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墓地》 火红的曼珠沙华又开了,最美的一朵在哪? “如果有轮回,过忘川的时候,你会喝孟婆汤吗?”岳原问。 熳珠反问:“你喝吗?” “不喝。我在问你呢!” “我喝。我喝完一碗,再讨一碗来喝,我狠狠地喝上它两大碗。” “为什么啊?”岳原费解。 “一碗是忘今生的,另一碗,是补上上辈子没喝的。” 与熳珠的这段对话,始终萦绕在岳原的耳畔不肯散去。 当时熳珠在回答的时候,话音仍然爽朗,从她那张精巧的小嘴中跳出。薄薄的嘴唇上,均匀地涂着与曼珠沙华同色的口红。这是她最喜欢的颜色。口红,是她影形不离的陪伴,完全分不开的。 因为她原本的唇,苍白无血色。她无妆的时候出来见人,像一具行走的白理石雕塑,总会把人吓一跳。 她楚楚动人的眉眼依旧弯弯地笑着,浓密的睫毛遮着莹蓝色的眼眸,却掩饰不了她的疲惫和绝望。 原本问她这个问题,是因岳原的念念不舍。可她却要忘记一切。 伫立的人,无能为力。她不爱他,没有关系,但只怕她会爱上不该爱的人。关于这件事,他很早很早就开始担忧。可命运似乎都是早就注定好的。他无法扭转一切。 望着她懒洋洋地半倚在窗口,冬季的暖阳照在她浅金色的头发上,更显得惨淡。她一定是太累了。 于是沉沉地睡去。 现在应该得到充足的休息了吧?你已经睡了太久太久!你看,窗外那大片的曼珠沙华,说话间才刚刚出叶,现在都已经如火一般红艳夺目!倚在窗口的人呢?你不是要看满原野的花开吗? 他隐隐听见花野上四起熳珠清脆悦耳的笑声,追出去,却是清风拂动花丛的声音。置身在如熊熊烈火的花丛中,丝瓣轻触他的手臂,像是嬉闹的挑逗,他不理。最美的那一朵藏起来了。 她是他心中最美的曼珠沙华。她是月·熳珠公主。 他是她的专属护卫将领。岳原少将。 在岳原心中,熳珠依然还在这片花野中舞蹈。永远都是十四岁。 那一年的曼珠沙华,在明湾利亚的土地上含苞待放。熳珠告别了全封闭式的公主生活,以全国最小年纪考入明湾利亚大学舞蹈学院。即将离开了王宫,入住学校。 因此,他也结束了对她的职守任务。即将离开王宫,回到骑兵部队。 他最后一个任务是,开学那天护送她去学校。 那时就是沿着这片花野中唯一一条细长的路,即花海公路,一路向北。从古榕区飞驰过城区与北郊边界处的密林,放眼望去,便是五彩花海豁然辽阔,与蔚蓝的天空遥遥相连,初秋的天,淡泊宁净,有风或无风的日子,一切都那么怡然自得。 原野的寂寞,被刚刚从王宫中释放出来的熳珠打破,她一路欢腾雀跃,钻出车顶棚,吹着海风,舞着双臂,大笑,大叫。像曼珠沙华一样颜色的红裙,在空中飘扬。偶尔迎面而过的车辆,都扭着头眼巴巴地望着这位可人的小姑娘。 欢迎月·熳珠公主 “熳珠,回来吧,小心要吹感冒了!”岳原仰头望着她,用哀求的语气。 对于岳原的各种担忧和叮嘱,她不屑,回应以命令的语气,说:“少将同志,你已经退役了,不要再唠唠叨叨啦!” 可是,我的心已经不能带走了。岳原心里想,却无法说出口。他能说的,只是一句“我不想退役。” “岳原,我给你讲个笑话。”熳珠从顶窗回来,坐在他对面说,天真的眼睛里藏着坏笑。 “有个卖盾和矛的楚国人,夸他的盾说,我的盾坚固无比,任何锋利的东西都穿不透它。又夸耀自己的矛说,我的矛锋利极了,什么坚固的东西都能刺穿。路人问他,用您的矛来刺您的盾,结果会怎么样呢?你猜,那个人是怎么回答的呢?” “怎么回答的?”岳原傻乎乎地问。 熳珠忍着笑,一本正经说:“他就走到路人跟前,一矛将其扎死,说道:‘就你话多!’”她说话时,配合着情节动作,像演话剧一样。演完,自己笑倒在座椅上。 岳原也跟着笑,是苦笑,说:“我就知道,是变着法地损我呢。” 他只好闭嘴。 