《劫天纪》 第一章 崩塌的世界 活着,只是单纯地活着。m 丢失了过去,没有了现在,剥夺了未来。 希望、憧憬、情谊,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如虚幻一般,一闪即逝,在名为“现实”的世界面前脆弱不堪。 即使如此,还是要活下去。 是为了得到什么吗? 是为了守护什么吗? 是为了证明什么吗? 石守心不知道。他只是在活着,只是,他的身活在现实的世界里,心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亲情、友情、爱情,皆为空妄; 公平、正义、人道,尽属虚伪。 石守心如是想到。但那又如何,与自己毫不相干。在人们眼中,他只是个身材矮胖,面目憨厚,眉宇清秀,嘴边总是带笑,接物待人温和,有些笨拙,又带着几丝疏远的少年。很多人知道他,甚至印象深刻,但没有人了解他。 我,石守心,不需要任何人的理解,尽管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理解自己。 规则与世情所编织的大网束缚着天下的一切,无可破解;物质的世界决定了万物的极限,无法逾越。超越,只存在于想象之中。他只想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知道疆域、结构、意义等等等等的世界里。在这里,他是圣主、是暴君、是君子、是恶徒、是一个人、是无数人、是神、是魔、是天、是地、是宇、是宙、是有、是无、是因、是果,是那空洞虚妄的一无所有,是那包罗万象的终极存在。难以撼动的现实,在这里不堪一击。石守心,名副其实,这位对现实世界无所谓的男子,只是执拗地守护着他心中的那个世界。 他曾试图跨出一步,但欺骗、背叛、凌辱狠狠地嘲弄了他的天真与无力。将他封闭到内心深处的,到底是世界,还是自己,石守心认为这个问题毫无意义,他现在过得很好,行尸走肉一样,这就足够了,至少还活着,还有着一点被施舍的自由,不是吗? 直到有一天,一个人的出现,动摇了石守心的心,令他的世界摇摇欲坠。他逃避过,拒绝过,但命运仍将两个人紧紧地捆绑到了一起。 “不要离开我,永远、永远……” 自从那个雨天,被那个女孩流着泪,用尽力从身后抱住,轻轻地倾诉后,石守心就已经别无选择,更何况她早已是他世界里唯一的色彩,只是从这以后,她成为了他世界里唯一的支柱。于是,身为家族的弃子的他带着身为家族的棋子的她开始了避离现实的逃亡。一年颠沛流离、衣食不裹的天涯亡命,两个人甚至连互诉衷肠的空暇都几乎没有,但她每日纯真温柔的微笑却让石守心深深体悟到了幸福的感觉。 我的“心”,就是她。我要一生守护的,就是她。石守心降生二十年来第一次有了无论如何都要坚持的坚持。 但现实,再一次展现了它的不可侵犯。 她,死了。 是的,只是只是短短两个字所组成的事实,就将石守心的坚持击得粉碎,片点不留。 石守心抱着冰冷的躯体,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地站在悬崖边上。面前,是逼死了他的“心”的,似乎是叫做人类吧……身后,是可以杀死自己的,好像是叫做深渊吧……无所谓了,生命在这个世界里,都是为了迎接死亡而存在的。 日出了,他感觉不到一点生气与暖意,只有那些与她相依相偎的寒夜才能带来这些感觉,黑暗才是这个世界的本色。光明,撕裂了一切。 阳光照到石守心的脸上,映出一片阴暗。 没有哭嚎、没有质问、没有诅咒,石守心只是向后退了一步,生不能同衾,死至少同穴。无法守护,就一起陨灭吧。 “我不会离开,永远、永远……” 带着轻轻的呢喃,石守心抱着她坠入了无限的黑暗。 天亮了,他的世界,崩塌了…… 泰山绝顶,三人并立。 一身红色西装、足登白色皮鞋,显得不伦不类却又一尘不染的司马蘅看着拦在身前的臂膀,挑了挑细长而浓密的剑眉,抬起他那张连女人见了后都会心生嫉妒的俊美面庞,狭长深邃的眼眸中迸发着慑人精光,缓缓说道:“哎呀哎呀,猎人居然对苦苦追捕的猎物网开一面,真是稀奇呢。怎么,心软了,龙牙?” 被称作“龙牙”的男子放下手臂,瞥了一眼司马蘅,丝毫不为他充满挑衅意味的语气所动,只是淡淡地说道:“我等接到的命令是迎回白雪心,击杀石守心。既然白家小姐已死,石守心殉情,随他罢了。”声调平实而冷淡,一如其样貌与气质。 司马蘅却双手抱胸,自顾自地说着:“龙牙你与林家千金苦恋,为了得成眷属毅然投身‘龙魂’,历尽艰辛,打拼至今,终于要修成正果,倒是和这对苦命鸳鸯相似呢。怎么,抱着‘生不能同衾,死但求同穴’的想法成全他们吗?” 似乎没有发现龙牙有些阴沉的脸色,俊美男人带着一脸戏谑和几分猥琐说道:“哎呀,听说林家有女名若水,‘上善美人’艳名无人不知。嘿,不知凭我的家世与人品相貌能不能一亲芳泽……” 话音未落,司马蘅只觉得喉咙像被卡死一般,发不得声音。因为身旁原本平平无奇的男子,如今却如同从古朴剑鞘缓缓抽出的绝世神兵,散发出欲冲苍天的气势。那森寒的锋芒如同实质般,逼抵着自己的咽喉,刺痛着自己的皮肤。 席天剑瀑,果然名不虚传! 但我司马蘅又岂是尔尔之辈! 神功运转,爆发出的尖锐气场瞬间扳回局面,反守为攻,直扑龙牙而去。 龙牙不慌不忙,眼神一凝,原本猎猎作响的罩身青袍却在瞬间凝固定型,棱棱角角,宛如剑锋,迎面而来的罡风随即告破。 两人一个抱胸,一个负手,站立不动,四目交击,却已然是你争我夺,针锋相对。身在场外,谁又感觉得出其中的刀光剑影,万分凶险。 一人是出身名门、已然成为“九天龙子”之首的天之骄子,一个是历经坎坷、如今将是“十全龙魂”栋梁的佼佼英才。两个同作为站在世界顶端而又心高气傲的强者,似乎本就无法避免一较长短的意气之争。那激烈碰撞的气劲,似要将这玉皇峰顶掀翻! “唉……” 很难想象,一个身如铁塔、眼如铜铃、发如钢针的粗豪大汉居然会如此温声细语地发叹。更难以想象的是,只是一声叹息,竟将对持的两股气场同时压下,波澜不惊,好似刚才的剑拔弩张根本没有发生过似的。 轻然一叹,烟消云散! 司马蘅一脸惊骇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龙胆”——这位被誉为仅次于炎黄二帝的“‘龙魂’第一人”。 龙胆魏无病,原华夏军队特种兵出身,横练功夫登峰造极,其资质万里无一,将原本平凡的功法生生推至超凡之境界,在一次任务中与“神选福音”交锋,二十三名战友全部牺牲后,凭一己之力与对方三名能力者激战三个小时,格毙一人、重伤两人,到“龙魂”众人来援时,他已成了大半个死人。伤愈后,接受征召,退出军队,加入“龙魂”,兼修百家拳法,又经“黄帝”点拨,创下“苍天霸岚”,横绝当世。“龙魂”诸葛遥身体孱弱,平时居中调度,魏无病因其从军经历,逢战必被任命为临场指挥,他攻守有方、临战必先,率领“龙魂”一众立下赫赫功勋,手下杀敌更是不知凡几。将乃兵之胆,魏无病便是“龙魂”之将,群龙之胆。 尽管早已对魏无病的强横有所耳闻,却没料到这位一路上少言寡语、开口时显得温润随和的中年汉子竟厉害至此。司马蘅非常清楚,他与龙牙隔空比拼,虽然两人皆只是出了五六成力,但气场交击之下所产生的威力又岂止加倍。“龙胆”如此轻描淡写地用一声叹息便将这一切消弭于无形,其功力的深厚、精炼、纯熟不由得令人自叹弗如,甚至心生遥不可及的绝望。此时矗立着的魏无病,似比这东岳山峦更加巍峨。 我终究小看了天下人!司马蘅心中苦笑。 而一旁的龙牙则早已垂手低头,说道:“师父,徒弟孟浪了!”一副俯首认错的孩子模样,哪还有半点刚刚的锐气逼人? 龙牙李观骐,幼年失怙,人世风霜吹塑出其冷漠的气质。但他外冷心热,侠胆柔肠,与偶然救下的林若水相识相恋、立下非君不缔鸳盟的誓言。但毕竟家世悬殊,正在李观骐情路遇阻、进退维谷之际,万幸遇到魏无病,无病悯其身世、怜其天资,收为弟子、细心教。此后,“席天剑瀑”横空出世,一剑光寒亚非欧,登上世界巅峰的李观骐当然再不会被拒于林家大门之外,只等积累功勋、拜过圣山、参见黄帝、正式录为“龙魂”一员后,便迎娶心上人,但“龙牙”之名,已经彰显出行走于世的“炎黄龙魂”全员对他成功加入的绝对信心。而李观骐心中,将这造就之恩、成全之意看得大逾山海,在师尊面前自然是毕恭毕敬,绝无违逆。 尽管粗狂的线条并没有绷起,但魏无病略带温和的脸上,还有慢慢道出的话语仍带着淡淡的慑人威严,那是手屠千人的杀伐之气、那是所向披靡的强者度量。“欧罗巴诸势力已然完成整合,浴火重生,与我在阿非利加对峙;‘高天神原’背靠‘神选福音’,虎视东顾,极尽遏制;‘独尊之剑’、‘梵天净土’对西部有所图谋;‘苍狼图腾’在北方纵横肆虐;‘未来联盟’‘月夜传说’、则在暗中筹划,所图甚大。天下局势,风雨飘摇。当此时节,大义为重,儿女私情尚要放到一边,好勇斗狠,所为何来!” 没有一句训斥,李观骐却感觉字字打在自己的心头,原本高傲的头颅不禁垂得更低,像要埋进怀里一般。这就是自己的师尊,永远正气浩然、凛不可犯。只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又如何放得下?也罢,待与若水成亲后,师尊但有所命,赴汤蹈火,绝不惜身就是了。 司马蘅倒是没有对龙牙的狼狈相幸灾乐祸,反是挑了挑眉,反驳道:“前辈所言差矣。没有人家,何来国家?没有儿女私情,何来民族大义?这人之所欲,才能汇集成天下大欲。前辈莫不是要求李兄也做一个‘存天理、灭人欲’的道学先生?”说完,还毫不在意地冲自己怒目而视的李观骐眨眼微笑。 魏无病不为所动,只是淡淡问道:“观骐在执行任务中遇阻,多得司马老弟相助,无病在此谢过了。我师徒需回‘龙巢’复命,不知司马老弟此后何往?” 对这位“炎黄龙魂”创始人之一后裔的司马家少爷,魏无病只是抱有对其祖先的适当尊敬,对他本人的话则既不承认,也不反驳。“龙魂”与“龙子”虽同属于一个组织,但所属不同,交集不多。何况魏无病一向以军人标准要求自己,对那些满肚花花肠子的大少爷一贯敬而远之,尽管眼前的这位极为优秀。 摇了摇头,司马蘅自失叹道:“闲来无事,本想凑凑热闹,将白家小姐迎回去。想不到那石守心好生厉害,仅凭凡身,几次故布疑阵、瞒天过海,这次也险些将我等骗过去。怪不得警察军队都寻不到,还狼狈而归,逼得白家老头厚着脸皮请“龙魂”出动。眼看成功,竟然……唉!” 看向崖边,魏无病也不由有些惋惜:“此子有勇有谋、沉毅果断,心志之坚,更是我平生罕见,若是……可惜,可惜!” 李观骐知道师尊又动了爱才之心,但即使保下石守心又能如何?从某一方面,石守心与自己很像,失去挚爱,生不如死。但我们又截然不同,至少自己绝不会像他一般……但真的到穷途末路、生离死别之际,自己或许真的会……一时间,李观骐心乱如麻。 此时,司马少爷却脸皮一翻,嬉笑道:“哎呀,人也死了,任务也失败了,咱们也回去吧。走走,我和你们一起回冀州,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看白家老头的精彩表情了,这次可是连‘龙魂’都出动了呢,不过谅他也不敢怎么样,哈哈。对了,和阿遥也很久没见了,顺便看看他吧。京师附近不知是不是一如既往的美女云集,呵呵……” 对于这位喜怒无常的大少爷,魏无病实在感到无奈,只得抱拳道:“如此便一起启程吧,无病先走一步。”说罢也不等司马开口,纵身便走。李观骐也是一脸怪异地看了司马一眼,抱了抱拳,随师父而去。两人一个起落便是十几丈,瞬息间下了峰顶。 司马蘅再次扭头看向缓缓升起的朝阳时,笑意已经不在,金光照得他的俊脸熠熠生辉,他却直视金乌、一脸沉肃,喃喃道:“死了,死了也好……这世上有太多的大势所趋、迫不得已,我们这些凡人又如何摆得掉、解得月兑……” 他回过头,看着魏无病师徒渐渐远去的背影,嘴角跷起意味深长的弧度:“风雨飘摇?‘月夜传说’的名头不是吓人而已,‘独尊之剑’更不会只将目光局限于我华夏,‘未来联盟’的底细,至今谁也没有模得通透,那预言的末日之时,也要临近了。嘿,这天下,可不只是风雨飘摇啊……” 身形一闪,司马蘅已从崖边消失,只留下一声低沉呢喃,却不知会被山岚吹得支离破碎,还是传遍四方。 “这个世界,正在崩溃啊!” 第二章 堕落的升华 石守心正在下坠,越坠越快。m 上升的气流刮得他眼睛生疼,但他仍然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怀中的女孩。 在一起,在一起,我和我的心还在一起。 落到崖底后,我们会绽放出最美丽的并蒂花,鲜红、鲜红的,然后在无尽的幽冥中得到升华,永远厮守在一起……石守心的心中无比渴望着那一刻的开始。 可心中那份即使小小的期待,也终归无法实现。 石守心再也感觉不到肆虐着周身的狂暴气流,但自己并没有死去,怀中早已冰冷的躯体,仍向他倾诉着现实的残酷。 怎么会?石守心抬眼四顾,不由得一阵失神。 烟霞凝瑞霭,日月吐祥光。老柏青青与山岚,似秋水长天一色;野卉绯绯同朝霞,如碧桃丹杏齐芳。彩色盘旋,尽是道德光华飞紫雾;香烟缥缈,皆从先天无极吐清芬。仙桃仙果,颗颗恍若金丹;绿杨绿柳,条条浑如玉线。时闻黄鹤鸣皋,每见青鸾翔舞。红尘绝迹,无非是仙凤仙鹤盘旋;玉户常关,不许那凡夫俗女窥探。正是:无上至尊行乐地,其中妙境无人知。万千凡尘尽拂去,天堂净土收行藏。 此处,是月兑离现实的境界,是最终理想的归宿。那夺人心魄、眩人耳目的光景,美得让人不禁想将这份美…… 毁得不留一丝一毫! 嘴角冷冷地翘了翘,石守心对四周再不屑一顾,继续低头凝望那副冻结了的容颜。 我的心中所想,在这里;我的耳闻目见,在这里。如今全都死了,任谁也夺不走,夺不走…… “哼,好贼子!被人搭救不知感恩,竟心生恶念,想毁了主人家的地界,真真混账至极!” 石守心恍如未觉,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混沌虚妄的思绪中,天地间再没有可以吸引他的事物,更何况是他最为厌弃的——人。 “咦,胸中无意,心中无想,未料到你竟达到‘皆无之心’的境界,有趣!”那人边说边缓缓走来,所过之处,翠竹相扶、红花相生、白藕相迎、青莲相托,更有白鹤唳鸣、青鸾振翅,蔼蔼雾气氤氲,腾腾杀气盈空。八卦图已然破损的紫薇道袍,包裹住那曾惊天动地的轩昂身躯;天地间千挑万选的钟灵秀气,修饰着久不再嬉笑怒骂的神俊面容。这是一位招惹天妒的绝美男子,他带着沉吟至今的颓然和亘古不变的骄狂,出现在石守心的眼中。 不知姓名也不知年岁的男子就这样伸出不加修饰的素面散发,和石守心对视一眼,又看了看他怀中的白雪心,直起身,摇了摇头:“原来是失去爱侣,心如死灰。你倒是难得痴情,却也不过如此罢了。无趣,无趣!我自睡我的大觉去!”说完,不再理会石守心,自寻了一块大青岩躺了上去,翘上二郎腿造访周公去了,那天真憨态,像是个赤心无邪的稚童,又像个堪破世情的智者。 一片神仙地,两个无心人,就这般互不理睬,自寻自在。 时光飞逝,不知凡几。 “师弟,好生悠闲。”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位青袍老者,满脸祥和地看着还在呼呼大睡的男人。 石守心不去理会,目光单单投向怀中一处。只是心中有些奇怪,明明感觉过了很久,却毫无疲惫饥渴之感,怀中的娇躯也没有任何变化……想它作甚,若能一直这样,我便知足了。 “此地乃我师弟修行福地——无有空境,诸法诸相由我师弟所掌,他想此处无损无余、无生无灭,你自然不会有丝毫的变化。”老者的脸非常苍朴,他须发皆白,但面色红润,精神矍铄,沉静如水,总是带笑的嘴角提起一把及腰的银须,谈吐时如流泉击石,如清风扑面,使人心中生出宁静欢喜之感。 “修行?放逐之地才更为恰当。不知堂堂太上道祖寻我这一介囚徒有何贵干?”男子依然横卧在岩上,冷嘲热讽道。 老者苦笑摇头,却看了看石守心的怀中,轻叹道:“死者已矣,何必执妄,还是尘归尘、土归土罢。”大袖一扫,白雪心的尸身便如尘埃一般扬起飞散,再无一丝痕迹。 “死者纵逝,生者犹存!想要尘归尘、土归土地一笔勾销?谈何容易!”男子已经起身盘坐在青岩之上,冷冷地盯着老者。那眼神,是剑芒,是狂风,一时间空境中天地变色、风沙走石! “如此才需破执去妄,证悟大道。破而后立,不正是师弟论道之要旨?”老者对男子侃侃而谈,掩在大袖的左手凌空一点,发了狂般扑向他的石守心顿时如遭雷击,呆立不动。 男子一脸不屑道:“破去什么?又立下什么?若是破去本心真性,立下狗屁的真理大道,我宁可不悟,永远在这里当我的囚徒,睡我的大觉!” 老者满脸慈祥,丝毫不气不恼,指向石守心,谆谆道:“师弟,你看此子,痛失挚爱、生不如死,我破去他的痴愚,许他千万轮回。届时他福至心灵,一朝觉悟,又会成就一人间圣人。” “嘿嘿,我宁愿他熬不住折磨,变成一个只剩下本能的天真白痴,也不愿看他割舍一切,成了个满嘴天公地道的冷血蠢货!”男人愤怒了,他虽然表面上不将石守心放在眼里,却欣赏那份真、那份痴,若石守心疯了也罢,有个疯子作伴也好过孤单一人,若他真成就了老者所说“人间圣人”,倒不如一剑诛了,省却眼见心烦。 男子紧紧地盯着石守心,不知何时,手中已出现了一把散发着炽烈白光的古朴宝剑,那充斥的杀气,扭曲着整个“无有空境”的空间! 老者神态自若,似乎没有阻挡之意,只是眸子瞥向那宝剑,精光流转。 非铜非铁亦非钢,曾在须弭山下藏;不用阴阳颠倒炼,岂无水火淬锋芒?诛仙利,戮仙芒,陷仙到处起血光,绝仙变化无穷方。杀神斩仙,圣人退避,天道忌让,诛仙四剑,杀伐孰能挡? 石守心是男子所看重的人,他会为其死亡献上最大的敬意。 那吞吐着上下四方的,正是罗天网地——陷仙剑芒!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犹如宿命一般的诅咒,凡人如何摆得掉、解得月兑? 无尽轮回之后,人心中的坚持又能留下几多? 两双睥睨天下的眼睛,正同时注视着怔立不动的石守心…… 石守心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久的梦。 梦中,他有着恩爱的父母、慈祥的祖母、友善的叔伯姑姨、亲爱的兄弟姐妹,他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他是天之骄子、无所不能、无往不利,他手掌倾倒天下的大权,名下富可敌国的财产,坐拥千娇百媚的妻妾,享受着人生至此、夫复何求的快意。 但他不安、恐惧。他怕母亲弃他而去,怕父亲置他不顾,怕祖母鄙夷的目光,怕亲人们“灾星”、“野种”的称呼,怕即使努力也得不到的承认,怕被施舍的家畜一般的自由,怕有所交集但又一个个离开的人们,怕活着却如死亡无异的压抑。 我怕梦醒后支离破碎的那一刻。或许,那些陈旧的记忆才是一个可怕的噩梦,这美好的一切才是我的人生。我当纵情肆意才是!石守心这样想着,完结了一生。 他仍然活着,或者说得到了重生,然后噩梦变成了现实,前生的一切才是黄粱一梦。这一生是如此的熟悉,他抱着心爱的女孩,坠崖身亡。 他觉得自己似乎遗忘了什么,只是想不起来。 千万轮回中,他成为了一个飘泊的乞丐,成为了一个城中的富翁,成为了一个暴虐的君王,成为了一个忠诚的大臣,成为了一个虔信的教徒,成为了一个作歹的恶棍,成为了一个追寻的问道者,成为了一个颓废的迷茫者,成为了一个劝人向善的导师,成为了一个诱人行恶的教主,成为了一个四处打拼的男人,成为了一个相夫教子的妇人,成为了一个參破真理的哲人,成为了一个颠三倒四的疯子,成为了一个卑微渺小的蝼蚁,成为了一个执掌天地的魔神…… 石守心在无尽中轮回着。 “有舍才有得,有福必有祸。比起铭记,更应遗忘。如此方得弃了沉重的包袱,拾起路边的鲜花,自然拈花一笑、自在如意。”老者既像在对石守心说,又像是在对那男子讲。 “舍去?忘记?嘿,这真是重蹈覆辙的好借口!那压得我无法呼吸的沉重包袱,是我的过往,我的血肉,我的命运。我不会放!更放不得!”持剑男子破口反驳,一如当年,义无反顾,豪气冲天。 石守心身处一片光芒之中,被无数的人影包围着。 “你们是谁……我,是谁?”他有些不知所措。 “你曾是一个乞丐。”一个人影答道。 “你曾是一个富翁。”又一个人影回答。 “你曾是一个……” …… “你曾是一个神祗。”石守心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个人影在回答他了。 “选择吧,你到底是谁?”这次是无数个人影发问了。 石守心觉得自己的头好痛! 看着双手抱头,在地上不住翻滚抽搐的石守心,男子紧了紧手中的剑,他的选择将决定今日宝剑无功回鞘,还是再饮鲜血。 “何必挣扎,你便是你,石守心,一个在失去中得到解月兑,在绝望中获取希望的凡人,你将带着这份救赎,重返世间,传教布道。”老者轻轻的呢喃,就似天籁玉音,沁人心脾。 “你这老不死的牛鼻子……”面对男子的喝骂和突然出现在左右身后的三柄古剑,老者笑容更甚…… “何必挣扎,你便是你,石守心,一个在失去中得到解月兑,在绝望中获取希望的凡人,你将带着这份救赎,重返世间,传教布道。” 石守心如闻仙音,欣喜若狂,再不用伤神苦恼,他迫不及待地喊道:“我便是我,我是石守心……” “可曾记得,那无法逾越的现实?” 石守心被这句话问愣住了,他看到站在世界中央的那个人正在缓缓仰头。他不是我? “可曾记得,那一天如同昙花绚烂的邂逅?” 那是一张石守心的脸。我不是他? “可曾记得,那雨中哭诉的女孩?” 他眼中流出了血泪,为什么我的心却好痛? “可曾记得,那一年的亡命与温馨?” 这周身的温暖缠绵是什么?走开,走开!我不要,我不配,我害怕再次失去…… “可曾记得,那悬崖上的背影与誓言?” 住口!住口!好痛!好痛! “可曾记得,那坠落中的升华?” 石守心气喘如牛,他已经痛得嘶喊不出了。 “可曾记得,雪心飞散之时的绝望与疯狂?” 完全看到了,看清了,那是一个七窍淌血、面目狰狞的石守心。 “可还曾记得,这牢笼般的世界和囚禁于其中的我们?可曾记得?” 面对不断地追问,石守心聚齐最后的一丝力量呐喊,否则他觉得会被生生闷死:“记得!我记得!那又怎么样,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能改变,什么都无法守护……”他自认,已经尽力了。 “没有守护的事物,没有守护的方法,没有守护的心,为什么还是石守心?”他走到已陷入了弥留状态的自己面前,问道。 “我是谁?告诉我,我到底是谁?”无所谓了,他只想在临死前得到一个答案,哪怕是一个虚假的安慰也好。 “懦弱无能的我哟,全部都交给我吧。我们本同为一体,我们将打破一切,我们就是……”站得笔直的石守心向匍匐在地的石守心张开血盆大口。 老者仍带着永恒不变的祥和微笑,面对持剑男子的怒目而视,向缓缓起身的石守心问道:“痴儿,可曾寻回真我?” 就像摆月兑了一切的迷茫和犹豫,挺直了腰的人,带着释然洒月兑的纯澈眼神和仿若老人的微笑,与其对视道“寻到了,不过不是石守心,我是石破,一个在失去中得到毁灭,在绝望中沉沦堕落的凡人,我将带着这份堕落的升华,重返世间,屠灭天地。顺便说一句,我现在要先宰了你这聒噪的老贼道!” 石破的微笑扭曲着,变成了坏笑,犹如一个刚刚作了恶作剧的顽童,那笑是如此的纯真无邪,如此的…… 神佛心寒,天地失色! 男子,膛目结舌;老者,笑容僵涩。 第三章 幻灭的大道 石破戏谑地看看老者,瞧瞧男子,很是受用他们的失态。一柄短小锋利、飞龙纹饰、理似坚冰、曜似朝阳的匕首在指间游走舞动,熠熠生光,刃身上用古篆文刻着“清刚扬文”四个小字。据《典论》记载,魏太子曹丕曾造百辟匕首有二,其一名曰清刚,其二名曰扬文。及后白家祖先得此两柄匕首之残片,回炉重铸,锻成一刃,铭为“清刚扬文”,作为护身奇兵。传至当代家主白敬斋手中,将此物送给了他最宠爱的孙女白雪心,不料却最终成了刺断芳魂的凶器。清刚扬文原本嵌在白雪心后心上,尸身消失后,便落到了石破手中。 清刚扬文虽是利器,但是要伤及眼前之人,只怕绝无可能。 老者一怔后,完全不顾虎视眈眈的石破,摇摇头对男子苦笑道:“未想到,千万轮回,竟教出个魔障。千年来,再无人如此偏执了。” 千百年来,人间繁荣大兴,衍生出无数行业与手段,此路不通,自有其它门径可去,又何必执着于一处。撞毁南墙、死不悔改者,更是少之又少。破去轮回劫,以执入魔道的,千年来也见不得一人。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便是魔?冥顽不灵、纵死无悔者,便是障?好没道理。我亦如此,我亦是魔障?是了,当年他亦如此,才会……”男子不知想起了什么,亢愤的声音渐渐低沉。 老者笑道:“师弟莫开玩笑。师尊有言,无量浩劫将至,本座此来有大事与师弟相商。待收了这魔障,再与师弟说话。” 男子闻得此言,挑了挑剑眉。 天地之间,生灵竞天择,弱肉而强食,命运交织,因果互结,业报积得层层累累,终会在一火引下爆发,此谓之劫。劫有大有小,诸般劫数中,最大没过于无量浩劫,那是空间的崩溃、时间的断裂、因果的错乱、有无的倒置,支持天地运转的诸法万道皆会为之崩溃,一切将重归混沌,无物可违,无人可逆。无量浩劫之下,只有天道圣人可活,夺下那一线生机。浩劫本有定数,且相隔甚长,五十六亿年为一量劫,五十六亿个量劫为无量量劫。可距上次浩劫,即盘古觉醒,开辟洪荒才多少年?那人,终于忍耐不住了么? 老者轻挥袍袖,一股清风向石守心飘去,不带一丝烟火气,便如吹散白雪心那一拂般。石守心本能地感到危险,他想要避开,但被一种威压抑制住的精神与身体,使他避无可避。 蓦地,一柄古剑悬空出现在石破面前,挡下了清风,发出一阵刺耳的颤动悲鸣,却是一瞬前还在男子手中的陷仙剑。 “本座只是将此子制住,将他带回兜率宫降心伏性,免得他为祸世间,师弟何必拦我?”老者语笑依然,眼中神光闪烁。 男子扬首道:“这是我的地方,既已请出诛仙四剑,便容不得你在这里为所欲为!这小子,我保下了!” “夺天一战,师弟如是说,西行路上,师弟也如是说。但最终结果又如何。万载修道,能保下自身,已是侥天之幸,岂能贪多?”老者淡淡说道,手中晃出一根平平无奇的扁拐。 举起顶天立地,横担日月山河,拨开乾坤骨体,转出万象森罗。诸法不近身,唯彰我大道。不知怎的,那扁拐就是给石破如此的玄妙感觉。 老者的话刺痛了男子沉寂已久的心,他沉肃着脸,一口白牙咬得吱吱作响,也不答话,只是催动神通,包围着老者的诛仙四剑迸射出夺目寒心的锋芒,黑、白、红、蓝四光大作,似在示意话不投机,便手上见真章。 无有空境之中,满目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一阵寒意袭上老者心头,这久违的感觉使他又惊又讶,猛回过头,只见石破已经悄然潜近了身,手中的匕首一道寒光,递向自己的后心。 “孽障敢尔!”老者身形不动,垂下的袍裾猛地卷起,将石破打得不见踪影。只是陷仙剑白光一炽,石破又凭空出现,躺倒在男子脚边。他直起上身,恍若不知刚才眨眼间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只是嘴上带笑、目露寒光,玩味地看着老者。 老者不闪不避,直直地与石破对视,似要将他看穿。 天道圣人的神识,竟没有发现凡人的气息,致使他近得身来,简直荒天下之大谬!老者运足神识,目中光耀流彩,却在石破身上看不到生气灵性,只有烟雾蒙蒙的虚无混沌,完全看不通透,只是其中点点寒芒不时闪现,宛如根根银针,射入他的眼中,刺痛他的道基,这使他生出了一种古怪的感觉,那是惶恐。 老者终于第一次正视这个凡人,他肃声对男子说道:“此子大不寻常,需早早除去,不可教他重返世间,乱我道法。” 男子也收回投向石破的目光,嗤笑道:“怎么,怕了?我偏不叫你如意!”他同样感受到了一丝威胁,但仍然不改初衷、分寸不让。 老者头上瑞光流转,浮现出一座盘旋的玲珑宝塔,塔中泻出条条玄黄气,如大河挥洒下来,笼罩住老者,宛如将老者与这无有空境完全隔绝开来,遗世独立。“开天辟地第一功,无上功德铸玄黄,天地庇佑玲珑塔,万法诸邪不近身。”老者歌罢,举起扁拐,劈头向石破打去。 “我今日就毁了你这天地玄黄玲珑宝塔,万法摧破——戮仙剑,去!”男子右手黑光凝出诛仙剑,瞬息间架住扁拐,同时左手一引剑诀,红光大作的戮仙剑流星般刺向老者头顶上的宝塔。 红黄交击,“啪”的一声,如琉璃崩碎,玄黄之气被红光击穿,玲珑宝塔碎了个干干净净。一代功德至宝,就如此轻易的毁于一旦。 老者蹙了蹙长长的白眉,笑道:“许久不见,师弟又有长进!”嘴上夸赞,下手却快,怀中飞出一金光闪闪的手镯,直击石破面门。又是红芒后发先至,堪堪拦下金刚镯,但毕竟乃天下至坚之物,不似天地玄黄玲珑宝塔,破了神能,便与普通宝物无异,饶是如此,两者不断交击,古剑大逞凶威,手镯满是裂痕。 “平衡变化,生灭转变。我有太极,镇压大道!”歌罢,老者怀中腾起一纸太极图,阴阳双鱼散发出阵阵玄白之光,笼向石破。白光乍现,陷仙剑如雪中苍松,傲立太极图前,勉力与之相持。威光对冲时,空间为之扭曲,石破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要被撕得粉碎。 “莲藕化三宝,挥斥如心意。”三宝玉如意凭空出现,却早早被泛着幽寒蓝芒的绝仙剑截下,斗个旗鼓相当。 见诛仙四剑齐出,老者笑容更甚,伸手击出。原来石破见两人斗得激烈难分,以为有机可乘,又持着匕首向老者冲去! “太上,你欺人太甚!”男子右手持诛仙剑抵住扁拐,左手引着戮仙剑压制金刚镯,又要以意驾驭陷仙、绝仙抗衡太极图、三宝玉如意两大先天至宝,诛仙四剑凶戾太甚,桀骜不驯,不像老者与其法宝般心意相通、如臂使指,又失了诛仙阵谱掣肘,同时御使四剑已经是男子的极致,如今老者与石破几乎要撞个满怀,男子实在鞭长莫及。而老者弃法宝不用,偏偏一掌击出,分明是欺男子原来的满身法宝毁得毁、失得失,只余诛仙四剑,妄有灵宝天尊之称,我赤手空拳,你也再无宝贝档下。 想到此处,男子又羞又怒,新仇旧恨一并涌上心头,破口大骂。他眼看石破连同他手中匕首将被拍为飞灰,却无可奈何。 寒光闪过,血光迸现! “清刚扬文”抵不住圣人身躯之坚,寸寸而断。只是四散的碎片,却映照出石破得意的嘴脸。若此刃有灵,当与石破一起欢呼雀跃。只因为,它溅起的,是圣人的鲜活血肉! 老者急急退开,看看鲜血淋漓的右手,又望望缓缓走向自己的石破,怔怔失神。分心之中,扁拐被削去一截,金刚镯被斩为碎片,太极图、玉如意齐齐失利,飞回老者怀中。 男子不为己甚,本能地将戮仙、陷仙、绝仙横在老者和石破之间,一脸惊讶地看着石破。他始终还是放不下那同门情谊。 天道之下,混元圣人,万劫不磨,永恒不灭,此乃天道亲口所言之真理,亿万年经历所证之铁律。如今,堂堂圣人竟被一介凡人用区区凡铁所伤,任谁也明不白、看不透、理不清、悟不到。 “你是……师尊?”老者终于没了满面祥和,淡淡地说道,只是声音却透着颤抖。 男子摇了摇头,师兄的道心乱了,圣人不损不灭,哪怕是师尊亲至,也只是将我等制伏,万难伤得分毫。 “对了,就是这样,我讨厌你那慈祥温和的笑容,一副掌控万物的嘴脸。这样才对!惊讶!疑惑!恐惧!来吧,再给我一些绝望!”迎着豪光湛湛的三柄古剑,石破微笑着、高呼着、前进着,走向曾经高居三十三天上、如今被他打落凡尘的老者。 老者虽然心乱如麻,但毕竟不同凡俗,男子想到的他自然也想得到,“不是师尊……”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更可怕的事情,瞳中映衬的石破幻化成了自洪荒开辟以来便流传至今、鲜为人知的传说,他大惊失色,“噔噔噔”连退三步,从牙缝中艰难地挤出四个字:“无道杀劫?!” “不要退缩,面对我,面对你的惊恐,然后绝望地死去!”石破意态若狂,一步一步地走着,顺手提起横在身前的鲜红如血的戮仙剑,径直向老者逼来。 男子的心口如受重击,面色发白,满脸的不可思议。法器被夺,心相受侵,原本宁静祥和的无有空境陡然大变,草木在枯萎腐朽,仙鸟在悲泣死亡,生机勃勃的天地渐渐化作虚无。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石破,他身上散发的,不是万物肃杀的沉寂死气,那是吞噬殆尽的绝无,是存在之物的归处,无限轮回的尽头,天地大道的末路。此刻的石破,是宇宙洪荒的对立面,是原初前的原初,是终末后的终末。 男子想起了师尊曾给他们讲过一个故事。 “混沌之中,盘古出世,欲行开天之事,以证大道。一念既起,无道劫生,化为一斧。原初大道觉而大惊,遂生一计;告于三千混沌,杀开天者可证大道,盘古与三千大战,持斧一斩而杀尽,力行开天之事,混沌灭,大道亡,天地乖离,从此天道创生,天地成型,盘古力竭,遭大斧反噬身亡,遂以身化万物,洪荒始焉。吾忝为混沌魔神之一,惜身保命,不曾围攻盘古,幸而见得开天辟地、俱败、大道破灭、盘古身亡,最终大斧无踪,无道劫消。以此以身合天,得证天道。以吾观之,无道杀劫,应有四杀,沾上因果,上至圣人,下至蝼蚁,应劫必死,绝无幸理。吾等得以坐而论道,皆始于无道杀劫。吾敬慕之,却恐见之!” 无物不可应劫,是为无道;应者必当破灭,是为杀劫。 无道杀劫,无有不杀! “此子身负无道杀劫,若然出世,不堪设想!趁他尚未壮大,必须就此击杀!师弟,速速助我一臂之力!”老者强定心神,一脸沉肃。 男子深深看了石破一眼,轻淡而坚定地道了声“好”,身形一晃,已经与老者并肩而立。 老者心下大定,他一手持扁拐、一手秉玉如意,太极图大张,离地焰光旗飘摇,说道:“此劫逢物必杀,不可鲁莽。师弟用陷仙剑将他困住,本座请太极图收了他!” 男子深吸了口气,下定决心,点了点头,喝道:“罗天网地,陷仙剑,开!” 苍白炽烈,网罗天地。 “通天,你……”被笼罩其中的老者,已经说不出来后话了,他只能艰涩地移动眼眸,看向面无表情的男子。 但老者又立刻收回了目光。 映入眼帘的,是满脸笑意的石破,与穿心而过的戮仙剑。 那一刻,大道崩坏! 第四章 绝望的挣扎(一) 夜色如水,山路沉寂,却被两道追星赶月的身影划破。 李观骐搀扶着法衣束冠、道士打扮的谷漫修,发足狂奔,辗转腾挪,冷淡依然的脸上带着惶急。他们的身后,冰火交织,飞沙走石。 “‘龙灵’,我需要一个解释!”李观骐心中委实窝囊,今晚同谷漫修与“高天神原”的三名“八百神影”忍者交锋,他以“席天剑瀑”将敌人稳稳压制住,只待谷漫修施以“五雷正法诀”彻底轰杀,不想谷漫修吟唱法诀后,竟然毫无动静,怔怔出神! 三名“神影”也非等闲,趁李观骐一个分心,反客为主,将他逼退,又撒出满天暗器,击伤了谷漫修。李观骐无奈,若只有他一人,尚能拼力一搏,但如今有个累赘,只得施展轻功,拉上受了伤还在愣神的谷漫修,夺路而走。“神影”忍者哪会放过此天赐良机,紧追不舍,使出看家本领的九字真言、奇门遁法,铁了心要将二人的性命留下。 飞驰中的李观骐见谷漫修的眼神渐渐清明,终于忍耐不住,冷声质问。 自出生起便在修道之路上下求索了三十载的谷漫修眉宇清净,自有一番宁幽致远的气质,只是此时的他仍带着不知所措的迷茫,说道:“贫道……贫道也不知啊。‘五雷正法诀’诵出,竟然毫无反应,我只觉得胸中惶惶,道心一阵空虚,这、这……莫非道祖爷爷在跟我开玩笑?” 李观骐却是听得气歪了鼻子,怒声道:“老子没工夫跟你开玩笑!你受了伤,我内力消耗太巨,今日要想全身而退,快施出‘清风流云咒’!” 谷漫修不清楚李观骐说的“老子”到底是他自己还是道祖老君,但见他一脸怒色,也不敢多问,只得怯怯地点点头,肃下脸,敕道:“太上老君,普在万芳,道无不应!逢凶化吉,化殃为祥,清风流云随我身,急急如律令!” 一阵侵身的夜风吹过,两人除了感觉到一丝凉意,别无变化。 谷漫修一脸惨然地看着李观骐,口中无言,眼中却已经开始积蓄泪水了,他实在不明白,平时引以为傲的道术法力都到哪里去了?李观骐见他这副可怜相,暗道了声“晦气”,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催谷内力,埋头跑路,终于将后面的索命阎罗越拉越远…… 那一刻,无数的修道之人生出一种道心失凭、大道失衡的感觉,仿佛被掏空一样的怅然若失,诸般道法也失了灵通。虽然不久之后,一切如常,但有识之士无不察觉到,事出怪异,必有原因,这天下,怕是有大事发生了…… 无有空境之中,万籁俱寂,这遗世独立的天地,似乎凝成了一幅冷寂清疏的画卷。 良久,男子撤去了散发着苍白光辉的陷仙剑,一脸复杂地看着老者,有释然、有颓然、有缅怀、有愤怒、有悲伤、有痛苦……不一而足,可就是没有一丝得偿所愿的欢喜。 一刻的错愕后,老者苍老的脸恢复了平静,将神光渐渐黯淡的眸子瞥向男子,淡淡说道:“师弟,你变了。” 男子的语调不复之前的高亢,闷声说道:“人总是会变的,尤其是经历了那么多之后……” 太极图、三宝玉如意、这等先天至宝化作豪光,破空而去,消失了踪影,老者不闻不问,憔悴的脸上又浮现出祥和的神情,不紧不慢地说道:“师尊有言,无量浩劫将至,命本座前来知会师弟一声,不想杀劫现世,正应在本座身上。时耶?命耶?道可道,非常道,我一生参悟天道,道法自然,却始终堪不破非常之道。如今,天既要亡我,我当顺天应命,以身殉这无道之道。” 男子面露戚然,恨声说道:“太上……师兄!你遵循天道,无有不从。如今即将身陨,竟然仍不醒悟,你、你……” “嘿,你这老头好啰嗦,说来说去,自己不过是天道的奴隶罢了!”石破只是冷笑,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或许吧……当年我等一同入门,不久便悟得了今后所走的路,我独遵天道,二师弟追寻真理,三师弟你崇尚本性,小师妹所依唯情,凭此成就证道成圣,我们各自越走越远……大道无情,我一人独行,只有我们当年聚首辩论时的情景能让我稍作取暖,但我回不了头,回不了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能以天道之奴自居,幸何如哉!”老者的神智渐渐丧失,已经不知道是在和男子说话,还是在反驳石破。 他目中神光湛湛,身若万彩祥云,舒卷流散。空境中天地流光,仙乐齐鸣,是时神妙玄真行太空,灵文赞咏唱大同,老者大笑歌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恒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道亦无常恒,我焉敢求之。无乃天地始,我当去观之。玄哉!妙哉!吾入门矣……” 老者身化三千六百日月,一时同明、照耀诸天,随即二象分仪、混同一极,最终无天无地、顿为幽冥,只留下一段太上心印经,久久不散。 “太上智光烛照太虚独此真阳永劫长存 手不妄动足不轻行目不外视耳不他听 口绝闲言心无妄想自朝至暮洗心涤虑 无牵无挂更远累害制外养中退藏于密 惟慎幽独时时内观刻刻返照不离方寸 惺惺常存守之不败寂而长照照而常寂 绵绵密密不二不息对境无心遇物不染 常应常静无文无武动观自在静养中和 精神内蕴怡养谷神积至久久诚至明生 了了常明如如自在纯乎以正默默合天” “‘默默合天’,又如何寻那大自在。人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师兄,你的道尽了,为何还是不悔?还是不悟?”男子喃喃而语,悲苦酸楚之情,在他那沧桑而沟壑分明的脸上流淌着。 见证了这恢宏气象,石破手舞足蹈,忘我地陶醉高呼着:“毁灭!那来临之前的生气,那突如其来的绝望,那毫不妥协的挣扎,那释下一切的回想,那璀璨夺目的幻灭!啊,这天上地下,何物比得上毁灭的绚烂美丽!” 当一切烟消云散后,平静下来的石破猛地回过头,向男子问道:“他是太上?太上老君?” 男子收拾了悲戚与诛仙三剑,默默地点了点头,看看仍在石破手中、再逞凶威的戮仙剑,道:“他是太上,独遵天道、一生无为的太上老君。” 石破又问道:“你是通天?通天教主?”双目爆发出神锋一般的光彩,让人不敢逼视。 “我名通天,有着通天的本事,却没有逆天的手段。至于教主一说……”通天摇摇头,自嘲道:“我曾立志教化万物,但如今只是一个无牵无挂的孤家寡人罢了。” 石破对别人的感叹毫无兴趣,他爱不释手地抚了抚红光雀跃的戮仙剑,自顾自地说道:“我拜你为师,你将此剑传给我,如何?” 似乎被什么重重地击中了胸口,通天忽地退了两步,他面色苍白、嘴唇紧抿,彻骨的寒风刮过正在焕发生机的无有空境,石破感到他原本沸腾的血液要凝固了。通天空洞落寞的目光落在石破的身上,又好像落在石破身后的碧游仙境中,喃喃低语:“我不是你师父,我有徒弟,很多徒弟,他们都死了,都死了……” 说着,转身又爬上了大青岩,想要沉沉睡去。 石破见状也不着恼,只是坏笑着:“无论如何,这剑我很喜欢,它也舍不得我。”戮仙剑回应般地不住欢鸣着。 “等我醒来,与你讲道。” 从通天那里直接飘进耳中的这句话,使得石破笑容更甚。 石破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看到通天自洪荒中懵懂而醒,浑浑噩噩地不知所措,正当通天在一片荒原上徘徊时,太上缓步而来,满脸慈祥地说道:“我们一起去寻道吧!”通天满是兴奋地不住点头,他喜欢那微笑的温暖感觉,便跟在了老者的身后。 路上,他们又遇见了两个人,石破看不分明,只模模糊糊地识得一个是永远端肃个脸、成天吵嚷着要阐释世间真理的中年男人,另一个是羞涩怕生、一路上怯怯地不敢开口,被问得不耐烦,终于吐露她只想找个她爱的人双宿双栖,使三个张嘴证道、闭口明性的大男人目瞪口呆的绝美少女。他们结伴而行,留下一路的嬉笑怒骂、欢歌笑语。 终于,他们遇到了“他”,那不是一个人,甚至可能不是任何生物,他出现时,风卷云滚、日月失光,这天地的一切皆因其而生灭运转,包括自己的性命也操于他手。当他们为这种感觉悚然而惊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恭恭敬敬地跪伏在地上,连平时最为凶顽的通天也不例外。 “吾有天道,可传有缘。诸位可坐而听之,任君去留。”一道声音从高不可见的天上渺渺传来,如日月轮回、星辰运转般理所当然、不容存疑。 四人席地而坐,静待传道。石破看到,原来除却此之外,别有他人。一对光头的僧侣,联袂而来,一人宝相庄严、一人愁苦不堪。一个面相凶恶的汉子,也不情不愿地坐了下来,嘴中骂骂咧咧地嘀咕着什么。还有位面色苍白的短髯老者,时而起身踱步、时而坐卧不定,最为从容。 “元炁之根,造化真宗,体任自然。自然者,道也。以虚无为道,灵元为性,清空寥廓,晃朗太玄,含孕于空洞寥落之外,莽荡玄虚之中,寂寞无里,不可称量。若言有,不见其形;若言无,万物从兹而生。八表穷窿,渐渐始分。下成微妙,以为世界,而有洪元,挺于空洞,浮游幽虚。吾生于无形之先,起乎太初之前,长乎太始之端,行乎太素之元。卓然独立,大而无配。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抟之不得。所谓混元,由兹而始矣。天道鸿渊,为天下均。吾乃鸿钧,吾乃天道……” 石破听得云山雾绕、不知所云,但见通天四人和那两位僧人不是若有所悟,便是似有所感,陶醉于其中。汉子左顾右盼、心不在焉,那老人时而张目、时而蹙眉,陷入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老人忽地起身,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潮红,他仰天大笑道:“凭地啰嗦!杀天、杀地、杀尽众生,吾道自成矣!何须在此听你聒噪!”甩了甩袍袖,扬长而去。汉子见老者平安离去,大喜,一溜烟地也不见了踪影。阵阵布道天音中,只留下未有所觉的六人,沉迷其中…… 石破缓缓醒来,瞥见通天正蹲在一条清澈如碧练的小溪边,不知在端详着什么。石破起身走到他身边,俯身观看之下,脸色一变,冷笑道:“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神仙圣人,也喜欢窥探凡人的过往经历?” 通天对石破满是嘲弄的语气不以为意,只是边看边说道:“此地无有空境乃以诛仙四剑为基、我之心相为依而成。我适才道心失常、思绪外溢,让你看到了我求道时的过往。怎么,你看得我,我便看不得你?” 石破说道:“无所谓,随便你看。”望了望水面上宛如往昔重现的景象,又问道:“你们就是这样俯视着这世间万物?” 通天摇头道:“此术名为‘水镜’,乃是观凡人过去未来之法。凡人置身尘世中,沾染因果,你与一人相交,那人又与另外一人相识,如此相互交织,世间便犹如一张大网,只要得其一点,便可提纲挈领、观览全局。可惜我道法大损,如今只能观其一部和过往,无复当年的掌控一切、断人命运了。” 石破听得眼光闪烁,嘴上却不屑一顾:“这么说我就是那一点,你通过我就可以遍览世间了。你堂堂圣人,对凡尘俗世还有兴趣?” “我一向因材施教,既然要与你讲道,便须先明晰你的性格过往。你不愿?” “嘿,你愿看,便看个够好了。” 第九章 存在的方向(二) “年纪不大,一肚子鬼主意!”俯视着再次被自己轻松击倒的石破,通天用自己那根把他的肋骨眨眼间全数敲碎的左手食指,挑衅似的指着石破,缓缓说道。 良久,爬起身来的石破抹去嘴角的血沫,毫不在乎地轻笑道:“没办法,只是为了活着而已。” “你在石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不好过在山中风餐露宿作野人?” “活着,不仅是为了生存,还要有一个值得为之不顾一切的目标,或是方向。那时的石守心,人如其名,要为守住自己的心意而活。说起来,还挺像你那截教的宗旨呢。” 见通天沉默不语,似乎有些疲倦的石破不管不顾地一**坐到地上,凝视着湖面。 “本来,可以如当初的石守心预计的那样,改头换面,作为一个平凡的人在社会中生存下去,为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小小的幸福拼搏,最终在儿女环绕下度完一生吧……” 石守心发誓,自己从没有睡得如此香甜过。 不用考虑如何对人笑脸相迎,不用催促自己加快计划的实行,不用回想以往的行动有没有疏漏,更不用为身后有没有追兵提心吊胆。在这个原始的山洞里,没有焦躁、没有不安、没有虚伪、没有长久以来令人窒息的束缚,最重要的是,石守心可以带着发自内心的笑迎接新的一天。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抬手挡住从隐蔽的洞口钻入的调皮阳光,再大大地伸一个懒腰,将以往的闷气倾吐而出,石守心觉得身边的一切都如此美好! 从今天开始,过上自由自在的采集狩猎生活! 原本就是以一条山泉为中心寻找栖身之处,最终找到山洞的,所以不用担心汲水问题。那么剩下的就是食物了,希望自学的食用野菜分辨和捕猎技巧能派上用场,否则在这山中的日子可就难熬了…… 石守心找来根一米来长、婴儿手臂粗细的树枝,将表面削得平滑,再把一头削尖,随意挥舞了两下,往地上重重一杵,倒有些虎虎生威的样子,他满意地点点头,把小刀插回腰间,双手提起临时制作的粗糙短枪,为自己的粮食大计开始拼搏。 制作了几个捕捉小动物的简易陷阱,采集了一些野菜,放到堪堪一握的铁锅中熬煮以作果月复,对明天还有所期待的神情;连续几天除了野菜一无所获,充满不甘与失望的面容;实在支撑不住,稍稍吃了一些压缩饼干和巧克力时的沮丧;终于抓到一只野兔,眼冒绿光、双手发颤地把它杀死、解刨、切碎、扔进铁锅,在吃到平常人难以入口的熟肉时的欢呼雀跃;不慎误食了未知的野菜而食物中毒,因痛苦和忍耐而扭曲的身体和面孔;即使在风雨之中也必须为食物奔走时的疲倦与病态;一时兴起想要弄些蜂蜜,最终被马蜂蛰得遍体鳞伤后,强忍着用镊子将毒刺一一取出,涂上药水,蜷缩着身子时的痛苦申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遇见一只狍子,将它成功刺死,右臂却被这畜生踢得骨折,过了一段伤痛和鲜女敕的狍子肉并存的日子时的苦乐参半……一切的一切之后,是对饥饿、寒冷、病痛、孤独、甚至生命危险的渐渐习惯与适应。 看到石守心窘态百出的模样,通天不禁轻轻发笑:“小子,我都不知道是说你命硬还是好运,几次险死还生的局面都让你挺了过去,就好像天生应该游走于丛林的野兽找回了本性一样。” “谢谢夸奖,如果你能高抬贵脚的话,我会更高兴的,呃……”石破已经记不得自己是第几次主动进攻却反遭惨败了,他只知道自己已经慢慢适应重伤和死亡了,即使脑袋被一掌拍碎,失去意识的下一秒自己也会完好无损的恢复如初。就像现在,那个老不死的一脚踩透了胸腔,自己也能忍住顶在咽喉处的惨叫,只是嘴角抽搐了两下,甚至还有余力回嘴:“我就不相信,你们这些圣人降生于世之初就风风光光,不用为生计发愁!” 通天自得一笑:“甫一出世,我若想吃,就有飞禽走兽衔来仙瑞果蔬,我若想睡,地上就生出青岩香草,何须发愁?跋山涉海,啸傲山林,哪里去不得,哪里留不得?” 石破一愣,苦笑一声:“圣人,还真是百无禁忌,方便的很啊……但石守心也不差,不到半年的时间,已经能够在荒山野林里过得逍遥了。放眼天下,又有几人能做得比我好?” 通天打量了一眼石破仍在不断抽搐的嘴角,说道:“确实如此。你自身的吸收、调整、适应能力,世所罕见。若是长此以往,做一个山中之王也未尝不能。” “那时的石守心也曾动过不再回归喧嚣俗世,就在山中过清静日子……如果没有那声枪响和那次邂逅的话……” 初春的清晨,带着晚冬残留的寒意和万物苏生的清香。 石守心紧了紧早已破旧不堪的迷彩冲锋衣,将磨得锃亮的小刀插在腰间,又把两支半米的木质标枪挂在用绳索在衣服后肩处打成的结上,确认不会掉落后,一提染满红的、黑的血迹的长枪,疾步跃出了山洞。石守心的身体没怎么长高,只有不到一米七的样子,但胜在硬朗结实,刚才的一连串动作在几秒内干净利落地完成,再加上他矫健的身手,让他像一只离巢捕食的野兽,又像一位临时出征的战士,哪里还有一点富家少爷的青涩稚女敕。 石守心首先来到泉水边,一边单手舀水洗面、就着冻手的泉水拍打还残留着一些婴儿肥的面颊,一边拄着长枪、竖起耳朵,用锐利的目光扫视四周。任何动物都必须喝水,包括食肉的猛兽,在水源附近决不能放松警惕,这是石守心在亲身体会了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后得到的宝贵经验。 清洗完后,精神为之一爽,石守心又要开始新的一天的采集和捕猎了。虽然洞里的食物足够自己吃三天有余,但在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发生的山林里,多一些储备粮食,就多一份生存的机会。即使早就知道前路艰辛,石守心依然没有料到自己有一天会单单为自身的生存而奋力拼搏,更没有想到会如此为之乐此不疲、兴奋不已。在过去一年的寒秋酷冬中,没有后悔、没有退缩,只有刺激、充实而快乐的一天天、一分分、一秒秒。 石守心一心两用,感慨着习惯真是可怕,把自己硬生生变成一个茹毛饮血的原始人的同时,不忘警戒着周围,向自己布下的陷阱处走去,看看昨晚有没有什么收获。 突然,石守心脚步微顿,耳朵耸动,闷雷一般的响声和人的惨呼几乎同时传来。他全身一绷,本能地向后退去,随即有一个旋踵,向声音的来源处赶去。 本就为了随心所欲才来到这荒山野林,怕什么,这里是我的主场! 石守心一边想着,一边尽量减轻脚步地疾行上前,凭借在半年山林生存中练就的敏锐耳力,片刻之后,已经到了事发现场。他屏住气息,藏身在一颗粗壮的大树后,只露出一只眼睛,凝神看去。 蜿蜒盘曲的山间小径,因四男两女而不再幽静。 按石守心的所见,这六人皆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少男少女。一个少年坐倒在地,支撑上身的双手手指深深插入土中,忍耐着小腿被子弹贯穿的剧痛,他的脸庞并不英俊,却很耐看,左颊上有一条指节长的疤痕,因为他赤红双眼和扭曲表情而泛着鲜红,极为狰狞。另一个文秀清朗的少年应该是他的同伴,正在不慌不忙地为他包扎着伤口,专注而冷静的目光从薄薄的方形眼镜片透出,显得理性沉稳。站在他们身前的,是一个极为英俊、甚至称得上秀丽的少年,他此时脸上的线条和眼神中散发着强硬,再加上他自身一种高贵的气质,给人以凛然的压迫感。但石守心看得出来,此人表面沉稳,前后游移、闪烁不定的目光却显出内心的焦急。 与三人对峙的是一男两女,正确的说应该是劫持着两个少女的少年,除了面皮有些白皙外、毫无可以算作特点的脸上一片平静,视受伤少年和英俊少年逼人目光为无物,默默地等候包扎完成。他右手挟制的少女虽然惊慌失措,秀美绝伦的玉脸更显娇柔可怜,石守心看出这少女与那英俊少年有五分相似,料想是同胞的兄弟姐妹。另一位柔美可人的少女被劫持者那什么东西顶住腰间,面色依然平淡如水,似乎周遭一切与自己毫无关系,石守心在环视全场后可以断定,这少女却是最为淡定的。 戴着眼镜的文秀少年结束包扎后来到同伴身边,冲其点了点头,示意伤势并无大碍,随后转向对面的少年,对其手中的金属光泽眯了眯眼,随口说道:“瑞士sissminigun公司产袖珍左轮手枪,长度为2。16英寸,即5。5厘米,重19。8克,口径仅为2。34毫米,被誉为世界上最小的手枪,全世界只发售了3把,售价3英镑,其发射的子弹速度可达122米每秒,与普通手枪同样具有致命的杀伤力。你现在居然手持两把,贾未铭,真是煞费苦心啊!” “好见识!在你算无遗漏的杨羡牟面前,不得不处处小心。耿兄的伤势怎么样?我可是特意避开动脉筋骨的,没有大碍吧?”被称为贾未铭的少年淡淡问道。 “王八蛋,我死了也用不着你关心!亏扬少把你当朋友……” “无邪,别再说了!”扬少面露痛苦之色,摆手制止了受伤少年的喝骂。 “可是……” “耿无邪!” 见自家少爷的张目怒视,耿无邪只得收了口,垂头丧气,也免得看曾经的友人、如今的敌人的嘴脸。 杨羡牟推了推眼镜,苦笑道:“亏昭扬阅人无数,我自负有识人之明,料想不到今日……嘿,在下只能说句佩服了。” “这次,我白昭扬认栽!说出你的条件!”这英俊少年白昭扬应该是三人中的领袖,此时他已经完全冷静下来,透出雍容气度。 “白兄言重了。如白兄和杨兄所见,我本就是平凡人一个,既不会武艺,也没有身怀异能,只是在枪法上有些心得。与几位人中龙凤五年相交,也是怀着真心诚意。只是主人有命,令我促成主人与白家大小姐、二少爷和林家小姐一会,我不得不出此下策。”贾未铭似乎早已胸有成竹,将唯一的要求娓娓道来。 “笑话,我家少爷小姐什么身份,岂是你的什么狗屁主子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 “关陇白氏、岭南林氏,华夏九大世家的确威风,但还及不上主人贵不可言!耿兄,请慎言,我现在还有十一颗子弹,不介意再你送你几颗!” 按耿无邪的火爆脾气,原本不会怕对方的威胁。但贾未铭就像是心中某种神圣的信条遭到了亵渎一般流露出的杀气,硬是将耿无邪的破口大骂卡在喉咙里。白昭扬和杨羡牟也是面面相觑,目露惊讶,从未见到老好人一般的贾未铭情绪如此激动。 隐藏在一旁,耳闻目见的石守心则别有想法。 汉族白姓出自颛顼帝的裔孙白公胜之后,最早发源于秦地。战国时期,白氏迁入关中,徙居秦国。秦国能够一统天下,便是得到了以白起为首的白氏的莫大襄助,从此白氏便在关中、陇西繁衍生息。魏、晋、南北朝之际,白氏向外发展,进而或迁晋中,或迁湘南,或迁中原,皆在当地发展旺盛。隋代以后,白姓家族更趋繁茂庞大。传说李唐皇室便是迁至太原的白氏一支发展而来,故而唐时,其后代分衍中原各地,蔚为壮观。宋元时期,有白姓族人为避金人及蒙古军队南下,纷纷徙迁南方。从清初开始,闽、粤白姓有陆续入居台湾,进而移于海外者,遂使台湾的白姓一代一代地繁衍发展起来。但总而言之,扎根关陇的白氏作为九大世家之一,在整个华夏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林氏源于姚姓姬姓,东周时期,周平王姬宜臼有庶子名开,字林,其子孙以字为氏,称林氏,因周平王建都洛阳,故此支林氏起源于中原,也为中原林氏。先秦时期,林姓首先活动在黄河以北、太行山以东的地区,进入东周后,林姓已经散布到雍州等地。在随后的秦汉时代,中原林氏一直占据了林姓群体的主导地位。两汉、三国、两晋和南北朝,北部战乱、中原板荡,林姓随中原居民向四周迁移,林姓已经西南到四川,东南抵江浙,西晋末林姓已经渡长江,越过南岭和武夷山,进入了粤桂闽。唐朝两次由河南移民福建,大批林姓先民定居于闽南,林姓的中心开始在东南沿海形成。宋时,华夏的经济中心南移,聚集于两广等地的林氏成员趁势而起,大行商道,华夏货殖半在林的岭南正式形成,在接下来的近千年中把握华夏经济命脉。不过林氏虽然富可敌国,在政治上却少有作为,因此在九大世家中一直甘居末席。 三叔石承平是石家中唯一乐于和自己接触的人,闲时就会去别院闲聊,关于九大世家的概况都是石承平讲予自己听的。以自己的见识,石家已经称得上极尽豪奢的富贵门第了,但想起一向慷慨豪迈的三叔那句“在九大世家面前,小小石家有算得什么”和发自真心的感叹甚至恐惧时,就会明白所谓世家,有着自己根本无法想象的实力与权势。 从现状看来,那贾未铭制住了白氏和林氏的千金,还想把白昭扬这个白氏少爷一起劫走。你绑你的票,却连累惨了我。 