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歌剑鸣》 第一章 谁是英雄 谁是英雄? 为何他会成为英雄? 大抵古往今来之天下英雄,无一不是由三者造就。 天时。时势造英雄。天若不赐良机,就好比鲤鱼生出了翅膀,身前却没有可以飞跃的龙门。昔日,亚历山大横扫欧亚非,罗马帝国、查理曼大帝统一欧洲,成吉思汗铁蹄直逼东欧,可谓纵横驰骋,无往而不胜;及至拿破仑欲称霸欧罗巴,希特勒欲争雄全世界,却是历尽艰难险阻,无果而终。前之无往而不胜者,彼时众弱而我独强,故可势如破竹。后之无果而终者,彼时群雄并立,势均力敌,故不能以寡敌众。此皆时势所使然也。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地利。英雄在成为英雄之前,其自我必定具备了成为英雄的实力。这应是最重要的条件。否则,自我难以成为命运的主宰,难以掌控整个局势,反而会深陷时局,为天时所克。历数各朝末代皇帝,如汉成帝、陈后主沉溺声色犬马,李后主、宋徽宗耽于文词诗画,此辈平庸昏聩,虽居高位,亦难享福祉。 人和。单枪匹马,难成英雄。或是得力的兄弟,或是不凡的对手,或是相助的贵人,或是承袭的祖荫,得一即可。有得力的兄弟,便有强援,便是如虎添翼。有不凡的对手,便会有昂扬的斗志,便会有争强好胜的动力。有相助的贵人,则可平步青云,前程似锦。有承袭的祖荫,则可得来全不费工夫。太平天国著名将领石达开、林凤祥,初时攻无不克,最后皆是因为孤军深入、孤立无援、孤掌难鸣而功败垂成。 天、地、人,三者缺一,英雄难做。东汉末年,曹孟德占天时,孙仲谋据地利,刘玄德有人和,皆欲一统天下,最后却是三方割据,三足鼎立,各自啸聚一方。所以天地人三才合一,方可有大成就。而同时具备这三才的人,可谓凤毛麟角,屈指可数。 有些人是真英雄,有些人是假英雄。真英雄虎胆龙威,叱咤风云,越是紧急关头越显本色。假英雄多是受小人奉承追捧,浪得虚名,危急时刻便成为纸老虎。 有些人是大英雄,也有些人是大奸雄。大英雄讲求忠孝仁义,大奸雄惯于玩弄权谋。英雄也好,奸雄也罢,他们都沾了一个“雄”字。这个“雄”字,恰恰是这个角色的核心要义。 有些人生前就成为了英雄,有些人死后才成为英雄。前者努力拼搏,死而无憾。后者受人追封,荫及子孙。 有些人生来就是英雄,有些人至死也不是英雄。生来就是英雄的,多是承袭祖荫。至死也不是英雄的,众生芸芸。 有些人因其卓越贡献而成为英雄,有些人因其光辉品格而成为英雄。郑成功收复台湾,遂成民族英雄。关云长封金挂印,义薄云天,也是英雄。 有些时候,不以成败论英雄。西楚霸王神勇盖世,以摧枯拉朽之势推翻秦帝国,威震四海,后虽败于刘汉之手,后人亦称之为英雄。 然而英雄的含义难道就仅限于此吗?难道非要同时具备天时地利人和吗?难道非要轰轰烈烈惊天动地吗? 至少他给出的答案是肯定的。 他叫做燕飞白。 他是一个剑客。 他要做一个英雄。 天时?江湖混乱,正是多事之秋,可以大显身手。 地利?他对自己的剑法很有信心。 人和?身为剑客,不须贵人相助,不须承袭祖荫,生死兄弟或可有,而拥有可以与之一战的对手才是永恒的追求。 所以燕飞白一直在寻找对手。他要做天下第一剑客。 天下第一,应该算是英雄了吧? 他从天南打到海北,用坏了三十三把剑,但是从没失过手。他从没杀过人,从来都是点到为止。这是他的原则。剑客不是杀手,以武会友,何必要你死我活,生出仇恨?剑,用到最后都成了残剑,却从不沾染人命,剑身如雪,正应了他名字中有个“白”字。 燕飞白渐渐有了名气,江湖上称他为“燕侠儒剑”。他所在的门派也被江湖人重新记忆起来。自“燕门玉剑堂”的祖师燕北松开山立派,到燕飞白这里已是第八代。当年燕北松凭借“惊燕十九剑”独步武林,开创门派,收弟子十九人,十九人各练一剑,各自扬名立万,皆能独当一面。那时,燕门玉剑堂呼风唤雨,何等威风。时过境迁,百年一梦,燕门人才凋零,到第八代燕飞白这里,已是单根独苗,独枝独传。 所以燕飞白要做英雄,要重整燕门雄风,要光宗耀祖。或许他是百年一遇的练武奇才,是燕门的天命所归,他一人竟能习得十九剑,而且剑剑精绝。 燕飞白觉得自己要佩一把好剑,这样才能配得上“燕侠儒剑”四个字,也才不辱没先祖所创的“惊燕十九剑”。他不想再用坏三十三把剑。 他去了弃剑崖。 弃剑崖本不叫弃剑崖,若不是因为有江湖,那只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再普通不过的山崖。江湖人欲金盆洗手、退出江湖的,须亲自到弃剑崖,亲手把自己心爱的兵器丢下山崖,以示不再涉足江湖。丢下兵器的一刹那,所有的江湖恩怨情仇一了百了,任何人不可再去找他寻仇,否则就会遭到武林同道的口诛笔伐。这未尝不是躲避仇敌的一个好办法。也可以这样说,这里是各派江湖人士的一条退路。这里虽说叫弃“剑”崖,但山崖下面也不乏刀枪斧钺、各门各派十八般兵器。剑乃百器之首,遂名之“弃剑崖”。 江湖人最擅长的便是见利眼开。既然有人弃剑,那么就有人取剑。成名人士所弃的剑,当然大多都是好剑。不断有人弃剑,不断有人取剑。于是一些宝剑落入尘埃不久便又重现江湖。于是这引起弃剑者的不满和抗议:宝剑传英雄,若有知剑之人取得自己舍弃的宝剑倒也无妨,但如此任人去取,谁能保证自己的爱剑不落入宵小之辈的手里呢? 江湖人有解决江湖事的办法。约在一百年前,江湖人决定,在通往弃剑崖的必经之路上建立一座“镇剑山庄”,凡弃剑之人可畅行无阻,凡取剑之人须接受山庄的重重考验。镇剑山庄由武林三大世家之一的上官世家坐镇,由江湖最擅奇门八卦、机括枢纽的巧手苏家设置三大关隘。上官世家在镇剑山庄内建构了三道关卡,加上巧手苏家的三大关隘,共是六道险关。 取剑的人仍是络绎不绝,得偿所愿的却是区区之众。江湖人说,过蜀道难,过镇剑山庄更难!所以,江湖人士都以过镇剑山庄、到弃剑崖下取得一把称手的兵器为荣。一百年来,能做到这件事的只有五人:九十年前欧阳世家的欧阳九魄,七十年前华山派的顾月华,五十年前泰山马家的马三秋,二十年前关东大侠沈扬眉,和五年前蜀中唐门的唐小彩。他们是江湖上风传了许多年的英雄。 看来这是成名的捷径。 燕飞白虽然已经小有名气,但是他还没有挫败过真正的大帮大派。他在江湖上虽然有“燕侠儒剑”的名声,但也只不过是个崭露头角的小角色。他决定闯一闯镇剑山庄,会一会上官世家和巧手苏家设置的六大险关。 燕飞白遇到的第一个对手是上官有情。 上官有情自十八岁起就负责把守第一道关卡—一剑关。“一剑关”,顾名思义,只是一个人、一把剑。这需要由十分得力的干将来把守。 上官有情就是一员十分得力的干将。他十四岁成名;十六岁时,他的剑法在上官世家中已经排名第三,仅次于镇剑山庄的庄主上官司徒以及他自己的父亲上官中军;十八岁时,他的剑法已经超越了他的父亲,所以被派去守一剑关,至今已经五个春秋。五年以来,前来取剑的江湖人士不下百人,能够通过他这道关的人,不超过十人。他虽然叫做“上官有情”,他的剑却无情,他的“碎云剑法”更是绝情。碎云剑法,击碎了多少豪杰的取剑之梦。 燕飞白没有必胜的把握。其实他可以先去蜀中唐门拜访唐小彩,或是先去寻访关东大侠沈扬眉。因为唐小彩是第一个让上官有情栽了跟头的人——五年前,他一人连过六大险关,取走了唐门先辈丢弃的“五彩春雨针”。而当年盛名已久的沈扬眉也是凭一己之力取得古刀“鸣鸿”,从而威震关东。 燕飞白没有去蜀中唐门,也没有去关东。他认为要靠自己的本事取得胜利,这才算是英雄。若是拾人牙慧,从别人处先讨得制胜的诀窍,岂是大丈夫行径!而且他还认为,宝剑从来都是赠与有缘人,此次若不能遂愿,也是天命注定、与宝剑无缘。他虽然已经有失败的心理准备,但是他却又有一种时隐时现的感觉——他感觉冥冥之中、弃剑崖下,有一把宝剑在召唤他!那一定是与自己心有灵犀、属于自己的一把剑!况且他自己并非为过关而闯关,他此行一是为了剑,二是为了名,若不行得光明磊落,日后怕要被人耻笑,还做什么英雄! 第二章 上官有情 一剑关果然只有一把剑,剑在鞘中,没入土中半尺有余,剑缨在微风中兀自摇曳。 一剑关虽然只有一把剑,要过这把剑却十分不容易。因为有上官有情。 上官有情就站在剑的后面,抱臂在胸,一束长发随风飘扬。一张冷峻的脸,微闭着的双眼——他的神情足够高傲。他的确有资格高傲。 燕飞白只说了两个字:“好剑。” 上官有情只回了两个字“弃剑?” 燕飞白微微一笑:“取剑。” 上官有情这才睁开了他的双眼。他的眼睛许是闭了太久,韬了太多的光,养了太多的晦,忽一睁开,就是光芒四射。 燕飞白有一瞬间的惊诧:这样一个冷峻的剑客,竟会有这样明媚水润的双眸。他重新打量了眼前的这个对手:人都说水一样的女人,他却是水一样的男人。 上官有情何尝不是眼前一亮:眼前这个年轻剑客,身长七尺,一袭白衫,脚踏黄土,腰悬利刃,烈风吹过,长发恣意飘摇,身躯却岿然不动——看来是条好汉。他走上前来,站在剑的一侧,仍是冷冷的问:“哪门哪派,姓甚名谁。” 燕飞白依旧答得干脆利落:“燕门玉剑堂,燕飞白。” 上官有情的右手食指突然调皮似的跳动了一下。这动作很小,小到只有他自己才感觉的到:“燕少侠,在你用坏第三十四把剑之前,我劝你原路返回。” 燕飞白“噌”地拔剑在手:“剑在手,不回头。” 上官有情抬脚踏地,宝剑出鞘,铮然有声。剑入半空,回落在手:“客先。” 燕飞白从不啰嗦,客先便客先,江湖儿女,不必依俗礼你让我推。长剑一抖——惊燕十九剑第一剑——“燕骏千金剑”!这一剑在惊燕十九剑中可算得上上剑。战国时,燕昭王即位后急于招揽人才,大臣郭隗以马为喻,说古代君王悬赏千金买千里马,三年后得一死马,用五百金买下马骨,于是不到一年,得到三匹千里马,以此劝说燕昭王若能真心求贤,贤士将闻风而至。燕飞白使出这一剑,一来是自己不敢轻敌——这只是第一关,他必须胜;二来是表明自己求剑若渴,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心。 上官有情使出碎云剑法中的一式“游云惊龙”。昔日,王羲之书法精绝,后人称其笔势,“飘若游云,矫若惊龙”。上官有情使出这一剑,既是全力一击,也是对燕飞白剑法的赞叹。所谓英雄相见,惺惺相惜。 风在动,人在动,剑在动。心动了么? 心未动么? 燕飞白见对方还之以礼,他的心稍稍一动——他从天南打到海北,对手从来都是猪突豨勇,第一招就杀气毕现——他们只懂拼杀,不知人礼。上官有情不同,他不是莽夫,他的剑不是鲁莽的剑。自己被人称作“儒剑”,如今儒剑对儒剑,正是相见恨晚。古有知音,今有“知剑”?对手易得,知音难求,这正是剑客的寂寞。恰逢知音,他怎能不稍稍心动?然而他取剑的决心未变,虽是知音,也不能留情,他不得不奋力挥出这一剑。 上官有情的心没动?动了,而且动的厉害。他在决定用“游云惊龙”这一式的时候,心就已经动了。他交过手的所谓剑客难以计数,但他觉得燕飞白才是一个真正的剑客。他觉得燕飞白的剑虽然迅捷威猛,却并没有置人于死地的杀气。他功利心切,但谁不功利心切?人方少年,不正是拼搏进取的时候吗?难道要甘于平庸,做个隐士?拼搏进取、向上攀登的人并不可恨,必欲置对手于死地、踩着对手的头颅向上攀登的人才可恨、可憎、可恶。燕飞白剑胆琴心,殊为难得,留人一线生机,不妄造杀戮,这才是真正的剑客。真正的剑客,就应该去弃剑崖下取剑。但他又不能手下留情,或者说他不能让燕飞白去弃剑崖。首先这是他作为守将的职责所在;其次…其次是什么?这个秘密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高手过招,只需一剑。 电光火石之间,胜负已有分晓。 燕飞白回剑入鞘,两截发巾旋落在地,起初的惊诧此刻得到了答案,难怪这是一个水一般的人:“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女子。” 上官有情随手把剑掷回剑鞘,在腰间抽出一条新发巾,把散落的长发重新束起:“你的剑法比我高明。” 燕飞白迈步向前走:“你放心,你是女儿身这件事,我不会说出去。” 上官有情拦在燕飞白前面:“你果真还要向前走?” 燕飞白脚步顿了一顿:“我是一定要去取一把剑的。” 上官有情依旧不让路:“你现在回头,为时未晚。弃剑崖是山崖,也是深渊,吃人的深渊。” 燕飞白晃一晃手中的剑:“我已经说过,剑在手,不回头。” 上官有情只好让开:“小心。” 燕飞白大步向前走去:“谢谢。” 上官有情道:“没想到你也难月兑俗礼。” 燕飞白只管向前走:“我是真心谢谢你,这不是虚礼。”他不回头——不是无意,而是有意。他不敢回头,因为这个女人给他一种别样的感觉——难道是动了情?他不敢再想下去,红颜祸水,自己的雄心壮志还未完成,岂能耽于儿女私情? “鬼剑愁”,三个大字刻在路旁的石碑上。燕飞白犹自向前走:“我不是鬼,我不愁。” “年轻人,站住。”一个苍老深沉的声音——仿佛是古人说了一句话,穿越了百年,今日方才传到听者的耳中。 燕飞白止步,因为前方已经有五个老头儿拦住了去路。他握了握手中的剑,“上官家的五叟神剑阵?” 一个青衣老者踱步而出:“你认得咱们五个老不死?” 燕飞白抱拳施礼道:“上官世家,甲、乙、丙、丁、戊五位前辈,江湖谁人不知?晚辈风闻已久,有礼了。” 青衣老者笑道:“那是自然,咱们五个老不死虽然几十年没出去过山庄半步,但江湖上听到咱们的名号,谁的心里不颤三颤?哈哈哈。” 一个黄衣老者冷笑道:“老甲,你就喜欢听这些不着边际的恭维话。后生,你不必拍咱们老不死的马屁!马屁拍得再响,我上官乙也不会拱手放你过去!” 燕飞白苦笑道:“晚辈岂是阿谀奉承之人,久闻五叟神剑阵变幻无穷,晚辈正是前来受教。”其实燕飞白说得是实话,并非奉承之词。江湖传说,镇剑山庄的五叟关,有甲乙丙丁戊五个翁叟把守,五叟神剑阵精于变幻,每一阵虽然易破,却也变化极快,不及成为残阵便又换了阵法,所以闯关之人需要有极强的反应力和耐久力。 又有一个紫衣老者向前一步:“后生,你能过一剑关,看来也非等闲之辈,你练就这一身本事也不容易,老夫劝你尽早转身回去,否则,葬身在此就未免可惜了。” 一个白衣老者急道:“老丁,你这说的什么话,情儿在前面第一关就把人都截了回去,咱们在这里苦守了几十年,莫说是人了,连只老鼠都不曾来过,好不容易进来个人练练手,解解闷,你却劝他回去!” 一个赤衣老者未曾说话,此时不耐烦了:“老丙,少说废话,布阵!” 五个老头儿各自归位,青衣老者笑道:“五颜六色阵,年轻人,你可要小心了!” 燕飞白才掣剑在手,忽觉一阵若有若无的剑风直插后背!燕飞白暗暗一惊:剑阵明明在身前,身后怎会有杀气?难道是偷袭暗算?他顾不得多想,急忙使一个“旱地拔葱”,腾空而起。身至半空,他才看清楚,那青、黄、紫、白、赤五叟剑阵的对面,赫然有一个黑色的影子! 燕飞白猛然醒悟:这五颜六色阵,原来是五色相加,多生一个黑色!这黑色影子,应是此阵的法门。要破五颜六色阵,自然是要先破这若有若无、若隐若现,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实难捉模的黑影子。但与此同时又要和青黄紫白赤五叟相周旋,殊非易事。 六个颜色已混在一起,只等燕飞白势尽而落,坠入他们的地网。 燕飞白已经开始下落。怎么办?如何拆招破阵?如何与五个老头儿周旋?为什么非要和他们周旋? 且慢!燕飞白灵光乍现,既然和五个老头周旋殊非易事,那就不和他们周旋,不和他们缠战!速战速决!兵书有云:围魏救赵。对,要变被动为主动,就要主攻那个法门黑影子!这样那五个老头儿就会纷纷去救黑影子,反而为其所限! 燕飞白突然一个“鹞子翻身”,落在阵外。 六个颜色围了上来。剑光五彩缤纷,甚是耀眼。 