岳原对熳珠的担忧,不只是为她从王宫搬到校园。他想得很远。想到她未来的婚嫁。都说,自古美人薄命。熳珠,她会爱上谁?她会幸福吗?这一走进大学校园,感情上的事,就难避免了。 豆蔻年华的熳珠,还在无忧无虑地欢笑。不知道为什么,年少,想得都少。 加长版的皇家军车,载着这朵马上正要盛放的曼珠沙华,飞驰,飘扬。 一直到花海尽头的海边,就是广阔的明湾利亚大学校区。 平日里,花海公路宁静致远。但这开学的季节,车流量大了许多。公交车、校车还有私家车,全都沿着花海公路驶到校区门口。各学院的标识清清楚楚地立在每一个路口,新生接待处醒目地设在校门口,彩棚子上面挂着欢迎新生的大条幅。 岳原远远地就看到舞蹈学院的大条幅,不是“欢迎新生”,而是“欢迎月.;熳珠”。 “停车,马上停车!”岳原大叫。 司机一脚踩下刹车,全车人差点冲到前玻璃上。正在笑闹的熳珠,要不是被岳原搂住,也飞出去了。 “掉头回去!”岳原命令。 大家都不明白,但司机已经无条件遵从命令,一个急转弯,掉头往回开。 “我们要感谢他,没有写‘月·熳珠公主’。”岳原愤愤地说。 原来,王室早就和舞蹈学院的院长打好招呼,务必要对熳珠的公主身份保密。可这个笨蛋院长,却挂起了“欢迎月·熳珠”的条幅。他觉得公主驾到,不表示一下学校的热烈欢迎,是非常不妥的,但王室命令不准透漏公主身份,所以,他只好去掉“公主”的字样。 此时,这位院长还在校门口亲自指挥着大条幅的摆挂。于是,条幅下走过的每一个人都在琢磨:这月·熳珠是谁呢? 院长还在太阳下痴痴地等待,汗水顺着脖颈上肉皮的褶皱往下流。 她叫娜塔莉娅,像一阵凉凉的风 舞蹈学院,美女帅哥如云。真好像全国的美人全都聚集在这里了。 一个个闪亮亮地走进舞蹈学院的大门来,羡煞其他学院。尤其是对面的海洋学院,眼巴巴地望着,垂头丧气地抱怨:“你们看看人家对门,再看看我们,哎,哪里是海洋学院,分明就是和尚学院嘛!迎接一天了,竟然一个女生也没见到!更别说是美女了。” 说话时,又一个新生学弟走过来。学长把登记本往他面前一推,草草地扫视了一下录取通知书,找出对应的宿舍钥匙,桌上一丢,半抬起手指了指身后,连话都懒得说。 “学长,宿舍在哪儿?”显然学弟对学长的手势语并没有很强的领悟能力。 “校园最里面啦!一直走,看见海就是了。” “学长,我的行李太重了,能帮帮我吗?”稚女敕的学弟可怜兮兮地哀求道。 看着他无辜的眼神,学长彻底崩溃了:“你说你,扮成楚楚动人的模样来做什么嘛!真是!你要是个小姑娘,我一定会心动的。可你,你瞧瞧你,这幅模样……哎,真是!”学长嘴上唠唠叨叨,但人已经站起来,“你又不是小女孩,你比我都壮实,还要我帮你拎。”走过去拎起了最大的包裹。“我们已经帮大男人们拎了一个上午了!筋疲力尽了!我们海洋学院,什么时候能来个小姑娘啊不要求有多美,是女的就行……你说你,一个大男人拿这么多东西做什么嘛!真是!”学长一边走着,嘴里还不停息。 这时,舞蹈学院门口突然又出现了骚乱,学长们闻声,立即精神大振,纷纷起身观望,望不到就索性跑到马路那边去。跑在前面的学长兴奋地叫嚷,跑在后面的不能亲见前面的情景,但也知道了是振奋人心的事,加快脚步挤上去。连那些正在送学弟去宿舍已经走到半路的人,也都丢下学弟和行李,见异思迁地跑去,见异思迁地跑去,可怜的学弟站在原地,拾起被丢在地上的行李,巴巴地望着学长远去的背影,欲哭无泪:“学长,你,你怎么能这样?” 学长们追着前面的一位姑娘,只瞅见她的背影,高挑,丰腴而匀称,穿一身白长裙,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笔直的黑色长发,在身后飘然。 姑娘两腿稳健,走得好快,像一阵凉凉的风。学长们用小跑的,才能追上这阵风。 