一想到白氏林氏的手下寻着踪迹成群结队地搜山,石守心的嘴里就微微发苦。 看来是该考虑考虑搬家的问题了…… 正当石守心思考自身去留时,暂时的平静,终于被贾未铭打破:“闻名遐迩的灵潭瀑布近在咫尺,今日天朗气清,正是春游踏青的好时节,可不好辜负了如此大好时光!”他露出由衷的浅笑。但平时总是被这浅笑感染的男女,此时再也笑不出来了。 第十章 存在的方向(三) 灵潭瀑布坐西朝东,悬挂于百米高的崖壁,在下面聚成一汪碧绿的潭水,清澈见底。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传说有龙在此修炼,所以细看瀑帘后石壁之上,有数道粗细不一、红黄白相间的石筋飘浮摆动,好像一条青龙腾空而起,出神入化,着实令人称绝。 但此时的石守心一点啧啧称道的心情都没有。 原来平时取水的山泉下游便是这灵潭瀑布,距离所住的山洞不足五百米。怎么这么晦气,你们就不能挑个离我远点的风景。而且要欣赏瀑布,就应该在瀑布下面,站远点儿欣赏,哪有在上游的岸边欣赏的,这是故意跟我过不去啊! 此时的石守心,一点也没有察觉到自己完全可以悄悄溜走、不再插手此事的自觉。 “你到底想怎样?”和杨羡牟一边一人将受伤的耿无邪架到此处白昭扬质问着,友人受伤、亲姐被劫、遭人背叛又受制于人,他由小到大何曾如此窝囊,心中不由沉不住气。 “今日一别,怕是再后会无期。只是,想与诸位最后一同欣赏美好景致。” 一路行来,贾未铭看似随意,其实牢牢地压制住作为人质的两个女孩,同时目光不离白昭扬三人,没有一瞬的放松,如今又是隔河相对,相距近二十米,让寻机出手的三人心中徒呼奈何。 “未铭……你,你那天让我向二哥、若水提议登山踏青,就是为了今日吗?”一直失魂落魄的白家小姐似乎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转过头死死地看着挟持着自己的人,湿润的眼中满是哀凄,还有一丝乞求,乞求对方不要太过决绝。 “不错,白雪心,从初中转学到如今的高中临近结业,这五年来,我所做的一切,都只为了今日!”答案,仍然是残酷的。 “一切,都是假的吗……”白雪心喃喃自语,一颗颗泪珠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滴答滴答地滚落,她却恍若未知,只是重复着嘴中的话语,那凄迷失心的模样,令人揪心。 被贾未铭半挡在身前的少女此时终于开口,她嗓音柔顺,此时却透着坚韧决然:“雪心姐,坚强一些,不要为虚假的感情流泪,不值得!” “姐……”见到平时开朗的亲姐如今黯然神伤的样子,束手无策的白昭扬除了幽幽一叹,别无他法。 高门大阀的大小姐,如此天真纯情,活该你被小白脸骗。藏身草丛中的石守心幸灾乐祸地想到。 “贾未铭,好贼子。我耿无邪绝不放过你!”因失血而有些全身发软的耿无邪此时感觉胸中犹如烈火,不出言发泄,只怕自己会就此烧死。 平静的杨羡牟似乎全不为所动,“恐怕名字也不是真名吧。贾未铭,嘿,贾便是假。” “姓是假,名却是真。我自小孤苦,幸得主人收留养育,赐名未铭。与几位相识相交,也并非全是虚情假意,昭扬雍容、羡牟睿智、无邪率直、雪心温柔、若水淡雅,都是难得的良朋好友,只是未铭任务在身,只有对不住了!” 白昭扬咬了咬唇,朗声说道:“未铭,放开我姐和若水,我们还是朋友。我白昭扬对天发誓,对今日之事绝不追究,并发动我现有所有的力量保护你的安全,不叫你所属的组织碰你分毫。未铭,回来吧!”他气度从容,满带真诚,自有令人信服的风度。 “你看这流水飞瀑,终日没有停息。人生如水,有人在岸上袖手旁观,有人在水中随波逐流,还有人能逆流而行、或是顺水弄潮。你们有能力上得岸来,席地垂钓,将鱼鳖收入瓮中。但我们不同,在水中生,在水中死,习惯不了岸上的生活。主人曾说,人活一世,当有所作为,决不可坐享其成。我等的未来,便是让这滔滔之水,按我等之意流动……”未铭说着,眼中有些迷离,但只是一瞬便变为尖锐。“昭扬,莫要轻举妄动!你身法虽快,但有河流阻挡,绝快不过我的枪!” 白昭扬心中暗叹,放松全身紧绷的肌肉,举举手表示放弃这次趁对方失神出手的机会。 “我们的一举一动都不放过,好眼力!”杨羡牟苦笑赞道。 “有一双好眼,却识不出时务。改变流向,你当自己是神仙?”即使出言讽刺,林若水的嗓音依旧柔美好听。 未铭淡淡一笑,也不答她,自顾自说道:“羡牟、无邪,委屈你们了,请从这瀑布跳下去。” “什么?!” “这瀑布不到百米,下面的水潭既深,又没有岩石,两位都会游泳,跳下去也不会有事。” “我是问你为什么让我们跳下去!”耿无邪现在越来越想冲过去把未铭痛打一顿。 “恐怕是他要用什么法子将昭扬三人带走,嫌我们碍事。瀑布虽然不高,但就这么跳下去,没有路没有工具,你又受了伤,短时间是回不来了,也就绝了咱们追踪的心思。真是好算计。”杨羡牟直接替对方作出回答。 环环相扣、滴水不漏,听得白昭扬和耿无邪心中又惊又怒。连石守心都暗暗叹服,这未铭心思缜密,值得借鉴啊。 “两位,请吧。” “王八蛋,你休想!” “无邪,咱们没得选择!”杨羡牟对白昭扬一点头,二话不说拉着行动不便的耿无邪就跳下了瀑布。 看到两人狼狈地爬上岸,耿无邪暴跳如雷、杨羡牟连连苦劝的样子,白昭扬终于松了口气,按未铭的示意,走在前面,四人一同沉默地走向森林深处。 正确来说,是五个人。石守心极力低着身,放轻步,紧紧跟了上去。 “坚持与好奇心,不一定能带来你所期望的结果。有时放弃,未尝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通天皱着眉,将手指上的血迹轻轻甩净。 “我从来不是一个聪明的人……不向前迈出的话,就什么也得不到。”石破口齿不清,因为他的牙齿在咬住通天的一瞬间已经被全部崩碎,只是为了让无数次打倒自己的那根手指染上复仇的污血。 “那你得到了什么吗?” “啊,我看到了,一个前所未见的全新天地!”石破笑了,灿烂而血红。 “以不可追及之遥远往昔,持指间流沙之瞬息刹那,指向盟誓契定之辉煌未来。开启吧!通往吾之盟友的飘摇之门!” 林中的一片空地上,未铭咏诵着咒语,像给谁听似的。 这家伙脑子坏掉了?暗中窥探的石守心不由奇怪。 但白昭扬的面色却异常沉重,眼睛死死盯着未铭对面的一片虚空。 未铭的呼唤得到了回应。原本空无一物的虚空中,突然冒出一阵烟雾,越来越大、越来越浓,直到扩散到大约两米高低时,便凝而不散。仔细看去,只见其中人影闪动,跃跃欲出。 见鬼了,我眼睛没花吧。石守心看得背上直发寒。 “这里是拉曼查?萨维德拉。”一把温和优雅的声音从雾中飘出。 未铭收起了手枪,上身笔直地躬了一礼,扬声说道:“同盟使节未铭,敬告萨维德拉柱洲,任务完成,特此复命!” “辛苦了!”声音越来越近。此时的白昭扬很想冲上去拉起白雪心和林若水跑得远远的,但从雾中透出的目光,并不尖锐,却有一种奇异的魅力,使他的身体老老实实地等待它们主人的出现。 初春的山中还略显寒冷,但白昭扬的额头却不断渗出汗水。与其陷入同样境地的,还有石守心。无论是出于武者的判断,还是野兽的直觉,都得出一个结论。 这人,太强了,无路可逃! 鲜亮的黑色高顶礼帽,老旧却浆洗得极为干净的笔挺燕尾服,棕发、碧眼、厚重的胡子修得翘而整齐,刚硬的脸型,削瘦的身材,从雾中出现的,是一位拄着手杖、犹如生活在工业时代的欧洲绅士一般的中年白人男子。 他先是扫视一圈,迈着沉稳而优雅的步伐,来到两个女孩面前,用洁白的手套月兑帽行礼:“美丽的小姐们,请原谅我等的无礼。并不奢求宽恕,只是为了能够稍稍减轻一些我心中的自责。” 见到白雪心与林若水反射性地回礼,拉曼查微微一笑,随后对未铭说道:“虽然我很想对飘泊了五年的游子说一声欢迎回家,但在这之前,我不得不先指出一些不能容忍之处。未铭先生,你不觉得一直站在淑女的身后,是一种很失绅士风度的行为吗?” 见未铭迅速退到了一边,拉曼查立即满面笑容,给了他一个亲昵的拥抱,“欢迎回家,孩子!” 久违的问候,温润了未铭久未流泪的双眼。 拉曼查用劲拍了一阵未铭的肩膀,才来到白昭扬身前,又行了一个绅士礼,说道:“白昭扬先生,多有冒犯,请多包涵。” 白昭扬动了动嘴唇,却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苦笑着应下了。 “柱洲,我们回去吧!”想起即将与同伴们重逢,未铭不由得有些急不可待。 “等等,”拉曼查目光一动,“还有两位追在你后面的朋友需要处理呢。未铭,你的洞察力还需要提高啊……” 温和的目光瞬间如将石守心的心脏刺穿一般,使他全身僵在了原地,仿佛连逃跑的想法都被剥夺了。 正当他绝望之际,一声大喝横贯长空。 “雪心昭扬莫怕!老夫来也!” 一道人影比声音更快,铜锤般的拳头已经捣向全无防备的未铭面门。 刺耳的金属交击声,叶落树摇的冲击,漫天的扬尘。 只因为场中心对峙的两人。 拉曼查在千钧一发之际,抽出手杖中的西洋细剑,硬是接下了来势沉猛的一击,他后退卸力的同时,不忘拉住未铭,将他护在身后,秉剑而立,风度依然翩翩。 “好小子,接得住老夫一击,报上名来!”声如洪钟的是一个分不清中年还是老者的男子,他头发半白,面容却极为年轻,须发皆张、眼如铜铃,体格普通,衬出粗壮的四肢,尤其是一双拳头,大如铜锤。他身罩淡棕色的长袍,足登厚底布鞋,如前朝拳师一般的打扮。 这两位都是从上世纪穿越来的吗!被大钟一般的嗓音震得耳膜生疼的石守心见到对峙的两人,不禁暗中吃惊。 “在下未来同盟所属,云柱洲拉曼查?萨维德拉,很荣幸与阁下见面。” “未来同盟所属明日使节未铭,见过尊驾。” 见对方这个老外也如此彬彬有礼,男子不情愿地抱了抱拳道:“老夫,炎黄龙魂,‘龙吟’莫嚎,有礼了!” “十全龙魂,每一位都是惊天动地的人物,今日能与‘龙吟’莫老先生相见,实在是在下的幸运。只是,听闻龙魂诸位或是前往香海进行收复的交接工作,或是镇守一方,不知道莫老先生为什么有空闲来到这里?” “谁要听那小病鬼指挥,老夫想干什么就……”嘟囔一嘴,莫嚎脸色一厉,喝道:“洋鬼子,别想套话。老夫来京师来看看白老头死了没有,顺便看看白家的几个小辈。刚才还在市里闲逛,就接到杨小子的电话,说白氏姐弟和林氏丫头被绑了,害的老夫急匆匆地赶来。嘿,杨羡牟这小子真是鬼得很,花大价钱弄了几个防水防摔的手机,见面还连哄带骗地塞给老夫一个,说什么权当孝敬,有什么万一的话能方便联系,还真给他说中了……混蛋!别想套老夫的话!什么未来同盟,柱洲,没听说过!给你两条路。要么马上放了白家丫头和林家丫头,交代清楚你们的底细和目的。要么被老夫打趴下,交代清楚你们的底细和目的。” 未铭面露怪异,林若水扑哧一笑,白昭扬一声“莫爷爷”的问候也被憋了回去,变成了苦笑,那个“白老头”便是他的祖父,当今白氏宗主,只有白雪心神思不属,仍没有从伤情中摆月兑。 喂,老伯,你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最后一句威胁虽然很霸气,但别忘了两个女孩在人家手里啊,您老清醒一点行吗?石守心拼命忍着笑,心中编排着自承“老夫”的莫嚎。 “柱洲,会盟有一个白氏和林氏出席就可以,没必要与他硬拼,我挟持两位小姐,咱们走。” “不不不,挟持淑女,这种事不符合绅士的品行,不,应该说是绅士坚决抵制的行为。我绝不同意你的做法。”拉曼查挥手制止了想要说些什么的未铭,抹了抹上翘的胡子,“而且,你不觉得,与传说中的‘龙魂’成员交手,比起两位小可怜,更有意义吗?我是东亚的柱洲,此事由我全权负责,你已经完成了你的任务,现在可以带着骄傲回家了。” “柱洲,这是我的第一个使命,请务必让我能够善始善终!” 深深看了一眼神情坚决的未铭,拉曼查终于点头说道:“我会与莫老先生切磋,不会管其余的事情。” “狼狈为奸的鼠辈,太小瞧老夫了!”被无视的莫嚎怒喝一声,冲向两人,一对拳头舞得虎虎生风。 “当然,有危险的话就喊一声,我随叫随到。”留下一句承诺,拉曼查迎向莫嚎,他手腕一抖,细细的西洋剑尖爆出万点寒芒,如洒落九天银河一般,将莫嚎笼罩。 石守心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眼前的这两位真是人类吗?这个拉曼查随手一挥就是繁星点点,炫目耀眼,但石守心知道,自己碰上一下,身上就得多个血窟窿;那个莫嚎也够夸张的,不但赤手空拳守得滴水不漏,还能有余地进行反击,拳头虽然尽数落空,但产生的拳风不是让地面凹下一块,就是把树木折上一截。拍电影也拍不出眼前拳剑相击,人影交错的效果,往往他们对拼了十几次,自己才堪堪反应出一次,不要说盯着不放,哪怕看上几眼就会头晕目眩。石守心觉得,自己以前学的关于人体运动、物理法则之类的知识,全是胡说放屁。 “杀了我!” 一声尖叫吸引了石守心的注意力。 未铭正在拉扯着白雪心,但白雪心却是铁了心,死命地反抗,就是不挪动一步,向发了疯似的喊着:“我不走,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为了你的使命,杀了我!” 一旁的林若水耐心相劝。未铭则是脸上阴晴不定,置莫嚎的喝骂威胁若罔闻,握枪的手欲抬欲放。 白大小姐,你发什么神经啊,人家是要绑架你,再怎么闹也不会杀你,你这苦情戏可没旁边的火拼好看啊!未铭老兄,你能不能果断些,要不就放人家回去,要不然就往那妞手脚上崩几枪,扛在肩上,拉上林家小姐往那见鬼的雾团里一钻,万事解决。你那纠结的表情给谁看啊!让你犹豫,瞧瞧,被偷偷模过去的白家老兄得手了吧。 石守心内心兴奋难抑,全不顾自己处在怎样的狂风暴雨里。 第十一章 存在的方向(四) “苦恼和甜蜜并存的青春的烦恼,还是交给年轻人自己解决吧。m莫老先生,请您尊重在下发起的挑战,集中精神进行这次神圣的决斗。”拉曼查嘴上客气,细剑却快极,点点锋芒疾风骤雨般地泼洒向莫嚎。 “放屁,老夫才没有因为白老头的孙子、孙女和孙媳妇而分心,只是假使老夫在场还让几个小辈受了伤,老夫的面子何在!”莫嚎脸红脖子粗,双拳排开剑势,冲对方抡去。 拉曼查踏着优雅的舞步闪避攻击,呵呵一笑:“在下曾近听说,‘龙魂’有三部不外传的典籍,被奉为华夏武道极致,每位龙魂成员候选者都会挑选一门修习,只要悟出一门绝艺,就能名列十全,莫老先生正是唯一悟出两门的奇人。一门如同来自天堂的福音,震撼心灵,一门好像来自地狱的烈焰,焚烧一切。在下虽然不才,但今天是一定要见识一下的。只是不要波及到几位有前途的年轻人才好。” 莫嚎心中一惊,这洋鬼子和他背后的组织到底是什么人,居然对自己和龙魂的事情如此熟悉,必须模清楚对方的真实面目。也罢,放开手脚拿下了此人,再回头解救几个小鬼,看那个叫做未铭的小子还算有些情义,不至于痛下杀手。他也是果决之人,下了决心就不再犹豫,挥动双拳越战越勇,将拉曼查向远处逼去。对方似乎明白了莫嚎的心意,且战且退,偶尔稍作反击。两人逐渐向山顶方向游斗,所经之处,犹如飓风登陆,沿途树木花草尽皆摧枯拉朽地折断飞散。 偷袭成功,一脚踢飞未铭右手手枪的白昭扬一把拉住白雪心,见另一把手枪已经指向自己,只得拉开蹬地加速,与对方错开,将姐姐和林若水护在身后,与未铭近距离对峙。 “未铭,放弃吧,你已经失败了!” “没有,我从不知失败为何物!” “你能放出两枪,但之后一定会被我杀死!” “一枪心脏,一枪大脑,死的一定是你!” 白昭扬挺胸,未铭举枪,双方互不相容,一触即发。 这边也很有看点啊,我要不要插上一脚?毕竟都是华夏人,那个未来同盟听起来神神秘秘,不像个好东西。那两个怪物越打越远,短时间内分不开身。三十米的距离,应该能中,那个未铭又背对着我…… 这想法一出现,就如同野草一般疯狂蔓延,随着心中的激烈鼓动,石守心的手伸向了背后的标枪。 “我随你走!”短暂的沉默后,林若水突然说道,在惊讶的目光中,举起双手,快步向未铭身后走去。 为了不让我起疑,绕行到我身后,既不阻挡我对白昭扬的视线,又我方便挟持她退走,只有一个疑问,“为什么?”未铭问道。 “你们不会伤害我,我就代表白氏林氏随你去见见你家主子又有何妨?没必要鱼死网破……” 林若水,在如此情势下你仍然这么冷静聪慧…… 一声痛苦低吟,打断了未铭心中的赞叹。 眼前,是满脸不可思议的白家姐弟,回过头,是软倒在地林若水,一支树枝削制的短枪贯穿了她的右胸,血红,在不断地渗透衣衫。 不远处的草丛中,现身的石守心还保持着投掷出标枪的姿势,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完全出乎意料的一切。 “嗯哼,好一出辣手摧花。”通天饶有兴趣地啧了啧舌,“若是你的好友莫名其妙地被刺成重伤,你会怎样?” “我又从来没有朋友,怎么会知道。”石破无力地趴在地上,上一刻他的身体还处于四分五裂的肉块状态,如今对于任何伤痛已经习惯的他来说,这种程度,也只不过是精神有些疲乏罢了。他伸伸腰,道:“不过,想要把仇人通打一顿甚至杀死的怒火,应该免不了吧。好像那个林若水还是白昭扬的未婚妻来着……” “我真是越来越期待下面发生的事了呢。”通天幸灾乐祸地笑了,“话说回来,当时本应有四人是能够接下标枪的。只是,两个斗战正酣、心无旁骛,一个大起大落,心神松懈,最后一个距离太远、鞭长莫及。在这种阴差阳错的情况下都能让你一枪中的,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你果然知道,还有个躲躲藏藏的家伙。当时我就奇怪,那个拉曼查和莫嚎看起来半斤八两,后者来势又急又快,前者是怎么断定林中藏着两个人的,后来才明白,原来根本是另有其人。嘿,我无心插柳,那家伙却来个后人乘荫。” “因果玄妙,这人,之后可是和你大有关联呢。” “混账,给我滚出来!”石守心终于因为一声断喝和剧痛而回过神,大怒的白昭扬已经飞身欺近,一掌格开他反射性地挺枪一刺,将他劈倒在地,随即抓住衣袖提起。恨恨的眼神,仿佛要把他生吞活剥。石守心想要挣扎,但不远处未铭冷酷的目光和冰冷的枪口,让他不得不收起这份心思。 “说!你是谁!” 全身被白昭扬提起的石守心,面对质问只能心中大骂倒霉,好心帮成了倒忙,自己又半年没和别人说话,现在连解释的语言都组织不出来,看着对方越来越铁青的脸色,心想一顿胖揍怕是免不了了。 但是下一刻,石守心和白昭扬的脸色又是剧变。 “未铭,身后!” 未铭反应极快,闻言立刻调转枪口,只见一道人影已经无声无息地重伤昏迷的林若水横抱起来,不作一丝停留,纵身跳上树枝。未铭急忙连开几枪,对方却能听声辩位,在树杈间起起落落,避开射向腿脚部位的子弹,眼看就要消失在众人视野之中。 白昭扬胸中怒火更炽,将石守心狠狠摔在未铭脚边,也不看还在瞄准的未铭和刚刚惊叫出声的白雪心,只留下一句“未铭,是男人,不要再伤害我姐!”,便奋起全力,疾步追去。 当那人影和白昭扬一齐消失在丛林中,不甘的未铭欲将枪口指向石守心时,才发现本应该被摔得昏迷过去的他猛地一蹬地,正在向白雪心扑去。未铭抬手就是一枪,却被直觉敏锐的石守心一个偏身,子弹贯穿了左臂而不是左胸,第二枪未发,石守心一把拉过白雪心,右臂一圈,锃亮的小刀已经抵在洁白如玉的脖颈上。 “别动!”两个人几乎同时发了一声喊。 很明显,此时的石守心更有发言权,不知是因为流血的右臂,还是太长时间没有说话,他似是费尽力气般地憋红了脸,才缓缓说道:“站住!放下枪!” “你应该看到了,我和她不是同伴!”未铭没有照做,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道。 “我和她,一起死!”石守心手上微微用力,刀刃上已经渐渐见血。白雪心感到颈上的疼痛与温润,终于认命似地放弃了挣扎。 见对方强硬,未铭心中犹疑不定,又想起白昭扬临走前留下的话,最终惨然一叹,停下步、放下枪、高举双手以示投降。 “你敢追,断她一指!”石守心放下狠话,挟持着白雪心缓缓退入林中。 再次眼看对方逐渐消失,自己又是无能为力,未铭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转头战得飞沙走石的山顶看了看,心想;这次,是我个人的自作主张,不能再麻烦柱洲,由我一个人救回雪心……那人受了伤,走不了多远,至少,让你下不得这座山! 未铭神情肃穆,抬手伸向晴朗的天空。 后颈一击将吵闹的白雪心击晕,从衣服里拿出纱布将伤口草草包扎,石守心连气都不敢喘一口,把颈上划伤并没有大碍的白雪心扛在肩上,一边留心观察有无追兵,一边向自己的山洞模去。 灵敏的鼻子突然耸了耸,石守心抬头看天,暗叫倒霉,好端端的怎么要下雨了。果不其然,没走几步,豆大的雨点已经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被摔到地上的白雪心醒来时,发现自己的长发已经湿透了,一些发丝还粘在脸上,想用手拨开,才发觉双手已经在后背被困得结实,脚上也传来异常的感觉,她勉强坐起身,透过发丝看去,原来是把自己绑来的人正在用绳索捆着自己的双脚。 白雪心正想要挣扎呼救,冷冷地声音已经传入耳中。 “老实点,不会伤害你。否则,强暴!”石守心尽全力扭曲着自己还略显稚女敕的胖脸,扮演一个穷凶极恶的绑匪。见白雪心安静下来,只是咬着默默流泪,石守心暗中松了一口气:看来对付女孩子,果然需要这种表情,这种威胁。只是这之后更没办法说清楚了。 绑好之后,见那人如约不再碰自己,白雪心提起的心终于放了回去。她止了哭,打量四周,原来是个不大的山洞,篝火、兽皮、手工制作的长枪、短枪、木架和挂在架上的一些肉块,茅草、柴火、还有类似蔬菜的植物整齐的堆成三堆,这人莫非是穴居的野人?但看他的衣着、睡袋,处理伤口的药酒、纱布和手口并用的娴熟手法,又肯定是一个生活在现代社会的人才拥有的。这人,到底是谁? 石守心吐出几乎被自己咬断木棍,看了眼所剩无几的药酒和纱布,大呼晦气,想到贯穿的子弹没有留在手臂中,又觉得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软软地靠在火堆旁的岩石上,怔怔出神。今天的所见所闻,实在是惊心动魄、波澜起伏,最可笑的是一时兴起,使自己陷入不清不楚、进退不得的境地。看了看缩在一角、怯怯看着自己的白雪心,石守心暗中苦笑,这位大小姐,既是累赘,又是保命符。又见她楚楚可怜,却不失娇美可人、高雅气质,石守心暗忖,和这种罕见的美人共处一室,我也算艳福不浅呢。他打个寒颤,目光渐渐移到白雪心身上那件防水又防寒、一看就知道几位名贵的粉红风衣上。 一直在观察石守心的白雪心接触到对方狼一般的目光,心中狂跳。他看起来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不会把我…… 在白雪心胡思乱想之际,石守心慢慢靠近,并垂死挣扎似地作出最后的努力,他整理了一下思路与语言,道:“首先,我要声明一下,我方才是想帮你们,只是你那位朋友突然自作主张地跑到那个未铭的身后,才被我误伤。我对你们没有恶意。不知道你相不相信?” 见白雪心只是一脸恐慌地看着自己,石守心咧嘴一笑:“看来我满身是嘴也收不清楚了。”随后,破罐子破摔似的伸出了双手。 他在解我的衣服?他真的想…… 白雪心拼命地拍打,但毫无作用;大声地哭喊,回应的只有男人的粗重喘息和洞外的凄厉雨声。 今天,是认识未铭整整五年的日子;今天,是她决定放弃矜持向心上人表白的日子。但等待她的,却是背叛、劫持,还有接下来的暴行。白雪一般玲珑剔透的心,沉入了谷底,摔得粉碎。他停止了抵抗,如同一个坏掉的人偶,瘫软在地上,原本闪耀着美丽光芒的眼中,只剩下绝望的空洞。 石守心好不容易从被自己按倒在地的白雪心身上剥下了风衣,她身材高挑、比自己还高上半头,若不是用上全力,她又惊慌失措、最后不再抵抗,结果还真不好说。石守心熟练地重新捆上她的双手,换下湿漉漉的破旧冲锋衣,将战利品套在身上,抱了些茅草铺在白雪心身下,又洒了一些在她身上,便紧紧捂着风衣,钻进了睡袋。 良久,预想中的兽行没有发生,白雪心的眼睛逐渐恢复清亮,她诧异地看看周身的软绵绵的茅草,嚅嗫了好一阵,才冲翻来覆去睡不着的石守心出声问道:“你不是要把我……”看对方翻过身,只露出脸对着自己,她羞红了脸,再说不下去了。 石守心也猜到了什么,戏谑地说道:“嘿,你虽然长的不错,但还不至于让我不顾一切。再说了,我可不是随便的男人!” 我更不是随便的女人!白雪心恨恨地想着,见对方还看着自己,便低下了头,怯怯问道:“那你为何月兑我的衣服……” “没看见我为你挨了一枪吗?带着伤,扛着你,还淋了一身雨,今晚不多穿一些睡觉,明天绝对一病不起,你病好过我病,你就在茅草里凑活一晚吧!小爷我累了,别再吵吵,老老实实睡觉,否则还是那句话,强暴你!”说完,石守心闭上眼睛,不再理她。 这几天就在洞里呆着,先避避风头,反正存储的粮食也够两个人吃的……洞口设了陷阱,只要那两个怪物不来,应该能挡住其他人一下,只要有一个瞬间就能拉住白家小妞作挡箭牌,以防万一,明天还是多做几个吧……嗯?这衣服里有股淡淡的幽香,闻起来挺舒服的…… 千头万绪中,石守心进入了梦乡。 见对方睡着了,白雪心松了一口气,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 半大的孩子,却总是用那种下流的恐吓,想起来真是有些可笑,似乎并不太刺耳;这人,好像没我想象的那样可怕…… 白雪心也入眠了。 “现在的你,应该看清楚那道人影是谁了吧?”通天问道。 “嗯,看得清清楚楚,不就是逼得石守心跳崖的‘龙牙’李观骐嘛。嘿嘿,听说这小子和他掳走的林若水走到了一起,把白昭扬的未婚妻变成了自己的未婚妻,真是好本事啊。他倒是抱得美人归,却苦了石守心百口莫辩。”石破在一旁事不关己地说道。 “依我看,他也与你一样,开始只是想看看热闹,只是比你更加袖手旁观,若不是你误伤了人,怕是最后也不会出手。” 想起李观骐那副冷傲的模样,石破同意地点点头,笑道:“不会又是英雄救美、垂危疗伤、宽衣解带、肌肤相亲,最后日久生情、以身相许的老套桥段吧?能不能看看他们两个的状况?” “已经说过了,我道行大损,只能通过你施出‘水镜’之术,无法再提纲挈领、俯视人间。” “真是个窝囊的圣人啊!” 通天不以为意地眨眨眼:“所以我才窝在这无有空境之中,不踏出去一步。” 石破觉得眼前的不是圣人,而是没皮没脸的无赖。 白雪心觉得眼前的少年是个彻头彻尾的无赖。 她一觉醒来,身子就扭来扭曲,最终不知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费力滚到石守心身边,还没有以头将他撞醒,就反而被按住,面对他的暴跳如雷,自己支支吾吾半天才将那羞人的话说出口,可是得到的答案却使自己羞上加羞。 “什么,上厕所?外边那么大的雨,我可不想陪着你再淋上一回。看见那里没有?”心情不太好的石守心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指了指洞中最里面的一个角落,“就在那里解决!还有,为什么不喊我,滚过来很有趣吗?” “还不是因为你说我再吵,就……”白雪心的俏脸一阵通红,随即有惊道:“那里,不行!绝对不行!” “放心,山洞是通风的,空气只会往里吹,不会向外吹,那里的话是闻不到气味的。” “不是这个问题!”白雪心头一次在他面前这么强硬,“在那里的话,岂不是……会被你看到……” “麻烦!你只有两个选择,在那里解决,或者给我憋着!” 白雪心的双颊红一阵、白一阵,最终咬了咬唇,以近乎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那你……一定不准看。” “我想看你拦得住吗?”见白雪心垂泪欲滴的样子,石守心终于举举手,“好,好,我答应你绝对不看就是了。” 解开绳子,目送白雪心走向角落,石守心背过身,暗骂自己不争气:女人的眼泪果然是最好的武器,我还是心太软、心太软…… 涓涓细流的声音,飘到了耳际。 似是察觉了一般,慌忙的话语将它遮盖,“你……你也不准听,把耳朵捂住!” “白大小姐,你嚷嚷到结束就行了,你当我想听啊!” “你……” 只是,下一刻,一声震惊百里的怒吼,已经将整座山笼罩。 第十二章 存在的方向(五) “岂有此理!你使的什么妖术!” 仿佛从天而降的怒嚎,整座聚灵山也为之颤了两颤。 石守心猛地站起身,来到洞口,透过用树枝树藤的掩盖朝外观望,雨声越来越急,天地间灰蒙蒙的一片,哪里能看到什么。 此时,白雪心也急急跑到洞口,兴奋得难以自已,放声娇呼:“莫爷爷,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石守心打个冷颤,急忙捂住她的嘴,将她拉回洞中,凑近脸恶狠狠地说道:“闭嘴,别逼我伤害你!” 见白雪心平静下来,石守心再次将她捆得结实,扔到一边,自己则在洞里坐立不安,走来又去。 “怎么,害怕了吗?你这坏人,最好趁莫爷爷没找到这里之前就把我放了,否则……”白雪心几乎确认眼前的少年不会伤害自己,便壮起了胆子,语气里也透出贵族名媛的颐指气使。 “警告你,别有这种居高临下的口气对我说话!”石守心的目光犹如寒冰,冻得白雪心不由缩了缩身子,“还有,指望你那个莫爷爷?别傻了!没听见那声惨叫吗,明显是吃了对手的大亏,指望他救你,不如祈祷你不用给他收尸!” “不会的,莫爷爷是无敌的!”嘴上不承认,白雪心的脸已经苍白。 “哈哈哈,这天下再厉害的强者,也没有无敌的!”石守心仰头大笑了一阵,自觉无趣,又开始踱来踱去,想着自己的出路。 “你……你又在想什么?”白雪心有些受不住这沉重的气氛,怯怯地出声。 “想是不是该把你扔下,自己赶紧收拾行李跑路!那两个怪物,随便一个模到这里,我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可是万一被抓住,怕是生不如死的下场!该死,我跑到这荒山野岭都有这么大的麻烦,全世界就没个清净的地界了吗!” “还不是你伤了若水……” “我不是故意的!” 石守心大声而无力地辩驳着,但一阵晃动,使他突然收口,脸色剧变。 震动越来越大,石守心的脸色就越来越青,当洞口的树枝树藤被纷纷震落时,他怪叫一声,冲出了山洞。 起先不明所以的白雪心,在看到洞口不断下落的土石时,也瞬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山体滑坡! 头脑中只剩下求生意志的白雪心拼命向洞口爬去,但手脚被束缚的她寸步难行,眼看掉落的土越来越多、石块越来越大,她终于放弃地瘫软在地上,口中呐呐道:“祖父、爸、妈、哥、昭扬,雪心好想你们……未铭,为什么这么对我……混蛋、流氓,将我绑到这里,却只顾自己逃命,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突然,白雪心觉得身子一飘,已经被扛了起来,来人正是她最后咒骂的石守心。只不过,他回来得勉强,想要出去更是无望。洞口,已经被完全封死了。 看着一脸沮丧、紧盯着出口不放的石守心,被放下的白雪心胸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她将身子稍稍挪近,轻声说道:“谢谢你回来救我。” “别自作多情了!让你被埋在里面,你的朋友和那个拉曼查一伙都不会放过我,否则鬼才愿意拼命救你!”石守心收拾心情,将僵住的白雪心身上的绳索解开,取来长枪和手电筒,踩灭火堆,跑到不再响动的洞口处。 一阵沉默之后。 啪,电筒的开关声让白雪心从石守心直白地打击中恢复过来,在一片漆黑中走向掌握着唯一一点光明的石守心,有些生气又有些不安地问道:“你在干什么?” “感受还有没有风吹进来,要是没有,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吧。” 白雪心当然知道,意味着这里将不再有氧气流入,两个人将窒息而死。 “明白就少说话,不要浪费氧气。” 一阵沉默之后。 白雪心实在忍耐不住:“你一个人逃出去,去找莫爷爷或是那个拉曼查来救我,不是也可以吗?” 又一阵沉默之后。 “你不早点说!” “你……你别激动,少说些话,不要浪费氧气……” “刚见到你时,明明很安静。想不到当初的你,就算死到临头,还是不改这喧嚣的性子啊。” “我希望你将这称作直率与风趣!” “哦,终于承认你自己是石守心了吗?” “这只是我从那个废物身上学到的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 “我很想知道,你这张利嘴何时才能住口。” “嘿嘿,至死不休!” 通天的手握着石破的头,将他残破不堪的身体提在半空。石破只是咧嘴笑着,露出森森白牙。 最坏的事态还是发生了。感觉不到空气流动的石守心丢给白雪心一支木枪,指了指散落在地上的碎石岩块,言简意赅地说道:“搬开!” 两个人将能搬开的石块清理到一边,石守心用木枪敲了敲将洞口封死的土石堆,觉得厚度不过一米,心中燃起希望,喊道:“拿木枪挖!”,便自顾自地又击又打、连挖带翘地忙活起来。 敲打了一阵,这石堆层层叠叠,垒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石守心有野兽一般的体力和狠劲,也动不得分毫,更别提白雪心这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了。她累得香汗淋漓、娇喘连连,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素手也磨破了几处,终于抵不住心中的绝望,将木枪丢到一旁,认命似地坐倒下去。 “起来,继续!”石守心嘴动手不停,如同一只受困的野兽,即使体力有些不支,即使左臂的伤口开始渗血,仍在拼命地咆哮、挖掘。 “挖不通的,即使撬动一块,上面的又会压下来,甚至可能坍塌把你砸死的……”白雪心环抱双膝,把脸埋入腿间,带着哭腔的嗓音只想告诉对方:放弃吧,一切都完了。 “你搞清楚,挡住空气的不是石块,而是石块间隙中的泥土。哪怕撬动一块也好,变动的石堆可能将泥土震落,这样空气就能进来……砸死?我宁愿痛快地被砸死,也不要像你那样窝囊地憋死!” “你也说了,只是可能……” “人活着,只要认定了方向,有可能就要拼,没可能也要拼!老子在刚上初中的时候就明白这个道理了。起来!挖!”石守心像是进入了某种狂热的状态,一下一下地做着无用功,但他的眼中,仍然闪耀着慑人的光芒。 似乎是被他所感染,也可能是屈服于他的命令,白雪心起身捡起木枪,继续跟着他做着同样的无用功…… 空气越来越少了。 感觉到呼吸有些困难的石守心借着微弱的灯光看了看已经软倒在地上的白雪心,也不再去勉强她,继续开始试图撼动眼前这座纹丝不动的壁垒。 “你……有没有想过,把我杀了,就可以多活一会儿,就多一些活下去的机会?”此时的白雪心,真的只剩下说话的力气了。她不知道这样会不会浪费氧气,只是想多说一些,这可能是自己人生中最后一段谈话了。” 石守心可能有抱有同样的想法,因此他没有不加理会:“嗯,想过。但是杀了你,我出去以后也活不了。关陇白氏、姓莫的、还有那个‘未来同盟’,杀我和碾死一只虫子没什么区别。我可是下了很大决心才没杀你的。怎样?为我的良苦用心和深谋远虑而叹服吧!” 白雪心的嘴角微微动了动,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幽幽说道:“你就那么想活下去吗?活着,是很痛苦的……” “你出身高贵,也知道世间艰难辛苦?” “没有一个人生是全无痛苦的,我虽然衣食无忧,但也有喜怒哀乐、忧愁苦恼。”白雪心的呼吸越发快而粗重,这是缺氧的前兆。 “喂,别装出一副可怜样,给我睁开眼睛、竖起耳朵,听好!我从懂事起,就知道老天爷是从来不长眼,也不长耳朵的!无论我受到怎样的白眼和屈辱,发出怎样的乞求和哭叫,都不会帮我理我。生活是痛苦的?不但痛苦,而且残酷!但就因为如此,我才要活下去!正因为能感知痛苦,才能体验甜美。我从小到大,从没有感受到人间的甜美,直到来到这里,才第一次感受到,甜是如此的甜,美是那样的美!但是还不够,我还想要再多感受一点,更多,全部!然后,我还要回到城市,更多、更多地感受社会中人与人的甜美。我吃了那么多苦、忍了那么多痛,这么一点点的甜美就想打发了我,让我就此死去,做梦!休想!我要活下去,带着你活下去,去尝试、去感受、去拥有。所以,不准死,活下去!你也想更多地去品尝甜美吧!你也不甘心就这样死去吧!” “我……也可以……活着……去尝试……去感受……去……”白雪心的意识已经模糊,但仍在痴迷地重复着那诱人的话语。 “对,没错!你也可以的!” 已经没有回答了。 “混蛋,我命令你不准死,敢死我就强暴你!听见没有,听见就给我睁开眼,说句话!混蛋,不准死!不许死……”石守心咆哮着、敲打着、挖掘着,手中的木枪断了,他就换一支继续,比起在放弃中结束,他宁愿挣扎到最后。 仿佛对石守心的疯狂感到了恐惧,原本一动不动的土石堆忽然颤抖起来,咔嗤咔嗤的,震动越来越大,泥土在抖落,岩石在松动。 石守心愣了一下,随即发狂一般向石堆扑去,用木枪、用双手去撬、去挖。终于,石堆如同积木一般开始倒塌,一些向外散落,另外一些朝洞里滚来。石守心正要后退,一声长啸带着强大的气流和溅起的碎石扑面而来,他心中惶急,身体却冷静地动了起来,将昏厥的白雪心抱入怀中,护住她的周身,滚作一团以作躲避。几个呼吸之后,那长啸终于停歇,洞口的震动也随之停止,那石堆虽然没有散开一片,但最上面却形成了一个碗大的缺口。仔细想来,这重若千钧的壁垒,竟是刚才那一声长啸震开! 石守心晃动一阵生疼的脑袋,不管是谁发出这可畏可怖的啸声,也不顾全身遭石块击打的伤痛,只是晃动着怀中的少女:“醒醒!醒醒……” 见她全无反应,石守心也顾不得男女之防,深吸一口湿润的空气,掰开樱桃小口就往里死命地吹,同时上下其手,一边掐住人中、一边击打左胸,用一切他所知道的方法进行抢救。 “不准死!醒过来……” 耳边,有着谁的呼唤,还有朦胧的雨声,鼻子开始贪婪地吞吐着空气,嘴上和全身,都有着温润的感觉。白雪心将胸中的一口闷气咳出来,终于转醒。 “你……终于醒了。”石守心微微提起嘴角,流露出森森白牙和鲜红血液。 白雪心终于意识到,那温润,全都是鲜血,却不是自己的。她感受着无伤无痛的全身,模模唇边,看了看周围,似乎明白了什么,瞬间湿润的双眸直直地看着眼前的人,口中欲说还休。 “看你这感动的样子,能不能信我一句话?”石守心笑得很狰狞,但白雪心还是点点头,只觉得他的怀中很温暖。 “我真的是误伤你朋友的,你要信我啊……” 白雪心原本有所期待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她哭笑不得地看着神志渐渐不清的石守心,最终气道:“你……你这坏人……” “我不是坏人,我叫石守心……石守心……”石守心喃喃几句,终于支撑不住,再没了声息。 “石守心……守心……是为了,守护我吗……”白雪心反手将男孩抱在怀中,抱得紧紧的。 “喂,小子,别装死!起来,咱们再比一场。”通天兴致盎然地说着。 “什么装死?我现在这种状态,无论怎么看,都是已经死了吧!”手脚被折断、心脏被击穿、脑袋被削去一半的石破躺在地上,淡淡地说道。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你连装都懒得装了。” “所以说我没有装死。你老小子下手这么狠,我现在连用戮仙剑治疗的力气都没了,你就先等等吧。觉得无聊的话,再去湖边看看石守心的血泪史。”石破涎着脸说道。 “你想要从我身上学得本事,自然要付出代价。现在的你,只是不想自疗而已……至于你的往事,不只我要看,你也要看。”通天一抓石破骨折的右手,将他拖向湖边,留下一路痛声惨叫。 “痛、痛、痛……您能不能轻点!”石守心嘶着声,对为他包扎右臂的白雪心叫道。右臂右腿血肉模糊,左半身多处擦伤,后背被砸得几块淤青,还被那匪夷所思的长啸震得轻微脑震荡,这就是石守心现在的身体状况。说实话,他已经作好暴尸洞中的准备了,想不到被他劫持的白雪心没有置他于不顾,为他的伤口作清理和包扎。当然,就算有石守心在旁指导,也不要指望这位大小姐的手法有多么温柔和熟练。 白雪心竖起柳眉,横了他一眼,哼道:“男子汉大丈夫,忍着点!”现在在这洞中,一切都是她说了算,石守心连半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但她还是松了些劲力,使动作更加轻柔。 “大小姐,纱布本来就不多了,咱能不能省着点儿,就别打蝴蝶结了?”对着包扎完成后,仿佛向自己炫耀一般以一个可爱的蝴蝶结收尾的白雪心,石守心无奈地说道。 “反正都包扎完了,浪费一些也没关系嘛。” “不愧是白家的小姐,还真是败家的娘们,看以后谁敢娶你!” 嗯,怎么没反应?石守心抬头看去,见白雪心的臻首垂得不能再低,只露出通红的耳垂,以为她想起了心上人,便起了戏弄她的心思。他缩了缩满是裹布的身子,故作惊恐:“怎么,大小姐思春了?咱们可要事先说好了,你不要打我纯洁身心的主意,我是绝不会屈服于你的yin威的!” 白雪心很想放下她名门世家的矜持,将眼前这个可恶家伙的嘴撕得粉碎。但见他将一个本性懦弱又奋起反抗的角色演得惟妙惟肖,心中有觉得好笑。她狠狠地瞪了一眼,将他的右臂一甩,气哼哼地寻了块岩石背身坐下,不再理会他做作的痛呼声。 这人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有心胡闹。但也多亏了他,被困在这山洞中,前途不知,我竟然一点也不会不安和害怕。他难道是为了让我开心,才会……怎么会,他哪里会这么好心。虽然他奋不顾身地回来救我,虽然他拼命地鼓励我求生,虽然他把我从生死中抢救回来,但他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他叫石守心,是我名字中雪心的那个心吗,有一种命中注定的感觉呢……我在想什么啊,不知羞耻!干什么要一直想着他啊,想想别的,爷爷、爸妈他们担不担心,昭扬他们安不安全……嗯,好像该给他喂水了。 白雪心站起身,取来随身携带的保温壶,用盖子当水杯倒了些水,递到石守心面前:“来,喝水吧。” “什么态度,我家的仆人都比你会端茶倒水。”石守心毫不在意对方的白眼,瘪瘪嘴:“我刚才才喝了,不渴。” “什么刚才,明明都两个小时了,快喝。”实际上,从石守心转醒到白雪心为他处理完伤口,他只在刚清醒时才喝了一口水,还是含了半天一点点咽下去的。 “喝那么多干什么,万一我要小便,你负责啊?” “我负责就我负责,你受着重伤,需要好好休养。我知道你是怕水太少,不够我喝,没关系的,你是为了救我,为了你,我受的住的……”白雪心的声音越来越小,渐至细若蚊蝇。 “你也知道水少啊,那就少说些话、节省着喝。还有,我可没那么好心,你现在更是我的保命符,渴死了你,我也没活路……” “教你嘴硬!”不等话说完,白雪心已经将杯子檐塞进他的嘴里。 “唔……” 第十七章 自由的英雄(一) “黄帝走后,经历颛顼、帝喾、尧、舜四代,大致平和,稍有争执,皆由伏羲平服。m至舜继立时,伏羲积劳成疾、神魂枯竭而死。巫道复兴,人族俯首,妖族一批出走各地,一批与巫政争。历经夏商两朝,虽仍是巫道崇高,但两者基本互有胜负。到商纣当政时,纣王奉行巫道,妖神伏羲后人、演八卦为周易的文王起于西岐,妖、人诸侯并立,隐隐有天下大乱之势。” 通天咬了咬牙,继续说道。 “就在此时,鸿钧赐下天书,称杀劫将至,仙、凡、妖、巫皆逃不出此浩劫。天地秩序大乱,但大乱之后必有大治,群仙诸佛当完此劫数,助诸国争胜有功者赐封为神。天道思治,即将重建天庭,再造大地。特赐下封神榜一卷,待兵戈平息、人王诞生之日,胜者榜上有名、高居九天,败者魂飞魄散、万劫不复。” “条件倒是诱人,只是对于逍遥的仙人来说,还嫌不够吧?”石破嗤笑道 “不错,除此以外,大地之主,将摒弃巫、妖、人三道,只敬上天。此上天,非天道鸿钧,而是新立之天庭,入封神榜者,可一同制订天规天条,天下地上,一体遵行。” “也就是说,入住天庭,便是掌握了天地的统治大权?” “不仅如此,得神位者还将得天道加护,不老不死,永享清福。” “哈,听得我都心动了,怪不得大地三族和你们三教都要争得头破血流。” “我对此事并不在意,只是吩咐门人各随心愿,可闭门清修,可去争功德。只是后来元始不顾身份、以大欺小,连太上、接引、准提都出了手,我一时不忿,也摆下万仙阵迎战……” “然后便是那‘阐妖隐,截巫灭,释道起于西天,人教大兴世间。’,哈哈哈……”石破大笑,面带嘲讽,“一切都如天道所言,你们都中了算计!” “截教、巫道商纣覆灭,阐教元气大伤,西周建立前文王已死,半妖血统的武王姬发在立国后不久病逝,其弟周公旦觉察妖族当国,有违天意,便拥立生而为人的武王之子成王,自己退身幕后,大地人王诞生,巫、妖、凡,皆入人教,自此大兴。准提欲在西天立教,劝动接引与他一起浑水模鱼,收罗一干参战而无所得的仙、妖,连同居于天竺的有能大巫,立下释道。上榜之仙、凡、妖、巫,得偿所愿,夺下天庭神位,居上天而统下地,看似威风无比。这便是夺天之战的始末。” “哦,看似?莫非另有隐情?” 通天轻轻点头,大袖向湖面一扬,道:“你当年两年不见天日,我却在夺天之后枯坐千年。那是我所述故事的开端。” 镜花水月,宛如当年。 东海岸边,惊涛拍岸,溅起千堆雪浪,江山如昔人已故,只留一觞寂寥。 通天呆坐在礁石之上,他形容枯槁、双目失神,海水打湿了他的衣衫,诛仙四剑散落在一边,他都不管不顾,只是直直地望向水天相接之处。 那里,曾有截教的法脉道场——金鳌岛碧游宫。 有赋为证:烟霞凝瑞霭,日月吐祥光。老柏青青与山岚,似秋水长天一色;野卉绯绯同朝霞,如碧桃丹杏齐芳。彩色盘旋,尽是道德光华飞紫雾;香烟缥缈,皆从先天无极吐清芬。仙桃仙果,颗颗恍若金丹;绿杨绿柳,条条浑如玉线。时闻黄鹤鸣皋,每见青鸾翔舞。红尘绝迹,无非是仙子仙童来往;玉户常关,不许那凡夫俗女定窥。 诸佛礼拜,万仙来朝,三教之首,碧游金鳌。 但如今,水天一线,再无起伏。截教道基一毁,岛已沉、宫已垮,就是丝毫无损,也再无门人在其中修行听道。 通天醒来时,便已经身处此地,往事故人、此情此情,令他心神俱颤,他只觉心已毁、道已尽。 天茫茫、海荡荡,似乎只余下通天一人。 “师弟,你终于醒来了。”太上面带慈笑,悠然而来,见通天不理会,径自说道:“你这一睡,便是百年。师弟可知,如今天庭底定,人间大治。人王分封诸侯,垂拱而治,如今小国寡民,有什伯之器而不用,民重死而不远徙。距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虚其心,实其月复,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智者不敢为,看似无为,实则无不治的圣人之治,仅有一步之遥了。” 太上目现憧憬,道:“持而盈之不如其己,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我也该功遂身退,恪守天道了。” 他话语一转,“师弟,你或许认为时局不可久,但天道之下,无有完美永恒。这世间万物,本是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师弟的截教亦当如此,昨日之辉煌,正应今日之凋。” “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太上长叹一声,“师弟,圣人当抱一以为天下式。那一,不是你的截道一教,而是你的万载道心,遵行天道,才可为世间典范。你当初自碎道心,与舍本逐末何异?” “接引道兄请我前往西天论道,今日一别,师弟保重。”太上见通天毫无反应,便即告辞,踏歌离去。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故不可得而亲。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贵。不可得而贱。” “你不言,是因为不知痛苦。你视天下为玄同,不分亲疏,不得利害,不辨贵贱,是因为你心中只存天道、空无一物。太上,我真为你感到悲哀!” 通天用余光扫了一眼太上远去的背影,继续望海。 百年后。 通天身边突然转出一个男子,他仪容俊伟,双眼如烈阳般炽烈、口鼻若山川样峻险,昂藏身材,穿着得道非道、俗非俗,华贵而堂皇,犹如天家贵胄,只是他面露凶恶,声音也如枭音刺耳:“通天道兄,久违了!” 却是当日石破梦中所见,与通天等人一起坐听天道时,白脸老者离去后,也趁机溜走的那人。 “帝俊,你来做甚?”通天厌恶地皱眉,似见到了什么污秽一般。 “我当年劫下嫦娥,逼后羿自尽,将嫦娥囚死于广寒宫;又以金乌做饵,引得夸父追逐,最终渴死。天庭一战,我接下混沌钟柱,落荒而逃,上千年不敢出头。道兄何等人物,自然瞧不起我。” 帝俊苦笑一声,又恶狠狠地说道:“但我不后悔,我做的都是为了妖族的胜利!当初,我用神通预见未来,一步步布局,眼见将巫族逼到绝境,没想道竟被黄帝瞒天过海、奇袭大营,我不敌无数大巫围攻,重伤退却,自此我妖族兵败如山倒。但那黄帝小儿是什么人,不学无术、沉溺于奇技yin巧,又喜好渔色,你道他出走中土是觉得对不住炎帝?他分明是御女上千仍不知足,便带上一班狐朋狗友去西方猎艳,当时他出发前那句‘吾之征途乃是天下美色’震动四方,谁人不知。他西去后与当地一群巨人大巫火拼,占了人家的山头,又与北方的一部巫族大战,连他那柄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宝剑也遗失了,他不思进取,反倒在那里安心享乐。这种无才无德之人,怎可能将我击败?” 帝俊双眼更加炽烈,嗓音更加尖刻:“分明是有人暗授机宜,算计我妖族。我曾听闻,有九天玄女暗中协助黄帝。简直笑话!九天尽为我妖族,怎么可能有人暗通巫族,去害自己的母族!况且未来早已注定,能颠倒因果之人,肯定是那……” 帝俊猛地收声,扫一眼四周,最终面现胆怯地指指上方,低声道:“肯定是那位的手段。” 通天看向帝俊,面现鄙视地问道:“那又如何?” “道兄可知,夺天一战,所为何来?”见通天只是看他,帝俊咳了两声,道:“我曾去新立的天庭逛了一圈,发现上至玉帝、下至天兵天将,都如同木像泥胎一样!” “什么意思?” “是,他们与上榜之时毫无区别,似乎是得到了天道护持,但同样法力修为完全不见长进,只是日复一日地各司其职。他们没有名字,彼此以神位相称,没有感情,没有,甚至好像连思想都没有,完全就是一群提线木偶!” 通天的脸色终于微变。 “他们完全按照天规天条行事,不懂变通,不懂容情,偶尔的非常举动,也是因为太上的指示,那太上口上说清静无为,还不是对那位俯首听命?夺天之战,根本是天道为夺得天地统治大权所打出的幌子!我还得知,当初太上之徒玄都,化身截教门人申公豹,四处与道兄门人结识,鼓动他们与阐教相争,阐截两教一灭一隐,难道不是那位与太上暗中推动的!” “鸿钧!太上!”通天心中恨极,放声大喝。 “道兄,我也不甘啊!”帝俊双目见泪,嘶哑着声,“可恨当初坐听天道,我静不下心,中途放弃,学艺未精,也未得到圣人之位,帮不上皇兄,救不得妖族。如今又让天庭落入他人之手,完全成为傀儡,我心中之愤恨,不下于道兄!” “我如今道行尽废,早不复当年之勇,就算恢复,又怎胜得过鸿钧。找我,你又待如何?”通天想起当天被天道轻松制伏,不由丧气。 “机会!道兄,我看到了,一丝击败那位的机会!”帝俊狂热地说道:“比起圣人,我虽然法力低微,但有一项神通,无人能及,便是预见未来。我这神通,仅能使用三次,巫妖大战时用了一次,如今为胜那位,我又用了一次。击败那位的一丝机会,就落在下位拜访道兄之人的身上?” “何人?” “那一丝机会,太过虚无缥缈,我也看不真切,只见到了道兄的身影。”帝俊苦笑道,“我知道兄怕是天下唯一一位敢于与那位抗衡的人了,此事必与道兄有莫大关连,我也只能将一切赌在道兄身上了。” 帝俊从怀中恭敬地取出一根前臂长的铁杵,说道:“此为混沌钟杵,本为敲击钟身,震慑寰宇之用,天上地下,无物不可被其敲动。也是我皇兄留下的唯一遗物,这便交予道兄,权当是我略尽绵力。” 面对这先天至宝,通天看也不看,淡淡问道:“你不与我一起?” 帝俊俊脸一红,涩声道:“我不成的,我连那位的名字都不敢直呼,怎么与他相争……一切,就拜托道兄了!” “我会逆天而行,但不是为了帮你,这铁杵,我不要。” 见通天语气坚决,帝俊一阵犹豫,最后抬手一抛,那铁杵落入碧波之中。只见一时间风平浪静,入水之处,更是霞光艳艳、瑞气腾腾,甚是动人心魄。 “我将铁杵置于此处,无论道兄自己取用,还是交托他人,我绝无二话!”说完作个揖,转身便走。 “帝俊,何往?” “铁杵已失,我当前往极北,寻回混沌钟,祭奠我皇兄在天之灵。希望我回转之时,可以回到天庭,将混沌钟重新挂在九重云天台……道兄,保重!”帝俊打个转,已然无影无踪。 “哈哈哈……这真是精彩啊!天意,不过是愚弄凡人的借口!圣人神仙,也只是天道手中的玩具!还有那个天庭,更加是个笑话!”石破捧月复大笑,满地打着滚。 “很好笑吗?你也不过是其中一个。”通天面色冷肃地说道。 “曾经的石守心是,现在的石破,绝对不是!”石破斩金截铁地答道,“之后呢,便是你和那位有机会的人联手抗天,然后再次失败的悲剧?” “那人,一开始不是人。不,他一直都不是人的……” 又是百年后。 “师兄,世间好生热闹,有百家争鸣,有七雄争霸,为何枯坐于此。”人未到,声已至,绝美的圣人,带着仙佛也要沉迷其中不可自拔的馨香,飘然来到通天身边,与他并肩而坐。 “师兄,还在为当年的一掌耿耿于怀?不要那么小气嘛,人家想你道个歉总可以了吧!”拉着通天手臂不住撒娇的,正是当年隐身山河社稷图中、劈碎诛仙阵图的女娲。 见早已位列圣人的女娲仍和当初的小女孩一样粘着自己撒娇讨饶,通天的冷脸有些绷不住,他看看她怀中视若珍宝般抱着的石头,尽量冰冷地问道:“来干什么?还有,我已破门而出,不再是你的师兄!” “师兄不是已经猜到了吗?何必明知故问。”女娲举了举石头,这石头状如屈身人形,半个人体的高低,表面晶莹平滑,须女娲用双手环抱,其中有微微的脉动,又有令通天也要为之侧目的灵气,似乎在孕育着什么惊天动地之物。 “就为了此物,当天你决然出手,毁了我的诛仙阵图?”通天平静地问道。 “师兄,那日我出不出手,结果又有何分别?”女娲摩挲着石头,露出温和的笑容,“师尊既然出手,结局依然注定。师兄想要为天下截取一丝真心本性,小妹只愿得一人相伴终生,我们各行其道,即使有所交集冲突,伤了和气,过后也不会介意,更不会回头,不是吗?” “你不介意,是因为你没有所爱之人。不回头,是因为失去的东西对你不值一提罢了。” “怎么没有爱的人?我爱师兄的潇洒,爱大师兄的恬淡,爱二师兄的执着,爱接引的无欲,爱准提的高傲。我还爱东皇太一的威严,爱帝俊的多谋,爱伏羲的智慧,爱刑天的勇猛,爱后羿的痴情,爱夸父的坚毅,爱黄帝的多情,爱蚩尤的不屈。我爱这天地的美丽,爱这世事的无常,爱一切的酸甜苦辣、喜怒哀乐。这些人中,有的死了,有的还在。师兄,你说,我怎么没有爱的人,怎么不只失去的滋味。”女娲带着天真的眼神,委屈地看着通天。 通天苦笑摇头,“你这些,都不是爱。这些人对你来说,只是无关紧要的欣赏物品。他们在的时候,你只是袖手旁观,消亡的时候,你只会叹息一声,便去寻找下一个替代品。你从没完整地去爱一个人,最多就是爱他身上的一点一面,天下生灵万千,少了一个,又有另一个可以代替。爱,不是这样的。” “那在师兄眼中,爱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通天眯上眼,似乎有见到了上万截教徒众,“爱,就是要为对方遮风挡雨;他修行有成,你会比他还要欢喜;他困恼不安,你会去尽力安抚;他受人欺负,你便要为他出头;他被人所害,你会痛不欲生,即使忍辱负重也要为他讨回公道。爱一个人,不是甜蜜的,也不是痛苦的,但却是幸运和幸福的!” 第十八章 自由的英雄(二) 女娲玉脸满是羡慕,道:“师兄,我好生羡慕你的这些感觉!若我能体验哪怕一回,便是舍了这圣人之位去死,我也知足了!”她半是缅怀、半是沉思地说道。 “万年前,我阅尽三界各族,却没找到一位如意之人,于是心有所感,既然寻不到,何不去造?便用泥土捏将起来,并把所思所想注入其间。捏了一个不满意,我便再捏一个,还是不满意,便继续捏。捏啊捏啊,竟造出了凡人一族,我也因为这天大功德,糊里糊涂地证了大道,得了圣人位。但我并不得意,凡人虽多,却各有所思、性情多变,得了圣位,却始终找不到我心中的如意之人。经过我百思之后,终于得其解!他们虽好,却始终缺了一样东西!” “缺了什么?” 女娲得意地轻笑一声,继续道:“天道之永恒!没有这永恒,凡人虽有各种各样的特质,却过于柔弱、随波逐流,又心思不定、变来变去的,总是不合我意。” “那天道之永恒,你如今得到了吗?”通天目光灼灼地看着乐得忘乎所以的女娲。 “当然!我与师尊约法三章,我完成三项莫大功德,师尊便赐我一口永恒不灭的精气。巫妖大战,我居中调停,算是一项。两千年前,天发大洪水,我垫高大地地基,拯救苍生无数,又是一项……” “千年前,毁我诛仙阵图,终结夺天一战,就是最后一项功德!”通天冷冷说道。 “师兄英明,正是如此!”