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巅峰》 正式请假和贴吧抽奖活动 @@ 在二十五章尾的请假条,此次正式说一下,先前加更四章,因为这两天着实太忙,预计中秋开始恢复更新,另外本书的书吧在中秋节会有活动送福利,欢迎大家参与,有真金白银和精美奖品,为了新书推广嘛!如果活动顺利,中秋再补加更一章哈,大家多多捧场,谢谢o(n_n)o谢谢!(我这书现在没办法收到月饼,那我给大家送如何!) @@ 最新说明 @@我回来啦!我爱大家,现在就码,今天夜里就开始更新!12月来临,我开始更新咯!我要票票,票票,大家的月票在哪里!12月也让我过个节呀! 另,感谢芊前浅茜,我就更了两章,还能给我一张月票,绝逼是真爱啊t-t 故事正精彩,薄酒在这里,等你到来!@@ 修仙之四九境界 read336(); 修仙节次有九。 一为筑基。筑基练气,乃是最基础的修为。气行百脉,筑基有成,则能不畏寒暑,身强体健,奔如健马,力若虎牛。 二为得药。得药锻体,真气刺激五脏六腑,所造血髓如药,胜过灵果参芝。得药功成,铜皮铁骨,百病不生,万毒不侵,已是肉体凡胎的最高境界。 三为结丹。此丹乃是真气汇聚的虚丹,虚丹一成,吐纳天地元气,修为日日见长,寿元远超凡俗,且能腾云驾雾,出入青冥,请神驭鬼,吐水喷火,可习练各种神通。 四为炼己。虚丹圆满,度过天地之劫,便能以丹元转化氤氲紫气,开始化肉体凡胎为仙灵之体,神通渐涨,翻江倒海,担山撼岳也并非虚言。 五为还丹。当仙灵之体淬炼完毕,丹元再次汇聚,此时的丹元渗透周身每一细微之处,再度结丹,便与元魂建立联系,从中迸出丹火,将三魂七魄炼入金丹,方才是还丹大成。 六为温养。金丹锻炼成就一枚仙胎,即是一番轮回再造,此时大成,元婴便自丹中化生,需度过心劫,方能成就天仙大道。然而若论法力,已经是惊世骇俗,平地起山峦,高峰化平湖也是不在话下。 七为脱胎。元婴结成,已是准仙灵体,聚散无形,虚实无定。达成长生不老,所谓肉体不过是拖累罢了。仙体元婴开始触摸大道,拥有诸般不可思议的神通。即便是身死道消,只要不是魂飞魄散,即可逆转阴阳,强携宿慧转世,保证再度向道,灵光不昧。 八得玄珠。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一枚玄珠在手,元婴步入大成,若是勘破最后一步,便是金仙正果。 九赴瑶池。到了这一境界,法力并无意义,就看能否参悟一丝大道。看的破,跳出三界,成就金仙;看不破,便只能苦熬岁月,直到天人五衰,最后一劫,往往是最难渡过。 升仙在凡间称为金仙正果,但在仙界尚有四大节次。 一为太乙散仙,二为太乙金仙,三为大觉正果,四为大罗圣人。仙人节次,即为道途成就。道可道,非常道,天在上,地在下,有生必有死,有果必有因,此般种种,即为大道。散仙参道,金仙悟道,大觉合道,大罗创道。仙人每一节次,其中差距无异云泥,而其修行亦与法力无关。太古之初,有那天生圣者,一朝悟通大道,自凡俗之中,便直登大罗天际。 神道之行,实为强行合道,身化其中,借此变更大道,虽有成果,亦可不朽,实则无情无感,与死无异。而佛道之中,虽换所称,实则等同,佛祖阿弥陀佛登临大罗,其下大觉佛陀,金仙菩萨,散仙罗汉而已。 至于佛家修行,则是另是下回另行分说了。   三界 read336(); 形如梭,上有天界,或称仙境,或称极乐。 天界四方无极,有九天仙灵之气自无尽高处坠落,天界一日,凡间一年。天有九重,其至高之处,弹指一瞬,世间万年,故天无极,乐无边。 中有人间界,或称红尘,或称苦海,四方亦无极,上下也无界,为之基。 红尘俗世,俱是庸庸碌碌,凡间浩大,天界在其中,地府亦在其中,生于混沌,长于混沌,其分别边界亦是混沌,无远近,更无高低。 下有幽冥界,或称酆都,或称地狱。 幽冥无极,九幽深处吸尽万物。人间一日,幽冥一年,地府亦有九重,最深处无间,须臾刹那,万年苦楚。 始于混沌,天界最丰,幽冥最苦。 天地初辟,大能者俱直上九天,与天地合道,永生不朽。凡间万物蹉跎于红尘苦海,其时万物混沌,灾劫重重,生灵难逃一死,魂灵堕落幽冥,终究落入无间,沦为虚无。 太古之时,得道者众。有独独合道者,高居九天,不理凡尘,是为仙。仙人自称天人,以天条,立大道,得大逍遥。 后有得道者化胡为佛,佛者,亦称天人,划天界,立佛国,有信立受戒者,则接引极乐,救凡俗脱苦海。 其间常有大贤,心念黎民,舍却己身,化为大道,是为神。为神者,无念无情,定规矩,改天地。有五方天帝,八百神灵,定地水火风,化解诸般劫数。自此方有日夜交替,四季轮回,五行流转,万物生发,凡间始得昌盛。而后玄冥后土化身地府,救魂灵,立轮回,投胎再造,生灵繁衍无数。 自此太古终结,方为上古之世。在此后万万年上古时光,有升仙者,立星官,建天宫,称天人百万,大道四九,天条八千。有成佛者,号称佛陀三千,得极乐者恒河沙数。唯有天道已近圆满,故成神者寥寥,不过百十,更有受封伪神,入魔恶神混杂其中。 若非长生天人,万万年间沧海桑田,自会抹去一切。至如今,往往数千年难得有升仙成佛者,那太古之时的诸般奇闻,不过赋予笔下几处玄奇笑谈而已。   引子 read336(); 最初,他只求存活;上山,他始求长生;当修仙得道,踏上最后一步时,他却悠然折返,为何? 那一日,人不知,仙亦不明—— 仙问即天问,天穹之上,有声如霹雳雷霆: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人世恩爱,如沉水深渊,酒色财气,如火坑地狱。一切凡人,不知天地造化,不明圣道至理,不合天地,则不知长生喜乐,自取灭亡。今日君有大智慧,大仙缘,可赴琼林瑶池,缘何执迷不悟!” 有那低沉嗓音响起,声彻九州处处,仿佛黎民众生,共同回应天问: “那一年我历经苦难,卑微若尘,我求长生,我求逍遥,我求远离尘世苦难,叩首千遍,只为求得仙缘! 我得仙缘之后,我见幽鬼长情,我见菩萨舍身,我见凡人感天动地,英魂不灭,可我不得悟,我不见仙! 便是修得不老,只得无情无义,百万年独自寂寥,我问你,我为何要成仙! 尔为尔,我为我!今日拔剑斩天路,我愿为人不为仙!” 长剑如天河倒卷,向着那通天彻地的金桥斩去! 一剑落,乾坤为之倾覆,星宿翻转如龙,千里山川崩裂,万里江河倒流! 你愿合道你自去,我今发愿不修仙!   墨珠 上 read336(); 蜀地,两百年前。 此时天下太平日久,川蜀一地尤为富足,莫说大户人家,便是普通农户,家里也会有一两件金银首饰。城镇之中,店面摊贩鳞次栉比,车马人流熙熙攘攘,逢年过节,更是热闹非凡。 这一年中元节的入夜时分,成都城内,依然是花灯如海,行人如织。一路上卖艺唱曲的,做糕捏糖的,小风车,傀儡戏,诸般精细玩意,惹得大街小巷,笑声连连。平日里独守闺阁的姑娘家,也难得上街一趟,纷纷拉上一两个闺中密友,去挑些胭脂水粉,买些金钗玉镯,行走间一阵阵嘻嘻哈哈,个个笑得艳若桃李。 “咦,萱儿,你看,那有卖宠物的哩,我们去看看。”说话间,几个叽叽喳喳的小丫头嬉笑着挤到一个摊子前。只见竹笼之中,有三五只白兔,一窝花猫和几只幼犬,俱是毛色鲜亮,颇讨人欢喜。几个小姑娘一见,便走不动了,纷纷去伸手摸弄。 这个被唤作萱儿的小姑娘,乃是邹家的大小姐,名唤冬萱,方才豆蔻年华,生的粉嫩可人。她在那摊子上扫了一圈,立时看中了一只小狗,那小狗蹲在竹笼顶上,看起来只有一两个月大,一身毛色如碎雪梨花,白的近乎晶莹透亮,眼珠子如同黑玉雕琢而成,竖着一双尖耳,微微昂着头,半眯着眼,倒似个骄傲贵气的小王爷一般。 为了买下这只小家伙,冬萱付给摊主七钱五分银子,还许了女伴半瓶胭脂,这才将这小狗抱到怀中。小家伙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番,似是对这个主人还算满意,便点着小脑袋趴着不动了,那幅憨憨呆呆的小模样,颇惹得一阵嬉笑。 冬萱轻轻摸着小狗脑袋,似是有些疑惑的喃喃说道“小家伙,你这眼睛,我倒是像似曾见过一番。你说,我叫你什么好呢?” 她歪着头想了想“就叫墨珠,怎么样呀?” 她抿着嘴笑道“小家伙,你就叫墨珠啦,正好配你的黑眼睛嘛!” 小狗眨巴一下眼睛,看了冬萱一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似乎是准许一般。 冬萱一行几个小姑娘逛到亥时方归。冬萱一回到家,便张罗着掏出些棉袄被絮,帮小狗铺窝出来,看到小家伙在窝里睡好了,自己才去洗漱休寝。 这小狗也不知是何品种,长得像是一只小狼崽子一般,但整日里眯着眼睛,好似睡不饱一般。而且一晃一年多了,还是只有双掌大小,小巧玲珑,憨态可掬。 这一日,冬萱抱着小狗,在窗台前晒着太阳。窗外大雪初晴,院落一片白光耀眼。冬萱闭着眼睛,轻轻摸着小狗毛皮,语音里带着些许惆怅“墨珠,我快要不能陪你了!爹爹已经把我许给人家了,等开了春,便要喝定亲酒,若是等我嫁了人,也不知道能不能再带你一起了?” 她的声音小了起来,也不知是在对着小狗说,或是在自言自语“那张公子我也见过,小娟她们都说他为人很好,又有才学。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不想嫁人,墨珠,要是你能一直陪着我就好了。我只要你陪着,我不嫁人了,好么?” 不知不觉,她已经泪流满面,一只小爪子轻轻搭上她的脸庞,为她擦去眼泪。冬萱睁眼一看,却是怀里小墨珠已经直起身子来,伸着爪子为她拭泪,那一双黑溜溜的眼珠盯着她,仿佛是在安慰她一样。 “墨珠,你,是妖怪么?”冬萱轻轻拉住那小小的肉爪,低头向小狗问道。 “是,我就叫墨珠。”小狗忽而从她怀里窜出来,站在窗台上,口出人言道“你不怕么?” “不怕!”冬萱擦了擦眼泪,咧嘴笑起来“我就知道你不是一只普通的小狗,太好了,你是一只妖怪!” 小狗转了一圈,正视冬萱道“为什么说好?”它的声音干净清澈,还带点低低的沙哑,听着颇为舒服。 冬萱笑嘻嘻的伸手摸着小狗脑袋“因为妖怪不是很厉害么?这样我嫁人了,你不是也可以去看我,陪着我了么?” 小狗摇了摇头“人妖殊途,你终究是要嫁人生子的,我也终究是要走的,就当我是一条普通的小狗吧!我要走了,你,莫要挂念!” 说罢,它转身跳下窗台,恍若直接混在那片银白之中,就此消失不见。 “为什么?!为什么要走!你回来!”小姑娘一急,竟也直接从窗台翻跳了出去,她整个人摔倒在窗下的灌木中,倒也没有受伤。冬萱也没注意身体有无伤损,翻身而起,便在雪地里刨来刨去,只是碎玉飞溅,琼花横飞,又哪里有爱犬的踪迹了。 一声叹息悠悠传来“妖有千百年不老寿元,人不过百来年一番轮回,若求长相厮守,不过自寻烦恼,还是,就此别过吧!” “不要不要,我不要!”冬萱的眼泪如雨落珠散,噗哧哧的不停往下掉,她不顾侍女惊恐的眼神,一面刨雪一面哭叫着“我不要,我不要,我就要你陪我,你别走啊!” 没多久,坊间传闻,邹家大小姐遇上妖邪,疯癫发狂了;又几日,传闻已经疯掉的邹家小姐脱了看管,离家出走了;所有见过这冬萱的人都纷纷叹息不已,好好的姑娘家,怎么就这样没了,当真是天意弄人。 而成都城外西南四十里外,有一栋颇大的义庄,附近便是乱葬岗,方圆数里都无人居住。每到夜深人静之时,此处月暗星沉,阴风阵阵,坟茔深处,往往有鬼哭狼嚎。便是义庄中那几个命格硬狠的老人,入了夜也不敢离开灯火室内。 然而便是此时,仍然有人在乱坟从生的凶地蹒跚而行,她裹着一身麻衣,走的磕磕巴巴,双腿打颤,嘴里还不住的在念叨,正是冬萱。 “墨珠?墨珠?”冬萱压着嗓子,声音不住发颤,小如蚊蝇,似乎是怕听不见,她鼓足勇气放大一点声音“墨珠?” 坟间一片寂静,她猛地捂住自己嘴巴,不敢做声,半天才战战兢兢的再度开口“墨珠?” “小姑娘,你在找谁啊?”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忽然从冬萱背后响起,吓得她猛地一跳,脚下一绊,登时扑倒在地。她连忙转身坐在地上仰头一看,一个晃悠悠的红衣女子正站在背后。再细细一看,那哪里是红衣,分明是一身白衣,只是沾满了鲜血,浸的鲜红。那女子面色苍白,样貌半人半狐,一张尖尖长嘴没有嘴唇,脸颊开到两边,露着一口血红牙齿,甚是吓人。 冬萱的眼泪都吓出来了,她啜泣着,不敢抬头看那鬼脸“你,你是妖怪还是鬼?那个你认不认识一个妖怪?他是一只小狗,名字叫墨珠,他,他是白色的,很小,很,很漂亮。我,我是找他的!” “啊呀,是来找一个妖怪的啊?”那面目狰狞的血衣女子轻笑道“这个,我却是不知道呢。” “那,那,打扰了,我这就走,这就走。” 冬萱也是被吓坏了,她只觉得双腿发软,怎么也站不起来,便转身手脚并用的半爬半走,可没爬开几步,眼前就是一双凭空而立的赤足,有血流滴滴答答的顺着脚尖滴下,冷冷的声音响起“可是,我没有答应让你走吧?” 冬萱尖叫一声,未等她逃跑,那一双尖尖鬼爪便伸向她的脖颈,这只妖鬼已经迫不及待,要享受这新鲜的血食了。 一阵大风忽忽啸叫着贴地卷来,刹那间一片如水月华洒遍墓地,阴风消散,鬼火吹熄,那狰狞恶鬼一声不吭的便就此消散。冬萱抖成一团,勉强睁开朦胧泪眼,只看到眼前立着一只白毛巨狼,如马匹般高,周身笼罩着月华银光,嘴里叼着一只长着人面的红毛狐狸,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珠正盯着她。 “墨珠!”冬萱尖叫一声,猛地跳起来,死死搂住巨狼脖颈“墨珠!我终于找到你了!” 墨珠看着她一身破布麻衣,还有手脚上磨*的斑斑血迹,在心里长叹一声。抛掉口中衔着的鬼狐,将长毛一抖,为冬萱披上一身裘衣皮靴,缓缓卧倒下来,任她趴在自己身上。 墨珠的声音还是那样低哑干净,他收敛了周身光华,拿头拱了拱冬萱的小脸“你啊!唉,你怎么如此倔强呢!” 冬萱擦着眼泪,嘴角已经翘了起来“墨珠,怎么样,我很厉害吧。我可是自己一路找过来的哦,我就知道这些地方肯定有妖怪,肯定能找到你。”她一面笑,一面眼泪又止不住的往下掉“墨珠,答应我,不要走了,好不好?” 墨珠叹了一口气“萱儿,我与你说个故事吧。” 冬萱紧紧搂着墨珠的脖子道“恩,你说吧,我在听着。” “三百年前,我还是一只得道不久的小妖。我自小居住在极西群山深处,那一片只有山,一座座荒凉的山,除了父亲,一只其它的妖怪也没有。我修得灵智,又看了一些父亲的藏书,便一心想去见识人间繁华。后来,我和父亲大吵了一架,父亲这才同意让我下山,但是他说五百年内,都不会再看顾我的生死。” “当时我一心要走,倒也不在乎,下山之后,虽是遇到几次凶险,倒也学到不少手段。大概过了十来年吧,我受了一次伤,在林中修养,当地的一只小妖怪为了讨好我,跑去抓了一个小女孩过来,给我做吃食。可那小家伙,竟然一点也不怕我。” 墨珠晃了晃大脑袋“妖怪吃人,和吃牛羊肉是一样的,也并非专要食人,只不过人也是颇为好吃也好抓罢了。但是如此一来,毕竟让人惧怕。可那小姑娘不但不怕,反倒是兴奋的很,和你第一次见我一样,见到妖怪,似乎让她颇为开心。呵呵呵,当时那小家伙拉着我的爪子,非要和我做个朋友。” 墨珠轻轻的笑起来,冬萱还是第一次听到他笑,他的笑声像是*一般,脆若银铃。 “她是第一个和我交谈的人类,还给我起了一个名字,就叫墨珠。我后来把她送了回去,自那以后,她时常跑来林中见我,她在那片林子附近住了三年九个月。后来有一天,她走的时候,说让我等她,可是她一走,就没有再回来,等我找的时候,已经找不到她了,我就回到林子里继续等。” 巨狼把头埋了下去“我就在那片林子里等着,花开了四十一遍,雪化了四十一场。只不过是四十一年啊,她再回来的时候,就已经老的快要死了。我只是想和她再待一会,可是她见到我之后,就老是哭,老是哭,我怎么劝都不行。” “然后呢?”冬萱摸着墨珠的大脑袋问道。 “然后她很快就走了,她太老了。”墨珠黯然道“之后这两百年,我经常会到人类中生活,但是从来不敢呆久,直到遇到你,我又舍不得离开了。” “墨珠!你觉得,我是她的转世么?”冬萱抱着墨珠道“你现在还走么?你愿意这样一百年一百年的等下去,找到我这一世,还有下一世,一世一世的一直陪着我么?” 墨珠哼了哼,鼻子喷出两道白气“你这样跑出来了,我还能怎么办?只能陪着你了!只是轮回幽冥之事,谁又能真正知道,能找到你这一世,已经是难得的幸运了!” 冬萱嘻嘻笑了起来“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谁的转世,我就是我,而且我不会让你再苦等那么久了,我要一直一直陪着你!”她一字一顿的说“如果人类的寿命太短,我就去修炼,我知道那些仙人也是长生不老的,我可以一直一直陪你,我要修仙!” 墨珠愣了一愣,转过头看了冬萱一眼,这才应了一声“好,我送你去修仙!”   墨珠 下 read336(); 自那之后,青城派多了一只驱驭灵兽,也多了一名道号相萱的女弟子。转眼百多年过去,相萱已经是青城长老之一,而墨珠仍然身披符甲,被关在涤心堂中。 妖族归附仙门,倒也不少见,只是修炼有成的妖物,大多不肯放弃自由,仍人驱使,而妖无人伦,不通道德,即便是仙门之中,也大多不敢放任自流,多是施加禁法,严加看管。青城派也是如此,墨珠一身符甲,锁住三魂七魄,但凡青城弟子之命,皆不可违抗。平日里他便显露数丈妖身,伏在涤心堂门口修炼。 青城派居于山巅,用阵法符箓隐去了形迹,寻常凡俗所能登上的青城山,不过是其前山罢了,后山比之前山更高三百丈,自古无人可攀登。虽比不上峨眉天宫那般玄奇,倒也是难得的仙家气派了。 自青城入山门前,有一白玉古道,自下而上,共一万三千五百阶,乃是青城的镇派三宝之一,唤作禁道。能断诸般法术,禁绝一切神通,便是平日未有人御使,道行不够高深者,也无法自上空飞行,只能老老实实的踏步上山。 这一日,有一赤裸上身,只穿一银色皮裤的长发男子,自山下踏步上来。他面目阴柔,神色凌厉,身高六尺,赤足披发。虽无什么气势异象,然而每一步落足之处,皆激起片片碎玉。他的步子似缓实疾,未持咒法,未动剑术,转眼间就站到了青城门口,在他身后,一万三千五百个足印深深印在白玉台阶之上,数丈长的裂纹纵横四方,直入山体,竟是硬生生用蛮力将至宝禁道给踏毁了。 直到这男子昂然立足不动,青城派方才反映过来。青城立派千年,何曾遇到这等上门打脸之事,饶是清修高人,也难免气急败坏,五贼相戕。几个老道手提法剑,怒气冲冲的现身半空,一股威压凝而不发,只见天昏地暗,风起云涌,山谷啸叫,百兽震惶。 为首的道人面如青玉,目光深邃,显然修心功夫尚可,倒还能平心静气的开口“贫道青城掌门相渺,敢问尊驾何人?为何初访青城,便损我派至宝,只怕此非为客之道啊!” 男子一头长发及腰,银光闪闪,他半仰着头,瞥了几个道人一眼“名字么?没有!至于拆了你们家的东西,那是再有理由不过了!你们关了我儿百多年,我收点利息不过分吧?” 他龇牙一笑,原本有如常人的气势一变,一股阴寒逼人的妖气冲天而起,明明是青天白日,却忽然天穹暗淡,一轮皓月忽现半空。那男子身后隐隐然有巨狼虚影在张口嘶吼,他虽还立足地面,却在那低头俯视整个青城,一时间让人分不清他究竟是站在地上的那个人呢,还是挂在天上的那轮明月。 一时间青城诸人大惊,知是惹上了妖道巨擘,此事恐难善了。青城虽不及六大仙山,也是名门大派,此时站出来的四位道人都是金丹圆满的大地游仙,为首的相缈真人则业已堪破天仙大道,成就元婴,更何况青城的咒法符箓一道颇为犀利,故惊而不惧,纷纷出手,意欲先发制人。 此等当面斗法非比修行,电光火石间往往立见生死。故而无人持咒祝祷,皆是立发凶法。 靠后的三位道人一个撤布,站定三才,扬手便在法剑之上串起道道符箓。天位主阴阳,所持一道赤日三阳符,一道青月九阴符,日月同辉,阴阳不明;地位主柔刚,所持一道敕令神甲符,一道五丁开山符,一道白虎凶兵符,虚空凝刀剑,甲胄如神兵;人位主仁义,所持九道玄幽黄泉符,刹那间阴风大作,生死门开。 三才阵一起,所在丈许方圆,混沌一片,上下失其广,前后失其深,透过那一片混沌看去,隐隐然竟有阴山重重,血光阵阵。无数虚影自那山上奔驰而下,尽是修罗恶鬼,魑魅魍魉,蜂拥而至,奔行至这混沌之处,一个个化虚为实,甲胄覆身,手持各式凶兵,列阵前行,自冥府踏足阳间。只见一股凶煞之气冲天而起,所过之处,草木皆死,人畜皆亡。此为青城符阵秘术禁法,接引鬼神,阴兵借道! 另一位道人独立一旁,他脚下连踏七星,一步站定北斗。长剑一举,直刺九天,他手中仅握一墨玉剑柄,其上有无数细微星光闪动,点点星芒组成三尺剑身,正是青城另一至宝,接星斩邪剑。此人武曲入命,乃是将星得地格,他手中神剑一划,武曲星并西方太白金星光芒一闪,听他爆喝一声“来!” 只见星光如瀑,刹那间自天穹滚滚而下,凝成数十丈高下一披甲神人,背插四面高旗,手足缠绕百丈飘带,方脸体壮,面目混沌,持一七丈长剑,带出万千星芒,对那长发男子当头斩下! 相渺乃是元婴大修,心念所动,便是言出法随,故而他清叱一声,便是一道四相神君大咒。他颈下一颗宝珠豪光大作,自虚无空中冒出如山黑影,头角狰狞,大如断堤,烟云之中有青碧鳞甲时隐时现,却是凭甲木宝珠之力,动念间便请动东方孟章真君法相,乙木青龙真身! 一时间诸番杀招皆动,方才还是客客气气,这一念之间,便是拼死相搏的场面。正所谓洞中清修千年客,一朝应劫不留情。 面对这眼看就是身死道消,万劫不复的局面。无名狼妖只咧嘴一笑,他貌若悠闲的一笑,覆手向下微微一压。 苍穹之上忽有轰鸣声如万蜂齐鸣,声震千里,众人猛抬头,只见一轮明月覆压天际,无边无垠,直压而下! 翻掌,月落! 修道有成,皆可感知至遥处星辰之大,然而这太阴降世的一幕,还是远远超出了青城诸人的想象。诸位真人手段雄奇,然而即便是青龙真身,也不过数百丈长短,盘旋于青城山内。而这太阴一落,覆压百里,目之所及皆是银白月面,竟不知究竟是月陨于地,还是山飞九天! 月未落,山已崩。玄微养元大阵一破,平地里多出百里青城。无名狼妖一招之下,根本不是对眼前几人为敌,而是直接悍然对青城群山出手,一副毁其苗裔,灭其宗族的架势。 诸位真人发声喊,纷纷将手中法术对着天上发去。结阵的三位真人一口元阳精血喷在剑上,数道符箓顿时无火自燃,三才阵往外一撕,将那一片丈许混沌,硬生生扯成三十丈阔的通坦大道。无尽阴兵直冲月面,如蝼蚁托小舟,蚍蜉撼巨树,阴兵恶鬼无所畏惧,纷纷以身冲击,杀声震天,撞出漫天鬼火荧光,竟是一时将那无垠月面给顶住了! 持剑道人手中神剑脱手,他眉间天庭忽的裂开,露出一枚竖目,一道金光饱含丹元,击在神剑之上,汇入那星光巨神法相之中,只见星光大作,那巨神法相几乎凝虚成实,挥剑向天,原本混沌一片的面目也显现出一副獠牙巨口,三目圆睁的异象。 武曲持太白,流星斩皓月!只见那一剑之下,斩出一道星河,直冲天际,无数星芒如朵朵烟花盛放,将那月面击成虚实不定的模样。 相渺真人猛地化为一团金光,只见光芒璀璨中,胸前宝珠融入紫府,被其中三寸小人捧住,一口元婴紫气喷上,顿喝一声“敕令孟章真君,号令五行,东方青木,苍龙化形!” 只听一声长吟间,青城连绵群山间草木纷飞,刹那间百里山川只剩土石,不可计量的草木松竹,尽数聚拢到青龙法身之上,凝成一条草木为体的苍青巨龙。那巨龙俯仰间不可尽见其貌,从头至尾,长八千五百丈。龙吟声惊天动地,卷起数十道里许高下的罡风羊角,眼中狂雷闪动,盘旋而起,直扑覆地太阴。 一时间仿佛天地开辟,万物皆静,大音希声。青龙崩,皓月解,月华片片如玉,飞叶满天似碧,一时间方圆百里,下起了青金二色的奇异雪花。 五位真人喷血坠地,头顶祥云崩解,周身光华散乱,唇无血色,面若赤金,相视苦笑,皆无再战之力。 转瞬间青城百里翻天覆地,直至此时,青城山内升起的道道剑光,方才飞射到了跟前。 无名狼妖露齿一笑,又是一轮皓月当空! 片刻之后,相渺真人带着无名狼妖来到涤心堂,他原本有如上好青玉色泽的面孔,变得黑如锅底。所谓相由心生,相渺真人此刻的心情可想而知。 斗法时月落之术殃及此处,涤心堂也塌了半边,墨珠此时正趴在堂门废墟外,头紧埋在地上,两只爪子死死捂着眼睛。 无名狼妖笑着上前,一巴掌拍散了墨珠周身符箓“小崽子,皮了五百年,也该回家了吧?” 墨珠爪子往上一扒,索性连耳朵也捂住了,他尾巴夹的紧紧地,哪里有一点得道妖狼的架势,十成十的像一只被训斥的小狗。 狼妖蹲下身来,拉着墨珠的耳朵尖道“爹知道你嫌老家冷清,爹爹三百年前就开始在山中筑城,如今通天峰万妖汇聚,你回去了,肯定不会寂寞的。” 相渺真人闻言心下骇然,原来那神秘莫测的通天峰主,荒极妖皇,就是眼下这位白狼无名,败在妖族之主手上,倒也难怪。 一念至此,他心下那些不平之气倒也消散干净了。修仙本就不为争勇斗狠,结下大敌实为不智。 无名还在那劝着小墨珠“我知道你与此处有感情,我也未曾下手杀生。只是你毕竟是我妖族之子,久居于此,怎能修行得法!我族寿元绵长,可又能耽误几个五百年?” 墨珠长耳抖动,微微睁开一条缝隙,一瞄之下,却见相萱遥遥站在远处,两相遥望,一切尽在不言中。虽共得长生,然而青城长老不再是那柔弱少女,妖皇之子也不是那荒野白狼,终究是盛宴罢了,别离在即。 墨珠默默闭上眼,从鼻子里哀哀哼一声,施展变化,缩成尺半幼犬模样。无名轻轻揪住顶皮,将他提了起来,一步踏出,便成了天边流星。 相萱猛转头,扬袖而走,自此闭十年死关。   无名 上 read336(); 有一种人,他们有着最聪明的脑子,最强大的力量,却总是做着最傻的事情。 比如白狼无名。 他无名,是因为他的桀骜孤高,他认为没有什么名字能配得上自己。 毫无疑问,他是骄傲的,因为他也的确有理由骄傲,他出身只是一只普通的白狼,而在他长大之后,他便是狼群之王。 最初的两百年,他是那片西荒草原的无冕之王,他率领着自己的族群,整日里巡视自己的领地。后来,草原上来了一只金雕,他不知道那是妖,他也不知道自己也是妖,他只知道,整个族群都无法匹敌的强敌,在自己的爪牙之下,依旧不堪一击。 所以他离开了狼群,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力量,这力量让他远远超越了那些愚昧的同族,他们无法理解,甚至无法陪伴。 白狼开始了流浪,在此后的一个千年里,他学会了语言,通晓了法术;他不喜欢凡人,但也曾皇宫折桂;他不喜欢修者,但也曾斗法斩仙;百年一劫对他而言有如微风,争斗仇杀对他来说也不算纷扰;在这般走遍了九州海内之后,他学会了品茶。 庐山云雾,六安瓜片,西湖龙井,君山银针,乃至于夜蛾虫茶,糯米香叶,地衣红雪,琴鱼烘汤,他都一一尝过。没有人知道一只食肉的狼为什么喜欢品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到后来,他索性在皇城开了一间茶楼。凡人以为此处乃是外表清高的奢靡之所,却不知这只是无名方便自己喝茶的一个举措罢了。 无名在茶楼的第七年,老板为他寻了一个新的茶仆,年方二八的娅儿。 娅儿是皇城数一数二的三昧手,煎煮点沏无所不精。她为人恬淡安静,有如一杯上好的茶汤,和、静、怡、真,深得茶道真味。 无名渐渐习惯了喝娅儿的茶,茶楼所在便是皇城西南的高处,每日里一杯香茗,坐在栏前静观风景,便是无名的消遣。而这个时候,娅儿便安静侍立在旁。无名眼中映出的,有脚下车水马龙,有远方山川流云;而娅儿眼中,只有无名的背影。 骄傲的白狼是不会明白小女儿家的那细微心思的,这里不过是他短暂歇脚的地方,他收拾了这些年的沉淀之后,还有更大的野望在等着他。胸中放着整个天下的人,往往不会在意脚下的浮尘。 直到有一日,无名觉得茶水之中有些炎凉不均;这一日的玉叶长春,当以天风十二品沏之,然而功夫未到,其中自然有了些微差别。无名扫视一周,在那柜底栏边,有了些微不可见的浮灰,而在鼎炉青烟中,沉水香添的似乎有些太多。 他终于微微皱起眉头,看向身边的女子“先前侍茶的人呢?” 茶仆样貌颇为秀丽,她盈盈拜倒,回应道“大人是问娅儿么?她身体不适,好像是不能再伺候大人了。大人,妾身名叫……” 无名打断了她的话,摆了摆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那茶仆犹豫了一下,这才不甘不愿的缓缓退下了。 这一日,无名无心饮茶,只枯坐了半日,待到日落时分,他方才踱步下楼。 英雄是寂寞的流浪者,因为只要养成一个习惯,便会在一日一日的凡俗生活中,被消磨掉那些自在豪情。无名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习惯了娅儿的存在。或许他察觉到了,只是不愿去相信罢了。 娅儿患的乃是血症,已显血气不足,肿热出瘀。这等恶症,只得卧床待毙罢了。只是她没想到,方才归家的第二日,无名便亲自登门了。 无名推门而入的时候,娅儿得了消息,方才穿好衣物,她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大人是来寻娅儿的么?娅儿身体不适,怕是不能服侍大人了。如果大人不弃,还请稍坐片刻,娅儿这就来为大人煎茶赔罪。” 无名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沉吟一下,便坐在那,看娅儿前前后后的忙活起来。他第一次仔细的打量了这个陪了自己两年多的小姑娘,娅儿如今仍未至桃李年华,一脸苍白,唇无血色;抬手时臂上露出几点瘀斑,显得娇弱至极,仿佛一朵半凋白兰,正在寒风中瑟瑟抖抖,将谢未落。 娅儿往来忙活着,她倒是也备了一套茶具放在房中。此处并无风炉和釜,只有一些备下的山川冰泉,故而只是简单的煮水冲茶罢了。温杯之后,娅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向着无名歉然一笑,这才稳住手腕,高冲低泡,一气呵成。完成之后,她已是克制不住纤腕的微微颤抖,勉强分好茶,敬到无名面前“大人,请用茶。” 无名举杯,却品不出一丝悠闲清香。他只觉得心中抑郁的紧,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无名知道,自己需得做些什么了。 无名一遍遍的从八荒海外搜罗来奇珍灵药,陆陆续续的让娅儿服下,然而若非虚不受补,便是药不对症,始终无法救下娅儿。最后,无名自蓬莱强绑来一位仙道岐黄,即便是这位号称能活死人肉白骨的仙医,依旧道是无计可施。娅儿的资质实属朽木顽石,与仙道无缘,而先前那些灵药吊命,也失了君臣辅佐之道,虽然堆积了巨量的灵气,可是能为娅儿所用的不过万千之一,最多不过能为她续命三五月罢了。 无名这时候才明白,那种说不出的压抑,叫做挫败感。他可以踏遍八荒,将大地沧海踩于脚下;也能悍然迎战蓬莱诸仙,强压求医;他却做不到扭转阴阳,再喝一次这个小女孩亲手泡的茶。 娅儿大着胆子,轻轻握住无名的手“大人,不用为娅儿再忙了。”她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红晕“娅儿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无名嘴唇抖了抖,他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他只是拉着娅儿的手,默默的看着她。 “大人,你能留下来,最后陪娅儿一段时日么?” 无名第一次忘却了自己的野望,他老老实实地置办了一套宅子,开始亲手照顾娅儿。无名忙碌家务颇为笨拙,做的菜一开始也是乱七八糟;不过他很快就也适应了下来,将娅儿照顾的无微不至,各式菜色也做得精美诱人。但娅儿仍旧是越来越没有胃口,方才咽下的饭食,很快就和着鲜血吐了出来。每当此时,她总是柔柔弱弱的反复向无名道歉,而无名也是一直微笑着,一边整理,一边轻声安慰她。 每一天,娅儿都在不断的憔悴下去,但她的眼睛,却是越来越明亮,似乎有抑制不住的喜悦和幸福,从那儿溢了出来。无名也一直在微笑,这短短几个月,几乎用尽了他一千年来积攒下来的温柔,在白日里,他的眼中一样满溢着喜悦幸福,而当夜晚娅儿睡去,无名便默默的悄悄守护在床头,眼中是化不开的忧伤苦痛。 无名想不通,这般脆弱的小人,如同蜉蝣一般短暂的生命,竟然能让他那么的眷恋。他不肯承认发生了什么,但是任谁都明白,这般没有道理的,只有那关雎之意,蒹葭之情罢了。 向来儿女情长,能使英雄气短。 这一夜,娅儿只略微闻了闻那百合绿豆乳,便将一口桃红,喷得斑斑点点。 她一脸歉意的弱弱道“大人,娅儿,又给您添麻烦了。” 无名轻轻擦着她嘴角的血迹,道“没事的,娅儿,没事的。” 娅儿盯着无名的脸,她的眼睛越来越亮,几乎要放出光来,她忽然笑了“大人,能麻烦您开一下窗户么,今天是十五吧,娅儿想最后看看月亮。” 无名挥手一扬,那窗户无风自动,两面大开。无名半抱娅儿,扶着她坐直了看去。 窗口朝东,此时月色正明。 娅儿默默的看着,慢慢把头靠在无名头上“大人,这些日子,真是麻烦大人了。娅儿,真的舍不得大人呢。” “没事的,娅儿。”无名紧紧的搂着她,那能翻江倒海的双手,却似乎揽不住这轻盈娇躯。过了许久,无名这才轻轻扶着她躺下,为她合上眼睛“没事的,真的没事的。” 他轻轻握住拳头,手中那一道灵光,正是娅儿的一缕芳魂。 无名之觉得心中似乎突然空落了一块,他带着那一道灵光,缓缓走出燃烧的宅子,回到了西极荒山之中。曾经,在他离开族群的时候,这是他第一次歇脚的地方,这一次,他又满怀疲惫的回到了这座高峰。 八百年一晃而过,一场雷雨中,有一只小狼莫名其妙的闯入了无名的洞府。又过了两百年,小狼也已经得道长大了,他也没有名字,只是一双眼睛黑黝黝的,亮的有如两颗珍珠。 “父亲,我要下山!”小狼的眼睛亮的惊人,他举着一本书“这里面说的,凡间真的好有趣!我想去看看!” 无名枯坐在峰顶,头也不回“不许去!” 小狼颇为不甘“为什么!我就下山看一看,我不会闯祸的!” 无名的身影已经融入了那一块顽石,他的声音也一样生硬“不许去就不许去,下了山,就别想我再照顾你!” 小狼赌气了一个月后,无名长叹一声,改口道“你若想去,就去吧!只是下山之后,五百年内你是生是死都与我无关,可别后悔!” “我才不后悔!不管就不管!”小狼一扭头,化作一道狂风,一路奔向中原。 无名长叹一声,终究是跟了过去。他看着小狼走过荒野,踏入都城,他看着他在那竹林之中苦守四十一年,等过一个轮回,这才陪着那少女,直奔青城。 无名笑了,他微笑,他轻笑,他在云端哈哈大笑“想不到!想不到!我竟然还不如我儿子!”   无名 中 read336(); 无名找到了萧溪海,这位同样孤僻骄傲的大妖居住在南海的小岛之上。萧溪海是他唯一看得上眼的对手,或者说,他唯一可用朋友的身份称呼的人。 萧溪海一直在等,等无名与他再度交手,决定是洗刷败绩还是彻底臣服。他没想到,等到的是无名的一句请求“猴子,我的孩子在青城山上。若是我暂回不来,往后你多照看着些!” 萧溪海皱着眉头“你要去哪?” 无名淡淡的道“幽冥。” “你疯了!去哪里做什么!”萧溪海吃了一惊“你在山上呆了那么些年,把脑子呆坏了么?!” 无名并未动怒,他轻轻摊开右手,露出那一丝灵光“我一直舍不得娅儿,但是这样下去,娅儿也不会喜欢的。我要送她去轮回,顺便再见她一次,说一句话!” 萧溪海颇为恼怒“该死的,你会死在下面的!无名,我们还有一战!你是要逃么?” “没关系,我会回来的,到时候会让你心服口服!” 无名决定的事情,没有人能阻拦。所以他便去了,他找到了邙山鬼王萧君弃,没有人知道北邙山上发生了什么,而无名最终还是借来了冥军残血旗,以这鬼道宝物撕破虚空,踏上了地府冥土。 幽冥之中,并非是一片荒芜,在那无尽的漆黑天空下,是一片赤红的原野上,而在天边遥远处,并没有清晰的界限,似乎那里天地的位置都已经开始混乱起来,事实上,幽冥这片没有日月星辰的天空,也就是另一块覆压混沌的原野。那些漆黑的山川是时隐时现的,而一条条色泽浊黄的河流在原野上奔涌,不断肆无忌惮的改道泛滥。无数妖艳血红的曼陀罗在盛放,覆盖了所有的土地,无数冥界的鬼怪怨灵在其中游荡,这些游魂身上的幽光,则是冥府的唯一光源。 幽冥之中,在法则主宰下,再虚弱的魂灵也可以现形,无名没有一点对冥狱风景的好奇,他的眼光温柔的落在身边再度出现的那个女孩身上,此刻他的眼中,只有这个魂牵梦萦了千年的人影。 无名方才落地,便有无数冤魂扑了上来。他们只不过是最为虚弱的一丝执念,每一朵曼陀罗中都居住着数百只怨灵,无名身上的血肉气息让他们为之愤怒癫狂,他们迫不及待的要去撕碎他,吃掉他,同化他! “滚开!”无名眼中寒光一闪,仅仅是外溢的气息,就撕碎了这些前仆后继的怨灵。漫天飞扬的赤红花瓣中,他为身边的人儿撑起了一圈没有任何干扰的净土。 无名温柔的牵起娅儿的手“娅儿,我们走。” 荒野上的鬼怪凶物无穷无尽,然而即便是打得天崩地裂,无名也不曾影响到娅儿立足的那一片净土。只是随着时日流去,他不由得焦躁起来,魂灵一入幽冥,便会不由自主的受到牵引,娅儿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又被强留在凡间千年之久,本无轮回可能,而相反,她只会被吞没到地狱之中,无名改变不了地狱的接引,他只能尽力隐瞒。 不知走了多久,无名的遮掩终于失去了效力。娅儿立足之处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一道道黑气不断延伸出来,这是幽冥的法则,是整个地府不可违抗的力量,眼看着娅儿所在的空间便要垮塌下去,将她吞没到更深处,那永不超生的地狱之中。 “给我,放开她!”无名悍然撕碎了第一个从虚空中冒出的枯干躯干,既然无法隐藏,那便由他来亲手斩断地府的法则!无名守住娅儿立足之地,撕碎了每一个冒出来的地狱的爪牙。越来越多的不可名状之物开始从黑暗虚空中不住钻出,要带走他们的同伴,这个沉重无比的魂灵。 眼见着大战已经无可避免,雄浑的不可思议的妖元在无名体内开始如同潮水一般奔涌起来,一条条银色的大道符箓浮现在他的身体上,每一枚符箓,都蕴含着足以撼动百里山川江海的力量。而无名全身上下,这般大道符箓,又何止数千! 无名轻轻舒展着四肢,感受着自己的力量,这一身战纹,又何尝不是自己心底的意愿体现。战纹铸体的痛苦是直达魂魄深处的,只有这样,这些力量才会在幽冥之中得以全力发挥。也许自己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了吧,否则这一个千年里,日日忍受这燃魂之苦的将这些符箓镌刻到自己的骨血之中,又是为了什么! 他轻轻抚摸着娅儿的鬓发,在这个属于灵魂的居所,他终于再次触碰到了这个女孩。他的眼中是化不开的温柔,而他的身上升腾着如同烈火的熊熊战意,数千年的争斗之战,却哪里有守护的战斗来的痛快! 当无名回过头来的时候,他那有如端坐金銮,挥斥睥睨的暴君气息,让那些近乎无知无觉的疯狂鬼影也为之一滞。 无名露出疯狂的笑容,轻蔑的道“想动娅儿的话,来试试看啊!” 不可名状的地狱怪物被激怒了,他们转移了注意力,开始向着无名疯狂的攻击。只是白狼无名,可是未尝一败的盖世凶妖,区区鬼蜮牛蛇,魑魅魍魉,根本,何足道也! 从第一具尸体跪倒在白狼脚下,直到那如漆血液染黑了河流,无数尸首垒起高山,无名身上的伤已经无法计数,他却如同一杆钢枪伫立,没有让任何一个怪物踏近娅儿身周。娅儿所在之处,仿佛是不断沉沦的地狱上,一根固定不动的钉子。被钉住的地方撕扯着空间,时间越久,扭曲的力道越大,更深的幽冥之中也开始撕扯出巨大的出口,其中各式各样越发凶戾的怪物,也在不断冒出。这些亿万年间沉沦苦海的鬼魂,一个个都扭曲成不可名状的形态,他们并不想趁着这个机会逃出深层的无间,而只是想把眼前的一切,也裹挟着同他们一起去沉沦堕落。没有人知道在地府深处,无量计数的岁月里,潜藏了多少强大的怪物,也许只要再继续搏杀下去,总会有超越仙人,甚至达到无法想象境界的怪物出现。 但无名仍然在死命坚持着,他周身的战纹已经消散殆尽,千锤百炼的妖躯也遍布着伤痕,那一双夺目的眼眸,此刻也覆盖着一层污血,他眼中看出去,已经是一片模糊。终于,无名也察觉到了,自己已经濒临油尽灯枯。有些话,若是再不说,只怕也再无机会说出来了。 “娅儿,你知道么,我喜欢你啊!” 无名撕咬扯碎了一只如蛇虫纠缠形状的恶鬼,却被那坚硬鳞甲崩裂了几颗狼牙“我喜欢你!我早该说的!从第一次喝你泡的茶,我就应该知道,我就应该说的!” 无名挥洒着鲜血,扑倒一只朝着娅儿凑过去的红皮小鬼,背上却一只巨大无朋的怪物重重的轰上一击。重击之下,他七窍之中都开始喷出血来“娅儿,我欠你一句呢,我陪你再看一次月亮,让我来告诉你,我喜欢你,好不好?” 如果爱上一个人了,没有谁还能是聪明的,而没有一种爱,是有理有据可以理性的思考的。当时光流逝,物是人非的时候,只有那一幕幕散碎的画面,会犹如最璀璨的琉璃宝钻,在心底熠熠生辉。 在最后的弥留时刻,原本骄傲冷酷的有如天神的无名,竟然流露出了一副撒娇的小女儿态,他笑嘻嘻的拉住娅儿的手“看,月亮,娅儿,一起看。” 幽冥的天空中,是没有月亮的,可在无名的眼中,当真看到了那一晚的月光,那一夜,他抱着娅儿,从窗外看到的,忘不了的那一轮月亮! 他看到了,他触摸到了,于是他得到了。漆黑的冥府中,第一次有了别样的光芒,一轮明亮的月亮在地府升起,月光洒落在无名和娅儿的身上,轻轻的将这一片地域,直接从幽冥中划分出来。定住沉沦的钉子被拔了起来,于是在扭曲的空间中,坐标消失了,通道弥合了,那些地狱深处的怪物不甘的嘶吼着,无奈的堕落了下去。 无名呵呵的笑着,仿佛一个偷到了糖果的顽皮孩子。他强撑着濒临崩溃的身体,拉着娅儿继续前行,在那一抹月光之下,他毫不怀疑自己的力量,也许地狱深处就是自己的归宿,可是娅儿,娅儿一定可以送到轮回通路之中!   无名 下 read336(); “你怎么会这么强了!”萧溪海不信邪的再度冲上,他那足以开山断岳的一击,打在无名掌中,却如同泥牛入海,连一个浪花都未能激起。 无名手掌一翻,便将萧溪海给推了回去,他微笑道“我已经悟了,你还没有明白,又如何能知道我的力量呢?怎么样,做我的手下吧?” 萧溪海愤愤的一拍地面,那潜力渗透,顿时将那岛屿四周,激起一圈滔天巨浪。他倒是也愿赌服输,老老实实地对无名拱手道“行,老大,我以后便跟着你了!” 无名摇了摇头“叫的不对,得叫陛下!” “嗯?”萧溪海眯起眼睛“陛下?也对,你如今的力量,也的确当得起这份野心。” “野心么?我的野心,可不止于此啊!”无名挥手间摆好桌椅茶盏“来,尝尝我从幽冥带来的茶吧!” “是,陛下!”萧溪海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左右扭动一下,这才捏起茶盏,送到眼前。那杯里飘着几片嫣红的花叶,却荡漾出一丝暗沉黑色,水面上还浮动着一层绿蒙蒙的幽光;深深嗅上一口,倒是有股凉悠悠的甜香气息,犹如上好的麦芽糖中拌上了薄荷。萧溪海看了又看,这才拿到嘴边,微微抿下一口。 “如何?”无名也端起一杯,慢慢品了起来。 “酸,咸,涩,苦,辣,难喝至极!”萧溪海眉头紧皱,不住的咋嘴,吧嗒几下之后,他眉头一扬“居然还有那么点回甘?” 无名悠悠道“的确是难以入口,喝过之后回甘极淡,然绵长悠远。猴子你能品出来,给你这一杯,倒也不算浪费了。” 萧溪海把杯子放下,咧嘴道“我不是品茶的料,还是喝酒比较对我胃口。这是什么花,怎么味道如此古怪?” “彼岸花,地狱花,幽灵花,曼陀罗花,火照之花,千年之花。”无名笑着道“这幽冥之中的滋味,怎么样?” 萧溪海瞪大了眼睛“这,这不可能,曼陀罗虽名为花,不过是黄泉幽气凝聚的灵体,在人间界应当无形无质,可这分明?” 无名笑容微敛,轻叹一声道“细微之处,见*力。这化灵为质的法术,并不是我所创的。” 无名把头向后一仰,回忆道“我那时虽已悟道,但身处幽冥,法身崩溃,也是急着寻找轮回通路。我走了许久,在幽冥之中,竟然看到了一个茶摊。那茶摊里,坐着一个算命老头,那人在我月轮域界之中,我依然看不出他的本源。我那时一心牵挂在娅儿身上,也亏得他为我指出方法。不过现在想想,还真是想和他较量一番啊!” 无名脸上一丝温柔浮现“娅儿轮回前,的确是有一言时光。我终于把想说的话说出来了,你知道娅儿说了什么吗?”他不等萧溪海回应,便自问自答道“娅儿说,要我放开手,做我想做的事情!” “你以为我想做的,就是一统天下妖族么?不不不,远非如此啊!”无名眼中跳动着疯狂的火焰“娅儿眼中的我,是一等一的英雄,我岂能让她失望!呵呵,说起来,还真要感谢那算命老头,他倒很是帮了我一把啊!” 无名拿出一盏青铜古灯“一灯一法三阵图,他的赠礼正合我意!待我负起我族气运,杀入仙界,便是天翻地覆之时!” 无名一口饮尽残茶“万族霸战,立道之争,之后便是五帝封神,撑起人族气运,仙界天庭立下绝妖令,八千天条,自此万万年来,万族以妖为耻,浑浑噩噩,暗无天日,嘿,也该变一变了!” 萧溪海哑口无言,他沉吟一下,方才开口道“陛下,既然这关键之处乃是外援,若是其中有什么阴谋,不可不防啊?” 无名微笑道“猴子,你还不明白么?到了我这等境界,所设计的,只会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再说,我何必在乎他人谋划,既然有助于我,自在取用便是!” 无名向着海面朝阳拥抱过去,那压抑了一千年的野心,正在熊熊燃烧,他是至情至性的无名,他更是高傲狂狷的白狼! “猴子,你看!这般大好风景,这般无边天地,岂不美哉!为何偏偏要有什么灵长妖孽,什么天庭天条,既然先辈败北,今日我便反攻回去,我等生来自由身,谁令他高高在上!今日,我无名称帝,改元通天!” 萧溪海看着那怀拥天地的身影,默默的站到他身后,攥紧双拳。 通天元年,惊惶岛妖王萧溪海首降无名;南海妖王萧悍海九战九败,归属无名麾下。 通天三年,南蛮妖王李树李降无名。 通天五年,极东妖王俱杀鲸自尽,下属过半降服;极北妖王胡披星不降,以自身血祭唤起冰原之下太古异族,被无名封印。 通天六年,无量山妖王斩梅一战败服;西辟城妖王流年不战而降。 通天七年三月,四凶壑妖王林白归降无名。同年四月,无名于通天峰立国,逐西荒诸魔,开登天妖市,下令收纳天下群妖。 四月十五,得讯妖族四十万,准备跨越西荒,前往通天妖国。人族百派联手,大小修士千人,阻截追杀,迎击者林白,斩梅,流年,担生,李树李,鹦无声,槐书等大妖万余。血战三日,妖族逃入者二十九万,决战于通天脚下。 是夜,血月高悬,妖族悍勇,然而修为高深者稀少,又无法宝秘术,迎击群妖带伤者十之八九,便是原先的妖王猛将,也一样毫无讲究的和下属躺在一起,拼命吐纳藏息,努力多恢复一些战力。 不远处那一团幽蓝云团再度旋转起来,密密麻麻的蓝色雷球如同雨点一般飞射过来。这覆盖了数十里的苍莽雷云,实则是修士们尚在千百里外催动的术法,但仅仅是这一个高深术法,已经便逼得无数大妖只得死守,那数百万计的雷球轰过来,已经是以势压人,以力平推了! 无数秘法神通迎了上去,防不住的便去以妖身硬抗,几个出身洪荒异族的大妖,索性现出原形,为身后的小妖们铸成了一道血肉城墙。噼啪作响声中,几颗漏网的雷球打在担生身上,顿时又炸起一股股鲜血如泉。 “担生,怎么样?”斩梅颇有些担忧的叫嚷着“还撑得住么?” “没关系,小意思!”担生缓缓游动身子,将受伤的位置挪到里面“起码,还能抗个几十波!” “嘿!大个子,好样的!”鹦无声咳着血,笑嘻嘻的道“不如我们来唱歌吧,就上次的那调子不错。我来起个头哈。” “聒噪的鸟!要死了也不安静!”蝠福捂不住鹦无声的伤口,她只能全力去吊住最后一口气,哪怕让他多说一句话也好。 “唱吧唱吧!让你唱个够好了!” 鹦无声嘎嘎的笑着,他咽下一口黑血,引吭高歌。众妖浴血低吟,对着又一波的雷球之雨一同哼唱起来。 千里之外,无名摆下桌椅,萧溪海侍奉身后,他请端茶碗,拦住昆仑龙法,武当道空,峨眉宝玄,蓬莱水真,扶桑双途,方丈大见,龙虎山张天师七人。 无名晃悠悠的品了半碗幽冥茶,道空真人终于放弃对峙,强压怒气开口道“无名,还望你能约束群妖,莫要妄造罪孽,否则天下共击之,你便是有天大神通,也难逃身死道消!” 无名只端茶不语,连眼神也不曾落在这几位晃晃手天惊地动的大修身上。似是不忿他这般孤傲模样,双途真人忍不住开口讽刺道“妖皇毕竟是妖皇!这般神通,难怪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你那些手下生死,在你眼中也是无足轻重吧!” 无名瞥了他一眼“不经风雨,何以成军,不共生死,何以立国。”他往后一靠,听着遥遥传来的歌声。 随着远方战歌越发嘹亮,七位大修的脸色也越来越阴沉。在他们的灵觉之中,能看到妖皇头顶妖云中已然冒出一丝丝明黄的气息,那如同龙虎华盖的气息,乃是不折不扣的皇道之气。令行禁止,众志成城,这一丝皇道之气,便是妖族上下一心的最好证明。 无名露出一丝微笑“出言不逊,略施薄惩吧!” 说罢,他将手中半盏残茶一抛,那茶盏滴溜溜的飞走,转眼化为一道流星出现在千里之外。只一砸,便将那片幽蓝雷云完全撞散,百万雷球为之一空,这一番强行打断,也不知道多少修士为此反噬内伤。随后一场甘霖纷纷扬扬洒下,顿时一股茶香弥漫,这雨水之中,蕴含着浓郁妖力,渗入那些大妖伤口之中,助其续命疗伤。 双途道人目眦尽裂“你!你!” 无名端起了另一杯茶,对一众大修怒目而视置若罔闻,只萧溪海在一旁冷笑道“还不走?你那些徒弟门人生死,也无足轻重不成?”   兔爷 read336(); 人有人言,兽有兽语。便是那些未曾炼化横骨的小妖,也自有他们的交流方式。那些略微有些奇怪的叫声,就是所谓的兽语。 在连绵无尽的荒山之中,一只肥大的兔子和一只精瘦的老鼠正在乱石滩上的岩缝之间穿梭。若是有人能通兽语,去听这两妖交谈,倒也颇为有趣。 那肥兔子足足有尺半长短,看起来约莫二三十斤上下,一只耳朵耷拉下来,另一只则高高竖起,不住转动。头顶上一簇兔毛支棱着竖起,倒是颇为奇特。 那兔子蹦跶个两步便贴着岩边人立而起,向四面探头张望,那幅猥琐模样,倒是比他前面那只老鼠还显得精滑。他四下看了一番,继续向前蹦去,三瓣嘴里骂骂喋喋的道“杀千刀的贼鸟,居然不敢出来了,算它知道个怕惧!居然敢冒犯,当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要是落到的手上,我非生吃了他不可!” 那老鼠回头,眯着绿豆小眼瞄了兔子一眼道“你是吃素的!” 兔子两步蹦跶过去“不是普通的兔子,可是兔妖,兔妖你懂么?” 老鼠这下头也懒得回了“兔妖也是吃素的。” “非要和顶嘴是不是!”兔子上去一脚把老鼠蹬了个跟头“上次你敢抢的树根,我还没和你算账呢!” 老鼠翻个身,继续往前爬。见老鼠不吭声,兔子停下脚步,用后脚扒了扒脑门,将顶上那一簇兔毛给捋竖起来“老鼠,老鼠,看看我的发型帅不帅?” 老鼠依旧头也不回“帅!不过上次那树根可是你说请我吃的!” 兔子捋好了毛,上去又是一脚“看一眼你会死啊!这么敷衍,是不是太帅了,让你自行惭愧了啊?哼哼,看在你这么有眼光,就不和你计较上次抢晚饭的事情了!” 老鼠闷不吭声的嗅来嗅去,懒得搭理那没事找事的兔子。他们踏出了乱石滩,老鼠在专心寻找荒原上尚未死亡的顽强植物,路过那些枯死的灌木矮树,都要上去扒一扒。他似乎嗅到了什么,在一颗半死的植株根部猛扒了几下,刨出一堆颇新鲜的块茎。 “这是我的!”兔子嗷嗷叫着从天而降,差点压住躲闪不及的老鼠,他两颗门牙闪动着寒光,一双红眼差点瞪的掉出来。 兔子三瓣嘴咧的老大“算你懂事,知道孝敬,这些黄精我就不客气啦!” 兔子趴在那堆快茎上,嚼的嘴里咯吱咯吱直响。黄精不多,他三两口就塞了一半下去。兔子红眼睛转了转,又衔起一小节,这才将剩下的朝老鼠那巴拉过去“我吃饱啦!剩下的就赏给你了,记得感谢啊!” 老鼠拉过那些黄精,他啃的口小,可速度也丝毫不慢,不一会也吃了个干干净净。这株黄精药力颇强,对两只小妖来说也算得上是大补,需得立时炼化,可附近也没什么躲藏的好地方,只能窝在一块大石底下聊胜于无。二兽趴在石缝中运功修炼,也不忘留些心神注意外侧动静,毕竟他们太过弱小,若不是足够机灵,前几日怕就已经落入这附近出没的鹰隼口中了。 天生的小妖哪里会什么高深功法,所谓的炼化药力,不过是定神放松,专心消化。这几日老是天上缀着一只金鹰,不由得兔鼠行事战战兢兢。兔子消化的差不多了,他在石缝中拱了几下,忽的跳出来,抬起后腿开始扒拉脑袋“的发型啊!该死的扁毛畜生,害的这么辛苦,要是给看到了,非打断你的脖子!” 老鼠也探出头来,没走两步,他一对鼠眼抬头一望,忽的尖叫起来“兔子,跑!” 兔子头也不抬,拔腿就跑,一边跑一面嚷嚷着“叫,要叫!娘的,是不是那扁毛畜生又来了!” “废话!快跑!”老鼠跑在兔子身边,两只小兽全速的向远处的乱石滩冲去。 只听一声高亢的尖鸣,头顶上百丈高处,一只翼展五尺的金鹰正展翅紧追。它并非妖物,然而那尖锐的利爪铁喙,却依然是两只小妖所无法抵抗的天敌。 兔子仰头看了一眼,耷拉的左耳不住的抖动,他红眼一瞪,猛地停住脚步,朝着老鼠叫道“老鼠,给引开这只扁毛畜生,快点跑,这家伙就交给你了!” 老鼠头也不回的向前直冲“一起跑,跑不了就分开跑。兔子你别犯傻!快跑啊!” “叫!你个没记性的!”兔子朝着老鼠的背影嚷了一句,他龇着牙,看着那开始俯冲的金鹰“想吃,到底是不知道我的厉害啊!下来啊!看看我怎么教训你这只扁毛畜生!” 金鹰还听不懂兔子的挑衅,在它看来,这只肥大的兔子似乎已经被吓傻了,居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至于那只瘦小的老鼠,金鹰已经没有兴趣去看了。金鹰已经是饥肠辘辘,它打量着这腹中之食,收起翅膀,疾冲而下,离地三五丈方才蓬的一下张开,半张尖喙,轻舒利爪,朝着兔子一把抓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兔子左耳一抖再抖,还是盖住不动。他向前一倾,前胸贴地,两只前腿一扑,两条腿后腿死命蹬了出去。兔子将全身气力和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妖元全部灌注其中,这一脚若是蹬空了,怕是兔子也只有等死一条路可走了。 所幸的是,大意的金鹰也没在意兔子的反抗。它被这迅雷不及掩耳的一脚重重的踏在胸口处。一只二十斤的肥兔子本就能踹出几十斤的大力,何况这只妖兔更是强壮。这一脚蹬踏出去,顿时把金鹰给踢的不轻,它的胸肋断了七八根细骨,内腑也是五劳七伤,一时间在地上胡乱扑腾,已经是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而兔子也最终没有躲过金鹰的利爪,被一把抓的鲜血淋漓,一身白毛弄上斑斑桃红。 “兔子?兔子!”老鼠气急败坏的叫着,转身又冲了回来,他先是重重咬在金鹰的脖子上,看得那金鹰咽了气,这才扑倒兔子身边。他两只小眼满是焦急,绕着兔子转了一圈,这才凑到兔子眼前。 兔子的两只眼睛已然失焦,他有气无力的喘息着“要,要叫!老鼠啊,我怕是不行了,我不甘心啊!我这么帅的兔子,居然就这样挂了!你帮我,帮我……” “帮你个鬼啊!”老鼠没好气的道“我看过你的伤了,就是屁股刮到了点,根本没什么大碍,别鬼嚎了!” 兔子的眼珠子一下子精神起来了,他猛地想扭过身子看看,似乎是动作太大,又扯到了伤口,顿时又“喔”的高叫了一声。这一下反倒让兔子彻底的打起了精神来。 兔子看像那趴在不动了的金鹰,咬着牙发狠道“跟玩!勾勾小手指就弄死你!该死的扁毛畜生,现在知道的厉害了吧!啊哈哈哈,我果然是最强大的兔妖啊!” 兔子一瘸一拐的走到金鹰旁边,爬到它那翅膀上,他本想抬脚捋毛,可方才一动,便又是“喔”的一声。不得已便作罢,兔子将脚轻轻踏稳,人立而起摆了个姿势“老鼠,帅不帅!” “帅。”老鼠已经向远方爬去了,依旧头也不回“找个地方歇歇吧,瞧你的屁股!” 兔子勃然大怒“不许提我的屁股!还有,看一眼你会死啊!每次都这么敷衍,小心不罩着你了!让你自生自灭去!” 老鼠根本不去搭理兔子,自顾自的窸窸窣窣往前爬着。兔子没奈何,在后面翘着一条腿,一瘸一拐的跟了上去。 没走两步,兔子又嚷嚷道“喂,老鼠,那么大一只鹰,你咋不吃啊?老鼠不是应该也吃肉的么?你怎么这么浪费!” 老鼠回头郑重的看了兔子一眼道“我是修佛的,不吃荤!” 兔子霍霍霍的一阵狂笑,赶上老鼠道“喂喂,你还修佛?你知道啥是佛么?你会啥佛门法术么?你修佛,别笑死了啊!” 老鼠淡定的道“阿弥陀佛!” 兔子切了一声“你除了会这一句阿弥陀佛你还会啥?喂,老鼠,你是不是在哪座庙里偷过吃的,才学了这么一句?你还吃素,我咋看你嘴上还有血哩?你不是一样杀生吃荤了么?” 老鼠略微有些奇怪的看了兔子一眼“我的确在庙里偷过东西,怎么了?这就叫佛缘!杀生是为了活命,吃素那是修行。兔子你不还说你也吃荤么?你咋不去吃?” “叫!”兔子一脸恨铁不成钢“我怎么教你的,怎么就是学不会呢!罢了罢了,我懒得和你计较!抓紧赶路,这里到通天峰怕还是有些日程哩,像你这样磨磨蹭蹭的,什么时候能到啊!” “兔子你为什么不去吃?” 兔子抬了抬后腿,想要对着老鼠踹上一脚,但护着伤口,又不得不收回来。他瞪着红眼道“我说了!要叫!叫!你那么点大的脑袋,怪不得这么笨!你个笨老鼠还修佛,简直是个笑话!呐,我可是正儿八经的仙门传人,罢了罢了,看在一路同行的面子上,以后还是我罩着你好了!” “兔子你为什么不去吃?” “你没完了是不是!”兔子忍无可忍的一脚踹过去,把老鼠蹬翻了一个跟头,却又拉到了屁股的伤势,顿时又是“喔”的一声惨叫。 老鼠的声音里也不由得有些幸灾乐祸“兔子,要小心你的屁股啊!” 兔子气急败坏“不许提的屁股!还有,要叫!!!”   章一 不老 read336(); 仙人,高居九天之上,不理凡尘俗事,不沾红尘因果,以身合道,长生不老。世人听闻,慕其自在逍遥,故而自古以来,有无数人去参禅悟道,修佛修仙。 然而九州之上,已经千百年来未曾有人升仙成佛。凡人所谓仙家,也不过是山中修道之人罢了,然而便是这些修道之人,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凡俗中人难以得见真容。 上京城外凤凰岭,此时最后一片霜叶正从树上飘落,它是那么的顽强,硬是扛过了秋雨寒霜,却终于在这初雪之日,耗尽了最后一丝倔强,不甘不愿的离开了枝头。 一位老人颤巍巍的接住了这片叶子,他的手掌比这叶面还要干枯,他的手腕比这叶柄还要脆弱。老人凝视着这片枯叶,仿佛从那叶脉之中,他看到了一片疮痍河山。一件鹅黄色的毛皮大氅裹在他的身上,可他似乎依旧很冷,腿脚一直都在不住的打颤。一阵寒风刮过,老人紧了紧领口,抛下那片枯红的衰叶,又向山顶迈步而去。他抬脚时露出的踏云龙履,证明了他的身份。这个仿佛随时会倒下,化为尘灰的老者,就是当今天下共主,至高无上的皇帝! 可是人间至尊,如今也老了。他的身子老了,他的心更老。虽然他今年也才六十九,可看到他那一头银发,满脸皱纹,倒是更像一个百岁老人。江南水患,西北蝗灾,东南一带三年大旱,如今九州大地饥荒遍野,这一切已经让他苍老的不成人形;如今草原二十六佛国入侵,两个月便打到了皇城百里之外,战火熊熊,变成了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不知何时,这位身居九五之位的老人,就会像那片霜叶一样,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老人终于走到了山顶,他颓然坐倒在地,整个人靠在山石上,似乎是没有一丝力气再来支撑自己。老人从怀里掏摸了几下,才颤抖着拿出一张符纸。不过巴掌大的一张黄纸,上面却覆盖一层流动的烟云,符纸上道道笔画闪动金光,从那烟云之中透出,映照瑰红华彩,仿佛他手里托着一片晚霞一般。 老人看着这张符纸,脸上竟浮现出一丝眷念,他痴痴的看了片刻,这才用力撕破符纸。老皇帝默默看着那烟云散去,这才放松了身体,闭上了疲惫的双眼。他真的很累了,只一闭眼,便就这样沉沉睡去。 在梦中,老人已不再是那执掌江山的帝王,他仿佛回到了懵懂童年,成了那个五六岁的小皇子。一样是初雪的日子,小皇子在那雪地里撒欢的奔跑,忽的脚下一空,掉进了一个雪水窟窿里。这一下,小家伙半身都湿透了,雪水浸透了衣物,又沉有冷,心里则是又怕又急,他小嘴一瘪,便哇哇的哭了起来。 一双温暖的手伸了过来,把他从雪水里拉了出来。皇姐抱起他,一面轻声安慰着,一面伸手为他擦去眼泪。小家伙的母亲体弱,受不了这深宫清冷,早早的就过世了。皇姐对他来说,便是母亲一般的存在。待在皇姐的怀抱里,他顿时就安心下来,虽然此刻还是周身冰凉,他却不觉得冷了。 他仰着头,想看清皇姐的脸,可谁又能在梦里看清一个人呢?他只知道皇姐有着倾国倾城的容貌,可即便他再努力的看,也看不清。不仅仅看不清脸,恍惚之间,连人也消失了。小皇子又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独自站在冰天雪地之中,那股冰冷从他的腿脚处蔓延全身,最后直入他的骨子里。 “皇姐!”老人猛地打了个寒颤,从梦中悠悠醒来,他看着天边一道疾驰而来的银色流星,奋力想站起来。不料地面薄雪浸入了袍子里,老人的腿脚已经被冻的僵硬了,挣扎了几下,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真是狼狈啊!”银色的流星落到他的面前,传出一个清亮婉转的声音。一道热流自老人脚下升起,瞬息间暖遍了全身。 踏流光而来的仙子搀起老人“你已经老成这个样子了啊?” 老人看着仙子的面孔,这一刻,他终于看清了梦中的那张脸。那一如往昔的美丽,一眉一眼,一颦一笑,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小皇子已经垂垂老矣,然而岁月如刀,却依旧刻不坏她的倾国倾城。 “皇姐,你来了!” 仙子微微颔首,放开了老人的双臂“流岚千里符,这是最后一张了。你且说什么事吧,了结因果,我也好回山静修了。” 老人眼中的濡眷散去,他肃颜道“皇姐,当今天下,已是倾颓之势,内忧外患,百姓如处水火。为了黎民百姓,故土江山,皇姐可否留下来,做朕的国师?” “荒谬!若是这等话,你也不必再说了!这可是最后一次我下山,你若无事,我便走了!” “皇姐留步!”老人连忙伸手,上前一步“若是如此的话,请皇姐出手,让那二十六佛国的大军退兵吧!” 仙子缓缓自虚空中拔出一柄三尺长剑“我为你赶走军中修道之人,凡俗军队,便由你应对吧。” 话音一落,她竟是一句也不肯多说,只见那剑光一闪,一道流星拔地而起,刹那间划破夜空,了无痕迹。 老人双手环抱起来,似乎想留住身体里残留的那一丝温暖。他看着远去不见的那颗流星,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喃喃道“皇姐,保重啊!” 老人下山的身影,孤孤单单,不像生杀夺予的帝王,倒仿佛是那梦中独立在冰天雪地里的小孩。 长风吹过,自此,仙凡永隔! 剑光如流星,须臾千百里。 只是转眼之间,邱淑鸾便已然立足于佛国大军之上,她虽不做声,但周身有那锐利的剑意透发,锋锐的气息直达百里之外,成为无声而猖狂的叫阵。她脚下数十万大军被剑意所侵,只觉身如针扎,坐立不安,纷纷从睡梦中醒来,他们仓皇的膜拜着佛珠菩萨,然而并不能赶走那仿佛利刃悬顶的恐惧感。剑意所至,便是牛马也开始发狂嘶叫起来,各种声响吵闹不休,一时间整个大营乱成一团。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自虚空中由小到大,有梵唱念佛之声响起。一道毫光自空中亮起,化作丈六八尺佛身,坐于邱淑鸾身前,佛光所至,将漫天剑气化为无形。只见那佛像开口道“我佛慈悲,吾持大愿,信天下众生皆得喜乐,行修持,知佛果,共赴西天极乐。此为大功德,汝为何阻吾!” 邱淑鸾凤眼含霜“就知道是你们净土宗在作怪!不修自身,妄持愿信,为祸凡间,大动干戈,如此行径,岂能修得正果!区区依藉假通,也敢拿来在我面前卖弄!” 她手中长剑一竖,对着虚空一振,只听一声剑鸣响起,如同凤鸟高唱,那佛陀金身顿时光芒尽失,一道道裂纹如蛛网密布,只支撑了短短一息,这丈六金身便化为片片金花飘落。 “阿弥陀佛!”一只赤足忽的自虚空踏出,一个光脚和尚,披着破烂袈裟,脚踩金莲,立在半空之中,向仙子行了一礼。他脑后隐现一轮佛光,渊渟岳峙,气势如山,虽然衣着破烂,却比方才的金身更像佛陀。 “阿弥陀佛,原来是峨眉白凤道人,小僧有礼了!” 邱淑鸾将长剑指向和尚脑门“你们净土宗要修行,便在西域修行,不要踏足中土!速速退去,否则我手中白凤可不认人!” 和尚面无表情道“小僧既起愿誓,以信愿行为宗,必度九州黎民入我法门。若道友不允,自可度我极乐,当无所怨!” “度我极乐,当无所怨!”数十位僧人无声无息站到光脚和尚身后“南无阿弥陀佛!” “邪门歪道,不知所谓!”邱淑鸾面若寒霜“既挡我剑,那便生死莫怨!” “南无阿弥陀佛!”一众僧人虚空盘坐下来,口中念佛,刹那间有金光四射。此时午夜刚过,东方尚未发白,然而在此处,却有一轮大日冉冉升起,将黑夜化为白昼。又有虚空涌泉,金砖铺地,转瞬之间,就在那半空之中化出一片极乐佛土。有菩提花开,金莲池成,隐隐有佛像出没于金光深处,妙音阵阵,天花乱坠,将邱淑鸾的身影完全隐没其中。 “十六妙观?难得你们肯拿出点本事啊?”邱淑鸾语不带怒,清冷如水,梵唱震慑不了她的心神,佛光压服不了她的躯体,诸般异象也侵入不了她周身的三尺剑光之中。也不见她作势念咒,只把长剑一扬,便见天上紫薇星一闪,太白星光大盛,便是佛国金光也难以掩盖。 星光闪亮,更亮的是仙子手中长剑,只见长剑虚空一劈,便有无数银光如电,在佛国处处闪动,那无数剑光如丝缠绕,将佛国内外都镀上一层银色。 “来!”邱淑鸾一声清叱,剑光再闪,刹那间有一道银光瀑流自西方天穹奔驰而来,其形如龙,其声如雷,这一道百丈剑光划破长空,直击佛国乐土! 一剑之下,琉璃破碎之声震耳欲聋!佛国摇摇欲坠之时,那赤足僧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南无阿弥陀佛,若众生心忆佛念佛,现前当来,必定见佛,去佛不远;不假方便,自得心开。如染香人,身有香气;此则名曰:香光庄严……” 念诵声中,破裂的佛国碎而不坠,仍将那如剑般清冷的仙子包裹其中,念诵之声愈发响亮“我本因地,以念佛心,入无生忍;今于此界,摄念佛人,归于净土……” 随着念诵声,佛国微微震动一下,而这微微一震,便连同下方数十里山川土地都震动起来,那数十万大军尽数被震倒在地,挣扎不起。在佛国深处,有一个紫金身像踏步走出,他头生紫红肉髻,顶托宝瓶,周身毛孔佛光四射。他每踏一步,便震动十方世界,脚下生出五百亿光华,此身一动则天地六动,此乃十六妙观之势至观,请动西方三圣,大势至菩萨法身! 邱淑鸾立足的剑光也在震颤不止,她的脸色泛起一丝异样的嫣红,声音里也开始透出一丝怒意“好!既然如此,我便送你们一场圆满清静寂灭净乐!”   章二 仙凡 read336(); 蜀国多仙山,峨眉邈难匹。周流试登览,绝怪安可息。 峨眉天下秀,自古有仙名。峨眉山地处巴蜀之地,直插天穹千丈之上,传说其间常有仙人出没,然而这千百年来,从未有人能亲眼见到仙人。 峨眉之上,云海飘渺,山舞青蛇,游云行空。若是有人能脚踏青冥,驭气排空,飞入那云烟深处,则能见到不可思议的一幕。一幢幢雄奇玄妙的宫殿城池,以白玉为基,紫金为瓦,漂浮在那云海之上。宫殿之间有虹光为桥,玄鸟飞鸣。这不可思议的玄奇之处,便是修道界久负盛名的峨眉天宫。 峨眉天宫的枫槐殿上,一名道服童子懒洋洋的仰卧于瓦脊之上,眯着眼盯着东方云海,似乎正在等待日出。 只见东方墨紫色的天边,缓缓展开一线金红,光线愈强,刹那间一轮旭日便跃出东天,朝霞满天,紫气东来。童子眯眼盯着东天旭日,犹如一只没睡够的老猫一般,然而他眼帘开阖间有紫金光芒闪动,直透出半尺开外,周身更裹着一层风吹不散的烟云,如此异象,恍若仙人。 一道银光自东天而来,尚未看清,便光华尽敛,化作持剑仙子,悄然静立于童子身前。直到她立定之时,那犀利的破空声才在耳边响起,带起一道狂风,将童子的衣袍吹的猎猎作响,连笼罩周身的烟气都被吹散开了些许。 “神珠有损,剑气外露,师妹此去,似乎是有些伤损啊!”童子坐起身来,自袖中掷出一支白玉长颈双耳瓶“这里有些凝神霜华膏,师妹拿去用吧,不知此次是遇到什么人了?” “净土宗的几个行者,领头的是个清净第次的大神通。我以西方太白金德真君之力斩破了他的妙观佛国,却没有料到他竟能招出大势至菩萨法身,故而一时不查,受了些伤。”邱淑鸾回应了童子问话,将玉瓶一收,转身就欲离开。 童子好奇的问了一句“大势至法身,倒也的确难怪,那最后如何了?” 仙子踏云远去,留下淡淡的一句应答“我见走不脱,便用了太白九凤。” 童子一个哆嗦,微微吸了一口凉气,他盯着远去的白裙身影,心里默默为那些僧人哀悼了一番。太白紫薇,九凤齐飞,只怕那几个僧人,现在连尸骨都没有留下吧。 “还好师妹尚留一线,真灵不昧,来世重修吧!”童子懒洋洋的再度躺下“师妹是去了结尘缘,清静因果,想来净土宗也不会因此呱噪吧!” 一声鹤唳响起,剑光割开的那道云海裂隙也慢慢愈合起来,几丝杀气淡去,此处复归逍遥仙乡。 仙人逍遥,凡人苦楚。同在这一日黎明,皇城之外三十里处,汤晓锋还在昏睡,昨夜地龙翻身,搭起的屋棚坍塌,一根手臂粗的木头,不巧正正的砸在他脑门上,当场便肿起老大的血包,半夜过去了,他依然还没有醒来。 汤晓锋昏昏沉沉中,只觉得头痛欲裂,那不是受了刀砍斧凿的火辣辣的感觉,而是仿佛有人不停的在死命摇晃他的脑袋,摇得头晕脑胀,天旋地转,恨不得能把自己脑袋给摘下来。他用力捧住自己的脑袋,想把那催人欲呕的晕眩感给停下来,却不想手指一用力,又抠到了脑门的伤口,不由得低低惨叫一声,连忙放手。 “晓锋哥,你醒了么?” 汤晓锋想应声,可一团浆糊的脑子却无法指挥舌头,甚至连这声音是谁,他都想不起来。他勉强睁开眼皮,尚未看清什么,就觉得光线刺眼,旋转晕眩之感更加强烈,他连忙把眼睛再度闭上,只觉得这一眨眼的功夫,就耗尽了全部的力气,再也无力动弹了。 汤晓雪又喊了一声,可汤晓锋已经又昏睡了过去,她忧心忡忡的盯着那血包,在心里暗暗祷告,伤口千万莫要化脓了。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即便原先是地主富人,可如今在这绵延数十里的灾民居所,所有人都是穷的不能再穷的穷人。汤晓雪明白,若是伤口化脓,表哥这次,就怕是熬不过去了。 从京城门前,铺到此处的灾民棚户,只怕有二三十万,都是迫于战火,从西北逃难至此。 只是京城所在的东北一地,已经是大旱的第三年,千里黄土,尽无生路。这些灾民已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在此处苟延残喘,前些日还有薄粥救济,这几日听闻大军迫近,朝廷也开始不再管这些蝼蚁灾民,任由其自生自灭。 昨夜西北大方光芒,化夜为昼,随后又是地龙翻身,大地碎裂,犹如天翻地覆一般。只是无论多么惊人的异象奇景,也不会让一群麻木的人再有感触,即便是此刻大军杀来,这些灾民只怕也不会再逃命,只是闭目等死罢了。 午时过后,人群开始慢慢骚动起来,汤道德退到干涸的沟渠旁边,护住自己的小儿子。汤晓雪一只手紧紧拉住舅舅的袖子,另一只手攥住表哥的裤管。当灾民骚动起来的时候,仿佛就把人伦道德给丢下了,她不止一次看到骚乱的时候有人乘乱抢走别人家的孩子,那些被抢走的孩子,最好的下场,也不过是在被吃掉前被先掐死。她知道绝不能让表哥也变成那样,绝不! 可这次的骚乱似乎有些不同,从城门处不断传来呼喊的声音,没有奔逃的尘烟,也没有哀嚎惨叫。呼喝的声音一波一波,终于传达到了这里。 “军队退了!军队退了!” 军队,退了?汤晓雪的脑子还没有转过来,但大人已经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军队退了,可以回家了!可以,活下来了! 汤道德老泪纵横,这一路奔波,家财散尽,一大家人,如今还留在身边的,也只剩下一个小儿子和一个小侄女。如今能回家了,怎么能不兴奋若狂!他的全身像筛糠一样抖动不止,连声音也在颤抖“妮子,把包拿上,走!我们走,我们回家!” 他把小儿子背到背上,扯过破烂腰带,将昏睡中的晓锋绑住,拄着木棍颤巍巍的站起来。汤道德也已经两天多粒米未进了,之前朝廷施粥,喝到嘴的也不过是一些不带米的薄汤,此时他也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只觉得两腿打颤,眼前一阵阵发黑。他咽了两口凉气,勉强鼓起些许精神,拉着晓雪便走。 返乡的路并不好走,饥饿的感觉实在是很难受。肠胃没有东西,初始是火烧火燎的疼,酸水直冒,每吸一口气,就会不自觉的抽一口冷气咽下去。到后来就开始胀气,反胃的感觉一直顶到喉咙里,很多人不停的打着咯,这个时候连吃东西也不能吃多了,肠胃根本消化不掉,两个土豆就能活活噎死一个人。肚子里的气越涨越多,一个个都挺着老大肚子,撑的和怀孕的妇人一样。走起路来是轻飘飘的,好像踩在棉花上,眼前一阵阵发黑,时不时就有人撑不住,晕倒在路上,这一倒,基本上就再也起不来了。 更可怕的是冬天也来了,干冷干冷的天,冻得每个人都在打颤。有人之前把衣服里的棉花都掏出来吃了,这个时候就再也熬不过去了。寒风无情,每一个支撑不住的人,都会被冻成黑硬的僵尸。 但是倒也亏了冬天,死在路边的人并没有引起瘟疫,汤晓锋的伤也没有感染。被天地厌弃的人,都有着硬的不能再硬的一条贱命,有一丝活着的可能,便能挣扎着死死抓住。 汤道德也读过书,可在饿了七八日后,他也不得不去抢了一块从死人腿上挖下来的肉。那哪里是肉啊!简直像是晒干后的木屑泡水,一点油花也没有。他呆呆的煮着肉汤,直到那一块肉完全化在汤里,这才流着眼泪,把肉汤一点点的喂给两个孩子。 汤道德在心里默默的祷告着,神仙菩萨,判官阎王,两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罪孽,都惩罚我吧!下地狱也好,变畜生也好!只是要是现在去了地府,遇到汤家列祖列宗,真是没脸见啊! 两个孩子怎么会不知道呢!旁边一家子,煮的明明是清清楚楚的两只人手啊!可是孩子也不忍心多说什么,只能慢点喝,再慢点喝,忍着想全部吞下的冲动,给爹爹多留下一点。 汤晓锋伤好没多久,身体还虚弱的紧,他看着爹爹把剩下的一点汤水喝完了,又倒水再熬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的出声“爹,饿的紧哩!给我喝点吧!” “好!好!”汤道德忙不迭的把破锅端了过来,送到汤晓锋嘴边“幺娃,慢点喝,慢点!” 这完全就是一锅水啊!汤晓锋只喝了个水饱,过不了多久,他又感觉饿了。消化了那一点点肉汁的肠胃,再次开始火辣辣的反酸,他咬着牙关,忍不住捏着腰带,在身上紧了又紧。他当初圆润如月,色若春花的脸庞,已然变得瘦削蜡黄,一头黑亮如漆的头发也变得如同枯草一般,尽是泥土尘屑混杂其中。他今年刚刚十三,架子本已经长的开了,此时瘦下来,倒和根竹竿一般,几乎是风吹就倒。 汤晓雪咬着牙,看着表哥闭着眼的憔悴脸庞,心里暗暗下了决心。 她见晓锋好不容易睡着了,便拉着舅舅走了两步,背过身去,小声的说“舅,你把俺卖了吧!” “说啥咧!你说啥咧!”汤道德急了,一巴掌拍在晓雪头上“你舅不怂!妮,你听舅的,舅肯定带你回家!” 汤晓雪也瘦的有些脱形了,但还能看到那股娟秀灵气。她一双大眼黑亮如星,透着斩钉截铁的意愿“舅,你听俺说!把俺买了,就是当牲口,俺起码能活!换了吃滴,给哥吃点!我们来这的时候走了倆月,现在才走了十天,不把俺卖了,俺哥不能活哩!” 汤道德一时哽咽无言,他盯着晓雪看了许久,忽的失掉了全身气力,慢慢地跪了下来。他颤抖着把晓雪抱进怀里,手攥了又攥,哑哑的哭起来“妮!这是要把舅逼死哩!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啊!这是要屈死人了哩!” 汤晓锋昏睡在路旁,一动不动,仿佛死去了一般。汤晓雪没有哭,只是一面紧紧的盯着他,一面低声的安慰着痛哭的老人。任凭那冷酷的寒风一阵阵的刮着,她只站得直直不动。   章三 苦妹歌 read336(); “幺娃,起哩,上路哩。” 汤晓锋木木的站起身来,揉了揉干涩的眼睛,伸手拉住爹爹的衣角,晃悠悠的站起来,抬脚慢慢的跟在后面。 晓雪在一旁歪着头看着他,一步步的挪到晓锋身前,转过脸,凑过干巴巴的双唇,给了他轻轻一吻。 “妹?你做啥哩?”汤晓锋的表情还是木木的,但是眼里却陡然一亮。饥饿麻木了他的身体,虽然心中微澜,但着实没力气激动了。 晓雪眨巴着大眼睛,抿着嘴,笑的甜丝丝的“不做啥,哥,俺就是喜欢你哩!” 汤晓锋勉强鼓劲一笑“是哩,俺也喜欢你!” 他看了看晓雪憔悴的面容,心里不由得既酸又甜。晓锋伸手拉住她的小手,紧紧握住,抬头道“爹爹,等俺们到了家,安顿好了。就让俺娶晓雪过门吧!” 汤道德愣了一下,颤巍巍的伸手摸了摸晓锋的脑袋。他的嘴巴瘪了瘪,最后还是将没说出口的话咽进肚子里,眨巴了下干涩的眼睛,点头道“中!等爹带你们回去了,就让幺娃你们结亲!” 自这一天起,晓锋每次起来,晓雪都会凑过来亲他一下。虽然依旧是饿着肚子,可晓锋觉得这两日的太阳似乎是暖和了不少。他时常走在路上,便突然和晓雪对视一笑,只觉心中欢喜的很。一路上两个人小手拉的紧紧的,不肯松开。晓锋觉得,自己肯定能走回家,肯定!他心中从未有任何事情,如此坚定。 入夜,又有一波人牙子路过,他们赶着小骡车,摇着小铃铛,自然有一波一波的灾民凑过去。白日里来的都是贩奴购仆的头道贩子,这些入夜摇铃,偷偷摸摸的,便是那些暗道贩子,专一买那些秀气姑娘,漂亮小娃,去贩到青楼暗娼之处,做那些皮肉营生。然而也就是他们,才肯给格外高些的价钱。 汤道德牵着晓雪的手,一步步的凑到跟前,他畏畏缩缩的望着那骡车,始终不敢开口。坐在架子边的豁牙大汉也注意到了这对没动静的父女,压着嗓子吼了一句“喂,你卖不卖?你不卖别在这挡事啊!” “啊!”汤道德猛然惊醒,拉着晓雪便走“对,对,咱不卖,咱不卖,妮儿!走,走!” 晓雪猛地甩脱了汤道德的手“卖!咋不卖!”她拨弄开额前几缕乱发“你看看俺能值多少?” “哟,是个漂亮丫头,中。这么着,人家都是一升半,给你加半升,两升小米,咋样?” 汤道德头简直快要埋到胸口里去了,他佝偻着身体,扯着晓雪的衣服,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妮儿,算舅求你了哩,咱走吧,咱不卖了!” 晓雪并没有理会汤道德的哀求,她摇着小脑袋“不中不中,俺可是读过书识得字滴,俺还会吹笛子,弹琵琶唱曲儿。俺是自己卖自己,肯定会听话滴。叔,俺可能算个好价钱哩,你起码得给俺四升米!” 那豁牙子像一只阉过的老猫一样喋喋的怪笑起来“是少见,是少见,不过还是不值这个价,现在米面多精贵啊,俺多跑几地,一样能买到。这么着,你给唱一个,唱一个我听听,看你到底能值多少!” 晓雪回头看了一眼路边林间的黑影,咽了口唾沫,开口唱了起来,她的嗓子有点哑,但是依旧能听出那清亮亮的味道,冷飕飕的夜里,她的歌声也是一样冷飕飕的传开,像一阵刮到心底的寒风,掠过这片荒野。 “香喷喷的那个窝头呦,油汪汪的那个肉,啊呀梦见了那个村头呦噢,哇哇得那个馋。” “可怜人的那个眼泪呦,止不住的那个流,啊呀忘不掉的那个地儿呦噢,回不了头。” “我的那个情哥哥儿呦,莫忘了妹儿呦,啊呀我的那个哥哥呦噢,你可在往家走。” “前面那个挑担的人呦,你也在一起走。你若是我那个哥哥哟,你招一招你的手,你也不是我的哥哥哟,你也在往家走。” 豁牙子没有说话,他听了这曲苦妹歌,只长叹了一口气。他揉了揉冻缺角的肿耳朵,跳下车架子,把晓雪抱了上去“你这女娃,你可想清楚了啊,这路莫得光哩!” 晓雪笑了起来“谢谢叔,俺晓得哩!” 第三天一早,晓锋依旧是被饿醒的,迎接他的并没有前两天的吻,但是送到嘴边的,则是更加甜蜜的好东西,一个密实喷香的面饼子。 汤晓锋记不得多久没有吃到这个了,他瞪着眼睛,一把攥住面饼子,小心翼翼的凑到嘴边,用牙磨了几下,慢慢咬下一小口。 他知道自己得小心的吃,因为自己那薄的几乎能看见肠子的肚皮,猛地吞下两口饼,就能把它给涨破了。他咀嚼良久,直到那一口饼完全化为面糊,这才慢慢的咽下去。 晓锋吃了两口,这才喜滋滋的抬头,他看到爹爹面无表情的脸,但环顾四周,却没有找到晓雪的身影。他只觉得心里一沉,像是肚腹上忽然被人揭开一条帘子,露出底下千疮百孔的心脏,那是他一直连想都不敢想的苦楚。 晓锋不可置信的打量着汤道德那石头一样的脸“爹,你把妹妹卖了?” 汤道德没说话,他只是跪坐在儿子面前,任凭眼泪留过沟壑纵横的老脸。 晓锋看了看手中的饼,他的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怒气,他手抖了一抖,差点把饼扔了出去,掼在汤道德脸上。 他愣了许久,那一股火焰在冰寒中又慢慢熄灭了,之剩下毫无生气的一团余灰。晓锋这才又举起手,把饼凑到嘴边。慢慢咬下一口,流进嘴里的,尽是又咸又苦的味道。晓锋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他已经泪流满面。 “爹,不是答应俺,要让表妹做俺媳妇么?” 他和着眼泪咽下这口饼,也不抬头,只低声嗫嚅道“爹,你咋能把妹卖了哩?” 汤道德没有回应,一老一小就这样坐在地上,任凭眼泪流个不停。呼啸的风中,只听到飘散的散碎话音在不住回荡“爹,你咋能把妹卖了哩?” 人总想活着,哪怕是易子而食,啃泥果腹,只要能活着,再卑微,再痛苦,到了那个必须面对的时候,都会迸发出不可思议的意志。而一旦失去了这个意志,这人也就离死不远了。 汤道德便是一个失去了意志的人。他的眼泪淌了三天,整整三天,而一个人如果眼泪流的太多,就会变成一个瞎子。第三天的早晨,晓锋不得不拉着父亲上路,因为汤道德的眼睛,此刻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 晓雪卖给那人牙子,最后换得的,是那四升小米,两块面皮。这三天,换来的粮食汤道德硬是一粒也没有入口。第四天的时候,他终于支持不住,倒在了路边。他摸索着,把那一袋小米死死绑在儿子身上,把棍子塞给他,便说什么也不肯再动了。 他睁着浑浊无神的眼睛望着天空,不住念叨着“我有辱斯文,我愧对祖宗,我有辱斯文,我愧对祖宗……”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终于悄无声息,默然轮回去了。 汤晓锋并未有埋葬父亲的打算,他此时的气力,也不足以挖坑填埋。他只是默默看了片刻,磕了三个响头,便继续上路了。 又是十五日一晃而过,晓锋手上的救命粮已经吃完了。可此时倒也慢慢脱离大旱地界,撕树皮,刨地蚓,总能找到些吃的,饿是饿不死了,但吃错了东西,噎死毒死,乃至撑死的,仍然比比皆是。 晓锋哪里会辨认树皮草料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他见到前面有人扒树皮,他便凑过去,将那未被扒完的树皮也剥了些下来,抠下柔软的内侧,熬煮一番就吃了下去。这被扒皮的是一棵朴树,树皮的味道苦涩无比,喝下肚还凉飕飕的。晓锋前几日吃到软粮,肠胃稍懒,如今又熬煮了一锅朴树皮下去,朴树味苦性寒,一番刺激之下,登时让他腹泻起来。 三五次大泻之后,晓锋已是去了半条小命。他走起路来两腿打漂,头晕目眩,走了半日,只不过走出八九里。晓锋晃晃悠悠的走着,没留神,脚下被块石头一绊,顿时摔趴在地上。 晓锋将自己翻个身,仰面朝天的躺下,他觉得自己现在一定很像爹爹临死前的样子,因为他也就快要死了。 此时若是有人看他那双眼,定然会被吓得不能说话。那眼神直勾勾,恶狠狠的,似乎有股无形的凶煞怨气笼罩在他周身上下,让这小小的人儿,看起来有如那九幽地府之中的恶鬼一般。 晓锋只觉得心中的恨意,简直无法度量。他不知道这个时候还能恨谁,只有去恨那无情无义的老天爷“老天啊,你,你是瞎眼的啊!贼老天,你瞎了眼啊!你,你不把俺们当人,你存心不让俺们活哩!” 他的力气越来越弱,但身上的凶煞之气却越来越浓,这股凶煞怨气直冲天际,在汤晓锋头顶之上,密布的彤云被割裂的片片碎裂,漏出一片空洞。而这处异象,却是碰巧,惊动了一位得道高人的云驾。   章四 入山 read336(); 昆仑,武当,峨眉,乃是陆上三大仙山。云路被凶气阻隔的,正是久居昆仑的一名修者。昆仑广博,又是上古仙门,可一直门人稀少。此人名唤灵藏道人,乃是具无四相,手无六脉,已达还丹温养之境的大地游仙。昆仑如今“灵”“渊”“见”“吾”,他是灵字辈的长老,专擅观星测宿,驭气驱灵。游云所至,恰好路过此处,只见一股凶气冲天,云层碎裂,隐约可见极高苍穹之上,有三颗异色大星出现,这乃是一点心念所至,引动本命星辰命力方有的景象。 灵藏道人注意到这等异像,掐算星位。这一算之下,灵藏道人倒是不由得抽了一口冷气,这三颗凶星及其少见,乃是七杀,破军,贪狼,三星同现,下面命应杀破狼者,此刻已是一祸乱之源。他自云端一看,晓锋那愤恨双眼正看了上来,灵藏道人心头恰有灵机一点,便降下云驾,落在汤晓锋的身前。 汤晓锋即便已是容颜枯槁,状若行尸,但这自云端飘然而下之人,还是让他大大的吃了一惊。只见此人身着道袍,上锈云山之纹,一股巍峨之意扑面而来;面带宝光,容颜不老,双眼神光四射,面容不悲不喜;脚下笼云烟,头顶升彩霞,毫无疑问乃是神仙中人。 汤晓锋将牙一咬,用力翻身起来,砰然跪下,重重一个头就磕了下去“神仙救我!” 灵藏道人不答话,汤晓锋也不多恳求言语,只默默磕头不止。四面八方看到此景的灾民也蜂拥而至,然而灵藏道人含威不显,仙风自生,众人也不敢放肆,便在四周跪了一地,不住的磕头祷告起来。 自昼到夜,不住有人哀哭昏厥,也有人失望而走,更多的是跪地不动,灵藏道人只视若无物,一双玄瞳深目,里面映出的只有万里河山,而不见近在咫尺的百千黎民。 晓锋不记得自己已经磕了多少个头,他只觉得额前木麻疼痛,脑内晕眩,耳边轰鸣;每每撑起身体,便不由自主的又栽倒下去。十次之中,倒有八九次是歪倒在了一边,与其说是磕头,不如说是不停的扑倒。只是他心知这只怕是唯一求活之道,便死命支持。 夜幕将至,西天红日未隐,群星已然在天穹点亮。灵藏道人有如石像一般的身形这才缓缓低下眼帘,汤晓锋此时已经昏厥在地,而在灵藏道人的玄瞳之中,印出的并非枯槁人形,只有三颗大星。 他长叹一声,登时平地起风,尘烟四起,待得烟云散尽,道人并*,已然消失不见。众灾民一时大恸,纷纷哭倒在地。 却说此时,灵藏道人怀抱晓锋,驾长风,驭云霞,瞬息千里,到夜深星明之时,已到昆仑界域。 昆仑山脉连绵五千里,千百高峰皆在千丈之上,昆仑派居于昆仑山脉之首,极西之地的丘、虚两山。昆仑虚乃是潜修之所,而昆仑丘则是传道修行之地。与峨眉天宫之瑰丽,武当真武观之雄奇相较,昆仑独得古朴。山巅为台,古洞为殿,处处皆是玄青巨石,其上虽有众多残破之处,然而别有一般摄人心魄的气势凝聚其中。 灵藏道人方落足一处洞窟殿门之前,便有数道光芒自虚空汇聚,化为一光芒人形,只尺许高下,状若婴孩。灵藏道人一见,立时躬身见礼“见过掌教。” 昆仑掌教灵宗道人,已是天仙境界。所化元婴聚散无形,意所至则身所在,故而以元婴相见,与掌教亲至一般无二。那光芒婴孩微皱眉头,看这灵藏道人怀中的枯瘦人形“七杀、贪狼、破军,三方四正,会照紫薇,竟当真有这杀破狼凶命。这般凶物,师弟当真要度?” 灵藏道人颔首道“我自遨游太虚,这孩子垂危之际,凶气冲天,破我云路,正是与我有缘。若是灵机不差,也是我待破关机缘之备。” 灵宗道人眉头舒缓,展颜一笑,满天星斗都为之一亮“如此甚好,杀破狼也非天煞孤星,我观此子吉凶相伴,于仙道一途有大机缘。若能使师弟有破关之望,便是有甚灾祸,我们昆仑也一力担下便是!” 灵藏道人的映星玄瞳几转,清晰映出的,正是灵宗那扬眉一笑。他躬身再深深一礼“多谢掌教师兄!” 汤晓锋醒转的时候,周身上下,只感觉是从未有过的轻松,这种熟悉而陌生的感觉,是温暖,是饱足,是充实。他只觉得无比的舒适,丝毫不想起来,于是一个翻身,便继续睡了过去。 晓锋沉沉入梦,恍惚间他化作了一块顽石,自天而坠,翻腾间落在一处山巅之上。于是风吹日晒,斗转星移,悠悠不知岁月。有无数人曾路过此次,有人卧在他身上,有人靠坐他身旁,顽石从不在意,毕竟与石头相比,人与鸟兽一般无二,皆是朝生暮死,匆匆过客,岂能留痕。 然而忽有一日,一位女子缓缓抱着自己,跪倒在地上,她被疲惫饥饿击垮了身体,最后一口气吹在石上,便闭目离世了。顽石忽然觉得心好痛,似乎自己等待千年,就是为了这一刻。顽石无眼,他拼了命,想看清这女子的面貌,不惜震的周身裂开,在化为齑粉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了一眼那女子的容貌,俏脸枯黄,然而娟秀无损,一个名字自他碎裂的心里浮现出来。 “晓雪!” 汤晓锋骤然坐起,一时间惊魄未定,周身大汗淋漓。 他环顾四周,只见自己卧于一玄石高台之上,身处一巨型洞窟之中。窟顶开数个窍孔,洒下阳光,故而虽深藏山腹,倒也不觉阴暗。洞中深处不知几何,只有阵阵凉风自幽深处吹来,颇为舒适。风吹上身,他这才注意到自己周身精赤,已然形象大变,筋肉丰满,肤色白皙,似是换了一个躯壳一般。他不由得有些惊慌,不住的上下乱摸。 “不必惊惶,脱胎换骨,也是好事。”随着话音响起,有一面圆光镜面忽显于晓锋面前,镜中印出的面貌,虽脱枯槁,但也明显是自己本来面目。 晓锋连忙跪倒在地,向突然出现的道人叩头不止“多谢神仙救我性命!” 那道人作势虚扶一下,晓锋周身顿时云气升腾,他被虚空一股大力扶起,云气凝结,为他披上一身软滑素衣。 晓锋抬头与那道人对视一眼,顿时只觉得那一双玄色深瞳如渊如海,不由自主的便坠落其中。在那无尽深渊之中,无谓上下,分不清是在下坠,还是上升,骤然间面前已是一片星海,正当中三颗血色大星映照,一股凶煞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晓锋哇的一声,只觉仿佛被劈头盖脸泼了一头鲜血一般,猛的后退几步,不敢再与那道人对视。 道人轻挥袍袖,一股爽风驱散了空气中若有若无,却又粘稠不散的血腥气味,这才开口道“你是三凶入主,至凶命格。寻常人,命格七杀,凶威自显,若不为征战之将,则必为恶屠之贼;命格破军,祸福难料,克亲克敌;命格贪狼,沾花享乐,若非大富大贵,必然大奸大恶。你身负杀破狼凶命,此时又毫无修为,单凭先天灵觉与我参宿玄瞳相对,必然有所不妥。” 道人示意晓锋坐下,自己也跌坐在那石台之上,凝望晓锋道“你日前叩首千遍,当是与我有缘,杀破狼并非天煞孤星,于仙途一道,虽多坎坷,但若有成就,必然倾覆世间。我也并非什么神仙,只是于仙途蹉跎中一修道者罢了。我且问你,你姓甚名谁,可愿拜于我之门下,做我昆仑弟子!” 晓锋福至心灵,翻身拜倒“俺姓汤,双名晓锋,师傅在上,徒儿愿入昆仑门墙!” 道人受了晓锋三拜,点头道“既如此,你便是我二弟子了。你命格太凶,不可依我昆仑谱系,自今日,你便把俗家姓氏忘记吧,晓锋便是你的道号。为师号灵藏道人,你可用心记下。” “是,师傅!晓锋明白!” 这一声应下,便是:凡尘抛却,怎忆俗世梦魇。仙山昆仑,自此修行逍遥。 灵藏道人收下晓锋,为昆仑新添一二代弟子,当是一件喜事。然而昆仑上下不足百人,又多在各处寻缘游历,或是在山中静心潜修,倒是无凡俗那般见礼庆贺。灵藏道人又要闭关寻机,以求堪破天仙之道,修得元婴化身,故而教导晓锋一职,就落在他大弟子渊鹤道人身上。 这渊鹤乃是自幼上山,命格日月同宫,宿慧极深,福源极厚,不过一甲子,已破人仙,将欲还丹,道行深厚无比。他此时锻得龙虎真火,淬炼浑圆金丹,故而周身精华内敛,异象不显,返璞归真。在晓锋眼里,就是一个一脸苦哈哈的白胖道士,与师傅那般仙家气息一比,着实毫不起眼。但他倒也不敢有一丝不敬,只老老实实盘坐,静待师兄指点。   章五 修炼 read336(); 渊鹤皱着眉头,坐在晓锋身前一丈六尺七分处,丝毫不肯上前。他手中掐算,摇头良久,他正淬炼金丹,一点惊扰不得,师傅托付的这个师弟,他当真是一点不想接触,以他的灵觉,亦能探查到晓锋身上的怨气和深藏的祸殃运势。 他思虑一番,这才将手一扬,自袖中飞出数本道藏书卷,送到晓锋身前,开口道“你既识字,倒是方便,这些道藏皆是我誊写抄录的,你且拿去参悟,若有不明之处,前来问我便是。” 他以手撑颌道“不过你且先看第一本,那是我方才手书的修持之法,已经尽详,你就是问我也无法说的更多了。你且在妙物洞中自己修炼便是,倒也省的你攀爬山路寻我,服食所用丹药清泉洞中皆具,你可任意自取。” 渊鹤想了想道“我且与你说仙道之路,也好让你有些许向道之心。修仙节次有九:一筑基,二得药,三结丹,四炼己,五还丹,六温养,七脱胎,八得玄珠,九赴瑶池。初三节炼精化气,可为人仙。中三节炼气化神,可为地仙。后三节炼神还虚,可为天仙。人仙者,以人身,向仙道,虽有神通,容颜不老,但尚未脱得凡胎。只有金丹琢磨,自生龙虎,迸出丹元真火,方能渡劫向道,成就大地游仙。地仙可得长生,寿有百千,异象自生,再非凡人。其后还丹温养,修得元婴,堪破劫数,即为天仙大道,那时天人合一,妙处无穷。若是能踏出最后一步,便能成就上古传闻中的飞升金仙。” 晓锋听得向往不已,他虽不知仙家神通为何,但只一句长生,便让他心神所往。长生不死啊,再不用怕饥荒什么的了,他不由得想起爹爹和晓雪,小脸顿时暗淡下来。 渊鹤见晓锋如此表情,倒是眉头稍缓,他微微一叹,问道“既然如此,我便自去闭关了,你且下山去妙物洞修炼去罢。” 晓锋躬身一礼,便拿起道书,转身离去了。洞内暖如春日,而一踏出洞府所在,便有大风呼啸,雪片纷飞,一步之遥,天渊之别。晓锋所穿的轻薄云衣倒是冬暖夏凉,护住周身上下,但罡风凛冽,直吹的面颊有如刀割。 下山的石阶宽阔,然而寒风吹拂之下,几乎让他立足不稳,将要飘飞一般。晓锋向着崖边一个踉跄,顿时吓得脸色一白。那石阶之旁便是深不可测的悬崖峭壁,若是失足坠下,当真是尸骨无存。晓锋不知自己本该由师兄护送回洞,还以为原本就是如此,他不由得心里暗道“好危险好危险,要是我也成了神仙,这风也就吹不动我了吧。”晓锋此刻依然还是将修道者当做神仙,他紧贴着岩壁,一面攀着石头前进,一面在心中对神仙憧憬不已。 昆仑丘上下九道三十六洞,此处山道上下三百丈,巅顶妙机洞始终空着,灵藏道人在妙相洞中闭关,渊鹤居妙法,晓锋占了妙物,说是洞府,其实内有乾坤,若有必要,幻化天宫金殿也无不可。晓锋自山道下到洞府中,来不及抹把冷汗,便迫不及待的翻阅起那书籍典藏起来。 晓锋将每本粗粗看过几页,拿起为首的渊鹤手书妙法,细细看了起来,这一本乃是正宗嫡传的昆仑丹经,而这手书一本仅说了开篇的筑基炼药之法,渊鹤写的又极其深入浅出,倒也不显晦涩。晓锋细细的看完,又反复通读几遍,再细细看了首篇筑基之始,这才放下道书,迫不及待的要开始修炼。 他去洞中取了些仙泉饮下,那深处他仍旧是不敢前去。所幸辟谷丹就放置在洞口不远处的架子上,晓锋依师兄所言,找到那个紫黑小盆,他凑近一看,里面放置着数十个白嫩嫩的玩意,仿佛是放大到婴儿拳头大小的米粒。晓锋好奇的拿出一个,若是师兄所言不错,这一粒辟谷丹便可让人一月不饿。他将那个两口吃掉,只觉得甘甜美味,腹内也瞬间满足,不由得让他大叹神奇。服丹饮水之后,晓锋去到玄机台上,摆出五心朝天之势坐下,去试自己的首次修炼。 修仙之途,在于悟天地玄机,采天地以补自身。打坐修炼,即为沟通天地之要。其要旨在于守静,坐忘,听息,存想,缘督,吐纳,导引。 先于打坐之中,放空思绪,于收心之中得于静谧之境。 晓锋手捏印诀,他此刻身心愉悦,并无杂念,故而依法呼吸,不过数刻,即觉四下无物,如返母体先天,一片温热静谧,无想无念,舒适无比。 守静之后即为坐忘,不再能感受四肢百骸,也无一丝智慧,恍恍惚惚有如身之不存,如此方能贴合于天,再行修炼。 原本初初修炼者,需次次打坐至坐忘之境,任天地元气洗伐周身,大道韵律感练神魂,方能于恍惚间将自身内外呼吸贴合天地韵律,将凡俗气息变为修炼之炁,以心听炁,以炁听吸。炁者,天地之气也,呼吸天地之气,窃得自身炁力,始是修炼之路的第一步。 晓锋本是饥饿许久,已至脱形,体内几无俗物。灵藏道人为其补足元气,易筋伐髓,此刻已然近乎未离母腹的先天之体。故而事半功倍,只首次盘坐,恍恍惚便已然达到听息之境。 此时若于脑中存想诸天神灵本相,遵循中道,运行督脉,便能存灵积炁,使得功力日厚。待得道行足够,便可吐纳清浊,练炁锻体,而后导形肢体,引通经脉。待得七步功成,便筑下登仙之基。 各派修炼法决所异,皆是由存想之相不同,运行经脉之异而区分。本来依照昆仑丹经,此时应存想巍巍昆仑,无极天柱,而后存想其上生成天帝之都,王母之宫,复存想青鸟盘旋,陆吾盘踞,自然可感知大道,习得一身昆仑玉丹真炁。 晓锋看书卷所载,入道者能触摸听息之境,短则数日,长则数旬。故而也未曾细读存想关键,如今脑中空空,于无端处便浮现出周天星斗,恍惚之中又见到之前灵藏道人眼中那三颗大星,那大星不住逼近,其中一颗银白刺眼,如视刀锋;一颗赤色大盛,如见血池;一颗暗紫之光,如渊如狱。 三星汇聚,竟化作一片残酷景象,只见一片大地之上刀剑如林,一望无边,贯穿了无数哀嚎中的血淋淋的人形,土地浸润鲜血,色泽暗紫,生出无数魔物游荡,在那里厮杀争夺,生吃人肉。一时间晓锋只觉身如从星空天穹坠落,惊恐之间,便砸在紫色鬼域之上,被无数刀枪剑戟,贯穿挑刺在半空之中! 晓锋刹那醒转,双目尽赤,面色煞白,张口便是一道血雾喷出半丈之外,就此不省人事。 晓锋睁眼时,只觉得口中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道,脑袋如同那次被砸一样晕眩抽痛,胸口发闷,四肢绵软。他不知这是走火入魔,只以为自己旧伤复发,惊恐无比。 晓锋拼命喊道“师傅!师兄!师兄!”喊声在洞内回荡,却无人应答。 喊了两声之后,晓锋只觉得头晕加剧,剧痛难当,不由得住口,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便向着洞外走去,方才一出洞,顿时被那寒风给掀翻在地。 晓锋自生死边缘爬了回来,如今又怎么会甘心被寒风阻隔求生希望。既然站不起来,他便爬过去。寒风呼啸,晓锋在那苦寒石阶上,奋力向上攀爬。 只不过百丈距离,一千五百石阶,此刻仿佛就是那不可逾越的天堑。雪沫顺着袖口被扒进了云衣之中,雪水冰寒,几乎很快将晓锋冻僵,他既痛且晕,又虚又冷,每个石阶都仿佛一座大山。这哪里是仙山福地,这依旧是求生荒野,晓锋咬着牙关,饥荒没有能要了他的性命,这伤痛,也一样不能。 他奋力又爬了数十阶梯,一阵剧痛袭来,他厉声嘶吼一声,还是抵抗不住,昏厥过去。一道金光闪过,却是昆仑的山道禁制,将他直送入就近的妙法洞中。 晓锋清醒过来,再看到渊鹤道人时,他仍立足一丈六尺七分之外,皱着眉头“我倒是忘了凶命克人克己,你居然一夜便能存想缘督,难免有所不慎。” 他手一扬,飞出一颗鸽卵大小的紫金丹丸,在晓锋面前浮动“给你一颗凝神金丹,你每修炼之时,将此丹压于舌下,自然有所助益。细细通读几遍存想篇,莫要再出这等差错了。” 晓锋恭敬拜倒,领过那颗金丹,似乎是渊鹤曾为他施过药石,起身时他脑中已经不再有剧痛晕眩,口中也已无咸腥,只是胸口尚有些发闷。渊鹤也不看他,转身挥挥袍袖,便请他出门。晓锋也不敢多说,这便老老实实回去妙物洞去了。 下山时候依旧是寒风飞雪,一片片巴掌大的雪片打在脸上,冰寒之余,甚至还有些刺痛。晓锋眯着眼睛看了片刻,不由得悠悠一叹,紧了紧衣服。他默默在心里告诉自己,即便是什么修道仙山,也一样是危机处处,不得不努力求存啊! 他迎着风雪,快步走回洞中,那股莫名的危机感逼迫着他,让他快些掌握着什么,至少,要掌握自己的性命。   章六 向道 read336(); 山中无岁月,修道多寂寥。 妙物洞已经被晓锋这几日走遍了,到了第四天,他已把洞内一切都摸了个清楚。洞内盘旋回绕,顶上共有三十六孔窍,最宽处一百九十步,最窄处二十五步,自洞口到最深处,一共五千步整。妙物洞内没有一个生灵,只在洞内最深处有一小潭,其中涌出清泉,一路流向洞口,在那潭边有一小片药田,晓锋生怕损伤灵药,也不敢靠近。在洞壁沿途,倒是有众多法坛丹炉,还有一些书架宝柜,这些晓锋都不太敢去触碰,生怕不小心弄坏了什么,会被逐出仙门。 晓锋不知道那凝神金丹是不是也有使用时限,会不会在嘴里放久了,便会化掉。故而他只是颇为宝贝的将那金丹收好,一直并未使用,只把那存想一段细细看去,再反复对照丹经上的图案真形,记在自己脑海之中,这般用脑,也让他颇为疲惫,一到日落时分,便蜷缩在石台上沉沉睡去。 每到入眠时刻,总让晓锋有些惧怕。自上山之后,他总是开始做各种噩梦,不是坠落悬崖,便是烈火烧身,或是被人追杀,乱刀砍死,又或是被猛兽袭击,被蛇虫噬咬。这些噩梦均是真实无比,每次醒来的时候,都会觉得身上发痛。但晓锋更怕的是另一种噩梦,他或为老树,或为石桥,又或是游民、商贩、兵士,总会在梦中遇到各式女子,为之神伤落泪,每每总是会在喊出名字之时惊醒,数次都在恍惚间,不自觉泪流满面。 每当入夜,晓锋只觉得辗转难眠,而醒来之后,心中也觉得惊惶莫名。洞中始终是安安静静,连那清泉流淌,也是悄无声息。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开始修炼运功,免得那安静的空洞会侵蚀心中,产生莫大的恐惧。 随着一遍遍的修炼存想,晓锋的体内,也开始积攒下丝丝缕缕的微薄真气,随着那一丝气感的渐渐增强,晓锋也不由得有些兴奋,七八日后,他索性学会了不再睡梦,困倦时便入定修炼,倒也神满气足。 反复修炼之余,晓锋越发精气旺盛,他只觉得自己耳聪目明,四肢百骸都充盈气力,只是却越来越打不起精神来。妙物洞内他已经转了数百个来回,每个拐角都已经熟悉,便是闭着眼数步子,也不会碰壁,而上方孔窍也并非直通外界,无论早晚,总有光芒洒落。这般没日没夜的过着,若不是还能到洞口看看风景,简直要把日夜也混淆了。 晓锋日夜修炼,不知多少百十朝暮。他积下颇为深厚的修为,只觉得神气日足,体健身轻。然而独居日久,不由得便有些无名火气堆积,颇为烦躁。每每打坐之时,入定守静所需时间变得越来越长,就连存想之时,也往往不能持久。直到最后,他担心走火入魔,才终于拿出凝神金丹,放在舌下,有金丹之力相助,方才能保持一片冰心,安心修炼。只是这般几次之后,若是离了凝神金丹相助,几乎是无法修炼。 无聊之时,晓锋只能去翻看道藏解闷,然而他三岁习文,不过六年时光,方才把常见字词识得,会背几篇诗词经典,便开始颠沛流离的日子,这些道藏之中,又大多用词深奥,让人不得其意,更多的干脆是以古文天书写就,完全认不出其中含义。晓锋只找到寥寥几本基础入门的书籍,有描写仙家记录的游历妙景,传奇传记,让他看的不亦乐乎。而让他最为感兴趣的,还是一本术法入门,其中遁甲小术,奇门炼丹,都略有涉猎,让晓锋是看了又看,不忍释卷。 这一日,晓锋引导真气运行诸脉,完成一个圆满周天。他只觉得气感充盈,似乎还行有余力,那一丝真气尚在气脉之间游走,一股暖融融的感觉,颇为舒适。这让晓锋不由得想到那些神通法术,他在洞内翻看那本道藏之时,已经明白了修道者究竟有何等威能,书中描述的化海为陆,摧山断岳,种种神通,当真让晓锋艳羡不已。而那些详细小术,也是颇为神奇,此刻他已修炼出了这一丝真气,心中便不甘寂寞,想去试试能否自己也施展出法术出来。 脑中一想,手上便行。晓锋准备施展一个基础的摄物之术,他又害怕上次那般走火入魔,便索性花些时间,找来丹砂珠粉,调匀了画在自己双臂之上,这是以外丹之法予以助力。晓锋所行并没有错,但是若渊鹤知道他把千年朱砂和鲛王珠粉拿来施展这么一个入门术法,只怕会把鼻子也气歪了也。 晓锋做好万全准备,这才口诵真言,将真气汇入双掌之中,向不远处那硕大丹炉轻轻一抓。他本想看能不能摇动那个丹炉,却不想双臂丹纹一热,光芒大作,那两尺多高,百来斤重的丹炉就这样整个飞了过来,带起一阵恶风。 晓锋连忙闪躲,只勉强让开当面,右臂还是被那炉柄给重重扫了一记,顿时被扫倒在地,胳膊一阵剧痛。那丹炉哐当一声砸在地上,炉顶哐啷哐啷的滚出老远,里面的药渣尘灰飞扬起来,撒了晓锋一头,呛的他咳嗽不止。 虽然喉咙呛上灰尘,胳膊还挨了一记,但他此刻心中欢喜,简直无法言说,好不容易咳够了,他连吐了好几口唾沫,坐在地上哈哈大笑起来。这些时日来的憋闷,全被这一丝成功的喜悦完全冲散。晓锋此刻才真正确定,自己已经非同常人,而是开始踏上了掌控自己性命的超脱之道。 欣喜之余,晓锋检查了一下伤势,自觉无甚大碍,便走出洞外,想去看看风景。此时外间风雪稍歇,只是昆仑巍峨于九天之上,方一出了洞门,罡风依旧凛冽如刀。但如今既已踏上仙路,自然不会再惧风霜。晓锋一直走到洞前平台尽头,这才坐在悬岩之上,向下俯瞰苍茫群山。 只见视线所极,山若伏龙,绵延无尽,头顶天空一片深邃幽蓝,日光夺目发白。下方群山皆身披银袍,云烟缠腰,晓锋目之所及,尽是白茫茫的一片。只有全力向那云海之下俯瞰,方能从云层缝隙中看到些许苍青颜色。 昆仑既是仙山福地,自然常有神光异象,晓锋能隐约可见云层深处有光华闪动,不知是剑光横空,又或是彩云升腾,只是霞彩片片,炫丽迷人。看着这云海波澜,神山雄伟,晓锋心中此刻的激动和先前郁结之气均缓缓飘散。 在崖边坐了有半个时辰,他静静体会昆仑玉丹真炁在四肢百骸涌动,那真元起若长风,伏若云潮,暗合天地,内蕴五行。晓锋细细感受着这股力量,长生,似乎仍然飘渺,但是已可以看见只鳞片爪的希望。他虽对枯燥的修行有些烦躁,但一颗向道之心却就此萌发。人生在世,岂能碌碌无为,化为一撮黄土。他既从那地府边缘爬回,就再不愿落得那等境地,他要长生,他要超脱,要大逍遥。 晓锋忽的抬头长啸,这一声啸叫清亮如龙,在群山之间回旋,卷起片片风雪,荡出道道回声。 昆仑丘山上下,皆有听闻此声,倒是惊动了一位高人。此人单看外貌,却是位贵态妇人,她着一身繁花霞披,插一头珠玉金钗;丰腴富态,笑面如花;举止间香风阵阵,落座处顽石生花。 这妇人道号灵璇,乃是灵藏道人的师姐,也是修得天仙大道的脱胎真人,她乃是明珠出海格,长袖善舞,交游广泛。她收徒颇广,座下有一十三位弟子,十九徒孙,其中两位徒孙业已收徒;昆仑派低辈弟子,倒有一小半在她门下。 灵璇道人听得这声长啸,以她的境界,只闻其声,便知其前后始末。不由得蛾眉轻蹙,轻叹一声。灵璇道人心念一动,周身便化彩光聚散,瞬息之间,已立足于妙法洞中。 渊鹤此刻正在琢磨道藏,猛然一见灵璇化光前来,连忙站起躬身行礼“渊鹤见过灵璇师伯。不知师伯前来,是有何事?” 灵璇摇头叹息道“你既代师传道,本当尽心尽力。你那师弟,你究竟可曾用心?他命格杀破狼,你也该知其主动中求存,静则煞生。这般继续,你就放心他不会走火入魔,痴迷邪道?”话说最后,灵璇已是少有的带了一丝厉声,显然颇有些愤怒。 渊鹤面带羞惭,低头道“师伯教训的是,弟子还丹在即,不敢沾染凶命,倒是对师弟教导不力,实是有愧,有愧。日后我自当,自当尽心尽力。” 灵璇听得他话中稍有为难之意,心知修道艰难,步步为营也是应当。于是心中怒气稍减,便道“这样吧,若是你不想教授,不妨且暂寄我门下,日后你师傅出关,我再送回便是。” 渊鹤一愣,面色更加羞惭,低头道“多谢师伯美意,只是师弟命格妨友,时日一久,不知师伯玄钰洞中低辈弟子?” “无妨,此命虽凶,我且把残星破宿大阵起了便是。命格之力最难琢磨,虽不可置之不理,但也无需如此紧张。”灵璇道人笑靥如花“何况虽是逆天之行,如今在昆仑,倒也可以偶尔为之了。”   章七 归家 read336(); 晓锋长啸方歇,便见眼前一片云霞升腾,山道之上风雪骤歇,一股春风暖意油然而生,崖边阶上的冰雪也瞬间融化,甚至有几株绿芽从石缝里探出头来。那云霞翻滚,色成五彩,有一美貌妇人自云中现身,身旁立着渊鹤道人。 晓锋连忙站起行礼“见过师兄!这位是?”他偷眼一看,只觉那妇人富贵美艳不可方物,晓锋被她容光所慑,连忙低头不敢再看。 渊鹤向晓锋拱手道“这位是灵璇师伯,这些时日,为兄未曾亲身教授你的修行,着实有愧。灵璇师伯有心指点,不知你可愿意前往灵璇师伯处暂住?” 晓锋一见渊鹤拱手致歉,连连口称不敢。听了后半句时,不由得心中大喜,他立时跪下,大声道“晓锋拜见师伯,多谢师伯美意,晓锋愿意!” 灵璇道人往妙物洞内一看,低头道“晓锋师侄,你久居于此,怎么未曾开火么?每日里吃喝什么?” 晓锋还跪着不起“回师伯,饥时有灵丹,渴了有清泉,倒是未曾开火。”他心里暗道,这山洞里什么也无,能拿什么开火呀。不过那辟谷丹也滋味不错,还能填饱肚子,开火也没必要呀。 灵璇却不这么想,她瞪了一眼渊鹤“你当他也是辟谷之修么?这般小的孩子,洞内殿堂不解,符傀不开,你倒是省事!” 她不理一旁连连道歉的渊鹤,转而拉起晓锋,颇有些怜爱的说“可怜孩子,来,师伯带你去吃些热食去。” 晓锋方站起,被那柔软温暖的纤手一拉,他下意识的便要抽回来,只是尚未反应,便觉得一阵铺面花香,眼前光华一闪,已然到了一间大殿之中。此处各色瓜果肉食四处堆放,无数锅碗瓢盆散落各处,几个各式灶台前,有些银光闪闪的傀儡在其中忙碌。 灵璇道人也不别劲,便顺势将他的手松开,晓锋这一下反倒有些不舍了。灵璇便站到前面,扬手挥退了一个傀儡,转头对他笑眯眯的道“今日你方来我这玄钰洞,看师伯做两个拿手菜色给你尝尝。” 晓锋只觉得这一笑容犹如寒冬暖日一般,一下子就让他心头暖意浓浓,不由得也咧嘴笑了起来。他虽还有些羞怯,但心头一松,便四下看了起来。当他细细看去,那些往来忙碌的,竟都是些陈木人偶,这些人偶周身上下遍布银色纹路,虽无眼耳口鼻,行动起来倒和常人无二。看那些木偶在那打扫卫生,刷锅洗菜,让晓锋不由得看得双眼放光。 灵璇如寻常妇人般舞勺颠锅,只是锅下真火旺盛,让她的翻炒煮炸,都比凡人快上无数。灵璇看晓锋在那探头探脑,似乎对那些傀儡颇感兴趣,便笑道“莫要拘谨,且把此处当成自己家就好。这些瓜果你随便取食,你若对那灵傀有兴趣,回头我自让人教你。咒、剑、星、药、器、奇,诸般神通,都会让你看一看,学一学的。” 晓锋听得大喜,他又打量了几眼傀儡人偶,心头只觉甚是有趣。他见灵璇专心忙活,身旁那一盘水果,看起来便甚是好吃,忍不住轻轻伸手,拈起一颗小果子,偷偷放入嘴里。他轻轻一抿,那果子的薄皮便崩裂,流出大量汁水出来,晓锋只觉得甜如蜜糖,忍不住转过身来背对着灵璇道人,一颗一颗不住的往嘴里塞。 晓锋吃了十来颗果子,不小心捏破一个,弄的一手汁水,不知如何去擦,便偷偷抹在身上。还好这云衣神奇,不沾污尘,抹上去的汁水很快都消隐无踪。他偷看一眼灵璇,只觉得颇有些不好意思。正待再伸手,便听灵璇招呼“来,来,尝尝我的手艺,哎呀呀,好几年未曾下厨,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晓锋被拉到一旁桌子坐下,这一次他未曾反抗,只是觉得有些双颊发烫。灵璇手一招,四个菜飘飘荡荡,落在晓锋面前。一碟油汪汪的*饯肉,一条*糖鱼,一道糖水腌菜,一碗蜜豆捞饭,俱是色泽诱人,一股甜腻香味直冲鼻端。 灵璇道人在他身旁坐下,笑眯眯的拿过一双银头玉箸,夹起一块肉,对着晓锋道“来,尝尝师伯的手艺,张嘴,乖。” 晓锋脸色通红,不好意思的张开嘴巴,这*饯肉甜腻非常,块头又大,一块肉便塞满了晓锋整张嘴,他大口嚼着,只觉得味道香的紧,只是那一股浓甜*多的几乎粘牙,满嘴都是*,实在是太甜了。 灵璇笑着把筷子递给他“怎么样?好吃么?” 晓锋连忙接过筷子,连连点头道“好吃!好吃!谢谢师伯!”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灵璇一眼,这才再伸筷子,夹起一块放进嘴里。 晓锋细细咀嚼着,体会着那纤维的口感,他忽然很想哭,在小时候,逢年过节,家里也会烧上一锅烩肉,那时候,父亲虽不会给自己夹菜,但总是会吩咐把那盘肉放到自己面前。直到自己吃饱了,出会向盘里伸筷子。一想到父亲,他不由得又想到那一段颠沛流离的日子,和父亲最后空洞的双眼,他不由得越嚼越慢,脸色也暗淡了下来。 灵璇看到晓锋黯然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心痛,她轻声劝道“来,别光吃那一个,都尝尝,不够的话师伯再烧。” 晓锋猛然回过神来,连忙道“不用麻烦,师伯不用麻烦,这些够了,够了!” 灵璇看他一头乱发胡乱扎起,还有几条披散下来,有些不成样子。便轻移莲步,捏出一柄小梳,为他梳理束发。晓锋只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一时有些坐立不安,灵璇道人轻轻拍拍他头道“没事没事,你慢慢吃便是了。” 晓锋只觉得梳齿自头顶轻轻划过,很是舒服,心中还是有些放松不下来,手中筷子都有些握不住了。他猛地扒了一大口饭,一面吃着,一面眼泪便开始噗哧噗哧的掉了下来。 灵璇轻叹一声,扎起一个道发髻,停下手,自背后轻轻环抱着,伸手为他拭泪。晓锋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何落泪,他只是忍不住那股想哭的冲动。反正哭都哭了,他索性再不考虑其他,一面哭,一面大口大口的塞着菜肴,这菜实在腻人,不两口便觉得颇噎,可晓锋硬是把四个菜都吃的干干净净,也哭的酣畅淋漓。吃完之后,他抽抽搭搭的看着不住为他擦泪的灵璇师伯,终于忍不住一下扑到她的怀里。 灵璇道人轻叹一声,搂住这个可怜孩子。她在晓锋脑后轻轻一抚,心念一动,晓锋便觉得眼皮沉重,心头迷糊,一软便沉沉睡着。 此次沉眠,一觉无梦,转眼已是第二天,晓锋只觉得有如重生了一般,通体上下,无一处不舒畅。他一爬起来,发现自己身上盖着彩锦大被,睡在一四柱廊拱的流苏大床之上。晓锋环顾四周,只见自己似乎是在一处大殿深处,除了这一张大床,只有三五个高柜放在两边,衬的这方圆十余丈的大殿分外宽阔。晓锋心里暗暗道“这里莫不是师伯休息的地方?我怎么会就睡着了啊!” 晓锋想去找灵璇师伯,他方才走到门前,那门便无人自开,晓锋一步踏出,却被眼前的别样美景给摄住心神。 只见眼前有数间大殿,皆是紫柱金顶,白基红墙,几座大殿间隔极远,中有广场山水,林木花草,在那草木之间,还有奇鸟异兽在其中漫步,不时有灵鸟引吭高歌。远处有光华阵阵,轰鸣声声。极目远望,前方有一弥天极地的巨大拱门,四面群山环绕如墙,顶上无日无月,却有明亮光线洒下,几让人不知身在何处。 晓锋正张望间,灵璇道人的声音便在他身边响起“怎么样,我这玄钰洞的景色,比你那里热闹多了吧?” “见过师伯!”晓锋声带喜悦,他看着灵璇道人,只觉得眼前一热,心头一股孺慕之情洋溢。虽然昨日才是初初见面,他心中感觉倒似是找到失散多年的母亲一般。晓锋自幼丧母,不过八九年,又遭受大劫,家破人亡,如今在这昆仑仙乡,倒是第一次有了归家的安详之感。 灵璇道人笑道“昆仑三十六,洞洞有乾坤,不过要说热闹,自然是我这玄钰洞此处第一。我是个耐不住寂寞的性子,这洞里常住的有你七位师兄,两位师姐,还有你十八位小师侄,两位小侄孙,不过说到年纪,你却是最小的哩。这里还有各类鸟兽一千三百八十头,另有一头青鸟和两只白头妖猴。你且四处玩耍,我那几位徒儿多有各自得意神通,你自去拜学便是,我如今脱胎不久,未能自晦,言出法随,倒是不宜亲自教授于你。不过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向我诉说便是。” 晓锋点头道“多谢师伯指点,我自会拜见各位师兄师姐的。” 灵璇笑道“恩,你只把此处当成家就是了,住的喜欢么?” 正说时,忽的一声,一道数十丈长的剑光横空而过,掠过晓锋头顶,他仰头看了一眼,眉开眼笑的道“师伯这里,我喜欢的紧哩!” 灵璇道人闻言也是展颜一笑,她一笑之下,附近百丈的树木草植尽皆花开怒放。她微微伸出手掌,指尖如兰绽开,向晓锋眼前摇一摇,问道“说到修习法术,六道神通,你愿先修何道?” 晓锋挠头咧嘴“师伯,我不太清楚,各道神通如何?我能否都学?” 灵璇道人轻轻一点晓锋额头“你筑基方成,尚未得药,兼修只怕力有未逮,不过若是有兴趣,也可一起琢磨。咒符一道,乃是巫祷之术,驱鬼神之力,通晓阴阳,撒豆成兵;御剑之道,聚杀伐,截天机,劈山断岳,斩妖除魔;参星之道,观天机,知利害,精擅者可通晓天意,篡改命理;药丹之道,采天地灵物,炼诸般神妙;炼器之道,窃五行阴阳,得灵宝造化;还有诸般奇术妙法,如遁甲,通灵,采补,入梦,皆为奇门。听我这般说,你可有什么想法?” 晓锋思索一番,脑海里转过诸般念头,最后脱口而出的则是。 “我要修剑!” 刹那间百丈内繁花落尽,缤纷如雨,而后又再绽出新芽盛放。 灵璇道人轻轻点头“也好,若要修剑,我且让你小师姐指点于你可好?” 晓锋一脸兴奋之色“但听师伯吩咐!”   章八 见面礼 read336(); 晓锋立在灵璇道人的霞光之中,悄无声息的来到一个庭院之中,灵璇倒也尚有童心,刻意掩盖了遁法霞彩,那院落之中的少女尚无察觉。那个少女在院中像个顽童一样,拿着一个水壶在浇蚂蚁窝。晓锋打量了一会,好奇的问道“师伯,她就是渊韶师姐么?她在做什么啊?” 灵璇微笑道“她在修剑。” “什么?这是修剑?”晓锋上下打量一番“欺负小蚂蚁也是修剑么?师侄愚钝,看不出来啊!” 灵璇轻笑“看不出来的话,那你何不亲自去问问呢?” 霞光一收,那少女方才发现二人,她登时抛下水壶,欣喜的笑着跑来“师傅!你来啦!这位是谁呀?” 灵璇轻抚晓锋头顶“这是你灵藏师叔的小弟子晓锋,他这段时日就住在这里。晓锋也想修习剑道,你可指导他一番。” 渊韶外貌看来是一二八少女模样,身形娇小,容貌可人。只是脸上两道如剑浓眉,给她的如花笑靥平添了几分杀气,显得英气十足。 她倒是不怕晓锋凶命,只因她自身命格便是半凶半吉的贪武同行。如此一来,反倒是对这个小师弟有些亲热。她凑上来笑嘻嘻的道“啊呀,这就是那个小灾星呀,来,叫声师姐我听听,话说你也要学剑么?” 晓锋连忙行礼道“师姐好!晓锋见过师姐!” 灵璇笑斥一句“渊韶,不得无礼,你且带带你这小师弟。他虽尚未能收束命格,但我已开了残星破宿阵,惑乱天机,你尽心教授便是。” 灵璇微笑道“韶儿,既然让你教他,可得有些师姐的样子。我且先回去了,那一份流萤沧月玉髓方开始炼化,还离不得人啊。” “是!”渊韶似乎颇为高兴,她十六筑基得道,而后又花费一十九载,如今也金丹铸成,半只脚踏入地仙之门。可这三十五年间,她一直在仙山长大,未经风霜,不通世事,依然还是一副少女心性。 渊韶两步走到晓锋跟前,轻欠身子,笑眯眯的盯着他,上下打量一番道“你想修剑?那你可通剑术?可明剑意?可曾识剑,习剑,养剑?” 晓锋被这一连串问的有些慌乱,连忙行礼道“还请师姐教我!这些,这些我着实不懂啊!” 渊韶剑眉一扬“你什么都不懂!难不成我还要从开头教你不成?!” 晓锋只觉羞惭无比,低声嗫嚅着道“抱歉,实在是麻烦师姐了!这些,这些我的确不知道。” 渊韶瞪着眼看着他那模样,嘴角一抽一抽,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我是逗你的哩!”她声如银铃,笑的前仰后合,好半天才止住。又伸手捏了捏晓锋的嘴角“看把你吓的,来,笑一笑,笑一笑嘛!” 灵璇也笑了“韶儿你哟,就会捉弄人,记得带师弟四下转转,去见见诸位师兄师姐。我要专心炼药,需先闭关三十六日。待我出关,再做些菜,带你们都尝尝!” 渊韶的脸一下拉了下来“师傅你不是不做菜了么?怎么又开始做了啊,不会还是那种甜死人的吧?” 灵璇笑眯眯的伸手摸摸渊韶脸蛋“哦?为师的手艺,当真很差么?” “没有啊!”渊韶的大眼睛对着空中一眨一眨的,仿佛没有感觉到那一阵寒风吹过,满脸憧憬的道“师傅你快去闭关吧,我等着尝师傅的美味呢!” 灵璇戳了渊韶一指头,又轻轻拍拍晓锋脑袋,和他道了别,便在一阵云霞中遁走了。渊韶冲晓锋做了个鬼脸,又转身提起水壶,手一扬,将一股细细水线注入蚁穴之中。她一面浇水一面道“来,小师弟你听我说。凡俗剑术,乃至御剑法决,皆与剑道无关。剑道,只是取剑之意而得道,剑者,凶器也,主破灭败亡。剑道,即为灭杀之道。” 她指了指蚁穴里挣扎爬动的蚂蚁“你看,上到龙蛇灵长,下到虫蚁蜉蝣,皆难逃一死。乃至花谢草枯,山崩石裂,万物皆有灭亡之时。而以凶杀之法,破灭万物,即为剑道,修剑道后,作法为法剑,施符为符剑,参星为星剑,万物皆可为剑,持剑在手,万物皆杀!”说至最后一句时,渊韶剑眉直竖,周身杀气四溢,原本还在四处乱爬的蚁群登时不动,纷纷立毙当场。 “韶儿,你杀气太重了!”灵璇道人虽已离开,虚渺之中,话音复又响起,如在身侧“剑道即灭,此言不差。然乾坤不灭,群星不灭,大道不灭,仙人不灭,我等修仙者,莫要舍本逐末,忘了大道所在,长生所求。” 渊韶吐了吐舌头“师傅,韶儿知道啦!”她将水壶一抛,拉起晓锋道“好啦,要修剑也不要急于一时嘛,我先带你四处转转,回头晚课时再与你细说吧。” 渊韶拉着晓锋在前面走着,一股股清淡香气不时钻入晓锋鼻端,晓锋不由得把眼神注意到渊韶飘动的青丝之上,她的头发既细且密,黑亮如漆,在头上盘起一朝云近香髻,余下发丝齐齐整整的铺散在后背,长达齐腰。晓锋看着,脑海中忽然冒出另一个画面,那略带枯黄,沾满草叶尘土的一头长发。他猛地摇摇头,将杂乱的思绪清扫出去。 渊韶并未察觉晓锋的细小心思,她拉着晓锋绕过广场上那座小山,向后面一处大殿走去,三个年轻道人在那谈笑,见渊韶过来,连忙站起问好,眼神却不住的向晓锋瞟去。渊韶嘻嘻笑着把晓锋推出去“喏,这几个是六师兄的弟子,也算是你的师侄了哦,来来,认识一下,这是你们的晓锋师叔,还不来见礼!” 三个年轻道人纷纷行礼,为首的那人却偷偷后撤一步,几个人寒暄了两句,渊韶又拉着晓锋跑开了。旁边一个稍高些许的道人看了一眼,回头向为首那人好奇问道“恒师哥,你今天怎么一点不热情呀,也不和小师叔说两句?” 见恒摇头道“莫非你们不好奇那晓锋师叔为何不入辈分么?他乃是杀破狼凶命,星命一道,向来精深莫测,然而另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是沾染过深,指不定会影响道途啊!” 那高个道人忍不住脸色忽变“这当真是多谢师哥指教了,既然如此,我也会小心注意的。” 三个低辈弟子在这厢窃窃私语时,渊韶已带着晓锋跑进大殿之中,她似乎是颇为熟稔,转到殿后,沿着甬道直接跑到一垂帘小门跟前,嘭嘭嘭的敲起来“六师兄,六师兄,来开门咯!” “我的小师妹啊,你又来做什么?”一个颇为俊朗的道人开了门来,他半依在门框上,以手扶额道“我可先说好啊,那些澹台蔷薇真的是没有了,就是师傅也变不出来了啊!” “呸呸呸,谁要你的破花!”渊韶做了个鬼脸,这才笑道“我是来带晓锋师弟熟悉一下的,他这段时日是要住在这里的哦,六师兄,你可不要小气啊,见面礼什么的,起码给个一二十样吧!” 晓锋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连连摆手道“不要不要,晓锋见过师兄,这个,见面礼是师姐开玩笑的。” “你个小笨蛋,你跟他客气什么呀?”渊韶一伸手,有捏住晓锋脸颊扯了扯“脸皮这么薄咋行啊,有啥不好意思的啊!” 那俊朗道人微笑道“这位就是晓锋师弟啊,我道号渊觉,这个见面礼啊,还是要给的,不然这个小魔头还不拆了我的屋子啊!” 渊韶立时不乐意了“你说谁呐!你说谁呐!” 渊觉不理会在一旁磨牙瞪眼的渊韶,他双手一搓,自掌心冒出一点灵光,化为一条蓝色飘带,其色泽有如晶石一般晶莹剔透,颇为神奇。 渊觉将这飘带递给晓锋“师弟啊,你怎么就赤着脚啊,这拾穗靴是师兄亲手锻炼的,你便穿着用吧。” 渊韶一低头“哎,晓锋你真的赤脚在啊,我都没注意,来来来,穿上穿上,难得这小气鬼大方一下,咱别和他客气!” 晓锋捧着那飘带,一脸犹豫,这布条虽然漂亮,但如何就是靴子了啊?他迟疑了一下,这才抬起一只脚来,把那飘带缠了上去,前后裹了几裹,还是漏出两个指头。 “哈哈哈哈,师弟你在干什么啊!”渊韶笑的前仰后合,连渊觉也不禁莞尔,他笑道“晓锋师弟,这是炼化法宝,不是这般用的,你且拿住,将心神投入其中,再灌输些许真气,便可随意化形了。” 晓锋脸简直红到耳朵根,他连忙依法行事,只见那飘带飘荡起来,化为一道蓝光遁入体内,又在脚上化为一双云头蓝靴,这靴子与素云衣一般,轻若无物,不沾污尘。晓锋虽不知这靴子有何神奇,但心知这必然是好宝贝,连忙恭恭敬敬的致谢。 渊韶收了大笑,撇撇嘴道“走走,东西到手咱就走,切,不理这个小气鬼,也没见他送我个好东西,哼!” 渊韶拉着晓锋跑了一圈,收刮了三四件法宝,还有十来瓶丹药,晓锋最喜欢的是渊珂师姐送的一道藏思入梦灵符,只需将心神探入催动,便会身临其境的见识诸多景象,其中内容,若写出来只怕抵得上一室书典,着实让晓锋着实爱不释手。 渊韶也一脸笑容灿烂,她跟着也要了不少东西,晓锋这一路下来可算听出了,似乎这位师姐颇为调皮,经常四处捣蛋,那些师兄师姐,对她都是又喜欢又埋怨。这让晓锋不由得心里暗笑,怎么这得道仙子,也会和和泥小孩一般。 渊韶蹦蹦哒哒的在前面走,笑嘻嘻的说“走,我带你去见最后一个,去看看三师兄去。” 晓锋好奇的道“师姐,三师兄我们不是见过了么?是不是弄错了啊?” 渊韶捏了一下他的耳朵道“我怎么会出错哩,三师兄不是排行第三啊,他排行老七的,只是他的道号是渊三,所以就喊他三师兄咯。嘿嘿,三师兄很好讲话的,走走,这次可要多拿点好吃的去。” 晓锋哑然失笑,这三师兄莫非是个厨子不成,怎么去他那里,就是拿吃的啊。 晓锋随着渊韶一踏入三师兄所在大殿,便立刻明白渊韶为何说要索要些吃的了。大厅里飘散着一股药香,有浓浓的丹鼎蒸汽从殿后冒出来,在那四壁之上,还方了颇多的药柜葫芦。显然这三师兄是个炼丹好手,不过看渊韶对那两边柜子毫不在意,闷头直冲的架势,显然也没少在这里弄吃的。   章九 悟剑 read336(); 晓锋随着渊韶刚转过隔墙,忽然眼前冒出一个老大的诡异面孔,只见那脸上沟壑纵横,凸嘴掀鼻,龇着一嘴獠牙,一双大眼色成幽绿,可把晓锋吓得失声叫了出来,连连退了几步。 那张怪脸也尖叫一声,猛地跳开。 “小魔女来咯!”“丹药藏好!”“护住脑袋!”“小心她发飙!” 渊韶一声尖叫,扬手就是一道剑光“两个混蛋,给我滚出去!” 晓锋缩了缩脖子,这才看清,原来是两只白毛灵猴,正在那上蹿下跳,手里各抓着一根长棍,和渊韶的剑光打的不亦乐乎,一般打闹还一般扯着嗓子叫着,两只猴子一对一句,倒是十分默契。 “小魔女不知道尊敬长辈啊!” “我们好歹也算你师傅那一辈的啊!” “舞刀弄枪的多危险啊!” “小渊三小心炉子!” 话音未落,渊韶气的大喝一声,掐诀一扬,顿时那剑光一顿一敛,再化为无孔不入的光芒,瞬间照亮整个殿堂,连晓锋也觉得浑身一阵刺痛,刚收下的几件法宝顿时亮起,化解了这一道剑芒。 “我的丹药!”只听后堂一声哀嚎,一个微胖道人拍着额头走出来,他生的四平八稳,长得一副富态团脸,一双凤目眯着,嘴角都快拉到了下巴上“小师妹啊,别在这里打啊,我这一炉丹就差最后三个时辰了,这一搅合可全毁了啊!” “哼,谁叫这两个猴子在这闹腾!三师兄你放他们进来,怎么能怪我啊!”渊韶还气鼓鼓的瞪着猴子,丝毫不理会哀叹的渊三。 “我就知道要出事!” “可怜的小渊三啊!” 两只猴子忽然对视一眼,似是注意到了什么,眼珠都瞪了出来。 “那是给我们炼的丹!” “药是我们采回来的!” 两只猴子瞪了渊韶一眼,渊韶也毫不示弱的瞪了回去,两只猴子尖叫一声,猛地扑到渊三身上,把他给按倒在地。 “你不是说一定能炼成的么?” “这一点干扰都承受不了么?” 两只猴子骑在渊三身上,摇着他的脑袋叫嚷“陪我们的丹药啊!” 渊三无辜的叫起来“两位前辈,这真的不能怪我啊!哎呀,不要揪,不要揪,放手,放手啊!” 晓锋看着两只猴子把渊三摇来摇去,不住的叫嚷着要赔偿丹药,实在是哭笑不得。渊韶倒似是看惯了一般,撇了撇嘴,拉着晓锋便走,到那后堂,熟门熟路的到那架子上开始掏摸起来,不一会就挑出了十来个瓶子,那架势看的晓锋简直冒汗,不由得小声道“师姐,师姐,这会不会太多了啊?” 渊韶磨着牙道“不多不多,三师兄喜欢炼丹,既然他连猴子的丹都有空炼,拿走这些也无所谓的!”一面说着,她又挑出七八个瓶子,捧在怀里就走。 刚离开大殿,就见两只猴子自空气里冒了出来,猴脸堆笑的道 “小渊韶收获不小啊!”“这也有我们的功劳啊!” 四只爪子递到跟前“多少分一点嘛!” 晓锋看着一脸谄媚的两只猴子和掐算着分赃的渊韶,只觉得一肚子说不完的话,涌到了嘴边,又哑口无言,实在是颇为难受。 这般闹腾着回到渊韶所居的大殿,渊韶把那些瓶瓶罐罐收拾好,从晓锋捧着的法宝里,拿出四师兄所赠的一柄飞剑,将那长剑倒转,递给晓锋。晓锋躬身接过,这才将其拔出细看,只见那剑身凝光如玉,清澈如水,然而细细看去,却是一柄无锋剑,剑刃上下圆滑温润,并无丝毫凶气。 渊韶弹了弹剑锋道“这柄无锋剑就交予你了,你日日夜夜都要将其戴在身上,今天的晚课就是去试试你可有修行剑道的资质。外面那些山石,你尽管去砍,何时能以利刃锋芒破石如泥,你便算与剑道有缘,不然还是算了吧。” 晓锋有些迷糊“斩破石头,这很难么?” “哦?很容易么?那你斩与我看?”渊韶眯着眼睛,颇有些戏谑的笑道。 晓锋似是明白些许不妥,不过倒也没有细想,应声好,便拖着长剑出门去了。 他在广场上转了几圈,瞄上一块大石,上下打量比划几下,便一声大喝,运足力气砍了上去。那无锋剑甚是坚硬,只听哐当一下,便砍如足足半尺深浅,更有一道裂缝自上至下,将整个大石一分为二。晓锋收剑回望“师姐,我砍开了。” “砍开什么啊!”渊韶伸手重重的在晓锋头上敲了一记“你那是砸开的好吧!你又不是那两只猴子,怎么就知道蛮干!” “我们听见了哦!” “当面说长辈坏话啊!” 两只猴子坐在大殿屋顶上,一脸痛心疾首“怎么能这样对我们!” 渊韶懒得理会那两只搞怪的猴子,她一把抓过无锋剑“看清楚了,这才是斩石!” 只见她轻轻挥动长剑,动若拈花抚柳,既缓且柔,只是在那青石上下随性所至的一通挥舞,然而剑身所到,就似快刀斩泥一般,没有一丝声音,转眼就见石块碎了一地,切面处皆是光滑如镜,把晓锋看的目瞪口呆。 渊韶一字一顿的说“剑道之初,以破为主,无锋化利刃,无伤断生死。大道无言,咒,剑,星,此三者非但是神通,更是修行,你若是没有灵性,不悟天机,便是怎么教也教不会的。” 晓锋本在揉着脑袋发愣,听到这句,立刻肃颜正色道“晓锋明白了!师姐放心,晓锋定会努力参悟的!” “不错,就该如此,那你便在此修炼参悟一会吧。” “嗯!”晓锋应了一声,便对着那一堆碎石就地盘坐,将长剑横放于膝,凝神入定起来。他思索一番,还是不明白究竟该如何参悟,索性便手搭长剑,开始修炼起来。 渊韶眨巴眨巴眼睛,忽然偷笑起来,她蹑手蹑脚的退回到屋内,趴在窗台上笑眯眯的看着在那打坐的晓锋,好似个偷到鱼吃的小猫一般。 两只猴子倒吊在窗台上,伸着爪子,一脸严肃的指着渊韶道 “小渊韶在故意为难人啊!” “哪有啥都不教就让人悟道的!” “又不是那些和尚!” “这样能学到什么啊!” 渊韶笑嘻嘻的摇了摇脑袋“怎么啦怎么啦?要是师弟能有所领悟,我再教他不是更方便嘛,我这也是为他好嘛!你们看着急了,你们去教啊?” 渊韶本是一句玩笑话,两只猴子却兴奋了起来。 “这个主意不错!” “一点剑道基础嘛!” 两只猴子双眼放光“我们还没教过人呢!这肯定好玩!” 猴性顽劣,他们也不顾是否会让晓锋走脉岔气,便直接上前把他摇醒,两张大脸笑嘻嘻的凑了上来“你师姐没空教你入门功夫。”“便求我们前来代教。”“这可是算你小子走运。”“还不好好谢谢我们。” 晓锋一愣,随后心中大喜,虽然让两只妖猴来教很是奇怪,但是这毕竟是修为高深的前辈,能教自己真是再好不过了,他连忙拜谢道“谢谢两位前辈,多谢两位前辈教导。” 两只猴子乐的直打滚,他们嘻嘻哈哈的扯过几根竹枝,递了两根给晓锋“百闻不如一见。”“百记不如一练。”“我们从基础剑法练起。”“你可要用心好好学啊!” 晓锋一脸严肃的道“多谢前辈指点,我一定用心学习!” 片刻之后,晓锋便捂着脑袋倒在地上,他可被两只猴子给一顿好打,猴子的两根棍子虽不快捷,却不管自己怎么挥舞遮拦,总能穿透防御,轻轻松松的抽到自己身上,虽然不见什么伤痕,每一下却依旧颇为疼痛。 晓锋连连叫停“两位前辈,你们能不能不要同时上啊?这样吧,两位前辈谁更精通剑术,谁来先教我好不好?不然我应付不来啊。” 两只猴子互相一对眼,头顶头吵了起来“论剑术当然是我最强!”“放屁,我比你好多了!”“你哪里能比我强!”“我哪儿不比你强!” 晓锋心中窃笑,便佯装正经的道“要不,两位前辈可以先切磋比试一下?我不急的。” “比一下比一下!” “谁怕谁啊,来啊!” 两只猴子架势摆好,正待扑上,有忽的停下,对着晓锋齐齐咧嘴一笑。 “你以为能看我们笑话么?” “我们一向都是联手出招的啊!” “小家伙,你太嫩了!”两只猴子扬起竹棍,又扑了上来“再来练剑!” 晓锋哀嚎起来“不要啊!” 渊韶早在殿内笑的前仰后合,她干脆在窗台上放上一壶仙茶,两碟点心,在那看起热闹来,当真好不快活。 须臾一月时日过去,晓锋夜里在卧榻盘坐,专心存想搬运。他周身真炁如潮起伏,转过大小周天,脑中昆仑仙山巍立,陆吾守宫,青鸟盘旋。静谧之中,只觉得心跳越发明显,如一团阳火舞动,将道道滚烫血流灌输周身,又觉腰腹双肾间有暗河涌动,为周身定浊涤清。内视愈明,阴阳愈分,晓锋灵机所至,自然将真炁流转略微调动,脑中存想散尽,将全部心神投入内视之中。 刹那间有如混沌初开,阴阳分明,真炁自顶门流入,做阴阳流动,淬炼周身,直达脚底。凡人之息以喉,真人之息以踵,以气炼体,如龙养珠,灵药自生,此所谓得药。 晓锋此刻便是筑基完毕,自身得药,自此便可诸邪退避,百病不生。他只觉得周身爽利敏感不已,一发一须皆如自身眼目口鼻,每一呼吸心跳,俱是周身有感,以至于膝上的无锋长剑也契合在这周身呼吸之中。 晓锋忽的圆睁双目。一声清叱,刹那间便穿堂而过,立在庭院之中,一剑斩在一棵怀抱粗细的巨树之上,那剑锋方才挨到树干,便一触即收。 洞内乾坤不见明月群星,却也有如水月华洒下半空,映照中那一株巨树的阴影缓缓倾倒,轰的一声,激起三丈残花。   章十 嬉闹 read336(); “来来来,看看你的领悟如何?” “我们可是不会客气的哦!” 两只猴子这次颇为兴奋,晓锋居然这么快就摸到了一丝破道精意,岂不是说明他们教人也是很有一套的么。两只猴子毫不客气的把这归功于自己英明神武,教授直指大道,连他们自己心底都不由得怀疑,莫非这种打出来的剑术,对教授人族剑道也确实富有奇效?一念及此,两猴把手中竹棍挥出道道残影,更是加了把力的抽打过来。 晓锋只是摸到一点门道,勉强能持草为剑,滴水穿石,虽然放在凡间可算是出神入化的剑术了。但这两只妖猴都是实打实的剑道高人,便是抽刀断水,斩风破海也是不在话下。这一番狂风暴雨的抽打过来,那里能够抵挡得住。那剑式如风似雨,两个竹棍都毫不受力,完全没办法看出其中薄弱之处,更不要说以实击虚,破围而出了。 晓锋一声惨叫尚未出口,前胸后背,顶门喉间已经连连中棍。这几棍虽依旧不含真元,可那两猴兴奋之时,有些没把握好力度,妖族本就是身强体健,这两只猴子淬炼了千百遍的肉身,晃晃手也有数千斤的力道。几棍子抽结实了,晓锋只觉得自己仿佛在山崖上重重的撞了几遍,他两眼一翻,嗓子眼里咯儿的一声,直接倒地昏了过去。 “你们干什么,干什么啊!”渊韶顿时被吓到了,连忙跑过来为晓锋顺气拍打,见晓锋脑门肿起一个高高大包,喉咙上一片红肿。她嘴巴一瘪,差点没哭出来,渊韶这下可担心的要死,她转头一瞪那两只猴子,手一扬,至霄剑化为一条张牙舞爪的光龙,没头没脑的撕打过去“你们两个混蛋!就知道欺负后辈!晓锋要出了三长两短,我要你们好看!” 两只猴子自知理亏,也不敢反抗,在那剑光之中上下躲避,抱头鼠窜。 “我们没有下重手!” “一点真元也没用!” “这小子太不经打!” “不能怪我们啊!” 晓锋也只是一时闷住了,他咳嗽两声,这便清醒了过来,只觉得眼珠颇不听使唤,让往东偏往西,一个劲的乱转,好容易定了下来,正看到那光龙盘旋,追着两只猴子乱打。而渊韶正把他扶在怀里,搂着他脑袋关切的问“晓锋?晓锋醒了?你还好吧?” 晓锋只觉得师姐怀里一股女儿香直冲鼻端,闻起来颇为舒服,他脑中尚不清醒,也没听清方才问什么,只看着那双关切的大眼,不自觉的傻傻笑起来,一时竟有些痴了。 渊韶看晓锋不答话,更有点着急了,心道小师弟傻愣愣的,莫不是被打坏了脑子?她心里一急,转头就喷出一口真元,刹那间那光龙飞旋更急,隐隐然开始背生双翼,周身缠云,便要化为应龙之相。剑气外泄,割的地面处处沟渠碎石,若不是大殿皆有禁法保护,只怕连房子都要被她拆了去。渊韶气呼呼的高叫“你们两个混蛋,你们看看,小师弟都被你们打傻了!” “怎么这么不经打?” “我们真没下狠手啊!” 两只猴子猛然一挣,跳出应龙剑围,凑到晓锋身前,在那拨弄起他来,又捏鼻子又拉耳朵“还真有点傻了?”“这可怎么办?” 两只猴子也有点慌了,哭丧着脸不住拱手作揖。 “小渊韶乖,别和你师傅说啊!” “我们这就去摘点蟠魄茂叶回来!” “保证把他治好!” “这个尽管放心!” 晓锋已经明白清醒了,他心里坏笑着,索性故意装着神志不清的样子,只暗暗捏了一把师姐的手。渊韶眼珠一转,怒气冲冲的道“蟠魄茂叶,金雪花,亢飞丝,一样给师弟弄三,不,五株回来!” “那个……” “没得狡辩,没得商量!”渊韶猛然收回飞剑,又一剑扫了过去,顿时一片白毛飞扬,两只猴子脑门心被齐齐削出一个秃顶出来。 这一剑的成果连渊韶都大吃一惊,她先是一愣,随后忍不住嘴角上翘,上翘,眼看就要忍不住了。而晓锋虽然还躺着不动,但他的嘴角也都开始颤抖不止。 两只猴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伸手在自己头上一摸,再互相摸一摸头顶,只见白毛落尽,那一片巴掌大小的秃顶显得颇为红亮。 两只猴子顿时眼泪滚滚而出,齐声叫起来“我不活啦!” 两猴瞬间窜的没影,渊韶再也忍不住,捂着肚子大笑起来。晓锋扫掉脸上白毛,坐了起来,也哈哈大笑不止。 半日之后,两只猴子再出现的时候,晓锋和渊韶均又笑的差点背过气去。两只猴子在头上戴了一个瓜皮小帽,显然是自己做的,显得歪歪扭扭,但可也算是把秃顶罩的严严实实。