她的行李只有一只小皮箱,不必劳烦学长帮忙搬运。 对于学长们七嘴八舌的问题,她一概不回答。 目不转睛,望着前方的路。 “她真的好美!” “她叫什么?” 报到登记员推了推眼镜,用手指指着登记薄上的名字,拼读着:娜塔莉娅。她叫娜塔莉娅。 这登记薄的名录,渐渐地都填满了。可是月.;熳珠这一栏,始终没人来报到,一直空着,空到天黑,接待棚收起,疲惫的人们失望地散去,宿舍楼门关闭。 拉珂露薇和玫瑰 女鬼饿了 娜塔莉娅做噩梦了吗 回到宿舍后,熳珠一边把巧克力分发给姑娘们,一边把她刚刚扮鬼吓超市店主的故事讲给大家听。宿舍里爆笑了足足有十分钟。 熳珠不能说,其实,从前在王宫里就常常扮鬼吓人,那是她枯燥的王宫生活中,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现在,她扮鬼吓人的乐趣都带到王宫外了,让她觉得乐趣升级了,更加带劲。 话说,娜塔莉娅好奇怪,别的人闲聊说说话,她就看不下去,但熳珠把宿舍闹成这样,她却不突然冒出来横加阻止了。 闹够了,姑娘们睡了。 熳珠本来睡眠就不好,有点动静就会被吵醒。如今从舒适的王宫寝殿,搬到学生宿舍,她还是第一次和这么多人睡在同一个屋子。她新奇,但不习惯,这个夜晚,她睡不着: 玫瑰不知道是迢迢万里搬家入学折腾得累了,还是本来睡觉就不老实,她在下面一会儿打鼾,一会儿翻身,把床弄得简直要晃塌了。熳珠刚睡着,就被晃醒了,好不容易又快睡着,玫瑰又翻身。 这倒没什么,更厉害的还在后面。夜半三更,对铺下面的拉珂露薇,竟在那里磨起牙!大黑夜听到磨牙声,真是慎得慌!熳珠扮鬼,只是披头撒发的样子吓人,拉珂露薇没有扮鬼,却比熳珠扮鬼吓人多了!只听“咯吱——咯吱——咯吱——”是要吃人了吗?熳珠不禁感到毛骨悚然,用被子捂耳朵,可还是能听到,“咯吱——咯吱——咯吱——” 这还不够热闹,连一直安安静静藏在角落里的娜塔莉娅,竟然也说起梦话!先是柔声细语地说着一口标准的外语,熳珠听不出那是哪国语言。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有福气,能够在她梦里享受这位孤高美人的柔声细语。后来娜塔莉娅越说越快,快到不能再快,就连成呜呜的哭泣。 熳珠不知所措,半支起身子,担忧地望着娜塔莉娅,月光从未拉严的窗帘缝隙里钻进来,照在她光滑的脸颊上,让熳珠清清楚楚地看到一行闪闪发光的泪顺着她凹凸有致的脸颊淌下来流到枕头上。熳珠看到那么不可一世的娜塔莉娅流泪,突然心里好揪痛、好揪痛。 她正巴巴地望着,娜塔莉娅突然惊叫一声:“啊!”瞬间睁开惊恐的双眼,把熳珠吓了一大跳,全身打了一个冷战。 “做恶梦了吗?”熳珠小声问。“你还好吧?” 娜塔莉娅没有回答,擦了擦泪,转到另一边,背对着熳珠。她是不是在面对着冰冷的墙壁哭泣?这个姑娘,一定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熳珠坚信。她好想知道娜塔莉娅的故事。但是,她的心扉打不开,谁也不得而知。 娜塔莉娅没有再发出动静。黑暗里又只剩下寂寞的熳珠。熳珠还是睡不着,她在想:当她自己开心笑闹,快乐赛神仙的时候,这世上却还有那样伤心哭泣的人!她们怎么了?是什么,让她们如此痛苦? 向着军营,出发! 一大清早,娜塔莉娅一把拉开窗帘,明媚的阳光顷刻透过玻璃窗进来,照在熳珠脸上。 熳珠睡眼朦胧地醒来,看到姑娘们正在穿军装。 “什么情况?”熳珠问。 “快起来吧,要迟到了。”娜塔莉娅催促她。 熳珠手里没有新生活动安排表,不知道从今天起,要到坦克旅部队去,进行为期十天的军训。 “是去坦克旅部队啊?”