女娲毫无自觉地笑道,“夺天之后,我终于从师尊那里得到了永恒之气,然后三百年时光,将那精气和我的全部所思所想、所喜所爱注入到这块灵石之中,孕育一个生命,到时破石而出的,必定是和我心意、能与我终身相伴的人物!” 女娲轻轻抚模石块,目光柔和,既像慈母看着儿女,又像痴女望着情郎,“师兄,这些年我耗尽了心神,必须沉睡一段时日,怕是看不到他出世了,只能拜托你替我照顾于他。”说完,万般不舍地将石头立在了通天身边。 “我还没有答应你呢!而且放在我身边有何好处?”见女娲自作主张,通天急急辩驳。 “夺天之战后,哪个不知师兄身边之人皆是一等一的英雄,能教他育他的,舍师兄其谁?” “可是,他们都死了!” “但他是不会死的。” 女娲捂嘴一笑,带着无比的自信,锦袖轻扬,消失了踪影,只留下枯坐的通天悠然发叹。 “你也是,帝俊也是,都将这重担压在我身上……” “击败天道的一丝机会,就在这块石头上?”石破凝视着水面中映照的石头。 “不错。接下来故事的主角,已经不再是我,是他,一位英雄,自由的英雄!”通天伸出手臂,似要去抚模那水中的灵石。 我是一块石头,无父无母,天生冥顽。 当石头拥有了意识的时候,他就一直矗立在这东海岸边,面朝大海,背靠千山,有风吹日晒、雨打浪击,也有鸟语花香、禽飞兽走,最重要的是,总有一位男人坐在他旁边,对他谈天说地、评古论今。有些话他理解了,有些话他记住了,但更多的话他全当耳边风了。 一块石头、一个男人,就这样一个听、一个说,不知过了多久。 一天,石头发现身边又冒出一个中年男人。 这人一定欠人很多钱,要不就是借人很多钱,否则干嘛把脸绷得这般紧?石头如是想。 “通天师弟,一别经年,别来无恙。” 原来一直陪我这人叫通天吗。新来的这人举止一板一眼的,还挺懂礼貌,要是我肯定做不来。 “元始,你竟迈出了这一步,舍了圣人之位!”通天回过头,一见之下大惊失色。 “只是将上天的还给上天,自己的留给自己,有何惊讶。”元始淡然一笑,“当年夺天一战,给吾太多的感触。斗志、愤怒、暴虐、凄然、悲怆、怜悯、痛苦、恐惧、震惊、无奈……无数本与圣人绝缘的滋味袭上心头,最后见师弟你自碎道心、借诛仙剑竟有重炼地水火风、再造洪荒世界的威势,吾已经感觉到你模到了月兑却圣人之身,更进一步的门槛。可惜最终被师尊制住,功亏一篑。” 通天讶然着望着变化良多的元始,苦笑道:“如你所说,我道行尽毁,要迈出那一步,怕是终身无望了。” “迈不迈出,有何区别。只是有些道理想通了,这身上的圣人位子,便觉得无所谓了。离席而去,吾还是吾,少了在位子上必须做的事,多了不在位时喜欢去做的事。”元始面色有些羞红,“说来惭愧,夺天之后,接引道兄便在闭关中明悟,跳出了位子。如今准提也在世间游历,迈出这一步,是早晚的事。吾是得了广成子的一语之赐,才幡然醒悟。” 通天双眼睁得大大的,这番姿态和不顾身份讲明自己受了徒弟的指点的态度,和以前的元始简直判若两人,他有些发呆地问道:“什么一语之赐?” “天道不等于真理。”元始闭上双眼,神态满足,“前些日当吾听见此言,如遭天打雷劈,浑身颤颤、心中惶惶,吾想到最初追寻真理的宏誓、想起你等截教的坚持,等回过神来,竟然泪如雨下、冷汗连连。吾便意识到,这句话竟将吾从圣人的位子上拉了起来。” “圣人不损不灭,你能流泪、发汗,元始,我羡慕你。”通天喃喃自语道,“若可以的话,我也想大哭一场……” “吾心神为之开阔清明,扶起了当时跪在地上闭目等死的广成子,与他相视大笑。于是便散了阐教,来师弟这里与你告别。”元始爽朗一笑,对通天说道。 “元始……师兄,要离开中土?” “是的。听闻泰西有诸多城邦,不立人王、平民当政,其中有无数贤哲,开讲论道、探讨真理。还有一教,订立律法、教人行善。吾很有兴趣,便想前往看看,若是有所顿悟,便在那里栖身授徒,再立一教。” “师兄,这是背离天道,你可想好了。何况西方万里之遥,为何不去完之后回转中土?天下灵脉汇聚此地,在此立教,才得万世不易。” “吾已经想好了,但天道与真理,只能择其一,吾敬吾师,却更爱真理。”元始洒然笑道,“至于中土,是不会再回来了。天定人教大兴,如今的人王尊崇太上师兄的道教,即使以后更迭,也不过是旧瓶换新酒,逃不出人教的桎梏。至于万世不易,呵呵,你之截教如何,吾之阐教又如何?吾只愿真理传世,不愿教宗长存。” 元始洒然一笑,看见那石头,又问道:“好一颗灵胎!这是何物?” “击倒天道的机会。”通天沉默后回答道。 “哦?”元始打量了一阵石头,从怀中取出一卷书,递给通天,“既然如此,临别前将此物送给他,就当吾的一份礼物。” 这卷书通体光华灿烂,非纸非竹,通天定睛一看,竟是阐教的无上秘籍——《八九玄功》。 见通天犹豫不定,元始笑道:“你们做什么,我不管。但一个新生命的诞生,总是令人欣喜的,吾受了灵石的激励,心中欢喜,便权当是回报了。” “这毕竟是阐教的至宝。” “阐教已亡,何谈至宝。只是一卷书,若无人去去学,与废物何异?” 通天闻言,终于接过,问道:“秘籍送了我,之后如何授徒?” “刀枪兵刃,终是大凶之物,凡是妄动的,也必死于其下。吾此去泰西,不传神通,只寻真理。”元始说着,手上晃出光秃秃的、上面只有一个横枝的盘古幡杆,往地上一顿,“吾也再不会动用法力,一路西去,以步跋涉、以理服人。” “世间险恶,师兄怎能如此?”通天急声劝阻。 元始坚定地摇头,“世间险恶,才需教导世人、身体力行,吾既不教门徒神通,自己又怎能动用?时不我待,师弟,此去后会无期,你好生保重!”言罢,拄着幡杆,大步离去。 行不远处,便有十二道金光落在其后,正是阐教十二金仙,他们向通天作个揖,也齐齐随在元始之后,徒步向西。 通天心中松了口气,叹道:“教未立,已经有了十二位门徒。元始,一路顺风……” 完全不知道这两个人在鬼扯什么,不过那人送了卷书给我,应该是个好人吧。石头如是想到。 “天道如烘炉,熔毁我真心。”通天对石头侃侃而谈,“但你天生自由,本是英雄,你当铭记此言,一刻不或忘于心。可知何为自由?何为英雄?自由啊,就是无拘无束,任我去留。英雄啊,就是顶天立地,问心无悔。你要成为英雄,一个自由的英雄。” 石头正听得有趣,突然有人出声插嘴道,“说得好,通天道兄雄风不减当年,贫僧佩服!” 被人打断,通天心中微有不快,语带嘲讽,“这不是天上天下唯吾独尊的准提道人吗,当日天竺一声喊震动乾坤,那是威风的紧啊。不知屈尊而至,所为何来?” 来者宝相庄严、面皮白净、神气慈祥、明空自然,正是准提道人,他苦笑一声,道:“当年下凡历劫明心,降生之时,胸中一股郁结难当,便用就着这妄言吐出,倒是让道兄见笑了。” “真的是妄言吗?”通天眯眼看来。 准提笑而不答,只是说道:“听闻道兄做得好大事,这石头,便是那如梦如电的一丝机缘吗?” “你游历世间,终究没有走出那一步?”通天也避而不答,反而相问。 “贫僧已迈出一步,但还是缩了回来。眼见师兄迈出了那一步,却愈发虚无缥缈,连贫僧也不能观出虚实,心中着实惶恐难安。当日下凡,一是为了将师兄新近悟得的法义精要传布世间,二是避开越来越淡漠的师兄。想不到诸多经历,还是让贫僧抓到了迈出那一步的诀窍?” “哦,愿闻其详?” “凡人的七情六欲、业果之苦。”准提自得一笑,“谁人会想到,吾等超月兑圣人位格、更上一步的必经之路,正是一尝凡人的艰辛,道兄、元始道兄和接引师兄,都在饱尝辛酸后,寻得了出路。” 通天想起万仙阵中的厮杀,心中凄然,他悲苦地笑道:“正是如此,我深知自己的无能与无力,才在一瞬窥得了门路。” “贫僧既然已经知晓奥秘,便随时随地能迈出去,但留着圣人之身,还有用处。” “愿闻其详。” “贫僧一日是圣人,天道便伤不得、灭不得贫僧,贫僧便能与他一斗!”准提语气平淡,周身却散发出直冲星斗的傲气,令通天不由侧目。 “你要与天斗?”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既存在于世,不登上顶峰,尝尝一览众山小的滋味,岂不可惜。师兄之道,乃无欲而得大自在。贫僧之道,乃明空成就一独尊。这是我二人在得道之前,发下的誓愿,如今仍铭记于心。” 通天惊异地端详准提片刻,见他斗志满满、信心十足,问道:“你有何谋划?” “且走一步看一步。这第一步,便落在这份万载难求的机缘上。”准提上前,轻抚石头,“好孩子,若有不解之处,或是想学本事,便来西方灵台方寸山找贫僧吧。”说完,便向通天告辞,架起彩云横空飞去。 神经病,没有好处给我,还随便模人家的脑袋,谁有空去找你!石头在心中骂道。 骂得兴起,石头只觉周身轻盈舒畅,再无顽石坚硬滞涩之感,又有沛然之气流转其间,他四肢蠢蠢欲动、胸中闷不可挡,俄而一声清啸,月兑身而出。一时间,豪光普照,海天激荡,重云为之一空,众生为之哑口。 通天看着冲天而起,又缓缓落地的猴子,一怔问道:“为何生而为猴,而不为人?” 身躯鄙陋、抓耳挠腮的猴子答曰:“你与我说话时,听不懂处,我便神游物外,听闻世间。有人说人本是猴子变的,还有人说人制定了诸多规矩,既然猴在人先,做人又不甚自由,便索性化身猴子。” 见猴子向自己伸出手,通天不解道:“干什么?” 猴子呲牙,“那个叫元始的留了卷书给我,拿来。你敢吞墨,我就揍你!” 通天苦笑着将书予他,见他夹在腋下转身要走,急急叫住:“还有人送了你兵器,就在海中。况且你出生于世,还没取下名字。” “我与人打架,双拳便够了,又犯不上取人性命,要兵刃何用?我便是我,又要名字何来?” 通天摇摇头,“那兵器就置于此处,若你打不过人家,便来自取。名字方便他人唤你,还是取了的好!” “那你就快些取个,我赶时间!” 通天不知他急什么,也不去问,沉思片刻说道:“你生为猢狲,便姓孙,至于名字……” “我曾听你说,你一生悟道修道,却尽化作了无用虚空,如此,我便叫悟空吧,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嘛!” 通天一阵无语。 “说完了吗?” “说完了。” “再没有了吗?” “再没有了。” 猴子闻言蹦的老高,欢呼道:“八百年啊,我听了你八百年的啰嗦,终于解月兑了。既然没有了,就别再让我看见你,否则见一次打一次!”猴子攥拳呲牙,又向通天拍了拍通红的**,一溜烟跑走了,留下阵阵欢歌大笑。 通天一人愣在原地,怔怔出神。 “哈哈哈……”石破笑得比猴子还要开心,他指着通天,“这真是极品啊!这就是女娲费尽心力造的情郎?这就是你们寄予厚望、算计天道的王牌?他能成功,母猪也会上树,猫和老鼠也能结亲家了!”他捧月复大笑,四处打着滚。 “或许吧。但他的确比任何人都接近成功。”通天淡淡看了一眼石破,说道,“小子,看来你是歇够了,咱们再来!” 右手一抖,湛蓝生芒的绝仙剑已经握在手中,剑锋映着石破惊慌的脸。 “且慢,我还没准备好……哎呀,你卑鄙,偷袭我!你这是借故生事、公报私仇……” 也不见通天动作,石破便左支右绌、拼命抵挡,但既然没有任何进攻,又怎么去防守。他只能凭感觉挥劈着,却无法阻止身体上的血肉横飞、骨折筋断,他猛地身子一震,左胸渗血,面如金纸,砰地倒下,已然气绝身亡。 通天此时才在原地慢吞吞地挥出几下,随即往虚空一刺,便收了剑,说道:“一斩皆杀绝仙剑,执因果循环。剑身所映,即入因果。出剑乃因不在前,死伤为果却在先,循环往复、颠倒错乱、皆在我手。若被剑锋斩中,不管四肢五官,无论五脏六腑,眼皮一翻,魂飞魄散。为何?因果既定,生死已判,神仙难返!” “好一个因果倒置、神仙难返!”下一刻,红光贯体的石破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他舌忝了舌忝干涩的唇,道:“只怕这世上因果难分、恩怨难了,即使你掌握的住开头,也控制不住结尾。” “诸行无常、世事难料,世间因此而残酷,也因此而美丽!” 第十九章 自由的英雄(三) 我是一只猴子,无拘无束,逍遥快活。 猴子奔跑于山川林间,他很快便遇见了同伴,便学着它们的样子攀树登山、啼叫游玩,很快与猴群厮混成一片。他觉得很快活,若能一生如此,便知足常乐了。 却有一日,一只白猴跑来,道发现一个好去处,山清水秀、树木丛生、花草丰茂、其中野蔬瓜果,最是香甜,只是被一吊睛白额虎霸占,轻易进不得,说完还举了举鲜血淋漓的右手。群猴心向往之,又怕饿虎伤人,只得望山兴叹。 猴子却初生牛犊不怕虎,道:“我去瞧瞧!”纵身向山中跑去。 群猴见有人挺身而出,也战战兢兢,跟了上去。 猴子来到山间,果见郁郁葱葱、满是花果,又有好大一只老虎,伸爪拍树,独享掉落的香果。 猴子大怒,跑上前提拳便打,喝道:“老虎,不去吃肉,却来抢我的果子,简直欺猴太甚!” 老虎痛得哇哇大叫,“谁说老虎就必须食肉,我就是爱吃果子,你管得着吗?” 猴子一愣,点头道:“倒是此理,你吃什么是你的自由,不归我管。”说罢,抬手又是一拳。 老虎捂着红肿的鼻子,问道:“为何又打?” “你吃果子,我不管。可你霸占着果山,不让别人进,就是你的不对。” 见猴子又要抬拳,又觉得自己理亏,老虎急忙道:“莫再打,我知错了。” 猴子不停,又是一顿胖揍,见老虎双眼泛白,终于停手。 老虎回过气,怯生生问道:“你不杀我?” “杀你作甚?你霸占果山,还伤了别人,我只是小惩大诫。生命可贵,你去做你喜欢做的事情吧!” 老虎前肢伏地,向猴子拜了拜,跑下了山。 猴群们在老远处见猴子赶跑了老虎,一时欢天喜地地跑来,纳头便拜,口呼:“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猴子不知所措,摇着手,嘴上说道:“我不做王,做王好辛苦的!” 猴群们不听,只是欢呼。 猴子还要推月兑,却见那老虎又转了回来,混在猴群之中,也跟着大喊“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甚是滑稽。他来到老虎面前,道:“怎么又回来了?” 老虎有些羞涩,扭捏了一阵,才道:“你叫我去做喜欢做的事情,我想了想,觉得自己喜欢的事情莫过于在这山中啸傲,在这林间吃果子。你若不嫌我嗓门大,肯分些果子给我,便让我入伙吧。” 猴子一乐,“随你。只是我不愿做这王。” “老大且先应下。王嘛,就是领着手下打架,保护领地不收侵犯,平常又不用去管,让他们自己去闹便是了。”老虎见猴子还是犹豫,便挺了挺胸膛,“老大放心,有我老虎在,哪用得着老大出马,来了外敌,我吼几声,准保吓跑!” 猴子大喜,模模老虎的大脑袋,“有你的!小的们,尽情撒欢吧!” 从此,花果山有了一群猴子,一个猴王……还有一只天天趾高气扬、巡视山麓的老虎。 猴子正用树藤打着秋千,见老虎一瘸一拐地爬了过来,还未相问,它便道出了原委。 “有个猎户好生悍勇,使得一手钢叉,他见了猴子便撒网去捉,我看不过眼,与他周旋,却反被扎伤。” 猴子急匆匆赶去,果然有披着虎皮、身材壮硕的猎户,正在从网中抓出猴子们,往铁笼里送。 猴子不动声色,在他背后问道:“抓些猴子作甚?” “卖了得银子耍!”猎户头也不回地答道。 “没银子就活不下去了吗?” “没银子倒是勉强活得下去,但有了银子就能活得更好!” 猴子听得大怒,提起双拳便打,猎户一看与自己说话的是只猴子,大惊失色,想要反击,却架不住猴子天生神力,被揍得眼冒金星、登时昏厥。猴子终是不忍取他性命,便叫老虎将他扔到山外。 猴子一边打开笼子,放出群猴,一边想道,原来人类觉得活着还不足够,总想吃得更香、穿得更好,如此贪心不足,何时是个尽头。幸亏自己生而为猴,不必为这些烦恼。 第二天,老虎又十万火急地跑来,惊慌道:“老大,昨天那猎户又纠结了一帮人上山来了,还说要活捉老大您!” 猴子登高远望,果见乌嚷嚷的一伙人,各提兵刃,呼啸着要活捉会言语的猴子,卖了大把的银子一起分,汹汹地往山上闯。 猴子眼睛一转,对老虎说道:“你领小的们躲入山林中,我去去就回。”说罢,便穿梭林间,避开来犯之人,向东边驰去。 “大王不会害怕,逃了吧。”一只老猴嘟囔道。 老虎一竖耳朵,拍了老猴一掌,喝道:“少废话,老大既是你们选的,就须信他,快找个地界躲好!” 当猴子回来时,一伙人正漫山遍野地搜寻,昨日被猴子放走的猎户抓住一只小猴,见不是会说话的,举起钢叉便刺,鲜血见了他一脸。 猴子看得睚眦欲裂,也不吱声,抡起手中还带着海水的神针铁棍,朝那人脑瓜就是一棒,猎户连惨叫都发不出口,上半身被敲得粉碎。其他人见猴子如此凶悍,再没了斗志,尖叫着落荒而逃。 看着地上的半截尸体和奄奄一息的小猴,猴子一时间茫然失措,他突然想起通天对自己说过的话。 “你不起兵刃,兵刃却来找你。你不去杀人,别人却来杀你。你又该如何?” 猴子咬着牙,对围住小猴齐声悲泣的猴群和老虎说道:“采些草药,护住小猴的性命。” 老虎点点头,见猴子手上多出的铁棒,问道:“老大,这棍子哪里来的?” 猴子望着手中沾着血迹的棒子,说道:“别人送的。我本以为永远用不上它,但见到那么多人拿着那么多可怕的兵器,我心中也是惶恐,终于还是将它取了。却没想到竟伤了人命……” 见猴子自责,老虎急声说道:“老大是王,保护我们天经地义,不去打别人,难道任别人欺凌我们不成。” 猴子勉强笑笑,向山中走去,老虎只觉得老大的背影好生落寞。 那伙人再没来过,小猴的伤势也渐渐好转,猴子心中也很是欣喜,同时也下定了决心,自己要离开。王的责任太重,自己负担不起,它不知道若是小猴死了,自己该如何面对,也不知道若再有人来犯,自己该如何应付。自己的生命宝贵,他人亦然。为保护猴群而下杀手?还是对人猎杀猴群袖手旁观?这个选择太难,猴子不想去做。 正当猴子沉思时,又听见老虎的叫声:“老大,小猴快不行了!” 猴子跳到小猴身边,却见着两个怪人,他们披头散发、身如麻杆,吐着鲜红的长舌头,拿着粗大的哭丧棒,只是一个罩白袍、一个着黑袍,用不知是什么质地的锁链锁住小猴,用力一提,将小猴的魂魄拽了起来。 “你们还不拦下他们?”猴子叫道。 群猴不明所以,老虎战战兢兢地上前问道:“老大,你清醒一些,猴死不能复生啊……” 猴子这才明白,旁人看不见那两个怪人,他横身一挡,道:“你们是何人?快放了小猴!” “地府专员,黑白无常。例行公事,闲人退避。”黑无常说道。 “此猴阳寿已尽,当回归地府。”白无常说道。 “小猴分明已经好转,怎么该死,快放了他!”猴子急道。 “众生命数,自有天定,岂容他人置喙!”黑无常说道。 “快快让开,莫误了我等交差。”白无常说道。 “他的命只是他的,别人管不得!”猴子见对方面无表情、毫不通情,心知今日难以善了,举棒便打。全力一击,却透身而过,落个空。反而黑无常手中哭丧棒一转,将猴子打倒在地,连铁棍也月兑了手。 “勇气可嘉,只是徒劳。”黑无常说道。 “铁棒不错,猴子无能。”白无常说道。 两人哭丧棒一顿,便带着小猴的魂魄沉下地面,没了踪影。 猴子滚起,模模生疼的脑袋,神情沮丧。他突然想起通天对自己说过的话。 “不要逃,你即使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也逃不出天地渺渺、天理昭昭。你只能面对!” “我们的性命,真的逃不过?只能任地府收去?” 听见猴子的喃喃自语,老虎说道:“死了,自然会去地府报道。地府管死,天庭掌生嘛。” “这是为何?”猴子问道。 “为何?”老虎拍拍自己的脑袋,“这不是天经地义吗?” “哪里来的天经?谁规定的地义?是天经地义,我们就得去遵守吗?” 老虎不知道怎么回答猴子的追问。 猴子默默拾起了棍子,说道:“我要走了。” 老虎和猴群闻言,急忙劝阻。 “但我还会回来!”猴子说着,扫视一番自己的伙伴们,“我希望在我回来时,你们都没有被地府带走,也不再相信什么天经地义!” 望着猴子即将消失得身影,老虎大喊道:“老大,你去何处?” “西方灵台方寸山,有个人曾说过会教我本事!” 一年后。灵台方寸山。 准提看着眼前的猴子,笑道:“好孩子,你终于来了。” “你有法子,让我反抗天命?”猴子问道。 准提摇头:“我只能教你本事,至于今后做什么,全在你自己。” 猴子从腋下拿出一卷书,“你能将这书中的本事交给我吗?” “我不但能让你学会这‘八九玄功’,还会将我的本事也传给你。” 猴子听完,跪地磕头,口呼师父。 准提笑着点头,又问:“猴儿,可有姓名?” “我叫……” 我是孙悟空,身怀七十二变、火眼金睛。 见猴子极为烦恼,准提笑道:“猴儿,八九玄功中的变化之术修炼得如何?” “都学会了。”猴子仍抱头苦思。 “七十二变全学会了?变来我看。” “师父,我若敢变,还用在这里烦恼吗!” “哦,为何不敢?” 猴子抬起头,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微笑的准提,道:“这变化之术,最是奇妙。不止是障人耳目,也不是改变形貌,而是完完全全变为另外一种东西。变成石头就是石头,可以去砸鸡蛋。变成清水就是清水,可以去刷马桶。我怕这变来变去,我就不再是我了。” 准提点点头,拉着猴子下了山。 他们先是向西走,来到了一个叫做犹地亚的地方。猴子见到一群人聚在一起,正在讨论着什么。 一个长须及胸、身披黑袍的人正在大声疾呼:“同胞们,几十年前,我们被征服了,但我们并没有屈服!我们的祖先发动了一次又一次的反抗,向世间昭示我们依然存在!我们绝不畏惧!帝国想要吞噬我们,但他们没有成功!我们,保留着自古以来的信仰、法律、习俗和荣誉,我们是神所选择的子民。同胞们,拿起你们的武器,坚定你们的信念,献上你们的祈祷。让我们一齐高呼,我们独立了!我们自由了!” 众人一片欢呼雷动、手舞足蹈。 准提对猴子说道:“这是一个命运多舛的族群,他们的国家灭亡、亲朋离散,被强迫冠以许多种称呼,但这个族群始终没有消失。这个叫巴尔的年轻人会死去,这里的人都将死去,但他们绝没有一刻忘记自己的身份。所以,这个族群将一直存在下去,一千年后、两千年后,他们还是他们,从未改变。” 见猴子若有所思,准提又拉着他乘云飞向东方。 巨鹿,喧闹的市集中,也聚集着一众人。 一个身穿道袍,头戴黄巾的老者正在口若悬河地吆喝着,他留着一把山羊胡,形容猥琐、身躯削瘦,好似一阵风都能吹倒,如今却上蹿下跳,大逞口舌。 “瞧一瞧看一看啊,那个苍天将死、黄天当立啊!入我教者,不但又免费的白米粮食,还能白得符箓神水,治病活人、驱邪避灾!走过路过不能错过啊!这位老大娘,这符水送您,包治百病……这位后生,一看就知道你是人中龙凤,这符箓送你,明年肯定得举孝廉……那位乞丐别走,送你一袋白米,没错,免费的……大家可记清楚了,世道大乱,只有信我,才能得安宁永生!随我一起喊,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岁在甲子,天下大吉!”得了便宜的众人也随着他大声呼喊,一眼望去,倒有些吓人的声势。 “好个妖道,在这里妖言惑众!” 见猴子要冲上去,准提一把扯住,笑道:“非他妖言惑众,而是有人信他。你看这些市井之人,本会平凡度完一生,但利令智昏,得了一些便宜,便被冲昏了头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不久之后,受了官府肆意欺凌,他们还会被愤怒冲昏头脑,他们会去争、去斗,最终在战场中丧命。他们或许以为自己是在为了黄天而战斗,但他们根本不了解黄天到底是什么。他们以为世道会因他们而改变,其实改变的只有他们的心。一切皆是幻雾,他们心迷幻里、身处雾中,直到死时,也不记得自己到底是谁,为什么而争斗。” 准提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那老道,携着猴子飞走了。 老道打个寒颤,扫视四周见没什么异常,便又卖力吆喝起来。 回到方寸山,准提对猴子说道:“变来变去,变了你的形体,但只要你记得自己、骄傲而生,你就还是你。” “天道如烘炉,熔炼我真心。截下那份真心,你便无所畏惧。”通天的话语一闪而过。 猴子打个机灵,朝准提一拜到底,道:“师父,我心不变,七十二变已经大成!” 准提欣慰地点头,又道:“八九玄功,修炼到此处便可以停了。” 猴子不解地问道:“可里面的炼体和神通我还未修炼。” 准提头一昂,傲然道:“说到炼体和神通,天下哪个比得上为师的法象金身和六大神通!” 师父这个样子还真是欠揍啊。猴子无言地想着。 “法天象地,万丈金身!” 方寸山旁,一只高万丈、头如泰山、腰如峻岭、眼如闪电、口似血盆、牙如剑戟的巨猿仰天大啸,威风凛凛、气势雄雄。 不一会儿,摇身变回了猴子,他跑到旁观的准提面前,聆听教诲。 “威力尚可,只是模样太过吓人,完全没有为师宝相庄严、慑服人心的风范啊。”准提摇着头,表情甚是遗憾。 有威力就行了,要什么风范。再说师父您使出的时候,也是身高万丈,多了许多头和手臂,那千般兵器在眼前乱晃,样子也不比我和蔼。猴子心中想着,面上却躬身领受准提的批评。 “嗯,也该教你六大神通了。”指点完了猴子,准提说道。 “师父稍待,且先看看我的腾云之术。”猴子说道。 腾云之术,所有神仙妖怪的基本功,有什么看头? 准提有些疑惑,但见猴子跃跃欲试的样子,还是点头应下。 猴子闻言欢呼,一个跟头翻得无影无踪。准提正要凝神去看,忽觉背后有人,猛一转身,就见猴子正笑呵呵地看着自己。一个想法使他心中一惊,但还是不敢相信地问道:“你已围着世界转了一圈?” 猴子点头称是,“我心不变,可应万变。于是我便想,是不是我心多远,便能身随心动,随心所至。尝试几次,终于被我成功了。只是天生猴身,还是习惯翻个跟头……”他嘴上谦虚,头却骄傲地抬起,那副模样,就差将“师父,快称赞这么聪明的徒弟吧”说出来了。 真想将这猴子痛打一顿啊。准提无言地想到。 第二十章 自由的英雄(四) 我是美猴王,家住花果山水帘洞,妖魔朋友千千万万。 接下来的神通教授,师父教得快,徒弟学得更快。 神境通,又作身通、身如意通、神足通,即自由无碍、随心所欲现身之能力。但猴子的腾云之术与之相比完全不落下风,准提也就略过不教。 天眼通,能见六道众生生死苦乐之相,及见世间一切种种形色,无有障碍。猴子天生一双灵眼,能辨真伪、识虚实,只练了七七四十九天,便练成了火眼金睛。 天耳通,能闻六道众生苦乐忧喜之语言,及世间种种之音声。猴子说天天听诸多语言声音,烦也烦死了,索性不学。 他心通,能知六道众生心中所思之事。猴子连声音都懒得去听,更不要说这世间纷繁复杂的心声,干脆也不理。 宿命通,又作宿住通,能知自身及六道众生之百千万世宿命及所作之事。猴子说他生来是块石头,不用去知,他人的从前以往,自己也不愿过问。这神通,还是不要。 漏尽通,断尽一切三界见思惑,不受三界生死,而得漏尽神通之力。释道至高的神通,准提的师兄接引道人也只是略有小成,准提自己连门槛都没模到,何谈传授给猴子。被猴子问得急了,他面皮略红地说道:“此神通高深莫测,你修行未到,不可练习!”惹得猴子大赞释道之神通玄奥高妙。 这一日,准提称自己与猴子师徒机缘已近,令他回转花果山,今后勤加修炼,遇事自己解决,不可再来找他这个师父。 反正他是绝不会承认自己已经没什么可以传授猴子了的。 猴子闻言心中不禁凄然,他朝恩师三拜九叩,终于含泪一个跟头翻回了花果山。 “刁猴儿,临走还不让为师心中舒畅!”准提抹了抹什么都没有的眼角,随即望向东方,嘴露冷笑:“太上,你人教霸占中土许久,也该分些气运给我释道了。第二步棋,我将要出了。且看你与你后面那位,如何应对我这连环两步!” 猴子回到花果山,见山头立着一杆大旗,上面歪歪扭扭用已经发黑的血液写着“混世大妖花果山美猴王”十个大字,心中奇怪这美猴王又是哪个,按下云头,又见漫山的猴子们正在老虎的带领下拿着木枪木刀操练,便走上前去。 大王回归,猴群自然是阵阵欢啼,欣喜若狂。 被猴子抓住一通问的老虎模了模大脑袋,有些胆怯地说道:“老大走了以后,又陆续有人进山,我组织猴子们打发了,怕他们再来,便立下那杆大旗。我听说凡人最是畏惧妖怪,就为老大取了这么一个名号。” 猴子又问有没有杀伤人命,老虎急忙摆手,“没有没有,只是将他们吓跑赶走,连那大旗上的血迹,都是用我的血写的。效果还是很不错的,已经很久没人敢来了。老大,我们一个也没死去,至于那天经地义,我们不懂,但别人来欺,我们就奋起反抗。你交代的事,我们应该是完成了吧?” 猴子抚着老虎的大脑袋,哈哈大笑。 猴子的本事大了,但依然窝在花果山中,与伙伴们嬉戏,偶尔还传些手段给他们,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 这一日,老虎匆匆跑到猴子面前,还没开口,便被挥手止住。猴子无奈地看着他,道:“看你这样子,就知道一定又出大事了。走吧。”抬脚便走,嘴上还嘟囔着,“反正没好事,你又应付不来,还是我出马……”羞得老虎脸上发烧。 来到山口,正见三个似人非人、似妖非妖的立在那里。一个牛头人身、披甲戴盔、身高一丈、体态雄壮,依偎在他身边的是个面若桃花、体态娇娆的漂亮女子。不远处,还有一个玉树临风、仪容如玉的青年,但仔细看去,却是个衣衫整齐、长臂过膝的猿猴,猴子来了他也不理,只是痴痴傻傻地看着那女子。 “老牛我乃是西天大力牛魔王,听闻这里也有个妖王,特地来与他比划比划!”牛头人身者扯着粗豪的嗓门说道。 原来是个来砸场子的,猴子想道。“中土无数的好去处,干甚非到我的地界撒野,去去去,我没空和你厮打!” 老牛呸道:“想我老牛在天竺备受尊崇,听说中土礼仪之邦,特来一游,没料到不但被指为妖怪畜生,我夫妇还被嘲笑鲜花插在牛粪上,最可恨官府派兵来追,天庭遣将来剿,虽将他们打发了,但这口恶气不出,难消我心头之恨。你这花果山不错,正好占了此处,收拢妖众,来日攻打天庭!” 原来那捂嘴轻笑的女子是这老牛的老婆,猴子瞧着这对丑汉美妻,心中也觉得好笑,又见老牛意气满满,知道需用些手段,便亮出铁棒,道:“想要花果山,先问问我的棒子!” “哈哈,巧了,我老牛也使得一手混铁棍!” 两人不再废话,各施本领,已经战作了一处。 旁边的长臂猴子见战况激烈、飞沙走石,急忙用衣袖严严实实地挡在那女子身前,女子带着矜持的笑向他致谢,他则嘿嘿傻笑。 战不过几合,终是猴子力沉棍重,老牛渐渐不敌,女子见夫君不利,飞身跳入战圈,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扇子一扇,分开了两人。 “牛夫人好俊的功夫!”猴子收了棍子,赞道。 女子向猴子一福,“应是猴王技高一筹。妾身罗刹,与夫君行至中土,却无故被天兵天将追杀,万般无奈,才躲入这山中,得罪之处,还请猴王见谅。” 猴子点点头,又问那长臂猴子,“你又是哪个?” 那长臂的理了理衣襟,道:“小生乃通臂猿猴,拿日月、缩千山、辨休咎、乾坤摩弄……哎呦,为何打我?” 猴子攥攥拳头,道:“活像个穷酸,是猴子就痛快点!说清楚姓甚名谁、所为何来,谁要听这些没用的!” “真真有辱斯文……”见猴子又要抬手,长臂的急忙改口:“我叫通臂,游历途中遇到那位姑娘,见她被人追杀,就出手相助,一路逃匿,随他们来到此地。” “什么姑娘,要叫夫人,真是没文化!”老牛撇嘴道,引得罗刹一阵好笑。 猴子还要细问,一声大喝传来,花果山为之颤了一颤。 “尔等妖孽,速来受死!” 猴子眉头大皱,一晃身,跨立半空之中,与一个金盔金甲、身材高大的天将与他身后的上千天兵对峙。 猴子轻慢地拱拱手,问道:“诸位,所为何来?” 那天将绷着脸,用毫无感情地语气说道:“天庭公干,闲人退避!” “什么公干?”听着这熟悉的台词,猴子的眉头更紧。 “捉拿妖怪!” “他们所犯何罪?” 天将仰天打个哈哈,却笑意全无,“人教大兴,世无他族!无论妖魔,不管巫族,天不容之,地不载之!” “够了!我也是妖王,你待怎的?”猴子手中的铁棍,已经变成十丈斗粗、擎天巨柱一般的模样。 “依天条拿下……” 天将后面的话已经说不下去了,猴子将铁棍一挥,凌厉的罡风,直接把天将及其手下一股脑刮回了九天,再没了踪影。 “猴哥,老牛我可是找到你了!”把一脸激动扑向猴子的老虎拍到一边,老牛泪水横流地一把抱住落地的猴子,痛说自己在外面备受欺凌,如今终于找到猴子这座靠山,可以过两天安生日子了。 “为何不回你那备受尊崇天竺去?”猴子问道。 老牛只是答外面有天兵追捕,又有官府封锁,要回去实在千难万难。再说傍着猴子这么强大的靠山,过这有惊无险的日子,不比在天竺无所事事强? “打上天庭去,猴哥做玉帝,老牛当丞相!”老牛总结道。惹得罗刹娇笑连连,通臂白眼阵阵。 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货!猴子苦笑,又劝他不过,无奈道:“老老实实在山中呆着,别给我惹是生非!” 大力牛魔王落居花果山,美猴王棒打天兵天将的消息,如同一阵飓风,吹到了中土万千妖族的耳中。 “快追!莫走了那妖道!” 山外一阵骚动,上万的官兵死命地追赶着一个浑身浴血的道人。 “这种小场面,哪用猴哥出马。我去瞧瞧!”老牛风一般向外掠去。 一动不动的猴子翻个白眼,心想:只要不进花果山,我才不管外边打生打死,你倒是着个什么急! 不一会儿,山外传来人叫马嘶、丢盔弃甲的溃败之声。又一阵,老牛提个发髻散乱、满脸血污的道人按下云头,来到猴子面前邀功。 那道人虽受了重伤,却举止从容,他先作个四方揖,随后走到河边清洗了血污,扎起发髻,又捋捋山羊胡子,这才趋步上前,谢过老牛和猴子的救命之恩。 “贫道覆海,见过诸位。” “是你这妖道!”猴子定睛一看,这才发觉原来是那日他与准提在巨鹿见到的老道。“什么覆海,分明是条四爪的大蛟!” “原来是妖师覆海,真是久仰久仰!”老牛听了名号,反应比猴子还大,急忙拉过夫人见礼。连自从来到这里,便嫌弃众人粗鄙,除了罗刹、不给任何人好脸色的通臂,都对这这妖道毕恭毕敬、执弟子礼。倒惹得猴子一阵挠头。 “猴哥,这位覆海道长可是位大人物!”老牛见猴子不认得人家,便开口解释,“天命人教大兴、妖族隐世,我妖族死的死、隐的隐、走的走,只有这位道长,长年累月在中土反抗官府与天庭,可是我等的老前辈啊!” 通臂接道:“传闻我妖族之皇东皇太一之弟——帝俊,在远走极北之前,亲口将复兴妖族的大业托付给覆海道长,道长可谓任重道远啊!” 妖道被猴子道破了真身,冷汗淋漓,这时听了奉迎,才一挺胸,“哪里哪里,帝俊殿下的嘱托,贫道时时铭记于心,只恨自己才疏识浅,几次起事,皆功亏一篑,贫道对不住殿下啊!”他先是骄傲、后是哭丧,翻脸比翻书还快。 “道长,谦虚了!” “道长,来时方长啊!” “妖族大业,还是需要你们这些青年才俊继承才是啊!” 实在看不得老牛、通臂和妖道在一起惺惺相惜的模样,猴子啪的一击掌,怒道:“原来是个专门惹祸的,去去去,我花果山不收你!”说完,便招呼老虎和猴群将这老道架出山去。 “你不能这样对贫道啊!贫道率我妖族犬戎部攻陷了人王首都!贫道在大泽乡喊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贫道涂过赤眉、起过绿林,将中土搅得翻天覆地!贫道如今又纠结起黄巾大军反了朝廷!贫道为妖族复兴大业抛头颅洒热血,你不能这样对贫道啊!”妖道一个劲地哭喊,哪里还有刚才仙风道骨的模样。 面对老牛、通臂的苦苦劝阻,猴子怒道:“你们听听,这妖道都做了什么?把他留下,咱们还有安生日子?” 妖道眼珠一转,挣开了左右,连滚带爬,抱住猴子的大腿,哭道:“贫道苦啊!重任在肩,不得不有所作为,几次苦心谋划,皆功败垂成,这次还被天兵天将围住,受了那哪吒三太子混天绫、火尖枪、乾坤圈、风火轮一轮狂轰,重伤逃走,又被官兵追杀。如此这般,也算还了帝俊殿下的知遇之恩,如今只求在这山中安稳度日、得享晚年。还请猴王成全!” “老大,道长洗心革面,就留下他吧!” “猴王,上天有好生之德,如今赶道长出去,是陷他于死地,不可取也!” “还请大伯发发慈悲。” 老牛、通臂、罗刹皆劝,又见老道泪流涕下的样子,猴子终于软了心肠,道:“只要你果真不再闹事,随你。”说完,甩开妖道抓住大腿的手,愤愤走了。 老牛捅了捅妖道,问道:“妖族的大业,您真的不要了?” 妖道的脸已经恢复了淡然,作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道:“我不要,自然有人接下。这位猴王,可不是安生的主。” “若猴哥他真的不愿起事呢?”老牛又问。 “时势逼人,不是他愿不愿的问题。而且贫道几次起事,推翻了一个朝廷,最终还是被新兴的人王得去了渔翁之利,人族靠不住啊!妖族的复兴大业,还是得靠我们妖族自己,这是贫道最后能做的了……若是真能平安无事,贫道也乐得埋骨于这青山。” 老牛默然点头。 旁边一直竖着耳朵的老虎心想,这妖道嘀嘀咕咕的,好像在算计老大?不成,我须好好盯着他。 “今早,一头狮子、一头大象还有一只大鹏,率领许多妖众进了山,说是要投靠老大。那妖道正在和他们叙话。” 猴子听完老虎的报告,急冲冲赶了过去,果然见黑压压的一片妖怪们堵在山口,领头正是青面獠牙的狮子、高大威猛的大象和锐眼勾嘴的大鹏。他们见到猴子,齐齐一拜。 “我叫移山。”狮子说道。 “我叫驱神。”“我叫混天。”大象和大鹏也各自报上名号。 “还请猴王率领我等反抗天庭,复我妖族!”狮子这一喊,撼动山岳。 “复我妖族!”大象和大鹏跟着喊道。 妖道一捂脸,心道,三个蠢货,贫道刚才的话都喂狗了!让你们说在外面混不下去了,想找一个栖身之所,你们却扯复兴妖族,一会儿被赶出去,可怪不得贫道。 猴子的火眼金睛看着这些妖众,沉默一刻,冷声说道:“入山,好好饱餐一顿。” 望着欢天喜地进了山的三妖及其手下,妖道直发愣,好一阵才向默然而立的猴子问道:“猴王,你不怕有麻烦?” 猴子瞥了他一眼,道:“他们个个带伤、饥寒交迫,却仍然记得自己是谁、所求为何,他们的话都是由心而发的。他们,值得尊重。” “尊重值得你尊重的人,因为这种人,世上难求。”这是当初通天告诉猴子的。 看着猴子离开的背影,妖道觉得,妖族的复兴大业,就落在了此人身上。 “我是这里的老大,你们就需听我的。总之,我是不会去打天庭的!”猴子不耐三妖的劝说,断言道。 “比武定老大!”吃饱喝足的狮子吼道。 “比武定老大!”大象和大鹏也跟着喊道。 猴群和妖众们吵成一团,这边说大王本事好,那边说三妖法力高,互不相让。 猴子揉了揉有些发痛的脑子,往半空一站,扬声说道:“想当老大的,一起上!一战定输赢。输了的,就得听赢了的。” 三妖随即扑向猴子,老牛也跃跃欲试,罗刹笑道:“怎么,上次还没有输够?” “我只想看看猴哥的本事到底有多大,从来没想过能赢。”老牛憧憬地说道。 “那咱们夫妻并肩上,见识一下大伯的手段吧。” “好嘞!” 见老牛夫妇上了阵,通臂犹豫一下,也双手一划,入了战圈。 “妖道,你不上?”老虎冲怀抱一堆石头的妖道问道。这些天来,这妖道总是抱着好些石头在花果山周围摆设,摆完一堆,又设一堆,不知干些什么。问他只是说运筹帷幄、未雨绸缪,神神秘秘得让人模不着头脑。 妖道看也不看战场,说道:“贫道本事不高,见识还是有的。与其自取其辱,不如摆弄我的石头。” 等妖道摆完石头回来时,众妖已经跪拜在地,朝着猴子高呼“老大”了。 第二十五章 自由的英雄(九) 通天手持戮仙剑,轻飘飘地东刺一剑、西击一剑,漫不经心、悠闲写意,却逼得石破上蹿下跳,使尽浑身解数逃命。他握有戮仙剑时,完全将之当成了救命的道具,如今才知道,屠戮仙佛,绝非徒有虚名。那戮仙剑吐出的剑芒,真是碰着即死,擦着就伤,石破的双手、左腿,已经完全萎缩坏死,他单腿跳来跳去,滑稽而徒劳,若不是通天有意戏弄,看他洋相百出,他早已倒下了。 似乎已经厌倦了,通天手上一促,射出的剑芒穿过石破天灵,他周身一颤,气绝倒地。通天见他死透,将戮仙抛出,剑身直直插在石破身上,转身走开。 红光绕体,原本的尸体忽的呼出一口气,缓缓坐起。石破咳了几声,将戮仙剑从肚皮中拔出,又和平常人一般活蹦乱跳了。 石破双手捧着戮仙剑,无惊无惧、不慌不怒,反而欢喜地仔细端详了好一阵,轻轻叹道:“好一柄万法摧破戮仙剑。拿着它,便是手握生死存亡。剑芒所过,要生便生,要死即死。森罗摧破、十方俱灭、万象更新、乾坤创生。可杀人杀物杀诸道,可救死活命创天地。生灭流转,尽在我手。这种感觉,真是太妙了!” “只是现在的你,发挥不了它的一成威力,真是暴殄天物!”通天的声音从湖边悠悠传来,尽是嘲笑。 石破并不在意,笑嘻嘻地来到通天身边,瞄了湖面一眼,道:“这老头不是你们听鸿钧讲道时,那个听了一半就走人的那个吗?我记得他临走时还说什么……” “杀天、杀地、杀尽众生,吾道自成矣!”通天替石破说道。 “对,对,就是这句话!倒是霸气得很。看起来连女娲都很怕他……听他口气,不把你们这些圣人放在眼里,这么嚣张,来头肯定不小吧!” “杀尽三千世界,十幽血池之主——苍冥。” 石破歪头想了想,撇嘴道:“名头挺响亮,就是没听说过!” “那是因为见过他的人,除了天道与圣人,全都死了。如果他愿意的话,只让天道知道他的存在,也是可能的。” “什么意思?” “人教太上、阐教元始、截教通天、释道接引、准提、妖族女娲,你难道不奇怪,为何巫族没有圣人?” “干嘛突然说起这个?巫族嘛,脑子都不太好使,没人听得懂那天道的讲述吧……” “你错了。巫族质朴,并非没有智慧,他们心思单纯,反而能在入道后突飞猛进。记得当初,苍冥、帝俊走后,又有一人前来听道,那人便是巫族红云。他虽然来得迟些,却后发先至,比我等的道行更精深,又身负巫族大能,是当之无愧的天道之下第一人。可惜好景不长,遇到了归来的苍冥。那苍冥离开后,深入地心,在九幽之下开辟出十幽,修行经年,他竟能辟开时空,穿梭于无数异界。他每到一界,就杀尽苍生,战尽强者,如此循环往复,竟被他杀尽了三千世界,只余下当世。他犹未满足,找上了红云,那一战我有幸旁观,苍冥将红云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最终大呼无趣,化身血光,一刷便将红云的神识魂魄击碎,还将他的身躯精血炼成了血池。记得那时的苍冥,连看都懒得看两股战战的我,着我约战天道后,带着血池回了十幽。” “圣人不是不死不灭的吗?怎么一击就被人杀了。” “圣人无损,单指身躯,灵魂并非不灭。但各得其道,又有亿万载的修持,精神只会越来越旺盛,永远不会熄灭。道心稳固,不受任何诱惑、误导、蒙骗,更不会被旁人的精神摧毁泯灭。偏偏那苍冥,不但武技强横无比,更有神识比拼的绝艺,他先将红云打得锐气全无,然后突施一击,摧垮红云的精神,又将不灭的圣人之躯祭炼为永不枯竭的血海。这等手段,怕是天道也办不到。” “原来如此……他在猴子的脑海中的那番话,也是对你说的?你一直在观察着猴子?”石破灵光一动,大拍脑子,呼道:“对了,正是如此,你一直在隐身看着猴子。你说过,你道法大损,水镜之术不能再以点覆面,之所以看得到猴子的经历,只可能是因为这些都是你的亲眼所见,是不是?” 通天一副孺子可教也的神情看着石破,道:“不错。那是我参详诛仙四剑初有感悟,存在于世间、又自成一体的无有空境略有小成,我便隐匿其中,只要我不出手,准提、女娲也察觉不到。太上或许略有所觉、但不能看得真切。只有苍冥,能够一眼看破!” “那他与天道一战……” “没人知道结果,理应是苍冥败战,他若胜,手下绝不留活口。” “这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人啊!”石破大为感叹,“他亲自教那猴子,一定精彩绝伦,怎么不让我看?” “你不需要看。”通天怪异地笑了,“你自己正在亲身体会!”他双手翻覆,诛仙、陷仙两剑已在掌中。 “难道是……” “苍冥怎么教那猴子的,我便是怎么整治你的!”通天高举双剑,无有空境中风云色变、日月无光,“感到荣幸吧,小子!接下来,是我只对圣人施展过的截道八极,能不能接下来,全看你的造化了!” “邪极!天倾地陷,一瞬锋华!” “你这老不死的混账王八蛋!” “你这老不死的混账王八蛋!” 猴子惊声尖叫,猛地睁开眼,发觉自己冷汗浃背、心胆俱颤,轻吁出一口浊气,知道自己未死,欣喜若狂。又想起在识海中与苍冥争斗,更准确地说是被苍冥尽情虐待,奄奄一息、遍体鳞伤只属平常,几次百死还生、生不如死的经历,不禁让他连连哆嗦,大呼侥幸。 女娲见猴子醒来,大喜过望,急急用素手将他额头的大汗抹去,关切道:“你终于醒了。莫躲,让我把汗擦完。” 猴子享受着女娲柔如荑、温如玉的手指在自己的额头划动,心中大叹活着实在太好了。 “英雄难过美人关!猴子,莫栽在儿女私情上!”苍冥不知何时站在一旁,冷冷地说道。 “老东西,一看就知道没谈过恋爱,你不懂!”猴子不以为是,继续沉醉在温柔乡中。 “猴子,别以为可以比肩圣人了,便不可一世,你比我还差得远,遑论那鸿钧!” 听到苍冥的话,女娲仔细看向猴子,发现他精光聚合、神气内敛,道行比之前不知高深、凝实了多少倍,隐隐给自己以压力,的确可与圣人一较高下了。 “你不再教了,如今又怪我功力不够,那你说该如何?”猴子问道。 苍冥取出一个金箍,扔到地上,滴溜溜地滚到猴子面前,灿灿生辉、惹人喜欢。 “这金箍是我从异世找到的,戴在头上,会削弱实力,一旦取下,便能爆发出远超自身的力量。带上的时间越长,爆发出的力量越强。以你现在的本事,将这金箍带上一阵,或许能使出胜过我的力量。但你记住,只有三击,三击过后,你会全身月兑力,再没有机会。” 女娲正要问个清楚,猴子已经伸出手将金箍戴在头上,还笑道:“挺合适,感觉很舒服!” 女娲欲言又止,苍冥却直接问道:“你一点都不怀疑我?” 猴子只是笑:“我信你!” 苍冥沉默半晌,脚下骤然出现一塘血池,那阵阵杀气,连女娲也蹬蹬蹬连退三步。他斜眼瞄向隐身空境的通天,又看着猴子,道:“向西走吧,那里有一座最接近天的山峰,你在那里挑战,鸿钧会听得到……你与他的一战,我会去看!”言罢,沉入血池,而后那池子一收,又恢复成地面。 猴子一阵出神,随即问静静而待的女娲道:“过了多久了?” “四百年了。” “还有一百年吗……”猴子喃喃道,他冲女娲露出灿然一笑:“我可以与你共度这百年了!” 女娲心中大喜,嘴上却谨慎问道:“你不需要再次入定,将自己的本事与实战的经验梳理一番吗?” “有个十年八年就够了!”猴子一乐,从山下翻了出来。 “不用再装模作样了?” “妖猴不是还被镇压在山下吗?”猴子一指,那山下还真有只一模一样的猴子,只是痴痴傻傻、神采全无。 猴子灼热的目光,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感激与恋慕,笼罩住女娲,直把她的心神都要融化了。 “我的这一百年,都是你的!” “嗯……” 百年后。 “猴王!猴王!” 猴子缓慢而坚定地睁开眼,终于等到此时了! 百年间,他与女娲携手,走遍千山万水、阅尽世间繁华。昨夜,他们一吻定情,约定此役后厮守终生后,女娲回了居所锦绣宫,猴子解除了分身,将五指山重新负在背上。猴子知道,她不忍送自己上路,更不相信自己能胜过天道。但这一战,猴子不得不打! “猴王,你终于醒来了!” “和尚,居然是你!” 搬起五指山,将猴子拖出来唤醒的竟然是玄奘和尚。 “和尚,我听说你会中土传教了,怎么会在这里?” 听了猴子询问,和尚苦着脸,道:“我的确回到中土,打听之下才知道,我走后不久,便有人骑着白马、驮着经卷而来,拜见了皇帝,兴建了寺院。于是我找到那里,想要弘扬我佛大法。他们却只让有劈柴烧水、生火做饭。” “不会吧,你可是我师父钦点的啊!” “是啊,我本以为一切都是对我的考验,于是就忍了百年。却看到那些僧人只是勾连官府,搜刮金银,完全不深入贫苦大众间布道,我就训斥他们,让他们改邪归正、诚心布道,还说出当年佛祖对我的嘱托。他们听后反而笑我胡言乱语,说人要衣装、佛要金装,佛祖不去找他们那些僧衣光鲜、还给佛祖塑了金身的僧人,怎么理我这个穷酸和尚。我一时气不过,就破门而出,自去传我的道。谁知别人反骂我不守清规戒律,被寺庙赶出来。我解释说不守戒律的是寺里的僧人,他们却说人家是从西天来的正宗,怎会不如我这个野和尚。唉,真是外来的和尚会念经!” 猴子问后来怎样,和尚道:“我一路被驱赶,就回了花果山。自己无所事事,又见妖道的石阵大多已经破损,就开始重新摆放。越摆越多、越搬越大,后来渐渐连山都搬得动了,只把附近的三山五岳全摆在了花果山周围。嘿嘿,现在别说去攻打,只怕旁人连找都找不到花果山的去处。”和尚却不知道,妖道一死,没了他的精血支持,石阵早已失效。这五百年,天庭秋毫无犯,花果山又深藏万山之中,人迹不至、与世隔绝,倒是始终没有暴露。 猴子又问花果山如今怎样。百年前,他将时间全给了女娲,不愿再为花果山奔波操劳,听闻天庭休养生息。按兵不动,也就放了心,高高兴兴地陪着女娲满世界游玩。 “当年的众妖,如今只剩下我们了。”远远而来的老猪答道,老沙和小白跟在他的后面。 猪寻了块一尺见方的石头,往上一坐,将九齿钉耙靠在肩上,道:“如今的花果山,除了飞禽走兽,已经没有活物了……猴子,你别急,没有什么祸事,大家都很开心。” 猪将准提对老牛等人的处置向猴子说了一遍,向着花果山的方向望去,像是有见到了山中热闹的景象,满是怀念地说道:“自从你师父将老牛他们接往灵山后,花果山就一片宁静。凡人说,那里是人世间最险恶的地方,里面充满了暴力、狡诈、yin秽、混乱和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但我知道,他们只是无知和嫉妒。那里,是妖族最后的乐园。我们在里面栖息、游玩、狂欢,再没有哪里会更让人如此快乐。这五百年,或许我们当初的愿望并没有实现,但我们的每一天都过得充实而骄傲,无忧无虑、与世无争,大多数妖怪都老死逝去了。他们临死前皆让我给你带个话儿,谢谢你,让他们如此美好地生活过!” 猴子沉默许久,才用略显嘶哑的声音问道:“那除了传话,你们又来做什么?” 和尚模模光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想明白了,世人说我歪门邪道、不是正宗,我便去西天拜见佛祖,取回更多的经书,再会中土传教,看他们还有何话说。不过,这个嘛……路途艰险,多几个人结伴成行才安全一些嘛。猴王,你若没什么要紧的是,就和小僧一同西行,您意下如何?” “我也在花果山呆够了,想与和尚出来转转。”猪说道。 老沙闷声问道:“你还会与天庭作战吧?”得到猴子肯定的答复,他捏了捏拳头,道:“玉帝,还欠我一拳。” 小白则说道:“我怕一个人被天庭抓了,还得被押回去成婚,这天下只有大圣您能罩我了。” 猴子笑问:“你们不在寻一处地方安度余生,却非来找我出生入死?” 猪说道:“已经快活够了,就该去追逐一些东西了,否则会忘记自己到底为什么而活着。许多妖怪本来命不该绝,但当他们心满意足时,便突然死去了。没有了,妖也就不在是妖了。我们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心中总有一些放不下的,或得不到的吧。” 众人惊奇地看着猪,沉思一阵,皆颔首同意。 猴子将铁棍往肩上一扛,笑道:“巧了,我也要向西行,就和你们一起吧。时候不早了,出发。”大步向西走去。 “为何不腾云驾雾?”老沙问道。 猴子轻抚头上的金箍,道:“我要对付一个人,需要养精蓄锐。况且那和尚又不通法术,如何架得云雾?” 和尚双手合十,自责不已。 “小白,你去驮和尚!”猪说道。 “为什么是我?” 猪拍住小白的脑袋,道:“你入伙最晚,当然要听我们的。再者,除了猴子外,你的脚程最快,当然要你来驮!” 小白先听着自己辈分最小,有些闷闷不乐,又被猪夸奖最为迅捷,立刻转愁为喜,高高兴兴地把和尚扶上了背。 五人正要启程,和尚突然啊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卷书,递给了猴子,道:“猴王,那妖道去世后,留下了一卷书,小僧觉得还是交给您保管为妥。” “那妖道,也死了吗?” “嗯,您出征天宫后不久,他就死了。” 猴子接过翻开,正是妖道所著的《妖族大典》,只见第一页写着三行大字: 吾等生而为妖,亦何损于天地?却为凡夫俗子所拒、天庭地府所逼。 天地既无公道,吾等当自取之! 天下诸般妖魔鬼怪、世所不容者,切记之!共勉之! 猴子看着这一页字,回味良久。 再往下翻,乃是妖道编纂的妖族秘辛、自己的经历和妖术精要。猴子一页页看完,吐了一口气,将五指山搬起一角,把书塞进去,才放了下来。 “当妖族可以横行于世的时候,再将这书公诸于世吧。” 其余四人点头。 “出发,向西!” 第二十六章 自由的英雄(十) 我是孙行者,一路西去,从不回头。 猴子一行在拼命地赶路。 他们的后面是一片雷鸣电闪、风雨交加。 “怎么一路都是这种天气,真是苦煞小僧也!” “见鬼!老猪我活了这么长时间,没见过这种鬼天气!” “紊乱天象,天兵压上,天庭的惯常手段。” “老沙,你说这是天庭来找我们麻烦了?猴子,你的火眼金睛看到什么了吗?” “虽然没有看到,但那股杀气却错不了。看来天庭这些年也没有闲着,重新纠结起十万天军。老猪,有力气叫唤,不如用在逃跑上。” “留下来,打!” “老沙,你疯了,要打也是猴子当主力。猴子,你倒是说句话啊!” “要打,也不是在这里。我说过了,要去西方那座最接近天的山峰,那里才是了解一切的地方!” “老沙,听见没有,有你赏玉帝一拳的时候。现在赶紧跑!咦,小白!小白你怎么了?嘴里怎么都吐白沫了!” “小白,你可要撑住啊,小僧可是全指望你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和尚,跳到我背上来!” “那就有劳猴王了。” “老猪,背上小白!” “唉,想偷个懒都不成啊……” “老沙,还坚持着住吧!” “没问题!” “好,快跑!” 猴子一行从拼命地赶路变为拼命地逃亡。 雷云风雨之后,果不其然,是密密麻麻、严阵以进的天军,他们有十万之众,杀气腾腾、威风凛凛,他们认为,只需将前面的五个人抓住、处死,天地三界就太平安定了。这很简单,因为他们代表天道、握有大义,天下是没有人会阻拦他们的。 但是,他们错了! “狮妖王在此,前方天兵,速速止步!” “象妖王在此,前方天兵,速速止步!” “鹏妖王在此,前方天兵,速速止步!” 三个妖王,率领着上万的小妖,挡在了天军面前。 “妖魔鬼怪,天地不容,杀!” 没有交涉,甚至没有丝毫犹豫,两军前锋已经交战。 “新来的天军真是越来越没有素质了,小的们,随我杀!” “没有素质!” “随我杀啊!” 半空中,见妖兵虽然勇猛奋战,但终究不及天兵悍不畏死、攻守有度,已经逐渐败退,准提摇头,自言自语道:“这三头畜生也算尽力了,还是护住它们撤退吧,也是给猴儿一个交代。唉,我这个师父当得……” “师弟,就此收手吧。” 自己的手居然不知不觉地被人拿住,准提心中大惊,急往身边看去,这一看,更是讶然惊呼:“师兄!” 本来空无一物之处,渐渐凝结出熟悉的身影面容,满脸的慈悲愁苦,已经化为眉间的一点忧郁,但这草履麻衣、身形瘦弱,威严全无、几乎让圣人感觉不到其存在的,正是准提的师兄——接引道人。 “师兄,容我救下那几个畜生,咱们再叙话。” “那我只得出手相阻了。” “师兄,你……” 地上,兵凶战危。 粗长的鼻子被砍掉了一截的大象退到右腿已经鲜血淋漓的狮子旁边,大喝道:“大哥,这和事先说好的不一样啊!” 将身前的一个天兵一刀两断,狮子扭过头冷声道:“那又怎样?” “小的们死伤殆尽,咱们撑不住了。大哥,退吧!” 天兵撤了下去,但没人欢呼,气氛反而愈加沉重,下一波的攻势,瞬息将至。 “我是不会退的。” “大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 “大圣能为我们死战十天十夜而不退,我们为什么不能为大圣而牺牲?给我钉死在这里,哪怕为大圣争取到一刻一息的时间!” “大哥,你撤,我在这里顶着!” “我就在这里!为我妖族流尽最后一滴血!” “大哥,我们都死了,若是大圣失败了,岂不是毫无意义?” 狮子看着痛哭失声的二弟,咧开血盆大口,哈哈大笑:“大圣成功,我们是带着荣誉而死!大圣若败,我们是绝不带着屈辱而生!无论如何,咱们兄弟都是赚了!” 大象一怔后,也大笑道:“只要带着荣誉而死,绝不要带着屈辱而生!正是如此!大哥,弟弟先走一步!”挥舞着手中残缺的兵刃,大象冲入了天军冲杀而来的大阵之中。 “二弟慢走,等等为兄!”不一刻,狮子也被人潮淹没。 “两位大王都阵亡了!” “不要怕,三位大王说了,怕就会输!我们不怕,天庭就永远不能让我们屈服!” “三大王还在!大伙快向三大王聚拢!” 剩余的妖兵,紧紧地围在大鹏身边。 大鹏沉默地挥舞着武器,他的身边血肉横飞,乱成一片,心中却安静得很。他甚至有心情去回想当年三兄弟结拜时的场景。 那一年,正值初春,纷飞的桃花红得耀眼。狮子立誓,愿为妖族复兴披肝沥胆、百死不悔,自己和大象为他的赤诚所感染,于是义结金兰,祭告天地,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苍天无眼,妖族大业始终未成,却在最后如了同生共死的愿。不知今年的桃花,是不是和当年一样嫣红呢? 就像自己被百般兵刃撕碎的身体一样…… 火焰山,猴子一行气冲冲地在赶路。 “真没想到,老牛竟是这样的人,以前真是瞎了眼,将他当成朋友!” “我老沙从此再不认得他!” 老好人一般的小白,和闷葫芦似的老沙,竟然破天荒地出口大骂,而其余几人也脸色铁青,不加劝阻。 “人各有志,我们也不要强求。”猴子面色稍霁,说道。 “阿弥陀佛,小僧竟犯了嗔戒,罪过罪过。”和尚合掌忏悔,嘴上却依然咬牙切齿。 唯独老猪阴晴不定,良久才轻叹道:“我们还是失去了一位好朋友。” 一行人心情不佳,再不多说,只是闷头赶路。 芭蕉洞。 望见猴子五人的身影渐渐消失,老牛呸了一声,道:“他们逆天而行,白白送死去,还想牵连我老牛,休想!我好心劝他们放弃,他们反骂我忘恩负义!