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寻》 第1章 -- 轮回之所 南方大荒有树焉,名曰如何。三百岁作花,九百岁作实。 神树也有经脉枯萎之时,眼看着先是侧枝变黑变干枯,慢慢的主干也呈现出变棕褐色的趋势。神树觉得自己越来越无力,但她还是强撑着自己的神智,希望再多看一眼扶桑山,只要我能帮到你,只要能重见天日,哪怕魂飞魄散又有什么可惜的。漫天的大雨,太阳还是没有出来,扶桑山上的男人痛苦的捂着胸口,他茫然的看着那神女深深稽首,礼罢长袖起舞。就在神女如梦如幻的舞蹈中,男人轰然倒地。像是整个扶桑山都坍塌了半边似的,这倒地声击中了八荒大地,也击中了神树最后一丝清明。雨越来越大,像是要冲洗这混沌的天地一般,倾盆而至。 神树灰飞烟灭在这天地之间,唯有其神明进入生死轮回。 “咳,我说,这是要带我去哪儿?”一阵婉转清脆的小女儿声音传来,虽然幼稚,但犹如玉珠落盘,十分地好听,“这是什么地方?我是不是已经死了啊?” 领路的司魂使回过头来,像她毕恭毕敬地行了礼, “司魂使见过神树大人。” “哦,对了,我想起来了。”女孩有点恍惚,仰头想了想问道,“我死了多长时间了?” “回大人,两个时辰了。” “是你们把我的魂捡起来的?” “回大人,是小的们收集起来大人的魂魄,但因小的们法力有限,大人之力自然天成,散落的魂魄收集不齐。”是得了,她想起来了,虽然死去只有两个时辰,但是因为她执念太深,这两个时辰里她的魂魄如烈焰喷涌一般冲向扶桑山,试图冲开积云重见天日。但是她的力量还不够,不够冲破大羿和神女的大阵法。摆了,时也命也。她本体都到了强弩之末,居然还不自量力,这是还想要改天换日不行? 只是没想到进入轮回之后她居然又变回这幅小女儿身。时间太久了,她已经有九百年没有见过这副身体了。她像个小绿枝条一般稚嫩而富有活力,这班本该是死地却又让她感到了新生。这是有多讽刺! “大人,”司魂使一拱手,毕恭毕敬地对着小女孩说道,“大人吉时已到,烦请大人即刻上路吧。” “急什么急,赶着投胎吗?”她一愣神,可不嘛,这可不就是赶着投胎嘛。她满不在乎的笑了笑,“我问你,狐仙大人有没有来你这里报道?” “回大人的话,这事不可与人知。请大人见谅。”司魂使面无表情的说。 哦,这是想公事公办呢。可她公事公办了一辈子,漫长的九百年她就没有出过圈。自打作为一个小树受了女娲的雨露恩惠而觉醒以来,她哪一时哪一刻不是牢记着天地法则,天大的良民。可是结果呢?结果还不是眼睁睁的看着中意之人死去,还不是悍不动山,移不动地?大人大人,她这辈子就没有一天享受过大人的福,净受约束了。渡人先渡己,擒贼先擒王。这世道不论大人小人,都不那么值钱,谁太把自己当回事,谁就是犯傻。她死了一回才想明白这点子事。 “你知道为什么天道把我变回这幅少不经事的模样吗?”她骨子里就带着一股子傲慢,活得时候还时不时的试图遮掩去迎合各路大神,现在死了,一了百了,索性连一个冷笑都懒得给这些不相干的人,“就因为天道准备让我回到这愣头青的状态想干嘛干嘛。” 这是怎么个歪理?司魂使意识到自己有点倒霉催的,他这是接了一个大活。棘手的大活。 “不告诉我狐仙大人在哪儿我可就用抢的了啊,你可别逼我动手。我这人嘴勤快手懒,能动口决不动手。咱好说好商量,你悄悄告诉我,我决不声张。你要是不识抬举,嘿,”说着她冷笑一声,点了点食指,轮回台顿时撞破了一个大洞。 司魂使内心这个焦虑啊,您不是说您不动手的嘛??我看您这手一点都不懒啊! “大人莫急!”司魂使赶忙抬起一只手,也不敢硬拦住她,只好虚挡一下,讨饶道,“在下斗胆问一句,大人身体可康复了?”祖宗,我先问问您恢复了几成功力了吧。 “差不多够把你这里拆了。再废话几句估计再破两个生死轮回不成问题。”少女神树眯起眼睛说。 请问你是魔鬼吗?!司魂使恨得牙痒痒,暗下决心回头就要修改规章,神仙打架我们轮回之所再也不掺乎了。不带这么作践小鬼的。 “大人大人息怒,气大伤身。狐仙,狐仙大人确实不在我们这里。”识时务者才能活啊,能屈能伸是我们司魂使的中重要技能点,“狐仙大人前世被虐缘所困,障了眼,蒙了目。若此时即刻进入轮回之所,怨气不能消,难夺其天然之神力。然天地之力为一世轮回,进入下道轮回必将改天道,滅人伦,为世间大不幸也。” “那他现在人在哪儿?” “大人着像了,狐仙大人只有魂魄留在无色界中,虽不进六道轮回,却不得解脱,生死相续,直至断其苦因,灭其执念,方可超脱。” “超脱去哪儿?” “小人这就不知道了。”顿了顿,立马补充道,”这次是真的不知道了。“ 摆了,千年等待,万年孤独,三十六拜都拜了,也不差这一哆嗦了。谁让她看对眼了呢,我的眼里只有你,可惜你都不知道我的存在,我要是不接着等,我也对不起我自己,“小姑奶奶我就在这里等着他,什么时候出来告诉我一声。”她想了想,旋即一笑,“算了,不用你告诉我我也能知道,省的和你废这一车一车的话。” “大人,这,”司魂使皱着眉头求饶道。“大人这着实不合规矩啊大人。” “要是有谁问你,你就如实禀告就好了,消失吧你。”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洪荒大地还没几个能把姑奶奶怎么样的呢。少女神树掐指一算,能把我怎么样的不是没下来呢,就是已经进到下一道轮回了,嗯,这下就算是说了大话也安心了。狐仙大人,上一世我站在扶桑山下仰望你,被动地看你陷入与别人的情感纠葛,看你被人陷害,而我什么都做不了。下一世我不想这样了,就算是飞蛾扑火,岂焚身之可吝? 第2章 --- 转世轮回 少女神树这一等就是浑然不知天日的几百年,虽然外表是少女,但毕竟是上古大仙,屏息打坐并不痛苦,对她来说反而更加能够洗涤心智。闲来无事,树神又将过去九百年的事情翻过来调过去思虑了几遍,真是大仙又如何,贪、嗔、痴,无一出离。过去她总觉得神女以色惑人,以言语诱人,俗!但是她自己不是又妄图以痴情笼络人心,不过是成功与否,本质有何差别? 但是又一想,我本性如此,我的每根经络,每片树叶都痴念着狐仙,这又如何能断了尘境?无怪乎出不得泥潭,我心如清风拂柳,又如何是那泥潭?心自不是泥潭,又如何出的了泥潭呢? 少女每日就是调息打坐,批评和自我批评。慢慢地她想起来好多事情,好多原本懵懵懂懂的事情,她渐渐地有了些条理,前世也是有够糊涂,仔细想想却是错过了细节的。盘古开天辟地,她原本只是苍茫天地中的一棵树,机缘巧合的一次机会,触碰到了女娲补天的五彩石,由于吸收了五彩石的灵气,这才变成的上古神物。所以她这棵上古如何树才有了与天地相通的灵性。修炼九百年终于修成正果,幻化为仙。 而距离如何树不远的扶桑山上,住着神女一支和狐仙一脉。世世代代,扶桑山上的神巫这一职位都是由神女和狐仙轮流坐庄。除非天道异常,这次本该是由狐仙一族选出一位德高望重之人作为神巫,谁知神女居然暗中联合了鬼府山上的獏?,试图毁灭狐仙一族从而独占扶桑山。要说起来,神女和狐仙长久以来也不是一直和谐相处,只不过其中的恩恩怨怨她也不是非常清楚。 至于鬼府山,她更是从来没有去过。据说那上面有无数的毛人,说是人,但是并未开化,茹毛饮血,生吞活剥,不知何为礼义廉耻。白日里就躲在泥沼洞穴,阴暗污垢之中,待日落之时,他们就会成片出动,所过之处犹如蝗虫过境,寸草不生。 而獏?则本就是从泥土中生的神兽。盘古大帝开天辟地之后,创世女神女娲化生万物,以泥土仿照自己的样子创造世人,同时也开世造物。有灵化的泥土成为各种神兽,獏?就是其中之一。他原本不是生在鬼府山,少女神树也不知道他出身于什么地方,只不过她曾经在扶桑山附近见过獏?。现在想想,似乎还不止一次。是不是那时獏?就已经和神女暗通款曲了呢? 鬼府山原本是后羿所居住的地方,也不知何时獏?就住到了那里,而后来后羿射下天日,精疲力竭而亡,鬼府山上就是獏?的天下了。 在上一世时,少女神树直到最后时刻才知道獏?和神女做局害死了狐仙大人。若是能提前知晓,她也不会坐视不管,生生看到狐仙大人败在他们手上。也确实是人不可貌相,獏?化成人形之后,看上去也是清清白白,好像一个可爱可怜的弟弟似的呢。不会神女喜欢这一款面相的吧?少女神树无聊的时候也想,獏?美则美已,还不足以替代她的狐仙大人啊,看来神女的爱好和她有所不同啊。 日子过得说快也快,虽然成日里这么胡思乱想,她的功力和感应竟然都有了一定的提升,也算是因祸得福。这一日少女竟无论如何也无法调整呼吸,她知道这是要有事情发生了。 “天道这是注定不让我这辈子得到超脱啊,居然还真能让我感应到,那么说我注定这一世也是一个凡人咯。”少女忍不住笑嘻嘻的看向轮回台的另一端,一想到马上就可以再次看到她的狐仙大人,真是藏不住的笑意。 且看那潮起潮又落,终等到你。“司魂使啊,”待到少女冷静一些之后,她似是在自言自语一般地问答道,“他出来了吧?” “回神树大人的话,狐仙大人下个时辰就要进入轮回了。”司魂使心说,一尊大神就要请走了,今天能不能是黄道吉日,就看这位的心思了。 “嗯,我也出发了,虽然身无长物,留个小玩意给你们当做念想儿,算是叨扰多日的歉疚吧。”她和地府无冤无仇,今天心情好,也不愿意结下梁子。 说罢少女手指转动,轮回之所,昏暗之中,尽然出现一阵浅绿色的光线,转而聚集成一棵小嫩枝芽,看上去生机勃勃“这小丫头就留在你这里,若是机缘巧合,他日自会换成人型,添无穷无尽之欢乐。” 她今日可算是要离开这终日不见天日,无冬无夏的地方了。这里不算生也不算死,没有日月星辰轮替,活十年和活十万年没有差别,活一年和死一年也都一样。少女起身走进轮回台,背后的司魂使毕恭毕敬的低着头,地上的小树枝似乎是颤抖了一下,奇怪之处自有奇怪事,无风也能抖起浪。 轮回台中时光流转,彷佛又回到了上一世。叠石成山,林木葱翠,一轮明月已上林梢,渐觉风生袖底,少女似乎是看到男人那张熟悉的英俊脸庞,这张脸她就算魂魄不全也不会忘记。这张脸上带了狐仙一族特有的娇媚,又带了男人硬朗的轮廓。 男人微微一笑,少女就看呆住了。上一世这男人很少会笑,他担负了太多的责任,多年求索而求不得,使得他常年精于计算却又无事可与人言,久而久之就再也见不得一丝笑容了。少女发愣的时候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似乎被转动的全身筋折骨断,五脏粉碎,倒是要把人打回原形重塑一番。 第3章 -- 都元帅府 热闹繁华的京城里,有一家大户府上张灯结彩,人人脸上都洋溢着难掩的喜气。这就是猛顿足跺地,全国跟着震一震的兵马都元帅府。当朝的兵马都元帅正是英雄一世的林清,林大人。这一日,都元帅府得弄瓦之喜。此刻都元帅夫人喜获千金的消息刚一传入宫中,圣上即刻加封为公主,御赐名,何。更是喜上加喜。 林都元帅虽曾有两子,但皆已英年早逝,战死沙场,这一支再无其他子嗣。这一老来得女遂从了如字辈的家谱,故全名为林如何。又因本朝正逢开疆辟土用武之时,圣上体恤武将,封林都元帅独女为林公主。 林大人与林夫人多年恩爱,相濡以沫,两个儿子去世之后,林大人与林夫人痛不欲生,本以为一生就此再无儿女缘,谁知道竟然老来得一千金。林夫人本已经快到了为人祖母的年龄,市井之中虽然也有这个年纪怀孕生子的妇女,但是在京城贵女之中实属罕见。 或许是因为林夫人年轻时也有过习武的经历,至今仍不辍练习,身体确实比一般同龄贵女要好得多。这一胎来的极其安稳,脉象平和如珠滚玉盘,气血旺盛。分娩之时也颇为顺利,一时三刻就诞下了一个健康女婴。只是这孩子哭声震天响,似乎是要将前世的委屈和躁动一下子都哭出来给你们看。 可疼死姑奶奶了,林如何一开始恢复神智就在心底开骂上了。这是造了哪门子的孽,别人转世轮回因为都重塑了魂魄,所以感知不到这种撕心裂肺的疼,只有她,简直就是活剐,只能生生受下,半分反抗不得。想当年,她经历过的天雷地火也不过如此了吧。 林如何渐渐恢复了听觉,这是哪里来的哭声,震天响。等等,这是她自己的声音?是得了,她这回定是转世成了婴孩。林如何试图动动手指,动不了,那么说她的功力是没有了。没了功力却留下了前世的记忆,再次为人,福兮祸兮。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缓行。”年老的礼教嬷嬷喊住前面飞奔而过的林如何,恭敬地低下头。这公主实在是活泼的过分,好像猴子一般上蹿下跳,没一刻得空闲。礼教嬷嬷不知道的是,林如何在尽量多的练习自己的身体。单凭现在这具小小的身子跑也跑不快,跳也跳不高,实在是不足以让她恢复功力。 “咳,嬷嬷你怎么在这儿啊。”林如何心里暗暗叫苦,这个该死的丫头铃兰,不是让她在花园门口看着的吗,怎么礼教嬷嬷进来都没见她吱一声。 “公主,公主,嬷嬷,那什么,金角大仙来啦!”铃兰没看到正低头躬身站立的嬷嬷本人,直冲冲的就喊了出来。完蛋咯,今天算是彻底栽在这个小笨蛋头上了。 林如何一边默默诅咒着这个笨丫头一边一本正经地说,“哚!胡说八道什么玩意,当着宫里来的嬷嬷丢人现眼。”她粉嘟嘟的小肉脸颇为正经的板了起来,只要一看就忍不住令人发笑。可惜嬷嬷连抬头都没抬。 林如何一看这招不灵,再上一计,“那什么,林夫人刚派人叫本宫有急事,本宫怕是耽误了尽孝的时间,一刻不得停啊不得停。嬷嬷一路好走。”你走我也走,下次嬷嬷入府之日,本宫定要装病假,再也不信铃兰啦。 这一世得天道眷顾,林如何有个平稳乐观的开头。在外,林如何顶着公主的头衔无人敢惹,在都元帅府内更是说一不二。三岁的小女娃娃天真可爱,林大人和林夫人琴瑟和弦,携手度过大半生却没有一房妾室,更没有一处外室。林大人兢兢业业,除了林夫人和林如何,林大人满心都是圣上的家国河山。林如何在旁看着,父亲大人这工作起来,愣是比自己前世修仙时还要卖力。 林夫人对这个得来不易的小女儿自是宠爱有加,要星星绝不给月亮,天底下没有哪个娘亲会比林夫人跟爱自己的孩子了。再加上三岁的娃娃长得粉粉嫩嫩,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灵动,小巧的鼻子,鲜红的小嘴,真真是无一处不可人。这京城里光是旁敲侧击想要结亲家的达官贵人就不知道有多少家。 林夫人却也全没有当真过。一来丈夫身份地位特殊,一点点多余的示好都会引来不可预测的后果。二来林夫人本也不是普通的深宅妇人。林夫人幼时开始习武,7岁精通骑射,8岁能耍棍棒刀枪。林夫人武功套路大开大合,没一点扭捏姿态,也不曾因为自己的女儿身份有半分取巧。据说早些年间还曾随夫入军中。论见识心智,比闺阁女子不知强了多少,在对子女的教导方面自然也不是恪守世俗礼教的。 “娘,”三岁的小女娃脆生生的喊道,“太热啦,娘的心肝宝贝要喝酸梅汤,请多多的放冰。” “小皮猴,这是去哪里疯去了?怎么满头的汗,快过来娘给你擦擦。”林夫人自打看见小女儿跑进来就笑得合不拢嘴,亲自打了帕子给她仔细的擦干了汗。 “回娘的话,我这是为了躲礼教嬷嬷呢。走慢点再被她老人家扣下可就不好啦。” “你这孩子都是从哪儿学来的啊,嬷嬷教你你就学,回头都是有用的本领,你和别人不一样,你以后是要按公主的规格出嫁的,难不成以后还要丢皇家的脸。”林夫人先是板起脸的训斥她,没一刻钟就破了功,微笑着一边给女儿擦汗,一边叫下人端来了酸梅汤。“少喝,女孩子不能贪凉。铃兰那丫头呢,怎么没见她跟着你?” “她简直慢的像小蜗牛爬爬爬。娘,能不能给她请个教打架师傅?她是眼不明耳不聪,我让她看着花园门口,嬷嬷来了告诉我,她可倒好,嬷嬷都看见她了,她都看不见嬷嬷。”林如何小嘴嘟嘟囔囔,一边喝一边抱怨着。 “胡闹,当心让你爹爹听到又要呵斥你。我听麒麟阁的师傅说,你管他们要了梅花桩?你院里的事情可以随意一些,但是要是去外院,可要注意身份。” 自从林如何知道自己失去了上一世的功力,这一世她准备苦练功夫,就算不能找回功力,强身健体也是好的。好在身在武将世家,父母又开明,练功不是难事。 “晓得了,女儿会注意的。” 林如何自小聪颖懂事,也比同龄的孩提更加成熟。看着女儿乖巧的模样,林夫人时不忍拒绝,沉吟片刻说,“外院自是不能去,武师傅也不可进内院来教导,不过,娘倒是有一个人选,此人壮勇善骑射,人品更是不必说,是个磊落果敢之人。”看到小女儿放光的眼神,林夫人还是要多嘱咐几句,“不过这事成之前不可与人言,免得唐突了英雄,可记得了?” “记得了!娘是最疼女儿的人了。”林如何如同嘴上抹了蜜一般,一边说还一边郑重其事的使劲儿点点头,讨的林夫人满心爱怜。 第4章 -- 营垒陷,犹弯弓跨马 那日林夫人所想到的武师傅其实是位名声赫赫的女将军。想当年,林大人正值拢右左都监,镇守西北边塞,东起陇山,西达沙州,羌戎之地无人不惧怕这位林左都监大人。 而这位女将军正是林大人手下一名猛将。为固河西之所,她率的军队曾被突厥军包围,营垒陷,犹弯弓跨马,率壮士数百与突厥军交战,杀贼七百。待援军到之时,战死十中八九,血流成河。 林家军出玉门,御匈奴南犯,保我山河家园,壮怀激烈无谓男女。 后来这位女将军在石羊河一役之中被敌军暗箭所伤,箭头淬有剧毒,为阻止毒液上行,自断一臂。后被人称“断臂女判官”。 战场上出生入死数十载,年岁渐大,林大人早有劝其养老之意。武将不比文官,战场何其残忍,恶劣的生存环境不得不迫使武将早早归隐。然而这位女将军的性格耿直,并不适合尔虞我诈,令人头疼的朝堂纷争,就连兵马都元帅府内的幕僚府都难以容得下这样一位不知通融的退休大将军。幕僚们明着不说,但私下里尽量避免和她打交道,凡事尽量绕过她,久而久之,幕僚们几乎可以做到绝口不和她讨论政事。 这日傍晚,林大人难得早早回府,林夫人见林大人心情不错,于是开口提到,“臣妾听说,毛将军有归隐的心思?” “那老妪婆,哎,夫人不知,毛氏成日和幕僚府那帮迂腐之人吵架。昨日我去幕僚府才半日,就吵得我一个头两个大。现在她想归隐也是好的,相看两相厌,我是不愿意怠慢了功臣,可她这油盐不进的性子,实在不适合和幕僚们公事。”林大人深知夫人是可靠之人,私下里和夫人是无话不说。 “夫君为何不将毛将军安排在麒麟阁?想必毛将军不是愚笨之人。”兵马都元帅府自是重要的国家军事部门,而这其中的麒麟阁更是重中之重。林夫人也心知各路神仙都看着麒麟阁呢,其中必有尚书令的人,保不齐还会有圣上的眼线。多嘴多舌,管教不严之人必不能进麒麟阁。但毛将军戎马一生,纵使对朝堂之事不屑,也必知其中深浅,不会误事。 “不是不行,只不过毛氏操劳辛苦一生,我是不想她再入是非之地劳心劳力了。”前几日又新查出来几个做细,林大人初步认为是太子安插的人,这后面有没有皇上的受益,目前还不得而知。无论有还是没有,这几人都是动不得的。 “那夫君有没有考虑过给小叶儿找个师傅?那孩子私下里偷偷的练工夫,也不是什么正经功夫,无非是小儿玩闹的跑跑跳跳。但是臣妾是这么想的,毛氏无论人品还是功夫都是一等一的好,况且叶儿自小心思缜密,找个洒脱之人引导也有好处。”叶儿是林如何的乳名,只因为林夫人怀孕之时有一日做梦,梦到一颗参天大树在狂风暴雨中挺立,一片落叶随风飘落到林夫人手里,林夫人随即被妊娠的疼痛所惊醒,产下一女。故起乳名叶儿。 林大人沉思了片刻,这个法子似乎无甚大碍。“嗯,这事就交给夫人处理吧。” 