熳珠本来昨晚没睡好,此时一听说要去坦克旅部队,却立刻来了精神头,一骨碌爬起来,大叫道:“是不是可以开坦克啊?” 从前,她只在阅兵仪式里见过坦克,离得好远好远,像看一个个火柴盒走过。现在,她可以亲自开一开坦克了!一定很威武!一想到这个,她兴奋得在床上蹦蹦跳跳,险些掉下床。 她踩着梯子,一跃而下,以闪电的速度冲进盥洗室洗漱完毕,拎起小背包,站在门口,大喝一声:“向着军营,出发!” 对于新鲜的生活,她热血饱满。 全院新生都已换上迷彩军装,集合在校门口,等着军车队来接。整个新生队伍,就像一片绿色草原。 熳珠是整个队伍里最醒目的一个。不过,不是因为她的美,也不是因为她的笑,而是因为,她是唯一一个没有穿军装的。她穿着红色的裙子,像绿色草原上的一朵小红花。她报到那天没有出现,所以也就没有领到军服。 在等待出发的时候,男生们眼睛直直地巴望着女生的阵营。他们很快发现这一位穿火红色连衣裙的姑娘,顿时眼前一亮: “喂喂喂,那一个是谁啊?就是站在玫瑰旁边的那个!”大家纷纷翘首议论。 “没见过啊!是我们学院的吗?看起来年纪好小!” “确实好漂亮啊!” “就像是一位仙鹤美人!” 四起的赞美声,熳珠完全没有听到,但玫瑰听得清清楚楚。于是责备熳珠:“你太招摇了!没有军装就算了,居然还穿这么耀眼的红色!”玫瑰说着,把自己的军服外套月兑下了,披在熳珠身上。而玫瑰自己,只穿着衬衫。 这时候,系主任来了,把熳珠的军服带过来。 熳珠回去换好。再出来,只见熳珠高高地盘着发髻,头戴小军帽,纤细的小腰系着皮带,看上去更加腰背笔直,精神抖擞。她穿着那身裙装军服,几乎比穿红裙时更惹人眼,连军官都快掉出眼珠了。 军车已经列队等在校门外,女生优先上车。 男生们看着姑娘们依次上车,目不转睛地欣赏着,并小声议论: “娜塔莉娅是成熟之美,只是性格太冷,让人受不了,要不然,也是个魅人的尤物。” “玫瑰是艳丽之美,只是没有高贵之气。” “熳珠的美,最可人,完全没什么可挑剔的。” 男生们给姑娘们排名,熳珠是第一大院花,娜塔莉娅排第二,玫瑰第三。三大院花,竟集中在同一个宿舍。 不仅同学们认为熳珠美,就连教官们也对她特殊照顾,上车下车的都护着她,还单单帮她背行囊。 比沙帅班长,比沙皮狗还帅呢 走,去扫荡小卖部 累了一上午,熳珠的午饭依旧没吃多少。 别班的教官细心留意到熳珠没有吃东西,午饭后带她到部队后院的小卖部去,买了一大堆的零食,用大纸箱子装着,送回熳珠的宿舍。 熳珠回到宿舍,姑娘们问:“你到哪里去了?饭后就见不到你人了!” 熳珠不说话,笑着把怀中的纸箱子底朝上一倒,倒了一床的零食,姑娘们喜出望外,顿时跳起来,过来七手八脚地抢去。 因为宿舍里还有几位玫瑰之前叫来闲聊的同学,这一箱子的零食很快就被消灭一空。熳珠最后也没吃到什么。 拉珂露薇一边满嘴塞着吃的,一边说:“这些教官真是偏心!” “是啊,我们班的教官都没有给自己班的姑娘们买好吃的,却给别班的姑娘买这么多!”别班姑娘们说。 “我们班的比沙帅教官不是也一样没给自己班的姑娘买好吃的吗?还是别班的教官买的!”拉珂露薇擦擦嘴,突然大叫:“哎呀,不够吃了!”她凑到玫瑰身边说:“玫瑰,你看熳珠多厉害!其实,玫瑰你也挺漂亮的,你诱惑一下我们比沙帅教官,让他给我们也买点好吃的!” 玫瑰的脸变得漆黑漆黑。她不说话。 倒是熳珠嘴快,骂道:“拉珂露薇,你什么意思?我可从来没有诱惑过谁!你怎么吃着还塞不住你的嘴!” 拉珂露薇真是一箭双雕,一句话得罪了两个人。她闭上了嘴。 熳珠倒不会真的生气,她很快换成笑脸,探过身,神秘地说:“姑娘们,你们知道我最高兴的是什么吗?” “什么啊?”姑娘们好奇。 “告诉你们,我最高兴的,是我知道了部队小卖部的位置!” 姑娘们听了,立即嗤之以鼻:“切,那又怎么样?