似乎是觉得单带帽子显得太过突兀,他俩还各自套了个马褂小背心,而尾巴实在不好套进裤子里,便各自穿了一屁帘小裙,也不见他们上蹿下跳,驾风爬云了,两猴并排迈着八字脚,晃着罗圈腿,一只手按着头顶小帽,一步一摇的往外走,可把后面两人给笑惨了。 猴子龇着牙,话音颇为沉重,只是看着那尾巴撑起的裙底的红屁股,实在是让晓锋两人没办法忍住笑声。 “有什么好笑的么?” “不知道尊重长辈!” “还要去给你们采药!” “我们怎么这么苦命!” 两只猴子突然抱头痛哭“我的毛啊!” “你们的毛怎么了?”一只翼展两尺的三足青鸟突然冒了出来,她口中关切,然而手上却不慢,一下把两个瓜皮小帽给揪了下来“哟,原来是谢顶了啊,难不成是跳蚤太多,把毛都抓掉了?” “还我们的帽子!” “你这贼鸟最恶毒啦!” 两猴子恼羞成怒,抓出棍子便扑了上去“这次定要和你没完!” 这两猴一鸟厮打着跑了出去,晓锋这才止住大笑“师姐,那位就是青鸟前辈么?” 渊韶还在那咯咯笑着“是呀,那位就是。你别看他们打闹,其实他们关系可好了,白猿通灵,最擅采药,而青鸟也有望气寻宝的天赋神通,他们一起配合,藏得再深的灵药也逃不过搜刮。嘿嘿,本来那两个猴子肯定要偷奸耍滑,这下他们还要找药给自己生发,肯定会多跑些地方,咱们这下可有口福啦!” 不过旬日之后,两只猴子终于脱下那一身四不像的衣服,带着一堆灵药回来了,那只青鸟依旧在四处遨游。头发长出来之后,猴子依旧整日吵闹,只是说什么也不肯再去教授晓锋剑法了。而晓锋除了修炼,整日里便和渊韶四处捣蛋,各位师兄没少被他们捉弄,就连低辈的师侄,也被渊韶以试药的名义拿轮回梦给迷倒了四五个,晓锋还把那些昏睡不醒的师侄偷偷塞到床底下,待得十来日后醒来时,有两位师弟的脸上都被织起蛛网来了。灵璇道人常要闭关炼器,或是外出访友,玄钰洞里被这两个小魔头弄得是乌烟瘴气,不过倒也更加热闹了许多。 这般几个月后,渊韶金丹铸就,便要应对她的初次劫数。却说这修仙关隘有三:殇天地,离俗世,别凡尘。由人仙登地仙,天地有感,乾坤有殇,有风火雷瘟诸般劫数,因人而异,凶险非常。由地仙登天仙,身离俗世,不沾因果,需断绝尘缘,明心见性,一点灵机不到,便只能一世苦等,直至身死道消,再入轮回。天仙圆满,永别凡尘,其中自有劫数,一旦功成,跳出轮回,成就金仙大道,登临天阙,飞升瑶池。晓锋倒也不甚担心师姐,昆仑弟子,既有诸般劫数的应对之法,亦有丹药法宝以防不测。这初劫殇天地,倒是从未有人不能度过的。 “三师兄!我们又来看你啦!”紧随声音的两道剑光飞射而至,落在一法坛顶端。正是渊韶和晓锋二人。那法坛四面插朱雀幡,毕方旗,中央立一三丈高下的紫金丹炉,正冒着徐徐青烟,一股异香凝而不散,甚是好闻。 渊韶方停剑光,连飞剑都不收起,提在手上就朝着丹炉后面蹦跶过去“三师兄,三师兄,有没有凝神益气的丹药啊?给我来个十,嗯,三十份!我快要渡劫啦,师兄你也不表示一下!” 三师兄连忙熄了炉下真火,连连摆手道“渡劫丹药,师傅怎会未有准备啊!你末要胡闹,师兄这里早就被你搜刮的差不多了,真没有,真没有了!” “哦?师兄这里当真没有了么?这样很伤师妹的心哎,万一我劫数难过,身死道消,你都不心疼么?”渊韶扒住三师兄的道袍,把那袖子扯来扯去“再说了,你看晓锋师弟进境多快,上山才三年多,就筑基得药,眼看着就要结丹功成,渡劫在即了。灵藏师叔闭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出关,咱也得给他准备些冲关的助力不是?” 三师兄无可奈何的看着渊韶“师妹慎言!怎么能拿自己劫数开玩笑!天机难测,莫要乱说!晓锋师弟的确精进,然而他如今得药铸体,便是明日还丹,也没有这么快应劫的说法啊!罢了罢了,这是最后一块雪顶莲木香,除此以外,当真没有了,你上次还拿了整整一坛真水灵精给晓锋师弟么?对了,晓锋师弟啊,那灵精药力王霸至极,你若是服用的话,其它的药,当真不能再乱吃了。” 晓锋嘿嘿一笑,若不是从三师兄这弄了那么多灵药,他也不至于这么快就临近结丹,倒是的确不好意思再为难三师兄。 渊韶可不管这些,她软磨硬泡的又把炼药剩下的些许药材要了过来,都是些雪莲朱果一类好吃的玩意。直弄得三师兄脸皱的和那秃瓢猴子一般,这才喜滋滋的回去。 一回到所居大殿,她便笑眯眯的对晓锋道“这些时日你就自己到处转转,我要开始闭关渡劫啦,等我出关功成,咱们好好庆贺一下!” 晓锋躬身行礼“恭祝师姐渡劫顺利,马到功成!” 渊韶嘻嘻笑着“我还没渡劫哩,不急道贺哦,那就这么说哈!我得好好准备一下啦!”   章十一 下山 read336(); 渊韶闭关之后,晓锋忽的仿佛心中空洞了一块似的,平日里一同胡闹倒是未曾发觉,而一个人的时候,却突然发现习惯是一种最可怕的依赖。晓锋觉得有一种恐惧油然而生,他不喜欢改变这种依赖,但是他却在不停的被迫改变,最宠溺的母亲本应陪伴他长大,然而现在只剩下牙牙学语时候的少许碎片记忆;撑托家庭的父亲本是一株可依赖的大树,然而现在能想起的只有那双无神绝望的眼睛;还有晓雪,她现在又身在何方,是生是死,是好是坏。 晓锋暗暗叹了一声,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凶命么。他这些时日修炼,倒也深深感受到了所谓命理的威力。杀破狼凶命,天厌人弃,杀中求存。于咒符一道,晓锋与诸天恶神皆有感应,然而其余符咒,十有九熄,若不想去修行招鬼下降的秘术,便几乎是与咒道无缘。而参星一道,灵璇师伯再三嘱咐,不到地仙之境,严禁参悟。至于丹器奇门,也只是初初涉猎,倒是剑道之上,颇有领悟。剑道破灭,却远非御剑一术,而是诸天万物,无所不包,故而晓锋日夜钻研,也不过初通皮毛罢了。他如今无心修炼,可方一闲下来,便是万般愁绪千般烦扰纷至沓来,端的让人好不难过。 晓锋心中烦乱,便踏步出门,那两只猴子又和青鸟外出采药,他一时也不知究竟该去向何方,便随性而至,在洞内闲逛,不消片刻,便踱步到了六师兄的殿前。正有两位师侄在哪里品茶论道,见晓锋过来,便立马起身招呼,晓锋本想一同聊上片刻,而那两人均道方才忽有领悟,急需闭关,晓锋也不好留人。他踱到殿后,六师兄房门紧闭,也不知在做些什么,小半日转下来,诸位师兄师姐不是正在闭关,便是外出访友。而遇到几个低辈弟子,虽是客客气气,可也均都是一副敬而远之的样子。晓锋倒也猜到,就如渊鹤师兄一般,都是畏惧凶命,担忧道途。 晓锋胸中不由得有些气闷,命格天成,只有妖族不受此限,可难道让他只能和妖怪厮混不成。他越想越是气闷,自己平日那番胡闹,诸位师兄师姐都甚至不去抱怨一句,想来只是不愿与自己有所交集吧。倒是整日里苦着脸严防死守,又喋喋不休的埋怨自己的三师兄,才是真正把自己当成师弟吧。 晓锋也不想再去叨扰三师兄,他又转了一圈,忽想外出走走,如今上山也已经三年有余,倒是许久没有看看山下景色了。 一念及此,晓锋便立时准备启程,灵璇师伯此刻也不在洞中,他倒也未向人汇报,只想在昆仑丘附近转转,料想也不会有什么事情。于是便稍做准备,携了两张灵符,带了一柄飞剑,径自出了玄钰洞去。 晓锋此时已能御剑飞天,只不过他所谓御剑,靠的是御剑行空,人踏其上罢了,和身化剑光,迅若奔雷的真正御剑术不可同日而语。不过若是立足站稳,一个弹指仍能飞出里许地去,无怪仙家手段,凡人皆不可想象。 晓锋一步踏出了洞口,迎面而来的便是许久不曾再感受的烈烈罡风。这股寒意却让他觉得格外爽利,他伸展双臂,拥着眼前风雪,只见片片雪花大如玉盘,漫天飞舞。抬头极目远望,不见阴云,雪花只是自山巅之上的玄空凝结,乃是玄阴瑞雪,映着阳光,更显银白耀眼。 晓锋仰头看了许久,方才俯瞰下方,只见云海翻腾,广若无边,深若无尽。他忽的胸中豪情大发,手结印法,并指一扬,背后长剑登时出鞘,只听哐啷一声剑鸣,清若龙吟。 无锋剑绕空飞旋几周,便停在晓锋身前,他轻轻一步迈上,粘立站好,心念一动,便朝着下方云海俯冲疾驰而去。 晓锋双足牢牢地钉在飞剑之上,这般迅捷疾冲,他只觉眼前风景都被拉扯成长长两条,自身旁划过。风压如潮,将他的长发衣袍在身后拉扯抖动,如箭般笔直飞扬,耳边疾风呼呼作响,这般刺激感受,让他忍不住长啸声声,哈哈大笑起来。 晓锋紧贴着峭壁直冲而下,猛然间只觉一股湿潮气息拍在身上,却是已经冲入云层之中。只见四面云海如雾,尽是白茫茫一片,晓锋初次这般尽情御剑飞空,虽看不清四周,却依旧毫不减速,沿着崖壁直冲。 正当那全力疾飞间,眼前峭壁猛然变缓,一处岩台突兀伸出悬崖,那黑沉沉的崖面冲出云雾之中,向着晓锋猛然撞来! 晓锋哈的一声大喝,手中剑诀一变,全力一催,剑光猛地划出一个直角,贴着岩台擦飞而过,这一下险之又险,剑身下缘都已经划到岩石之上。一阵剧烈震颤中,在那坚硬的石面上硬生生划出一道沟渠,顿时碎石纷飞,硬生生的把那岩台切下一丈宽,五六丈长高的半块下来,在轰鸣声中直坠深谷。 晓锋避开这一劫,不由得吓出一头冷汗,偏又觉得刺激无比,兴奋异常,不由得挥拳大吼一声。他稍稍放缓速度,又再度俯冲下去。没片刻,嘭的撞开云海,蓦然得见河山。 只见冲破云海后,又是一番别样景色。沿着玄色山岩向下,渐渐出现斑斑点点的绿色,终于在山下汇成一片草毯,直铺满眼前大地,延伸到极远天边。几条融雪溪流汇聚成一条大河,在那草毯之上蜿蜒而行,划出一笔波光粼粼的狂草。依稀可见马羊群群,犹若蝼蚁,目之所及,群山草原,一望无际。 晓锋剑光再缓,悠悠向山下划去,一时间,他看的都有些痴了。只在此刻,他立足九天之上,俯瞰无边河山,方知自己已是逍遥仙路中人,有那资格去见识诸般奇绝风光,那些许郁闷烦恼,偷偷都抛之脑后。 晓锋御剑足足飞了一刻钟,回望背后昆仑丘依然巍峨耸立,四周群山拱卫,山巅隐于云海之中,自有无上威严。晓锋只觉胸中自有一股骄傲油然而生,如斯壮丽仙山,昆仑弟子,当真与有荣焉! 晓锋降下飞剑,他看那骏马在草原上奔驰而过,忽的想到自己幼时,大约五六岁的年纪,似乎还骑过小马。再仔细回想,记忆中便只剩流离失所,诸多悲怆。回忆起那段日子,虽不过两三年前,却恍如隔世,思绪仿佛走了很远的路,看到过往画面时,已是一身疲惫。 晓锋眼前又闪出父亲并晓雪的脸,一在哭,一在笑。他胸口一疼,忍了一忍,还是不由得两行泪潸然而下。 剑光收敛,晓锋背缚长剑,静静立在草原上。此时正是盛夏时分,厚厚的草甸颇为柔软,他站了一会,缓缓的躺了下去,闭上眼睛,不去存想,不去修炼,只是安安静静的躺着。风吹鸟鸣,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不过一个时辰,正是日头向西,暖柔温和的好时候。晓锋只觉神清气爽,心头抑郁尽去。他看着那往来奔驰的野马,一时间玩心大起,心道好久未曾骑马,若是在这无边草原上,策马奔驰一番,倒是颇有些趣味。他心中所想,便御剑赶了过去,看来看去,挑了一匹矫健雄壮的领头枣红大马,自空中一跃而下,正正骑在它背上。 可似这等马王,便是最有信心的牧人,可不敢轻言冒犯,其性子之烈,端得非比寻常。晓锋方才落到它的背上,没等坐稳,那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往后一顿,猛的一甩。晓锋一时不查,竟是被硬生生摔在了地上,枣红马抬起后蹄,狠狠的当面踹上一击,随后一声长嘶,率领马群奔腾而过,若是寻常凡人,这一下只怕也已经被踩的骨肉成泥。幸好晓锋已经是仙家法体,被诸番灵药淬炼的铜皮铁骨,故而只是踏的他一身蹄印,狼狈非常。   章十二 西乡 read336(); 晓锋只觉得大丢面子,自己方才还是御剑青冥的仙家风范,此刻竟被一群凡马给欺负了。他擦了擦脸,只抹了一手黑泥,想来脸上更是一塌糊涂,这般遭遇,端的是忍无可忍! 晓锋翻身而起,怒冲冲的快步追了上去。他气息悠长,身轻如燕,一个垫步就能跳出一丈开外,倒是不比奔马慢了多少,待得三两布追近那匹枣红马,晓锋揪住马鬃,再度翻身骑上,他两腿死死*马腹,双手揪紧马鬃,尽力坐稳,心里下定决心,便是如何也不肯放过此马,非得把它驯服不可。 那马乃是驰骋草原的万马之王,如何能够轻易屈服。它前后蹦跳奔腾,想把晓锋给甩下来。见几番蹦跳无果,那马索性在地上打滚起来,晓锋只死死抱住,便是被压在马下也不肯松手,那马翻身扭动,一时倒不知是人骑马,还是马骑人。 见怎么都挣脱不了,那红马长嘶一声,撒腿狂奔起来,倒是让晓锋满足了策马奔驰的愿望,只是他虽是骑在马上,然而只是蛮力所致,只能死死巴住,姿势颇为僵硬难看,更兼蓬头乱发,一脸黑泥,却是一点潇洒豪气也无。 晓锋正和那烈马较劲,就听得一阵娇笑自远处响起,遥遥听去,声若黄莺出谷,玉磬琅环。他匆忙间抬头一望,有一素衣女子正策马而来,她胯下骏马也并无缰绳鞍踏,然而只见她轻扶马颈,*在马背之上,身形随着马匹踏步上下起伏,说不出的轻松潇洒。 那素衣女子虽离晓锋尚有百余丈,但如今晓锋身有仙基,耳清目明,这一望之下,倒也看的一清二楚。只见那女子十六七八的年纪,一双丹凤眼水光莹莹,流波婉转;琼鼻樱唇,螓首蛾眉;发黑若漆,用一木制发簪盘一流云小髻,剩下一半齐腰青丝如瀑披散;风扬裙衫,露出窈窕身段,艳若桃李,顾盼倾城。 虽然晓锋几位师姐并灵璇师伯都是美人,可无一人能与这女子相比,她一扭腰一眨眼,俱有万般风情流露,说不出的一股魅惑之意,一下子便直把晓锋的眼神死死勾住了也。 两马相对而来,转眼间那女子便奔到晓锋身侧,她轻轻调转马头,略一加速,便与他并肩而行。晓锋还那般死死夹着马腹,直愣愣的看着她,只觉得心头有如小鹿乱撞,却一时不知该开口说什么好。 那女子掩口笑道“呆子,不是这样骑马的啦!来,我教教你?” 晓锋这才发现自己的姿势既傻且丑,登时冒了个大红脸,他稍敛注意,低头不好意思的道“我从未骑过马,倒是让姑娘见笑了。” “嘻嘻,呆子,没事的啦!骑马很简单的,你看我怎么做的。骑马要顺着马匹身子起伏,不要别着马儿使劲。”晓锋抬头一看,那女子*马背,身形起伏,腰背微微拱起,如同一只小猫趴在马背上。 她的肩削而不瘦,骨架匀称至极,顺着那后背披散的长发看下去,到那纤纤小腰处忽然惊心动魄的细了下去,再往下又勾起一道圆滑诱人的弧线,一起一落,一拱一坐,端的让人口干舌燥,心火升腾。 那女子看了晓锋一眼,眼神半嗔半笑“呆子,看明白了么?” 晓锋按下心中绮念,他心中也暗暗奇怪,怎么今日如此把持不住,屡屡出丑,可惜自己不通占星,今日定然是不宜出门啊!真元流转几周,晓锋骤然觉得脑中清明许多,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对女子点头道谢,略微放松些许气力,试着去配合胯下骏马,不料方才松劲,那马后蹄一蹬,往前一纵,晓锋一下失了重心,险些又踉跄下去,连忙手脚加劲,又死死扣住。 那女子一阵娇笑,她轻拍马颈,加速靠上那暴躁不安的红马,轻舒柔荑,按到那马儿头上拍了一拍,说来也奇,就这样一拍,登时就让那马平静了下来,不再咆哮嘶鸣,疯狂奔驰,速度慢了下来,两马并行,都小步踏了起来。 “好啦,你别在勒的那么紧了啦,一点点来学吧,很容易的。” 晓锋只觉得方才似乎有几丝发丝扫过手背,一股浓而不腻的兰麝香气扑面而来,他坐正身体,侧脸回望,正和那一双勾魂媚眼对了个正着,又是心里不由得猛跳了几下。晓锋暗暗在心里惭愧了一下,自己三年修道,却连一颗持道之心也无,定力如此之差。 他收拾心思,又深吸一口气,方对那女子微微一笑“姑娘果然御马有方啊!真是多谢了,今日如此狼狈,倒是让姑娘见笑了,在下昆仑道人晓锋,不知姑娘是哪里人士?” 那女子抬手挽住一缕鬓发,面带惊喜,眨了眨眼睛笑道“原来是昆仑仙长呀,如何不在那仙山修道,有这闲情逸致来骑马呀?” 她自马上轻轻飘下,如一朵白莲摇曳,欠身行了一礼“小女子名唤西乡,今日得见仙长,真是不胜荣幸。” “哪里哪里,我只是方入门不久,当不起仙长的称呼!”晓锋如释重负的从马背跃下,连连摆手道“我只是一时想散散心,却不想骑马都这么难,倒是让西乡姑娘笑话了。” 西乡掩口偷笑“原来仙长也有不会的呀!不知仙长何时上山,师从何人呀?” 晓锋略带尴尬道“这个,骑马这事,我当真不会。哦,家师是灵藏道人,我也是师父带上山的,如今也不过三年。” 西乡笑眯眯的道“仙长是第一次下山么?倒也难免不知道这些俗世技艺啦,不知道仙长下山所为何事,是要驯马好赶路么?” 晓锋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不是有什么事情啊,我只是下山闲逛一番罢了。我只是,只是觉得骑马挺好玩的,没想到还这么难啊!” 西乡打量了他一番,凑近道“嗯,既然仙长无事,那,不妨来小女子家中一坐?也好稍稍梳洗一番,这般狼狈,可当真不是昆仑仙长当有的风范啊。” 晓锋知道自己定是很不成样子,被这般调笑下,脸已是红的不成样子,好在有那一层黑泥挡着,倒也看不清楚,他倒是的确想快些梳洗一番,便颇有些惭愧的道“这个,如果不嫌叨扰,倒是当真要麻烦西乡姑娘了。” 西乡笑道“没什么啊,那便跟我来吧。”说罢便翻身上马,轻轻一拍,向着东南方向策马而行,晓锋跳上那枣红马,也无需指挥,便自行并肩奔驰而去。 不过片刻,两人便到了那大河边上的一桩小屋前,这小屋并排三间,全是细枝垒砌而成,显得颇为精致,屋顶还铺了一层薄薄的草皮,当真漂亮。西乡轻轻跃下马来,姿态轻盈优美,晓锋生怕红马再失控,便也立刻跟着跳了下来,两匹骏马得了自由,齐齐长嘶一声,转身便跑的不见了。 西乡招呼晓锋入室,端出一盆清水并毛巾木梳,晓锋连忙接过,躲到屋后好好清洗了一番,再把长发扎起。他端盆回来,方一进门,倒是把西乡看的眼前一亮。只见两道剑眉入鬓,一双星眸璀璨,鼻若悬胆,唇如刀削,好一个翩翩少年郎,潇洒仙人君。 晓锋被西乡打量的又有些不好意思,只得随便找些借口说话“西乡姑娘,这就是你平时的居所么?倒是真的很漂亮啊,不过难道你就一个人住在此处么?” 西乡嘻嘻笑着“是呀,想不到仙长还能看上这一处陋居,西乡平日里独居于此,倒是难得来个客人哩,现在倒也不早了,仙长且进去小坐片刻,西乡来准备些吃食让仙长尝尝如何?” 晓锋刚想客气,便见西乡眨着柔波大眼,盯着他道“莫非仙长觉得小女子的手艺很可怕么?尝都不尝就要拒绝么?” 话已至此,晓锋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到屋里,看西乡在那前前后后的忙来忙去,屋檐下风干的熏肉,草地上天然的野菇,河中现捕的鲜鱼,采摘洗净的野菜,不过一时三刻,便有四菜一汤摆上桌来,只看着便觉得美味。 西乡盈盈一笑,又从屋内拖出一个颇大的皮囊出来,将那盖子一揭,便有一股浓郁的气味窜出来,略带腥甜香气,又有股淡淡的辛辣味,晓锋不由得奇怪问道“西乡姑娘,这个,是什么东西啊?” 西乡狡黠的一笑“仙长,这是六蒸六酿的极品玉元浆,你可要好好尝尝。” 晓锋不由得有些兴趣,他首先想到的是三师兄的那一坛真水灵精,不知这玉元浆又是什么灵药。在他看来,西乡姑娘独居草原,定是有非凡本领,晓锋不由得在心里暗道,莫非这位西乡姑娘是位散修么,竟拿出灵药待客。 他接过西乡倒出的那一大碗白色浓浆,凑近闻闻,又浅浅尝了一口。只觉得略带酸甜,口感顺滑,喝到腹中还有一丝暖意,不由得又多喝几口,只觉得胃中如有一团阳火温热,倒是舒服的紧,然而却无一丝灵气,便好奇的问道“西乡姑娘,这玉元浆功效如此神奇,为何却无灵气,莫非是淬体之用么?” 西乡嘻嘻笑道“这个呀,就是凡间不值钱的小玩意,并非什么仙药。仙长尝多了灵药美食,今日也尝尝凡间小食嘛。来来,仙长尽管喝,这个还多哩。” 晓锋倒是的确喜欢这等滋味,便在那与西乡闲聊品菜,玉元浆一碗一碗的喝下去。这玉元浆其实就是最上等的烈性马奶酒,晓锋一顿饭的时间,喝了足足十来斤下肚,他只觉得那腹内阳火已然游走全身,烧的全身暖融融的,更兼得脑内晕乎乎的,整个人都轻快了不少。这马奶酒后劲绵长强劲,晓锋酒劲上头,又是初次品酒,毫无防备。颇有些放浪形骸,说话语音也大了不少,听西乡说些趣事,还不时拍桌狂笑。 西乡见他喝的高兴,上下打量一下,眼波流转,忽的盈盈拜倒道“西乡斗胆请求仙长一事,不知仙长可能慈悲,度我上昆仑呢?小女子不求能入昆仑门墙,若是能做一侍女仆役,也就心满意足了!”   章十三 一餐 read336(); 晓锋略略吃了一惊,他猛地站起来,身形不由得一晃,他稳住脚步,连忙上前扶起西乡“西乡姑娘,何必如此啊!这个,此事我虽然做不了主,但是灵璇师伯可是最好说话的了。要不你先在这里候着,我回山去等师伯回来,我且帮你问问师伯,看可否收你上山?” “真的么?”西乡猛的抬头,眼中尽是惊喜“如此,当真谢过仙长了!”她似乎喜不自胜,伸手便向晓锋拉来。 晓锋倒不疑有他,他虽知男女之防,然而一来自有三分醉意,二来在山上与师姐常有些许亲热举动,故而倒也不曾躲闪那伸来的柔荑。他方一触及那纤细软冰,西乡轻轻借力一拉,便整个扑到晓锋怀里。 温香软玉在怀,晓锋一时不由得有些意乱情迷,西乡轻轻将头倚靠在晓锋怀中,一丝窃笑从她脸上闪过,她指尖上带起一丝粉色光晕,自背后悄悄的按在晓锋的两肾*之处。 这方一落手,猛然间西乡全身一颤,连忙后退撤手,面色泛起一层异样潮红。她双眼惊恐神色一闪而逝,猛地跌坐在地,樱口一张,喷出点点桃花。 “西乡姑娘,你怎么了?”晓锋吃了一惊,连忙上去搀扶,方触及手臂,便见西乡似是害怕一般,猛地躲了一下,她全身颤抖不止,如若惊鸟,显得楚楚可怜。晓锋再伸手,将其搀扶起来,只见西乡全身绵软无力,半靠半倚到晓锋身上,低着头,又喷出几点残红,落在衣襟之上。 晓锋所学甚杂,然而医理丹药一道,却连初通门径都算不上,身上也并未带什么疗伤药物,此刻也是心下着急却毫无办法。倒是西乡缓过劲来,虽是脸色苍白,倒是慢慢撑住站直起来,她蹙眉苦笑一下“仙长莫急,些许旧伤,倒是让仙长见笑了!” 晓锋见她气息稍定,便撤了手,一脸担忧的站在一边“西乡姑娘,什么旧伤,怎么会如此严重,若是身体有恙,你可稍等我些许时候,我回山去给你讨些伤药来?” 西乡惨笑一下“我这伤,便是昆仑仙山,怕也是没有药的。仙长莫要担心,这不妨事的。”她看了晓锋一眼,柔柔烟波中满怀哀怨“仙长可知,小女子并非人族,而是妖类!” 晓锋倒是未有什么人妖偏见,他与那妖猴青鸟倒是十分相熟,故而微笑道“西乡姑娘不必担忧,昆仑山上也是有妖的,你莫要着急,治妖的丹药,三师兄那里也是炼过的,我去给你讨些来,只是不知道西乡姑娘受的是何等伤病?” 西乡一愣,眼中汪起一层雾气,恰若西子捧心,梨花带雨,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惜“想不到仙长如此开明,丝毫不在意小女子身份,西乡,西乡这里谢过仙长了!”一句方罢,两行清泪潸然而下,便要盈盈拜倒。 晓锋连忙伸手搀住“姑娘不必如此,姑娘你还没有说,究竟是如何受的伤啊?” 西乡伸手擦去脸上泪痕并嘴角血迹,缓缓站直道“仙长深明大义,对我族一视同仁,可如今那些要斩妖驱邪的高人,仍是为数众多,都在行走天下。小女子先前修为不足,遇到那除妖高人,倒是不慎受了些神魂伤损。”她泫然欲泣的看了晓锋一眼“小女子求仙长为我说情,也是想托庇于昆仑之下,不再受这颠沛流离,东躲西藏的苦楚,西乡的这一点私心,还望仙长莫要见怪!” “怎么会呢!妖如人族,也有好坏之分,那般胡乱除妖的,也着实是太过分了也!”晓锋正色道“西乡姑娘放心,我定会帮你求求师伯的,玄钰洞里那般大,再多一人也定是无妨!” 他略带担忧的看那地上血迹一眼,道“不过西乡姑娘,我还是回山去为你求些药来吧!神魂之伤非同小可,切莫伤及元基才好!” 西乡忽的面色一白,软软倒下,瘫在晓锋怀里“仙长不必着急,小女子居所,倒是有对症丹药,可否麻烦仙长,送小女子一程。这昆仑山脉西南方,有一处山头,是小女子的长居之处。那里……”她话音未落,便已昏厥过去。 晓锋一时颇为为难,他看了看西乡面容,轻掐脉搏,发现脉象尚是平稳有力,的确是神魂有损。他也不知道应当如何照顾,只能告个罪,将西乡打横抱起,放到内间床上,为她盖上被子,便在床边坐下呆守起来。不一会,酒劲上涌,晓锋迷迷糊糊地,便靠着床沿,也睡了过去。 西乡此刻倒是实打实的昏了过去,晓锋把她放到床上时,她脸上已经长出绒毛,鼻吻变尖突出,獠牙爪子,尖耳长尾全冒了出来。却是道行不够,那倾国倾城的人形不过是幻化出来的罢了,如今这半人半兽的狰狞模样,才是她的本来面目。而除了这妖怪身份,她口中所说的,倒是一句真话也无。 这西乡乃是青丘族人,精擅狐媚之术。晓锋未曾见识,不知不觉便屡屡着道,被她拐到此处。她仰慕昆仑倒是不假,只是若是让她当真上了昆仑,怕是也只会偷些灵药丹丸逃下山去。西乡自始自终她都未曾想过要让晓锋带她上山,只是见到如此毫无经验的肉鸡,便想将其魅惑住,索取些许好处罢了。 晓锋那般呆呆傻傻的,甚是好骗,但若非完全魅惑住,结下些许关系,西乡还是不敢单凭魅术哄骗昆仑门人。青丘魅术闻名天下,乃是因其春风化雨,于不知觉处牵星结缘,有众多上古修士大能,都曾中过此招。西乡好容易才将晓锋心防打开,正待暗中下手,勾结命星,不料西乡方才触手,搭中晓锋星宫,便觉一股凶煞之气直冲紫府。幻化出一片血海刀山,还有无数凶狼虚影噬咬而来,登时脑中的神魂元体被撕成粉碎,只一刹那间,便受伤匪浅。而诓骗晓锋去昆仑西南也是另有原因,不料受伤太重,一句话未说完,竟是支持不住了。 西乡昏过去前,脑子里只转过最后一个念头:昆仑门人,果然没一个是好相于的。 第二日晓锋醒酒时,西乡还在昏迷之中,他本想热点吃食,却见桌上残根冷炙,端得不适合病人入口。没奈何,便出去转了一圈,打了两只黄羊,并打了一盆河水回来。倒是生火一事难住了晓锋,他转了几圈,也没找到火石火镰,类似取火咒法他也尽数一窍不通,手头虽有一张九天应元雷声普华天尊符,但他犹豫再三,还是放弃去用的打算。毕竟这是灵璇师伯赐下的巅顶妙符,何况以九天神雷取火,也当真太夸张了些。 晓锋没奈何,只好找了些干枯枝干,试图用那钻木取火的法子,可他又不通技巧,虽使蛮力钻的青烟直冒,但就是不出火。直忙了一个时辰,在那断木枯枝上钻出数十个孔洞出来,这才弄着了一团木屑。 晓锋只觉得甚是无语,自己上山三年,学的东西居然还一餐生活都不能完备。不由得心中暗暗下定决心,回山后对于诸般杂学,需得更加用心才是。他将那一只黄羊剖解开来,切成大块放入石锅熬煮。晓锋手头没有配菜,不过倒是找到些许野菇,熬了一锅黄羊野菇汤,倒也煮的香气四溢。他尝了一口,不由得有些皱眉。毕竟是不通手艺,汤汁尚可,那羊肉却不甚美味。 晓锋正在思考要不要重烧一锅,便听到屋内西乡呻吟一声,待要醒转。她既现了兽形,此刻那温婉娇哼中也不由得带上呦呦兽鸣,听的又古怪又好笑。晓锋忍不住莞尔,他面带笑容,踏入房间时候,和刚醒来的西乡正正对上一眼。 西乡蹙眉道“仙长,多谢……啊!” 她忽然发现自己此刻的模样,顿时惊慌失措,一面惊叫一面掩面。西乡动了一下,似是想站起逃跑,却一时晕眩无力,挣扎不起,没奈何,她猛地转过身,呜的一声,把脸埋到枕头之中,整个人蜷缩起来,连尾巴都收起来死死夹住。 “哈哈哈。”看到这可爱的一幕,晓锋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走到西乡身旁,柔声道“西乡姑娘,你还好么?伤势可有好转?那个,你不必如此,其实,其实你这样子也挺可爱的。” 晓锋倒是没有说谎,虽然西乡那半兽半人的样子颇为渗人,但若是细细去看,只是怪异罢了,并不丑陋。 西乡的耳朵抖动了几下,哼唧了一声,还是不肯起来。晓锋见那尖尖长耳微微颤抖着,只觉得可爱至极,西乡这幅样子,简直忍不住想要去欺负她一下。恶作剧心思一起,便忍不住伸手去捏了一下。 “你干什么了啦!”西乡似乎也是放弃了躲藏,她猛地一抬头,龇出一口獠牙,倒是颇为狰狞,可配上那娇嗔的声音,却怎么也吓不到晓锋。 “不干什么啊!嘿嘿,西乡姑娘,你好点没?要不要吃点东西?” 晓锋转身将那一锅黄羊端了进来,手中还提着另一只未曾解刨的整羊“我不知道你是吃熟食还是血食,所以抓了两只羊,西乡姑娘,你吃一点东西,若是好一点了,你指出路径,我再送你回去?” 西乡龇牙瞪着晓锋,看他一脸真诚的和自己对视,不由得泄气下来“我好点啦,不过你把我当什么了啦!我昨天做的菜不好吃么?怎么会还吃血食啊!”似乎是被看到了本相,自暴自弃之下,她也不再客客气气,言语又和初见一般,也不再恭称仙长了。 “好,好,额,这个,话说我没有下过厨,这汤,这汤你且尝尝?”晓锋把热腾腾的大锅整个送到床边,把手中长勺递给西乡。 西乡握着大勺,去舀汤时,似乎是有些晕眩虚弱,几下抖动,舀起来的却不过一点点勺底汤水。她拿着往嘴边一送,勺边直接戳到腮上,顿时连最后一点汤水也弄撒了。 晓锋抓抓头,伸手把勺子拿过来“西乡姑娘,还是我来吧!” 他盛了一大勺,看了看西乡的长吻,明显是无法啜饮的,便微微笑了一下,先拿过来吹了片刻,这才递了过去。西乡盯着他的动作,抬头看了几眼,这才伸出红舌,一口口舔了起来。喝的差不多了,晓锋这才把剩下的汤汁并炖烂的肉块整个倒进西乡口中。 西乡也闷不吭声,两个人便这样默默的一勺一勺喂着,转眼间一锅羊肉喝了小半下去,却是足足有十几斤,即便是妖身的食量,也吃的西乡十成饱足,小腹都微微凸起。 西乡轻轻摆手,示意晓锋不要再喂了。晓锋便也收了勺子,他捞起一块大骨,拿在手上啃着,眼睛一直盯着西乡在看。 似是受不了晓锋的目光,西乡低头侧脸,嗔怪道“不要再看了啦,这份怪样子你看着好玩么?” “没有啊!”晓锋连忙辩解道“我说了,西乡姑娘这样子也还蛮好的啦!我只是在想,不知道西乡姑娘,你究竟是狐狸还是狼狗一类的?只是好奇,切莫见怪!” 西乡白了他一眼“本姑娘是狐狸,好了吧!真是的,这都看不出来!” “狐狸啊?难怪了啊!”晓锋恍然大悟一般点头。 “难怪什么?”西乡瞪着晓锋,气鼓鼓的又龇起白牙“喂喂,你说清楚了啦!” 晓锋有些不好意思,他想挠头,又发现双手尽是油汤,便缩了缩脖子道“那个,西乡姑娘莫怪,只是我小时候就听说狐狸精会魅惑之术,难怪西乡姑娘你如此美丽。那个,话说我可没有什么意思,想来就是因为样貌太过美丽,凡人见了,才会有那等故事流传吧。” “废话,不然你以为呢?难道你以为我对你用魅术啊!”西乡瞪着眼睛,心里却有些打鼓,说话间底气也稍有不足。 晓锋倒没发觉,他连声应是,又略微吃了三两口,便将其余的肉汤弃下,习惯性的在袍子上擦净了双手。忽的注意到西乡在看着他,不由得有些讪讪地道“这个,习惯了,这袍子辟水辟尘,那个,西乡姑娘要不要擦擦?” 西乡伸出长长红舌把嘴边舔了一圈,方才白道“你说呢?” “嘿嘿,真是方便啊!”晓锋也吐了吐舌头“西乡姑娘身体可要紧?我还是快些送你回家吧!不知西乡姑娘可能上路,能否指示方向?”   章十四 一夜 read336(); 西乡皱眉道“我现在,怕是行动不便啊。我的家在西南八百里的山脉中,你且让我再休息片刻,你再送我去吧。” 晓锋连连应是,他见西乡似乎是困顿晕眩的紧,便扶着她再睡下。不过片刻,见西乡却是睡着了,便就在她身旁打坐修炼起来。西乡又一觉睡到午时,方才醒转过来,她眨巴眨巴眼睛,盯着晓锋打量了一番,悠悠叹了一声。 这一声却把晓锋惊醒过来,他连忙凑上来道“西乡姑娘,是否要启程了,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西乡白了他一眼“你很饿么,早上吃的还不多呀。我吃饱了,今天一天都不用吃啦。”她撑坐起来,尚觉得头晕乏力,只得伸手道“你扶我起来吧,这回去还真的得请你帮忙了。” 晓锋嘻嘻笑着“这是当然,乐意之至!” 八百里,于元婴天仙,化光而行,瞬息可至;若是还丹地仙,起云驾,踏剑光,也不过盏茶之内;不过以晓锋御剑速度,即便是一刻不停,也足足要花上半个时辰。何况他真元尚有些不足,也无法一口气疾驰八百里,而西乡也受不得御剑疾风。晓锋不得已放缓了速度,还在半路还停下调息两次,待到约莫八百里外,已经是日落西山,夜幕降临了。 晓锋张望了一下问道“西乡姑娘,这里你可能认识路途?具体在哪个方位啊?” 狐狸本就是昼伏夜出,何况修炼有成的狐狸精,可西乡偏偏四下张望一下,摇头道“有些暗了,我伤未好,怕是看不太清楚,明天再找可好?” 晓锋在背风处的山凹里落下剑光,点点头道“好吧,那我再去弄些干柴来,入夜了,西乡姑娘你有伤在身,还是把火升起来,切莫受了风寒为好。” “好吧,那你快些回来!”西乡似乎是又有些困倦,眼睛迷离起来“快去快回哦!” 晓锋点头应声,他倒是真的快去快回,只不过片刻,便把一棵三四丈长的枯树给整个扛了回来。西乡一见,顿时愕然无言“你,弄的干柴?” “嗯,够烧一夜了吧!”晓锋似邀功一般把那巨木一顿,顿时一片枯枝残屑扑啦啦的掉了他一头,弄得他狼狈不已。 “嘻嘻,呆子!”西乡笑的狐嘴高咧“那你慢慢劈柴慢慢添火吧!” 晓锋倒也实诚,他拖着枯树做到一边,拿自己那削铁如泥的无锋剑劈着木柴,可怜灵气十足的一柄飞剑,此时竟坐着斧头柴刀的活计。晓锋先削了两块厚木板,又拢了些柔软的细枝叶片放在上面,为西乡搭了个小窝,这才将剩下的劈成碎片。他自西乡的小屋中备好了火种带过来,此番倒是方便,不一小会便升起了老大一团火。 西乡已经躺到了那一处简陋的铺子上,她眯着眼睛,盯着上下跃动的火光,懒洋洋的问道“晓锋?我问你哈?昆仑山上,究竟是什么样子啊?” 晓锋嘿嘿一笑,一边回忆一边道“昆仑啊,反正是很好很好的啦,昆仑有九道三十六洞,每个洞都能化作一片很大很大的宫殿园林,我本是在妙物洞里修行,后来被接到灵璇师伯的玄钰洞里……” 晓锋嘴角带笑“灵璇师伯对我很好,很好很好。平时是渊韶师姐在教导我,渊韶师姐她呀……” 西乡听着他说修炼法术时的趣事,听他说师兄师姐的好处,听他说昆仑上下的奇妙风光,听着听着,她不由得悠悠叹了一句“仙山七十二处,昆仑为首,你能在昆仑山上修行,当真是很好很好。” 晓锋笑道“西乡姑娘你莫担心,师伯和师姐都很好说话的,我去好好求求,你一定可以留在昆仑的。” 西乡悠悠叹了一口气“其实没事的,你不必太放在心上。”她看向晓锋一并带过来的马奶酒囊,轻轻舔舔舌头道“你把酒拿来,带我喝一点?” “酒?” “马奶酒了啦,呆子!呐,你带来的酒囊!” 晓锋这才恍然大悟,他把酒囊递到西乡嘴边,直接给小狐狸倒了一大口“原来这玉元浆就是马奶酒啊,我还真没喝过酒哩,恩,还真是好东西。” 西乡切了一声“这不是什么好酒哩,想喝真正的好东西,等我回去了带你见识见识!哎,再给我倒几口。” 西乡咕嘟咕嘟咽着,将这两尺大囊足足喝了小半,她只觉得有些醉意上涌,晕眩感稍许冲淡了脑中的疼痛。西乡打量了一番晓锋,真的是一个很英俊的公子啊;她的心里暗暗的在叹息,有一丝歉疚,一丝不舍,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西乡觉得有些莫名的不好受,她翻腾了几下,半坐起来对晓锋道“我有些乏了,这些枯枝好硬,你过来让我靠着好么?” 晓锋靠了过来,背对西乡坐下。西乡没好气的把他拨了一下“不是这样的啦,你过来,坐下!”她把晓锋掰正,蜷到他膝上,拱了几下,似乎是找到舒服的位置了,便趴好不动了。 晓锋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他坐的笔直,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倒也慢慢放松了下来。他忽的注意到西乡散落的发髻上有些许碎枝残叶,便拿手去拨弄摘掉,只觉得触手青丝如绸,颇为滑腻,忍不住多摸索了几下。 西乡似乎是颇为舒服,从鼻子里哼了几声,晓锋觉得颇有意思,心道果然是只小狐狸,喜欢别人摸头哩。 月隐星稀,火堆噼噼剥剥的烧着,一夜悠悠过去,却是似短实长。 西乡一觉睡到第二天午时,晓锋不便移动,也无法修行,便一直在那御剑劈柴,一株枯树烧到天明,还尚有大半尚未用到。直到东方晨曦亮起,小狐狸才哼哼唧唧的翻身动弹几下,似是要醒来一般,晓锋伸手托开西乡,便想抽身起来,似乎是动作太大,弄得小狐狸不舒服了。她眼还没睁,眉间一皱,歪嘴就一口,咬在晓锋手上。 晓锋一声惨叫,手是甩也不是,动也不是,只在那连连抖动。小狐狸似乎是清醒了一点,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看着晓锋。晓锋他一脸无奈道“西乡姑娘,你倒是松口啊?” “啊?”西乡似是方才注意到,连忙松口,只见两排细密小洞,入肉虽浅,也有丝丝血迹流出。西乡看到伤口,顿时哭着脸连连赔罪“公子,仙长,晓锋,啊,不是,我睡迷糊了,你,你,你,你没事吧?” 晓锋龇着牙甩甩手,苦笑道“没事没事,啊呀,西乡姑娘,你这牙,还真的蛮尖啊!” 西乡低着头,毛茸茸的脸上虽看不出红晕,倒也是一副羞惭表情。她支支吾吾了片刻,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晓锋看西乡那窘迫模样,暗笑一下,开口道“西乡姑娘且稍候,我去弄些早餐来。” 须臾之后,晓锋御剑而回,捧来一堆果子并一只野兔。他提着那尚活蹦乱跳的兔子,问道“西乡姑娘,你可吃果子?或者,我把这兔子烤了?” 西乡忽然嘻嘻笑了起来,她舔了舔舌头道“嗯,其实我已经是荤素不忌啦,不过早上吃只兔子开胃也好。” “嗯,也好。”晓锋抓着那疯狂挣扎的兔子,把果子放到一旁石上,嘴里还道“不过话说这只兔子还真肥啊,好难捉啊!你不知道,我一看到他,这家伙就撒丫子跑,我跑了许久出追上。真是难得,这么肥的兔子,居然跑的那么快!” 仙剑一扬,寒光一闪,眼看就要将那兔子剥皮去腑,西乡忽的开口“停!我又不想吃兔子了,放了它吧!” 晓锋有些莫名其妙,他愣了愣,忽然想到什么,便收起仙剑,把那兔子提到眼前。只见那肥大兔子一对红眼满是眼泪,止不住的在那拱手作揖,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这是,妖怪?”晓锋这才恍然大悟。 兔子泪流满面,心道,终于认出兔爷不是个普通兔子了!兔爷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啊!碰上你个煞星!那狐狸也不是好人,吓死兔爷了!兔爷我容易么,你们一个修士一个大妖,欺负兔爷我一个方开灵智的小妖做什么啊! 晓锋笑道“看来是初开灵智,不会法术,不通人言,倒是当真没认出来啊!” 西乡似是想到什么,叹了口气道“妖族之中便是如此,难得开了灵智,却仍为畜类,十有八九会半路夭折,便是修行有成,也是处处喊打。我族本是鸟兽,又如何能事事都按着人类的规矩,故而你们常说人难做,殊不知,妖更难当啊!” 晓锋一时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了想,将怀中另一张巅顶妙符掏出来,乃是一张箕伯簸扬风师真符,能招无定风卷护庇此身。他转头问西乡道“这只兔子可能用符?” 西乡瞥了一眼道“你那是含元真符,稍有道行的妖怪都能用,这只兔子,也行吧,不过怕是要把它给拼掉半条兔命而已。” 晓锋笑道“你也说了妖怪艰难,这就是给它拼命所用的。” 他把兔子放下,看了看,把符纸塞进它的长耳朵里“差点吃了你,这个给你算作赔礼吧,这符威力甚大,你也听到了,不拼命的时候还是莫要乱用的好!” 那肥兔子人立而起,不住的拱手作揖,给晓锋和西乡各拜了两拜,它把长耳一折,盖住符咒,三蹦两蹦的跳走了。 闹了这一番,两人便只啃了两个果子。晓锋搀起西乡,问道“西乡姑娘,我送你回家吧,不知道你所居何处啊?” 西乡半依在晓锋身上,已是能行走站立了,她张望了一下,便指着西南方向“有劳你啦!往那个方向且慢点走吧,应该是在那处山脉附近。” 晓锋应声好,便御剑而起向那一处缓缓飞去,飞不片刻,西乡便让他按下剑光。她笑眯眯的道“此处离妖市已经不远了,我们需得步行过去啦。”   章十五 一战 read336(); “妖市?”晓锋不解道“不是要去西乡姑娘你的居所么?” “是啊,我所居的就是妖市之中啊。这妖市是妖皇陛下所辟,也叫登天市,我带你来见识见识!”西乡指着周围道“妖市的入口方圆百里,是由驱设而来的六十四座山峰构建了一处大阵,人族天仙都难以勘破玄妙,如果没有人带路,就是站在跟前也找不到地方;而天仙之下,在大阵之中都是无法驱动法术。这里不可能御剑飞入,更不可能用遁法潜行,只能步行方能找到入口。” 晓锋不由得暗暗咋舌,驱山之法已经是天仙手段,而以六十四座千丈高峰设为阵基,布下这等兼具迷幻困御手段的大阵,其中手段难度可想而知。连不擅长法术阵道的妖族也能有此壮丽伟阵,晓锋此刻不由得对那修行高峰,又更多了一重企盼。移星换斗,划江成陆,顶端的风景,的确是常人难以想象的精彩。 晓锋跟着西乡在此处蹒跚前行,西乡虽能行走,然而行不多远便道头晕,只得停下歇息片刻;这般走走停停,待到午时前后,才方爬过一座山头。 晓锋方才得药,尚未结丹,虽可十日不食,但是毕竟尚未辟谷;而西乡虽然是妖丹有成,可算结丹真人,可如今身负重伤,反倒更离不了吃食。故而翻过了山,晓锋便开始四处张罗着寻找食物,好在此处郁郁葱葱,虽没见到鸟兽,倒是四处树上皆有野果。晓锋找了处青石让西乡坐下,便开始四处乱转,把那各式果子胡乱摘了一捧,快步赶了回来。 晓锋这厢回转,却看到西乡站了起来,在那瞪眼龇牙的和一黑衣女人对峙。晓锋粗粗一看,只见那女子身形高挑,容貌艳丽,一双桃花眼,两片烈焰唇;穿着一袭黑底红花缎料的束腰长袍,只是上不裹肩,露着大半酥胸,下不合叉,晃着一双白腿。 晓锋不由得微微侧目低头,心道这女子固然芳艳,只是这般穿着,也着实太大胆了些。他赶到西乡身前,瞄了一眼西乡的脸色,心底暗暗戒备,开口道“西乡姑娘,不知道这位姑娘是?” 西乡尚未开口,那高挑女子娇笑一声,抢先回应道“我呀,我是西乡妹妹的好姐姐啊。你叫我娜娜姐便好啦。” 西乡呸了一声“谁跟你个不要脸的是好姐妹!真不知羞!” 原来虽然妖族乃是靠天赋吃饭,大多不通修炼法诀,然而若是那些天赋异禀的神兽子嗣,倒是均能踏上道途,千百年来,也流传下来一些先辈摸索出来的妖族秘典。其中西乡出身的青丘狐国,算是九尾天狐的正统嫡传,青丘妖国虽然早已湮没在尘烟之中,但青丘秘典,则是所有天狐血脉都为之艳羡渴望的妙法。 西乡修行的便是青丘秘典,而娜娜虽也是天狐血脉,然而出身旁支,一直未得真传,她不甘寂寞,倒是另辟契机,与那人族修士,魅族妖鬼勾勾搭搭,也将魅术修炼的自成一家。只是这般面首无数,倒是很让族人反感,便是自小相识的西乡,也不愿与其来往。 娜娜倒是不理会西乡的恶语,她柳叶长眉一挑,歪嘴笑道“哟,仔细一看,这位小哥长的还真是一表人才啊!不过你一个人族修士,来我们妖市这边,是要做什么啊?” 晓锋刚要答话,西乡一把拉住他“别理她!走啊!” 晓锋被拉着,只来得及略微点头示意一下,便捧着果子跟着西乡走了。他越走,心里越是觉得不对。方才那女子的笑容不住的在他眼前闪现,晓锋忽然觉得喉咙干渴,那女子媚笑连连的样子不住在他眼前浮现,那一颦一笑,身段妖娆,勾得心中*升腾。他的脑子越来越迷糊,自己在走,走?为什么要走?这么美的女子,我怎么能走! 晓锋脚步一慢,竟转身又走了回去,他一脸魔怔的诡异笑容,正迎上那高挑女子。娜娜呵呵一笑,伸手便把晓锋拉到怀里,对着气急败坏的西乡道“西乡妹妹,你现在这幅样子,看来可吸引不住人啊?这个俊小子,看起来更喜欢姐姐我一点呀!” 西乡龇着獠牙,冷声道“娜娜!你最好快点把他放了!” 娜娜娇笑着,将晓锋搂的更紧,任由他上下胡乱摸索“我偏不放,又怎么样呢?我倒是有日子没尝过这等童子鸡了,西乡妹妹乖,等姐姐玩够了,便把这人还给你。”她眼中寒光一闪“反正带入妖市的人,都是不可能再出来了。西乡妹妹,你也长大了嘛!” 西乡气急,她将晓锋拐来,并非是做玩宠或是血食,其中私密,关系到颇大的一件好处,她如何能让娜娜就这般带走。偏偏娜娜看准她负伤在身,这般肆无忌惮的强抢过去,让她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娜娜纤长玉指一勾,将埋在两团软玉之中的晓锋给捧起头来,她嬉笑着向那一双眼眸中望去“来,乖孩子,以后要听姐姐的话哦!” 晓锋眼前幻象频频,整个人都陷入了魔怔之中,他心中*几乎要烧尽神智,似乎听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见,只有一句话悠悠的传到了心底,似乎要刻进他的灵台之中。 “要听姐姐的话哦!” “要听话哦!” “听话哦!” “听话!” 娜娜却不知道晓锋的身份,还当是哪个散游小修士,被西乡拐来,要卖到妖市里去。她先前的魅惑晃神只是外门小术,最多是诱其丢了元阳,于晓峰倒是无妨。可是娜娜此番贪念一生,想要以固魄生傀的鬼蜮手段控制晓锋心神,却是犯了大错。 晓锋身上蓝光一闪,却是大师姐所赠的一块明盛精龙护符被引动,顿时将这夺神秘术摧枯拉朽的给驱散出去。娜娜一声惨叫,如同被千斤大锤轰中顶门,只觉得耳边锣鼓齐鸣,眼前金花一片,鼻尖已是渗出两道鲜血出来。 晓锋骤然清醒过来,他顿时大骇,一把便将娜娜给推搡飞了出去。他猛地把怀中的九天应元雷声普华天尊符掏了出来,连催两下,却没有降下神雷。晓锋猛然想起此处禁绝术法,可一想到自己先前竟然被迷了心智,钻到那妖艳女人怀里,还差点被奴化为肉傀儡,简直是羞恼惭愧的无可言说,心头一股无名火几乎烧得浑身发烫,脑门青筋突突直跳。这般忍无可忍,让他一声高喊,持剑在手,一剑便砍了过去! 晓锋已经得药圆满,这含怒一剑,带起足足三尺阔,两丈长的一道如水清光,直扑娜娜额前。这一道剑光锋锐毕现,剑未到,那剑气所迫之下,娜娜身后林间已经是叶落如雨,她识得厉害,顾不上体内反噬*的真元,强凝精神,手上冒出十根红玉指套,亮起艳红光芒,死命向上一格。 娜娜虽然一身本领大多在魅术之上,但毕竟也是妖丹大成,相当于地仙炼己的修为。她这全力一挡,虽只是蛮力妖元,也把晓锋连人带剑给整个弹开开去。那一道剑光被阻,炸成了一道水色光环,瞬间扩散到十丈围圆,顿时只听吱嘎声不断,一颗颗大树均被这光环波及,全部自中一刀两断,刹那间将这林中空出一大块来。 娜娜这匆忙一挡也是颇不好受,她所受反噬一不压制,顿时口鼻之中血如泉涌,连眼耳之中都冒出血来。她倒是还有些妖族狠绝之气,尖叫一声,不进反退,她赤着半身,七窍流血的猛扑过来,可怖样貌中却依旧有一股说不出的妖媚诱人。娜娜十指红光舞动成丝,向着晓锋盖了下来,这道道红线如同刀网,只需盖上一裹,便要将晓锋给凌迟成千百块碎片。 晓锋心头火气未消,你若横,我更狠!他翻掌在地上一按,顿时土石纷飞,被击出一个一丈大小,尺半深浅的凹陷。晓锋旋身又是一剑,如水剑光化作穹庐,罩住全身。他按在地上那手掌一抓一摄,顿时扯出一丝厚土之气,往那剑光之上一抹,将那剑光化为黄褐之色,凝重坚实的剑光一架,硬生生的把娜娜这一击给抵挡了下来。 红线裹缠上来一勒,顿时一片吱嘎乱响,剑气联通,将压力导入地面,顿时烟尘大起,那红线划开道道深不见底的缝隙,方圆三十丈地面尽数凹陷下去,中心处足足垮塌了十丈深浅,瞬间将晓锋所在光球给深深压进地下。 眼见剑光崩溃在即,晓锋手上不停,他双手一松,以气御剑,双手向两旁一抓,只见那些方才斩断的树木纷纷乱滚,连同远处数十丈外的老树也纷纷向着此处弯折,林中一片哗哗叶响,他十指缠握住几丝苍翠木气,向着剑上一挥,顿时剑光由黄变绿。晓锋身剑合一,猛然突围,剑光化为一株巨树虚影,拔地而起。他一窜出地面,便一剑追斩,巨树伸展枝叶,幻化无数翠绿光斑四处飞舞。这一剑突如其来,借力深潜,厚土转木,借万物生发之势,实在阻挡不住,娜娜双手挥舞,只见那红线自四面八方追绞绿光,又在身前织成细密网格,防止木属剑气侵入。 晓锋身在半空,左手并起剑指,向西方地上一指,右手攥成半空法印,向着南方天空一握;只见西面一股锐气冲出,扑啦啦打的那树上全是裂痕;而南方则腾起一道热气,地面上些许干燥枯叶,都无火自燃了起来。晓锋双手向着剑光一挥,登时巨树虚影消失不见,刺眼的白金赤炎双色光芒大盛,犹如骄阳落地,整个林间都被照的透亮。 在这夺目光芒之中,晓锋脚上拾穗靴蓝光一闪,让他身体一轻,脚尖处在半空绽放的蓝色纹图上一点,便如同一道青烟一般飞射过去。晓锋轻轻握住剑柄,矮身从娜娜身旁闪过,他扭动身体,避开那道道舞动的红线,反手向她腰间破绽处一刺! 娜娜一声惨叫,这一剑出乎意料,瞬间便破开她的护身罡气,金火二气入体,顿时只觉得心如火烧,肺似刀绞,这一下伤上加伤,直接要去了半条性命。她恨恨的看了晓锋一眼,猛地向着地面一扑,只见一件黑衣啪的拍落在地,那人却不知怎么已消失不见了。 晓锋提剑四下张望,直到确定娜娜已经败逃,这才一屁股坐倒,连连喘气。今日一战,倒是可以算作晓锋的首战,也只有在这等搏命争斗中,才有不同的感悟。晓锋只觉得方才自己的摄五行剑诀用的顺畅无比,当真是远超平常表现。 那兔起鹘落的瞬息交锋,一切都是本能出手,根本不容思索。此时一平定下来,他脑中顿时灵感不断,只觉得大有所得,无数应对配合的斗战手法纷纷冒出,只觉得大有提升。晓锋不由得心道,师姐所说的剑道须从斗战参,当真是真知灼见。   章十六 妖市 read336(); “呆子,你没事吧?!”西乡跌跌撞撞的冲过来,险些被一棵枯树绊倒。方才战斗的余波将方圆里许撕扯的满布疮痍,避开那纵横来去的剑气已经让西乡竭尽全力,她此刻方一放松下来,只觉得头晕的厉害,她勉强冲到那一处大洞边缘,脚下一软,一下子失了平衡,惊呼一声便栽了下去。 晓锋大声应了一声,方一站起,便看到西乡栽倒下去,他吃了一惊,连忙纵身跳了过去,把西乡一把搀住,扶了起来。西乡眼中慌乱神色方定,立刻怒气冲冲的瞪了晓锋一眼,看到晓锋一副迷糊的神色,更是气的牙痒痒,她打量了一番,忽然张口就朝着晓锋肩膀咬了过来。 “哎呦呦呦,西乡姑娘,你怎么又咬我!”西乡这一下,几乎是靠嘴挂在晓锋身上。晓锋顿时是一脸苦色,真是甩也不是,不甩也不是。 西乡死劲的又咬了两口,这才松口“你说为什么!你知不知道错了!” 晓锋脸整个耷拉下来“这个,我错什么了?”随即又立马绷了起来“哎哟!怎么还咬!” “你个呆子还不明白啊!” “好好好,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还不好么!” “那你说,你错在哪里了啊!” “额,这个,不该把那个女人放跑了?” 西乡恨的牙痒痒,她左看看右看看,只是两个肩膀上都被咬过了,一时不知道该在哪里下口。晓锋胆战心惊的看着她四处打量,不由得求饶道“西乡姑娘,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了,这个,这个,你尽管批评就是!” 西乡气鼓鼓的道“你知道她是什么境界么?破了她的魅术就好,你怎么那么莽撞,你知不知道她的反噬只要稍微轻点,你就小命不保了!” 晓锋讪讪地道“我这不是赢了嘛。” “你还敢说!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西乡气的脱口而出,她扯着晓锋两袖,忽然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 林间骤然安静了下来,西乡只觉得身上微微有些发烫,不知道究竟自己尴尬什么,心底似乎有什么开始动摇起来,仿佛一只慌张奔逃的小鹿,东一撞,西一撞,一时间连心跳都有些紊乱起来。 晓锋也察觉了这种莫名的尴尬,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只得硬着身子,由着西乡挂在自己身上,自己略微转头看看四周。一片叶子被激荡到了天空不知何处,在空中飘荡了两圈,这才落到那坑边的一株断木之上,这最后一点重量终于打破了平衡,断木吱吱嘎嘎的晃悠了两下,终于倒向了坑洞之中,发出一连串嘭嘭咚咚的巨响。 响动声打破了这一丝沉默。晓锋回过神来,有些不自然的说“西乡姑娘,我们在这里继续呆着,会不会有些麻烦?毕竟,刚刚打了一场,这里弄成这样。” 西乡手紧了紧,这才换上平静淡定的嗓音“走吧,虽然妖市的规矩是弱肉强食,但也不得随意争斗。不过这里是外围,快点走就好,没什么人管的。” 西乡一松手,方迈出一步,不由得又晃了一下,险些栽倒,她紧紧拉住晓锋的胳膊,声音又小了下去“这个,我是真的走不快。那个女人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们还是早点赶到妖市比较好。” 晓锋连忙伸手搀住“好的,我们走快点。” “你真是呆子啊!”西乡只觉得自己又牙痒痒了“背我,背我啊!赶路的时候你还要我自己走不成!” 晓锋脸一红,立刻蹲了下来,任由西乡缓缓趴在自己身上,只是背好之后,却不知道手该怎么放,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从后面托了起来。 西乡身体轻柔的很,她把背后的尾巴卷到晓锋手上,搂着脖颈的双臂一紧,微笑着道“走啦,呆子,注意听我指路哦!” “前面下山了右转,沿着小河走。” “从这边上山,然后从左边下山。” “回头,我叫你回头了啦!” 依照西乡指出的方位奔驰了许久,晓锋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完全昏头了,四周山峰似乎都在不停的旋转,这一路绕山踏水,非是八门,不合五行,硬是看不出一点玄妙,偏偏这般转着圈子,本该还回到原点的,却不知何时已经立足在这群山大阵正中了。 两人立足在这山谷之中,一条小溪正蜿蜒流过,西乡被背着颠簸了一路,却莫名的心情很好。她自晓锋身上滑下来,笑嘻嘻的拉着晓锋便往那处山涧里走“来,我们已经到啦!” 西乡迈着一双细小兽爪上前,她说是走路,又更像是玩水。脚下不住的在那踢踢踏踏,踩出朵朵晶莹水花,四处飞溅。晓锋随后跟上,只觉得落足处皆是滑腻圆石,怎么看也不过是条普通溪流,如何便是妖市入口了? 晓锋脑子里方才转过入口会在何处的念头,便觉得脚下一滑,一股溪流拍在脚上,竟是力道雄浑,险些将他拍倒。晓锋微微吃惊,方欲聚力站稳,便听得西乡拉着胳膊道“放松,莫要挣扎!” 晓锋依言放松,又是一波溪流拍来,力道之大,登时把他冲倒在地。说来也怪,那山涧不过数丈宽阔,水不及膝,可一被冲倒,就深深的砸到水面以下去了,溪流浪花变得巨大无比,一浪高过一浪,转眼间四面八方皆是汹涌澎湃的水浪,声如雷霆,震耳欲聋。身下也失去凭依,只觉得深不见底,如同身处无比瀚海之中,仿佛会一直沉下去一般。紧接着又再一个大浪卷来,在那水面之下的潜浪,带着一股柔劲拉扯,将两人席卷住,直直冲入那幽深水底,晓锋正待屏息闭气,又是一股暗流激荡,将两人又从水底推上来,高高的抛出水面。 方一出水,便见脚下浪潮退去,两人轻轻巧巧的落在地上,立足处脚下已是松软的沙滩。晓锋环顾四周,不由得目瞪口呆。 只见四下里皆是浪涛拍岸,如在海滨,极目远处皆是沉沉黑夜,不知道有多么辽阔深远。而自己身前则是小岛沙滩,在那岛上中央拔地而起一座高山,无数条灯火点点的小路,自不远处的黑暗中延伸向上,在山腰处汇聚成一片光海,这座山的上半截犹如火烧,明亮无比,隐隐然有人声丝竹,兽鸣鸟叫从上面传来。再向上看,一轮大的惊人的明月正低低的压在山顶上,仿佛那山是一支巨大的灯烛,那明月便是在顶端跳动的火焰。四下无尽的黑暗之中,只有这一座高山明月,散发着无尽光明。 西乡看着晓锋那合不拢嘴的表情,不由得笑出声来“怎么样,很棒吧!这里是在地下三千丈处,头顶是何方何地也无人知晓。妖皇陛下法力通天,用沧海残灯大阵开辟此处,隔绝内外,还有无数禁法。这里久居修炼的妖族,差不多有三十万呢!” 西乡似乎是有些不放心的叮嘱道“沿着这些火把路就能上去,这里究竟有什么禁法我也不知道,你可要跟紧我,可别到处乱走!” 晓锋此时已经是叹为观止,看这地底乾坤,遥想妖皇法力,端的是如渊如海,深不可测。如此他哪里又敢去以身试法,只老老实实扶着西乡上去。那山上的火把小路俱是开凿出来的石阶,每隔一丈就树立这两根高杆,上面悬空浮着拳头大的火焰。说来也怪,方一踏上这弯弯折折的小路,耳边便再无海涛作响,只余说不出的余韵在寂静中回荡。 道路两排多是奇树怪石,但稍微离远了些,便是怎么也看不透的黑暗。两人老老实实地走了两刻钟,这才发现眼前豁然开朗,脚下的石阶小路汇聚到一条宽阔大道上,这大道绕山而上,足足绕了两圈,才看到一巨大牌坊,上面用神纹古体,写着登天二字。 自那牌坊之后,顿时是一片熙熙攘攘,妖市之中,并无多少建筑,偶在崖边石顶能看到几间小屋,大多是山体之上开凿的大小洞窟,有的幽暗深邃,有的灯火通明,在那些以丈计量的洞口处往里看,倒似一个隧道一般,大洞之中密布着四处开拓的小洞,似乎整个山腹之中已经皆是空的。怪不得此处能容纳三十万妖族,仍然不显拥挤。 路上来往的大多是半人半兽的妖怪,也有一些未能化形的野兽禽鸟四下乱走,偶尔也能见到化为俊男美女的高深大妖。 此处名为妖市,却少见摆摊售卖的场景,倒是都在交谈歌舞,或是行色匆匆,虽然西乡说过此处法则仍与丛林相类,弱肉强食。但是一路行来,所见仍是颇为平和,羊伴猛虎,青蛙骑蛇一类的景象也屡见不鲜。 而妖族行事也的确与人相异,有那横卧街中而眠的,或者就在洞口而行交尾之事,甚至还有那奇形怪状的妖兽,把自己切的鲜血淋漓,看的人触目惊心;但是如此群妖乱舞的场景,也的确让晓锋目不暇接,看得眼花缭乱,只觉得着实不虚此行。 西乡拉着晓锋一路前行,在一个五丈宽阔大洞内曲曲折折走了好一会,才钻进一个延伸出的两丈小洞内,在这条隧道洞窟之中,两旁密密麻麻的均是屋室一般的小洞。此处似乎熟悉西乡的妖怪不少,时不时便有擦肩而过的大小妖怪和西乡打着招呼,西乡拉着晓锋走了许久,这才来到一略显幽暗的小洞之中,她拉着晓锋进洞,将洞门一带上,手一挥,便有灯火亮起。只见这洞内尚有四五窟室,其中床榻桌椅一应俱全,倒是和居家相类。 西乡推开里屋,笑嘻嘻的往那中央大床上一倒“还是到家舒服啊,呆子,我家看起来怎么样?”   章十七 醉祸 read336(); 晓锋打量一遍四周,只见这洞窟之中别有一番风趣,墙壁与天花浑圆一体,格局与四方屋室大不相同。在这卧室中,一道垂幕包裹穹顶,在四面拉下无数流苏。似乎是睡惯了狐窝,西乡的床铺上铺满柔软内凹的红色棉缎,底部竟然是一个巨大鹅卵掏空雕成的圆床,除了几个楠木小柜,四周散乱在地上的,似乎是,大量的毛球? 晓锋嘴角不由得抽动了一下,果然是一只小狐狸啊。他呵呵笑道“恩,不错,不错,很是漂亮!” “那是!”西乡嘻嘻笑着,在床上滚来滚去,她不住的从那鼓囊囊的丝缎棉被下面掏摸出来一瓶瓶药罐往嘴里塞。晓锋看得只想翻白眼,莫非这床铺之中,就整个被当成个药柜来用不成。而当西乡笑嘻嘻的从被子地下拉出一根一尺多长,手臂粗细的根茎之后,晓锋便彻底无语了,这哪里是药柜,整个就是一百宝箱啊。 西乡服下数种灵药,在那床上蜷缩起来。她眯着眼道“你先别走啊,在外面等我一会。恩,要不了多久的,别走哦。” 晓锋看着整个埋到床被里的小狐狸,耸了耸肩,便到外间转悠去了。他晃了一圈,索性拖来一个马扎,一屁股坐在里屋的门口。虽然先前那酒囊已经喝干了,不过在另一间屋子里,他又找到一个一模一样的,实在让他喜不自胜。晓锋看了一眼里屋,恩,她应该不会在意吧,就当是为她疗伤护法的报酬嘛。 晓锋这般对自己解释一番,便喜滋滋的拧开塞子,仰头就灌了一口。一口下去,一股子辛辣如火的气息瞬间爆发出来,充斥了他的口腔,鼻腔,一直灌倒胃里,这股刺激是如此强烈,让晓锋两眼瞬间暴突,险些一口整个喷了出去。 你道西乡为何存了这一囊酒不喝,只因她也受不了这辽东肃慎的古法烧刀子,这号称烈酒之王的蒸馏玉液,一小碗便能放倒一位昂扬巨汉。晓锋一口闷下去半斤酒液,可把他给辣个半死,直觉得一股子热火瞬间腾腾的冲遍全身,烧的脑门子猛一激灵。他连连咳嗽了半天,这才喘过气来,只是一口酒,就让他脑袋也不由得有些发晕了。 晓锋擦擦嘴角,却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这种感觉,还,挺有意思的啊! 他又轻轻抿了一点,入口果然是辣的紧,只觉得似乎舌头都有些发麻了,更难受的是鼻子里那股呛劲,实在是很不好受。他皱着眉头连连撇嘴,想了想,把酒囊高举过头,又狠狠灌下一大口。 “哈!还是这样够劲!”晓锋呛的眼泪都出来了,却忍不住大笑起来,这等烈酒,本就是为了闷倒人的。晓锋连灌了两三斤下肚,酒劲上涌,整个人都略微迷糊了起来。他哒吧哒吧嘴,只觉得舌头麻麻的,舔了一圈,感觉那牙根都开始发痒起来。酒劲上头,早有了七八分醉意,晓锋只觉得嘴里淡的发急,哪里还记得西乡的嘱咐。他提着酒囊,三两步就晃悠出去,倒还记得把房门带上。 晓锋晃晃悠悠的在街上溜达,像条老狗一般嗅来嗅去,想寻些肉食塞牙。他嬉皮笑脸的和全不认识的大小妖怪打着招呼,时不时灌上一口酒,看那架势,只怕不等找到什么吃食,就要醉倒路边了,这酒囊里二十五斤烧刀子,若是全灌下去,两头老黄牛也能给闷倒了,何况一个方才百斤上下的小人。 晓锋此时只觉得看什么都颇为有趣,这只狗在和一条蛇吵架,有意思;两只穿着皮衣的猴子在接吻,好玩好玩;这个人模人样的大汉身旁搂着个美女,还真漂亮。晓锋眯着眼睛望了过去,那女子裹着一件见所未见的短裙,上方到胸,下不过膝,显得妖艳无比,正眯着一双桃花大眼,笑容满面的盯着晓锋。看她那模样,似乎还,有些眼熟? 晓锋猛然反应过来,这不正是方才交手的娜娜么,看着架势,只怕她身旁的大汉更不好惹。这一激灵,晓锋只觉得有如掀开六瓣顶盖骨,浇下一瓢雪水来,他猛一提气,一身酒气顿时化为蒸汽自头顶腾腾喷出。 晓锋也倒是当机立断,脚下蓝光大作,身形顿时如烟窜出。拾穗靴以拾穗为名,正是取秋收之时,老农拾穗,细微颗粒,无一缺遗之意。晓锋全力催动之下,在妖市这等拥挤喧闹之处,倒是正是如鱼得水,只见他的身形整个化为一道拉长的蓝色遁光,只一闪便消失在百丈开外,其间倒也并未碰到一人一物,只因哪怕是一个指头大小的孔洞,他也能在一道尖啸中,将身体拉成不可思议的细长形状,毫不减速的穿过去。 “雕虫小技!”那大汉哼了一声,将手往前一伸,也不见他臂膀伸长,却只这一探一抓,就已经逼近晓锋背后,百丈之内,似乎都还在他指掌之间。 晓锋虽看不到背后景象,但灵觉所至,也察觉到那一丝刀锋一般锋利,却有如山岳一般沉重的压迫力道。生死关头,晓锋也顾不得什么太多顾忌,他猛然一个转身,舌尖一口心头血喷满剑锋,双手紧扣,拇指食指相对外指,结普贤三昧耶印,厉声喝道“临!” 这九秘真言,乃是大天师葛洪飞升前所留,专一辟邪斗战,晓锋此时修为本尚不足以施展九秘,只能豁出去元精心血,运足全身真元,并舍了这柄无锋剑,方才发出这威力无铸的一击。 临者,合天地灵气,降三世三昧耶会,临危不惧,坚毅如秘。只见无锋剑收敛所有剑光,只带着那一丝决绝的血红,狠狠的凿在抓来的手心之中,随后一声厉喝所至,那剑身瞬间应声崩裂。这一记爆裂,在虚空中也崩出无数蛛网般蔓延的裂痕,将十数丈内的洞壁都一同崩碎垮塌下来,连同那一只大手,也不由得微微炸开些许,只是虽有影响,那大手依旧笼住晓锋身影,毫不犹豫的抓握下去。 危机关头,无锋剑爆碎之后,剑心处却绽开一柄细小长剑,薄如蝉翼,细如筷身,那剑身嗡的一声震颤,猛然化为一道纤细光华,向那大手上斩去。这出乎意料的一道细若发丝的光华,却走的是挟山超海的路子,若说晓锋自渊韶处习来的剑道,走的是寻隙破障的精巧,这一剑便是堂皇浩大的王道,你若无暇,压之,碎之,再寻薄弱之处一击破之!这便是玄钰洞灵璇门下老四的倾城一剑!大巧不工,一剑破万法! 晓锋此刻已经无暇顾及四师兄为何在这剑中藏剑,是否有安护师弟的拳拳之意。只因他并无一丝精神再去注意,在那剑光刺出的一瞬间,他已强提真元,自那垮塌的洞壁缝隙之中窜了出去。他裹着宝靴蓝光,在那烟尘之中,如同一条游蛇,又似一道电光,瞬间便冲到上一层的洞窟甬道中去。 那大汉怒吼一声,他猛地收回手来,只见掌心之中,一道三寸长短,入肉一寸两分的裂口犹自炸着道道银光。大汉猛然把手一握,将那银光捏灭,鲜血却止不住的滴答滴答洒落。 “小畜生,找死!”大汉此刻已是怒极,以他相当于天仙境界的大妖身份,却被一地仙之境都未曾达到的人族小修士伤到了,简直是大跌面子,尤其此时佳人在侧,更是让他羞恼万分。 他一声低吼,整个人扑了出去,只一步,便无视晓锋躲藏精妙,直接立足在他背后。大汉略一顿脚,晓锋脚下宝靴顿时炸成片片飞蝶,余力使然,将晓锋整个抛出去八九丈开外,掀了十几个跟头,撞飞了好几个小妖,最后砸在那一处洞窟之中,整个人都陷入了墙里。 晓锋这一下撞的不轻,可也把他那一丝心底凶厉之气给撞出来了,认输,求饶,束手待毙,这些他根本想都未曾想过!即便是濒临饿死之时,他也要诅咒上天,何况如今下手的,只不过是一个活生生的妖怪!既然是活的,就会死! 白云衣,凝神金丹,冻丝内甲,四辟琅嬛佩,还有一条登超御鬼令幡,晓锋一口气将全身所有法宝全数拿了出来。他狠狠的撕开那一张灵璇师伯留下的符箓,虽然此处招不来神雷,但那符箓之中还是有那一丝灵璇的仙灵之气,正好可以让他跨阶施法之用。 你厉害!你来啊!不死也要你脱层皮!晓锋所持咒术依旧简单,乃是轩辕皇帝阴符真言,他嘴角扬起一丝狞笑“天生天杀,道之理也!” 哧拉一声,五件法宝被那一丝仙灵之气一勒,顿时有巨量的灵气奔涌起来,齐齐汇聚到那灵气圈住的那毫末之中。尚未爆发,一股堪称恐怖的气息已然蔓延开去,就连那追杀的大妖也不由得脸上变色。不知道是童年的阴影未消,还是真的是天星命格作祟,晓锋在昆仑山上,像兵诀碎虚真言这般玉石俱焚的杀招,他可是学了不少。而更为可怖的,还是他毫不犹豫的将其施展出来的决心! 只是晓锋够狠,那自丛林兽群之中一路杀戮得道的大妖,又有几个不是狠绝至极的人物。大汉面色一变再变,眼珠一瞪,伸手便向晓锋抓去“小畜生,落在爷爷的手上,让你死就死!让你活就活!” 大汉这番伸手出去,半路便化为一只布满棕色长毛的巨爪,四道利爪足有两尺长短,硬生生的把那一道眼看就要崩碎的灵气圈抓了过来,强行握在手中。 一声闷响过后,路边小妖不知被震晕了多少,上下甬道瞬间就哗啦啦的垮塌了一大片,可那本可轰碎半座小山的碎虚之力,却被这外域荒原王者大地懒的一只巨爪,给硬生生的消泯无形了。   章十八 囚俘 read336(); “跑啊!你很能跑嘛!”大汉幻化的人形渐渐变化,显露出半人半兽的模样。他龇着长长的獠牙,一步步悠闲的逼近“爷爷要是再让你跑出一步,就是你孙子!” 晓锋死死的盯着他,咬着牙关,将最后一丝真元全部凝于指上。既然如今手无寸铁,那便把御剑之术,用以自身!晓锋逼出所有真元,只见他的双指已经被一层银白光芒包裹起来,凝成寸许长的一道剑光。那大汉虽然看到晓锋动作,但却毫不在意,反倒停住脚步,饶有趣味的看着他,流露出猫捉老鼠一般的戏弄眼神。 晓锋顿喝一声,奋起全身力气,猛然窜了出去,只一闪,便凑到大汉身前,他以御剑术驱使异化双指,带起一道决绝的刺目光芒,朝着那大汉的双眼叉去。可是千锤百炼的妖体是何等坚硬,晓锋这一插,只觉得双指如戳岩铁,剑光瞬间溃散,指骨瞬间震断,双指整个反折过去,连指甲都被掀开了。晓锋颓然倒地,十指连心,这一下疼的他也不由得闷哼出声。 大汉轻轻一脚把他踢翻了一个跟头,戏谑的笑着“来啊,再打啊!” 晓锋躺在地上,虽然灰头土脸,却依旧在笑,那笑容比那大汉还要轻蔑,还要张狂“我方才,走了四步。你现在可算我孙子了啊!乖孙子,在求爷爷打你么?” “找死!”大汉这一下简直怒极,虽然周围没有一名妖族胆敢发笑,但他仍觉得老脸颇挂不住。巨爪高高扬起,气势如山,晓锋本就是强弩之末,只是这一抬手的气势便把他逼晕了过去,眼看便要在无知无觉之中,被拍成一团碎肉。 “住手!”围观群妖中突然冲出一名绝色,拦在大汉面前“史地懒,这人你杀不得!” “哦,为什么杀不得?不错,这是西乡妹妹你的货,只是他招惹了史大爷,杀了便杀了。这样吧,姐姐我做主,多给你些补偿可好?”娜娜嬉笑着冒了出来,她裹着那奇形短裙,烟行媚视,倒是比西乡所化人形更为撩人。 娜娜眼中寒光一闪,故作惊讶的笑问“总不至于,西乡妹妹你是带这个人族来登天市做客的吧?” 围观的妖族也纷纷笑起来,此处是妖族重地,人族来此,不是吃食便是仆役,总之是不可能再出去了,客人一说,简直是滑稽无比。他们不敢取笑巅顶大妖,但是笑话一个小狐狸,一个人族肉货,还是很乐意的。 西乡没笑,她脸上冷若冰霜,看向晓锋时,眼里却有一闪而过的歉疚和不舍。她没有理睬娜娜,只盯着史地懒道“这个人,是我要献给萧溪海大将军的,你要是有胆子,你就下手试试看!” 娜娜似乎丝毫没有生气,倒是那史地懒怒气冲冲,蛮横的顶了一句“少拿大将军唬爷爷,你个小狐狸,少在这诈人,真当爷爷我是吓大的不成!” 史地懒一把提起晓锋,他那利爪深深扎进晓锋身侧,尚未用力,伤口便深可见骨,鲜血淅沥沥的淌了下来。他眼中凶光闪烁“爷爷今天就要杀了他,还是当着你面把他慢慢撕碎喽,怎么着啊?要不是你还有探子身份,爷爷我连你一起撕了!” 史地懒利爪正要划下,人群中传来一声如钢铁撞击般的铿锵嗓音“放下他!” “哪个吃饱了撑的来找死啊!”史地懒怒气冲冲的猛一转身,顿时那凶威烟消云散,连嗓门也哑了下去,仿佛有人拿砂纸裹着烂泥,再用一根粗木棍捣进他的喉咙里去一般,整个人都蔫吧了“大将军?” 随着一阵哐啷哐啷的响声,一只两丈三尺高的黑色巨猿,穿着一身边缘处也有两指厚的漆黑重甲,一步步走了过来,他气势凝重如山,压得史地懒不住后退,他的手不由得一松,晓锋一身是血的摔在地上。史地懒老老实实地站到一边,恨不得缩到一旁的地缝里一般。 萧溪海甲胄缝隙之中,不住的有黑雾升腾蔓延,他深吸一口气,却仿佛把周边的光芒都吸进去了一般。只一瞬间,这一处洞窟之中便化为一片深邃无垠的黑暗,再无一物可见。黑暗之中,点点星光缓缓亮起,将这洞中化为一片星海。而在晓锋所在之处,缓缓亮起三颗异色大星,一时间群星皆暗,只有那三颗大星闪亮分明。 “好!果然是杀破狼!”萧溪海沉声低喝一声,一股黑雾似绳如索,将晓锋猛地捆绑扯起来,几缕黑雾顺着伤口渗入,为晓锋止血合伤。他巨手一握,把晓锋整个人攥在手心,瞥了一眼史地懒道“此事,到此为止!小西乡,你随我来。” 娜娜早不知躲到那里去了,史地懒就是再何等羞恼愤懑,此刻也只得老老实实的应是。西乡也不说话,低头行了一礼,便站到萧溪海身旁。 萧溪海轻轻在西乡肩上一拍,一阵黑雾腾起,两人瞬间便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是在山腹之下的一处密室暗洞之中,此处四面都是沉铁玄钢,上面布满妖纹符箓,也没有任何器具,只在屋顶上,挂着一盏青铜小灯,散发着微弱光芒。 萧溪海将昏迷不醒的晓锋随手抛在地上,咧嘴对西乡道“小西乡,此番你功劳不小!想要什么奖励尽管说?本将军有的你皆可提,便是没有,待本将军上通天峰,亲自向妖皇陛下讨要便是!” 西乡美目流转,盈盈一笑道“西乡不求甚多,只是若能亲上通天峰顶小居些许时日,那便是再好不过了。西乡听闻,太子殿下还尚未娶妻?” 萧溪海狰狞猿脸上也露出微微笑容“果然是青丘族人的作风!这点情面,本将军还是做的了主的,只是能否攀附登天,就要看你的本事了!”他顿了顿,巨爪猛地空攥一把,只见一团雾气缭绕汇聚,化为一粒晶莹剔透的黑钻“本将军向来赏罚分明,这点小事,尚不抵得过你的功劳,这粒元精你且收好,虽只有一击之力,不过拿来护身对敌,威力如我亲至,你小心使用便是!” 西乡拜了一拜,收下了这枚黑钻“多谢大将军厚赐!只是,此人毕竟是昆仑弟子,若是昆仑来人,不知是否会给将军带来麻烦啊?” 萧溪海仰天哈哈大笑,周身黑雾升腾,甲叶震颤,碰撞的铿锵作响。他笑声一收,咧嘴低喝道“昆仑乃是第一仙山,固然是个麻烦!可自三百年前,本将军陪陛下南征北战,收拢天下群妖,破八大妖王,立通天妖国,哪一次又不是麻烦了!本将军这双拳头,就从来没怕过麻烦!” 这一阵狂笑,将晓锋震得缓缓醒了过来,他下意识的挣扎一下,可妖皇座下无定方大将军是何等修为,虽然固锁晓锋的不过是他一道微不足道的妖元,也已经是晓锋所无法撼动的巍峨群山。他无一丝真元可动,周身也挣扎不得,只能僵卧于地,在身前不远处,西乡安安静静的立在那里,却是丝毫不曾看过来。 晓锋心头转过千百念头,最后只是露出一丝苦笑,他心里默默叹息一声,也不再出声反抗,只转念思索起来。依方才那巨猿话中,似乎自己已经牵扯上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甚至与那通天妖皇也有了牵连。晓锋回想记载中的妖皇相关,只因渊韶师姐也颇为喜好这些见闻轶事,他倒是听到不少故事。 妖皇十年前方才自修界显露真身,乃是一只无名白狼,似乎千年之前,已有此妖传闻,他再度出现时,便一己之力压服青城,其法力神通堪比传说中的上天金仙,若非妖族自古以来不得飞升,只怕是早就登临天阙的人物。 妖皇三百年前在极西荒原之中通天峰上开庭立道,汇聚八荒六合天下众妖,立妖国乐土。其后百年间,妖皇亲破八大妖王,手下五方妖将拒人族诸仙于西荒之外,天下群妖无不俯首,将通天妖国视为圣地。听这巨猿口气,他应该就是那妖将之首的无定方,萧溪海。可如此不世人物,如何能与自己扯上关系,捉拿自己这么一个小修士,甚至不惜与昆仑放对,更是完全说不通道理。 晓锋心中无数疑惑纷扰,想了一番,便放在一边。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多思无意,只能静候处置,方能解答了。晓锋此番倒也没等多久,突然一团黑雾将他包裹拉扯起来,他只觉得周身毫不着力,眼前一片漆黑,耳中静谧无比,只能依凭内息判断时日。晓锋默数了心跳一千两百下后,他眼前黑雾骤然散去,猛地摔倒在一片石台之上。 晓锋茫然四顾,自己似乎是身处一处巨石建筑的殿堂之中,这大殿差不多有百丈进深,雄伟奇绝,仅有柱壁,却无穹顶。晓锋抬头看了一眼,只见头顶一片暗色,日月星光各自为政。他的眼神落在面前的石阶顶端,那里有一玄色铁石高椅,龙盘为底,鸾凤为屏,椅背高五丈,直插云天,有一白发男子正卧坐其上,闭目假寐。 虽然他未发一言,也没有一丝气势流露,但晓锋已经知道,能端坐于此,能让身旁萧溪海恭恭敬敬的半跪行礼的,只有他,妖族的至强皇者,无名!   章十九 彤云 read336(); 晓锋抬头窥视的时候,无名也正俯视下来。对视之时,晓锋并未看清楚他的容貌,只感觉那一瞬间,他又看到了那一片充斥着血腥凶气的星海,只是这次仿佛是隔着一层透明琉璃一般,那股凶煞之气并未侵蚀识海。还未等他清醒过来,就隐约看到无名轻轻挥手,下一瞬间,自己已经被绑缚在一大柱之上。 晓锋苦笑着看着四周,此处乃是一片柱林,四十九根巨柱冲天,每根都是径一丈,高二十丈,柱基与山体融为一体,坚不可摧,之间距离也颇为遥远,除了最近的一根在三丈之外,其他的似乎都间隔四五十丈之遥。 晓锋此刻发觉自己已经被除去了妖元禁制,他只穿着贴身小衣,不得不运足真元,这才能勉强抵御在那柱林之中呼啸往来的罡风。一根只有小指粗细的银链将他的双手捆缚,绑在身后的柱子上。这银链看似普通,但在晓锋试着挣扎一下之后,竟传来清晰的警告意念,分明是一件通灵法宝,它在柱间往来穿梭,不知首尾究竟多长,想来被这银链缠绕的柱子下方,必定会有人被绑在柱上。晓锋来回打量一番,四十九根巨柱,已经有四十八根有银链捆绑其上,只有自己面前那根巨柱还空着。 晓锋此刻倒也猜到,他所处之处,定是那通天峰上了,看着模样,似乎还是峰顶之上。这一下,他倒是当真熄了逃亡之心,感受了一下那罡风中的刺骨寒意,晓锋只能默默沉静下来,静待之后看看会被如何处置。 晓锋目之所及的,除了岩体上的巨柱,就只有那一片暗沉沉的星空,显然这山巅已经高处天穹之上,才会无论日夜都群星璀璨。而晓锋若是能脱离捆缚,飞到高空俯瞰,便能见到一幕无比雄奇的景色。 那一片连绵无尽荒山之中,这一座奇峰,底围数百里,直插云霄,离地九千五百丈处,忽自中折断,山巅上形成了一个方圆十里的玄岩平台。传闻中,此处即是上古不周山遗址,在这奇峰之上,只见万兽行走,百鸟飞腾,山腰周边千里皆是片片妖云,山巅卧白虎,涧中藏蛟龙,故而此时世人皆唤其为,通天妖国。 通天峰顶,晓锋所在这一片柱林名为囚星殿,而就在晓锋背后数里外,一处黑沉沉的殿堂居于正中,颇为显眼,正是方才他见到妖皇无名的妖极殿,这大殿之中空无一物,而此刻只有妖皇和萧溪海两人,更显得颇为空旷。 无名指尖轻轻扣了两下石椅,方才开口道“杀破狼也有了,如今,也就只剩峨眉的紫微星,大业将成啊。” 虽然无名并未睁眼,但是萧溪海明明感受到了那威压天地的目光已经落在自己的身上。他站起拱手道“陛下,既然大业将成,为什么却不为那杀破狼封星乱命?我们虽不怕麻烦,但也不必刻意招惹啊!” 无名慢慢睁开眼睛。只见他一双妖目之中,一片漆黑如夜,正中两轮皓月为瞳。他的目光穿过山岩,俯瞰到了那山下万妖。看了片刻,无名方才仰头指向那无尽星空,微笑问道“猴子,你觉得,我们此举,对那些仙人来说,究竟是怎么定性呢?” 萧溪海话音中难掩一丝轻蔑“祸乱天规,大逆不道。逆天者,当诛。” 无名笑道“不错,逆天当诛,只不过成功之后,真正会跳出来闹腾的,还是那些抱着仙家痴梦的修士罢了。若是不把他们打怕了,打疼了,我如何能对你们放心?” 无名离开王座,漫步过来,他轻轻拍了拍萧溪海的肩甲道“昆仑仙宗,倒是个立威的好去处,做过一场,也好震慑一下人族,免得到时候什么小门小派,也来我通天峰凑热闹。” 无名向远方一望,悠悠道“此次本就是逆天行事,我等逆天之人,立死跪亦死!癫狂些许,倒也无妨了!” 萧溪海巨口咧开,一股杀气弥漫开来,他笑道“既然如此,到时候还请陛下携我同行,震慑天下!” 一时间,妖极殿外的罡风之中,也带上了一丝更加逼人的寒意。 妖皇却是平静无比,他忽的笑道“听说,那个狐狸在打我儿子的主意?” 萧溪海摸着脑袋道“倒也未必,她那点道行,连我都瞒不住,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哼,一个个都和人族纠缠不清。” 无名远望苍穹,呵呵笑道“我都是如此,这又如何能有办法。我之所求,除了开拓前路,也是为了能不再使得有那诸多无奈啊,我族,亦是万物灵长!” 峨眉天宫霜桂殿中,也是一股清清冷冷的寒意弥漫,只是这股寒意毫无酷烈霸道,反倒是沁人心脾,凉飕飕的提神醒脑。邱淑鸾的气质也是一般清冷,似乎这大殿之中的寒气,就是自她身上散发的一般。她手持一根金银二色的细长枝干,纤指如兰,从上掐下不过数分长短的几个小段,弹落至茶盏之中,登时化为一碗清澈澄碧的茶汤。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透出大殿内外,茶汤上空云雾升腾,幻化出群鸟纷飞,繁花似锦,一看便知是仙家妙品。 然而接过此茶的人,却如牛饮水,丝毫没有品茶逸情。那佳人一脸淡然,然而目光之中却满是忧愁怅然,正是青城相萱。 邱淑鸾见她如此,不由得轻蹙蛾眉,她微怒瞪视道“你若当真放心不下他,我便保你离了青城,亲自送你去那通天妖国便是。只是你可得想好,究竟大道何处?你自身今后又该当如何?” “我该如何,我又能如何?”相萱不见泣泪,然而这霜桂殿外,却是飘来丝丝凉雨“他是妖皇之子,便是我能离了青城,他岂能离了通天!何况我凡心不破,俗世不离,天仙之道几无可期,又如何能千百年常伴他左右。这水中月,镜中花,本就是幻梦一场罢了。” 邱淑鸾一脸恨铁不成钢“我入峨眉一甲子,除了本门师兄妹,便是与你和灵璇道友最亲,我方入道筑基,你和灵璇道友都已成就还丹地仙,如今我与灵璇道友都已脱胎得道,你却还在温养金丹!既然知是无生无果的孽缘,你怎生如此痴迷!我当你十年死关必有突破,想不到你还是如此!既然如此,你又想如何?” 大殿之外已是烟雨一片,相萱幽幽的道“情之一字,到了头上,又有几人能真正看开!灵璇道友道心澄澈,淑鸾你天资无双,我自是不能比的。此次前来,也是求你能否去通天妖国走上一趟,若是他心里还有我,让他与我见上一面,我便是寿元尽了,也能安心了!” 邱淑鸾美目含霜,声若冰寒,刹那间殿外云开雨散,烈日发白芒,她长袖一挥,一道剑气撕裂千丈云海“若是你能清醒一下,我便踏上通天峰,向妖皇拔剑又何妨!你若这般执迷不悟,休想我上通天峰!” “小淑鸾为何不肯去通天峰啊?”一个柔柔的温和嗓音忽的响起,一阵香风飘散,灵璇道人现身出来,她略带尴尬的道“可姐姐我倒是有个不情之请,想求小淑鸾陪我去一趟通天峰呢?” 邱淑鸾愣了一下,她犹豫了一下,又瞪了相萱一眼,这才愤愤道“便宜你了!我会替你把话待到的!” 邱淑鸾不顾相萱道谢,转头问道“灵璇姐,是何事要我陪你去通天峰?” 灵璇道人一脸尴尬,她虽是与邱淑鸾相交甚好,可一言之邀便让人随自己去那绝险凶地,也着实是有些过分了。她叹了一口气道“我那师弟灵藏,三年前收下一名弟子,他如今闭关冲击天仙之关,那孩子便暂在我洞府之中由我教习。不料前些时日,他私自下山,如今一去不归。我为此占了一卦,却不曾想,竟与极西的那位有关。故而却是不得不去一趟通天峰了。” 灵璇无奈道“小淑鸾你是知道的,我向来不擅攻伐,便是那五大妖将我也自问皆非敌手。通天妖国又向来不欢迎修士前往,我便是去传个话,只怕也难以如愿。想来想去,不得不来找你有这不情之请。” 她连忙又道“我只是有些着急罢了,若是不便,我便等我师兄归来也可。” 邱淑鸾眉毛微微一扬,便自虚空中抽出一柄三尺长剑,只见那剑柄乃是一只白凤盘飞,剑身似玉,却又泛起锋锐逼人的银光,正是她以之成名的白凤剑。她轻抚剑身,嘴角微扬“姐姐也照顾我多次,既然相邀,淑鸾岂能不去。淑鸾此剑之下斩天仙两人,地仙十一,败者不计其数,倒是真的很想和那五大妖将一会呢!”   章二十 黑猿白凤 read336(); 凡人族灵长,皆有所属命格,而其中能上应天星者,则是极其稀少。而这些命格归星者,若是能踏上仙途,则往往能借用所属星宿之力,拥有诸多不可思议的法相神通。除了从不计入星宿中的天煞孤星之外,共计四十九大归星命格之中,最贵者为极向离明格,又称君临天下,而最凶者则是孤耗祸福格,即为杀破狼。 晓锋的杀破狼凶命如今尚未显示什么威力,而背负君临天下的贵命者,正是峨眉白凤仙子邱淑鸾,她的秉性脾气大气磅礴,不怒自威,与其命格星力正是相得益彰。而邱淑鸾不但一路勇猛精进,仙路诸阶如履平地,不过百年就踏足天仙大道,而她更是精擅星宿剑道,以诸般命星奇术,斗法临战,无一败绩,斗战之力比她的境界开拓更为闻名。说起峨眉白凤道人,实为仙门近三百年的第一天才,仙剑所指,无不惧慑。 然而在萧溪海看来,邱淑鸾也不过是一颇为出色的人族后辈罢了。他乃是妖皇所收的第一位从者,身负三千多年的绝世修为,若是以人族节次所评,已经超过了那些玄珠圆满,可赴瑶池的巅顶大修,堪比上界仙人。似这般天才,也见了不知凡几,故而他对邱淑鸾说起话来,也是颇不客气“那小娃娃的确在通天峰上,她可以过去,但你不行!通天峰可不是什么小猫小狗都能来的。” 此处已经是西北极荒之地,下方皆是群山雪峰,袅无人烟。再往远方望去,隐隐然妖气成云,目之所及,似乎有一道接天巨柱隐现,已是到了通天妖国边境。邱淑鸾并灵璇的云驾方到附近,萧溪海便接到探子回报,当面迎了上来。他说话间颇不客气,被顶了几句之后,邱淑鸾双眉微扬,身上已然杀气毕现。 剑拔弩张之时,灵璇轻轻一拦,向邱淑鸾欠身道“淑鸾妹妹,算姐姐再欠你一个人情,要不就到此为止,让我且独自过去吧。想来妖皇也不会为一小弟子与我昆仑为难的,相萱道友的口信,我且帮你带到如何?” 萧溪海磨牙道“磨蹭什么,一个随我来,一个赶快滚!” 邱淑鸾眉目含煞,抿嘴轻笑道“灵璇道友,你且先走一步,我随后就到。如今之势,不是他不放我过去,而我我不放过他了!” 萧溪海闻言哈哈大笑,他也不言语,对着灵璇摆摆手,下方便飞来一名小妖引路。萧溪海一双铜铃大眼锁定邱淑鸾,周身黑雾升腾,转眼间罩定数十丈方圆,气势凝而不动,显然是要准备做过一场了。 灵璇正待再劝,但方一触及邱淑鸾如剑目光,便知她心意已定,只能长叹一口气,心下作罢。她自怀中拿出一张碧玉雕刻而成的灵符,那巴掌大小的符箓上笼罩着三寸碧光,其中仿佛有万千生灵出没,乃是一张活死人肉白骨的东极青华救苦符。 灵璇将灵符一握,化为一团碧光笼定邱淑鸾顶上庆云“淑鸾妹子,修行为要,安危为首,莫要太拼了!”她犹豫一下,方道“那姐姐,且先走一步了。” 待得灵璇驾云方走,邱淑鸾冷笑一声,便向萧溪海悍然拔剑。只见一道银光如电翔空,瞬间便劈斩到那一团黑雾之中,一时间仿佛万千琉璃盏同时掷地,清脆的破碎声连片响起,自那剑光坠落之处,上下左右间有无数银光电丝射出,虚空狂舞,勾勒出一个直径里许的光球。而在这光球核心处,那团黑雾依然不为所动,能将虚空劈裂的无数剑丝,竟无一能侵入那黑雾之中。 只听得黑雾之中萧溪海饱含戏谑的大笑“哈哈哈哈,小家伙,你这剑,太嫩!还是太嫩了!若是想过去,这点本事可不够看啊!” 邱淑鸾柳眉倒竖,她怒啸一声,御剑化光,直冲而上,再出现时已是立在数万丈的苍天之上。她立于那一片黑玄虚空之中,仰望漫天星空,口中默念咒文。紧接着,一股弥天极地的剑气如长江流水,自她身上蔓延开来。 邱淑鸾猛然剑指北极,顿时紫微星光芒大作,无数银中带紫的光带自虚空中飘来。每一道皆有千丈长短,一道道星光飘带汇聚成一浩大涡流,中心即是邱淑鸾那一柄白凤神剑。只见那剑光蔓延伸展,光芒笼罩了邱淑鸾全身上下,璀璨夺目,形如巨卵。星光飘带缠绕到那光卵之上,仿佛是无数招展的旌旗,又仿佛一对对挥舞的羽翼,在这奇美的景象中,天地间只听得邱淑鸾那清亮如莺的嗓音喝道“太白紫薇,九凤齐飞。剑锋所指,无当无对。” 光卵迸裂开来,其中中忽的飞出一只银白凤凰,那凤凰身长百尺,片片飘带缠绕上去,化为华丽无比的百丈尾羽,白凤一振翅,一扬首,皆有万千星光洒落。凤凰乃是飞禽之长,富贵神鸟,这一只白凤也是华美不可方物,气势富贵逼人;而它身上的一鳞一羽,皆透露着一股锋锐至极的剑意,一时不知是利剑化为了凤凰,还是这凤凰本就是一柄利剑。 白凤头尾一转,便向下方那一团几不可见的细微黑点扑去。百尺白凤疾飞俯冲,身后拉出数道残影,那残影凝而不散,纤毫毕现,纷纷活转过来。只见转眼间九只白凤自天穹扑下,争先夺后,疾驰如电,将那如雷轰鸣都抛在身后,远远看去如同九道盘旋飞射的银色虹光。在那光带之后,竟拉出一道道破碎的漆黑轨迹,白凤振翅,破碎虚空,仿佛这无垠苍天,也无法承受这浩大剑意,敢于应对这一剑的,只有破灭败亡的下场! 只是这岂会让萧溪海惧怕,他所化的那一团黑雾中传出隆隆笑声,内蕴着道不尽的豪情万丈,说不出的肆意张狂,震得方圆数百里的冰川积雪都纷扬滚落。在狂笑声中,那一团黑雾不断扩散,仿佛一只吞天食地的洪荒怪兽在张开巨口。黑雾转眼就覆压数十里,上下近千丈,正正的迎上了自九天而下的剑光白凤。不闻声响,不见光华,九道惊天长虹冲进黑雾之中,便犹如游鱼归海,忽然就此毫无动静了。 那黑雾翻翻滚滚,犹如滚汤泼雪,不住的收拢回来。直收到仅有百丈方圆,这才缓缓飘散,雾气尚未散尽,便见萧溪海大笑着从中踏出,而九只白凤,已经消失无踪了。萧溪海一身妖甲上有纵横交错的数道剑痕,那剑伤劈开厚厚甲胄之后,还深深切入他那雄伟妖躯之中。伤口处透着道道紫气,点点星光,虽无鲜血洒落,倒也狰狞吓人。而他对此毫不在意,手提着已经昏迷过去的邱淑鸾,昂首阔步,迈步间每一步皆跨过千丈长空,直奔通天峰而去,转眼间便消失在西北天边。 此刻囚星殿中,晓锋正盘坐在绑缚他的巨柱之下,他默默运功,抵御着罡风严寒。在那银链法宝的禁锢下,他的全身真元都只能在体内运行,而这反倒让他能更加静心体会自己锻炼已久的肉身变化,只凭借着肉身,便将附近一切动静都收入脑中,在那呼啸的风声之中,连一丝丝本就轻不可闻的细微声响也逃不过他的耳朵。 晓锋睁开眼一看,西乡正提着两个小酒坛,无声的低头走来,他咧嘴一笑“西乡姑娘,你来啦?妖皇抓了这么多人,都是和我这样上应星宿的么?他究竟想做什么?” 西乡扫视那一片柱林“陛下雄才大略,我岂能探知陛下的心思。自从两百年前,我们这些哨探就被吩咐,要在天下诸派间留心你们这些星宿入命之人,一经发现,立刻上报。而究竟要做什么,我并不知晓。” 西乡收回目光,挽了挽被狂风吹乱的一头乌发,她盯着晓锋眼睛道“我当你第一句肯定是要问我为何出卖你呢?想不到你先关心的却是这个。” 晓锋看着那娇媚动人的容颜,目光在她左耳的黑钻耳钉上略微停留一下,才再与那水光盈盈的黑瞳对视。他小小默然片刻,忽的再度展演笑道“这有什么好问的呢?其实西乡姑娘你也并没有许诺过不将我怎么样,这又如何算得上是出卖呢?而且若非如此,想来我也已经毙命那大妖手上了吧,说起被囚禁的事情,我倒是觉得该关心原因,而不是追究什么其他的缘故啊!” 西乡勉强一笑“真想不到,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我会骂你么?”晓锋长呼了一口气,笑的颇为开心“之前你说要带我见识好东西,是这个么?” 西乡也打起精神来,笑嘻嘻的道“不错,这可是我很难得求来的鹤殇佳酿,来,尝尝!” 西乡拍开一坛美酒,递送过去,喂给晓锋一大口,这酒浓香扑鼻,在烈烈风中也经久不散,入口如冰,下肚如火,劲力如雷,绵长如水,似醉非醉,便是运上真元也消耗不了,的确是超凡妙品。传闻中曾有一坛鹤殇流落凡间,凡人一口便要醉上一月,还留下众多传奇。晓锋一尝之下,便连连咋舌,嬉笑着不断要酒。 西乡自己也同坛喝了起来,两人你一口我一口,说着些漫无边际的散碎闲谈,很快便将这一坛酒共饮见底了。鹤殇佳酿酒劲强猛持久,只是一小坛,两人便都有了七八分醉意,另一坛子倒是不能再喝了。西乡晃着坛子道“呆子,这酒就下次,下次再喝了哈?” 风中传来一个慵懒淡漠的声音“既然你们喝不掉了,这坛酒送我如何?” 西乡转头一看,连忙起身拜倒“小妖见过太子殿下!” 晓锋睁着迷离醉眼,看着那缓步晃过来的一条高大银狼,笑嘻嘻的道“你就是妖族太子?这酒可是送我的,你可不能白喝啊,要不你陪我聊聊,如何?”   章二一 野望 read336(); 墨珠在晓锋面前趴下,那一坛酒中升起一道极细的水线,不断落入他的口中“可以,你想问什么,尽管说好了。”他瞥了一眼有些坐立不安的西乡,柔声道“你也莫紧张,喝酒的时候,便只不过都是酒徒而已,莫要看什么身份了!” 晓锋笑了“说的不错,是个会喝酒的,我虽然没喝过几次酒,不过就你这句话,就值得喝上一口。” 墨珠送过一团酒液,分到晓锋面前“喝酒这件事,懂酒的,就知道本就不在于酒。” 晓锋伸头一口吞下,没心思再闲聊,开门见山的问道“太子,你应该知道,抓我来做什么吧?” 墨珠饱吸一口酒液,慢慢吞下之后道“这是父亲的计划,所为的,乃是我族的一番变革。” 他看似漫不经心地道“妖,是仙的对立。太古洪荒之时,并没有妖,人族也不过是万族之一。直到原始立道,五帝披靡,之后开天庭,立天条,将人族尊为万物灵长,才诞生了我们妖族。先天灵长的八千洪荒种族,已经被几乎诛杀殆尽,如今的妖族,大多只是普通兽类得道。” 晓锋看着墨珠,好奇的问道“成王败寇,这也是没办法的。难不成,妖皇还想和原始道尊扳腕子不成?” 墨珠看向晓锋,并不理会他的问题,只点点头道“成王败寇,的确不错。那你可知道妖族修行的难处?” 晓锋看了一眼西乡,点头道“知道一些,妖族修行,多在半路夭折。而且据我所知,妖怪修炼,并无三大关隘,但是每百年有一劫数,颇为凶险。” 墨珠摇头道“这只是你所看到的,其实妖族修行最艰难的,并非是生存凶险,也不是百年大劫,而是,没有希望。” 晓锋不由得一楞“没有希望?” 墨珠长长叹了一口气,将那一坛酒一口吸尽“不错,妖族寿元绵长,可修行到头,也是无望飞升。自古以来,人族每数千年,总有飞升得道者,而妖族已经被封了登天之路,虽说佛度诸生,可我族又有几个肯持戒守道的。上界已没有我们妖族存身之地,修为再高,千百年后还是归于黄土。运气好的,或许能轮回几番,运气不好的,不是堕成鬼怪,便是永坠地狱。” 墨珠耳朵转动几下,心不在焉的道“百年大劫,道行深厚的大妖都能抗过,可只有道行,并无道心,不仅人族鄙夷,就连自己也看不起自己。他们若不是占山为王,肆意作恶,便是横行无忌,乖戾夸张,使得妖族名声日渐恶劣。百万年来,我族已彻底沦为真正的妖族。看不到希望,便会自囚于黑暗。我们妖族,最怕的,就是没有希望!” “所以,妖皇这是要?”晓锋想到墨珠话语中的意思,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父亲的想法我不明白,我也猜不到,我只是知道了这个计划而已。给妖族希望的计划,用四十九位星宿入命的修士布下群星易宿大阵,祸乱天机,造出一个飞升之人。父亲会借机亲自前往上界,既然仙人不允妖族飞升,那便由父亲去往天界接引群妖,开一个妖族的天庭,让日后我们天下妖族,也会有飞升天阙的一日!” 晓锋一时怅然,他苦笑着问道“倒真是惊人的野望啊!妖皇就是飞升功成,又如何能有信心在天界开疆立国?真想不到,我竟然能和这般大事扯上关系,不知道我现在是阵基,还是祭品?” “是阵基,也是祭品,飞升无劫,但要作为伪仙飞升,必定会受到天威压迫,想来魂飞魄散,该是十之八九的下场。” 晓锋默然,西乡默然,墨珠亦沉默不语,他喝的极慢,那道水线还在不断的飞入口中。晓锋看着那道酒液水线,心思已飘到了昆仑山上,玄钰洞中。三年来的一幕幕如光似电,在他眼前一闪而过。灵璇师伯时常会做上一桌甜腻无比的餐饭,而渊韶师姐不喜欢吃甜,常常偷偷把碗里的菜拨给自己;两只猴子整日里闹腾,每每玩闹总是不小心会弄的自己一身伤,而他们每次都会那一堆灵药回来赔罪;各位师兄师姐没少被自己偷东西恶作剧,只是他们从不生气,三师兄还经常送些自己开发的丹药过来。 想着想着,晓锋不由得微笑起来,他吧嗒吧嗒嘴,心知将有一死,反倒平静下来。他心中没有一丝不甘愤怒,只有那浓浓的眷恋不舍。 晓锋定定神,对墨珠道“我可不会束手待毙的!” 墨珠终于把那一坛酒喝完了,他无所谓的道“知道了,欠你一坛酒,下次给你吧。” 晓锋看着那晃悠悠走掉的银狼,转头对西乡笑道“妖族太子就这样子?也,太懒散了些吧?” 西乡俏眼含泪,她摩挲着左耳的黑钻,咬着下唇道“你还笑得出来!你个呆子!” 晓锋笑嘻嘻的道“我不笑,难不成还哭么?安啦,天无绝人之路的,妖皇是了不起的英雄人物,不过我的命,既凶且硬,他弄不死的!” 西乡看着他的脸庞,忽的起身道“我先走了,明日再为你送餐酒来。”说罢急匆匆的转身就走,姿态婀娜,却有些掩盖不住的仓皇,罡风疾吹,将她脸上泪珠吹干抹去。 晓锋看着西乡离去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轻声道“这丫头!” 墨珠晃着尾巴,醉醺醺的向山下走去,他口中也在轻声道“这丫头,也是一样啊!” 第二天破晓时分,西乡尚未来,通天峰顶的妖极宫,则迎来了建成以来的第一个人族客人。灵璇道人方一踏入殿内,便不由得暗提真元,引得周身香风阵阵,异光透体,倒是显得颇为心虚。 倒也不是她胆怯懦弱,实在是那王座之上懒懒散散的妖皇无名,着实令人心惊,他看似普通,但在天仙灵视之中,却完全是一片浩浩虚空,在那虚空之中,隐藏着无与伦比的巨大存在。这种无形压力之下,能掌控心神,正常言语,灵璇已经是颇为难得的稳固道心了。 “妖皇大人,我那师侄的确是顽劣了些,但不知是犯了何等祸事,竟劳烦妖皇大驾,请上这通天峰了?不知妖皇大人施以惩戒之后,可否能放我那师侄回山?灵璇在此仅代昆仑上下,承妖皇大人这份情面如何?通天峰与昆仑最近,结下一份善缘,日后也好往来不是。” 妖皇眯着眼,并不搭理灵璇的问话,只慢悠悠的开口道“通天妖国哪里又曾有善缘了!对了,不知道在你看来,你们昆仑比之峨眉,如何?” 灵璇略微有些不明白此问之意,但看无名那幅老神在在的模样,只得回答道“昆仑峨眉,俱是万年大派,人才辈出,应是不相上下。” “哦?那就对了。”无名邪邪一笑“既然是旗鼓相当,这一个换一个,倒也算是诚意十足,我便同意了吧!” “一个换一个?”灵璇尚疑惑间,猛然有所察觉,她一回首,只见天边一个黑点闪烁逼近,萧溪海三步横跨天际,出现在她身边,披甲巨猿手中提着的那昏迷不醒的白衣女子,正是邱淑鸾。 无名笑道“萧将军,把那昆仑弟子提过来吧,人家师长上门要人,我们也给个面子。一个换一个,便用这峨眉弟子抵过吧!” 萧溪海应了一声,提着邱淑鸾便走,灵璇大惊,她清叱一声,并指掐诀,一道光轮如同七色虹彩拧成,自她顶心喷出,虹光罩处,无数幻象频生,正是昆仑至宝之一的黄粱幻梦。只是法宝尚未出手,妖皇的眼神便落在灵璇身上,那一对映月妖瞳之中方一浮现她的身影,冥冥间天顶上便有一股寒意侵入灵璇周身,连真元运行都被瞬间冻结,黄粱幻梦也被硬生生重新压回紫府。这不过是无名心念所致,尚未运转妖元,已然惊天动地。 灵璇连忙稳固仙心,奋力抵抗。她一面振奋元婴,魄离守一;一面自牙缝中勉强喝道“妖皇!你这可是要与我人族为敌不成!” 无名笑容不变,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只是虚空中寒意更盛,灵璇立足处已然有片片风雪卷起,罡风吹卷不散。而他的话语之中,更是冰寒刺骨“昆仑峨眉,怎么就能当的起整个人族了?再说我立国之时,不是已经与人族做过一场了么,即便是举世皆敌,那又何妨?你且把你家小孩子带回去,三日之后,我会亲自上你昆仑再去拿来的!” “你!”灵璇道人已经说不出话了,不仅仅是那足以冻毙寻常天仙的寒意,更是那心中的冰寒。她便是再能想象,也猜不到无名竟然是一副不惜一切的模样。如此举动,简直是,丧心病狂! 此情此景,已经是多说无益的局面,萧溪海不知何时已经回转回来,他伤口星光锐气已经散尽,狰狞的裂口正在缓慢愈合。萧溪海将拎过来的晓锋往灵璇怀里一抛“回去藏好了,记得,三天后,陛下和我会上门要人!” 灵璇道人猛地撤步,一口本命婴气喷出,奋力破开那冰寒封固。她接住晓锋,她深深看了妖皇一眼,急匆匆的架起云光,向昆仑全力飞驰过去。   章二二 守家 read336(); 晓锋刚从黑雾中被抛出来,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灵璇道人携入云光之中疾驰。待他看清灵璇道人面容,顿时大喜过望“师伯,师伯你来救我啦!” 灵璇勉强笑了一下“看你还敢不敢乱闯了!你到底闯了什么祸事,竟然被抓到通天妖国来了?” 晓锋不由得神色凝重起来“师伯,是妖皇,妖皇要以我们这些星宿入命者,摆一个群星易宿大阵,据说是能模拟升仙之人,他想借以打开天路,前往天界,为妖族升仙做准备。” 灵璇皱着眉头“异想天开,不自量力!锋儿,那你可知道四九星宿,妖皇俘虏去的有多少么?” “我被抓去的时候,在那一片柱林中,除了我,应该只缺一位了。” “什么?!”灵璇勃然变色,双眉拧成一团,她猛然加速,一言不发的开始全力疾驰。晓锋虽有一肚子疑惑想要发问,却也被灵璇道人不自觉中透露出的压力迫的不能言语。 两人足足疾驰了半刻钟的时间,这才直冲到昆仑山腹之中,灵璇毫不减速,直冲一处洞府之中,此处既非玄钰洞,也不是妙物洞,而是掌门所在的虚无洞府。灵宗掌门身在洞府深处闭关,虚无洞府里面尽数封闭,空无一人。灵璇道人一道法诀打入,急急传音道“掌门师兄,灵璇有要事求见!” 灵宗并未打开禁制,只是以元婴出游相见,他自虚空中冒出来,不紧不慢的道“灵璇啊,难得见你慌慌张张的?究竟是发生何事了?” 灵璇道人稍整神色“掌门师兄,事关重大,你先听晓锋说说他这几日的事情吧。晓锋,你把下山之后的事情都细细说一遍,不要遗漏。” 灵宗道人看了过来,那光芒小人着实神奇,可晓锋也没有一点心思去探究有何等神奇之处。他甚至没有去看灵宗样貌,只是老老实实的把自己下山情况全数汇报上去,连同两次斗法的细节都没有遗漏,又把自墨珠那里听闻来的消息复述一遍。足足说了一刻时光,等晓锋说完,灵宗掌门沉吟不语,灵璇道人也默不作声,虚无洞中,一时陷入颇为沉闷的寂静之中。 晓锋等了片刻,看两人还是默然不语,这才打量了一下,试探着开口问道“师伯,妖皇既有如此野心,怎么会放了我回来?” 灵璇似乎是回过神来,轻轻点了点他的脑袋“你还有心思关心这个!你又不是地仙之境,要渡那俗世之劫,需要行走凡间。这点修为,老老实实在山上修道便是!有了这个教训,看你以后还敢到处乱跑了么?” 灵璇教训了晓锋一通,这才温温和和道“好啦,就算是妖皇,难道就能无视我昆仑声威不成。快些回去吧,你这次闯祸不小啊,我看看啊,就罚你面壁思过十日再说!” 她微笑道“快回去吧,面壁之后,师伯再带你四处走走,免得你在山上觉得闷了。” 晓锋嘿嘿笑了两声,方才放下心来,他正准备依吩咐告退。便听灵宗开口道“灵璇,妖皇应有传话吧,你且直说!你向来过于宠溺弟子,我昆仑弟子,有能力,更要有担当!此事既然与晓锋有关,便无需瞒着他!” 晓锋心里一沉,灵璇道人更是脸色一白,她方要分辨,就被掌门一眼瞪过去,灵璇道人咬了咬牙,只得轻叹一声,低头道“我是与峨眉白凤道人同去的,她如今已经被俘,晓锋便是最后一名阵基。妖皇言道三日后,要亲赴昆仑,讨要晓锋。” 晓锋顿时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他腾的站起“师伯,让我去通天峰吧,我不想连累宗门!” “放肆!”灵宗勃然大怒,他一声怒喝,顿时惊起天边滚雷阵阵,吓得晓锋连忙跪倒“连累?!这是昆仑弟子当说的话么!你当我昆仑是什么地方了!给我闭嘴!” 仙人震怒,这股威压岂是小可,晓锋骨肉酥麻,如覆泰山,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灵璇脸上不忍神色闪过,终究是没有开口劝护。灵宗这才哼了两声,稍熄雷霆怒火。 他思索片刻,招出一道光芒闪动的幡布,示意灵璇道人接过,这才道“灵璇,你带这无量巽剑幡,前去知会峨眉一声。白凤道人陷落,的确有本宗的不是,此幡就做赔礼。我即刻准备出关。至于晓锋,你就在此处候着,且当做面壁处罚吧。” 晓锋方要张口欲言,又被掌门瞪了一眼“莫要多言,昆仑数万年来,还当真没有被人打上门来过!那白狼也着实张狂了些,身为昆仑弟子,你竟对宗门还尚无信心么!” 晓锋老老实实地应声,见掌门信心满满,他倒是也放下了些忧心。灵宗道人又思考一番,慢慢道“灵藏灵息尚在闭关,灵一又去远游,不知去处。也罢,灵璇你不善征伐,去过峨眉之后,便回来带着低辈弟子前往昆仑墟暂避。我与灵谷灵存灵宝三位师弟来开守山大阵,你安置好弟子之后,再去上墟九重天恭请各位祖师。你且只拜上墟第九重便好,莫扰了祖师前辈。想来四九大阵一开,定不会让那妖皇生离昆仑,让你请动一二长老出手,只是为了万无一失罢了。” 灵璇道人领命离去之后,灵宗掌门也化为霞光,不知去处。晓锋只觉得心乱如麻,即有担忧,又颇为自豪,他一会因自己胆怯而羞恼,热血上涌,直欲与妖皇争锋;一会又为自己所负凶命而懊恼,自怨自艾,恨不得觅地隐居。千头万绪,让他一时不知道究竟该如何自处,便只依照掌门吩咐,在这虚无洞中面壁跪着。 虚无洞府既非妙物洞那般巨大空旷,也不是玄钰洞那般别有洞天,看起来只和一普普通通的山洞类似,只有两丈深浅,洞口亦无禁制,风雪呼呼的直刮入内,一路堆积到晓锋所跪身后。跪了片刻之后,晓锋只觉得心绪稍平,只有一丝丝不甘残存。他原本初战告捷的喜悦尚在心头,就接着被连番打击,自己在真正高手面前简直毫无抵抗之力,而眼看便有因自身而起的一场大战,而自己却只能在此面壁,这种无力感让晓锋深恶痛绝,他本就无比的渴望能主宰命运,此时更是恨不得能立刻变得强大起来。他不由得开始回忆起听说过的各种道法,不住的幻想若是如何修炼,方能一日千里。 晓锋正胡思乱想的时候,他的背后传来吱嘎吱嘎的脚步声,有人踏着积雪进入,那人入洞方走了几步,离晓锋尚有一丈远近,便驻足不前。晓锋回头一看,来人身形四平八稳,白白胖胖,一脸愁苦表情,正是渊鹤道人。 晓锋连忙站起见礼道“师兄,你怎么来了?” 渊鹤迟疑了一下,这才向前踏出一步,这一步踏出,他的脸色也似乎变得轻松些许。他微微笑起来,第一次走到晓锋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掌门传令于我,这几日便由师兄我来照顾你,你且放心,想在昆仑山上横行,那妖皇也没有这种本事!”他嘴张了张,似乎还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晓锋苦笑一下“劳烦师兄了,唉,我本以为必死,倒是不惧不恼。如今得救回山,这心反倒是乱了!” 渊鹤沉吟了一下,方才开口道“关心者乱,留心者烦。师弟你毕竟是心系昆仑,方才放不下。可师弟你需要记住,不仅是你心属昆仑,昆仑也自然会照顾每一个弟子!”他脸上浮起一丝红晕“就像师弟你既然当我是师兄,师兄我虽然之前所做确实差了些,照顾不当,但师兄总还是记着你是我的师弟的!那妖皇敢于前来,我定也会让他好看的!” 似乎是有些尴尬,渊鹤顿了顿,又不知说什么好了,他搓了搓手,对着晓锋嘿嘿傻笑两声。晓锋也是第一次见到一向严肃的师兄这等模样,也不由得傻笑起来。 两个人对视傻笑,笑声愈响,最终变成哈哈大笑。晓锋捧腹之余,只觉得暖意融融,一时间心中阴霾尽去。这风雪岩洞之中,也变得格外让人流连,只因昆仑,便是吾家。   章二三 磨剑 read336(); 仙门各派各有通讯手段,即便是千万里之遥,也一样可以互通有无。这一日,只见蓬莱峨眉等与昆仑交好诸派,门前皆有祥云升腾,自虚空云雾之中飞出一头灵鹤,口吐人言,无视了诸派阵法禁制,倒是颇吓到了几个未曾了解的看门道童。这并非咒法,亦非符灵,乃是昆仑秘传奇术,操控祥瑞传讯,而灵鹤所言,更是颇为惊人的消息。 昆仑的灵鹤翔空派出后,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武当的圆光水镜,茅山的流火声符,峨眉的传讯飞剑,蓬莱的星弦仙音,纷纷四下发送,不过半日之内,天下诸派已是一片风起云涌。 昆仑只字未提妖皇登山之事,只是将妖皇强开天门的消息传出。大多小门小派对此倒是默然视之,置若罔闻。毕竟天塌下来也轮不到他们去顶,只有那些其中有上映星宿的弟子门人失踪的,方才急匆匆的开始找昆仑询问消息。而那些自诩正道守卫的高门大派,都已经是摩拳擦掌,要为这逆天行为前去讨伐妖族,但他们大多也只是为掳掠各派门人之事愤懑而已,并非要去对付逆天妖皇。 只有武当龙虎两派立时开始开坛做法,意欲上达天听。这两派自立道祖师渊源,便是对妖魔态度颇为激进,惊闻此事,立刻是炸了窝一般。这传讯上天的秘术自然不为人所知,只是想来代价定是不小,两派祖师均曾自上界遗赠仙宝,做代天行罚之用,想要沟通上界,则需借助仙宝之力。武当金顶的真武斩魔剑和龙虎山的三五斩邪雌雄剑在法坛之上齐声啸叫整日,声震周边百里。直至午夜,忽有剑光大作,剑啸化为怒吼,大喝一声“斩妖除魔!”这一声之中蕴含九天仙灵之气,乃是实打实的仙令。 仙令传下,九州内外,凡是达到天仙境界的修士,都自灵台之中听闻了此声怒吼。便是做法的两派,也并未料到会有灵台令降下。天界不理俗世,自一千八百年前第四代张天师奉命征讨四大鬼王之后,这等直达天下的仙令已经久未出现在九州之上了。 此令一下,顿时风云再变,代天行伐,若是有功于天庭,即便不能立地登仙,至少也能消减劫数,最不济也能混个受封成神,真灵不昧。当即各派均出门内高手,纷纷出动,扬言均要与逆天白狼分个生死。 次日,峨眉天宫门户大开,武当九子并龙虎山当代天师,携大小诸派百余人登临天宫,商议共讨通天! 诸派秣马厉兵之时,昆仑也正在做着迎击准备,晓锋和渊鹤立于虚无洞口,仰头看着昆仑顶上那不可思议的一幕。只见道道罡风向着四面八方呼啸而去,无形无质的风竟在空中拉出了丝丝缕缕黑色的尾迹。在这罡风吹拂下,昆仑山顶万年不化的积雪冰川被一扫而空,山腰云海也被吹的干干净净。在万道霞光之中,昆仑顶上百丈处,犹如天穹化镜,竟映出一座头下脚上的巍峨高山,这仿佛是倒映天际的高峰虚影,便是昆仑的内山,昆仑墟。 而在丘墟两山之间,有道道霞光远射千里,勾勒出有如蛛网般繁复的一道道光幕,弥天极地,笼罩着整个昆仑山脉。成千上百道光幕四处舞动,仿佛是将朝暮彩霞都钉在了昆仑山上,七色变幻,美不胜收。 渊鹤面带笑容的指着那光幕道“这便是我昆仑的护山大阵“四九幻梦,八百天罗”。此阵需得四位天仙合力方能发动,勾连地脉天星,内含七件昆仑至宝,变化莫测,威力无穷。那妖皇就是本领通天,也得在这大阵下饮恨而归!” 他拍了拍晓锋的肩膀“昆仑立道万年来,从没有什么妖魔鬼怪能在此放肆的。师弟你就放心吧!” 晓锋看着那一道道数十里长短高下的光幕,不由得微笑点头。只是他有些不解的看着头顶的昆仑墟,按说若是藏在那似虚非虚,似实非实的昆仑墟中,妖皇若是想捉他岂不是更难么?为何要把自己留在虚无洞中,而不是和诸位师兄师姐一起避难墟山呢? 晓锋想了又想,只能想到应是想展示昆仑的泱泱气度,若是妖皇一声威胁,便把自己忙不迭的藏起来,岂不是丢了昆仑的脸面! 那昆仑墟本是昆仑前辈潜修闭关之所,众多珍药稀宝也藏于其中,灵宗虽并不把妖皇放在眼里,但是以防万一,还是开了昆仑墟境,让低辈弟子暂避争端。待得众位弟子转移出去,便将昆仑诸洞都封闭起来。 而当诸多洞府都已经封闭起来后,玄钰洞里还是听得一阵阵的吵嚷之声,渊韶方才出关,听得这个消息,又岂会罢休,她拉着灵璇道人的袖子,不住的摇晃着“掌门师伯怎么能把晓锋师弟就丢在山外,这样子晓锋师弟岂不是很危险!我才不管什么脸面!师傅!昆仑立派数万年,岂会因这点小事丢脸?师傅你不是常说弟子安危第一么?” 灵璇一脸无奈的安抚道“韶儿,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不管脸面!身为昆仑弟子,岂能这样说!你放心好了,掌门师兄算无遗策,何况还有你龙玉师叔祖破关出手,晓锋他不会出一点事情的!” 渊韶一咬银牙“那我也不去昆仑墟了,我想陪着晓锋师弟!师傅你帮我和掌门说说嘛!晓锋师弟被妖皇盯上了,现在一定很需要人陪,师傅你就答应我嘛!” 灵璇好声好气的哄着“韶儿你听话,掌门师兄在陪龙玉师叔备战,你现在这样闹,若是影响了掌门的事情,反而影响锋儿的安全不是?你放心好了,我看啊,你小师弟现在比你还坚强的多哩。等赶走了妖皇,我便带你第一时间去看锋儿可好?” 渊韶似乎还有些不甘,一路气鼓鼓的,不住的挥舞着小拳头在那里争辩。灵璇半捂半哄的把她拉走,塞进了破虚幻霞阵法中,送到昆仑墟上。 渊韶踏足昆仑墟上,立刻满眼担忧的抬头,看着变幻到头顶上大地山丘,试图在那里找到昆仑山顶她挂念的那个身影。她在心中不住得默祷妖皇败退。虽然渊韶并不怀疑昆仑的赫赫威名,但仍然是不由得担忧晓锋。万一妖皇真的破阵了怎么办,万一妖皇有什么其他阴谋怎么办,一想到晓锋身陷险境,她就无法抑制心中的担忧恐惧。 渊韶心头一念一想,尽是这些年的点点滴滴,她并没有去想自己究竟怎么了,她只在心里暗暗发狠,若是晓锋出了什么事,她就是拼命也得把他救回来。直到昆仑墟再度隐入虚空,渊韶依旧在抬头仰望,那一腔情丝,已是不经意间,都尽数付了去。 而此刻山腹之中,灵宗道人正双手奉上一杯仙茶,他如今灵肉归一,露出本来面目,却是一个返老还童,不过双十年纪的俊俏道人。只见他肤如宝玉,发若黑漆,双目开阖间有金光闪动,头顶五色祥云随行,其中有三朵白莲时隐时现,实在是气度无匹,端的是得道真仙。 接过灵宗道人奉茶的,却是一个枯槁干瘦的老道士,他双目浑浊无神,肤如黑泥,发如茅草,周身臭秽,虽穿着一身紫气升腾的仙衣道袍,却依旧让人不由得心生厌恶。这老道却是上一代昆仑大修,灵息道人的师傅龙玉。 灵宗满面羞惭的道“师侄无能,让师叔此时破关,误了升仙大道。实在是有愧于师叔,有愧于昆仑!” 龙玉老道面无表情,将那仙茶一饮而尽,方才一顿一顿的沙哑道“灵宗师侄,你这就是在开玩笑了。我如今天人五衰已现,道心动荡,心魔渐生,便是没有这等事情,不日便要准备轮回重修了。前日仙界降下灵台令,号召斩妖除魔。闭关诸位师兄弟岂会不知,只是他们不肯出关,你们请也是请不动。也就我这个升仙无望的,即便你不去请,我也会破关一搏。只想若是能斩杀这逆天大妖,有功于天庭,起码混一个上古流传的封神之位,也好过不知安危的转世尸解了。” 灵宗恭恭敬敬的道“师侄定会让师叔如愿,想来那妖皇如此狂狷,竟敢冲击我昆仑山门!只要他落入八百天罗之中,定然难逃一死!” 龙玉颤颤巍巍的道“天意最重,切不可掉以轻心,便是拼得四九大阵全开,也务必要斩杀这逆天大妖,你可要记住了!” 灵宗眼中金光一闪,一拜到底“师侄明白!” 昆仑守山大阵一开,天下皆知。原本在峨眉天宫商议好的直攻通天的计划立刻取消,百派修士纷纷要等昆仑先做此当头一仗。武当龙虎及各派修士守在昆仑左近磨刀霍霍,若是妖皇不敌,败退之后的围追堵截正是轻松之事;而倘若昆仑不敌,这斩妖除魔,锦上添花之事,更是能让昆仑多担一份人情。 只有峨眉诸仙未曾把这放仙令功劳在心上,他们自带上几位同样担忧门人的大修,准备直奔通天峰,准备等妖皇离去,便突入通天,营救那些被囚门人。 这一夜,诸仙磨剑,天下无眠。   章二四 狂猿 read336(); 第三日东方初白,从通天峰方向,自空中行来两个人影,见到遥遥千里外的巍巍昆仑,便停下云步。当先的是一身高两丈三尺的巨猿,身披重甲,脚踏黑云,霸气四溢,威风凛凛。在其身后则是一身高身高六尺的长发男子,半裸上身,眯着凤目,漫不经心,姿态慵懒。正是妖皇无名和无定大将萧溪海。 萧溪海打量着远处笼罩在万道霞光重幕之中的昆仑山,甲裙下伸出一根铁棒似也的长尾,不耐烦的挥舞几下道“昆仑这龟壳子架势,当真看得不舒服,陛下,可用我去喝道拜山?” 无名哈哈大笑“你这猴子,什么时候也学会人族先礼后兵那一套了?再说人家都已经出手了,你还客气作甚?我们向东六千里,到此处依旧朝阳初升,你还没察觉么?” 萧溪海看了看四周,双眼一瞪“陛下慧眼如炬,怪不得我总觉得不舒服,又是这种花招把戏!”他舒展猿臂,握紧两只巨手“陛下,看我破之!” 不见萧溪海做势,在那一双巨拳上便有一股荒蛮破败的气息滚滚流出,仿佛大旱之年的烈日,苦寒之地的冰川,令人一望便心生绝望,只想闭目等死。萧溪海深吸一口气,双拳猛然前挥,在胸前重重互击一记! 只见天地一暗,将东方那一丝日光又硬生生逼了回去。一圈圈涟漪自那互击处震荡扩散开去,刹那间山川大地,群星苍穹都仿佛变成正被人*的画卷,扭曲成一副伸缩不定的混沌模样。直到这扭曲扩展到近乎天际尽头,方才有一道七色虹光在天边一闪,瞬间黯淡下去。顿时画卷猛然揭开,原来无名两人已经不自觉间被幻境席卷,他们早已立足于昆仑大阵之中,距离昆仑不过百里。那一拳的余波这才宣泄了出去,只听轰然一声爆响,将下方群山积雪震的碎玉纷飞,山岩崖体也不知震裂了多少百丈裂隙。 “陛下,幻阵破了!” 无名轻轻摇头“猴子你还是只适合一刀一枪的来打,这等幻术若是以力破之,倒也没错,只是你所用力道太不得法。你且再看看那山,可是真的?” 萧溪海凝神看去,那巍峨昆仑倒是一点不假,可那哪里是昆仑派,仙山之上宫室重重,神兵巡逻,青鸟飞旋,天花飘散,仙乐声声。分明是传说中上古时的仙山之基,昆仑创派之时的仙帝王母神山之相。原来方才一重幻境破去,这又是一重幻境。 萧溪海不由得怒骂一声,朝着这仙山比了一个粗鲁的手势,似乎是萧溪海这一下冒犯到了神山,那山头一只百丈巨虎猛然立起,对着萧溪海一声咆哮“不敬!” 那虎驾云直扑而来,只见那巨虎人面九尾,分明是传说中的陆吾神兽。在那巨兽身后,无数金甲神兵手持各式仙兵,*龙凤麒麟诸多神兽齐齐喝道“杀!”阵鼓敲起,纷纷列阵冲杀过来,万人一方,十方齐聚,十万天兵覆压半边天际,仿佛一海金云铺遍天,一时间仙威如海,气势惊天动地。 神兵何等急速,百里距离不过瞬息即至,可就在这瞬息弹指只见,无名却慢悠悠的道“虚虚实实,幻幻真真,猴子,这些兵将倒是实物,昆仑造了这么些灵傀,倒是也用了不少材料了啊!你且去杀个痛快吧!” 他这一句说的不快不慢,可二十五字说完,那些神兵却仿佛方才自山上冲出,仿佛无名所处的地方,已经是独立于乾坤时空之外,说不出的怪异神奇。 萧溪海大喝一声应诺,双拳一扬,便杀入那神兵军阵之中。他周身黑雾弥漫,随着他出击,刹那间那些丝丝缕缕的黑雾迅若闪电,扩散开去,浓淡不一的笼罩住了整个战场。萧溪海身形随雾气聚散,闪烁不定,忽而在前,忽而在后,雾气一聚便有铁拳冲出,雾气一散又消失无踪。那无尽黑雾仿佛其中有无数门户相互贯通,又仿佛这漫天黑雾,就是萧溪海的本体。萧溪海的本命神通“黑林”一经施展,顿时震慑全场。这等神出鬼没的遁法,简直神乎其神,幻阵之外,已有诸派高人观战,可见识了这等不受五行之限,亦无禁法可扰的遁法,也不由得背后发寒。 只见萧溪海身形聚散无形,神兵手中剑气,灵兽身上爪牙,通通无法沾身,而他每一拳都重若山峦,快若惊雷,出拳时必然会激起一圈罡气爆射,发出雷鸣巨响。一时间只听得轰雷声如鞭炮般接连不断响起,仙兵神兽尸落如雨。萧溪海杀的性起,不住发出声声猿啼,遁法越发急促,这一片战场上仿佛同时出现成千上万的披甲巨猿,重拳之下搅起地水火风。他竟仅凭一人之力,硬生生的抵住了十万天兵! 那陆吾神兽摇头剪尾,咆哮连连,也不顾萧溪海的数记重拳,只闷头向妖皇方向冲来,它周身缠绕光华祥云,踏足处山川震动,原本便裂开的山川纷纷坍塌。这股所到之处,地不可承的气魄,倒真有些许上古神兽的架势。 见这大家伙竟然无视自己,萧溪海岂能容忍,万千妖猿身形一敛,只余一道身影拦在陆吾身前。妖猿的身影在那百丈虎身前只是几不可见的细微一点,可这一点黑色,就仿佛天地之间的一根钉子,稳住虚空,牢不可破。 陆吾张口咆哮,朝着萧溪海一口真元流火喷去,在那百丈真火中,陆吾的咆哮忽然半路哑了下来,那气势汹汹的身形一顿,无力的坠落了下去。 萧溪海这才自火中现身,他握紧的右拳缓缓收手。这等堪比天仙之威的神兽,在他面前,也不过,居尔一拳! 萧溪海再度融入黑雾之中拼杀起来,此时十万天兵已然十不存一。然而天兵愈少,余下兵将气势愈盛,这些神将他们周身金甲越发璀璨,出手间更带上诸般咒法,原本只有地仙修为的天兵,一个个都有了近乎天仙修士的法力。一时间雷火如潮,星光连闪,剑光裂空,鬼哭神嚎。萧溪海每每出手一记,便要中上二三记重击,战不一时,他周身甲胄已是伤痕累累,无数大小伤口遍布全身。 而他只顾浴血狂笑,伤愈重,战愈狂!战天斗地,无定无方!不愧是妖皇手下第一妖将! 片刻之后,十万天兵被斩杀殆尽,萧溪海周身衣甲破碎,血流不止,他这才转身,脸上犹带着恶鬼一般的笑容“多谢陛下,杀的真痛快!” 那昆仑仙宫中传出一声威严爆喝,隐隐能听出是灵宗道人的声音,只是声若雷霆,浩大无比“妖孽休得猖狂,那我且让你杀的更痛快些如何!” 这一声山鸣谷应,天地回响,仿佛是那天帝怒喝,神威凛凛,让人不由得心生惧意。而更让人绝望的,则是不断升空的仙兵方阵,依然是万人一阵,然而那密布天空的方阵,足足有一百之数!百万天兵列阵,整个天空都化为一片流金,虽然这些仙兵每一个不过是方达地仙的修为,可乘上这百万之数,就简直足以改天换地,划海为陆了。 在昆仑大阵之外,武当九子之一的莫名道人连连咋舌惊叹道“百万天兵啊!昆仑的守山大阵果然有些门道!四九幻梦,八百天罗,我看这妖怪连这四九幻梦都过不了,可怕可怕。唉,只怕此次斩魔剑不能痛饮妖皇之血了!” 龙虎山的当代天师却是一名道姑,她*青牛,背负双剑,点头道“昆仑既为第一仙山,这数万年积累下来,自然是有些手段的,只要妖魔伏诛,是谁出手倒也无所谓了。” 这让各派诸仙都赞叹不已的百万天兵,却只引得萧溪海一阵狂笑。他猛然向天扬手,长啸一声,顿时从周身甲胄缝隙中涌出滚滚黑雾,那一片片甲叶缓缓裂开,一股压抑不住的凶气威压肆意奔涌出来,仿佛大坝泄洪,高山垮塌。而更为可怖的是他的盔甲之上绿光大盛,无数人面兽首浮现出来,这些冤魂怨灵发出阵阵哀嚎鬼哭,他们怨毒,他们绝望,他们没日没夜的哭喊着“不得解脱!不得解脱!” 萧溪海缓缓摘下头盔道“龙盔一顶,冤魂不散,蒙我灵智!” 肩甲一掀,胸甲除去“左肩十位大妖,右肩十位天仙,身负三千八百仇敌!” 裙甲掀开,双脚战靴踢去,萧溪海亦和妖皇一般只身着一条皮裤“腰间一十七位同族敌手,脚上四百恶鬼不得解脱!” 妖猿周身黑雾肆意张狂的奔涌,仿佛潮水一般随着呼吸涌动,他露着獠牙,笑得猖狂,笑得畅快,笑得肆无忌惮!那磅礴气势压迫天地,竟仿佛是他反过来包围那百万天兵一般“本将军一生征战,杀人无算,所遇仇敌,尽数负于甲胄之上,让他们陪我日夜争斗,杀他个千遍万遍,不得解脱!也好也好,今日便让我全力出手,免得你们小觑了我通天妖族!”   章二五 四九天劫 read336(); 说话间,黑雾已弥漫了昆仑大阵内外,一片片漆黑的枝干茎叶在雾中凝结成形,化为如墨黑林,覆盖了昆仑上下八百里。黑林扎根于地,上承苍穹,吸纳着无尽灵力,以萧溪海的凶蛮秉性,他的本命神通,又如何会是简单的躲藏遁术! 雾气遮天,妖猿的声音自天地上下六合八方传来“请陛下助我一臂之力,看我为陛下破去这龟壳阵法!” 无名亦是哈哈大笑“有何不可!” 只见一轮皓月升空,罩定天兵昆仑,凝固乾坤虚空。被镀上这一层月光的天兵神将,纷纷被冻结起来,莫说出手征战,便是转一转眼珠子都成了一种奢望,而那昆仑仙山上的一草一木,也尽数冻结,连那四周罡风都被凝固住不再吹拂。遮天蔽地的百万天兵,连同这幻境之中的山川天空,仿佛变成一个硕大无比的靶子。 面对这天地一靶,月下黑林之中,骤然聚力挥出一拳! 林无手足,如何挥拳?可所有目睹这一幕的人,都不得不承认,一片绵延数百里的林子,也是能挥出一记重拳的!杀气如指掌紧握,无穷巨力为臂猛挥,仿佛那月光照耀下的无垠大地,也被妖气浸透,变成了一只大地之妖,用这林木为手,朝天挥出了这至刚至猛的一拳! 那巍峨雄奇的昆仑神山,竟被这一拳给整个击碎开来!无数土石岩体如条条巨龙升天,化为一道百里粗细的接天柱子,那苍天穹隆也被这一拳给轰出了一个虚空黑洞,一时间仿佛天地倒转,那些土石明明是一飞冲天,看起来却仿佛是尽数坠落到无尽深渊之中一样。只见那百万天兵几无反抗之力,被那无数破碎山体席卷着,尽数向那破裂的天穹黑洞坠去。 去除杀孽三千载,破碎天地只手间! 只听得一阵绸缎撕扯的碎裂声响,那天地尽灭的一幕幻化消散开来。昆仑依旧巍峨,只是仙宫不在,幻境告破,此时眼前的才是真正的昆仑。原本还有无数变化的幻梦大阵,就此告破。 原本避于昆仑墟中的灵璇脸色一变,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大阵之中的七件至宝之一就是灵璇所持的黄粱幻梦,而没想到妖皇化月定住主阵法宝,而后竟在萧溪海一拳之中被一击粉碎。灵璇压下反噬,心中却不由得有些担忧。她熟知大阵运转,倒并非担忧大阵被破,而是既然幻梦破碎,那么接下来的,便是一场莫大的灾祸,不知要误伤多少生灵! 昆仑附近千里,忽而有片片灰色雪片飘落,刹那间天地之间只见一片暗灰茫茫。那一股灰败的色泽,透露着一片绝望死寂的气息,灰雪自虚空来,落虚空去,便是伸手接去,也穿空而过,不沾点滴。 观战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乍然间只闻一声惨叫自大地深处响起,又一声哭号从九天传来,这两声细细听去,只是闷雷作响一般的声音,但是传到生灵耳边,便化为惨叫哭号,只因这乃是,天地之声! 一股大祸临头之感震慑灵台,连千里外观战诸仙都觉得周身僵硬,难以移动,张天师俏脸煞白,惊叫失声,猛地拨转牛头“劫灰千里,地嚎天哭!好一个四九幻梦,原来如此!幻梦重重,破尽之后便是四九天劫啊!诸位道友,速速退去!” 诸仙仓皇避退,尚未退出千里,便见那天穹之上便有一道流瀑直冲而下。这一道流瀑高十万丈,粗细百里,如光似电,一闪而至。究其源头,是自十万丈的极至天穹上,由星光点点汇聚成剑,席卷着元磁*和九天罡风直冲下来;至三万丈处,千百里天空上忽有无数劫云凝聚,紫雷天火自云中汇聚而来,加入那煌煌天威之中。万千雷火星剑,汇聚成堪比昆仑粗细的巨柱瀑流轰击下来。 昆仑周边地脉咆哮,无数纵横数里的裂隙撕开岩层,使得深达千百丈下的地肺炎火上涌,道道炎龙怒吼冲天,虚空中五行汇聚,各色灵元汇聚成天然五行神雷,在连片的爆裂中凝成一道粗达数百里的盘旋涡流冲天而起,和那星光雷火上下夹击,两者方一接触,便是无尽的白金光芒,这光芒一闪,即便是地仙中人,直视之下也能烧毁双眼,数百里内,仅仅是光芒便点燃了草木鸟兽,刹那间九州西北化夜为昼,光照三千里。那近处大音希声,反倒听不见一丝雷鸣天吼,只有一阵令人心悸的安静,直到百里开外,方才震耳欲聋! 在那千丈高空的交接处,虚空被轰出一片天地初开的混沌景象。那一片混沌之中,说不出黑白颜色,辨不出大小远近,凡人不可目视,仙人不可言传,在那一片地界,似乎时空已经错乱,万物复归原初。狂暴的天地之力一经引动,轰击力道便连绵不绝,至死方休。被这四九天劫轰击,即便是天仙正果,只怕连一丝游魂想残留下来轮回转世也都是一个奢望。 从那一片混沌中有无数飞火流星不断喷溅出来,这些流星熔岩小若屋宇,大若城郭,飞射向四面八方。每一点星火落地,便是一场土石纷飞的爆炸,自爆炸处便有一道雷火环壁平推开去,使得大地处处有如暴雨中的湖面,溅起道道雷火涟漪。一时间,昆仑仙山化为九幽绝地,方圆千里流星天坠,大地震颤,如同无量量劫就此降临,要将万物灭绝,重开天地一般。 原本在昆仑周边涌动不止的千里光幕尽数回收,紧紧贴在昆仑山壁之外,一道道光幕如盾如墙,死死抵挡着那毁天灭地的威力余波。 这便是,八百天罗护昆仑,唤起地嚎天哭! 山腹之中,一道光幕阵盘之上,显现出微缩的山脉大地,细细看去,正是昆仑上下千里的景象。四位真人端坐四方,不住的掐诀运气,稳固阵盘上的昆仑光幕。灵宗顶上五气涌动,三花沉浮,显然气息不定。另外三位真人更是面若金纸。那接天雷柱仅在昆仑山外数里处,紧贴着八百天罗,四九天劫虽只是轰击了片刻时光,为了抵挡这近在咫尺的余波,也将四位天仙修为的真人耗得真元殆尽,内府动摇。 灵谷道人得登天仙大道,返老还童,身形还是二八少女一般,相貌亦是清秀端庄,只是如今双唇发白,神光暗淡,显然消耗颇大。方才幻梦被破,她也有一件本命法宝至于其中,她咽下口中咸腥,苦笑道“掌门师兄,想不到四九天劫竟然是如此可怖,无怪有可诛金仙的威名。只是这消耗也着实太大了些。今日主阵之后,我怕是要闭关千日,方能安抚道基。” 灵宗也在闭目调息,他缓缓道“无妨,此次事了,昆仑当可声威大震,宗门自然安宁。何况此事乃是上承天心,应会有所天佑,一应药石灵穴自会安排,师妹你安心闭关便是。” 四九天劫来时惊天地,去时袅无音。似乎是过去了千百年,天地再造;又仿佛只是一刹间,一梦初醒。只见劫云散尽,雷火消隐,地火收敛,流星无迹。若不去看那满目疮痍的流火大地和那尚未消散的一团混沌,只让人感觉仿佛方才那毁天灭地的一幕亦是幻境一般。 昆仑内外,诸仙瞩目,那团混沌缓缓消散,半空之中扭曲的光华平静下来,只见其中现出一番异像,一株十数丈高的漆黑乔木,扎根在一轮明月之下。随后月轮消失,一股灰败之色自上而下,将那树身上的玄黑色泽尽数退去,那高大乔木略微停留,便在一阵微风中化灰而去。只见在那乔木之中,萧溪海双手撑天,护在妖皇身前,他那魁梧猿身也似那乔木一般染上灰色,眼看便要同样化为劫灰。就连妖皇身上,也已经镀上了一层灰色。两人都仿佛灰石雕就,在那里一动不动。 自此时,诸仙方才去而复返,再次驻足于昆仑百里开外。张天师长出一口气“看来妖皇已经授首,我等虽未出手,但见过四九天劫,倒也……” 她话音未落,只听一个慵懒邪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已授首?你们,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章二六 月与镜 read336(); 诸仙大惊,只见无名周身灰色已然消散,他上前轻拍猿臂,驱散了萧溪海周身灰败。萧溪海这才自僵立中转圜回来,他长出了一口气,闷声道“好厉害!陛下,还是须得您出手了!” 无名点头,拍了拍自己肩膀道“歇会吧,猴子!此乃四九天劫,便是我也不得轻松,自然是厉害。嘿,当真小觑了昆仑仙宗,想不到还有这等手段!” 萧溪海身形一缩,变成一巴掌大的小猴,爬到妖皇肩上,蔫蔫的趴着不动了。无名圆睁凤眼,云淡风轻的向着昆仑行去,他所行甚慢,然而昆仑内外,已无一人再能出声。随着他的脚步,原本自东方喷薄而出的红日于是再度东落,这非是幻术咒法,只是因那无名身后的一轮明月正冉冉升起。 此时月升,天地当晚。 此时昆仑丘山之上,只立着晓锋和渊鹤两人,他们并肩呆立,看那天穹上那一轮皓月缓缓逼近。晓锋只觉得周身冰冷。他看了渊鹤一眼,嘴唇蠕动,话尚未说出口,便被渊鹤抢白道“莫要乱说,八百天罗尚未被破,师弟安心看着便是,妖皇,定上不了昆仑!” 晓锋默不作声,看过那毁天灭地的四九天劫,再看这恍若分毫无恙的妖皇身影。渊鹤的声音中,也和自己的心底一样,没有一丝肯定。 转眼间那皓月已然充斥整个天穹,覆压而下,仰头看去,只觉得眼底发涨。晓锋不由得心生一丝敬佩之意,喃喃道“怪不得他要逆天升仙,倒的确是有资格行逆天之事!” “再怎么强横凶蛮,他要逆天行事,只不过是自取灭亡!”一个苍老冷漠的沙哑声音忽的响起。龙玉道人蹒跚着,自虚无洞中缓缓走出,只是几步路,仿佛便耗费了他全部气力,他勉强说完一句话,便瘫坐到晓锋身旁,顿时一股恶臭弥漫,让渊鹤晓锋二人不由得一面行礼,一面后退。 龙玉道人头一垂,一道金光自顶门射出,化为一道光幕,从中走出一个人来。只见那乃是一位丰神如玉,相貌堂堂的得道真人,他头顶五色气成龙虎,三朵斗大金莲沉沉浮浮,比之灵宗道人更胜三分。这便是天仙大道走到极致之时的大成元婴,聚散元神,身外化身。 龙玉化身出窍后,也颇为嫌恶的看了看自己那臭秽不堪的老道躯体,他仰头向天道“我这肉身也的确是不堪再用了,你们且看好,这逆天之人,必定要为天所诛。大哉昆仑,岂能败于这等狂徒!” 说话间,那无比皓月已然遮天避地的覆压而下,八百天罗纷纷展开,每一张都有方圆十数里大小,贴在月面之上,将那萤黄月色也染的炫目缤纷。八百天罗一兜一搅,薄薄光幕轻柔若绸,却内含刚猛无铸的滔天力道,直接将那月整个面勒住,凌空拍碎! 只是这一击之后,无数缤纷罗幕光华顿时暗淡下去,消失无踪,留下来的不过百来张最大的光幕,显然已经不能再面对一次攻击了。 无名将右手食指竖到唇边轻轻摇晃着,他略带嬉笑的轻语响在每个人的耳边“好一个八百天罗,竟能打碎了月落,不知道还能不能接下月殒呢?” 恍惚之间,有是一轮明月不知何时又出现在苍穹之上,轰鸣声中,月面碎裂成万千流星,每一块皆大如小山,月有生死,殒当天地同归!那无数流星划出千百丈长的焰火光尾,以无铸声威向着昆仑直冲而来,那每一点细微流光,落下的皆是大如山峦! “好贼子,休得猖狂!”龙玉道人一声清叱,元神化身冲天而起,双掌一张,便有一道如水光华亮起“看我法宝!” 龙玉道人此时手持法宝唤作天机镜,乃是昆仑立派传下的上古至宝。小镜单掌可握,背纹八卦,沿盘双龙,上映群星,下照九幽。龙玉道人将此镜一抛,顿时化为弥天极地的一道镜面,挡住了月华殒落的景象,只见巍峨山脉和满目疮痍的大地都被尽数映照在天空之上,晓锋抬头细看,竟然也从其中找到了自己的身影。那镜面转眼间便暗淡下去,再度露出后方深靛如墨的夜空,而在这镜面变幻的一晃之间,原本呼啸而来的月殒碎片已然消散的无影无踪。 镜照单方,其后莫知何物,既然不知,那便是,本来就无所存! 龙玉道人大喝一声,以攻代守,他手中天机镜一闪,以一化六,飞射向无名方向,六面镜面一合,登时把无名身形掩盖其中。六块镜面六变十二,再变三十六,转眼间万千镜面扭曲变为一浑圆球体,映照四方,只见那球镜中风景变化无端,愈发缤纷炫目,只是球镜越缩越小,恍惚间光华一敛,一面小镜已飞回龙玉道人手中,而妖皇所在之处已然是空无一物。这一杀招乃是纳实为虚,映四方而补虚空,不知不觉中,便将包裹之人化为无形,颇为厉害。 “你这法宝叫什么?有点意思!”无名戏谑的声音再度响起,只见不知何时,方才月殒之后的黑沉天幕上,又是一轮明月当空。只因月照当空实在是太过寻常,故而竟无人注意的到。而月存之处,便是无名立足之地,在这一轮明月之上,无名正缓步踏月而下。 龙玉双目圆睁,顶上三花毫光四射,他一口元气喷在手中镜面之上,咒念道“镜照八方,岂非虚妄,心存一念,镜花水月。”念罢将那小镜持定手中,对准妖皇照了过去。只见那镜面之中倒映出无名踏月而来的身影,随后龙玉抬袖一擦,仿佛擦去污垢一般,将镜中的皓月妖皇都擦消隐去了。而随着镜中画面隐没,那一轮皓月和那君临天下的人影竟然也随之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时间万籁俱寂,忽然一声怒吼夹杂狼嚎声响起“本王岂是你能捉弄的!” 噼啪一声,龙玉掌中镜面深处映出一只对月嚎叫的银狼,张着血盆大口,朝着镜面噬咬过来。下一瞬间,天机镜光芒一闪,骤然裂开一道裂缝。无名先是硬抗了四九天劫,此时一个大意,倒是吃了些许小亏,他面色阴沉愠怒,一步踏出,正立在龙玉身前,抬手一拳,便将他轰成万千碎片! 碎片纷纷扬扬,龙玉又自千丈外的虚空之中现身,仔细一看,他竟只是一个镜中映照出的人影罢了。无名一抬头,只见无数镜面悬挂在夜空之中,每一镜中都映出一个龙玉,简直匪夷所思,就连方才被击碎的那些碎片之中,每一镜面也映出一个龙玉道人,如此法宝,当真神鬼莫测。无数龙玉或掐诀念咒,或踏罡布阵,或是扬手飞出法宝飞剑,万千人同时发声“你这蛮妖,且看我仙家手段!” 妖皇随手一扬,接下了那万千法术,余力所至,成千上万镜面齐齐爆碎,可那万千碎片之中,只化出更多无穷的龙玉道人。 龙玉喝道“我本镜中人,如何斩影魂。蛮族妖孽,还不速速授首!” 无名哈的怒笑一声“可笑!小道士,当真以为我妖族不擅道法不成!” 他不掐诀不念咒,只上前一步,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大喝一声“月!” 何处有月,月在昆仑。 只见无名骤然化为一轮皓月,那无穷大的月面独立于乾坤之外,即是无边无垠,亦在方寸之间。不知究竟是千万里浩大无边,还是看上去那般只有玉盘大小。唯一可以测量的,便是那近在咫尺,夺目耀眼的月光。 月光落入凡间,西北一地再度化夜为昼,如此朗朗强光,又哪里有镜中它物的容身之地。万千镜面,已然湮没于这无量光华之中,镜能反光,而光到极处,便会将镜子反过来熔化其中。一时间虽无声无息,可所有人都知道,这一件昆仑至宝,也是损毁掉了。 一道几不可见的灵光遁入龙玉道人的衰残肉身之中,他发出一声嘶哑的嚎叫,竟是朝着晓锋扑了过去,掌中一道雷光闪动,直直压向晓锋头颅! “师叔祖!”渊鹤以掌做符,彩光一闪,一道无形大力将龙玉手掌弹开“你这是做什么!” 龙玉本就是一副枯槁模样,而此时他面貌扭曲,厉声狂吼,更如同一个恶鬼一般“此妖不可阻挡,至少也要毁其打算,杀灭此人,星宿大阵不成,也是上天功德!” 他奋起残余真元,雷法劈头盖脸的轰击下来“莫要阻我仙路!” 渊鹤手中一粒丹丸撑起一道如伞光幕,死死抵挡住龙玉雷法,他面色煞白,心中亦是恼怒不解。龙玉师叔祖所言的确有理,可向同门晚辈下此毒手,又岂是一个丧心病狂所能形容的。 在那不知何时已恢复成八百之数的天罗之外,无尽月光一收,无名再度现身,一声怒喝“尔敢!” 他身形一闪,便是一拳打在天罗屏障之上。这一拳不见猛恶声威,与萧溪海铁拳相比仿佛毫无力气一般。可就是这普普通通的一拳,却视重重天罗如无物,凝而不散的拳力如同一根刺入天罗的钢针,直压出一个深深的凹陷,击打在龙玉背上。 天罗被压陷如此之深,猛然又反弹出去,无名恰在此时立掌成刀,猛然划下,以刚破刚,竟将这八百天罗,一击扯破。 龙玉扑倒在地,他双目无神,七窍流血,挣扎几下,忽又回光返照,朝着晓锋伸出干枯手掌,虽无一丝真元,尤自掐住雷诀,死命的吼道“升仙!升仙!升仙!” 三声吼毕,龙玉圆睁双目,就此魂飞魄散,再与仙途无缘。   章二七 别昆仑 read336(); 下一瞬间,无名已踏破大阵,静立于晓锋面前,渊鹤大惊之下,更是将手中法宝全力催动,那一道光罩瞬间化为不透明的赤金之色。然而无名只是略微扬了扬手,便将渊鹤费尽心思淬炼的金屏箩珠击碎。 法珠破碎,气机牵引之下,渊鹤五内震颤,口鼻喷红。他踉跄了一下,身形却是不退反进,猛地踏前一步,挡在晓锋身前。他双臂张开,摆出一个俗世里武师格斗的架势,但在妖皇面前,看起来只显得笨拙可笑。这笨拙的架势,却让晓锋不由得鼻头一酸。 一阵异光闪过,灵宗灵谷四位真人缓步自虚空踏出,拦在无名面前。大阵被破,四位真人都颇受了些内伤,此时那些秘传仙宝神器也不在他们手上,只是此时,昆仑弟子遇险,岂能昧心避难,已经是不由得他们不站出来。 无名眼神分毫不在渊鹤几人身上停留,只越过众人,看向晓锋。他肩上萧溪海所化小猴倒是龇牙咧嘴,与诸位真人怒目而视。 晓锋毫不畏惧的与无名对视,他忽微微一笑“我随你走,这便好了吧?” 灵宗转身瞪了晓锋一眼,似是想说什么,嘴唇张了又张,却是未能出口。自他坐上昆仑掌门之位一百四十年,还是第一次面对一个低辈弟子如此心乱如麻,张口无言。 渊鹤擦去嘴角鲜血,依旧摆着架势,头也不回的道“晓锋你莫要做傻事,有师兄在,断不会让人带走你!” 晓锋低头道“师兄,你莫非是要以你的性命,让我走的也不安心么?” 渊鹤默然,四位真人齐齐叹息。 晓锋越众而出,猛然转身跪倒,向身后拜了三拜,似是拜别师长,又似是拜别昆仑。无名并不做声,只是伸出手去,等着晓锋。 灵宗死死盯着无名的手,缓缓开口道“妖皇,你可要想清楚了,若是带走我昆仑弟子,今日之事,便势必不能善了!” 无名毫不理会,只撇了撇嘴,拉着晓锋,转身一道遁光便消失于天际。灵宗沉默许久,这才转身,拍了拍渊鹤肩膀道“你莫担心,这一场尚未战罢,晓锋那孩子,我不会让他有事的!” 灵宗指尖一弹,一缕真火将龙玉尸身化为灰烬,他看也不看一眼,迈步回洞道“先回山吧,师叔祖奋战至死,尸骨无存。待灵息出关,再行祭奠吧。” 灵宗道人在洞口顿了一顿,低声念叨道“妖皇,好一个妖皇!” 这一句,杀气毕露,几坏了百年清修。 自无名前来,到他身影消失于天际,中间不过四分之一个时辰。然而就是这片刻时光,天为之倾,地为之覆,而妖皇之能,似乎仍深不可测。待到无名旁若无人的离去,一旁观战诸仙,竟无一敢上前出手。 一阵尴尬至极的沉默之后,张天师幽幽一叹道“我须得回山,将正一盟威符和阳平治都功印一并带来,再行商讨。诸位道友,不知到时可愿陪我再登通天?” 武当九子自然应是,而那些大大小小的门派诸修,却是各找理由,转眼间走的十不存一。妖皇惊天神威,着实是压过了仙令刺激,毕竟仙界褒奖尚是镜花水月,修道者,岂能冒险有损长生。生死当前,倒也不曾有人指责这等避战之举。 武当九子之首的莫正道人若有所感,他拿出一枚玉珏,手画阴阳,凝出一面圆光水镜,方才在镜面上划了几下,面色就变得难看起来,抬头向诸仙道“四方妖将守住通天峰,峨眉的道友未能救出白凤道友,已是折了回来。” 