得到了林大人的首肯,次日林夫人就把毛氏招进了内院。“好久不见,将军近日可还好?”林夫人和毛氏进出军中多年,也是老相识,难得性格秉性又合得来,正所谓惺惺相惜。 “回夫人的话,整日在幕僚府简直要将变成个废人。夫人不知,那幕僚府中酸腐之味扑鼻,就连我这粗人都开始之乎者也了。”毛氏说话声音洪亮,直来直往,虽数年未见,可这鼻孔朝天的性格真真是半分没有改变。 “将军真是快人快语,在下也就直说了,我和林大人商量,有个不情之请,还想问问将军的意思。”林夫人笑了笑,立刻换上一副郑重的表情,“小女已经三岁有余,正值启蒙之时,大人与我多年来敬仰将军之人品,望将军能指导小女。月石,薪饷,衣赐皆按麒麟阁的一级武师傅算。” 毛氏一听连忙起身拱手,“夫人真是抬举在下了,在下苦出身,夫人和大人若是给个养马劈柴的活计,在下感激不尽。可这指导公主的精细活,我等粗鄙之人实在难当重任。” “将军先别忙着拒绝,待喝完这盏茶,劳将军随我去看看小女天资如何再推辞不迟。”林夫人摆摆手,端起盖碗自喝起茶来。自己的女儿绝不同于普通官家儿女,更不是一般娇滴滴的公主,这点林夫人深有体会。 看见夫人带着几个人走了过来,看守院门的婆子刚要跑进去通传,夫人却摆摆手,只带了毛氏一人悄悄走了进去。只听稚嫩童声响起,“拳头要伸缩自如,就靠身法变化。刀枪棍棒之万变,不出一圈,拳法身法乃是根本,而根本中的根本,就是根基。习武之人,根基要稳,力身要正,兵器可软,胸腰必贵硬。脚踩浑身之气,足踏空便一切皆无。”再看庭院之中,一瓷娃娃般的小女孩,在烈日下束发绑腿,汗透衣衫,一边打着拳一边向旁边的丫鬟讲解。小拳头舞的虎虎生威,却听不见气息有一丝紊乱。 林夫人向毛氏示意,二人在影背墙外悄悄地看着。 只见小丫鬟在旁边劝到,“公主,今日实在是太热了,公主今天歇歇吧。热中暑了可不好。” “热就对啦,夏练三伏,你没听说过吗?”小女孩嘴上说着,手上身上也不耽误,双拳并出,出手如钢锉,回手如钩杆。小小年纪竟能够将双拳用出这班变化,着实出乎毛氏的意料。“对啦,你说热,等我练完这套拳,咱们溜到后山上去,麒麟阁的师傅近日都在后山上练武,咱们找个背阴儿的地界儿一边乘凉一边看。你快去把昨日母亲派人送来的果子洗洗装上,带上山吃去。” 小丫鬟不放心的放下手中的凉开水和汗巾,一步三回头地走去后罩房准备果子去了。赶走了管家婆,林如何正了正颜色,加快了步法,腰身却不见晃动。 林夫人和毛氏耐心等完林如何打拳才走出影背。林夫人拿过汗巾亲自给她擦汗,“越来越不像话了,怎么还能去偷看别人习武。武家之大忌就是偷学。小小年纪不学好。” “这不能怪我,但凡娘让我去麒麟阁学艺,我也不至于背这个偷学的罪名。娘,你能不能就说我是你娘家侄儿?这样我就能扮男装去拜师学艺了。”林如何见母亲走过来就知道林夫人是什么都知道的,她索性也不隐瞒,央求着林夫人。习武强身,这在都元帅府不是什么丢人之事。 “痴人说梦。快闭上你的嘴巴,过来见过毛将军。”林夫人回身像女儿引荐。 林如何好奇的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只见这位独臂女将军将一身布衣穿出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高七尺,粗眉大眼。林如何心知这是位传奇女将军,虽没见过其人,但都元帅府上下都知道这位女将军的事迹。不由地上前微微一拜,“林清之女林如何见过毛将军。” 毛氏微一侧身说道,“老身不敢,公主抬举了。” 林夫人将小女儿领到大厅内,对毛氏说到,“将军意下如何?小女可是有这福分?” 第5章 -- 启程南下 “虎父无犬子,夫人教导有方,林公主风姿卓绝,虽是玉叶金枝,却不输好男儿啊。”毛氏此人绝不会假意逢迎恭维别人,此时正是起了真正惜才之心,说道,“若是能有幸陪伴公主身边,那真是老身人生一大幸事啊。” “好,大将军爽快。我即刻派人安排将军进府一事。”林夫人心说,此话不假,我家这位若是论上蹿下跳的本事,自不会输了任何同龄男儿。 林如何拱手一拜,说道,“徒儿见过师傅。生我者父母,教我者师傅。叶儿定会严于律己,从此武学之路不再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说完干脆利落地双膝下跪拜了三拜。 毛氏连忙侧身,礼毕之后双手将她扶起,“公主折煞老身了。公主身份特殊,咱们只有师傅徒儿的名分,这等跪拜行礼可万万使不得。” 林如何被一双强有力的大手稳稳地扶起来,起身之后笑盈盈地对毛氏说,“师傅,我刚才那套拳打得怎么样?烦请师傅指点一二。” 自此,林如何就算是有了习武的启蒙师傅了。 林如何7岁那年,圣上得暴病而驾崩。顿时掀起了朝堂上的轩然大波,时皇后一族以及谋士逢幻操纵,立三子为新皇帝,太子一党岌岌可危。新帝迅速收拢兵权,统领冀、青、幽、并四州之地。前太子一系深为不满,欲与新帝一争高下。一时间二人势力相当,各树党羽,互相争斗。烽烟四起。林大人一生效忠先帝,心生倦意,不欲参与二人相争,借故归隐释兵权,自此林家搬出都元帅府。 林大人及其谋士又向外散播留言,称林公主命中带煞,如若加封公主则为紫微坐命,移命格至天煞孤星。视为大煞。 据坊间传言,林公主这些年在都元帅府一直深居简出,几乎无人见过她的真面目,这些年贵女们的聚会林公主从未参加过。这都是因为先帝爷圣明,虽赐公主封号,却命其不得出现在皇宫贵族聚集的场所,这才保住了皇家的富贵命脉。林如何这偷懒都偷出了新高度,御赐的偷懒,社交恐惧症的福音。 这流言一传十,十传百,这里面的传播者有林府的对手,有巴不得夺其兵权的皇家兄弟,有好事的民间八卦群众,以至于到最后流言越传越广,信其有者十之八九。圣上顺应民意,林公主的封号被夺回,只留信奉和田地。战战兢兢的林府这才终于平安隐退,上帝的两只靴子算是暂时都落了地。 搬出都元帅府的一家老小谨慎的选择西南为定居之所。一来林大人要避开昔日的执政之地,以免有纠结旧部余党之嫌。二来为避免新皇赶尽杀绝,林府要选一个可进可退的地方。 狡兔三窟,林大人看似和南疆毫无联系,然而在入朝堂之前,林清曾习武多年,并师从一位名叫于济的世外高人。关于这段习武经历,知情人少之又少。于济早前只有两个徒弟,一个是林清,另一个则是毛氏的亡夫,毛劲。这段前尘往事暂且不表。 为掩人耳目,林大人和于济很少有通信。于济也不是痴迷名利之人,江湖中可以说是没有认识他的人。于济一生最爱的就是四处游历,早些年行至南疆之地,机缘巧合便驻扎于此。此次林大人带家中老小表面上是回到无依无靠的南蛮荒地,私底下早已联络过于济,做好了万全准备。 除了报备了圣上,林大人谢绝了昔日同僚的好意,执意不公开日程。这一天清晨,京城之中尚一片寂静,只听到清晰的打更声传来。丑时四更,天寒地冻,林清一家轻车简行,赶在城门开启之时就擦黑离开京城。为何走的如此匆匆?烦请将林大人当做逃犯或遭贬谪之官员来思考,犯得何罪造贬?怀璧有罪! 一路舟车劳顿,幸好都是习武之人,皮糙肉厚,禁拉又禁拽,禁蹬又禁踹。无论男女老少,及至南疆,都未显丁点疲惫之态,更有甚者,居然觉得漫漫旅途意犹未尽。这个甚者就是林如何。一路上林如何吃遍了沿途小吃美味,逛遍了湖光山色,看遍了风土人情。林如何不得不佩服师公于济,真是会享受啊!一代大师不是白叫的,就连吃喝玩乐都比别人来的过瘾。 这一日林如何正缠着林夫人再让她吃一碗凉飕飕的酸冰粉,就看见马车停了下来,车夫走到帘下说,“夫人,小姐,到地方了。劳请移步。” “娘,再给我吃一碗吧,吃一碗我就乖乖下车。”林如何伸出一根手指,如小儿耍赖一般讨价还价。 “不下车就算了,娘可是坐够了这马车了,今天晚上你自己睡在马车上面吧。”说着林夫人也不等回话,自顾自掀帘下了车。林如何见无机可乘,只好撅起小嘴,不情不愿的跟着林夫人下了车。 待众人安顿下来,已经是傍晚时分,小院里面已经陆续点上了灯。林如何叫上丫鬟铃兰一起到了毛氏住的房间门口,轻轻叩了门并开口问道,“师傅在吗?徒儿过来看看师傅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我一并记下来交给母亲去找人添置。”过了一会儿见无人应答,林如何心说,师傅这是去了哪儿呢。“铃兰,师傅不在,咱们去父亲母亲那里看看去吧。” 林家在此处的小院并不大,林如何进院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只见老街门上镶了铜环,不大的门庭进去却是别有洞天。 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荡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真真是精致的很。林如何一路走来发现,纵使西南潮湿闷热,高高的院墙上都看不到一点乱生的青苔。走兽滚珠的黛黑屋脊白天看不出名堂,但是林如何一眼就看出来,这屋脊的角度和普通宅院的不同,倾斜的更大,而且铺满斑驳的青苔。既然能清理高墙上的青苔,这就说明这院子不是没人打理的,可为何屋顶上的青苔被留了下来呢?这问题怕是叫夜里听墙角的探子恨得牙痒痒吧。 林如何伸出一双如藕节般嫩白的小手,轻轻推开父亲母亲所住的院门,只见庭院中站着四个人,侧身对着她的是母亲和毛氏,背向她的,一个是父亲,另一个是谁呢? “女儿见过父亲母亲,徒儿见过师傅。”随着林如何出声,四个人纷纷转过头来,这一转可不得了,林如何惊讶的张了张嘴,当即愣住,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第6章 -- 再见故人 山岚外,水天一色,那若隐若现的,不知是渔船的灯火还是星宿。 林如何回了回心神,冷静下来说,“父亲,这位是谁?” “叶儿来的正好,过来见过为父的师傅,”说着林清拱手侧身转向于济,说道“师傅,这是小女林如何。” “叶儿见过师公。”他怎么会是于济呢?林如何心里清楚得很,这明明就是扶桑山上的玉鸡化成人形的长相啊。于济,玉鸡。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叶儿今年可是有七岁了?” “回师公,是七岁了。”林如何慢慢收回心神,也不在放肆地打量于济,幸亏她是个孩子,就算是好奇惊讶,也不会引起父母的怀疑。 “听毛氏说,你小小年纪,做事稳重,颇有大家之风。习武又刻苦自律。”于济一边说一边表示着自己的满意之情,“今日晚了,明日一早可以来师公的院里,师公给你指点一二。毛氏也一起过来看看。” “多谢师公费心。”林如何乖巧地回到。 林如何回到自己的院里,躺在床上自是一动也不动。夜深露重,铃兰早已趴在塌上睡着了。林如何蹑手蹑脚的起身,换上黑色的夜行衣,侧耳听了听外面,见没有动静,翻开窗户轻轻一跃,了无生息地骑上了对面的屋顶。 幸亏她有观察环境的习惯,白天她就发现这屋顶又陡峭,又滑不溜秋,她无奈的瞥了瞥嘴角,这设计的不但放了小毛贼,也让她多有不便。几起几落间,林如何就翻到了于济的院子里,见屋里还点着蜡,林如何准备趴在屋顶上等着。 “来了就请进吧。”只听到轻飘飘一句话传到林如何的耳朵里。 这是传音入密?林如何要是没失了功力,她也能,但是现在,不能。她只好压低嗓音问道,“你到底是谁?” “小心隔墙有耳,还是进来说吧。”我现在不就是隔墙那个耳朵吗?林如何一边在心里嘀咕着,一边纵身跳入于济的房内,背靠着门,站在阴影里面,“说吧,你是谁?” 于济起身一拱手,说道,“回神树大人的话,吾乃扶桑山上的玉鸡。”果真!这下连林如何都忍不住吃了一惊。 “这是出了何事?你为何能找到了这里?”林如何不是蠢笨之人,玉鸡不会平白无故出现在这一世,定是上一世出了什么事了。 “神树大人,此事说来话长。” 原来,在上古年间掌控着扶桑山的,历来都是神巫。而神巫一位是如何选出来的呢?每隔几年,或几十年,或几百年,就会有天象指示老神巫要羽化,这时就会从神女氏和狐仙一族中选出一位来做新的神巫。历代神女氏居住在扶桑山北,狐仙一族则住在扶桑山南,井水不犯河水。然而神女氏起了贪心,想要吞并狐仙一族。无奈她们能力有限,就只好联合鬼府山上的獏?,不惜引狼入室,谋划吞下整个扶桑山,以此永远得到神巫之位。 獏?本是大羿的后人。大羿封命射日,射掉了9个太阳,众神为天下苍生,合力阻止他射掉最后一个太阳。然而大羿好大喜功,一味逞强,不顾众神相劝,一意孤行。众神为了阻止他,连忙藏起来最后一个太阳,并且留下神兽玉鸡。每日清晨,玉鸡鸣而天下鸡鸣,群鸡唤醒最后一个太阳。 失了势的大羿回到大荒之后渐渐萎靡,生命枯竭。而他的后人也被大荒众人当做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最终大羿后人都被赶到鬼府山上,永世不得下山。而那鬼府山,据传说乃是不毛之地,终年寸草不生。 大羿死后,新首领獏?不甘心被封在鬼府山上,而心**计。他联合神女,想要将扶桑山上的玉鸡赶尽杀绝。林如何上一世死去的时候,正是神女和獏?起了五行大阵,连日不见太阳。至于后来怎么样了,林如何也不知道了。 “大人死后,聚集毕生法力冲向五行大阵,可惜的是,大阵没有被破,只是被撞的摇摇欲坠。再加上狐仙大人死后撞在扶桑山上,冲击了五行大阵,这时五行大阵终于支撑不住了。 天下群鸡趁此时机向天齐鸣,太阳冲破层层迷雾升了起来。”原来太阳还是升起了啊,林如何对于前世的事情有些恍惚。 “神女和獏?见一击不成,现在想要砍断扶桑山下的如何树,大人知道的,玉鸡是离了如何树就再也庇护之所了。” 这俩人是疯魔了不成,我都死了你们还没完没了。这,这简直就是虐待尸体。丧心病狂。林如何眯了眯眼睛,在心里把他们二人从头到脚诅咒了一遍。“如何树那里是这么好砍断的!” “大人说的对,如何神树疾风不能偃,雷电不能摧,不畏水火,不畏白刃。唯有狐仙大人的上古兵器芦刀才能将其砍断。” 林如何简直服了狐仙,老娘要被你害惨了,活着的时候相思苦,死了还要担心你的老相好要用你的兵器虐待我的尸体。老子真是信了你的邪。 而林如何此时脑中又浮现出了神女那望向狐仙大人的眼神,如秋水流转生辉,如同陈年绮梦一般令人深陷其中。完蛋了,狐仙这个软脚蟹定会禁不住软磨硬泡,把什么都留给神女的。 “然而至今如何树还屹立在洪荒大地上,并未被砍断,在下猜测,神女和獏?还没有得到兵刃芦刀。” 林如何心里松了口气,没得到就好啊,“既然没得到你干嘛要过来?林如何细眉一挑,瞥向于济,问道,”不会是你也想找那把芦刀吧?” “狐仙大人对在下有救命之恩,当年就是因为狐仙大人兼济天下的心胸,才收容玉鸡留在扶桑山上的。所以在下与狐仙大人结成死生盟约,若在下有任何不利于狐仙大人的行为,即刻魂飞魄散。 请大人放心,在下过来,是来帮神树大人和狐仙大人的。”于济回答的诚惶诚恐,林如何听的半信半疑。她不是不信于济,死生盟约是做不得假的。林如何不信的是狐仙大人,她不信这个人居然还能在神女那里留一手,他居然忍得住。 第7章 --庭院深深 庭院深深,屋后的一片茶树互相牵牵扯扯,一丝风儿吹过,便在这更深露重的时刻不管不顾地说个不停。 幽昏的室内,黄豆大的烛光摇摇晃晃,于济低沉的声音悠悠地讲述着前世今生的事,“神女绕过轮回台,正在一世一世地找寻狐仙大人,这一世找不到就去下一世。狐仙大人此时失了法力,若被发现则十分危险。在下因为和狐仙大人签了死生令,生生世世与大人相连通,所以这一世狐仙大人一转世就有了感应。这也就是在下为何能够找到狐仙大人的原因。” “你是说,神女虽然知道他死了,却还在找他?”林如何微微低下头,灯光昏暗看不清她的脸。 “是的,神女认定是狐仙大人定是有自己的办法,带走了芦刀,以备后需。” 林如何脸上似乎还带着笑,眼神里却只有冷静,她似乎在知道狐仙大人有危险的瞬间,就恢复成了那个冷冷淡淡,又果敢地令人胆颤的神树大人。她浑身散发出犹如雄浑广阔的土地一般的气息,闻上去又仿佛有危险藏在这大地之下,不知何时就会迸发而出。这感觉令人喘不上气来,却也令于济感到熟悉。那是大荒的气息。隐忍而危险四伏。自她吸收了五彩石的灵气而成为神树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在平凡。离世遁上,谓之高傲。这气质哪里是寻常世界能模仿出来的呢。 林如何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慢慢抬起头,虽然嘴角翘起,却毫无笑意。那表情放在一个七岁的孩子脸上,说不出的古怪,“树欲止而风不静,那就叫她有来无回。” 她可以闭眼享受刨花油的香味,却更喜欢刺激的寒风冷冽。她可以平平淡淡无喜无悲,却喜欢浓烈到淹没一切的情感。她可以墨守成规,却更喜欢轰轰烈烈地革一切的命。就像骨子里带来的半痴半疯一样,她爱的决绝,也无畏一切。 “狐仙大人现在人在何处?” “回大人,就在此处,请大人随在下同来。”说着,于济躬身向前领路。 穿过长长的回廊,屋后的茶树还在风中摇晃,仿佛在叹息,叹息着世上为何会有那么多人日夜操劳。 西跨院里,吴志恒,也就是我们的狐仙大人,此时正四仰八叉的梦游南国。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美事,冁然而笑。 这是千百年来林如何第一次看见狐仙大人,真实的让她不敢相信。 就像心跳,你知道他在心里跳着,你摸了摸胸膛就能感知到他真的在跳,然而你摸到的,感知到的,始终是隔着了一层阻碍。你看到的,是这个人的模样,听到的,是这个人的声音。纵然过了几百年未见,林如何也忘不了这个人的样子。可是,内心呢?看着他笑意盈盈的模样,恍若隔世,像,又不像那个高高在上的狐仙大人。在轮回之所的那些时间里,林如何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着这个人,她那时才明白孤独和寂寞是一件多么令人绝望的事情。假如一个人一辈子都是如此孤独寂寞,那种日子怎么能过得下去呢。现在才看见吴志恒片刻而已,片刻她却已经觉得不可忍受,不见而已,见了面她要怎样才能忍得住自己的渴望。 林如何退出吴志恒的房间,于济也跟了出来,关好了房门,林如何听不出情绪地开口问道,“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狐仙大人转世之后没了功力,也没有了记忆,投胎到肉体凡胎,在下实在感应不到大人的投胎之处。后来在下四处游历,又不得不装神弄鬼,以批生辰八字为名,四处搜寻适龄男婴。终于在这西南之地找到了转世的狐仙大人。 其生身母亲在生他的时候难产而亡,生父则是一个赌徒,后来负债累累,在下用了十两银子将不到三岁的男孩从他手里买下。 此后在下一直教导不谙世事的狐仙大人武功,试图唤醒大人隐藏的功力。在下给狐仙大人查过筋骨脉络,大人只是用不出来功力,并非被夺走了功力。只要找到法门,就可以恢复。” 于济满脸的愧不敢当,“所以算起来,狐仙大人现在算是在下的徒弟,但是在下万万不敢冒犯,请大人体谅。” “你是怎么教他的?” “狐仙大人每日练功七个时辰,冬夏不辍,外家功夫为辅助,主要还是探索内息调匀、周天搬运。” “可能不够,从明日开始,我和你一起帮他练功。”