我们到部队来,可是一分钱都没能带进来的!” 熳珠继续说:“别急嘛!我还没说完!今天那个教官带我去买东西的时候,我发现他是用签名赊账的,后来他解释说,他们从小卖部买东西都是不用付现的,月底结算的时候从补贴中扣就可以了。”熳珠满脸都是坏笑。 “这又怎么了?”姑娘们还是不解,“我们去赊账,赊账薄上又没有我们的名字,我们月底又没有补贴。” “傻瓜!我们不能赊账在自己名下,但我们可以赊在比沙帅教官头上啊!比沙帅教官总是整我们,我们也整他一次,我们去小卖部大扫荡,想要什么拿什么,统统都记在他名下,我们都不要告诉他,等到我们走了,月底的时候,他去结算,你们想……嘿嘿!”熳珠笑得眼睛都成一条缝了。 姑娘们听了,精神大作,立即动身进军部队后院的小卖部…… 不一会儿,姑娘们从小卖部出来,果然抱了几大箱子的零食。他们在熳珠的指挥下,一溜烟逃回宿舍,紧紧地锁上了宿舍门。 “这是我第一次做这种事。”娜塔莉娅说。 “我也是。”大家异口同声。 终于转晕了吧 短暂地午休过后,又开始下午的训练。本来是林荫路,凉爽宜人,可这时候阳光正火热地直射而下,两边的姑娘们姑且站在树影下,只可怜中间的熳珠和拉珂露薇。 拉珂露薇的脸晒得通红通红,却勉强忍着,以为军训难免要受点苦,都是正常的。 可是熳珠却直言不讳:“教官,太晒了。” “这点阳光就受不了了?我们当初正规的训练,在最热的夏天,正中午的时候,一站就好几个小时,虫子飞进耳朵里都不动……”比沙帅教官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堆他们正规士兵的苦。 熳珠不感兴趣,打断他:“比沙帅教官,能不能休息一会儿?” “拉珂露薇和你一样,人家就没这么多要求。” “真的站不行了。”熳珠因为教官不满足她的要求而表现出不满。 比沙帅教官看出熳珠的不满,叫道:“月·熳珠,出列!” 熳珠不服气地往前迈了一步,比沙帅教官又开始让她练“向后转”了,一开始,同伴们还依然觉得这是个有趣的游戏,暗暗数着熳珠转了的圈数,可是很快有人发现熳珠脸色不对劲。比沙帅教官还不肯停下,他还在快乐着他独特的惩罚方式。 在比沙帅教官喊完第十九个“向后转—一”时,队伍里突然有人压住了他的声音:“不要再让她转了!”比沙帅教官一愣,看见是娜塔莉娅喊的,他从一开始就打心底里有那么一点点畏惧这个严肃的姑娘,从不拿她逗趣,不去招惹她,但娜塔莉娅一直以来都不折不扣地遵从他的所有命令,从没有抱怨,没有不满。这时候,她却突然说出这句话,她违抗了比沙帅教官,比沙帅教官一惊,停下“向后转”的口令。 再看熳珠,已经蹲在地上。教练没有发觉出任何不对劲,还以为是调皮的熳珠在装怪,笑说:“终于晕了吧?看你还敢不敢再在我面前调皮!”熳珠不动,比沙帅教官命令道:“站起来!” 熳珠还是不动。大家看不见她的脸,却感觉出她在轻轻抽泣,好像她哭了。 旁边小分队的教官都察觉出情况不对,连忙围过来,把熳珠扶起来。 比沙帅教官顿时慌了,一动不动,不说话,也没了主意。其他教官们连忙把熳珠背到军医所。 “咦,教官背上的这个是……是那个捣乱大王月·熳珠吧?”路过的人不明情况,站住脚观望。 “是她。可是她怎么了?刚才还活蹦乱跳,现在怎么突然成这样了?”他们望着教官们背着熳珠匆匆向校医院奔跑的背影,奇怪地问。 “她身体不舒服,生病了。”追在教官后面的玫瑰解释。 “她不是生病了,她是被教官喊‘向后转’转晕了。”拉珂露薇赶上来,更正说。 “啊,怎么会转晕啊,身为舞蹈学院的学生!” “她是不是身体有什么毛病啊?才转了几圈就不舒服了?”教官和同学们议论纷纷。 一百个你和我都不够死的 姑娘们等在军医院急诊室门外,被拥拥攘攘的人群挤来挤去。 “都散了吧,回去继续训练!”