燕飞白不守反攻,使出“一燕穿花剑”,抢攻黑影子——有时候防守是一种进攻,进攻是一种防守,以守为攻、以攻为守,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剑法与兵法相通。 第三章 五叟剑阵 燕飞白直扑黑影子而去!管他五颜六色、五彩缤纷、五光十色,他这一剑“一燕穿花”,穿过炫彩,直奔主题。主题就是法门。法门就是黑影子。 五个老头儿齐声喝个彩。 阵已破。阵已残。阵要变。 青衣老者喝道:“五花八门阵!” 五叟各依五行方位而动,顿生八门,将闯入阵中的燕飞白围在垓心。所谓八门,一般指开、休、生、死、惊、伤、杜、景八门。其中,开、休、生为三吉门,死、惊、伤为三凶门,杜门、景门中平。此阵异常之处,便是只有死门一门是吉门,其余七门皆是凶门。若是懂得奇门八卦的人来闯此阵,必会暗暗庆幸自己能分清吉凶,最终难免聪明反被聪明误,误入凶门。 燕飞白恰恰不懂奇门八卦,幸也不幸?他破了上一阵“五颜六色阵”,便明白了无论这五个老头儿摆什么**阵,只要戳中其中法门,就可迎刃而解。他不知什么吉门凶门,只是凭直觉觉得那白衣老者似乎行动略有迟滞——就是他了! 五叟脚法渐快,五剑分攻燕飞白上、下、左、右、中,剑势凌厉,加上五行八卦之术,更添威力。 燕飞白只觉阵内剑气逼人,上下前后左右皆无退路,正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如何才能掩饰自己的意图呢?千钧一发,不容多想! 燕飞白挺剑使出“社燕秋鸿剑”!剑锋首先刺向赤衣老者! 赤衣老者把剑一横,休门、伤门紧闭。 燕飞白剑锋一转,往左右一挑,先后斫向紫衣老者、黄衣老者。紫衣使个“闭窗关门剑”,封住景门、开门。黄衣站定生门、杜门,大剑一挥——“横扫千军式”——砍中了燕飞白的长剑! 仿佛燕飞白就在等这一剑,仿佛没有这一剑,他就不能使出下一剑——他借力、顺势,长剑竟划向黄衣老者身侧的青衣老者! 青衣稳守惊门,伸剑使个“灵蛇吐信”,欲把燕飞白的长剑逼回去。 燕飞白叫声好。他突然撤身,反手一剑,直攻身后的白衣老者! 白衣老者本来把守死门。这死门正是此阵的吉门。有时,最危险的地方正是最安全的地方。万分凶险之处,又何尝不暗藏着一线生机? 白衣老者所守“死门”乃是吉门,无险可守,所以他的动作略缓。青、黄、紫、赤挺剑来救,死门被封锁住!但休、伤、景、开、生、杜、惊顿时门户洞开——燕飞白原是一招声东击西。 燕飞白不懂八卦吉凶,不知吉门凶门。既然不知吉门凶门,何不自己创造一个吉门?他误打误撞,竟然一下就创造了七个吉门——原来的吉门变成了凶门,原来的凶门变成了吉门。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吉凶祸福,变幻只在眨眼之间。 吉门在前,此时不出,更待何时? 阵又破。阵又残。阵又变。 燕飞白虽破了阵,却仍陷在阵中。他只好挺剑再战。 五叟剑阵越变越快!燕飞白的剑也愈来愈疾! 五子登科阵!燕颔儒生剑! 五湖四海阵!伯劳飞燕剑! 五大三粗阵!五雀六燕剑! 五马分尸阵!雁南燕北剑! 五黄六月阵!莺歌燕舞剑! 五斗折腰阵!燕雀鸿鹄剑! 五谷丰登阵!燕子衔食剑! 五月披裘阵!燕金募秀剑! 五劳七伤阵!旧燕归巢剑! 五步成诗阵!燕歌赵舞剑! 五花杀马阵!马踏飞燕剑! 五陵豪气阵!燕骏千金剑! 五鬼闹判阵!燕雁无心剑! 五虚六耗阵!伴君轻燕剑! 五鼎万钟阵!幽燕老将剑! 五体投地阵!飞燕游龙剑! 五老叟换了十八阵! 燕飞白用了十八剑! 五叟神剑阵只有十八阵。 惊燕十九剑却有十九剑。 阵已穷,势已尽。破阵的时候到了! 燕飞白奋力一击!**啼燕剑!就像在慵懒的春日,突然传来一声归燕的呼唤,打破了沉闷已久的局面!他宛如一只轻捷俊逸的白燕,剑指长空,倏地腾空跃去! 阵又破,阵又残。已无阵。 燕飞白稳落阵外。好似大梦初醒,又好似大病初愈——他这是第一次一口气使出惊燕十九剑,他犹在回味适才的痛快淋漓。 但是,五个老者哪里去了呢?阵已被破,何须残留?留下来赞赏一番眼前这个少年英俊?没有必要。年轻人,夸赞的多了,反而会洋洋自得,不知天高地厚。莫如谜一般的来,谜一般的去,不是神仙,胜似神仙。 燕飞白回剑入鞘,略作调息,继续前行。约走了一百步,口渴难忍。放眼望去,不远处有一木屋,或有酒水。 燕飞白加快脚步,近前一瞅,屋前有一石碑,碑曰:“凡闯关者至此皆渴。聊备茶酒,可开怀一饮。万事小心。苏鲁班敬告。” 看来这是巧手苏家的前辈苏鲁班亲手设置的机关。 燕飞白左手握紧长剑,提步而入木屋。屋内并无异样,看起来十分正常——只有一把竹椅、一张木桌,桌上有一个酒坛、一把茶壶、一个白碗——这正常得让人直冒冷汗。明知身处危险之中,却不知险在何处、危在何方,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提防,这比危险本身更让人费心劳神,更让人提心吊胆。有些人不是死于危险本身,而是被危险吓破了胆——受惊吓而死者大有人在。 燕飞白向桌椅走去,边走边看。 木桌很寻常么?不寻常,因为它是用上好的紫檀木打造。虽不寻常,也无异处——只有四条腿顶着一块木板,能有什么机关? 竹椅不寻常么?很寻常,不过是由几根毛竹拼接而成的太师椅。 难道机关在酒坛里?茶壶中?白碗内? 燕飞白靠着木桌端详一阵,酒坛、茶壶、白碗,瓶瓶罐罐,能藏什么机括枢纽?纵然有,也不过是些暗器之类,这茶酒不会有毒。纵有暗器,这些小玩意儿能藏多少暗器?他曾与不下十位暗器名家交过手,可曾伤过分毫?苏鲁班前辈故弄什么玄虚?难道是虚张声势、故布疑阵? 再一动不动地看下去也没什么益处,茶酒不会主动流向自己的嘴里。畏首畏尾不是英雄。大英雄就要敢想敢做,就要有勇气,就要有胆量。 燕飞白右手拔剑而握,用剑拨了拨茶壶——没有异样。 燕飞白左手慢慢拿起了酒坛——没有异样。 燕飞白把酒倒进了白碗里——没有异样。 燕飞白慢慢端起碗来——没有异样。 燕飞白喝酒——没有异样——他的眼、耳、鼻、脑没有喝酒,不管什么暗器、声音、异味,他都能在第一时间觉察到,并同时想出、做出不下十种应对之策。 原来是个空城计。 燕飞白慢慢放下了左手中的白碗,左手扶着身后太师椅的扶手,下意识地坐了下去——主人好酒款待,如此待客之道,燕飞白很满意。 但是他落座这个动作只做了一半,他便后悔了。因为此时他重新注意到了木桌——瓶瓶罐罐吸引了他太多的注意力! 第四章 夺命木屋 燕飞白往下坐,视线下移,就重新注意到了木桌。 他看到了木桌,就想到了竹椅——他即将坐下去。一个念头自脑中一闪而过:为什么桌子的材料用的是上好的紫檀木,椅子的材料却是普普通通的毛竹? 太大意了!自己何时见过、听说过用毛竹做的太师椅! 他不敢坐了,十分短暂的停滞——他右手握着剑,左手按着竹椅的扶手,坐亦不成,站还未起,此时撅着**,恰像是在蹲马步。 燕飞白左手用力向下按着竹椅扶手,借力缓缓起身。太师椅有着一种独特的构造。这构造给人一种既苍老又威风的感觉。好像在落座的一瞬间,自己就变成了七旬老人或是极有威严的人物。任何人想坐下去,都会不由自主地去模扶手。任何人坐下去想站起来,也会不由自主地去按扶手。 不妥!他站起身,就在左手刚要抬起、离开竹椅扶手的瞬间,忽然感觉到那扶手有一种迅猛的向上的反弹力! 他还未完全撤力的左手下意识的立刻又重重地按了回去! 触发机关陷阱的枢纽就在这里了! 机关会是什么?暗器?炸药?陷阱? 燕飞白向左侧歪着身子,此时一点儿也不敢松懈。总不能这样虚耗体力、僵持下去。人总要离开这里。手总要松开。有时候手里明明是烫手的山芋,却舍不得松手,这才是最愚蠢的行为。 不管是暗器、炸药、陷阱,还是什么都没有,在松手的刹那间就要有应对之举。必须有应对之举! 屋没有窗。 门没有关。 最好的应对之策就是从门口逃离。光线从门口射进屋里来,屋内反而愈显阴暗。此时看上去,门已不仅仅是门,而是阴阳之分、生死之界。门内多呆一刻,就仿佛是在十八层地狱受了几百年的苦刑。门外一步,哪怕只有平凡的一步,也足够给人以希望。 燕飞白决定一试。他先运功,他把全身的功力都集中在两条腿上——用“马踏飞燕剑”中的上乘轻功再合适不过了。 燕飞白深吸一口气。起步!撤手!燕飞白几乎只迈了两大步,确实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冲出去——门外的阳光是那样的诱人! 只差一步!燕飞白突然撤力!因为两扇门突然就关闭了——也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得就像是原来就没有打开过! 燕飞白剑在右手,他急忙刺出一剑!剑刺在门上,他借力撤身——否则几乎就要撞在门板上!从来只听说在门外吃闭门羹,燕飞白却在门内吃了闭门羹。 “糟糕!”燕飞白月兑口而出。因为他忽然发现已无处落脚——他已经感觉到,整个木屋在翻动、在跳跃!燕飞白忽然明白了机关的意图:只要竹椅上的机关一被触发,门就会迅速关闭,来者就会被困在这个密闭的木屋内,然后,木屋向后翻动…他进屋的时候不经意眺望了一眼——木屋背后约一百余步,是一处山崖! 燕飞白不得不随着木屋的翻滚而跳跃,并同时挥舞着长剑,用力地劈砍着墙壁——他可不想随着木屋滚落山崖,一起摔个粉身碎骨! 然而燕飞白绝望地发现,这木屋的墙壁是用有“铁木”之称的铁黎木粘连而成。铁黎木比铁还要硬,刀枪不入——一丝活路也不留,苏鲁班够狠! 木屋每翻动一次,都会在地上拍打出“啪啦”的声响。“啪啦啪啦”,木屋拍打着地面,也拍打着燕飞白的心。或许死亡并不痛苦。让人感到痛苦的是临死之时的煎熬。对于燕飞白来说,这煎熬未免太过漫长——一百余步,木屋至少要翻动二十余次!相较而言,砍头似乎要舒服得多! 燕飞白此时感觉,这木屋就像是一个赌徒掷出的、正在翻滚跃动的骰子。不过这骰子赌的不是钱财,而是自己的命运。燕飞白无能为力,此时他的命运不是掌握在自己手里。 听天由命吧!他挥剑入鞘,在跳动中吟唱着贾长江的《剑客》:“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为不平事!”他念着这首诗,顿时血液澎湃,子路死不免冠,项羽不过江东,文天祥忠义长存…一个个英雄人物浮现脑海。他感觉死亡并不可怕,唯一可憾的是,自己未能功成名就,像那些英雄一样干一番大事业!至少,燕门玉剑堂还没有在他手中振兴!但他不后悔,出师未捷身先死,他在拼搏中殒命,不丢人!他整理了一下衣服,他决定慷慨赴死——虽然生前做不成英雄,但是死也要像个英雄的样子! “啪啦——”,木屋终于停止了翻滚。难道已经坠落了吗?还是机关设置突然出了问题?木屋只翻滚了十二次——至少还有四十步才到山崖,燕飞白在心里计算着。而且,他也没有下落、失重的感觉。 屋外突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你再按一次竹椅的扶手。” 好熟悉的声音!究竟是谁?似乎刚见过面——是上官有情! 燕飞白找到竹椅——竹椅被固定在地面上,此时地面在上,竹椅倒悬。他一跃而起,将竹椅的扶手用力向上一托——紧闭的门忽地开了一扇,光线照射进来——重见光明的感觉真好! 燕飞白夺门而出。 上官有情就站在屋后,她用剑顶着木屋。燕飞白朝她走来,她把剑一收,回剑入鞘。 燕飞白不禁暗暗吸了一口凉气:好险!原来木屋据山崖仅有五步之遥了! 上官有情依旧很冷:“没事?” 燕飞白抱拳道:“多谢!” 上官有情走到燕飞白身后,背对着他:“前方更加凶险,你还要去?” 燕飞白也没有回头:“你还会救我?” 上官有情道:“我没有救你,我只是怕可惜了这铁黎木屋。” 燕飞白道:“只怕前面还有金屋银屋,我可不会怜惜它们。” 上官有情冷笑道:“那你就让它们陪葬吧。”她说罢,头也不回地走。 燕飞白回头道:“你去哪里?”他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舍不得她走。 上官有情边走边道:“回一剑关。” 上官有情渐行渐远,燕飞白只好转身,继续前行。 前方便是万丈深渊,如何过去?燕飞白左右张望——左侧不远处有一座铁索浮桥,直通彼岸。 燕飞白站在浮桥前,只剩三道关卡了!前方又有什么机关陷阱?或许这浮桥就是一个陷阱。但他势必要去取一把剑,不管是刀山火海,他都决定闯一闯! 第九章 宝剑离芒 无恨一听燕飞白失足坠落,手摇纸扇略一思忖,恍然道:“他不是一脚踩空,而是得偿所愿了。” 欧阳昆仑不经意间把无恨给他的‘锦囊妙计’藏入袖中。这是无恨所犯得唯一一个致命的错误,日后他将懊悔不已。他过于相信欧阳昆仑,反而授之以柄。 欧阳昆仑笑道:“咱们该动手了吧!”他笑得狡黠,笑得贪婪。 无恨合上纸扇:“机不可失,我这就安排!” 他转身吩咐上官小虫:“你去通知朱不笑和裴神枪,马上依计划行事!” 又吩咐齐七七:“你去告诉雷僧,上官骚客会引领援手前去汇合,汇合之后,立刻行动!你不必回来,也随他们一起行动!” 他的命令是那样坚决,他的指挥是那样自信,仿佛计划还没付诸实施,就已经取得了胜利。他必须这样坚决和自信。他坚决、自信,部下就会坚决、自信。他只要流露出一分的犹豫和慌张,部下就会有五分的动摇和恐惧。有时候,士气能决定一场战斗的成败。这可是不成功便成仁的生死之战,一分都马虎不得! 上官小虫和齐七七领命而去。 一切都按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 无恨身后带着吴是非、崔判官以及十几个小厮,往弃剑崖奔去。他这次没有安排吴是非单独行动。因为他觉得吴是非这个人平日少言寡语,举止稳重,看似老实,实则有让人模不透的心机城府,这样的人十分可怕,要用,又要防。而齐七七这个人,虽然平日有些圆滑,但是滑头就是滑头,不伪装,不掩饰,反而不失率真。 在这样的关键时刻、紧要关头,还是齐七七用起来比较放心。至于吴是非,自己带在身边,他纵有自己的小九九,也难兴起什么风浪。 处理好了这些细微琐事,无恨才能全神致力于整个计划的进程。就目前第一步计划来说,要在三个场地同时进行。 弃剑崖下就是第一个场地。 上官无恨没有猜错,燕飞白不是失足坠落。 燕飞白用一个隽逸的“燕子三抄水”,跃过“九死一生大阵”的狼牙地刺,飞身尚在半空,一块石碑就映入眼帘。 石碑上书三个大字:“弃剑崖”! 过五关斩六将,就是这里了! 燕飞白不假思索地跳下了山崖——他来这里就是为了取剑,就是为了这一跳!此时不跳,更待何时? 但,高崖深涧,纵身一跃岂不摔个粉身碎骨? 燕飞白并不是被高兴冲昏了头。他在看到石碑的同时,已经看到了顺着山崖垂下的藤索。所以他才奋不顾身地一跳。 他顺着藤索滑落下去,到达崖底约有一百余丈的深度。崖底本是一条山涧,不知何时已经干涸,河床上躺着千姿百态的被涧水、雨水冲刷去棱角的圆滑的石头。在这些石头上面,横七竖八地散落着各门各派的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等十八般兵器。 燕飞白一件件的巡视过去,百十年的风吹雨打,不少兵器已被锈蚀成废铜烂铁,不堪入目。而那些真正的宝剑利器,虽也有些斑驳的锈迹,却依旧能从它们微微露出的刃口处闪烁出夺目的光芒。 燕飞白并没有为那些烂掉的刀剑感到惋惜。他为那些不失本色的宝剑利器而感慨。他认为这未尝不是一个鉴定宝剑的十分奏效而又公正的方法。这是时间的裁决,这是岁月的审判。真正的金子不怕烈火,真正的宝剑不惧雨电。人不也正是如此吗?那些风光无限、名噪一时的假英雄、伪君子,任他流光溢彩,终究要被历史洗尽铅华,露出真身。而像柳三变这样的布衣卿相,虽屈身浪迹于市井,其才气难道不会流芳千古么? 