说完林如何就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有亮,林如何和吴志恒二人就聚在了于济的院子里。 林如何昨日回到自己房里,躺在床上想了太多的事情,最后防止被这些胡思乱想而来的情绪淹没,只好迫使自己把这些年练功的经历重头想一遍。她因为保留了原有记忆,可以自己捶磨修炼内功,无需假他人指导。所以林如何只要借跟随毛氏练武之名义,就可以自行练习。她的院子里也没人看得出来她练得就近是不是毛氏教的。 内功虽说旁门甚多,虽势有区别,概不外乎壮欺弱,慢让快摆了。林如何需要的是将内力找回再聚集再化为己用的办法。这些年她算是有了一定的感悟,希望这些总结来的经验也能帮到吴志恒。 于济从推门走到院子里,他清了清嗓子,昨日和林如何说好,当着不知情者的面还是称呼他为师公,虽然两个人都有点不自然。“吾学武之人,不必讲虚礼。”于济说着摆了摆手,“我派也不讲先来后到,不讲尊老不讲爱幼,一切一拳头为准。”是啊,这要讲起来这二位小朋友都比他辈儿大,借于济几个胆子也不敢在他们面前装大辈儿。 “先打套拳给我看看。”林如何也不打招呼,面无表情的对吴志恒说。 “。。。”嘿,师父这是和这丫头串通好了是吧,论起来不是应该叫我师叔吗?吴志恒心里觉得亏大发了,只能嘴上讨些便宜了,“哎,姑娘,您就瞧好吧。” 第8章 -- 水晶世界 梦断天鸡喔,起看旭日升。 遥闻青海沸,瞥见彩云腾。 烂锦飞千丈,金波涌万棱。 扶桑真有望,放眼快先登。 日出破晓,天就要大亮了,夜晚的浓雾散去,叶子上的雾珠亮的像是珍珠。 吴志恒打完了一整套拳法,呼吸却没有乱,可见平日里确实被于济指导过功夫。只是这么中规中矩的一套拳法,为什么吴志恒打的好像散散慢慢,步法也对,节奏也对,就是这懒散的劲头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再看看他的人,整个人也是夸夸的样子,简直和他打出来的拳别无两样。 林如何眯着眼看完他这一套拳法,也不说话,突然出手戳向吴志恒肩头,出手快的让人看不清。吴志恒侧身一闪,抓起一只木桩反手去挡,呛的一声,木头闷声即断,木屑顺势飞了出去。随即林如何又是同样的一招,快速地探向吴志恒的肩头,只是这下速度更快了,吴志恒眼看就要来不及闪躲,他心里一顿,准备正面迎上去,用最硬的肩胛骨生生抗住这一击。 可是和他想的有点不一样,想象中的痛并没有出现。吴志恒眼力极好,但还是没有看见林如何是怎样收回拳头和身形的。这女孩还是那样眯着眼看他,院子里却没有了声音。非但没有声,不知情的人从外面走过恐怕会以为这个院子里连个会喘气的活人都没有。 嗵嗵的叩门声响起,“师父,毛氏来请安了。” 院子里没有人回应。 “站桩,站通大周天。”女孩说的很慢,很诚恳,就好像说的是吃饭睡觉似的金玉良言一样。 说完林如何也不去理会还立在庭院中的吴志恒,她也没有心情去和毛氏寒暄,就这么自顾自地走到旁边的练武房里打坐。于济向院外喊了声请进,就自己回到房内了。吴志恒只好恹恹的跳上桩去。 这边于济和毛氏在屋内说些什么暂且不表。另一边的林如何心里有点乱,她一边打坐一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有太长时间没有见过吴志恒了,以至于她的心脏都快要控制不住地跳跃出来。她强迫自己摒除杂念,只去回想方才吴志恒的反应。刚刚那次一击不中,这就说明吴志恒已经超过正常习武者七岁的水平,或者也可以说,吴志恒现在的水平已经超过所有一般的习武者了。林如何抬头看了看窗外,也难怪吴志恒会这么郁闷,自以为傲的事情被一个小姑娘随随便便就挫败了,是要郁闷一下的。一想到这里,林如何不由得笑了一下,闷闷的心情也随之被打开了。慢慢来吧,一口吃不出个狐仙大人。 而此时站在庭院中的吴志恒已经在想方才林如何使用的那招了。他很快就进入了极度专注的忘我状态,内力不知不觉就被他从拳头带到腰腹,带到胸肋,然后上升到肋肩,再回到肘手,内力流经脉络,越积越多,如小溪汇入江海。 就这样每天天不亮,林如何就去找吴志恒过招。她每次使出的招数章法都不同,时而力大无穷,犹如泰山从头压下来。时而轻飘飘,如杨柳絮,然而瞬间就转成巨石,自山间羊肠曲折的小路上滚滚而落。时而又化作一条巨蟒,变幻的招数越缠越紧,待你无处可躲的时候,便张开血盆大口,扑面而来。时而是温柔的小鹿,在林间蹦蹦跳跳,待吴志恒快要抓住她的时候,下一刻小鹿就带着天真的微笑,用内力死死地钳住他,带着他一同坠入猎人的陷阱。 就算是在寒冷的天气里,每次过完招的两个人都会大汗淋漓,这时林如何就找个清净的地方打坐,吴志恒则颇为自觉的跑去站桩。每次站桩之后,吴志恒都觉得通体舒畅,呼吸吐纳间都能感到内力的提升。吴志恒也不是傻子,不几次之后,他就知道林如何这是在教导他功夫了。 “小师父,你怎么会这么多东西的?我看你可比毛大将军厉害多了。”吴志恒笑嘻嘻地问。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林如何敷衍的回答道,“还有,谁是小师父?我这是嫁不出去要出家了?”林如何说着还扬起尖尖的下巴。说完她突然意识到按世俗的说法,好像女子自己提嫁娶有点不合时宜,于是她不自觉地踮起脚踝转了转,还少有的扭捏起来。 吴志恒看到她小巧的下巴,顺势又看到晶莹剔透的耳垂,细长漂亮的颈部曲线,就算是粗布麻衣也能映衬出她的眩眼颜色,心里未免一动,“放心吧,你长大了定是倾国倾城,不会嫁不出去的。” “好看也不见得就嫁的出去。千金易买知音难求。”林如何忍不住的嘴角向上扬。 “那姑娘不妨说说,是志在泰山啊,还是志在流水?” “志在活命。” “。。。。。。” “那就志在发财。” “。。。。。。” 林府依山傍水,林如何和吴志恒经常跑去后面的山里练功。林如何喜欢山上的泉水,总是带些吃食,投入活水中。这一日二人又进了山里,林如何将切了快的豆腐放入竹篮里面,与西瓜一起泡在泉水中,等冰他半日之后,再拌好调味汁和放上青葱,才是正确的练功方法。完成今日份练功的林如何坐在山洞里面打坐。忽听见山洞外面轰的一声,林如何赶忙跑出山洞。 只见吴志恒好像喝多了一样打起了醉八仙,口中吐出媚珠,七窍全开。林如何发现这里只有吴志恒一个人,他虽然看着像是喝醉了,脚下步法却不乱,还有越走越快之势。 “朋友!此乃水晶世界,空中可有飞龙,脚下,脚下可有乾坤,树高百丈,烈火中可有千斤巨鼠。” 林如何被吴志恒的胡言乱语吓了一跳,因为她知道,吴志恒说的并不是胡编的疯话,这就是洪荒大地真实的场景。他不是没有前世的记忆了吗?林如何再次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别的人偷听。她走过去压低声音问道,“你还看见什么了,狐仙大人?” 第9章 -- 两小无猜 “你还看见什么了,狐仙大人?”纵使林如何内心起了多大的波澜,脱口而出的话依然显得十分平静。 “走进走出,走进走出,走进走出。为何偏偏我走不出来?愚蠢!给你看我的心,你看看它是不是真的,给你看给你看。” 林如何觉得心疼极了,她心疼吴志恒的痴心,也心疼她自己为何要陪着他踏入深海。我信你的心是真的,虽然这颗真心不是给我的。你的温柔如三头六臂,可惜全情投入的爱只有一,没有再。她想,没有关系的,这人只是在回忆以前的事情而已。接着又觉得,自己这样想是不是太侥幸了一些。 林如何知道他这是入了迷幻,自己恐怕是出不来的,再不帮他最后可能就会脱力而竭。于是她走过去迅速准确地轻抚吴志恒身上的几个穴位,轻轻叹了一声说道,“歇会儿吧你。或早或晚,你的心里会只装我一个人的。真是个呆子啊。”看到吴志恒睡了过去,林如何坐在一旁静静地望着他,如痴似醉。山里面安静的只有他均匀的呼吸声,天地间充满了恬静。 一觉醒来,吴志恒觉得浑身都不对劲了,好像是刚和别人打了一架似的,快要散架了。 “你刚才怎么回事,说说吧。” 吴志恒转过头,看见是林如何在说话,楞了一下,“你让我缓缓。”说着又闭上眼睛,“奇怪得很,我刚才好像是进入了一个水晶世界,墙是透明的,身体是透明的,能看五脏六腑,能看到血液流动。 地上有很多小人,走来走去,我就在天上,有条龙和我坐在一起看着下面的小人。这时候忽然有个女人和我说,你对我不是真心的,我就急了,我说我怎么不是真心的?你看看我的心,我掏给你看。” “行了,闭嘴吧你。”林如何实在听不下去他当面说出的对别的女人的示爱。 “。。。。”这女人可真可怕,明明是她让我说的。 “你干了什么就变成这个疯样子?” “啊,我吃了一个蘑菇!” “你是猪啊?到处找地上的蘑菇吃?” “不是,那个蘑菇好像在对我说,吃了我快吃了我。” “你,坐起来,打个坐看看有没有残废。”林如何自动忽略了他的疯话。 “遵命。”吴志恒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咦,这简直,没有变残废,反而更厉害了呢。吴志恒感到自己周身大通畅,似乎他获得了额外的力量,这些力量不是他自己的,他感觉这是先天自然之能,非关学力而有。奇怪的是,他对这些力量非常的熟悉。 吴志恒感觉过了好久,一睁眼看到林如何还在他旁边护法,“这是过了多久了?” “没过多久。不到一个时辰吧。” “我怎么觉得好像是过了好久好久啊。我跟你说,我这回捡着宝贝了,那个肯定是个神奇蘑菇。”说着他就准备起身再去找蘑菇。 “你等等,”林如何拉住他,伸手过去给他把了把脉。果真,吴志恒的内力大涨,能感知到的,就已经超过了林如何现在的功力。 “闭关,你现在要是想熟练驾驭这些能力,就要闭关一段时间。我给你护法。” “那蘑菇呢?” “我去找,找来我吃。” “你怎么还带劫道的啊?” “怎么了?就不许我也功力大涨啊!护法不用收费的啊?” 吴志恒看见她一张白净的小脸,这会儿说起歪理来笑的理直气壮,嘴边还浮现出一个浅浅的酒窝,越发俏皮可爱,竟然有些看呆了。 啊,真是,这丫头怎么越来越厚脸皮了呢,真是越来越喜欢她啦! 时光匆匆,黄口小儿追着追着蝴蝶就抽条成了婷婷而立的少女,转眼间林如何就长到了16岁。虽说和林如何在一起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只是练功,没什么波澜壮阔的大事,可这就好像是日久生情一般,吴志恒每天一看到林如何那张瓷白的小脸,就莫名的开心,林如何出现在哪里,吴志恒的心就想要跟去哪里。 这一天林如何上山,看见参天大树上的树叶间人影晃动,她一个纵身上到了旁边的树上,“你这是撅着屁股偷人参果呢?” “你傻啊,哪儿有大夏天结果子的。”树上的男孩一纵而跃,飞身就来到了林如何面前,摊开双手,“没果子,但是有鸟蛋,嘻嘻。” 吴志恒见林如何脸色一暗,立马道歉道,“不傻不傻,你是顶顶聪明的。我才是那个傻的。” 气数所成,不以轮回论。那个冷冷清清的狐仙大人怎么竟变成这番嬉皮笑脸,只能说天道无常。林如何一个白眼飞过去,就看见吴志恒懒洋洋地斜靠在树干上,好像全身的骨头都脱了节,你只要用小指头一点,他就会倒下去。 林如何看见这人懒散的样子就想戳他。突见一道劲光一闪,林如何向他手中的蛋飞过去一个石子,吴志恒的腰弯的更深了,好像要折断一样,旋即头朝下栽去,下盘发力腾空而起,一跃出了十余丈。 这本是一鹤冲天的罕见轻功招式,让他用成了这般无赖模样。 林如何随即就要拔剑而出,只见银光一闪,她的剑还未拔出,就险些被吴志恒的腰刀连鞘砍断。他们本来离得很远,但瞬间吴志恒就凑到了林如何面前。 “女侠饶了小的吧。”说话间,吴志恒摸出来早上去海里捞出来的海胆,“我给你用这九天飞鸟蛋,配上深海蛟龙胆,来个海胆蒸蛋消消火气。” 这山上都快成了吴志恒的小厨房了,林如何留出酒窝笑嘻嘻地说,“做的好有赏,做不好嘛,罚你点什么好呢?”说完就挑了挑眉毛想着坏主意。 吴志恒蹲在地上轻轻扇着篝火,林如何半躺在地上抬眼看他。狐仙一族本来就长相俊美,吴志恒长得很好看。逆光下,他高高的鼻梁,薄薄的嘴唇,抿起来变成一条好看的线条,微微向上翘起。看来也有些冷酷,但只要他一笑起来,坚强就变成温暖。他的手长得也不错,看上去苍劲有力,长长的手指好像在勾引你走过去被他抚摸,好想就这么温柔的被他握在手心里。 林如何眯起眼睛一边看一边在脑子里面占狐仙大人的便宜,竟然看入了神。吴志恒突然栖身过来,对着林如何的耳朵吹了口气,轻声说道,“可以吃了。” 第10章 -- 北上 第十章--北上 林如何眯起眼睛一边看一边在脑子里面占狐仙大人的便宜,竟然看入了神。吴志恒突然栖身过来,对着林如何的耳朵吹了口气,轻声说道,“可以吃了。” 林如何被吴志恒的这一举动搞了个措手不及,好像隐藏的心思被人察觉了,一项大大咧咧的她竟然起了娇羞腼腆之意。林如何先是以眼光一瞬,似乎在说,我没看你,就算看了,也只是出之无心,亦非有意。之后她似乎说服了自己,又定了定神,微微抬起头来,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吴志恒看向她强装镇定的小脸,青青鬓,相映脸潮红,正是楚楚惹人怜。他忍不住无声的笑了出来,“凉了不好吃。” 林如何低头看见递过来的海胆蒸蛋,“就一个?” “嗯,我看着你吃。” “你看着我吃不下去。”林如何脸红的快要爆炸,太没出息了,好想找个地缝把自己塞进去啊。 “那我喂你吃?” “。。。” 这时山间一阵鸟鸣,这是于济有事情找他们的信号。林如何腾地一声起身,“先,先下山。”说着就一个箭步向山下奔去。 山下林府内,林清坐在正厅中,于济和一个年轻的男子也坐在侧。 人未见而声先到,清脆的少女声音传进大厅中,“把这个放厨房里温着,一会儿我要自己一个人吃,”林如何一进院就把手里的海胆给了小丫头,转过头看了一眼吴志恒,“嗯,自己吃,别人连看都不给看。” 说着,一个美丽的少女映入青年男子的眼帘,纤秀的、完美无疵的脸庞,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她穿着宽大而舒服的石青色衣裳,边缘被水洗的有些发白,秀发高高的挽起,绑腿劲装,现出修长的玉腿,轻盈地走了进来。 她走到林清面前,面上绽开了甜蜜的微笑,就好像百花俱在这一刹那间开放。 “爹和师公找我什么事?”原来这就是林大人的千金啊,青年男子的心通通的跳,慌忙低下头去,生怕自己唐突了佳人。 “让曾将军见笑了,这是小女林如何。”林清为女儿引荐到,“这位是曾云,曾将军。” “小女见过曾将军。”林如何上前微微一施礼,脆生生地说到。 “不敢当不敢当,论起来,在下是林大人的晚辈,林姑娘叫在下曾云就好了。”曾云起身连忙还礼。 林如何抬眼看去,只见这曾云英风飒爽,束金冠,白罗衫,腰悬长剑,剑鞘上陪着璞玉。虽说名头上是将军,看面相却是个英俊少年,长身玉立,看上去却又带了几分腼腆。 吴志恒心里全然不是滋味,不仅开始腹诽起林如何来。这丫头竟然用这种赤果果的眼神看向曾云,还有没有半点闺阁少女的娇羞了!“在下吴志恒,是林如何的同门师叔,见过曾将军。”吴志恒一边心里嘀咕一边上前一步说话,同时还趁机切断了那两人的目光交流,用身体挡住了大半个林如何。 “见过吴少侠,曾某这次前来叨扰,是有些棘手的事情。”曾云真是有礼貌的好少年啊,林如何越看越觉得这人长得好看。 原来这位曾云小将军是林清以前在西北时的旧部,同时也是现任拢右左都监。这次前来是因为西北发生了一件蹊跷之事。从地理位置上看,吐鲁番,哈密,罗布泊所构成了东疆的三角地带,共同连接着河西走廊,罗布泊是其中通向南疆最近的通道。 在这黄沙万里的西北,罗布泊一直担任着积水和积盐重要的角色。塔里木盆地的边缘从天山西段,帕米尔高原,昆仑山脉,到叶尔羌河、渭干河、和田河、塔里木河,最终汇入罗布泊这一沙漠中的生命之源。 罗布泊对于西北,甚至对于整个华夏大地都是重要的地理组成。 然而从去年开始,罗布泊的水位开始下降,除了影响当地人在水源附近的农耕生活,也对整条丝绸之路有了影响。当地驻军顺流而上,试图找到问题所在。奇怪的是,罗布泊的上游水源的水量并没有什么大变化。除了塔里木河这一主要河流,他们也查看了别的支流,统统没有变化。 而当地的天气和温度也没有较往年有着很大的改变。罗布泊就好像凭空开始烈火烹油一般,不停地蒸发沸腾。曾云命人翻阅了当地收录的方志,也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曾云对这件事竟然一点头绪都理不出来,不由得开始一个头两个大。关键时刻曾云想起了临清,这位拢右左都监没准会知道点什么?哪怕曾经见过类似的情况也行。于是他即刻修书一封求助于林清,希望能从林清这里找到解决之法。 林清与于济商量之后,觉得这事多半可能是天灾,但也有人祸的可能。若是有人从中作梗,那定是要对江山社稷有危害的。于是林清回信给曾云,告诉他信中不方便细说,若是能见面详谈,没准可以有办法解决。 由于林清身份特殊,不到万不得已不好离开西南,所以曾云就快马加鞭赶到了这里。 实际上曾云昨天就已经到了林府,昨夜曾云和林大人还有于济彻夜相商,在了解了事情经过和各方细节之后,林大人决定委托于济去西北查看一番。 “你师公决定要带你和志恒一同前往。” “我?”林如何扭头看了一下于济。被于济点了名,她猜想这里面的事情应该不是那么简单,怕不是于济感觉到了什么吧,“行,那我娘那里同意了吗?” “我和你娘说过了,咱们家本就不是一般的京城高门大族,从你小的时候开始,我和你娘也没有那种让你养成那种足不出户的闺阁小姐的想法。尤其现在为父无官一身轻,你更可以出去云游四方了。当然了,还要看看你的意见。你若是不同意也可以不去的。”啊,林如何心想,我爹妈可真不赖啊。 “我没意见,爹娘和师公定夺吧。” “好,那志恒呢?” 众人应声都转头看向吴志恒。 第11章 -- 一路向北 “我也没意见。”吴志恒摆了摆手,心说,可不敢有意见,我这要是不去,岂不就剩下这丫头和那个曾云一路了?这还成何体统!只要一想到林如何要和这小白脸一路朝夕相处,吴志恒心里就堵的难受。 “多谢各位出手相帮,在下代当地百姓感激不尽。”曾云起身拱手抱拳。 “曾将军不必多礼,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等当尽微薄之力。”林清也拱手回礼,“那就先散了吧,叶儿随我到后院,我和你娘有话要嘱咐你。志恒也跟过来吧。准备一下你们明天一早就出发。” 到了后院,林夫人已经等在那里了。林夫人拿来一柄其貌不扬的刀,木色的刀柄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这柄刀,名叫‘断水’,乃海内十二件神兵利器之一,足以斩断普通的刀剑兵器。” 林夫人把这把刀递给了吴志恒。林大人开口说道,“这把刀是以前手下人找来给我玩的。给我这种归隐的富贵闲人实在是糟践了。志恒,你试试看。” 这刀比普通的刀重得多,刀鞘看不出任何光芒。