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场》 楔子: 龙蚌争珠 中国东北有个叫北辽的地方,其所属南县有个庾家庄。庾家庄南,有一片宽阔的水塘。这水塘平日里芦苇茂盛,水面辽阔,盛产鱼虾,倒也算是北辽地界一处绝好的风景。尤其是苇塘深处,有一水色发青了的深水潭,传说潭里住了一只陈年老蚌,这老蚌居潭修行多年,像是附了仙体,身子竟有一条船那么大。每逢年节假日,庾家庄的人总要来到苇塘边上,对它焚香膜拜,日子还算过得平安。如果失了礼,它一发怒,这芦苇塘就会风起云涌,巨浪涛天,搅得十村八里不得安生。 一天,大地上艳阳高照,春风暧?,潭里的老蚌像是耐不住寂寞,爬到了岸上,张开嘴躺卧在沙滩晒太阳,恰好,被庄上庾姓家刚刚娶来的儿媳妇看到了。此时,儿媳妇正在塘边洗衣服。她看见巨大的老蚌,以为是一条船呢,便好奇地走过去。老蚌看见美妇,像是有了灵性,粉红的蚌肉中突然支出一根棍棒似的东西,极象男人长长的那话儿,美妇一看此景,吓得顿时扑倒在地。朦朦胧胧中觉得有一支爪子??簌簌地解开了自己的衣裙,然后又伸向自己的下面抚摸,欲行非礼。媳妇惊骇地大叫起来,惊叫之后,忽听的苇塘里狂风大作,接着是惊涛拍岸,一场雷雨骤然而来。美妇睁开眼睛,那只老蚌早关闭了双贝,沉入水中去了。空中轰隆隆一阵巨响,只见一条巨龙从天而降。那巨龙在苇塘上空盘桓了一刻,便伸出一支麟爪,扎向了苇塘水中,将那只刚刚沉入水中的老蚌捞起来,随后腾空飞起,像是到了几丈高的地方,巨龙一个摆尾,狠狠地将老蚌摔于地下。那老蚌摔在地下,像是疼痛之极,呲牙裂嘴翻了个滚,摇摇摆摆地扑腾到了塘中去了。一忽儿,雨过天晴,庄里的人集聚于苇塘边,?起了惊吓昏迷了的美妇。这美妇自此怀胎,一年之后,生下一个男孩子。 男孩子聪明至极,读书过目不忘,科考连连成功,秋闱之后官家来报喜,竟高中了探花,但是,这位探花恃才性傲慢,在宫中不善奉迎,吏部权贵们不喜,屡屡不用。闲置于宫中数年,后来,东北建州地方努尔哈赤起事,建立后金,意欲反明,明廷屡屡派人前去安抚,不能奏效。后来,掌管朝中大权的魏忠贤一伙阉党妒贤忌能,他们想将这位探花才子排挤出宫,无计可施。趁辽东不安之际,便向皇上建议,派他前去安抚辽地,哪知,这位探花才子看到努尔哈赤兵强马壮,士气高昂,非明朝兵马所能灭得了的。于是,竟滞留在赫图阿拉不归了,后来,架不住爱才如命的努尔哈赤三天一请,五天一宴,极尽敬慕之意。这探花才子天天与那努尔哈赤谈天说地,谈古论今,渐渐萌生了敬慕之意。他想,自己进入朝堂之后,魏忠贤一伙就对他排斥打击,他别说参见皇上议论国事,就是在群臣议事,也轮不上他说话的机会。在这儿,一国之主竟敬如上宾,这样的明主何处找哇!后来,竟用少时所学的易经、邵子神数,推演出了日后明灭清兴的历史大运。!渐渐地,就生了离开明朝之心,做了后金宫内的高参,被努尔哈赤的部下们尊称为相。这是后话。 到了清乾隆年间,皇上以为天下太平,正值盛世,便下令编纂四库全书,令风流才子纪晓岚担任主编,专司审稿事宜。这一天,纪晓岚走进书房,正要审稿,发现下面贡上的一篇史料里记载了北辽南县庾家庄苇塘老蚌的传奇故事。阅后,他以为美妇衣服被剥,下面被摸实属不雅,竟用红笔一勾,将这段史料删节不记。 然而,人间奇事,绝不会因为官家一支红笔而不复存在。据说,咸丰七年冬天,庾家庄南的苇塘里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也是一个暖阳高照的日子,那只老蚌从苇塘西南破冰而出,苇塘里的冰全被它顶破,堆在苇塘岸边,远远望去犹如白灿灿的积雪。到了晚间,乌云密布,大雪纷纷,第二天,人们前去观看,那只老蚌已不知道跑向何处了。 时任北辽知府觉得此事太奇,又报朝廷史官。这位史官执拗得很,一见纪晓岚红笔勾过此事,竟至发怒,不仅删节不记,索性将此事列入了**系列,从此,此事也成了禁语,这段奇闻逸事便被隐匿起来,终年不见天日了。 多少年后,南方一位游僧至此。他观看着水塘里浩荡的水面,茂密芦苇,感慨地吟诵起了“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庾家庄的一个老秀才听得此诗,觉得来者不善。上前请教此地风水。二人聊着聊着,说起了龙蚌之战。游僧呵一笑,解释说:那老蚌本是东海龙王派到此潭生养珍珠的。珠成之后,老蚌应将珍珠奉送于龙宫;因其居于潭中,常常窥视美妇、美少女们下池洗浴,渐渐便贪图了人间美色,意欲将珍珠私藏。有机会送于美少女和美妇们,以成私欲。龙王知其有不轨之心,便派太子前来取珠,导致了一场大战。但是,龙太子是否取走了珍珠?那老蚌行向何处?美妇怀胎有没有仙鬼气作祟?这孩子将来终极命运如何?他没直接说出来,而是伸手指了指庾家庄山后的庾家陵。说:百年之后,庾姓后代必出奇人矣! 公元21世纪,中国大地改革开放,国运兴隆,太平盛世,庾庄家上真就出了一个奇人,这个人虽然入了官场,却并非一帆风顺。他那坎坎坷坷、起起落落、荆棘丛丛的一生,倒像是为这段显得有些鬼?的历史趣闻作了一个近乎完美的诠释。于是,通过一部小说,这段被禁锢的历史趣闻不但见了天日,竟又给续写下来,载入了风行世纪的网络媒体。\

第一章 谁度吾妻第一宵? 第一章谁度吾妻第一宵? 繁华的京城里夜近深更,喧嚣的街道渐渐平静下来。 隔壁屋子里敛声屏息,岳父、岳母两位老人早就沉沉入梦了吧。 我费了好多口舌,总算把这位伶牙俐齿的小保姆赶到楼下的休息室去了。这个小丫头不似她的母亲,经历了这家的很多事情之后,懂得什么时候该回避什么。钟声都敲过十下了,竟还穿着睡衣赖在床上,撒着娇不走。看那架式,她不是做保姆来的,倒像是我们的女儿似的。 “洗澡,啊━━”妻子恹恹的,伸了个懒腰,拖着满是皱褶的睡衣滚下床,猫着身子疾步钻入了卫生间。 听到这轻柔悦耳的声音,看到这轻盈的步伐,你一定认为我的妻该是如何得千娇百媚了。在这刚刚归国的日子里,我该度过的是多么温馨浪漫的夜晚啊。 可是,如果你看见她那副冰冷的眼神,你的心会立刻凉下去,凉下去…… 唉,我真不知道,结婚十几年,自己是如何与她“过”下来的。 卫生间传来乏味的泼水声,无聊之中,我将电视打开了。 电视画面上光光的,什么内容也没有。连调几个频道,除了有一个台正在转播一场中国队定输无疑的足球比赛,其它都播放着终了曲,两个醒目的“晚安”让你更加扫兴。 我叹了口气,无奈地将那支连接卫星电缆的插头捅进了电视机接口。 听说我们国家是禁止私人用户接收卫星电视的。可是,这户高干人家,不知怎么弄了一套接收设备,暗暗欣赏士起了国外文化。我想,这一定是我那位大舅哥干的好事。 充满异国情调的乐声通过现代化的信息设备清晰地传到了东方的土地上。接着,电视上出现了一座欧洲城市万家灯火的夜间鸟瞰图,这表明,深夜时分到了,夜生活开始了……那种“儿童不宜”的电视节目可以堂而皇之地登场了……一个四口之家,男主人公像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刚刚回家。轿车停下来,两个孩子和妻子上去与他拥抱……深夜,夫妻二人将孩子送到楼上房间里睡觉了……二人世界,男人、女人迫不及待地脱衣,深吻……干柴遇烈火,久旱逢烈火甘霖……拥拥抱抱,撩撩扯扯,画面上,极力渲染着一场夫妻亲热前的浓郁气氛。 西方人是怎么了?是对导致夫妻分离现象的憎恨与鞭?,还是对工作重负之下夫妻生活冷淡的提醒,抑或是……男女之间床上那点儿事,竟被表达得这般细致入微,淋漓尽致。 我悄悄迈动脚步,挪向卫生间门口。未遮掩的小玻璃窗内,出现了妻子那幅纤柔美丽的形体。 在我欲焰燃烧的煎熬里,她浑身上下喷着腾腾热气,憨憨地笑着向我走来。 “你看。”我指了指电视上被定格了的男女亲热的场面,随后试探地抱住她,并轻轻地亲吻着她微启的嘴唇。 唔━━她迟疑地反应了一下,然后,两只眼睛冲着我手指的方向凝视了。 电视画面上,夫妻二人的大腿敏感部位渐渐被放大了,粗大直挺的攻击?入口处步步接近…… “好吗?” 啊! 此时,我清楚地看到了她脸上闪出的一丝欣喜和欢娱,然而,这表情仅仅是一瞬间……一瞬间,这欣喜和欢娱便立刻化为乌有。 “他,他们,啊,不━━” 她翕下了眼睑,缩了缩肩膀,默默低下头去。 随着身体的抖动,那副令人丧气的惶恐不安的眼神出现了。接着,她冷不丁地抽出身子,惶悚地躲到床头柜边。 接着,一双哀怜的眼光瞥向了我。 这不是妻子看丈夫的目光,这是女人对陌生男人警觉的、戒备的斜睨。 哎!我出国几年不在家,她怎么还是这个样子? 我叹了一口长气,摇了摇头。 外国夫妻表演的床上戏朦胧地结束了,电视音箱里放出了描写夜色的钢琴曲。缓慢沉重的柔板徐徐地奏出来显得阴森森的,一股冷酷不祥的气氛弥漫了我的周围。 她上了床,躺下;一直等我温存地抹净了她溢出的莫名其妙的泪水,才放心地闭上了那双像是被恶人惊吓的无比委屈的眼睛。 壁灯悠悠地闪着不强的光芒,照亮了一件件死沉沉的家具。我的心粉碎般的痛裂着,继而又充满了难以描述的懊恼和悔恨。 睡梦中,妻子的面容好似春时的太阳明丽媚人,在一片瀑布似的长发的映衬里,她美丽的睫毛似飞蛾展翅,鲜嫩的嘴唇不涂自红,调皮的鼻子长得俏俏的,让你看了免不了心旌摇摇……唉唉,只是这点痴、这点病……如果没有这一不足,我敢说,将我妻子列为世纪美人一点也不过分。 今夜,我没有太多的叹息,这种日子不是一天两天了。新婚之夜,我们就没有同床。那煎熬多年的性饥渴,在新婚的床上没有得到释放……新婚夜,媳妇儿不让男人靠身,在我的家乡成了属于丑闻、笑话,正因为这样,我的青梅竹马的前恋人美蓉才冲破世俗偏见,与我与家乡的山谷里完成了一个并不完善的野合……是的,由于世俗的压力,当时我没有彻底放开,我还想保护她的童贞,让她未来的婚姻更幸福,所以,我们不过是做了一半就草草结束了。继而,我就过上了表面上结婚,实际上独身的苦日子。当然,这种苦日子是有补偿的,那就是,婚姻的维持让我在仕途上飞黄腾达。靠着岳父部级干部的地位,我不久就当上了山沟里那家军工厂的厂长,接着又当上了长白军工集团的总经理,接着,又被“组织”选拔进京,来到部机关工作,干了几年,就成了部里的后备干部,被派到欧洲学习工商硕士管理课程,现在,我已经拿着文凭胜利回国了。听说,最近中央要下派一批干部到下面任职,我不加思索就报名了。在我们国家,京官外放,历来是做诸侯王的。依我的水平、资历和社会关系,到了下面起码得给个市级干部当当,这种官运亨通的大运与夫妻生活相比,可算得了什么?在现今这个花花世界里,当了市长,什么样的女人搞不到啊! 可是,我听说,对于我的申请下派任职,岳父大人并不太同意。今天下午,他向我们的部长打了招呼,意思是说我还年轻,最好留在北京,在部里发展……我想,这只是个借口。他真正担心的,是他女儿的婚姻,他怕我下去后我的家庭会出现罗乱……他也许知道我们的夫妻生活不和谐,担心我到了下面任职会搞上别的女人,影响她女儿的婚姻,进而影响他这个高干家庭的声誉吧…… 想来想去,我觉得岳父的担心很有道理。一个男人结婚十几年,妻子不与他行男女之事,谁能忍受的了?如果是一般男人,早就会提出离婚了。我一直忍耐、忍耐,看似很大度,其实内心的动机并不高尚,这只说明我这个人很势利、很有企图。我一个平民百姓,靠了这桩婚姻才当上了高官,如果离婚,自己的前程就满盘皆输了。不过,如果我下去任了高职,达到了升官发财的基本目标,这就不好说了。我还会这样忍耐下去吗?一个京官到了地方,犹如鹤立鸡群,人人敬仰,人人羡慕,在那种环境里,很可能会有比才瑛更美丽、更风骚的女人主动投怀送抱,到那时,我这个欲焰正旺的壮年男子还会无动于衷吗? …… 于是,我有些愁了。下派任职,尽管是中央号召,尽管我第一个报了名,也很可能是黄梁一梦,没有结果,因为,我的一切是岳父给的。能不能说服岳父?我心里实在没有把握。这一关啊,着实难过哩! 正在苦思冥想,手机一个短铃提示,短信来了。 我打开一看,大吃了一惊。 这短信是我在医院的一位大姐朋友发来的。这位妇科专家大姐最近按照我的授意,检查了我妻子的身体,名义上是检查神经官能症,实际上是检查她身体有关系统。 她的短信这样说:“你的妻子已经不是处女了。而且有过多次男女行为。” 什么?不是处女?多次男女行为?这怎么可能? 看到白屏黑字的信息,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的妻子,虽然是艺术学校毕业的学生,但是她当姑娘时并不风流,也不前卫;而且,她给人的印象始终是保守的、腼腆的,她的少女的纯洁程度,不容任何人怀疑。我们新婚之义夜没有造爱。结婚之后一直没有夫妻生活;即使我们有时在床上打打闹闹,搂搂抱抱,我也没有真正侵犯过她的性器官。她应该是一个处女身啊! 这检查结果,怎么会是这样? 不是处女也就罢了,怎么还“有过多次男女行为”? 然而,我实在不能怀疑这位大姐检查结果的准确性。这位大姐不仅是妇科专家,洞悉女人的身体构造,还研究过女人的性心理,常常在电台深夜的性教育节目里担任主讲,专门回答各种刁钻的性疑难问题。而且,她为人正派,早有家室,不可能对我的婚姻有什么非分之想,没有必要提供假信息哄骗我…… 那么,问题只能出在她身上,出在我妻子的身上…… 这么说,她有性功能,她可以做。可是,既然这样,她为什么在新婚之夜拒绝与我做;而且一直坚持了这么多年始终不让我接触她的**? 我之所以坚持性煎熬,是因为有巨大的官场利益驱动着;而她呢,又是什么特殊的原因,让她拥有如此坚强的抑制力? 夜深了,睡意困扰着我,面对这个难以破获的难题,我没有过多的精力去猜谜了。不过,这件事倒像是促使我做了一个决定。我像是下了一个决心:坚决下派。 尽管困难重重,我还是决心要争取,争取下去任职。机关的平衡日子我腻透了,机关干部的平庸生活我无法再过下去了。甚至,我觉得,就是岳父这座靠山,就是娇艳的妻子,也因为这个短信的内容而失去了原来的意义,没法留住我在北京继续混下去了。 起点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二章 冲破岳父的阻拦 第二章冲破岳父的阻拦 “你非去不可吗?” “爸,如果你不同意,就算了!” 一声“爸”,叫得老人家有些了”激动。一向板得紧紧的脸,显出了少见的绯红。 当了十几年岳父,他很少听到我这个小婿这样称呼他。 “我听说,中央马上要调整部级领导班子了。你……再等上半年,副部长的位置就空出来了。”他说到这儿,从烟盒里取了一支烟,举在手里,捏在拇指和食指间轻轻地转动起来。 副部长的位置空出来,就是我的吗━━我嘴上没出声,心里暗暗地回应着。 “前些天,我看见了你们的部长。”他大概猜出我心里在嘀咕什么,扬了扬脸,示意我应该注意听他下面的话,“你们部长说啊,你们这批国外培养回来的工商硕士生,都是人才。在提拔问题上,部里有考虑啊。” 我默默的,不说什么。 不说也就等于说了:我对这类话题不感兴趣。 屋里出现了一种尴尬的气氛。岳父有脸上显出些难堪。他把烟举在手里,玩味了半天,还是没有点燃的迹象。 这次谈话的棘手程度,大概是他始料不及的。 为了打破僵局,善于审时度势的我赶紧拿起桌上的打火机,然后燃起微微的火焰,恭恭敬敬的送到老人家面前。 “爸,这次部里召开下派动员会,部长点了我的名字。”火苗有些烫手,打火机被我下意识地丢了出去,“我想,我还是去的好。” 踌躇了半天,想说又不太敢说的话,借着这个动作,被我壮着胆子说了出来。 袅袅的烟雾升起来,岳父轻轻地咳了一下,会意地瞅了瞅我的眼,却没有说出“谢谢”二字。 在国外,干了这种孝敬老人的事会得到谢意的。 “你走了,才瑛怎么办?”半日不语的岳母有些愤愤然了。此时,为了女儿,她已经无暇顾及对老头儿进行“烟火管制”了。 我一向痴呆的妻子,这时偎依在母亲怀里,两只眼睛怔怔地看着我。也许是初次听到我与岳父议论这么严肃的话题吧,这位弱智人平时显得迟钝的眼神里竟喜悦地闪闪发光了。 ““才瑛是我的妻子,当然跟我去。”我说这句话未加思索,想当然地从嘴溜了出来,“我雇一位好保姆照顾她。” “算啦,算啦,她去了,是你的累赘……”岳父适才那点栩栩生气早消失得没有了踪影,听了我的话,眉宇之间立刻积郁了无限的忧愁。 我知道,在这沉寂郁的神色里,他正悄无声息地忍受着因为老年人的敏感而在精神上出现的极易被扩大了的痛苦。 不过,事情好歹算是有了结果。 在这次家庭论战中,我已经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心中的紧张情绪也悄悄地舒缓了些。 窗子被推开了。 憋满了室内的尼古丁夹着愁苦的沉闷气氛,随着迷迷的烟雾争先恐后地向窗外散发出去。 外面,天儿蓝蓝的。空中传来了一阵阵愉快的鸽哨。 凭窗瞭望,北京的秋色美不胜收。远近高高矮矮的楼群错落有致,乳白色的瓷砖墙面在日照里闪着明亮亮的光芒。二坏路自远处飞来。掩映在高大的建筑物中,好似一条盘旋的巨龙。临近的左安门高架桥突兀耸立着,像是一支有力的臂膀膊,将乏力的路基高高撑起后,接着又欣慰地目送她向站远方无限地伸展而去。附近的天坛公园里,红墙绿瓦,古色古香。平展展地绿地上,走动着来自不同回天国籍的穿得花花绿绿的游人,他们兴致勃勃,嬉笑打闹,竭力点缀着人世间及时行乐的情趣和氛围。秋阳照耀下的京都,越发显出一派泱泱大国的气派和令人留恋的繁华。 唉唉,北京啊北京━━ 你这东方千载阐明的古都,你这集聚了华夏亿万赤子精神的圣地,曾引发了海内外多少有识之士的梦想和追求啊!可是,我,我这个土生土长的凡夫俗子,实在是无缘与你相共,可做一名匆匆过客了。

第三章 部长的眼泪 “庾海啊,你过来!”在桌案上伏了大半天的老部长,喊起了我的名字。 我正在收拾书案,听到喊声,立刻跑过来。 他举着一只放大镜,费力地端详着那张铺开的大幅面《中国地图》。 老部长视力不佳,寻觅地图时常常求助于我。 ““这北辽市,在哪儿呀?”他敲打着地图的上方。 我心中会意了,老人家正寻找我下派的城市呢。我马上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 “看,这儿!”我的手指轻轻一点。 不用找,闭着眼我也能找出北辽在哪儿。 “啊哈,这儿呀!”老人家的眼睛在镜片后睁大了,“这儿……一大片地方,星罗棋布的……是个城市群啊!” “部长,有时间你去那儿视察视察吧。”我将部长茶杯里的水续满,热情地邀请着。 “嘿,你这个庾海,脚步还没迈出去,就自当是主人了。” 部长放下了放大镜,回坐到写字台前,顺手从下面的抽屉里拽出一条中华烟,撕开包装的膜纸,“这是上海老姜来时带的,来,给你两包。” 我接过部长扔过来的烟,停止了手中的忙碌。我知道,部长平时难得有时间在办公室里。在我临行时能够坐下来,大概是要嘱咐我什么事吧! ““庾海,来部里几年了?” 几年?问起这件事我都觉得好笑。我调部里工作后,不到半年就被送到国外学习。出国四年,回来后给部长当助理,“助理”不几天,又要下派北辽。天晓得我在部里到底干了多久? “庾海,你这次要求下派,是想干出点儿名堂?” 我虔诚地点点头。 “好哇,我赞成你的想法,下派嘛,不是镀金,就是干事啊。不过……”接下来的这个转折,有些费力,也显得意味深长;可能是老部长要对我说点儿心里话吧,他的心情显得过于沉重了些。 他拿起茶杯,本来是要?一口的。但是,这茶水似乎影响了他说话的思路或者是与他此时的心情不太协调,他犹豫了半天,又将它放回原处。 “部长,”我的声音有些震颤。老领导此种态势,令人觉得他话中藏匿着对后辈人的一种不同寻常的关切之情。“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我听着呢!” “怎么说呢?我,我觉得……啊,我原来想,把你派到一个省会城市,当一个副市长,或者是市委副书记,也许更好一些;没想到,你却下决心要去北辽当市长……呵,这‘行政一把手’,不好干啊!” ““部长,你信不过我?” “啊,不。我,只是……有点儿预感,啊,有点预感━━” “部长……”我把自己的座位往前挪了挪,尊重地望着他那张慈祥的脸。 “历史上荆轲刺秦王的故事,记得吧?” “记得。” “后人有首诗,歌颂了他?” “是陶渊明,他写了《咏荆轲》。” “像陶渊明这种恬淡峻洁、鄙夷功名的人,竟对荆轲大加颂扬,真是令人费解;啊,他是怎么颂扬这位英雄来的?” 原诗我是背不起来了,可是结尾两句我还记得,急忙应答:“他称荆轲‘其人虽已没,千载有余情’。我想陶公是真正喜欢这位壮士的。” “是啊,这壮士出行时,真是出奇的悲壮啊。大概这就是历代文人喜欢他的原因了。不过,我总觉得,此人有些不甚聪明,嗯,不甚聪明啊。” “是啊,临行前,他自己吟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啊,”念到这儿,我有些醒悟,念不下去了。 我看到了部长那双有些湿润了的眼睛。 “部长,你,你是担心,北辽人不欢迎我?!” 老人家躬身一笑,摇了摇头。 “那,你还是信不过我。” 老人家仍然是微微一笑,接着又摇了摇头。那意思是说:要是那样,我何必派你去呢? 那,我困惑了。 “才瑛,她跟你去吗?”部长忽然叉开了话题。 “我想带她去。” “你那个岳父、岳母,支持你吗?” “我说服了他们。” “嗯━━”老部长站立起来,沉思了半晌,一副意犹未尽的神情。最后,终于下决心似地拍拍我的肩头,“年轻人,听我老头子几句话,好吗?” ““部长,你说。”我乐得什么似的,忙掏出了记录本。 “不要用笔。”部长摇摇头,又指指自己的头,“要记在心里。” 我“嗯”了一声,将笔和本收起来。 ““第一,要切忌插手干部工作。” “干部工作?” “对,这干部提拔使用的事啊,应该由市委管理。‘党管干部’嘛,这是大原则。如果你插手进去,会影响党政关系的。” 言之有理。我会意地点了点头。 “第二,不要介入司法部门的工作。” “司法?” “是啊,这市一级的法院、检察院,还有纪律检查部门,在行政级别上与政府是平行的关系,你这个市长要是介入或者干扰人家的工作,就等于抢了人家的事。影响关系是小事,弄不好还会惹出乱子来。” 这是当然的。我想,市长的主要任务是抓经济,忙都忙不过来,哪儿有工夫管这些事呢。 “这第三嘛……”部长说这儿,犹豫起来,像是很难开口的样子。 ““部长,你说啊。” “庾海,你是年轻人。””部长的话里语重心长,“这句话我本不该说,可是,事关重大……” 我眨了眨眼睛。 ““听说,你和才瑛,你们俩……夫妻生活不太和谐?” 我的脸刷一下红了。 可是,在老人家面前,我无须做假,就老老实实承认了。 “我听说,北辽市有你昔日的恋人……是大学同学吧!” “那是过去的事了。” ““你这么渴望去北辽,不会是……”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我矢口否认。 “这就好。所以,我要求你的第三条就是:不管这个女人现在处于什么情况,你都不能受她的影响。你是一市之长,决不可感情用事!记住了吗?” 一句“记住了”从我嘴中说出来。我做了庄重而严肃的承诺。 “好吧,”部长扳紧了我的肩膀,脸上一副欣喜的神情,“年轻人,祝你成功。” “谢谢部长!” 此时的我,实在想不出更为合适的表达我感激之情的话语和动作。最后,我还是实施了最朴实的礼节,深深地向老人家鞠了一躬。 “有力的鹰隼!你高高飞行 在雾气弥漫的山林上空, 直钻入晨曦闪耀的碧霄, 像一片彩云急急赶路; 而当夜色降临也不顾 欲来的狂风暴雨的警告!”

第四章 风雪祭祖 第四章风雪祭祖 中央机关这一次下派干部,舆论界造得声势浩大,连外国媒体都纷纷给予了报道。 只是,当中央机关的欢送大会开过之后,各省、市对下派干部的反映就不同了。有的省、市接到下派干部名单,只是口头上表示欢迎,并不急于让这些干部报到。 “早来了,我们欢迎;晚几天来……甚至不来也无所谓。”这大概就是他们的态度。 这并非他们不欢迎下派干部,而是在他们自己干部摆布的棋盘上,早就形成了自己的体系,下派的干部即使是不赴任,也不会影响正常工作的进行。 而我的情形却不同,刚刚开了介绍信,蓟原市所在的省委就催促我赶快上任。 我想,这可能与我担任的职位有关。 一个城市的市长、政府一把手,面对的都是实际问题的处理。经济的运行、工人的工资、城市的管理、社会的治安,事无巨细大小……一个比一个紧急,有多少文件在等待你签发,有多少事情在等待你处理,有多少会议在等待你参加……一天无人在位,问题就会堆积一片。 这可不像那些当副职,作助手的,一年不去,也不会影响大局。 部长找我谈话之后,我连欢送宴会都来不及参加,立马夹起文件包,在冰雪天中赴任了。 羽片似的雪花漂漂洒洒,从阴沉低矮的天空不间断地纷纷落下,微微朔风吹起,雪片儿轻松且又广泛的散布开来。不消几天工夫,蓟原大地就被埋在厚厚的雪被里。体外后,天气有些晴朗了。蔚蓝的的天空上出现久违的太阳。在其惨淡光辉的照耀里,人世间总算感到了那可怜的一丝光明和温暖。 然而,没过几日,狂飙四起,寒流袭来,接着,大片的乌云又闪着热闹前来增援,于是,黑幕重重的天际下,白絮又飞,玉龙再降。只是,在风儿狂躁的旋转里,雪片儿还未落下,便被撕裂得粉碎,让人们失却了初冬观赏“白雪飞棉”的诗意。地上愈积愈深的雪层上,早早便结起了硬硬的坚冰。人们的脚踏上去,不再有初冬瑞雪莅临时那种柔软湿润的快感。凛冽的寒风无情地侵掠着他们那一贯保养的娇嫩的脸庞,让人们却倍感了寒冬的戾厉和威严。 市民们见面便讲:啊,好冷啊,冬天真的来了! 老市长秦柏拿着铲雪的铁铲,大摇大摆地走出政府办公大楼。铲子搭在冰冷坚硬的地上,发出咔嚓咔嚓刺耳的巨响。 这响声向人们宣布:市长亲自参加除雪了。 秘书长打开仓库门,机关干部们一拥而上,抢先拿那些最轻便的的除雪器械。 临近退位的老市长都市抄起了家伙,局、科级干部们也就不好意思躲在屋里闲聊了。 不过,这老天爷也够可以的,天天下、天天扫,膀子累得都酸了。让这些个会办公室的白面书生们可怎么吃得消哇! 雪止了,天空的云儿被风吹得无影无踪。冷艳的太阳俯向大地,倾泻着毫无热感的光明。冰雪覆盖的地面又硬又滑,顽强地抵抗着铁质器械对它们的碰撞。也许是在沉闷的办公室里待的时间长了,来到这冰天雪地倒有一种格外的刺激,机关干部们觉得血行加快,神经敏感,沉默了不一会儿,一只只话匣子就打开了: “咱们北方啊,一到冬天就除雪,太遭罪了!” “是啊,要是有一台除雪机就好了。听说外国人都市用那玩艺儿!” “什么外国,咱们省就有不少。前天我去省城,人用除雪机自动除雪,油门一开,咔嚓咔嚓……又快又方便……” “长白市也买了一台。” “林海市也有,说是外商送的。” “咱们这么在的城市,也应该买一台。” “是啊,要是有那玩艺儿,就不遭这份洋罪了。” “还想买除雪机?屁吧!”一个重重的男低音接过话碴,满怀激情地发了一句牢骚,“下个月的工资,还不知能不能开呢……” 什么?这放似一锤重炮,狠狠砸在了人们心上。 真的?大家停止了手中的操作,齐齐地看着他。 在大家的注视下,说这放的干部却紧闭嘴唇,恐惶地低下头去。 他看到了老市长那双严厉的眼睛。 一道冰河过了,又是一道冰河。车轮子沾持的水不会儿结成了冰,轧在冻得铮亮的雪道上滑得打晃。司机不时地下车敲打敲打,竭力增加着行车的安全系数。 速度是别想快了。这种道路,不出事故就是万幸了。 秘书长暗自庆幸:多亏带来了这辆新进口的“沙漠风暴”大吉普,若是乘那辆破“奥迪 ”,不把他们扔在冰天雪地里才怪。 车子吼叫着,扭摆着,一步三滑地向前推进着。秘书长抓紧扶手,正了正晃得歪斜了的墨镜,不时透过反光镜偷偷打量着后座上刚刚接来的新市长。 新市长为什么让走这条乡间公路呢?这事让他着实纳闷:如果走省城至蓟原的高速公路,一个小时就可以到家了。市委、人大、政协五大班子,正等着为新市长接风洗尘。这条乡间路,虽然僻静些,但是要绕过市界,到长白市的公路走上一段。而且,这路况也太差了。照这个速度下去,欢迎宴会就得改到晚上了。 是不是在京城的繁华圈里看什么都腻了,要来这工工荒山野岭寻找刺激呢! 车子颠颠簸簸,窗外的风景跳舞似地在眼前晃来晃去。连绵的风雪总算熬过去了。天空晴朗,桔黄的太阳高高地挂在了天上,从寒气密布的天际透出一片淡淡的光亮。在这不甚明显的光亮里,闪出了路边纷纷乱乱的山水和远处白茫茫的大地。 突然,空旷的田野里闪出一个黑点:一只小动物窜起来。它先朝汽车这边望一望,有些惊恐似的,随后,便没命地狂奔起来。 啊,秘书长突然产生了一丝灵感:要是带一支猎枪就好了。雪后初晴,正是打山兔的好机会。车后座上的这位长身玉立、气宇昂藏的少壮派市长,说不定也是一位狩猎高手呢! “请停一下。”后座传来了指示。 “啊,好好,秘书长急忙从恍惚的梦幻中折回现实,“小张,停车。” 司机拉紧了制动闸,车体照样依着惯性向前滑出一段。 “庾市长,你……”秘书长迷惑不解地扭过头去。 “你们稍等,我上山去一下。” “上山?” 秘书长还没有反应过来,市长已经下车,大踏步奔山坡而去了。 “这位市长,上山干什么?拉屎?撒尿?跑那么远?” “什么拉屎、撒尿?这是什么山,你知道吗?”司机接了话,问他。 “什么山?” “庾家岭。” “庾家岭?” “庾家岭,也叫庾家陵。”司机告诉他,“山上有一片陵地,那就是庾家的老祖坟。” “庾家?噢……知道知道。后金那位名相。”秘书长恍然大悟了,“看来,新来的这位市长,身世不凡哪!” “怎么样?服了吧!”司机伸着懒腰,不忘数落自己的这位上司,“人家这叫衣锦还乡,先祭祖先;哪像你们有些人,当个破局级干部,连亲爹都不认了。” “放屁放屁!”秘书长回击着自己这位部下,随口溜出了一句疑问:“我说,小张,这么年轻的市长,能够顶得起蓟原这片天吗?” 车老板未理会他,他问话的时候,人家转过身子,朝着庾家岭张望起来。 这小子,望什么呢?他咕哝着,也学着对方的样子,假装朝山上看去。 山上确实没有什么。苍穹下,淡淡的一闪日光把山坡上的积雪和树木暴露得一览无遗。山间有一条窄窄的石阶小路。阶梯石块已经被破坏得难以登攀。山顶上,隐约可见一块竖碑,孤零零地露在一片落了叶子的树稍之间。山风乍起,风雪弥漫。那位正在艰难攀登的市长大人被裹在风雪苍茫中,适才偌大的身材此时此刻竟显得那么渺小,那么微不足道。唉唉,在这一望皆白的在地和长空中,这座孤山显得多么荒疏,多么凄凉,多么寂寞呀! 没意思,没意思!秘书长搓着手,摇着头,嘴里冻得嘶嘶哈哈地缩进了车里。

第五章 初识蓟原 第五章 初识蓟原 熙来攘往的车马人流,无限地夸张着市区的旷远和宏大。此起彼伏的街市喧嚣,尽情地张扬着市面的虚荣和繁华。楼群接踵而至,厂房片片相连。驱车进入蓟原这座工业老城,在车里观察市容犹如雾里看花,真不知道这儿有多最的积存和底蕴。那密密匝匝的民房和破破烂烂的工厂挤在一起,混成一片。让你分不清哪儿是工业区,哪儿是生活区。时令进入冬季,天一稍黑,遍布市区的一排排高耸入云的大烟囱便争先恐后地向天空吐出滚滚浓烟。它们腾腾袅袅,堂而皇之地散向天际,然后就与刚刚扬起的雾霭交融。虽然夜幕未落,夕阳尚红,蓟原市却早已被裹在浓浓的烟气中,昏昏欲睡了。 “沙漠风暴”被夹在簸箕的车龙里,不时地随着前面的塞车走走停停。司机小张不停地按着嘶哑了的电喇叭,车子照样冲不到前面去。 “哒-哒-哒-”秘书长拨通了手机,“喂,办公厅吗?……庾市长的车子进市了……什么,直接去‘花花世界’?好,我马上告诉庾市长。” “庾市长,我们直接去宾馆吧。”秘书长回过头来,谦恭地告诉我,“市五在班子领导已经等了两个小时了。” “好。”后座上应了一声,可是,接着又问:“刚才电话里说什么,‘花花世界’,怎么回事?” “呃,这是蓟原一家大饭店的名字。豪华得很哪!庾市长,你去了就知道了。那儿,不比你们北京的大酒店差。” “老秘,喊110来!”司机突然喊了一声。 这塞车的滋味,让他实在受不了了。 “什么?”秘书长对部下喊他的绰号些恼怒,“你说什么?” “喊110,告诉他们过来开道。”司机绷着脸,鶛鶛继续指示着。 “ 好好好。”从司机不容置疑的威严里,老秘似乎司到了什么,“我喊我喊。这狗熊速度,得猴年马月才能到啊!” 在旋转的红色警灯的110带领下,车速明显加快了。 司机宽松了一脸的表情,轻松地往车内的放音器里塞了一盘磁带。顿时,肖邦的船歌在荡桨似的节奏里开始奏鸣,平衡悠长的曲调里,透着淡淡的忧伤和悲愁。这位擅长写小夜曲的摇篮曲的大作曲家,献给施特克豪男爵夫人的却是这样一首船歌。多少年了,此事一直令人不解。然而,这铁皮包裹的空间里一经这缠绵的旋律充盁,例题让人在紧张旅途的劳累中缓解过来,长长舒了一口气。 四 我不明白,蓟原的各界政要为什么要挑选“花花世界”这种地方欢迎我?是想通过灯红酒绿的豪华,表明这偏远的蓟原并不落伍于潮流;还是想通过铺张似地破费,表明他们对我的诚意;或者是什么原因也没有,只不过是照例等速,哪个大人物来了都在这儿接待。 但愿真正的原因是后者。 不管是什么原因,今天,这个昔日为我的进入设置了重重壁垒,令我碰得头破血流并为了魂牵梦萦、悲天恸地的城市,总算被我闯进来了! 我闯入的很成功,很体面。我是在一个个显赫人物的欢迎声中踏入蓟原这片令我向往的圣地的。 啊,蓟原啊! 欢快的乐曲中,宽大的宴会厅里洒满了欢乐。男人们西装革履,洒脱倜傥;女士们裙裾飘飘,华装颜丽。主客笑语,履舄交错。蓟原政界的两位巨头一左一右,礼貌地陪我入座。市委书记齐骥坐在我的左边,他稳健、自信,不茍言笑,一派儒家传人的气质。人大主任秦柏坐在我右边,他白发苍苍,老态龙钟,刚刚从市长的职位上卸任,像是累着了,一副疲惫不堪的神情。顺次坐下去的是市委副书记杨健,这人打科斗诨,交际场上十分老道,且会巧妙的抢别人的戏。 主持欢迎会的本来是秦柏,因为他不时的插话,把老头儿弄得无地自容。一个晚上,他风头出尽,显示了十足的政客作风。常务副市长吕强虽然言语不我,却显得牛比哄哄。一身名牌西服,举止大腹便便于,不说则罢,一说则是谈天论地,出口不逊,活脱脱一副蓟原大老板的派头。好像取出吕强的名字便于工作真的成了强人似的。另外 同旧要的几位分别是市纪委书记、政协主席、军分区政委等等。他们一个个显得温柔敦厚,对我礼数有加,敬而远之。其他座席延展开去,大大小小四十余桌。入座者一个个脑满肠肥,开席后便放肆地猜拳行令。 缠绵动听的音乐厅声中,我呷着略显苦涩味儿的啤酒,细细咀嚼着细嫩的海鲜和那种饱含脂肪像奶酪一般滑润的蔬菜。一路沿途的见闻如一张张凄楚的画片遇入我的脑海: 北风呼啸,破破烂烂的棚户区里,教室里四面透风;小手冻得裂口有孩子们,看到我送给他们的文具盒,一个个乐得嘻笑颜开。 马路边,一排排腰扎草绳、裹了破棉絮大衣、冻得跺着脚沿街叫卖的下岗职工们,他们伸出抖动的手,哆哆嗦嗦地为三心两意顾客称着斤两,为了一角钱,双方不休地争执着…… 兀地,我的心情开始下沉。临行时老部长的伤感,他那一直未予表达出的预感,伴着一种不祥的情绪升至我的心头。 “要跳舞吗?”市长书记探询地问我。 “我不会。” “不跳也好,我也不会。”市委书记松了一口气,像是有千斤重负从他肩上卸了下来。 “嘿,我不信,庾市长留洋四载,竟不会跳舞?”杨健一把拉了我的胳膊,“来,看我给你找的舞伴,漂亮不漂亮?” 他一挥手,一个浓妆艳抹、妩媚婷婷的小姐迈着轻盈的脚步走了过来。 “杨书记,我确实不会。”我推辞着。 我知道,倘若我下了舞池,眼前马上就会出现借着酒力群魔乱舞的场面。这是我不愿意看见的。 “来来来,没问题,你这京官,别瞧不起咱山沟里的老百姓啊!”说着,他将那位小姐一把搡到我的怀里。 我的眉头微微一皱,随即向市委书记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算了算了。庾市长坐了一天车,应该休息了。”市委书记一边说着,一边穿起了衣服。 “那,改天再补。”杨副书记显然的很扫兴。 夜至深处,万籁俱寂,地处市中心的高干住宅区内灯火通明。参加了今晚宴会的上层政要们,大概都正在家里向夫人汇报对我的第一印象吧。今晚、明天,近些日子,庾明将成为他们议论的重要话题了。 我自觉地检讨了一下自己第一次亮相的行为,觉得没有什么过失,心情坦然了些。 凭心而论,此次下派, 确实带有一种“镀金”的性质。 我作为部里的后备干部人选,是几年前就定了的。过去,我当过大型企业的总裁,考取了国外行政人员工商管理硕士学位,素质不算低了。然而,在我的资历上,因为没有当过地方行政领导,这便成了那些老油子京官挑剔我的一大缺陷。“缺什么补什么”。下派,就成了我在仕途上必须走的一步棋。尽管部长有些担心,老岳父也认为大可不必。但是,为了将来我能理直气壮地走上这步台阶,我必须到地市级行政一把手的岗位上摸扑滚打地干上几年。 下派干部与就地提拔干部的不同之处,在于体验角色和进入角色的区别。一般来说,就地提拔的干部,是非进入角色不可的。你不硬变干、实干,就弄不出政绩来,难以站稳脚跟。下派干部就不同了。他的重要任务是体验,为今后的晋升和执政提供一种经验性的感觉。在这个位置上,通常是把实际工作交给当地官员来做,自己只是走走过场,按照计划时髦的说法,下派干部唱的是三步曲:第一步,结交朋友。初来乍到,要到社会各界拜望名流和各“山头老大”,以博取他们的好感,将来遇事有个照应。第二步,相互捧场。你要接受各式各样的请帖,参加他们的各种会议的活动。这种事做起来并不难。你拿着他们写好的稿子念上一遍,然后过小姐递上的剪彩刀“喀嚓”一剪,哗哗的掌声就响起来了。还有,如果下属部门来了上级领导或者企业来了重要客户,你能去陪陪酒,壮壮场面,他们就认为你给了面子,令他们十分感动了。迎来送往,酬酢欢歌,两件一晃,就到唱第三步曲的时候了。这时候,人们纷纷举宴,为你送行,请你进京后对本地工作多多关照。此后,你就可以胜利回归了。 从今晚宴会上杨健和吕强流出的话语来看,他们是不想让我介入蓟原实际工作的。“大事小事我们木哥儿俩货仓你顶着那!到紧要场合,你出面握握手,举举酒杯就行了。”听这话的意思,我在这儿不用操心,不用费力,只要名义上顶着一个市长的帽子,就可以轻松地完成下派任务。当然,他们的话里还隐含着一层未尽之意:我们哥儿俩不能白白为你尽力。作为交换条件,你必须把实际权力交给我们。 在当今盛行“活命哲学”“利益双赢”的时代,人是怕难不怕闲的。面临蓟原这样的局面,我完全可以顺水推舟,高度超脱,轻松地渡过几个年头,然后班师回京,胜利凯旋。这既是部长的心愿,更是岳父所盼望的。如果才瑛的病好了,几年之后,我可以在京城过上一种安定的、人人羡慕的夫贵妻荣天堂一般的好日子。 只是,我这天生的直率性格,我这留学多年,总想将知识与实践相结合作出重大政绩的**;还有,我这祖宗传下来的路见不平、拔刀而助的天性,能否保证我面临活生生的人间现实而保持沉默和无动于衷呢? 这一点,别说是部长和老岳父,就连我自己,恐怕也难以保证。

第六章 午夜舞女 第六章午夜舞女 大钟敲了十二下,午夜来临了。“花花世界”的大厅门口又热闹起来。出租车一辆一辆驶来,向那些吃完喝完玩完还想回家的人揽着生意。司机们望着大门前厅里即将涌出的蠕动的人群,想像着官员和大款们**的享受,心里禁不住涌起一股愤恨且又羡慕的复杂情绪。 大门开启了。一楼舞厅里跳舞的人开始拥拥挤挤地出来。 羽推着自行车,把身子闪在铁护栏后面,看着那些衣巾臃肿的人影子逐渐散开,说着笑着奔出租车而去。渐渐地,人影子疏稀了。在自动门一开一合而散出的一线线摇曳的灯光里,照出了一张张肥嘟嘟通红的男人的脸和女人们卖笑之后流露出的无奈神情。突然,铁羽看到了一张他经常看到的脸。现在,这张脸厚颜无耻地笑着,讨好地看着一同走出来的散着披肩发的一个少妇模样的女人。这女人正是他的妻子花美玉。他看到妻子和那男的两个人并没有随着人流往外走,而是簇拥着行向暗处。在苍茫的夜光里,二人彼此靠近了,两个影子渐渐混成一个模糊的轮廓。 哦,这……铁羽的心一下子紧缩了。然后感到了一阵酸酸的痛。 在出租车射出的灯光里,他看到那男人引诱地从衣兜里往外掏出点儿什么向妻子显示着。妻子犹豫不决,只是拿手指头摩擦着披巾的一角。等到男人伸出胳膊肘儿,欲要搂抱妻子的腰肢时,妻子突然向他的肩头一拍,随后灵巧地闪开了。 铁羽的心一下子落下来。就像是从黑暗的深渊上头摇荡了半天,终于回到了心灵的安全地带。 他看到那男人叫了一辆出租车。车子驶到他面前,轰鸣了一声,响一响喇叭,然后朝着阒无行人的站前大街方向驶去了。 “傻子,看什么呢?” 妻子带着一丝得意,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哦?没看啥,那、那个男的……” “哼,他呀,癞哈蟆想吃天鹅肉!” 妻子说着,一屁股坐在自行车前部的横梁上。 “扶好。”铁羽提醒着自己的妻子,顺势往前一推,右腿跨上了车。 “冷啊。”妻子冻得咝咝哈哈地搓着手掌,随后拉紧了脖子上的围巾。 “美玉啊,不是我说你。以后,跳舞完事就赶紧往外走。别和那些男人往黑影里钻,省得他们缠你。” “什么,我让他们缠?你放屁!”妻子在前面委屈地嚷嚷开了,“你知道我去干什么?我是向他要打车费。跳舞时他答应给我的。” 哦!铁羽自知理亏,不再吱声。然而,心中那隐匿的酸痛,此刻却又涌起来了。 “唉,今天晚上失去了一个挣大钱的机会。” “什么机会,你又要熊哪位大款?” “什么大款?是新来了一位市长,开欢迎宴会。说是宴会上要跳舞,我们陪舞的每人可挣一百元。谁知,这位市长不跳。” “假装正经。” “不过,这个人,让人一瞅啊,倒是一脸正气。” “一脸正气?狗屁!这些当官的要是有能耐。先把咱们厂子救活。让我这男子汉上班干活,养活自己的老婆孩子呀!这一天到晚人不人鬼不鬼的,过提什么日子啊? 唉!妻子不言语了。一声重重地叹息里,透出了深深的伤痛。 车子驶出市中心,拐弯抹角地,进入了一条两边长满松树棵子的小路。夜静静的。他们默默向前行驶,听着车轮下的冻雪被轧得吱吱咯咯地响。前面,是他们停产几年的矿山机械厂。厂房破烂烂的,在星光下显得灰白而凄凉。掠过这片厂区,便进入了一栋栋紧密毗连的平民小舍。这就是当代城市里的贫民窟━━棚户区。两个人相依为命的家便住处这儿。这原本不是他们想长住的地方。多少年来,他们就幻想着有朝一日从这儿搬出去,住上市中心的高楼大厦。可是,没想到,就连这样的日子,也眼瞅着过不下去了。 车子进了小胡同。破铃儿一振响,小屋里的灯一下子亮了。 “妈!”孩子听见动静,欢快地喊叫了一声。 “哎!”妈妈心疼地答应了一声,不等到车子停稳,便哽哽咽咽飞快地冲进院子开门了。 “妈妈,你,你别再上夜班了。爸爸天天去接你,我自己在家里……怕!”不知情地孩子苦苦哀求着。 铁羽听到这儿,将车子狠狠地往墙角一摔,随即仰天长叹,悲愤的泪水汨汨流淌出来。

第七章 接了一个乱摊子 简朴的写字台上,堆积了形形色色的卷宗;红头文件、内参、请示报告、简报,期刊……蓟原市所有行政事务的公文都到了最后的阶段,呈报坐在这儿的市长大人签署定夺。 看到这些个文案,我想起了老部长的写字台,那上面也是堆满了卷宗和要批阅的公文。外界那些不知情的人,看到领导们拿着笔写写画画,以为这便是“坐官”的主要内容了。他们幻想这些文件一经批阅,便雷厉风行地执行下去,对社会命运的激流施加着多么巨大的影响了。 实际上,社会命运的潮流并不完全服从于官方文件。在大多数人情况下,它是按照自己的意志,流向它应当流向的另一些河谷的。 “啊,坐,坐……”在正式交接工作之前,老市长秦柏主人的身份招呼着我。 他一屁股坐在自己坐了多年的旋转椅子上,拉开抽屉,简单地清理了一下不多的物件。然后,盯着那些陈积如山的文件皱起了眉头。 “喂,小霞!”他拿起电话喊了一声。 话音一落,一位身穿拖曳及地的是褶长裙的女职员婀娜多姿地走了进来。她看见我,礼貌地点点头,接着又娇柔地喊了一声“秦市长……” “把这些东西全清走。”他指了指眼前的文件山,“告诉这些单位,庾市长上任了,有问题按新的程序请示汇报。” “是。”小霞低了头,朝桌子上看了看,两支胳膊伸向了文件堆,开始分类清理。 “喂,我介绍一下,这是庾市长。”老市长站起来,冲我指了指。 “你好,庾市长。”小霞抬头,大大方方地冲我伸出手来,“欢迎会上,我们见面了的。” “她是政府机要秘书季小霞。”秦市长说完,低冰重新翻腾起东西来。 “季小霞同志,我初来乍到,请多关照。”我客气地说。 “庾市长客气,”季小霞笑了笑,“请求关照的应该是我。” 季小霞抱起一大堆文件走开了,桌面儿上干干净净的,偌大的办公室里空荡荡的,像是没有了内容。 “庾市长,来,坐这儿。”老市长站起来,指了指自己的位置,话语里一副临近退位时慷慨让贤的神态。 “老市长不必客气,”我欠了欠屁股,“直呼我的名字吧!” “啊,庾明,嗯,怎么说呢……” 他朝那空空的桌面儿上望了一眼,似是有很多很多的感慨。 “哦,庾市长,我想起一句古人的话……说是‘惟王受命,无?惟休,亦无?惟恤。’这是哪本史书上写的……” “好象是《周书》,是召公劝诫成王的诰词吧?”我脱口而出。同时,感到,不读点儿古文,与这些老者对话是很难的。 “我呀,这班交的不怎么光荣啊。”他有些伤感,伤感中透出隐隐的痛苦,“我交给你一个乱摊子啊!” “老市长,别这么说,你打了很好的基础。” “基础,哈哈……”老市长摆摆手,“咱们搞行政工作,可不兴打官腔……说句到家的话吧,现在,咱们市财政的家底啊,就像这张桌面,光溜溜喽……” 我点点头,既然所话说到家,客客套套也就没有意思了。 “实际上,北辽市可以搞得更好一些。”老市长打开话匣子,倒是有些收不住了,“到了这一步,我承认自己有责任;不过,我并不服气!” “啊!”这句话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北辽市领导班子不团结,我早就耳有所闻。不过,这个时候,我不想听到这方面的内容。 “我呀,年纪是老了些。可是,说真的,我觉得我自己的思想观念,能力水平并不比那些所谓的年轻干部低。”老市长的腔调里有了些慷慨激昂的情绪。 “秦市长,”我低低地喊了一声,并悄悄地将这个“老”字免去。这年代,谁都忌讳“老”字,“这些事……” 最好别谈。这是我的言外之意。 “哦,我不该说这些……”老市长自觉失言,却有些不甘就此刹车,“不过,庾明啊,我提醒你,蓟原市有些年轻干部,思想意识……很成问题啊!” 年轻干部,我心里很清楚。他说的是市委副书记杨健,常务副市长吕强。听说,这两个人为了早点接班当一把手,常常去省委组织部告齐书记和秦市长的状。不过,我现在不能将这个话题展开,我必须促使他赶紧刹车。 “秦市长,”我迅速调转话题,“我年纪轻,缺乏经验。俗话说,万事开头难。市政府工作第一步棋怎么走?还请你亮出经验,教我几招啊!” “哈哈,教,不用啊。对蓟原的事,你早就胸有成竹了吧!” “秦市长,我是诚心诚意的。”我恳求了。 “好,庾明,难得你这么客气。经验吗,我倒没有。建议,倒是有两条。” “第一,我建议,这些日子你不要忙着开大会;不要着急发表一鸣惊人的施政演说。不要急于上电视亮相。蓟原的老百姓,对这一套早就腻了。你吹的再花,他们也不相信你的话。还是先摸摸蓟原的情况。情况熟了,心中有数,说话才有底气。” “第二,要摸透情况,你先到困难的大企业走一走,到棚户区的下岗职工家走一走。你为他们办点实事,会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当然,要让分管的副市长陪你一齐走,听听他们对一些问题的看法。这样,既摸了情况,也考核了你的同僚。” “好,我记下了。”我感激地点头称是。 “还有,如果你不嫌我老头子?嗦,我再提醒你三件事……” “欢迎指教。” “第一嘛,不要介入干部工作。 “第二,切忌介入司法方面的事情。有些案件,你可能很气愤,但是也不要卷进具体问题中去。” “这第三嘛,哈哈!年轻人,我不怕你生气。在工作中啊,离女人远点儿,蓟原有些年轻干部整人,很会拿女人做文章啊哈……” 一番高论,说得我目瞪口呆。这三条,怎么与老部长说的条条吻合,丝丝相扣呢!