话音一落,又有一批修士告退,所剩者寥寥无几,脱逃者仓皇如兔。 若说仓皇如兔,片刻之前,在西南千里之外,一只真正的兔子正显露了此句从何而来。只见它上窜下跳,红眼暴突,拼死逃窜,躲避那不断下落的碎石流星,虽是仓皇狼狈,倒也当真一路逃出很远。此时在那后方天威浩荡,山崩地裂,一道道刺目光芒不断闪动,四九天劫的威力在此处已经是边缘,那些从天而降的飞火流星也不过是飞溅的紫雷陨星坠地轰爆而激起的土石碎片。可这对于一只兔子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只要被砸中波及到了,都是一样当场毙命。 “兔爷我还不想死啊!这算是怎么回事!这算怎么回事!天崩地陷了么?!”兔子三瓣嘴扯的快要翻了过来,涎水拖了老长“兔爷我这么英俊潇洒,气度不凡,怎么能就这样糊里糊涂的死了啊!” “闭嘴!”老鼠闷头狂冲“专心看路!兔子你哪那么多话!” “叫兔爷!”兔子不忘吼上一嗓子,远方一道紫雷陨星落地,顿时地面又是一阵剧烈抖动,细小的石子被不断弹动跳到半空,不时有一两条裂缝猛地扯开,又或是鼓起巨大的土包,偶尔还会凭空陷下一个天坑。也亏得两只小妖灵活远胜普通野兽,这才从中找到一条九死一生的道路出来,亡命奔逃。 “跟你说了要叫兔爷,活着是兔爷,死了也是兔爷,你死了也是兔爷!”兔子显然已经被吓坏了,眼神狂乱,嘴里杂七杂八的开始胡言乱语,怕是他自己也不知道此刻在说些什么。如此景象,即便换做人族士子,又哪里能做到真正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只怕是会连这只兔子也不如,只会哀嚎等死罢了。这些在荒野中求生的小妖野兽,才是真正最为坚强的生灵,他们只为求存,这样越朴素的念头,却有着越不可思议的力量。 兔子正闷头一边嚷嚷一边狂冲,忽听得老鼠一声绝望的黯然尖叫 “兔爷!” 兔子一扭头,一块硕大无朋的熔岩巨石正朝着这边当头砸下,瞧那近乎十几丈的大小,落地之时,激起的雷火只怕会波及半里远近。此刻当真是丧星当头,地府索命,便是插了翅膀,也是一样逃不掉了。 兔子一双红眼几欲滴出血来,他嘶声高叫“老鼠你终于知道喊兔爷了!兔爷我冲你这一声,就让你明白为什么叫兔爷!” 兔子把那始终盖着的耳朵一扬,露出其中一张金光灿灿的符纸,那符箓无风自动,在兔子面前飘扬展开。兔子伸出舌头,大门牙死命一咬,把小舌尖都咬了下来,一口浓浓的精血带着全身所有妖元尽数喷了上去。 他强忍着抽髓刺骨的剧痛,含糊不清的嚎叫道“你娘亲的!给兔爷我开开开,开啊!” 那符箓吸了这一口精血,顿时光华大作,其中威力尽数爆发开来。这一张箕伯簸扬风师真符催动起来,顿时有神风乍起。风乃至柔,尚胜于水,而这至柔之力若是浩大到一定程度,反而会变成无可匹敌的至刚之力,一股外刚内柔的飓风无端刮起,将两只小妖包裹了进去。化为一道直径里许,接通天地的飓风龙卷。在狂风之中,还有一道鹿身鸟首的巨大身形显现,在风中上下狂舞。那身形高竖两角,背拖蛇尾,周身豹纹,正是东方正神箕伯之相。 风乍起,片刻而息,方圆里许的地面已被平平刮去数丈深浅的一层,那飞火流星也不知被搅碎吹飞到了何处地方。这股风并非是攻伐之用,它只是将一切危机险境都给远远吹开,飓风虽然消失,那风神之力尚未散去,在道道柔风吹拂之下,地不颤,星不坠,火光熄灭,裂缝弥合,这一片已是再安全不过的地方了。 在这突兀形成的平原正中,那兔子半死不活的躺在地上,他周身白毛已经被渗出的鲜血染的通红,尤在那不断抽搐,老鼠在一旁转来转去,又不敢上前,只在那兔子耳边不断的喊着“兔爷?兔爷?” 兔子眼睛紧闭,耳朵尖却抖动了两下,老鼠死死的盯着那一丝颤动,又转了两圈,喊了一声“兔子?死兔子?” 兔子一张嘴,漫出一股血沫,还是犹自嘴硬道“叫,叫兔爷!” 老鼠也不再顶嘴了,顺着他的意思喊了一声“兔爷!” “哎,对!”兔子半死不活的哼哼,虽然虚弱,语气里倒是颇为满意。然而老鼠下一句话,便又将兔子给憋个半死。 “兔爷,月亮掉下来了!” 兔子勉强睁开眼睛,瞄了一眼,可不是,那一轮硕大无比的月亮,正在往下掉呢! 兔子哀叹了一声“兔爷我不行了,想怎么来怎么来吧!娘的,老天是看不下去了,真要毁掉世界不成,什么东西,咋非要和兔爷我过不去么!” 老鼠绿豆眼打量打量,天崩地裂,月落苍穹,这哪怕是在睡梦的狂想中,也是无法抗衡的场景。他索性前爪一合,闭目祈祷起来“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兔子有气无力的哼着“兔爷我早说你就会这一句,你念叨啥个劲啊……” 月光下,两只听天由命的小妖,默默的等候他们的命运审判。此刻,能活下来,便是他们全部的愿望。   章二八 非不愿 read336(); 人有三六九等,妖亦有高下之分。当两只小妖听天由命的祈祷的时候,此刻的通天峰上,也有妖正过着那悠闲富贵的日子。此妖所居之处建了一幢三主六侧的华美宫殿,那居中首间的金顶大殿之中,以白玉为栏,琉璃铺地,紫檀为椅,金楠镶壁。内堂之中焚两炉西海碧玉沉璃香,三十六位相貌姣好的小妖分列侍候。所端杯碗茶碟,俱是薄如纸莹如玉,描花镶金,内乘诸般奇珍异果,任凭中央那人取用。如此待遇,便是那些人间帝王,也不过如此了。正中那妖化作人形,优哉游哉的吃着灵果,虽然生得一副端庄富态的圆脸稳架,偏偏脸上表情总眉眼下撇,嘴角歪斜,貌似高傲,细看则带出一股说不出的鄙陋猥琐的意味在其中。 原本妖族自兽类得天地灵气而生,所居之所大多仍是洞窟石台一类,便是修成人形,也不过在洞窟之中添些家具玩意。那妖市之中的万千居所,皆是如此。像妖皇所居的无顶巨殿,已然是妖族眼中最为富丽堂皇之所了。而像这等如人族宫殿的居所,过于奢靡精细,反而不为妖族所喜。故而当四方妖将踏入此间时,除了始终淡然优雅的镇西大将流年,其余三将均面带了一丝鄙夷之色。 镇北大将样貌比之萧溪海还要雄壮,他本体乃是一只异兽蜚牛,名唤斩梅。身形高大,足足有四丈五尺,牛头独眼,背拖蛇尾,相貌颇为狰狞。这大殿对他来说实在是颇为窄小,故而他也是最为不耐的一个。斩梅手臂之上尚留有一道剑痕,上面缠绕着无数蛇形虚影,在那上下盘旋撕咬,让他眉头不断抽动“总管,峨眉的小子都赶走了,我也回去了,这东西麻烦的紧!”说罢也不等那人回应,转身便走。 两位大将随后轮流应了声告退,便鱼贯而出。仅有流年一人浅笑拱手见礼,那人笑嘻嘻的与他客套两句,待得殿内一空,方才脸色一变,歪嘴呸了一声“浑人,粗鄙,蛮子,酸才,什么玩意!” 四方妖将何等修为,这等背后言语直与当面无异,此妖如此不给四方妖将面子,只因他乃是通天峰上下大小事务主管,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 此妖自号理正先生,身负白泽血脉,故而能言善辩,耳聪目明,通天峰上下数以十万计大小群妖,各种繁杂事务,上到族类血仇,下到居所安排,全由他事无巨细的一手操办。然而虽然他内政料理精通,但妖族本就以力为尊,何况他秉性喜好溜须拍马,又贪乐好财,颇有些人族劣习。故而有些修为的大妖,都不甚看得起他,更不要说四方妖将了,偏偏名义上他才是总管大小事务之人,妖皇不在便需向他汇报。故而每每来这总管大殿,诸位妖将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理正歪了歪嘴,正要捻一粒果子吃,忽的眼睛一瞪,一个打挺翻身爬起,闪身遁到大殿之外,点头哈腰,一脸殷勤的道“太子爷,您出关啦?嘿嘿,通天峰上下一切顺利,都顺利!陛下大业在即,四下宵小臣服,太子爷一切放心!” 墨珠不置可否,他正迎上尚未走远的流年问道“流年叔,你们和峨眉的人动手了?他们为何闯山啊?” 理正急不可耐的插嘴道“太子爷,这事说来简单,陛下大业,取了峨眉一星基,这乃是青史留名的好事。偏偏这些不知好歹的道士便要行那螳臂当车之举,他们这实属自寻死路,太子爷不用放在心上。” 墨珠微微点头,又望向流年,流年微笑欠身道“大总管所言不差,那峨眉弟子名唤邱淑鸾,倒是素有峨眉千年第一的名声,故而峨眉此次也是精锐尽出,我们均是苦战良久,还好侥幸得胜,将他们都驱逐了出去。只是斩梅将军受了些许伤损,不过倒也并无大恙,太子的确不用担心!” 墨珠眼珠一转“邱淑鸾?嗯,好。” 说罢略微向二人一点头,便想转身离开。理正立马迈步,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他见墨珠扭头,一脸不耐的神情,不等墨珠发话,便立刻传音过去“太子爷,这通天上下,老奴倒是熟悉的,不妨带太子爷转转?有些物事老奴倒是熟悉,像那囚星殿内的牵星锁,如今便是老奴掌控。” 墨珠顿时默然,微微点了下头。顿时理正笑的一脸猥琐,不住的躬身拍马,在一旁开路。 流年看着墨珠向那山上行去,不由得微微苦笑了一下,轻轻摇头。 墨珠方才走出流年视线,便驾云一纵,出现在那山巅之上,理正倒也是个知趣的,他隐没了身形,静候在墨珠身后,墨珠不过三步两转,便又到了囚星殿外。 邱淑鸾正被绑缚在那入门首根大柱之上。她一袭白衣如雪,上有点点殷红,腰身细若欲折,玉首低垂,一头如瀑黑发散乱,在那罡风之中胡乱飞舞。凄美如那风中百合,雪中寒梅,堪堪一折,让人不由得一下之下,便心生怜惜。 墨珠走的无声无息,而邱淑鸾显然一身真元被封,故而直到墨珠到了她身前三丈之处,这才有所察觉。她猛抬头,奋力站直,双目怒睁,顿时一身柔弱尽去,那一双星眸璀璨,尽是说不出的威严大气。她只是一扬首一抬颚,便令人不由得忘却她那被俘之囚的身份,而似君王驾临,俯察臣民,不由得心生羞惭惶恐。这与修为无关,倒是她那气势使然,便是理正一见,也不由得在心里暗暗赞叹,好一个君临天下,好一个白凤仙子。 “你来了?”邱淑鸾话音微弱,然而字字清晰,仿佛寒冰雕就,再一字一字在地上砸的清清冷冷,碎玉纷飞。 墨珠自然是认识她的,在青城山上,邱淑鸾身为相萱忘年之交,闺中密友。与他也算是有数十年的交情,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方才会过来一看。只是这一见之下,反倒是不知该如何言语。他只点了点头,便目光游移,始终不敢直视邱淑鸾的双眼,支支吾吾的道“真是抱歉,我,我。” 邱淑鸾瞥了他一眼“若是抱歉,你会忤逆你父亲,放了这里诸位道友么?!真是好笑,在这里做什么假惺惺的样子!” 理正陡然现身,上前怒斥道“大胆!你这狂徒,竟敢对……” 邱淑鸾凤目一寒“滚!有你这妖奴何事!” 理正被她气势一迫,竟一口气噎在嗓子里,不由得把话咽了下去。他略一定神,顿时觉得大跌面子,他正要再张口喝骂,却被墨珠拦住“理叔,莫要说了!” 理正借坡下驴,便连连躬身道“太子爷宽洪大量,老奴就不多嘴了,不多嘴了!” 邱淑鸾撇了撇嘴“你父亲倒是不愧妖族之皇,看你这幅软绵绵的样子,又哪里称得上是太子了!倒是这个跟班还真是一副奴才样!” 墨珠此时尚是狼形妖身,他耳朵耷拉了下来“父亲自然是很强,妖族本就是强者为尊,我又哪里真是什么太子了,不过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长辈都照顾我罢了!” 理正肃颜道“太子爷哪里的话,陛下雄才大略,太子爷能宠辱不惊,也是难得的英才。只需假以时日,必然也是我族新皇!老奴这点眼光还是有的!” 邱淑鸾轻笑一声“倒真是个好奴才!”她看了看一副无奈样子的墨珠,不由得微微一叹“当真还是这副样子!你们两个真都一模一样。罢了,先把这锁链松开,禁止也打开些,我便为她转告你一句吧!” 也只有邱淑鸾这等人物,才能把阶下囚的请求,说的和帝皇吩咐一般。墨珠有些为难的看向身后,理正立刻躬身上前,手一挥,绑在邱淑鸾身上的道道锁链哗啦啦的褪去,只把双手牵上两丈多长的一段“如此一来,邱仙子便是行走坐立无碍了,如今禁制稍解,当有未丹之前的真元抵御风寒。太子爷,老奴这就告退了。” 邱淑鸾看都不看理正一眼,她略微活动一下手腕,瞥了一眼墨珠道“你们妖族不是有很多好酒么,你先前说的什么鹤殇,屠苏,九酿春,拿些给我。” 墨珠无奈的摄出一坛私藏的屠苏,走到邱淑鸾身边卧下,邱淑鸾接过酒,顺势一坐,靠在墨珠身上,她拍拍墨珠的长毛,靠的更舒服些,拍开封泥,便仰头灌了一大口下去。 墨珠一时心中五味陈杂,此情此景,是那么熟悉,当初青城山上,邱淑鸾与相萱总喜欢靠在自己身上,三人品茶喝酒,论道闲谈。他沉默了片刻,待到邱淑鸾灌下半坛酒后,才开口问道“萱儿她说了什么?” 邱淑鸾哈了一口气“还有什么,她想你再下山见她一面,不过我看如今之势,料想是不可能了。” 墨珠默然不语,邱淑鸾一面饮酒一面自顾自的说着“你们两个都是,年纪虽然大,却都和小孩子没什么两样!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墨珠想了片刻“就这样吧,我是妖,是父亲的继任者,有些事,总是要我去做的。她是青城的长老,此次父亲的计划,算是得罪了所有的修士,往后通天只怕是要封闭起来的。有些事情,不是想做就能去做的,我们都是在求一个长生,时间久了,萱儿会看开的,便是再怎么想,也不过还是这样,我又能想什么呢。” 邱淑鸾灌下最后一口,起身把酒坛远远的抛开“说什么世事如此,叹什么身不由己!不想就是不想,你有皇图霸业,你有万千族人,相萱却只因你迟迟跨不过天地之关。你误她长生,坏她道果,日后你可要好好思量,把她忘掉为好。哼,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邱淑鸾席地一坐,闭目入定去了。墨珠楞了许久,这才垂头丧气的离去,他走的一步三摇,仿佛涉雪而行,艰难无比。   章二九 岂不能 read336(); 墨珠方走片刻,无名便破空而来,他看向墨珠离去之处,不由得微微皱眉,终是轻叹一口气,未说什么。无名随手将晓锋抛到邱淑鸾对面的星柱之前,只听丁丁当当一阵脆响,牵星锁顿时窜出来将他捆了个结实。四十九名星宿齐聚,顿时那牵星锁一阵星光大作,在柱林顶端勾勒出无数星宿图纹舞动,一道道星光波纹缠绕到无名身上,随后遁入体内消失不见。 异象消散之后,理正又自一旁窜了出来,一脸狂喜的拜倒在地,连连叩拜“恭迎陛下,如今群星皆齐,大业将成!实乃大喜!陛下雄才大略,开我族万古未有之盛世,老奴代我族上下万千子民,拜谢陛下大恩!” 无名哑然失笑,那一丝忧心怅然也不由得淡去了些许“起来吧,别总搞的和人族一般,哪里有你那般胡乱说法!” 他将肩上小猴放下,转身向大殿王座走去“事不宜迟,我这就闭关准备,开天之前尚有七日,猴子你也去闭关,快些把伤养好!理正、四方将军,你们这就去布置亿千万大阵!我且将这一切,都托付你们了!” 四方大将已然来到峰顶,齐声道“请陛下放心!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应诺声响如雷,传遍了通天峰上下。下一刻,一股股杀气腾空而起,山上万妖齐声高吼“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高吼声中战意浓浓,直冲云霄,将峰顶的罡风都略微吹散了些许。晓锋挑了挑眉毛,他看了一眼对面的邱淑鸾,只见她静坐不动,置若罔闻。 不过片刻之后,无尽妖气冲天而起,引动四方八极天地灵气,化作一道迷蒙璀璨的巨大光柱,将整座山峰包裹其中,那光芒闪动片刻,忽的一敛,那出云接星的通天峰便自光柱之中消隐不见,只留下一片苍茫群山,仿佛从未有过一座傲视群山的通天之峰一般。 这通天峰上下数万大妖合力,借助异宝所布下此阵,名为亿千万四界宇宙死生大阵。此阵一成,在通天峰之外,自成四重世界,将其包裹其中,其中手段莫测高深,还在昆仑守山大阵之上,真不知此等绝世阵法是从何处得来。 妖族这厢枕戈待旦,天下诸派亦是秣马厉兵。此次群仙汇聚之处,则从峨眉天宫变为昆仑山上。虽道之前峨眉昆仑俱是败于妖族手中,然而昆仑所招四九天劫之力,的确是颇为震撼了天下群仙,着实是虽败犹荣,使得昆仑仙宗威名大显。且此番昆仑与妖皇结怨已深,倒是当仁不让的接下了这领军之职。 昆仑丘迎接来客,禁制全开。只见巍峨山体之上,有数百近千古朴殿堂依山而上,俱是奇古建筑,高门大殿,厚重深广。每一宫室之中更是暗含乾坤,门角风铃,路边巨石,以灵眼看去俱是灵气四溢的宝物。高台征幡招摇,丹炉药香弥漫,法坛之上风火乱滚,将其中细微精妙之处都展现了出来。若是有那小门小户的散修来此,只需走上一遭,所看所学的便会比他门内秘藏还要更为精深,当真是尽显泱泱大气。但虽然昆仑风景颇为雄美绮丽,然而登山诸仙,还是不由得反复看向那山下的一片疮痍。自山上看去,数百里山川俱碎,万物成灰,孤零零的昆仑丘越是壮美,那山下的一片死寂就越是触目惊心。 前日峨眉天宫之上,前来讨伐妖皇的足有数百门派,上下数千真人,堪称浩浩荡荡;而如今登上昆仑的,却不过百余人,显得单薄不少。然而所来诸仙之中,莫非除魔高人,便是有弟子陷落的复仇之士。个个身怀至宝,胸带杀气,反倒是比那千人大军更显得气势如龙。 虚无洞此刻已化为山巅大殿,玄石为柱,山崖为基,青玉为顶,古木为栏,高三十丈,进深千尺。在大殿正中天井处,摆下数十高背大椅,作于右首,正是灵宗道人。 灵宗手持一兽皮古卷,与众人讲解道“所幸我昆仑尚存一些太古典籍,倒也有那妖皇的群星易宿大阵。此阵乃是灵阵,依布阵时,地,宝,人之不同变化莫测,故而也推不出阵图真容,但此阵祸乱天机,须得七日功候,这七日里,妖皇必须潜息收敛,而若是破阵宝,乱辰时,毁阵基,均能给那狂妄大妖重创,诸位陷落的门人,也正好抢救回来。” 峨眉白忌道人开口道“先前我们与那四大妖将交手,的确是道行深厚,不过倒也不足为患,通天峰上那些大妖的水准,各派应也还有记忆,此去通天,须以雷霆万钧之势碾压过去,也好让那些披毛戴角,卵生湿化的妖孽知晓厉害!” 张天师手托宝玺,点头道“那些妖族岂知晓大道妙法,一个个空有粗鄙蛮力罢了。那妖皇先前已然受创,又被困阵中,正是发兵时机,不过此去配合,倒是也须和众位道友商讨。” 到了天仙大道,自会那身外化身,一心多用的神通,灵宗道人在虚无洞所化大殿之中与诸派真人商讨进军事项,而其化身则在玄钰洞中苦劝不止。 原本灵宗只准备只身前去,他以掌门身份,可请动上古宝物随身,反倒是比之大举出动要更为妥当。而没料到今日一早,灵藏灵璇数人便径自来到玄钰洞,商议进军事宜,这可让灵宗颇为恼火“灵藏师弟,你方才出关,天仙大道不易。通天之行过于凶险,你境界不稳,如今着实是不宜前去啊!” 灵藏此刻已然返老还童,相貌如同弱冠青年,只是尚留着三缕乌黑长须飘荡。他捻着长须,一字一顿道“掌门师兄不必多言,我收晓锋为徒之时,便与掌门师兄道,要接下他这一生因果,如今他身陷大劫,我岂能不去!” “那至少,渊鹤不能去!”灵宗有些急了“我随师弟你前去便是,他们这些低辈弟子如何能去掺和!” 渊鹤上前一步道“通天峰万妖齐聚,修为定有高下。再说晓锋乃是我师弟,师弟有难,师兄自然要挺身而出!”他咬牙顿足“我未能照顾好师弟,如今,如今至少也得有始有终才是!” 渊韶也急道“是啊!我们至少能对付一两个小妖啊!不管怎样,我都要去!掌门师伯,你若不答应,我便自己去!”她眼睛红红的,死死咬着下唇,小声道“骗子,说好会保护好晓锋师弟的!” “怎么说话呢!”灵璇嗔怪的点了渊韶一下“不得无礼,不过掌门师兄,如今,倒是的确拦不住了呢!莫说这几个孩子,我也是一样的打算,此行是非去不可的啊!” 灵宗双眉倒竖,怒视灵藏灵璇并渊鹤渊三渊韶五人,好半晌,却无一人收回对视,他这才长叹一声“罢了罢了,我且去取祖师遗宝,你们,要来便来吧!” 灵宗应允之后,灵璇灵藏反是一脸黯然。一时间众人沉默,只听得渊韶紧握剑柄,用力到掌骨发出的咯吱响声。 当日入夜,以仙人之速,天下九州诸派已然备军齐整。共天仙三十四人,地仙七十九,携仙宝神器五件,通灵法宝二十一件,其余丹药法宝无数,齐上通天!   章三十 战事起 read336(); 众仙驾云御剑,虽有万里之遥,不过片刻即至,然而在那一众人等在大荒群山之间往来许久,却依然未能见到那通天之山。茫茫山川之中,只是一片荒凉,连一只小兽野鸟也不曾得见,诸修各展手段,占星寻脉,试过一遍之后,却依旧是毫无头绪。 峨眉掌门白忌道人,乃是少有的生有宿慧者,他自幼修炼,筑基得道之时尚不足十岁,故而数百年来一直是童子模样。此刻白忌一副白嫩的小脸上满面怒容,久寻不得后,他已然是气急败坏“堂堂妖皇,也要做那藏头露尾的苟且之徒不成!” 白忌道人之前率众攻上通天,却被四方妖将携一众大妖灰溜溜的赶了回去,如今他已然将峨眉守山仙宝青莲剑携来,杀气腾腾,正待一雪前耻,却发现无人迎战,这不由得让他气闷难当。 白忌童子无名火起,索性持剑一舞,劈在虚空之中,顿时一股败亡死意弥漫开来。剑气波及的,先是那浩浩长风,片片云朵,顿时风不吹,云不舞,待得风云杀尽,长空为之一碧。无形有质的剑气压下,接着便是那连绵群山,只见剑气所至,山石之上竟开始有朵朵青莲绽放,那无数青莲虚影开落之间,山体四分五裂,岩石寸寸化沙。随着无数青莲荡漾成潮,只见一片青光涟漪闪过,方圆数十里的四五座巍峨山脉,已然化为一片细细沙丘,细砂缓缓垮塌下去,显出一个十里圆径的流沙陷坑。 白忌怒喝“我且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他手中剑光连闪,自他手上绽放出万千青莲,而那无数涌出的青莲汇聚起来,化为一朵大若山岭的青光莲子,这巨大莲子缓缓落入那沙坑之中,随后一朵巨大无比的青莲缓缓绽放,只一刹之后,便消隐无踪。而原本通天峰所在之地,则在这花开花落之间,已然化为一片连绵数百里的死寂沙漠。 白忌童子这才罢手道“哪有时间细细查找!我斩杀此处百里地脉,却总有一丝生机未能断绝,通天峰当在此处,似是藏于另一界之中,应是洞天之术!” 说到洞天之术,顿时一众人皆看向一位样貌奇古的老者,此人乃是海外三山之首,蓬莱仙宗的长老何生,他的徒孙亦是上应天星,失踪良久,这才把这埋头经卷的潜修老人惊动出来。蓬莱仙宗整个宗门仙岛便隐藏于洞天之中,说起洞天之术,蓬莱中人自然是当仁不让。 何生此时也是兴致大起,立马掏出法宝灵物,开始起卦掐算,参星寻脉。然而随着时光推移,直到第二日日出东方,他方才羞惭道“惭愧惭愧,总算是寻到些许踪迹了!” 何生此时已然是面色惨淡,真元亏虚,偏偏他双眼熠熠生光,显得精神十足。他一面饮下些许丹液,一面开始絮絮叨叨的解释起来“妙啊!此阵甚妙!所谓天有五贼,此处便是以五气化生万物之律,五贼转五宝,一气浑然,万化在乎身,宇宙在乎手,攒五行而合四象……” 武当的莫笛道人与何生颇有交情,知道他沉迷洞天之术,纳芥阵法。显然此刻他那痴劲又上来了,而此时着实不是由着他絮叨的时候,故而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何道友,且直说如何破阵便是!” 何生似是尚未察觉众人不耐,颇为迟钝道“哦,好,好。洞天阵法,寻地脉天星,往往有迹,不过此处乃是续断之阵,所谓独独于世,独独有我……” 见何生还在那喋喋不休,众仙都有些无语,性急的几个便已经流露形色,白忌更是难忍心中不耐,手中轻弹仙剑,弄得铮铮作响。莫笛道人瞥了一眼,无奈喝道“何道友!还不直说如何破阵!” “哦,好,好。”何生这才注意到一众人不善的表情,连忙指点说道“想要破开,最稳妥的方法便是以虚映实,既然此次乃是独独于世,只需合为一界,自然不攻自破。我已窥破节点道韵所在,依此布下阵法,在此再撑开一界即可。诸位道友相助,想来不过三日,便可功成!” “三日!哪里等得三日!就没有快些的法子么!”白忌恨恨道“等得三日,谁知道那些妖族会作何准备,我们是来救人的,兵贵神速,哪里能再拖延!” 何生为难道“快些的法子也是有的,若是强开天地,破开混沌,便可贯通两界,再以禁法固之,亦可通行,只是开天辟地谈何容易,而撑混沌,分清浊,更是难上加难。各位道友精气有亏,怕是难免伤损啊!” “斩妖除魔!本就是未想生离此地之事!”武当莫可道人大笑道“我武当的真武斩魔剑即可破开混沌,可有道友能行那撑天之事?” 白忌拦道“莫可道友,斩魔仙剑还是留着对付那些大小群妖!若论持锋开辟之事,还是交与我手中青莲吧!” 莫可道人略一思量,便道“也好,青莲之利,的确是开天不二之想,那?” 灵宗道人微微一笑,手中抛出一块玉玺,那印玺通体散发莹润黄光,顶端九龙盘绕,下有五张威严面孔,底上刻有上古神纹,大道符箓,乃是崆峒二字。他催动这上古神器,只见崆峒印上一张高眉巨鼻,披发柳须的面孔渐渐浮现出来,化为一光芒人形,高有百丈,身披羽衣,手托八卦,人身蛇尾。正是东方天帝,上古大神太昊伏羲真形。 伏羲乃是娲蛇一族的大圣先神,虽然不过是招来的一丝元灵神体,然而定住些许乾坤,则也是轻而易举。见众人一副叹服模样,灵宗这微笑才开口“白道友,还请施为!” 白忌应了一声,手中青莲光芒大作,他剑诀一引,顿时化作一数里长短,大若山峰的巨剑“何道友,还请指点方位!” 何生连忙抛出数道阵旗,那旗帜上下翻飞,以一化百,周天三百六定天旗,布下点龙穴大阵,只为了定住一丝若有若无的游离灵气“白道友,莫要顾忌,以此信标下剑!” 白忌眼中彩光迷蒙,七色流转之后,渐渐汇合化为一色灰败。他猛一合眼,将眸中灰光隐去,而他的指尖冒出一丝灰蒙蒙的气息,竟也自指尖冒出片片劫灰落雪。他剑指一划,那山岳巨剑猛然发出一声高亢剑鸣,猛然向那一片虚空处刺去。只听一声刺耳啸叫,数百宝旗顿时灰灰,那一处虚空中,只被刺出一道寸许长,不过发丝粗细的暗黑裂隙。而那如山巨剑不见缩小,却毫无阻碍的尽数没入那几不可见的缝隙之中,这等粗细长短失去常理,远近高低无可度测的奇景,正是混沌之中方有的景象。 白忌大喝一声,蓦然他周身三尺处,诸色尽褪,整个人变为一色白灰,片片灰雪飘散,显然是将剑道灭亡之力运到极致。只见那缝隙之中缓缓冒出一支数寸长短的青莲蓓蕾,正徐徐绽开,层层叠叠,片片朵朵,足足花了数十息时光,方才盛开了一朵百瓣青莲,而下一瞬间,猛然万千青莲盛放,如同一片青色烟火,将那一块虚空炸成片片混沌。 灵宗不待白忌提醒,当即施法,他疾踏禹步,口诵祝祷之词。只见那伏羲影像将手中八卦一抛,将空中印出一幅光纹卦象,那卦象互相变化演变,化为八八六十四卦,接着又化为万千灵纹。乾坤巽震,坎离艮兑,演化出山河陆海,乾坤万物,这一片演化的天地向下一落,登时把那一片混沌撑开,在这一道穿界之门之后,显现出一片深蓝天空。 “来了!”流年将手中茶盏轻轻放下,缓缓起身,他所坐一张沉木太师椅,身边置一小几,放着一套精致茶具。背后却并非书画屏风,而是数万群妖,其中既有山魈树怪,又有蛟龙狐女,更有无数奇兽异种。 听闻主将如此说,个个摩拳擦掌,张牙舞爪,有些性急的已然拿出法宝,现出原形,一副杀气腾腾模样。 流年轻叹一口气,低语道“何必如此!” 一旁一只火鼠凑上去问道“流年将军,此战在所难免,何必为那些找死的人族留情!” 流年挥散了椅几杯盏,皱眉道“我何曾会手下留情,只是此战之后,我族与修士的冲突就在所难免了。陛下大业一成,必可为我族再开新天地!只是……”他略微回顾一圈众妖“只是不知到时候又有几人能看到那片天地啊!” 火鼠也沉默了,他忽的咧嘴一笑“若是我没那福气,至少将军你且待我好好看看就是!” 天边一片彩光云驾飞驰而来,人未至,声先到,白忌冷冰冰的声音如滚雷一般响起“若是不把你们劫掠之人统统交出来,你们谁也不必再看什么了!” 流年脸上忽的浮上一丝轻柔笑靥“恕难从命,本将如此直语,还请勿怪!” 他站起身来,向杀气腾腾的一众仙家微微欠身一礼道“通天峰镇西大将流年,率通天峰上下大妖一万五百名,且邀诸位于此一战,共赴黄泉!” “好贼子!果真好胆!”莫可道人素有除妖之名,岂能听闻此等挑衅,他拔剑出手,毫不迟疑“逆天妖孽,吃我一剑!”   章三一 分生死 read336(); 莫可道人真武斩魔剑一出手,顿时就是一片玄黑海潮喷涌而出。想那镇天真武灵应佑圣帝君是何等人物,尚在五帝封神之前,他便披乱发,持利剑,硬生生杀的洪荒万族俯首。这斩魔剑虽在他成道之时便丢弃凡间,其中威力却堪称妖族克星。何况真武大帝乃是剑修之祖,此剑杀伐起来,方才出鞘便几乎将莫可道人抽干,身后莫隐道人立刻接上,武当九子轮转,方才能堪堪被这仙剑驾驭。 那一道黑潮澎湃横扫开来,其中更有龟蛇玄武时隐时现,咆哮嘶吼,只一剑,顿时将迎头而来的数百大妖尽数斩杀。只见一时间血肉飞舞,中剑者无不骨肉成泥,魂飞魄散,那些厚皮硬甲,神通妖术,在这仙剑神威之下,均是如同摧枯拉朽一般,根本无可抵挡! 这一界中上无星辰下无山川,只有无尽虚空,便是地心原磁之力也无,只见道道血帘舞动,战死群妖的尸身尽数在空中飘飞,如同一朵朵血肉红莲,远远看去,显得那么残酷美丽。通天妖国之中的小妖,已然全部藏于妖市之中,这些留战大妖皆是修为深厚,然而诸仙手中法宝仙器又岂是等闲,随着真武剑之后,诸多法宝轮番出手,那迎击的妖族顿时死伤惨重。 可那毕竟是天下妖族菁英,其中还不乏一些精修千年的耄耋老妖,那些皮糙肉厚的妖族不惜以死抵挡之后,数十位巅顶大妖顿时舍生忘死的扑击而来,一下便与数位大修同归于尽,妖族这不过一波反扑,前来的诸位修士已然是个个带伤,阵亡过半。 斗战之时,残留诸修都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这些大小群妖竟似熟知诸派法宝道术一般,往往诸修尚未出手,妖族已然避实击虚,直扑破绽,顿时便夺取仙家性命。灵宗催动崆峒印之时,只是一个稍纵即逝的微小破绽,便有一只尺八腾蛇,立刻将身后数百大妖连同自己都血祭出去,化为一道无形之剑,一击便贯通了灵宗紫府。而即便是偶尔有仙宝发威,也被妖族以最小代价抗过。而这些大妖熟知法术破绽躲避,却一个个都悍不畏死,甚至说,他们完全就是在以命搏命, 这样束手束脚的战斗,竟然几乎将前来的修士给围歼殆尽。战至最后,白忌茫然四顾,竟然只有他一人尚且存活,他羞恼欲狂,红着眼睛,死死盯着始终尚未出手的流年。 白忌猛然冲了过去,手中青莲狂舞“妖孽!你们玩的什么把戏!你叫流年是吧!再来与我做过一场啊!来啊!” 流年依然是逃遁远避,他看向身后,只叹息一句“对不住了!”手一挥,余下数十大妖登时猛扑上去,一阵血雨撒过,一万五百妖众,一百一十三位修士,已然尽数丧生于此! 流年漫步回到那尸山血海之中,再度招出椅几,缓缓坐下。他那未沾滴血的素白双手,捧起一杯清茶,小小啜饮一口,显得甚是悠闲,只是在他眉眼之中,却是浓的化不开的担忧愁苦。 这亿千万大阵,最外那原初世界,唤作大千;在其中纳芥藏形,由流年镇守的无极虚空,唤作轮转;其后再藏一界,却是无尽的厚土熔岩,唤作酆都;若是能突破酆都,方才能见一片奇景,只见在那重重玄黑之中,立着一座通天高峰,此亦是一界,唤作真我。 真我界中仅有一山,却依然与大千相通,有无尽灵气,亦可感应神灵,沟通星宿。两界之间能介乎通与不通,存与不存;此中奇异之处,不亚于凡俗得闻天音,地府得见生人,若是何生在此,定然又要研究许久,连连称奇。 此时群妖出击,妖皇闭关,萧将养伤。通天峰上分外寂寥,而囚星殿中的二人,却正在暗暗做着谋划。 邱淑鸾在柱前闭目入定,而与她相面而坐的晓锋正肆无忌惮的朝她上下打量。这倒并非是晓锋心灰若死而自毁道心,放浪形骸。恰恰相反,他此刻只觉得周身轻松无比,心头一片宁静,眼见美色,便自然在那欣赏。颇有些顺其自然,无为而为的境界。真元在他体内缓缓流动,时而平静如湖,时而奔涌如江,若不是积蓄不够,晓锋甚至只觉得此刻便能尝试一二结丹的滋味。 顺其自然,则美色当前,自然秀色当餐。晓锋虽不认识邱淑鸾,但只见此女既清且丽,虽有一丝冷傲之气,反倒无损其丽色,更平添了几许诱惑。 他一面打量,一面在心底暗暗评价着:恩,长相感觉和师姐差不多啊,好像脸更尖,眉毛也淡一点;唔,身材和西乡不相上下嘛,就是这气质大不一样了,冰冰凉凉,霸道锋利,啧啧,好凶好凶,肯定也是个修剑的。 似乎是晓锋的目光终于触怒了邱淑鸾,她冷冷睁眼立起,拖着银链,直走到晓锋身前数尺,方才居高临下的俯视道“你可看够了?” 晓锋嬉笑道“没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是看看罢了,仙子莫生气嘛!” 邱淑鸾周身杀气四溢“登徒浪子,不知死活!” 晓锋收了嬉笑,摇头道“是不是登徒子我倒不知,只是死活倒是近在眼前啊!眼看着不就要被当祭品了么?” 邱淑鸾杀气渐消,眼中带上一丝鄙夷“虽是人为刀俎,你又岂可束手待毙!身为男子,如何这般没志气!” 晓锋微笑道“难不成还要我去喊来妖皇,以死明志么?这又伤不到他们一根汗毛,我被莫名其妙的抓来,即便是为了他们所谓的大业,也由不得我得拼上也拼。” 晓锋眼露凶光“我可不甘心就如此,若是能让妖皇付出代价,我也倒不介意舍了轮回,与他分个生死!即便是最后还是逃不了,我便是想法自尽,也会让他们大业不成!” 哐啷一声,却是牵星锁把他紧紧扯了一下,无声的警告起来。 邱淑鸾瞥了他一眼,转身回到柱前坐下“只会口上逞威的懦夫之辈!” 而这一句传到晓锋耳边,已经变为“你上映何星,我且看看可否与你一个搏命之机?” 晓锋心中念头微转,面上微笑不改,开口道“我虽称作杀破狼凶命,不过倒也未曾见到这凶在哪里,连个搏命机会也无,可惜啊可惜,居然被你说成懦夫。” 邱淑鸾眼睛已经闭上“口说无凭,只让人觉得聒噪!” 晓锋听到的却是“正好!你且听我传你法诀!” 邱淑鸾心知她此刻身居敌巢,便是这不动真元的暗音密语,也未必能瞒得过妖皇,只是她心有不甘,不愿束手待毙罢了。不知是妖皇看不上她这私下的小动作,还是当真闭关封堵六识,她将这一套帝星坠乱剑诀传毕,也未见有人干扰。 晓锋的表现倒也让她颇为欣赏,这后辈心地赤诚,心机精巧,又不缺十荡十决的凶悍,当得上良才美质一称。以白凤道人的见识,又如何会当真看不出一人眼光,之前愠恼鄙夷,不过是佯装做戏罢了。 邱淑鸾这一套帝星坠乱剑诀,需要至尊和至凶命格携手,由杀破狼凶命凝成本命星剑,再由帝星付出一身精元血气,方能汇成一剑,不斩人不斩物,专一破天下气运,倒似是专一应对当下场合一般。只是若追溯如何会流传下这一剑法,也不知能探究出何等惊天动地的上古秘闻。 邱淑鸾在剑宗殿中所参此剑时,对于凝练本命星剑,只说了一句十有九死,凶险万分,峨眉剑诀数以万计,有此评价的寥寥无几。虽然之后那帝星付血更是有死无生,但她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只是对眼前这一后辈能否成功,不由得有些担心。 而对于晓锋来说,这剑诀所言倒也并非过于晦涩,只是修行方式倒的确是颇为凶险,第一步便是要直接引星入命,更是以入梦之法去闯星关,他所需体验的,正是他初上山那年许时光折磨他的噩梦,只是如今他的心境可算是今非昔比,倒也并无任何恐惧。 晓锋默念法诀,引动深藏体内的那一丝本命星力,存息守一,这剑诀不引真元,反倒未被牵星锁发现,随着晓锋越发沉入无识状态,就渐觉眼前幻象纷乱,耳中幻音声声,很快,那真实可怖的噩梦便再次出现,比之从前,也是更加凶险。晓锋默默看着那血海刀兵,只视若无物,专心感悟那潜藏其中的三颗大星,许久之后,那些纷繁幻象尽去,三颗大星近在眼前。而其中一颗,正缓缓没入他的胸膛。   章三二 破军 read336(); 这颗大星色泽银白如刀,不住的向四周喷洒如针星芒,正是化气为耗,福祸相依的破军。 破军入体,晓锋首次才进入了自己的识海,此刻他并非幻觉意象,而是实打实的如同肉食一般碰触到了自己的魂体,他所处的一片黑沉沉的虚空,则是他自己的紫府,此刻他尚未结丹,紫府中也是一片黑暗。而原本他也根本不可能凝聚魂体真灵,显然是破军之力所助, 一念及此,顿时晓锋体内透出刺眼星光,在这片白光照耀下,一片介于虚实之间的景色缓缓展开,只见晓锋面前出现了一片原野,远方悬着一颗大星。然而向前看去,尽是一片刀山荆棘,刮着漫天匝地的冰雨,地面流火处处,几和地狱相仿;而在晓锋身后,却是一片艳阳,一桩山庄小居环山抱水,瓜果遍地,更有隐隐约约的人声传来,嬉笑不止,似是十分欢乐。 晓锋贪婪的向后看了看,他如今耳清目明,早已分辨出那山庄中几个熟悉的声音,这声音曾无数次让他魂牵梦萦,夜深人静的时候为之垂泪。这里,是他童年最欢乐的记忆,是那未经饥荒战乱的家。 晓锋静静看了片刻,慨叹一声“莫非,当真能回去不成!” 一言说罢,他毫不犹豫扭头,拨开荆棘,转身向着前方行去。方踏出第一步,他便疼的一个哆嗦,那无数细小荆棘挂住身上细肉,顿时划扯出道道伤口,这伤痛咬咬牙尚能忍受,可这一步踏出,脚下只感觉有滚烫无比的一股灼痛,仿佛踩在烙铁之上,让他不由得把脚又提了起来。而漫天冰雨劈头盖脸的浇了下来,犹如无数细小钢针直插肌肤,更是真真痛彻心扉。晓锋死命一吼,超前用力一步踏去,顿时风更急,雨更冷,地火升腾,荆棘缠绕,只这一步,便被扯下一层血肉,在那蒸汽狂风混杂暴雨冰雹,一刹那就把他几乎磨皮扯肉,变作一具血骷髅一般的东西。 晓锋痛的龇牙咧嘴,血淋淋的牙关骨磕的咔哒作响,下一瞬间,周身的伤口都在痛苦之后便消失无踪,晓锋还未反应过来,便再度被薄皮抽筋,在这魂灵识海之中,没有死亡,只有更加残酷的六识崩塌。在这里的折磨是无穷无尽的,既不会麻木,更不会昏迷,只将那痛苦不断叠加。 晓锋不断抽搐着前行,冰雨袭身,寒意刺骨,地面流火,滚烫灼人,而无论是冰寒,烧灼,撕裂,都各自为政,便是身上再冷,脚下还已然滚烫。而无论晓锋走了多久,他永远都站在地狱边境,远方的那颗大星仍然遥不可及。 晓锋呼呼的喘着气,他一步步的蹒跚着,似乎觉得自己已经走了许多年,仿佛已经死去了,只是变成了传说中在地狱深处受罪的冤魂一般。这痛苦让他每一步都拼尽了勇气,然而无论如何躲避,只要他前行,总会有荆棘落在他拨弄之处,总会有熔岩让他无处下脚,而哪怕他低头闭眼,也有那疾风卷着冰雨,从眼皮缝隙里扎进来,刺的七窍之中,无一不疼。比起肉体的痛苦,更可怕的随之而来的精神上的苦痛。当目不能视,耳不能闻的时候,孤寂无助就随之而来;当一波波的痛苦让人反复刺激之后,疲惫无力也就油然而生。 这痛苦会让人崩溃,也会让人胆怯,晓锋已经站到了崩溃的边缘,他想逃跑,他想痛哭,他想要让自己疯狂崩溃下去,这样双重的折磨之下,他的心底在吼叫“回头!回头!放弃!放弃!去死!去死吧!死了算了!死了算了啊!!” “就这样死了,岂不是,太屈辱了么!” 但是比之更加浓烈的,是突然自心中一股压抑不住的凶性开始腾腾上窜,兔子逼急了会咬人,而人被逼急了,更是会陷入一股癫狂之中,虽然眼前没有冲突的对象,但这眼前的地狱折磨,毫无疑问便是晓锋仇恨愤怒的敌人“你想的,未免太美了吧!” 人生在世,本就是挣扎求活,天地万物给予的苦痛,只不过是获取生存的代价。苦痛,本就是人自我付出的等价物,苦痛既然是自我拿出的,那么反过来忘记初衷,只是屈服于苦痛,自怨自艾,甚至决定自尽灭亡,岂不是太过可笑了么?仿佛那端坐金銮的暴君,见不得一丝忤逆。这痛苦本该是他带来到这个世界之上,如何是能反噬自己! 晓锋只觉得恼羞成怒,怒极反笑,他猛然顿足,死死的扎根在地上,狂笑怒吼起来“老子不走了!你,给我过来!” 他盯着那颗大星,猛地扯住一捧荆棘,在臂膊上缠绕一圈,奋力一拉,只听得那钢铁荆棘在白骨之上,摩擦出刺耳无比的抓拉长声。这本该拉得伤痕累累的自残之举,竟当真将整片原野都拉动起来。 刹那间风雨更急,火焰升腾,晓锋视若不见,狂笑着将荆棘扯在自己身上,奋力拉扯着,刺耳的刮擦声中,那一片原野犹如一张无比的地毯,被这狂野的拉扯,不断的卷叠起来。晓锋犹如恨地无环的力士,要以一己之力,扯动这乾坤风云。他咬着牙,笑着,骂着,只感觉这痛苦到了极致,也未尝不是一种愉悦。痛苦,这就是自我的存在;痛苦,这就是生命的证明;痛苦,这就是活着的骄傲! 晓锋的眼前一阵恍惚,仿佛又见到了他流浪荒野,即将饿毙的画面,他骤然惊醒,与生死相比,痛楚又算得了什么!而与希望相比,死生又有何惜!这苦痛不过是自己手下的工具罢了,我付出苦痛,我得以生存! 晓锋硬生生的把那一片原野扯了过来“来啊!来啊!再来!再来!”他猛然一把攥住虚空,将那一颗大星给拉扯下来,双手死死的攥住,一口吞了下去“你是,我的!” 在晓锋心海玉府之中,已经过去数十日;然而心中一念不过刹那须臾,现实之中,才方过了一日。而在那轮转界中看去,却仿佛一寸光阴也未曾流走。 众仙一进入此界,便离开开始打量四周,熟悉自身道法流传,未马上的大战做着准备。其中最为激动的,则是何生等几位沉迷洞天术法的大修。 “妙啊!这些妖族,当真神通惊人!”何生看着四周那一片湛蓝的虚空,四下不住的掐诀探索“这并非切割洞天,而是自此一界啊!这一界的规则如何,还需要好好探究啊!” “好了!莫要在这停留了,管他什么规则,地水火风齐聚,诸方神灵可召,已经可以一战了!西南万里处,斩妖除魔!”武当莫可道人自背上解下一色炫黑朴实的真武斩魔剑,口气中却有按耐不住的无名火气“此次定当要那群妖族好看!” 他手持神剑,一马当先,数名性如烈火的除魔卫道者紧随其后,然而更多修士却是显出一丝莫名的犹豫来,这片刻迟疑,便将整个修士队伍拉成前后几份。何生犹豫的最久,自然落到最后。 莫笛压住剑光,与他并肩而行问道“何道友,为何如此迟疑啊?” “自成一界啊!这等自成一界,岂会没有什么规则变迁?”何生尚未勘破天仙大道,故而也遁光不甚急速,他一面赶路一面道“不知为何,我总感觉有一丝不妥!唉,居然还会有些畏惧,当真是道心不坚啊!” 莫笛本是认真听着,脸上却忽的浮起一丝莫名狠戾“怕什么!不过一死罢了!总不能让那些妖孽好过了!” “莫道友,你何出此言啊!”何生颇有些惊惶道“莫不是你也有不详之感么!” 莫笛眉头一皱,猛然加快遁光“前方接战!快快前来!” 何生一惊,连忙唤出法宝在手,然而脚上遁光却不由得又放慢了些许,他的心底的确是不知为何,怕得紧了。 然而怕死的,却未必就能不死了,方才接近战场,何生尚未布阵施法,就被几匹蜮马盯上了,它们齐齐长嘶,也不见什么动作,何生脸色一僵,一股暗色蔓延,转眼间一位活人就变作一块阴影,含沙射影乃是妖族的一大杀器,何生被那一丝微风轻轻吹过,便化为几不知是否存在的点点黑斑,随后消散的无影无踪,死的不明不白。 但这一番混战之中,他还不算如何惨烈,不过方一接触,双方已然各自伤亡大半。武当九子不过一个照面便与敌偕亡,但那一剑,好歹也拼掉数百大妖。而张天师更是三大仙宝皆未出手,便被三位大妖齐力突杀。 灵宗道人高举崆峒印,只见九龙盘旋,五帝候立,将剩下三十余人护在其中。他面露苦笑道“流年将军?想不到通天大军如此犀利,倒是我等孟浪了!既然如此,可否就此罢手,且各自留些余地如何?” 流年不知为何,也同样面露苦笑。他尚未答话,渊韶已然怒不可遏的冲了出去,她方才遇险,灵璇舍了自己一条性命,方才抢了回来,之后渊三也战死当场。她此刻满面血泪,凄厉如鬼,沙哑嘶吼道“掌门!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你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我宁愿死在这里!” 灵宗全力护住众人,哪有余力看顾住渊韶突击,只能勉强将其罩住,渊韶冲不出崆峒保护,她此刻已经没有一丝理智,索性也不顾那重重禁法,直接便崩裂金丹,焚烧魂魄,自绝当场,全身全灵的刺出一道凄厉血光! “坏了!”流年脸上苦色更重,他意兴阑珊的挥了挥手,将那道血色剑光击碎“罢了罢了,速速杀结此间吧!” 众妖领命突击,片刻之后,又是一片血肉横飞,归于死寂。   章三三 七杀 read336(); 而此刻的晓锋,依旧在识海之中未曾脱离,他立在本命星宫之外,正将第二颗血红大星,缓缓压入胸膛。 七杀,凶残暴虐,主离散,大凶不吉。七杀成将,与敌偕亡,故而七杀星幻化而出的,自然是一片战场。 只是一个恍惚,晓锋便见识海演变出另一番别样风景,他所立足的是在一个颇为荒凉的土丘之上,地面的泥土一片漆黑,若是仔细看去,这泥土根本就是腐烂成渣的尸骨,迎面而来的风中也充斥着一股干燥的咸腥气味。此处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一片红惨惨的血光笼罩着整片平原。 晓锋环顾四周,自己身前身后,包围着黑压压的万千兵马,正在向着自己的方向发起冲锋。看起来仿佛是两军对垒,而自己却不幸的成为了对峙之中最碍眼的目标。在那军阵之中,有猛禽异兽,更有恶鬼活尸,妖怪修士,目之所及,尽是寒光杀意。一支,是寂静无比的战士,他们的身上包裹着浓郁的死气,犹如无知无觉的石像傀儡,他们,只想杀戮。而另一支,则是一群癫狂到无法自控的混沌存在,正疯狂的摧毁这一路上的所有存在,他们,只想破坏。 这两支杀气腾腾的敌人,毫无疑问,都是最为可怕的对手,而他们根本无穷无尽,来战晓锋一人,不死不休! 晓锋缓缓踱步走下山丘,他只觉得似乎有一种别样的力量在身体深处涌动,周身骨骼里都泛起一股酸痒感觉,恨不得立刻能被砍个几刀在身上,而他更想的,则是将各种加倍的痛苦施加到敌人的身上。那些残酷的画面,却让他略微想想,都颇为兴奋。 晓锋似乎是明白了为何师伯再三嘱咐,不到地仙,不得参星,便是怕这凶星化入主宫,会让他变改本性。如今不过是破军入宫,就已经本性渐改了,若是杀破狼同主命宫,真的是不敢想象,只是如今拼死一搏时,倒也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晓锋舔舔嘴唇“有意思!来啊!” 晓锋猛一跺脚,一个闪身便出现在大军之中,劈手悍然夺过一杆大刀,直冲敌阵最深之处。这一跨步一出手,如同羚羊挂角,堪比咫尺天涯,分明是一种极高明的斗战遁法,身形如电,来去无踪,倒是和萧溪海当初的黑林遁法有些许相似。 这却是晓锋摸到的些许识海妙用,识海说白了便是自身魂灵居所,此处一切,还是在自身魂灵之中演化而来,固然凶星入宫之时能幻化诸般景象,然而自己亦是能复刻记忆中的种种威能。晓锋的经历见识,已经是远超他本身境界,那些绝顶神通,纵然只是模仿些许表象,也已经显得威力无穷。 虽然四九天劫的无尽天威和妖皇变幻莫测的手段均是让人难以揣测度量,但那实在是过于弘大高深,即便是晓锋在脑中苦苦思索,也完全无法想象出来。只有那萧溪海独战十万天兵的霸绝气势,简单朴实,却又威力无穷,一招一式都深深的留在晓锋脑海之中。他此刻身形神出鬼没,长刀挥舞,身形一晃,便是冲出数百丈外,一路上便见肢体横飞,一顿一扫,又冲出数百丈外,这征战沙场,纵横来去,无人能挡的威势,倒当真颇有些萧溪海战天斗地的风范。 只是晓锋终究不能一拳灭尽百万兵,只能在那不住的奋力厮杀,他刀下每倒下一名,便会有数百人再填上,眼前这无尽杀场,其中修罗兵卒,又何止百千亿万。 一时间,他已身陷重围,只觉得杀之不尽。 在这七杀所化的修罗场上,上阵杀敌,不过是无奈之举,但杀戮,也是唯一的存活办法。晓锋此刻神通非凡,几有天仙之威,手下几无一合之敌,然而即便是魂体没有消耗,精神上的疲惫也难以消去,那无尽的刀枪剑戟,终是开始将他身上不住的破开深浅不一的伤痕。 斗战之中,每一刀落下,敌人无不血肉横飞,即使是晓锋此刻模仿出那鬼魅一般的巨力急速,也难免不被淋的一身鲜血。此刻受伤已不似破军幻境之中那边有形无质,而是当真一道道血淋淋的伤口。敌我之血浇透全身,无数敌血渗入伤口之中,在这痛楚之中,反倒让晓锋觉得有一阵阵异样的愉悦,他只觉得体内涌动的力量越来越明显,出手间也渐渐带上了道道锋锐无比的星芒。 这点点星芒闪亮刺眼,有如光针。落到敌人身上,便立刻直如骨髓,再爆发开来,刹那间便会将那人全身上下钻出无数极细的孔洞出来,如同针囊装水,戳的人千疮百孔,让人痛苦挣扎,只欲求死,却因创口繁复微小,一时尚不得死,这可怕的星光力量,便是最为苦痛残忍的破军星力。 晓锋知晓若是想勾得命星入宫,此刻只有顺应秉性,方能引得命星自己来投,例如破军,便是要视伤痛为乐事,做到暴虐残忍,自然举手投足,皆可有星力随体所用。可随之而来的便是自身行事喜好会被不知不觉的随之改变,这让他如何能够甘心? 晓锋此刻已经感觉到了破军星力对自己那潜移默化的影响,即便如今是但求与敌偕亡的局面,但即便是这种拼命时刻,他也不愿做一个为命格所控的星奴。何况无意间入了破军之局,还能说在他性格深处还有一股天生的狠戾,但以杀人为乐,无论从何而言,俱是丧心病狂! 晓锋见过杀戮,无论是仙家斗法,败者魂飞魄散,还是荒年流民,杀人食肉寝皮,这都是一件让晓锋提不起丝毫兴趣的事情。无知*,往往会口出狂言,要做那屠万之雄;然而见过死生残酷之人,对生命总会由衷的感到敬畏。 晓锋曾经走过人相竞食的荒野,见过魂飞魄散的天仙,自己也数度在死生之间挣扎,他明白生命是多么脆弱,然而正是这份脆弱,会让每个人都以最为坚强的姿态去求生。他对死亡毫不恐惧,他也不介意用最决绝的手段抹杀自己的敌手,但那前提是为了自己的生存。他不愿意,也不可能去把杀戮作为一件赏心悦目的乐事。 杀伐果断,并不是嗜杀如狂,那些杀人为乐者,不过是以剥夺最宝贵的生命来证明自己的强大,这种懦夫的满足感,晓锋只觉得分外鄙夷。而如今七杀的残酷之道,杀戮之心,他不肯走,他也不屑去走。 晓锋不知道自己已经战斗了多久,只是他已经放弃了四处游走,而是站在一尸山之巅,不住的抛洒血肉。四面八方已经挤的水泄不通,即便是半空之中,也有无数敌人不住扑下,更不要说无数奇形怪状的鬼怪妖魔在不断攀爬上来,又纷纷滚落下去。 这座山已然有数百丈高下,兵甲爪牙铺就成乱石,血肉尸骨铸成高峰,而那赤红的血液已然汇成山泉蜿蜒而下,流淌成河。而那无数尸首,已经铺满了这整片腐血荒原。 而那些默然的杀手依旧默不作声的挥刀,而那些癫狂的疯子也一样毫不在意的扑咬。悟通识海妙用,晓锋此刻犹如战神,刀断则夺枪,枪折则抢剑,便是手无寸铁,也可空手将那些修罗恶鬼撕裂。然而他的心已经累了,既然不愿去迎合杀戮,享受杀戮,这无边的修罗场,便源源不断的产生那疯狂的敌手,让他杀到麻木,让他杀到放弃,杀到他,与这些冠以杀戮之名的怪物一起,同堕无间! 晓锋努力思索着杀戮之道,他不喜欢杀戮,但他也同样不喜欢死亡。若是说道杀戮之中的敬佩,他还是立刻想到了那面对漫天兵将狂笑迎战的野兽,那个面对四九天劫依旧悍然撑天的身影。他忽觉得此刻自己倒是有点明白萧溪海那份狂气所在了,杀戮,亦是求存!他的生命是那么的澎湃,那么的张狂,怎么能容忍任何人剥夺,如果有了侵犯,那便只能用最残酷的手段,去报复,去杀戮! 既然如此!原来如此!晓锋猛然丢掉了手中兵器,死死盯住天空,一个背生四翼,半虫半蛇怪物正俯冲而下,锋利的刀臂带着刺耳的尖啸,朝着晓锋头顶劈了下来!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晓锋却忽然龇牙一笑,笑的狰狞无比。 以杀止杀!欲夺我命者,人可杀,仙可杀,天亦可杀! 晓锋猛然发力,向天轰出一拳,这一拳轰出,只见那无尽尸骨,道道血河也一同冲天而起,犹如那一日的黑林之拳,如今这尸山之拳,亦能击破天际! 七杀,你既喜欢杀戮,那我便把你幻化的这一片天地,也杀给你看,这样你可能满意! 比之沉迷其中,为之杀戮驱使,这等凌驾其上,不动则已,杀机一动,天地倾覆,才算是真正的驾驭七杀! 在那吞噬天地的黑洞之中,缓缓冒出一颗血色大星,无尽的荒野在不断的崩塌,那些沉迷杀戮的傀儡疯兽都落入了碎裂虚空的混沌之中,而只有大星周围,有那浓稠欲滴的血光不断涌动,当一切散去,七杀也老老实实的融入了晓锋的识海命宫之中。   章三四 破轮转 read336(); 一片铺天盖地的血色涌来,腥臭刹那间便充塞了整个鼻腔,那股窒息和无力的感觉瞬间便淹没了整个识海,与金丹合为一体的三魂七魄全部被剥离出来,那股直达魂灵深处的寒冷恐惧,直接冲破心防,吓得徽鸿道人无法抑制的连声惨叫起来。 他终于想了起来,那被斩首,被扯碎,被雷电冰火乃至各式阴毒诅咒一便便的杀死的苦痛恐怖,在他以为是一刹那的时间,其实已经反复经历了数百次! 死生之间有大恐怖,这股恐怖之感,只是一个瞬间便压破了徽鸿的道心,若不是这一界虚空之中并无地磁之力扯坠,看他那云路崩散的情况,只怕会直从半空掉下去! 数百次死亡的经历,没有断尘缘,明心性的地仙中人,如徽鸿道人一般失态的,着实不在少数,便是几位修为精深的掌门元老,此刻也面色难看的紧。 张天师手持正一盟威符,默诵几句,便从那玉符上升腾起一片暖光,将那些惊魄未定的道友笼罩起来。一股股安宁抚慰和激昂鼓舞的力量不断渗入心底,借助这仙宝之力,她方才让诸人道心平复下来。 安抚了众人后,几位领头人物凑到一起,莫可道人环顾四周道“这里还是在方进入之处,这是轮回倒转,还是宙光复刻?诸位怎么看?” “若是妖皇出手,我倒是不能肯定。只是只有那一位妖将镇守,怕是还没办法复刻一界宙光吧。想来每次身亡,就轮转此处罢了,难怪那些妖怪悍不畏死,还如若先知,必然是知晓了这一重吧,可亏得他们有那勇悍次次轮回来过,想不到渊韶一时冲动,反倒是立了大功啊!”灵宗道人看着正抱着灵璇大哭的小渊韶,满面复杂的感叹道。 湘金道人是通灵抓鬼的行家,诸仙之中若论轮回之事,他可算行家里手。他掐算片刻,阴着脸道“何生道友说这里自成一界,看来的确不错,此处没有地府酆都,一界生灵丧尽,便是再度原地轮回。且被杀者均是混混沌沌,只有自绝一次,直面死生恐惧,方才能点醒过来。诸位道友每次是谁活到最后的?惭愧惭愧,贫道却是次次都早早毙命了!” 也不怪他脸色阴沉,即便是再熟悉阴鬼的真仙,也不会想亲身体验沦为亡魂的感觉,何况还是反反复复的被杀,实在是颇为屈辱。 诸仙一阵讨论,这近三百次轮回之中,有近百次所有人都死的糊里糊涂,而有独活至最后的,所见场景也皆有不同。在一番讨论后,方才确定一点,无论妖族哪次征战,死亡是多是少,那流年大将均是远离战圈,只守不攻,往往最后战场之上,只余他一人独活。 白忌手指在剑柄上滑来滑去“如此看来,此界枢纽,八成就是在那流年妖将手中了。虽然不知究竟是何道理,想来先发制人,将其擒住总是不错的!我峨眉之前独上通天之时,我便与他交手过,虽然此妖的确法力惊人,但若是能合众道友之力,必能一举而擒!” 诸仙眼中的三百多次轮回,对于流年来说,则是三天三夜的满眼血光。他身为此界阵眼,主持轮转已经让他筋疲力尽,即便如此,面对一界重置时的混沌景象,他依旧站的笔直,气质如迎风松柏,万古长青。 流年的本相乃是一只辟邪,身为神兽嫡传,他统领极西苍莽,当初被无名找上门来之时,他乃是八大妖王中唯一不战而降的。这倒并非流年贪生怕死,立国通天之后,无论上下何妖均对流年赞不绝口,他固然不如萧溪海那般勇武,也没有去似理正那般上下经营,然而无论文武内外,流年均是无一不做,无一不精。 他样貌气质均是绝佳,若非顾及他四方大将的身份,那些鸨精狐妖只怕是会日夜纠缠。而让流年放下一方为王基业,为妖皇四处奔走,只是因为当年无名许诺的那一份梦想,让妖族,亦可升仙! 流年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升仙,谈何容易,但是无名的力量和计划,给了他一个近在眼前的希望。 妖族是异类,没有天劫,只有天罚,百年一次,永无止息,直到魂飞魄散为止。人族从来没有看得起妖族,即便是对待妖族态度最为温和的瀛洲,也时常会有弟子斩妖除魔,因为这天罚便是天地打下的标签,不得升仙,不得存世。如果说人族是天地宠儿,可修炼成仙不朽;那其他万族,则只能成妖,在无尽的天罚中挣扎。 没有几个妖会像流年这样恪守行为,如同一个彬彬有礼的人族贵胄,大多数妖都是随心所欲地生活,只为在下一次天罚到来之前好好享受,或是竭尽全力去准备应劫的助力;而若是觉得无望躲过,便更是肆无忌惮。所以那些恶妖大魔往往会让正道中人怒而拔剑,而后更是对整个妖族都为之不齿。 流年渴望改变这一局面,他铸就西极妖城,立律法,勤教习,兢兢业业的经营了数百年,却依旧未能作出什么改变。曾经有一只没有名字的犬妖对他流着血泪,声声嘶吼道“你说我们要学人,可再怎么学,我们还是妖啊!我们就能不死了么!这该死的天罚就能结束了么!”葬下那只犬妖之后,这嘶吼声在流年耳边萦绕了数百年,直至今日,依然在不断回荡。 又是一番轮转结束,群妖再度出现在流年身后,他幽然一叹,看向东方,轻轻道“这一次,就该结束了吧!” 火鼠侍卫耳朵动了动,没有答话,因为他似乎是听懂了,又似乎并没有懂。 诸仙云驾缓缓停在众妖之前,这一次两面人马虽剑拔弩张,却又有一种莫名的平静。如此对视了三息时光,莫可道人眼中杀气升腾,终于忍不住哼了一声,盯住流年就要动手。 灵宗道人作势虚拦了一下,迈步而出道“流年将军,你这等自成一界的阵法着实精彩,只是不知若你身故,这阵法可还能运转?还不交出我等弟子,住了逆天之举,莫非流年将军当真要拼个全族尽灭不成?” 流年点头道“此阵乃是陛下所设,我乃是主阵之人,我若身故,轮转界虽不会崩塌,但生死轮转便会恢复如常,如此的确会是场血战。可即便你们当真破了轮转,还需再过酆都,之后就是见了陛下,你们又能有几人可挡陛下神威?”他挥手间撕开一片虚空,露出外界群山“与其平白丢了性命,不如还是速速归去吧!” 灵宗掌上崆峒印缓缓浮起“狂妄无知,既然已洞悉往来种种,此次只需我等数人出手,便可全歼尔等群妖!妖皇逆天行事,岂能得成!” 流年苦笑道“既然如此,我也无话可说!” 他连同身后群妖骤然消失,显然已经跳出此界,只留下那一道尚未弥合的虚空出口,仿佛一句无言的警告。 眼看一场血战免去,诸仙却陡然安静了下来,几个地仙看着那虚空通道,个个面带苦色。徽鸿道人耷拉着脑袋,率先走过去,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诸位,贫道,咳咳,贫道实在是道心已破,无能为继了,这,这,贫道,贫道还是先走一步!”说罢他抬袖卷云,遮住那一脸羞愧,仓皇而逃。 茅山的雷丁道人也离群而出,颇有些羞惭道“贫道修为太浅,本以为凭一二符法,也能给妖族些厉害瞧瞧,不想先前数百次皆是拖了大家后腿,贫道也还是告辞了吧!” 这些或是惧怕,或是自知道法不足者,纷纷站出,转眼间都离了此界。与剩下三十四位天仙并肩,有资格留下的,不过寥寥七人罢了。 在那出口处,灵璇反复劝着渊韶,让她回山静候消息。渊韶也知道自己的确是师父的拖累,回忆起那三百余次轮回中,她不知多少次见到师父为救自己而身死道消,哪里又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只是离去之时,她心中又放不下晓锋安危,纠结之中,只好抱着灵璇道人抽泣不止。 灵璇轻声哄着渊韶,好在窥破阵眼,再度破空也不是片刻之事,倒是有时间慢慢的去哄她。其实渊韶又何尝不明白自己的修为,在此时此处已是不得不走,但正因如此,她更是对师傅安危无法放心下来。明白了已经耽误了许久时间,也让她更是挂念晓锋,直到离去之时,她仍旧是忍不住泣涕涟涟,心中对自己修炼时的怠慢懒惰不住发狠。 待得众人离去,灵宗弥合了那一道裂口,环顾诸人,一股惨厉决绝的气势油然而生,见识了如此大阵之后,便是最为狠绝的莫可道人,也不敢说能破阵而出,再对付的了那有如一般的妖皇。虽然已经明白着实是小觑了通天众妖,但既然要奉天命,除妖魔,便只能舍却生死,卫道一搏。 何生道人自然是留了下来,不说为了寻找他那生死不知的衣钵弟子,单是这数界嵌套,自成法则的奇阵,对他而言就如美味之于老饕,完全无法放弃。他找寻了许久,骤然顿足叫道“好心机!此阵节点就在方才那通道之中,这妖将逃离之时,居然还不忘阴上一把!” “好贼子!就在此处可是?”白忌道人再度运起仙剑“看我破之!” 一剑方才劈开混沌,突然自那虚空中喷出无尽光焰,只见一道熔岩巨流从中喷射而出,刹那间便冲出数十里外,更好似无穷无尽一般在那不断喷涌。诸仙灵眼天目张开,穿透那熔岩喷泉,自那通道看进去。 只见下一界中尽是熔岩烈火,上无天,下无地,如此情景,当真有如酆都地狱一般。诸仙面面相觑,不过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得各自掐诀催法,做好护身辟火准备,这才冲入那烈焰熔岩之中。 诸仙方一进入,一股开山巨力陡然扫了过来,那力道简直足以覆海抛岳,在一阵令人发麻的噼啪声中,一位未做防备的修士护身法宝被一击而破,而他的肉身被那内蕴巨力的熔岩一包一搅,登时化为焦灰齑粉,丧命当场!   章三五 梦缠绵 read336(); 此刻,在通天峰半腰,理正坐在空无一人的大殿之上,不住的唉声叹气。他面前案上放着一盏油灯,只见那灯盏由青铜所铸,样式奇古,其中未见有油水灯芯,只燃着一块小指大小的炭蜡,火呈幽蓝,不住的上下跳动。那火焰一跳一跳,忽的腾起寸许高的一缕,有无数细小若尘的火星飞溅出来,那些火星飞射出去,在落地刹那间便化为万千群妖,将大殿内外挤的水泄不通。 理正猛然跳脚起来,他环顾众妖,怪叫一声,直扑向那正中那人。只见那人身着五色长衫,风度翩翩,正是流年。 理正两只手在流年领口前抓挠痉挛,一双斜眼瞪得老大,口中不住的喷着涎水“你,你,你,一众兵将俱在,你怎么敢不战先退!你这样开门揖盗,要是坏了陛下的大事,你担待的起吗?!” 流年微微一笑,拱手道“大总管,我等奋战三百一十九次轮转,拖延了四十个时辰,倒也算是不辱使命了。如今那人族修士已经窥破轮转奥秘,在下并不惧一死,但总不能将我族兵将,就这般尽数拼掉啊!” 理正挥着拳头“此时不拼命,你想何时拼命!我族兵将,何时有你这般贪生怕死之辈!” 这话说的就有些重了,一旁一头呲铁面色不虞,开口铿锵有声的道“大总管,流年将军可不是什么贪生怕死!还请慎言!” 理正环顾众妖,见个个面带不善,他一时有些拉不下面子,顿时脸色阴下来,哼了一声,大声喝道“看什么看,站着干什么,都出去列阵好好防备去!去去去去去!”说罢一甩袖子,转到殿后去了。 流年微微苦笑,他方才忽觉神魂不稳,竟有些耳鸣目眩,不由得身形摇晃了一下。流年深吸一口气,稳住一息妖元,方才站稳行礼道“属下鲁莽,请大总管见谅,流年这就去率兵防备去了,有劳大总管看阵。” 理正的声音从殿后传来“快去快去,莫影响到陛下!” 流年以一己之力扭转轮回数百次,虽借了大阵之力,也是损耗不轻,安排好排兵布阵之后,便去闭关修养了。那诸妖则纷纷去到山峰各处,虎踞龙盘,又布下一道锁山大阵,将峰顶牢牢护住。这阵法朴实凶恶,完全是聚力发威而已,方才是妖族的正统手段。 此刻峰顶之上,妖皇和萧溪海不见踪影,而在囚星殿中,绑缚在那大柱上的诸人,周身均有道道星光渐渐亮起。这些星柱远近不同,之间星光流转,勾勒出道道符文,显然妖皇口中能为他颠倒天机,引来升仙之路的群星易宿大阵已然开启,不知何时,便会出关升仙。 邱淑鸾蹙眉看着身上越来越亮的紫气星光,不由得面带忧色,而在她对面不远,晓锋盘坐在地上,面色忽悲忽喜,百般表情走马变幻,显然正在心关中应对重重凶险。这星宫心劫任何人也无法插手,邱淑鸾此刻也不由得有些担心。 贪狼,桃花化煞,贪骜招祸。贪狼凶险,尤在七杀之上,居三凶之首。贪狼的本质便是欲望,而欲望是最凶险的刀锋。其中重重幻境,均是自心底欲望而发,更是亦幻亦真。晓锋道行尚浅,还未看清贪狼星如何入体,便堕坠幻境之中,刹那间便失了真我。 “到家了!到家了啊!”汤道德老泪纵横,看着那虽然破败却尚算完整的山庄,哽咽着蹒跚前行,推开那碎裂的门板,就此倒在地上,嚎啕不止。 二小随着老爹跋涉了这些苦痛时日,已经是颇有些少年老成,但终于回到了居家之处,也不由得一同垂泪。好半天,三人平静下来,拿四周野果填饱了肚子,汤道德尚在那边忙里忙外,晓锋却感觉一股困意,那是一种说不出的疲惫和安心,他随便揽了些干草铺到遗留下的一个床板上,拉着晓雪便一同躺下,安安心心,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 春暖花开,汤家山庄再开,当地新来的知府并未昧下此处地产,不过旬月以来,山庄上下已然焕然一新。诸多逃回来的老乡依旧回来做了长工,每当忙活的热火朝天的时候,众人再回忆那逃荒岁月,当真是恍如一梦。 四月十五,双春双闰,诸事大吉,如此黄道吉日,汤家庄里也是张灯结彩,准备盛大喜事。却是让晓锋与晓雪两人完婚,此时虽是大荒刚过,不显富贵,然而有酒有肉,已然是颇为喜庆。 四里八乡熙熙攘攘均来祝贺,晓锋身着新袍,胸带红花,在门口不住的和往来宾客见礼,他只觉得说不出的开心喜悦,当真是忍也忍不住笑容,直笑得嘴角都酸了。 未时三刻,良成吉日已到,汤晓雪穿着一身大红吉服,盖着流苏喜帕,由伴娘搀了过来。晓锋看着那窈窕人儿,只觉得喜帕之下有一双炽热的眼光正看着自己,那眼光如同烈日骄阳,看的自己全身上下都快要冒出火来。虽然春寒刚过,他这一时半刻,竟冒出一身汗来。 晓锋不由得暗暗咽了一口唾沫,方才接过喜带,牵着新娘走到堂前,行那三跪九叩六升拜的大礼。而后新人踏麻袋,入洞房,有喜童送来秤杆,请新郎挑去盖头。 晓锋接过秤杆,手心汗津津的,不得不攥了又攥,他只觉得之前似乎是叩头力气用的蠢了,磕的此时脑子里一阵阵的发晕。将那盖头一挑开,晓锋只觉得更晕了,眼前的人儿就如从画中走出来似的,一双黑眸,两片红唇,那一抹羞中带喜的浅笑,直把晓锋他整个人如雪狮子向火,都化进去了也。 见晓锋呆看着不动,晓雪不由得脸更红了,她羞转过脸去,只低头瞄着,一旁的老红见状,登时拍起了巴掌“哎呦呦,新郎官可别光顾着乐了啊,还没敬茶咧,等到了晚上,再好好看看不迟啊!”围着的宾客顿时哄笑成一片,可把晓锋也憋了个大红脸,连忙逃了出来。 新娘换了衣,到前堂来拜见大小,晓锋和她脸上红晕都退不掉,看着这两个红脸娃娃,可把一众亲朋乐个不行。汤道德止不住呵呵的笑着,简直乐的说不出话来。大荒刚过,乡间也没多存酒,可如今这一番冲喜,直叫酒不醉人人自醉,大家伙吵吵嚷嚷,宴席终了,还大多不肯散去,把洞房挤的水泄不通,看着新人喝过三个交杯酒,还兀自闹个不休,翻被子,数节扣,吵吵嚷嚷,直到红烛燃尽,这才各自散去。 喧闹散去后,只剩那一盏油灯昏黄,映在新人脸上。虽然不甚明亮,可依旧可见那一抹嫣红,美的惊心动魄。晓雪低着头,轻轻伸手拉住晓锋道“相公,夜深了,早点歇息吧!” 晓锋点了点头,依旧还是坐着一动不动。晓雪虽低着头,但能见到那耳朵根都红了起来,她犹豫了一下,这才伸出手来“相公,俺来给你宽衣。” “啊!那个,我自己来,我自己来。”晓锋如梦初醒,连忙转过身去,笨手笨脚的脱去衣物。他方才叠好,一回头,便看到晓雪已经坐在床上,衣衫上架,只穿着亵裤小衣,嫩生生的小腿和雪藕似的臂膀都露在外头,还有那脖颈之处一片白腻,昏暗灯光下白的晃眼。 晓锋顿时一呆,只觉得如同灌下三缸酒,踩住十根针,全身的血都滚沸起来,腾腾的冲到头上,一时间头重脚轻,连自己名字都不会说了。 他一步步挪到床前,坐到晓雪对面,这般对视片刻,屋内越发静了,只有那喘息声越来越大。 晓锋轻轻挠了挠嗓子,觉得喉咙中干渴的紧。晓雪脸上的红晕顺着那玉颈蔓延而下,直把手脚全身都红了起来,她身上似乎也有热腾腾的气体不住散发,一股股女儿香气不住的勾着晓锋。 两个人对坐了怕有一刻钟,晓雪方深吸了一口气,略带羞恼幽怨的道“相公,你还没喊过俺呢!” 晓锋连忙咽了一大口唾沫,这才开口道“恩,娘,娘子。见过娘子。” 晓雪这才抬头展颜一笑,她自枕下抽出一条长巾铺在身下,一只玉臂勾住晓锋脖子,把他轻轻拉倒。晓锋只觉得身下一片滚烫绵软,简直要将自己化了去。晓雪早闭上了眼,一双红唇凑到晓锋耳边,喷着热气糯糯的道“相公,俺终于是你娘子了。” 一句言语,许了多少深情,一夜灯火,摇曳几番云雨。 好道是:轻解罗衫,片片馨香凝玉脂;抽散金钗,一片青丝铺流云。颈项交缠,耳鬓厮磨,佳人香汗湿锦被;肌肤相亲,唇舌纠缠,只羡鸳鸯不羡仙。片片残红已落尽,一夜荒唐才始歇。   章三六 注定痴 read336(); 春晓罢了,晓锋怀抱玉人,看她面带浅笑,轻蹙蛾眉,当真是又怜又爱,恨不得就此沉入温柔乡,与其相伴终老,了此一生。他眼中柔情又化作浓浓惆怅,慢慢将手抬到眼前,这只手润如黄玉,指掌有力,分明不可能是一普通乡民所有。晓锋重重一叹,又依依不舍的嗅了嗅佳人的发间香气,这才缓缓闭上眼睛,将心识沉入虚空。 晓锋努力维持心底清明,他似醉似醒,正去找那唯一真我,只是贪狼搅乱,一阵迷蒙紫意蔓延,让他最终却还是迷醉在那恍惚之中,在虚无之中昏睡过去。 大梦初觉,一缕晨光照进,将大殿之中映得一片通明。晓锋眼皮抖动几下,这才不情不愿的睁开,他看着这熟悉的殿堂物事,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个梦当真是真实无比,只是香艳之中,却满是遗憾。 上昆仑修道,远离凡尘苦痛,终于将晓锋拔出火坑。自那以后,他已是再也不愿回忆那段生死之间的苦痛。他甚至将其完全抛之脑后,却不曾想,只是一夜入梦,便发现自己从未放下。 若是当真能如梦中那般,便是不得长生仙缘,又有何不舍! 晓锋在这厢怨艾不止时,渊韶一阵风似地跑了进来“晓锋,你醒啦?来来来,六师兄把他的白铜蛇果放到山外去吸纳冰气去了,走,师姐我带你去摘两个去?” 晓锋将那散漫神思一收,收拾了心情,方应了一声,便被拉着跑了出去。他一面跑一面歪头思索道“师姐,白铜蛇果不吸足冰气,再放置三十六日,功候可是要弱上九成的,我们现在摘有什么用啊?” 渊韶伸手捏了一把晓锋的鼻子“傻了吧,你不知道哦,那白铜蛇果可是又脆又甜,细细冰冰的,可好吃了哩!等六师兄都收回去了,就全入了药啦,你再想吃可就吃不到了啊!” 晓锋眼珠一转,坏笑道“既然如此,就给六师兄留下入药所需,我们多摘几个,也好让师姐你吃过瘾?” 渊韶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不错不错,还是师弟知道疼人,嘿嘿,我带了师傅赐下的破障潍坊灵符,保证神不知鬼不觉,到时候也让师弟多吃两个哈!” 两个人捏了隐身法,鬼鬼祟祟的溜出洞去,那青鸟似是看到了,但也不敢招惹这两个小魔星,拍拍羽翼便飞走了。不过倒是有比他们更无法无天的,方才走到洞口,便听到猴子的声音响了起来。 “两个小魔头又出动了啊!” “又有人要吃亏了啊!” “昆仑弟子居然如此不思上进,祸害一方。” “真是让我们都痛心疾首啊!” 渊韶磨着牙,从嗓子里面压着声音道“你们两个,又想剃头了么!” 两只猴子拍拍屁股就走“哎哟,不管了不管了,你们两个并蒂莲蓬,同胞葫芦,想干啥就干啥去哈!” “就是就是,我们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看到,而且也不会随便说露嘴的!” 俩猴子回头做了个鬼脸“只要分我们一点就好了啊!” 渊韶意外的没有发火,反倒是脸色微红,稍带喜色的拉住晓锋就走。两个人一路摸到邻山的峰顶之上,渊韶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晓锋闲聊着。 她似是无意中提起一般说道“晓锋师弟啊,听说掌门师伯的两个弟子要结为道侣了,师兄师姐的喜事,我们到时候也去看看热闹吧?” 晓锋应道“那是自然,师伯肯定也会带我们去的吧!” 渊韶头也不回,只是声音有些弱了下来“同门结为道侣,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呢,其实,我也很想如此呢!”说到最后,她已经是声若蚊蝇,连隐身术都有些闪动了。 晓锋没有应声,他眼中闪动着异样的神采,仿佛半梦半醒的旅人一般,只闷头跟在后头。 渊韶忽的一停,晓锋一时没收住脚,不由得撞在她背上,几缕青丝拂过,顿时有一股馨香扑鼻而来。 晓锋抽了抽鼻子,忽的眼前一黑,一股更浓的香味扑面而来。却是渊韶一个转身,把他扑倒在雪地上“晓锋,如果让你和师姐结为道侣,你可愿意?” 晓锋楞了一下,他看着渊韶咬着牙的那副故作凶狠的模样,不由得心里又是一软,伸手为她挽起散乱的鬓发“师姐,你是说真的么?” 渊韶依旧咬着牙,但已经挂上一幅又羞又喜的表情“这是自然!晓锋,你这是愿意了么?”她眼神闪动一下,猛然闭上眼,亲了下来。 晓锋眼中的迷乱终于清明下来,他轻轻用手挡在唇前“师姐,可惜,你不是真的啊!” 晓锋狠狠的一咬舌尖,奋力惊醒过来,他看着自己周身不住冒出的星芒,不由得苦笑起来“好个大阵,竟然引动本命星力迷乱神魂,这等幻象也着实太可怕了!” 他抬头望天,心中不由得牵挂起师伯师姐起来,此刻的昆仑山上,玄钰洞里,那两只猴子可有护好毛发?师伯是不是又做那甜腻至极的餐饭了?没有自己陪师姐胡闹,她是不是能安心练剑了? 原本自己慨然就义时候,一副云淡风轻,现在事到临头,反而有些不甘不愿了呢! 晓锋不由得笑了起来“我终究还是一个贪生怕死的普通人啊!” “你知道就好,呆子,还笑!”西乡自柱后转了出来,贴着晓锋耳边道“别说话,随我来!” 晓锋只觉得周身一轻,那牵星锁竟就此脱落开来,他不由得惊讶道“西乡姑娘……” 他尚未出口,嘴巴已经被西乡捂起来“呆子,莫说话了,快随我走!” 晓锋立刻安静下来,蹑手蹑脚的随着跑了出去。两人躲躲藏藏,从岩缝之中摸了出去。离了山巅,西乡带着晓锋转到一处山洞之中,只见洞内深处一道清泉汩汩流淌,西乡浅浅一笑道“快些走吧,此处山泉下通暗河,一路的禁制我已经为你破开,你使水遁就可逃出通天,快些走!这次可要藏好了,莫让陛下再把你抓回来了!” 晓锋犹豫道“可是我若是逃了,西乡姑娘你不会有事么?” 西乡眯着眼睛凑上来“呆子,你还不懂么?”她轻轻在晓锋唇上一点,笑的妩媚倾城,不可方物“我现在心头唯一之事,就是你的安危啊!” 晓锋的眼前一下模糊起来,却是西乡将他一把推入水中“呆子,还不走!” “要走一起走!”这一句嘶吼堵在嗓子眼里,反复冲突,却是始终喊不出口。似乎只要喊出这一句,便会有天大的祸事一般。 晓锋只觉得脑中冲突剧烈,他一面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拉住西乡,一面又深觉不妥,这般纠结懊恼之下,简直让他头痛欲裂。在这剧痛之中,晓锋脑中一片混沌,眼前只觉得有无数幻境变幻,周身内外如同针扎,眼前水波尽数化为鲜血,而身后是无尽深渊,自己正在不断下沉,下沉,直到无间。 啊啊啊啊啊啊!晓锋嘶吼之下,死命找出那一丝清明,他肃清杂念,坐守心斋。如是许久,方才勉强挣脱那苦痛深渊,再次从灵台醒来。 晓锋此刻灵体暗淡,神魂已然受创不浅,然而终究是彻底清醒了过来。 晓锋体会着命宫中的三颗大星,不由得苦笑起来“想不到,想不到这样也能引动贪狼,好险,当真好险!” 帝星坠乱剑诀一旦运行,便中不可断,晓锋不顾自己神魂受损,依然全力依诀开始凝聚本命星剑。片刻之后,一柄大剑便自成形,由虚化实,在他识海之中沉沉浮浮。 这柄大剑有六尺长短,两掌宽厚,两尺惨白边锋,三尺赤红锯牙,一尺狼首粗柄一路延伸而上,形成犹如脊肋的暗紫剑脊。晓锋对此不由得略微吃惊了一下,此剑之中,杀破狼三星力颇为不均,破军只有不到一成,其最弱倒是也并未太出乎意料之中,毕竟命力契合,本就是说不清的事情。而贪狼星力竟能压过七杀,占了六成之多,难不成自己竟然最让贪狼慑服不成。 晓锋虽想不明白,但眼前这本命星剑如此之大,倒是让他颇为欣喜,虽然不是传说中的九尺神锋,但六尺巨剑也足以让一般只能凝聚尺半星剑的修士惭愧了。 然而晓锋并不清楚,若是紫微武曲一类正星,所得本命星剑,驾驭越多,凝聚星剑越是厚重强大,而秉性越是符合,星力比例也越大,如此判断自然没错。但对于凶星入宫,却统统是反其道而行之,贪狼迷性,七杀食魂,晓锋自以为是的理解星力,顺应秉性,只不过是开门揖盗之举,让那凶星入宫,自此主命罢了。这等凶星巨剑,虽然威力无穷,然而祸害迷失的危机更是极大无比。 人如蝼蚁,自以知天;其浅薄犹如猴中智者,去与那圣人论道,便是思虑再深,不过徒增笑耳。   章三七 壮哉担生 read336(); 酆都界中并非当真是地府酆都,然而其中凶险也不亚于幽冥。这一界无天无地,只有无尽熔岩,并且独立于诸天之外,对于诸修而言,便是在这一界中,请神、招鬼、移星、秘法,十有八九皆是无法使用。而对不擅奇门妙术,单凭天赋神通吃饭的妖族来说,则是再好不过的战场。 三位妖将以一身洪荒之躯,秘传神通,一时间竟死死压制住了群仙。 镇北大将军蜚牛斩梅现出原形,一头百丈火牛往来冲击,他周身裹挟着无尽火气,行动快如电光,在这火海熔岩之中端得是如鱼得水,冲击之时更是带着巨量熔岩来回奔涌。每一击都足以将山川大河化为流火之地。 而镇南大将军担生原形则是一条上古巴蛇,身长足有数百里长短,蛮力之大近乎无穷无尽。而他又天赋神通,身形忽大忽小,显得时隐时现,仅仅凭借他那堪比鲲鹏的巨大身躯,一翻身一甩尾,俱是天惊地动。 镇东大将军林白则隐于一旁,窥得一丝机会便窜出扑击,每一击必杀一人,而他也数次被反击而死,但在下一刻又不知何处冲了出来,简直令人匪夷所思,当真神通莫测。 在如此凶险的境地,众仙自然聚到一起,可方才几个呼吸,便已有四五位大修殒命,当真让一众仙家又惊又怒,不敢再有藏私。崆峒印九龙盘旋,但在此处五方天帝身影并不曾浮现,灵宗一面不住掐算,探知熔岩之中的凶险,一面暗暗以神魂沟通印灵“崆峒前辈,还请多多仰仗您了!” 通灵法宝乃是绝世稀品,然而这等神器,自然是通灵之中的佼佼者,完全可以看做一个前辈修士一般。崆峒印将意念传入灵宗识海,倒与神念通话一般无二“此处隔绝五行,自成一界,我出手未有神力相助,留存的神力只有一击之力,你且慎用!” 灵宗尚来不及回应,那一团几乎将熔岩都焚化为气的烈焰再度冲突过来,狠狠撞在正一盟威符所化光帐之上,那团烈焰分明是一异兽蛮牛形状,只是来去如电,根本看不清外形,只有撞击之时那刹那方才能有所察觉。张天师又何尝不是在暗暗沟通仙宝,那看似防御的护身光帐已暗中化为网兜,张天师凭借身上法衣硬抗一击,虽是口鼻喷红,灵宝破碎,但也终于用正一盟威符之力,将那疯狂突击的火牛给定住片刻! 此刻机不可失,灵宗当机立断,他将手中大印一抛一盖,只见那玉印上崆峒二字亮起,瞬间出现在火牛上方,无声无息又凝重无比的覆压而去。 千钧一发之刻,忽然一面黑墙自熔岩中浮现,细细看去,竟是一条粗达半里的巨大蛇身,蛇身之上,每一鳞片皆有十数丈方圆。巨蛇盘绕,如同凭空起山峦,牢牢把那一团烈焰护在当中。这防护严丝合缝,水泻不出,崆峒印竟无从穿越,这一击只得印在这巨蛇身上。 崆峒者,山洞也,取至坚之处自有孔窍之意。这大道符箓方才印上,顿时有一声惨嘶响起,只见巨蛇周身鳞甲掀张,不住扭动,炽热的炎火全数渗透进去,原本畅游火海的坚甲厚皮,瞬间便被烧得皮开肉绽。那巨蛇扭动之时,千百里内那无量熔岩全部翻腾起来,显得极其痛苦。 眼见这等机会,真武斩魔剑和三五斩邪雌雄剑顿时一声啸叫,跳出主人手中,吸纳了足够的真力,齐齐斩在巨蛇身上! 此时巨蛇周身孔窍齐开,原本硬如玄铁的黑鳞钢骨,此时也如烂泥朽木一般,只见真武剑一剑绞杀,剥鳞去皮,剃肉拆骨,批郤导窾。巨蛇周身骤然一鼓,顿时骨肉脱离,松散成一滩皮是皮,肉是肉,骨是骨的奇怪物事。数百里长的巨大妖身,被这一击给活生生的切成条条缕缕的碎片一般。 真武斩身,三五斩魂,那雌雄剑没入虚空,只听一声交击鸣响,众人恍惚间,似乎那巨蛇变为不过数丈的小蛇,又变作漫天卷地的*,而后幻象尽消,却是这一击已然斩破其前生后世,定下了巨蛇魂飞魄散,不得超生的下场。 “担生!”蜚牛斩梅大叫一声,几欲哽咽。他猛然长嘶一声,向着莫可道人突击而去“给我死来!” 此时真武斩魔剑尚未归鞘,莫可长眉倒竖“妖孽,当我手中无剑,便不可斩你不成!”他舌绽春雷,并指为剑,一道无坚不摧的剑气迎向斩梅这一击。 剑气火光尚未交接,只见斩梅头顶双角骤然一亮,却是引动莫可道人那一丝无名怒火,刹那间这一丝怒气化为真火,直接烧在识海元婴身上。莫可道人本就被吸纳了众多真气,内部亏空,又骤然受此重伤,不由得失了分寸。他手中剑气消散,被斩梅狠狠一击顶在身上,刹那间五内喷火,便化为一团尘灰。 斩梅扫视向失声尖叫的武当中人,他双眼血泪涌动,在那一团烈焰中,他头顶双角正节节化火燃烧。 “老牛我千年修为不要,也要让你们付出代价!统统给我死来!” 斩梅的双角犹如白蜡投炉,转眼便燃烧殆尽。蜚牛点角,烧的不仅仅是一身修为真元,更是他身为神兽异种原本无穷无尽的寿元。而与如此代价相对应的,则是其中蕴含的莫大威力。蜚牛驭真火之能不如朱雀毕方,然而若论虚火,他则是最为拿手。 喜怒哀乐,任一情绪,皆可化为无穷心火,武当九子见莫可道人被杀,又如何能保持道心清净无波,只一刹,九子中的六位,均被引动心火,自内而外的化为灰烬。 “孽畜胆敢!” 张天师凤眼怒睁,法决一引,阳平治都功印向着斩梅呼啸而来,印光所到之处,沿途熔岩火光尽熄,凝结化为玄青黑岩,再化为粒粒齑粉,这一击已然是怒极而发,威力无穷!而斩梅此时正是周身真元耗尽,根本无力反抗。 “走!”蜷缩在一旁的巨大蛇尾一摆,竟把这一击挡了下来,而那蛇尾被这一击,原本便碎裂脱离的皮肉全部消散,露出数里长的森森白骨。 此界隔绝地府,混淆生死,担生竟一时还并未死去,他昂头长嘶道“林白,带斩梅走!” 巨蛇忍下剧痛,摇头摆尾,甩下片片血肉,凭借那巨大无朋的身躯,将诸仙全数包围其中“快走!” “担生!你这个蠢货!”斩梅眼中滴血,口中喃喃道“这么久了,还是一个蠢货!” 他仍旧站在原地,虽然双角俱断,但又从鼻尖里缓缓冒出一根细角“蠢货啊!” 林白猛一闪身,出现在斩梅面前,一巴掌就打了上去“他的确是个蠢货,你也要跟着蠢么!” 斩梅悲愤长嘶一声,化身为一团细小火焰,落在林白掌中,未等林白带着他逃亡开去,便有一道漏网的雷光追踪而来,贯穿了林白胸口,顿时血花怒放! 林白面无表情的往前骤然一突,竟是窜出一具身外化身,原先那一具残破肉身被他抛在身后,随后又是分化出数个化身,无论气息真元俱是相通,此等神通当真匪夷所思,众仙茫然的一刹那,便被他硬生生挤出包围区,带着斩梅逃亡开去。 担生此刻也很惊奇自己还能战斗,诸仙的每一击俱能消融数里河山,而担生身为上古巴蛇的后裔,其周身血肉强硬之处,片鳞可当群山,若不是已经重伤垂死,一般初入天仙者的剑术法宝,根本无法伤害到他。 担生此时已将身中崆峒神印的符文逼散,他往来游走,舍命搏击,靠那数百里的蛇身,竟然硬生生的把诸仙都一时拦住在远处。每一瞬间,都有无数剑光符箓落在那如山蛇身上,本就被切削拨散的躯干被这一波合力猛攻,直打的血肉横飞,几乎瞬间便将其削成一条骨蛇! 众仙方才松了一口气,正待追杀,就听得一阵阵如同雷鼓般的奇异响声,只见那巨蛇骨骼咯吱作响,犹如雷鸣,他并未垂落熔岩深处,而是自他周身每一骨节都响起狂野的吼叫。 “来啊!” “继续来战!” “都不许走!” 担生此时竟还能活! 他一面奋力游动,用那白骨身躯铸成一道截断群仙的城墙,死死将诸仙拦下,他只觉得神思混乱,不由得在那分神乱想“斩梅,斩梅现在一定在骂我蠢货吧!哎,他气什么呢!我本来就不聪明啊!” 担生白骨绞动,直把这一方天地都震动起来“你们都给我留下!” 白忌手中青莲怒啸,似是因这妖怪猖狂而怒发冲冠。仙宝发威,白忌借之全力一剑,顿时绽开万千青莲,将无尽熔岩都生生化去一个百里方圆的巨大空洞。 这一击威力可怖至极,足以开山断岳,断江分海,一剑便将担生拦腰截断!尽显仙剑之威! 在这恐怖的一击之后,担生竟还不死,他那皮肉半脱的巨大蛇脸之上看不出表情,但他那用魂灵发出的咆哮声中,竟然带起了一丝笑意。 “这样就能,就能难住我么!” 担生拖着残躯,一口咬住掉落下来的巨大蛇尾,以自己残躯为兵,再度挥舞着拦住群仙“我只是一只喜欢睡懒觉的蛇而已!但是在我好好睡一觉之前,你们,都别想过去!” 担生衔肢而战,那白骨轰鸣,发出阵阵狂笑! 下一刻,他再度身中一击,被硬生生扯成四段! 担生周身震颤,他的灵光陡然一散,这一击乃是诸仙合力,直奔神魂,直打的他三魂六魄散尽,一点真灵将亡,实在是再难维持了。 担生猛然一甩,将一身骨节尽数朝着诸仙抛掷过去,而后巨口大张,那一个脱落的骷髅,朝着白忌噬咬过去! 白忌负剑于背,静静看着担生的巨首扑到身前,直到只有十丈只遥,却是再也没力气咬下去了。担生大如山峦的骨骼片片碎裂,无数玉雪缓缓沉入熔岩,陷入那无知无觉的黑暗之中。 在这魂飞魄散前的最后一刻,担生还在心里默默念叨着“我整天那么懒,难为斩梅喂我那么久啊!嗯,无名陛下也是好人呀,最近两百年吃的真饱啊!” 碎骨飘尽,担生最后一丝魂灵缓缓散去“好想,好想再吃一顿啊!” 镇南大将军,巴蛇担生,力竭而死,尸骨无存! 白忌攥住手中青莲,硬生生压下它不满的啸叫,倒提仙剑,向眼前行了一礼“有妖如此,白忌拜服!担生,壮哉!” 诸仙停下手中法宝,没有人去提一句,要追击逃亡的两位妖将。所有人都默默看着在隐没在熔岩中的那巨蛇尸骨,直到其消融殆尽,方才各行一礼。 虽有此界规则所助,然而自崆峒印下之时,他便该死了,而剥尽皮肉之时,他更论理当亡,能一直战到魂飞魄散、骨肉成泥的最后一刻,这是何等的毅力,这是何等的勇悍! 有敌如此,何其壮哉!   章三八 终曲红 read336(); 总管殿中,那灯火骤然一跳,斩梅和林白自火中跃出。一见二人,理正大惊失色的又跳了起来“你们,你们怎么也回来了!” 他瞪着眼睛,冲到斩梅面前“你们,你们到底有没有好好守阵!那些道人还没有退走!你们怎么能这般贪生怕死!我告诉你们,要是放进来一个道人,打扰了陛下,你们……” 斩梅猛然抬手就是一记巴掌,狠狠扇在理正脸上“给老子闭嘴!” 白泽一族本就不善斗战,理正被这重重的一巴掌打的猛退了一步,他不敢置信的捂着脸尖叫道“你敢,你竟敢……” 斩梅抬手又是一巴掌,将理正整个扇飞出去“我怎么啊!我不敢什么!你这混蛋知不知道!担生死了!他死了啊!” 斩梅蹲了下来,捂住牛眼,一滴滴血泪流淌而下,闷嚎起来“他才八百岁,只比墨珠大一点点啊!蠢货,蠢货,怎么喂都喂不饱的蠢货,一根筋的蠢货,只会睡觉的蠢货!蠢货啊!”他重重一拳砸在地上,登时通天峰上下都晃了一下。殿外群妖默然,一片安静中,一股煞气腾腾升起。 “你们两个都是蠢货!感情这么好,你怎么不去陪他啊!”理正一脸阴沉退到一边,低声道“哭个屁!” 林白身形一晃,一分为三,一个上前拿起那盏小灯,转身和另一个化身,一左一右的拖着斩梅就走“别在这哭了,走吧,等这群混蛋出来,再好好招待他们一下。日后等陛下功成,我会去一一上门,好好谢谢这些人族的!” 林白将斩梅拉走后,最后一道化身方才缓缓走到理正面前“比起那些人族混蛋,我看你更不顺眼!陛下大业一成,可是要飞升仙界的,到时候你以为这通天上下,还有谁能保得住你?!” 林白一脸轻蔑的拍打着理正的胖白脸蛋“让我再听到你多说一句不该说的,老子立刻就要了你的性命!” 理正脸色铁青,眼神又怒又恼,但却咬着牙,一声不敢吭。 林白把斩梅拖到一处洞府中,随手布上禁制,他的又一个化身则提着那盏古灯,踱步到山脚下。林白的声音干冷平淡,却仿佛是一片方才燃尽的灰烬,只需要一阵风,就能再度烧起,燃尽一片森林。 “担生死了,但是死的不会只有他一个。陛下交予的阵法就要破了,我们的笨法子呢?” 林白将古灯放下,端起一杯酒道“我等皆为效死者!林白,敬诸位一杯!” 而此刻囚星殿里,另两人正进行到要紧关头,邱淑鸾缓缓将手点向晓锋眉间,她指尖凝出一粒精血,在晓锋额头上化为一道赤红血痕,犹如额间一血红天眼。而一股股精元真炁,则如长江流水一般自此处灌注过去。 晓锋凝神守一,在识海中抱剑不动,他只觉得一股股精纯至极的真炁不断涌入,将他的境界不断上推,虽然这些力道尽数是汇入星剑之中,对他而言只不过是短暂所持而已,但那其中真实的力量感还是让他为之欲罢不能。 牵星锁虽然通灵,但却并非传承灵物,并无真正智慧可言,晓锋二人并无出手逃跑,故而也并未干扰邱淑鸾传功。 随着精炼的真元不断涌入,转眼间便将周身淬炼圆满,澎湃真元汇聚,化气为液,凝液为实,最终在紫府之中,凝成一枚金丹,灿若骄阳,随着呼吸在时沉时浮,从中不断涌出如潮汐一般的氤氲紫气。 这一枚金丹,实有翻江倒海,担山碎岳的大威力。那氤氲紫气不断涌向周身,直至灌满筋脉孔窍。随后金丹一沉,瞬息间行走诸脉,将周身炼成混元一体,这便是脱去凡胎,踏上了地仙大道。 滚滚涌来的真元将这一枚金丹催得滚动不休,金丹之上不再涌出氤氲紫气,而是有无数金液滴落,浩荡丹元在周身上下洗练不止,将那肉体凡胎,不断化为仙灵之体,当那金丹化尽,晓锋的周身上下已经是一片琉璃色泽,真正是玉骨气肌,不坏不朽。 至此时,地仙大成,方能辟谷,无需饮食,入水不溺,入火不焚。虽然这一枚金丹说到底不过是邱淑鸾的真元在晓锋体内暂居,但对肉身的洗练倒是分毫无差的,晓锋此时,已经实打实的拥有了一具地仙巅峰的灵体。地仙之身,长生不老,耳听八方百里,眼观天地微毫,御剑天地动,持咒鬼神惊。 待得周身洗练无漏,丹元集聚,还丹再成。此时的金丹已色如紫金,随着真元集聚,从中迸发出龙虎丹火,不住淬炼不止。虽已经练成金身,然而肉身终究是俗物,丹火蔓延识海,更逼出三魂七魄,缓缓融入那金丹之中,重生仙胎,方才是化身真仙的第一步。只是邱淑鸾也不过方结成元婴,并未修得玄珠,晓锋此时紫府之中,终究是一枚假丹,不可能让其融入魂魄,结成婴胎。 但金丹大成,也已经触摸到了那一境界,晓锋只觉得自己隐隐然已经沟通天地,山水风火,无不是眼耳所在,再没有六识之分,而是以天眼去窥探乾坤,这等无所不在,无所不知的视角,其中妙处,当真不可言说。 识海之中,虚丹缓缓沉没融入那一柄星剑之中,剑光大作,璀璨夺目,不可直视。晓锋在其帮助下,第一次以天仙视角去看这片天地。 正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得道之时,有大欢喜,他虽也知道小心妖皇威势,不敢细细打量,但还是忍不住留了一分心神,尽力放空,不带一丝情感,若有若无的打量着通天峰上下,一面体会这天人视角,一面静待妖皇开天的那一刻,去暗中阴他一把! 正当他在这打量偷窥,忽然间只听一阵琉璃碎裂脆响,四面八方忽然亮起无穷彩光。下一刻,天地变幻,通天峰骤然从四周黑寂虚空中跳出,再度回到那群山之中。这等天地变幻的奇景,险险打破晓锋心境,他勉强稳住心神,然而下一刻,他便再也按捺不住! 通天峰再次矗立西荒,正是因为那亿千万四界宇宙死生大阵已经宣告破碎,在那山脚处的青石崖上,一盏残灯悠悠熄灭,化为一片灰黑齑粉。在那粉屑之中,缓缓绽出一朵青莲,青莲迎风便长,化为一朵十丈高下的巨莲,缓缓绽放,数十位仙人立足莲心之中,从中齐齐踏出。 酆都界中脱逃困难重重,连主阵的林白都必须逃离包围后方能施法离开,灵宗等人更是在其中足足耽误了三天,这才寻到破阵之处,逃离此界。此时诸仙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只是未曾破界,诸多手段都使不出来,而酆都界一破,大阵自毁,诸修定然会全数暴露,这一瞬间,其中凶险当真不可细想。然而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 通天群妖又岂会不抓住这一刹那之机,而他们的狠绝,更是远远超出了诸仙的想象,一股驳杂非常,然而极尽浩大的妖力猛然奔涌而至,没有玄妙法术,没有精绝神通,只是以最为蛮横的真元,虚空碎裂,五行混乱,鬼神惊散,只一击,便要分胜负,定生死! 这是妖族所持的万妖大阵,虽然粗鄙,却比那亿千万大阵要来得熟练的多,无数大妖口喷精血妖丹,豁出性命,只这一击合力,就足足有三千四百六十一位大妖殒命,那三千多位大妖,近两百万年的性命,汇成这血色一击,又岂是尚未施展术法的群仙阵势所能结下的! 青莲碎裂,光龙倒毙,仙兵脱手,神器受创!那铺天盖地的妖力犹如一道山洪,硬生生在通天峰下刮出一道十数里宽,数百里长的裂痕,这一道天堑深不可测,只在山脚下立着一根孤零零的石柱,却是勉强撑起防御,抵挡了这一击的群仙立足之处。 石柱之上涂满了重如铅汞的金红血液,犹如一地红钻乱滚,异香扑鼻,这绝美的一幕,却是最为残酷的仙人性命方能造就。何生,渊鹤,白沁,伊北,灵璇五人身死当场!余下尽数带伤! 这一股无尽的妖力如同狂蟒卷回,汇聚成重重封锁,眼看就要再度压下,将这一干人等,统统赶尽杀绝! “师伯!师兄!”晓锋猛然睁眼,这一幕映入他心间,只是一刹那便击碎了他所有的坚强沉稳!什么隐藏!什么计划!统统都滚到一边! 此时此刻,杀我至亲,血债,只有血偿!死!死!死!杀!杀!杀! 晓锋疯狂挣扎,但牵星锁固住全身,他根本无从出手,然而那一柄本命星剑,却是不受桎梏。晓锋运使剑诀,锁死了山下群妖,他囟门之上一道三色星光直冲天际,化为一柄六尺巨剑,一闪而逝。在那冥冥中无人可见之处,星光巨剑已经重重的斩在一道紫黑气柱上。 帝星坠乱剑诀乃是玄妙至极的剑法,这一道紫黑气柱,里面隐隐约约有万妖咆哮,正是下方布阵的万名大妖的气运。这一剑击出,那道紫黑气柱顿时被击出一道巨大豁口,从那裂口出,不住的散出丝丝无人可见的紫气。 气运玄妙,有如参星施咒,妖族并无命格星宿,然而这护身气运则一样是有的。这一丝气运受损,分摊到群妖身上,不过是相当于每人大病一场罢了。然而此刻众妖合力,成就一气大阵,各自都已经是五劳七伤,顿时产生了颇为可怕的境地。 这一剑落下,顿时有一阵阴风卷起,众妖之中猛然有些妖怪或是腹内不适,或是风沙迷眼,又或是吸气呛肺,众多细小毛病爆发,顿时有一两处阵脚动摇。这等贯连一气的大阵,再小的细微破绽也会变得危机四伏。诸仙又岂是好相与的,这一丝漏洞登时被抓住,灵宗等人顿时出手,各持法宝咒术,悍然硬拼了一记! 一击之下,又有数位大妖说不出的一阵迷糊,竟是犯了诸多错误,正面的数位大妖,竟一时心神所慑,稍稍移位了些许,顿时把握不住鼓荡气息,些微有些走火入魔。这一乱之下,大阵力道登时溃散,全阵反噬,那股汇聚而成的浩大妖力眼看就要爆发开来! 此刻主阵的正是林白,他当机立断,立刻倾力一击,不惜将整个大阵崩散!群妖喷血,个个带伤,首当其冲的数百大妖,更是一声不吭的就走火入魔,眼看濒死! 通天峰下那一道巨隙被这一击,彻底化为一阔有百里,深也有百里的巨大空洞,而灵宗等人抓住那一丝破绽,勉强从这一击下逃离,却是又丢下两人性命,仓皇无比! 一剑发出,邱淑鸾精血亏虚,已然昏过去。晓锋此刻虽已恢复原观,也看不到山下情况,但这并不妨碍他恶狠狠的盯着山下,口中不断的诅咒“都去死!都去死!都去死啊!” 一道弥天极地的银色光幕扫过整座通天峰,将山下群妖的伤势统统压制了下去“很可惜,恐怕是不能如你所愿。我通天子民,还轮不到你来决定生死!” 晓锋一抬头,他双眼赤红如血,毫不畏惧的死死的盯着眼前潇洒如神的妖皇无名,张口便是一口唾沫喷了过去。 只是这又怎能如他所愿,这一口唾沫尚未出口,便倒飞而入自己喉中。晓锋狂怒之下,破口大骂,然而妖皇只将其视作挡车螳臂,道旁败犬,分毫不予理会。他眯着凤眼,缓步消失在柱林深处。 片刻之后,邱淑鸾悠悠醒转,她已经被拉回去,重新死死绑在大柱上。此前她心神入剑,晓锋暴怒出剑的前因后果,也是感同身受,尽数知晓。 邱淑鸾皱起眉头,向晓锋问道“结果如何?” “都被无名救了!”晓锋死死盯着头顶“但我发誓,我定会亲自送他们上路的!” 邱淑鸾也看向头顶,只见这囚星殿中道道星光汇聚成海,往中心处汇聚起来,包裹住顶上一枚丈许高下的银茧,她看了一眼晓锋,这才盯着那巨茧问道“这是,妖皇?!”   章三九 斩仙 read336(); 通天峰顶,随着夜幕降临,那一枚星光巨茧缓缓升空,它周围开始弥散起道道彩光异象。而天下诸修,只要看向通天峰的方向,无论远近距离,或是有什么山石阻隔,都一样能清清楚楚的看到那一枚巨茧,仿佛近在咫尺。 一朝升仙天下晓,自此谁人不识君。 巨茧周边那纷乱彩光变幻了许久,这才缓缓凝固下来。只见虚空之中忽有无量金花洒落,仙乐大起,响彻九州;有天女捧琴而来,白鹤衔芝绕飞,紫气氤氲,朵朵仙莲盛放;又有仙宫浮现,一道金桥通天,直搭而来。 这正是诸般祥瑞恭贺,一道仙桥接引。那巨茧已然半虚半实,落在金桥之上,眼看便要隐入虚空,直升天界逍遥! “陛下!陛下!”理正跪在妖极殿中,恭恭敬敬的一拜到底,满面虔诚“恭送陛下!” “恭送陛下!为我妖族,重开天地!”萧溪海亦站在殿中,躬身抱拳,在他身旁,流年,林白,斩梅三位妖将一同齐声遥祝。斩梅举起手中牌位,流泪高声道“陛下,我代担生,恭送陛下!” 这一刻,通天上下,妖市之中,还有那无尽荒野中挣扎求存的万千妖族,统统含泪拜倒“恭送陛下!” 六合八荒之上,无论是方才逃出生天的灵宗等人,还是远在极东的三大仙岛,此刻的眼光都聚集在此,聚集在天下修家的共同梦想之上,无论妖皇是否逆天行事,是否与天下为敌,都无损对他的佩敬和艳羡。只因他此刻,正在升仙! 青城山上,相渺遥望西北天际,感叹道“好个妖皇无名!当日能与这等人物交手,当真虽败犹荣!” 只是渊韶并不是这样想,她双眼含泪,死死咬着下唇,一丝血迹蔓延而下,滴在她的胸口“师傅,师弟,我一定会,帮你们报仇的!他能升仙又如何,便是追到天界,我也要将这凶手斩杀!” 随着巨茧落上金桥,晓锋只觉得越来越虚弱,眼前一片模糊,耳边轰鸣阵阵,他此刻所负担的,乃是穿越两界的阻力。瞒天过海,岂是小事,区区四十九位星宿入命的修家,又怎能比得上一名真仙,要想蒙混过去,便只有拿性命来拼,拿魂魄来抵! 眼看巨茧将落,忽有一声清越朗笑自天穹之上传来“可笑啊可笑,区区凡俗野怪,竟以为能瞒过天听,染指大道!岂不知此等妄念一生,已是自取灭亡之道!” 那一道接引金桥化虚为实,有一人影缓缓踏足其上。那身形不过五尺高下,却又仿佛覆盖周天,高大有如不周神山,弥天极地。而胆敢窥视面容者,只觉得彩光刺眼欲盲,神魂惊抖,顿时不敢再看。 唯有东海数位精修大能,方自仙光之中,看到一鹤发童颜的老翁,一见之下,顿时惊喜莫名,纷纷拜倒。原来这所来者,正是七千年前的飞升修家,开桃花岛天台宗一脉的祖师爷爷,千岁翁安期生。 凡人虽看不见西北天际的异象,当真仙降世之时,却也不由得感到惧敬之情油然而生,纷纷藏于家中,口不敢言,身不敢动。山林万兽缩首,河海鱼鳖沉伏,万万里天下俱静。只因真仙开口,凡俗岂敢有声! 妖皇无名自星茧之中踏步而出,那巨茧化为分散星光,渐渐消失,晓锋只觉得魂魄即将撕裂的一刻,忽然那股压迫就此消失,不由得身心一松,昏迷了过去。妖皇此时亦是法天象地,覆压乾坤,天下各处,都将这万妖皇者,看的清清楚楚。与他平日里那*单裤不同,无名此刻身着月白长袍,上有万妖图腾,腰缠琅嬛青玉带,头戴鲛珠平天冠,脚蹬五色龙皮舄,当真是威风凛凛,唯我独尊,那股气势风度,将对面真仙都给比了下去。 “沐猴而冠,不知死活。”安期生似是不愿多说,手中骤然出现一支长笔,轻提缓点,似乎眼前江山乾坤,不过平平如卷,这一笔落定,便要将整座通天巨峰,万千妖魔给就此抹去。 仙不容情,降世诛魔! 这一笔尚未落下,浓浓墨香就弥漫万里。然而无名又岂会坐视,他指尖一点,一点荧光飘出,那一点飘飘荡荡的荧光,细细看去,竟是一轮浩浩明月。 无名轻声吟咏道“月之从星,则以风雨。” 那一轮荧光飞射空中,顿时化为牙白玉盘,只见天上二月争辉,而妖皇召出的这一轮,竟将原本的明月光芒给尽数掩盖了。从这一轮新生皓月之上,有阵阵甘霖洒落,转眼间将那一缕无边墨色给冲淡化去,连安期生手中仙笔,都被洗去几分墨色。 “陛下!”通天群妖齐齐失声高喊!这是仙啊!妖皇,竟然在与仙人斗法!萧溪海和林白各自怒吼一声,便要冲上天际,祝主上一臂之力,去与那降世仙人一决生死! 流年拦住林白“切莫鲁莽!你难道不相信陛下么!”理正更是死死抱住萧溪海大腿,尖叫道“大将军你可不要犯糊涂啊!陛下何等神威,我们只会是拖累啊!不要动手啊!” 萧溪海默然,便不再要冲。林白楞了一下,这才冷着脸,愤愤的唾了一口,他心中恼怒,忍不住仰天大吼道“陛下,杀了这个老东西!” 理正吓得一哆嗦“你这蛮子,那是仙人啊!你找死不要拉上我啊!” 千岁翁又哪里会理会几只小妖叫嚣,他面色肃整,死死盯住无名,手中仙笔再抖。刹那间西荒群山顿失颜色,天地之间只余黑白,这一笔落处,仿佛山水写意,几片墨汁晕染半空,似山水云雾,又似江河湖海,寥寥几笔,便显得古朴妙趣。这半空墨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却未觉恍惚间,那余下四周一片惊心动魄的留白,原先本是一座座连绵不绝的高耸山川!那蔓延数千里的留白,如同画卷收卷,猛然往通天聚拢奔涌而来,无知无觉之中,便将沿途这西荒群山中抹平一片!誓要将这千里妖邪山川,化为白茫茫一片干净大地! 无名举手一挥,长吟道“月明千里,长天洗净。” 这一声唤回万千心神,所有人方才注意到,原来独立于那黑白之外,还有第三种颜色。只见一片如波玉黄洒下,将那暗伏杀机的苍白驱除的干干净净,照得那百色厚土清清楚楚,真真切切,再度破去仙法。 安期生猛喝一声,左手一晃,亮出一碗清水,朝着那虚空泼去,登时一片波光水渍笼罩了天穹。仿佛那整个天空,都是压在一块透明琉璃之下一般,此刻被泼上这一碗水,整个都变花朦胧了去。他右手仙笔高举,猛然奋力划过长空,如同池中洗砚,只见道道墨色晕染开来,群星湮没,皓月消隐,天穹只余一片漆黑。这黑并非掩盖,而是侵染,要将那妖邪之月,化为墨色抹除! 无名三度出声道“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只见漆黑之中,一丝新月光线漏出,转眼便再度化为皓皓银盘,照亮了那如墨夜空。 这几轮斗法,两人只是吟诗作画,看似写意潇洒;然而一者落笔成真,一者言出法随,法术威力俱是以万里乾坤计量。其中若有一个不慎,便是山河崩碎,生灵涂炭的大杀劫,大凶险。 安期生三度仙法被破,不由得怒极反笑,手指妖皇斥责道“好个孽畜!天威所至,竟还垂死挣扎,不知悔改!” 仙人一怒,天地有感,顿时云气升腾,狂雷道道,不知几万里天穹之下,俱有那万万道金蛇狂舞,九州上下,尽是雷声隆隆。 无名也笑了“我本想潜藏偷渡,只因终究对你们有所忌惮。却不曾想,原来你们这些上界仙人,也不过如此!” 他不等安期生再度出口,便在狂笑声中再度出手“土鸡瓦狗,不堪一击,既然如此,今日让我触及这上界之门,便是你们不迎我入内,且看我打进去便是!” 无名伸手将那一轮明月揽下,再度化为一粒荧光,弹指射出“一弹流水一弹月,半入江风半入云。你既自称天威莫测,便接我一击如何!” 这一粒明月弹射而出,根本不由得安期生闪躲遁藏,射出之时,便已经击中在他身上。他是接得下得接,接不下,也得接!只见月落处,犹如投水入石,顿时荡起道道涟漪,只是涟漪散去,那得道真仙,却已经消失无踪! 九州上下,无论道佛妖鬼,俱是目瞪口呆。那天台宗的门人,更是纷纷倒地,凡是安期生所传道统,这一刻统统修为消散,只因他们的渊源溯流,得道真仙,已然亡故! 即便是通天峰顶的大小群妖,此刻也不由得呆住,从未见过妖皇全力出手的他们,也无法想象这种骇人听闻的神通。只有理正最先反应过来,猛地前冲几步,再度拜倒在地。 “陛下威武!天上天下,无人可敌!”他兴奋的满脸红光“老奴恭送陛下征战天界,将那废物仙人统统斩杀,来日陛下坐定天宫,老奴还来伺候陛下!陛下!不要忘了老奴啊!” 骤然间,神州各处,天地嚎哭,八荒海外,都下起丝丝血雨,仙人陨落,天地同悲。天下诸修,这才不得不相信眼前的现实。 妖皇无名,阵斩金仙一位!   章四十 化月 read336(); 只见妖皇足踏金桥,手撑两界,缓步向着天界行去。这匪夷所思的战果,其实也并不出人意料。无名这等不世出的绝代大妖,在凡间蹉跎万年,已然是太乙金仙正果,此刻他踏足两界缝隙之中,更是能将这骇人境界全力发挥。而安期生飞升不过七千余年,修为仍不过太乙散流,的确是在无名面前不堪一击。 只是安期生身殒凡尘,却是惊动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那是高居三十六重天中上八天之一的无上常融天之主,东华帝君东王公倪君明。东王公乃是元始天尊与太元圣母化生,地位尊崇,法力无边;专与西王母,司掌新晋仙家接引之事。那接引金桥即为东王公一丝真阳之气所化,其上发生的种种,无异于在东王公掌心行事。 仙家殒落,凡妖闯天,这岂能容忍! 未等无名走过金桥,就见那金桥化为狂龙,背生双翼,腹下九爪,周身燃烧着赤金光焰,一个旋身,便将无名缠绕其中。仅是这一困一绞,其内蕴的威力则比之先前仙法强横许多。大道至简,大巧不工,这一条至阳真龙出手,每个简单的动作中都蕴含着无数神通,蜷身划界,扑咬开天,却是立刻让无名感到莫大危机。 这危机的感觉与真龙本身并无相关,这龙斗尚是小可,只是那眼眸深处透露出的威压,分明是一名至高存在已经关注到了这里。无名堪称此世最强,即便是在天界,太乙金仙便是驾临上八天,也是一等一的贵客。然而正是因为无名之强,他才更能感觉到这更高一层的存在,究竟是何等的恐怖,那是近乎于大道化身的力量,完全无法抵抗! 东王公身居无上常融天,常融天一日,便是凡间九百年八十年,故而他此刻只是一丝潜念发动,但只消金龙困住无名片刻,无论无名是逃入天界,还是潜回凡间,只要东王公亲身降临之后,便是通天妖国覆灭之时。 无名思维急转,即便是这等濒死困境,这万年来他也已经不知遇到多少次,当年他一次次的闯过生死关头,这次又怎么可能就此束手待毙!一刹那转过数万念头,无名终于找到破解之法。既然力近乎道,那若是想与之抗衡,只有化入天道一途! 无名一声长嚎,却是彻彻底底的妖狼之声,只见那金龙寸寸断裂,露出其中一只银色巨狼。无名深深的看向通天,这一眼,不知饱含几多深情! 他现出本相,不做丝毫停留,便猛然回头扑入那两界交接之处,瞬息消失不见。而那仙界景象也缓缓淡去,仿佛无名此刻已经霞举飞升,大功告成。 可事实岂会如此,无名回望那一眼,直把万千铁血男儿,也看的眼鼻发酸,虽不知究竟发生何事,但此刻通天峰上,已经是一片寂静。妖皇这一望一扑,直把众妖的心魂都带走了,一时间大小群妖,都是满脸茫然,举止失措。 萧溪海皱着眉头“陛下!究竟怎么了?” 墨珠耷拉着耳朵,眼里满是忧虑“父亲,怎么了?” 大小群妖都在心里发问,陛下,怎么了?陛下,你在哪? 忽然有一头青兕抬头望向月亮,失声尖叫起来“陛下!陛下在月亮上!” 众妖齐齐抬头,望向那一轮皓月。只见天穹之上,那一轮真正的明月正在不断暗淡,仔细看去,竟是白狼现身天际,那巨狼幻影浮现,似是要将那太阴真星,望舒蟾宫给整个吞下腹去。只是他此举似乎也是非常吃力,那月光疯狂波动,散发出阴冷刺骨的森森寒意,哪怕只是抬头望月,也会让人感觉眼眸都被寒光刺的如同针扎,若是稍稍望久了些,更是有一股止不住的寒意直刺到骨子里。 月岂无灵,此刻天穹的异象,不过是无名与太阴星君相搏的投影罢了。无名突入仙界,便直奔七曜摩夷天的太阴星宫,他所悟的月之道,本就是独属之月,而太阴星君手掌的大道权柄,则是天道之月,若是能拿到权柄,则,一切尚有转机! 仙界之中,岂能放肆,然而无名这只狂狼,无论是九幽地府,还是浩瀚天庭,又哪里怕过什么!他傲立月宫之中,面对一众真仙笑道“太阴星君,我来杀你来了!” 在凡间大地上仰望,只见白狼在天际翻腾,似乎是在与那月光相搏。只见一波波月光如同斧钺刀剑,将那白狼穿刺的遍体鳞伤。此刻的无名,哪里有那斗法天仙的逍遥,他不住的翻腾撕咬,被打翻,爬起来再扑上;被刺穿,咬死了不松口;那摄人心魄的身形,只有疯狂!只有惨厉!只有决绝! 妖族本就是兽类,以爪扑击,以口撕咬,这才是妖族的生存之道,与兽斗!与人斗!与仙斗!与这残酷冷漠的洪荒万界,去斗个地覆天翻! 群妖仰首望月,哪怕那月光再冰寒,再刺眼,他们也要注视着自己的王!看着他去胜利!看着他,肆意张狂! 这就是,通天的荣耀! 通天妖军中,一只白头苍鹭猛然飞到山腰崖上,显出原形,他周身羽毛蓬张,一双赤目高*起,昂首对月高唱起来,这凄厉的叫声并非人言,而是妖族兽语,他所唱的,便是通天妖国数百年传承的战歌。 白头苍鹭的声音悲怆,他在歌唱苦痛,这苦痛是铭刻在妖族血脉之中,万万年不变的屈辱! “生于荒野,苦痛离殇!忍辱求存,我心惶惶!” 这高唱声响彻通天峰上下,所有的大小群妖都在静静凝听,这悲凉愤怒的声音直传天际。 “天弃我身,百年刑罚!生死两难,我心惶惶!” 萧溪海猛然敲击身上铁甲,高声和唱起来。他的声音雄壮坚毅,唤醒了那一股热血,一股凶性!天地厌弃,又岂能抹杀万万年来前仆后继,与天相斗的群妖! “何必惊惶!何必感伤!我族斗战!我族不亡!” 斩梅在唱,林白在唱,流年在和,理正在哼,通天峰上下万妖,此刻齐齐放声高歌! 就像他们当年在此处立国,以八百大妖性命,驱逐了荒野魔怪,立下了通天旗帜一样! 就像他们在这山下固守天下群妖,靠着自身血肉,去一波波的击退那些四面八方而来的斩妖修者一样! 就像他们为者这翻天计划而一便便演练着大阵,去拿那性命赌博,一遍遍在生死之间狂笑那样! “通天峰下,秣马厉兵!西荒大地,我族争先!” 群妖不再显露那仓皇神色,他们的王,在为他们的梦想在战斗,而无论是什么结局,他们都是不退,不惧,不亡! “何必惊惶!何必感伤!我族斗战!我族不亡!” 那万千眼神死死盯着天际翻滚扑击的那一只白狼,群妖磨牙,砺爪,仰天狂啸!他们的心中,都在跟随着头那食月狂狼! 为了生存,为了尊严,为了梦想,粉身碎骨又如何!毁天灭地又如何! “何必惊惶!何必感伤!我族斗战!我族不亡!” 月宫之中,无名已经将太阴真君格毙,无数仙人尸首,流淌了一地金红。而他手掌真月权柄,便要借自己尚属凡妖的身份,将这一轮明月,从天界,拖到人间! 此乃真真正正的翻天之举,那冰寒的月光暗淡了下来,那白狼幻影,渐渐的将一轮明月给吞噬了下去。当那一轮明月终于湮没天际,顿时天地之间,化作一片黑暗。 月消于天,大地有感,江河湖海潮汐涌动,巨浪狂卷,长风呼啸,百兽惊惶。九州各处地龙翻身,炎火上涌,也不知多少百姓遭殃,这一片末日景象,似乎眼看就是天倾之局。 蓬莱之上,一名小道童看着疯狂咆哮的洋面,那一道道卷起百丈高下的浪头拍打着仙岛山门,不由得颤声问道“师傅,这,这大妖竟然,竟然把月亮就这样吃掉了?” 这道童的师傅名叫何伏,他故作镇定的道“莫怕莫怕,想那天界太阴星君岂会让此妖胡来!区区小妖,岂能违抗……”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轰鸣巨响,伴随着漫天血雨,一具万丈巨尸从那月宫方向坠落下来,自东向西划过天际。那巨尸一面坠飞,一面不住的崩散,当落入极西之地时,已然化为根根枯骨散落。正正砸在通天峰下的百里巨坑之中,凭空落下的血海,将西北群山尽染血红,道道血河汇聚,将那巨坑化作方圆百里的一片赤色平湖。 通天群妖浴血狂笑,他们面目狰狞,神态癫狂,他们放声高歌。只因那堕入凡间的太阴星君尸骨,就此掩埋在通天峰下。 真仙如何!还不是丧命我皇之手! 蓬莱仙岛之上,何伏张口结舌,一颗道心已被吓得四分五裂。巨尸坠落之时,在极东蓬莱上,还是看清了那尚未碎裂的尸身面貌。只见那玉面青丝,襦裙蝉衣,凤冠飘带,周身还缠绕着尚未消散完毕的道道清辉,正是月府素曜太阴皇君本尊! 之前仙人殒落,尚能说是不过凡人仙家,得道不久。可这上古真仙,不朽星君,如何也能殒落!如何能在一凡间妖物手中殒落!若是星君如此,这又是什么不朽!什么长生!一念及此,何伏再也抑制不住,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已然是受了重伤。 这一刻,不知有多少未过心劫的修者被动摇了道心,也不知有多少山间小妖心潮澎湃,然而无名此刻只顾吞噬拉扯着本源之月,分毫不再顾忌其他。他已经将月之道溶于凡间,接下来,便只能以自己性命,去封神定规!一旦封神,便是以身合道,自此再无本源真灵! 无名长嚎狂笑“我即为月!月岂无情!” 一丝新芽又缓缓划破那黑沉沉的夜空,月光再次照耀大地。只是不管凡人蝼蚁,还是精深大修,都莫名的发现,那是一轮新的月亮! 这一轮月光照在通天峰上,这一抹月光是如此的温柔,群妖只觉得周身伤疲尽去,这一刻,他们都比身平任何时候,都更贴近他们的王。然而大道之力终不可违,而当那月光中的温柔缓缓淡去,回复成无知无觉的天地之光时,每个妖族,都觉得心中骤然空落落的。 理正哽咽着向那一轮明月拜倒“老奴,恭贺陛下封神化月!” 四位妖将屈膝“恭贺陛下,封神化月!” 通天峰上下群妖,流着泪水,纷纷拜倒“恭贺陛下,封神化月!” “喂,老鼠,月亮是不是不一样了?”兔子停下拨弄那被血雨弄得粘成一团的毛发,瞪着天空道“感觉,感觉换了一个啊!” “原来的月亮被吃了啊,你也看到了。现在这个,是新的月亮。”老鼠虔诚的朝着朝天礼拜“兔子,我喜欢这个月亮,我能感觉到,这是属于人间的月亮!” “恩,兔爷我也喜欢这个月亮,但是又感觉好难过。”兔子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甚至忘了去争论老鼠的称呼“见鬼啊,兔爷我为什么难过,莫名其妙啊!” 这一刻,万千生灵纷纷对月拜倒。仙人殒落,天地嚎哭;妖皇化月,万妖落泪。   章四一 新王 read336(); “好个孽畜,竟然谋害星君,毁太阴,化新月。好,好,当真好胆!” 东王公微有愠怒,但他身为仙尊之位,已近太上忘情,既然木已成舟,他也不愿再生纠葛。毕竟当他降临接引之处的太皇黄曾天时,那升仙通路已然断绝。而无名在凡间封神,化为新月,虽失神智,但已然是大道之身,即便东王公是大觉金仙,也不敢当真去硬撼。月归凡间已是大道至理,故他微怒之余,却依旧无可奈何,只能再度返回高天仙殿。 然而就是天尊这微微一怒,凡间便有片片浓云覆盖天穹,遮住了这一轮新月。自此一甲子不散,这又是后话了。 那一片浓云厚如铅铁,将这夜空变得伸手不见五指,而此刻通天峰顶,诸将的内心,比这黑夜还更加阴郁。当一腔热血平静下来之后,随之而来的寒意几乎将这峰顶的罡风都给冰冻凝结起来。 林白一身黑衣在风中扯的猎猎作响,他几乎完全隐没在黑暗之中,只有那一双微微泛赤的眼眸熠熠发光,那眼眸深处杀机如刀一闪,他冷哼一声,抬手一捏,便有一股无形暗劲将囚星殿内诸修喉间扣死,只需这一把捏攥下去,便会立刻血染峰巅。 “林将军!你这是做什么?”流年对着虚空一挥,嘭的一声,炸开一阵罡风,将林白下手的劲力尽数驱散。 “做什么?这群人族废物,留之何用?”林白话中杀意凌冽,他再度抬手“陛下封神,老子便拿他们来做个供奉!” 流年拦在林白面前“陛下被逼封神,我们更不能轻举妄动,这些人只能放,不能杀!” 林白猛地咆哮一声,数道分身朝着流年扑过去“谁能逼迫陛下!流年,你别在这指手画脚!老子要杀,看你敢拦?!” 流年手中骤然冒出一根玉白手杖,他对空一挥,只见那些分身扑倒近前,却怎么冲刺,也摸不到流年的衣角,仿佛那短短三尺,已经化为万里之遥。流年面露苦笑“林将军,你冷静点。如今我们实在不宜再多树敌,大局为重啊!” “冷静个头!大局个屁!”林白化身的幻影仿佛无穷无尽,转眼间就在流年身边围起一道人墙“流年,你真要和我动手不成?” “够了!”萧溪海一声怒吼“陛下方才封神,你们就自己打起来了?!” 萧溪海身为第一妖将,积威甚重,林白倒也不敢再多放恣,他默默收了神通,只是眼神之中,依旧杀气腾腾。林白死死盯着萧溪海,看他有什么言语。 萧溪海皱着眉头略微思索了一下“流年说的没错,现在当真不宜再多树敌。否则仇怨结下,难免又有伤亡!” “死就死,我族斗战,又怕过什么!当真打起来,难不成那些人族就一定能胜?老子就不信了!”林白怒气未消,把一口银牙咬的咯吱作响“再说,你们躲着就有用了么!杀了他们,也是个威慑,让人族知道我们的决心!陛下不在了,通天之上也没有一个怕死的!” “难道我就怕了不成!打,打,打,你光知道不怕死,你可曾想过现在妖市之中的十万后辈!”萧溪海冲着林白吼道“给我老老实实滚回去!” 林白怒瞪着萧溪海,僵持片刻,终于长啸一声,将山崖跺塌一大块,一飞冲天,不知道去到那里了。 斩梅抱着牌位,闷声道“仇怨早就结下了!我看,还是得打,躲是躲不掉了!” “你也滚蛋!”萧溪海暴怒不已“担生的仇,迟早会报,但不能在这个时候!” 斩梅一声不吭,他抱着牌坊,转身驾起一片火云,离开了通天峰,向着林白离去的方向飞去。 峰顶这般争吵,早已经引来通天峰上下群妖的注意。几位大妖也飞上峰顶,面对离去的两位妖将,他们不由得面面相觑。冷场了片刻,鹦无声这才率先开口道“陛下封神,天路断绝,可通天,如今还是需要一个领路人啊!” 萧溪海长叹一口气“陛下不在,当真是,唉,墨珠还小,怕是也扛不起我族重担啊!” 理正一反常态的站出来,毫不畏惧的与萧溪海顶道“萧将军,陛下封神,自然该由太子爷统领,我等辅助事务即可!” “又不是凡人朝廷,学什么传位辅佐!如今形势危急,你觉得墨珠现在,还能担当的住么!” 李树李也皱眉道“墨珠还和那人族女修不清不楚,也不知这娃娃究竟如何,此刻我族,需要的可是个有担当的来服众啊!” “太子爷如何担当不住!”理正脸上从未有过的严肃“萧将军,我是服侍陛下的家奴,陛下不在,我便服侍太子爷,萧溪海大将军,诸位大将,还是奉请太子登基吧!” “简直是胡闹!” 萧溪海正要大发雷霆,就听得有一个柔柔弱弱,却又铿锵沉稳的声音传来“萧叔,父亲不在,我也应该担当些事情了,你不用担心我。” 墨珠此番幻化人形,穿一身秀白长袍,却是和无名有七分相似,只是唇无血色,眼含烟波,略显阴柔。他一步一步走上前来,微叹一口气,向着萧溪海拱手道“萧叔,还请助我一臂之力,扶持我族,度此难关!” 萧溪海长叹一口气“墨珠,你可曾想好了?陛下曾经嘱咐过,不管大业如何,若是你待的不开心,他在南海之外尚经营有一岛之地,若是你想去找那个人族小姑娘,我便护送你们出海也无妨!” 墨珠苦笑道“危急存亡之秋,岂能再多顾及私情,何况,哎,不说也罢。萧叔,我修为尚浅,但当我族危难,倒也不惜这身皮囊!”他眼神中水光稍敛,透出一股坚毅之光“日后,还是要劳烦萧叔了!” 槐书在一旁插嘴道“墨珠,不是我们不相信你,只是我族之首,可向来不是靠嘴说的,即便你是陛下之子,也得让大家服气方可!” 墨珠轻轻点头,环顾众妖道“我族自斗战而生,斗战而兴,自然是强者为尊,智者为辅。我坐这个位置,是父亲留下的责任,而我能坐这个位置,则是因为我叫墨珠!” 他的身上,一股压抑不住的澎湃妖力如同崩山溃坝一般汹涌而出,近乎无穷无尽,一时间风云变色,群妖震惶。想来青城也算是名门大派,尚要独修一殿,将墨珠供为镇山灵兽,以秘法扣锁,那是因为他们知道墨珠的力量,那是足以颠覆一门大派的力量。 墨珠,连白狼无名都格外青眼视之,收为独子嫡传,又岂能小觑,当他肆无忌惮的释放出自己的力量之时,在场无数群妖,心中暗暗相较,竟无一人可与之匹敌。这一刻,云不动,风立止,再无人敢开口吱声。 墨珠向着妖极殿走去,他的声音平缓沉稳,在整个天地之间回荡“父亲一手聚拢天下妖族之时,我并没有与各位并肩作战。但当我看到这通天上下的景象之时,我便知道,你们都是深信着父亲的梦想,站到他的背后的!因为只有你们全心全灵的将这梦想作为自己的梦想,你们不可能建立如此上下一心,坚不可摧的通天!” “我不知道父亲现在究竟是胜是败,但是我能看得出来,你们仍然对父亲的梦想,毫不怀疑!对此,我和你们一样!万万年来,一重重的天罚和仙规落下,青丘国化为尘烟,鲛人族远遁深海,天空不再有大风游弋,担生将军一去,世上也再无巴蛇。在此处,我们立国自峙,然而说到底,我们不过是一群苟延残喘的万族遗种,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不想被磨灭最后一丝血脉,我们就只有战!” 他扫视群妖,挥手扫过苍茫大地“父亲斩杀的星君,此刻就躺在山下,我们的梦想和野望,并不是一场幻梦!既然你们将自己的生命和荣耀都寄托在父亲的手上,那么此刻,请像信任父亲一样,来信任我!” 墨珠的声音高了起来,他的气势如渊如海,他的身影厚重如山“也许我们会全部丧命在这场征战中,但是我不怕,你们,更不会怕!也许我们的力量不足以支撑改天换地的野望,但是我不怕,你们,更不会怕!我族最后的气运皆在于此,我之所以不曾惧怕,因为我对你们从来不曾怀疑!” 他看向萧溪海,轻轻拍着他的肩甲“萧叔,你是父亲的兄弟手足,当今天下,谁能是你的敌手,谁能挡得住你的铁拳!” 墨珠看向流年,敬佩的拱手道“流年,你是辟邪一族最后的王,我相信你的睿智,我不相信有什么困境,还能让你绝望!” 墨珠又看向一位瞎一目断一臂的红发青年,那人一身重伤,早不知是何时留下,但他依旧笑的满面灿烂“鹦叔,我知道你曾数次在身死边缘,一样在高唱着战歌,你的歌声,我听不出一丝软弱和恐惧!你是父亲的老兵,所以你才会唱出那一句,我族斗战!我族不亡!” 墨珠站在王座之前,他高举右手,扫视群妖“今日,奉我为王。我将不迷惘,不彷徨!如果恐惧前途,就站在我的身后,如果怀疑未来,就跟随我的脚步!我将带领我族,继续战天斗地,至死方休!我生于此山,我必葬于通天!奉我为王者,我之荣耀,即是我族荣耀!我族斗战,我族不亡!” 一股长风自山脚下卷起,呼啸着扫过那黑铁般的岩石,扫过那一个个铁血铮铮的汉子。群妖眼中的光芒如同火焰,仿佛正乘着这一股燎原之风,在那里熊熊升腾而起。 萧溪海揽起裙甲,推金山倒玉柱,深深一拜到底“既然如此,吾等自当以死报之,萧溪海,拜见陛下!” 理正早已拜倒在地,高叫道“老奴誓死报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老奴,拜见陛下!” 墨珠缓缓落座,通天上下群妖,齐声拜倒“拜见陛下!我族斗战,我族不亡!”   章四二 心殇 read336(); 此刻从云端俯瞰,只见数千里的群山皆被仙法荡平,又被血雨染成一片血红,在这赤色平原中,孤零零的矗立着直插云霄的通天峰,而在通天脚下,四周浑圆无比的百里大湖正荡漾着粘稠的血浪。 在黑压压的阴云之下,这片血色荒野散发出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可怖。 斩梅看着这完全认不出的大地,只感觉说不出的难受。他朝着天空直冲过去,直到突破那层弥漫在数万丈极致高空的遮天黑云,才重重的出了一口气,那皓白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仿佛重新给了他生命一般。 斩梅伸出手去,似乎想挽住那一片月光,然而就像许多人世间的遗憾一般,他挽不住岁月,挽不住生死,也挽不住这一道月光。 斩梅缓缓跪倒,向着明月拜了下去,嘴唇哆嗦了许久,才颤抖着喊出一句。 “陛下!” 月光静默,似是无知无觉。 林白不知何时出现在斩梅背后“何必惊扰陛下呢?该干的,我们自己去干就是了!血债终需血偿,何况那些人族,不杀的他们怕了,有哪里能够安宁!” 斩梅摇了摇硕大的牛头,闷声道“我先前双角焚尽,元气大伤,现在陪你,也只会是一个拖累!” 林白沉默一下,开口道“也好,你好好休养休养吧!报仇的事情,我来做!” 斩梅闷哼了一声,转身正对林白坐下,以他的身高,即便坐着也是微微低头,方能盯着林白双眼“陪我聊聊吧!我有没有和你说过,当年我为什么跟着陛下?” 林白缓缓摇头“反正我是被打服了,后来陛下为我族立国,让我们站直说话,我便彻底服气了。至于老牛你,我怎么知道你怎么想的?” 斩梅呵呵笑着“是啊,对你只能这样。陛下立国,立的是我族的脊梁!立的是我族的魂魄!老牛我佩服陛下,所以南征北战,以死报效,可是你知道么,我最先跟着陛下,只是为了喂饱担生啊!” 斩梅满脸怀念的摸着手中牌位“当初遇到担生的时候,我正准备把那蛋给吃了,没想到一口火喷上去,居然从里面窜出一条小蛇来。哎,也不知为什么,我就开始喂这条懒货。你是没见过他小时候,也不会说话,见到我就张嘴,吃完了就笑,笑够了就睡觉。哈哈,我也不耐烦过,有次半年多没给他喂过,结果回去一看,他还在那趴着睡觉,都瘦了一大圈,一看到我就可怜巴巴的张着嘴,一个劲傻笑,简直是懒死了!” 斩梅一反常态的絮絮叨叨,林白只安安静静的听着,此刻这凶神眼中,也没有一丝不耐。 “后来也就是习惯了吧,从每天跑几十个山头,到每天巡视几百里,最后干脆收了些小妖,就为了照顾这家伙,担生他啊,吃了睡,睡了吃。我看着他从几十丈长,眼睛都睁不开的小东西,变成整天只能窝在地底下的大懒货。” 他惨笑两声“我就不该那般由着他,即便是化形之后,还是让他那般懒,斗战之术他整天都不肯习练,这下好了,巴蛇一脉的直系,算是彻底绝后了!” 斩梅猛然一拳砸向自己的牛鼻,这一拳下去,顿时皮开肉绽。从鼻尖的伤口处,却依稀看到点点火光。斩梅伸手到伤口中,死命一拔,揪出来一支玲珑剔透的三寸小角。 那金红色的小角,犹如一把纤细匕首一般,上面滴血不染,反倒是能看到其中火焰跳动,顶尖上还不住的在冒着细小的火星。 “我的命,是担生那自己命换回来的,我得还给担生!”斩梅将那根小角拍在林白手上“拿着吧,算我一份!” 林白接过来,一声不吭,直接挽起袖子,将这一枚细角埋入自己右臂之中。 这看似纤薄的小角,实则是蜚牛一族的元丹所在,斩梅挖出本命丹角,化为先天法宝。他的性命,便已经随着这根丹角,交到了林白手上。 斩梅脚下的火云不断飘散,他的身躯也开始化为一缕缕的火光。斩梅望着那轮明月,像是在问林白,又像是在问自己“你说,陛下他,还会回来么?还会记得我们么?” “会的!”林白看着那团缓缓飘散的火焰,他的眼中映着火光跳动,而他胸中的烈焰更是升腾不休“陛下仍在!我族不亡!” “这样啊,那,你可要好好活着!替我,也替担生,看看我族的未来吧!” 林白没有应声,并不是因为斩梅已经彻底化为流火,魂飞魄散;而是因为有些承诺,只需要记在心中便可。 由夜转昼,天空中那仿佛浓的化不开的阴云骤然散去,白惨惨的阳光直射下来,照得人几乎不能睁眼。晓锋勉强睁开眼睛,踉跄了几下,这才勉强站直身体,他茫然四顾,只见眼前是半山腰一片荒凉的山石,一处数十丈的平台上,横七竖八的躺了数十人,大多数昏迷不醒,也有几个人影如同自己一般站立着。 我在哪?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颇为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晓锋,你也醒了?” 晓锋呆呆的看着那白衣女子,一时还是木木的。邱淑鸾见状,不由得微微皱眉,她右手掐诀,向晓锋眉间一点“定!” 定神一指之下,散乱的神思缓缓收回,顿时一幕幕场景扑面而来,毁天灭地的雷劫,诡异莫测的心关,通天,妖皇,师伯!师兄! “啊!”晓锋方定回心神,眼中便只剩下那一抹血色,他牙齿咬的咯吱作响,在这白日之下,竟隐隐然有朦朦胧胧的三色星光罩在他的身上。只是他倒也没有失去理智,手指抓挠一番,还是慢慢冷静下来。 晓锋站直了身体,向邱淑鸾默默拱手行了一礼,急促的说道“白凤仙子,传艺之恩,晓锋必有回报,只是如今大仇未报,我尚急于回山,还请见谅!” 邱淑鸾轻轻摇头道“不必这么客气,一道剑诀罢了,你身负凶命,也不知对你究竟是福是祸。我与灵璇道友情同姐妹,你叫我邱姨即可,可惜我如今伤势太重,倒是不能送你。若是急着赶路,我倒是可以赠你一剑。” 邱淑鸾扬手招出一柄三尺银剑,正是她的佩剑白凤,那剑身碎纹密布,宝光暗淡,显然受损不轻。邱淑鸾将长剑一弹,递过来道“这剑已经不适合我了,破而后立,我当重铸一剑。你倒是可以凭此御剑回山,此剑由太白流银和凤云石铸成,灵气虽损,这材质倒是不错的,你且回去重铸一番,倒是不失为一柄好剑。” 晓锋倒也不客气,他接过白凤剑,向邱淑鸾深深看了一眼,拱手道“大恩不言谢,邱姨,我先走了!”说罢便驾起剑光,直冲云霄。 晓锋此刻已是半灵之体,双目比那鹰隼更胜数倍,四下打量一番,早看到千里之外的昆仑,立刻御剑疾驰而去。 高空云层之上的罡风冰冷如刀,寒意直透骨髓,而晓锋却只觉得心头燥热难当,他周身笼罩着浓郁的杀气,所到之处,身未到,云层已经被撕裂割扯开来。疾驰片刻之后,一道虹光自昆仑峰顶处飞射而来,将晓锋席卷过去。 这一道接引虹桥,将晓锋直接卷到虚无洞幻化的大殿之中,掌门和数位灵字辈的长老已经候在其中,似乎正在议事。 晓锋方一落地,连手中长剑也尚未收起,便直冲到灵宗道人身前“掌门!请各位长老一起出手,去给师伯师兄报仇啊!” 灵宗面色暗淡,略微摆摆手“晓锋,你是如何回来的?这白凤剑在你手上,白凤仙子一行人呢?” 晓锋急道“掌门,师伯……” 灵宗打断道“你先说说,是通天妖族放了你们,还是你们逃出来的?” 晓锋深吸一口气,略微咬咬牙,这才稍稍平静下来“我也不知道,应该是那些妖怪放了我们。我醒来的时候,被囚禁的道友似乎都在,邱,白凤道长将这柄剑赠与我,我这才赶回来的。掌门,我们何时能去为师伯师兄报仇?” 灵宗道人沉吟了一下,微微摇头道“此事容后再议,晓锋,你先回去吧。”他转头像旁边的灵上道人问道“师弟,你看妖族此举,是何意图?” 灵上道人捏着胡子,摇头道“妖皇封神化月,想来妖族定会有降神之道传下,然而毕竟妖皇不在,他们定是要做那以退为进之举……” 晓锋呆呆的看着灵宗道人,只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他忽然起身,持剑指着灵宗的鼻子喝骂起来“你个无情无义的老杂毛,灵璇师伯的血仇,你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么,你……” “放肆!”灵宗尚未发怒,一旁灵藏道人已赶上前,翻掌一道银色光幕便盖了下去“身为昆仑弟子,怎么敢如此口出狂言!” 晓锋眼中杀气如焰,一剑直刺,只见他背后隐约冒出一血色狼首,狰狞咆哮。三色星光一闪,晓锋竟一剑将灵藏挥出的光幕给扯裂开来,他歪嘴狞笑道“这般无情无义的昆仑,我便是不做昆仑弟子了,有能把我怎样!” 晓锋一剑刺出,只觉得杀气几乎不可抑止,他心中愤恨难当,索性仗剑直冲灵藏,这一剑未带神通,只是运足真元,便自然带起一道三色罡虹,朝着灵藏直砍了下来,他身后的狼首大张血口,死死盯住灵藏,仿佛要将他吞噬下去一般。 灵藏与那狼首虚影对视一眼,不由得为那其中的无尽恶念激得吸了口凉气,他扬手抛出一道长幡,一闪便直升到殿外空中,随着此幡飘摇,只见这一片空间陡然阴暗下来,空气中也泛出无数星光斑斓。 晓锋身上也有无数三色光斑飘散显现出来,他只觉得头脑陡然一轻,心中杀气一散,剑势便立刻弱了三分,灵藏一个撤步,口中喷出一朵金花,将这一剑挡下。 晓锋猛一清醒过来,顿时一个激灵,他心头一慌,直接把白凤剑给丢了出去“师傅,我,我不是有心的!” 灵藏并未答话,他叹了一口气,与灵宗对视一眼,灵宗这才开口道“以下犯上,虽有因,但不可轻饶,去面壁千日吧!”   章四三 破境 read336(); 灵藏道人迈步将出妙物洞中时,忍不住回首一望,那一双参宿玄瞳中映出的,已然是一柄凶恶狰狞的六尺巨剑,那一股凶厉之气,几乎要滴下血来。他不由得长叹一口气“晓锋,如今我便要封住此洞,你可有什么所需之物?” 晓锋向着灵藏跪拜一礼,咬着牙道“师傅,师兄死了!师伯也死了!你难道也和掌门一般,都不准备报仇么?” 灵藏长叹道“你师兄和师伯魂灵不昧,尚有重修之机。不过妖族此番,也必有报应。这一切掌门师兄自有计较,我知道你心中不平,可你又怎能以下犯上,当众顶撞掌门,还口出叛门之语!到现在你还不知道错么!” “晓锋知罪,愿领千日之罚,只是出关之后,我便是一人前去,也要手刃仇敌!” 灵藏眼中,那一柄巨剑正啸叫震颤不止,他摇了摇头道“痴儿!唉,也罢,此事再议。晓锋,这段时日,你可有所需之物?” 晓锋攥着拳头道“拜求师傅,赐些增元灵药,铸剑器胚。” 灵藏似是猜到他所要的东西,自袖中掏出几个瓷瓶玉罐“你此番借白凤道友之力,如今已经洗练成仙灵之体,的确可借些许丹药助力。只是你且记住,三大劫数均非小可,这些灵药足以让你结丹,但切不可一味精进,贸然冲关。至于补足剑胚之物,我且去找找吧。” 灵藏转身出洞去,袖袍一挥,身后那洞口掩合,将此处封的严严实实,化为面壁静囚之所。他方走了两步,便停了下来。 在洞外风雪中,渊韶正扫开一片积雪,盘坐在石阶上,她显然已经坐了有一会了,一动不动的她,身上已盖了一层薄雪,仿佛一个小雪人一般。 灵藏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面壁之时,洞府封隔内外。你在这里也是无用,还是回去吧!” 渊韶此刻脸上一片落寞,哪里还有曾经那神采飞扬的模样,她站起行了一礼,连身上积雪也不扫弄,只摇了摇头道“师叔,就让我在这陪陪晓锋吧,他便是看不到,我在这里也能心安一些。待到他面壁结束,我还要陪他前去报仇的!” 灵藏眉头微皱“你已经是金丹入腹,地仙者,大地游仙,游历红尘,只是为了洗练那一颗向道之心。你若是这般看不开,只怕心劫难过啊!” 渊韶惨笑道“师叔,我自然是明白的,只是做不到罢了,师傅待我如女,我亦视为母亲。她此番身故,谁又能保来世师傅尚能得道。莫非师叔你,当真就能放下么?” 灵藏一愣,不由得苦笑起来,他揪了揪长须,张了张口,终是一顿脚,转身腾云而起。只听那风雪之中,传来阵阵高歌。 “仙路履风霜,千年自蹉跎。七情六欲八般苦,贪嗔痴喜惧恋忧。红尘软玉,尘缘三千,错错错!一片冰心,太上忘情,难难难!” 灵藏驾云飞天,在那虚空之中掐诀念咒,打开一扇门户。他翻了个筋斗,头上脚下的走了进去。这般举动,本是有些许好笑,却见原来那其中有是一座倒悬巨峰,此处天地倒转,上下易位,灵藏道人踏步而入,正好落足峰顶之上。 在昆仑墟顶,灵宗正在持剑做法,他脚踏禹步,手中法剑上紫气流转,不住渗入虚空。随着行法踏罡,无数星象时隐时现。灵藏静候了两个时辰,灵宗方才收剑罢手,与灵藏互见了一礼。 “有劳掌门师兄,为晓锋镶宫。”灵藏苦笑道“师弟修为不到,当真是麻烦掌门师兄了!” 灵宗摆手道“我闭关之日不远,待得妖族此番事了,我也该在这墟山之上寻一洞府,去参悟大道。到时只怕些许俗务,还得有劳师弟。晓锋之事,也是与我有责,他擅引凶星,如今已铸成本命星剑,性格乖张些许倒也难免。我罚他面壁千日,他便有些怨言,倒也无妨。” 灵藏面带忧色道“他并未怨言,只是求了增元灵药,铸剑器胚。” 灵宗伸手扼腕“既然如此,只怕我所镶宫,也固守不了几多时日。那师弟你此番是前来?” 灵藏振奋精神道“还请师兄赐下凝君铁,希望能为之压住些许凶厉!” 灵宗迈步走到崖边,仰望天际映出的一片疮痍大地,摇头道“我执掌昆仑以来,向无大错,不料此番连连走眼,先是轻视妖皇之力,又轻视通天诸妖,两番大败,皆是教训。我当日曾说,凶命所克,我一力承当,如今看来,狮虎搏兔,亦当用全力啊。” “那,掌门师兄的意思是?” “苏蓝心!”灵宗转身道“我这就前去拜奉祖师,开启墟藏。法宝灵物,物尽其用才是正理。” 灵藏愣了一下,这才再度拱手,颇有些惊喜的道“如此,我代晓锋,多谢掌门师兄!” 一日之后,晓锋捧着那一丈长短的铁棒,颇有些摸不着头脑。灵藏道人扔给他的这件物事,完全不像是弥补剑胚一类,倒像是一成形法宝。 他已试过各种方法,这根铁棒火焚不动,锤击不伤,真元探入便是空空荡荡,深入之后便有若渊海一般尽数吞噬。不过无法祭炼锻打,反倒是说明这东西当真是一个难得的宝物。无法以之铸剑,想来还是自己修为不到的原因。 一念及此,晓锋便专心修炼起来,丹药一份份的吞服下去,他此刻心境稳若铁石,仙灵之体又本就不存在一丝浪费,那些药力统统转化为真元,将所缺的根基一层层堆了上去。 不过一日,晓锋便将那些药液尽数服下,丹元鼎沸之时,他便立刻强运真元,凝聚金丹,不多时,滚滚真元气化为液,液凝为丹,在他紫府之中,一颗金丹熠熠生辉,灿若骄阳。晓锋毫不犹豫的引动初劫,将金丹勾连天地,踏入地仙之境。至秘的真元被抽空之后,周身孔窍连通大千,可谓天人合一的初步功夫,而狂暴的元气冲突,便是地仙境界的第一道难关。 另天下诸修为之苦恼的殇天地,对晓锋而言,却甚至有些小儿科了。相比于请凶星入宫之时的幻境凶险,晓锋所面对的,只是最简单的风火雷劫而已,雷自五内起,直轰灵台金丹,只是如此一番过去,那金丹闪烁的光芒却变得更加璀璨,显得更加明显。这些水火风雷,些许苦痛,不过微风拂面而已。 而在先前晓锋与掌门顶撞之时,妖将林白则来到一处颇为阴森的地方,这里是深处极南荒山之中的一条峡谷,其中雾气阴浓,枯树残枝,江水如墨。逆着江流走去,两岸鬼哭不断,越是行走,雾气越浓,深入数里之后,其中鬼哭之声越发响亮,且开始有鬼影重重,在那雾气中不断出没。只见红衣女子喊冤不断,捧头老妪喋喋不休,吊死鬼嗬嗬喘息,淹死鬼扑腾不断。这等混乱阴阳的鬼蜮,则是有名的鬼城凶地,数千年来少有活人肯涉足的凶晦谷。 凶晦谷中游魂道道,鬼怪重重,然而林白周身妖气升腾,化作一人面虎身,拖着奇长毛尾的巨大虚影,在头顶游走咆哮。而他每走一步,都拉出数个经久不散的残影,拖成长长一列。如此凶威凛凛,倒是没有那个无脑小鬼敢去触他霉头。 然而凶晦谷中猛鬼无数,又岂会任凭林白深入。一头青面巨鬼方才提刀欲动,却被一只红得滴血的翅膀给拦了下来“我去!” 片刻之后,林白缓缓停住脚步,他身后拉出数百残影一个个的慢慢消失,仿佛挨个前行汇入身体一般。他仰视着浓雾之中出现了巨大躯体,那是一只赤红色的巨鸟,在那肩翅之上,扭曲出九道蛇颈纠缠,生出八个如虫如龙的怪异头颅,还有一根长颈无头,只在不住滴血,似乎那一身赤羽,就是被这断颈之血染红的一般。 这般怪异凶厉的长相,便是一类洪荒异种,名唤鬼车,乃是妖鬼之属,半生半死,行走阴阳两界。其名唤作如晦,倒也曾占山为王,做一地之主,只是不知如何出现在此处。 如晦八首齐鸣,只听其声音,便觉得说不出的嘈杂厌烦“林白?怎么,妖皇不在了,你也打算来我凶晦谷么?不错不错,想来鬼王大人也会很欢迎啊!” “没有这个打算!”林白冷冷的道“我要去杀些修士,你可愿同去?” 如晦三四个头嬉笑起来“杀谁?” “你最想杀的人!”林白龇牙冷笑道“除了如晦你,还有那只聒噪的化蝉襄公,怎么样?可愿同去?” “龙虎山?张天师?”如晦的剩下三个头也咯吱咯吱的笑了起来,只靠下的那个头低下来道“林白,你当初就是个不怕死的性子,如今已经变成喜欢找死了么?你想上门送死,可不要拉着我!若是你能有一丝残魂保留,看在当初的交情上,我会在谷中给你留个位置的。” 林白并不理会如晦的嘲弄“你做奴才做上瘾了?当初前代天师毁掉你们的颅鬼山城,难不成独角鬼王就这么宠幸你,这么快就让你在这待上瘾了?还是说你的鸟胆被吓破了,连一个接手不到五十年的新天师,也让你怕成这样?” “林白,你是在找死么?”如晦那根断颈缓缓扬起,一滴滴猩红发暗的血液不住渗出,一滴滴悬浮在空中“你以为自己有多厉害,你若是找死,不必去龙虎山上,我就可以成全你!” “不敢就算了!”林白转身就向外走去“我一个人去,少个懦夫,也是一般无二。” 如晦十六双眼睛死死盯着林白,其中光焰闪动,异彩连连,然而任凭他百般瞳术,也看不出林白身后拖出的残影究竟是实是虚,他甚至看不出林白的真身究竟是已经走出老远,还是仍然立在身前尚未消散的这个。 