燕飞白从头看到尾,虽不乏宝刀之类,却没有找到一件入眼的、称手的宝剑。他是剑客,自然要用宝剑。宝刀虽好,非其所用,亦非其所爱。 眼看此行就要扫兴,山穷水尽处,忽然有一个山洞映入眼帘。 燕飞白提步入洞,只踏进了一步,忽觉脚下一软,同时洞中传来“嗖”的一声!他暗叫不妙,拔脚退身。 燕飞白才退身洞外,只觉一股凉风扑面而来——似乎是一支冷箭!他急忙挪步侧身,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个东西长约三尺、光芒四射,灵蛇突袭一般擦身而过! 燕飞白忍不住伸手一抓,在尾部抓个正着,那东西气势未尽,竟带着他冲出去两丈有余! 燕飞白稳住身子,拿眼一瞅,不禁又惊又喜:原来竟是一把剑!这剑长约三尺,剑身用南极冰铁铸成,十分坚韧,通体雪白,映着日光,几乎能把那黑漆的山洞照亮!剑柄则用镔铁打造,仔细看去,还隐约刻有两个篆字:离芒。 离芒剑!这竟然是先秦神器离芒剑!燕飞白几乎要喜极而泣。 相传,离芒剑乃是先秦铸剑鼻祖欧冶子所铸。欧冶子一共铸造了九柄宝剑,其中,龙渊、泰阿、工布送给了楚昭王,湛卢、巨阙、胜邪、鱼肠、纯钧送给了越王勾践,而最后一把离芒剑是他的收山之作,他留为己用。 欧冶子铸离芒剑的时候,用千年一见的南极冰铁冶炼,用明净冷澈的寒泉淬火,铸成剑胚,又用阴森坚利的亮石慢慢打磨,终于铸成他平生最后一把宝剑。离芒剑铸成后,吹毛断发,置于暗处则阴森逼人,置于明处则寒光四射,可夺目致盲! 欧冶子临死前,将离芒剑传给了他的关门弟子燕怀剑。燕怀剑死后,此剑不知所踪。此剑后来重现江湖的时候,是在“燕门玉剑堂”燕北松的手中。燕北松过世后,离芒剑又下落不明。没想到千回百转,今日此剑又回到了燕家人的手中!燕飞白不由地感叹:难道这是先祖的馈赠! 适才离芒剑从洞内激射而出,看来是被人用作了机关暗器,那么剑鞘应该留在了洞中。有剑无鞘,终究不美。燕飞白亮起火折,挺剑入洞,寻找剑鞘。 山洞不算小,燕飞白走了二十余步,见洞壁上有灯盏。燕飞白点燃灯盏,洞内一片光亮。 燕飞白环视四周,在正前方的石壁上,果然直挺挺地插着一只剑鞘。剑鞘不会自己插入石壁,应是有人用内力一掌拍入。燕飞白纵身近前,鞘入壁中一尺有余——这人好深的内力! 燕飞白握住剑鞘,用力拔出。回剑入鞘,正好严丝合缝。 忽然!洞壁剧裂,灯盏熄灭,地动山摇,山崩地裂,山洞似乎在顷刻间就要垮塌! 好在燕飞白记得进洞时的路,他运气提身,一个“燕子穿梭术”夺门而出! 燕飞白出洞的刹那间,拔剑、挥剑,因为他的耳朵听到了来自前、左、右至少三个方向的暗箭! 剑花飞舞,削铁如泥,暗箭迸折,偏射土中! “好剑!好剑法!” ——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 来箭顿无。 燕飞白定身看时,四周十几个小厮正引弓搭箭,待命而发。前方一人,一身锦衫,手摇白纸扇,气定神闲,正是曾和他对弈的上官无恨! 第十章 请君入瓮 燕飞白拄剑而立,四周弥漫的杀气使他的每一根神经都已经绷紧。 他一直不明白上官无恨为何要在对弈中网开一面,在这里,当他看到上官无恨的第一刻,他便恍然大悟:在“黑白子”那一关中,上官无恨最后一子棋走偏锋,并非一着不慎,而是有意为之。上官无恨的博弈不仅在棋盘中,因为他把他的对手都当做了棋子。自己这颗棋子在前面冲锋陷阵,上官无恨就在后面坐享其成。所以,自己破了“九死一生大阵”,上官无恨也就得以紧随其后,踏着残阵,轻松地到了弃剑崖。 虽然上官无恨狡诈阴险,燕飞白却并不惧怕,尤其是在看透了上官无恨利用自己下的这盘“大棋”之后。燕飞白从上官无恨的棋路中早已经看出,这个少庄主胸藏十万凶兵,绝非善类。或许,接下来,上官无恨要灭口,就像在对弈中那样置自己于死地。但是,自己未必就不会置之死地而后生。 燕飞白剑眉一耸,试图试探出上官无恨如此煞费苦心地来到弃剑崖的意图:“无恨公子摆出这样的阵势,不会只是要试一试我的剑、看一看的我的剑法这么简单吧。” 上官无恨摇着纸扇道:“燕小哥得此宝剑,果然如鱼得水、如虎添翼。”他带着五分笑意、五分杀意,答非所问。 燕飞白明白问也没用,像上官无恨这样心思缜密的人物,不会轻易地被套出话来。他只好冷笑道:“我要是添了翼,你就不怕我飞走?” 上官无恨大笑:“煮熟的鸭子才会飞走,你,还没煮熟。” “所以你来,是要给我添把火?”燕飞白顺着说道。他在拖延时间。他要仔细分析敌人的实力构成。他在心中已经预算好,一旦动起手来,第一剑要刺向何方,第二剑要如何变幻,第三剑再怎样周旋… “燕小哥,你我一见如故,在故人面前,我不喜欢绕弯子、卖关子,直言了吧,我来,是要向你借一样东西。” “我知道你要借什么,但我不会借给你。” 上官无恨眨一眨眼睛:“这可由不得你。”他的纸扇忽地一合,目露凶光,杀机毕现:“不留活口!” 十几个小厮早就蓄势已久,此时闻令,箭弩齐发! 几乎在同时,燕飞白把离芒剑向前一指,使出了惊燕十九剑中的“一燕穿花剑”。离芒剑寒光四射,锋芒逼人! 这“一燕穿花剑”,是惊燕十九剑中可攻可退的一路剑法。攻则一步千里,长驱直入,任他铜墙铁壁,也如入无人之境。燕飞白攻破神剑五叟的“五颜六色阵”,用的就是这一剑法。若敌众我寡,敌强我弱,用此剑法亦可全身而退,退则如天马行空,奔逸绝尘。 燕飞白是可以全身而退的,以他的身手,纵有千军箭矢,也难奈其何。 何况现在只有十几个良莠不齐的小厮。 何况他现在手里拿的是欧冶子铸造的离芒剑。 然而他没有退。 他攻。 自他踏入江湖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退却过。他始终保持着一往无前的无畏豪情。退?这算什么!知难而退,莫说是要做英雄,只怕连剑客也不配做!一个剑客手中有剑,为何要退,为何不放手一搏?剑在手,不回头! 所以他攻。他只懂得孤注一掷地攻! 所以上官中军只见他一面,就像女儿上官有情一样,也情不自禁地引他为知己。上官中军后半辈子渐渐失去的,就是这种奋勇向前的冲劲儿。 所以上官中军因为他而落入了上官无恨的圈套。 “黑白子”一关,上官无恨从上官中军的琴声中,已经听出了这个二叔对燕飞白的惺惺相惜。否则,这个二叔也不会奏《高山流水》这样的曲子。 一个阴谋油然而生。 上官小虫所奉之命,就是去实施这个阴谋。 上官小虫是上官中军的贴身护卫。上官中军有“花、鸟、鱼、虫”四个贴身护卫,合称“四小剑”。 上官小虫在“四小剑”中居于末位。他之所以背叛上官中军、投入上官无恨的麾下,原因很简单——上官无恨允诺他,将来会擢升他为四大金刚之一。 四大金刚是镇剑山庄历代庄主的贴身护法,武功一流,地位仅次于山庄的两位总管。山庄现任庄主上官司徒身边的四大金刚,是铁佛、太平、雷僧、云侯。这四人在上官司徒初任庄主之时,曾为抵御北山七派围攻镇剑山庄而出生入死,立下过汗马功劳,所以上官司徒视他们为最值得信赖之心月复。当然,时过境迁,上官司徒有所不知,雷僧早已成为上官无恨的麾下大将。雷僧背叛的原因也很简单——上官无恨承诺,将来让他做四大金刚之首。有时候,名誉和权力真的可以将人性扭曲。 四大金刚地位尊贵,上官无恨开出这样的条件,上官小虫不得不动心。虽然上官中军对他很好、很信任——他说得话,上官中军历来深信不疑。 这种信任,不加以利用,未免有些可惜。 所以上官小虫只说了一句话,就已经完成了阴谋的一半:“燕飞白在‘九死一生大阵’遇险,此刻命悬一线!” 上官中军没有犹疑,他听到燕飞白这个年轻人有危险,立刻就决定带着四小剑前去援救。 上官中军的反应,上官无恨早已算定——如果燕飞白真的死在阵中,就连他也会觉得惋惜,何况英雄惜英雄的上官中军? 上官无恨请君入瓮,上官中军落入瓮中。 “九死一生大阵”此时已是残阵,但残箭斜插、地刺林立,余威犹在,仿佛依然能吞噬掉来者的性命。 上官中军没有在残阵中看到燕飞白的踪迹,反而低头看见了半截剑刃。 上官中军略有惊诧:自己胸前怎么会有半截剑刃?惊诧之余,他感觉背后一阵冰凉! 他回头一看。 他几乎不敢相信! 小虫的利剑直插入了自己的后背!利剑贯胸而出,带着血滴,带着冰凉! 上官中军大吼一声:“你这厮!” 他不吼则罢,他这一吼,走在前面的小花、小鸟、小鱼应声而倒! 上官中军细眼看时,三小剑尸体的左右,立着两个高大威猛的汉子——不是朱不笑、裴神枪又是谁? 他的确不相信,自己贴身的亲兵、和山庄的两员大将会出手袭杀自己。此刻,他宁愿自己的眼睛是瞎掉的,或者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胸前一阵绞痛使他很快清醒过来:这不是梦,自己看到的就是真正发生的! 他继而愤怒。 他把身体向前冲去,半截剑刃向后滑出! 血流如注,汩汩而出。 他趔趄着身子,怒道:“老夫做鬼也要回来找你们算账!” 小虫仍在横着剑,低头道:“主公不要怪我们心狠,是无恨公子非得要你的命。”他怕上官中军在临死之际还要反扑。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上官中军若真要做死前的挣扎,那自己恐怕就会首先遭殃。所以他推出无恨,使上官中军的火气转移到无恨身上——反正无恨也不在现场。 上官中军怒斥道:“住嘴!你这卖主求荣的腌臜泼贼!你做了叛徒,还挑唆我们内讧,你的新主子好渔翁得利!” “二庄主你错了,小虫说得,的确是实情”。朱不笑并非不笑,此刻他就在笑,那是一种胜利者得意的笑、满足的笑。他之所以笑得这样开心,是因为他即将升任镇剑山庄的大总管。 上官中军此时已是愤恨,他在之前就已经察觉到无恨心怀鬼胎,只是没想到无恨会下这样的毒手。他十分悔恨,悔恨自己没有早些提醒大哥。愤恨之际,他啸天狂吼:“上官无恨,你这个孽畜!” 突然!他自怀中取出一支响箭,向天一甩,响箭冲天,裂炸而鸣! ——那是他和大哥上官司徒约定好的信号,一方有难,响箭为号!即便不可能获救,也可以给对方一个警示! 第十一章 生死绝情 裴神枪的枪法冠绝天下,所以被称做“神枪”。在镇剑山庄抵御北山七派的那场战役中,他单枪匹马,用裴家“绝情枪法”独挑血衣派六员大将,从此扬名四海。 那一战,他重创血衣派,精疲力竭之际,却又受到鸿影派五大高手的围攻。危难关头,是上官中军手持利剑,孤身犯险,将他救出。 那一战后,裴神枪和上官中军结为至交。裴神枪凭借着他的赫赫战功,做了山庄的护院总教头。 总教头一做就是二十几年。“总教头”虽然位居“总”字辈,却要比“护院总领”矮上一截。这让裴神枪十分不爽。 裴神枪觉得,上官虎虎那个小子,论战功赶不上自己,论能力也高不到哪里去,却只因为是上官氏的族人就忝居总领之位几十年,职权、风光都要压过自己一头,这实在是不公平! 所以上官无恨只是允诺了他一个条件——日后他将成为山庄的护院总领,他就被上官无恨说服,成为上官无恨的心月复大将。 现在,裴神枪只要刺出这一枪,他就可以让上官无恨兑现承诺。 裴神枪曾经是铁骨铮铮的好汉。 但好汉受了委屈也要发泄出来。 裴神枪和上官中军是至交。上官中军还救过裴神枪的命。 但是在**面前,至交也会翻脸变成交恶,恩情也可以抛诸脑后。正所谓“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裴神枪狠狠地刺出了这一枪——冰冷的枪头插入上官中军炙热的前胸——就在上官中军甩出响箭的同一时刻。 上官中军十分惊愕。 如果是朱不笑砍他一刀,他可以接受。毕竟朱不笑与他并没有过硬的交情。 如果是上官小虫再刺他一剑,他也可以勉强接受。毕竟小虫还年轻的很,年轻人,功利心太强也可以理解。 但是,是裴神枪刺了他一枪。 裴神枪狠狠地刺了他一枪。 绝情枪法,一枪绝情。枪长八尺,入胸三寸。 上官中军右手紧紧握住枪杆,眼睛睁得铜铃一般,愣愣地瞪着裴神枪。片刻,他才一字一字地说道:“裴兄,你我可是生死之交。” 他失血过多,本已没有太大的力气。但是这几个字却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不错,你我是生死之交。你死,我生。”裴神枪侧着头冷冷地说。 “你要好好谢谢裴兄弟,他这一枪干净利落,省去你多少无谓之苦。”朱不笑似笑非笑地说道。 上官中军狠狠地啐了一口。 又是片刻的沉默,他才道:“朱总管,老夫今日认栽,只是不想死的不明不白,无恨为什么要算计我?他是不是想篡我大哥的庄主之位?” 朱不笑阴恻恻道:“这,你早已心知肚明,否则你也不会向上官司徒鸣箭示警。你又何必多此一问!” 上官中军仅存的一丝希望破灭了。他希望无恨只是想对付自己——虽然他找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 那样大哥就不会有性命之虞。 此刻他已问了个清楚。 此刻他不仅担心大哥有性命之虞,更担心女儿有情有生命之危。 但他已有心无力。 他没办法力挽狂澜。 一剑,从后至前,贯胸而出。一枪,从前至后,力透脊背。 重伤、愤怒、忿恨、惊诧、绝望,这个一代雄杰怆然饮恨,黯然而逝。 他的大哥、镇剑山庄庄主上官司徒的处境,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上官司徒身边的四大金刚护法中,太平因偶感风寒而卧病在床,云侯则在前日被派去追杀一个江洋大盗。因此,现在上官司徒的身边,只有大总管卢狮子、铁佛和雷僧三员大将。 上官司徒听到“九死一生大阵”传来的那一声响箭,便知二弟有难。齐七七也赶来说二庄主被数名高手伏击。他当下就率领那三员大将和齐七七赶去援助。 他们兄弟间的这种默契,无恨是从小就知道的。 所以上官司徒赶到半途的时候,就中了埋伏。 埋伏当然是上官骚客引去的欧阳昆仑、光头陈和李黑衣。 欧阳昆仑突然从路旁的草丛花簇中杀出,先出其不意地斫了上官司徒左臂一刀——他近年来做事愈发地不怎么光彩。 光头陈和李黑衣则从前后两个方向包抄了卢狮子。 然而更危险的埋伏是雷僧,他一直走在铁佛身后。事变陡起,他便击出他的“雷鸣掌”,重重的拍在铁佛的后背之上。 铁佛身为四大金刚之首的声威绝非浪得虚名。他练了四十年的“铁罩功”。他的肉躯仿佛已经就是铁做的。尽管如此,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之下——他是那样的信任雷僧,他还是被“雷鸣掌”拍击的血海翻腾,“哇”地向前吐了一口鲜血。 上官司徒不愧是一代枭雄,他左臂中了一刀,在这种十分不利的情况之下,仍能临危不乱。他拔剑的同时使出一个“旱地拔葱”,一是躲开敌人的下一刀,防止敌人连续得手;二是能居高临下,以便观看现场局势。 现场局势很严峻:卢狮子被光头陈和李黑衣前后夹击,分身乏术;铁佛与雷僧斗在一起,旁边还有一个齐七七不时地向铁佛刺出一记冷剑;欧阳昆仑则举着刀,等着和自己的一场厮杀;上官骚客不去和欧阳昆仑拼杀,看来不是站在自己这边。 上官司徒的心里突然很乱,他不明白为什么雷僧会背叛自己,他不明白欧阳昆仑为何会悄无声息地进入山庄——上官与欧阳两大世家素来不和,还有那齐七七和上官骚客,竟然也会、也敢成为叛逆! 此刻容不得多去思索,敌众我寡,敌强我弱,敌人来势汹汹,杀气腾腾,必须先集中精力挫其锐气,稳住局面! 上官司徒挥出一剑,荡开欧阳昆仑反手向上的一刀。借这一刀之力,他翻身而出,稳稳落地。 几乎在同时,上官骚客的长剑急急地刺了过来。他也这样卖命,是因为无恨答应他做山庄副总管。 上官司徒狠狠地瞪一瞪眼,上官骚客的攻势便弱去了五分。上官司徒用的是自创的“冲霄剑法”,可以与祖传的“碎云剑法”相媲美。他的剑法胜过上官有情,在山庄中算得上第一,否则他也做不了庄主。所以他只要用一个威严的眼神,便能震慑住做贼心虚的上官骚客。 