第八章 国企大厂的地下经营 第八章国企大厂的地下经营 老“奥迪”驶出市区,开始剧烈地颠簸起来。路面高低不平,轮子轧在上面蹦?蹦跳跳。车里车外咣当咣当直响。 司机一边骂着道路,一边紧张地操纵着有点不太听话的方向盘。 进入城郊,市区的喧嚣渐渐弱了。一幢一幢土不土洋不洋的旅店、酒家、卖店,不断地闪过。富裕起来的农民财大气粗努力追求城市时髦的的建筑物鳞伤栉比,一一从车窗外掠过。?题写的匾额与迎风招展的幌子同悬共挂,映衬着火红夸张的门面。店前的停车场上,锃亮的小轿车与粗大的泔水缸并排陈列,显示着现代与传统、前卫与朴实的交错。路边的小姐们一身红衣绿裤,唇红齿白,热情洋溢地向路人微笑招揽生意,可是,你一看她们那胖乎乎的身材,那副懒洋洋地坐在凳子上无精打彩的样子,就会让你想起农村的管家婆,浑身上下不舒服了。 “这农村啊,人再富也是土财主,土财主……”秘书长点评了沿途的风景,疲倦地打了个哈欠。 “别瞧不起土财主,人家在路边开一个店,就够你干一辈子了。”司机小张瞥了秘书长一眼。 “我不眼红啊。”秘书长打完了哈欠,回头问市长:“庾市长,这个矿山机械厂,是你调研的最后一家了吧?” “怎么,厌战了?” “哪里哪里”秘书长急忙装出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这些日子跟着你走,真学了不少东西呢!” “庾市长,你不知道,这老秘是馋酒喝了。”司机与秘书长总有逗不完的乐子,“市长今天开恩,让他喝一顿吧!” “混小子,好好开你的车吧!就是喝酒,也没你的份儿。” 秘书长跟着新市长考察了一啊月的市情,屁股差不多要晃荡碎了。他真羡慕那些上副市长。人家是铁路警察,各管一段。市长到他们分管的地盘调研,他们陪几天就可以了。他却不行,作为搞综合的人,他得从头跟到底。 要不是那些个惊心动魄的问题和新市长耳目一新的处事风格刺激着他的神经,他的身体和精神早就受不了了。 一栋栋厂房饱经风雨侵蚀,荒芜破朽了。办公楼前磨损的石阶两旁,还耸立着两尊十多米高的巨大石柱,显示着当年的庄严和辉煌。走入厂院子,满地是积雪。四周冰雪覆盖的?壁断墙上,一条条充满高亢激昂情绪豪言壮语的大幅字块班驳陆离,依稀可见。 “庾市长,欢迎你啊!”矿山机械厂金厂长的嗓音有些嘶哑,加上他那干巴巴的体型和一身黑布料的衣服,此人并不像一个国有企业的厂长,倒像是刚解放时农村贫协会的主席。 他身后的三位副厂长、三总师分别与庾市长握手、寒暄着。 “庾市长,咱们先到办公室?”后面车上,分管工业的铁玉副市长走下来,拿出一半主人的架势。 “先在厂区走一走!” “呵呵,没啥看的。”铁玉耸了耸肩膀,“停产好几年了。除了看厂护院的,根本就没几个人上班。干脆,进办公室吧!” “要是那样,咱们就不用来了,在政府楼里听他们的汇报算了。”庾市长风趣地否决了他的主意,率先朝厂区走去。 “既然庾市长看,那就看看。” 此时,精细的秘书长注意到,金厂长与他的同僚迅速且又机密地交换了一下眼色。 这就是昔日大名鼎鼎的北辽矿山机械厂吗? 八里厂区,人烟冥寂。机器停止工作了轰鸣。一栋栋高大的厂房,像一座座静肃立的墓地,在北国寒天里凄楚而悲凉。一台台大型机械加工设备,被捕厚厚的蜡纸裹着,外面的包装布上大大的写了一个“封”字。往日最红火的车间,冷冰冰的毫无生气。那巨大的空气锤无力地瘫痪在地上,像是被打倒的大力士,无言地倾诉着它的失落和悲哀。 “市长,别看了,回屋里吧!”铁玉和金厂长盯着我的身后,似乎不愿意这荒凉的景象过多的映入我的眼帘,一个劲儿地劝我到办公室去。 “再走走。”我坚持着,眼睛看着太阳洒在一堆堆废金属块上的光辉;在雪的映衬里,那金光熠熠的闪动确实有些刺眼。 “前面是铆=焊车间吧?”我的直觉告诉我。 “庾市长,你,你过去来过我们工厂?”金厂长诧异地问道。 当然,我当然来过。 十几年前,我在北辽大学毕业。我的毕业设计就是在这儿搞的。 那时的我,纯洁天真,天天梦想毕业后能留在北辽,做个城市户口的市民,与我同乡的恋人一起脱离农村,开始过一种新的生活。 是的,这儿就是最大的车间━━铆焊车间了。那列兵一样的自动氩弧电焊机,当年是何等威武啊!它们吐出的一根根电缆线,像一缕缕瓜蔓儿,遍布车间工地。电源开启之后,每根缆线头上都会开出一朵朵绚丽的焊花儿。火花儿闪闪烁烁,把车间映得通亮。 到了,五号机。正是我当年实习的工作岗位。 五月的天,车间里的人们已经热得脱了外衣。我穿上厚厚的劳动布料的工作服,拿起焊钳,将夹起的焊条重重地敲击在天车吊动来的金属焊件上。“嗡嗡━━”电焊机启动了,焊条顶头的电极与焊缝阴阳相聚,发出灼热的温度和耀眼的光芒。在“哧哧……”电流的歌唱里,一支支焊条被烧灼、被溶化,焊水温柔地淌落在两块金属的交接处,最后将它们紧紧地联接在一起。忽然,叮铃铃铃,悦耳的铃声响动,天车开过来了。与我一起来厂实习的同窗女友花美蓉在天车的小窗口探出头,朝下望着我,露出甜甜的笑。等她看见质检工人师傅检验了我的焊件,满意地点了头,她便在天上冲我招招手,算是给我一个奖赏。 那里的我,简直被工厂、车间里火热的生活迷住了。每次我焊接合格的工件被她的天车拉走,一股幸福的暖流便于工作涌入我的全身:我上一个男子汉了。我可以用我的双手,为社会、为工厂,也为自己未来的妻子大会奉献点儿什么了。 斗转星移,今非昔比,当年的火热生活,已经成为美好的记忆。眼下的焊机们,已经铁锈斑斑被覆盖在厚厚的尘土里了,一团团的焊线被捆绑在一起,丢弃在墙角,与层层蜘蛛网为伴了。 唉!一个现代化的机械加工企业,怎么说垮就垮了呢? 听说,北辽市为这个工厂的复苏是动了脑筋的。前年,在那阵流行的“破产”风里,精明的蓟原人率先让这个厂子申请破产,一下子就卸去了几个亿的债务。可是,轻装上阵的矿山机械厂,并没在人们的期盼中再现辉煌,而是从此一蹶不振了。 “庾市长,外面天气冷,到此为止吧!”铁玉和金厂长不断地提醒着我。 可是,我的脚步。无论如何届难以停下来。 我的心里热腾腾的。 我不相信,这个当年的机械巨人会真的这样倒下去。那些在国内机电行业首屈一指的科技人才,那些个技术娴熟的一线工人,曾生产了多少令国内外客商交口称赞的一流产品啊。 在我恍惚的记忆里,外埠码头上一台台铸有“madeinshina”的大型机械设备再次映入我的眼帘。在异国他乡,我不止一次,不止在一个国家看到过用中文和外语同时标注的“中国北辽.矿机制造”,那时,我的心里是何等激动啊! 在我虔诚的意念里,在还游动着一丝期望的渴盼里,我的脚步不停地迈动着,向前、向前……一直走下去。 在这死一般的寂静里,哪怕能找出一丁点儿的生机来,也不枉此行了。 远远的,像春天里第一声惊雷,像酷夏里的一丝清风,在一片萧条的静籁里,一阵阵铿锵的砸击声突然在宽阔的厂院里震响了。 哐!哐!哐!一件庞大的重物在撞击着地球。 这声音好似一首庄严的乐章,砸得人们心头回肠荡气。 “什么响?”庾市长精神为之一振。 “是护厂的工人,在检修什么吧?”金厂长眼睛里有些慌乱。 “去看看!” “庾市长,这……” 撩开厚重的棉布帘,一阵阵颤动的热浪突然扑过来。 啊,这正是他所熟悉的锻造炉前的闷热啊。 空气里弥漫着汗臭和霉味儿,锻造工人热得光了膀子,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一个巨型铁饼圆形的模型正在锤炼而成,这无疑是某大型设备的底座。 再往前看,一副迷人的景象令人们惊呆了。 宽敞的装配线终端,一台巨型采油样机正在匀速转动着。它一上一下,在微弱的动力牵引下,靠着精巧的设计,各个部分自如地运转着。 “磕头机!”庾市长一下子叫出声来。 他大踏步走过去,一面的欣赏着这巧妙的杆件组合,一面用眼睛的余光瞅着两名工作人员作的运转记录。 他看明白了。 这是在试验一种新设计的抽油设备。 “哦,庾市长,这是工人们闷得慌,私自开车玩呢!” “哼,好好玩吧。” “庾市长,你看,快到中午了,”金厂长看了看手表,“我们还没汇报呢。” “这是最好的汇报。”庾市长毫不理会他的焦急,迈开步子,留心地向四周搜索起来。 突然,从一道半掩的小门缝里,他隐隐约约发现了两道车轮轧过的痕迹,哦,难道这是个出口?再顺着痕迹循去,他看见了一条窄窄的水泥小路,冲着厂院深处的一栋小灰楼伸展开去。 “小张,把车开过来!”庾市长突然大喊了一声。 车子顺着那条小路飞驰而去。 “庾市长,那是别的企业租用的我们的厂房啊!”金厂长跟在车后面大声喊叫着。 可是,拦是拦不住了。他们的市长手疾眼快,抢先一步跨进了小灰楼的大门。 与外面破落的厂子院相比,这座神奇的小灰楼里别有洞天,简直就是一处世外桃源。一进楼,眼前呈现了一个宽敞开?的大厅。厅顶部呈拱形,透透明明的,阳光温柔地照射进来,室内温暖如春。厅中间,是一片养护的极好的绿茵茵的草坪,一排排喷水孔浇灌着嫩绿的草儿,散发出雨水一般的气息。 好啊!人们一边惊讶的看着这迷人的仙境,一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芬芳的空气。 信步走去,第一层像是销售公司。一进门,小姐便礼貌地起身问好:“先生,欢迎你的到来。本公司销售现代化的数控机床、最新设计的节能锅炉,代表先进潮流的抽油设备,还有,已经占领了海内外市场的jy08式挖掘机。” “谢谢,请展示你们的样品。”此时的庾市长变成了采购商。 “好的,先生请看!” 小姐按动电钮,壁墙上的遮帘迅速地拉开了。一张张放大了的介绍新产品的幻灯片接连不断地打在银幕上,使人们惊心不已。 在这儿,庾市长再次看到了那令他激动不已的八个大字: “中国北辽.矿机制造”。 “老金,你这是演的哪出戏啊?”此时此刻的铁玉,已经呆若木鸡了。 就像一个陌生人的闯入,突然发现了自己心中长期保留的一种绝对不可示钱的秘密。城府颇深的金厂长不断地擦着额头渗出的汗水,脸上出现了一种冰凉失望的神色。 完了,全完了! “老金啊,今天,我可不客气了。”庾市长揶揄地开着玩笑,顺手指了指楼上。 “好啊,庾市长,你可真是个火眼金睛。干脆,我今天豁出去了。全盘端出。走,请上楼!” 那颤抖的声音潮潮的,听起来有些悲壮。 二楼入口处,并没有什么标志。庾市长带领人们推门而入,一片浅蓝色的光线令人们满目生辉。机房!计算机机房!市长眼睛一亮,看到在pvc板隔开的一个个小单间里,工作人员手握鼠标,盯着彩色显示屏的屏幕,紧张地操作着。 清一色的美国戴尔品牌机!庾市长心里惊叹着。 再看看屏幕上的内容,更让他感到惊讶,这儿实施的,是最先进的计算机辅助设计━━一套完整的cad工程。 “底座、连杆、油轮、臂轴……”盯着五颜六色的界面,他嘴里念叨着,在一个小伙子身旁坐了下来。 “小刘,市长来了。快起来,向市长汇报……”金厂长提醒自己的部下。 “啊,市长?!”小刘的思路还陷在脑力开发的深处,猛地听到厂长的喊声,吓了一跳。 “小伙子,劳驾!”庾市长微微一笑,一屁股坐下去,顺手摸过鼠标,在桌面儿上划拉起来,“小伙儿,你的内容,保密吗?”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对市长,我们无密可保。”小伙子风趣的说。 “呵呵,还说无密可保。”庾市长接过话碴,“今天,我差一点儿让你们金老板给蒙了!” 啪嗒啪嗒,庾市长手中鼠标一动,计算机退出了现有程序,接着,他打开网络,选了一个熟悉的浏览器,顺手敲进了查询内容,一个一个网址显露出来: ━━美国希尔图公司 ━━加拿大格尔利特大学 ━━德国e公司 这些个世界闻名的设计工程的名牌公司和研究机构,被中国蓟原市的市长一一访问着。 “你们用的是什么技术?” “这要看用户要求了━━有的用户要求我们用德国技术,而大部分用户喜欢使用美国a**e规范设计。 “那,我们的“国标”,得经过转换吧?“ “是的。” “麻烦吗?” “是很麻烦。但是,对于计算机来说,不难。” “市长,看来,你是个计算机内行。网络上也是高手啊!” “咱们一样,都是网虫。” 鼠标划划点点,进入了“电子邮箱”。在“收件箱”里,出现了一叠子邮件。其中,一份信函标题上,出现了“预订装卸臂200套”的英文字样。 “你这设计者也负责推销?” “我们厂长说,技术与市场不分家。” 怎么,真的,这是真的?庾市长又要开口时,喉咙一下子哽住了。在“收件箱”里,他看到了成批量的订单。 简直有点儿不敢看下去了:那一张一张用不同文字发来的催促发货的函件,让他看得眼热。 这个对外宣布停产歇业的工厂,怎么敢接这么多的订单? 挖掘机、催化裂化锅炉、节能抽油机,一订就是十几台,一台就是1000多万元,这个连烟都不冒的破产企业,材料库里空荡荡的,已经无料可存;成品库里也早就无货可发了。他们究竟采取了什么办法,才能保证按期生产出这么多的成品,并保证按期交货? 这个表面上破败萧条的工厂,暗地里竟做着几十个亿的巨额买卖? 难道他们? 除非是…… 他的手一下子停止了操作,眼睛怔忡地盯在屏幕上。 “庾市长,我们再往前走走?”铁玉提醒着他。 “哇,好了!”庾市长连忙站起身来,向小伙子握手道别。 走时,悄悄地俯在小伙子耳边,低声地问:“一个月挣多少钱?” “工资300元,奖,奖金……一万!” “哦?”庾市长先是一楞,接着扑哧一下乐了。 这一下,他完全洞察了矿山机机械厂的全部实力。 在北辽这块地面上,他发现了一个地下聚宝盆。 房间不大,屋子里单调、空荡,人们一进来,挂在天花板上的电线东摇西晃,灯光也随之摇曳不定了。 这是金厂长简陋的办公室。上级来了领导,他都市在这儿接待, “金老板,如果客户来了,我想你不会往这儿领。”庾市长一进屋,就敲打起金厂长来。 金老板目光忧郁,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你呀,应该弄一幅《陋室铭》的条幅挂在墙上,这才与你的寓意相配呢!” 金老板坐在那儿,仍然沉默着。 一双眼睛直直地瞅着窗外,一脸无可奈何…… 冬阳下,一抹微弱的光线勾勒出工厂远处的轮廓。 事情败露了,一股沮丧的情绪充斥着他的全身。他的脑袋里滴溜溜地转着,琢磨用哪能种办法还可以做适当的补救。 “老板,说吧,”庾市长点燃一支烟,长长舒了一口气,“你是自动‘坦白交待’呢?还是由我揭穿你的老底儿?” 屋里静静的,空气沉闷而压抑。 金老板吐着烟圈,完全的没有了刚才的客气和谦恭。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位瓣来的年轻市长,像是在谈判桌上凝视着自己的对手。 “老金啊,真有你的,暗下里,你干了这么大的事……”铁玉副市长一半是惊奇,一半是遗憾,晃荡着大脑袋,喋喋不休说个不停。 “庾市长。”沉默了半天的金老板,终于开口了。他不在乎铁玉说了些什么,此时,这个副市长就像不在他眼前似的。他的眼睛只看着新来的市长,“如果我没记错,你曾经一家大型军工企业当过总裁,后来,又去欧洲念了工商管理硕士课程……嗯,今天上午这一幕,别人可能看不明白,你会看明白的。” 庾市长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我想请求庾市长,今天的事,最好别向别人提起。啊,就像没看见一样。行吗?” “为什么?” “因为,这消息一旦捅出去,这厂子就完蛋了。” “怎么讲?” “原因吗,我不想多说……” “老金,你也太狂妄了!你眼睛里还有没有政府?”铁玉看到老金的样子,怒不可遏了,在蓟原的企业界,还没有哪个厂长经理这样小视他。 “铁副市长,别误会。不是我瞧不起你们政府。而是你们办的一些事儿让我们瞧不起。”说完,他朝身旁的总会计师挥挥手,“张总,把那些政府部门横征暴敛的帐拿来,让市长瞧瞧。” 这是一笔什么帐啊━━ ━━公安局交通罚款2300万元; ━━技术监督局打假罚款2500万元; ━━经委机关配备车辆赞助款待1800万元; ━━有关部门召开会议支出3300万元; ━━摊派报刊杂志支出502万元; ━━市春节晚会赞助420万元; ━━政府领导出国考察在本厂报销560万元。 …… “庾市长,这帐单上列的,都是明的;还有些见不得人的事情,给我们造成的损失更大了。” “庾市长,北辽的企业亏到这个程度,是让你们政府逼得啊!” 唉呀,看到帐单,瓣上任的市长禁不住叹了一口气。 这大概也算中国特色吧。政府机关对待“自己的”企业,想拿就拿,想要就要。在花花绿绿的消费潮流涨起来之后,可怜的财政已经难以支付日益增长的公款消费了。一些实权部门就把手伸向了企业。破产之后,矿山机械厂在名义上进行了“改制”,但是,产权依然不明晰。特别是它的法人代表依然是老金这个由政府指派的官员。在人们的印象中,矿山机械工厂仍然是过去的国有企业。为了完成收费指标,为了完成罚款任务,甚至于为了部门提高福利待遇,那些个“大检查”呀,“达标竞赛”呀,“赞助”呀,天天地来骚扰你。折腾来折腾去,企业有气,影响了经济效益,上交税收年年减少。而政府为了完成税收任务,又要狠挖税源,最后的结果就是企业停产。如此往复,恶性循环,企业被拖垮,政府形象也受到了损害。 对这种事,市委政府也曾经三令五审地要求禁止。可是,你立个庙,就得养活和尚,就得买衣钵、袈裟,让他们化缘、吃饭。特别是目前的领导干部数量多,级别高,有了官就得配备小车,就得给待遇,还是让他们开会、发文、审批、搞活动,这些事都要花钱。财政不给钱,他们不找企业找谁? “庾市长,再次请求你:守口如瓶!” “你知道我不会答应的。” “你可以提条件。” “条件?哼,下岗职工全部就业;每年上交利税两个亿。你敢答应吗?” “这个,没有问题。”金老板的态度分外的畅快。 “可是,接着,他的话锋一转,”市长,我的具体条件……你未必敢答应。” “说。” “很简单。那就是,等我的工厂正式开工那一天,我要在厂门口挂一个大牌子。上面写上:政府官员禁止入内!” 什么?在魂飞魄散的人无不惊讶地伸了伸舌头。 “当然,你庾市长、铁玉副市长、秘书长,算是个例外吧。” “哈哈……”庾市长听完,开心地大笑了,“金老板啊,我肚子饿了。走,吃饭去。” “好吧!”老金立刻喊了一声后面的副厂长,“去矿山酒家!” “矿山酒家?档次太低了。”庾市长豪爽地摆摆手,“走,去‘花花世界’,今天中午,本市长请客,招待咱们的纳税人。金老板,赏个脸吧!” 金老板先是一楞,随后反应过来,两支大手一拍,“好,今天咱就反过来。吃政府一顿!” 哈哈……人们一串开怀大笑,震得小屋子都颤抖了。

第九章 二把手分庭抗礼 第九章 “二把手”分庭抗礼 暖气加了压,冲得水暖管道乒乒乓乱响了一气。午后的阳光射进屋子里,混合着暖气片的热量烘烤在身上,弄得他懒洋洋的。中午已经躺了两个小时了,醒来还是昏昏欲睡,打不起精神来。 外间屋里,办公桌上的两部电话交替地哗哗响个不停。他一概不予理睬。按照他的指示,秘书小刘将一切来访者和呈来的公事全部拒之门外,专心注意着内部电话里即将来临的那个充满无奈乞求的声音。 上午,财政局长鞠彩秀与他吵了半天。最后既没吵出谁是谁非,也没吵出谁胜谁败。这个财神奶奶依仗自己的丈夫是省信托投资公司的经理,在蓟原这块土地上傲得了不得,连他这个常务副市长也不放在眼里了。 这个月税款欠收,财政库里又无存款,机关开工资的钱显然是不够了。她竟异想天开,要挪用证券公司的款项。说什么新市长刚刚上任,断了炊不好看,要支持人家一下…… 嘿嘿,支持不支持新市长,与你何干?他姓庾的怪罪下来,有我顶着哪! 不过,这个姓庾的也怪。到任之后就在基层转。美其名曰调查研究。唉,现在,市政府穷得都吃不上饭了,你还装模作样地在下面瞎转,转来转去,我看你能转出什么名堂来? 依他多年来的施政经验,地方政府的事情真是简单地不能再简单了。说穿了就是一个“钱”字。财力雄厚,当市长的可以修桥、铺路、盖住宅、涨工资,城市建设锦上添花。当官的政绩就出来了。可是,如果财力单薄,开工资都困难,你当市长的就是有天大本事,也难以施展。 至于这钱人哪儿来,学问就大了。一般人认为,只要企业经济效益好,政府财政状况才好。其实并不全是那么回事。有时候,企业亏损得厉害,政府财力反而宽松。这就看你当市长的人脉如何,会不会疏通上下左右的关系了。关系弄好了,省里少收点儿税,多拨点儿款,几个亿的钱就到手了。如果再盯住中央企业,让他们为地方政府做点儿贡献,里里外外的钱就全出来了。当然,这种事儿要搞名堂,要吃要喝,要送红包,这算得了什么?他吕强就靠这一手,才维持了这届政府的生存。要是按照秦柏那套理论,跟着上面瞎喊什么结构调整,抓什么企业管理,摘什么廉政建设,这届政府不垮台才怪。不说别的,就说电费吧,地方企业欠电费已经达到10个亿了。企业那点儿利润总额还不到两个亿。你要是跟人家电业局较真,人家把电闸一拉,整个蓟原就是一片漆黑。到那时候,你老秦还咋呼个屁! 嘿,这种道理,庾明大概还不太懂。那么高的门第,那么高的学历,一脸的书生气。这种人,在大机关还行,到了这**透顶的地方小社会,就玩不转了。一天到晚地搞调查研究,有什么用?你身上不带钱,连句实话都听不到。 从新市长上任那一天,他吕强就想和对方推心置腹地谈一次,把这套道理灌输给他。他相信对方肯定的会接受他的观点。对于这些飞来飞去的下派干部,保持自身的“清白”是很重要的。而要在这藏污纳垢的经济圈里洁身自好,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具体事务扒给下属去国,自己超脱一些。这样,即使出现了什么问题,自己可以一问三不知,轻松地脱身。再说,强龙压不住地头蛇。上任伊始,你不依靠这些个副市长,怎么能坐稳自己的金峦殿呢? 落地钟哒哒哒哒地敲响着,时针已经指向了“4”,期盼的电话还没打来。这个庾明,可真能沉得住气。财政出现了危机,怎么就不懂得首先向他这个政府的元老人物求救呢?莫不是鞠朋秀的信息没有传过去?不会的。这个火爆性子女人,心里一旦有了事,一分钟也存不住。何况这又是关乎全局的大事! 电话渐渐地稀疏了。时至4:30,该是政府官员们赴宴的时刻了。室内的寂静弄得他心里有些乱。他情不自禁地掏出手机,想把这件事主动向新市长汇报一下。现在,副市长的分工还没调整,财政工作还是由他吕强抓,出了问题当然要他负责。这么大的事不汇报,让人家倒打一耙,对他兴师问罪,岂不坏了大事! 可是,电话拨了,他又按住。嘿嘿,我吕强是谁,我是蓟原市政府的擎天柱!省内省外,谁不知道蓟原政府有个吕强人?要不是秦柏捣乱,申请省委下派干部接自己的班,我早就坐上蓟原市政府的第一把交椅了。你姓庾的中间**一杠子,等于在仕途上抢了我的一班车。你应该敬我三分才是;我凭什么要在你面前拿出一副伏低做小的姿态! 叮噹……隔了半天,电话铃终于响起来。吕副官市长的心里虽然忿忿地憋了一口气,听到这铃声眼睛还是亮了一下。 “哦,是秘书长打来的。”秘书走进屋,失望地说,“他通知你,明天八点召开政府常务会议。” “政府常务会议?什么内容?” 秘书摇晃着脑袋,意思是不知道。 咦?他疑惑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召开政府常务会议,竟不和他这个常务副市长打招呼!愤怒之中,他隐隐地觉出些不妙。

第十章 八千万巨款蒸发疑案 第十章 “八千万”巨款蒸发疑案 “呵呵,庾明同志,在下面跑了这么长时间,累坏了吧?” 我一进展屋,市委书记便于工作礼貌地握了我的手。 “书记,多亏这一阵子调研,”我接秘书递来的茶碗,将盖扣上,“嗯,有不少新情况啊。” “唉,什么新情况,全是难题啊!” 他用眼神支走了秘书,从桌上拿起个小记录本,同时掏出了钢笔。 “那,我就汇报一下……” “别别别……”听到“汇报”两个字,他赶忙摆摆手,“庾明同志,千万别说‘汇报’这个字眼。要说年纪,我是比你大些,可是,在行政级别上,我们是平级。在党内,我们是同志关系啊!” “那我就谈谈情况。”我接受了他的谦虚。 “这才好嘛!” 我知道这位书记想听我说些什么。作为市委书记,他对蓟原困难重重的情况早已经了如指掌了。65(百分号)的亏损企业,两个亿的财政亏空,十万人的失业人数,城市建设的欠账等等等等。但是,尽管如此,他这个乐观主义者还是希望从我的嘴里听到点激动人心的希望所在。 希望当然是有的。我从企业谈起,先谈到了钢铁公司,这个公司新上的的特殊钢项目技术改造完成之后,质量上乘的新品种就会面世。目前,新品种宣传力度大,已经获得不少订单。海关已经答应恢复这个公司出口的“免检”待遇。国家重点项目“西线工程”答应优先订货。到时候,销售量翻一番不成问题。销量一增,回款一到,企业经营形势好转,政府税收、财政状况都可以随之好转。我谈了财大气粗的北方炼油厂,他们虽然是中央企业,其行业优势仍然是带动地方企业发展的有力条件,也是增加地方税收的主要来源,我们要继续支持他们的工作,处理好彼此之间的关系。我谈到了煤矿,虽然矿区煤炭资源临近枯竭,可是其管理水平和技术力量雄厚,有广阔的地产资源,具备大规模转产的条件。如果中央两个亿的转产资金能够到位,矿区将会成为蓟原新的增长点…… “好好好,谈得好!”不知道怎么,我的话没有说完,书记就激动地插话了,“我非常赞成你的观点。要在困境中看到希望。不能遇到困难就怨天尤人,一副活不起的样子。那个钢铁公司,我们刚刚调整了领导班子,看来,杨健在那儿当总经理是称职的。北方炼油厂嘛,我们是应该注意搞好关系了。过去,我们有的人总想用行政手段‘治’人家,这可不行。不过,他们喝着蓟原的水,占着蓟原的地,也应该为蓟原的父老乡亲做点儿贡献啊!哦,矿区的事,关键是资金。去年。我让矿务局在北京设了个办事处,主要任务就是盯住中央要钱。这事,不知他们落实没落实?” “落是落了,可是,他们派的人不行。”我摇头说,“临来之前,我曾经打听这个办事处。找了两天也没有找到。按理说,听到我当市长的消息,他们应该先找我才对啊。” “看来,这个办事处要换人。要派精兵强将啊!” “那太好了!”我一拍大腿,书记想得与我一样。 “还有,矿山机械厂的事。”见书记停顿了,我接着说下去。 “啊,‘矿机’?看……”他拍了拍脑袋,“这事差一点忘了。铁玉昨天晚上打来电话,说了‘矿机’的事。可是,他没说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明白了,这是一个暗藏的大财东!” “财东?它停产好几年了。” “是啊,表面上看,是停产了。可是,这个厂子并没有倒下去。那个老金,精明透顶。背后里干着大事哪!” “大事?” “是啊,他保留了厂内所有的技术骨干,暗地里上了一套现代化的设计工程他设计最抢手的新产品。试验成功后就外委给外地工厂生产。产品下线后再由他们的销售网往外销售。他用重金笼络住一百多名销售能手,每年经销十几个亿的机电产品。现在,不要说他们恢复生产潜力巨大,即使单独靠科研设计,养活几千人不成问题。” “什么,真的?”书记的眼睛睁大了,“庾明同志,你没让他给‘唬’了?这老金,有时候……神兮兮的。” “书记,说句不客气的话,是秦柏和铁玉让这个老金给‘唬’了。那天,要不是我机灵,咱们还得让他继续‘唬’下去。” “此话……当真?”书记还是一脸疑惑。 我默默不语了。 我的姿态是说:如果你不信,就算了。 我看到书记十分激动。他的身子一下子挺直了,仰向沙发后背。随后,又霍地一下站立起来。 “他这样作,为的是什么呢?”书记在地板上来回踱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 我拿出了那个帐单子。 书记拿去帐单看了看,先是点点头,随后感慨万端,说了一声:“这些年,我们是盘剥他厉害发些,他有情绪啊……不过,他这么干,原因恐怕还不止这些……” “还有什么原因?” “看来,那个案子……”说到这儿,我发现书记的脸色变了,“嗯,还得查啊!” “案子?” “庾明同志,这事可能老金没有告诉你……”他坐下来,情绪缓和了些。 “谁的案子?” “是这样。”书记递给我一支烟,“矿山机械厂破产之后,我们通过鞠彩秀的爱人,向省里争取了八千万元的流动资金,帮助新厂启动生产。” “八千万。不少啊!”我点燃了打火机,递过去。 “可是,这八千万救命钱,后来硬是弄没了。” “弄没了?” “不知道被谁挪用了。”书记吐了一口烟,伤心地说:“为这,我让纪委查。他们工作了半个月,回来后一个个面有难色。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最后解释说,是银行拨错了帐号,弄到‘花花世界’工程上去了。看来,这件事啊,让老金失去了对我们的信任。” 八千万元的巨款,用拨错帐号来搪塞,太难让人信服了。 “那就纠正过来。立即改拨帐号嘛。” “可是,晚了!‘花花世界’将这笔钱派上了用场。” 不会那么简单吧。我心里想,现在的资金这么珍贵,想用八千万元搞点儿名堂,易如反掌。 “喂,庾明同志,对这个‘矿机’,你的意见是……” “立即恢复生产。” “恢复生产?”书记摇起了头,“这个老金,滑得要命。他不会轻易答应的。” “我和他谈了。他提出两个条件。” “条件?一定很苛刻吧?” “第一,政府照常提供八千万流动资金……” “哼,他知道我们拿不出钱来。要挟我们哪!” “第二,工厂开工之后,政府官员禁止入内。” 书记听到这儿,一下子怔住了。 半天,嘴里才感慨地吐出两个字: “绝了!” “你就像那……一把火,熊熊火焰照亮了我!”我的手机响起了火爆的彩铃音乐声。 “回吧!”书记看了看我。 “不用。”我与人谈话渐入佳境时,最讨厌外界干扰。 “你就像那……一把火,熊熊火焰照亮了我!”彩铃再次振作了。 “谁呀?”我恼怒地打开了手机,屏幕上显出了“财政局长鞠彩秀”七个大字。 再看看“未接电话”,都是她打来的。 看来, 一定有急事! 我急忙按了接收键。 “庾市长,财政库已经空了。这个月,机关人员要开不出工资了,怎么办啊!”电话里,她呜呜咽咽,像是要哭了。 啊,真的?

第十一章 黔驴技穷的副市长们 浓浓的烟雾弥漫了密不透风的房间。严峻的议题使会议气氛显得分外沉重。昔日里一个个风趣健谈的政府官员,今天都收敛了往日的风采,一个个沉溺于愁苦的氛围里。 蓟原市财政困难,庾明早有所闻。对此,他有思想准备。但是,困难到断炊缺薪的地步,是他没有料到的。 他不能把这件事迁怒于秦柏。交接班时,老头子心情沉重,对财政问题似有难言之隐。那句“光溜溜”的形象比喻,说得已经到位了。 市委书记听到这个问题,似乎早有预料。他看到庾明发了火,只是呵呵一笑:“这类问题,你们政府先开会讨论一下,想想办法。等你们也没有办法的时候,再提交市委常委会研究。” 列席会议的财政局长几句话就把事情说明白了。年初,市财政盘子定的收入计划是13个亿,支出计划是14个亿。现在,财政收入仅完成10个亿。进入12月份,税收一直上不来,金库已经空了,支出项目却源源不断增加。机关干部要增加工资,各部门要开表彰大会,要发资金,企业头头们政府兑现年初允诺的各种激励措施。这个月,税收入库的钱仅有3000万元,而机关干部开工资就需要5000万元。12月8日是机关开工资的日子。今天是12月6日。两天时间,税务局就是加班加点地拼命,也不可能收上2000万元的税款来呀! “怎么办?请大家发言。”主持会议的庾市长用眼睛巡视了一下周围,说话的语气里仍然显出一副轻爽的样子。 副市长共计五位:除了常务副市长吕强、管工业的铁玉之外,还有分管农业的副市长谷水月,负责城建工作的林政江,分管文教科技的副市长、民主党派人士李月久。加是庾明,班子共计六人。 按照上级规定,市政府班子人员应当是奇数。这样,在表决有关问题时,才可以避免因为偶数而出现的票数对等的僵局。然而,听说在这一人选上蓟原政界内讧得厉害,这件事也就被撂置起来。 “这种问题,不是开会研讨就能解决的。”常务副市长首先发言了。他分管财政,当然要抢先发言:“要说办法,只有一个……” 一个?有一个办法就行啊!人们一下子抬起头来,面面相觑且又无不寄予莫大的希望。这位自恃才高八斗的常务政要,在临近难关时会拿出什么样的高招呢? “你说啊……”庾明市长催促了一句。 吕强的眼睛不看庾明,也根本不注意大家的神态。他的脸冲着天花板,椅子前仰合地晃荡着,一串串烟雾不断地从他嘴里吐出来。 在新市长召开的第一次政府常务会议上,他的姿态展示得一览无余:他吕强目中无人,只有天! "“孩子哭了找他娘,”吕强终于说话了,“市里没钱,就去省里……借!” 说完,他将手中剩下的半支烟使劲地往玻璃烟灰缸里一捻,似乎这困难就被他捻碎了。 唉,借呀!人们一听,一个个失望的低下了头。 “借、借、借,咱们借省里的钱快两个亿了。我可没脸再去省财政厅低头哀求人家了!”本来没有发言资格的鞠彩秀突然地激动了。大概是借钱借得伤了自尊心,她此时顾不得官场规距了。 “脸!什么脸?到了要饭的地步,就得豁出去。”吕强的脸一绷,立即下达了命令:“现在,我给你们财政局定一个原则:要钱不要脸!去要、去借!这些年,我们蓟原这个工业老城为国家做了多大贡献啊!现在,我们吃不上饭了。他省里不能扔下我们不管。” “唉!这事儿,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各级政府实行分灶吃饭,省里就是想管,能力也是有限的。”分管农业的副市长谷水月沉着稳重,慢声慢语,减缓了会场的紧张气氛,“最近,我听说长白市去省里要粮油补贴,财政厅一个‘子’也没吐出来。这该给的钱都不给了,还能借钱给你?我看,咱们还是加大税收力度,挖一挖税源吧!” “老谷啊,你让我多活几天好不好?”分管工业的副市长铁玉听到这儿“噌”一下站立起来,“还挖税源哪!再挖,就把企业全挖‘黄’了。”说到这儿,他把头上帽子往桌子上一摔,一肚子牢骚脱口而出,“那些个税务官、大盖帽,红了眼似的,硬逼着我们的企业交‘探头税’,现在,把明年一月份的税都收上来了。这是违法的啊!” “什么他妈的违法不违法,吃饭要紧。”吕强把二郎腿一翘,嘴里不干不净地反驳起来,“谁说我违法,就让他拿钱来,供我市直机关这五万个脑袋吃饭。” “好,吕市长,我不和你争论,”铁玉扑通一下坐下来,散了架子似的,“反正,企业的骨头已经榨不出多少油来了,你们再要去挖,工厂就关门停产,我这个工业副市长,引咎辞职算了。” “铁市长,别别别……”秘书长看到这阵势,急忙劝解。此人虽然不是副市长,却是政府党组成员,也算是领导层的人物。在会议出现僵局时常常扮演“和事佬”的角色,“唉唉,现在,人们心里都急、都着急啊。不过,有事咱好好商量,好好商量,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嘛。一个班子的人,相互理解,相互理解……” “庾市长,难为你了。刚刚上任,就让你碰上这么个难题……”民主党派人士李月久摘下眼镜擦了擦,脸上流露出忧国忧民的伤感,“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啊,大家着急,我理解,不过,再急也急不出钱来。我看,机关要开展节支活动才好。嗯,我分管的部门,带头缩减预算开支……那个戏剧节,不搞了。图书馆的装修工程,暂停。科技人员的表彰会,不开了。这思想工作,我去做。致函这个份上,我看大家会理解的。” “不该花的钱可以不花。可是该花的钱。你总得花啊!”分管城建的副市长林政江终于开口了。他发言有个习惯,总是爱接别人的话碴儿唠,“今年修的那些个桥啊、路啊,都是年初市人大开会定的。现在,工程峻工了,剪彩仪式也搞了。可咱们欠的施工款还没拨呢。建筑工人三个月不开工资了。农民工的工资也欠着……有些人要闹着封桥堵路,制造事端呢!” 说到这儿,他那平放在桌子上的两支胳膊往前一推,身子便重重地仰向沙发后背了。那神情好像在说,反正我把问题推给你们了。解决不解决,责任不在我这儿了。 “啊,还有,”谷水月突然想起一件事,“农村合作医疗的钱,让咱们占用了。现在,上面催得紧,要我们马上把款拨下去。要过年了,上面要来审计的呀!” 他本来只是附带地说一下而已,没想到,这句话传到吕强耳朵里,立刻像是火上浇油,将他激怒了。 “你们这些人啊,一个个就知道要钱、要钱……可这钱去哪儿要 ?”他的手一下一下地打着桌子,近乎麻木的感觉让他忘记了疼痛,“我看你们呀 ,一个个站着说话不腰疼。借钱, 你们嫌丢脸;贷款,银行根本不拿我们地方政府当盘菜。最近,我听说有几个有钱的部门又要被省里收走了。我这管钱的市长,还能指望谁?我哭的心都有。可是,我上哪儿哭去?我连个庙门儿都找不到啊!” “吕市长,你这是……” 与会的人们互相瞧了瞧,一个个惊愕地瞪起了眼睛。 在他们的心目中,这位常务副市长一直是一个伟岸、高大,无坚不摧的形象,今天,当着这么多同僚、部下,怎么失态地耍熊了呢? 时针嘀哒嘀哒,一下一下敲击着人们的心。烟火散尽,屋子里死一般地寂静。吕强过份地愤慨和反常的做作,把会议不祥的气氛推向了最高峰,人们虽然觉得意外,同时又觉得不意外。财政困难,或许是吕强发火的直接原因;但是,似乎又不全是。这位小姨子六年常务副市长的吕“强人”,好容易盼到了秦柏退居人大,然而,接班人却不是自己,而是比自己还年轻的庾明……唉唉,这是怎么搞的? 事业不顺,心情不顺,吕“强人”趁着开会发一通火,人们可以理解。 不过,会开到这个份上,人们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充分调动也没有资格、没有能力、没有胆量去尝试调整一下被这位大人物造成的僵得不能再僵的局面了。 或许,这正是吕强蓄意造成的一种局面。 然而,这对于新上任的市长庾明,是不是太不礼貌了? 人们和眼光不约而同地抬起来,怜悯而又担心地射向了坐在首席座位上的这位政坛新秀。 那眼光分明在问:怎么样,你……能行吗?!

第12章 独揽财权 很好。 我的心情陡然感到一阵轻松,目的达到之后的痛快淋漓的感觉倏然传遍全身。 我没想到,政府的几位大员如此豪爽、直快,在我主持的第一次会议上就把自己的里里外外暴露无遗了。 尤其是那个吕强,如此露骨且又拙劣的表演,无疑是自讨没趣,自我毁誉。真不知道他这么做,会使自己得到什么? 通过调研,我得知,最近在市财政收入上出现了几笔难缠的帐,其中一笔是,“花花世界”欠税6000万,一直未交。其理由是政府欠他们1600万元的招待费,一直拖着不还。他们说,只要政府还了这笔帐,他们就把欠税补上。可是政府也有难题:如果还了这笔钱,虽然可以收到6000万的税款,但是按照税收政策,这6000万中的75(百分号)要被国家拿走,市财政只能提成25(百分号),这25(百分号)的金额不足1500万元,这就是说,市财政还钱之后,里里外外要赔上100多万元。为此,秦柏指示鞠彩秀,这笔钱不能还。同时,他还指使监察局,要查查这1600万元的招待费是谁花的?其中是不是存在**问题?这样,事情就难办了。“花花世界”在吕强怂恿下,坚持政府不还钱就不交税;而秦柏指示财政局,弄不清这笔花费的底细就不还钱。弄来弄去,事情就僵住了。 表面上是财政收入问题,实际上是政府领导之间工作不协调,还有令人痛恨的**现象问题。这个吕强啊,在秦柏执政时就用财政问题屡屡制造事端,无非是想夸大财政问题的复杂性和难度,借以想达到自己永远把持财政大权的目的。我来了之后,他还想继续把持财政大权。我调研期间,他不止一次地的背后讲,“新市长不懂得地方财政。”今天,他满以为只要这样横上一炮就可以将我吓住,给大家造成一种“财政工作,舍我其谁”的效果,呵呵,你吕强这么干,可是大大地失策了。给你出这种主意的人,可真是再愚蠢不过了。 问题暴露出来,就让它彻底地暴露无遗好了。财政不是紧张吗?那咱们机关就不开工资。这样做,除了展示你吕强的无能,对我这个新上任的市长中有什么损失呢? 当然,我对这上问题之所以心里不慌,主要是心中有数。我到省里报到时,省长在谈话中答应返还北辽一个亿的作扣资金,另外拨付一个亿的结算资金。另外,我在地方大企业工作多年,对市财政业务大致明白一些内情。有时候,别看财政帐面上光光的。但是,这儿藏一笔,那儿匿一笔的事儿是常有的。让彩秀挖一挖潜力,还不至于弄到弹尽粮绝的地步。 我禁不住欣赏起了自己的小聪明。把开不出工资作为我上任第一次政府常务会议的议题,这关一个血淋淋的话题,足以让这些城府颇深的政府大员一下子剥去了自己的尊严和体面。将他们的无能、急躁、沮丧、自负以及内心世界里所有阴暗的的心理特质等等等等,都毫无保留地袒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会议开到这个份上,我的目的达到了。 “同志们,”新市长要做会议总结了,“很抱歉,第一次开会,就端出这么一个令大家头痛的问题。” 人们纷纷掏出笔来,开始记录。新市长端出的难题,副市长们都没胡提出解决的答案,这位新市长可有什么高招呢?或许,在他召开会议之前,心中就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标准答案了吧! “机关不能按时开支。这已经是一个不容怀疑的问题了。” 啊,新市长好大胆,这种儿竟敢一锤定音。看来,12月8日,不再是喜气洋洋拿了工资卡上的钱回家的吉祥日子了。北辽市的机关干部们,将面临一次新的生**验。 “当然,这个责任在我。” 在你?人们不约而同地抬头看着他,这位新市长,姿态挺高啊! “对财政问题,大家提出了很多好办法……” 很象好办法?屁吧,要说是发了很多牢骚还差不多。 “不过,这些办法我都不赞成。”新市长话语流畅,侃侃而谈,“去省里借,不是长远之计。能不能借到,也是个问题;即使是借到了,将来也得还呀!还有,加大税收,该加大的必须加大。对于那些逃税、漏税、有钱长期欠税的。必须加大力度。但是,对于我们的企业,千万不要再收‘探头税’了。寅吃卯粮,这种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做。我们是人民政府,不能杀鸡取卵,自毁生路。啊,月久市长提出的意见我赞成。开展节支活动,好啊!不过,你说的那几件事,还得办。科技人员的表彰大会,要开。科技卫生事业,是长久大计,财政必须保。还有,农村合作医疗经费,立即拨付,不以再拖延了。农民工的工资,都得想办法保证……” 哟,新市长口气大得很啊,这边吃不上饭,那边还要办这么多事儿。 可是,你的钱,从哪儿来呢? “下面,我谈几条具体意见。”新市长表情严肃了,他把自己的小记录本摆到了自己面前,那上面,大概是他一边记录一边形成的意见了。 “第一,12月8日,机关暂不开支。 “第二,近期财政资金调度如下:拿出800万,还‘花花世界’欠款。注意,仅还一半,其余的一半,等监察局查清问题再说。但是,‘花花世界’接到这笔款子,必须足额完税。敢欠一分钱,以抗税论处。然后,拿出600万,保证离退休人员工资;剩下的600万,一半用来救济棚户区的特困市民,要保证他们过年能吃上团圆饭。另一半,保障政府日常花费。希望税务局的同志加大工作力度,按时完成消增两税的征收任务。 “第三,通过这一段时间的调查研究,我发现,蓟大势所趋主要问题是两个‘不’。一是政府用来办事的钱不多;二是老百姓的气不顺。钱不多的原因是企业经济效益不好,企业经济效益不好又导致了政府财政和老百姓生活困难。企业改制了,为什么效益还不好?我认为是政府营造的环境不利于企业发展。一些政府部门吃拿卡要损伤了企业家的积极性。所以,下一步,政府的主要任务,是要营造有利于企业发展的社会环境。首先,要减轻企业和老百姓的负担。13个亿的财政收入,要养活五万名机关干部,谁受得了哇!别说现在经济形势困难,就是将来形势好转,养活这么多人也是个大问题。薄弱的经济基础已经支撑不起庞大的上层建筑了。封建统治者还懂得要老百姓‘休养生息’呢!我想,我们政府机关,应该减一批发号施令的人。有些人,我们宁可养起来,也不能让他们天天打着政府旗号给企业和老百姓制造麻烦。对于那些以权谋私、卡油捞好处的人,要处理,要下岗。这样才能降低行政成本,扭转社会风气。当然,这样做有风险,但是,不这么干,政府就要垮台……另外,为了防止年末突击花钱,本市长决定,要取消一切表彰会,禁止任何物质奖励的公款消费活动。小金库的钱也不行。必须的要搞的,经我签字才行。 “第四,根据目前的特殊情况,市财政局工作由我直接分管。其他副市长分工不变。希望各位分兵把口,支持我的工作,共同渡过目前的难关。拜托了!” 一声“散会”,新市长带头站立起来。 会议秘书将门打开,新市长第一个走了出去。 余下的人肢下却是黏黏的,不想动弹。这个干脆利落且又饶有余味的会议,撩拨得人心里痒痒的,总想说点儿什么才能满足心中想要表达的**。只是,这吕‘强人’呆呆地‘死’在那儿不动,人们也不好张嘴了。 “走吧走吧……”人们看到这情形,只好结伴而行,把议论的地点挪到了走廊里。 “这新市长挺胸厉害呀,一个会议,就把吕‘强人’的财政大权没收了。” “早就该这样,再让他管下去,政府大楼都得赔光。” “可是,政府不开支,还要减人,这影响……新市长要挨骂的。” “这正是人家的高明之处。现在,老百姓生活困难,社会不稳定。人家一个不开支,一个减人,就把老百姓的气儿顺过来了。” “啊唷!”吕强待人走光了,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那副卸下一副重担的轻松感和丢失一大块权力的失落感同时涌上心头,此时,他不知道是欢喜还是悲伤? 这个庾明果真厉害。趁他吕强陷入泥淖中不能自拔的危难时刻,体面地将他“解救”出去,随后,又让他乖乖地交出了手中的东西。 新市长毫不客气地对他使了这一招,说明两个人的关系要恶化下去了。 自打两人见了面,心中油然而生的那种互不服气的感觉,是不言而喻的。不过,这些日子,他们彼此毕竟还能维持着表面上的亲善和礼貌。 可是,今天,这种表面上的一团和气也难以为继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哦,想起来了。一个星期之前,这位新市长要到财税系统调查研究,秘书长通知他陪同。那一天,因为省城一个铁哥们儿在医院手术,他连个招呼也没打,就擅自离开了。唉,后来,手术很成功,那位铁哥们儿要他请大夫吃饭,他借机和一帮子狐朋狗友在省城宾馆闹腾了一夜。第二天酒醉不醒,一直到中午才起床。等他回到北辽,新市长已经结束了财税系统的调查研究,跟着铁玉往企业里跑了。 也许就是这次失礼,轻慢了人家。才让新市长挑了他的礼。官场官场,互相之间最重要的就是礼节。自己关键时刻失礼,千年挽不回的失误啊。 这事说起来,真的是怨自己,没把新市长当回事。要是省长来调研,就是他亲爹动手术,他也不敢离开半步呀! 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事情既然闹到这地步,后悔也无益了。当你的无礼惹怒了别人时,千万不要低三下四地去道歉,求其原谅。那只会让对方瞧不起你。这是他多年来处理人事关系的一个准则。 “好吧,既然如此,你庾明就自己干吧,你不用我,我还不伺候你呢!”此时,他心中的痛立刻提醒了亿身上的皮肤病、嗯,明天就去医院,开一个高干病房,泡上半年再说。 主意打定,他自负地站立起来,接连舒了几口长气,抬脚离开了座位。 “等一等。”突然,背后一个声音轻轻喝住了他。 谁?他一楞,怎么屋子里还有人哪! 转过身去,一瞧,不由地吃了一惊。 “彩秀,你没走?” “你吕‘强人’不走,我哪敢走?” “啊哈哈,什么他妈的强人,我这不,刚刚被人家踹了一脚。” “自作自受。” “啊,是啊……不过,我得祝贺你,你心中的英雄出现了。你呀,要冲上去,勇敢地冲上去!” “别那么无聊!”彩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找你谈正事。” “正事?” “那8000万,你赶紧给我弄回来!” “嘿,8000万,好大的数目,我可不知道什么8000万。” “别装糊涂,难道你要让这8000万的绳子把你勒死不成?早点解脱出来对你有好处。再说,年末正是花钱多的时候,我要用!” “你要用。哼,你是谁?不就是个财政局长吗?我这个副市长还没撤呢,现在还轮不到你给我下指示。” “吕市长,你要这么说话,我也不客气了,你别忘了,这笔钱是谁弄来的。”话不投机,鞠彩秀拎包要走。 “哎,彩秀,别别……” “还有事?” “看在老交情上,你可别逼我。” “逼你?” “是呀,落井下石的事,你可不要干呀。” “谁落井下石了?” “我看,今天他这些个决定,像是你的主意。” “我的主意?”彩秀听到这儿仰脸一乐,“我,我才认识他多大一会儿。告诉你,今天是我第一次和他见面谈工作。” “那,是谁呢?”吕强怀疑地望着这位部下,困厄地摇晃起了脑袋,“才来一个月,处理事情这么果断?” “哼,吕‘强人’,别以为这个世界上的人谁都不如你。哈哈哈……” 一串笑声似一片水花,在他耳边散开来,片刻又消失了。这水花泼在他心上,像是撒了盐,让他疼痛难忍。

第13章 花花世界 开放后的中国,为了招商引资吧。也可能是为了招徕游客,或者就是为了提高知名度,各个地方的官员,都使劲儿地吹嘘着自己所在地域的特色。什么“历史悠久”啊,“人杰地灵”啊,“****故乡”“****发源地”啊等等等等,此类语言屡屡见诸报端、媒体,凡是能沾点儿历史遗迹、名人干系的,都市要被添枝加叶地粉饼一番,以显本地山水秀丽或者历史久远,让外地人听起来懵懵懂懂的不知其为何处仙境了。 北辽这个老掉牙的重工业城市,除了煤炭、钢铁、电力、石油、化工、机械工业以外,很难再找到什么地方性的经典或历史掌故了。为此事,市领导们很是苦恼。他们非常羡慕临近的长白市。长白市经济实力不及北辽的二分之一,人气、文气、史气却是十足的。商王的狩猎场,游牧王朝的古都,王爷的祖坟遍布市区境内,中外游客撒欢似地往那儿跑。北辽可就惨了。除了黑乎乎的煤炭,**的钢铁块子,一进城市,只见呼呼的黑烟冒着,把你的衣服都落上一层灰。这么个地方,认还愿意来?别说是新的投资者不来问津即使那些个已经在重化待业投资了的外商大老板,也把自己的大本营设在省城。白天在北辽处理守公事,下午便早早返回省城了。 长此下去,这可怎么行呢! 有了!北辽市前任市长携当时的建委主任杨健去了一趟香港,突然萌发了灵感:搞人文景观,搞超规格的接待设施。于是,以豪华闻名的“花花世界”工程便开始了。这项工程前前后后用了六年时间,究竟政府投资多少个亿,谁也说不清了。据说开工不久就出现了资金缺口。于是,就找到了一家港商合资。港商的钱不够了,又找了一家日商合资。日商的腰包掏空之后,又找了一个美国商人。最后究竟是几家投资?谁的股份最大?是赔钱还是赚钱?政府搞了这么个东西是划得来还是划不来?谁也说不清楚了。 不过,有一点是大家公认的:“花花世界”为北辽创出了名气。 人偿可能性不知道北辽市的人口数量,不知道它的城市面积,不知道它的财政收入和gdp,但是,人们都知道北辽市有个豪华型的建筑━━“花花世界”。 “花花世界”之所以叫“花花世界”,一是因为它确实“花”,二是因为它确实“大”。花得足以令人暄晕,大得足以让人瞠目。先说硬件,整个建筑群占地十几公顷,分别辟为“春苑”、“夏鸢”、“秋园”、“冬原”四个景区。每个景区大楼都配备了现代化的调温设备。这些设备为游客提供了春、夏、秋、冬四个永恒的季节情调,使顾客在一天内可以体验一年四季不同的感觉。这一点,可谓世界首创吧!从服务项目看,除了正常的住宿、餐饮,歌舞、保龄、桑拿以外,投资者还在北辽五花八门的优惠政策里搞了很多游乐的花花事,欧美的、东洋的、港台的,吃喝玩乐,应有尽有。只要为怕花钱。谁进去都会落个“乐不思蜀”,恋恋地不肯出来。一些发了点小财的个体户不知道深浅地住进去,玩了几天弄个倾家荡产的,已经不计其数了。 北辽的老百姓们有句口头禅:什么时候有钱,咱们也去“花花世界”潇洒一回。 “花花世界”诞生不到几年,就成了省内高级消费和奢侈享受的代名词了。 “花花世界”在小康社会尚未达标的北辽市如此煽动高消费并鼓励奢侈享乐之风,按道理申购就该遭到有关部门的声讨和取缔了。可是,它却安然无恙地生存下来了。不管是扫黄打非,还是什么“净化环境”运动,它都受到了妥善保护。这原因不外两条:一是外国经营者的一些特殊服务活动在中国的合资企业里具有合法性,自不必言。二是这“花花世界”经营得法,年年盈利,上交地方政府的税金越来越多,渐渐成为市财政收入的一个有效渠道。所以,越来越穷的市政府就是为了自身的利益,也得下力量保护它。于是,政府的公安、税务、工商部门联合设立了管理处进驻此地,名为管理,实为保护。就是跳舞小姐、按摩女郎在这儿就业,也是经过几个部门联合以了“就业证”才可以进得门来。这样,那些个因为嘴馋或者因为好奇想借“检查工作”之机进来享受一番的检查团之类的闲杂人等,就别想插进半支脚来。 因为而屏息有了这些个原因,“花花世界”在北辽就有了极其“特殊”的地位和作用。那些个大企业、大商家、大财团,凡是在公关活动中遇到钉子久攻不下的,只要把治事人领进“花花世界”,矛盾就迎刃而解了。尤其是遇到上项目、借贷款、要批文、要配额等重要的事情,有关部门和单位就把说了算的人物往这儿一请,十之**都会成功。有个富家子弟,迷上了一个漂亮姑娘,迷到非她不娶的地步。只是这姑娘自恃清高,还有些半推半就的。这位富家子弟一咬牙,把姑娘领进了“花花世界”,不消一夜,二人喜结良缘。“花花世界”里,没有攻不下的堡垒,没有办不面的事情。它就像是配备了神奇设备的万能化工厂,天大的难事,到了这儿也如残存的冬雪遇到了春天的太阳,转眼间便冰释雪化,自然消融了。 到了庾明来当市长的时候,“花花世界”不仅“花”、不仅“大”,而且变得有些“神”了。

第14章 令人心颤的四季美景 “这儿是春苑。”“花花世界”的总经理指点着说。他低矮的个子,胖胖的身躯,脸上总是冒油似地泛着红光。一年四季钻营在这“花花世界”里,衣着谈吐尽显风流本色,人送外号“花总”。今天,北辽市的财神奶奶鞠彩秀突然光临,令他意外兴奋。他从百忙中抽出身来,亲自陪伴这位贵客,介绍起了“花花世界”里的种种景致。 “春苑嘛,就是说,它的气候、景色、情调以春天为主。客人踏进这个境地,就能体会到春风拂面,春意盎然的感觉。 果不其然,在的自动门一开,人们面前便呈现出一个偌大的春日花园:晴天丽日下,新柳披拂。山桃吐艳,紫燕循波,鹂衔叶,微风吹起,花絮飞扬。在真石假山的缝隙里。泉水清冽,淙淙之声不绝于耳。当他们越过山涧拱桥之后,后面便出现了专为游客们精心营造的一个雨后天晴的境界:在温度和湿度相谐的工工茫茫蒸汽里,入境者感到细雨蒙蒙,云气漫漫,白云与假山的石、树相接,远远看去若入真境,游人像置身于一幅天然的水墨巨画中。转眼间,雨霁天晴,红日高照,几株轻云在山间从容缭绕,舒卷自如,令人回味无穷。 “怎么样,鞠局长?”“花总”边走边介绍,眼睛细心地观察着这位财神奶奶的表情。 “嗬!这么大的工程,真没想到。”鞠朋秀浏览了一遍及,心中不由地暗暗吃惊。当初建这个豪华工程,她是持反对态度的。北辽老百姓们都要吃不上饭了,搞这么大的消费工程干什么?吕强硬逼她投资拨款时,她的态度相当消极。开工典礼、峻工剪彩,她都拒绝前来当嘉宾。后来,这“花花世界”成了省内著名的饭店和旅游景点,她也没来过一次。 这次,新市长上任,给她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把省财政厅主管北辽财政事务的副厅级大员请到“花花世界”来住宅区一夜,并且要亲自与这位财政大员谈谈北辽财政管理问题。这一下,她就得打破自己为自己制定的规矩了。 欢迎新市长的晚宴结束之后,她的心中就印上了一副雍容静肃、端庄严正的姿影。他在第一次政府常务会议上的发言和决策,坚定了她对他的好感。她隐隐地感到,他们之间,除了工作关系,在思想观念及对一些问题的想法上有着某种深层次的共识。他身上那股不凡的魅力,使她自己愿意为了共同的追求而做出任何牺牲。 看到财神奶奶诧异的神色,“花总”心中暗暗得意。一个“春苑”算得了什么,好戏在后面呢!你鞠彩秀不是发誓永远不进“花花世界”吗,这一回,我让你恋在这儿,迷在这儿,把你、把你老公兜里的钱都掏出来扔在这儿。 “鞠局长,上面都是房间和娱乐场所了。要是喜欢风景,咱们去南楼,看一看‘夏鸢’吧! “夏鸢?” “对,夏天的‘夏’,带‘鸟’字的那个‘鸢’。它的情调主要是夏日海滩风光,浪漫,温馨,而且是个泳装世界。如果鞠局长想游泳,我们愿意奉陪。哈哈,愿意奉陪。” “夏鸢”入口处,仅有一只象征意义的大鸟塑在那儿,真正的内容是人造海滩。在大厅左侧,先是强烈的灯光和炽热的温度营造出夏季里烈日炎炎的气氛,烈日下便是玻璃钢和硬变塑制品制作的椰子假树,烘托出一种浓荫匝地、高耸蔽天的效果。走几步,人们便热得受不了,纷纷脱下衣服,只剩下贴身衣裤了。右侧,在洁白如玉的沙滩上,身着泳装的姑娘们或立或卧,频频向你送赤秋波。远处,是天蓝蓝、海蓝蓝的一幅全景画。在冲浪装置运作下,“大海”中波涛滚滚,人声鼎沸,逼真得不由你不信。 “怎么样,鞠局长,是不是热了点?我降一下温度。”“花总讨好地请示着。 “不要,降低温度,那边游泳的人受不了哇!”鞠彩秀拎着脱下的外衣,头上不断地沁出汗珠儿来。 “那,我们去那边,那边凉爽些。” 离开夏日海滩,拐向另一个方向,温度骤然降低了。“这儿是‘夕阳西下’的意境。”“花总”介绍着,顺手引导鞠彩秀走上了水上廊桥。廊桥伸展开去,曲曲折折,意味深长。虽然炎威犹在,但是长廊小步,清风徐来,一襟烦署直此便完全冰释了。 接着,又到西楼看了“秋园”,到北楼看了“冬原”。“秋园”是秋天里日夜交替变换的全景。白天,满圃黄花,一溪红叶,惠风和畅,景色迎人;晚上,天朗气清,明月在天,冰波若镜。“冬原”里,就是冰雪世界了:皑皑白雪把室内的湖山加以妆点,雪后园林,堆琼积玉;在人工浇灌的溜冰场上,一簇簇体育爱好者身穿红蓝相间的冬装,脚缚冰刀在银盘似的场地上飞驰而过,那矫健的身影和流畅的动作令人神往。“啊哈,现在,这儿是最省钱的地方。”“花总”诙谐地说,“外面正是冰天雪地,只要我打开天窗,一天就省去上万元的空调费用。” “哦,这一看我明白了。所谓花花世界,就是春夏秋冬四季景致啊! “是的是的。””“花总”一面点头,一面招呼小姐上茶,“还有,那些个餐厅、歌舞厅、游艺场所,你还没有看呢。那都是外商开的外国玩艺,很开眼界啊!” “如此奢侈豪华,是让人开眼。”女局长顺口赞扬了一句,马上又觉得不必如此谀美,接着又话锋一转,“可是,也让人心疼啊。” “心疼?啊,鞠局长,看来,你对我们‘花花世界’还是有些误会呵!” “哪里哪里,”女局长摆一下手,“我是觉得,干到这个水平,十几个亿还没白花。” “白花?哪儿的话。鞠局长,你给我投的那几千万,我是一个子儿一个子儿的掰着花呀!那是北辽的人民的血汗钱,我岂敢乱来。”“花总”说着,顺便掏出一个小本子,“鞠局长,今天你大驾光临,有些事我正好向你汇报一下。你看你看,虽然初建时投了十几个亿,但是这些钱主要来自外资。另外,营业之后,我们每年上缴财政的钱是很多的。嗯,一年,四千万哪!我的局长,现在,除了我们,还有什么行业有这么高的回报率?北方炼油、钢铁公司,每年也就是五千万吧!我听说今年他们也交不了这么多了。应当说,我们是为财政做了贡献的。” “是啊是啊,与扔到海南炒地皮的钱、扔到证券市场的钱相比,你们还算不错了。”女局长听得有些不耐烦了。 “哦,哦……”“花总”见对方不悦,知趣地后退几步,嗫声嗫气地不再吱声了。 “喂,这些客人,你准备安排在哪儿?”鞠彩秀走着走着,突然想起,来了半天,正经事儿还没谈呢。 “花总”听到这一声,跑着小碎步赶紧凑上来:“鞠局长,您的客人,自然要格外优待了。我们用最高标准。” “不是我的客人,是庾市长请来的。” “嗨,庾市长的客人,还不是你鞠局长掏钱。不过,你这么说,我们更要高看一眼了。” “你说住哪儿吧?” “是男客,还是女客?” “男的。副厅级。” “那就安排到‘春苑’的总统套房吧!”