军官驱散人群。 就在这时,有人在远处小声喊:“旅长来了,旅长来了!” 众人回头,只见旅长从走廊外面大步流星地走进来,皮靴踩得地板“咚咚”响,像急促而有力的心跳。 各位军官立刻立正敬礼,整齐地喊道:“旅长好!” “情况怎么样了?”没等站稳,旅长就指着急救室问。 “军医还在检查。”军官答道。 “谁是这个班的教官?”旅长凶狠狠地问。 藏在角落里的比沙帅教官从人群后面默默地蹭着钻出来,怯怯懦懦,低着头,不敢直视旅长。 这时急诊室的门打开了,军医出来说,已经给熳珠同学检查了一通,是暑热和疲惫所致眩晕,并无大碍,休息一下就好了。 听到这个消息,第一个大喘一口气的是比沙帅教官。 旅长也松了口气,还是凶巴巴地,命令:“你跟我来。还有你的班长、排长、团长,都给我喊来!” 比沙帅教官被带走了。他被叫到一个空病房中,病房外隐约能听到旅长的叫骂声:“你可真行,啊!之前怎么跟你们说的?这些小姑娘们都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人家只在我们这里十天,你们训练差不多就行了,她们都是来玩的,学校军训走个形式,不是来真正训练的,那么严格干什么!小姑娘们累了就让她们休息,又不是真正的女兵!你真是!真是长胆子了啊!” “其实,总在休息啊!”这是比沙帅教官战战兢兢的低声细语。 “总在休息?总在休息还能晕倒?你给我说说,不是累的,那究竟是怎么弄的?你怎么欺负她们了?” 旅长正在大骂,一位军官偷偷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不知他说了什么,旅长听完,表情大变,由白到青,从青到红,继而举起手来,狠狠地给了比沙帅教官一个耳光,大骂:“你个混账,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你知道那急诊室里躺着的是什么人吗?幸亏她没什么大碍,要不然,一百个你和我都不够死的!” 比沙帅教官重新站稳,脸上火辣辣地刺痛,却不敢用手模,委屈地说:“我不知道她是谁啊!” “她是和瑾公主唯一的宝贝女儿,月·熳珠公主!” 比沙帅教官听了,也腿软了,几乎哭道:“之前怎么没有人告诉我啊,不然打死我我也不敢惹她啊!” 旅长又说:“幸好她现在没事,不然我看你怎么办!” 旅长虽然这么说,但比沙帅教官却一点都没觉得松了口气,他回想自己是怎么欺负熳珠的,心有余悸。他 在心里打鼓,熳珠会不会记恨?会不会报复他?他还能不能再在这个部队混下去了…… 比沙帅教官面目惨白,浑身瘫软,都不知道旅长是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晃晃悠悠走出去。 ( 骑红马的人是谁? 在去军医院的路上,娜塔莉娅走着走着,突然放慢了脚步,左顾右盼,神情不宁。同伴们道:“找什么呢?快点走吧!” 娜塔莉娅面目异常,问:“你们没有听到,有马蹄声吗?” 大家停下来听了听,什么都没听到,叫道:“发什么神经啊,这里是坦克旅部队,又不是骑兵部队,哪里会来的马蹄声嘛!” 可当姑娘们走到军医院门口,竟果然看到一匹高大的红马,娜塔莉娅几步跨过去,把手里的水壶放在地上,举起双手捧着马头,轻轻抚模它,那大红马乖得一动不动,温驯地低着头任她抚弄。 “这红马是谁的呢?”玫瑰问,她关心的可不是马,而是骑马的人。 “骑兵旅的旅长来了。这红马是他家公子的。”门卫说。 “好家伙,竟然惊动了其他旅的旅长!”拉柯露薇感慨。 骑红马的人长得什么样子呢?姑娘们都想去看看,可是卫兵已经封锁了楼门口,她们进不去,只能在外面听。玫瑰机灵,溜到旁边的窗口,趴在窗上往里看。 