欧阳昆仑挥刀砍来,他的邀月刀法碰上上官司徒的冲霄剑法,正是棋逢对手,所以刀剑甫一碰击,便打得难解难分! 第十二章 刀剑对决 欧阳昆仑暗袭在先,所以采取咄咄逼人的攻势。 上官司徒有伤在臂,暂时处于且守且攻的下风。 用刀者多是豪壮之士,沧桑厚重。 用剑者多有君子之风,隽逸飘然。 所以用刀的欧阳昆仑攻得猛烈,用剑的上官司徒守得潇洒。 欧阳昆仑挥舞着青霜刀,使出他的看家刀法——那提到名字都会让人胆寒的“邀月刀法”。“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欧阳世家的先祖正是受到李青莲这句诗的启发,才创下了这举世无双的刀法。 但诗情转化为刀法,已经没有了雅致闲情。那凌厉毒辣的招式,绝对不会让人联想到诗情画意! 刀法练到一种境界,刀就是人,人就是刀。欧阳昆仑近年刀法以至化境,所以他的为人做事也渐如刀法一般阴险狠毒——这是欧阳世家历代掌舵在晚年的通病,所以欧阳世家在江湖上的名声远逊于上官世家和泰山马家——尽管其整体的实力略高于这两家。 但其名声越是不好,便越想得到尊重,这是一种心理怪癖——权力和声望要同时兼得,这样才会使人彻底的满足。 为了得到这种满足,欧阳昆仑近几年在中原翦除了不少“异己”——所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所以上官无恨的这一次相邀,他视之为一次绝佳的机会:无论上官无恨的这次“政变”是否成功,镇剑山庄都必然会由于内耗而元气大伤、实力大损,其声威势力必定会大不如前! 如果上官世家的声威一落千丈,那么欧阳世家就可趁机收揽人心!欧阳世家的名望将会扶摇直上! 他也可以将上官世家义子谋杀义父的丑闻公之于众,那样上官世家就会一败涂地。但是欧阳昆仑不准备这么做,因为山东的泰山马家虽然一贯偏安一隅,他也还不把它放在眼里,但其实力也不可小觑。留下一个受了重创的上官世家来牵制泰山马家,这岂不是更好? 这样千载难逢的机遇,欧阳昆仑当然不会放过,他当然要去推波助澜。况且无恨公子为了请他出马,还要以上官世家祖传的《碎云剑谱》相赠。 所以此刻,他必要置上官司徒于死地! 他的人动、刀动、影动。 影随刀动,刀随人动,人随影动。 人动得迅疾,刀动得威猛,影动得诡异。 影可伤人?影可杀人? 在欧阳昆仑这里就可以! 这就是“邀月刀法”的精华所在。你以为那影就是影,不是实体,空有其形,却不知那无声的影就是刀,那无声的影就是人! 难道只有实体的东西才能伤人么? 像“影”这种无声无息、无情无义之物,才最容易伤人哩! 上官司徒也明白,这“邀月刀法”最危险的不是人,也不是刀,而是影。你可以躲开出手毒辣的人,也可以避着锋锐尖利的刀,却防不住暗无声息的影。 上官司徒的“冲霄剑法”恰恰是这影的对头。所以欧阳昆仑才会十分忌惮上官司徒,必欲除之而后快。 上官司徒甫一使出他的“冲霄剑法”,一股隐隐地浩然剑气便随剑而生。这剑气,无色无味、无状无形,只是在剑的灵动之间,有一种超凡月兑俗的凛然正气! 上官司徒是从十八岁才开始练剑。 他幼时好读经史子集各家诗书,不好舞枪弄棒。在书文方面,他的确很有天赋。十岁时,他已经可以熟背四书五经。十五岁时,他已经可以和进士出身的当朝官员就书经要义侃侃而谈。后来,若不是他的父亲上官肃突然病危,或许他还会继续沉醉在三坟五典之中。 那一年,他二十岁,弱冠之年。 那一年,他的父亲上官肃忽然得了重病,剑法颇精的二弟上官中军年方十六,难当大任。老父临死之际,将庄主之位传给了他这个文弱书生。 那一年,北山七派趁火打劫,大军来犯。镇剑山庄当时的四大金刚护法尽皆战死,但仍未能阻止七派的攻势。危急关头,山庄内的少壮一派挺身而出,卢狮子、朱不笑、铁佛、太平、雷僧、云侯、裴神枪各自独当一面,终于挽狂澜于既倒,最终击退了北山七派。 那一年,上官司徒决定练剑。 ——上官世家的掌舵、镇剑山庄的庄主不能不谙武艺!不能不武艺超群! 由于上官肃未将祖传“碎云剑法”相传,上官司徒只好另辟蹊径。他从春秋礼义之中得到启发,从四书五经之中获得灵感,将书经中“君子”的仁、义、礼、智、信糅合在剑法之中,自创了一路“冲霄剑法”! 此剑法与佛门“禅功”有异曲同工之效。佛门入禅愈深,则武功愈高。冲霄剑法则是君子修养愈重,则剑法愈精。 剑乃君子之器,冲霄剑法亦君子之剑法。二者甫一结合,便有石破天惊的效果。上官司徒凭此剑法初战前来挑衅的江洋大盗淳于鹰的时候,剑才出鞘,便有一股浩然正气充斥天地、直上云霄,所谓邪不压正,淳于鹰尚未交手,便为这种气势所震慑,丢刀卸甲,落荒而逃。 不过,近年来,上官司徒也是私心之欲渐起。他总想有一个亲生儿子。他觉得要把家业托付给传承香火的亲生儿子,才不会愧对列祖列宗。 他终于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并且为自己、为上官世家惹来了这场无妄之灾。 他的剑法也因生了私欲而有了瑕疵,再也无法到达“剑气干云霄”的境界。 但他仍能与欧阳昆仑一战。 剑气对刀影,无形对无声,正是冤家路窄。 上官司徒的空灵剑擅于游走穿梭,翻飞灵动,恰似一条奔腾往来的玉龙。欧阳昆仑的青霜刀则是砍、剁、劈、砸,沉重刚猛,宛如一只张牙舞爪地苍鹰。 上官司徒穿梭于欧阳昆仑的刀影之余,也会忽左忽右,替铁佛挑开齐七七的冷剑,为卢狮子挡住李黑衣的尖刀。 欧阳昆仑一方是志在必得,上官司徒一方是哀兵必胜。双方斗了一百多个回合,势均力敌,不分胜负。 “庄主莫慌,俺来助你!”忽然,不远处传来这一声呼啸,打破了天昏地暗的局面! 第十七章 她是利剑 燕飞白为避免与上官无恨的交锋,携离芒剑攀爬上弃剑崖顶,匆匆离开镇剑山庄。 他特意来到一剑关,与上官有情道别。一来,是答谢有情在夺命木屋的救命之恩。二来,他对这个姑娘的感觉,已不仅仅是好感那么简单。 上官有情捋模着垂下的发巾。 剑还是那一把剑,剑缨招摇,随风轻飘。 燕飞白把手紧紧地按着剑柄:“我要走了。” 上官有情忽地把发巾向后一甩,任它随风吹打在脸上:“你想要的,已经得到了。你走便走,走就是了。” “可是我忽然发现,我想要的,不仅仅是宝剑。” “可是弃剑崖只有宝剑。” “还有你。” 上官有情忽然出手拔出利剑,把剑锋指着燕飞白的前胸:“我不是宝剑。” 燕飞白道:“你是宝剑,你已经刺穿了我的心。” “可是我的利剑才刚刚出鞘。” “我愿做你的鞘,你的利剑可以随时入我这个剑鞘。” “我入了鞘,就不想再拔出来。” “我的鞘是用心来做的,你拔出来,我就死了。” “那你走吧,带着你的宝剑!” “你是说,你愿意和我浪迹天涯?” 上官有情把剑插回剑鞘:“我已经入了你的鞘,你可要守护我一辈子。” 燕飞白展臂把上官有情揽入怀中:“我是剑鞘,我保证,你这把宝剑一辈子不会受到风吹,一辈子不会受到雨打,也一辈子不会生出铁锈。” 两个年轻人,从彼此惺惺相惜到坠入爱河,或许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上官有情把燕飞白轻轻一推:“可是,我先要回山庄,好让伯父另选一人来守一剑关。” 燕飞白把剑插在地上:“我在这里等你。” 上官有情飞身而去。 残阳落下了山头,夜幕渐渐降临,半明半暗的蓝黑色天空中,已经有繁星在闪烁。在天的另一头,一轮皎洁的明月悄悄爬上了半空。 燕飞白躺在地上,凝视着这精彩的夜空。他感觉自己真是幸运极了,只不过几天的功夫,他既如愿以偿地得到了宝剑,又找到了自己可以相伴一生的伴侣。他觉得自己要做夜空中那最明最亮的月,要做光彩照人的大豪杰。但如果他是月,那么,上官有情又是什么呢?上官有情绝不是忽明忽暗的一点寒星。所以他转念,他觉得上官有情才是月,是圣洁光彩的月,是月里的仙子嫦娥。燕飞白绝不会做异地相思的后羿,他宁愿做一只玉兔,与有情长相厮守。他在这样的憧憬中,不知不觉地睡去。 燕飞白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他梦见上官有情手持利剑要刺穿他的前胸,他也不知躲闪,只是愣愣地站在那里,于是,上官有情的利剑穿过了他的胸膛,鲜血顺着剑身流淌出来… 燕飞白惊醒! 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天微微亮。 月亮已经落到了天的另一头。一层云彩飘过,给月亮蒙上了一层朦胧的轻纱。 月亮的前面,站着上官有情。 燕飞白起身道:“你回来了。” 上官有情冷冷道:“你醒了。” “我醒了,昨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你醒了就好,你的死期到了。”上官有情不等燕飞白说完,就把他的话打断。她的眼角有一丝泪痕,在朦胧的月光下反射出细弱又冰凉的光芒。 “什么?你说什么?”燕飞白以为上官有情在和他开玩笑。 “我说你的死期到了,我要杀了你!”上官有情拔剑在手,剑锋犀利,直向燕飞白的前胸指去。 “我还在梦里么?”燕飞白眨一眨眼,眼前的情景确实和睡梦中太过相似! “你不要惺惺作态了,快亮出你的宝剑,亮出你的离芒剑,快来杀了我,来呀,杀了我,不然我就杀了你,我是绝不会手软的!”上官有情忽然大声啼哭起来,边哭边喊,喊得惊天动地,喊得燕飞白愣愣地站在那里。 原来,上官有情本打算回山庄向父亲和伯父告别,然后随燕飞白去浪迹天涯、闯荡江湖。但是,她一路上碰到的那些小厮、老妈子,竟都用异样的眼光看她。那眼神里,有可怜,有哀伤,也有欲说又止,有唯恐避之不及。 上官有情意识到山庄里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她所守得一剑关处在镇剑山庄的最外围,山庄里发生的事,她总是最后一个知道。 她上前叫住一个老妈子,仔细询问下才知道了这个天大的噩耗:她的父亲、她的伯父一家在一天之内全部死于非命! 上官有情脑子“嗡”的一声,几乎当场倒地。她不敢相信。她一路狂奔,奔向风满楼。 风满楼前的守卫已经换了人,守闸门的不是上官虎虎,这个人上官有情认识,是无恨的跟班、护院齐七七。 上官有情要进楼,齐七七却把剑一横:“山庄重地,不可擅入!” 上官有情用剑挑开齐七七的长剑:“滚开!” 齐七七一挥手,身后十几个人立刻围了上来,硬是要把上官有情拦在外面。齐七七知道,二庄主上官中军已经命丧九泉,眼前这个“小公主”已经失去了靠山,若是在以前,不要说他齐七七,就连无恨公子也要让她三分!但是世事就是这样炎凉,那边二庄主尸骨未寒,这边他齐七七就敢和上官有情叫板! 上官有情一来是急于搞清楚情况,二来是她从没把这个小护院放在眼里,是以她凤剑一挥,与齐七七和十几个小厮缠斗起来。 “是谁在打闹,还不住手!”闸门内忽然传来一声喝斥。 齐七七听这一声喝斥,急忙住手。 上官有情看时,正是上官虎虎。 上官虎虎刚刚助上官无恨格杀了四大金刚之一的“太阴剑”太平和上官司徒的儿子上官承业,已经稳坐金刚护法之位。他从闸门内走出一看是上官有情,心想:这是个不好惹的姑女乃女乃! 上官虎虎忙斥退齐七七,放上官有情进了闸门。 上官有情也顾不得打招呼,便飞奔入风满楼。 风满楼内的布置使上官有情脊梁骨一凉:楼内大设灵堂,一个大大的“奠”字在宣告着死亡,数具棺材停在灵堂内,供桌上两个牌位,分别刻着伯父上官司徒和父亲上官中军的名字! 上官有**哭无泪,或许是亲人的离世太过突然,她还没有准备好眼泪。 上官无恨守在灵前:“贤妹,咱们可都要节哀。” 上官有情面无表情:“我父亲和伯父是怎么死的?” “叔父和我义父是被奸人暗杀。” “凶手是谁?” “这个人近日来弃剑崖取剑,贤妹应该和他交过手。” 上官有情心中一颤:“究竟是谁?” “他的名字,叫做燕飞白!” 上官有情突然睁大了双眼:“叫什么?你再说一遍!” 上官无恨抬头看了一眼上官有情:“燕、飞、白!” 第十八章 不见明月 上官有情的心境,有悲伤,有愤恨,有痛苦,此时又添一分惊怔! 她对着上官无恨问道:“是他?他为什么要下这样的毒手!” 上官无恨低头道:“有些事,想必你在路上也耳闻了不少。义父和叔父为了争夺《碎云剑谱》,在弃剑崖下大打出手,两虎相争,两败俱伤,此时燕飞白正好来到弃剑崖,他取了先秦神器离芒剑,见义父和叔父俱都受了重伤,地上散落着那本剑谱,他便有了贪念,起了歹意,用剑杀了义父和叔父,夺了剑谱,携了宝剑,逃亡去了!” 上官有情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你为什么不派人去追?” 上官无恨道:“办完了丧事,我亲自去追杀这个恶徒!” 上官有情终于掉下一滴眼泪:“不必了,这件事交给我了!” 上官有情不再说什么,伏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提剑而去。 她实在难以相信上官无恨所说。 但她问遍了整个山庄,整个山庄都是众口一词坚定地说::“凶手就是燕飞白!” 上官有情几乎要崩溃——她与燕飞白,一夜之间成为恋人,一夜之间又成为仇人。 她狂跑。她飞奔。 她当然是要回一剑关找燕飞白。 她本可以趁燕飞白熟睡之际就一剑要了他的命。 但她还是不相信燕飞白就是杀父凶手。 她必须亲口问明白。 所以她等,等燕飞白醒来。 但她还是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所以燕飞白被她问得发了呆、喊得愣了神:“我为什么要杀你呀,情儿,我为什么要杀你呀!” “那你为什么要杀了我的父亲,杀了我的伯父!” 燕飞白又惊又疑:“你说什么,情儿,你说两位庄主被人杀害了?” 上官有情停止了啼哭,只是不住地抽泣,她抹一抹眼泪:“你才让我爱上你,却又让我恨上你,你这个恶魔,谁是你的情儿,你好狠的心!” 燕飞白一时无言以对,他忽然明白了上官无恨为什么要在弃剑崖下伏击他——难道这件事情和上官无恨有关系?但这只是一个推测而已。 燕飞白只好解释道:“情儿,你不要伤心,我没有杀人,我是被人陷害了,我一定会帮你找出凶手,你要冷静!” 上官有情冷冷一笑:“你要我冷静?我也不愿相信你是我的杀父仇人,但是全山庄的人都说你是凶手,你让我怎么冷静?你是跟我回去伏法,还是在这里和我拼个你死我活!” 上官有情的剑指着燕飞白,指着燕飞白的前胸。谁也不知道,她这一剑会不会突然向前刺去。 燕飞白拔剑出鞘,剑还是那样白,白得像雪,白得像冷月泻下的一缕寒光。他后退几步:“情儿,我陪你打,你发泄出来就好了,你要相信我。” 上官有情凤剑一抖,一式“穿云裂石”激越有声,带着悲伤,带着愤恨,带着痛苦,凌厉地向燕飞白刺去! 燕飞白挥剑自守,只是使出了一式意在防守的“伴君轻燕剑”,剑身舞动,密不透风。 上官有情把剑疾挥,换了一式“愁云惨淡”,她上下翻飞,就像一只扑火的飞蛾! 燕飞白随之换了一式“伯劳飞燕剑”,他只是后退,他的悲伤和痛苦也隐约暗藏在剑法之中。他们二人难道真要做分飞的伯劳和飞燕?相遇总是太晚,离别总是太疾! 上官有情忽然剑势一变,用了十分的力,挥出一式“风卷残云”,剑风凛冽,咄咄逼人! 燕飞白也把剑势一收,用了一式“雁南燕北剑”。他这一剑只用了三分的力。这就意味着,上官有情可以轻而易举地格开他的防守,把长剑刺入他的胸膛! 他本就要用心做上官有情的剑鞘,现在上官有情要把剑插入剑鞘,他岂能躲闪、岂能逃避?纵然他是被冤枉的,但既然上官有情一定要伤他的心,他就横下心来让她来伤!他只是在心里默念:刺进来吧,刺进来就不要再拔出去! 但是,忽然“啪”的一声!一声清脆,震醒了两个疯也似的年轻人——上官有情的长剑折为两截,一截握在她手中,另一截破空飞出,在黎明前的夜空中划出一道忧伤的曲线。 