第十五章 总统套房 第十五章总统套房 所谓总统套房,也风光不到哪儿去。总统也是人,躯体比普通人大不到哪儿去,睡觉时一张床也就够了。不过是床面比家庭卧室大一些,被褥高级一些就是了。洗澡也要用热水,不过用不着自己动手搓,高压水花儿自动喷射到皮肤上,有一种舒适的快感罢了。如果说有什么特别的话。就是比普通套房多了一个豪华的会客室,多了一个摆放了各种酒类和饮品的小吧台,随时可以取用。另外,还有两个为侍卫人员和秘书准备的房间,有一和其它房间都市没有的安全通道。别的,与宾馆其它高级房间相比,也特殊不到哪儿去。 然而,如果能把一个来宾安排到总统套房住下来,就绝非是一般住宿问题了。这表明了主人的一种姿态,一种热情程度的级别和规格,一种对来宾的特别重视和友好。 省财政厅的副厅级巡视员看了室内豪华的摆设,心中非常满意。他在各个房间巡视了一周,得意洋洋的伸开了拳脚,惬意的做着各种自由式的舒身动作。 从“花花世界”落成,他还是第一次来这儿做客。从前,他有心想来,不得机会。这地一次,北辽新市长上任,几次打电话邀请,他顺势答应下来。来到窗口,观望着园子里美丽的春色,对如此浩大的工程和精巧地设计感叹不已。忽然,叮噹噹一阵响,他的手不知怎么无意中撞了灵敏的电动开关。顿时,那沉甸甸的厚布料和通花双重的落地窗帘紧紧封闭了屋子。接着,自动电控的吊灯、床灯、壁灯一盏盏亮了起来。 “嘻,真好玩!”财政大员感叹了一声。 灯光很柔很暗,屋里的情调显出了几分暧昧。人处于幽暗、幽深之中,很容易联想起一些光天化日之下想不得的事情来。 这个鞠彩秀啊,真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 几年前,他就多次向她暗示了要来“花花世界”享受一番的愿望,对此,她毫无反应,佯作不解。这一次,为了讨好新市长,为了从他手里拿走这两个亿,她放下架子,显出一副豁出去的姿态。 “叮咚”,一声悦耳的门铃响,让陶醉于梦境的财政大员惊醒过来。 “哪一位?请进啊!” “怎么,大白天拉窗帘干什么,嘻嘻……” 未见人面,先闻其声。那声音妩媚清亮,犹如莺啼。 是鞠彩秀。她今天穿一件橘红色的羊绒大衣,衬托得面色赤润,体态丰腴,加上那笑意盈盈的神情,整个人就像一枚熟透了的鲜果。人的牙往上轻轻一咬,就会浸出一汪鲜嫩清甜的甘汗。 “啊,彩秀,是你,快请坐。”此时此刻的大员倾身站起,举手让座,完全没有了架子。 “不坐了。咱们去吃饭吧,庾市长在餐厅等你哪!”

第十六章 美餐佳谈 第十六章美餐佳谈 如梦如幻的曲调,柔婉娇媚,人们带来了美好的幻觉,一道道华而不实却十分昂贵的大菜,显示出主人满腔的热情。庾海与财政大员一主一客,分坐上端。其余的随从和陪同人员则依次而坐。他们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两个大人物的言谈话语,揣摩着“事情”的进展程度,预测着可能出现在的结果以及以自己的身份和使命在必要时应当采取的态度。 官场的宴会往往是很乏味的。在这儿。虽然是一派彬彬有礼的友好气氛。酒菜不乏高档,言谈不乏高雅,但是,人们之间却必须保持一种因为级别和身份不同在而出现的某种致命的距离。美酒佳肴吃到嘴里味同嚼蜡,话说出口言不由衷。女士们衣着鲜艳、美丽,却显不出馥郁、芳香,毫无生命的欢欣;男人们气质华贵、潇洒,却无怡悦而舒畅的情绪。即使某人因为酒精的催发而导致了言词过激和品行失态,事后便不断地被人们指责和斥笑。唉唉,吃这种枯燥、沉闷的豪华大餐啊,还不如在家里弄几个菜、把着小酒盅随随便便地捏上二两哪! 不过,今天晚上的气氛显得很轻松,原定的十分严峻的主题像被新市长营造的友好气氛冲淡了。人产一点儿也没感觉到往常官场宴会的紧张和担心。年轻的市长和这位财政大员一见如故,谈笑风生。他们从天体运行谈到生命基因,从嫦娥奔月工程谈到太空行走。从美国次贷危机谈到中国股市震荡,从政府救市谈到机构砸盘,从轩辕黄帝谈到康乾盛世……大概是海阔天空的话题能够缩减眼前各自利益的分量,体现人的胸襟的浩瀚和气质的超脱。两个人说啊说啊,无尽无休,不过,他们的谈话又不似民间的调侃。各人说话应酬得体,敬酒劝菜礼仪有度,话题中尽揽风雅、时髦与流行的语汇。令等待敬酒的部下们听得如痴如醉。 “啊,喝酒啊,别光说话。”鞠彩秀表面上也和别人一样静静地听着,心里却早就着急了。这两个大俄怎么只知道闲聊,不谈正经事儿哪! 两个亿,才是今天宴会的主题呢! “厅长,来,我敬你一杯!”鞠彩秀不知是激动,还是着急,开口就喊了一声“厅长”。实际上,这副厅级巡视员只是一种职级待遇,在职务上不可与厅长等同的。唉,为了要钱啊, 顾不了那么多了。眼下这位大员,比真正的厅长还有用哪!反正叫一声“厅长”,也不花钱,人家爱听就叫呗! “哟,庾市长,我们光顾自己说话,冷淡这位美女局长了。”财政大员站起向来,远远伸出手与彩秀碰杯。 “厅长,客气的的话我不多说了。”鞠彩秀觉得这杯酒不能白喝,得讨回点儿东西来才成,“今天你大驾光临,是对我们北辽的厚爱呀!” “哈哈……彩秀是不是人我付出点什么代价?”财政大员抹去了残留在唇边白花花的啤酒沫沫儿。诙谐地探索着对方神色。 “厅长,我们市的报告,想必你是看过了。那一个亿的财力,省财政得返还哪!” “彩秀,难道你忘记了,你们市去年欠交省里消增两税两千八百万,那一个亿,是按国这政策扣下的,哪里还有返还的道理?” “厅长,有些原因我不说了。我们市最富有的北方煤油厂让省里上收了,这25%的税款收入我们到哪儿去要?要不,你们里把咱们市的税收基数减去三个亿,我就保持高姿态,啥话也不说……省里对我们釜底抽薪,怎么还要多喝我们的血呢?” “彩秀啊!”财政大员听到这儿像有些个感慨,“这些话,不应该你说。应该让秦柏、吕强他们到省长那儿说去。”说到这儿,他把手中举起的杯嘭一声放下,“啊,庾市长,你别见外,今天高兴,让我随便说句酒后的话吧,你们北辽市,脑袋真是太‘大’了。眼睁睁让别人欺负。人家别的市报数都偏向低处,你们却多多益善。这不,别的市一年基数才十个亿,你们一下子就定了十八亿。你们那个吕强,好大喜功。往上纳税还要凑个吉祥数,硬撑着面子报了个十八亿,还说这是‘要发’、‘要发’,嘿嘿,这是拿北辽老百姓的血汗钱开玩笑哇!” 时机到了,这时的庾海顺势举起了酒杯,“厅长,过去了的事,咱不提了。现在,我是市长,又主管财政工作。这个月,政府机关已经停薪了。你,总得让我们吃饭吧!” “停薪了?嗯……”财政大员听到这儿,先是一惊,接着用手托起下巴,眯缝起眼睛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番,冲着自己带来的处长使了个眼色,“处长,咱们库里的钱……” “哦,省长告诉我们给北辽留出一个亿,我们已经留了。”这位处长显然不理解财政大员的意思,加上酒一喝多,未到火候就把上司的底牌抖了出来。 “什么,那……那是粮食退库的钱!”财政大员恼羞成怒: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哦,是啊是啊,是退库的钱。”处长自知犯了大忌,急忙改口。他了解自己这位上司,在官场上爱耍弄手腕。返还北辽的这一个亿,是省长早就定了的。省长要求他们年前必须如数拨到北辽财政帐户上。可是,这个奉行厚黑学的老家伙,听不到北辽人的“小话”,是不会轻易撒出这一个亿的。县官不如现管。老家伙这样作,无非是想让北辽欠他一个人情。对他感激涕零罢了。想到这儿,处长脑袋来了个急转弯,把说错的话圆了回来,“不过,北辽这一个亿,您不是一直很关心吗?您总是提醒我们,北辽太困难了,要设法把那一个亿早点儿返还他们……” “好吧,看来……我得用打醋的钱买酱油了。”财政大员对部下的“醒悟”十分满意,他得意地眨巴一下眼睛,“现在呀,要钱的部门太多了,各处转来的拨款单子快压了三尺厚了……这样吧,别的单子先停一下,你们全力保证北辽这一个亿,以最快的速度划过来。” “是。”处长立刻点头了。 “谢谢厅长!”庾海一把抓过财政大员的手,紧握了一下。二人仰首,杯中酒一干二净。 “嗯,还有,那粮食退库的钱,那几笔结算资金,干脆你就全付了吧!”鞠彩秀趁火打劫,步步紧逼。 “彩秀,你还要砸我一脚?”财政大员吃了大亏,不再上当,“这几笔加在一起,又是一个亿啊。你得让我喘口气吧!不错,这些钱,省长是说过话,可是,省长说话不等于财政有钱啊。” 说到这儿,他转过脸,朝着庾海看了看,再次强调“省长说话≠财政有钱”这个绝对真理,“庾市长,她说的这几笔钱,最早也得明年一月份。” “那就一月份。”鞠彩秀顺着他的话溜了上去。接着,心里一高兴,抓住时机喊了一声:“厅长大叔,侄女部下感激你对我工作的支持,来,我敬你一杯。” “什么,大叔?”财政大员一楞,接着释然大笑,“这个鞠彩秀,真是调皮。” 哈哈哈……人们借着酒气,再次豪饮起来。 鞠彩秀这杯酒敬的很划算。虽然她没什么酒量,这些刺激性的混合液体灌在她的胃里此时却很顺畅。因为而屏息这杯酒让她逃避了一个难关。这难关不是要钱,而是这位财政大员随之而来的男女对饮。财政大员在酒桌上有个坏习惯,每当他把手中的底牌亮出之后,总要的趁对方感激不尽的时刻,与酒桌上最漂亮的女士手挽手喝一个交杯酒。中国的交杯酒是新婚夫妇的同房酒,一般情况下是喝不得的。但是,财政大员仗势着手里有钱,再加上能够掌握最佳的时机,这种过份戏谑的喝酒方式并不会遭到拒绝,时常还会受到满桌人恶意的鼓励和怂恿。 可是,今天这个便宜,他沾不着了。 鞠彩秀甘心当了侄女,他这个当叔叔的就不能搞恶作剧了。

第十七章 舞场风流 按照领班人的指示,她脱掉了大衣,身上只裹了一件黑色的晚礼裙,脖子佩戴了一串满合时尚的假钻石项链;眉毛重新勾过,嘴唇涂成玫瑰色;在浅粉修饰过的白生生的脸蛋儿上,一双晶亮的眼睛深黑如潭,一闪一闪,与变幻的灯光遥相呼应,展示着青春期少妇那成熟的惊心动魄的美艳。 “喂,是那位。”领班将她带入舞厅,用手指了指正在舞池中心一个穿着棕色西装的秃顶男人。 “知道了。”她答应一声,随后挑选了一个醒目的位置坐下,两眼注视着自己今天晚上的服务目标。 秃顶男人是个大块头,看那一身名牌西服,就令人肃然起敬。财政厅长,手里握十几个亿,这可比那些个倚红偎翠的大款阔多了。“花总”说他是市长的客人,想必是给这穷得叮当响的政府送钱来了。 “如果你的任务完成的好,奖励六百元,小费归己。”今天,“花总”第一次这样关心她的工作,还开出了如此高的奖金,这令她实在不解。 “还有,如果他问及你的身份,你就说……是,是我的妹妹。” “花总,这?不成吧……”她似乎有些受宠若惊。 可是,“花总”的眼光却是不容置疑的。 她明白了,今天晚上的任务非同一般哪! 她托人带口信给铁羽,不必来接她了。 就算为了这六百元,当丈夫的也不应该有什么想法吧! 乐声鼎沸,舞兴正酣,那位大官搂着一个窈窕身材的女子跳着、说着,像是挺惬意的,可是,过了不大一会儿,不知道是怎么了,那个女子像是出了什么问题,绯红的脸庞透出了一副掩饰不住的慌窘,一双眼睛躲躲闪闪的,为时地向她这儿投来求救似的目光。 领班一个暗示,她勇敢地迎了上去。 鞠彩秀虽然认财政大员做了个大叔,躲过了尴尬的交杯酒,可是跳舞还是要跳的。财政大员谦恭地向她哈下腰,伸出手对她做了个邀请的姿势,她就像做俘虏似地被人家搂在怀里了。 “彩秀,本厅座今天对北辽可是开了大恩了。” “谢谢厅长。”鞠彩秀铝勉强地应付着,不时地躲避着他口中屡屡喷出的让人发晕的酒臭。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慷慨?” “……” “我这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你,知道吗?他庾海过去与我素不相识,一上任就要我两个亿。我凭什么给他……” 啊啊,是啊是啊……她突然觉得心里一阵阵地有些慌乱。她今天晚上特别不想陪他跳舞。尤其是当着新市长的面,她不愿意与这个坏家伙搂在一起。现在,对方说什么她都不想听,也实在听不清对方说什么。反正说什么都是“是啊是啊”地应付着…… “彩秀啊,这花花世界里的方方寸寸都是这么美好,好似到了天堂一般……”老家伙自我陶醉,开始抒情了。 啊啊,不!她有些受不住了。这老家伙老是拖着自己往黑影里走。那支不老实的手把自己搂得越来越紧,还不时地滑到她身体的敏感部位做着一个个令她吃惊的动作。 “啊啊,我……酒喝的太多了,我要去吐……” 她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跑开了。 “彩秀您……您这是……” 看着这个婷秀的女子从自己怀里溜走,他着实有些迷惑不解:我今天奉献够多了,咱们不过是跳跳舞,怎么就这么不给面子? “厅长,我来陪您跳。”一个温柔的声音随即在他耳际出现了。 一个扮相时髦的女郎主动来到了他跟前。 “你是……”他注视着这位陌生女人,先是露出三分警觉。 “哦,我是花总……他让我来陪你的。”说话间她犹豫了一下,紧接着便大大方方伸出双手,一只搭在对方的肩上,一只迎在对方的手里。 “花总”教给她的“妹妹”二字,她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来。 女郎的主动和热情,使财政大员从被弃的尴尬中解脱出来。他觉得这女郎来得有些奇怪,又有些蹊跷。在酒宴上,没看见这个人呀,这人肯定不是财政局机关干部了。那,她是干什么的呢? “这位女士,您是……” “我是花总的……秘书” “花总秘书多着呢!您是生活秘书,还是还是工作秘书?” “都不是。嗯,我是他的……公关秘书。”公关,这个不俗不雅的职称,对她自己来说,对她今天晚上的使命来说,是最恰当的了。 “攻关?攻我的什么关呢?” “没什么。我们花总说,厅长是省政府要员,你光临花花世界,是我们的荣幸。他让我今天晚上把你陪好,留下一个好印象,今后常来常往啊!” “啊,好好,常来常往……”财政大员听了这话,再看看这位女郎神清气爽,妙眸生辉,不像他见过的陪舞女郎滴滴娇娇那么妖艳,倒像是见过大世面的大家闺秀和上层交际场所应付自如的白领丽人,人一下子放到肚里去了。 春苑舞厅里的舞曲是按照事先的程序控制好的,一般先是通常人人都能跳的交谊舞。接着便是高雅、华贵、时尚一些的探戈、伦巴、恰恰、华尔兹、布鲁斯、吉特帕斯……最后,便奏起了艺术舞蹈曲子。这些舞步可不是通常的什么大拉花、小旋手之类,你要会云手、跳跃、劈叉、托身之类的大难度动作,一般人是跳出不下来的,只有舞厅聘请的几倍专业舞蹈演员做示范性表演。这就是花花世界舞厅一同于一般舞厅的高雅之处,一条档次的舞男舞女是跳不到最后的。舞曲到了**时,大部分人只能眼巴巴地坐在那儿欣赏少数人翩翩起舞,自己只配当一名观众。 然而,对于我们的财政大员来说,花花世界的舞厅算不得什么。别看省财政越来越困难,财政大员的舞步倒是越来越重要潇洒了。在出国考察期间,他曾经在舞场上陪那些颧高眼深的索菲亚罗兰型的伴舞女郎干过通宵,这些个黄皮肤黑眼睛的小女子哪是他的对手。幸亏“花总”选了自己的公关秘书来陪同,舞步从易到难,舞曲从俗到雅,风格从中到外,她全能应付得了;及至舞曲演奏家到**,一双双男女纷纷败下阵来,只剩他们俩在舞池里旋转了。 财政大员的头发梳理得光滑油亮,总是保持那么一股子向漂亮女献殷勤、施魅力的风度潇洒的“舞”林高手仪态。由于长期舞场生活的锤炼,他的舞姿优美的无与伦比。那副老虎爪子似的双脚,极富节奏感。细长的双腿摆动起来,与美妙的舞曲自然合拍。一双手臂稳稳地搂住漂亮的舞伴,不断地给对方的耳朵里灌些甜言蜜语,使大厅里的观众们暗暗为之嫉妒且又羡慕、着迷。再看那位妙龄女郎,容貌风采,优雅可爱,一颦一笑,鲜丽动人。两个人珠联璧合,一夜夺尽了所有舞客们的目光。临到终了,乐队鼓手“咣”的一声钹响,全厅响起一阵热烈的喝采。 好了!目睹了这一切的鞠彩秀,终于缓缓地把心底憋着的一口气舒了出来。

第18章 总统套房里的耳光 真美啊! 她从卫生间洗脸出来,全身上下完全变了另一个样子。黑色的裙装换成了浅色的牛仔服。轻便的装束,使她浑身上下显得俏丽而随意。一头垂腰的长发梳得丝是丝,缕是缕,光滑丰厚,波浪般的往脑后泻去。脸上卸了妆,突出了她光洁的前额和红润的面庞。温柔灯光映衬下,神态安祥而傲慢。舞厅女郎的扮酷与性感,霎时间演变成了少女的美艳和清纯。 唉!这分明是一个典型的时髦丽人啊! “厅长,谢谢你允许我在您的房间洗澡。” “不必客气。” “天不早了,你该休息了!” “哪里哪里,再坐一会儿。” 他顺手从吧台拿下几听罐装饮料,拉她坐在客厅的小餐桌上。 她的手,细滑而温软。 “这位女士,我还没请教你的芳名哪!” “我的名字……不知道也罢。” “哪儿的话,你陪我跳舞这么长时间,总得让我知道你是谁吧!” “小名:花美玉。” “花美玉。好漂亮的名字。让人一下子就记住了。” 小客厅里,缠绵的乐声低低地扬起,为人营造了释放情怀的特殊气氛。交杯酒没有喝上,财政部大员本来就有一股郁郁的失落感。这风流女子的出现,又燃起了他那久在心中难以泯灭的**的火焰。 “美玉小姐,你可知道,你今天晚上陪伴我的价值吗?” “价值?” “是啊,价值!” 美玉小姐摇摇头。 “一个亿。” “一个亿?” “是啊,美玉小姐,想不到吧……今天啊,说穿了,我是给北辽送钱来了。身上带了两个亿哪!有一个亿,在酒宴上我已经答应了。还有一个亿,正吊着他们的胃口哪!” “你是说……呃,我不明白。” “美玉小姐,说句心里话,如果你今天晚上?好我,这一个亿就记到你们北辽的帐上了。” “我陪你跳舞。陪得不好吗?” “哈哈,你们花总就是让你陪我跳舞吗?” “那……” “美玉小姐,您看这总统套房,豪华奢侈,应有尽有。人生的最大享受就在眼前,你何必还要走呢?” “啊,你是……”对方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从容地站立起来,“厅长,如果你有那方面的要求,楼下有按摩女郎,可以打电话叫。如果你觉得中国人不够档次,楼上就是阿姆斯特丹老板开的蓝色包房,他们提供外国小姐。” “不。美玉小姐,她们……我不要。我只喜欢你!” “什么?”适才还显得温存的女郎,充满笑意的脸上突然燃起了愤怒的火焰,“你,你……混蛋! 一个清脆的耳光,第一次在“花花世界”的总统套房里掴响了。 “庾市长,不好了。总统套房里出事了!” 值班经理和鞠彩秀嘴里喊着,慌慌张张跑进总经理办公室。 庾海正和花总谈花花世界的经营情况,看到他们跑进来,一下子给弄懵了。 “怎么回事?”花总和庾海急忙站立起来。 “你这个花总,怎么让伴舞女人进客人房间了?快走。厅长大人发火了!” 鞠彩秀一把将花总拉出了门。 “什么,他火了?”庾海一听,也要跟着去。 “你别去。”鞠彩秀一把推开他,“你去了,人家会尴尬的。” “市长,要看房间情况吗?”花总办公室的人及时赶来,提醒他,“我们这儿有闭路监视器。” “打开!” “好。” 总统套房里大概已经闹得一团糟了,影像还没传过来,一阵尖锐的女人叫喊声便在音箱炸响了。 “你们这些个厅长、局长、经理听着:别看我是个小老百姓,可我们人穷志不穷。?……现在……北辽老百姓下岗的下岗,失业的失业,生活多么难啊……逼得我这个大学生都干上了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你们这些当官作老爷的不来解救我们,还要糟蹋我们,你,你们的良心哪儿去了……” 随着镜头的调整和画面的清晰,屏幕上出现了一张怒不可遏的脸。 “啊,美蓉!” 庾海看到这儿,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若不是有人在场,他几乎要喊出声来。

第十九章 市长与舞女的对话 唉!那舞场浓妆艳抹的,就是你吗? 那舞厅里伴人欢笑的,就是你吗? 美蓉,我们怎么在这儿见面了呢? no,no,我不是你心里的那个美蓉。我的名字叫美玉。你心里那个美蓉,与我形似,却不是我。 多亏那暗淡的灯光和腾腾放射的雾霭,将你遮遮掩掩,阻阻隔隔。不然,我们在那儿互相见面会出现什么样的情状呢?是悄声惊叫,掩唇叹息这命运的安排造化;还是旧情复燃,让我们抱头痛哭? 唉,这个美蓉啊,真是让你多情公子空挂念!市长大人,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我是个陪人跳舞的女郎。 不,你不要否认━━ 虽然时隔多年,你那若隐若现,若神若仙的舞姿啊,足以让我回想起大学时代的青春偶像。记忆中,那不尽的诗情画意,再次让我感到人生韵味悠远。 也许我与你心上人有某种相似的气质基因,我的体态言行也许唤起了你昔日向往的某种风采。但是,我不是她。 美蓉啊美蓉,你不要回避我。我问你啊!你这个当年红户内校园的美女校花,思想是何等激进,服饰是何等新潮,气质是何等高贵。可是,今天的你,怎么会流落于沉沦,操起了这种行当? 市长大人,我本来就要离去了,不过,你这一毫无道理的问话。不得不使我留下来。 是的,我也曾经像你的美丽蓉一样,是当年青春校园里的花朵。我的理想、我的追求犹如蓝天白云一般高洁。毕业后,我被分配到国企机关,曾经倾倒了无数的追求者。只是,这企业不知道怎么就开始亏损了,接下来又是破产,又是下岗、失业……祸不单行,丈夫得了病,公婆需要赡养,孩子嗷嗷待哺……我无处工作,无处开工资,生活的来源在哪儿? 我不知道你说的“沉沦”是何概念?我亦无法理解你说的“这种行当”是否属于社会“下九流”。我只是问你,我不这样做,又该怎么办? 你难道不可以找一种更像样的事情来做吗? 什么,比这更像样的事情?你指什么?调工作单位,那要送大礼,我拿不出钱来!去做小商贩,养不起靠我一人挣钱的这个穷家!是啊,除此之外,还有一条路:去当大老板的私人秘书,去做大财团的公关小姐,去大机关当“花瓶”,或者说,干脆,去傍大款,当他们的情妇。这种机会多得很,可是我不想做。我不想让自己的天生丽质成为某些男人的私有享受和财产。我是有了丈夫的女人。既然社会欣赏我的舞姿,欣赏我的身材和相貌,我何不利用这一优势,通过光明正大的劳动猎取应得的报酬呢? 这么说,你愿意干这一行? 不! 那你就离开,我替你找一份像样的工作。 凭你的权势,你可以解救我一个。可是,像我这种沦落风尘的女子何止千百,你,都能救得了吗? 我是市长。我有责任扫除社会的丑恶现象。 丑恶?市长大人,如果你还有良心,请听我一句话:你这高官厚禄的人,别断了我们风尘女子的生路! 你怎么这么说话? 心痛了是不?嗨嗨,也罢。我们之间是没有共同语言的。去吧,到电视台,讲你的“扫黄打非”,讲你的“精神文明”吧!用你的手段,建立你的辉煌政绩,开拓你的升迁之路吧!在北辽镀上一层金,你就是北京的副部级干部了。我们的生死与你何干?“夫寒之于农,不待轻暖。饥之于食,不待甘脂。饥寒至身,不顾廉耻。”没有我们这些人陪同,你们的朝歌夜弦还有什么味道?动物界的弱肉强食,已经初具美化为生态平衡了。社会的贫富不均、公平伦理,岂是你单枪匹马可以解决的……好了,我为什么说这么多啊。再见━━哈哈哈…… 美蓉━━ 睡梦里,庾海谵妄般大叫着,手掌壁墙山响。待他睁开双眼,一抹凉凉的月光泻在寂寞的床被上。耳畔嗡嗡嘤嘤的,依稀回荡着梦魇中那清冷的阵阵笑声。 早晨,刚刚睁开眼睛,矿山机械厂老金就打来了电话。 “庾市长,你要找的那个花美蓉,我查到了她的情况。” “快说说……” “这人是原是我厂的职工。哦,是北辽大学毕业后分配到我厂的。” “现在她干什么?” “早被开除了。” “开除,为什么?” “违犯计划生育规定,未婚先孕。” “?”他一下子懵了。“她,现在在哪儿?” “这就不知道了。听说她离开北辽了。有人看见她在长白市打工。还有人说她回了老家蓟北县。啊,庾市长,你不也是蓟北县的人嘛。你们是同乡啊!” “瞎说什么?这人现在就在北辽。”他肯定地说,“前几天,在花花世界,我见过她。她当了伴舞女郎。” “市长你是不是看错了?”老金笑着敲起了话筒,“据老职工回忆,她的孩子都该十六、七岁了。这把年纪,还能干那个?” 一阵迷雾,升起在他的心头。 莫非自己真的看花了眼? 不能啊! 那熟悉的声音,那张活生生的、他再熟悉不过的脸…… 是不是被工厂开除之后,生活没有出路,被逼得隐姓埋名走上了那条路? 美蓉,你真的这样惨吗?

第二十章 往事并不如烟 第二十章往事并不如烟 密集的雨帘遮挡了人们的视线,城市的楼房、街路渐渐地模糊起来。除了公共汽车,大街上行人寥寥,乘车的人们拎着雨具,站在车厢里望着窗外风雨的肆虐,身上感到了习习的凉意。 你们怀里揣着在人才市场签订的合同和学校的派遣证欢快地跑下公共汽车,在一张雨伞的遮蔽下闯入北辽市劳动局的大门。 办手续的大厅里很静。几位工作人员正聊天。你们的出现,使他们的眼神里出现了少许的惊讶。 一位脸长得很长的男人走了过来。 她小心翼翼的,先把自己的手续递了上去。 “你叫花美蓉?” “是。” “你,你是从蓟北县入学的,应当回农村的。” “我们家搬到北辽市来了。”她慢条斯理地回答对方的提问,生怕出现什么不妥,“我父亲是北辽矿工,工龄满三十年了,我们家是根据政策进城的。” “迁移证明?”一只手伸过来。 她把迁移证明递上去。那人翻来复去地看了几遍,最后,拿起公章,重重地砸碎在派遣证上。 “你!”长脸把手指向了你。 你把手续递了上去。 “哦,也是蓟北县的。有迁移证明吗?” “没,没有……” 对方恼怒地喊了一声:“不行!” “怎么不行?” “你是农村的。应当回农村。” “我在人才市场与‘矿机’签订合同了。是你们人才中心同意的。” “什么人才中心,扯淡!不行不行!” “政府不是有人才政策吗?” “什么人才政策?去去去,走吧走吧!”男人站立起来,脸拉得更长了。 “同志,求求你,照顾照顾我们吧!”她看到这种情况,禁不住说起了“小话”。 “你们?”长脸好奇的扭过头去,“你们是什么关系呀?” 唉,什么关系? 你们青梅竹马,没有海誓山盟的约定,没有花前月下的浪漫。你们甚至没有正式互相明确过彼此之间的某种关系。你们只是心中互有互念,滋长了一生守护在一起的情感。 这是一个多么愚蠢和沉默啊!就在这难堪的沉默里,一声声讥讽幸灾乐祸地传过来: 哟,农村的学生还想进城?美得你! 嗯,可惜这段好姻缘了! 没办法,这城乡差别,就得棒打鸳鸯散了。 …… 听着一句句难以忍受的讥讽,一股怒火冲上你的心头。 “你们怎么不讲理?政府定的政策为什么不执行?引进人才也要走后门……” “嘿,小伙子,算你说对了。我们这儿,说讲理就讲理。说不讲理就不讲理。没有后门,你还就别想踏入这北辽市的大门!” “哼,有朝一日,我非回来不可!” 你这一句出格的话,引得那些工作人员哈哈大笑。 “嗬,小子有种啊!”里屋的门突然开了一道缝,门缝里露出半张恶作剧的脸,“听着啊小子,你真要是能回来,我就爬在你面前,为你打水、扫地。哈哈哈……” 在一片狞笑声中,门关紧了。 后来,你打听清楚了。门缝里那一位,就是北辽市劳动局长。 时光匆匆,岁月流逝,当年的一句激愤之辞,鬼使神差、不可思议地变成了现实。 可是,她呢……

第二十一章 高干病房(1) 第二十一章高干病房(1) 阳光透过窗幔,斜洒在印了红十字的薄被上。病房里闪起了煞白的返光。压在身上的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蹬开了。他却丝毫没演出冷意。睁开迷迷的眼睛,慵困倦怠地看到了那支吊在半空的高高的输液瓶,心里凭空生出一股烦躁。 房间里洁净、温馨、优雅、高贵,散发出一股高干病房独有的情调和色彩。他被软软的被子拥裹的乏乏的,本不想起来,刚才梦中那怪诞的内容却惹得他心烦意乱,总让他想起现实中的种种不快。于是,他不得不释放翻身坐起来,摸达床头上那具精致的烟盒,细细地寻找那支带了特别标记的香烟。 “吕市长,你醒了。”秘书小刘正津津有味地看着金庸的《天龙八部》,听到床上有了动静,轻步轻脚地走过来。 “拔掉!”看了看半天掉不下一滴的药点点,再瞅瞅大半瓶一时难以输完的红色的药液,吕副市长禁不住皱眉了。 “我找护士去。”机灵的秘书拔脚要走。 “不用了,你来拔。” “我不会……”秘书有些为难。 “我告诉你,揭开这片胶布,”副市长具体地做着示范,“使劲儿按住这儿,用力一拽,就下来了。” 针头被拔下,动作生疏的小刘不免让副市长流点儿血,心里有些诚惶诚恐。副市长揉了揉出血部位,没说什么。秘书按照惯例,费力地开启了药瓶盖子。副官市长接过来,用手抹了抹瓶口,毫不客气地仰起脖子,咕噜咕噜地顺口喝了下去。 “这就叫加快速度。”副市长诙谐地说着,“反正终究要到肚子里去。” 这种营养药液,是医院专门为小病大养的官员预备的。从嘴里喝进去或者通过针头输入血管,都是无所谓的。 房间电视机打开了。副市长拿遥控器选了几个台,不尽人意。最后,不得不回到北辽电视台频道上。 画面清晰,伴音优美,屏幕上印了几个大字:现场直播━━北辽市第九次人民代表大会。 “哦,开上了。”副市长自言自语,眉毛往上扬了扬,将这一频道锁住,然后等待屏幕上即将出现的大会现场。 音乐声停止了、画面切入会场,市领导和大会主席团成员走上主席台。庾海那颀长的身材出现在他眼前。 “算了,没意思。换个台吧!”善解人意的小秘书看到副市长脸上不悦的神色,拿来遥控器就要换台。 副市长却摇了摇头,说:“不用换,看看嘛!” 北辽人期盼已久的新市长,终于在大庭广众之下露面了。 庾海走上了主席台。扛着摄像机的记者们一个个蜂拥而上。一束束强烈的灯光聚焦在那张笑容可掬的脸上,人更显得仪采轩豁,神情光艳。 “刷”的一下,像一道无声的命令,台下代表们的眼睛齐齐地盯上去,渴望地欣赏起了这位刚刚上任一个月便在社会上轰动颇多的政坛新人。 他神态自若,一双美目烁烁地向着前方,像是在沉思。在睿智的求索…… 今年的人代会啊,因为这颗政治新星的闪耀,刚一开场,便呈现了一种不同以往的特殊效果。

第二十二章 施政报告 第二十二章施政报告 我终于有了这一天。 我登上了北辽市最高权力机关大会的主席台。 掌声雷动。轰鸣中带着欢呼与赞赏。 历时一个月的施政体验,我深深地感到。博得这掌声,是何其不易啊! 《政府工作报告》是一篇很不尽如人意的稿子。秘书长带领政府机关十几名大笔杆子奋战了几天几夜,也未获得我的赞许。行文两万多字,从上年总结到明年展望,统揽全局,洋洋大观,文法标点,无可挑剔。只是,套话太多了。那些宏观的理论阐述,不像北辽的工作报告,倒像是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的文献。水平高是高,只是高过了北辽这片天,就有些乏味了。 第一部分,上届政府工作回顾。我是一个字都不敢动的。这一部分用大量的数据肯定上届政府的成绩,我必须念得神采飞扬。至于问题部分,更不以发挥了。稍微发挥一点儿就是向秦柏的脸上抹黑,作为继任者,这点儿职业道德我还是具备的。 第二部分,下届政府工作的总体要求和奋斗目标。主要内容是务虚,全是应时的理论和时髦的提法,其中对于“宏观调控”强调又强调。念到这儿,我不得不在中间插进了自己的一点见解:北辽市作为地方政府,并不具备完整的税收、金融和经济立法职能,这就决定了宏观调控的局限性。因此,北辽市不能照搬照套国家财政调控、银行调控的理论和办法,也不能以区域总量平衡为基本和直接调控目标,而应当运用非均衡方式,致力于挖掘和组织好本地资源、产业、技术等优势和特定领域,从而带动全局,加快发展。 这几句话,不知道下面的人是否听明白了。我讲完之后,台下嗡嗡地议论了一阵子。大概是北辽的经济理论家们对此有些反映,是赞赏还是反对我就不知道了。我总算抛出了一点儿属于自己思考过的东西。 第三部分,本年度的主要工作。这是报告的重点。内容先从主要目标变、谈起,然后是十大工作分列:从结构调整谈到企业改制,从工业增长谈到农业发展,从对外开放谈到城市建设,从财政金融谈到社会保障,最后,落实到建设和谐社会、提高人民群众生活水平上。那些定性、定量的语汇和术语我是记不清了。在漫漫的目标中,我突出讲了矿区转产、钢铁公司技术改造、北方炼油厂企业管理和矿山机械厂彻底转制四大问题。我反复强调,作为工业城市,发展的动力是企业。企业搞好了,就业、财政、人民生活、城市建设诸多矛盾就迎刃而解了。我的这些插话,获得了代表们的赞成。他们频频点头称是,中间还鼓起了两次掌声。 第四部分,加强政府机关建设。这一部分,篇幅不大,内容不多,像是整个报告的陪衬,按照机关“文字匠”们的说法,实属附赘悬疣的闲笔。可是,我在这一部分的插话却弄得台下炸了锅。我简要地谈了对蓟碑的初步印象,认为困弱的经济基础已经难以承受庞大上层建筑的重负。接着,我讲了少数公务员作风不正,利用职权到老百姓那儿揩油水、谋私利,吃、拿、卡、要乱收费,讲了矿山机械厂由此而破产;讲了市委、市政府对矿山机械厂采取“特殊保护政策”━━严禁政府人员前去“骚扰”,讲了机关也要裁员,也要下岗……人们哇哇地议论开了,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近乎喧嚷,不知道他们对此迷惑不解。还是分外担忧。 我觉得这也好,大家能够议论起来,说明这些措施有影响、有振动、总比把人们催眠得昏昏欲睡强多了。 总算到了结束语,我照稿子念着类似祝福和鼓励的句子。我期待着人们热烈的掌声。可是,当我说出“谢谢大家”,深深鞠了一躬之后,出现的掌声却不似刚才那般轰动了。人们仍然在议论着。看来,我的这些插话,比报告正文效果更甚,人们礼貌地鼓着掌,嘴里还在不停地咬动着“保护”“裁员”“下岗”这些字眼。 “老弟,报告很精彩啊!”我回到座位上,市委副书记杨健称赞了我一句。接却又说,“只是太实在了些,有的话点到为止就行,何必要说透呢?” 这种人是何等聪明啊。他先是赞赏你高明,然后又说出你还有不如他处,这说明他还是比你高明。

第二十三章 高干病房(2) “哼,胡闹胡闹,瞎说瞎说……”听到新市长报告中的插话,吕副市长一百个不赞成。 “保护矿机,凭什么?老金搞地下经营,应当追究他的政治责任。这下好,倒给保护起来了。” “下岗,公务员还搞下岗?”吕副市长撇了撇嘴,“现在,各地都在提高公务员福利待遇……你有本事,给大家涨三级工资!那算你的能耐。下岗,我看能下去几个?” “做报告,你就照着稿子念得了,胡乱发挥什么?就想显示自己!”吕副市长突然从病床上跳下来,在屋里焦急地转来转去。转着转着,他突然关闭了电视机,顺手掏出手机:“喂,老毕吗?你听着,‘矿机’不是要恢复生产吗?……只要他们的机器一转,你就堵门由他们的税……嗯,连同过去的欠税,一分不少,全给我搂上来。” “喂,‘规划办’吗?矿区的土地要卖给外商搞房地产。记住,没有我签字,一律不批。” “喂,老伞,……你在会场啊,‘矿机’不是要恢复生产吗,好啊,要大造舆论。让那些下岗工人到老金那儿要活干,要他补发过去欠的工资、奖金……什么,市委、市政府定的要‘保护’?嗨,老百姓要是闹起来,谁定的也不好使……哦,晚上你们几个人过来吧。实在不行,讨论时把问题提出来……这么大的动作,不是闹着玩儿的,要让人民代表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第二十四章 小组讨论(1) 第二十四章 小组讨论(1) 大会秘书组的小王很倒霉,在往各讨论小组派联络员时,他被分配到第八组。 讨论小组是按照副市长分管部门划分的。第八组是吕副市长分管的部门。这些部门有实权,头头们在社会上有地位,平时很难管束。这次开会,吕副市长又住了院,谁还能管了这些个爷台。 早晨八点钟,他夹着记录本来到会议楼的108室。 别的会议室已经热热闹闹地说笑了。队这儿却是空空的。 等了半天,才来了一个计划生育办公室主任。 “生主任,你来了。”室内不空,让小王感到一些安慰。 “唉,谁让我是这个小组的召集人呢,要不,我也不来了。今天还有事呢!”说着,生主任翻腾起随手带的大皮兜子来。 小王听了很不舒服:你是组长,怎么说这种话?你要是不来才好呢,省得我记录了。 “小王,咱这个小组都市有哪些个单位呀?人呢,都***跑哪儿去了?”生主任一边问,一边使劲地翻兜子。翻腾了半天,也没找到会议文件,可能是昨天晚上喝酒,忘在饭店了。 “都是吕市长分管的部门。”小王提醒他。 “噢,吕市长……”生主任拍了拍脑袋,“这些个家伙,一定是去医院了。” 生主任不找文件了,立刻掏出手机,“喂,吕市长房间吗?……吕市长您好。那天我送的药吃了吗?……啊,好好休养……我说,老巴、老赵、老伞是不是都在你那儿……唉,我在会场,咱这小组就我一个人……晾人家的台,不好吧……嗯,让他们回来吧。” “小王,别着急,他们马上就回来。” 工业系统小组,讨论得热闹极了。 这个小组召集人是经委主任,坐阵的领导是铁玉副市长。 人大代表老金一进门,人们就鼓掌了。经委主任半真半假地拉长脸站起来,“命令”他坐下,老实“坦白交代”问题。 “主任,你别欺负咱老百姓好不好?”老金直咧嘴。 “老金,咧什么嘴?我就知道你这一手,先把脖子缩回去,瞅准时机又伸出来。坦白,偷赚了多少万?” “主任,什么伸啊缩啊,这话多不文明?你想要敲诈勒索,就说个数。反正企业都是你说了算。” “敲诈?市委把你保护起来了,谁敢进你们工厂的门?” “老金,你干的挺绝啊!” “介绍介绍经验吧!” “啥经验啊?”老金苦笑了一下,“这一下,我失去了向政府官员进贡的机会,以后别想‘进步’了。” “这小子,得便宜卖乖。还泡咱们,治治他!” “对,治治他。” 主任一发话,人们起哄了。有的主张把他的好烟掏出来,有的主张用他的手机打国际长途电话,有的主张翻他的钱包,更多的人则是要罚他请大家吃一顿。 “吃一顿好说。到矿山酒家去,我招待!一条龙服务,吃完了跳,跳完了洗,洗完了就麻。嗯,你们***要是不怕得性病,完事我把你们送到路边店里,第二天早晨让你们老婆子去取人!” …… 说笑归说笑,谈到正题,大家都严肃了。 “老金,我现在最头疼的,是那些下岗职工,天天到政府闹。”经委主任感慨地说,“闹完了,信访办就把人送我这儿来。你好是恢复生产,可是太好了。” “主任,你可别误会。我只是向庾市长承诺提供四千个就业岗位。这不等于让下岗职工全部回厂上班。” “怎么,你要……重新招工?” “我得挑精兵强将啊,得招聘大学生啊。我的设计全部是计算机操作。生产主导设备都市是进口的。没有大学本科水平,你连说明书都市看不懂。” “庾市长也是这个意思。”铁玉证实了老金意见的正确性。 “可是,那些个粗粗拉拉的力工岗位,你总得用一些人吧,”主任仍然不放弃,“我是说,夫妻双下岗的、劳动模范、还有特困的……能不能照顾一下?” “主任发话,我照办就是了。”老金慷慨允诺。 “主任,我有个建议,”无线电厂厂长说话了,“市委保护企业的面再扩大些嘛!我们企业本来就困难。可是,那些个‘大盖帽’,天天去我们那儿狼吃狗叨的。嗯,不行的话,老金,你把我们兼并了吧。让咱来个‘秃子跟着月亮沾光’,享受一下受保护的待遇,不受那些王八蛋的窝囊气了。” “是啊,老金,你把他奸(兼)了吧,你奸(兼)了他,他就好受了。” 哈哈……一句诨科,引得人们大笑起来。 “怎么这么热闹?”一声响亮的嗓音,震得屋里直颤。人们朝门口一看,市委书记来了。大家急忙站立起来。 “坐坐坐,继续讨论。”市委书记对铁玉说,“这幢会议楼里,数你们这个组热闹,老远应能听见你老铁的大嗓门儿!” “书记,大家都想让你保护哪!”铁玉解释着。 “啊,好啊,保护、保护,咱们公务员的作风啊,太成问题,企业反感呀!记得前些年,企业的同志都欢迎我们去,主动邀请我们去。可现在……” “书记,那时候你们到企业,吃饭到职工食堂,还自己掏钱买饭票。现在,你弄到酒店里喝酒都要挑剔档次。这事儿,今非昔比啊……”一位厂长感慨地说。 “书记,说句实在的。现在,政府机关的人太多了。官也太多了。企业已经养不起了。过去,我记得市委召开处以上干部会议,会场才几百人。现在,局长都超过一千人了。别说机关**,就是廉政,我们也养不起呀!” “裁员、下岗,说说容易,作起来难哪!这些公务员,都是有根儿有梢儿的,扯着骨头连着筋,你动谁也不容易啊!书记,我们真为你和庾市长担心呀!”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十分深入。书记不停地提醒秘书:“记下来,记下来……”

第二十五章 小组讨论(2) 第八组的人一直不齐,到了十点钟,才来了四个人。 “四个就四个吧。”生主任叹了口气,“各位,咱们也得说一说啊,最好每人都讲几句。要不然,人家小王怎么记录啊!” “小王同志,你就根据需要随便编点儿词儿算了。我们这些人到一起,扔不出什么好话儿来。是吧,老生?”劳动局长老伞点燃了一支烟,身子往后一靠,开始闭目养神了。 “老伞,你可得说点内容。”老生提醒他,“人家庾市长要你们安排三万人就业,你能不能完成啊?” “完成个屁!”老伞听到这儿一肚子气,“现在的劳动局无职无权,往哪儿安排?除非是恢复计划经济,恢复计划招工。” “喂,听说你们去年安排了一万人,不是挺好吗?”民政局长老巴插话了。 “那哪儿是我们干的,是人家工商局个体科报来的统计数字。” “哟,原来你们就靠人家报数出成绩啊。我还以为是你们干的呢。”老巴冷笑一声,神色中有些蔑视。 老伞让老巴一数落,觉得不对劲儿,立刻反击,“嘿,还是你们民政大员好哇!看你这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劳苦大众的救济款,都让你们吃光喝净了吧……” “去你个老破伞。”老巴机警地瞪大了眼,“你别瞎扯啊。那些个盲、聋、哑,痴、呆、傻,你以为好侍候啊。” “算了吧,我们捐献给残疾人的钱,都让你们买小汽车了。对不对?” “得了,你要看这活好。你来吧。咱俩换地方。劳动局那点儿破事儿,谁不会干?” “喂,二位别打嘴仗好不好?”老生将右手指插在左手掌内,做了个叫停手势,“听听老赵的吧,老赵的技术监督局‘打假’打得全市都出名了。” “快别提这‘打假’了。”赵局长摆了摆手,“为这事,矿机的老金恨死我了。吃我的心都有了。看,新市长一上任,我就被列入了黑名单。刚才我给吕市长说了,今年……不干了。” 不干了?人们听到这儿,莫名其妙地互相瞧了瞧。 “不用你老赵发牢骚。机关不是要裁员吗?你的嘴不老实,就先拿你开刀!” “拿我开刀?哼,说不定谁开谁的刀哪?……这种小崽子市长,别说他整我。就是烧高香,我还不愿意伺候哪。” 守站小王,老赵说话这么这么放肆,让大家吃了一惊。 老生一看这些人的嘴上没了把门的,生怕出问题自己沾包,急忙扭转局面说,“老赵啊,不是我说你,你下手也太狠了。一下子就罚人家二百万,不怨老金急眼啊!再说,那些不合格部件是吕市长硬让标准厂压给人家老金的,你要打假,先打标准件厂啊!” “这我没办法。,标准件厂穷,没钱交罚款;矿机富,有油水。吕市长压给我三千万的罚款指标,我就得吃大户,搞‘假打’……” “假打”━━听到这个词从技术监督局长的嘴里说出来,人们哄笑起来。 “喂,不说了。”老赵无精打彩地说,“召集人同志,还是你说吧。你们计划生育,可是国策呀!” “这国策交给他可没个好。”老伞趁机逗乐了,“你听他那个‘姓’━━生。咱们天天喊他‘老生老生’,这计划生育还不超标啊!” 哈哈……又是一阵开怀大笑。 “好了好了,唉,说真格的吧,怎么办哪?”生主任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北辽这么困难,老市长秦柏都认熊了。上级又派这第上小青年来当市长。这成什么,把北辽当成培养干部的试验田了……” “唉呀,人家镀上二年金,拍拍屁股就走了。咱们可得在这儿受着。这不,吕市长都愁病了。怎么办呢?” 会场哑然了。人们默默无声,昨夜酒精过量的赵局长已经鼾声如雷,只有联络员小王低下头去,再也抬不起来。 “这样的发言,可怎么记录啊?”小王犯愁了。他俯在生主任耳边,央求道,“让大家来几名正经的吧!” “是啊,大家来点儿正经的。”生主任看了看周围,敲起了桌子,“老伞,你这扛指标的单位,先表个态。” “好,本局长尽量完成任务。” “老巴,你呢?” “我呀,政府给多少钱,咱就办多少事。保证不无截留,不贪污。” “喂,别他妈的睡了,赶紧表态。” “我呀,完全拥护新市长的报告。力争完成罚款任务。” “好了。”老生拍打着小王的肩膀,“这回行了吧。你再给编编,认识上,拔拔高……”

第二十六章 妈的,又废了一炉钢 第二十六章妈的,又废了一炉钢 轰隆隆轰隆隆……庞大的电炉再次吼叫起来。滚滚浓烟一团团从炉体下部窜出,一会儿便涌满了偌大厂房的角角落落。适才静寂无声的车间,天摇地陷一般晃动着,身处其中的人们,顿时感到了自己置于雷霆万均中的渺小。 呛人的气息不时地透过门缝钻入控制室内,人们不得不用湿毛巾掩住鼻孔,尽量回避着有害气体对身体无孔不入地侵袭。 特殊钢厂的老胡不顾烟熏气呛,跑前跑后的亲自指挥着。 已经报废了三炉钢了。公司杨总为此气得直跳。 特殊钢厂已经停产半年了,是新市长庾海亲自从省经委要来四千万技改资金,让他们利用新设备炼出上等钢材,以扭转企业的局面。可是,出师不利,连续出了三炉废钢,这不是要他难看吗? 这是第四炉了,钢水无论如何不能再出问题。为此,他带了全体技术人员,还有两位德国专家,始终盯在控制台上,监视着工人们操作的每一个细节。 出钢了。钢花飞溅的绚丽场面并未令才能令老胡感到激动。他的心都吊起来了。如果化验时质量再不过关,他只能引咎辞职了。 化验结果出来了。 化验室主任皱起了令人失望的眉头。 还是不合格。 老胡的眼睛一下子直了。一炉满有把握的钢水,又弄砸了锅。他觉得眼前一阵眩晕,全身似乎已经虚脱,心底那股冰凉的潮水一波一波开始上涨。 “你们确实是按新规程操作的?”杨总对着工人瞪大了眼睛,口气里明显的不信任。 “这……”工人们把眼睛转向了老外。 “itsnotaquestionofruls.”老外做证了。 “邪性,邪性……怎么这么倒霉?”杨总肚子气得鼓鼓的,不停地挥舞着自己的拳头。 有外国专家现场监督,操作规程绝对不会有问题。 凭心而论,他对老胡的认真精神是信得过的。已经废发三炉钢,他更得精心组织了。只是,这一炉一炉的老是不过关,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rawmaterial?purity?”德国专家一边打着手势,一边用不太流利的英语提醒这位新上任的总经理。 “原料……有问题?”杨总机灵地反应过来,立刻向电话机走去。 “原料厂吗?”杨总直呼厂长老谢的名字,“让他马上接电话!” “杨总,没问题。最近收购的废钢料,我一车一车都看过的。” “真的。你亲眼看过了?” “你交待的事,我敢怠慢吗?”老谢诉着苦,“晚上送来的料,我和质检员打手电验收的。” “哼!”杨总将电话一摔,冲着人们大喝一声:“走,去料场。” ━━━━━━━━━━━━━━━━ 注:英语:不是操作规程问题。 英语:原料?纯度?

