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奋斗记》 第一章 宝钗重生 寒冷的风从窗户吹进屋内,破旧的房子,窗户上糊的纸破了好几个洞,让屋内比外边似乎还要更冷几分,瑟瑟寒风中,吱呀作响的床上,破旧的蓝花粗布被子下女人伸着干枯的手想要抓住什么,抓了半晌却什么都没有模到。 女人头发花白,脸上横着许多皱纹,看起来很老迈,可她的眉眼看起来极透着温婉大气,隐隐可看出年轻的时候也是多貌美灵秀的女孩。 女人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黑漆漆的房顶,脑中浮现出许多的记忆,那些鲜亮的记忆更衬出了她如今的落魄。 家没了,哥哥死了,母亲在哥哥去后受不住打击也去了,娘家一败,她的生活更加悲惨,她那个表面慈悲的婆婆暗地里不知道多少次的搓磨,她都一一忍受下来,可当她认为是依靠的那个人出走,直到被看到已经出家之后,她的天就塌了。 她辛苦的活着,没日没夜的做针线养着那一家子,为的就是她好容易留下来的儿子,可前年儿子也去了时,她就再没有活下去的动力了。 看看窗外飘起的雪花,女人笑了。 依稀仿佛又回到年轻鲜活时,耳边充斥着母亲慈祥的声音:“妈的宝钗是最出色的,放心,妈一定给你找一个疼爱你的夫君。” 还有哥哥虽然暴躁,却很疼爱她的叫喊:“宝钗,看哥给你带什么了,你最喜欢的吃食,铺子里最新的料子,宝钗该做两身新衣裳了。” 薛宝钗不知道她为什么落到如今这种地步? 明明,她没有做错什么,她只不过是安分从时,按照旁人心中的标准来严格要求自己,照着母亲安排好的路走。 她是有青云志又如何?她从来没有害过什么人,她只是想要上进,想要让薛家好起来,不想让自己的家败了,这难道也有错? 也是,薛宝钗笑了,她是有错,错在太安分从时,只会照着别人的要求来安排自己的生活,回想起来,她这一生过的真的挺无趣的。 到了如今这种地步,薛宝钗完全看开了。 富贵又如何?心中不痛快,有再多权势,也是不快乐的。 若是…… 若是那时候她驳了母亲,不嫁给那个她从来看不上眼,孩子样天真的贾宝玉,她又怎么会落到如今这种地步? 明明她心里比谁都明白,贾宝玉心中只有林妹妹,可却还…… 若有来世,若有来世,薛宝钗心中想着,如果再活一次的话,她一定不会羡慕旁人,只会紧抓住自己所有的,找一个一心一意对她的人,好好的,幸福的活下去,她一定要有自己的主意,不再任由旁的人安排她的生活,如果那样,她,薛氏宝钗是不是就会活的很快乐? 薛宝钗不知道,她在自问。 又一阵冷风吹来,她咳了两声,吐出一口血来,干瘦的手掌攥紧,脸上一片痛苦。 这风雪交加的冬日中,薛宝钗孤独的病逝破旧的屋内,没有人照看,更没有人帮她收尸,最终,她还是比不得那病逝潇湘馆的林妹妹啊。 薛宝钗只觉得浑身发热,头疼欲裂,她难受的哼了一声,听到耳边传来细细的叫声:“姑娘,姑娘,吃药了。” 这声音,听起来很熟悉。 薛宝钗费力的睁开眼睛,入目就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莺儿? 这是年少青稚的莺儿? 她如何在这里?难道死后没有步上奈何桥,进入六道轮回? “姑娘,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再不好受,也不能糟踏自己的身体啊,你这样,让老爷怎么心安?让太太担心老爷的时候还要担心你吗?”莺儿满脸担忧,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劝着:“姑娘多少想想自己,别让人担忧了行吗?” 薛宝钗想要说话,可一张嘴,喉咙里一片干哑疼痛,她忍着疼,哑着嗓子道:“药,我喝。” 莺儿如释重负的笑了起来,把药放到一旁的案几上,托着宝钗起身,在她背后放了好几个枕头,之后转身端过药来,薛宝钗接过来尝了一口,不凉不烫刚刚好,在莺儿担忧的目光下,她一口饮尽碗中的药,把碗递给莺儿:“你且下去吧,我头疼的紧,想再躺一躺。” “那我先出去了,姑娘有什么事一定要叫我。”莺儿端着碗出去,宝钗透过帘子看她拿了针线坐在廊下穿针引线,知道她不会走远,就安心的靠在枕上,细细打量屋内的摆设。 这一看,薛宝钗顿时明白过来。 她竟然在死后又回到了小时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莫不是老天也觉她悲苦,又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 自古至今,还从来没有听说过人死后能还魂的,而且,还是一还几十年,这样闻所未闻的奇闻,今儿竟然也落到她的身上,许是上天真怜悯于她,让她按照自己的心意再活一次吧。 慢慢打量着记忆深处的闺房,一些存留许久的事情被翻了出来。 她记得父亲当年重病时,她于病床前没日没夜的伺侯,劳累过度,再加上忧心和伤痛一下子病倒了,等她病好的时候,父亲正是弥留之际,只匆匆交待她几句话就彻底的闭了眼,她病后体弱,再加上悲伤父亲离去,一下子昏死过去,等她能起床的时候,便是族人吵闹,而哥哥一时忍不住打伤族中长老之时。 想到这些,薛宝钗不顾头疼体虚,猛的瞪大双眼,现在,莫不就是那个时候? 想想刚才莺儿的穿着打扮,她一思量便知,总归莺儿没穿素服,恐是父亲病重之时。 “莺儿,莺儿!”她费力的朝外喊了两声。 “哎。”莺儿放下针线一边答应一边掀帘子进来:“姑娘可有什么吩咐。” 宝钗看向莺儿,小声询问:“父亲如何了?现如今谁伺侯父亲?” 莺儿低头:“回姑娘,老爷还是那个样子,太太这几天一直伺侯老爷,少爷很担忧,在城里遍寻名医。” 薛宝钗点点头表示知晓了:“你去瞧瞧父亲如何了?另告诉母亲要注意身体,就说我没事了,再过两天就向父亲母亲问安。” 莺儿答应一声:“那我叫雀儿伺侯姑娘。” “叫她在廊下伺侯着吧。”宝钗说了一声,又觉口干的紧:“你且倒杯水给我。” 莺儿从汤婆子里拿出温着的茶壶,倒了杯温水递给宝钗,宝钗喝了,才觉好受一些,又催着莺儿赶紧去前院瞧瞧。 许是病的太过沉重,莺儿走后,宝钗又昏昏沉沉的睡了。 一觉醒来,已经是半夜时分,宝钗睁眼,感觉有些冷,才拽了拽身上的被子,一旁伺侯的莺儿就惊醒了,她翻身坐起:“姑娘,可有什么事?” 宝钗轻笑:“无事,只是有些睡不着,你且和我说说话吧。” “也是。”莺儿也笑了:“姑娘睡了好几天,现如今自然有些失了困意。” “你今天过去,可见了父亲,他如何了?”宝钗最担心的还是父亲的身体,虽然还在病中,可忧虑一丝没有减少。 莺儿小声安抚宝钗:“老爷似是比前几天好了一些,太太说让姑娘且放心,老爷今儿进了一碗粥,还吃了一些小菜,说不得过几日就能下床了。” 宝钗听了大松一口气:“如此倒也罢了,便是我这病好不得,只要父亲好了,真正什么都值得的。” “姑娘这话可说不得。”莺儿赶紧阻止宝钗:“让老爷夫人听了岂不戳心。” 宝钗默然不语,莺儿以为她忧心老爷,便小声讲了几件外边听闻的事情哄宝钗开心,轻声慢语中,两人不知不觉竟又睡了过去。 第二章 庄周晓梦 “妹妹,妹妹……” 带着急燥的声音隔着窗户传进来,早起正坐起梳妆的宝钗听到这个声音顿觉浑身僵硬。 打帘子的声音,匆忙的脚步声,宝钗转过头来的时候,却见面前站了一个十来岁的小小少年,少年长的白白胖胖,就像街口厨下娘子做出来的发面包子一样,看着就惹人爱。 “哥哥?” 宝钗打量着穿松花长衫,头上戴了镶玉的*帽的少年,有些心神不定的叫了一声。 “妹妹可是大好了?”少年的包子脸上带出一缕喜意:“瞧着比昨日精神了些。” “哥哥坐。”宝钗请少年坐下,一边贪婪的打量少年一边回道:“我已经大好了,确是比前儿精神了,劳哥哥惦念。” “没事就好。”少年轻松一口气,随后又笑道:“都说心诚则灵,我今儿才信了这话,这几日你和父亲都卧病在床,母亲担忧的什么似的,我问了管家,又四处求医拜佛,把整个金陵的寺庙全拜了个遍,我想来,恐是菩萨看我确实诚心诚意,就施了恩给咱们家,你和父亲却都好了。” 少年一番话叽哩咕噜说出来没有一刻停歇,勾起宝钗记忆深处的某些回忆。 自家哥哥在父亲生前确是个活泼的,话又多,又喜爱玩耍,常让父亲母亲惦念,又恨他安静不下来,不能规规矩矩读书,少不得恨极时打骂一场,饶是如此,哥哥对父亲也是一腔热忱,孝心从不减半分,只后来父亲去了,薛家八房争产,哥哥为了护住自家产业,拿着大刀在门口挡了好几天,直撑到舅家派人前来,哥哥才晕沉过去。 因此上,另外几房因没得太多产业而心有不甘,瞧着哥哥年幼无知,竟是让人招惹他吃酒赌钱,飞鹰走狗,没多长时间哥哥就被教成了彻头彻尾的纨绔,母亲心下担忧,却因着性子好有些溺爱哥哥,再加上没有大主意,无奈之下,守完了三年孝便带着他们兄妹到京城投了姨妈。 原指望姨妈和母亲毕竟是亲姐妹,总归是要尽心照顾他们的,哪想到她那个好姨妈却是个蛇蝎心肠的,丝毫不念姐妹之情,一次次的哄骗母亲,最后把薛家百万家财掏空,哥哥也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她最后也贫病交加而亡。 思及此,宝钗心内难掩哀伤,前世后边那十几二十年的痛苦恨意一时涌上心头,实在忍不住竟是抱着薛蟠痛哭起来。 “哥哥……”宝钗丝毫不顾礼仪,哭的眼泪鼻涕一把,声音嘶哑情感深挚,正应了那句闻者伤心听者落泪了。 薛蟠这些时日父亲妹妹同时病重,许多事情交到他头上,他也知道了许多的世道艰难,听宝钗这么一哭,顿时也伤心起来,很是陪着掉了几滴泪,又手忙脚乱的哄着:“妹妹这是怎么了?哭的哥哥心里也难受,宝钗莫哭,哥给你买了好多小玩意,你看看喜不喜欢,若是不喜,哥再去给你寻模旁的。” 莺儿也在一旁拿着帕子抹泪,劝道:“姑娘莫哭了,您有什么不顺心跟大爷好好说,千万别哭坏了身子。” 宝钗哭了一通,总算心里通透了些,擦了泪直觉不好意思,脸红红的显的极可怜可爱。 莺儿赶紧叫了个小丫头端了银盆打了净面的水,服侍宝钗洗了脸,递过干帕子擦净。 收拾妥当,宝钗正坐:“我这些时日虽然病的起不来床,可听说父亲病越发沉重,心里也止不住担忧,想要到父亲床前尽孝却无奈身子不争气,心中又急又痛,今天听哥哥说父亲病缓了,我一时欢喜一时伤心,竟是不知道怎么了。” 薛蟠笑道:“妹妹心里想的哥哥怎能不知,妹妹尽放宽心,等你好透了,父亲也能起来,哥哥带你去戏院听戏,最近京里一个歌剧团到咱们金陵来演出,听说排的戏是极好的,若妹妹不爱听,哥哥再带你去茶馆听那曲艺,铁齿张又编出新相声了,哥听人说是真真好笑,把人肠子都能笑打结了。” 这一番话听的宝钗云里雾里,很是不解:“歌剧团?什么歌剧团?” 莺儿抿嘴一笑:“姑娘竟是糊涂了不成,你忘了老爷没病前你还吵着让大爷带你看歌剧,看完恨道金陵毕竟不如京城,极向往去京城看歌剧演出,吵着要去舅老爷家呢。” 这话让宝钗更加不明白了,揉揉额头:“莺儿你说慢些,我脑子还有些昏沉,竟是有些不明白了。” 薛蟠看宝钗脸白白的,还带着些病色,对她越发的怜爱,轻声道:“说起来,这歌剧还是康熙爷时各国使团进京带来的,后天佑年间京城因着几个番邦和咱大清通商,京城才盖起了大大的歌剧院,有了好几个著名的歌剧团,又是唱又是跳,竟是和咱们的戏瞧着风味不同,各地也跟着效仿,到如今,有那洋派的人加更加推祟。” 薛蟠的话一出口,宝钗心间翻起惊涛骇浪来,康熙年间这个她是知道的,只前世记忆中并没有什么各国使团进京之事,并天佑年间,宝钗竟是不知道这大清还有个天佑帝,当真是…… 她瞧着薛家还是薛家,她还是前世模样,哥哥也一点没变,可这外边的世界竟是大变了样子。 宝钗本就聪慧异常,越想越是惊恐,这变了样子的世界可让她如何生活? 她昨天原还想着怎么说都有前世的记忆,很知道照着记忆中的事件趋吉避凶,再不能落得前世一样的下场,可今天一个大大的打击迎头而来,打的宝钗心惊胆颤。 她不知道她是做了一场梦,梦到许多极相仿的事情,还是现在置身梦中,庄周晓梦迷蝴蝶,她如今也是这般情景。 “妹妹?” 薛蟠见宝钗呆坐着傻了似的,心下担忧推了推她:“妹妹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哥哥再请大夫来给你瞧瞧。” 说完,薛蟠急匆匆就往外走,宝钗赶紧去拦:“哥哥我无事,只是想事情迷住了。” 第三章 请安 “莺儿,你把四面窗户打开,晒晒屋子,再把被褥换了。” 薛蟠走后,宝钗呆坐了一会儿就指挥莺儿带着小丫头收拾屋子,她自己则进了外间隔开的一个小书房内,看到大大的书架上摆的满满的各类书籍,宝钗浅笑一下,手指划过书脊,想寻一本关于当朝的历史传记之类的东西。 薛宝钗毕竟是薛宝钗,心胸宽广从容大度,就算是前世的艰难也没有改变她坚韧的性子,虽然闻听如今大清格局的变化时一时惊怕,可稍后便也能从容对待。 找了半晌,宝钗找到几本野趣话本,另有几本当朝人物传记,她才把这些书放到书桌上,转眼就看到书架的最底端那厚厚的一叠印刷着小小字体的纸张。 宝钗不知道这是什么,伸手拿起一叠同样放到桌上。 她把书本一本本排列开来,目光最终落到一本名为公主传的书上面,宝钗皱眉,还是伸手翻开了这本书。 入目先是一个不知名的文人写的序,宝钗看了一遍,这序写的不错,文藻华丽,排词用句也极妙,更是极尽赞美之能事,勾的宝钗更加好奇起来。 看到正文时,宝钗顿时坐不住了。 这…… 康熙朝明明有六十一年的光景,怎的现在变的只有短短四十几年,本该四阿哥雍正继位,却变成了太子之子弘皙继位,年号天佑,宝钗瞬间有些明白,这皇帝都变了,世间事自然也不一样,她不可再拘泥于前世事中出不来。 再度看下去,宝钗越看越是着迷,竟不知道看了多少光景去。 直到莺儿过来叫她用饭,宝钗才掩卷长叹:“世间竟有此奇女子,怪道竟有人替她著书立传,当真是给天下女子添彩。” 莺儿看看书名,忍不住笑了起来:“姑娘又看公主传了,这书您都快翻烂了,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竟然还不觉烦,我都不知道该说姑娘什么了?亏了那是公主,是个女子,若换成男子,姑娘岂不得了相思病。” 宝钗一时大窘,拧了莺儿的脸恨道:“你这小蹄子胆子越发大了,竟打趣起你家姑娘来了。” 莺儿笑着求饶:“姑娘饶小的吧,小的再不敢了。” 宝钗只是和莺儿玩笑,也并不是认真要责罚她,抽顺手笑道:“摆饭吧,吃完饭我去看父亲去。” 一时小丫头摆了饭,宝钗看了一眼,见都是清淡的饭菜,觉得极合口味,很吃了一大碗碧梗米粥,又用了些带些酸味的小菜,喝几口素豆腐汤,觉得有了饱意才放下碗,剩下的饭菜就给屋里的几个丫头分了。 吃过饭,宝钗带着莺儿出了房间,一出来,被正午的太阳一照,宝钗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很是受用,眯眼透过树叶的缝隙看看天上暖阳,更觉心明眼亮,浑身舒畅。 从院子里出来,绕过一个小花园子,沿着两边抄手游廊慢慢走着,宝钗一边走一边思量着公主传里写的那些事情,满心的羡慕和向往。 世上竟有女子能活出这番风采来,宝钗看了只觉得以前眼界太小,更是蠢笨异常,竟不知道即使是女子也可以凭着自己的本心而活,她以前劝姐妹们的那些女子本该注重针黹女红,读书移了性情之类的话当真是傻的可以,她竟是自己把自己给困住了,还凭什么说送我上青云,她之志向与那位公主比起来好笑的让人连看一眼的念头都没有吧。 那位天瑞公主凭一已之力改变一个王朝的运向,掌控君王的废立,这该有多少意志才华,原该说是冷血无情的,可她与民生之上却极注重,她执政期间,百姓生活富足安乐,朝庭财政越发的宽延,这也便罢了,她竟然还能做到夫妻生活和顺,儿女孝顺,兄弟姐妹敬重。 如何的运道,如何的才气,如何的大智慧才能如此,不说女子,便是世上男儿又有几个能做得到? 宝钗笑了笑,她羡慕的同时,又极感激这位公主。 正因为有了她,这世上女儿看到了别个风景,不再局限于后院之中,经过这么几十年的潜移默化,竟是民风大为开放,女子也可以上街游玩,更有女子抛头露面的工作赚钱,和男儿并立,活的自在洒月兑。 相比于前世,宝钗更加的喜欢如今的世道。 她心中喜悦堆积的满满的,似要溢出胸腔,她想要大喊一声,我薛氏宝钗今生再不凭由人安排,即使不靠任何人,我也要活的自在。 喜悦过后,宝钗又开始担忧起父亲来。 稍后她又想,世道都变了,父亲应该也不会再过世了吧。 这么想着走着,等到了正房时,头上竟是微微出了汗。 宝钗站在门口,早有小丫头进去通禀,片刻之后一个丫头打起帘子对宝钗一笑:“姑娘来了,老爷让姑娘进去呢。” 宝钗瞧了那丫头一眼,看着有些眼熟,细一想知道是母亲的丫头同福,也笑道:“同福姐姐,今日父亲可安好?” “好着呢。” 