如晦心中不由得暗暗心惊,想不到不过区区两百余年,这个老对手在妖皇手下,神通竟然如此一日千里。他又想到前日夜里那战天斗地,斩仙化月的惊魄一幕,不由得心中有些蠢蠢欲动,说不定,此次当真能一报宿怨。 一道铿锵低沉的声音从浓雾深处传来“如晦,你心中有怒,惧,喜,期。可是在想前去龙虎山之事?” 如晦连忙收翼俯首,向着谷底深处拜倒“鬼王大人,在下不敢,不敢。” “无需惧怕,你此次倒是不妨同去,我自会去与朱尊一商量一番,让他放襄公与你一起,我再赐你一宝,也为算你入我门下这么久的赏赐!” 雾气中浮现一条白色飘带,落到如晦身前,堆成一堆不过寸许高的小包,原来是一捧苍白灰烬。可就是这一捧白灰,却让如晦忍不住双眼发直,心中忍不住惶恐起来。 这一捧灰可是非同小可,独角鬼王数千年来,虽是颇为神秘,声名不显,可只有入此凶晦谷中,方才知道他的可怕。而鬼王除去自己那本命王角之外,便是这一捧六千八百万苍灰为他第一重宝。如今交到自己手上,其中深意,已是细思恐极。 “莫怕,去好好报复一番吧。” 那声音淡去许久,如晦这才化作人形,满脸苦色的捧起苍灰,化为一道阴影,向林白离去之处疾驰而去。   章四四 灵宝 read336(); 面壁千日,若是对常人而言,在幽闭的洞窟之中锁上三年,只怕不死也已经疯掉了。但对于仙路中人,则是一个颇为轻巧的处罚。修道中人,闭关一次以数年计亦是寻常,若是闭死关者,开关之时常常已是一两百年过去,静心坐忘,时辰便如水般流逝而去。 然而对晓锋而言,闭关初日他便强借药力结成虚丹,随后两日里,他越是静坐苦修,越是杀气升腾,根本没办法平心静气,坐忘守一。要在这里苦等千日,此刻对他无异于一大酷刑。 虚丹一成,倒也无需观想,故而晓锋这两日里,每时每刻眼前尽是过往种种的回忆画面。初初上山之时,那始终不肯靠近自己的师兄,那陪自己傻笑的师兄,虽然真正说过的话寥寥可数,然而即便是面对师叔祖的出手,以及那举手投足间毁天灭地的妖皇,他也毫不犹豫的拦在自己身前。 而自从母亲过世,就再没有一人像灵璇道人那般对自己宠溺,在玄钰洞里的日日夜夜,自己被照顾的无微不至。只是在那群妖一击之下,他们就连一片尸骨也没能留下,这让他如何能够释怀! 幼年的亲人纷纷离去的之后,晓锋已经把昆仑中人统统视作自己的亲人,杀亲之仇,不共戴天!血债,唯有血偿! 随着晓锋心中杀意升腾,他不自觉中,又想到了那斩向群妖气运的一剑,晓锋有一种感觉,妖皇虽然以无上神通救回了那些原本应该枉死的大妖,但也正亦如此,群妖气运的破碎之处始终未能复原。 晓锋嘴角渐渐有狰狞笑意泛起,气运有损,冥冥之中便会不断流失,虽然不知道会有什么影响,而然那肯定不会是什么让人喜闻乐见之事,而只要是仇者苦痛,他便心底有说不出的畅快! 晓锋一念及斩运之剑,便不由得想到神妙至极的帝星坠乱剑诀,他心头方才动念,体内真元便依照剑诀开始涌动,似乎又要凝聚一柄新的坠乱之剑。这可将晓锋吓了一跳,他此刻可没有一个命格至尊之人辅助,自身修为也不过方才踏足地仙,若是还想凝聚那一柄星剑,怕是会当即把自己抽干。 晓锋正想收纳压伏那不听话的*真气,却陡然发现,剑诀运行之时,竟自识海深处,缓缓浮现了那柄六尺星剑的虚影,晓锋不由得心存些许侥幸,莫非原先星剑并非消散,自己还能重铸不成?毕竟那一剑的威力实在让自己眼热,若是能重现那一剑,哪怕是弱上些许,自己前去报仇也多些把握,即便没有他人相助,也未必就是镜中月水中花的局面。 他暗暗咬牙,便索性放开控制,任凭真元依着剑诀法脉继续运行。随着功行九转,开始不断汇入剑中,晓锋只觉得自己周身真元仿佛被黑洞吸住一般,源源不断的灌输进去。那一柄星剑熠熠生辉,不断凝实,但其抽取力道也越来越凶厉,很快便将真元抽吸一空,开始一面强行吸纳丹元金液,甚至开始抽取周身精血本源。 晓锋死死咬着牙,心中飞速计算着自身底线,只要无损修为根基,便是抽干精血,折了寿元,他此刻也在所不惜。随着凶剑吸噬,晓锋肉眼可见的瘦了下来,甚至开始向着皮包骨头的地步在发展,透过耷拉着半开半闭的眼帘,可以看到原本熠熠生辉的眼眸也开始暗淡下来,仔细看去,他的瞳孔已然扩散占满整个虹膜,其中隐隐约约透出红白紫三色光芒,而随着三色逐渐融合,变成一股阴森森的惨绿光芒。 原来这帝星坠乱剑诀,并非只是单单作为二人合击的拼命一击之剑,而是一部实打实的斗战剑诀。所创此诀的峨眉先贤,便是峨眉创派之初的上古仙人,他同为杀破狼凶命,曾有一命格至尊的结发道侣。在一场血战之中,道侣往生之前为其灌输了自身全部精血真元,契机所至,方才创出这一剑。而之后此人也未能渡过心劫,只有演化出的这一剑诀留世,自身则已化为尘灰,泯然往日时光之中。 良久之后,晓锋方重重的出了一口气,他猛地睁开双眼,顿时一道碧光闪过,深深的映在岩壁上,仿佛泼了一桶绿漆,好半天方才散尽。 想那先前凝聚的本命星剑,乃是实打实的引动本命星力入主命宫方成,岂会一剑出手就消失不见,那简直是如同能摆脱自身命数一般无稽。星剑深藏命宫,此刻被剑诀唤醒,吸饱了真元血气,就又再度现身。 晓锋此时已是骤然瘦了数十斤,若是寻常方才成就地仙者,这般抽取精血,也少不得是一场重伤;所幸晓锋真元不足,这身躯却是实打实的被淬炼成天仙级数的仙灵之体,倒是未曾伤及根本。他面露些许喜色,未见他作势掐诀,便有一道星光剑影自顶冒出,半虚半实,落在他的手上。随心意所至,来往飞射,正是那六尺巨剑杀破狼。 晓锋自渊韶师姐那里得知,剑道,即为破灭之道。他原本习练剑道,走的是寻常最多的破字门,即窥测万物薄弱之处,批隙导窾,以草叶断铁石,以三尺锋,断天下物;修至巅顶之处,即可称为一剑破万法。 而此刻这帝星坠乱剑诀,走的却是灭字门,灭字门专一行杀伐之事,决绝狠戾,少有人习,然而若是有成,在斗战之中,威力更是惊人。白忌童子所修的凋咤剑诀,即为其中翘楚,剑落处万物凋零,生灵化白骨,岩山化沙丘。 而帝星坠乱剑诀,则份属星剑,由星宿命格观演气运命数,斩气运,定生死,所创先贤已然作古,并未有事迹流传,其中威力如何,便要看日后晓锋战果,此刻倒是的确未能有人知晓了。 晓锋倒是颇为期待,只是此剑专一杀伤有灵之物,对于木石物质倒是并无伤害力道。在这山洞之中,他一时倒是无法实验。 晓锋凝聚此剑,胸中杀气也如同这巨剑一般凝聚起来,气息缓缓平和下来。他已是决心耐心修行,只待出关之后,便去报清仇怨。但一想到还有数年之久,晓锋还是不由得有些微焦躁,他手持白凤剑,在洞内舞动一番,剑光阵阵,而那星光巨剑也上下飞舞,与手中长剑一同进退,剑气冷冽如冰,而那巨剑虚影则显得颇为温和,仿佛佛门法剑一般。然而只有当那剑锋及身的时候,才会发觉其中的狂暴杀意。 晓锋舞剑一番,又看到一旁那根粗长铁棍,索性剑诀一引,白凤剑脱手飞出,如电一般直射过去,而那巨剑则破开空间,直接在那长棍后方出现,同时斩在棍首之上。 一声刺耳高亢的剑鸣声骤然响起,那铁棍骤然震颤起来,化为一团乌金色泽的东西,一下将白凤剑整个吞没下去。晓锋只觉得白凤剑骤然与自己的真元断开,随即只见那一团乌金色泽一变再变,在半空中化为一柄四尺长剑,祥云镇首,白凤护翼,金龙绕柄,剑身如秋水泛波,华丽至极,插在晓锋面前岩壁之上。 长剑嗡嗡震颤鸣叫起来,那剑鸣声传到晓锋脑中,却化作一沙哑而略带轻佻的中年男声“小家伙,你是昆仑的后辈么,怎么这么大的杀气啊?” 通灵法宝?!晓锋此刻端的是惊喜交加,却又颇为疑惑。 通灵至此,已经是类于仙宝神器一般,没想到师傅拿给他的,竟然是如此重宝,可是此等通灵法宝,自己修为不到,未必便能如臂使指,而若是得到法宝认同,祭炼得法,此等法宝威力也应是颇为骇人。无论如何考量,也不该这般轻易授予自己才是。 但是再多疑惑,倒也都可过后思量,晓锋恭恭敬敬的向那长剑行了一礼“晚辈昆仑晓锋,只因师长为妖族所害,思量之余,心中愤恨,故而惊动前辈。” 晓锋一拜到底,一字一顿的道“还请前辈助我!” 那长剑微微颤动,传音道“这样吧,小家伙,我与你说说我的故事。” “我本名苏蓝心,当年曾是一名逍遥散仙,手持鸿渊剑,脚踏五色云。一路快意恩仇,无论修为行事,都是勇猛精进,不曾退缩。” “我也曾结下些许仇怨,本以为挡者杀之,便能一了百了,不曾想那些仇家残党,勾结起来,见对我无可奈何,便将我数位相交好友暗中加害泄愤,甚至将我出身之地化为鬼蜮。” “我本已摸到那大道边缘,有飞升之望,此事一发,却依旧被勾动凡心,忍不住持剑大杀一番,那一丝杀意,坏了我千年修行。而后蹉跎百年,始终无法再触摸天门,不得已我将自身炼入这鸿渊剑中,存留至今。想我本可做那天上金仙,只因执念不放,便成了这副不生不死的模样。这法宝之身,五感全无,思维混沌,如居暗牢,只能勉强苟延残喘,甚是让我后悔啊!” 长剑顿了顿道“我说这些,你可明白了?” 晓锋满脸漠然的道“前辈莫非是要以自身经历给我教训,劝我放下仇怨么?如果是这般,怕是让前辈失望了!在下此仇,非报不可!” “非也,非也,我的意思是说,我都已经这副模样了,虽然到了你手上,但你要做什么是你自己的事,不要来烦我啊!”鸿渊剑,或者说苏蓝心,语音中一副老神在在,虽然承认了晓锋持有此剑,但颇有些要尸位素餐之意。 晓锋倒是也颇为平静,原本这种通灵法宝,不好驾驭才是常态,即便是器灵不曾认主,想来也比那破损的白凤剑要更为犀利。他再一拱手道“既然如此,不敢劳烦前辈,只是请恕晚辈无理,要借前辈法躯一用。” “用吧用吧,别烦我便是!”苏蓝星牢骚了一句,便再度变成那副不言不语的模样。晓锋便将这剑略微祭炼一番,果然是无一丝灵异神通,而剑身锋锐,也只是与白凤剑一般无二,只有剑体本身已经变得坚不可摧,只怕是那些传奇仙剑,也斩不断此剑了。   章四五 龙虎劫 read336(); 龙虎山下,上清溪千回百绕,流过那九十九峰二十四岩,以至柔之水,纳住九九至阳之气,养得此处灵气充沛,四季如春,祥云升腾,霞光道道。 在那众多山头上,还不时有各种异象出现,或是白鹤环绕,半空龙吟,又或是天花散落,地涌金莲,端的是洞天福地,仙山妙处。 虽然龙虎山张天师向来是一脉单传,然而这龙虎山上远非张天师的正一道宫一家,而是有十大道宫,八十一道观,五十道院,十处道庵。均是初代天师手持三宝,涤清西南六天大魔之时,与其共结正一盟威道的各大门派。 其中上清、静应、凝真、元禧、逍遥、天谷、灵宝、云锦、祈真九大道宫也是曾有先辈得道的大派,山中弟子数千。加上那些小门小派,共有数万弟子在这龙虎山脉之中。故而若是单论修道人数,龙虎山倒实乃是中原第一仙地。 而在这龙虎山中,数万弟子见到张天师,无论辈分大小,均以半师礼视之,这都是念及当初结盟之义。故而林白要亲上龙虎去杀当代天师,会被如晦嘲笑成是自寻死路。只是当初嘲笑林白之时,如晦可并未想到自己此刻,竟需要如此想方设法的暗中助他一臂之力。 当初与如晦共创颅鬼山城的化蝉襄公,此刻也一脸苦涩的站在他的身旁。两人同是半妖半鬼之身,行走阴阳界限之上,而越是清楚死亡,就越是怕死,这也是他们会投靠两位鬼王,甘为走狗的原因。报仇对他们而言,远没有保住自身性命重要,然而此次已非是他们自己简简单单的私仇而已,若不能一战功成,那下场只是略微一想,便知是生不如死之局。 如晦手捧六千八百万苍灰,而襄公手中拿着的一个不起眼的黒木梆子,那梆子实则也是一个不相伯仲的鬼道重宝,乃是朱尊一暗中铸造,秘不示人的三刻小梆。这两件法宝威力都是一等一的绝大。而且鬼道法宝分属奇门,往往是以诡异隐秘著称,含沙射影,防不胜防,而这两件法宝更是其中翘楚。两大鬼王其中深意,当真让他们不寒而栗。 只是事到临头,重宝在手,已由不得他们犹豫。如晦手捧苍灰,缓缓催动苍灰飘散,只见那纷纷扬扬的苍白灰烬飘散无踪,纷纷融入这一片福地之中。而襄公望向那一片青山碧水,一脸苦色的开始敲着手中梆子,笃笃笃的声音单调无比,默默传向四方。 两怪在此暗中弄鬼,林白则光明正大的开始踏上龙虎山门,不过他倒也不是那般狂妄之人,只将一些化身变了面貌,在各处山门之外走动。他沿着上清溪逆流而上,每到一处分叉之地便分出一新的分身,到了正一道宫门前,已经分出数百分身。 这些分身乍一看似乎均是毫无威力的虚影,若是仅以灵觉去探知,简直如同空无一物。但只要林白愿意,这些分身便也均可如他本体一般斗战,威力与亲自出手一般,并且即便是击杀一二也无损自身。林白身为四凶之一的梼杌,这本命神通无量行,在太古之时也是一等一的强大,而在如今,已经几乎堪称妖界第一。 而也正是因为他这上古神兽嫡传,故而他向来靠天资闯荡,修炼之时颇多不耐,反而修为不显。莫说与萧溪海相比,便是在四方大将之中,也屈居流年之后,这还是他如通天两百多年来再度发奋苦修的结果。但相对此刻的情况,林白的天赋神通则是再好不过,他只需将那众多门派阻上一阻,无论是出手诛杀,还是落败逃亡,都是大有可为。 林白最后一个分身,或者说,他的本体,此刻撤了屏息秘法,正客客气气的,颇有耐心的敲着正一道宫的小门。 “噔,噔,噔……”林白敲的颇有耐心,正一道宫即大且空,声音传到主人耳里,想来还要些时间。但是那一句毫不客气的杀机通牒,倒是立刻传到主人耳中“张天师,在下通天林白,上门杀人来了,怎么也不出来迎接一下啊?!” 张天师本静坐堂中,正在运功恢复前些时日通天峰下一战所留的些许暗伤。她接手天师之位不过数十年,论及修道年纪,也不过方才过百,与峨眉白凤真人倒是相差不大。一念及此,张天师不由得有些闷恼妒忌。 若论外貌,张天师也是一副倾国倾城之貌,而若论修为,以不到两甲子的年纪便踏足天仙大道,与白凤道人也是不相上下。然而白凤仙子驰名遐迩,而她张凡静却几乎完全隐没无闻。提及龙虎山张天师,她仍旧只是初代天师的一位接班人罢了,仿佛是一个影子,不会有人注意,也不会有人提及。 原本青灯黄庭的日子,让她说不出的闲适自在,但此刻这安静的庵堂之中,每一丝风声,每一处烛光,都渐渐让她激起了说不出的一股烦躁之感。而正当此时,门外忽有叫骂传来,张凡静心头火气顿时爆发,一面羞恼为何没有发觉外敌逼近,一面为这等猖狂之行冒犯而暴怒。她也不去请动三大仙宝,只一把抓起身边佩剑,便快步出门。 “找死!”张天师方到门外,便驾起云光,披发仗剑,直扑林白。在这龙虎山中,她只需凭自己手中长剑,便不惧任何敌手。何况此时还有无数道友在此,岂会由得妖物这般猖狂! 正如张天师所料,面对林白如此猖狂的挑衅,怒斥之声几乎从整个龙虎山响起。无数道剑光腾起,个个满面火气,手持利刃,要前来斩杀狂徒。 可这些大小老道却都未曾想过,他们原本灵觉查探之下,早该发现林白踏足,而精修至今,早该是古井无波的境界。又如何会发此无名大火,甚至忘记自己的拿手的符法道术,单单去提剑与精通肉搏的妖族近战,去以己之短,攻敌之长? 这便是六千八百万苍灰的诡异之处,此尘一扬,无形无迹,直落灵台,先天灵觉无用,心头五贼顿生。贪嗔痴,怨恨妒,种种负面情绪一经引动,便会乘势而起,迷人心智,若是寻常道人,修为不到,被此灰一迷,便会化为欲奴傀儡,而且无知无觉,旁人看来便只是走火入魔,着实可怖至极。 林白一声狂笑,全力发动天赋神通,所有分身全数出击,每一个都有着近乎本体八九成的力道,仿佛是近百位林白同时出手。虽只有这一击之力,可在此刻,林白要以一己之力,去面对龙虎山上下近百怒极群仙! 可林白方一交手,他却骤然心中一沉,并非是攻击太过凶猛,也并非是因为如晦襄公并未如约出手,而是眼前交手的力道远远不如设想之中那般,而是说不出的软弱无力。原本林白是做好重伤甚至一死的准备,然而这拼死一击,竟将出手的百来人给尽数击退! 战场之上,哪里容得思索犹豫,林白一击退敌,索性毫不犹豫的再度全力出手,他先前架住张天师含怒一剑的仍旧只是一个分身而已,而他的真身正自张天师背后浮现,手中冒出一柄细小红色匕首,毫不犹豫的一下捅入她紫府当中。这一击狠辣决绝,一股真火燃起,将这翩翩仙子,化为一摊黑灰,可怜凌波真仙子,香消玉殒家门中。 林白一击得手,立刻毫不恋战,所有分身再度全力一击,便四散逃开,而只是这为了阻拦追兵的一击,竟将那围攻的数百人之中半数毙亡,威力波及,龙虎山九十九峰垮塌了三十一处,连二十四岩都被崩碎了两块。那些低辈弟子,一时间可谓伤亡惨重,甚至有两个小道院,便就此绝了香火苗裔。 这些起码有地仙修为的群仙,此刻出手竟然全部绵软无力,他们只觉得方才一刹,骨子里有说不出的一丝暗藏困意,在遇到这一击时尽数爆发出来,登时心头一个迷糊,手下一弱败退,有的甚至就此糊里糊涂的交待了性命。 逃得生天的诸修一时间又恨又惊,这般阴损的术法,无影无形,当真不可思议。不过他们此次可算是误会了林白,这并非奇门神通,而是法宝之力。 想那朱尊一身为十大鬼王之首,他所炼制的三刻小梆威力,真真可堪比那些仙宝神器。襄公毕竟也是精修千年的大妖,不惜伤损本源的全力催动,已然让诸修不知不觉便尽数中招。 朱尊一此番传下的口诀心法,并不是那正面坑杀的午时三刻大问斩,而是诡秘难防的亥时三刻小迷魂,若非有此宝相助,林白也不可能造成如许大的杀伤,而龙虎山中各处秘境洞府闭关的前代大修,也不会如此置若罔闻,任其溜走。 龙虎山上,林白大胜诸修,毙敌五十一,波及伤亡的低辈弟子足有两千余人,天下皆惊。一时间,原本稍显沉寂的通天一事,在妖皇封神之后,骤然再度激化,短短的中场罢了,眼看着又将是一场大祸将至,堪称天下浩劫。   章四六 嫁祸 read336(); 林白全力施展遁法,向着西北疾驰,只见天际拉出一道细长黑线,更有那隆隆雷鸣自高空传下来。每一息时光,林白便能飞驰五十里开外,当那雷声传到地面,他早过去千百里之外了。 林白心知此次必然是受了鬼王暗算,他此刻也顾不得自己脸面了,须得速速通知通天峰早作准备,至于日后,他已做好自缚囚牢,引颈待戮的准备,毕竟若是当真引两族大战,妖族还是远远不敌的,那时他就当真是万死莫辞了。 林白疾驰许久,忽的悚然而惊,以他的遁光之疾,怎么会一刻钟过去,还在中原腹地!他脚下早该是连绵群山,甚至应当远远看到通天峰顶了才是啊! 林白猛然停步,四下打量一番,脸色顿时冷了下来,他眯起眼睛,手中缓缓冒出那赤红小角“鬼打墙?能用这等小术困住我,在场的是哪位鬼王?” “出来!莫要让我小觑了你们!” 一个青面獠牙,身高五丈的赤发鬼现身左侧,他将九环大刀往肩头一扛,点头道“散殃鬼王抒瑜,见过林将军!” 一个文质彬彬,身着小生戏服的俊俏后生现身右侧,而然他的双眼处只有两个滴血孔洞显得颇为恐怖。他拱手行了一礼,清亮亮的开口道“无量鬼王李恩泽,见过林先生!” 铿锵作响声中,一位浑身浴血,握剑扛旗的骷髅鬼将堵住后路“邙山鬼王,萧君弃!” 而将林白正面拦住的,则是一张九条暗金盘龙铸就的宽背龙椅,这龙椅足有三丈宽,十丈高,一道同样有十丈高下的龙袍人影持剑握玺,缓步踏出虚空,落座其上。 他并未开口,只因在他眼中,妖族能让他开口见礼的,只有那斩仙化月的妖皇一人。只因他也是皇,生前为人皇,死后化鬼王,他便是万年前的末代暴君,如今的鬼王之首,朱尊一! 林白哼了一声“十大鬼王来了四位,还当真是算给我面子啊!” 朱尊一聊有兴致的解释道“不然!这三位实则都不过是朕的属下,而能让朕如此劳师动众,你的确应当感到荣幸。” 他似乎是想到什么高兴处,呵呵笑道“说来你也算是修为不错了,若不是朕亲自带队出手,只怕还没那么容易嫁祸出去啊!” 朱尊一呵呵一笑,竟让林白心中莫名的冒出一股喜悦之情,仿佛是臣子见到君主高兴,自身也由衷的感到喜悦一般。 鬼怪以情绪执念聚拢魂魄,残留于世,执念就是他们的力量,情绪就是他们的支持。像朱尊一这般无形之中便将他的心智侵染,他的力量,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林白一声怒吼,他深知若是此时不拼命,只怕连拼命的几乎都没有了。他的身影骤然以一化十,十化百,百化千,向着四面八方,突围而去。林白手握赤角的那一分身,则朝着朱尊一直冲而去,这个时候,退便是死,只有以死相搏,才有一线生机。 朱尊一骤然暴怒,眼中寒光紧盯着林白“在朕的面前,你还当真敢反抗,斩!” 话音一落,大战便起! 片刻之后,林白身中数剑,更有道道符法痕迹,手中尚握着那一枚火角,自天际无力的坠落在西荒山中。 日落时分,一位心血来潮,外出巡游的狗妖正路过此处。狗鼻最灵,他老远便闻到此处有那充满灵气的血气滋味,一路左嗅嗅,右闻闻,摸到这边,猛然看到那一处悬岩之上,挂着林白伤痕累累的残躯。 那狗妖一见之下,顿时大惊失色,三两步赶到跟前,竟不知如何下手,他呆看了许久,这才小心翼翼的将林白尸身抱起,架起妖风,全力向通天峰赶了回去。 林白的尸身丝毫灵气也无,乃是魂飞魄散之相。原本死在鬼王手下,被拘魂驱役方是常事,事实上达到鬼王级数,身边只要有生灵丧命,便自然会转化成鬼灵追随。只是此番要前来嫁祸,四位鬼王均克制压抑,只是打散魂魄了事。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林白身为四大凶兽之一,身负神裔血脉,那本命神通其中还另有玄机。 林白的分身不仅是能分离肉体真元,在这等逃命时刻,寻常人的魂飞魄散,对其而言则也是一种逃生手段。梼杌的三魂七魄只要逃出其中之一,便保留夺舍之能,虽然散开的魂魄及其虚弱,逃亡不了多远,但也实在是无上的保命手段。 三百里外,阿嘎正在坡上放羊,他沧桑黑瘦的脸上带着笑容,将那羊群向家里赶去。这十九只长毛老羊便是他一家老小的衣食,他将其看的比自己的身子骨还要金贵。 其中一只瘦羊似乎是有些顽皮,吃着吃着,歪头便向一边走去,阿嘎呵斥一声,手中长鞭扬起,便要甩一个鞭花,把这不听话的小东西给赶回来。 阿嘎鞭子一抬,忽的一股阴风吹过,他手腕的劲头忽然散了,鞭花没能甩出来,倒是把鞭子给整个扔了出去。阿嘎猛地趴在地上,牙齿咬的咯吱作响,牙缝里不住的迸出血花,手脚刨着,将那沙土地上给蹬出好几处大坑出来。 待得痉挛过去之后,他缓缓爬起,满脸青筋暴突,枯瘦的肢体也变得筋肉虬结。他猛地咳嗽几声,喷出几口紫黑色的淤血,直起身来的时候,阿嘎已经消失在人世之间,只有林白看着面前惊恐奔逃的羊群,脸上带着一丝恨意和苦笑。 林白夺舍此人的,只是一道天冲之魄而已,而将这一具凡人之躯转化为可供其久居的半妖之体,便几乎耗尽了他的全部余力。林白用力撑开四肢,开始向着通天峰方向狂奔而去,虽然此刻也许已经为之晚矣,但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他便,不会放弃! 而此时此刻,昆仑,峨眉,武当,蓬莱,方丈,瀛洲,乃至青城,茅山诸多大小门派均齐聚龙虎山。见过此番龙虎山之劫的惨状,诸仙均是义愤填膺。林白此次滥杀无辜,损伤一大批门人弟子,此等行为,已然是触及底线,让诸大门派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在龙虎山正一道宫大殿中,诸修吵成一片,讨伐通天妖国已是势在必行,这只不过是究竟要做到何等地步的讨论罢了。 莫笛道人反应最为暴烈,比之一旁前代天师还要激动。他在那里不住的来回踱步,每一脚踩下,都是一个湿漉漉的血脚印“我们武当尚有太古传承的九死绝地大阵,只需发动起来,便能将通天峰和那什么妖市附近各扫一遍,直接将那附近千里所有生灵全数逐入九幽地府。九死绝地阵法发动无形,入阵必死,当可斩草除根。这些披毛戴角,湿化卵生之辈,只会扰乱大道,上者惊扰天庭,下者滥杀无道,都是死有余辜!除此一族,也是莫大功德!” 他杀气腾腾的道“之后还请各位道友,汇聚诸派之力,以各门精锐,去将残留妖孽全数杀灭。若是杀尽这些天诛异族,方能给我们后辈弟子一份清静!” 峨眉白忌此刻反倒是颇为平静“莫笛道友,你的道心乱了。通天恶妖,我等诸派尽出,堂堂正正的碾压过去,将其尽数轰杀便是,何必要如此狠辣,更不用赶尽杀绝啊!” 灵宗点头道“白道友所言有理,我昆仑尚有一周巡天罚大阵,可保诸位道友讨逆之时安危,以诸位道友合力,那些妖族也是必败无疑!” 张天师咬牙切齿道“除恶务尽!赶尽杀绝!这般瞻前顾后,缓步推进,岂不是给了他们脱逃之机!谁知道那些小妖之中,又不会再出一个无名,到那时,若是毁掉的是你们的山门,再后悔就晚了!” 蓬莱三山等众老神在在开始和着稀泥。纷纷表示无需如此狠绝,无名那等逆天妖孽岂会再有,何况滥造杀孽,于修行必然有损。只需群仙齐出,让那通天妖国交出首恶便是,至于其他人等,倒也不必妄起刀兵。 三方吵扰不休,原本仙家长生,论道之会一说便是百十日也是常见,只是如今龙虎山众修咬牙切齿,武当修士磨剑枕戈,昆仑峨眉也不肯善罢甘休。一番争论下来,反倒是决定了要施展雷霆手段,狠杀一通。三大仙山俱站到一起,加上龙虎青城等半数大派,其余诸修也无可奈何,这一场讨论不过半个时辰,便各自准备起来。   章四七 山崩 read336(); 只因顾忌妖皇封神,冥冥中会有些许干涉,故而此番不用驱神符法,妖族也没有命格星宿,参星一脉也只会事倍功半,故而此番当即就在龙虎山上,合诸仙之力,摆下南华七剑大阵。 此阵乃是峨眉所献,原本只需七人成阵,便可汇集合力,发出南华剑气,犀利无比。难能可贵的是此阵的威力并无上限,随着如阵者功力越强,阵内七剑本身越发犀利,阵法威力也越大。 昆仑灵宗带来斩妖剑,峨眉白忌道人手掌青莲剑,武当莫笛持真武剑,前代天师携三五斩邪剑,还有青城接星剑,蓬莱眉间尺,茅山吹灯剑,此七柄仙剑均有莫大威力,而除七位剑主,入此阵的还有三十六位得道天仙以为助力,此阵威力,稍加设想,便深觉可怖。 而此时,那只狗妖也正托着林白的尸身,一步步踏上通天峰。当看到那巍峨耸立,直插云天的巨柱时,他不由得停下遁法,落在山路之上。 “将军,到家了!” 他一步步的沿着山路走了上去,嘴里不住的念叨着“将军,到费吉老龙的洞府了,你和他打过一架的,将军神威,真是威风啊……将军,到把角儿了,你给俺们带了八百缸酒,在这里散给兄弟们的啊,嗯,当真还想喝一口啊……将军……” 沿途的妖族纷纷化成人形,跟在狗妖身后,默不作声,一个个红着眼睛,咬着牙关,死死盯着林白的尸身。就连萧溪海和流年等人也安安静静的站到身后。 狗妖踏上峰顶,带着林白看遍了整个通天,这才将他尸身放到妖极殿里,转身向墨珠嘭的跪倒“陛下,郊寒请命,为林白将军报仇!” 群妖纷纷跪倒“陛下,吾等请命,为林白将军报仇!” 墨珠皱着眉头,他此刻也按耐不住心中一丝懊恼恨怒,颇有些想要报复的冲动,可和萧溪海对视一眼,还是把心中毒火压下,他正待劝解,便听得流年传音道“陛下,萧将军,如今不妨先率一部分将士出征,也好稍缓大家义愤,再行安抚不迟。” 萧溪海顿了一下,他回顾一眼墨珠,见他点头后,自嗓子眼里咕哝了一声,方才怒吼道“报仇,当然要报仇!留下一半人,其余的,随我去列阵!” 众妖吵吵嚷嚷,群情激奋,谁都不愿意此刻守家。还是流年站了出来,他一个个报出名号,挑选出数千大妖。其中不是修为精深,便是颇有名望,留下的那一半人,对此一个个都哑口无言,懊恼不已。 方才选拔完毕,萧溪海便率领群妖,向着东方飞驰而走。这一波可谓是如今通天妖国的精英所在,不仅群将均在,大妖云集,连墨珠都被流年拖上,一同杀将过去。 群妖或驾云,或乘风,只见一片浓云黑雾,覆压数十里,向着东方疾驰,在那片云雾之中,流年再度向萧溪海和墨珠传音道“陛下,有劳您发令,让诸位停一停。” 萧溪海颇有些不耐的道“神神秘秘,你到底搞些什么?如今停兵容易,安抚可不再那么容易了!难不成你还真想率众去打一场不成?” 墨珠也面露苦色“流年叔,我也想为林叔报仇,然而此刻当真并非出军的好时机。并且我们也未曾查清究竟是谁伤了林叔,这般轻举妄动,实在是不妥。还是有劳你出谋划策,安抚住大家!” 流年话音里一片淡然“陛下,萧将军,还请放心,我自有安排,先拖上片刻再说吧。” 萧溪海皱起眉头,长啸一声“都停一停!停下!是不是太久没有出动了,怎么配合列阵都忘了不成!都给我好好修整一下,这般乱糟糟的,成什么样子!” 流年继续传音道“陛下,萧将军,还请配合一下,只当我什么都没和你说过。希望,希望我想的是错的吧!” 众妖在那千里血色平原的边缘高山处停了下来,诸妖互相之间,大多知根知底,训练配合,倒也没花多久时间。之后流年在那反复拿出各种繁复阵法,让诸妖演练,在这般耽误之下,转眼就是两个多时辰过去。 墨珠面带忧色,他暗地里和萧溪海沟通一番,心下对流年的计划,倒也猜到了几分。此刻他唯一所能感叹的,便是仁道不当乱世主,慈悲不掌百万兵。 随着时辰推移,诸多阵法熟悉之后,妖群越发有些不耐烦,只是此乃是军令,倒是不得不服从。这边正演练之中,忽然一股让人毛骨耸立的威压自诸妖头顶掠过,那近乎天罚一般的凶威,让这些大妖也不由得的为之恐惧,刹那间群妖缩头闭声,纷纷仰首观望。 只见一道剑光自天穹之上无声的划了过去。这道剑光颜色极暗,几近透明,然而当真是弥天极地,在那光芒之中的剑身虚影,便足足有数百里长短。剑光如同一只巨鲲浮游海中,轻盈如鸟,又凝重如山,无声无息的自头顶飘了过去,若不是经过众妖头顶,当真都难以发现。 这一道剑光似缓实疾,它从不知究竟几万丈之上的高空划过,众妖方才自天边看到,它便开始骤然轰落,那数百里的剑身收敛到不过二十里长短,迎头撞在通天峰之上。 仿佛是小孩子提起一桶水倒在沙堡上一般,巍峨雄伟的通天峰自上而下,在剑光中一寸寸的崩解,通天峰上有无数奇异的光华闪动,那是留守峰上的群妖在奋力反抗,那每一道妖法光芒能传到千百里之外,实则都是能开山断岳的大神通,但这些却都依旧没有能够抵消那仿佛天倾地覆一般的场景。 承载着妖族骄傲与希望的通天峰,在这五千八百名大妖的眼前,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轻而易举的碎了,塌了,倒了,从此消失在这天地之间,残留下来的,不过千丈高下的半边悬崖,奇陡无比,仿佛是巨人残存的最后一根带血的脊柱。 通天峰与巨剑一同消失之后,余波所至,山脚下的血湖都整个被掀翻过来,连底部的巨大星君骸骨也被轰的粉碎。那一片血湖被再度扩大了十来里的深浅方圆,变成了这片血色荒原上孤零零的一个空洞。自始至终,这一剑落下,依旧是一点声音也无。 群妖一样是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妖皇封神化月,林白死的不明不白,如今那通天神峰又在他们的面前轰然倒下,连带着仍然留在山上的四千多位大妖都化为尘灰。群妖的心中,就仿佛眼前这一片荒原,毫无生气,中央还有一个滴血的空洞。 “流年!我想你需要给一个解释!”萧溪海身上的黑雾升腾,他那重新锻炼的铠甲正不住抖动,铿锵作响,显然已经激动的不可抑止。 流年长叹一口气,一撩下摆,向着通天峰方向拜倒,磕了三个响头,这才开口道“林将军被人族围杀,以林将军的性格,那必定是去向人族报复。能让林将军连逃都逃不掉,那些修士定然是下了死手。” 他缓缓站起来,依旧是低着头道“能有如此决绝,人族定是也有伤损,而不得不下决心与我族一战。我族毕竟不如那些修士,战事一开,必然伤亡惨重,通天国也会名存实亡。我请陛下调出精锐,停驻此处,一是稍缓大家义愤,二也是看看人族究竟有何反应。若是人族当真铁心要灭亡我等,必然会先对通天峰动手,所以……” 萧溪海眼中无数情绪闪动,终于眼神一狠,一拳将流年砸了出去“所以你为了看看究竟会不会如此,就牺牲了四千勇士?!” 流年被这一拳击飞,重重的砸在下方群山之中,轰的一声砸塌了半边悬崖,他喷了一口淤血,又苦笑的飞了回来“若无抵抗,岂能瞒过人族,如今看来,人族当真是不惜一战。牺牲四千伤残烈士,我们正好瞒天过海,也好为我族留下一份精锐。陛下,在下恳请下令,让将士全数撤入妖市,待得风头过去,再另行迁移,方才有望日后再图大计。” 萧溪海愤然一拳,拳风擦着林白,将下方两三座山峰轰的崩碎开来,他这才恨恨的看了流年一眼,转头向墨珠道“陛下,大战将至,是战是避,还请由您决断!” 墨珠扫过群妖,那是一种安静的怒吼,仿佛是将要喷发的火山口,有一种令人窒息的力量。他尚未开口。一旁理正擦着汗凑上来道“陛下,陛下,流年将军所说有理,现在当真没有必要硬拼,我们该稍避锋芒,稍避锋芒啊!” 流年叹了一口气,又开口道“陛下,我族如今,当真不能再开战了,妖市之中,还有三十余万我族子民啊!” 墨珠的语气里压抑着愤怒,嗓音微微发颤道“那这四千勇士的血,就白流了不成?!” 流年毫不退让的道“正亦如此,更不能让他们白白流血!” 理正也尖叫着道“是啊陛下,不能冲动啊!” 墨珠沉吟片刻,他觉得嗓子里仿佛被灌入炭火冰流,一个字都难以出口。他无比明白自己该说什么,也正因为如此,此刻他方才明白为王者的残酷,这一份沉重的责任,今日便真真切切的扛在他的肩上。 墨珠的话音中流露着浓浓的悲哀,不仅仅为那些牺牲的烈士,也是为了不惜自污的流年,而他此刻,便要当那个冷面无情的王“萧将军,还请搜救一下可还有存活之人,速去速回。其他所有,退入妖市,不得再提索战!流年,这四方大将名存实亡,你也不必再以镇西大将军自称了!” 说罢,他当先拨转云头,向着妖市方向行去。群妖再度列阵,只是黑云之中,再没有人靠近流年理正二人。   章四八 五气朝元 read336(); 龙虎山上,诸仙缓缓从天顶极高处降下,七位剑主均是神光暗淡,显然先前那跨越数万里,无声无息却又强横无匹的剑气,也让他们负担不轻。那一剑落处,一股丧怨之气升腾而起,起码有数千大妖在这一击之下殒命,千百年的修为毁于一旦。 杀业临头,方觉得其中沉重。便是最为冲动愤怒的莫笛道人,此刻也不再叫嚷着要斩草除根,一众诸仙沉默片刻,还是灵宗先行开口“方才落剑处,至少斩杀了数千大妖,通天峰业已轰断,若论战果,倒也够了。此剑定然震慑群妖,我们不妨就此前去,若是还有残存妖族,便让他们交出首恶林白。若是他们尽数身故,残余妖孽,不如,不去理会如何?也不必再叨扰诸位道友清修。毕竟大道漫漫,妄造杀孽,毕竟不妥啊。” 前代天师开口道“林白不死,我龙虎上下诸派必不干休,不过首恶除去,稍加惩戒,令其收敛,也就罢了吧。” 一众仙家纷纷开口,便同意此种观点,一时间杀气淡去不少,诸修纷纷驾云御剑,直往西荒而来。 诸仙云驾虽快,到达通天附近也已经是姗姗来迟,那一片血色荒原附近,已经是一个人影也无。待赶到先前所知妖市位置时,那一处挪移阵法也已经消失不见,显然已经被搬山之法移走,只留下一大片荒野空地。众仙虽知妖市就在山脉地下三千丈处,然而不知地点,终究不能将这连绵不绝的昆仑山脉整个给掀翻过来,只得就此作罢。 张天师愤愤的一顿足,甩出数道符箓,化为一片幽幽青焰将下方的荒地给烧成一片琉璃熔岩“这些妖孽,竟然还有余力施展搬山之法,这百里山川,勾连地脉近千里,如此法力,定有大批余孽残存,好啊!断尾逃亡,果然是茹毛饮血的野兽!” 灵宗摇摇头道“即便如此,他们如此远避,想来也着实是代价不小,得饶人处且饶人吧,若是这些妖族当真就此隐居,也不必还去找寻吧!” 莫笛冷哼道“他们会那么老实么?依我看,怕是以退为进,迟早那些妖孽还是会伺机报复,岂可掉以轻心!” 众仙又争执了一番,龙虎武当两派不肯善罢甘休,各自派出些许弟子,在此处往来巡视。又布下法阵。将方圆数千里全部监视起来。 此时在妙物洞中,晓锋正苦修不缀。他一遍遍的运转金丹,加厚真元。以神念驾驭金丹,的确能提高些许效率,然而运转金丹,乃是不入定的修行。一面清醒着一面反复纳气,其中的枯燥乏味,倒是常人所难以面对的。 修者若到地仙之境,多是在琢磨神通,或是四下游历,锻炼道心,甚至于整日游山玩水,倒是少有这般闭门专修真元的。 晓锋在这闷头苦修,转眼便是十几日过去,他竟是不发一言一语,那苏蓝心倒是不甘寂寞,这一日,又主动开口絮叨起来“你在这闷头蛮干,也不修神通,莫非到时候你就只会抡着剑上去砍么?我当年也与你们昆仑有旧,也没看到你这样蛮干的人了啊!” 晓锋苦笑道“苏前辈,我并非不愿学习法术神通,只是我命格所限,大多神通都难以习练啊!” “哦,呼风唤雨,鞭山移石,可行?” 晓锋摇头道“诸神不应,十有九错,符法极差。” “沟通阴冥,撒豆成兵,可会?” 晓锋挠头道“我在此处破境,这些神通并未进修,无从修习。” “五行大遁,六甲奇门,可通?” “这个,我也没有精修过遁法,奇门参星,因为我的命星太凶,禁止修行。” 苏蓝心的剑鸣有如笑声“参星不成,遁术未学,法术不精,符箓不会,你难不成真做剑修,一路砍过去不成?虽然你那剑诀不错,可你修为不过初达地仙,剑修之利,乃是同境无对,若你想要对付那些千年大妖,到时候你跑都跑不掉,还什么报仇啊!” 晓锋咬牙道“前辈,你再怎么劝,我也不会放弃的!” 苏蓝心剑身震颤不休“非也,非也,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也莫小看那些入门的遁法小术,练练那些也比你这么闷头沉积真元好,你再这么枯坐下去,我也看着无聊了。” 晓锋只听进去那一句莫要小看,他心知苏蓝心绝非那般无聊,这位剑灵毕竟是曾经几乎登仙的前辈,他既然开口指导,必然另有深意。晓锋琢磨一二,便试着养蕴五气,习练遁法。 五行遁法乃是入门神通,内养五气,沟通五行,方能遁行无碍,而五行大遁则是化身五气,瞬息千里的*神通。 五气者,心藏神,主南方赤帝之火气朝元;肝藏魂,主东方青木之木气朝元;脾藏意,主中央黄帝之土气朝元;肺藏魄,主西方白帝之金气朝元;肾藏精,主北方墨帝之水气朝元。晓锋虽未能锻出顶上三花,但他此刻已是仙灵之体,五内强横,只需轻轻一推,便是五气朝元的境界。 晓锋原本尚未想到这一点,在被苏蓝心点醒后一翻道藏,不由得又惊又喜。晓锋去那妙物洞深处翻找,虽然此刻封禁洞府,然而在那洞深架上,倒是凑齐一份五行精华。有一片火浣布,一条不患枝,一块霍山石,一块太白精金和一滴太一真水。晓锋此刻只是需要一丝助力,便索性用了最蛮横的法子,直接锻炼五行之气入体,再化内雷震慑本元。 晓锋虽不曾炼丹铸器,但锻炼精华之气倒是入门基础,洞内水火丹炉皆全,不过半日时光,便将这五缕五行精气纳入体内。 晓锋吸纳内气,将其分属五行,直接在体内化为*轰击五内,这一击可不好受,只略微一震,便顿时只觉得心如火烧,肝部麻木,脾脏压痛,肺如针扎,双肾处酸寒难当。 五行*,本就是除魔*,此刻用在自己身上,这等痛苦,让晓锋也不由得牙关死咬,双眼暴突。这一试倒是发现了淬炼本命星力的一个小法门,他只发觉那一柄星剑在识海中上下翻动,其中破军星光大盛,显得颇为愉悦。晓锋不由得心头暗骂,莫非日后淬炼星剑,还需去残虐杀戮不成! 晓锋暂且将星剑之事抛在脑后,这一轮轰击下来,让他也是受伤颇重,不由得一张口,喷出一片数尺方圆的血雾。晓锋静坐调息片刻,调养伤势,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自他顶门之上,缓缓浮现五道气柱,色成五彩,冲起三尺多高,化为龙虎之形飘散。 伤痛一去,晓锋只觉得说不出的舒畅,五行律动从未如此分明,他甚至能闭着眼,去凭借灵觉感知远近一切,倒是已经有些当初那天仙视角一般。五气大成之后,五行大遁已经是一学便精,只待知晓其中诀窍,便有那进退自如的一番技法。 晓锋向苏蓝心行了一礼道“多谢前辈指点。” 苏蓝心哼了一声“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五行大遁各家巧妙不同,不过均是出自同源,我先教教你也无妨。” 晓锋大喜。片刻之后,他便明了苏蓝心所传的五行影的技巧关隘。只见他化为一道虚影,刹那间便在洞府内飞旋数周,一时间全力运转开来,洞内竟有数十个身影在漫步,有自水中而起,有自石中而出,还有在那殿堂内缓步慢行。 只是妙物洞毕竟是面壁之所,遁法内外倒是封闭不通,算不出长远飞遁的效果。这五行影专精于五行转换和遁法速度。时刻五行流转,无论何物均可一穿而过,且遁速如电,依晓锋估计,当比他御剑飞行还要快上五成,倒是的确是逃跑妙方,故而他更是热心习练起来。   章四九 百般算计 read336(); 妖市最深处的密室之中,十来位大妖正吵嚷不休。撤回妖市之后,流年便立刻提议要封市十年,这一下可实在是火上浇油,顿时让一众大妖怒火冲天。 李树李挥着胳膊,大声嚷嚷“十年!封市十年,你怎么说得出口!你这不是什么暂避锋芒!你这就是贪生怕死!苟且偷生,给我族蒙羞!” 李树李恨恨道“我当年舍了妖王基业,跟随陛下,就是因为陛下肯为我族撑起脊梁,能不用东躲西藏,安安心心,堂堂正正的过些日子,即便升仙不成,能在人间活的舒心也不错。可陛下方一封神,你就要我们缩在地洞里,任由那些人族猖狂?!” 陈彦寅也曾是一方霸主,只是平日里憨厚老实,倒是颇为低调,他此刻也是颇有些激动,甚至直冲到流年面前喝道“我们能躲十年,十年之后呢?继续躲?那三位将军的仇怎么办?通天峰上四千弟兄的仇怎么办?别告诉我,你就准备这样算了!” 流年苦笑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先前陛下封神时,牺牲结怨乃是无可奈何之举。而如今已经行烈士断腕之举,正是韬光养晦,以退为进的时候。人族不比我族岁月悠长,越是拖延,他们便越是懈怠。而我们待得十余年后,也不过一日之久般,到那时再行谋划,方才是长久之举啊!” “放屁!”李树李丝毫不顾墨珠和萧溪海难看的脸色,戳着流年鼻子道“长久,长久,长此以往,我族好不容易积起的一丝志气就给你们散尽了!陛下封神之后,你们就都想当叛徒不成!” 理正陡然站出来怒喝“放肆!陛下在此,你这般狂言,可是不把陛下放在眼里!” “我!”李树李本就一脸绿油油的,一气之下,简直变成墨黑色“你找死!” 空中忽有一片片叶子飘落,理正尚未反映过来,脸上便开始浮现一片片绿叶花纹,这飘叶入魂,叶落人亡的神通,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接下的。墨珠本是皱眉静坐,此刻也不由得微微眯了下眼睛,顿时一道银色柔光如水泼过,将那片片飘叶吹开撕碎“够了!还要闹成什么样!” 墨珠揉着眉间,挥手道“大家都冷静一下,毕竟牺牲已成定局,如今大费干戈,第一步总是要休整片刻,暂避风头的。今日就到这里吧,日后再议!” 众妖不欢而散,李树李周身数尺不断有绿叶虚影显现消失,显然已经怒到极致。他当初的属下之一槐书晃悠悠的凑过来“李王,如今看来,怕是陛下心里,已经是决定封市了。”他轻轻转动手上扳指,压低声音道“我们当初随先帝设立这沧海大阵,可是一旦内外封禁,至少一纪方能再开啊!陛下不想再战,李王您又想如何自处啊?” “那墨珠小屁孩子一个,他也能统帅我们?!”李树李怒火难耐,显然已是口不择言“若不是萧大将军一力支持,哪里轮得到他上位!我早捏死那个理正,出去好好战上一番了。墨珠这小子,修为眼光,胸怀决断样样都是嘴皮子功夫,简直一无是处!若是当真封阵密闭起来,十二年之后,早把我族的心都冷掉了!” 槐书的嗓音阴测测的“李王慎言,不过若是大家皆不愿封市,陛下想来也不会一意孤行。毕竟今日议事,陛下也并未把话说死。何况当初是二十四人随先帝共立此阵,陛下修为深厚,也毕竟不是先帝,便是想独自封市,只怕也不那么容易。不如,便由我去与大伙商议商议。也好了解一下,有个结论章程?” 李树李脸色依旧阴鹫,他扫视四周道“这些小崽子知道什么,我族大业,也不能指望他们。你只去问问那些守山的老兄弟,哼,若是……” 李树李这边起了心思,另一边其他几位大妖也一般三五成群的在那里窃窃私语。妖族本就是自原本野兽族群之中的特立俊杰之辈,方能踏足修炼之道。而修炼有成的大妖,无一不是桀骜蛮横之人。妖族之中,力强者胜,力弱者依。妖皇毕竟立国时日尚浅,对这些动辄数百上千年的大妖,什么上下尊卑,理智伦德,都是一张薄纸罢了。 槐书得到授意,立刻开始忙活起来,他轮番拜访,连纵之下,倒是将八九成的大妖心思摸了个清楚。探明心思之后,他此番更是颇为激进,在那鼓舌摇唇,说得一众大妖各个热血上头,按捺不住。如此这般下来,倒是有七成大妖愿行兵谏之事。如此结果,倒是让李树李颇为惊讶,想不到安定百年,自己这个属下的游说之术竟然变得如此高明。 事已至此,在次日朝议之上,一众大妖剑拔弩张,若不是墨珠与萧溪海压服,简直是要当场打起来,终究是不允流年所提议的封市之举。众妖秣马厉兵,枕戈待旦,一心要等风头稍过,便要大干一场。墨珠眼见镇压不住,便只好以安抚为上,把一个拖字用的炉火纯青。 四方妖将如今仅存流年一人,而他已经取消大将军的头衔,又因为反复避战之举,颇为不得人心,萧溪海和墨珠所能镇压管束的终是有限,各大妖又开始纷纷抱团,各自为政。如此上行下效,妖市里的管理也日趋散乱,本就不多的秩序正在不住流失。流年和理正整日里埋头内务,忙的焦头烂额,却依旧难掩众多缺漏。甚至连几个惧怕出征斗战的小妖在那谋划逃亡,也没能注意得到。 此刻在山腹中一处颇大的洞府中,不住有莺燕靡靡之声传出。娜娜窝在槐书的怀里,已然是春风几度,还在那拱来拱去,娇嗔不断。可怜槐书乃是草木成精,喜静不喜动,哪里经得住这般索取无度,他好容易奋起精神,狠狠的征伐一通,这才把这磨人的小妖精给收拾了。却不想*之时,脑中一阵迷糊,竟把那大阵出行的手法给交代了出去。 这下可好,娜娜本就担心万一妖市暴露,开战之时难免殃及池鱼。她心中窃喜,便准备好好谋划一番。在那中原繁华之地,她也早就留下几处基业,只需低调留心,奢华日子总是能过上的,虽只是红尘俗乐,也好过在这里担惊受怕。 娜娜对待此事倒是雷厉风行,她方才离了槐书居所,便套上一层厚衣,又蒙上面纱,急匆匆的向山腰处行去。妖市占据整个山头数十里方圆内外,自然也有些偏僻之所,娜娜疾行了一刻多钟,方到了这一处偏僻地界。 此处路上不见人影,一处处洞府都空着,黑暗的角落里隐现一丝丝的杀气。娜娜和个地里鬼一般,左一闪,右一窜,她身影到了一处角岩背后,猛地一闪即没,却是悄悄钻入一条暗道。沿着暗道向下,洞府却渐渐明亮起来。此处洞府却是独居,不与其他处联通。 娜娜方才钻进来,猛然一股腥风袭来,一只巨爪把她死死按在墙上。一个赤着一身鬼肉,半人半虎的壮汉张开血盆大口,一下便咬在她的脖颈之上。 “啊呀,死鬼,我找你有正事,正事!”娜娜也不反抗,只不住的在那爪下扭动,想要挣脱出来。 “他娘的什么正事,先让老子快活才是正事!”虎头壮汉在娜娜脖颈脸上舔来舔去,利爪轻挥几下,便将她一身衣物都除了去,啪啪的拍了两巴掌,将她的蛮腰掐住,便径直强压了上去,娜娜挣扎了几下,见反抗不得,便也索性不再反抗,用心迎奉了起来。 好半天,云雨方歇,那壮汉躺在地上,半靠着岩壁,拍着娜娜白生生的大腿道“你这小骚蹄子,怎么又想起来找我了,娘的,还是你的滋味*。” “哟,虎爷也会念着我的好呀?”娜娜媚眼如丝,她骑在壮汉身上,还意犹未尽的不住扭着身体,蹭来蹭去。三两下将那壮汉火气又勾动起来,将她往身下一拉一按,又开始*起来。 娜娜娇笑连连,水蛇小腰上下扭动,左右摇摆,什么琴瑟和鸣,鸾凤双嬉,又或是游龙戏凤,曲意迎奉,鱼翔浅底,人面桃花,这等阁内功夫,帐内秘技一一使出,直把那壮汉伺候的七荤八素,意乱情迷。 这等要命时刻,娜娜方才张开樱桃小口,在那壮汉耳边道“虎爷,这眼看着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便要再度打将起来。到时候,这里只怕是也不安全了,不知道虎爷有没有什么打算啊?” 那壮汉喘着粗气,哼哼唧唧的道“他娘的,老子能有什么办法!现在这妖市算是封了,虽然没封死。娘的,跟个大棺材一样!不过你也莫怕,就算你走不掉,真打起来了,虎爷我护你周全便是。” 娜娜吃吃笑着“这可是你说的,要护我周全哦。不过人家还是怕嘛,要是能走,虎爷你也愿送我走啊?” 壮汉眼睛眯了起来“嗯?你这骚货,从哪里弄到了出去的方法了?”他猛地又瞪大了眼睛,忍不住抽了一口冷气,却是娜娜把长腿一夹,狠狠地坐了一下。 娜娜见他那副模样,更是娇笑不止,把那抽精蚀髓的功夫用到十成十,由不得壮汉再生其他念头“哎哟,虎爷,你就直接说行不行了,要说你上山虽晚,可论起功夫,人家还是最信得过你呀!” 壮汉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用力撞了几下,终于是*难锁,一泄如注。他心头一松,也咧着嘴大包大揽下来“成,老子也不想给那小崽子卖死命,如今这般模样,不如换个地界干他娘的!就冲你这*功夫,老子也会带着你的!” 娜娜趴在壮汉身上,故作那一副娇弱无力的模样“那人家可就全靠你喽,咱们再喊上几个靠得住的活计,出去找个地方占山为王,不也快活嘛!” 壮汉翻着白眼“老子当王,你能安安生生的给老子当婆娘?真出去了,你愿跑去找谁老子也管不住!”他猛地又精神起来“老子还是现在先干够本再说!”   章五十 千般心机 read336(); 如此荒唐几日过后,倒是当真给娜娜瞅到了一个机会,她自槐书哪里得到的消息,几位精擅潜踪藏形,诡术暗杀的大妖,正准备离开妖市,做那斥候打探一番。正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她立刻拉上密友手下,跟着虎爷窝藏起来,准备伺机偷渡出去。 这沧海残灯大阵威力无穷,然而无论开启关合,都是颇为缓慢,一旦完全封闭,便是十二年一开。便是日常的打开,也只得一月一次,而开启之后,又需要半日方能完全闭合。 第二日,墨珠遣回了那些精通暗杀的大妖,只偷偷开了阵法,让几个精明探子去探知一下风声。毕竟流年此时尚无下落,一切都还是云里雾里,颇让人不解。除去开启阵法的几位大妖,并未再告知别人,毕竟心聚难而人散易,这个时段,当真须得万事小心。 只是娜娜可不会思索这些有的没的,她好不容易才傍上了慕容虎。这位大爷虽然是粗鲁凶蛮,但倒也说一不二,娜娜也算是深知他的性格,这才一口气拉上了二十来个同行的小妖精。这些个妖精多是些狐狸鸨鸟一类,俱是红粉梳妆,也倒莺莺燕燕,直把虎爷个大好汉子,给放在酒池肉林中好好泡了几天。 好个虎爷,酒也喝得,乐也享得,厮杀搏命不惧,便是这偷渡潜藏的活计,也玩的一手门清。墨珠派出的探子只有十个,他硬是随后携着二十多个小妖也溜了出去,这等神通,若不是他着实名声太坏,那通天妖将之中,也必是有他前堂一席。 虎爷带出的这群小妖精,里面有一只杜鹃鸟,名唤芳玫。这丫头也不是个省心的角色,和娜娜一般面首无数,擅长那红绸软玉的功夫。她见到慕容虎这般神通,当下就起了一番心思,方才离开妖市,便去和慕容虎勾勾搭搭,想把他也收做裙下之臣。可惜慕容虎也算是花丛老手,又最是粗蛮,向来擅长吃干抹净不认账,可怜她忙活了一整夜,直把腰都快累折了,还是没能得到只言片语的应承,待得荒唐罢了,慕容虎打着哈哈便起身走了,可把她气的牙痒痒。 芳玫此刻颇有些狼狈,她咬着一口银牙,施法招来些许雨露,在那林间清理身体。好容易洗漱完毕,尚未穿上衣衫,又觉得嘴里腥臊,她好好漱了漱口,在那寻些花蜜啜饮,一面忙活,一面恨恨道“老娘就不信了,娜娜那骚货就这么勾人?老娘哪里就不如她了!” “妹妹啊!你呀,论样貌,论手段,倒是都不差,只是你还是差了一点道行技巧!”娜娜婷婷袅袅,一步三摇的走出来,眉眼含春,然而嘴角那一丝冷笑,却带了一点煞气,直让人不由得发冷。 芳玫眼神慌张了一下,又立马冷静下来,满脸堆笑的道“小妹这点道行,自然是不如姐姐的!以姐姐的宽宏涵养,小妹哪里学得来,比的上啊!” 娜娜没好气的道“别和老娘再玩这一套!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勾不住虎爷么?我来告诉你好了!” 她看着芳玫眼底的那一丝困惑,忽然长长叹了口气“我们都是一般的人儿,都这个时候了,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儿,去哪里还不是一样去,哪里还想和你较劲啊!” 娜娜往地上随便一坐,摸出一袋酒,仰头灌了两口,她细细打量了芳玫全身上下,又叹气道“妹妹啊,我也算是真心把你们当妹妹了。你别笑,只是想想我们,其实都是一样,离了男人就活不下去。我们的安危,我们的风光,从来没有当真攥在自己的手里。” 娜娜狠狠的又灌了一口,眼神迷离的道“其实我们那点魅术,又能迷得到谁啊!迷得动的,都是些软脚货色,当真能护得住我们的,又怎么会当真吃这一套。姐妹们谁没有被掳掠禁锢过,这些大爷,又有几个会心疼我们这般货色!” 她略带怜悯的看向芳玫“你知道你为什么勾不住虎爷么?你还是没有看清自己的身份,咱们是勾不住,拿不到东西的。你若是想要,就得一心一意的把想要的忘掉,专心去伺候好他,虎爷开心了,便看他会不会给你!你莫把他看得傻了,我们姐妹们,在他们眼里,才是真傻!” 娜娜把酒喝剩小半,随手抛给芳玫“你还差了另一点,你只用了心,却没有用情!你莫要觉得可笑,姐姐我也不相信这狗屁,可有时候,这狗屁东西,就是那些男人要的。” 她撩起裙摆,抱着自己的腿低声道“你只有真的用情,真的去为虎爷想着,才能真正伺候好虎爷。虎爷若是想要女人,什么样的他弄不到!我又有什么本事,能当真勾得住他?我只有真心对虎爷好,才能让虎爷多看我一眼啊!” 娜娜起身走过来搂住芳玫,一手揽着她的肩膀,一手略微抬了下酒囊“妹妹啊,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一直都没有做好啊!” 芳玫此刻也有些眼神迷离,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她眉眼耷拉,显得有些怯弱落寞。一阵早寒微风出过,她不由得往娜娜怀里靠了靠,仰头喝了一口“姐,你说还有什么?” 娜娜将下巴枕在芳玫肩上,一头青丝披散下来,和她的长发纠缠在一起,娜娜张开猩红的双唇,在芳玫的耳边轻轻说“最重要的是,你不够狠啊!若是你一开始想勾引虎爷,你就该准备好除掉姐姐!若是不能斩断根源,又怎么能不失手呢?” 娜娜轻轻舔了舔芳玫的耳垂“我的亲妹妹,你若是想勾男人,只要对自己狠就行了。可你若是想抢男人,还得对每一个敢伸爪子的人够狠啊!别人的东西是绝对不能随便吃喝的,自己的毛发是绝对不能散丢的,更是不能随便让别人接近自己的!谁又能保证,自己的道行法力,就能扛得住别人暗算呢?” 娜娜轻轻将芳玫的僵硬的尸身放平,她一脸的悲伤不舍,盯着芳玫片刻,这才帮她把眼睛合上。娜娜略微掐诀,将芳玫缓缓的按入土里“我的好妹妹,你可真是让人心疼,和我当年一样笨。不过好了,姐姐可是都教会你了,你也不用再担惊受怕,下辈子,可一定要记得啊!” 娜娜将芳玫掩埋起来,轻轻擦了擦眼角,待她揽起乱发,直起身来,又是那番风情万种的模样,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了。 可惜的是,娜娜也依旧还是不够狠,她并没有将芳玫的魂魄打散,也没有强行逐去幽冥,只是任由她入土死去,魂灵消散。也许她不想浪费那么多的法力,也许她不想闹出太大动静,只是如此一来,却有着一处隐患留下。 在芳玫埋骨之处,一片片卵形槐叶缓缓飘落,叶片在空中尚是黄色,离地数尺就变为赤红。这林间一地枯黄的叶子,只在那一处变得血红。一片片红色枯叶,缓缓累叠成暗红,暗紫,最后变为一片污秽的黑色,一股近乎肉眼可见的怨气升腾着,将这林间的光线一丝丝吞没。 片刻之后,一道剑光降落在这处林间,从中走出一位年轻道人来,他皱着眉头左右打量了一番,大踏步的走进这片林子。此刻的林子里,已经是被笼罩上一片灰蒙蒙的雾气,地面的枯叶和林间的树木,都变得湿哒哒的,用手一摸,便是一手的血污。 道人循着那一股冲天的怨气,直走到芳玫的埋骨之地。只见此处已经是一地泥潭,一股浓烈的血腥气翻腾不休,仿佛在孕育着什么可怖的存在。他持剑轻轻在地上一划,顿时一股浓稠乌黑的血液喷溅出来,道人抬头看看天,那阳光穿透雾气,已经变成一种灰紫的诡异颜色。 此等异象,只要过了头七,便是一具恶灵诞生,若是无人来管,待得四十九天之后,猛鬼将尸身移到一处*,日后说不定便是一尊大好的血尸飞僵。他摇头道“地涌血,天异色,这位新鬼,你可真是好大的怨气啊!” 好在这位龙虎山的年轻道人万安阳,对于捉鬼驱灵倒是也有些手段,他一口本命丹元喷出,破开此处瘴气,以符法汇聚太阳真火,驱除此处阴气,随后又是一剑劈开血土,将芳玫的尸身给刨了出来。 安阳人在龙虎山上清宗内,也是难得的心思缜密之辈,才会派来巡查昆仑山脉,探寻妖族踪迹。在这敏感之处,陡然发生了这等事情,他也没有简单的毁去尸身,驱散怨灵了事,而是安排好此处巡逻,便以秘法封存了这一具怨尸,带着回到龙虎山报告。 怨尸不可沟通,但是并非不可获取消息,何况是一具妖尸,张天师索性拿出了正一盟威符,将怨尸残存的执念印象统统给倒了出来。那些琐碎情仇一众老道并不关心,让他们颇为欣喜的,是从中找到了妖市所在方位,这烦扰多日的糊涂恩怨,终于有了一个了结之机。   章五一 绝境 read336(); 修道中人行事温吞,不疾不徐,张天师虽得知了妖市所在,也并没有就此连夜杀去,反倒是慎重起来,老天师召集门人,祭祀三宝。直到第二天午时前后,方才汇合接到通知的各派大军,将妖市的入口大阵给包围了起来。 灵宗带来昆仑仙宝驱山铎,对这群山大阵,可算是对症下药,可不曾想,此处群山不仅是勾连地脉,更是暗藏了一件异宝,定住地水火风,一试之下,此宝至少也是神器仙宝一级,根本无法强行开启此阵,若是用强,说不得千里崩裂的场面。诸仙商议一阵后,觉得也没必要做得太过狠绝,便先行震动地脉,往那妖市中传递消息过去。 灵宗等人可不会为妖族思量考虑,通牒直接在妖市的上空响彻,让妖族出来解释林白龙虎山一事的始末。然而直到此时,妖族才明白先前那莫名其妙的一剑的由来,可先不说林白所作所为究竟为何,此刻林白的尸身还在大殿之中,人族还一份兴师问罪,咄咄逼人的态度,岂能让人不心生恼怒。墨珠的回话尚未说,整个妖市上下已经全吵了起来。 西乡自通天峰归来之后,便一直窝在家中未曾出门。墨珠欠晓锋的酒,转头全赔给了西乡,理正见主子有意,更是颇为讨好的送来一批自己的藏酒。无数大小酒坛,直把西乡的卧室门口,给堵的水泄不通,整个红帐圆床上,都泛着一股浓浓的酒气和花香。 西乡醉眼迷蒙,把自己整个埋在裘绒厚被之中,她左手拈着半块桂花奶糕,右手提着一个长颈细耳的白玉小壶,在那有一口没一口的啜饮着酒液。 一只一尺长的胖蛤蟆穿着一件金丝红袄,蹲在西乡床头柜上,在它身旁还放着一微型烫炉,也温着一壶酒。蛤蟆捧着个半寸大小的微型杯子,一面喝一面道“西乡啊,你总在这里窝着,也得对将来有些打算啊!方才的通牒你也听见了,依老身看,这一次,只怕是难得善终了啊!” 西乡从嗓子里挤出一声细细的呻吟,往那被窝深处钻了钻“糖婆婆,就是妖市塌下来,也有陛下顶着呢,我们着什么急啊!” 糖婆婆晃着酒杯,大眼珠一翻一翻的“话说的没错,只是即便是陛下,这次也怕是顶不起啊!西乡,你可曾想过,若是当真人妖两族血战,你该怎么做呢?那时候恶战连连,你又凭借什么存活呢?” 西乡嗓子眼里不住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她一口吃掉那块糕点,吧嗒着嘴巴道“不会那么糟吧?我们都已经不去计较了,林将军也都都已经身亡了,他们要是还喋喋不休,未免也太过分了一点吧!” 蛤蟆翻着白眼,一口喝完杯中残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怕只怕,他们要的就是过分啊!说不得,我们有些性子不好的,更是会配合好他们啊!” 西乡拉起被角,把自己半裹起来“就算如此,也和我没关系了啊!我只不过方才修得妖丹,不要说通天大军之中,就是在这妖市暂居的前辈里,也是卧虎藏龙,哪里轮得到我这个小辈考虑这些事情,真的到了要逃命的时候,我能护住自己就不错了呀!”她笑眯眯的对蛤蟆婆婆道“而且到时候,说不得还是要糖婆婆你再多多照顾我嘛!” 糖婆婆又喝了一杯,吧嗒着嘴巴道“小狐狸,老身还没有糊涂哩。你们青丘嫡传,这一代除了你,也没有人练成青丘秘典了吧?而且依老身看,你怕已经不是春风化雨,而是已经到了回眸花开的境界了吧?还在老身这里撒娇什么啊!” 西乡眨巴眨巴眼睛,吃吃笑起来“糖婆婆,还不止哦,你看看。”她扭头冲着蛤蟆婆婆的酒炉挤了挤眼睛,并没有一丝法力波动,却只见那酒壶转了两圈,一股细细的酒泉如同一条小蛇一般跃起,落到糖婆婆的杯里,正好斟入加满。 糖婆婆盯着手中酒盏,许久才轻轻叹了一口气“顽石点头,小西乡啊,原来你已经到了这个境界!三尾的法力,六尾的道行,唉,你啊,你啊!” 西乡还在吃吃的笑着“糖婆婆,你叹什么气呀,怎么,小西乡长大了,就不是你的小西乡啦?还是说,糖婆婆你觉得自己老啦?” 糖婆婆笑骂了一句“小东西,你就是长出九条尾巴,还不是一样还要我照料!” 其实西乡又哪里是真的不明白糖婆婆的叹息,青丘秘典,雨花石,长恨天,六大境界都是诸般苦痛纠缠下的修行,累的是心,伤的是情。每一点进步,都是伤痕铺就,天狐不动情,情愫一动,便是纠缠一生,偏偏只有愁肠百转,伤痛纠缠,方才能换来这天狐秘法的修行进境。 传说中青丘国主三千年动情,三千年流泪,三千年谱典,她原本在洪荒之中也是至尊之一,却最终不升仙,不封神,不要长生,为了一份完全没人知晓的感情,将一身惊天动地的修为化作尘灰。即便是她修炼到天地悯怜的境界,却要用那数万年来的重重心伤置换,又哪里能说是值得。 而西乡也并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什么想法,甚至,她已经琢磨不透自己的心思了。但是青丘秘典的进步却是不住的提醒着她,这一次,她已经遇到了那个她等候的人。 西乡心里慢慢沉寂了下来,那个呆子,现在,究竟在做什么呢? 一时间,屋里只剩下那暖炉中热水翻腾的声音,糖婆婆也闷不做声,只是在不停翻着眼珠子,这是她修行的高深瞳术,唤作无漏弘微,她在那转着眼,实则在扫视着妖市上下的动静。 看了好一会,终究她是长叹一声,打破室内的沉默,对西乡道“小西乡,只怕你当真是要做些准备了,那些人族此次,是当真要不惜一战了!” 糖婆婆之所以如此说,乃是因为此刻几位冲动的大妖,已经驱动大阵和驱山铎硬撼了一记。这一击,便是对那通天一剑最明白的回应,如此一来一往,人妖两族的大战,便就此揭开! 虽然墨珠有心先与人族对峙,将此间事情都说个清楚,可若是开启大阵,又如何敢保证妖市中大小群妖的安危,而诸修也更是不敢深入妖市之中。此时当真是麻杆打狼两头怕的局面,双方只是几句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话说起来,顿时就是群情激奋,火气上涌,干脆直接开打了起来。 槐书等人催动大阵彻底封闭,借助沧海残灯大阵的封固之力,将与之紧贴的驱山铎给狠狠的弹了开去,这一下可让灵宗又吃了好大个闷亏,他元婴震荡,顿时是一口心血喷出,直染红了半天红霞。 可驱山铎作为上古仙宝,术业专精,又岂会在这驱山之事上有所为难,而灵宗的伤势也毫无问题。龙虎诸派毫不吝惜的拿出各色灵药法坛,很快便让灵宗一身伤势尽去,其中更是有不少灵药,只需稍行炼化,便有那莫大的好处,倒是让灵宗颇欠了些人情。 在灵宗指点下,诸修布下法坛,汇聚齐力,共同驱使驱山铎,在场数百大修合力,倒是当真不亚于仙人出手。既然此阵已经锁死,他们便索性打好主意,要借助巍巍昆仑的万里山脉之力,将此处的阵法给直接碾碎,碾除。 妖市深处的洞府之中,墨珠端着那盏青铜残灯,默不作声的听着台下诸妖在那吵吵嚷嚷。青铜灯上的那一点烛火摇曳,映照得洞内大妖的影子不住的颤抖。此时若是从登天岛的顶端看下来,四周那漆黑的海水中,尽是一圈一圈的滔天巨浪不住的拍打着,无尽暗海中,正形成一个巨大无比的漩涡,每一点烛火的抖动,便有那一圈巨浪激起,而当那一点烛火熄灭之时,只怕便是登天市消失的时候。 随着那灯火晃动的越来越剧烈,石室中的吵闹声也越来越低,吵着吵着,突然就全部戛然而止,刹那间一片寂静,只有那狰狞的影子还在肆意舞动。 “都说好了么?都说够了?”墨珠紧皱着眉头,扫视了一圈“你们说到现在,能给出什么道理办法么?” 李树李一脸懊恼,此前正是他第一个和槐书失控,局面至此,他也觉得难辞其咎。萧溪海微微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理正的脸几乎快要挤到一块去了,一脸的愁苦纠结,简直要哭出来一样。看过一圈众人,那表情可称得上是缤纷多彩,百味陈杂。 众妖无一敢搭话,陷入了一阵颇为尴尬的沉默之中,良久,陈彦寅从嗓子里咕噜了一声“大不了就是玩命,又不怂他们!” 墨珠嗓音猛地一提,毫不客气的打断他“玩命,那你有什么玩命的计划么?直接去送死么?” 又冷了片刻,见没有人再说话,墨珠方才开口道“父亲这盏灯,一化为三,这盏灯,便是登天市的阵眼,此刻整个万里昆仑的地脉山势之力都压在我们头上,只不过毁掉此灯,我能以秘法引动这无边暗海,炸出一个出口,只不过那个时候,就难免有一场大战了!” 他一字一顿的道“登天市内的小辈,毁掉大阵,让他们全部迁走。我等至少要拖上一刻时光,方才能动身逃离,你们没有想法,但我相信你们有不惧生死的意志!既然如此,就按照我的想法来!诸君,为我通天苗裔,可愿身赴一死,与我共迎一战?” 洞窟之中安静了片刻,随后所有人齐声道“愿同陛下,死战!死战!死战!”   章五二 离散 read336(); 只一声令下,三十万大小妖精出洞,统统直飞天穹,落到那一轮独属此间的月亮之上。那一轮圆月本是虚影,但此刻却化虚为实,浩大的月面犹如一空旷无垠的莹白原野,待得那数十万妖族乱糟糟的全落在上面,依旧不显得拥挤。 只待大阵开启的时候,这一轮月亮便将化为月光虹桥,将万千妖族跨送到千里之外的通天遗址上。而在无数妖族的注视下,墨珠领着大军,安安静静的站在暗海的无尽波涛之上。 墨珠手托青铜灯盏,略微晃了一晃,接着毫不犹豫的将这一盏异宝给抛了出去,双眉一挑,大喝一声“爆!” 红尘之中有四海,九州以东,日月所出之处,有沧海之源,包裹九州,大小无穷;极北冰原之下,有北冥,冰寒之海,不见天日;西荒以西,南莽以南,日月落处,有汤池,未曾可见;而在九州之下,还有一处地下暗海,名唤九渊。 九渊海深埋地下,若说九州山脉如龙,这地下暗海便是龙藏其中的渊源溯流。而登天岛并非当真浮在九渊之中,而是凭借异宝古灯映出的一片九渊海的投影罢了。真正的九渊海,还在其下方九万丈的极深岩层之下。而此刻凭借这古灯,却是将那深埋地下的龙脉源流,无尽之海,给开了一个直通登天市的口子,那庞然巨陆的压力,和近乎无边无垠的九渊海,在这个口子上,瞬间便汇聚了近乎不可计量的天地巨力,轰然爆发! 好个惊天一爆!只见那近乎无穷无尽的漆黑海水汹涌而起,目睹之人,都几不知是天坠还是海升,暗沉凝重的海水,只一刹那便充满了整个地下空洞,随后便是庞大到无法相信的水压,将整个百里山脉,千丈岩层,都整个给撑裂掀飞开来! 好个惊天一爆!只听得地脉哀鸣声中,在那驱山铎镇压磨碎的百里山脉之中,竟将整个地面都绞碎掀翻。万里内无数山石崩落,地皮翻卷,整个九州内外都在剧烈震颤,下到南荒林莽,上到极北冰原,无一处不听得地底轰鸣如龙。地脉一碎,昆仑山脉就此一分为二,再不为九州龙脉之首。而这一处也随之裂开一道百里宽,数千里长的地隙,无穷无尽的地下海水很快便灌满了整个裂隙,化为一内陆巨湖,这真是山川变地谷,高峡出平湖! 好在那磅礴巨力虽不可抵抗,然而毕竟只是天地巨力,诸仙惊觉不妥之时,已然纷纷避让,倒也未有伤损,只是随之而来的,是那直冲苍穹的百里水柱之中,杀出的万千大妖! 此刻情景倒几乎与当年除妖群修围攻通天峰相似,只是正好对调了一番。事发突然,围住此处的修士中倒是有大批低辈弟子未能来得及撤走,而妖族的大部族则已经随着一道极暗极快的光华,自苍穹飞过,远渡千里之外了。众多大妖摆出搏命之姿,没头没脑的,一时倒也当真大占上风,将诸派修士打的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待得诸修稳住脚步,列阵迎敌后,妖族便开始出现伤亡,而此刻登天市内的妖族早已移走,墨珠几位大妖齐齐发威,悍然突破围锁,也不往西去,妖军列阵,向着东北冲锋。他们撤退的不疾不徐,稳扎稳打,显然若是诸修不放,便要在那极北冰原上,不惜与其血战一路! 而那三十万妖族随着光虹飞射而走,再落地之时,正是那通天峰下。妖市中的大小妖族,此刻才第一次亲眼目睹这垮塌的圣地,只见那一段断崖,陡立如刀,直上直下,犹如一段血淋淋的巨人残躯,在那血湖的映照下,显得有一种说不出的苍凉。 无数妖族在这断崖之下痛哭失声,通天已断,妖市已毁,再没有一处是安心庇护之所,怎能不让人触景伤情。便是西乡,此刻也是愣愣的看着那片断崖,只觉得一股抑郁之气堵在胸口,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糖婆婆吧嗒了一下嘴巴,眼珠转了几转,这才叹息道“小西乡,快走吧,此刻还没有什么危险,再迟些,可就说不定了啊!” 大家也渐渐认识到了危机所在,围在通天残崖下的妖族开始缓缓散去,他们脚步蹒跚,不住回望。也不知是谁,轻轻哼起了那首曲子,苍凉粗犷的声音,再度在此处响起,此刻抚慰着他们的,便是这浸透了传承的战歌。 “生于荒野,苦痛离殇!忍辱求存,我心惶惶!” “天弃我身,百年刑罚!生死两难,我心惶惶!” 哼唱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群妖不再围着残崖不肯散去,他们唱着同样的战歌,三五成群的离开了通天,越过了血湖,踏入了荒野,走向四面八方,但他们的心中,都装了同样的一座通天,这一刻,天下妖族,均是一家! “何必惊惶!何必感伤!我族斗战!我族不亡!” “通天峰下,秣马厉兵!西荒大地,我族争先!” 自此刻起,再没有通天妖国,可有的是这散布天下的三十万通天族民,有的是他们心中不可磨灭的通天之梦!他们高唱战歌,自通天峰下散去,而也必将重建通天! “何必惊惶!何必感伤!我族斗战!我族不亡!” “何必惊惶!何必感伤!我族斗战!我族不亡!” 西乡嘴里也哼着战歌,她和糖婆婆一同,带上十几只大小狐狸,急匆匆的向西南飞去,此刻万妖奔逃,大多直冲东方,藏身凡俗。之所以如此,只因混杂凡人之间,一可使修士投鼠忌器,二也能如粒米归仓,滴水入海,能隐藏的更好。事实上通天建国之前,妖族一直都是混杂在人族凡俗之中,此刻不过是再度回归罢了。 虽然青丘一族在中原腹地也有经营,但狐性狡黠,随着大部队出头,风险着实不小,故而西乡前去的,是当初在昆仑西南布下的一个小小据点,准备暂避风头,再行入世打算。 这里本是个无名山谷,而当这一窝子狐狸住进来后,这里自然就成了狐谷。狐谷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几片乱糟糟的灌木林子,一条时断时续的溪流,显得颇不显眼。 青丘族裔的确已是颓末,但毕竟当年可以说是第一妖国,旁支族群和先辈遗泽也是遍布天下,这不起眼的狐谷之中,一样布下颇为精妙的阵法掩护,就是那些修士有心想要占算探查,也绝非易事。这谷中藏匿了一群妖精,却是丝毫凶威妖气不显,那些飞禽小兽,还是一样会从此处经过休息,觅食饮水。 第二天的晌午,从那东边谷口,又窸窸窣窣的爬来两只小兽。 “嘿!兔爷噢果然啥个天才!”一只肥兔子扭着屁股蹦跶着“兔爷噢修炼有横,老鼠哇,这往后的日纸啊,别担心,兔爷噢会罩着嫩的!” 一只大老鼠跟在后面,绿豆眼往两边耷拉着“不要老用人话,你不费劲么?再说你听听你说的!啥,啥,啥,你说的都是啥!” 兔子撇着三瓣嘴,红眼睛一翻一翻的“嫩这是嫉妒,嫩是嫉妒兔爷噢天纵英台,比嫩先一步炼化横骨,兔爷不和嫩计较,兔爷噢可是……嗷嗷嗷嗷!” 一只兔子发出如狼似虎的嚎叫是什么效果,反正把那只扑倒兔子的小狐狸是的确吓个不轻。她猛地跳起来一丈多高,一落地就恼羞成怒的叫起来“你叫什么!你叫什么!你你你,你还算个兔子么!” 兔子这时候怎敢答话,死里逃生,他立刻掉头就跑,小狐狸尖牙一磨,没等兔子逃开一步,又立刻又被按在她爪下。 兔子的脑袋被按在地上,他立刻放弃那可笑的人声,扯着嗓子哭号起来“饶命,饶命啊!都是妖族兄弟,何必拿我充饥,兔爷,不,兔子我剥皮没有二两肉,也不够您塞牙缝啊!前辈想吃点荤的,我去给前辈打只黄羊,抓条肥鱼,前辈,前辈我很有用的,呜呜呜呜,饶命啊!” 小狐狸拿爪子扒拉了一下,兔子把两只耳朵死死的贴下来,红眼睛里眼水哗啦啦的直淌下来,把脸上的短毛都润湿成一撮撮的。他整个身子蜷成一团,在那抖若筛糠,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倒是的确显得颇为可怜。 要说这小狐狸虽然还不足百龄,但她是青丘嫡传,自小虽不是锦衣玉食,倒也是相差无几,吃血食的念头她是当真一点没有,只是发现一个咋咋呼呼的小妖,觉得欺负起来好玩罢了。可是兔子他不知道啊,眼前这狐狸一口白牙龇着,锋利的爪子在自己肚皮上划来划去。最关键的是,这狐狸也是妖啊,打是肯定是打不过,逃也是逃不了,怎不叫他肝胆欲裂。 小狐狸转着眼珠子,忽的笑嘻嘻的道“小兔子,你刚才是说,你可以帮我去抓别的肉食是不是?” 兔子把脑袋可劲的点起来点,直把眼泪珠子都甩出来几滴“没问题,没问题,别看兔爷,不,兔子我架子小,上能蹬鹰,下能摸鱼,帮前辈打点肉食还是没问题的!” 小狐狸放开兔子,蹲在他面前,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我不要你去摸鱼什么的,跟你一起来的老鼠跑远了哎,你帮我把他喊回来,我便让你一命换一命怎么样?” 兔子楞了一楞,他三瓣嘴吧嗒了几下,忽得坐直了身子,几下把头顶的长毛拨竖起来,甩了甩泪珠子,昂头叫起来“老鼠,给兔爷我听好了,你丫的……” 他用尽全部力气嚎叫起来“给兔爷我跑远点!” 小狐狸依旧眯着笑脸,只是那眼缝之中,有那寒光闪烁起来“这么说,你是不怕死咯!” 兔子把眼睛死死的闭着,一副正气凛然的架势,可惜那抖个不停的耳朵尖出卖了他“要杀要剐随便你,兔爷我侠肝义胆,情义无双,还真就从来就没怕过谁!想要挟兔爷,我看你是打错主意了吧!”   章五三 风紧 read336(); 要说这小狐狸也是个自小被宠坏的小公主,一直是未曾外出,自小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哪里会有人这般和她说话。她心里一阵恼火,笑眯眯的举起爪子,就准备毫不客气的拍死这个不识相的兔子精。 “小然,等等!”西乡提着那只老鼠走了过来“这只兔子,我好像还认识?” 原本一副宁死不屈样子的兔子,立刻跳起来,脑袋点的和筛糠一样“是是是,是我是我,前辈,前辈,前辈是我啊,就是那个差点被烤了的兔子啊!那个,那个,另一个前辈还送我一张符啊!” 西乡把大胖兔子拎起来,看着这并没有什么变化的胖兔子,她的眼前不由得又浮现起那个早上。她在心底暗暗叹息一声,对那个小狐狸笑道“小然啊,这只兔子姐姐认识,能不能把他送给姐姐呀?” 小狐狸眨巴着眼睛“嗯,西乡姐姐你拿去就是啦,这兔子一点也不老实,不好玩!” 西乡摸着小狐狸的脑袋说“不好玩就给姐姐啦,小然最乖了哦!” 那小狐狸当真就和个小孩子一样,她开开心心的应了一声,转身就跑到一边去玩去了,早把这兔子抛在脑后。西乡把兔子老鼠都放到地上,自己也席地坐下,随口问道“你们两个是在这里生活的么?” 兔子眼见性命无忧,立刻又嘚瑟起来“哎哎哎,兔爷我和你说啊,那兔爷这一路上可是传奇啊……” “嗯?”西乡眼睛一眯,笑嘻嘻的盯着兔子“兔爷啊,其实我今天中午,也挺想吃烤兔子哎?” 兔子耳朵一折,两个前爪不住的作揖,谄媚的道“啊呀,那个,其实吧,前辈,您也知道的,那个,兔子肉其实没那么好吃了啦,前辈,前辈,您听小的和你说……” 老鼠把绿豆眼闭的死死的“阿弥陀佛,老鼠我不认识他,不认识!” “滚犊子,前辈还在这呢,哪有你说话的份!”兔子上去就是一脚,转身又把自己的脑门巴拉几下,蹦到西乡脚下“前辈,您听我说啊……” 听着这只肥兔子絮絮叨叨的啰嗦,西乡突然觉得一切突然释然了,既然放不下,那便不要放好了;爱一个人,能陪多久,能有什么,都不重要,说到底,这不过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罢了。 狐谷之中,不时响起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这些笑声,全部揉碎在风中,散落在那迷蒙的雾里。 先前包围妖市诸派修士足有近千人,其中除了各派大修,都是在此处巡查的精锐弟子,这些弟子大多已是地仙之境,然而在墨珠引爆妖市的惊天浪潮之中,依旧是难以抗衡那般天地巨力。那些在四周放哨监察的弟子,有些反应稍慢了些,待得被长辈救回,已经受了不轻的伤势。好在这等巨力轰击,这些弟子所受的伤损,大多只是一些冲击震荡,或是肉身伤损罢了,只需静修调养,辅以灵药即可。 像这等诸派合力的行动,灵药法坛都是应有尽有,各派前辈在那研究妖市遗址,一时还不会散去。大修掌门便随手在四百里外找了一处颇有灵气的山头,布下了一个硕大的聚灵法坛。将这一战中受伤的五百八十三位弟子,都送在此处修养。 这一处法坛不惜工本,布下不过片刻,便将那一片山谷,化为一处洞天福地。灵雨阵阵,药香氤氲,原本那些弟子的伤势就不重,大部分片刻之后便都伤愈,只是此处对于修炼也一样大有益处,全都不舍离开。诸派大修也是心知肚明,只将其作为对这些弟子的奖赏罢了。 然而不过四个时辰,在妖市遗址上忙碌的修士都悚然而惊,纷纷向南方望去,只见一道混沌朦胧的光华猛然冲天而起,随后化为丝丝红光,将这一片山谷湖泊都抹上一层血色。 灵宗,莫笛,白忌几人立刻眼中充血,一股无名火烧得立足之处也是云雾尽散。他们如何能忘记那一片光华,便是这样的光华,当初在通天峰下,造就了那仙血映照的湖泊。 这是万妖大阵的合力一击!那个方位,正是诸派的菁英所在的山谷! 莫笛道人一声凄厉的嘶吼,一道剑光弥天极地,只一闪便出现在那山谷之中,而眼前却是一个冰冷残酷的平原,原本那诸派菁英,都在那一击之中化为尘灰,尸骨不存。只有几个油尽灯枯而死的妖族尸身,还躺在地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 莫笛道人仰天长啸,方才丧生此地的,就有他的亲传弟子,而这个弟子,还有一个身份,便是他入道之前,凡俗妻子留给他的唯一骨血! 莫笛一剑斩去,轰鸣声中,将那残留的妖身给碾为漫天血雾。他瞪着血红的双眼,仰头吼道“我莫笛在此发愿,天下妖族不灭,我不升仙,不得道,不入轮回!” 随后赶来的各派长老,听着这决绝惨烈的誓言,一时间俱是感同身受。这些百里挑一的精英弟子,都是各派的中流砥柱,有不少都是下一任的门派掌门候选,更不要说这些弟子的师傅,朝朝暮暮,传道解惑,不是父子,胜似父子,即便是心关已过,灵台无尘的天仙中人,对这等丧子之痛,也是一样无法置若罔闻。 妖族一而再再而三的这般挑衅,已然是不死不休的血仇!一时间山谷之中恨意杀气汇聚,直化为一道白虹之光,在九天之上纵横飞舞,直把整个西荒上空的云气都给驱散开去,让那白惨惨的日头毫不留情的照了下来。 中原三山五派,海外三岛九门,当日共同颁下除妖令,凡达地仙之境的弟子,均被赋予了一份除妖之责! 而天下仙门的长老前辈均汇聚一堂,要以这堂堂正正之师,北上冰原,誓要将那些逃走的通天妖军,给尽数击毙! 西域拓拓卜的皇宫之中,一派歌舞升平,烤骆驼的香气弥漫在大殿上,粘稠的油脂不住的滴落在炭火上,燃起一点焦香的火苗。坦布尔铿锵悦耳,达卜鼓欢快清脆,伴着悠扬的口弦吹奏,合成美妙的旋律。舞女小麦色的肌肤上密布着珍珠般的细密香汗,如蛇般的细腰扭动回旋,美酒美食美景,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乐。 虽然最近各种奇怪的天景层出不穷,还老是时不时来一阵阵地动,但是这对游牧为主的拓拓卜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即便是皇宫,也只是修建的华美庭院围墙,安放了一个个精致的小羊皮帐子,这些地动,只会让他们嘲笑起那些汉族老爷们如今的境遇罢了。 来此集会的几位头人,正在讨论着,要不要乘机联合附近的几个大国,把疆域往东边稍微推进一点,听说之前的汉族陛下驾崩之后,那大汉疆域已经是乱成一团,又有这几场影响整个天地的震动,不正是佛主的启示么? 觥筹交错间,忽然有一阵冷风刮过,这风并未吹灭大厅内那熊熊燃烧的野心,却缓缓绕着小王子和他身边的几个妃子盘旋起来。风将那人都卷的腾空而起,地毯桌椅更是瞬间撕碎,然而这样猛烈的风,却听不到一丝声音,连那拼命挣扎的几个人的惨叫也传不出来,他们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鱼儿一样,在角落里不断挣扎,却散发着一股诡异恐怖的安静,只是此时歌舞正疾,竟然没有一个人发觉。 当这一阵风散去之后,小王子脸色紫胀的倒在地上,舌头伸的老长,他的尸体扭曲痉挛,缓缓变成一具马尸,他的那些妃子也缓缓显出原形,都是不知何时被掉包的妖物。 宫门之外,一个形容邋遢,穿着短衫,扎着道髻的年轻人,正笑嘻嘻的走开,他随手将燃尽的几张符箓残灰扬到空中,从袖子里掏出一条油汪汪的小羊腿啃起来“无量寿佛,好吃啊,好吃,嗯,几位道友走好,走好,疯子不送。啊呸呸,小爷是风志,才不是疯子,唔,羊腿好吃啊!” 他揉揉鼻子,忽的把油乎乎的手在身上擦了擦,又掏出一张符箓“好歹也是几个大妖,这样被暗算了,居然没人注意,也太不值了!” 风志把手一扬,顿时一道羊角旋风自皇宫中拔地而起,那只烤骆驼顿时被卷到半空撕碎,炭火纷纷扬扬如雨,顿时火头四起,无数尖叫声响亮起来。 他抬手一把抓住半空掉下来的一块骆驼肉,喜笑颜开的啃了一口“哇哇哇,好吃啊!比羊腿还好吃,哈哈哈,小爷就不客气了啊!” 风志大口啃着骆驼肉,跳着脚蹦跶蹦跶的离开了,背后火海升腾,光线从背后射来,让迎面走过的人,都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景山边缘的翡翠湖,最近半个月终日里都笼罩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雾,原本来此处打柴捕鱼的人也不来了,生怕在这大雾之中失了方向,万一落水,那可真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一个素袍道人缓缓走近湖边,乍一看,他好像才方才及冠,但那眉眼之间的坚毅沉稳,又仿佛已经阅尽沧桑,显得坚毅如铁,锋锐如剑。他整个人杀机尽敛,那些雾气也紧紧把他包裹着,只是他一路行来,身上的衣袍却丝毫没有湿润。 他做到湖边青石上,解下背上长剑,抄起湖水擦拭起来,他安安静静的洗剑,那湖面上的雾气,却仿佛也同时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抹去洗掉一般,不过片刻,已然是朗朗晴空。 翡翠湖水色澄青,然而此刻却有着一股一股的血色不断的从湖底冒出,转眼就将湖面染成一片暗红。 只听得一阵咕嘟嘟的声响,哗啦一声,一具数十丈长的巨鳖妖身浮出水面,那如同黑铁铸就的厚厚背甲上,全是纵横交错的剑伤。那鳖精瞪着眼睛,死死盯着这道人,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能说出口,就此身亡了。 素袍道人这才起身,将长剑一甩归鞘,顿时那湖面一分为二,露出底部的无数妖尸,他声音平缓,其中却有冰寒杀气毕露“武当克秋,斩通天余孽七十一。” 这样的景象不断在九州各处发生,各派弟子下山,十万妖族入世,纷争不休,杀戮不止,正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一时间,已经是天下大乱!   章五四 云重 read336(); 晓锋如今的作息规律无比,他每日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习练遁法实战,另有三分之一在淬炼熟悉星剑法决,剩下三分之一,便是默默苦修真元,权当休息。整日这般安安静静的苦修,倒是让他越来越沉默,有时候便是苏蓝心在那啰嗦,只要不向他发问,晓锋便就似没听到一般默默做着自己的事情,常常是数日不发一言,仿佛是化为一个灵傀一般。 到了面壁第三十七日,洞门却无声无息的打开了,一股旋风扬着雪花,打在晓锋脸上,跟着雪花一同扑进怀里的,还有一个温热的身体。晓锋本在默默淬炼星剑,即便是这出乎意料的一幕,他也没有出声,只是缓缓睁开了眼睛。 扑进来的自然是一直守在洞外的渊韶,她眼泪婆娑的冲过来,把脑袋一下子埋进晓锋的怀里。渊韶死死环抱着他的腰,搂的是那么紧,仿佛这就是她唯一能抓得住的东西了一样, 灵藏远远看了一眼,轻叹一声,也不进洞,转身就离开了。 渊韶早忘记了灵藏尚在外面,她抽泣着,一个劲的搂着晓锋,低声喊着他的名字“晓锋,晓锋……” “师姐?”晓锋楞了一下,他的手动了一动,似乎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才好。晓锋空抓了一下,最终却没有回抱回去,而是轻轻抓住渊韶的肩膀把她给推了开。他看了看洞外的风雪,这才看着渊韶道“师姐,你哭什么啊?我不是该面壁思过么?这是怎么了?” 渊韶眨巴眨巴眼睛,瘪瘪嘴,还是把眼泪给憋了回去,她深呼吸一下道“晓锋你刚闭关,那群该死的妖怪就突袭了龙虎山,杀伤了大批道友。掌门他们回击,毁去了通天峰和登天市。我们本就想不再追究那些逃掉的妖孽。” 渊韶眼神一紧“但是那群妖怪,又暗中偷袭,杀死了本在疗伤的道友。人妖两族,如今已经是彻底视同水火,不共戴天。七日之前,天下名门已共发除妖令,所有修炼有成的弟子,都有一份除妖之责。这一次,好像是灵藏师叔求情,掌门便同意你去将功抵过,下山除妖了!” “哦?原来如此!好啊!”晓锋眉头一挑,颇有些欣喜的道“多谢师姐告知,多谢,我这就下山!” “还有我呢!”渊韶不满的嘟着嘴道“晓锋师弟,我和你一起去!” 晓锋转念一想,毕竟师姐还先自己得道地仙,又是自己的剑道启蒙,可以说是再好不过的同行助力,便欣然点头道“师姐若是同行,的确是再好不过,那,师姐可要去收拾一下东西?” 渊韶捏了捏晓锋的脸蛋“师姐我一直一直就在洞口等你出来呢,你啊!下山的东西,我早就收拾好了,符纸丹药,法器灵傀都有备好,你快去收拾一下你的东西吧。” 晓锋随手一招,将苏蓝心摄入手中,他盯着那光华如水的剑刃,轻笑道“我不用其他什么,凭此剑足矣!” 渊韶略略有些失落的垂下眼眸,随后又微微一笑,拉着晓锋站起来。 “晓锋师弟,你现在很自信哦!既然如此,那我们出发吧。这次除妖令一下,可是一场大战,先前已经有了好几位别派师兄师姐失手折损了,我们道行不够的,还是集合众人之力,方能稳妥剿灭那些妖孽残余。我们先去峨眉天宫,再过两天,那里会有一场集会。我想师叔这个时候放你出关,想来也有这个考虑。” 晓锋微微皱起眉头,他随口问道“那,昆仑难得就我们两个人么?” 渊韶长叹了一口气“师兄师姐都已经下山了,他们一同行动,大师兄更是已经站在天仙门前,道行法力都远超你我,自然不必参与这个集会。而其他师伯师叔的弟子,倒是大多不参与这等凶杀兵事的。不过也难怪他们,即便是血仇在身,又难得几个人愿把长生道果压上,只为出掉胸中恶气。” 晓锋摇头道“有仇不报,那又谈什么长生!”说罢他剑光一起,一道银中带金的虹光绕山盘旋两周,汇合渊韶的剑光,便向着峨眉方向飞去。 却说此次集会,也算是规模不小,虽然不过寥寥数十人响应,然而这些地仙之境的年轻人,都是在这一甲子内踏上道途的新兴之辈。其中甚至还有晓锋这般不到双十年纪的天纵之才。而响应峨眉大会的,也大多是大派弟子,无论见识斗战,都可谓是远超同辈。故而集结起来的这一股力量,当真是不可小觑。 这一番集会以三日为期,晓锋渊韶赶到之时,有些回应的道友还尚未前来,峨眉的知客仙童先安排了晓锋等人,让他们暂且在天宫之中寻殿堂住下。 峨眉天宫其实就是颇为犀利的一道大阵,号称千殿万剑,两仪微尘;其威力不在昆仑的四九幻梦,八百天罗之下。此刻这阵法稍稍展开,便看那云雾之中,竟是又浮现了无数宫室大殿作为接待之所,这森森幢幢的宫室铺开数十里,却依旧只隐藏在峨眉峰顶的几片流云之中,端得神奇无比。 晓锋暂居的无罪宫正是新开的宫室之一,这一间宫室以玄黑乌金为色,前殿后阁,挑高七层,倒是颇让晓锋喜欢。而渊韶似乎是嫌大殿太暗,方一进殿,便硬拉着晓锋到阁顶去坐着。 两人登上阁顶正是日落之时,峨眉云海翻腾,仿佛是一片金潮自西方涌来,远方的夕阳橘色暖暖,柔到暧昧。渊韶出神的盯着那夕阳云海,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晓锋本在默默搬运练气,待到一个周天运转,那太阳早沉到云层背后,只余下一片流云尚未褪去金衣,光芒黯淡下来,正照的渊韶脸上一片温柔。 晓锋略有些好奇的道“师姐,你在看什么?无心修炼么?” 渊韶上前一步,坐到晓锋身边,看着他道“晓锋,你知道么,有时候我真的不想你去报仇了。” 她轻轻拦住晓锋的话,接着道“先前妖市的战斗,六师兄也死了,妖族毕竟也是洪荒万族的遗民,谁知道他们还有什么手段。万一,万一……” 晓锋笑着拍拍渊韶的肩膀“师姐,你担心什么呢!不说我,就是你自己,难道会放弃报仇么?报仇啊,本来就是以牙还牙,血债血偿,不是什么计划考量,要注意安危细节的。报仇,就是有了机会,就去拿一条命去拼,直到他们死光了,才能停止啊!” 晓锋看着横在膝上的苏蓝心,微笑道“再说了,妖皇都没能要了我的命去,那些小妖怪,又能把我怎么样!师姐你尽管放心吧!” 渊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把脑袋靠在晓锋肩上“晓锋,我真的怕。你该知道的,我在妙物洞口等你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为什么我这么害怕,你该知道的,你该知道的……” 晓锋感觉有股微热的兰香气息喷到了自己脸上,他一抬头,看到渊韶已经凑到半尺之内,正盯着他的眼睛。 晓锋楞楞的和渊韶对视了片刻,只感觉师姐越凑越近,他心里似乎感到了一丝异样,却又不知为何。渊韶眼睛微微的眯起来,她的心紧张的碰碰直跳,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其中却又暗藏着一丝窃喜和期待,随着她越凑越近,她心里的期待窃喜也越来越强烈,直到晓锋轻轻推开了她。 “师姐?你怎么了?”晓锋一脸困惑的看着渊韶,她脸上的喜悦和期待缓缓褪去,眼里闪过一丝落寞,只是这一丝落寞悲伤只是一闪而逝,晓锋虽然看到了,却也没有明白。 渊韶努力了几下,这才挤出一丝微笑“没事的,我刚才,只是有点累了。”她挽起耳边散落的几丝乱发,站起身来道“师弟你安心修行,这里施展不开,我到外面去练会儿剑。” 晓锋应了一声,就见渊韶近乎仓皇的冲下楼去,他心中颇有些困惑,似乎有什么本应明白的事情,却被一层迷雾给盖住了一样。但这种感觉倒也没有在他心中留下什么痕迹,晓锋很快将其撇在脑后,又安心静修了起来。 渊韶心里说不出的失落难过,只觉得一股懊恼恨意,烧得心里难过至极。她驾着剑光转了两圈,忍不住便冲出峨眉天宫,飞到数十里外的一处荒山,在那里练剑起来。 她也没有用什么高深剑诀,只是以真元御剑,用最粗鲁的方式去发泄罢了。一时间只见那山中如同狂雷天降,一道道光华闪动中,树木横飞,乱石崩碎,转眼间就是一片狼藉。 渊韶抬头看天,厚厚的彤云遮蔽了满天星月,越是看,越是觉得这云说不出的碍眼。渊韶一声长啸,把手中长剑一抛,剑诀一指,顿时一道白中带紫的星光穿破云层,汇聚到那剑光之中,剑借星威,一剑冲天,将那彤云斩开一个老大的破口,让一束月光从上面露了下来。 这一束月光照在山巅,仿佛一条银柱矗立在天地之间,渊韶坐在那碎石之上,默然不语,月下佳人,只是清泪两行。   章五五 赏月 read336(); 渊韶坐了片刻,看着那天穹彤云翻滚,渐渐把那破口处的月光又掩盖起来。那云朵仿佛是被挤压着的黑色臭肉,一片片茫然的滚来滚去,层层堆叠起来,看的久了,那翻滚的样子简直要令人作呕。 渊韶眉头微蹙,正待再出一剑,切开阴云。就听见一声清脆的鸟鸣,在她身后林中,扑棱棱的飞起几只大鸟。那几只鸟儿转眼间就升到那云层之中,只是虽然那鸟儿疾飞九天,所处已经是高远无比,看起来却还是巴掌一般大小,显然在九天之上,那鸟儿已然化为庞大无比的*。 只见天穹如画,几只鸟儿叼住云朵,往四面八方一撕一扯,各自衔着一片云毯四散飞开,顿时露出云后那一片靛青的天空来。不一会,天空便被扯出一块老大的口子,月光再无阻碍,如同一道流瀑倾泻在这方圆数十里内,直把整座荒山,都铺上了一层银毯。 一位俗家打扮的年轻人脚踏流云,缓步走向山巅,他袖袍一扬,把天边飞回来的几只小鸟又收回袖中,这才向渊韶拱手道“在下玖颂山庄公子青,见过道友。这阴云也是着实讨厌,我摘了去,道友不会见怪吧?” 渊韶坐在地上并未起身,只是微微侧头,向来人点了下头“看看月亮,也挺好的。” 公子青倒也并不在意渊韶的失礼,他一扬手,从袖袍里悄无声息的飞出一群玄黑蝴蝶,转眼间就在渊韶身旁垒成一个即宽且厚的长背靠椅,旁边还有两个搁手的小茶几。公子青往上一坐,倒是像坐在自家花园中赏月一番,他还顺手摆出一坛小酒,几份糕点出来,对着酒食一招手道“尚不知道道友姓名?有缘相见,不如一起用些酒食如何?” 渊韶擦了擦眼泪,看了老神在在的公子青一眼,毫不客气伸手便拿过一块糕点,大口吃了起来。她见公子青还在盯着她,不由得撇撇嘴道“你也是来峨眉集会的吧,到时候不就知道了,问来问去的烦不烦!” 公子青一楞,微笑点头道“不错不错,倒是我太客套了,既是月下有缘客,何必纠结俗务名,我自罚一杯!” 他笑嘻嘻的把那小几往这边一推“这些小食糕点还能入口吧?也尝尝这酒,别的不说,我们山庄的酒食糕点,可是没有第二家能比的哦!” 公子青倒是的确没有说大话,玖颂山庄虽然不是什么大派,可在散修之中也是响当当的门户。尤其是其中的灵傀药食,更是天下闻名,若不是副庄主在龙虎山莫名其妙的遇难,锦衣玉食的少庄主公子青也不会冒这等兵伐凶险前来峨眉。 渊韶却没有心思去交际攀谈,她在山上时候,也确实没有品尝过美酒,对酒也是好奇的紧。她也不用杯子,直接把那小玉坛子给拎了过去,仰头大口大口的喝起来。也亏得这酒是花果灵药所酿,倒也入口绵柔,并没有让她这样灌的呛到。 这一坛子繁花闭下肚,那氤氲甜香中的酒意上涌,让渊韶不由得放松了下来。她本就是没大没小的随意性子,此刻似醉非醉,倒是毫不客气的找公子青讨了一个玄蝶长椅,她抱着双膝,蜷躺在躺椅上,只觉得心头一片轻松,脑海中晕晕的,不知不觉,又流下泪来。 渊韶也不去擦,只让那眼泪缓缓流尽,这才眼神迷离的道“你说,马上就是生死一线的斗战报仇之时,我还在这纠结一点小心思,是不是很没头没脑的啊?” 公子青扫过渊韶的光洁脸庞,在月光之下,渊韶仿佛是一个精致至极的灵傀人像一般,她的眼睫发梢黛黑如墨,耳边脖颈玉白若瓷,那唇边双颊一抹嫣红更是动人无比。而脸上那两道未曾完全抹去的泪痕,却让每个看到的人,都不由得为之心中一揪。 公子青不由得眉头也为之一扬,他收回目光,为自己倒上一杯,仰头饮下道“仙道寂寥,便是根骨不佳,只要肯埋头苦修,金丹大道也并非遥不可及,只是红尘难断,天仙难期。说起来,还是天雷烈火,比不上心关难过。若是当真能勘破情关,道友你也不会来到此处了。血仇生死是情,些许情绪也一样是情,若是难过,便去做那些想做的,让自己开心起来。些许心思情愫自然没什么不对的,只是没必要这般纠结罢了,若是不能随心所欲,我等修道长生又是为何!” 渊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莹白皓齿“随心所欲!我喜欢!不过你不以升仙大道为誓约所望,只求随心所欲,小心误入邪道,不成正果哦?” 公子青往后一靠,同样哈哈大笑起来“玖颂山庄三千年,还的确当真没一个修成正果的啊!我又何必去当这第一个,我只要修得不老之身,再喝上八百年的美酒,看遍这大好河山,这才是本公子想做的啊!” 渊韶朝着公子青虚划了一下“呸呸,不知羞,就你这样也想修元婴大道,不老之身啊!你既然要逍遥游乐,你来峨眉干什么啊?!哎,对了,你叫公子青,又自称公子,难不成要我叫你公子公子么?”话音一落,渊韶已经咯咯笑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了。 公子青颇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们山庄之内也没有排字辈的,这俗家名字,倒是让道友见笑了。至于说那逍遥自在,也需先快意恩仇才是啊!” 渊韶收敛了笑容,剑眉倒竖,纤指一扬,那剑光贴地卷起,往来纵横,扫过之处尽是齑粉飞扬如雾,一股杀气不住的挥洒出来“不错!快意恩仇,让那些妖孽,血债血偿!” 公子青一拍小几,朗声道“好剑术,倒是看的我手痒了!”他袖袍一挥,几片花叶飞舞飘出,化为无数道互为辅佐的剑光阵网,向着渊韶的剑光罩了下去“道友,切磋一番如何?” 渊韶猛地坐直起来,两眼放光的道“好呀!不过你这样软绵绵的招数,也太不过瘾了吧!” 公子青抚掌大笑“敢不让道友尽兴!” 一时间诸般奇术尽出,两人在这月下荒山,斗的好不热闹,倒是把那些琐碎烦恼,统统随那残酒一同倒掉了。 与这切磋交手不同,极北冰原之上的战斗,已经是血腥无比,狠戾决绝。要说诸派联军,虽然请不动多少闭关的前辈,但若论斗战,诸派的掌门长老已经是当世无双的一股力量。通天妖军被追上的第一日,便被杀的伤亡惨重,无数巨大的妖身横尸冰原,把那大地上留下一片红花。 这些日子里,余下的妖族尽是东躲西藏,勉强在与诸派大军周旋,然而每每被发现,都是一场恶战。 一处荒芜的冰原上空飞来一片流云,数位高人大修正在巡视此处。扶桑的落木道人将手上的沐日巾一展,口念法决,向着脚下的无比冰原一扬。 那沐日巾上阳火一闪,顿时幻化出万道光芒。正所谓堂皇大日,照尽妖邪,在这光芒照耀下,原本洁白一片的冰原顿时化作清澈琉璃一般,将下面的冰隙冻土都显照的纤毫毕现。 落木道人驾云扫过方圆百里,这才收了法宝,摇头道“此处并无妖孽躲藏,想来是已经逃往别处了吧!恩道友,还请劳烦您再推演占算一番了!” 恩毋忘皱着眉头,招出龟甲金钱,又开始占算起来,落木道人等安安静静的在一旁护法。似他们这般十来人的小队,此刻正遍布在冰原各处,由各派掌门居中策应,一步步的推进过去。这般密网压阵的进军,的确显得道门此次是决心如铁。 在居中的大营中,诸派掌门正站在挪移星盘之前,盯着上面演化出的冰原景象,诸小队搜寻的地带在上面不断延伸,方寸之间,实则都是数千里的巨大地界。 张天师眼带些许不耐“灵宗掌门,你看这些妖族,这样一路北上,究竟是何用意,我们追击的这些时日,他们已经快要逃到北冥冰海上了啊!” 灵宗看了老天师一眼,又转头和蓬莱何方掌门对视一眼,这才皱眉道“张天师,你可知道北冥之中的几处秘地?” 张天师略一思索“极寒海眼,阴阳九渊,鲲鹏遗穴,还有……”她一下抬头瞪大了眼睛“难道那些妖孽?” 白忌背上青莲剑嗡的一声震啸,他一拍膝盖,一下子站了起来“幽窍天牢!这些妖孽,定然是有办法放出那些遗魂!可恶啊!如此一来,只要稍有不慎,可就是生灵涂炭,天地倾覆的局面啊!” 莫笛冷冷的道“那些妖孽本就丧心病狂,他们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灵宗叹息道“不错,如今已经是不可能再有何等其他出路了,若是不能提前截住那些妖孽,我们怕是便要在此鏖战些许时日了。虽然那些太古幽魂已经被天诛散灭了,但余下的遗魂,也都是些能与太古仙神一较高下的角色,不可掉以轻心啊!” 莫笛伸手按住星盘“诸位道友,你们也听见了,若不能截杀那些妖孽,便很可能要面对洪荒先辈驱逐封禁的太古遗魂了。还请各位道友莫要留情,我等压上一身道果,也好早日斩妖除魔!” 各处修士均应承下来,一时间杀气如龙,只待一场好杀! “这还真是不留活路啊!”李树李看着地平线上闪过的光芒,显然仙门联军又已经逼近了“陛下,我们这样逃下去,迟早还是得有一战,人族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理正在一旁弓着腰道“陛下,老奴这些消息,是我白泽一族口耳相传,倒是不愁会被那些人族知晓阻截的。此刻也的确是出手之时了啊!” 墨珠此时又现出那白狼妖身,他看了片刻,这才将身一纵,化为一道流光“走吧,既然如此,倒也是逼不得已了啊!理正,指路!” 理正忙不迭的应声,一众大妖悄无声息的贴地而行,向着极北行去。   章五六 遗魂 read336(); 太古,那是一个混沌的时代,在那个大道不明,天条未订的时候,那些生有神通的大能们都肆意主宰着自己的国度。在那个时代,规则和力量划着等号,没有规则,就是最大的规则。 当混沌主宰一切的时候,善和恶的界定也一样无法看清,只是在人族的眼中,那些大能,几乎无一不恶! 随着划分三界,开辟天庭,人族一路搏杀,直到入主万物灵长之位,这其中的血雨腥风,并不是简简单单的几句就能说清楚的。而在这其中,身合大道,无法杀灭的大能,被剿除的也不知凡几。不死,并不意味着不灭,这些大能被重重封印解离,剥夺了记忆力量和思维后,留下的那些无法带出凡间的残骸,便统统被投入了北冥深处的幽窍天牢。 幽窍天牢并不是一个岛,一个洞窟,或是一座山什么的。那些与人间界勾连的大道遗魂,在万万年演化之后,已经化作匪夷所思的存在。即便是当年亲自封印的上界仙君,此刻也无法再去找寻到幽窍天牢的所在,而在如今的北冥海上,此刻能找到的,只有理正一人。 白泽曾为黄帝师,聆听天地晓鬼神。 理正即便是再不堪,单只要他身为纯血的白泽后裔,天地万灵就不会对他隐瞒任何信息。而白泽一族代代相传的,不是所谓的一点点知识,而是自生到死的一切记忆!这也是理正之所以敢打包票寻到幽窍天牢的凭借。 然而理正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当全力聆听回忆时,诸天鬼神齐声在对他高喊,无数先辈的回忆滚滚如潮压迫而来。理正的双眼中血丝暴突,他整个抱住墨珠的后腿,口角流涎,青筋毕露,每一刹那,都有无数画面声音都如同潮水一般在他脑中回荡,这等痛苦让一向养尊处优的他简直濒临崩溃边缘。只是那魂灵之火摇晃不止,却始终死守着一丝清明,直到他找到幽窍天牢之时,方才晕厥过去。 在北冥深处的海底,粘稠的水液如同墨汁一般混浊,又有着铅汞一般的重量,更有着堪比万载寒冰的阴气,寒冷是这里唯一的基调,黑暗是此处唯一的色彩。这里也是生命的禁区,即便是修道有成的大妖仙人,也不会有兴趣来到这凶险贫瘠的地方,然而在那海床的岩砂之上,还有着一个生物的存在。 一只扁扁的*在海床上缓慢蠕动,它的身体就是一团没头没尾的肉块,不过三尺来长,薄的近乎透明,若是扔在海滩上,那些老渔民只会当成一团没用的明鱼罢了,然而在这一片死寂的深海之中,它又显得那般不同寻常。 墨珠看了看已经昏厥过去的理正,他知道理正不可能骗自己,他也相信白泽一族的见识,只是眼前的这一团肉块,实在是让人无法把它与那传说中封闭着无数上古大能遗魂的幽窍天牢联系起来。 墨珠心知这其中的玄妙,自然不是自己能看得出来的,他自虚空中掏出一盏残破的青铜古灯,这是无名从幽冥中带回来的异宝,一盏在通天脚下演化亿万千大阵,硬生生阻截讨伐仙人不得寸进;一盏开辟登天妖市,与昆仑地脉同毁;而这最后一盏,便是当年在无名手中,为他照亮轮回之路的小灯。按照理正所说,幽窍天牢实则是那无数遗魂的残余汇聚而成的存在,非生非死,亦生亦死,能照亮轮回,度人转生的法宝,也能从中释放出一点属于已死的幽冥属物,而能接到一点力量,已经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了。 墨珠念诵着咒文,拨亮了灯火,缓缓将灯照近那一团肉块。这一点亮光,照亮了无数年来黑暗的海床。那一团肉块似乎有所感应,它在灯光下缓缓的蠕动着,缓缓的向着中央聚集过来。 有光就有影,在这灯光的照耀下,那一团肉块缓缓的聚拢立了起来,在它的身后,缓缓拉出了长长的黑影。那一团模糊的影子,细细看去,竟仿佛是由无数狰狞恐怖,不可名状的黑影重叠起来而成的。 在场的大妖陡然感觉身上一阵恶寒,那黑影在灯光下开始慢慢的舞动,扭曲,延展开去,只是看上一眼,就让人不寒而栗。即便是墨珠萧溪海一流的绝顶大妖,也只觉得,若是再待下去,便会大难临头! 墨珠深吸了一口气,毫不犹豫的把灯盏放在海床上,转身便走,众妖纷纷随后逃开。肉块不住的靠近古灯,贴在了上面,在它身后,那无数黑影开始渐渐疯狂的舞动起来,不住的有一两片细小的黑影脱落出去,这些脱离的黑影越来越多,转眼就消失在漆黑一片的海底。 在这不住逃亡的黑影中,却有一片叶片一般的影子,显得与众不同,这一片影子逆流而上,反过来融入了那一团舞动的暗影之中。 骤然间古灯熄灭,这唯一的亮光消失不见,光与影共同隐没在静谧之中,这一股安静,仿佛是无数无声的嘶吼汇聚,而那吞噬一切的黑暗,就仿佛是无穷无尽的黑影,压抑持续了许久,许久。 在那深海之中,骤然响起一阵癫狂的笑声…… 峨眉天宫中,主持此番集会的是唯一留下的白字辈长老,也是晓锋的老熟人,白凤仙子邱淑鸾。只是显然她先前伤到道基,还是尚未痊愈,只匆匆嘱咐几句便离去了,让几位颇对她有些仰慕的新晋仙家有些扫兴。不过毕竟这不是那样品茶论道的闲散集会,前来集会者也没有那些闲情逸致,上来便直奔主题,商量的热火朝天。 妖族此刻已然重新潜藏到九州内外,并且是各自抱团集聚,所潜藏之处都是些在通天立国之前就经营许久的故居,还有不少未响应无名立旗的大妖,此刻门下也聚集了许多通天遗族。那些妖族中颇有些棘手之辈,再加上地利之便,若不能汇合群力,的确是难以对付。 晓锋毕竟还是年少,那些军策商讨他也插不上嘴,众人看着几位精擅此道的道友在那讨论良久,陈以利弊,这才决定,先行铲除几处传承许久的妖族据点。晓锋默默记下那些安排,正在心里暗暗演练时候,却感觉身旁渊韶轻轻拉了自己一把。 “师姐,怎么了?”晓锋转头看去,只见渊韶脸上满是担忧,她凑近上来,小声的道“晓锋,你这次可别再冲动了,一定要注意安危啊!” 晓锋轻笑着拍了拍渊韶的手“师姐你放心好了,我岂会那么莽撞,留得性命,方能继续报仇嘛!再说如今有这么多道友共同安排策应,不用担心啦!” 渊韶的担忧并未消去,直到众人一同出动,她依然一路盯着晓锋,生怕他一时冲动,去做什么冒险事情。 此番进军的,是南蛮深处的树国妖谷,这里本是李树李占地为王之所,自从李树李归顺无名之后,这里倒是依然有几位大妖在此久居。原本就自此处迁出的众多妖族重回此地之后,很快便重新将这处妖国打造的如同铁桶一般。 树国隐藏在南蛮的林莽之中,有奇木瘴气为阵,不仅遮掩严密,更是易守难攻,镇守此处的也有几位修为高深的大妖,倒是的确很是聚集了大批闻风而来的大小妖族。 然而又哪里有当真万无一失之地,妖族聚集越多,此处便越是个显眼目标。峨眉此番的集会之后,足足聚集了近半接除妖令下山行走的金丹地仙,有近乎三百余人,其中颇有几位精于占算寻查的同辈,他们又多有师门传下的秘宝,以此占算,很快便寻出大致方位。 再由几位持有秘传遁法奇术的同辈前去探查了一番,将那地脉走向,五行精气都摸了个清楚。这些消息到了精通阵法之人的手中,略加推演,便寻出具体方位,将那妖国位置锁定在百里之内,这一番举动下来,只不过花了一日时光。众人又稍稍讨论一番,便决定要以雷霆之势突击,痛击通天余孽。 修士除妖,本就没有当面相搏的道理,晓锋等精擅剑术的守在极高天穹之上,隐没了身形,专心准备斩杀那些漏网之鱼。而真正的杀手,还是道门精心准备的术法符咒,那山谷之中的大小妖精尚未有所反应,诸位修士已经在千里之外,毫不留情的猛下重手。 晓锋等人在天穹之上,看的清清楚楚,午时三刻,那一片苍翠林莽之中,骤然有道道火光升起,只是一刹那,便化为一片方圆百里的烈火龙卷。 乙木生离火,此次的攻击法术,几乎尽是火属为主,鸟瞰下去,只见火光之中,有直径数里的巨大彩光八卦生成,这是太乙之数,天地洪炉的大神通,那无数草木之属的妖族尚未逃离,便被引动真火,硬生生被炼成妖丹;又有那地脉炎龙上下翻飞,身旁伴着太阳金乌之形,更有无数火焰军马冲杀,这是符法之中的三火合一,神兵天降之术;更不必说那被随后请动的祝融真形,脚踏双龙,身高百丈,与几位大妖斗的惊天动地。要说南蛮树国,本就是防范火属为重,然而诸修偏偏要以刚克刚,正面一场好杀! 好一场大火,无数妖族的哀嚎响彻林莽,却依旧难逃那火海秘术,这真是,红透千里赤焰天,杀气直透九霄外。 那些从火场之中勉强逃生的妖族,首先要面对的便是九天之上飞射而来的剑光,堵截逃亡妖族的,无一不是剑道大家,一时间剑光闪动,道道鲜血如虹如旗,泼洒在这林间。 晓锋面无表情,站定守稳自己的方位,与渊韶配合策应,剑光如龙,倒是的确未曾放过一个。那些小妖,均不是他们一合之敌,然而未等他心中稍稍放下些许,就听得一声愤怒至极的嚎叫,一道气势逼人的身影,朝着晓锋这边飞射而来!   章五七 恼忧丝 read336(); 那怒气冲冲,杀意四溢的大妖唤作贵华太君,她方才稍稍逼退祝融神像,从火场中救出自己的两个后辈,而然一转头,刚才逃出的小妖就已经倒在晓锋剑下,眼见如此情景,怎么不让她愤恼欲狂。 贵华太君袖袍连展,身周有万千金花挥洒,硬生生的从火场中,一路冲了出来。她一声长啸,那无数金花便汇聚成一面面高墙,层层叠叠的金色城墙逆冲苍天,朝着晓锋渊韶压了过来。无数金花尚未攻到,威势已经死死锁定了两人,无数金色城墙组成一巍峨古城,围压下来,正是一道,倾城绝杀! 然而晓锋渊韶并不是独自作战,尚未等两人想法逃离那威压封锁,已经有更为急速的三道剑光飞射了过来解难。那剑光也同样高明至极,一道如水倾泻,无孔不入,一道犀利绝伦,挡者披靡,还有一道如同千鸟尖啸,只闻剑鸣,不见剑影,三道剑光只微微一个碰触,便将那遮天蔽地的金花墙壁给斩出数道缺口。 晓锋下意识的向着漏洞之外一闪,瞬间便遁出那攻击之外,然而他方才显出身形,便看到渊韶还尤站在原地,丝毫没有逃离的意思。她的剑光不及回援,便一下擎出九张普华天尊符,刹那间便是雷蛇狂舞,渊韶剑诀一引,以符代剑,自那破绽处反攻了上去。 一声轰鸣炸响,那金色城墙陡然溃散成漫天金花,纷纷扬扬的四散开去,渊韶嘴角喷红,高高的飞了出去,而贵华太君更是凄惨,被那雷剑一击,给劈的五劳七伤,整个人都一片焦黑。没等她施法逃离,方才那三道剑光一个飞旋回来,合力一击,当即把这大妖斩杀。 晓锋连忙接住渊韶,带着她回到战场之外。好在她伤的倒也不重,只是几处肉身伤损,内府震荡罢了,晓锋一面手忙脚乱的为渊韶上药疗伤,一面嗔怪道“师姐啊!你还说我,你自己怎么这么莽撞!方才你这样硬拼,何必呢!” 渊韶深吸一口气,压下脸上的异样潮红,微笑道“晓锋,不是你说的么,报仇就是以牙还牙,血债血偿,不需要计划考量,注意什么安危细节的么。” 晓锋急道“师姐,话不是这样说!总还是要考虑些的啊!” 渊韶只笑笑,她略微压下伤势,便又持剑在手,准备再度上前补位,晓锋没奈何,只得再度赶上,护卫在渊韶左右。 这一场血战不过半个时辰,便宣告结束,那些四散逃亡的小妖,统统被追杀殆尽,只有几人被突围的大妖所伤,却没有一人折损。 眼见那滔天火海浪潮渐渐消散,渊韶也忍不住一同压低云头,御使剑光冲杀过去,能坚持到现在的,无一不是道行深厚的大妖,然而在数百道剑光一同飞射而来之时,也没有任何一人,能是这合力的敌手! 渊韶身剑合一,携着星光剑虹俯冲下来,将那显出原形的矮厚巨树给一剑两段,更是收剑出符,硬生生用雷火阳风当场摧灭了那妖怪的魂魄。 一击之后,渊韶陡然坐倒在地,她嘴角咧了咧,却最终没有能笑得出来。楞了片刻,她猛地捂着脸痛哭了起来“师傅,我好想你!师傅…………” 晓锋长叹了一口气,上前把渊韶揽到怀里,任她肆意的痛哭了一阵。等到那哭声小了下去,才将渊韶搀扶起来。 晓锋见她哭得小花猫似的,不由得心疼又好笑,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道“师姐,别哭了,师傅此刻定是已经轮回来过,莫让她看了你笑话。瞧瞧你,都弄成什么样子了啊!” 渊韶破涕为笑,将脸擦了擦,挽了挽几缕乱掉的头发,便又是一番靓丽模样,她朝着晓锋笑了笑“怎么样,现在好了吧!” 晓锋点了点头“是哦!”他仔细打量了一番,却突然发现,自己此刻已经长得比师姐还要高了些许,竟已经是微微俯视了,不由得心中微微有些感叹。 没等晓锋感叹完,渊韶又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这倒是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了“师姐,好了啦,都不哭了,这里还有许多道友呢!” 渊韶她重新站开,手还拉着晓锋的衣袍,笑得眼角都弯了起来“晓锋啊,你这说的,难道没有人的话,你就要抱抱师姐了么?” 晓锋一下闹了个大红脸,他抓抓脑袋,低头道“我真的没有那意思啊!好啦,我知道这话说错了,师姐,你别逗我了好么!” 渊韶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她轻轻松开手,微笑道“好,好,不开你玩笑了。我们快去汇合吧。” 只不过是片刻时光,所有妖族便全部被斩杀,没有一个能逃得出去。诸修这一次合力出手,虽然是大获全胜,但也着实累的不轻,且不说那些法宝材料的消耗,单是这一场主阵施法的道友中,就有好几位心力憔悴,需要好好闭关几日的;更有一个倒霉的茅山弟子,被突围的一只豪猪妖精,给一击险些打成两段,这等严重的肉身伤损,也需要好好调养了。 晓锋一战结束,心中倒是感觉并未有所波澜,虽然有些报仇的宽慰,却没有什么激动之处。他自始至终只是站位出剑,即便是最后全员突击绞杀时,他也只是守在渊韶身边,恨意犹在,但却生不起杀意来。他没有表现出来,却是在心中把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晓锋便是再驽钝,此刻也明白,已经有些事情是颇为不对了。 诸位修士回到峨眉休整商量之后,晓锋回到无罪宫,他方才坐了片刻,想了又想,还是去找渊韶“师姐,我有点修炼关隘,今夜我想闭关一会,这里?” 渊韶捂嘴笑道“小师弟,你还真勤奋啊!”她看了看窗外,挥挥手道“好啦,我伤也好多了,呆在这也的确无聊,我去找其他道友玩去,你且在这里好好闭关哦!” 晓锋应了声,待渊韶走后,他便将整个无罪宫都封闭起来,随着最后一扇窗户封锁紧闭,无数禁法符箓一闪即逝,将此处隔绝起来。 晓锋在这一片黑暗之中,缓缓坐在大堂正中,闭目静心,细细回想探查起来。 另一边,渊韶一离开无罪宫,脸上的笑容便完全收敛了起来,她散漫云路,在那没头没脑的逛起来。云海之中数百间各式不同的天宫殿堂,各有奇美之处,足有让任何人为这仙家气象感叹不已,然而渊韶越是逛下来,眉头就皱的越紧,心里也是越来越气闷。 正当她准备御剑离开的时候,听到一声有点熟悉的招呼。回头一看,公子青在一处假山水池环绕的庭院小殿外,正笑眯眯的招手“可是昆仑渊韶道友?再来小酌一杯如何?” 渊韶看到他身后桌边,足足摆了四五个坛子,不由得眼睛一亮,她应声好,一闪便来到桌边,一把拍开一个小坛子,咕嘟咕嘟的喝了起来。 公子青被渊韶的架势吓了一跳,他伸手道“渊韶道友?道友?” 渊韶不耐烦的把他手拍开“好啦,喝你一点酒,别这样小气啊!等会再说!” 公子青无奈的看着她咕嘟咕嘟的把一坛子酒一口气全部喝光,渊韶将那空坛子一放,对桌上的糕点菜食看也不看,又拎起一坛子灌了起来。不一会,她将那五坛酒喝光了四坛,这才停了那吓人的架势,醉眼迷离的抱着最后一坛坐了下来。 渊韶一坐下,便捂着嘴,微微打了个酒嗝,这咯的一声,让她不由得噗嗤笑了出来,那笑声未落,眼泪早扑簌簌的掉了下来。 渊韶捂着嘴,眼泪不住的滴到酒坛里,她忍着抽泣,仰头又灌了一口,却被不小心呛到,连连咳嗽起来。 公子青手指一勾,便有一个与真人无二的侍女傀儡上前,为渊韶轻轻拍打后背。他坐到旁边,眉头也皱了起来“渊韶道友,你这是怎么了?” 渊韶咳的满脸通红,更衬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她也不回答,只是咬着银牙,恨恨的又喝了一大口道“你这酒,怎么就是喝不醉啊!” 公子青摇了摇头,想了想,这才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奇形酒壶,拧开铜盖,向那酒坛里倒了几滴有如粘稠金液的酒浆“道友若是真想一醉方休,我怎能不让你尽兴而归!那些酒不带劲,便尝尝这一了长生吧!” 渊韶端起来就是一口,这一下,一股猛烈的酒意上涌,直冲的她眼前一黑,顿时昏沉沉起来。她大笑起来,眼泪还在扑簌簌的流着“对,就是这个!” 渊韶几口把那一坛喝完,那一了长生,已经是灵药一类,完全不是凡俗酒液可以相比。药劲上涌,虽然催得那金丹璀璨,真元涌叠,却把那紫府之中,搅合成一团混沌。 渊韶这时已经是完全醉了,她盯着公子青看了看,勉强站了起来,伸手便扯住他的领口“晓锋!晓锋!师姐的心意,你当真不懂么?若是你这样,我为师傅报了仇,我之后又将怎么办是好呢!” 公子青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好,渊韶扯着他的衣袍,凑近了睁着醉眼再看了看,又痴痴的笑了起来“呵呵,你不是,你不是!他,他不在这里啊!” 她松开手,退了两步,一坐一倒,便趴在桌上睡着了。 公子青犹豫了几下,还是掏出一张白巾,细细的把渊韶脸上泪水擦了擦,他盯着渊韶看了片刻,摇头长叹道“你这是,又何苦如此啊!” 他随手挥出几个傀儡在这守候,转身跌足而起,驾祥云一朵,朝着那黑沉沉的宫殿直飞了过去。   章五八 出闸 read336(); 公子青自负潇洒风流,但是见到渊韶醉眼朦胧的哭诉,他的确是感觉心里狠狠的被揪了一下,只觉得自己若是不去做点什么,是万万不能安心的。 公子青此去却也是颇有些犹豫,若是说他对渊韶一见倾心,那自然是笑话,但一想到那个不解风情的小子,他也着实有些说不上来的暗暗恼火,明明两人毫无交集,却感觉自己被冒犯了一般。公子青心下盘算,等登门拜访之后,定要好好教导一下那个昆仑小辈,非说得他点头知晓方可。 也不怪公子青有这般傲气,他今年不过四十有二,就已经臻至还丹境界,算得上是玖颂山庄三千年间的第一天才,而晓锋不过十六,居然也踏上地仙境界,这几日也已经传遍了峨眉集会众修上下。公子青虽不肯承认,但心底也着实有些暗暗羡妒。 峨眉天宫也不过展开十数里,公子青方才转过一个念头,便已然到了无罪宫门口。他见那宫门紧闭,禁制全开,心知晓锋是在此处闭关,若是就这般闯进去,也太无理了些。公子青略想了想,便在宫门外坐下,安心等候起来。 大殿中,晓锋默默内视一番,却并未发现什么不妥之处。在他紫府之中,金丹浮浮沉沉,吸纳天地灵气,日益壮大。晓锋如今已是仙灵之体,所有丹元已然是全数累积起来,丝毫没有消耗。虽然不过是方才结丹,但实则只要积累足够,便可以跳过炼己,直达还丹。而识海之中更是有本命星剑穿梭,无数凶星光芒洒落,不见一丝异样。 晓锋沉思良久,终是开口一字一顿的道“苏!蓝!心!” 他刷的一扬手,将那一柄藏于气海的飞剑给抛掷出来,唰的一声直插在面前。此剑一出,仿佛是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整个殿堂,又缓缓黯淡了下去。 晓锋盯着那如水剑身,深吸一口气道“苏蓝心,你究竟是不是在我身上,动什么手脚了?” 苏蓝心依旧是没个正经的声音道“我只是你的佩剑罢了,瞧你说的,我又不是什么邪门魔宝,能动什么手脚啊!再说了,我若是想炼化你做器奴,也是很轻松的呢,你信也不信啊?” 晓锋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你尽可以试试!你,到底想做什么!” 苏蓝心老神在在的道“哎呦,我说了没什么呀,你这一惊一乍的,这么开不起玩笑是怎么的啊?” 晓锋不再开口,只默默催起心诀,开始洗断与苏蓝心的链接,他下手毫不犹豫,再强大的法宝剑器,若是不听使唤,还不如一块顽铁俗兵。 苏蓝心本还不当回事,直到见晓锋这般决绝,毫无停手之意,才没办法的开口“你啊,罢了,你等等,我说便是!” 晓锋心诀不停,只分出一丝心神,开口道“你说便是,我在听。” 苏蓝心声音沉稳起来“你可知道你自己识海中的那一柄凶剑究竟有什么意义!它可是杀破狼所聚,你若是任由它存在,只会让你的性情都为之改变。七杀会让你难以自控,易怒好杀;破军会让你痴迷仇恨,残忍暴虐;而贪狼更是桃花化煞,伤人伤己。我为你压制星宫,也是不想你坏了一颗向道之心!” 晓锋停在最后一步上,盯着苏蓝心道“我知道自己的命格,我也负担的起,你又算什么,你的道,不是我的道!给我解开压制,我的命格,我自己掌控面对便是!” 苏蓝心无奈的道“你们这些小辈,一个个都是心高气傲,你当真以为你自己能做得到么?” 晓锋眼睛缓缓闭上“有何不可!” 他毫不犹豫的断开所有链接,彻底与苏蓝心脱离开去,这一下,他顿时只觉得脑中仿佛一下子揭开了什么一样,这些天的一切,都在一瞬间重放了一遍。虽然并没有遗忘什么,但只是突然全部明白了起来! 晓锋一时间恨不得给自己重重两个耳光,他现在又如何不懂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只是事已至此,又如何再求改过!他又如何能回头再去和师姐说清楚! 都是,都是你的错! 晓锋双眼一瞬间涨红如火,他猛然从地上弹起,金木水火土五行真元并起,汇成一道黑白二色的剑气,并指一剑就朝着苏蓝心戳了过去! 嗡的一声,这一记返五行小术剑着实落在苏蓝心的身上,然而那剑身丝毫不见变化,将这一击之力全数吞没进去,更是毫不客气的反击回来,把晓锋远远的弹开到一边。 苏蓝心猛然拔地而起,飞旋到晓锋头顶,一股虽然薄弱,却锋利无比的气劲将他笼罩起来“晓锋,你不是要掌控自己么!别让我小看你!” “啊!”晓锋猛地挣扎起来,可他方才一动,顿时身上崩裂出无数道细小的血线,那剑气毫不犹豫的将他割的千疮百孔。 晓锋此刻已经是怒极,恨极,杀意充盈,又哪里能听进去一点,他奋起真元,浑身炸起无数彩光氤氲,硬生生的怪笑着又站了起来。晓锋虚握一把,只见三色星光从他身上闪动,在他手心里汇聚出一道锯齿巨剑的虚影,他仰头狂笑,就要反抗出手! 苏蓝心猛然一震,那锋锐无比的剑气如雨如瀑的直压下来,顿时将那星光巨剑给完全驱散开来。只见一阵烟雾腾起,晓锋再度被压趴在地,整个大殿猛地腾起一阵烟雾,被平平的削去半尺厚的一层。整个无罪宫禁制一阵光华闪动,全数被这一击给击毁放开。 苏蓝心厉声喝道“你若是这样不知好歹,我也算是半个昆仑前辈,不要说我这里清理门户!总好过你出去化为魔头祸害!” 晓锋闷声嚎叫了一句,那剑气已然渗入体内,直指紫府金丹而去,生死之间,一股寒意如同冰水浇下,让晓锋略微清醒了些许。 他咬着牙坐了起来“我知道!不用你说!放开我!” 苏蓝心略微收敛了剑气,晓锋深吸一口气,缓缓收敛了心中情绪,放空坐忘。他周身伤口缓缓收口,然而那溢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一片地面。晓锋这才感应到,苏蓝心一放开压制,那无处不在又无所触及的凶星之力已经如同潮水一般涌了过来,只这一会,那压抑的负面情绪就已然汇聚了惊人的一股星力。 晓锋手中缓缓捏成剑诀,杀破狼巨剑自顶门升起,将那庞大的星力都收束起来,虽然这凶星之力并不能拿来淬炼神魂一类,然而短暂收束控制,日后召使起来也会更加得心应手。 而此刻公子青见那殿门上的禁制全数揭开,才不紧不慢的起身,走到殿门前,传音进去“里面可是晓锋道友?在下公子青,不知可否一见?” 黑沉沉的大门丝毫不为所动,过了片刻,晓锋略带沙哑的声音传了出来“不好意思,我今日有些不便,道友还请回吧!” 公子青微笑起来“道友,我等并肩作战,如今正是休憩之时,何必拒人千里之外。我当真是有些事情,要和道友说道一下呢!” 晓锋此时哪里有闲心去应对,更有些不耐烦的道“我当真不便,道友请回。” 公子青被这一下顶的颇有些挂不住脸,他眉毛一扬,伸手便把殿门推开,笑道“道友,你这是何必呢!” 吱嘎一声,两扇黑漆沉木大门大开,只见那大殿之中一片黑暗,还有无数烟尘尚未落下,在这门口射进的阳光里,纷纷扬扬的飞舞。在那大殿深处,却是一片死寂。 黑暗之中,亮起两点红光一闪,看得公子青猛地一个激灵,那红光分明就是一双血红的眸子,却是那般的鲜红如血,凶厉如狼! 殿堂深处骤然响起一声低沉的咆哮,公子青尚未能听清,就觉得仿佛被一盆滚烫的鲜血闷了一头,那粘稠腥咸的气息直冲五脏六腑,随之而来的,则是一股锋利,疯狂的气息,仿佛是有那癫狂的野兽,张牙舞爪的撕咬了过来。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只是推开一扇门罢了,竟然会骤然落到这样的凶险境地。 公子青周身毛发炸起,他双手齐扬,袖袍之中猛然响起一阵奇异的啸叫,仿佛是万兽齐吼,又仿佛是车马萧萧,兵阵前行,只见那袖袍中骤然冲出无数鸟兽怪兽,还有无数骑兵剑客,各色人形,汇聚成无边浪潮,朝着那黑暗中冲杀过去。 回应这万灵百兵阵的,只是一柄六尺长的狰狞巨剑,巨剑长鸣,仿佛一只恶狼嚎叫,那无数兽潮兵马,却仿佛土鸡瓦狗一般,不住的溃败。 玖颂山庄驰名天下的灵傀机巧,号称千年不坏,却不知为何,那巨剑未到,就纷纷冒出各种毛病,偏偏这些灵傀战兵,最是不能有任何错误的。只见那巨剑横扫,硬生生将它们统统绞碎,轰鸣着冲了过来。 大殿之中,仿佛骤然炸开一个响雷,又仿佛有那狂暴的飓风羊角在其中冲突呼啸,巨剑飞射,带着身后无数满天飞舞的碎片,毫不留情的一剑将公子青给穿脑而过! 公子青险些尖叫起来,他定神一看,那巨剑正停在自己眉前半寸处,然而那凌冽的杀气侵入,却是让自己不由得心魂震颤,感觉仿佛已然丧命了一般。 巨剑顿了一刻,这才发出一声不甘的鸣叫,原路飞射回去。公子青连连后退几步,这才站稳。 只见那双血红的眼睛缓缓的走了过来,公子青一看,却不由得低下头来,只觉得自己眼睛仿佛被针扎一样,那人影仿佛就是杀气凶意的汇聚,他每走一步,都是一声无声的咆哮。他每进一步,公子青就不由得后退一步。 晓锋脸色苍白,一身血衣,红的和他的眼睛一样,他走到门口,嘴角一歪,向公子青微微点头道“道友莫怪,请回吧!” 吱嘎一声,两扇大门又再度关上,只留下公子青楞楞的站在门外,好半天,他懊恼至极的长叹一声,恨恨的一跺脚,转身便离开了。   章五九 落剑 read336(); 晓锋关上门,不由得踉跄了一下,这才稳住身子,缓步往殿堂上走去。不过几步,他身上的鲜血就缓缓干涸,随后升腾成一片血雾,消失不见。 晓锋深深吸了一口气,眼中的红光也渐渐暗淡下去,那充盈整个大殿的煞气也尽数收回,一时间只剩下一片死寂。 苏蓝心嗡嗡盘旋道“你这样强行压制,刚不可持,若是等到爆发宣泄之时,只会更加难以遏制!” 晓锋闭上眼不去理会他“那也是我的事,何况大战在即,有那些该死的妖精,还怕没有地方宣泄么?” 苏蓝心默然,久久才道“随你去吧,否则我看你是不会甘心的。不过你还是把我带上吧,不要忘了,你毕竟是昆仑弟子!” 晓锋哂笑道“我是昆仑弟子,可你难不成真把自己当成昆仑长老了不成?不说你还是外派修士所化,哪怕你是崆峒印,驱山铎这些本门神宝,也从未听说本门弟子,还要听法宝命令!” 他想了想,还是把苏蓝心束到背上“你毕竟是本门至宝,等到此间事了,我自然会回交师傅,你且安安静静的便是!” 无罪宫一片寂静,然而在议事的预授宫里,嗡嗡的交谈声正不断传出。 “道友,话不是这么说!不过那般不分老幼善恶的全盘屠戮,也着实太过了些!” “反正贫道只是一尽俗缘,了断情愫,如今是要回山了,奉劝各位道友也早日收手吧。凡事不可太尽,妄造杀戮,有损道途啊!” “一个两个,不是贪生怕死,就是优柔寡断,你们又不是修禅的和尚,这般慈悲给谁看!你放过那些妖精,难得就对得起那些枉死的师兄弟们么!” “道友暂且息怒,何必如此争吵呢,不想斗战者,便各自回去便是,我们只是一个集会,又不是凡俗军队。” “我眼前尽是那火海,耳边尽是哀嚎,这哪里是斗战,这等报复,分明就是屠杀!我,我也要回山了,死了这么多妖怪,也算为我师兄偿命了!” “依我看,就是要令行禁止,否则这成什么样,该走的走,留下的,需得成军立令!” “反正我是非要杀尽天下妖孽不可!” “道友切莫冲动……” 这般纷乱嘈杂的场面已然吵了两三个时辰,却是先前那一场大火,烧得过于惨烈,的确是惊到了不少修士。这里虽都是地仙修士,可谓一时人杰,个个心智坚忍。然而毕竟心劫未过,遇到这般刺激,不少人都乱了方寸,这才将好好的军策会议,吵成这般模样。 正吵嚷之时,殿外忽然飞入一道银光,化为光芒闪烁的一只白凤模样。正是主持此间的邱淑鸾化身来此,那白凤尾羽扬起,映出邱淑鸾的一张俏脸,只是脸上剑眉倒竖,面若冰霜,显然颇为不快。 邱淑鸾环顾一周,冷冷道“好了!别在这吵吵闹闹,想走的走,想留的留。复仇不过本心念,大道方是自在根。这点都想不清楚,离世大劫又如何能过掉!” 诸修一时默然,那些心生去意的纷纷离去,这一下走掉了十之六七,余下的百来人,都是与妖族心怀血仇,杀意未泄不愿停手的。 一番商议之后,索性立下军阵番号,以除妖为名,做到令行禁止,不过毕竟是来自诸派,倒是也不存在什么上下军衔,只是共同商议罢了。 既意见统一,便立刻准备出军,此般议定的下一个目标,便是另一处妖王原址,斩梅所在的南疆无量山。 只是无量山中无穷地道岩洞四通八达,又是地脉节点,并非一般法术所能巅峰,何况如今剩下的百来人中,并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倾覆此山。 众人一番商议,决定此番由剑修为主力,他人辅助,每数人一组,攻入山中,去贴身斗上一场。 方才议定,便有两位有些交情的峨眉弟子去找渊韶晓锋,结果一个连门都没能进去,另一个倒是找到渊韶,只是她还在那烂醉如泥,只得哭笑不得的将她唤醒,让她去劝说晓锋。 渊韶被朋友叫醒,当场就闹了个大红脸,她酒意尚未消尽,脸上带着一抹嫣红,待听明白了,便急匆匆的赶了回来。 渊韶一面叫着晓锋名字,一面推门进去,晓锋也正走到门前,这门一开,两人猛一对脸,不由得都是一呆。 晓锋只闻到一股扑面而来的酒香,再看渊韶那眼波流转,艳若桃李的样子,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这一场大醉,又是能为了谁呢。一念及此,他不由得有些黯然,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渊韶则是看晓锋脸色苍白,眼神游走不定,不由得担心起来。她一下子抓住晓锋“师弟,你脸色怎么这么差,不是修炼时候出了什么岔子吧?” 晓锋摇摇头“师姐,没有的事,你放心好了。我只是在修炼剑诀,有点消耗过度,稍稍歇息片刻就好,放心吧。” 渊韶不放心的探查了一番,这才松开手道“那你为何不与樱闹道友商谈啊,即便是不想同行,也不能这般无礼啊!” 晓锋无奈道“师姐,我已经知道了,只是我确实不想与人同行啊。” 晓锋话没说完,就被渊韶抢白道“你这是什么话,若是遇到修为高深的大妖,自然要合力方能斩敌,你要是想独来独往,我们也不必来这里了啊!” 晓锋在那里犹豫了一下,渊韶看他脸色,暗暗叹了一口气道“晓锋,若是你当真不喜欢,那就还是师姐陪你一同去,如何?” 晓锋一低头,一阵风扬起渊韶发丝,撩过他的鼻尖,他眼珠不由得一缩,盯着渊韶微粉的脖颈,只觉得心中一阵感动怜爱,被一丝奇异的火星点燃,烧得一身燥热,似乎只有抱紧眼前的人,才能有所缓解。 晓锋手一抖,猛然一个激灵,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一时冲动,还是不知不觉中又被贪狼所控,只能连退几步,这才站定。 “师弟,怎么了?” 晓锋深吸一口气,淡淡的道“师姐,我没事。师姐教训的是,我们还是一同作战为好。” 渊韶看了看晓锋脸上,却只觉得那微笑仿佛是画上去的一般,她想不通究竟怎么了,还是说只是自己疑神疑鬼,此刻酒意未去,莫不是又自作多情了? 渊韶在心底自嘲一笑,点了点头道“那就好,那,我去和两位道友商议,师弟你好好休息吧。” 无量山,又叫无量城,整座山和登天市一般是无数空洞孔穴,树国一灭,此处也是最后一处无数妖族聚集之地了,以区区百十修士,即便全是地仙真人,也不可能将此处尽数剿灭。故此次突击,乃是优先斩杀那些领头的大妖,随后立刻由接应撤离,休整完毕,再回头围剿小妖残余。 自群仙突入半刻钟后,晓锋背负长剑,也不曾出鞘,只如同散步一般往那洞窟深处走去,在他左手中,则虚握着另一把猛恶许多的巨剑虚影。 一只小妖正仓皇逃命,他在洞窟末端一露头,猛然注意到晓锋,眼睛一瞪,就待尖叫起来。可那小妖只觉得眼一花,那个人影消失不见,下一瞬间,晓锋已经从身边的岩壁上迈步而出,挥剑朝着他头顶斩下。 那小妖一声尖叫,抬爪想格,气劲所至,把那洞窟顶端给轰出了个一丈深浅的大坑,无数碎石纷飞,然而这一击虽然落空,那巨剑也没有把自己一分两段。 小妖瞪着眼睛,茫然四顾,才发现方才那个人影已经消失了。他不敢置信的摸着自己全身上下,确实是没什么问题,这方才放松的闭上眼睛,长长出了一口气。 他才一闭眼,又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剧烈震颤,他头顶那遍布裂纹的洞窟再也无法支撑,顿时垮塌下来不知多少万斤的土石,将这只毫无防备的小妖砸得脑浆四溅。 晓锋的身影时隐时现,他时而没入岩壁,再从另一端窜出,时而走入一团火焰之中,再从另一处烈焰中出现,一路上也不知遇到多少小妖。晓锋手中巨剑挥舞不歇,在他眼中,这些小妖身外,都笼罩着一道道气运虚影,那些弱小的,只不过是朦朦胧胧的烟气,一挥即断,而这些被斩断气运的,无不在随后就遇到各种意外毙命。那些修为有成的大妖,气运雄浑,则如同气柱华盖一般,一两剑并不能削断,只能略微削弱。但即便如此,只要是不懂得护命镶宫,在这帝星堕乱剑诀面前,也是要被各种憋屈情况,弄得狼狈不堪。 晓锋一步踏入岩洞中的一道暗河,再一步踏出,已经是里许开外的另一处洞窟。他自河里踏出来,巨剑一挥,朝着前方那仓皇的身影笑道“那只大马鹿,你别跑了啊,小心再绊倒了!” 那只大妖根本不答话,只埋头驾风逃窜,可没闪出多远,一只逃命的小妖猛地从顶上遁了出来,一下撞个正着。 那小妖是一只鳖龟,猛地遇到这种情况,下意识的就一缩一顶,将那厚甲迎了上去,只听轰的一下,顿时把那只鳖精撞的七窍喷红,可那马鹿精也不由得被撞停了下来。 晓锋又一步从那马鹿身边冒了出来,持剑虚砍一记,将那残破的紫气柱子给彻底砍断。他右手带起三色星光,并指戳了上去。 顿时那马鹿一声惨嚎,带起一流血泉窜了出去,这一击在他身上留下了一个寸许长,一指深的伤口,而仔细一看,这般的伤口,还有数十个挂在身上。可他宁愿这样继续挣扎逃下去,也不肯再回头战上一场。 晓锋抬脚把那只鳖精踩住,饶有兴致的看着那散落一地的瓶瓶罐罐“你这只老鳖,在搬家么?”他随手拣出一瓶酒,尝了一口,就拎在手里。 “拿你一瓶,没意见吧?不说话就当你没意见了哈!”晓锋拿开脚,三色星光散去,那鳖精已经是眼神涣散,眼看毙命,倒是的确没法说话了。 晓锋眼神一狠,嘴角却扬了起来。他已经感觉到了,那马鹿似乎是逃到了另一位大妖身边,他此刻若是追上去,定是一场恶战。然而晓锋此刻心中所期待的,正是一场生死相搏!   章六十 少年犟 read336(); 晓锋知道危机就在前方,可他也没有想到那危机竟会来的如此之快。 他方才一步遁出岩壁,眼前就猛然一黑,却是一根长角直戳过来。那黑沉沉的巨角,已然占据了整个眼眶,充塞了整个世界,仿佛天柱折断,苍穹坠落一般。 这一击似乎是什么天赋神通,竟直接锁死了四周八卦五行,晓锋不但无法遁逃,反而被一股浩然大力给吸引过去。倒不像那根角撞过来,而是像他自己撞上去的一般。 “你娘的,老子的酒!”晓锋勃然大怒,他此刻也无暇思索,只猛地把背上长剑拉到面前,运足真元,硬生生的抗下了这一击。 一声沉闷至极的声响,巨角仿佛粘在晓锋身上一般,就那样定在半空之中,炸出一圈云气。那暗劲所至,只听喀拉喀拉声不断,也不知这附近数百丈的岩壁山体崩裂了多少。 下一刻,晓锋挡在身前的苏蓝心倒是毫发无损,只是剑身反弹,重重拍在晓锋胸口,顿时把他远远的轰飞出去,重重的嵌到山体之中,足足砸进去五六尺深,晓锋胸口一阵噼里啪啦响声,也不知断了多少肋骨。 晓锋怒极反笑,他猛然将苏蓝心抛出去,下一瞬间,他便消失在那岩壁凹陷之中,仿佛一个另一界里的虚影一般,从剑身倒影中钻了出来。 他左手巨剑飞旋,右手银色星光大盛,反手一掌就戳在那牛精的眼睛上“我的酒!老子才喝了一口,就给你打了!” 破军星力入体,无边剧痛直击神魂,顿时让那牛精惨叫起来。只是他也不曾慌乱,长角一晃,那角竟是伸缩自如,迅捷无比的再度一刺,如同一杆长枪一般,直接穿透了晓锋腹部,将他整个人挑了起来。 然而没等牛精将晓锋挑飞出去,晓锋咬牙狞笑,反手一掌拍在虚空中,整个人不退反进,任凭那长角顺着肚腹穿刺过去,在身后带起一溜血浪,就这样硬生生的冲到牛精面前。 他抬手又是一掌戳到那伤口上,深达腕部,差点点就能触碰到颅脑。晓锋狂笑着,将一口真元运起,早催动了藏在掌中的一张乾元雷符,只听轰然一声炸响,一道金光亮起,一团金蛇电光狂舞,直把那牛精的半个脑袋,都给掀开了去。 晓锋轻轻把手包了起来,那右掌已经炸的血肉模糊,一个指头也无。不过仙灵之体,肉身伤损已经不是什么大碍,只要别像那牛精一样脑袋没了,哪怕没有灵药辅助,也还能照样长出来。 那碗口粗细,三尺长短的牛角还插在晓锋的肚子上,他却仿佛没注意一样,只认认真真的看了一圈,这才颇为欣喜的跳了两步,拎起不远处地上的一块碎瓷,那碎裂的瓷壶底部,正汪着一团酒液。 “居然还剩一点,不错啊!” 他仰头把那残酒倒进嘴里,对那马鹿笑道“看起来,你这朋友的运气也很不好啊!” 马鹿精简直肝胆俱裂,运气不好,可不是!自从这凶神露头,一番争斗下来,自己也不知犯了多少错漏,一身本领十成里尚使不出五成,只落得一身是伤。