吴志恒拔刀出鞘,刀刃口只露出半尺,就以见寒光激射而出。待那刀刃拔出鞘来,只见刃锋至尖处略上翘,真真是把锋锐宝刀。 吴志恒手腕一转,舍了他那一身懒骨头,迎风站的笔直,连劈出几刀,刀法泼辣,刀风凌厉,招沉力猛,走的正是阳刚路。 如此无情的一把刀,不仅能断水,也能断了所有情丝往事。 这刀自是比不上上古神器芦刀,但在这凡人世界,怕也是难逢敌手了。 “好刀,”吴志恒正色道,“多谢师兄割爱。” “不妨事,是我不配这么好的刀。”林清夫妇看了吴志恒的几招刀法,愈发放心把女儿托付给他,“这一路必不太平。我和叶儿娘都不放心她,只是孩子大了总不能一直放在羽翼之下,还烦请志恒兄多多看顾。” 林如何虽然知道父母是好心,可她哪里不能让人放心了?她活了成百上千年,才头一回感受到了别人的担心。 吴志恒当然是愿意照顾林如何的,“师兄放心,我自会照顾叶儿的,但凡有我,就不能让叶儿被别人欺负了去。”可不是嘛,轮不到别人,我自己还欺负不过来呐。 少装大辈儿!谁让你叫我叶儿了!林如何深吸一口气,然后斜睨了他一眼,这眼神比断水还可怕。 吴志恒对上林如何仇恨的眼神,竟是一脸无辜真诚。“叶儿可需要什么兵器?” “不需要,我用眼神就能杀人。” “少胡说,出门在外不要逞强,万万记得安全第一。这是我在西北旧部的名单,你记住之后就烧了,不可告诉别人,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去打扰他们。”林清顿住,犹豫了一刻说道,“另外,人心难测,虽说这些都是最可靠的部下,但是毕竟我已经隐退了,凡事先试探再说。” “女儿记住了。” 其他诸多嘱咐暂且不表。第二日一早天光大亮之时,林如何一行已经到了城外十里。 “林姑娘休息一下吧。”曾云是个对女人很温柔有礼的君子。 “无妨,趁现在路好走多走些,进山之后就慢了。”林如何回头朝曾云笑了笑,“我不累。” 这一笑就把曾云笑的耳根有些发红。只见这个姑娘骑在马背上,面晕浅春,颉眼流视,高高束起的乌黑发髻,为方便赶路,林如何特意换上了一身深色的戎装,趁的背影格外娇小可爱。 吴志恒内心叹了一声,虎视眈眈的盯着骑在前面的二人。这一路简直内忧外患,先别管外面有什么妖魔鬼怪,队伍里面就有饿狼啊。赶了一天的路,傍晚,一行人马在路边找了一个驿站住了下来。 林如何觉得浑身脏兮兮的不想去吃饭,于是她就和众人告辞先回房洗澡了。曾云想跟过去看看有什么可帮忙的,可是被吴志恒拦了下来。 “曾将军啊,坐下来喝杯酒,我们一路同行,可要好好聊聊。”曾云是一个君子,君子自然没法子拒绝这种请求。 曾云只有坐下来,面带微笑的说,“是要给吴少侠敬一杯酒的。” “不错,我当然也会敬你酒,但是因为你是君子,所以才会让你先敬我。”吴志恒给两人倒上酒。俩人你一杯我一盏,推来换去不亦乐乎。 林如何从房里出来的时候就听到曾云问道,“吴少侠可有婚配?” “尚无,不过我一直觉得我以前有喜欢过一个人。不过有点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真的就有那么个人。若是真的,那我肯定是失忆了。” “哦,怎么会分不清是不是真的?”曾云觉得有些奇怪。 “嗯,似乎是在梦里见过的人。” “那她对你好吗?” “好,她对我实在很好,坚持要想法子报答我。”吴志恒笑的越来越深。 曾云也吃吃地笑了起来,“报答你?她要怎么样报答你?” “她要用一把锋利的刀,一刀捅向我的心。” “这种报答的法子也太特别了,吴兄,你定是在梦里梦到的。” “是很特别,只可惜在下的心并不大多,所以只好婉言谢绝了。”吴志恒叹息道。 曾云戏谑地说,“那么她岂非一定很失望?” “那在下就不知道了,在下猜,她不会甘心的。” 林如何见下面没了声音,就走了出来,冷着脸说,“明天还赶路呢,喝这么多干什么。”曾云摆摆手,“姑娘莫要担心,在下和吴兄酒量好的很,倒是姑娘还没有吃饭吧?我让小二换一桌酒菜来。” “不用了,我在房里吃了些。曾将军早点回去休息吧。”林如何没那个心情吃。 “姑娘不要称呼在下曾将军,叫曾云就可以,我们算是平辈。” “那我就叫曾大哥吧。曾大哥早点回房休息,我把这个醉鬼扔回房去。”醉鬼?哪里来的醉鬼?曾云一低头,竟然看见吴志恒趴在桌子上,看着好像喝醉起不来一样。明明刚才说话还没有大舌头呢,这醉的有点快啊。曾云愣神的工夫,林如何一个背夸,就把吴志恒扛在了肩上。几步就上了楼。 把醉鬼扔在床上之后,林如何转身要出去,就听见背后吴志恒清明的声音,“若是你的话,肯定不会捅我一刀的,对吧?” 第12章 -- 情深意绵 “若是你的话,肯定不会捅我一刀的,对吧?” 林如何也没有回头,背向着吴志恒开口道,“嗯,不会的。” “那就只能是在梦里了,我就你这么一个喜欢的人。”吴志恒咧开嘴笑了起来。 “早点休息吧。”林如何挺起胸膛,大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打开窗,凌晨的风,冷如刀,她一个人木立在寒风里,也不知站了多久了。她觉得心里堵的难受,这个二百五先是把自己和前任相提并论,然后还在自己面前表现出被前任伤害之后的难过,她的委屈都要溢出来了。 突然从窗外伸进来一只毛毛茸茸的手臂,细小的很,不像是人手。接着一个毛毛茸茸的脑袋倒挂着伸了进来,探头探脑,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打量着林如何。见林如何没有动作,小家伙壮大了胆子,一个翻身下来,盘腿坐在了窗框上面。这是个什么玩意? “吱吱?吱吱你跑到哪里去了?”屋顶上传来了吴志恒的声音,随后吴志恒也像那只猴子一样倒挂在林如何的窗框上,“吱吱你怎么跑到这里来啦。” 吴志恒毫无声息地跳到林如何屋里,“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新朋友,小吱吱。”说完他还向那猴子一伸手,“吱吱快来叫姐姐。” 林如何看着吴志恒向她眨了眨眼睛,目中闪动顽皮、幽默的光芒,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人怎么这么无聊! “这是我前几个月在山上抓的小蜂猴,本想着你生日送你当礼物,这回出门在外,生日怕是要没机会正经过了,礼物先提前送给你,可好?”吴志恒带着笑望着她,林如何突然觉得心跳的好快,“为什么偏偏要今天给我?可是觉得我今天生气了,把我当做孩童一般哄骗?” 吴志恒本能的想说,不是,是因为猴子没饭吃了,或者是,猴子藏不住了。可是他张了张口,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他对视着林如何想要洞悉他内心的眼睛,唉的叹息了一声,“你不应该这么凶的,不凶的时候,你本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但一凶起来,就变成一只可爱的老虎了。” 随即他一把搂过有些怔怔的小姑娘,一双大手牢牢放在她的肩膀上,稳如磐石,“闻弦歌,听雅意,我岂是不知你心里所担忧的?无论以前发生过什么,也不在乎以后会发生什么,唯有我对你的真心不会忘记。爱你,情深意绵。” 吴志恒的深深地望向林如何的双眼,仿佛陷入前世今生。 “说到底,你还是心里有我,要不然你不会这么上心。” 这温柔,来的也太猛烈了吧!要不是最后这臭不要脸的一句话,林如何就要控制不住沦陷了。 “吱吱我还是要带走,这小东西手肘的地方会分泌毒液,虽然已经训练的差不多了,但是怕它和你不熟,我还是先带回去和我同床共枕了。等混熟了再给你。”吴志恒对小猴子招招手,这小蜂猴就跳到他肩膀上了。 然后吴志恒略弯下腰,一阵阵男人的呼吸就吹在了林如何颈窝上,吹着她的发根,她想所起脖子,想用力往后退,但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全身偏偏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吴志恒轻轻地说道,“小姐仙姿玉色,神韵天成,在下虽深知高攀,无奈却不舍放开手让小姐离去。不奢求小姐现在就给个答复,但求不要拒绝在下的追求即可。” 说完,也不等发愣的林如何答复,凌空一翻,落在林如何窗外,伸手一推,轻轻关上了窗户。 吴志恒不想刨根问底,他有耐心等待。他能感觉到林如何是对他有好感的,但是他也不是神仙,猜不到林如何心里别扭在什么地方。吴志恒想,等她想通了自然是会告诉我的。 林如何恍恍惚惚,也不知是怎么躺在床上的。她不太敢接受吴志恒的感情,她觉得这感情来得有点投机取巧。吴志恒现在记不得前世的事情,可是万一以后想起来了呢?他会不会一想起来就离她而去了呢?这个人真是有本事叫别人的心跟着他忽上忽下。就连刚才还觉得冷的刺骨的黑夜,仿佛都变得温温柔柔,细细碎碎起来。 第二日清晨,一行人整装出发。 “吴兄早啊,咦,这是哪里来的猴子?”曾云看着吴志恒肩膀上的小猴子问道。 “曾兄早。这是我在西南的密林里面遇到的,灵气的很。”吴志恒伸手摸了摸了蜂猴毛茸茸的小脑袋,又故意压低声音说,“不瞒曾兄说,这是在下准备献给叶儿的礼物,曾兄说,叶儿可会喜欢?” 林如何耳目过人,吴志恒怎么会不知?这就是故意说给她的嘛。林如何在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吴兄真是对林姑娘上心,颇有长辈风范。这等对师侄照顾入微,想必林大人夫妇所托非人啊。”看来这曾将军也不是吃白饭的,一手太极功夫打的甚是好。 吴志恒被这顶长辈的大帽子压住,也不恼,笑眯眯的看着远处的天畔的一朵白云,“定然是上心的,这样的姑娘,本就是非上心不可的。” 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曾云的亲兵策马上来,“报告将军,翻山的粮草都检查好了,这几日都只能露宿了,山里天气多变,还请各位大人尽早出发。” 曾云看了看各位都没意见,于是说道,“好,即刻启程。” 于是一行人这就出发向西南大山挺进。 一行人翻山越岭,从原始森林密布的哀牢山脉,到隐蔽闷热的沟谷。渐渐的,越来越少不见天日的密林,慢慢进入了水域宽阔,气候温暖湿润的中原地区。这里人口密集起来,林如何他们也开始休整和补给。这里城镇众多,人们生活富足,而城镇之间也多有铺好的车马大道。于是不仅不用再受环境的折磨,前行速度也快了很多。 在短暂的舒适之后,林如何他们又告别了中原地区,一路北上到了荒芜的西北地界上。在这边古老的土地上,广泛分布着极易遭侵蚀的黄土。在炎炎盛夏,置身在这片高原之上,时常可以遇到突如其来的暴雨裹挟着泥沙一起怒吼,一同奔涌。千沟万壑,将这片复杂而神秘的陆地变成了一个特大的自然迷宫,叫人无法抽身。 待行至拢右,就连体力最好的吴志恒都疲惫不堪。 然而他们却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回到拢右的当晚就遇到了袭营。初更时分,东南风骤起。只听哨兵惊呼,拢右军左翼走水。方欲救时,拢右军右翼又起了大火。风紧火急,喊声大震。 第13章 -- 夜袭 就在此时两屯军马齐出,奔离拢右军营,为防止军中自相践踏,曾云遂高声呵斥慌乱中的兵丁,责令各级长官司其职。曾云的身影在火光之中颇为显眼,这也给敌军可乘之机。果真,就在曾云的大喊声还没有落地的时候,一支暗箭就朝着他的身影直飞而来,欲直取曾云要害。与此同时,就在主营帐后,应声窜出三条人影,这三人的速度竟然比那飞来的冷箭还要快。只见这三人挥手荡开暗箭,箭头闷声插入地面,在黑暗中溅起灰尘阵阵。卷在这场混战中的,正是林如何他们三人。 营地中仿佛弥漫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烧焦味道,刚开始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现在这味道渐渐四处散开来。就连久经沙场的老兵,也无法忍受这个味道。 然后就是万马悲鸣,这声音过于震撼,以至于夜色中的冷月都火一般的燃烧起来。有谁知道天地之间最悲惨,最可怖的声音是什么?定不是荒坟中的鬼怪声,马悲鸣,人断肠,人间之殇远比来自地府的哀嚎更加令人为之毛骨悚然,魂飞魄散。 看来敌人是做足了准备,他们意图想要先擒住拢右军主帅。吴志恒先是嘱咐于济保护曾云的安全,然后就和林如何一同绕出火光冲天的营地,从大火背后的阴影处潜伏而出。 曾云治军严格,军营之中每隔七八步.就有个铁甲士兵.石像般执枪而立。这些士兵都经过极严格的训练,就算是有蝇虫落在他们的脸上,有人踩住了他们的脚,他们也绝不会动一动的。曾云不但极有威信,而且号令严明,若有人敢疏忽职守.就算放了条狗进入禁区,也格杀勿论。这点林如何他们来军营的第一时刻就感受到了。 所以要想在这些腰佩长刀的士兵眼皮底下溜进来放火,必要有说得过的功夫才行。林如何从左,吴志恒从右,以二人的轻功,不需片刻就将偌大的营地转了一圈。 就在快要汇合的时候,林如何突然看见一个黑衣人俯首自贴着地面掠过,竟然像一只飞燕一样,无声的低飞在大地之上。林如何立刻就化身成一只看到猎物的猛兽,迅速准确地躬身扑向黑衣人。 黑衣人在夜色中无声的拔出细长的小刀,敏捷地刺向林如何。林如何也不躲闪,只是突然出手,呼吸间竟然夺过了他手里的刀,用两根手指轻轻一扭,“崩“的钢刀立刻断下了一截,接着,又断了一截。林如何站定,面向黑衣人,用两根手指扭了几扭,片刻间,竞已将这柄百炼精钢打成的杀人快刀扭成七八截。 黑衣人身形不动,手里的半截刀锋突然飞出,闪电般打向林如何的腰。林如何身子凌空一跃试图躲过飞刀。黑衣人此时又急又快地从袖口中射出几颗银针,黑夜中闪着银色的光,直奔林如何面门而来。林如何此时无处借力,眼见已是躲避不开了。黑衣人见林如何在眼前中伤倒下,他对自己的暗器十分有信心,自问在这种情况下没有谁能躲过逃生。这时后面的营地叫喊声渐渐变小,他抬眼看了看后面的火光,是时候赶紧离开了。于是毫不犹豫的单脚点地,一跃而向黑暗中飞速前进了。 然而这人对自己的评价似乎太高了一些,趴在地上装死的林如何静止了片刻,随后如同浮在地面上的影子一样,悄无声息地在夜色的掩护下紧随黑衣人其后。这种刺客一般都有必死的决心,就算是被活捉了,你也很难从他们嘴里套出什么有用的消息。电光火石之间,林如何改变了主意,她觉得不如跟上去看看,没准还能发现他的老巢。 刚才的打斗过程中,在夺过黑衣人手中的刀的同时,林如何还撕下来他一块袖口。现在,林如何腰间存着一块夜行衣上的布料,这上面用金银线上绣着一棵垂杨柳。她不合时宜的想,若是吴志恒看见他的叶儿腰间存了别的男人衣服上的布料,又不知道会酸出什么花样来。 林如何随着黑衣人穿过军营所处的一片大漠,渐渐地眼前有了屋舍,灯光也越亮越多。林如何趴在屋脊上,看着黑衣人跳进了一处热闹的院子。 院子里有一间弥漫酒气的大厅,大厅里面烟草气缭绕,当然还有女人身上的脂粉气和男人的大喊声和拍桌子的声音。 黑衣人从阴影中绕过大厅,来到后院,后院安静的好像是另一个世界。在这个后院中似乎还有一个身形较小的人,此人隐藏在墙后,又用黑色的夜行衣从头包到脚,林如何只能看到大概身材。突然间,身材较小的黑衣人靠向另一个人,只见此人先是立住不动,很快就瘫软下来。身材较小的黑衣人将尸体拖了几步,掀开地上的一块青石砖,回身将尸体拖到地洞入口,一脚将尸体踢了下去,随后也一同跳了进去。 林如何趴在屋脊上一动不敢动,她想,这死去的黑衣人必是认识这个人,以此人的武功,若不是毫无防备,他不会连吭一声都来不及就被干掉了。林如何此时好像是咋了毛的猫一样,每根毛孔都立起来感受身边可能的危险。 像呆子一般在屋脊上喝了半宿的风,听了半宿对面大厅中的赌牌九声,林如何也没有再见到青石板后面的人出来。眼看就要天明了,她只好反身回到营地。 军营中昨夜的大火已经被扑灭了。地面上除了被烧毁的木材器具,只有一些黑乎乎的痕迹。由于边塞部队常年在打仗,拢右军又有军纪严明的传统,士兵和将官们平日训练有素,素质极高。营中虽重伤轻伤者较多,但死亡的并不多。清晨时,营地仿佛已经看不出昨夜被偷袭的情景了。 在营地中间的大帐里,曾云,于济,和吴志恒正在说着什么,只见大帐帘被掀开,林如何轻飘飘的走了进来。她从腰间翻出来三根银针,一炳断刀,还有一块夜行衣上的碎片放在桌子上,“战利品。” 吴志恒将林如何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在看到她毫发无伤之后,向地上努努嘴,带着微笑对林如何说,“战利品。” 林如何顺着看过去,只见地上整整齐齐地并排躺着八具尸体。 第14章 -- 金银山庄 林如何低头顺着看过去,只见地上并排躺着八具尸体。 “都死绝了?”她问道。 “嗯,死的透透的了。都是服毒,牙后面藏着药囊,每个都是快要抓到的时候就咬破了药囊。”这八个人都是被吴志恒截住的偷袭者,看来昨天夜里来的人还不少,“至于还有没有逃脱的,暂时我也不好讲。” “那就是没收获什么有用的信息?” “嗯,仵作马上就要到了,你要不要也一起看看?”曾云问道。 连日赶路不得休息,半夜猫着腰往返了一趟拢右县城,又在屋顶吹了一晚上大漠里的冷风,现在林如何简直就是靠肾上腺硬撑着一般,“不了,我先把我昨夜遇到的事情和你们说一下,验尸告诉我结果就好了。”喝了口水,林如何言简意赅地讲了一遍昨夜的际遇。 “你去的应该就是金银山庄了。那里是一个赌场,白天没有人,夜色降临,他们的生意才开门。”曾云听完林如何的复述之后说道,“金银山庄是有两位老板,金钟和银柳,二人是一对夫妻,他们原本有一个孩子,大概二十年前就死去了。这金银山庄除了开赌场,表面上似乎是没有别的营生了。现在看来,私底下这种见不得光的杀人越货,他们肯定也是参与了的。 然而这二人之间并不合,据说有金钟的地方,就绝不会出现银柳。这块布上的柳树刺绣,应该就是银柳的手下。 你说接头的人身材较矮小,也可能就是银柳本人去接头的。银柳手下只有男人,没有女人。而金钟身边,围满了女人。”这种人物都是曾云重点收集过情报的。 “照你这么说,他们是把自己的探子灭口了?”奔波了一夜,林如何现在脑子有点转不动了。 “有可能,但也不好肯定。”曾云如实说。 “剩下的两样能看出什么名堂吗?”林如何看到济正盯着桌上的断刀和银针。 “都是江湖中常见的,也没有淬毒,看不出什么。”于济检查了一番之后得出一个没什么用的结论。 “那什么,你们继续,我先告辞了,叫人盯着点金银山庄,有进展了叫我。”林如何挥了挥手对曾云说完之后就头晕脑胀的下去休息了。 昏昏沉沉睡了没几个时辰,林如何就醒来了,心里有事她也睡不踏实,简单梳洗一下就出了门。 远远地看见大帐之中,吴志恒斜坐在一把圈椅里面,一双大长腿随意的伸展开。身穿黑色的短褐,多日未曾休息,虽然脸上有青青的胡茬,却也不显疲惫。从远处看颇有几分倜傥风姿。她正好对上吴志恒抬头看过来的眸子,这男人的眼睛又黑又深,在看到林如何的时候,眼睛自然的亮了亮,“可曾休息好了?” “算是休息好了,可有什么消息?”