燕飞白手中拿的是离芒剑。 离芒剑无坚不摧。 虽然燕飞白只用了三分的力,但上官有情却用了十分的力! 所以上官有情的长剑碰上了离芒剑,坚对坚,硬碰硬,只能折断。 上官有情恨恨地瞪着燕飞白,她冷峻的双眸里闪烁着苍白的泪光:“我现在杀不了你,你滚吧!” 燕飞白欲言又止。 片刻的沉默。 上官有情把半截残剑丢在地上:“我上官有情对着月亮起誓,终有一天,我会手刃燕飞白这个恶魔!” 燕飞白只有走,此刻一切的解释都是徒然。他要查明事情的真相,要还自己清白,要为上官有情报杀父之仇。 他提剑转身,默默地走去。东方的夜空黯淡无光,黎明的前夕总是最黑暗的。走出三两步,他回头看一看上官有情。上官有情的发巾随风摇曳,而那西方的夜空之上,月亮早就落下山去,不见了踪影。 第十九章 四小家族 燕飞白悻悻地离开镇剑山庄。他此时的感觉,就像是在爱河里洗了个水澡,却也染了一身的淤泥。 但是对上官有情的这份感情,他决不会放弃。他已经决定,要坚强而又坚定地对待这份感情。 要坚守这份感情,就要还自己清白。燕飞白自己明白,他有着出淤泥而不染的清白。他必须弄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然而整件事情连一个头绪也没有。最为棘手的是,他现在不能回镇剑山庄——上官世家的人现在误把他当做凶手,当做大仇人,他回去不但是于事无补,甚至还会百口莫辩、越描越黑! 燕飞白现在隐隐地感觉到,从他踏进镇剑山庄的第一步开始,他就已经落入了一个神秘的圈套。这个圈套,比上官世家的三道关卡还要难以应付,比巧手苏家的三道关隘还要凶险百倍! 但燕飞白何时怕过困难?何时惧过凶险?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这件事扑朔迷离,既然这件事自己不方便插手,那么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去金花寨找“金花神探”花伴暮。 提起金花寨,江湖人就会不由自主地有四个字月兑口而出:苏、唐、林、花。这四个字,每一个都是大有来头,分别是:巧手苏家、蜀中唐家、杀手林家和神探花家。 巧手苏家,精于奇门遁甲,擅造机关陷阱,第一代祖师乃是一百多年前享誉江湖的苏鲁班。自苏鲁班之后,巧手苏家人才辈出,传到当下这一代,要数苏班臣、苏八门、苏弄影、苏破斧这四人最有成就,四人合称“班门弄斧”,各怀绝技。巧手苏家世居江南一带,但由于苏家在弃剑崖有三道关隘,每年都要修缮,因此每一代苏家人都会派人在镇剑山庄轮值。现在在镇剑山庄当值的就是“班门弄斧”中的苏弄影。 蜀中唐家为人所熟知,当然是由于其独步天下的暗器和毒药。蜀中唐家如今青年一代的代表人物是唐小彩。唐小彩曾在五年前独闯弃剑崖,取走唐门神器“五彩春雨针”,一时声名大噪。 杀手林家是近二十年才在江湖中崛起。杀手林家以刺杀而成名于江湖,其杀手以快、冷、狠著称。其快,快如鬼魅;其冷,冷如冰山;其狠,狠如阎罗。杀手林家从不讲仁义道德,只讲金银珠宝。买家只要付得起酬金,那么,钱到,人亡,事成。是以,不仅江湖人,就连官面上的白道人物,听到“杀手林家”四个字,都会不禁毛骨悚然,起一身鸡皮疙瘩,冒一身冷汗。也正因为杀手林家如此让人胆战心惊,所以江湖上冒林家之名的杀手也数不胜数。这些冒名的杀手,狐假虎威,借用林家的威名威逼官商的钱财,屡屡得手,有时也会被人识破,那又是另一段江湖奇闻了。 神探花家与杀手林家相对,是凭借侦探、查案而驰誉江湖。如果说杀手林家是“鼠”的话,那么神探花家恰恰就是“猫”。世上的事物,本来就是一物降一物,相生相克,否则,任由一家独大,那还得了?不过,神探花家的势力只限于江湖,官场民间之事,自有官府衙门、厂卫捕司查办,神探花家是不能、也不敢插手的。 苏唐林花这四家,工于机巧之事,代代相传,也颇有些势力,合称“四小家族。” 燕飞白现在要去找的,就是四小家族中的神探花家。 神探花家世居金花寨,如今的寨主是人称“金花神探”的花伴暮。神探花家极重信义,尤其是在这一代寨主花伴暮的手中,只要是花家接手的案子,不查个水落石出决不罢手,哪怕是拼了性命也要一查到底。 燕飞白正是要去金花寨找这位素不相识的花寨主相助。 虽说去金花寨的路程并不是很远,但中间却隔了一个“烟柳城”。 烟林城也不是刀山火海、魑魅之域,也没有镇剑山庄的六大险关,但那里却是上官世家的势力范围。只怕上官世家已发出对燕飞白的追杀令,只怕烟柳城不会轻易放燕飞白过去。 好在烟柳城的城主是“柳叶飞刀”柳藏刀。 数年前,燕飞白凭一把长剑,力破柳藏刀的二十四把柳叶飞刀。按照烟柳城的规矩,在比武中失败的一方要自断一臂来铭记耻辱。那时候,柳藏刀还不是烟柳城的城主,燕飞白心存任念,向城主求情,才保住柳藏刀的一条臂膊。事后,柳藏刀感念不已,与燕飞白结成生死之交。 所以当燕飞白前脚刚刚踏入烟柳城,就有一名主事十分热情地把他请进了细柳阁——那里是城主柳藏刀的住处。 柳藏刀已经在那里安排下了酒宴,为燕飞白接风洗尘。 他捋着他的三缕细髯,十二分高兴地向众人介绍燕飞白燕少侠,又向燕飞白介绍在座的几位主事和执事——细柳阁之于烟柳城,正如风满楼之于镇剑山庄,平日没有城主的召见,这些主事和执事是不可能在这里共聚一堂的,柳藏刀这样安排,足以显示出燕飞白在他心中的份量! 第二十章 笑里藏刀 烟柳画桥,春光和煦。 柳藏刀把酒敬道:“燕小弟当年救下我一条胳膊,那就等于救了我柳某一条性命,燕小弟,这杯酒我先干为敬!”言罢满饮一杯。 燕飞白回敬道:“柳大哥言重了,说这话便是见外,咱们是不打不相识,小弟也满饮此杯!”他本不经常饮酒,此时被柳藏刀的热情所触动,有感于当年走南闯北的激荡豪迈,一时激起了男儿的豪情,一仰头,也是饮了一杯。 柳藏刀把酒斟满,起身向着在做的主事、执事道:“燕少侠从来都是仁心仁德,大有古君子之风,冲这一点,柳某交这个兄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我和燕兄弟,我们兄弟间的情谊,你们岂知?我柳藏刀今天把话撂在这儿,燕飞白他日如果落了难,我柳藏刀就是把头别在裤腰带上,也要第一个赶去相救!”他转身面向燕飞白,仰头干了一杯。 燕飞白早已起身,他端着酒杯道:“我燕飞白高攀上柳大哥,也是三生有幸!他日柳大哥如果有难,我燕飞白也是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他憋回去一个酒嗝儿,也干了一杯。 那些主事、执事也敬道:“燕少侠与城主的兄弟情深,真是令人感怀,我们能和燕少侠同坐饮酒,深感荣幸,我们一起敬燕少侠一杯,不成敬意!” “岂敢岂敢,燕某有幸结识诸位豪杰,也是深感荣幸!”燕飞白一仰头,又饮了一杯。 酒过三巡,柳藏刀笑道:“贤弟,听闻你在弃剑崖取了一把先秦神器,不知可否让愚兄一睹为快?” 燕飞白把离芒剑递给柳藏刀:“此剑名为离芒,是先秦铸剑师欧冶子所造第九把宝剑,锋利无比,确是神器。” 柳藏刀把玩着离芒剑,猛然把剑拔出半鞘! 一道寒光,亮如闪电! 柳藏刀被耀得几乎睁不开眼睛,他眨了几回眼,才勉强把眼睛眯开一条细缝儿。他吃力地看着剑身,剑身上映着他的一张脸——那是一张憨厚的笑脸。 “果然好剑!”柳藏刀把剑回鞘,顺手交给旁边的主事,让他们传看宝剑的风采。 燕飞白笑道:“剑光夺目,各位多加小心,莫要被剑光伤了眼睛。” 柳藏刀笑道:“贤弟能取得此剑,想必是经历了不少艰难吧!” “江湖人尽皆知,到弃剑崖取剑须过镇剑山庄那六道险关,小弟使尽浑身解数,才闯过了那六道关隘,终于如愿以偿,取得这把离芒剑。” “难道就没有其他的波折?”柳藏刀笑着追问。 燕飞白心里微微一颤,但柳藏刀是自家兄弟,他想也不必隐瞒:“不瞒大哥,说来奇怪,在小弟取剑的同日,镇剑山庄庄主上官司徒、二庄主上官中军竟然同时离奇地遭人毒手,突然死亡!” “此事我也有所耳闻,上官世家已经发出了帖子,老庄主的义子上官无恨已经接任庄主之位,山庄总管和金刚护法也有了变动。欧阳世家第一个站出来支持上官无恨。” 燕飞白心头又是一颤:柳藏刀明知故问,居心何在?但他不动声色道:“听说烟柳城与镇剑山庄是世交,两位庄主离世,小弟深感叹惋,大哥也要节哀。” “不知两位庄主是被谁所杀?”柳藏刀依然笑得憨态可掬。 柳藏刀没有哀伤,反而是笑容满面,燕飞白已经察觉到其中的异常:“这也正是贤弟当下最为苦恼之事,两位庄主离奇暴毙,更为离奇的是,上官世家居然把我当做了杀人凶手!小弟现在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只感觉是稀里糊涂地做了别人的替罪羔羊!” 柳藏刀捋了捋他的三缕细髯,笑道:“如此说来,怪不得无恨公子把他的接任大典改为了屠燕大会。” 燕飞白惊道:“屠燕大会?” 柳藏刀忽然跪地道:“愚兄现在有一事相求,请贤弟帮一帮愚兄!” 燕飞白急忙起身道:“大哥快快起身,大哥有何难处,不妨直说,小弟适才已经说过,大哥有难,小弟万死不辞!” 柳藏刀跪着道:“贤弟有所不知,屠燕大会上,无恨公子已经通告天下,说上官世家两位庄主为抢夺《碎云剑谱》而互殴成伤,而贤弟你则假仁假义,乘人之危,击杀了两位庄主,又夺走了剑谱!天下群雄莫不激愤,已经达成共识——从此,贤弟你人人得而诛之!凡窝藏、援助贤弟者,也将会一同被格杀!…” 燕飞白剑眉一耸:“柳大哥你不必多说,我燕飞白是不是连累了大哥?” 柳藏刀满脸堆着笑,他似乎不会做出其他的表情:“是。” “那我走就是。” “你走不掉,你不能走。” “是不是上官无恨给了你命令?” “是。” “所以你要…” “愚兄要借你的命。” “借了我的命,大哥就会立下大功,就会扬名于江湖。” “贤弟果然聪慧过人。” 燕飞白恨恨地说道:“我这条命真是金贵,当日上官无恨要借我这条命,可惜没有借成,但我与他素不相识,又或有误会,我不怨他。我只是没想到,柳大哥你与我是这样的交情,今天也要来借我的命。” “因为你说过,愚兄有难,你会万死不辞。” “大哥你也说过,小弟落了难,你会第一个出手相救。” “我现在借你的命,就是救你。” “大哥当我是三岁女圭女圭。” “你迟早都要被那些天下人所杀,我现在借了你的命,你就不会死在他们的刀剑之下,你说,大哥是不是第一个出手救你?” “你果然是我的好大哥,但我燕飞白有冤再身,今天不会轻易把命借给你!”燕飞白言罢,欲运功起身,他不想与他的“柳大哥”大打出手,剑不在身,他想用“燕子三抄水”的功夫夺门而出——以他的身手,夺门而出或是夺窗而出决非难事。 但当他暗暗运功的时候,他暗暗叫声不妙:内力全失,哪还有半分力气! 柳藏刀似笑非笑道:“你已经中了‘软魂逍遥散’,此刻一定是浑身无力,运不起一丝功力来。” “你竟然在酒里下了毒!”燕飞白无力道。 柳藏刀得意地笑了笑:“燕小弟呀,你忘了我的名字么?我叫柳藏刀,笑里藏刀呀!” 第二十五章 寨主急令 酒肆老板大喝一声,挥舞着软剑向燕飞白攻来! 这时,从酒肆里间突然窜出来五六个大汉,各持刀枪剑戟,把燕飞白围在了垓心! 燕飞白无路可退,只得侧一侧身子,让剑身从下巴前面穿过,于千钧一发之际闪过酒肆老板势如猛虎、快如灵蛇的一击。 酒肆老板不依不挠,把手一抖,剑也一抖,那柔软的剑身便灵活地打了个卷儿,向燕飞白雪白的脖颈间缠去! 燕飞白无剑在手,急忙把身子蹲一蹲,矮下头去,顺势击出一掌,正打在酒肆老板的腰间! 酒肆老板忽然把腰月复一收,从胸膛至小月复,他的整个肚子都向内凹陷进去! 所以燕飞白感觉他击出的一掌就像是击中了一团棉花,如泥牛入海一般失去了力道! 燕飞白一掌击空,酒肆老板已经处于上风,于是他用剑封锁在燕飞白的头顶,接着又向半蹲着的燕飞白狠狠地踢出了一记飞脚! 燕飞白并未惊慌,越是在紧要关头便越是要更加冷静,这是他数百次战斗中总结出来的救命经验!他双腿发力,双脚蹬一蹬地,向后翻出一个跟斗!凭这一翻的招式,他踢出右腿招架住酒肆老板的那一记飞脚,同时左腿向上踢向酒肆老板的持剑的右腕! 酒肆老板躲避不及,手中的软剑被燕飞白一脚踢飞! 在燕飞白身后的两个大汉,这时候瞅准了时机,把他们的一对银枪向着燕飞白空无防守的前胸捅了过来! 枪影烁烁,燕飞白忙伸出两条胳臂,用双手接住两只闪亮的枪头,用力向左右一分,又用力向地下重重地按了下去! 借这一按之力,燕飞白腾身跃起,半空中又使出一个漂亮的“旱地拔葱”,一鹤冲天似的向房顶冲去!——他试图要冲破这茅草屋酒肆的房顶,从那里突破重围! 燕飞白挥手向房顶推去,他本以为他这用了十分力道的猛然一推,可以轻易地在房顶击出一个猱身可过的窟窿! 但当他的肉掌击在房顶的刹那,他暗呼一声不妙——房顶竟是用铁皮做成,那些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茅草,不过是在外面做的一层伪装的包裹! 燕飞白一掌击中了铁皮房顶,“嗡”的一声,好似佛祖座下的菩萨拍击了一下手中的金铙,余音绕梁,振聋发聩——铁皮没有被打破,燕飞白反而身受反推之力,从半空中迫降下来! 五六个大汉各把利刃朝上——只要燕飞白坠落下来,就要在他身上刺出五六个透明的窟窿! 燕飞白毕竟是燕飞白,他最拿手的两门绝技,第一,是“惊燕十九剑”,第二,便是他从“马踏飞燕剑”和“一燕穿花剑”中参悟演化出来的绝世轻功——“燕子三抄水”。 “惊燕十九剑”更多地是用来进攻,而“燕子三抄水”可在危难中用来逃生! 所以燕飞白此时用来逃过一劫的,就是“燕子三抄水”。 他把双臂舒展,用内力催动身体旋转起来,于是在他的脚尖稍稍碰触到一支雪亮的枪尖的一刻,他的身体已经改迫降为俯冲——他就像是一只受了惊的白燕,伸展着双翼,闪电般向着房门飞冲过去! 他就要飞出屋外! 然而,此时,一个红衣女孩儿迎面走进酒肆里来! 燕飞白不及多想,右臂前出,用了十分力道击出一掌! 红衣女孩儿见店内突然飞出一个白衣人,又向自己重重地击出一掌,下意识地止住了脚步。也许她是因燕飞白俊雅飘逸的轻功而看呆了,也许她是被迎面而来的燕飞白凌厉地掌风震慑住了,这女孩儿只是傻傻地愣在那里,瞪圆了一双明如秋水的大眼睛,张大了一只女敕如樱桃的朱粉小口,也不躲闪,也不回击,不知如何是好。 燕飞白忽然发觉,来者是一个没有恶意的十几岁的女孩儿,情急之下急忙回掌,收回九分力道——他受自己这九分力道的回击,不得已向后一个纵跃,又落回了酒肆之内! 燕飞白甫一落地,身旁早已拾回软剑的酒肆老板又挥剑劈来! 红衣女孩儿突然缓过神来,喊出银铃般的一声:“竹统领,快快住手,寨主有急令!” 酒肆老板听这一声喊,便收手止剑,但仍把剑指着燕飞白,大声道:“寨主有什么吩咐?” “寨主有令,若有一个叫燕飞白的前来叫寨,不必通报,速速请上山来!” 酒肆老板把软剑收回腰间,恨恨地道:“寨主不听劝啊,这桩惹火烧身的案子,看来他还是决定要硬接下来了!”他转身半是恨意半是笑意地道:“姓燕的,算你走运。” 燕飞白转身揖道:“不知掌柜大哥怎么称呼?” 红衣女孩儿蹦跳着走进店来,哈哈一笑:“他才不是什么掌柜哩,他呀,叫做‘八字胡’,是我们金花寨的东寨统领,在这里扮作酒家,讨清闲哩!” 酒肆老板笑道:“小梅花,你这个小丫头片子,再这样疯疯癫癫,没大没小,小心我叫雪孩儿来收拾你!” 红衣女孩儿扑哧一笑,做个鬼脸:“他哟,我才不怕他哩!” 酒肆老板捏一捏八字胡,笑道:“我叫竹叶青,走吧,燕少侠,我来引你上山。” 燕飞白又揖道:“竹大哥,有劳了。” 红衣女孩儿插嘴道:“我叫小梅花,我也可以领你上山。” 竹叶青笑道:“燕少侠又没问你,况且我刚才已经顺口说过了,你叫‘疯丫头’、小梅花。” 小梅花嘟一嘟樱桃小口:“人家才不是疯丫头哩。” 燕飞白笑道:“那么,梅花小妹,也有劳你了。” 