第二十七章 把他弄到炼钢炉,扔进炉子给我烧了! 第二十七章 把他弄到炼钢炉,扔进炉子给我烧了! 天空扬起了大风。料场飞砂走石,打得人睁不开眼睛。杨总气呼呼从车上下来,直奔原材料收购处。随行的人员不顾风沙迷眼,亦步亦趋地跟着跑过来。 钢铁公司的料场分东西两片。东片堆放的是炼制变通钢材的矿粉;西片是堆积的是炼制特殊钢材的废钢料。往昔,钢铁公司兴盛时,料场的矿粉和废钢料堆积如山,炼上几年都用不完。公司效益下滑之后,销售回款不力,原材料采购困难,昔日的废钢料山夷为平地,进一点料都要拆东墙补西墙似的筹集资金。尤其是这废钢料,价格昂贵。进一批废钢料。就象是穷人家买点儿细粮吃,金贵得很哪! 料场上机车轰鸣,一辆辆满载的汽车缓缓的驶近料场大门,等待检斤计量。场长老谢接了杨总的电话,立刻带领机关人员赶赴料场来了。 “杨总,你来了!”看到杨总神色不悦,身后又跟了一群人,觉得事情严重了。 “这就是进炉的那批料吗?”杨总指了指眼前的废钢料堆。 “是的,就是这一批。”老谢解释着,“哦,都是宏发物资公司送来的。” “宏发公司,那个‘废品王’?” “嗯哪。” “哼!”杨总冷笑一声,随后使劲挥了挥胳膊,“走,看看去!” 料场入口处,满载废钢料的卡车,排成了一条长龙,依次驶向检斤的计量磅上。质检人员们拿着锤子等器械跳上车,仔细地检查来料的成色和质量。待他们一挥手,室内的计量人员便报出称完的吨数,将单子交给司机,让他们以此为凭去财务部结帐领钱了。 看到总经理朝料场走来,工期们干的更起劲了。他们跳上跳下,认真地敲打着来料的坚硬度,生怕出现什么毛病。 “停!”总经理突然喊了一声。然后,他让车上的质检人员下来,让自己带来的人上车复检。 “没,没问题啊……”复检人员敲了敲锈迹斑斑的废钢料,丝毫看不出什么破绽。 唉!咱们的总经理,是不是太敏感了?名烟名酒有造假的,这废铁块子,还有人弄假的? 他们一面咕哝着,一面叮当叮当地敲打着、翻腾着,弄了半天,也没发现可疑之处。 “卸!” 总经理似乎看出了什么门道儿,大喝一声。 “什么,卸?卸这儿?”老谢不解。 “卸!”总经理又嚷了一声,随后告诉副总经理,“把装卸队那些膀大腰圆的好小伙子调几个来!” 听到一声卸,卡车司机的眼里闪出些惊慌的神色。在总经理铁青的脸色里,他们乖乖地开动了卸货装置。隆隆的机械轰鸣里,车厢前部缓缓升起,随着后挡车板的拉开,轰隆一声,十必吨的货物被掀落在地。顿时,一股浓重的灰尘飞扬起来,遮挡了人们的视线。 刚刚调来的小伙子们手里拄着带来的大铁锤,一个个虎视耽耽,不知道总经理调他们来干什么? “喂,小伙子们,”总经理豁亮的嗓门儿带着激动,“看到这些废钢坯了吗?你们啊,拿出吃奶的劲,给我砸!” 砸? 人们面面相觑,一个个透出了惊疑的目光。 咣当当,咔啦啦,几声巨响,震得人们心惊肉跳。 眼前的一幕,看得人们目瞪口呆━━ 一块块花高价买来的废钢坯,重锤之下现了原形:在薄薄铁皮包裹下,里面却是建筑工地扔掉的水泥块子。 “老胡啊,”总经理回过头,冲着特殊钢厂的厂长心疼地说,“看,你们的钢水,就是用这水泥块子炼出来的……哼,你就就是炼上一万炉,也不会合格!” “杨总,杨总……”坐在后面轿车里的“废品王”听说前面出了事,火烧火燎地跑过来。他身披一件价格昂贵的男式裘皮大衣,头顶礼帽,戴一副墨镜,酷似传统电影里的反派人物,“别……别误会,是我唔的收购人员马虎,看走了眼,损失我们赔,我们赔……” 此时的他,点头哈腰的,人们不看还好,越看越来气。 “**,你要砸我们工人的饭碗啊!”装卸队的小伙子瞪起血红的眼睛,抡起锤,就要冲他砸下去。 “啊,杨总━━”“废品王”失声喊着,急忙躲到总经理背后。 “别乱来!”杨总举起手,制止了小伙子们的冲动。但是,他的眼睛里,却燃烧着熊熊怒火,“废品王,为了赚钱,你就这么坑我们!?” “杨总杨总,是我错了。我包赔损失……你罚多少钱,我都认了。”漏了馅的“废品王满脸惊慌,急出了一头冷汗,“你说个数,我这就去取钱、取钱……” “赔?两个亿,你赔得起吗?”杨总的眼里透着凶光。 “两个亿?这……”看到对方的眼色,废品王心里咚咚地打起了鼓。 “告诉你‘废品王’,你这些货卉得这么逼真,肯定的不是收来的,是你们成批生产出来的。你要给我们说清楚,你们制假的窝点儿在哪儿?你给我们送了多少这样的货物?另外,你损害了我们刚刚进口的新设备,这是国家花几千万买来的。这损失怎么算?还有,你影响了我们新产品的质量和公司信誉,造成了公司效益下滑,这怎么算?我看,咱们应该算算总帐了!” “什么?”“废品王”没想到总经理这么认真,感觉很意外,“算总帐?” “是的。算总帐!”杨总板着面孔,坚定不移地重复了一句。 “算什么总帐?”废品王眼珠子一骨碌,使出了江湖上放赖的看家本领,“本人闯荡江湖几十年,一直就这么干。还碰到敢戳我眼睛的人呢?” “哼,你别叫号。今天,老子就非要戳你的眼珠子不可!” “好吧,你要治我,先找你们市委杨书记去。我的企业,就是他资助创办的。” “妈的,你小子干了亏心事还‘拉硬’?”总经理气得一跺脚,转身冲小伙子一挥手,“把这王八蛋到炼钢炉前,扔进炉子给我烧了!” 说完,他拉开随行而来的轿车门,钻进车子扬长而去。 “好喽!”怒气冲冲的小伙子欢呼着,一拥而上,把个废品王按倒在地,劈劈乓乓,开心地练起拳脚来。 “你们这些个‘臭苦力’,敢打老子?老子一个电话,把你们统统给抓起来!”废品王被一个小伙子踩在地上。嘶哑着嗓子喊叫起来。 “**,今天,就让你尝尝我们臭苦力的厉害。”废品王一叫唤,工人们打得更欢了。 这,这要出人命啊!老胡、老谢两个厂长赶紧上去制止。可是,他们的力气哪是小伙子们的对手。喊也不听,拉也拉不开。老谢伸出一支胳膊,本想保护被打的人,却不知被哪个毛头小伙子误击了一拳,疼得他嘴里嗷嗷直叫唤。 “呜呜━━”警笛叫响了,直到厂公安处的人赶来,这场恶斗才被平息。

第二十八章 废品大王 包厢里,一缕幽蓝的壁灯射线,映照着那张玲珑剔透的小餐桌。桌上的美酒、果盘摆上半天了。客人还是迟迟未到。 “老板哥,您的客人……”包厢小姐的嘴儿甜甜的,神色却像是有些不耐烦,她一次又一次地推开门,一遍一遍地探进头来问着.。 “别急,这位客人公务缠身,应酬不断。到这儿最早也得十点钟。” “那……我?” “你有事就走开。让你们的老板给我换一位。”废品王烦燥地瞪了她一眼。 “不不,老板哥别误会。”小姐自知得罪了这位财神爷,慌忙解释,“你的客人这么尊贵,我得有个思想准备,好好服务啊!省得一见面措手不及,让人家挑理呀。” “好了好了。到时候我喊你。”废品王挥挥手,皱着眉头,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下午挨了一顿揍,身上火烧火燎的还有些疼。这倒可以忍受。在社会上闯荡了几十年,受点作皮肉之苦是家常便饭。只是,这心里,心里憋的这肚子火气,怎么也难以抚平。 自己做这种事是缺德了些,受点儿惩罚不算冤枉。只是,光天化日之下让人家这么臭揍一顿,太掉份儿了。 赚了这么多年昧心钱,是不是也该倒点儿霉了? 那些个装卸工,手掌打在身上不像是打人,像是打牲口。你一拳我一脚,活像是在大街上抓了个贼。幸亏穿了一件厚厚的毛皮背心。要不,他的骨头就零碎了。 这位杨总,听说在市委宣传部当过什么副部长。过去常常在电视上露个面,给人的印象,是个文质彬彬的君子。今天,他的火气发起来,简直像个土匪。 “扔进炉子里经我烧了!”这是什么话?人死了才扔进炼人炉烧呢! 再说,我骗的是**的钱。你干嘛这么心疼?虽然说现在改制了,钢铁公司也不等于你家开的呀! 多少年了,他就是这么干下来的。改革开放,不就是让人不择手段抓钱吗?作为蹲了几年大狱的人,他知道,秉公守法抓不到大钱,老老实实抓不到大钱,他哥哥是矿机劳动模范,企业家一破产,连个糊口的饭碗都端上不。他呢,靠着脑袋灵活,票子挣得都数不清了。 抓钱的方法并不复杂。既不需要大专文凭,也不需要经营之道。只要心眼儿活,胆子大,你就可以大胆地捡票子。 当年,二十岁的他,刚刚从监狱里放出来,人们送给他的全是白眼。街道办事处安排他到废品站收破烂。这是他唯一的生存之路。那种贫贱的、让人抬不起头的日子,消磨了他多少青春的幻想啊!可是,他不甘认命,不想过这种毫无生气的平庸的生活。享受和占有的**催动做了一个又一个不同于他人的恶作剧。一一晚上,他蹬着三轮车,把废品站收来的废纸壳送往废品公司。半路上,建筑工地的一堆碎砖引发了他的灵感。他停下车,熟练的将几块砖头塞进了捆绑好的废纸壳里。于是,一百斤的废品涨出了二十斤。他把一百斤的货款一分不少地交回废品站,把涨出二十斤的钱买了酒,与那位不十分熟悉却很讲哥们儿产、义气的检斤员喝了个通宵。从此,新的工作思路形成了,新的前程在他眼前展开━━往废纸壳塞砖头的手段发扬光大,往废布条里面塞铁块,往废铁块里面塞石头,往废塑料管里面灌水……接下来,他承包了街道的废品站,他把单位名称抹掉“废品”二字,成立了“宏发物资公司”,干起了经营正宗物资的大买卖。当然,经营宗旨是不能变的。譬如,他往发电厂送煤,一车煤里就有半车煤矸石。后来,他觉得往煤里掺石头又危险、又费力,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数量上做起了大文章:他的煤车开进料场,检完斤两,开完收条,并不卸货;只在料场上转两圈,原封不动开出厂去,然后再从入口处开进来,再检一次斤两,再开一张收条。周而复始,他的煤车最多在料场往返过八次。一车煤开八张收条,卖八车的价钱,他的腰包能不鼓起来吗?当然,干这种损公肥私的事,必须把握一个原则:不能吃独食。那些个质检员,计量员,守卫、保安,都要付给好处费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鸠山队长的反面台词,成了他在生活实践中检验的真理。人生啊,都是无利不起早。行贿费用与他的利润相比,九牛一毛罢了。于是,他的宏发物资公司在街道、在区里、在市里慢慢成为了纳税大户。他成了私营经济的先进人物代表,司法部门把他树为“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典型人物。接着,他又用自己帐面上的零钱救助了几位失学儿童,赞助了养老院的孤寡老人,新闻记者就围着他转个不停。在一交表彰会上,市委副书记杨健与他合影留念,这位当年身陷囹圄者就成了北辽市一大名人。 本来是不道德却又阴差阳错侥幸得到的成功,使他狂妄地误认为自己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是正确的、合法、伟大的。他就一直这样顺顺当当地做了下来。 今天,却没料到,自己翻船翻到了钢铁公司。 这种事,以他的经验,是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偌大的国有企业,帐面的资金成亿成亿的流动,私营企业主骗他们几个钱不过是小打小闹,伤不了他们的元气。就算是东窗事发,顶多是赔个礼,道个歉,也就罢了。 然而,今天的事儿有些个反常。那个杨总,开始尽管神色严肃,却并未失态。可是,他一提到市委副书记杨健,作出指示脸色不知道为何变得那么可怕? 莫不是这“二杨”之间…… 当当两声门响,包厢小姐将门轻轻推开。 啊!废品王看到来人,禁不住惊讶地伸了伸舌头。 市委杨副书记大驾光临了。 “杨书记,您……”废品王受宠若惊,起身让座。 他邀请的本来是杨副书记的秘书,没想到,书记大人却…… “怎么样,伤还疼吗?”杨副书记坐下来,关切地看了看他手上缠绕的药布。 “谢谢杨书记关心!”废品王不知道怎么突然涌出一股委屈的情绪,眼泪就要落下来了。 “杨书记刚刚开完会,惦念着你,没顾上休息就赶来了。”秘书恰到好处地插话说。 “杨书记,你真是我们平民百姓的贴心人啊。没有你,我们有苦没处说,有冤没处诉哇!” “好了好了。”杨书记安慰着他,“这事啊,你不要想太多。钢铁公司效益不好,杨总说句过头话也可以理解。还有,你给人家送假废钢料,也不对嘛!可是,错归错,想办法解决就是。打人就不应该了。听说厂公安处还扣了你半天,这是变相私设公堂。别说你是个私营企业家,就是对老百姓,也不可以这样子嘛!” “杨书记,他还扣着我二十辆卡车呢!”刚才还自知理亏,想息事宁人的他,看到市委副书记这样袒护自己,立时来了精神头。 “好吧。”杨书记拍拍他的肩膀,站立起来,“我还有别的事,有什么想法,和我的秘书谈吧!” “杨书记,”“废品王”想要挽留书记在这儿吃饭。秘书悄悄冲他递了个眼色,他才会意地送书记出门了。 第二十六章废品大王(2) 秘书拿起银色的果叉,吃了几颗鲜红的樱桃,随后端起枣红色的高脚杯,呷了一口葡萄酒,品了品味儿,赞许地点了点头。 这种小酒馆,比不得“花花世界”那般豪华,却也别有风味。 包厢小姐身材小巧,皮肤微黄,像是一位南国小女子。她站在一旁,默默不语,眼睛却时刻注意着客人的情绪,随时提供站周到的服务。 还是这儿好。秘书想了想。“花花世界”的那些西餐大菜,他是上不了桌的。这边吃着工作餐,那边还要注意书记餐桌上吃饭的进度,一旦人家吃完了饭,你就是刚刚吃个半饱,也得丢下饭碗,立刻陪领导走出来。 在这儿,他是座上宾。让人体会到了做主人的感觉。 “秘书,我的事儿?”“废品王”看着这位年轻人那贪婪的吃相,觉得有些奇怪。杨书记交给他的事,怎么闭口不谈,就知道个吃呢? “嗯,你想怎么办哪?”秘书总算是开了口。 “我要讨回那二十辆车。” “二十辆车?杨总不会给你的。” “让杨书记说句话嘛!” “杨书记,他怎么说?”秘书嘴里正专心致志地啃着一只鸡大腿,对他说的话像是心不在焉。 这……“废品王”语塞了:书记怎么说,我哪儿知道? 他觉得,这秘书像是有意与他为难。 “那,我那车子部不能白白扣在那儿吧?” “怎么是白白扣在那儿呢?”秘书吃完了鸡大腿的肉,开始擦嘴。 小姐见状,急忙递过去一块餐巾纸。 “你是说……”“废品王”对他的态度感到困惑。 “我要是杨总啊,就抓住你不放。你用水泥块子冒充废钢料,给企业造成重大损失,用你这二十辆卡车包赔损失,不算不讲理吧?” “这?” “还有,特殊钢厂用的是刚刚进口的先进设备。这种设备啊,启动之后必须吃‘细粮’。细粮,你懂吗?就是质量上乘的废钢料。现在,你的水泥块子填进了这吃细粮的肚子,就等于破坏国家生产设备。这种事,要治罪的。” “那……”“废品王”的心一下子凉了。这个秘书,怎么总是向着钢铁公司说话呢?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恶人先告状。你起诉他!” 秘书像是吃饱了,嗓子里打了个响嗝,随后玩弄起了桌子上摆放的那只青花瓷杯。 “起诉?” “对。起诉他。他不是让工人打了你一顿吗?你就起诉他个伤害罪。” “起诉?伤害罪?”“废品王”有些个没想到,心里踌躇得犯了合计。 看来,这秘书是要他把他推到前台,与杨总大闹一场了。 有这个必要吗?他问着自己。 从心里讲,自己是没有理的。虽然挨了打,认倒霉就是了。只要把二十辆车讨回来,自己赔上几万元他也认了。人呀,该跌跟头时就得认跌啊! 可是,要是大张旗鼓地打一场官司,他就不行了。杨总是北辽的知名人士。自己这种臭名昭著的小业主,哪儿是人家的对手?自己虽然有几个臭钱,可是怎么发的家,老百姓心里清楚,他自己更清楚。真要是对簿公堂,把事儿闹大了,还有他的好果子吃! 可是,为什么秘书要鼓动自己这么做?这是不是杨书记的意思? 他突然闪过一丝刚才出现的感觉:“二杨”之间…… 这个杨书记,是不是要借自己的手,去整治那个杨总? 他本能地打了个寒噤。 算了吧,咱一个小老百姓,别掺和他们大人物的事儿了。 想到这些,他摇了摇头。 小姐的眼窝儿有些深,颧骨略高一些,说起话来嗲声嗲气的,声音颇为动人。她的眼光不像北方姑娘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人看,而是妩妩媚媚的颇有些撩人的风致。 小姐被秘书瞅得不好意思了,脸有些发红。为了消除尴尬,她走上前,为客人冲了一杯热茶水。 她把茶杯送到客人面前,客人接杯的时候,一只手悄悄地在她的手腕上划了一下。 “小姐,麻烦你,”客人的眼睛向她放出一股**辣的光,“请你出去,给我买一包‘黄山’烟好吗?” “好的。”小姐点了头,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开了。 室内无外人,恰好谈密事。秘书向“废品王”发出了探询的目光。 “哦,算了,我不想把事情弄大。我想……”废品王叹了一口气,毫无焦点的视线散漫在似被劫掠过的残羹剩菜上。 “哈哈……”秘书听到这儿大笑起来。笑声未毕,便霍然起立,冷冷地说了一声,“老兄,那你就准备戴‘金镏子’吧!” “什么,戴‘金镏子’?铐我?凭什么?”废品王觉得头皮发炸,背后嗖嗖地冒起了一股股凉气。 秘书没说什么,只是随手拿过随身携带的小公文包,哧哧两下拉开,一卷材料露了出来。 “看!”秘书把手中的材料冲着“废品王”扬了扬,“钢铁公司的律师已经在起诉你了。” “啊!”“废品王”大惊失色了。 “除了这事以外,……还有……”秘书开始数落起他的罪状来,“你给发电厂送的那些个兑了石矸的煤;给纺织厂送的那些个塞了土坯的棉花;你给水库大坝工程送的那些个不合标号的水泥……都已经被人家告到检察院了。要不是杨书记主管政法,你废品王在劫难逃!” “真的?”“废品王”心扑通通的沉了下去。 “唉,谁让咱们杨书记是菩萨心肠呢。为了落实常的富民政策,他变着法儿保护你们这些私营企业家。可是,你们却不理解他……” “废品王”听到这儿,转过身低下头去。那略略佝偻的身影,坦露出他内心的暗淡━━ 逼上梁山了! 唉,我怎么走到了这一步呢? 可是,丑事全掌握在人家手里,不听人家的,就是死路一条啊! 干就干,大不了当人家一次炮灰。 也许杨书记真的对我好呢。我一年进贡他十几万,凭良心他也该保护我呀! “好。我听你们的。” 声音从淡蓝色的烟雾中穿出。由于激动、由于恐惧,他脸变幻着的一阵红一阵白的色彩始终突破不了那一层暗淡的灰黄。

第二十九章 废品大王(2) 第二十九章 废品大王(2) 秘书拿起银色的果叉,吃了几颗鲜红的樱桃,随后端起枣红色的高脚杯,呷了一口葡萄酒,品了品味儿,赞许地点了点头。 这种小酒馆,比不得“花花世界”那般豪华,却也别有风味。 包厢小姐身材小巧,皮肤微黄,像是一位南国小女子。她站在一旁,默默不语,眼睛却时刻注意着客人的情绪,随时提供站周到的服务。 还是这儿好。秘书想了想。“花花世界”的那些西餐大菜,他是上不了桌的。这边吃着工作餐,那边还要注意书记餐桌上吃饭的进度,一旦人家吃完了饭,你就是刚刚吃个半饱,也得丢下饭碗,立刻陪领导走出来。 在这儿,他是座上宾。让人体会到了做主人的感觉。 “秘书,我的事儿?”“废品王”看着这位年轻人那贪婪的吃相,觉得有些奇怪。杨书记交给他的事,怎么闭口不谈,就知道个吃呢? “嗯,你想怎么办哪?”秘书总算是开了口。 “我要讨回那二十辆车。” “二十辆车?杨总不会给你的。” “让杨书记说句话嘛!” “杨书记,他怎么说?”秘书嘴里正专心致志地啃着一只鸡大腿,对他说的话像是心不在焉。 这……“废品王”语塞了:书记怎么说,我哪儿知道? 他觉得,这秘书像是有意与他为难。 “那,我那车子部不能白白扣在那儿吧?” “怎么是白白扣在那儿呢?”秘书吃完了鸡大腿的肉,开始擦嘴。 小姐见状,急忙递过去一块餐巾纸。 “你是说……”“废品王”对他的态度感到困惑。 “我要是杨总啊,就抓住你不放。你用水泥块子冒充废钢料,给企业造成重大损失,用你这二十辆卡车包赔损失,不算不讲理吧?” “这?” “还有,特殊钢厂用的是刚刚进口的先进设备。这种设备啊,启动之后必须吃‘细粮’。细粮,你懂吗?就是质量上乘的废钢料。现在,你的水泥块子填进了这吃细粮的肚子,就等于破坏国家生产设备。这种事,要治罪的。” “那……”“废品王”的心一下子凉了。这个秘书,怎么总是向着钢铁公司说话呢?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恶人先告状。你起诉他!” 秘书像是吃饱了,嗓子里打了个响嗝,随后玩弄起了桌子上摆放的那只青花瓷杯。 “起诉?” “对。起诉他。他不是让工人打了你一顿吗?你就起诉他个伤害罪。” “起诉?伤害罪?”“废品王”有些个没想到,心里踌躇得犯了合计。 看来,这秘书是要他把他推到前台,与杨总大闹一场了。 有这个必要吗?他问着自己。 从心里讲,自己是没有理的。虽然挨了打,认倒霉就是了。只要把二十辆车讨回来,自己赔上几万元他也认了。人呀,该跌跟头时就得认跌啊! 可是,要是大张旗鼓地打一场官司,他就不行了。杨总是蓟原的知名人士。自己这种臭名昭著的小业主,哪儿是人家的对手?自己虽然有几个臭钱,可是怎么发的家,老百姓心里清楚,他自己更清楚。真要是对簿公堂,把事儿闹大了,还有他的好果子吃! 可是,为什么秘书要鼓动自己这么做?这是不是杨书记的意思? 他突然闪过一丝刚才出现的感觉:“二杨”之间…… 这个杨书记,是不是要借自己的手,去整治那个杨总? 他本能地打了个寒噤。 算了吧,咱一个小老百姓,别掺和他们大人物的事儿了。 想到这些,他摇了摇头。 小姐的眼窝儿有些深,颧骨略高一些,说起话来嗲声嗲气的,声音颇为动人。她的眼光不像北方姑娘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人看,而是妩妩媚媚的颇有些撩人的风致。 小姐被秘书瞅得不好意思了,脸有些发红。为了消除尴尬,她走上前,为客人冲了一杯热茶水。 她把茶杯送到客人面前,客人接杯的时候,一只手悄悄地在她的手腕上划了一下。 “小姐,麻烦你,”客人的眼睛向她放出一股**辣的光,“请你出去,给我买一包‘黄山’烟好吗?” “好的。”小姐点了头,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开了。 室内无外人,恰好谈密事。秘书向“废品王”发出了探询的目光。 “哦,算了,我不想把事情弄大。我想……”废品王叹了一口气,毫无焦点的视线散漫在似被劫掠过的残羹剩菜上。 “哈哈……”秘书听到这儿大笑起来。笑声未毕,便霍然起立,冷冷地说了一声,“老兄,那你就准备戴‘金镏子’吧!” “什么,戴‘金镏子’?铐我?凭什么?”废品王觉得头皮发炸,背后嗖嗖地冒起了一股股凉气。 秘书没说什么,只是随手拿过随身携带的小公文包,哧哧两下拉开,一卷材料露了出来。 “看!”秘书把手中的材料冲着“废品王”扬了扬,“钢铁公司的律师已经在起诉你了。” “啊!”“废品王”大惊失色了。 “除了这事以外,……还有……”秘书开始数落起他的罪状来,“你给发电厂送的那些个兑了石矸的煤;给纺织厂送的那些个塞了土坯的棉花;你给水库大坝工程送的那些个不合标号的水泥……都已经被人家告到检察院了。要不是杨书记主管政法,你废品王在劫难逃!” “真的?”“废品王”心扑通通的沉了下去。 “唉,谁让咱们杨书记是菩萨心肠呢。为了落实常的富民政策,他变着法儿保护你们这些私营企业家。可是,你们却不理解他……” “废品王”听到这儿,转过身低下头去。那略略佝偻的身影,坦露出他内心的暗淡━━ 逼上梁山了! 唉,我怎么走到了这一步呢? 可是,丑事全掌握在人家手里,不听人家的,就是死路一条啊! 干就干,大不了当人家一次炮灰。 也许杨书记真的对我好呢。我一年进贡他十几万,凭良心他也该保护我呀! “好。我听你们的。” 声音从淡蓝色的烟雾中穿出。由于激动、由于恐惧,他脸变幻着的一阵红一阵白的色彩始终突破不了那一层暗淡的灰黄。

第30章 政府衙门 第30章 政府衙门 大门是明清时代的建筑风格,再往里面看,便是一座绘栋雕榱的古建筑。进门处气派的很,踏上去便是一爿石栏平台,上上下下都是上好的汉白玉精心雕刻。平台两侧,各蹲了一只呲牙裂嘴的石狮子,以显重衙之尊严。正房只有三层朱楼红栏,外绕回廊,碧瓦铜吊歇山顶,飞檐斗拱直插云天。一栋典型的古董衙门。 若不是“北辽市人民政府”的大牌子挂在那儿,大概谁也不会相信这就是市政府的办公地点。 北辽市党、政两个首脑机关办公地点的建筑风格与其它城市的有些不同。在外市,党的机关一般以古式建筑居多。古老、悠久、别具一格的殿堂加上周围点缀的园林,往往给人以威严和神秘之感,让人一走近就肃然起敬。而政府机关由于忙于事务,办公地点往往追求新潮和开放。北辽市就不是这样了。市委机关是一栋新建的大楼。这栋楼与花花世界一齐开工,同时峻工。那巨大的钢铁与玻璃结构的光滑的建筑物,远远望去像是西方国家的摩天大楼。而政府机关,则依然是祖宗留下的老古董。 据说,当年的建工局长杨健主建花花世界时,就主张把这个老古董推倒,与市委办公楼一齐开工,建一座现代化的政府大厦。这个建议深得人心,市里的头头们都表示了支持。只因为秦柏一个八字批示:“京师壮观,岂在宫室?”就把这件事否决了。两年后,市委大楼建成了。“花花世界”峻工了。建工局长杨健以完成两大建筑的辉煌政绩登上了市委副书记的宝座。而这座老古董,还有秦柏那颇有意味的八字批示,还深深地留在人们的心里。 在基层奔波了两个月的庾海,第一天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呀,真漂亮! 一进屋子,他就看出,室内陈设与秦柏向他交班那天相比,变化太大了。原先的木制茶几换掉了。在厚厚的玻璃砖下,是闪着电镀精光的钢管支架。侧面墙上的中国地图、世界地图全部摘掉,摆了一排由抛光青龙木组合而成的长形书柜,门后不显眼处,突兀地凸出一个镀铬钢架和铝板搭制而成的半圆形水具架,恰似一个小吧台。正面,是闪着漆光的写字台,宽松的胶手转椅。身后墙面上挂了一幅裱糊得精致华丽的书法狂草━━ 天风浪浪海天苍苍真力弥漫万象在旁返虚入浑积健为雄走风连云吞吐大荒…… “嗬,好一个‘走风连云’,好一个‘吞吐大荒’!”庾海费力地念下来,心中颇觉得开阔了许多。 这幅字词气高朗,笔法雄劲。操笔者,一定是一位大书法家了。 “哇!庾市长,你能够一口气念下来,好厉害!”季小霞活泼地鼓了几下掌。 “司马空的名句嘛,谁都可以背下来。”庾海扔下公文包,身子软软地靠在了转椅上。 “这一下,我赢了。” “赢谁?” “张汉杰。这位书法狂人与我打赌往说,如果庾市长能念下来,他免费为我画一幅凤凰戏牡丹……” “那,他可输定了!”庾是呵呵一笑,心想这位书法家可真是小瞧人了。 办公室里经过季小霞精心打理,四处纤尘不染。这是当代时髦女性们的拿手好戏。在室内的装饰与布局上,豪华而不失典雅。她们总能通过自己的思考和雕琢,刻意营造出来一种优雅的情调,让你走进这儿便会感到一种温馨与轻松的朦胧色彩。 “庾市长,看来,你不光是一位政治家、经济家,还是位文人哪!”女秘书一边恭维着自己的市长,一边摆弄着满屋子的盆景花卉,什么杜鹃、月季、玫瑰、石榴、红橙、芦荟、橘子、郁金香,有的郁郁青翠,有的挂果累累,有的含苞待露,有的盛开怒放,美香不可胜收。 “哪儿来这么多高帽,我可承受不起。” “庾市长,你上任两个月,天天在下面跑。这办公椅子你一天也没坐过。真是辛苦您了。怨不得人家开我们玩笑,说我季小霞天天独守空房……” 独守空房? 听到这里。庾海警觉地抬起头。 这玩笑,开得太过份了! 可是,看到季小霞那调皮的、毫不在意的样子,嘴边的话又没好说出来。 “小季。”不知怎么,庾海突然觉得自己不能像秦柏那样称她为“小霞”。刚才那句过份的玩笑,像是一个警示:他们俩之间在感情上,需要筑起一道墙。 “这是我今天的工作议程表,你马上送给秘书长,让他安排议事程序。涉及到的单位,立刻通知。哦,必须让‘一把手’来。要他们准时来!” “哟,十四件……安排得这么满啊!”季小霞惊讶地看了看市长递给她的单子,迈着轻盈的步子走了出去。 屋子静下来,庾海离开转椅,沿着刚刚铺设的地毯边走了几步,然后沉思在茶几后面的沙发里━━ 一幅画面,一幅生动且又逼真的画面,近来总是频频地浮现于我的眼前:茫无边际的苍穹下,漫山遍野绵亘着一片秋天的金黄。鸟儿在高空啁啾着。大雁们排队往南飞去。浓浓的秋意里,父亲赶着一套马车,在故乡的田间道路缓缓的行驶。道路平坦,马儿识途,父亲一边拍打着我的脊背,一边悠哉悠哉地唱着乡间小调。不一会儿,我便甜甜地躺在车辕内睡着了。 兀地,天降不测风云。接着是雷电交加,大雨滂沱。泥泞的道路阻碍了车轮的转动。我看到前面几匹马儿嘶叫起来。它们有的奋力向前,有的则停住了脚步,还有的尥起了蹶子,胆怯地转过身来艳情在走回头路。于是,刚才还一派闲适心情的父亲猛地跳下车来,瞪大了眼睛,抡起鞭子狠狠地朝那几匹尥蹶子的马抽打过去。重鞭之下,叫齐了套,马儿们撅起屁股齐心协力,这辆车便勇敢地冲过泥水,迎着风雨勇往直前了。 一届政府,一个班子,是不是也像人们比喻的,是一套马车呢?如果是的话,这个车老板必定是行政“一把手”了。 如果一个地区的社会正常运转,处于坦途的驾车人自然可以悠哉悠哉地按照官场的正常规则行事。然而,假若不是这样呢?假若仕途上也遇到了雷电暴雨袭击的事,假若也有马儿要跳套使反劲儿,那么,我是不是也要学父亲的样子,瞪圆眼睛,狠狠地抡起手中的皮鞭呢? “矿机”刚刚运转了一个月,税务部门便找上门去,强行收缴以往所欠的六千万税款。矿务局与新加坡投资商签订两个亿合资开发房地产的合同, 上上下下乐得喜笑颜开,而政府的规划办却迟迟不批地照,我让副市长催办,两个月过去了,还是没有结果。 当然,他们这么拖的理由很充分。税务局拿出了这个《规定》,那个《条例》;规划办拿出了这个《细则》,那个《办法》,他们大言不惭地谆谆教诲我,像是在给一个政务上的盲人“上课”。 我不得不把分管城建的林政江副市长找来,限他们三天内批完地照,不然,就撤他们的职。 这一招非常有效。 可是,税务局那边,事情难办了。 那个躺在医院病床上的吕强,看到我走到床前,像是我这个弱者去央求他开恩,装模作样地拿出一个什么《规定》,把我唬了一通。接着,还毫无礼貌地赞赏那些税务人员坚持原则,做得好。 “吕市长,有笔帐,你不是不明白,”我不得不耐着性子与这个吕强人磨牙,“‘矿机’停产期间,一年只交四十万税款,今年,我们投给他八千万,是要他们年底完成两个亿的税收。现在,你一下子收回六千万,不等于釜底抽薪吗?这意味着我们 丢掉两个亿呀!” “庾海同志,”吕强从不称呼我为市长,他的心中,根本就不接受我是市长这个事实,“你的心情,我理解。可是,法规无情!” “吕强同志,”我压抑着自己的愠怒,原想客客气气协商一番的心情荡然无存了,“作为党员,你应该执行政府党组的决定。作为副市长,你应该服从我的决策。现在,‘矿机’已经停产两天了,我希望你三天内解决这个问题。” “唔,你看你看,我这脑袋……”吕强阴阳怪气地敲打着自己的脑壳,“我怎么忘了我只是个‘副’市长呢?是啊是啊,阴天下雨不知道,谁大谁小我还知道吧!我这副手,应该服从你这个‘一把手’啊……可是,‘一把手’啊,你大概有所不知,这税务局,是省直部门,市里说了不算啊……实在不行。你去省里跑一趟吧!” 副市长竟然向我这个市长下达任务了。 “好吧!”我强压怒火,泰然一笑,心中的症结总算解开了。 “吕强同志,既然你是这个态度,那么,这税务部门的事儿,今后你就别管了。”我爽快地吐了一口气,站起来告辞,“拜拜,祝你早日康复!” “啊!庾海,你……” 我走出门来,听到病床上一阵愤怒的发作声。 “哈哈……”省税务局长听了我的话,乐得笑出了声,“这个吕强啊,就知道这个《规定》,那个《规定》。可是,《规定》的目的是什么?是防止逃税漏税啊!咱们收税的目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建设。为这六千万,他要丢掉两个亿,糊涂糊涂……真是让人不可思议。” 吕强可不是糊涂人。他这么做,目的是什么,谁不清楚? “喂,你这个老毕……”省税务局长马上点了站在我身边的北辽市税务局长,“吕强不会算帐,你的算盘可是清明啊!我不是说过吗,年底你要是把‘矿机’的两个亿收上来,我给你预备了一百万奖金哪!怎么,你小子糊涂了?” “这,不关毕局长的事,责任在我们地方政府。”我急忙把老毕解脱出来。 人啊,钱啊,都不好弄!最难弄的是人。尤其是那些高层次官员,稍稍触及了他们一点儿个人利益,他们就敏感地冲你发难,在工作上绊你的脚。对这种事,真是让人头疼死了。上任几个月,我觉得,钱和物的事难不倒人。没有钱可以去挣,没有物可以去生产,去购置,人的事,你说了就不算了。局级干部归市委管,市级干部归省委管。一个小小的市长,遇到那些不听三不听两的人,你是干没辙啊! 不过,我也并非束手无策。真要把我逼急眼了,我不用你就是了!对于吕强,我就不

第31章 日理万机 第31章 日理万机 按照秘书长的安排,今天的办公议题开始按顺序一一进行。 第一个议题,研究大企业问题。 8:30,副市长铁玉、经委主任、“矿机”老金,北方煤油厂老刘、矿务局局长老王准时来到了庾市长办公室,惟独那位以遵守时间、讲究效率的钢铁公司杨总经理,却迟迟未到。 怎么回事?是不是……庾海想起前天发生的那件事,皱了皱眉头,心中掠过一阵不祥的预感。 秘书长匆匆走进屋里,附在庾市长耳边说了些什么。 啊!真的?市长听完,本能地吃了一惊。随后,却又迅速地镇静下来。 “各位先看看文件,这是省长最近的讲话。我去去就来。” 秘书长告诉他:钢铁公司经理杨总因涉嫌“伤害罪”,被拘留了。 隔壁屋里,庾市长接通了公安局长的电话,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批评:“一个大企业的领导,说拘留就拘留,谁让你们干的?” “他,他让工人打了那个废品王……人家告到他头上了。”公安局长理不直气不壮地解释着。 “那个‘废品王’,我知道,我问你,市委刚刚作出保护企业的决定,你们就抓了个总经理,你们想干什么?嗯,你们知道老杨肩上的分量吗?四个亿的利税啊!他是给北辽政府官员和老百姓挣饭吃。你们吃他的、用他的,还要和‘废品王’这种败类整治他。你们的屁股坐在哪边了?嗯!” “庾,庾市长……”公安局长在那边沉不住气了,“一会儿,我向你详细汇报,现在,你说怎么办吧?” “放人!” “好,我马上放。” “你也一块过来。” “是,我马上到!” 小小插曲过去了。十五分钟后,杨总与公安局长一起疲惫走进了市长办公室。 “现在开会,”庾市长声音有些沉重,刚才的事让他觉得非常意外。拘留杨总这样的人物,连个招呼都不打,肯定是哪个大人物发了话的,而这个大人物,一定是主管政法的市委领导人。别人,不会有这个胆量。 “哦,同志们,文件都看过了吧?”他竭力镇静自己的情绪,“省长对咱们北辽的大企业非常关心,为这,专门找我谈了两个小时。下面,我传达一下他的具体指示。” 人产听到这儿,激动地掏出本子,想做详细记录。省领导这么忙,还关心北辽的大企业,真是难能可贵。新市长一定做了不少工作吧! “先说‘矿山’的事,”庾市长瞅瞅老金,“你们上半年的税款,省长同意缓交。市政府的各项费用,全免。但是,从七月开始,你们要补交税款,截止十二月三十一日零点,必须完税两个亿。对于下一步的经营方案,省长原则上同意。请铁玉和经委的同志再帮助完善一下。我们市政府坚持一个原则,除了支持、保障你们,在经营管理上完全脱钩。让你们真正成为独立经营的企业法人。可是,你们也要争气,要遵守政府法令,对于承诺的事情,要保证兑现!” “庾市长,没问题。”老金拍了拍胸脯,底气十足,精神焕发得像是换了一个人。 “再说矿区的事。老王啊,你们这四十里矿区,三十万人口,十万产业大军,是北辽的大块头啊!”庾市长讲到这儿,像是犯愁似的,“过去辉煌的时候,你们是北辽的骄傲啊。你们为共和国做的贡献,也是人人皆知啊。可是,现在,煤炭资源到了枯竭期,怎么办,到了发愁的时候了。” “感谢庾市长给我们要来了两个亿。我们有个转产方案,正要向你汇报……”矿务局老王一副老干部派头,言谈话语非常有礼貌。 “两个亿。别感谢我。那是中央对老工业基地的关心。可是,转产的事……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你们现在的思路,省长不太同意啊!” “不同意……”老王有些纳闷儿了,“煤采完了。成千上万的人没活干,不转产,有什么出路?” “啊,老王同志,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们想开办新企业,上新项目,这个思路,我也不同意。这样会越陷越深啊!” “那, 领导的意思是……” “第一,抓大放小。六个矿,只保留两个,其余全放开。逼着那些矿长上市场找出路。露天矿的李矿长在非洲谈成了修高速公路的项目,就是逼出来的啊。听外建的同志们说,他们今年能创汇三千万,还为几万名职工找到了就业机会。好嘛,如果年底真能达成目标,我奖励他两万元。不走这条路,就进入死胡同了。第二,现在正是分流职工的好时机。你们提出分流一万五,根本不行。没有三万人的幅度,根本过不去这一关。当然,分流不是推出去不管,要为他们谋生计。你们那几万顷土地,几十里的林区,可以试着开发搞活。有这么好的自然条件,解决三万职工的吃饭问题不大吧!两个亿,不要全用在项目上,起码要留出30%解决下岗职工的就业问题。” “可是,这地皮的事,森林的事,你们的规划办、林业局卡得厉害呀。市长能不能对我们网开一面?” “哼,又是规划办!”庾海听到这儿,皱起了眉头。 “规划办的那些人啊,一个上像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不知道谁插了一句话。 “哦,你们先拿方案吧!”庾市长摆了摆手,“方案做出来,报经委讨论一下。只要方案可行。政府一律开绿灯。如果规划办再卡你们,告诉我,我让他们的主任、处长、小办事员通通下岗回家。” “好好好!” “喂,老刘哇!”庾市长冲北方炼油厂刘厂长点一下头,“你们是中央企业,我们对你,得敬重三分哪!” “哪里哪里,庾市长客气了。北辽是我们的基地。庾市长你是工商硕士生,有名的企业家嘛!对我们厂子的事,你得多指点、国家公司领导向我交代过。” “好吧,不客气就不客气。谁让咱们是一家人哪!”庾市长掏出一个小记录本。“省长对你们厂有些想法,让我告诉你。” “你说吧!”利厂长掏出了记录本。 “主辅分离的事,省长担心……”庾市长停顿了一下,“担心你们放不开呀。” “分厂吃主厂,多少年的习惯了。再说,那些服务公司的职工,全是我们的家属子女呀。” “问题就在这里。”庾市长敲了敲桌子,“老刘啊,我上任后,到哪儿都喊困难。惟独你们那儿是形势大好,无忧无虑的。老刘啊,不是我吓唬你,石油危机的事儿,你想过没有?” “石油危机?” “是啊,老刘,如果南方那些高级倒爷弄进一批廉价油,你们的优势可就完蛋了。” “这事,国家会宏观调控的。” “国家当然会调控。不过,有句话,自己的梦自己圆。我看啊,矿区的今天,就是你们的明天。咱们这能源工业,附加值太低。一怕国家调价,二是倒爷扰乱市场。是有那一天,你不要考虑利税多少,先考虑你这几万人的失业大军吧!” “庾市长,难道你也要我们搞人员分流?” “人员分流都在搞。你们有什么特殊的?”庾市长说起了外国的情况,“外国的炼油厂,三千职工能加工三千万吨原油。你们呢,六千职工才加工几百万吨。成本高出人家多少倍?国门打开那一天,你们怎么和人家平等竞争?” “这是个大事儿,我回去好好考虑考虑。” “喂,今年的十六个亿,没问题吧?” “保证完成。”刘厂长说完,自信地冲庾市长抱了抱拳。 “谢谢啦!” “最后,是钢铁公司。”庾市长说着,瞪了公安局长一眼,然后慢吞吞地说,“省长、省委书记,都关心你杨总的工作呢!质量的事,到底是什么原因?” “报告庾市长。”杨总听到这儿,激动的眼睛有些湿润了,“昨天晚上两点半,第一炉合格钢水出炉了。” “是吗?”庾市长听到这儿,激动地站立起来,“太好了太好了。” “还有,五号炉的技改方案,总工程师也做出来了。” “好!”庾市长使劲地把右拳打在左手里,“这样,我就可以张嘴向省长申请第二批技改资金了。嗯,销售的事要抓紧。销售部成立了没有?” “成立了。” “好。”庾市长高兴地又击了一掌,“我说啊,销售队伍的结构也要调整,我们面对的是国际市场,中学文化的人员。没有资格搞销售了。要充实一批大学生搞销售。那些只想吃回扣的老油条,要淘汰掉。要让优秀的大学生、工程师搞销售。大包干的办法我看可行。只要能打开销路、占领市场,拿出几十万奖金,值!” “五号炉的改造资金,庾市长还得费心啊。” “资金?”庾市长听到这儿犹豫了一下,“资金紧张,到处都在向省长要钱。我说老杨,你的眼睛能不能向外,争取点儿外资啊。欧洲很多钢铁企业看好咱们的钢铁加工业和钢铁市场,咱们向老外伸伸手吧!唉,北辽这样的老企业,不借助外国资本改变我们的所有制结构,就不能走出困境啊。” “庾市长,我们与省经委领导沟通了。他们答应我们派一个招商团走出去。我看,就让他们四位参加考察招商吧!”经委主任插话说。 “可以。”庾市长做了个肯定的答复,“昨天晚上,省长向我交了个底,他手里有六个亿的结构调整资金哪!我看, 们可以向老外宣传这件事。人家一看省政府这么重视,投资就有信心了。” 这句话,说得四位工业巨头频频点头。 “当当当当……”时钟敲了十下,这钟声似乎在提醒:第一个议题的时间到了。 “好吧,今天的事儿就议到这儿。最后,我传达省委书记一个重要指示:我省企业家将实行年薪制。我正让劳动局拿方案。记住,只要大家好好干,政府不会亏待你们。还有……”庾市长瞪了公安局长一眼,“只要各位不违法,把心思用在企业经营上,公安机关将全力保护你们。” “没问题。没问题。”公安局长听了市长的话,站起来冲四位企业家抱了抱拳头。 第二人个议题,是研究下岗职工再就业的事儿。 奇怪的是,负责这项工作主管部门━━劳动局的一把手伞局长,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一位年轻的姓金的副局长,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诚惶诚恐地坐在了庾市长对面。 “贵姓?” “免贵,金。” “你们伞局长呢?” “我们副职不管一把手的事,他的行踪,不允许我们过问。” “再就业的事,你们局是怎么落实的?” “市长,请恕我直言,政府关于再就业的精神,我是从北辽日报上知道的。我们局,从来没有正式传达过。” “嗯?”庾市长显出些愠怒的样子。 金副局长的神色却很坦然。 “那么,你作为副局长,对十万人的再就业问题是怎么想的?” “市长,我想不客气地纠正你一个数字,北辽失业人数不是十万,而是四万六。” “嗯,你的依据?” “最近,我和统计局的朋友们搞了个业余抽样调查,发现, 十万人的失业大军里,有五万多情已经就业了,有的人还成了富翁。” “真的?”庾市长睁大了眼睛。 “千真万确。”金副局长自信地说,“纺织厂一位下岗职工,开服装商店挣了大钱,每月还开着奔驰车去工厂领失业救济金。所我调查,这种事还不少呢!” “喔?”庾市长听到这儿站立起来,他注视着这位年轻的副局长,眼睛里流露出亲切的神情,“小金,对这四万六,你是怎么考虑的?” “关键在引导。”一个“小金”,让这位副局长亢奋起来,“我举个例子。机械五厂,有名的穷光蛋工厂。第一批下岗职工就有八百人。可是,人家的厂长没把这些人推向社会,而是组织他们到附近的长白县,承包了六百亩荒地,十四个果园。工厂拿出十辆大客车免费为职工提供通勤。去年,一个人收入八千多元。如果企业的头头都这么做,政府压力就小了。我老是琢磨,国民生产总值这么高,怎么就没有就业机会呢?关键在于领导想不想办法。” “好,还有什么样高招?都说出来。” “劳务出口也是一个门路。”金副局长 潇洒地弹了弹手中的烟灰,“所我了解,国外对北辽劳务需求量至少是三千人。可是,这事让咱们政府一些部门弄坏了。这项业务啊,劳动局管、人事局管、外经委管、外贸公司还要管,还有那些骗人的民间中介,竞相压价,把这事搞乱套了。” “好吧!”庾市长听明白了。在位者不谋其政。不在位的,未敢忘忧国。一个有能力、肯干事的人被他发现了。他高兴地表态说,“从今天起,成立市再就业领导小组。我任组长,铁玉任副组长,小组办公室,设在劳动局。办公室主任,就是这位金副局长。 ”这……”金副局长有些意外。可是,当他看到市长那坚定的目光,心中豁然开朗了。 第三个议题,是北辽股票上市问题。 “庾市长,”累得秃了头顶的证券公司老总端了一大摞材料开始汇报了,“关于北方炼油厂和钢铁公司上市的问题,已经进展到这个程度:资产评估、财务审计、土地评估、法律界定工作已经完成。预选材料和招股说明书已经完稿,改制方案已经国务院、国家经贸部批准。主要问题是:本年度a股上市额度只有两户。北方炼油厂被排为第三户。我想只有占用省里的额度了。” “嗯。” “还有,省里已经批准钢铁公司为国家年度a股上市企业。但是,钢铁板块要求上市企业太多,冶金系统上市推荐户数已经达三十二户之多,听说国家拟批准的仅有四户……这个难度,我们……”说到这儿,老总嗓音有些沙哑,说不下去了。 “好吧,你们辛苦了!”庾市长听完,先表示慰问,“我总觉得,在上市问题上,北辽有些怪啊。你看咱们邻近的长白市,才八十万人口,就有五家企业上市。我们号称百万人口大市,大企业这么多,怎么就没有一家上市呢?实在不行,找一家不景气的企业,借个壳也行啊!” “我们工作不力,愿受批评。”老总心里有些发毛。 “你们公司多少人?” “名义上是个公司,实际上就五个人办公。” “好,人员精干嘛!老总啊”庾市长亲切地喊了一声,“如果年底有一家企业上市,我奖励你五万元。另外,我拨给你们十万元交际费用,够不够?” “谢谢市长,”老总连连点头,“你这么开明。我们敢不效犬马之劳。嗯,我们豁出命去干就是了。” 三个议题,占去了半天工夫。等证券公司的人离开办公室。季小霞拿了两个饭盒,走进了市长办公室。 “吃吧,都要凉了。” 说完,她坐在市长对面,开始往市长的饭盒里夹菜。 “我们可以去食堂啊!”庾海觉得这么做有点不得劲。 “嗨,你们这些领导,忙啊!等待你们致函食堂,什么样菜也没有了。过去,我和秦市长就是这样,天天我打回来饭菜,一起吃。” 庾海还是觉得不对头。他想,这个场面若是让别人看到,会作何感想……譬如说,让才瑛看到,或者是让美蓉看到…… 美蓉,想到她,他的饭箸沉重起来。 “小季,前几天我让你打听的那个人,你找到了吗?”他问这句话时,心中有些跳。他急忙夹了一口菜,掩饰着。 “嗯"……”听到市长问,季小霞立刻瞪起了那双迷惑不解的大眼睛,“市长,你找这种人干啥?想跳舞,我陪你跳啊!”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找她,是了解一件事情。” “上午,我到‘花花世界’去了。”季小霞噘起嘴,不太高兴,“花总说,她叫花美玉,已经结婚了。是钢铁公司的下岗职工。” “花美玉?”这名字起的蹊跷,倒像是花美蓉的姊妹。 再想想的相貌,活像一个人似的。她们莫不是孪生姊妹? 嘿,尽是乱猜,孪生姊妹,哪有不同时辰的? ”“你看见她了吗?”他的声音里有些急切。 “看见啦!”季小霞不冷不热的样子。 “你没说我要见她?” “说了。” “她怎么说?” “你猜……” “小季,别……” “嘿,这个陪舞女郎,竟然会拒绝你?”季小霞撇了撇嘴,“她那话,说的可难听了,她说:‘见你们市长,我没时间,我还要去舞厅挣钱呢!市长想玩,到舞厅找我吧!’市长,你要想见她面,咱俩晚上去舞厅……” 这是什么话? 难道……他心中的疑团更甚了。 下午,第四个议题、第五个议题、第六个议题……一个个非常顺利,到了第十四个议题,竟出现了一点不愉快。 这个议题,召集了人事局、监察局两位局长,听他们汇报机关下岗的事情。因为至关重要,几位副市长也参加了。 “下岗嘛,很有必要。”人事局长慢条斯理地说着,“可是,实施起来难啊!经过我们再三督查,才下去十六个人。下面头头们很是为难。他们认为,公务员队伍,基本上是好的嘛。” “哼!”庾市长听到这儿冷冷一笑,“群众怎么不这么说呢?‘基本是好的’。一句话就把我的决策给否了。” “不,庾市长,我们不是这意思。” “别给我解释。告诉你吧,这十六个人的情况我了解。他们都是工商、公安干部队伍中犯了错误,受了处分,应该被辞退的人员。这是监察部门正常履行惩戒职责,不能算在下岗人员数字上。你们用这十六个人搪塞我。说明你们这四个月什么也没干。” “庾市长,这……”人事局长有些坐不住了。 “好吧。”庾市长不满意地拍着桌子,“如果你们觉得为难,我可以提供一手资料。”他低下头去,在文件堆里翻了半天,“这是基层对公务员不正之风的具体反映。有些事是点名道姓的。你们给我一一查实。凡是事实俱在的,一律下岗。如果这个任务完不成,你们就是失职。年末 ,我要考核你们是否称职的问题。” 两位局长慌忙接过材料,当场翻阅起来。 “回去看吧,要注意保密。如果走了风声,我拿你俩是问。” “还有一件事,我宣布一下。”听到墙上挂钟敲了五下,他果断收会了,“经请示省委组织部同意,鞠彩秀同志任市长助理,协助我分管财政。还有,因为吕强同志有病,政府常务工作由秘书长负责,希望大家支持他们的工作。好,散会!” “你呀,胆子够大的。”晚上,鞠彩秀在电话里评论他白天的言行,“那个人事局长,身兼市委组织部副部长。下岗工人的事,如果组织部不认可,他敢搞那么在的动作吗?还有,市监察局与市纪委是合署办公,一家人。有些事不通过市纪委,监察局是不敢做的。这两个部门的事啊,欠沟通。” “那好,明天我找市委书记说一说。” “还有,你不是要我考虑减少经费的事吗,我想了一个好主意。” “什么主意?说。” “咱们市财政最大的包袱,是大官太多。嗯,一个局长的消费,抵得上十几个公务员。局长一多,小轿车就多。加上住房、出国,公务费用,更是不计其数了。要我说,你别光盯着减那些小干部,减一减大官,减一减小轿车吧!这些费用减30%,财政支出就可以节约40%.” “嗯,有道理。不过,减官,牵涉到市委;减车,政府我敢拍板。人大、政协……”他犹豫了。 “嘻嘻。敢情你也有愁眉不展的时候啊!”对方格格地笑开了。 “实在不行,先把各部门经费砍一刀。不管党政群团,一律砍20%,我看谁还张罗买车?谁还闲的没事开那些无用的会。” “嗯,算你聪明。”对方像是得到一个圆满地答案,咔嚓放了电话。 电话铃又响了。公安局长的口气在电话里显得忐忑不安。 “市长,拘留杨总,是市委副书记杨健要我办的。” 杨健?他心头一惊,却没发出声响。 杨总,杨健,没听说他们之间有什么矛盾啊! 夜深了。矿山方向轰轰地传来几声炮响,沉闷的声音暗哑、浑浊、缓滞,震得人心里发颤。 呜呜━━在他穷思极虑的时刻,窗外树梢摇动,山呼海啸般的大风从天而降,接着,便是一串串磨滚子一样的雷声。 春雷轰鸣了!

第32章 再拘杨总 第32章 再拘杨总 天色晚了,夕阳渐渐沉下去。北辽钢铁公司的上空缓缓泛起了一片金黄。 滴……几声车笛鸣叫,一辆标志着警号的小汽车跟随着杨总的“卡迪莱可”驶入了厂区。 市政府的会议一结束,公安局长就形影不离地尾随着杨总的车迹奔跑。跑了一个下午,这场艰难的盯梢行动总算结束了。 “杨总,实在委屈你……”看到前面的杨总下了车,公安局长急忙跑过去,俯在对方的耳朵上悄悄了几句。 “什么,你们还要拘留我!”杨总一听,大喊起来。 “不是不是……杨总,”公安局长急忙解释,“不是我不听市长的话。杨健书记管政法,我惹不起呀!咱们,演演戏吧……” “演戏?哼!”杨总撇撇嘴,“当着市长的面,你说得比唱的还好听。现在你又要拘人,你***简直是阳奉阴违!” 杨总骂完了人,仰起脸来,看了看头上的天。 傍晚,夕照的霞光在一朵朵灰色的云团周围镶了金色的花边,高炉里飘浮起的一股股魄蒸汽,被染成了鲜艳的绯红。 “杨总……别误会。我干这差事也不容易。”公安局长挨了骂,有些为难了,“咱们,就走走过场。厂区公安处的人都是你的老部下,谁敢难为你?你应应景吧!” 他坐在那张小凳子上。面对着审问自己的老部下,觉得有些滑稽可笑。 对面坐着四位审讯人,主持审讯的公安处长原是厂保卫处长,是经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另外两个警员是从经济警察刚刚转为公安籍的。还有一个女的,他从未见过面。她穿着警服,却没戴大盖帽,卖弄似的露了一头长长的披肩发。 “请问,本月四日下午,你是不是到了原料厂的料场?” “是的。” “去干什么?” “检查工作。” 停停停!寻个披肩发连忙制止了主问人,纠正说:“按照程序,应当先问嫌疑人的姓名、职务……等自然情况。” “哦,小刘同志,这些内容,我们上午审讯问过了……”说着,公安处长转身问另外两个小伙子,“是不是记录了?” “是的是的……”两个小伙子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实际上,上午杨总在市长办公室开会,根本就没有审讯。记录本上光秃秃的,什么内容也没有。 “我再请问,你在检查工作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发现‘废品王’送了假料。” “当时,你是不是很气愤?”“披肩发”抢过公安处长的话头,严厉地问了一句。 “以假充好,是商业欺诈行为。另外,假废钢投到炼钢炉里,会损坏国家进口设备。这样的事,凡是有点儿良心的人,都得气炸了肺。”杨总严肃地回答。 “气愤之下,你对工人下了什么指示?”“披肩发”问。 “没下什么指示。” “不对。你对工人说,把废品王扔到炉子里烧了。”“披肩发”提示。 “这是气话。” “气话也是指示。” “这种话我说的多了。我在气头上常常说,我撤了你,我开除你,我宰了你。这样的话都市要当指示来理解吗?” “哼,你是不是暗示工人打废品王?”“披肩发”紧追不舍。 “没有。” “你应当实事求是!” “干脆,你让我‘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算了!”杨总蔑视了对方一眼,觉得这个女人不同寻常。 “你……”女人语塞了。神色却是气呼呼的。 “请你回想一下,”公安处长打断了那女人的话,和颜悦色地问:“当时有哪些人在场?” “老胡、老谢……工人很多,我不认识他们,也记不住。” “好,你先下去。再想一想。我们要提问其他证人。” 公安处长使了个眼色,两个小伙子走下来,“架”起他们杨总的两支胳膊。 杨总被请到公安处的会客室,坐在了沙发上。一个小伙子为他沏了茶,另一个小伙子为他调整电视频道的节目。 “杨总,那女的是市局有名的警花。听说是市委杨书记的小姘……” 杨总嗯了一声,把脸转向了窗外。 夜雾升腾起来。雾霭里,厂区那一排排插入天际的大烟囱,分别吐出了红的、白的、青的五彩缤纷的烟云,尔后又冉冉地升腾起来,融入了略显出墨蓝色的天空。 这幅奇妙的风景,让他心中涌起一阵由衷的自豪━━ 嘿,这钢铁公司,还是我的。 市委支持我,庾市长支持我。看你扬健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我不满意你这种审问方式。啥也没问出来,怎么就把人放了。”“披肩发”憋了一肚子气,冲着公安处长发作起来。 “我们要的是证据。现在主要任务是取证。”公安处长解释说,“这位杨总,脾气急躁。性格倔强。你就是问他八天八夜,他也是这个态度。有这工夫,还不如问问其他证人呢。” 案件调查继续进行。老胡和老谢两位厂长被请来了。 “请坐。”公安处长客客气气,“你们谈谈本月四日下午的事。哦,就是废品王挨揍的事。” “对。你们要说清楚,是谁指使工人打人的?凶手是哪些人?”“披肩发”板起小脸,抢先插话。 “凶手?谁是凶手?”老谢一听就火了,“你们怎么认定我们的工人就是凶手呢?”说到这儿,他一把捋起自己的袖子,“看,我的胳膊让废品王打成这样。他算不算凶手?” “还有我呢!”老胡咕哝了一声,顺势拉起自己的裤腿━━ 一条长满汗毛的大腿袒露在人们眼前。腿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历历在目。 “我本来是拉架的,”老胡说,“废品那个王八蛋却狠狠踹了我好几脚。他是不是凶手?” “嘻嘻!”看到老胡腿上的伤,两个小伙子差点乐出声来。他们清楚老胡腿上的伤是搬运钢坯时不小心撞的,昨天晚上在公司医院包扎,两个人正好在现场。 “还有,他‘废品王’骂我们工人是臭苦力,对我们工人动手动脚的,有没有罪?这种人,难道不该打吗?”老谢的嘴只要一张开,就别想让他闭上。 嗬,漂亮! 公安处长津津有味地听着这两位厂长胡编乱造,心中不住地喝彩。

第33章 杨吕合谋 姑娘蛾眉皓齿,杨柳细腰,眼似春水,面似桃花, 这副惹人喜爱的脸蛋儿,比她手中的花还动人。 车里人眼睛色迷迷地点了电动按钮,车窗落下了。 机灵的姑娘呈上各式各样的花卉,让客人挑选。 “这一支、这一支、还有这个,多拿几束。”车里的人一面说着,一边用手指点着花色品种。 “这位先生,你真会挑,这都是最美丽和最流行的花儿样了。”姑娘把他选好的花分拣出来,用一根粉红绸带扎成一个漂亮的花束,一双纤手款款地伸进车窗里。 “多少钱?”坐在前座上的青年人问。他像是后面座位上领导的秘书,听准了钱数,便大大方方地递给姑娘一叠票子。 秘书掏钱的时候,姑娘看到座的领导轻轻拆了绸带花束结子,然后巧妙的往里面放进一张打了一万元大写数额的定期存折。 病房的门铃叮噹响了一下。他唤了秘书,让他看看是谁来了。 秘书脱光脚丫子,正斜卧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呢。他的鞋子还未蹬上,就听到一阵哈哈地大笑声。 “喂,吕强老弟,病好些了吗?” 秘书连忙迎上去,亲亲热热地喊了一声“杨书记”,然后便与后面的同行秘书握紧了手。 杨副书记亲自将鲜花献上,示意地将花束的缠结处塞到对方手里,说了一声“一点小意思”,坐在了床边。 “让你破费,真不好意思。”吕强捏捏花束的缠结处,硬硬的,心里微微有些激动。 杨健无意地环视了一下屋内的设施,发现对面墙上多了一幅字画。在深山古寺的背景里,题了一首禅诗: 南台静坐一炉香,终日无心万虑忘。 不是息心除妄想,只缘无事可商量。 “老弟,好高雅!”杨健惊奇的喊了一声,“南台和尚的开悟诗,成了你的座右铭了。” “行也禅,动也禅,语默动静体安然。”吕强说完,眼皮无精打彩地耷拉下来。 “面壁十年图破壁。等你修炼成仙,谁也奈何不了你啊。嘿嘿,怎么样,血压降低些了吧?”杨健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声音充满关心和爱护。 “老兄,我这病,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难道你还不知道吗?”吕强叹了一口气,“我这血压高是神经性的。时局不转,一半会儿是降不下来了。” “算了算了,看你多愁善感的样子,至于吗?” “我的书记啊,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呐。你这当书记的,不扛经济指标,不管开支,不管吃饭,天天做指示,讲政治,说话都说上句。我这个常务副市长啊,抓钱抓物抓吃饭,一天到晚累得臭死,干了一溜十三遭,倒让人家一脚踹了。我这心里是什么滋味儿啊!” “得了得了,我看你是火气太盛,让庾海同志误解了。过了这一段,他自然会来请你出山。有名的吕强人嘛,北辽市要是离了你,还能玩得转吗?” “是啊,吕市长,你放宽心,想开些,什么事都会过去的。”书记的秘书也来帮腔凑趣了。 “谢谢谢谢”吕强连连道谢,精神也爽不起来。 “唉呀唉呀,看你这副活不起的样子。”杨书记使劲地拍着床头,然后 冲两个秘书一挥手,“来,你们俩过来,陪吕市长‘掐’一把!” “掐尖儿,好哇!”两个秘书没想到杨书记有此雅兴,急忙地搬过小桌子、小凳,四个人凑成了一个牌局。 “嗯?还没有扑克呢。你们俩出去,买一副来。”杨书记把秘书支了出去。 两个秘书答应着,回避了。 “老兄,你今天来看我,可不光是为了打牌吧?”吕强把门掩好,疑疑惑惑地看着这位神情得意的同僚。 “老弟,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是给你出了气,报喜来了。” “报喜?” “是啊,钢铁公司老杨指使工人打了‘废品王’我让‘废品王’报案起诉他,现在,公安局已经把他拘留了。” “啊,好哇。这次……我看他还敢跟着新市长屁股转?” “还有,我让‘精神文明局’去检查矿山机械厂的理论学习情况。嘿,那个老金一定反感。他和铁嘴局长一碰撞,一翻脸,就会闹出事儿来。一闹翻,那个左得要命有铁嘴就会在北辽日报点名批评搞臭他。这回,我看他庾海的脸面往哪儿放?” “这……真的?”吕强面露喜色了。 “老兄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不出手则罢,一出手,就得有人趴下。”