林如何点点头,一边说一边走进大帐里。 炉子上的小砂锅里面,一锅白粥正咕嘟咕嘟冒着小泡。吴志恒起身盛了一碗热粥端到林如何面前的桌子上,一边用勺子轻轻推着,一边说,”刚才曾云的手下过来报,查出来昨天浇到木柴堆上的助燃物是石脂水。现在曾云去找人查石脂水是怎么流入到金银山庄的,这里面还有没有别人参与进来。“这人做的东西真好吃啊,虽然只是白粥,怎么闻上去这么香呢。 ”石脂水不是禁止流入民间的吗?“林如何眼巴巴地看着吴志恒搅动着的粥,瘪瘪的肚子就快要叫出声了。 吴志恒把放凉了一些的粥慢慢的推到了林如何面前,”是,理论上这个是严格管控的,但是黑市里面也不是买不到。只不过这等边塞小镇,流通进来的渠道不多,但愿曾云能有点办法。“石脂水的使用一直被朝廷中的猛火油作管理,从采集,制作,流通,使用,都有严格的记录。石脂水威力极大,黑光如漆,比松烟墨还好。烧起来火势凶猛,却也不留灰烬。曾云军中能有人认出来此物,是因为近些年来在和突厥人的战争中曾用过石脂水。 ”仵作那里可有结果?“ 吴志恒缓了缓,也不着急说,等到林如何已经吃的差不多了,才开口说道,”死者全是二十到三十岁的男子,身上没有纹身,衣物上没有标记物,服下毒药之后毒性十分霸道,瞬间就可以直奔心脏,一瞬间即可毙命。毒发之后两个时辰,牙齿口腔咽喉相继变黑溃烂,脏器等也相继溃烂,现在已经快要看不出来人形了。“ ”这是什么毒?“ ”于济说这种毒叫做武陵兰,是由武陵山上一种特有的兰花提炼而出。这种兰花日出而落,夜里才从地里钻出来,三更时分绽放,而且只生长在悬崖下面,极难找到。武陵金家是唯一擅长制此毒的世家。只不过金家数十年前就从中原武林中隐退了。“吴志恒把桌上的空碗端了下去,又从袖口里面拿出来一个橘子,慢慢剥开,递给林如何。 ”这么说金钟就是武陵金家的人?“ ”金家家道中落,人口凋敝,当年据说只有金老爷过世之后,就只留下一个儿子。后来这个儿子也消失了。从年龄上看,金钟应该就是金家最后那个儿子。“ ”这橘子真甜,哪儿来的?“ ”我跑了趟金银山庄,从后厨里面捡来的。“ ”。。。。。。“真的不是偷来的? 吴志恒到金银山庄的时候正是白天,白天这里从不招呼客人。这种地方的生意虽然不高尚,但是规矩绝不少。和这大千世界上的其他事物一样,你要到这里来,只要是和这里的人有交集,就要守这里的规矩。 只可惜吴志恒从来就不是一个守规矩的人。他不仅偷出来了橘子,还偷来了一块和那死人身上一样的夜行衣布料,和一块沾了石脂水的木板。 第15章 -- 深夜潜行 林如何仔细看了看这块夜行衣上的布料,还有那块沾了石脂水的木板,她抬头看向吴志恒问道,”这么说,金银山庄确实参与了昨晚的火烧营地?“ ”嗯,是的,这种衣料在这个边塞之地并不多见,没有一家衣料铺子有售。另外我看过他们后门,在进院的路上也有石脂水的痕迹。今晚我还要去一次金银山庄,一是探一探金老板的动向,二是要看看还有没有剩下的石脂水,他们到底弄来了多少,有没有别的地方也藏了这个危险的玩意。“ ”那我和你一起去。“ ”万不可小瞧了金银山庄,能弄来这么多石脂水的话,他们背后定会有人疏通。“吴志恒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突然从椅背上坐起,咧嘴一笑,眯着眼探身靠向林如何说道,”不过有我的小叶儿陪着,龙潭虎穴也去得!“ ”你说,他们既然有武陵兰,为何那三颗银针上面没有淬毒呢?“ ”没准是因为这本不是一拨人。“于济掀开大帐的帘子走了进来,”我先喝点水,这一路说得我嗓子都要废掉了。“ 于济身为玉鸡,能与一切禽类交流。虽然禽类智商不高,但是打听起来江湖隐秘也颇为便利。这金银夫妇二人一直不和,金钟为中原人。擅制毒,自从搬到这个边境小城,就以开赌坊为营生。银柳是本地人,擅暗杀偷袭。这二人手下各自养着死士,路数却不相同,银柳的死士从不用毒。 ”这二人不和,那又为何同时袭营?“ ”这个暂时还不知道。“ 一时无话,林如何和吴志恒打坐调息之后就恢复了体力,虽说任谁折腾这一路都不会好受,可对他们来说也会太吃力。 趁天色还没有暗下来,二人骑马来到了陇右城外。将马匹安置在城外,随后步行进了城。风呼啸,长街上行人三三两两,这长街的一端是无边无尽的荒漠,长街的另一端也是无边无尽的荒漠。风沙起时,天连着黄土,黄土连着天。林如何和吴志恒早已换上了长筒的硝皮靴子,靴子踩在黄沙上面留下了一行脚印,然而一阵大风吹过,黄沙上就什么都不剩了。 此时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刻,长街上只有一处热闹所在。牌局刚开始,大厅里面就已经弥漫上了浓浓的酒气,每个人都冒着满脸发亮的油光,渐入佳境。十几个头戴摇曳珠翠的少女,媚笑着在脑满肠肥的客人间穿梭。真真是荒漠中的消金窟。 曾云手下的侦察兵厉害的很,不消多时就绘制好了详细的金银山庄地图。这地方并不大,除了前面的大厅,后面还有几间厢房供常客们消遣。吴志恒先是带着林如何来到了厨房,这厨房中的东西比军中的还要好,不仅有中原出产的各种水果,还有突厥人特产的上好牛羊。这金银山庄的资源好的有点令人起疑。 吴志恒抓走了一个熟透了的香蕉,除了厨房门之后塞在林如何怀里,还挤了挤眼睛。林如何不敢随便扔掉,又不想放在衣服里面挤烂了,只好吃掉。吴志恒又领着林如何来到后院,只听见水井旁有捣衣声,待洗衣服的婆子回身的工夫,吴志恒和林如何都探出头,看见那洗衣盆里面漂着鲜红的血水,黑色的衣服和白色的绷带。吱呀一声,后院的院门被一个少年推开。少年怀抱着一捧染了血的纱布,不发一言,扔给洗衣的婆子就离开了。 吴志恒和林如何立即跟上那个少年。只见他转弯进了一个偏院,穿过院子直奔马场,在马场旁边还有一个小院,推开院门走了进去。正厅里坐着一个中年男子,大肚腩,下巴上的肉层层叠叠,不笑也要抖三抖。 ”老爷,烧到嗓子了,人以后基本就不能说话了。“旁边一个郎中打扮的老者,毕恭毕敬地说。 ”那其他地方呢?还能恢复多少?“看样子这个就是金钟金老爷了。 “除了眼睛还能看到东西之外,别的都不能恢复。以后吃东西也是困难,恐怕之后只能食流食了。就算不感染,这以后也是个废人了。” “那就给他个痛快吧。”得了金老爷的回答,郎中应了一声就侧身退回到了偏房。不出一刻钟,那郎中和刚才那个少年就扛着一个被单包裹着的人出来了。林如何跟上他们想要去看看要把这个人搬去哪里,被吴志恒一把拉住,指了指林如何又另一旁的厢房,然后自己起身跟上郎中那二人而去。 林如何悄无声息的一跃而起,又轻轻地落在厢房屋顶上,伏下身去,掀开一块屋顶上的砖瓦。这件应该是哪个女子的厢房,怪不得吴志恒让她去看呢。屋里跳动着烛光,一个女子娇娇若若地靠在软榻上,身底铺着一层虎皮。这屋子布置得华丽奢侈,喝茶用的成套茶具是用整块无瑕白玉雕成的,装果物蜜饯的盘子,是波斯来的水晶盘,就连墙上挂着的,也是当代大师的水墨真迹。 这女子呵斥着一个小丫鬟,中气十足,“粗手粗脚的蠢货,这冰蚕丝也是你这等下贱货能碰的?”说着就拔下自己头发里的翡翠发簪,又狠又准地一下下扎进小丫鬟的腰间。 正在这时,金老爷腆着肚子走进了厢房,“又怎么了?” 女子顿时好像是变了个人一样,靠在床边有气无力地带着哭腔说道,“这丫头趁着我卧床的时候背后使坏。老爷你看看,这可是你送给我的西域冰蚕丝,我都舍不得用,让这个死丫头都给我洗坏了。”说完还举起来那拿着冰蚕丝衣服的手,很快又似无力般落了下去。 金钟对丫鬟挥了挥手,丫头也不敢哭出声,逃命一般转身出了厢房。 “多大点事,你失了孩子,该好好养身子才是,和她置什么气呢。”说着就拖着肥胖的身子弯腰捡起地上的发簪,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女子的头发,亲自帮她带上了发簪。 女子顺势靠在金老爷肥大的肚腩上,泪光点点,娇喘微微,”刚才郎中说,我这次身体亏空的太大,以后怕是不能再有孩子了,老爷可要给妾身做主,这孩子肯定不是无缘无故没了的。“ ”再不能有孩子了啊。“金钟自言自语地喃喃说道。随后连看都没有看女子一眼,肥大的一双手,竟快如闪电,咔嚓一声扭断了女子纤细的脖子。 第16章 -- 夜取公验 第十六章 林如何趴在屋脊上看到这一幕,不仅在内心默默地叹了口气。这世间女子本就艰辛,虽然男子也有诸多不易,但这世道对男子最大的偏心就在于,他们自小就被告之人生绝无投机取巧,凡事都要努力争取。而女子则可依靠父兄,靠夫家,靠美貌,靠柔弱。殊不知这些看似不辛苦的道路,偏偏恰是最辛苦的路。靠山山会到,靠水水会流。不义之财,付出的往往比想象中更多。 有些女孩子是自己糊涂,有些则是父母糊涂。这些父母往往还在做白日梦,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就寄希望于女儿拿身体去换这些富贵荣华。然而这世界上有什么是免费的吗?当然没有!你想要的都要拿东西去换,于是就有人拿时间换金钱,有人拿安逸换权利,有人拿勤奋换报酬,有人拿青春鲜活的生命换一捧珠宝,有人拿自由的灵魂去换万人追捧。也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可言,不过都是求仁得仁摆了。怕就怕人生到头终是一场空,想要的全都得不到。 另一边,吴志恒尾随着郎中和少年。那郎中看似老迈,步伐却很快,扛着一个人还能步履如飞,可见他身上也是带了功夫的。没走多远就到了一口枯井,二人将床单包裹的尸首扔了下去,只听见井底下噗通一个闷声。接着郎中又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快速地打开,倒了些粉末进去。二人默立在井边,待井底尸体都化没了,就转身回了小院。吴志恒也像个影子一样继续跟在后面。 厢房里面,金钟轻轻一抖,女子的身体立在软榻上,片刻就向另一边倒去,瞪着眼睛软塌塌地跌在虎皮上。金钟转身走到化妆台前,用那双肥大却灵敏异常的手指扣开化妆台的底部,从里面取出一个小盒子。这个铁盒并不大,上面还刻着富有异域情调的暗纹。 就在这时,厢房外响起了那个郎中低沉的声音,”回老爷的话,在下已经处理完了。“ ”嗯,进来吧。“金钟放下铁盒,招呼外面的两个人进来。 郎中和少年进屋之后连看都没有看向软榻上的女人。金钟背负双手,在屋中央拖着肥胖的身体来来回回不停的踱步,冷冷道,”我要去一趟康里。“只听晚风中隐隐传来更鼓之声,金钟霍然转身道:“子时到了。” 突听窗外”吁”的一声,有个故意压低的男声说道,“如此好物怎可独享,借来用用吧。” 少年箭步冲到窗前一掌震开窗户,只见远处黑暗中卓立一个高大的人影,手里托着一个和铁盒一样大小的物件。烛影摇红,风声响动,少年已穿窗而出。 就连看着老成稳重的郎中,此刻也忍不住颤声问道,“老爷,他手中的可是公验铁盒?”语毕也不等金钟回答,“我瞧得清楚,定不会错。”于是一跺脚,人也跃了出去。 金钟表面上还保持着他身为中年人的稳重,但是他的舌头已经开始打颤了,“别人会中计,我不会的,我不会的。”他一双眼睛狠狠地盯那铁盒,一步步走了过去。金钟打开铁盒,里面有道暗门,他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双手,打开了这个暗门,一眼就看见那张公验仍然好好地躺在盒子里面。然而金钟还来不及松口气,突听身後“当”的一声巨响,他紧绷的身体此时就像一只炸了毛的猫,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大惊之下,只见一道黑影袭来,金钟虽然有不少肥肉,但是身手仍旧敏捷,当即凌空一个翻身,一双肥掌已连环击出, 但身後哪还有人影? 林如何趁着那声巨响一跃翻到院子外面,躲在黑暗中等待着那个黑衣男子现身。 待金钟再转回他那层层叠加的肥肉,失神地瞧着桌上那一支普通的胭脂铁盒,整个人就此垮下了去,哪儿还有昔日的风采呢?他独自喃喃道,“哪去了?我的盒子哪去了?”他不甘心地打开那个胭脂盒,里面香气扑鼻,哪儿还有什么公验呢。 身后风声搜搜,郎中和少年一发现中计就掉头返回。一进屋就看到金钟险些昏过去的场景,少年忍不住脱口而出,“是银柳,定是银柳干的。” 这是林如何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之后她就随着前面的吴志恒一同消失在了黑夜里。 到了城外,林如何与吴志恒找了寄存的两匹马,解开缰绳一跃到马背之上,绝尘而去。行至荒漠边缘的时候,他们回头确认再无追兵之后就慢了下来。吴志恒从怀中拿出铁盒,在月色下打开,里面果真有一张公验,上面写着“康里府通关文牒”,下面还附有金钟的大名。 “你身上怎么带着女人的胭脂盒?”林如何凑过去问道。 “叶儿这是吃醋了?” “这么说在金钟的背后是突厥人了?”林如何知道吴志恒又要开始胡说八道了。这人简直没有一刻正经的。 “唉,我这是买来等着下次你生气的时候哄你的,上好的胭脂就这么便宜他了。” 林如何突然很想剥开吴志恒的衣服看看里面都藏了些什么东西,要是可以的话,她还想打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都有什么。大漠中的夜晚永远是清凉的,夜凉如水。两个多情的年青人,在一个陌生而美丽的边塞小城,吴志恒低头对上林如何美丽的双眼,”要不要和我一起来一场异域旅行?“林如何觉得整个人都要抑郁了。 ”咱们用这张公验,走一趟康里。这些突厥人应该是知道陇右军正在调查罗布泊的事情,所以才雇金钟去夜袭陇右军营。没准康里城内就藏着罗布泊的秘密。“断了一下,吴志恒接着说,”不过走之前,咱们要去找一个人。“ ”你是说。。。你有把握她能帮忙?“ 吴志恒仰头看向满天的星斗,笑了笑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第17章 -- 大漠银柳 吴志恒和林如何二人要找的正是金银山庄的老板娘,银柳。 根据曾云的线报,银柳居住在陇右城外十里。这里已经不完全是黄沙了,这里甚至比拢右都要荒凉的多,与黄沙相伴的还有雅丹地貌所带来的一座座小山丘,连绵万里,山石就这样和漫天的黄沙融为一体。然而林如何完全没有心情观赏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她只感到非常恐怖。黑暗中,四周被众多奇形怪状的土丘所包围,侧壁陡立,脚下则是干裂的黄土,大漠里的狂风呼啸着飞速而过,发出尖厉的声音。银柳为什么要住在这么可怕的地方! 然而林如何并没有多少时间害怕,她马上就感觉到了更加恐怖的事情。 天上没有月光,也没有星星,漆黑的夜里,有的只是脚下的黄沙。然而这黄沙是最能骗人的,它们一点都不可靠。林如何感觉到这些黄沙似乎迅速液化,他们好像像突然踩入水池中一般,稍作挣扎就会发现脚下所踩的这部分沙子粘度剧烈增长,踩在上面的人,就像掉入一种特制的越搅拌越粘稠的浆糊中一样,挣脱不出来。反应敏捷的林如何虽然立即就停止了挣扎,但是已经晚了,她来不及呼喊一声,就迅速地掉入流沙底部,然后继续下降,最终掉入一个大洞中。 在这个关头,林如何使出“千金坠“的功夫,轻巧的落到地上。 洞中漆黑一片,看不见的剑光,卷着耳边的风声呼啸而来。这是对面的一柄长剑,它像埋在陷阱中的一张网,一见到猎物掉下来就开始收网,毫不犹豫的像林如何刺了过来。她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犹如闪电的漆黑剑光。忽然间,她整个人都已在剑气笼罩下,这是一种足以令人连骨髓都冷透的剑气。世上几乎已没有人能抵挡这一剑的锋芒,林如何也无法阻挡。她被逼的脚尖点地向后滑去,剑光如惊虹掣电般追击过来,林如何退得再快,也没有这一剑下击之势快。 就在这一瞬间,一柄长刀从旁边挡住锋利的剑锋,没有金属碰撞的星星火光,只有一个闷声,剑刺中的是刀鞘。这人似乎一滞,这柄剑的主人绝想不到这一剑竟会刺空。 一剑刺空,剑气已泄。这人只得重新将剑再向前一伸,然而此时刀已出鞘。这柄刀似乎是带着一股怒气。刀法之变化,的确不如剑法灵巧迅急,使刀的人若想将使剑的人逼得无可闪避,的确是难而又难。可是吴志恒不会给对手第二次机会,他只需要一抬手,这断水宝刀就已将长剑斩成两截。 吴志恒此刻就站在白衣人对面,在长剑刺向林如何的瞬间,他忽然发觉自己对林如何的感情远比他自己想象中还要强烈得多。”带路,我们要去见银柳。“吴志恒冷冷地说到,有他的刀在,不会有人拒绝他的请求。 白衣人也不答话,只是转身前行。这沙漠里的地下世界安静得很,完全听不到地面上的狂风呼啸,地道里偶尔有露天的地方,沙子就从这里细细碎碎的落下来。白衣人在前面带路,地道弯弯曲曲。林如何发现,这人的脚步很轻。他穿的长衫很长,直拖到地上盖住了脚。林如何突然变化手指,极速的指风掀开了白衣人的长衫底部。林如何张开了眼睛,这人的脚要比一般男子的小。 这白衣人居然并没有吃惊,至少林如何并没有看出他有吃惊的样子。她居然还眯起眼笑了笑,说道,”这位小姑娘真是豪放的很,竟然想看男人的脚。“ ”男人的脚我没有兴趣,但是我有兴趣找到女人的脚。“ ”除了你之外这里还有什么女人?“ ”当然有了,那就是你。“ 白衣人吃惊的看着她,”是我?我这个男人怎么会有一双女人的脚?“ ”因为你不是男人,你是银柳。”林如何笑着说。 就在她开始笑的时候,银柳已经从手中发出一把银钉,银光闪闪,钉子已经到了他们的面门,好快的出手!林如何和吴志恒都不敢用手去接,他们怕银钉上有毒,虽然传说中银柳从不用毒,可是到了生死关头,天底下也没有几个人能比他们还谨慎。更何况他们早已有了相当的默契。 林如何忽然间似游鱼般滑了出去。同时吴志恒将力量和势能集中在刀上,挥起来的刀光就好像一张带着吸引力的大网,将这些散落在空气中的银钉聚拢在一起,轻轻一拨,就全都钉在地道的墙壁上。砂石组成的墙壁本就不算结实,迎面击中之后,差点被推翻。而吴志恒的刀光,则如惊虹掣电,直指银柳的喉咙。 林如何扭头仔细地看了看嵌入墙壁的银钉,转过头一脸严肃的问道,“你可认识金玉郎?” 银柳睁大双眼,而她握紧双拳的手,指节已发自。 ”金玉郎可是你的儿子?“林如何追问道,“这银钉是不是你传给金玉郎的?金玉郎是不是死在了和突厥人的战场上?临死之前还不忘射出这银钉欲救战友一命?” 银柳忽然放松了手,脸上已没有一丝血色,指尖也在不停地发抖,她一步步的后退,目光凝注,良久良久,等到她说话时,她语气似乎又恢复了平静,只不过细听之下仿佛还带着哽咽声,“不错,金玉郎是我的儿子,但这已是数十年前的事情,你是谁?看你的年龄,不像是见过玉郎的。” 林如何向前走了一步,随即郑重表情,毕恭毕敬地一拱手,一字一句地说道,”令郎当年正是在西北的战场之上遭突厥人围困,马革裹尸,待援军到时只剩下我大哥重伤在地,整个陇右军死伤惨重。令郎临死时欲救的正是在下的大哥。虽然我大哥后来医治无效,但是令郎高义薄云,请受我一拜。