宝钗进屋,就觉得眼前一亮,再细一瞧,这房子当真是与众不同,两面大窗户上糊的并不是纱,而是安的大大的透明玻璃,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让屋子里显的竟和外边一样明亮温暖。 她只看了两眼,就赶紧往里边走,进了内室,看到父亲一脸病容,斜靠在床边,身后塞着两个引枕,母亲穿着浅碧色满地花的衣裙坐在一旁。 两个人看到宝钗进来,俱都笑的一脸慈和。 薛宏朝宝钗招手:“宝钗过来坐。” 宝钗缓步过去无依礼请了安,才在薛母旁边的椅子上安坐:“父亲可是好了,女儿这些日子不能在父亲床前尽孝,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我的儿,难为你了。”薛母把宝钗搂在身旁:“你也是三病五灾的,有这份心就行了,你父亲这里有母亲和你哥哥呢,哪里劳动得着你。” 薛宏也道:“该好好养养身子骨,大中午的跑过来也不怕晒着了。” 宝钗一笑:“好些日子没出屋,原也该晒晒这日头。” 说起这话来,薛宏又叹道:“难为我儿的孝心了,原家中换窗安玻璃时,就说要先给你屋里安,你总是推月兑,只说长辈不安,你怎敢先享用,无奈只得在正房先换了这大玻璃,后来我竟病的起不来,家里为怕让我烦忧,也没再动工,等我起了床,就找工匠把你和蟠儿屋里都换了玻璃窗,那时候,我儿在屋中就可以晒到太阳。” “很不用了。”宝钗笑着推辞,父母屋内安了这玻璃却也不知道花用了多少银子,她再安,岂不花费更大:“父亲母亲享用就是,宝钗还小,哪能这么奢靡。” 她一句话,引的薛宏发笑,慈爱的抚抚宝钗的头顶:“我儿纯孝,你可是担忧银钱上的事情,其实是很不必的,这玻璃如今日贱,现如今便是把全府都换上玻璃窗也是使得的。” 宝钗越发的惊异,她记得前世时贾府凤姐姐那里一个玻璃炕屏就已是稀罕物,宝玉屋里那个穿衣镜那更是多少银子填进去换来的,被满府的人羡慕珍重,宝玉屋里的丫头更是小心翼翼的对待,怎的玻璃到了这里竟不值钱了。 第四章 家事 宝钗发现她越发的不了解如今这世道,说话也越来越小心。 薛宏说了一番话有些累了,就着薛母的手喝了几口水,等把茶杯放下,才对宝钗一笑:“宝钗既然好了就该上学去,因着为父这病你已经很耽误功课了,若是再不上学,恐考试时要落人后。” 上学?宝钗心内暗惊,低头小声道:“我还是不放心父亲,还想伺侯父亲几日。” “罢了。”薛宏摆摆手:“家里这么多下人,哪里能让你劳累,再说我也无事了,很不必我儿耽误功课。” 宝钗见薛父说的坚决,也不好再说什么,就低垂着头不再说话。 恰好这时候有丫头来报说京城贾府姨太太送了药来,薛母就带着宝钗出了里屋,到前厅时就见一个婆子站在厅内,手里拿着一张颇厚的纸,见薛母出来,就赶紧递上去:“太太,这是姨太太邮寄药物的送货单子,还请太太在上面签了字,我好拿去给邮差。” 薛母应该是常做这类事情的,很快拿了笔在那纸上写了薛宏的名字,那婆子接过药纸出去,没一会儿功夫身后带着两个婆子抬着一口大箱子进来。 箱子封的严严实实,上面写了许多密密麻麻的小字,薛母让婆子拿剪刀把外边包的布还有封的条子拆了,打开箱子盖,见里边确实码了许多药材,另有一封信装在里边。 薛母等婆子们退出去之后拿起信来拆开,看了许久后叹息一声:“你姨妈如今越发的不像了。” “姨妈信里都写什么了?”宝钗眼见着母亲和王夫人来往,心里憋着一股怒火,她恨不能使劲撕了那信,让自家再不同贾家往来,躲的远远的,终生不见贾家的人最好,只是知道现如今母亲还是极信王夫人的,她也不敢造次。 薛母坐下,拉了宝钗过去:“你姨妈家的珠儿去了,珠儿媳妇拼死拼活生下一个哥儿,可你姨妈硬是怨恨你珠大嫂子克夫,怨恨兰哥儿克父,竟是不喜他俩,恨的什么似的,你珠大嫂子在家里光景实在难过。” 宝钗想了起来,前世也是这个时候珠大哥哥去世之后王夫人恨透了李?和贾兰,对贾兰不闻不问,对李纨使命的作贱,把一个好好的年轻媳妇搓磨的心如死灰一般。 “要我说,这哪里能怨得着珠儿媳妇,兰哥儿更是怨不上了,你姨妈也太牛心左性了。”薛母还在念着,宝钗笑笑:“妈说上两句就算了,总归是别人家的家事,咱们插不上话的,妈若是怜爱珠大嫂子,以后往京城送节礼时给她些实用的东西就是了。” “我儿说的是。”薛母暗暗点头,又拉宝钗坐到自己身旁,摩挲她的发顶:“我儿是不是不愿意上学读书,照我说,女儿家长的好一点,能理家掌事,再识几个字不做睁眼瞎就成了,何必读那劳什子书。” “妈……”宝钗把头埋进薛母怀里:“我乐意读书的,读书使人明理,再说,如今这世道一日三变,谁知道明儿什么样,总归多读些书不是坏事。” 想到这里,宝钗又想到母亲对哥哥的溺爱,就想劝上一劝:“妈,我总归是个女儿,不能给家里顶门立户,咱们薛家以后还要靠哥哥的,母亲很该让哥哥多读些书才是。” “我儿,妈岂不知道这些。”薛母说话声音越发的慈爱:“只你哥哥哪是能坐得下来的,再加上年前你珠大哥哥这一去,妈就想着你珠大哥哥就是读书读的命都去了,蟠儿便是不读书,总归身体壮壮实实的也成。” 宝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母亲溺爱哥哥已经成性,是如何都说不通的,想要哥哥上进,唯求的就是父亲的主意,再加上哥哥本身能够改变过来,不过,这又是何其难。 和薛母在房里谈了一会儿家事,宝钗不动声色的把一些事情打听个清清楚楚。 原来,这世道虽变了,可贾史王薛这四家还是有的,贾敏还是嫁给林如海,前世那些人物也都已经出生了。 有许多东西一样,可也有许多东西变的不一样了。 前世,薛家靠着那三家,虽然有钱,只地位却是最低的,为了家里生意,父亲不得不极力拉拢另外三家好求得一份保护,还有林家和贾家的关系走的也很近。 可这一世因着天佑帝在位时开始重商,商家地位越发的高了,薛家不再依靠别人,再加上另外三家因为是勋爵世家,因循守旧顽固不化,和薛父脾气不投,薛家已经远了那几家。 再有,林家林如海学的是新学,为人极洋派很能变通,也很看不上贾家为人,贾敏和林如海夫妻感情好,她又是个以夫为天的,和娘家也走的远了。 知道这些,宝钗就放心了。 只要父亲好好的,再远着贾家,她薛家这一世一定能够越发兴旺,就算是不兴旺,也不会再走前世的老路,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放了心,宝钗又和薛母说了会儿话就起身告辞,回到自己房间时,雀儿正带着几个小丫头收拾东西,见宝钗进来赶紧行礼:“姑娘回来了,刚前院传话说姑娘明日要上学,这不,东西都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 宝钗看了几眼,见书本还有笔墨等物都已经收拾妥当,另外还有一个点心匣子放在一旁,想是等明日起时放上一些点心带到学校垫补。 想着明日可以像男儿一样到外面上学,宝钗心里忍不住一阵激动,在屋内转了几圈,又读了些书,吃晚饭为了休养精神早早的睡了。 第二日,宝钗早早起来,洗漱之后胡乱吃了些东西,带着莺儿和一个小丫头提了上学的用具一路走过去。 从角门出去,就看到一辆大大的马车停在门外,车旁侯了两个婆子,宝钗踏着矮凳上车,车子慢慢行驶起来。 车子这一走,宝钗就觉出不同来,这车子行的很稳,车内几乎感觉不到颠簸之意,她打开帘子细瞧,却发现大路修的光滑之极,平整的就像是一块石头磨成的,只不知道是用什么修的。 再有,她发现自家的马车竟是四个轮子的,轮子也怪模怪样,怪道如此的稳当。 第九章 香菱 “姑娘?” 马车上,莺儿担忧的望向宝钗。 自家姑娘什么脾性,自小就跟着她的莺儿怎会不知,姑娘一向自持端正,温文有礼,今日被一少年光天化日之下用言词调戏,想必,姑娘心里一定窝了火的。 宝钗隔着马车上的玻璃窗看向外边:“无事。” 莺儿看宝钗还是沉着脸,思量着找些事哄她开心,因此笑道:“听说锦衣阁又有了新款衣服,姑娘刚刚听相声的时候,我和几个丫头闲聊,听朱家丫头说她家小姐就买了一套西洋装,很是漂亮,我瞧姑娘不如也买一身穿穿,不说旁的,只图个新鲜。” 宝钗隔着玻璃看不远处一身穿补丁衣服的少年扶着一个约有六七岁的女孩,看样子应该是兄妹,俩人在市集上艰难的行走,女孩不知因为什么哭了起来,少年蹲下哄着。 旁的倒也罢了,只那女孩的样子宝钗是极熟悉的,尤其是女孩额间的一点胭脂痣,宝钗更加不会错认,这女孩应该便是前世时被污赖打死的香菱。 “莺儿,叫颂儿过来。” 宝钗扭头,吩咐了莺儿一句,转过头时,眼睛又不错的盯着香菱。 就见少年哄着香菱,最后从衣服口袋中模出两个铜板在街边给香菱买了一串糖葫芦,倒是哄的香菱破涕为笑。 一时,马车停下,小厮颂儿站在车旁听侯宝钗吩咐。 宝钗想了想,打开车窗,伸手指向香菱和那少年,小声道:“你悄悄的跟着他们,且瞧着他们是什么出身来历,打听清楚了回来告诉我。” “姑娘且安心。”颂儿拍着胸脯打了保票,宝钗又让莺儿给了颂儿一块银元,随后便随他去,宝钗让马车继续行驶,过了闹市,又转过几个路口,便远远的瞧到薛家的门房。 马车驶到门口,宝钗扶着小丫头的手下车,从侧门进了院子,转过雕花石铺就的院子,又绕过垂花门,顺着两侧游廊直接去了主屋。 现如今薛宏不在,薛母每日除去管家理事,也没有旁的事做,宝钗回来时,她正和几个丫头挑选布料,只说要给宝钗和薛蟠做换季的衣物。 宝钗上前问了安,被薛母拉着问了些许事情,她有意哄薛母高兴,言语间自然便利风趣,再加上她本就记忆力好,把那铁嘴张所讲的相声几近一字不漏的学了给薛母听,只哄的薛母笑到肚疼,搂着宝钗心肝肉的直叫。 薛母的大丫头名唤同福的笑着上前:“可见的姑娘口齿伶俐,比那大名鼎鼎的铁嘴张不差什么,我瞧着,便是以后姑娘若说相声,必砸了铁嘴张的饭碗。” 宝钗起身,拽着同福拧了她的脸直瞅:“我倒要看看哪个是铁齿铜牙,好姐姐,就你刚才编派你家姑娘的那几句话,恐不只抢铁嘴张的饭碗,什么铜嘴、金嘴、银嘴,宝石嘴的,姐姐全能抢得过来,阿弥陀佛,当真是同福姐姐出马,所有名嘴均要甘拜下风。” “姑娘只会寻我们的短。”同福拧了身子只不依:“姑娘且瞧着,这次姑娘的夏装我全绣上马蜂,且还让姑娘编派我。” 宝钗扑哧一声笑将出来,赶紧作揖拱手讨饶,伏小做低好一会儿才把同福哄了回来。 薛母在旁瞧的只乐,宝钗也乐意彩衣娱亲,又和同福说了好一会儿子笑话,只觉得笑到身上疲乏才起身告辞离开。 她回到自己房时,可巧碰到雀儿,雀儿近前小声道:“姑娘,颂儿在外边等了许久,说是有事情向姑娘禀报。” “他在哪?”宝钗一边打帘子进屋,一边悄声问。 “我让他在门外的小亭子里等着,又给他抓了把瓜子吃,想来这会儿还没吃完呢。”雀儿细声回禀。 宝钗坐下,接过小丫头鹂儿送上的湿毛巾擦了把脸:“让他进来吧。” 不一时,莺儿端了茶点进来,雀儿带着颂儿挑帘进门。 颂儿一进屋给宝钗问了好,笑着站在一旁抄着手回话:“姑娘,你让我打听的那小丫头和小子我已经问仔细了。” “说吧。”宝钗喝了一口茶水,仔细的听着。 “说来也是作孽,姑娘您是不知道,那小丫头今年应该也是七八岁的光景,和姑娘的年纪差不了多少,只是因常常挨饿,所以长的瘦小些,原我听旁边的邻居说她母亲早亡,现下跟着父亲过活,今日跟她在一起的那小子是邻家的孩子,和她很能玩到一处,后我又仔细的打问了她家租住屋子的房东,那房东娘子是个嘴碎的,她悄声告诉我那小丫头的父亲恐不是她亲生的,瞧着像是拐来的,因着一日房东娘子起夜,听到打骂声,便偷听了一时,这才知她那父亲每日里打骂她,那日骂的狠,竟说出了拐卖她的话。” 颂儿说话极伶俐,几句话便把事情交待清楚,宝钗听了又问一句:“你可问仔细了。” “问仔细了。”颂儿笑笑:“我把那家住址都记得清清楚楚,便是离此约有二三里处的清水巷……” 宝钗听的直点头,想了想道:“你赶紧找哥哥回来,只说我的话,让他拿了父亲的名贴去府衙报案,把那女孩救出来,也算咱们功德一件。” 颂儿答应一声,又行了礼才快步出去。 他一走,宝钗倚着椅子出起神来。 她只知道香菱出身应是不错的,只是小时候被拐子拐去,不知道转了几次手,后才落到那种悲凉地步,原前世的时候她也不曾细问过,如今想来,这几年香菱应该一直在金陵呆着。 念及前世的情分,宝钗只说她没有瞧到也就罢了,即是见了,能搭把手便搭上一把,把香菱救出来,替她找到父母,或者能给她一世安乐。 “姑娘?”莺儿上前,出声打断宝钗的思绪:“姑娘的作业还没有写完,可要这会儿写。” 宝钗这才想起今日只顾顽了,竟是把作业忘到一旁,赶紧让莺儿拿出纸笔,又寻出书本来把所有杂念抛到一旁,仔仔细细的写起作业来。 说起来,宝钗是极聪慧的人物,尤其记忆力惊人,前世的时候,大观园那么些个聪敏女儿,更加上黛玉那般灵秀不凡的人物,宝钗在其中也当得上一句博古通今,可见她记性如何好,便是古人称的一目十行也当得起的。 虽则如今的课业和她前世学的不一样,可宝钗通过好些日子的死记硬背,如今也能赶得上进度了,她展开书本,先把诗词类的作业写完,之后开始写算术作业,等到天色将暗时,宝钗总算是把所有的作业写完。 若只诗词文章倒也不怕,只是如今的算术和早先她学的不一样,这便耽误了许多功夫。 莺儿把作业收好,又问:“已经到了摆饭的时候,姑娘可去前院陪太太?” 宝钗站起来活动一下手腕,笑笑:“走吧。” 第十章 身世 “妈是没看着那人贩子多可恨。” 宝钗走近门边便听到薛蟠那大嗓门:“我跟衙门的人过去时,可巧那人贩子正拿鞭子抽打这丫头呢,打的这丫头直哭……” “可怜见的。”薛太太直念佛:“造孽啊。” 宝钗打帘子进去,给薛太太见了礼:“妈,和哥说什么呢?” 薛太太拉过穿着粉色裙袄的香菱指给宝钗:“正说那可恨的人贩子呢,瞧瞧,这么惹人爱的丫头也能下得去手,只不知丫头的爹娘知晓该如何心疼。” 宝钗打量香菱,见她眼里含着泪花,也是一脸的哀怨,但拉过来安慰她:“妹妹莫再想那些前事了,即是出了这火坑便该好好的,等明儿我让人去好好的打听打听,帮妹妹找着家人也算功德一件了。” 香菱低头,脸上因为刚才哭泣而惹的红红的,朝宝钗蹲了蹲身:“谢过姑娘了,我听大爷说是姑娘发现我是给拐子拐的,也是姑娘让上报的衙门,姑娘的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是我带着衙役救的你,你怎么反倒谢妹妹。”薛蟠有些不乐意了,上前一步直盯着香菱,肥乎乎的脸上写满了怨念。 瞧他这样倒是把薛太太逗乐了,直把薛蟠拉到身边心肝肉的叫着:“你妹妹好,你也是好的,只刚才丫头已经谢了你,你反倒忘了么。” 薛蟠一笑,肉手抓抓后脑勺,忙着向香菱赔礼:“该死,瞧我这记性,这位妹妹不要见怪。” 香菱也赶紧还礼:“不敢。” “好了,莫说这些有的没的,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吃饭了。”薛太太叫人摆了饭,一手牵着宝钗,一后拉着香菱坐下,又对香菱笑道:“你且安心住着,找着你的父母便罢,若是寻不着,便留在我们家里,我拿你当女儿待。” 宝钗见薛蟠笑的嘴都咧开了,直拿眼睛瞅香菱。 再仔细瞧香菱,换了衣裳,又好好的梳洗打扮一番,整个人显的娇小可爱,容貌也好,比宝钗也不差什么,便低头暗自思量,这香菱恐和自家当真有缘,不然前世哥哥为她打死人命,今世自己又这般凑巧的遇上她,或者,自家哥哥以后还要着落于她身上。 薛太太倒并没有发现宝钗的异常,只顾劝香菱多吃些饭食,薛蟠也在一旁劝着,只说要把香菱养的白白胖胖。 这白胖一词出来,薛太太瞧见自家一双儿女均是白白胖胖的,便也动了心思,决定这些时日也把香菱养的跟自家儿女一样。 吃过晚饭,宝钗说要带香菱去她屋里玩耍相伴,薛太太想都没想便答应下来。 宝钗便牵着香菱的手一边散步一边回屋,回去后她又和香菱说了会儿子话香菱便困倦了,想来今日挨了打,又被人救将出来,对于香菱的刺激也颇大,她能坚持到如今也着实不易,宝钗便让莺儿伺侯香菱先睡,她自己倒在灯下看了会儿子书。 放下书本,宝钗叫过莺儿来悄声问:“大爷如何把她带回来了。” 莺儿压低声音:“听颂儿说,大爷跟着衙役去充英雄,风到拐子打这位姑娘,也不知怎的竟是冲过去和拐子打将起来,更是把姑娘护在身后,倒得了这姑娘的感激,去衙门时愣时拽着大爷的衣服不撒手,后府衙里的人问她家在何处,姓甚名谁她都只不知,衙门也颇为为难,大爷许是觉得她可怜,便拍着胸脯说要带她回来为她寻家人。” 敢情是自家哥哥血气上头,要在弱女子面前做这救世之主了。 宝钗心里暗笑,想了一番,又觉得香菱和自家哥哥倒也是有缘。 又一想,前一世香菱也是因着哥哥而死,这一世,莫不是哥哥要还香菱一番情意? 想不通,宝钗也便不再去想,只看着前世和香菱的情意,能帮的她也帮上也把,总之对得起自己的心便是了。 