第34章 杨总的班房 第34章 杨总的班房 早晨,厂区的汽笛刚刚拉响,杨总就醒来了。 他翻身下床,深深吸了一口窗外的空气,心里涌起一阵连自己也想不到的充实和愉快的感觉。昨夜刚刚上床,他还觉得窝心,给**干活,不要进**的“班房”!可是转眼一想,坏他的小人是杨健,这与**有什么关系?党内出了**分子,廉政的官员当然要成为受害者。再说,自己不过是喊了一句气话,杨健能定他什么罪?想当年,自己在市委宣传部当副部长,杨健不时地对他溜须拍马,求他为建工局的政绩抬抬轿子,吹吹喇叭。自己不理睬他那一套,人家岂能不反感?后来,市委调整领导班子,他这个当了六年副部长的大学生本来是市委常委、宣传部长的人选,但是,杨健在常委会上硬是实施否决权,将他卡了下来。没办法,人家是主管宣传的市委副书记,常委们都得尊重他的意见呀。后来,市委书记觉得这样对他不太公平,就做常委们的工作,让他回到钢铁公司任总经理,执掌了蓟原经济的半边天。恰好,这时企业改制,杨健变相向他索要一千万元股份。他理所当然地回绝了。于是,这仇就结下了。现在,人家是市委副书记,主管政法,遇到“废品王”这种事情,当然要公报私仇,拿他开刀了。 唉,管他呢,眼前,钢水合格了一件大喜事,五号炉技改方案出台也是一件大事,他没精力为杨健这个龟孙子耗费心思了。 不过,他担心的是庾市长。这位市长别看年青,却有一双火眼金睛,视觉如神。蓟原市的经济乱成这个样子,全是吕强、杨健两个自称少壮派的混蛋造成的。别的不说,单就企业改制一件事,他们二人就做了不少手脚。据政府经济部门的朋友说,蓟原的企业改制后,几乎家家都有可杨健、吕强的权力股份。不然的话,你的改制方案就通不过。两个人一个把持政府财权,一个把持市委人权;又自封为蓟原市党政班子的接班人,厂长经理们谁个不怕?还好,有他老杨、老金两个不听邪的人强顶着,“矿机”、钢铁公司改制就没让他们**手来。于是,他们总是瞅着“矿机”、钢铁公司不顺眼,大会小会不停地敲打。简直就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了。幸亏,上级派来了新市长。而这位新市长上任伊始,就把这两大企业保护起来,这件事真是干到点子上了。只要这两大企业搞好了,蓟原的财政收入就会好转。接下来,城市建设、社会保障的事就好办了。 可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新市长的做固然法令人敬佩,但是以吕强的精明和杨健的阴损,他们对庾市长不会甘拜下风的。现在,出了废品王这类事情,会不会成为导火索,引发他们和新市长的矛盾呢? 他相信,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既然新市长敢啃蓟原这块硬骨头,他肯定会有能力、有智慧面对这两个家伙的挑战。自己作为部下,干好自己的工作就是了。 豪华卡迪莱客开到了公安处楼前,接他回家。他坐在车上,看着外面刚才还瓦蓝瓦蓝的天空,已经慢慢变成了乳白色。晨曦里,冲天的高炉,庞大的瓦斯库,林立的烟囱,在朦胧的清雾里显现出来,昂扬屹立着,像剪纸一般贴在这乳白色的天幕上。 这就是钢铁企业,这就是他所一直恋恋不舍的钢铁公司。大学毕业后,他在这儿渡过了自己的青春时代。当了几年市委机关干部,他又回到这儿,开始了创业的梦想。改制、改造,让这个老钢铁企业焕发了青春。现在,四号炉改造成功。接着是五号炉,庾市长已经想这件事情了。资金还差八千万,庾市长主张找外资合作能不能成呢?其实,驻厂德国专家的公司早就对这个企业感兴趣了。因为秦柏胆小怕事,不敢拍板决策。大概是吕强从中作梗吧!这一次,庾市长主动安排他们这些厂长经理走出去,真是太好了。如果自己出了国,与外国的大老板谈一谈,资金矛盾说不定就会迎刃而解了……朦胧中,他想起了特殊钢厂新进口的高炉。那耀眼的钢水像瀑布一样冲入盛钢桶,厂房的温度迅速升高。比太阳还要灼热。于是,他的躯体、心灵离开了烦恼,开始溶化,溶化在热烈的想往和憧憬里━━

第35章 射精局大检查 第35章 “射精”局大检查 蓟原市的“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局”,大概是中国地、市级机关独一无二的特殊机构了。因为它名字冗长,喜欢简称的人,称它为“社精局”。而一些黄段子专家,则依谐音,戏称它为“射精局”。 在一次又一次的机构改革中,很多人都提出要撤销这个局,将其业务交给市委宣传部。但是,主管它的市委副书记杨健坚决不同意。他的理由很充分:一是有这么一个机构,显示了蓟原市委对精神文明建设的重视程度。中央指示要两手抓,两手都要硬。你们抓物质文明建设了弄了那么多机构,为什么不可以专门设一个负责精神文明建设的机构呢?另外,这个精神文明局政绩突出,工作活跃。一年到头不停地开会呀,发文呀,开展活动呀,大评比、大检查呀,使蓟原市精神文明建设在全省比赛中年年排第一名,这给市委带来多大荣耀啊!这样的机构,干嘛要撤销? 当然,这只是能够拿到桌面儿上来的理由。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只有杨书记一人清楚,那就是,市委机关这些个部长,不大买他杨某人的帐。他有点儿指挥不动。而这个精神文明建设局因为是个编制序列外的机构,在这儿谋职的人总有一种低人一头的自卑感。他们对杨副书记的话言听计从。有了这么一支得心应手的队伍与市委各机构相抗衡,他开展工作就方便多了。 于是,这个精神文明局不但没有撤销,职权反而越来越大了。上至领导班子建设,下至卫生大扫除;虚至理论学习,实至文艺演出;大至全市性的社会活动,小至社区居民撒尿吐痰……凡是与文明二字相牵连的,都市被纳入其管辖范围。管的事情宽的可谓无边无沿:市委部门它们管、政府部门它们管,连市人大、政协,民主党派,中直机关也惧它们三分,因为它们手里有一张王牌:大检查。凡是检查中不合格的,他们可以向上级告状。说你不重视精神文明建设。再严重些,就要在单位领导干部提拔、奖励问题上行使“否决权”。至于这个权力是谁给的,谁也说不清。据杨副书记讲,是省里某某部门的某某领导在某年某月某日某个座谈会上针对某个问题发表某种性质的看法时以建议形式说出来的。这样,这一连串的某某就成了它们执法十几年的雷打不动的依据。 精神文明建设局一蓟原社会上横行无忌,除了杨副书记重视和某某理论作祟之外,这支队伍的强壮是任何部门都不可比拟的。近些年,企业领导体制改革之后,政工队伍被精减了。过去那些个风光一时的笔杆子、嘴碴子便在企业成了“落水的凤凰”。带着对厂长经理们的怨恨和对企业党政换位后心理的极端不平衡,他们来到精神文明局这个惟一能发挥他们往日特长的部门,淋漓尽致地发挥着自己的余热。那些个离经叛道、在改革中走在前面的企业,时不时被他们亮“黄牌”、发警告,并常常以极左的思维在《蓟原日报》连篇累牍地发表文章和开展大讨论。直到把你弄臭为止。这样,那些个改革动作大一些的单位领导就非常害怕这些个所谓“精神文明建设者”们的检查。那些个检查名目繁多,形式新颖,折腾你几天,非让你承认“对精神文明建设不重视”为止。于是,久而久之,精神文明建设局便有了一个比“射精局”好不了多少的新绰号:“精神局”。 “精神局”局长是一位资深的企业党委书记,在“大讲用”和“批林批孔”时代曾经有“铁嘴”之称。后来,他与自己搭档多年却走了资本主义道路的厂长决裂了。山穷水尽的困境里,杨副书记向他展现了柳暗花明,让他挑起了市“精神局”局长的重担。 矿山机械厂的守卫老头儿站在大门口,已经堵回了八辆政府部门的车。 金厂长有令:未接到厂办公室通知,政府车辆一律不得进厂。当精神局的面包车开至门前按着喇叭呼唤开门时,当然也闭门羹。 “这是怎么回事呀?”“铁嘴”局长倒剪着手走下车来,迈着方步,走到守卫老头跟前。 “没有厂办公室通知,政府车辆我不敢往里放的。”守卫老头儿看到这个人派头十足,心里有些发怵。 “我们不是政府的。是市委的。” “市委……”老头儿不明白,这政府和市委有什么区别? “市委啊,就是管干部的。连市长都管。当然地也能管你们的厂长。”“铁嘴”唬了几句,“我是你们金厂长请来的。你要是不放我们进去。回头我就撤他的职!” 说到这儿,“铁嘴”局长脸上的眼、鼻、口,已经歪斜的不在原来位置上了。 一见这副嘴脸,老头儿吓得手脚发麻。舌头僵硬,哼哼哧哧地说不出个所以了。他见过不少政府官员,说话这么横的,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人张口就说能管市长,能撤厂长,看来是个大官了。算了吧,放行吧! 挡车杆乖乖地升了起来,涂着“精神文明建设局”的面包车艰难地驶入了厂区。 “你们厂长呢?”进了厂办公大楼,铁嘴局长扯开铜锣似的破嗓子愤怒地喊叫起来。 像他这样有身份的人,平时大驾光临到何处,都是列队鼓掌,鼓乐相迎的。最起码也要一把手到门口来接一下。今天,竟连大门也难得进来。 这个矿机,真要反天了! 一楼的厂部职员们听到这声怒吼,觉得甚是奇怪,一个个好奇地跑出门口看热闹,以为是上访的精神病患者来了呢。 可是,看到这位前呼后拥,颇为有派的大人物,他们也慌了。 “请问先生,您是哪个部门的领导?找我们厂长有何贵干?”几位部门经理赶紧上前打招呼。 “我们是精神文明建设局的。这是我们的局长。”随同局长的部下正憋着一肚子气,说话的嗓门儿自然高了些。 “哦,是精神局的。我们马上报告厂办公室。” “什么精神局呀?”“铁嘴”不高兴了,“快找你们的厂长来!” “对不起,厂长正接待外商。” “那就找你们的党委书记。” “书记,他,他在培训班正讲课呢!” “讲什么课?” “英语课。” “哼,你们厂长接待外商,你们的书记讲外语,你们就是搞崇洋媚外那一套。精神文明建设,在你们厂还有没有位置?” “啊,这位领导,别急。厂办公室主任马上就到。” “不,我不见什么办公室主任。我就找他姓金的。他不见,我们走!” 实际上,昨天精神局通知厂里时,厂里确实做了周密安排。事情之所以出差错,错在厂部总机接线员没听清楚,把南方口音的“精神文明局”听成了“精品推行区。”市开发区会展中心确实有个“精品推行区”,他们为了把“矿机”的节能抽油机推向国际市场,正和厂子协商呢。金厂长接到办公室电话,亲自安排总工程师接待。总工程师等了半天不见人,正要找办公室核实。这时,几位部门经理慌慌张张跑上楼来,说“精神局”一位领导在一楼发火呢!这一下,厂办公室主任明白了。他急急忙忙和总工程师跑到楼下。然而,为时已晚。“精神局”的车子早就发动起来,冲出了工厂大门口了。 糟糕!两个人叹了一口气,心想,这一下又要给金厂长惹麻烦了。

第36章 煽风点火 第36章 煽风点火 病房里扑克局开了以后,越打越热闹。 吕强的牌技一般,但是手气好,总能抓到好牌。所以,打起来兴致很高。杨健虽然手气很臭,但是老谋深算,不动声色,总是稳操胜券。你不服输,我不服气。这牌就越打越上瘾。等到护士推门送进药来,窗外天色已黑,路灯都亮了。 该吃饭了。 “喂,你们两个到‘花花世界’安排一桌。”杨副书记指示两个年轻人,“嗯,找个僻静点儿的位置。” 两个秘书点点头,夹起公文包,抬腿走了。 “我说老弟,你应该上班呀!”杨副书记趁屋里没人,劝起了吕强,“你再不上班,你的权力就让人家瓜分净了。” “可是,这口气我忍不下去呀。我要等到庾海乱了摊子,来求我去收拾局面。” “是啊,遇到这种情况,谁都会有想法。”杨副书记同情地点点头,“不过,别让孔书记对你产生看法啊。咱们对付的人是庾海。但是,不能为此得罪了老头子……” 杨副书记“不能得罪老头子”的理论正阐述着,手机响了。他以为秘书打来的,漫不经心地把手机放到了耳边。 “杨书记,不好了!”一位女士的声音,听得出来,这是刑警队的那位警花。 “怎么了?” “早晨,庾市长就命令公安局,把杨总放走了。他还让我们局长陪他开了半天会呢。” “嗯?” “还有,‘精神局’的铁嘴局长找你没有?” “怎么,他也出了问题?” “他到‘矿机’大检查,人家连门都不让进。哼,硬是让人家给赶出来了。” “混蛋,岂有此理!”杨副书记的风度顿时皆无。他挂了对方的电话,狠狠将手机扔在吕强的病床上。 “呜━━”医院附近的铁路上响起了火车汽笛声,夜班火车开过来了。车头撕心扯胆地愤怒吼叫着,大地发疟般地抖动起来。 杨副书记一屁股落在沙发上,沉默不语。 在一种盈荡着低压的难以捉摸的静寂里,似是酝酿着暴风骤雨即将降临的前奏和预兆。 这个庾海,竟敢这么做,这分明是打他杨副书记的脸,要他难看哪! “喂,老兄,别生气。你也听我一句话。”此时的吕强倒是格外沉静,“今天晚上的酒啊,别喝了。抓紧时间,向孔书记汇报吧!你不抢在庾海前面,我们就被动了。” “不行。我不能再这么客气下去了。”杨副书记蓦地一下站立起来,“明天,我就让反贪局进驻‘矿机’和钢铁公司。我不信,他老金和姓杨的就姥那么干净!” “唉,还是消消气吧。”此时 的吕强倒成了诊治杨健歇斯底里的良医,“庾海从中央要来这几个亿,把老孔头儿给迷惑住了。北辽的老百姓也正喊他‘伟大’呢!人家呀,运气正盛。咱们就是想下手,也得避开这一阵风头……” “那,咱们就干看着?”杨健几乎要吼起来,“干一点儿事就让他‘撅’了。咱们还叫什么市委副书记,叫什么常务副市长?” “那倒不能……”吕强使劲儿搓了搓手,想出来一个办法,“从明天起,咱们就轮番找孔书记谈……当然,咱不能谈对庾海的看法,要避开他,从关心工作角度谈。譬如,铁嘴让老金赶出来,这不对嘛!厂长经理都这么干 ,市委还有什么威信?精神文明还抓不抓?公用经费一下子砍20%,退休干部连报纸都看不上了。老家伙们直骂庾海忘本;还有,我分管的这些部门,一下子下岗二百五十人,这些人告状告到省委了。不安定嘛!” “老头子能听咱们的?”杨健频频摇头了。 “老头子的头脑如果还健全,他就应该听我们的意见。”吕强咳了一声,“嗯,身边升起一颗政治新星,受威胁最大的人是他。不是我们俩。他现在暂时支持庾海工作,不过是想借庾海的政绩保他自己的乌纱帽。大不了是个权宜之计。要说亲,还是咱们和他亲……” “对呀!”杨健像是一下子开悟了,“咱们这么干,还要给老头子一个感觉,我们二人是不吃干饭的。他庾海就是再能耐,也不能在北辽这块地盘上为所欲为。” 二人合计了半天,达成一个共识: 要伺机反击,不能继续在庾海手下甘当谦谦君子了。

第37章 省委大院 第37章 省委大院 不知是哪个机构的哪位专家,曾经为中国的领导干部研制出了一套严格的任职标准。其中,市长的任职标准是:要有敏锐的政治嗅觉s有丰厚的宏观经济管理经验;要有驾驭全局的组织能力;要有深厚的行政学理论知识;要有广泛的人际交往;要有乐观、向上、高扬、健康幽默、深沉、豁达、大度的气质;要有团结、忍让、谨慎,容人的性格,能够带领政府一班人团结战斗等等等等。 我并未看到这套研究成果的原始文件。但是,只就这套标准体系的严密和资格的苛刻,我可能是不够格了。 从离京到蓟原任职,施政大半年了。我遇到的困难,我为此付出的努力,我为此投入的热情,我为此而体验到的甘苦,除了我自己,恐怕谁也不会真正理解。然而,一腔热血,换来的,不全是由衷的赞许和拥护。相反,倒是引发了一起又一起令你意想不到的突发事件。 手机在子夜响了起来。公安局长告诉我,机关下岗的二百五十名公务员明天早晨将结伙去省城,要进省委大院堵门静坐。 “无所谓,让他们去。”我强打精神,睁开困顿的眼皮说了一句,随后又倒了下去。 与外商合建二环公路的具体事宜刚刚谈成,我累得体力不支了。已经无法为这些无事生非的人耗费精力了。 然而,今天早晨,我的脚一跨入办公室门坎,内部电话的铃声叫响了。 “喂,蓟原庾市长吗?我是省委办公厅。你们政府机关二百五十个下岗干部一大早就堵住了省委门口。他们吵吵闹闹,影响很坏。省委领导让你们马上来人,把他们领走。” 省委领导?我心里一惊,立刻让季小霞通知秘书长、信访办主任、公安局长,承我一同前往。 “你就不要去了。”秘书长和公安局长劝我,“我们几个保证把他们领回来就是了。” “不。我要亲自看看这个场面,看看他们闹到了什么程度?” “好吧,你可以去。但是,不要露面……” 车子驶上高速公路急驰着。车窗外呼呼地响着流逝的风。本来,我与孔书记商量几件事。这一下,让二百五给搅和了。 一声尖厉的引擎声响起,随后,一辆加大了油门的车子,猛地冲到了我的车子前面。“鞠彩秀助理来了。”司机小张告诉我。接着,秘书长的手机里响起了鞠彩秀的声音。 “有几个闹事的女的我认识。”她说,”实在不像话,我就亲自下手把她们揪回来。她们干得那些损事,我知道。一看见我,她们就老实了。” 这时候,我才体验到,什么是真正的同志。 省委大门并不宽敞。让这二百五十人一坐,便堵得人走不进,车驶不出了。省城里前来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吵吵嚷嚷,打破了省委大院昔日的静肃和威严。 怨不得省委领导着急,这些人啊…… 秘书长、信访办主任和公安局长走上前去,与省公安厅、省信访办的工作人员开始劝解和分散人群。经过一阵工作,这个阵线眼看就要瓦解了。只是,当静坐中的一个老者从人群里颤微微的站立起来时,这二百五十人顿时像是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咋咋呼呼,态度又强硬起来。 “不让我们回机关上班,我们今天就不走!" “不恢复我们的名誉,我们今天就没完!” “让庾明来,向我们赔礼道歉!” …… 是他?怎么会是他!我心里一下子划了一个大大的部“?” 老八路,老市委班子的市委副书记,蓟原人个个敬重的老前辈,为我党打过江山,执政过的老领导,今天怎么站到这个行列里? “我不说我是谁了。”老头儿还真沉得住气,他拿起手里的电动喇叭,开始了演讲,“我为**卖了一辈子命,我现在离休在家,没有权了。我今天来只有一个要求,让我的女儿上班。让她为**事业继续奋斗下去!” 老头儿声音宏亮,吐字清晰,人人都听清了他的话。 秘书长和信访办主任大概对他的出现也深感意外,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幸亏,省委老干部局的局长及时出现了。他和省里几位同志一起,连拉带劝,总算把老头儿扶进了省委办公楼里。 “庾明同志,请回电话。”随着手机信息提示铃响,我看到屏幕上出现了几个大字。后面的尾号为“s. “一号,省委书记?”我急忙操起了手机。 “庾明,你在什么位置?” “我就在你楼下。 “快,从后门进来,到我的办公室。”

第38章 泪洒省委书记办公室 第38章 泪洒省委书记办公室 偌大的办公室里,稀落的没有几个人。省委书记坐在办公椅上,皱起了长着浓重眉毛的眉头。 哦,他也在这儿。 他拄一根拐杖,气哄哄地陷在宽大的沙发里。看到我,翻了翻眼皮。 若是在蓟原,我会主动走上前去问好。可是,今天,他率领二百五十人来告我的状,我们的角色已经出现了逆转。我得做出被告的姿态。 我向省委书记问过好,毫不客气地坐在身边的座位上。不知是什么心情使然,我竟掏出一支烟点燃,还大不敬地翘起了二郎腿。 “庾明,你是怎么搞的?”省委书记问话烦躁而严厉,“你怎么把老前辈给惹火了?”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我分辨说,“我到蓟原之后,没得罪他老人家。” “哼,你让我的女儿下岗了!”老头儿噌地一下蹿起来,动作之麻利令人难以想像。大概是平时练的气功起了作用。 “你的女儿是谁,我不知道。” “你装 ……”还算有修养,那个蒜字总算没从他嘴里吐出来。不过,他的火气却燃烧起来了,“打狗还要看主人。在蓟原,谁不知道规划办的审批处长是我女儿。” 哦,是那个审批处长!我恍然大悟。 可是,这种事,在蓟原就可以解决啊。你给我打个电话,事情好商量啊,为什么要弄到这个地步? “庾明,你这个小兔崽子!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参加革命时,你还不知道在哪个腿肚子里转筋哪!我告诉你,你必须马上为我的女儿平反,她必须上班,必须恢复国家公务员身份! 他火了。 若是一般的市长,可能早就吓得求饶了。可是,我不知道哪儿来的胆量,一口气将他顶了回去:“你骂人?你凭什么骂人?”我的脑海中突然涌现了老岳父的身影。老岳父是红军。接着,我又想起发我的父亲,我父亲端过日本鬼子的炮楼。两位老人的形象,此时显得无比高大 。“我父亲、我岳父从来没有骂过我,你凭什么?你女儿干的那些事,别说下岗,进牢狱都够了!” “庾明!”省委书记气得把桌上的笔筒一拍,厚厚的玻璃砖一下子裂成了几片,“你住嘴!” 省委秘书长迅速跑过来,使劲儿将我按在座位上。 “老领导,您不要生气。”省委书记气呼呼地离开座位,走到老头面前,亲自做起了安抚工作,“庾明同志年轻、不懂事,你老担待些吧。我一会儿批评他就是了。你女儿的事,我来办。好吗?” 哼,老头儿瞪了我一眼,悻悻地站了起来。 省委秘书长见机行事,一招手,几名工作人同进来,将老头儿搀了出去。 这么几句话,老头就无声无息了。 大概是我提到了老岳父、父亲的原因 吧。尤其是我岳父,资格比他老多了。说不定还领导过他呢! 今天这场面,若是让平民百姓出身的市长遇上,他岂能就此善罢甘休? 老头走了,剩下的是我和省委领导了。我赶忙改变了刚才傲慢的姿态,对书记说了声“对不起!” “哼,什么‘对不起’?应该是我对不起你!”省委书记的眼睛里充满了恼怒,“庾明啊,庾明,你竟敢在我的办公室顶撞我,让我下不来台。你是谁?你还是我的下属吗?我管不了你,是不是……” 我有什么错?!我毫无畏惧地瞪大了眼睛。 “哼!你不服气是不是?你不服气我也要说:你蠢。你蠢到了极点!” “我,我冤枉!” “你搞公务员下岗制度我不反对。可是,你怎么弄到他女儿头上了?你不能策略一点儿?人心都是肉长的。难道你没有孩子?嗯……” “孩子?”听到这个词,我心里不知道怎么一动,一股苦辣甜酸的味道即刻涌上心头。满腔的委屈,心底里长年积蓄的苍凉和受了冤枉而酝酿的怒火,一下子迸出心口。 我的心头一沉,鼻尖一酸,“哇”地一声,失态地大哭起来。 是的,我没有孩子!我老婆有病,不能给我生孩子……呜━━我是个让人瞧不起的绝根户啊……别人当官是为了老婆孩子,他们捞钱也是为了老婆孩子。我为了谁啊,我不知道!我一天到晚拼命,我为了谁啊,我不知道。我蠢啊!啊…… 几百天了。我踏上蓟原这块土地,呕心沥血,疲于奔命;我不知道什么叫休息,我享受不到劳累之后家庭给予的温暖;我顶着巨大的压力,听人们说三道四,评头品足;我低下了一向高昂的头,跑国家各部门要钱、要项目……我忍着饥渴,站在一座一座的衙门前,苦苦等着、候着……然后哀求、诉苦,哪怕能为企业下岗职工乞求来几十万元的救济金,我也心甘情愿……这一切一切,可有谁道一声辛苦,表扬我半句。可是,就是为了这么一个老头儿,为了他那个不争气的女儿,却要让我承受这么大的不公! 嗓音承载着我的悲恸,呜呜咽咽哭诉不止。泪水流下来,没人相劝,没人回应,像是高度悲伤的压抑终于找到了一次令我发泄的机会,不知道哭了多长时间,办公室才恢复了原有的寂静。 “哭够了?”一个慈母般的长者的声音传来。我的座位前面,坐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这声音有些熟悉。抬头一看,原来是省委统战部的老部长。 她曾经是岳父的同事。在我和才瑛的婚姻中,她起了重要作用。 在我的记忆中,她早就退居二线了。不知为什么这时候被请来了。 “老部长,对不起!” “嗬,我以为你能哭到晚上呢!”她狠狠摔打了我一句,“你看你,哭啼啼的,哪儿像个市长?就你这种小性儿,还当接班人呢?你哪儿像啊,就凭你这么任性,我这一关都通不过。” …… 我低下头,自觉有些太过份了。 “你也是……”她冲着省委书记敲敲椅子背,“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你不知道才瑛有病啊,你不知道他们没有孩子……他在下面为你埋头苦干。你怎么连他的家庭情况也不了解呢?” “庾明啊,不是我说你。你也有点儿不像话。得理不让人。书记一句话不注意,你就闹了半天。你这坏毛病要改。” “另外,你搞公务员下岗没有错。昨天在省委常委会上,书记还表扬了你的做法。可是,这方法、策略,总要注意吧?今天,蓟原这帮子人围堵省委大门,影响多坏!省委领导刚刚表扬了蓟原,就出了这种事,你让省里的同志怎么看你?嗯……” “是我不对。今后,我注意。”我偷偷看了省委书记一眼,低声说了一句,我想借这句话,婉转地向他道个歉。 “庾明啊……我借大姐的话说你几句。”省委书记大度地抬头望着我,“今天啊,你再怎么闹,我也不恼。嗨,谁让你的工作有成绩呢?蓟原这个穷地方,工作让你抓上来了。现在,财政收入过半了。gdp从排名老末跃居全省第二。蓟原的老百姓拥护你啊;有些人大代表还写信给中央,要求延长你的任职时间。这说明你为党争了光,为全省做了贡献。省委对你的工作很满意啊!” 啊,真的?这种事情,书记不讲,我还真不知道。 “不过,我们也为你担心。”他吐了一口烟,心情沉重地说,“你这个人的性格啊,太直,也太傲。有些人接受不了哇……你得注意班子团结哟。” “我没得罪他们谁呀。” “哼,还怎么得罪?你把人家常务副市长晾了干,人家能没有气?人家早晨拘留了人,你上午就让公安局释放,人家能没有想法?” 是吕强,杨健,他们背后搞了小动作? “今天这老头带领二百五十人来省委闹事,是个危险的信号。”省委书记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对这件事,你不要停留在浅层次的谁是谁非的认识上。要注意寻找事情背后的根源。找不出根源来,你这个市长政治上就不及格了。” 这么严重?我心里疑疑惑惑的,不明就里。 “庾明啊,记住书记说的话。我看……”她老人家用征询的眼光看了一下书记,“今后有事要多请示市委,孔书记那个人还可以吧!” “是啊。”省委书记赞许地点着头,“过去,老孔和秦柏有些矛盾。可自打庾明上任,两个人可谓珠联璧合。哦,九个多月了。他们俩从未找过省委的麻烦 。省长提到蓟原的工作就表扬啊……” “是啊庾明,不要辜负组织对你的期望啊.好,我该走了。”老部长告辞了。 “书记,我也走了。”我这才意识到省委书记为我的事儿耽误了半天工夫,“蓟原的乱事影响了你的正常工作,太对不起了。” “哈哈,什么对不起,这也是我的工作嘛。记住,以后来了别再哭鼻子啊!” “你算了吧!”老部长使劲儿地拍了一下书记的后背。 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第39章 民主生活会 第39章 民主生活会 “同志们,今天是我们党的生日,又是星期天。借这个机会,咱们开个民主生活会。” 市委孔书记坐在常委会议室的主座上,神色异常的凝重。 “这半年啊,大家都在忙。忙出了不少成绩。也忙出了一些矛盾。”孔书记不紧不慢地讲着,“出现矛盾是正常现象。关键是要及时解决。现在呀,有的同志把气憋在肚子里,快要炸了吧?其他同志, 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哈哈……大家都被孔书记的幽默逗笑了。 “好吧,既然孔书记鼓励大家 说心里话,我先来。”杨健带头发言了。在这种会议上,他从严是善于打第一炮的。早说也是说,晚说也是说,何不早点说出来,显得支持“一把手”工作呢! “我……”他故意矜持了一下,“我先给庾明同志提点儿意见吧!”说到这儿,他冲庾明举了举手,意思是说:对不起,先拿你开刀了。 庾明在座位上大度地一笑,也冲他举举手,意思是:你说吧,无所谓! “庾明同志主持政府工作半年多,成绩有目共睹。社会上一片赞扬声啊!”杨健的开场白简单明了。说完之后,便直插主题,“不过,赞歌嘛,我就不唱了。我想把群众反映的一些问题给庾明同志提示一下。 “先说钢铁公司老杨的事吧。这个老杨,目无法纪,指使工人毒打‘废品王’。公安部门依法拘留了他。可是,你庾市长听说这事后,不问青红皂白,冲着公安局长大发雷霆,当场就让放人。这,是不是干扰了司法部门的正常工作啊? “还有,矿山机械厂那个老金,让你惯得不像话了。除了你庾市长,谁说话他都不听。咱们精神文明局的铁嘴……哦,我不该叫人家的绰号。人家一个局级干部带领同志们去检查工作,硬是给赶出来了。目中无人,不像话啊!是的,年初,我们是承诺了“政府官员不得随意入厂”。可是,我们是市委。市委是领导一切的。难道就领导不了你老金?对党这个态度,他叫什么**员?与党离心离德嘛。我想,他再要坚持这个态度,咱就罢免他! “还有,关于公务员下岗的事,我不是不赞成。可是,一下子下去二百五,弄得咱们市委离休的老书记带头去省委上访,这件事我看不成功。 “最后一点,也是我强调的,按照党管干部原则,政府的局长是市委管,市级干部是省委管,你庾明同志心里不是不明白。可是,对于一些局长,你说批评就批评,说处理就处理,这是不是越权啊。再如,吕强同志是常务副市长,省委组织部定的嘛,你怎么就弃之不用,让个秘书长替代了他的位置呢!还有,劳动局那个老伞,就是有个爱喝酒的毛病,因为有一次没参加你召开的会议,你就火了,一下子起用了那个金的副局长。现在,这个小青年的权力比老伞还大,弄得劳动局不知道听谁的了。 “好了,就说这些,仅供庾明同志参考。说得不对的地方,还请原谅。” 说完这番话,他照例又冲着庾明举了举手。 “好哇,杨健同志这第一炮开得好,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孔书记赞赏了一句,鼓励大家继续发言。 会场静了下来。大家面面相觑,有些迷惘。杨健上来就数落了庾明一顿。他们该说些什么好呢? “我说!”工会主席掐灭了手里的烟头,拍了拍手,开始发言。这位工人出身的工程师,说起话来很是豪爽,“孔书记说的气炸肚子的事,我可没有。”大家笑了笑。他接着说,“我想借杨健同志的话题,说说‘废品王’的事情。所我了解,‘废品王’这小子吃、喝、嫖、赌、骗,是个五毒俱全的家伙。公安局早就应该收拾他。他雇用的女工,让他糟蹋多少人啊……”这位工会主席 对工人感情至深,牵涉到危害工人利益的事就会义愤填膺,挺身而出,“他用假废钢料破坏设备的事儿我不多说了。单就他骂我们工人是‘臭苦力’,就可以看出他不是什么好鸟。谁能骂出这样的脏话,只有日本鬼子骂过。他这样辱骂我们工人,他是个什么东西?对这种地癞子玩艺儿,我们干 嘛要保护他?”话已至此,他索性抬起头来,看了看杨健,“杨健同志,我说话你别生气。我要是在现场啊,当时就让工人把他拍成肉饼!” 哈哈……他的话音一落,一串开心的笑声充盈了会场。 “老孔啊,我也说两句。”秦柏礼貌地向孔书记投去一个问讯的目光。 “好啊,老秦,你说吧,你是老市长,可别客气啊!” “庾明同志,哦,作为前任,有些事情我应当回避。不过,今天是党的生日,咱们都是党员,说话深一些浅一些,你不会在意吧?” “老市长,你的意见,我求之不得呢!”庾明痛痛快快表了个态。 “庾明同志,这公务员下岗的事,你再琢磨琢磨。想个策略的提法,一说下岗,机关里人心惶惶的,不利于工作啊。是啊,上届政府财力枯竭,你有难处,我理解。但是要注意稳定。哦,我就说这一条。还有,庾明同志上任之后,干的比我好。我承认这一点。” 庾明哪儿能受得了这样的话,急忙拱手说:“老市长,你臊批我呢,我脸皮薄,受不了这个呀 !” 一老一少逗起了嘴,大家也跟着凑了一会儿趣。直到市政协主席要发言,人们的嘴才闭上。 “怎么说呢?”政协主席像有些为难,“哦,庾明同志,你提出减少经费20%,我不反对。我是说,能不能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我们的民主党派机关,最多的才三、四个人,一年也就几万元钱嘛。你这一减,连电话费都支不出去了。” 今天怎么了?民主生活会变成评论庾明功过是非的专题会了。 可是,孔书记像是有意造成这个局面,并不想加以纠正。 公安局长坐在隔壁房间里,心里像有针扎似的忐忑不安。孔书记调他来,用意是明显的,是要他向市领导民主生活会介绍“废品王”案件。唉,怎么说好呢?庾市长和杨副书记对这件事的态度大相径庭。得罪了谁都不好啊,唉! 终于,孔书记点了他的名字,会议秘书请他进了会议室。 他熟练地将一叠厚厚的材料翻腾开,准备照本宣科。 “不是念材料,简单说一下情况。”孔书记纠正他。 “那好。”他壮了壮胆子,说起了案件的始末。 “不用那么详细,就谈谈简要情况,谈谈你的看法。” “那,好吧。”他推开了卷宗,“‘废品王’状告杨总伤害罪,我们刑警大队已经进行了侦察。现在看,罪名不成立。根据证据看,‘废品王’挨揍是事实;可是,他也没老实呀!他骂工人是‘臭苦力’,又动手打了原料厂和特钢厂的两位厂长。这事啊,要我说顶多算是个欧斗,够不上伤害。” “这事与老扬到底是有关还是无关?” “根本就不关杨总的事。打架的时候,杨总离开了现场。”公安局长 说到这儿瞅瞅庾市长,又看了看杨健,“杨书记啊,我们拘留杨总时,正好庾市长找他开会。我们就晚拘了四个小时。庾市长没说什么啊!散会后,我们又拘留了杨总一个晚上。庾市长也没过问。事情就是这样。” “喂,‘废品王’破坏生产就无罪了?”工会主席一听这个“废品王”,就气得牙根直痒。 “主席啊,钢铁公司的律师已经起诉了他。我们的经济侦察大队也受理了。看来,破坏生产罪定不上。不过,商业欺诈的罪名,他是脱不掉的了。” “我说,你们公安局是不是有毛病啊?”杨健听到这儿气得敲起了桌子,“俗话说,饿虎难抵群羊。一个废品王面对那么多五大三粗的工人,怎么还能把他们的人打伤呢?你们是不是接受了钢铁公司的赞助,故意护着他们?嗯!” “不敢不敢。”公安局长急忙解释,“我是依照证据说话的。我这儿有证据啊!” “好了好了。”孔书记挥了挥手,制止了他们的争辩,“喂,庾蛤同志,该说的大家都说了。你也讲讲……” “好好……”庾明拿起手里的小本本,翻了翻,先说了几句客套话。接着,按照记录的顺序,一一解答大家刚才提出的问题。 “先说钢铁公司杨总的事。公安局长已经说明白了。我的意见是,对于公安司法部门的案件,政府不便干预。可是,像杨总、金厂长这样的干部,动手之前应该向政府打个招呼吧!他们肩上的担子重啊!前几天,我听到一点儿风声,说是反贪局要进驻‘矿机’、进驻钢铁公司。要查处老金和杨总……咱们可别这么搞啊。把企业家都整倒了,对于蓟原有什么好处啊? “第二,关于‘矿机’老金和精神文明局的事。老金这个人是有些傲。可是,他搞企业是一把好手。嗯,那天铁嘴局长检查工作的事,是电话接线员闹了误会。第二天,老金就向精神文明局道歉了。这事也就过去了。可是,过后这精神文明局又突然袭击,把老金从外商的谈判桌上拉下来参加政治理论考试。老金考了二十分,《蓟原日报》第二天就公布了。还加发评论员文章,讽刺老金没有政治头脑。我说,这事欠妥。什么是政治?上交四个亿的利税。是不是政治?提供四千个就业岗位,是不是政治?这事要是在南方,得让人家笑掉大牙。当然,矿机是常领导下的企业,我不反对市委的同志们前去检查工作。 “第三,关于政府几个局长的处理问题,是这样的:有一天,我召开重要会议,要求各局一把手参加。政府五十四个局长,到了五十个。惟独劳动局长、同政局长、技术监督局长、计划生育委员会主任没参加。经调查,他们四人正在‘花花世界’喝酒。从上午十点喝到下午四点,把开会的事儿忘记了。我就在政府大会上批评了他们。对于这种干部,如果我这个市长连批评的权力都没有。我就没法工作了。当然,这种事应当向市委汇报。我没有及时汇报,是我的错误,今后保证改正就是了。” “喂,我打断市长一句话。”公安局长朝孔书记举起了手,报了个爆炸性新闻,“昨天晚上老伞在路边店嫖娼,让我们巡警抓了个‘现行’。我的副局长正向纪委和组织部汇报情况呢。” “知道了。”市纪委书记和组织部长点点头。 “哼,作的紧,死的快!”孔书记听到这儿冷笑一声。对此事,他像是早有预料。 “我接着说……”庾明看了看秦柏和杨健,“关于公务员下岗的事儿,我是应当注意一下策略。不过,这事不搞不行。别看那二百五十人闹到省委,我还是要坚定不移搞下去。规划办那几个人的心啊,都黑透了。同样的地皮,批给个体户,二十万就能批下来;国有企业就是四十万也批不下来。就惦记着吃‘回扣’。这种人,在资本主义国家也要治罪,况且我们是**领导的政府。另外,为什么上半年财政日子好过了。就是因为我们减了一批‘喝茶水看报纸混日子’的干部。当然,下去的人有些想法。不过,总比都坐在机关开不出工资好吧。这件事必须坚持搞下去。如果不搞,政府的日子岂止是过不下去。弄不好,就要垮台! “还有,关于减少20%经费的事,是莾撞了些。听说 一些清水衙门连报纸都不订了。这中我的失误。回去之后,尽快让财政局拿出解决办法。 “最后,对大家的批评,我再次表示感谢!” “好啊,怎么样?”孔书记听完了庾明的发言,像是非常满意,脸上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挺好挺好!常委们一个个高兴地表起了态。 “是挺好!”杨健的脸上也多云转晴了,“庾明同志啊,你这一解释,我全明白了。今后咱们配合工作就更有力了!”随着他的话音一落,他的手掌还啪啪地拍了几下。 “好吧,同志们,我说几句。”孔书记总算开始总结了。 常委们纷纷拿出了记录本。 “庾明同志,这大半年啊,市委和蓟原人民对你的工作是满意的。在外地人面前,蓟原人都为有你这么一位好市长感到自豪呢! “不过,咱们功是功,过是过。你的施政策略,欠了点儿灵活性。对一些问题的处理,不大符合程序嘛! “咱就说这减人减经费的事儿,年初,市委对此是原则同意的。但是,你得搞点儿调查研究再下手吧!一律减20%,凭什么呀?我分管的这个政策研究室,现在印简报都没钱了。 ”还有,一些局级干部,作派是有问题,你批评他们也对。可是,你在政府大会上点名道姓地批评张三李四,总得和市委打个招呼才好哇!这些人受了批评,来组织部发牢骚,我们的组织部长不好解释嘛! “当然,作为市长,对一些个不听政令的人,该管还是要管。像老伞这号**分子,不用他就对了。你也是市委副书记,政务要敢于决策。在特殊情况下,对干部也要敢于处理。 “最后,我想再次强调一下,大家对你的工作提出些意见,是对你的关心和爱护。你回去之后,一定要尽快通报政府全体领导成员。研究出解决办法。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孔书记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然后用一副异常严肃的目光瞅了瞅大家,强调性的提高了嗓音,“从今天起,大家对政府工作有什么意见,要通过组织提出来,在会上解决。谁要是再在背后乱议论,搞小动作,甚至鼓动离退休的老同志搞名堂,就是自由主义,就是破坏团结,市委一旦发现,决不姑息!” 嘿,这才是孔书记今天要说的话呢!人们的心里一下子亮堂了。 “最后,我透露一个内部消息:省委马上要派一位市委副书记来,哦,因为纪委老刘同志要退休了。这位新来的市委副书记还要兼任纪委书记。这一下,我们的领导力量就更强了。他来了之后 ,我们坐在一起,开个欢迎会。嗯,昨天,我看到市财政的数字出来了。咱们的财政收入完成了51%,这是我没有想到的。还有,咱们的其它经济指标,也都过半了。这是个好兆头啊!今天早晨,省委书记打电话表扬了我们。下半年,咱们一齐努力,把蓟原的名次再往上提一提!” 接着,孔书记宣布了散会。疲乏的人们,纷纷伸起了懒腰。 新市委副书记要来的消息他们早就听说了,今天不过是正式通报。对这事,除了杨健心里有些不得劲儿,别人都抱了一种无所谓的态度。 “喂,孔书记,今天是咱们党的生日。又跟着你开了大半天会,你就让我们饿肚子回去?”工会主席和书记开玩笑了。 “瞧你个馋猫!”孔书记盯了他一眼,“食堂早就安排完了。今天啊,自发性秘书长请大家吃一顿。不过,我们大家喝茅台,你呀,喝你的‘二锅头’去吧!” “那不行。二锅头,我拿回家喝去。” “喂,孔书记,电影公司来了个外国大片,你敢不敢让大家开开眼界?”市委宣传部长是位女同志,说起话来很大方。 “什么大片?”人们一下子来了兴趣。 女部长没有说电影片的名字,却强调说:“这片子,中央领导都看过的。” “看!”孔书记显得格外高兴,“吃了饭大家就去。高科技制作的精品,欣赏欣赏嘛!” “好!”人们鼓起了掌,他们没想到一向保守的孔书记今天竟这么开明。 “大姐,电影里是不是有光屁股的镜头?”工会主席咋咋呼呼扮了个鬼脸。 “有,有你娘的屁股!”市委宣传部长骂了一句,接着又一扇子打了过去。 “打得好!打是亲,骂是爱呀!”人们为工会主席起哄了。

第四十章 不祥的预感 第四十章 不祥的预感 今天市委常委的民主生活会,是我事先没有想到的。 今天会议的效果,也是我不曾预料到的。 会议开到这个份儿上,是成功呢?还是失败呢? 对此,常委们大概各有各的看法。 我想常委中的大多数人,会认为这次会议是成功的。你看,市委“一把手”运用生活会这种方式把班子内部潜在的矛盾暴露出来,并不失时机地将其解决在萌芽状态之中,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从会议效果上看,杨健、吕强这两个对我意见最大的人能够畅所欲言地说出心里话,已经很不简单了。而且,对于我的一番解释,人家也表示了理解。在桌面上,人家说了那么多有利于团结的话;在酒席上,两个人又三番五次地向我敬酒。这说明人家对你庾明已经仁至义尽了。事既至此,你庾明还有什么理由再挑人家的礼呢? 把我弄得哑口无言,是今天会议的一个明显效果。 可是,就整个会议的气氛以及吕、杨二人说话的口气给我的感觉而言,我觉得,这次会议并不成功。 是的,我承认,这次会议的主旨是在为我解脱──解决一些流言蜚语有可能经我造成的某种心理负担。让我放下心理包袱去坦然地面对蓟原的困难局面而大胆地采取各类施政措施。而且,从孔书记那不容置疑的态度看,他坚决地站在我这一边──其中,在批评中不乏鼓励和宽容。而对于其他人,则是在不点名的批评中给予某种程度的指责。有句话,他说得多么直接而露骨──从今天起,大家对政府工作有什么意见,要通过组织提出来,在会上解决。谁要是在背后议论,甚至搞小动作,就是自由主义,就是破坏团结──市委“一把手”这种鲜明的态度,无疑是对杨、吕二人的警告和震慑。 可是,我在感激孔书记对我大力支持的同时,却多了一份更大的担心:这次会议,分明是更加疏远了我和杨、吕二人的关系,或者说是加大了我和他们二人之间的矛盾。 与其这样,倒莫不如糊里糊涂地僵持下去。过了一段时间,等我们相互看清了对方,再采取应当采取的对策更好一些。 我甚至觉得,这次会议开得有些多余。 时代发展了,人的素质提高了。我不相信,高级领导者之间这么深层次的矛盾,一个民主生活会就把问题全部解决了。 我真希望在这次会议上我和吕、杨能够争斗起来。那是解决矛盾的惟一办法。在斗争中。相互摆出自己的一切,痛痛快快地“打”一场,是非胜负或许能见分晓。 若是被打败了,那就说明蓟原不是我施展才能的地方,只能甘拜下风,老老实实地顺应潮流,做个超脱的虚官算了。 若是打胜了,那就以胜利者的姿态行事,在今后的工作中放心大胆地领导对方。 可是,今天,却不是这种效果。因为我们之间没有“开打”,也就没有胜负。矛盾被抑制在了萌芽状态,也就只能更加掩饰矛盾。 实际上,杨健并不服气。他只不过是慑于孔书记的气势,暂时收敛自己的嚣张气焰罢了。对于“矿机”的保护问题,对于钢铁公司与杨总、“废品王”的案件,他并没有认错。他保留了自己的观点和态度。他今后完全可以采取任何措施再次制裁杨总和老金。 吕强更不服气。他没有说出自己泡病号的真正原因。要求上班不过是制造一种虚假的和解气氛,麻痹孔书记的感警罢了。对于八千万资金的去向,他装聋作哑,不坦不白。他的心里分明在筹措着更隐秘的报复性的行动和措施。 我这个从京城飞来的“天外来客”,占领了应该由人家世袭的官位,剥夺了人家昔日发号施令的权力。他们本能的妒意和无比仇恨的心理,已经让我深切地感受到了。只不过,由于礼貌和面子,或者是像他们所说的因为我有一个部长级的岳父大人,有部里这个强大的政治靠山,他们还不敢贸然向我开刀。我们这种心理上的对抗还能暂时被掩饰起来,不至于形成明显的对抗。另外,他们至今还没有抓住我的什么严重失误和过错,我也没有看到对方更为露骨的不轨行为。我们只能在暗中较着劲儿罢了。 可是,今天这个会议,把这个隐藏的矛盾一下子捅破了。 孔书记那明快的态度和语气,他那明显倾向于我的思想、立场,将吕强、杨健逼到了死胡同。他们必须将我置于死地,才会重温过去的好时光,重新过上昔日那种花天酒地的生活。如果任凭我这样大刀阔斧地干下去,他们只能在我面前俯首称臣。这样的局面,他们是决不想看到的。 也许,从今天起,就是为了自卫,他们也要开始磨刀霍霍了。 想来想去,我直覚里有些担心,甚至有些后怕了。 我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不祥的预感。

第四十一章 淫窟兽行 第四十一章 淫窟兽行 十九岁的绮年玉貌,已经是成熟的曼妙女体了。低胸晚装下的美丽身体在他的臂膀里摇摇摆摆,纤纤细腰仅堪盈握,令他激动地有些窒息。在雪亮的追光里走了几圈,便足以让人留着目光了。 “小姐,以前没见过你呀!”男人露出了俊朗的笑容,宽大的墨镜下,一排洁白的牙齿闪闪发光。 “我,我是学生,今天第一次来……”少女的矜持让她掩上了欲说又止的朱唇。 “打工?” 少女默默地点了点头。 “女孩子做这种事,不安全的……” …… 灯光暗淡下来,她和他之间的距离一步一步地贴近了。 宽阔进雄伟的胸膛,微透着须根下的嘴唇薄而性感。镜片后面的眼神深不见底,令人充满难以掏的遐想,一个多么气派的男子啊,全身上下都流露出一股浓烈的雄蛮的魅力。 老天又赐给他一个新的猎物。 只是,这还是个孩子。比自己的女儿还小几岁呢! 然而,那股邪火;那股原本贪婪的邪火,加上今天民主生活会上以失败告终的沮丧扩大开来的无名之火,只有在这近乎残忍的堕落中才会得到解脱。 按部就班,水到渠成。 他伸出手,为她取下了那副镶了金丝框的眼镜,望着那两泓秋水,自己早已被**激扬得春意无边了。经过一阵疯狂恣意的热吻,玉洁冰清光滑细腻的身体,恰盈一握,摸在了他的手里。 他平静地退下她的睡裤。她竟温顺地没有反抗。而且很合作地弯曲了一双粉腿,似乎感到了母亲在为她儿时的入睡宽衣解带…… 火烫的身躯巾上来了,她觉得樱唇已经被封吻着。他的手环抱了她盈握的纤腰,手指拨开了那散着热气的头发。 “哦,这……怎么了。不……”一丝尙未离去的反抗念头清醒过来,她意识到了自己处于了一个十分危险的境地。 可是,她的眼睛困的怎么睁也睁不开,腰间那一阵阵麻酥酥的像是蛇行蚁走的快感传播开来,且慢慢扩散到了全身。她觉得身子软软的,她娇小的身体已经开始了有节奏地颤抖。 唉,真是个雏儿,只喝了一杯,就在她身上产生了这么理想的效果。 “花径未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吾开。”他淫秽地吟了这首自认的艳诗,冷笑着伸出了罪恶的双手。 早已备好的摄像机开始转动。处女初夜影片的摄制是他的癖好。作为活生生的留念物件,当然他亦会收好用来揩抹落红的白绢。在她的收藏当中,大概已经有几十条了。

第42章 舞女报案 第42章 舞女报案 肆疟世界的“厄尔尼诺”现象,大概要搞得环球同此凉热了。远处北方的蓟原,夏日里也竟似火烤一般。 招待外商的宴会结束了。一走出开着冷气的宴会大厅,蒸人的热气刷地一下围拢了我的全身。 “这儿怎么这么热?走廊没安空调啊?你这上‘花总’,光顾省钱了。” “这不怪我,谁让你市长选这介‘夏鸢’了。要是去‘冬原’,管保冻得你打哆嗦!” “耍滑嘴!”我瞪了他一眼,然后招招手,以示告别。 走到大厅里,凉爽了不少。一盆一盆的巴西木立在门首,生气盎然地显出一层层翠绿的色彩。 “在这歇一会吧,车,马上就来。”铁玉和秘书劝我坐了下来。 “市长, 要不要上点儿茶?”大厅副理跑了过来。 “大热天,上什么茶?来几根冰淇淋!”铁玉吼着粗嗓门,到哪儿都显得咋咋呼呼。 我们正品尝美味的冰淇淋时,我看到季小霞着急地从舞厅那边走了过来。 “庾市长……”她看到我,低低地喊了一声,随后又神秘地冲我招了招手。 “小霞,有什么秘密,鬼鬼祟祟的……” 铁玉这一喊,季小霞不好意思了,索性一屁股坐到我身边,附在我身边耳语起来。 “那个花美玉,还记得吗?” 花美玉?噢,我想起来了。 “她要见你。” “见我?” …… 我沉思了一下,觉得不去不太礼貌。但是,我单独去见她,又不合适。想了想,便邀秘书长和季小霞陪我一同前往。 在断定这个花美玉并非花美蓉之后,我的那部分情已经淡化了许多。 我想花美丽蓉一定是离开蓟原了。 即使她没有离开蓟原,我上钎大半年了,她照理应当给我一个讯息的。如果她知道我到了蓟原却不来见我的面。我们的情份也就无从提起了。 第四十二章 舞女报案 是她,就是她。如果不是她那木然、冰冷的态度,我真想忘情地大喊一声“美蓉!” “请坐。”我耐住性子,挑了一张酒桌坐下来,尽量伏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 “谢谢!”她闪了一闪眼睛,露出一个青春焕发、精致华美的苦笑。 一位服务小姐端着方盘走了过来。她拿起一瓶枣红颜色的饮料,缓缓地注入到两只晶亮的高脚玻璃杯里。接着,随后跟来第二位小姐又将几样时令水果盛在暗花剔透的水晶盘里,摆到了桌子边沿。 “请!”小姐走后,我做了个让客的手势。 “市长大人!”她呷了一口饮料,并不抬头瞅我,“我是个陪舞女,从不陪人饮酒的。” 她愁溢眉宇,悒悒不欢,狷傲的性格毫不掩饰地暴露出来。 “好吧,花美玉女士,今天是你主动找我的。有什么事,说吧!” “市长大人,我的一个姐妹被人糟蹋了。这事,你管不管?” 姐妹?这个称呼,一下子让我联想起了花美蓉。 “对不起市长,她是我一个陪舞的小妹妹,才十九岁,是大学一年级学生。” “什么时候的事儿?” “昨天晚上的事。她陪家跳舞完事,喝了一杯饮料,就糊里糊涂地跟人家进了房间。我怀疑,那男人往饮料里放了东西……” “她认识那个人吗?” “不认识。” “她记住那人的长相了吗?” “唉,别提了。那人戴了个大墨镜,从没摘过。这女孩,啥也没看清。太没心眼儿了。” “报警了吗?” “要是报警我就不找你了。报警没用的。” “怎么讲?” “据我们分析,糟蹋她的人肯定是个大干部。” “大干部,你敢肯定?” “敢。如果 不是大干部,谁能单独在‘花花世界’开房间?” “花美玉,我是市长。我就没在这儿开过房间。” 这个花美玉,看来对干部的成见是很深的。 “你是另一路人。”她态度很坚决地说,“市长大人,反正我是告诉你了。你管不管?” “当然管。” “好,谢谢你。不过……”她冲我怀疑地瞪大了眼睛,“要管,就让省里来查。别让市公安局的人插手。他们看见大官就哆嗦。” “花美玉女士……”当她起身要走时,我突然觉得自己的话没有说完,“对于发生这样的事,我很憎恨。……可是,恕我直言,你,还有你的那些姐妹们,能不能不干这一行呢?” “不干,吃什么?” “你以为我们愿意干这玩艺儿? “我们这些结婚了的姐妹,回家听到自己的男人问这问那,哪个流泪啊!到这儿来的,哪个不是背瞒老人、孩子、亲友谋这个饭碗儿……可是,不干这个,你要我们怎么办啊?谁管我们……呜──” 这个冷寞的女人,终于在我面前放情痛哭起来。 看到这种场面,秘书长和季小霞赶紧走了过来。 “花美玉女士,我也求你一件事。”听到自己的女同胞这种发自内心的倾诉,我觉得脸上发烧,“作为一市之长,看到你一排一排花枝招展地站在那儿招揽生意,我的心里比你们还苦。如果不介意,请写下你们姐妹们的名字和原来的职业,只要大家愿意凭双手劳动生存,我保证一个星期内为你们找到合适的工作。” “真的?”她抬起头,睁开一双泪眼,明显地不相信。 “请写吧!”我的神情极其严肃。 季小霞立刻递过了纸和笔。 接过她写的那串名单,我在上面签了一行字交给秘书长,“马上送小金,让他一个星期内解决这些人的就业问题。如果需要我,可以动用再就业基金。告诉他,这是一项政治任务,必须按时完成。” “谢谢市长。”她听到我的话,深深低下头去,“我代表我的姐妹们谢谢你!” 晚上,我把花美玉说的事想了半天,最后,拨通了新来的市纪委书记的电话。 市纪委书记爽快地接下了这个案子。