“说完,林如何深深鞠躬行了一个大礼。 银柳保养得很好,看上去不过三十上下,然而她用力握紧了双拳的时候,还是可以从她那苍老枯瘦的双手上看出岁月走过的痕迹。现在,这双手在忍不住地发抖,她的声音也跟着在发抖,”你可知我儿现在埋在哪里?“ 第18章 -- 生亦何欢 第十八章 没想到金玉郎居然是林柳的儿子。虽然林如何一次没有见过她的两个哥哥,但是他们很多的事情她都是听过的。林如何没有想到在这里还能遇见故人的母亲,她心里一边感叹世界之小,一边也在感受到了银柳再也见不到儿子的绝望。 ”就埋在陇右城外,你可以去陇右军中找曾云将军问林家大公子埋在何处。金玉郎的墓就在我大哥的旁边。“林如何顿了顿说,”我虽然没见过金玉郎,可是听我娘说过,金玉郎和我大哥亲如手足,他们誓死保卫这一方百姓,都是值得敬仰的人。“ 银柳痛苦地闭上眼睛,好似喘不上气一般,胸口不停的起伏,张开嘴却哭不出声来,顷刻间泪流满面。这世间再没有什么比一个母亲失去孩子更令人撕心裂肺的事情了。 上一世,林如何不过是一棵树,她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人,也没有体会过这么多的曲折,她的一生经历过的最深刻的事情,就是对狐仙的相思之情了。然而这一世为人,她体会到了更多人间感情,这其中就有父母之爱。父母之爱宛如刻在骨子里,流在血液里,可以让最柔弱的女性舍生忘死。林如何实在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宽慰银柳,所有的人间语言都不足以抚平这样大的伤痛。林如何沉默了片刻,不由地叹了口气,她不想说,可是不得不问银柳这件事,”你可知金钟还在和突厥人有勾结?“ 银柳闭着嘴,脸色越发的苍白。 “世上很少有别的事能让一个人这么痛苦。只可惜这件仇恨却是你自己永远也忘不了的,所以只要一有机会,你就不顾一切,去将这件事结束,对不对?“林如何伸手放在银柳的肩上。 “这痛苦不仅是我的,也是金钟的,金钟这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报复我啊。”银柳决定把她的故事说出来。 “当年他从中原贩卖药材,来到拢右,遇到了我,我们私定了终身。然而他的父母并不同意我们在一起的事情。于是我们就决定留在拢右,不再回中原。时隔五年之后,金钟独自再次回到武陵,才发现他的父母家人已惨遭灭门。 恰巧那时我已经有了身孕,我并不知道他家出了事,飞鸽传书,告诉他我有了孩子,想让他早些回来。他料理完武陵的事情就回来了,可是对我却越发冷淡,直到孩子出生,他连看都不看我的孩子一眼。” 说到这里,银柳再次无声地哭了起来,她再也说不下去了。这么多年来,每次想起这段折磨,她都像被抽筋剥皮一般疼。 “他害死我一个孩子,我就杀死他所有的孩子。所以这些年金钟无论多么想有个自己的孩子,都没有用,都是我干的,我已经到了这份田地,我不怕天打雷劈。”银柳的声音好像厉鬼一样,撞到地道的墙壁上又反弹回来,从四面八方涌入林如何的耳朵里。 地道里面更加安静了。林如何向吴志恒伸过手去,用低到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铁盒。“吴志恒递过铁盒,林如何拿出里面的公验,借着地道里面昏暗的烛光说道,”这是在金钟那里拿到的康里公验。金钟上次袭营用的是石脂水,这东西本是民间禁用品,威力极大。现在看来,金钟可能是通过买通朝廷中的猛火油作得到的石脂水。但是他毕竟只是一个商人,更加可能的,是突厥人给他的。若是这样,那对公众安全则是很大的威胁。突厥人断断不可能将仅有的石脂水给金钟,只可能是他们还有更多的库存。”林如何看向银柳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现在,我们需要你的帮忙。” 银柳深吸一口气说道,“金钟手下有两个贴身的人,一个是郎中,金满,还有一个是少年,金尚。这两人都是金钟从武陵带来的,他只信得过这两个人。这公验上写的是金钟及其随从等三人,所以另外两个人定是金满和金尚。金钟胆小懦弱,这公验若是丢了,他是不会再去找突厥人要的。要去康里,你们除了这文书,还需要骆驼马队。” 林如何刚要张口,银柳就摇了摇头,“军中的马不行。”银柳像是老了几十岁一样,被抽掉了所有的生气,“马队和供给我给你们安排,不用担心。”说完就摆了摆手,示意林如何他们可以离开了。 走出地道,风停了。林如何看着满天的星斗,仿佛看到美丽的边城姑娘眨着一双似喜非喜的含情目,仰头拖腮,回眸一笑说道,“郎君,我们有孩儿了。”然而欢娱易过,终究只剩下怅然堕泪,可叹世间女子多薄幸。 “无需想太多,这世间本就无奇不有,有薄情寡义之人,也有心胸狭隘之人。但也有如你父母一样相知相扶的伉俪,也有如金玉郎这样重情重义之人。”吴志恒缓缓地走在林如何身旁,“你要相信,别人的不幸不会发生在我们身上。”林如何虽然是经历过生死的人,但身为女子,遇到这种事情难免也会有低气压。她叹了口气,感激地看了吴志恒一样。吴志恒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道,”回去吧,有了银柳的帮忙,我们过几天就要出发去西域了。还不知道有什么妖魔鬼怪在前面等着呢,可要打起精神来啊我的小叶儿。“ 难得不着急赶路,二人一路说话一路向陇右军营走去。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高楼饮美酒,几家流落在街头。上一世林如何和吴志恒都并不是在乎生死之人,不仅别人的生死,也有自己的生死。只因为身带仙格,早已超脱于生生死死,生死对他们而言就像来来往往,就如同春夏秋冬四时的更替。可是这一世林如何才体会到生之何欢,才有了羁绊和牵挂。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对神仙来说理所应当的事情,对世间俗人却是难上加难。 第19章 -- 进入康里 第十九章 无边的戈壁沙漠,高峻的雪山草原,孤独的旅人怀揣着一颗自然不羁的心灵。边城康里,北靠阴山,绵延万里。林如何和吴志恒马上要启程前往的,就是这个遥远的西域小城。 银柳时常在大漠中行走,物资人马很多都是现成的,所以她只用了三天时间就纠集好了马队和供给。到了第四天,银柳如约亲自带着马队来到陇右军营,林如何能看的出,虽然银柳极力掩饰,但她还是非常的紧张。 林如何陪着银柳先到了金玉郎的墓,祭拜完之后林如何就回到了军营,留下银柳一个人在墓前坐了好久。林如何不想打扰这个可怜的母亲,银柳静静的看着这里,方寸之间埋葬的就是自己一生最爱之人。银柳觉得自己的腹部开始阵阵绞痛,这就好像第一次得知玉郎再也回不来的消息那样,她的伤痛从心理体现到了自己的身体各个角落,让这个悲伤的人无处可逃。 第五日,一行人天光一亮就已经准备好上路了。曾云早早的就过来给他们送别。曾云由于身份的原因无法跟他们一起去康里,只能依依不舍地与林如何告别,虽知道不合时宜,却也不管不顾的把林如何拉过去,压低声音嘀咕了好久。 吴志恒被化妆成了金钟这个大胖子,本来拖着一身的肥肉,就浑身的不自在,现在看到曾云这个欠揍的模样,更是委屈的好像一个小媳妇一样。 林如何被扮成了金钟身边的少年金尚。男装扮相更显得玉树临风,她只是不想太过招摇,所以脸上摸了的黄黄的涂料。眉眼也故意变得木讷失去灵性。 于济则扮成了郎中金满,他本来就长得干干巴巴的,只用涂涂脸,弓了身子就有了七八分像。 路上自然无聊,林如何有时候靠闭眼打坐,有时候靠愣神打发时间。吴志恒要扮金钟,除了面相神态,就连声音语气都要学,他从来没有易过容,这次趁机和于济学了很多关于易容的事情。 林如何实在闲的发慌,趁马队休息的时候,她拉着吴志恒想要过过招松松筋骨。只见林如何抬手轻飘飘一拳。就连紧挨着坐在旁边的人都感觉不到这一拳,但是这一拳已经是集中了林如何全部力量和势能,她的拳头就像一个挥动起来的软杆大锤,看上去不像是用了全力,但是你绝不会想要试试被砸上身的滋味。吴志恒眼见拳头砸过来,也不躲闪,而是使出了四两拨千斤之力,腰马合一,力沉丹田,腰腹间快速而微小的扭动,将林如何拳头上的力道纷纷泄了出去。之后你一拳我一脚,旁人看以为是玩闹一般,却招招尽全力。 天色暗了下来,很快白天的热气就消失了,接着而来的,是刺骨的寒意,风刮在脸上,就像是刀一样。于济讨厌这沙漠里的风,恨不得把全身都躲到驼峰后面去。他坐在骆驼上,只觉摇摇荡荡的,又像是在坐船。到了夜里,林如何和吴志恒也坐在骆驼上,他们瞧见于济坐骆驼的样子,几乎忍不住笑出来。事实是,任何人坐在骆驼上都不会好看的。 这一路要么就是闲聊,听于济讲云游的见闻,要么就是打坐练功,没事过几招就当是休闲娱乐。林如何别的没有什么长进,唯独和小猴子吱吱的感情好了很多。现在吱吱已经可以在林如何的肩上跳来跳去的玩了。 这一日终于到了康里城门,这一行人除了林如何他们三个,别人都是来过西域之地的。进城的时候一行人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怀疑,给守城的官兵看了康里公验,顺利地进了城,一行人在马帮常用的客栈安顿了下来。 这里虽然是西域边城,但是终于有鸡鸭禽鸟了!于济让小二在水壶里装满了水,就出发打听去了。 林如何趴在窗口看看,心说于济这本事在大漠里可惜了,这要是在中原,谁家有点什么八卦他都能打听出来。吱呀一声,林如何半掩着的房门打开了,吴志恒探个头说,”我能进来吗?“ ”进来吧肥佬。“ 吴志恒撇了撇嘴摇晃着肥大的身躯进了屋。磨磨唧唧半天,从天气不错,到今天晚上吃什么聊了一个大圈。林如何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想问什么?“ ”你能告诉我吗?“ “先说说你想问什么,我又不是你肚子里面的蛔虫。“ ”我就想问问,当时走的时候,曾云和你说了什么?“吴志恒终于有机会把憋了一路的问题问出来了。 林如何笑了笑,”也没什么,曾云告诉我军中有个和康里有关的线报。以前康里城一天不过只有数十辆马车往来,但是几个月之前,康里突然每个月都有数百辆马车进城。以前这里不过是居住了千人的边塞小城,今日进城一看,城里果然热闹,看着哪有千人小城的意思? 曾云还说,这些马车大都数是从城北进入的,所以多出来的不像是和中原的往来交通的车辆。咱们今日进城是从城东进来的,一路上也确实没有看到太多的马车。” 原来是这样,吴志恒往椅背上一靠,松了口气。 林如何瞥了一眼他,笑着说道,“你以为都像你一样没正经的吗?“ 吴志恒脸上看不出来什么,一双眼睛却笑眯眯地弯着,”我这也是正常的担心。等于济回来,咱们去往北边看看,不过去之前,咱们要先去康里府衙探探。“说完他就起身准备回房间,一边走一边回头说道,”晚上见了。“ 于济在黄昏之前赶回了落脚的客栈,于是三个人一起,走到府衙附近的酒楼吃饭。三人眼观鼻,鼻观心,一路低着头走到了酒楼二楼,挑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点完菜,林如何几无声的说,”这是要有大事发生啊。“三人都看出来了,对面茶楼中的伙计,楼下晒太阳的乞丐,巷子里的小贩,旁边的算命先生和七八个吃饭的客人,应该都是暗哨。这些人在公门中耽得久了,一举一动都好像跟普通人不太一样,举手投足,还有脸上的神色和表情,全都瞒不过明眼人。 第20章 -- 康里府衙 第二十章 大漠里的白天总是比较长,现在酒楼中还用不着燃灯,斜阳从窗子照进来,照着空气中的灰尘。虽然身处闹市,但是这个酒楼人并不是非常多,从酒楼的二楼向下看去,林如何只看到一片落寞。 但毕竟是刚从大漠中赶路而来,虽然只见到这么点人,林如何还是很满足的。 三人酒足饭饱之后又慢悠悠地回到了客栈,不一会儿吴志恒的房间里就传出了震天的鼾声。过了没有多长时间,就在这鼾声里,吴志恒的房门被人打开了一条缝。 从门缝中可以看到正对客房中的床上,一个胖子四脚朝天,张开着大嘴,口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突然,吴志恒这个躺在床上的胖子翻了个身,一边吧唧着嘴一边哼哼着把脸朝向床里面。转过头来的吴志恒也随即慢慢睁开了眼睛,待听到门关上的声音,就立刻跳起来,迫不及待的来了一个金蝉脱壳。 不只是吴志恒,夜幕下有三个人,全都身穿夜行衣,几个纵身就跳到了府衙的后院。 吴志恒就是这其中的一人。他背着手,四下看了看,忽然一纵身.窜上了屋梁,随即又翻身跃进旁边一间房。林如何与于济也跟着进去,这又是厨房,林如何就纳闷了,为什么吴志恒每次都要先去厨房。于济看了看厨房里面的两只死鸡,轻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吴志恒在厨房里四处看了看,然后又蹲下来看看,随后低头看向一个灶台里面,刚想伸手进去,似乎觉得不妥,又从旁边拿了一个木柴,侧身伸进去捅了捅。稍等片刻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吴志恒才把手伸进去转了一圈,竟叫他摸出一个木盒来。 林如何正在凝神看吴志恒手里的盒子,只听得后面细细碎碎一阵捣鼓,然后就是哗啦啦啦啦啦啦的声音,林如何不由地扭过头看。只见于济正脱了一只靴子往外倒沙子,看见林如何回头,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太多了,倒一倒。”林如何被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对于济有个疑问慢慢升起:只怕他不是个傻子吧? 吴志恒把木盒端详了一阵,用手掂了掂,这盒子轻的很,不像是装了弹簧机关的样子。机簧暗器一般都是金属的,拿在手里分量不会这么轻飘飘。吴志恒并不擅长机关暗器,他只是习惯性的谨慎小心罢了。林如何把盒子接了过来,盒子没有锁,她示意另两个人退后,摘下耳钉,她的耳钉是银的。林如何屏气凝神,用尖尖的耳钉刺入盒盖的缝隙中,盒盖被翘起来一个小缝。林如何取出耳钉,片刻间耳钉就变成了黑色。她回头看了一样吴志恒,这盒子里面有毒。 吴志恒看到厨房里有一个大水缸,于是拿过盒子,闭住呼吸,把盒子放入水缸里面。随着下沉,盒盖自然打开了。随后冒出一股红色的气泡,迅速融在水里。等盒子沉入到水缸底部,一卷羊皮浮了出来。吴志恒找来一个长柄水舀,把木盒和羊皮捞了出来。于济找来厨房里用的抹布,把木盒包裹住,把水擦干。林如何也不敢用手碰,她拿来一个盘子,示意吴志恒把羊皮卷放上去。 于济把木盒放回了灶台里面,又找来一些沙子灰尘,洒在他们刚才碰过的地方,慢慢的撒的很均匀。 这边林如何用筷子慢慢打开羊皮卷,发现这里面的字很多都看不清了。于是对吴志恒摇了摇头,吴志恒拿过一块布,把羊皮卷裹进去,又放回了自己的衣服里。 三个人从厨房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又潜入了后院的马厩里面。马厩里面满满的几十匹马,一般府衙的马厩是不会有这么多马的。数匹马挤在一个马槽前面,这些马看上去精神不错,不像是刚结束长途跋涉的样子。林如何翻了翻地上堆着的马具,上面印着”万有镖局“的字样。从马厩里面出来,三个人又分头在府衙里面转了一圈,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于是只得从府衙里面退了出来。 外面的月亮很圆,月光照满大地,晚风中巳带着一点点秋意。这正是行路的好天气。林如何他们自是小心确认后面没有尾随的人,就算有,待他们全力飞奔之后,也没有人能跟得上。他们走到一个偏僻的巷子里,林如何停了下来,对吴志恒悄声说道,”分头行动?“ 吴志恒想了想,把羊皮卷给了林如何,”你一个人回客栈,千万记得。。。“ 林如何拍了拍吴志恒的肩,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絮叨,”你放心,我死不了。“ 于是三人便在此处分道扬镳,吴志恒和于济起身前往万有镖局,林如何则回到了客栈。 回到客栈之后,林如何先是检查了三个房间,发现自己布置的机关没有被人破坏过。林如何于是回到自己的床上,将帘子放下来,打开自己带的小包袱,拿出里面一个工具盒摆在炕桌上。工具盒里整整齐齐摆放好了一排排的工具。 林如何戴上手套,用镇纸将羊皮卷慢慢铺平。从工具盒里拿出来一把薄薄的刮刀,用刮刀轻轻地把羊皮卷表面旧的粘合剂刮下来。又拿来一把小巧的精钢削骨刀,迅速地将羊皮卷上没有字的皮革打薄。接着用削骨刀从侧面挂开表面羊皮,表面的一层皮薄的在灯光下可以透出光线来。羊皮完全分离之后,从工具盒里拿出一个象牙骨片,塞到表面的皮子下面,用一块抛光青金石不急不慌地一遍一遍打磨。几遍之后,有字的部分越发的清晰起来。林如何拿来一把两脚规,快速地划出几道线。然后对着豆大的烛光用狼毫笔仔细地描着羊皮卷上的墨迹。 窗外一阵一阵的风声,林如何一直沉着气,直到风声有了波动,林如何迅速吹灭烛光,将羊皮卷平放在事先准备好的盒子里面。过了一会儿,一只毛绒绒的小爪子钻了进来,之后一个小脑袋也探了进来。原来是小吱吱。林如何松了口气,随后外面传来于济学的鸡叫。林如何这才从床帏里面跳出来。 林如何从床上下来,看见吴志恒和于济坐在桌子旁边,地上扔着一些衣服,窗户外面已经天光微亮了。 第21章 -- 万有镖局 吴志恒和于济二人与林如何分手之后来到万有镖局,他们知道在这静夜里,镖局高高的围墙里面到处都可能有埋伏的陷阱,就连这夜风里也可能随时射出杀人的弩箭。 镖局中的镖师有二百多人,光值夜的镖师就有一百人。这些镖师又分成两班,每班分成六队。这六队镖师有的在四处巡逻,有的守在地库门外,有的埋伏在庭院里。地库外的一队镖师,共有二十人,个个都是高手。 巡夜中的二十人,每五人一组,沿着地库四周交错巡逻。期间的空档时间不会超过一柱香。 走镖除了靠江湖中各门各派的照应,最主要靠的还是拳头。谁的拳头硬,谁就能活的长。这道理没有谁比镖局中的镖师们更清楚了。 这些事情,于济都已经和他的禽类朋友们打听清楚了。镖师们就算是再小心翼翼也不会提防院子里的鸡和树上的鸟。 要进镖局只有一条路,从东南角的一个小院子进去,那里是值班的镖师歇脚的地方,也是唯一一处灯下黑的地方。交了班的镖师回去之后,大多数疲惫不堪,不是喝酒就是倒头大睡。 吴志恒和于济已经越墙而入,踏进了镖局的院子,此时若是被人发现,那必是死在乱刀飞箭之下。此时正是两队镖师换班的时候,镖师们值班的平房内鼾声一片。从一群梦中的镖师中偷几套衣服,对于吴志恒和于济来说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镖局中经常会有新来的镖师,所以看到陌生面孔也不会有人特别留意。 悄无声迹的,吴志恒他们二人藏身在一座假山石后面,待一队镖师路过,他们就轻轻跃出,跟着最后一个镖师的后面。