自己好不容易逃到老友这里,他却也正巧前日里才和别人打了一架,本命法宝还在温养,自己还没来得及嘱咐,只一瞬间,老牛便落得这般下场。 马鹿越是想,就越是恐惧,他不怕死,可若是死的憋屈无比,那就另当别论了。 可这马鹿也是数百年修行的大妖,又岂会束手待毙,他全力提起妖元,暗暗下决心要拼死一搏,即便是难逃一死,也要让这凶神付出代价。 马鹿死死盯着晓锋,一口妖元暴涨欲出,他毫不怀疑自己这一击的威力,只需要,再准备一点点时间……没等他出手,马鹿却陡然觉得后背一凉,提到顶点的妖力陡然如同开闸洪水,全数消失了去。他眼前慢慢黑了下去,却死得不明不白,不甘不愿! 为什么?会这样! 只见那马鹿倒地,自尸身背上的一处伤口,渐渐得化为飞雪,雪花飞散,转眼间就纷纷扬扬,只剩下漫天洁白晶莹。 晓锋对着那一片飞雪笑道“看起来,你的运气也不好啊!” 远处这才冒出一个人影,手一招,收回一道细细地白光“那边可是昆仑晓锋道友?若是受伤了,还是快些回去吧,稍事休整再来。” 晓锋略一点头,待那人影消失,他却缓缓拔出肚子上的长角,向着洞窟深处走去“莫急莫急,我还没杀够呢!” 诸修的策略执行的倒是并没有什么缺漏,偏偏那第一次突击中就走散了的晓锋,在第二次突击的时候还仍旧没有回营地休整。渊韶焦急无比的拉上几个好友,开始在无量山中四处找寻,好不容易才找到一点痕迹所在,连忙赶了过去。 “晓锋!你怎么……”渊韶和几人一同飞遁过来,她方才喊了一句,一看清眼前景象,就猛地捂住嘴巴。 只见眼前一处巨大洞窟中,横七竖八的躺着数百具妖身,塞得满满当当。然而仔细看去,那些大小妖怪,分明一个未死,只是身上有着无数细小伤痕,尤在冒着点点星光。他们显然已经被折磨了有一阵子了,别说挣扎,就连叫喊也已经没有力气,只是在那血泊中不住的抽搐。 晓锋一身是伤,正靠坐在那尸山之上,他脸上挂着开心至极的笑容,周身却几乎被浓稠如墨的煞气包裹着,似乎是把身下抽搐的妖身,当做舒适至极的软垫一般。 同来的樱闹脸色一白,不由得后退一步,差点叫出声来。旁边茅山的矮戟道人已经脸带怒容“晓锋道友,你这般行径,是否有些太过了?修行一颗道心不动,岂不知邪魔窥伺,你也是昆仑出身,怎么能如此肆意!” 晓锋似乎是这才注意到渊韶一行人一般,他猛地站起来,深吸了一口气,这才一跺脚,驱散了那些凝而不散的星力。一声闷响,数股暗红的血泉汩汩冒出,结束了那些妖怪所受的折磨。他这才撇了矮戟道人一眼“既然我是昆仑弟子,这位道友,你又凭什么来指教我呢!” “你!你已入邪道!” 晓锋根本不去搭理那人,只提起泡在血泊中的苏蓝心,自顾自的走过来,挤出一个微笑,冲渊韶道“师姐,这是清缴完毕了么?既然已经事了,我们便回去吧。” 渊韶抓住晓锋的袖子,满脸担忧的看着他“晓锋,你没事吧?这里……” “师姐,放心吧,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晓锋自然是清楚的,只要他屏息内视,便能清清楚楚的看到,自己的命宫已然成型,那是识海深处一间古朴至极的宫室,只是门窗紧闭,所见之处,尽是层层叠叠的符咒。 苏蓝心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荡“你擅自请动凶星入命,杀破狼凶命已经尽数展开,若不是灵宗那小子为你助命镶宫,你现在早已经沦为命傀。而你这柄本命星剑,就是你本命凶星的外在显现,若是想治标,只需迎合凶命,便可以稍加减缓。然而这毕竟不是治本之道,你一日不能明了大道本心,踏足天仙境界,就终将难逃凶命控制!” 杀破狼凶命之所以可怖,不仅仅是对自身的侵蚀,更是他身为凶命之首,冲星慑宫,会将身边所有人,都卷入这凶命的影响之中,沦为祭品。即便是明心见性,不会被凶命控制,也一样难免伤及他人,明了这一点之后,晓锋又如何敢去和任何人再去深交。 晓锋此刻,已经是再无退路,前路凶险,却只能独行。 除妖军此次之后,便不再回到峨眉,而是开始沿着东海一线,自南向北,再由外而内的准备扫荡一番。虽然再无树国谷,无量山这般妖城聚居地,但在藏匿于九州之中的大妖们,除妖军也不准备放过一个。 一路上,搜寻,探查,出击,杀戮,但凡晓锋得到了消息,都必然要出手,他下手即狠且毒,稍有闲暇,更是会对那些小妖折磨一番。如此一来二去,除妖军中的各派修士,对其都颇有不快。 晓锋的话越来越少,他并不是一个能很好掩饰自己的人,他只能用拙劣的样子就假装若无其事,对所有人都敬而远之。除了渊韶,他近乎不会和任何人多说什么,只是在议事的时候去默默旁听。 渐渐地,昆仑邪剑的称呼就不胫而走,虽然并没有人知道晓锋身负的是杀破狼凶命,然而仅仅是他身上总缠绕的那一丝煞气,就足以让人敬而远之了。 渊韶知道灵宗为晓锋镶宫固命,但如今晓锋的样子,却不由得她不担心,只是晓锋总是那样一份客客气气的微笑,只能让她把那些话再默默吞到肚子里去。 这段时日,她也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而每当渊韶偷偷哭泣的时候,晓锋也在心中不断的纠结。 晓锋躺在一片竹林外,看着天边的流云发呆。 如果他还是那个凡俗孩子,若是不进学,此刻也差不多到了娶亲的时候,那时候,他身边的,自然是青梅竹马的表妹。如今他若是想结下道侣,渊韶的情意他也是明白的,只是哪怕抛开凶命不说,自己是不是喜欢师姐呢? 如果不喜欢,为什么这样歉疚心疼,可若是说喜欢,可又觉得似乎少了什么。 这些琐碎的少年心事,总是这般没头没脑,明明轻若流云,却总在当时,遮住日月星光。   章六一 断情剑 read336(); 除妖军毕竟只有区区百人,而九州之大,何其浩淼,除非是如同北上大修那般,否则这等排找过去,必然是会疏漏一些的。不过除妖军中,真正誓要灭尽天下妖族的也是寥寥无几,除却复仇之念外,众人还是以剪除妖族中的那些积年大妖和神兽遗族为第一要务,为得是防止再出一个妖皇无名那般的人物。 除妖军的排查其实还是相当松散,然而那些有名有姓的大妖,他们也是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六安城五里塘的糖蟾婆婆就是榜上有名的人物,她倒是不曾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迹,据说修为也尚比不得一般天仙,然而她却是妖族有名的好人缘,与青丘遗族,南疆蚕丛,北野祸斗都有交情。 虽然在百余年前糖蟾婆婆便迁居妖市,但六安城毕竟是她的老家,倒是值得除妖军来探查一番。 晓锋与渊韶跟着几位道友,前来探查这一处,糖蟾婆婆的无漏弘微眼,也是妖族有名的探查神通。诸修不敢大意,远远的在千里外便按下云头,施法遮蔽了痕迹,足足花了半日时间,才凑近百里之内。 紫云山的空町道人从怀里掏出一柄小小的玉凿,一面巴掌大的石砧。他朝着五里塘方向看了片刻,便闭眼运起真元,口中诵念,信手在那里叮叮当当的凿起来。 石砧上渐渐出现道道划痕,却正是一只穿着无袖短袄的大蟾蜍,空町道人越凿越急,虽然双目紧闭,却能看到眼皮下方的眼珠子正在疯狂转动。他脸色越来越白,全身都开始蒸腾起丝丝缕缕的白气。 这无视无心算乃是紫云山的不传之秘,消耗也是极大。空町道人的牙关咬得咯吱作响,玉凿飞舞不休,那凿绘出的线条一道道升到空中,渐渐化为一片亦真亦幻的景象。只见在那墨绿如翡的水底,一只穿着无袖花袄的大蟾蜍正在对着一群小妖说着什么。 诸位修士也已经熟悉了这手段,一一上去把那构成蟾蜍的线条掐下一段攥在手心里。下一刻,他们便已经锁定了百余里外的那只妖蟾。 空町道人陡然睁眼,他尚来不及吞药补气,便急冲冲的叫了起来“不好,那蟾精已经发现我们了!” 晓锋猛然往身旁古树上一靠,这一片林莽刹那间闪过一道绿光,直冲远方山巅;那山巅处艳阳如火,其中又有一缕格外炽热的阳光一闪而逝,随后又是一声沉闷地吼,晓锋从远处一片沙地中现身。手一扬,一道如同闪电的银光一闪,却是苏蓝心化为一道流光,直扎入五里塘中;那塘水一圈波纹荡漾开来,隐约映出一个人形,下一刻,晓锋便已经从数十里外的一道河流中一跃而出,又一头没入河边的芦苇荡中消失不见。 这一刻,晓锋可算是把五行影遁发挥的淋漓尽致,五行流转相生,比起御剑飞行还要更快一倍。晓锋头顶五气氤氲成盖,其速度便是比起初入天仙境界的前辈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又有无视无心算支持,倒也不怕跟丢了。 不过那糖蟾婆婆似乎也已经发现了晓锋,也不知她使的什么遁法,晓锋一时也追击不上,但他这般死死咬住,转眼就追出两千多里地去,硬是没有被甩下,反而距离越来越近。 不过片刻时光,两人一追一逃,已然从距东海不远的六安城,硬生生快追到武当山脚下。糖蟾婆婆也是快要被逼急了,虽然武当莫字辈的都已经北上冰原一战,可便是借她一个胆子,她也是不敢从武当脚下穿过。而身后那修士虽然不是天人合一的天仙修士,那煞气之足,遁法之快,也让她不由得胆战心惊。她反复犹豫了一下,终究是不想冒险一战,便猛的一转,想要绕过武当逃亡。 可这一转一藏,顿时就让晓锋又大大咬近了一分,他此刻又与苏蓝心谈了几次,便将其再度稍稍炼化了些许。此刻他左手握住星剑虚影,右手倒提神剑,煞气腾腾,直扑糖蟾婆婆而去。 下一弹指,晓锋已然欺近二十里内,他双手一扬,一虚一实两道剑光顿时化虹而去,杀机如霜,毫不留情。 糖蟾婆婆猛然向地下一扑,一刹那仿佛是与大地融为一体,连气运都消失不见,两剑落处均扫了个空。下一刻,晓锋的感知又在不远处出现,他剑诀一划,双剑再度绞杀过去。 “欺人太甚!”糖蟾婆婆已然是退无可退,她猛然转身直冲过来“你这小辈,也未免太过猖狂了吧!” “那又如何!”晓锋的身影自虚空浮现,两道剑虹回旋斩来,而他则是猛然抽出五张真符,直接催动起来,五道分属五行的元气雷光在他掌心被硬生生揉成一团五色流转的雷球,就这般拿在手上,悍然朝着糖蟾婆婆对冲过去。 糖蟾婆婆的妖身转眼就胀大到三十丈高下,她的眼中只余下一片白色,其中无数异光流转。 糖婆婆猛地一张嘴,一道极细极黯淡的红光如电射出,在晓锋手中雷球上一弹,顿时将那本就不甚稳定的五行雷球给引爆开来。 她转身再猛一弹腿,不是闪电,胜过惊雷,轰然一声,将两道剑光都给蹬踹开去。 下一刻,晓锋已然从爆炸之中穿了出来,他半身鲜血淋漓,却是一丝也没有浪费,在他身后展开两面旌旗,催得他身形如光似电,只一闪就已经贴在那巨大蟾蜍妖身上。 昆仑秘传的血旗遁不仅仅是逃命秘法,也是一等一的斗战秘术,血旗展开,给了晓锋不可思议的速度,更给了本就是堪比天仙的仙灵之体更强悍的强度。只见一道血光自那蟾蜍妖身上自上而下的盘旋数周,一瞬间便拉出无数残影,再缓缓消失。 妖蟾不由得发出一声惨嚎,她的妖身上陡然裂开一道道巨大裂口,其中三色星光,正闪动不休。 晓锋的身形从百丈外缓缓现身,那背后血旗正化为雾气缓缓飘散,他毫不留情的双手连挥,两道剑光再闪,如同龙卷般绞杀过来。 那黯淡红光再闪,将两道剑光都给弹飞出去,若不是一道是本命星剑,另一柄更是堪比镇派神器,只听那仿佛划破虚空的刺耳呼啸,定是会被当场击碎。 红光弹飞剑光,又再度追击过来,晓锋连闪出数道残影,还是没能避开,被一击重重的轰在头顶上。一道粗大的血线顿时流了下来,虽然是弹飞双剑的余力,但仍旧将晓锋堪比钢铁的头颅给开了个长长的裂口,那血流尚未滴落,便蒸腾成一片红雾,汇入晓锋背后的旌旗中去。 晓锋手一招,两道剑光瞬间从远处消失,再出现在他手中,下一刻,他又化作残影红光,直扑妖蟾而去“无漏弘微眼果然名不虚传,怪不得号称窥破天下术法。” 晓锋周身不住有血光汇入旌旗“只是,我也最喜欢这等硬碰硬的打法了啊!” 妖蟾虽然身躯大如小山,然而一举一动风雷响应,丝毫不嫌缓慢榔槺,更不用说那堪比飞剑的犀利红光。 而晓锋虽然星力凌厉,可他的致命杀手招招落空,堕乱剑诀斩不到气运之柱,便是再神妙也于事无补,而那看似惨烈的伤势,落在巨大的妖身之上,也不过是轻伤罢了。这样继续拼斗下去,晓锋落败身死,也只是片刻之后了。 然而哪里有这奢侈至极的片刻时光给糖婆婆,此处毕竟是九州腹地,更是离武当上不过千里之遥,随时都会有人族修士发现插手。到那时,莫说是糖蟾婆婆,便是那几个妖将妖王在此,也是讨不了好去。 晓锋也深知这一点,他此刻虽然只攻不守,但也不过是以攻代守,只等拖延片刻,自然是这妖蟾的死期。 那一道红光再度将苏蓝心弹开,猛然穿透了晓锋的大腿,可晓锋也趁机抓住一丝机会,杀破狼星剑一闪即逝,朝着那湛蓝的气运柱子上斩击过去。 气运本就是无影无形之物,杀破狼星剑也一样是介意虚实之间,这等属于虚空的一记交锋,却被一只白生生的小手给硬生生拦了下来。 “糖婆婆,快走!”那一只纤手捏住凶恶的剑身,硬生生的把它从虚空中拉了出来,仿佛是牵着情人的手一般,将那凶剑给拉到了一边去。那纤手的主人飞出百来步,蓦然回首,这才松开剑身。 凶恶的巨剑竟仿佛是有所留恋一般,竟是不舍的停留了片刻,这才破空飞回晓锋的手里。 西乡依旧是那一身白衣,挽起一丝乱发,欠身浅笑道“晓锋仙长,此番,就放我们一条生路如何?” 晓锋看着西乡的笑容,她似乎还是在草原初见一样,时光似乎没有变过,而她也着实变得是更美了,一颦一笑,都让微风随之转,流云为之停,时光流逝,毕竟不可能再现任何回忆。 西乡的脸上虽然是笑着,眼底却分明有一丝莫名的哀伤。晓锋默不作声的看了她片刻,身影骤然模糊起来,那一道虚影还留着原地,而他已然逼近西乡头顶,毫不留情的一剑斩下! 这一剑自头到脚,将那美得惨绝人寰的身影毫不留情的一刀两断。顿时连风声啸叫,阳光黯淡,这等倾国倾城的绝色,注定还会倾倒万物。风愈加寒冷凛冽,向着挥出这残酷一剑的人表达着自己的不满,而一团阴云也笼罩在晓锋头顶,仿佛阳光也不愿意再给这个无情的家伙温暖。 晓锋立在呼啸的风中,他知道自己斩的不过是一个残影,但他下手之时,又何尝不是在斩向自己那一丝模糊的感情。 他颠了颠苏蓝心,将他缓缓归鞘“你以后,便叫做断情吧!”   章六二 吾名林白 read336(); 片刻之后,晓锋正在调息疗伤,他身上也带了足够的灵药,那些肉体伤损已经并无大碍了,只见天边数道剑光划过,渊韶等人这才急匆匆的赶了过来。渊韶急匆匆把他又翻来覆去的检查了一遍,这才放心下来问道“晓锋,那妖蟾是逃掉了么?” 晓锋的眼前仿佛又闪过一道倩影,他略微楞了一下,这才点头淡淡道“不错,被她逃了。的确可惜了,那妖怪有些道行,我没能留下她。” “她逃不掉!”空町愤愤不平的道“这样就能避开逃掉,这蛤蟆未免也把无视无心算看的太简单了。” 似乎很是不平自己引以为傲的秘传占算被发现,空町道人也是发了狠,他毫不犹豫的把大把的灵药吞服下去,一时间元气充盈,把他整个人都胀大了一圈,皮肤上竟是各色异光流动。他再度拿出玉凿石砧,开始专心占算起来。 空町道人此番的占算又有不同,乃是以石砧为锤,用玉凿在虚空中凿绘起来。随着无数痕迹出现在虚空之中,渐渐组成了一片山川河流,田野城乡的景色,而那景色不断的移动,甚至不住放大缩小,从他们所在之地一路延伸过去。 这虚空绘已经是天仙手段,空町也是在拼命支持,却仍旧是难免那些线条不断的溃散。只是在溃散之间,还是在不断坚持,直到画面定格在一处西环山东面水的平原上,才渐渐停了下来,画面不断的放大拉近,却抖动的越来越厉害,终于是崩的一声,虚空的画面剧烈一抖动,彻底消失了。 空町眼睛闭紧,眼角却有两道血线流了下来,他喘息几声,虚弱的一笑“幸不辱命,可算是被我抓到马脚了!” 再度被锁定的糖婆婆却是兵行险招,又杀回六安城去,藏在一处庄子里。与凡人同居一地,这也着实是让人投鼠忌器,若不是万不得已,诸修也不想伤及无辜,而糖婆婆的无漏弘微眼又注定了,要想以诡术奇门去暗中咒杀,也几无可能。 一番算计下来,倒是定下了一个极其冒险的法子,渊韶等人从除妖军中唤来几位最为犀利的剑修,准备自九天至高处,借罡风原磁层的掩护,一举降落袭杀。这一击,被定名为,惊雷! 晓锋紧了紧断情剑,面无表情的站到出击队伍之中。金蛇生九天,千里一瞬间,一等一的剑修,即便只是地仙境界,虽然不可能与那电光一较长短,却也可以嗤笑那雷声太慢。 五位剑手自千里之外直升九天,他们身上都闪动着数道咒法光芒,这些是让他们能以地仙境界,就能在十万丈的元磁光层外飞行的凭借。就连晓锋也不由得在心里感叹,合众人之力,却是比独来独往要强大的多。 苏蓝心冷哼不断“只要不是太水的天仙中人,都可以往来元磁层外,这又有什么可佩服的,自身的修为才是唯一要务,财侣法地不过是辅助,莫要舍本逐末了。” 晓锋应了声,便把精神都投入眼前的景象当中,断情剑上三色星光越来越亮,只待到达位置,便是雷霆一击! 苏蓝心在他的识海又开始絮叨开来“晓锋,你这样一味地封堵封闭,终究不是长久之计,道心不稳,你便是功力再怎么一日千里,也一样难登天仙之门!你不要把凶星看的太简单了,并不是嗜痛,滥杀,断情就能解决的了的,杀破狼没有升仙之例,但也不是没有天仙前辈,你不要这样……” 晓锋识海中的声音忽的带起一分笑意“苏前辈,不是还有你么?若是有朝一日我命宫崩裂,执迷不悟,到时候就都拜托你就是了!” 苏蓝心不由得一楞,好半天才说“你如何,猜得到的?” 晓锋的声音轻松中却带着沉重“师傅虽然几乎没有和我说过话,但是我相信他和师伯一样,都是全心全意为我好的。我虽然冲动了些,倒不是当真不明事理。” 晓锋的真元默默灌入断情剑中,并把一丝灵识魂丝也延伸过去,将其再度炼化为一体“苏前辈,师门之恩,我无以为报。我知道你定是有法子的,师傅相信你,我便相信你,只希望你莫要让我负了昆仑!” 苏蓝心沉默不语,他虽然是法宝之身,也并非无情,这个孩子说要不负昆仑,可他心中所不愿负,不能负的,又岂止是昆仑。 这边战斗尚有断有续,而北冥冰海之上,诸派大修已陷入一个硕大的泥潭,本来诸派的行走长老一辈尽出,又各自带上传承仙宝神器,本以为最多旬日之后,便可以将那妖军斩杀殆尽,却不料转眼就拖延了一个多月,却依旧看起来遥遥无期。 每一天,都有无数不可名状,介意虚实生死之间的怪物不断出现,杀之不尽,斩之不绝。这些怪物仿佛就是虚空的一部分,若是想杀死他们,只需要出力足够,任何手段均可。可是看着受到重击后的怪物消散在空中,却没有人能留下哪怕一点痕迹,也不知究竟是灭杀了,还是逃亡掉了。 而这些怪物的奇怪神通也数不胜数,一个个至少也是天仙一级,若是侵入九州,又是一场大祸。在追杀妖族之外,诸派大修已经将八九成的精力,都放在堵截扫荡这些怪物身上。而妖族也不甘心只一味地逃亡,一旦有修士陷入苦战,他们也不介意落井下石,甚至一命换一命。 这些层出不穷的怪物也是一样不分敌我,只是妖族并不在乎这些家伙肆虐的下场,一旦遇到就能避则避,所以伤亡还不算严重。只是他们也对北冥冰海里四处游荡的这些东西心惊胆战,这些怪物的数量与日俱增,似乎远远不像计划中的那般适可而止,但是妖族对此也并没有过多操心,用萧溪海的一句话说“即便九州倾覆,也不一样是为我们出一口气,要是都死在这里,管那些人族生死做什么!” 说到怪物,林白此时,已经彻底成为一个怪物。他夺舍的那俱妖躯,在跋涉了数十日后,才姗姗来迟的到达了通天峰脚下。而此刻那一片残破的山壁,却让他怎么都不能相信,这就是当初那顶天立地的通天峰。 林白失魂落魄的在山上游荡了三日,他哭,他笑,他哀嚎,他怒吼,他从山脚冲到山顶,再连滚带爬的摔下来,不停的喊着他所能想到的每一个名字,直到他精疲力竭,无力的栽倒在那血湖旁边,却依旧没有人回应,这里已经是一处遗迹,残垣断壁之中,只有风声在哭号。 林白那一丝残魂再也坚持不下去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通天已毁,那么林白妖将,又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 吞食,流浪,失去控制的妖力作用下,林白的身躯向着怪物迅速的转变,等到他再度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无法形容的怪形,他全身一片酱紫色的厚皮,如同*一样的身躯上长着细长坚硬的四肢,扭曲成古怪的样子,似乎向任何方向爬行均可,五官凌乱的长在躯干的一端,根本分不清脑袋所在,只有仔细辨认,才能看得出五官所在的地方有微微凸起。他的鼻眼缩的很小,耳朵也不见了,但耳孔倒是显得颇为巨大,一张近乎圆形的大嘴里,满是乱糟糟的尖牙,说不出的狰狞古怪,让人一见欲呕。 “你是个什么东西啊?” “妖怪也没有长成你这样的啊?” “似乎是个妖怪啊?” “难不成是什么奇怪的虫子成精?” “会说话不?” “能听懂俺们说话么?” 林白一大一小的眼珠一阵乱转,冲着眼前的两只猴子打量着,他的一片残魂早已经耗尽灵智,在久久的混沌之后,他现在的智力,甚至不如初开智慧的小妖。 林白吃力的分析着眼前的生物“打不过,不能吃,走。” 林白嚎了一声,转身就走,可两只好奇的猴子哪里肯放,略微一伸手,转眼就把他按在地上。 “没有神智啊?” “也许是灵智未开?” “看起来不像啊?” “的确是个新奇东西!” 两只猴子仿佛找到好玩具一样,开始翻来覆去的折腾林白,林白只是不断嘶吼着,眼神狂乱,任凭两只猴子如何戏弄,只会发出意义不明的嚎叫。 “我们给这家伙起个名字吧!” “好啊好啊!叫什么好呢?” 两只猴子嬉皮笑脸的凑到林白身前“你说,你叫什么名字呀?” 名字? 名字! 这一句仿佛一个火星,在林白混沌的脑海里点燃了什么。是什么,是什么不能遗忘的东西,似乎有什么在他那一丝残存的记忆碎片中迸发出来,那一份梦想,那一份骄傲,那一个名字! 他狂乱的眼神缓缓凝聚起来,散发出一丝让人无法直视的光芒。他身上并没有澎湃的妖元力量,却依然散发出一股威压八荒,纵横天下的气势,将远远强过他的两只猴子给死死的震慑住。 林白挣扎着,用已经畸形的后腿支撑着,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将上身高高仰起。纵然他嘴角还挂着涎水,但他却用清晰无比的声音,一字一顿的,自傲的,高声吼出来。 “吾乃,通天国,镇东大将军,林白!” 这一刻,苍茫大地之上,尽是这一声骄傲的宣告,林白这个名字,永远不会倾颓! 两只猴子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久久默然。他们看着再度瘫倒在地,不断挣扎的那个怪物,对视了一眼,都收起了那嬉皮笑脸。 “怎么办?” “带回昆仑吧!”—— 在此特别感谢一直以来支持我的书友,感谢如晦君,萧溪海,看书的白哥,明非而止,通天千,东吴菜籽,芊前浅茜,精神净土的打赏,o(n_n)o谢谢!   章六三 唯不悔 read336(); 那道细如发丝的白色光芒唤作散冰华,一剑之下,落处万物成冰,霜华飞舞;那黑沉沉中带着无数星光的剑虹名叫宇宙锋,剑锋所至,诸天星光共击之;而灰蒙蒙的那一道名叫塞上秋,剑光凄凉,斩人心智,断人生愿;还有一柄直接被握在手中,并未散发光芒的长剑,这一剑,名叫指间沙,最为朴实的剑,却也是最虚无缥缈的攻击,指间沙,握不住,扬不起,挡不了,拦不下。 晓锋的断情剑上附着了杀破狼的虚影,斩运又斩人,与其余四剑相比,也一样是不分高下,这从天而降的五人,在剑道一途上,都踏出了属于自己的一条道路。只需假以时日,他们都有望能成为白忌道人那样的剑道翘楚,此等五剑合击,便是两个糖婆婆也是死定了的。 然而当真有两个!那一处山庄中,竟然有两个天仙境界的大妖,一位显化出一道紫蒙蒙的光华冲天而起,而另一个黑影则毫不犹豫的逃窜出去。 剑光何其迅捷,眼见落处陡然腾起的这两股庞大妖气,五人并未商讨,便在瞬间做出决定。剑虹之中陡然分散出两人,直追逃亡的那位而去,剩下三人,便毫不犹豫的将迎击的这一位,誓要将其给斩杀当场。 晓锋与手持塞上秋的黑竹道人衔尾直追,晓锋已经看出来前方逃亡的正是糖婆婆,却不知身后那位大妖又是何人。在晓锋的眼中,糖婆婆的背上,足足有十几股深浅色泽不同的气运缠绕,显然她还背负着数位小妖逃亡。其中更是有一道色泽苍青的气运之柱,竟是形成龙虎华盖的模样,缠绕着氤氲升腾的紫气,显得贵不可言。 晓锋认得这道气运,它属于青丘嫡传的狐王之女,倾国倾城的西乡。晓锋竭尽全力的放空心思,不管不顾的追击而去,只是他似乎忘了,自己此刻若是用五行影遁追击,却是能更快一筹的。 除妖军赶来的也不仅仅是四位剑手,更有数十位修士,这一片早已布下天罗地网,虽然事发突然,却也有应对之方,只见一道道术法不断冒出拦路,硬生生的将糖婆婆给逼到唯一的方向上去,她只能再度向西。而西面的大别山人迹罕至,正是厮杀恶斗的好所在,这是一条生路,也是一条死路。 追击的剑光由两道变成六道,而前方陡然有光芒一闪,借助遁法穿越地脉的五位修士剑光化虹,将糖婆婆的所有去处全部堵截起来。 “开!”糖婆婆再度现出斗战妖身,那一道黯淡的红光挟裹着她全身上下,向着最薄弱的那一道防守撞了过去。只需要击破此处,便是希望通途! 一同出现的五人身上同时有光芒一闪,刹那间便挪移到一处,那毫不留情的合力一击,彻底摧毁了所有的希望。这正是针对糖婆婆的瞳术专设的一套临时法器,妖族与人族相比,缺的就是已经完全被摧毁殆尽的前辈积蕴,妖族浅薄至极的一点本命神通,一旦被窥破,针对的法门只需稍加翻阅,便比比皆是。 然而妖族能坚持到如今,就是因为,他们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血性决绝! 糖婆婆嗓子里咕咕大叫一声,竟是用那红光一卷,将那喷涌而来的法术洪流连同拦路的五人都整个卷住,然后吞了下去。她背上猛然喷出一道血泉,带着几个人影远去“西乡,带他们逃!” 糖婆婆妖身越胀越大,转眼就变得足有数里高下,大如山峦,她双眼暴突,猛地一张口,转身将那五人连同一股狂暴的元气洪流喷了出来,将晓锋和黑竹的剑光都给阻了一阻。 下一刻,糖婆婆那硕大的妖身便溃散成一片铺天盖地的血潮。而十一道剑光自那血潮中飞射而出,将这惨烈的一幕给抛在身后,紧追那几位小妖而去。那几个小妖怪的确是无关紧要,但那能被糖婆婆临终托付的西乡,定也是个不能放过的大妖。 一十一道剑光如同一十一道划破天际的惊雷,带着刺耳的尖啸扯破长空,将那无尽的彤云撕扯出一道宽阔无比的线条通路,直奔血泉中逃亡的小妖而去。 血泉渐渐消散,而西乡不是糖婆婆,让她带着十来位小妖与剑光竞速,也着实是太为难她了。 西乡咬咬牙,猛然返身就朝着那剑光迎了上去,她泫然欲泣的朝着疾驰而来的剑光高喊道“你们,当真要赶尽杀绝么!” 这一声有如杜鹃泣血,令人闻之心碎,一时间风为之止,云为之停,十一道剑光中,足有七道立刻不稳起来。 然而西乡的魅术毕竟尚没到大成境界,如果不是顽石点头,而是长生路断,甚至是恨非犬马的境界,那前来的几人就不是心神不稳,而是会立刻倒戈相向了。 世上本就没有如果,然而却有着不相上下的出乎意料。 黑竹道人本就是精神心念为要的剑修,塞上秋同样是专攻心智意念,面对西乡的魅术,他只是脸上带起一丝讥笑,便更加把力,誓要将这样班门弄斧的妖怪给斩杀剑下。一时间随着他全力驱使,这方圆数里已然开始刮起阵阵寒风,更有不知何处的黄沙卷起,所有看到这一剑的人,耳边都开始响起了呜呜幽怨的羌笛之声。塞上秋,白霜寒,风沙阵阵,骸骨堆叠,百千将士出塞外,古来能有几人还。 晓锋猛然剑光一转,一声轰鸣之中,那黄沙风卷,哀唱羌笛均化为无形。晓锋的剑光陡然压在塞上秋的剑虹之上,将黑竹道人给硬生生的逼停了下来,两道剑光一绞,猛然纠缠起来,擦出一个折角的弧度,撞在下方的山林之中。顿时无数树木山石被炸的四散纷飞,爆起一朵朵数丈高的土石莲花,这些爆炸串成一线,将那座青山给切出一道百丈长,五六丈深的沟渠,近乎将这座小山划的一分两段。 塞上秋猛然一震,黑竹无声的咆哮在晓锋识海中响起,震耳欲聋“晓锋道友,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晓锋不曾说话,他只把手上断情再度催压下来,轰然一声,山脚之下顿时炸起一片黄蒙蒙的雾霾,黑竹道人连连挣扎,却被晓锋近乎还丹境界一般的庞大真元死死压制住,而无论塞上秋如何弹动反抗,落在晓锋识海中都是不起波澜,简直让黑竹怀疑那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一个没有情感的木石灵傀。黑竹愤恨不已的仰头看去,在那烟尘之中,只有晓锋的双眼在熠熠生辉,他从那黑若玄潭的双眸之中看进去,却只看到了四个熊熊燃烧的大字“此路不通” 塞上秋再度弹动一下,向晓锋识海里传入一句冷笑“就算没有我,那只妖怪,也不可能是其他九位道友的对手,你这不过是白费力气罢了。” 天穹之上,其余九人也的确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战斗之中,岂能分神,哪怕是晓锋当真突然把黑竹杀了,也是事后追究的事由。他们齐齐出手,剑光符咒,汇成一股足有摧山断岳的洪流,眼看就要将西乡娇弱的身躯整个淹没。 西乡紧蹙着眉头,轻轻将手指扣在自己的左耳上,按住了那一枚精致的黑钻耳钉,这一瞬间,迎面冲来的九位修士陡然心里一紧,那强烈至极的警兆几乎让他们瞬间崩溃。 只见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陡然从西乡全身上下腾起,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随后,从那黑雾之中,缓缓伸出一个拳头。 这一个由黑色雾气组成的拳头,却是看起来比岩石钢铁都要更加坚硬。拳头朴实无华的缓缓推出,但是若是从远方看这一拳,拳头根本就没有移动,只是群山大地,流云天穹,都不由自主的迎了上去而已。那些法术的光华,此刻羸弱的有如蚊蝇振翅,而那些犀利的剑光,也仿佛不过是几片雪花,不要说阻碍,甚至连留下一点声音都做不到,就这般悄无声息的泯灭了。 只因为这是通天妖国,无名坐下大将萧溪海的一击!无定无对,无当无双! 这一拳根本不是对眼前那五人所发,而是直接对着那一片天地,那一处虚空击去的,当那一方世界破碎之时,其中有有什么还能存活!只不过是一拳的余力,就已经清出一片朗朗晴空。 强横无比的一击涤荡了整片天空,一时间方圆百里的彤云散尽,月光毫无阻碍的倾泻而下。半空中似乎还有一道目光微微停顿,转眼间,就又消失不见了。 黑竹道人慢慢爬起身来,他自怀里摸出一道流岚千里符,抬手放了出去。似乎是不想再多看晓锋一眼,只是背对着晓锋道“想不到这妖怪还有这等手段!竟害了九位道友!说起来,若不是因为我和你在一起,此刻也是一样魂飞魄散了吧!” 黑竹的声音里带上一股毛骨悚然的笑意“晓锋道友,我这是欠你一条命呢!等会大家都到了,我可会一五一十的说清楚,好好感谢感谢你啊!” 晓锋躺在地上,毫不理会黑竹的诅咒,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有些事情,做之前和做之后,都是一样毫无头绪,想了半天,晓锋竟微微笑了起来。管他呢!做了就做了,反正,自己他娘的不后悔!—— 话说最近收藏一直掉,最近几章让大家不喜欢了么?_ 章六四 寻不得 read336(); 九位修士战死,这可不是一个小事,事实上,这甚至也远远超过了组织除妖军时最大的伤亡预期。毕竟是各派精英共同迎敌,更不存在什么轻敌一类,莫说九位,这等寻常的巡查除妖事物,连一人也不该折损。黑竹道人讯息发出后,所有除妖军全数到来,就连白凤仙子也被惊动,不得已破关而出来处理这件事。 邱淑鸾脸上清冷如霜,看不出一丝表情,站出来的黑竹也一样面无表情,他的把前因后果细细地说了一遍,不过倒并未如威胁晓锋时候那样当真去添油加醋,他的确是一五一十,说的客观明白,然而所有的听众,都不由得听得眉头紧皱,几位战死者的同门,更是忍不住的怒斥晓锋起来。 “晓锋?可是如此?”邱淑鸾抬手压下了喧哗,她微微皱起眉头,这件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若是往最轻了说,按照黑竹所说的,晓锋从头到尾都未发一言,而且除妖军上下都知道晓锋向来不喜交际,若是说他此举是在救人也不无不可,对九位道友,最多不过是疏于提醒,救援不力罢了;而若是往重了里说,即便说那九人是他害死的也一样可以。而修道中人最忌讳的便是魂飞魄散,像此次的九人,连最后一丝神魂都被撕碎,的确是死的不能再死。若不是北冥战事吃紧,只怕他们的师尊长辈都要赶回来几位。 晓锋毫不畏惧的和邱淑鸾对视,眼底深处却有一股潜藏的歉疚无奈,他缓缓开口道“黑竹道友说的不错,句句属实。虽然我不知道西乡还有这样的手段,但是我也不是为了救人才拦下黑竹的。若是问我为何如此,我到现在也不清楚,无话可说。” 这一句顿时让全场无言,似乎完全没想到晓锋竟是这样一个态度,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是静了一息时光。 “我倒是听说过,似乎晓锋道友当年就是因为上了一个狐妖的当,才被抓去通天峰的?”樱闹轻声道“这狐妖的魅术当真有这么厉害么?” 黑竹道人倒是颇为认真的接口道“那狐妖的魅术的确颇为了得,似乎是青丘正统,不过她修为不深,真轮起来也不过如此。若不是晓锋道友阻拦,我一人亦能当面将其斩于剑下!” 樱闹白了黑竹这个憨包一眼,别过头去不说话了。邱淑鸾眼角微微扫视一圈,只见周围修士大多都是一脸愤愤不平,她看向晓锋,眼前却又闪过灵璇的音容笑貌。 邱淑鸾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叹息了一声,开口道“晓锋,虽说我相信你不会恶意陷害同行道友,那妖孽既然有此等手段,也的确是出乎意料。但你既然有心包庇,即便是一时糊涂,也是一样不可容忍!我且问你,你可知错?” 晓锋看了一眼邱淑鸾,又看了一眼旁边一脸焦急的渊韶,这才点头道“我知道!” 邱淑鸾点头道“既然如此,在灵宗掌门和折损的几位道友师尊未归之前,我也不便多说,更不能越粗代庖,处罚你什么。这样吧,即日起,晓锋你便离开除妖军,我会知会灵藏道友的,若是你能将那妖孽斩处,再另作计较。” 邱淑鸾话音刚落,修士中顿时炸开了锅,只是一瞬间,便闹得不可开交。 “怎么能这样,那妖怪分明便是与他有旧!人妖不两立,与敌为友,这是不折不扣的邪道行径!” “合静道友倒是不必这样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即便是天仙中人,又有几人能勘破红尘世情。晓锋道友此举,于理不通,但是情有可原啊!” “哼,哪里是心念旧情,分明是邪念太深,青丘狐女,据说可都是倾国倾城啊!” …… 场内一时间吵吵嚷嚷,十个里,倒是有四五个不肯如此善罢甘休,渐渐地甚至有些人都开始说起一些隐晦暗语,直指晓锋是私情作祟,需要从严惩处,而诸般指责,也是越来越激烈。 邱淑鸾听得那些吵嚷声,眉头皱的越来越紧,随着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一股股寒意渐渐从不知名处冒出来,蔓延全场。地面上的青草露珠犹在滚动,在场诸修的衣袍上却渐渐出现了片片霜花,话语最激烈的几个,甚至眼睫眉梢都开始冻结起来。这寒意似乎是直透心脾,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得闭上了嘴巴。 “闹够了没有!”邱淑鸾见全场都安静下来了,这才一脸失望的道“你们这样,简直愚不可及!若是有朝一日你们能修到霞举飞升的境界,难不成就是为了除尽天下妖族?有些不该说的话,便不要随随便便的说出口,免得坏了自己的道心!你们都是各派精英,可不是那些沉沦红尘的凡人妖怪!” 诸修一时默然,闹得越凶,便越是尴尬,这一次风波便这般有惊无险的过去了。邱淑鸾的确是心怀包庇之念,板子高高举起,却又轻轻放下,只是将晓锋驱走了事。不过在场的也都明白,等到北上大军回返,若是晓锋不能有合情合理的解决,此事还是远远没完。 晓锋从头到尾再不发一言,待得全场寂静之后,他方才向邱淑鸾行了一礼,转身便大步离开了。渊韶咬着嘴唇,小声的向几位好友告罪了一圈,这才紧一步的追了过去,她心里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得帮晓锋过了眼前这一关才是。 晓锋与渊韶一前一后默不作声的走了四五里路,这才仰头看天,只见那一道道剑光四散远去,显然是彻底散会了。 渊韶满心担忧的道“晓锋,要不我还是去喊几位师兄前来帮忙吧!他们定会愿意帮你捉住那只妖怪的。你这次事情可真的是有些严重了,万一被扣上谋害别派师兄弟的罪名,可是要被废去道行的!” 晓锋在心底叹了口气,转身摇头道“师姐,你不用担心,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既然做了,就不会后悔。那妖怪我会亲自去处理,师姐你还是快些回去吧!” 渊韶盯着晓锋,毫不退缩的道“当初是我带你来这,这事情我也有一半的责任,现在这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晓锋你要是不想麻烦师兄们,至少也得让我陪你一起去解决吧!” 晓锋看着渊韶的眼睛,那里面清澈洁净,毫无杂念,而越是清澈,也就意味着越是坚定。他知道自己是不可能甩得掉师姐了,晓锋召出断情剑,腾空而起道“这样的话,师姐,实在是麻烦你了,即然是要追击,我们就去四下找找吧!” 渊韶应了一声,从晨曦初起,两人便驾着剑光,如同没头苍蝇一样跑了一整天。却没有找到一点痕迹,渊韶此刻也是心急如焚,她暗地里已经偷偷联系了大师兄,但是灵符传讯,也是一时半刻还不得消息。这边走着找着,直待到日头西沉,方才有一道灵光闪回。 渊韶连忙接过灵符,略微有点心虚的看了晓锋一眼,这才默默接收着灵符里的消息。她犹豫了一下,方才道“晓锋,你看我们这样找下去,也不是个事情。要不,还是找人帮忙吧!” 晓锋看渊韶那般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不由得一叹,他努力板着脸,依旧面无表情的摇头道“大师兄他们也有事物要办,我们还是别去打扰他们了!就算找不到西乡,能找到潜藏的其余大妖也是一样。” “不不不,不是大师兄他们要过来。”渊韶连忙辩解道“是大师兄当年认识一位擅长占算的前辈,那位前辈性格古怪,但在占算一道颇有奇能。那位前辈等闲不会出手,但他还欠了大师兄的一次占算,所以大师兄便让我们去找他,应该能得到一点消息。” 晓锋点点头,心里却不由得又重上一分。一位占算大师,即便不是天仙高人,也一样是最为受人尊崇的,自己的师傅灵藏道人便是如此,即便方才突破天仙,便已经是昆仑长老中最为突出者。 只因占星一道,*命理,往往具有于不可思议处逆天改命的威能,即便同为仙道中人,对此也是敬畏无比。而精通占星者,也因知而畏惧,到了高深境界之后,便往往极少愿意出手泄露天机的。而能让地仙巅峰的大师兄也推崇的前辈,他的一次人情,其中价值,也根本不是能够衡量出来的。 晓锋自觉得不愿再多与别人牵扯人情,深怕自己凶命一旦爆发,将会连累到那些亲近的人。然而他却忘了,那些本不计较他的反应和回报的付出,才是真正的人情。注定欠下的,便是逃,也逃不掉。他后知后觉的道“既然如此,当真没办法的话,再去找那位前辈吧。不知道那位前辈是哪一派的高人?” 渊韶摇摇头道“听大师兄说,那人道号神泣,似乎是一位散修,走的是游戏风尘,中隐于市的路子。在扬州城里去找一个千年不算的算命铺子,有一位高且瘦弱,看起来四五十岁的落魄道人便是了。”   章六五 神泣 read336(); 扬州城天宁寺外,便是一道货郎客巷,当初府衙也花了力气整修,一块块两尺长半尺阔的青条石铺的齐齐整整,每日清晨都会有专人清洗,故而这条巷子向来生意繁华。一个个挑子占住道路两边,靠近寺庙的卖些燃香红烛,远离寺门口的另一端更加繁荣,卖书画,裹糖球,炸黄鱼,应有尽有,宽阔些的地方还时不时会来几个唱曲卖艺的,有那手艺好的,常惹来一阵阵热闹叫好。 虽然这几年异像频繁,天下大乱,四面八方都在打仗,不过好在瘦死骆驼比马大,身为最为繁华富硕的扬州城,底子还是能撑上些许年岁的,一时半刻,还是一副盛世景象。只是毕竟是时局不好,难免有些人心惶惶,那些大户人家里,不是开始屯田储粮,就是在那私下训练家丁,以备不时之需,而那些女眷们便只有烧香拜佛,求签算命了。一时间扬州城大大小小的寺庙道观香火都比往年更好了三五成,大街小巷里也骤然多了很多的算命摊子。 按理说能占住货郎客巷口的大好位置摆下算命招,即便是个江湖骗子,只要能说个人五人六的一套套,这银子也是少不了的。可偏偏那道人就能弄得一个客人也无,他穿着洗的发黄的皂衣,一副落魄样子,端得是面黄肌瘦,双眼浑浊无神,稀稀拉拉的山羊胡子挂着,怎么看都没有一点仙气。倒是他背后的招子颇为显眼,手腕粗的青竹挑起一面蓝边白布,上书“千年不算”,四个字莫名其妙,偏偏写的虬然有力,铁画银钩。远远看到这招子的,十个里面有九个都会想去一探究竟,可一见这道人老眼昏花,口齿不清的模样,九个里面又便走了九个。 这一日正午,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行来一对年轻人,男的唇红齿白,剑眉星目,生的相貌堂堂,虽然看起来年纪不大,但个子颇为高挑雄壮,走起路来龙骧虎步,脚不沾尘。他身旁跟着的女子更是仿佛仙女似的,虽然脸上冷冰冰的没什么笑容,却把看到的人,都勾去魂了也。 两个人走在路上,天地间十分的颜色,倒是给他俩占去九分。若说这等一看就是大家公子小姐的人物独自行走,早就会把这附近的那些泼皮闲汉都勾过来,可那些心思不正的,一看到那男的,便不由得觉得后背发凉,似乎有把雪亮的钢刀在脖子上不住的比划一般,便顿时把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都收起来了。 晓锋和渊韶尚在云端,便已经找到这个摊子。只是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招呼,想来这等游戏风尘的前辈,定然是不会喜欢别人打扰的,于是便准备正正经经的去摊前占卜问卦。 两人此刻都是实打实的地仙中人,一颗金丹腹中转,自有仙家气度来。行走时头顶云气跟随,过路处花开相迎,若不是晓锋身上煞气重了些,逼得人不敢放肆,只怕会有那信男善女会下跪膜拜也说不定。 晓锋犹豫了一下,还是退后,让渊韶上前去询问。他在一旁仔细打量了那道人上下,敢以神泣为号,这位前辈也当真不是一般的心高气傲,但无论晓锋怎么看,都找不出一丝脱凡之处,然而在他运起剑诀心法之后,才发现那一丝丝不同寻常,此人身上,竟是完全看不到一丝气运所在,若不是此人是卑贱至极的将死老翁,便只会是远超想象的前辈高人。 渊韶倒是没有像晓锋这般无理的暗中打量,她向那道人行了一礼,客客气气的递上一块大银,她尚未说话,周围关注着这边的人已经全部看直了眼,神泣也是一个激灵,忙不迭的把那银子推回去“哎哟,大小姐,你这可是要了我的命了啊!使不得使不得,老道我要是收了这么大个元宝,今日也就不要想安安生生的回去了啊!” 渊韶久居昆仑,见惯了金砖铺地,宝玉为栏的场面,对这凡间事物的确是一窍不通。她随手弄来的元宝足有百多两。如今世道,一两银便够四五个人大鱼大肉的吃上一顿,再饱饱喝上几坛子好酒,百多两可是老大一笔横财,足以让那些心怀不轨的闲汉背后起闲心了。只不过神泣这般做为,倒是当真颇为入戏,直让人怀疑他究竟是游戏风尘,还是当真不过是个肉体凡胎的老骗子。 渊韶略微思索了下,便伸出那纤纤玉指,随手从那元宝上掐下一个银角子来,这捏银如泥的功夫,更是看的周围人全部瞠目结舌,即便有那么几个胆大包天的闲汉,此刻也噤若寒蝉,老老实实地把不该有的心思都收了起来。 神泣一脸苦笑的看着渊韶“这位小仙子,您是有大本事的人,不怕您笑话,老道我也就是请老乡的先生给写了个吓唬人的招子,在这蒙人混口饭吃。您的赏,我怕是拿不起啊!” 渊韶一脸认真的道“神泣前辈?我知道您不轻易出手,我是昆仑渊韶,我的大师兄是渊议道人,是他让我来找您的,这卦金,算是他出的,不知道前辈可否帮我一个小忙?” 神泣的老脸皱成一团“仙子您是寻这个道号来找人么?小老道我这道号虽然响亮,但这只不过是自己编出来吓唬人的,那什么昆仑仙山,哪里是老道我能攀上关系的啊!老道我也想和仙子你结个善缘,只是这,这好像的确是仙子你认错人了啊!” 渊韶看着一脸赔笑的小老头,一时没了计较,她嘴巴张了张,正准备再劝的时候,晓锋上前一步,对神泣道“相见就是有缘,别管什么算卦结缘了,收收摊子,我请你喝一杯如何?” 神泣一个激灵,连忙站起来就开始卷摊子“瞧小仙长说的,老道我怎么敢不给面子,这就走,这就走!” 晓锋不露笑颜,他拉着老道三转两转,也不去什么酒楼饭馆,随便捡了个颇为热闹的路边面摊落座,随手一扫,将那坐得黑亮的长木凳擦的干净如新,扬手道“神泣道人,请坐。” 神泣连连推辞,晓锋只面无表情的伸着手,没奈何,神泣便畏畏缩缩的,在椅子上落了半拉屁股。晓锋和渊韶在另一边方才坐下,神泣便满脸赔笑的道“老道我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小仙长,小仙子,不知道如何称呼啊?” 晓锋也不答话,自顾自的从袖袍中掏出一壶酒。这却是他从峨眉带下来的佳酿,方一拿出来,顿时扑鼻的香气迎面而来,香传半街。原本面摊中自他们落座,那客人都不由自主的纷纷退了出去,被这酒香一引,又有几个半挨半靠的凑近过来。 神泣表现更是不堪,他连连抽着鼻子,嘿嘿傻笑着,右手却在身上不由自主的擦来擦去“哎呦,这酒,哎呦,这酒,真是仙酿啊,嘿嘿,这酒……” 神泣的表现着实是有些不堪,这下连渊韶都有些疑惑皱眉了,晓锋却是毫无表情变化,他随手拿过桌上一黄陶大碗,哗啦啦的倒了半碗,端在手上道“神泣道长,来尝尝这酒吧,一醉解千愁啊!我也陪你喝,把问题都喝了!” 神泣见晓锋端着不递过来,也不敢伸手去接。他两个手不住的在身上擦着,挤着眼赔笑道“小仙长这等逍遥人物,哪能有什么烦愁事情啊!” 晓锋摇头道“话不是这样说,总有些该见的人见不到,该杀的人杀不掉,这不是很让人烦愁么?” 神泣不由得一缩头,眼神落到碗底上,不敢直视晓锋“小仙长杀气很足啊,呵呵,这个,该见的人,总是能见到,和小仙长作对的,那肯定,肯定也是逃不掉的!” 晓锋看着神泣,直看到他快坐立不安了,这才把酒递过去“那,就托您吉言了啊!喝酒,喝酒。” 神泣大喜,他端着酒碗长长嗅了一下,笑得喜笑颜开,正要送进嘴,又停下来,冲一旁一直干站着的面摊老板道“想啥呢老朱,站着干啥呢!找东头的李老记称三斤,额,五斤狗肉!去再给我们来三碗面,大碗的!” 神泣嘻嘻笑着,仙家美酒中的灵气药力何其强劲,虽然只是吸了那几口酒气,就让他已经开始满脸泛红了。神泣看起来已经有了五六分醉意,胆子也大了许多“嘿嘿,那仙长可是好眼光,老朱的面摊子虽不起眼,但这里的味道可是真不错!白面是他自家重自家磨的,面条劲道又饱肚。山鸡大骨熬的好汤水,嘿嘿,仙长仙子都好好尝尝哈!” 神泣抖着手,兴奋的道“老道我还就好这一口狗肉,嘿嘿,仙长是不知道这下里巴人的玩意,我和仙长说道,这狗肉啊,要那狗越凶,滋味越好,嘿嘿……” 神泣说到兴奋处,端起碗就抿了一口,那一口酒方才下肚,他便两眼一翻,嘭的一声砸在桌子上,漾出了半碗酒来,紧接着就是鼾声大作,当场便醉的不省人事了。   章六六 重逢 上 read336(); 晓锋将那一壶酒缓缓放在桌上,推到鼾声大作的神泣身边,他起身拉了拉渊韶,坐到另一张桌子上去。 面摊老板连忙端过来两大碗面条,不但分量十足,还把汤底的肉块给捞出来,结结实实的盖了厚厚一层。似乎是怕不够,老板转身又多端了一碗肉汤送了上来,这等村野滋味,本就没什么特别,这般实实在在的一大碗,却也是喷香扑鼻,让人食指大动。 晓锋身上的煞气渐渐的收起,他脸上骤然如同冰面破封,展颜灿烂一笑。晓锋接过老板递来的筷子,朝着他笑着点点头,递给渊韶一双道“师姐,既然坐了,就尝尝这面条吧,不过看起来,这面还真是蛮不错的啊!” 渊韶面带忧色的朝着呼呼大睡的神泣看了一眼“晓锋,你说,我们是不是认错人了啊?” 晓锋摇摇头道“应该没错,师姐,我知道去哪里找了。你莫担心了,吃面,吃面。” 渊韶还有些担心放不下,但对上晓锋脸上的灿烂笑颜,顿时说不出的心头一暖,突然觉得这些日子积累在心头上的所有阴霾都尽数抛开了,嘴角顿时也忍不住扬了起来。她嗯了一声,捧起碗就大口吃起来,只觉得这面食滋味,竟是比自己吃过的所有的仙家美食,都更加的饱足可口。 不一会,面馆的伙计小跑着,又送来香喷喷的狗肉,那腌制熏干的炒肉盛了满满一盆。店老板不知道听伙计怎么说的,也是颇为用心,那一大盆除了蒜叶辣椒,全是漂漂亮亮的肉块,切得是实实在在,怕是有七八斤,每一块都黄亮诱人,看那指头粗细的肋骨,倒真的是取材那骨骼粗壮的凶恶猛犬。这狗肉深得色亮,味香,口重的烧法,让人一看就食欲大增。 晓锋的袖里乾坤倒是习练的不差,随身装了好几瓶美酒,他又拿出一壶仙酿,倒上两个大碗,和渊韶对饮起来。虽然这大碗面大盆肉,大口喝酒大碗吃肉,着实是俗的不能再俗,都是那些卖力气的苦哈哈的吃饭,可偏偏看笑靥如花,自在潇洒的两人,却是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 渊韶两人都已经踏上地仙大道,晓锋更是已经成就仙灵之体,淬炼出五气朝元,既可以千百日不饮不食,也可以一顿吃下千百人的饭食去。两个人吃的开心,一大壶酒喝完,那一大盆狗肉也早吃的干干净净,连热汤面也各自吃了七八碗下去,但站起身来的时候,还和方才坐下时候一般模样,看不出一点吃了那么多东西,这份典型的神仙做派,唬得那面摊老板说什么也不肯收银钱。 晓锋和渊韶相视一笑,施施然的走了出去,他们一步就迈出十丈开外,没两步,两人便绕过了四下里的眼光,消失在街巷之中。在无人注意时,两人各自往脸上一抹,施了个小小的障眼法,顿时将外表变得平平无奇。 渊韶笑得无比灿烂,她眨巴眨巴眼睛,指尖颤抖了一下,这才像在山上一般,随手拉起晓锋就走“晓锋,走,我们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玩的!” 晓锋嘻嘻笑着,握住渊韶的手就走,路过一个果摊,晓锋眼珠一转,随手抄起两个脆梨,向渊韶手里递过去一个。渊韶还没反应过来,他一挤眼,放下袖袍,拉了拉渊韶,急急迈步就走,一边走一边低声道“走,走,快些走。” 两人如同淘气的小孩子做了恶作剧一般,拼命绷着脸,大步的朝前走着,一本正经的逃跑。走出几十步,渊韶终于憋不住,撇了晓锋一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晓锋也不由得哈哈大笑,两个人手里各自攥着个梨子,一时间在街头笑得直不起身来。 渊韶的心思彻底放了下来,她和晓锋在市集里转悠着,一会买点吃食过瘾,一会又去看看路边小摊小*的新奇玩意,遇到那唱曲卖艺的,还饶有兴致的停下来看热闹。渊韶嘴角就没有放下来过,笑得脸上都快要放出光来。她捧着一袋糖霜球,正吃的不亦乐乎,突然想了起来,扭头对晓锋问道“哎,晓锋,你说你知道去哪里找了,是怎么回事啊?” 晓锋笑道“神泣前辈不是说了么,想找去那老白山,只是要小心应付即可。” “哎?”渊韶满脸的迷糊不解“神泣前辈,那老道士真的是神泣前辈么?他传音给你了么?” 晓锋摇摇头道“不是的,师姐,你好好回想一下,他落座之后所说的话。神泣前辈不想表露身份,我们也不必打扰,就这样离开也就好了。” 渊韶细细回想一下,这才恍然大悟“话里藏话啊,神泣前辈真是的,他演的还真像呢,我一点也看不出他的修为。” 晓锋笑道“我也看不出来啊,毕竟是修行前辈嘛。好啦,不必纠结了,这些天也一直在斗战,难得好好放松一下嘛。” 渊韶笑得灿烂无比“恩恩,好好玩玩,我还是第一次见识凡人的城市,这里有好多好玩的呢!” 晓锋也是一样笑着,仿佛一个无忧无虑的孩童。在他识海深处,那一幢命宫上的无数符咒,已经是道道裂缝,全靠一柄华丽的长剑镇压其上,才勉强弥合着不至破碎。长剑不住的震颤着,并不是压的太死,而每当长剑的压力稍缓的时候,便有三色星光从那门窗缝隙中不住的透散出来,消散在无光的识海之中,仿佛一道道细小的蛟龙,没入那如墨的深海里。 晓锋问得西乡的下落之后,终于在心底下定决心,再度让苏蓝心协助镇压自己的命宫,将凶星勾起的欲望也消磨掉。若非如此,他当真没办法确定,自己再见到西乡的时候,还能不能挥出断情。 在扬州城里游玩了半天,直到夜市落幕,晓锋才和渊韶依依不舍的离开,御剑腾空之后,两人脸上再度严肃起来,如今只有他们两人,独自前去斩妖,其中的凶险自然不必言说。 老白山不是一座山,而是在东南绵延百里的一条山脉,其中有无数深谷山洞,也的确是个藏匿的好去处。渊韶和晓锋寻觅到此处,小心翼翼的开始摸索起来,虽然糖婆婆已经丧生,但谁知道会不会有更加擅长探查的妖族存在,故而不得不小心行事。 只是晓锋和渊韶两人都不是精擅此道,没有别人相助,他们的藏踪匿迹显得颇为拙劣。倒是晓锋的探查功夫不差,只需注目望气,便能在极远处看到气运升腾,可惜此举也有不足,若是那些气运衰弱到几不可见的,在晓锋眼中便是不存在,比如那一只就趴在不远处的大蝎子。 这只足足有一尺多长的大蝎子,毫无疑问是一只妖物,可它实在过于弱小,而且寿元将尽,没有人会把眼光投注到这几乎很快便要与泥土混为一体的蝎子身上,但即便它仿佛下一刻就会断气,那小小的眼睛,却还始终保持着注意。 晓锋和渊韶就这般无知无觉的摸索,却不知道自己已经早被发现了,正一步步的踏入陷阱之中。晓锋正不住的扫视四周,他骤然发现一股耀眼的气运升腾起来,而这股气运奇怪至极,根本就是一团腾起的雾气,虽然耀眼,却稀薄无比,散布在四面八方,根本不成形状。 晓锋猛然醒悟,这种气运他见过,便是在那通天峰上,那数万大妖合为一体的通天巨柱,若是稀薄上亿万倍,不正是眼前的这般模样! 下一刻,在树木林间,无数小妖悍然将自己的全部血肉生命都献祭出去,它们的血肉妖力渗透到地脉节点之中,在朦胧的血光之中,这一片山林猛然轰鸣起来,地脉蕴含的庞然巨力被引动起来,只一刹那,晓锋两人便不由自主的被分离开来,他们立足之地不曾变化,却瞬间被挪移到了不同的地方。这就是典型的妖族法阵,粗暴,简单,以命搏命! 晓锋猛然站定,被分离开了之后,他面前的对手,正是倾国倾城的西乡。 两人目光相对的那一刻,整个林间都安静了下来。 下一刻,断情出鞘,直扑西乡!   章六七 重逢 中 read336(); 晓锋的眼里不带一丝犹豫,断情剑化作一道淡金色的长虹,朝着西乡的脖颈缠绕过去。而肉眼难见的杀破狼凶剑已经逼近气运华盖之上,眼看要将其绞碎。而晓锋的右手上缠绕着三色星光,整个人化作一片朦胧的水汽,无声无息又迅捷无比的直逼过去。 西乡悠悠的叹了口气,一时间整个山谷中都回荡着那一声柔柔弱弱的娇叹,回环婉转之处,即便是一生征战的铁血将军,也要为之倾倒,化百炼钢为绕指柔。这是魅术之中的怜字诀,修炼有成后便是自然留存的一段风韵。青丘广为传颂的前辈传说中,就曾经有一位此诀修炼至巅顶的九尾天狐,在被人族群仙擒住之后,前后一十五位金仙拔剑,却无一人能忍心下手,而最终那位上界仙君将其斩杀后,七日内便道心自毁,不得已而投身神道,其中威力可见一斑。 然而西乡并没有那等修为,而晓锋更是比什么百战将军,万里人屠之类都要更为绝情,虽然杀破狼去势放缓,迟迟不肯斩下,但断情剑和星剑指依然快如惊鸿,毫不留情的直扑西乡。 青丘秘典之中虽然是魅术为首,但那只是因为青丘魅术的名声太大了而已,事实上,青丘秘典毫不亚于人族大派的镇派典籍,这才是青丘一族唯一能延续至今的原因。西乡樱口微张,一道细细的流光正正的迎上断情,仿佛两道惊雷碰触,炸出漫天烟火金蛇;而她身形连闪,恍惚间以一化百,将晓锋的攻击给让了过去。 西乡的剑法遁术竟是丝毫不亚于晓锋,那一道近乎无色的极细剑光往来飞驰,带出一阵阵雷鸣破空之声,而那不之名的遁术则幻化出无数翩跹身影,亦真亦幻,在贴身近战之中,巧妙处并不亚于五行大遁。而在她飞遁之间,更有狂风暴雨一般的无数术法倾泻而下。 一时间这一片山谷之中,漫天遍地尽是无数倾城身影的残像,西乡举手投足的动作,都纷纷凝在半空之中,而晓锋则彻底消失了行迹。无数七色氤氲的彩带在山谷之间飘荡,若是细细看去,那美轮美奂的景色,其实是无数致命的术法洪流,地水火风在其中疯狂涌动,五行混沌绞成一团,还有点点星光散落其中。时而有丝丝缕缕的一点彩雾飘落坠地,下一刻其中威力爆发,顿时炸的枝叶横飞,土石崩裂,没一会,简直将整个山谷都给削去一层。 在数十里开外,渊韶与另外两名大妖也战至正酣,这两只妖怪似乎是蛇蟒一类成精,都是周身鳞甲,蛇头长尾,这两妖虽然没有西乡那般的传承秘法,但是功力还要更为深厚。 两妖化为十丈高下的半人半妖的法相,张口甩尾,挥舞着沉重如山的兵器,直来直去的往来扑杀,仗着身法迅捷,妖元雄浑,每一击都带起大片的涟漪,震动数百丈的空间。涟漪波及的地方,一切碰触到的都轰然爆裂,那一片山林已经碎裂的不成样子,看起来声势比之晓锋那边还要更大一些,一时间也缠的渊韶不得脱身。 晓锋在狂暴的术法洪流中穿梭,他此刻已经把五行影遁用出了自己的手法特色,西乡的那些五行术法都不借神道之力,虽然更加纯粹,但那些脱离控制的五行真气,都变成了晓锋可以藏身的通路。虽然断情被西乡的相思剑阻缠住,但余下她的精力,几乎全放在对杀破狼的阻截中,晓锋的身影时隐时现,甚至逆着术法洪流闪现突击,总让她防不胜防。 时不时有几丝星力穿过西乡的防御落到她身上,破军星力带来深入骨髓的痛苦,七杀星力中的煞气直冲神魂,而贪狼星力更是直接吞噬她的妖元真力,西乡左遮右挡,终究还是落了下风。 西乡死死咬着嘴唇,她心中越是急乱,露出的破绽就越多,一个不留神,一道星光剑指突击过来,毫不留情的打在她的身上,剧烈的痛苦瞬间淹没了她的反抗。 西乡气力一泄,索性把剑光术法都给停下了“罢了,呆子,算我欠你的好了!” 晓锋的虚实两剑陡然一个交击,仿佛一把剪刀一般,猛然擦过西乡肩膀,带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浪。擦着西乡的身体,直冲云天。 晓锋识海中的断情虚影陡然剧烈震颤起来,他一声长啸,刹那间身剑合一,朝着另一处战场直扑过去,决绝如电,竟是毫不回头。 晓锋长剑如虹,朝着那两只蟒妖斩击过去,而杀破狼凶剑已经先其一步,将那两道苍青的气运之柱各自斩出一道裂痕出来。两只蟒妖并没有西乡那般可以望气的神通,只是茫然无知的阻拦着晓锋的飞剑,不过许久,两只蟒妖便开始出现各种错漏,更有一只似乎是本身有什么暗伤一类,竟突然就走火入魔,猛地掉落云头,显出百来丈长的巨大妖身,在山丘上滚了起来。 渊韶和晓锋岂会放过这等机会,两柄飞剑一个合力突击,只听一声有如万千琉璃杯盏同时打破的声响,那只蟒妖顿时和他立足的那一处山头一同化为无数碎片。下一刻,另一只大妖也独木难撑,它尚未来得及拼个鱼死网破,便同样被两剑交击,绞成一天血雾。 渊韶一停手,便急急道“晓锋,你没受伤吧?你有遇到什么对手么?” 晓锋摇头道“我没事,嗯,我遇到那只狐妖了,只是她也着实很厉害。我一时半刻也难以取胜,便抽空击伤了她,就突围出来。想来先助你一臂之力,以免出什么意外。” 渊韶笑道“晓锋,这么不放心师姐啊?真是的,对我也有点信心嘛!” 渊韶上前拉着晓锋,微微抬头灿烂的一笑“不过我很开心。” 她拿出一张颇为华丽的宽大符箓,开心的笑道“晓锋你别担心哦,还好我早有准备。这是我从樱闹道友那里换来的勇卢寻踪符,这是她师尊的秘法符箓,有这个,这妖孽此番定然是逃不掉的!” 晓锋眼神颇有些古怪的点点头,渊韶倒是并未注意,两人赶回另一处战场,她便兴高采烈的开始催动符箓。这是同样是一张天仙境界的通神符箓,招来的是鼻神勇卢的一缕分身。只见符箓催动后,半空中随着无数异香,汇聚出一个数十丈高的巨大神灵法相。 半人半龙的勇卢神捧出一尊扁圆的大壶,只见丝丝缕缕的烟气不断从壶口冒出,又从那壶底的空窍汇入,不一会,便有一缕烟气飘飘荡荡的分离出来,飘到两人身前。这股烟气一嗅,顿时有一股清晰无比的香味浮现在鼻尖,那香味仿佛一道再清晰不过的道标,两人一嗅之下,就已经闻到已经逃遁到百里之外的西乡的味道。 渊韶兴奋的一拉晓锋“晓锋,走,她逃不掉了!” 然而这一拉,晓锋却在原地并没有动,在他眼眸深处,断情的影子正在疯狂抖动,他舔了舔嘴唇,涩涩的道“师姐,不要追了吧?” 渊韶困惑不解的转头过来“为什么?我们可以对付的了的,如果有什么潜伏的帮手,我们是会闻到味道的,不用担心。” 晓锋头低了下去“不是的,师姐,还是不要追了吧!” 渊韶眼中的困惑缓缓的消失了,如同她脸上的笑容。 她轻轻点头,又再将笑容挂了起来“好吧?师弟啊,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小狐狸啊?” 晓锋嘴角歪了一下,眼睛还是不曾抬起“怎么可能啊!只是我当初在妖市也是欠了她不小的情分,我不想太过为难。” “哦,是这样啊!”渊韶歪着头,故作思索的想了想“可是若是不能将这狐狸擒下,除妖军那里,师弟准备怎么办啊?” 晓锋摇头道“到时候,师傅若是有什么惩处,我自己担下便是,师姐你不要担心了。” 渊韶半开玩笑的道“看起来,晓锋你真的对那小狐狸很用心呢,那如果她被除妖军盯上呢?难不成你还要去救她不成?” 晓锋这才抬起头来,轻笑了一声道“怎么可能,师姐你不要乱想了。” 渊韶挥挥手道“好吧,随便你了。师弟,我想回除妖军了,我现在没有你强了啊,这样拖你的后腿,也真的不好。若是再抓到这狐妖的消息,我帮你除掉她吧!” “嗯,师姐你回去吧,我且自己游荡一番,潜藏的妖怪,还是不少的。” 渊韶拍了拍晓锋的脑袋“师姐回去了哦,你可别乱来哦,遇上对付不了的就跑,回头偷偷告诉师姐,师姐带除妖军的道友一起帮你报仇哦。” 晓锋笑了一下“师姐你放心吧,不用担心我的啦。” 看着渊韶的剑光消失在天际,晓锋只觉得一股说不出的烦躁愈发的明显,他死死攥着断情,仿佛要将那剑柄捏断一样。最后长叹一口气,周身的神光都黯淡了下去,显得一点精神也没有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那股香味还是在鼻端萦绕不散,晓锋迟疑了许久,终是架起剑光,循着味道去了—— 最近出了点事情,有好有坏,欠大家三章了呢,薄酒记得的,这几天就来加更补给大家。我不会被打倒,所以,大家也请继续支持我吧!   章六八 重逢 下 read336(); 在一处山坳里,坐落着三进三间的林家大宅,后院灶台里的火焰正跳动的噼噼啪啪,大锅小勺碰撞的叮当作响,一股股香气缓缓扩散弥漫开来,显得格外的温馨和安宁。 西乡舀出半勺浓稠如蜜的黄酒,浇到锅里,搅拌几下,将这一锅五珍烩彻底完工。那锅里煮着的都是纯素的炖菜,此刻正翻腾着咕嘟嘟的大泡泡,块茎在汤汁里沉沉浮浮,散发出一股肉类的饱满香气,这股普普通通的饭菜香气,却让人闻起来说不出的满足。 温暖的灯光,饱足的饭食,柔软的床铺,这种最普普通通的生活,却就是平凡人安定富足的最高追求,每日里辛苦劳作之后,这种能彻底放松下来,别无所求的感觉,便叫做家。无论人族妖属,在疲惫辛劳之后,内心需求都是一样的,而整日挣扎求存的妖族,也往往更加在乎这种感觉。 西乡现在的这个据点,遮蔽阵法颇为薄弱,只是仓促布置下,除了逃来的西乡,便只有那一兔一鼠尚居于此。西乡熬了这一锅羹汤,先盛了两盘给两只小妖,她倒是不急着吃,只在那微微出神。 “好吃啊!好吃!”兔子两只扒着盘边,长耳朵一抖一抖,脑门上竖起的那一撮长毛也不住的晃动“姐姐大人真是好手艺!实在是太好吃了!” 兔子这打蛇随棍上的手段倒是用的纯熟无比,他跟着西乡没多久,不但把人言说的标准了许多,马屁也拍的越来越熟溜,对西乡的称呼更是从前辈直接变成了姐姐。兔子似乎是吃的太过开心,只顾着拍马屁,却没有注意到西乡走神的样子,那些马屁,她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老鼠狠狠一尾巴抽在兔子身上,这才让他停止了喋喋不休的马屁,也不知道兔子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明明嘴里塞的满满的,却依旧能毫不影响的说话。被老鼠抽了一尾巴,兔子这才抬起头来,看着西乡略带茫然的表情,兔子三瓣嘴一闭,老老实实的吃了起来。 兔子眼珠一转,一面吃,一面又偷偷拿后脚去踩老鼠尾巴,连踩了几下,这才咬着牙小声道“你刚才居然敢打兔爷我,你居然敢打兔爷,找死啊!” 老鼠倒是没有反抗,只是闷头动嘴,吃的更加速度了,整个就一副和你这种货色没什么好计较的模样,看的兔子直牙痒痒。 西乡默默给自己盛了一碗,一口一口的吃着,并没有在意这两个小东西在底下暗地闹腾。她的神思都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虽然羹汤美味,她却一点也没有尝到其中滋味。 西乡吃着吃着,猛然的一个激灵;她鬓角青丝骤然扬起,又缓缓落下,在她的感应中,外面已经追来了一个熟悉的人,一丝苦笑浮现了上来。 兔子和老鼠虽然没有察觉,但也感受到了凝重起来的气氛,他们停下了打闹,厨房里变得静悄悄的,柴火在灶膛里的细微炸响变得格外清晰。 西乡放下碗,随手拍了拍兔子的脑袋“你们两个老老实实地吃饭,不要出声,不要到处乱跑,外面来客人了,我去迎接一下。” 西乡整理了一下头发,想了想,又拿出一副新碗筷,细细的冲洗了一番,盛了一碗浓羹,这才端在手里,推门出去了。 西乡离了厨房,自后院出了门去,后门口种着一株老樟树,挡住了院里灯火的光亮,划分了两个世界,自此那树影为界,一面是温暖的家,一面便是漆黑的荒野。 “站在那么黑的地方干什么啊?再不过来,这羹可要凉了。” 从荒野的黑影里走出一个人形,细长的剪影有如刀削斧琢。当那人走到灯光这一边时,背后拉长的影子却是一柄长剑的模样,剑影晃动了一阵,缓缓消散,化作拉长的人形。 晓锋轻轻抬头,让柔和的灯光拍打到自己的脸上,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结过那一碗羹,默默端着喝起来。 “很好吃。”晓锋咽下一块菜叶,又舀起一勺块茎,送到嘴里“西乡姑娘,这是你自己做的?” 西乡点点头“好吃么?要不要再给你盛一碗?” 晓锋两口喝下最后一点,犹豫了一下,把碗递了过去“那就麻烦西乡姑娘了。” 兔子和老鼠正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突然门被推开了,西乡和晓锋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吓得他们连忙把脑袋埋下去,呼噜呼噜的吃起来。兔子似乎是吃的太急,一下子呛到了,一股汤羹噗嗤一下从它的鼻孔里喷了出来,把他呛的连连咳嗽。 “咳咳咳,呛死,呛死兔爷我了,咳咳咳,要死要死,咳咳咳”兔子一屁股坐倒,两个前爪拼命的拨拉着自己的鼻子,他此刻已经更胖了一圈,坐在那就和个白色的大绒球一样,说话声音听起来倒是细小好听,还带点奶声奶气,把西乡和晓锋都逗的不禁莞尔。 兔子好半天才缓过劲来,泪汪汪的红眼睛一睁,就看到晓锋正低下头,一张脸已经凑的很近,吓得他立刻想后退,结果一步没退好,倒栽回去,倒是一个跟头摔了个四仰八叉。 兔子一个翻身趴好,又人立起来不住作揖“前辈,前辈又见面了啊!多谢前辈的符箓,救了兔爷,啊不,兔子我一条小命,谢谢啊!” 晓锋这才想起来这只兔子,他接过西乡递来的羹汤,有点好笑的问“你叫我什么?前辈?” 兔子红眼睛一转,谄媚的笑道“叫前辈也的确是太客套了,大哥你说是吧?” 大哥?晓锋当真是楞了一下,连西乡也不由得掩口笑了起来。那只大老鼠默默的把自己的盘子拖到一边,背过身去,摆出一副我不认识这家伙的样子。 兔子倒是毫无自觉,倒是一副找到新天地的模样,满面兴奋的开始拍起晓锋的马屁,一口一个大哥,喊得他面色古怪,只能默默的喝着羹,任由兔子在那聒噪。 “好了,你闭嘴吧!”西乡嗔怪着点了点兔子的脑袋,让他乖乖的闭嘴,蹲到一边去梳毛去了。 西乡回过头,看着晓锋的眉毛,那弧度竟是从未有过的一种心动,一时间她觉得炉火的温度格外的舒适,而羹汤和柴火的香味,混杂着拥抱着她,于是就这样痴痴的体会着,忘记了到嘴边的言语。 晓锋吃完了碗中残羹,眼眸深处剑影一闪,彻底抹平了他脸上的那一点温柔。他背后的影子逐渐拉长成一柄长剑,手中冒出一股五行元气,交汇一绞,便将那瓷碗调羹,化为一捧细细的飞灰,从指间洒落下来。 兔子仿佛被捏住脖子一样,滔滔不绝的声音戛然而止。晓锋这才一字一顿的开口“西乡姑娘,我已经当众放过你两次,断没有第三次的道理。你逃吧,不要让我再见到你,否则下一次见面,便是定斩不饶!” 西乡张了张口,黯然的垂下头去“既然如此,那西乡,谢过仙长了。” 兔子心中嘭嘭跳着,似乎那颗小心脏,已经装不下那些情绪,他红眼睛一鼓,不知死活的大声叫嚷起来“大哥,你不能这样!” 晓锋的手指下一刻便戳到兔子的头顶,一股三色星光笼罩在指尖,其中隐约有一个狼头在嘶吼咆哮“小妖怪,胡说八道,可是会死的!” 杀破狼的凶煞之气笼罩下,让兔子如坠冰窟,整个抖成一团。却不知道他从哪里来的胆子,居然哆哆嗦嗦的把话继续说了下去“大,大哥,姐姐大人,也,也说起过你。相聚难得,为什么一,一定要打打杀杀的呢!” 晓锋面若冰霜“我的师伯,师兄,都死在通天峰下,不要打打杀杀?你道行不高,想法更是愚蠢啊!” 兔子似乎是吓到不知道怕了,小胆反包了身子,连话都不结巴了,他振振有词的道“大哥,我们妖族,难道死的就会少么?弱肉强食,也不至于要赶尽杀绝啊!一间屋子一碗饭,兔爷我过的开心的很,能好好活着,不就是最开心的事情么!大哥你们修炼也是为了长生,又不是为了等死,不去享受生活,而在那里打打杀杀,这一点意义也没有啊!” 老鼠看了一眼兔爷,默默点头道“执着是苦,阿弥陀佛!” 晓锋冷笑一声“两个小妖怪,和我谈长生,谈佛法,简直是笑话!”他扫了一眼低头不语的西乡,推开门,一道剑光冲天而起,已经是去的远了。   章六九 暗海 read336(); 渊韶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如此清醒过,她飞回除妖军大营,和几位道友打过了招呼,便再度被编入队伍中。巡查,搜索,大半日过去,她竟当真什么都没有去想,直到入夜换班,她这才惊讶的发现,一切竟然如此的平静,自己的心中没有一丝的波澜泛起。 入夜的天空依旧是一片浓浓的黑云,平静的让夜黑的越发纯粹。渊韶坐在山头,看似打坐入定,实则只是在那里枯坐着。她看着眼前的夜景,在黑暗中的那些低矮山丘连绵成片,仿佛是凝固的大海,波澜涌动,却都藏在看不见的深处,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坐了许久,她突然想去找人说说话,是谁都好,只要那人能安安静静的听;说什么话都好,只要能让自己尽情的讲。这样连一点眼泪都没有的哭泣,让她觉得自己仿佛是地窖里被人遗忘的水果,在隐秘的黑暗中一点点的腐败了。如果没有人能说说话,渊韶觉得,自己一定有些看不见的地方,会慢慢坏掉的。 渊韶便去找到了公子青,因为他肯陪她说话,而两个人又不是很熟,渊韶不想去见熟悉的朋友,即便她是御剑逍遥的仙人,她也同样是一个女子,一个不愿意将痛处展示给明亮处的女子。 渊韶爽朗的笑着,依旧是那样大大咧咧的坐到他身边。公子青一样撕开了云层,摆下桌椅,两个人在月光下喝着酒,尝着美食。 公子青是一个很好的听客,不管渊韶说什么,他都认真而安静的听着,时不时的回应一下。而渊韶显然不是很会讲故事,她聊着昆仑的生活,聊着有的没的故事,却总是把话题拉到晓锋的身上。她说他刚刚见面时候的懵懂傻样,她说他学剑时候的各种天才,她说他一起胡闹的调皮点子,她说他遇险后自己的担心纠结。三年多的时光,她回忆起那些点点滴滴,仿佛是无数纠缠的线头,打成心底一个解不开的结。 渊韶这次没有哭,她哭不出来,甚至连想哭的冲动也找不到,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喝的是什么,吃的是什么。她越说,就越是觉得有一股说不出的压抑,似乎整个世界联合起来,和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一切都仿佛一场梦一样,没有人能给她一个答案,她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从哪里开始的,也不知道从哪里能够结束。 渊韶喝的很节制,半夜过去,她只喝了两小坛酒,不过醉了三四分。半醉凡尘正倾城,那静谧之中的黯然感觉,让公子青更加的心生垂怜。 渊韶盯着他的眼睛,便看到了那一股想表达的安慰,她渐渐收起脸上那种心碎的微笑,叹了口气道“公子青,谢谢你。” 公子青眼神闪烁了一下,微笑道“道友何出此言啊?我又不曾帮到道友什么。” 渊韶眼睛一眨“是么,晓锋师弟出手没轻没重,只是你那次,是为何去找他啊?” “啊?这个?”公子青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一颗不动道心剧烈跳动起来,张口结舌的支吾了半天,还是说不出话来。 “哈哈哈哈哈哈……”渊韶笑若银铃,直把公子青臊的面红耳赤。 他以扇遮面,苦笑惭愧道“那日着实是我莽撞了,不知道道友是怎么知道的啊,这,这,这实在是不好意思啊!” 渊韶收了笑声,颇为认真的道“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啊!我很谢谢你,而且不管如何,你能听我说这么久,我就很开心了!” 渊韶看看天空,笑眯眯的道“过去了就过去好了。大道居中存,红尘岂可长乱心,是我一直执着了。” 公子青平素能言善道,这个时候,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干笑了一下道“也好,道友这样想也好,毕竟,大道为上嘛!” 渊韶笑着点头,只是深藏在心中的究竟是如何的想法,便只有她自己明白了。 随着除妖军的巡查不断推进,中原腹地的大妖已经近乎被全数清理一清,除妖军虽然不过百多人,却每个人都可以毫不费力的巡查百里远近的动静。如此再度月余之后,战线已拉成一道三千多里的弧线,将川蜀一地给半包围起来,这里,便是最后一处战场。 除妖令只是清缴天下妖孽,故而接令出手的诸派修士,也大多并没有当真要杀尽天下妖族的念头。这一路斗战杀伐,已经让他们都为之疲惫不已,过度的杀戮只会带来更大的负累,战场自蜀拉开,他们也想回到这里,结束这场战斗。 只是尚未尘埃落定之时,岂能当真就如此顺心顺意。除妖军毕竟只是一群地仙修士,而不是订立天条的仙尊,这一切,他们都想的太过简单了。 三江镇地处川西,本是个逍遥自在的好去处。这边的人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紫色的肥厚土壤从不曾亏待它的孩子们,田间地头处处丰收。只是最近月余时间,村民们渐渐都开始不再热心劳作,地里到处是东一茬西一茬的杂草。只要日过中天,三江镇周边二十几个村集的村民就开始往镇子中集聚,家家户户都是老小全部出动,一个个脸上都仿佛要发出光来,兴奋的朝着镇子中央冲过去。 在三江镇的县衙路口,正正的摆着一尊奇形大鼎,仿佛是数十条龙蟒拧成的大鼎形状,足足有一丈高下。似乎是黑铁铸就,三只黑漆漆的巨足深深的扎进土里有两尺深浅,直让人怀疑这大鼎是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无数村民在大鼎周围挤得水泄不通,但没有一个敢于靠近大鼎一丈以内的,反倒是颇有秩序的各自留下了一点空挡。在人群中混杂着三教九流各色人等,没有人显得格外特殊,就连此地的县太爷,也是老老实实地混在人群中,只是略微靠前罢了。 大鼎中正往外冒着缕缕烟气,在大鼎上化作一朵莲花一般的形状,到了午时三刻,顶盖的五条铁蟒仿佛活过来一般,游动着让到一边,顿时那盖中喷出一股浓浓的烟气,在那莲花顶上,汇聚成一具朦胧的人形。 “鼎神老爷!是鼎神老爷!鼎神老爷出来了!” 众人一边叫嚷着,一边纷纷跪了下去,他们一个个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恭敬而疯狂的礼拜下去。那被称为鼎神的朦胧人形也不开口,只是将手一挥,顿时那滚滚烟气如同潮水一般扩散开来。 众人立刻开始拼命的呼吸着,生怕吸少了一口,过不了五六息的时间,吸入烟气的众人就都卧倒在地,似乎是陷入了深深的睡眠之中,东倒西歪躺了一地。他们的脸上都带着说不出来的笑容,仿佛在睡梦中,见到什么极其令人喜悦的事情,一个个都挂着最满足幸福的笑容。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众人同时惊醒了过来,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极其留恋的表情,恭恭敬敬的再次礼拜一遍,这才依依不舍的站了起来,呼朋唤友的四散离去了。 这样的情景,在附近十几个镇子上都在同时上演,若是从上空看去,不多不少正有二十六个黑铁大鼎,在这一片平原上散布。而在其中,竟然有无法观测的神道光芒在渐渐汇聚,隐约中形成了一只巨手模样,那巨手生有六指,上面鳞甲密布,指尖生着长长的利爪,看起来颇为狰狞恐怖,然而上面却散发出一股堂皇正大,不可抗拒的气势。 可惜神道光芒只有诸神可见,而神灵无情,自然不会泄密,这样的惊人景象,却丝毫不为人知。唯一知晓秘密的,则是在三江镇不远处的一处颇为华丽的山庄里,那几个人正凑在一起,从一面屏风上看着这只巨手。 为首那人个子足有近一丈高下,全身肌肉虬结,仅看手臂便有常人腰身粗细,方脸巨口,一双杏仁虎目圆睁,在额头上还有三横一竖的王字纹,整个人便是一个直立而行的大虫。在他身侧正依偎着一个高挑美人,双唇瑰紫,眉眼含春,正是娜娜。 一个一头红发,长得妖艳无比,男女莫辨的瘦高公子,跟另一个一脸愁苦表情的中年男子共同扶着那扇屏风。红发公子指着那只不断屈伸抓握的巨手道“慕容大人,第一步的只手遮天已经成形,这大事就算成了九分了。往后的三百六十铁鼎,一百八十铜鼎,七十二银鼎,只需要散步出去,那些凡人便自然会闻风而来,如此一来,便是大事可成了。届时慕容大人神威,当不在妖皇无名之下!” 那虎形大汉咧嘴笑道“怎么,这般好的事情,你们就当真愿意便宜老子我了?你如晦当年也是凶名远扬,襄公你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就这般好心,把这都让给我?” 如晦苦笑道“慕容大人说笑了,这等神道异法,哪里是我们能染指的。那金鼎之气只不过是一丝,就险些要了我半条命去,若不是我自己不争气,也着实想试一试啊!” 襄公的脸似乎是僵硬了,他略微一笑,那拧巴的容貌,简直比哭还难看“慕容大人,我们哪里敢和您比!别人不知道,我可是知道的,当年妖皇纵横天下,除了听调不听宣的南海萧大王,就只有您是和无名陛下交手之后,还能不入通天军的了。不是您这等人物,也扛不起九五紫金神鼎的威力啊!” 慕容虎哈哈狂笑起来,他右掌托起一尊三寸小鼎,上面金光灿灿,照在他雄伟至极的身躯上,仿佛为他披上一身金色龙袍一般,而他虽然笑得肆意张狂,可在他的眼中,却是一片深沉入海的冰寒。   章七十 失控 read336(); “你现在的状态已经不适合再压制下去了,要么让我把你的*杀欲痛欲彻底封锁起来,要么你从现在开始不再继续接触杀破狼星力。否则你定然会迈出那一步的。” “已经,压制不住了么?”晓锋不甘心的将剑柄攥了又攥,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道“苏前辈,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再搏一次!就这样认输了,我着实是不甘心!” 苏蓝心没有再说话,他熟悉这种倔强,因为他也是一样,每一个能走到道途巅峰,站在仙路终末的人,都需要这种倔强。只是在很多时候,更需要明白的是,面对真正的难关,并不是倔强就能决定一切。 晓锋见过西乡之后,他心中那些恨意已经消减了许多,在这里折磨这些小妖精,并不是他真正想做的。晓锋怀着重重忧虑,单人只剑,开始踏上北上路途,他打算一路向东,去参与到那北冥大战中去,对付他真正的仇人。 在那之前,晓锋还是准备先去找渊韶辞行,他们身上的云衣均是师长由昆仑秘法结成,互相之间皆有感应,故而只要不脱云衣,昆仑弟子之间,便不存在难以相见。 此时此刻,渊韶和公子青正漫步丽溪水城,此处是难得的仙凡共铸之城,数千年前一位本地散修生于斯长于斯,最后也是在此处修成大道。故而此城虽然是凡人所居,但山清水秀,灵气十足,无论什么灾害都难以侵害。先前妖皇斗天时的九州震颤也没有影响到此处。数千年的积蕴之下,此处处处是精美华丽的老宅古居,历朝历代的苗圃园林密布,各派弟子行走人间,锻炼道心之时,这几乎是必到之处。 公子青带着渊韶逛了许久,两人一路玩乐,倒也是欢乐无比,到了入夜时分,两人在一间茶摊前小坐了下来。这一处茶摊颇为雅致,无论桌椅杯碟都是精致无比。而那坐在柜台前打着算盘的老店主,也是个地仙修为的散修。见到两人来此,他也是笑眯眯的奉上一杯仙茶,虽然尚不如公子青的那些珍藏,倒也是香气萦绕,回甘良久的佳品。 渊韶抿了一口香茗,忽然又想起来道“那一日晓锋也是这般,与我逛了许久,那天真的是很开心,可惜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再……” 公子青安安静静的听着,只是举杯掩面的时候,不由得有点绷不住自己的微笑。他只觉得心中有股抑制不住的火气在暗暗蔓延,这几天他日日夜夜相伴,可渊韶的眼睛里,从来没有真正的看进去他一次。公子青觉得自己就仿佛是一个停泊客船的码头,即便是停锚再久的舟舫,只要河水一日还在流淌,便总是会毫不留恋的离开。 渊韶似无知觉的在继续说着,她也的确未曾在留心于身边的这个人。公子青心中的火气越来越大,越是在乎,就越是在意。他自号风流倜傥,又哪里会当真肯认输,心魔作祟之下,他心中渐渐有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甚至于越来越是离谱。 两人一杯茶喝了又续,续了又喝,转眼又是夜幕降临,两人起身在夜市转了一圈,好好看了看夜景迷离,这才离开这个丽水之城。 公子青走的很慢,渊韶倒也不急,两人只聚气成云,在那虚空漫步起来。 公子青似是无意的开始问道“渊韶道友,不知昆仑中人,若是结为道侣,又有什么不同么?” 渊韶笑道“哪里有什么不同,昆仑又不是武当,也没有什么规矩森严啊!若是两情相悦,便可自结道侣,只需要在事后知会一声师门便是,若是不愿声张,便是自我处理也无不可的。” “是这样啊?”公子青方一点头,未曾开口,倒是先被渊韶调笑了“公子青,你这样问,难不成,你想做我道侣不成?” 公子青楞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当然啊!” 这一下,倒是让渊韶有些措手不及,她强笑道“好了,莫要和我开这样的玩笑哦!这可不是能随口说的。” 公子青忽的正色道“渊韶,我不是随口胡言,其实若是我们能结为道侣,又有何不可呢。” 渊韶似是有些拘谨了,她云驾微微提速,越过公子青,头也不回的道“公子青,此事还是休要再提了,此事,此事不可!” 公子青默默跟了上去,他心中仿佛彻底放下了什么一样,只是安安静静的,再不发一言。两人一前一后的飞出数十里外,渊韶这才停步下来,她颇为歉意的回头看了公子青一眼,见他只是低头跟在后面,那副样子,让她也不由得低头下去“道友,着实是辜负你的好意。只是渊韶此刻,还当真没有这种想法,道侣一事,不是能随便开玩笑的,实在是对不起!” “不,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公子青一抬头,脸上的笑容竟是灿烂到近乎狰狞“渊韶,对不起了!” 公子青双手袖袍一扬,顿时有两道黑影扑出来,一道犹如蜘蛛一般,却有十六对长足横空挥舞,而另一只则是一条蜈蚣一般,却是细长无比,犹如一条长蛇。两道黑影迎风便涨,转眼就已经化为大如山岳的*,两只巨大的傀儡往来盘旋,身躯变得越来越透明,巨蛛在上,巨蜈在下,将这一片虚空都缓缓搅成透明胶制的一般。 渊韶只觉得自己周身已经被死死禁锢住,在这一片胶制的天地之中,连她的真元都开始僵硬凝结起来,渐渐的,就连脑海中的念头,也变得粘稠起来。渊韶的神智慢慢僵化之前,她近乎哽咽的从嗓子里挤出一声低喊“晓锋……” 这一声犹如投入油锅里的火星,彻底引爆了公子青的最后一点理智,他猛地扑到渊韶身上,捧着她的脑袋,丝毫没有风度的把脸贴上去低吼道“晓锋,晓锋,晓锋!这几天你就这样一句话!那厮若是在这里,我定要让他好看!” 他一把扯住渊韶的云衣“昆仑又如何,我到底是哪里,居然让你一点都记不得!你给我记住!给我记住!” “你给我放开!” 一道撕裂长空的剑光疾驰而来,晓锋双眼暴突,全部真元灌注其中,一道三十丈长的惊天长虹直扑此处。 然而下一刻,剑光便被一股看不见的巨力给扫飞出去,晓锋被重重的砸进一面山崖之中,在轰隆隆的崩落声响中,那山崖顿时塌了半边,将晓锋整个人都埋在碎石堆底下。 晓锋只觉得自己仿佛是全力飞行中撞上一面施展了禁法的大山一般,整个人被强行从人剑合一的状态中被拍了出来。而那股巨大的力道还不仅仅是一股蛮力,更饱含了一股封禁之力在其中,只是触及的那一瞬间,他便被封禁了全身的反抗力道,待到撞上山崖之时,便只能是用毫无防御的肉身抵抗,只这一下,便是不轻的重伤。 一股滚烫的热流缓缓顺着后颈流到背上,晓锋知道,那是自己后脑的血液。打不过,绝对打不过,自己离公子青还有三百丈外,便被毫无反抗之力的一击即溃,这根本不是自己所能抗衡的力量。法宝,一定是他有什么强大的法宝。只是,自己又岂会没有! 晓锋在心头低吼道“苏前辈,还请助我!” “全力么?那你可要控制好自己啊!” “当然!苏前辈,现在不是顾忌这么多的时候好吧!” “好!” 随着识海中的剑影缓缓消失,那一幢命宫顿时剧烈震颤起来,无数濒临崩裂的符箓中的开始透出三色星光出来,而消失的剑影,则出现在断情剑身上,和那剑身合二为一! 公子青脸上笑容稍敛,他此刻又瞬间冷静了不少,一想到自己的行为,他倒是不由得有些后怕,但看到晓锋那般狼狈模样,他还是不由得有些得意浮上眼角。 公子青对那断崖处喊道“晓锋道友,这天蜘地蜈是我们镇庄之宝,你就不要挣扎了。这只是一场误会,我也并不想冒犯昆仑,若是你能发誓不再纠缠,我便让渊韶道友与你……” 公子青话未说完,便被那碎石堆中腾起的一股气息给逼的说不出话来,那股气息并不是多么凶厉,也不显得霸道,只是纯粹的强大,无与伦比的强大。 那一道剑光再度腾空而起,仿佛毫无变化的一剑,其中威力却是天差地别。随着这一剑,仿佛整个天地都倾覆过来一般,无论往哪个方向看去,都是这一剑缓缓逼近的画面! 原本凝固的这一片小天地,被投入了更为压迫的大天地之中。剑未落下,公子青已经被逼的一口血迫到喉头。 两件不亚于天仙境界大修的傀儡瞬间崩溃,仿佛是一团冰块被投入钢水之中,连一朵浪花都不曾激起,便被蒸发成气体消失。而那一道剑光在下一瞬间,便已经逼到公子青喉间。 剑光一点即止,而公子青的袍子瞬间便崩碎成片片飞蝶,无数大大小小的傀儡四散飞射出来,转眼就垒成一个小山一般。 无数傀儡中有人有兽,还有更多近乎不可名状的奇怪物事,一个个都在茫然无措的舞动着肢体。剑光收起的时候,微微停顿了一下,顿时那成百上千的傀儡,便全部被瞬间撕碎成无数碎屑,有些高级的傀儡中蕴含的真元爆发出来,更是爆成了一朵朵烟花一般。千百多烟花盛放,瞬间便将这一片山林照的近乎白昼一般。 晓锋手一扬,猛地把断情剑抛飞出去。他眼中惨绿色的光芒再度大盛,随手将已经昏厥过去的渊韶放到一边,带着一脸近乎平静的残暴,缓缓逼近倒地不起的公子青。 他慢慢抬起右手,那拇指上缠绕着暗紫色的狼头,而食指上戴着惨白色泽的虚影指套,中指的指甲顶端,则渗出一寸多长的血色光芒,无名指上缠绕着三色星光,在最后的小指上,则是幽幽的一片惨绿。 这只手只是一见,便叫人忍不住想要尖叫出来,它便是痛苦的具现,凶残的代表。 晓锋轻轻舒展着五指,语调轻松的道“道友,你不要急。这才方才入夜,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说……” 他猛地伸手出去,小指的绿芒化为一道薄薄的利刃,在公子青下身一挑“先来说说这个吧!”   章七一 疲颓 read336(); 晓锋并未杀掉公子青,甚至连他的元基都未曾毁去,虽然他所带的灵傀被毁的干干净净,还赔上了玖颂山庄的不少镇庄之宝,但能存留一身修为,已经是颇为不错了。 但是任何一个见到公子青的人都不会这样想,他此刻哪里还有一丝逍遥自在,风流倜傥的模样,整个就仿佛是一朵雨打的残花,霜摧的细草。公子青的双眼中一片惊恐,眼珠不住的转来转去,稍有风吹草动便失声尖叫起来,他走路的姿势也变得颇为奇怪,两腿分的老开,脚在地上拖来拖去,腿就像直不起来一样,整个就是一只阉割过的鹌鹑,根本没有一点仙人的模样。 左右道人是公子青的师父,也是现任的玖颂山庄之主,公子青被送回来的时候,他正在炼制一炉行销翠灵丹,这炉丹药在天仙境界中,也堪称贵重,关键是炼制之时不能有一丝停顿。 前来汇报的杯老也知道轻重,只在门外汇报道“少庄主此番最严重的,是心魂有损。那星力过于恶毒,只怕,只怕即便是过了心关大劫,若不能身外化身,也一样阴阳不调,不能人事了。” 左右道人手法不停,甚至都没有去看徒弟的意思,只仿若无事的开口道“有因有果,自作孽,不可活。让他去后面霜轴屋去待着吧。若是能过了这一关,天仙大道便近在眼前,若是不行,就当庄里养了个闲人吧。” 他顿了一顿,开口道“昆仑下手也实在有点太重了,那个小辈也来了?让他过来吧。” 杯老眼怀悲凉的看了噤若寒蝉的公子青一眼,还是恭恭敬敬的点头道“我这就去叫他。” 不一会,晓锋迈步过来,他还是那副模样,只是脸色略显灰败,肩上插着缩的只有三寸长短的断情剑,一缕血液已经蔓延开来,染红了衣襟。 左右道人默不作声的炼丹,他原本一副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模样,却在晓锋面前一点点的衰老下去。他的脸颊渐渐瘦的扁了下去,连道袍都渐渐耷拉起来,白发慢慢枯槁起来,脸上也冒出稀稀拉拉的胡子出来,只有他身上的气息,和炉中越来越浓郁的药香一样,变得越来越强横。 左右道人炼丹的炉鼎形如金丹,浑圆一体,只是密布孔窍,在半空中浮浮沉沉,而在大殿正中,一面阵图正不住的喷出各色火焰,冲在那炉鼎之上。透过舞动的火焰,晓锋看着左右道人在短短片刻间憔悴下去,变得仿佛神泣一般的老人模样。 左右道人的声音也变得一样沙哑干燥,仿佛两块砂岩摩擦一般“玖颂山庄不是什么大派,但青儿并不亚于任何一个大派的精英弟子。只是即便如此,我也从没有想让他来负担山庄的兴衰,从来没有。” 阵图的火焰渐渐小了下去,炉鼎一寸寸的降了下来,左右道人盯着炉鼎道“我还有起码三百年的寿元,山庄里的丹师傀师也还有一十七位,不需要他再来做什么。我视他若子,一直只是让他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罢了。他此番虽然有错在先,但听说你自己也承认,当你到了,他已经有悔过之意,而后也一直有求饶之举?” 晓锋点头应了一声“是的。” 左右道人不说话了,室内只余下一片无言的寂静,炉鼎无声的降到地上,自顶上的空洞里,猛地喷出三枚仿佛凝固的光焰一般的丹药,落在左右道人的手上。 左右道人看了又看,猛然将手中价值连城的丹药砸了出去,灵丹一声哀鸣,落在那最后一丝余火之上,瞬间便被气化毁掉了。 左右道人一声怒吼,仿佛室内打了一个炸雷,连那丹鼎都被震的嗡嗡作响“那你倒是说说,你这样毁了青儿,又让我该如何处置你?” 晓锋看了一眼左右道人,他的脸上满是怒火,可他的眼中,并没有怒气,只是浓浓的悲伤,和说不出的疲惫,犹如一只回光返照的暴怒狮王。 晓锋低下头去“晚辈,但凭处置。” 左右道人冷笑一声“我左右一百一十六岁成就天仙大道,而后接掌玖颂山庄至今。虽然只是四下云游,没事炼炼丹,做几个灵傀,但受我恩惠,担我因果的,单只天仙便有二十九人。玖颂山庄三千余年,天下仙门万派,十之六七都承我们一份人情。不要以为你是昆仑弟子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即便我现在就将你斩杀,灵宗灵藏也不会说我什么,你信也不信!” 晓锋点头道“晚辈相信,但凭前辈处置。” 左右道人站了起来,意兴阑珊的挥了挥手“你且随我来吧。” 左右道人在前面走着,晓锋默默跟在后边。他昨天被除妖军发现之时,已经折磨了公子青足足半个时辰,虽然肉身的伤都能治的回来,但心魂的损伤则近乎无药可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公子青已经算是废掉了,即便是修为尚在,也根本发挥不出来,而心魂伤损最严重的就是那一丝本命阳气,可以说,比起凡人的阉割,本命阳气一损,还要更加决绝严重些。 这一次的失控实在是过于严重,苏蓝心虽然能有所压制,但它毕竟只是一柄剑而已,并不能时时刻刻都万无一失。尤其是在爆发全力的发出天仙巅峰的那一剑之后,它实在是无力再制止晓锋,以至于让他犯下大错。被除妖军制止下来之后,晓锋便被扭送过来,让左右道人来处置了。 晓锋已经看出来,这里看似是一幢幢屋室,实则是一个个屋子形状的傀儡组成的大阵,而左右道人似乎便是带他向阵法深处走去,而在那阵法深处会是什么,便是他所看不出来的了。 晓锋也并不在意这点,此刻在他心里,除了一部分悔意,更多的是心如死灰的颓废。晓锋一直不肯承认自己的命运,无数次的自责和抗争之中,他其实并没有真正的去认同过,杀破狼。 亲近自己的人遭受不幸,都是自己所带来的么?欲望中的迷失,都是已经注定了的么?依仗着别人的力量才能自主的活下去,就是自己必须面对的么?晓锋的眼中,浓郁的悲哀不亚于左右道人,这是对他自己的悲哀,对未来的迷茫。 左右道人带着晓锋走了许久,推开了一间暗室的大门,光线越过两人的身影,在屋里拉出长长的一道,在光芒的尽头,放着一张小小的矮桌,上面摆着一粒闪动着紫红色光芒的丹药。 左右道人的声音很平静“你把这剑留下,进去服下九死丹。若是你还能走出来,此事便一笔勾销。” 晓锋默默从肩上拔下断情,一晃变为四尺长剑,将它插在地上,更为平静的走了进去。大门在晓锋背后静静的合上,在一片黑暗之中,只有那九死丹在闪动着光芒。 一双幽绿色的眼眸缓缓飘近,随后一只手拈起丹药,轻轻送入口中,紫红和幽绿一同隐没,整个室内之剩下一片黑暗。 一直低着头的晓锋在进门前并没有看到,这间屋子的大门之上,悬挂着的牌匾,上面有仿佛是用干涸的血液写成的两个大字:幽冥。 吞下九死丹的那一刻,晓锋心中反倒有一股难言的轻松。 相比于活着,死亡的确是太让人轻松了。不必再理会那些烦心的事情,不必再害怕不能掌握的未来,没有人再给自己压力,自己也不必再去努力什么,简简单单,一死百了。 下一刻,他便当真,进入了死亡。 死亡是无所不在的,有人死的无声无息,也有人死的壮烈无比,有人会在幽闭的室内,无人的角落默默死去,也有人死在雄壮的战场上,或者是死在自己愿意付出生命的事业之中。 “我再看一遍!我还能再看一遍!让我再看一遍!” 一只百珍鹞瞪着眼睛,它的眼中不住的涌出血来,不过半尺长的身体,却已经染红了身下数百丈的冰面。它挣扎张望着,口中不住说着“阴阳九渊已经全面失控,新来的那些人族都已经赶到那边去了。他们,他们的阵法虚实我看不出来,但是即便能控制住,也是几个月之后的事情了!作乱的太古异族已经被杀的差不多了,不过又有一波不死遗魂出来了。看起来,他们还能对付的了,嘿,这些人族当真厉害。我再看看鲲鹏遗穴,陛下!鲲鹏遗穴,鲲鹏遗穴已经打开了!陛下!蝠福他们成功了!” 噗的一声,百珍鹞的双眼炸成两朵血花,它的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陛下,陛下,我们,我们还可以一战!鹞子我不行了,蛀哑,你来接我的眼位!我族斗战,我族不亡,我族所在,即为通天!” 又一位妖族倒下了,没有泪,只有血。 在苦寒的冰原上,妖族的挣扎决绝而惨厉,他们不计后果的去触碰所有那些冰封的太古禁忌,硬生生的把所有人族大修都拖入了战场。 此刻,所以的修士都对他们恨之入骨,但是所有人,也不得不去记住,去佩服,这样的斗战,才是妖族不屈的铮铮铁骨!   章七二 将死 read336(); 幽冥居外,左右道人静立庭中,一缕斜阳照下,他明明仰头迎向阳光,却依旧脸上笼着阴影,看不清他的表情。 杯老走到左右背后,看了一眼幽冥居,低头道“庄主,昆仑弟子渊韶已经候了很久了。” 左右道人动也不动“不见。” 杯老点点头,转身便去开启万境傀灵阵。他知道既然左右道人不想见,那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去见的。而在杯老第一眼看到渊韶的时候,他也就知道这个女孩是不会轻易放弃的。在这件事上,晓锋有亏于玖颂山庄,而玖颂山庄有亏于渊韶,既然如此,只有将她堵在外面,才是唯一的办法。 万境傀灵阵是封庄之阵,而幽冥居这里,划界真灵阵已经开启。 杯老虽然不会因此开口询问,但心中也是充满疑惑。若是想教训一番,庄中有无数奇毒能让人印象深刻,若是想恩威并施,也同样有着许多的手段。但九死丹和幽冥居,已经是立庄之本中的其中之一,无论是为了惩罚,还是向昆仑示好,这代价都太大了些。 九死丹和幽冥居是两位一体,幽冥居作为极品灵傀,有代死之能,而九死丹顾名思义,可以让人死去活来九次,两者合一,便可反复行走于生死之间,多达九次。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也有大机缘。当年玖颂山庄草创不久,一位名叫冷夏的前辈走到了升仙边缘,却宁可放弃仙缘,在死前花去九十九年时光,炼制了三枚九死丹,一间幽冥居。先前的两颗九死丹,一枚在两千一百年被方才踏足天仙境界的霜晨道人服下,随后不过三年,他便霞举飞升;而另一枚在八百三十年前,让一位已经走到九境终末,只差临门一脚的前辈魂飞魄散,一身惊天动地的修为尽付与流水。 杯老怎么想,都想不通为什么要将这般珍贵的东西花在晓锋身上。当他再度站在左右道人背后时,仍然在无声的表达自己的困惑,这是他与左右道人百余年来的主仆默契,他不开口,但已经问了。 左右道人似是自言自语的开口了“我是太乙六秀的命数,青儿是天德贪狼,都没有升仙之望,这世间种种,都有上天命数隐隐注定。此子虽然有人为他镶宫蔽命,但能将青儿伤成那样,也能看出他定然是杀破狼本命,青儿偏宫争正,被反噬至此也是难怪。” “我只是,想看看是不是一切真的就是命中注定罢了。” 杯老的疑惑并没有解开,但冥冥中的警兆让他默默把这点疑惑给抛开了去,天道命数,这不是他所能试图理解的,也不是他应该涉足的。 什么是死亡? 生机已尽,魂魄离体,长眠永夜,恍恍惚惚,大梦一场。 当晓锋再度醒来的时候,他便明白自己已经是重生过来了。而在死亡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却是一点也想不起来了,一开始还有些微说不清的模糊感觉,然而就像早起的人一般,随着不断的清醒,梦中的内容也被忘的一干二净,一切仿佛都不曾发生过,除了一股从魂灵深处透出来的疲惫。 “九死丹么?”晓锋喃喃道“也就是说,还要死上八次?” 晓锋清楚自己的感觉,只要再死三次,便是不能挽回的心魂伤损,而若是死上五次,便是魂飞魄散的局面。 他不想死,现在一点也不想了。一想到死,晓锋就从骨子里透出难以形容的一股恐惧感,只有没有经历死亡的人,才会愚蠢的无畏死亡,而已经死了一次的晓锋,虽然他什么都不记得,但他不可能不对永眠产生本能的恐惧。 晓锋挣扎着试图起身,他感觉自己的魂灵神念和躯体之间,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脑海中的指令传到身体上,花了很久才有所响应。他勉强撑起自己的上身,蹬腿试图站起的时候,却还保持着向前倾着的姿势,于是猛地一头砸在了地上,滑稽的再度倒地。 晓锋又挣扎了几下,没等他挣扎起来,他眼中的光芒骤然暗淡了下去,倒地不动,又一次划入了死亡的深渊。 事实上,晓锋的估计有些错漏,九死丹并不是每十二个时辰经历一次死亡,而是每一死的时间便是先前的九倍,若是他这一次不能有所改变,这便是他魂飞魄散的时刻。 死亡的那一瞬间,是一场在一瞬之间发生的漫长回溯。从死亡的那一刻,时光倒涌如瀑,不过是瞬息之间,便把一生中的每一个瞬间都再度清洗的展现出来。最后一刻,是一片温暖,湿润,舒适的黑暗,那是母体的温度,那也就是所谓的胎中之谜,生命之始。 晓锋从未觉得如此的困顿,他几乎无法再去思考一切,此刻他已经踏足死亡的边境,而在出生前的那一刻,也和死亡一样是无知无觉的。那是一团稍纵即逝的火花在黑暗中闪动,生,便是灿烂的燃烧下去;死,便是闪动之后的悄然熄灭。 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晓锋骤然仿佛抓住了什么一样,他明白自己需要做什么,他需要去回忆,去想起,去看见…… 可是他睁不开眼睛,但是那并不是阻碍,他已经体验过一次天仙境界的天眼神通,虽然身处黑暗,但当他全力去看的时候,他仍然看到了,他想看到的那一幕。在他出生的那一刻,那一片黑暗中,有三颗大星,共同射出一道星光,印下了一个痕迹。 晓锋骤然惊醒,仿佛是睡梦之时的一个激灵,整个人都炸了起来。 他环顾四周,凡是所见,都是一片黑暗,仿佛没有睁眼一样。但是晓锋知道这是不同的,因为眼前的黑暗,要比闭眼的时候还要深沉。 好暗。 晓锋在心里转过这个念头,下一刻,这个世界就仿佛被泼上水的一团墨迹,大片大片的晕开淡化,黑色不断的褪去,最后只留下一片纯白的大地。 晓锋侧躺在地面上,他将自己翻个身,天空是淡淡的灰,一道道长风拉出横亘天空的道道痕迹。听不到风声,却有一股浪涛奔涌的声响从天穹远远传下。 晓锋凝视着苍灰色的天空,他蓦然的有一种感觉,那天空的背后,该是一片鲜艳夺目的红。 晓锋觉得自己似乎遗忘了什么,但是这种什么也想不起来的空白,却也正是一种说不出的轻松,但是又有一种冥冥中的感觉在提醒着他,自己遗忘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是什么呢? 似乎有一些血光朦胧的画面在眼前闪过,仇恨,报复,杀戮。 不,这些在生死面前,已经变得无关紧要,甚至厌恶的不想去回忆了。 有一些声音在呼唤着自己的名字,哥哥,晓锋,呆子,这些声音或温柔眷念,或深情款款,或调皮可爱,是不是就是这些呼唤,让自己无法释怀。 不,这些是不能磨灭的记忆,可不是这个,并不是这些。 究竟是什么?晓锋觉得自己的身体开始缓缓飘了起来,耳边传来的水声越来越响,自己离天空越近,就越能看清那灰色背后的艳红。 他的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似乎,应该叫做焦急?这种感觉在催促着他,快点想起来,否则,一切就都要晚了! 晓锋忽然想了起来,最不能遗忘的,就是最重要的,我是谁?! 这一瞬间,他便被无数记忆所淹没,童年时的和泥玩闹,新年盛到碗里的鸡腿,第一次长途跋涉磨出水泡的痛哭,逃荒时刻烧灼的饥饿,晓雪和父亲离开的悲伤,入山初时的迷茫,师伯师姐的陪伴,惊天动地的大战,挣扎纠结的搏杀…… “我叫晓锋!” 生死之间,最重要的是不能迷失自我! 霜晨道人一颗向道之心坚毅如铁,九死九生之后,便将天道刻于心中,这才能勇猛精进,飞升上界。而此刻,晓锋从未如此的清醒认识到,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活着,就拥有了一切可能。 九死丹的效果,其实与飞升大劫别凡尘有异曲同工之妙,寻常修士从金丹结成,到周身淬炼完毕,起码需要百余年的积累。在红尘俗世中摸爬滚打完凡人一生的长短,体会了各种兴衰,方才能荣辱不惊,从而告别俗世,坚定这一颗道心,度过离俗世大劫,走上天仙大道。 而晓锋此番明确的本心,却是一颗实打实的凡人之心,但不论如何,至少这一次,他暂时不会死了。 晓锋虽然还没有寻回所以的记忆,但他的双眼已经清明起来。下一刻,他便穿越了灰蒙蒙的那一片天空,来到了那涛涛水声咆哮的地方。 入眼处,一片血红的花海。   章七三 生魂 read336(); 晓锋原本上升的身体穿越了云层,便成了直奔地面的俯冲。进入了这个世界之后,他就仿佛是一颗流星,划出一道长长的白线,直坠向那一片血红的花海。 剧烈的碰撞却没有一丝声响,只是在落地的一瞬间,溅起一道巨大的喷泉,那红艳艳的花朵密实如浪,高高冲起十几丈高。 在漫天纷飞的花瓣中,晓锋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只是倒在了水里一样,没有一点碰撞的疼痛,晓锋披散着头发,无数花瓣就那样落在他的肩上,头上,却没有一瓣能够停留。 这里,是哪儿? 晓锋环顾四周,天际是一片漆黑,而脚下的花海无边,一直蔓延到极远的混沌地界。咆哮奔腾的水声从一道道错乱交杂的混浊黄河中传来,那一道道河流交汇错乱,根本看不清来龙去脉。 天地之间是一片雾蒙蒙的白光,而这一片白光似乎也在不断的流动,让整个世界都显得光亮不定,白光照亮的地方,还不过应该能看到的地方的万分之一,即便就在眼前,也有一片片看不清的黑暗之处。 晓锋正打量间,一道山梁陡然撞了过来,并不是山在移动,而是如斯巨大的山崖,只是光芒一暗,就陡然出现在晓锋面前,几乎遮住他全部的视线,和撞过来一样。 晓锋狼狈的滚到一边,巨大的山体猛然压到他的鼻尖前端,黑沉沉的岩体散发着刺骨的冰凉,下一刻,没等晓锋抬头看清这座山的全貌,它就再度消失不见。 晓锋扶着软绵绵的地面坐起来,他并未有什么惊讶惊惶,似乎觉得这样时隐时现的山峦再正常不过。晓锋的注意力转移到面前,当他坐着的时候,那些艳红的花朵正好与他平齐,这些艳红的花朵大如儿拳,有着细的近乎看不见的茎干,没有一片叶子,只有顶端盛放着一朵华丽的花,细长的花瓣和花蕊,都红的如同涌动着的血液一般。 在晓锋的注视下,一团雾蒙蒙的白光从那朵花中亮起,缓缓飘到半空中,融入无处不在的稀薄光源之中。晓锋突然明白了,这朵花,便是传说中的曼陀罗,彼岸千年,火照轮回;而这里,就是幽冥! 晓锋悚然一惊,在他明白了自己所处之地时,他这才注意到,那一团升空的白光中,分明是一张茫然的面孔。照亮这个世界的,就是一团团失去记忆神智的游魂,而他自己也是一样,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白光。 然而晓锋又是不同的,他依然是有着清晰的身体外形,在这片原野上,似乎显得颇为寂寥孤单。一时间,晓锋不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他下意识的向着最近的一道河流走去,似乎去到那里,就会遇到些什么。 最近的一条河流看着并不遥远,但晓锋走到跟前也花去了很久的时间,他已经发现自己似乎身上变的毫无法力,金丹真元都不翼而飞,而且也没有了近乎金刚不坏的淬炼之体,肢体柔弱的近乎凡人。但这具躯体也不是肉体,晓锋感觉不到饥饿寒冷,也不会疲惫劳累,他甚至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呼吸心跳,倒是很像是识海中的神魂投影一般。 不知道花了多久,晓锋终于走进了河流旁边。从近处看,这条河流的宽阔近乎难以想象,河岸之间只有数丈远近,可以清楚的看到对面的花海,但河面却有数十上百里宽阔,一眼望不到边。这样充满矛盾的景象晓锋倒是也见识过,那是妖皇的神威所至,而眼前的景色又何止雄伟了千百倍。这才是天地之威,造物神奇。 河流的水粘稠凝聚,有如铅汞,每一个浪花的拍打,都是如同铁锤轮击一般的沉重感觉,一个寸许高的小浪头,都会发出不亚于数丈大浪的轰鸣,而河面上的大小浪头,又何止千百万亿,即便是雷落耳畔,也比不上这隆隆浪声。 晓锋心中有着说不出的畏惧,故而也只是停留在三四十丈外,并没有靠近的意思。他远远望过去,混浊的浪头一片昏黄,仿佛是在黄泥里混入了大团的墨汁,当他在观察那河水的时候,也不由得产生一种感觉,似乎那河水也在观察着他。 下一刻,晓锋的感觉便被证实。在混浊的浪花中,猛然张开了一双眼睛,黑漆漆的眼框中张开一道狭长暗红的蛇瞳,死死的盯住晓锋。这一只眼睛中传出一股冷冰冰的杀意,还有一股按耐不住的狂喜。 被蛇瞳盯住之后,一道莫可名状的气息立刻升腾而起,并不是单纯的凶残狰狞,而是癫狂到了极致的一种冰冷,在河水之中的那个存在发出了一声高亢的嘶吼,仿佛是千百人同时惨叫狂笑的声音汇聚而成。这个声音并不是多么响亮,却瞬间压制了咆哮轰鸣的浪涛声。 晓锋立刻头也不回的回头狂奔,他刚刚转身,嘶吼声卷起的狂风就将他整个卷起,高高的抛飞了出去。那声音穿透了他的全身,有如一道道锉刀一般在他的骨肉之间磨动,然而比起这刮骨剧痛,更让晓锋感到恐惧的,是这如有实质的吼声正在撕扯着他身上的那一层白光,并将它一片片的从自己身上剥离出去。 嘶吼声将晓锋抛飞了数十丈远,当他翻滚着爬起身来,往回看去时,只隐隐约约的看到有一个硕大无朋的蛇形阴影在河面上一闪即逝。而他身上最后那一层薄薄的白光,也闪烁了几下后熄灭了。 当白光熄灭的时候,晓锋骤然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寒冷,这不是肉体的冰寒,因为他此刻并没有肉体可言,这是浓厚的恶意凝结的冰寒,整个幽冥都在此刻注意到了他,并毫不掩饰对这个不速之客的恶意。 空中的那一团团白光骤然飞旋起来,一张张朦胧但狰狞的面孔从中显现出来,朝着晓锋扑了过去。这些恶灵甚至没有任何神智和记忆可言,但对一切还有生人印迹的存在,它们都带着最大的怨念和恶意。这是每一个怨灵临死前的执念,对生的不舍和对死的恐惧,使得他们宁愿消磨自己最后一点在世上的印迹,也要让别人共同面对自己承受的死亡痛苦。 最低级的怨灵在晓锋周身盘旋撕咬着,它们的力量只能带来一点微不足道的伤害,也就像是成人被孩子咬上几口罢了,但那些有着清晰面孔的白光,则能给晓锋带来极大的痛苦。 他的躯体此刻是神魂凝结,可以算得上是生魂。这些死魂的每一次攻击,都能剥离他的一部分肢体,虽然没有血肉模糊的画面,但其中的痛苦却是更加锥心刻骨,甚至让晓锋都忍不住惨叫出声来。 一道格外浓厚明显的白光直扑而下,在那一团白光中,幻化出一张狰狞的青面獠牙,甚至还幻化出一条隐隐约约的鬼手,指尖处已经清晰无比,锋芒毕现,朝着晓锋的脸直抓过来。 剧痛,深入魂灵的剧痛! 这一爪深深的扎进晓锋的头颅里面,似乎想要把他的脑子给掏出来一样,死命的撕扯着。晓锋被这剧痛刺激的近乎癫狂,一时间火从心中起,怒向胆边生,这白光碰不到捉不着,他也想不到什么好的回击方法,下意识的就张口向着眼前的鬼手撕咬过去。 晓锋这一口下去,竟然真的咬住了那只鬼手。他的口中冒着不一样的刺眼银光,把虚无一物的魂体给咬住,那一团白光立刻闪动扭曲起来,随着晓锋拼命的扭头撕扯,那鬼面也开始张口无声的嘶吼起来,仿佛正经受着剧烈的痛苦。 晓锋拼命的跳起来,索性一口咬在那鬼面之上,用力撕扯着。没几下,就仿佛水花扩散一般,那鬼面在一阵扭曲闪烁中,猛然溃散开,暗淡下去消失了。 没等晓锋喘过气来,更多的鬼影扑了下来,他们张牙舞爪,那数目何止成百上千,惨白的光芒汇聚过来,将这一片都照的炽白如雾。 晓锋已经看不清自己的样子了,这刺眼欲盲的光线中,他还是拼命的瞪着眼睛,惨笑着咆哮起来“干!来啊!” 白光如雷,轰然而下,将晓锋完全淹没。   章七四 破棺 read336(); “忽,忽,忽……” 晓锋在暗室里猛地坐直了身体,剧烈的喘息起来。当他被千百恶灵淹没的时候,他几乎已经看到了自己被撕碎神智的下场。若不是药力发散,将他拖离幽冥,只怕支撑不了多久,他就会被抹除性灵,沦为一样毫无神智的死魂。 晓锋此刻已经勘破胎中之谜,点醒大道,直视本心。虽然他还根本不明白自己的道究竟是什么,但是一点灵犀在手,只需要水磨功夫,便会自然功成。 只是晓锋所认知的,可以被称为真我之心,却怎么也和向道飞升扯不上关系,究竟能否凭此成就大道之基,也是要看晓锋自己的缘法了,不过尚在地仙境界就明晰本心,此后的修炼对他而言就已经是一片坦途。 然而不论好处再多,也要有命去拿才是。九死丹的药力还不是晓锋所能抗拒的,九生九死,十二时辰一次,第一次的死亡不过是一息时光的体验,而最后一次,便是整整要在幽冥之中度过十六个月。 晓锋此刻修为太过低微,元婴未结,法力神魂尚不能合而为一,被卷席到幽冥之中,只剩下一具魂体,便几乎失去了一切抵抗的能力。 晓锋心中也明白这一点,他不由得回想起先前助他打破胎中之谜的三颗大星。帝星坠乱剑诀是邱淑鸾相助下才练成,乃是实打实的天仙剑诀,凶星入命,是他唯一生死不变的力量。而在痛苦折磨下,先前幽冥之中晓锋也确实使出了一丝破军星力,只是太过浅薄微弱,对于幽冥中的搏命之斗,实在是杯水车薪。 凶星之力,一直让晓锋为之深恶痛绝,若不是无法可想,他怎么也不想动用这份力量。但此刻他则必须绞尽脑汁,想方设法的在幽冥中寻找使用凶星之力的方法。 幽冥之中晓锋带不去一丝真元,那些需要真元配合的星力术法统统都失去了效用,能使用的只剩下最基础的一丝本命星力。自身的星力本源虽然纯粹,然而难以调动,更何况晓锋的命宫还被重重封印,本命星力太少,连杀破狼星剑都无力化形。 “苏……”晓锋在脑海里方才转过一声轻呼,才猛然醒悟断情剑已经被交出去了,而苏蓝心也自然不会再有响应,此刻当真是他要自己面对一切了。 晓锋深吸一口气,放下那有些纷乱的心思。他将右手举到面前,凶决指运起,在真元催动下,五根手指上又绽放起异色星光,凶星合一的翠绿色率先熄灭,随后熄灭的是三色缠绕的星光,晓锋凝视着余下的单纯星光,琢磨着其中的意念。 破军凶残,痛楚为源;七杀狠戾,灭绝为根;贪狼饥渴,贪欲为本;但是在明晰了本心之后,晓锋却觉得这其中有着一丝异常之处。 凶星的星力本质是自引动凶星入命中领悟的,换而言之,是由星力自身传达而来的,无论何种星术法门之中,均是一样如此记载,从来没有人怀疑过星力本质会有什么异议。可在晓锋所阅读的那些典籍之中,也没有一样能在幽冥之中不凭真元驾驭本命星力的法门,此刻要想办法,本就不需要这些典籍指导。 晓锋毕竟年少,修炼更是一路跳级,根本没有多少知见障。他心头琢磨到了一丝灵光,便毫不犹豫的凭此去思悟。晓锋有着一丝灵觉,只要明白了自己悟出的星力本质,便是解决幽冥之行的办法。 晓锋盯着指尖的星光,一个劲的冥思苦想,恍恍惚惚,已经是十二个时辰一晃而过。他尚未悟出什么,就眼前一黑,再度坠落那一片虚空黑暗之中。 这一次晓锋紧咬住本心中的那一丝念想,丝毫不为返胎秘藏所动,他很快便穿过那一片黑暗,只是仿佛一步踏空一般,就穿越那一片空无之界,再度投身到幽冥之中。 这一次晓锋方才落地,便砸在一处山崖之上,虽然他是虚无的魂体,可在这冥界之中,却仿佛有了实体。而这忽隐忽现的山崖,却和柔软如棉的地面形成鲜明对比,晓锋砸在上面,就仿佛被无数锋利无比的刀锋刮在骨骼肌理之中。 这种剧痛瞬间就让他失去了平衡,只能一个踉跄继续往山下摔去,而在滚下山的途中,每一记碰撞就像一片片细薄的刀片刮过一样,即便是看起来圆滑无比的山体,也会带来堪比凌迟的痛苦。 晓锋足足摔滚了十几息的时间,这才从刀山上摔落在地上,剧烈的疼痛抽离之后,他整个人只感觉说不出的疲惫,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切割下来了一样。 他趴在地上剧烈的喘息着,虽然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有呼吸,在他身边蒙蒙的白光之中,无数狰狞的脸时隐时现。幸运的是,晓锋身上又再度裹上了那一层白光,掩盖了他的生魂气息。 没等晓锋从消磨神智的痛苦中抽离出来,一道迅捷无比的身影划破花海,朝着他疾驰而来,那是一只半虫半马,全身披着黑红色鳞甲的六足怪物,长长的马脸头颅末端生长着两片镰刀一般的横向獠牙,随着怪物甩动脑袋,大片大片的曼陀罗花被切割下来,纷纷扬扬的飞舞漫天。而从花朵中飞散出来的星星点点的魂灵光芒,则不断被这怪兽吸入口中。 这是幽冥中颇为有名的鬼怪,不死之虫,避光之马,唤作破棺。当晓锋注意到破棺的时候,破棺的四只蓝瞳也映出了晓锋的身影,它长嘶一声,带着类似扯着嗓子哭号一般的尖锐声音,朝着晓锋猛扑过来。 在幽冥之中,没有一处安生之地。 晓锋认得破棺,他也由此知晓了自己此刻所在,正是九重地狱的第一重,火照之界。破棺吃饱了死魂,在下几层的地狱中,往往更进一步的变成祸殃,那也是冥府阴兵的战马。故而即便只是一只普通的破棺,也不是晓锋能从它面前跑得掉的。 既然跑不了,那就战! 晓锋挣扎着起身,他周身仍然在隐隐作痛,而这剧烈的痛苦,则分毫不差的印刻在他的脑海之中,铭记痛苦,感触痛苦,掌控痛苦,这是破军之路,然而,为什么是痛苦? 晓锋的右臂不住的涌出大片大片的银色光芒,缓缓在他手中汇聚成一根粗犷无比的长矛,就像深山老林之中的蛮人所制成的木矛一般。晓锋心中仿佛抓住了什么,但是他根本来不及去思索,更没有心思去分神。 他同样狂吼一声,朝着破棺对冲过去,任何时候,晓锋都不缺悍勇决绝! 破棺勃然大怒,它虽然是鬼物,然而身为幽冥之中的原生种,它并不是凡间那些凭靠执念存活的魂体,而是一种另类的生灵。它也有着自己的智慧,在它看来,一团如此微小的魂光,胆敢向它冲锋,这就是实打实的挑衅,这些魂光,不过是它每日的食物罢了。 破棺张开大口,六蹄如风,下一瞬间,便恶狠狠的撞在晓锋身上! 它的速度毫无停滞,仿佛根本没有撞到东西一样,顶着晓锋就继续向前冲了过去。又足足冲出去三五十丈外,破棺这才一头栽倒,又滑行了三丈多远才停下来。 晓锋颤抖着把手从破棺的口中拔了出来,狰狞的巨口此刻张成一个滑稽的角度,而那柄星矛,则消散在了破棺的体内,将它的一身铁甲戳的千疮百孔,无数星星点点的极小火苗不住的冒出,将破棺的尸体慢慢的燃烧掉。 有时候,浅薄的智慧,还不如没有智慧。 晓锋身上的白光不住的抖动,但是还勉强能够维持,显然一只破棺,还远远不能和上次遇到的起码有天仙境界的冥河水怪相提并论,若不是晓锋只是元神魂体,对付这只尚不到金丹境界的破棺,根本是易如反掌,而此刻却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精力。 晓锋躺在破棺的尸身上,性命无忧后,他才有空琢磨起自己心头的那一丝灵光,方才这一矛,和他往日所用的破军星力,似乎有着本质的不同,但是就是隔着那一层薄如轻纱的阻碍,却让他触碰不到灵光所在。 “好一记破军星力,好一杆求生之枪。” 这一句平平淡淡的话语,平淡的近乎叹息,若是单听口气,不像是夸赞,倒更像是一句调侃。然而话语的内容,却仿佛一道惊雷,炸响在晓锋的脑海之中。 破军的力量是痛苦,而人生在世,就是要面对各种痛苦,若是一死百了,自然能逃避开这些痛苦,而面对痛苦的本质,则是求生。 自小体验过颠沛流离,数度徘徊在生死边缘,加上如今更是亲身体验了死亡,明确本心,晓锋心中顿时明晰了意念,痛苦并不是破军星力的唯一本质,求生求存,方是痛苦的根源。而破军之所以是凶星,正是因为物竞天择,若要求生,靠的就是一股凶悍之气,苦不能屈,痛不能避,哪怕战天斗地,破尽千军,也要生存下去。 一法通,诸法通。既然痛苦是由于求生,那么杀戮是为了什么?弱肉强食,胜者生,败者死,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七杀又岂会单纯是为了杀戮?而吞噬一切的贪狼,则是更进一步,生存永无尽头,若是想求得永生,吞天噬地,壮大自己,岂不是最好的方法,而只将其看做贪婪,也岂不是太浅薄了?在这处处写满死亡的冥界,生的意念占据了晓锋整个脑海,也贯穿了凶星的本质。 “破军是掌控痛苦,从而求得生存;七杀是杀败天下,生而高贵;贪狼以万物为食,但求永生。”晓锋喃喃自语,与其说是解释,倒更像是渴望肯定的疑问。 “说的一点没错,但是,说的又全部不对!”   章七五 指点 read336(); 晓锋这才反应过来,他猛一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还有些熟悉的老脸,依旧是斑纹密布,皱纹横生,长着稀稀拉拉的山羊胡子。只有那原本凌乱的白发倒是扎整齐了,一身半旧洗黄的道袍皂衣,袖袍裙尾飘荡中居然也带出一丝仙气。不过任凭什么样的老者,能以肉身行走幽冥,在这黑天血原之中,也是一样会让人感觉仙风道骨的。 “神泣前辈?”晓锋楞了一下,爬起来拱手道“神泣前辈,多谢指点!只是您所言的对又不对,该做何解?” 神泣口音外貌不变,却是没有了那一丝市井猥琐,他双手拢在袖中,微笑道“你倒是直接,上来就问。可我老人家凭什么就要回答你啊?” 晓锋脸上毫无拘谨道“前辈,这幽冥之地只有你我,晚辈心怀敬意,那些虚伪客套就不必了吧?” 神泣深深的看了晓锋一眼,眼神还是一样混浊无神,他点点头道“你倒是的确心思机巧,灵性十足,若不是看你还是块可造之材,我也不会和你打这个招呼。虽然是顺路,可毕竟算是有缘,我也不和你客套了,我来地府尚有事务,该说的,我自然会说,你好好听着便是。” 晓锋一脸严肃,微微躬身“还请前辈指点。” “参星一道,一是观星轨,测命数,二是请星力,铸命宫。无论哪一种,都是依照星力本源行事,而其中也常有你这般另悟星力者,这便是乱命。而星力本源,乃是天地大道,我们所能参悟的,其中均是借助星君指引透露,乱命,便是无理。” 神泣话风一转“但天庭不先于大道,就不说太古之初的大能,单是前些时日的妖皇,就亲手斩杀了星君,所以星君之道,并不一定是星力本源。” 神泣微笑道“日月星辰乃是先天大道,其中哪里具有定数,所以你以本心参悟,那便是你本命之星力,其中一点没错。但是与星君明晰的大道相比,又可以说是全部不对,乱命之人虽然少见,却也不是更古未闻,只是其中从未有人以乱命升仙,你可清楚了?” 晓锋毫不犹豫道“我有感觉,若不能明晰星力,只怕在地府中难以存活。升仙,也得先活下来再说!” “这可不是单单一句不升仙的事情,其中牵扯,到你天仙之后……”神泣盯着晓锋看了一眼,摇头道“你的本心是红尘心吧,大道心,逍遥心,独我心,天人一心,整日里见惯了这些,你这等凡俗之心,倒是真未曾见过啊,凡心乱命,我也不乱下断言好了。” 神泣顿了顿道“你既定下乱命,星力本源就不再是天地星力,而是你本心主事。你应当发现星力变化了吧?莫要心急去炼化,且把原本星力抽干,再以你的本源重铸本命星宫。我不知你如何来此的,但你身上尚有牵扯之力,只是在幽冥生存短暂时日,星宫重铸之后,凭借星力倒也够了。” 神泣手指拨弄一番,捻起一缕白光,一边翻看一边道“看起来你还要再来几回幽冥,这未尝不是好事,幽冥不接天宫,你在地府重铸凶星,倒是能顺利许多。斗战之间我没什么说的,记得畅通心念,随心所欲便是。” 晓锋身上的白光在神泣指尖,就仿佛一片面团一般,被捏成各种形状,神泣看了半天,这才放手“看起来你后面还要待上不短的时日,我再多告诉你点东西吧。” 神泣随手拈起一朵曼陀罗“你知道这花有几个名字?” 晓锋想了想道“曼陀罗,又名彼岸花,地狱花,幽灵花,也称火照之花,千年之花。” 神泣点头道“不错,花开彼岸,铺满地狱,花藏幽灵,火照万里。那你可知道为什么叫千年之花?” 晓锋老老实实的摇头,认真听神泣解释。 “幽冥亘古即存,曼陀罗亦是自太古之初就已经铺满幽冥,但这里的花,最长最久,也只开千年。幽冥有着幽冥的法则,曼陀罗千年一谢,阴物千日一清,游魂千刻一堕。幽冥九层,每一层都无时无刻不在受到下一层的牵引。这一层是轮回界,你反复到来,势必还要再经历一下幽媾界,这一界你只需记得,不近黄泉,不上刀山,自然无碍;而若是堕入幽媾界,想要存活,就得在第一时间,爬上一座刀山,占住山巅,方能死中求活。” 晓锋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多谢前辈指点!” 等他抬起头,神泣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晓锋环顾四周,只有在幽魂光芒照耀下的一片花海,他微笑一下,安步当车的闲逛起来。 神泣消失之后,再踏足之地,已经是另一片风景。大片大片的山脉直插天空,这里的山似乎根本不用考虑地心原磁之力,生长的肆意张狂,几乎看不到一处平地。这些山峰有的不过百来丈围圆,就直直延伸到几百里的极致高处,仿佛是天地之间的一条连线;有的干脆上大下小,仿佛是天上山脉,只不过延伸到地面罢了,更有些扭曲的不成样子,若是在凡间,早该崩塌个百十来次了。 山脉上有驳杂的各种颜色,但无论什么颜色,其中都混杂着大片大片的黑暗,天地之间暗淡无比,光线是游荡着的,而在这些游荡的光芒背后,则是一个个令人恐惧的存在。越是强大的,越是能照亮四周,而那些卑微的,只能躲藏在黑暗之中。 在一座外形最接近凡间山峰的高山之巅,四个巨大的火盆正在熊熊燃烧着,四团一丈粗细,三五丈高的火团,散发出明黄色的光芒。这光芒虽然不是多么明亮,却穿透力极强,便是在数千里外的山上远望过来,也能毫不费力的看到。而即便是那些气势堪比山脉的凶恶存在,也默默对这嚣张霸道无比的火光选择了安静的臣服。 四个火盆占住山巅的四脚,各自相距一里之遥,中央的平地全是细密的沙土,上面布设着一个小小的军营,军帐连绵,四面立好了栅栏拒马,建着箭塔马厩,在军营之中,还有成对的兵士往来巡逻。 虽然看起来普普通通,只是这终究不是凡间军队,巡逻的军士虽然外貌和人类一般,却各个都有一丈高下,脸色铁青,眼中红光如炭,各个气势如山;而在马厩之中卧着的高头大马,四足如刀,口中也是獠牙密布,分明是一头头祸殃。 正中央的中军大帐颇为显眼,足足有五十丈阔,二十丈高,不过依然只是普通的灰皮蒙成。这却也是无可奈何,在军帐之中坐着的十来位将军,都不是什么小个子,最大的一个分明是一只巨型祸殃,足足有五丈高下,八丈长短。而坐在正中的大将军,却只有九尺高下,在一群巨大鬼物中显得非常细弱,只是那暗藏怒涛的瀚海一般的气势,笼罩了整个大帐,不会让任何人认错他的位置。 神泣踏入军帐时,第一眼也一样看向正中的大将,只是他那混浊的老眼之中,却分明就根本没有其他几个大将的影子,也就没必要去再看向其他位置。 “我来看看她,最近怎么样?” 大将军轻轻敲了敲面前的沙盘,上面缓缓幻化出一片山川平原,城镇乡村,他指着其中一座临水城池道“好得很。你做的如何呢?” “尽在掌握!” “那就好!” 神泣走近了,盯着沙盘中的城池细细看着,军帐中便也陷入了沉默。足足过去了一天,沙盘上的世界暗淡下去,神泣这才慢慢抬起头来,他默不作声,正待转身离去,突然像想起什么一般,驻足停步。 神泣捏了捏胡子,开口道“这些日子,让这一界安生点吧。” “怎么了?” “有个小家伙,可能会过来几天,还是不要太闹腾了。” 大将军点了点头,他扫了一眼两列大将,点了右席一位仿佛插翅扁蛇一般的怪物“蜚蠊,你去巡视一遍,让各个通天山主都老实一旬。” 那鬼将领命离开,大将军这才看向神泣,开口问道“你所说的是谁,需要我亲自下令?” 神泣背着手向帐外走去,随意的挥了挥手道“一个很有意思的小家伙,和你一样,有意思罢了。”   章七六 幽媾 read336(); 晓锋正漫步在花海之中,这已经是他在地府之中的第十一天了,也是他最后一次地府之行。虽然是最后一死,然而他还需要在地府中再停留四百余日,而这近一年半的时光,自然不会是让他在这里轻轻松松的看些花朵就罢了的,九死丹,可没有说是九生九死,只要他撑不过去,便是真正的死了。 晓锋已经感觉到全身的一阵阵的微微发紧,千刻已到,轮回待清。强大的魂魄便会去到轮回之源再度投胎,而晓锋并非死魂,他只能与那些不肯轮回的恶鬼和无尽无量的游魂共同堕落到下一层的地狱之中去。 晓锋一步步的走着,走着,骤然间脚下一空,仿佛一头撞入水中一般,又仿佛被无比庞大的压力给强行压入一根管道之中一般。他全身上下都被裹挟着,失重的漂浮起来,仿佛是急速的下坠,又仿佛是缓缓的上升。随着一片细小的波纹流转,晓锋整个人都扭曲起来,被*成一个几不可见的小点,随着消失在花海上空。 眼前仿佛有无数画面闪过,仔细看去却是一片黑暗,耳边仿佛有无数声音呢喃,仔细听来却是一片寂静,没等晓锋适应这说不出的古怪感觉,他就猛然被抛飞了出来,到了一片黑暗之中。 落地的时刻又是一阵剧烈的刺痛,显然是落在了刀山之上,晓锋死死的咬住牙关,猛地抠住一块巨岩,任凭剧烈的疼痛烧灼着手臂,也不肯放手,这才稳住了身体。眼前是一片黑暗,只似乎有一点点光芒在遥远的地方闪烁,却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 然而声音还在。这里可不是一片寂静,在黑暗之中到处是疯狂的嘶吼和嚎叫,还有如同风雷一般的呼吸和剧烈的撞击爆炸声。 这是一片喧嚣的黑暗,这里是,幽媾界。 晓锋慢慢找到平衡,这才松手站直。剧烈的刺痛感烧灼着他的脚底,让他不由得踮起脚尖,将脚趾都蜷缩起来,晓锋忍住想跳脚的冲动,慢慢的,稳稳地向前探出一小步。 晓锋脚刚刚落地,一道恶风猛然从后侧方扑过来,似乎是想趁着晓锋立足不稳的时机偷袭。然而晓锋这一步站的相当的稳,他猛地一个弓步俯身,那呼啸而来的东西就从他的头顶上飞了过去。 晓锋迈出的那一只脚用力的一顿地,他的身体仿佛是一张弓箭,松开了弦,双腿的力量将他整个人向着斜上方射了出去。晓锋的右手中猛然冒出一团银色光芒,汇聚成一块棱角尖锐的石头,朝着那个东西狠狠的砸了过去。 星光照亮了四周,那偷袭的东西生的样子仿佛一只巨大的蠕虫,似乎是靠着蜷曲伸直身体将自己弹飞起来的,此刻一下扑空,它的身体正弓在空中,无奈的飞旋着。蠕虫的身上满是大大小小的人面,表情俱是扭曲至极,只是没有一双眼睛,一个个张着大嘴,竭力的伸长着舌头,在人面旁边,无数舞动的长发仿佛梦魇中的怪物触角,这个存在,本身就能说是恐怖的代名词。 猛地看到这么可怖的东西,连晓锋都不由得心中一紧,但是他的动作丝毫不为此偏移,仍然是狠狠一记砸在最近的那张人面上。 蠕虫怪物凄惨的嘶吼起来,破军星力入体,让生长在刀山上的它也忍受不住痛苦。它每一张人脸都疯狂的叫嚷起来。怪物一开口,晓锋才发现那些无眼人脸原来俱是女人,数十个凄厉的女声哭号起来,然而她们却已经没有眼睛可以流泪,那哭叫声就更加响亮了。 晓锋可不会对这怪物有丝毫同情,他又一步踏上,银色的星光变为暗紫,在他手上凝成两根半尺长的指套,顶端尖锐无比,仿佛长虫的毒牙一般有着中空的小孔。晓锋食中两指猛地插入哭叫的最为凄厉的人面口中,屈指一勾,转身用力一甩,将这只半人高的巨大蠕虫摔向方才他扶着的那块巨石上。 噗嗤一声,蠕虫被串在那尖石的尖端动弹不得,晓锋手一抽,指套上的孔洞中,一股浓浓的黑红气息正冒出来舞动着。 这便是他从那怪物身上抽取的精气,晓锋自然不会将着看着就不祥至极的东西混入自己的魂体,但是他也不会浪费。 因为另一个趁火打劫的家伙已经杀到,却不是背后偷袭,而是正面扑了过来。那仿佛是长着几十只长脚的巨型蜘蛛一般的东西,在中央的一团葡萄串一般的*上,也长着无数人面,却是没有嘴巴。 那怪物爬行的动作也古怪至极,说是爬,其实可以说是毫无规律的滚动,因为那些粗长的尖足从他的身体各处生长出来,无论怎么使力,都可以向前飞快的迈步。怪物的无数眼睛始终盯着晓锋,他虽然没有嘴巴,那些鼻子的粗重呼吸,却一样响亮无比。怪物一瞬间就冲到了晓锋身前,他猛地将几根粗足向地面一插,整个朝着晓锋扑了上来。 晓锋猛然一个甩手,将缠绕着黑红精气的指套射了出去,自己一个侧翻,在地上一撑,避到一边。那指套从那几根长脚中射了进去,扎中了中央的一张人面,抽取的精气能量猛地爆发出来,恶狠狠的灌入怪物体内。 然而指套附着的精气似乎适得其反,这一击打中,那个怪物反而彻底兴奋起来。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无比,似乎非常的兴奋。怪物整个也猛地胀大了一圈,原本只有半人高变成了一人多高,每一根长足都变的粗长无比,将中央的人面*的埋藏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晓锋与那长足之间缝隙中的怪物眼睛对视了一下,那眼神中除了不变的凶残,分明还带着满满的愉悦。 晓锋看着完全变样的怪物,不由得皱起眉头“真见鬼!” 怪物的呼吸几乎变成了尖锐的哨声。他兴奋的拍打了两下地面,势头更猛的扑了过来,然而扑到半路,一道被他忽视的极细的红色光芒一闪,拦在了扑击的方向上,将怪物的身躯猛然勒住。 怪物的扑势太猛,那红色的光线仿佛一柄凶刀的锋刃,怪物撞上的这一下,直接勒断了好几条粗足,连中央的人面*都斩开一小半。他疯狂摔打着尖足,大股大股混浊的白色脓液喷的到处都是,没两下就不动了。 晓锋略微放松了一点“还好,只是一头没理智的鬼物罢了。”他正想凑过去看看,猛然脸色一变,快步的后撤开。 只听一片扑啦啦的声音响了起来,无数黑点从四面八方的岩缝里飞了出来,将两个怪物的躯体都盖在下面。随后便是一阵呼啦啦的翻动声混杂细细的沙沙声响,听起来格外的瘆人。不过一转眼,那一片黑点覆盖的鼓包便扁了下来,黑点又扑啦啦的飞起来,消失在四面八方的岩缝中,而两具怪物的躯体已经完全消失了。 晓锋若不是魂体,只怕此刻的汗都要下来了,这些不知道什么模样的食尸虫豸,就藏在他立足周围的每一个缝隙之中,闷不做声,却是如此的凶残。 晓锋此刻才有空打量四周的环境,这个黑暗而喧闹的世界,根本看不出多远,晓锋用尽目力,才分辨出眼前的四五座山,然而这些山说起来,根本就不像是山,倒是像倒垂的钟乳石,还扭曲成极其抽象的造型。而那些大大小小的光点,都在四处游荡,还不住的闪烁,不时有新的光芒亮起,又有旧的光芒暗淡下来。 晓锋越看那些山,越觉得奇怪,那几座山,底部竟然完全连在一起,完全挡住了天空,而山的下端,又被前方的山体挡住了,根本看不见。晓锋忍着疼痛,一步步走到山崖边上,往下一看,脸色一下变了。 那山崖之下,分明是一片虚空,似乎,那脚下的才是天空,而头顶的,才是大地?! 晓锋惊疑不定的向前又凑了一步,向下方探出身子看去,却不想一股力道猛然扯在他身上,仿佛有个隐形的人搂住他的脖子,用力将他拉了下去! 这一下生死攸关,晓锋猛然提起全部精神,尽力想勾住脚边的岩体,然而那股力道之大,却将他毫无抵抗的给瞬间拉倒! 下一刻,晓锋猛然摔趴在地上,剧烈的疼痛直刺全身,他不由得大叫一声,猛地跳了起来。 晓锋一跳起来,便不由得又吃了一惊,他此刻分明站在刚才看到的悬崖峭壁之上,而刚才立足之地,却变成了一处悬崖。 晓锋借着微光上下看了一遍,方才还感觉天地倒转,而此刻,竟然是天在左,地在右,那一处处奇怪的山更是扭曲成莫名其妙的造型,更加难辨上下。 这恍如梦境一般的世界让晓锋整个人都有些发呆,纵容他已经见过了无数大场面,却有哪里比得上这天地改换的新世界给予的冲击。 等下,微光?晓锋一下子反应过来,这地方,竟然笼罩着一点光芒?他猛地转身,顺着光芒的源头找去,只看到上方的山崖上,正趴着一个巨大的黑影,一排暗黄色的眼珠正放射着光芒,一颗巨大的眼球中的三重竖瞳缓缓下移,盯向了晓锋。 晓锋一声不吭,猛地翻下崖底,一个翻滚,天地再度翻转。他方才适应,就毫不犹豫的撒腿跑了起来。 此刻他终于知道那些游荡的光芒是什么了,那分明是一些强悍的存在,在划分着自己的地盘,显示着自己的存在。 听着身后传来的震耳欲聋的吼叫,和几乎将人吹起的狂风,晓锋闷头只能狼狈的逃命,这个地方,果然是让人闻之变色的地狱!   章七七 鬼胎 read336(); 那个暗黄眼睛的恐怖存在似乎并没有追击晓锋的意思,只是示威一般的咆哮了几声,也幸亏如此,这才让晓锋顺利的逃了出来。 晓锋且战且行,摸索着上山的道路,虽然时不时还是会有一些怪物从暗中窜出,但大多都是先前那两种怪物,倒也不难对付。他还记得神泣的嘱咐,在此界要努力登顶,只是在这个诡异的地方,单是分清上下左右便已经很不容易。与其说四周是山,不如说这是一个立体的迷宫,不管立足哪里,感觉脚下都是大地,有时候天空在上,走着走着就惊觉已经天翻地覆,上下颠倒,或是翻过一个陡坡,天地便会再度倒转一个方向。这样一来,根本就很难区分到底哪里是上,哪里是下,想要到达山顶,还需要先找到山顶才行。 幽媾界中最为常见的两种怪物便是晓锋先前对付过的,那都是不肯轮回的恶鬼聚合生就,一为怨女,一为痴男。而那些弱小的游魂堕落此界,便会成为如同砂砾一般遍布地缝岩下的黑虫,名唤无缘。除此之外,最常见的怪物,便是鬼胎了。 晓锋此时便正和一只鬼胎对峙,这鬼胎虽然在那些强大的幽冥鬼物眼中,只是美味的食物罢了。然而若是放在凡间,它便是一等一的凶厉物事,晓锋此刻毫无法力,却是不由得谨慎对付。 鬼胎的产生由来也颇为惊悚,痴男怨女相见,便会自然做生死相搏,若是碰巧能有不相上下的场面,便会*产下鬼胎。这些状若婴孩的怪物生着一身灰蓝皮肤,血眼尖牙,不住的尖声啼哭,简直恐怖至极。 晓锋虽然不至于为之恐惧,但也难免提心吊胆,眼前那鬼胎在地上抓挠爬行,细小的手掌却将刀山的黑石都抓的石屑纷飞,显然那小小的身体里的力量远非看起来那样弱小。 晓锋此时星力使用可以说已经是随心所欲,他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银光,那不是九死丹的药力,而是破军的星芒,在银光笼罩的一丈地界内,无数细如牛毛的光丝正悄然舞动,让每一个攻击者都能收获一份意外之喜。 