她才要睡下,便听到外边敲门声传来,叫莺儿开门去瞧,原来竟是哥哥屋里的小丫头名小喜的,小喜进门,宝钗见她拿着一只玻璃小吊灯快步过来,把灯放到桌上对宝钗笑笑:“大爷让我来告诉姑娘一声,他已经叫人去寻香菱的父母,叫姑娘莫担心。” 宝钗应下,又问了几句薛蟠可好的话,便让莺儿拿了一把铜钱给小喜,打发她出去。 等小喜走后,宝钗才换了衣裳睡下,半夜,香菱倒是说了些梦话,多是叫不要打她的惊恐之语,后又念着什么爹妈之类的,想来,也是思念家人的。 其后几日,宝钗每日上学读书,回来时也教香菱识字念书,香菱本就通透,外加着实用功,没几日便能识百十来字,便是算数上也有些天分,宝钗本好为人师,见她爱学,又下了一番功夫教她。 薛蟠每日跟着管事学做生意,回来时便带些小玩意分给宝钗和香菱,又把外边的见闻说给她们,哄她们开心,这般日子过的着实自在。 忽一日,派出去打探香菱消息的下人回来,却说找着香菱的父母了。 宝钗赶紧让雀儿去打听,等雀儿回来一脸的笑容:“姑娘,没想到小姑娘还有如此造化。” “你快说。”莺儿也在一旁催着,再看香菱也是满脸激动。 雀儿想了一下:“也不知这次是不是真的,不过我听着仿佛像是真的,只说如今紧靠着海才建的上海府,那里建了海关,专管着和外洋通商,其管着海关一应事宜的是一位姓甄的老爷,好像还和咱们这边的甄家连着枝,据说那位甄老爷家的小姐小时便是被拐子拐带走的,打听着和小姑娘一样,也是额间有颗胭脂症的。” 雀儿说话伶俐,没有几句便把香菱的来历交待清楚了。 宝钗听的心里着实的惊奇,实在没有想到香菱还有这般出身。 海关可是最近这十几年才兴起的,能专管海关的那都是洋派之人,更是极有才能的,香菱若是这位海关甄大人的亲女,那实在是造化。 第十一章 危难1 “咱家的人去甄家问过之后,甄大人和甄太太立时就要动身过来。” 雀儿说起来没完:“甄大人人到中年就只有一个女儿,却被那该死的拐子拐了去,至今下落不明,如今儿有了这么一点子希望,可不赶着来寻。” 宝钗转眼就见香菱早哭的泪流满面,心知她恐也是极想父母的,便过去安抚起来。 才将香菱安抚好,莺儿便匆匆进来,满脸的泪水,急忙道:“姑娘,快些到前边去,老爷那里传来音信,恐怕……” 宝钗心里猛的一惊,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抓着莺儿走出房间,边走边问:“父亲如何了?” “究竟如何我也没听清楚,只知跟随老爷去的柱子带着伤回来,说是老爷在路上遇到东瀛人,那东瀛人也不知道哪里寻的火药弄了一身,应是看老爷一行人非富即贵,便直愣愣的往上冲,又点燃了炸药,那么些个人立时便……好些个人被炸的腿脚都飞上天,老爷被几个保镖拼死护住,这会儿子也不知道如何了?” 宝钗走进前院,见来往的家人均脸带悲切,打帘子进去便听到妈哭的声嘶力竭,宝钗强忍泪水过去道:“妈还是找人先把哥哥寻回来,叫他带着家人去京城伺侯父亲去。” “我的儿。”薛太太一把拉住宝钗:“你父……早知如此,便不该教他去京城。” 宝钗低垂下头,心里一阵难受,父亲去京城是她的主意,她原只想着父亲病好了便该无事,这世道都变了,父亲也该当平平安安长命百岁,哪知道父亲明明好好的却被那东瀛人用火药给炸了,宝钗虽未见过火药的威力,可整天看报纸上吹嘘的朝庭的火药如何如何厉害,那火炮的射程如何,一炮下去能炸毁一个小山包什么的,心里也知道些个。 “妈。”宝钗擦了擦泪:“先寻哥哥回来吧。” 薛太太这才使人去寻薛蟠,宝钗心底更是难过悲叹,只现在不知薛宏情况如何,她还要强打着精神劝薛太太,另帮薛太太安排好家事,一时事情千头万绪,宝钗强撑着打理,反倒薛太太只顾着哭,竟是一点子忙都帮不上。 宝钗无法,她也知薛太太的性格向来如此,耳根子软,又是个没大主意的,以往家里有父亲在拿大主意,薛太太只专管些后宅事务便可,若真碰到大事,薛太太便是最没主意的。 她也不指望薛太太,叫过几个管事吩咐了些个事,又叫雀儿陪伴香菱,把事情吩咐下去之后,宝钗寻了个没人的屋子,又把下人都支使走,便专等着薛蟠。 不一时,薛蟠满头大汉的回来,一进门便问:“妹妹寻我何事?我这正和几个朋友骑马呢。” 一句话,把宝钗满心的伤怀勾了起来,不由的哭了起来。 “妹妹这是怎的?”薛蟠立时急了:“是谁欺负了妹妹不成。” “哥。”宝钗顾不得旁的,抱住薛蟠大哭起来:“父亲如今性命……垂危,我已经叫人侯着了,东西也都收拾了,哥哥速速去京城照顾父亲……” 她一句话没说完,便险些哭晕过去,刚才家里没有主心骨,宝钗只能强撑,如今薛蟠回来,不管怎的,薛蟠总归是男子,这家的顶梁柱,宝钗心里似是有了底,便把心底压抑的伤怀和对自己的痛恨全哭了出来。 “父亲?”薛蟠大急,推开宝钗:“父亲怎的?” “哥哥还是早些走吧,路上问管事的。”宝钗心里担忧父亲,催着薛蟠早些上路:“路上哥哥定要有自己的主意,千万别让人哄了去,莫喝酒闹事,莫管闲事。” 薛蟠哪里把这些话听进耳内,急的团团转,看宝钗哭的一张粉脸上满是泪水,又是一阵心疼,转身大步出去叫了管事便带人骑马往京城赶去。 薛蟠一走,宝钗身子便软了下来。 她咬着牙,右手紧握,长长的指甲陷进肉里都不觉疼,右手指缝中点点滴滴鲜血直流,落到地板上染出朵朵艳红梅花。 宝钗屈膝坐在地板上,头靠着膝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她狠狠捶打自己,边哭边骂:“果然不愧是商家女,一心只顾着利益,怪道以前总有人骂你满身都是铜臭味,果不其然,你怎的便鼓动父亲去京都谈那铁路之事?你怎的想出这么一个臭主意,宝钗,是你害了父亲的性命。什么花中之王,什么国色天香,宝钗,你的心是黑的,你便是不祥之人,若不是你,父亲又怎会落到如此地步……” 宝钗哭的一时激动,再加上整个身体团住,竟是吸不上气,片刻便晕了过去。 过了好一会儿,被宝钗派出去指派事务的莺儿回来,见宝钗躺在地上顿时急了,叫了小丫头扶起宝钗,又去回了薛太太,更是忙着请大夫来瞧。 薛太太正心伤丈夫,又听女儿出了事情,连哭都顾不上,忙着赶过来瞧宝钗。 见宝钗仰面躺在床上,脸如金纸,呼吸急促,瞧来极不好,薛太太颤微微过去,一时眼泪又掉了下来:“我儿,你可不要吓妈,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叫妈怎么活。” 不时大夫来了,薛太太忙命请进来给宝钗看诊,等大夫请过脉,想了一时回薛太太,大致意思便是令姑娘悲痛过重,一时迷了心窍,开几副药先吃着,等宝钗醒来,教薛太太要好好开导于她。 薛太太这次倒是认真的听了去,命人使了钱给大夫,一时又让人抓药煎药,弄的整个薛家人仰马翻。 宝钗迷迷登登间,似乎到了一个去处,那地方尽是白雾,一眼望不见尽头,更是不见一人一物。 宝钗喊了几声,也无人应答,她只能自己寻找出口。 也不知道寻了多少时候,她也不觉得累,更不觉得饥饿口渴,就无止禁的寻下去,忽见眼前亮光一闪,她赶紧过去,却见那亮光处是一面镜子,宝钗伸手去模,镜中一片紫光闪过,便显出许多景象来。 宝钗看了大惊,这分明就是她前世的事情,却也不止是她,好像还有许多旁人的事。 有凤姐姐的,更有她的姨妈王夫人的,另外,还有宝玉黛玉并四春姐妹等人,便是连荣府的丫头也一一的显现出来。 宝钗仔细瞧着,更是解开了前世许多的疑惑之处。 却原来,瞧着好的那些个人并不是真的好,瞧着坏事做尽的,却也有着自己的一片善心,倒是她一直迷了心,好些个事竟是没有细想。 看完了,最终景象便是显出她临死之前的事情,宝钗看了,一时又掉下泪来。 第十二章 危难2 不说宝钗如何,单说金陵薛家另八房听说薛宏出事,便聚在一起商议起来。 薛宏这一方是薛家长房嫡系,如今也只剩下薛宏和薛安兄弟二人,薛宏是老大又是薛家家主,坐镇金陵,以前是皇商,专管着皇家的供奉,后来大清上下改制,薛宏也是个人才,趁着空子从内务府那里拿了许多订单,又买了很多新式的纺机弄了纺织作坊,另外又做起瓷器、珠宝、酒店等生意,这些年把薛家经营的红红火火,早惹的另外几房眼红不已。 而薛宏的兄弟薛安自来就不是个安稳的人,从分家之后就带着妻儿远赴外洋做起对外贸易的生意,这些年因隔的远,兄弟俩来往也不多,不过兄弟俩感情倒是真不错,薛安时常捎信来给兄嫂告之他的情况,据说薛安的生意做的很好,赚得钱财不比薛宏少什么。 现今薛安不在大清,外加薛宏这一倒下,长房这一枝就剩薛蟠一个支撑不起门户的纨绔子弟,另几房便不把长房嫡枝看在眼里,想要图谋长房的家财。 这一日,另外七房聚在一起商议要如何分得长房的家财。 四房的老爷子如今身子骨还硬朗,他也是薛家如今年龄辈份最长的了,人称四老爷,另外七房聚会的地点就是四老爷家。 五房的长子薛定站起身给四老爷行了礼,大声道:“四伯,如今宏哥生死未卜,蟠儿又去了京城,家中只剩下嫂子和侄女两个妇道人家,侄儿寻思着咱们该当帮衬一把,侄儿不才,想着先去大哥家里帮着管管家事,另外那些个铺子也该有人管着。” 三房的薛富一听可不干了,立时站起来急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别以为谁也不知道你那小心思,管家?就你那贪财的样子,恐怕得把钱都管到你自个儿的兜里吧,还帮着管铺子?别把铺子管的姓了外姓。” “老六你这话什么意思?”薛定不干了:“我一片好心,哪有你说的那么多脏心眼,还是说,你自己没安好心,以已度人,所以认为谁都没安好心。” “谁没安好心了。”薛富大吼着:“你怕别人说就甭提,怎么着,想捞把狠的,那也得看哥哥弟弟们同不同意。” 七房的薛宽摇着扇子,一副笑面狐狸样:“六哥说的是,十哥,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大房出事咱们兄弟谁不担心,便是帮忙也该兄弟们齐心合力才对啊。” 四老爷这会儿才咳了一声,拿起茶杯喝口水:“十六说的对,老十啊,你心急了,这么着吧,二房和三房让你们的媳妇去宏儿那里帮着宏儿媳妇料理一下家事,我们四房五房去看着宏儿的珠宝铺子,六房七房管管酒店,八房去瓷厂守着。” 四老爷这分派看着似乎很公平,可谁心里也明白四房五房占了大便宜,长房那些个铺子最赚钱的还是珠宝铺子,薛安从外洋弄回来许多的各类宝石,这些宝石在大清卖的极火,尤其是江南一带,很是受那些太太姑娘们的追捧,薛宏的珠宝铺子简直就是摇钱树,四房五房去管,恐怕以后这珠宝铺子就得落到他们那里。 只是,四老爷辈份在那里,再加上各房都落了好处,谁也不再说什么,便商量着如何去和薛王氏商量,怎么让她同意大家进驻长房的生意。 薛家七房那里打着鬼主意,宝钗也不知道迷糊了多久才醒过来,张开眼睛一看外边太阳老大,阳光照进来刺的眼睛生疼,宝钗知是睡了极久才睁眼不适应,便闭了眼睛又过一会儿再慢慢睁开,环视四周,见屋里极清静的,只在一旁的书桌前香菱趴在那里睡熟了去,另门口处莺儿坐在凳子上在做针线。 “莺儿。”宝钗开口,声音沙哑的很。 莺儿一听赶紧放下针线活跑过来,喜道:“姑娘,你可醒了,姑娘还有哪里不舒服?对了,我这就使人告诉太太去,也省的太太老惦记。” “我睡了几日?”宝钗询问。 “一天一夜。”莺儿低头垂泪:“姑娘迷了去,我们都吓坏了,太太更是心疼的什么似的,这一天我们几个都提着心,便是小姑娘也很担忧,硬是要守着姑娘等姑娘醒过来,谁劝都不听。” 宝钗听得心里一暖,她前世的时候便和香菱极好,如今听香菱待她这般真诚,她倒是有几分感念。 让莺儿扶着自己起来,宝钗忽然想起一事来,她想及前世的时候父亲去世,薛家那七房对他们孤儿寡母的逼迫,一时又白了脸。 “莺儿,你去请母亲来,就说我有事商议。”宝钗推推莺儿,让她去请薛太太,宝钗不知道她昏倒之后薛太太有没有给王家去信让舅舅派人过来帮着打理事务,她怕极了那七房趁乱来搜刮,那七房可都是心黑手狠的,一个不小心,恐怕会将大房的产业据为已有,把她们母女连皮带骨一起吞进肚中。 她正担忧间,香菱醒了过来,见宝钗在床上坐着一时欢喜赶紧过来小心的模模宝钗,发现她确实醒了之后,香菱笑的无比甜美。 莺儿匆匆去请薛太太,宝钗抓着香菱的手有气无力道:“真是对不住了,本想让你在我家呆着,再好好给你寻父母的,哪里知道出了这当子事,这几天照顾不周了。” “你这是哪里话。”香菱听的掉下泪来:“若不是你我现如今还在拐子那里认贼作父,挨打受骂呢,谁知道以后是个什么下场,说不得被卖到那等子肮脏的地方毁了清白,你们一家予我有大恩,又肯接我来照顾着,我已是感激不尽,你若还说这些客气的话,我便更无地自容了。” 正说着话,薛太太扶着同福的手进来,一进门看到宝钗无事,又掉了一会儿子泪,宝钗担心家中产业被霸,劝了薛太太一会儿子,便指了个事把香菱等人劝出去,屋子里就剩下母女二人时,宝钗抓了薛太太的手掉下泪来:“妈,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出那个烂主义,爹爹也不会……” “我的儿,妈哪里怪你。”薛太太搂了宝钗劝慰:“这都是命,再者说,你也是为了咱们这个家好。” 宝钗依在薛太太怀里,泪水掉的跟落线珍珠似的一串串:“妈,如今爹爹也不知道如何,哥哥又走了,家里只剩下我们母女,我怕有人要寻咱们的事,妈还是给舅舅去个信,让舅舅派人来帮忙,省的旁的人打坏主意。” 薛太太赶紧点头:“我儿说的是,妈已经给你舅舅去了信,说不得几日你舅家的管事便能过来,咱们再支撑几日,等你舅舅派了人来,咱们便不怕了。” “还是妈想的周全。”宝钗听了心里一定:“我一会儿便派莺儿去朱家,让秀贞姐姐帮忙请假,恐这几天是去不了学校的。” 第十七章 责难 “妹妹这话可不对。” 陈煜摇着扇子轻笑,笑容里带着说不出来的邪邪的味道:“若祖父母知道煜如此,必欣喜异常,绝无感觉丢人之理。” 朱秀贞面皮胀红,想来气的不轻,咬牙啐道:“无赖。” “多谢妹妹夸奖。”陈煜拱拱手,满脸真诚的感谢。 永玮在一旁瞧着,单手支额,乐不可支:“你们俩莫再斗嘴了,快些走吧。” 朱秀贞瞪了陈煜一眼,跟在永玮后边进了垂花门,陈煜摇摇头,把折扇合起来插在腰后,也跟随进去。 走了没几步路,陈煜便听永玮小声和朱秀贞说话:“不知这几日金陵城可有什么新闻?” 陈煜摇摇头,果然是那家出来的,家学渊源啊,到了哪里都不忘新闻八卦。 朱秀贞拧了秀眉:“也没有什么大事,只金陵城几个公子哥儿为争春风楼的头牌闹的不可开交,再有便是央行的金陵分行管事的因贪污被移交衙门,现有几家正争抢这管事一职,另便都是些鸡毛蒜皮的琐事,嗯?对了,更大的事情便是薛家了。” “薛家?”陈煜听的有了些兴趣:“就是那个什么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薛家?” 朱秀贞点头:“薛家家主前些日子去京城办事,归来途中遇到恐怖袭击,似乎是受了不小的伤,薛家那七房便蠢蠢欲动了,想从薛太太和薛家大姑娘手里占尽便宜,只不知道薛大姑娘如何办到的,竟把那七房给哄住了。” 永玮听的愣了神,直到朱秀贞又往前走出好长一段距离,陈煜拽他,他才回神,追上前便问:“薛家大姑娘,便是那日在茶楼遇见的那位?” “便是那个长的像女乃油小馒头的?”陈煜也追问起来。 朱秀贞又好气又好笑,只不知道先回答哪一个,她狠瞪陈煜一眼:“你这叫什么话,什么像女乃油馒头?” 永玮笑着摆手:“秀贞妹妹只不知道,煜从小最爱的吃食便是女乃油小馒头。” 朱秀贞思及宝钗那等容貌,身材倒也罢了,现如今总归是年纪小瞧不出什么来,只一张脸圆圆的有些婴儿肥,肌肤如雪一般的白,外加那双大大的水杏眼,确实挺招人喜欢,只是把宝钗比作小馒头…… 朱秀贞着实忍不住,扑哧一声乐了出来。 永玮也撑不住笑了。 陈煜倒也好,洋洋自得的抬起头来:“怎的,本大爷称她是女乃油小馒头是极抬举的,这世上万物,哪里还有比得上女乃油小馒头惹人爱的。” “是极,是极。”永玮只笑:“这便也证明那薛家大姑娘也是极讨人喜欢的,只不知煜是如何喜欢?” “永玮,住口。”朱秀贞立刻变了颜色,大声喝止了永玮,看向永玮和陈煜二人:“你们莫胡说,薛大姑娘与我是同窗,是个极和气的人,你们这般胡言乱语,带坏了她的名声,看我饶了你们哪一个。” 原来还嘻嘻直笑的陈煜此时立刻面带正色:“秀贞妹妹教训的是,为兄记下了。” 倒是永玮丝毫不以为意:“秀贞妹妹几时这般迂腐了,我们夸赞薛大姑娘几句,这算得了什么,哪有妹妹讲的那般厉害?” 永玮自小便在外洋长大,受的教育也是开放性的,根本不懂得国内那些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教条,更不知道闺阁女儿的名声与一个女孩来说有多重要。 