小梅花开心一笑,朝竹叶青吐一吐舌头:“八字胡,你可听到了,第一,我叫‘梅花小妹’,第二,这引燕大哥上山的功劳,也是有我的一份的!” 第二十六章 金花伴暮 竹叶青和小梅花引着燕飞白从东寨上山,早有小厮一溜烟儿地跑上山去报信。 三人边走边聊,燕飞白沿路望去,山间花木郁郁葱葱,小卒五步一哨,十步一岗,精神抖擞,披坚执锐——果然是个兵强马壮、易守难攻的去处! 及至大寨,寨门前一杆大旗在风中猎猎招展,正是在山脚下望见的金色花字大旗! 三人正要进寨门,忽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抱怨:“罢了罢了,几十年的基业,就要被断送了!” 竹叶青等人循声望去,原来有三四个人正急匆匆向大寨走来。 有一黄袍大汉应声嚷道:“寨主毕竟年轻,不晓得其中利害,咱们可要再好好劝一劝寨主!” 又有一锦衣男子却道:“我看,既然寨主接了这个案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竹叶青招一招手:“几位哥哥,火急火撩地,要去找寨主么?” 走在前面的一个未发话的男孩儿应道:“竹统领,寨主派我把其他三位统领都请来了!” 男孩儿身后的一个青衫大汉瞟了一眼燕飞白,向着竹叶青喝道:“八字胡,咱们怎么说得来着?你瞧瞧你做得好事,还是把这个大麻烦引上山来了!” 竹叶青捏一捏八字胡:“松大哥,这是寨主的意思,怨不得我,你也不要妄言什么断送基业,咱们还是进去听一听寨主怎么说吧!” 青衫大汉“哼”了一声,大步向大寨内走去。其余三四个人也不与燕飞白见礼,径自走进寨门。 燕飞白随着竹叶青和小梅花也进了大寨寨门,一座威严的堂宇赫然扑入眼帘,堂上一块大匾,上书三个金漆大字:金花寨!三个大字遒劲有力,入木三分,好不威风! 还没进堂门,那男孩儿喊道:“寨主,我奉命把各位统领都请来了!” 小梅花也赶忙喊道:“寨主,我奉命把燕大哥给你领来了!” 话音未落,小梅花朝那男孩儿犟一犟鼻子:“是我们先到的大寨,应该我先喊才对!” 男孩儿吐一吐舌头:“不对,是我们先进的寨门,我先喊也没错!” 小梅花还要争辩,看到男孩儿身后的黄袍大汉朝她瞪了瞪眼,便不敢再作声,只是朝那个黄袍大汉调皮地做了个鬼脸。 这时,堂内徐徐走出一个英俊的青年男子,身后紧跟着一个俊秀的翩翩少女。那青年男子的年纪与燕飞白不相上下,眉清目秀,头戴一只艳丽的的黄花,一言不发,径直走到燕飞白身前,才不冷不热地开口问道:“你就是燕飞白?” 燕飞白揖道:“燕某有礼了。” 青年男子也不答礼,突然右手伸出食中二指,迅疾地向燕飞白前胸戳去!这一戳,指力刚猛,却又带着三分悠闲、七分惊艳! 燕飞白虽然没有防备,却也反应极快,他感觉一股冰凉的的指风,带着凌厉的指劲儿袭向前胸,便在间不容发之际把左手运力,一个反转护在胸前,同时右手向青年男子的头部飞速地一点! 时间定格在这一刻——青年男子的的双指戳在了燕飞白的左手肉掌之上,把燕飞白震退三步,而燕飞白的右手中,则多了一只艳丽的黄花! 青年男子收手笑道:“燕兄,果然好快的身手!” 燕飞白揖道:“这位兄台的指力,也是不凡!” 竹叶青近前来,指着青年男子向燕飞白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们金花寨的寨主,花伴暮。” 燕飞白重又揖道:“花寨主,燕某多有冒犯,还请见谅。”言罢把那黄花双手奉还。 花伴暮接过黄花,插回发侧,摊手笑道:“适才只是开一个小小的玩笑,燕兄不必在意,也不必拘礼,你我不妨兄弟相称。” 燕飞白于是笑道:“花兄,想来适才那惊艳的一指,应该就是江湖传闻的花家绝技、‘惊艳一指’了。” 花伴暮一边招呼众人进堂,一边笑道:“雕虫小技,倒在燕兄面前献丑了。” 众人进了大堂,依次落座。 黄袍大汉先道:“寨主,你当真要接了这姓燕的案子?” 花伴暮摆手道:“司马大哥不要性急,我接这案子,自有我的道理。”他忽然拍一拍脑门,指着黄袍大汉道:“差些忘了给燕兄介绍,这位是本寨西寨统领,司马菊人。”又指着那青衫大汉道:“北寨统领,松涛。”又指一指那锦衣男子:“南寨统领,霜飞渡。” 花伴暮又把手指向竹叶青:“东寨统领,竹叶青,想必燕兄已然认识。” 小梅花指一指身边的男孩儿,插嘴道:“这个小男孩儿,最是调皮捣蛋,叫做雪孩儿,寨主旁边坐的那个俊秀的姐姐,是未来的寨主夫人,叫做兰君儿,我们七人,就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梅兰竹菊松霜雪’啦!” 兰君儿嫣然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疯丫头,就你话多。” 燕飞白起身揖道:“诸位统领,诸位豪杰,燕某有机会结识诸位,实在荣幸,燕某有礼了!” 松涛只是冷冷一笑:“燕少侠客气,你只顾着自己荣幸,倒是害惨了我们!” 花伴暮笑道:“燕兄不要误会,事情是这样,昨日本寨接到了上官无恨和欧阳昆仑的联名金贴,说燕兄近日要到本寨报案,他们声言,本寨不可以插手燕兄你的案子。” 燕飞白道:“如此说来,燕某岂不是连累了贵寨,燕某这就告辞。” 花伴暮摆手拦道:“燕兄此言差矣,我花某人既然把你请上寨来,又岂会把你赶走?” 燕飞白已暗暗起了戒心:难道又是另一个柳藏刀? 司马菊人嚷道:“寨主,您真的决定要和两大世家对着干了么?” 花伴暮忽然起身:“司马大哥,诸位统领,本寨立足于江湖几十年的金字招牌,你们可都忘了么?” 他转身拍一拍椅背,又转身道:“咱们金花寨,自先祖创业起,就立下了雷打不动的规矩,那就是‘有求必应、有应必果’!这也是咱们金花寨屹立江湖几十年、风雨不倒的金字招牌!” 松涛起身道:“可是寨主,咱们若接了这个案子,那上官、欧阳两大世家岂会善罢甘休!寨主,为了祖宗的基业,您可要三思呀!” 花伴暮冷笑道:“怎么,几位大哥怕了么,我金花寨要是害怕招惹是非,就不会做了几十年这刀口上舌忝血的买卖!我花伴暮就是拼了这基业,也不能砸了老祖宗的招牌!” 燕飞白忽然感觉,花伴暮身上有一股豪气直上云霄! 一直未发话的霜飞渡起身躬道:“既然寨主决定要一意孤行,咱们几个统领又有异议,那不妨按老规矩办,这样大家都心服口服。” 花伴暮忽地坐回椅子上,抚一抚发侧的黄花:“如此也好,那就按‘八仙过海’的老规矩办!” 第二十七章 八仙过海 山脚下,金花寨南寨。 湖光潋滟,一碧千里。 花伴暮指着这一泓碧波,不无得意地向燕飞白道:“当年水泊梁山号称一百零八位好汉、浩浩八百里水泊,我金花寨虽没有那样惊天动地的气势,却也有‘梅兰竹菊松霜雪——七绝探花’这样的生死兄弟,也有这一望无垠、波澜壮阔的百里大泽!” 燕飞白叹一口气道:“鹰击长空,鱼翔浅底,果然好大泽!燕某自从背负冤案以来,一直胸有块垒,今日看一看这碧波万顷,不觉一抒胸臆,豁然开朗!” 花伴暮笑道:“燕兄,花某引你来这大泽,可不只是让你瞧一瞧、看一看。” 燕飞白剑眉一耸,玩笑道:“哦?花兄,难道是要我来模一模、听一听,还是嗅一嗅?” 竹叶青捏着八字胡,从燕飞白身后向前一步,悠然道:“都不对,是要燕少侠你走一走!” 小梅花在一旁咯咯笑道:“好哟,又有好玩的了!” 司马菊人却把小梅花和雪孩儿扯到一旁,轻声嘱咐了几句。 燕飞白更是大惑不解:“走一走?怎么个走法?” 兰君儿笑道:“燕少侠不要误会,这就是我们金花寨的规矩——八仙过海。”她一笑,就在双靥笑出两个温柔的浅浅酒窝。 燕飞白又耸了耸眉:“八仙过海?可我既不是神仙,也分身乏术,莫说是七仙八仙,我可连半个仙友也变不出来!” 花伴暮指一指众人,笑道:“你忘了他们么,忘了他们七绝探花是七个人么?” 兰君儿接着道:“不错,你加上我们七人,正好是八个人。我们八人要从这大泽的此岸同时动身,飞跃水面,到达大泽的彼岸,这就是‘八仙过海’。你只要第一个到了那里,兄弟们就心服口服、不再有异议了。” “燕少侠你可要记住了,我们七人中,只要有一人比你先到了彼岸,你便输了,那时,兄弟们还是不会乐意帮你办案。”竹叶青补充道。 燕飞白剑眉一挑:“好!妙绝!燕某愿意走这一遭!” 松涛冷冷一笑:“人家既然已经发出了挑战,那兄弟们可都要尽力了,莫要忘了金花寨处置徇情之人的规矩,也莫要让人家小瞧了咱们七绝探花的手段!” 霜飞渡大笑一声:“几位兄弟姐妹都准备好了么?我可是要先走了!”他长年把守南寨,这凌水飞渡的功夫,他最是拿手。 燕飞白和七绝探花早已在岸边一字排开。 小梅花突然走到雪孩儿身后:“小破孩儿,我要你背我。” 雪孩儿朝后面扭一扭头,转过身来:“疯丫头,谁要背你,你自己又不是没有脚,你的轻功比我还厉害哩!” 小梅花撅一撅嘴:“小破孩儿,你背不背,你不背,本姑娘就不陪你们玩了。” 司马菊人大声道:“雪孩儿,就背她一回吧,又累不坏你,不要耽误了寨里的大事!” 雪孩儿只好转过身去,俯身让小梅花骑到背上来。 花伴暮一声“走!”只见七人各自施展轻功绝技,踏水飞渡而去! 燕飞白之所以答应得十分干脆,是因为他的“燕子三抄水”正好有用武之地,他几个纵跃,便踏浪在前——这飞渡之举,正合他的心意! 在七绝探花中,若论起轻功来,要数霜飞渡和松涛是佼佼者,而霜飞渡凭着他的的“洛神飞步”,则更胜一筹! 所以当霜飞渡看到燕飞白飞身跃在了众人前头,他便深提一口气,又深深地呼了出去:“凌波微步!”他这一吸一呼之间,吞吐天地,吐纳风云,两脚轻点碎浪,一口气飞在众人前头,和燕飞白并驾齐驱而行! 燕飞白侧头一看,赞一声:“好身手!” 几人飞驰出去十几丈远,在湖面上踩出一条回荡着涟漪的水路。 霜飞渡又深深地呼吸一口气:“罗袜生尘!”他这一次,两脚乘着湿润的湖风,将那碎浪踩得更碎,忽地跃身而起,稳稳地落在了燕飞白的正前方!同时,他的双脚飞快地踢动,把那一片片碎浪都向身后的燕飞白踢来! 燕飞白侧一侧身子,躲过迎面扑来的细碎水花,就在这一缓之间,松涛已经跃身在前,紧随在霜飞渡的身后,也挡在了燕飞白的前面,并同时大喝一声:“布阵!” 竹叶青和司马菊人立刻追赶上来,一左一右包抄了燕飞白的左右两翼!雪孩儿负着小梅花,紧跟在燕飞白身后,而兰君儿则追在最后面压阵。 燕飞白向前奋进——他必须要越过松涛,并赶超霜飞渡! 然而松涛就像一面坚固的盾牌,稳稳当当地挡在前面! 燕飞白试图向左前方或向右前方突破,但左右两侧的竹叶青和司马菊人也随之进退,颇为掣肘! 燕飞白猛醒:他们这是要从前后左右四个方向把自己紧紧地缠住,并要牢牢地把自己封锁在正中央,这样霜飞渡就可以高枕无忧、不费吹灰之力地一马当先,稳操胜券! 燕飞白又赞一声:“好身法!好谋略!”他估模一下,若是旁逸斜出地突破出去,倒并非难事,只是那要颇费些周折,不知要耽搁多少时间!思来想去,只有一个方向可以突破包围——那就是上方! 几人已经飞驰到了湖面的中央,算来没有多少时间了! 刻不容缓!燕飞白提一口气,双脚点一点滚动的浪花,有向上跃身而起之势! 燕飞白只是起势上跃,互听身后的雪孩儿喊了一句:“起!” 燕飞白只觉身后有一物凌空窜起,如飞鸟一般向前跃过了自己的头顶。他仰头看时,却是小梅花在自己头顶上飞身而过,并顺势落在了前面松涛的身上! 接着,松涛也大喝一声:“起!” 小梅花又被凌空抛起! 燕飞白在她身体下面疾驰而过——她向下坠落的时候,恰好又落在了雪孩儿的身上! 燕飞白又起了一个向上的势,雪孩儿则又把小梅花向前抛出,松涛则在须臾之间又把小梅花抛了回去! 雪孩儿和松涛就这样周而复始地隔空抛人,连燕飞白的上方也封锁起来! 在半空被抛来抛去的小梅花只顾咯咯地笑:“好玩好玩!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突然! 一只硕大的鱼鹰,扑扇着双翅,从正前方迎面飞来! 那鱼鹰在低空迅疾的飞掠,眼看就要撞上被雪孩儿抛在半空的小梅花! 小梅花“哇”的一声尖叫,无法借力躲闪,迎头撞上了那突如其来的鱼鹰,连人带鸟一起跌落在了水中! 第二十八章 上善若水 天赐良机!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机不可失! 小梅花被鱼鹰撞落在水中——燕飞白上方的封锁被解除了! 如果此时燕飞白一跃而起,凭他的功力,五步之内就可以越过松涛,十步之内就可以把霜飞渡甩在身后! 燕飞白的确已经跃了起来!他已经忍耐了很久,仿佛此刻他就要把蓄好的势全部挥发出来! 在他身后的雪孩儿已经隐隐地感觉到,燕飞白瞬间一跃所带动起来的衣风,几乎可以把那跳动的浪头吹打得粉碎! 这是势不可挡地一跃! 但是燕飞白接下来的举动让所有人都感到惊诧。 所有人都认为燕飞白先是轰动地一跃,然后必然会向前追赶松涛和霜飞渡。 然而燕飞白却是跃在空中,稍稍停滞,大喊一声:“雪孩儿,快过去,我来救小梅花!” ——因为在小梅花落水的一刹那,燕飞白忽然发现,这个顽皮的小丫头并不谙水性。那时的局势是,松涛和霜飞渡在前面遥遥领先,并不知身后发生了什么;左右的竹叶青和司马菊人看来也没有办法在水面上止住身子,只有用不停地飞驰才能保证自己也不落水;身后是雪孩儿和远远落在后面的兰君儿,一个乳臭未干,一个纤纤娇弱,也未必有能力救出在水中挣扎的小梅花。 燕飞白意识到:此刻只有自己救得了小梅花! 所以,在眨眼之间,燕飞白已经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先把小梅花救出来! 所以,燕飞白只是纵身一跃,并用命令的口吻让雪孩儿先走一步——因为雪孩儿离他太近,要救小梅花,雪孩儿反而有些碍手碍脚。 但是雪孩儿似乎是把燕飞白的命令当做了耳旁风,他见小梅花跌落水中,也全然不顾什么你来救、他来救,他在脑海中的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我来救!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只是觉得必须要救! 即便不知道怎么去救也要去救! 所以雪孩儿在小梅花前面停住了身子。 所以雪孩儿刚一停住身子,他脚下一软,向后歪一歪身子,也跌在了水中! 燕飞白却并没生有雪孩儿的气:没想到这两个时常拌嘴的小家伙儿,竟有着这样深厚的情谊!他忽然想到,如果是上官有情也这样遇了难,即便是火海,他也一定会像雪孩儿这样不假思索、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但他同时也心头一紧:雪孩儿这小子居然也是个不会水的旱鸭子!在这没有依靠的茫茫水面上,救一个还好说,救两个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但当燕飞白俯身下落的时候,他已经有了主意。 因为他看到了在后面踏着微波细浪、翩翩赶来的兰君儿。 于是燕飞白轻舒猿臂,一把抓住了水中的小梅花,同时翻一个跟斗,双手向后一甩,又猛地撒手,把小梅花抛向了及时赶来的兰君儿! 只见兰君儿伸出两条莲藕一般的玉臂,双手接住被隔空抛来的小梅花,脚下踏出一个鸳鸯回旋步,身子顺势在水面上转了三转,才卸去了小梅花砸落而来的力道! 燕飞白在抛出小梅花的同时,也不得不顺势在水面上连翻几个跟斗,才使自己稳住了身子。他随之双脚踢动,轻踩着碎如白雪的浪花,又转旋回来! 兰君儿挟着小梅花擦身而过! 燕飞白转旋回来,是要救雪孩儿! 他此时多么希望离芒剑就带在身上——那样的话,只须用剑鞘一挑,就可以轻易地把雪孩儿从水中勾出来! 但是剑不在身。 于是燕飞白解开了长衫上的衣带,挥手一扯,长衫就月兑落在手中。 长衫如雪,白得纤尘未染。 燕飞白把长衫往水中撒去——就像渔人往水中撒了一张天衣无缝的网。 