待这队巡逻的镖师走到了书房外面,这个时间书房里面还点着灯。他们停下来四下巡视了一番,隐隐约约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却又听不见说的是什么。这队镖师等了一刻又离开了。然而离开的时候,这队镖师却少了两个人。 原来跟在队尾的两人此刻就像被这条队伍甩出去一样,燕子般地一掠而过,然后静静地落在了书房外的阴影中。 在这个大漠里的秋夜,每个人本都该睡觉的,可是似乎每个人都没有睡,没有睡觉的人是不是都有想要掩盖的秘密呢? 至少吴志恒和于济是这样的。他们很愧疚,愧疚的不是刺探别人的府邸,而是不该辜负这么好的天气,夜凉如水,理应睡一大觉。 而现在的他们就好像影子一样,每个人都有影子,都知道自己的影子就在脚下,然而有几个人会特意看看自己的影子呢? ”江湖上的事情,全靠黑白两道的朋友们赏脸。我们做镖师的,日夜兼程不说,还得风餐露宿,但这些都不是最危险的,刀口舔血的营生靠的就是警觉。往后罗布泊一线会是我们的日常线路。为父已经带你走过数次,关键的事情你都已熟知,这是你第一次带镖,明日启程之后应该不会有什么大变故,为父已经托付了府衙的王铺头,你要记得,对府衙的人切记恭敬。。。若不是为父旧伤复发,绝不会让你独自走这趟的。“ 听上去这里面说话的应该是万有镖局的创始人,也就是现在的总镖头,人称神拳无敌的张黑五。 看来罗布泊这条线路他们应该已经走过多次,这次会是张黑五的儿子,小张镖头带队。 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吴志恒和于济从书房旁的阴影下面极速快走到外院的一排平房外,这里漆黑一片,里面住的正是明日要出发走镖的镖师。吴志恒和于济摸上了最后一排的床上,分别捂住一个人的嘴,另一只手好像毒蛇一般,扭曲缠绕到喉咙上,这两个人不过眨眼间就昏了过去。 于济将这人背到自己身上,一跃跳了出去。吴志恒又如法炮制,转眼间第三个人也昏了过去。吴志恒好像叠罗汉一样,将两个人摞在自己背上,凌空一个翻身,就算背着两个人,也毫无费力地弹起,掠上屋脊。 屋脊上于济在等着他。他们两个人很快就把这三个镖师背到了当地有名的青楼里。此时夜已深,就连不夜天的青楼中,疲惫不堪的人们也鼾声大起。 吴志恒和于济把这三人身上的衣服扒了下来,扔到姑娘们的床上,又把姑娘们睡梦中的恩客们请走。于济想了想,把他们请到了五里地之外的养鸡场里。恩客们睡到日上三竿简直太正常了,等明日醒来赶回镖局,镖师们早已出发了。 吴志恒对自己的善心很满意,毕竟他挑选的都是漂亮的姑娘,在这样一个销金窟里面,和这个档次的姑娘躺上一躺,肯定都要价格不菲。真是便宜这三位了。 这简直太累人了,饶是两人体力惊人,也被这个通宵的体力活累的够呛。所以回到客栈中,把镖师的衣服往地板上一扔,就一人一个茶壶灌起凉茶来。 林如何抬眼看见是这俩人回来了,马上就从床上跳了下来。待这俩人缓了缓,说道,”这个恢复的差不多了,你们看看。“ 二人看向桌子上的羊皮卷,上面写的是往来罗布泊的货物清单。数月前,突厥人开始从罗布泊往康里运送石脂水,最开始时,一次不过两三桶,到后来,一次可以运到数十桶。罗布泊以前从未发现过有石脂水,事实上,罗布泊水位非常深,就算是下面有石脂水也难以开采运输出来。突厥人是如何做到的呢? 吴志恒指了指地上的衣服说,”明天一早,万有镖局有队镖,是走罗布泊的,衣服弄来了,你收拾收拾,过不多久咱们就要过去了。“ 幸亏这三人平时就体力过人,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已经恢复到精力充沛的状态了。此时天还黑着,吴志恒安排好银柳的马队,就回到房间,林如何和于济各背着一个小包袱,看着已经准备就绪了。吴志恒换上镖师的衣服,深吸了一口气,从桌子上拿起自己的包袱,走到窗户旁边也没回头,轻声说了一句出发吧,就推开窗户跳了出去。 第22章 -- 大漠朔风 迤逦数千里的大漠上,或车马,或驼驮,或肩挑,货物往来,钱财递送,都有万有镖局的大旗。列队之商,累百达千,首尾不相望,穿梭有卫犬,驼铃交奏,数里可闻,轱辘大车,重辎深辙。镖师们绑腿护腕,缁衣马裤,在迎风飘荡的大旗下向前行。这一路非常容易隐藏,虽然人数不多,但是个个都用布蒙面,抵挡漫天的黄沙。全身上下除了一双眼睛,几乎分不出谁是谁。大漠中不是烈日高照就是寒冷刺骨,镖师们也没有心情说话。 这期间虽然有几只传信的信鸽飞来,但都被于济叫住了。于济截下书信,见里面果真有张黑五询问那三个进了青楼的镖师的事情。于济为了不引起更多的怀疑,将里面的信换下来,模仿着张黑五的笔迹,写了一些日常询问的话,又把信绑在信鸽腿上,让信鸽转一圈再去找小张镖师。 不日信鸽又飞回来,于济打开回信一看,果然不出所料,小张镖师回复道,镖师们都很好,一切正常等等。于济对比来信又看了看,觉得没有遗漏就让信鸽飞走了。再过了几日,一队人马已经深入了大漠腹地,就再也没有信鸽来过了。 车上被防水的苫布盖着很多大桶,林如何从旁边走过的时候稍用力推了推,发现都是空桶。另一些车上则有一些日常用品,米面干粮。这些东西数量不少,并不是镖师和随镖而行的官爷们的口粮。看来这些罗布泊那里也是有一些人住的,没准就是突厥人的守军营地。 大漠朔风,这大漠中走镖虽然艰苦,也遇到过驼倒车翻之类的事故,但幸运的是没有遇到大漠劫匪。就这么一路平安地走到了罗布泊。路上于济遇到了一只盘桓着觅食的老鹰。于济问了问老鹰是否能帮他,作为万禽之王,肯屈尊这么问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了,能跟随玉鸡一路,简直是老鹰梦寐以求的事情。“有劳鹰兄了。”于济喃喃地说。 在这个大漠腹地中果真有突厥人的军营。府衙的随行官爷们指挥着镖师将日常物资卸下车,就安排镖师进了帐篷休息。林如何他们三个人自然被分到了一个帐篷。吴志恒竖着耳朵等府衙的人离开,悄悄掀开帐篷的一角。只见营地里面布满了巡逻的突厥士兵。他们说着满口的突厥语,不仅吴志恒听不懂,林如何和于济也好像听天书一般。 “看来语言不通,这次是没有办法用偷梁换柱大法了。”吴志恒摇摇头,放下了帐篷。 “鹰兄。”于济低声招呼了一声,老鹰听见于济的招呼俯身就要往下冲,“停停停,等一下哈。”于济慌慌张张拿出一张皮子把小臂和手都给严严实实地裹上。像这种掠食性猛禽的爪子可不是摆设,于济这是肉体凡胎,猛禽稍一激动的一爪子可就够受的。 老鹰落在于济手上之后,一人一赢又嘟嘟囔囔用人类听不懂的语言说了一通,老鹰随后在低空徘徊了一圈就凭空拔高,在高空中俯视着地面。于济侧耳倾听,渐渐地听不到辎重的声音了。三人闭目打坐,又过了一会儿,只听见尖锐的一声鹰叫,于济马上回应,似乎是让老鹰小点声音,然后又裹上皮子招呼它下来,于济一边听一边翻译给吴志恒和林如何听。 老鹰看见突厥兵将辎重车运到罗布泊的水边,停在一个地道口,随后把大桶卸下车去,又有人从地道中出来接应,随后陆续把大桶运到了地道中。看来地道里面就是储藏石脂水的地方。这地道在水边,很可能就是和罗布泊水位下降有关。 只是这地形地势,太不利于潜伏偷袭了。光秃秃的沙漠没有花木园林,没有亭台楼阁,除非会遁地之术,否则要如何瞒过这些精兵的耳目,到达地道呢。这大漠里面不用修任何的防御工事,就已经可以让人无处可躲了。 于济又让老鹰去看看整个军营的结构。老鹰片刻之后就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他找到了这军营中的粮仓,而这粮仓离林如何他们休息的帐篷并不太远。正所谓天时地利人和,是夜,极少有降水的沙漠中突然聚起了乌云,遮住了本来皓洁的月光。与此同时,还刮起了一阵风,风声扰乱人的听觉,就算是最灵敏的老鹰,在这种天气里面也抓不到奔驰的兔子。 风起时,林如何三人一跃而出,如磨利的刀,如上弦的箭。这三人行走的速度简直就像是贴地飞行一般,极短的触地之后,立刻腾空跃起,一粒粒的沙子飞一般从他们脚底倒退了出去。从旁边经过的时候,你分不清是人过去了,还仅仅只是一阵风与你擦肩而过。 有的人可以全身上下藏满了暗器,林如何也可以,只不过她更加高明。她随手拿起的,就是暗器。一沙一石,一花一木,甚至弹指间凝结的一股空气都能击中最轻的柳絮和最厚的盔甲。现在林如何手里抓着二十三颗小石子,每遇到一个卫兵,她手里就飞出去一个小石子,随即就有一个卫兵在沙漠中软绵绵的倒下。 林如何吸引吴志恒的,除了她美丽的外表,还有可爱的性格。她似乎从未杀过人,她不愿了结别人的性命,她也珍惜自己的生命。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吴志恒都感到非常快乐。 她天生就有种向上的力量,就好像生命之树一般,生机勃勃。久而久之,她身边的人也开始珍惜起自己的生命。你开始变得对自己挑剔起来,你再也不愿意随随便便应付自己的时间。直到有一天,你冲破了世俗评价对你的要求,于是你开始和她一样的生机勃勃。 林如何守在通往粮库的路上,她摊开手,数了数,还剩下十七颗石子。吴志恒和于济已经把粮库四周点燃了,现在浓烟滚滚,在夜幕中越升越高。越来越多的士兵涌向粮库。这里不象是在内陆,粮库就是士兵们的命门,长官们也慌了神,忘了要阻止士兵的乱闯乱撞,谁都不想丧命在这片望不到边际的沙漠里面。 而林如何三人正是趁这个围魏救赵的档口,奔向了罗布泊的水边。 第23章 -- 钻入湖底 第二十三章 大漠上火光四起,三人趁这个时候飞身来到罗布泊水边,漆黑一片的沙漠中影影绰绰站着一个身高异常的人。 “这是什么玩意?”于济脱口而出,然而这个巨人也不开口,双臂一震,掌中多了两条7尺长皮鞭,带着阵阵急风就扫向了于济腰间。于济一偏身,右手抓起那条皮子,反手一拧,竟然束湿成棍,转眼间抵挡了这巨人的十余招。 这巨人仗着身高,举起鞭子,高高的似从天而降一般,将鞭子狠狠地抽下。这巨人腰腹之力颇大,借着鞭子的韧性和惯性就可以把沙子抽的四处飞扬。 起初,于济还摸不清这人的套路。一开始的时候只能任凭鞭子似落叶一般,疯狂掉落,他能做的只是抵挡和闪躲。渐渐的,于济观察到了什么,他发现这个巨人力度虽大,但身法很慢。几个起落下来,巨人就追不上他了。只是这人也不追,他就看守在一个洞口前,你跳开五仗远之后他就不愿意在你身上再继续浪费一点力气了。 吴志恒和林如何见于济对付此人并不费力气,于是就决定先行一步,留下于济和他周旋。他们准备绕到巨人后背找一条进洞的路。只是他二人刚走到巨人背后,巨人突然像是又变出来两只手,掌中的精光四射,一柄短剑咋一出手,森寒的光芒已经到了林如何面前。 这剑气虽快,只可惜林如何的出手更快,她的腰向后折了一个极大的弯度,竟不像是人能弯出的弧度一般,飞起一脚踢飞了那柄短剑,反手拧住了巨人的这只手臂,力沉丹田,脚下生根,一拉一拽间,竟把整个巨人拽跨了下来。 很快,从巨人的衣服里面居然陆陆续续钻出来三个小矮子,一个拿着鞭,一个拿着刀鞘,一个双手叉腰。 “这是什么鬼?”于济看着地上的小土豆问道。 “无礼!我们是张天”,“张地”,“张我,三兄弟!”三人依次报着姓名。 林如何忍不住捂嘴笑起来,她笑得停不住,只好一边咯咯笑一边问道,“你们这是什么个组合?叠罗汉组合吗?” “休得无礼,我们大名远播,江湖人称天老大,地老二,我老三,指地就是我们三兄弟。” “久仰久仰,那请问能不能让一让路,放我们进洞里去呢?”听过才怪呢,林如何耐着性子问道。 “自然是不可能,除非天塌地陷我不在,要不然你们休想过去。”小土豆们仰着脑袋说道。 可惜他们似乎还没有说完,就被从背后传来的巨大的声音盖住了他们的慷锵有力的声明。此刻,林如何听见她背后的天空中开始轰隆隆的响起来,连带着大地也跟着震动,随后一大片乌云从天边遮云盖月的飞了出来。乌云前面跑着一个人,这人正是吴志恒。 吴志恒一边跑一边朝向于济喊道,“快让这帮鸟走开。” 于济一撇嘴,苦笑的大喊道,“大哥,这是蝙蝠,是哺乳动物,不归我管。” 原来这地洞之中栖息着上百万只大蝙蝠,每到黄昏来临,蝙蝠都要从那幽冷昏暗的洞窟中倾巢而出。每当这个时候,突厥人就进入洞穴之中,直到第二天黎明之前,蝙蝠才重新回到地洞中。可是今天外面火光冲天,温度升高,蝙蝠以为马上就要天光大亮了,所以阴错阳差的就这样提前赶了回来。 “这是天塌。”“这是地陷。”“所以我就要不在啦。”张天,张地,张我,三兄弟大喊道施展开遁地功,钻入沙漠中,只见三道小鼓包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林如何稍愣了片刻,这三个小玩意的话实在让人无语的很。 她回过神之后,立马起身就往吴志恒的方向掠去,三个人眨眼间已经飞出五丈外。随即钻入地洞之中,可是身后的蝙蝠速度更快,他们展开身形,全力前行,可是无论他们用多快的身法,他们和蝙蝠之间的距离始终都保持着四五丈远,甩不开。再加上地洞之中有着很多尚未被清理的蝙蝠粪,又恶心又难走。 再跑进去一段路,林如何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的光线,她看见这地洞前面出现了一个大斜坡,于是一连点地几下,腾空跃起,和蝙蝠群渐渐拉开了些距离。她得了空档俯首下望,只见这洞中很深,下面微微有光线传来。林如何想,既然这洞里有突厥人进来,那这光源没准就是突厥人留下的。 一声哨响,吴志恒和于济都看向了林如何,只见林如何打着手势,示意他们看向前方。吴志恒定神一看,发现前面有两排绳索,绳索中有一排排台阶并行一路往下,延伸到洞穴底下。 三个人也不用台阶慢慢下,而是手脚并用攀上一根绳索,然后快速移动,顺势往下滑。蝙蝠却只是停留在洞穴上层,没有跟过来。虽然如此,三人见绳索摇摇晃晃,也不敢在停留太久,只身滑到了绳子低端。 下面明显可见有人活动的痕迹,地上整整齐齐地放着绳子,辘轳,还有骡马驮的竹筐。墙壁上钉着一排铁镐工具。然而环顾四周,这地下看不到通风井,可见这是个有自然通风的地下洞穴。同时也看不到用来做支护的木板和木桩,看来巷道内也没有坍塌的威胁。洞穴的墙壁上面还钉着一排灯盘,上面摆着一排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夜明珠。黄色萤石散发出黄绿色的美丽磷光,映着洞穴中的钟乳石,绚丽多姿,让人目不暇接。 吴志恒用手轻轻敲了敲石炭帷幕,立即就传来清脆悦耳的鸣响声。“这应该是自然形成的地下洞穴,不是人工开采的。”能形成这么大的天然洞穴,还有钟乳石的形cd说明这里应该和罗布泊的湖水有关联。 林如何转动手指,弹出的气流轻轻撞击到夜明珠上。夜明珠轻晃了一下,三人竖耳倾听片刻,再无别的动静。林如何点了点头,吴志恒一跃取下三颗夜明珠,装在了包袱里面。 第24章 -- 忘川河水 三人顺着巷道内的亮光往下走,越走越宽。巷道内壁上出现了一些小沙砾,用手一摸,上面挂着一层水汽。渐渐的小沙粒越来越大,被流水溶解了的碳酸钙包裹着,形成了表面的光泽,看上去好像是珍珠一般。巷道走到尽头竟是一个巨大的洞室,洞室内挂满了钟乳石幔,柔滑的好似豪华天鹅绒帷幔一般,装点着这个雄伟的大殿。 洞内还有一根顶天立地的石柱,高六七十尺,石柱顶端有微微日光洒下来,看着好像是石柱将天捅了一个大窟窿。这根石柱上也同样包裹着一层水汽。 和整个天然洞穴环境不同的是,在微弱的亮光下,隐藏着一根蚕体内的丝浆取出拉成的粗丝,像是隐秘的垂钓者,等着有鱼上钩。不多时,冒冒失失的于济这条鱼就上了钩。 于济碰到了这条机关鱼线,就听到咯吱咯吱的齿轮之声从四面传出来。凸轮随动机件带出来一个四手人偶,惨白的脸上毫无表情,像是前来收人的白无常。 霎时间人偶的剑已出手.四只手同时出剑,剑光闪动间,人偶衣服上的白色衣带也开始飞舞不停,整个人偶就像是变成了一片白色的闪电,在黑暗之中照得人连眼睛都张不开,哪里还能分辨人偶在哪里?人偶的剑也同样看不清在哪里了。若是连人偶的人影都分辨不清,又怎么能向它出手? 这人偶在齿轮的带动下不仅速度快过人类,剑法更是奇诡变幻。相传古时所谓的“剑器“并不是指剑,只不过是一种古代的武舞名称。这个人偶则是将这种本来观赏的舞技,变成了可怕的可以刺敌伤人的武技。四柄剑像四个方向飞舞着,好似龙卷风袭来,你一旦被它沾到,就毫无生还的机会。 然而习武之人之所以会强过习武之人偶,就在于人偶的招式变化虽然奇诡繁复,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但终究是有一定程式的。 也就是说,人偶的招式是可以分成一个一个小单元的,招式变换则是一个单元与另一个单元的衔接。有时甲单元重复五次,再接乙单元两次。有时则是甲单元遇到墙壁碰撞,则终止,变成乙单元。 就在于济疲于应对这些如流星一样快速的剑法时,林如何则是眯着眼睛在观察这个人偶的一招一式,试图破解它的程式。 为了不让于济分心,林如何悄声在吴志恒耳边说了几句话。对于林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可以看出这些名堂,吴志恒相当惊讶。吴志恒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学的这些机关算术。 但是吴志恒是完全相信她的。听明白先后顺序之后,吴志恒立刻拔刀出鞘,人飞出,在一瞬间,人与刀似已合二为一。 只见刀光如匹练如飞虹,凌空向人偶直刺了过去,没有变化,甚至连后着都没有。对待人偶不需要虚与委蛇,找准目标,就是最好的变化。以快打快,吴志恒的快刀将人偶完全笼罩了起来,而人偶身上的白色布料已经被削断了数十段,随后就听见叮铃铃的物件落地之声,接着就变成了“哗啦啦”,一阵流沙的声音。 这个人偶威力虽然大,但是破坏了其中的触发机制,再大的威力也难以施展开来。人偶以沙为动力,驱动凸轮和拉绳,并且加入了数百个滚珠以增加人偶出招的速度。林如何让吴志恒砍向人偶的基础关节滚珠,就好像破坏了人周身的几处大穴,人偶随后也就不能动了。就连吴志恒都佩服林如何的眼力和见识。“你可知女人不能太聪明?” “哪儿来的歪理?“林如何一边围着人偶看一边问。 “女人太聪明了就会让男人害怕。” “女人太聪明了会让愚蠢的男人害怕。”这个人偶设计精巧,林如何大概一看,就发现了三十几种不同的下属功能单元,变化组合起来就变成多端的招式了。林如何自嘲地想,我要算是聪明,那位神女岂不要叫做天才了。 被人偶吓了一跳之后,于济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他仔细地把这个洞室探了一遍,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别的机关暗室。这才稍稍放下提着的心。这里的地势略平坦,有一些轨道铺在地上,目测轨道的宽度合适,刚好可以用来运输大桶。 三个人顺着轨道往前走过去,他们发现轨道的尽头是一排天然形成的石阶,虽不像人工开凿的那样整齐,却也不妨碍他们爬上去。 