朱秀贞叹了口气,看向陈煜,陈煜无奈,只得耐着性子给永玮稍讲了一些,永玮只听得目瞪口呆:“秀贞妹妹,你是受了多大苦楚才长这般大的?实在不容易,着实想不到国内还这般保守,女孩又如何?一样是个人,为何关在家中不让出门,女孩就该打扮的漂漂亮亮,快快乐乐的结伴出游,更该受呵护,哪里能对女孩子这般严厉。” 他摇头,一副大惊小怪状:“秀贞妹妹,不若与我去外洋吧,去了那里,你想做甚么都可以。” “我才不要呢。”朱秀贞捂脸:“外洋那里男男女女的搂在一起也不知羞。” “啧啧……”永玮无奈的看向陈煜:“煜,瞧,又是一个被洗脑,被囚困住的女孩,可怜。” 陈煜笑笑,并没有再与永玮说话,而是当先走进自己所住的一个小院落,顷刻间关门闭户,把另外两人关在院外,直气的永玮跳脚不已。 薛家 宝钗让同福同寿派人盯紧厨房几人,过了一二天也无消息传来,她只得沉下心思帮薛太太整顿家务,另便是盼着薛蟠来信。 只是,薛蟠的信没有盼来,却又等来薛家另七房上门。 这日,薛家另七房十几个太太女乃女乃再次登门,等到薛太太接到消息到前厅待客,一进门便迎来二房大太太的指责声:“弟妹,你是如何教导宝钗的?小小年纪竟是学会哄骗长辈,宝钗的教养弟妹万不可放松啊。” 薛太太心里咯噔一下子,情知另七房应是接到什么信,或者知道了自家老爷的情形。 既然对方如此气势汹汹而来,想必,老爷的情形不是很好。 立时,薛太太一阵伤心一阵难过,又是一阵气愤。 “嫂子为何如此讲?”稍后,薛太太强打精神做出一副不解状:“宝钗这几日每日服侍于我,如何会哄骗长辈,嫂子想是哪里弄错了。” “怎的会错?”二房大太太冷笑一声:“那日宝钗说甚么安兄弟要回来,我们高高兴兴回去说与我家老爷听,哪知道,竟是胡吣的,安兄弟现如今在外洋好好的,哪里说要回来了。” “是极。”三房二太太也站了起来:“三嫂,大嫂讲的很是,我看,宝钗都是在什么女子学校学坏了,女孩子贞静为主,无才便是德,谁家像三嫂家一样,把好好的女孩送去学校,还学那些算术理工之类,让好好的女孩变成这样,我看,三嫂还是让宝钗退学的好。” “我瞧也是。”二房大太太冷哼了一声:“我们薛家女孩自然该好好教导,学些针织女红,很不必学那劳什子新学,瞧我们这些个人家女孩子还不是好好呆在家里,只你们家宝钗吵闹着要上学,你们也由着她的性子来,小心宝钗将来嫁不出去。” 第十八章 翻盘 “你,你们……” 薛太太气极,抚着胸口指着二房太太说不出话来。 “即是宝钗教养不好,嫂子以后必要专心教导,这管家理事的事情,还是我们帮您做了吧。”四房太太笑着站了起来:“也省的嫂子没时间,把好好的姑娘养野了。” “我如何,似是还轮不着婶子来说三道四吧。”清清冷冷的声音传来,宝钗从后门转身出现,脸上带着盈盈笑意,目光在厅堂里坐着的诸位伯娘婶娘身上移了一遍:“照伯娘婶子的意思,莫非这上女学的全野了不成?” 她笑着扶住薛太太,又把目光集中到二房大太太身上:“大伯娘,我仿佛记得您娘家表兄似是在扬州为官,他家的姑娘便在扬州女学读书,听说,成绩是极好的。” 紧接着,宝钗又笑着看了看三房大太太:“二伯娘,您与咱们金陵知府的太太似是沾亲带故呢,您应该也知晓他家的女儿和我同班呢,我们俩关系还挺好,上星期还相约一起去听相声来着,难道说,这知府太太也不会教导女儿?竟是跟我这个野丫头混在一起。” “我,我没那个意思。”三房大太太靠的就是她和知府太太那一表三千里的关系才能在薛家站住脚,若是让知府太太知道她诋毁自家姑娘,怕是饶不得她的:“宝钗啊,伯娘可没说你什么。” 宝钗笑着点头:“我自是知道伯娘是好的,自小就疼我,伯娘放心,这些话我必不会对素兰讲的。” 说话间,宝钗又笑道:“身为女子自是该以贞静为主,各位伯娘婶娘的话很是在理,宝钗按理说是该尊敬诸位长辈,很该守着这女则女训,只是,无论男儿女儿,都该当讲一个忠字,万事以忠为先,宝钗是个女儿家,平日里虽则学上那么几个字,可惜的是,并不能像男儿一样读史明理,可便是如此,宝钗也知道一件事。” 说到这里,宝钗特意的停了下来,扶薛太太坐到椅子上,又让同寿端了茶给薛太太喝下去压压火气,她回头笑道:“诸位长辈还请坐下,我也知道诸位深觉气着了我母亲,打心底里不好受,想要赔礼道歉,只我母亲向来好性,哪里会与诸位一般计较,这礼便是不赔,母亲也不会如何,诸位还是请坐吧,省的说将出去,有人又要说我们母女俩欺压诸位了。” 宝钗这一番话绵里带针,把这些人对于薛太太的指责当成道歉,又反讽她们见大房出事便找上门来欺压大房孤寡无人照应。 一番话讲的几房太太脸上都不好看,想要发落宝钗一番,可一想这便又落了宝钗的话头,想要甩袖子便走,可又哪里舍得大房这块肥肉。 如此,只能气呼呼的坐下。 宝钗又让人换了热热的茶上来,并一些点心小吃放到小几上让大家自已取用。 她自己退到薛母身后,圆圆脸上带着笑,一双水杏眼弯成了半月牙,腮边酒窝深深:“我便是女儿,可也知道这女学是摄政王在位是提议建起的,摄政王是什么人,想来,长辈们也都明白,便是皇家还有现如今的首相对摄政王都是极敬重佩服的,摄政王提议开女学,那也是为了我大清好,怎的到了长辈们嘴里这上女学便是不守妇道了?前儿我恍惚听得京城女学以优异成绩毕业的马佳学姐可是嫁入了皇家,对了,当初女学才开时,摄政王家的长女端慧公主可是第一个入学的,难道说,端慧公主也是野丫头了?伯娘,婶娘,这话好说不好听,咱们都是一家人,我和母亲自不会多想,可要传将出去,难保不会有人添油加醋呢。” 说完,宝钗给薛太太递了一块点心:“母亲,您自来教导我当忠心于国,所以才把我送入女学,无情学说过,咱们虽是女儿家,可论起忠义来,也不能差男儿什么,无论男女,都当忠心为国,这才是做人的本分,我可一直记在心里,深觉母亲的言行可堪典范,怎的到了别人口中,母亲反倒是不会教养子女的?” 宝钗大力吹捧薛太太,又极力打压那几房太太们,一番话又拉又打,明讽暗贬,说的那十几人面红耳赤,想要说什么,可想了半天,竟是反驳不了。 又过了一会儿,还是二房大太太有些主意,捧着茶杯喝了口茶,笑道:“宝钗,刚才我们的话你是听错了,想来,你也只是听了一鼻子,并没有听全,我们并不是说你上女学不好,而是说你哄人可不对,尤其哄的还是自家长辈,这更是错上加错。” “大伯娘,我几时哄您了?”宝钗笑意顿去,眨眨那双水杏眼,一副不明所以状:“我这些日子一直在家里帮母亲做活,几时去过大伯娘家,我倒是不记得了,还望伯娘告诉我。” “前几日我们来你家,你不是说你父亲来信说即将回家吗,还说你叔叔也要回来,我高高兴兴回去跟你大伯讲了,哪知道,你大伯狠训了我一顿,说你叔叔在外洋呆的好好的,哪里有要回来的意思?”二房太太太指指宝钗,笑出声来:“好孩子,你年纪小爱玩伯娘是知道的,伯娘因着你这一句话挨训挨打,伯娘也不怨你,只想着告诉你一声,以后莫哄人了。” 她做出这一番嘴脸来,倒叫宝钗觉得虚伪恶心。 宝钗垂头:“大伯娘,便是给宝钗一万个胆子,宝钗也不敢哄骗您啊,这明明就是舅舅帮着捎来的信,明明白白的写着呢,若您不信,我给舅舅去信,让舅舅分辨分辨如何?” 讲到这里,宝钗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忽然惊道:“哎呀,我倒是忘了一件事,舅舅马上就要升任外贸部长了,想来这些日子事务也多,我怎能去信打扰舅舅呢,如此,大伯娘要说宝钗哄您,宝钗为了舅舅,也只能应下了,大伯娘,诸位长辈,都是宝钗的错,宝钗给你们赔礼,你们要打要罚宝钗绝无二话,便是……便是觉得不解气,将宝钗关起来饿上些时日,宝钗也,也不会怪责你们的,你们这都是为了宝钗好,宝钗不是不识趣的……” 宝钗越说声音越低,把委屈求全的情态做到极致。 她这么一来,若还有人抓着她哄人的把柄不放,倒成了不识抬举,跟孩子计较了。 而且,宝钗把舅舅王子腾搬将出来,又将王子腾升官的消息放出,引的那七房太太大惊。 她们这才想起薛太太可是有后台的,即便是薛宏去了,这薛太太也不是她们能够拿捏的,人家兄长争气很得首相看中,是新派掌权者的代表人物,而姐姐嫁的贾家是老牌子国公府,又是老派里的权贵,如此,他们这些人家要想啃下大房一块肉来可着实不易,便是啃下来了,谁知道这肉里有没有带着硬骨头,嗑了他们的牙。 第十九章 相认 “太太,甄大人和甄太太来了。” 就在众人思量间,外院管事过来回话。 “哪个甄大人?” 三房大太太一惊,竟然不顾规矩的先薛太太问话。 管事看了薛太太一眼,见也点头,便小心回道:“是新建的上海府海关关长甄大人。” “是他?”三房大太太倒吸一口冷气:“这甄大人是不是和甄家还有些关系,是天佑年间的进士,深得摄政王信任,如今上海海关新开,端慧公主保举他做了这第一任的关长?” “是这位甄大人。”外院管事答应一声:“太太,现今要如何?” “赶紧大开中门,让……罢了,我和宝钗我们亲自去迎。”薛太太高叫一声,随瞬又对几个妯娌道:“实在对不住了,家里有客人……” 那几个已经惊住,根本不敢有任何的想头,又畏于甄大人的权势,全都起身告辞,只二房大太太心里疑惑大房如何和甄家攀连上的,她想着回去必要弄个清楚。 让管事把总共七房的太太们送走,薛太太和宝钗赶紧整理了妆容衣服,匆匆去正门迎接甄氏夫妻。 若说原先宝钗对于海关职务不是很清楚,可现今她已经心里门清,这甄大人绝对是个简在帝心的人物。 前几天当得知香菱身世的时候,宝钗已经读报研究过这位甄大人的出身简历。 甄士隐,天佑三年进士,曾任江西吉安府永丰县知县,三年任满,因治理永丰有功,升任吉安府同知,后为吉安知府,只是在吉安府任职期间因奸人陷害入狱,出来之后不知因什么原因并没有再回吉安府而是到京都大学教书,虽则是个教书先生,可身上的官职还留着,比旁的教书先生要贵上一等。 到了天佑十三年,甄士隐成为京都大学的副校长,一直到去年初因端慧公主举荐,被派往海关任职。 甄士隐考进士时正好是端慧公主母亲摄政期间,他这进士说白了便是摄政王的门生,他做了海关关长也是因端慧公主举荐,可称得上摄政王一脉提拔起来的心月复,便是早先的天佑帝,还有现今的乾元帝对他也是信任有加。 更何况,如今的首相也是当年摄政王提拔起来的,和甄士隐同出一脉,因此上,这甄士隐官职虽然不是很高,可人脉却极深厚,出身又极清贵,也称得上一句显达了。 宝钗一边想着,已经举步到门口处,便见门口停了一辆四轮马车,车身看起来极简朴,车后家丁佣人丫头也跟了十来个人,并后面还有三四辆大车,满满当当装的也不知是甚么。 一个穿杏色衣服的丫头正站在车下伸手抚着一位瞧起来三四十岁的美妇下车,那位中年美妇瞧模样身材都是极好的,穿着打扮也很时兴,只等她下车之后,离的近了便瞧出她容颜有些憔悴,眼尾处可见细细的鱼尾纹,想来,她的年纪比看起来要大上许多。 马车另一侧一个身着青色长袍,留着短发的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转将出来,伸手扶住美妇低声劝慰几句。 抬眼间见薛家太太带着一位姑娘并七八个丫头还有管事拉拉杂杂的出来,这中年男子赶紧整了整衣服上前道:“来的可是恩人薛太太,士隐心焦冒昧来访,还请见谅。” 他身旁的美妇深施一礼:“封氏这厢有礼了。” 薛太太忙着还礼,宝钗也赶紧给甄士隐并封氏行礼。 一通礼后,薛太太笑道:“早几日便想着你们几时来呢,我们是早也盼晚也盼,今儿可算是盼来了,当真是一件喜事。” 宝钗一旁笑道:“妈,甄大人和甄太太一路劳顿想来早累了,还是请进家里等他们洗漱好之后再说吧。” 薛太太点头:“是极,甄大人,甄太太请。” 一行人进了家门,甄家带的管事并薛家管事却在门外搬运东西,忙了许有两三个时辰才把甄家带的东西搬运下来。 甄氏夫妻一进薛家的正厅,封氏便有些呆不住了,眼巴巴望着内院方向,眼中泪花闪现:“薛太太,我那苦命的女儿在何处?” “这?”薛太太有些为难:“甄太太,还是休息一下再谈吧。” 甄士隐却站起来道:“不必休息了,这一路上她总是念叨着英莲,若不让她见,怕是做什么都没劲。” 宝钗也道:“妈,还是先请甄姑娘出来一见吧。” 薛太太赶紧让人去喊香菱,一时,香菱带着雀儿进门,封氏一见香菱的模样,哪里还按捺得住,早哭倒在椅子上。 香菱当年被拐子拐去的时候已经有些记事了,只这么些年不见家人,她也没有什么印象。 现如今见了亲生母亲,早先留在记忆深处关于家人的记忆一时全涌上心头,实在忍不住也大哭起来。 便是甄士隐也转身一旁擦起眼泪来。 宝钗瞧的眼中也隐有泪意,薛太太是最心软不过的,看到这一幕早也哭开了。 一时间,正厅里哭声一片。 封氏拉着香菱的手细细的看,又模模她的头,瞧清楚模样,又看她额间那颗胭脂痣,哪里还不知道这便是亲生的女儿。 “我儿,可是想煞为娘了。”搂住香菱,现应叫甄英莲,封氏又是一通的哭。 甄士隐瞧不过去,走过来接开娘俩个,细细的打量英莲,把记忆中女儿的形象和眼前的姑娘重合到一起,又加确因是血脉至亲,他对于英莲那种熟悉和疼爱是作不了假的,甄士隐又是激动,又是悲苦,一个大男人,却也跟女子似的搂住英莲哭了几声:“儿啊,当年你被人拐去,为父遍寻不着,可是疼煞也。” 英莲终得见父母,又见母亲慈爱,父亲温文,心下大定,哭了一程便擦了眼泪苦劝父母。 终于,这一家人平静下来,封氏搂了英莲坐定,甄士隐也坐在一旁,一家三口眼瞧着亲密异常,倒是看的宝钗想起自己父兄,心里酸酸楚楚不是个滋味。 薛太太擦干净眼泪,脸上带笑:“你们总算是一家团圆了,这是好事,也是大喜事,这磨难总算过了,以后啊,你们一家人便当平平安安的,这一辈子高高兴兴,再无苦难。” “承您吉言了。”封氏感激薛太太,又见英莲的衣着打扮和宝钗差不了什么,心知英莲在薛家这些时日必过的不错,心里更是感慨薛家的仁义。 第二十章 议论 宝钗亲拟了菜单让莺儿交到厨下置办一桌酒席,回身时薛太太已经让管家带甄士隐到客房洗浴休息。 封氏舍不得英莲,拉着她的手不放,宝钗无法,只得带这娘俩个到她房里叙旧。 宝钗在前边引路,封氏和英莲慢慢跟在后边,母女俩手拉着手亲密异常。 “我的儿,这些年你受委屈了。”封氏模着英莲的手,模到一些茧子,想想大户人家的小姐那细女敕的双手,再想想自家或者是薛家便是丫头的手也比英莲细致的多,封氏心里一阵疼痛。 “母亲,能见到你们我就不委屈,受再多苦也是值得的。”英莲笑了笑:“我也算是有福的,幸好碰到宝钗姐姐,也幸好姐姐心善救了我,又把我安置在她家里,对我照顾的又无微不至,若不然,我还不知身在何处呢。” 封氏点头:“薛家人是不错,咱们受了人家这般大恩,必是要报答的。” 英莲想了一下小声道:“母亲,薛先生去京都出了大事,我虽然一直身在后院,可听小丫头们嚼舌也听出一些来,这薛家另七房恐是要打姐姐家的主意,母亲,你和父亲商量一下,瞧瞧能不能帮薛姐姐一把,我瞧她整日费神劳力,也替她难过。” 封氏叹气:“薛先生的事情我读报的时候也见了,现今不知情形如何呢,你父亲还曾感慨一句,如薛先生这等商业奇才,若真就这般去了着实可惜,以你父的为人,再加上对于薛先生惜才的心,必是要帮薛家一二的。” 英莲这才轻松一口气:“如此便好了,薛姐姐也不必那么为难。” 封氏想想来后见到薛宝钗的模样性情,心里暗赞宝钗的稳重精明,办事妥贴,又加女儿的请求,更是有心要帮她一把。 想了一下,封氏小声对英莲道:“一会儿咱们去了你薛姐姐屋里,你悄声问她愿不愿意拜我为义母,若是她肯认了我和你父亲,咱们两家便成了亲戚,我和你父亲也有借口留在薛家帮上一把,再者,这亲即是结了,旁人看在我家的情分上,也不敢太过于为难于她。” “谢谢母亲。”英莲一听大喜,开始思量着如何和宝钗讲这件事情。 走走停停,几人终于进了宝钗的闺房,封氏举目四顾,见宝钗房里摆设并不是很多,最多的便是书,再看这屋里无论家具或者摆件,外加床帐床单或者窗帘均显的极雅致,心里暗赞宝钗极会收拾屋子的。 宝钗请英莲母女坐下,又亲自用一套汝窑茶具泡了茶,捧了小盖碗茶奉给封氏。 封氏端了茶细品:“这是什么水泡的?竟是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清香。” 宝钗笑道:“这是前些日子我带着几个丫头早起收集竹叶上的露水,弄了七八天也只得了一小坛子,原放在冰窑里的,现刚取出来煮茶。” “怪道这般香呢。”封氏笑眯了眼睛:“难为你这般巧的心思。” “母亲尝尝这道荷叶饼,也是薛姐姐想的好点子做出来的,我吃着是极好的。”英莲拿了一小盘子点心放到封氏面前,封氏赶紧捏起一个小饼吃了起来,尝了一口又连连叫好。 趁着这个机会,英莲把宝钗拉到一旁,把封氏的想头讲了出来。 宝钗听后面色沉静,思索了一会儿道:“你母亲是一番好心,我领这份情,只我得去和母亲商议一番才成。” 英莲摆手:“你自去吧,我陪母亲说会儿话。” 宝钗笑着刮她鼻子:“知道你们有体已要说,盼着我腾地方呢。” 