第43章 天上的意境 第43章 天上的意境 飞机驶入跑道,缓缓地滑动着,接近了起飞线时,轰隆隆……发动机全速推动,紧接着,机头一扬,旅客们便离开大地,升上了天空。 高高低低,几匝盘旋,到达预定高度,驾驶员便锁定航标,直飞西部欧洲方向,向着世界金融中心──法兰克福翱翔了。 天上的意境是美丽的。铁鸟大翅膀忽忽悠悠在浮在空中,载着几百名乘客的好奇、担心、幸福、性命和前程,一会儿扶摇直上,一会儿平稳滑行,一会儿又蓦然沉下去,让人的心提起来,胆战心惊地望着窗外。看到蓝蓝的天,白白的云,以及高空鸟瞰下广阔壮丽的山川,平展展的绿地,小如蚁蝼的车马行人,人们才感觉出自己是在进行着腾云驾雾、一上筋头十万八千里程的壮举,心中充满了无限自豪。 初次坐飞机或者初次出国的人,在茫茫云海之上难免有一番心潮如涌的感慨。 民政局长老巴第一将从会飞机出国,觉得哪儿都新鲜!他一会儿好奇地试试机座扶手上的耳机,一会儿重复地翻腾着靠背夹层里的画报,一会儿又看看前面银幕上播放的外国电影,恐怕丢了哪一份享受,冤枉了这次难得的旅行。送餐的小姐来了。漂亮的姑娘轻轻地问他:先生你要什么?他看看餐车上堆放的形形**的饮品和食品,恨不得都划拉过来。看到别人只拿了一样,不好意思狮子大开口,惦量了一下,要了规定的份饭,点了他认为最值钱的“可口可乐”。反正不花钱,干嘛不要最好、最贵的。吃饭了,喝足了,要收拾餐具了。听说这些刀刀叉叉的小玩艺儿可以装起来,带回去。他瞅了瞅周围的人,像做贼一样费力地把这些东西塞进裤兜里 物质上的享受结束了。老巴的心也未免空虚起来。这坐飞机,也不过如此。新鲜是新鲜;心里却玄玄的。一旦发动机出了故障,我这一百来斤就他娘的从这儿掉下去摔个粉碎。那样,还不如不来哪! 这次出国考察,是省长带领各市的市长和大企业领导人来欧洲寻找合资伙伴的。作为民政局长,当然没有他的份儿。可是,当了这么多年局长,没出过国,心里极不平衡。听说有这个考察团,他就去央求市委杨健副书记要求随这个团出来走一走。杨健副书记为此专门找了庾市长说情,才准许他出来。不过,出来是出来了,却不怎么名正言顺。在出国人员登记表上,他不能填民政局长的职务,要填矿山机械厂副厂长的职务。他妈的,还得给老金当一次部下。可是,为了开这次洋荤,顾不得了。 唉,这人生啊,就是怪。露多大脸,担多大险。这次,靠着个人锲而不舍的努力,总算是争到了出国的面子,可却要担惊受怕。让人焦虑不安。假若真出了事,怎么办呢?听说飞机出事之前会告诉大家写遗嘱。他写给谁呢?写给老婆,告诉她自己办公桌抽屉锁了一张五万元的存折。不,不行。那是他自己的私房钱──是留给情人用的。告诉了老婆,就太对不起自己的香香了。香香比自己小二十岁,对他这个老头子忠贞不渝,不能亏了她啊。这事要是通过遗嘱嚷出去,两个人的关系就完全暴露了。咳,怎么办呢?我的心肝宝贝……最好还是啥事也别出。这个团的出发日是八月六日,又发又顺的黄道吉日。香香为他算命了,他会胜利回到她身边的。 省长、市长们坐在前面头等舱里。开始人们还说说笑笑,不一会儿就沉闷不语,昏沉沉进入了梦乡。 “喂,别睡了别睡了!”省长隔着座位伸过手来,拍拍庾明的肩膀。 “啊,省长,有事吗?”庾明睁开眼睛,瞅了瞅窗外飘浮的白云。 “来,换换位置。”省长让少经委主任坐到庾明的位置上去。 经委主任眨了眨眼,“省长,这点时间你还要和人家谈工作?” “随便聊聊。”省长笑了笑说,“这庾明啊,是个欧洲通!” “庾明,听说你是在斯图加特大学进修的?” “不是大学,是斯图加特经济会馆。这是emba国际委员会?下属的成员学校。” “这工商硕士的进修课程,与一般大学不一样吧?” “省长,我进修的不是 人们所说的那种工商硕士课程,是行政人员工商管理硕士。‘emba,’英文全称是exetutivemba programme?.” “嗨,反正都 是硕士学位。寒窗几年,总有些熟人吧?” “省长,熟人是有。不过,招商引资的事,可走不得后门。” “那了得有点儿感情因素。如果你碰到了当年的同学校友,谈起生意来比我们优越吧!起码有点儿信任感。” “那不见得,人家一看你这省长亲自来了。这才是最大的信任呢!” “我呀,充其量,只能增加官方的信任。或许他们能做点宣传推动工作。可是,真要从资本家的口袋里掏钱出来,就不那么简单了。我这省长啊,不见得好使。” “省长这职务不好使,我这市长更废了。” “庾明,别给我兜圈子啊。” “谁敢和你省长兜圈子?有什么指示你明讲嘛!” “好吧,庾明啊,咱们这个招商团,可是责任重大。咱们回去的时候,总不能向省委交白卷啊!” “那哪儿能?有你省长带队,还有那么多专家、企业家……” “哎,闲话咱不说了。庾明,对这次考察,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省长,不是我多嘴。咱们旅欧第一站,怎么选在了法兰克福呢?” “你的意思是?” “应该去鲁尔工业区。” “鲁尔?” “是啊,省长你看……”庾明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张德国地图── “省长,你顺着莱茵河这条线看,波恩、科隆、杜塞尔多夫、杜伊斯堡、埃森、多特蒙德,这都是工业名城啊,全德的大型工业企业,三分之一在这儿。他们的营业额,过去全都在三百亿马克以上。” “嗯,这儿正是北莱茵──威斯特**州,地处莱茵河畔。啊,我想起来了,在德国,人们称这儿是‘煤窝子’啊。” “过去是。现在可不同了。像……费巴有限公司,是以能源、化工为主业的;rwe股份公司,是以能源、建筑业为主;还有,蒂森股份公司,以钢铁、机器制造为主业;曼内斯曼股份公司,以机械及设备制造为主业。他们的大本营啊,都设在这儿。我是说,这个地区,与我们省的情况特别相似。” “嗯,也和你们蓟原的情况相似。是吧?”省长听到这儿,笑了。“不过,我们省驻德办事处设在法兰克福,我们先来这儿,安排吃住方便些。嗯,有必要的话,我们可以去一趟。这两个州邻近,去一趟花不了多长时间。” “省长,不管你去不去,我肯定要去。我宁可牺牲一天观光时间。” “好了庾明,你这个姿态高。我告诉你啊,不管别的市结果如何,你的钢铁公司、矿山机械厂,这次,一定要给我拿回欧元去!” 听了这句话,庾明理解了省长的意图。 本想再睡一觉。听了这句话,倒是睡不着了。 ──────────── 注释: ?是专门培养行政人员工商硕士的组织。emba委员会的成员学校包括美国、加拿大以及世界一百二十多所高等院校。 ?英语:批行政人员工商管理硕士。这个学位不同于一般的工商管理硕士。它是为有专业经验的人士提供的进修机会。其首年的课程与一般的mba无异,核心课程较着重理论性,包括会计、经济、财务、人力资源管理、金融、统计、市场管理和信息系统等基础知识。与mba最大区别是在第二年,emba会加入大量实际操作科目,如金融投资、企业策略等。一个emba学位不只单纯地包括现代化管理的知识和技能,并且意味着一个感觉完善的战略思想和对全球性的竞争计划。

第44章 初夜难寝 第44章 初夜难寝 法兰克福不仅是欧洲的金融中心,也是著名的航空大港。它的货运量在欧洲名列第一位,客运量在欧洲名列第二位。从空中看下去,宽阔无比的机场建筑像是一朵盛开的莲花。一架一架停在坪上的飞机一点点晶莹的水珠,紧紧地贴在花瓣的周围。 飞了十几个小时,中国已经是深夜了。这儿依然是夕阳高挂。阳光普照在一丛丛苍翠的松林里,泛出一片片的金黄。 “啧啧,太美了。”老巴一下飞机,就产生了万分感慨。车子驶出机场外,他更陶醉于这异国他乡的美景里。沿途除了树木,就是花草。除了几辆高级豪华的旅游车,一路绝少喧哗和吵闹,哎呀谧 的让人心醉。 只是,有一点儿他觉得意外,级别这么高的团,怎么只来了一辆大巴接人呢?要是在中国,这些个省长、市长不都 得坐在高级小轿车里? 当地政府的欢迎晚宴之后,天色黑了下来。人们来到办事处旅馆,忙着办了一会儿住宿手续。护照啊、出国登记表啊、个人行李包啊,反反复复折腾了一阵子。等冲完了凉,躺到床上,屋里的电子钟显示了法兰克福时间:10:00. 老巴和老金住在一个房间里。 老金出过几次国,到国外的好奇心差一些,冲完了澡,看了几眼电视,就倒在床上呼呼睡去了。 老巴初次出国,看哪儿都新鲜,心情难免亢奋,怎么也入不了梦乡。 他倒在床上瞪了一会儿眼睛,打开了床头的收音机。一色的德语广播,令人生疏的德国曲子,让他十分扫兴。于是,不得不重新下床,打开了电视机。刚才 他洗澡时,老金已经看了几分钟了。他出来后,老金说了句“没意思”,便啪地一下按了摇控开关,画面消失了。现在,老巴一是睡不着觉,二是对外国电视节目还存在着极大的好奇。外国人这么开放,电视画面该是什么玩艺儿都有吧!他怀着一种开眼的**,一一地选择频道。第一个频道是新闻节目。这新闻不像中国的新闻联播那么正统,正在报道一个盛大的婚礼。没意思!他嘟囔了一句,换了第二个频道。第二个频道是足球比赛,球踢得很激烈,解说员嘟噜嘟噜地演释着画面。没意思。这种节目在中国也可以看到。第三个频道是广告,大概是推销化妆品,一头金发的女士卖弄地亮着色相。这玩艺儿在中国司空见惯。大概中国人就是从这儿学去的。啪,他又换了一个频道。这个频道演的是警匪枪战片,打打斗斗,功夫还赶不上香港成龙那两下子呢!接着是第五个频道,有点儿意思了: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搂在了一起。不过,这是个动画片,给小孩子看的。第六个频道,又是新闻……再一按,竟回到了第一频道。妈的,这外国电视怎么这么落后。就这么几个频道。他老巴家的电视机还能拨出40个频道来呢! 另外,他听人家出过国的人说,外国电视上专门有一个频道是演那种内容的。他怎么就找不到呢? 啪啪啪,摇控器在他的手里按了又按,还是找不到带“色”的内容。“咚”的一声响,吓了他一大跳。是老金在睡梦中打了个把式,一只手重重地拍在了墙上。死老金!他骂了一声,正要继续操作下去,老金却像听到了他的骂声似的,睡眼惺松地睁开了眼睛。 “咦,你还不睡?” “睡不着啊。” “这玩艺儿有啥可看的?”老金楞楞地瞅着电视的枪战片,不解地问。 “喂,老金,”老巴不得不求教了,“听说有那种频道,我怎么找不到呢?” “哈哈,你想开洋荤,算了吧,这种电视上不会有的。”说到这儿,老金翻身下床,到厕所里喝了一口凉水。然后到了老巴床边,拿过摇控噐按了几遍。说,“这儿的电视节目啊,是通过卫星接收来的,没什么花样。你说的那种频道是闭路电视专设的,只有旅游宾馆才有。”老金说到这儿,扔下摇控器,又上了自己的床。“不过,你要想看那玩艺儿,等一会儿也行。十二点之后成人节目有点那方面的意思。”老金说完倒在床上,又呼噜噜睡着了。 老巴看了看钟:11:30.差不多了。索性再等。功夫不负有心人。一阵**广告之后,出现了一个片头,什么字他不认识,接下来的内容很好看。画面的背景是大沙漠、绿洲、小客店,蒙头巾的阿拉伯人。一个大胡子司机停了车,色迷迷地盯着漂亮的老板娘。老板娘勇敢地迎了上去。两个人眉目传情,酒后便上床了。镜头对准了这对骚情男女的腰间,接着是一连串令人心血沸腾的敏感动作。好!好!要是在国内,这镜头保准得被剪掉了。真逗,真棒!老巴看着看着,不知道怎么老板娘就到了他的床上……

第四十五章 莱茵河畔 第四十五章莱茵河畔 潺潺的水流,不时翻腾起白色的浪花。阳光照在水面上,闪动着亮亮苍苍的光芒。河中央,忽而拦一巨桥,忽而起一座大垻。逐渐宽阔起来的水域上,时不时出现一幅白帆点点,百舸争流的画面,一艘艘豪华的游轮或驳船泊在那儿,在有限的水段上装装卸卸,迎送着一批批兴致勃勃的游人。 单是望这河面,这儿的水上风光与中国江河并无多大不同。只是,你把目光投向两岸,看着沿途山上那错错落落,班班驳驳的古堡;看看一路上那布满了鲜花和绿草的大地,看看由横横竖竖色彩鲜明的线条构成的小屋组装成的美丽小镇时,你才觉出这是在国外。 “看,前面就是妖女岛了。”办事处的导游拿着大巴车上的下麦克兴奋地喊着,“据说这岛上住着一个妖女,歌声特别甜美。船夫听到她的歌声,就会被迷住。然后船被触礁。妖女再把船夫吃掉。后来,人们就在这个岛上修了灯塔。把妖女镇住了。现在这个岛民了著名的旅游景点了。” 随着她手指的方向,人们不约而同地往羰的河心里望去。果真有一大岛,这岛与对岸那暗淡宾悬岩和磷磷峋峋的山峰相连,犹如一个半岛。莱茵河水流到这儿,蓦地向东拐了个小弯,水流湍急,爆发出极大的回声。“声闻岩”的名字大致是由此而来了。 庾海望着两岸旖妮的风光,心里无声地纠正着导游对这脍炙人口凄艳传说的误释,充满着无限的感慨。早晨,从法兰克福向西出发,到达美茵兹市,车子便沿着美丽的莱茵河畔飞驰了。这条发源于瑞士阿尔卑斯山的清流,弯弯转转,曲曲回回,穿经这儿,流入北海,全程长达两千五百公里,沿途竟被治理得这么干净,这么漂亮!真可谓处处是花园,满眼是绿洲,打开取景器就是一片美景。我们的江河与这儿相比,就看出差距来了。不说别的,就说葛州垻上游的旅客乱扔的漂浮物吧,一堆一堆的,清都清不过来为。最严重的时候,连机组发电都受了影响。这其中的原因,除了国家财力因素,国人的素质是不是好比人家稍差一筹呢!出国招商,光招几个钱是不行的。从精神上,咱们是不是也带回点儿什么东西去! 招商引资,是中国改革开放一个时髦的话题。这个话题,对于中国政府官员来说,是很敏感的。对于那些不负责任的官员来说,出国招商就是出国旅游,他们真正感兴趣的是观光、购物,再加上开开洋荤。虽然也接触对方的官员,也装模作样地考察几个大型企业,其针对性却很差。大不了签个中看不中用的意向性协议,回来向国人发一个考察报告,就算是圆满交差了。可是,对于真正想干事的官员来讲,招商无疑是一项繁重的工作任务。这次,省长向各市市长和企业家提出了“项目招商,落实企业,额度考核”的要求,人们感到肩上的担子重了许多。根据预定计划,在德的招商新闻发布会和业务洽谈会已经开过,协议也签字了不少。工作任务算是完成了,今天,应该去风景区游览观光了。可是,不知怎么,庾海对这个鲁尔工业区,总有一种朦胧的期望。这几天,他同几个在本地大公司就业的德国同学通了电话,了解了他们各自公司对亚洲地区的投资意向,便想带头老金和杨总来碰碰运气。 “要去,就一起去嘛!”省长很赞成他的想法,“就是谈不成项目,让大家开开眼界也好。看看人家的老工业基地是怎么转型的嘛!” 经过一天奔波,大队人马驻在了科隆。 “我们在这儿的活动是四天。”晚上,省长在会议上说:“这几天,少里不安排具体工作。干什么?各市自己定。不过,请大家记住我们这次出国的宗旨,莫要空手而归哟!” ────────── 注释: 导游讲的是莱茵河上声闻岩的传说。德国诗人海涅曾咏此事。导游所讲与书刊介绍的一定差距。 即导游所指“妖女岛”。

第46章 科隆谈判(1) 伊尔.波特,长着一张娃娃脸。四十多岁了,还显得十分年轻。 这个月,他刚刚晋升为公司投资部经理。听到老同学庾海到达本州的消息,他非常高兴。为了迎接这位中国朋友,他周密地做了接待计划。 今天,就要与这位远道而来的老校友见面了。他早早让秘书收拾好了会客室。 庾海和老金、杨总已经走了两家公司,结果不太理想。倒不是这两家公司没有合作愿望,而是公司今年尚无投资亚洲的计划。若是临时立项,得召开全体董事会议,还要报股东代表大会审批,这是很麻烦的。于是,庾海便无法与对方深谈了。 伊尔.波特所在的埃森公司,曾经向北辽矿山机械厂和北辽钢铁公司销售过几百万马克的设备,并派了专家前去调试安装。他们之间的合作关系早就有了。这次互访一下,并不唐突。再说,伊尔.波特在斯图加特经济会馆进修时就与庾海要好,他们公司今年又做了投资亚洲两亿欧元的计划,尚未找到投资伙伴,若是与中国北辽谈成了,岂不是两全其美的大好事! 上午10:00,庾海他们准时来到了埃森股份有限公司总部大楼。伊尔.波特深懂中国礼节,9:50便在大门口相迎。老同学相见,先是一个激情的拥抱,然后,各自介绍了自己的工作人员。10;30,洽谈准时开始。 “在商言商。”伊尔.波特与客人寒喧之后,用一句很得体的中国话开始了会谈。“老同学,话不投机时,别忘了我们是各为其主。” “伊尔.波特先生,你真是风趣,幽默。”杨总听了这个不寻常的开头语,赞赏地竖起了大拇指。 今天,庾海的德语派上了用场。虽然办事处有翻译。但是,为了提高谈判效率,庾海还是用德语直接对话。相反,庾海发言时,老金和杨总倒是听不懂了。翻译小姐反倒要替他们翻译中文了。 “对于你们的情况,我们很感兴趣。”伊尔.波特的脸皮始终挂着微笑。“几位先生,我可以单刀直入地阐明我们公司的意图,这就是,不管通过什么方式合资,我们所取得的年投资回报率,必须保证20%.” 嗯,20%?这个天文数字,庾海听起来太扎耳了。 “老同学,恕我无礼。”他不客气地来了个迎头反击,“贵公司到底想干什么?是投资,还是放高利贷?” “高利贷?哈……”伊尔.波特听到这儿豪爽地大笑了,“庾海先生,我可以直爽地告诉你,这是我们投资贵国要求回报率的保守数字。” “不对啊!”精明的老金立刻翻出了记录本,“请看贵公司的股票指数,再看看贵国的存款利率和证券行情表,你们投资的最大利率不会超过14.6%的。我不知道贵公司的20%是根据什么计算出来的?” “行,老金行!”昨天上午,庾海布置老金调查一下此地的金融投资行情和存款利率情况,目的是为谈判做些参考。没想到,老金的帐目算各如此精确,连对方的最大投资回报率都提前计算出来了。 “即使我们承认这个14.6%,我想,还包括股票市场上的投机因素吧!以贵公司所经营的主业,利润率不会超过10.6%的。我可以列出贵公司公布的三年来的资产负债表为依据……”杨总一边翻着会计帐簿,一边在那儿轻轻地敲着桌子,颇像个钢铁经营的老手,有板有眼地揭着埃森公司的老底儿。 嗬,这一位,更高明。 庾海心中暗暗高兴,带这两个人出来,算是对了。 昨天晚上,他看到两人的屋子里半夜还亮着灯,以为是干嘛呢,敢情是彻夜研究埃森公司的经济资料呢! “庾先生,”在老底儿被揭穿后,伊尔.波特扬了扬一头金发,脸上还是宽松地微笑着,“你们几位,不像是中国的官员,倒像是谈判桌上的专家和老牌经纪人!” “伊尔.波特,在你的印象中,中国官员是怎样的呢?” “恕我直言,我所接触的中国官员,他们并不真懂得企业管理,也不关心股东的利益。对了,国有企业的最大股东就是政府。对吧!可是,这些官员的个人利益似乎与政府利益并不挂钩。他们在不平等的合资意向方面是敢拍板的!” “伊尔.波特,我纠正你……”庾海听到这儿觉得很丢人,“那只是个别、个别现象。像我们今天这些人,绝对不是你想像的那种白痴!” “不不不,”伊尔.波特赶紧纠正了自己的态度,“20%,高是高了些。不过,据我人个人公司派驻你们钢铁公司的专家讲,你们搞节能减排的技术改造,很需要钱。对吗?你们的冶炼设备再不改造,产品质量就上不去,能耗就下不来,你们引以骄傲的特殊钢产口不要说被市场淘汰,就连上级政府都不会允许你们再运转下去了。对吗?” “情况确实如此。”庾海觉得这位老同学掌握的情报信息确实厉害,“不过,贵公司是否想籍此来个‘乘人之危’呢?” “什么,‘乘人之危’?”伊尔.波特听后,不大明白,反问了一下翻译小姐。在确认了这句话的内容之后,思考了一下,意识到了庾海运用这句成语的份量,“不会不会,我们公司对老朋友不干不道德的事。” “这就对了。”坐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老巴不知道怎么突然有感而发了。他虽然不明白业务,却听出一点儿意思来:这个金发碧眼的老外,在敲北辽人的竹杠呢!不行,不行。“虽然我们穷,可是,你们也别砸我们一脑袋‘包’啊!” “什么,‘砸’?”这句北方俚语,连来自上海的翻译小姐也听不懂了。等她问了庾海,又费力地把这句话翻译出来,满屋的人都笑了起来。 庾海也笑了。他觉得,这个老巴虽然平时有点那个,此时,倒是显得挺可爱的。 “庾海先生,你怎么想?”伊尔.波特主动请庾海发表意见。 “如果贵公司有诚意,请收回这个20%.”庾海说,“我们是需要钱。不过,还没到饥不择食的地步。” “这个20%嘛。我们可以考虑收回。”伊尔.波特肯定地点着头。看来,在这类问题上,他有发言权。“不过,你们和底牌呢,可否这出来?” “不影响你们的最高利润:14.6%”庾海说到这儿,拍了一下桌子。 “好吧,看在老同学和老合作伙伴的面子上,我可以诚实地向董事长转达你的意见。如果有必要,你可以与我们的董事长直接谈。” “谢谢!”庾海站起来,主动伸手告别。

第47章 科隆谈判(2) 第二天,埃森股份公司友好地放弃了20%有苛刻条件。但是,这个让步很有限。对方又甩出了18%的底牌。 “不行!”当杨总和老金向他汇报情况时,庾海坚定地摇头了。 “那,这样拒绝他们,有可能谈不成了。”杨总很发愁。他那个五号炉的技术改造再不上马,明年他们三分之一的市场份额就会被人家挤掉了。 “宁可谈不成,也不能当‘冤大头’。”庾海疑惑地在地上踱着步,思索着这场难打的硬仗── 对方的态度是怎么了,这么强硬? 难道他们认识不到中国这个巨大的、潜在的市场吗? 莫不是他们有什么错觉,认为我们穷得混不下去,来这儿要小钱来了? 不行,这样下去,越谈越被动。 突然,他想起了省长。 省长向他说过:省里有六个亿的结构调整资金。 他灵机一动,拨通了省长的手机。 此时,省长在科隆大教堂。州长先生正陪他参观呢! “你这个庾海,又想出什么花花点子来了?”省长接到庾海的电话,很是兴奋。 庾海立刻谈出了自己的想法。 “嗯,我赞成你的想法。必要时,我可以和这个大老板见见面啊!” “谢谢省长,你有这个态度足够了。” 第二天上午再谈,形势急转直下。 老金和杨总按照庾海的部署,先是虚与委蛇地和对方绕了两个圈子。然后,便随随便便地说出这样的意思:时间只有一天了。我们的洽谈即使不成功,友谊还是长存的。市长要我们今天务必结束谈判。明天我们要去另一家公司采购新的冶炼设备了。 采购? 这两个字一出口,伊尔.波特的眼睛立刻睁大了。 你们市长手里还有采购设备的钱? 老金和杨总相视一笑,什么也没说。 “你们等一等。”伊尔.波特像发现了新大陆,脸色激动地跑进了办公室。 现代化的数据传输设备,把地球变成了小小的村落。哒哒哒,几声键盘敲响,星球另一端的信息马上显现在眼前。 中国.大连。一家豪华的写字楼里。挂着埃森公司驻中国办事处的牌子。 现在,虽然这儿已经是深夜。可是,总部的电话就是命令。他们把今年储存的信息调动出来,终于发现了一份印有“机密”二字的省长讲话稿。稿中,出现了“我手中握有六个亿……”的字样。 好! 伊尔.波特喊完这个“好”字,抄起身边的电话,立刻向董事长汇报新的情况。 “好的,好的。我也是这么认为。我马上给州长打电话,如果此事得到验证,下午我直接和庾海市长谈。” 在下午的谈判桌上,气氛变得格外友好起来。 董事长格林,这位一直隐藏在幕后的人物,终于登上了前台。 此人五十岁上下年纪,矮小,肥胖,一张红红的脸上,耷拉了几绺灰色的头发。说起话来,显得有些笨重,却带着一种明显的命令式口吻。这便是日耳曼民族新时代的代表人物。为了做买卖,他们自私、狡猾,外表上却显得热情、奔放,极有风度和修养。他看见庾海,不谈回报率,不谈投资额度,只是一个劲儿地吹捧他的部下伊尔.波特如何如何精明强干,夸奖斯图加特经济会馆培养了一批批多么优秀的商业人才!这些话表面上是称赞部下,实际上变着法儿赞赏庾海。接着,他又表白了自己与本州长的特殊友谊,还说晚上要请州长的客人──中国的省长去吃法国大餐云云。一个小时过去了,才慢慢谈到了正题上。 “哦,二位先生……”格林老头闪动着狡鲒的小眼睛,盯着老金和杨总,“请问你们的身份?” “中国-北辽矿山机械厂厂长。”老金的胸脯挺得高高的,说到自己的厂名很是自豪。 “中国-北辽钢铁公司总经理。”杨总的话语里透出一股豪迈的气派。 “厂长、经理,你们有经营的决策权吗?” “当然有。” “那么,你与你们的董事,是什么关系?他们有权监督你们的行为吗?” “我们的企业是政府控股,政府有权监督我们。” “政府是一个虚幻的概念。我要的是人格化了的监督者。譬如,我们埃森公司,我是董事长,我有权代表董事会行驶我的权力。你们的董事、董事长在哪儿呢?” “他们的董事长,是我。”庾海毫不犹豫地接过这个话题,“我作为政府首脑,代表国家、代表人民监督他们的管理,以维护国有资产的安全运营。格林先生,如果贵公司投资北辽企业,你也是这些企业的董事,你我都可以靠自己的优势把这些企业管理得更好!” “庾先生,你的意思我明白。”老格林会意地笑了笑,“既然这样,我不客气地问一句,你敢为我们的投资担保吗?” “对不起格林先生,中国的法律不允许政府为企业担保。但是,我以政府的名义,可以为你找到可靠的担保人。” “嗯,庾先生,你很聪明。”格林看了看自己身边雇用的中国译员,慢条斯理地提出一个刁钻的问题,“就算我信任你,我也不得不提出这样一个问题:你的任职期限是多长时间?” “五年。” “今年是……” “第一年。” “好。庾先生,按照我们的惯例,我要派人到贵国、贵省,详细了解你的任职情况。只要庾先生能够稳坐市长宝座,我的投资今年将如期到达。如果庾先生遭遇了任职危机,恕我直言,我们的协议只能成为一个影子了。” “好,一言为定!” 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一个具有特殊价值的意向性协议签订了: 埃森股份有限公司投资中国-北辽钢铁公司、中国北辽矿山机械厂两亿欧元。其中,60%为设备投资,投资回报率不低于14.0%;40%为现金投资,回报率不低于14.6%. 本协议在埃森股份有限公司对中国北辽市市长庾海的任职次资信调查结束后正式生效。 “哈……两亿欧元。这,真是一张金牌协议啊!”省长听罢,顿时心花怒放了。

第48章 妻子的**画 越过郁郁葱葱的簇簇山林,眼前蓦然开朗起来。天穹苍远,海地辽阔。蓝天白云之下,罩着远处的海水和近处的绿草。你分不清天在体格检查何处,地在何处,水地何处。一望无际且平展展伸开远去的草地上,若不是那一群群悠悠漫步的牛羊,那一座座精美的屋舍,那一架架伸向天空缓缓转动的风车,在这寂寂的田野里,你真以为自己进了天上的仙境了。 车子驶入了荷兰。 “荷兰啊,农牧业发达得很。听说,全欧洲的牛肉、羊肉、牛奶、羊奶,奶酪制品啊什么,全都是荷兰生产的。荷兰啊,农业大国!”长白市市长老丁自作聪明,淋漓尽致地发挥着自己的想像。 “喂,你这话,别让荷兰人听到,他们最烦人家称他们是农业大国了。”省经委主任纠正他的观点。 “怎么,我说的不对?”老丁不服气。 “你说的有道理。可是人家不承认。别的不说,‘菲利浦’大彩电,你能说是农业产品?” “还有,荷兰的风车啊、木鞋啊,拦海大?,嘿,旅游资源真不少啊!嗯,荷兰足球队也是世界劲旅,阿贾克斯队,三剑客……” “喂,那就是拦海大坝!”办事处的导游喊了起来,“这个大坝呀,动员了全国的人力、物力、,它动工于……” 省长躺在前排座位上,睡了一觉,身体觉得轻爽了不少。五十八岁的年纪,长途颠簸几天,消耗了不少体力。法兰克福和鲁尔工业区的招商,让他费了不少心思。还好,法兰克福的招商会开得比较成功。北辽的庾海在鲁尔工业区又意外地打了个大胜仗。使他的心情无比振奋。剩下的,是长白市在荷兰的一个面粉加工项目,还有几个市在巴黎有项目要谈。如果这些市长都有庾海的脑袋,企业家都像老金和杨总那么精明、敬业,这次招商的成果就很可观了。 唉,他们这个工业老省啊,如果没有外来资本的巨额投入,要想翻身可是太难了! 听说埃森公司的格林先生要对庾海的任职情况做资信调查,他觉得很有意思。他抓经济工作这么多年,常常听说投资方要到当地银行做财务资信调查。政治性的调查,这还是第一次遇到。 “省长,这个格林很聪明。”省经委主任分析了一番,说,“他把这笔巨额投资的赌注押在北辽市政府身上,是可以理解的,如果庾是一个即将离任的市长,钢铁公司和矿山机械厂的领导再被调走,那他找谁去算帐?” “有道理。”省长叹了一口气,“多亏庾海年轻,刚刚上任。要是像我这样的老头子执政,这笔投资就得泡汤了!” “省长啊,这个问题可是越来越突出了。”省经委主任深有感慨地说,“咱们的企业家,不能像党政干部那么管理呀。今天你考核,明天他检查,动不动就调上来学习,喊上来开会。有的甚至一年就换一茬人,这样下去怎么行?大企业发展需要长远规划呀!” 省长又睡觉了。经委主任的话,不知道他是没有听见,还是听见了不想回答。 汽车慢慢走进了阿姆斯特丹市区,一趟趟风格各异的房子出现了。在黄昏灰灰的衬景里,红的黄的绿的颜色显得格调分明。一幢幢楼房,都不太高,大致都是三四层,楼顶都呈三角形状。窗户、门啊,全都是美术几何图形构成,大大小小,方方正正,没有一幢是重样的。听人家说,这是荷兰第一大城市,且靠拢大海,河道颇多,差不多一道街就有一道河。有水乡之称。河上建的桥非常多,导游说有四百多座桥呢。在市区转来转去,总体感觉离不开一个水字。有几个现代化的游乐设施就建在水中大船上。车开上去,说不表是水在船下流,还是船在水上漂。 吃过晚饭,当地政府安排大家观赏夜景。火车站前,出现了一道道步行街。这儿是游人必到之处。漫步街头,映入眼帘的都是闪亮的橱窗。各类小店利用各种方式向游人推销各式各样的小物件。行至街头,有一个大娱乐场,远远便听到它轰动的乐声和一串串彩灯的闪耀。走到近处,这儿竟是人山人海。家长带小孩子来的居多。一架高空游览车上,装乘了上百人。人买票入座之后,绑紧了绳带,牢牢将身体固定住。接着,在一阵轰隆隆的乐曲声中,巨轮转动着升入高空,在地面强烈的光照里,巨轮上的人一会儿仰面朝天,一会儿俯视大地,一会儿脚悬半空,一会儿大头朝下。在过度的刺激里,人们惊讶地喊叫着,不少人吓得哭喊起来。这些发自肺腹的号叫,与疯狂的摇滚乐浑成一体,把整个城市都炸响了。 从这儿往左一拐,不知道怎么宁静了很多。过了一座桥,灯光明显地暗了。只见夜幕中的河水,腾腾地泛起雾来,雾中,摇橹的船儿一只只划了过去。颇似中国江南的秦淮河畔。 这是什么地方呢?人们警觉地打了个问号。信步走去,游人越来越少。人群中,女人和孩子们绝迹了。一色的青壮年男子。不多的几家饭店,流动着几串霓虹灯。深入巷里一些人的眼睛睁大了,一些人的眼睛却睁不开了。在那一个个临街的橱窗里,会站或站着一个个翘首挠姿的风流艳女…… ??? 哦,这儿是那种地方?红灯区? 这种在街头展示**易的景观,大概惟有此地最甚。难怪有人称此地为“黄都”。 还走不走?人们怀着大大的问号,寻找本团的带头人。省长就不见了,说是随长白市招商团考察夜间作业的面粉加工厂了。省经委主任作为临时负责人,向导游说着什么。导游说,这儿作为地方景观,外国总统都来过。只是开开眼界,看看而已。不玩真的不算违纪。 于是,有人开始理直气壮半向前走去,有几个人则开始后退。一个团分成了前进与后退两个阵营。 老巴本来是积极往前走的。可是,他又不敢太勇往直前。因为,他的市长在后面。他不能脱离市长单独行动。于是,他的脚停在了前进与后退者之间。 蓦地,他发现自己的市长不知道怎么盯上了一幅春宫画。那是一幅魇油画写生。画上是一个东方女性,当然是一丝不挂被临摹下来的。这画要是在国内,会被当作黄色画查禁的。在这儿算得了什么,比起橱窗里那些半**的女,这样的画反倒显得很健康了。 年轻的市长盯上一幅这样的画,并没引起人们的注意。但是因为他站的位置不前不后,就窝了前进派与后退派争夺的对象。 喂,庾市长,走哇!前面的人动员他。 喂,庾市长,回去呀!后面的人提醒他。 可是,这个庾市长谁的话也没有听见,他径直的,毫不犹豫地走进屋里去了。 啊,前后的人们顿时大惊失色了。 这像是一个东方情调的画室。室内陈列金了大量的东方美女的**画。 首先映入他眼睛的,是画上坦坐的一个丰腴而艳丽的日本姑娘。这姑娘鸭蛋脸,一头青丝梳成个仕女发髻。两道弯弯的蛾眉,双眼皮,长睫毛,水灵灵的大眼睛,鼻洼上有几点细碎的雀斑。红红的嘴唇像刚刚咬破了的樱桃,脸颊上不施脂粉,天生的桃花颜色,很是诱人。 接着,他的眼睛一扫,唔!怎么? ……是,是她! 她怎么会在这儿! 莫不是眼睛模糊了,或者是这几天劳累过度,身儿正在梦中。 他使劲儿揉了揉眼睛,又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清醒着哪! 那圣女一般脸庞,那像红皮水柳一般苗条柔软的腰肢,那女人隐密处的**,作为丈夫,他平时都难得一见的。在这儿,竟堂而皇之地摆在临街的橱窗里。 那一双飞蛾一般的秀眉,那乜乜双斜斜,半睁半阖的丹凤眼儿,忽闪忽闪地往上挑着;一瞟一瞥,春光明媚,撩挠人心…… 这不是她,是谁? 不! 他突地怒从心头发起,热血涌上了脸。两只脚再也站立不住了。 “こんにちは!”迎面走来一位女士,大概以为他是日本人,上来就是一句日本话。 “**!”多年生疏了的脏话,在他充满怒气的嘴里脱口而出。 “这画,你们是从哪儿买来的?”他不懂荷兰语,只好说起了英语。 “巴,巴黎……”那个店员看到这位怒气冲冲的东方男子,吓坏了。她以为自己惹了什么祸,急忙喊出了内室的老板。 老板问清了情况,见对方并无恶意,不过是问一下画的出处,便和言悦色地写给他一个巴黎的地址。 “是一个中国人开的画廊。”老板还是把他汉成了日本人,用日语强调了一句。 哦,他低下头,抑制住满腔的愤怒,走出了这家画店。 门外,团里的人都惊疑地瞅着他。 “这种地方,你怎么进去了?”那一副副眼光分明是在批评他。 “哦,没什么。我去,看一个同学。”他掩饰着自己慌乱的神情。可是,那冲天的怒气,依然挂在他的脸上。

第49章 滑铁卢小镇 第49章 滑铁卢小镇 阿姆斯特丹之夜,像一个恶梦,缠绕了我的神经。 旅游车开进了布鲁塞尔。壮丽的皇宫、别致一格的原子造型塔,风姿绰约、骑在头大马上的漂亮女巡警,豪华的国际会议大厦,一点儿也提不起我的兴致。 车子开到了什么地方?怎么过的国境?两边的风景?我一无所知。我心里只想着一件事:快快到巴黎! 我要尽快找到那家画店。 唉唉!怎么又停车了呢? 有什么好看的? 我不想下车,也不想动弹。两天两夜,辗转反复,彻夜未眠,我哪儿还有精神观光! “喂,庾海,下车啊!”省长喊着我的名字。 “唉,好吧。”我无奈地答应了一声。省长这么大年纪,事事想着我,实在不能扫他的兴啊! 滑铁卢! 一看到这个小镇的名字,我的心禁不住一阵阵收缩起来。 这儿是英雄失败的地方啊。 高高的,像是人工堆积起来的土丘上,一尊象征胜利的雄狮虎视耽耽望着法兰西方向。 拿破仑,这一代天骄,盖世英雄,竟不可思议地在这个荒僻的小地方,被一支本来是溃不成军的部队击败了。 援军,本来应当准时到达的援军,因为错过时机,便导致了英雄仰天长叹! “战役是伟大的……它是一部紧张和戏剧的艺术品。它充满了恐惧和希望不断交替的变化,这种变化在最危机的灾难集体领导生时刻嘎然而止,战役成了一种真正悲剧的样板……拿破仑生存的焰火像枚火箭一样,再次壮丽的升上天空,后来又颤抖着掉下来,永远熄灭。 “只有几分钟,一支威武的军队就变成了一股一泻千里的恐惧的洪流。这股洪流将一切,包括拿破仑自己在内,都一起冲走。” 斯蒂芬.茨威格的传奇小说对这场战役的描写,兀地涌上了我的脑海。 省长招呼我过去与大家合影。我顺从会去了。不过, 这常使英雄泪沾巾的地方,人们怎么笑得那么甜呢?

第五十章 浪漫邪恶的巴黎 巴黎,终于到了。 这个举世闻名的浪漫之都,这个色彩缤纷的艺术圣地,这个令全世界都向往的令人留连忘返的国际大都市。在我的眼里,怎么都是邪恶呢? 卢浮宫,成千上万的美术作品在这儿展示,还有那数不胜数、琳琅满目的雕刻、古物、装饰品等等。然而,置身这陈列了人类艺术瑰宝的殿堂;我在升腾起顶礼膜拜心情之际却又涌出一股不可遏制的大厂厌恶。 蒙娜丽莎,在她那飘忽不定的微笑之中,我看到了暗藏着的一丝诱人的邪欲。这位令人难以捉摸的原joconda夫人,不知如何迷住了一代画圣达芬奇。一幅肖像,消耗了这位画家四年的时间。为了要她那甜美的微笑,每回“临摹”时,他总请些音乐人演奏些她爱听的曲子,以便让她能够服服贴贴坐在那儿。唉唉,像画好了,他也爱上她了。四年的光阴,是画家呕心沥血研磨艺术的进程?还是男女之间**的不可自拔?谁能说得清啊! “爱神维纳斯,这尊令世人垂青千古不朽的雕像啊。她形态生动,浑身上下透着清明、强壮,单纯而伟大,朴真而不奇,雪白的肤色里,流露着温暖有栩栩如生的肉质感。”解说员的赞美,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面对那血淋淋的断臂,我看到了上帝对其袒露玉体淫荡行为的惩罚。这幅曾经弃于荒野,被米罗岛一个农夫发现的雕像,卖给政府时据说只得了五千元,不少人为此感到惋息。要我看来,一千元也值不上。世间多少少男少女,被这爱神弄得神魂颠倒,继而荒废和贻误了自己正当的生活事业呢! 够了,够了。 我实在忍受不了那一群群凡夫俗子对这一件件袒胸露背魔鬼制品的声声礼赞了。我看着手中的表,计算着路上往返需要的时间和集合的钟点。借着“不舒服”的充分理由,悄离开人群,提前钻出卢浮广场中间的玻璃金字塔,乘“taxi"溜上了投机倒把榭里舍大街。 x街15号c层二十四间。我嘴里读着牢记心头的地址,敲邢一栋神秘的黑门。一个蓄须留发、形象龌龊不堪的艺术家半睁着眼睛拽开了门把手。 “先生,你找谁?”他的手里拿着一杆画笔,探头探脑地询问着我。 “我……找这幅画的作者。”我从怀里掏出那副春宫画的复制品。 “那……你是?”他警觉地向我瞪起了眼睛。 “我是中国大陆来的。如果你们肯将此画修改,我愿意成批订货。” “啊。”这家伙瞅了瞅出自于他们这儿的杰作,一下子兴奋起来,“这种东西还有人感兴趣哪!啊……请进来,你出多少钱?” “钱多少都好商量。关键是……我要见到作者,他必须按照我的意见进行修改。” “对不起,他回国了。”说着,他的嘴冲着墙上的一张艺术照瞥了一下,“胡会先生回北京推销一批巴黎油画。得十天以后才能回来呢。” 胡会?是他。我看了看墙上的一幅巨幅集体照,想起了才瑛的集体毕业照片与她紧紧相偎的那个蓄着小胡子的家伙。 “他在北京什么地方?我回国怎么找他?” “怎么,你非要找他?”这家伙不理解我的意思,“你要买画,这儿的货色很多。您可挑一挑嘛!”他指着右边墙上挂满了的女人光屁股画,一幅一幅向我推荐。 “不,不。”我假装认真地往那儿瞅了几眼,“我就要这一幅。而且必须要作者进行修改。” “哈哈,这一幅啊……”他大笑了几声,“胡会先生不会答应你进行什么修改的。更不允许你拿到大陆去出售。” “为什么?” “嘿,画上的这个女子啊,是胡会先生最亲密的情妇。” 情妇?轰的一声,晴天里一个霹雳! 一个曾经在我头脑里盘桓了几天却不愿意让其变成事实的推测,终于得到了铁的印证。 “啊,是这样。”面对残酷的现实,我还是装出了艰难的镇静。 “怎么样,你们的生意还好吗?”为了从他口里套出胡会的联系方式,我还得强打精神与他攀谈下去。 “好,好个屁呀!”他叹了一口气,“我们这种末流画家,在巴黎根本就没有地位。不过,我们有个优势,。”说到这儿,他的眼睛亮了起来,“在西方人面前,我们是中国人。我们可以把我们的作品当作国粹蒙那些老外。回到北京,我们又成了留洋的艺术家,我们画的这些蓝眼睛黄头发的光屁股女人,在国人眼里就是西方现代派的杰作。嘿嘿,两头哄骗,温饱不成问题啦。我们这种人啊,不在乎钱多少,就图个自由,图个潇洒。你说对不对?” “嗯,这也是一种达观的活法。”我心里骂着,表面上还是笑嘻嘻,“好吧,请你把胡会先生在北京的地址告诉我,我回北京找他。” “他呀,天马行空,无所谓地址不地址。好吧,这是他的手机号码,到国内你呼他吧!” 夜色正浓,我与同事们登上了高高的埃菲尔铁塔,在导游指点下欣赏着巴黎的万家灯火。远远的,凯旋门的灯光,香榭里大街的霓虹彩照,协合广场上的车流,圣经大教堂的钟声,塞纳河水映出的两岸风光倒影,使劲地炫耀着巴黎之夜的宏大与浪漫。天上,稀疏疏的星星闪闪几点光芒,月儿明晃晃的就在我的眼前,似乎随手可以摘下来。啊,天界是这样的纯净,人世间却是如此的混浊。浩大的宇宙啊,包容了万万千千的景象:正义与邪恶、美好与丑陋、贞节与淫荡、光明与黑暗、纯洁与污秽、诚实与欺骗……组成了不可思议的花花世界。 我,一个工业大城市的市长。我的夫人却是一个黄色画家的情妇。 回到旅馆,已经是深夜了。我回到房间,草草写了一篇日记,澡也懒得洗,倒在床上,昏昏地睡了过去。 朦朦胧胧的,好象是有人敲门,我料想是老金或者杨总邀我去打牌,便未加理会。隔了一会儿,门口传来房锁转动的声音。我才想到,可能是谁有什么重要事情要告诉我。 灯亮了,我撑着身体坐在床上,看到省长几个人走了进来。 “啊,是省长。我管不得厉害。睡着了。对不起。” 省长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格外的严肃。他走近我床边,坐下,说了一句令我吃惊的话: “庾海同志,看来你得先回国了――嗯,是你母亲病重,着急要见你一面。” “我娘!”我的心里震动了一下,脑海里充满了一阵不祥的预兆。 “别着急。今天晚上好好睡一觉。”省经委主任劝着我,“刚才,我联系了‘法航’,下半夜有一架飞往北京的航班。机票,我订了。大台的服务员一会儿就送你房间里来。” “谢――”悲痛压住了我的心,我的嘴只是颤抖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老巴,赶紧通知你们市,要他们安排车子到省城机场接庾市长。”省长吩咐道。 “是是是,我这就去。”老巴遵命而去。 我抑制不住自己夺眶而出的泪水,呜呜地哭了。 “市长,别着急啊,急出病来,你可怎么回去呢?不行,我送你回家。”老金等省长走了,不放心,独自留下来安慰我。 “不用不用。”我抽泣着。出国一次很不容易,我怎么能为自己的事连累别人呢。 “那,我的一点心意。”他从兜子里掏出500美元,“回去兑换成人民币,夫我给老人家买点儿吃的。” “不用啊,我有钱。” “什么‘不用’啊,这是我给老人家的钱。”老金有些火了,“现在,我老金没把你当市长,我把你看成是我的兄弟,我孝敬一下她老人家还不行吗?” 好吧,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把钱塞到我的小提包里。

第51章 奇异的卦辞 第51章 奇异的卦辞 老金刚走,杨总又进了屋子。他手里顺手带来了一本《易经》。这是他走哪带哪的贴身宝典。 “市长,别着急。”他翻着那本宝典,说起话来心情颇为轻松,“我算了一下,老太太一半天走不了!” “……”我看了他一眼,露出一副怀疑的神情。 “市长,我知道你不信这个。不过,作为古代流传下来的文化遗产,还是有些准确概率的。”说着,他拿出了我母亲的生辰八字。有一天,我们闲来无事聊天,谈到算命这个话题时被他问出来的。 “市长,你看,老太太生在九月九,七、八月命不当绝。要走,最早了得九月。”他十分自信地说。 我哪儿听得进这样的话,仍旧是凄惨地抽泣个不停。 “唉,我说市长啊,现在还没有准确消息,你何必如此悲痛?”杨总对我现在的心情很不理解。 “杨总啊,你不知道,我对不起她老人家啊。卧病三年,我一天也没有伺候,我心里有愧啊!” “啊呀市长,看来你是个大孝子啊。”他伸出胳膊,手掌在空中摇晃着,“可是,你知道何为孝道?圣人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至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夫孝,中于事君,终于立身。’你为庾家光宗耀祖,老太太以你为荣啊!还有,你月月按时寄生活费,心里何愧之有?” “我没亲手端汤送饭,职责未尽啊!” “什么‘职责未尽’?你的夫人始终代你行孝呢!” “什么,我的夫人?”我一脸怒气,吃惊地看着这个杨总:你说话也离谱儿了。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我的家事? 杨总并不服气。他一板一眼地与我争论,”你看这卦义,老太太是大海水命。卦辞演绎说,‘幼儿禄,幼媳哺’。你不是幼子吗?你的责任由你的夫人来尽了。你看,‘幼媳哺’,你的夫人连喂饭的事儿都替你做了。” 我干脆不理他了。他的话,离现实太远! “咦,老太太是盼孙子吧?”杨总用手掐算了一把,“她确实有孙儿命,可惜,只是致函最后那一天,才能看见自己的亲孙子。” 去去去!越说越没影儿了!我心里喊着。我的四个哥哥生的都是女儿。我结婚十几年,连正常的夫妻生活都没有,哪儿来的儿子?我没有儿子,老太太哪儿来的孙子? 我把身子转过去,北对他,不听他胡说八道了。 老巴听到省长吩咐,立刻打开了手里的“全球通”。 这儿的午夜,正是国内蓟原的早晨。杨健接了老巴的电话,连连打了几个呵欠。 “杨书记,你好,我是老巴。” “啊,是西半球的声音啊!老巴,挺好的?” “谢谢杨书记,我很好……”接着,他说了省长交办的事情。 “好了。到时候我让老秘去机场接他。”杨书记拿起钢笔,记了下来,“喂,还有什么重要新闻?” “重要新闻?”老巴眨眨眼睛。他知道这位杨书记想听什么 ,便滔滔不绝说起了阿姆斯特丹的红灯区,说起庾市长误入****画室…… “呵呵,这位庾市长外表一本正经,到了国外也忍耐不住了。哈……” 哟,这…… 老巴的心一下子收紧了。自己信口开河,竟使对方如此感慨。这位杨副书记,会不会用这点儿事做文章呢? 祸从口出。他有些后悔自己多嘴多舌了。

第五十二章 节外生枝 第五十二章节外生枝 “各位乘客,现在飞机已经飞抵北京的上空。据地面气象部门报告,北京的地面温度为零上二十一度……“一阵法语广播之后,接着传来了中国小姐标准的普通话。 祖国啊,我终于安全回到你的怀抱了! 飞机安全降落了。 这刹那间的喜悦一逝而过了。接踵而来的是新的焦虑和牵挂:我的家乡……我那身臥病榻,口唤游子的慈母…… 轻便的旅行包在海关轻易地被放行了。走出大门,我急奔售票处,寻找飞往省城的航班。 北京,对我来说已经成了空白。我心里想的,惟有故乡,惟有慈母! “喂,是庾海吧?庾海!” 谁呢? 我转过身,冲喊声处望去。 机场入口处,大舅哥和大舅嫂一边喊着,一边快步地向我走来。 嗯? 我心中生出些微微的不快。 此时,不知怎么,我不想看到才家的任何人。 “大哥大嫂。”我礼貌地迎上去,努力地掩饰着心里涌起的不爽。“你们干嘛来了?” “送一个港商。”大舅哥擦着脸上的汗,显得有些惊疑。“喂,你怎么坐了这趟航班?我算着应该是下午四点那一趟啊。” “人家挂念老母亲的病,能不抓紧往回飞吗?”一向很会说话的大舅嫂此时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庾海,这一趟考察还好吧!” “好。”我木然地回答着舅嫂的问候。心里只盼望他们俩快点儿离开我。 “那,跟我们回家吧!”大舅哥说着,热情地拎起了我放在地上的大旅行包。 “不,不了。我……我想早点儿回老家。” “不用急不用急。”大舅哥连连摆手,“昨天下午,我让我的长白分公司的经理去庾家庄看望老太太了。” “怎么样?”我焦急地问。 “病情大大好转了。”他边说边拍着我的肩膀,“你不用那么急。先回家吧。本来,才瑛打算下午四点来接那趟法国航班的。你们夫妻俩总得见见面吧。她正惦念你哪!” “是啊,回家吧!”大舅嫂也劝我,“你在这儿啊,等也是白等。最早的航班也得下午5:30。” 我实在拗不过两位兄嫂的规劝,别别扭扭地上了他们的车。 唉唉,如果不是他们送那位港商;如果不是我看到了他们;如果看到他们以后不是这么热情地劝我回家;如果我就在机场上孤独地等待……等到5:30便登机返乡。也许以后那一连串的事情就不会接二连三地发生了…… “奔驰”车轻悠悠地在高速公路上跑着。沿途是暑季里支起的一片片翠绿绿的青纱帐。时而掠过几座新峻工的楼房和新装修的饭店。我坐在车的前座,心里闷闷地无话可说。如果不是两位兄嫂不断地撩起话题,这一路真要闷死我了。 我直觉得此次进城多余。 大约用了一个半小时,车子驶进了城南一个新落成的住宅小区。 不久前,岳父通过关系,在这儿为我和才瑛单独弄了一套房子。 我心里清楚,这是他老人家怕我久驻北辽,淡漠了京城,便不惜走后门,花重金,为我们弄了这个安乐窝,好将我的心拴在他们身边。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车子驶入院内,保安人员非常勤快地帮我从车上卸下旅行包。 旅行包里装了什么,我并不知道。反正昨天晚上老金和杨总把它拿走,鼓鼓捣捣地往里塞了不少东西,沉甸甸的。 最后几天,我已经没有心情采购纪念品。多亏他们二位想的周到,不然,怎么答对这两位兄嫂呢! 打开箱包,左边是一打高级领带,右面是巴黎香水。我各取出一件,送给兄嫂。又向帮忙和保安扔了一包烟。

第五十三章 捉奸在床 第五十三章捉奸在床 楼里静静的,正值上班时间,电梯里空荡荡的无人搭乘。我怀着一半留恋、一半怒气,径直升上楼去。 我不知道自己拿出何样的表情面对已经欺骗了我的那位合法妻子。 电梯在指定的楼层戛然而止。我习惯地伸出手去,要揿那颗叫门的红色按钮。 可是,不知怎么,门是虚掩着的。 如果在往日,我会大喊一声:“才瑛,我回来了!” 可是,今日,我喊不出口来。我拉开门,重新关好,接着进了门厅。 一楼的门厅、客厅、厨房、卫生间里都是静悄悄的。大概她和小保姆都在楼上卧室里睡觉吧。 我不想与她们打招呼。放下包,我进卫生间洗了把脸,然后来到客厅里,点燃了一支烟。哎唷! 一声尖叫,突然从楼上房间传来。 怎么了!我心一惊,莫非她又犯了什么毛病? 我刚要喊“才瑛”,刚刚要冲上楼去。接着却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小瑛啊,你真好你真好你真好你真好……” 在一连串的“你真好”里,接着是才瑛那快乐的呻吟。 啊! 随着一个失声的惊叫,我飞快地奔上楼去。 房门大敞着,疯狂的欲流淹没了正常的警觉。我第一次看到男人和女人是这样弄到一起的。 我的眼前,出现了儿时乡下的一幕情景:绿绿的草地上,公牛追逐了半天,终于伏上了母牛的背后,长长的肉红的牛鞭对准了母牛的**口……插入的那一瞬间,惹得那些顽劣的孩童们一片欢呼。 男人和女人,也是这样子的? 一股愤怒的狂涛席卷了我的理智。一声吼叫之后,我举起身边的一把钢管椅,使尽平生气力,砸向了那张宣淫的床铺。两个人惊恐地从床上滚到了地下。愤怒的椅子从床上弹起,击碎了玻璃窗,射出了天外。 是他。是那张蓄了小胡子的脸。 “我向你道歉!”小胡子惶惶不安地跪在地上向我求饶,“你打我吧,你罚款也行。不过,我是艺术家,我有特殊的伦理观念。我在国外生活多年,我愿意与我喜欢的女人做任何事情……” “如果我喜欢你老婆,当你的面操她,你会原谅我吗?” “我觉得这句话很脏。可是,气愤之下,不知道怎么就突然破口而出了。 “这正是我道歉的意思,这种事,应该在背后进行……” 听他话的意思,好象他并不怀疑我与他老婆干那种事的正确性。 滚! 我不想再骂,更不想顺着我的意愿再打下去。就象看到一只绿头苍蝇,如果将它弄死,那副腌臜的形象瘫在你面前让你理恶心。 现在,不要说是忿忿地痛骂他一顿,即使把他扔进油锅里炸酥了,也难以平我心头之恨。 滚!我又喊了一声,我希望这个肮脏的东西尽快地离开这儿。 小胡子仓皇逃走了。我的头颓然地低了下来。 我多么希望这是一个堂堂的伟男子啊。如果他敢直起腰来理直气壮地与我争辩:如果他坦承爱着他心中的女人,甚至,如果他提出要把这个女人娶到自己家里,我也没算看错才瑛的眼力。只是,我没想到,才瑛所委身的男人竟是这关的货色。

第五十四章 通奸有理 第五十四章通奸有理 (保护版权,防止盗版。强烈抗议看看、炎黄中文盗贴本书!) 她穿好衣服,走到了我的面前。两只脚各蹬了一支拖拉板,丝织的米色长裙盖住了她方才一览无余的下体。 我不知道她现在脸上换了一副什么样的表情。我有一种想呕吐的感觉,我不想看她。 “你都看到了。说吧,你想怎么样?”话语里,她对今天的事毫不在乎。 “才瑛,你没有病。你装……你在背后……你为什么这样做?” “我爱他。”平日里那熟悉的可怜兮兮的声调消失了。她的回答竟是这样的坦然。 “什么时候开始的?” “学校。在学校,他就是我崇拜的偶象。”她的话语里充满了骄傲。 “为什么不和他结婚?” “父亲不让,哥哥不让。是他们为我选择了你。他们逼我三天三夜,非让我和你结婚不可!”她几乎喊了起来。 “既然你不爱我,你应当抗婚!”我的声音比她还高。 “我做不到。你尝受过三天三夜不让睡觉的折磨吗?” “这么说,你倒是受害者了。” “当然。” …… “好吧,从现在起,你解放了!” 这句话说完,我陡然觉得自己伟大起来。我竟高姿态地解放了一个欺骗了我十几年的女人! 哈哈哈……接下来一阵激愤而凄凉的大笑,吐出了我积蓄了几天的恶气。 从此,那个被我爱怜了十几年的红颜知己,那一丝在我的心中装载了千万个日日夜夜的情缕,那一段被社会上上下下交口称赞的“郎才女貌”的美好姻缘,犹如一阵烟云,在我的心头飘散了。 再也无话可说了。 我提起兜子,扭转身子,拔腿而走。 “你……”在她的嗓音里,总算出现了一点儿女人忏悔的声息。 只是,太晚了。 “再见!”我忍着身心突然而至的苦痛,冷冷地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然后走进刚刚降落下来的电梯。 “庾海,你不能就这样走!”她在电梯外恼怒地喊着。 “放心,我会率先提出离婚。”我按住电梯的茫钮,好让她听清我最后的一句话,“如果不是娘有病,今天我就会领你去办离婚手续。” 电梯迅速地坠落了。 随着一个谜底的解开,一股紧紧缠绕在我心中十几年的迷雾,终于淡淡地消失去了。