只见熳珠还在睡着,病房里有两个人,一个年长的坐在床边,很明显,就是骑兵旅旅长,他正在询问医生情况。 另一个年轻的站在床边,便是骑红马的人了,他背向窗口,他的背影高大挺拔,虽然只是一个背影,已经顿时把玫瑰的魂儿都吸去了。 这时,熳珠醒了。 站着的人一直在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第一个发现她醒了,立刻上前半伏在床前,问:“你醒了?熳珠,还好吧?” 熳珠慵懒地转过身来,“岳伯父,岳原大哥。”有气无力地叫道。 “刚来第二天就发生这样的事,都怪伯父没叮嘱好,我和岳原本来打算晚饭时候来看你,结果还没等到下午,就得知你受了委屈。伯父已经教训了你们的教官,你要是还觉得委屈,伯父这就把他叫进来!” “不用,不用了!”熳珠连忙阻止。 “他不敢再欺负你了,我岂能容许他伤我准儿媳一根头发?”岳旅长愤愤地说。 熳珠把目光转移到岳原身上,他正用一双担忧又专注的眼睛凝视着熳珠。 玫瑰听到这儿,心里一震,涌上一股很不舒服的感觉。 “看到什么了?让我也看看!”拉柯露薇从后面窜上来,扒着玫瑰的后背踮起脚窥望。“那就是骑红马的人吧?他认识熳珠啊?” 玫瑰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发出一声鄙夷的冷笑,说:“何止认识!他们不仅早就认识,而且关系不浅!整天装作很纯洁很天真的样子,其实居然早就订婚了!我们都被这小丫头骗得团团转,哼!” “你在说谁啊?谁订婚了?”拉柯露薇问。玫瑰不回答她,她望着窗里的熳珠,惊讶地张大嘴:“你是说熳珠吗?她不是才十四岁吗?还没成年啊!” “所以我才说,她可不简单!”玫瑰心里已经对熳珠产生戒备和隔阂了。 ( 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清晨点到时,比沙帅教官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睡眼朦胧、发型凌乱的熳珠。 点到后的晨跑,熳珠跟在队伍的最后面,闭着眼睛,晃晃悠悠地跑着。 “我说,我的小姑女乃女乃啊!”突然旁边有人喊她。熳珠半睁开一只眼,看到是比沙帅教官,他是故意放慢速度,等到熳珠的,为了给熳珠赔礼道歉,并且千叮万嘱:“我的小姑女乃女乃啊,这次你要是站不行了、跑不动了,一定要说!啊,求你了!你说了,你要怎样就怎样,只是千万别再哭了,我可惹不起你啊!” 事实上,看到熳珠回来了,教官们暗喜得不得了。可惜,刚晨跑完,还没开始训练,就来了个小兵传话,又把熳珠带走了。刚整理过来的床铺,再次都一起搬走了。没有人知道熳珠去了哪里,也不知道遇到了什么好事,只看她满面春光,无比高兴。 是舞蹈队的队长找熳珠,要排一场献给教官的晚会,演员都是高年级学长学姐,但舞蹈队队长从男生们嘴中听说,有个叫月·熳珠的新生,被评作第一大校花,大家都想见识一下,于是就特地把她喊了去。这正如了熳珠的愿,她不用装病,也可以不去参加军训了。在她最没办法的时候,竟是舞蹈队救了她。她不管是献给教官还是献给谁的,能跳舞,就再高兴不过了。 让人没有想到的是,第一个舞蹈只排了几个小时,舞蹈老师们就发觉熳珠跳得果然好,无论站在队伍中的哪个角落,都那么醒目出众,于是立即把她挑出来做了领舞。 直到军训结束了,临离开军营的倒数第二天文艺晚会,大家才在舞台上看到了熳珠。她是那么特殊,在别人一整天一整天地挨着烈日晒、风尘吹的时候,在别人扯着嗓子为合唱比赛练军歌的时候,熳珠却在大礼堂排练献给教官的节目。她的特殊不只是在于不参加军训,而且在舞台上都那么惹眼,整场演出她独领每个群舞、伴舞,还有她个人的独舞,仿佛整个明湾港海洋大学没有人了,只剩她自己了,这场献给军官的演出,竟成了熳珠的个人舞蹈专场。 “瞅着吧,熳珠这就成风云人物了。”拉珂露薇四下望去,个个都死死盯着台上的熳珠,个个眼睛都直勾勾的,口水也要流下来了似的。 “舞蹈队还没有开始招新,她怎么已经成为正式演员?靠的什么本事啊?或者,有什么关系?有好事,从来不想着我们,甚至说都不说。”玫瑰嘀咕。 正在这时,旁边突然大喊一声:“噢,我好像是明白了!” 大家扭过头,看到是两眼发直的比沙帅教官。他继续说:“这小丫头,把我给骗了!她在台上这么一圈圈地转也没事,那天偏偏说,是我把她弄晕的!” 玫瑰冷笑一声:“哼,我就说么,她擅长蒙骗人。” 台下这些话,自然没有被熳珠听到。 ( 忘记告诉他了 我的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去问占卜师吧 止痛剂注射了好几次,熳珠的疼痛完全没有减轻,反而越严重。熳珠痛得在病床上翻来覆去,汗水浸透了枕被,满病房的医生全都束手无策,没有一个有办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和瑾夫妇质问众医生。 “这个……”众位医生统统哑口无言,完全解释不出来,只说:“熳珠公主的身体,真的很特殊。” 整个病房沦陷在沉寂中,只有熳珠令人痛心的申吟和哭泣声,大家眼巴巴地干看着熳珠一个人挣扎。 在大家都无能为力的时候,月山转向和瑾,试探性地说:“和瑾,不然,我们去问问那个占卜师吧?” 大家听到“占卜师”这个词,全都面露惊异之色。 “占卜师……”和瑾非常迟疑。但最终也只能点头。 说的这位占卜师,被和瑾关在地牢里。囚禁的时间和熳珠的年龄一样,十四年。大家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占卜师第一次出现时的情景,全世界都在用最美的语言祝贺和瑾长公主喜得千金,他却突然从人群中冒出来,毫不客气地说:“这个孩子前缘未了,半条命还留在前世,来到此世也不能好活。” 和瑾和月山顿时气得半死,为了不让他继续在熳珠的诞生庆典上胡说八道出这样诅咒性的话,便命令侍卫把这个来路不明满口疯话的怪人抓起来,派人严加管教,直到会说好话为止。 占卜师不惊不慌,笑说:“你们就是爱听好听的,但是,好听的话,往往是骗人的。把我关起来,你们会后悔的!我不急,我等着你们用最尊贵的礼仪把我从监牢里请出来,我等着,用不了多久的,只需当熳珠公主睁开眼睛的时候……” 大家没有继续听他的疯语。 是,当熳珠公主真的睁开眼睛那一刻,大家开始惶恐了:和瑾长公主和月山驸马的眼睛都是黑色的,是,熳珠的眼睛却是莹莹的水蓝色!完全不同于和瑾和月山夫妇。 再后来,占卜师说出的一切有关熳珠的习惯特性,全都应验了。 比如,占卜师说熳珠前世是饿死的,肠胃严重饿伤,这辈子吃饭都成问题。果然,熳珠挑食挑得很厉害,从小吃饭都是好多仆人追着赶着喂食,也吃不下几口。 占卜师说,熳珠禀性难移,热爱自由,坐不住。果然,她的文化课成绩很差,非常不喜欢读书。 占卜师说,熳珠前世有很好的艺术基因遗传。果然,她在琴和舞蹈方面很有天赋,甚至能无师自通。 占卜师说的全中,让和瑾长公主更加不敢把他从地牢里放出来。于是,他被一直关到现在。其实说是囚禁,不如说是好吃好喝地供奉着,连他居住的地牢,都装饰得像亲王寝宫一样华丽舒适。 和瑾专门派人去调查过这个占卜师的来历,是,完全查不出个究竟。连他的姓氏、年龄都查不出来。因为他总爱说人的前生今生,所以,大家都称他为“占卜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