说完,领着几个丫头出了门快步朝薛太太房中走去,独留英莲母女俩说些私密话。 不说宝钗如何和薛太太商议认亲之事,只说薛家另七房的太太们回去与自家丈夫说起甄氏夫妻去大房的事情,又引来许多的惊异。 有那等知道甄家人脉情势的,便打了退堂鼓,不想在这个时候惹上甄家。 可也有眼中只有钱财的,一门心思的还想要啃大房这块硬骨头。 便如二房兄弟俩便商量着要交好大房,不再插手大房事务,而三房大爷却打定了主意要让自家太太去大房接管家事,五房爷们和三房打的一个主意,而四房因有四太爷拿了大主意,也抽身出来。 而朱家,陈煜和永玮却也在议论薛家之事。 永玮看着手中才刚传来的各地新闻稿件,读了一会儿放下来,揉揉眉间:“薛宏这次终是不成了,倒是可惜了一个人才啊。” 陈煜摇摇扇子:“薛宏这一倒下,恐薛家怕也是不成了,这几年薛宏目光精准,很能把握形势,再加上他尽力支持新派变革,由他掌控薛家,倒是能让薛家安安稳稳的,他这一去,薛家那几房的心也大了,再加上薛家原就是守旧派的人,恐怕又要起变革了。” 永玮笑笑:“左不过就是一个薛家罢了,难道还怕了他不成,薛家经商这许多年,虽则看着守法,私底下那等违法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就是人命案也不是一宗两宗的,他们若不识趣,把这些翻将出来,也够把薛家打落谷底了。” “倒是可惜了我的小女乃油馒头。”陈煜啪的一声把扇子合上,在手心击了两下:“若我真看着小馒头落难,还是于心不忍啊。” “行了。”永玮笑着摆手:“你也只是说说罢了,什么小馒头小包子的?我听说你最近在春风楼又寻了一相好的,改日带出来给我瞧瞧是道什么菜。” “什么菜?”陈煜撇撇嘴:“再好的菜也比不得我最喜欢的小馒头。” 永玮一阵无奈,摇头继续看稿件,不再理会陈煜。 一时,陈煜倒是自己凑了过去:“我说,甄士隐去了薛家你知道吗?” “知道。”永玮放下稿件:“你那个小馒头救了甄士隐的独女,甄氏夫妻去认女儿。” “哈哈。”陈煜笑了起来:“这我便放心了,有甄士隐这老家伙在,想必,我的小馒头也吃不了亏的。” 永玮苦笑,再无心情去看稿件:“我今日就致电于你父亲,告诉他你已经替他找好儿媳妇,而且还是一只女乃油小馒头。” 第二十五章 各方反应 “太太,太太……” 薛太太正心伤丈夫去世,又忧心女儿昏迷不配时,同福匆匆进来,在薛太太耳边小声道:“大爷带着几位爷来了,说要帮忙料理丧事,大太太并几位太太也在外边等着见太太呢。” 薛太太握紧拳头,把满心的愤怒无奈压下去:“我换了衣服就过去,你先带人稳住他们。” 坐在宝钗床头的封氏心里也叹了口气,心说恐怕这次是走不成的,薛家这个样子,他们若是扔下就走倒是显的无情了,再怎么着,也得多呆两天,帮着撑撑场面啊。 拍拍还在担心宝钗的英莲,封氏小声道:“咱们先回去换身衣服吧。” 英莲眼睛红红的,眼水也不住的往下掉:“母亲,我们多留几日吧,姐姐这个样子我着实不放心。” 封氏拉着英莲小步的往外走:“母亲心里明白,待会母亲和你父亲商量一下,想一下怎么帮帮你姐姐家。” 英莲听了这话有一分开怀,又想到宝钗如今还躺在床上,而薛蟠小小的年纪不但要面对父丧,还要撑着将薛宏的尸首运回来,这一路上不知道怎么艰险呢,心下又是十分的黯然。 她一边想,一边把自己的担心讲了出来,封氏听的凝眉:“倒难为他了,我在薛家这几日瞧着,薛太太处事反倒不如宝钗,如今宝钗没醒过来,薛太太竟是心乱了,连派人去迎迎薛蟠都想不到,罢了,我看她是不会多心的人,英莲,你亲自过去提醒一声,便说是你父亲说的,叫她派人去接薛蟠,那孩子年纪也不大,这路上恐怕……” 英莲听了赶紧叫了小丫头带路,急急忙忙往薛太太房中而去。 封氏看的摇头不已,回屋换了一身素色的衣服,又叫人去请甄士隐,夫妻两人商议着怎么帮宝钗一把。 甄士隐也颇有些为难,他认宝钗作义女是因着英莲对宝钗亲热,并且有要报答薛家救了自己女儿恩德的意思,原薛宏生死不明,他还能借着自己的名头去压下薛家那些蠢蠢欲动的族人,可如今薛宏去世的消息都已经传遍了,他说到底还是外人,如何去压服薛氏族人。 唯今之计,唯今之计…… 甄士隐在屋内转圈,封氏瞧的头疼:“老爷,你倒是想个法子呀。” 甄士隐抚额:“法子哪那么容易想的,便是咱们在的时候压住了薛氏族人,可咱们一走,天长地久的,他们孤儿寡母的,恐怕还得让薛家那些人吃肉喝血,宝钗此女虽瞧着好,可到底年纪小,又是女儿家,撑不起薛家的大梁,薛蟠那孩子……不说也罢,你也知虽然如今朝庭一直想法子将商人的地位拔高,这经商人家和原来是不一样了,也有了些底气,可到底不如官身,更比不得那些有爵位的钟鼎之家,薛家想要保住家业,那俩孩子想要好好的,没人敢欺侮,着实的不易啊。” “那咱也得想法子帮一把啊。”封氏听甄士隐此言,不由心里大乱:“老爷,您要好好的想个法子。” 甄士隐点头应了一声,继续在屋里转圈。 才走了没几步,便听得自家的管家福伯在外求见,甄士隐叫他进来问道:“有什么事?可是任上有了什么消息?” 福伯轻声笑笑:“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老爷先前吩咐过,叫我们但凡听到什么事情都来跟老爷汇报一声,不管是市井小事,还是朝庭大事,只要听得信,都要记下来,我今日听得一件事情,想着应该告之老爷的。” “你说吧。”甄士隐摆摆手坐下。 福伯回道:“今日的早报老爷恐是没看的,早报上登的蜀地地龙翻身,据说死了不少人,朝庭正急着救灾呢。” “地龙翻身。”甄士隐脸色一变:“情况可危急?” “我那婆娘娘家妹子便是嫁去蜀地,今天我婆娘收到信,信上提及,三县均夷为平地,情形很是危急,怕死的人也少不了。”福伯压低了声音,想想自家还在偏房看着信哭的婆娘,也是一脸愁容。 “我知道了,你且下去吧。”甄士隐想了一下,让福伯出去,又看看封氏,握拳道:“薛家唯今之计,若想要搏出后路,给大房留下一份荣光,也唯有一个法子了。” “老爷,您说。”封氏听得大喜。 甄士隐想了一下:“你叫人打听一下宝钗可醒了,若是醒了,我再跟她提及,我瞧着,宝钗倒是比她母亲更有主意,也更有决断,这事情是绝不能先告诉薛太太的,我恐她一时慌乱透出话来,这样反为不美。” 封氏知道自家老爷这意思是先不告诉她了,虽然有些不满,可想到甄士隐行事的慎重,也说不得什么。 一时,封氏命小丫头去宝钗屋里探看,小丫头去了又回,只说宝钗才刚喝了药,怕是过一会儿就醒。 封氏心里着急,可宝钗醒不过来,她也没旁的法子。 不说薛家七房如何上门逼迫,薛太太虽然气势上弱了些,可想到儿女,也强咬着牙不松口,只说一切等薛蟠回来再定夺,如今最该做的是先派人去接薛蟠。 那七房的人还要说什么,薛太太只是哭,并且大喊着不要活了,薛家七房欺人太甚,薛宏的尸骨未寒,薛蟠还不知道如何,他们活人死人全不管,只顾着逼迫孤儿寡母。 弄的那七房脸上也不好看,只得先放下争产的事情,派人去迎薛蟠,只盼着薛蟠回来,以他的糊涂劲头,恐稍一诱惑,便松了口去。 朱府 陈煜摇着扇子从外边进来,满身的香粉味,正巧碰到要出门的朱秀贞,陈煜一笑:“秀贞妹妹这是要去哪?” 朱秀贞瞪他一眼:“我去哪里要你管。” 拿帕子掩了口,朱秀贞指着陈煜道:“你且离我远些,满身的脂粉味,只不知道又才从哪个花楼回来。” 陈煜一笑,把扇子合上,一副风流状:“自然是从春风楼回来,那里几位小姐倒是有些个才华,有做得好诗好词的,也有弹得一手好一琵琶的,还有一个小姐唱的好曲儿,当真不错。” “你就作吧。”朱秀贞啐了一口:“整日不干正事,幸好你有个好出身,你那好祖母好祖父给你留了花用不尽的钱财,若不然,哼,你恐连街上的二赖子都不如。” 二赖子便是附近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平时以乞讨为生,过的极孤苦。 被朱秀贞拿着和乞丐比,陈煜倒也不生气,好脾气的笑笑:“我就偏爱这个,又有什么法子。” 朱秀贞摆了摆手:“和你说话只会让人气愤,得,我不与你说了,薛家的家主去了,我要去薛府瞧瞧薛姑娘,我与她同学一场,怎么也该拜祭一下薛伯父。” “你说小馒头的爹死了?” 朱秀贞往前走了几步就被陈煜拦住。 朱秀贞瞅他一眼,点了点头:“才刚得的信,我算了算路程,薛姑娘的哥哥恐明后日便回,这会儿子,薛家也应该都知道了,我怕她心里伤怀,先去瞧瞧。” “秀贞妹妹。”陈煜紧跟着走了几步:“你一个姑娘家出门很不便吧,不如我送你过去。” 秀贞拧起秀眉:“你又打的什么主意?” 陈煜笑笑:“我想瞧瞧小馒头伤心是何样子,会不会由小馒头变成小包子。” 这一句,气的秀贞直跺脚:“你也不怕天上打个雷劈了你,人家才死了爹,你不说替她担忧,且只拿着她玩笑,我倒是……” 秀贞脸上带着怒意,也不理会陈煜,一股劲只朝前走。 第二十六章 办法 “我儿,你这是要摘妈的心肝啊。” 薛太太搂着才刚醒过来的宝钗大声哭着:“你可是把妈吓坏了,你爹爹才没了,你要是再有个好歹,可让妈怎么办。” 宝钗因为父亡的消息,再加上心力交瘁而花容失色,整张脸上都写满了憔悴,她还要撑着安慰薛太太。 “妈,我没事,妈你莫哭了。” 过了好一会儿子,薛太太止住哭声:“宝钗,你爹尸骨未寒,那些杀千刀的就上门想要夺咱们的产业,妈没什么法子,只能哭闹把他们先打发出去,可你哥哥明日便要回来,到时候,咱们又该如何?” 薛太太一想到丈夫去世,从此没人给她撑腰了便六神无主,如今,心急火燎的向一个孩子讨主意。 她这话弄的宝钗也开始犯愁。 说起来,宝钗也没有大主意,她现今唯能做的就是想法子借势,再就是想个好主意挑的那七房不和,以此来拖延时间。 可这只是治标之策,从今往后,一直到薛蟠能立起来之前,他们家里都要受着各种威胁。 想想前世的时候,他们不也是着急忙慌的跑去京都投靠贾家吗,就为了不被人当肥猪宰,薛家在京都里的宅子都不敢住,只能住在贾家小小的偏院里,她还要想尽法子讨好贾家的人,到得最后,也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宝钗心知肚明,借旁人的势是靠不住的,也绝不能长久,可她也没有好办法让自家强起来。 母女俩正满面愁容相对而坐时,同福悄悄进来,小声道:“太太,甄大人和甄太太来探望姑娘。” 宝钗听了,赶紧叫莺儿进来给她梳洗,又换了一身衣服,强撑着移到待客用的小花厅里,才过来甄士隐和封氏就进来了。 宝钗急急上前行礼,叫了一声义父义母,眼泪便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 “好孩子。”甄士隐对宝钗点点头:“你家里的事义父已经尽知了,你义母也担忧你,一听你醒了,便赶着过来探望,义父也不说旁的,只嘱咐你顾好自己的身体,莫太过悲伤。” 宝钗点头应下,赶着请甄士隐夫妻坐了,又忙着叫人端了茶过来。 封氏拉着宝钗的手不松,又抚抚宝钗的鬓发:“我儿,难为你了。” 甄士隐喝了口茶,咳了一声,宝钗灵敏的觉察到甄士隐应该是有话要说,赶紧打发同福带着莺儿和几个丫头出去。 同福和莺儿俱都是薛家的家生子,又是最忠心不过的,把小丫头们打发走了,她们俩搬了小凳子坐在门口守着,一边小声的说着话。 甄士隐瞧瞧没了旁人,便把自己的一些想法全都讲了出来。 他压低了些声音,先问:“宝钗,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宝钗摇头:“女儿哪里有什么法子,如今正坐困愁城呢。” 犹豫了一下,宝钗咬咬牙,把内心深处的担忧一股脑的讲了出来:“义父想来也瞧到了,我那些伯父叔父只恨不得把我们家搬空,原还有父亲在,他们并不敢太过分,如今父亲这一去,哥哥又年幼,我恐他们会诱使哥哥胡来,把哥哥引入邪魔歪道,这里正愁的什么似的。” 薛太太站起来给甄士隐行礼:“甄大人,我一个内院妇人也没什么主意,您是宝钗的义父,我们自是信您的,还望您给我们想个主意,无论如何,让我们一家平平安安的方是正理。” 薛太太自幼长在王家内宅,也见识过许多同族兄弟反目,弄的家破人亡的,更有那丈夫去世,孤儿寡母被族人欺侮的连吃饭穿衣都难的事例,她心内惴惴,唯指望甄士隐替她拿个大主意。 听薛太太这般讲,甄士隐也不再藏着掖着,点头道:“宝钗是我的女儿,我自然不会亏了她,我想了好些时候替你们家想了一个主意,只这个主意……罢了,我讲出来,要怎么样是你们的事情,我自做到问心无愧便是了。” “义父请讲。”宝钗心内一定,面上隐隐露出几分安稳。 “薛兄这一去,你们家那些铺子倒真是个难题,蟠儿年幼,恐也不好管理,若给了旁人,你们也是不甘的,这家财商铺留来留去,恐要留成仇的,现今蜀地地龙翻身,死伤无数百姓,朝庭正想法子救灾,宝钗,等蟠儿回来,你与他商量一下,留下以后的日常所用,还有你们买那矿产修路的钱财,剩下的,全捐了吧。” “捐,捐了?”薛太太一脸惊容:“甄大人,您这意思是?” 宝钗却隐约有些了解,她拍拍薛太太的手:“义父,我先前看报纸,上面写道摄政王时与几国海战,曾有商人捐出许多海船支援摄政王,后战胜西洋几国后,那位捐赠最多的商人得了爵位,且还得了许多的好处,义父的意思是不是让我们用钱财买个爵位,好得了安稳,钱财虽没了,可我们薛家从此便月兑了商户之身,哥哥也成了正经爵爷,再者,没了钱,旁人也不好再惦记什么。” 甄士隐心中喜悦,点点头:“宝钗说的极是,一来,朝庭有钱救灾,二来,你们家也得了实惠,我与几位同僚写信,替你们周旋一下,想来,只要薛家带头捐钱,新帝是不吝一个爵位的。” 这句话一出口,薛太太再坐不住,猛然站起来:“这话,我们家真能得个爵位?” 甄士隐摆手:“这个我不敢保证,我却能告诉你我能如实将你家情形求个妥贴的人告之当今,当今禀性谦和,又是个最体谅人的,想来,便是不与你们爵位,也想法子保你们一家安稳。” “那我们捐。”薛太太一咬牙,想到薛宏曾无数次叹息可怜薛家不能挤身官身时的样子,暗下决心,便是有一成的希望封爵,也得拼死一试。 如今她到了险处,这钱若是不捐,恐也要便宜了旁人,还不如捐给朝庭,给那些受灾的百姓用,就算什么都不成,也是给自家积德的。 第二十七章 生机 宝钗讶异的看向薛太太,并不想薛太太有如此决心:“妈?” “我儿,可是不舍那些钱财?”薛太太只以为宝钗舍不得自家产业。 “这倒不是。”宝钗摇头:“我只是想不到妈有如此魄力。” 不只宝钗,便是甄氏夫妻也没有想到薛太太竟如此的绝断,她这番言谈举止和之前的表现简直就是两个人。 薛太太脸上露出几分回忆的神色:“你父早先曾和我讲过许多事情,他做梦都盼着咱们家能得个官身,更说过这是薛家几辈子的愿望,如今有了希望,我若拒绝,以后九泉之下怎么有脸见你父亲。” 说起薛宏,宝钗伤心的低头落泪。 封氏把宝钗叫到身边,拿帕子替她擦泪:“好孩子,难为你了。” 甄士隐见薛太太和宝钗都同意他的办法,很为薛家的识时务而欣慰,同时,也暗下决心尽最大的努力促成此事。 一屋子四人各怀心思,有片刻的沉默,正当甄士隐要说些什么时,就听得门外同福高声道:“太太,姑娘,朱家姑娘来了。” “朱姐姐?”宝钗赶紧站起来,拿帕子把泪擦干净,又揉了揉自己的脸颊,让她整个人显的精神一点:“莺儿,你先把朱姐姐请到正房的花厅里,我待会儿便过去。” 吩咐完了,宝钗又朝甄士隐行了一礼:“义父,这事情如何办理,就由妈说了算,宝钗这里先谢过义母的援手之恩了。” 慌的甄士隐赶紧摆手:“说什么谢不谢的,你若再说这话,我可不管了。” 宝钗强笑一下:“宝钗先行告退。” “去吧,去吧。”薛太太摆了摆手,宝钗才要往外走,就听甄士隐急道:“且等等。” “义父?”宝钗回头,面上显露几分不解。 甄士隐沉思一下问:“朱姑娘可是盐城朱家的人?” “是。”宝钗答应了一声,一双杏眸犹自闪着讶异的光芒:“义父也知道盐城朱家?问这个做甚?” 甄士隐这时候却笑了起来:“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他拍拍手:“这位朱姑娘的父亲恐怕就是盐城朱家的嫡系子孙,很有能为的一个人,与京都的怡亲王一脉关系可是很好,若你能求得他与你们家添些好话,我们双管齐下,这件事情恐怕就成了。” “只是朱姐姐一个女孩?”宝钗还是不明白。 “你这话却是错了。”甄士隐耐心的给宝钗讲了几句:“怡亲王当年最是洒月兑不羁的,他的女儿自然也有他几分样子,当年,怡亲王家的大格格喜欢上盐城朱家的子孙,这事情可是闹得沸沸扬扬,怡亲王最后无法,只能亲自求了摄政王想法子,让大格格下嫁朱家。” 甄士隐敲了敲桌子:“若我猜得不错,来的这位朱姑娘,恐怕怕就是怡亲王的外孙女了。” “啊?”宝钗惊到了,实在没想到朱秀贞的身份竟是这般的高。 “为何我没听人说起过。”