第五十五章 古装婚礼 “新屋子新炕, 新灯儿掌上, 新媳妇上炕, 新郎倌挂帐…… “俊脸儿红红, 汗珠儿淌淌, 硬手儿棒棒, 馋涎儿长长…… “石榴嘴儿裂开, 黄瓜扭儿插上, 咚锵咚锵咚咚锵, 咚锵咚锵咚咚锵……” “傻柱儿们,别唱了,看嗓眼儿累着了。奶奶给你们分糖吃了!” “庾奶奶,我们不累。别让明哥哥累得起不来炕呀。哈……” 一堆笑声散开了。孩子们数着手里的糖块,满意地回到自己的被窝里睡觉了 新月儿初圆,嫩黄黄的,显出万分光洁可爱。似水的清辉里,泻出了夜色一片皎然。 十几年前,座落在蓟北县的庾家庄,举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古装婚礼。 这场婚礼轰动了四村八舍。 今天,人们说起这场婚礼,还是咂舌称赞。 “啧啧,人家那婚礼,甭提了,不说百年不遇,也是世间少有。” 一般人家结婚,通常只是雇上一棚吹鼓手,八个人连拉带唱,就算十分红火了。可这庾家的老太太,硬是雇了两棚吹鼓手,让他们来了个“对棚”大赛。两棚吹鼓手比着劲儿闹了一个通宵,把那些从县城赶来看热闹的时髦青年都给看呆了。 迎亲队伍的安排,也是出奇的排场。一般的迎亲队伍,都是同三匹红马组成。一前一后马上坐伴娘,中间马上坐新娘。再搭上一车吹鼓手鸣锣开道,也就十分风光了。可这庾老太太却设法弄了二十匹马。前面十匹红马,坐了十位伴娘,后面十匹黑马,坐了十个伴郎。中间在是一顶庄户人家平时看不见的花轿。而这花轿也不是一般的花轿,上面描龙绣凤,轿顶上缀着五光十色的宝石、金饰,与皇家的凤辇无二。据说是从外县借来的。嘿,第二天,迎亲的队伍一出去啊,把庾家庄三里长街塞得满满的,比过大年赶集还热闹。新娘迎进村的时候,一路鼓乐不断,前后两辆大车上的吹鼓手使劲对吹,继续着昨夜的比赛。队伍一进庄,把个乡亲们看的都傻了眼。这阵势谁见过?前面十匹精神抖擞的红马上,十位新伴娘如花似玉;伴娘马队后是新娘乘坐的凤辇轿。轿后,是十匹屁股滚圆的黑马护驾。每匹马上坐着一位英武俊俏的后生,这后生们一个个披红戴花,潇洒俐落,把沿途看热闹的姑娘们馋得心里直痒。那些个前来贺喜的珍乘坐的小轿车啊、面包车啊、中客、大巴之类的载客工具,一律在后面行驶。前面新娘的凤辇落了轿,后面的车队还没有进村哪! 婚筵的浩大和讲究,更是一般人家难以攀比。当时农村的婚礼,一般只是安排吃大锅饭。人多口多,大锅里熬肉菜,笸箩筐里装馍馍。一人端一个碗,手里夹个馍,肚儿吃个鼓溜溜的也就很满足了。可是,这个庾家硬是安排了百桌酒席。前来贺喜的人一律席上就座。这样,那些前来贺喜的亲友和乡邻禁不住暗暗吃惊,一个个都后悔送礼的钱带少了,赶忙让孩子回家再取些来。 那天主持这事的人是村民委员会主任庾三怀。他事后说,那天把他忙得晕头转向,差不多要累昏了究竟来了多少客人,来了多少车辆,他也记不清了。不过,能把这个场面稳稳妥妥地办下来,对于他,的确算是个奇迹了。他觉得最值得自己吹嘘的有这么几件事:来人这么多,饭菜却没有缺,也没有剩。观众那么拥挤,新人拜堂时却没有乱;客人们虽然很陌生,但是人家走的时候他都派人专人送到了村口;礼钱和人情份子那么多,帐房上却没有一笔差错。这几件事,足以证明他的组织协调能力,够他荣耀一辈子了。 这么隆重的婚礼,自然是有来头的。说起男家来,并不是什么大户。老头儿虽然当了多年村支书,作古之后其势力也就弱了。老太太人缘虽然处得好,只是养了五个儿子,结了婚的四个儿子都在农村务农,盖房娶媳妇也把家底挖光了。引起这场大操大办的原因只有一个:小儿子娶的是高干家的姑娘,新媳妇的父亲是中央的部长,这就足够把远远近近的人震一下子了。 小儿子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县城北的山沟里,说是什么"三线"的军工厂。厂长是个级别很高的老红军干部。厂长家有个如花似玉的千金小姐,老两口为这个女儿选了多少小伙子都不称心,却一眼相中了刚刚进厂的庾家的小儿子。不到一年,这事就定了下来。说地面观察站也巧,两个新人刚刚领了结婚证,中央一个调令,就把老头儿调北京当了部长。双喜临门,老头儿别提多高兴了。上任后一个月,就在北京张罗起女儿的婚礼来。 那不行!庾老太太接到亲家的信,一百个反对。 老太太并不反对这门亲事,而是婚礼的地点。 在北京办婚礼,算是怎么回事?是你招我儿子为婿,还是我们娶你家姑娘为媳? 她知道这位高干家有两个儿子,早已结婚。人家不可能蓄意娶养老姑爷的。可是,这件大事要是在北京办,老家在儿子心里就淡了,农村的老娘也得让他给忘了。作为男家,得主动一点儿,得想办法让儿媳妇隆重地进一次庾家的大门,让她清清楚楚地认识到自己是庾家的儿媳妇,而且有自己这样一个含辛茹苦把儿子养大的婆婆。 然而,娶这么一位大府里的小姐,场面寒酸不得,舍不得花钱就让人家笑话。老太太咬了咬牙,决计来个大办。 为了不让女家笑话,她特意来到县文化馆,找了孩子的舅舅商量了一番。最后,老兄妹二人决定举行一场城里人没见过的古装婚礼。这样,庾家庄才出现了一次百年不遇的风光。 老庾家风光是风光了。可是,听说老太太的意愿并没有完全实现。新媳妇美艳、漂亮,这是没得说的。只是,她烫了头发,穿了高跟鞋,老太太不看就不顺眼。在几位嫂嫂劝说下,她虽然穿上古色古香的公主裙,披上了红盖头,却只是好玩儿似的在万人观瞻下走了一场戏。其后,她并未为老太太做一顿饭,更没为老太太洗脚梳头什么的。那最体现老婆婆权威的一件事――新媳妇为婆婆倒尿盆。她压根儿就没想干。还是老大媳妇厚道,偷偷替新弟媳把这件事做了。 新媳妇结婚后第二天就回家了。据说,临行时总算别别扭扭喊了一声“娘”(城里人都喊“妈”),老太太才感到自己没有白白折腾一番。

第五十六章 残酷的对棚戏 第五十六章 残酷的“对棚”戏 月儿升上了中天。 透过飞机的舷窗往外观看,天空澄清如练,几颗星星闪闪烁烁,宝石镶嵌其上。冲着月儿凝望,觉得她很大、很圆,很静,也很净。就像看到一位浴毕的处女,让人从心灵里涌出一股美好和纯净的感受。 那天,也是这样美好的夜色。 咚咚咚,锵锵锵……一阵急急切切的锣鼓似风,引起了人们的一片欢呼声。随后,悠扬的胡琴声伴着清脆的鼓板,托出了高亢的梆子腔的歌唱。 “对棚”戏开场了。 “好啊,好啊……”黑压压的观众涌动在小学校操场中间,一会儿为东边这一棚叫好,一会儿为西边这一棚加油,在不时出现的演唱**里,人流一会儿涌向这一方,一会儿涌向那一方,像一股股不安定的潮流,涌来涌去。 啪、啪、啪,闪光灯频频地闪着,那些骑摩托车从县城赶来的男男女女,不断地变着角度,按动照相机的快门。 “精彩精彩,这‘对棚’戏的场面,在城里可是看不到了。”他们兴奋地跑上跑下,嘴里不住地赞叹着。 “对棚”戏,在我家乡的婚丧嫁娶礼数中是最排场的喜庆方式,也是一种最残忍的喜庆方式。它以两班艺人的残酷竞争为代价,换取了一种最刺激人心的畸型娱乐。一个场地上,面对面搭了两个戏棚。双方同时开锣,同时演奏,置于中场的观众们就有了选择欣赏的权力。哪边唱的好,观众就倒向哪一边。有时候,双方实力悬殊,观众被技高一筹的戏班子吸引过去,剩下的这边只能面对冷清清的空场。但是,即使这样,你还得声嘶力竭地唱下去,想方设法把观众吸引过来。如果这个时候你自暴自弃停唱,就等于宣布自己失败了。一旦失败,无疑于向社会宣布自己戏班子“破产”。从此以后,这个戏班子的人就别想在这块地面上混饭吃了。 为了在这种残酷的争斗中击败对方,参加“对棚”的戏班子一般都要花高价到外地聘请高级表演人才。这样,“对戏”就成了民间高层次的艺术会演。如果哪儿传出了要唱“对棚”戏的信息,乡里乡外的人都会源源不断而来观看、欣赏这高水平的艺术大赛。 “对棚”戏之所以受家乡人青睐,除了竞争的激烈和高水平的艺术表演,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能看到“对棚”戏的机会是极少的。唱一出“对棚”戏的价钱之高是不必说了,一般人家是拿不起钱的。另外,就是有钱人家,也不是说唱就能唱的。过去,据说七品官以上的官宦人家才有资格举办这种活动。才瑛的父亲是部长,要按封建朝堂排列,至少是个重臣。舅舅大概是考虑到这一点,才给我娘出了这“对棚”戏的主意。 急急风,四击头?…… 板鼓手指挥着周围的锣、镲、镗等样乐器开始了戏曲武场的对打。在“对棚”戏中,这只是个前奏。这个前奏的要旨是通过一班人的通力合作,敲打出戏班的气势和威风。除非专业人士,农村很难有人在这乱嘈嘈的锣鼓声里欣赏出艺术性的高低和器乐组合的奥妙来。他们不过是凭着响动效果的大小胡乱起哄喧嚷就是了。真正的功夫戏是后面的唱戏和吹歌表演里。 “夫在东来妻在西,一贵一贱两分离——”西棚开锣之后,外聘的年轻女角一声高亢圆润的叫板,震响了棚里棚外。她唱的是人们熟悉的《秦香莲》[劝夫]一折, 这一开头就给了东棚一点儿颜色看。因为东棚还是传统打法,让一个花白胡子的老男角唱秦香莲的女腔,那副硬勒出来的假嗓高音虽然有功夫,可是人们听了多年,总是觉得腻腻的,不如这青年女演员的真嗓子来得亲切、自然、动听。 “夫享荣华,妻弹唱。尊相爷与驸马细听端祥,妻原籍军州城家在湖广,陈家庄上有我的家乡。自幼儿我许配陈士美……”扮秦香莲的女角唱得字正腔圆,即兴的表演妥贴大方。凄凉悲壮的慢唱牵动了男男女女观众的心,于是,人们渐渐涌了过来。东棚里扮演秦香莲的老男角虽然竭尽全力和,也难以揽住观众了。 “这女的,唱得真好!” “嗯,一定是请的县剧团的专业演员。” “东边那一棚今晚要垮台呀!” …… 人们议论着,评论着,猜测着。 在人们对西棚的赞赏之下,东棚的领班急忙调整了戏文。他们唱的本来是《秦香莲》中[杀庙]一折,这大段大段的悲唱历来是他们的强项。但是,看到对方的女秦香莲比自己的老男角受欢迎,便敲了一通锣鼓,立刻换唱[公堂铡美]。“怒冲冲打坐在开封府里,叫一声陈驸马你细听端的:你不该停妻再另娶──”扮演老包的男角亮出一副憨厚的大嗓门儿,喊得观众一个个把头扭向了这边。 “嘿,这儿还在[劝夫],那边怎么就开铡问斩哪!” “嗬,这老包的嗓门儿真大。” “是啊,有膛音啊!” “走,过去看看。” …… 于是,人们又过来听老包的唱了。 可是,老包的唱词毕竟有限。等他一唱完,轮到了秦香莲,那硬勒出的假嗓子人们实在不爱听,于是,观众又跑回了西棚。 这边是秦香莲,那边是老包。人们拣自己爱听的涌过来涌过去。 一场文戏唱罢,双方打了个平手。 接下来的吹歌比赛,是“对棚”戏的**。可惜这场好戏我看不到了。按照婚俗规定,这时要举行敬酒拜亲仪式。所谓敬酒拜亲,就是即将 做新郎的人,要在吹歌最热烈的时候向本姓的长辈们一一敬酒磕头。庾家庄上,庾姓的人多,我数了数,光是等待我敬酒磕头的长辈就有五十多人。他们坐在院子中间,一个个换了新衣服,整整齐齐坐了一大圈,把我包围在中间,自豪地等待我这个部长的乘龙快婿向他们这些庄户人家顶礼膜拜。 主持这项仪式有庾三怀走到我近前,悄悄与我商议:真喝还是假喝? 真喝,就是敬给别人的是酒,自己喝的也是酒。假喝,就是敬别人的是酒,自己喝的是凉水。这样做当然不礼貌。但是对一胜酒力的新郎,却是个逃脱的好办法。时间长了,人们也就接受了。 想到娘为我操办了这么隆重的婚礼,我哪儿能假喝呢? 于是,在庾三怀一声一声地吆喝里,一个个长辈的大名报了出来。报一个,我就敬一杯酒,然后伏下身子,规规矩矩拜倒下去。 院里,月婆婆明晃晃地赏着亮亮的光。林林总总的物什都被映得清清楚楚。我一边机械地敬酒、磕头,一边欣赏院外赛得正酣的吹歌……不知是哪个棚里的唢呐率先吹起了名曲《百鸟朝凤》。在琴笙和谐的伴奏里,人们的耳边响起了一个春光明媚、百鸟欢唱的世界。布谷声声、莺啼燕语、唧唧啾啾、喜飞鹊跃,演奏者凭着高超的技艺,将那林中的大千世界模仿得维妙维肖。掌声一阵一阵地响起来。奇怪的是,此时的另一个戏棚里,却没有针锋相对亮出自己的唢呐手,而是有些提前地响起了管子声。那管子 吹得呜呜咽咽,让人心里揪揪的,调子像是古曲《麦穗黄》,又像是变奏了的《江河水》。大概是想以悲治喜,用一股怆楚的旋律将观众引到自己的戏棚来吧。 “好,好。这小五子将来能办大事。你看这酒量吧……” 在长辈们不停地夸奖里,我逞能地一杯接着一杯,把些酒精制品往自己的肚子里灌个不停。等到最后一位叔叔接过我的酒杯,我醉得差不多是让人抬到屋子里了。 等我一觉醒来,天色微明了。我睁开眼睛,看到母亲、庾三怀正与两个戏班的领班人谈判着。 事后听人们说,那天晚上的吹歌在赛着实精彩,双方各拿出自己的绝活和高手,谁也没冷过一次场。只是到了最后,出现了一点儿争执。东棚的唢呐手地最后关头,亮出了自己祖传的拿手好戏:嘴里叼了一支烟,两只喇叭却**鼻孔里;曲子吹响之后,烟圈便一团一团地从喇叭筒里冒出来。就用这一招,他硬是吹了一遍《小放牛》。把人们看呆了,一股出勤率地鼓掌、喝彩。弄得西棚一个人影儿也没有了。可是,西棚的人像有早有准备。他们喊了几声,背后不知怎么冒出了一帮子青年人马。这些小青年搬出架子鼓、电子琴、吉它、小号,鼓鼓捣捣地唱起了流行歌曲。这一下,年轻的观众们便涌向了西棚。 “戏班子唱流行歌曲,不对头。你们这是耍赖。”东棚的人严正抗议。 “只要是欢乐,唱什么不行?改革开放嘛!”西棚人的嘴也很硬。 “就算是你们都 胜了。好不好?我都开一等钱。”母亲宽厚大方地说。 “是啊是啊。大喜的日子。就别争那个输赢了……”旁边的人都在帮母亲的腔。 “那不成。没个输赢,明天迎亲时怎么办?” 是啊,这倒提醒了人们。 按照对棚戏的规矩,输者,迎亲时要排在新娘的轿后面;胜者,才能排在新娘的轿前面。如果不弄出输赢来,迎亲时哪个在前?哪个在后? “抓阄吧!”庾三怀想了半天 ,终于从足球比赛平局时靠抽签决定输赢的规则里获得了启发。 抓阄的结果不言而喻,耍赖的西棚抓了赢,靠本事的东棚却抓了输。 这样一个不公平的结果,并没有挫伤东棚人的积极性。在手运不佳失利后,他们在第二天的迎亲中使出平生气力,吹打得十分精彩。沿途,他们不时地被观众搬出的一条条板凳拦住?,光是红包就收了二十多个。 东棚虽败犹荣。在以后的婚丧嫁娶活动中,据说东棚的生意比西棚红火多了。 ─────────── 注释: ?戏曲中的锣鼓曲牌。 ?风俗:在结婚迎亲的路上,如果沿途看热闹的观众觉得哪个吹鼓班子演奏的精彩,可以放一条板凳拦车,让其停下来演奏一会儿。当然,这种拦车的做法是有代价的。一般要给装 了钱的红包。

第五十七章 洞房花烛夜 第五十七章 洞房花烛夜 “真野蛮!” “什么?” “你们这农村真野蛮。” “民俗嘛!” “什么民俗,你听外边这些孩子唱的什么呀?黄色下流……” “才瑛,别生气。这儿农村结婚都是这样的,图个热闹嘛!” 金钩挽起的红绡帐里,粉红花儿的合欢被刚刚让四位嫂嫂展放在炕上。才瑛半伏在上面,眯起了眼睛。像是困的受不了。被面儿掩住她那半裸的一围腰身,展现出一幅海棠春睡的媚态。 这就是我的妻子吗?从今天晚上开始,我们就可以合法地同床共枕了吗? 我对眼前的事实,总是有些怀疑。这些在梦中出现过的似乎还很遥远的事情,现在真的突兀而至了? 我禁不住一阵目眩、耳鸣、心跳……呆呆地凝望着眼前这个美如天仙的女人,心里总感到似在奢侈的意幻里。 “闭灯。” “什么?闭灯。不可以。新婚之夜要点长明灯的。” “什么长命短命,我一下子死不了。” “才瑛,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呀?” “就是这话,告诉你,我不喜欢这儿。明天我回北京!” 又来了。这一股半傻半疯的精神状态。一旦发作了。我只能忍受。“才瑛这孩子啊,哪儿都好。就是这个病。犯了病,你就得多担待些啊。”这是媒人的话,也是才瑛父母的话。然而,这病恰恰犯地新婚之夜,我不知道这对我们的今后会意味着什么? 我索然无味地下了炕,将金钩挽起帐幔放下来。然后,悄悄地点燃了一支烟,开始了默默地等待。 我听到窗外孩子们的歌声停了。母亲拍打着他们的肩膀,一份一份地分着什么好吃的东西。然后 叮咛他们回家睡觉。 接着,我听到院子里似乎有人走动的声音。这声音很轻,很隐密,对话中还伴着微微的叹息。大概是那些听夜的小伙子们。他们一无所获,沮丧地散开了。 一切归于平寂,一切归于自然。我一支接一支地吸着烟。看着我偷偷扦开的窗缝将浓浓的烟雾散发出去。 不知到了几更,等到我的烟盒里弹尽粮绝时,我终于听到了炕上妻子的梦呓声。 像是与什么人撕打,又像在做着痛苦的挣扎…… 我的心颤抖了一下,急忙上前,撩开了软软的红绡帐。 然而,床上的一幕却令我惊呆了: 经过一场痛苦的梦魇中的翻滚,妻子的睡衣已经散开,平时遮掩的密密实实的一对丰满隆起的**袒露无遗,一双嫩藕似的胳膊和两条肥白的大腿无力地搭落在合欢被上……只是,在那腰间──在那今天晚上本应该属于她丈夫的女人的隐密之处,那是箍了一个什么样的物件啊? 我有些不大相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终于看清了那是一件厚皮革特制而成的一个铁甲似的厚厚的遮拦,上端是一道金链式的裤带;两条大腿的根部,各被一根金属一般的链条勒紧了。 啊! 看到这儿,我感到了天的旋转,地的塌陷…… 舷窗外的月儿迅速地上升着,机翼轻轻抖动着,飞机开始降落。当这个庞然大物带着巨大的惯性在跑道上滑行,轮子擦地的咕隆咕隆声传到我的心上时,我的心才实实在在地落在了地上。 步出机场,我看到秘书长和季小霞抢先迎了上来。

第58章 艺术献身 第58章 艺术献身 “你笔下的脸庞没有完美地被勾勒出来,也没有完美地绘色……这幅画啊,惟有周围的环境是真实的,人物本身却缺少了一种内涵。啊,就是那种艺术家的激情……”老师指了指画上女人的腰间那条衬裙,“这儿,不能给人以想象的。你呀,你在画一个女人,画的时候心里是激动的,想看到她的整体,却没有看到你该看到的部分。这中很难达到摄取自然奥妙的。”说到这儿,老师摘下热汗濡湿的眼镜,掏出手绢使劲地擦着,迷了错黄的眼珠瞅着他,“你只是在重复我教你描画过的模型,你还没有抓住自己心中美的东西,直达形式的底蕴……美啊,你在追求她,可还不够热烈,不够狂热。美是严峻的,不会让人轻易得到的。一旦来临,要敢于抓住她……” 现在她来了,她斜坐在那儿。光光的**上只盖了一层薄纱。他的心澎湃不己。激情和冲动已经到来,只是缺乏胆量。能否抓住她,抱紧她呢?这时,计谋帮了他的忙。他走上前,拿着为她画的前一幅画,重述着老师的谆谆教导。“这儿,”他向她指着画上腰间那一条衬裙,“老师说,多余的……不能再现你的整体美的……” “唔,你想怎么样啊?”她冲他忽闪忽闪那双华美的大眼睛,颜面潮红,嘴儿也微微颤抖起来。 “我,我要看到你的全部……”他俯了上去。 处女之身那温热诱人的神秘气息传感到了他的身上。他磊胆妄为地送出他的第一个深吻。 她羞涩地转过了身子去,那条多余的薄纱随之便缓缓地落到了地上。 她作为“高干”家的娇女,生来便具备了对艺术的偏爱和追求。优越的家庭条件和个人的天生丽质,博得了长辈、老师、同学、朋友们多少次由衷的恭维和称赞啊!在毫无生活忧愁、毫无坎坷磨炼的环境里,美成了她生活的中心。她又自以为自己就是美的化身。于是,当她以倒数第一名的成绩考入艺术学院的专科班学习时,便息以为自己已经是一位艺术家了。她惟一的艺术作品,是她从幼时到今天的一叠子照片。这些个照片,几次刊登在《人民画报》上,多次纳入影展的艺术殿堂。那副青春少女美丽的微笑,曾经迷倒了多少人啊!就是因为如此吧,当那个美术系的小胡子胡会拿着照相机闯入她的生活时,自己心里竟是那么坦然。随着交往的频繁,胡会成了著名的摄影家,她成了轰动校园的名模。然而,摄影对于胡会来说,不过是弄着玩儿的业余爱好。他的追求在画笔上。摄影不过是一座桥,正是这架桥,把她从照相机前转移到了模特台上。她那美好的形象,也从化学制作的胶片慢慢地搬到了实实在在的画布上。 浓重的油画与轻飘飘的彩照比起来,当然更具艺术魅力。当她看到自己被涂抹在画布上的第一幅美妙形体,禁不住惊呆了,这才是艺术啊!在淡蓝透明的底色上,她有**似华裳,长发似华巾,青春少女那丰腴柔软的肌肤被朱红和浅黄混合民的色调描绘得栩栩如生。她的美目、她的笑意、她的心中涌动的美好向往都被艺术地伸展扩大了。人们从中得到的那种美好绝伦的想象溢出了作品本身。她犹如长了白色翅膀的天使,在艺术的天地里开始了热情地奔放。她这个凡人女子,一跃而成了充满神秘、激情和梦幻的艺术载体。 “小瑛小瑛……”他注视着自己的杰作,陶醉了,“您是一幅令我一生也画不完的丽卷啊!” “我为这是为艺术献身了吗?”她盯着自己光光的身子喃喃地追问着,要从这位心目中的画家嘴里讨一句肯定的答案。 “你就是艺术,你就是美啊……” 他温柔地抱起她来,轻轻地伸出手,抹去她眼中盈出的湿漉漉的泪水。

第59章 最后的规劝 第59章 最后的规劝 “才瑛,这个孩子,有病,有病啊……”老岳父说到这儿,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她的神智……啊,我是说,她对人生,对生活的看法,有些个病态。病态嘛,做事难免有荒唐之处。这些,我们不是有言在先嘛!” “庾明。你是成年人了,凡事考虑要周全些俱。”大舅哥不失深算地配合着老岳父,一字一句地劝解着我,“离婚,是一件大事情,不是儿戏。尤其是像我们这样的家庭,像你这种有身份的人。” 十几年前,就是这一老一少,在那座山沟沟的工厂办公室里,背着才瑛,规劝了我,为我们铸成了终生大错。今天,又是才瑛不在场,他们苦口婆心,力图让我们在感情上破镜重圆。 我们的生活啊,就像是一把锁。闭锁与开锁,钥匙总是掌握在另一些人的手里。 “庾明,这个签字,你是不是收回去,嗯?!” 一张印了才瑛签字的离婚协议书在我的面前抖动着,这是、才瑛前几天从北京通过传真机传到蓟原市政府机要室的。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 ,她采取了主动。当秘书长和季小霞把这张离婚协议书送到我面前时,她与我离婚的消息已经在蓟原市传播开来,弄得大街小巷纷纷扬扬了。 我不知道当时秘书长和季小霞劝我时说了些什么,看到这张纸,我拿出钢笔,刷刷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庾明啊,只要你不离婚,我们保证规劝才瑛好好地与你过日子,以后不准她再胡闹下去,好吗?” 我默默无言。流血的心里翻着痛苦的浪潮。当夫妻双方的感情确实破裂时,父兄的好意可以置若罔闻吗? “庾明,你应该说话了啊。” “好吧,我先感谢您们二位对这件事的关心。”我站立起来,十几年前身上 的怯懦与不安荡然无存了。“不过,才瑛本人是怎么想的……如果她对自己做的事表示悖入悖出忏悔,我可以原谅她。如果她仍然变着那个小胡子,我怎么能够与她同床异梦。糊里糊涂地混下去呢?我也是个大男人呀!” “才瑛。她迟早会后悔的。”父亲再次为女儿表态了。 “不。爸——”这一声唤来得很难,大概这是我最后一次对岳丈使用这样的尊称了。“你老人家不希望我们这个家庭破裂,我是理解的。可是,我希望你也不要棒打鸳鸯,拆散才瑛心中的恋人。恕我直言,才瑛在这个问题上并不糊涂。” “她、她有病的,她不认识这个社会,不理解这个社会的法则……”老头儿有点儿绝望地站立起来,拄着闪亮的金属拐杖使劲地敲打着地面,嘴里絮絮叨叨自言自语。随后,又不耐烦地走来走去。 “庾明,咱哥儿俩处了这么多年,交情算是不错吧……”大舅哥站立起来,情势像是最后决战,“我问你一件事,你必须说心里话。” “……”我没吭声,却深深点了点头。意思是:这没问题,你问吧! “才瑛,你爱她吗?”大舅哥的嗓门儿有些个发颤。 “当然,在小胡子事情没出现之前……” “现在呢?” 我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好吧,”他现出一副失望的神情,接着,脑袋也像似地摇了半天。终于,他扶住了自己的父亲:“爸,咱们走吧!” 父子二人离我而去,铁杖拄在的声响从这家陈旧的旅馆楼梯上一下一下传来。它砸在我的心上,令我痛苦不堪。却又空洞洞地无所依仗。 下午,我将和才瑛去街道办事处,依法领取离婚证书。 我错了吗? 从某种角度上说,才家对我恩重如山。我这样做,难道是辜负了才家对我的大恩大德了吗? 中国的人事制度改革了多少年,人才脱颖而出的环境却总是难以形成。 如果不是这段姻缘,也许我还在那个山沟沟的工厂里,趴在绘图板上苦度着乏味的人生呢。 如果是那样,我重返蓟原的愿望将终生难以实现。人生道路的第一次失败的苦痛,将永远铭刻在我的心头,并将残酷地折磨我一生。 没有才家,我就难以登上山沟沟里那个工厂厂长的宝座;没有那个经历,我就不会成为省长白集团公司的总经理。没有总经理这个台阶,我就不会被省委推荐到部里工作。没有部里这一环节,我的行政工商硕士、我的出国进修、我的后备干部、我的蓟原市市长……我今天的一切一切,都将无从谈起。 为了一个小胡子,为了一个社会公认的“病人”做出的那种不理智的事情,我如此大动肝火,是不是有点儿不仗义啊! 也许,我现在立刻赶上去,收回那张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事情还来得及挽回。 可是,我的脚步纹丝不动。 祖宗的血汹涌澎湃,开始在我的心里翻腾了。 电话铃哗哗地响了。 部长那恼火的声音令我懊恼而陌生: “好哇,你坚持离婚,你是英雄啊……” 看来,才瑛的父亲已经把今天谈话的结果告诉我的部长了。 “部长,我……” “别说了,你不听话就算了。我不听你解释……” “部长……” “好了,庾明,我不侵犯你的个人自由。我只是告诉你。你的作为,给组织带来了很大的麻烦。麻烦,你懂吗?” 麻烦,很大的麻烦?! 我似乎懂得一点儿,但是又确实不懂。

第六十章 计划生育一把刀 第六十章 计划生育一把刀 “喂,这幅图好哇!你看这女人的大**……画得多逼真!” 哗!一阵大笑在走廊里传播开来。 “不过,这男人的****……太不挺拔了,嗯,有些个疲软。这要是遇见真东西,能干进去吗?” 接下来又是一阵大笑。 “你这个老生,真混蛋。都五十八岁,你白活了。” 宣教科的女科长一边粘贴计划生育知识挂图,一边骂着自己的“一把手”。 蓟原市的计划生育委员会,是一个没大没小,闹起笑话来男女不分的部门。 唉,谁让你在这种环境工作呢?天天接触的那些话题,没有不涉及男女之间那点儿事的。一议论那些个**啊、卵巢啊、精囊、**啊,行房、避孕啊,弄得人们对性的矜持和羞涩都没有了。男女之间的言谈话语开始随便,玩笑也开得有些庸俗了。 早晨刚刚上班,这位从医院调来的产科医生便大大方方讲起了产房里的新闻轶事:“有一次,来了一个做人流的女孩子。唉,真是个孩子,一问年龄,才十四岁。你说造孽不造孽?你们这些男人啊,大的小的都 这个味儿?” “什么味?” “骚!” “嘿,没有你们女人勾引,想骚也骚不了。异性相吸,这是规律,谁也逃脱不了。你看,就连咱们的市长,还闹离婚哪!” 什么?市长要离婚 ?“一把手”随口说出的一句话,把大家弄呆了:真的? “嗨嗨,你们瞪什么眼?难道本主任还撒谎不成?”老生非常满意自己这句话的效果。平时,他在委机关讲话,很难产生这种洗耳恭听的场面。 “庾市长,不会吧?”人们大眼瞪小眼,一下子迷症了。 “不用怀疑啊。离婚协议书我都 看到了。北京伟来的……”看到众人怀疑的目光,老生再次强调发一句。 “老生,瞎白话什么呢?”来人一喊,把大家吓了一跳。一看,是市委杨副书记的秘书走了进来。 “喂,尊敬的大秘,来敝处有何公干?”老生赶忙迎接上去。 秘书笑笑,看了看周围的人,没有吱声。 人们知趣地退了出去。 “杨书记有事儿?”精明的老生像嗅出了什么味道。 秘书悄悄地俯在他耳边:“蓟北县那边的事儿。杨书记意思:让你亲自去一趟……” “呃……”老生一听,立时怔住了。等到秘书说完最后一句话,他立刻摇头了。 “唉,这个时候去蓟北……万一遇到庾市长怎么办?” “遇上就遇上。执行公务嘛!” “你说得轻巧……” “老生,怎么了?你不想干……” “哪里哪里。”老生急促地摆动着双手,“杨书记的指示,我哪儿敢违抗?只是……这位庾大市长,此时正倒运。一边是母亲病重,一边是爱妻离散。此时下手,我怕蓟原人笑话我乘人之危,不仁义啊!” “那,生主任的意思……”秘书 有些困惑不解了。这位平时见了杨书记的面就像哈巴狗似的角色,今天怎么牛哄哄地拿捏上了? “容我再想想……”老生神秘地笑笑,冲秘书投去一丝诡诘的眼光。 哈哈,杨、吕二人反击庾明的战斗终于打响了。 老生送走了秘书 ,身上充满了无比的兴奋。这次,庾明阻止他出国旅游的仇恨,总算有了报复的机会。 从看到离婚协议书的一刹那,他就突然萌发了一个念头:庾大市长的政治后台倒了。他的特殊身份已经化为乌有。何不趁此机会,抓住他年轻时恋爱出轨那档子事,将蓟原政界这个刚刚冒出来的嫩芽芽掐掉呢? 英雄所见略同。当他向吕、杨说出心中思索了半年的整治庾明的方案时,杨、吕二人大加喝彩。虽然这条线索至今还有些飘忽不定。但是,只要能够整掉庾明,杨、吕二人是不惜下大力气的。 只是,这场战斗,竟又要让他打前锋。他有些忐忑不安了。过去,杨、吕二人整治那些个县长、局长、乡长啊,都是让他打前锋的。目前县、乡、局级干部计划外生育的事儿特别多。这些人仗着自己有权有势,偷着把孩子生在外地,寄养在亲威家里。等过了风声,便将孩子抱回家里,说是路上捡来的……对他们,只要动用计划生育这把刀,管保砍一个倒一个。这一手,比组织部的考核材料好使多了。连纪委都佩服计划生育这“一票否决”的厉害呢!就凭了这一手,杨、吕二人才一次次提名,让他当了计划生育委员会的“一把手”。 不过,这次抓的对象可不同。这是市长,是中央派往本市的行政首脑。这么一个大家伙,这么大的事情,就让一个小秘书前来通知他。嘿,这也太小瞧人了吧! 他打定了主意,杨、吕二人不亲自来求他,他老生绝不出马。 想到这儿,他冷冷地笑了几声。

第六十一章 两个媳妇 第六十一章 两个媳妇 老人家的病情时好时坏。 庾明分别邀请了长白、蓟原两个城市中心医院的大夫前来会诊。一致结论是:老人家的主要问题是心脏越来越弱。年纪已经九十多岁,要想彻底治愈实在是太难了。 看来,惟有静养,再辅助药物治疗,靠其自身的抵抗力,尚能延长些时日。 到了这一步,庾明越发不敢离开了。 幸亏身上有手机,使他与蓟原始终保持着热线联系。 “喂,老人家的病情怎么样?” 孔书记的电话,一般总是在早晨打过来。 “我老说去看一看,可总也腾不出身。这不,今天省里又来了一拨人,我又走不出去了…… “老金和杨总已经回来了。他们 向我汇报了情况。你们这一次出国招商很辛苦,也很有成绩。市里情况一切正常。四大企业经济形势运转良好。财政收入完成74%了。机关经费压缩了一亿五千多万,喂,这件事抓得好哇!现在,机关里的会议少了,出门的人少了,基层招待费用减少了。简报和内部刊物也少了。机关人员作风改进了,老百姓对机关的情绪缓和了不少。 ”要说最困难的,还是那些中小企业。没有资金,生产运转不了。银行工作很难做,说下天来也不肯放货。弄得这些企业死不了、活不成。我想卖 掉几家,职工们想不通。信访办天天围 一堆人要饭吃,要工作干。唉,咱们这工业老城市,有些事不好办啊!” “嗯,这事不用愁。”他听着市委书记的话音,似乎看到了他满脸的忧患,弹射器谈出了他的想法,“这次我在德国草签了一份合资协议。如果不出意外,可望得到一大笔外资。我想,这些钱不一定全部投资给矿机和钢铁公司,我们可以拿出一小部分,投放到那些市场销售见好的企业去。只要有了相应的回报,这些企业就可以运转了。银行看到我们政府投入这么大,他们就敢放手贷款了。为了他们的利润,说不定还会主动找上企业的门去。至于那些经营不善的企业,除了破产、卖掉,也没有别的出路了。 “再就是,机关的改革,减人、减经费的事儿,一定要顶住。不然,我们的日子就过不下去了。还有,失业大军的再就业问题是大事,咱们回去好好商量。德国埃森公司就要到我市考察了。如果来了,一定要告诉我。我肯定回去。如果他们考察成功,这个项目会解决大量失业人员的就业问题。只要人们有了工作,民生的矛盾链就解开了。” “唉,庾明同志,我现在是既盼你回来,又怕你回来;盼你回来是为了工作。怕你回来是怕耽误老人家的病。好吧,今天你的话让我心里畅亮了许多。希望埃森林公司早点来考察,希望这个项目成功。好吧,祝老人家早日康复。再见!” “五儿,是不是蓟原那边有大事啊?”老人家看见他拿手机说了半天话,心里有些担心,“你可为了我,影响公事啊!” “没事没事。”他宽着母亲的心,开始拿过收音机,寻找母亲爱听的梆子戏。 “五儿,你那媳妇,她好吗?”此时,老人心里开始念叨亲人了。 “她挺好。就是她的病,不能坐长途车……”他不能告诉老人家自己离婚了。他撒了谎:“才瑛,……她还说要来看望你的病呢!” “唉,看什么看?有她这句话,娘就满足了。”老母亲说到这儿,动了感情,掉了几滴泪珠。 “娘,你别难过。不行,我让她明天就来。”明知道没有希望,还是要说谎话。这撒谎让他心里酸酸的,却不得而为之,对于危在旦夕的病人,尽量让她高兴吧! “五儿,啥也别说了。俺们娘儿俩,没有缘份啊……”老母亲眼睁睁地看着窗外,像在回忆她记忆中儿媳的面容,“咱家为了娶她进门,花了那么多钱,轮子那么一大场。她就喊了我一声娘……盼她给生个孙子吧,唉,至今连个孩子的影儿也看不见。娘不明白,这个人……唉,五儿,给娘说实话,她欺负过你吗?” “没有没有。”他断然否认了,心里盼望老人家换一个别的话题。 “嗯。”老人家长长一声叹息,似乎是挥去了一份牵挂。 太阳从窗外射进来,照着高高悬起的一大瓶药液。药液点点滴滴,像是不断忠心耿线的泪珠,哭诉这段令人心碎的姻缘。 “五儿啊!”老人家稍稍歇息了一会儿,又涌起与儿子说话的**。 “哎!”他大声答应着,以证明自己就在她身边。 “像你这么大的官,就不兴娶两个媳妇?”母亲说这句话,眼睛没有睁开。大概是神智不太清楚了,糊里湖涂问了这么一句。 “娘,不行!” “什么不行。是你太老实了。”老人说这话铿镪有力,不像是乱说,“你看东村老让家的三秃子,不就是两个媳妇吗?” 说起东村刘三秃子,在家乡倒 我上家喻户晓的人物。这位目不识丁的大老粗,靠倒卖棉花掐了大钱,便进城经商了。在长白,他运用近乎销赃的手段推销汽车,几年就变成了大富翁。饱暖思淫欲。城里那些年轻漂亮的小姐与他那农村的结尾妻子一比,简直就是天仙。于是,他慷慨地拿出一百万元,休了家里的糟糠妻,娶了一位花枝招展的美丽小姐。只是,这农村的妻子与公婆感情极好,就来了个“离婚不离家”。仍然留在刘家伺奉公婆。而这个刘三秃子每逢单身回来看望父母,就与原妻睡在一张床上。这就成了真正的一夫两妻了。改革开放,流氓致富的故事不们见怪不怪,种种怪诞的事情也层出不穷。时间长了,人们对刘三子的做法不但不怪,反倒有几分羡慕了。 “娘,他们干的那种事,我可做不得。”他正了天歪斜了的药液架,解释着老人家的这个话题。他不知道,老人家为什么对这事感兴趣。是不是想孙子想得入迷了。 “这本是秦香莲告的你,问千岁你不认所为怎的?”收音机里传来了著名梆梆子戏演员胡满堂演唱的《秦香莲》。他扮演的包公,此时对陈世美动怒了。 “明公不用你着急,听本官我为你说端的。家住湖广军州地,原郡无有结发妻。”小生李化洲扮演的陈世美死不认帐,狡猾抵赖。 “千岁不必巧言讲,现有凭证在公堂。”老包一声喝,急急的锣鼓敲响了。大概是春香莲带领一对儿女上场了。夫妻对薄公堂的一出好戏就要上演。 然而,此时的老母亲却摸过收音机,一只手把音量渐渐闭小。最后,索性咔嚓一声,将收音机关闭了。 “五儿啊……”像是有什么话欲说还难,老人家一扁一遍喊站他的名字,言语里却始终吐不出什么内容来。 “娘,有什么事儿,你就说吧。我听着呢……”他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慌忙伏下身去。 “那个、那个……美蓉……” 美蓉?! 记得到家头一天,母亲就提到了美蓉。 莫非美蓉回到了故乡?这个消息曾使他欢喜若狂。可是,当问到哥哥、嫂子、侄女儿们,他们却一个个守口如瓶,讳莫如深,什么话也不说了。 “莫不是……”一个个的疑团在他心中升起。若不是守着病入膏肓的慈母,他说啥也得把这事问个清楚。 “这个美蓉,这几天怎么不来了呢?” “她,她有事回家了吧!” “她哪儿有家?这儿就是她的家。是她侍奉了我三年哪……” 三年?他大吃一惊。 “五儿,娘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告诉娘一句实话。你和美蓉,到底怎么了?你们过去搞对象,是不是‘好’过了?啊?” …… “嗯,不说也罢。只是苦了她了。唉,那个孩子,都十六岁了,大小伙子了。到现在还没见他爸爸的面呢?唉!” 孩子? 孩子!十六岁的孩子!老人的话一出口,便像是一墩重负,忽悠一下沉在了他的心底。接着,又像被蛇咬,又像被 蜂蛰了一般,他的浑身上下猛然痉挛地抖动了。 随之,遥远的记忆,不断从逝去的岁月里浮现出来……

第六十二章 月色撩人 第六十二章 月色撩人 “打月影儿,你明白吗?”惨白的夜色下,大哥像是故意吓我,总是挑逗一个又一个惊心动魄的话题。 “打月影儿?”我故作不知。 “是啊,打月影儿……”大哥先哲似的,又向我灌输他那些无聊的知识了,“就是在年三十的晚上,到麦子地里去,点燃一枝蜡烛,竖上一面箩?,人透过箩儿缝往地里看:如果那光秃秃的麦地里在蜡影儿光下麦浪滚滚,这便是丰收的吉兆;如果那麦地里躺了一堆堆死人的尸体,那,今年就会闹灾荒了。” “准吗?”我明知这很荒谬,还是好奇地发问。 “准。”他肯定地说,“你知道咱爸爸是怎么当上村支书的吗?就是因为 他胆子大,打过月影儿。乡亲们佩服他。” “是吗?”对于爸爸的英雄壮举,我也不是第一次听说 。我虽然不怀疑爸爸的胆量,可是我不相信爸爸会去干这种荒唐事。 后来,听县志办的同志对我讲,我爸那次晚上出去并不是打月影儿,而是带领八路军武工队,把庄东鬼子的炮楼给端了。为了保密,爸爸不得不拿打月影儿的故事来搪塞乡亲们就是了。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 了。人们对于端捣鬼鬼子炮楼的事并不感兴趣;倒是这个打月影儿的轶事,在庾家庄却传为一段佳话,祖祖辈辈乐此不疲地谈论着。 浮云掩月,夜色朦胧。经历一个前所未有的欢腾之日,庾家庄又沉寂在安静的夜色里。 我和大哥一前一后,走在青纱四起的田间小路上,心底里时时泛起一阵灰暗和阴凉。 上午,才瑛拗着性子,与她同来的几个伙伴同时返回京城了。我还得强有力下来,完成婚礼的最后一个仪式──祭祖。 按照家乡婚俗,祭祖是在婚后第一个夜晚,由新郎和新娘结伴而行,参拜祖坟。如果有什么特殊情况少了一个人,那就只能由剩下的这一个人独自去。其他人不可以随便同行的。因为才瑛走了,母亲怕我一个人走山路害怕,就让大哥陪我来了。 时浓时淡的云儿,不时地飘来飘去,干扰着月儿的辉光;微风掠过,庄稼地里哗啦哗啦的,发出一阵阵骇人的响动。远处阴森森的黑松林子里,密集地窜出来点点萤火,点缀了黑夜的恐怖和神秘,刚才在兄嫂们的宴席上多喝了几杯,我有些微醉了,身子稍稍有些摇晃,神智倒还十分清醒。肚里有酒,胆子一下子增添了许多。在这刀山敢上、火炸弹敢闯的雄壮里,什么东西能吓住我?我甚至有些多怪大哥来陪我了。 “五弟,按照规矩,我只能陪你走到这儿,前面的路,应该是你自己走了。”大哥说到这儿,眼睛在月色下朦朦胧胧地闪着,那眼外之意是:如果你害怕,我可以偷偷跟在你后面。 “没事,大哥,你在这儿等我吧,我不害怕!” 大哥虔诚地收住了脚步。 我接过祭品,大踏步向着庾家岭坟岗走去。 我这次祭祖,并不是真得去山上祭奠庾家老祖宗,而是到半山间祭奠我父亲的坟茔。在庾家庄,祭老祖宗是严肃的大事,庾姓家族的人除非有人当了大官或者发了大财,才可在乡里老年人组织下举行隆重的祭奠仪式。当时,我还是个小干部,没有祭祖的资格呢! 不过,我倒是挺想祭奠一下我的亲生父亲。这位老人虽然去世早,对儿女教育却是尽了心的。尤其是对我这个小儿子,他在宠爱之中又多了几分严厉。无论我在县城读高中,还是到蓟原念大学,暑假寒假期间父亲都督促我干点儿农活,学点儿农村手艺。以摔掉我身上的娇气。他总是用过来人的口吻教育我:“人生不测,当了大官也许有被人家整回家的时候,学点儿农家本事,将来不会吃亏。”由此,我才有今天如此健壮的体质,如此爽朗的性格,在这新婚之夜,我怎能忘记他老人家呢? 我怀着对父亲的崇敬之情,跳入了黑松林深处。此时,脚下秋草覆盖,林间松声涛涛,远处宵虫哀鸣。抬头一望,一月当空,片云不染,景色比刚才净了不少。让我平添了几分伤感和凄凉。我跪在坟莹前,放好了供品,燃烧起纸钱,正要嘟嘟囔空难囔向我的老爸倾诉点儿心里话,蓦然觉得有些不对头:我的身后,明显地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喘息,等到我惊讶地回头观看,一个女子已经与我并肩,跪在了父亲坟前。 啊!我失声一喊,酒顿时醒了一半。 你是谁?你—— “明哥哥!” 一个熟悉的声音,令我的心头一震。 “美蓉,是你!” “我等你半天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 “你来这儿干嘛?” “陪你祭祖。” “别这样。” “你劝不走我,今生我跟定了你了。” “可是,我已经结婚了。” “她和你,不会长久。” “你怎么知道?” “我听说昨天晚上的事了。人家的身子不是你的……” “好美蓉,别扰我。我不能做对不起你的事。” “单人祭祖,是大不孝。今天晚上,就让祖上成全我们,为我们做个见证吧!” …… 古树参天,花影倒地,远山隐隐,野树蒙蒙,在这神圣纯净的荒野里,她像一条藤萝缠绕在我身上。在微弱如丝的哀求里,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痴痴地望着,泛起了柔美的春光…… 他抄起她那软绵绵的身子,心里升腾起一股幸福的期盼的潮涌。 一片浮云,遮住了那挂在天边的月儿。 他伸出笨拙而又颤抖的双手,揭示了那圣体深处的奥秘。在她不断地退却和允许里,一层层遮掩在月光下被掀开……他怀着感激与惊奇,窥视了那一片充满了诱惑芬芳的草地和由那乱草掩盖下的无底的深深的肉的泥潭;他痴了,他醉了,残余的浓烈的美酒开始挥发那无穷的效力,虽然带有点儿邪性的异味,却是如此的诱人。渐渐的,一股难以忍耐的感觉突兀而至,他情不自禁地产生了一种要攻击、要进入、要行动、要尝试的一种原本是不可做的事情的愿望。是的,为什么不能做呢?他是丈夫了。男女之间那一切一切的禁忌,应该躲得远远的了;眼前,这是他心爱的人儿啊;当了新郎,难道还不具备得到一个女人身体的资格吗? 可是,这…… 月色下,他看到了那罩在浓密草丛上的薄薄的、粉色的一层布;那是人类含羞的标识;那是人之初异性之间的天然屏障。它提醒他:到此为止,不得逾越! 然而,那浓烈的酒不仅让他陶醉,也让他发狂,于是,酒力,产生了足以让人忘乎所以的力度,开始奏效;原始的、沉伏了久远的那种成年男子野蛮而又愚横的欲念在心灵海洋里蠢蠢欲动;转眼间暴发为一种咆哮、发狂,一切试图阻挡都显得无济于事。在这强大的不可战胜的暴发力前,那薄薄的一层布没有任何抵御作用,它像一片浮云被**的骤风席卷,悻悻地飘去了──。 “ 不行,不行……”她开始了温柔且又无力地反抗。 “美蓉,我想啊……想得难受啊……”他勇敢地冲了上去。 “好了,就这样。别再……”她伸出手,遏制了他进一步地深入。 一缕浮云,遮挡了羞涩的月光。往日那纯洁的保持、神圣的克制……通通都放开了。青春**的闸门大大敞开了,男儿扬起汹涌澎湃的激情的洪流,冲破了男女的禁忌和世俗的藩篱栅杖,淹没在圣女那丰盈大地的沟沟壑壑里…… “亲爱的……明哥哥啊……”她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声音融入了深沉的松涛。 “美蓉……我,我们……”像是饮了一杯苦酒,他发出了一声质疑的叹息。 “明哥哥,我们这样……就算是夫妻了。我要等你。哪怕是等白了头!” 她将那条黑油油的大辫子一遭一遭地缠在了他的脖子上,然后睁开那双深似黑潭的大眼睛,眉宇间显出无限的悲怆与凄凉。 在这个世界上,很多很多的事是难以明了因果的。有时,那想不到的结果近乎非常的残忍和痛苦……这夜明明只似梦幻般的缥渺,但他却在缥渺之中加入了严酷的现实。于是,本来是幻想了一种无形的出世或解脱,却单单是因为迷恋而背上了终生的负担。 他们依偎着走出丛林,发现今天的夜色是如此柔和皎美。她深深地吻了他,告别……她的身子转过去,像舞台上的阿娜少女轻轻在回旋……裙边荡漾起来,飘飘欲举,宛如立在水中的白莲。明月、清风、青纱帐……那白莲在夜的波光里摇曳着渐渐逝去了…… 烟色茫茫的幻景从夜色深处显现出来。轻烟落了,明月当空。月光里弥漫着田园里的香气。多么浓郁啊!这浓郁的芳香,把天边的大气充实得这么深沉,这么厚重,给那幽蓝似水的月亮,增添了大大的浮力和光辉。 “五弟啊……”又高又远的苍穹里,传来了大哥那一声声苍凉的呼唤。 ────── 注释: ?北方农村用的一种筛面工具。

第六十三章 暗刀出鞘 第六十三章暗刀出鞘 厚重密实的窗帘,隔断了外面纷纷攘攘的世界。低徊的音乐声在蓝色的香间里流淌着,与装点屋饰的一簇簇荷兰郁金香组成了一道别致的溢满域外风情的风景线。 侍立的外国小姐身着蓝白相间的裙装礼貌地站在那儿,毫无城府的小脸蛋上不时地漾起一阵迷人的微笑。 这儿的奢侈程度与他想象的逊色了不少。老生浏览着这昂贵的“蓝色包房”,心里不是太满意。在他心里,“蓝色包房”充满了神秘的色彩。五百美元的入房费,哪个地方的价格能定得这么高?可是,身置此地,所享受的不过是几碟外国冷菜,几瓶歪把子果酒。矗在身边的这位侍女自然是洋味十足。可是,她不会说中国话,除了几个“您好”“请喝酒”“对不起”……简单的会话之外,然后就像一根木头棍子似地立在那儿,还不及他计划生育培训中心的那位餐厅小姐,那小姑娘长了一双吊梢眉,两只豆荚眼。见了他生主任的面,两只眼睛就熠熠放光,咄咄逼人。餐桌上的她,打情骂俏,撒娇调笑,十分老道,不把他这位“一把手”哄得喝个烂醉就别想下桌。 “来来来,老生,喝!”善于喝白酒的吕强今天为了给老生饯行,一改往日的嗜好,陪他端起了路易十三xo.。“这洋酒啊,八百元一磅,真***砸人。不过,为壮行色,美酒送英雄啊!老兄,祝你马到成功!” “谢谢二位领导,百忙之中为我送行,而且还这么让你们破费。真不好意思。”老生眨了眨眼睛,陪吕强干了一小杯。 “老生,你为组织承担了重任啊!”杨健的脸上早已泛起了红光,说起话来却毫不走板,字里行间都是政治语汇,“计划生育啊,是国策。不管是哪一级干部,违犯了就得严惩。不管他伪装得多么巧妙……嗯!这一点上,老生,你要为组织打头阵啊!” 为了对付庾明,杨健和吕强把三十六计都用上了;庚明软硬不吃,从不上套。那个季小霞那么风流,在庾明面前却没弄出什么故事来。不似那个老秦头,趁他与季小霞接近的一瞬间,一张照片就解决了问题。眼下惟一的一招,就是趁他离婚之际,迅速将他计划外生育这件事查实,捅开。这样,庾明将处于被动,他们将处于主动。他们和庾明的处境就调过来了。陷入政坛危机的人,不再是他和吕强,而是他庾明了。 “老生,”吕强的眼睛都要红了,“你这些年抓一个准一个,在这关键时刻,决不能马失前蹄哟!” “嗯,对!”杨健听到这儿,板起脸来,严肃地强调了一句:“老生,说句不客气的话吧,你这一次,只准成功,不准失败。”接着,他站立起来,亲切地拍拍老生的肩头,“事成之后啊,我们二人不会亏待你的……”

第六十四章 寻觅淫窟 第六十四章 寻觅淫窟 一条条花纹斑斓的鲤鱼在靠窗的巨型玻璃缸里悠然游过。电动输氧管子轻微震动着,碧绿的水流不住地晃动,鱼儿们游着泳着,拿出最美丽的泳姿,接受着人们的观瞻和欣赏。坐在厅里人们,不知道的以为这是一处保护自然动物的水族馆呢!岂知,在隔壁,正是以鱼虾肉食为餐的屠宰场。 女学生长了一头浓密卷曲的黑发,一张俏丽的桃花脸,闪着一双滴溜溜转个不停的大眼睛。尽管让她着了男装,紧身的上衣还是遮掩不住那一对丰满隆起的**……姑娘正值豆蔻年华,这种时候不加保护地到舞厅里卖弄自己的性感,岂不是给那些色狼送食。 在纪委机关常年搞文字材料的杨钰,做梦也没想到接了这么一个特殊案子。那天,新来的纪委书记将她唤到办公室,屋子里早已坐了一上年轻的女警察。“这是安全局的小刘。”书记介绍她们相识之后 ,接着宣布委里的决定:“有一件强奸案。可能是一位高级职务的人所为。经过再三考虑,组织将侦破任务交给你们二位。目前的线索仅是受害人的投诉。你们要扔下手头的一切工作,全力投入此案。要注意保密。包括你们的领导,也不能向他们披露案情。一旦有了比较准确的线索,立即汇报。必要的话,省纪委和安全厅也将介入此案。” 她们接受任务后,已经找这上女孩子谈了几次。她除了哭就是哭。谁愿意一遍一遍重复那种令人难以启齿的过程和细节呢?不过,现在她的情绪稳定了。今天下课之后,总算乖乖地跟她们出来,进入了“花花世界”的舞厅,由此寻找那个做案的房间──犯罪现场。 花花世界的大门看上去是开放的。实际上,没有相应证件,一般人并不容易进去。每道关口都有专门人员暗中的盘查。下午,杨钰去了钢铁公司,找到了当总经理的哥哥,才借着订货会的引子,弄了三张通行卡。 “是这儿吗?” “是的。” “喝饮料的位置?” “靠右边窗户,当时我看到了这些鱼……” “从哪个门走出去的?” “忘记了。当时我头晕晕的,心里只想着跟他走。” 舞厅的出口有三个,一个是安全门,平时不开。左边的一道通向楼上的蓝色包房。右边的一道通向餐厅。根据当时的情况分析。那个男人请她吃饭。那一定是进了楼上的蓝色包房了。 走,上楼! “记得房间号码吗?” 她微微摇了摇头。 ”想一想,大概的位置……特征。” “靠楼梯口……”她无比痛楚地回忆着,“我跑出来,一下子就看到了楼梯,我差一点儿跌倒在那儿……” “那……应该在拐角处。”小刘分析着,然后领着她往前走去。 “212”、“213”……小刘边走边数着门牌上的号码。 可是,到了应该是“214”房间时,门上却没有标记房间号。 “嗯,像是这儿……”她搓着自己的脑袋,艰难地回忆起来了。 “好,我让服务员开门。” 小刘到了服务台,亮出了自己的证件。 服务员立刻端了一个装满磁卡钥匙的盘子走过来。 “不过,你们要快。客人大概一小时后就要回房了。”服务员开了门,不放心地叮咛着。 “像吗?” 她认真地看了看房间,迷惑地晃起了脑袋,“不,不是。那屋子的窗帘不是这颜色。” “看来,不是这个楼层 。”杨钰拉了拉她的手。 “请问小姐,你们的窗帘几天换一次?”小刘的眼神转了转,提了一个很业务的问题。 “这房间很少有人住。一个月都难得换一次。” “为什么住的人少?” “外商对这个4很反感。”小姐笑了笑,“住这儿的一般都是零散客人。” 几个人同时笑了。怪不得门上不做标记。 二楼、三楼、四楼,凡是不做标记的房间,都成了她们搜索的对象。服务员配合得很好。只要小刘要求看的房间,她都会打开门,放她们进去。然而,到了五楼,却出现了意外。小要求打开“514”房间,服务员却面有难色,说是要请示领导才行。 “我这是执行公务,找谁也得让我们进去察看。”小刘有些生气了。 “对不起,警察同志,”服务员老练地解释着,“你实在要看,必须找花总。没有他点头,谁也不能随便进这个屋子。” “如果我住宿,点名要这个房间呢?”杨钰立刻将了服务员一军。 “你就是点这个房间的名,大堂也不会往这儿安排。”服务员策略地回答着。 “为什么?”杨钰觉得奇怪了。 “因为,这是一位大老板的包房。” 大老板?包房? 五楼,14号房间,514,按照中国的谐音是“吾要死。”哪个傻得不以再傻的大老板会选择这套房间包下来? “可能是一位高级职务的人……”书记的话在杨钰耳边响了。莫不是哪位大领导 利用们讨厌这个号码的心理 ,包下这个僻静的密室专门用来干些不光彩的事情呢? 走,上楼!小刘以职业的眼光大概嗅出点儿什么味道来。她礼貌地冲服务员挥挥手,然后拉了同伴的手登上了六楼、七楼、八楼…… “不要再上了。”女学生用了十分肯定的口气说,“肯定不是高楼层。我记得,跑出来几步就到一楼了。” “不,要上。”小刘坚持着,一双矫健的长腿蹬起楼来格外有劲。 一连几个楼层的14号房间,只要小刘要求,服务员都痛痛快快地的打开了门 。 看来,惟有这个“514”,被花总实施了特殊保护措施。 哼,“514”── 她与杨钰相互对了一下目光,会心地点了点头。