偷袭的鬼胎显然没有想到这一处,它不出声响的扑了过来,顿时被那牛毛光丝扎了一身。不过生于地狱刀山之上的鬼物,对破军星力的耐受度倒是颇高,那鬼胎不过微微一顿,便尖叫着扑了过来。 晓锋反手一挥,血红匕首一闪即逝,早将那鬼胎一分为二。但没想到这第二只鬼胎依然只是惑敌佯攻。晓锋方才收刀,眼前那只鬼胎尚未动作,从侧后面又无声无息的爬出一只更为强大的鬼胎,向着晓锋腿脚上抓咬过去。 晓锋猛然一撤,转身就跑,倒不是他怕了这两只鬼胎,而是他这才发现,这鬼胎分明是群狼一般的鬼物,根本就不是一两只单独行动的,先前那鬼胎的哭号,只怕分明是在召唤指挥其他的鬼胎前来。 果不其然,晓锋这一跑,从暗处又杀出另外五只鬼胎出来,而这些鬼胎不再隐藏行迹之后,纷纷开始凄厉的哭叫起来。一时间鬼哭阵阵,黑暗之中也不知道有多少血红的鬼胎听到召唤,正飞速的奔爬过来。 晓锋跑的并不快,他根本不识路径,而不断出现的鬼物也阻碍了他的步伐。他且战且退,星力时而化刀,时而化箭,随心所欲,尽是杀招,一只又一只的鬼胎倒在他的脚下,而更多的鬼胎却不停的杀到。这些凶厉的小家伙虽然并不强大,但却有着其他怪物难比的团结,而他们本就是厉鬼所生,偏执怨毒更胜一筹,已经是咬死了晓锋,说什么也不肯放弃追杀。 这尾追逃亡,便整整花了两天多时间。晓锋已经记不得逃了多远,只记得翻越那会让天地旋转的峭壁都已经至少有十次之多,他的身后已经缀上了近百只鬼胎,就连身前都始终有十几双血红的小眼睛在死死盯着他。 晓锋此刻被逼到一个四面俱是山体遮蔽的崖壁处,鬼胎们犹如弯月一般钳制包围过来,不住的试探扑咬,虽然晓锋仍旧是不断格杀凑近的鬼胎,但这些小怪物似乎已经不在惧怕,不住的收缩包围,眼看就要一拥而上。 晓锋躬身蹲伏在地上,一手虚按,一手背在背后,他一脸严肃,看着那些不住逼近的鬼胎,忽的向地上一按,倒翻起身,一脚将一只扑来的鬼胎踢上半空,另一脚跟上一记,将那鬼胎远远踹了出去。然而这两下虽然行云流水,却几乎不带一丝星力,那鬼胎哀嚎了几声,依旧挣扎着爬了起来。 一众鬼胎盯着那爬起来的同类,再回头的时候,纷纷张开布满细小尖牙的狰狞血口,嚎叫着扑了上去,无数血红的眼珠漫天压下,仿佛是血雨临头。 凶险时刻,晓锋却眉头一松,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你们就这么认定,我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晓锋识海中的命宫猛地震颤起来,猛然间砖石横飞,整个命宫在一阵灰雾中骤然重组,从如同昆仑仙殿一般的华丽大殿,变为一处破败至极的茅草屋。在那殿堂之中原本闪烁不定的三颗大星骤放光明,仿佛烟火绽放一般,将所有光热都喷射出来。一道道符箓漫天飞舞,却拦不住这光芒散射,一时间整个识海之中,都被映照成三色光海。 在那光芒散尽之后,空无一物的殿堂内,又缓缓亮起三颗大星,只是这三颗大星之中,却有着与原先截然不同的感觉,飞舞的符箓再度覆盖下来,将重新铸就的本命星宫给压住。 识海中的剧变只发生在一刹那间,众多鬼胎的扑击还在半空,下一刻,在包围的正中,三色星光犹如一朵硕大的昙花绽放,残余的星力全数爆发出来,顿时将扑上来的鬼胎全部轰飞开去,运气好的还能挣扎几下,被当面击中的,不等落地就已经毙命了。 晓锋站直了身子,他虚握一把,手中顿时出现一柄三色星力缠绕,两尺三寸长的短剑。看那锯齿血槽的狰狞造型,分明还是那柄杀破狼,晓锋身上虽然不见杀气,但剑身上的煞气却比先前那巨剑更足。只是这地府中本就充满各种负面气息,这些煞气的震慑之力倒是不起什么作用。 而这些幽冥中的死灵鬼物,也毫无人间气运可言,晓锋运起帝星坠乱剑诀,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灵机所至,他却又发现了另一妙用。晓锋此刻已能看到自身气运所在,依其聚散厚薄,似乎倒是能推断出哪里将有危机,倒是有种料敌机先之感。命宫重铸,星剑在手,一时之间,晓锋心中豪情顿生,他横剑在胸,大步向余下的鬼胎反逼过去。 晓锋进一步,那群鬼胎便退一步,晓锋连连逼近数十步,那群鬼胎骤然一哄而散,引得他不由得哈哈大笑,被连日追杀的郁闷一扫而空。 晓锋看着那一双双红眼睛消失在黑暗之中,不由得有些自得不以,方一转头,正看到不远处一排暗黄眼珠看了过来。 “你娘的!”晓锋此刻已经摸清楚些这幽媾界中的规则,在这里,似乎光亮便是昭示力量和领地的方式,自己先前爆发时的光芒似乎太过惹眼,让这头鬼物注意到了。晓锋也不由得暗骂自己倒霉,逃了这么远,怎么会正好又碰上这家伙。 那一排眼睛方出现时,看着似乎还在百丈开外,下一刻就已经逼近不到十丈。晓锋此刻已经是退无可退,他索性以进为退,大喝一声的迎了上去。 那鬼物似乎被晓锋的举动给彻底激怒一般,也是迎面猛冲过来。晓锋冲到半路,猛然将手中星剑掷出,身体一侧,连连蹬地,从那鬼物身边擦身而过。 星剑为虚,可在这幽冥之中,却是变得有实打实的威力。那一剑正中一只黄眼,在上面划出一阵刺耳摩擦声,带出一道深深的伤口。下一刻,那鬼物勃然大怒,猛然一个扫尾,晓锋险险避过,差点被那罡风卷起,被碾压进去,他召回星剑,乘机又是一剑,再度给那鬼物添上一道伤口。 那鬼物样子仿佛双蛇相交一般,生的双头双尾,在前后两头侧面,生有十六对暗黄蛇瞳,巨力惊人,眼光落处,还会凭空生出阴寒冥炎灼烧,咆哮之时更带有烈烈罡风,当真是难对付的紧。晓锋虽然能料敌机先,只是这般在刀锋上跳舞一般的举动,着实是凶险至极,只要稍有不当,便会有性命之忧。 这一番缠斗下来,便足足有一个时辰过去,晓锋星剑依旧犀利,那鬼物已经是遍体鳞伤,然而地面也已经处处冥火熊熊,立足之地寥寥无几,让晓锋躲避的更为凶险。虽然星剑威力不小,但晓锋此刻只是个毫无真元的生魂之体,只要稍有擦碰,也是承受不起。 但再怎么脆弱,碰不到,便是无可奈何。转眼又是半个时辰,晓锋依旧在苦苦支撑,看起来分明是随时会倒下,却还是在不断的反击。 那鬼物十六对蛇瞳已经被戳瞎了二十九只,再拖下去,当真会被这只有着尖爪的小虫子给磨死,能在一处称王称霸,这鬼物也知道进退,它愤然嘶吼几声,心中却是有点胆怯了,几声大范围的咆哮攻击之后,转身便想要逃走。 晓锋深吸一口气,他猛然冲上前去,甚至不惜双脚被冥火灼烧几下,烧得魂体的暗淡了几分。晓锋忍着这剧痛,直接跳到那鬼物身上,手中星剑化为原先那六尺巨剑模样,一剑便将那蛇头给砍下一个! 这蓄力一击顿时将这缓慢改变的战局给彻底反转过来,晓锋一直示敌以弱,终于拖垮了这个比他还要强大的鬼物,这一剑斩首,只要再来一剑,便由不得它不成魂飞魄散之局! 剑锋将落,一声凄厉响亮的尖细嗓子嚎了起来“大爷!饶命啊!”   章七八 黎六 read336(); 晓锋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不由得停下那一剑。在他眼前,那双头鬼蛇一阵扭动,一会就变的只有半尺长短,它盘尾缩头,多余的眼睛都闭了起来,只睁着一双蚕豆大小的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晓锋,尖着嗓子不住求饶“大爷!大王!大仙!老祖宗啊!饶命,饶命啊!” 晓锋蹲下身来,倒是也不由得有些好笑,他用杀破狼的剑脊一下一下的拍打着小蛇的脑袋“你说,我凭什么要饶你的性命啊?” 那蛇脑袋虽然被拍的一点一点的,说话倒是依旧不带打顿“大爷,您是枉死的生魂吧?” “哦?何以见得?不错,我是生魂,又怎么了?” 小蛇猛一抬头,立刻又被一剑拍了下去,晓锋丝毫没有放下警惕,根本不给它偷袭的机会“别看我,就这样讲!” 那蛇没奈何,只得老老实实的低下头去“大爷您只杀不吃,走动间还尽量不贴山体,一看就是生魂啊!大爷您饶我一命,小的在这里也盘踞了不知多久了,跟大爷您好好说说这些门路,有个奴才,也好让大爷您能更好行走不是?” 晓锋饶有兴致的看着这前倨后恭的鬼蛇“那,照你说的,我怎么知道,饶了你的性命,你不会背后再下手暗算我呢?” “小的,小的哪有这胆子?大爷您把小的脑袋都砍下来一个,小的这都已经吓破胆了啊!” 那小蛇用尾巴尖抚着身上的伤口,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可即便它再怎么装弱小,晓锋也不会这样就掉以轻心,杀破狼的剑尖点着蛇头,作势便要刺下“你若是没有什么好办法能保证,那我看我还是砍死你算了!” “别别别,大爷,大仙,小的有办法!”那小蛇脑袋死死贴着地面,拼命的摇着“我们欲蛇一族有天生秘法,若是大爷您肯收下小的,小的可以开放魂源,让大爷您控制小的,如何?” 晓锋眼带笑意,微微把星剑抬起些许“这听起来还有点意思,那你还不照做?” 小蛇连连点头,它周身眼珠一阵狂眨,光芒闪烁之间,一道暗黄光芒缓缓笼罩住它周身,黄光之中的一切都变得朦胧不清,连那蛇躯都显得半虚半实。晓锋嘴角歪了歪,随意的伸出左手,点在那一团黄光之上。 刹那间天地变幻,晓锋已出现在一片黄色的天地之中。这天地之间空无一物,只是弥漫着无边无际的黄色雾气,雾气舞动之间,显现出极远天边的一道高大无边的山脉,那山脉仿佛是一堵承天之墙,高无极,厚无边,仔细看去,无边大山竟然在缓缓的移动。 晓锋若有所悟的抬头,只见天空中隐隐约约有数十个昏黄的太阳在闪耀“这就是你的魂源?” 一阵狂风将雾气吹散,顿时露出这个世界的真容,那天空极高之处,每一个太阳,都是一只巨大无比的蛇眼,而那环绕四周的,分明是庞大到无法想象的巨大蛇躯,哪怕以千万里都难以衡量。晓锋脚下雾气散去,露出一片广阔无边的平原,而这数百里的巨大平原,实际上,也不过是一片鳞片罢了,这一条巨蛇,就是一个世界。 浩大的声音从天穹传下,那声音是如此的威严而不可一世,仿佛是九天之上的仙君佛祖开口“凡人,还不跪下!” 一时间,整个世界都在质问,你是如此的卑微,如此的渺小,见到崇高伟大的神灵,为什么还不跪下!匍匐!还不知谦卑! 晓锋面带笑容,站的笔直“我为什么要跪下?我可是来控制你的魂源印迹的啊!” 整个世界都震动起来,那浩大的声音犹如滚滚雷声,在轰鸣中传达着暴怒“放肆!不敬!凡人,你的傲慢是如此的愚蠢!你这亵渎之罪,要在业火之中焚烧到永恒,也无法救赎!” 天地一怒,业火千里,无穷量的火焰升腾起来,顿时将晓锋整个包裹起来,狠狠的灼烧着。然而这火焰虽然气势汹汹,看起来仿佛能在一瞬间就炼化整个昆仑山脉,却在晓锋面前显得毫无威力,他甚至还有闲暇透过火海,去看看四周的风景。 魂源,即为识海中心,而晓锋也不是第一次见识这识海争斗了,先有凶星入命,后有生死谜题,当初他还是人仙境界就能勘破三关,引得凶星入命,如今不仅是地仙大成,更是命宫重铸,红尘心在手,在这识海争斗中,晓锋的力量已经是实打实的天仙中人,甚至是一般的初入天仙之人,尚不是他的对手,何况这一条小蛇。 那巨蛇见火烧无用,似乎也有点慌了,它巨大的头颅从天而降,覆压而下,要将这烧不坏的小人给压扁!碾碎!晓锋哈哈大笑,不等那蛇头落地,猛然一顿足,一挺身,顿时化为那法天相地的巨人模样,头比千山,臂托瀚海,上接九天,下踏九幽,原本充塞一界的巨蛇,顿时变得只有小臂长短,指头粗细,而那无比火海,看起来就是一点可笑的小火苗罢了。 晓锋一把抓起那小蛇,捏着它的七寸,瞪着它绿豆一般的小眼“你这小东西,也在这里冒充什么神仙圣佛?” 巨人把小蛇一掐,一晃,就断了它的一切反抗之力。晓锋没耐心慢慢纠缠,他挥手一荡,顿时混沌之中浮云翻滚,在这识海虚空里,风起云涌,仙山风景,四九天劫,万妖大阵,尸山血海,一幅幅波澜壮阔的画面不断闪现,直把那小蛇都看直了眼。 巨人的声音有如雷鸣“我可不是什么普通的生魂,而是上界昆仑修士,你奉我为主,也不亏你的面子。你若助我在地府行走,我便试试带你去上界,去看看那逍遥风景,总好过永远在这地狱蹉跎,如何?!” 小蛇早已看的呆了,它回头看了一眼那顶天立地的巨人,犹豫了一下,这才垂头丧气的道“你,罢了,主人,黎六这就跟你混了啊!” 晓锋眼见这蛇屈服了,口中默诵,一丝魂力渗入,便将这小蛇当法宝一般给炼化了,这魂炼之术可比什么御兽驱鬼手段都更为直接,但凡涉及魂灵,都不是小事,便是天仙境界,这术法也不可多使。晓锋虽然明白厉害,只是在这幽冥之中,能遇到一个能降服能沟通的存在,也的确很不容易,在此处还有年余时光,有个熟悉情况的,对自己会是个不小的助力。 至于欲蛇一族,晓锋倒也有所了解,这欲蛇乃是幽冥本源生物,最擅长玩弄魂灵,故而力量不强,智慧程度却是很高。而幽冥之中的死魂俱是狰狞恶鬼,故而成熟的欲蛇都是偏执疯狂,卑鄙狡诈的存在。眼下这只小蛇不过双头十六目,离九头百目的大成境界还早,晓锋自负无论如何,也能控制的住。 炼化完毕,晓锋这才松手,好奇的问道“黎六?你还有自己的名字?” 黎六垂头丧气的“嗯,我不记得谁起的,反正我就记得,自己该叫这名字,主人不喜欢么?” “没有,倒是还挺顺口的,黎六。”晓锋脸上云淡风轻,心里却不由得更注意一点,幽冥之中,凡是能天生自名的,不是什么未能轮回的大能转化,便是吸取了部分太古之灵,不可等闲视之,也难怪这欲蛇虽然弱小,却有如此远超同龄的狡智。 巨人炼化了小蛇,便毫不客气的掐吧掐吧,直接在识海之中开始审讯起来,黎六似乎也是认命了,不用晓锋用什么手段,便老老实实的把在幽冥生活的诀窍都说了个清清楚楚。 原来这幽媾界中,乃是幽魂鬼物*繁衍的最为旺盛的一界,这里并没有下面几层地狱那般恶劣的环境,也不像轮回界,被玄冥后土大神改造,已经完全变成魂灵轮回之地,不适应幽冥生物久居了,所以在幽媾界中,倒是有些自太古流传下来的幽冥规矩在其中。 其一是弱肉强食,黎六老老实实的交代了如何吞噬死魂,炼化壮大自身的法子,这里的弱肉强食畸形无比,鬼物互相吞噬,乃是深刻在本性之中的,你不去吃人,别人便会吃你,幽冥之中,没有凡间的什么仁义礼智可言;其二则是划分地界的规矩,幽冥中无日月星辰,而鬼物自身的法力光芒,就是光芒的来源,光芒越大的,就能占据越大的地盘,不过这也是幽冥之中的现象,鬼物越是强大,就越是能散发剧烈的光芒,除了晓锋这般的生魂,虽然星光耀眼,却弱的可以。至于那些常见的鬼怪,还有如何在刀山上行走的诀窍,黎六更是自觉的统统说了清楚。 “那,你可知道怎么去山顶?” 黎六蛇眼瞪的老大“主人,你怎么知道这事?” 晓锋笑眯眯的手上加劲,捏了一把“我怎么就不能知道?快说!” 黎六哀嚎“主人轻点,轻点,小的魂源受损了,帮主人办事也不方便是吧!主人,不是小的冒犯,只是主人您想要登顶,这可没活路啊!那些神兵可不是开玩笑的,现在想要占山为王,可没有原来那么轻松了啊!” 晓锋不断追问之下,这才把其中的原委弄了清楚。在这一界,能登顶一山,便是在划分传承地盘,占山为王,普通的鬼物便不会再来侵扰,幽媾界千峰万鬼,各据一方,这还是原来无数鬼王争霸时候的事情。 到后来,冒出一个强大无比的鬼王,几乎统一了整个幽媾界,占山的鬼王,除了要应对挑战者,还要接受那鬼王手下鬼兵的检验。那些鬼兵强大无比,而且即便是赢了,也做不了多久的鬼王,就会被征召去那鬼王手下。故而最近千多年,都没有什么新的鬼王试图登顶了。 晓锋这才明白神泣的意思,与其在这山谷中没日没夜的厮杀,不如试着称霸一山,毕其功于一役,反正等到那鬼王征召时候,他早就回归凡间了。至于究竟能不能成功登顶,神泣根本没有说,但那其中的含意,却让人一想就忍不住热血沸腾。 好歹也是仙心有成,难不成这一山之顶,还占不住么!   章七九 兵阻 read336(); 幽冥刀山之上,一阵阵恶风呼啸而过,扯得哨声凄厉。这风起处非同寻常,那些弱小的鬼怪早已闻风而遁,根本不敢去探究风从何起,这些鬼物虽没有什么理智,但还能活着的,就都不傻。 又是一阵大风暴起,吹得些许碎石都不住的贴地滚动,呼的一声,从风起的悬崖上,一个泛着幽蓝光芒的巨大身影猛然抛飞摔砸过来,撞在地上,连滚出了几十丈外去,将那坚硬如铁的刀山黑石都撞碎了一大片。 那巨大的身影挣扎着爬起来,它的样子看起来,像一只大肚子的蛤蟆一般,偏偏又长了粗壮至极的猩猩四肢。那脑袋类似猿猴,只是大嘴巴还是一副蛤蟆样,四根三尺多长,儿臂粗细的獠牙探出口外,头顶生着一堆乱角,单看那四五丈高的巨大身材,和皮下不住涌动的蓝色火光,就知道这只冥巫的道行也是不浅了,只是他的右臂已经齐肩断去,身上也处处伤损,显得说不出的狼狈。冥巫一族在地狱之中也算是颇有名声,他们智慧不低,肉身强悍,可这只冥巫却丝毫没有四处横行的气势,显得犹如丧家之犬一般惊惶。 一股在地狱中也显得腥毒的杀机笼罩过来,一只多眼双尾巨蛇蜿蜒游动,出现在谷口断崖处。那蛇死死盯着冥巫,但冥巫的眼神却并没有放在这一看就不好惹的巨蛇身上,只留了一丝余光,他眼睛死死盯着巨蛇的身边,一个显得颇不起眼的小小身影。 那是一个只有四五尺高的单薄人影,手持一柄三色短剑,散发着璀璨星光。他对着冥巫遥遥一笑,那笑容却让这只冥巫顿时觉得不寒而栗。 下一刻,一片星光已经自天洒落,冥巫猛地抬头对星空咆哮起来,只见那一片星空摇曳几下,猛然坠下满天星辰。 冥巫奋力扬起左拳,朝着那漫天流星轰去。只听得一声炸响,顿时又是一股暴风席卷开去,只见漫天星辰坠落如瀑,在那冥巫的手臂上,砸出一片绚烂。冥巫猛地一偏头,巨口一张,吹出一片扇形的幽蓝炎息,将那散落的绚烂星河给猛地吹开,就地几个打滚,手脚并用的一跳,远远的弹到一边,依旧全神贯注的戒备着,但他眼神中,已经是一股说不出的疲惫,还带着一丝隐隐的绝望。 星河消散,晓锋才从中露出身形,远处那个持剑的残影这才消散。黎六两条尾巴在拍的地面啪嗒作响,大声的喝彩叫好,整个一副狗腿子做派。它缩在晓锋背后,盯着那只冥巫,一副垂涎欲滴的架势。 晓锋此刻的样子颇有些鬼气森森,他眼瞳中散发着三寸绿光,全身肌肤上俱是蓝紫色的道纹,一团团细小的幽绿鬼火在他身上乱窜,织就一身长袍,后摆处焰尾星星点点的散落,拖得一道鬼火之路,看起来倒是颇有些鬼道巨擘的架势。 这倒不是晓锋刻意为之,他已经在这一界游荡了近年之久,虽然幽冥之中没有五行元气,也不受神道影响,但晓锋的一身剑术,却磨练的越发炉火纯青。他还是一具普通生魂,便能行走于刀尖之上,硬生生磨败黎六,现在他吞吃了无数鬼物的阴气精华,魂灵鬼力已经堪比金丹巅峰的温养之境,更是如鱼得水,与这些鬼物交手,无论能否得胜,便已经先立于不败之地。 如此久战下来,晓锋不知吞噬了多少凶猛鬼物,其鬼力比阳间金丹巅峰的积累也犹有过之,按说早已可以脱胎婴成,只是这般结成的便是鬼道阴婴了,一旦还阳,对于修行大大不利。而他既不结婴,所积蓄的鬼力太浓,不住外泄,这才变成一副鬼气森森的样子。 冥巫死死的盯着晓锋,似乎终于怕了,想要开口求饶。黎六一瞧他的架势,心里立刻一个咯噔,心道这厮倒还真是奸猾,居然知道怕了,虽然他断了一个胳膊,可自个的脑袋也还没长出来,主人不肯下死手,分明是有点收服的意思,真要是这大个子也跟着主人,岂不是弄不好自己便会不得势了? 黎六毕竟不是什么智者,只得了一个结论,怎么都不能让他开口!一念及此,它立刻一改懒懒散散敲边鼓的架势,猛地扑了上去,一口咬住冥巫的粗喉咙,任凭怎么撕扯也不松口,看那搏命的气势,还真有些忠心的疯狗架势。 晓锋哑然失笑,早明白了这厮的心思,他也懒得说破,这冥巫足足熬了一日,才有些不甘不愿的服软,真要降服也还不知要多少力气,然而晓锋又不是当真在幽冥久居,这仆从有一个倒也够了。 一念及此,晓锋手中星剑一展,虽然在阴间无法驭气飞行,但他一顿足跺脚,猛然带起一道长长的焰尾,踏出一步,就已经迈到十丈之外的冥巫身后。一剑出,千针落,无数星光烟火在那冥巫身上绽放,顿时把他了账。 黎六尤不松口,蛇身一卷,把冥巫的尸身重重的摔到一边,碎石纷飞,倒好似是它击倒的一般。黎六又过去把那尸身衔回来,尾巴一甩一甩的“主人,主人,这不知好歹的已经没命了!主人您真是厉害,这东西居然也不知道主人一直手下留情,真是死了活该!那个,主人您看,我这边的尾巴都差点被扯掉了,这回多赏我点呗?” 晓锋手一挥,将那冥巫的尸身整个卷起来,一团鬼火烧上去,不一会就炼化成一团幽蓝色的水光。晓锋张口一吸,一点不剩的全部吞了下去,他周身鬼火一阵窜动,脸上的道纹又蔓延出几条,待到吸收完毕,他才撇了黎六一眼“那只手你不是吃了么?吃多了,又长个脑袋出来,难看。” 黎六可怜巴巴的在那挤眉弄眼,见晓锋理也不理,这才没奈何,垂头丧气的跟在后面。一人一蛇游荡的这些日子,已经把这附近迷宫一般的山体转了好几遍,若是说到山顶,这方圆三百里,高下也近乎有百里的地域,只有眼下这一处,再无山体更能高过,这才能称为山巅。 幽冥之中这刀山坚实无比,根本无法动摇,魂体更是无法遁穿,只得老老实实的辨认道路,寻找出口。等终于到了这附近,一路上的鬼物就越发强悍,晓锋先后数次接近,都又不得不退避回去休整。而这一番,他终于不在犹豫,吞噬了那只冥巫之后,便径自朝着山巅走去。 晓锋接近到了山巅所在的那一处山体,当他一踏足之上,整个山体都骤然被点亮了起来。 无数各色光芒亮起,几乎将这一片天空都映亮了,那各色光芒之下,是一个个莫可名状的恐怖肢体,冠以冥巫,大丧,祸殃,欲蛇,阴兵等种种令人闻之生寒的名字。 晓锋毫不畏惧的和无数鬼物对视着,他还有心思开起玩笑来“黎六,你看你那位同族,都已经是七头百眼了,不会是你老爹爷爷一类的吧,看起来比你厉害很多啊?” 晓锋炼化了黎六之后,对他的感应自然清晰,这一会,这家伙已经逃出了半里开外,晓锋此刻回头,只能看到他仓皇甩动的尾巴尖。 “胆子小到这程度,真是废物啊!算了,不叫你回来了。”晓锋一跺脚,拔腿就跑“我也得先撤了啊!” 一阵鬼哭狼嚎,无数凶恶鬼物咆哮着紧追杀来,晓锋头也不回的甩出一道剑气,一道星光纱帐将诸多鬼物拦了一拦,他脚下加力,把这半年多习练的步法发挥的淋漓尽致,缩地成寸,行走于暴风之间,一停一顿,无数攻击俱是擦身而过,简直犹如事先排练好的一般。 晓锋这一路有惊无险,他逃上一阵子,只要有鬼物稍稍脱节,便转回去狠狠回上一记,能杀便杀,没办法一击散去魂魄的,也留下颇为不轻的伤势。如此一路逃,一路战,这些鬼物大多神通了得,但越是清明,就越是知道惜命,不像痴男怨女一类,不知好歹死活。渐渐得,追杀的鬼物大多知道厉害,受伤之后纷纷都躲起来,只剩下一批阴兵仍然锲而不舍。 鬼者,已死残念也。幽冥中的鬼物,所存的性灵都是自凡间所来,像那些自古存在的鬼物,像欲蛇祸殃一类,都是阴冥之气的聚合之物,原本和顽石草木并无不同,都是凭借吸取一些阴魂的灵性才开了灵智。而那些原本就是凡间幽灵所化的恶鬼就更不必说。然而那些魂灵强大的都能坚持到轮回转世,堕落地狱深处的这些恶鬼,不是弱小的存留不下记忆灵性,之余些许魂力的,就是死咬一些执念不放,多不过是贪婪怨恨憎恶嫉妒一类,也毫无理智可言。 这些鬼物中,只有阴兵是一例外。千百万年来,无数强军劲旅征战沙场,常有血战不退,甚至全军覆没的情况,这些凡人的魂灵各自只是孱弱无比,本应化为无缘虫,但战死沙场的最后一刻,仍然全军如一人,一人如一军,则会化零为整,汇聚成强大的军魂。这些军魂虽然是众多魂灵组成,然而实为一个整体,向来以众敌寡,最擅以弱胜强,这便是幽冥之中最为强悍的存在,阴兵。   章八十 马屁 read336(); 死死咬住晓锋身后,追击不放的便是一批阴兵。看起来似乎有小千把人,各个手持剑盾枪矛,有的还*着一头头鬼物,那些骑兵的坐骑长期一同征战,也已经化入这一批阴兵之中去了。 虽然是上千人马,但其实还是一个整体,若不能将这千多人马同时尽数击散,这些阴兵根本是无法消灭。晓锋一路上也不知砍碎了多少阴兵,这些鬼物只不过花些时间重新拼接一下肢体,甚至打的太碎找不到了,便随意几个融合到一起,继续追了上来。 一只破棺长嘶一声,驮着一名三头四臂,半人半虫的骑兵又冲了上来,那骑兵居中的头上,还带着一顶亮银狮盔,披着半片猩红披风,虽然样子古怪狰狞,但仍然带着一丝难掩的威风霸气,也不知千百年前,是不是一名横刀立沙场,威风传四方的猛将。 他将手中一丈二尺长的黑铁长矛一抖,带着一股恶风直扎过来。晓锋连退两步,让开这一矛,好家伙,那鬼将发声喊,四臂抡起,直把那长矛舞的和风车一般,外磕里砸,舞花攒刺,好似梨花飞落,腊月飘雪,千百点矛头寒光如网,竟把晓锋全身上下罩的死死的,泼水不进,纵容能脚踏虚空,缩地成寸,又哪里能逃得出去! 可惜这鬼将如此武艺,在凡间自然是无人可挡,视万军之中如后院漫步,随意便能杀个七进七出的,但在这斗法之中,却只是聊胜于无。晓锋虽然突围不出,然而他却没有感到一丝危机,杀破狼一竖,便是狠狠一剑,带着漫天鬼火压下,轰鸣声中,不但把那长矛攻势化为无形,威力所至,更是把那鬼将给远远劈砍了出去,长矛寸断,四肢纷飞,就连当中的脑袋也被砍开两半。 然而晓锋虽然击得退,却杀不掉。一阵阵杀声传来,蹄声如雷,步声如鼓,四面八方的阴兵又赶了上来。随着这些阴兵聚集,那鬼将翻身又爬了起来,气息很快就恢复过来,甚至变得更为强悍了些。他随手从空中抓了几把,便硬生生的捏合了一丝阴气,聚合军中杀气,又成了一柄长矛,在手中抡了两圈,再度策马杀来。 晓锋这一回却是毫不后退了,他一下下的将这些阴兵击退,死守着一处。没一会,数千名阴兵已经将他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起来。虽然能与晓锋交手的不过十几骑,但那阴兵实为一体,那十几骑有千人为后盾,不但举手投足威力大涨,而且根本是前仆后继,杀之不尽。 在数十里外的崖边,黎六在那里探头探脑。他虽然被晓锋炼化了一丝魂源,然而这并不会直接操纵了他,只是无法当面反抗罢了,所以他先一步逃跑也是理直气壮。离开晓锋的这一会他终于不忍着压抑鬼力了,一阵吞噬之后,把那个脑袋长了回来,在颈子上还又探出一个新的小蛇头。 黎六似乎是非常纠结,两个脑袋甩来甩去,尾巴绞成一条,不住的在地上拍打着,他扭着脑袋,不肯看着那沙尘飞扬的包围圈,可那身上一周的眼睛,却让他没有办法不去看。即便是把眼睛全部闭上,却还是能听见那喊杀声不断传来,黎六转啊转的,不小心把尾巴尖送到了嘴巴,一口下去,倒把自己咬的一哆嗦。 这一口似乎倒是帮他下了决心,黎六猛地把脑袋往地上一撞,整个弹起来,高速的向那战团中央冲去,口中也是慷慨激昂的喊了起来,好似一个精忠报效的模样“主人!我来啦!你们这些该死的阴兵,有种冲我来啊!!来啊!!!” 只是黎六虽然爬的飞快,但行走的路线颇为曲折,连几块小石头都要绕一下,而那口号虽然喊的漂亮,可嗓门却是小的可怜,仿佛是受委屈的小媳妇一般。 没等黎六当真冲近战团,就看到那中央处骤然光芒四射,一声怒吼好似炸雷一般“冥顽不灵,当真以为我杀不掉你们么?” 那战团中骤然喷出漫天鬼火,仿佛爆发了一座火山一般,又如洪水破闸,将那一片阴兵瞬间淹没,统统笼罩在其中。随后一道三色剑气拔地而起,在半空飞快盘旋一周,化为一片如雾如雨的细丝,俯冲下来,落在那一片火海中。 刹那间仿佛油锅里撒进了水花,狼群里混入了羔羊,原本这鬼火对阴兵并无什么伤损,可无数剑丝混入之后,那火顿时烧的妖艳疯狂,无数火苗拉出条条璀璨光芒,直冲上几十丈的高空,仿佛平地里绽放了一朵硕大无比的绿色曼陀罗。 数千阴兵一个不少的被笼罩在这剑丝火海之下,转眼间就被催化成漫天齑粉,魂飘魄散。绿花千瓣,盛放一刹,接着化为一道焰火光环扩散开来,忽的一下便直逼到黎六跟前,这才缓缓散尽,那地面都被这一击给刮平了一层,变得平平整整,一览无遗。 黎六贼眉鼠眼的造型顿时暴露出来,他倒是奸滑,立刻把口号嗓门提了八度,全力冲了过来“主人神威!主人无敌!这些家伙,当真不知好歹,统统该死!” “得了,少拍马屁了,一有情况缩的比谁都快,拍马屁倒是起劲。”晓锋懒洋洋的往地上一坐“能耐了啊?把脑袋长回来,还多长了一个?” 黎六把身形缩小了,老老实实匍匐在晓锋脚边“主人啊!不是黎六我害怕,实在是我太弱了,怕反而会拖累主人啊!我这不是为了能帮上主人,这才去多吞点东西,脑袋一长出来,立刻就来了啊!” 晓锋伸出手来,端详着自己的手指,此刻他的魂体已经凝为实质,手指骨节分明,修长有力,上面布满了道道虽然阴森却华丽无比的道纹,单看着这有如象牙雕成的手,根本无法想象方才那一记荡平十里,抹杀千人的一击就是出自这手中一剑。晓锋手指拨动,星光凝弦,弹出了几个调子来,能化星光为琴弦,晓锋此刻的星力掌控,也算是巅顶之境了。 “好了,不要再装了。你自打一开始,就没老实过。你是不是以为我学你那样生冷不忌的吞噬鬼力,没有你们欲蛇的天赋神通,迟早会被阴灵反噬,癫狂至死?” 晓锋的声音并没有什么异常,可透过笼罩周身的鬼火阴气,传出来便带着说不出的阴森“可惜你毕竟只是一只欲蛇罢了,就你那点灵慧,也只能在阴间说道说道。我昆仑代代相传的无数妙法神通,万年来无数仙人祖师的道藏秘传,岂是你能想象的!黎六,不知道对方深浅就先下手,这便是你的取死之道啊!” 黎六僵卧在地,仿佛是变成石头了一般,好半天,他的尾巴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后便再度匍匐游动起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那是,那是,主人您哪里是我能揣测的,我这点小心思,嘿嘿,主人您宽宏大量,不和我计较罢了,不计较罢了。” 晓锋看了黎六一眼,手一探,杀破狼便又架在黎六脖颈处,他沉默不语,而黎六仿佛没有看到脖颈杀气,只不住的在那溜须拍马。晓锋等了一会,这才把剑收了起来“你倒是敢赌!算了,懒得杀你,随我来吧!” 黎六大喜,不住的摇头摆尾“是是,我这般罪该万死,哪里敢再做些什么!只任凭主人发落就是!还是主人您宽宏大量啊!” 晓锋随手弹了一团星光鬼火,把黎六打了一个脑瓜崩“少废话,你知道么,你的马屁真的拍的很烂哎!” 黎六只能老老实实的低着脑袋道“是,主人您当初就能把我砍掉一个脑袋,这会更是,我魂源被控,您要想杀我,我跑都跑不掉,只能认命了啊!” “不错,反抗你根本反抗不了的人,这是勇气;但当面还充硬气找死的,那实际上只是懦弱的认输罢了。你若是那种蠢货,我会毫不客气的成全你。”晓锋随口教训道“你还有什么问题么?” “恩?那个,我倒是还有个问题,主人,我的马屁真的拍的很烂么?” 晓锋顿时哭笑不得,说什么也崩不住脸了“你,你居然在乎这个?” “我现在就在伟大的主人身边,当然最重要的就是这个了啊!”黎六说的理直气壮,一脸谄媚。 “烂,烂透了!”晓锋无语的道“你不是一直叫着吃不饱么?这次带你去好好吃点好了。” “主人英明啊!主人你是想对付那些混球么?居然敢围攻我们!不知死活啊!主人您准备先对付哪一个呢?我看那只欲蛇就很讨厌啊,主人要不要考虑先把他灭了,啊,我不介意去把他引出来的!” “不用了。”晓锋微笑着甩甩手“我也想歇歇了,没那么多耐心,这次去对付,他们全部!” 黎六身子一僵,左边的脑袋重重的砸在一根石柱上。它勉强挤出声音“啊,主人,主人您真是英明!就该,就该给他们点厉害瞧瞧,主人英明!” “拍的那么烂就别拍了!”晓锋瞥了黎六一点“怂了?怕死可以不去啊?” “哪敢?主人我哪敢啊?那些混蛋再多,也不是主人您的对手啊!主人,那个,我究竟哪里拍的不对了啊?” “别问我,自己想去!琢磨这个可保不住你!” 黎六连连点头,心里忍不住鼓囊了一句“这可说不定,现在可不就是靠马屁保命嘛!”   章八一 帝星坠乱剑诀 read336(); 幽冥之中,战无休止。晓锋再回头时,依然是一路杀回去,不过他也是不再有丝毫留手,毫无顾忌的一路杀灭吞噬。黎六此番没有跟过来,晓锋路上遇到了他那个同族,一剑斩下,此刻那条七首欲蛇已经化为黎六的腹中之餐。这一顿把黎六给彻底吃撑了,它消化不了那么多鬼力,不得已躲到个角落里结茧休眠去了。 欲蛇一族的吞噬本能的确是在幽冥中快速强大的不二妙法,但吞噬阴魂的魂源,也就一并承担了那阴魂的执念,驳杂混乱的鬼力,使用之时也难以如臂使指,若是生冷不忌的吞噬下去,还未强大便先走火入魔了。而这些对晓锋则没有丝毫负压,他仙心有成,也曾体验过天仙境界,驾驭这庞大的鬼力毫无问题。而那阴气中的无数记忆碎片的冲击,也根本无法动摇命宫之上的那看似残破的道道符箓。 随着他肆无忌惮的开始吞噬,他的力量开始一日千里,也亏得他把峰顶群鬼引动出来,这才能有这么多强悍存在为他提供鬼力吞噬。直到此刻,晓锋才明白掌门真人的镶宫之术到底有多强悍,这让他也不由得隐约担忧起来。自己的红尘心虽然驯服重铸了星力本源,但这当真就驯服了杀破狼凶命了么,需知杀破狼之凶,不仅在于自身,更在于冥冥之中对身边之人命理的影响。 晓锋的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了师伯师姐的样子,他不由得摇头笑着自语道“哎,我这是怎么了,这样多愁善感起来了?” 多愁善感,则是开始成长起来的第一个表现。 当晓锋再度踏足峰顶时,原本近乎能照亮天空的无数光芒已经变得稀稀拉拉。他踏足而上,剩下的鬼物们纷纷退避,晓锋所到之处,便有如分海破浪一般,让出大片空地。这倒并不是他们知道了厉害而恐惧,这些鬼物大多还是灵智低下,能有这般举动,还是被指挥所致,这些鬼物的背后主宰,终于要出手了。 “生魂?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来的,我也承认你此刻有资格对我进行挑战。但是我也要告诫你,鬼王有令,这一旬不许有动作,你若是此刻登顶,无论胜败,都是在自寻死路!” 整个山顶在这巨大的声响中不断的剧烈颤抖,无数巨大的裂缝不住的剥裂开来,从中透出无数血红色的光芒。山顶整个渐渐剥离下来,碎石滚落如雨,仿佛是山川抬头,平地起陆,从中缓缓浮起一只庞大无比的巨鸟。那鸟生得百丈之翼,千丈之尾,九道蛇颈纠缠,上面长着八个如虫如龙的怪异头颅,还有一根居中长颈无头,断面处仿佛一面琥珀血镜,只在不住的向下滴血,这峰主竟然是一只洪荒异种,幽冥鬼车。 鬼车生于阴阳之界,凡间得阳而类妖,冥府吸阴而近鬼,而正因为鬼车身跨阴阳,无论阳世阴间,他们都不是同一种力量所能单纯杀灭的,故而格外难缠。晓锋此刻在药力之下的生魂出游,星力与鬼力纠缠,倒是反而和鬼车之身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第一眼看到的时候晓锋便明白,这非但是一场恶战,更是因为本质相近,一旦交手,便会力道相吸,再无转圜余地,非生即死! 鬼车和晓锋对视上之时,也分明感受到了这一点,他拍动着羽翼缓缓升空“生魂,我没有兴趣和你去赌生死,这一处我便让于你又如何,待到鬼王出兵,我倒要看看你魂飞魄散的样子!” 鬼车拉着一道血光长虹缓缓飞走,晓锋看了看一片狼藉的山顶,随手飞出一剑,将一块巨岩削成一张巨大靠椅,四方犀利,椅背高耸如剑,直插天空。 鬼王禁令?他没有兴趣去掂量一界之主是什么境界,想来恐怕不会弱于天庭金仙吧,但晓锋倒也不信,一界之主会随意出动,而自己只留最后几月,见识一下幽冥中的真正凶猛的鬼物,也颇有意思啊! 晓锋看着自己随手削出的石椅,竟觉得有些眼熟,略一回想,却是和当年通天峰顶,妖皇所坐的龙凤万妖擎天椅有几分相似。 他不禁哑然失笑,原来自己,心里还有这样一份野心么! 晓锋大步走上去,毫不客气的坐在高椅之上,眼睛一闭,就这样假寐过去了。 峰顶的百鬼全部不知藏到哪里去了,晓锋便这样独自睡着,他身上的鬼火一团一团的缓缓熄灭,接着,身上的道纹也渐渐一道道的消失,只有那半闭着的眼缝之中,翠绿的光芒不断的流转。晓锋原本只是想入定一会,不料这般一坐,心中满是妖皇的逆天豪情,方一入定,竟突然进入了这么一番奇妙的境界。 晓锋在这边入定,过了半月,黎六不知从哪里钻出来,转了几圈,最后老老实实地匍匐在峰顶之下。黎六此时已经长到了八首之多,眼看就要长成九首百眼的最终形态,可看他的态度,倒是真的把自己看做奴仆了一番。 黎六也说不上为何,明明晓锋此刻的样子,仿佛已经变回了第一次见面时候那个脆弱的样子,但他反而一靠近就浑身恶寒,只觉得仿佛稍微呆久了一些,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一般。 在晓锋的脑海里,此刻只有那一柄杀破狼在不断飞旋,他方才落座的那一刻,灵机触发,帝星坠乱剑诀的诸多关隘涌上心头,纷纷破解开来,似乎一直以来,他对这剑诀的使用,都错了些什么,这是同为杀破狼凶命的前辈流传下来的,然而这本命星剑,虽然能削减气运,却根本与寻常的本命星剑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晓锋想起妖皇之时,在他的心底,缓缓浮现了那时候的一些记忆。妖皇斩仙化月之时,他已经昏了过去,并没有看到那惊天动地的场面。但从另一方面,又没有人比他看的更清楚,因为当初升仙的星茧,乃是和妖皇气息化为一体,在红尘心的运使之下,晓锋隐隐约约中,竟触碰到了那一丝妖皇的气息。 这一丝感悟,触发了真正的帝星坠乱剑诀,也亏得晓锋此刻是魂体远游,无数强横的鬼力又封堵了本命凶星了影响,诸般巧合之下,才有了这一场顿悟。 足足又过了半月之久,忽有一股凶煞至极的气息从极远处飞射而来,那是一条背生四翼的巨蛇,约莫有三丈长短,蛇身扁平如扇,而它身上散发的红黄两色光芒,则在群山之间,显出一道足有数十里长的光芒蛇躯。所到之处,万鬼俯首,就连天极的黄泉涌动之声都小了下去,峰顶上本就没有鬼物存留,黎六早早的就趴倒在地,被那煞气压服,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巨蛇的声音震动四野“吾乃巡守大将蜚蠊,可是你犯了萧将军的法令!” 晓锋眼缝里碧绿光芒闪动,仍旧坐着毫无动静。蜚蠊显然也没有兴趣多说,那光芒构成的巨大蛇躯张口吞来,明明还有数十里之遥,那张口一吞,就已经咬到了山巅之上。顿时有无数裂缝绽开,在剧烈的抖动中,整个峰顶都与山体脱离,渐渐变得朦胧起来,仿佛是被吞到了什么看不见的生物腹中了一般。 下一刻,杀破狼陡然出现在晓锋面前,他眼睛还闭着,仿佛没睡醒一般,艰难的抬手向着蜚蠊一指。 一道闪电刹那间照亮了方圆百里,只是一瞬间的光芒,却死死的刻在了每一个看见的人眼里心头。 那光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射到了哪里去,越是去思索,越是去回忆,就越是模糊,仿佛连那道光究竟有没有存在过都不能肯定了。 这是彻底的抹消,完全的灭亡,真正的死亡不是肉体消亡,也不是魂飞魄散,而是连在世上留存的痕迹都被人忘却,和从未存在过一样!而这一道光就是如此,它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消亡,即便是回忆中也不复存在,而被这道光牵连的,也同样是万劫不复! 帝星坠,天下乱! 为王者万劫不复,便让这天下为之殉葬! 那位前辈创的帝星坠乱剑诀,根本不是消磨气运的破道之剑,而是以命博命,但求一杀的纯灭之道。晓锋挥出这一剑之后,才触摸到了一些剑诀之中的真意。 这是斩运之剑,但这不是斩削气运,而是绝气!断运!求死!同归! 压上凶命的气运,带上至尊倒下的不甘,用我的命,赌你的命!吾王已死,吾心亦仅唯杀而已! 弑君者,斩! 不敬者,斩! 不亡者,斩! 这一剑,足足抽干了晓锋吸取的所有鬼力,他那昏昏欲睡的样子倒不是装假,而是真的没有力气了。而这一剑发出,不远处的山脚下,突然窜出一道暗淡的红光,那只鬼车拼命收敛着光芒,犹如一只丧家之犬,仓皇逃窜,连回头看一眼也不敢,完全被这一剑吓破了胆子。 黎六这才勉强爬起来,连嘴巴都还不利索,就连忙开始结结巴巴的拍起马屁。看起来他倒是练了很久的腹稿,开始会说些实例吹捧了,可惜仍旧是拍的露骨至极,丝毫不得马屁隐,真,巧,准的精髓。 晓锋困倦无力,也实在是懒得理会,听得久了,居然还和催眠曲有些类似效果,倒是让他一场好睡。   章八二 还阳 read336(); 一觉醒来,晓锋不由得有些后怕,这般毫无戒备的睡了过去,莫说是那鬼王到来,便只是再来一位他手下大将军一类的人物,自己便是死无葬身之地。想到这里,他倒是颇有些感激的看了看身边还在一边转悠,一面马屁不停的黎六。晓锋灵智一清,便知道了此刻时光,足足过去了两个多月,也亏得黎六这般不停嘴的转悠,才免得自己被什么路过的宵小鬼物给伤了去,要是那样阴沟里翻船,才真的是个笑话了。 黎六现在有七个脑袋,他虽然嘴巴不停,但是一个说累了便换一个,倒是也真是轻松自在。黎六瞄了一眼,突然到晓锋注意到了自己,而且面色颇有和缓,不由得大大的兴奋起来,那八条尾巴都轮圆了摇起来“主人,您真的是太厉害了,鬼王殿下被你杀了手下大将,居然都不敢说一句,主人您现在可威风了!我看,主人您可以就从这里打过去,一个一个山占过去!我看主人也不比那鬼王差,至少能平分此界!那时候您手头漏一点,我都吃不完啊!” 看着黎六在那胡拍的兴奋模样,晓锋无奈的道“一点进步也没有,马屁还是这么烂。而且,你忘了我说的么,我是要返回阳间的,这样黑暗疯狂的地方,就是将那个鬼王取而代之,又有什么意思!黎六,你的胃口也太小了,对不起你欲蛇的出身啊,平分此界,也亏你说的出来,需知道,你胃口再大,有十分,也能吃到一分,若是胃口太小,即便都吃了下,也比不上人家吃的一分啊!” 黎六听的似懂非懂,一点心思全在方才那句返回阳间之上,好半天,这才忐忑的道“主人,你当真能带我去阳间么?” “当然,只不过你这一身鬼力可就带不去了,而且,你还是再去努力一把,长到九个脑袋,才能真正有属于你自己的魂源,我可不想带到阳间的,是一个连自己理智都不能保全的鬼物。” 晓锋倒是没有骗黎六,他炼化黎六魂源之时,就已经感觉到了那九死丹的药力所在,凭借这一点把握,带一点单纯的魂灵还阳,似乎也不是什么难处。黎六一听,立刻摇头摆尾的上前“主人,主人,您赏我一点呗,您一出手,别说九个脑袋,就是我再分一体,不也立时就有了嘛!” “少啰嗦,我出手,便什么都不会留下了,快点自己去弄,你只有十日时间!”晓锋懒洋洋的躺在椅子上,他的确不能出手,此刻他体内已经一丝鬼力也无,那一点星力,也就只够他自保而已,这个峰顶,此刻反而成了最安全的地方。不过这些,自然是不能和黎六说的了。 黎六不知道其中关隘,他见晓锋不肯出手,没奈何,只得咬牙发狠的窜了出去,顿时山下又是一阵鸡飞狗跳。这番八日之后,黎六倒也真的顶着九个脑袋回来了,只是身后拖着的只剩下两条完整的尾巴了,看起来还真是经历了颇为凶险的苦战。 这一日,玖颂山庄剧烈的震颤起来,整个庄子的一屋一瓦全都纷纷移位,变成大小不同的无数傀儡,转眼间就将一个万傀千灵大阵给发动起来,只见无数各式材质的傀儡往来游走,各式灵兽虚影飞舞。而这大阵所向,竟然是对内不对外,只见那大阵中央,分明是幽冥居所在,无数阴气鬼火正不断从幽冥居中冒出,看那架势,竟仿佛是要裂开一处幽冥通道一般。 九州凡间与幽冥连通之地不止一处,当年初代张天师讨伐西南六大天魔之时,三峡之内的半州之地都被天魔王沟通幽冥地界,而至今北邙山,凶晦谷,颅鬼山城等地,依然是人*杂,阴阳连通。但那只是与轮回,幽媾等界相通罢了,不足为患,可若是连通的是最下层的血海,渊葬,苦寒等界,说不得,又会是天魔入世,覆灭凡尘的天大祸事。 整个玖颂山庄都戒备起来,只是庄主就站在幽冥居前,安静中倒也没有人慌乱,随着幽冥居中阴气鬼火越来越旺,渐渐裹挟起一阵阵羊角旋风,在幽冥居上口,一片阴云翻滚,无数鬼火犹如飞鸟一般扑腾飞旋,不断汇入那阴云之中,将那云层缝隙中也映的绿幽幽的。阴阳相吸,九天之上已经响起了阵阵雷鸣,若是这纯阴之气再壮大下去,迟早会引动九霄纯阳神雷击下。 当东方天穹开始泛起紫气红光,雷鸣如鼓,眼看就要降下霹雳神雷之时,幽冥居在一阵刺耳尖啸中轰然垮塌,一团巨大的鬼火足足窜起三十余丈,冲入那云层之中,顿时阴云化为万万千千的绿色光点洒下,仿佛漫天萤火一般,好半天才消失。天边的神雷不甘心的咆哮了一阵,这才也慢慢消散了。 并没有裂开什么两界缝隙,在垮塌的幽冥居中,晓锋迈步走出,虽然看起来还是和十日前并无什么变化,可那气息分明判若两人。若是以阴阳天眼看去,还能看到他手臂之上分明缠绕着一条魂灵之体的小蛇,黎六此刻又是一番新的模样,和寻常蛇类并无什么不同,只是一身鳞片上全是细小的金色斑点,细细地看去,那些细小的金色斑点,全是密密麻麻的小眼睛。 先前那般浩大的异相,就是黎六这个不起眼的小家伙带来的,他并非是类似阴兵借道一类的法术,凭借法力暂时撑开两界,沟通召唤鬼物;也不是茅山驱鬼那般,是截取阳间未入幽冥的魂灵鬼物炼化驱使;而是真真正正的从幽冥之中把一个魂灵给拉扯回来,这种类似逆转生死,肉白骨活死人的逆天行径,便是那些半只脚踏入仙界大门的大修真仙,也不敢轻易为之的。 只能说,冷夏前辈的九死丹的确是夺天地之造化,而之后也多亏了玖颂山庄万傀千灵大阵的全力压制,黎六和晓锋这才能安然还阳。晓锋并不知道自己差点炸掉整个玖颂山庄,对左右道人来说,他只是在门前站了十日,而对晓锋而言,已经是一年多过去,整个人恍若新生一番。 他看了看身后垮塌的幽冥居,又稍微回想了一下,这才颇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恩?左右前辈?这个,我也不知道,这屋子怎么会塌了啊!” 左右沉默了一番,挥手把断情又扔了回来“九死丹已成绝响,幽冥居也自然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毁了便毁了吧!拿上你的剑,不许再踏进玖颂山庄!” 晓锋一时有些愕然,他下意识的将断情握住“左右前辈,您这是?” 左右道人不耐烦的挥手“还不走!记住,你还欠我们玖颂山庄一个人情!” 晓锋来不及回答,脚下的地面就亮起一道灵光,他整个被包裹在一团灵兽虚影中,一晃之间,就被直接送到山庄门口。两扇大门哐当一声,洞开两旁,直接把晓锋给踢了出去。 “至于么?这么急着赶人啊!不过也难怪,哎!”晓锋拍拍手,将断情收了起来“苏前辈,一会我们再好好聊聊。” 他张开双臂,重重的把渊韶搂进怀里“师姐,你一直在等我么?放心,我没事喽!” 渊韶被他这一下弄得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她脸上骤然飞上两朵晕红“你,你没事就好!”她随后突然反应过来“晓锋,你没事了?他们,没有为难你么?” 晓锋放开了渊韶,乐呵呵的道“当然啦!左右前辈还是很好说话的,说让我欠个人情,便将我放了。没事了,真的!” 渊韶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连忙向山庄里面连连道谢。她回头向晓锋问道“晓锋,你现在既然已经无事了,我带你去找师兄他们可好?” 晓锋摇摇头“我不想再和这些没什么关系的小妖身上纠缠不清了,我要去北极冰原,去和师傅他们一同讨伐通天妖军。师姐,你要不就先回山?反正想来那些残兵败将也坚持不了多久,了清了这些,我便也回山好好静心修行了。” 渊韶仿佛第一次见到晓锋一样,盯着他看来看去,她好奇的道“晓锋,左右庄主和你说了什么吗?怎么感觉你好像?好像?” “好像变了个人一样?”晓锋笑嘻嘻的道“师姐,我可没有变啊,我们在山上的时候,我不就是这样子嘛!师伯师兄他们此时应该也已经转世了吧,我们好好修行,证道逍遥,说不定还能接引师伯他们重归道途呢!” 渊韶的嘴角慢慢漾起一丝笑容,她笑得越来越开心“不错!这才是好师弟!看起来你好像又有进益啊!完蛋了完蛋了,师姐彻底被你超过了!师姐陪你去北极,你也要记得哦,战事一休,我们就回山好好修行!” “哈哈,没问题啊!师姐,我离天仙境界可不远了哦,你可要加油,快点追上来啊!” “瞧你得意的!当初是谁教你剑道的啊?!别看不起人了,师姐可不会输给你的!” “那可说不定哦,师姐……” …… 两人的身影相伴离开山庄门口,不一会,一道两色长虹划破长空,向着北方去了。直到那虹光消散,左右道人这才散去影像,回头问道“青儿?你当真已经没事了么?”   章八三 风志 read336(); 公子青此刻已经摆脱了那份雨打芭蕉一般的憔悴模样,但也不复当初豪情潇洒的造型。他一袭白衣,只在下摆缀了几株翠竹图案,整个人看起来消瘦了一圈,脸若白玉,唇若红翡,气质上却少了三分英朗,多了几丝妩媚。 公子青原本就是颇为英俊,这一番气质变化,虽然外貌不曾大改,往那一站,却仿佛从一翩跹少年郎,变成了乔装的俏佳人一般。连嗓音都变得多了几分婉转,不过不显尖细矫揉,如同玉珠落盘,倒也颇为好听“回师傅的话,青儿虽然元阳有亏,可毕竟有错在先,能得修为无损,已经是晓锋道友手下容情了。现如今,我也算是想通了福祸相依的道理,道心大有进益。先前我的确是过得太肆意任性了,晓锋道友倒是打醒了我,既然师傅让他吃下九死丹,他也能化祸为福,日后说不定又是一位霜晨真仙般的人物,青儿这点亏,能让他承下一份人情,当真是不亏了。” 这话虽有道理,但左右道人自小把公子青抚养长大,深知其秉性脾气,如此举动,怎么看都太过反常,实在难以放心,他紧皱眉头,用天眼打量探知了一番,忽稍有怒意的道“青儿,你元阳既亏,应当以乾元诀辅助静养,方能再图回复。你怎么不但没修炼,还连根本的玖颂千机心法都变了?!” 公子青连忙一礼拜了下去,一抬头却嫣然一笑,竟让左右道人都为之惊艳一下,这一下简直让他毛骨悚然。公子青这才开口“师傅,这落英百华心法不也是一等一的心法么,我倒是觉得这心法与我心境颇为契合。您看,我此刻若不是积蓄稍差,立刻就是天仙中人了呢!” 左右道人一时哑然无语,公子青如今气质圆润如珠,通透如玉,又透着一丝外柔内刚的韧劲,分明也是仙心有成的景象。只是珠玉属寒,落英百华心法虽然是散修心法,但实实在在的是由飞升功成的秋霞仙子传下的。只是毕竟是女子心法,这般气质下,仙路既定,怕是公子青也再无机会回复纯阳之身了。 左右道人迟疑一下,终是把一口气叹在心里,勉强一笑,伸手拉住公子青道“既然青儿你道心有成,为师岂会再多说什么。我们玖颂山庄别的不敢说,这增元益气的丹药可是要多少就有多少,且助青儿你先成就天仙大道再说!” 另一面,晓锋和渊韶正一路北上飞驰,但天地无极,他们也不是全力赶路,御剑一日之后,还未出九州境内。日落时分,他们在北方极东一处小城落脚,游玩一番红尘风景。这里似乎是某个小国都城,平民建筑俱是四四方方,有如棺材一番模样,在那中央似乎皇宫一般的地界,却是无数圆顶耸立,边缘又是方墙,虽然也有堆金砌玉,但仍然显得杂乱的可以。晓锋戏称是鸟窝里面放了一堆混蛋,倒是让渊韶一阵好笑。 这里虽然言语不通,但至少金银还是能用的,街上人群中,大多都是毛发浓密,肌肉发达的六尺大汉,有些人那黄褐色的卷曲胡子,足足都拖到腹部,好似一只卷毛小狗趴在胸口一般。方一入夜,到处便都是醉醺醺的粗野汉子,在那唱着古怪的歌声晃来晃去,不时有人高声喝骂,随后便是一阵拳脚相击的沉闷声响。所幸这边倒也还有卫队巡逻,百姓斗殴,也没有持刃伤人的情况,有时还能看到一支卫队停下来,在那看着斗殴热闹,甚至拿出些金银压盘赌起来,民风倒也有趣。 晓锋和渊韶各自捧着一堆吃食走着,大多是些野味肉食,这里的酒性烈如火,但粗鄙的很,毫无回味可言,晓锋尝了一口,便都丢到一边去了。倒是一种水果所酿的酒水,味道颇为不错,虽然那两瓶酒就拿了一整块指头金去换,可仙家气派,哪里会在乎凡间金银。 两人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忽的听到街角之外,似乎有正宗的中原官话声音叫嚷,两人觉着有趣,便稍赶了几步,果然围了一大群人,渊韶略使小术,便带着晓锋从人缝中直接走了进去。到了中央一看,居然是一群卫兵,在围着一个身着短衣道髻打扮的人在那厮打不休。 那人穿的邋邋遢遢,一头乱发扎的乱糟糟的,道髻上到处是支棱着的乱发,可一双眼睛却亮的惊人。一队十来个卫兵揽着袖子,在那扑腾不止,可被那人东一跳,西一躲,一群壮汉明明已经围的水泄不通了,却就是抓他不着。一个个显得笨拙无比,那人随时一推一搡,便把几个壮汉推的和滚地葫芦一般。 那人一边打闹,一边还不住的叫喊着“那边的,姿势不对,哪有这样抓人的,果然是蛮子,一点章法没有!你,对,看倒,对,倒喽!来,我让你转圈圈,来,转,一圈,两圈,再一圈,嘿嘿,真乖!” 围观中人不住的叫好起哄,虽然言语不通,但这热闹起哄的本身,在哪里都是一样的。这些人倒也朴实,那人没有手持兵器,这些卫兵也弃了刀枪不用,再狼狈也一样空手相搏。 渊韶仔细一看,抿嘴对晓锋笑道“你看那人,在拿法术戏弄凡人哩,他周身风云流转,那些人能抓得到他才是奇怪了。” 晓锋还未答话,那人就已经听到了,他双手连拨,一队壮汉纷纷打着转,晕头转向的倒到一起,他大声叫嚷起来“哎哎哎,不许胡说,我哪里用法术了,看清楚看清楚,这是天赋,天赋懂不懂?” 晓锋和渊韶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道“先天风灵之体?” “哎哎哎,有识货的啊!”那人甩着胳膊,没个正形的晃悠过来“小爷风志,你们倆是什么人呀,也是来这打架玩的么?” 风志一脚把旁边的一包银钱踢起来,对着那群卫兵得意的颠了两下,一个大汉怒吼着挣扎起来,没走一步,就左脚向右,右脚向左,再度摔个大马趴,差点没把大鼻子给磕断了。顿时周围人群,又是毫不客气的一阵哄笑。 风志得意洋洋的对晓锋两人道“这些蛮子也真好玩,嗯,肉也好吃,就是这酒,要么酸不啦叽的,要么就辣的烧嗓子,一点不好喝!” 晓锋哭笑不得的看着这人自来熟的把他手上的肉串煎饼什么的拿过去大嚼,他一指旁边的渊韶“你怎么光吃我的,不拿她的?” “哎哎哎,你这人怎么这样,连女孩子家家的吃的都想抢!小爷我第一个看不起你!”风志哼的一声,立刻把脑袋别过去,然后毫不客气的把晓锋手上最后一块糖糕也拿了过去“这边的糕也不咋样,都舍不得多放点蜂蜜,不过这小果仁还是挺香的,就这样了吧。” 晓锋对这家伙也算是无语了,他好笑的道“吃饱了么?要不要我再请你点啊?” 风志两口把东西都塞进肚里,似乎一点都听不出晓锋的嘲讽之意,拍着巴掌笑道“好啊好啊,那我就不客气啦,来来来,这边还是有家的乱炖不错,我带你去,走走走!” 他还当真就把两人给拉到一家饭堂里去了,想不到这风志还当真会说这里的蛮语,他叽里呱啦的一通,居然还真就给端上来一个老大的厚陶锅子,放在炭盆上,咕噜噜的正冒着泡泡,看起来就好似一锅黄褐色的泥浆一般,里面一堆看不出出处的材料正浮浮沉沉的翻滚。 渊韶对这色香俱无的东西一点兴趣也无,晓锋倒是好奇的尝了一下,想不到这泥浆一般的东西,味道还当真不错,似乎是各式的肉类炖成的肉泥伴菜,香气内蕴,口感也不错。渊韶听得晓锋介绍,便也好奇的尝了些许,顿时也一发不可收拾。 三个人呼噜呼噜的,很快便吃完一锅。晓锋渊韶只是尝够了味道就好,风志却在那手舞足蹈,吃的眉飞色舞,店家足足上了六大锅,似乎是把店里的存货都用光了,风志这才罢休。 晓锋随时扔了一块狗头金过去,好笑的道“风志道友,虽说修道中人日食千羊,可你也分明道行高深,又是先天风灵之体,吞风为食,凭虚养气,需要这样暴食么?” 吃完已经是深夜了,店家早就封门歇火了,风志把腿架在桌上,笑眯眯的道“小爷叫风志,又不是傻子。你心里怎么想,怎么看,我便是猜到些许,又关我什么事?白食谁不吃,不吃是白痴!你心里笑话小爷,又不好意思说。可小爷实实在在的占了你的便宜,你说到底哪个亏啊?” 晓锋一时哑口无言,看他那副打掉牙齿往肚吞的吃瘪模样,可让一旁的渊韶笑的花枝乱颤,她正笑着伸出手去,想拍拍晓锋,忽然手上一副玉镯噼啪作响,无数蛛网般的纹理蔓延开来,随着哗啦一声,化为一地碎片。 渊韶脸色顿时大变,猛地站起来,不可置信的道“怎么会?究竟发生什么了!”   章八四 皇运 read336(); 风志饶有兴趣的捻起一块碎玉端详起来“咦,这玉材料不错嘛,灵性十足啊!可惜也太不结实了,怎么就这样碎了啊!”他扒拉扒拉,把碎玉在桌上堆到一块“不过别说,碎了也挺好看的嘛!” 晓锋没去理会风志在那耍宝,他心知肯定是出事了,连忙问道“师姐,怎么了?” 渊韶一脸凝重“这是樱闹道友赠我的本心镯,樱闹道友所修的是玉华一梦心法,这本心镯是她的功法所凝成的奇物,虽然是个小法宝,但也是与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曾和我开玩笑说,要是她能有一日升仙,就镯子化为仙宝,就赠与昆仑。可,可这镯子碎了,她,她怕是……不行,我得回去看看!先前明明是一路顺风啊,怎么会?” 晓锋立刻持剑在手“我陪你去!除妖军中高手也不少,依然还有伤亡的话,只怕围捕的不是一般的大妖!” 说走就走,两人向风志一拱手,一个闪身,已然遁出门外。下一刻,两道剑光已冲天而起,而出乎意料的是风志化为一抹疾风也紧随跟了上来。 渊韶好奇的问道“风志道友,你怎么也来了?” 风中传来风志笑嘻嘻的声音“怎么说也是吃了你们不少东西,去看看热闹也好嘛!哎,别这样看我,小爷我可是也接了除妖令下山的哩。” 晓锋点头道“多谢风志道友,我们便也不客套了,这便快些赶路吧!” “放心吧,你们能走多快,小爷我就有多快!别的不敢说,乘风九万里,朝暮四海游,这就是天赋啊!哈哈哈哈!” 虽然渊韶等人的剑光急速,可即便是再快,也已经赶之不急了。樱闹仙子,已经彻底香消玉殒,而整个除妖军的青年俊杰,此刻也陷入了极其尴尬的被反包围的境地,均是危在旦夕。 这却要从七日前说起,那时候晓锋正在幽冥之中挣扎,而除妖军已经彻底包围了整个川蜀之地。一路剿灭妖族都颇为顺利,蜀地又有青城峨眉等大派在此,除妖军上下也松懈了不少。他们兵分三路,正要一战功成,却不料妖族此时,却给了他们从未想过的迎头痛击。 略一接触之下,三路中立刻折了整整一路,四十余名仙道俊杰身死道消,连一点消息也没有传出去。剩下的两支一被逼到剑门,借上古法阵据守;最后一支是除妖军的主力,所受招待也是最足,被包围起来好一阵苦战。 也是晓锋他们赶巧,那一处战场不过数十里,却给晓锋他们迎头撞了进去。 却说那战场上空是一片雾蒙蒙的黄烟,本来这些奇景在九州之上也处处可见,晓锋他们本是一掠而过,并没有留心,但风志是先天风灵之体,可以说就是风之化身,反倒是他开口提醒“哎,那团烟云有古怪啊!里面的风我居然没有感应,绝不是一般的异象!” 晓锋两人一听,立刻凝神聚气,御剑前去探个究竟,他们将剑光压低放缓,这无意之间,却免了一个老大的麻烦。剑光方才穿过那片黄烟,三人只觉浑身一沉,顿时剑光崩散,遁法停歇,就这般从半空之中,一头栽了下来。 三人真元尚在,可无论怎么驱符做法,都毫无效果,似乎这里的天地元气都被锁死,不再受一丝扰动一般。还是晓锋反应过来,下意识的使出在幽冥中早已习惯的身法,提气轻身,一把抱住慌乱的渊韶,在树梢林间连连踏步,这才稳下身形。 风志虽然遁法不成,然而他先天风灵之体,能从半空中掉下来摔死,才真是笑话了。他悠悠然的飘荡下来,好奇的挥舞着手道“哎哎哎,有意思哎,居然我也不能飞了?这边的风都被什么东西管着在,一点也不自在啊!” 晓锋也察觉到了上空含而不发的霸道力量,然而无论怎么看,都只是一团黄云罢了,他运起帝星坠乱剑诀,顿时看清了风志所说的是什么东西。 那黄蒙蒙的烟雾,此刻从内部看去,分明是一团十里黄云,云层之中隐隐约约有五爪金龙上下翻飞,中央一尊三足大鼎浮浮沉沉,显得霸气肆意,贵不可言。那是气运,浓厚的不可思议的皇道气运! 原本气运能够压制神通,但那种程度的气运,非得是三皇五帝那般的立地人皇,半神之躯才能拥有。太古征战中,人族气运合而为一,三皇五帝所向睥睨,乃是分神便可合道,也是这人道气运相助。 之所以有如此莫大威力,但从未被修者关注,乃是因为这所谓的人道气运,其实是最不靠谱的力量。 凡人朝廷,便是有千百文臣赤心耿耿,百万大军威服天下,加上体恤百姓,勤政爱民,也最多不过八九成的百姓能心怀敬意,最多五成能对朝廷忠心,而能一心崇敬皇帝的,依然最多不过百里挑一。即便做到这样,所汇聚的皇道气运,也最多只能对人仙法术有些压制,像这样禁空禁法,几乎能正面压制一切天仙之下人物的气运,起码得有数十万甚至上百万的狂热忠民不可,也就是起码治下之民得有数十亿之多。 太古之时,人族全在人皇治理之下,更是万众一心,天下一家,这才能有那般气运,可这景象在太古之后已经是闻所未闻,此刻出现,简直匪夷所思。 而这时晓锋三人已经被察觉,一队林间士兵跳上树梢,顿时无数劲矢飞射而来。 箭雨覆压而下时,晓锋几乎感觉自己又回到幽冥之中,正面对一支强悍的阴兵一般。可这哪里又是普通的阴兵所能比拟的,那每一支箭矢上都缠绕着狂暴至极的力量,足以洞穿普通的城墙,其中的气运之力,对魂灵神通也有着不小的伤害。 晓锋猛然拔剑,将靠近的两根挑飞出去,他此刻剑术已经今非昔比,在幽冥杀伐经年,又悟出坠乱一剑,剑道由破入灭,两根箭矢不过是被剑尖轻挑,便化为飞灰。 风志鬼叫连连,竟一把抓住一支箭矢便借力飞了出去,仿佛他只是那箭矢上携裹着的一缕劲风一般。 晓锋早锁定那一支出剑的小队,他下意识的出剑杀去,那一队士兵看着不起眼,但是居然个个都是铜皮铁骨,力大无穷之辈。只是晓锋手持仙剑,一身修为已经是金丹圆满,肉身淬炼的堪比天仙,更兼得剑术通玄,这些士兵的变化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从切豆腐变成割草一般,该出一剑的,一样没必要出第二剑。 晓锋杀灭这一支小队,立刻朝着中央烟尘四起的战场奔去。只见在林中空地之上,无数士兵正围着一群修士一阵好杀。 晓锋一冲出林子,便有一队千人骑兵杀来,被围攻的修士中,一个大嗓门立刻响起来“那边的道友,速速避其锋芒,快些逃走,这些凡人不知是有什么法术加持,聚众之下,单凭气势即可伤人……” 那一队骑兵冲击之下,地面崩裂,土石纷飞,风裹身,锋芒显,杀气几乎凝为实质,直插识海之中,当真是好气势。可惜晓锋最不怕的便是这识海中的交锋,不过没等他应对,一直附在他身上的黎六忍不住先出手了,只见一道介于虚实之间的光华如蛇般扭动一下,那气势便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消散不见,气机相连之下,连骑兵的冲刺都不由得放缓了一些。 那个大嗓门倒是热心,立刻又吼起来“道友既然能对付气势,赶快乘机逃走啊!这些凡人聚众出击,合击堪比地仙金丹,我们法术受制,不宜硬拼啊!” 那人话音未落,晓锋已经迎头冲向那一队骑兵,他手中断情拉出三丈金色剑芒,连一丝星力都未曾动用,便已经足以,将面前之敌,赶尽杀绝! 只见剑芒化为道道金丝,又再度组成片片蝶羽,在半空翩跹飞舞。晓锋反手负剑于背,仿佛闲庭信步一般,忽隐忽现的行走在沙尘之中。所到之处,那些骑兵的要害只是,都会落上一只金丝小蝶。转眼之间,晓锋已与千人大队对冲而过,他一挣剑柄,顿时那一道道剑芒细线,便化为索命刃锋,金光一闪,便是无数血泉冲天喷起。 “你们稍等,我这就杀进来,这些士兵,也不过如此!” 黎六顿时在识海中一阵疯狂的溜须拍马,晓锋简直懒得理会,呵斥他立刻闭嘴,随后一手持剑,一手拉住赶来的渊韶,冲入阵中,挥手间便是一道道血浪飞舞。 渊韶显然还极不适应这般战斗,只能勉强跟上晓锋的脚步。转眼间两人便杀透重围,突破到包围圈内,那个大嗓门立刻又响了起来“诸位道友,快些乘机冲出去!这位道友,大恩不言谢,还请助我们一臂之力!” “好!”晓锋看了一眼那个大嗓门,却是个看起来高瘦文弱的仗剑道人,似乎当初在除妖军中还有点印象。他简单应了一声,将渊韶抛到那群修士队中,转身又杀了回去。 这一回与他并肩的则有另外三名剑修,包括那个大嗓门。他们虽然看起来颇为不习惯这种脚踏实地,握剑砍杀的战斗,但毕竟真元尤在,单看剑术上也不比晓锋差了多少。以剑修为首的,还有一些兼修剑术或是凡间格杀之道的修士为辅,扶持护卫着那些法术被禁之后便傻眼的修士向外猛冲。 诸位真仙一冲,虽然不能施展法术,可真元所至,便是一座山也被冲爆了。而这些士兵也不知是从何而来,有着这匪夷所思的气运加持后,个个堪比绝世武将,并且全部悍不畏死,即便身边袍泽全部殒命,也依旧冲杀不止。诸修走的艰难无比,若不是中剑后看到的也是有血有肉,简直让人怀疑这些到底是人,还是傀儡阴兵一类。   章八五 剑门 read336(); 一众修士冲出大军包围,正奋力向着黄云边界奔逃,身后那些士兵的脚力也毕竟有限,除了一部分骑兵,其他的都眼看着在一点点拉远,笼罩战场的黄云也渐渐能看到边界。 一个公鸭嗓子忽然在后军中尖叫起来“神皇陛下有令,邪修作乱,遇之即斩!天下共击之!追!追!追!不要放走一个!” 随着这一声叫喊,众人身上便有一股肉眼难见的血光升腾起来,晓锋看的清楚,那半空的金龙受到这气机牵引,顿时须发皆张,圆瞪怒眼的飞了过来,随后那大鼎也移到了众人头顶。在其他人看起来,便是那黄云滚滚,又覆压了过来,罩在众人头上。 “该死的!又是这情况!”一名修士怒骂出声“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这是气运啊!而且是九五之气,这是又有人皇出世了啊!”不等晓锋回应,另一个能望气的修士便摇头晃脑的回应道“人皇下诏讨逆,我们的气运便被皇运所压,只要在人皇治下,便逃脱不了。” “人皇个屁!邰默生,你说这是人皇出世,难不成我们是什么太古老妖,要让人皇讨伐?在分明是有妖孽作祟,居然能驱使人皇气运,这样黑白倒置,简直岂有此理!” “别吵了,先看看怎么逃出去再说吧!诸法不通,我是一点方向也无了!” “是啊,东南西北都不分,这样晕头转向的跑,怎么逃的掉!” “虚梅道友,你的周天大演天赋可还行的通?” “还是不行啊!金督道友,你可能感应到本命法宝的位置?” “我也一样不行啊!” 一众人正迷茫无措时,方才骑箭飞走的风志又冒了出来“嘿嘿,你们找不到方向了么?” 晓锋两步冲了上去,一把将风志扯了过来“你能找到?对了,你先天风灵之体,风行天下,倒是不愁迷失,来,快点帮个忙,指下路径方向!” 风志顿时就不乐意了“怎么滴怎么滴,还拉拉扯扯的,怎么和小爷说话呢!小爷就不指路了,你怎么样!” 大嗓门压低了声音,一旁拱手道“这位道友,事急从权,言语不当也莫要太生气了,您就帮忙一下吧!” 风志嘴巴撅了老高“不行不行,再说了,那群小兵兵你们怕个毛!找不到方向,回头杀了就是,小爷可不和蛮子合作!” 晓锋顿时哭笑不得,他一时有些懒得理会这个惫懒货色,索性持剑在手,返身回去道“你们先走,我去断后,便是杀不尽,也能阻上一阻!” “不可!”“道友且慢!”晓锋身旁的两位剑修连忙出声阻拦,晓锋不由得一楞,没等他回头问个明白,便看到那黄云翻滚,从中骤然落下无数雨滴一般的细小物事。 那些雨滴落地后,顿时化而为气,云烟蒸腾中,从中冒出大批百姓,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他们一个个一脸狂热,立刻加入部队之中,跟着冲锋起来。这些百姓明显没有多少气运加持,可是那数目简直令人发指。一场骤雨下过,四面八方便满是人影,黑压压的,简直怕有近十万人从四面八方出现阻路。 高瘦修士苦笑着对晓锋道“若是不计较伤损,总能把那些古怪的军队剿灭的,可只要我们有这样的念头,便会出来大批的百姓阻拦。便是说下得去手,这数万,甚至数十万的百姓又哪是片刻能杀光的。何况,若是这样屠戮百姓,我们又与妖魔何异!所以还是以逃走为上吧。” 晓锋紧皱着眉头,便是他,看到那如蚁如潮的百姓,也不由得头皮发麻“逃到哪里去?这皇运罩顶,根本无法飞遁,若是就这样一路逃,根本不等离开蜀地,就会被这些凡人给围死的。” “去剑门!”旁边一位女性剑修答到“剑门雄关,当初有太古五丁开山镇邪大阵,又被正一盟化用重炼过,距离此处应该也不是多远。我们大可以逃到剑门,启动大阵阻拦一下,若是能驱散了皇道气运,便能通讯师门,至少不用如此被动了。” 晓锋用力一点头,冲风志拱手道“风道友,方才是我鲁莽了,我给你陪不是如何?还请风志道友帮忙,为我们指指路好不好?” 风志仰了个鼻孔朝天,哼哼两声道“这还差不多,来,跟着小爷走,小爷保证那些人,一个都追不到咱们!” 众人虽然不能御剑驾云,然而毕竟都是金丹真人,踮脚间一步迈出三五丈也是寻常,故而奔行起来,比起凡间那些所谓日行千里的宝马神驹还要迅捷许多。只是那些气运加身的士兵也是一样如此,死死的咬在身后,便是那些百姓,也是不知疲惫劳累,吼声震天的紧跟在军队之后,扬起漫天尘土。 奔逃的路上,不断有新的军队和百姓加入,或斜插阻截,或当头迎上,众人能躲就躲,躲不过的,便只有冲杀开来,这样且逃且战了半日之后,众人当中一股凝重气氛弥漫,几位主杀的剑修,更是一身煞气,双手血腥。那位女性剑修在失手绞杀了一队小娃娃之后,心神立时失守,若不是晓锋救得快,早被一名壮汉将军的狼牙棒给砸扁了。即便如此,救回来之后,那女剑修也是说什么都不肯再出剑,连刀剑加身都不肯躲,一副自暴自弃的模样。 多亏风志一直指路,似乎是因为他一直未曾出手杀过人的原因,他被锁定的几率也小了许多,总是能冲到皇运压制的边缘,成功探到奔逃的方向。众人且战且行,到当日入夜,这才逃到蜀国东南的雄关剑门。 此处的五丁大阵早已开启,只见数十座高峰拔地而起,与其说是山,不如说是如山般巨大的剑,壁立千仞,直上直下,阻绝一切通路,只有一个笼罩着浓云的入口,在那剑门之外,已经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数万军民。眼见已经是最后时刻,晓锋等人没奈何,只能一路冲杀进去,直扑云雾之中。 有那熟悉此阵的修士,鼓捣了几下,便见云开雾散,众人这才出现在剑门关内。只见四面浓雾不散,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城楼,在那城楼之上,坐着一帮狼狈程度不亚于众人的修士。 此刻除妖军众人已经近乎全部在此,所有人不是气色有亏,便是肉身伤损,渊韶见到几个熟悉之人,上去说道起来。 那高瘦道人转悠了一圈,这才又带着几个人来到晓锋这边,他向晓锋轻施一礼道“这位是昆仑晓锋道友吧,倒是谢过道友出手相助了,如今态势,倒是也要道友与我们共同相商一下了。” 晓锋点头道“这是自然,不过我也是不知道如何对付这气运压制,只是若是对付一些士兵,倒是还能帮上些忙。” 高瘦道人笑道“晓锋道友剑术通神,些许小忙这种话,当真是玩笑了。” “切磋?”旁边一位素袍道人突然开口,他眉目沉稳,眼瞳深处却透出一丝兴趣,盯着晓锋。 晓锋被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切磋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道友想切磋剑术么?现在可不是切磋的好时候,这位道友,还是日后再说吧。” 那人点点头道“武当克秋。”又拍了拍背上长剑道“问荆剑。” 晓锋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一句没出口的话“我等着你” 他不由得在心里暗暗给这人标记了一下,一个标准的剑痴。高瘦道人倒是很自然的又把事情说了回来,原来诸位修士根本还没法真正催动剑门五丁大阵,这等太古遗留的阵法,没有数个大派合力,根本催动不开,他们所能动用的些许力道,不过是勉强撑开阵图,阻拦一下那些凡人罢了。入口的千里云烟虽然也是个颇为精深的迷阵,可眼看那些凡人数以百千万计的增加,每时每刻,都有无数凡人带着雄浑气运踏足阵中,被破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众人探讨了一圈,也没得出什么好的办法,似乎眼前当真是被逼到了不得不杀的地步,而一想到要对数以十万,甚至可能是百万之数的凡人出手,便让人不由得心头发麻。何况川蜀一地也起码有数千万子民,若是都被这莫名力量所驱使,用人堆,也会把关内这不到百位的修士给堆死了,真不知幕后究竟是何许人也,竟然有这种本事。 说到这幕后之人,也让众人猜疑不定,虽然十有八九猜到是妖族作怪,可那通天妖国的几位巅顶大妖都已经北上,又有什么人,能有这样的手笔,这样的神通。堪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竟弄出了这等人皇伐道一般的手段来。 还未等能商议出什么好办法,便听得一阵阵丝帛破裂之声,在众人面面相觑之中,千里云烟就此告破。只见四周的云雾渐渐淡去,剑门关也由虚变实的缓缓出现在两山之间。 两面剑峰阻拦,而正中甬道,已经是密密麻麻的塞满了无数凡人军民,或持盾扛刀,或赤手空拳,全部一脸狂热,朝着方才出现的剑门杀来。   章八六 天仙 read336(); 众人齐声叫糟,纷纷出手,四五条数十丈长的灿烂剑光骤然亮起,顿时掀起一片血浪。晓锋在出手之余,格外注意到身旁克秋的举动,他也没法不去注意,克秋虽然面色沉静,毫无表情,可每出一剑,都会让晓锋不由得寒毛直竖。 克秋的剑简单直接,毫无一点光华异象,也不带一丝五行法力,仅仅是普普通通的切割削砍,只是那剑气所至,无论人体刀兵,都是一刀两断。如今天地元气被锁,不能凌空御剑,寻常金丹地仙的剑光也不过威力可达十丈开外;而晓锋真元雄浑,又仙心掌控之下更是操纵入微,这才勉强可即二十丈之远;但克秋那无色剑气,威力却可达三十五丈之远,如此威力,只能用唯精唯强方能解释了。 众人据守的剑门五丁大阵是太古之时,巴蛇蚕丛两族于洪荒之中,独占蜀地的根本巫阵。虽然先后被人皇两度破开,但之后又被张天师破道伐魔之时再度重修一番,当初可是锁住整个鬼国不能外泄,在九州之内也是一等一的强力大阵。虽然一众人最多不过地仙,只能勉强合力催开阵图,但也算是四围密不可破,只是启动大阵的生门始终无力闭合,这才面临如此无奈之境。 这一波百姓虽然看起来气势汹汹,但是实则不过千余人,众人仗剑在手,转眼就杀的干干净净。然而当面前的人全部倒下之后,这才看到迷雾散去后的那一副场景,顿时纷纷吸了一口凉气。 剑门之前是崇山峻岭,之后则是紫土之地,天府之国,可算是一马平川,在那平原之上,密密麻麻的全是黑压压的人群,百人一列,千列一军,只是这一阵,便是整整十军之人,百万之数! “退!速退!”见到此等场景,高瘦道人连嗓音都颤抖起来“百万黎民,就算是据守剑门之险,若是全部杀光,莫说心关难过,天仙不成。有那怨念缠身,说不定便是心魔作祟,会落得个身死道消啊!” 众人慌乱撤入城门之内,死死守在门口。百万大军默不作声的任凭众人退守到剑门关内,静谧了片刻之后,忽的有一阵山崩海啸般的欢呼声响了起来“神皇!”“神皇!”“神皇!” 只见众军之中腾起一阵阵紫色烟雾,汇聚成一片紫霞大道,在那大道尽头,一片金光缓缓降临,从中迈步出一队金甲武士开道,在队列之后,有金车玉华,九龙拉驾,又有飞天捧香,鸾凤往复,好一派皇家气象。 在那金车之上,坐着一名霸气肆意的虎头大汉,身旁依偎着数位雍容华贵,不可方物的妇人,他身着金袍,袒胸露乳,手中端着一尊小巧玲珑的金鼎。当仪仗踏过紫霞大道,立在万军之中时,他在车上缓缓站起。顿时目之所及的无数百姓齐刷刷的跪拜山呼。 “神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虎头大汉呵呵大笑,一时间山为之动,风为之摇,百兽应和,万物生发,目之所及的天空中,紫气东来,霞光道道,彩云五华,真正是一副天命之子的模样。 可在晓锋的眼中,这人皇之运虽然已经浓厚的不可思议,但他更是看到了在那龙盘金鼎的背后,分明是一个遮天避地的巨大阴影,虽然暗淡到难以看清,可那抓着龙鼎的巨手,分明就不是人形。 这根本不是人皇之运,此乃巨妖乱世,篡位夺皇! 虎头大汉撇了一眼剑门深处,似乎丝毫没有和群仙谈判的意思,他大手一挥“前军出征,为朕,剿清叛逆!” “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最前的那大军轰然应诺,整整十万人化为滚滚人浪,扑腾涌动而来,杀入剑门峡谷之中,仿佛是钱塘涌潮,竟然是人堆人,人叠人,人踩人,挣扎扑腾,好似一个百头千臂的长虫怪兽,要以自身血肉化江河,誓要溺毙眼前之敌。 雄关闹不可破,可毕竟有那一扇城门洞开,被那气势所迫,站在门口的几位修士都不由得连连后退,只有克秋和晓锋还站着不动,晓锋好奇的看了他一眼“怎么,你不怕么?” 克秋当真是惜字如金,他眼中仿佛根本没有那汹涌人浪,只淡淡的道“眼中唯剑!” 晓锋给他竖了个大拇指“你是个真正的剑修,只不过,这种场面,我一个人便能搞定了?” 克秋淡定的眼神中不由得也有了一丝波动,他上下扫视了晓锋一眼,缓慢而坚定的摇了摇头“不行!” 晓锋大笑着迈步上前“我说行,我便行!” “红尘千丈化一心,三凶齐聚凝一命。自古最多杀伐事,屠得百万雄中雄。” 晓锋长吟着杀气腾腾的诗号,断情扬起,直指天际星空。他在识海中对着苏蓝心道“苏前辈,您才是这镶宫锁命的维护之力吧,还请解开这封锁吧!” 苏蓝心摇晃着剑身,一字一顿的道“晓锋,你可想清楚了,不错,我是能解开此阵,那时我也会真正为你所用,而非是灵宗之剑,只是你可想好了?” “那是自然,我自有红尘心,当喜则喜,当怒则怒,当身负凶命,也自然该自己背负着啊!” 天穹之中,三颗大星越来越亮,只见一片刺眼的星光之中,一只巨狼张牙舞爪,脚踏血河从天而降,帝皇之气上映天星,却偏偏管不着这无法无天,专一祸乱天下的杀!破!狼! 晓锋深吸一口气,他玉府中的金丹疯狂跳动,命宫破碎的符箓中不断涌出大量精纯至极的昆仑玉丹真炁,这出自同源的真炁毫无阻碍的汇聚到金丹之中,催得那龙虎丹火旺盛翻腾,转眼就化为紫金之色,产生了灵动玄妙的用途。 晓锋心中一动,便撕裂一股本命魂源融入金丹之中,三魂七魄受此牵引,便与那金丹产生了妙不可言的变化,只见那金丹跳动了九九八十一下,猛然化为一股浓稠紫气,从中便诞生出一丝灵动之意,这便是妙极元胎,身外化身,晓锋一步踏出,便是天仙中人! 这一切说来繁复,其实不过是刹那之间,身离俗世,当有灾劫。在晓锋身边,一道道迷幻的彩光流霞立刻升腾而起,其中吸魂摄魄的能力已经全面发动。 这天魔幻梦,正是天仙问心劫数中,最为凶险恐怖的一种。 天劫当头,而那浩浩荡荡的大军人海,已经对着迈出关外的晓锋迎头拍下! 问心劫由地而起,杀破狼星光从天而降,杀气腾腾的人海迎面而来,而应对这一切的,便是一道灭杀一切的剑光! 又是那一道毁灭之光的重演,而这次一剑,不仅携带着九天星力,又裹挟着天仙之劫的毁灭气息,一剑到处,身也亡,魂也灭!整整十万人,瞬间便成就了一条蔓延十里的血河沟渠。 天仙渡劫之中,强行破劫的也为数众多,而成就天仙的,无一不是当世顶尖的俊杰人物。 天仙一成,往往是甘霖普降,地涌金泉,仙乐阵阵,伴随诸多异像,其中更是有很多会化为天仙的本命神通。比如邱淑鸾渡劫天仙之时白凤来朝,日后成就了她九凤神剑的赫赫威名,而灵藏道人渡劫之后白日化夜,星宿闪耀,便成就了他一双可参命运的参宿玄瞳,这就是所谓的仙术。 晓锋一步成仙,便手杀十万,更是全部催得魂飞魄散,便是那些有名的邪道中人,也没法相提并论。随后的天地异像也毫无仙气可言,只见那满地血河升腾,化为淅淅沥沥的血雨从天而降,而那无数尸首则在瞬间就腐烂完毕,化为森森白骨。真不知这样的景象若是化为本命神通,究竟该叫仙术,还是魔法。 天降血雨,白骨铺地,当真是凶到不能再凶,便是明知晓锋是在为他们挡灾承难,关内的众人也不由得转过头去,不愿再看那个万丈血光中的身影。只有克秋冷冰冰的脸上突然绽放出别样的神采,大叫出声“好剑!” 晓锋回头对他一笑,这才对着远处那金光之中的黄袍大汉叫道“当然是好剑,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便是来一百万,我也不会有一点手软!你究竟是什么东西!有本事不要让这些凡人来送死,堂堂正正的和我打一场如何?” 慕容虎眯着双眼,呵呵笑道“我凭什么和你打,你能杀得掉一百万,你可能杀得掉蜀地三千八百万凡人?这里有我只手遮天,你们也别想逃掉,杀光你们这批小的,再去一个一个对付你们山上的,你们以为,这三千八百万凡人,还灭不掉几个你们所说的大宗?” 晓锋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了,他的玄珠婴胎正拼命吐纳着真元,酝酿着下一剑“有本事你就来!如此倒行逆施,我倒是要看看你究竟能如何猖狂!” 他怒吼道“来啊!我杀给你看!” 慕容虎哼了一声,不再理会,他懒洋洋的又一挥手“二军,全员讨逆!” “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章八七 一苦 read336(); 黑压压的大军再度冲上,他们的脸上带着狂热的笑容,仿佛眼前不是赴死的血河,而是通往幸福的黄金大道.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中了什么邪法,竟然洋溢着如此的昂扬,幸福,喜悦,甚至还有一种恨不得奋力献身的崇高气势。 也许时刻昂扬斗志,杀意四射的冥府阴兵是最犀利的军队;也许不知疼痛恐惧,永远精确有效的灵傀道兵是最优秀的士兵;但要说到最可怕的,莫过于人皇伐道的大军,在皇运的加持下,原本只是最普通的孱弱凡人,也能拥有不凡的武力;而最可怕的是,他们的神智其实清晰无比,只是万众一心,有着说不出的狂热,而在这种狂热之下,他们不但向灵傀一样不惧苦痛,也像阴兵一样凶残,更可怕的是,即便是凡人之中,也会出现众多的英雄人物,他们的潜在气运便会被激发而出,往往会创造出不可思议的奇迹。 晓锋立在血雨之中,脚踏枯骨长河,他眼中没有一丝怜悯,这并不是和其他修士一样的为仙者的冷漠孤高,而是凡人特有的霸者无拦,屠众称雄,凶恶残忍,瑕疵必报。 凡人最善,父母子女,兄弟姐妹,往往是血浓于水,有人为毫无关系的陌生者,甚至也会不惜性命的去救助;而凡人又最恶,从军者万里长屠,王侯将相脚下也都是白骨成山,甚至有残虐为乐,烹婴下酒的暴行。红尘心便是如此,这不是一颗成道心,而是一颗入世之心,正所谓,生似一颗琉璃珠,圆坨坨,光灿灿,既能善,也能恶,善时成仙与做佛,恶时披毛又挂角。 又是一道杀破狼的虚影从天而降,化入晓锋的绝灭一剑之中。他虽然不过方才成就天仙,然而这可怖的一剑,能在一击之中近乎倾*他的全部真元,其威力还在一般的玄珠境的大成天仙之上。十万大军还未完全开动起来,就被这凶残的一剑再次杀得血流成河。 然而这一剑毕竟不如方才借破劫之力爆发的一剑,在斩杀了数万人后,并没有能一并绞碎他们的魂魄。几乎是肉眼可见的一道道灵光汇聚起来,化作一道道朦胧的人影,继续咆哮嘶吼着冲杀过来。 在星光之下,万鬼夜行,这不是逆反阴阳,而是,军魂不死,英灵不灭! “该死的!怎么会成就军魂英灵,这真是人皇伐道之军不成!”虽然众人早已得出这个结论,可眼前的这一切,却让他们仍然觉得难以置信。 太古人皇伐道,是为还未曾取得万物灵长的人族开天辟地,那时候的人族,是在为自己的子子孙孙,千秋万代而奋斗。在那时还没有天宫,即便是修行有成,往返诸界,也一样心念洪荒大地。那时候没有仙佛,只有各姓老祖带领着后辈,他们共同的名字,是人! 那个辉煌的年代早已过去,人皇伐道的记忆也早就只剩些许记载,没有人会再记得这个可怕的力量,因为已经不会有那样的理念和信仰,能再把人族团结到那个程度。可现在看来,眼前这个明显是虎妖的邪物,竟然把人皇之力用的出神入化,以区区数千万的人口,就凝聚出如此狂热的一支大军,甚至听起来他是把所有的治下之民都化作誓死之军,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再不可能,已经发生的事情,就说明了那是可能的。晓锋一时脱力,克秋立刻接上,他的剑,既能斩草木砂石,也能斩妖魔鬼怪,当然也能斩军魂英灵。唯剑之道,就是无物不斩! 剑光冰寒,英灵冲锋,仙道的天才和九州根基的黎民,就在此做不死不休的一场拼斗,无论谁胜谁败,都是惨痛至极的代价。 就在这一刻,战场的正中,忽然踏出一只赤足,那一只脚就这样从虚空中冒了出来,随后便踩住了所有人的举动。 剑光凝固了,冲锋静止了,仿佛两个正在厮打的人,都被突然蒙住了眼睛拉到一边,怎么也打不起来了。所有人都不由得盯着那里,紧跟着那只脚走出来的一个人,却是一个看似普普通通,毫不起眼的和尚。 这个和尚看起来年纪轻轻,似乎还颇为俊俏,只是眉头紧锁,挂着一丝苦笑,穿着一身又旧又破的百纳衫,赤着一双脏兮兮的光脚,只是脑后闪耀着整整九轮佛光,而那一双眼睛之中,似乎已经阅尽千万年的人世沧桑。 “阿弥陀佛,诸位施主,这是何苦来哉!”和尚往战场当中一坐“既已身亡,有何不甘,便跟和尚说;若是诸位施主还想打杀,也冲和尚来便是!” 随着他盘坐在地,顿时一切又回复了正常,剑光依旧呼啸,英灵依旧嘶吼,只是和尚牢牢坐在两者之中,将一切都吸附到了自己身上,硬生生的都抗了下来。 克秋犀利无比的剑光,将和尚本就破破烂烂的袍子又割了好几个口子,而那数万英灵冲锋,竟然全被那一轮佛光吸入,就此化作无形。 一时间全场寂静,慕容虎深深的皱起眉头,和尚盘坐的地方,正堵在剑门峡的入口,那一处就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铁壁铜墙,他一人硬是隔断两边,抗下所有攻击,仿佛要这般不动声色的平息这场争斗厮杀一般。 “是一苦大师!”高瘦的大嗓门叫出声来,他道号辰子,倒也算是见识广博,这才一口叫破来者的身份。 一听明白,双方都不由得为之动容,修士自然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而慕容虎的眉毛则是狠狠的拧了起来。他侧头向身边道“如晦,你去试试这老和尚的本身吧!” 如晦倒也不客气,他一步迈出,就站到一苦大师的面前,随后便那样死死的盯着他,随着如晦的目光移动,一抹暗红色从和尚的脚上爬起,直到染遍了和尚的全身,把那大光头染的有如从血里捞出来一样,直到那红色侵染到那一轮佛光的时候,突然便被那佛光通通吸了进去。 如晦腾腾腾的连退了好几步,他脸色连连变化,又飞回慕容虎身旁“慕容大人,这老和尚,只怕真的是一苦!” 慕容虎嗓子里闷闷的咆哮了一声“老子还就不信了,全军出击,堆也要给我堆死这个老家伙!” 君令既下,百万大军轰然应诺,全部开动起来,不一会,只见一苦大师的面前,层层叠叠的便垒起了一座人山,大军如蚁,上下足足堆叠了几十层,朝着和尚盘坐的那一堵无形气墙发起冲击,然而那一堵墙堪称不动如山,任凭一波一波的人浪无穷无尽的冲击,就是岿然不动。 一苦盘坐在地,口中不住的诵念驱魔清心经咒“唵,钵啰末邻陀宁,娑婆诃……”随着诵念不断,竟然有许多扑击的军民神态稍缓,眼中狂热微微消退。 一苦静坐诵念,看他那架势,便是要在此处驱散了那围困大军一般。只是看起来他也颇为辛苦,只是这一小会的诵念,便让他整个人的样貌都开始渐渐苍老起来,连身子都佝偻了不少,若是想抹散百万大军的气运信仰,只怕这老和尚非得当场轮回不可。 只是认识一苦大师的都知道,便是他就此轮回,只怕他也是一样能做的出来,而且毫不犹豫! 佛门修行的沙弥,可以不会念阿弥陀佛,但都不可能不知道一苦。 一苦并不是佛门大德,他之所以广为人知,便是佛门告诫弟子所用,大多小沙弥剃度之时,师傅都会嘱咐一句,要心中有佛,理佛念佛,方能成佛,不要去学那叛佛逆僧一苦,蹉跎三十六世,依然不得正果! 一苦生在十四万八千年前,那是太古落幕的时刻,他跟随修行的便是佛祖如来的大弟子摩柯迦叶,行的是苦行道,修的是无量光,那一世,他修成九轮佛光,丈八金身,本应与师尊同归仙境极乐,至少也是大菩萨的果位。可不知为何,那一日,佛祖如来亲开天门相请,他竟口出妄言,质问佛门无上祖,直指佛非佛。 一苦问“我佛慈悲,普度众生,如何度之?” 佛曰“念我名号,不坠地狱苦海;遵我戒律,自然轮回往生;受我法门,早晚荣登极乐。” 一苦问“不敬佛,不理佛,不知佛,如何度之?” 佛曰“佛度有缘,不敬可恕,不理可宣,不知可传。” 一苦问“佛法无边,如何不度无缘?” 佛曰“佛法无边,苦海亦无边。” 一苦狂笑三声,道“佛度有缘,我无缘,苦海无边,我无边,不能尽度,不如不度。”言罢,自毁金身,投入轮回之中。自那一日后,叛佛逆僧一苦的名号,便传遍了三界九州。 一苦轮回往复,也不知有多少世,只是觉醒之世,便有三十六世之多。每当他清醒宿慧,便会随之修得莫大神通。他常常会游便九州,凡是遇到纷争干戈,都会毫不犹豫的制止,而遇到那些需要救助的,无论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凡人,还是妖鬼人仙,都是一样救助。   章八八 虎殃 read336(); 一苦行的是真普度,大慈悲。然而像他这般普度,却是往往不得善终,无节制的慈悲,似乎总不可能在现世无错。在一苦的数度前世中,都曾做出救一损百的举动来,一苦他曾在荒野之外,割肉喂鹰,而那只秃鹰饱食灵肉,就此得道,日后竟成了祸害一方的大妖,专以食人为乐;又有一年北方大雪,冻杀无数生灵,一苦也曾耗尽心血,以自身性命逼走千里寒风,结果次年中原大旱,也不知饿死多少灾民;还有一世正当逢乱世,一苦誓要安定天下,凡遇刀兵,皆全力相止,结果一苦奔波了整整两百年,虽然两百年间大战不起,却各地割据,暗战不断,百姓苦不堪言,将一苦称为祸世妖僧。 一苦大师毕竟是太古轮回至今的传说人物,虽然金身不在,舍利不成,但脑后的九重佛光,在每一世觉醒时都会亮起。佛门修行,是依照四禅,十遍行,六度,修得道行圆满,感悟佛尊真密,而在圆寂之后便直升极乐。而有些大德高僧,能在入定深层中直接感悟西天佛境,便会在眉宇间大放光明,在脑后化为一轮佛光;佛光一成,便已得正果,若是修行得当,甚至能白日飞升,肉身成圣,至少在天界,也是个金身阿修罗果位。 依一苦曾言,那是他所持的普度之光,藏大千世界,蕴无量慈悲,号称纳须弥如介子,存四海如一滴。只是一苦的佛光并非是联通佛境的接应之光,而是自成佛国的密藏之光,否则如此九轮佛光,已经是佛祖境界了,而这也成为他狂妄痴愚的表征,为所有佛门弟子不齿,所有他方才现身,就被场上的明眼人认了出来。 一苦上次出世的消息传出,还是一千四百年前,显然这中间,他又不知轮回了多少次,无数次的轮回宿慧,使得一苦近乎无所不知,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是无所不能,只不过以他的性格,总是知不可为而为之,这一次,也是一样。 一苦这一坐,就是一日一夜,无数凡人前仆后继的冲上,在一苦的诵念之中,纷纷被洗清狂热,渐渐冷静下来,而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脸迷茫,痛哭失声者有,懊恼自残者有,更多的则是怒气冲天的开始向后方冲去,试图和那些列阵冲锋的军队厮打。场面变得越来越混乱,但始终没有伤亡出现,一苦盘坐处的气墙渐渐化为气圈,气圈不断扩大,将所有想要争斗的人都拦了下来。 当气圈扩散到整个战场之时,波及的范围已经足足有方圆五十里,在这方圆五十里的上空,浓厚的不可思议的气运真龙在不断愤怒嘶吼,却仍然被不断的逼退,渐渐的,原本被死死压制住的天地元气都开始缓缓流动起来。 一苦一面要维持这方圆五十里内的百万人不要各自相伤,一方面又在与皇道气运相抗,他毕竟只是携带宿慧转世,而并没有带着他数百世的无量法力。一苦的整个人都在不断的憔悴下去,他已经瘦到皮包骨头,渐渐的,就连骨骼都在噼啪声中不断的收缩,但从那薄如纸张的皮肤下面,竟开始透出道道金光出来。 眼看着皇道气运节节败退,百万大军溃乱成一团,慕容虎眉头一皱,身边那金车龙马的幻象便瞬间消失,一行人深深的看了一苦一眼,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 眼看慕容虎退去,一苦眼帘微微一合,低声吟道“我佛慈悲!” 一轮佛光骤然扩散开去,被那佛光笼罩的百万黎民,都瞬间被清除了那种洗脑的状态,泪流满面的拜倒在地。一苦这才撤去气圈,只还封着剑门关外的气墙。 那些百姓纷纷叩首,一苦低声道“不如归去,不如归去,众生皆苦,不如归去,都各自回家去吧。” 百姓三三两两,百五成群的纷纷散去。剑门关内的众人这才出来,向一苦道谢,高瘦道人行了一礼道“一苦前辈,今日真是有劳您的援手。若不是您,只怕今日之事定难善终。” 一苦没有应话,他似乎已经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但他的声音毫无阻碍的在众人的心中直接响起,显然是精深无比的他心通“能止刀兵,使众生免遭杀劫,便是贫僧大愿,倒也没什么客气的。只是希望诸位也能以慈悲为怀,莫要再生杀孽了。” “难不成就这样放过那妖怪!”一听一苦这话,虚梅便立刻急道“这妖怪不知从哪掌握了这般神通,竟然能驱使百姓,行驶人皇伐道。而且方才他就威胁吾等师门,岂能让他这样肆意妄为。” 邰默生也道“一苦大师,今日有劳了,我们还需要去回报师门消息,还请大师撤去神通如何?” 一苦一动不动,只是声音又再响起“诸位施主,还是慈悲为上,莫要再生刀兵了。” 高瘦道人眉头紧皱“大师此言,是不准备放我等出去了不成?” 一苦道“诸位施主只要立誓不在争凶相杀便好,若不然,贫僧也只能请诸位施主稍待些时日了。” 连晓锋此时都觉得,这老和尚当真是莫名其妙的很,他这样堵拦,除了能让那妖怪回去或逃或战的做些准备,简直什么都解决不了。不过倒是没有人试图去劝说一苦,若是能听的进去别人相劝,他也就不是一苦了。 风志在那抓耳挠腮“都这样了还说个屁啊,打呗!”他倒是毫无顾忌,腮帮子一鼓,本命神通便运起,一股足以摧城倒树的飓风卷地而起,收缩成不过一抱粗细的羊角旋风,拉出一道深深的沟渠,朝着一苦卷去。 此刻天际的皇运已经极淡,众人纷纷告罪,拿出各自神通,试图撕破一苦所立的屏障。数十道剑光混着好几道威力奇大的神通,毫不客气的席卷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在慕容虎消失的地平线上,突然响起一声杀气腾腾的咆哮,那一声虎咆跨越百里之遥,猛然在一苦身上爆发出来,虽然只是一声咆哮,但其中蕴含的莫大威力,简直能摧山断岳,显然是颇为恐怖的一门神通。 只是在一瞬之间,一苦便面临着前后夹击的危急境界,纵然他神通惊人,这一下也是受伤不浅。 那气墙剧烈的颤抖起来,甚至被撕出了道道白色云气波纹,但就是犹然不倒。一苦身上一阵噼里啪啦的乱想,也不知断了多少骨头,就连脑门都咔啪一声凹进去了一块,他坐着一动不动,仿佛是死了一般,七窍之中,都开始渗出金液一般的血出来。 满头红发的如晦和一脸苦涩的襄公电射而来,如晦手中*着一团红光,一掌就拍在一苦大师面前的地上,随后不断向一苦脚下蔓延,而襄公手持一根长束,仿佛握剑一般,直插一苦头顶,一刺之下,直接就没入到地上那层血红之中了,仿佛一苦并不存在一样穿身而过。 两人合击的这一手,有个名号唤作离别刺,血海仇,乃是以阳化阴,以实击虚,直接攻击魂源,无视绝大多数护身法术的凶残神通。当年他两人凭此不知杀了多少对头,才打出那一份赫赫威名,今日这一击之下,便也彻底成了压倒秤砣的最后一个砝码。 一苦受此一击,近乎折断的脖子竟缓缓抬起了些,他缓缓的叹了口气,整个身躯骤然崩解,化为九颗硕大的舍利,随后便摔成一地金沙,一阵风起,就被扬的无影无踪,只有那九重佛光,簇拥着一道魂体虚影缓缓升起。 如晦缩着脖子不住后退,虽然所有人都明知一苦不可能出手伤人,然而这九重佛光之下的魂灵,却是有着瞬间带走全场中人性命的可怕威能,让人不得不避退。仿佛是立在高崖危石之下,只要抬头一看,便不由得心生恐惧。一苦残魂矗立片刻,在叹息声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苦的神通一消,顿时众人纷纷运起神通,想要借机逃亡。然而未等任何一人逃掉,便听得一声虎咆传来,这一记虎咆似乎也是他心通一般的神通,直接在众人的识海中响起,连晓锋的先天婴胎都不由得剧烈震颤,更不要说那些金丹了,几乎是刹那间就心为之夺,如晦襄公本就没退多远,此时长啸一声,再度冲杀过来。 克秋猛然拔剑出手,他此刻才完全展现了自己精纯无匹的剑道修为,一颗剑心通明,根本不受识海震荡的影响,一剑如电,快,准,狠,直刺如晦襄公这一击最薄弱的七十一处破绽,并在一剑之下,就击破了其中的六十三处。离别刺被硬生生弹入虚空不见,而血海仇更是没等爆发,便被砍得七零八落,不成威力。 晓锋尽力稳下心神,紧随着挥出一记毁灭剑光,直取如晦!这一剑如光,立刻便要见个生死! 下一刻,比先前还要雄浑多了的一道皇道气运赫然勃发,死死罩住如晦,晓锋这一剑稍显仓促了些,被这气运削弱了一番之后,竟然被如晦拿一小法宝便挡了下来。而那一柄玉斧一般的法宝,却也被硬生生击碎了。 慕容虎在哈哈大笑声中,又再度回转。他周身缠绕着浓到发紫的天佑神运,看起来仿佛战神临凡,一步便踏过整片战场,站到众人面前“小家伙么,自认倒霉吧!今天,谁都救不了你们!” 一个声音不合时宜的从天穹上传了下来“哦,是么?那我呢?”   章八九 白凤再现 read336(); 这一声犹如清鸾长鸣,又如玉环交击,显得清冷动人。众人猛一抬头,只见朗朗晴空之上,一只千丈白凤正在展翅翱翔,自西方天际飞来,姿态优雅至极。那白凤看似不快,实则似缓实疾,初看还在天边,下一刻便出现在众人上空,在那凤首羽冠之上,一名白衣仙子正负剑而立,冷冷的盯着下面。 原来方才一苦圆寂之时,有个机灵的峨眉弟子已乘机放了最紧急的求援信火出去,而邱淑鸾恰巧伤愈破关,接到这求援信火,便急急赶了过来。 邱淑鸾此次破而后立,已经是玄珠圆满,可赴瑶池,距离破界飞升也是一步之遥。剑门和峨眉相距八百里,她全力运剑飞驰,不过是一个呼吸便赶到了。 白凤仙子的赫赫威名,与她那倾国倾城的容貌,雍容华贵的气质并无多大关系,而是全靠她手中利剑拼杀而来。即便是当年她初入天仙不久,面对萧溪海那般绝世大妖,尚能打的有声有色,如今她功力大近,战力更是直追天仙。虽然在场众人中不少与她同辈,但她已经远远将这些所谓俊杰抛在身后,平素里都是以前辈身份自居,而这也没有让任何人觉得奇怪,道无前后,达者为先,强者在哪里,都应当得到尊敬。说起来,像晓锋这样不到弱冠便晋级天仙的怪胎,和邱淑鸾倒是也已经是一类人了。 慕容虎自然也是知道白凤仙子的威名的,他哼了一声,猛然仰头咆哮一声,只见天边原本被一苦驱散的气运祥云又翻翻涌涌的滚了过来,化作肉眼可见的一条黄龙,咆哮声掀起的白色气浪,汇聚成一只妖虎,龙虎交击,风起云涌,朝着那只白凤扑了过去。 邱淑鸾横剑一挥,清叱一声“裂!”只听一声刺耳的硬物撕裂之声,仿佛是钢板被拉断的声音一般,她所立足的天空突然被撕成了四份,那一处空间内,所有的长短高深都变成了四倍,白凤也以一化四,龙虎扑击,将那一片碎裂的天空整整撕碎了四分之三,这才力尽消散。当这一击过去,邱淑鸾依然安安稳稳的立在天空之上。 她淡淡的道“倒是差点小看了你。” 长剑一舞,在半空中依次点了九下,剑尖所指,一圈圈的涟漪荡起,波纹一平,只见那天空之中便出现了九只白凤,九个邱淑鸾。 九凤齐鸣,紫薇星光如瀑,再度演化出那旌旗飘带,虚空星茧。九个邱淑鸾齐声高喝道“太白紫薇,九凤齐飞。剑锋所指,无当无对。” 剑如凤凰,万鸟来朝,这一记白凤仙子赖以成名的仙术太白九凤,此刻也一样脱胎换骨,星茧中飞出的整整九九八十一只白凤铺天盖地,朝着慕容虎一众压来,看那架势,似乎想要毕其功于一役,将这一群人全部一剑斩杀一样。 也不怪邱淑鸾有此信心,她破而后立,领悟道的进阶仙术便是这九凤变。原本太白九凤就是能割裂虚空的神技,而九凤变则是更进一步,在割裂虚空之后,更是割开了虚空之间的时间,邱淑鸾脚踏虚实之间,便可以一化多,倒是和佛门的降三世神通有异曲同工之妙。功法虽然朴实无华,然而这整整翻了九倍的威力,就碾压了绝大部分玄妙的仙法神通。 邱淑鸾悟出这一九凤变之后,只觉得若是再次交手,已经可与萧溪海一决高下,然而她却并不知道,萧溪海身上始终穿着的重甲,却是压抑自身妖元真力的。而慕容虎,也是个和萧溪海一样不世出的绝代大妖,此刻他身负人皇气运,更是如虎添翼,若是邱淑鸾九凤化身堪堪与真仙一战,似慕容虎如今,便可如妖皇一般,斩杀一般的降世真仙。 “来的好!”慕容虎哈哈大笑,他依旧是仰头咆哮了一声,只是他这一声咆哮,与先前又是不同。只见引动的天际龙气翱翔飞舞,狠狠的截断了紫微星力的灌注。而地面之上,这一声咆哮掀起的不再是虎形气劲,而是一道道白亮的水波,仿佛一道海潮一样直冲九天。 风志呻吟了一声,整个人都软了“我的娘咧!先天风灵元髓之精!” 也不怪他害怕,先天风灵之体,就是那生有宿慧的胎儿,在娘胎里便得了一份先天风灵元髓之精,这才感应而生。慕容虎一声咆哮,猛虎生风,竟召出如此数量的先天风灵元髓之精,简直仿佛将数百个风志绞碎炼化后融入这一击之中一般。若说风志算是风之子,慕容虎简直算是玩风的祖宗,见到这祖宗的祖宗,风志还敢正眼去看,已经算是天大的胆子了。 邱淑鸾虽惊不乱,八十一只白凤齐聚一方,与那一道风浪迎头撞上,一时间仿佛天穹群星齐落海,凭空砸下须弥山,一道道气浪暴风呼啸而起,刮下千万斤的泥土,直冲到数十里的高空。 排山倒海的风墙携带着尘土泥沙,追上附近那些还没撤出多远的百姓,把他们裹挟着抛到千百丈的高空,再推出数里开外,一时间也不知道多少百姓就此丧生,十不存一,可谓死伤惨重。 这一剑下去,顿时气机交感,皇道气运顿时就盯上了邱淑鸾,一道鲜红欲滴的光柱陡然罩住邱淑鸾。一名小妖捧着一尊印玺,上前一步尖声叫道“大胆妖人,对上不敬,犯上作乱,屠杀黎民,罪不可赦,斩立决!” 慕容虎嘴角狠狠的弯了上来,他大手重重一砸“斩!” 这一击不再是他的妖术,而是再正统不过的人皇伐道神通,只见冥冥之中,传来一声怒喝,那声音分不出男女老幼,好似是千百人同时出声一样,这便是黎民之音,人皇之声,一声斩立决,在虚空之中,三皇五帝的虚影同时出现,死死盯住那道血红光柱。 东方太昊、南方炎帝、西方少皞、北方颛顼、中央黄帝,还有那燧人、伏羲、神农,这些上古大神当然不会当真出手,若是真的唤醒冥冥中的三皇五帝,第一个死的便是这盗用人皇之力的慕容虎,可哪怕只是他们藏于神道之中的一丝眼光杀意,便是无法想象的可怕力量。 邱淑鸾被这一击锁定,尚未察觉是什么攻击,九大化身就立刻碎了七个。她心知事不可为,一个急转,向剑门关内冲来,白凤展翅一落,一片银羽飘起,好似纷纷扬扬的一场大雪一般。当那银羽散尽,一众人顿时都已经无影无踪。 血光一闪,在那东方天际,白凤身影又被逼了出来,三皇五帝的虚影这才消散。慕容虎咧嘴一笑,却是没有再次出手,只是向身旁的如晦看了一眼。 如晦心中暗骂一声,没奈何,只得长啸一声,一个打滚,现出不亚于白凤大小的千丈妖身,九头攒聚,红羽一抖,振翅直追上去。 慕容虎哼了一声,随手一挥,一道黄表在他身前一闪,随后便落在如晦身上,化为一片黄云,又有一道锐气附着在他爪尖喙上,为之镀上一层银光。 如晦心中猛然一紧,这是奉召讨伐,御赐黄袍加身,尚方宝剑在手,也是人皇伐道手段中颇为厉害的一种。只是他清楚的很,虽然那九五紫金神鼎的确是不折不扣的人皇之宝,但这种手段,却不是能简简单单从一件神宝上能悟出来的。能将人皇之气用的如此出神入化,这慕容虎简直深不可测,令人生怖。而他对自己露出这一手,又是想表示什么?难道,他看穿了什么,又在算计什么? 如晦本就不是什么胆大人物,否则也不会神通不小,却千百年来都被追的东奔西跑,为独角鬼王做门下走狗了。不过好在他还知道轻重缓急,把心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先抛在脑后,长啸连连,化为一道血海狂潮,专心致志的追击过去。 晓锋被卷在白凤虚影之中,眼看如晦追击过来,下意识拔剑便反击过去。他一出剑,邱淑鸾便心生感应,一只纤手一搭,顿时就如同在通天峰上一般,两人瞬息间便心神合一,断情光芒大盛,里面白凤剑的残骸陡然全部分离出来,融入晓锋的这一剑中去,化为光,化为电,化为死之极! 这一剑的光芒远远超出两人想象,不但一剑将如晦所化的血海一刀两断,更是直扑慕容虎面门。光芒何其迅速,慕容虎根本不及反应,就被一剑砍在了脑门上! 慕容虎身边陡然出现无数鬼魂虚影,这些都是他无数年积攒下来的伥鬼,这些恶鬼投靠慕容虎,为虎作伥,以求苟延残喘,最终还是逃不过替死的下场。无数伥鬼在惨嚎中被催化的毫厘不剩,剑光足足磨掉了数千只伥鬼,这才堪堪消散在慕容虎的头顶上。剩下那一块实实在在的太白精金残骸,好似一颗粗长的枪头,深深的扎进慕容虎的脑门中。 “嘿!”慕容虎一把扯下头上插着的太白精金,不怒反笑,把这至坚至锐的物事直接丢进嘴里,嘎嘣嘎嘣的嚼了起来“倒是正好磨牙!”   章九十 困峨眉 read336(); 这一剑已经是最强一击,却仍然徒劳无功,邱淑鸾也不敢继续强硬,立刻全力御剑向西,直奔峨眉天宫。本来若是以她个性,以九凤变支持坠乱灭剑,恰是绝配,和晓锋联手倒正是该和慕容虎一场好杀。 只是眼前顾忌实在太大,百来位余下的菁英,都是一时人豪,只是修行时日太短,比不得邱淑鸾和晓锋这般的妖孽,但大多也都是预定的掌门接班,门派脊梁,任何一点伤损也是牵扯巨大,这才不得不稍作退避。 青年军成立之初,就未曾想到,通天军被追剿到极北之地,在九州中面对妖族还会有如此危机。邱淑鸾原本作为杀手锏的太白九凤,便是一等一的杀戮之法,而如今的九凤变,以一化九,更是斗战之中的不二神通,但在飞遁之术上就要稍逊一筹。虽然也能算瞬息千里,却没法一下逃离战圈。 慕容虎嘴里嚼的嘎嘣直响,他猛然一咽,虎目一眯,只略略蹲身一扑,只见一道大如山峦的猛虎虚影一晃,便带着身边一众人闪过百里远近,扑到白凤背后。 慕容虎眼中寒光一闪,一巴掌就盖了过去。这一掌带起的皇道龙气,仿佛一片从天而降的黄云,把整个白凤都包裹起来,若不是这白凤乃是剑气星光所化,本就和寻常神通相异;而邱淑鸾又是皇室嫡长,身负极向离明,君临天下的至尊命格,对皇道气运相合极高,这一包一裹,就能将众人击落凡尘。 白凤周身银羽绽起,虽然光芒抖动,可拉扯着千丈黄云依旧疾驰,但慕容虎随后那一掌,却是怎么也避不过去了。 妖族千般神通,百般变化,终究最有威力的,还是这蛮力肉搏之上,斑斓猛虎,本就是丛林称王,熊掌虽重,却依然没有虎掌凶恶,更何况这得道成精,称王道祖的老虎。 好个慕容虎,这一巴掌,少说也有百万斤的蛮力,拉出的五道既宽且长的漆黑裂隙,向着白凤撕扯过去。 被裹挟在凤身之中的众修神通被克,然而真元尚在,如此危急时刻,纷纷齐出力道,往白凤之中灌注而去,得了这股生力支持,白凤周身剑羽蓬张,散发万道剑气,硬生生的将这一掌给抗了下来。得此机会,邱淑鸾和晓锋再度合力一剑,将慕容虎一行给逼了回去。 这一来一往,在高空之中又是炸起道道狂飙,白凤张羽展翅,穿过暴风疾驰,没等众人稍稍喘口气,风志陡然脸色大变,怪叫道“小心暗算!” 一众人还没感觉到什么,邱淑鸾得了提醒,下意识的猛地一催剑气,顿时众人身边就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炸,那白凤周身羽片爆裂,再也维持不住剑气化形,整个溃散了开去。 原来慕容虎那一掌却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看似只是惊人的蛮力,实则还是高深至极的御风法术。白凤虽然是剑意星光组成,但毕竟不曾完全隔断气息,无数细微的风丝随着那一掌裹挟着,无声无息的渗透了进来。若不是有风志提醒,只怕早就渗透到了众人身边,到时候只要是吸了一口,便能把肺脏绞裂的血肉模糊,当真是下手无踪,杀人无形。 更可怕的还是慕容虎这一掌中透露出的性格秉性,他看似粗野,实则阴毒,着实令人不寒而栗。不过想来也不奇怪,林野之中,猛虎不敌群狼,硬拼也不是熊罴的对手,偏偏只有老虎称作万兽之王,乃是因为老虎能驱兽为食,伏击暗算,天赋便能驱使伥鬼腥风,虽有绝强的尖牙利爪,偏又从不硬拼,最是灵慧不过。 不过所幸邱淑鸾剑光迅捷,这一转眼,峨眉金顶就已经近在眼前。邱淑鸾身影一分为二,一个卷起众人直射峨眉天宫,九凤变的最后一个化身,则运起全身真元,幻化出一只浴血白凤,紫薇光芒一闪,竟将那皇道龙气都逼退了开去,双翅一收,撒满天银血,凄惨一啼,迎头撞了过去,为众人断后,和慕容虎又硬拼了一记。 这一剑则是邱淑鸾自帝星坠乱剑诀中所悟出的一式,唤作亡凤碎金銮,直到方才和晓锋再度联手,见过了真正的坠乱一剑,这一剑才算完全悟出。 这是邱淑鸾以自身君临天下的命格,驾驭星光,自碎白凤,算是与敌同归的禁术,若不是修成九凤变,这一击就得当真要了她的性命。不过这一击倒也对得起这威力,那一股君王自尽,天下倾颓的败亡之气,正正克制了慕容虎所驾驭的人皇之气。这一耽搁,慕容虎一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众人逃进了峨眉天宫之中。 一行人方才冲进去,邱淑鸾便直冲白忌道人主掌的枫槐殿,将峨眉的两仪微尘大阵给全力发动起来。天宫四周的云海翻腾,顿时将整个峨眉天宫给隐藏起来。 这两仪微尘大阵的威力,实不在昆仑的四九幻梦,八百天罗之下,乃是峨眉白猿真君司徒玄空所留的仙阵,号称纳乾坤入微尘,返万物归两仪,看似是以幻变隐介,以守代攻的阵法,实则是杀气四溢,凶恶无比的绝杀之阵。虽然峨眉众祖师还在闭关,而大阵要枢的的两仪一气妙华正符也被白忌道人封存中,邱淑鸾并不能真正催动大阵,但若是慕容虎当真不知好歹的要来探探,她倒是有信心给他个厉害瞧瞧。 慕容虎立在云头,四面八方的人皇气运不断汇聚,在他脚下渐渐幻化出九龙飞旋,万民朝拜的景象,慕容虎脸上似笑非笑,把玩着手中的金色小鼎,嘿然一声,将那鼎盖一掀。只见其中一片金液沸腾翻滚,冒着丝丝紫气。 慕容虎用手指在里面沾了沾,随手弹了几滴出来。顿时化为一片黄云,随后便是一场金雨,哗啦啦下完,在那峨眉山上,便多出了整整三十万军民出来。 一阵山呼万岁之声,那一片皇道气运顿时升腾起来,化为浓浓的黄云,罩住整个峨眉金顶。慕容虎啧着嘴道“躲起来,好,让他们躲。三十万大军封山锁阵,只要消息不外传,倒是看看他们能缩多久。” 他撇了一眼峨眉不远的青城,随手一点,又是十万大军把那里也围堵起来。慕容虎四下看看,咧嘴道“给老子就在这金顶上修个住处!娘的,这群修道的倒是真占了好地方,风景还真不错!” 这哪里又是来看风景的好时节,好办法!可如今慕容虎大势已成,一副高深莫测之感,襄公便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多说什么,至于娜娜等几个女妖,早已经整个人贴了上去,慕容虎按下云头,在那峨眉金顶上,一边看着无数军民忙忙碌碌的开山挖石,一面就掀衣解袍,准备畅快苟且了。 一众军民有气运在身,平添了一身神力,开山裂石都是轻而易举,那下手快的,直接便去拆山上已经建好的寺庙屋宇。但他们方一下手,就见一轮佛光亮起在半空之中,把那些拆墙掀瓦的人影子都照了出来,顿时让那些人也动弹不得。 一个披着袈裟的圆脸老和尚脚踏五色莲台,脑后生有一轮佛光,升到半空,冲慕容虎微笑道“阿弥陀佛,佛门清净之地,居士此举,似有不妥啊!” 这老和尚话语温和,并无见降魔狮吼,响到心底,却有如暮鼓晨钟,让人神智一清。然而在这皇运笼罩之地,还能如常施法,一者是佛门神通不假外物,二来也能看出,这老和尚绝非一般人物。 慕容虎左搂右抱,胯间还埋着一人,整个恶形恶状,嚣张无比,他呵呵大笑“老子道是谁,倒是忘了这里还有你们这一拨天台宗的老和尚。哎哎哎,你不去拜你们的普贤大菩萨,找老子作甚?老子没找你们麻烦,还不知趣些躲起来,这是想跳出来找死么?” “阿弥陀佛,居士虽为妖身,然而身居人皇之位,当一统万民,为天下谋福址,如此以民为奴,岂不是倒行逆施,日后难逃果报啊!” 慕容虎抓挠啃亲,眯着眼睛大呼小叫,一副好不爽快的模样“老和尚,老子现在正舒服着,你可别败爷爷的兴致!给你留一片地方,你就老老实实地给老子蹲在山上别动,再啰嗦来啰嗦去,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 圆脸和尚也不恼怒,他本是佛门天台宗的长老,峨眉山在佛门又称大光明山,他正是峨眉光明寺的住持,唤作妙相法师,在数百年前就是大大有名的人物。 妙相法师脸上微笑不动,但见脑后佛光大盛,身后只听有阵阵象鸣,他眼中渐渐放出道道琉璃光芒,仿佛洞察世间过去未来,既是天眼通,也是宿命通,甚至还有些许漏尽通的影子,这门妙法,唤作大自在未来清净神眼,相传乃是上申佛门三圣之一的普贤大士之眼,有无量智慧,洞悉一切的妙用。 一脸从容的老法师往慕容虎身上一望,突然猛吸一口凉气,他倒踩莲花,头也不回的退回寺庙中,挥手间便将峨眉十七大庙都收进掌中,盘膝坐下,立刻好似化作顽石,便一动也不动了。   章九一 三花聚顶 read336(); 慕容虎哈哈大笑,把娜娜使劲按了下去,却在嗓子里咕哝了一声“普贤,普贤,佛门智慧第一,嘿,他奶奶的,还真有些门道。” 万民之力,排山倒海,不多时,在那峨眉山巅,一桩华丽的宫殿就在缓缓成形。其实这人皇伐道的手段说开了,倒也不甚奇怪,无外乎洗脑而已。那九五紫金神鼎乃是上古人皇之中北方大帝颛顼的随身之物,其中自然蕴含着正统的人皇神通,其中的金鼎之气,只要能掌控在手,便是人皇嫡传。而剩下那三百六十铁鼎,一百八十铜鼎,七十二银鼎,则全是仿制之物,虽然与九五紫金神鼎有着同源之能,能汇聚民心龙气。然而这些辅鼎的真正作用,却是用那类似鬼道操魂之术,和道门入梦神通,佛门接应*类似的手段,迷惑众生。 当凡人前来朝拜,这些属鼎便会幻化所谓鼎神,传下神皇法令,说上一通神皇降世,将要改天换地,只要众人虔诚奋勇,不但能不知饥渴寒暑诸般苦痛,更能在死后被封神灵等等的话语。原本即便凡人愚拙,这些鬼话也不会有人相信,偏偏只要吸入鼎气,便能针对那人的记忆,给他幻化出种种天堂美梦,前世苦难的场景体验,更埋伏下一丝鼎气,只要有所尝试信奉,便会刺激凡人精气,虽然折损寿命,却能祛除病痛,更带来无上愉悦之感。如此只需一两次,便能将那人转化成狂热至极的忠臣信民。慕容虎所说的川蜀之地能给他带来三千八百万神兵,也当真没有说谎。 只是这人皇伐道,之所以在太古之时也仅仅只有三皇五帝,乃是因为根本就不是一人之力能轻松驾驭的,亿万民心所向,正所谓君舟民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是稍有不慎,便是气运反噬,下场惨不可言,像这种以欺瞒邪道谋得的人皇之位,更是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可偏偏慕容虎就那般胆大包天,他所行所用都肆无忌惮,丝毫不把反噬当回事,也不知他在做些什么打算。 慕容虎做什么打算无人知晓,但在峨眉天宫之内,一众修士想做的均是同样的事情,那便是将所见所闻想办法传到师门去,然而无论他们实验什么方法,被重重封锁之下,却都无可奈何。至于一些格外凶险的法子,又无人肯试,说到底,虽然此次折损了三十多位菁英道友,但平摊到整个中原道门身上,也不过九牛一毫。毕竟除了六大仙山,五大祖庭之外,各种大小门派至少也有上千之数,而除了几个倒霉的小派之外,死去的修士大多也不是唯一的后辈支柱。毕竟,天下之大,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天才,而这些在成长路上便夭折的,即便再怎么天资卓越,也不能再称为天才了。 晓锋并没有理会一众修士的忙乱,他嘱咐了渊韶几句,便寻了地方闭关,巩固自身境界,毕竟就算加上幽冥之中的那一年多的时光,晓锋也不过方才弱冠,能在此时便成就天仙大道的,近千年来也不过寥寥,就算是同样惊才艳艳的邱淑鸾,她得破天仙之时也已经年过甲子,但那已经是震动天下。若不是此时恰逢乱世大战,单凭剑门关一战,晓锋定然便已经是名扬天下了。 原本能够成就天仙的,大多都是看遍荣辱繁华;那些身携宿慧,年少得道的,也是两世为人,本心如铁;即便是天纵英才,凝练一颗求道之心后,凡尘俗事也化作过往云烟,七情六欲都会淡薄许多。但其中难免有些仙心与众不同,像灵璇真人便是一颗慈母心,她的成道之念便是要身护后辈,泽披天下,若是当真能达成大道,便是身化轮回的后土娘娘那般的人物。 可惜以情入道,大多都是半路夭折,故而如今成道中,能评价升仙有望的,无一不是一颗冰心。像邱淑鸾便是唯道唯我之心,心存大道,身居至尊,一路高歌猛进,如今已经是半步天仙,而晓锋却是众多奇遇相助,这才有此成道之基,一颗红尘心,包罗万象,堪称情之极致,他的升仙之路,却是无人能评价了。 晓锋急急闭关,却并不是梳理功法,期盼天门,而是心中虚荣作祟,想要快些领悟自己的本命神通。原本他在幽冥之中,能占山为王,甚至斩杀一界之主的大将还能安然自处,已经是志得意满,成就天仙之后,也隐约有想凭坠乱一剑行走天下的念头。 在晓锋的想法中,自己这一剑如此犀利,天仙之中都几无敌手,至于那些妖皇一般能直面下界真仙的怪物,自己根本没必要去与之相比。但是见识了邱淑鸾的九凤变之后,晓锋只感觉自己大受挫折,若是他与邱淑鸾放对交手,坠乱一剑最多不过斩杀两三个九凤化身,在他回力的片刻时间,剩下的依旧能杀他个几百次有余。晓锋心若红尘,还是一般无二的少年心性,这般挫败,着实让他不能接受。 其实晓锋倒是也想差了,邱淑鸾是何许人也,若不是她天生道体,被白忌机缘巧合之下,代师收徒拉进峨眉。以她的文治武功,必定会是一代中兴之女帝,开疆拓土,万国来朝,史书上也少不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而君临天下的贵命,在皇室之中也不多见,只有一统九州的泱泱大国,方能在开国之际,中兴之时才能应运而生,邱淑鸾成道之后,也反映到了国运之上,随后数十年风雨飘摇,虽然六年前邱淑鸾又出手扶助了一番,勉强去了一难,却依然难掩倾颓之势。想来如此人物,她的神通又怎么能和一般天仙相提并论了,而即便是九凤变的莫大威力,重凝一变也至少需要数月之久,这一场战斗,邱淑鸾新化神通便被整整破去八凤,毁的干干净净,若没有三五年的功夫,也没法恢复九凤齐飞的盛况。 晓锋并不知道其中门道,他急着想悟出一门至少不弱于九凤变的强力神通,可这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帝星坠乱剑诀的威力巨大,可同样这一门剑诀,也把晓锋的心力几乎全投在上面,无论他如何去想,也想象不出自己什么地方能发挥出比这剑诀更强悍的威力来了。 当思路陷入死胡同时,晓锋突然想到了当初苏蓝心传他五行大遁的时候,他灵机一动,连忙召出断情剑,在识海中和苏蓝心沟通起来。 虽然剑魂并没有表情,可苏蓝心的言语口气还是充满了戏谑“怎么,现在才想起来我了?” 晓锋嘿嘿笑道“苏前辈,这话怎么说的,我不是一直都多有靠您的指点么!” 苏蓝心此刻也稳重了许多,没有和晓锋多做调笑“我也想不到你居然能这么快踏入天仙之门,我想灵宗掌门也肯定想象不到,你的进步跳度太快,也确实需要和你好好说说,不过你还是先巩固了自身境界,再想本命神通这些事情吧!” “境界?”晓锋内视一番,不解道“我虽然一步登天,可修为并没有粗浮,先天婴胎很是健全,等到凝结玄珠,便能离体远游,修炼身外化身了啊?” 苏蓝心一字一顿的道“你若是寻常修士,自然算是修为稳固,可你若是想更进一步,便不能如此简单要求。你既然已经修炼到五气朝元,为何不凝练顶上三花?别人是功到自然成,可你是等不得的。” 晓锋这才恍然大悟,要说这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和修行次第并无关系,若是能修到元婴大成,可赴瑶池的境界,这都是自然生成的随身异象,但是若是天资足够,能提前做到,对于修行自然是如虎添翼。 五气朝元乃是沟通内外五行,对于体悟天人合一大有益处,晓锋自己还未觉得,但实则他能一踏入天仙,便用绝灭一剑之后,还能快速回气,行有余力,若不是五气朝元,天人合一的程度远超一般天仙,也是不可能做到的。 至于三花聚顶,则是更高的境界,所谓三花,指的是人花,地花,天花。 炼精化气,修得人花,乃是铅汞之花,人自滴精生成,炼精化气,凝气成花,是返本归元的体验,在淬炼的半仙之体中催得更进一步,血如铅汞,滴滴如精,一般的肉身伤损便不足为虑,断肢重生也只是等闲。 炼气化神,修得地花,亦是白银之花,人生则呼吸不断,凭一口阳气行走人间,练气化神,便是锻炼这一口本源阳气,成就地花后,魂肉一体又互不相依,气息不断则魂灵难散,魂灵不灭则肉身不亡,其中好处自不必说。 而练神返虚的天花,也称灿金之花,对于晓锋反倒是最为容易,只因天花成就,就是锻炼神魂强大,于虚空无凭之处,亦能神魂不灭,破胎中之谜,行轮转之事,无论是行走阴阳,借尸还魂,转世重修,都需金花引路。 晓锋在九死丹的锻炼之下,早已经试过金花感受,此刻只需重温感悟即可,而他这样先成天花,强悍神魂,再由魂返体,成就地花,最后锻体强精,三花聚顶,当真不要比他人容易太多。   章九二 沉淀 read336(); 当邱淑鸾踏入云台殿的时候,所见的就是这样一幕。晓锋正端坐在玉席之上,一副宝相庄严,他的头顶上三寸高处,冲起半尺来高的五色气流,如同一团庆云罩顶;在那五色云团之上,三朵金银铅色的九瓣莲花半虚半实,载浮载沉;在晓锋背后,还有一层介乎有无之间的血光景象,乍一看去,仿佛是一道血海涌动,仔细的看去,又看不到了,但呼吸之间,却是一股难以掩盖的血腥甜香不断弥漫。 邱淑鸾并没有在意晓锋身上近乎邪异的景象,倒是很有点惊讶的看着他的头顶道“三花聚顶,五气朝元?想不到你的根基竟然如此扎实,我还怕你根基不稳,想不到你的确是天资卓越啊!” 晓锋缓缓收功,睁眼微笑道“邱姨你这就是说笑了,我这一身修为,大多都是机缘巧合才得来的。若不是在通天峰上邱姨给予的机缘,我现在有没有修成金丹都还是两说呢!” 邱淑鸾被这一声邱姨叫的楞了一下,她眼角不由得浮上一丝温柔笑意,脸色也放松下来,变得自然了许多“运道也是本事,能修为到这一步的,谁没有一些机缘巧合。你既然叫我一声邱姨,虽然昆仑峨眉分属两派,但我们便也不算外人了。其实邱姨这次来,却是有些事情想让你帮忙的。” 晓锋笑道“邱姨救了我两次性命,有什么事情,吩咐一声就是,说这么客气岂不是太见外了。” 邱淑鸾倒也大气,点头道“说起来也不是什么麻烦事情,只是想和你一起好好参悟参悟那帝星坠乱剑诀,此剑诀对我的本命神通大有启发,其中微妙之处,倒是的确可以好好揣摩的。” 晓锋正待答应,断情剑突然嗡嗡出声“这事情却是有些不妥当的!帝星坠乱剑诀说到底,还是一门星剑,参悟越深,就和命理星轨切合就越深。而这门剑诀,其中轨迹就是大凶大恶,且不说对晓锋的影响,但对你的紫薇正宫影响绝对不小,命理之中,不可不防!” 邱淑鸾看了一眼断情剑,颇有些懒得在意的冷冷道“对我的影响,我命格紫薇,君临天下,能有什么影响?你又是谁?” “我,我现在不过是一柄剑罢了!我的话也没什么言出法随的功效了,不过你若是因为自己命格君临天下就以为可以肆无忌惮。那你便错了,君临天下,却和至凶的杀破狼纠缠不清,你岂不知,在星轨之中,君临天下还有白虹贯日,九王夺位,天地倾覆等十几种变化?除非你已经是上界真仙,跳出三界五行,否则若是小看了命理之力,可不是玩笑的。” 看到邱淑鸾眼神发寒,晓锋连忙说道“这位是一位名叫苏蓝心的前辈,也是此剑剑灵,他也是很多年前差点得道的高人,我也多受照顾,邱姨你可别见怪。” 邱淑鸾脸色一肃,摇头道“鸿渊剑仙苏蓝心,和我一样是君临天下的命格,数千年前也是纵横天下,拔剑无敌的风云人物,我也曾在卷宗中神交已久,又怎会见怪!只是若是当真都依照命理行事,我们还要修行作甚,物竞天择,求道之路,不过是坚定本心,印证天理,唯求一念而已,前辈就不要劝了。” 晓锋颇有些吃惊的看向断情剑,此时的断情,脱离了白凤剑的遗骸,已经变为一色纯金,盘龙吞口的三尺剑模样,但是还颇有些庸俗宝光,并不是多么显眼。他倒是没有想到,原来苏蓝心当真还有如此威风,居然能千载留名。 只是苏蓝心的那些话,晓锋心中也一样不太当回事,杀破狼又怎么了,自己不一样修到天仙境界,还重铸星宫,喜怒由心,摆脱了凶星影响。连那高深莫测的神泣前辈也一样说了自己是乱命之人,难道还要埋头躲藏,好似不能与人接触一般么? 苏蓝心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哀乐“仙心既成,你们也是真正的求道之人。我即不能,也不可能还想去动摇你们的道,只是你们行事之余,记住我的话便是了。” 晓锋记在心里之后,也不再去刻意提起这话题,便和邱淑鸾去研究那帝星坠乱剑诀了。他和邱淑鸾一起琢磨了许久,还又试着体会了几剑合击,倒是各有斩获。 论道之中不分辈分高低,时日长短,两人不觉便是悠然几日过去,越是琢磨,就越是觉得两人之间各种神合,这般以剑代酒,不醉也醉的感觉,颇有些酒逢知己千杯少的味道。 这倒是也不奇怪,有道是两人交往,不在亲疏远近,只在相悦相合。邱淑鸾和晓锋也算共过患难,自然就有一种亲近。而且两人都是傲气十足的人,不过邱淑鸾是凌然于外,君临天下;而晓锋则是内蕴锋芒,傲视君侯,他们的骨子里都是一样决绝固执,若不我不愿,纵然天地相逼也宁死不屈。而以邱淑鸾白凤仙子的身份,此刻又已经是天仙巅峰,着实是让她对同辈中人难以有什么认同感,而晓锋这般恐怖的天资进度,则让她颇为认同。毕竟凡人之中还要讲究个门当户对,而天地人的修行之中,每一步都是一个近乎不可逾越的鸿沟,更是让人难以回避。 足足论道三日之后,邱淑鸾才意犹未尽停下,她脸上此时竟然还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犹如牡丹盛放,既贵且艳,当真是绝世倾城。她微笑道“晓锋,与你论道,对我也是颇有裨益,这三日的领悟,我还要回去多多琢磨一下,过些时日我再来与你讨论讨论。那虎精虽然挟持人皇之气,可是他用这手段,只不过是崖边朽木,指日必亡,两仪微尘阵他进不来,你且在这继续安心修炼便是。” 晓锋也笑嘻嘻的和她道别,心中暗道,邱姨当真是个大美人,除了西乡,好像当真没什么人能相比了,自己虽然也是天仙,但起步毕竟稍晚,可得好好修行,不能让邱姨小看了。 话虽说的如此,可这毕竟是被人给堵在家里,着实没什么好说的。除了努力修行,不管是晓锋,还是其他一众人等最后也没什么好干的。 晓锋初入天仙,整日在努力凝实三花,他身上的异象还没办法返璞归真,总是身周血光隐隐,行走间一股浓郁的血腥甜香四处飘散。这味道初初一闻还颇为好闻,但嗅了几口之后,就仿佛一股热血黏在鼻腔喉间,让人几欲呕吐。而坠乱一剑时候的异象众人也看的清清楚楚,谁还不知杀破狼凶命的威力,一时间晓锋虽然是第一功臣,也是天仙奇才,却没有人肯去与他打些交道。 除了渊韶之外,倒是沉默寡言的克秋时常和晓锋来往。他每次来都是简单至极的一个招呼,甚至是一言不发,上来便演示自己的剑术。克秋的剑也是至精至纯,晓锋虽然如今境界还在他之上,却也常常无法指点,但克秋并不在意,若是晓锋想不到什么,他便认认真真的把自己的剑术展示一遍,然后道别离开。而晓锋若是指出什么,他也会一脸认真严肃的听取,下次前来定然已经有所针对的领悟,这种潜在的恭谨,倒是让晓锋颇为不好意思,不过他也倒是颇为喜欢与克秋的相交,简简单单,颇有一种专注的快乐。 至于和渊韶之间,晓锋此时已经不再避讳什么,除了修炼之外,他们就和山上一般整日在嬉笑玩闹,而渊韶心中的感受,和那时候的两小无猜又是不同,和晓锋在一起喝的每一杯酒,吃的每一餐饭,乃至走的每一段路,都会让她心动不已。只要一入夜,她便会情不自禁的回想整日里和晓锋在一起的每个细节,在脑海里重温听他说的每一句话,然后一个人或是痴痴的微笑,或是暗自羞怯不已。渊韶心头有千头万绪,想去说那些柔情似水的话来,但话到嘴边,还是羞怯的吞了回去,只是在心中千回百转,酿成一坛蜜酒。 不过数日之后,天宫中虽然还没什么变化,但峨眉金顶之上,已经是一片宫殿连绵。慕容虎占住峨眉,还把封门行径渐渐扩充到整个川蜀,天下道门都已经隐隐约约发现了种种苗头,可即便在这种危机四伏的情况下,他依旧不当回事,还更为嚣张的开始满天下的收拢妖族遗存,把它们全部都聚集到川蜀之中来,似乎想再建妖国一般。 这边闹得不可开交,风雨欲来。而在川蜀西北,万里昆仑的龙头之处,荒芜之中的昆仑还是那般巍峨安静,仿佛千万年都不会有什么变化。 在昆仑墟的一间暗洞之中,两只猴子各拎着一个坛子,缩头缩脑的往那洞府深处走下去。 “他不会再醒了吧?” “应该不会了吧。” “说起来今天居然很安静呢?” “是啊是啊,怎么会这么安静?” 暗洞中突然喷出一股强烈的恶风呼啸,两只猴子毛发一炸,吱吱叫着,把手中的坛子都给砸了出去“什么!什么鬼东西!” 旋风之后,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一声一声走近。 “我记得你们两个,你们就不记得我说的了么!我不是什么东西,吾乃通天国镇东大将军林白!”   章九三 传讯 read336(); 林白醒来的消息,被立刻送到此时代掌昆仑的灵谷道人的案前,此时的昆仑灵字辈中,灵宗北上,便一切以他为首。灵谷道人的修为并非绝顶,然而在红尘游历数百年,连宰相都曾做过一十五年,有道是沉稳贤智,心思缜密。他自然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立刻抛下一切事务赶了过去,只因若是能证实醒来的着实是林白,这一场动乱天下的大战,怕是会随之产生翻天覆地的大变来。 灵谷道人赶来之后,他此时所见到的林白,和那天两只猴子所见到的,样子又是有所不同。只见林白此时一身红紫色的鬼肉层层叠叠,壮硕非常,他此刻的身高约有一丈高下,腰围也起码有一丈,仿佛一个厚实的方块,头上多余的尖角獠牙都缩了回去。若是不看他这一副怪异的身材和肤色,倒是和人族简直没什么区别。不得不说四凶神兽着实不可小看,林白残魂附体,在再度清醒后,倒是彻底理顺了身体里的妖气,把普普通通的凡人锻炼成了堪比普通妖怪的强横肉身。 灵谷道人还未说话,林白就先开口道“我们都被耍了,人族,妖族,都被鬼族在背后摆了一套!” 这句话着实是先声夺人,一句话便把灵谷道人震的不轻,他定了定神,这才发问道“你所说的,可有什么凭据?你说你是通天林白,可你怎么会变成如此模样?” 林白冷笑道“你们这些人族,看起来精滑,其实只是多疑冷酷,骨子里还是愚蠢无比。凭据?我说的便是凭据!至于这幅模样,当然是被那些鬼族给埋伏了。朱尊一,朱尊一,好大的威风,哼,倒是还真有些魄力!”林白瞪着灵谷道人,不住的攥拳磨牙“我才懒得和你们这些人族啰嗦,只不过我不想白白牺牲我族勇士,却被那些老鬼渔翁得利了!” 林白这副态度,倒是十足的妖将架势,灵谷虽然没有和林白交过手,但他的眼光也是很毒的。虽然林白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破绽,只是他所说的并没有一点切实依据,实在难以服人。而且鬼族只是各处游魂,那些成形的老鬼大多窝在几处凶地,千百年不动,看似没什么威胁,然而在凡人心中,敬则敬畏鬼神,奇谈则必言鬼怪妖仙,之所以会在凡人心中,最怕莫过鬼,乃是因为妖仙神灵,都是不常见的事物,而在任何地方,都少不了身边闹鬼的屋子,索魂的故事。鬼族时时刻刻都在不断增加,其潜力深不可测,更不要说传说中那幽冥深处的鬼怪,可是冠以天魔之称的。若只凭几句话一个猜测就前去树敌,别说是灵谷,就是灵宗掌教,也付不起这份责任。 灵谷道人想要继续审问林白,可林白又哪里会再和他多言,他能忍住心中恨意,告诉这个消息,也只不过是他心中挂念自己族人罢了。灵谷道人再怎么威逼利诱,林白都不为所动,他往岩洞壁上一靠,理都懒得理灵谷。 见到林白这样油盐不进,灵谷道人也脸色不虞,他见林白铁了心,便冷声道“你当真以为不说,我便拿你没办法了么?通天峰已经被我们砍倒了,那地下妖市此时已经是高山平湖,天下妖族十去其九,你若是老老实实地,说不定还能给你们妖族留下一丝元气。否则休怪此次大战之后,天下妖族,只怕只能沦为我人族豢养的代步之用,征战之奴了!” 林白眼睛眯起来,声音一下低沉了下去“我族如今,已经是这幅模样了么?我通天大军何在?” 灵谷冷笑一声道“那些余孽?他们一路北逃,此刻应该已经被追杀的差不多了吧!林白,识时务的便和我说个清楚,否则别怪我用搜魂之法了!” “好,那你来啊!”林白骤然暴起,他一身鬼肉绷着,仿佛一头疯牛一般,蒲扇般大的巨手直抓向灵谷,这一把捏抓下来,足能捏石为粉,握铁成泥。 可这点浅薄的妖力,对付野兽凡人还行,灵谷好歹也是天仙中人,若是能中招,那才是笑话了。他动也不动,只哼了一声,顿时四面八方,空野冥冥之中,传下万钧巨力,一下把林白给按在地上,力道之猛,把他的肉身都整个嵌入碎石之中了。 灵谷手上亮起一丝幽绿光芒,就想搜魂夺念,搜魂之法不好施展,只因难以保证搜魂时长,而且下手夺魂,也很容易污染自身识海。但灵谷道人虽然有不惜搜魂问询的念头,可林白此时,又露了一手玉石俱焚的能耐。他本就是一片残魂,此刻更是把魂源扩散到整个识海之中,化作一个又薄又脆的琉璃罩子。只要稍有神魂探测,就波动不已,不管是什么人想要搜魂,下手之后,也是连一点碎片也捞不到了。 这一下虽然让人无可奈何,但其实灵谷心中已经又有三四分信了,毕竟双猴自小在昆仑长大,也算是昆仑中人,他们所说的完全可以相信,而林白此时露的这一手,也更加证明了他绝不是什么泛泛之辈。但是这不到五成的可能,连灵谷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更不要说拿去说服别人了。 灵谷道人心思急转,立刻想到了最适合调查其中消息真伪之人。那便是峨眉的白凤仙子,她不但修为高深,如今更是管理一批年轻英才,在四处剿灭中原残余大妖。昆仑此时人手不足,而白凤仙子无论她自身的名望修为,还是行事调动的力量,都是无二之选。 一念及此,灵谷立刻召来双猴,让他们和青鸟为伴,立刻赶往峨眉,把这消息传到邱淑鸾手上。灵谷手书一封,恳请邱淑鸾为天下安危,务必要将这件事情,调查个水落石出。 双猴虽然跳脱顽皮,但昆仑长辈吩咐下来的事情,他们也丝毫不敢耽搁,立刻便出发了。灵谷倒也不担心他们能否送到消息,若说起来,双猴都是积年大妖,修为不在一般的天仙之下,而那只青鸟则是自太古末年,昆仑仙山升入天庭,西王母遗留下来的一颗神蛋,这青鸟一出壳,便有真仙修为,如今已经是近万年过去了,若论实际修为,她也是萧溪海,慕容虎那样的绝世大妖,只是她平素性情温和,昆仑历代多有照顾,从未让她出手沾染血腥,这才名声不显。 青鸟带着双猴,振翅化为长虹,瞬息千里,片刻之后,就到了川蜀之地。她一路直飞峨眉天宫,离峨眉山还有数百里时,青鸟无意间看了一眼,却不料远远望去,只见一片黄云笼罩金顶,看不到一丝峨眉天宫踪影,而那金顶之上则全是密密麻麻的凡人大军,拱卫着一片宫殿,那军队上下往来,看起来气势非凡,一举一动都引得天上异象连连。 青鸟二话不说,转身就想飞走,两只猴子不知轻重,顿时大呼小叫起来,被她一爪一个,牢牢攥住就走。猴子这才知道大事不好,连忙老实起来,缩身藏形,不敢打扰青鸟飞遁。 双猴平时性子闲不下来,自然不会去翻看道藏,可青鸟身为神兽嫡传,原本在魂灵之中,也出生就藏了许多代代相传的讯息,而她这万年以来,更是也不知看了多少昆仑的藏书道藏,自然认得这人皇伐道的手段,所以立刻转身就跑。倒不是她怕了这场面,而是事情太大,不得不回报回去。 只是百里地界,说远虽远,说近也很近了。慕容虎早已瞧见了这边情景,他一步迈出,就堵在青鸟面前,他虽未出手,但一身皇道气运混着强悍无匹的妖气,如同一堵厚厚的城墙,已然把青鸟四周围的死死的。 慕容虎依旧的黄袍披挂,大敞胸怀,大笑道“我看你们三个也是我妖族中人,为何一见到老子就跑啊!放心,如今这人族到处追杀,我早就不欺负后辈了,来来来,到我宫中来,我们一同共商大计如何?只要有本事,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青鸟一言不发,只把两个猴子攥到爪心,用力一捏,双猴心里清楚,立刻施个变化,化为两个脚环,扣在青鸟爪上。青鸟这才猛的一拍翅膀,迎头就向着慕容虎啄了下去。 慕容虎咆哮一声,反手扬爪,就和青鸟硬拼了一记。他脸上笑容一敛,狰狞道“我说怎么身为妖身,却修人族那一套功法,连气息都变了,原来果然是三个走狗!” 慕容虎虎目圆睁,双爪连环抓去“便让老子好好看看,你们这些走狗的本事!” 他这一出手,整个峨眉附近数百里的云烟顿时为之一空,狂飙席卷,气浪排空,威势简直惊天动地。他并没有用上气运加持,也当真没有用些暗手神通,只是亿万斤的蛮力,毫不讲理的连环打了过去,每一爪子下去,便是座山也打的碎了。 慕容虎这一出手,每一爪都卷起数百丈的锋锐爪劲,而其中每一寸,都包含着数种力道变化,循环往复的连环百爪,卷起的风卷,在每一刹那,每一处都有无数变化。这比起凡人最精妙的武学,还要不知道高深多少倍。 青鸟修为虽高,但毕竟不曾有斗战经验,一时间哪里应对的来。她鼓起全身法力,左遮右挡,却丝毫无用,被打的狼狈不堪,羽毛纷飞,全身浴血。 在此感谢千前浅茜和精神净土两位童鞋,打赏了本月的前三张月票,啊,深深感谢之后,我必须要强调,这是什么,这就是爱!这就是勇气!!这就是光辉灿烂的人格!!!这就是……咳咳咳,啊,总之,号召大家都来和两位童鞋学习啊!票票多多益善,o(n_n)o哈哈~我会努力给大家带来更好的故事哒!   章九四 青鸟 read336(); 慕容虎一出手,就立刻占稳上风。可这连环出击下,虽然威力足以摧山断岳,可对青鸟还是皮肉之伤,不曾伤筋动骨。毕竟是青鸟是上古神兽,体格强悍之处也可算匪夷所思,而且她伤的越重,气势反倒越强,这数百爪挨下来,伤势却是越来越轻,到最后一击扑杀之时,青鸟翻身双爪回击,竟妙若毫巅的正好接住了。她鼓荡全身灵元,无数力道或刚或柔,或明或暗,道道互抗,一时间竟和慕容虎斗了个不相上下。 慕容虎咆哮一声,翻身再上,这一波他可算使出全力,虽然依旧没有动用人皇手段,但他不但每一爪都依旧威力惊人,更是带起道道如水波澜,那看似水波一般的气劲,实则是汇聚起来至虚至柔的风之力,化为锋锐如刀,潜力如海的先天风灵元髓之精。