宝钗思量了一下便问甄士隐。 “那位大格格下嫁,婚事办的并不是太热闹,再加上怡亲王本就掌管整人大清的口舌咽喉,他不让人说,谁知道大格格嫁的是哪个朱家的人,更何况这些年大格格深居简出,并没有仗着身份欺压旁人,时间久了,也就没人说起这些事了。” 甄士隐讲解了一番,又问:“你这个朱姐姐在学校时是不是也如常人一样,并不曾显露半点的不凡,更不会自命清高。” “确实如此。”宝钗思量了一下朱秀贞的为人,只觉得以她的身份来说,她的作为确实称得上两个字,低调。 “这便是了。”甄士隐一拍桌子,喜道:“那便就是她家了,看起来,从摄政王后,皇族的家教确实做的极好,再没出过什么不肖子孙,更不会有那等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孙。” 宝钗默默点头,心说义父讲的果然不错,如今的皇家确实辈辈都出英才。 甄士隐站起来转了几圈,声音也压低了几分:“你年纪小,哪里知道摄政王当年的风采,自她起,这皇室中的人可从来不会看轻女子,而对于女子的教养也不会局限于后院,女儿家的教育上,和男儿差不了多少,也因此,凡是有皇家血脉的女子在家里都是有话语权的,不管是未出嫁的女儿,还是已经嫁人的,都非浅薄之辈,说出来的话,家人也都极尊重。” 原来这样,宝钗这才明白朱秀贞的身份地位怕比她想的还要高上一些。 “那……”宝钗思量道:“我先过去见见朱姐姐,问问她肯不肯帮忙。” “去吧。”甄士隐抬了一下手,薛太太有些担忧:“我的儿,朱姑娘若帮咱们,咱们自然是要谢她的,若是不忙,我儿也不要生气,那也是她的本分。” 宝钗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等她出去之后,甄士隐才舒了口气,端起茶来猛喝了一口,对薛太太道:“弟妹不必担忧,那位朱姑娘即是来了,便是有着帮忙的意思。” 薛太太强压下心里的激动和忧心,只是陪着甄氏夫妻一边说话,一边等待宝钗那里的消息。 宝钗打理了一下自己的妆容,她现换了一身素白的裙子,头上各色首饰也早就取了下来,如今只是戴着一内小巧的白色纱织花,另就是一个小小的白珍珠簪子固定住头发。 她本就长的极端庄富丽,如今这么素淡的出来,却多了几分柔弱和清丽,又有了另一番风采。 等她出现在朱秀贞面前时,朱秀贞把这时的宝钗和前段时间在茶楼上与她谈笑风声的宝钗拿过来一比较,顿时多了几分心疼。 “家里有些事情要忙,劳姐姐久侯了。”宝钗欠了欠身,语气委婉的说道。 朱秀贞过来携了她的手:“你与我什么关系,休说这些不相干的话。” 朱秀贞性子虽端正,然也有几分活泼,也应是与她的身世有些关系,也或者是家里亲人惯着,说话间总是带着说不出来的天真纯净:“我方才听得你家的事情,心里替你难过担忧,便过来见见你,只告诉你一句,有了难处不必藏着掖着,只管与我讲,若是能帮一把,我一定不会推辞。” 宝钗听得低头,心中暗思要不要把她和甄士隐商量的事情讲给朱秀贞听。 就在宝钗沉思的时候,朱秀贞一把拽过一直坐在角落喝茶,并没有出言的陈煜,指指陈煜:“这是陈煜,他今天即然来了,也是月兑不了身的,但凡有事情我帮不上忙,我也会推到他身上。” 宝钗一惊,抬头看去,这才知她竟是没发现屋里还有一个少年。 只见这少年十二三岁的模样,身量还没有长成,不过也显出几分修长来,那身姿如竹如松,一张脸玉白如瓷,细腻如美玉,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难描难画,黑眼珠子简直就像是浸泡在水中的黑宝石一样璀璨生辉。 只这少年却是分外眼熟,宝钗细一想,眼中闪过几分难堪来。 第二十八章 周旋 “我和薛姑娘是见过的。” 陈煜笑着上前,一把扇子在他手中穿来插去,几乎玩出花来。 宝钗心里冷笑,突然想起前世的时候,那贾宝玉见了林妹妹的头一句话也是我和这个妹妹似是见过,不由的把陈煜比作贾宝玉一类的轻浮浅薄膏梁。 朱秀贞见宝钗不语,只认为宝钗见陈煜年纪小,不信他能帮上忙。 她是实心实意要帮宝钗的,却见宝钗只不理陈煜,也是焦急不已,不由的拽拽宝钗的衣袖:“你莫小看了他,他的来历可是极了不得的。” 凑到宝钗耳边,朱秀贞细语:“你平日不是最敬佩摄政王陛下么,他便是陛下的嫡孙。” 宝钗惊的倒退了足有五六步,实是没想到第一次见面便轻薄了她的陈煜竟是她最敬服的人的后代,她一惊之后花容失色,细一打量陈煜,竟从眉眼间看出和摄政王的几分仿佛来。 宝钗是没见过摄政王的,只是前段时间和朱秀贞谈起陛下,言谈间是极想瞧瞧陛下玉颜的,朱秀贞一时说露了嘴,把家中有陛下画像的事情讲了出来,后被几个女学生缠着,只得带同学回家里偷偷看了一番。 原宝钗并不知道为何朱家有陛下画像,如今听甄士隐分析一番,心里跟明镜似的,明白那画像想来是朱秀贞母亲的陪嫁物了,难怪朱秀贞带她们瞧的时候那般小心。 宝钗又是惊奇,又是忧虑,一时看陈煜看呆了去。 “姑娘可是瞧够了。”不想一把扇子近在眼前,宝钗想也不想的随手打落,随之而来的,便是陈煜放大的带着几分笑意的脸庞。 她看的恼怒不已,心中对陈煜的印象更加不好。 有谁见过去别人家抚慰人家丧父沉痛之情时还面带笑容的,这到底是来吊唁的,还是来找磋的? 只是,宝钗想到陈煜那层身份,却也不敢无理。 前世的经历教会她许多,最先学会的便是隐忍。 “实在对不住了。”宝钗低身行礼:“因家父新丧,一时精神不好,有失礼之处还望您海涵。” 陈煜愣了一会儿,转过头来忙虚扶一下:“姑娘不必多礼,是我的不是了。” 他实在没想到宝钗一个小小的丫头心思竟然如此之深,能克制住心里的想法,说话行事之间那般的圆融,让人挑不出一丝的不是来。 宝钗对他应是厌恶的,陈煜向来五感极灵敏,虽然宝钗无论眼神还有行事说话间从来没带出半分不耐,可他是能体会得出的,可就是这个小丫头,明明心里那么的生厌,却还要做出一副感激的样子来,这宝钗丫头,当真是……很有意思呢? 朱秀贞不耐烦他们这么礼来礼去的,插言道:“你们家今年有什么想法,你与我说说,我也帮你想个法子,我没法子,就让陈煜想,他自进门就一直喝茶,不能叫他白喝了你家的好茶去。” 宝钗定了定神,携朱秀贞坐下,又叫莺儿来道:“快去把前儿林姑娘捎来的碧螺春拿来。” 吩咐完莺儿,宝钗又对陈煜道:“这是我一个朋友自家茶园子里种的,原这茶是圣祖爷时赠的名字,这茶姑苏一带的人都称为吓煞人香,后圣祖爷南巡喝了这茶,取名碧螺春,我那朋友爱清淡的茶,我却极喜这茶的味道,便叫人多带了些,你也尝尝,若是好我这里还有些个。” 朱秀贞对陈煜挤了挤眼:“听到了吗,你喝了人家的茶,不帮忙那可就亏心了。” 陈煜气定神闲,把扇子合上放到桌上:“有什么好茶只管取来。” 宝钗心内明白,这是陈煜答应了要帮她的忙了,她低头,心内对自己虽则不喜陈煜可却要讨好他的行为暗自鄙夷,可也明白自已其实是没了办法的,陈煜那等身份,若是得罪了他,宝钗是极知道后果的。 一时,莺儿端了茶过来,陈煜端起茶杯品了一口,笑道:“好茶,装茶的器具好,这茶汤颜色鲜亮,味道也香,泡茶的手艺也不错。” 朱秀贞却已经开始问起宝钗的打算来。 宝钗并没有细说,只说家内不得安生,她只听说蜀地有了大灾,想着与其留着钱财让人惦记,莫若捐出去的好,一来也落个安生,二来,也权当给父亲积德了。 宝钗这话一说完,朱秀贞暗自惊心宝钗的权变之力,也对她看重了几分,心道宝钗的气魄真是大,能下定如此决心,倾尽家产换得一世平安,当真是有勇有谋。 陈煜却越发对宝钗感兴趣。 他也顾不得喝茶,把茶杯放下,细细打量宝钗。 这几日宝钗先是病了,后来又因着被那七房逼迫,食不下咽睡不安眠,倒是瘦了许多,越发显的一双杏眼又黑又亮,真如水杏一般透净澄清,再加上那双眼中满满的均是沉静和慧黠,让人看过去,硬是被那幽暗的眼神吸引。 陈煜看的一阵心动,啪的一声把扇子打开:“你真定了决心,要捐献财物与蜀地救灾?” “自然的。”宝钗轻声回道:“我虽是女子,可也知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道理,我即有余财,又有能力,为何不多做善事。” “好。”陈煜一击掌:“你既有此心,又有秀贞妹妹的面子,我便与你办了这件事情。” 过了一会儿他起身,看着宝钗道:“你过一会儿叫人把捐献的财物列个单子,另请人写个折子,我过几天要回京都,你写好之后亲自带去秀贞妹妹家,我与你带去京都呈给陛下,自然,我也会尽力与你周旋,至于落得如何结果,端看天意了。” 虽然陈煜出身不凡,和新帝的关系也不错,可说到底,他不是皇帝,没有权力做出决定,便不敢把话说满,不过,他虽然看着风流,其实秀贞也知道他若真做起事来必定是认真的,答应了人就会尽全力,听他这么一说,朱秀贞也赶紧站起来:“你赶紧谢谢他,他从不说大话,说了尽力帮你,一定会一帮到底的。” 宝钗赶紧过去道谢,陈煜一摆手:“你也不必谢我,我还要谢你,你们家能够识得大体,这般艰难的时候也想着国家,又捐钱捐物与灾区,我先行代表蜀地百姓谢你了。” 宝钗避过不敢受他的大礼,而陈煜却不管宝钗受不受,实实在在的鞠了九十度的躬。 第三十三章 为母则强 红杏上枝头,眼瞅着夏日就快到了,外边暖意融融一片。 可屋子里却是凄凄惨惨,薛太太半躺在床上紧闭着眼睛,泪水顺着脸颊不断滑落。 她和薛宏少年夫妻,成亲之后一直互敬互爱,几乎没红过脸,薛宏脾气好,为人正直端方,和她一心一意的过日子,从来没有闹过旁人家的妾室外室之类的事情,对儿女又都是极疼爱的,薛太太一度以为她这辈子便这么和薛宏相扶相守着,美满幸福的过下去,哪料到晴天一声雷,好悬没叫了她的命。 她的丈夫没了,留下一对年幼的儿女,薛太太想及以前和薛宏恩爱的日子,心痛如绞,更有些如此便随薛宏去了的念头。 “太太,您吃些东西吧。” 同福手中端着散发热气的菜粥小声劝着:“太太就是不为旁的,也得为大爷和姑娘想想。” “端下去吧。”薛太太有气无力的说着,前些天,她没见到薛宏尸首还能告诉自己或者薛宏还活着,现今,棺材都运回来了,薛太太已经没了什么念想,深觉便是活着也没气力。 “太太。”同福一脸的为难:“这是姑娘特意吩咐小厨房熬的,极香甜,太太好歹吃上一口。” “下去。”薛太太声音含了几分严厉。 同福见状,无奈摇头,端着碗下去。 薛太太也不睁眼,扭了头到另一侧,对任何事都来个眼不见为净。 同贵守在门口,见同福端了碗出来,愁道:“太太没用?” 同福摇头:“太太如此可怎生是好?” 同贵接过粥碗,眼珠子一转,跺跺脚,咬牙大声道:“太太不用这粥,我们怎么向姑娘交待。” “我又有什么法子?”同福摊了摊手,似是理解了同贵的意思,声音也大了几分:“少不得跟姑娘请罪就是了。” “莫说什么请罪的话了,我劝你这会儿千万别去见姑娘。”同贵朝着门内大声说着。 “难道又有什么事不成?”同福一脸不解状。 同贵声音里含了愤怒,担忧还有几分心疼:“我刚听在灵堂伺侯的小丫头说几位爷过来找咱们大爷要帮大爷做生气,看着咱们家的铺子,结果大爷一气之下就和那几位爷动了刀子,姑娘看到了,怕那几位把大爷不敬长辈,在长辈面前动刀子的事情传出去带累了大爷的名声,竟是一头,一头……” “到底怎么了?”同福急的直跺脚,你倒是说话啊。 “竟是一头撞到老爷的棺木上,哭着要老爷带她走。”同贵声音压低了几分:“姑娘也是没办法的,谁不知道大爷最是急脾气,性子又鲁莽了些,太太一病不起,姑娘小小年纪还要料理家事,又得守灵哭灵,莫说她只一个人,就是分作几个,恐怕也是忙不过来,我瞧着啊,指不定老爷还没发丧,姑娘就先撑不住了。” 同贵的话才一落地,同福还没有说话,就听得门吱呀一声被从里边拉开,薛太太惨白着一张脸站在门口处,一掌掴在同贵脸上:“乱嚼舌头的贱人,谁让你诅咒姑娘的。” 扑通一声,同贵猛的跪到地上,抱着薛太太的腿就哭:“太太可是出来了,您不吃不喝的就这么躺着,不说大爷和姑娘,便是我们也担着心呢,我也是没法子才说出这样的话来,太太即是打起了精神,我怎么都是好的,便是太太打杀了我,我也甘心。” 薛太太心头一热,低头看着哭的满脸泪水,脸上还带着巴掌痕迹的同贵,倒有些感念这丫头一番忠心为主,伸手把她扶了起来:“难为你了。” 她又看看同福:“端粥来。” 同福赶紧把粥碗端过来,薛太太一口气喝干了,只觉得空空的胃里有了饱胀感,身上也舒服了许多,她抓着同贵的手问:“你说的可是真的,宝钗她真的撞……” “自然是真的,只是太太还请放心,姑娘并没有真撞,只是作戏给旁人看的,大爷也让家里的大夫瞧了,并没有事。”同贵赶紧把宝钗的情形禀上去,薛太太这才轻松一口气。 她抬头看看碧蓝的天空,硬是把泪水忍下:“原是我想忿了,不念活人,只念那狠心绝情抛下我们母子的没心肝的,倒是同贵点醒了我,我还有一对儿女要抚养,若不立起来,我的蟠儿和宝钗岂不给那些黑心肝的给吃了。” 同贵同福见薛太太比之先前确实有了几分活气,心头也欢喜,赶紧道:“太太要不要看看姑娘,我听沉香说大爷如今已经去找甄大人了,想来也是气极了,宁肯把钱给了灾民,也绝不留给那几位。” 薛太太点头:“我们去灵堂吧,老爷去了,我们自是该让他体体面面的,到了那边,也不能让小鬼们笑话了去。” 同贵和同福扶着薛太太去了前边灵堂处,一进去便见宝钗带着几个丫头哭灵,又有几家夫人前来吊唁,薛太太站在一旁等着,等她们上完了香过去说了几句话,便让人请去客厅待客。 她又过去瞧宝钗,见宝钗一双眼哭的红红的,越发的可怜,薛太太忍不住又是一阵心酸,拍拍宝钗的手:“难为你了,你自放心,妈也不是糊涂的,今儿起,妈要学着撑起咱们这个家,管家理事什么的你也不必操心,妈自会理得。” 见薛太太已经从最悲痛中走出来,眼中多了几分坚毅,宝钗也放了心:“妈能理事自然是好的,我也能安心给父亲守灵,妈,爹爹走了,妈你要好好的,再不许吓我们了。” “好。”薛太太含悲忍切答应着,只觉得心里堵得难受,嘱咐了宝钗两句便步伐不稳的从灵堂出来。 客房那边,甄士隐仔细措词,好容易写好一份奏章,交到薛蟠手里:“蟠儿,我也尽力了,这事情成于不成,端看天意了。” 薛蟠说了一番感谢的话,把甄士隐给京中几个好友写的信也接手过来,叫了管家来送到邮政那里做快件发出去,另又亲去了朱家,把宝钗整理的单子并奏章一股脑的交到朱秀贞手上。 朱秀贞没有去接,而是命人请了陈煜来,薛蟠听朱秀贞一番言语,知道陈煜才是正主,便把这些东西全交给他,末了还弯腰行了礼,谢陈煜对薛家的援手之恩。 第三十四章 表兄弟 宝钗几日间整个人瘦了一圈,薛太太瞧的心疼,想着法子的给她补身子。 原薛宏去世,这一家子是不得吃荤腥的,薛太太只得请家里常驻的大夫开了药膳的方子,又每日家请金陵城做素菜最好的素食坊送一桌子席面来,虽然每日不得吃肉,可他们吃的倒也不差什么,也因此,虽然每日守灵哭丧宝钗倒也撑得住。 薛蟠本来身体就很强壮,虽则现在忙累,可也没有瘦下去,整个人还带着婴儿肥,只他的眼中再没了往日的莽撞,显的清澈了许多,整个人倒显的极让人怜爱,白白女敕女敕的很是让那些来薛家的太太女乃女乃们喜爱。 可惜宝钗和薛太太都是正经的古人,若换个现代人瞧了薛蟠,恐会说一句萌物。 如此一连过了七天,停灵这七天许多亲友都来吊唁,薛家每日里忙忙碌碌,好容易到了下葬的时候,这一日,早晨起来天色就很不好,天空阴沉沉,似是要下雨的样子。 一大早起来家里请的和尚道士就开始做法事念经,宝钗听着耳边诵经的声音,再看看灰蒙蒙的天空,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薛蟠打帘子进来,接过莺儿递来的湿帕子擦了擦手脸,大声道:“妹妹,今儿这天可是不好,我叫人拿了青油布,又叫人把车子都检查了一番,每辆车子内都放了雨伞,呆会儿若是下雨,你记得照顾妈,别让她受了寒。” “我知道了。”宝钗点头:“哥,我记得咱家库房还有几把大雨伞,你叫人带着,父亲下葬的时候可是不能淋雨的,万一到时候下雨,便把几把伞全撑开,总归是能挡一时的。” “好。”薛蟠一听急道:“我立时就让人去库房找出来。” 宝钗一听赶紧叫住薛蟠,轻声问:“京城那边可有消息?” 薛蟠摇摇头:“哪那么快?这会儿子陈煜还不定到没到京城呢,再者,就算到了,他要递牌子进宫,还要和皇上求情,总归都是需要时间的,我们只能耐心等待。” 宝钗摇头:“咱们最缺的就是时间,今日父亲下葬之后,我怕立时他们就要逼上门来,到时候……” “怕什么!”薛蟠一瞪眼,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他们要再敢打咱家的主意,我就叫他们有来无回。” “哥。”宝钗有些无奈:“万不可再说这样的话了,到底是一家子骨肉,又是长辈,若哥再这样,旁人就只会说哥哥的不是了。” “我知道你有能为,不过也不必端着架子教导于我。”