哼,本想留他们在洞府中歇息一阵,既然撕破了脸皮,那就别怪我不讲情义了!” 老牛转向默然看着自己的罗刹,牛眼一瞪,道:“看什么看!我老牛就是这等人,在灵山过了五百年舒坦日子,谁还会为他们打生打死?你若看不惯,咱们现在就离婚,反正我早就受够了你这黄脸婆!要还是我的妻,立马回灵山去,我收拾一下行李随后就到。想要偷闲在这里度个假都不能安生,晦气!”言罢,转身向洞中走去。 罗刹噗嗤一乐,道:“你昨晚写的、今早发给西面各位妖王的帖子,我已经看过了。‘若还自认是妖怪,就拼死拦住天兵天将。若是不敢,以后就把头塞进裤裆里,以后别出来吓唬凡人,丢我妖族的脸面!’嘻嘻,真有你的风范哩。” 老牛脚步停顿,慢慢回过身,对上罗刹的双眼,见她目光中仍是一如既往的坚定、一如既往的痴缠,挺起的胸膛垮了下来,沮丧道:“终究瞒不过你。” 罗刹上前握住老牛的手,笑道:“从你选择此时、来到此地,你的想法我便知晓了。” “能不能快些离开,算我求你了!” “我就在你的身旁,这不是请求,是命令!” “从成婚到现在,我总是争不过你……” 老牛垂头丧气得模样,引得罗刹咯咯娇笑。 洞外,战鼓磊磊、脚步齐整,震得洞中的物事簌簌发抖,似在为天威而慑服。 “来了!”老牛向洞外望去。 “走吧,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战。” 两夫妻深深对望,似要将对方的容颜刻在眼中、脑海里。 猴子顿住脚步,狐疑地向后望去,目光却被猪肥大的身躯挡住,见他不让,道:“我好像听见后面有激斗声,且让我用火眼金睛看个明白。” “有什么好看的,肯定又是天庭追来了,快走!快走!”猪急声催道。 “老牛还在那里,万一……” “有什么万一?人家现在是太上的坐骑,老婆是圣人的丫头,天庭敢为难他?” 猴子想想,觉得有理,回身继续赶路。 猪在后面,不清不楚地嘟囔着:“快走!快走!一路向西,绝不回头。若是回头,安忍再走……” 老牛是笑着死去的。 他和罗刹,与天军周旋整整一天,杀敌过万,更使对方寸步难进。天军有些乱了阵脚,但后方一辆金闪闪、明灿灿,挂满珠帘宝玉,可供八人乘坐的马车一到,立即稳了下来。老牛定睛看去,竟是玉帝御驾亲征,压住了后阵。大喜过望,飞身向马车打去,眼看即将建功,却被一条丝带缠住腰间,又横空飞来一个镯子将丝带击断,还不等反应过来,就被骤然出现的天将团团围住,几十种仙家兵刃重重击遍全身。当罗刹将他抢回来时,他已经气绝身亡,嘴上仍挂着将要得逞的微笑。 同时,天上也有一番激战。 “师妹,五百年前胜负未分,且在今日决出结果如何?” 本想救下老牛的女娲,收回断成两段的丝带,看到摩挲着手中金刚镯的太上时,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是绝难完成了。 “太上,留些情面予我。即使救走他们,于你,于天道,又有何损失?” “那猴子是不可能成功的。既如此,不如成全他们,至少无需面对失败的未来。” 话不投机,女娲玉脸冷肃,周身霞光绕体、星辰流转,猛地攻向太上。太上笑容更甚,随手抵挡、毫无火气。双方攻防自然精彩万分、惊险也是万分,只是圣人交战,又岂是一时半刻能决出胜负的。 罗刹浑浑噩噩地醒来,记得见老牛战死,她痛不欲生,横剑自刎,欲追随夫君而去,却身子一轻,被人拉到怀里,之后就是风驰电掣地飞奔。她本已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登时昏厥过去。如今醒来,见抱着自己奔驰的,竟是通臂,他脚下缩地成寸,放足迈进,后面的天兵已经渐渐追赶不上了。 见罗刹转醒,通臂冲她一笑,道:“我曾说过,拿日月,缩千山,将你救出来再逃月兑,轻而易举。” “为何救我?” “这么多年了,你还看不出?我喜欢你啊!” “那,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你说,我都答应你。” “请将我同老牛一起下葬。” “别傻了,你会好好得活下去的!我们寻一处谁也找不到得地方,我们重新开始,我会爱你一辈子……” “对不起……” “我不要听对不起,我……” 通臂猛地停步,难以置信地看向怀中的罗刹,她已经自断心脉而死了。通臂仰天大啸,纵身跃起。 天军们正在打扫战场,将同伴和唯一一个杀死的敌人的尸体火化。一道身影从天而降,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强烈的气流将四周的士兵吹得东倒西歪。 扬起的灰尘中,通臂将罗刹轻轻放入坑中,挥起长臂,将老牛的尸身也扔了进去,双臂一笼,用泥土把坑慢慢覆盖。他双目失神,好像是在看着渐渐消失得罗刹娇颜,又仿佛回想着与她的一点一滴,他喃喃道:“本以为老牛死了,你就会回心转意,却终究是我痴心妄想……” 他完全不顾冲来的天军和闪亮的兵刃,灰败的脸上轻轻抹出一丝笑容。 “这一生,我不懂爱。但老牛,你莫得意,下一世,我一定争过你!” 猴子仍在西行,他知道后面有人追赶,所以尽力赶路,却不知道还有人阻拦,知道了,恐怕这路就赶不下去了。 黑熊精、黄风怪、白骨精、黄袍怪、金银角、妖国王、红孩儿、虎力、鹿力、羊力、灵感大王、独角兕、琵琶精、六耳猕猴、九头虫、黄眉妖、蟒蛇精、赛太岁、蜘蛛精、蜈蚣精、老鼠精、犀牛精、玉兔精…… 天庭追了一路,甚至下令沿途诸国去追;妖精们拦了一路,即使拼尽身家性命,也要保得猴子一行不受打扰。 十万八千里路,对于有些人来说,是瞬息而至的距离,他们在路上,是因为可以达到目的地。对另外一些人来讲,用尽一生也走不完,他们走上这条不归路,又是为了什么呢? 九九八十一个妖,九九八十一个个劫难,他们没有去害人,劫难却依旧降临在他们的身上,因为他们心中总有放不下、得不到的,他们有贪念、有,失去了这些,人仍能生存下去,但妖却不再是妖了。他们不愿做人,他们,只是妖。 所以,有了这一路厮杀,一路鲜血。 “疯了,都疯了!反了,全反了!”石破瞪大了眼睛,盯着湖面倒映的一切,大叫着:“天上的神仙们追杀?地上的妖怪们护送?这世上还有比这更滑稽的事吗?”他愣了一阵,哈哈大笑。 “什么历史?什么神话?原来都是骗人的!不,是人们心甘情愿被欺骗的!否则,让那天上的神、地上的人,情何以堪?哈哈哈……不仅滑稽,而且讽刺。刺吧,刺吧,将这虚伪的世界刺得千疮百孔,让我瞧瞧,所谓真实,是多么得腐败不堪、令人作呕!” 通天对石破的疯癫形状恍若未见,长身而立,默默无语。 “你既然一直在看着,为何不伸手去救?”石破终于冷静下来,笑嘻嘻地问道。 “他们若想逃,都是可以月兑身的。”通天神色淡然,用一种漠视地语气说着,“但他们一个也没有逃走,也没有呼救,只是理所当然地去阻挡,然后平静地接受自己的死亡。求仁得仁,我又何必多管闲事。” “你不是要为天下生灵截下一丝生机吗?怎么,放弃了?再也不敢与你的师尊作对了?”石破极尽挑衅地问着,像是等待着通天恼羞成怒的样子。 但他并未如愿,通天依然平静如水,道:“失去了本心,一切都如他人之意而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我曾发誓为生灵截下一丝生机,截下本性真心,如今看来,只是年少无知的妄言。生机与本心,两者不可兼得,如何取舍,全看个人作何选择,半点强求不得。他们作出了选择,猴子作出了选择,我也作出了选择。” “圣人不死不灭,你似乎没得选择呢。”石破上下打量一番通天,嘲笑道。 微微的苦笑出现在通天的脸上,“的确,我几乎用不着去做选择。站得越高,路就越少,诚哉斯言。” “狗屁的诚哉斯言!”心中的某处伤痕被狠狠地揭开,石破额头上青筋暴跳,“力量,是用来尽情挥洒的,我就是要站在最高峰,主宰世间浮沉,人挡杀人,神挡灭神,就算是天,也要让他在我面前破灭。你们却被自己的力量缚住手脚,这也不敢、那也不敢,那苍冥说得你一点也不错,愚蠢!迂腐!你们,连那猴子手底下的妖精都不如。” 通天轻笑,满是自嘲。 “所以,你从人间落到了这里,他们都不在了,我还站在这里。” 第二十七章 自由的英雄(十一) 千鸟飞绝,人兽踪灭。m俯视群山层云,直通苍穹诸天。 这是光秃秃的一座山峰,扶摇直上,望不到尽头,它的周围没有起伏的群山相连,它的山体上没有花草树木生长,它就像一根用天下最大的石块打磨而成的巨柱,矗立在天与地之间,以防止原本就是一体的两者再次复合,将这繁华的人间毁于一旦。 和尚大张着嘴,口水都流出来时才从震惊中魂魄归位,他用衣袖抹了抹嘴,长叹道:“这山别说搬了,我恐怕摇都摇不动!” “你若能搬得动,就可以去做佛祖了!”猪的嘲笑让和尚急忙合十双掌,口称罪过。 和尚和猪的笑骂和老沙、小白依然震惊的样子,使猴子发笑,但他随即肃下脸,道:“我的终点已经到了,你们呢?” 众人沉默许久,猪说道:“你只管放手一战。我们是花果山最后的几个人了,会在这里为你摇旗助威” 见几人目光坚定,猴子嘱咐一句“多加小心”,身形已经消失。 猪、和尚、老沙、小白,极目远眺,不指望看到山的顶点,只希望能在第一时间知道最后的结果。 山顶上,已经有人在等着猴子了。 猴子认得此人,一个嘴边长挂慈祥笑容的老者,大闹天宫时令自己功亏一篑、杀死老虎的仇敌,如今还是将自己最心爱的女娲拿住的圣人。 女娲神情祥和、娇躯微蜷,被一黑一白两团阴阳鱼组成的气场包围,漂浮在半空,看起来并无大碍,但正因为如此,才显出站在一旁、笑脸迎人的太上的可怖。同为圣人,太上可以胜过女娲,而且毫发无伤地轻松困住,这份功力,可谓惊天动地了。 但猴子并不惧怕,即使头戴金箍,他也有与其一争高下的信心与实力。 “放了她!” 猴子的颐指气使没有令太上有丝毫不快,他手一挥,那阴阳气场已经变回太极图,画卷一收,飞回太上袖中。 “我正有此意。” 见对方并不为难,猴子不疑有他,怀抱一张,女娲向受到引力一般投向猴子,被他一把抱住。不一刻,女娲缓缓转醒,见自己被猴子紧紧抱在怀里,面色一红,想起自己救人未成,心中气馁,埋首猴子的胸膛,轻声道:“对不起……” 猴子莫名其妙,只道她是因为自己被太上所擒,心中委屈,便劝道:“不用介怀,一切有我。” “不是的,是你的朋友们……” “关于此事,我正有话对猴王禀明。”太上打断女娲的解释,手向一边指去,云朵散开,一群天兵天将拱卫着玉帝飞来。他们一路从东追来,历经大大小小的战斗几十次,个个带伤,如今已经不足百来人,但面容依旧无喜无悲、庄严肃穆,更没有一丝一毫的疲态,只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平稳落地后,八十一个天兵将手中圆滚滚的物件一一安放在地上,呈献给猴子。 女娲知道那是什么,她不想去看,只是背着身抱住猴子。感到猴子身躯的颤抖,她抱得更紧,但终于被猴子温柔地推开。 那是八十一颗首级,有的是猴子认识的,狮子、大象、大鹏、老牛、罗刹、通臂,更多的是不认识的。 “猴王,他们都是为你而死的。” 听到太上所言,猴子终于明白了。明白了为何天庭的追兵总是走走停停,为什么老牛会将自己拒之门外,为什么自己能有惊无险地来到这里。 “一路西来,世上的大妖已经死的七七八八,这些都是为你出头的。剩下的安于现状,不会再反抗天庭。猴王,你已经没有战斗的理由了,何不息了兵戈,还天下一个太平?”太上神情真诚、言真意切地劝道。 猴子无言,将一个首级捧道手中,仔细去看,用心去记。 太上又劝:“皇图霸业,转头成空。妖族已经成为过去,又何必抓住所谓的复兴大业不放。如今天下灵长,只有凡人一族,同是一家,自然和光同尘,不起纷争。” “他们,在笑呢。”猴子放下最后一颗首级,跪在地上,说道,嗓音透出比悲伤哀痛更为深沉的沉重,扼人心魂。 “他们求仁得仁,死得其所,猴王应为他们欣慰。妖族最后的骄傲,他们当之无愧。” “他们,都在笑呢。”猴子不理太上,自言自语:“豪气的笑、壮烈的笑、怀念的笑、得意的笑、释怀的笑、不甘的笑……总共八十一种笑,有喜怒哀乐、有悲欢得失、有爱恨憎恶、有酸甜苦辣,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不要将所有人混为一谈,用一句妖族的骄傲就敷衍过去!” 一声大喝,劲风刮得太上衣衫猎猎,天军站立不稳。 猴子运使神通,将首级收进袖中,挺直身躯,道:“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愿,但是为实现心愿而需要达成的目的是一样的,今天,我会为他们达成目的。” “死者已矣,猴王不觉得为逝去的人而战,是得不偿失的吗?又或是猴王如今被悲伤愤怒昏迷了心窍,需要发泄?如果是后者的话,我愿意任猴王处置,绝不反抗!”太上走到猴子身前,将太极图等宝物放到一旁,张开空空的双手,以示自己所说千真万确。 “我现在清醒的很。”猴子目光纯澈、炯炯有神,没有一丝迷茫,他手中铁棍向玉帝一众指去,道:“妖已死,神却还活着!他们的灵魂被你囚禁,身体受尽奴役,你又有何话说!” “天庭执掌三界秩序,法不容私,神没有感情与感觉,才能做到公平公正。况且正是因为失去了感情,也不用受万千烦恼的困扰,猴王不觉得这是一种幸运、一种解月兑吗?” “幸运?解月兑?”猴子握棍的手已经开始发抖,炽烈的怒意令太上的呼吸为之一沉,“我只听到深藏在他们心中的悲哀,只看到永世不得自由的残躯。他们在向我哭诉、乞求,求我给他们自由和解月兑!” 太上摇头,道:“什么是自由?自由,是一种免于恐惧、免于奴役、免于伤害和满足自身、实现自我价值的状态,既可以为所欲为,又不去损害他人。自由的背后是自律,既要有遵守道德的自我约束,又要有服从法规的强制力量。神没有感情,就不会恐惧;没有感觉,就不会觉得被奴役,更不会奴役别人;没有,就无所谓满足;他们管理天地万物,还有比这更有价值的生活吗?他们依天规天条行事,为所欲为而又不去损害他人。这种自由与自律的结合,不才是自由的完美形状吗?” 猴子听得七窍生烟:“你竟然将他们的处境称作自由?既然自由,为什么他们会向我苦求!” 太上笑道:“自由并非无限。就像我这太极图,有阴面有阳面,有无限就有限制,有自由自在就有束手束脚。自由不是纯粹的,而是矛盾的,是解放与束缚并存的。猴王所说的自由,过于绝对,是不存在、也不应存在于世的,那会导致混乱,招致毁灭。正如我的太极,刚则易折,反之亦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猴王,为人处世,寻理求真,皆应留有余地,不要太过极端。” 猴子肚子里才有几滴墨水,哪里辩驳得过开坛讲道、身为一教宗师的太上,他额头见汗、欲言又止,竟再也驳不回去了。 正当猴子进退两难之际,一道身影砰地摔入石壁之中,击得碎石乱溅、尘土飞扬。不待尘埃落定,猴子便用火眼金睛看到,这躺倒在地、一身狼狈的人,居然是准提道人。 “师父!” 见猴子不可置信的震惊模样,准提咳了两声,强自笑道:“我与师兄切磋,却让你看了笑话。” 太上身旁,以虚还实、由无化有,毫无征兆地骤然出现的,正是无喜无悲、不嗔不怒的接引道人。 太上向接引稽首道:“道兄超月兑圣人,更进一步,距大自在之境仅有一步之遥,可喜可贺。” 接引还礼道:“道兄谬赞了。只是这一步,便需大毅力、大智慧才能走出。今日贫僧受天道所邀而出手,就是为了偿还授业之恩,以求得无牵无挂,全心全意迈出最后一步。” “道兄之心胸、境界,已是圣人第一了。”太上转向猴子这边,道:“准提道兄、通天师弟、女娲师妹,不知以为然否?” “你果然察觉到我了。”通天从虚空中走出,引得准提、女娲、猴子惊讶不已。 “若不是接引、准提两位道兄突至,师弟你犹豫是否出手,导致你那似有似无的空间境界出现紊乱,我是发觉不了的。”太上叹道,“师弟经历挫折,却能另辟蹊径,练出如此本事,实在令人赞叹。” 一声长笑,恢复一派庄严宝相的准提与通天并肩而立,道:“今日我等天道圣人聚首于此,若没有一番改天换日的剧变,岂不是辱没了我等的名头。” “圣人聚首?元始师兄他……” 太上收起了笑容,痛苦地蹙着眉,回答了女娲的问题:“元始他……六百年前,已经毁身殉道了。” 女娲轻叫一声,双手捂嘴,满脸的不敢置信。众人一阵沉默,终是通天将话引回了正题。 “不错,我已一无所有,这一番剧变,失去的只会是你们!”通天的话传入众人之耳,一双眼却盯死了太上。 太上洒然一笑,道:“变与不变,只落在猴王身上。” 见众人将目光投向自己,猴子沉默一阵,抬头看向太上,道:“你说的,我并不太懂。在人间,可能是大道理,但这与我无关。我只遵循自己的道理,争取自己的自由。我,只是一只猴子。” 他指了指玉帝,道:“今日,我要为他们争下我所认为的自由!”又抬手指天,“还要问一问天,在他心中,何为自由!” 太上面露失望,惋惜异常,道:“猴王一身慧根,却冥顽不灵,可惜,可惜!如此,就让我领教猴王的高招吧。” “他是我夫君,我今日拼死也绝不容你伤他!” “太上,你敢视我为无物!” 女娲、通天欲要上前,却被接引挡住。 “师兄,你真要与我等为难。”准提不忍兄弟相残,看向接引的目光带着恳求。 “为难师弟的,正是师弟自己。”接引淡淡说道:“你心中执念太深,如此怎能得成大道?” “莫拿道理压我,我只问师兄,今日是不是要做那天道的走卒!” “道理也好、鸿钧也好,我不是任何人或物的走卒。今日还了师恩,就少了一份人情压身,我才能轻装上路。师弟,当初你要成就独尊,我唯求大自在。因果循环,竟定下了今日之争的业果。宝筏窄小,一次只能渡得一人,师弟,万勿留手,且看最终你我谁能乘上!” 接引盘膝而坐,口念“我生已尽、梵行已立、所作已办,不复还有。” 准提一听之下大惊失色,叫道:“不好,快退!” 却已来不及了,在猴子震惊的眼中,四个圣人一齐消失得无影无踪。 三十三天外,圣境藏乐土,顶摩霄汉中,根接须弥脉。巧峰排列,怪石参差。悬崖下瑶草琪花,曲径旁紫芝香蕙。仙猿摘果入桃林,却似火烧金;白鹤牺松立枝头,浑如烟捧玉。彩凤双双,青鸾对对。彩凤双双,向日一鸣天下瑞;青鸾对对,迎风耀舞世间稀。又见那黄森森金瓦迭鸳鸯,明幌幌花砖铺玛瑙。东一行,西一行,尽都是蕊宫珠阙;南一带,北一带,看不了宝阁珍楼。天王殿上放霞光,护法堂前喷紫焰。浮屠塔显,优钵花香,正是地胜疑天别,云闲觉昼长。红尘不到诸缘尽,万劫无亏大法堂。 此处,正是准提最为熟悉不过的西天极乐净土,唯一令他奇怪的是,诸位菩萨金刚都不见了踪影。 “这里不是西天,是接引一人的净土!”通天正想用陷仙剑虚空挪移之术返回原地,却发现这里根本不是天地间的某处,而是某人的识海之中,那始作俑者自然是接引。 “师兄,这便是我释道最为艰深的漏尽通神通?”准提一脸复杂地问道。 “一切诸佛菩萨,有十方无量净土。这里只是重现了西方净土,与无量相差何止万里。漏尽通,乃证得漏尽智烦恼尽除、得解月兑、威德具足之境界。无生无灭、无色无相,又哪里来的净土。此处只是我近来参禅打坐之处,就请三位于此将歇一阵,静待结果。”接引闭目盘膝而坐,再不言语,周身一片祥和,尽显无欲无求、无忧无争的风范。 女娲心中大急,挺身攻向接引,结果却透其身而过,毫无效果。 “此处乃是师兄法力与心相结合而成的境地,介于虚实、有无之间,他不会攻击我们,我们也碰不得他,这真是束手无策了!”准提一叹,满是沮丧。 “这可不一定!”通天拿出戮仙剑,道:“只要是法,我的戮仙便可破得。接引,我且问你,若我等能出去,你是否便不再为难?” “此乃贫僧最高妙的手段,若是被破,贫僧也再无法可想,只能悉听尊便了。” 接引无需开口,四面八方传来的,都是他的真心真言。 “好!”通天高举宝剑,喝道:“万法摧破戮仙剑,杀灭万象,摧垮诸法,给我破!” 红芒大炽,将接引的净土四周点燃、焚烧、吞噬,如燎原之火,愈演愈烈。不一会儿,原本广阔无垠的净土已经只剩四圣人所处之地了。 接引睁开眼,直愣愣看着吐着红芒的戮仙剑,半晌后终于叹道:“原始之混沌,最初之毁灭,今日贫僧竟能得见,幸何如之!” 他站起身,道:“贫僧已经尽力,留不下三位,亦无愧于天道。”说罢,宣了一声佛号,净土消失,四人又回到了山顶。 一阵罡风袭来,竟使四位圣人有站立不稳之感,运劲定住身形,同时看去,只见猴子站在前方不远处,散发的气势越来越盛,那罡风也越来越大,本戴在头上的金箍,已经被扔在了一旁。 “我说过了,欲见天道,必先过我这一关。”与猴子针锋相对的太上仍在谈笑风生,只是声音被剧烈的风吹打得走了音。 “好!那就接我一棒!”猴子狞笑一声,将铁棍高高举起。 罡风忽地停歇,那惊天动地的气势,也全部收敛进猴子的身躯中 相视而笑的两人绝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轻松,四位圣人的回归,两人完全没有察觉到。 铁棍落下,看似轻飘飘地没有力道,对面的太上却面色沉重,不退不避,竟任由它击到自己的脸上。 轰隆一声巨响! 晴天霹雳、石破天惊,不足以形容此声巨响的万分之一。那一棍的威力,更是骇人听闻,仅仅产生的余波,便令通天、女娲、准提三位圣人站立不稳,犹如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吹到不知哪里去。倒是不再是圣人之身的接引,闭目静立,似虚似实,不受影响。 岩石化为漫天飞雨,簌簌地下着,扬起的烟尘遮蔽了苍天和阳光。天下陷入一片黑暗,那座直通天上的山峰,业已被夷为平地! 第二十八章 自由的英雄(十二) “和尚、老沙、小白,你们怎么样!” 猪肥大的身躯衣衫破烂,露出的皮肉满是伤痕,他抹了一把头上流下来的鲜血,焦急问向方才在爆风卷着大小不一的石块,铺天盖地而来之际,扑倒在地护住的和尚等人。m “山崩地裂,日月无光,这是末法末世之兆,可怜小僧未能完成宏愿,便要死无葬身之地了,呜呜呜……”和尚从猪肚子上的肥肉中爬出来,他极为狼狈,但并未受伤,见周遭惨淡的景象,又想起刚才恐怖的一幕,不由悲从心起,哭嚎起来。 “完了,完了,我们全要死在这里了!我还没有成婚啊,早知道就不跑出来了,我的命好苦啊,呜呜呜……”受了和尚感染,小白也想起伤心事,掉起了眼泪。 猪一人给了一拳,骂道:“哭什么哭,我舍身救你们,不是听你们哭丧的!瞧瞧人家老沙多坚强,一声不吭的……老沙?” 三人见老沙神情狰狞,凝望前方,不由顺着他的目光极目望去,不由惊叫出声,又怕被人听见,急忙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 那里,有被头断身残、四肢不全的天军们严严实实护在身后的玉帝;有膛目结舌的四位圣人;有按下铁棍的猴子和惨受重击的太上;还有两人之间的一个人,但谁都不清楚,那到底是不是人。 刺痛、扭曲、灼烫、撕裂、碾压、震颤、掏挖……混集这世上一切可以想象的痛楚,蹂躏着太上的精神和灵魂,他能感觉到自己肉身和意识行将崩溃,死亡,这一与圣人绝缘的词汇涌上心头。他第一次察觉到自己与死亡如此接近,但太上心中没有惊怒和无助,他的心湖仍然波澜不惊。死亡,那是道的彼端,存在的对立面,自己从没有接触的境界,在那里是否也存在可以为之不停追寻的规律和事物呢?面对死亡,太上甚至有些兴奋。 再用一些力,就能结果了此人的性命。 太上的死亡,猴子也预感到了。女娲几人消失,他虽然震惊,但并不担心,反而有些庆幸,天下能够伤及圣人的,也只有那个将自己整治得死去活来的老怪物苍冥,他们不在,猴子才能专心应付眼前的太上和他背后的天道。自己与太上各持己见,兵戎相对是早晚的事,猴子索性摘了金箍,先发制人。只有三击的机会,他要一击将太上打倒,用剩下的两击与天道决战。果然,面对这蓄势已久的一击,太上连反击的余地也没有。只得生生受下。猴子已经感觉到维护着太上的某种规律即将碎裂,只要再稍加运劲,就能将之连同太上一起打破! “唉。” 一声轻淡的叹息,就像一位看破红尘的智者对这举世滔滔的感叹,没有意义、没有感情。如果定要从中找出一丝痕迹的话,更像是平凡的家庭中父母对孩子顽皮的宠溺和无奈。这种感觉令猴子的心中很不畅快,谁有资格将无父无母的自己当作孩子! 然后,他,出现了,突兀地出现在猴子与太上之间。是人影,却没有面目形容;是烟雾,却凝聚不散,挥洒自如,恍若活人。仔细看去,又并非是纯粹的烟雾,有火、有水、有土、有风、有雷、有光、有暗、有草木、有金石、有猴子所认知的一切,也有他不识得的物质。眼前的,是一片混沌而又自有规律,充满了矛盾又一片和谐。但最让猴子惊讶的是,他竟能如此轻易地插足,轻轻一抬手,将自己必杀的一棍接住,就如同凡人用手挡下吹来的沙尘一般! 随之而来的,是沉重的压力,或许是身体中的一项本能的激活,那种本能,名为畏惧、臣服、屈从。似乎在此人面前,俯首跪伏,是理所当然的。猴子惊得大叫一声,抽身飞退。 一阵头晕目眩之后,太上终于看清挡在自己前方之人的背影,他也大惊失色,急忙跪在地上,顿首道:“太上恭迎天道!谢师尊援手!” 接引、准提、女娲也纷纷行礼,离得稍远的玉帝等人和和尚一行更是五体投地、不敢吱声。只有通天和猴子长身而立,毫不畏惧。 “猴王、师弟,天道在此,为何不拜!”太上笑问道。 “我一生只拜师尊,不拜天道。可惜,夺天之后,我与他已经恩断义绝!”通天别过脸,厉声说道。 猴子则哈哈一笑:“我更加简单,一生愿意跪才跪下,若不愿跪,谁也强迫不得!” “猴子,你很好。”一把声音,从天地十方悠悠传来,玉音渺渺茫茫、昭昭彰彰,却是天道的发言。 “师尊!” “太上,勿需惊慌。这猴子,值得吾亲自去说。” 见天道心意已决,太上再次垂下首,不复言语。 “猴子,你要与我一战?” “正是!” “为何?” “为争得自由!我想要的自由!” “你想要的自由,现在的天下还承担不起。” “什么意思?” “就如你出世之后,便用双脚走路,而你的同伴们却还在用四肢奔走。你若强迫他们向自己一般,他们就会手足无措,无法生存。如今的天下,万千生灵皆渴求支配与被支配,禽兽推举出王带领族群,凡人角逐出王统治万民,而王又遵从上天,求得长治久安。智慧越高,越少不得秩序与支配。他们刚学会用双脚走路,你却要他们奔跑,甚至腾云驾雾,只会招致混乱与毁灭。此举不可取!” “谁与你讨论天下,今日我只为妖族和天神讨回公道!”猴子向寂然不动的天军们指去,一看之下却脸色剧变。 不知何时,老沙已经悄然模了过去,趁众人皆被天道所震慑,揪起伏在地上的玉帝,抬手就是一拳。被打得半边脸红肿的玉帝满是不可置信,身旁的天将大喝不已,挺起手中兵刃齐齐刺出,将老沙的身躯贯穿,滚烫的鲜血溅在玉帝的脸上。 “你松手!”猴子被天道拉住,赶不及救援,怒火狂烧。 “你且看下去。” 玉帝表情复杂、面露挣扎,他抹了抹脸上的鲜血,感受着里面的余温,凝视着身前软软跪坐在地的老沙,问道:“为何还要回来?” “你还,欠我一拳……”老沙口吐鲜血,奄奄一息,眼看活不成了。 “你是天庭中唯一醒过来的人,朕令太白将你送下凡间,你为何还有卷进来!” “我也不太明白,只知道不打你和太白一拳,心中不踏实……太白没有醒,你却醒了,我的气也消了,这不是很好吗……” “卷帘,你……” 玉帝说不下去了,老沙已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将老沙的尸身放平,玉帝缓缓抽出腰间从未拔出过的宝剑,发了一声喊,率领天军猛冲过来。兵锋所指,并不是猴子,却是天道。 “天道,受死!” “时辰,已到。”天道单手一拂,玉帝一众如同被挖掘开的千年墓穴中的尸体遇到了空气与阳光,顿时化为飞灰。他们的灵魂久久不散,直到凝结出一个人形,向猴子深深施礼,才灰飞烟灭。 “你怎么敢!”通天看得双目赤红,手中的诛仙剑、陷仙剑锋芒毕露。 “混蛋!”猴子更是睚眦欲裂,他全力甩开天道的手,双手秉住铁棍,正要举起。 “安静!” 天道发令,天威即至,众人皆被无可抗拒的重压按倒在地、四肢跪伏,分毫不得动弹,直把通天气得手上青筋暴起,猴子恼得额头乱跳。 “天庭统领三界多年,为何今日突然废罢?”倒是太上面露不解,出声问道。 “人道繁昌,人心所向,天心有感,吾自当应之。如今之世,将有大国崛起于东西各地,律法更加严密,统治愈发有效,凡人寄希望于诸国之人王,不再向天庭朝拜,既然如此,又留之何用。” “天道明见万里,洞察人心,应天下人所求,弟子拜服!” 通天对此嗤之以鼻,厉声质问:“他们的灵魂为你所禁锢,又代你统御三界这么多年,如今你竟将他们弃之如敝履。鸿钧,你还有半点良心?” “他们的灵魂早已在上千年中消磨殆尽,吾只是将他们解月兑罢了。” “哈哈,真是可笑!难道他们方才的所作所为你都没有看见吗?真是苍天无眼!” “那些,不过是灵魂与精神的些许残渣,本体早已腐朽。通天,他们不是圣人,吾可以让他们肉身长存,却不能令他们灵魂不灭。他们的使命已经完成,尘归尘、土归土,是最好的结果。” “够了!”猴子在众人震惊的眼神中,拄着铁棍缓缓站起,他七窍渗血、浑身颤抖,却已经与天道相对而立。 “猴子,妖族、天庭皆已是过眼云烟,他们的神魂得享安息,再不受任何束缚。你的夙愿已经达成,吾赐你一口精气,足够你长生不死,从此与女娲畅游天下、长相厮守,可好?” 女娲听了天道所言,全无欢喜之意,她从来都知道猴子的答案永远只有一个。 “天道,与我一战!”猴子昂首挺胸,火眼金睛之中,战意高炽。 “幸福近在眼前,为何偏要舍弃而去追求虚幻之物?” “以前,对于自己为何而战,我总是模模糊糊,抓不到实处。为了守护朋友?为了杀光敌人?为了继承遗志?为了得到自由?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我战,是因为你,天道的存在!” 猴子掠到天道身前,铁棍狠狠砸下,只是蓄势已久的一击,又被轻松接下了。 “吾有何过错?” “因为你高高在上,你俯视众生,你把众生皆当成棋子,可以为了大局随意舍弃任何一颗,你的心中,只有得失,没有感情。我战,只为告诉你,我们不是任由你摆布的棋子!” “大道无私,可成就天下人之私。猴子,停手吧,你只剩下最后一击,可无论棍子多重,与吾来说也没有区别。但你已经冒犯吾两次了,事不过三,若仍坚持,吾只得还手了。” “最后一击,也能打倒你!” 猴子一飞冲天,冲入云海,随后携居高临下之威,一棒击到天道头上。 不躲不闪的天道丝毫无损,他叹了一声,道:“天罚,火之种。” 猴子身上毫无征兆地起火,若是天下任意一种,不是被猴子轻易扑灭,便是不得伤他分毫。但此火不但不熄不灭,而且将猴子烧的满地打滚、惨叫连连,原本金色的毛发瞬息间变成了焦黑。 “此乃天道所创的原初之火,天下诸般火的种子,越烧越烈,无人可以扑灭。猴王,认个输,便可不受这烈火焚身之苦。”一旁的太上劝道。 猴子一个劲地叫骂,死不服输,一直观望着他的女娲、准提、通天却发现了他嘴角的一抹诡笑。 大变突生,猴子手中的铁棍在灼烧中突然变成一丝焦黑的毫毛,众人吃惊之下,谁也没有发现,一根细细的绣花针,猛地撞中天道的膝盖背面,打得他一个踉跄。 原来是猴子在跳入云海中时,偷梁换柱,用神通幻化出铁棍,拿在手中用来蒙蔽天道。在指挥贯注了自己全力一击的真铁棍缩小成绣花针一般,趁天道不备,猛击他膝盖处。无论棍子多重,与他来说也没有区别。正是这句话,让猴子灵光一闪,既然没区别,也就分不清铁棍是真是假,手中的铁棍,可是混沌钟撞杵,没有它敲不动之物,天道能用手接下,不代表全身都能接下铁棍一撞。于是想出此等奇策,竟然让他侥幸成功。 五位圣人也看出了端倪,心中赞叹猴子急中生智,用此奇招。通天更是兴奋,暗忖:天道,你今天却是栽在猴子之手和自己的骄傲自大、不可一世之上。 在太上、通天、接引、准提、女娲和和尚一行震惊、欢喜、漠然、期待、惊喜和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天道完全失衡,摇摇欲坠。 天道身后的地上突然冒出一个石座,稳稳地接住下落的鸿钧。天威不可亵渎,天下的万事万物,都遵循着这一铁律。 “哈哈,鸿钧,你也有今日!” 眼看猴子功败垂成,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道血光比那声长笑更快地突然而至,在无人能反应过来的瞬间掠过还未坐稳的天道喉间,随即落到地上,现出手执一无柄的鲜红长剑、神态欣喜若狂的苍冥。 “鸿钧,多少年了,自从上次一招败在你手上之后,我朝思暮想着这一天!这柄,是我用血池和几十万年来从大地之上收集的血液打造而成的‘血光’,能腐蚀渗破所有护身之法,邪异至极。刚刚那一剑,凝集了‘血光’的侵蚀、武技快疾狠辣的极致,还有我独门的神识撕裂。就算是你,也承受不住我这一剑所产生的伤痛!现在的你,一定很痛苦吧。叫吧,让天下人听一听他们所崇敬的天道的惨叫声吧!”在众人讶异的眼中,苍冥捧月复大笑,等待着鸿钧的悲鸣。 并没有惨痛的嚎叫,天道散了烟雾之身,一点灵光冲上天际,随后则是在场所有人,不仅如此,是天下众生,世间万物,只要拥有五感,皆感觉到自己的咽喉一阵剧痛,良久之后,方才平复。而没有生命的事物,也全部莫名其妙的多了一道痕迹。 苍冥捂着喉间怔然失神,随后他又是一番大笑:“好你个鸿钧,天心回归天上,与众生万物相连,为你分担了这份伤痛。这便是你最后的手段了!” “不错。苍冥,你长进了很多,比起当年,与我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近了。”天道之音从九天之上传来,不知为何,猴子身上的火已经熄灭了。 “天道,你令天下为你分担痛苦,不知羞耻!”威压已经解除,通天站起身,指天喝骂。 “天生万物以养人,人却无一物以奉天。为天分担些许伤痛,有何不可。”太上笑道。 “吾承天下之重,不可轻易负伤就死。通天放心,能者多承,不能者不承,方才那一痛,不会伤及任何人与物,些许疼痛,只当错觉。”天道一番解释,又渺渺说道。 “苍冥、猴子,你们令吾很是惊讶,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有趣的经历了。吾不打算追究今日之事。苍冥,你待如何?” “我祭炼出你,只为杀天,既然不奏效,也就不需要了。”苍冥将已经碎裂的血光扔向远方,答道:“继续闭关静修,直到能将你杀败!”他表情全无挫败之感,仍旧自信满满、毫无退缩。 “猴子,你只需立誓从此不入凡间,西天也好、天庭也罢,任你去留,随你成佛称神。如何?” “这不公平!”女娲大急,道:“凭什么对苍冥就听之任之,却对他诸多限制!” “因为苍冥只为杀吾,吾并不介意。而猴子却要扰乱世间伦常,对这一点,吾绝不容忍!” 女娲见天道如此坚决,知道多说无用,只能哀求般地看着猴子。自己答应过他,一切全听他的。 第三十三章 交错的思绪(四) 回想起当年种种,石守心笑道:“我记得你当年使的名叫‘神裁霸律’,怎么换了名字?” “连眼前都无法挽留,还谈什么来日方长,这是当年石兄对我说的。m那时我才知晓,我们并非神明,可以明见万里、将一切掌握在手中。以前的我,总是认为自己可以替天行道,执行正义,拯救所有的人,做到绝对的正义和公正。现在想想,实在过于狂妄。与其顾此失彼、自乱手脚,不如抓住眼前,不错过身边的善行善举。难以兼顾,也就不再称为神,是非与否,只由一己之心判断,是为独裁,‘神裁霸律’也就变为‘独裁霸律’……我游走四方,尽力去做我觉得应该去做的事,今日巧遇,真是幸运非常,让我可以还清石兄教诲的恩情!”卫步平拳出如风、脚出如电,一招一式皆大开大合,极为简练,但却例无虚发、异常有效,只要中了一击,登时放倒,再也起不得身。这番话说完,六个护卫已经尽皆或仰或趴地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见卫步平走近,白昭扬冷汗直冒,白雪心更是缩在恋人身后不敢出来,只有石守心笑吟吟地迎上去,丝毫不惧那自身性命为他人掌控的压力,捶了他一拳,道:“卫步平,真有你的!” 卫步平见他举止自如,没有怯懦之气,畅快大笑道:“我若没这本事,也岂不是白白献丑。两位放心,他们只是晕倒,不会损及生命。”最后一句话,却是对白氏姐弟说的。 “‘炎黄龙魂’弟子白昭扬,见过卫前辈!”此时白昭扬才想起自己也是半个武林中人,卫步平虽已经离开“龙魂”,但其威望仍散播于天下,是自己的老前辈,见他身怀如此惊人艺业,人品气质也令自己心折,白昭扬赶忙上前恭恭敬敬地见礼。 “你入‘龙魂’几年了?” “两年。” “之前是否练过武?” “只学过一些外家功夫。” 想起当年白昭扬迅捷的身法和重重的一摔,原来才止于皮毛,石守心不由暗中发叹,自己的见识还是过于浅薄,天下强者何其之多,今后行事应该更加小心谨慎。 卫步平打量白昭扬一阵,笑道:“你资质上佳,‘入魂五篇’中的‘奇巧篇’、‘锻命篇’已经颇具火候,不出五年,必定名列‘九天’或是‘十全’。你在‘龙魂’,就如同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宝库之中,只要勤奋不懈,终有一日能胜过我!” 听到卫步平的激励,白昭扬心中感动,嘴上连连谦逊。 “男子汉,婆妈什么?”石守心撇撇嘴,道:“明明心中高兴得很,口中却一个劲地推辞,真不痛快!” “我记得前几日还有谁口口声声宣称自己不爱我姐,却不知现在如何?”白昭扬看着石守心,面露嘲讽。 “我那时借机考验你们姐弟心诚不诚,值不值得我托付终生,如今你们表现不错,我这才勉为其难地答应,否则安乐的日子,谁能舍得?” 石守心趾高气扬、煞有其事的样子,气得白昭扬无言以对,羞得白雪心掐住了他的腰间软肉。卫步平则笑道:“石兄天生不凡,怎会甘于寂寞,名显于世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我原本也如此认为,却栽了个大跟头……不过已经无所谓了,有雪心陪在我身边,哪怕一生默默无名,又有何妨?” 白雪心心中甜蜜,依偎在恋人臂膀上,白昭扬也莞尔一笑,觉得他至情至性,总是将姐姐放在第一位,只是、石守心的下一句话,说得他笑容发僵。 “卫兄,有没有考虑过收一个徒弟?你别看我放荡跳月兑,其实骨子里是一个非常尊师重道的人,咱们年纪相若,但我对您一定毕恭毕敬,让我向东,绝不往西,怎么样?” 看他一脸诚恳,竟是当真,卫步平苦笑道:“石兄,恕我直言,你聪慧敏达,身体素质也上乘,但一点点的习武根骨都欠奉。如果是自小在‘龙魂’中长大,打熬劲力,洗筋伐髓,尚能有所成就,但到了这般年龄,除非神仙相助,否则几乎不可能登堂入室。况且我的一身武功得自‘龙魂’,我破门而出,已经心中有愧,因此是绝不会收徒授业的。” 石守心听他说得真切,脸上的失望一闪而逝,随即又言笑从容,道自己原本也不抱太大希望,得之失之,不值得挂怀。 卫步平暗赞他胸怀豁达,道:“天下三百六十五行,石兄的远大前程,未必只在武学上。”石守心连连称是,脸皮之厚,连白雪心都俏脸发红。 此时,雨过天晴、拨云见日,即将沉没的夕阳投射出深红的阳光,照在人身上,缓缓的、痒痒的,直达心中,驱散了大雨带来的寒气。 “昭扬,你放我们离开,回到家中你怎么解释?”白雪心关心弟弟,自然不想他因为自己而与家人不和。白昭扬只想让姐姐幸福快乐,显然也没有考虑过自己的退路,肃着俊脸,道:“爷爷心中只有大局、只有世家和睦,完全不顾姐姐的感受。爸妈现在忙于集团中的事,至于大哥,唉……这样的家,不待也罢。我现在好歹也是‘龙魂’子弟,他们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虽然与家中关系冷淡,可毕竟是一家人,自己已经不可能回去,又何必牵连弟弟有家难回。一想及此,白雪心欲言又止,叹声连连。 石守心一颗心全在白雪心上,知她不忍,笑道:“不对,不对!”见众人都看他,继续道:“分明是白昭扬知道我又偷偷和雪心联系,于是跑到石家把我连番毒打,还警告我不准再打雪心的主意。却没想到我贼心不死,约雪心出来欲将她绑走,昭扬与雪心的护卫想要阻止,却被路过的卫步平打倒,等清醒之时,我这个主犯早已挟持雪心远走高飞、不知所踪。嗯,嗯,事情的原委就是这样。所以昭扬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应该得到家中的赞赏啊!” 三人被石守心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的一番言论惊得目瞪口呆,还是白雪心对他的语出惊人比较习惯,小声问道:“你三叔那边?”她从弟弟那里听了他在石家的始末,知道是石守心的三叔石承平是当年棒打鸳鸯的帮凶,如今又主动坦诚一切,心中不知道是该去恨还是感激,百味杂陈。 “三叔也好,在那里躺尸的护卫也好,谁都不能证明是昭扬撮合我们的,而且今天昭扬从头到尾没有出手,全是卫兄一手包办的,他们都是聪明人,没有理由平白得罪白氏的二少爷、‘炎黄龙魂’中人,况且有卫兄这么一个行踪飘忽不定的侠士,简直是绝佳背黑锅的对象啊!” 卫步平被他说得连连苦笑,白昭扬则犹豫地问道:“这样……不大好吧?况且‘关陇卫’一向对爷爷忠心耿耿,未必会隐瞒真相。” 石守心答道:“忠心未必是愚忠,你又不是谋权篡位,是徒然令你们爷孙间增添隔阂,还是卖个人情给一个前途无量、还能为自己的失职从旁遮掩一二的年轻人、白氏少爷,等他们醒来、你再与他们陈说利害后,他们自会懂得怎么选择。当然,这选择权只在你身上。” 看到弟弟还是犹疑不决,白雪心上前拉住他的手,道:“昭扬,姐这一走恐怕就很难再回来了,虽然姐这么说有些不负责任,但还是想请你替我好好照顾爸妈和爷爷!” 白昭扬垂首思索一阵,终于重重点了点头。 姐弟两在一旁一一告别,卫步平则对石守心说道:“石兄对着世道人心,颇有见地,没有打算从政或从商,一展权谋手段?” 石守心不屑地笑道:“就是因为理解,才明白世道艰辛、人心险恶。权力拿来何用,不能让我与心爱的人尽情欢笑。财富不需过多,我与她衣食住行足够便可,太多反而是烦恼!” “若天下人都如石兄一般,这世道也就太平了。权能杀人,财更能杀心啊……” 石守心听罢,道:“人渴望幸福,人类追求进化,权力与财富是实现它们最有力的手段,若人不贪财恋权,恐怕世道不仅会太平,还会终结。呵呵,我乱说的,卫兄不必介怀。” 卫步平一怔,随即叹道:“与君一席话,胜十年书,石兄的见解,总是让我豁然开朗、受益匪浅。” “那不知卫兄介不介意与我们暂且同行,多多开朗一些、收益一些?” “原来石兄在这里等着我呢。好,送佛送到西,我也闲来无事,为你与白小姐寻一处安身之所后,我再离开。” 石守心闻言大喜,他与白雪心私奔,白氏田氏都不会放过他们,当初白敬斋的警告至今令他毛骨悚然,如今有了卫步平这么一位强手同行,他心中也更有了底气。 另一边,白氏姐弟不舍地分手,白昭扬和石守心一行告别后,就着夕阳残光,目送他们渐渐远去。 “姐姐,下次相见,你要比今天还要快乐。否则,我定要揍石守心一顿!” “那卫小子说的不错,你的根骨、资质之差,是我平生仅见,就算跪死在我面前,我也绝不会收你入门墙,以免污了我截教清誉。” 无有空境中,通天站立在半空,俯视着在地面苦苦支撑的石破。诛仙、陷仙、绝仙三剑组成的剑网,一遍遍地犁过他的身躯,在通天散发的气场重压下,他毫无还手之力,唯有拄着戮仙剑,仗其生生不息的恢复力,忍受一次次的千刀万剐之苦。但他犹自反唇相讥道:“哈哈,好笑,我才不稀罕!就算你跪在我面前求我入教,我也绝不委屈自己加入!” 通天所说,并非故意贬低石破。他身为截教创教宗师,本身就怀有招天忌妒的大才,门下弟子,无不才华横溢、聪明绝顶,即使什么都不教授,只是这般暴虐的捶打,又有戮仙剑相助,早应该进步神速、达到大罗金仙的水平了。偏偏这石破,毫无修仙练武的慧根,除了对伤痛死亡越来越不放在眼里外,半分进步都没有,自己示范一般地在他面前施展的拳术、剑法和如今的“截道八极”,他是一点都没有学到。哪怕之前几次在拳脚比拼中让他沾到自己的衣角,也是怕他消沉,故意让的。想当年,猴子与苍冥如此相处五百年,练就了通天彻地、超凡越圣的本领,反观石破,就是练上五千年,也练不出其万分之一,着实令通天大失所望,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何阴差阳错地救下了他,无道杀劫又为何应在这么一个无德无能的家伙的身上。 通天心中烦闷,下手更加狠辣,惹得石破谩骂不休。 “见鬼!这套拳法怎么这般难练!” 见一旁的白雪心已经将六十式太祖长拳干脆利落地打完,自己却还在慢慢吞吞地和第一式较劲,脸皮厚如城墙的石守心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了。他心中焦躁,身形、手脚更乱,收式的脚踩七星一个没踩实,竟左脚绊右脚,摔了个四脚朝天,引得白雪心咯咯娇笑,卫步平连连摇头。 太祖长拳,相传乃是宋太祖赵匡胤打下宋朝天下的拳法,其传于后世,立太祖门,称太祖拳,它广泛流传于华夏北方,整套拳路演练起来,有北方的慷慨豪迈之气,架式大而开朗,一套拳打起来豪迈奔放,优美中又不失威猛的澎湃气势。此拳法拳打一条线,适用于近战肉搏,它的招势简单,不逞技巧而重在发劲,只要时常练习、打熬力气,就能练出极大的威力。这太祖长拳流传极广,只要是走江湖的,便能耍上一两招,可以说是一套武学的入门拳法。 在石守心旁敲侧击、死皮赖脸的请求下,卫步平也松了口,同意传他些入门功夫以作防身之用,没想到这基础中的基础他都难以练成。双手回刁,他能右手打上左肩;魁星踢斗,他能踢个跟头;燕子抄水,他能拍上自己的脑门……凡此种种,简直令人匪夷所思。连旁观的白雪心都学得七七八八,他却一招半式都使不出。若是资质平庸、哪怕低劣,将此拳法练上一二十年,也能有所小成,但石守心的学武资质简直叫人绝望。卫步平仔细端详过石守心,他身体素质极好,根骨健壮、筋脉舒畅、精力旺盛、反应灵敏,但完全用不到练武上,只能让卫步平叹息天命如此,更改不得。 石守心心中也对自己练不得武一事早有认识,只是不愿轻易放弃,但人力有时尽,委实再难强求,终于绝了念想,认命似地一**坐在了花卉草地上。 此处是华夏辽东的一处山中,时值八月,整个高山上铺了厚厚一层花毯,无数的奇花异卉争芳斗艳,百合、马兰、鸢尾、溪荪……展现出一片花的海洋,铺坡盖谷、姹紫嫣红、浩浩渺渺、气象万千,引得蝴蝶蜜蜂飞舞,一群群野鸳鸯在花丛中嬉戏玩耍。远处更有一方水池,不大而秀雅,不深而清澈,望去宛如一轮皎月,镶嵌在林海之中。这里人迹罕至,景致绝佳,实在是神仙都难求的风水宝地。石守心一行也是刚刚才来到此地。 一个月前,他们离开冀中石门,果不其然,就遭到了关陇白氏、齐鲁田氏的通缉追捕,两世家调动了几乎所有势力,企业、警察、军队寻找搜索、围追堵截,让石守心大骂田氏疯狂、白氏野蛮,竟然为了自己如此大动干戈,要不是有卫步平从中周旋,他和白雪心早已经落网成擒。从白雪心口中闻听九大世家在辽东一带势力薄弱,难以插足,三人便向这里赶来,一路上绕过城镇,专挑僻静小路走,还多亏了白昭扬的黑金卡,让石守心在出发前置备齐所需的露营工具和充足的食物,历时近一个月,终于出山海关,寻到此仙境一般的地方落脚。石守心见两世家如此执着,自己又不能总劳烦卫步平,这才求他教自己一招半式,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分道扬镳后多一份实力,就多一丝逃亡的机会。 看到卫步平眼中的惋惜,听着白雪心的勉励,石守心舒了一口气,道:“罢了,天不成就我,夫复何言。”脸上沮丧失落之色一闪而逝,他站起身,笑道:“我去看看设下的陷阱捕到了什么猎物,运气好的话咱们晚上就能吃上一顿香喷喷的烤肉了!雪心,你若还想学拳,尽管请教卫兄,你男人手艺多得是,你也不能没有一技之长嘛,哈哈哈……”踏着长笑,石守心走入了林中。 白雪心胸中有些痛惜,眨眼间被振奋取代,守心为我忍辱负重,我理所应当为他吃些苦头,好好练成几套拳法,我也能够在关键时刻为我的爱人而战! 一想到此,白雪心振作精神,躬身向卫步平请教起来。 卫步平对两人的心思有所感觉,心中敬佩,愈发愿意助这对情路多艰的恋人一臂之力,开始细心指导。 第三十四章 交错的思绪(五) 阳光,树林,花海,馨香,还有不远处习拳的美人,连连的娇喝飘入耳中,宛如黄鹂鸣脆,石守心坐在地上,在这些美妙的环绕中,慢悠悠地拿着一根树枝轻削,不一会儿,锋利的短枪渐渐成形。 “这就是当初你误伤林小姐的短枪吗?”卫步平坐到他身边,拿起一支已制成的,端详起来。 “正是。你也知道此事?” “你别忘了,那时去搜寻你们的,正是我。我还是先率人找到的林小姐,之后才找到的你们。记得在那之后,林氏极为愤怒,扬言要将你投进监狱。后来田氏阻拦,白老爷子出面说和,又称已经亲自将你折辱了一番,为孙媳妇出了一口恶气,林氏这才罢休。” 石守心冷笑一声,道:“他们倒是好心,可惜我石守心从不领情!” 卫步平笑了笑,继续道:“说来有趣,当时救下林小姐的是个姓李的隐世之人,他年纪与你我相若,却有一身家传的功夫,极为高明,我找到他们时还与他交了手,费了一番功夫才将他制服。听说现在他已经加入‘炎黄龙魂’,还成了我的师弟,迟早会承袭我离开后空下的‘龙牙’名号,原本的敌人,即使有所冲突,也有可能变为亲人。就像你和白昭扬,你伤了林小姐时,他恨不得杀了你,如今却助你与白小姐终成眷属。世事奇妙,莫过于此。” “我不信世事,只信手中之物。”刷刷几下,石守心收了短刀,用手指感觉前端锋利与否,几乎刺破皮肤才停了手,道:“陷阱、短枪、求生,这是我在山中一年学得的东西,虽然荒废了一段时间,但总算又捡了回来。” “这么想要得到力量吗?” 石守心默默不言,十步外草丛一阵异动,一团黑影突然窜了出来,他眼疾手快,短枪已经投去,正中一只硕大的黑兔,那兔子被钉在地上挣扎了几下,终于不动死了。 他猛地冲过去,拾起走回,取出短刀,开始动手剥皮清理,喜道:“看来今天不用去检查陷阱那边了,这么肥的兔子,足够咱们晚上享用。”这段时间他们东躲西藏、废寝忘食地赶路,对石守心来说极具瘦身功效,他如今的身体四肢已经与普通人无异,只余脸上一些可人的婴儿肥,一笑起来,颤颤的,很是讨人喜爱,白雪心更是爱煞,有时趁卫步平不在便捧住香几口,笑道好像又想起了小时候圆圆胖胖的弟弟,弄得石守心又是心痒,又是无奈。 见他犹如一只偷鸡成功的黄鼠狼,卫步平心中好笑,又似想到了什么,问道:“你布下的陷阱似乎过多了吧,将营地严严实实地包围起来,而且布置的地点让人很是……”他有些难以言表。 “让人很容易踏入其中。”石守心替他说道,见他点头,笑道:“连你都如此想,那就太好了。”树林虽大,荆棘草丛多不胜数,能走的连路都称不上的小径屈指可数,只要在其上多做设计,兼顾一些较容易穿过的林间,便将他们由两座简易帐篷、一堆篝火组成的小营地围得如同铁桶一般,人与动物轻易难以接近。 “但若是入林的游客不慎触碰,岂不是会被误伤。”卫步平一人四处流浪时,秉持热诚,大多时候穿城过市,为了能路见不平出手相助,专往人多的地方去,在“龙魂”执行任务时,也几乎没在野外生活过,况且他内功深厚,耳力惊人,周身千步之内的情形了如指掌,也无需野外技巧傍身。但石守心层出不穷的猎杀、陷阱、烹调、搜集野菜的手段,还是令他大为赞叹,也让他们三人在此地的伙食没有太差,反而吃得津津有味。但若是因此而损及他人,卫步平心中绝难接受。 “卫兄过虑了。”石守心笑道,“这荒山僻岭,又不是旅游胜地,哪里来的游客?这么些天,也没有见到一个巡山之人,料想这里根本就没有管。”他眼光转厉,“闯进此处之人,只可能是白氏田氏的鹰犬,他们既然为主子卖命,就不要怪我这猎物反噬。” 卫步平欲言又止,石守心却又说道:“你刚才问我想要得到力量吗。答案是肯定的。我想要力量,哪怕是不择手段、卑鄙无耻,我也想得到。我手中的很少,但重于性命,无论如何都要守护到底!” 他站起身,迎向练完一套拳法、累得香汗淋漓、正向他们走来的白雪心。看着两人欢声笑语,石守心刚才狠戾的杀伐之气一扫而空,宠溺地为恋人擦着汗、逗她开心,卫步平轻轻一叹,再次深感世事的无奈和自身的无力。 华北的九月份尚且留有酷暑的余温,但在辽东地界,气候已经转冷,尤其是山中的夜晚,已经渐有秋意,月色凄清、寒风料峭,无垠森林中一片寂寞萧索,只有一堆野火,劈劈啪啪地轻响。 一顶小小的帐篷被石守心与白雪心两人占得满满的,见恋人套着两件羽绒服,还是在睡梦中一个劲地往自己的怀中挤来,冻得有些发红的小脸在自己的胸口磨磨蹭蹭,石守心一点也开心不起来,脸上时不时地闪过烦忧和阴霾。 雪心虽然和自己在山中生活过一段时间,但毕竟时日颇短,又时值晚春初夏,没有经历过寒秋酷冬,她娇生惯养,身子柔弱,虽然现在练武强身,也不像自己受得住苦寒,更绝达不到卫步平那样寒暑不侵的地步。眼看天气会越来越冷,石守心爱惜恋人,心中自然焦急,料想即使能熬过秋天,到了寒冬连自己都不知道撑不撑得住,还是应该寻一处附近的乡镇,安安稳稳地过一阵为上。到达这里以后,已经一个多月没有遇上两世家的追兵,看来他们在东北的势力的确薄弱,出了山林也不会有大碍。 打定主意,石守心正要入眠,帐篷外却传来卫步平的轻声呼唤:“石兄,还醒着吗?” 石守心钻出帐篷,正看着发梢衣角还凝有露水的卫步平,他只是偶尔在另一张帐篷中安歇,或盘坐在地,或高居树上,静坐练气,吸收这大山树木的灵气,沐浴纯洁的月华,勤奋不辍、乐此不疲,让石、白两人极为敬佩,无怪乎他年纪轻轻,却有如此登峰造极的修为。 见他蹙着眉,石守心心中一跳,道:“卫兄,出什么事了?” “你仔细看那边。” 石守心顺着他手指方向极目远眺,见那方向隐隐有几十道光线闪烁,那是手电筒射出的亮光,石守心在山中用过一段时间,熟悉得很,还有断断续续的几声惨叫响起,使得那些原本整齐的光线一阵乱晃,看来是有人中了自己的陷阱,吓得旁人也惊慌不堪。他面生冷笑,道:“他两世家真给我面子,竟派人追到这里!” “我看未必。”卫步平沉着脸,有些焦急,道:“我要去那边看看,若真是他们,就顺手打发了,否则误伤了好人,我心中过意不去。” “你走了,他们人多,假使漏过几个找到这里,我们怎么办!” “我将你们送到树上,他们一时寻不到,我快去快回,用不了多少时间!” 见卫步平面色坚决,知道再劝无益,石守心只好同意,唤醒了白雪心,将火堆熄灭,卫步平一手提一人,将他们送上一根高近十米的大树上,树枝粗壮,两个人坐在上面不颤不摇,甚是平稳。嘱咐他们莫要出声后,卫步平脚尖轻点,穿梭林间,向出事地点赶去。 白雪心有些慌张,又不敢声张,一只手不由去缠上恋人的臂膀。石守心知她心情,将带着的两支短枪,一握在右手,一咬在口中,长枪则夹在双腿间,左手将冰凉的小手紧紧裹住,想要给她一点温暖。 一分一秒、一呼一吸,皆在沉重与紧张中度过。 四道光线,由远及近而照来,后面跟着四道人影,隐约能听到些咒骂声,石守心侧耳倾听,得了“艾老爷”、“白小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石小子”几个词汇,他心中一凛,这些果然人是冲着自己而来的。他向白雪心轻“嘘”了一声,紧紧扣住了短枪。 一个人似乎看到了树下的营地,他发了一声喊,和同伴们跑了过来。夜色昏暗,石守心只能勉强看见一个人手中拿着什么进了一顶帐篷,两个人在外戒备,剩下一个恰巧在他们藏身的树下四处观望。石守心判断,他们所持之物,应该是枪械,放手一搏的心思淡了下去,只期望他们寻不到人,赶紧滚蛋。 小小的帐篷中一目了然,入内的那人看了一眼便退出来,向另一顶走去,刚刚掀起门帘。 一阵寒风吹过,刮得树叶簌簌地响,白雪心方才醒来,被寒意所侵,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万籁俱寂,树上树下的人都屏息以待,一声咳嗽,哪里隐藏得住,“谁!”三道光线一齐向上射来。正当初秋,只要仔细去看,并不茂密的树叶中有没有人片刻即知,两人被发现是早晚的事。 石守心心思电转,在白雪心出声时,心叫糟糕,他当机立断,左手松开恋人的手,右手掷出短枪,此时左手也将口衔的短枪紧跟而上,随即右手提起长枪,左臂抱住树干,顺势滑了下去。 两声闷哼,一支短枪正中一人胸口,这人仰面倒地,眼看活不成了,另一人也中枪翻身倒下,这时石守心如同从天而降,将被吓得僵立不动的树下之人压倒在地,长枪借居高临下之势后背进前胸出,洞穿而透,将那人死死钉住,几个蠕动,就没了动静,泉涌喷出的血液,溅了石守心一身。那进帐篷之人这才反应过来,将手电照向这边,两人相距不过五米,一下就看到了一脸鲜血、表情狰狞的石守心,吓得大叫“鬼啊!”,那人惊慌失措,抬手就是一枪,石守心身形一颤,拔出腰间匕首,看都顾不得看,挥手投出,正中那人咽喉。 见他口吐鲜血,缓缓瘫倒,石守心终于松了一口气,靠在树干上,模了一下左肩,接着散乱一地的电筒灯光一看,满手鲜血。 “守心,你怎么了!”一声枪响,吓得白雪心胸中直跳,见恋人击倒了四人,只是靠在树上喘息,却不说话,再顾不得许多,出声问道。 石守心正要回答自己没事,让她安心,突然脸色大变,一人竟然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抬起枪口,正冲石守心。却是他中的那一短枪,是石守心左手掷出,仓促间失了准头、又没力道,只擦伤了这人的手臂,他如今见同伴皆被残杀,赤着双眼、状似疯癫,嘶声喊道:“魔鬼!去死!去死!”就要扣下扳机,他与石守心近在眼前,枪口对着头,这枪打中了,石守心必死无疑。 “住手!”白雪心见恋人命在旦夕,心中一急,从树上飞身出脚,正中那人胸口,那人惨叫一声,倒飞出十米,摔在地上不动了。只是砰地一声,子弹还是射出,幸而他失了身形,原本破头一枪,打在了石守心月复部。 