那一道道数百丈长,十几丈宽的水波荡漾,其中任何一滴化开,都会变成一场催屋倒树的狂飙龙卷。 但是慕容虎下手越重,青鸟应对起来反倒越是轻松。并不是慕容虎有心放水,既然他没有变弱,出现这种情况,唯一的解释就是,青鸟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变强! 青鸟是谁,她是如今凡间唯一的一只青鸟,她没有名字,青鸟就是她的名字,就是她的骄傲! 青鸟一族,自太古之初,便侍奉西王母殿下,为其取食传信。想那西王母又是何许人也?西王母,又号太虚九光龟台金母元君,乃是天地初辟的西华至妙之气化生,身为东王公之妻,地位何其尊崇!而西王母的威名,还在东王公之上,当年天庭初立,西王母化身居于两界,上治北斗,下治昆仑;于天庭之中,她是司长天条订立,仙人飞升的王母娘娘;于洪荒大陆,她是豹尾虎齿,司长灾劫刑罚的第一杀神。那时的大荒之上,西王母的威名,真正是万族战栗! 青鸟一族为王母取食送信,取食,取的是那些狂傲不逊,不知天威法度的太古存在的肉身魂灵为食;送信,送的也大多是威压万族,不服即杀的皇霸之信。西王母的无上凶威,有一半都是青鸟一族打出来的,若说斗战,不管是四方神兽,还是四大凶兽,都不敢和青鸟放对。 青鸟外形如乌,毫不起眼,从未在洪荒立地,争强斗狠,万亿年来站在王母身侧,却毫无疑问的占了神鸟最强之名!在飞禽之中,青鸟她既没有凤凰浴火涅槃,不死不灭的本领;也没有鲲鹏展翅遮天,扶摇万里的豪气;既比不上孔雀吞噬万物,所到皆荒的凶恶;也没有金乌化身为日,火焚八荒的威力。青鸟所擅长的,便是无所不通,无所不能,每一代青鸟的传承,都堪比数个大派的收藏,只要遇战则战,那便会遇强更强。 青鸟此时和慕容虎交手起来,只觉得脑子不断浮现无数奇妙法门,战不几合,青鸟的手段便如同繁花盛放,越来越不可思议。她每一振翅,双翅上十四万八千翎羽便化作十四万八千符文,任意相组,比之修士结印画符也是异曲同工;这样一来,便等于每一振翅,就是三百亿符文变化,每一刹那,都有数以亿计的法术神通发出。 青鸟身为众仙之母的协侍信使,几乎堪称仙术大典,很多发源昆仑的门派,众多仙术都是青鸟代传。随着青鸟越战越有感觉,只见既有那斡旋造化、移星换斗的大术,又有回天返日、呼风唤雨的神通,兼得六甲奇门、鞭山移石、回风返火、撒豆成兵种种妙法如同倾盆大雨,更不要说那些幽通、驱神、吐焰、壶天、定身、摄魂、搬运、支离、魇祷等种种小术,光华夺目,璀璨无比,将整个峨眉上空搅动的风起云涌,几乎映得整个西南天空都大放光芒,简直有如一场华丽丰富的众仙演法一般。 峨眉附近驻扎的军民如今已有近百万之数,然而纵然都有气运加身,他们也无法飞天遁地,但大批的军民在青鸟和慕容虎的战场之下摇旗呐喊,倒是也引动一波一波的黄云龙气,不断的往来绞杀,将那些如同繁星暴雨般的法术神通,压制的威力十不存一。 不过青鸟也并没有为之受限,既然威力不足,便去以数目取胜,而且她并不是胡乱出手,那无数术法之中相互勾连,甚至虚空布阵,威力远非普通的叠加可比。而且青鸟渐渐也摸到一些斗战法门,她出手不是一味的狂轰滥炸,而是在看似混乱中示敌以弱,不断摸索着慕容虎的薄弱之处,不但那亿万法术中的类型威力都在心算记录中,在那发出后的反馈也都被她心中暗暗记录下来。 那些符咒巫祷之术,威力不大,在气运压制下神威难显,而幽鬼一类,不是被催化就是被慕容虎的鬼道反过来操控住;御剑之术威力倒是不变,但慕容虎妖身强悍,本事斗战之法本就暗合剑道,只能说反响平平;参星之术虽然青鸟也能强行操控,但最强的一些手段,却对没有先天命格的妖族起不到手段;五行之道也被隐约克制,地水火风演化四方,还在五行之上,慕容虎在风之一道上登峰造极,五行生克对他也没有太大效果。瞬息间实验了成千上万种道术,反馈之中,威力最好的搭配,反倒是在奇门之中,那些对于神魂本源的直接攻击,虽然反响不甚明晰,却还是分明透露出一丝欲盖弥彰的薄弱之感。 青鸟心中暗喜,在她的传承记忆之中,便有一门威力极大的奇门神通,唤作阆风太真妙言。阆风者,西王母昆仑悬圃所居宫阁楼宇之名,太真者,西王母曾用之号,这阆风太真妙言,便是西王母亲传下来,以自身的妙音神通,为青鸟一族设计的一门仙法。其中玄妙,便是当年在通天峰顶和无名放对的真仙千岁翁安期生的执笔天下,书画乾坤,在这神通面前,也只是如同三岁小童的胡乱挥拳一样幼稚可笑罢了。 慕容虎一轮扑抓方歇,猛然将袍子一掀,两腿朝天连环蹬踹上去,这一阵脚风到处,一阵阵幽鬼惨嚎随之响起,风髓鼓荡,竟撕扯出一团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仿佛那连环踹击是从那幽冥之中的天魔探手,要将这一处天地苍生万物都毁掉一般。 慕容虎的攻势沉猛简单,以不变应万变,以一拳破万法,无论青鸟用了多少法术,都难挡他铁爪狂攻。而山中猛虎扑杀,便是一扑一掀一剪这三板斧,慕容虎将其化用过来,变成自己的三大本命神通,撕陆,翻天,点混沌。虽然都只是肉搏,却融合了高明的剑道破灭,驱风驭法,还有幽冥鬼道的神通在其中,一波高出一波,一波强似一波,不亚于任何仙法;誓要将青鸟斩杀当场! 就在慕容虎的气势再度拔高之际,青鸟陡然仰颈长鸣,这一声清脆鸣叫,直把那百万黎民膜拜的皇运军魂给撕的支离破碎,露出一小片湛湛青天。不等那黄云合拢,青鸟仰天饱吸一股灵气真元,彩喙大张,以万年真元全力催动阆风太真妙言,化为一道肉眼可见的朦胧灵光,朝着慕容虎罩了下去。 那灵光色成七彩,所到之处,便幻化出无数彩莲鲜花,灵兽仙子,还有瑶池片片,蟠桃成林,若是往那幻景深处看去,便会有不可抑止的敬畏之感。这一片幻境已经不是单纯的幻化,这妙言乃是仙音,这幻境深处,也真正是连同至高天之上的瑶池深处,王母居所。 青鸟之傲被激发出来,她不但要赢,更要赢的漂亮。这一击,就是要从慕容虎的最强时刻,用最强的一击正面将他彻底击败! 可惜青鸟终究是有些轻敌了,慕容虎固然身为凡妖,在神魂根源上略有不足,可难道他就会这般容易的暴露出来? 眼见这瑶池仙音笼罩下来,慕容虎陡然收腿后撤,将那一尊九五紫金鼎给高高举了起来!这一刹那,那股威严,仿佛让万物停滞。金光大作,在慕容虎身边顿时幻化出一片宫殿,正和他背后的峨眉行宫相合,正殿之中,一张九龙王座幻化成形。慕容虎缓缓落座,看也不看头顶覆盖而来的幻境,只一声咆哮,将那金鼎翻转,化为一尊玉玺,重重压下! 地面上,哗啦啦的万民皆拜,整个川蜀之地的千万之民也早已纷纷下拜,这原来又是慕容虎设下的一局将计就计,请君入瓮! 万民拜!皇城现!握玉玺!坐金銮!君王怒!天下平! 历代人皇虚影立在慕容虎背后,他哪里是不会用,不舍用,他分明已经把这人皇伐道的手段,用到了极致!纵容西王母的威严还在历代人皇之上,可青鸟一己之力,又如何和三千八百万黎民之和相抗衡! 阆风太真妙言被破,青鸟口角喷红,双眼无光,顿时陷入危机。双猴再度幻化出来,搀住青鸟就逃。可慕容虎的下一击又再度紧随而来,他手中玉玺盖在案上,随手抛出一张皇表。顿时无数金甲将士杀出,列阵凌空,直奔双猴。 这乃是,号令天下,御令出征!   章九五 接应 read336(); 浩浩荡荡的金甲将士,一个个持枪握戟,凶悍非常,虽然没有神通相合,却更加杀气四溢,其威力完全不在昆仑大战中的幻影天兵之下。这些金甲将士皆是先前战死的百姓军士,在气运加持之下,统统化为英灵,举手投足元气相随,威力大增;并且英灵之身,介乎虚实之间,如同鬼神,又不受鬼道影响,不但能飞天遁地,力大无穷,更兼气运加身,诸法不侵,实在是颇为难缠。 双猴掌中各自冒出一柄长剑,只见那剑身长有三尺,剑柄却足足有七尺有余,通体玄黑木质,散发出凝而不散的微光,正是灵璇道人为双猴精心淬炼的同心扶桑剑。双猴血缘同出一脉,持此双剑,合击之时威力更是惊人,剑锋交叉如剪,一股精纯的剑意蔓延开来,仿佛初阳绽放。可惜在这英灵大军面前,他们也仿佛只是两只普通的猴子一样,那般的无力,那般的脆弱。 “真倒霉啊!” “要没命啦!” 两猴对视一眼,目眦尽裂,毛发蓬张,把青鸟护在中间,近乎悲壮的迎头冲了上去“那就拼吧!” 金甲将士的队伍乃是一会之数,足足一万零八百人,浩浩荡荡,排成一道百丈金潮直冲过去。双猴的剑光在这金潮之前显得格外渺小,犹如两根投入金河的茅草,只被那浪头一拍,就无影无踪了。 明明是顺顺利利的完胜,慕容虎却是格外火大,他一拍龙案,大喝一声。顿时在那堂下便跪了一地的文官虚影,一个个身穿麒麟蟒袍,手持卷轴玉圭,将那卷图捧过头顶,不住叩拜,那些卷轴也随着叩拜一张张浮起展开。每一张卷轴展开,就是一道金色涟漪从中扩散出去。这也是皇道法门之中的一招,换做王巡疆土,百官按察。 在这一道道涟漪之中,一处隐隐约约,朦朦胧胧的云雾忽然被照亮,在那云雾之中,仿佛有大千世界的诸般风景一闪即逝,然而也只是一刹之后,不等慕容虎出手,便再度消失,了无痕迹。 慕容虎沉默了片刻,一脚踢翻了龙案,也把那宫殿虚影踢的碎裂迸飞,他摇着脑袋回到峨眉行宫之中“峨眉,峨眉,哼,两仪微尘大阵,原来如此,顶尖的道门,果然没一个完全是废物!” 带走双猴青鸟的正是两仪微尘阵,邱淑鸾虽然对阵法操纵不甚明了,但一点简单的运用还是可以的。她催动两仪微尘阵的一个小千世界变化,便将双猴摄入阵中。 两仪微尘大阵一开,号称有三百大千世界,十万小千世界;这小千世界,其实便是介于须弥芥子的手法开拓幻化的一个空间,而大千世界,则是真真切切的从人间界分离出的一小片乾坤,其中神妙,当真是仙家手段。 双猴眼前一花,他们搏命的一剑并没有撞上不可抵御的浩然大力,而是刺入了一道山梁之中,顿时轰鸣声不断,炸的土石纷飞,激起道道岩浆熔流,把那数十个山头,化为一道熔岩溪谷。双猴两眼一片迷茫,他们连忙将昏迷的青鸟护住,凝神戒备起来。下一刻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再定睛一看,他们已经立足一间大殿之前,脚下青玉铺地,饰以云岚百花纹路,广场四周则漂浮着无边云海。眼前的几个人,却是熟悉至极。 “白凤仙子!” “大小魔头!” 双猴对视一眼,兴奋的抓耳挠腮“太好了太好了,看来是不用死了。” 邱淑鸾方才催动大阵,此刻身上激荡的真元威压尚未散去,她只一开口,就带着浓浓的威慑压力,让双猴不由得老实下来“发生什么事情了,你们怎么和那只虎精冲突上了?” “林白在我们昆仑!”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林白。” “林白说这场大战背后有鬼族作怪!” “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 双猴一脸严肃的一拱手“代掌门让我们前来找您,拜托您去调查一下!” 邱淑鸾一脸严肃“既然如此,就不能再耽误时间了,我去找闭关的师祖们,立刻开启大阵,驱逐了那些被蛊惑的百姓,再去计较这件事。”她的确是雷厉风行,说走就走“你们就在这里先歇歇,你们也好久不见了,多聊一会吧。” 邱淑鸾也不管身后晓锋渊韶怎么和双猴叙旧,直接便去峨眉历代祖师的闭关之地,她在峨眉虽然也有好几十年了,但是前往前辈闭关的蜀山还是第一次。 邱淑鸾直奔峨眉天宫的还珠楼,那一处小楼平平无奇,但一推开门,眼前便是一片漂浮在云海之中的大小山头,在那些倒锥形的山头中,小的仅能容纳一屋建筑,大的则有如一座真正大山的山头,有大片的草木树林和一栋栋掩映在其中的屋宇楼阁。 邱淑鸾立足之地是一块平台,上有一钟一磬,钟名惊魄,磬名醒神,那钟不到峨眉生死存亡之际是不得敲响的,而平日里若是想有求于闭关祖师,只能轻击醒神磬,看哪一位祖师会有所回应,但能否回应,就只看祖师意愿了。 其实在各派皆是如此,修炼到最深处时,一切好勇斗狠,凡俗世情都会淡若云烟,一心只求证道飞升。邱淑鸾也是如此,她如今整日也是醉心修炼,若不是为了磨合本命神通,说不定也早早去闭关去了;若是放在她原来的性子,在慕容虎手下吃了那般大的亏,只怕早就回来取了厉害法宝再去斗过,哪里会只守在大阵中便不再动作了;不过如今邱淑鸾方才踏入天仙巅峰不久,离尘之心尚不明显,才会为这些凡尘中事而担忧着急,往来奔波。 过了片刻,还珠楼中踏出的,除了邱淑鸾,还有四位峨眉先辈,其中有三位大字辈的前辈,还有一位同为白字辈的大师兄。这四人都是巅峰天仙,合五人之力,倒是可以催动一些两仪微尘大阵的威力了。 两仪微尘大阵,乃是以大小三千世界去包裹万物,再去催动那世界万物破灭归反,将其中一切都化为两仪本源。一般的小千世界,也能将其中的天仙瞬息炼化,而那三百大千世界一开,入阵中人若是没有窥破本源,于重练地水火风之中端坐金莲的本事,也一样会身死道消。如果此刻阵外是要对付能斩杀天界星君的妖皇,邱淑鸾倒是当真没有底气,但区区慕容虎,甚至无需真的打开大千世界,只需包裹上数十层小千世界,两仪之气一炼,便定然会化为飞灰。 那些数十百万的百姓军民倒也好对付,纵然他们都有气运加身,但大阵全开,将他们分别摄取到不同的小世界中倒还是不那么费力的。邱淑鸾和四位前辈说了一通大致事由,果不其然,四位峨眉先辈对妖仙大战依然兴致寥寥,倒是同意展开大阵,教训一下敢封堵峨眉的妖孽。 两仪微尘阵展开之时,无声无息,甚至一点异象也无,不知不觉中便笼罩住整个三百里峨眉,大阵一启,就见整个峨眉上空,黄云骤然一清,原本喧闹至极的巡逻列队之声骤然安静,无声无息的,便将五十万大军包裹着送到数十个小世界中。而大阵的杀招,三百寂灭,大千世界,则是朝着峨眉金顶的行宫笼罩过去。 然而如此一包之下,金顶之上却是毫无反应,大千世界之中,除了几个不成气候的小妖,竟然一个大妖也无。 邱淑鸾眉头一皱,便踏入了其中一个小世界中。   章九六 暂不知 今天看看怎么修炼吧!!!!! 心斋 心斋,“斋”即清心之义,心斋指内心清虚宁静。最早出自《庄子·人间世》:“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意思是说:大道至虚至静,因此人心应当清虚宁静,以合大道。所以中华道家所讲的真正斋法,不是外表吃素谓之斋,乃指内在的心里干净,这也是中华道家修养的高妙义谛之所在。 坐忘 坐忘,即静坐忘身。见《庄子·大宗师》:“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意思是说:肢体废去不动,聪明免去不用,离开形体去掉思虑,心同于无所不通之大道,就叫做坐忘。道家这时的坐法,不是后来佛教的盘腿打坐法,而是坐于杌上或席地而坐。 缘督 缘督,指遵循中道,或云运行督脉。见于《庄子·养生主》:“缘督以为径,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年。”意思是说:遵循中道(或运行督脉)作为途径,就可以做到保养身体,可以做到完善生命,可以做到奉养亲人,可以做到尽享天年。后世修炼中的任督周天,即依此作为理论根据。 导引 导引,即导行肢体,以通经络。《庄子。刻意》云:“熊经鸟伸,为寿而已矣,此导引之士,养形之人,彭祖寿考者之所好也。”意思是说:象熊一样攀援树木而自悬,如鸟一样展翅而伸腿,这是为了长寿的需要,是导引锻炼、保养身体,象彭祖长寿的这一类人的爱好。在三国时华陀所传之五禽戏,即属中华道家之导引法。 吐纳 吐纳,指吸进清炁,而呼出浊气。《庄子。刻意》云:“吹嘘呼吸,吐故纳新。”意思是说:用呼吸之法,吐出浊气,而吸人清炁。这就是中华道家修炼的调息之法。后文筑基炼炁之吐纳法,即渊源于此。 听息 听息,又称“听炁”。指静中用炁听呼吸,以凝神合道。见《庄子·人间世》:“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炁。”意思是说,不要用耳朵去听呼吸,要用心去听呼吸;又不要用心去听呼吸,要用炁去听呼吸。因为这时心与炁打成一片,心已在炁中了,所以不用心听而用炁听。这种方法,也是中华道家调息入静的一种。听息法的目的,最后是要达到无心而听炁;世俗流传的数息法,最后还是有心在数息。比较而言,用“听息法”比用“数息法”,更为容易入静,而且入静的层次更深。 踵息 踵息,指内呼吸功深,而达于踵。据《庄子·大宗师》:“古之真人,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食不甘,其息深深。真人之息以踵,众人之息以喉。”意思是说:古代修道的人,他们睡觉不会做梦,他们醒来不会忧愁,他们吃东西不求厚滋味,他们的呼吸很深很深。有道之人的呼吸,可以由内直接到达脚后跟;平常之人的呼吸,只能够由外到达于咽喉。这是修道人所用的内呼吸,与平常人所用的肺呼吸,决不相同。一般人用深呼吸,炁机最多只能到达丹田;而有道真人的呼吸,却可以直接到达足后跟,可见古代修炼的真人,已经具备很深的修炼功夫。 守静 守静,即收心求静以守之。源出《道德经》:“归根日静,静日复命。”意思是说:归到生命的根本,就是人静,入静之后,生命可以得到回复。成为后世中华道家修炼学的重要义理。《太平经》云:“求道之法静为根。” 存想 存想,又称存思、存神。即内聚精神,不使外游。《天隐子》日:“存谓存我之神,想谓想我之身。”存想的意思,原来是存想自己身上的神灵。因为道家认为人身各处,都有神灵统领,存想这些神灵,就能使其守在自己身上,从而可使生命牢固,做到长生久视。中华道家最早的主要修炼经典《黄庭经》,其中所述即为存神法。 守一 守一,即守心一处,或守一于道。《庄子·在宥》云:“我守其一,以处其和。”意思是说:我守心一处,而处于身内阴阳二炁的和谐之中。守心一处,或可大之而守于道,或可小之而守于窍。后世道家修炼之中的守规中法、守丹田法、守祖窍法、守会阴法等等,即来自于此。 辟谷 辟谷,又称断谷、绝谷、断食、辟粮、绝粒、休粮、断粮等。辟谷约可分为五种类型:1.不食五谷杂粮,即米面之类。2.不食人间烟火,即不吃熟食。3.不食油盐,中华道家又称为“上清斋”。4.禁绝一切食物,专门服炁。5.服用药物,代替食物。辟谷的目的,一是为了清洁内脏,从而达到净化内炁的效果。一是为了休息肠胃,从而达到治愈身体某些疾病的效果。一是为了解决住山修炼之时,避免断粮之后造成困境。[1] 服食 服食,又称为“服饵”,指服食药物或外丹。《服炁精义论》日:“诸药以代于谷,使炁味兼致脏腑而全也。”服食有时是为了服用药物,以达到帮助修炼的某些效用;有时是为了代替饮食,以解决因为吃饭带来的负担;有时是为了服用外丹,以坚固自己的形体。但是服用外丹,必须有充足的内修作为根基,才能降伏其性,不为所制。 房中 房中,古代又称房内、房中术、御女术、黄赤之道、闺闱之道等。其术源于远古时期的生殖崇拜。房中原是古代道家和神仙家研究房事禁忌和却病延年之卫生术。中华道家不讲禁欲,而讲寡欲。《汉书·艺文志》日:“乐而有节,则和平寿考。”《抱朴子》日:“其大要在于还精补脑之一事耳。”道谚日:“若要不老,还精补脑。”后世因为此术易遭毁谤,道教遂而不传。但是许多古代道家关于房内的书籍,今日还有保留。值得一提的是,中华道家人元丹法,绝非等同于房中术,有人大肆宣扬房中为人元修炼,是属伪道。 行炁 行炁,亦称引炁、运炁、通炁、逼炁、闭炁等。指调动体内真炁,以通经脉。《抱朴子内篇》说:“初学行炁,鼻中引炁而闭之。……及引之,皆不欲令己耳闻其出入之声,常令人多出少。”意思是说,开始学习行炁的方法,从鼻孔引炁闭住,然后引入身体内部,但是都不要让耳朵听到呼吸出入的声音,经常要做到进炁多而出少。这里也是闭炁的一种方法。 胎息 胎息,即如胎儿般以肚脐呼吸,直至用毛孔呼吸。高层次丹道的胎息,指与天地同其呼吸。《云芨七签》日:“人能依婴儿在母腹中,自服内炁,握固守一,是名胎息。”意思是说:人能按照婴儿在母亲腹中时的呼吸方法,自我服用内炁,攥拳握固(如婴儿一般以余四指攥住大拇指,叫做握固),守心一处,这种方法名为胎息。胎息是道家内呼吸的重要目标,最后精炁神归于丹田一处,即可结丹。 外丹 外丹,又称炼丹术、金丹术、烧炼法、黄白术、地元丹法、地元神丹等。指用炉鼎等器具,烧炼金石草木,炼成神丹,以为修炼之用。《抱朴子内篇》云:“夫金丹之药物,炼之愈久,变化愈妙。……服此二药,炼人身体。”外丹的方法,大约有两种:一是黄白术,又称点金术,是用矿物质炼成黄金白银,以充道财;一是地元外丹,即神丹,即是为了服食之用,以求长生。 内丹 内丹,指以人身三宝精、炁、神作为药物,在体内修炼成丹。笔者认为,内丹的修炼方法应当早于外丹,试看《庄子》所载广成子教导轩辕黄帝的一席话,即属高层次的内丹法。但其名称,乃与内丹相对而言,在隋朝时罗浮炼士苏元朗昭示之,见《罗浮山志》:“(元朗)乃著《旨道篇》示之,自此道徒始知内丹矣。”推测内丹开始流传较为隐秘,由苏元朗著书始才显露于世。至唐末出现钟离权、吕洞宾所倡之“钟吕金丹道”,内丹学说遂逐渐形成完整系统,自后流传久远,成为中华道家修炼法之主流。 守一 所谓守一,即指意守一处,是一种通过反观内省达到调和形神的内修功夫。守一法始于先秦,〈〈道德经》中的“抱元守一”、“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至柔”,〈〈庄子》的“我守其一,以处其和”,“唯神是守,守而勿失,与神为一”皆为道家守一法之滥觞。老子认为,守一可以有效地入静,入静又可以保养人体真气,使人长生久视,还能“体内达外”,获取道的真谛,故应“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道教奉老庄为本教始祖,同时继承了道家守一法,《太平经》明确指出:“守一之法,为万神根本”。“人有一身,与精神常合也。形者乃主死,精神者乃主生。常合即吉,去则凶。……常合即为一,可以长存也。……故圣人教其守一,言当守一身也。”《太平经》还指出守一之法百日为小静,二百日为中静,三百日为大静,大静成功后“此神可睹”。 守一法虽然简单,却是道家意守功最基本的方法,后世一切以意守为主的功法,或多或少都包含“守一”的内容。 胎息 道家功中有很多注意呼吸锻炼的动静相兼的功法,其中胎息法是道教徒们最喜欢习练的功法之一,从史料记载看,很多著名道士都练过此功。[2] 胎息即闭息。相传道家的胎息功源于仿生龟息气功,到汉代才演变为胎息。《后汉书。王真传》:“悉能行胎息、胎食之方”。李贤注曰:“习闭气而吞之,名曰胎息,习嗽舌下泉而咽之,名曰胎食。”胎息属道家密宗,是种极缓慢而深沉的呼吸,故也称潜呼吸。由于此功技术性很强,非有师父传授才能修炼。据说胎息功练成后“谓之大定”,可达到食气和辟谷的神奇境界。 内丹 唐代以前,道教主要以外丹实现肉体的不死和飞升。唐代后,外丹衰落内丹兴起,炼气结丹成了道教徒主要修持功法和追求的最高境界。 道教内丹功把炼气结丹分为四个修炼阶段: 1.筑基。即练好身体,达到精足、气满、神旺的“三全”境界,为炼丹创造必要条件。 2.炼精化气。即将精与气合炼而成气,达到“三归二”。 3.炼气化神,即将气与神合炼,使气归神,达到“二归一”。 4.炼神还虚,即“练一还无”达到与道合真的最高境界。道教传说内丹术练到此境界,能在体内产生形状“大如鸡蛋”光辉灿烂的金丹。 章九六 无声诺 read336(); 这一片大千世界是一片空旷的平原,方圆数百里,自成一处天地。只收纳了几个小妖在其中,然而主持阵法的邱淑鸾则却深感这一处世界沉重异常,催动两仪返归颇为困难,似乎有什么存在定住了地水火风一般。 邱淑鸾踏入此间,这才看清其中原因由来。一位老僧端坐其中,却是神物自晦,若不是站在他面前,几乎无法察觉他的存在。邱淑鸾欠身行了一礼道“妙相法师,峨眉白凤有礼了,这妖虎之祸,究竟现在如何了,不知大师可否告知?” 妙相法师双眼紧闭,摇头道“贫僧不知,贫僧不可知,贫僧不能知,阿弥陀佛。” 邱淑鸾本就对佛门修士没什么好感,她只是客气妙相法师的前辈身份罢了,看到妙相法师不想说,她也没心思去套问,淡淡道“既然如此,那白凤先送大师出阵,大师自去修行便是,白凤就不打扰了。” 妙相法师开口道“白凤仙子,你与那虎是一般人物,皆是动不得的。如今天下当有一劫,其中牵扯甚大,白凤仙子,你还是莫要和那虎纠缠才好!” 邱淑鸾心里轻笑一声,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多谢大师指点,白凤知道了。” 妙相法师轻轻指着自己闭着的眼睛“贫僧眼界虽也看过去未来,但从不敢与贵道门灵藏道人等相提并论,我观村落城郭,彼观苍山瀚海,差距岂止云泥。然而此刻贫僧双眼,已得普贤大士无量慧眼同观,菩萨慧眼如炬,些许微光,亦可参得三界洪荒,贵道门参星占命,终究是局限一世,不可与我佛大士慧眼等观。贫僧所言,仙子还是留心些许为好。” 邱淑鸾不由地提起些许精神,心头警醒了些。道门的确威势远超佛门,神通威能也远远凌驾于其上,然而佛门修行,自身神通还在其次,若想大成,非得一心虔诚,沟通西天佛境不可。这就有了不少近乎无赖的法门,直接接引九天佛祖菩萨大能的威能,这才能一直让道门不敢轻辱,如今妙相法师既然说他引动普贤大士慧眼神光,这便不能当做玩笑了。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妄语,妙相法师慢慢抬头,睁开了双眼。只见他一双眼眶里没有眼珠,只剩下一团香灰从中不断飘散出来,看起来颇为吓人。 妙相法师双手合十道“贫僧这一眼,便是九世目盲的代价,自然不会是玩笑。仙子此番当外出峨眉,但不可去寻那虎,其中机妙,还恕贫僧不能透露了。” 邱淑鸾脸色严肃起来,回了一礼道“大师辛苦,白凤知晓了。” 送走了妙相法师,邱淑鸾索性将两仪大阵铺到最大,守住峨眉天宫乃至青城附近,另一面也即刻传讯天下各派,将此处情况全部说明。不过邱淑鸾也留了个心眼,虽然将慕容虎相关说了清楚,却没有提双猴所说的消息。此刻九州道门前所未有的虚弱,倒是的确不宜轻易树敌。她心下计较一番,索性决定亲自去探查一番鬼道动静,也正好依了妙相法师的指点,不去与慕容虎争锋。 邱淑鸾出发之前,只和晓锋他们再聚了一下,听闻了消息,晓锋好奇发问道“邱姨,那你这番要去哪里?” 邱淑鸾思索道“鬼道有十大鬼王,八大凶地,但其中大多数都深藏诡秘之处,难以找寻。最好找的也就是北邙山的邙山鬼王萧君弃,只不过北邙山在八大凶地里也居于前三之数,其中凶险,寻常天仙也难以踏足。非我亲去不可。” 晓锋笑道“若是说鬼道幽冥,我还真能帮上邱姨你一点忙来,反正我培养三花,不到周天三百六十日也不得圆满。正好陪邱姨你走上一趟呗。” 邱淑鸾微笑道“你我同行,我倒是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幽冥鬼道,你又如何能熟悉了,其中凶险,你可要当真考虑到了才是。” 渊韶略有点担忧的皱起眉头“晓锋,幽冥之中虽有一些记载,可莫名其妙栽在幽冥中的先辈可也为数不少。北邙山身为八大凶地,肯定与幽冥有些许互通,邱姨修为精深,晓锋你毕竟方才修成天仙,这样去,会不会有风险啊!” 晓锋见状,没奈何,便把自己凭九死丹下幽冥的事情都说了一遍,他虽然避重就轻,但其中凶险之处,略有见识的都能听的出猜得到。 渊韶紧张担忧全写在脸上,把晓锋手抓的紧紧的,邱淑鸾倒是没有什么表情,也并没有为难玖颂山庄的意思“福祸相依,左右老道处事倒也严谨,只是这口气倒未免是太大了点,这次,就先算了吧。” 邱淑鸾思肘一番,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们一起前去探查一番也好,说不定还有些东西,到时候还得晓锋你指点一下。” 见两人已经商定,渊韶虽然有些担忧,却也知道不该多说,邱淑鸾倒也明白些许她的心思,便找个由头暂时离开了,让他们独自待会。 邱淑鸾一走,渊韶便把晓锋的手抓的更紧了,她犹豫了一下,这才笑起来“晓锋,你如今也是天仙中人,又有邱姨陪同,想来是不会再有什么凶险了。不过万事无绝对,你还是要谨慎些才是,别忘了你答应我的,此间事了,可是要陪我回山静修的。” 晓锋轻轻用力反握了一下渊韶的手“师姐你放心,我知道分寸的,早点弄清楚一切,也好早点结束这场战事,我便陪师姐回昆仑。”他懒洋洋的一叹道“说到底,还是家里最舒服啊!” 这温馨的话语,却没来由的让渊韶心头微微发慌,一股说不出的压迫感挤在心头,让她将那些心底话都几乎脱口而出。她想告诉晓锋,自己已经不想仅仅听他喊自己师姐,已经不想这样只是亲密暧昧;她想要晓锋答应下来,和自己结为道侣;她想要去问晓锋,让他告诉自己,他究竟愿不愿意,他所说的陪伴,是约定,还是承诺。 渊韶嘴微微张开,却迟疑着没法开口。她这一顿,晓锋立刻察觉到了,好奇的问道“师姐,怎么了?想说什么啊?” 渊韶挤出一个微笑,轻轻摇头道“没什么啦,我相信你的,你答应我的,都能做到的,对不?” 晓锋哈哈笑着,伸手拍了拍渊韶的肩膀“师姐你放心啦!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晓锋这一凑近,渊韶的心中猛地就是一跳,她也不知道自己想什么,忽然伸手拉过晓锋,整个人就一下子埋到晓锋怀里。渊韶把头死死的埋下去,挡住红彤彤的脸蛋,她气血沸腾,整个人仿佛烧起来似的,晓锋只觉得仿佛抱着一个滚烫的红铁一般,身子还在轻轻地颤抖,堂堂地仙真人,竟然连呼吸都有些乱了。 好半饷,渊韶红着脸,微微抬起头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做,仿佛是身体不由自主了一般,她仰头看着晓锋,两个人就这样一动不动,脸面相贴,凑的很近,很近,近的连眼眶睫毛的抖动都清晰可见。 晓锋心头也不由地荡漾起微微暖意,师姐的心意已经是再明了不过了,略微想想,若是自己要结一道侣,师姐的确是最为适合的。想到这里,他的眼神也不由地发生些许变化。 渊韶立刻察觉了眼神中的变化,她被晓锋那样盯着看,忽然羞怯了起来,她正想埋下头去,却看到晓锋猛地凑近了上来,没等她反应过来怎么了,就觉得双唇被贴上一层软软的,热热的东西,而晓锋的脸,也不知何时出现在她面前。 这是?这是?这是? 渊韶一下子绷紧了身体,仿佛一条离水许久的鱼一样微微抽搐起来,身体一点力气也没有,仿佛木头一样僵硬。下一瞬间,力量又猛地回到了她的身上。 渊韶使劲把眼一闭,双手向上搂住晓锋肩臂,用力抬起脖颈,樱口微张,笨拙的回吻回去。她遵循着身体的下意识,努力双舌相绕,任由津涎交融,把自己的千般心思,万种柔情,都化到这一吻中去。 两人忘情的吻了片刻,渊韶周身都开始散发出一股浓郁香味,直把晓锋背后那朦胧血海的异象都冲淡了些。也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晓锋这才慢慢仰起头,双唇分离。 渊韶一脱出来,不由得嘤咛一声,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她这才回过神来,呀的一声叫,连眼都不敢睁,猛地从晓锋怀里挣脱出去,慌不择路的飞走了。 晓锋摸了摸嘴唇,不由得笑了起来,虽然未曾说一句,但两人心意,已经是明如石刻。佳人许一生,少年诺一世。   章九七 太古遗魂 read336(); 北冥冰洋,幽窍天牢。 此时群仙已然包围了通天军的最后退路,所在的位置已经是天涯至北,远离九州百万里之遥,离极寒海眼都已不远。 海眼的轰鸣声如同滚雷不断在天际回荡,一道道磁光霓虹在天际疯狂舞动。在摧金断玉的罡风的吹拂下,没有任何雪花能够存留在地上,一眼看去,广阔的冰原一片幽蓝,显得如此的晶莹剔透。这里的一块指头大的玄冰,扔到北海之上,也能将方圆数十里的海面都封冻起来。透明的冰原下,是暗黑中透着紫色光芒的海洋,冰下的海,比冰更冰,在这样的海水里,单是生存都不是一般的存在所能做到的。 这里原本是有一些异族海兽的,这些不可思议的生物,有着堪比天仙的神通,但此刻遍观方圆千里,却是一只不存。往那海中看去,那紫幽幽的光芒中,蕴含着让人癫狂的诡异魔力,那是太古幽魂的诡异力量,这些太古大战中死亡的存在,此刻已经演化为不亚于地府深处天魔一般的存在,单是看上一眼那海面泛出的光芒,就足以让未筑仙心的修士走火入魔。 虽说九州浩大,但算起来,九州也不过上下方圆八万里,对于天仙中人,驾云驭气,一日之间,就足以跨越九州。九州之外,向西是十万大山,万里蛮荒,向南是荒古林莽,同样是万里之遥,向北的冰原直接延伸到封冻海中,整个凡间界,就是无边大洋,包裹着中央九万里的浩大大陆。仙门有句话叫,无仇可至海遥,无恩可达天门。无论什么仇怨,也不足以追到百万里外的瀚海之上,而无论什么恩情,也不足以影响攀登天门的飞升中人。 但如今北上的群仙,已经是整个九州所有大小门派的菁英所在。群仙尽出,除恶务尽,已经不仅是那些仇怨所至,在很多人看来,这一场大战,也是太古人族立道之战的延续,剿灭异族的最后气运,彻底竖立人族为尊,众生皆避的大势;另一方面,也是太古遗魂之祸实在让他们骑虎难下,不过好在战事已经逐渐明朗,太古遗魂和通天群妖已经被不断封堵回到这千里之内,眼见大战便要彻底结束了。 众仙此刻已经彻底合而为一,诸多大派修士合力,针对眼前状况专门创出一道大阵,唤作周天至极纯阳大阵,名字虽然老套,却是威力无穷。这阵法将所有一共三千四百二十位天仙串联一气作为枢纽,以周天星辰串联起整个人族仙道的气运,吸取北冥冰洋无尽寒气为根源,以至阴炼化出至阳,总算克制到了那些太古遗魂,将他们逼回到一地。 说来简单的阵法,演化出的样貌也平平无奇,不过是给每个游荡的仙人都披上一层赤红羽衣,那羽衣,就是至阳真火化为的金乌之羽。而在这太阳都照不到的极北之地,可以说,这每一件羽衣,都是一个活动的金乌太阳。即便是太古遗魂,也毕竟是魂灵之属,太阳毁灭不掉他们,但至少会让他们退避,众仙也明白,凭借那些妖怪,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真的解开太古大能的封印,能放出来的,不过是一些投影罢了,虽然这些投影的数目已经超出了最大的想象,但投影毕竟只是投影,这一战之后,他们依旧是注定要被封在这北冥之下的。 在被封锁的冰洋之下,槐书已经再次站出来“我们此刻已经完全没有退路了,这是我们唯一的办法!吾族的希望,本来就不在我们,而是此刻九州中的万千后裔,能拼的人族元气大伤,就是吾族未来的成长时间。” 萧溪海沉默许久,这才开口道“陛下,这件事,不是没有的考虑。” 墨珠心里知道,这哪里是可以考虑,这分明就是希望他做出决定罢了,他艰难的开口道“诸君,当真是准备玉石俱焚了么?” 李树李已经显出巨木本相,他的枝叶已经被极寒的海水冲刷殆尽,只剩粗大的主枝震颤发声“即便我们不做,也是势必不能生离此地了。陛下,你与萧将军回去带领吾族,我们便拼了这条性命,起码不能让那群人族轻松了!” 理正搓着手,紧紧靠着墨珠“陛下,陛下,无论到哪,你总得带上我吧!” 眼看理正想要逃脱,却没有人开口责骂,主动去给那些太古遗魂附体重生,这是槐书研究出的法术,但居然还当真可行,简直不可思议。而如果估计不错,这样释放出来的怪物,根本不是那些人族所能封锁的住的。 至于墨珠,这一路逃亡中,他已经至少救过每个人的性命,也证明了他的能力,所有人都可以牺牲,唯独他不行,直到今日,所有人都已经相信,他一定能做到他的诺言,妖族不会灭,通天不会亡! 在深海极深处,有一个声音在癫狂的大笑着,那个地方,是极致的黑,黑暗到了极致,竟然有一种污浊的感觉。向下潜游的妖族纷纷现出本相真身,有数十里长短的巨蛇,在冰海里依旧燃烧着火焰的老鼠,独腿青牛,白毛巨猿,随着他们不断的下潜,他们的身影都开始不断的扭曲起来,渐渐的仿佛融化一样,化入那一片不可名状的黑暗中去了。通天妖军,自愿献出自己性命,甚至不惜魂灵被吞噬,在一刹那的永恒中承受无尽痛苦,换来的,就是太古最恶的存在,再度复苏! 下一刻,黑暗冲天而起,那是什么样的黑暗啊,仿佛是沾满了墨汁的泔水,又好像是泡过污油的垃圾,虽然只是纯黑,却让所有看到的人都觉得看到了自己最厌恶的色彩;黑色喷涌着,舞动着,散发着难以忍受的腐臭味道,那味道闻过去,像粪便,像腐肉,像一切最恶心的东西;黑暗发出一阵阵咆哮,像尖叫刮擦,像锯木砸泥,让一切听到的都恨不得切下耳朵。 黑暗在一瞬间就掀翻了千丈厚薄的冰川,携带被污染的万亿海水,冲天而起。四周的大阵顿时发动,三千四百二十个太阳骤然点亮,太阳真火何其炽热,只是出现的一瞬间,就把附近千万斤海水蒸发,烧得虚空都波动不断。但那燃烧的火焰,和黑黝黝的污秽碰撞到了一起,竟然有些抵挡不住,被压得火光暗淡,而这还不是这黑暗的力量,只不过是冲天而起散溢出的一些余波而已! 诸派真仙没时间惊慌,也没时间去思考,这力量根本就不该在凡间出现,而不属于凡间的力量,就只能让同样不属于凡间的力量去制裁! 武当莫笛倒持真武剑,骤然刺入自己紫府之中;昆仑林宗拿出一道平平无奇的符箓,虔诚的叩拜下去;前代张天师三宝齐出,整个身子都散发出道道光芒来。诸仙此刻全部在做同一件事,那便是叩拜天听,祈求天庭中的真仙老祖下凡。 天人相隔,岂是那般容易召来,即便是灵宗祭出西王母亲手遗留的大传音符,也不过是在识海中听得一道仙令,传下一门撤退逃跑的仙法,其他诸位大派的真人也大多是这等待遇,有的更是直接,被仙宝法力携裹着,直接挪移抛走。 这倒不是仙人不理凡尘世事,各派掌门手中的,都是危急时刻,直达天听的秘宝,而这太古遗魂,本就是天庭仙人当年封印的老对手,如今有了复苏的迹象,即便是天庭,也不得不去重视起来。 各派师祖都只是传命退避,只是因为此番准备下界的,是完全可以消弭此番灾祸的存在。 张天师此刻已经完全化为光芒,天师教本就是代天传道的存在,历代张天师,都相当于天庭天条在人间的化身,只需心念一动,就可以接应上天伟力,最是迅捷不过,只不过要献出性命,来世方能重修罢了。在光芒之中,一个披发仗剑的影子一闪即逝,那身影只出了一剑,就消失不见。随后,光芒消失的天师三宝自动向着中原龙虎山方向飞了过去,张天师并没有下凡,只是出了一剑罢了。 这一剑,仿佛是一道从天而降的清泉,将那污浊的黑暗不断的冲淋洗刷,没有剑光,但整个天际都散发着那蒙蒙的清光,这一剑,便是普世之光,凡间处处,所有的光芒,大到当空日月,小到萤火残烛,都已经汇总到这一剑之中去;光对于凡人,是温暖,是明晰,是向往,光照黑白,有光方有影,有光方有道,光也是规矩,若是去看这一剑的光芒,即便是最精通剑道的人,也无法找到比这更蕴含万象,光明正大的一剑了。 只是这一剑的无量光芒,竟然也只是压制了片刻那污秽,似乎这黑暗只要蔓延开来,污染整个世界的光芒,也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小事罢了,毕竟这股力量,是那些太古最强横的存在所遗留下来的。 太古洪荒,是何等浩大无边,如今天庭割去三十三重天,玄冥后土截掉轮回,留下的中转枢纽,只是洪荒中最富庶灵华的九州一带罢了,如果这太古遗魂当真复生,毁掉整个九州也不是不可能的。 只不过张天师这一剑也只是准备压制片刻罢了,虽然张天师是代天巡守,寻常妖魔都该是天师本尊下凡,但此番牵扯太大,还是不得不出动天庭之中,以荡魔为名,最为尊贵的第一战仙尊者降临了。 天尊之位的大觉真仙,还在太乙金仙之上,以身合道,所说降临其实并不恰当,只要是大道所在,便可在三界任意处凝聚出来的一个化身,所降临的,只不过是从天界转移下来的一丝注意罢了。   章九八 真武大帝 read336(); 这具化身的样子何其威武!他身长百尺,披发按剑,身穿金色甲胄,腰系玉带,外披黑袍,脚下踩着五色灵龟,面貌千变万化,但总带着无上威严。随着苍穹之上一道璀璨的天门展开,化身的眼里光芒渐渐亮起,化为两个滚动着无数闪电的世界。北方之神,镇天真武灵应佑圣帝君,再度出现在此界! 真武大帝,北方至尊,玄武化身,司命之神,凭借荡魔之道成就不灭天尊的大觉真仙,从任何方面来说,此刻由他出手都是再合适不过了,而由他出手,即便是太古遗魂当真复苏也够了,何况只是一个凭借妖兽之身复活的残次品。 真武大帝此刻手持的,正是真武剑。莫笛以魂灵元神血祭真武剑,方才给真武大帝降世搭建了通路,染血后的真武剑,锋锐犀利几乎不可直视。而只有当这柄剑握在真武大帝手中,才能真正以的真武为名。 剑的材质毫不重要,剑的神通毫无意义,在真武大帝手中,持剑只是纪念罢了,他既是神,又是仙,神仙合一,化身只是他身为神灵的定相,而对于黑帝叶光计来说,这柄剑只是一个纪念,他已经是大道化身,不是当年洪荒荡魔的大能,即便手持茅草,也是无上神兵。 一看到真武降世,所有的在场仙人都立刻发动先前天庭传下的仙术遁逃开去,头也不回。南斗主生,北斗主死,真武大帝仗剑除魔的景象,即便是天仙中人,也是看都看不得的! 可惜他们虽然明白这个道理,动作却着实慢了些,除了可以通传上界的六百七十三位大派修士,就只有遁法最快的十四位修士逃掉了性命,其余两千七百三十三位天仙,同附着魔体的五千八百零一位大妖一同,瞬息毙命。 真武大帝并没有出剑,他只是将黑暗蔓延污染到的近乎方圆万里的东西都杀死罢了。 在他这个境界,已经不需要舞剑动作来回忆过往,身为北斗之神,真武大帝可以说是死的具现,只要属于三界之中,遵守生死大道规律的存在,在他面前,便生死尽在其掌握。 真真正正的死亡,不是肉身化为齑粉,不是魂飞魄散,而是其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上的痕迹被抹去罢了。 真武一剑之下,逃出万里之遥的群仙陡然发现自己又离真武大帝不远,自己似乎根本就没有离开过原地,他们知道有大敌被抹杀了,知道有同道殉道牺牲了,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什么敌人,而随之牺牲的又是什么人,在什么时候,记忆都随之空白了一片。因为这方圆万里的一切,都已经被杀死了,连同这一片空间,时间,甚至是一切存在在世界上的记忆,都已经被抹杀了。 但在这一剑之后,虽然污浊的黑色消失了,但那刺耳恐怖的声音却越来越响亮,渐渐能听出那是癫狂的笑声,虽然名为笑,却连一点点起码的理智都不存在。群仙哪里敢再停留,纷纷不惜内伤的再度疯狂逃窜起来。 真武大帝并没有什么表示,他的眼里根本就没有这些凡人的存在,是的,哪怕是达成天仙,在真武大帝的眼里,也不过是一群蝼蚁一般的凡人。而太古遗魂未曾被抹杀,也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这太古遗魂和他一样,其实本体都并不在这一界,就像他依靠真武剑的接引降临一个分身下界,这太古遗魂其实还是在幽窍天牢之中,所谓的复生,不过是依靠主动点亮自身的妖族肉身,把投影彻底的定位到这一界中罢了。而真武大帝要做的,便是斩断这个坐标,他也是太古大战中亲自参与封印的群仙之一,这些无法抹杀的太古存在,本就还在大道之上,他们大都已经合乎某个大道,所以才不得已只能封印。毕竟一切都会死,但生不死,分割不死,夺取不死,忘记不死,这些组成三界运行规则的大道概念,是不会被另一个大道的部分抹杀掉的。 真武大帝双眼中的电光越来越亮,虽然凡人拜奉的是北方大帝,北斗玄武的司命之神,但那只是他神道修为的一个分身,他在天界被群仙叩拜时,靠的则是荡魔天尊的名号!生死不过是他所悟的道,他身与之合的,乃是荡魔之道! 荡者,震动,冲洗,清除之意,以一切有无法改变抹除当前的状态,激荡,扫荡,冲荡,震荡,浩荡,荡之道,是无边大力的最强表现。而魔,乃是取磨中出鬼之意,凡是从天道磨砺中超脱出来,抗衡逆反天道的强横存在,便是魔,天地十魔,分为天魔,地魔,人魔,鬼魔,,阳魔,阴魔,病魔,妖魔,境魔。 镇天真武灵应佑圣帝君是他的名号,参悟合同荡魔之道,乃是因为他便是天庭开辟之时的第一战将,甚至可以说,荡是对他的镇压诸天的无上武力的定义,而魔,这个名字便是因为他,方才出现在世界之上的! 没有荡魔天尊,这个世界,连魔出现的机会都没有! 逆天者,为魔!为魔者,荡之! 荡宇宙兮乾坤动,天地震兮风雷激! 四海翻腾兮阴阳倾,三界交感系真武出! 真武的荡魔之道,其具象出的唯一可观测的,便是无边雷霆!天地阴阳互动,交汇碰撞的雷,乃是属于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掌控的;而真武大帝的雷,则是天之灾劫,物之制衡,规则确立的秩序之惩戒。 真武大帝再出一剑,这一剑,是雷之剑,此剑一出,整个红尘九州的所有生物都不由得心中一惊,仿佛是睡梦中感受的坠落,又像是专心时被突兀出现东西吓到,手脚一软,后背一凉,脑门一炸,人畜野兽全部同时一抖,草木水土全部此刻一颤。这天下内外一荡,便是这一剑的模样,这亿万生灵一惊,便是这一剑的光芒。而这一剑的威力,则只有癫狂笑声之中的那个存在,方才明白了。 真武大帝的法相看着眼前那一片混沌,从里面透露出的笑声,歇斯底里,却又不得不慢慢远去。毕竟这只是一个越狱未遂的囚犯,虽然对于凡间来说是灭世之灾,但在天庭的监控下,根本就不会给他哪怕一点点危害的机会,此事一发,天庭任职中的最高武力便立刻出动,便展示了天庭的决心。 纵然太古洪荒的年代已经过去,但天庭的眼光,并没有丝毫的松懈,对于很多从三界诞生之初就存在的伟大生灵来说,只要他们还站在舞台之中,太古,并没有完全结束。 幽窍天牢彻底成为一个传说,没有人知道真武大帝这次将它封印到了什么地方去了,这一切,随着真武大帝返回天界,都变成了记忆模糊的一段过去罢了。而诸派此次也是元气大伤,虽然骨干犹存,但那些中小各派,损失却是伤筋动骨的,而那些直承上界的大派,一时半会也没办法再联系天界了,不过真武大帝已经抹除了一切隐患,所有的太古凶险,都被再度加固了。 只是真正的凶险,从来不在过去,而是发生在现在,爆发在未来。 神泣此刻正坐在一座小山的悬崖边上,他脚下十丈的平地上,正放着一尊青铜大鼎,冒着道道烟气,数百村民正围着叩拜不止。神泣看着手中的一株盆景,里面的一颗小树正落下最后一片叶子,彻底化为一段枯枝。 “小槐树死了啊!”神泣哆哆嗦嗦的摸着那枯枝“我种下你,浇灌栽培,今日,果然还是得送走你,呵呵,生死轮回,果然是定论啊!” 他扶着身边的石头站直了身体,不住的揉着胸口“这心悸的感觉倒是真的有够久没有感受了啊!不知道是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降世,还是镇天真武灵应佑圣帝君都临凡了啊!” 神泣伸手抓出那随时的青竹长幡,细细的从下向上看去,只见那招子上“千年不算”四个字,细看竟然是一个个天庭大能的神名,此刻这些名字,全部都显得颇为暗淡,仿佛是墨汁褪色一般。 “到了,到了啊!还是逼到了这一步了啊!”神泣口中感叹着,手上动作却不曾停下,毕竟这样天人相隔的境况不可能太久,能抓到这天庭大动干戈后的片刻空白,已经是难能可贵的稍纵即逝了。他一只手在青竹上勾画敲击,另一只手则握着长杆,一下一下的敲击着地面。 碰,碰,碰碰,碰,碰,碰碰…… 这声音细小,小到只被几个大能捕捉到了耳中,至高无为者置若罔闻,慈悲普度者轻笑静默,法度规章的置定者,则在这一刻,便身处局中,当局者迷,听不到这声音。 暗中的黑手听到了,他伸出手,波动了命运的长河,这一刻,在遮蔽九州的云层之上,星宿的运行的轨迹在一瞬间,让人看的熟悉又陌生。潜藏的力量终于出手,蒙上了天庭的眼睛,将凡间化为棋盘,开始了这三界一局!   章九九 一线牵 read336(); 神泣只敲击了半柱香的时间,就看那长幡不断震动,不一会就已经前后摆若风中细柳,直震动的神泣也拿捏不住,他一松手,青竹长幡如一尾脱水的鱼儿般飞出,似乎是受不了震动的巨大力道,那长幡上面出现一道道长长的裂痕,在半空中就化为一片飞灰。 那飞扬的灰尘中,映着日头,拉出了一道朦朦胧胧的七色虹光,在那光芒中有无数影像闪动,山川湖海,军马都城,甚至有风云幽谷,神仙佛魔,仿佛其中隐藏着一个世界一般。 这青竹长幡显然也是一件了不得的宝物,只是不管曾经是多么厉害的物事,此刻也不过是一片随风飘散的灰烬罢了。长幡脱手,神泣也是一副脱力的样子,一屁股坐倒在地上,虽然他只是个传信的,但这封信的难度,上达三十三重天外天,下达九城地狱最底层,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太乙金仙能做到的了,而神泣居然只是脱力,推算起来他的神通法力,简直令人不由地心生恐惧,怀疑起他究竟是神是魔。 随着青竹长幡一同化为飞灰的还有那株干枯的盆景小树,只是神泣丝毫没有去注意,他坐了片刻,感觉休息够了,伸手弹了一弹袖袍上落的灰尘,他依旧是挂着那一副老态,一步一崴的向着西北走去,虽然脚步蹒跚缓慢,却头也不回。 另一面,在真武大帝荡魔之地不远的冰层上,一抹银光也一样缓慢的向着远处一点一点的挪着。那是墨珠带上理正,和萧溪海勉强从那太古遗魂冲开的破绽中逃了出来,但他们一面要隐藏行迹,一面又要拼命逃窜,已经受了不轻的伤。 这倒不是真武大帝的剑术波及所致,若是当真被真武大帝的手段擦到了边,他们肯定早已经没命了。墨珠他们所受的伤,其实只是逃的慢了,听了太多那太古遗魂的声音罢了。 这太古遗魂的笑声,只是听在耳中,就会引得魂灵异变。若是普通的修士妖怪听到,在一瞬间肯定就会从肉身到魂灵都变成不可名状的存在。即便是墨珠和萧溪海,也应对的颇为吃力,更不要说还要护住理正了。 那一抹银光显得闪动不定,终于支持不住,显出原形来。一只银色巨狼趴在冰面上,疲惫的喘息着,萧溪海显出半尺高的小猴形态,蹲在一边,警惕的看着四周。理正则是受伤太重,缩成了一团白毛球球,被墨珠护在爪下。 休息了没一会,南方天际便疾驰来一道霞光云彩,看那气势异象,应该是一位突破不久的人族天仙,只是在如今危机四伏的境地里,有这样一位天仙出现,也已经可以算得上是莫大的风险了。 萧溪海眯着眼睛,把獠牙都龇出来,死死的盯着那云路,握拳处,一股股黑气已经弥漫开来。那云霞再逼近些,渐渐地便可以勉强看清来人,萧溪海本待出手,忽然眼睛一瞪,手就慢慢松开了,一张猴脸上泛起古怪的笑容。 墨珠勉强睁开眼睛“萧将军,怎么了?” 萧溪海一甩尾巴,两手一摊,一贯不苟言笑的他难得的揶揄道“陛下,好像是你的那个小相好来了。” 相萱带着一身琉璃虹光从天而降,她厚积薄发,不仅步入天仙,更是一口气修得顶上三花大成。只是虽然修为大增,却没有改变她的性格,一落地,相萱就直接冲到到墨珠身边,一把搂住他的脖子。 墨珠苦笑道“你不好好在青城山呆着,怎么跑这里来了?” 相萱把脸埋在墨珠的银毛中,闷着声音道“我让你来见我,你不来,我只好自己来了。” 墨珠摇头道“如今人妖两族,已经是彻底势不两立,连真武大帝都被惊动临凡,你现在来见我,实在是太不合适了!” “有什么不合适的!”相萱捧住墨珠的狼头,盯着他眼睛道“是我想见你,是我们的事情,和其他什么人什么妖又有什么关系!” 墨珠盯着她,眼前的这个女孩,和数百年前一样,虽然她看似柔弱,甚至有些优柔寡断,但一旦下定了什么决心,就根本无法说服她改变主意。两世因缘,共得长生,这是何等的难得,他又有什么理由再多说呢。 墨珠眯起眼睛,慢慢放松下来,他把脑袋搭在相萱膝上,就像过去百多年来他们常做的那样“萱儿,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相萱笑的得意非常“不要小看我哦,我如今也是天仙了呀!你看,这是我悟出的本命仙术,我管它叫,一线牵。” 相萱勾了勾小指,只见一道介于虚实之间的红线出现在半空,一端绕在相萱的指尖,一端牵住墨珠的脖颈,这一条细线,混合了命数气运,天人交感多种法门,正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这一道红线,不仅标出了两人的位置,也有着命运流转,真元互通等多种妙用,更是将相萱的心意表现的淋漓尽致,明明白白。 墨珠一眼看穿了其中的法门窍决“以情入道!你不准备飞升了么?” “我什么时候说我要飞升了呢?”相萱挽了挽一缕吹乱的鬓发“师门里整日里说着修炼,飞升,一说就是几百年,说的我也只记得这个,结果一直都过不了天仙之关。” 她对墨珠微笑道“后来我就想啊,想啊,我到底为什么修道,不去理师傅,不去理同道,因为我根本就不懂耶不想懂他们的道。然后我才终于想到了,我求长生,还不是为了当初说的,要一直一直陪着你啊!我本来就不是为了飞升的,想到这个,我就一下子全都明白了。如今我成就天仙,至少,还能多陪你一千年。虽然还是太少,也许陪不到一千年,但是能陪你一天也好,这不也就够了么?” 相萱调皮的眨了眨眼“至于飞升,那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又不能陪我飞升。” 墨珠没有说话,这个时候,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倒是萧溪海呵呵笑着开口道“小姑娘,有什么话以后慢慢说,先想办法快点离开这里吧,等回到九州安定些,也好放心聊啊!” 相萱摇着小指头的红线道“放心啦,不要小看我的一线牵哦!” 有相萱掩护,返回九州的一路上倒是有惊无险,只是九州之内,此时和安定,却是一点关系也没有。慕容虎召集天下群妖,在峨眉金顶之上,只做了一件事,那便是,分封诸侯! 慕容虎自号鼎元大帝,坐天子之位,封娜娜为后,巡守四方。投靠来的襄公被封为屏幽公,青丘西乡被封为倾世公,祸斗肖灿被封烟荣公,风油精为长乐公,唐逸人为永智公,凝香为勇红公,蝎婉婉为幽昧公,这七位都是如今妖族仅存的几位大妖,虽然和通天国尚在的诸位妖将相媲美,但围剿至今还能活动,也算是难得的精锐人才了。而其他残余应召而来的小妖,也被封为侯,伯,男,子各个爵位,均为外服,可自建属国。 慕容虎此番封建,乃是实打实的分封,将手上的皇道气运都加持了出去,更是将那三百六十铁鼎,一百八十铜鼎,七十二银鼎全部分发了下去,这等不加限制的行为,只不过数日之后,就将人间王朝彻底覆灭,九州之内数以亿计的凡人都落入妖族执掌中,倒是让天下群妖都扬眉吐气了一番。 那些小妖只顾着得意,纷纷开始向追杀他们的门派开始报复,一时间不知多少小门派都遭了殃。而那些大派山门倒是一时还没有谁敢去冒犯,七位新生的公爵都不是傻瓜,这力量完全是从刀尖上借来的,只要慕容虎一倒,便是谁都没法接的烫手山芋,他们一面借着这股力量为自己开拓后路,一面倒也还留存着些许希望,虽然还有不少小妖还在期盼通天大军归来,但拥护慕容虎为新的妖皇,倒是呼声越来越响。   章一百 葬在北邙 read336(); “既然如此,那个慕容虎,他又是如何反应的?” 问话声自一个白玉祭坛上的紫金牌位中传出,而襄公老老实实的跪在祭坛之下,头也不敢抬起的回话道“慕容虎没有任何消息,分封之后,他便在川南一带筑城建宫,整日享乐。但这些都是传闻,并没有人当真再见过他。” 牌位里传出的声音堂皇大气,威严无比,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大智若愚,大巧不工,这只老虎,恐怕是已经躲起来了。” 襄公应道“主上英明,如今人皇之力分散的异乎寻常,我等所承的已经远超寻常诸侯,乃是霸主之力。天子无道,在其位不谋其行,则天下诸侯以庶民兵谏,不以天子视之。慕容虎这是一早就打算好的,他先是故意放肆,而后以分封为名,以不贤天子之道抽身而出。不过这手段和法力,的确是超出卑奴的预料了。” “无妨,既然如此,便由你来办吧,一应手段,朕也不再多吩咐了,你自己做好便是!” 襄公脸埋在地上,倒是没有把那一副死了全家的苦相给露出来“这是卑奴的荣幸,还请放心,一定不会出问题的。” 那紫金牌位变得悄无声息,显然通过其中传话的伟大存在,已经不想再关注这边情况了。但襄公依旧不敢失了礼数,他恭恭敬敬的趴了一炷香时间,这才再次三拜九叩,倒退告罪而出。 一离开那祭坛所在的密室,襄公虽然还是一脸苦涩,但立刻气势大变。只见他袖袍飘展如翼,气势不怒自威,那脸色的苦气,也似乎带上了一股天下在心般的凝重。 踏出密室,便是一片富丽堂皇的大殿,数十个修为有成的妖族站在堂下,数千凡人列阵殿外,倒是还当真有股问鼎中原,披靡天下的霸王气势。 襄公此刻接手的九尊银鼎,下属所控制的凡人百姓也已经有八千万之数,事实上,他也是如今七大公中行事最为嚣张的。九州内外,黎民百姓不计其数,单单是中原腹地便有十数亿之多。天下群妖虽然得了这奇妙法门,但有能耐的没胆量,傻大胆的没能耐,实际控制的也不过五亿上下,仅限在中原腹地里,其中倾城公,长乐公,永智公更是只领了当初分发的十万民众,丝毫不曾扩张。这样一来,襄公便已经实质上成为了七公之首。而他此时的所作所为,便可以说是代表了妖族。 “所以他下一步肯定会去砸几个大派的山门了!”慕容虎剔着牙,揪着娜娜的长发道“老子不知道他背后是谁,老子也不想知道,总之他们是想把这天下,彻底搅成一锅稀粥!” 慕容虎此刻并不在所谓的川南行宫之中,看他四周的椰林沙滩,碧蓝大海,竟已经是跨越了西南的万里林海,身处南海之外了。慕容虎那原本从不离身的九五紫金神鼎,此刻光芒黯淡,却被娜娜握在手里。 慕容虎又是用力一扯“老子什么时候,都不吃亏。想要不吃亏,就得不拿那些烫手的东西,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人族妖族,谁生谁死都和老子没关系,老子不沾好处,更不沾麻烦!” 他把娜娜的脸扯到跟前“头发长见识短的骚货,别起什么心思,老子都不敢碰的东西,你想去找死?你找死,还想带上老子么?” 娜娜头死死的仰着,依然满面堆笑,还不忘把胸脯用力挺起来“陛下,虎爷,您这是哪里话,我是个没见识的,算是蒙了脑子,这才有这歪念头。要是我知道这会牵扯上虎爷,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慕容虎一把扔开娜娜,一巴掌把她扇飞出去“老老实实呆着去,别怪老子没提醒你,现在回去,就你这样的,想留点残魂投胎,只怕也难!” 娜娜在脸上一揉,消了那红肿,媚眼如丝的又贴了上来“虎爷,虎爷,你打的人家好疼啊!不过虎爷要是喜欢,疼在身上,人家心里,却是当真欢喜的很哩!” 慕容虎嘿了一声,啪啪的大巴掌甩了上去,娜娜当真就如她说的一般,越是打的痛,她就越是笑的欢喜,两只眼就如同一滩清泉中捧出的明珠一般,闪闪动人,别有一番风情在其中,这等撩拨之下,何人能受得了,少不得又是一番欢喜。娜娜不住的求欢求打,口出各种自轻自贱的淫邪之语,好一股昏天胡地。 娜娜如此,乃是她也知道,若是此刻给足了面子,把自己摆的越是低贱,只需一点迎奉,就能消除万点杀心。娜娜知道慕容虎根本不在乎这失去效用的紫金鼎,抓回自己,也是为自己的好。但她看惯了世情冷暖,哪里敢当真去依靠男人的真心,只有自己亲自诱惑抓住的,她才能放心些,哪怕是再苦再贱,也好过所托非人。 在这风雨欲来之际,邱淑鸾和晓锋方才踏上北邙山境内,说起北邙,那当真是一片凄绝风光。正所谓:北邙山头坟茔列,万古千秋碑铭残,悲风成阵荒烟起,地下白骨多胜土,踟蹰零落消磨尽,黄尘灰土皆英雄。 北邙山在洪荒之初,还是三十六小洞天之一,而后老子炼丹北邙,西出函谷,取尽了此处的灵气,却不曾伤却根本,结果便成就了一等一的阴德之地。太古大修对此不再感兴趣,反倒是凡俗中人发现了此处的不凡,万万年来,无数人争先恐后的立坟于北邙,以至绵延百里,无一片寸许闲土,尽是以坟叠坟,以墓重墓,白日里尚有人路,到夜间尽是鬼影。 再后来玄冥后土祖神娘娘开辟轮回之时,便拿北邙做了一处支撑之基,自那之后,北邙之中更是阴气愈深,凡人虚不受补,迁坟至此,都会被反噬的魂飞魄散,只有一些身负龙命的天潢贵胄,还会向北邙山上建墓。 晓锋俯视脚下绵延群山,以他此刻视角看去,邙山三重景色尽收眼底。凡人视角看去,山夹水绕,荒山风起,颇有一番野趣的好风景;而以地仙视角去看,山上阴气重重,地下白骨累累,角落阴暗处,尽是些幽魂鬼影;再以天仙视角凝视,北邙此处阴而不邪,气势含而不发,群山如龙,在其下却有如同瀚海的一片暗影,层层叠叠,有些是深藏空间中的鬼城鬼蜮,在那最深处的一片空洞,则分明是两界直通,九幽开放的一个空间。 邱淑鸾同样在盯着那一片暗影,以她的性格,无论是通天峰,或是北邙山,直接仗剑上门去问便是,拿拳头问到的,最是不会骗人。可此时此刻,却由不得她这般举动;而人鬼殊途,更是没有登门拜访的说法。邱淑鸾攥了攥拳,没奈何,只得出了个最妥当又最无用的主意,先潜进去看看。 邱淑鸾和晓锋两人都是剑道修士,并不擅长法术神通,对于潜藏隐匿更不是精擅之人,但在天仙境界,有一法通,万法通的说法,仙心修成,对于法术的细腻掌控便可以达到近乎不可思议的境界,可以做到很多互通的方法。 人不见鬼,鬼不见人,对于阴冥鬼物来说,他们并没有凡人的视觉,而是与天仙的视角类似,直接去看那些魂灵本源。邱淑鸾将剑气笼罩周身,杀尽内外的魂力波动,只要不被哪个倒霉的幽鬼一头撞上,在那些魂灵眼中,她便是不存在的。晓锋虽然没有这种手法,他却是有更好的伪装,黎六。黎六身为正儿八经的幽冥生物,那些鬼道手段,在他的面前还真的不够看,黎六将自己的魂体自晓锋识海中探出,略施手段,便将晓锋在那些幽魂的眼中变为一个普通游魂的模样。 两人便这样一隐一变,潜入那一片暗影中,在那北邙山中心的黄风潭中,便是此处的阴气之眼,由此衍射出的一片片阴气空间,非实而虚,正合幽魂寄居。那黄风潭也是一处奇景,在四山夹围的蜗形河道中,黄河中的暗冥之气被阴气引动,滔天黄浪至此便成了黄色的旋风,腾空十几丈高。 晓锋和邱淑鸾对视一眼,两人真元一催,便见两人肉身化为一片五彩气光,从中走出两个光人来,正是两人的元婴本源。晓锋的元婴只是一团金光,勉强看得清其中模糊人形,而邱淑鸾的元婴则是如同真身一般大小,样貌清晰,只是还有一些透明,但也已经是龙玉那般的大成境界了。 两人元神也一样是虚无之物,凭空一遁,便消失在那水龙旋风之中。也就是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大成仙人,才有这化形为气,托体天地的神通,不愁元神出窍时肉身有损。再到巅顶处,更是有化身为光的无上神通,然而千变万化皆天机,不能飞升,还是做不到脱去肉体,逃不过天人五衰。   章百一 生在苏杭 read336(); 北邙之中的暗影断层,和那些分割出来的洞天之类完全不同,这并非是实在空间,而是纯阴之界,如同识海联结,千人一梦,无论是晓锋还是邱淑鸾,都是首次见识,虽然在门派典籍之中也有些许介绍,但若不是亲眼所见,这里面的场景还是当真让外人很难想象。 火海,眼前是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那火焰跳动飞舞,直冲云霄。无数建筑的骨骸在火焰中噼噼剥剥的低吟,无数隐隐约约的人影在火中舞蹈,仿佛化为了火焰的一部分,挥手抬脚,大开大合,那动作在说不出的欢快中,又带着说不出的绝望。 那火中的,似乎是一座城池?晓锋站在一栋近乎千层,不可思议的高塔残骸上向下望去。他的视角向着无限的远方延伸,只看到密密麻麻的建筑犹如蚁群,条条街道如同渔网,一直一直延伸到视线可以观察到的最深处,左看无边,右看亦无边,若是想兼顾全景,根本塞不进眼眶,只会令人头晕目眩。 “很壮观,是不是?” 晓锋欣然点头“的确是很壮观啊,只是似乎少了些什么?” 和晓锋说话的黑衣男子脸色惨白的吓人,他往旁边的柱子上一靠,俯视着街道上那些舞动不止的人影“大概是,少了那些人的惨叫吧!” 随着他这一句话落下,仿佛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惨叫声开始渐渐升腾起来,那声音仿佛是一根尖刺,在铁板上刮擦的刺耳无比,越来越响,越来越响,仿佛要扎进耳孔,穿透脑袋一样。而那声音中传递出的痛苦,是那么感同身受,烫啊,热啊,不能呼吸,也看不见了,痛,痛啊! “痛啊!”晓锋猛然一个挣扎,坐直了身体,他只感觉身体烫的像火烧一样,脑袋重如石头,全身热的不住出汗,却还在止不住的打寒战。 晓锋重重的又倒了下去“娘,好痛,头好痛。”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响亮的嗓门带着转腔吆喝起来“哟,小太爷也晓得叫头疼了?我是不是还要伺候着给您端茶递水,擦头洗身啊?” 晓锋一个激灵,连滚带爬的摔下床“师傅,师傅,小七不敢,不敢。” 那说话的老头一脸精神,他把手往晓锋头上一搭,哼了一声,反手过来就敲了个大爆栗果子“一把小火就扛不住了?今儿让你偷个早懒,日后少不了你的板子!还不滚出去练功!” “是,是,这就去,这就去!”晓锋晕乎乎的套上外衣裤子,忙不迭的推门出去。 破布帘子一掀,骤然就是一股子雪花凉风打在脸上,顿时让他神智一清,头疼似乎也好了些,但随后又是更难熬的一股子绞痛,仿佛要把脑浆子搅成烂泥巴一样。 晓锋就这样跌跌撞撞的穿过院子,脚下雪冷的很,四周都黑的不得了,黑的让人怕的想叫,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黑,还能看清四周的景象。 雪花落在院子中央的大澡盆中,一个披头散发的小女孩正在澡盆里拿剪子吃力的肢解一个胖子,弄的血水四溅。晓锋晕的厉害,让的慢了些,一脚踩到泼出来的血水中,顿时把棉鞋也给泡湿了。 墙头吊着的老女人顿时就不乐意了,她一手抠着陷进脖子肉里的麻绳,一手直直的戳过来,差点戳到晓锋眼睛上“你个败家的熊崽!老娘辛辛苦苦做的鞋,你都不晓得爱惜点!哎呦我造的什么孽哦!” 晓锋不敢还嘴,他连滚带爬的躲着戳过来的手,手脚并用的向前厅爬着,两只长着人头的黄狗跟着他一起爬,爬的他心惊胆战,深怕落后了些,似乎只要落后,就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他只能拼命的再快点,再快点,偏偏这路又格外远,等爬到前厅,他已经累的喘不过气。 一回头,原来那两只狗已经在半路就吵起来,现在正在一边厮打成一团。人头掉了下来,在一边对骂,两个狗身子人立起来,拼命的互相抓挠着。 晓锋这才站起来,贴着墙壁向门口的位置走去。一路上碰到的,都是些瘦骨嶙峋的身子,摆出各种奇怪的架子,但是怎么看都看不清脸。晓锋使劲的去看,但是就是看不清楚,一个把脑袋塞到左腿弯下面的人突然骂起来“熊龟羔子,你他娘在要磨蹭到什么时候,滚门后面拉腿!” 晓锋连连应是,一步就站在门后,使劲把腿架到头上,倚着门板,正好把脸贴在门缝上。这一劈腿,就好像有人在拿小刀沿着腿肚子的纹理划啊划的,一股子钻心的疼,让他不得不去往门外看。看的认真,转移一点注意,也好能缓解一点痛苦。 门外也在下雪,纷纷扬扬下的格外大,好像雾气一样,但地上还是干干净净的。门外似乎是一条深深的巷子,两只穿着长衫的羊正在门对面卖着新鲜的婴儿肉,摊子上的婴儿啼哭着乱爬,两只羊忙的手忙脚乱,一个不停的抓,另一个不停的切割,把旁边的筐里装的满满的。 一个更夫从巷子一头走过来,他一面敲着梆子,一面可劲的给门缝里的寡妇打着眼色。不一会,那寡妇就披着薄衫出来了,挽着更夫就走,可她似乎走的太急,不小心踩住了自己的脚皮,顿时把身上的皮全带着扯下来了。她也不在意,只顾着跑,就这样一直扯着更夫跑到了天上。 咦,那天上也有条街,和下面的一模一样,从巷子的末尾连成一体,这才能直接跑上去。寡妇已经变得血糊糊的,更夫把寡妇往那街上一摔,推开寡妇出来的那扇门,就从天上的街下到了地面的巷子的那一头,再度敲着梆子走过来,往门缝里打眼色。不一会,寡妇又从门里跑出来,抬头一看,上面的街上已经满是乱爬的血骷髅。而低头去看,这才注意到,那地上可不是泥巴,分明是一层层的人皮。 更夫跑了第三十三趟的时候,晓锋的腿已经不那么疼了,但他头疼的要死,两只羊早走了,一只肥的不得了的黑兔子正抓着筐里的肉啃个不停。晓锋看的想笑,这个笨蛋,他不知道那不是萝卜么,怪不得吃的眉毛一直揪着。 突然一巴掌扫在了晓锋脸上“狗日的小七,站的舒服吧!还站!去开嗓!” 晓锋被一巴掌扫在地上,他揉都不敢揉,连忙站起来,对着门缝,开嗓就唱,可嘴巴张了又张,嗓子里却没有声音出来。晓锋一急,使劲一吸,惨叫一样的扯开了嗓子,顿时就像一股开水从嗓子眼浇下去一样,痛的简直受不了。 他泪眼模糊的唱着,又小心翼翼的压着喉咙,生怕把嗓子唱坏了,从门缝看出去,外面已经变成了一个广场,那广场上正烧着大火,天上爬满了大黑虫子,被火烧的不住往下掉,仿佛下着黑色的雨一样,推着车的商人没有长脑袋,却长着长长的身子,像蜈蚣一样爬着。炒栗子的老太太脑袋像个苍蝇,卖糖葫芦的老头下身也长着六条虫子腿。 似乎是疼糊涂了,晓锋忍不住的想去弄两串糖葫芦吃,可就是怕虫子怕的要死,看着外面那么多密密麻麻的虫脚,让他根本不敢迈出门去。四周也越来越热,热的他大汗淋漓,嗓子干的难受。 一群小孩子张着三瓣嘴,蹦蹦跳跳的吃着糖葫芦走过,看着他们手里的糖葫芦,让晓锋忍不住口水直流,这口水咽下去不解渴,吊嗓子还差点呛到。晓锋虽然馋,但看到吃糖葫芦的孩子嘴里那无数颗紧密的尖牙,又让他忍不住往后面直缩。 萧君弃独自坐在黑暗中,他依旧是一副骷髅模样,浑身浴血,背上插着四面破旧战旗,只是在一身鱼鳞重甲之外,还套着一套黑色长袍。他的面前搭建了一个破旧戏台,看不出来是真是幻,只看到到上面影影绰绰的无数纷繁幻影闪动,画面千奇百怪,鬼气森森。 萧君弃眼眶中鬼火黯淡,目光也不知道落在哪里,只听见从他那胸腔中冒出的低沉声音,犹如念唱词一般顿挫回荡“死亡不过大梦一场,某家今日将心比心,上的台来。痛吾之痛,梦吾之梦,不得同生,但得同死。”   章百二 梦魇中 read336(); 晓锋还在吊着嗓子咿咿呀呀的唱,只觉得从嗓子眼到肺腔都烫的剧痛难忍,似乎灌进嗓子里的沸水仿佛已经变成滚油。门外的大火还在熊熊燃烧,隔着眼泪,恍惚间那,火焰渐渐融为一片红光,光芒渐渐变得和铜镜一样,从门缝往外看,什么景象都没有了,只看到那红色铜镜中映照出的另一个紧闭的大门。 大门占据了整个世界,门后面是什么?晓锋心里的恐惧难以遏制,似乎会看到很恐怖的东西,可他止不住自己的想法,依然是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看啊,看啊,那一道黑暗中,似乎隐藏着什么,隐藏着什么他猜得到的可怕景象。 于是他猛地看清了,黑暗中,分明是一个吊死在门后的小孩,看不清脸的晓锋第一次看清了,那个虽然陌生,却又说不出的熟悉的脸。那个有着奇怪熟悉感样貌的小孩,吊在半空中,也对着门外看着,和晓锋看了个对眼。 那一双眼睛中,瞳孔扩散的充满了整个眼眶,只看到一片黑如有实质的喷溅着,淹没了整个世界。晓锋尖叫着,但声音离开了身体,什么也听不见,痛苦和绝望如同海浪一波接着一波,让晓锋忍不住抓住自己的脖子,他死死盯着那个和他对视的小孩,自己的手则慢慢变成一条绳索,绕住脖子,把自己吊起来,将他变得和对面的那个孩子一模一样。 慢慢的,痛苦也消失了,他明明看不见任何东西了,还是能看得见那个和他对视的孩子。那一双眼睛越来越大,仿佛已经是脸贴脸了一样。 “你,是谁?”晓锋无意识的呻吟着,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心中模糊的转了一下,但没想到的是,竟然真的有人回答了他。 “反正不是你啊!别问啦,先问问你自己是谁啊!” “我,我是谁?”晓锋浑浑噩噩的重复着。 “对,你是谁?你在哪儿?你要干什么?能想起来么?” “我,我不知道。”晓锋想摇头,但是说不出的疲惫阻止了他“我不记得了。” “想起来,想起来,肯定能想起来的!你是怎么来的?你之前在干什么?” “我不要去想,我好累”晓锋在心里回应着“让我休息,让我休息。” “不能歇,真的不能歇啊!来,好好想想,你之前在哪里?” “我,我在,我在,我在北邙山?”晓锋眼皮疯狂的抖动着“我,我来北邙山,我是来北邙山的。我,我是谁?这是哪?” “对,你看四周,你看看,你在哪里!” 晓锋想睁开眼,但是他做不到,他急的快要哭出来一样“不行,我看不见!” “看得见,哎呀看得见的啊,睁开眼!” “啊啊啊啊!”晓锋使劲蓄力,猛地一个挣扎,他是要睁眼,却整个人都弹动起来,猛地一下坠落了下去,顿时吓的一个激灵。 这一下也让他终于睁开了眼睛,眼前还是一片黑暗,可这黑暗却和之前的完全不同,一个是污水,一个是黑玉一般。晓锋也终于明白了过来,当他再想回忆,却发现那些混乱的回忆都模糊不清了。 “我刚才,是在做梦么?”晓锋把手摊开,黑暗中便有了光,下一个刹那,他已经站在熟悉的光芒之海里,身后是破旧而朴实的本命星宫,黎六正在他面前摇头摆尾。 晓锋笑了起来“是你叫醒我的么?我平时还真的是太小看你了啊!这次,还真的多亏你了!” 黎六不住的摇着尾巴“啊,主人,小的哪里敢居功啊,这还是您厉害,才能醒的过来。您刚才是掉到魂源中去了,和凡人说的做梦也差不多,不过这不是主人的梦,是这魂源主宰的梦,这里好多魂灵啊,魂源都混在一起,简直,简直……” 晓锋没来得及听清黎六后面说的什么,他只觉得眼前的光影再度扭曲旋转,整个人都不由地飘了起来,黎六紧张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过来“主人,千万不要再沉迷了,我的命也在你手上啊!我没力气再喊了啊……这个主宰者……魂源是公平相对的……记得……别……” 话语只是一转眼,就变得仿佛天外来音。周围声音光影一变,又不知身子何方,只看见面前摆着一碗黄豌豆,仔细一看,那哪里是豌豆,分明是一个个如同铜铁铸就的黄色小蜘蛛,在碟子里堆得老高,还在里面不住的爬来爬去。 晓锋长出了一口气,他把眼神从面前的桌上移开,这才看到四周景象,眼前是黑漆漆的一个破旧大堂,屋顶廊柱都破旧衰朽。向下看,没有地板平地,而是一个黑洞洞的无底深渊,桌椅板凳都被细丝吊在半空,坐在椅子里的尽是些被锁链困住的凶恶狰狞怪物,在那里咆哮挣扎,朝着中间的戏台吐着口水,而自己本身,竟也是一副青面獠牙,六眼四足的模样。 戏台是茅杆搭成,只用纸糊的,看起来难以想象的脆弱,随时都可能塌陷掉,被那些黏糊糊的口水沾上的地方,都已经破损了不少。戏台上,一群没有面目的傀儡在跳着奇怪的舞步,在戏台中央,一个面色惨白,双瞳无神的少年,脖子上套着绳索,唱着乱七八糟的词调,明明是雄赳赳气昂昂的英武唱词,却给他唱的凄凄惨惨“按龙泉血泪洒征袍,恨天涯一身流落……怀揣着雪刃刀,行一步哎呀哭……乌鸦阵阵起松梢,数声残角断渔樵……叹英雄气怎消……” 晓锋使劲的甩着头,这才从青面獠牙的模样,慢慢变回正常的人形。他此时已经是明白了,自己先去掉进的,就是眼前这个小戏子的梦中。在恶梦中,他的生活最后就仿佛是这般被吊在堂上,步步危机,无论内外,都是些吃人的怪物。戏子在下九流中排老七,比之乞丐也好不到哪里去,所见到的也都是些偷鸡摸狗的黑暗事情,而这些事情,也变成一个个梦魇。那些师兄弟们都记不得面貌,就成了一个个白板傀儡;欺负他的看客,都是一个个青面獠牙;偷情的更夫谋财害命,戏团的老板被亲女所杀,满世界都是吃人的畜生,不是大雪纷飞,就是烈火焚城。 晓锋试着往爬到身上的一个黄铜蜘蛛上投入了些许注意,只是一个恍惚,就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一个光着身子的六条腿汉子,眼前一个巨大的小娃娃,长着老大的蚂蚁脑袋,正嘻嘻笑着捏住自己的腿脚,一把扯掉一个,顿时一股剧痛切切实实的传了上来,那蚁头小娃又变成一个老大的苍蝇头,另一只手变作烙铁,向着背后烫了过来。 晓锋死死一咬牙,勉强从中挣脱出来,他收束了心情,不敢再试。在这如同梦魇般的世界里,并不仅仅是这个戏子的梦,只不过是他主导而已,每一个怪物,每一个东西,背后都是一个不同的世界,一个怨恨的灵魂,只要稍稍走神,就会被同化其中,不知道落到什么地方,变成什么奇怪的模样,再无自我可言,比死亡更为恐怖。 晓锋死守仙心,试着缓缓调动真元,果不出他所料,原本已经合而为一,融入元神的真元法力是一点也调动不出来,明明能感觉的到,但偏偏就是如同水中捞月,怎么也触碰不到。不过晓锋倒是不慌,他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魂源之战了,无论是当初引凶星入命,还是收服黎六,都曾让他体验过。魂源之战,一者是不为所动,谨守本心,二来则是调动魂源之力对敌,心意相对,所谓心想事成。 如今这里魂源简直犹如一片汪洋大海一般,而且极其混乱污浊,充满了难以想象的恶意和怨念,简直不可触碰。别说无法调动,便是可以调动,晓锋他也不敢去做。眼下他唯一可做的,便是死守本心,伺机突破。   章百三 戏中戏 read336(); 在魂源之海中,所谓的时间也同样是毫无意义的,凡人在梦中一梦数十年,看遍家国兴衰,醒来不过恍惚片刻,黄粱未熟;更不要说这样庞大繁杂的魂源,身在其中,一刹那就能经历百年,若是不能辨清情况真假,当真是一步百年身,弹指红颜老。 晓锋一弄清了眼前状况,便立刻凝神其中,往那台上的小戏子看过去。当他投入了些许注意之后,只是一个恍惚,那个小戏子就变得越发高大,声音也越发嘹亮,在如真似幻的感觉中转了一下,那高大的影子就化成一片黑压压的水层,而那嘹亮的歌声也变成刺耳的尖叫“去死,去死,去死啊!” 晓锋咬着一口尖牙,死死扯着另一个狗头人身的怪物,拼命的抓挠着那怪物的耳朵,任凭那冰水呛进鼻腔之中,也依旧不肯放手。丧心病狂的尖叫也是从他自己的嘴里传出来,其中的怨念,让人听着就为之战栗。 晓锋剧烈的挣扎起来,他脑海中满是对眼前怪物的憎恶,随着他不断的扭动,拼命回忆自身意念,这才从同样扭曲狰狞的样子中缓缓复原回来,晓锋稳定仙心,抛下手中不停撕扯的怪物,奋力朝着水面游过去。 哗啦一声,晓锋撞开冰层,哆哆嗦嗦的爬了出来,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女孩,约莫十来岁的模样,生的白净可爱,蹲在一旁看着他,嘴里却小声的念叨着阴森的话语“你怎么不淹死呢?你怎么不撞死呢?你怎么不冻死呢?你怎么不去死呢?” 晓锋爬出冰窟窿,扭头看了她一眼,那个小姑娘还蹲在原处,头也不回,却把脑后披散的头发向两边一拨,从后脑勺里冒出一张七老八十的可怖面孔,瘪着没几颗牙的嘴巴,嘶哑着咒骂道“去死,去死,你怎么不去死呢?还不去死!去死啊!” 随着这双面人的咒骂,晓锋只觉得自己当真身上开始泛起各种伤痛症状,连忙扭头逃开。在魂源之海中,每一句诅咒都可能会化虚为实,不得不小心行事。他跑到河边张望了一番,这河流盘旋蜿蜒,满是冰块,没有来源也没有下游,两岸是一地炭火,无数桌椅的碎片散落在地上,层层叠叠的不知堆出多远。这一片河岸边,各种鬼怪人形也寥寥无几,而再向远处看些,就变为一片支离破碎的镜中画面一般。晓锋一眼就看到不远处的那个小戏子,他此时看起来大约也是十来岁的模样,正被两个长着猪头的巨大胖子垫在一个桌子下面,好似一个桌脚垫一般,而他只不住的傻笑着,仰面朝天,努力撑着桌脚,还大张着嘴,去接着两个猪头怪物嘴角掉下的一些残渣碎屑。 晓锋他摇摇头,向那小戏子看去,踏出一步,又是一个恍惚,他又换了一个样貌存在。 晓锋倒也不是漫无目的,他在魂源之中的每一步,都是在摸索其中的规律,这魂源既然是这小戏子为主导,破除此间的要点,自然就落在这戏子身上。 就这般昏昏沉沉,迷迷醉醉的艰难翻阅着,晓锋一直坚守本心,不曾被那无处不在的怨鬼幽魂同化,他也渐渐了解到了这个小戏子的大半生。 此人是娼妓红花之子,自小就给卖给了戏园子里,没爹没娘,也没有任何人去照顾过。从小到大,的确是吃了无数的苦头。戏园子里并不是单做练戏,受不住那些训练的娃娃,死了是没人料理,活着长成了些便也卖去各处为奴,反正只要天下苦楚不断,这样的苦楚之中诞生小人芽子是永远不会断的。小戏子没有名字,只在那一波中,他排行老七,就叫做小七。 小七自小被打骂欺负惯了,性子也是说不出的懦弱,可越是他显得孱弱,周围人就把他欺负的更狠,殴打干活都是常态,做的也大多都是些肮脏繁累的活计。贫贱之地多龌龊,那些个师兄弟中,非但没有兄弟之情,袍泽之义,反倒是整日里勾心斗角,欺压折磨。 小七性子懦弱,却偏偏这有一个洪亮的嗓子,师傅就把他当武生的料子来训,可他又吃不了武生练功的苦,有一日带病苦训,实在支持不住,结果又被告了上去,被一顿痛打。小七重担之下,只觉得生无可恋,想不开便去上吊,可惜却被救了下来。这一闹,反祸兮福所倚,倒是让他被老师傅重点盯着训了些时日,反而还真让他学成了些模样,能像模像样的上台唱演了。 可这并不是什么好事,那些师兄弟们没少就这事情下些绊子,他非但没能将自己生活有所改善,反倒是越来越糟。这般被压抑下去,到了后来,他名声越来越大,为人反倒越来越怪。即便是赚到些许银钱打赏,也都老老实实地交到师傅手里,师兄弟中,他依旧是那个最卑贱的,似乎是真的被生活磨成了一块贱骨头,对他好些的,他反倒都推掉不要。越是下贱,越是痛苦,他就越是欢喜。 晓锋越是看,就越是摇头不止,这小七身上的怨气已经是足够的厚重了,可这样根本不值得别人同情,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只会一味的作践自己,却完全不去思索改变,不自救者,也就无人可救。不过他也本来就不是想超度这个幽魂的,他也没那念头,晓锋只是想快些摸出些许端倪,好找到另一个陷入魂源之海里的人。若不是有黎六这个变数,他早已同化在这魂源海中了,而邱淑鸾虽然功力卓绝,此刻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样了,他虽然能勉强守住自己心神不失,却难以脱离出去。 晓锋探究这小七的魂源演变,前后时间也是混乱无比,时而是六七岁的幼儿,时而又已经是弱冠之年的少年,可无论前后经历多少,都还局限在他二十三岁之前,可他分明又不是那时候暴毙的。晓锋久寻不到邱淑鸾,也略微猜到了一些,若是想有所突破,恐怕还是不能如此完全置身事外,还是得和第一次一般,将自己投入到那小七的魂源之中,才能看到出路。 两个人魂源交融,乃是相当凶险的事情,若是强弱悬殊,就会变成夺舍投胎一般,强大的一方瞬息之间就会把弱小的一方吞噬完毕;而若是强弱相当,那就更为凶险,不是相互融合,就是互相消磨着,都被消磨的魂飞魄散;能保持一个平衡,且在混合之后再脱离出来,其中困难不亚于刀尖起舞,叶上绣花。可是如今晓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即便是知道风险颇大,却也不得不去试试。 在演变的幻想之中可以推论得出,自小七成年之后,他唱的越来越好,去搭台的地界也渐渐从民间商贾变成些富贵官家。在被转手卖了几个戏班子之后,他被新东家带去了宫廷之中,给那皇家献唱。 晓锋方才融合,便又迷了神智,直接看着自己走进了皇宫之中。这一次的景象,竟然当真是一片富丽皇堂,雕栏玉栋,处处是鸟语花香,这如此正常的画面,却在此刻显得如此的不正常,一下子便让晓锋从中清醒了些。他此时只能勉强守住本心,却犹在半梦半醒之间,只附着在小七身上,听他所听,看他所看。当小七一上台,顺势扫了台下一圈,晓锋一眼就看出了邱淑鸾所在。 那台下的贵妃妇人,一个个穿着华丽金饰,却都是些蜈蚣毒虫上下爬动组成的人形,毒蛇蝎子组成的脸面,袖中鞋底不断的渗出些绿色浓汁。只有那正中坐着的,却是一副美丽尊贵,不可侵犯的年轻丽人,样貌倾城,姿态端庄,且那股雍容华丽中,却难掩一丝出尘之气,让晓锋只一看,就毫不怀疑的确定,虽然样貌不同,但那就是邱淑鸾,恐怕和自己方进入一样,邱淑鸾此刻也被混在他人的魂源之中,迷失了心智。但毕竟是堂堂白凤仙子,只是下意识的维护着,就能守住本心不动,没有被完全吞噬掉。   章百四 台外魂 read336(); 小七的眼睛始终死死的盯着那个美貌佳人,他也没想什么,只是此番唱的格外用心。工架端庄,动作漂脆,嗓音也是刚劲宽亮。 他架势一开,雄赳赳气昂昂,踱出五步,场中一定,胸前长髯一扬,开嗓那一响,好似那斗大的铜锣铿锵,厚实的皮鼓震荡,当真是好嗓子! “炮石喧天正若雷,沙场百万进胸围。看儿郎队队纷纷云浩荡,人旗马骤,趋前往,分头各一方那啊……” 小七手中花枪飞旋,甩出一片碎玉飞雪,绕出一团裹身旋风。虽然对唱戏他根本没有一丝好感,但毕竟自小挨打挨骂,也是真心下过苦工的,能唱成一国名角,踏上君前玉台献艺,他的基本功扎实已是不亚于江湖上所谓的一流高手,只需稍稍学些实战的门路,也会是不弱于那些武艺在身的游侠教头。 可惜他从未有过这种想法,只知道挨打挨骂时候,运起内气能撑的久些罢了。小七并非只是懦弱,他只是已经完全扭曲了心态罢了,与其说他活着,不如说那一直就是一个行尸走肉罢了,他需要痛苦,强烈的痛苦,才能让自己觉得自己还活着,活着还有那么一丝意义。而这一次,只是一眼,他就觉得自己似乎又有那么一丝丝的想活过来了。 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的情况,只是这一出《西平关》,给他唱的异乎寻常的出彩,昂首挺胸,神光四射,将那一位义胆忠肝,豪气冲霄的大将给演活了,赢得一阵阵叫好。 等到唱完领赏之时,小七这才知道那个女子的身份,她乃是如今皇帝之妹,帘外听政的景平公主。如果说景平公主是九天凤凰,那小七就连一只乌鸦也比不上,最多也就是一只笼中老鸡罢了。这是谁都明白的事情,然而这并不是他所能接受的结果。 带着赏银回到戏班子之后,师傅师兄又习惯般的找过来,挨个讨要,手中敲敲打打。小七二十几年的怨气一股脑的爆发了出来,他闷不吭声的挨个请客,不声不响的下手。常年欺压他的那几个师兄,不是用筷子戳哑了喉咙,就是用钳子拗断了指头,这一次进宫的赏赐实在太足,几条戏子的贱命买下来是毫不费力,何况他还没有杀人,更是绰绰有余。 当年的情况如何,已经没有人知道了,在魂源之海中演化出来的,却完全是一副地狱景象。 当一贯懦弱容忍的人凶残起来,会比任何一个凶残霸道的人更加没有人性。小七一改作风之后,简直凶残的不敢让人多看。他不仅爱上了报复,他更爱上了折磨的感觉,他一边折磨着自己,一面去折磨别人。拔牙,断指,碎骨,剥皮,竹签插指缝,刀片刮牙龈,他的手段残忍,简直令人发指,当他把自己的血混到受虐者的血中,他就会兴奋的哭喊。 每一次被召入宫中献唱,回来之后,小七就会发狂一阵子。他也不再叫小七了,身边始终跟着他的两个狗头蛤蟆身的怪物,一口一个七爷,喊的比什么声音都恶心。 七爷的喜好自然是不能宣之于众的,然而更为恶劣的爱好,在那些达官贵人手上,只会更加登峰造极。七爷曾经被邀请赴宴,那个怪物桌上慢慢的全是以人为牛羊猪狗的菜肴,而他的样子,完全是无数挣扎的人形组成的肉山。晓锋只是略微惊讶的注意了一瞬,就被随之体验到的可怖景象惊到差点脱离小七的魂源。 为了更好的满足自己的喜好,小七去学了高明的功夫,他并不是要去战场厮杀或者江湖称雄,所练的那些功夫只是为了欺负一下那些可怜的普通人罢了。这就十分的轻松了,渐渐地,七爷的叫法,却是变得越来越响。 直到有一个刹那,小七眼前出现了一个暗室之中的人影,那扭曲的人形一出现,小七魂灵中的激动情绪,差点瞬间就让晓锋迷失了神智。那是刻骨铭心的憎恶,无与伦比的仇恨,等到晓锋勉强稳定了自己的独立神智,他不由地为之叹了一口气。 果不其然,这便是小七最后的悲剧。那人以允诺可以常侍公主身旁的许诺,让小七借戏台持兵之便,去刺杀一个官员,以此可以去推倒皇上,让景平公主殿下不仅是听政,而是垂帘参政,甚至是主政。 可怜小七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戏子,哪里懂得这些官场皇家的鬼蜮伎俩。他所刺杀的那人,并不是皇党的下属,而是景平公主的支持骨干。而顺利铲除了阻碍的皇帝,一面派人前来灭口,一面则是毫不犹豫的向着自己妹妹下手了。 小七此刻倒是爆发了一回,他非但反击杀掉了那个杀手,更是潜入宫中,试图救出景平公主,而这些,竟然让他成功了。虽然一身是伤,但能救出景平,简直让他兴奋的快要幸福的叫起来了。 然而方才逃出来,小七结结巴巴的说着自己的身份,顿时让景平公主嫌恶的跳开了,并大声的叱责出来“就是你杀了静海公?” 小七摇头不是,点头更不是,他只会死死的低着头“我……我是想为您打,打……天下。我是为了您,我真的是为了您……” 景平公主整理衣衫,冷笑道“一个小小的戏子,也敢说为了本宫?得了吧,你杀了本宫的老师,这笔账,日后本宫自然会依法办理你的。不过今天你毕竟救了本宫的性命,本宫就暂且先饶你一次。” 景平公主抽身就走“你这样蠢物,本宫懒得和你多说。” 小七看着景平公主一步步的走远,整个人都好像筛糠一样剧烈的抖了起来“不是的,不是的,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不是的,不是的……” 他发疯一样的冲了上去,死死的掐住景平公主的喉咙“不是的,不是的,不是你说的那样,你听我说,你听我说啊!” 晓锋奋起真灵,连忙从小七的魂源中分离出去,这一番分离可并不容易,只是一刹那的凶险,却不亚于连续数年的大战,而且他又不能当真完全分离出去,那样的话,只会让自己瞬间再回到外围的魂境中去。 晓锋此刻勉强分离出自己的神智,仿佛夺舍一般,和小七争夺起控制起来。他乘着勉强控制的片刻,也不顾鲁莽行事可能的后果了,奋力的试图呼喊邱淑鸾清醒过来“邱姨,是我啊!邱姨,我是晓锋!邱姨,你醒醒啊!” 晓锋还试图把魂灵直接渗入景平公主的魂身之中,可一试之下,却发现景平公主根本就不是怨魂恶鬼扮演的,而是一个空白的魂源罢了。 这魂源之海中的一幕幕景象,本是这主持的小七所思所想,而后由那无数恶鬼共同表演出来的罢了,可只有这景平公主并不是,或者说,这个魂灵只不过是一团思念体,完全由小七支撑着,可以算得上是一体的。 眼看着自己越来越控制不了小七的举动,晓锋心急之下,索性完全投身到景平公主的魂身之中,附身奋力和小七搏斗起来,可在魂源之中的斗战,晓锋的神通法力都完全用不出来,只能勉强挣扎罢了。 在魂源之海外,萧君弃眼中黯淡的鬼火陡然亮了起来。他抬脚就向那破旧戏台上走去,高抬脚,轻落步,仿佛是在舞台之中一样,等他踏入那戏台之上,那不断闪动的无数纷繁幻影顿时为之一定,显出那正在翻滚搏斗的小七和景平公主来。 萧君弃手中长剑扬起,他对着景平公主的脖颈笔画了几下,又放下长剑,摘下背后一根战旗,抛到空中。 那旗子在虚空中捅开了一个空洞,萧君弃对着那空洞跪下道“陛下,还请看看此处,是否可以借机发动了?”   章百五 两相通 read336(); 空洞之中晃出一个细长如蛇的脸来,他的样子中看不出男女之分,脑袋下面就是一片混沌光华,也看不清衣着服饰。只听他尖细的笑道“萧界主,陛下无所不知,这边的事情,陛下吩咐全部交由您主导行事即可,若是就此发动,也随便你哦!” 萧君弃的骷髅头咔哒一点“明白了,有劳使君。” “嗯,那某家就恭喜萧界主了,陛下身边还有些事情,某家先走了!” 那诡异蛇脸消失之后,萧君弃才缓缓站了起来,他随手抹去那虚空空洞,又脱下左手手甲,掰下一截小指骨,随手一抛,便化为一个与他样貌无二的骷髅战将,连身上散发的气势真元也毫无区别。 “两个尚在人间的小家伙,这样也就差不多了吧!”萧君弃活动一下手骨,咔哒声响中,又渐渐长出了一截小指出来,他把手甲一套,转身向着黑暗中迈出一步,就此消失不见。而那个指骨化身则在戏台幻影上摸了一把,将小七的虚影抹除了一些东西,就看那戏台的幻影陡然就模糊了许多,而他也再度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端坐不动了。 此刻在魂源幻梦之中,小七已经稳稳的占了上风,他毕竟一身功夫在手,景平公主一个弱女子,即便附身的晓锋会些搏斗之术,也没办法翻腾出来,被小七压在身下,死死的掐住喉咙。 晓锋心里焦急,他虽然感觉不到窒息,却能感觉到有一股一股的虚弱之感,此刻若是再体验一下死亡,只怕就会就此迷失在这魂源之海中,被同化为恶鬼一类。不说别的,就连现在每一次的虚弱,也会伴随着强烈的幻觉和无数记忆,渐渐地,已经很难分清自己究竟是晓锋,还是那个戏子小七了。 正当晓锋焦急无奈之时,只觉得身上的压力骤然轻松了些,脑中的那些混乱记忆和怨念都猛地一淡,神智清醒了不少。正当他准备奋力再挣扎一番的时候,忽然有另一个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响起。 “晓锋,真是麻烦你了,现在就交给我吧!” “邱姨!”晓锋惊喜的叫起来,在魂灵之中的交流快捷而丰富,邱淑鸾一清醒,就从晓锋这里知晓了前因后果发生的一切,晓锋也一瞬间了解到了邱淑鸾所展示的一切想法,他立刻收拾心思,把这幅身体交给邱淑鸾来掌控。 邱淑鸾的武艺如何,她未曾入山之时,皇室之中,无论文武,皆称其为开国第一,自从九岁习武之后,她只是一年便让十位成名已久的大内高手教无可教,到了第二年,若是不去以力压人,十位师傅中,竟然已经没有一位是她的对手,如此武艺,比起晓锋,简直不知道高明了多少。 邱淑鸾方才接手,便立刻双手握拳,拇指狠狠刺向小七的双手虎口处,此处正是受力处,小七双手大筋吃痛,不由地略微松开了点。借着这一点空隙,邱淑鸾猛地吸气使力,将压着的身子勉强侧过来,向上狠狠一顶,虽然这一顶不过半尺高,却是最硬的髋骨尖,撞在小七的鼠蹊之上。鼠蹊处乃是生死穴所在,人种之末,精气元珠所在,哪里吃得这等一击。小七这一下痛的,不由地弓起身子,但他双眼癫狂,即便如此,仍旧是掐住景平公主的喉咙不肯放手。 虽然他不放手,但身子一弓,手上的力道自然小了许多,而且留下了不小的空间。邱淑鸾腰上使力,奋力向后一个铁板桥,将小七腹下的空间撑的更大了些,随后将左腿一曲,以膝顶住小七的胸口,身子拧成一股劲,一面侧扭,一面一个袖底脚,在方寸之间屈膝起腿,将右腿使劲向小七双臂空隙中蹬出去,正一个漂亮的一字马,架在小七肩头。 一个人双手力道再大,也比不过两条腿,更不要说和全身相比了,邱淑鸾这般一顶一撑,顺势就脱身出去。她双手在地上一撑,右腿在小七脖子上一勾,身子一旋一甩,立刻就攀身而上,翻到小七背后,双腿反过来将他脖子夹住。 只是这身躯着实虚弱,邱淑鸾深知力量悬殊,下手也更加不留情。她一翻身骑上,就狠狠抓了下去,中指深深的扎进他耳孔中,拇指则死死的向着眼眶中挖过去,一面戳耳挖眼,一面死死扭着小七脖颈,试图以全身力道拧断他的脖子。 小七一声惨嚎,反手就把身上的人扔了出去,可随后四道血线也流了下来,一时间他看不见听不见,只能任凭承受着攻击。邱淑鸾就地一滚,抓住旁边的一柄长刀,垫步握刀,毫不留情的从肋骨缝隙中插了进去,将那胸中心脏,一分两段。 一刀得手,邱淑鸾不退反进,从腋下伸出手去,一把反扣住小七的脖子,贴在他身后。 “晓锋,快去夺舍!” 邱淑鸾此刻和晓锋心意相通,也不存在反应不及。晓锋立刻顺着联系,再度返回小七的魂体之中,趁着他虚弱之际,毫不留情的夺舍了他。 这一番功夫下来,两人终于能在这魂源之海中立足,各自有了一个魂体依凭。晓锋拔出身上长刀,一瞬间那些伤势便都消失不见,而邱淑鸾摇了摇身子,也从景平公主的样子变回白凤仙子之貌。 晓锋一安定下来,却发现了一个颇为尴尬的事情,景平公主本不是真魂,只是小七的一个思念体罢了,邱淑鸾寄托其中,也是受到控制,却是仿佛把一切心思记忆都对晓锋敞开了一遍,若不是晓锋加以控制,他也能如同游离魂源之中一样,把邱淑鸾这一生的记忆都体验一遍。不过好在他也立刻注意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再度守好心态,不敢多想,只不过片刻之间,却已经看到了不少东西。 两人魂体虽分,但仍旧是不需开口就心意相通,邱淑鸾握了握手,显然很不适应这虚弱的情况“晓锋,你夺舍成功,可能解开此处的魂源控制?” 晓锋笑了笑道“邱姨,我这只是夺舍了此刻的他,这个小七是此处魂源之海的主魂,他的每一段记忆,就是一个独立的他自己,我操控的,只不过是他记忆中的一小段罢了,根本不可能影响到魂源之海的。但依凭于此,我倒是可以试试脱离出去,只要得了真身,肯定是会有办法对付的。” 邱淑鸾倒也不再多问,想知道的,当晓锋想到的时候,她也就已经知道了。凭借着晓锋从地府带出的那个不受一切魂灵影响的冥府生物,他帮着自己从此处脱身,倒也不是太难了。而晓锋若是想脱离此处,就非得当真夺舍了小七不可,这其中的凶险,实在是很大了。 原本若是只有晓锋的话,他完全可以自己夺舍景平公主这一类空白魂源脱身,而不用冒这般大的风险,倒是让邱淑鸾心中颇有点过意不去。 邱淑鸾如此一想,晓锋便已经得知,他笑着安慰道“邱姨,你这就是见外了,你救我两次,能让我帮你一次,该高兴的是我哩!” 他正色道“更何况,我们这次遭的暗算,怕也不失为一个机会啊。我夺舍了这个魂灵,肯定能得知不少东西的。我们来此,不正是要打听消息的嘛!” 邱淑鸾点头“晓锋,我也不和你客气,你放心魂斗便是,我出去之后,保证没有任何东西,能打扰到你!” 晓锋一笑,也不再耽误更多,立刻凝神静气,联系到被他炼化的黎六,锁定那外层魂源之海,将邱淑鸾抛了出去。随后他闭着眼一倒,立刻又栽回那无尽的回忆画面中去了。 邱淑鸾一睁眼,这才真正回到她自己的元神之中,她深吸一口虚空元气,从本命元神中,拿出她重练的本命仙剑,并非是先前的白凤,而是属于她自己的,九凤! 在她眼前,魂源之海犹如包裹着她的一片混沌,说不出黑白,看不到远近,只能感受到无数恶念鬼影闪烁,简直无穷无尽。 邱淑鸾将手中长剑向着虚空一斩,顿时将包裹着的混沌斩出一道清明出来,那一片清明画面中,正显现出无数恶鬼扮演的鬼戏记忆。邱淑鸾再出一剑,顿时将其中除了小七之外的恶鬼,一剑斩尽。 邱淑鸾杀气沸腾,就这般一剑一世界,一斩一界空的杀了下去,直看的一旁的黎六大气不敢多出一口。   章百六 再入幽媾 read336(); 纵然有邱淑鸾在支持这些盘外招,晓锋的夺舍也是步步凶险。原本夺舍就是迫不得已之举,若非是当真走头无路,没有人愿意去体验夺舍。即便是天仙元神,仙心固守,但夺舍一人,就要去承受那夺舍之人的所有情绪记忆,等于是再体验完整的一生,很多天仙高人兵解夺舍,反而被凡人同化,变作那人的机缘,比身死道消也好不到哪去。这个冤魂恶鬼虽然记忆破碎,然而其中的情绪却是更加强烈,对晓锋的冲击也势必非常强烈。 邱淑鸾一面奋力战斗,一面也不由地在思肘要如何帮助晓锋抑制夺舍后的杂念冲突。至于夺舍失败的问题,倒是并不让邱淑鸾担心,三度并肩战斗,已经让她熟悉了晓锋的性格本领。虽然晓锋入道年纪实在太小,为人处世的心智还不成熟,但越是凶险困难,他就越是不屈不挠,倒是个很可靠的战友。 魂灵梦境无时日,苦战千年酒尚温。邱淑鸾和晓锋各自不知奋战多久,随着晓锋一个个时段的夺舍下去,那魂源之中日夜演变的幻境一个接一个的坍塌,从中窜出也不知多少恶鬼冤魂来。邱淑鸾奋力搏杀,所撑开的清晰场界却依然是越来越小,原本数十丈的剑围,被压缩的只有不到三尺,大片大片的混沌包裹在四面八方,其中涌出的恶鬼简直无穷无尽。 当晓锋方一脱离魂境,眼前就是一张裂口翻牙的恐怖面孔,几乎贴到他的脸上,那双死鱼眼凸的快要掉了出来,双手枯干如同鹰爪,朝着晓锋脸上抓挠过来。 晓锋面无表情的掏出断情剑,一剑捅穿了那恶鬼脸庞,真元一催,顿时将其化为一片散乱的阴气怨念。在夺舍之时,比这更可怕多的东西,他也不知道见了多少,能将常人吓得魂飞魄散的狰狞恶鬼,在他眼里也就和路边蝼蚁一般。 邱淑鸾赞许的一笑“晓锋,辛苦你了,可还顺利?” 晓锋回头一看,脸上却迷茫了一刹,眼中不由地闪过一丝绵绵粘粘的痴迷柔情,随后才猛地清醒过来,对邱淑鸾笑道“当然了,邱姨,你看,我这可是非常顺利哦!” 邱淑鸾扫视一眼,也是心下明了,晓锋此刻的元神还是一片金光,真元尚不足凝成与肉身无二的人形,然而在光芒之中原本模糊不清的人形,此刻已经清晰无比,和真人一般无二,面目表情都清晰无比,显然是魂灵本源得到了极大的加强,只是显然被那些记忆冲击,也有些恍惚影响。 此刻也不是多说废话的时候,晓锋虽然成功夺舍,然而这魂源之海的往复轮回也就此被完全破坏了,他也不负此处的枢纽地位,没办法予以操控;但一些记忆,也指出了脱离之法。 晓锋抓住邱淑鸾的手臂,气息相合,猛地向前踏出一步, “痛尔之痛,梦尔之梦,不得同生,但得同死。上台一曲不论生死,谢幕一步不谈往生。” 这一步踏出,落脚的地方就已经是那破旧的戏台之外,在戏台上那一团烟雾幻境中,则是一片群魔乱舞,百鬼夜行的恐怖画面不断闪动。 “还真给你们闯出来了啊!” 没等晓锋有所反应,一道凌厉的剑气已经迎头压下,剑光之中,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扭曲残暴。这一剑其实并没有真正出现,而是直接投射在晓锋两人的脑海,然而这又并不是幻觉,而是切切实实的作用在元神之上,即便是施法看破真幻,这依然会将人一分两段。这心动为真,以心为战,正是最高明的鬼道术法,寻常修道人根本没法抵挡。 只不过邱淑鸾和晓锋都不是普通的修道人,仙心一成,自然会生成诸多神通,在以剑入道的剑仙中,其中有便有一个无师自通的神通,以心念为剑,斩一切邪祟,此所谓,慧剑。 眼看这一剑落下,晓锋两人奋起心中慧剑,立刻挡下了这一剑。接下这一招,两人才看到眼前出剑的人,或者说,出剑的鬼。一副骷髅样貌,穿着玄甲血袍,背上插着几面戏台上才用的战旗,抓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那股透体生寒的阴气,压迫的晓锋顶上三花都黯淡了许多,就连邱淑鸾手中的九凤长剑,也不由地震颤鸣叫起来。 “邙山鬼王,萧君弃!”邱淑鸾凝神戒备,却并未继续出手“萧鬼王,虽然我们擅闯北邙山在先,也不至于就要直接喊打喊杀吧!堂堂十大鬼王,身为前辈高人,怎么连偷袭都用上了?” 萧君弃的骨头脸看不出表情,他的声音也一样冰冷“北邙山本来就没有给生人准备地方,你们一头撞进来,怪的了谁。至于我,也不是什么前辈高人,只不过早死了几千年,算个老鬼罢了。你们既然来了,也就不要走了吧!” 萧君弃念头一动,他魂体不动,在晓锋的脑海中,就又是一片铺天盖地的剑气如雨落下,他竟然丝毫不念招惹峨眉昆仑两派的麻烦,直截了当的就下了杀手! 晓锋自然不会束手待毙,但没等他出手,就听到一声高亢的凤鸣,一条白凤的身影冲天而起,将那漫天剑雨都撞的粉碎。 事已至此,再无多余转圜之地,两人不用言语,心意相通,自然将双手一握,真元贯通一气,再次发出那毁天灭地的坠乱之剑。 萧君弃显然没有想到这一剑如此犀利,让他阻挡不及,在哗啦啦一阵玉碎响声中,他半边躯体被一击打的粉碎。 萧君弃眼中鬼火大胜,他挥手一招,那些散乱的阴气再度回到他身上,汇聚成那骷髅鬼身,但甲衣战旗则回不来了。他反手捞下最后一杆旗子,向那戏台上一挥,就仿佛万丈大堤开了巨口,那一团幻像烟雾猛地炸开,无数冤魂从那魂源之海中喷涌而出,朝着两人直扑而来。 又是一道无色的毁灭之光横空而过,无数鬼魂被催化的魂飞魄散,硬生生的在无比魂海中打开一条通路。不需要更多交谈,晓锋两人元神化光,乘着那些冤魂尚未包围上来,直直朝着道路尽头那最黑的空洞之中窜去。 那黑中之黑,里面冒着一股股纯阴之气,这阴气冰寒无比,黏稠沉重,和凡间所谓阴气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这是地府冥气,而那无底黑洞,正是通往地狱的门户,此刻情况危急,也不由得两人做别的选择,只能自投死路,死中求活。 在一阵失重感之后,黑暗中的点点光芒犹如天上繁星出现在两人眼前,晓锋两人犹如一道流星从天而降,带出一道长长的光芒焰尾,照亮了天空。 在那犹如闪电般一瞬即逝的光芒中,只见看见一道道浑浊的黄色天河如同渔网一般在天际奔流,一个小小的窟窿开在天穹之上,无数冤魂正从中喷出,在其中夹杂着蓝绿色的鬼火照耀下,仿佛一朵巨大无比的牡丹在天空盛放。 晓锋两人的遁光一闪而过,随后就收敛起来,悄悄落在一处山巅之上,从这里看去,那鬼火牡丹的花瓣片片飘零,正在不断散去。这些不肯轮回的恶鬼一进入地府,就纷纷被吸引着失去了控制,他们中强大的纷纷发狂失控,四散而去。那些稍显弱小的则被浓郁过头的冥气催化了,而只要不久之后,等他们再次凝聚成形,地府中就会又多出一大批原生的鬼物。 晓锋两人仰头观察时,一只十丈高的冥巫怒吼着跳了出来,没等他向这两个不请自来,光芒四射的存在表达愤怒,就只觉得眼前被一片白光蒙住了,在那光芒之中,似乎有一个长着长尾的华丽大鸟的身影。冥巫从未见过这种存在,但没等他努力去看清楚,就散为一片阴气,再也看不到了。 杀死了一只峰主冥巫,对邱淑鸾来说,就仿佛随手赶了一只苍蝇一样。她看了看四周奇形怪状,犹如蜂巢蚁穴的山峰,扭头对晓锋道“看起来,这里你应该很熟了吧?” 晓锋嘻嘻笑了一声“那是自然,这幽媾界,我可是刚住了一年多啊。” 邱淑鸾点点头“既然你说这里有那界主存在,只怕我也不是对手,还是先返阳再说,萧君弃这样胆大包天,倒是给我上门问责的理由了。” 晓锋身上光芒一闪,顿时脸色就拉了下来,他和邱淑鸾对视一眼,从发现两人都是一样满面寒霜。 也不怪他们郁闷,在进入北邙之前,他们也有下地府的准备,在峨眉天宫之中,已经准备好了还魂香,裹上各自一根发丝在燃烧。在百日之内,若是元神闯入地府,便可以随时凭此返回阳间。可是此时,他们心念感应之下,却是一点反应也无。 这无外乎两种可能,一是他们的元神被动了手脚,而更可怕的一种情况则是,他们在那魂源之海中,已经消磨了不知多久的时光,至少是百日以上,失去了还魂的凭依。 一想到这种可能,邱淑鸾也不由地脸色难看的很,晓锋连忙盘坐下来,开始检查起来,他入定片刻,这才开口道“邱姨,我们应该还不至于迷失,这问题,恐怕是在我身上!”   章百七 双修 read336(); 鬼怪存在的基础就是怨念,只有强烈的怨念才能使得身死之后魂灵不散,若是恰巧能有纯阴之气滋补,便能形成阴鬼之躯。 鬼怪是无所谓修炼的,大部分鬼怪在成形之后,都会被自己的怨念所操控着,前往报复发泄,而怨念一消,魂灵也就失去了滞留之力,前去投胎了。只有那些怨念极深,无法消解的,才会成为积年老鬼,但这些恶鬼也没有神智可言,只会待在阴气最重的地方,沉浸在怨恨的回忆之中,偶尔有倒霉的撞上,才会出现恶鬼索命的事情。 鬼怪成形后自然便会吸引阴气,他们也没有修炼之说,完全就是时间越长,阴气越重,就自然越多法力神通。鬼怪手中类似幻境重演,迷魂入梦,驭使阴气的法术,都是自然成形的本命神通,在修道人眼中都是粗鄙不堪。凡间那些懂得修炼,拥有精深法术的,只有两种情况,要么是冥界原生的鬼物跨界而来,要不然就是自带法力,保持神智的鬼修。 夺舍的那个小七,实则就是萧君弃的一段怨念记忆,或者说,这就是他的过去。晓锋夺舍得到的记忆中,小七掐死景平公主之后,便自尽而死,他一生恨天恨地,无人不怨,亲手掐死唯一所爱后,心智上已经完全是一个恶鬼了。 小七只是凡人化作的恶鬼,原本不可能成就鬼王之身,却被他机缘巧合下在皇宫游荡中,遇到一片产自冥界的玉石,将自己的仇怨执念分离出去附着在上面,这才获得了自主的神智。而当他渐渐修炼到高深处,便将自己的过去彻底分离下来,封在北邙魂海之中。 晓锋夺舍了小七,在某种意义上,便是和萧君弃化为一体,他之所以离不开幽冥,乃是因为萧君弃也在幽冥,至于邱淑鸾,则是被他拖累住了。 “邱姨,实在是不好意思!”晓锋把前因后果说完,已经是满脸的苦色“这下子,我怕是很难回去了,倒是害的邱姨你也回不去了。” 邱淑鸾看了看天穹上那缓缓消散的空洞,思索了一下道“晓锋你说萧君弃也在幽冥,也就是说,他方才也追进来了?你既然已经和他一体,能不能感知到他?” 晓锋沉下心来感觉了一下,这才开口道“有些细微感觉,但颇为模糊,只是这种感觉也是双向的,若是太过接近,怕是先会被他感觉到。” 邱淑鸾拉住晓锋,将一段神通法诀传了过去“这个无妨,我自然有应对的办法。方才出手的时候,我看这萧君弃修为也就是尔尔。这十大鬼王,也不过如此,白占了那么高的辈分。这里是地府,没有北邙山万年魂海给他借力,只要能找到,不管是抹杀他还是切断联系,就交给我好了,正好顺便审问一番,了结此番奔波。” 晓锋点了下脑袋,他也不觉得萧君弃有多难对付,无论是夺舍所得的记忆还是方才的交手,都证明了这个鬼王,也不过是普通的天仙巅峰罢了,虽然确实厉害,但自己与邱姨合力,对付也他不在话下。 晓锋不无恶意的想到,要是萧君弃不巧给那个传闻中的界主撞见了,只怕等不到他们赶去就要完蛋了。也想到这,他也有点心急了,便不在说话,专心琢磨着邱淑鸾传来的那一份法诀。 这门法术唤作同幻一梦诀,而它最初的名字,则是叫采补一梦诀。顾名思义,这原先是一个以魂入梦,采补元阴,锻炼魂源的邪门法术。峨眉先辈斩妖除魔之际,缴获了这门邪法,但其中微妙之处也颇为难得,就此毁去了着实可惜,便将淫邪之处删去,收藏了总纲。邱淑鸾博览峨眉藏书之时,虽然不曾修炼,倒也把它记了下来,用在此处,当真是个神来之笔。 晓锋熟悉之后,演练一番,便依法一试。只见他元神金光闪动几下,便直射邱淑鸾的眉间,藏入她的识海深处。这法术讲究藏神于梦,来去无形,虽然对于入道仙人来说很容易提防,但对于凡人则是无可抵挡的恶毒采补,邱淑鸾主动放开心神,等于将晓锋藏入自己的梦中,的确可以掩盖了一切气息。 晓锋方一入梦,就如同在北邙魂海中一样,两人又再度心意相通,举止行为都感同身受,晓锋和萧君弃有着联系,此刻邱淑鸾也能凭此同样感觉到萧君弃的所在。而晓锋的感受,更是强烈,没有人能比自己更了解自己,换而言之,若是别人是你,又会如何,自己一呼一吸,身上毛发皮肤,都没有人比自己有更清晰的感受。 晓锋此刻的感觉就是这样,他固然能分清自我和邱淑鸾的区别,但又清晰无比的接触到邱淑鸾的那些自我体验,寻常凡人所谓的坦诚相见,肌肤相亲,还有肉体之分,岂能比的上这种记忆交融的体验,直接一步就融为一体。 这种感觉让晓锋不由地尴尬无比,整个人的神智都躁动不已,倒是邱淑鸾清清冷冷的冰心不为所动,她也感觉到了晓锋的躁动,便在心念中说道“晓锋,你着相了,通明本心,怎么还抹不开凡俗念想,平心静气,抱元守一。” 晓锋连忙依言固守心念,但还是不由地留下了一丝念头,小心翼翼的向着邱淑鸾探了过去,顿时那种亲密体验的感觉更加明显了,她凌然高贵的种种姿态,直接出现在了脑海之中,或娴静,或冷傲,或微笑,或沉思,都清晰无比。这种窥探本就是非常无礼,晓锋也不知道自己神使鬼差的在做些什么,那一幕幕知觉中,忽然感受到邱淑鸾还在皇宫之中时候,身着黄袍凤冠的一幕,那傲然高贵的气质,看的晓锋两眼发直,神魂颠倒,不由地被完全吸引住了。 “景平?景平!”晓锋眼中一个迷茫,再也按捺不住,猛地将自己的神魂完全附着了上去。这一下完全出乎邱淑鸾意料之外,没等她有所反应,两人的识海深层,已经完全交融在一起。 “啊!”邱淑鸾原本正要飞遁,被这一下突然而来的袭击弄得真元失控,又不由地失控倒在地上。在地府的独特法则下,元神也有了实质。邱淑鸾重重的摔在山顶上,眼神一瞬间就涣散开来,全身猛烈的痉挛着,四肢不断的摩挲挥舞,整个人都失控了。 这一刹那的交融,正是凡人所谓的欲仙欲死,飘然之境。凡人夫妻情侣,情到深处,坦诚相见,肉身纠缠,在那巅峰之处,便会感觉手足不知何处,自身不知何人,也不知身在何方,两人若一人,两身若一身,忘乎所以,片刻犹如永恒。 在这合而为一的刹那,魂源震动,本命元气无法固守,自然会使得阴阳相合,水火交融;所以常年在花柳之地流连的枯柴之人往往短命,而经营皮肉营生的窑姐也往往早衰。凡人忘我而不能把持,只是周公之礼罢了;而若是修道中人,一方死守心智,在巅峰之中保持清明,元气不泻,便会自然取他人精华补自身不足,也就是所谓的采补;而若是两人共入忘我,却又保持心神不动,即为双修。 晓锋以一梦诀擅自侵犯邱淑鸾的识海根本,正是触动了那一处妙处之关,虽然只是一刹,却是直入巅峰,仿佛云雨无数一般。邱淑鸾清修数百年,从未抛却清白身,这样猛然刺激,怎不让邱淑鸾骤然失控。但邱淑鸾毕竟是巅峰修士,下一刻她脸色猛地一冷,死守仙心不动,便把晓锋的元神狠狠弹飞出来。 这意外说来短暂,却是木已成舟,两人都是天仙修士,纵然身有所感,却不会失了心神,方才阴阳元气相通流转,已是一番双修。   章百八 鬼城 read336(); 邱淑鸾深呼吸几口气,盘坐下来稳住了自己心神,这才瞪了手足无措的晓锋一眼,冷声喝到“还不收束心神,安心锤炼!” 晓锋正心里慌乱不止,被她这一喝才回过神来,连忙学着盘坐下来,锤炼方才所得的那一丝元阴之气。 原本双修便是颇为广传的法门,昆仑峨眉这等大派的心法之中,自然就带有双修锤炼的效用,然而无论大小门派,都少有用到这些双修法门之时。毕竟修行飞升,即便是独身一人,都是一路千难万险,成功者万中无一;而一旦双修,两人便是命数相连,星相相合,若不能共同飞升,单凭其中一人去努力,别凡尘一劫都是无论如何也过不去的。 晓锋此刻心中满是后悔,他心知自己方才的行为,这其中虽然有夺舍不尽的影响,但对于自己本心的决定,才是当真不可推脱的责任所在。如果自己心中没有欲望邪念,并不会受到那么明显的影响。 这种两人魂灵相交,共赴巅峰的感受,比凡人云雨更加深入贴合,两人虽无夫妻之名,已有夫妻之实,无论如何,晓锋都应负起道侣的职责起来。而晓锋一想到自己与师姐在峨眉天宫里无言的承诺,直觉得恍若前生一般,如今自己做出这般混账事情,有什么面目再去见师姐,晓锋心中纠结,简直不知道该怎么骂自己才好。 尽管自责无比,但用心炼化元阴后,此番双修对晓锋的收获却也是切切实实的。晓锋的真元修为并没有什么增长,只是对于道行的锤炼已经到了至精至纯之境。 邱淑鸾堂堂天仙巅峰,又是命格紫薇的至尊霸格,一缕先天纯阴锤炼的阴中含阳,在双修炉鼎之中当的上是无上之品了。晓锋这番又是出其不意,从魂源深处掠夺一般的将先天元阴搜刮一空,得其相助,顶上三花立时温养完毕,周身的血雨异相也消失不见,显然已经彻底稳固了境界,神光内敛。而晓锋自己知道,自己的收获远非如此,此刻的元神已经完全精炼下来,真元与魂灵结合的稳固无比,元婴已经凝的犹若实质,可以说,往后的修行之中,在真元锤炼上,已经不需要再花任何功夫。 这时候本来正好是最合适的开发自身本命神通的时机,苏蓝心本来准备等晓锋三花彻底凝聚的机会,传他一门三花五气大问心的神通,借助三花五气锤炼元神,拾遗补缺,凝练启发出最适合的本命神通。可是如今的情况,让苏蓝心也不由得苦笑沉默,他毕竟不是普通的法宝元灵,而是同样走到世间修行尽头的前辈,人情世故自然精通。眼下这种情况,别说传功了,连说话也是不方便的。 晓锋锤炼完了那一丝元阴,坐在邱淑鸾身旁,两人之间一阵难以忍受的沉默。晓锋只觉得这沉默仿佛是什么山海镇压的法术,一股股心中的压抑让他简直喘不过气,说不出话,这股难以克制的恐惧感,让他不由得心惊肉跳。 黎六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它也不傻,识趣的游走到一边去,四下驱赶着游荡的鬼物,只留下邱淑鸾和晓锋在山顶上。这股让晓锋如坐针毡的沉默并没有维持太久,就被一声轻叹打破。 “晓锋,你可知道你做了什么?” 晓锋把脑袋深深的埋了下去,根本不敢看那双冷若寒冰,亮若星辰的眸子 “邱姨,是我,不,不是,我……”他又支支吾吾了几声,终于彻底说不出话来,只好长叹一声,垂头丧气道“都是我的错!” 邱淑鸾轻轻叩击地面,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这不是什么错误,只是一个意外罢了。我也没有想到,夺舍残念对你的影响竟会如此之大。如今我们已是阴阳相合,飞升之途必然合而为一。” “你本来天资出众,修行成就尚在我之上,此时该做的是坚定本心,助我飞升,而不是摆出这般手足无措,自怨自艾的样子!若是你忘却修道本心,耽搁大道,到时候休要说我不留情面!”说到最后,邱淑鸾已不复先前的沉稳冷漠,简直是声色俱厉。 听到邱淑鸾这般训斥,晓锋反而心里猛地轻松了不少,邱淑鸾并没有什么过多说道,只是让他勤恳修行,这简直是再轻松不过的要求。他甚至心想,若是就此把这件事瞒下来也好,只是瞒过师姐容易,想再结道侣只怕就不好办了。一刹那间,晓锋脑海里念头千转百变,终于不去再多思索,将这一切纷乱思绪抛之脑后,点头应道“邱姨教训的是,我一定努力修炼,必然不会影响邱姨飞升!” 邱淑鸾深深的看了晓锋一眼,她此刻心中也是颇为难堪,她身为晓锋长辈,却突然变成事实上的道侣,这种情况让她不由地尴尬莫名。而身为举世闻名的白凤仙子,得道飞仙原本是自然的事情,并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阻碍。这探查本是了结俗事纷扰的过程,却意外的结下道侣,一心求道变得不那么顺畅了,这对于她来说,才是最在乎的事情。 邱淑鸾无奈的长叹了一口气,收拾心情,站起来道“你自己清楚便是,快些过来。幽冥之中不宜久居,早些把萧君弃拿下,离开这里!” 晓锋哪敢多说什么,他再度躲到邱淑鸾魂源深处,两人这一次结合的更为紧密,隐藏气息可谓天衣无缝,邱淑鸾收敛了自己的气息,按照感应,一直摸到萧君弃所在的地方。 在蜂窝一般的狰狞群山中,一座诡异的宫殿城池坐落其中。幽媾的山川本就奇形怪状,这座城池却更是诡异。每间宫室都是千奇百怪,有的青砖碧瓦,四面规整,可是就在旁边,就是一间茅草为墙,白纸糊顶的破屋,其他还有木炭为屋,冰块为房,甚至是白骨搭就,烂泥糊成;一间间屋子造型也是千奇百怪,有圆有方,甚至有的无墙无顶,只有廊柱,有的仿佛鸟巢,形似瓦罐;大的宫殿足有数十丈高下,三百丈内围,而小的则不到半寸,犹如蛇穴蚁窟;整体看过去,仿佛一团巨大的污物,从中硬戳戳的冒出无数硬块,显得恶心之中,又略显狰狞。 在这诡异的居所中,自然也都是些诡异的存在,在其中出没的都不是些幽媾界中常见的那些原生鬼物,而都是一些凡间老鬼,在此界成形的怪物。虽然大多还有些许人形,更多的则是那些在魂海幻境中见到的扭曲形象。这些鬼物似乎被某种力量束缚着,窝在这鬼城之中,略微看过去,虽然没有北邙魂海中那样数以千百万亿,却也至少有百千之数,而其中阴气浓厚,怨念凝霜,相当于天仙境界的老鬼,就至少有不下百来,萧君弃的气息,就在这鬼城中心。 邱淑鸾看了一眼,随手将黎六从袖中扯出来“你去探探虚实,能将萧君弃引出来最好。” “啊!”黎六两个蛇眼瞪的直接跳出眼眶“你他娘的在逗我么?!” “放肆!”晓锋被黎六的口不择言吓了一大跳,传音大怒道“叫你去就去!再啰嗦一句,我就把你炼化了!” 晓锋此刻对邱淑鸾还是觉得又是愧疚又是惧怕,生怕有什么变故。他一急上来,当真就把魂源深处那一丝黎六的元神揪住,真火罩上,眼看就要炼化了去。 黎六只感觉魂魄深处一股寒意升腾起来,立马惨叫了起来“我去,我去,我去,我去还不行么!” 邱淑鸾一言不发,只盯着远处鬼城,随手将黎六往外一抛。黎六转了两圈,拿眼不住的去瞄邱淑鸾,但根本没有响应,过了好一会,邱淑鸾这才低下头来,看着一副可怜样的黎六,冷冷道“做什么?” 黎六只觉得寒意立马又升腾起来,它哪里敢再磨蹭,连忙摇着脑袋,连连道“没事,没事,我就看看时机,看看时机!” 邱淑鸾面无表情的朝着鬼城一指,黎六没奈何,只能一面点头,一面甩着尾巴,一点点的往鬼城挪过去。 黎六一边爬,一边从牙缝里骂骂咧咧,它不敢骂晓锋和邱淑鸾,只把自己给骂了个狗血喷头。 “缺魂的痴男,无缘虫的脑袋,我真是流年不利瞎了眼,贪心不足,自寻死路,死不足惜,活该倒霉……”它长长的哀叹一声“当初怎么想的起来去追主人的啊!” 黎六磨磨蹭蹭的爬到鬼城之下,深深的看了一眼,猛地胀大成九头百目,十尾千尺的巨大蛇身。 它高昂蛇首,朝着不到十里外的鬼城喷出一道冥火罡风,随后转身就跑,这般巨大的威武怪物,却扭的像只无家野狗,叫的像只破嗓老鸭“都他娘的,不要追我啊!”   章百九 平武当 read336(); 可惜天不遂蛇愿,黎六跑的虽快,但背后追杀而来的鬼怪亡灵则更是迅速。没等黎六那一嗓子嚎完,几个吊靴鬼已经挂在它尾巴上,而十来个背后灵则不知死活的抱住黎六的脖颈,顿时被黎六的眼中冥火给催化了个干净。 这下子一来,却是让黎六的目标变得更加明显了,只见它笼罩在冥火黄光中,拖曳着长长的一道烟气,犹如一块燃烧的湿煤一般疾驰而过,背后鬼影幢幢,也不知追过去多少恶毒鬼物,几乎让那鬼城都空了大半。 邱淑鸾眼神一凝,黎六引出的鬼物数量大大超乎预期,如此大好机会,她怎肯再多做拖延。下一刻,一道虚无寂灭的剑光划破长空,已经直冲入鬼城之中。 而此刻,面带苦涩却气宇轩昂的襄公已经驻足武当脚下。好一个太岳仙山,无双盛境,在此刻山脚之下,却包围着整整八千个威风凛凛,煞气冲霄的方阵,一副眼看着就要打上山的架势。 然而无论是武当山上的小道童,还是统军率阵的几个大妖,都不认为这真是会打上山去,只当是耀武扬威一类,毕竟武当山上承真武大帝登天道统,自古杀妖降魔无算,即便是有千万大军撑腰,几个大妖在洋洋得意的耻笑山上道童时,犹不敢当真仰头伸手去指上一指,实在是武当在妖族中的威风太盛,他们能站在这里本就足以称道了。 襄公仰头看着山上,手指在袖中撵的如同转轮一般,一股子按耐不住的惨烈杀气藏在他眼底,显然他并不是和其他人一般想的。 只见群峰林立之间,武当主峰悬崖高耸,重峦叠嶂,四面云海翻滚,却不曾笼罩到武当山体之上,而只是从山间仰望,山巅处那金光灿灿也夺人眼目,一股剑气威势含而不发,竟是连守山大阵也不曾开启。中原的三大仙山,昆仑最古,峨眉最秀,武当独得最雄,若论仙门战力,武当称次,无人当首,但看这一代武当七剑为除魔卫道,拼得只剩莫笛一人,武当风骨便可见一番。虽然山上只有一些低辈弟子和闭关祖师,可妖孽临门,岂有开阵闭守之理,道童磨剑,祖师套履,只待一场好杀罢了。武当所修的真武斩魔录,所闭的都是枕剑关,只不过料来那些妖孽也不敢登山,日后自然有后辈出手剿灭,众祖师也不肯出关坏了修行。 明知如此,襄公还是长叹一口气,朝着那半山古铜殿一指,喝到“列阵,踏山!” 这一声嗓音不大,却好似一个惊雷炸在众妖心头,三十多个大妖,近千小妖顿时哗啦啦跪倒一片,更有六七个吓破胆的大妖带着手下扭头就跑。天可怜见,他们站在这武当山下已经是一身大汗了,这一听当真要踏山放对,哪里有不跑的理由,不说远了,就是眼前要攻打的古铜殿,三千三百三十三万斤雷炎火铜下,就镇压着两百多妖王残魂哩! 众妖一片鬼哭狼嚎的求饶,襄公根本置若罔闻,只有那伐道神兵在气运加持下,已经攀岩扳树,朝着山上冲杀过去。 八千万人如蚁,四面潮水冲金顶,所到之处,凸岩碎,乱树倒,倒真是壮观无比。可这幅劝不回的架势,就更是吓破众妖胆子,离的稍远一点的同样爬起来就跑,只有几个站得近的,虽然抖若筛糠,却是前怕狼后怕虎,不敢随随便便的逃跑,打了屏幽公的脸面。 眼看那如同潮水一般的凡人兵马已经杀到半山只是,看傻眼的几个低辈道童不由地喃喃自语“这妖孽是失心疯了不成?” 的确是失心疯一般,只听一道道刺耳之极的剑鸣声中,武当南岩圣境道道霞光四射,一位位或是仙风道骨,或是大异常人的武当长辈破关而出,一口气便出关足足十三人,不愧是除魔第一的武当。那五龙宫金蟾殿中随之光芒大盛,一柄柄威风凛凛的仙剑飞过神道,落入众位祖师手中。这也是武当中的一门秘法,将天仙初成中的凡俗情感杀念注入仙剑之中,当步入最高境界后,便分离此剑,专心天道;而当荡魔之时到来时,仙剑入手,片刻之间,他们又能再有那热血杀气,纵横除魔,也不伤道心。 十三位祖师仙剑到手,顿时犹如宝剑出鞘,温润不再,但显峥嵘。邪魔外道,何必多做分说,十三位祖师合剑一击,直接朝着襄公落了下去。 如何形容这一道剑光?正面的形容已经近乎无力,单看剑下的反应就能感受到那种恐怖,连武当绕山的云雾都不曾有一丝波动,但还围绕在襄公附近的数百妖族都已经口角喷红,双目失神的俯趴不起。 这一剑原本就是斩妖除魔,虽然对着襄公而去,并未散发一丝外泄剑气剑意,但既然已经亲眼目睹此剑,身为妖魔,岂有不自觉取死之道。 而正面迎下这一剑的襄公,却是在电光火石的弹指之间探手出去,试图去握住那一剑,可这一剑哪里是能挡得住的,剑光透体而过,将襄公推的连退了数十步,坐倒在地。他脸上愁苦之色越发浓厚,苦笑一下,七窍都流出血来。 只听噗嗤一声,仿佛成千上万个烂番茄熟柿子被一同捏爆了一般,襄公坐倒的地方,延伸出去十三条血肉模糊的尸道,天空中隐约可见的龙气都被撕扯出道道裂缝,在那十三条血道中,俯卧着何止十万人的尸身!黎民不死,君王不倒,君上受辱,民当死报。襄公这一手君民一命,却是玩的漂亮至极,不在慕容虎之下。 十三个武当前辈瞠目结舌,他们并非不知道皇道气运的妙法威能,只是怎么想,都不知道竟然能有妖魔将这人皇伐道的手段用到自己身上,这简直荒谬至极。他们并不是晓锋那般的初生牛犊,看着漫山遍野,数以千百万计的黎民百姓,让他们怎敢下手,怎敢再落剑。 可究竟是有能狠下心的,两位须发湛蓝的老仙人做怒目金刚状,毫不留情的俯冲而下,人剑合一,一口气连出二十二剑,那剑气之中浩荡铿锵,宁折不弯,背负血海杀孽,也要斩妖除魔! 不出所料,二十二道剑气透体而过,不过有八万黎民为之抵命,襄公一面大口大口的喷血,一面扬手一指,一道英灵队伍破空而出,与两位老者撞在一起,只听一阵玉碎叮当,那如同双龙的剑光在无数无双英灵的冲击下片片碎裂,只残留下一道中心剑气击中襄公,又掀起两道血浪。两位仙人的肉身元婴和那一波英灵一同玉碎,只剩两道灵光,不舍的绕山三圈,投入幽冥中去了。 襄公大口咳血,任凭自己衣袍皆赤,还是晃悠悠的站了起来,虽然他的样子看起来凄惨无比,可没有人怀疑,仗着八千万黎民撑腰,他完全可以拼掉武当,毕竟两位武当先贤身死道消,也只不过拼掉十万黎民魂飞魄散而已。 一时间武当众仙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武当闭关前辈还有近百位,若是一同出手,杀尽这八千万黎民也并非毫无可能,但如此一来,且不说还能剩下几人,单是惊天杀业下,武当也将再不负仙山第一之称,万年道统怕是会就此零落。 说起来,还是襄公的姿态实在是太过惊人,似乎是铁了心要踏平武当山,虽然人命在妖族眼中,实与猪狗牛羊无异,即便他敢无视千万黎民死伤,可冥冥中护佑人族的百万诸神岂能漠视,天庭真仙只怕也会亲自临凡扫荡妖氛。这般行径,不是肆无忌惮,简直是丧心病狂。 襄公面带苦笑,眼中却满是轻蔑,他知道此番无论成功与否,都是死定了的,但能拉上武当山一同陪葬,倒也不亏。 说起来他根本不可能是那种慷慨赴死的人,但若是身怀灵宝,能让死后去幽冥中做一和真仙差不了多少的长生鬼王,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结果。一想到这,襄公不由地对本就敬畏无比的朱尊一又多了几分仰慕,能找到这等已经湮没不现的太古法门,还能改进到如此程度,这已经是堪比上古三皇的无上法力了。而自己一转眼就拼掉十万百姓性命,还是在上通天界的武当山脚下,却也不见天眼开来看看,也没有四九天劫一类的降下,这样的遮蔽天机,其中的法力就更是无法想象了。 双方这般对峙之下,那些伐道兵马却不曾停步,他们已经踏足古铜殿,如同一群工蚁一样大兴土木,拆房毁屋,几个小道童试图阻拦,却被锁死了一身法术,飞遁不得,纵然斩杀了几个凡人,却很快也被淹没在人海之中。 眼看着无数兵马突破古铜殿,推倒玄岳门,直冲玄天玉虚宫而去,武当的众祖师也纷纷坐不住了,一道道剑光如雨,威势如狱,掀起一道道血浪,却无法阻止这千军万马齐踏武当,襄公精血仿佛没有消耗一般狂吐不止,可就是岿然不动! 这个时候,再开守山大阵已经是来不及了,当那些兵马越过太子坡,开始拆起五龙殿起来,武当的先辈终于退让了下来。只是这片刻时光,就有六位天仙巅峰的祖师玉碎,而那九百万的黎民尸首,已经染红了整个武当山,神佛不应,天庭不理,这才是武当众人为之困惑胆寒的地方。他们席卷了典籍法宝,向着北方突围而去,此刻,只怕只能请下真武大帝,才能解决此处的诡异事情了。 襄公硬撑着看着兵马将整个武当踏平,威严无比的仙门大殿都化为废墟,只有山巅柱头岩的真武石像不敢轻动,其余的都被摧毁殆尽,他这才长出一口气,将手中一枚接引法宝捏碎,再也不勉强自身伤势,魂灵直赴幽冥去了。   章百一十 黎民灾苦 read336(); 武当被平的消息方才传出,已经是天下震动,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过两日,东南又有更惊人的消息传来,烟荣公肖灿接下屏幽公的散乱兵马,凑齐九千万大军,将龙虎山给灭了! 龙虎山不比武当,武当乃是真武大帝道统所在,天庭真武不灭,就没有人胆敢去占武当山,即便是暂时退离,真武剑在手,也不存在杀不回来的道理。但龙虎山天师道统,说白了不过是天庭长留世间的监察之处,若是以凡间朝廷做个不恰当的比方,修炼好比三试科举,天庭就是那谁都想去的皇宫龙庭,武当山是天子门生,若是遇上棘手事务,大可以先明哲保身,再上报朝廷,依旧不误前途;但龙虎天师则是当年天魔作乱时候的下派官吏,纵然在地方上表现所差无几,当真遇事时候,却是没有人撑腰的。 当龙虎山遇袭,一旦后退,天庭再派一支巡查下来,也许是小南山,桃花岛,悬空洞,总之不会是龙虎山了。既然这一步退,往大了说便有可能断了一脉道统,往小了说变成无门无派散修,也会大大影响修行,可以说长生无望;如此一来,由不得龙虎山诸多门庭的闭关祖师不去全数搏命。 正一道宫里传承已断,天师三宝根本没人能接,其余的门派倒是有几个天仙巅峰的祖师,但合九大道宫之力,也不过凑出十七位闭关前辈,这可当真是好一场拼死争斗。龙虎山纵然尽力,也一样被彻底毁的干干净净,好好的洞天福地,如今尽是断壁残垣,近万小辈弟子全灭不说,便是那几位天仙祖师,也一个没逃出来。 与之相对的,是整整九千万黎民,三停里足足折损了两停,足足六千万尸首,将推平的龙虎山又垒出了数十座不输原山的白骨之山,而那四亿八千万斤鲜血,让上清河为之十日赤红,下游百里鱼虾死尽,臭不可闻。 而两次大战,人皇伐道的气运已经大大的被削弱了,肉眼可见的黄云已经淡薄不少,若是以望气之法去观察,皇道金龙都已经是剥鳞断角,虚弱不堪了。这可是天下人皇之气的根本所在,这一场大战,遗祸也不知多少,几乎近亿黎民被裹挟着失了神智,待得清醒时,也不知还能活下多少。到那时,天下皇位再无一人能稳坐,战乱征伐不说,单是良田土地,只怕都无人耕耘,不管这大战何时结束,那时候整个人间,都会遭受千万年不曾见过的大灾。自太古过后,还真没有九州之内,会惨到如此地步的情况。 当北上的诸位大修回程九州之时,看到的就是一个这样的烂摊子,他们倒不是心系黎民,而是自身情况就足够糟糕了。先前威逼昆仑,还能说是因为有个不世出的妖皇无名,而如今围困峨眉,推平武当,覆灭龙虎,都是在之前被认为是纤芥之疾,不值一提的几个小妖犯下的。现如今,可以说三大仙山此番都被狠狠的羞辱了一番,而那些中小门派,也正战战兢兢地等着看他们去如何举动。 虽然前去的三千多位大修只回来六百八十七位,但那凶威不可一世的通天妖国,不也是全军覆没了么?那一日的心悸感觉,被得知是真武大帝下凡,众多小门派的心里也不由地心安不少,想来只要再请下几位祖师,即便不是真武大帝那般的大神通者,也定然能安定此番动乱吧。 只有灵宗白忌几人相顾苦笑,他们清楚的很,真武大帝下凡之时,几乎所有能上达天庭的宝物都被用掉了,即便是昆仑峨眉,想再联络上界天庭,也需短则百旬,长则一纪。 而更让众仙不安的,则是自从真武回天之后,无论回程大修,还是九州任何一处,只要占卜开卦,自算自身,无论是紫微斗数,四柱八字,还是梅花易数,六壬太乙,都是一样的结果,星光黯淡,卦象散碎,蓍草枯折,铁牌沁血,命格碎,下下签,主大凶不吉,道途黯淡,有血光之灾,累卵之寒。看来看去,这番堪称九州灭道之灾的出处,定然是应在这四处为恶的妖族身上,不由地天下众仙惊慌。 灵藏等一十三位精通星象命数的大修已经开始六合周天大衍科仪,还有十七日方能圆满,他们合众人并数件仙宝之力去算周天星盘,想找出此番祸乱源头。而在大衍科仪未开关前,从北邙山返回的晓锋和邱淑鸾,所带回来的,便是最新,也最重要的消息了。 邱淑鸾和晓锋自幽冥折返,一路却是说不出的顺利,那看着颇为唬人的鬼城,被邱淑鸾和晓锋合力之下,一剑破城,一剑败敌,一剑诛杀,萧君弃枉称十大鬼王之一,却是意外的不堪一击。 晓锋将萧君弃的残魂一一吞噬夺舍,而那一身不弱的鬼阴真元,则便宜了跑的累死的黎六,倒是让它休眠前又大拍了一通拙劣的马屁。夺舍所得的消息,倒是的确不出所料,证实了鬼族确实是在后面捣鬼,十大鬼王之首的朱尊一暗中收服了四位鬼王,意图在人妖两族大战中,进一步挑起些许战火,试图收殓些许大妖尸首残魂,以及凡间丧血之气,壮大鬼族。想来如今龙虎山一战,千万战魂,肯定让几位鬼王从中得了颇大的好处。 诸派掌门一番讨论,却是觉得不可轻视,鬼族本就不合世间,根本不是可以以道理论之,即便是鬼王,有着不亚于大修的理智道法,也依旧都是些偏激至极,不可理喻的存在。此刻虽然看似只不过是个吞食腐肉的鬼祟之徒,但有慕容虎的例子在前,谁又敢说鬼族不会是另一个威胁所在,两军相争,后方为大。 晓锋夺舍所知的,五大鬼王在幽媾界都各自有着一座鬼城,众位掌门讨论之后,果断决定先发制人,去好好警告一番几位鬼王,若是不成,也不妨灭了几个,反正依照邱淑鸾交手的估计,只需要稳妥一些,没有哪个鬼王能正面和天下道门对峙。 晓锋虽然奇怪为什么夺舍的记忆中却没有提及黎六所说的那个幽媾界主,但他的心思却一点不在这上面,甚至和掌门报告的时候,都忘了提出这一点。此刻他心中只纠结,如何面对眼前的人。 方出了众掌门所在的议事大殿,就看到渊韶一脸娇羞浅笑,脚踩赤红烟云,显然已经等了很一会了。两个人相视一笑,渊韶眼里如蜜,晓锋喉咙发苦。   章百一十一 登徒子 read336(); 晓锋勉强笑道“师姐,你在等我啊?” 渊韶白了他一眼“还叫师姐啊?” 晓锋低头嘿了一声“这不是,叫习惯了嘛!” 渊韶往大殿里张望了一眼,只见里面数十位掌门正议事,灵宗注意到她,微微撇了一眼,她连忙吐了吐舌头,上前拉着晓锋就走“快走啦,等会掌门他们出来,说不定又有事情要你忙了。” 晓锋脚尖点起一丝云气,跟着渊韶身后,他手指僵硬的伸着,并不像渊韶那样握紧。晓锋心中有鬼,只觉得铺面而来的清风都带着一股子呛人的火辣气息,让他呼吸维艰,有口难言。 待他勉强平息了些许内心焦灼,晓锋这才开口问道“师姐,我们这是去哪里啊?” 渊韶回头笑道“带你去个好地方,你肯定喜欢的!” 晓锋眼神躲闪了一下,这才道“嗯,好啊,是什么地方呀?” 渊韶也是冰雪聪明,纵然一开始没注意,现在也感觉到了些许气氛不对,她眉头微微一蹙,略微有些担心的道“晓锋,你怎么了?怎么感觉你有些心不在焉的?难道你在北邙山受伤了么?” 渊韶说到这里,她自己先紧张起来了,连忙停下云步,一把攥紧晓锋的手,便探出一股真元进去,不管晓锋连连解释,自顾自的探查起来。明明是肉身,渊韶却感觉自己仿佛在炼化什么太古法宝一般。晓锋周身血肉已经介于半虚半实之间,灵气十足,可以说骨如美玉,肌如罡风,真元存于识海元婴中,根本不容一丝透入窥探。渊韶真元向那紫府一冲,却是被晓锋真元下意识一个反震,整个倒卷回去了。 渊韶双手猛地弹开,她轻轻搓了一下,好奇道“晓锋,你道行又精进了啊,在北邙山有什么奇遇么?”渊韶不放心的凑近“这样大的精进,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啊?你真的没事么?” 晓锋微笑道“我说了我没问题嘛。”他眼皮一眨,试探着说道“我身体真的没什么,只是在北邙山的时候,和那个鬼王萧君弃交手了一番,我把他的魂魄给夺舍吞噬了。可能是这有点后遗症吧,稍有一点心神不守,师姐你不用担心啦,过些时日就好啦!” “啊?”渊韶一声惊呼,她掰着晓锋的脑袋,似乎想钻进他识海里一样,很快又明白过来这实在是太傻了,连忙把手放下,又再度伸手,抓住晓锋的胳膊,堂堂剑修女仙,此刻简直有点像个不曾出门的小姑娘,显得手足无措了“怎么能这样!夺舍的后遗症可不是开玩笑的,你快些去闭关吧,我去问问掌门有没有什么办法!” 晓锋连忙摆手,他轻轻捏住渊韶的肩膀,轻声说“师姐你放心。那个,那个邱姨已经帮我看过了,这个没什么影响的。哎呀,我已经是天仙了,你听说过哪个天仙夺舍还会出什么问题的?仙心即本心,本心不变,我只要稍微沉静些许时日就好了呀,师姐放心吧,不要麻烦掌门了!” 渊韶盯着晓锋的眼睛看了片刻,这才轻轻靠在他胸口,紧紧搂住晓锋“你说的哦,别让我担心啊!今天就算了吧,你快去闭关修养去,等你完全好了,我再带你去玩。乖,修行为重!” 晓锋不好意思的说道“师姐,我又不是小孩子啦,你怎么和哄小孩子一样。” 渊韶撇了撇嘴巴“我比你大二十多岁呢,你今年十八还是十九?在凡人里都没有及冠,可不是小孩子是什么?” 晓锋更不好意思,他轻轻把渊韶推开“师姐,好啦。嗯,那我先去闭关?” “好,我送你去!”渊韶点点头,她看了晓锋一眼,脸上泛起一丝红晕,轻轻把眼睛闭上,向着晓锋凑过来。 晓锋能看到她的睫毛也在颤抖,他心里已经不知道苦笑了多少次,一时间,他真不知道自己是凑上好,还是避开好,但是看起来,自己怎么做似乎都不好。 所以他没动,渊韶凑上来,直到鼻尖都快要碰上,晓锋依旧是那样不进不退,顿在那里。渊韶停了片刻,这才长吸了一口气,快速的一凑,在晓锋唇上轻轻一吻。然后转头拉着他就走。 晓锋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听她嬉笑着道“上次你不是……哼,这次怎么又害羞了啊?切,下次不给你亲了。” 晓锋看着那长发飘飘,馨香沁人的背影,不由地埋下头去,一声不吭。直到两人到了闭关之处,晓锋依旧沉默着。 两人落地,渊韶这才回头,她脸上红晕方退,伸出青葱玉指,刮了一下晓锋的鼻子“咦,还真的不好意思了啊?” 晓锋嘴巴张了张,欲言又止,渊韶看到他这般,也不由地有些好奇“怎么了,晓锋,你想说什么?” 晓锋掐着手指,咳了两下,这才开口“嗯,师姐,师姐啊,你真的喜欢我么?” 渊韶吃了一惊,随后就立刻红了脸颊,低头扭捏了一下,不过她也不是那种凡间的矫揉女子,只是害羞了一下,便抬头大大方方的道“嗯,我就是喜欢呀,怎么,你还不确定呀?” 