薛蟠心情烦燥,一时说话也没了分寸:“你若有好法子只管使,又和我说什么,总归我说什么都是错的。” 宝钗听的一阵难过,捂了脸闷声道:“哥这叫什么话,还要不要我活了。” 薛蟠也是一时没管住嘴,胡言乱语的,这会儿子见宝钗难受,赶紧过来赔礼道歉:“妹妹莫哭,你别和我这粗人一般见识,都是我的不是,我嘴欠,我……” 他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那清脆的声音传入宝钗耳内,宝钗立时抬头看了过去,又紧攥住薛蟠的手:“哥哥这是做甚,我并没有生你的气,你又何必这么委屈自己,其实哥说的是,哥是家里的男丁,以后我和妈都是要靠着哥过活的,我不该这样和哥哥说话,以后我会改正的。” 宝钗其实真没生薛蟠的气,她知道薛蟠和她亲近,是真心疼她,也知薛蟠最是有口无心不会记仇的,她也不过是心疼薛蟠罢了。 薛蟠笑笑:“没什么,只要妹妹不生我气就好。” 宝钗轻轻摇头:“咱们是一家子亲骨肉,我又怎么会生你的气,以后这话莫说了,哥,旁枝的人真要找上门来,哥就只管拖着,万不可和他们翻脸,拖到京里来信,咱们就能轻松了。” “我知道了。”薛蟠应下:“妹妹只管放心,瞧我的吧。” 又说了一时话,薛蟠出去安排送葬的队伍,宝钗也赶紧穿了孝服到前边去帮着薛太太料理家里奴仆下人和一些琐碎的事情。 不说薛家如何送葬,薛宏又是如何下葬。 只说陈煜在接到薛家送来的东西之后,第二日便匆匆收拾了东西回京去了。 他并没有走水路,也没有乘马车,而是坐的才开通不久的京城到金陵的火车,行了一天一夜,终是还京。 陈煜在京城有自己的宅子,他先回去把带来的东西收拾好了,又回忠靖侯府拜见父母,见过兄嫂,这也用了约有一天的时间。 等一切都妥当之后,陈煜早起递了牌子进宫,下午时,宫里派人传他,只说乾宁帝要见他。 陈煜赶紧拿着折子和清单随一个老太监进宫,陈煜小时候便成日的在宫里玩耍,几乎可以说是长在宫里的,对皇宫熟悉程度并不比乾宁帝差上什么,他这一入宫,便跟自己家里一样,一路走一路问在前边带路的太监:“成公公,最近御膳房可有了新菜品?白案上的刘师傅可还在御膳房当差?我记得他做了一手好面点,尤其做的好的便是栗子面的窝窝头。” 那成公公好悬没摔倒,很是替乾宁帝头疼,心道皇上这位表弟果真名不虚传,大有当年十王爷的风范,只皇上见了不知道要如何呢,会不会气个没气。 踏上九龙丹陛,成公公带着陈煜从左侧进入乾清宫,一进去便闻到一股子说不出来的香气,陈煜吸吸鼻子,快步顺着香气走过去,却见乾宁帝正倚着窗,一边喝茶,一边品尝一种新做的点心。 陈煜几步过去,眼睛红红的,盯着那点心的样子便如恶狼一般:“皇兄,这是何种点心,怎的如此香甜。” 说话间,他不待乾宁帝反应过来,已经端了盘子到身前狠吃起来。 乾宁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白他一眼:“你除了吃还能不能干些旁的事情。” 陈煜站在窗前,整扇窗已经全部换成玻璃的,因此,屋内极明亮,他抖抖身上穿的淡青色绣翠竹暗纹的长袍,那竹子映着阳光便如活了似的,竹叶竟然无风自动起来。 “瞧见了没,这是江南织厂新研制的料子,利用光影原理做出来的,有一种梅花纹饰的,人一动,那梅花便缓缓盛开,还有一种水波纹的,也极漂亮,我进京时带了几匹,皇兄若是喜欢,我送你一些。” 陈煜笑着说道:“只皇兄把做点心的厨子叫来,让他告诉我这点心方子便可。” 乾宁帝气狠了:“你每日游手好闲的竟不知道弄些正事来做,也罢了,上海新开,还缺一支海军驻守,你便替我训练……” “哎哟,皇兄,我头疼。”陈煜抚额,一副痛苦不堪状:“算了,算了,全当我没说,我也不要点心方子了。” 第三十五章 条件 乾宁帝实在拿陈煜没法子,摆摆手让一旁伺侯的人下去,才指指身侧的椅子让陈煜坐下:“说吧,递牌子进宫又是有何事?” 陈煜一脸的笑嘻嘻,一副没正形的样子,把手中的清单和折子递上去:“皇兄应也知薛宏去世的事吧,如今薛家八房可是乱着呢,我身在江南,真真看了一场好戏,瞧的正兴起时,却听到蜀中地震的消息,便忽悠了一下薛家大房的人,这不,给皇兄弄来一大笔钱救灾。” “难得你有这心思了。”乾宁帝倒也没有多想,拿过清单看了起来,越看,眼中越是发亮,看完后又瞧瞧折子:“怎的?甄卿如何帮起薛家来了,朕可不知如何这两家有了交集。” 陈煜笑着将薛家女救了甄士隐的宝贝女儿的事情讲了出来:“如今甄士隐可是已经认了薛家那个女儿为义女,人家父女之间的事情,皇兄一时半会儿没听到信儿也是可能的。” 乾宁帝也没有多问,再把折子看了一遍,把折子往桌上一拍:“真是胡闹,当大清爵位是什么?这不是让朕买卖爵位吗。” 陈煜猛的一惊,脸上的笑容隐去,思索着看了乾宁帝一眼。 乾宁帝敲了敲桌子,原先闲散的样子顿去,一身威严气息立刻便出来了,陈煜坐在他身侧虽然不觉得如何压抑,可也有些不好受。 “许是先前有过授予商人爵位的事情吧。” 半晌,陈煜起身肃立一旁说了一句话。 乾宁帝抬眼望向陈煜:“若是旁人说出此话朕或者当他糊涂,今儿你说出这话来,朕没有让人打你几十板子便是好的了,你是什么人?出身什么地方,怎的不知道这其中的差距。” 看陈煜脸色逐渐变的难看,乾宁帝似乎还有要打压他的意思:“大清给商人封爵只两次,一次是你的祖上,康熙年间因救了太子又失却性命,所以得封侯爵,另一次便是当年海战时,又有沙俄在一旁虎视眈眈,外加国库确实空虚,不足以支持两线开战,因此上,你的祖母摄政王陛下才许了爵位出去,让那些大海商捐出海船钱物来,这才有了咱大清的胜利,可如今我大清国强兵壮,又怎会怕一个小小的地震,薛家便是再多的钱,朕要是许了他爵位,恐也要被人耻笑的。” 陈煜沉默下来,嘴唇微微颤抖,过了好久才再度笑出声来:“皇兄,你有什么打算只管讲出来。” “朕能如何打算?”乾宁帝还是板着一张脸:“朕即坐了这个位子,一切自然在国事为重,哪里有什么私自的打算。” 陈煜呵呵干笑两声:“皇兄,我和你实说了吧,甄士隐是怎么回事我实不知,只是我瞧着那薛家的姑娘不错,是个聪明伶俐的,外加她是秀贞的朋友,便想帮她一把。” 瞧陈煜在他的逼迫下终是把实话讲了出来,乾宁帝这才笑了:“你小子,你要早说,朕也不至于板了这么长时间的脸,朕这张脸都快板僵了。” 他笑着站起:“听说这薛家和贾家王家联着姻呢。” “是有这么回事。”陈煜答了一句:“薛家的当家主母和贾政的夫人是姐妹,均系王子腾的妹妹。” 乾宁帝模模下巴:“前天首相大人还予朕抱怨那起子老牌子世家依老卖老,很是猖狂,又讲及贾家都快成破落户了,却还跟着那几个王府公府蹦?,想把我大清这么些个年的改革推翻,再回归到当年他们风光之时。” “首相多虑了,不过是一群没眼力劲的家伙,曾祖母教导过煜,拳头大才是硬道理,如今这兵马都在皇兄手上,他们无兵无枪,再加上钱财上很不及那些豪商,便是蹦上几下,皇兄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陈煜一脸笑容,狠拍了乾宁帝一记马屁。 乾宁帝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你说的倒是好听,朕手里也只有兵马,并没有去管理朝政的权力,一切还不是都要首相做主,你也知现在是什么时期,首相想要求稳,并不愿意太早的和他们翻脸罢了。” 说到这里,乾宁帝又看了陈煜一眼:“你说那薛家的姑娘聪明伶俐,她家又和贾家是亲戚,你能不能从她那里知道一些贾家的事,或者,找一些犯罪的证据,再者,让她想个法子知道一下那些人都是怎么商量的,究竟要如何让革新没法子进行下去。” “这……”陈煜为难了:“皇兄,人家小姑娘才*岁大,哪里有那本事。” “她没有,没有便莫再想着朕的爵位。”乾宁帝气道:“你父只说你比你哥哥要聪明,朕瞧着也只是长了一只榆木脑袋,她小,她老娘可不小,那是王家出来的,骨子里的小心思多的是,她不成,那位薛太太难道也不成。” “那皇兄也要先给人家一些好处。”陈煜笑着讲情:“要人家卖命,总得给工钱吧,再说,人家把家产都献出来了,皇兄要是给的少了,以后国家危难之时,谁还敢捐钱捐物的,您说是吧。” 乾宁帝更没好气了:“罢了,罢了,看在你的面子上,再瞧薛家也确实一片忠心,朕便破个例,给那薛蟠一个男爵。” 此时大清爵位并没有多少改变,还是公、侯、伯、子、男如此排序,男爵便是最小的爵位了,但这也已经让陈煜很为薛家高兴了,到底,一届商家就要因为这男爵的爵位而翻身成为贵族了,从此,那位宝钗姑娘也便不再是商家女,而是男爵的妹妹。 “这事既然是你经办的,就由你办到底了,你去传旨,并且把应有的仪仗和服饰都给薛家带去,告诉那位薛太太,如果她要是真能扳倒了贾家,探听到什么对朕有利的事,朕便把贾家的爵位给了她的儿子也是可行的。” 乾宁帝的话才一说完,陈煜就知道这位的心思了,敢情这是要用一个惠而不费的爵位把薛家绑住,让薛家一家听凭他的命令行事,一点点好处,或者就要骗得那一家子人卖命呢, 虽然心里明白,可陈煜还是替宝钗松了口气,这乾宁帝可是自家的祖母教导过的,虽说心眼子多,可也是个重情并且不会亏待实心实意跟从他的人,薛家能得他的利用,予薛家来说或者是一桩好事。 第三十六章 封爵 “凭什么我就不能当族长?” 薛蟠拿着大刀对着厅堂里坐的满满当当的薛家长辈大吼起来:“族长只能是我们大房当,我爹是族长,现在我爹没了,这族长自然轮到我了。” “放肆。”年长又德高的四老爷站了起来:“你一个黄口小儿怎可做我薛氏族长?你是有读书天分,还是会经商懂事故,你什么都不成,在整个金陵城里名声又那般差,我薛氏一族百多十口子人,如何敢把阖族托付予你。” “就是。”薛定冷笑一声道:“谁不知道蟠儿你最是不学无术的,你这样的人也能做族长,这猪都能考状元了。” 宝钗在暗间听着,一腔的怒火让她脸都红了,紧握拳头真想狠狠的给那些族人一顿打,她的哥哥便是再不好,也轮不到旁的人侮辱,这位叔叔竟是把她哥哥比全其蠢无比的猪,这摆明了就是看她父亲不在了,要欺侮她哥哥了。 薛蟠气的鼻孔都张大了,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你说什么?你说谁是猪?” 说话间,他抡起大刀就要砍向薛定。 “抓住他。”四老爷一声令下,早有几个薛氏族人或拦腰抱住薛蟠,或擒了他的胳膊,或夺了他手中的刀子,或朝他腿弯踢上几脚的。 薛蟠吃痛不过,又被这些人折辱欺负,早气的额上青筋暴起,便是眼球子也成了血红色:“放开我,你们放开我,什么族长,你们分明就是想着我们家的钱呢。” 宝钗深吸了一口气,想及京城的讯息这般长的时间还没有来,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莫不是,他们薛家捐了那么些个钱还换不来一份保障么? 又见薛太太心疼薛蟠,猛然起身便要往前去,宝钗赶紧拦了她。 思量了一下,想及前世时兄长遇难,那七房非但不救援,更是落井下石,后宝琴被退亲,那七房的人也只是嘲笑宝琴,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族之情,即是如此,这族长不要也罢了,也免得将来被他们连累。 “妈,你去和他们说……”宝钗一句话说完,便引来薛太太怒目而视。 “你疯了不成,让你哥哥把族长的位子让出来?” “妈。”宝钗强笑一下:“咱们把钱物都捐了,本也没有余力再做族长,这薛家旁枝可是有几个破落户的,谁家做族长,还要接济他们,如今我们自己都自顾不暇呢,又如何接济旁的人,倒不如把位子腾出来给别人,也省的以后旁人说我们贪心不足。” 这话说的倒也对,薛太太思量一下同意了,起身整了整衣服从暗室出来,举步进了厅堂。 一进去,薛太太便看到几个薛家族人已经把薛蟠放倒在地上,薛蟠此刻正伏地痛哭呢。 一时间,薛太太的心便如被揉了不知多少次一样,满心的疼,她走上前扶起薛蟠,清声道:“四叔,你带着叔伯们前来讨要族长,这族长的位子我们也没有非霸着不可,只我有一事要问个清楚明白。” 四老爷的脸色有些难堪,大声喝斥薛太太:“你一个妇道人家,这里哪有你出面的余地?” 薛太太原还有些举棋不定,可看到儿子的惨痛,再瞧那些族人的逼迫,早已经定下决心,把薛蟠护在身后大声道:“如今我们老爷即已去了,儿女都又还没有成年,这家自然是我说了算的。” “妇道人家,妇道人家……”四老爷举着拐仗指着薛太太想要骂什么。 薛太太此刻已经化身勇士,将一切顾虑都抛却,剩下的便是护住儿女的决心:“我是薛家明媒正娶的夫人,正经冠了薛家姓的长房正妻,便是妇道人家,只要薛家没有休弃于我,我便有说话的权利,再者,你们虎视眈眈的欺我孤儿寡母,前来讨要族长之位,难道,我们连说上一声,问个明白都不成么。” 她惨笑一声:“若真是如此,我还不如随我们老爷去了,也省的被人如此折辱。” 说话间,薛太太便要撞柱,吓的薛蟠赶紧搂住她大哭:“妈,妈,你莫吓儿子。” 薛蟠瞧向薛家族人的目光中带了许多的仇恨,恨声道:“我薛蟠在一日,便不许你们欺负我妈,若谁敢欺侮,我必不饶他。” 四老爷有些下不来台,轻咳一声:“王氏,你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如此,便给你一个机会,你要问什么便问吧。” 薛太太站稳了,瞧向四老爷:“我们本是长房嫡枝,我们老爷在时做事也自认为公允,并不曾少了谁家什么,可也正因为如此,也有那么些个心怀恶意的记恨于我们,如今四叔要蟠儿交出族长的位子,我们没有老爷撑腰,又失却话语权,我怕到时候旁人欺上门来,因此,要我们交出族长的位子也是成的,只一样,我们要分宗,另立一枝。” “什么?”薛太太这话是真把那些个人吓着了,几乎全都站了起来:“分宗?胡闹……” “分宗。”薛蟠高声大叫起来:“我们就是要分宗,从此之后,你们谁当族长我们不管,我们家如何,也不会带累你们。” 四老爷目露寒光,紧盯着薛太太,见她虽然身子在微微发抖,可脊梁却挺的极直的。 又想到薛宏即逝,薛蟠是个不成才的,将来也帮不了族里什么,另他胡闹的劲头,说不得要带累族中,便点了头:“即如此,我应下便是。” 十爷薛室站起来道:“那便请嫂子早日将薛家的祭田还有公中之物交出来吧。” “我们立了文书,我自将那些交出来。”薛太太咬了咬牙,克制住心内的惧怕,将宝钗交给她的话讲了出来。 “好。”四老爷站了起来,令薛定写了文书,族中人并薛蟠都签了字,又立令人送到官府备案。 一切做好之后,宝钗已经将公中之物整理好了,又将祭田与族学等文书全部送上,四老爷叫过几个族人看了半晌,发现薛太太并她的儿女并没有昧下什么,薛宏管理族中产物这些年,收益增加了许多,如今祭田和公中之物比交给他的时候多了一倍不止,因此,四老爷满意的点头,对薛太太笑了笑:“虽说你们心狠,立时要分宗,可我们却不能无情无义,蟠儿和宝钗年纪还小,若是有什么难事,你只管找我,难帮的,我必不会推月兑。” 薛太太心内冷笑,只说四老爷把事做绝了,却还要把话说的圆满,真是一只老狐狸,话只说的这般好听,要真求到他身上,说不得他来个置之不理呢,可却还是行了礼:“如此,多谢四叔了。” 薛家族人得到了那么些个东西,自然个个志得意满,心说既然今日夺了族长的位子,来日,便能将长房的家长抢来,一个个看薛蟠的目光都露着几分贪意,看的宝钗都觉恶心。 虽然闹僵了,可场面上还是要过得去的,薛蟠在薛太太的吩咐下,忍着怒意送那些薛氏族人出门,方走到门口处,便听得一阵马蹄声疾。 那么许多双眼睛顺着声音看过去,便见一队盔甲鲜亮的兵士护着一个年轻俊俏的公子哥骑着马疾奔过来。 走到薛家门口时,中间的公子哥从马上一跃而下,身姿潇洒,形容优雅。 他站定时笑了笑,大声问:“可是金陵薛宏家?” “正是。”薛蟠上前,看到熟人心中一喜,可想到被逼着交出去的族长位置又是遗憾不已:“不知您是……” “薛蟠听旨!”那少年自然便是陈煜,他从背后拿出一卷明黄绢绸来展开大声念了起来。 薛蟠赶紧跪倒在地上,薛家没走的族人也都全吓了一大跳,立时跪下。 就听得那少年朗声道:“奉天承运,天子召曰,今金陵薛宏之子薛蟠公忠体国……特恩封为广安县男,钦此!” 第三章 贾家 林黛玉坐车到了宁荣街,马车早已换成轿子,她坐在轿子内瞧了两眼显的宽敞干净的宁荣街,想着贾敏曾给她讲过的宁荣二府的情形,在心里做了比较。 转眼间,轿子在荣国府大门前停了一下,黛玉原想着会从侧门入府,谁想到随后轿子又抬了起来,几个打扮的干净利落的小厮抬着她竟是到了西角门,眼瞧着轿子就要从西角门进去,黛玉跺了跺脚,清声道:“停一下。” 轿子停下,周瑞家的赶紧上前笑道:“林姑娘可有什么吩咐。” 