白雪心不懂轻身功夫,从高处落下,直接扭伤了腿,但见石守心浑身浴血,哪里顾得上疼痛,一跛一拐地走到他身前,抱头痛哭。 “大小姐,你有时间哭,不如快去拿些药酒纱布过来,否则我就失血而亡了!”石守心忍住左肩、月复部火辣辣地剧痛,冲白雪心苦笑道。 白雪心这才清醒,抹掉眼泪,回身向帐篷走去。石守心勉力拔出长枪,就要向十米外的那人扔去,他必须让那人死得干净,因为现在的他输不起。 “石兄且住!”手臂被握住,石守心猛地回头,正对上卫步平焦虑、遗憾、惊讶的脸庞,他一手夺下长枪,一手按住月复部伤口,运使内力,石守心只感觉一股热气从月复部传遍全身,暖洋洋的,剧痛仿佛没有了一般。 扫视四周,如此惨烈的景象,又见石守心伤重,知道他方才经历了一番厮杀,卫步平道:“石兄,何必下次杀手,我就在附近,即使你们被擒,我也能马上救回来的,唉……白小姐如何?” “你若不离开,我又何必拼命。他们为我而来,却不一定会留下我的性命。先下手为强,我管不了那么多了……雪心伤了腿,但并无大碍,若你在这里,她本可平安无事的……”石守心说起自己语气平平,但看到刚出了帐篷、忍着痛走来的雪心,心中气愤难抑,开始埋怨起卫步平。 见石守心越说越难听,卫步平只是默默为他疗伤,白雪心娇怯地劝道:“守心,别再说了,卫先生不辞辛劳、护送我们一路,咱们有什么可埋怨的……你说先生顾及敌人,多管闲事。可莫忘了,那些只是你我的敌人,卫先生古道柔肠,见他们遇险自然要伸出援手,而护着我们,对先生来说也是可管可不管的闲事。咱们对先生只能有感恩,不能心怀怨望。” 石守心叹一口气,道:“是我不对,乱发脾气,可是……”见白雪心抬眼嗔来,忙收了口,不再说话。 卫步平用掌力将石守心所中的子弹吸出,止血包扎,又输了一道真气给白雪心,让她扭伤完全康复,便起身去看倒在地上的四人。 “你干什么?”石守心奇怪地问道。 “若还有一线生机,我当倾力抢救他们。” “你……”强行将“疯了”咽回喉中,石守心一副难以置信地样子,大声说道:“他们差点杀了我,你还要救?” “你先要杀他们,他们才自卫反击……我不想论是非对错,但他们罪不至死。”卫步平见三人已经死透了,神仙难救,仅有最后那人,只是被白雪心踢晕了过去,没有性命之忧,便放出真气,助他调理胸口震伤和手臂擦伤,同时锁住他的四肢百骸,动不了一根指头。 他站起身,连拍三掌,把地面轰出三个两米见方的坑,将那三人的尸首埋进其中,又运爪从一颗四人合抱的大树上掰下三块,用手一抹,成了三条光滑的木板,他运指如飞,将刚才在三人身上证件上看到的名字一一写下,再附上“葬于此处”,一一对应地插到这临时做的坟墓之中。 见石、白两人相顾哑然,卫步平没落一笑,道:“我救不了他们,只能将他们安葬,若后来者发现,也好分辨清楚,方便他们的家人将尸首领走。” “你……”石守心看着他,一副认输了的表情,道:“对你,我真是又敬佩又无奈。这世道,好人都是不长命的,像你这样的老好人,怕早就绝种了!你这么做,没什么好处,也得不到别人感激,到底为什么?” “我有从小就有一个梦想。”卫步平目中泛着光彩与憧憬,道:“我,要成为正义的化身!” 第三十五章 交错的思绪(六) 石守心一副看外星人的目光,良久才说道:“卫兄,你睡醒了吗?”身旁白雪心一句“讨厌,听先生说完。”才让他收起那副表情,静待下文。 卫步平苦笑道:“我就知道你会如此。是啊,现在全世界都在高喊着正义,可事实呢?强权就是正义,金钱就是正义,实力就是正义,胜利就是正义……没有国家恪守正义,没有人遵行正义,社会在不公与身份等级差距中越走越远,人们听到正义一词只有冷漠和嘲笑,连如今的小孩子都不再相信世上有正义的存在……现在,就是这样一个世界。” 见两人一同沉默不语,或是认同,或是沉重,卫步平继续,情绪渐渐高昂:“但我仍相信着正义!人类造出这一词汇,不是让自己陷入绝望的,人们对它憧憬,希望它能够成真。有人说,就是因为有了正义感,人才成为人,而不成为狼。我相信,人有着正义的本质。有人说,正义的事业必定是强大的事业。我相信,我的事业就是更加强大,成就正义。有人说,人,在最完美的时候是动物中的佼佼者,但是,当他与法律和正义隔绝以后,他便是动物中最坏的东西。他在动物中就是最不神圣的,最野蛮的。我相信,我的一身武功,就是将正义与法律连接起来、密不可分。现实很残酷,残酷得使许多人对正义失去了信仰。人活着,是肮脏的。但这份肮脏,却激起了人们对美好的追求,让我们能够为理想而活下去。正义,正是其中最为耀眼的理想之一。人类,绝不可失却正义,即使天崩地裂、末日来临,即使全世界都站在正义的对立面,我也会战斗下去,只要我还在,就不容许正义从这世上消失!” “本来我以为自己就够狂了,想不到你比我还疯……”石守心愣愣地说着,看了看一旁若有所思的白雪心。 “至于好处、感激,我并不需要。”卫步平洒然笑道,“就像石兄为白小姐而活,我也只为正义而生。这就是我的全部。” “但正义是会随着立场的转变而改变的。民族、国家、组织,每一个集团都有自己的正义,当它们发生冲突时,你又如何?”石守心问道。 “所以我退出了‘炎黄龙魂’,孤身一人行走于天下,之后也不会加入任何组织,不去考虑自己的血缘、出身,只要遇见危难,就竭力相救,遇上不义之徒,就施以惩戒。一切,以我的这颗心作为判断基准。” “即使是一个人,即使什么都无法改变,也要不停地走下去吗……你还真是天真幼稚啊……” 卫步平点头,道:“我的师父也曾这样说过我,但这是我一生的的诉求,我绝不退让!” “正该如此!”石守心一拍大腿,牵动了伤口,痛得他嘴角抽搐,他全然不顾,笑道:“不能抓住对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活着做甚!卫兄,我支持你,就算那条路充满痛楚艰辛,只要目标在前方,就应一往无前。天真?幼稚?那又怎样,只有你这样的人,才能让世界变得更美好!” “但这条路,未免太过孤独了……”白雪心细声说道,看着卫步平的目光中,有敬服,有悯然。 感觉到气氛有些沉重,石守心笑道:“是啊,卫兄,你如果总是这样下去,可没哪个女孩会喜欢你的!” 卫步平一挺胸,道:“大丈夫,何患无三妻四妾!” “好志向!”石守心涎着脸,道:“卫兄实乃我辈之楷模,小弟也应该放开胸怀,多找几个美女……哎呦,雪心,我是开玩笑的,你别生气,哎呀,我可是伤员啊……” 见石守心讨好的可怜模样,白雪心终于恨恨地鼓起嘴,松开了掐着他软肉的手,感到卫步平有些揶揄的笑意,面生红晕,垂下了头。 “艾氏?九大世家没有姓艾的啊?从哪里冒出来的?”石守心边在白雪心的搀扶下慢悠悠地走着,边不解地问道。 当初卫步平对石守心施展的独裁霸律·恶魔的忏悔室,这次用在了唯一活着的那人身上。中此招者,心中的一切秘密皆无所遁形,被卫步平套问出来,让石守心幸灾乐祸的同时,暗叹也没有枉费饶他一命。 卫步平从那人心中获知,搜山的这群人是一队警察,奉艾氏艾老爷之命,在辽东一带对石守心进行地毯式的搜索,特别强调若是遇上,尽量将他生擒活捉,还要绝对保障他身边女孩的安全。既然对方已经找上门来,那营地自然不能再待,三人将那人舍下,收拾行装后决定南下,至于去哪里,还是走一步看一步。 “关于艾氏,白小姐应该比我更清楚。” 在卫步平的注视下,白雪心也当仁不让,整理一番思绪后,缓缓说道:“辽东艾氏乃前朝皇室后裔,帝国建立后,在辽东一带有着根深蒂固的势力,举凡工业、商业、警察、军队、地方政府,他们都有极大的权力,但正因为将目光过于集中于巩固故里,所以势力仅限在辽东,又由于近年来帝国政府的压制,已经趋于极限,难以进一步发展。听说当今的艾氏宗主野心勃勃,欲向外拓展,成为华夏第十大世家,但如此一来势必损害九大世家由来已久的势力格局,所以举步维艰。不过听说近来艾氏与齐鲁田氏频频接触,似乎有联手共同发展的意向。” “嘿嘿,有求于人,当然要奉上大礼,看来我倒成了他们眼中的香饽饽了。”石守心冷笑道。 卫步平一阵思索,道:“既然如此,艾氏必定会锲而不舍地追来,他们是辽东的地头蛇,势力比之白氏、田氏在关陇、齐鲁还要大,看来此地不可久留了,我们还是南下江南,最好能到达岭南,听说林氏一直是田氏在商政两界的对手,现在又与白氏不和,应该不会协助他们。” “白氏和林氏不和?我两年前不是还和林氏的小姐姐妹相称的,你弟弟不是还和她有婚约吗,怎么不和了?” 见石守心好奇,白雪心嗔了他一眼,道:“还不是因为你!当年若水被你误伤,为一位山中隐士所救,那人年纪与咱们相若,武功人品却超群,他与若水一见钟情,我那性子柔和的若水妹子居然一反常态,解了与昭扬的婚约,发誓定要嫁给那人。林氏本不同意,但那人入了‘炎黄龙魂’,这两年名声鹊起,林氏也就松了口,我爷爷大怒,声言林氏毫无世家尊严,要叫他们好看,我家与林氏的关系便紧张起来。” “说来也巧,那人名唤李观骐,正是当时搜救时与我交手之人。”卫步平苦笑道:“那时的他业已家学有成,内力深厚、剑法超群,又极有天分、勤奋刻苦,被我师父看中,揽入‘龙魂’,承袭下‘龙牙’的名号是早晚的事。” 白雪心叹了一声,道:“这件事对昭扬打击极大,他嘴上虽说把若水当妹妹,我却明白,未婚妻主动与自己解除婚约,和他人在一起,这事放在哪个男人身上都太伤尊严,他当年离家投入‘龙魂’应该就是因为心中不甘,所以要在那里和李观骐比个高下。” 这次石守心真是瞠目结舌了,没想到当年自己的一个决定,竟牵连出之后这许多事,造化弄人,莫过于斯。在白雪心幽怨的目光和一副都怪你让弟弟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的表情中,他讪笑几声,觉得现在还是闭上嘴比较明智。 却是卫步平笑道:“白老弟胸怀坦荡,乃性情中人,又自强不息,将来成就必定不凡,寻到一位如花美眷,更是不在话下。” “正是,正是!就他那副俊死人不偿命的脸庞,别说一个,三四个也能拿下,说不定我还算帮了他,让他能够左拥右抱,享尽齐人之福……”感到白雪心的小手开始寻自己的腰间软肉,石守心急忙收住口,一脸讨好地看过去,惹得对方直翻白眼。 三人一路说说笑笑,有惊无险地来到了泰安城。 泰安,寓意“国泰民安”,位于青州中部的泰山南麓,北依州牧治所济南,南临孔子故里曲阜,东连商城临沂,西濒黄河,城市发展历史悠久、文化遗存丰富、历史遗迹保护较好、自然风光雄伟壮丽,实乃一座难得的文化旅游名城。当然,三人来此绝不是为一览壮丽的泰山,而是另有考量。 青州,正是齐鲁田氏的根基之地,来到毗邻济南的泰安,有自投罗网之嫌,但石守心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就是料定田氏绝想不到自己会行此羊入虎口之举,反而会去偏远地带搜寻,对于这里反而会疏于盘查。正如自己所料,他们自从进入青州以来,入村过镇,如今又大摇大摆地进城,一路平安无事。泰安城近几年发展势头迅猛,即使是寒冬时节,走在大街上,只见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好不热闹,远处还能望见巍峨的泰山,所谓“山城相依,山城一体”,果然名不虚传。 如今,伤势痊愈的石守心正领着白雪心逛街,恰好走到城里的繁华街区,周围的人们皆行色匆匆,脚不沾地,分别穿着黑、粉色羽绒服、带着墨镜、走走停停指指点点的两人就像一对前来旅游情侣,既自得其乐,又不惹人生疑。 三人的补给几乎用完,但有白昭扬给的黑金卡,他们不用为钱发愁,卫步平自告奋勇,扛着全部行李,去采买食物、制备工具,以备不时之需。同时也是为这对情侣腾出一些独处的空间,毕竟他们一路行来,几乎秤不离砣,总要给两人互诉衷肠的机会。白雪心明白卫步平之意,心中喜极,在她心中这位卫先生虽然与自己年纪相若,但武功太高,行事也老到,无形中便觉得他身上有森森威严,在他面前总是有些畏惧,放不开自我,如今他稍稍离开,正合了自己向恋人倾诉撒娇的心意。她少女天性,本就喜爱逛街,如今和意中人同行,更是活泼,一路上叽叽喳喳、如同一只欢快的麻雀,不时小鸟依人,逗他开心。 石守心见她的样子,也是欢喜,心中的阴云稍稍散去。那夜他为先发制人,痛下杀手,竟连取了三人性命,他心中惶惧,但忍住不显于表,怕雪心担心,又不想她胡思乱想,觉得自己为了她才犯了杀戒,之后便一直强颜欢笑。但如今看着她的如花笑颜,心中烦恼尽去,只想永远这样看着她,永远这样走下去。 突然,一家电器店摆在橱窗中宽屏电视的一段报道吸引了石守心的注意。 “时值寒冬,但全国的天气却因为一对天成佳偶的结合而火热起来。就在今天,帝国宰辅叶孤君先生与南天家、前任天子钱泽圣之女钱黛兮小姐于京师正式完婚,引动国内外各界纷纷关注,现任天子赵远澜亲自到场,以美利坚总统为首的各国也纷纷致电来贺,现场喜气洋洋、盛况空前,请全国的人民们,为这对新人送上诚挚的祝福。下面容我简单介绍一下两位新人的经历……” 镜头中,那叶孤君仪表堂堂、修眉剑目,不拘言笑,自有一派威严气度。一袭婚纱的钱黛兮生得面如白玉,闭月羞花,她美目倩兮、巧笑盼兮,真称得上回首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真是金童玉女,天生一对!”白雪心也瞧了过来,转播的实况,不由令她心生赞美和羡慕。 “嘿,这段婚姻未必是幸福的。”石守心却冷笑一声,见白雪心不解,他说道:“瞧那钱黛兮倒是真心实意,只有欢喜,但这叶孤君却是不拘言笑,嘴上的一抹微笑做作得很,他虽极力掩饰,却逃不出我的眼睛。你再看,他们的手臂虽然紧紧相缠,但新娘的手如绕指轻柔,新郎的手却如同老树枯藤,太僵硬了。这真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啊。” 见白雪心疑惑地看着自己,石守心苦笑道:“你仔细比量比量他们的样子和我们的样子。”白雪心一比之下,真看出了些许不自然,若两对情侣站到一处,很明显自己与心上人更显亲密无间。 也不等她问,石守心便说道:“百年前,前朝衰亡,众列强趁虚而入,搅得华夏大乱。之后国父登高一呼,有志之士应者如云,推翻旧制,再造华夏。可惜好事多艰,南阀、北派先后崛起,争斗不休,国内更加乱成一锅粥。南北相争、列强瓜分、更有和国乱华,华夏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当时已然隐居的国父终于再度出山,争得九大世家的全力支持,成功主持南北议和,共抗侵略。胜利之后,国内举行全民大投票,决定国家政体,按照最终结果立下如今的华夏帝国,由当时南阀领袖钱姓人与北派魁首赵姓人分别为南天家、北天家,轮流坐天子位,主持大政,设五连席从旁监督,置内阁总览华夏政务。经过前二十年的赵、钱两家轮流执政,重振华夏,但天子权力也越发不可制约,到第三任天子时终于发生夺权政争,动乱不断,最后由连席、内阁联手压制,夺了天子的众多权力,达成三方制衡的格局。虽然天子式微,不再享有诸般特权,与那些共和制国家的元首没了区别,但仍是华夏头面,握有大权,我看这叶孤君双目锐如鹰、狡如狼,是个胸满野心的人物,他与钱黛兮结婚,怕是出于政治上的考虑,瞄准了下任天子由南天家出任的机会,准备借势头一步登天呢!” “这叶孤君我听说过,他毫无背景,却在政界平步青云,被称为新星一般的人物。据闻他为人谦恭俭让、工作上却严谨苛刻,甚至有些刻薄,支持他的不乏其人,但反对他的更多。他如今已经身为内阁宰辅,还想高升到哪一步?” “看他的样子才三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踌躇满志的时候。首辅?五连席之一?说不准他还有当天子的志向呢!” “不会吧,天子不是只能由南北两天家轮流登基吗?他再有才能,也不成吧。” 石守心捏了一下白雪心有些发红的可爱琼鼻,笑道:“万事无绝对,以后的事谁能猜到。你与我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不就走到一起了吗?” 白雪心皱了皱鼻子,不再去想其它,喜滋滋地依偎在恋人怀中,贪婪地享受着他的温暖和强有力的心跳。 “他们结婚也好,这么大的事,九大世家肯定也得掺合,将注意力转到这婚事上,也省得总是盯着咱们不放。” 白雪心只“嗯”了一声,犹如一只缩着身子、撒着娇痴的小猫。石守心轻笑一声,便静静拥着她,不再说话,任时间淌过两人间的温馨。 第三十六章 交错的思绪(七) 也不知过了多久,轰隆隆地一阵马达轰鸣声传来,一架全身漆黑、线条流畅摩托车,停在相依偎的石守心两人身旁,车上的卫步平一脚支着地,脸上有些沉重。 沉浸在温柔乡中的石守心笑道:“我请你买辆摩托代步,你也不用开来一辆这么拉风的吧!” 卫步平没说什么,只是将一页纸交到了石守心手上。 看着纸上的照片和文字,石守心脸色不断变换,良久才抬起头来,问道:“东西都置备齐了吗?” “你要的东西都买来了。” 石守心疼惜地看了看白雪心,咬着牙,道:“再买一桶汽油,咱们上山、入林!” “你们开车先走,我买完随后就到。” “就这么说定了!” 石守心,冀州口音,男,身高165公分,圆脸,曾住于石门,该犯罪嫌疑人多次进行故意杀人、故意伤害等违法犯罪活动,情节严重,社会影响特别恶劣。对发现关于此人线索的举报人、缉捕有功的单位或个人,将给予重大奖励。 看着如此行文的通缉令,和附着的自己的照片,石守心苦笑道:“我记得卫兄曾预言我必定名显于世,果不其然,只是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 “爷爷他们,怎么能这样做……”白雪心俏脸发白,满是难以置信和心痛,自己的家人竟这样逼迫自己心爱的人,实在让她悲苦交加。 卫步平也是叹息,但着眼点却不尽相同:“如此以权谋私,华夏法治何在?长此以往,九大世家必成为国之蠹虫!石兄,事到如今,你有何打算?”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在这林中多一阵吧……话说回来,我这辈子和山林还真是有不解之缘啊,两年前是,现在还是。”两人想想,确实如此,他总是往荒山僻野中躲藏,即使出去也由于各种原因被逼回来,好像上天不愿他在都市中过平稳的生活一般。 三人正要搭建营地,生火做饭,卫步平心有所感,猛地抬头望去,他聚气凝神,像在寻找着什么,目光的锐利刺人,连石、白两人都感觉得到。 “怎么了?”石守心问道。 卫步平摇摇头,只说没什么,可能是自己有些敏感,也开始忙了起来。 一行三人,正在距泰山不远处的树林中。冬日的群山上,有迎风傲立的青松,根须抓着山壁,巍巍然而英气勃勃。朔风怒号,四野萧疏,唯一不动的,是星罗散布的奇形怪石,有的像莲花,有的像狮头,有的像老人,有的像卧虎,有的错落成桥,有的兀立如柱,有的侧身探出,有的怒目相向,教人不寒而栗。 远处的巨石后,正有一名身穿迷彩军服的士兵,紧贴石壁,屏息静立,直到那透过厚厚的石壁、刺得他后背生疼的目光消失后,才小心翼翼地取出对讲机,轻声说道:“总部,这里是猎鹰,请求报告。” “这里是总部,猎鹰请回话。” “发现目标,两男一女,其中一男判定极为危险敏锐,请求停止监控,以免打草惊蛇。” “同意请求,猎鹰即刻撤离。” “明白!” 那士兵深吸一口气,如猫一般无声无息地钻入树林,转眼间已经不见。 “以为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却聪明反被聪明误,小子,不要觉得自己能掐会算,你比起那些老奸巨猾之人,还差得远呢。”通天乐呵呵地笑道,眼中满是愚弄。 “那时的石守心确实棋差一招,但他还有后手,老东西,轻敌可是要不得的。”石破闲来无事,正在用戮仙剑划着水面,漫不经心地应付着通天,绞尽脑汁地思考怎么破他的剑招。那截道八极威力惊天动地,连圣人遇到也是灰头土面的下场,迄今为止石破已经亲身领教了六招,但一点反击都做不到,更不要说破解了,但他心志坚强、绝不认输,通天每次每次将他打得几乎形神俱灭后,都会罢手一段时间,看着湖面倒映出的画面,对他冷嘲热讽一阵,他则抓紧时间,仍在冥思苦想,可惜一点头绪都欠奉。 “哦?午时发现,入夜就已经集结完毕了,我不理俗世多年,看来凡人的军队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啊。”看着雄壮威武的军队全副武装,一批批地按相互能闻可见的灵活阵型向石守心三人的营地方向缓缓靠拢,通天眼睛一亮,出言赞道。人类史上大战无数,此时的战争艺术更是被推上了前所未有的巅峰,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丛林作战,但圣人何等眼光,见微知著,瞬间便看到了诸般精妙之处。 “再多的变化,却逃不出一些原则,比如说兵无常势,水火无情。”石破笑道,如同一个动着坏心思的顽童。 四面渐渐进逼而来的杀气,自然瞒不过在外打坐、正处于天人合一状态而灵识更胜平时的卫步平,他匆匆收了功,叫醒石守心两人,道:“这次来者不善,恐怕是军队,人数极多,恐怕难以应付,他们四面八方地围上来,我一个人也无法兼顾,只能引开一部分,打开一个缺口,让你们先走。” 石守心思索片刻,道:“卫兄,能不能像上次那样,在那里弄出一个足够两个人躺下去的坑,尽量深一些。” 见他指着林间一块小空地,卫步平道:“你要藏在里面?可若是埋得浅了,很容易被人发现,若是太严实……”他忽地想起石守心托他买的潜水呼吸装置,惊道:“你让我买的水肺!原来你早有准备。” 见他点头,卫步平不再多说,依样画葫芦在地面劈出一个两米见方、一米来深的大坑,正要动身,却听石守心道:“这水肺只能用三小时,卫兄,三个小时后请你无论如何要回来!” 卫步平点点头,右脚一蹬,已经飞入远方的黑暗中。 白雪心按石守心的吩咐,在坑中铺了两层布,又将卫步平轰开的泥土洒在上面,仅仅留出可供一人钻进钻出的空隙,转头去唤石守心,却发现他正在将汽油桶中的汽油洒向四周的树木上,看得她脑中一片空白,惊叫一声,冲到他的身边,急道:“守心,你在做什么!” 见他不答,继续泼洒着,白雪心拉住他的手臂,道:“你要放火烧林!” 他还是不理,白雪心急了,一把将他抱住:“你不能这么做!会害死很多人的!” “这是他们自找的!”石守心猛地挣开,就像是要挣开某种约定俗成的束缚一般,白雪心虽然跟随卫步平习拳,气力渐长,但终究比不上身体越发健壮的石守心,被他崩到了地上,愣愣地看着他将汽油泼得干净,将桶远远地扔开。 “你……你这样做,卫先生怎么办?” “他武功盖世,这火烧不到他的身上。”石守心不容白雪心再说,抱住她抬头就噙住了她丰润的唇,生涩而贪婪地轻薄一阵后,终于不舍地分开,看着神色迷醉、身子发软的她,以坚定而不容置疑地口吻说道:“雪心,不是他们逼人太甚,我也绝不能出此下策!我就是要告诉他们,这世上没什么能分开你我,为此不择手段、伤天害理,我在所不惜!” 这是他们的初吻,性子羞怯的白雪心一直等待着恋人的主动,却没想到会发生在此时。她见眼前男子的双目中灼如火,又冷如冰,知他心中也是煎熬,既然为了自己他可以舍弃一切,自己又怎么能拖累他,念及此处,她心中又是痛苦,又是情动,终于轻轻点头。 石守心刚拿出一个打火机,正欲掷出,却被白雪心夺到自己手中,她对他说:“这份罪孽,我与你一起承担!”来不及阻止,打火机已经被掷向刺鼻味道最重的一处。 天干物燥,遇热即燃,呼啸的北风,更是助长祝融的帮凶。转瞬间,熊熊烈火,冲天而起,那点起的,是罪业的红莲,也是无垢的情焰…… 不知过了过久,置身黑暗中的石守心已经有些头晕目眩,只能感到上面微弱的哔哔啪啪声、传来的温度和身边白雪心细细的喘息。 这样就好,他几乎要中断的思考如此想着,不管外面的世界如何喧嚣热闹,自己身旁有雪心就足够了,无论身处何方,无论背负何罪,这样一直下去,就好…… 两只手突兀地出现在石守心眼前,将他与白雪心提了取来,泥土是两人自行覆盖的,自然厚不到哪里去,但既知道两人的所在,又有如此臂力的人,只有卫步平一人,石守心定睛看去,果然是他。刚一出土,就有滚烫的热浪和黑烟袭来,幸有他展开真气,将三人严严地护在其中,提着两人,他却身如飞燕,在烟熏火海中穿行无忌。石守心只觉四周飞速地闪过,看久了竟有头昏恶心的感觉,急闭上了眼,不再去看。 半晌后,三人完全月兑离了火场,石守心感觉到脚落在实地,睁开双目,就看见了卫步平气得铁青的脸和他身后越烧越旺的火。 “这火,可是你放的!”卫步平低沉的嗓子,但在旁的白雪心还是听出了其中的嘶哑和怒意,她想上前去劝,却被一道无形的墙隔在两人之外,只得说道:“火是我放的……” “火是我放的,你想怎样?”石守心抢着说道。 砰地一声,他已经中拳倒地、鼻血长流,卫步平仍不罢休,吼了一声扑上前,一拳接着一拳,似乎没有止息,打得他闷哼连连。石守心并不反抗,只是抱头承受。 “卫先生,不要再打了,火是我放的,都是我的主意!”白雪心哭喊着,只觉得一记记重拳似乎皆打在了自己的心头。 “雪心,这种谎言你想骗谁,这件事你管不了,静静等待就好!”石守心一字一叫疼地说道,卫步平拳拳到肉,他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却不担心自己的小命,卫步平始终没有杀他之心,否则只需灌注内劲,一拳便了结了他。 又打了一阵,直到白雪心瘫坐在地上,几乎哭哑了嗓子,石守心口吐鲜血,卫步平终于住手,他仍怒意难平,厉声问道:“这一把火,会焚尽多少生命,你知不知道!” 石守心吐出一口淤血,虚弱地答道:“你本事大,不会有事,我与雪心深藏地下,有氧气,还和你有约在先,也不会有差错……” “我指的是其他人!他们也是人命!他们也有家人和爱人!你也忍心下得去手!” “军人的天职是保家卫国,而不是和权贵狼狈为奸。当他们开始搜山时,就已经成为世家的走狗,对付这些走狗,我是为国除害,问心无愧。” “你少装得这么伟大!我与你相处了三个月,你的自私、残忍、狡诈,我一清二楚!却没有想到,你对敌人如此,对我也是如此,你一早就想好了这一毒计,暗中布置,甚至不惜利用我,让我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你的帮凶!你既知我奉行正义,却让我作下此等恶事,简直是忘恩负义!” “不错,你说对了,我自私、残忍、狡诈,而且早就开始算计于你。那又怎样?你自命正义的化身,不是不求回报吗?烧死他们不是正义,难道坐以待毙,让我和雪心生离死别就是正义?让我告诉你,我的正义是什么吧!我的正义,就是无论作出多大牺牲、无论牺牲的是谁,都要和雪心在一起!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你混账!你这样下去,迟早丧尽天良,恶贯满盈,天不诛你,我也决不饶你!” “天良?那种东西在我所认识的这个世界上,是最没用处的,我早就扔去喂狗了!恶贯满盈?雪心是我的心,别人抢夺我的心,才是恶,我与我的心永不分离,才是善!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你简直无可救药!”卫步平抬手一个巴掌,一颗牙齿落到地上,带着几丝绯红,石守心抹掉嘴边的血,不屈地看向卫步平,就好像正义在自己这一方。 看到他目光中的固执、纯粹,如同信仰一样的光芒,卫步平落下的手掌硬生生凝滞在半空。 “为什么?” 他重复地喃喃而语,到底是他错了,还是自己错了?难道自己当初就不该插手他的事?但如果见危难却不伸出援手,自己的理想何在?正义真的会因立场不同而改变,即使自己跳出诸多条框,也寻不到绝对的正义?卫步平越想越多,越想越乱,心中乱成了一团麻,他冷汗涔涔、宛如痴呆。 “为什么?我来告诉你为什么!”石守心不顾白雪心的苦劝,他同样心烦意乱,只觉得话憋在胸中不吐不快:“因为我没有力量,既能守护我的心,又能保证不伤害别人的力量!这世上容不得两全其美,想要保住什么,就必须舍弃其它!你有力量,却不懂这个道理。你如果像我一样只想要保护一个人,当然能护她周全,但你的要求的太大,根本不是现在的你能办到的。想要正义?我的命是正义,他们的命也是正义,你如何割舍?你说过自己不是神,但你心中总想拯救所有的人,这就是自命为神的傲慢,醒醒吧,你求不下所有的人!” “不会的,你不要混淆视听。一定有让你们共同活下去的方法的!” “没有!他们要抓我、甚至杀我,我要反抗,双方根本是无法调和的,必须以一方的放弃或毁灭而告终!” “我会让他们放弃的!” “田氏、白氏,家大业大,你武功再高,也只是孤身一人,能怎么迫使他们低头?别忘了,你若闹得太过火,‘炎黄龙魂’不会坐视不理;阴谋诡计,你这自诩正义化身的人敢用吗?” “这……那……就你们先放弃,毕竟还有骨肉亲情,他们应该不会太为难的,水滴石穿,总能慢慢地劝他们回心转意的!” “慢慢地?十年?二十年?我不会离开雪心一分一秒!你也不要忘了,把我生下来的那对男女这近二十年来是怎么对我的!那白老头又是怎么对我的!我回去,不是直接被杀,就是变成废人。而且,你的言下之意是,如果邪恶过于强大,正义也要俯首听命吗?” 卫步平愣住了,白雪心也呆住了。他们与世家,爱情与憎恨,追捕与反抗,正义与不公,林林总总,已经成了一个死结,解不开、斩不断,正如石守心所说,只有一方放弃和毁灭才能告终。如今世家一方占尽优势,为什么要放弃。而以石守心的极端性子,让他放弃,他宁愿自行了断。华夏之大,竟还是让双方不共戴天。 一想到此处,白雪心不由心中凄苦,自己只是想与相爱之人厮守,为何苍天作弄,让自己与爱人受尽苦楚,却仍不得月兑身。 卫步平更加迷茫,他依旧相信正义,如今却不知道如何去伸张,是自己信奉的真的不存在吗,还是自己过于愚蠢和渺小,无法体悟到正义的真意和方式吗? 三人陷入沉默之中,将一腔怨愤通通发泄出来的石守心心力交瘁,终于申吟一声,昏了过去。 第四十一章 交错的思绪(十二) 十全龙魂,顾名思义,由十人组成。他们每人都在四大弟子整理而成的“龙魂”至高典籍中得以悟出惊人艺业,武功登峰造极,为人处世也精明干练,可以到全世界的任何地区,处理任何事件,应付任何敌人。他们是全龙魂的旗帜和骨干,各有名号。 “龙魂”乃十全之首,统率群龙,举凡制定战略、筹谋计划、人员分派、日常事务,都由龙魂一手处理,必要之时甚至可以指挥“龙子”,可谓位高权重。辖下其余成员皆俯首听命、各司其职。但有一点,就是“十全龙魂”人员变动之时,其新任者必须登上轩辕圣峰觐见黄帝,得到其承认,才能正式录入十全,否则哪怕武功再高、功绩再大,也只能徒呼奈何。 炎黄二帝、龙子龙魂,这四者加起来,合称“炎黄龙魂”。它是华夏內界的定海神针,也是全球內界的最高峰,国外的內界之人对其又敬又畏,实在是我华夏人的骄傲,只可惜不能公诸于众。 我当时听得心中激荡不已,似乎连身体中的血也沸腾起来了。然后我又问炎黄龙魂的宗旨中有“凡战必为世界之和平公正,切不可拘泥一国一人之私”一条,那是不是说它并不隶属于帝国政府。 昭扬回答说正是如此,但两者的关系一直处于和睦状态,龙魂与九大世家的关系也很好,就像莫爷爷与祖父,年轻时就并肩作战过,友情直到如今仍然没有半分减退。帝国、世家有些事情不好插手,龙魂在不违背原则的情况下会有作为。而龙魂有不方便之处,帝国、世家也会从旁协助。前者有武力,后者有势力,相互扶持,又相互制约,这也是当年定下龙魂宗旨的四位前辈的良苦用心吧。 那时的我才知道,原来这世上有一个我完全不了解的世界,有一段被尘封已久的历史,有一群和我们完全不同的一群人的存在。那上下翻腾的心情,久久不能平息,在恍惚了几周之后,才渐渐能够接受这看似遥远诡奇,又近在身边的事实。內界、突破常识的力量、组织、炎黄龙魂,听起来就让人热血沸腾,怪不得昭扬会如此趋之若鹜。那时的他正要带着耿无邪、杨羡牟加入炎黄龙魂,也是我最为惦念守心的时候,他将这些说与我听,一是要我不需担心他,二也是用这惊天秘闻冲淡我对守心的相思之苦,事实上也的确做到了,虽然只有一段时间。 只是当时的我绝没有料到,终有一日,炎黄龙魂,这些华夏的守护者们,会站到自己的对立面。 思绪虽多,在我脑中闪过却只是一瞬间,我整理一下,拣者重要的部分对守心说了,他沉默一阵,说道:“看来是我自不量力,与你们做对,比之螳臂当车更加愚蠢。” 那司马却说道:“你能一路披荆斩棘走到这一步,传出去绝对能举世震惊了,与有荣焉就是,何必妄自菲薄。恐怕你说卫步平和你们在一起,也是假的吧,竟然将我们都骗过去了,实在佩服。” 他神情极为真诚,让人信服,此人倒很有度量气魄,与刚才色中饿鬼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他叫做司马蘅,应该是创建龙魂的四位前辈之一,司马横刀的后人。据昭扬所说,四位前辈的后人,只要加入龙魂,便会取先人名字中一字的谐音字作为名字,以示不忘祖先遗志,矢志不渝。 守心似乎也猜到了一些,他叹了口气,道:“不错,卫步平早已离开。看来我今日注定要命丧于此了,姓司马的,我看你比较顺眼,你好像是英雄苗裔,你若不介意,就出手给我个痛快如何?” 我闻言大惊,扯过守心,又是悲愤、又是幽怨地看着他,我们生死与共、绝不分离,你怎么先我而去,将我一个人孤地扔在世上。虽然我没说什么,但我知道自己的心意已经由目光透过饱含的热泪,原原本本地倾诉给了守心。 他脸色一阵铁青,一阵潮红,一定是自知今日必死,却在为与我玉石俱焚还是让我继续活着间举棋不定。我心中悲喜交加,再顾不上什么,死死搂住守心,呼道:“守心,你为守护我而生,我为什么不能为你而死!今日我就和你结为夫妇,咱们同生共死!” 一阵压抑的沉默之后,守心放声大笑,几乎响彻整个山峰,他反手抱住我,强有力的手臂勒得我腰肢生疼,但我并不在意,反而喜极而泣,我知道他已决心与我一同赴死了。我的男人,一旦有了决意,一往无前,百死不悔。我们终于可以永远厮守了,我胸中被欢喜填满,依偎着我的守心,再不作他想。 今天,是我石守心有生以来最绝望的日子,也是最开心的日子。因为,今日我将与我最爱的女子一同死去,也因为我已经与我最爱的女子共结连理。 我大笑,笑自己没有本事,无法将守护挚爱的誓言贯彻到底。我还笑,我与雪心的心意已然合为一体,谁也不要想拆散。我嘲笑,世间芸芸众生,包括眼前的三个站在顶峰的强者,谁有我一般幸运,此生得一雪心,万劫亦无悔憾! 我用尽全身力气,像是要将雪心融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抱着她,向眼前的三人嘲笑道:“来吧!来杀我们吧!我绝不反抗!” 司马蘅的脸色很难看,他犹豫片刻,向李观骐问道:“李兄,此事有没有回旋的余地,石守心的性命能否暂时留下?” “你保不住他一世!”李观骐的脸色更加难看,“白氏、田氏都不会放过他。与其让他受尽折磨而死,不如现在由我做个了断。” 他的手已经放到了剑柄上。对,就这样,让我与雪心都解月兑吧。 这时,面无表情、完全看不出他心中所想的魏无病却说道:“观骐,记得留下白雪心的命。” 你们这群怪物,事到如今还要拆散我与雪心,我心中惶急,不由退向悬崖,没料到那魏无病又说道:“你们两人哪怕跳崖,我们也有把握将白雪心救上来。”他是认真的,那平实的口气、散发的霸气,都使这句话成为铁律一般的事实,不容置疑。我感到自己已经挪不动脚步了。 雪心见李观骐越走越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和力气,一下子把我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娇呼要杀就先杀她,否则绝不让他伤我分毫。李观骐见状为难,停下了脚步。 和两年前没有区别呢。我不禁想起了当年在山洞中的情景。白敬斋、石承平、卫步平,魏无病、李观骐、司马蘅,面对他们,自己还是如此地软弱无能,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法掌控,只能任他人摆布。上次,我失去了雪心,没有了存在和方向,活得如同行尸走肉。这一次,我连苟活的机会都没有,甚至被剥夺了与爱人共同漫步于黄泉的资格。 我自问生平无愧于心,为何上天却将万千残酷推到我的身上。看着背对着我的雪心,我更是疼惜,对我不公的愤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惶恐,若是我死在雪心面前,她会不会痛得肝肠寸断?若她被救回去,知道了父母间接死在自己手里,会不会伤得心如刀割?傻丫头,你总是胆小得很,今天却如此勇敢,挡在我面前,就是逼李观骐先杀了你,比起自己的死亡,你更怕看到我的死亡,你还是这般怯懦啊…… 守心,我好怕,怕你死在我面前。但越是怕,我越要站在前面,你总是护着我,这次也轮到我了。这一次,我会用这双手,直到最后,将你…… 雪心,不用怕,我知道你胆小、你怕痛,你是我的心,我当然全都知晓。我一直以为可以守住自己的心,但现实证明我错了,我什么都守护不了。所以,这一次,我会用这双手,直到最后,让你…… 守护! 破灭! 那一刻,杀意盈满了天地,撑破了乾坤,似要将万物撕碎、割裂、吞噬、抹除。冰冷的寒意和滚烫的热气,袭上了悉数拥有心的生灵的心头,让他们在一瞬间全身浸入了死亡的深渊,虚无的尽头。 世界像是停止了,空间被封冻,时间被截断,因果被拆分,生死被凝滞。人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生灭的边缘处,徘徊与彷徨。 然后,一切又恢复了正常,让人觉得方才的一切只是一个错觉,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有看着表的好事者发现,前后之间,表上的秒针连一下也没有跳完。那是错觉,地球仍在转动,自己仍在活着,随即哈哈一笑,挥之脑后。 山顶上,“清刚扬文”的锋刃贯穿着白雪心的心脏,剑柄镶在她的后背上,握着的是石守心的手。就在那谁都无法有丝毫动作的一刻,石守心拔出藏在怀中的匕首,一击穿心。 此时的石守心,环抱着宛如沉睡的白雪心,在他的眼中,没有面前的三人,没有了整个天地,他又想起了雨中的那段对话。 “古书有言:魏太子造百辟匕首二,其一理似坚冰,名曰清刚;其二曜似朝日,名曰扬文。妾心纯如雪、坚如冰,惟愿君拨云见日,宛如朝阳,普照妾之一生。” “‘清刚’、‘扬文’合二为一,一日不断,你我一日不分离……你曾问我,愿不愿做你的女朋友,我怕羞,避而不答。今日我答复你,我愿意,愿意做你的女朋友、你的妻子。守心,不要离开我,永远、永远……” 他笑了,初升的夕阳照在脸上,映出浅浅的笑意,苍白、灰败、纯真、深沉,为何如此的空洞虚无呢?为何如此的摧人心魄呢? 清刚扬文未断,往昔言犹在耳,只是欠一个回答。 “呐,雪心,我不会离开,永远、永远……” 随后,身与心,一同步入了无际的黑暗。 司马蘅大叫一声,正要上前阻拦,却被李观骐横臂挡住,只能眼睁睁看着石守心两人落下悬崖,万丈高空之下,再没有挽救的可能,他刚才一时失神,没想到竟铸此大错,见眼前的一对活生生的情侣就此陨灭,心情又苦又涩,他以为李观骐是有心成全,魏无病则是袖手旁观,更加不忿。 李观骐也郁郁难安,自己片刻的恍惚之后,竟见到如此断人肝肠的一幕,看到石守心的虚无一般的脸,设身处地的想起自己与林若水,心中大恸,下意识地拦住了司马蘅,权当成全两人的殉情之举。他与司马蘅心中都不好过,言语冲突,泛起了火气,气场相抗,形势一触即发。 魏无病若有所思,刚才的一瞬间,自己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恐怕不是错觉,否则又为何有如此的凑巧,在三人同时心神失守时,让石守心得逞。但如此铺天盖地的杀气,自己闻所未闻,即使是黄帝大人亲至,也未必办得到,何况如此的高人,又为何要成全石守心。既然有如此本事,何不将他们两人救走。难道刚才那一瞬间,真的只是观骐的有意成全和自己、司马两人同时走神的一个巧合?他来不及细想,见徒弟与司马言语不和,就要冲突起来,只得收起了心思,出手阻止。 波澜不惊的收场后,三人先后离去。空荡荡的峰顶,回归了平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俯视着如梦之世,白云苍狗。 天边的一线晨曦由灰暗变成淡黄,又由淡黄变成橘红,萦绕群山的云海,红紫交辉,瞬息万变,漫天彩霞与之融为一体,犹如巨幅油画从天而降。浮光耀金的海面上,日轮掀开了云幕,撩开了霞帐,披着五彩霓裳,冉冉升起在天际,须臾间,金光四射,群峰尽染。不远处的一处不足一人站立的峰尖上,云海犹如涨潮般涌起,犹如退潮般散去,冲刷出一道身影。 身穿华贵的束腰长裙、披着宽大的纯白羊毛斗篷的柳寒婵婷婷而立,套在晶莹小脚上的水晶鞋轻轻点在峰尖上,远望如云中女神,高不可及,近看如怀春少女,宜喜宜嗔。她秀美紧蹙,良久才缓缓叹道:“白妹妹,我将龙魂引来,本打算让他们将你接回去的,然后再救走石弟弟。弟弟他意志坚毅,精神力极为强大,若随我回到协会,教一年半载,又是我魔法界一个不可多得的助力,没想到竟走到如此地步……” 她顾首四望,终究看不出什么,喃喃道:“刚才那一瞬到底是什么?从未听说世上谁有如此可怖的杀意……”她神色变化,最后嬉笑一声,“何必庸人自扰,还是继续在这华夏大地上瞧瞧有什么奇闻异事吧。”斗篷轻扬,身形全无,只余滚滚云海,飘飘渺渺。 天下无数的思念,就犹如天上的云朵,多不胜数,在浩瀚天空中聚散离合,那变幻不定、相互交错的心绪,是否只有在破灭之时,才能合而为一,成为永恒? “不错,在这活生生的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变的!情侣会成为仇寇,挚友会成为死敌,真理会成为谬论,天地会化为沙粒!只有破灭,才得永恒。破灭吧,死去吧,消亡吧!当一切化为空无,残留下的就只有我,我便是永恒!”石破欢呼雀跃,为石守心的死亡,自己的诞生庆之祝之,舞之蹈之。虽然落在石守心落到无有空境中时一息尚存,但他的心早已死去,被石破取而代之是早晚之事,太上的出现,只是加快了这一进程,使石破真正破茧而出。 “想成全你的让你去死,不想的要救你,欣赏你的却袖手旁观。哈哈哈,有趣,有趣!世间还是如此有趣!”听完魏无病三人对话和柳寒婵自言自语的通天默然片刻后,也是发笑,但他霍然目光转厉,如电光般射向石破,喝问道:“你的心,你的坚持,就如此重要吗?比起你挚爱之人的生命,还要重要吗?” 石破觉得通天的目光竟比之诛仙四剑的锋芒更为锐利,但他夷然不惧,明知故问地说道:“你在问我?还是再问石守心?无所谓,答案都是相同的。是的,当然是自己最为重要。心意相通?生死与共?不要让我发笑了!人与人之间,是不可能相互理解的,即使偶尔想法一致,也只会招致不幸!如同宇宙中的天体,当运动的轨道交错之时,不是一方被撞毁,就是同归于尽、化作尘埃!这就是真相,这就是破灭,这才是永恒!” 凝视着如醉如狂的石破,通天久久失声,良久后方才一声叹息:“我终于明白为何‘无道杀劫’应在了你的身上。” 得空时,通天向石破讲述过“无道杀劫”之事,听到无有不杀的威力时,石破大喜,听到仅有四杀时,他复又消沉,嘴上还嘟囔着“才有四次,也太吝啬了吧”,让通天苦笑。 要知道,这已经是亘古以来的仅出现了一次的旷世机缘,这杀劫可是上至天道、下至蝼蚁,皆可杀灭的利器,无数人有一次便喜不自胜,你有四次竟还嫌不够?石破瘪着嘴不再说话,如今听通天又提及此事,不由颇有兴致地问道:“为何?” “因为这世上,已经没有你不忍杀的人物。” 第四十二章 悠远的回忆(一) “众生心灵之中,皆有不忍。万法大道之上,皆有不忍。生命始终之间,皆有不忍。过不去、割不舍、放不下、离不开、斩不断、做不出,皆是不忍。所谓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但在你身上,已经没有了。你狂妄恣肆,任意胡为,不再受任何道理、法规、世论的约束。” 通天凝目观望着石破,缓缓说道:“天上地下的万物,在你眼中都是平等的、相同的,都是可杀之物,只是时机早晚、心情好坏的问题。你的本身,你的存在,就是无道杀劫。” “这世上,没有你不忍杀的人与物!” 石破怔怔地呆立半晌,猛地发出宏亮的大笑声,那笑声越发响亮,越发广阔,竟遍及了漫无边际的无有空境的每一个角落,震得通天也不由心跳加速、面色潮红,竟似受伤了一般。 “正是如此!这天、这地、这众生,没有我不忍杀之物。我是石破,我是杀劫,我是毁灭!我前行之路上的一切啊,迎接永恒的破灭吧!” 石破话音一落,诛仙四剑倏地爆发出前所未见的光辉,黑、白、红、蓝四色光芒耀遍无有空境。即使是通天,也在这惊心眩目的光彩中用袍袖挡住了双目,唯恐刺瞎了眼睛,当强光消散之后,他才惊讶地发现,诛仙四剑与石破竟通通失去了踪影。茫茫空境中,通天一人张目结舌,久久失神。 石破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并不在无有空境之中,而是身处一个类似宇宙空间的地方,身体漂浮着,可以活动,却无法移动,如同失重一般。没有空气,口鼻无法吸入任何气体,但自己不觉得胸闷气短。没有光,却不妨碍他用眼去看,环视四周,竟然有无数奇形怪状、凶神恶煞的妖魔鬼怪将自己围在中间,如同神话中的怪兽精灵、魑魅魍魉、毒魔狠怪、牛鬼蛇神,它们或伸出锋利的爪子、或吐出猩红的舌头,袭向自己,却总是相差毫厘才能够到。明明没有空气,声音无法传播,耳中却能听到它们满是恶毒怨愤的嘶吼声。那可怖的情状、怨毒的表情,让石破不得不相信,自己哪怕移动半步,都会被扯了去撕成碎片、生吞活剥。 但石破的脸上淡定得很,嘴上甚至勾起一抹微笑,他提声说道:“是谁!将我弄到这个鬼地方,还搞出这神神鬼鬼的东西,想吓唬我,你这点本事还差得远呢!” “哼,通天小儿说的不错,你小子狂妄恣肆,真是不知道怕为何物!”一把混混沌沌、浩浩荡荡的声音传来,周围的魔怪皆闭了嘴、住了手,个个蜷着身子,似乎全部沉睡了过去,不复方才张牙舞爪的凶恶样子。这声音石破有些印象,那是天道鸿钧的声音,但又与之不尽相同,天道之声昭昭彰彰,此音则略显飘飘渺渺,模糊不清。 “大道,我早已说过,你是吓不住他的。”又一个声音说道,嘹亮响彻、直逼心魄,宛如可入人的灵魂一般。 “何方鼠辈,藏头露尾!有种出来见我!”石破对两个人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兀自交谈的态度很不畅快,开口便骂,不顾对方是谁。 “好小子,果然够狂,我便让你见识见识。”第一个声音长笑不止,石破的眼前转瞬间生出一道如雾如电的身影,虚实难辨、烟聚云散,让他极目去看,仍看不出到底为何物。 石破也不追究,头一昂,道:“你是哪个,报上名来!” “混沌大道的一丝怨念!” 石破听得一愣,脑中神思电转,问道:“莫不是盘古开天前的那个混沌大道?” “不错!” “你糊弄谁呢?我早从通天那老不死处听说了,当初盘古应了‘无道杀劫’,将混沌、大道、三千魔神和自己杀得干干净净,你现在说自己是混沌大道,欺负我没文化啊?” “他说的是真的,而且他只是混沌大道的一丝怨念,不是大道本身。”一个人出现在那身影旁边,他披头浓须,看不见面目,浑身精赤、身强体健,很是壮美,只有腰间缠着藤蔓草叶,遮住羞处。他就这样笔直地立着,却让石破生出比山更为巍峨,比天更为高广的感觉,怕是又是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只见他头上的毛发微颤,说道:“无道杀劫,咱们好久没见了,我是盘古的一丝执念。” 饶是石破胆大包天,也是惊叫一声,道:“见鬼了,他是大道,你是盘古,可别告诉我这周围的怪物们是那三千魔神!” “的确如此,那些是三千魔神的恶灵,而且你现在所身处的地方,乃是天地开辟前,混沌最后的一丝残渣。” 石破一听之下,脸色突变,全身像被抽去了力气一般,瘫坐下去。 “哈哈,小子,听到我们的大名,怕了吧!”大道得意洋洋地笑道。 石破没好气地看他一眼,叫嚣道:“瞧你的鬼样子,牙都没有,我怕你咬我啊!去去去,别理我,让我安静一会儿。” 两人不明所以,那盘古轻声问道:“你烦恼什么?” “烦恼什么?烦恼天道欺人,通天诈骗!‘无道杀劫’,好大的名头,原来他娘的一个都没杀死,还活生生地站在我眼前,那我出去以后还混个屁啊!所以说什么天道、圣人,都是骗死人不赔命的……”石破闷闷地说道,带着恼羞成怒的气愤。 “你小子耳朵白长了吧?”大道气呼呼地打断石破,说道,“刚才我们都说过了,本体已死,我们只是剩下的怨念、执念、恶灵、残渣而已!” “瞧你们一个个生龙活虎的,就算只是一丝意识,和没死又有什么区别?” 盘古叹息道:“区别大了。就如同人死之后,身体上总还有一丝余温尚存,需过些时候,才会彻底冰冷僵硬。” “你们这一丝余温也为免保存得太久了吧?”石破眨眨眼,表示将信将疑。 “我们都是何等人物,岂是用你那微薄的常识能够衡量的?”大道忿忿地说道,对石破的臆测很是藐视。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盘古却是苦叹道:“我等本体当初被你所杀,只各留下一丝神识,难以独自生存,便分为四气、混作一团,在初开的天地间游荡徘徊。直到遇到通天,才借他的法力,苟延残喘到今日。” “什么?”石破眼珠乱转,瞬间反应过来:“你们就是诛仙四剑?这里是诛仙之内?” “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大道骂了盘古一句,说道:“不错,我们汇集在一处,就是你们所知的诛仙剑气。通天小儿,用十万年画出诛仙阵图,又用十万年将我等炼化为剑,还很是沾沾自喜。哼,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要不是我等本体早已湮灭,这残留的意识也在不断消散,他永世也休想制住我们。不过看在他源源不断地提供法力,供我等维持,又很是恭敬,我就不与他计较了。” 石破嗤笑道:“你靠着人家才能存活,还好意思口出狂言,小心教通天他知道了,断了你的生路。” “嘿嘿,小子,你有所不知。”那天道一派怡然自得地口气,道:“通天小儿也多次尝试与我等沟通,我是理都不理他。我在这里所说的话,他更是一个字都听不到。这百亿年来,你是唯一一个与我们对话的,怎么样,小子,很是受宠若惊吧!” 石破撇嘴道:“我为什么要感到荣幸?你有好处给我吗?” 大道似乎气得说不出话了,盘古接道:“无道杀劫,我等有一桩事情想拜托你去完成。” 第四十三章 悠远的回忆(二) “等等!”石破打断道,“你们叫我无道杀劫?你们可看清楚了,我是石破,活碰乱跳的人,不是什么冷冰冰的劫数!” “你化身为人,我们也很惊讶。但谁规定了无道杀劫的具体样子?上次你出现时,是一柄斧头,如今你成为一个有灵魂的人,又有何奇怪。” “那我更奇怪了,你们的本体是被我所杀,见到我,你们应该像刚才的那些魔神一样,恨不得把我扒皮抽筋,怎么如此客客气气的,还有事求我?” “我们只是一丝神识,为完成相同的一件事而被本体留下,并进而结合到一起。本体对你怎么想,我们不得而知,但那件事,定要完成,否则绝不甘心就此消散。” “什么事?你们不会让通天去做?” “这件事,通天一开始不敢去做,后来又无力去做,而如今更是无心去做。所以我们对他无话可说。” 石破心中狂跳,语气中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说道:“莫非是对付天道?” “说对了一半。”盘古点头道:“我们想请你杀灭鸿钧!” “哈哈!”石破纵身跃起,大笑道:“你们不说,我也想去会会他。” “大言不惭!”大道终于平息了怒气,冷声对石破讽刺道:“苍冥、猴子、通天、准提,皆欲将鸿钧击败,却没一个成功,你才几斤几两,敢出此狂言?一俟四次杀劫用完,那些凡人中的高手都能捏死你。何况你已经使了一次,仅余三次,恐怕见不到鸿钧,你就不知道死在哪里了!”他随在给石破泼凉水,但在说到鸿钧时,似在咬牙切齿,那森森的怨愤之意,让石破生生打个哆嗦。 “我已经用过一次了?什么时候?”石破大吃一惊。 “你杀太上之时,用的便是四杀劫中的一次,否则你能杀得了堂堂三清之首、太上道尊?” 石破心中不服,反驳道:“那太上是为通天用陷仙剑困住,才被我用戮仙剑所杀的。按理说,是通天、你们和我合伙干掉的,凭什么费我一次杀劫?” “小子,你果然天真的很,而且把无道杀劫想得过于简单。通天和我们,可没有杀死圣人的本事。当时你心发杀机,让太上应劫,进而杀死了他。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当时太上知道你的身份时没有立即退走,为什么极重同门感情的通天会突施偷袭,困住太上让你杀死?所谓无道杀劫,不仅是让你能够杀死任何事物,而且会让周遭的一切配合你去杀,不得手决不罢休,甚至不惜违反、扭曲一切物的法则、人的意志,也要让你成功。” “不是说过,人的精神是禁区,不能控制吗?”石破想起通天的论断,以之辩驳道。 “小子,何为无道?”大道不答反问,见石破若有所思,道:“无道,就是百无禁忌,管你是不是禁区,一律踩在脚下。这才是无道杀劫真正的可怕之处!” 将大道所说默记于心,道:“好吧,咱们言归正传,你们想叫我去杀鸿钧,又认为我不够资格,那把我带到这里想干什么?” 盘古应道:“首先,让你对无道杀劫有一些基本的了解。就像方才所说的,你只要心生杀意,杀劫便会发动,所以你需要抑制住心中的杀机,否则将余下的三次草草用完,你也会一并消亡。你问为什么?记得你的前身,也就是那把斧头,再完成四次杀劫后,便自行消失了。可想而知,应劫之后,杀劫本身也会烟消云散,直到下一次以完全不同的面貌出现。” “这是什么坑人的杀劫啊!”石破苦着脸叫道,“不仅只能用四次,还不知不觉间就能发动,用完后立即让我一起跟着完蛋。我突然觉得自己的一生变得好短暂啊……” “你也无需太过担忧。”见石破有些消沉,盘古笑着劝道,“激起杀意,发动杀劫,需要极为强烈的感情为引信。只要你能够平复自己的情绪,不要过于冲动,就没有关系。” “这个还能勉强接受。”石破松了一口气,世上的一切在他眼中都是一样的,不分轻重亲疏,如此一来自己不会过于执着于什么,也就很难产生过于激烈的感情,但他旋即又狐疑道:“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你别忘了,我的本体可是第一个使用无道杀劫的盘古大神。” “哦,详细地讲来听听。” 见石破一定要刨根问底,盘古苦笑道:“好,既然你要问个清楚,我便讲个明白。当初,在元气未分、模糊一团的混沌中,只存在大道与盘古。大道默默无闻、寂寂无为,完全没有一丝响动改变,盘古觉得自已很是孤单,他心生欲念,希望有人与他相伴,于是在虚空中诞生了三千魔神,与它们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他犹不满足,欲开天辟地,于是无道杀劫出世,化为一柄斧头,握在盘古手中。就在此时,三千魔神前来阻止,见自己创造的同伴竟然背叛,他大怒之下,将来犯魔神一斩而尽。得知魔神们是为了得证大道而攻击自己的,他大恨,杀灭了大道。随即,觉得自己的夙愿即将得以实现,他大喜,剖开混沌,就此洪荒宇宙开辟。盘古用无数年将宇宙扩大、支撑、固定,但当他筋疲力尽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仍是孤单一个,他大悲,不愿再活了,那斧头便砍杀了他,消失不见。盘古的血肉精气四散各地,才有了洪荒中万千生灵。怒、恨、喜、悲,四种情绪高涨到了极致,杀劫才随之发动。你可理解了?” 石破点头道:“大致了解了。不过,好像当时的三千魔神并为死绝,其中之一就有鸿钧吧?” “那厮就是仅余两只魔神中的一个!”大道忿忿地说道:“当时就是这厮挑拨是非,说盘古欲要杀大道取而代之。我那本体老实,信以为真,便令魔神去杀盘古,那厮躲到一旁,见魔神、大道、混沌、盘古皆覆灭后,自己得证大道,号称天道。我呸,卑鄙小人一个!还有一只魔神,便是那苍冥,他倒是个好汉,就算是要杀盘古,也不愿与他人一拥而上,所以逃过杀劫。之后数次挑战盘古,都被击败,盘古赞其奋勇,又认为他是最后一只魔神,也不加害,每次都放其离去。苍冥深知盘古之强大,闭关苦修,没想到出关时,盘古已死,他痛失对手,便将目光转到当时已是天道的鸿钧身上,时至今日,仍在想方设法将之杀败。” “苍冥吗……”想到那个不甘于“天下第一”,长久以来锲而不舍的人物,石破亦生出向往之情,冥冥之中觉得只有胜过他,才有资格挑战天道。“好吧,第一件事我省得了。接下来呢?” “小子,你对自己所处的世界有多少了解?”大道沉声问道。 石破一愣,不知道他有何用意,想了想回答道:“反正不管是大爆炸还是开天辟地,百多亿年前,形成了现在的宇宙。一开始地球上是没有人类的,所以是由别的种族统治。之后人类出现,渐渐优胜劣汰,称霸大地,然后繁衍至今日的昌盛景象。有什么问题吗?” “浅薄!无知!”大道呵斥道,“欲胜天道,必先了解天下。不知天下大势,你连天道的样子都见不到!” 第四十四章 悠远的回忆(三) 石破对大道的嘲讽不以为意,耸耸肩,说道:“好,好,我不知利害,骄狂忘形,需要你的指点,那您老人家就慢慢道来吧。