于是雪孩儿就被裹在了这张雪白的衣网中。 不过,这不是渔人的猎网,却是雪孩儿的救命网! 燕飞白用力一抖、一拉,把这张救命网扯出水面,并顺势背在了肩头上——谁知道这算不算燕飞白捕获的的猎物呢? 燕飞白背着雪孩儿,稳一稳身子,向前望了一望:此时霜飞渡正跃起一个飞步,率先到达了彼岸! 燕飞白连环使出几个“燕子三抄水”,隽逸轻飘,飞身踏浪,向着前方疾驰出去! 约驰出去有百余丈远,燕飞白纵身一跃,飞落在岸边! 他同时顺手把背上的“包袱”一抖,雪孩儿从中纵身飞出,在半空抖了一个机灵,也稳稳地落在了陆地上。而燕飞白把又把长衫一抖,水花四溅——他已经把它穿回在身。 兰君儿挟着小梅花也是刚刚上岸,小梅花吐了几口呛在肚中的湖水,甩一甩被湖水浸湿的发辫,不以为意地咯咯笑道:“如何?燕大哥,你赢了么?” 燕飞白系好衣带,向众人揖道:“燕某技不如人,只好认输了。” 小梅花突然撅一撅嘴:“司马大哥,都是你出的馊主意,害我吃了那么多湖水,也不来救我!这不公平,你们要和燕大哥重新比过!” 司马菊人性子暴烈,此时却谦和地笑道:“疯丫头,你也不要急着生气,这一次,却是我们输了。” 小梅花却道:“你不要以为我是小孩子,就说来骗我!” 霜飞渡也笑一笑:“司马大哥没有骗你,确实是我们输了。” 燕飞白重又揖道:“燕某输了便是输了,几位不必安慰于我。” 这时候,花伴暮乘着一叶扁舟,也来到了这一边,他还没有上岸来,便已笑道:“我在后面已瞧得明明白白,咱们的七绝探花,这回确实是彻彻底底地输了!” 燕飞白道:“花兄这是何意,你也以为燕某输不起么?” 花伴暮飞身上岸,揖道:“非也,燕兄大仁大善,自然是大赢大胜!” 松涛也过来揖道:“燕少侠能将自己的成败生死置之脑后,而舍身去救与自己毫无干系之人,此乃‘上善若水’之仁德,松某惭愧,岂敢与燕少侠言什么输赢!” 司马菊人拍一拍胸脯:“燕少侠,你的案子,我司马菊人揽下来了,有冒犯之处,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霜飞渡笑道:“寨主,您果然没有看错人,这桩案子,你尽管吩咐兄弟们便是!” 燕飞白揖道:“燕某才疏德浅,冤案在身,不敢言仁义二字,诸位豪杰能出手相助,燕某感激不尽!” 竹叶青依旧是捏着他的八字胡:“燕少侠不必客气。寨主,此案颇为复杂,天色已晚,不如回寨中再议。” 花伴暮模一模发侧的黄花:“好,兄弟们,回寨!” 小梅花却把雪孩儿拉在一边,悄声道:“小破孩儿,没想到你还挺仗义,能豁出命来救我,不过,你居然也不会水,真是笨死了…” 雪孩儿打断她的话,也小声道:“你这疯丫头,你说谁笨,谁要去救你这嘴硬的疯丫头哩,我是不小心失足才跌落在水中哩…” 第三十三章 天助我也 快刀诸葛按着腰间悬挂的双腥刀,大步走进上官无恨的中军大帐里来。 上官无恨把手中的棋子落定在棋盘上,抬起头,用手撩一撩那垂落在双肩的长发,笑问道:“诸葛先生,此番前去打探,可有什么斩获?” 快刀诸葛也不拘礼,径自走到棋盘另一侧,对着上官无恨坐了下来,提起几案上的茶杯抿了一口:“看来我还是小瞧金花寨了!” 上官无恨随手打开他的金丝雀屏扇,轻轻一摇:“先生何故如此说?咱们人多势众,荡平这金花寨还不是易如反掌?” 快刀诸葛把茶杯按在几案上,摆手道:“无恨公子此言差矣!只一个司马菊人就颇难对付!二十几年不见,这厮的‘晴空霹雳刀法’又精进不少,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此真不是虚言!” “哦?先生这般说,难道以前和他交过手?” “这要说起二十几年前的旧事了,公子要听我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么?” “晚辈自然洗耳恭听。” “说来话长,当年欧阳庄主率领我们刀剑八绝,光头陈、李黑衣、巴神刀、牧龙剑、风无痕、史屠夫、南宫九指、还有我快刀诸葛,十日内横扫中原武林,何等威风,没想到后来却在金花寨这里栽了跟头!当时金花寨的寨主是花千树,南宫九指左手那根尾指,就是在此役中被花千树‘惊艳一指’的指力戳断!”快刀诸葛说到这里,不无恨意。 上官无恨随手又举起一子,落在眼前这盘棋局之中:“晚辈猜来,当时与诸葛先生对阵的,应该正是这个司马菊人。” 快刀诸葛赞道:“公子好棋!” “先生懂棋?” “略知一二。” 上官无恨剑眉一挑:“先生何故回避晚辈适才一猜?” 快刀诸葛又抿了一口茶,顺手模起一枚棋子在手中把玩,微微一笑,道:“说来是件丑事,既然公子执意要问,我便不妨说来。这金花寨寨主手下有‘梅、兰、竹、菊、松、霜、雪’七门,七门门主合称‘七绝探花’。七绝探花各有绝技,梅字门是‘劈空梅花烙’,兰字门是‘君子兰花指’,竹字门是‘软水剑法’,菊字门是‘晴空霹雳刀法’,松字门是‘苍寒点钢枪法’,霜字门是‘洛神飞步’,雪字门则是‘雪泥飞鸿爪’。司马菊人是菊字门门主,当年他就是凭借晴空霹雳刀法挫了我的锐气。” “怎么,这晴空霹雳刀法有何玄妙,先生的双腥刀法出神入化,难道也抵不住么?”上官无恨提起东坡提梁小壶,替快刀诸葛斟好一杯茶。 “说来惭愧,虽然当年我的刀法只练到第七层,两把刀中只有一把刀练成了腥气刀功,但在当时也可算是独步武林!当时我和牧龙剑合攻司马菊人,未料司马菊人的晴空霹雳刀法乃是遇强则愈强的绝妙上乘武功,几十个回合下来,他稳占上风。我和牧龙剑渐渐地都瞧出了其中的玄机,便不约而同地减弱了力道和攻势,他的刀法也果然随之弱了下来,但如此一来,我们二人攻也攻不得,退又退不得,反而瞻前顾后、处处受制,最后终于被那司马菊人抓住一个破绽,破了我的双刀,也击退了牧龙剑的飘渺剑!”快刀诸葛说到这里,目光一动不动地盯在棋盘上,手指不觉狠狠地一用力,把手中那枚棋子捏成了粉末! 上官无恨金扇稍稍一停,笑道:“先生好功力!以先生今日的功力,难道还奈他不何么?” 快刀诸葛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间捏碎了那枚棋子,只好把手一碾,将那些粉末甩落在地,面带歉意道:“老夫有些失态了,公子不要见怪。我的双腥刀法现在已练至第十层,我本以为再加上巴神刀、牧龙剑、鹿寒愁、色和尚、鱼家傲和峨眉十散人,我们的功力应该可以超过司马菊人的功力之极限,这样就可以压制住他的晴空霹雳刀法,没想到这二十几年来,司马菊人也没荒废了武艺,他的功力也是猛进,我们一时拿他也没有办法。更糟糕的是,金花寨不仅仅只有一个司马菊人,看来,这将是一场硬仗!” 上官无恨却笑道:“先生不要气馁,勇武有余者,大多智谋不足,想那项羽举世无双、吕布神功盖世,亦不过是只会逞匹夫之勇的莽夫,终究难成气候。自古能损有余而补不足者,又有几人?我看这金花寨,不妨智取。”他淡然地摇着扇子,把那搭在双肩的长发扇得四处招摇。 快刀诸葛鬼机灵的眼珠里闪过一道奸猾的亮光:“我与公子所见略同、不谋而合,只是,计将安出?” 帐外忽然有人报道:“启禀庄主元帅,二小姐有情和云侯云四爷闯进大军,往大帐这边闯过来了!” 上官无恨眨一眨眼睛,忽地把金扇一合,往手中一拍:“天助我也,我的计谋来了!” 第三十四章 有情无恨 第三十五章 把酒问天 咣地一声,夜幕就降了下来。 寨子里七七八八地上了灯。 天空中飘飘洒洒地落了雨。 西山上,落日尚未完全沉落下去,那一点点余晖在山边兀自挣扎,终究拗不过这倔强的夜色,忽明忽暗之间,反倒使天边的色彩愈加地昏沉起来。 西寨门楼的阁楼里,燕飞白倚窗独坐。 湿漉漉的风吹进窗来,鼓动着他那他那一袭洁白的长衫。 衣袂飘飘,不时地沾染上一片细密的雨滴,竟渐渐地湿润起来。 他不顾。 他就着这冷清惨淡的雨景,右手提起一杯薄酒,仰头一饮而尽。 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 凄凉的风雨之夜,凄苦的英雄之心。 燕飞白自斟自饮。 他饮的是酒么?在那晶莹剔透的水酒之中,不知溶解了多少的苦闷与愁怨! 他本不好饮酒,但自从在烟柳城柳藏刀那里沾染了这琼浆玉液,便再难戒去。此时此情此景,正宜用这酒气杀一杀心中的愁闷! 只是,他不知,古人早已有言:举杯浇愁愁更愁! 所以,三五杯入口,三分醉意撩拨着那七分愁苦,使近来这一段艰难的往事,不禁在他的脑海里涌动起来。 他自从独闯镇剑山庄以来,真是诸事不顺,现在竟至到了英雄末路的境地! 他莫名其妙的背负上了上官世家的命案,成为所谓江湖同道人人得而诛之的恶贼。 他也因此而稀里糊涂地成为了一个人的杀父仇人。那一个人,竟是他最爱的女人。 他的兄弟,烟柳城柳藏刀,不再把他当兄弟,反而要谋取他的性命去邀功领赏。 他的宝剑,离芒剑,那是一把和他心有灵犀的神器,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到,却被他轻而易举地遗落在烟柳城。 他为了洗清自己的冤屈,求助于金花寨,现在反倒连累金花寨有累卵之危! 他想到这些,不禁又悲又怒。 他顺手举起才斟满的那杯酒,乘着五分酒意,把酒问一问青天:苍天,为何要和我燕飞白过不去哟! 青天没有回答。 风依旧是风。雨依旧是雨。风雨携手而来,嘲弄着他这令人啼笑皆非的命运。 燕飞白半举着那杯酒,醉眼朦胧地自言自语道:“天哟!你故意要捉弄我,这杯酒,不予你喝!”他收回手来,举杯一饮而尽。 雨势渐渐大了起来,深邃的夜空中,忽然划过一道凌厉的闪电,瞬间把这乌黑的雨夜照得通亮。 燕飞白的眼睛在那一刻扫过窗外。窗外只有簌簌的雨。 他提起那把通身雪白的酒壶,又斟满一杯。 这一次他扪心自问:自己的初衷呢?忘记了么? 当然没有忘记! 自己要成名!自己要做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自己还要重振燕门玉剑堂,恢复祖上的至尊荣耀! 然而,这一切,现在看起来,岂不是痴人说梦一般?这坎坷不平的遭遇,与自己的初衷岂非南辕北辙? 又一道霹雳闪过,撕天般的嘶吼,振聋发聩,直教人冷不防地打一个机灵。燕飞白蓦地晃一晃手,把那杯水酒向窗外洒去:去你的风!去你的雨!我燕某人才不怕哩! 被泼出的酒水和那闯进窗来的风雨打一个照面,酒水泼泼辣辣,好似把那雨滴尽数扑了出去。 燕飞白的眼光随着那酒水跳出了窗外,借着适才那一道闪电剧烈而短暂的光明,他隐隐约约地看到,在寨门楼前的那棵大树下面,仿佛有一个若隐若现的人影。 燕飞白晃一晃脑袋,揉一揉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地方,等到又一道光亮的闪电划过,他终于确定自己的眼睛所见:那大树下面,的的确确地站着一个人! 燕飞白虽然半醉半醒,但他反应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危险! 所以不等那闪电转瞬即逝,他早已纵身跃出窗外,秀燕一般向那个人影疾疾地掠去! 第三十六章 原来是你 燕飞白疾疾地飞掠,穿梭在风雨之中。 清凉的雨浇落下来,把他那七分醉意醒去了五分。 他只是几个潇洒地起落,便跃到那棵树下,定身站在那人不远处。 借着寨门楼上的灯火投下的昏黄的光,他看见,那人着一身黑色夜行衣,头戴一个白纱斗笠,一层纱帘遮住了脸,模糊间看不清面目。 燕飞白抱拳道:“这位兄台,此处危险,不知阁下可是在这树下躲雨么?” 黑衣人一言不发,却突然把那白纱斗笠顺手摘下,手一扬,隔空抛掷过来! 那斗笠在半空打着旋儿,宛如菩萨掷出的一片飞速旋转的金钹,把周围沾身的雨滴全都震飞出去! 雨花四溅,风雨无阻! 燕飞白暗吃一惊:从雨滴被震飞的力道来看,这人抛出的斗笠,至少挟带了八分内力!而这挟带着深厚内力的斗笠,不偏不倚正是向自己激射而来! 燕飞白猝不及防,他的确没想到那黑衣人会突然出手,而且这致命一击居然用的是毫不起眼的竹篾斗笠! 若是这斗笠再慢上一分——只需一分,他就可以轻松地使出轻功,用一个旱地拔葱或是燕子三抄水,从容不迫地躲开这一击。 但这斗笠来得实在是太快,甚至比那驰风掣电还要迅疾! 况且那抛出斗笠的黑衣人本就离他不远! 既然不能以动破动,他就只好以静制动! 燕飞白双脚使个千斤坠,顺着那斗笠汹汹的来势,身子向后仰出一个铁板桥,让那飞旋的斗笠掠面而过! 只这一闪的功夫,那白纱斗笠在借着旋劲儿,中途返折回来,又飞回了黑衣人手中! 燕飞白站直身子看时,那黑衣人早把左手一挥,又把那白纱斗笠戴回了头上!同时,黑衣人右手竟“唰”的一声掣出了腰间悬挂的利剑,不顾雷电之危,使一个“灵蛇吐信”,直直地向自己刺了过来! 剑长三尺,在雷电之下闪烁出冰冷耀眼的光芒! 离芒剑! 燕飞白几乎叫出声来——那正是他不慎遗落在烟柳城的离芒宝剑! 他适才下来得匆忙,未曾随身携带刀剑之器。他也明白,此时总有刀剑在手,恐怕也难以格挡开这迅猛的一击——因为对方手中所持的,是先秦神器离芒剑! 这一击,对方是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剑尖来直刺自己的胸膛。 这真是恰到好处的一刺,因为黑衣人拔出这宝剑的时候,剑尖距燕飞白的前胸就已经仅有两步的距离! 所以,黑衣人只需快速向前飞跃两步,就可以毫不费力地把剑送进燕飞白的身体! 此刻,剑尖似乎已经凝聚了剑身上所有的杀气,且沾染着这风雨的悲戚,更加的寒气森森! 剑尖距燕飞白的前胸已仅有三指之遥! 危难之际,燕飞白忽然伸出右手食、中二指,暗运内力,往那剑身上稳、准、狠地飞速一夹! 那离芒剑似乎早已与主人灵犀相通,被主人两指一夹,竟再难前进分毫,一动也不动地停在了燕飞白胸前一指之地! 黑衣人不禁一怔——他没有料到燕飞白居然会使这指上的功夫! 原来,燕飞白近日来常与花伴暮切磋武艺,花伴暮祖传的“惊艳一指”自是独步天下,燕飞白在武功上的悟性极高,一来二去,他于这指上的功夫竟也粗懂了一二皮毛! 黑衣人一怔的功夫,燕飞白忽然一个箭步欺身向前,同时又使出左手食、中二指,向前敏捷地一夹,探囊取物般把那黑衣人的白纱斗笠取在了手中! 这回竟轮到了燕飞白一怔,他盯着黑衣人愣一愣神,片刻才缓过神来:“原来是你,我早该想到的!” 第四十一章 惊艳一指 花伴暮几个箭步,抢攻一指。这一指用了十成的功力。 惊艳一指,又惊又艳! 南宫九指见花伴暮一指戳出,气势汹汹地近身而来,锐不可当,便不敢硬接。 当年他就是败于花千树惊艳一指中的这一式“直捣黄龙”,被花千树近身戳去了左手尾指。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现在见到这一招一式,仍是心有余悸。他没有把握能化解这一式。 于是,他只好躲。 南宫九指踩着步法,急急地向后退去,以图卸去花伴暮这一击的三分杀力。 花伴暮不依不挠,一击不成,一招又出。他换招极快,只把手指向前飞快地狠戳,瞬间击出三十八指,分点南宫九指周身三十八处大穴! 兰君儿密切地关注着局势,如果花伴暮稍有不测,她立即就会出手相助。 南宫九指毕竟是双手发力,他的左手右手,几乎是在同时各自挥出一十九指,见招拆招,眨眼之间破去了花伴暮的三十八指飞戳! 南宫九指这些年来一直在苦苦模索惊艳一指的破绽,近来他终于若有所得:花家的惊艳一指是一门近身缠斗的上乘指功,若是近身相搏则威力会增加一倍;但若是隔空发力,杀伤力则会大减。而他的电冰流星指则是恰恰相反,电冰流星指的法门在于长距离攻杀,若能与对手拉长战线,必会对其形成极大的克制。当年他和花千树那一场较量,他正是以己之短攻敌所长,不吃亏才怪! 南宫九指明白,惊艳一指更厉害的杀招还在后头,此时不宜再与花伴暮近身缠斗下去,必须制造一个长距离攻杀的机会! 于是,他趁花伴暮变招的空当,把那宽大的衣袖向身外一扬,忽地变指为掌,运起十成的功力重重地推了出去! 