林黛玉叫了一声白鹭的名字,白鹭立刻道:“周嫂子,我们扬州但凡大户人家西角门都是仆妇进出的地方,来我们林府的客人可从来没有从角门进入的习惯,我们姑娘去旁的人家做客,也从来都是正正经经的从侧门进入,姑娘的意思呢是问一下周嫂子,这京城是不是和我们扬州不太一样,京城大户人家有客人来,都是从角门进入?我们姑娘第一次进京,可不知道这些,问清楚明白了,以后出门做客心里好有个数。” 白鹭口齿伶俐,一番话说的周瑞家的臊的面皮青紫,讷讷道:“也不是如此,只是姑娘年纪小……” “周嫂子,这话可真不对了。”白鹭脸上还是带着笑容,没有一丝一毫生气的模样:“我们姑娘再年幼,可也是林家长女,是贵府老太太放在心肝上疼的外甥女,是贵府老爷嫡亲妹妹的唯一骨肉,和贵府的嫡小姐身份上可是没什么差别的,如果我们姑娘从这里进去,不只林家面上无光,想来,贵府的老太太,老爷太太外加少爷姑娘们,这脸上又有什么光彩?” 白鹭笑呵呵的问:“周嫂子,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是,是。”周瑞家的只剩下擦汗了,心说林家姑娘带的这个丫头当真是口齿便利之极啊,这话说的让人无可辩驳,她是没想让林姑娘从角门进的,可家里太太的吩咐她也不敢不听啊。 “不如这样,姑娘且先等一下,我去请示太太。”周瑞家的没办法,只好笑着和黛玉商量。 黛玉掀开帘子,看了周瑞家的一眼:“外祖母一直来信催我入京,我也惦念外祖母和舅舅舅母,想着早点来京城,一是承欢他们膝下,二来,也和姐妹们做个伴,我想着即是一直催着,想来府里什么都准备好了,却不料连从哪个门里进都没有个准信,周姐姐,即是您心里没准,便去问吧,只是,我却不能在这里等着的,先前薛姐姐一直邀我去她家里做客,想来,必是准备的妥妥的,不如我且先去薛家侯着,等到贵府商量出我到底该从哪里进去时,我再来。” 说完,黛玉冷声道:“白鹭,去叫王嬷嬷还有林贵家的过来,就说我的吩咐,咱们先去薛府。” 周瑞家的听的吓了好大一跳,立时什么都顾不得了,赶紧拦着黛玉:“哎呀,我的好姑娘,您这可真是要了我的命了,您且先等等,我立时就让人开了侧门请您进府。” 她一边吩咐底下的人去开门,一边苦着脸道:“罢了罢了,有什么罪责我一并担了吧。” 黛玉听她这番话,立时只剩下冷笑了:“我是贵府姑太太的女儿,难道从侧门进去还有罪了不成。” 一句话憋的周瑞家的脸上又通红起来,心说这个林姐儿当真生了一副钢牙呢,说出来的话只叫人面皮上过不去。 说起来,黛玉原对贾家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印象,也只是小时候听贾敏说起过一些贾家的事情,记忆也不是太深刻,后来,贾敏去世,贾家竟是只派了仆佣前来吊唁,那仆佣来了之后还摆国公府的架子,说出来的话也不像,这让黛玉心里对贾府已经存了失望之情。 后来她和宝钗通信,聊天时也说过贾府的一些事情,宝钗倒也没说贾府的坏话,只黛玉太过敏感,总是能从宝钗信中字里行间感受到宝钗对于贾府没有什么好感。 直到在码头上,周瑞家的拜见时那异样的称呼,让黛玉心里存了事。 到得要从西角门进时,黛玉彻底爆发了,不但把她对贾府的失望之情宣泄出来,更存了替宝钗出气的心思,便也有了当前这一幕。 不说周瑞家的让人开了侧门,黛玉坐着轿子进去。 贾家老太太屋里的丫头是怎的欢声笑语一片,老太太又是如何痛哭贾敏,叫人接待黛玉,并邢王二夫人怎么给黛玉介绍家里主子的。 只说宝钗坐车到了薛府,留在京城的薛家老仆已经叫人把府里上下打扫干净,各处都整理好了,便是原来的薛宅,也换了门面,上面溜金的大字写着广安男府,宝钗抬头看看那四个字,会心的笑笑,薛家上下盼了多少年,终于盼得了这一席的爵位,这对于薛家来说,真正是比性命都重要的东西。 扶着薛太太进府,各处走动一下,又叫人叫工匠修了几处地方,宝钗累了一日,也有些劳顿困乏,便告辞出来,带着丫头去了自己房里,洗漱好了之后也不说吃饭,只倒床休息。 薛太太歇过劲来便叫了丫头整理从金陵带来的物什,把明天要去贾家带的东西整理出来,贾家人等上上下下都准备了礼物,便是赵姨娘和贾环并年纪幼小的贾兰和贾琏的女儿的礼物都没落下。 歇息了一夜,第二日薛太太和宝钗、薛蟠用过早饭,叫仆佣打点好了东西,便坐车去了贾家。 薛家过去,自然不用从角门进去,王夫人早早的叫人把两边侧门打开,供薛家人进入,并把宝玉还有贾家的几个姑娘均留在家中,准备迎接自己的妹子。 黛玉见贾家上下为薛家做客忙里忙外,想想自己到来时差点从角门进入,便有些自怜的意味。 不过又一想薛宝钗的和善和对她的亲热,还有薛太太的慈祥面孔,倒也为薛家受到尊重而高兴,把那几分自怜去掉,很是有了几分相信宝钗。 宝钗扶着薛太太进了贾府,兜兜转转到了老太太房中,宝钗去掉披风,规规矩矩的过去给老太太嗑头见礼,老太太笑的满面慈祥,伸手欲扶宝钗:“赶紧起来吧,我瞧瞧,只听说薛家姑娘长的标致,今儿可算是见着了,老婆子倒要看看是怎么一个灵秀的人物。” 第四章 叙话 老太太拉着宝钗的手上下打量,嘴角含笑:“姨太太家的孩子是怎么养的,真真的水葱一样,让我老婆子看了都爱的不行。” 宝钗垂头,做出一副含羞带怯的样子。 薛太太赶紧站起来道:“老太太,我们宝钗最是脸皮薄,您要是再打趣,她都该哭了。” 老太太笑着撒手,让宝钗在她身旁坐下,问了几句例如几岁了,都读了些什么书,有什么爱玩的爱吃的之类的话。 宝钗都一一答了,只说上了两年学,还不曾学过太多东西,又说也并无什么爱吃的爱玩的。 说完,她看向下首陪坐的贾家姐妹三人,笑问:“妹妹们都有什么爱吃爱玩的。” 迎春笑着摇头说并不曾有什么,探春和惜春也如此表示。 宝钗不由间想到朱秀贞,若是问这丫头如此问题,她一定说个不停,把她喜爱的全部列举出来,并要求你一定要记住,以后一定要陪她玩之类的。 看来,身处的环境不一,受到的教育不一,女子的心性也不一样。 老太太又和气的和宝钗说了一会儿子话,宝钗全都笑着答了,她对老太太倒是没什么不好的印象,前世的时候,老太太虽然也给过她难堪,只宝钗现在看开了,老太太一直想让宝玉和黛玉在一处,自然对她没有好脸色,这是人之常情,并不算什么的。 后来她嫁给宝玉后,老太太还不一样对她挺好,也因着老太太,她也难得的在贾家过了几日自在的日子,只后来老太太没了,她的苦日子才来。 这厢说着话,便听到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帘子一打,黛玉匆匆跑进来,进门便朝着宝钗走过来,看着宝钗,眼圈竟是红了:“薛姐姐!” 宝钗赶紧起身拉她坐下,拿帕子给她拭拭眼角:“妹妹如何掉金豆子了?难道说真和姐姐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 一句话说的众人都笑了起来。 黛玉也笑了,拉着宝钗的手只是不松,老太太看了只笑倒在榻上:“罢了罢了,你们小姐妹顽的好我也高兴,玉丫头,赶紧拉着你薛家姐姐一旁坐着,省的我看了牙酸。” 探春赶紧起来招呼宝钗和黛玉,笑道::“薛姐姐赶紧过来坐,我们一直听人说起姐姐模样性情都好,今儿见了可要好好的亲香亲香。” 众人正说话间,薛蟠拜见过贾政,和宝玉一起过来请安。 老太太看到薛蟠倒也有几分喜爱,和他说了些个话,因着男女之别,薛蟠也不便久留,愣是拽着依依不舍的宝玉出去。 待出了门子,宝玉还不舍屋内的姐妹,只怪薛蟠为何不多呆一会儿。 薛蟠哈哈大笑:“一屋子女人说话你凑个什么趣,赶紧的摆了酒给我接风洗尘是正经。” 宝玉这会儿子倒也不好意思起来,忙着要带薛蟠去饭食做的最好的酒楼去吃喝一顿。 薛蟠也不推月兑,拉着宝玉从贾家出来,两人骑了马一路去了。 薛家来访,贾家自然是留饭的,快到中午的时候贾母叫在她屋里摆饭,又很留了薛家母女两个,薛太太看看宝钗站起来道:“老太太留饭原不该辞,只我们老爷才去了,我们家现下还吃着素呢,在老太太这里用怕是不方便,不如我和宝钗去姐姐屋里用吧。” 贾母想想也是,便也不留,薛太太带着宝钗径自去了王夫人那里。 吃过饭,薛太太在王夫人屋里叙话,宝钗带了丫头出门直接去了黛玉那里。 她一进门,便见黛玉红着眼正掉眼泪呢,宝钗几步进去,赶紧问道:“这又是怎的了?” “薛姐姐……”黛玉看到宝钗,忙擦了泪请宝钗坐下,又让丫头们上茶,之后便把几个丫头撵出去,强笑道:“并没有什么,只是看到姐姐和姨妈守孝一直用素,我……觉得有些对不住母亲。” “难道说?”宝钗一惊:“老太太并没有让你单独用饭?” 黛玉摇头,又想起什么难过之事,便把昨日进门时被抬到西角门的事讲将出来,又将来了之后老太太原想让她和宝玉都留在她那里的事也说了出来。 宝钗听了,心说果然和前世是一样的,也装出紧皱眉头替黛玉发愁的模样:“这可如何是好,林妹妹,你可千万不要和宝玉一处住,真要住到一处,以后可说不清了,虽则现在民风开放,可到底男女还是有别的,到什么时候,也没有男女混住一处的理儿啊。” “我又何尝不知。”黛玉又红了眼圈:“只进府的时候便吵了一通,来了之后看外祖母兴匆匆的安排,我又怎能驳了她的面子。” 宝钗想了一时,凑过去小声说了几句话。 黛玉听的直点头,立时破涕为笑:“还是姐姐有主意,等明儿我试试成不成。” 宝钗又道:“若是不行,我就叫人给我去个信,我接你们来我家玩,你且在我家里住几天再想法子。” 黛玉大松一口气:“难得姐姐这般为我着想,姐姐这份情我只记下了。” “说什么呢。”宝钗叹息一声:“你没了母亲,我去了父亲,都是一样苦命的,你的难处我怎么不知,我向来没个姐姐妹妹的,一见你便觉得可亲,恨不能拿你当自己的亲妹妹待,你若说什么感激的话,我便不管你了。” “姐姐。”黛玉向来是个至情至性之人,一时感动,拉着宝钗只是叫姐姐。 宝钗心里叹了口气,她两世为人,骨子里自是圆滑世故的,可最是圆滑世故的人,才最喜欢黛玉这样纯透的性子,宝钗看黛玉这般信任她,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要尽所能的维护黛玉,不叫她吃了大亏。 在贾家呆到下午时分,薛太太命人来唤,宝钗才起身告辞,和薛太太一起出了门,坐上自家的马车回府。 车上,宝钗把黛玉的难处说了一通,听的薛太太直念佛:“也难为那孩子了,她家只她一个,平日在家也是千娇万宠的,却不想一来便吃了这样大的亏。” “妈说的极是。”宝钗点头:“看看她,再想想我,虽然我没了父亲,可还有妈和哥哥,来了京城也有自已的家业,倒是比她强上一点,妈不知我今儿看她哭,心里也酸酸的。” 仔细观察了一下薛太太,宝钗压低了声音:“我看着贾家太不像了些,府里便这样乱,外边不知道怎样呢,也难怪陛下不喜这些老牌子世家了,妈,以后我们面上如何只不管,内里还是要远着些,尽早的把陛下交待的事情做完,早点抽身为上。” 第五章 训媳 宝钗下车,看到薛蟠怒气冲冲的从马上跳下来径自进门很有几分不解。 扶着薛太太进门,宝钗小声问:“妈,谁又惹哥哥生气了?” 薛太太摇头只是不知。 娘两个进了屋,宝钗安顿好薛太太便去寻薛蟠,敢巧薛蟠正在拿几个玻璃杯子撒气,摔的玻璃碎片满地都是。 宝钗瞧了瞧,小心的躲过碎片,又唤来两个小厮把地打扫干净才随手拿了一本书看了两眼,又问薛蟠:“哥哥这是怎的了?如今玻璃虽说不贵,可咱家没有多少钱了,这些物件还是能省则省的好。” 薛蟠气呼呼坐下,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咱家便是再艰难,也不差我摔两个杯子的钱。” 宝钗端了杯凉茶递过去,薛蟠一口气喝完,抚抚胸口:“可是气死我了。” “哥哥与我说说,我也给哥哥分辩分辩。”宝钗笑着劝了两句:“若真是旁人的不是气着了哥,我与替哥哥骂两声出气。” 薛蟠听及此转头看向宝钗:“妹妹不知,我去给姨丈请安,你知他都说些什么,说我不思进取,不说读书上进,倒学了一身的铜臭味,还说什么我拿钱买官爵,太过利欲熏心了,我……女乃女乃的,他贾家难道就没买不成?贾琏的虚职是怎么来的,考中的?还不都是买的,只会说旁人看不到自己。” “姨丈无非就是说了几句,哥哥犯不着生气。”宝钗笑笑,倒也不觉得如何,贾政本就是迂腐太过的人,又向来不会说话,说的过了也再所难免。 “这倒是没什么。”薛蟠摆了摆手:“只我和宝玉去酒楼吃饭,正好碰到他几个好友,妹妹也知我向来是个大度爱交朋友的,便叫来一起吃,谁知道那几个人里有个兔爷,上来便寻我的笑话,还要和我喝交杯酒,我只不依,他便说我太拿架子,本就是个玻璃还装个什么样子。” 宝钗听的这些话,羞的脸都红了,捂着脸转身:“哥哥,这些你怎的也与我说。” 薛蟠气糊涂了,现下想想这些话确是不该对妹妹讲的,赶紧站起来给宝钗深施一礼:“都是哥哥的不是,妹妹若实在气不过打我两下出出气。” 宝钗拿帕子捂了脸:“即是那些人不好,哥哥还是别和他们一处顽的好,省的带累了哥哥。” “这个我心里明白。”薛蟠这会儿也不气了,笑了笑:“我瞧着宝玉和这些人交往,想来也不是什么好的,姨妈信里只说他好,原并不是那么回事,妹妹以后去贾家时也注意一些。” “我知道了。”宝钗答应了一声,想了一下又道:“我回去写封信,哥哥出门的时候捎去邮局寄了,咱们家来了京城,我总要写信给英莲妹妹报个平安。” 薛蟠一说给英莲写信,立时喜的抓耳挠腮:“很该的,很该的,妹妹赶紧写,哥明天出门的时候定给你寄出去。” 宝钗打趣的看向薛蟠,低头笑笑:“哥也很该常往甄家去信,多向义父讨教一些事,如今咱们没有父亲教导,有什么事的,只能多向他老人家求教,对了,林大人向来是个很会处事的,哥哥若有事,也可以向他求教的。” 薛蟠听的赶紧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宝钗离了薛蟠的屋子,想了一下又去薛太太那里把薛蟠如何生气的事情讲了一下,末了说:“我原还担心哥哥,这京城里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可比咱们金陵不少,怕哥哥没人约束学坏了,如今听哥哥这些话,我是真放心了,只我想着宝玉在贾府众人中一向还是好的,所交的朋友还都如此,贾府中旁的人想来更糟,妈还是想法子让哥哥远着他们一些。” 薛太太连连点头:“我的儿,难得你想的周全。” 停了一下,薛太太脸上有几分怒气:“你姨妈以前写信只说宝玉有多好,如今瞧来,还不如你哥懂事,你父亲去世之前,她竟然写信说什么要亲上加亲,只说宝玉读书上进,模样性情又好,咱们两家又是亲戚,以后亏不了你的,幸好我没答应,不然可真毁了我儿了。” 宝钗垂头不说话,这些话原也不该她说什么,她只听着,不过倒也庆幸母亲没有答应王夫人。 这厢母女俩说话,那边,贾府中老太太也在和王夫人问话。 老太太倚在软榻上,一双有些混浊的眼睛看向王夫人,淡淡开口:“今次薛家拜访,为何不让兰儿来见见?” 王夫人垂头:“兰小子身上有些不好,我怕带了病气给老太太。” “原是这样,也罢了。”老太太笑了笑:“只薛家太太是你的嫡亲妹妹,她来了,你也很该好好招待些,我听说,她去你那里用饭,你竟是没准备的,现叫人做了一桌子素菜,险些耽误了饭点,这便很不该了,亲姐妹两个原该比旁人亲厚,怎的连她家穿孝都忘了。” 王夫人脸色有些青白:“这不是昨天外甥女来,一连忙了好些天,都给忙混了。” 老太太笑咪咪的看着王夫人,倒瞧的王夫人头垂的更低了,老太太狠狠的拍拍桌子:“什么忙混了,我看你竟是没上心,若真是为我玉儿忙,怎的让玉儿从角门进?昨日玉儿来,那些饭食你当我是瞎的瞧不见?你个混帐婆娘,猪油蒙了心的……” 吓的王夫人赶紧站起来,这般大的年纪还被婆婆指着鼻子骂,她是又臊又怒,却又不敢说什么。 “我看你不是忘了,你就是看着玉儿没了妈,孤苦无依的来了,便想着折腾她,又想着薛家没了钱财,便不上心了。”老太太怒瞪着王夫人。 “并不曾的。”王夫人赶紧道:“有些事情媳妇也不知道,不如叫凤丫头来问问。” “别提凤丫头。”老太太更怒了些:“凤丫头身上不好正躺着呢,这几天是我叫她不必理会府里的大事小情,原该你做主的,也甭往她身上推。” 王夫人更不敢说什么。 老太太有些怒其不急,叹了口气:“亏的你还是大家出身,眼皮子怎的如此浅,我都说了多少次,林姑爷那是简在帝心的人物,又是最有成算的,咱们家要好好的拉拢着,你亏待他的独女,他知道了心里能没怨言,你这不是把林家往外推么,还有薛家,原她家钱财万贯我也看不上眼,后薛宏一去,这孤儿寡母的就更不用说,可你那妹妹是真比你聪明,知道有多少钱财也是守不住的干脆拿钱买了靠山,你当那男爵是好封的,那是皇上明堂正道的告诉要打薛家主意的人,薛家已经投靠了皇家,让旁的人长点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