啧,什么臭脾气,活该被无道杀劫一斧子砍死……” 不去理石破后面的抱怨,天道娓娓叙述而来:“巫妖之争、人教崛起,你应该从通天那里听说过了吧?” 见石破点头,一副你就不用老生常谈的讨厌嘴脸,大道冷笑道,“但其中的隐秘,你却并不知情。小子,仔细听好了,这一切,都是那鸿钧设计好的,可悲芸芸众生,以为自得其利,不过都是在鸿钧手掌心中蹦跶出丑而已!巫妖之争?妖族遨游九天,巫族纵横大地,两者本来相安无事,为何非要争得你死我亡。” “还不是帝俊的十个好儿子一同到大地玩耍,弄得酷热难耐。那后羿也是鲁莽,竟然不问青红皂白就射死九个。这仇若是不报,妖族也别再出来混了。随后演变为巫妖两族间矛盾的总爆发,战争总能冲昏理智,双方伤亡越来越大,仇恨也越积越深,不分出胜负死不罢休。有什么奇怪的?” “当初帝俊的十个金乌儿子,本来乖巧得很,否则也不会深得帝俊的喜爱。他们同时出游,却是听了一个天宫侍女所言,她对大地极是赞叹,说那里如何奇妙瑰丽,某些胜景犹过于天庭,引得他们心痒难耐,又听那侍女说法不责众,他们一同下界,回来了帝俊也不好惩责,这才一涌而出。不久,战争爆发,那侍女自称九天玄女,将黄帝迷得神魂颠倒、言听计从,助巫族大破天妖大军。小子,你可知,天庭在大战后塌陷之后,那侍女改换门庭,被赐名玄都,成为太上小儿的唯一弟子,太上所行所为,受哪一个指使,我就不用多说了吧。” 太上一生唯天命是从,石破早就知晓,原来巫妖大战,两败俱伤,从头到尾皆是天道导演的,实在令他一场震惊。 大道则继续道。 “之后人教崛起,但仍无法月兑离巫妖桎梏,三皇五帝,不是天妖、便是大巫,及至人王大禹之子夏启继位,建立人族王朝,这种情况仍没有改变。夏朝崇妖术,其后的商朝尚巫道,又是那太上之徒玄都下凡,化身倾国倾城的美人,诱惑两朝末代人王,行祸国殃民之事,弄得天怒人怨,国将不国。鸿钧见改朝换代,不过是巫妖更立,也不再坐视,降下封神榜,挑起夺天之战,定下了巫族灭、妖族隐的结局。新兴周朝,终于合了他的心意,摒除巫妖的影响,以‘敬天保人’为国策。嘿嘿,敬天,不就是敬的他自己这个天道?保人,不就是要将巫、妖剔除?鸿钧真是好狠的心思啊。” “等一下。”石破挠了挠头,说道:“你的意思是说,巫、妖皆是盘古血肉精气所化,天赋极大的威能,鸿钧希望唯我独尊,害怕他们不服统治,所以要将这些盘古遗民赶尽杀绝?” “他一开始未必是要赶尽杀绝。”一旁的盘古插嘴道:“否则巫妖大战正酣之时,也不会命女娲居中调停,尽力平息巫、妖、人之间的争端,使三族和平相处了一段时间。” “那为何之后又降下封神榜,令巫、妖、人、仙再次自相残杀?” “因为在五帝中的大禹之时,发生了一件事。”盘古的声音突然低沉了起来,使石破意识到此时必定关系重大。 “那时,大地上虽然基本安宁,但也有人不服管制,天妖共工、大巫祝融便是其中最明显的。他们彼此水火不容,经常私下争斗,后来越发激烈,两人皆杀得丧失理智,竟然将一位前来劝和的女子杀死。” 石破奇怪地看着盘古,道:“死了一个平凡女子算得上什么?是不是他们两人撞毁了不周山,才引得鸿钧大怒的?” “哈哈,小子,没有什么不周山,那个女子就唤作不周。”天道大笑,其中充满了幸灾乐祸和快意,“她的确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但她的爱人却大不平凡,反而是高高在上!” “难道说……” “哈哈,不错,就是鸿钧那厮!哈哈哈,那厮一世清高,竟会与一介凡间女子结合,还生有一子,却最终落个妻亡子散的下场,真是大快我心,大快我心啊!” “可天道理应能够明见万里,怎么连自己的老婆都保不住?” “人算不如天算,但天算也抵不住命运使然。”盘古叹道:“那时鸿钧刚刚与苍冥一战,虽然获胜,但深感并未占得压倒性的优势,他痛定思痛,闭关精修。却没想到甫一出关,就看到了妻子惨死的情状。” “嘿嘿,想必那厮当时定是恼羞成怒,自然不会再对害死自己情人的巫族妖族心慈手软。” 盘古倒是对大道的判断不以为然,道:“我并不觉得他有多么愤怒,但是却有无尽的悲伤。当时,他将不周的尸身焚烧成灰,任其飘散在天地间,就匆匆回了九天之上。不久,天发大水,危害全天下。还是女娲采炼精石,垫高所有大陆的地基,才保住了一部分土地。要知道,那时的陆地远比海洋广阔,但如今海洋的面积却远大于陆地。而且,最初海洋中的水甘甜宜人,可以直接取饮。而如今的海水,又咸又涩,恐怕这些都是鸿钧哭下的泪水。天若有情天亦老,只怕这一哭,哭尽了他的喜怒哀乐,悲欢忧愁……从此他蛰伏千余年,似乎对世事不闻不问,但再一动作,便是惊天当地之举,一役夺天,夺下的不只是巫妖两族的气运,更将天地众生的命运夺在手中。从此,天上天下,皆完全受鸿钧的摆布了。” 石破听得心潮澎湃,不由生出对天道的敬畏之情,如此忘情绝性、将天地玩弄于鼓掌之间的人物,自己会是他的对手吗? “小子,现在终于怕了吧!” 面对天道的嘲弄,石破却淡淡一笑,道:“不但怕,而且兴奋!对手越强大,才越有破灭的价值!天道被我所杀时,会露出怎样的面孔呢,真是让我期待不已啊!” 第四十九章 悠远的回忆(八) 石破运转意念,果然见手中黑白红蓝四色流淌,生生不息,不再是具有形体的宝剑,而是明明灭灭、吞吞吐吐的剑气锋芒,他不由大喜,但还没笑出声,阵阵剧痛已经袭上周身各处,饶是他被通天打磨得不畏惨死重伤,也差点疼得大叫出声。 见石破脸色难看,大道笑道:“小子,识得厉害了吧。实话告诉你,若没有石守心为你分担了大部分,这一下子就能直接摧毁你的灵识,让你万劫不复。” 石破不禁去看石守心,他灰蒙蒙的脸上,竟仍是不见任何表情,只是一小部分,自己几乎抵挡不住,他受下大部分,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简直不可思议,石破抬起头,表示自己不相信石守心如此坚忍。 还是盘古摇头叹道:“他已然经历了世间最痛,之后再多的疼痛,他也不会放在心上。或者说,他已经没有了心,自然不会感觉到痛……” “想不到这废物还能如此利用,那我也就不再与他计较了。” 正当石破沾沾自喜之时,却又听大道说道:“小子,出去之后,你尽量少动用戮仙剑气。” “为什么,它与我最为亲和,威力又大,怎就不能动用?” “的确,戮仙违逆生死,威力奇大。但是,小子你莫忘了,你使用诛仙四剑时,能承受得住精神层面的冲击,身体却抵挡不了物质层面的破坏,所以一旦动手,就时时需要戮仙转死为生的力量,否则我们不能保证你会不会在转眼间被天地规律碾为齑粉,我们消散后,可无法再主动将你救回来。而且就算你能承受得住,可对生杀的操控,与你的杀劫过于接近,你若是妄动,可能将杀劫一并引出来,那就得不偿失了。其中奥秘,我也一时说不清楚,你需要在今后细细感悟。总之,在完全把握住自己的杀意与力量前,对于戮仙,你定要慎用之!” 见大道如此郑重其事,人家不计报酬如此帮自己,又即将逝去,就是石破不计恩仇的跳月兑性子,也不由心有感触,他收起平素不在乎的神情,正容点头称是。 “言尽于此,后会无期,你去吧。”盘古说完,不待石破反应,把手一挥,一团光晕已将他和石守心吞没。 “咱们的使命终于完成了,接下来就全看这小子的了。” 空间开始崩塌,混沌的残余、魔神的恶灵、盘古的执念,乃至说话的大道怨念,皆在一点点地分解、飞散。 “将如此重的担子压在他一人身上,我心中终是过意不去。” “你多心了,以那小子的脾性,出去早晚是一个死,咱们将诛仙交托与他,是给了他无限的生机。况且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他的身边未必总是空荡荡的。” “是啊,行路难,难于一人独行,但再是孤独,也有与他人相识相交的时候,希望他能把握住因缘际会……咦,你这怨念,竟笑得如此开心,真是稀奇!” “终于不用再这鬼地方漫无目的地徘徊了,我当然开心得很!百亿年了,百亿年了啊……” “嗯,已经百亿年了,我们都等不起另一个百亿年啊……就将一切都托付给亦劫亦人,有灵无心的他们吧……” “今后的世界变成什么样子,我竟然还抱有一丝期待呢,可惜我只是一丝怨念,消除了怨恨,就什么都剩不下了……时辰已到,别了!” “我这一丝执念,在得知无道杀劫降世的一刻,也几乎支撑不下去了,我等顽固求存,可能就是为了与他们相见吧……已经先走一步了吗,呵呵,终究是我胜了你一分。别了,大道!” 没有声音、没有剧变,就像在繁忙中将一些琐碎的事情忘记似的,悄悄地在不经意间,一切归于平静,一切由有化无。 石破陡然睁开眼睛,自己又回到了无有空境之中,只是这仙境福地却正在急剧衰落着。日月失色、暮光消沉,原本茂密鲜艳的花草正在凋,交错盘结的参天大树正在枯萎,仙禽们有的在空中盘旋,发出惊心动魄的哀鸣,有的已经坠落在地上,似在吐出临终一声悲叹。远远眺望去,这一片不染纤尘的净土之四周,正在为无形无相的虚空吞噬着,要不了多久,便会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无有空境,本就是通天以诛仙四剑为基、自己心想为神,构筑的一处遗世独立的境地,如今诛仙四剑破碎,诛仙剑气归了石破,此处也就失去了支撑,溃灭消逝,是早早晚晚的事。 “想当年金鳌岛沉、碧游宫毁,也就是如此的光景吧……” 石破循声看去,正见到通天背对着自己,俯首而望,那一声满是沧桑的慨叹,似乎带走了他身体里所有的精气神,使他挺拔轩昂的身躯,偏偏看起来佝偻弯曲,再不复顶天立地、意气风发的神韵。 “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石破走到通天身边,嬉笑道:“你在这里住了千余年,也该腻烦了,正好出去寻一处新的居所,尝一尝当今人间的繁华之处。” 啪的一声,石破胸口正中一掌,被劈倒在地,将地面砸出一个三尺来深的大坑。他反应神速,几乎毫无迟疑地翻身后退,与通天隔着一丈相对峙,碎裂的胸骨、流出的鲜血瞬间被发动的戮仙剑气抹去,平白吃了大亏,他心中自然火大,出口骂道:“老不死的,你做什么!” “将诛仙剑气交还与我!”通天转过身,神俊的脸上几乎结成了冰,双目射出的既有烈火,又有闪电,加上周身蒸腾的凛凛杀气,让石破深切体会到什么是圣人之威,之前与通天的交手,在他眼中根本就是玩耍一般、不值一提,而现在的通天,才是动了真怒、祭出了真本领。刚才那一击,若不是有戮仙剑气护持,早已透胸而过,将自己的心脏打碎。 但今时不同往日,石破身负诛仙剑气,而通天赤手空拳,他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惧的性子,如今更加有恃无恐,大笑道:“哦,我没有听错吧?堂堂圣人,竟向我这区区凡人索要东西,说出去你也不怕笑掉别人大牙?” “你一出现,诛仙四剑便齐齐碎裂,那剑魄全部钻进了你的体内。我的无有空境,缺不得诛仙的支撑。这里是我惟一的归所,快将剑气还回来!” “那真是对不住,诛仙里的剑魄已经认我为主,也就是说它们已经不是你的所有物了。” 通天闻言一皱眉,抬手并指为剑,杀气更盛:“杀了你,我照样取回诛仙!” 石破放声长笑,“好!通天,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今日,就用你的命,来血祭我刚刚得到的力量!”他双掌一搓,信手挥洒,带着耀眼夺目的点点尘埃散落在周身四处,落地便隐没不见,不知有何玄机。 “小子,你驾驭不了诛仙的威力,就一口气将其中蕴藏的力量爆发出来,散布在四周,一旦碰着就会触发,这种用法虽然独树一帜,却瞒不过我的眼睛。”通天一提步,已经闪身到石破面前,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脖颈,“此时的你,一定全身剧痛难当吧。你才有多少道行,动用诛仙只是自找苦吃。快快还我,饶你不死!” 被提到半空的石破兀自笑道:“你的伎俩,我也清楚得很。不要以为,那些看起来一点都不起眼的尘埃皆落在了地上,我的身上也沾了不少呢。给我发动吧!” 不知怎的,两人猛地拉开了距离,通天一惊,正欲上前,却发现自己竟挪不动脚步。 “绝对的相对位置。”石破转了转生疼的脖子,坏笑道:“如此一来,咱俩的距离、方向就都是一样的,我无论怎样移动,你都要和我保持相同的方位,很有趣吧。” “陷仙剑的虚空之力,还困不住我!” “当然,所以我只是要让你踩上我布置好的陷阱!”石破向右跨出一步,对面的通天如同在镜中一般,也被迫向左横移一步,但他运起磅礴的法力,已然将束缚挣月兑,可他心中清楚,自己的脚下正有石破的设计。 “凝固的时空!” 通天只觉得全身发紧,空间凝固了、时间停滞了,周遭的一寸之内像是完全静止了一样,没有丝毫生机流动。但脸上依旧没有浮现惊讶,他有自信,不用三息,就能破困而出。 “当然不只是单纯地将你困住。”石破张开右手,一团白光渐渐形成一支短枪,“你现在就如同身处在一个气球当中,可以想象一下,我这一针扎过去,会有什么后果。却不知道,是你这圣人的筋骨硬实,还是空间的迅猛收缩霸道。” 短枪出手,通天的瞳孔一缩,犹如正在挤压着他的身体的空间! 第五十章 无有的终末(上) 我名通天,这是我自己取的,因为我想要练就一身通天彻地的本事。不是为了耀武扬威,而是因为有了本事,才能不受别人欺负,才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从一个自称天道的家伙身上学到了很大的本事,他虽然从未露过面,但也正因为如此,我很感激他,将心比心,我不会将自己的本领传授给一个完全不知根底的人,但是他不同,每次开讲,从不介意来了多少人、走了几个人。他对待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讲道时的气氛也是自由的,不受拘束的。他赢得了我的尊敬,让我心甘情愿地喊他一声师尊。师尊教得很好,我学得也很快,学成之日,我还得到了圣人之位,这应该是师尊对我的肯定,那天我开心得不得了,也是我最值得铭记的日子之一。 之后,我四处游荡,感悟自己生命的意义。我见到了很多挣扎求存的生灵,他们让我见到了生命的光辉与无奈。天道的确是公平的,他赐予生命,也降下死亡。生命很喧嚣,丰富多彩,让人记忆犹新;死亡很安静,色调单一,让人忘乎一切。 那么永生不灭的我,又该做些什么呢?我很欣赏那些为了生存而不择手段的举动,但更为敬服那些为了一份微不足道的坚持而将性命置之度外的行为。天生万物,但生命只有一次,是什么值得他们抛弃如此宝贵的生命,我为此而着迷。直到有一天,我突然顿悟,原来天道一直在进行着一场游戏,一场自己永远是赢家的游戏,他以生命为诱饵,诱惑着众生弱肉强食、丑态百出,最终在痛苦中死去。但总有一些例外,他们决定自己该如何活着,并在已经预见到的死亡中含笑而逝。生死操控在天道手中,谁也无法违抗,但活着的心情却在自己身上,可以快乐、可以悲伤,或许有些自欺欺人,可是他们的确活得更为精彩。生命有限,我想让他们这些有心人的人生能够更为精彩,于是决心尽我所能帮助他们。 每当我看到那些不顾生命、努力追逐着什么的身影,都会上前去问他们,“天道如烘炉,熔毁我真心。你能坚持本心,死不低头,我很高兴。愿不愿意入我截教,我不但为你截下这一线生机,还要为你截下你的真心本性!”这是我对他们的誓言,也是对自己的誓言。生命可贵,终究是别人给的,真心本性,却完全是自己的,这份矜持,我希望自己和徒弟们都不要退让。 我以此宗旨为据,立下了截教。我的徒弟越来越多,他们或者面目丑恶、或者资质不佳、或者心怀叵测、或者脾性难驯,但我并不是要他们同心协力去做什么,而就是要他们保持住现在的心性,在死去的一刻能够昂首挺胸地在遗言中说道:“瞧瞧,我心始终未变,连天道也无可奈何!” 或许,我想要截下的,不是所谓的一丝生机,也不是全是本性真心,而是那一份生命中无可替代的尊严与骄傲。我想让众生明白这份尊严与骄傲,并让自己为这份功业而自豪。这便是我的截道。我知道,所有生灵的心中也都深藏着对截道的向往和认同,所以我的门下才会越来越多,截教也俨然成为了天下第一大教。 地上的纷争我一概不理,巫妖大战、人族崛起,我也绝不插手,门下的弟子参与,也听之任之,因为插手就会有立场,有立场就会有区分,我不想区分什么巫、妖、人。众生平等,有教无类,踏入我的门墙,我就倾囊相授,出了金鳌岛就任他们去争去战,死了我会伤心,胜了我会欣喜,一切随徒弟们的心愿,无悔便好。即使天降封神榜,许下进占天庭的好处,我的态度仍没有变化,但是当人教、阐教、西方教将矛头一齐对准我截教,甚至连其教主圣人都亲自出手时,我终于坐不住了。我通天胸怀大度,却不是任你们揉捏的软柿子! 万仙战阵中,我输了,即使痛打了一顿太上、元始、接引、准提,我还是输了。我输给了天道吗?还是输给了自己?当我的徒弟们一个个带着我教给他们的信念死去时,我真的迷茫了。我希望他们活下去,即使是苟且而活,那么难道是我以前错了吗?我又很开心,他们都是带着那份尊严与骄傲死去的,那为何我的心会如此伤痛、如此愤怒?是我的信念错了,还是我的力量不足? 怀揣着这个疑问,我等到了一块石头。听人说这是战胜天道的一丝机会,而对我来说,何尝不也是一次机缘。到底是生命重要,还是一些生命以外的东西重要,是我和这块石头都必须面对的课题。 我决定赌一次,赌我以前的坚持是正确的。于是我每天都会对这块石头说话,告诉他活着就应该有信念,任凭风雨、绝不俯首的信念。我没有教他本事,因为自己的本事不行,才会教毁人亡。 石头裂开了,蹦出来一只猴子。之后,我一直在观察着他,他走得越远,我心中越发期待。他是一个英雄,他能够战胜天道!我强烈地发愿着,有生以来,我从没有如此祈求过,虽然自己连向什么发愿都不知晓,天吗?神吗?人吗?似乎都不会帮我实现这个愿望,但我依然渴望着,期盼着奇迹能够发生。 确实发生了奇迹,我从没有想象过,贪婪自私的妖族,会如此前仆后继地为一个人出生入死,想当年的妖皇太一,也不过于此吧。但又有不同,这些隐世已久的大妖,说好听的是不喜纷争,说难听的是胆小怕死。但即使手脚发软、眼泪直流,他们仍会冲向明知无法战胜的敌人。他们都是有着肮脏的俗物,但正是这些,使他们期盼着自由与解放,即使是以生命作为代价。他们和猴子都死了,但每一个倒下的尸骨,都是一座矗立的丰碑,在那上面铭刻着自由两字,妖族为了自由消失了,而天道则废除了天庭,给人类以自由,真的如他所说,是人心所向吗?还是猴子的那最后一棒,给了他无限的触动呢? 我却不愿思考了,一路走来,我已经失去的太多,我将自己囚禁起来,是因为不想再得到什么。那就像诅咒一般,得到了就意味着即将失去,我怕了,也累了,不如就这样在不死不活、亦有亦无中枯等中了此残生。 但就在我的灵魂即将腐朽之际,一袭杀意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在我的脑海中炸响。那是怎么样的杀意啊,不祥、单纯、直率、凌厉、不屈、深邃,扫清了我心中的灰尘,让我不由得想去迎接他、观察他。身在意先,当我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催动无有空境,将那个仅在不到一瞬的时间中爆发出那杀意的人接了下来。但我却不知道找他何用,看着这个中等偏矮身材、圆脸上还带有婴儿肥和孩子气、却比我还要心灰意死的人,我实在懒得去开解,索性就由他去吧。 太上来了,带着那个我曾经最为尊敬之人的口讯。无量浩劫,我才不管,外面变成什么样子,也与我无关。况且,太上似乎也对那转瞬即逝的杀意有所觉察,才匆匆赶来的,否则区区凡人,他看都不会看一眼,他想要将杀意消弭于无形,便使出了万千轮回,这是他的得意伎俩,在无尽的轮回之中,人只会感受到自身的渺小和天道的伟大,最终舍弃本心,而全身心去替天行道。出乎意料的是,这百试不爽的招数却被破掉了,或者说反倒让轮回把那杀意磨砺得更为锋锐,锋锐得直接将太上刺死。我也是帮凶之一,在太上向我求助的时候,我莫名其妙地应下了,又出尔反尔地背叛了,我一生从未说谎,太上也对此深信不疑,所以对我的倒戈全无防备,连我对当时自己的所作所为都难以置信,这才明白,眼前的无道杀劫有多么的可怕,他若想要杀一人,即使圣人也要服从其意志,毫无道理地唯其马首是瞻。这也让我看到了机会。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一直在观察着这个自称石破的人,借助“水镜之术”,向他展现他的和自己的过往,以窥探他的品性,也希望他可以明心悟性。同时又通过最残酷的手段,捶打他的肉身、砥砺他的灵魂、磨炼他的精神。但结果却令我很失望,他比我所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冥顽乖戾,资质更是奇差,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强大起来,不过幸好自己有的是时间,慢慢来就是了。可就在自己准备长此以往之时,他却被诛仙召唤去了,这使我又惊又喜。惊的是诛仙桀骜不驯,饶是对我也不理不睬,竟看中了这小子,喜的是他既然得了诛仙认可,实力必然飞升,如此一来,我也能进行最后一步了。 我通天,将与石破进行一场生死决斗。不会有情义,也不会有留手,他想要重回世间,就必须将我击倒,否则我将把他撕碎,取回诛仙剑气,继续在无有空境中苟延残喘。 这小子果然变强了,他虽然嘴上说看不起石守心,但却将他过往最得意的对敌手段——陷阱和投枪,与诛仙的力量结合,发挥出完全匪夷所思的威力,而且运用的如此得心应手,连我也中了他的圈套,被困在空间之中,那使封闭的空间急剧缩小的一枪更是神来之笔,若我不是圣人之躯,恐怕也要五脏移位、身受重伤,但若是以为凭这一招可以杀死我,那是痴人所梦! 第五十一章 无有的终末(下) 嗷的一声怒吼,通天用全力挣月兑了桎梏,纵身跃起,“小子,我身在半空,看你怎么用陷阱陷我!” 被撕扯得几近破碎的长袖猛地伸长,袖口猛击石破的胸月复,发出一阵清脆的骨骼断碎之声。 石破被击得飞退,但他勉强站住脚跟,将染红的嘴角抹干,笑道:“你要动我,就须付出成倍的代价。” “以牙还牙,百倍奉还!” 排山倒海的冲击,痛彻心扉的剧痛,一齐突袭通天的身心,他闷哼一声,坠到了地上。 “我当然知道你这老不死的还没有老眼昏花!”石破见通天狼狈不堪,炫耀似的拍打着全身,宛如一个用恶作剧将大人击倒的孩子,坏笑道:“所以地上的陷阱大多数只是为了限制你的行动,真正厉害的圈套全在我的身上,你果然中计了!” “你的诡计,的确出乎我的意料。”通天从尘土中站起,轻轻一拂,土不沾身、尘埃落定,“但也到此为止了。我刚才看在往日情份上,让你三分。既然你冥顽不灵,就休怪我全力下杀手了!” “那就让我见识……” 石破话未说完,通天的剑指已经穿脑而过,他正要顺势将石破的脑袋捏得粉碎,但被体内流转的戮仙剑气阻挡住了,鼓起法力之际,猛然间却看到石破眼中的笑意,有心后退已然来不及了,全身竟然失去了所有气力,哪怕动动手指、眨眨眼皮,亦是万难办到。 承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伤痛,石破后退一步,头上的伤已经愈合,他一脸讥笑地说道:“我受了这么长时间的欺凌,还搞不明白你的套路?只要动了杀心,你一向一击必杀,不是破脑、就是穿心,两个威力最大的陷阱正等着你呢,白痴!怎么样,用绝仙剑气布下的‘因果相报、连锁难了’,中了这一下,就会触发连锁反应,等于踩上了所有陷阱,管你是不是圣人,都得给我乖乖地站上一阵!” 看到通天目光中闪过的嘲讽,石破道:“你想说,就算困住你又如何,反正我又没办法杀你,对不对?不用操心,我的杀手锏马上就到!” 说罢,手中红芒突现,具现出一支小臂来长、足以毁灭一切生命的短枪,同时,石破的身体也如同风化一般,剥落飞散了一部分。 见鬼,真让大道和盘古说中了,一旦动用了戮仙剑气之力,身体马上就支撑不住了,能形成这么一支短枪,已经是极限了,必须速战速决。 念头在石破脑中如电转过,他已经悍然刺到通天的胸膛上。 “通天,在我的决死之枪下安息吧!” 山崩地裂的爆炸声,不可直视的赤色强光,还有荡平一切高于地面之物的冲击波,原本自成一体的无有空境,被撕成了一块一块的碎片,漂浮在无边无际的虚空之中。 通天半跪在一块破碎的地面上,晃了晃险些昏厥的脑子,看到已经破得不成样子的道袍,一把扯下,重新挺起精赤的上半身,大笑道:“好!痛快!”目光找到趴在另一块地壳的石破,高呼道:“小子,死了没有。没死的话,咱们再战!” “放心,你一定死在我前头!”石破缓缓起身,他的情形比之通天还要狼藉,身上的衣服连乞丐都懒得要,与赤身**也好不到哪里去。 “诛仙是杀不死我的!”通天拍一下自己的胸膛,带着愤怒、暴躁、期待、不耐,喝道:“动用你的杀劫!难道我堂堂圣人,还没有资格死在你的绝招之下。” “你想找死?”石破眯缝起眼,打量着通天。 “不是找死,是与你一招定胜负!”通天高举右手剑指,呼道:“这样打下去,你伤不得我,我杀不了你,好不痛快。我平生最讨厌拖泥带水,下一招将是我截道之破。你若是接不下,只有死路一条!” 石破道了一声好,也举起右手剑指,“我就用同一招破你,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破灭!” “狂妄!” “受死!” 没有丝毫的杀意与杀气,一切皆被收敛到两个相同动作的男人的轩昂身躯中,对峙片刻后,寂静终于在一点变为爆发的激突 剑斩绝空,杀破森罗! 一瞬间勃发的杀机,将周遭的虚空吞噬成一片空白,那是比混沌太初更久远的状态,没有人见到过,也没有语言可以去描绘。超越了时间、空间、因果、存灭的概念,对天道来说也是未曾触碰的禁区。什么都不存在了,只有石破和通天两人。 “好小子,有你的!”通天得意地笑着,“这一招剑斩绝空,杀破森罗,你领悟得神气完足,我也忍不住拍手称快。是在诛仙中学会的?”但他再也无法拍手了,他的胸膛已被贯穿,他的身体正在消失。 “这一招你用出来时,我就已经会了,只是没对你说罢了。”瞥了一眼擦着自己眼角而过的手臂,石破叹道:“你终究还是手下留情了。” “当杀劫临身时,我已经自知必死,何必再带上你。你的路,才刚刚开始。” “你倒是洒月兑。我虽然最讨厌恩怨情仇这类东西,但心中总觉得欠你些什么,你若有什么心愿,我会替你去做,但什么时候做,能不能完成,我可不敢保证。” “你恨我吗?” “说来好笑,动手之时,心中对你充满了尊敬,以这份强烈的感情为引,才发动了杀劫,也算是借此完全掌握了杀劫的用法。” “好,既然如此,你回到世间,便将我截道的宗旨告诉那些你看得顺眼之人吧,好想再一次听到那句消失已久的话啊……” “天道如烘炉,熔毁我真心。善恶全由人,对错却由心。这句话,我记下了!” “有你此言,幸甚至哉!” 畅快爽朗的长笑声中,通天的身躯灿若烟火、点点消散,并不耀眼,而是流彩斑斓、包罗万象,让人赏心悦目,一如他当年广开大门,接纳无数弟子,任其去留,只为了教他们守住生命中最璀璨的灵光一点。 空间与空间的缝隙中,石破目送那烟火燃烧殆尽,深深吸了一口气,喃喃自语。 “永别了,通天!” 第一章 最长的一夜(一) 圣殉历999年。 黑暗的千年,是每一个人类都会谈之色变的话题,那一页页的历史书,似乎在渗出鲜血,透出哀嚎,一行行的文字,皆能看到人们挣扎的身躯、扭曲的面容,那是持续了一千年的浩劫与地狱,即使是在最具有想象力之人的头脑中,也无法想象比之更为惨烈的处境。那残酷厚重的描写,使人们觉得就算拥有如今自由的意志、高科技兵器和越来越娴熟的战争艺术,也没有哪怕一丝的信心去将那千年颠覆。在圣理教的传说中,最初殉教的圣人也不忍最后的人类之子被杀,重生于世,将肆虐大地的怪物们赶回了黑暗的巢穴,并赐许人类重新休养生息,享有千年的繁荣昌盛,之后因力战而亡故,再一次为了全人类而殉身,于是圣理教将那一天订为起始之日,往后制订历法皆从那一年算起,所有圣理教国家一体遵行。在欧罗巴和美利坚先后崛起,领有世界主导权的今天,圣殉历成为了全球理所当然采用的公历。 当然,在世界诸国的神话中,救世主的身份各不相同,华夏声称是苍天有眼、扫清妖氛,大食宣扬独尊天降、斩妖诛邪,连小小的和国也有自己的主张,表示乃是当今神皇的祖先,用一股神风将怪物们吹离了世间。但对于众说纷纭的传言,当今的人们已经提不起兴趣,他们更加关心自身的生计与身边之事,那些繁琐的考证,还是交给皓首穷经的历史学家们吧。倒是有好事者提出,圣人只对人类许下了千年的安宁,而随着千禧年的迫近,灾难即将再次降临,人类将濒临灭亡,甚至煞有介事地翻出一位大预言家的末日预言以作为佐证,那预言如是写道: 完满千年之时,迎来破灭之刻。 那一天,恐怖之王将从天而降,手掌毁灭与绝望。 为了令终结与审判驾临世间。 天空用盛大的烟火庆祝他的诞生。 大地用流淌的鲜血洗净他的步履。 人们用高吭的哀鸣赞美他的欢笑。 有人相信圣人将对人类进行一次新的审判,当然,绝大多数人对此嗤之以鼻、不屑一顾,或是引为谈资、付之一笑。无论如何,生活还在继续,我们就该为更美好的明天努力活着,不是吗? 高谭市,虽然不是首都华府,却是美利坚的心脏,全国的金融经济中心,也是全世界的经济、金融、交通、艺术及传媒中心,这座城市的一举一动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世界,它也如同一位高傲的美女,大大方方地享受着来自全球的灼热目光。 高谭的冬天很冷,但城中热烈的气氛驱走了严寒。这里本就是一座不夜城,夜晚中灯火齐明的辉煌场面,足以令任何人惊心动魄、叹为观止。在今天这个迎接新年的日子,更是人山人海,通宵达旦地狂欢起来。 时报广场上,人头攒动,仰望着夜空五彩缤纷的烟花,晃动着手中各式各样的气球。沉浸在欢乐海洋之中的他们,等待在广场之上最为高大的一座建筑物顶层悬挂着的水晶灯之下,那灯大得吓人,据说在新年的钟声敲响之际,会从中升起最为绚丽的烟火,并喷发出铺天盖地的祝愿纸片和彩色气球,多得能够取代大雪,将地面厚厚地覆盖上。如此盛况,全世界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一大帮人不在家中和亲人团聚,全在街上游荡瞎逛,男男女女跟疯了似的,又唱又跳、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这里果然是西方世界的老巢,全世界的毒瘤,没一个安生地界儿!” 在距离密密麻麻的人群不远处,“龙吟”莫嚎正站在一个街角处嘀咕着,殊不知自己的大腿也在随着广场上播放的欢快音乐而抖动着。 他比两年前更显年轻了,当初满头的花白皆凝聚在两边的鬓角处,外露的霸气也更为沉凝,配合他粗犷、富有阳刚气质的面容,使这位替“龙魂”在內界征战四五十载的老人,更像一个满脸沧桑的中年人,厚厚的大红唐装也掩盖不住他英伟的身躯,反而更显挺拔不群,引得许多路过的少女夫人频频瞩目,甚至有大胆的美丽女孩在这狂欢的气氛中抛下了矜持,一把拥住了他,还在略有胡渣的脸上吻了一下,这才半是羞涩、半是兴奋地看了他一眼,匆匆逃入人群,消失不见了。这可是让莫嚎浑身僵硬、老脸通红,愤愤地说道:“不知廉耻,这个国家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吗!真是不可救药,不可救药……”却忘记了,他若运功抵挡,莫说一个弱智女流,百多个大汉也近不得自己的身。 骂骂咧咧了一阵,脸上的滚烫终于消散,平静下来的莫嚎继续借着较之光天白日还要亮上一些灯光,阅起手中的报纸。即将过去的999年虽然不是个多事之秋,其中也并不平静,对于心怀天下的“炎黄龙魂”来说,称其为暗流涌动的一年也不为过,所以莫嚎可以从手中报纸对今年的几个重大新闻的总结中,看出完全异于常人的信息。 今年年初,就发生了一件举世震动的大事,欧罗巴诸国联邦宣布废除各邦内的所有货币,以欧元作为联邦统一的货币进行流通,酝酿多年的泛欧罗巴经济与货币联盟正式建成,联邦一体化进程进入了一个新阶段。欧元启动不但有助于增强欧联邦整体实力,促进经济联合和政治联合,推动欧洲在多极世界中发挥更大作用,而且对美元在国际货币体系中的中心地位提出了挑战,并将对世界金融市场和整个世界经济的发展产生重大影响。但莫嚎却知道,这一切得以实现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十字圣堂”的推动。 自从五十年前的世界大战结束后,圣理教就致力于复兴战后萧条的欧罗巴,使之重新崛起为全世界中举足轻重的一支力量,甚至恢复当年统治全球、永不落日的帝国荣光。在统合了欧罗巴诸国內界势力,包括圣理教奉理派、奉圣派、魔法协会和圆桌骑士团在内,“十字圣堂”应运而生,其每一任教宗,皆以加强欧罗巴的统一为己任。在七年前实现了欧罗巴联邦的成立,如今的教宗,那位野心勃勃的奉圣派之首,有着“神之御座”之别称的亚当·阿尔伯特,如愿以偿地启动了欧元计划,使原本松散的联邦通过货币与经济紧紧联系在了一起,在圣理教教史中少不了他的丰功伟绩。但这恐怕会进一步刺激他的野心,让“十字圣堂”的威势更加巨大,在如今的欧罗巴境内,也只有北方神秘莫测的“黄昏神殿”能与之一较高下了。但若真是打起来,气势逼人、高手众多的圣堂消灭日渐衰落的神殿是毫无疑问的,只是看它能不能够忍心承担所需要付出的代价,毕竟神殿中的奥丁也不是省油的灯。 幸好圣堂内部也并不是和协一片,奉理派的“七原罪”、魔法协会的“战役大魔导”、“湖畔圆桌”的骑士团,个个都是既有实力、又不安分的主儿,他们若是都对教宗俯首帖耳,圣堂会立即成为华夏“炎黄龙魂”、美利坚“神选福音”的大敌,接下来世界的走向可就需要更深的考量了。 第六章 最长的一夜(六) 十色琉璃剑,杀尽独尊敌。这句话可不是说着玩儿的,独尊之剑的普通成员虽然都是悍不畏死的狂热教徒,但在神选福音眼中还构不成威胁,之所以遏制住美利坚、欧罗巴的脚步,使大食在两相夹击中屹立不倒,多要归功于“琉璃剑”的存在,他们每人都掌握了一种既非武学,又非超能力的本领,对敌之时全身散发出一种颜色,极为棘手,让身处大食的美军吃了不少苦头,甚至能与福音在那里的人手斗得难分轩轾。要知道,在那里的福音成员,可都是战斗力最为出众的,琉璃剑的实力可想而知。但他们一向留驻于大食之中,从未踏出过一步,如今却来到美利坚,现身于这座国际大都市,恐怕来者不善,此事绝对非同小可! 尼古拉自然知道此事重大,忙与福音的直属上司,安全局局长肯斯取得联络,在交流一番后,他命令道:“斯诺娃继续监视,我与夏洛克待命,雪莉、玛雅赶去机场,问问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到底想干什么。” “他们逃不出我的视线。” “哈哈,这帮杂碎,倒是没有让老娘白白等了好几天,老娘就去将他们打趴下,省得那几个在大食的战争狂天天说咱们没实力,缩在国内不敢出去!” “玛雅,出击!” “姐姐、玛雅,你们小心些。” 尼古拉思索片刻,取出一包香烟,分发给雪莉、玛雅一人一支,不忘叮嘱道:“危急时不要逞强,记得召唤斥候!” 能够容纳万人的宽阔候机室,被通明的灯光照得更为敞亮,时值新年,没有几个旅者在等候登机,使往日繁忙拥挤的这里稍嫌萧索寂寞。但一阵欢快的歌舞,将冷清一扫而空,只留下了火热和激情。 “还是凌晨时分,死神来敲卧室的门。 谁在那儿!熟睡的人大叫。 我是死神,让我即刻进去。 这人开始战栗像一个高烧的人汗流浃背,他冲着熟睡的妻子高喊:不要让他取走我的性命死神啊,请你走开!让我留在这里,我还没有准备好我还要赡养我的家人,给我个机会!求你了。 死神仍然一遍遍地敲门:朋友,我会毫无痛楚地取走你的生命。独尊要取走你的灵魂,我只是奉命而来。 这人开始绝望地痛哭:死神啊,我太害怕死亡了,我给你金银财宝,我甘做你的奴隶,求你不要把我送进黑暗的坟墓。 让我进去,朋友。死神说道:打开门,从床上起来,如果再不让我进去,我会像精灵一样穿门而入。 这人拿起一把枪,准备和死神殊死反抗:我会瞄准你的头颅,你胆敢进来,我就射穿你的头颅。 其时,死神已经进入卧室:朋友,为你的大限准备一下。愚蠢的人啊,死神是不会死的,放下枪,不要再叹息。告诉我,你为什么害怕,死亡是依照独尊的预定。来吧,向我微笑,不要如此痛苦,为了回到独尊那里,感到高兴吧! 死神啊,我因为羞愧而低头,我不曾抽空来纪念独尊的尊名,从早到晚,我只在积累我的财富,甚至疏忽自己的健康。我从未服从过独尊的命令,也未朝拜,日月来了又去,而我已没有时间去懊悔。朝但我却舍不得自己的钱财,我不顾一切地攫取高利贷,慈善机构我都不会放过,有时候我会喝点我喜欢的葡萄酒,带着轻浮的女人共进晚餐。死神啊,恳求你再宽限我一年或者两年,我会服从独尊的所有律条,我将每日履行拜功,我会完成我的斋戒和朝觐,我要戒除自身的骄傲与自大,我将远离利息,我会用所有的钱财来做善事,我要摒弃酒和yin乱,我会作证独尊的独一。 我们天使只是奉独尊之命,我们绝不违抗独尊的旨意。每个人的死亡都已判定,无论父母还是儿女。我很担心,这是你最后的时刻,现在你开始记起过去,我理解你的恐惧。但此刻,眼泪已经太晚。” 你见过翩翩起舞的妖精吗?这里就有一只。酷寒之中,大厅之上,她只用红色的轻纱遮住娇躯的妙处,头戴银头箍、发箍系银链、前额挂金银链、鼻饰镶花、耳坠一环又一环、项链一圈又一圈、十指涂脂、手腕带镯、腰间缠金链、脚踝饰银铃。但披金戴银的雍容华贵,抵不上她的风华绝代、婀娜多姿;金银虽然耀眼,终究不及她的眉目传情、妩媚炫目;金属交击发出的脆响,却难比她嗓音时而娇柔、时而激昂、时而低回、时而高亢,只把在场的所有人迷得痴痴傻傻、心摇神驰,再不知道自己是谁、身在何方,只愿沉醉在她的歌舞与风情之中,一生不要醒来。 但是,人们若是知道她所唱古大食语歌词的真意,恐怕就不会如此沉醉了。 她歌罢舞毕,又转了一圈,向眼前的男子深深一礼,娇笑道:“欧格白哥哥,赛尔德的歌好听吗?舞好看吗?” 旁人恨不得替那人回答恍如天堂、人间哪得,那人却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敷衍似地说道:“有进步,继续努力吧。” 这是一个中等身材的少年,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岁,脸上却颇有风霜,和那少女的一派天真无邪形成鲜明对照,剑眉飞扬、星目灿然,皮肤黝黑、并不俊美的容貌光洁无须,却有着狂野放纵的阳刚之气,但他神色慵懒、心不在焉,两种气质结合构成了他令人见之难忘的独有魅力。 少女听了他的回答,大失所望,沮丧地坐在他旁边的座位上,撅起小嘴,不着鞋履的小脚欺梅赛雪,在地板上点啊点的,那娇憨的模样说不出的惹人怜爱。“先知大叔让咱们来这边,等来等去都等不到他的指示,真是无聊透了。赛尔德唱歌献舞,想逗欧格白哥哥开心,哥哥却心不在焉的,你们……你们都欺负赛尔德。”说着说着,泫然欲滴,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欧格白知道她只是作态,不顾周围旅客和机场工作人员杀人似的眼光,无所谓地笑道:“赛尔德别急,一会儿有你纵情狂舞的时候,你的身姿会永远被这里的人铭记的。” 少女闻言果然破涕为笑,但不知想到了什么,说道:“反正赛尔德的舞姿总是比不上塔米兰姐姐……哼,早晚有一天赛尔德会超过姐姐,让欧格白哥哥的下巴也惊得月兑臼!”她一时消沉、一时振奋,真是孩子心性,让人难以捉模。 欧格白不置可否地笑笑,闭上眼,他身披一条灰色的大袍,意态惬意,犹如假寐。几息之后,他眉毛一挑,嘴角勾起,笑道:“终于来了!” 不等赛尔德去问,一阵娇美的喝骂声已经传来:“干你娘的琉璃剑,害得老娘不能参加新年庆典,我要将你们全部轰杀成冰渣、踩在脚下!” “哈哈哈,好辣的娘们!够豪气,我喜欢!”欧格白猛地立起,大袍一扬,原来里面只有一条淡灰色的长裤,赤luo着精壮健美的上身,他仔细打量了几眼面前一高一矮的两个美人,笑道:“原来是‘冰结的女王’雪莉·弗瑞兹和‘典狱长’玛雅·印加,久仰大名,真是幸会。我是欧格白,这是……” “你们好,你们好,我是赛尔德,两位姐姐好漂亮呢!”一道火红的身影已然站在她们的面前,欢快的赛尔德轻舞着身子打着招呼,水灵灵的大眼睛在两女身上转来转去,回头娇嗔道:“两位姐姐天仙似的,但欧格白哥哥可不准动心哦。你可是塔米兰姐姐的,赛尔德会随时随地监视你的。” “小丫头,懂什么男欢怒爱,别胡说八道!” 见两人在面前嬉闹,雪莉心中又惊又怒,怒他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惊的是这少女好快的身法,自己几乎捕捉不到她的身影。旋即听到他们的名号,心下更加沉重。 旁边的玛雅用毫无感情的语调说道:“‘激昂的赤红’赛尔德,‘淡漠的暗灰’欧格白,还有方才提到的‘至高的漆黑’塔米兰,十色琉璃剑来了三人吗? 第七章 最长的一夜(七) “‘激昂的赤红’、‘淡漠的暗灰’、‘至高的漆黑’……”房间中,听到监控机场情况的斯诺娃的口述,尼古拉喃喃发怔,蓦地打个机灵,以手扶额:“我的天啊,安全局那些蠢材都去度假了么,竟然让这几位重点监视的对象堂而皇之进了美利坚。这是玩忽职守,我要送他们上军事法庭!” 十色琉璃剑有三位甚至更多到场,这几乎不再是争端,而可能演变为战争。自从几年前“独尊之剑”的领袖穆罕默德上位,被奉为独尊在地上指派的“先知”,他便废除诸多独尊之剑陈规陋习(当然这些规定在福音眼中都显得极为可爱),招贤纳士,提拔起许多青年才俊,将原本的七色琉璃剑扩充为十色,不要小看多出来的三个人,“淡漠的暗灰”、“至高的漆黑”和穆罕默德自己担当的“全知的纯白”,他们都在大食给福音成员带来极大的损失,尤其是“淡漠的暗灰”欧格白,在福音的眼中是一个极有分量的敌人。 担任驻大食福音指挥官的“幽魂”加布里·托尔曾经说过:“那个看起来总是懒懒散散的家伙身体中蕴含着可怕的力量,我无法想象福音中的任何一人可以单独击败他。他是我见过的最为强大的人之一。”想到这里,尼古拉感觉自己额头上的皱纹又变多了。 他用安全局专属的加密对讲机再次接通了局长,劈头便说道:“亲爱的肯斯,如果你想平安离职,并在安度晚年时得享退休金,我就要召回‘斥候’,并接手福音所有人员的调动权,否则我不能保证今天过后你会不会被送上刑场挨枪子!” 对讲机中一阵静默,良久后终于传来破锣嗓音:“老尼古拉,不要告诉我独尊之剑要在国内与我们开战了!” “我不能确定,现在的选择权已经不在我们的手里了。” “好,我同意了。”尼古拉沉重的语气,让对方终于下定了决心。 尼古拉断了线,抽出一根香烟,挥手一划,那香烟在空气中瞬间点燃,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其散发的烟雾须臾间扩散开来、聚而不散,随即一道如烟如雾的身影从中走出,是一位胡子拉碴、满脸颓然的中年男子,他搔着乱糟糟的头发,叼着皱巴巴的烟卷,有气无力地说道:“我今天手气正旺,在拉斯维加斯的赌场中赢钱啊,居然这个时候把我叫回来,我还在度假中,真是麻烦死了……” 就你那逢赌必输的运气,我宁愿相信今天是世界末日,也不会相信你能赢钱! 尼古拉心想道,又见他如今的样子,不由唠叨:“艾尔·费瑞,你好歹也是大名鼎鼎的‘斥候’,神选福音的头面人物之一,就不能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这大黑风衣都多长时间没有换洗了,胡子和头发都几个月不加修剪了,明明是一个有些魅力的中年绅士,尽管比不上我就是了,怎么总是一副邋遢相!” “啊,麻烦死了,有什么任务就快说!” 见他完全不听劝,尼古拉也绝了心思,简明扼要的将发生地一切说给他听,“总之你就在这里待命,雪莉和玛雅都有坐标香烟,有什么万一你要立即前去救援。还有,给我接通和国那边的温斯顿·托姆。” 艾尔闻言面露惊色,嘴里的烟都险些掉落:“不是吧,你要找那位陛下帮忙?” “不能排除这是独尊之剑的调虎离山之计,大食那边的人员不能动,还是从远东那里调遣比较稳妥。” “那位陛下可不是好说话的。”紧盯着镜子的斯诺娃突然插嘴道。 尼古拉却是胸有成竹:“高傲的国王,绝不会容忍敌人的铁蹄踏上自己的领土。” “接通了。” 尼古拉拿过艾尔递过来的手机,还没有开腔,已被对面浑厚高傲的声音顶了回来:“朕正在享受甘醇的清酒和美丽的艺妓,如果你用一些微不足道的俗务扫了兴致,你须用自己的血弥补对朕的失礼之举!” “温斯顿,我没空和你玩君臣游戏,琉璃剑中的两人正在高谭市与我们对峙,不排除还有别人潜伏的可能。必要的时候,我需要你那边的帮助!” “竟然有人侵入了朕的领地,罪无可恕!”高亢的声音能让人充分想像出他怒不可遏的神情,但话音一转,又变为长笑:“也好,很长时间没有回自己的王国了。老尼古拉,你的奏请,朕准了。支撑不住的时候就乞求朕的恩赐吧,不需要其他人,朕会御驾亲征的!” 尼古拉忙道:“你是远东福音指挥官,不能如此轻率……” “朕说的便是金科玉律,不可更改,你们尽管奋战,然后期盼朕的驾临吧,哈哈哈……” 啪的一声,已经挂断了。房间中的四人不由大眼瞪小眼,尼古拉叹了一声:“没想到他今天的兴致这么高,早知道就先想想别的办法了。” 斯诺娃却笑道:“‘暴君’如果回来,任何在他的国土上肆虐的敌人都不会好受的。” “但国中的人民也一样别想好过。”艾尔吐了个烟圈。戏谑道。 尼古拉沉思片刻,对一直默不作声的夏洛克说道:“万不得已时,只能让你出动了。” 夏洛克点头,见斯诺娃的玉脸稍显担忧,轻笑道:“放心,我没问题。” 机场大厅中。 虽然很想继续欣赏三位美人的不同风姿,但接到上峰命令的工作人员还是开始紧急疏散在场的所有旅客,他们在请不情不愿的人们离开之时,自己的心中也是不舍,实在不明白眼前的一男三女到底是何方神圣,莫非都是危险分子,否则上头也不会用最严厉的指令,要将附近的人员通通撤走、一个不留。 “塔米兰姐姐没有来哦,来的是我、欧格白哥哥、曼苏尔哥哥……” 正在掰着指头一一数来的赛尔德,被欧格白赶忙捂住了嘴,后者板着脸叱道:“赛尔德,再胡说的话小心我回去后叫塔米兰打你**!” “不说就不说嘛,就知道吓唬赛尔德。” 不理埋怨的赛尔德,欧格白抬起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童言无忌,你们可不要当真。” “不能当真的,是你的话吧!”雪莉觉得还是那个天真的小姑娘可信。 玛雅则补充道:“‘跃动的鲜橙’曼苏尔,也在玛雅的通缉名单之中。” 欧格白有些苦恼:“这下麻烦了,一下子就暴露出我们来了三个人呢。” “还有一个呢,给老娘滚出来!”真是难以想象,看起来娇滴滴的大美人,是怎么提声一喊,响彻整个大厅的。 “他不会说的,而且来的也不一定就是三人。”玛雅绿色的眼珠紧盯着对方,冷静的分析着。 雪莉也不笨,想起方才赛尔德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欧格白粗暴地打断,结果就是只说出了三个人,但事实怎样,也只有眼前的两色琉璃剑知道了。见欧格白似笑非笑地轻松样子,她心中火气,道:“叫欧格白的小子,将你们的人员和目的都交代出来,老娘可以让你少受些痛苦,否则老娘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森森寒气,瞬时间充满了大厅内外,冰寒刺骨。 第八章 最长的一夜(八) 欧格白仍是悠闲做派,笑道:“如果我说我们只是组团来美利坚游玩,欣赏一下异域风情,你信吗?” “你在消遣老娘!” “既然我说什么你都不相信,又何必再问。” “那就在地狱中接受老娘的拷问吧。冰封地狱!” 喀拉一声响,大厅地板上已经结了厚厚的一层冰,欧格白和赛尔德的双脚全部冷冻在了冰面之下,挪动不得。 “玛雅!” 不用雪莉提醒,玛雅已经动了,从她的大氅中飞出两条铁链,婴儿手臂一般粗细,乌黑沉重,顿时将不能动弹的两人捆实。玛雅拽了拽两人,觉得没有异常,无喜无悲地宣布:“玛雅,完成逮捕。” 雪莉见状大喜,娇笑连连:“什么琉璃剑,也不过如此。小子,回去以后,老娘会好好地伺候你,保证你乖乖地什么都说出来!”她已经开始想象如何地严刑拷打,好叫这讨厌的欧格白哀声求饶、坦白一切了。 “其实,我们的目的,也不是不能告诉你的。”事到如今,欧格白仍带着微笑,似乎万事不荧于心,让雪莉恨得牙痒。 “表面从容,其实你是怕了吧。快从实说来,老娘会考虑让你少受些罪!” “今日,我等独尊之剑,是来向你们宣战的!” 欧格白全身一震,一个圆环形的气场以他为中心展开,地上的冰层登时被震得粉碎,与赛尔德月兑困而出。他大笑一声:“女王大人,我还有要事在身,不敢劳您大驾,就让这位小女孩陪我一阵吧!”纵身后撤,竟破墙而出,带着铁链另一端的玛雅向远处奔去。 雪莉大惊之下正欲追赶,却听得一声银铃般的笑声。 “雪莉姐姐,不可以打扰欧格白哥哥哦,还是和赛尔德一起玩耍吧!” 她只觉的月复间一痛,被击得后退几步,险些摔到。原来是赛尔德不知何时挣破了铁链,拦住雪莉就是一拳,瞧她语笑盈盈的娇俏样子,雪莉心中发寒:这丫头看着柔弱烂漫,却是好重的拳劲、好狠的心思,自己的全身看似平常,却暗中布满了寒冰甲胄,她竟能一拳击穿,这一拳如果击实在身上,恐怕自己立刻会内脏受伤、吐血倒地! 雪莉知道今天遇上了劲敌,不容大意,心念一动,一层用寒冰打造铠甲已经穿在了身上,这铠甲包裹全身,只在眼睛和鼻孔处留有缝隙,上下布满冰棱似的尖刺,厚重非常、动起来哐哐作响,又极为灵便,丝毫不妨碍她的行动,给人一种混集了残忍、高贵、美丽的视觉冲击感。 “小丫头,不想自己变成马蜂窝,就给老娘让开!” “姐姐的冰铠甲好漂亮啊,何不与赛尔德共舞一曲呢?” “你找死!” 雪莉虽然对活泼可爱的赛尔德有些好感,但更为担心玛雅的情况,想起那欧格白一下子震碎冰封的手段,心下不安,下手再不容情,依仗兼具坚固与锋利的铠甲,向赛尔德碾压过去,如同重装骑士冲向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女孩。 但“激昂的赤红”,可不是一个只懂得唱歌跳舞的黄毛丫头。 赛尔德脚跟一转,犹如起舞一般,灵巧地躲过了雪莉的冲撞。 雪莉不愿多作纠缠,向玛雅那边赶去。赛尔德怎会让她如愿,她娇笑一声“雪莉姐姐,待欣赏完赛尔德的一舞后再走不迟”,身化游龙飞舞、体如云霞流转,围住雪莉翩然起舞,素手攥成小小的拳头,专挑铠甲上没有尖刺的地方下手,击在上面砰砰地发响,竟将雪莉打得连连后退。 雪莉眼睛还能勉强捕捉到赛尔德的身影,身体却完全跟不上她的动作,她下了狠心,故技重施,地面上又结出一层寒冰。 “姐姐,你的冰可困不住赛尔德。”赛尔德提劲抽身,玉足已经破冰而出。 “拖住你一瞬就足够了!” 雪莉看准时机,合身撞上了身在半空的赛尔德,一时间血花四溅。不知是痛得昏了过去,还是心志坚强,倒在地上、身上血流不止的赛尔德一声不吭,只是不时地微微抽搐。 “小丫头,老娘找回了玛雅,会叫人来救你的,现在你就快乖乖在这里躺着吧。”雪莉终究心有不忍,叹了一声,转身离开,可是没走几步却突然顿住。 “雪莉姐姐不要着急,赛尔德的舞还没有跳完呢。” 雪莉不敢相信地回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赛尔德,她浑身的鲜血凝滞不动、闪耀着炫目的红光,在那诡异的光芒映照中,赛尔德伸出猩红的舌头,舌忝舐去嘴角的血液,竟是如此妖艳逼人! 高谭市东区,莫嚎三人见时间已经不早了,都认为不会有事发生,他们巡视了一个晚上,也有些疲倦,便商量会酒店休息。正要动身,素玑的耳朵蓦地一动。 “有情况!” 三人中,素玑的五识最为灵敏,莫嚎、玄应不作他想,运功凝神,正欲随素玑赶赴出事地点,却见她抬起的步子又放了下来,笑容有些发苦:“直奔此地而来,看样子是冲着咱们的。” 三人都有些莫名其妙,难不成不是独尊之剑的人,而是神选福音成员发现了自己一行,前来盘问的。想到福音中人大多性情古怪,嫌龙魂多管闲事、反把自己数落一番也有可能,三人就起了一走了之的心思。 莫嚎思索一霎,道:“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走了反倒惹人怀疑。等!看他们能把咱们怎么样。” 此次行动以莫嚎为首,他又言之在理,素玑、玄应便点头称是。 一阵锁链拖曳之声传来,听得莫嚎眉头大皱:怎么,福音还想直接锁了人回去审问不成? 轰的一声巨响,什么东西从天而降。三人定睛看去,面露惊色,却是一个被铁链锁得结实的少年,带着手执铁链的少女,从一栋六层高的楼上跳了下来,从两人分毫无损的样子来看,他们都不是泛泛之辈,恐怕皆为內界之人。正是从机场一路纠缠过来的欧格白与玛雅。 “好执着的小丫头,我又是疾步狂奔,又是飞檐走壁,你牵着铁链的手竟然松都不松一下,不愧是‘典狱长’!” 被锁住的欧格白卓然而立,没有半点狼狈之相,反而从容称赞,自有一股不羁气度。 “被玛雅逮捕的犯人,从没有逃月兑的记录。”被强行拖到此地的玛雅气定神闲,仍面无表情地叙述着事实,只有手上紧了紧。 素玑、玄应面面相觑,还是莫嚎见惯了风云,抱拳道:“炎黄龙魂‘龙吟’莫嚎,携‘龙翼’玄应、素玑,奉命来到此处,探查独尊之剑动静。不知两位是何身份,又为何事相争?” “神选福音‘典狱长’玛雅·印加,正在逮捕通缉要犯,请炎黄龙魂的各位不要打扰。” 三人一脸讶色,并不是对方老老实实地通报姓名。內界自有规矩,临阵对敌,自然不忌讳设计耍诈,但交手之前必定要报上自己的真实身份。內界之人鲜为外界所知,却皆为自身名号骄傲,报上姓名后,即使战死,对手也有义务将消息通报內界,可能的话送回尸首,不使其死的不明不白,此乃內界之人独有的矜持,不容玷污。否则传扬出去,必然为所有人唾弃。故而互通名号,在所有內界人中是天经地义之事。三人惊讶的是,眼前这娇小可人的女孩,竟是铁手无情、让美利坚所有罪大恶极之徒闻风色变的“典狱长”,着实令人意想不到。 “哈哈,独尊之剑‘淡漠的暗灰’欧格白,见过龙魂的英雄们,镣铐在身,不方便见礼,还请诸位海涵。” 三人更是大惊,多年来独尊之剑虽然活跃在世界各地,但琉璃剑从未踏出过大食一步,如今竟出现在这里,还与福音相争,这已经不是骚扰、偷袭那么简单了。心中发沉,这才明白到终究是“龙魂”远见卓识,琉璃剑隐忍多年,果然打上了积年仇敌神选福音的大门,这事怕是要闹得天翻地覆了! 第九章 最长的一夜(九) “炎黄龙魂的人怎么也来了,真是麻烦死了。”艾尔看着镜中的影像,咬了一下嘴中的香烟,叹息中带着苦涩。 老尼古拉却松了一口气:“至少他们不会是敌人,龙魂一向行侠仗义、自命清高,不会眼睁睁看着一个小女孩受人欺负。玛雅那边应该不会有事的。” “我们的‘典狱长’未必会输给那个欧格白。”端坐在梳妆台前的斯诺娃轻笑道。 尼古拉手中的对讲机突然响起,他立即接通,肯斯的破锣嗓音扑面而来:“我的圣主啊,独尊之剑这帮混蛋集体来度假了吗!刚刚收到消息,他们正在进攻华府的机场,军队正在抵抗,但是伤亡惨重!尼古拉,决不能让我美利坚的神圣首都受到威胁,我命令你立即赶来,将那些武装分子送入地狱!” “我知道了。” 淡淡回复了一声,尼古拉收了线,对斯诺娃说道:“这里交由你指挥”,随后向艾尔点点头,对方嘀咕了句“麻烦死了”,将手按在尼古拉的肩膀上,两人一闪而消失。再出现时,已经身在坐落在华府的安全局总部了。 一脸横肉、面相凶恶的局长肯斯将手中刚刚点燃的香烟扔掉,挺着几乎要撑破结实军装的大肚腩,迎上乍然出现的两人,指着四周鸡飞狗跳的工作人员,抱怨道:“我们几乎快要急疯了!这件事总统还不知道,老尼古拉,看在圣主的份上,你最好能让总统永远都不知道这件事。我需要的消息是,华府机场突发大火,但经过抢救已经平安无事!车辆就等在外面,不到半个小时就能赶到。” “我尽力而为。”留下一句算不上承诺的承诺,尼古拉扬长而去。 “希望一切还来得及……”见艾尔还在悠闲地吐着烟圈,肯斯恨不得将他一脚踹趴下:“艾尔,你这该死的老烟枪,不知道老子的安全局里是禁止吸烟的吗?给老子滚回高谭待命,随传随到!” “麻烦死了。”艾尔缩着脖子,身形一晃,已经回到了高谭市的酒店房间之中。 斯诺娃掐灭手中的香烟,招呼艾尔来到镜子前:“艾尔,你看雪莉还支撑得住吗?”她神色如常,但声音中略微焦急。 “不行的话就通知姐姐,让艾尔送我过去!”夏洛克已经坐在了一边,看着镜中的画面,满是担忧。 “都冷静下来!”艾尔紧盯着镜子,深吸一口烟,笃定地说道:“你们真以为女王的名号是白叫的?雪莉还没动真格的呢……这边也是,那边也是,都麻烦死了……” 机场大厅已然被蹂躏到了必须翻新重修的地步。锋利的冰刀,千钧的拳脚,使这里很难再找到一块完整的地板和玻璃,切割声、破碎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在大厅中游走激战的雪莉和赛尔德。 雪莉不停地制作出冰的刀刃,投向对手,却完全无法命中那如火苗般闪动的身影,如果刚一开始赛尔德的舞步是赏心悦目的轻歌曼舞,那么如今的则是金戈铁马的战歌狂舞,她的赤足每一次落下,都将冰面踩出一个窟窿,完全不会因打滑而紊乱。她的身子每一次接近,雪莉都会感到袭来的是一团热浪,即使身处坚冰铠甲中,也能感觉到那无可抵挡的火热,雪莉自己也变得口干舌燥、血液沸腾,无法沉着应战。