这一掌有排山倒海之势,浩浩荡荡地向花伴暮的前胸堆压过来。 花伴暮不得不随之也换指为掌,右手推出,硬接了南宫九指这功力深厚的一掌。 两人一对掌,霎时间各自虎口一麻,互相把对方向后震出去五六步远! 南宫九指倒退五步,站稳身子的时候,已经置身于屋外寨院之中。天外划过一道闪电,把这阴沉的雨夜照的煞白, 南宫九指打量一下眼下的格局,此刻正是出击的最佳时机。他仰面一声咆哮,啸声和那后至的霹雳之声混在一起,焕发出骇人的声威。 紧接着,他把两条手臂举向上空,两只手在头顶上翩翩乱舞,指尖上闪烁的两点白光随着这乱挥乱舞渐渐地让人眼花缭乱起来。 兰君儿诧道:“暮哥,这南宫老头儿是被雷电击疯了么?” 花伴暮剑眉一耸:“不,不对,他这是要出杀招了!” 花伴暮言犹未尽,南宫九指忽然把两手向身前一点,大喝一声:“去!” 兰君儿看时,只见自寨院之中、自南宫九指的指尖,源源不绝地飞射出数不清的点点白色指光,如密集的箭矢一般向自己和花伴暮激射而来! “不好,是指电流星雨!”花伴暮情不自禁地喊出一声,他急忙深吸一口气,右手指尖运力,用一式“一指画墙”,在自己和兰君儿身子前方划过一条长长地弧线。 指尖过处,召唤起四周的气场,在他们身前竟瞬间形成了一面乳白色的扇形气盾! 第四十二章 陪你看流星雨 第四十三章 好沉重的剑 花伴暮拉着兰君儿飞速地向后退却,退出去六七步,后背倚住了墙壁,再无退路。 而南宫九指发出的那骇人光球,此时正好撞击在那面气盾上。光球在气盾上稍有迟滞,那阴寒彻白的光辉,终究是把气盾穿出了一个窟窿! 气盾乍一被穿破,再难阻挡光球的前进之势,其精华反而被光球尽数吸附过去——于是,那硕大的光球在突破了气盾之后,声势不但没有减弱,反而又扩大了两倍,炫耀着精光滚滚而来,更加地咄咄逼人了! 花伴暮急忙运起内力,向前射出一指灿黄的剑光,企图又想和这光球拼成对峙之势。只是南宫九指这一记“飞指一杀”是集毕生修为之精华,倾全力而发出的一击,这光球的威力,远非初时那白色剑光可比¬;——南宫九指毕竟比花伴暮多有二十几年的功力! 于是,那光球乍一抵触在自己指剑的锋芒上,花伴暮就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那不光是心里上的压力——他的指剑切切实实的被光球向内挤压地越来越短! 兰君儿见那光球将花伴暮的指剑一点一点地蚕食,不觉心急火燎。她急忙捏起一指,弹出一记粉色指剑! 粉色指剑往光球上一撞,把光球逼退了一步,而花伴暮的金黄指剑便随之进逼了一步。兰君儿稍感欣喜,她故技重施,一连弹出去三指,一口气把那光球逼回去三步之遥! 这时,南宫九指缓步走进屋里来。他眯着双眼,在眼缝里透露出两道可怖的杀气。他信手一挥,向光球射出去一道蓝色指剑。那光球不知是被这蓝色指剑重又激活了,还是被这蓝色指剑及时补充了能量,霎时又恢复了生气,凭空抖一个机灵,又一步步地向前推进回去! 南宫九指凭着他多有的二十几年深厚修为,已经稳占上风。花家的惊艳一指虽然厉害,奈何花伴暮只是一头“初生的牛犊”,其功力修为岂可与南宫九指同日而语? 不过话说回来,花伴暮能支撑到现在,逼南宫九指不得不使出自己的杀手锏,在武林同龄同辈人中,已算得上一流的、高手中的高手了!倘若他此时不是一个翩翩公子,而是一个也在功力修为上倾注了几十年心血的白头老者,只怕他只出手一招,南宫九指就要落荒而败了。 但此时就是此时,事实容不得假设。此时他就是一个修为尚浅的年轻人。南宫九指只须再出手一击,他和兰君儿必会被那光球撞击地尸骨无存。 南宫九指稳操胜券,他眯着眼——他在自己有十分把握的时候就喜欢眯着眼,只有当突然发生变故的时候,他才会把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大,那预示着他要用更为厉害的绝招了——他把右手一挥,就要从容地发出最后的致命一击。 但是,他那眯成缝的眼睛里忽然寒光一闪——似乎有一个影子在他的头顶之上飞身而过,向前方扑落下去!他随之猛然睁大了眼睛,似乎能把眼前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南宫九指看时,一个白衣人,好似穿门而入的一只秀燕,白衣飞飘,隽逸飘然。 白衣人双手紧握一把三尺长剑,向前扑落的同时,把那长剑也重重地劈落下去! 力贯千钧,好沉重的剑! 好沉重的剑法! 好沉重的劈斩! 白衣人这一剑,似乎是凝结了千古以来的怨仇戾气,沉稳泼辣之中又有五分阴鸷酷烈,剑锋所至,那闪耀着无尽光辉的光球瞬间被斩为乌有! 白衣人稳稳站落,执剑而立。 南宫九指叹口气道:“年轻人,好俊的剑!你,什么人?” 白衣人回转过身来,手上寒剑映着那天外闪过的一道霹雳,阴寒森森,分外夺目:“我,燕飞白。” 南宫九指冷冷笑道:“好好好,自古英雄出少年,不过,你的死期也不远了。”他喘一口气,忽地转身腾空跃去——适才奋力而发的“指电流星雨”和“飞指一杀”耗去了他不少的真气,此时他稍感疲惫,燕飞白这一来,他显然已处于绝对的劣势,他便只好识时务地铩羽归去。半空中传来他一声呼啸:“花家小子,此番若不是这个燕飞白,便已经决出胜负。我,还会再来找你的!” 其实他和花伴暮之间这场的比斗,在事实上已经胜负分晓。只不过,他南宫九指觉得,必须要有一个名正言顺地胜利,才能在江湖武林中洗刷他二十年前的一败之耻。所谓“功名利禄,趋之若鹜”,谁又能挣月兑这缠绕在心中的羁绊呢? 第四十四章 大战前夕(上) “燕兄,好剑。”花伴暮和兰君儿向燕飞白打个招呼。 燕飞白那一剑确实是阳春白雪的一剑。 那一剑挥出,威风凛凛、气吞山河。 那一剑挥出,顿时把燕飞白多日来的苦闷和阴郁全都发泄了出去。燕飞白只觉胸中之块垒皆随那长空一剑而轰然破碎,一股积郁之气喷薄而出,心中舒坦了不少。 燕飞白静一静神,转身应道:“飞白给花兄惹来诸多麻烦,实在有愧。” 花伴暮摆手道:“燕兄,你又要客套起来了。” 兰君儿笑起两个酒窝问道:“燕大哥回大寨所为何事,为何会来得这样及时?” 燕飞白挥手引剑入鞘,朝门外喊一声:“情儿,快进来。” 门外走进一个黑衣女子,正是上官有情。她虽然看起来面带忧郁之色,却仍然有着英姿飒爽的神采。她走上前来,行一个拳礼道:“花寨主,在下上官有情,有礼了!” 兰君儿黛眉微蹙:“你,是上官家的人?” 燕飞白怕有误会,忙答道:“兰姑娘,她的确是上官家的人,不过,她更是我的情儿。” 兰君儿心领神会,便上前挽住上官有情的手,笑道:“情儿姐姐,非常之时,不要怪妹妹我多心。” 花伴暮回礼道:“上官姑娘,请放心,燕兄在我金花寨,绝不会让他少一根头发。” 上官有情拍一拍兰君儿的手:“你是兰妹妹吧,女中豪杰,让姐姐我汗颜了,燕大哥在贵寨多有叨扰,花寨主,兰妹妹,有情代燕大哥拜谢了!” 兰君儿嗤嗤一笑:“你们两个呀,都是这样客套,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上官有情被说得有些娇羞,那苍白的脸上终于泛了些红晕。 天边传来一阵隆隆的闷雷之声,那是闪电惊雷最后的一声叹息。 这雨,已不知停了多久。 夜空渐渐泛出了青蓝色。这夜,也要接近尾声了。 花伴暮长长的叹出一口气:“这一夜哟,真是太漫长了。” 是哟,这一个寻常的雨夜,的确是发生了太多的不寻常! 燕飞白应道:“花兄,日前快刀诸葛一伙儿人前来西寨寻衅,菊人大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他一人独守西寨已是绰绰有余。倒是东、南二寨,因竹叶青和霜飞渡这两位寨主不在,防守略显薄弱。我和情儿商量好了,今日就来毛遂自荐,愿去东寨或是南寨尽一份微薄之力,你意下如何?” 花伴暮犹在犹疑,他在心里对上官有情这个不速之客仍是不很放心。 天渐渐亮了起来,不过那淋过雨的乌云还未散去,黑压压的盖在金花寨上空,使这黎明带着些灰暗的色彩。 这时,雪孩儿和小梅花奔入大寨,飞报而来:“禀寨主,上官无恨已派大军把金花寨四周紧紧围了起来!” 花伴暮冷哼一声:“上官无恨,欺人太甚了!” 兰君儿问道:“小梅花,咱们的四寨固若金汤,他们各派了哪些门派?” 小梅花晃着脑袋想了想:“北寨,是秦岭三杰和南山五派;南寨,是崆峒派、昆山派和运河帮;西寨,是烟柳城的柳藏刀、鱼鳞堡的鱼家傲、落霞寺的色和尚,还有白鹿镇的鹿寒愁;东寨,是华山派和风雷山庄的巴神刀、牧龙剑。” 兰君儿劝道:“暮哥,军情紧急,还需早做决断。” 花伴暮终于做了决定:“既然燕兄执意要去,我看,南寨有大泽,可倚为天险,东寨无险可守,你和上官姑娘就去守东寨吧,如何?” 燕飞白应道:“愿听差遣!” 小梅花和雪孩儿也请命道:“寨主哥哥,南寨虽有天险,但也不可无防守之将,我们,愿去走这一遭!” 这两个小家伙儿虽然年纪小,平时多是顽皮,此刻兵临城下,他们却是十分懂事,这让花伴暮十分欣慰:“你们去南寨历练历练也好,不过,万事商量着来,可不要瞎指挥。” 第四十九章 可敢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东寨火起,这似乎是一个总攻的信号。 这的确是一个很大很显著的信号。 围守在西寨、北寨、南寨的各路人马也立刻动起手来。 尽管他们只是作为佯攻的奇兵,他们仍然是攻杀得十分卖力。他们制造出了杀声震天的声势,只是为了牵制住这三个分寨的兵力,使快刀诸葛的主攻部队可以毫无顾忌地横冲直撞、长驱直入地直捣金花寨大寨。 但花伴暮虽然年轻,却不愧是一个文武双全的寨主。 西、北、南三寨的寨兵飞速报来军情之后,他便一眼看穿了上官无恨这声东击西、虚虚实实的阴谋诡计。 花伴暮望着陷入火海的东寨,心急如焚之间并未乱了方寸,审时度势之后,他决定弃守四个分寨,把全部人马集结到大寨中来,一来是集中兵力固守大寨,二来是避免敌人分而治之、各个击破。 雄鸡唱了三唱,那被泼满了血的夜幕终于渐渐地消亡,天色越发明朗起来。金花寨的人马已经全都退守在了大寨。大寨的庭院里,那面金字大旗威武地随风招展,猎猎声中,似是在宣扬着他们不屈的灵魂。 快刀诸葛率领的“天下屠燕”大军也都围逼在了大寨外面。 快刀诸葛仿佛是一只胜券在握的大螳螂,他手握两把血腥刀,绯红的血涂满了他的双刀,血滴顺着刀锋流淌下来,就像是猎人望着肥美的猎物而流下的口水。 司马菊人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他平生何曾打过败仗?从来都是他的刀一出手,敌人就无法前进半步。但现在,他却被敌人逼得步步退却! 此刻,他看到快刀诸葛操着双刀在寨下耀武扬威,那憋在肚子里的火“轰隆”一下便熊熊燃烧起来。他是一个急性子,禁不住火,便朝天吼出一声暴喝,扛着大刀跳下寨来:“诸葛匹夫,可敢再与我大战三百回合!”花伴暮欲拦住他时,已经是来不及。 快刀诸葛心知自己抵不过司马菊人这员悍将,但又不能被他挫了锐气,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菊人兄,我早就说过,咱们之间,定要决出个雌雄。” 司马菊人晃一晃大刀:“废话少说,放马过来吧!” 快刀诸葛却是哈哈一笑:“菊人兄,大战三千回合又有何难,只是如此打法,很是乏味,无论你胜还是我胜,对这战局都没有好处。不如咱们划出个道道来如何?” “你诸葛匹夫鬼主意多,你说这道道怎么划吧,老子奉陪到底就是!” 快刀诸葛暗暗心笑,这莽夫已然上钩。但他不露声色、不紧不慢道:“咱们双方就来一个三对三、大比武,如何?” “你的意思是,每回合双方各派一人应战,三局两胜,对不对?” “对得很,三局两胜,生死无怨!” “胜了如何,败了又如何?” “你们金花寨如果胜了,我便把大军撤出金花寨;我们如果胜了,‘金花寨’这个字号就必须从此永远地从江湖上消失,金花寨里的人也必须金盆洗手,从此不再踏入江湖半步!如何,这个条件不算过分吧?”快刀诸葛挑一挑自己的剑眉。 这的确是一个十分诱人的条件,无论胜败与否,金花寨都会付出最小的代价。花伴暮也没有提出反对的意见,司马菊人便一口答应下来:“好,来吧,小诸葛,这第一局,我先与你大战三百回合!” 快打诸葛的计策已达成,他无须再与司马菊人拼个死活:“且慢,我方派出何人应战,你是不可插手的。”他说完,向后摆一摆手,自他身后便闪出一人。这人单手行个佛礼道:“久闻司马施主的‘晴空霹雳刀法’天下无双,不知老衲可否讨教一二?” 众人看时,这老僧人,却是上官世家四大金刚之一、以“雷鸣掌”而威震武林的雷僧雷和尚! 第五十章 巅峰霹雳对决 第五十一章 救命一指 第五十二章 他居然又输了 剑光飞过! 南宫九指的左臂被那剑光当即戳断! 南宫九指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花伴暮这一式“救命一指”,竟是由脚趾出招。 原来,花伴暮是声东击西,他直挺着左手两根手指去迎击那炫目的光球,目的就是为了把南宫九指、甚至是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的左手上来。然后,他拼着断去两根手指之险,悄然运力于右脚,脚趾微抬,猝然出招! 最不起眼的东西,往往是最致命的! 南宫九指果然中计,他本就有些轻敌,那时猝不及防,左臂便被花伴暮脚趾发出的剑光一下子戳断! 南宫九指几乎是没有任何心理防备的。 他矗立在原地,拿眼瞅一瞅断臂处那碗大的伤口。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在大脑中生成的第一个反应,不是自己痛失了一条左臂,而是:输了! 凡人看来,肌体之伤恐怕是最为恐怖之事。然而,在习惯了在刀口上舌忝血的江湖人士眼中,尤其是在南宫九指这样极要脸面的武林高手的眼中,一场决斗的输赢却更为重要。 南宫九指的确是输了,当着天下豪杰之面,他又输了一次。这一次,他败在一个后生手中,可算是把脸面输尽了。 他瞪圆了双眼,呆了片刻,才不得不接受这一残忍的事实。 惊诧之后是难以言状的痛楚。那不仅仅是伤口之痛,更是失败之痛。 痛楚之余,他突然右手出掌,向前翻出! 众人又是一惊:难道南宫九指输不起、要做垂死的挣扎么? 众人万万没有想到,南宫九指右手翻出一掌,绝不是为了抢攻,恰恰相反,他只是为了防守! 他这一掌翻出,似是凭空对接了一掌,而他的右掌掌心处,顷刻间便多了一个红色的梅花烙印! “劈空梅花烙!”快打诸葛看得真切,他不禁月兑口而出。 南宫九指向前翻出右掌的同时,由于他刚刚失去一条左臂,前胸出便露出一个很大的空当!他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一个白影从左侧悄悄地飞杀过来!那白影来得极为突然、极为迅速,及至眼前便猝然出手,猿猴一般向他的面门迅捷地抓挠一把! 南宫九指来不及撤掌回护,只好顺势把头向右一闪。 白影从他面前一闪而过! 又是一声惨叫! 众人看时,南宫九指的左眼已被那白影一手抓破!他痛苦地跌坐在地上,右手捂着瞎残的左眼申吟不止。 “是‘雪’字门的雪泥飞鸿爪。”快打诸葛叹了口气,他刚才欲出手相救时,为时已晚。 适才出手的,正是小梅花和雪孩儿。他们两人联手杀出,连花伴暮也没有料到。两人眼见得手,相互丢一个眼色,又要配合出招! 突然,半空飘来一把弯刀,刀影清寒,冷冷的杀气把联手杀来的小梅花和雪孩儿逼退回去! 那刀斜斜地射在了南宫九指身前的尘土中,刀身颤颤,杀气森森,使人不敢近南宫一步。 快刀诸葛舒了一口气:“庄主终于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