晓锋正视看去,只见渊韶面上红霞,笑靥如花,一双明眸波光盈盈,灿若星辰,里面热情如火,仿佛一座火山不住的喷溅,熔岩如水,直把人完全淹没,简直让他不敢直视。晓锋勉强对视片刻,还是不由地低头下去“没什么,我,我就是问问。” 渊韶笑着又凑上来,这一说破,她反而不那么害羞了,上前直接搂住晓锋的脖子,凑上来吻了一下,盯着他道“晓锋,师姐我只动过一次心,也就是对你。你知道么,原本师姐以为生活就是安心精修天道,直达飞升。我生于山上,自小和师傅一起修炼,我以为那就是世上最开心的事情,直到你上山。” “和你在一起那三年,是师姐最开心的日子,当你被妖皇抓走的时候,我急的简直没有一刻钟能入定。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一定是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超过师兄弟的那种喜欢,和喜欢师傅一样,说不定,说不定比喜欢师傅都还要喜欢。” 晓锋刚想开口,就被渊韶红唇给堵了回去,她轻轻将一根手指压在晓锋嘴上“晓锋,你听我说。” 渊韶把脸贴在晓锋心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慢慢道“师姐没有行走世界,也不知道那些凡人情爱都是什么样的,师姐也说不好为什么喜欢你,我记得师傅说过,道侣一事,就是随缘。若是两人无缘,就能找到千万个理由,但是若是愿意结成道侣,就一个理由都不用。师姐一直在等你喜欢我,师姐也知道你喜欢那个小狐狸,但是现在你是喜欢师姐的,这就好了。” 渊韶浑身发烫,声音里都带着笑容“你不知道那天我有多开心,我简直太开心了。放心,师姐我可没有那么小肚鸡肠,日后就是再见到那小狐狸,有机会的话,我也可以放过她。我只想你开心就好,晓锋,你明白么?” 事到如今,晓锋还能说什么呢,最难消受美人恩,原本他想要解释的话,此刻都说不出口,只听见渊韶道“晓锋,你喜欢师姐么?师姐想听你亲口说。” 晓锋苦笑一下,将下巴抵在渊韶额头上道“喜欢,我当然喜欢师姐。” 渊韶不由地笑出声来“嗯,你说的哦。”她这才轻轻退开,没退出两步,又猛地凑上来,死死搂住,深深一吻“那师姐等你哦,一定要快些好哦!” 直到那朵红云消失后,晓锋依旧没有移动,他身边一道银光闪动,邱淑鸾从虚空中踏出来,站在晓锋身侧。 她看了一眼那一朵红云,冷声道“你不可能一直瞒着,若是你师姐想和你结为道侣,你便瞒不过去了,若是你当真无脸去说,我可以帮你转告。” 晓锋低头,偷眼看了看如今可以说和自己最为亲密的仙子,只觉得邱淑鸾仿佛一朵寒铁冰花,美丽动人,却有犀利冰寒,不可触碰,她的眼中只有天道,丝毫不曾因为当初的事情对自己有什么不同。 “我知道的,邱姨你放心,我会和师姐明说的。”晓锋看了一眼,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又低下头去“我先去修炼,免得还有什么夺舍的后遗问题。” 邱淑鸾点点头,又化光消失,空中只留下一句清清冷冷的话语“晓锋,你虽然年少,可仙家不同凡人,这里容不得年少轻狂,做不得风流浪子,专心修炼才是唯一要务。” 晓锋一脸苦笑,只觉得烦躁无比,恨不得自己给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章百一十二 我快活 read336(); 渊韶左手捻着一缕青丝,在指甲绕了两圈,右手持着调羹,在白翡玉汤碗里缓缓搅动。那碗里的汤羹仿佛是一碗融化的玉白浆,雪色凝华,浓可垂丝,汤碗里还有浮浮沉沉的无数或朱红或绛紫的浑圆珠粒,闻一闻,清香扑鼻,尝一口,甘甜透心。 渊韶所在的亭中桌上,还有数盘不相上下的精致小菜,菜品虽然无名,却都有一股子仙家韵味,那些食材之中也不乏众多炼丹药材,都是这几日渊韶跑回昆仑带来的材料,自己亲手做的菜品,灵药做菜,真火做炉,连用的水也是在凡间一滴就可吊命三日的万年石钟乳。这种暴殄天物的行为,晓锋当初在山上也没和渊韶少干,正合了他们两个昆仑小魔头的一贯口味。虽然的确是奢侈浪费到瞠目结舌的地步,但无论是色香味意形养,任何方面都挑不出一点问题。 这样在凡间即便是皇家帝王也想也想不出的一桌美食,却正在被喂了鱼吃。只见渊韶轻轻浅笑着,随手将一勺羹汤缓缓倒在亭外水中,顿时莲花摇曳,几尾锦鲤摇头摆尾,蜂拥来抢。一尾格外雄壮的大锦鲤奋力挤开同伴,将汤中的朱果抢到嘴里,只听噼噼剥剥的一阵水响后,那尾锦鲤兴奋的离水跃出,身上大片的鳞片脱落如雨,重新长出的鳞片金光闪闪,还有外圆内方的纹路跃然其上。这虽然生活在峨眉天宫,但本质还是普通鱼类的几尾锦鲤,这一下可算是脱胎换骨,一步登天的成了有道行的妖精灵物。 渊韶不紧不慢的把一桌仙家菜肴都喂了湖中锦鲤,她一心要为晓锋做上一桌亲手的菜肴,一点食材无所谓,但不新鲜的瑕疵显然不能出现。 自小没有下过山的渊韶,自然也没有什么想象,能为自己心爱的人亲手做上一桌好菜,已经是她觉得最能表达心意的事情。最多最多,还可以像上次入城时候看到的那样,跳支舞来给他看,记得那次在凡人城池看到有人这样跳舞,好像很多人都很喜欢嘛。桌上除了那些碗碟,还有一件荀兰红霞薄纱披,上面用两柄系着五尺红绸飘带的短剑压住,任何人只要想象一下渊韶着纱衣,做剑舞的妙曼场景,便能让人不由地热血涌动,心驰神往。 他,会不会喜欢呢?渊韶痴痴的想着,她偷瞄了一眼那红纱衣,记忆中那跳舞的女子就是穿着这个式样,只是,会不会太暴露了些,一想到这,她不由地脸上飞红一片。 亭下一尾金鲤此时正好跃出水面,激起啪啦啦一声老大水响,把出神想心思的渊韶吓了一跳。她也不知道害羞什么,只觉得仿佛被人撞破了什么似得,忙不迭把桌上东西都收起来。想了想,渊韶又一挥手,把那十来尾吃出个妖灵之身的金鲤给送了出去,只见一团水团腾起,化为青云携裹着那些蹦跳不止的锦鲤,直落到百里外的清砂江中。那其中的一尾大鲤顺江而下,在海中苦修千载,跳门脱凡,竟然化为真龙,这又是另一番说道了。 一桌菜打开仙路,一挥手锦鲤化龙,可即便是有着这样的法力的地仙中人,那些小女儿心思也依然不过和普通凡人一样。 渊韶在这里害羞沉思,一阵香风吹起,邱淑鸾骤然出现在她身旁,一席白衣如银,以白玉剑带束腰,不带钗环,拖地长发如墨,率性随意中别有一番风情,周身上下,都新生了一股说不出的妩媚。但只需往上一看,那面上双眸一扫,便有剑气如冰风,横扫万里皆落雪,瞬间就抹去了一切凡俗杂念。 渊韶略微行礼,她倒也不怎么拘谨,只是一股羞怯尚未去尽,一时开不了口,倒不像平日里那么活泼,要知道当初在昆仑山,初入天仙境界的邱淑鸾尚不能收敛气机,高冷孤绝,剑气四溢,渊韶还依旧敢搂着胳膊要头花戴呢。 邱淑鸾在心里暗起了一道涟漪,坐下直白的道“韶儿,你当真是喜欢你那小师弟,想要结为道侣么?” 渊韶心思被一口说破,不由得芳心乱跳,她转头看着亭外,忸怩道“这个,当然是晓锋他愿意才说,道侣什么的,还不定呀。” 邱淑鸾话语中听不出一点感情波动“他也许的确喜欢你,但你们成不了道侣的。” 渊韶依旧看着亭外,安安静静,只是原本蔓延到耳梢的嫣红,转眼褪尽。 “晓锋此刻已经是天仙境界,杀破狼凶险不在,但凶命更胜,道侣双修,扛不住便是扛不住,此所谓有缘无分。更何况他心思幼稚,命犯桃花,即便有情,也难以专一,并非良配。” “我说过,他喜欢我,那就够了。”渊韶背着头,字字如铁筝奏响“我说过,我只想他开心,若是不能做道侣,同修也好,炉鼎也好,我也不去计较。贪狼犯桃花,我也是知道的,但只要他还不负我,我便不负他。” 渊韶回头,毫不示弱的和邱淑鸾对视,把白凤仙子的话也堵了回去,尽显红妆峥嵘“邱姨,你别说,我不猜,我们就说到这里,可好?” 邱淑鸾心底涟漪浪叠浪,终于冲突而出,化为一声轻叹“痴儿,修行为重啊!” 渊韶笑了“邱姨,我知道修行为重,天心为重,脱红尘,断凡情,才是飞升正道。只是我还是喜欢以情入道,至少我心里快活。” 邱淑鸾眼前一个恍惚,这句话当年似乎也有人说过,那个雍容华贵,风姿卓越的道友姐姐就是这般语气“大道,逍遥,独我,这些道理我也知道,可就是放不下那几个顽皮孩子,想来背靠巍巍昆仑,既然有条件以情入道,至少我灵璇心里也快活。” 那个仙路上的大姐姐,她是这般成就的天仙大道,也是这般的待徒如子,最后也是这般的倒在通天峰下。邱淑鸾心里虽然微微感叹,却更是坚定了心中所念,凡情误大道,忘情得飞升。 只是看着渊韶那一般灿若星辰的双眼,邱淑鸾心底也不由地起了一个被自己都忽略过去的念头:忘情不是无情,既然天庭还有东皇公西王母,天心之中,自然也还是能包容人心的吧。话不可说尽,她只摆摆手,又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的离去了。 不说这边的女儿心,一众掌教仙人的目光,此刻都聚焦在罡风天外的一处法坛上。那法坛通体是一块紫翡,深邃无边,其中自然生成了天穹群星,璀璨夺目,乃是元始天尊开天庭立道之时,天地感应而生的一块奇物。所谓天机星轨,归根到底还是天庭开辟后方有的事物,要占算气运命数,没有比这更合适的法坛了。在 那法坛上万千符箓忽隐忽现,包裹着中央一团混沌黑暗,在那黑暗之中,暗极生光,亮的一点刺眼。那一点中,须弥芥子,便是藏有十三位偷天大修的六合周天大衍科仪之所。 三十六日的大科仪,开幕时风云变幻,结束时候倒是云淡风轻,什么异象也无,只见到众位大修突然出现,一个个牙关紧咬,似乎在奋力压抑着什么,不一会就有五位大修忍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又过了片刻,剩下九位这才陆续开口,一人一字如搬山,砸下八座。 “妖”“鬼”“皆”“敌”“万”“相”“更”“新” 灵藏无奈摇头,缓缓吐出最后一字“杀” 一字成谶,天下由乱入灾,终成不世杀局。 众仙本就做好准备,大难临头,争与不争皆是凶险,不如去争。 去见十大鬼王,便去了百位天仙,其中朱尊一更是有二十八位天仙联袂而去。结果八位被封了阳路,不得已遁入幽冥,朱尊一自然不肯束手就缚,便是和萧君弃一般,被重手法击散魂魄。 道门不动则已,此刻一动,顿如雷霆。接下来的日子,众派无数闭关祖师都被请动出关,虽然大多仍旧不愿再入世,但还是多数念些香火情,拿出了无数温养数百年的法宝飞剑,将正执掌山门的诸位武装的滴水不漏。就连一贯与世无争的佛门也被送上绵里藏针的拜帖,最为积极入世的净土宗,更是被众仙同去,客气之中又不客气的警告了一番。 道门这般忙活,说起来只不过是两天功夫,而妖族明面上占了天下凡间,仙门回归,又大张旗鼓的秣马厉兵,他们却没有一点动作。   章百一十三 陷局中 read336(); 这倒不是妖族一见群仙回归就缩卵,这些得了人皇伐道手段撑腰的大小妖怪,恨不得立刻反杀回去,为那倒塌的通天一报血仇。但此时他们却忙着另一件事情,因为北归而回的并非只有人族群仙,还有名正言顺的通天妖皇,潜藏而回的墨珠。 率先接待墨珠的是倾世公西乡,一并响应的还有长乐公风油精和勇红公凝香,但永智公唐逸人则并未表态,而幽昧公蝎婉婉更是放言出来,她是从慕容虎手上接下的诸侯大鼎,那她也只会认一个鼎元大帝。都说蝎尾毒不过妇人嘴,这条泼辣的蝎子精嘴巴更毒,用她的话说“护不住家的狗,还比不上下手轻的贼哩。” 不过即便是蝎婉婉,也只敢指桑骂槐的戳两下墨珠的脊梁骨,并不敢多提一句一并回来的萧溪海,所有人都知道,只有这位大将军,是不可能做逃兵的。而牺牲在北方冰原的通天老将,则是无论人妖两族任何人,说起来都不由地心生钦佩。 偏偏不服墨珠的两位手中却有着最大的兵马,西乡和风油精各自不过只结着当初慕容虎送来的三十万百姓,自己并未扩张一点,而凝香也不过小小的扩了一番,有百万伐道兵马护身。她虽然道行不错,但是胆子实在太小,占了一块小小的福地,用伐道兵马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起来。墨珠收到她的通信时,也简直是哭笑不得,这个小仓鼠成精的丫头,竟然此时还打着想和道门和解的念头,又恳请墨珠不要怪罪,一副里外受气的小媳妇样。 “怎么样,有什么决定了么?”萧溪海一屁股坐到墨珠身旁,他现在没有那一身铠甲,也不喜欢化为人形,倒是干脆的裸着半兽妖身,毛茸茸黑乎乎的,真是好大一只雄壮的猴子。 墨珠也是白狼妖身,好似一张大毛毯一般给相萱靠着,他眼珠转了转,无奈的低头道“我本来就没有什么威望,军中长辈给我面子,才能坐一坐父亲留下的位置,如今他们不服,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一接手通天,就把根基都给毁了,妖国不在,大军尽亡,我族遭此大难,肯定是有怨气的。” 一旁的理正匍匐在地,连连摇头道“陛下,陛下且不可妄自菲薄。这实在是人族为祸,大势所趋,若没有陛下率军死战,怕是我族如今哪里能等到如此契机。即便是无名陛下亲自应对,也不会比陛下做的更好了!” 墨珠苦笑道“若是换了父亲,这一切根本就不会发生。” 几人纷纷默然,萧溪海叹了一声,打破沉寂道“陛下,我不信无名老兄会那样封神消寂,不过现在既然已经你为王,我便听你所说,看你所做。理正这次倒没有说错,即便是无名,也不会比你现在应对的更好,陛下你且说说,如今可有什么计划?” 墨珠晃着脑袋,一边思索一边慢慢道“如今的形势似安实危,这人皇伐道的法门没错,但出现的太为古怪,看似是给了我族一条生路,实则怕反倒是其心可诛,是要祸害我族!若是没有这等法门,人族大修与我族相拼,固然会两败俱伤,但至少不会再启战端。而我族虽遭受大劫,但疏网搂鱼,小辈至少能潜逃不少,不会断了我族苗裔。如今有这种力量,即便没有举动,人族也不会放心,何况还有襄公和肖灿莫名其妙的举动,此番才是真正危机所在啊!” 一旁西乡不由地皱眉道“这么说,慕容虎其实是不怀好心了,他这样做又是作何用意?” 萧溪海插嘴道“那只老虎奸猾的很,说他不怀好意差不离,但说不上包藏祸心。他怕是想借势跳出棋盘,但根本不会想做棋手。襄公本就和朱尊一牵扯不清,我看这其中怕是那几个老鬼在弄什么鬼把戏。不过那几个老鬼虽然神神秘秘的,但要说这种手段是他们弄出来的,我也是不信,换成当年蜀地六大天魔还差不多。” 萧溪海本是随口一说,却不由地喉间一哽,他眨巴一下眼睛,和理正墨珠互相看了看,不由地挠了挠下巴“希望没我想的这么糟!” 墨珠声调倒是没什么变化“天魔降世,仙人临凡,这些都和我们没什么大关系。迫在眉睫的,是如何把我族全数撤离这摊浑水!” “撤走?到哪里去,人族会同意么?”西乡刚问完,又自问自答了一句“我也是笨,就算之前会同意,现在也不会了。” 墨珠点头“父亲在南海之南,留下了一块净土,原本拼完了老兵,人族杀够气了,我总能把剩下的族人给带出去,虽说伤亡惨重,忍辱偷生,但至少还能留下一丝元气,未必不能东山再起。只不过现在这一出意外,反把我族困在九州中了,即便逃亡出去,只怕也难得安生。” “那,岂不是没有办法了?” “办法总是有的,活路没有了,只能走死路了。不管是谁抛出的饵,想不饿死,我们就得吃下去,用九州的凡人,去和九州仙门拼杀出一条血路。至于之后如何,身在局中,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西乡似乎有些不忍,但也没有出口反驳,倒是身边的大耗子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杀人一命永坠阿鼻地狱!” 兔子这下真急了,一脚把耗子踹飞出去,又上去死死捂住它的嘴,贴着耗子耳边小声道“这是妖皇,妖皇,你他娘的不要命了,不要拖我下水!”随后连忙点头作揖“他脑子不好,是傻的,真是傻的!陛下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当他放了个屁,放了个屁!” 墨珠当然不会动气“阿鼻地狱么?阿言无,鼻言救。五逆罪,十重罪,得偿趣果无间,时无间,命无间,身形无间,受苦无间。佛家的说法,不就是说那后三重地府么?倒也是有些道理,这一场大战,九州必将化为末日,我若是身死,负载了这种大罪,肯定是要一路沉到无间之中的,难不成还真是大天魔作祟,想要拉我入伙么?” 这个俏皮话也一点也不好玩,偏偏相萱还笑得出声来,她勾了勾小指头的无形红线“你要是真做了天魔,我就也陪你去地府深处,做个鬼仙陪你。” 墨珠摇摇头“你要是这样说,我反还真是舍不得死了。” 理正又适时补上个马屁“陛下和娘娘要做也是做这人间之王,千秋万代,什么狗屁天魔神仙,哪里配拉拢陛下。” 西乡在一旁看着相萱墨珠相守恩爱,不由地在心底垂眉感伤,那一丝惆怅稍一上心头,便在心底给自己心里暗暗啐了一口,想什么呢?自己能保住小命就好,想那些有的没的,有什么意思。 但她终究是费尽力气,才让自己装作没有听到心里的那句话:若是他能这样陪着我说一句,我也愿坠阿鼻地狱啊。 这边的商讨,与其说是一族大事,不如说只是炉边闲谈。而仙门这边,则是正襟危坐,一派风雨欲来山城催的架势,气机所至,半个西南的天都是阴的。而在大殿之中,更是雷鸣滚滚,沉雷声声,一众仙家的脸上,就没一个好看的。 “那几个封王封侯的妖怪,都在大肆扩军,以妖法聚敛百姓,九州天下,已尽入妖孽手中。” “十大鬼王看似安静,但难免不是以退为进,在地府深处,即便是勾结了天魔也不是不可能。” “似乎萧溪海和那个新妖皇也溜了回来,北冥一战,想不到还有余孽。” 一位武当前辈拿着剑鞘敲着脑袋,他眼神木然,却暗藏火焰,即便只是剑中残念也能让他如此胸燃战火,可见当年是有多嫉恶如仇,敲的咚咚响中,他大咧咧的开口道“杀肯定是要杀的,不为斩妖除魔,也为维护道统。只是即便是人皇伐道,小辈插不上手,我们也足够诛杀这些妖族几次。这根本解释不了那大凶之兆啊!” 殿堂中顿时安静下来,片刻后,灵藏这才开口“妖鬼皆敌,这是明示,万象更新,怕才是大灾所指。天机难测,既然要杀,便是以杀止杀,至于其他,日后自然分晓。” “先行斩首之事吧,能不屠戮凡人,还是小心神罚才好。” 另一个状若青年的前辈道“斩首之事,哪有说的那么容易,这些妖孽难得有了机会,岂会自乱阵脚。” 坐在下首的一位老者皱着眉头,这才终于开口“诸位,关于这个,我的徒儿似乎有些话想说。”   章百一十四 乱麻 read336();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左右道人。站出来的也不是别人,正是公子青。此刻他已经是一位堂堂正正的天仙中人,一席白衣缀腊梅,剑眉星目,白面红唇,周身笼罩在一股莹润珠光中;在那一站,便有一阵阵暗暗幽香袭来,稀稀寥廖的花瓣落英缤纷。 公子青向诸位前辈团团作了一揖,显得分外和气“诸位前辈,此番事情,若是正面搏杀,难免会屠戮无数凡人,更说不得会有些损伤。若是能接触到那几个大妖首领,行斩首之事,方才能稍显便利。只是天演不避,劫数不转,单单斩首,以奇相避,又难免抗不过卦中凶兆。十成平安难求,九成得安亦不稳,我有一言,但求能避开六七成的血灾。” 随后公子青侃侃而谈,声如珠磬,颇为悦耳,却不由地让大殿中笼罩在一片煞气之中。待得公子青话音落尽,大殿中诸人尽皆无言,众人互相对视几眼,终于注目在灵宗灵藏身上。灵宗盯着公子青看了许久,这才开口道“这些你如何知道的?” 公子青拱手一礼“那一日我冒犯贵宗渊韶仙子,曾被晓锋道友薄施惩戒,那一晚他所言,在下一句不敢相忘。” 灵宗不由地皱眉,他侧耳倾听了一下,自然有人汇报了那一日的情形,灵宗眉头越皱越狠,直到明白了来龙去脉,这才和灵藏交换了一下眼神“灵藏师弟,你看?” 灵藏闭上眼道“我没有意见,只是莫要走漏风声就好。” 众人这才纷纷议论起来“我看可行!” “不妨一试,总归没有害处!” 但也有人出声质疑,白忌问道“你这般风险之大,你可知道?公子青是吧?你为何愿意这般作为?莫不是心怀报复?” 公子青只微笑,一脸云淡风轻“在下只是想略微积累功德人情,解开和昆仑晓锋师弟的误会。我玖颂山庄的立足之本,原就在此之中啊!” 身后左右道人脸上看不出一点表情异样,安安静静坐在他的位置上。 大殿议事结果未知。而晓锋闭关的借口终究不能当真一直拖延,当他打开大门时,第一个来访的却并非是他惧怕紧张的渊韶,而是面无表情,素袍握剑的克秋。 “你夺舍了?” 晓锋哭笑不得的点头,克秋说话向来简洁,可有时候也未免太过简洁。像他这话说的,不知道内情的人,还以为晓锋被人夺舍了一样。而不等晓锋回话,克秋便是一剑迎面刺来。 晓锋并指为剑,和克秋连过数十手,问荆剑剑意泠然,却不带一丝剑风,这剑光割不破一片碎布,却能直指识海深处,以意斩魂,凌厉之中又有温润含蓄,仿佛是凡人热水蒸浴,重手捏拿一般,却是以剑意在帮晓锋洗练识海本心,也难为克秋有心了。 晓锋挡下这一波剑,只觉得心头一阵清冽通彻,好不爽利。克秋眼中问询的看过来,让晓锋不由地心里有了一丝暖意“多谢道兄神剑,放心,我已经完全好了。” 克秋点点头,又抛了一个询问的眼神,让晓锋再度哭笑不得“又要比剑么?” 克秋一向毫无表情的脸上竟也飘上了一丝笑意,他从袖中拎出两坛酒出来“不比剑,喝酒,也行。” “咦,你这剑痴也会开玩笑了啊?”晓锋这下真的笑出来了“这不是你的主意吧?” “我擦,还真被你看出来了?”一阵微风吹起,风志从风中冒了出来“得,又输了,哎,你这闷葫芦蔫坏啊,怎么和你打赌老是输!” 克秋面无表情的从风志手上接过一柄小小石剑,只是眼中带起一丝笑意,他摆下杯碟,自顾自的开始倒酒起来。 风志勾住晓锋的脖子,掏出一堆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吃食,冷四热五,都新鲜的很,仿佛刚出锅的一般。他捞起来一个鸭掌就塞晓锋嘴里“哎,我说晓锋你这不地道啊,出去一趟,回来咋不看我们一眼,天仙境界了不起了啊?还是不是兄弟,你说?!” 晓锋嚼着鸭掌,挑着眉头“谁和你是兄弟,去,去,去,一边去!” 风志一脸委屈的蹦了起来,泫然欲泣的道“好啊!好啊!好,既然你无情,休怪我无义,今日起,我们一刀两断,恩断义绝,你修你的无上天道,我过我的长生逍遥!” 晓锋根本不理他“这鸭掌还真不错,入味有嚼头,克秋你尝尝?” 克秋不言语,夹起一块慢慢尝起来,只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风志啊哈一声怪叫,跳到克秋旁边,把刚才那哀怨抛到九天云外,挤眉弄眼的道“怎么样,怎么样,晓锋是个会吃的,你看看你,真不带劲。” 克秋一样懒得理他,他吃菜样样浅尝辄止,不发一言,风志歪了歪嘴,把他那没吃完的鸭掌塞到自己嘴里,一屁股坐在旁边“闷葫芦,没意思,喂,老家都没了,你还吃得下鸭掌?” 克秋嚼着一片嫩瓜,往远处一间大殿一指“真武。” 收回手,指了指他自己胸口“武当。” 这股傲气倒是让晓锋也不由地心底赞叹,剑在则真武在,我在则武当在。也难怪三大仙山屹立不倒,自然有根本缘由所在。 风志咧着嘴,把一截菜梆子嚼的嘎巴嘎巴响“闷葫芦,那你准备啥时候下山报复呀?” 克秋和晓锋遥碰一杯,喝完才开口,惜字如金“了缘,待令。” 风志撇撇嘴,拿脚尖勾了两下晓锋道“闷葫芦忒没意思了,仇就是仇,老家都拆没了还说什么有的没的等时机。切,晓锋,你来说说呗,你去北邙山这一趟怎么样啊?” 晓锋一口酒含在口中,只觉得这话尤为刺耳,口中美酒也变得呛辣无比,勉强咽下去,张了张嘴,又把嘴闭上了。 “咋啦?哎,我说你和闷葫芦学什么闭口禅啊,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晓锋看着没个正经的风志,心里反倒是放松了很多,他迟疑了一下,假装不经意的试探说道“风志,克秋,你们行走凡间,可曾有过情爱经历?” 风志歪了歪嘴巴,掐吧掐吧的想了一会,猛地趴到地上,整个人都泄了气“没有,这个还真没有。” 克秋先摇头,之后又点了点头,晓锋不由地好奇道“克秋,你究竟是有没有啊?” 克秋又喝了几杯,这才第一次说了长长一段话“我当年入世练剑,一路斩妖除魔,有不少女子倾慕,相伴一程的也有数位,但并未有什么情爱羁绊,只是相忘于江湖罢了。” 晓锋好奇的问道“你如何能放得下?不曾动情动心么?” 克秋摩挲了一下手边的问荆剑,叹气道“我心中唯有剑道,但也不是绝情之人。只是自知终究要追随大道,不曾多允诺一句,也不曾多做一事,自觉便是无愧于人。可惜如今后知后觉,不曾允诺,也是一种应允,当年就该更绝情些,方才无牵无挂。” 风志呜呼一声,趴在地上咕噜咕噜怪叫。晓锋在一旁沉默,不曾允诺尚且会欠情债,自己对师姐的无言之诺,简直罪大恶极,就连西乡,想起来也有那么一丝亏欠,这般乱麻一般的糊涂事,还是得自己快些了结了才对。   章百一十五 错斩麻 read336(); 有时候,想到什么却不去做,只会错失良机,甚至追悔一生;而有的时候,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只会让你更加后悔。在合适的时机去做合适的事情,这其中的把握,唯有时间方能教会。 晓锋只觉得自己已是想通了,心头是一片恍然畅快。他一想到,就立刻决定动身,那心理就仿佛咬牙下刀,要挖疮疗疾,化长痛为短痛,快刀斩乱麻。他一面在心底不住的给自己鼓劲,一面脚步不停,直奔渊韶所居而去。 两人相见,渊韶满眼惊喜,没等她开口,晓锋率先抬手示意,急匆匆的说道“师姐,我有些事情必须和你说清楚!” 渊韶不由地一愣,她轻轻掐着手心,止住心底那一丝不祥之感,勉强笑道“什么事情啊?让晓锋你这么急?来,到师姐这坐下慢慢说,你出关也不说一声,师姐我都没准备好!” 晓锋摇摇头,他深吸了一口气,一鼓作劲的道“师姐,对不起。其实在北邙的时候,我夺舍那鬼王残魂后,有一段时间道心不稳,当时邱姨和我不敌整个北邙,暂避锋芒,逃入幽冥。为了潜入鬼王附近,邱姨传我一门法术入梦,不料魂灵相溶之时,我有些把持不住,犯下大错,和邱姨已经有双修之实。” 渊韶眼眶立刻红了,她急着开口,又被晓锋疾风骤雨的话语堵了回去“师姐,你听我说!这都是我的错,但双修有实,就是我的责任。师姐,邱姨修为通天,我不能拖累了她,虽然我也想和你结为道侣,但如今已经是不可能了,我也不想师姐你始终不清不楚,这样一直拖下去,长痛不如短痛,我不想最后无路可退的时候才开口,那才是真的对不起师姐。”晓锋忐忑的看着渊韶双眼“师姐,我们还是不要说什么道侣的事情了吧。” 渊韶眼中眸子渐渐泛红,她的眼泪尚未流出眼眶,就被灼成青烟,再开口时候,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好啊,师弟,那就这样吧。” 晓锋一时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他也不知怎地就伸手挽留了一下“师姐,你?” 渊韶平静的看着晓锋“怎么了,师弟,还有什么事情么?我说的很清楚了,我同意了,以后师姐也不会纠缠了,怎么样?” “额,嗯,好,好的。” 渊韶死死的看了他一眼“好?!嗯,的确好!” “哎,不是……” 渊韶却是不再理会,她转身就回,房门关的不缓不急,却是坚决无比。晓锋站在门外,嘴巴还是半张着,他只觉得突然心中一空,似乎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晓锋不断安慰自己,这也是为师姐好,只是再怎么安慰,也还是有一丝芥蒂如鲠在喉,终于长叹一声,放下手,转身离开了。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渊韶正盯着他离开的背影,低语道“你为什么要说出来呢?不能拖累了邱姨,是啊,你们是天之骄子,是注定要升仙的神仙伴侣,那你招惹我干什么,那你为什么要给我那一吻,为什么吻过之后,回来竟连骗一骗我都不肯?莫非,你连骗一骗我的心思都不肯花么?” 她环顾一周,忽然手一挥,把那些瓶瓶罐罐的珍贵食材都化为齑粉,只留下那一身红纱。渊韶轻轻套上纱衣,拿起短剑,大殿里寂静无比,无声处仿佛有只有她才能听到的音乐,她舞动,她脚步清浅如蝶,翩跹而起,旋转跳跃,她忽而如雷,忽而如风,舞到最后,几乎成了一片红云,剑光如同闪电,在云中灿烂。而当云散之时,她蹒跚,她踉跄,她终于双剑脱手,栽倒在地,那一头青丝自发梢起,一寸寸苍白如雪。转眼间,那佳人衣红如血,唇红如血,眼眸如血,肤白如雪,发丝如雪,仿佛绝美的冤魂。 “师弟,晓锋师弟,你真有够狠啊!你怕拖累了人家的天仙大道,为什么我想让你拖累,你都不肯呢?你为什么,一定要说出来呢?” 渊韶轻轻抚摸着自己一头白发,随着她双手到处,白发转黑,只是身上那股气息一冷,就再也热不起来了。 她也不换衣服,只穿着那一身半透薄纱,就穿窗而出,一道遁光划破云层,直落到一处她只来过两次的地方。 “渊韶仙子?大驾光临,怎么也不说一声?” “哦,我就不能来么?”渊韶看着眼前的男子,不,似乎说男子有些不太恰当,除了那副皮囊还有一半是男儿样,剩下无论是外是里,怎么看都是宛转蛾眉的白衣仙子,再无一丝阳刚之气。 渊韶皱眉看着,突然大笑起来,她笑的前仰后合,笑的泪水涟涟,笑的不能自制,笑的近乎癫狂“哈哈哈哈哈,公子青,你真的是被阉了,就不想长回来了啊!你,你就甘心做一个阉人天仙么?” 面对这样的直接讽刺,公子青脸上也看不到一丝恼怒“其实已经长回来了,公子青的确已是天仙,虽然元阳不在,但还说不上是阉人。” 渊韶连一丝姿态也不要了,她放肆的伸手出去,在公子青脸上摸了一把“骗谁呢?你现在这幅样子,还能算是个男人么?” 公子青上下看了看渊韶半透的纱衣中那窈窕身段,这才直视着她的眼睛道“渊韶仙子,你现在倒是十足的女人啊。” 渊韶突然意兴阑珊,她随手拍了拍公子青的脸颊“去,给我拿点酒来。” 公子青没有动,他忽然一笑“其实渊韶仙子你说的也没错,我现在的确不能算个男人,就是喝了再多的酒,有了色胆,也是没有色心的。”他不等渊韶开口,又道“再说就算你想一醉了事,就能当真万事皆了么?” 渊韶咬牙,手一挥,红纱寸寸化为飞灰,换上一身素色云袍“你们这些死男人,都一样,一开口就把话都说到尽处了!” 公子青笑着,沐浴在日光下,恍然间看去,仿佛是一个不亚渊韶的绝色一般“仙子才说了我不算男人,骂人的时候,怎么又骂到一起了?”他瞥了一眼,抬头望着湛湛青天道“自古多情是女子,反复薄情是儿郎。” “你少在那冷嘲热讽的!”渊韶话语声色俱厉,眼中却仿佛一片死海一般“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公子青摇头道“我能有什么话说,只是替仙子不值,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仙子这次前来,比上次更是心碎。公子青也算走过几回红尘俗世,只想说一句,若不多比较几次,当真是不知道自己在什么位置的,而就算知道了,有时候还不如不知道。” 他摆出一壶酒,几盘小菜,略微迟疑了一下,这才道“其实若是强求不得,不妨且放手,我虽不算男人,但天仙逍遥,其不比那一丝纯阳更好?我还有些机密事物要做,请恕我不能陪仙子一醉了,不过小酌几杯还可以?” 渊韶嫌恶的摆手“把这东西拿走,滚去做你的事情去。” 公子青依旧不恼,他笑着收起了酒菜,拱手告罪就退回屋里去了,连个禁制也不做,便在屋里忙碌起来。渊韶原本无神的眼神随意盯着,那薄墙窗棂自然挡不住仙人眼光,她看了片刻,却是仿佛看到了什么,渐渐的注意起来,在她眼中,渐渐看出一丝火焰升腾,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定,忽然转身就走。 若有人还能透过墙壁,就会看到屋内的公子青换了一副嗓音样貌,精气神都完全变了一个人“渊韶,还真是多谢你了,帮我省了不少事情啊。” 他转头对着空中,用故作冷漠,暗藏激动的声调道“西乡,你说是不是?”   章百一十六 真假假 read336(); 公子青的计谋,说破了其实颇为浅显粗鄙,只不过是利用晓锋与西乡的关系,来一出引蛇出洞罢了。奇门术法之中,乔装打扮成另一个人实在是再容易不过了,公子青能从晓锋那里听来众多机密,有胆大心细,灵活机变已经是通过众长老的测试过,自然更不成问题。 至于那西乡会不会上当,公子青也有自己的一套说法,也不知他从哪里找来的消息,将晓锋与西乡相识至今的一步步都了如指掌,更是有理有据,还抓来几个精怪作证。不过要说就这样把如此大事都交给公子青倒也不至于,当他出发的时候,有三位熟悉入梦之术的大家已经在魂海深处潜伏,虽不至于窥探心思,但也可以说一举一动尽在监视掌控之下。而除了这一出奇兵之外,众仙也有其他不同的谋算计划在进行中。 西乡等妖所在之处,是在人间西京,原本此处也算是繁华都城,每日里熙熙攘攘,方圆数十里内都是车水马龙,百里以内是一片大好平原,土地肥沃,自然阡陌纵横,炊烟处处。此时却是寂静一片,莫说百里,方圆千里以内都不闻人声,田地里的杂草已经冒头,却没有人去修理,一个个村庄全部空荡荡的死寂安然。而城池之中,虽然也密密麻麻的布满活人,却不见来往商旅,也不见店铺生意,只有一个个木然的百姓,在那如同士兵扎营一般吃饭睡觉,看不到一丝活气。 原本人皇伐道的法术并没有如此邪门,平日为民,战时方为兵士。可除了慕容虎,谁能把这太古法门用的自然水清,虽然回来的墨珠和萧溪海自然也能做到,可如今远不到暴露他们的时候,故而西乡也只能和其他几个诸侯一样,让百姓时时刻刻都处在备战模式中。 这一仗不说能不能打赢,哪怕是不去打,这般备战着久了,解除之时也不知有多少人能不死,多少人能不疯,他们全数背井离乡之后,那些荒芜的田地不知道该谁去开垦,中原百姓这一重劫数,不是迫在眉睫,而是已经无可挽回了。 赶路的晓锋并没有这么多心思去悲天悯人,他此时已经稳固了天仙境界,勉强能在皇气之下施展一些法术了,遁入城中不难,但其中风险还是不小,万一遁法半途被破,反噬起来也是不轻。故而选了相对最保险的水遁,化为一道云烟之气,悄悄潜入城中。 没等晓锋摸到位置,就被一声闷哼给震了出来,这声闷哼其中蕴含莫大威力,却又含而不发,只有晓锋一个人听见,其中的威力却是实打实的毫不留情,直接就震的他骨酥筋麻,真元溃散,从半空中直接弹飞出来,重重的砸在地上,连喷了几口淡金色的鲜血。 晓锋受此重伤,却是不怒反喜,大声的叫起来“是萧溪海前辈么?西乡在不在,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说,非常重要!” 一阵香风掠过,将晓锋搀扶起来,西乡和萧溪海一起出现,她倒是没有什么特别激动的表现,只是眼中复杂无比“晓锋仙长,你在这个时候前来,究竟有什么要事?” 晓锋苦笑一下,向萧溪海瞥了一眼道“西乡,仙门有个计划,是想要假借我的名义向你传讯,大概是想让你们聚到一起,暗中下手,一网打尽什么的。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但是现在各大门派真的是已经汇聚全力,你们还是尽快逃走吧!” 西乡虽然是此间主人,却实为下属,闻言也第一时间把目光转向萧溪海,萧溪海冷笑一声,笑声催得晓锋不由地又吐了一口血“以你的名义?你的名义算什么?就能说动我族举动?莫非你是青丘亲王不成?要说以你的名义,现在可不就是你亲自来了么,这算不算你的名义,这算不算仙门圈套啊?” 萧溪海冷笑不停,晓锋口中鲜血便不要钱般的不停涌出,他苦笑连连,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西乡在一旁看的蹙眉不已,而她只是略一犹豫,在萧溪海的压迫下,晓锋就已经濒临重伤不治的边缘,这一下不由地让她慌了神,连忙上前拉住萧溪海的胳膊,却是不敢开口,只用眼神可劲哀求。 萧溪海叹了一口气,他心智如铁,岂会因为一只小狐狸的哀求就放过眼前的人,之所以没有立刻下杀手,也只是想通过反应看看他所说话的真实性罢了。但他能无视西乡,却不能无视身后柔若月光却蕴含无穷力量的眼光。墨珠虽然没有露面,但这边的情况,也都在他的目光之下,也许是另有打算,也许是同病相怜,他虽不动声色,也把意思传达了过来。 既然墨珠也有求情之意,萧溪海便不好下手格杀晓锋,他顺势给西乡一个面子,扭头看着她道“小西乡,你当真要为他求情么?” 西乡不敢开口,只是默默点头。 萧溪海慨然一叹,摇头不止,他摆摆手,正要说话,又惊讶的一挑眉毛,重重的哼了一声。西乡还以为萧溪海下了杀手,几乎吓得窒息,猛地跳到晓锋身边,却发现半空中又掉出一个晓锋来。另一个晓峰一落地,同样是一口血狂喷不止,倒是落得一样凄惨。 “哼哼,有意思。”萧溪海冷笑起来“看来你们两个当中,有一个就是假的喽?” 两个晓峰俱是无言,只是死死盯着对方,脸上都是一副豁出去了的样子。萧溪海随手一探,两团黑云笼罩住,随即又被催散开来。 “三生和桥咒么?倒是的确舍得下血本啊!”萧溪海看着西乡道“小西乡,我也没办法一边保证他们不出问题还能探查真假,你要是有心求情,要放,两个都得放了。只不过你身上,可就担了我族两份风险!你可要想清楚了。” 西乡站了回来,语气却是坚定无比“西乡知道了,多谢大将军仁慈!” 两个晓峰离开西京时候,已经是重伤不轻,都没再用那遁法,老老实实地爬云回去,一路默然。直到百里之外,其中一个方才开口“此番回去,一切罪责我一力承担就是。” 另一个接口道“前辈不用演戏了,我这样的确莽撞了,但是晓峰,不后悔。” 两人再度沉默,却突然自天边划过一道凄厉剑光,直奔两人而来,一副宁杀错,不放过的架势。 这剑光威力奇大,凶厉非常,公子青再也不敢装下去,他虽然还披着晓峰的样貌画皮,却立刻从袖口窜出一只莲花,片片莲花花瓣飘飞,化作千百金鸟,又化为万千彩蝶,最后汇聚成一位鸟头龙爪,背生双翅的金甲卫士,挡在那一道剑光下,将其击散开去。下一刻,一道无形无色的神念剑意,如同细雨游丝,覆盖天地,紧随而上,浇灭了残余的剑气。 被这一剑相逼,虽然公子青外表还在,那股气质意念却再也没法伪装了,为山九仞却功亏一篑,他不由地有些气急败坏的看向剑光来处。而另一个晓峰也被揭开了面皮,虽然更加相似,却依然不是本尊。 紧随剑光而来的,才是真正的晓峰“我不管什么大计,你们这样,就是不行!” “混账东西!”灵宗看着观天镜中的画面,勃然大怒,他大骂出声道“为了一点凡俗私情,竟然如此罔顾大局,有了一点修为就无法无天!等捉拿回来,我定要严惩不贷!” 武当的那位老前辈看看四周,嗤笑一声道“灵宗掌门,你也别急着护着,我们知道这小子是昆仑千年难得的奇才,这个年纪就能踏足天仙,换哪家都会护着。但如今原本可以引蛇出洞,却被他坏了大局。昆仑总得做出些表示,只要他知错能改,谁也不想毁了这样的好苗子。”他双眉一竖“但是以情入道,其中的风险大家都是知道的,灵宗掌门,你与其在这里扯皮,不如快点去把这个闯祸的领回来才是。” “我算是在座辈分最高的了吧,算我倚老卖老一回,除妖,这不仅是为了应对凶劫,也是替天行道!不要忘了人族本分,否则天庭中的前辈,也不会认我们这些后辈。昆仑晓峰的确莽撞无理,但他原本不该知道,也不该有机会跑出去。我在说什么,大家都很清楚,张天师首次下凡,除了六大天魔之乱,也别忘了当初的肃清环宇!” 老剑仙摇头叹气,指着头顶道“人族能当万物灵长,天庭能做寰宇统帅,可不是单单闭门修炼就算了的。万族大战,我们赶上落幕,可别在这个时候,忘了谁在看着了。” 众人无声。   百一十七 捧杀 read336(); 有武当老祖宗这段话定下的基调,晓锋这次的事情,是怎么都不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过他倒是也没有做什么多余的过分举动,在一剑迫出两人真面目后,晓锋就摆出一副束手待毙的模样,也不多言语,老老实实和两人一同回来。 群仙此番定议,可以算是天下一体,其中力量岂是小可。就在峨眉天宫不远处,群仙移山倒海,建了一处浮空仙山,九天仙境。群仙挥手之间,便以九山倒悬化为大阵,彩虹为桥,祥云为基,上到议事大殿,下到囚牢畜栏,转眼间便应有尽有,众仙并未多做商讨,只用地名,将其命名为蜀山。 一回来,晓锋便被立刻押到蜀山囚牢中封印了起来。这封印彻底的很,不但晓锋被封了全身修为,连黎六也被抓了出来,变成他身上一道动弹不得的纹身。那个下手的前辈颇不客气,动作之间实在粗暴的可以,若不是晓锋根基扎实,这一记封元印就能把他的元婴给压到伤损。不过也不怪这人如此,值此大劫来临之际,众人就算仙心凝聚,也难免心中有些压抑烦躁,更别说人族和妖族世代血仇终于爆发的大战局势。这件事上,晓锋于公是罔顾大局,于私,如此天资卓越的修行天才,却剑走偏锋,以情入道,更别提还是对一只妖孽,也一样着实让人恼火不已。 晓锋被关不久,灵藏倒是来了一次,他也没说什么,只默默看了一眼黑暗中被封在水晶中的晓锋,就转身出去了。只是眼中的些许失望担忧也是在所难免的了,昆仑作为仙山之首,在此次大劫中可算是个颇为尴尬的位置。战火由昆仑而燃,但当真论起来,昆仑的折损却是最少的,尤其是年少弟子,不但没什么伤损,反而出了晓锋这般的天才。而峨眉武当的弟子在妖市一战中折损不少,武当在之后更是在出逃中折损了大批好苗子,至于被满门除名的龙虎山,以及那些被杀戮的凄惨无比的中小宗门就更不必说,除了那几个海外宗门还是老神在在的看戏,其他宗门中凡心不尽的人,都已经对昆仑有了些意见。 灵藏看过晓锋之后,一路摇头的回去,和灵宗几人静坐了足足一夜,直到那雄鸡一唱天下白,紫气万里自东来之时,他才开口问道“师兄,晓锋此番,该如何是好?” 灵宗静默不语,一旁灵谷道人接口道“我昆仑万万年基业,乃是上承西王母东王公,仙道正朔,修行源流,虽然说晓锋有错,也不能影响自己门下后辈的修行,带回去罚他闭关就好了,有多少罪责,我们赔便是了。” 灵藏摇头“如今只怕大战难免,若是当真如此,本门只怕便要去顶在风口浪尖,虽然晓锋是我弟子,我自己修行不论,总不能耽误诸位师兄师姐精修。” 灵宗突然笑了“师弟啊,外面人都是怎么说晓锋的?” “自取邪道,走火入魔,勾搭妖孽,其罪当诛。” 灵宗眼中三寸金光射出,笑得云淡风轻“原始道尊为天地定规矩,设天庭,我昆仑为天地之基,西王母东王公为仙人之祖。真武大帝荡尽群魔,也只是北方之长,张天师威灵天下,只是天庭使者。既然连两位仙祖也是以情入道,共建天庭。以情入道怎么就成了邪道了?修不成,只不过是我们后辈不争气罢了。”他笑容一敛“红尘心虽然并未听闻,但怎么也不能就算入邪道!至于我昆仑的弟子,什么刑罚还由不得别人来说。既然他们想我昆仑来扛鼎,好啊,那这天便由我来扛,地便由我来覆,待到大劫过后,看他们可还有什么言语!” 就在灵宗放下定言之时,西京之中,萧溪海也是同样一番说道。 “如今到了这个时候,那这天,我一人去,也给他捅出个大窟窿来!” 墨珠一口银牙咬的咯吱作响“萧叔叔,我的道行,并不比你差!” “正是这样,才有你必须要做的事情!”萧溪海毫不退步“陛下,你既然是我族之王,那便记住你的誓言,为我族再铸一个通天。我活了上千年,早就该轮回了,没什么可惜的。但若是最后一点苗裔也灭了,才是真的我族末日!陛下,穷搜天下,压覆万族,撕破人族的天罗地网,共出外海,再铸通天,这些事情不做完,你就不能冒任何风险!” 萧溪海挠着胸口长毛“我去再和无名兄共战一场,也是爽快的事情啊!更何况我这次可是有正经理由的啊!” 西乡在一旁不做声,那兔子倒是在一旁啃着各式菜肴,啃的不亦乐乎,整个都肥了一圈。它嘴里依旧没个把门的“兔爷我吃,我吃,我使劲吃!多吃一天多当一天饱死鬼,这才不亏!” 萧溪海突然从兔子的盘子里捞出一根山药,扔到嘴里嚼了嚼。兔子三瓣嘴塞得满满的,不过依旧不妨碍说话“大将军啊,你咋能抢我的吃的,老不羞啊你!” 萧溪海和这一熟起来就没大没小,厚脸皮胆包天的兔子认识没几天,倒还真是弄的很是熟稔“不是你说的么,多吃一天,也好当饱死鬼嘛!” 他伸出一根手指拨弄了一下兔子头顶翘的老高的毛“什么修为都是虚的,拿生死看,我这一条死气沉沉的老命,换你们这样的几千上万条活蹦乱跳的小命,这笔买卖就不亏。” 入夜,自西京而来蜀山,半个中原的阴云都被一股无上法力给撕扯开来,让月光洒下,一个震动四野的声音响了起来“通天大将军萧溪海,前来拜山!” 随着这个声音,沐浴着月光的中原大地,突然杀声四起,刹那间的道术光芒犹如群星在大地上闪耀,妖族以人皇伐道,抗衡已经持剑在手的天下诸修,人妖两族的最终大战,终于是彻底拉开! 萧溪海沐浴着月光,脚踏黑云,威风凛凛,他大笑道“你们好不要脸,和我们这些你们口中的妖孽玩心计花样,羞也不羞!有能耐和我正面打过!我看除了那个晓峰还算是个懂事的后生,你们人族,就没有一个好货色。” 萧溪海这一番话可当真是要捧杀晓峰,惹得蜀山上近九成的人都一脸不愉快的看着昆仑中人。灵宗脸色也难看的一塌糊涂,他满面寒霜的站出来“你这妖孽,从我昆仑四九大阵下逃得性命,就以为自己也是那无名妖皇么?你逃得了一次,可逃不了这一次!” 眼看两人正要交手,天空中的月色流转,忽然射下一缕光芒,笼罩住萧溪海。那一缕月华如同一道流瀑玉液,将萧溪海整个镀上一层月白,原本正要出手的灵宗也不由得停下动作,惊疑不定的看着萧溪海,他感觉的到那并不是普通的月华,而是一股说不出的妖灵生机,在这股气息的滋润下,萧溪海原本安静如林的庞大气息仿佛森林大火一般疯狂增强起来。 直到萧溪海整个化为一只白猿,他才仰天流泪大笑起来“老兄弟,陛下,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这么容易完蛋的!” 萧溪海捏着拳头,重新走上前“来啊!我的确是送死来了,可今晚我不会死,我不死,你们就一个也别想离了此处!”   百一十八 破局 read336(); 萧溪海此次前来,的确是存了一去不返的念头。而他也自然心中有数,今夜墨珠联纵天下,若是能困死蜀山中高手一夜,至少能削弱了人族近半力量,山下众妖凭借不惜代价的伐道争斗,也许能用那些凡人性命,去抓住妖族最后的一丝生机。 萧溪海虽然不是无名,但若论一身蛮横妖力,也可以说天下几无人能出其左右。而在极北冰原上,通天大军舍身之际,几位妖王留下了足足十七颗千载妖丹,萧溪海前来拜山之际,已经提前炼化在了体内。凭借无上妖灵驾驭的这股力量,简直可以媲美上天真仙,此刻人族众仙已经失去上通天庭的法门,这一夜,他便可称无敌! 只是数十枚不同种族,不同真元的妖丹入体,岂是小可,等到一夜恶战之后,萧溪海即便是大获全胜,也难逃五内俱焚,妖灵枯竭的下场。而那突兀从天而降的一抹月光,却是解了这股燃眉之急。月光中的灵力不多,却蕴含一股统御天下万族的霸道气息,顿时慑服了萧溪海体内的异种真元,让四处冲突的真元变得如臂使指,顿时让萧溪海战力大增。 但此时此刻,无论是萧溪海还是与他对峙的众仙,都根本不在乎这股力量是否强大,而是被这力量背后的信息给彻底震惊到了。不同的是萧溪海是惊喜,而众仙就是惊讶,甚至惊恐了。 峨眉白忌皱着眉毛“灵宗掌门,你也看到了吧!你曾与妖皇近处照面,可能分辨出,这到底是不是他的手段?” 灵宗苦笑了一下“贫道也不得不承认,那白狼无名不愧皇者之称。也不知他是怎么修炼的,以我的修为,完全无法揣测其道行高深。虽然说神道化于天地,向来应无自主思绪才是,但眼前这也着实是妖皇的气息。”灵宗摇头叹息“万事无绝对,想来说不定他就是那等洪荒大能般的天才,能独辟蹊径,在神道中也保留了一丝神智,却也难说!” 其余诸仙的想法也大多差不离,面对仰天狂笑的萧溪海,他们仿佛在这白猿身上,又看到了那睥睨天地,斩仙化月的巨大阴影。心存忌惮之下,数百天仙境界,手掌重宝的众仙竟在萧溪海一人面前,摆出了防守的态势,数重大阵把蜀山团团罩住,竟是一副以守代攻的架势。 众仙不急,萧溪海自然更加乐得拖延时间,在许久不见的月光下,中原各处杀声四起,一面是群妖驱使凡人伐道大军开路,一面是部分蜀山之外的前辈带领弟子,成军建制的围堵截杀。这一番,两族都毫不留手,遭殃的毫无疑问便是那被驱使的凡人,短短数个时辰,中原亿万百姓,已经十去七八,伤亡数以亿计,无论是仙是妖,在大道面前,当真是看这些蝼蚁凡尘,只不过是些数字而已。 先前的妖族诸侯所在,都已经被仙门盯死,墨珠也并没有机会现身去游说天下。但是身为妖族之皇,岂有王者游说之理,所到之处,挡者披靡,身之所至,则群妖拜服。 墨珠显出白狼化身,几如无名当年风范重现,不过半个时辰之后,便将中原各处封锁尽破。妖族也知道如今真正是破釜沉舟,再藏在九州中也一样没有生路,便纷纷跳了出来,大妖近千,小妖无数,汇聚成一片,潜藏在数以千百万亿计数的伐道大军之中,自北向南,沿着海岸线奔逃。 在南海中央一处,风志正在阵盘中央上蹿下跳“我也是个大活人哎!凭什么闷葫芦就能那么自在,为什么每次我都是被当成个法宝材料来用啊!闷葫芦,你坑我啊!” “你自己求我的。”克秋瞥了一眼已经被狂暴的风云之气包裹住,看不清面目的风志,眼角不由地带出了一丝笑意。 风志眼毒的很,立刻抓住大叫起来“你个蔫坏的闷葫芦,你说好的,要带我来好好打一场,可没说要把我绑在这做阵眼主旗啊!我就算是风灵之体,也不是风灵精髓,没道理这样浪费的啊!” “喂,小疯子,贫道研究阵法这百来年,还没人说我用材料浪费过!”一听风志有质疑阵法的意思,主持的渊觉顿时笑骂出来“好好呆着,客人已经上门了!” 说话间,远方黄云已经自北而来,如同日出东海,一线金潮一般。虽然还远,声势威压已经远远传来,若是让伐道大军逼近,这仅有三位天仙的堵截队伍立刻要殒命于此。 但他们有备在此,又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让人靠近的。克秋等人剑风搅动,汇入阵盘之中,随着那阵法启动,方圆数百里都开始响起一阵一阵沉闷的咆哮声。狂风裹挟着剑气,翻腾几周后,猛然爆发出来,犹如一个超出想象的巨人,把大海当做毛毯一样,抓住一边猛地一抖,将浅海整个都给翻覆了过来,连黑黝黝的岩层海床,都刮下去数丈深浅。 仙人手段,翻江倒海,可并不是一句玩笑,这一刻,那数百里宽,近千里长的一片海面,或被狂风,或被熔岩,甚至是狂暴的剑光裹挟起来,化作遮天避地的巨大幕墙,狠狠的盖了过去,只传达着一个意思,此路不通! 而在九天之上,还有整整另一片海面,百里宽阔,波涛汹涌。在那天上瀚海之中,站着一只奇大无比的巨猿,白头青身,火眼金睛,高有万丈,头可筑城,尾可开山。他在那翻腾跳跃时,百里瀚海随之涌动拍击,就犹如他披在身上的一件大氅一样。 他便是当年无名手下最为桀骜的南海妖王萧悍海,与无名曾九次交手,却还能独占南海,听调不听宣,即便是通天毁掉,他也不曾出手。但当真需要他力挽狂澜之时,这只上古淮水无支祁也立刻舍了性命,毫不保留。在九天之上,足足抗住了二十一名天仙大修,他花费千年,将南海一片百里蓝海练成本命法宝,以力破巧,死死压住了那十几件仙器级别的神妙法宝。 墨珠迎战的数目更多,足有三十名大修,整个东南天空,都是战场。两人以少打多,仍旧占了上风。但人族诸仙主守少攻,不急不慢,他们两个却是等不得了,伐道大军纵然神妙,但此刻掌控的几个妖族,修为眼界都根本不到,完全发挥不出来那些妙用,被死死压制住,若不是那些凡人够多,早就被这翻江倒海之术压爆战阵,抓出来杀了。墨珠虽然心急如焚,但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在云层之下,海幕覆压将落的一处浪头里,娜娜紧张的香汗直流,她嘴里不住的碎碎念叨着,死死掐着手里的那一尊小小的金鼎。她藏身在一枚蚌壳中,裹挟在那覆海之术里,一点点的向着那大军靠过去。她深呼吸两下,正待冲出,却被猛地一把捂住口鼻,直接拖到一团水沫中。 娜娜被吓得花容失色,倒不是为这举重若轻的芥子纳形之术中的神通惊恐,而是她熟悉这只大手,即便这只手曾抚摸过她的全身,她也毫不怀疑下一刻自己就会被这种手拧断脖子。 “虎爷,您怎么来了?”娜娜回头勉强一笑,她心里当真是怕到极致,自己使了诸多手段,还找了替罪羊顶缸,却还是没能逃出慕容虎的手掌心。她从来靠男人生存,却没有相信过任何一人,只是若是就这样死了,她实在不甘心。 “你学的那点皮毛也敢来卖弄!”慕容虎抓过小鼎“老老实实窝起来,自在逍遥睡他娘的多好!没看出来你个狐媚子,这般野心勃勃的!他娘的,迟早非得给你这个败家老娘们害死!” 慕容虎虎目一睁,把娜娜攥在手心掌缝里“我知道你从来不会放心,把自己交到别人手上,都觉得那靠不住。罢了罢了,老子还不至于拔鸟不认人,就依你一回又如何!老子能跳出来一次,也不怕再跳回来!”他跳了出去,面朝那遮蔽天地的海面,咆哮起来“给我开!” 蜀山地牢,渊韶踱到晓锋面前,背靠着他坐下来“师弟,你这次,当真是名声响亮了呢!”   百一十九 削三花 read336(); 晓锋被封在一块巨大的无病玉晶之中,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但不妨碍他去听去看,渊韶的口气中满是怨念,他自然能听得到,不由地心中苦笑,却是没办法说什么。虽然想看,却看不到渊韶的表情,虽然想说,却在心中都没什么好说的,只好静静的听着。 “萧溪海一人围山,围而不攻,一路相峙,直到丑时三刻诸位师长方才出手。萧溪海不愧是绝顶大妖,以绝顶妖力鏖战至卯时终末,直至旭日东升,蜀国千里沃土陆沉百丈,诸位师长没有伤损,但也只是毁掉了大妖萧溪海的肉身,让他的妖灵逃了出去。” “这一夜,中原各处妖族起兵,新妖皇墨珠纵横无敌,带领妖族自南海突围。有妖王萧悍海披海上阵,蓬莱,武当,天南各自折损了一名前辈,师傅一辈的天仙折损五位,弟子损伤近百。虽然斩杀了悍海妖王,却又有妖帝慕容虎出现,以亿万黎民血祭,打开一条通路,给妖族突围成功出去,不知逃到海外何处去了。”渊韶娓娓道来,声音渐渐没有了怨气,却饱含着担忧焦急“你这次突兀出逃,已经让各派师长非常愤怒,妖族出逃,未经全功,弟子折损,九州的百姓十去七八,凶兆遥遥不退,很多前辈都出言要惩戒你。只怕,只怕轻则会逐出师门,重则就要直接打入轮回!” 晓锋心中懊恼,却不是多么后悔,他此刻更在意的,只是不想让渊韶这样担心,可惜他此刻看不到渊韶的表情,她虽然嗓音仍旧焦虑,眼中却分明反是一副快意模样,说不好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分明是愉悦吧,却在深处满是痛苦,仿佛是烧炭一般,泥土之下,尽是炽热烫手的火焰。 渊韶敛去脸上那丝快意,换上一副愤恨表情,转身怒视晓锋“师弟,你怎么那么莽撞,那个妖精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做!你就不后悔么?” 她一面咆哮,一面用力的看去,想从晓锋眼里读出些后悔来。可她却只看到带着一丝安慰意味的眼神,晓锋无声的向她说道:师姐,抱歉,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没等晓锋在心里说完,渊韶彻底暴怒起来,她重重一脚跺下去,激起囚牢四处禁制不住闪动“对不起!又是对不起!你只会和我对不起!你去死好了!” 渊韶愤然转身离去,一身红衣如同火焰,手中指甲都完全掐进了肉里。而她一走出门外,却不由地脚下一软,就此坐倒在地,连愤怒的力气也没有了。 渊韶看着蜀山脚下的云海,淡淡的苦笑着,她在心中低声道“你肯去北邙,你肯去西京,你对我,却只会说一句对不起,这岂不是笑话么。” 渊韶在门口坐了好一阵子,这才离开,在她所坐的那个位置,泥土皲裂,灵草干枯,风一吹,扬起一片劫灰。 蜀山大殿中,则是又吵成一片“灵宗掌门,你这莫非是不讲道理了么?” “贫道如何不讲道理了?”灵宗此刻神威凛凛,霸气四溢,完全拿出一派掌门的威风出来“贫道都肯舍了昆仑千年未见的大好苗子,这还不算道理么?” 对呛的那道人怒极反笑“千年未见的大好苗子,一个两个,的确都是千年未见,和异族苟且不清的大好苗子啊!数千年才出一个的,怎么这年头反倒一个两个都冒出来了?” “淳道人,你这话里有话,不妨直说清楚!”灵宗还未开口,青城掌门相渺真人已经有些面色不愉,在一旁先开口了。 “我说的就是你们家的那个不知廉耻的相萱!”淳道人出身的净明道也算是个中等宗门,却在之前被攻破了山脉,整个门派只剩大猫小猫三两只,此番豁出性命去截杀那外逃的妖族,却只是折损而归,哪里还会留一丝情面。淳道人只差指着鼻子去骂了“一个两个,都是人族的耻辱,耻辱!我看大劫临头,谁能逃得了!” 相渺真人脸色难看的紧,倒是灵宗还面色如常,语气淡定“淳道人,仙心不动,修为不损。你这样执着不饶,对修行有害啊!贫道已经说了,锋儿的事情,我自然会给一个交代,打下凡尘百年还不够,莫非非要以性命道途相抵,你才能满意么?” 淳道人嘿嘿冷笑“不错,我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但我今天就偏要当这只疯狗。今生修仙已经无望,满堂门人又无一幸存。我便放话下来,我要那叛逆本族,走邪魔外道的货色道途绝灭!” “哎,淳道友你这是何必!”蓬莱何虚道人立刻站出来和稀泥“灵宗掌教,贫道也多嘴一句,贵派晓锋此番着实有错,也算是共识,仅仅是打下凡尘,只怕难以让淳道友等人心服,日后若是横生枝节,岂不是更为不美。此刻大劫尚未明晰,在这事情上纠缠不清,也太耽误时间了,不如,各退一步如何?” 灵宗正待开口,却见一旁灵藏作势虚拦了一下“何道友,如何各退一步,你不妨说说?” 何虚道人斟酌一下道“逐出仙门,打落凡尘,消去三花,铲绝元婴?” 灵藏点头“打落凡尘那是自然,消去顶上三花也可,不妨让他重头来过,福祸自依。只是只要一日他不曾身死道消,那便依旧是我的弟子!” 灵宗在一旁轻轻点头“师弟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我昆仑弟子,不叛师门,不伤同道,就没有轻逐的道理。” 淳道人顿时面红耳赤“不伤同道!你,你也好意思说出口,我净明道的三十七位门人,难道就不是同道么?我这就去杀了那个小辈去,你信也不信?” 白忌看了一眼身旁的邱淑鸾,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开口道“我觉得灵宗掌门已经是很有诚意了。如今天下大乱,被封修为,打下凡尘,只怕重登仙路中难免生死苦难重重,倒是不能要求再多了。” 峨眉开口帮衬昆仑,蓬莱三山在那搭腔,淳道人再说什么也没人会理会了,毕竟除了他这样极端的,一般也没人会太过计较对晓锋的处置是不是一定要绝灭道途。妖族虽然逃出海外,但也已经是不成气候,只能苟延残喘,而且伤损并不是太大,倒也不是不能接受。众仙眼下要做的,还是去找出那大劫所在,不过灵宗的强硬态度,也的确使得很多人心中颇为不愉,在心中暗暗记下了。 入夜时分,灵宗和灵藏亲自把晓锋带走,直到山下。一揭开禁制,晓锋立马就跪倒在地“师傅,掌门。” 灵藏扶起晓锋“渊韶那孩子去见了你,你也猜到情况了吧。为师等会要削去你顶上三花,送你去那凡尘之中,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晓锋摇头“弟子认罚,并无怨言!” 灵藏看着他的眼睛,突然笑了起来“记得第一次相见,你没轻没重的和我对视,被我的参宿玄瞳险些伤到,如今只是一转眼,就已经道行比我还要高深了啊!” 晓锋黯然道“是弟子胡来,耽误了自身道途,辜负了师傅的期望。” 灵藏摇头“我哪有什么期望,我对你的教导,不如你师伯,甚至都不如你师姐师兄,你如今遭遇,为师也有责任!亏我修随缘,窥天机,一直往远处看,却把眼前的一直看模糊了。” 灵藏口中说着,手中攥着一片星河,猛然朝着晓锋头顶抹去,说是削去修为,却是在重重星光之下,埋下一丝根须不断。灵藏这一次出手,眼中盘旋的星辰就骤然黯淡大半,不过他似乎并不想告诉晓锋“为师没什么能帮你的,在凡间蹉跎的岁月,切切不可忘却向道之心!” 灵宗上前抽出断情,随手一挥,抛回昆仑山上,冲晓锋道“你虽然没了修为,但依旧还是我昆仑弟子,如今妖族远遁,凡间也不是多么凶险,你身为昆仑弟子,总不至于半路夭折才是!” 他摆摆手,堵住晓锋的话“言尽于此,就此别过。大劫过去,我等着你重返昆仑的那一日!” 晓锋站在山脚下,眼看旷野,没有一点光芒,夜风呼啸,竟吹的颇冷。   章百二十 颜回 read336(); 木兰遇上那个一脸苍白的大哥哥,还是十二天前的事情了,在那之前,单单是为了活下来,就已经让她几乎拼尽全力。 一开始回想那段恶梦的时候,木兰还觉得,是不是能活下来,也不是那么确定想要的一件事情。因为害怕,害怕来自那些未知的东西,不知道这是什么,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在那段恶梦一样的日子里,她的脑海里始终充斥着奇怪诡异的狂热情绪,她看得见,却不知道自己看见的是什么,听得见,也不知道听到的是什么,一切都仿佛是隔着一层屏障,好像一个怎么也醒不过来的恶梦。自己变成一个力大无穷的怪物,和一群一样的怪物到处乱跑,还和一群神仙打架,各种刺眼的光芒,有的像闪电,有的像火焰,大山会从天上砸下来,河水会卷到天上去,各种不可思议的画面,即便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过。 在一次又和神仙打架了之后,她不知怎么的,就突然醒了过来,家人是早就没有了的,身边的人也都死的差不多了。当她从血泊里爬起来的时候,又是咳又是吐,那一口一口吐出来的都是浓血。那些黑色的血块,在喉咙眼里,在鼻孔里,糊在脸上,浓浓的咸腥味,让她一阵阵反胃,但是她已经很多很多天没有吃东西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饿,但是肚里空空,也实在吐不出来东西,等吐尽了血块,连一口酸水都吐不出来。 于是她没命的开始逃跑,翻越那片尸骸之山,一路跑了很远,跑到看不见尸体的地方。和她一样发狂逃跑的还有很多人,还有一些人,只是傻呆呆的站在尸体堆里,看起来不是疯了,就是傻了。 逃走了不久,木兰就饿了,而且是越来越饿,她是花家的大小姐,哪里挨过饿的滋味。打小她学的是圣贤书,练的是家传功,但却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荒了几个月的田里一片绿油油的,让她不知道什么能下肚。木兰想去城镇里找些吃的,但村镇里早就有人了,那些粮食,他们根本吃不完,却不肯分出来一点,不,如果她肯听话的话,还是能分些的,但她只是一听那些人的玩笑,就立刻跑掉了,跑的远远的。 虽然她才十二岁,但她也明白,如果现在不跑,等再过些日子,就不会有机会跑了。 结着木兰就开始了流浪,她不敢靠近村镇,而在野外,她也看不到什么吃的。饿了几天之后,她甚至不在乎去吃些尸体,她想起来那些傻呆在尸体堆里的人,突然有些后悔,当时不该跑这么远的,至少那时候饿了,还能有吃的,而这几天天气热,尸体都已经臭了,那是连野狗都不去吃的东西,有尸体堆的地方,离老远就能闻到臭味,根本不能靠近。 当她饿到不行的时候,她才明白了,哪有不想活的道理,那种恶梦一样的日子很可怕,被那些恶心的人抓到也很可怕,但死亡也一样可怕,甚至更加可怕。一开始她受不了饿,就想办法睡觉,但是饿的睡不着,想尽办法去睡,很快也就饿醒了,但到了后来,记不得是第三天还是第四天,她竟然一下就睡着了,当她再醒来的时候,木兰顿时吓得哭了起来,再也不敢睡了。她害怕睡着了就再也起不来了,那该是多么的可怕啊,什么也看不到了,什么也听不见了,就是一直一直黑的,连什么想法都没有了。一想到那种空荡荡的感觉,她就怕的不行。 还好木兰很快就遇到了那个脸色苍白的大哥哥,她已经没力气怕人了,而且那个大哥哥长得漂亮的不行,就像她见过的那些在天上飞的神仙一样,虽然脸白的很,却不会让人害怕。大哥哥看到她,只是在她四周转了一圈,就弄到好多草杆和树叶,还有一些大虫子给她吃,那有些草就长在她脚边,她却不知道,等到稍微吃了一些,木兰就不好意思了起来。 那个大哥哥却没有笑话她,他教了她去认识那些马兰头,小蒜,毛蒿草,什么蘑菇能吃,什么虫子能吃,他还能抓到一些小动物,能用干树枝弄出火来烤肉。在木兰看起来,这个大哥哥虽然不会到处飞,也和那些神仙差不多神奇了。 晓锋也注意到了这个小女孩的一副崇拜面孔,不过救下这个孩子,也只是顺手为之而已,这些年在山上虽然过的是神仙日子,当年颠沛流离时的经验也没有完全忘却。如今的情况,比起当年逃荒,要好的多了,毕竟没有发生什么饥荒,虽然那些流亡的乱民占据了村镇,但路上可不缺吃的,像这个小女孩这样的,毕竟是极少。 但这并不是说凡人日子好过,相反的,如果晓锋还是那个凡间孩童,如今的凡间,才更像个地狱。如今神州处处尸骸,流浪在荒野上,举目四望,连几个人都看不到,村落无炊烟,城镇如鬼蜮。现在不过是一些乱民作祟,但很快,神州之外的北方戎胡,西方羌夷,南方蛮番,都不会放过这一块肥沃的土地,到时候肯定是处处烽烟战火,仅存的九州遗民,下场当真是不容乐观。 晓锋摇摇头,此刻想这些有的没的当真也没什么意思,刚下山的时候,邱淑鸾送了一句警告到他的耳边,让他十年之内就得恢复修为。这不由地的让他苦笑不已,虽然师傅已经手下留情,消去一身修为之时并未伤到他的元基,而且仙心不坏,实在是轻之又轻。但从无到有再去修炼,又哪有那么容易。 不过晓锋也明白一条捷径,那也是掌门强调自己并未被逐出师门的真意。昆仑不是峨眉天宫,即便是凡人,只要能爬过六重罡风,也一样能登上昆仑神山。既然他并没有被逐出师门,回归师门也是理所应当的了,虽然从蜀东到昆仑中间有千万里的遥遥路程,但反而是最容易的一条登天之路,回归昆仑之后,再说什么容易了。 晓锋心中所想,足下也是走个不停,如今蜀地地陷,直接翻越向西反而容易迷路,倒不如先出蜀,之后踏着驿道,反能找到地方。他在前面走着,木兰依旧是闷不吭声的跟在后面,晓锋仙躯不动,依旧晃晃手有上千斤气力,脚程自然轻巧,木兰毕竟还是肉体凡胎,就算练过一些凡间功夫,这十来日也恢复了身体,跟的还是十分吃力。 晓锋翻过一座小山,不得不再次停步“木兰,你这样跟不上我的。我说过了,那种为恶的人,也不会太多的,你现在身手也恢复了,哪里不能去,找个有人的地方,好好住下吧。” 木兰摇摇头,她眼里无神,只有看着晓锋才有一丝方向“反正我也没有家了,哥哥你到哪,我就到哪?” 晓锋摇摇头,心里打定主意,到了下一处有人聚居的地方就进去,然后等她见到有友好些的人,自己再快速离开,毕竟把这小丫头丢在荒山野岭总是不好。而且晓锋虽然失去了望气之能,但仙心澄澈,还是能看出一点为人端倪的,总不会所托非人。而且晓锋也并没有忘了,虽然自己已经重铸星宫,但命格所在,仍旧是至凶的杀破狼,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虽然大地起祸,但毕竟还是有些遗民的,第二天,晓锋便看到远处有炊烟升起,便朝着那个方向直直的走了过去,木兰咬咬牙,也努力小跑着,跟在后面。 这是一个小小的村镇,不到三十里外,就有一座无根山峰,头下脚上的栽在一处大坑里,显然是一处战场残留。从搬山轰砸下活下来的一批人,就近的便聚到这个村子里,和那些乱民不同,虽然一样没有了君王官兵,没了律法家国,但这里还能有些规矩,不像那些半疯的家伙一样如同野兽一般。 晓锋对这里的情况倒是十分满意,木兰也不是那么害怕了,晓锋有心立刻离开,但还是准备彻底解决了这个有缘的孩子再说。他四下打听了一番,才知道有人在此处治理规矩。他心道这些事情,还是凡间官吏处理较好,便按着村民指路,前去找那位颜先生。 走到镇子原来的衙门所在,只见一个白头发的年轻人,穿得破破烂烂,坐在衙门外的石鼓上,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勾勾画画。晓锋只是远远一看,就觉得此人身上有股气息,上通苍穹如浮云,下贯九幽如江流,但又分明不是修道人,不由地让他惊异起来。 等到晓锋领着木兰走过去,那年轻人立刻站起来行了一礼,脸上笑容自然亲切,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在下颜回,这位乡亲,是来找我的么?不知有何见教。”   章百二十一 不相为谋 read336(); 晓锋一时不知怎么说,在场中不由地一愣,他正想着要不要就直接消失算了。自称颜回的年轻人似乎看出了晓锋的尴尬,便上前拉住木兰的小手道“好可爱的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呀?” 木兰不知怎的,对这个白头发的大哥哥发自内心的感觉亲切,不由地腼腆的笑起来“我叫木兰,花木兰。” 颜回笑着摸摸木兰的小脸蛋,朝着晓锋又一拱手“这里连个坐处也没有,实在有些失礼。这位乡亲,不如进来一叙?拙荆做得一手葱花煎饼,我一直觉得是顶香的啦。木兰小姑娘,想不想尝一尝啊?” 木兰仰着小脸,问询的看了过来,晓锋也的确想和这个年轻人聊聊,便点头应允了。颜回带着晓锋和木兰绕了一圈,从侧门进了县衙。 一进后院,就有几只母鸡咯咯叫着跑了过去,啄着地上洒落的一些陈米,庭院中用长凳支开,架起毛竹簸箕,晒着两簸箕青萝卜干,颇有一些农家之乐。 晓锋打量着四周,随口道“颜回兄,你既然住在这里,为何还不从正门走,不是方便些么?” 颜回微笑道“虽然如今天下家不家,国不国,但是家国破碎,也无损规矩道理。我既然未曾得朝廷授命,岂能擅自居高堂之上,开六门待客,如今恬居后院,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晓锋听的有趣,不由地问道“你也说如今天下无国,你守这规矩,难道是觉得还能重建王庭么?较这个真干啥,要是这样较真,你方才叫我乡亲,也不对呀?” 颜回也不恼,微笑点头铿锵道“回正有此意!” 他感叹着“我这次被莫名裹挟着,浑浑噩噩了许多时日,好不容易逃得大难。既然家国不在,那同为九州所属,自然都是乡亲。先前在此聚集了许多乡亲,一个个俱是迷惘难堪,不知前路,不知所行,人不知道德规矩,何异于禽兽。我记得老师教诲,便用自己的拙劣所学,招呼乡亲,疏引规矩,三日勉强才有小成,如今也算使得物尽其用,人尽其能。我准备在此地接纳四方乡亲,引导他们脱离仙祸后患,百日之后,汇聚民心,再寻青壮成军,去找寻天下正朔。” 晓锋不说话了,只是微微摇头,心道这人脑筋定是有些不好,且不说有没有皇族中人活下来,就说当今天下,哪里是能恢复王朝的样子,既然有能治理一方的能耐,当个土皇帝不正好。 不过他倒是懒得纠结,在晓锋看来,这颜回只不过是个有点梦想,有点能耐的凡人罢了,他敷衍着附和了一下,让那迎出来的妇人把木兰牵走,这才直接问道“颜回兄,你既然说之前是仙祸,看来对仙人很是不满啊?我看你气势很不错啊,你不是修仙之人么?” 颜回挠着白发“我哪里是什么修仙之人,老乡啊,你这话说的可太奇怪了。至于那些仙人,你看看如今天下,有多少人能不去记挂故乡,有多少人能不哀叹故国。”他脸色凝重的道“我只是一个凡人,不懂那些仙人在想什么,我只知道,每到夜里,我这里照料的三十九个小娃,有大半都夜不能寐,噩梦连连,我和拙荆怎么哄都哄不好。这些仙人,也许是逍遥之尊,但也的确是我们凡人之祸啊。” 晓锋不由地有些尴尬,心里又有些不屑,如果没有天庭仙宫的先辈为人族立道,五帝征伐,人族如今还是其他万族的附庸哩。不过这场大战,也的确是伤了太多凡人,不怪他们不满。 正当晓锋这般想着的时候,颜回又开口道“至于我,哪里有什么气势,只不过心里坦荡,无所畏惧,看起来容易能让人信服吧。如果说气,应该是老师说的浩然之气吧。木兰小姑娘交给在下,肯定会照料的好的。上仙若是不好意思开口,现在可以放心了。” 晓锋被说的一愣,有点尴尬的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修仙之人?” 颜回此刻正走到内堂门口,他虚引了一下“方才我还不能肯定,现在才知道的。不过我既然猜到了,自然不会揣着明白装糊涂,上仙要不要进来坐坐?” 晓锋摇头道“那我就不进去了,你看起来像个靠谱的凡人,木兰小姑娘就拜托你了,好好照料她。” 木兰在屋里听见了,这个小女孩抬头恳求的看了过来,见晓锋不为所动,她倒也坚强,只是咬着嘴唇,也不再用目光去恳求了。颜回见状,微微皱眉道“仙长匆忙,不欲与我们凡人过多牵扯,我也是明白的,但有些问题,倒是想请教一下仙长。” 晓锋点头“你尽管问吧。” “仙人究竟是怎么来的,是天地灵气生成,还是上天降世?” 晓锋想了一下道“降世真仙虽然有,但对我们来说也是难得一见的,而秉承天地大道,由某些灵物化生的前辈,更是数千年不曾出现了。如今的修仙人,大多还是从凡人中,那些上合星宿,天生根骨灵韵,由仙缘指引,一步步修行来的。” 颜回笑了“原来也还是人啊,那,不知仙人有何所求?” 晓锋这才不曾犹豫“当然是为了修成大道,飞升上界天宫。” 颜回笑容里带上一丝毫不掩饰的怜悯鄙夷“原来如此,那仙长慢走,恕不远送。” 晓锋好奇的问道“你不好奇那仙祸到底是怎么回事?” 颜回把脸一板“仙人之事,仙人了结。我只是凡人,我所学所知所行也都是凡人之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好奇那些事情作甚。” 晓锋被噎的一哽,默默无语的看了一眼小木兰,想想也的确没什么好说的了,便转身就走。热了饼的妇人正端着饼过来,一见晓锋要走,便不由分说的给塞了两个在手上,招呼着送晓锋走了出去,这才回来白了颜回一眼“你师傅不是教你待人有礼么,今天怎么这样对客人,仙人怎么啦,仙人也得吃饭的不是?再说了,仙人之力翻江倒海,岂不是对我们重建大有所助啊。” 颜回脸色这才缓缓柔和下来“我既然生气,这是身为凡人必有之气,气不平,当抒则抒。如果只是回自己,仙人也是客人,我肯定会好好招待的。” 颜回拉了一把妇人“我愿意为万民奉毕生,但仙人另有所求,我所欲之,不可强施于人。好了,别说这个啦,去看看木兰小姑娘吧。” 晓锋出了门,踮脚几步,就离了这个小镇,他略有无语的看着手中的煎饼,随手趁热塞进嘴里大嚼。饼子绵韧,入口回弹,带着轻轻的焦香和葱香,纵然晓锋吃过各式仙家美味珍馐,还是不由地在心里,为这乡村原味点点头,暗道“颜回这话倒是不假,这饼做得确实不错。” 饼虽然好吃,晓锋却觉得似乎少了些味道,似乎舌尖有些迟钝,似乎有些味道,他尝不出来。晓锋咂咂嘴,心道,还是该去弄些辣酱的。 离了川蜀盆地之后,晓锋略微辨认了方向,便沿着山脉脚下,一路向北行去。这一路上凡人还是稀少,偶尔有流民经过,或是乡镇炊烟,但也是数十上百里方得一见。晓锋也不想和凡人过多交集,便也没有去打什么交道。他腿脚灵便,奔走如飞,日夜兼程之下,很快就到了青州一带。 这一片稻田草场夹杂,原本正是勇红公凝香所在,她将百万凡人聚集一起,畏首畏尾,最后虽然也逃离了出去,却没打上几回,故而这里的人烟倒是颇多,而且大多也是青州之民,算是难得。 晓锋这一日午间,正在辨识方向,稍作休息,就见到不远处一片尘烟四起,有近百名骑士策马狂奔,他们虽然身上衣甲散乱,武器各异,但奔驰起来的势头还是颇为吓人。就看骑士们口中吆喝着,凶恶而狂乱的眼光瞄向不远处的一处村庄,村落里的人本不是本地之人,毫无秩序可言,看这一队人马凶神恶煞的奔驰而来,顿时逃的逃,跪的跪。那一队骑士似乎也在收编,在那里吆喝咆哮,转了一圈,就收拾的差不多了。 晓锋看了一眼,便不打算多关心,但他正站在村外的一处小岗顶上,却是扎眼的很。注意到的骑士交谈几句,就有三骑策马跑了过来,老远就嬉笑着叫道“喂喂,站那么远干啥子?来,过来认识一下!” 晓锋懒得理会,转身就走,领头的那个骑士脸色一冷,拎起来挂在鞍旁的短斧,直接抛掷过来“他娘的,在老子面前拽什么二五八万!”   章百二十二 江湖交手 read336(); 晓锋虽然懒得理会这些凡人的心思事务,但并不是说他就需要藏拙自污,忍气吞声。这些骑士对晓锋出手,无异于一只能欺压小鸡小鸭的矮脚小狗,不自量力的对一只雄狮露出牙齿狂吠。晓锋一转身,一把就攥住飞来的旋斧,他眼睛一眯,一股如有实质的血腥煞气就升腾而起,惊的那几匹骏马仰头甩尾,惊声嘶鸣。 出手的骑士似乎也是个老走江湖的,火的起的了,更压得下,冲撞了高手就立刻认怂。他举起双手,一脸谄媚的扮丑高叫“兄弟,今儿是算我看走眼了,白瞎了招子!撞青山好大的面,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可惜他勉强算个老江湖,晓锋却是彻彻底底的不知道江湖中事,更不懂自成一道的江湖规矩。虽然能听得出来这骑士的求饶之意,只是既然他率先下了杀手,晓锋也没什么慈悲心肠,他略微用上五成力气一攥,就将那斧刃给捏的卷起。晓锋眼睛一眯,甩手就将那变形的铁疙瘩给倒掷了回去,准备给那人一点教训。 虽然晓锋只用了五成力道,但他毕竟是千锤百炼的仙灵之躯,即便没有了真元支撑,一样晃晃手有数千斤气力,小小的一团铁疙瘩,却带出了投石机攻城时那天倾呼啸的感觉。那骑士一看铁斧飞回,当即面色大变,硬生生的把剩下半句话吞到肚里,勉强提起一口内力,拔刀奋力格了出去。只听一声撞钟般的金属闷响,混杂着清脆的咔嚓声响起。 那骑士也算有点身手,虽然手中长刀碎裂,却还是把这飞砸而来的铁疙瘩给挑了起来,擦着耳边远远的飞开去。只是晓峰这一砸余力不歇,那骑士拔刀的右手收不住受力,重重的打在自己的胸腹之间,自己将自己给砸飞下马,那些碎裂的铁片也把他周身割划的血肉模糊,连一只左耳都被齐根削掉。 晓峰哼了一声,便不再去理会那几个骑士,转身继续走自己的路。被他这样露了一手,那些骑士顿时不敢再来招惹他。但晓峰想要杀鸡儆猴却也失算了,这些江湖中人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脑袋栓在裤腰带上过日子的,如今天下无朝廷无法令,更是让他们胆大包天。 此时天下无规矩,他们便只认江湖的规矩,江湖没有黑白对错,没有善恶定理,说穿了,就是情面二字。于情,虽然没什么交情,好歹在一起厮混,于面子,那就更不能如此随便了结了。 那三骑为首的被打下马,便立刻被剩下两个搀扶着回去了,而另外两个骑着瘦马的老贼,则换上来,远远的辍着晓峰。那一批呼啸而来的骑士再度呼啸而去,把村民裹挟了大半,只留下几个老弱痴残在那空村里。 他们策马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回到了一处营地,这里本是一个军镇,如今既无县令衙门,更无守备军队,而是成了一个绿林之城,用帮派规矩治理,倒也还算不至于杂乱无序。 这里的城主,原本也是江湖中响当当的一名大侠豪客,这位号称镇关西的昊大通昊大侠今年还不到五十,一套祖传的昊家三十六手被他去粗存精,化作自成一家的大通六绝,冠绝西北。他出身世家豪门,为人又豪爽大方,仗义疏财,有西北三千里,无人不识君的美名。也只有这样武功高强,手段通天的高手,这才能在一片乱象中很快拉起这样一支人马,啸聚于此。他虽然占据此城,却不住在那城主府里,而是喜欢呆在城外的军阵大营中。那批骑士回返,便是请他拿主意去了。 昊大通听了那几人的回报,重金抚慰了那个受伤的手下,心里也有了一些盘算。把外门功夫练到这样绝顶地步的年轻人,也就那么几个,杀气重到那几匹马都回城了还是脚软难乘,就更没几人了。 昊大通一面在心里盘算着名字,一面立刻启程去找寻。他只带了十骑人马,显得诚意十足,如今这世道,先一步拿到什么都是空的,只有先结识下来的人脉才是值钱货,虽然说谁也不知道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会不会又来凡间打架,可既然活下来了,日子总得过啊! 昊大通板着个脸,心里却在笑。他心路宽,虽然那些神仙妖怪惹不起也躲不起,可自己活下来了,而且这几十年的风风雨雨都活的不错,只要好好过每一天的日子,啥时候交代了也不算亏本。现在拉起的家业不比自己当初小,人手更是可想而知的多,就算没有成那九五之尊的打算,这波汇聚手下的江湖强手也是自己的本钱。他心里盘算的事情都是一片阳光灿烂,既遥远又光明。反倒是这次去,无论能不能把那个年轻高手拉入伙,都不是太重要了。 昊大通想的很开,做事也很地道。所谓伸手不打笑面人,当他一脸豪爽笑容出现的时候,晓峰倒也没有露出敌意。昊大通远远的就拱手招呼,声音遥遥传来,洪亮却不震耳,倒是露了一手好功夫,好内力。可惜晓峰根本就没注意到这勉强达到得药边上的小手段,这媚眼算是抛给了瞎子看了。 “前面可是大赤手荀东林小兄弟?在下镇关西昊大通有礼了!方才手下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还望小兄弟不要往心里去啊!” 晓锋摇摇头,朗声回道“我不是什么大赤手,我叫晓锋。之前那些马贼是你手下么?他对我出手,我就回了一手,算是扯平了,你不用道歉的。” 昊大通脸上还在笑,心里却不笑了,身边的几个骑士气量不好的,已经面露怒容。毕竟晓锋这话实在是太不上道了,不但张口就戴过来一顶马贼的烂帽子,还大大咧咧的让昊大通不用道歉,就算是那些臭名昭著的大恶人,也少有这样作死的。 昊大通暗暗压下火气,策马到十步开外,就翻身下马,一面大步走来,一面仍旧是客客气气的道“晓少侠是吧,这也怪我教导无方,论理也该我与少侠分说一番才是,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少侠何不去我那小坐片刻,也好叫我尽一尽地主之谊啊!” 晓锋摇头道“不去了不去了,我还在赶路,大叔,你不用放心上,我说了没事了。” 旁边一个红脸大汉脾气也上来了,张口就骂“干你娘亲的,你小子别蹬鼻子上脸,他奶奶的拽什么,敢和昊爷这样说话!要不要老子和你练练?你他娘的!” 晓锋扫了那大汉一眼,昊大通正要说话,被晓锋一句硬邦邦的顶了回去“是不是打一架你们就不纠缠了?” 昊大通心里暗骂一句混小子,笑道“哪里哪里,我这兄弟火气太大,小兄弟觉得过不去,老哥我拉下脸倒是可以给小兄弟你搭把手。” 晓锋懒得客套“和你打是吧?好!”说完就出手,毫不客气的就扑面一拳砸了过去。 昊大通伸手一揽一搭,连消带打,晓锋这一拳本就没用上全力,尽被他给挡了下来。一拳无功,昊大通率先就退开,拱手道“小兄弟客气了,承让承让!” 晓锋眉毛一皱,一跺脚就冲了过来,又一拳,足足使出九分力气,他想的倒也简单,反正打倒了,自然就不会再啰嗦了。可这样出手,在昊大通看来,简直是不知好歹到了极点,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给足了这小子面子,却被他处处蛮不讲理,咄咄逼人,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也拿出了真功夫,和晓锋斗做一团。 晓锋这一拳势大力沉,气势十足,可招式却是毫无亮点的庄稼把式,在昊大通看来简直是破绽百出,他也有心要教训一下这个混小子,一招绵里藏针递了出去,左手一包一合,缠住晓锋的拳头,整个人沉腰坐马,抢入中宫,用右肩一靠一顶,便将晓锋的右臂给别住。原本这一招还有更狠的后续,无论是用腰胯去撞鼠蹊,还是别住胳膊后反手砸脸扭摔,都是凶险狠辣无比。昊大通此时还是留情了,只是这样一别,晓锋若是知难而退,还能向右滚逃开,若是继续用力,手臂便会折断。 但可怜镇关西千算万算,没想到晓锋根本就不是什么外家高手,而是足以让他们这些武林人匪夷所思的仙灵之躯,虽然胳膊被别住,发力不畅,但晓锋硬是一股蛮力,还是用力砸了出去,他右臂向外足足掰成个钝角,却不影响发力,一下就挣开了昊大通的左手。 在昊大通惊疑不定时,晓锋抬起左膝就顶了出去。昊大通看也不看,一脚倒蹴回去,拦住这一顶,收脚回来时便在地上一跺。力发于足,承于腰,汇于肩,爆于肘,被弹开的左手划了一个大圆,拍在右手拳面上,右肘正好全力顶在晓锋心口,把晓锋砸的双脚离地,远远飞了出去。 晓锋被顶起来三尺多高,飞出去一丈多远,一个翻身又跳了起来,两步抢上前,依旧是蛮不讲理的一拳打来。昊大通越打越是心惊,这个年轻人不但力大无穷,躯干犹如金铁,更绵韧惊人,简直匪夷所思,要不是看起来拳脚太过差劲,自己怕是早就受伤了。 昊大通有心罢手,可晓锋根本是得势不饶人,一拳又是一拳,根本不给他台阶下,仿佛是打定主意,要让他在此颜面丧尽。 昊大通心中窝火,又是一记妙手将晓锋摔出去,他得空大叫一声“刀来!”就见五丈开外的马背上,一抹金光飞起,落入他的手中。昊大通虎目一瞪,大喝道“小心了!”拔刀便砍了过去。 江湖中人都知道镇关西昊大通一手大通六绝,擒拿摔打冠绝西北,却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杀手锏却是一式刀法。这刀法只有一招,他也只用这一招,而这一招也就足够了。刀法的名字,就叫“一招”,一招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昊大通手中这把金刀,也是大有来头,相传是某位巨侠有缘飞仙,在离开凡尘之时留给如子一般的徒弟的。如今传说中的仙人徒弟早已不在,这把绝缘仙刀,就成了江湖中十大名刀中的三甲之一。 晓锋方才站稳,一身破绽,就看到这一刀当头而来,一道金光,连破空声都被抛在后面,他只来得及勉强抬手,就被一刀砍的血光四溅。 这一刀下去,被吓到的不是晓锋,反倒是昊大通一行,内行看门道,绝缘仙刀削铁如泥是人尽皆知的,而昊大通这一招虽然那些人不曾见过,但威力可做不得假,就看这一刀闪光如电,落刀之后响惊雷,就知道根本不是任何人能用肉身挡下的。 昊大通更是差点被吓死,他心里知道,仙刀使出的一招,落在山石上,足足能破开两丈四五尺的山崖,他自负这一招出,在江湖中不算魁首,也是前三之中。居然砍在这年轻人身上,似乎入肉不过寸许,连骨头都没碰到!   章百二十三 神仙血肉 read336(); 晓锋被这一刀劈的后退两步,脸色不愉的立住脚,他也没有再动手。方才那一刀威力和仙家剑术无异于云泥之别,并不放在晓锋心上,但那把刀,却是一把略沾法器边缘的器胚,再精炼一番,就是一柄下品飞剑,倒是不能忽视。而他此时也注意到昊大通一行人痴痴傻傻的表情,心里一转,也明白了为什么。 晓锋也没有非要分高下的念头,能有所震慑,摆脱掉这些凡人纠缠,就再好不过。他甩了甩手,右臂上的伤口便缓缓收合起来,晓锋歪了歪头,向昊大通一行人道“我现在能走了么?” 昊大通脸上堆笑,嘴角硬的都快抽筋了,他心里也不愿再和这莫名其妙的小子多纠缠,输给这样一个怪物,也没什么丢脸的了,便借坡下驴的拱手道“少侠好身手,慢走,不送!” 晓锋毫不拖泥带水的走开去,昊大通一行人无语的看着他快步走远,之前那尾随的探马缩头缩脑“昊大侠,您看,这还?” 昊大通摇摇头“回城!”转身上马,随行的几人立刻闭嘴,安静的爬上马背。昊大通把宝刀一甩归鞘,把几滴泛着金光的血液洒在地上,好巧不巧,正落在一颗野香菇顶上。 众人安静无语,突然就听一声大叫“我去他奶奶的,今儿见了鬼了!” 昊大通回头皱眉喝道“红脸鹰,怎么回事?” 那外号红面鹰的就是先前喝骂晓锋的红脸大汉,他原本就是昊大通的门人,此时更是贴身心腹,他始终跟在昊大通背后,又兼一双眼睛毒的很,这才瞧见一桩奇景,不由得大叫出声。听见昊大通问话,他忙不迭的指着地面“昊门主,我亲眼,我亲眼看到的,这玩意是突然从土里钻出来的!” 昊大通一转头,不由得也是一愣,只见草里一颗灵芝正迎风摇摆,叶开九瓣,异香扑鼻,灵芝顶上,一粒金光闪闪的血珠还在滴溜溜的旋转。 昊大通突然浑身战栗起来,仿佛是宿醉之后突然醒转,整个人从混沌中猛然清醒过来,他不顾周围几人的眼光劝阻,翻身下马,捧起那片灵芝,将叶面上的那滴血忙不迭的舔到口中。只是略微一顿后,昊大通整个人就像抽风了一般,几口把那灵芝给吞下去,又把那一片地面的草都连根拔起,大口大口的塞进嘴里。这可把一行人吓得不轻,以为是撞了邪还是怎么了,红面鹰更是大着胆子,上去想把昊大通拖起来,反被他一把推出去老远。 吃光了草根,昊大通连泥土都抓起来几把塞到肚子里,这才停下癫狂的举动,跟吓傻了下属示意一番,这就盘坐起来,只见他旁若无人的搬运几个周天,脸上渐渐透出淡金光泽出来,竟然在白日里也清晰可见。这可是精华难敛,内力充盈到极致方才有的异相,周围下属这才由惊转喜,几个机灵的交头接耳几句,就先一步动身跑了起来。 昊大通运功片刻,缓缓睁开双眼,也不起身,只把手往身边虚抓一把,就看四五丈内的地面都如风吹平湖一般,荡漾起伏,落手处竟吸起绵延数十尺,足足有半人高的一个土丘。这等抓捏成城,挥斥屋催的内功修为,在江湖上也是仅有的几位传奇人物方才有的本事,昊大通自己也不敢置信一般,他又劈空一掌,扇在土丘上,就仿佛惊雷落地一般,将那千百斤的泥土,都掀飞开去,声势之大,把那几匹站得近的马匹,惊的上下蹦跳,脱缰跑了出去。昊大通连抓几把,将几匹惊马都倒扯回来,把他下属都看的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纷纷道贺。 昊大通仰天大笑,原本小富即安的心态一扫而空,只觉得胸中冲起万丈豪气,恨不得立刻策马扬鞭,逐鹿天下群雄。   章百二十三 药人 晓锋被这一刀劈的后退两步,脸色不愉的立住脚,他也没有再动手。方才那一刀威力和仙家剑术无异于云泥之别,并不放在晓锋心上,但那把刀,却是一把略沾法器边缘的器胚,再精炼一番,就是一柄下品飞剑,倒是不能忽视。而他此时也注意到昊大通一行人痴痴傻傻的表情,心里一转,也明白了为什么。 晓锋也没有非要分高下的念头,能有所震慑,摆脱掉这些凡人纠缠,就再好不过。他甩了甩手,右臂上的伤口便缓缓收合起来,晓锋歪了歪头,向昊大通一行人道“我现在能走了么?” 昊大通脸上堆笑,嘴角硬的都快抽筋了,他心里也不愿再和这莫名其妙的小子多纠缠,输给这样一个怪物,也没什么丢脸的了,便借坡下驴的拱手道“少侠好身手,慢走,不送!” 晓锋毫不拖泥带水的走开去,昊大通一行人无语的看着他快步走远,之前那尾随的探马缩头缩脑“昊大侠,您看,这还?” 昊大通摇摇头“回城!”转身上马,随行的几人立刻闭嘴,安静的爬上马背。昊大通把宝刀一甩归鞘,把几滴泛着金光的血液洒在地上,好巧不巧,正落在一颗野香菇顶上。 众人安静无语,突然就听一声大叫“我去他奶奶的,今儿见了鬼了!” 昊大通回头皱眉喝道“红脸鹰,怎么回事?” 那外号红面鹰的就是先前喝骂晓锋的红脸大汉,他原本就是昊大通的门人,此时更是贴身心腹,他始终跟在昊大通背后,又兼一双眼睛毒的很,这才瞧见一桩奇景,不由得大叫出声。听见昊大通问话,他忙不迭的指着地面“昊门主,我亲眼,我亲眼看到的,这玩意是突然从土里钻出来的!” 昊大通一转头,不由得也是一愣。只见草里一颗灵芝正迎风摇摆,叶开九瓣,异香扑鼻,灵芝顶上,一粒金光闪闪的血珠还在滴溜溜的旋转。 昊大通突然浑身战栗起来,仿佛是宿醉之后突然醒转,整个人从混沌中猛然清醒过来,他不顾周围几人的眼光劝阻,翻身下马,捧起那片灵芝,将叶面上的那滴血忙不迭的舔到口中。只是略微一顿后,昊大通整个人就像抽风了一般,几口把那灵芝给吞下去,又把那一片地面的草都连根拔起,大口大口的塞进嘴里。这可把一行人吓得不轻,以为是老大是撞了邪还是怎么了的,红面鹰更是大着胆子,上去就想把昊大通拖起来,反被他一把推出去老远。 吃光了草根,昊大通连泥土都抓起来几把塞到肚子里,这才停下癫狂的举动,跟吓傻了下属示意一番,这就盘坐起来。只见他旁若无人的搬运几个周天,脸上渐渐透出淡金光泽出来,竟然在白日里也清晰可见。这可是精华难敛,内力充盈到极致方才有的异相,周围下属这才由惊转喜,几个机灵的交头接耳几句,就先一步动身跑了起来。 昊大通运功片刻,缓缓睁开双眼,也不起身,只把手往身边虚抓一把,就看四五丈内的地面都如风吹平湖一般,荡漾起伏,落手处竟吸起绵延数十尺,足足有半人高的一个土丘。这等抓捏成城,挥斥屋催的内功修为,在江湖上也是仅有的几位传奇人物方才有的本事。 昊大通自己也不敢置信一般,他又劈空一掌,扇在土丘上,就仿佛惊雷落地一般,将那千百斤的泥土,都掀飞开去,声势之大,把那几匹站得近的马匹,惊的上下蹦跳,脱缰跑了出去。昊大通连抓几把,内力所至,隔空取物,将那几匹惊马都倒扯回来,一个个挣脱不得,把他下属都看的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纷纷上来道贺。 昊大通本来毫无架子,并不喜欢这些客套马屁。但此刻听着下属惊讶之中漫无边际的吹捧,却感觉顺耳至极,不由地仰天大笑。 有多大胃口吃多少饭,很多人之所以庸庸碌碌,平和谦忍,只不过是没尝过那高高在上的位置感觉,由简入奢易,只因人皆贪。此刻内功翻天覆地的变化后,昊大通原本的短板已被补上,已经可以大着胆子,说上一句江湖魁首,天下第一,原本小富即安的心态立刻一扫而空,只觉得胸中冲起万丈豪气,恨不得立刻策马扬鞭,去逐鹿天下群雄。他一跃而起,扫视一圈四周,颇为满意的点头道“老知柏已经缀上去了么?” 众人忙不迭的点头,老知柏就是先前追踪晓锋的那个探子,原本是个打狐狸追熊罴的老猎手,为人奸猾的很。虽然他也不明白老大这是怎么回事,但看得出来肯定是和先前的古怪年轻人有关,便先一步追了上去,这份机灵,倒是让昊大通连连点头肯定。 要说昊大通为何能一步登天,的确是落在晓锋的那几滴鲜血之中。排除一些奇门外道,正统的仙门修行,都是从筑基,得药,结丹,炼己一阶一阶修炼上去的。凡人武林中的最高境界,在仙门之中不过是最拙劣的筑基罢了,而筑基有成,进阶得药,就能将天地灵气逐步融入一身血肉之中,寒暑不侵,百病不生,在结丹之后的再次淬炼,便已经是血如铅汞,髓如灵药,而晓锋虽然一身修为被废,但灵藏道人出手,轻描淡写中实则已经竭尽全力,完全没有损失晓锋根基。他的肉身仍旧是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绝顶天仙,与其说是肉身,也可看做凝气成形的灵气化身,那不慎洒落的几滴金血,比凡间一切灵药都要更珍贵无数倍,落地化草为灵芝,入腹返老能还童。昊大通只是增长一点内气修为,还是因为那几滴血的大部分灵效,都花在点化凡草上了,他所吸收到的,不过是转换后在那九瓣仙芝中一点微不足道的药力灵气罢了。 昊大通并不清楚这中间的缘由,但此时在他心里,那个古怪的少年,已经和传说中的人参娃娃,灵芝仙子划为一类。君不见,当年叱咤江湖,险些抢下九五之位的屠龙剑客,不就是一时走运,胆大包天的跑到仙人屠龙之处,这才捞到机会,沐浴龙血,周身生满龙鳞,变得刀枪不入,力大无穷,这才从不入流的江湖瘪三,一跃成就一段传奇。自己本就是一等一的成名高手,只要抓住这次机会,何愁不能成就大事。 昊大通环视四周,毫不掩饰自己强横的气场威压,颇为凝重的道“今日之事,诸位都是我昊大通的心腹手足,我也不瞒各位兄弟,这个少年,便是一份天大的机缘。不过亲兄弟明算账,如果今日的事情走漏了出去,只怕兄弟便做不成了!” 昊大通说的严肃,下属们也一个个表了忠心,可惜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越握沙越流。不到半月,晓锋就有了一个药人少年的称号,传闻中喝一滴血,便百病不生,吃一块肉,就能长生不老。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西北所有占据一方的豪强,都加入了追捕晓锋的行动中来,让昊大通不由地气急败坏,即便他或明或暗的将当初在场的下属统统抹杀干净,还是捂不住这个消息,只能更玩命的去四处追杀,生怕被别人抢了先。 如果昊大通只是火气难服,那晓锋此刻才算是气急败坏,原本根本不被他放在眼里的凡人,此时都癫狂了起来,这一路上,他也不记得自己被多少种奇奇怪怪的方式坑到过。虽然不管是落石陷阱,还是水淹火烧,都奈何不了晓锋,但这些麻烦东西,实在是让他防不胜防,烦不胜烦,原本西行昆仑,一路走的磕磕碰碰,寸步难行。 这样被折腾了半个多月,晓锋都快要习惯了这种麻烦的境遇,却不知一次真的险境,正逼近面前。 章百二十三 柳明鸣 “妮?你干啥咧?” “爷,这人还活着哩!”小姑娘费力的把那一个满身泥浆的人形从水潭里拖出来。[燃^文^书库][].[774][buy].].non.o小姑娘连拉带拽,那人却动也不动,似乎是昏厥了过去,只有胸口微微起伏,还能看出一丝活人气。 “好啦,好啦,妮,拖上来就好啦,走咧。”老人瞥了一眼,就没有再理会,毕竟死人实在是太多了,自己这样的穷苦百姓,就像那无主田里的麦苗,无论是神仙妖怪,还是土匪军队,都能随手过来割上几茬,再慈善的心,也会在这样的世道里慢慢的硬起来。老汉已经六十一了,一颗心早就硬的和地里的黄土块似的,除了大灾之后难得还跟在身边的孙女,他谁也不想去在乎。 “爷,我们歇会吧,这人还没醒哩。”小姑娘帮那泥人挖了挖堵住鼻子的泥巴,又抄了几把水,抹去了脸上的污泥,然后惊喜的叫起来“爷,你看,这哥哥长的真好看。” 老人探头看了一眼,果然,好俊俏的一个后生。他一个淳朴的庄稼汉,不知道有什么词来形容,但一眼看过去,那鼻子那眼,都让人心里舒服的很。老人家看看四周,这里是连绵山间的峡谷小潭,白日里倒是好风景,若是这人一直躺着,夜里难免有些黄豺灰狼。 老人那泥土般的心似乎也被这潭水给润了润,软了些许,想了想,对那小姑娘点了点头“中,歇会吧。” 小姑娘欢呼一声,她才七八岁年纪,正是无忧无虑的时候,她一会掐掐人中,一会拿野草擦擦脑门,忙的认真的很,只是大部分都是无用功夫。看到小姑娘忙前忙后的拾掇,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老人不由地的也微笑起来。他心底算了算了,救个人就当积点德,不过能不能救得回来,就要看运气了。 老人一眼就看出来那后生身上并没有外伤,肚子也不鼓,没有呛水,那脸色虽然白了些,也不是饿坏的样子,便让小孙女在那摆弄去。至于这后生怎么会一身泥的趴在水潭边,老爷子毫不好奇,这古怪的世道,妖怪吃人,神仙打架,活了几十年,又有啥古怪没见过。 晓锋其实并没有昏过去,他只是太过疲惫,一时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之前先是被数千凡人围攻,那是听闻风声的一处军队,虽然散乱建制不全,实质与土匪无异,但长枪骏马,硬弓掷矛的打法,和那些三三两两的江湖中人完全不同。他们丝毫不给喘息契机,那军中不乏好手,还有些强力弓弩,打的晓锋颇为狼狈。晓锋好不容易瞅到军阵的薄弱处,全力突围出去,却没想到正中圈套,他逃到的那处峡谷早已设好埋伏。那军匪中竟有一支难得的攻城土兵,将那一处山崖都凿开了,只剩下几处受力点支撑,晓锋一踏入,机关启动,足足数百万斤的巨大山崖便整个脱落下来,将他整个人都砸到地里,顿时给直接砸成重伤。 虽然这点伤害并不能当真伤到本源,晓锋很快就恢复了,但被半座山崖压着,他也爬不出来,无法可想之下,只能挖土逃生。晓锋一路乱挖,突然一场垮塌,就栽到一条地下暗河里去了。那暗河里水流湍急,还有一群近乎半妖的盲鱼,各个体长数丈,成百上千,力大无穷,凶悍无比,不断的连番撕咬冲击。晓锋一路厮打的近乎脱力,好不容易遇到一处小小水眼,他全力挖破泥底,这才被冲到这潭水水眼里,勉强逃了出来。如此已经是一日一夜过去了,脱力之后,就瘫倒在水潭边,恰巧遇上了路过的爷孙。 晓锋被小女孩翻腾了好一会,他只觉得眼皮沉重的不行,实在不想睁开,只是张嘴重重的呼了一口气,挤出一个谢,一个停字。 小女孩拍着巴掌,兴奋的叫起来“爷,爷,他醒了哩,我听到他说话了。”她左右看看,拖了一根朽断的大树枝过来,给晓锋垫在脑袋下面。她笑嘻嘻的蹲在旁边,好奇的问来问去“大哥哥,你叫什么啊?”“大哥哥,你从哪里来的啊?”“你为什么会掉到水里去啊?”“大哥哥你冷不冷啊?” 晓锋心里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动了动嘴唇,又挤了一个字出来“累。” 小女孩哦了一声,点点头“嗯,那我不问了,大哥哥你好好休息休息哦。”她眼珠转了转,好奇的伸手去捏晓锋的衣服,那衣服本来裹在污泥里好像一块墩布一般,一被拖到岸上,那些污泥就不断滑落,这一会已经完全显出洁白如云的本来面目了。小姑娘拿云衣擦着泥手,倒是顺手的很,两下就擦的干干净净,让她不由地玩心大起,兴奋的扯着衣服问“大哥哥,你的衣服是什么做的啊?”“大哥哥你衣服好漂亮哦!”“大哥哥为什么你的衣服泥巴粘不住啊?” 要不是没有力气,晓锋真想翻个白眼。这小姑娘活泼的很,一旁的老人倒是提起一口气起来,他仔仔细细的盯着那衣服猛瞧,心里不由得担心起来,这料子这模样,可不像是凡人的东西啊。神仙妖怪虽然稀罕,老人家没有见过,却也听说过,水火不沾,无缝无尘,这是仙衣啊! 老人家手抖了抖,心里不由得急了起来,想拉丫头走,又不敢上前,只好在心里着急,一点一点的挪上前去。小姑娘孩童心性,拿晓锋的袖子在地上擦来擦去,她正玩的起劲,晓锋猛地坐了起来,把她吓得一跳。老头更是慌了,以为小孙女触怒了这不知道是神仙还是妖怪的俊俏后生,他一把冲上前,把小孙女拉到怀里,膝盖一弯就磕头下去,想要求饶。 老人家刚跪倒,额头还没碰到地面,晓锋先开口了“快走!” 老人家眼神迷茫了一下,下一刻他才反应过来,忙不迭的点头,爬起来拖着小姑娘就走。小姑娘还不知道怎么回事,都有些急了,大叫着“爷,爷你干啥呀?我自己走啦!大哥哥,我……”老人也急了,一把捂住小姑娘嘴巴,抱了起来。没等他迈步,就听轰的一声爆响,老人被一团爆裂的疾风尘土给吹倒在地。 晓锋还坐在地上,方才他全力掷出的枯枝已经化为齑粉,那个从林间冲出,身披铁甲,手持长枪的汉子也被他这一下硬生生的的砸了回去。那汉子闷哼了一声,这才不紧不慢的拄着铁枪走了出来。 他脸上也带着一丝钦佩“你果然厉害,你们这些妖怪都不知道累的么?看你现在的样子,应该用不了土遁了吧?虽然这有点乘人之危,不过你也不算人,对吧。” 晓锋很像骂上一句对你娘,只是他实在懒得费那口水,只是默默积蓄力气,准备动手突围。 (此章未完待续) () 本书由燃文小说网小说网网友上传,百度或360搜索《燃文小说网小说网》进入本站阅读~ 章百二十四 小米小妮 死死趴在地上的爷孙俩正巧逃过一劫,小女孩从爷爷怀里探出头来,正好看到一旁的绿衣道童“呀,又是一个好好看的大哥哥哎!” 晓锋看了一眼柳明鸣,的确是很好看。[燃^文^书库][].[774][buy].]美克文学每天都是忙碌着更新章节,客官记得常来哦。这人看起来十四五上下,面若银盘,剑眉星目,虽然身形稚嫩,但一双翠绿眼眸中神光内敛,显得历经沧桑。晓锋笑着看了一眼童言无忌的小丫头,她正盯着柳明鸣一阵猛瞧,把老汉吓得不轻,来不及爬起身,就忙不迭的把小丫头脑袋往怀里塞。不过那道童一直盯着晓锋,根本未曾有一点注意旁边的爷孙,看到晓锋转头,这才随着目光瞥了小姑娘一眼,立刻又转了回来。他手一扬,一道醇厚的真元就渡入晓锋体内,几番周天运转,犹如炎炎夏日淋下冰水,又如数九严寒饱饮热汤,顿时让晓锋整个人的精神都恢复了过来。 晓锋一骨碌爬起来,深深一个稽首“多谢前辈援手,昆仑晓锋有礼了。” 柳明鸣顿时笑了起来,摆着手道“称一声道友,已经是我高攀了,什么前辈,切莫再提,切莫再提!” 他一步迈到晓锋身边,抬手虚引一下道“我就猜是否是晓锋道友,果然没错!看来那一道乙木开智符倒是没有浪费啊!来来来,去我那里坐坐如何?” “我也要去!”小女孩眨巴着大眼睛,小脸涨的通红,她爷爷紧捂慢捂,还是没捂住“神仙哥哥,带我一起去玩嘛!” 晓锋呵呵一笑,这小女孩倒是十分可爱,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让他也觉得颇为有意思,就替这小姑娘询问道“柳道友,就让这小女孩一并前去,会不会太麻烦?” 柳明鸣摇摇头“两个凡人而已,道友有兴趣,就让他们去我那一圈也无妨。”他一挥衣袖,几片绿叶飘起,一阵清香拂过,众人眼前一花,已然脚踏飘叶,摇曳而落,身在另一处地方了。 只见这里四周小丘包裹,林木森森,中央几条小溪弯弯绕绕,汇成一处天然阵盘,在溪流之上,有数十间木质的华丽宫殿,又有鲜花绿草,点缀起来,显得奢靡尽去,颇为雅致。众人落在宫殿正门前,小女孩从爷爷怀里挣脱出来,欢呼一声,兴冲冲地跑了进去。老人心底也不知叫了多少声,一面瞄着晓锋两人,一面焦急的看向跑走的孙女,他又不敢叫嚷,急的额头直冒汗。 晓锋笑着看了一眼那跑来跑去的小女孩“这孩子,真胆大啊!”他和柳明鸣客气道“前辈你这手木遁,真是当真神妙!” 柳明鸣一脸惭愧道“哎呀,道友你已经是天仙,贫道叫你一声道友已经大为不妥,该称呼您前辈才是!晓道友切莫再提什么前辈的说法了,贫道就这点遁法还算顺手,昆仑仙宗乃是仙道源流,我这一点东西,哪里拿得出手啊!” 两人客套着往屋里走去,这木质宫室倒也不大,内外都华美的很,只是很多细节处似乎差了些,窗棂边撒了不少落叶,坛中花草也长的不那么齐整,缺了不少打理。柳明鸣看到晓锋目光转过那些地方,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先前倒是收了几个花精树怪做下仆,如今都已经不在,倒是疏于打理,让道友见笑了。道友多住几日,我再好好收拾一番,收拾一下就好。” “没有没有,很漂亮!”晓锋客气了一下,看了一眼一脸笑容的柳明鸣“柳道友,这次多谢你了,不过我的事情,哎,所以心里颇为着急,稍事歇息几日,就准备回返昆仑。日后若是有机会,定要好好回报道友。” 柳明鸣笑道“道友急着回返昆仑,是否是为了恢复修为啊?” 这下轮到晓锋不好意思了“的确,这事情,的确是……” 柳明鸣摇头道“道友若是信得过贫道,不妨在我这里小住些许时日。道友元基未损,只需补足元气,自然就能升腾五气,再开三花,到时候恢复修为,不过反手之间。这点事情,或许贫道也能做到,比起道友回返昆仑,似乎更好一些?” 晓锋心里琢磨了一下,自己的修为本就是昆仑对别派的一个交代,若是跑回山再恢复修为,着实是有点打别人脸的意味,能在外面恢复了修为,肯定是上上之选。他不由地感激非常“这的确是很好啊!会不会太麻烦道友了?” 柳明鸣笑着摇头“麻烦不过是些许时日耽搁罢了,算不上什么麻烦,道友不介意就再好不过了。” 晓锋大喜过望,连连道谢,心里乐开了花。柳明鸣也是满脸笑意,他倒不是什么滥好人,说起来他修的并非正道,而是偶然得了南极老人星的一支奇门道统,也没什么宗门可言,虽然少年得道,容颜不老,却难得长生,难修大道,现在也不过初入地仙,只相当于结丹境界罢了。前些时日的两族大战已经让他胆战心惊,而随之而来的凶劫卦象则让他日夜坐立不安。南极老人星,虽然身为元始天尊第九子,居南方南极长生大帝之位,也是上三天的仙尊,却只有永寿不坏之称,在天界也不曾有杀伐之名。柳明鸣所得的这一点道统,对于斗战护佑就更不拿手,根本不敢掺和到各大门派的斗战中去,只敢打听一些其中的消息。 而在这些消息中,晓锋的事迹正是最为响亮的几个,身为昆仑千年第一天才,虽然似乎和妖族有点不清不楚,昆仑却在大过之后力保了下来,根本不讨论什么逐出山门,只是象征性的消去修为。这既看到晓锋此人对昆仑的意义之重,更看到仙门之宗,巍巍昆仑的霸气。 在柳明鸣看来,只要讨好了晓锋,就是讨好了昆仑,这三大仙山之首,指缝里漏出的一点东西,就算不能帮他直指大道,搏一个飞升大愿,起码应该能让自己在马上的灭道大劫中存活下来吧。 晓锋并不清楚柳明鸣的心思,也不想深究,他心头一直以来的压力一去,便觉得浑身轻松。柳明鸣去准备术法阵旗,要有数十日的光景,趁着闲心,晓锋便在这翠苍宫里四处走走看看。 他转了两圈,倒是发现了一处好去处。在一处竹木小屋中,柳明鸣存了颇多的奇门典籍。不但有之前的乙木开智符法,青木叶华大遁,还有他收集的诸般奇门道藏,虽然和昆仑玉册不能相提并论,但比照正统修行,也颇多裨益。晓锋捧起一卷,方才看了两眼,就沉迷其中去了,不知不觉就已经过了半日,转眼就日头西斜。 一声脆生生的呼唤将晓锋叫回神来,那小女孩正捧着一个鎏金大碗,里面装着热腾腾的香米菇菜,喷香扑鼻“大哥哥,来吃饭吧!” 晓锋揉了揉她脑袋,小姑娘洗漱了一番,看起来更精神了许多,一双水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举着大碗笑嘻嘻的道“大哥哥,快趁热吃吧,这是爷爷刚做好的。对了,我还没和你说过我名字哩,我叫小米。大哥哥你叫晓锋对吧。” 晓锋笑着接过碗来,直接就坐到地上,和小姑娘倒是差不多高“小米真聪明,叫我晓锋哥哥就好,小米你吃过饭没有呀?” 小米拍着小肚子“爷爷烧了好多的,嘿嘿,爷爷不给小米先吃,小米偷偷吃了一点啦。大哥哥,你和那个绿衣服的柳哥哥,都是神仙么?” 晓锋看着小米一脸期盼的眼神,想了想,点头道“嗯,差不多吧,我们是修行中人,现在还不是神仙,但是会一点一点变成神仙的。” 小米脸上兴奋的都快要发出光来“真的么?小米也想变成神仙!” () 本书由燃文小说网小说网网友上传,百度或360搜索《燃文小说网小说网》进入本站阅读~ 章百二十五 飞高高 晓锋呵呵笑着问道“小米,你为什么想变成神仙啊?” 小米眨巴着眼睛,给了一个标准的孩子回答“因为听起来,就好好玩呀!” 她原地跳起圈圈舞来“我听爷爷说过,神仙是会飞的,像小鸟一样,飞来飞去的,那该有多好玩呀!而且,而且成了神仙,就可以玩火啦,我最喜欢玩火了,爷爷每次都不给我玩,说会烧到我。[燃^文^书库][].[774][buy].]美克文学每天都是忙碌着更新章节,客官记得常来哦。还有还有……” 晓锋笑眯眯的听小米在那里兴奋的描述,小姑娘说着玩着,开心的不得了。门口老人家在那里探头出来,小心翼翼的张望着。晓锋笑着抬碗示意了一下,扒了一口饭,也不知道老人家是从哪里找出的米菜,又是在哪里生的火,这野菜菌菇饭倒也着实可口。一口下去,他不由地朝老人比了个大拇指,直让老人受宠若惊,连连作揖。 之后几天,小米没事的时候就会来找晓锋玩闹,一会想飞一飞,一会要看变法术。可惜晓锋此刻修为未恢复,什么法术也用不出来,还好他力气够足,每次抱着小米上蹿下跳,倒也让小姑娘乐此不疲。每次高高跳起,小姑娘都会兴奋的挥舞着双手,尖叫着“飞喽!飞喽!”而老人家总会在一旁站在门后,不住的点头笑着。 等到柳明鸣出关的时候,整个翠苍宫已经焕然一新,小米爷爷几日来忙里忙外,把偌大的宫室都收拾的干干净净,让他注意到的时候,也不由得点点头。柳明鸣走到室外,晓锋正在从一处高树上纵身跃下,小米在他怀里高叫着“飞喽!飞喽!” 柳明鸣不置可否的撇撇嘴,等到晓锋哄好了小丫头,这才上前道“恭喜道友,幸不辱命,那大阵已经步好了。” 晓锋大喜道“真的么?哎呀,这可真是麻烦道友了。” 柳明鸣客气道“哪里哪里,这也是道友的运道使然,贫道这一次布阵顺风顺水,倒是一点没耽误时间。我们这就去启阵如何?” 晓锋连连点头,小米擦了擦头上兴奋的汗珠,仰头问道“晓锋哥哥,你是要变成神仙了么?” 晓锋笑道“是呀,等哥哥去转一会,就能变成神仙了,就能有好多法术,还能真的飞了哦!” 小米恩恩点头“好呀好呀!晓锋哥哥最棒了,变神仙之后带小米飞高高好不好!” 晓锋呵呵笑着“好的,好的,飞高高!”他把小姑娘递给她爷爷,快步和柳明鸣前往阵法所在,这段时间的无力感晓锋着实是不想等待了,他从没这么想要回去昆仑,回到熟悉的地方,去安心修炼。 柳明鸣布下的阵法看起来并不起眼,只是在一株新截的古树上以一丈围圆的碧玉做基布下阵法。但若是深掘下去,那玉基之中的光芒流动,化为无数细小的符箓,顺着古树的根系一路延伸,足足覆盖了翠苍宫内外十里之地,其中符箓岂止亿万百千,这种繁复的部件,有一点误差也不可,也难怪柳明鸣说难得顺风顺水,旁门法术,也有其高明之处。 晓锋在玉基上坐定,柳明鸣一脸严肃,缓缓催动阵法,这阵法乃是他自己设计出来,并未有什么命名,行事也粗糙的很,就是简单的抽取方圆百里的阳火地脉和雨露百草,丙火葵水生乙木,汇聚凝化为生机,强行催动灌入晓锋体内。随着大阵开启,方圆数百里都阴了下来,正午时分,却一阵阵凉风吹起,漫天阳光都被吸到下方的山林中,一时间数百里的林间,片片绿衣化为纯金一般,摇曳了一片灿烂。而如同火焰一般的叶片上,却有无数露珠不断凝聚出现,如同火中钻石,熠熠生辉。 下一刻,突然叶尽落,草尽枯,木尽干,百里金林,化为一片荒山枯土,在山林深处,翠苍宫化为一道巨大的绿色光柱冲天而起,在这浓郁的乙木真气包裹中,整片宫殿都开始吱嘎作响,无数根须枝叶生长出来,连厨房炉膛里烧的半焦柴火,都重新焕发了生机。而在中心的法阵处,一滴滴绿色的汁液围绕晓锋上下翻飞,不断的往他体内渗透进去,那是纯粹到不能再纯粹的乙木真髓,若是一滴落在地上,就能把一粒种子催成一片森林。 旺盛的生机机会要将晓锋给压爆,他感觉仿佛每一块肌肉血脉,都仿佛要增殖裂开一样,而为了对抗这股压力,潜藏在最深处的一股力量,也缓缓苏醒过来,吸取着无处不在的生机,化为不断生长的萌芽。 片刻之后,晓锋整个人都裹在乙木真髓之中了,仿佛坐在一块巨大的翡翠中,而随着时间推移,他肌肤之中,一层灵光缓缓的亮了起来,在他天灵之上,一股五色光华缓缓升腾,渐渐的,那五色光华慢慢浓厚起来,犹如一片彩云氤氲,在其中冒出铅黑,银白,烂金三个花骨朵来,再过片刻,三花陡然盛放,带起万道霞光冲天。 晓锋昂首一声长啸,将那浓郁的乙木真髓一吸而尽,下一刻,方圆百里风起云涌,不仅是乙木之属,五行四相,地脉天星,统统被吸摄一空,他一扬手,一道说不出什么光芒的犀利剑气划破长空,震慑天地,慧剑斩尘,仙心再开,修为尽复! () 本书由燃文小说网小说网网友上传,百度或360搜索《燃文小说网小说网》进入本站阅读~ 章百二十六 讲经 晓锋一阵疾飞,他并没有什么确定的方向,却是下意识的背对昆仑,等到停下云步时,已经到了西京附近。[燃^文^书库][].[774][buy].]燃文小说网小说网美克文学每天都是忙碌着更新章节,客官记得常来哦。 晓锋只觉得一口闷气堵在喉咙里,有说不出的一股烦躁。那歉疚感逼迫着他去做些什么,可他又没什么可做,没什么地方可逃避,一个人可以逃避世界上的一切,却偏偏除了死亡和自己的心。 仙人追求的就是不死,而更难以掩盖自己的内心。仙心的存在,就是将人心抹去,只有人化为仙,才在千百万年的岁月里让自己继续生存。之所以很少有人以情入道,而大多是太上忘情,以天心为己心,正因为人的心,本就和无上大道南辕北辙。仙不是人,仙也不能是人,没有人能享受长生,没有人能淡定看待沧海桑田的枯荣衰灭,没有人能承受非人的生活在内心的拷问。 那种歉疚仿佛铺面打来的雨滴,左遮右挡也躲不开,当情绪扑面而来的时候,晓锋只好转过身去,用愤怒来逃避,来掩盖。凡人都喜欢迁怒,晓锋也是一样,只不过他迁怒的对象,从路人猫狗,变成了那些山川湖海。 等到晓锋冷静些下来时,方圆数十里已经彻底化为废墟,无数纵横交错的巨大剑痕,像一道道巨大的伤痕。剑气砍碎了山,劈碎了河,只在边缘处残留下小小一片完整的土丘,在土丘之上,一间小小庙宇中传来一声佛号“阿弥陀佛,道友好大的火气,不过毕竟苍生无辜,不如来和老僧我喝一杯清茶,消消火气?” 晓锋自嘲的笑了一声,苍生无辜,呵呵,的确,苍生无辜,可就像被人走路踩死的蚂蚁一样,弱小的无辜就毫无意义。只是这能说的通,却没办法说服自己,很多时候,道理就在那,可能不能接受就是另一回事了。晓锋心里略微一转,只觉得更加气闷,左右无事,便降下云头,去了那间庙宇中。 迎接晓锋的老僧样貌枯朽,道行并不高深,方才抵挡溅落的剑气就已经让他颇为疲惫,不过他脸上依旧恬淡的笑着,和晓锋见礼。 老僧带着晓锋入内,从刚烧的水壶里倒出一杯沸水,撒了两片干瘪细幼的茶叶,捧给晓锋道“清茶解火,大事都是小事,小事便是没事,道友何必这么难以解脱?” 晓锋接过那粗陶杯,也不顾烫口,一仰脖,把那口茶整个吞了下去,长长的哈了一口气道“世间本无事?呵呵,大师你说的倒轻松,那我们都不用修道,不用杀伐,大家一起念阿弥陀佛,就能自得长生,天下太平了?” 晓锋咬了咬牙,一股脑的说下去“一开始上山,我战战兢兢,只想脱离凡人苦痛,掌握自己性命;后来,我不仅想摆脱苦痛,还想摆脱死亡,想修得长生,想逍遥,想自在;妖皇纷争之后,我想为师伯报仇。我杀了很多妖怪,杀了很多人,甚至连鬼怪都杀了很多,杀来杀去,我也累了,师姐让我回山,我也想回山,可是我身不由己,就连回山路上,我碰到的人,也被我害死了。” 晓锋挥手又是一剑,遥遥射到数十里外,轰塌了半座小山,他狞笑着道“可是大师你知道么,我却没那么歉疚,死了便死了,杀了便杀了,又不是杀了我在乎的那几个人。我现在算明白了,换了那么多念头,还是回归开头最好,我安安稳稳的修个长生,掌握自己性命,去瑶池天宫,万万年俯瞰凡俗,岂不快哉。” 老僧看着晓锋,摇摇头“道友,你的心乱了。” 晓锋咬牙切齿“我已经是天仙中人,仙心不动,怎么可能会乱。” 老僧接回茶杯“仙心不乱,凡心未必不乱。道友就是昆仑晓锋吧,老僧我虽然少有行走,但也是知道一些以情入道的人物的,也听过道友的消息。在老僧看来,道友既然心如凡尘,既然乱了,总得承认才是。” 晓锋眉头拧着“好吧,我是心乱了,那又怎样,大师能帮我不成。” 老僧毫不犹豫,合十一礼“未必不可一试,老僧自当尽力。道友若是不弃,来敲敲钟如何?” 晓锋一步就迈到后院,随手一扣,敲在那口破钟上,发出一声悠扬的声响“就这样?” 老僧慢慢走过来,坐到钟旁的蒲团上,点头道“不错,不过道友,不妨用心一些。” 晓锋皱着眉头,又敲了一下,老僧点头微笑,脑后腾起一圈佛光,开始颂唱经文。晓锋心里有些不耐烦,但能有些事情干着,总比不干的好,若是什么都不做,就容易胡思乱想。 一声声的钟声伴着禅唱,渐渐传远,老僧轻声哼着:一觉世间无常,国土危脆,生灭变异,心是恶源,形为罪薮。二觉多欲为苦,少欲无为,身心自在。三觉心无厌足,惟得多求,增长罪恶。四觉懈怠坠落;常行精进,破烦恼恶,出阴界狱。五觉愚痴生死,教化一切,悉以大乐。六觉贫苦多怨,等念怨亲,不念旧恶,不憎恶人。七觉五欲过患,守道清白,梵行高远,慈悲一切。八觉苦恼无量,普济一切,方为大乐…… 伴着八大觉经的咒文,那僧人脑后的佛光渐渐扩散到整个后院,让人心里不由得轻松许多。八大觉所说要去除**,摒弃心念,让晓锋心里暗暗耻笑一声,这还是天心之道,狗屁不通;颂完八大觉经,老僧接下来又念起大般若经,等到大般若经说世俗真理颠倒来看,诸法性空,晓锋还是不以为意,心道如果不成菩萨果位,哪里跳的出俗世,那些以情入道的前辈的确和这道理殊途同归,如果晓锋也能在红尘中打磨个百八十年,也许也能念情却不负累,在现在看来这法子也说不通。 但声声禅唱已经让晓锋心中平静了不少,敲钟时也拿起了木杵,心里放松了许多,不由得闭上了眼睛。老僧随后说的是一卷涅槃经,说到众生皆可成佛,只是世间妄念**阻碍,难得常乐我净,这指出的,乃是保留凡心,却高出凡心的道路。晓锋虽然听明,却心底暗暗摇头,要找到对应世间喜怒哀乐的大喜大怒大哀大乐,哪有那么容易。自己又不是和尚,总不能去供奉佛祖,以涅槃世界为道路,这条路说不通。 老僧接下来却不去说佛门经典的金刚经,阿弥陀佛经,楞严经,而是开始说起一段不知出处的经文,细细的讲述了如何以善念护持,以普度众生为愿,以众生喜怒为心的超脱之道。晓锋慢慢听着,终于明白了老僧的意思,他指出的路,的确是一条可以解决晓锋心病的路,可这条路,晓锋不由地苦笑摇头,这是一苦的路啊! 诵念声一停,晓锋也停下撞钟,此刻日头已经西斜,他睁眼一看,老僧已经面如金纸,摇摇欲坠,晓锋连忙上前,没等他伸手,那老僧就头一垂,含笑而去了。 晓锋心中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还是伸手帮老僧合上眼睛,合十一礼。 他长叹了一口气,正准备帮耗尽精力而亡的老僧找个埋骨之地,就听到一点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晓锋猛一回头,正和门口一双绿豆小眼对上。 () 本书由燃文小说网小说网网友上传,百度或360搜索《燃文小说网小说网》进入本站阅读~ 章百二十七 落花别 晓锋眉头一皱,右手微抬,顿了一下,又放了下来。[燃^文^书库][].[774][buy].]记住本站网址.non.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燃文小说网小说网就能进入本站美克文学每天都是忙碌着更新章节,客官记得常来哦。他看着那爬进来的大老鼠,沉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西乡呢?” 老鼠人立而起,两只前爪合十行了一礼“阿弥陀佛,无常大师圆寂了么?” 晓锋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好像是我先问你问题的吧?” 老鼠顿了一下,点点头道“道友说的是,无常大师圆寂,我有些激动了,没有回答道友疑问,的确是有些无礼了些,还是未能四大皆空啊。”老鼠小眼一闭“不过道友所问,我没办法回答。” 晓锋手指微微屈伸,一股无形潜力把老鼠给提到半空“你当我不会杀了你么?” 老鼠一双绿豆小眼带着一丝悲悯,他摇摇头道“老鼠我死不足惜,只是可惜了无常大师的一番苦心。” “苦心?放着我好好的逍遥永生不求,让我去学什么成坏往空的泥塑佛门,也叫苦心。哦,我给忘了,你们这是听了一苦的道,连正统佛门都不算,连长生都求不得,苦心个屁!” 老鼠和晓锋对视着“道友能说出成坏往空,总算是有所得不是么,就算是上天仙人,就真的逍遥永生?那被陛下杀掉的太阴星君又算什么?无常大师会死,我会死,天上仙人也一样会死,四劫流转,世界生灭,没有什么是永恒的,追求自我永恒,那只会是虚妄。”老鼠诚恳的道“佛门接引西天,只是佛祖的慈悲,不去求自身永恒,而是为众生求一善存,这才是一苦大师的道,是一苦大师的慈悲啊!” “懒得和你废话!”晓锋晃了晃手指,封住了老鼠的嘴巴,看向外面道“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没办法知道了么?有人在给我指路呢!” 乱石嶙峋的河滩上,一只肥大的兔子慌乱的蹦跳着,它不时往后面看看,沿着石缝曲折前进着,好像吓破了胆子,一路躲躲藏藏,走走停停,好容易跑到一处河边上,这才带着哭腔喊起来“姐姐大人,不好了,坏事了,这下坏事了!” 那河面一阵水波荡漾,从水中踏出一位翩跹仙子,凌波水上,盈盈一礼“公子,又见面了。” 兔子一回头,脸色一变再变,从慌张变的如丧考批,再费劲的堆起谄媚的笑容,弓身作揖“大哥,大哥你来啦,嘿嘿,大哥你好啊!” 晓锋没有理会那兔子,他把老鼠往地上一丢,和西乡对视了一眼,开口道“你没有走?” 西乡从袖中伸出玉手,露出手背,一尊银色小鼎印在上面,只是看上一眼,就让人明白了一切。这是倾世公之鼎,封地西京附近九千七百里,只要这九千七百里土地上居民仍在,倾世公就与这沃土同在。 晓锋眼神凝重“这么说,所有分封的大妖,都还在九州之内?” 西乡低着头“我不能说。” “不说也好。”晓锋看着自己的手“西乡,你说我到底该不该杀了你呢?” 一声炸雷一般的怒喝从天穹传下“当然该杀!” 晓锋愕然抬头,只见至高之处,一个小小的人影站在云端,气势却囊括苍穹,复压四野,令人不由地忽视了整片天空,而只注意到那个人身上。那人双十面貌,一身云衣,身缠五气,头顶三花,正是灵宗。 晓锋嘴张了张,竟不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没等他理清心头乱麻,灵宗已经率先出手,逼得他做出决断。 只见灵宗轻轻伸手,顿时数百里内所有河川溪泉全部水汽升腾,化作一道道云龙飞腾而起,目之所及的天空中,无中生有的汇聚起一团团漆黑云层。灵宗眼神一肃,手掌轻翻,朝着地面作势覆压虚盖而下。 天地间骤然只剩下一片哗啦啦的巨响,无数雨滴聚滴成线,汇线成片,化片为团,仿佛天河倒流,沧海倾倒,朝着地面轰然砸下,这全由饱含真元的天一重水组成的大雨,足以冲垮五岳,刷平群山。这便是灵宗的本命仙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 本书由燃文小说网小说网网友上传,百度或360搜索《燃文小说网小说网》进入本站阅读~ 章百二十八 禅让 晓锋坐在那,直到老鼠念着经走远,他还坐在那;直到兔子豁出命的歇斯底里一番,硬是抢走了西乡的尸体,他还是坐在那。并不是他悲伤的站不起来,也不是他茫然的不知道如何前行,而是那股久违的绝望再次将他包裹起来,仿佛一座大山一样死死压住了他。 兔子走的时候一路狂骂着,灾星!灾星!害人的灾星! 晓锋嘴角泛起一丝苦笑,灾星?真是再好不过,再准确不过的说法啊!命犯杀破狼,自己不是灾星,还有谁是灾星呢?本以为自己重铸星宫后就摆脱了命数纠缠,却没想到只是消磨了表面的那一点煞气,骨子里的命运,还是近者伤,亲者死的杀破狼。自己被下令百年之内不得再回昆仑,也许也是因为这个? 晓锋双手颓然按在地上,手指一点点陷入地里,他手上渐渐冒出缠绕交杂的惨绿星光,把一旁的断情也染成惨绿一片。被冲刷后的盆地被四面倒涌回来的泥浆化作一片沼泽模样,晓锋坐在仅存的泥台孤岛上,身上的生机活力越来越淡,仿佛是一块长满青苔的人形石块,哪怕是一个凡人,也能感受到那股渐渐冷下去的气息。 吧嗒吧嗒的脚步声由小变大,神泣不紧不慢的走到晓锋身前,甩甩脚,吧唧吧唧的踢下两坨泥巴,他蹭着鞋底,低声道“你看这小子怎么样?我就觉得他有意思,现在看起来,更有意思了。” 空气中仿佛揭开一道透明门帘,慕容虎的大脑袋探了出来,他啧啧嘴“老头,你倒是选了个好人选啊?” 晓锋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转向神泣道“前辈此番怎么不藏拙了?你与这妖孽为伍,就不怕天下道门与你为敌么?” 慕容虎嘴角抖了抖,狞笑道“这小毛孩子,胆子还是一样大,没想到脾气也是一样臭啊!敢这样无视老子的,也着实没几个了。” 晓锋白了他一眼“鼎元大帝慕容虎,好大的名头,好大的威风,好大的神通,可又干我毛事!”他抓起断情跳起来,毫无仙家形象的爆了句粗口“日你娘来,有种杀了我,想拿我做什么?有多远死多远!” 慕容虎嘎嘎大笑“有意思,有意思,老子的老娘是条死老虎,现在也不知道在哪烂成泥巴了,你若是能在地府找到,随便你日!至于我想做的事,还由不得你说不?” 慕容虎一探手,就把晓锋给抓到手里,断情死死抵着他的胸口,却刺不进去。晓锋只觉得一股强横到不可思议的力量死死压住自己,几乎要把三花都迫散开去,他咬着牙,正要再压榨一把本命真元,就被慕容虎一掌拍在胸口! (此章明日补完) 章百二十九 凤祖 晓锋慢慢的点点头,尽可能的放轻语气的问了一遍“昆仑派要被灭门?” 神泣点点头“八大鬼王齐上昆仑,你觉得昆仑还能剩下多少人?” 晓锋心里长出了一口气,笑道“就萧君弃那样的鬼王?也能灭我昆仑?” 神泣白了他一眼,道“萧君弃就在此次上山的鬼王之中,你觉得呢?” “不可能!”晓锋眉头顿时皱起来“我亲眼看到他魂飞魄散,怎么可能?” 神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让晓锋心里惴惴不安起来“我要回昆仑看看!”他跌足腾空,就要架剑光而走。神泣眉头一挑,只见晓锋周身光芒一闪,撕拉破空声大作,却依旧停在原地,连一步也没迈出去。 “前辈,你这是什么意思?” 神泣箕踞而坐,懒洋洋的道“不想你去送死呗。本来我什么都不想在乎了,却没想到几万年来一直想做的,真到手反而后悔了。切,真是莫名其妙!” 晓锋虽然尚未完全听明白神泣口中所说,但此时心里已经信了有九分,他也不多做犹豫,身剑合一,全力向神泣刺去。 剑光犹如一道碧色闪电骤然亮起,光芒映照百里之外,只是这光骤亮,而又骤熄。也不见神泣怎么动作,晓锋长剑便立时脱手,整个人被压在地上,丝毫动弹不得。 放下这厢挣扎不已的晓锋不表,将时光回溯些许时日,破海大战之后,群仙稍事休整一番,便衔尾直追,冲海外群妖逃窜的方向一路前行。数千天仙大修自东海而行,出九州万万里,一路上各显神通,或御剑,或驱宝,或列阵,或腾云,光华氤氲,覆压千里,整个神州东南皆可望见。 疾驰了一日一夜,这才到了妖族所在地域。乍一见,一众天仙不由地心里提了一口气。虽然从那些妖族口中也探知了些许消息,知道此处是妖皇无名海外经营之所,也是一代绝世妖皇依为退路的最后堡垒,定然是不凡之极。但在诸派心中,最极致的想象也不过是又一个海外三大仙山一般的存在,以千仙之力,即便是蓬莱方丈,也难以抵挡。但出现在眼前的,那一片绵延万里的海岸线,这哪里是一个海岛,简直是另一处九州! “这不可能!”蓬莱陆道人连连挥手,放出无数破幻法术“此处分明还在无尽海中央,若是有这样一块大陆,我蓬莱先辈早就该发现了。定然是妖孽的幻术!” 白忌挥出一道剑气,将一片海崖击的粉碎,这才开口道“不是幻术,不过此地,相当的不欢迎我等啊!” 众仙纷纷应和,各显神通的试探下来,确定了此处着实不是幻觉,而是一块起码万万里方圆,堪比九州的庞大陆块。而此处地脉不显,五行不定,上观星象散乱,下测幽冥如涡,简直是一片绝地。无论什么法术,在这块大陆上都要打上几个折扣,而且即便是一个金丹初结的小修,也能感受到这里处处弥漫的恶意,对所有的人族,赤裸裸的恨意。如果是一个普通凡人在这里行走,只怕不一会就会死在各种莫名其妙的意外之中。 面对这么一片巨大陆地,众仙也是一筹莫展,想要扫荡群妖,也是无处下手。只得结阵而行,花了月余时间,将这片大陆稍微转了一圈,结果不出所料的一无所获。这片大陆说不出的荒凉,倒像是新成一般,不是连绵的紫色砂岩,就是漫天黄沙,或是千百里黝黑的青色矿渣,还有大片熔岩山脉在不断喷发,弥漫出遮天避地的白色灰尘,只有濒海的另一面,有一片万里林海,只是里面并无飞禽走兽。即便如此,众仙也是狠下辣手,将此处化为一片焦土绝地。 这一把火放的吃力至极,十数件仙宝神器合力,这才勉强把火烧起来,大火一起,目之所及的陆地骤然抖动扭曲起来,天地灵气一阵狂暴,那火腾然暴起,险些把众仙给包在里面。这火来势猛烈,威力更是非同小可,原本诸修不过是搬运琉璃太阳真火,虽然覆盖整个万里林海,却不过只比凡火多些持久凶恶,但地龙翻滚之后,这火升腾而起,简直就可媲美天道劫火一般,就是诸位大修,也不敢在这火海久留。 众仙驾祥云瞬息百里,却仍能感觉到背后那滔天热浪带来的焦灼感,烈火升腾,如同骄阳坠地。正奔驰逃离间,方丈仙山的汉金道人忽然喊了出来“这是五色羽,五色羽!这里不是什么虚空造陆,这是凤祖之尸啊!” 众人悚然而惊,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的剿灭天下妖族,但有些名字虽属妖族,也一样需要他们顶礼膜拜,比如女娲,伏羲,玄龟,烛龙,还有凤祖。凤祖诞于风中,与天地同寿,日月同辉。凤祖感天地灵韵,从五色尾羽中各拔一根,赤羽化为朱雀,青羽化为青鸾,黄羽化为鹓鶵,白羽化为鸿鹄,紫羽化为鸑鷟。五色凤凰又各自繁衍,方有天下万鸟。 若是这万里林海是凤祖青羽所化,也就难怪了,青鸾火凤,和鸣而飞,青羽遇火,自然是越烧越旺了。众修逃离越来越大的火海,心中的压抑却难以言说,凤祖也是天庭仙尊,号玉曦无上逍遥尊羽大道君,本该在三十六天的上八天遨游栖息,如今却无声无息的陨落在此,而尸身化陆,又对人族这般不友好。 众位大修已经隐约上应天界,言出法随,纵然心中有些许猜测,也无一人出口谈论。此处已经不是他们能继续探查的了,而且知晓了这片大陆由来,谁又敢继续停留,毕竟是天尊之尸,纵然身死,也不是谁都能在上面放肆的。汉金道人也自知失言,死死闭口,只是跟着队伍默默离开。 众仙飞了一阵,龙虎山的胡大仙回头盯着那一片白金色的火海看了片刻,还是有点不甘心的向灵宗道“灵宗掌门,我们就这般回去了么?” 灵宗微微侧目,瞥了一眼后面的无尽火海“这片大陆虽然宽广,却是处处荒凉,毕竟是……一处死地。而且这先天林海被焚尽之后,五行不转,万物不生,那些妖孽纵然能躲藏起来,苟延残喘一时,也不可能再繁衍生息,为祸九州了。就让他们在此处自生自灭吧。而且若此处真是……我们就更要回返了。” 胡大仙眉头皱的更紧“可是,仙劫卦象,还是丝毫不变啊!” 武当一名老前辈插嘴道“既然是逆天改命,水来土掩便是,既然妖族无法为祸,我们便回去各自休整,再去清缴鬼族便是,有什么慌张的。” 胡大仙是这千人中辈分道行最低的几个,面对算得上师祖同辈的武当前辈,他只能点头应和,只是心中的担忧丝毫没有放松。 一众大修便这般心事重重的返回九州中土,在各处寻找直通幽冥之地,只是原本北邙等处,都不知何时失去了直通幽冥的孔桥。而能一起跨越阴阳的大仙术又不能一蹴而就,又这样忙碌了十数日,众修依然毫无头绪。 四处奔忙,灵宗本就心中郁结,半路上遇到晓锋,本想略微关注些许,又给晓锋气个半死,愤恼之下,索性便回山调养片刻。 灵宗方才回山,一杯仙茶尚未端起,就悚然而起,顾不得一丝仪态,直奔昆仑山腹,去开启护山大阵。还未他到达大阵开启之处,就有一个声音如炸雷般砸在昆仑山上,惊起崩雪如潮,碎石纷落“别急,本王给你们时间,慢慢挣扎吧!” 章百三十 昆仑终 灵宗天眼之中,已经看到山外突然出现的八团浓郁阴气,散殃涧赤发鬼王抒瑜,无量山无目鬼王李恩泽,北邙山鬼王萧君弃,凶晦谷独角鬼王,岭南村鬼王猫容婆,毒龙井鬼王敬元颖,小虞山鬼王一目五,辽河鬼王孤竹君,一个个都是凶名远传,神秘可怖的角色。 纵然是昆仑之中典藏堪称记录天地,也不清楚他们的深浅。只是就灵宗天目所见,那阴气浓郁,每一团都近乎自成天地,颠倒阴阳,纵然不是无名那样的怪物,也是如萧溪海一般,有着近仙之力。八位鬼王合力,即便是昆仑万年大派,也不由地心惊。 然而这并不足以吓到灵宗,昆仑的底蕴远超外人想象,即便是天仙下界,也未必能威胁得到昆仑存亡。只要护山大阵一起,丘墟倒转,就先一步立足不败之地。萧君弃大放厥词,给了灵宗那片刻准备,让他心中也不由地想要嗤笑其不自量力。原本八大鬼王若是突袭,昆仑低辈弟子难免死伤惨重,而八百天罗一开,难不成还能再来一个无名不成。 然而灵宗虽然心中嗤笑,脸上却无法展颜,白凤仙子虽然入道时日尚浅,但各派也已公认其修为道心千年难得一见。以邱淑鸾的道行,不至于连一个鬼物消散与否都无法判断,而以她的无暇道心,更不会有意欺诈。只是既然如此,外面那位威风凛凛,和传闻一般无二的鬼王萧君弃又是从何而来。 八大鬼王齐至,昆仑之外,天地间一片昏暗,上下左右不分,远近高低不明,从天幕之内看出去,黑雾朦胧之中无数道萤火流光溢彩,倒是颇为美丽。 渊韶看着那萤火翻腾,目光之中却已然失了神彩,似乎比那外间阴气中的鬼火还要像幽灵鬼怪。她低声念叨着些什么,却没有人听得清楚。 一名小道童凑上来“小师叔,师傅让我来催你一下,快去昆仑墟吧?” 渊韶转头,目光从小道童头上看过去,她手指轻点,唤出一片水雾,里面映出的,正是晓锋抱着西乡的画面。 “你说,为什么他最后还是喜欢那个狐狸精呢?” 小道童也听说过一些渊韶和晓锋的八卦,可这时候他哪里敢多话,只是怯怯的含糊着“小师叔,我们快动身吧。” “你说,为什么他最后还是喜欢那个狐狸精呢?” 小道童又唤了两声,渊韶仍然在念叨着同一句话,让他不由地有些害怕,便急匆匆的走开了,反正八百天罗根本是不可能被几个小鬼打破的,就让小师叔一个人待会吧。 渊韶仿佛没看见小师侄告辞一般,就那般木木的站着,身上的生气也一丝丝淡了下去。和远在万里之外的公子青一样,脸色惨白,渐渐地近乎发青。 公子青所在之处上下左右昏黑一片,却是深陷地底不知多深的地肺之中,他脚下踩着一块云气一般的凝丝石,他站立的方向,姿势,表情,都和远在昆仑的渊韶一模一样。左右道人紧皱眉头,围着公子青不住的转圈,一道道烟气自他脚下升腾,不住的汇到公子青身上。 “青儿,你啊,你啊,你这又是何必。” 公子青惨然一笑,脸上又划过一道泪痕“师傅,你打小就告诉我,什么都比不上自己道心舒畅。”他按着自己胸口“这里好痛,但是痛的好舒服,真的,痛的好舒服。” 左右道人长叹一声,不再说话,只是脚下迈的更快了。公子青这门同心一念魇,是不折不扣的诡道奇门,时刻揣摩另一人的心思心念,直到同心同念,时刻想其所想,感其所感,再也无法摆脱,才能换来一道反馈过去的念头。若不是左右道人看出公子青不对,以魂魄精元相助,公子青便险些化为渊韶的一具身外化身。 左右道人皱眉道“青儿,昆仑究竟怎么了。” 公子青脸上挂着和渊韶一般的惨笑,眼中泪流不止,却一点一点清明起来“不知道呀,鬼气森森的,应该是很厉害的人吧。这真是帮了我的大忙呢。” 他深吸一口气“毁了昆仑吧!” 渊韶开口道“毁了昆仑吧!” 话刚出口,她就吓了一跳,自己怎么会说这种话。但仔细一想,师傅死了,师兄死了,师弟也不会回来了,这昆仑上下,竟然没什么舍不得的。为什么不毁了呢?毁了吧,毁了吧,毁了自己,毁了昆仑,师弟,既然你喜欢的是那个狐狸精,那就不要回来了。这里,没地方让你回来了! 李恩泽摇着扇子,打量着那道道天幕,啧啧赞叹道“这次我们都得消散在此吧,这八百天罗在凡间道术中,当真算是毫无破绽了,那妖皇果真是不世雄才。” 萧君弃微微点头,忽又摇摇头“化身消散难免,这一丝念头倒未必不能保全,你们没感觉到么?” 猫容婆抿嘴笑起来“不错,真有意思,影魂唤鬼,这个小人,等不及昆仑灭尽么?也好也好,能省一点点力气,也总是好的。” 几位鬼王互相看了看,沉默刹那,骤然解体,这几个万年老鬼自灭之际,巨量阴气一并爆发出来,顿时将整个昆仑都包裹在近乎地府之中一般。下一刻,九州之上,骤然全黑了一刹那,所有的凡人,都忍不住尖叫一声,仿佛眼前突然窜出什么,虽然看不清,却吓得汗毛竖起,不由地转头向西北看去。即便是修为有成的仙人,也不由地看往昆仑方向,虽然看不见那有什么,但所有人都知道,那里正发生着非常可怕的事情,那种发自内心的恐惧,死亡的恐惧。一招既出天下知,不久之前下界天师的无量光剑之后,又一真仙手段现于凡间,此为,堕送九幽大怖咒! 晓锋绝望的咆哮了一声,虽然他不愿承认,但那股不寒而栗的感觉,还是让他不由地去想神泣所说的话:“昆仑派,今天就要被灭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