而浑身泛着赤红的赛尔德越舞越快、越笑越欢,击在铠甲上的一拳重似一拳,无有休止一般,甚至不顾上面的冰刺,哪怕手臂被划伤,也要将之打碎。最为不可思议的是,她流出的鲜血全部附着在身上,一滴也不落下,泛着火红的光泽和灼热,配合着她排山倒海的连环重拳,几度将冰甲击穿,打得雪莉口中渗血,急忙用能力修补,这才稳住局面,否则怕是早已倒在如此猛烈的攻势之下。 “雪莉姐姐,你的本事肯定不止于此,快使出来让赛尔德见识一下嘛!”赛尔德沉醉于自己的舞步,如痴如迷,却仍不失娇憨地娇笑道,只听得雪莉怒火大炽。 “臭丫头,这就让你知道老娘的厉害!” 说罢,弃了防守,仗着铠甲攻守兼备,一味狂攻,手脚并用、打击蹬踢,无所不用其极,但她身法不及赛尔德迅疾,仍是打着的少,中拳却多,甲胄表面的冰屑不停地落下,眼看就要完全碎裂了。 她脚边一块完整的冰面骤然发出艾尔的声音:“雪莉,要不要我把夏洛克送过去祝你一臂之力?” 原来是酒店中的夏洛克见姐姐渐渐不支,要求赶去援助,斯诺娃左右为难,便听从艾尔而建议,通过自己的能力,以碎冰上的棱镜联络上雪莉,直接征询她的意思。 听到艾尔戏谑的声音,雪莉却毫不领情:“干你娘的艾尔,你敢让夏洛克过来,老娘冻掉你的老二!” 艾尔向惶急的夏洛克、斯诺娃耸耸肩,表示女王大人还有后招,现在静观其变就好。 “嘻嘻,你们的能力真是有趣呢!” “没你这丫头的能力有趣!”雪莉咬牙切齿地低喝道,再次挥动被一层坚冰覆盖的双拳强攻。 正当两人拳影交错、战得难解难分之际,赛尔德终于捉到一个破绽,将雪莉的右拳崩开,双手化拳为掌,拍到她的胸口上,一声脆响,终于将上身的冰甲击得粉碎。但此时,雪莉的左手却按到了赛尔德的肩头,嘴角也浮现出得意的笑容。 “可算抓到你了。急速冰棺!” 一声娇喝之后,赛尔德的全身已经被封进厚厚的玄冰之中。这是雪莉的绝招之一,只要按住敌人身体的任何部位,便能够将之打进这冰封牢笼之中。冰都是雪莉能力最大化后制造出来的,连她自己都无法轻易打破,敌人被囚禁在其中,气血不畅。又与外界隔离,无论身怀什么样的武功还是超能力,都难以月兑困,只得坐以待毙。 “精力过剩的小丫头,就该在这里面冷却一下发热的头脑。老娘没时间陪你疯!” 雪莉啐了一口,方要去寻玛雅,却见冰棺中爆发出刺眼的红芒。赛尔德身上的鲜血,竟然转瞬间蒸发,连带着整个冰棺也被融化地一干二净,蒸腾四散的灼热水汽,直将雪莉逼得后退连连。 落在地上的赛尔德双颊上泛起一阵苍白,但仍然再次轻轻舞动起身躯,语笑嫣然,宛如毫发无伤。 “雪莉姐姐,不要小看赛尔德哦!只要体内还有一点血液在流动,赛尔德激昂的舞步就永不停歇!” “你……你这怪物!” 雪莉之前从没有想到过,曾几何时敌人用在自己身上的话语,自己也会有一天用在别人身上。 第十四章 最长的一夜(十四) “艾尔,立刻将温斯顿送到华府,我已经和他、肯斯联系好了。雪莉被劫持了?夏洛克要去救援?我不批准,都原地待命,独尊之剑意图不明,我们不能全体出动。这是命令!” 尼古拉以不容违抗的口吻说完,挂断了线。艾尔冲焦急的夏洛克、斯诺娃无奈地摊着手,瞬间失踪。 安全局长的办公室中,肯斯几乎要将自己头上没有几根的发丝揪光了,他操着自己的破锣嗓子暴跳如雷:“该死的独尊之剑,他们想要发动新一次的世界大战吗!老子要通缉穆罕默德那个老疯子,把他在监狱中吊死!” “肯斯,你太不注重自己的形象了。也罢,朕还有事情做,回来再与你说。” 一阵风起,倏地推开办公室的房门,席卷了出去,惊得外面的工作人员惊叫连连,眨眼间那雄浑声音的主人已然消失不见,至于艾尔则站在原地吸着烟。 肯斯一惊,复而大喜,嘴上却骂道:“温斯顿,你这混球,带上耳机,我要随时与你保持通话!” “准卿所奏。”一道微风送入耳中,肯斯终于大舒了一口气。 天空中,无人驾驶也无人乘坐的四架飞机连成一线,正在迅速地飞行着,下方不是居民住宅,便是各种纪念碑堂,或许几架战斗机、十几个导弹可以将它们顺利击落,但造成的任何损失都是无可估量的。能够将损失降低到的人,在神选福音中只有一个。 如同那些大理石雕像的罗马皇帝活生生地行走在世间般,他五官轮廓清晰,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充满了复杂感情:威严、凶恶、睿智、暴躁,平头短须,方脸刚硬,头戴一个月桂枝和鲜花编织而成的桂冠,用纯金丝线镶边的雪白托加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雄壮魁伟的身躯御空而立,那身姿像接受凡人朝拜的神一般凛不可犯。 看着迎面而来的四架飞机,他刚硬的嘴角勾起一个不屑的幅度,高贵地抬起了右手,宣道:“独尊之剑的贱民们,尔等的手段也到此为止了!” 高空中陡然卷起狂暴的飓风,将四架飞机包裹住,卷作一团,随着帝王的手摇来荡去。风、流动的大气,控制了这些,在很大程度上就等同于控制了世界,而将这些翻弄于指间的,正是这位傲立于空中的“暴君”,温斯顿·凯撒。 “肯斯卿,朕已经控制住了飞机。接下来会将它们扔到野外,虽然你的嗓音不堪入耳,但朕准许你为朕献上欢呼。”温斯顿很确定,他的声音已经通过耳上挂戴的小型对话机清晰无误地传达给了对方。 回应温斯顿的是肯斯气急败坏的喝骂:“我的圣主啊,别管那些该死的飞机了,独尊之剑那伙杂种正在袭击巴别大楼,整个大楼正在摇摇欲坠,他们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温斯顿的脸色唰的铁青,声音也透着暴虐肃杀:“叫艾尔马上来见朕!”他一挥手,将飞机像垃圾一样甩走,同时取出一支香烟,划过空气使之点燃。 “送朕去高谭市!”他一把抓住突然出现的艾尔,命令道。 当艾尔再次出现在安全局时,肯斯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他见着艾尔,迫不及待地问道:“温斯顿已经赶过去了?那四架飞机他怎么处理了?” 艾尔一脸怪异地看着肯斯,说道:“他让我转告你,安全局乃至美利坚军事中心,都该与这个毫无品味的楼群说再见,然后换一个高雅的办公场所了。顺便说一声,你还有五分钟。我还有事,再见!”说完,转瞬不见了。 肯斯足足愣了十秒钟,然后疯了似的冲出了办公室。 “全体听好了,立即躲进地下防空洞!立即躲进地下防空洞!狗娘养的温斯顿,老子要枪毙了你!” 当肯斯率领着众人手忙脚乱地涌进地下室,正上方一阵地动山摇,随即是连环的爆炸声和坍塌声。 肯斯又痛骂了半晌,终于消停下来,他小小的眼珠转了一会儿,指着一个戴着眼镜、文书打扮的年轻人,说道:“你,就是你,给我立即草拟一份关于这次事件的报告。责任?就说是我全权指挥的,不准提到别人的名字!还有,再附加一份老子的辞呈。真的假的?当然是假的,除了老子,谁能镇得住福音这帮兔崽子们?老子替他们扛黑锅,他们就得继续为老子卖命!” “大哥哥,怎么是你?我这是在梦里吗?” 洛莉觉得自己今天很幸运,因为她遇见一个如同天神下凡的东方男子,他的身躯比任何一个西方人还要健壮,他的气质夹杂着霸道与沉敛,这个看起来三四十岁的沧桑男人令洛莉心如鹿撞。在新年的热烈气氛中,一向骄傲自持、连男孩子的手都没有牵过的自己竟然会作出投怀送抱的行为,这让回到家中的她久久不能入眠。也不知道多少个辗转反侧后,洛莉才迷迷糊糊地睡下。 没过多久,连绵的响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她还能感觉到一阵晃动,正当她不情愿地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竟又是那个男子,他一声不吭地将自己扛在肩上,随后又闯入父母的房间,一手一个将他们提起,冲出了二楼的窗户,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把他们放在地上后,又向附近的楼房扑去,这一通兔起鹘落,竟然只用了几个眨眼的时间。此时,洛莉所居住的二层小楼像是被什么腐蚀了一般,轰然倒塌,如梦初醒的父亲惊呼一声,将自己的妻女护在怀中,向上天祷告着活命之恩,却没发现自己的女儿亮晶晶的眼睛紧紧盯着夜幕中那神出鬼没的身影。 脚不沾地的莫嚎用尽平生功力催动着轻功,穿梭在一排排的住宅楼中,高层公寓那边交给玄应与素玑了,前者往外扔、后者负责接,夫妻同心,应该得心应手,自己则负责这边二三层高的住宅。他多次参加营救任务,对一切驾轻就熟,懂得如何最有效率的抢救,也懂得用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伤换取更多的人命。比如说刚开始进入一栋正在倾倒的小屋时,他纵身挡住了倒下的房梁,顺手用柔劲将身下的一对夫妇掷出了窗外,肩上只是被梁上的钉子擦破了皮而已。之后的他越来越快,已经能够抢在房屋崩塌前把人救出来。又做了几次私闯民宅的勾当,他终于不再听到那连锁的坍塌声,呼出一口浊气,前往约好的地点与玄应、素玑会合去也。 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从睡梦中惊醒,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屋外的草坪上,而自己的房子已经毁于一旦了。他们中有人觉得是圣主显灵,就人于危难,不住地跪地祷告,其他人一想,觉得也只有如此才能解释这一神迹,便纷纷效仿。只有一名少女,温柔地擦拭掉下颚处的血迹,痴痴地望着深不见底的夜色。 莫嚎赶到时,玄应、素玑已经在等着了,他急忙问情况如何,素玑面色不忍,素手紧紧握着玄应,后者摇摇头,沉痛地说道:“我们毕竟只有两人,救下一座公寓的人,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旁边的两座倒毁,算来算去,恐怕有上百人遇难了……” “日他娘的独尊之剑!”莫嚎不禁破口骂道,又见玄素两人更加愧疚,忍住了胸中怒火,粗声劝道:“你们做得已经很好了,我们毕竟是人,不是神,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那……那边!”素玑突然的一声惊呼,使莫嚎、玄应不由得顺着她的玉指望去。 夜色模糊,只能隐约捕捉到一个高耸的轮廓,看不真切。但两人都是非凡之辈,他们凝神聚气,将内力聚于双目之上,再抬首望去,终于和素玑一般大惊失色。只见辉煌的巴别大楼灯火摇曳,竟是整个高楼的本体摇摇晃晃,它巨大的楼体旁有一个黑点,悬空而立。 “那是福音的‘暴君’温斯顿·凯撒!”作为福音驻和国指挥官、遏制炎黄龙魂的急先锋,三人当然认识这位在內界中赫赫有名的“暴君”。 “巴别大楼若是垮了,后果不堪设想!走,快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莫嚎发一声喊,带着玄应、素玑急速赶去。 他们,乃至奋战在此时的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海天相接处,一缕金光已经破晓而出。 第十五章 破灭的拂晓(一) 巴别塔楼,占地十公顷,高一千米,由二百多个楼层组成的塔式摩天楼。从地上眺望,高耸入云、不见顶端,令人真实领会到人类无限的创造力。它,不仅是美利坚盛极当世的象征,更是人类征服大地、挑战苍天的标志。 传说中,神明禁止人类建造通天的巨塔,并无数次阻止了人们的尝试。而如今,飞速发展的人类终于可以将神的誓言打破,树立起如此的建筑,并且不满足于此,塔顶仍在施工之中,巴别的高度仍在增加之中,它肩负着将人类的野心推到极致的任务。巴别塔楼最终会有多高呢?没人知道,它就如同人类的进步,永无止境。它最终会通往天的尽头吧,承载着人们的希望,巴别塔楼也因此还有一个响亮的名字,通天塔! 而今,人类的期望,正在被剧烈的动摇着! “朕必须集中精力、全力以赴!朕的话只说一遍,老尼古拉,竖起你的耳朵!朕感觉到巴别大楼中有一股强横的力量正在侵蚀着大楼的根基,你必须出动全体人员找到使用这股力量的鼠辈,然后将他立刻处决,这是命令,这是圣旨!朕言尽于此,不要再试图打扰朕!” 飘浮在空中的温斯顿面色沉重,将所有精力投入到眼前的通天巨塔上,他双手平举,操纵着空气的流向,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塔楼的平衡,使之不致于倾倒。这无疑费尽了他的精神和力量,但作为骄横傲慢的“暴君”,他决不能容忍自己国度的标志性建筑就此毁于一旦,暴君也有暴君的担当,对于这一点他绝不退让。巴别仍在微微地摇摆,但幅度已经越来越小,他有信心,只要藏身其中的杂碎们被消灭,这座美利坚的骄傲将会继续存在,乃至不朽。 “神选福音果然厉害,竟然能够控制住如此雄伟的高塔不倒,当初先知的话我还半信半疑,如今我真是服了。咱们之中,可没有一个人可以办到。” “独尊说,你应该像重视自己一样重视你的敌人。”忽然出现的曼苏尔刚好听到了欧格白的赞叹,将手提肩扛的独尊之剑成员们放下,一面对他们虔诚地感谢表示同为兄弟,理应相互扶持,一面对持续施放着“褪色的失界”的欧格白说道。“琉璃剑中,萨尔丁或许能够做到。”他思索一阵,有些不太确定。 “萨尔丁哥哥肯定可以的。”完全恢复了活力的赛尔德挥动着小拳头,对曼苏尔的质疑表示不满,又埋怨他道:“刚才为什么不让赛尔德去接兄弟们,我去的话不就能更快一些吗?” “独尊说,少女的贞洁身躯,不可随便让男人触碰。赛尔德,我屡次劝你穿长袍、戴面纱,你总是不听。” 面对曼苏尔的一番教训,赛尔德只是撅着小嘴,充耳不闻。 欧格白笑了笑,不置可否,扫视着曼苏尔从华府机场带回的下属们,当初来时的五十余名战士,如今已经不到十人了,听说还是福音的贤者手下留情,否则一人也无法保全。看来正如先知所说,接下来的战争,已经没有普通人参加的余地,即使是这些在战场上足以以一当百的精兵。这次行动,若不是事前百般恳求,也不会答应让他们参加的。剩下的这些人,已经完美尽到了自己的职责,欧格白有责任将他们平安带回大食。 觉察到晃动趋于平稳,欧格白轻轻说道:“阿卜杜勒,看你的了。” 身处百里之外机场的阿卜杜勒似有所觉,点了点头,鬼魅一般闪道一架飞机机尾,一个弹指,飞机应声而飞。 “福音的暴君,这一下你是躲还是不躲呢?” 他留下一个满是好奇的问题,应了一声欧格白的呼唤,已经来到了巴别塔的一楼广场。身处壮丽的通天塔中,他一时被如此鬼斧神工的装修建筑所迷,直到独尊之剑的战士们勉强起身向他行礼时,才如梦初醒,他脸上有些羞涩,轻咳了几声,才回复了威严做派,让一众人免礼,看得赛尔德捂嘴偷笑。 “欧格白大哥,这望不到顶的塔马上就要倒了吗?” 阿卜杜勒满脸的不大相信,如此高大的塔楼,已经超过了他的认知范围,虽然他认定欧格白拥有极大的力量,但还是难以想象这座集合了人类财富、技术、劳动和创造力的庞然大物会轻易折腰。 “再雄伟的楼阁,它的基础一旦腐朽,就注定了倒塌的命运。”欧格白转着身子,肆意欣赏着四周如梦似幻的景象,像是要将这份美好牢牢地记在脑中。 赛尔德看着欧格白,奇怪地说道:“我不觉得很美丽啊?赛尔德还是更喜欢大漠、绿洲、一弯新月、漫天繁星。” “独尊说,千好万好,不如家乡美好。我们也该回去了。” 听到曼苏尔的话,独尊之剑的战士建议的脸庞上不由浮现出向往,他们自小受训要为独尊奋战一生、不计生死,凭着一腔热血,来到这异乡,行舍身成仁之举。但百战余生后,终于体悟到对生命的不舍、对故乡的眷恋,原本新一代的先知许他们解甲归田,做回一个普通人,他们满心不愿,如今却不再坚持了。 正如临行前先知所说,你们愿意为独尊奋战,我无权阻止,但此次九死一生,你们如果还能回来,不妨重新考虑一番,毕竟独尊的事业,不是普通人能够肩负的。况且振兴唯独尊教和大食,并非只有冲锋陷阵一个途径,参政从商、建屋耕田,无不是为独尊的事业添砖加瓦,你们在內界争雄中作用虽小,但回到外界说不定反而会成为叱咤风云的人物。你们定要细细思量,切切不可自误。 一念及此,有几人心中戚戚,甚至眼中泛泪,让赛尔德看到了,还刮着脸笑他们没出息、不知羞。 “流泪是弱者的行为,这个世界不需要弱者。”阿卜杜勒沉着脸,看他们的眼光中竟然带着杀机。 “独尊说,人有各异,职有万种,应该将其适当匹配。阿卜杜勒,你的眼光太狭隘了,他们在其他方面未必就输于你。” 抬头看了一眼挡在自己面前的曼苏尔,阿卜杜勒冷哼一声,别过了头。 “他们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懂得了自己的归所罢了。”欧格白对着战士们怪笑着,“再等一会儿,咱们就能回家了。”他一贯散漫的眸子,此时也迸发出渴望的光辉。 第十六章 破灭的拂晓(二) 一辆体宽轮大的迷彩军车正在马路上飞驰,连前方的红灯都顾不上,横穿而过,惹得街上仅有的几辆车急急刹闸,车主有的开窗、有的直接下来,对着几个眨眼便消失在夜幕中的红色尾灯不住地谩骂。 车中,夏洛克驾驶,坐在旁边的斯诺娃紧盯着车前的挡风玻璃,坐在后面的是艾尔和尼古拉,前者悠闲地吸着香烟,后者则一脸焦虑不安。 独尊之剑如此大张旗鼓、费尽周章,到底目的何在?先是高谭市机场,随后是华府机场,如今又去了巴别大楼。以他们那神出鬼没的转移方式,还有轻易将飞机抛向预定目标的诡异能力,他们若是真想干,高谭市早已被他们闹得天翻地覆了。要说如今他们还遵守着內界信条,鬼才相信! “斯诺娃,还没有找到雪莉和玛雅的踪迹?”尼古拉越是思考,越是不明白,语气也随之很不耐烦。 自从在镜中见到雪莉在机场被曼苏尔掳走,福音一众就再也坐不住了,艾尔将尼古拉带了回来,四人就马不停蹄驱车出来,一面搜寻雪莉、一面联络玛雅,中途接到了温斯顿的联络,再顾不上其它,全速向巴别塔奔驰。 斯诺娃用能力不停地在面前的挡风玻璃上变换着画面,她知道尼古拉是大家的依靠,心中责任感又强,也不怪他,尽量压抑住焦躁,温和地应道:“我已经搜遍了城市的各处,但还是寻不到她们。” 这时,一直沉默驾车的夏洛克突然说道:“有没有看巴别大厦中的情况?” 斯诺娃一愣,迟疑道:“独尊之剑欲摧毁巴别塔,而他们又活捉了雪莉,并没有当场下杀手,既然是当作人质,总不会将她放到塔中吧?” “未必!”尼古拉沉吟片刻,眼中闪烁着智慧,“温斯顿说巴别塔内有人正在破坏地基,我一开始以为是独尊之剑搞的人体炸弹,但通过你们之间的描述,也很有可能是暗灰的能力。他应该是指挥这次袭击的头目,将雪莉放到他的身边作为逃月兑时的人质,几率不小。” “我立刻去查!” 没有理会斯诺娃,尼古拉反将目光投向了再次沉默的夏洛克,心想:这小子感情极好的亲生姐姐被擒住,仍如此冷静,一针见血,实在是难得的大将之才。加之他平日待人真诚、谦逊、圆滑,为人又有原则和坚持,实力在众人中也是屈指可数的,年纪轻轻,却很得福音中人的尊重。自己若不在了,可以将福音指挥官的位子传给他,可想到他的身体状况,不得不将这份心思压了下去。看来我尼古拉还是得继续辛苦下去了。 “有了!”斯诺娃一声惊呼,吸引了车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雪莉!玛雅也被俘虏了!所有的独尊之剑都在场!” “见鬼了,巴别塔眼看就快倒了,他们是不怕死,还是相信我们的暴君真能力挽狂澜?想想就头疼,真是麻烦死了……” 没人在意艾尔一点都不好笑的笑话,皆是眉头紧锁,艾尔干笑几声,抬头望天,猛地愣神,即刻大惊道:“快看那里!” 三人一看之下俱是悚然,尼古拉再也顾不上暴君的警告,掏出对讲机大叫。 “温斯顿,小心后面!” 暴君先是蹙着眉头,对尼古拉的打搅很不满,这才缓缓转过他高傲的头颅,但原本不将万事放在眼里的轻慢立时化作了愕然,一架飞机正打着转飞来,距他已经不足百米。凭他的本事,自然可以御风回避,但这一打断,面前的巴别塔的倾倒就再也无法挽回,一向独断专行的温斯顿也一时没了主意。只是这一个犹豫,失控的庞大飞机已经撞在了暴君的身上,他厉喝一声,失衡坠落。 “独尊之剑,你们这群杂碎!” 轰的一声巨响,响彻了整个高谭市,清晨起床准备迎接新一年的所有人,皆为这一响所吸引,放下了手中之事,怔怔地抬头望去。 只见一架飞机猛地撞上了巴别塔楼,引起剧烈爆炸,一时间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就在人们张大了嘴,睁大了眼睛,脑中急速旋转着,以确认自己是不是还在睡梦中时,又传来了阵阵轰鸣声,那高入云霄的塔楼正在不断地爆破着,每一次爆音入耳,人们的心就会随之猛烈跳动一下,灵魂为之震颤、精神陷入停滞,似乎燃烧塌陷的不光是那座令他们引以为豪的建筑物,还有他们心中一直相信的什么。当巴别塔开始从上到下地迅速崩落倒塌时,他们感觉自己的心也随之落入了深渊,不少人直接坐倒在地,喉咙抖动,却完全发不出声音,仿佛天地间,除了震耳欲聋的的爆炸声和坍塌声,再容不下任何声响。 巴别塔中,不住有石块钢筋掉落。曼苏尔鼓荡气息,将砸向自己与独尊之剑战士们的重物震开,还有闲暇问道:“欧格白,塔楼中的人你如何处置了?” 欧格白周身一片暗淡,一切近身之物全变得轻飘飘的,毫无力道,落在身上如同羽毛,他好整以暇地应道:“放心吧,都被我弄晕扔到外面了,至于能不能逃得性命,就看他们的运气了。” 一旁的阿卜杜勒静静地站着,身上隐现苍青,重物落到身上,全像遇到了某种力量、向四面滑开,不再具有杀伤力。而赛尔德则跳着轻快的舞步来回躲闪,实在躲不掉,便避重就轻,将掉落的东西击碎劈开。只是掉落的物体越来越多、越来越大,他们也有些吃不消了。 赛尔德闪道欧格白身边,嗔道:“欧格白大哥,你再不出手,赛尔德就要死了,到时候我一定找塔米兰姐姐那里告你的状!” 你人都死了,还怎么告状。欧格白心中嘟哝,又见阿卜杜勒和曼苏尔也渐渐露出不支之相,终于决定不再袖手旁观。 “好,且看我的。” 他抬起双手,五指大张,仰天大喝,喷薄而出的并非磅礴的气概,而是剥夺一切的暗淡漠灰。 “无色的失界!” 以欧格白为中心方圆五米的世界,霎时间失去了所有颜色,只余灰白。万事万物,都失去了原有的本质,脆弱不堪,傍在欧格白身旁的赛尔德调皮地用指尖轻轻触碰了向气泡一般缓缓落下的巨大石块,却发现它也如同气泡一样一触即破,化作肉眼无法分辨的粉末,飘散在空中。赛尔德欢快地向欧格白说着什么,可是声音也失去了原有的转播渠道,不能再传达给他,曼苏尔只是朝他点点头,面现称许,阿卜杜勒和一众战士更是眼中狂热,像朝觐神明一般望着欧格白。 他们会平安无事,即使在这个失色的世界中! 高谭市的市民们也觉得这个世界没有了颜色,但留给自己的却是惶恐和绝望,无数人已经跪在了地上,向圣主虔诚地祈祷着。他们中的许多人甚至被眼前天塌地陷、末日降临的景象震撼得热泪盈眶,祈求圣主大慈大悲,不要降下灭亡人类的灾厄。但正如赛尔德的夜半欢歌所唱道的,“每个人的死亡都已判定,无论父母还是儿女。我很担心,这是你最后的时刻,现在你开始记起过去,我理解你的恐惧。但此刻,眼泪已经太晚。”生死已有判明、万事自有定数,上天似乎没有听从人们的愿望。 在成千上万人惊恐的目光中,巴别塔轰然倒塌! 仍在驱车冲向目的地的夏洛克看准时机,在汽车所能到达的极限处踩下刹闸,“只能开到这里了,都快下车!”四人一齐下了车,尼古拉撑起一片圣光,护着四人小心翼翼地前进。 “你们谁看见温斯顿落到哪里去了?” 隆隆巨响之中,也不知道是听不到,还是其余三人也没有头绪,尼古拉的大声询问久久得不到回应。又前进了百米,一块大卡车一般的巨石从天而降,尼古拉不慌不忙,右手保持着圣光,左手洒出一团暗影,迎向巨石。 “圣主落到人间的影子啊,将降临的厄运送往他方吧。暗影通道!” 暗影缠住巨石消失不见,尼古拉左臂一挥,旁边十米处暗影展开,巨石已经安稳地躺在地上了。 若再大上一倍,我怕是也难以挪移了。一系列动作完成,尼古拉才发现自己额头上渗出的冷汗。 此时的艾尔突然说道:“温斯顿没看到,**的疯子倒有一个。” 三人终于注意到了几乎被掩盖的大笑声,他们转头去看,齐齐呆住。 一处废墟之上,一个赤身**之人,迎着初升的朝阳,放声大笑,他面容身躯披着金色霞光,只闻其声,看不清其人。 “哈哈哈,天道,你真是待我石破不薄,我刚刚回来,就用如此盛大的烟火迎接我!” 尼古拉面色怪异,心下却是一凛,想起了一段预言。 完满千年之时,迎来破灭之刻。 那一天,恐怖之王将从天而降,手掌毁灭与绝望。 为了令终结与审判驾临世间。 天空用盛大的烟火庆祝他的诞生…… 第十七章 破灭的拂晓(三) 不知名的虚空之中。 “可恶,这里是什么鬼地方,怎么转了半天也出不去!” “这里是时空的裂隙、因果的境外、生死的边界。” “原来如此……咦,你又是哪个,报上名来!” “我是通天的最后一丝幻想。” “又来?先是盘古、大道和三千魔神,怎么又蹦出来个通天幻想?你们就不能死得干脆一些,拖拖拉拉的有意思吗?” “通天以一丝神识构建了无有空境,他虽然死去、空境虽然崩溃,我却一息尚存。不过你可以放心,我支持不了多久的。” “我很担心!在你们这群老不死的眼中,所谓不久就是千年万年,老子凡人一个,没那么多时间跟你耗!” “我无依无靠,已经油尽灯枯,再有一刻便将消散了。” “那太好了,祝你节哀顺变,一路顺风……且慢,你还没死吧?” “快了,你还有什么事吗?” “我怎么从这鬼地方出去?” “我一息尚存,你可以用陷仙、诛仙剑气的时空之力辟开虚空离开。或是在我死后,这份无有空境的残余亦将消失,你会被传送回现世。” “那我回去以后,是不是已经很久以后了,我在无有空境中呆的时间可是不短啊!” “具体来说是一百二十五年九个月一百七天。” “通天你这混蛋,坑死我也!我现在回去,不就跟一个原始人穿越到现代一样吗!” “无须担心,空境中的时间流动与外界不同,你现在回去,从进入空境算起,也就是不到一年的时间。” “呼,那就好。我还是等你死吧,每次一动用诛仙四剑气,就痛入骨髓,虽然被通天那老混蛋训练得粉身碎骨也面不改色,但我可不是受虐狂,干嘛平白找罪受。对了,我会出现在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 “什么!你也太不负责任了吧,我现在和没穿衣服差不多,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道德礼教、常识规则,还适用在你的身上吗?” “呃……你倒是了解我,但想想自己赤身**地走在大街上,总归有些不好意思啊……也罢,说不定适应一下也就习惯了……喂,别岔开话题,什么叫不知道?我只想知道能不能回到现世,又会出现在大致哪个地点!” “可能是海洋,可能是火山,也可能是大街之上。总之是随机的,看你的运气了。” “你还真是随便啊……看来我需要作好一切心理准备了。” “我……要……走了……你……好……自为之……” “这么快?” 如同电影中画面切换,下一刻时石破的人已经身在半空,但急速下坠的他毫不惊慌,反而急迫地四下张望。石守心本来就有跳下万丈高崖的前科,他石破在无有空境中本事没多大长进,但是练就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胆魄,更有戮仙剑气护身,他想死都几乎不可能。摔到地上顶多也就疼一下,远远比不上释放剑气时那销魂蚀骨的痛,故而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正是拂晓之时,太阳刚露出头顶,借着晨光,石破看到地上高楼林立、街道纵横,望不到什么陌生的事物,一切皆和这副身体离开前没有变化,这才松了一口气,若是面对一个百年后的全新世界,无所适从的自己真是该欲哭无泪了。 此时,一声巨响吸引了石破的注意力,他循声望去,恰好目睹了飞机冲撞、巴别塔倒的一幕。 “这不是巴别塔楼吗?我在美利坚的高谭市?”石破自言自语着,旋即想到巴别塔又名通天塔,不由嘲笑起命运的恶作剧。“通天一死,通天塔也随之折断,这是巧合吗?天道啊天道,莫非是你不忍徒弟死得寒碜,特意推倒通天塔为通天陪葬?” 无人应答,只是砰的一下,石破终于落到了地面,摔到了受巴别塔倒塌余波所砸毁的一幢大楼之上,本来已经破烂的衣衫尽毁,但身躯却没有化作肉酱,脸上甚至挂着微笑,他一个鲤鱼挺身翻起,大呼道:“世界啊,我石破回来了!” 石破喊了几声,犹不满足,又跑到倒塌大楼的边缘,一只脚踏着断毁处,迎着照来的阳光,望着毁于一旦的巴别塔,一边大笑,一边高叫道:“哈哈哈,天道,你真是待我石破不薄,我刚刚回来,就用如此盛大的烟火迎接我!”这才引得尼古拉一行人侧目。 尼古拉驱除杂念,对着大呼大笑的石破打量一阵,觉得他没有內界之人的气息,便说道:“这人怕是疯了,不用管他。” 外界之事,自有普通人代为料理,如今巴别塔已经倒塌,不出意外,那人不会有事,四人的当务之急是赶快前往现场,他们可不相信独尊之剑一行人是特地来送死的。 高谭市的上空布满了烟尘,那是因剧烈的爆炸与坍塌溅起的,天空灰蒙蒙的一片,将升起的太阳遮掩住了大半,在压抑破败的气氛之中,不知是谁哇地失声痛哭,哭声很快蔓延开来,以巴别塔废墟周围为中心,蔓延至整个市区的各个角落,火焰、硝烟、残垣断壁、震天哀哭,还有从天上纷纷落下的灰尘,描绘出一幅地狱一样的景象,与昨晚彻夜狂欢的场景相比,恍如隔世。 进入了巴别塔残骸中,承受着满目疮痍和四周传来的哭声,斯诺娃玉脸几乎没有了血色,神情恍惚,若不是夏洛克及时搀扶,她几乎被一块碎石绊倒。她迷茫地抬起头,与夏洛克关切的眼神四目相交,终于忍耐不住,扑进了他的怀中,嘤嘤哭泣,再不复往昔的高贵优雅。旁边的尼古拉和艾尔也是怅然若失,纵然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如今的心情。 “懦弱,实在是太懦弱了!” 四人闻言一惊,收拾了心中的百般滋味,如临大敌地戒备起来,他们听得出,这是欧格白的声音。 果然,距离他们不到百米处,欧格白率领着独尊之剑一众出现在烟尘之中,好奇地举目四望的赛尔德,沉肃的曼苏尔,挂着兴奋微笑的阿卜杜勒,还有半是激动半是怆然的部下们,他们一个个因不断落下的尘埃而灰头土脸,但颜色鲜活,竟是毫发无伤,更让福音的四人心情沉入谷底的是,欧格白双手分别押着雪莉和玛雅,从她们行走的样子来看也是完好无损,却不知为什么似乎失去了能力,只能受欧格白的摆布,玛雅还很沉静,雪莉却已经气红了眼,狠狠地盯着欧格白,却换回他无所谓的轻笑。 第二十二章 传奇的开启(二) 石破则坐在宽大的椅子上,兴趣盎然地看着墙角上的电视,电视中美利坚总统正在就今天发生的袭击进行着义愤填膺的演说。 “今天,我们的同胞,我们的生活,我们的自由,遭到了一系列有预谋的、惨无人道的武装分子袭击。许多人在家中或者是在欢度新年时不幸遇难,他们中有男人和妇女,有军人和政府工作人员,有父亲和母亲,还有朋友和邻居。数千条生命被瞬间吞噬。” 是武装分子而不是独尊之剑吗?看来政府高层对內界的事情果然是秘而不宣的,凡人连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人都不知道,这是可悲呢,还是无知的幸福呢。 “飞机撞到了巴别塔上,我们引以为傲的巨大建筑坍塌了,我们无法相信这一画面。我们心中充满了极度的悲痛和无言的、无法妥协的愤怒。这次大规模屠杀行为目的是为了恐吓我们的国家,使美利坚陷入一片混乱之中。但他们失败了,我们的国家非常强大,我们伟大的人民已经行动起来,勇敢保卫我们伟大的祖国。恐怖主义袭击能够摧毁我们一些高大的建筑物,但却动摇不了我们坚定的信念。这些恐怖活动能够破坏钢铁大厦,但却摧毁不了美国人民钢铁般的坚强意志。” 哦,已经开始为接下来的行动而扇动人们的情绪,以获得支持了吗? “美利坚成为恐怖分子的袭击目标,是因为我们在世界上高举自由和理想的火炬,但任何人都不可能将这一火炬熄灭。今天我们的国家遭遇了邪恶,这种邪恶是人性中最恶毒的。美利坚人民将全力以赴应对这一邪恶。我们的救援人员、我们的政府、我们的军队、我们的金融机构,已经在全力运转着,为将一切恢复常态而工作和准备着。” 表明自己的强大与立场,接下来该进入正题了吧。 “美利坚和我们的朋友及盟友将与那些企盼和平与安全的国家携手,共同为打赢反抗恐怖主义的战争而奋斗。今天,所有的人民在公正和和平的信念下团结在一起。美利坚从前曾经击败过它的敌人,这次我们也能够做到。没有人会忘记这一天,我们会继续捍卫自由,捍卫我们这个世界上美好和正义的事业。” 果然,看来美利坚已经作好开战的准备,并极力拉拢盟友参加。谁会相应这一号召呢?华夏的炎黄龙魂?欧罗巴的十字圣堂?却是不知道一贯支持美利坚的和国有什么出色人物,不知所踪的月夜传说会不会插上一脚,独尊之剑又当如何应对。没想到我还没出手,这世界已经乱起来了,被人抢了风头,总感觉不太甘心啊…… 在繁杂的思绪中,总统终于以“圣主保佑美利坚”为结语,完成了演讲,而石破也在拍案声的提醒下将目光聚焦在黑着脸的警察局长身上。 “小鬼,你不是聋哑的吧!” “不是。” “你最好不是。好了,现在把你的姓名告诉我。” “石破。” “国籍。” “这是一个问题,我似乎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 “你小子不会是偷渡过来的吧?” “你可以这么理解,毕竟我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那你的出生地在哪里?” “无有空境。” “给老子说出国家的名称!” “那里不是任何一个国家的地方啊……非要说的话,那个地盘属于通天。通天教主,知不知道?天大的一位人物哦,算起来他的来历可了不得。你们不是信圣主吗,他就是你们圣主的师弟,也就是跟同一个师父学艺的。怎么样,够厉害吧。看你的样子好像不知道,这也不怪你,他为人很低调,这几千年来都避世不出,你不认识也很正常。我说的可都是实话,他人还不错,我们挺熟的……” 啪的一声拍桌子声,那脆响惊得整个大厅的人皆投来了不知所措的眼神。脸已经气得发绿的局长像是要吃了石破一般,他的嘴唇蠕动了半天,终于喷发出令石破的双耳发痛的叫骂声:“哪个狗杂种赶快将这小疯子扔到疯人院去!让他从老子的眼前消失!” 见他喊完,石破放下捂住耳朵的手,又擦了擦满脸的口水,对局长的命令很是不满:“喂,大叔,有话好好说,你能不能卫生一些,还有凭什么送我去疯人院?我可是正常人,你们不是一向提倡言论自由吗,我说的可是真相,你不爱听,也犯不上把我当成神经病吧。” 将石破完全当成疯子的局长不再理会他的疯言疯语,招呼道:“佐伊!佐伊!死到哪里去了!快将这疯子带走!” 哒哒哒的脚步声传来,听得石破心中一动,这年头还有人穿马靴?他不由循声望去,竟是一阵发怔。并不是因为来人的粉雕玉琢、鬼斧神工的惊人美貌,不是因为她垂在饱满酥胸前的耀眼金发和高挑丰腴的傲人身材,更不是因为她自由随意而高贵典雅的矛盾气质。令石破无语的是她怪异的穿着,她一身宝蓝色的牛仔装,头上却歪斜地顶着一个黑色贝雷帽,左耳上挂着一个大大的耳环,而令石破惊讶的是她的双眼,纯洁无垢、豪迈爽直,实在想不出一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青春少女,为何会有一副旷世英豪的双眸。她来到石破身前,随意地打量了一看,用嚼着口香糖的樱桃小口对局长说道:“头儿,你搞错了吧,看这小子目光清正,不像是个疯癫了的,真要将他送到疯人院去?”清脆中含着勃勃英气,优雅中带着不拘一格,让人闻之难忘。 局长气急败坏地重复了一遍命令,甩手走人了,他再也不想看到眼前令他发狂的小鬼和部下。名叫佐伊的少女耸耸肩,向石破一摆手,“看来你是惹怒头儿了,算你倒霉,跟我走吧。” 石破觉得自己闲来无事,不如四处看看,眼前的佐伊看起来也不似寻常人,就随她走一趟疯人院又有何妨,于是点了点头,起身跟了上去。 两人出了警局,上了一辆装饰得极为夸张的吉普车,看着车内各式各样又极不搭调的小饰品,石破叹道:“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大姐你的品味还真是非同寻常!” 佐伊不屑一顾地轻笑一声,已经踩满了油门,吉普车飞驰之快,连石破都觉得身体后倾,心跳加速。这时,坐在旁边驾驶位上的佐伊从座椅后掏出一本书,津津有味地了起来,看也不看一眼前方,只是不时随意地拨转着方向盘。石破定睛一看,却是一本《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他不由满脸怪异。 “大姐,我不反对你刻苦学习,但你是不是能够分清场合,珍惜一下自己与我的生命啊?” 佐伊淡淡回了一句“不用紧张,除了超速我还没有犯过一例交通事故”,便继续专注于手中的书了。 “废话,照你这个样子,犯一次就丧命了。”见佐伊不理自己,石破心想,你都不怕死,我又怕什么。索性合上了眼,在昏沉中睡下了。 高谭市的中午时分,在大食已经是傍晚,太阳西沉,在大漠黄沙的一片绿洲之上,搭建着简易的土墙铁皮顶的屋子和不远处的凉棚,上面挂着经文,在天空中淡淡殷红的散云之下,显得宁静安详。一群人聚拢在篝火四周,上面用两人合抱的大铁锅炖煮着切得方方正正的羊肉。在扑鼻的醇香中,一位身穿白色长袍,头巾上插着一片绿叶的老人正在讲着什么,他皱纹纵横的脸上满是老农一般的憨厚朴实,此时也因为巨大的喜悦而变得鲜活而喜气洋洋。 “独尊保佑,孩子们,欢迎回家!今夜不为别的,只为你们的平安归来,穆罕默德说了,今晚许你们彻夜欢笑。” 一时间,欢歌笑语响彻夜空,荒芜寂寥的沙漠也随之变得生机盎然,渐渐露出面容的明月静静地见证着独尊之剑的凯旋之宴。红云一般的赛尔德纵情起舞,曼苏尔也不吝惜自己粗豪的嗓子慷慨高歌,阿卜杜勒的笑容中也少了冰冷的威严,多了几分欢快的童真。久而久之,杂乱的声音汇聚成一首赞歌。 “团月在我们中间升起,从辞别故乡的路旁。我们怎不感激,为独尊宣教的衷肠。被派遣的人们哟,我们乐意随往。那归来的人们呀,我们倾心奉扬!” “这一番来回,感觉如何?”一把浑厚低沉、充满磁性的声音,打断了欧格白对眼前迷人画卷的欣赏,他回头笑道:“马马虎虎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向只顾眼前,不顾首尾。老穆,这次计划完全出于你手,你也是当之无愧的英雄,不去享受欢呼和美食吗?” “我心忧忧,又如何安然享受平静与欢乐。这关乎大食命运的战役,才刚刚打响。” “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是死是活,老穆,你太放不下了。” “呵呵,不提这些。那人,你见到了?” “见是见了,但你确定是他,我可看不出他有什么不同。” “我虽有独尊赐下的智慧,对那人也看不通透。但心中总有一丝预感,此役的胜败,乃至天下的走向,全系与此人身上。” “有意思,居然还有连你也看不透的人物,我真是越来越期待了。” “我也一样呢。希望明年的今日,我能放开胸怀,与你们一同欢笑……” 第二十三章 传奇的开启(三) “这个世界置身于巨大的阴谋之中,政府、高官还有那些上流社会一同编织了这张巨大的阴谋网,他们在竭力地掩盖着什么,不叫普通人知道,这样一来,这个社会就能按照他们的意愿不停运转,我们则会像家畜一样活着。m安宁?繁荣?不,不对!这些都是虚假的!对于任何一位追求自由与真相的人来说,如今的一切都是难以忍受的屈辱!兄弟们,同胞们,我们绝不会向这份人类思想和物质上的屈辱低下我们高贵的头颅!对不对?” 底下一片掌声和喝彩声响起,而石破则坐在一边兴致勃勃地观赏着。 没错,这里是疯人院,满屋子人全都是精神病患者,也就是俗称的疯子,石破正坐在他们中间。 其实石破觉得将他送到这里的佐伊警官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这个边驾车飞驰边专心书的疯女人将自己送到了疯人院的大门口,向里面喊了一声“伙计们,有活干了”,竟然就这样把自己踢下了车,扬长而去。而从睡梦中惊醒的石破还没有坐起身,便被四个孔武有力的壮汉按住,见石破没有反抗,四人抬也似的将他押进了大门,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看来这帮家伙平时没少干这种勾当。 经过一片宽阔的草地,石破被拉进正冲大门的医院模样的大楼中,在走廊三转四转后,来到了一个办公室,被扒了全身衣服,也就是素玑给他披上的外套大衣,套上病人穿的白色短袖短裤样式的号衣,强按到一张椅子上,对面一个医生打扮的老家伙正隔着桌子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这老家伙看起来不怀好意,其实还是一个蛮不错的老头。他先是问石破的姓名和出身,听石破将在警察局的一番说辞重复了一遍,也不闹不怒,随即问了几个常识性的问题,比如一些简单的数学算法、物理知识、遣词造句等等,又让石破按他的指示做了几个简单的动作,见他如常人一般顺利完成,就令那四个寸步不离的大汉不需要紧盯着石破不放。 石破觉得这老头人不错,便和他畅快地聊了起来,从历史到宗教,无所不谈,在他滔滔不绝了一个多小时后,医生终于给石破做出了诊断:具有基本常识的重度妄想症患者,存在康复的可能性。大笔一挥,就让四个壮汉将他带走了。 从大楼中出来,石破被送到了旁边五百米左右的一座公寓中,只不过和普通公寓不同的是窗户上装着极为紧密的铁栅栏,石破瞬间明白了这肯定是关疯子的楼房,如此做法应该是防止一些人突然发疯地往外跳用的。 进了楼房,一股令人抓狂的嘈杂声迎面而来,哭嚎声、怪叫声、咒骂声比比皆是,石破却全不当回事,脸上反而很是期待。四个壮汉带他来到一个较为安静的区域,将他交给一位膀大腰圆的护士,便转身离开了。那护士冷冷地上下扫视了石破全身一遍,也不说话,直接拽着衣领拖进一间敞亮的房间,指着一张空床位示意这就是石破的地方了,叫他老实呆着,不准惹事,环视四周见一切如常,也挺着大肚腩横行一般地走了。 石破坐在自己的床上,好奇地打量着周围。屋里加上自己一共有四个人、六个床位,收拾得很是干净整洁,算不上一尘不染,但丝毫不逊于一般病院,置身其中没有想象里精神病房那样的脏乱邋遢。除了石破外,房间中的三个人,一个不断地自言自语、神神叨叨,一个面向墙壁,目不转睛,像是墙上印着天书似的。最后一个在石破旁边的床位上仰着,捧着一本书专心致志地阅着,书皮上赫然写着“悲剧时代的哲学”。 疯子和天才只有一线之隔。这句话在石破的脑中遽然出现,因为眼前这人看起来一点也不像疯子,反倒向一位闪耀着理性光辉的学者,一个应该在大学讲台上执教的教授,年龄在三十岁左右的他面白无须,脸上温雅如玉、文质彬彬,身材高而瘦,时不时眨上一下的眼中流淌着智慧与尖锐,惬意地样子完全不像一个被关在病房中的精神病人,而是一位幕天席地、观览世事的隐士。 石破不由对他产生了一丝兴趣,用手指捅了他一下,问道:“老兄,贵姓?”这人黄皮肤、黑眼睛、一头乌亮精神的短发,明显是一个华夏人。 “狄釆,欢迎来到高谭市精神病院。”他没有气恼石破的打扰,而是温和微笑着伸出了手,在与石破互通姓名,握手称好后,他便问石破叫他有什么事情。 “老兄,这本书你能看得懂?”石破朝他手中的书怒了努嘴,眼中的笑意就像是在说你一个疯子,在这里装什么有知识。 狄釆淡然一笑,道:“我并不是在书,而是试图与一位同我有着一样境遇的人建立对话。” 这人好像的确是疯子。石破古怪地看着狄釆,打了一个哈欠,刚才被打断的睡意又涌了上来,便自顾自地躺在床上。狄釆对石破的无礼不以为意,又继续看起了书。 石破睡到了傍晚,才被一阵吆喝声吵醒。 “到晚饭的时间了,你们这群猪猡!快动起来,到餐厅去,我可不会给迟到的家伙哪怕是一片面包!” 睁开朦胧的睡眼,石破刚好看见将自己带到这里的护士正扯着嗓子咆哮,见所有人都看向了她,才满意地点头,转出了房间。 “走吧,到晚饭的时间了。” 跟着闲庭信步般的狄釆,石破才发现这家伙在整个精神病院中竟然备受尊敬,所有见到他的人都会停步行注目礼,有的甚至弯下腰,唤他一声“教授”。来到一间能够容纳百人的大饭厅后,便见到先到的人正恭恭敬敬地站立着,见狄釆来了,诚惶诚恐地拉开一把椅子,似乎是请他入座,狄釆只是轻轻地挥挥手,轻柔的一声“诸君请坐”,等到其他人皆坐下后,他在众人热切的眼光和石破惊讶的表情中,如一位演说家一般,踏上椅子,登上又宽又长、上面摆满了食物的大饭桌,开始富有激情的演讲。石破觉得,在狄釆铿锵有力、婉转起伏的话语和神情面前,即使是美利坚总统今早那声情并茂的说辞,也要甘拜下风。 第二十四章 传奇的开启(四) “哪里有统治,哪里就有群众;哪里有群众,哪里就需要奴性;哪里有奴性,哪里就少有独立的个人;而且,这少有的个人,还具备那反对个体的群体所应具有的直觉和良知。欢呼吧!高兴吧!我们没有屈从于那将会毁灭我们最耀眼品性的统治。在外面,原本盛开的正义之花正在凋,自由的飞鸟在悲鸣中坠落尘泥,但人们却一无所觉,他们嘲笑着围墙中的我们,殊不知他们自身才是最为可笑的。围墙困住了我们的,但外面的世界却困住了他们的灵魂。更值得骄傲的是,我们知道自己被困住了,而可悲的是,他们却不知道自己是可耻的奴隶。谁才应该受到嘲笑,已经是不言而喻的事情了。” 底下爆发出一阵哄笑声,就如外面的普通人垂头丧气地跪在这群疯子面前,诚心地接受一切鄙夷。让石破感到奇怪的是站在墙边的一排看守竟然无动于衷,眼睁睁地放任狄釆的演说。恐怕不是他们也心有所感,就是狄釆受到了全院疯子们的支持,他们是不敢动他的。 狄釆双手虚按,将哄笑声压下。 “即使是最强大的人,面对谴责的情感也是软弱无力的。‘这个或那个东西是违背社会习俗的’,当千千万万的这句话汇聚起来时,最强者也害怕旁人的冷眼和轻蔑,他是这些人当中受过教育的,而且是为了这些人才接受教育的。他到底怕什么呢?怕孤立!这个理由把做人和做事的最佳理由统统打倒了!当我明白这个道理之时,我就已经做好了受到孤立的准备。但如今的我是多么的幸运,能够与诸君同席而谈,把酒言欢。我们在自我与世界的钢丝线上失去了平衡,却能够在被称作地狱的地方相聚,享受这醇酒美食。来吧,敞开胸怀地大吃吧,痛饮吧。为了活下去,为了等下去,为了世人知道此处不是地狱、而是天堂的那一天!” 就着稀薄的菜汤,啃着干涩的面包的石破,看看或是嚎啕大哭、或是交口称赞,但全部乖乖进食的病人们,瞧瞧一旁举止优雅、生生把残羹剩饭一般的食物吃得颇有礼仪美感的狄釆,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确身处在疯人院中,而这个狄釆是所有人中最疯的。不过在外人看来,自己也是地地道道的疯子,那么又有什么关系呢? “老兄,不想出去逛一逛吗?我敢肯定,在外头的社会,你一定会成为一位大人物!” 夜晚,病人公寓已经熄灯了,只有一个房间还有一豆残光,那是石破的房间,狄釆窗前的一个挂式台灯。石破观察过,不仅是这个房间,全楼也只有狄釆拥有这个待遇,同时也确定了自己的猜想,他就是病人中的领头羊,连院方也要让他三分。但这种身份不足以让石破帮助他,打动他的是狄釆演讲中那熊熊燃烧的激情,那激情不但能够点燃别人,还确确实实地存在于狄釆的心中,仿佛永不熄灭。 狄釆合上了书,看着石破笑道:“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安身之地,为什么要走?” “好不容易?此话从何说起?” “我是一个华夏人,你看得出来吧?”见石破点头,狄釆继续道:“原本我也算是出生名门,只在我的家乡进行演说,但却被赶了出来。随后我流浪在大江南北,仍没有人愿意理会我,他们畏惧思考,因为这会让他们变得无地自容。他们甚至不愿意听我的提醒,于是我被送进了疯人院,但即使在那里,看守的人也不允许我的即兴发挥。于是我逃了出来,逃到了美利坚,虽然依旧被送进了疯人院,但起码可以自由地演讲,还得到了一批忠实的听众。如今我终于明白,民主与自由,不是看一个社会的表面,而是体现在一个疯人院里。在这里的疯人院,至少没有劈头打下的棍棒和永无止境的禁闭。” “老兄,你也真够辛苦的……”石破没有诚意地叹了一声,劝道:“但我能看出你的激情、愤怒和落寞,不想再出去赌一次吗?用自己的一生,去和这个世界赌一赌这天下的命运!” “我救不了一个一心寻死的人,何况外面有一群这样的人。” “那就让他们死得其所,死得璀璨无比!”石破的眼中爆发出璀璨的光芒,让狄釆为之心悸的光芒,他觉得这才是真正的疯狂、毁灭和超越了绝望的思绪。 他看不懂这个男人,只能勉强笑道:“一切激动的、吵闹的、不连贯的神经质行为都与伟大的激情毫无共同之处……” 却不想石破突然插嘴道:“伟大的激情在人心深处静静地燃烧,吸光了人身上的全部光和热,使他外表看上去平静而冷漠。现在的你的外表就在用平静和冷漠做着伪装,即使是在疯子面前,即使实在任何人的面前。但你骗不了我的,尽管激动、吵闹,但你的行为是连贯而非神经质的。我可以找出你言行中理性的闪光点。思考吧,疯子教授,是在黑暗中独自沉沦,还是用你的光辉将外面的蠢货们活活烤死。” 石破神秘莫测地一笑,不再多说,翻身睡觉。微微的灯光不停地在狄釆的脸上变换着颜色,良久后,他熄了灯,黑暗中发出轻轻的叹息,似是无奈,似是犹疑。狄釆觉得自己今晚注定要失眠了。 第二天清晨,在大餐厅中的石破没有再听到狄釆慷慨激昂的演说,想来他也不会将每次进食前搞得和集会一样。餐厅的角落放着一台电视,美利坚的总统正在呼吁欧罗巴诸国与和国、新罗和南洋联邦一起攻打大食,将制造恐怖的邪恶组织斩草绝根。石破一边嚼着乏味的面包,一边心中想着:如今的欧罗巴为了复苏自身的经济,已经自顾不暇,撑死了给美利坚个面子,充充门面;至于新罗和南洋联邦,根本就是敲敲边鼓都不够分量的货,能提供一些援助就谢天谢地了;倒是和国,自世界大战战败以来,表面上追随美利坚,但暗中也在积蓄力量,恐怕还对称霸中土的野心念念不忘。不过自己跟关心的是內界的反应,神选福音十有八九是要赴明年之约的,就不知道十字圣堂、高天神原之流会不会出手相助,与福音一同制订了內界信条的炎黄龙魂对独尊之剑这种明目张胆的背约行为又作何反应。一想到此,石破便热血沸腾,如此惊天动地的一战,怎能没有自己的身影!我,可是石破啊! 石破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兴趣在这个疯人院无所事事了,但离开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他不禁看向旁边的狄釆。这位教授的精神明显有些不振,恐怕是因为昨晚一席话而辗转难成眠吧,他在思考,在挣扎,石破决心在背后推上一把。 “老兄,还没有想好今后的打算吗?” 今日阳光明媚,也算石破好运,正好碰上院方给病人集体放风的日子,于是在大门到楼群中间的草地上,上百名疯子正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周围的高墙铁网,使他们不至于突然发狂而跑出去。石破则懒洋洋地躺在地上,享受着日光浴,并问向坐在旁边的狄釆。 “你的话令我的感情陷入冲动。我觉得自己应该冷静地思考一下。当感情只劝我去做可以缓行的事的时候,应当克制自己不要立刻作出任何判断,用另一些思想使自己定一定神,直到时间和休息使血液中的情绪完全安定下来。” “时不我待!与其去多想,不如去多做。我们的人生充满选择,但总是在选择之后幻想着,‘当初如果选了另一个可能的话,应该会更好吧’,真是可笑,既然选了就不要后悔,至少现在不要后悔。我是如此认为的。” 石破翻身站起,双手一搓,无数的白芒散落在草地上,他特意没有让其隐藏起来,那光竟然比太阳更为耀眼。一个疯子眼尖,乐乐呵呵地踩了上去。 “空间陷阱触发,其名为,疯子的飞跃!” 在一声怪叫中,那疯子缓缓飘起,越过高墙,就这样慢悠悠地落到了地上,他一阵发楞,随即大叫,兴冲冲地跑远了。其它的疯子见此,也是争相恐后地踏上石破的陷阱,纷纷向外面飞去。一时间,疯子满天飞、怪叫连成片,附近的守卫们见到如此奇景,呆在了原地,竟忘了过来阻拦。 “你是內界之人?”虽然是疑问句,但狄釆的口气几乎是肯定了石破的內界身份。 “我,是这个世界的敌人!” 第二十五章 传奇的开启(五) “你是內界之人?” 石破闻言不屑地挑了挑眉,向天空张开双臂,似在向上天挑衅一般,纵声喊道:“我,是这个世界的敌人!” 他看向狄釆,那眼中的灼热如同利刃,能将任何人的剥离、灵魂刺穿。 “內界外界?上层下层?尊卑等级?规则制度?我不喜欢这些东西。我讨厌这个将一切划分得明明白白的世界,看不惯理所当然的现实。这副身体的前任主人试图反抗这个世界和现实,但他失败了,至今仍在我的意识中耻辱地苟活,我与他的愿望很相近,但我会成功的,我会将阻挡在面前的东西一一打破。看啊,这满天的疯子们,他们即使沉迷在自己的幻想中,却仍然渴望着,渴望超月兑,渴望自由,渴望没有围墙的世界。这就是人的本性!” 狄釆的眼中闪过一丝异彩,但他还是稳住了心神,淡声问道:“你既然与这个世界为敌,为什么还要帮这群人和我。” “我是世界的敌人,却不是人类的敌人。”石破摇头笑道,“有人说过,一生惟愿截下真心本性,还有人说过,存在的意义就是改变。我觉得很有道理,而人也是如此生活的。但那些所谓的规律、现实和一双人类看不见的手,扼杀了这份权利。全人类我管不着,但横亘在我眼前的这盘死局,我一定要破!狄釆,如果你想走到高处,就要使用自己的两条腿,而不是用你的大脑或是等待!” 狄釆笑了,仰天大笑,他拍着石破的肩膀道:“原来这里并不是我的终点,而是一个起点。石破啊石破,我在这里呆了三年,竟然就是为了等你的一席话!一个人的价值,体现在对抗垂死与腐朽的生活模式中,以及建立生动和欢乐的新生活中所具有的才能和力量。这句话,我早就记在心中,却到今天才明白。”说罢,狄釆意气风发,走向一处闪烁的白光。 “今后你想要如何?”石破并没有挽留,他想要对狄釆说的已经说完,狄釆既然知道內界,又如此不凡,必能打拼出一片自己的天空,不再需要自己的帮助,就此分别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缓缓升起的狄釆直视着天际的金乌,缓缓说道:“我要成为太阳!” “太阳?!” “不错,太阳。不顾一切地燃烧自我,将我的思想光芒四射而出,即使燃烧殆尽、即使没人理会、即使受到厌恶和唾骂,我仍要攀登高处、俯视下方,只有站在生命之上,我才能体会自己的存在。” 石破看不见尼采的面孔,但想必此时他的灼灼目光不比自己的逊色半分吧。 人在半空、背对着石破的狄釆随意地挥了挥手,权当告别,落地后发足疾奔,渐渐消失在石破的视线外。 此时守卫们的喝骂声才迟迟传入石破的耳中,但他们手中的棍棒,能够阻挡渴望着自由与希望的灵魂吗? 石破轻笑一声,踩上一处闪光,飘然而去。 “整个高谭市都在与我作对吗!” 粗暴地挂断了来自疯人院的电话,局长感觉自己的头快要爆炸了。市区的治安维护工作刚刚告一段落,疯人院里关押的患者们竟然集体逃月兑了,这群精神病人聚在一起在研究越狱的手法吗?带着疑问与气恼,他将配枪收在腰间,急冲冲地向外走去。迎面来的一人使他的脑袋更疼了。 “头儿,我昨天可是在假出勤的,今天无论如何必须让我重返假日了,我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没做呢!” 虽然眼前的佐伊是局长见过的最为美丽的女人之一,但他就是对这个来历不明、上头直接把她指派到自己手下的怪胎喜欢不起来,而且她的行事也绝难让人觉得她是一名警察。这个女人的脑子里充斥着幼稚的自由主义和英雄情结,她可以为了追捕一个夺走连皮包带其中的财物总共价值一百美元的抢劫犯,毁了一个加油站;还有一次在其它警员赶到前,把一个在逃**犯给当场阉了;没有人肯和这样一个残暴的女人做搭档,对自己这个上司她更是没有最基本的尊敬。局长不明白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大小姐,只知道屡次对她的指控都轻描淡写地敷衍过去了,佐伊依然在自己的警局里我行我素。 “看看你干的好事,昨天你才去过一趟疯人院,今天那里的疯子就集体越狱了。休假?在街上和那些该死的逃犯们玩捉迷藏吧!你们这群蠢货也一样,都带好自己的配枪,今天之内必须将疯子们送回他们该在的地方!” 一时抱怨声四起,但总算这些警官皆训练有素,还是在整装待发。 “怎么会这样,头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佐伊愣了一刻,急声问道,却是七分好奇,三分幸灾乐祸。 “我还想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局长一边走着,一边愤怒地咆哮:“疯人院那边来了电话,说你昨天送过去的那个小鬼是一个可怕的巫师,他将所有的疯子一个接一个地送出了四周的高墙。真是见鬼了!难道病院的那些医生护士和疯子相处的时间太长了,也全体疯癫了不成!” 佐伊脸上的惊讶眨眼间换成了跃跃欲试:“这真是太有趣了,头儿,算我一个!” “你想走也走不了!不过我可要事先警告你,我绝不希望在行动完后再次接到无数的对你过激行为的投诉状!” 