石阶是由石灰岩沉积形成,而石灰岩的缝隙里面渗入了流动的水。流水顺势流到刚才的洞室之中。石阶很长,开始的时候是直线上升,过了一段就变成之字形上升了。这时石阶上升到了一个平台处,平台上有一个绿色的水潭,水潭旁边还有一处小瀑布,瀑布顺着钟乳石冲下来。平台不大,三个人很快就把平台翻了一个遍,除了来时的石阶就没有别的相连的道路了。 其实严格说来,也不是没有别的路,林如何抬头看了看,发现水潭四周没有石壁,也没有水流入水潭。那么水潭里的水是怎么来的呢? 三个人不约而同走到水潭旁边,也不知道这水有多深。于济和吴志恒都面露苦涩,禽类和狐狸天生都不喜欢下水。 林如何倒是无所谓,她回头看了看另两个人,善解人意的问道,“要不,我先下去看看?” “算了,我陪你一起吧。”吴志恒运了运气,壮着胆子准备和林如何一起下水。毕竟水下情况不明,他还是担心。 说罢,林如何和吴志恒脱下外衣和鞋子,用脚摸了摸水,真冷啊!这地下水拔凉拔凉的,这让吴志恒想起来过去的一些事情,他对林如何说道,“你记得咱们冬天去后山里面的瀑布里面打坐吗?” “记得,可也没有这个水这么冷。”林如何冻得快要说不出来话了,她下水的一瞬间也想起了过去的事情,不过她想起来的却是忘川河里的水。 地府中的忘川河也是这么冷的刺骨,她那时闲来无事的时候就会跳进忘川河里,冰冷的河水麻木着她的心智。水里的水鬼惧怕林如何,连看都不敢看她。而她就一个人看着桥上人来人往,大喜不若大悲,铭记不如忘记,人生多是非羁绊,又有几个人能舍得。林如何觉得自己想的有点多,更在恍惚间,生出了浓浓的倦怠之意。 第25章 -- 不见天日 第二十五章 林如何头脑中开始断断续续地不清醒起来,突然间,她听到吴志恒在耳边缓缓地说道,“用真气充盈流转,达到宛若实质的状态,减少身体和水的热量交通。”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对吴志恒的声音有独一无二的感觉,只闻言,林如何就如同突然惊醒一般,霎时间浊气逆转,真气直冲胸口。 “这水不对劲。”狐仙善蛊魅,常使人迷惑失智,所以一切迷药对狐仙一族都是没有效果的。至于巫术媚术,若只是一般道行,也无法迷惑吴志恒。 林如何就差得远了,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她很快就中了招,难以抑制的产生了令人倦怠的错觉。如果一旁没人帮她破掉这个局,很快,她就会失去意识淹死在水潭中。 清醒之后,林如何向吴志恒摆了摆手,示意他没有事,再让他留在水面上等。然后屏气凝神,独自一人潜下水潭去了。 水下似乎更加的寒冷,但是林如何这次做足了准备,用真气护体,并不觉得有之前那样难耐。 水并不很深,大概潜到10米深的地方就到了底。林如何在水底摸了摸,随后摸到一个铁链,林如何拽了拽,铁链尽头沉在水底,纹丝不动。她只好带着铁链飘了上去,铁链很长,到水面上之后还有一截多余的。 等在水面上的吴志恒看见她上来,马上把铁链接了过去。二人一同从水里爬了上来,然后把铁链拴在石柱上。叫上于济,三个人一起用力,只见铁链绷直,稍后就有轰隆之声从水底传了出来。铁链拉开的应该是一道门,只见水潭中央形成一个漩涡,水位迅速下降。很快,水潭里面的水就全部排空了。 三人一起沿着墙壁,向水潭底部滑去。水潭底部果真有一个石门,此时石门被他们拉开了一个缝隙。现在没有了水压,吴志恒轻易就可以将石门全部推开,随后又将铁链甩到石门里面,只听到铁链发出哗啦啦的击打地面的声音,可见这个门里的空间并不高。于是三人相继跳入到石门里面。 三个人跳进去就傻眼了,就连再见多识广的人也难免一时愣在那里。在这片一望无垠的大沙漠上,一条人命,真的太渺小了,就算再鼎鼎大名的人死在这里,也算不得什么。可是这石门里面散落着数十具尸体,在地上有一些脏的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毛毡,里面蜷缩着几十个身材矮小,瘦骨嶙峋的人。之所以看出来这是人类,是因为他们衣不遮体,暴露出来的皮肤全是污渍。 这些人是何时开始住在这个终日不见天日的地方的?恐怕连他们自己都记不得了。 突厥人为了实现优生,将一些“品行不好”的男子充为劳力,看来这些人就是被关在地下的劳工了。他们看上去目光呆滞,表情也不自然。对于林如何三个人的到来毫无反应。也不知道是原本就是有智力上的障碍还是关在地下的时间太长了导致的。林如何十分不喜欢和陌生人打招呼寒暄,主要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幸亏这些人也似乎并没有看到他们一般。林如何默默的松了一口气。 林如何对这一世的国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不管这些人是不是突厥人,只要不是万不得已,她也不在乎他们的命运。每一世的人都有他们的生存法则,不公正的地方要靠这一世的人自己去纠正。 回过神来,三个人再次仔细观察这个地洞。地洞里面散落着一些扁担和筐,还有钻头等用来开采的工具。脚边堆放着一些空的木盆,里面空空的没有食物。 林如何身上还有一些食物,她犹豫着要不要留一些食物给他们。可是沙漠上还有另一种人,你救了他,等他力气恢复时,反而将你杀死,再抢了你的食物逃走。虽然她身怀绝技,但是在这种极端的条件下,任何一个垂死的人都可以变成杀人的刀。 理智上她知道不能把食物给这些人,大漠上只有心狠的人,才能活下去。他们还不知道要在这个地洞停留多久,若是到了食物快用完的时候,就是快要死的时候。这个时候也绝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只因若有人将食物分给你,他自己就要死。 但现在他们的食物岂非足够有余?林如何不由得伸手到衣服里面摸了摸干粮。这个动作在这些人看来似乎是在拿武器,那几个奄奄一息的人,竟突然炮仗一般窜了起来,他们的手挥出几十道乌光,闪电般向林如何他们三个人射去。 这赫然是一种以机簧弩筒射出的暗器。 三个人几乎同一时间跃起,吴志恒的刀并没有出鞘,但是这柄刀此刻却散发出了凌冽的气息。没有变化的招式,只靠着吞噬天地的气场将四面八方的乌针收拢到一处,反手挥出。不需片刻,就传出乌针刺入人肉和穿进人骨的声音。 于济检查了倒在地上的几个人,确定只有一个活口了。吴志恒抱着手看向此人,只见这个人瞳孔剧烈的收缩,浑身颤抖着。在吴志恒冷冷的目光下,他忍不住嘶声叫道:“你杀了我吧!反正你们也活不长的,这里就是地狱,你们绝对不会活着出去的!” 吴志恒面无表情的说,“我不杀你,但是你要告诉我是谁派你们来的。” 这人突然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吴志恒,随后疯狂地大笑,“你们难道还要去找她?你们是活的不耐烦了吗?她不会让你们活过一天的。” “你若不告诉我,我不会让你活过一个时辰。”吴志恒知道很多有效的方法,能让一个人开口说出他并不想说的话。 谁料这个人却说道,“我根本不想活过一个时辰。”这人停不下的继续大笑着。突然,笑声戛然而止,他的眼睛里却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光辉。这光辉在地穴之中显得更加诡异。 “不好,这人服毒了。”林如何快速的提起这个人,可是已经晚了,这个人已经停止呼吸了。她看到这个人的脸上有点不对劲,于是将这尸首的头发抖一抖,立刻就有一张皮,奇迹般地褪了下来。这人皮下面,是一张严重腐蚀了的脸。若没有人皮在,他脸上的血肉都会慢慢掉下来。 而于济环顾了四周,俯身捡起了地上的针筒,只见乌黑发亮的针筒,在洞穴里面散发着幽幽的光,这光看着竟然像是女娲的五彩石的光芒。于济立刻警觉起来,这绝不是属于这个人世间的东西! 第26章 -- 层层下降 第二十六章 于济无声地将针筒收了起来,吴志恒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见于济此刻没有开口解释的打算,他也没有问什么。 于济继续在地上搜寻着有用的东西。他找到了两只面罩,面罩里面镶嵌着一些锡做的环形空管,虽然也不知是用来做什么的,于济还是把这两个面罩收了起来。 而另一边,林如何在这里找到了一个洞口,一根铁索一头固定在石壁上,铁索的另一头延伸到地下。下面幽黑一片,没有灯光照出来。铁索上面还绑着麻绳,林如何试着拽了拽两指粗的麻绳,就听到咯嘞咯嘞齿轮转动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就拽上来一支竹筐,竹筐里面还有一个小铁桶。 她用毛毡垫着将小铁桶取了出来,又伸手进去,用毛毡沿着铁桶内壁转了一圈。 这个铁桶里面装的就是石脂水了。 现在看来,他们要想找到这石脂水的源头,就要跟着铁索下去。林如何回头看了看倒在地上的这些人,和吴志恒他们挥了挥手说道,“先吃点东西吧,我这也算是好人有好报,要不然等咱们下去之后这些人再发难,也够受的。” 说完她也不管身边这些尸体,直接坐在地上就分了干粮和肉干给另外两个人,一边吃一边接着问道,“你们说,突厥人什么时候能追过来?” “估计还要一些时间,洞口的蝙蝠在的话,他们也没法进来。”但愿再多给他们一些时间,能拖多久是多久,能少打一架就少打一架。吃完东西,林如何拍了拍手说道,“现在出发?” 吴志恒应声掏出来三块夜明珠,用刀轻轻磨出来一道凹槽,自己用麻绳将这块夜明珠绑在手腕上。接着,又分给了于济和林如何一人一块。 “我先下,于济断后。”说完吴志恒就探身到洞口,也不用那个竹筐,直接用包着毛毡的双手攀上铁索,控制着身体降落的速度,就这样顺势缓缓下降。林如何随后也跟上他一路往下滑去。 铁索不算太长,黑暗中只有三块夜光石发着微弱的光。眼睛看不见的时候耳朵就变得更加灵敏,三人都听到头顶上有流水的声音传出来,水流声听上去闷闷的,似乎是隔着很厚的石层。 到了铁索的尽头,三个人先后落了地。吴志恒将三颗夜光石聚在一起,高高举起,照着这个石室。石室不大,前后都有活动的流水,这石室里有个天然形成的影背墙,墙后面传来了鸡叫的声音。 三人转过影背,看见有好几只鸡被拴在水边,此时惊恐的正看向水里。慢慢的听见水里有哗啦的声音,有东西从水里爬了出来。鸡叫的更大声了。 “是蝾螈!”于济一边向水边跑过去一边喊了出来。 只见水里先是爬出来一支如水牛般大小的蝾螈,随后又陆陆续续爬出来一些大小不一的蝾螈。四腿,双鳍,一双眼睛上蒙着灰色的水泡。一上岸就张开血盆大嘴,露出锋利的獠牙,快速扑向了那几只鸡。 于济速度极快,用石子打断鸡脚上拴着的绳子,然后一跃而出,将几只鸡抱到了影背墙后面。 与此同时,吴志恒拔刀而出,一下砍到最大那只蝾螈张开的大嘴上,随即就把下巴削了下来。蝾螈在疼痛的刺激之下一甩巨大的尾巴,吴志恒垫脚跳到石壁的凸起上。 蝾螈见一击不中,尾巴也不停,继续抽打着石壁,整个地下石室都跟着震动。石室顶上有些脆弱细小的钟乳石纷纷掉了下来。巨大的蝾螈愤怒到极点,竟然反身扑向自己的同伴。 林如何正用短剑与几只体型较小的蝾螈近身肉搏,突然就被这只巨大的蝾螈打冲了进来。只见这个巨大的家伙张开被削掉一半的嘴,活活吞下一只体型较小的蝾螈。林如何愣在那里看它嘎吱嘎吱地咬碎同伴的骨头。然后它的下巴居然又慢慢的长了出来,不只是下巴有了变化,它本来白色的皮肤变得透明,血管里面快速流动着红色的血液。 很快,它庞大的身躯生生的扩大了一圈。这家伙还能组织再生! 这下麻烦了,林如何望了望河里还在陆续往外爬的蝾螈,这简直就是大boss的弹药库啊。 林如何用短剑快速的切下一只小蝾螈的尾巴,然后观察了一下,发现并没有再长出来,它也没有去吃别的同伴。看来这种体型较小的蝾螈是不会再生的。她又看了看那只和吴志恒对打的巨大蝾螈,发现它竟然一边吃同伴,一边追着吴志恒咬。可是这只蝾螈只吃活着的同伴,林如何俯身将一只死了的小蝾螈尸体拉倒它面前,随后又快速退了回去。它居然对倒地的尸体看都不看一下。 林如何跳到影背墙后面,她对于济说,“借我点鸡毛用用行不行?”于济楞了一下,然后低头问了问那几只鸡,只见那几只鸡委委屈屈的背对着林如何,“它们同意了,别拔屁股上的毛,疼。”你让我拔我也不拔啊,臭死了。林如何嫌弃地从后背拔了两把毛下来。 她回到石室里面,跳到高处,一只手握着四根鸡毛,将全身内力集中在手指上,随即纤纤小手一挥,八根鸡毛好像长了眼睛的利剑,直戳进大蝾螈的喉咙,注入了内力的鸡毛就好像钢钉,死死地封住了大蝾螈的喉咙,让它再也吃不进去任何小蝾螈。 就在这最后时刻,吴志恒果断地举起他的刀,一刀如死神般,将这个巨型蝾螈的头斩了下来。接着,他又不放心地将尾巴和四肢,还有那对健壮的鳍,也一同割了下来。吴志恒实在是怕了它这没完没接的再生了。 林如何在水边走了一圈,看见一条小小的蝾螈还在爬,她一剑刺死了它之后又想了想,没准出去之后有人能认识这个东西,就把这玩意的尸体用油纸包起来,放在衣袖里面了。 等处理完这些蝾螈,于济和那几只鸡也从影背墙后面走了出来。于济沉着脸对林如何和吴志恒说,“石脂水就是从那里来的。” 第27章 -- 东西丢了 原来水中的巨型蝾螈只能看到活动的物体,它们平时都是沉在水底,犹如冬眠一般。它们可以感知光线的变化,遇到林如何他们带来的夜光石,它们就会从水里苏醒。突厥人每次下来的时候就带几只鸡,先把鸡喂给醒过来的蝾螈,趁这个时间下潜到水里,用一只空桶,换一个装满了石脂水的铁桶出来。大概半天时间,这个铁桶就能被灌满,所以每天都会有两个人从上面的铁索上下来取走石脂水,再运回地面。 林如何和吴志恒脱下外衣和鞋,把小猴子吱吱留给于济之后,就准备下水。于济突然灵机一动,拿出那两个面罩,“你们说这个是不是潜水用的?”另外两人还没回答,那几只鸡一边点头一边叫个不停。 “嗯,它们说这个就是水里用的。”林如何笑着对它们道了谢,试了试,可以带上。 “万一突厥人追过来,你就拽这个绳子,我们听到铃声就上来。”吴志恒在水边捡到了突厥人用的麻绳,系在自己和林如何腰间,这麻绳上面拴着一串铃铛,稍稍一晃就发出很大的响动。 于济点了点头,说道,“放心吧,我好歹能支应一阵的。” 林如何腰间系上了这条绳子,一时间玩心大起,摇动着绳子像是翩翩起舞一般。 “霓裳轻舞,铃声如珠人如仙子。不想这绝域之中,也有如此佳人。”吴志恒微笑着说道,“不知佳人可否愿意和在下一同前往这瑶池仙境一探究竟?” “为什么你说的这么猥琐呢?”林如何弯腰对着吴志恒的脸笑着说。她离得可真近啊,就像第一次见到她那样感到怦然心动,只不过对她的情感越来越坚定了。面对着还不愿意表达自己心意的林如何,吴志恒愿意等。我们对爱情上下求索,然而爱情就像是一扇关着的门,你在门里爱人在门外,单单一个人的力量是没法决定门是开还是关,抑或是什么时候会开。吴志恒能给的就是耐心的等,等我的爱人向我走来。 “佳人过誉啦。非如是,焉得挽佳人入怀哉?”呔!好不要脸! 说完二人一同跳入水中,不禁感叹到,这瑶池仙境可真踏马的冷啊。 这面罩戴上之后不仅有管子可以呼吸到空气,还可以令人在水里睁开眼睛看东西。 只见这水里十分干净,连一尾鱼都没有看到,也不知道平时日里蝾螈都是吃什么的。不多时就下潜到水底,果真有一个铁罐与一截木头相连。吴志恒率先拿到这个铁罐,试了试,不费力气就可以把铁罐拿下来。随后吴志恒伸手去抓那半截木头,突然被林如何拦住。 吴志恒回过头去,只见面罩之下,林如何双目圆睁,一瞬不瞬的盯着那块木头。林如何屏住呼吸,水里一时间只有吴志恒的呼出的气泡。随后林如何深深吐出一口气,放开抓住吴志恒的手,示意他去把木头拿下来。 吴志恒先是用手掰了掰,木头纹丝不动。然后他抽出断水宝刀向木块的底部撬下去,除了翻出的水花,木头还是没有任何松动。 林如何这时向这个木块摊开了手掌心,木头像是感应到了召唤,竟然独自飘了起来,稳稳地落在了她的手里。林如何闭上眼睛,感应着木块在手中的感觉。待她睁开双眼的时候,吴志恒发现林如何的眼睛似乎更亮了一些。 这时水中突然铃声大震。 水下的两个人停止了水里的探索,立即反身向上游去。 吴志恒的头刚一冒出水面,就看见于济摇摇晃晃的倒了下去。待吴志恒摘掉面罩飞身上岸,石室里面就只剩下昏倒的于济和死去的几只鸡。小猴子吱吱急得窜到吴志恒身上,不停的吱吱叫。 这时林如何也爬了上来,她一探于济怀里,发现那支针筒果真已经没有了。从铃声响起,到他们游到水面,不过一二十秒的时间,什么人可以做到把于济弄晕,找到并且拿走针筒,再跑出去? 吴志恒探向于济的呼吸,发现他只是晕了过去,也没有中毒的迹象,看来凶手还没有足够的时间下死手。这人应该还没有走远。 吴志恒刚想要起身向洞外追去,就听见此时背后的水中有了动静。 原本平静的水底形成了一个漩涡,越转越大,越转越迅速,彷佛是到了一个临界值,漩涡突然停顿了一秒钟,然后像火箭一般直冲石室顶。越来越多的水从河里喷涌而出。没了水底的木块,河水就像拔了塞子的水缸,然后马上就变成了决堤的水坝。 这个地下水渠的地势是北高南低,一旦决堤,整个地下洞穴都会被波及。整个大漠盆地西边和北边被高山挡住了,夹带着水汽的气流流不出去。融雪水流到山下之后又遇到了戈壁滩,水流就这样迅速的流到地下,汇入地下浅水层。所以这里的水量,若是在这样一个地势里面倾倒出来,足够淹死这里所有的人。 “快跑!”吴志恒大吼一声,背起于济就跑。 林如何率先跑到铁索旁边,她听见黑暗中,有人在试图砍断铁索。她一跃而起,也不用夜光石照明,银光闪动,一柄锋利的短刀已经飞向铁索的那一端,穿过砍向铁索的手。这人还来不及惊呼,只见另一柄刀已经穿透了他的咽喉,无论什么时候看见自己的喉咙被穿透都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而他至死也没看见这柄刀是从哪来来的。 林如何从铁索上面跳下来,从尸体上拔出来自己的短刀,快速的搜了一遍这个人的身上,没有针筒。后面的水声越来越大,好像山洪爆发一般可怖。吴志恒也背着于济穿过了铁索。刚一落地,就有几张脸悄悄地伸了过来,他们没有看见林如何的脸,却看见划过自己咽喉的刀光。只有看不见的刀才是最可怕的刀。 吴志恒看了一眼,认为这里没有危险了,就继续向石阶上跑去。 林如何无声的转过了身,先捡起了自己的刀,再在这几个人身上搜了一下,还是没有针筒。不过她却发现了一些暗器。一件暗器好像是水银凝结成的玫瑰花,另一件暗器则是一个表面有雕刻的石盒,里面或许藏了些什么,林如何没有时间细细察看。她现在的表情非常严肃,深深锁住的眉头却锁不住对上一世的恐惧。这两件暗器也和针筒一样,散发着五彩石的光芒,这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光芒,对于林如何来说,这光芒唤起的不是开天辟地的新生,而是她已经死过一遍的上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