石破现在的心情很不爽,因为他穿着一件医院的号衣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这让他自己看起来像一个白痴,他不在乎别人这么看他,而是因为自己也如此觉得,而且他认为自己应该有一身极为拉风的行头,在人前闪亮地登场,而不是被当做小丑指指点点。这不但让自己原本的好心情变得很糟糕,而且成为附近警察追捕的对象。 于是,警察抓贼的你追我赶在高谭市再一次上演,但目击的群众却感到很新鲜,因为这个贼打扮的像一个病人,但他的身体可一点都不衰弱,反倒强健得很,有人甚至敢打赌,他的百米冲刺和上千米的长跑绝对可以向奥运冠军冲击。 石破的身体被通天打磨得近乎完美,虽然他未练武功,不修法力。又没有超能力,但是全身的各项水平皆已经达到了人类所能达到的极限,虽然比不上一些已然超越极限的內界之人,但普通人若想要抓住他可谓难比登天。而无聊的石破正好借此机会和警察玩一场躲猫猫的游戏,消磨时间,否则早已逃得没影了。 时间越久,随着逃出去的疯子一个个地落网,如此显眼的石破就被越来越多的警察追赶,他的兴致也越高,他旋风一般的身形能将不小心撞上的行人身体转上两圈才坐倒在地、头脑发晕,向跨越栏杆般越过汽车,从车水马龙的大街的一侧瞬间跃至另一侧,横穿一个店铺,然后从后门破门而出。一时间,他所过之处鸡飞狗跳、一片狼藉。幸好受昨天袭击的影响,街上没有往日的熙熙攘攘、人山人海,否则还不知会闹出多大的乱子。 这个疯子在患病前一定是一个田径健将!这是所有追捕石破的警察们的心声,即使开着警车,也跟不上他的脚步,最可恨的是他还不时停下向自己挥挥手,明显就是在进行挑衅,恼得他们直想拔枪崩了他的脑袋,但好在他只是逃跑,没有干出蓄意伤人的事,自己也只能吓唬吓唬,至于他一个疯子能不能理解,就不是警察考虑的事情了。却也幸亏警察没有放枪,石破的诛仙剑气,可不是吃素的。 这场追赶足足从上午持续到下午太阳西斜,全城的警方几乎都在盯着石破围追堵截,局长已经红着脸向上级请示出动一架直升飞机了,但遭到了回绝,理由是不能因为一个疯子让高谭市民再次陷入到恐慌之中。 那可他妈的不是一个普通的疯子! 这句话当然只能咽回肚里,倒霉的局长只得根据部下报告的位置,指挥围堵行动。 此时的石破也玩够了,于是他向在逃跑中就已经确定的目的地奔去。在什么地方自己的病人装扮不会显眼,当然是满是病人的地方,于是将后面喊着“不准动,否则就开枪了”的几个蠢货甩掉后,石破风驰电掣般闪进了一家医院。 第三十章 传奇的开启(十) “你的案件文档我曾经接触过,事实可没有你说的那么美好。”佐伊回忆着说道:“当时反应堆已经接近爆炸的临界点,而你却依然坚持往里面添加燃料,甚至宣称敢阻止你的话就将之彻底引爆,所以玛雅才不得不逮捕了你。要知道,你差点犯下的罪过,可不是三年的牢狱之灾可以抵消的,你应该感谢玛雅阻止了你的自我毁灭。” “胡说!闭嘴!我不可能失败,一定会成功的!但是玛雅·印加,她将一切都毁了!该死的玛雅,该死的超能力者!她毁了我几年的心血,却正眼都不看我一下!而政府居然隐藏着这样一群怪物,这是对全国民、全世界的欺骗!你们这些骗子、怪物,我要揭穿你们,把你们通通送上绞刑台!”弗兰肯陷入了自己疯癫的臆想,在他眼中,已经把佐伊当做了他痛恨的对象。无数道雷电无情地在店里肆虐,不放过一处。 但佐伊也不是待宰的羔羊,她在方寸间辗转腾挪,子弹一颗颗地发出,皆打中了弗兰肯,但他只是身形一晃,全没有效果,令佐伊大为头疼。不敢认输的佐伊看准时机,打出了最后一粒子弹,火光闪过,弗兰肯竟然侧头躲开了这致命一枪,他抹了一把脸颊上被子弹划破的伤口,狞笑道:“我是天才,我的反应速度不是寻常人可以比拟的。女人,你惹怒了我,你让我受伤,我让你丧命!”他发出嘎嘎的怪笑声,双手平举,昏暗的空间瞬间被灼烈耀眼的电光撕得粉碎。 店铺塌毁了,弗兰肯转身就走,他不相信任何陆行动物能够在方才雷网密布的环境中月兑生,但身后传来的破空声,打破了他的得意洋洋。他急忙一个闪身,但终究中了一抓,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大衣裂了一个大口子,露出里面的钢板、电线和左胸上泛着毫光的涡轮装置。 “原来是将核反应堆缩小化装在了自己的身上,而且还完成了从核能到电能的转换,从你双手上的喷射器中流出。弗兰肯,我不得不承认,你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天才!” 除了寒风拂过,空气中没有一丝多余的流动,佐伊就这样静静站立在半空中,俯视着下方,犹如一尊女神的雕像。眼神中溢出的凛然气势,睥睨天下,让石破有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 “但是你的身体也因为核辐射的缘故,在不断地崩溃,我劝你还是缴械投降吧,因为带着这些装备,你随时可能会死。”佐伊灵活地躲闪着扑来的攻击,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怪物,你也是一个怪胎!”佐伊轻蔑的口吻和高高在上的视线,彻底激怒了弗兰肯,诱使着他不断地喷射着雷霆。 “我可没有什么超能力,只是普通人而已。”佐伊没有翅膀,却如同夜空中的精灵一般在空中漫游,矫如游龙,她见弗兰肯不肯降服,嘴角却是翘起,“只不过,地球的万有引力,已经没有办法再束缚我了!” 佐伊的动作越来越快,久而久之漫天好像都是她的身影,可怜的弗兰肯完全无法击中,也反应不过来大雨倾盆一般的拳脚,成了一个活靶子,任由飞舞的佐伊倾泻着心中的怒火。 “太好了,弗兰肯,你不肯投降实在是太好了!凌虐一个斗志满满的敌人,可是比欺辱一个跪在地上的孬种开心太多了!你刚才对我所做的,我会百倍千倍地奉还给你的,你只需要惨叫就足够了!” 看着瞬间逆转的局势,石破感到自己的脑子有些混乱,听着佐伊充满暴虐的笑声和弗兰肯的痛呼,石破觉得前者是坏蛋,而后者才是好人。 “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弗兰肯如同临死前的野兽,发出残忍的低吼,就在他即将倒下的一刻,强烈的电流在他的全身萦绕着,他本人固然口吐白沫地倒地了,佐伊也因为收势不住而触电,全身麻痹得不能动弹,跌到了弗兰肯身旁。但她硬是挣扎几下,缓缓起身,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只是下一刻,佐伊的笑容凝固了,躺在地上的弗兰肯已经将勉力抬起的一只手对准了佐伊。中了他全力输出的电流,佐伊必死无疑。 就在佐伊危在旦夕之时,石破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但他绝不是施以援手的。石破用带着手铐的双手一击捶在她的头上,又一记重踢将她凌空踹到了毁于一旦的时装店里,一阵滚动后,再没有了声响。 “臭女人,教你知道知道老子的厉害!”石破呸了一声,等脸转到警惕地看着自己的弗兰肯这边时,已是笑容灿然。他将弗兰肯扶起,小心翼翼地拍掉他身上的尘土,又助他活动筋骨,从麻痹中恢复过来。当弗兰肯的神色从警惕变为不解时,石破知道时机来了。 “老大,请受小弟一拜!”石破砰地跪倒在弗兰肯面前,一副游子归家的模样,“老大,您不知道,我和您一样,也是那些怪物的受害者之一。那天发生在巴别塔的袭击,其实根本是这群拥有非人能力的怪物们干的,我无意中目睹了当时的情况,他们就伙同警察把我诬陷为精神病,将我押进了疯人院。我好不容易逃出来,他们却仍不放过我,紧追不舍的。如果不是遇到了您,我不是被囚禁一辈子,就是被他们灭口啊!”他说着说着,眼泪也留下来了,神情悲苦,令人感同身受。 “你说的是真的?”弗兰肯犹自怀疑,但脸上却松弛了很多。 “如果有一句假的,叫我不得好死!”石破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去拍戏了,哪个演员能有自己一样逼真的演技?“老大,当时你口中的那个玛雅,我也看到了。一个矮矮、酷酷的小女孩,用浑身缠着铁索,对不对?” “就是她!”弗兰肯是完全信了,或是说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玛雅身上,一提起她的名字,顿时咬牙切齿、目中泛红。 不就是抓了你一次吗,犯得着这么记恨吗?石破心中嘲笑一句,继续谎话连篇:“那天她也在场,和另一拨打得昏天暗地,后来巴别塔倒了,两方人马也住了手,一伙人跑得精光,玛雅所在的一群人也追了上去。如今她可能真的不在这里。” 弗兰肯听得眉头大皱,他出狱以来,忍辱负重,暗中完成了他所装备的核电喷射器,正赶上袭击事件发生,下意识觉得和超能力者有关,便跑到了高谭市,想找机会引出玛雅,报当年一箭之仇。警察盘问他时,弗兰肯认为正是好机会,于是借机发难,可闹出如此大的动静,玛雅还是没有出现,结合眼前这个与自己同病相怜之人所说,她可能真的不在市里了。那自己所做的,又是为了什么。想到此,弗兰肯怒从中烧,看石破的眼神也凶恶起来。 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石破急忙谄媚:“老大不用担心,我有一计,能够将玛雅那个贱人引来,让老大得偿所愿。” 第三十一章 传奇的开启(十一) “老大,不论是政府还是玛雅,都在竭力掩饰超能力者的存在,但我们却知道真相,这是最大的筹码。前面不远处就有一个电视台,咱们进去占领了那里,然后上电视。在大众面前作出警告,就说咱们知道袭击事件的真相,如果政府不想真相大白于天下的话,就立即让玛雅来见老大您。如此一来,无论是来劝降,还是来抓捕,玛雅都得乖乖地出现在老大面前!” 弗兰肯被石破天马行空般的计划惊得发愣,他细想一番,又觉得切实可行,看石破的眼光不由和善了些,对石破的顾虑也只剩下了一点,“你为什么帮我?” “因为帮您就是帮我自己啊。我现在已经上了政府的黑名单,本以为这一生恐怕没有出头之日了,但此时老大您的出现就像是划破黑暗的太阳一样,让我重新看到了希望。您拥有如此高超的智慧和力量,又有对抗邪恶、揭露真相的决心,一定无往而不利。我还这么年轻,不想苟且偷模地过下半辈子,跟着您,我才能有远大的前程!” 石破满怀憧憬的样子和一连串马屁拍下来,终于使弗兰肯意动,又见他头脑灵活、孔武有力,是一个人才。经过方才与佐伊一战,弗兰肯也觉得自己一人应付不了所有状况,多一份力量,就多一分成功的机会,终于点头认下了石破,许诺事成之日,少不了他的好处。 你的事是成不了的,因为玛雅根本不在美利坚,此时可能正被囚禁在大食的某处、或者已经死了吧。石破满脸欢喜的感谢,心中却转着坏心思。他料定弗兰肯见不到仇人,肯定会一气之下将內界之事公之于众,到时对整个世界会造成怎样的轰动,这才是他想要看的。既可以看看效果如何,又不会过早将自己暴露在世人的面前,虽然对于后者石破完全不在乎,但有一个傀儡败在自己的眼前,不去用的话自己未免太蠢了。总之,石破觉得这么做很有意思。 在前往电视台前,石破先向弗兰肯告了罪,寻了一支掉落在地上的警枪,将手铐中间的锁链崩开,又将枪受到了腰间,说是做防身用,争得了弗兰肯的同意,喜滋滋地跟着新认的老大,向前方一座大屏幕上播放着各种新闻和广告、绚丽华美的高楼走去。 “玛雅·印加,这一次,我一定会……” 弗兰肯神经质般的嘀咕,让后面的石破心中好笑。恐怕比起福音的伙伴们,更想念典狱长的应该是她的敌人们吧。 “头儿,典狱长真的已经不在了吗?如果只是一个玩笑的话,我现在立马掉头回家睡觉,我宁愿做最为可怕的噩梦,也不想和她作对!” 瘦削阴沉的“毒蛇”是高谭市黑道中让人闻风丧胆的枪手、刺客,他无名无姓,自小在贫民窟中长大,之后为一个黑帮大哥效命。十几年打打杀杀、喋血搏命,练就了他不凡的身手和神准的枪法,死在他手上的人命数以百计,这血腥的战果为他博得了“毒蛇”这可怕的诨号,也让他老大的地位随之水涨船高,成为整个美利坚黑道中屈指可数的大人物。而就是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徒,在提及“典狱长”一词时,眼中流过由衷的恐惧,就像野生动物遇到了自己的天敌一般,那是对无可违抗的命运的屈服。 “放心吧,我是从安全局内部得到的消息,绝对错不了。况且我也不敢那自己的脑袋开玩笑。那个小魔鬼已经不再国内了,也该是咱们大赚一笔的时候了!” 矮胖的桑尼,也就是“毒蛇”的老大叼着一支雪茄有滋有味地抽着,似乎在品尝着美食,一双小眼睛里满是贪婪和得意。他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也是出身贫民窟的他比任何人都要贪慕金钱与力量,他深知和自己相同境遇的人是怎样不辨善恶地想要出人头地,于是他经常回到自己的老家寻觅人才,“毒蛇”就是他看好的人之一,也使他得到了丰厚的回报。当年只在几个街区横行霸道的桑尼,如今已经是北美利坚黑道的霸主,这也更为刺激了他的贪欲。 在一次试图插手政治,将一位他看不顺眼的州长干掉的行动中,“毒蛇”前所未有的失败了,他全身被铁链锁着,像死狗一般拖到了桑尼的面前,这使叱咤多年的桑尼足足愣了十秒钟,等他回过神的时候,自己也被锁了起来,招摇过市地被牵进了警察局。桑尼永远忘不了,那个娇俏迷人、面无表情的小女孩,是怎样放倒了自己所有的部下,把自己和“毒蛇”投入监狱的。幸好自己打下了一个良好的关系网,通过无数的金钱攻势、利益交换和正式的法律程序,桑尼终于在三个月后带着“毒蛇”大摇大摆地出狱,可是刚回到他守卫森严的大本营中,迎接他的就是典狱长的锁链。桑尼的肥头大脸被紧紧地缠住,只得老实地聆听着玛雅的判决。 “政府认为你还有些用处,因为你的消失可能会导致平静的黑道再次陷入混乱,所以才放你出狱。但是玛雅对此并不认同。听着,你现在仍然是玛雅的囚徒,而玛雅最讨厌的就是毒品,如果让玛雅发现你的毒品交易仍在继续,玛雅会用这铁索将你可憎的面目绞得稀烂。这,是典狱长的命令!” 那一刻,桑尼和“毒蛇”终于明白了自己的生命是多么的脆弱不堪,除了跪倒在典狱长面前,别无二途。桑尼如约再没有接手毒品买卖,其间的损失让他极为肉疼,当然,这比丧命可要划算得多。所以,当听说玛雅失踪的消息时,桑尼的部下终于知道自己像猪一般的老板为什么能蹦得那么高。“毒蛇”仍然心存疑虑,但在桑尼的好说歹说下,还是同意参加今天的行动。 夜黑风高的一处偏僻码头显得如此幽静,四周早已被桑尼的手下清场、包围,不让任何人接近,而桑尼则在等着一次发财机会降临在自己头上,他坚信这一把可以使自己的名字荣登世界首富排行榜前五十名之内,而身边只有“毒蛇”一人,也揭示出桑尼对他的绝对认可和信赖。 快艇劈波斩浪的声音传来,听得桑尼喜上眉梢。不一会儿,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从幽暗中走来。 “巴伯,我的老朋友,真是想死我了!” “桑尼,你这狗娘养的,我真是没想到还能再次见到你。而且你想的不是我,而是我手上的可卡因吧!” 两人一阵熊抱后终于分开,巴伯向“毒蛇”打了声招呼,后者只是恭了恭身子,他在人前一向沉默寡言,巴伯也不见怪,继续说道:“桑尼,自从你断了北美利坚的商路以来,我可是天天想着怎么把你干掉,重新挽回这里的市场,想不到你却突然找上了我。怎么,终于想通了?” 桑尼没有因为对方的直白而显出任何不快,地位到达他们的程度,坦诚某些秘密比隐藏更能博得好感与信任,因为身处这个位置,作出这些事是理所应当的,故而桑尼只是大笑道:“你就是因为莫名其妙,所以才亲自跑过来见我的吧?巴伯,贪婪的桑尼永远是贪婪的,你那些上好的毒品,我又怎么会不眼馋。只是以前被人要挟,才不敢出手罢了,但如今时来运转,这赚大钱的机会,我可再也不会放手了!” 巴伯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他不会多问,黑道中谁还没有一两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他此次来只是想重新打通毒品贸易的,不想节外生枝,直接将手中的箱子递给桑尼,进入正题:“今年刚产的货,验验吧。” 不用任何工具,桑尼直接将箱子里的粉末放在了自己的舌尖上,作为浸yin此道十几年的枭雄,他更相信自己,而不是那些仪器。细品了半晌,桑尼眼睛一亮,将粉末吐出,赞道:“好货!巴伯老伙计,你真是照顾我,我当然也要有所回报,你今年出货的三成,我包了,当然,多多益善!” 巴伯即使强忍住狂喜,但眉毛还是一阵抖动,近年来随着各国对毒品的打击,他这个大毒枭的日子也不太好过,如今重开北方市场,其喜悦着实难以言表。 两人商定了价格,取得了皆大欢喜的结果,桑尼想着金光灿灿的将来,捧着手中的箱子,不由得意忘形:“这,是一把钥匙,通往天堂与地狱,不同的是,天堂朝向的是出售它们的我们,地狱朝向的是购买它们的倒霉蛋们!” “天使邀请我进入天堂,我拒绝了,因为那里没有悲伤;恶魔邀请我进入地狱,我拒绝了,因为那里没有希望;人们邀请我加入他们,我也拒绝了,因为那里没有孤独。” 突如其来的话音,让桑尼和巴伯的呼吸一窒,“毒蛇”闪电般将枪口对准了来者。 第三十二章 传奇的开启(十二) 悠闲、优雅、仿佛漫步以寻求灵感的学者,西装革履、带着单片眼镜的狄釆,就这样如同现身的幽灵,出现在三人不足五米的地方。m即使被枪口瞄准着眉心,他依然从容不迫。 “晚上好,先生们,不好意思打扰了,听到那位先生的吟唱,我心有所感而发,让各位见笑了。”狄釆微微躬身,以示歉意。 但阴狠的桑尼并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今天的这场交易,“扫兴的东西,干掉他!” 毒蛇感觉很不妙,眼前的人无法让他感到危险,但是却让他感到不可战胜,他握枪的手是打着颤扣下扳机的,但他不能确定子弹对眼前的人是否有效。 子弹穿过了狄釆的眉心,但溅起的不是鲜血,而是一个波纹。 “先生,您的子弹无法射杀我,因为站在这里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种思想。只能通过让我停止思考或是在精神上驳倒我,您才能获得胜利。” “疯子,别以为我无法看出你的障眼法!”桑尼并不惊慌,他见过很多能够躲过子弹的高手,毒蛇也是其中之一,而眼前的这人一定只是使用了类似魔术的手法,但他能避开一把枪,却一定避不开无数把枪。桑尼和巴伯作为新大陆的南北巨头,当然有众多的手下隐藏在周围,两人一声令下,已经有上百人围住了狄釆。虽然桑尼很奇怪狄釆是怎么悄无声息地绕过封锁圈的,但他不想对死人浪费头脑。“把他打成马蜂窝!” 密集的子弹倾泻在狄釆的身上,但没有伤到分毫,他的身体不像血肉,更想一泓深潭、一片汪洋,子弹穿过,就会从另一侧无力地掉在地上。 “原本我是不情愿动用这个力量的,毕竟扭曲思想是一件不被原谅的行为,但现在我只能姑且让各位冷静下来。” 狄釆摘掉了眼镜,流瞳轻转,众人便感觉似要被那充满魔力的双眼吸进去一般,全身上下再不听自己意识的使唤。“好了,各位,祝有个好梦。”狄釆的轻语,仿佛母亲亲昵的耳语,让所有的人软软倒下,除了毒蛇和巴伯。 难道老子注定与毒品和横财无缘吗?这是桑尼进入梦乡前最后的想法。 狄釆看了满头冷汗的毒蛇一眼,温和笑道:“这位先生的精神与一般坚韧,实在难得。”他径直来到茫然无措的巴伯面前,语带恳请地说道:“先生,可否问你下您的行程安排。” 巴伯好歹是一方枭雄,心志坚强,知道眼前的人惹不起,索性也不再隐瞒:“我的货要销往全世界,明天就会启程前往欧罗巴,随后是灼热大陆,最后由华夏返回南美利坚。” “那太好了,我恰好也要回华夏,不知能否搭个顺风船?” 妈的。老子有拒绝的权利吗!看着狄釆温文尔雅的笑容,巴伯心中大骂,嘴上豪爽地笑道:“能够与先生同船,是我的荣幸!” 坐在黑道老大亲自驾驶的快艇上,前方一艘巨型游轮逐渐清晰可见,此时狄釆不由回头凝望着灯火辉煌的高谭市。 再会,美利坚,我已厌倦了苦行地追寻,我的心告诉我自己的事业将在故乡开启。石破,期待着在神州大地上,与你重逢。那时,又是怎样一番光景呢? 此时的石破正在电视台的演播室指挥着工作人员,为弗兰肯的全国演讲做着准备。 两人闯进了电视大楼后,很快来到了广播公司内部,并提出了要求。一位很有骨气的负责人严词拒绝了他们的无理愿望,于是他在下一秒变成了一堆焦炭。剩下的人员很识时务,对石破的任何安排都表示了绝对服从。 “老大,您的讲说将作为特别节目插播到全国这个频道的节目之中。”石破对站在一张大桌子后,显得局促不安的弗兰肯说道:“不要这么紧张,将心中所想的高呼出来就可以了,加油!” 准备工作已经完成,石破竖起了手指。“三、二、一,ation!” “玛雅·印加,还记得我吗?没错,你那目中无人的脑子里,一定没有我的存在位置。但就是我,弗兰肯,我又回来了,带着我的不甘和仇恨!” 弗兰肯起初磕磕巴巴的语言渐渐变得流畅而激烈,他觉得自己的灵魂正在不断地升温,他要在世人面前尽情地羞辱那个给与自己无数耻辱的女人。 “不管你身在那里,我要立即见到你,然后狠狠地把你踩在脚下!是的,你必须来,因为我掌握着有关你和政府的秘密。这个鼓吹着自由、民主、平等的国家,正在竭力掩盖着什么。巴别塔的倒塌,也并不是一场单纯的武装袭击。不想这其中的秘密暴露给人民,就给我过来,让我看看,你那张高傲的脸上会不会出现惊慌恐惧的表情!” 远在大食的欧格白一口气将嘴里的热水喷得精光,怔怔地看着电视屏幕。 既然已经向神选福音宣战,自然需要时刻关注敌人的动静,美利坚的电视节目虽然不会提及福音,但从政府的动向也能对福音的举措作出大体的判断,毕竟福音本就隶属于政府。于是,被一系列无聊的节目弄得昏昏欲睡的他,本想喝口水提提神,却没想到突然插播出如此一场好戏。 随后,欧格白爆发出的一阵大笑声,很快就引来了赛尔德,还有和她手牵手的一位少女。这少女身穿纯黑的长袍,完全看不出身形体态,面带黑纱,只露出一双灿若星辰、勾魂夺魄的眸子,他见欧格白捧月复大笑,嗔道:“看你,笑成这样,成什么样子。”嗓音娇女敕婉转,让人闻之便觉得身心得到了最大的安慰与放松,恨不得永远听着这天籁仙音。 “塔米兰、赛尔德,快来,有好戏!” 欧格白招呼两女坐下,将听到的复述一遍,引得她们也是娇笑。 “这人真是笨死了,典狱长在我们这里,怎么去见他?”赛尔德捧着滑腻的小月复,笑得花枝乱颤。 塔米兰则浅笑几声,便黛眉轻促,“玛雅自从来到这里后,便一言不发,她如此娇小倔强,实在令我心疼……这人以內界之事为要挟,怕是没有好结果。” “咱们不伤害她,就足够她感恩戴德了。”欧格白无所谓地笑道:“我现在更期待的,是看到这个节目时福音那群人的脸色!” 第三十三章 传奇的开启(十三) “温斯顿,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那里,让这个疯子闭嘴!” “尼古拉,注意你的口气,你是在命令朕吗?” “我的暴君,你要眼睁睁看着一个疯子搅扰这个国家的秩序吗?” 温斯顿哼了一声,从百米高空的阳台纵身跃出,乘风而去。 这里是约克酒店的顶层,也就是神选福音的总部。一天一夜未眠的老尼古拉刚刚睡下,就被夏洛克拉了起来,当看到电视中播出的节目时,他因睡眠不足而难看的脸色更加铁青,暴躁地向温斯顿下达了命令,连这位暴君一向吃软不吃硬都忘记了。 “都是因为我不好,不该轻易放弃监视的……” 见一脸病容的斯诺娃虚弱地走向梳妆台前的镜子,弗瑞兹姐弟急忙将她劝住,扶回了床上。她被欧格白所伤,一病不起,施展能力监控全城的任务只得中断了。 尼古拉也放缓了脸色,劝道:“这种小丑,闹不出什么大事,温斯顿足以应付。你现在的任务时静心养病。”尼古拉在福音的威信无人能及,他的话顿时让斯诺娃放弃了逞强的想法,安心地躺在了床上。 “如果玛雅还像往常一样巡视全城,哪有这些狗杂种跳出来的机会。都是欧格白那个王八蛋,老娘饶不了他。” 雪莉的痛骂让尼古拉的脸色有晴转阴,每次想起生死未卜的玛雅,他就会自责不已,作为指挥者,没有尽到保护部下的责任。 假期被就此中断,留在总部待命的艾尔则看着电视,吐出一个烟圈,讪讪地说道:“独尊之剑、玛雅、这突然蹦出来的小子……都麻烦死了!” “听着,玛雅·印加,一个小时!我只给你一个小时,如果到时你还不出现,我会让你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价!” “cut!老大,你实在太棒了,无数的姑娘会为你的表现而疯狂的!”石破兴高采烈地跑到演播台上,大献殷勤。 弗兰肯也为自己的演出而兴奋不已,但他还是抑制住了喜形于色的冲动,只是微笑,狂喜要留到自己将那可憎的女人击败、凌辱之时。 而明知道玛雅绝对不会出现的石破,则觉得没有必要白白浪费一个小时,于是劝道:“老大,政府和那些超能力者狡猾得很,咱们没必要给他们一个小时,这会给他们谋划对付我们的机会,应该将时间缩短一些。” 弗兰肯觉得有理,但一下子接受又有损自己的颜面,便应了一句“我想想”。石破不再多言,退了下去。 “你不用多想了,因为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锁上的大门被一击踢开,佐伊手拿一本书,恶狠狠地盯着弗兰肯,随即又瞄了石破一眼,将书一丢,摩拳擦掌:“伙计,咱们开始第二回吧!” 石破见佐伊虽然形状稍显狼狈,但身上除了一些擦伤,别无大碍,并不觉得意外。令他惊讶的是,挨了自己那一踢,普通人怎么也要昏迷半天,她却如此迅速地醒来,还敢继续来战,真是有趣得紧。 “老大别着急,有我在这里挡着……” 石破的话还没说完,已经被佐伊欺近身、按住头,狠狠地压倒了地上,眼皮一翻,昏了过去,不过当然是装的,他倒想看看佐伊如何对付弗兰肯的高压核电。 “在外面的空地赢不了我,在如此狭窄的空间中,你更是只有死路一条!”弗兰肯挥洒着无尽的雷电,像猫戏老鼠般赶得佐伊东躲西藏。 演播室的工作人员们见大门已经被打开,那会放电的怪人又被人缠住,不知是谁发了一声喊,齐齐向门外涌去。 弗兰肯见状大怒,在喝止无效后,起了杀一儆百的心思,正欲出手,却被看准他分心时机的佐伊一轮连环拳打得鼻血长流。 “嗨,伙计,你的对手在这里,来啊!” 这次佐伊的进退很谨慎,见弗兰肯回过神来,并没有穷追猛打,而是适时拉开了距离,在他的周围不住游走,绝不正面硬拼。 弗兰肯几次进攻,皆无功而返,久而久之越发急躁。“我马上就要成功了,为什么又来破坏。你们这群混蛋,为什么总是和我过不去!” 面对气急败坏的对手,佐伊嘲笑道:“你以为自己真的能够击败玛雅吗?别自欺欺人了,你的这些小把戏,在那位典狱长的面前,根本不堪一击。”她说得没错,玛雅的灵魂抓取在对战普通人和近战类型的內界之人时,几乎无解,弗兰肯的核电虽然厉害,但仍需要启动装置、抬手瞄准,而玛雅显然不会留给他任何机会。 可惜现在的弗兰肯又怎么听得进这些,“闭嘴!闭嘴!最后胜利的一定是我!我要干掉你,然后再干掉玛雅·印加!你们这些怪物,害虫!根本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你们是整个人类的公敌!”他神态如狂、已经陷入了某种幻想之中。 “你成功惹怒了我。”佐伊面色阴沉,不复平素的自由散漫,她似乎被弗兰肯恶毒的谩骂激得丧失了理智,竟然放弃游斗的战术,正面扑上。 “白痴,带着你愚蠢下地狱吧!”机不可失,弗兰肯又怎么会错过,双手对准佐伊,狂暴的电流汹涌喷出,幽蓝的电光瞬间将佐伊的身形淹没。 “最后取胜的一定是我,不管对手是你,还是玛雅……呃!” 仰面的弗兰肯还没有发出胜利的大笑,下巴已经被重重地挨了一拳,他失衡倒地,不可置信地仰视着除了衣服有些破损焦黑、身体毫发无伤的佐伊。 “不……这不可能……你怎么会……” 不给弗兰肯说完的空暇,佐伊的脚已经连踩带踢,将弗兰肯打得痛呼连天。 “惊讶吧?不敢相信吧?但你就是失败了!电流,已经束缚不住姑女乃女乃我了!” 躺在不远处的石破也是心中愕然,那么强烈的电流,光凭自己的这幅强横身躯也未必扛得住,短短时间内,佐伊是怎么做到的。他的视线不由移到了佐伊进门后丢下的书籍,封皮上赫然写的是“电磁通论”,莫非这和她的能力有关? 惨叫声低沉了下去,几乎不成人形的弗兰肯眼看就要被活活打死了,似乎是将一腔怨气发泄了出来,佐伊终于停手,从腰间取出手铐,“伙计,祈祷吧,从终身监禁和死刑中选择一个你所希望的,因为除此之外我看不出你还能有其它的选择!” 在弗兰肯发出困兽般低吼的同时,悚然一惊的佐伊还来不及作出反应,就被他反身压在了地下,决死一搏的疯狂让弗兰肯一只手死死地掐住佐伊的脖子,另一只手模向了胸口的微型核反应堆。 “我不会输的,我永远不会输!”他狞笑着,如同受伤的恶魔,“即使将这个城市化为灰烬,我也要赢!” “虽然你的不屈精神让我感动,高谭市灰飞烟灭的景象也很值得期待,但一场把我也卷进去的核爆炸还是免了吧。” 弗兰肯浑身僵住了,佐伊忙摆月兑了他,站起身急促地呼吸着,看着一爪将弗兰肯身后的钢板连同胸膛一起击穿的石破,脸上阴晴不定。 第三十八章 传奇的开启(十八) “凯撒?”素玑轻呼一声,“莫不是那位暴君之女?” “正是!”莫嚎一拍大腿,笑道:“那位暴君可是风流的很,但至今却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可见他对其母亲的喜爱。这个佐伊似乎没有超能力,不入神选福音的编制。不过传闻温斯顿对她非常宠溺,她屡次调换工作、惹出麻烦,都是暴君出面解决的。” “但从这个佐伊敢于和弗兰肯正面对抗来看,她恐怕也不是泛泛之辈。” 莫嚎对素玑的分析表示赞同,“所以我今天一早就去警局找她问个清楚,却发现她已经辞职了,好不容易打听到她的住处,赶到的时候又扑了空,害得我徒劳无功,还差点误了飞机。如今所有线索也断了,事情的真相,只怕仅有寥寥几个人知晓了。”他说完大摇其头,颇有不甘的味道。 素玑则从旁劝道:“您老能查到这种程度,已经远超我的期待了。內界外界每天发生的事何止千万,咱们又能明白几件事的真相?” 莫嚎闻言脸上放缓,唏嘘道:“常言说得好,难得糊涂,我也一把年纪了,又何必试试较真,还是将眼睛闭上了好。”说着,双目一合,小憩起来。 素玑、玄应相视一笑,也不再出声。 头等舱本就昂贵,如今世道又不太平,乘机的人很少,不算上石破与龙魂三人,舱内散散的就两三人,坐得又散,各自忙着手头的事,一时间这封闭的空间显得寂静非常。 十多个小时就这样静悄悄地过去了,广播中传来乘务长甜美的声音,本次航班的目的地华夏花都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到了,提醒乘客们做好准备。 花都地处岭南中南部,是华夏的南大门,国际的知名大都市,也是世界著名的港口城市,南方的经济、金融、贸易、航运和会展中心,综合的交通枢纽,社会经济文化辐射力覆盖整个南洋地区。花都有着两千多年的历史,是华夏历史文化名城,历史最悠久的对外通商口岸,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之一,有“千年商都”之称。同时更是岭南文化的代表、广府文化的兴盛之地。华夏九大世家之一的岭南林氏老宅,便坐落于花都城外番禹山中,而且正有一场喜事即将举办。 “要不要到越秀山庭拜访一下龙牙,听说咱们的小观骐与林氏丫头的婚期马上就到了呢。”越秀山庭便是林氏根基所在,依山傍水、极尽秀丽,但素玑当然不是去欣赏南国风光,而是李观骐与林若水的婚期将至,作为同僚与长辈,去看望一下也无可厚非。 玄应沉吟片刻,却道:“不妥。我十全中人与林氏结姻,已经引得其它世家与天子内阁的侧目,此时我们再去,会引得他们胡乱揣测。龙魂多年来屹立不倒,保持超然物外的姿态,就是因为我们绝不结党钻营、有所偏袒。前些年白昭扬入龙魂,已经有人对此颇有微词,好在昭扬坚毅,宣布月兑离白氏。如今观骐与林小姐成婚,我们当然衷心祝福,却应该在他们成亲之后,如果我们贸然出现在他们的婚礼之上,恐怕又是一场风波。诸葛大人多年来兢兢业业,如履薄冰,咱们不能给他添麻烦。” “你比小遥可大得多,却管他叫大人。”丈夫行事一板一眼,思虑也周全,素玑当然知晓,笑了他一句,便微微蹙起秀眉:“你说的也有道理,如今华夏振兴虽是好事,但咱们龙魂的处境也尴尬起来。连一向与咱们合作无间的内阁,也不时传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应存在管制之外的组织,要求龙魂听命于天子与内阁的声音。咱们如今小心一些,也是正理。” “狗屁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莫嚎陡然睁开一双大眼,闪过恼怒和不屑的精光:“当年为了争那把天子位,南北不知打得多狠,要不是咱们龙魂从中斡旋,如今主宰华夏的还是不是华夏人都不好说,更遑论又如今的强盛了。哼,那帮官老爷的花花肠子,我可清楚得很,不就是因为咱们龙魂的存在,让他们都得收敛住不干不净的手脚,不敢胡作非为?若是龙魂真的成了他们的鹰犬,他们还不变着法地刮地三尺,欺负老百姓!当年初代‘龙魂’就说过,华夏缺的从来不是强势的人物或是强势的官府,而是强势的人民。他们想一家独大,骑在龙魂和人民头上,那是做梦!” “龙魂自有行事方式,咱们犯不着为了他们的嘀嘀咕咕缩手缩脚。”莫嚎话音一转,道:“只不过我已经订了去南都的机票,咱们下了飞机就直接转乘另一个航班,返回龙巢,李观骐的婚礼就不要去了。” 莫嚎德高望重,他订了基调,玄素两人自不会反对,却是问龙牙没有长辈,他师父魏无病会不会亲临现场,接受新人的叩拜。 莫嚎想了想,说道:“应该不会,如今魏小子身在灼热大陆与十字圣堂的奉理派对峙,听说近年来高天神原也在那里蠢蠢欲动,以无病铁面无私的性子,他断不会因为自己徒弟的婚事回国。” “无病兄一心为公,着实令人敬佩啊。”玄应的一声赞叹,也是全体龙魂的心声,龙胆无亲无故、无家无室,一心只为龙魂效命,从无半句怨言,那份无私,是龙魂之中谁也及不上的。 素玑不愿气氛过于沉重,嬉笑道:“只怕婚礼上每一个长辈,小观骐以后要受岳家欺负呢?” “那个冷面小鬼可不是个怂包。”似是想起了初次见到李观骐时他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高傲模样,莫嚎笑道:“这小子天生就是个要强的主。他父母死得早,爷爷也是个怪癖的人,一身精妙的剑法,竟甘心带着隐居山林、寂寞终老。不过那小子的确是个奇才,将家传的飞瀑剑法练得出神入化,还悟出以剑练气的法子,初来龙魂是已经有了极深的内力修为。基础打得好,又肯下苦功,两三年的时间就拿下了龙牙的位子,可把那些龙子和龙巢中的孩子们急红眼了,也是拼着命地练功。唉,可叹天下又有几个练武的奇才,他们想要达到李小子如今的境界,恐怕要一二十年之后了。” “小观骐这么拼命,还不是为了林小妹。”素玑的眼睛弯成了月亮,任谁也看得出她的欣赏和艳羡:“当初他救了林小妹,两人一见钟情,却不想林氏横加阻挠,小观骐倒是刚烈,一人一剑几乎挑破了越秀山庭,若不是林氏发出求救,在附近的魏无病及时赶到,他两人早已双宿双栖了。” 听出妻子语气中的不满,玄应想起她一向看不惯龙胆的行事,魏无病无私,龙魂之人皆认同,可认同并不一定就会欣赏,玄应也曾问过妻子为何反感龙胆,她却回答,魏无病太过无私、便是太过无情,与他相处,总感不到人情味。但玄应自己对龙胆还是敬佩的,便委婉地为他说着情:“但魏兄不是也为李观骐在林氏宗主面前说项,定下‘跻身十全、迎娶若水’约定了吗,既成全了他们,又为我龙魂添了一员干将。两全其美嘛。” 第三十九章 传奇的开启(十九) 素玑对丈夫的说辞并不信服,在她看来,魏无病只是看中了李观骐的潜力,所以顺水推舟,得了一个死心塌地的徒弟。当年卫步平那么正直的孩子,也被他伤透了心,黯然出走,当然龙魂也月兑不了干系,但十全那么多人,魏无病却偏要卫步平去执行那些见不得人的任务,他是刻意想把自己的徒弟也打磨得和自己一般。一年前,石守心白雪心一事中,又是魏无病从旁监视,让李观骐无法手下留情、放他们一马,将那对苦命的恋人活活逼死。这一桩一件,皆记在素玑的心里,叫她耿耿于怀,对于魏无病也一向是敬而远之的态度。但同属龙魂,丈夫又敬重于他,素玑也不好背后说人长短,白了一眼玄应,不再吱声。 莫嚎看在眼中,心中也是暗叹,如今的龙魂看似强盛团结,其实未尝不是暗流涌动,草创之初那般的齐心协力,难道真的无法重现了吗?他心情烦乱,便起身向里走去,玄应问他何往,他气冲冲地回了一句“老人家尿频!”顶得玄应尴尬,素玑窃笑。 莫嚎出了洗手间,恰好一眼看到了石破,也是石破的装扮过于扎眼,想不引人注意都不行。瞧他一副富家公子的做派,莫嚎暗骂又不知是哪里的败家子,但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不由一愣,石守心的图片绘影他是见过的,而眼前之人长得十足酷似,根本就是一个人,他不由心生疑虑,劈手便将石破拎了起来,喝问道:“你是石守心?” 早先石破见左右无事,算好时间便睡下了,他对自己的身体把握极准,想好什么时候醒来就是什么时候醒来,差不出一分一秒,如今时候未到,就被人摇醒,心中不快夹杂着奇怪,也不睁眼,迷迷糊糊地问道:“怎么了,已经降落了吗?可别告诉我飞机还有早点这一说……还有,别弄坏了我的衣服!” “混账小子,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不是石守心!” “咦,什么来头,竟认得出我的前身?”石破这才看到了黑着脸紧盯自己的人:“莫嚎,又是你这老鬼!” 这次却轮到莫嚎呆住了:“你认得我?” 石破撇撇嘴,嘲笑似地说道:“你还真是上了年纪,开始健忘,远的不说,前些天在巴别塔你和神选福音、独尊之剑对峙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你忘得还真快。” “那没穿衣服的小疯子是你!”也难怪莫嚎没有认出他,当时的石破满身灰尘,不辨面目,情况又万分紧张,莫嚎哪有时间分心,就是出手相试的暴君也没留意,导致在演播室再见时也没有认出石破,只当是第一次见面。若说唯一记住石破相貌的,也只有一路照拂、将他送到警局的素玑了,可惜她从没见过石守心的照片。 莫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这小子怎么看都是石守心,看他一身气派,莫非他当初死里逃生,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发达了不成?他又为何出现在巴别塔中?他想不明白,又见舱中的其他人都投来了惊异的视线。不再喝问,拖着石破,将其往自己的位子上一扔,坐在了靠外的空位上。 “莫老,这是……” 玄应正欲问个清楚,素玑却已经认出了石破:“好孩子,是你?” “这次咱们还真是看走眼了。”莫嚎的大手铁钳般按住石破的肩头,“这小子就是石守心,好家伙,不但骗过了魏、李、司马,连老子我也险些骗过去!说,雪心那丫头是不是也没死,被你藏起来了?” 素玑、玄应闻言不禁愕然地望向石破,石白一事在华夏闹得沸沸扬扬,各方势力险些大打出手,最终以两人死亡告结,若是眼前之人真是石守心,还不知会翻起怎样的风波。 “老头,先跟你说明白了,白雪心已经死了,小爷不是石守心,我叫石破。” 石破神情坦率,看不出一丝作伪,莫嚎不由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还是玄应沉稳,抓住了石破的破绽,问道:“你不是石守心,又从何得知他与白雪心之事的?” “这具身体本来是石守心的,如今被我占据,他的记忆我当然知道,他的精神还留存在我体内呢,可惜这废物意志消沉,再也不敢露面了。” 石破说得煞有其事,三人却听得神乎其神。道家倒是有夺舍还阳,借尸还魂一说,可內界这么多年来,从未听闻过类似的事件发生,莫非石守心真被什么冤魂厉鬼上身了不成?关键在于內界中虽然有人拥有相似的能力,但其人仍然在世。没有肉身,灵魂难以存在,这在內界也是共识,眼前的石破不但眼神清明、生气盎然,观他一举一动也看不出任何真气、异能、或是诡异之处,不似是将这一常识打破的人物。 玄应犹豫了半晌,斟酌着问道:“你……你从哪里来,何时出生,你的父母又是谁?” 石破环视三人,心想自己回到华夏也不知该做什么,先叫龙魂知道自己的存在,与他们周旋一番也很是有趣,便一一答道:“当然和你们一样从美利坚来的。小爷我无父无母,石守心死后,我便诞生了。还有什么问题吗,我今天心情不错,你们随便问。” 素玑玄应面面相觑,同时想到一个可能性,眼前的就是石守心本人,他很可能是跳崖后死里逃生,却因为白雪心惨死,心理上难以接受,精神上发生了分裂,产生了另一个人格,而其主人格则躲在了体内,逃避现实。 想到这命运多舛的孩子落到如此地步,素玑看向石破的目光中满是怜惜和自责,“孩子,真是苦了你了。” 躲开素玑伸向自己的纤纤玉手,石破不快地说道:“喂,美女,别装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看着我,好像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似的,小爷快活的很,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小子、丫头,你们看出来什么了吗,别跟我藏着掖着。” 玄素两人将自己的猜想告诉了莫嚎,他一阵思绪,也觉得很有可能,旁听的石破却不依了。 “他娘的,怎么都把我当成神经病,我可是正常的!” 莫嚎不理石破的抗议,将石破浑身上下搜了一遍,居然没有发现任何可以证明他身份的证件,问他的行李何在,他却应答自己轻装简从、不带身外之物,那惫懒加嘲讽的样子,气得莫嚎老脸发红:“说,你什么都没有,怎么上得飞机!” 石破笑道:“是温斯顿替我安排好的。” “温斯顿?哪个温斯顿?” “暴君,温斯顿·凯撒。前些天你们还碰过面的。” 第四十章 传奇的开启(二十) 此话一出,龙魂三人大吃一惊,暴君是何等人物,能受一个毛头小子的差遣?玄应当即沉下脸,一股肃杀之气直扑石破,声音也如同金戈突出,寒人心神:“暴君为什么要帮你,你和神选福音又是什么关系?” 似是对玄应的气势毫无感觉,石破懒懒地打个呵气,道:“他倒是邀请我加入福音,不过我不愿意替别人卖命,就拒绝了。m至于他为什么帮我,我救了他女儿,他自然要投桃报李。嘿,说起来这对父女还真像,都是不愿欠他人人情,即使欠了,也要立马还清。” 当初温斯顿听佐伊叙述弗兰肯事件的始末时,也和自己女儿一样认为石破很有可能拥有操控时间能力的超能力者,便向他提出了邀请。要知道这种能力还是前所未见的,光是想象,就明白其拥有怎样可怕的威力,若是福音的其他人来了,少不得软硬兼施地将石破留下,然后上报安全局,真无法降服石破,也要将其囚禁或是杀死,决不能放任自流、甚至加入别的组织。亏得暴君高傲,不将这些后果放在眼中,又为了报石破救下自己女儿的恩情,将此事隐而不报,如此算起来,这才是温斯顿对石破最大的回报,否则石破不可能如此轻易地离开美利坚。 “你救了佐伊·凯撒?怎么回事?” 石破不知道莫嚎是怎么知道佐伊的,奇怪地看他一眼,说道:“前天晚上发生了一件大事,就是电视上说的弗兰肯事件,知道吧?当时我也在场,佐伊那疯女人不顾死活地闯了进来,差点被弗兰肯干掉,我便出手救了她。随后暴君赶到,当然对我感恩戴德。”瞧他一脸得意的样子,没有半分造成如此的后果,自己需负一半责任的觉悟。 莫嚎刚刚调查完此事,沉吟片刻,断言道:“不对!据当时的目击者所说,只有弗兰肯及其同伙与佐伊三人留在了现场,你是怎么出现的!” 没想到莫嚎对此事知之甚深,石破诧异地看他一眼,猛地大笑道:“说得好!我怎么出现的?不需要出现,因为我一直都在现场!”见三人的表情先是恍然大悟,又转为不可思议,他朗声道:“不错,弗兰肯的同伙就是我,他上电视揭露內界的做法,是我做的谋划,可惜那蠢货志不在此,平白浪费这么好的机会。我看不过眼,就干掉了他。佐伊觉得欠我一命,就没有揭发,暴君也是个笨蛋,对自己女儿的话深信不疑,还为我遮掩奔波,想想就让我好笑。” 看着石破恶作剧得逞般的天真笑容,三人不知怎的,竟同时打了个寒颤。 “这小子太危险,决不能置之不理!”莫嚎斩钉截铁地下了论断:“不管他是不是石守心,但他知道內界,又心怀不轨,我要将他押回龙巢,听龙魂处置。” 玄应点头同意,素玑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一叹。 “虽然很想见识一下你们所谓的龙巢,但是‘押’这个字眼实在太过刺耳。”石破昂然起身,俯视着龙魂三人,“谁也阻碍不了我前进的步伐,更不要想随意地摆布于我,你们也不例外。让开!”说着,穿过了莫嚎与玄应相对的中间,向自己的座位走去。 却听身后的莫嚎冷笑一声,“好狂妄的小子,可惜这事由不得你!”劲风袭来,石破能感觉到莫嚎的大手已经向自己的肩膀探来,他反应奇快,一个矮身,试图避开,但莫嚎中途变招,还是牢牢扣住了他的肩井穴。 “小子反应倒快,可终究是个不通武功的雏儿。”拿住了石破,莫嚎不由笑道,他早就对石破的嚣张跋扈极为不爽,扣住他的穴道,不要说普通人,就算是內界之人也要浑身酸麻难当,看这小子如何吃得消。 素玑却是心中不忍,起身娇声道:“莫叔叔,他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您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这小子可鬼精得很,我怕一松手就让他跑了。”莫嚎嘴上不松口,手劲却松了一些。 “老鬼,别以为你就吃定了我!” 石破也不回身,神龙摆尾般反手一拳当胸向莫嚎打去,拳速甚急,虎虎生风。 但这在莫嚎眼中连雕虫小技都算不上,硬接下来,也不过是如同瘙痒。只是包括他在内,谁也没有留意到石破嘴角的笑意和拳里隐不可见的蓝芒。 因果陷阱触发,扩大千倍的拳力! 砰的一拳,正中胸口,莫嚎正欲嘲笑石破的自不量力,突感那在自己眼中轻飘飘的拳头上,涌来排山倒海的巨力,护身气劲竟然抵挡不住,他大叫一声,蹬蹬蹬连退三步,步步维艰,吐出一口浊气,这才卸掉这千钧巨力。 客舱中的其他乘客见有人打架,一齐惊呼,拿着自己的随身物品出了头等舱,有些胆大的还在门口观望,而乘务员也闻声而来,正欲上前,莫嚎猛地发一声啸,包括石破在内的所有人只觉得耳边钟鼓齐鸣,意识模糊,普通人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但石破饱受磨练、意志坚定,硬是扛了过来,还面露诡笑地望着莫嚎。 “莫老,这……” 不等起身的玄应说完,莫嚎已喊道:“这小子太邪乎,竟一拳打得我险些受了内伤,你们也要小心些!” 玄应素玑满脸的不可置信,那一拳他们也看在眼中,在常人看来确实极有力道,但对任何一个內界之人来说皆不放在眼中,怎么可能将堂堂的龙吟打退。可见莫嚎一脸凝重,绝不是再开玩笑,两人不由转向石破,他身上不带内力,也没有练武的痕迹,难道是超能力者,可一旦动用异能,也会产生一些波动,足以让內界之人感知到,所以一般来讲,不是两者相差悬殊,是极难成功实行偷袭的。而眼前的石破怎么看都不应该高明过莫嚎。 看着惊疑不定的三人,石破笑道:“怎么了,大名鼎鼎的炎黄龙魂都是一群胆小鬼不成?继续上啊!” 见莫嚎怒发冲冠,素玑不愿双方再起冲突,连忙拦在龙吟身前,请他息怒,又对石破说道:“小兄弟,咱们本来无冤无仇,如今又身在万丈高空,没必要拼个分明。就此作罢如何?若是你怒气难消,咱们下了飞机,再见真章。” “说的也是呢,在这里打起来,出了事故,谁也讨不了好……” 见石破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素玑觉得冲突已经化解,心下松了一口气。谁知石破脸皮一翻,满面张狂。 “笨蛋,你们以为我会这么说吗?傻瓜,都是骗你们的,这一战是你们挑起来的,想就此收场,小爷我不干!” 石破双手一搓,洒出无数光光点点,三人心知其中有异,抽身躲开,机舱虽小。光点虽密,但三人身法精妙,皆悉数避开。石破却不失望,陷阱已然布好,自己只需引猎物上钩即刻。“来吧,战斗才刚刚开始!”合身扑向挡在莫嚎身前的素玑。 “小子敢尔!” 却是玄应不愿爱妻犯险,将石破截下,两人比斗起来。玄应并指为枪,施展开一套枪法,只见寒光点点,银芒烁烁,犹如一杆长枪在手,枪势如暴雨打梨花,变幻莫测,迅猛无俦,将石破打得节节败退。 “玄应,将他擒下就好,莫伤他性命。”不知怎的素玑第一次见到石破便觉与他投缘,如今知道他是石守心,想起他凄苦的身世,心中更是爱怜,好似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不舍得再伤害她。 玄应答应一声,专挑石破的周身穴道打去。石破虽然反应极快,能避开一些,但对手的指枪又急又密,虚实结合,让他无所适从,几息之间,已经点了他全身一半的穴道。石破却不管不顾,直接用蛮力冲破,继续连守带攻,看得三人讶异不止。强冲穴道并非不可能,内力可解、外力可破,但是使用外力破解,必定要承受极大的痛楚,甚至会受严重的内伤,根本就是得不偿失,为练武之人所不取,无怪乎龙魂三人对此不可理喻。殊不知与石破每次动用诛仙剑气、天地大道对他身体施压所产生的剧痛相比,这点疼痛毫不放在他心上,更仗着戮仙剑气的神奇,不怕任何内伤外伤,就如此狂冲猛打,竟让石破渐渐反守为攻。 第四十一章 传奇的开启(二十一... “玄应,不用跟这小子客气,今天说什么也要将他留下!” 素玑听莫嚎说得如此决绝,心中一惊,正要再劝,却被莫嚎以眼神止住。 “丫头,你也看到了,这姓石的小子根本就是个疯子,完全不可理喻,他知道的事情太多,决不能放他在外界为非作歹,今日必须把他拿下,不论死活。丫头,收起你的妇人之仁!” 面对莫嚎的坚决态度,素玑又能再说什么,只得眼圈一红,垂下了臻首。 “丫头,你不要出手,交给我与玄应吧。” 莫嚎叹了一声,飞身越过了缠斗在一处的石破玄应,运指成爪,上下翻飞,扑向石破。 面对两大高手的夹攻,石破夷然不惧,反而嘻哈笑道:“来得好!我今日与十全龙魂中的两位对战,若是赢了,岂不是名噪天下!” “嚣张的小子,且让你见识什么叫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莫嚎力贯指节,一双爪如鹰似铁,抓向石破周身大穴要害,招招凶险、绵绵不绝。另一边,玄应运指如飞,专门去截石破的关节处,让他穷于应付、手忙脚乱。 石破处处受制,难以施展拳脚,却全不在意,想他在无有空境之中,被通天教主压着打,受尽凌虐,尚且毫不气馁,莫嚎玄应武功再高,也比不上通天,他虽然左支右绌,却还应付得来。 如今莫嚎也体会到了玄应的苦处,自己十次进攻中,能够得手六七次,但掐住石破的穴道,他全不在乎,仍是奋力反攻;将手臂分筋错骨,他肩膀一甩,既逼得自己后撤,又同时接骨易筋,彷如无事。最令莫嚎心中发寒的是,莫说是常人,就是放眼整个內界,能够使用这种只攻不守的搏命打法,又完全不惧疼痛,连眉头也不带蹙上一下的,也找不出来一个,心下更是难安。只恨如今身在机舱之中,自己的两项绝技都不好施展,否则哪容得这小子在这里大放厥词。 “怎么,所谓的龙魂也不过如此嘛,两个人拿不下我这个无名小卒,实在令人太失望了!” “混账!” 莫嚎刚愎,最是受不得激,听石破轻侮自己与龙魂,再不留手,双爪交错,已然折断了石破的小臂骨,一爪抓住石破肩头,一把擎起他的手臂,将他按下。玄应也趁势依样画葫芦,拿住石破的另一只手臂,两人合力将他压住,一人一脚踢中他的膝盖,迫其跪下,顺势将头顶在了舱底。照理说,此等态势,谁也难以动弹分毫,但石破不但不惧疼痛,更对自己的身体各处了如指掌,他蓦地后仰竟将膀子直接卸得月兑臼,一个头槌狠狠地撞在莫嚎的脸上,只把他撞得鼻子发酸、眼泪直流,松开手退了一步,再去撞玄应时,对方见机得快,已经掠身后退,像看怪物般看着石破。这等行为,也只有怪物做得出来。 石破嘿嘿一笑,牵动肩上肌肉,咔吧一声已经接回了双臂,也不治疗折断的小臂,让它软软地下垂着。 “玄应,直接点了他的昏睡穴,封了奇经百脉,我倒要看看他还支持得住!” 揉着自己酸疼鼻子的莫嚎一发令,玄应已然坐马沉身,右手回缩,石破顿觉一点冻彻心神的寒意笼罩了全身,随即汇聚于自己的额头,他尚没有作出反应,玄应的右手指已经点上了石破的眉心,爆出耀眼的白芒。 玄应小子的突闪霸杀一向杀人与无声无息,怎么蓬发出如此的异象。莫嚎正暗自奇怪,却看到了玄应惊慌的神色,这才知道这阵白芒却是石破的把戏。 只见玄应的右手前臂完全插进了石破的脑门,却没有破脑而出,而是陷入一段白芒之中,不知伸到哪里去了,此情此景,让三人呆立当场。还是当事人反应更快,玄应惊叫一身,飞退到素玑身前,带出了一蓬鲜血,但他知道,这绝不是石破的。 “你……我的这一击,被你移到了那里?”连玄应都不知道该如何阐明方才的情形,石破身体强健、极为坚悍,无法视为常人,刚才那一刺击,玄应算准了力道,能直接将石破点晕,但寻常人决计挡不住。若真如自己所想,石破有挪移空间的能力,那击穿人体的触感、接着刺破了什么东西的感觉是真的,自己岂不是…… “空间陷阱,不知所向的矛头。是呢,刚才你的那一击去了哪里呢?”石破吃吃地笑着,那笑容落在三人眼中犹如魔鬼,“是一个慈祥老人的心脏,还是一个初生婴儿的身体,或是……” 三人就这样静静地听着,石破每说一种可能,玄应的心跳便加快一分。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从机头方向传来一声绝望的尖叫声。 “当当,答案揭晓,是本次航班机长的月复部喔,外加他身前全套的驾驶仪器!” “你疯了!”莫嚎抹掉额头的冷汗,指向石破的手正在发着抖,“你想将自己和飞机上的所有人都害死吗!” “当然不是了,我还没活够呢,怎么会去死。”石破一口否认,带着烂漫的浅笑:“你们是龙魂嘛,这种小场面怎么能难住你们,至于其他乘客能不能得救,就要看你们的本事了。” 石破笑着蹲,完好的手臂按住了舱底,“那么就此别过了,衷心祝愿三位好运!” “小兔崽子,别想跑!”望着石破的架势,莫嚎心生不妙的感觉,脚一蹬地,迅雷般冲向石破,眼看要抓到他,白光一闪,触手可及的可憎笑脸连同石破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句不恭的调笑。 “空间陷阱发动,垂直降落的天梯。拜拜了几位!” 望着空无一物的眼前,莫嚎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良久后他喉头一甜,竟喷出一口血箭。玄应素玑的脸色也极为难看,但见龙吟吐血,再顾不上其它,急忙上前搀扶,问有没有大碍。 “我胸中气闷难当,吞出一口血反倒是好事。”莫嚎推开两人,擦掉嘴上的血迹,“老莫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没想到今日却在阴沟翻了船。此子不除,日后必成大患。” 那孩子饱受折磨,心中必定乖僻,您老又那样刺激他,他不闹上一场才怪。素玑心中偏袒着石破,嘴上劝莫嚎消气,“当务之急,是赶快去驾驶舱看看飞机是否还能控制住,设法补救才是!” 三人心知分秒不能耽搁,径直奔向机头驾驶室,不顾乘务人员的劝阻,破门而入,只见里面的驾驶仪器已然炸裂,冒着黑烟和刺鼻的焦糊味,主驾驶位上,在昏迷过去的机长月复部,赫然被开了一个血洞,鲜血淋漓、触目惊心,而副驾驶位上的副机长也似乎是因为突如其来的仪器爆炸而受了牵连,摊在座位上,半边脸不知是被火燎的、还是被烟熏的,黑乎乎的一片,不省人事。乘务长则在用仅存的通讯装置和地面指挥塔联系,但没了驾驶员和驾驶仪器,一切都无补于事,她的脸上只剩下了绝望。素玑见伤势严重,素手连拍机长副机长两人,输入真气,封住伤口穴道,两人的脸色顿时红润起来。 第四十六章 鬼面与淫仙(四)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月兑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第四十七章 鬼面与淫仙(五)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月兑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第四十八章 鬼面与淫仙(六)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月兑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第四十九章 鬼面与淫仙(七)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月兑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