第六十五章 他是市领导? 第六十五章 他是市领导? 夜色微茫,秋月初上,以浪漫的夜生活而闻名的“花花世界”,开始了灯红酒绿的喧闹。 蓟原钢铁公司正在这儿召开订货会。杨钰找到了总经理哥哥,要了三张饭卡,早早来到了餐厅。 5:30,哥哥领着客户们涌了进来。后面跟着销售公司的公关人员。高个子的花美玉早早就看到了她们。她笑了笑,提醒自己的总经理。杨总看到了她们三个人,就信步走过来,向那位女学生和小刘警官问好。 “哥哥,你们今晚住这儿不?” “住啊。” “你让花总给你安排514房间。” “‘514’?开什么玩笑?” “我有用嘛!”杨钰缠住哥哥不放。 哥哥着急去陪客人,看妹妹焦急的样子,立刻拿出手机,向花总这要这个房间。 “什么,514?”花总接了杨总的电话,觉得十分意外,“那个破房间号,你干嘛要?” “我想清静一下。” “哈哈……对不起杨总,这房间,早有人包下了。”花总抱歉地告诉他。 “哥,你问他:是谁包的?”杨钰小声提示哥哥。 “你问这干什么?”杨总看了看妹妹,收起了电话。 哼!杨钰气得捶了哥哥一拳头,“你呀 ,什么忙也帮不上。” “喂,杨总,市领导来了!”餐厅入口处,花美玉大声冲这边喊着。 “好,我马上过去。”杨总顾不上妹妹生气了,他冲小刘她们抱抱拳,慌忙去入口处迎接了。 餐厅入口处,杨健和吕强两位市领导与熟悉的客人打着招呼,然后又过来与杨新闻中心 握手。握着握着,他们就拉扯起来。好象 是杨总要留他们吃饭,他们地有事要告辞似的。其中一上高高的个子,脸上五官轮廓分明。陡峭的额头,好象被横劈的一切削了似的,苍白的脸上凸现出一双透出血丝的大眼睛。 他? 他是市领导?! 女学生怔怔地看着这一幕,眼睛一下子直了。 “你怎么了?”杨钰和小刘关切地问她。 那两位市领导 看来是留置不住了。杨总带领一拨人礼貌地送别。 他,他真的是市领导?!她茫然地喊了一声。接着,突然地站立起来,拨开身边的人群,疯狂地向门口跑去! 杨钰和小刘像看明白了什么,紧随不舍地跟在了后面。 女学生跑出餐厅,市领导早已无影无踪了。 她未停脚步,转过厅堂,直冲楼梯入口处。 怒火点燃了她,痛苦唤醒了她。来到楼上的514房间。她哭天喊地一般,双脚肢冲着豪华的门扇,愤怒地踢打起来。 此时,杨钰似乎才明白,新来的纪委书记为什么要派她这个一天到晚闷在屋子里写材料的人出来侦破这个奇特的通天大案。

第六十六章 穷乡僻壤 第六十六章 穷乡僻壤 长途公共汽车颠簸了四个小时,在一个书写着“庾镇”的站牌前停下了。 老生伸了伸疲乏透了的腰肢,随着最后的客流慢慢涌出了车厢。 小汽车站的墙上刷满了白灰。它孤兀地立在那儿,像是一个不受欢迎的弃儿,远远被抛置于镇外的荒野里。 去镇里的人,打这儿下车,还得走上几步路程。 节气到了处署,秋色浓了。老生眼前,绵亘了一片茶褐色的田野。在渐劲的秋风萧瑟里,秋野点缀了变化多端的色彩:一簇簇芬芳馥郁的羽扇豆的金黄色,覆盖了山下大片的原野。山涧的河流干涸了,伸展到山岭的成行成列的高大的白杨和落叶松,蔽荫了山间幽静的道路。山远处,是布满山川丛林的蓟原地界。自此往北的平原,即是长白市蓟北县的土地。一条公路,算是界限,将两个地区截然分开。 在涌动的人流里,老生经人指点,走向了稀疏参差的几座旧房。人家说,那儿就是乡政府所在地。 小镇很古老,也很贫穷。几间颓败的殘垣老屋,挂了一个个乡政府机构的牌牌。两旁紧紧夹着的,是错错落落清一色的青砖青瓦的老式铺面。街上,鸡鸭徜徉,牛马信步。从繁华的蓟原赶到这儿一看,真真是到了穷乡僻壤了。 庾明啊庾明,如此发迹的你,家乡竟是如此贫寒。看来,你在老家,不会有多少好人缘的。 虽然眼睛里充满了鄙视 ,心里却还是有些不托底。这次来出差,总有一种做贼似的感觉。人生地不熟,别出什么纰漏啊! 承担这类重大使命,带了出厂价是不便于保密的;坐小车来,张张扬扬的,办起事来倒不方便了。他抓这类事情,向来是轻车简从,秘密进行。抓一个成一个,从未失手过。这一次,不知道运气如何? 走进乡政府的院子,他看到“计划生育”牌牌挂在临近厕所的一座矮房里。老生掏出介绍信,敲敲门,走了进去。 接介绍信的是一位中年妇女。 “蓟原来的?”她夹起老生递过的“红塔山”,嘴里吐出了一串烟圏。 “是的。” “可是……”中年妇女看着他只身一人,似乎有些怀疑。 “哦,是这样……”老生知道女人的疑点在何处,自己连忙解释,“我们是两个人一齐来的。因为那位同志得病,在长白市住院了。我着急,就一个人来了。” “找花美蓉?” “是。” “干什么?” “了解她的婚姻状况、生育状况。这事牵涉到我们政府机关的一位领导同志。” “她的婚姻状况,我们也一直不清楚。不过,生孩子的事,你们矿山机械厂已经开除了人家。政府没有理由再去找她的麻烦了。” “是啊是啊。不过……”老生立刻递了一包烟过去,这包烟盒里面鼓鼓囊囊,明白人用手一捏,就知道里边的内容了。“她的事,对我们很重要。一个政府干部,有了计划外生育现象……问题严重啊!这位大姐,咱们是同行。请你帮忙啊!” 女人手里捏着胀鼓鼓的烟盒,态度立刻变得柔和了。 “你想怎么办?” “我想见见这个人,如果能看到她生的那个孩子,就更好了。” “嗯……”女人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下了决心,“正好,她今天没去庾家庄。在她自己开的缝纫点儿里,我派人领你去吧!” “太好了!”老生满脸的褶子堆起来,咧开大嘴乐了。 “不过,你问话要客气点儿。她们孤儿寡母……活得很不容易。” “那当然,那当然……”

第六十七章 差点儿挨揍 第六十七章 差点儿挨揍 乡政府的一个小伙子带着老生走过两条街,来到一个挂了“美蓉缝纫点”牌牌的小铺子。小铺子前面临着小街,很是热闹。后面是一大片庄稼地。前商后农,这大概是小镇各家铺面的一大特色了。 “美蓉姐!”小伙子尊重地喊了一声。 “哎!谁呀?”随着一声清脆的答应,一个模样俊俏的少妇走出来。 蛋青色的黑缎绣花滚边儿大褂,隐隐透着一副窈窕的身材。大概是利用率做买卖的需要,她的头上云鬟雾鬓,恰到好处地装饰了一下。脑后面,一条辫子垂肩。瓜子脸上一双水杏眼,见了人便忽闪忽闪地放射了晶莹的光亮,就像会说话似地招呼着你的到来。 唉唉!天下的美人胎子,怎么都 让庾明这小子一个人占了。老生感叹了一下,自觉老天爷在男女情感分配上太不公平了。 “这是蓟原的生同志。”小伙子介绍了老生。接着又指着花美蓉说:“生同志,这就是你要找的花美蓉。” “蓟原?”花美蓉怔了一怔,立即又恢复了常态,不无热情地招呼了一下,“这屋子太小。那,到后院坐吧。” 老生和小伙子越过摆满了衣料和线卷的加工间,来到了后院。 院子里很宽敞。周围种了不少花草。院子与庄稼地接壤处是一棵棵参天的大杨树。树的里侧,是紧紧扎起的一道篱笆墙。上面藤藤葛葛地挂些豆角、西红柿、黄瓜。一小畦菜蔬疯狂地长着,肥厚的----闲自得地早到院子里。 夕阳下,院子错落在浓荫之中,十分清凉。 好一派农家田园风光啊!老生心里赞叹着,同时为自己闯入这幽静的生活而感到自愧。 “生同志,天儿热,吃几串葡萄吧!”女主人很热情,端了一个水果盘放在他面前。 “啊,谢谢。”老生歉意地举举手。 “生同志,俗话说,官家无事不下乡。到我这小院里,找我有什么事儿?” “呃……”老生尴尬地咳了一声,“对不起,打扰了……”接着,他把自己此行的目的婉转地表达出来。 “哈哈……”女主要坦然大笑起来,“计划生育的事儿,我知道自己有错。可是,矿山机械厂已经开除我了。怎么,你们蓟原还 抓住我们娘儿俩不放?” “不是那个意思……这次来,我们主要是想了解一下,孩子的父亲……” “他在国外。” “他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这是我的私事。我没告诉过任何人。” “能告诉我吗?” “谁也别想从我嘴里问出来。” 僵了! “娘!”正僵持不下的时候,一个孩子的喊声,突然在屋后震响。接着,一个虎头虎脑的英俊后生从窗户里露出了那张机灵的脸。 哟!正为僵局而愁的老生立时惊讶了── 这张泛着青春光芒的令人熟悉的脸,正是那个活脱脱的庾明少年的影象啊! 这一重大发现,令老生亢奋不已。 哼,这一下,看你还有啥说的? “花美蓉同志。”老生立刻抓住了时机,直奔主题了,“这孩子姓什么?” “……”花美蓉紧闭了嘴唇,拒绝回答。 “恕我唐突,这孩子一定姓庾……” 仍然是一阵沉默。 “请问,你与我们市长庾明的关系?” “……” “花美蓉同志,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老生得意之极,语气加快了,“为了让你说出实话,我现在提供你一个重大信息:庾明同志已经离婚了!” 啊!对方的脸上出现了一阵明显的震颤。 “嗯,我的意思是……”老生的话里充满了温柔的诱惑,“即使你现在承认与庾明的关系,也是合法的了……” “关系,什么关系?”女主人很快地抑制了自己的激动,倒是镇静地问起了客人:“据我所知,庾明现在是你们蓟原市的市长,你凭什么来这儿调查他?” “我是代表组织来的。” “组织,哪一级组织?是中央还是省委?别以为我是农村人就好糊弄,我也是大学毕业生。我告诉你,你们私自调查你们的市长是非法的。说,你到底是什么人?谁指派你来的?”女主人陡地变了脸色。 “耶耶……”老生可没想到,对方能与他翻脸,“你还和我横上了。告诉你,你的庾明啊,市长当不长了。就凭他与你的关系,他得被开除党籍、被撤职……” “滚!”女主人嗖地一下站立起来,下了一个很不友好的逐客令。 “你……你态度不好,要……”老生才要发作,嗓子突然哑了。 “**,我揍你个王八犊子!”随着一声愤怒的喊声,他看到屋子里那个男孩子突然拿了一根棍子冲出门来。那浓浓的竖眉,那气愤的面孔,太像他们市长发火的样子了。 说实在的,见到这副面孔,他打心里害怕。 在乡政府小伙子的阻拦下,那孩子没有打着人。老生狼狈地逃离出来,一路惊魂未定。 太悬了!要是让那孩子打一棒子,没准儿得弄个脑震荡。 “生同志,你今天太过分了。”乡政府的小伙子一边走一边数落他,“这件事情,乡亲们都看得淡了。人们同情弱者啊。像你这么指名道姓的,她们母子俩受得了吗?”

第六十八章 命运大登殿 第六十八章 命运大登殿 他离婚了! 这个早有预料且在她的心中盘柦了十几年的信息,终于来到了。 像是一个惊雷,在她思想的渺茫天空里炸响;又像是一道阳光,把她充满阴霾的生活照亮了。藓原这个姓生的像是一个无赖,无端地扰乱了她们母子平静的生活;这人却又像一个信使,意外地给她传来这么一个震耳欲聋的喜讯。 唉! 总算是熬过来了! 这不明不白的十六个春秋啊! 她闭着双眼生存在人们的指责和笑骂中,就像爬过炼狱深坑的边缘。城里、乡里、家里、邻居、社会上……无论走到哪里,都 有一座坟墓附在的背上。那种莫名的恐惧,时时地向她袭来,弄得她在这个世界上她寸步难行。 劳累、责难、病痛……这一切一切她都可以忍受。只是,当孩子问起“爸爸到底在哪儿”的时候,她总是以泪洗面,无言相对。 她的心碎了多少次啊! 常常,她觉得自己力不从心,梦想结束这种磨难,拔脚而去。可是,她又太懦弱寡断,难以将心中的他拒之门外。在生活和精神的重负下,她被压得体碎难支,就要失去自制了。只是看到这个愈长愈大的孩子,她才咬紧了牙关,顽强地在这即将毁灭的边缘匍匐前行。 “忽听得锣鼓喧,不怨我寒窑十几年──” 大街上的喇叭里,高亢的梆子腔响起来。王宝钏与夫久别重逢的激动心情,撩拨得她心里痒痒的溢出了泪花。 “娘,你哭了。”孩子担心地走进屋子来。“那个人是干什么的,他老说什么市长市长的?” “孩子……”她抚摸着那张稚嫩且虎虎有生气的脸,心里泛起一股骄傲和温暖,“去,到你孙大爷的海鲜店里去买吓……” “娘,那吓……可贵啊!” “孩子,去吧,只要你爱吃,娘不心痛钱啊!” 她把小红虾的头尾扯掉,剥去壳,沾了沾作料,然后亲手塞到儿子的嘴里,看着他一口一口地把那白嫩的虾肉咽下去,脸上乐得笑开了花。 “娘,那人惹你生了气,你怎么还这么高兴?”孩子吮吸着虾皮的余汁,奇怪地问着她。 “嗯……”她心里一激动,埋藏在心中、憋了十几年的一句话,一下子像水库开了闸门,轰地一声吐了出来── “孩子,你爸爸,他回来了!” “啥?爸爸!” 孩子一惊,一双竹筷掉在了地上。 “爸爸──他在哪儿?”

第六十九章 免职(1) 第六十九章 免职(1) 夜间八点多钟了,省委大楼里的会议室仍然是灯光闪烁。一次艰难的省委常委会议还在继续开着。 最后一内容,愁得这些省高级政要们直晃脑袋。 省委最近接到一封联名上靠信,状告中央部委下派干部──蓟原市市长庚明。 “状子”内容有六大条: 一、腐蚀省财政干部,骗取资金。 二、蔑视市委领导;狂妄自大,越权处理干部。 三、结党营私,培植亲信,营造矿山机械厂政治特区。 四、无视中央号令,擅自进行机构改革;推行公务员下岗制度,机关人员怨声载道。 五、迫害民营企业家,干扰司法部门办案。 六、违犯计划生育政策,婚纳妾生子。 “前面五个问题,我已经了解过了。这些事情都是请示市委同意了的。算不上什么问题。”省委书记听大家议论了一阵子,开始谈自己的看法。“只是这最后一件事,不可小视。” “这是别有用心。是拆台。是拆蓟原的台,也是拆省委、省政府的台。”今天,省长的火气特别大。 “省长同志,听我把话说完嘛!”书记敲了敲桌子,提醒他注意态度,“当然了,关于这件事,我们还没有确鑿的证据……” “书记,我插句话吧。我对这事了解过了。纳妾这个词有问题。”政法委书记说:“ 什么是纳妾?是在婚姻之外把别的女人养在家里过夫妻生活。庾明同志没有这么做嘛!人们都反映,庾明同志的婚姻一直是安定的。若不是他的妻子红杏出墙,离婚的事不会发生。另外,庾明婚后很少回家,与那个花美蓉基本见不到面,怎么叫纳妾?说得严重一点,不过是两个人年轻时谈恋爱,有点儿越轨行为罢了。” “嘿,你说得轻巧!”省委书记瞥了政法委书记一眼,“关键是有这么个孩子!孩子……听说庾明同志还 认下这个孩子,这让我们更被动了。” “认下就认下。这怕啥?”总工会主席坦诚地谈了自己的意见,“庾明同志不是已经离婚了吗?离了婚,按照法律可以再娶。那么,他为什么不能再娶花美蓉?花美蓉都快四十岁了,为什么不能带个孩子来嫁?” “好了好了。”省委书记觉得大家发言有些偏激。因为对庾明偏爱,把原则都舍弃了。“同志们注意,我们现在不是讨论一个普通干部的生活作风问题,是中央机关下派的一名高级干部的去留问题。” 听到这儿,人们又沉默了。看来,庾明这一关,不大好过了! “关键的问题是:庾明同志还能不能继续当这个市长?这是问题的实质。”分管干部工作的省委副书记提醒大家,“我个人看啊,在我们国家,出了这类问题,当一个市长,不大合适喽! “那,你看谁合适?”省长的火气又来了。 “吕强、杨健,都是多年的后备干部嘛!” “那两个玩艺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省长一听到这两个名字,气就不打一处来,“别忘了,他们俩可是有案在身啊。喂,老刘,那个“八千万”的案子怎么样了?” 老刘是省纪委书记,听到省长问这件事,摇了摇头,无奈地说:“查不下去了。银行的那个 经手人,跑到国外去了。” “什么?”省长听到这儿,气愤地砸了一下桌子,“嘿,正中人家的下怀啊!线索给你扯断,保住自己;然后是排除异己。哼,这一次啊,蓟原的家底儿就要彻底败下来喽!” “省长同志,不要太敏感嘛!实在不行,孔骥同志可以兼任市长嘛。” “老孔要是行,就用不着这个庾明了。经济工作,不是谁都能做得好的。” “这种事,我看不算啥问题。”以思想解放闻名的宣传部长情不自禁地谈了自己的看法,“外国总统有了绯闻,照样当总统。咱们这些中国人啊……” “这是在中国。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还没到什么都随便解放的程度。”分管宣传工作的省委副书记反驳他,“我不否认庾明同志是个人才。我更不认为他是个坏人。我只是认为,他再当市长,不合适。不合适不等于不称职嘛!” “好吧,老杜,谈谈你的意见。你是组织部长工,对这类问题是专家啊。”省委书记提醒组织部长发言。

第七十章 免职(2) “对这类事情的处理,一般有两种方式。”省委组织部长果真拿出一副专家派头,“一是劝其体面地辞职。离开岗位之后,由组织另做处理。二是由组织宣布停止工作,查清问题后再复职或者另做安排。不过,庾海同志是中央部委下派的人,按照惯例处理这类问题显然不合适。我建议省委,让他暂时撤离‘北辽’。撤离,就是不抓北辽市政府的工作了。现在,他母亲不是病危吗?就让他在家守护老人。至于以后怎么处理,怎么安排?待查清问题再定。北辽市长的位置,一时难有合适人选,就让孔骥兼任一段时间吧!” “嗯,大家看看,这么处理行不行?还有没有其他意见?” 看来,组织部长的想法与省委书记沟通过了。这种处理方式,无疑是再恰当不过了。 “书记同志,我再说两句话可以吗?” 又是省长。 “当然可以。”书记点头了。 “我说的话可能不太礼貌。不过,话在喉梗,不吐不快! “我要说的第一句话,庾海同志是个优秀人才。我指的不仅是在经济管理方面;在行政管理,他也是颇有建树的。这一点,省内谁都承认,连外国人也佩服得五体投地呢!可以说,部里把派到我们省,是对我们省的厚爱。我们为什么容不得他呢?这样的人被整下去,是我们省的损失。远的不说,就说那两亿欧元的投资,折合人民币多少个亿?我们省的市长们,哪一个干成过这么大的事情?唉,庾海同志的职务一撤呀,这些个亿的投资就得泡汤了……这种事,让人心痛啊!我说这些话的意思,是想提醒省委,以后不管怎么处理,都不能把这样的人才整得灰溜溜的。要知道,庾海同志不是普通的市长,他是中央组织部备案的部级后备干部,来到我们省是‘下派’,我们省委,有责任帮助他成长起来,将来堪当重任。而不是把这样一个好苗子压下去! “我说的第二句话,可能有人不爱听。对那几个告状的人,尤其是那两个副市级干部,咱们了得查一查。查查他们为什么告状?是为了工作,还是为了泄私愤,报私仇,或者还有什么别的目的?那个案子,你们省纪委的同志如果查不出个水落石出,我认为你们就是渎职了。八千万元,那是人民的血汗钱啊,说没有就没有了。怎么解释? “好,我现在心情太激动,不多说了。最后,我表态:服从省委决定。” “对省长同志的发言,我深表理解。”省委书记开始总结了,“我想,在座的每一位同志,对北辽市的问题,对庾海同志的问题,都有几分惋惜。但是,党有党纪,国有国法。对干部,单凭感情是难以公正的。最后,我也强调这么两点:第一,庾海是个好同志,好干部,甚至可以说是一位好市长。但是,作为常的干部,谁都得遵守党的规矩。我相信,今天省委的意见,部里会理解的。庾海同志也应该理解。第二,我要说的是,庾海同志虽然政绩突出,也还是有毛病的。在工作方法上,在同志关系的处理上,也有不完善的地方。我想,让他撤离北辽市,在思想上反省一下,是有好处的。当然,我同意省长同志的意见,对于**问题,决不能迁就。包括那个八千万元的案子,要一查到底。我们派到北辽的市委副书记为什么要兼任纪委书记,就是为了查这个案子。我们不会让不法分子逍遥法外的。” “会后,由我和省长同志与庾海谈一次话。散会。”

第七十一章 慈母仙逝 第七十一章 慈母仙逝 打早晨开始 ,母亲开始昏迷不醒了。 张小敏来了之后,先量了量体温,又把了脉。大概是觉得有些不妙,就没敢离开。 “大娘,我是小敏,你老哪儿不舒服,就告诉我……” “美蓉来了吗?”这几天,母亲在朦胧中总是喊这句话。 “我去找她啊!”小敏替我们回答了。 “不,让五儿去。五儿啊,你把她娘儿俩找来,行吗?”母亲声若游丝,仍然牵挂着她心中所有的人。 “行。他去了。” 张小敏替我答应着,随后把我拽到院子里。 “老人家都到这个份儿上了。你到底想怎么办?”她的脸上出现了异常严肃的表情,像等待我的一项重大决策。 我唉了一声,然后未加思索地说:“我去找他们。” “不,我问的是:找来以后,你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此时有些懵了,不知道自己说这句话时脸上带了什么样的表情。 “好。这可是你说的。”张小敏像是等我这句话好多年了,她的手儿一挥,冲着大门外喊了一声:“美蓉,你们娘儿俩进来!” 当生命的长河流经了枯旱的大地,滔滔滚滚的奔流已经显得干枯时,那与生俱来的原始的能动力会是如何渐渐消失的呢? 这几天,她恍惚不定的,总是游离在断断续续的梦境里……频频来访的是她的丈夫。他逝去多年,最近总是屡屡地出现在她的面前。他还是那么强壮、那么欢乐……他驾着心爱的马车,炫耀地奔驰在田间大道上。车拉着她,还有她为庾家生的五个儿子。麦子丰收了。她和丈夫领着孩子们回娘家窜门。天色蓝蓝,太阳艳艳的。沿途的人们都 恭敬地向他们打着招呼。丈夫是村支书,远近闻名的人物。她在他身上享了无限的荣耀。大车欢快地跑着,行到半程,一条河汊横在了车前。“我们娘儿几个下车吧,过了河再上来……”他拉着脸子不吱声。他认为她信不过他的赶车技术。“驾──”一声怒吼,随之而来的是一清脆的鞭稍的震响。马车轻轻一颠,跃过了潺澉的河水。“哇!”正在睡觉的小五儿被震醒,哭了。 “你,怎么又让他哭了?”他不满意地转过头,给她一张噘了嘴的脸。 “谁让你赶车赶这么急?”她毫不示弱地顶撞着他。 “快拍一拍,快拍一拍……”车子速度慢了。他咧开大嘴,开始唱“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孩子们被父亲的情绪感染了,也咿咿呀呀地跟着学唱起来。歌声唱着唱着,渐渐地弱了,然后就像是变了味,响着的不再是戏匣子里的动静,倒像是从未听过的来自天堂的音乐。那汹涌澎湃的乐章啊,就像磁石一般,要带她走,走入那宁静肃穆的天地里…… 不,不!她有些着急了。她不想走啊!这乐声固然美好,却有不足之处,那跳动的音符里,那优美的旋律里还缺少一声令人心畅的震颤……孩子大了,他也早早地去了。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还有那被她抚养长大的几个义子,相继结婚生育──她的炕上多了些孩子。接辈人啊,令她越看越亲。只是,这一个一个,都是些丫丫片片的。让人心焦啊。她的孙子呢?她为庾家生下五个儿子,这下一辈怎么就不见个小丁丁呢?唉,这几家就这个样子了。盼着五儿吧!五儿福大命壮,庾家的骨血就 靠他来延续了……然而,那个花枝招展的媳妇却是个不中用的病秧子。唉──人啊,不能把好命都占全了。又要升官,又要生儿子,哪有那么十全十美的好事儿?她灰心了,若不是那个美蓉来到她面前,她的命儿能否延得这么长,自己都怀疑。 “奶奶──”这孩子叫起奶奶来那么亲,那么动人的心。撩起那张小脸,把她吓了一跳:五儿,这不是童年的五儿吗?她擦了擦早已昏花的眼睛,看了又看,还是那张不变的脸。顿时,她的滚滚的心潮涌起,快乐席卷了她。转眼看看美丽蓉那双哭縙的眼睛,她什么都明白了。 “娘,我不走了。我侍奉你老人家!” “哎,娘答应了。” 从此,她的生活里出现了梦中的儿媳,梦中的孙子。白天,美蓉在镇上做缝纫活儿,晚上便带着孩子来这儿来陪伴她。她们快快乐乐,生活得有滋有味。对这件事,她的心里有时候疙疙瘩瘩的,总觉得庾家人对不起美蓉娘儿俩人。她是多么盼望有这么一天啊──五儿回来了,他和美丽蓉站在一起,一齐甜甜地喊她一声“娘”。到了那一天,孙子再喊她一声“奶奶”,她的心也就落地了。 这、这就是慈母那未了的心愿吗?这就是月夜下亲昵过的后果吗?自从那天看到小胡子与才瑛的男女**大表演,他自以为对此道尚显得朦胧与肤浅。然而,那英姿勃勃的少年,却突兀而至,响亮地喊他“爸爸”了。 难道,这是真的??? 同样是两道浓浓的眉,两只烁烁的眼睛。一道刚直的鼻梁通到宽阔洁白的额头上。少年的他出现了…… 他在困惑中仍然掏不住内心的激动,疯狂地将这个孩子搂在了怀里。 多少年家庭生活的遗憾顿时消失了。妻子、儿子就在眼前。那雾里看花似的憧憬与企盼,倏地变成了鲜活活的真实。 “奶奶──”稚声未退的孩童一声呼唤,使病入膏肓的老人竟徐徐坐立起来。 “孙孙,我的亲孙孙啊。”在临近九十余载人生告别的回光返照里,又是她的五儿,为她的光辉一生补叙了原本遗憾的断简残篇。 魂牵梦萦的欢乐像晴天霹雳一般突然来临,使这最后的神圣一刻显得分外热烈光华灿烂。仙乐轰然鸣响了。秋日里,天幕低垂,云蒸雾绕,她的原始生命缥缈的楼阁愈升愈高。她看到了那漫天响着空灵而明丽的音乐的光辉。这光辉水晶一般晶莹剔透,徐徐浸透在她那新生的慢慢充盈起来的热望里。 她巡视着天空展示给她的那一角新界,心中奔涌着骤然而起的光明。那是鲜艳的红云,那是灿烂的晨光。一支凤凰展着巨大的翅膀飞来,沿着那条光的河流,和着她心中那灼热燃烧的波浪,载她奔上了一片乐音缭绕的青天。 人间沉痛的哀乐响起,浸漫了蓟北平原秋实累累的大地。

第七十二章 开除公职、回家种地! 第七十二章 “开除公职、回家种地!” 据说省委书记和省长是想同我谈一次话的。后来,这次谈话不知道为什么取消了。那个要我“撤离蓟原”的决定,先由省长的手机传给了我。第二天,省委组织部杜部长将此决定传达给市委书记孔骥。孔骥照本宣科,将他的原话一字不漏地转告了我。 现代化的通信设备,兼备了多么神奇而伟大的功能啊。几束电波闪动,便可以结束一个人一生为之奋斗、孜孜不倦追求的神圣事业。 几度人生风雨,几度宦海沉浮……从诞生成长在这块黑土地上,咿呀学唱的童心里便有了一个光彩的梦幻。茅屋里挑灯夜读,学海里苦度寒窗,土窝窝里长大的苦孩子总算拿到了大学结业证书。当“农村户口”这个不争气的身份堵死了我奔向蓟原市的道路时,我不得不忍痛害割爱,高攀了那位高官的千金。十几年,十几载;我远离父母,不近妻室,在毫无家庭乐趣的环境里行色匆匆走过了常人难以走过的路程,只是,当这辉煌的篇章马上就要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时,“撤离蓟原”四个大字,便把我十几年苦苦累积的成果一笔勾消了。 “撤离蓟原”、“撤离蓟原”、“撤离蓟原”……四个大字像重锤一般击在我的心坎上。 在我心底深处那本能的反应里,我敏感地领悟了“撤离蓟原”这一决定深层次的涵义:岂止是离开蓟原?从我抱紧儿子的一刹那间,我心里就有了一种冥冥预感:长达十几年的仕途生活,将要由此结束了。 母亲逝去的第二天,省里泊了一位副省级干部与我谈话。 这位副省干部拉长了一副””“阶级斗争”式的冷脸,说起话来粗暴、傲慢却又充满了愚蠢的自信。他与四位随从来到县城宾馆住下之后,便命令我两个小时之内到达他的房间。 尽管我的心情浸在无比的悲痛里,但是,为了能够听到省领导的声音,我还是准时赶到了。 “庾明同志,你的错误事实嘛,组织已调查清楚了。今天,主要是听听你对这些错误事实的认识……” “这位领导,”我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不得不低下头先做检讨,“我承认过去在恋爱中有越轨行为。可是,我并不知道有这个孩子。在蓟原政府工作期间,我可能有失误;不过,我觉得这种失误还不足以让我从市长的岗位上撤下来!” “那……”他疮闪那双异常凶狠的眼睛,“ 腐蚀财政干部的事、越权处理干部的事、擅自搞机构改革的事……等等等等,你又怎么解释?” “省里来了厅级干部 ,历来都 是在‘花花世界’接待的。怎么就是腐蚀?那几个不干工作,专门挑拨是非的干部,早就应该处理了;不处理他们,政府的工作就进行不下去了。我作为市委副书记,为什么不能处理他们?另外,机关减员的事,市委同意,老百姓也欢迎。现在,怎么到成了罪状了……” “喂喂,庾明……”一个随从看到“副省”脸上不悦,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我的话。“庾明啊, 你以为 们今天干啥来了?听你讲大道理、发牢骚?……不不不!”分在地上溜了两圈,伸出胳膊来挥了挥,“我们来这儿,是听你的认识,看你的态度来了。实话告诉你,态度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态度不好,别说保乌纱帽,公职保住保不住都不好说。” 嗯?听到这句话,我的头皮立刻觉得有些发炸。省委书记、省长那慈祥的面孔浮在了我的眼前。看看眼前这两个人,哪儿像是省里派来的领导?看到我身上带孝,臂缠黑纱,他们连句起码的问候都没有,见到我的面就数落我的“罪行”,逼迫我承认那些莫须有的东西,无非想在最后定性时置我于死地。这几个人,别说是政策水平了,连起码的道德水准都没有。他们哪儿是省里派来的干部,分明是杨健、吕强的同伙,趁我落难之际落井下石,为杨、吕二人出气来了! “哼!”一腔遏制不住的怒火,一下子从我的胸膛里涌上了喉咙,“你们听着,”我站起来,一个一个指了他们的鼻子,“我庾明在蓟原市为国为民、兢兢业业、光明磊落,问心无愧。你们不是 我的态度吗?我的态度就是一句话:我庾明人格比你们高尚,灵魂比你们干净;在你们这些人面前,我庾明顶天立地,什么错误也没有!” “啊,庾明,你想怎么样?”“副省级”恼羞成怒了。他拂了一把头上那梳理整齐的白发,气得颤抖的手在茶几上重重一拍,“事到今天,你还敢这么横?哼,你以为你是谁?你的后台倒了──放下你的臭架子吧,甩掉你的优越感吧!告诉你,你现在睥政治生命就攥在我们手里。凭你今天的态度,等待你的只有一条路:开除公职,回家种地!!!” 第七十三章 守灵之夜 娘亲啊── 自白昼至黄昏,自深夜至黎明,我的泪珠儿不断线的簌簌流下,连成了一支长久不尽的悲歌。在心痛发出的泪声里,我伏在母亲的灵前,久跪不起…… 祸事从不单行,心灵的打击 也总会接踵而至。 在逝母的丧痛里;我一边悲戚地尽着孝子的情思;一边经受着仕途命运残酷地摧残…… 直到长白市的几位领导来到了母亲灵前,我才从极度的悲恸中缓缓清醒过来。 长白市的市委书记和市长是长途跋涉赶来的。他们虽然得知我撤离蓟原的消息,仍然不忘同僚之谊。这使心中颇感欣慰。长白市的市长看到我悲戚的面容,未曾说话,先已潸然泪下。 他这次与我一齐出国,仅谈成了四千万欧元的项目。然而,长白市委却将其视为功臣。党政班子聚在一起,为此欢庆了一个通宵。 我为蓟原引来了两亿欧元的项目,得到的结果却是“撤离蓟原”。想起那声“开除公职、回家种地”的咆哮,我在心里绝望地喊了一声 够了── 省长听到我母亲的丧讯,派人送来了一幅挽幛和一千元慰问金。这是故乡领导层对我这个部下的最高礼遇了。 按照风俗,母亲的葬礼要在七天之后举行。一些琐礼细节,全由村民委员会领导下的治丧理事会决定和办理。 悲恸感天,哀声动地。时时地哀乐响起,时时地哭声阵阵。一到晚间,我的眼睛像蒙了一层雾,悲痛压得我难以看清这个世界了。 多亏了张小敏。她把在县医院工作的丈夫请来,用了些药,才稍稍好了些。 “庾明,你不能这么悲伤。想开些呀!嗯──” 在美蓉的哀求下,庾三怀硬上让几个小伙子拉拉扯扯按到炕上睡了一觉,我的浑身上下才有了点儿力气。 夜间无吊唁者,需要儿孙轮流守灵,保持灵前香火不断。头一夜,是大哥二哥;第二夜,是三哥四哥,第三夜,是我和我的儿子。 “别贪睡……”美蓉向儿子叮咛着,“多替一会儿你爸爸。” 直到儿子点头 ,她才离开。 守灵的事,女人不得做的。 “爸爸,你先睡吧。”儿子在奶奶灵柩前的供桌上换了香火,央求我到炕上去。 “不,下午爸爸睡过了,不困了。你上炕吧,爸爸困了喊你。” 儿子顺从地躺在炕上,不一会儿便响起了甜美的酣声。庾家下一辈就这么一个男孩,丧礼上跑前跑后都是他的事儿,够累的了。 望着那张纯稚的脸,我的心里重新泛起一阵久违的凄凉和不安。 这个孩子啊……到底是怎么架事呢? 月夜下的事实,我永远永远都承认在心里的。然而,那只是一种亲密……一超常的、越轨的亲密……我们作了一些彼此激动不安却又似懂非懂的动作。然而,自从我看到小胡子与才瑛在床上的一幕,我才知道我们那一次并非真正的夫妻间的性生活── 只是,这个孩子,这个蓬蓬勃勃生长起来的青春的生命,这个不容我置疑的千真万确的后代,让人在兴奋中又有些迷惘……这孩子来得神秘、莽撞、却又似天赐一般让人觉得宝贵中有些不可思议的缺憾── 孩子啊,既然你一定要来,你何不早早出现在我的面前,让我直对茅屋瓦舍,在贫境中放下我的执著与苦修,坦然安度我的人生天伦呢? ……孩子啊,你来得迟了。 假若你不想出现,那就不要出现好了。爸爸只是为了你,便在那崎岖山路的攀登中被人一推而跌,从此一蹶不振了。 孩子啊,你来得早了。 莫非是天意,让我在仕途上该遭受这次灭顶之灾! 远自遥远的童年梦幻,直至近日的仕途厄运。就像手持鼠标进入了因特网的大千世界,我从头到尾认真浏览起来。 “爱情、希望、幻灭、丧事,还有那令人狂喜的力,受苦、享受、创造的醉意,竭力要抓握人生的光明与黑暗的豪兴──如今都 隔了相当的距离,一切都 显得明白了。他的**的骚动,思想的混乱,他的过失,他的错误,他的顽强的战斗,都像逆流和旋涡,被大潮带着冲向不变的目标。他懂得了多年磨炼的深刻意义,每次考验的时候必有一道栅栏被逐渐高涨的河流冲倒,它从一个狭窄的河谷流到另一个更宽广的河谷,把它注满了,视线变得更辽阔,空气变得更流畅。” 我一生至此,惟一感觉到的只是混乱、过失和谬误。那新兴的希望、那创造的醉意、那逐渐高涨的生命的河流,宽广的河谷、流畅的空气……在哪儿呢? 如果那年参加高考的结果是名落孙山;如果毕业后不是进入了山沟沟里的军工厂;如果不是接触了才家的高官门第;如果没有才瑛与我的这段意外的姻缘。我只能在这生我养我的黑土地里像哥哥们一样生存、劳动、繁衍、死亡…… 先前发生的这一切一切啊,不过是我的人生抛物线甩出的一段意外的轨迹,给我这本是苦难的人生增加了一道稍闪即逝的亮丽之光。现在,它惨痛地结束了这一切,让我重新回到了这地老天荒的本原之土。 夜半更深,蓟北平原的大地上万籁寂静。烛影里沉重的棺柩,拖累我的思想如入万丈深渊。那黑黑的棺木里,盛载着世间一位慈母圆寂了的光辉生命。同时,也殓入了我苦苦经历过的十几年的仕途生涯…… 从今日起,我肩上那荷了十几年的重负爽然卸落了。我面对的不再是世间千百万劳苦大众生计的忧愁,我看到的不再是官场权力的角逐和争斗;我的身边,只剩了孤寂 的乡土和不再离散的妻儿。 唉唉,人生如梦,梦即人生。佛说:色即空,空即色。升官、发财,若梦若幻;大千世界,已非世界,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闪电,应作如是观。前念著境即烦恼,后念离境即菩提。今后的我啊,不再为人世的梦境所困,不再为天地的幻术所惑,无色无相、无拘无束、无恚无碍、无贪无嗔……领悟了这般若真空的妙理,声色味触觉五蕴皆空。虽然此身未皈依三宝,却也顿悟人间至理,证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了…… “爸爸,你睡吧……”儿子揉了揉眼睛,爬了起来。 烛光摇影里,痴迷的我参禅打坐,恍惚进入了另一个超凡脱俗的境界。周身上下,沉浸在佛门禅宗那永恒的纯净里。若不是孩子这一声呼唤,我的思想在黑暗里还不知要行至何处? 我毫无倦意。无比阴暗的心情已经把我搅得兴奋不已。将儿子催睡之后,我翻身起床,信步来到院子里。 室外,意境自与刚才不同了。抬头看,繁星满天,三星正南。北斗七星端坐其位,履行着千古不变的神圣职责。深秋的夜里,院外庄稼菜蔬在风中摇晃着,不时地散发颗粒和果实的芬芳。天上人间,处处洋溢了一种恬静、神秘的气氛,显示了一种大至大美的气慨。 呜呼,天也辽阔,地也长久。“天地所以能长见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试想天地包容、承载了万物,她却是那样宽大,毫无私覆。惟有世间的人心,竟是这般的捉摸不透,给这本来就渺小的不能再小的人生平添了这许许多多的烦恼。

第七十三章 大出殡 第七十三章 大出殡 “九十多岁,算是喜丧啊!”庾三怀呷了一口酒,感慨地说,“庚明啊,别看你在外面当大官,这大出殡的事儿啊,还得听我的……” “按照祖上规矩,有儿子的人在灵前站第一位。丧盆儿是孙子摔的。棺材一起架,你们就哭,哭到坟头。乡亲们一一向老太太拜礼告别。拜完,你们就磕头谢孝……” 我和哥哥们顺从地点了点头。 哀乐奏响了。亲人们的哭声涌起,撼天动地。随着孙儿的一声盆碎,抬棺人分列两旁,开始听从领棺人的号令。 手提攀带啊──领棺人下达了第一声棺令。 嗨!众人应答着。 身靠金棺啊──第二声棺令。 嗨!众人靠近了金棺。 轻轻一提啊──第三声号令。 嗨!人们齐齐地喊着号子,便俯身用力── 然而,这架金石棺,却是蹲在丧架上纹丝不动。 “你们?”庾三怀瞪大了眼睛 ,冲着喊号子的领棺人吼了起来。 领棺人立时吓了一身冷汗。这副棺材里,不过是装了一具骨灰盒,外加一个玉石雕刻的凤凰模型。早晨来时他们试过,可以抬起来的。怎么这回就抬不动了呢? 服再看一眼陋屋几位上了加的抬棺人,已经开始抻胳膊抻腿了──看来,不是他们不卖力气,确实是抬不动。 “呕!”观众们一阵喝倒彩的声音。 他们栽了! “怎么办?快想办法!”庾三怀依然冲领棺人咆哮着。 老练的领棺人像是经历过类似事件,毫不慌张。看到庾三怀发怒,他的眼珠子一骨碌,立刻大喊一声:“庾家老太功德圆满,金身沉重。挪动棺椁,需换新人。喂,小的们,上!” 一声令下,原来上架的十六人急忙退下。十八个身穿了制式服装的年轻小伙子,像是国葬仪式上的仪仗兵,整整齐齐列在金棺两侧。 看来,这些专业的抬棺人确实经历过人世间的风风雨雨。这不,他们为防意外,还雪藏了第二梯队哪! 手提攀带啊──棺令再起。 嗨!小伙子们应合着,声音比刚才那些人宏亮了不少,也整齐了许多。 身靠金棺啊──第二声棺令。 嗨!小伙子们口里应答着;不过,他们不是靠近了棺材,而是一个个伏下了身子。 轻轻一提啊──第三声棺令之后,观众们的眼睛睁大了。 嗨!小伙子劲儿猛猛的,不等号令的长音结束,这副金石棺便被稳稳地抬了起来。 好!周围,黑压压的观众们鼓起了掌。 大概是对刚才失误的弥补,领棺人在观众掌声激励下,竟亮开嗓门儿大喊了一声:“金上肩!” 十八个小伙子真不含糊,号令刚落,只见他们奋力一举,沉重的金棺在万人瞩目之下,徐徐升起,缓缓上天了。 好!这种场面大概是百年不遇,看得人们眼睛都直了。 棺至墓地,追随的观众们依然不减。 父亲的坟头已经开了一半。但等拜礼仪式结下结束,母亲的棺椁便放入其中,与早逝的父亲合葬。 在呜咽咽的鼓乐里,本村的乡亲们开始一一向老母亲磕头揖别。我眯着模糊的泪眼,向磕完头的乡亲们一一还礼。 等着仪式行将结束时,一阵生疏了的汽车喇叭声突然响了起来。睁大眼睛一看,令我一惊:老金、杨总、鞠彩秀、秘书长,几个人含着眼泪,分别从自己的车里走了出来。 最后走出门的女士是令我觉得十分熟悉的身影。一下车,她就扑到美蓉身上,大哭起来。 “美玉姨!”儿子大叫一声,跪在了她的面前。 他们在庾三怀那里签了名,送上丧礼金,接着便排在乡亲后面,依次向母亲的坟墓三鞠躬。 “老金……”我的嗓子早已沙哑无声了,此时却又涌出了泪水。 金棺落地啊!──随着最后一声棺令,母亲入土为安。我们哥儿五个的家人,加上后来的义子、义女们,总共二十几个儿女,向老人家行了最后的大礼。 太阳从轻盈的白云下浮了出来,把整个世界抹上了一层纯净安谧的光辉。天空晴亮了。大地的颜色恬淡、平静、明朗,没有一丝风。万物自在而清明,显示着它们永远不变的存在。唉唉,浮躁的苍生终归要结束的,那些忧愁、烦恼凭什么还要纠缠我们的心灵呢?于是,在这融合着柔软的温暖与清静的和谐中,我体会致函一种更遥远、更博大的超俗脱世的精神:她把一切邪恶用忧愁排除在外,只是追求一种高尚洒脱的人生体验。 远处的钟声响了。塔尖高耸的寺院里开始了经文的颂唱。一声声明祷的号声传来,凄惋悠长地扬向了永世不变的乾坤大地。

第七十四章 小人得志 第七十四章 小人得志 看到戴了重孝的我走进办公室,季小霞同情地落了几颗泪珠。 “你呀,真是太廉政了。”季小霞感慨地说,“现在,不少有权的、有势力的、当了大 官的人都借婚丧之机收钱呢!去年吕强的父亲去世,光礼金就收了三十多万。” “那是阴间的钱,活人花了要遭报应的。” “话是这么说,可是,这政府机关里,你应该告诉的也得打个招呼啊……连个声也不吭,不礼貌嘛,嗯,就连我也不告诉……” “好了好了,”我看了她一眼,淡淡的一笑,“我都削职为民了……” “你别这样说好不好?”她有些生气了,“你知道人家外地人怎么说我们蓟原?” “怎么说?” “人家说蓟原人是傻子,把一个好市长给赶走了。” “哈哈……”听到这儿,我倒乐了,“赶走?谁能赶走我?过几天,我兴许还回来呢!” “真的?”她听到这儿,倒是喜出望外。 “唉,只不过是想想……” “唉,要能回,就快些回来吧!”她忧心忡忡地说。“这吕强啊,可真是小人得志。他一主持政府工作,就在‘花花世界’搞了个大型歌舞晚会,庆祝自己‘出山’。那个晚会上,一个歌星的出场费用就十多万元。他们那伙人坐在里面欣赏,老百姓在外面围着骂娘。这个月,政府开支又没有钱了。彩秀姐气得连班都不上了。” “我听说了……”我回应了一句季小霞,露出一副无奈的神情。 其实,她说的这些事仅仅是浮在表面上的。据我所知,吕强现在的施政方案与我的做法正好背道而驰:为了能在年末人代会上当选市长,他现在就开始拢络人心,拉选票。他的第一个做法是“举逸民”,把我在位时减员下岗的机关干部全部请回机关,有的竟还“落实政策”,补发了工资奖金。接着,他又为每位县、局级干部配备了一辆进口小汽车。把我节省下来的一亿五千万资金挥霍得一干二净。更可气的是,“矿机”门口那个“政府官员不得随意入内”的让人给砸了。有的部门为了报复那个牌子,一天到企业检查两次工作,工厂的招待费一月就五十多万……这边工人们拼命流汗,那边大吃大喝、卡拉桑拿……一副败家相啊! 唉!想到这儿,我站了起来,禁不住一声长长的叹息── 看来,手中握有权力,于黎民百姓,于社会发展,还是颇为重要的!过去,我总觉得这种**有些低下。这时,我才觉出这动机的高尚。有人说,社会的控制与发展,是人类的一门最精深的学问,一种最为重要的事业,最值得让人投入生命了!这种说法,看来不无道理。 顿时,一股想让自己在权力阶梯上跃升的**再次传感了我的整个身心。 只是,让我痛苦的是:这种机会对于我,还会有吗???

第七十五章 棉花田白菜地 第七十五章 棉花田白菜地 迎着温暖的秋风,一家三口说笑着往前走去。儿子一蹦一跳的,一团的高兴;不时地伏下身去,抓了全个又一个的秋蚂蚱。她的丈夫并肩走着,两双目光不时地融合在一起,继而便泛出一团快活的光晕。儿子饶舌地问这问那,不断地哼出一两句流行歌曲。歌声和在轻风里,悦耳动听,像一只小鸟在歌唱。农家的欢乐环绕了他们,为他们的生活注满了欢欣和热烈的氛围。 婆母留下的遗产,除了那座房屋,便是承包的这片土地了。土地临近村南的油漆马路,地中间打了一眼机井,地势和地力都很优越。这是庾三怀为了照顾老太太,特意挑选的地段。今年,婆婆让大伯哥们在地里种上了棉花。秋风吹来,棉花桃儿裂开了嘴,白花花的棉絮大把大把地吐露出来。人们看了那白茫茫的一大片,都禁不住啧啧称赞:这老太太,真是为儿女积德了。 “棉花应该摘了!”一早起来,她就告诉他。 “那今天就去摘吧!”丈夫答应了一声,然后张张罗罗地与儿子一齐拴起了马车。 这就是她那当过市长的丈夫吗?他那硕长的身材艰难地弯下去,在层层匝匝的棉花棵里一缕一缕地把绽开的白花摘下来。他腰间的那只大棉花兜紧紧地扎着,一大把一大把的白花不断地塞进去,渐渐地鼓胀起来。不一会儿,她和孩子的兜里塞满了,他便主动抢过他们的棉花兜,高高举在手中,向路边走去,倒在那不断扩展起来的棉花堆上。 “累吗?”她关切地问他。 “不累。” “男人干这活儿,都吵吵腰疼。” “哎,我没那么娇贵啊。” …… “晌午回家时拔两棵白菜,孩子要吃糖醋白菜。” “拔?” “嗯,那边就是咱家的菜园子。……这是乡下,吃菜不用花钱买啊!” “好,中午我上灶。让孩子尝尝我的手艺。” “这孩子啊,念书这么笨,吃的口味可挺高。怎么办呢?” “送他去县城,找个重点学校补习一年。明年必须让他考上重点高中。” “住校……条件不好……” “舍不得?”他抿起嘴乐了乐,“孩子不摔打不成才啊。你要再拦护他,我就送他去部队了。” “不行不行,多小啊。还是上学吧,俺们俩一个星期去看他一次!” 太阳渐渐西移,路边摘下来的棉花堆成了山。孩子们聚在了一起,一个个牵着自己家的牛马去东洼地放青了。一片片的承包地里,全是歇晌了的夫妻二人世界。 他们蹲在自家的菜园里,蓐了一阵疯长的杂草,懒懒地也有些个困了。他看到妻子连连打了几个哈欠,上下眼皮开始打架了。春困秋乏,眼睛也应该眯一会儿了。反正这棉花还得晒一会儿,太阳不落是不装车的。孩子也得大半天才能回来呢? “你睡一会儿吧。”他看着妻子,心疼地说。 “你干什么呀?” “我走一走,这个菜园子我头一次来。” “别走远,小心草棵里的小虫子叮了我。” “嗯哪。我马上就回来。” 这是一片肥沃地菜地。由于连年种菜,地里一片潮湿。园里畦中的菜蔬在雨水浇灌下长得枝繁叶茂,扑扑拉拉散满了大地。那一簇簇宽阔委顿的叶面,在秋阳照射下低低地垂下头去,好象半开半闭的小伞。菜畦周围,长江了绿油油的蔓草。草丛中盛开了一朵朵小花。红的、蓝的、紫的、黄的、藕合色有花朵在秋风里舞动着,构成了一副灿烂的彩色世界。 他在这茂盛杂丛的花草中间走来走去,闻到了那股多年久违了的田园的芳香。棉田、果实、潮气、绿草、野花……在浓浓的秋意里一齐把芬芳喷放。这香味浓郁强烈,弥漫在厚重的秋意里,令人心旷神怡。 她的脸浸沉在睡梦里,红扑扑的流溢着青春的光彩。那双深而黑的美目,那卷长而厚的秀发,那对花朵儿一般的嘴唇,那副羞怯而又安祥的神态,足以使他心醉神迷了。 唉,只有在这大自然的怀抱里,一个女人的灵魂才有可能透过空灵的美,具有那种更为成熟的色香声味…… 她沉浸在街头甜美的梦境里。朦胧中,觉得有人靠近了自己。 谁……身体的其它部分还来不及醒转,眼睛却在惺忪中看到那张冒了热气的脸。他的嘴唇挨到了她的脸上…… 她半坐起来,有占儿含羞,又有点儿惊喜,原先沁凉的身躯,立刻变得又红又热。 “美蓉……” 在他热烈的爱意里,地努起红唇,还给他一个妩媚的笑颜。 “嗯──美蓉……” “怎么……” “我,我早就……想问你一件事……哦,你可不要生气!” “什么事?” …… ”你说,这孩子……那天晚上,咱们也没真像夫妻那样……我是说……” “庾明。你,你……是什么意思?”媳妇的眼睛睁大了,刚才还嬉笑的那张脸陡然板了起来。 “哦……我随便问问。他看到她变了脸色,心里有些后悔,“你怎么生气了?” “这种话,你问我,我问谁去?呜──” “美蓉,算了算了……”媳妇的哭声让他感到不安了,“就当我没说……我, 没有别的意思。”他连忙掏出手绢,温柔地揩拭着她的泪水。 “这事儿,你不问,我也觉得奇怪……“媳妇不再哭了。在他的安抚下,她茫然在抬起头,脸色悲哀地望向了远方…… ”那天晚上之后,我就发觉我的身体出了问题。就赶紧跑到产院里,找了当大夫的姑姑,向她说了我们俩的事情。她找了一个大夫为我做了检查。你猜人家怎么说?” “嗯?” “人家说,我这是‘处女妊娠’!” “处女妊娠──”庚明心里一振。 “庾明啊,你不在我身边;你知道当时我心里是啥滋味啊!呜──” “美蓉,我的好媳妇,你受苦了。” 他扶住她,一遍一遍地抹着她的眼泪;接着,情不自禁地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自己也泪如泉涌了。 含着幸福的泪花,他忘情地将她按倒在地上,于是,两个人一齐趴在了瑟瑟作响的茅草丛中。 “等等……” “什么?” “我把裤子全褪下来……” “嗬嗬,这是大白天啊!” “大白天怕什么?我们是夫妻俩,在自家的菜园里,干这事儿天经地义……谁也没有权力管。” “哈哈,你真解放……” “你也随便啦,不用像那天晚上,怕这怕那的……” “是啊,那天晚上,我还想保护住你的童贞呢!” “胡说,想保护……为什么还硬硬地使劲往里面捅……要不是我的手拦着,你早就长驱直入了啦!” “嗨嗨……拦了半天,结果怎么样?拦出一个儿子来。” “都怨你,射了那么多,弄的我满裤衩都是白花花、湿泸泸的……洗了半天也洗不掉。” “呀,怪不得能怀上。那是密集的精虫队伍透过处女孔进入**了啊……” “嗯,你的嘴就瞎掰吧!反正儿子不在身边……” 秋阳洒向了大地,两个人一问一答,热热地回应着彼此的激情。心里一边怦怦跳着,嘴里不停地说着,如同在自己家炕席上,肆无忌惮地进入了**。 “原来人生意义的大小,不在乎外界的变迁,而在乎内心的体验……一个容易受感动的乡下人,和一个冥顽不灵的皇帝相比,还是那个乡下人的生活,过得更幸福、更伟大,更变幻神奇。”

第七十六章 凄风苦雨 第七十六章 凄风苦雨 “卖不了,就早点儿回来 ,别在那儿站大排啊。”她一遍又一遍地叮咛着。 “嗯。”丈夫一边答应,一边与儿子套着车。 “儿子,听着……饿了就和你爸爸把这馍馍吃了,吃不饱就去饭店吃点儿,千万别挨饿啊!” “娘,你别嘟囔了。记住了!”儿子类娘的话说多了。 “你这孩子,不知道好赖。”娘心疼地拍了一下儿子的头。 父子两个坐着车,在渐渐微弱的阳光里,顺着村南油漆马路,穿过一片片庄稼地,往乡里收购站奔去。 暮色里,一辆四轮小拖拉机突突突地开了过来。 开拖拉机的人看到他们车上装满了棉花,便停下来伸手提示他们:“别去了,乡收购站全是棉花车,排一夜也卖不上的,去县城吧!” “县城?” “哼,敢情你是机械化,说去县城就去县城。我这马车,比得了你吗?” 不过,他还是冲对方招了手:谢谢啦 ! 暮色益发浓重,慢慢地,它像一片黝黑的灰烬,覆盖在沿途的街道和房舍上。 车子赶到乡里,黑压压的棉花车已经堵塞了通往收购站的道路。 “儿子,这个时候,卖棉花的人怎么这么多?” “嘿,谁都 过几天压价,想赶快卖了赶快变钱啊!” 车走不动了,只好停在了路边。儿子像个小欢兔,嗖嗖嗖地跑到前面,去侦察情况。不一会儿,便沮丧地走了回来。 “爸爸,那个 开拖拉机的人说的对。今天晚上也别想卖出去。” “真的?” “你到前面看看去。” 他嘱咐儿子看好车,自己好奇地挤到了前端。 偌大的棉花库,棉花堆成了一座座高山。库门口,一排排戴了红箍袖章的我维持着秩序。门口的马车、拖拉机、人力车,涌在了一起,口吵吵嚷嚷乱成了一团。 突然,一阵喧哗,公安派出所押的一辆车到了。这辆车既不站排,也不检质,直接开到地秤上就检起斤来。 “这是干什么啊?加楔子啊!太缺德了!” “我们等了大半天,凭什么不给检?” “你们公安带头走后门,太不像话了!” 人们吵着,哄了起来。一个个拉住了戴红箍袖章的人。 “嚷你妈拉个屁!”那个戴红箍袖章的人急红了眼,拿起电动喇叭就骂上了,“不愿意在这儿卖就滚他妈的蛋,老子还嫌累呢!” “你这中什么态度?” “就这态度。” “乡里不是告诉要遵守秩序吗?你这维持秩序的怎么带头走后门?” “哼,老子就这样。这是关系户的棉花,你爱找谁告就找谁告。等你告完回来,老子就关门,不收了!” 这就是中国,这就是农村,他这个当过市长的庾明,也得乖乖地站在这儿,眼看着这个老子在这儿横行霸道。 谁是乡长?谁是皇上?此时此刻,惟这位老子是大,这时,就是他亲爹来了,他也照样“老子老子”叫唤个不停。 一车后门棉花收完了,接着又是一车;前前后后, 一共收了八车。排在第一号的那辆马车,还是老老实实停在那儿。 面对人们的责难和怒骂,收购站的人并不着急。他们一边与这些后门车上的人握手再见,一边若无其事地谈笑风声。 叮铃铃……一串铃声响了起来。铃声响完,棉库的大门哗啦啦关上了。 “为什么不卖了?让我们白等半天!”愤怒的棉农又喧嚷起来。 “吵吵个屁,我们要吃饭了!”那个老子拿着话筒又骂了起来。 “你们吃饭不能轮班吗?干什么让我们白白等下去?” “你们把良心放正。别喝醉了让我们白等!” “最好是喝死,换些好人来收棉花。” …… 后门,无非是先卖一会儿,也就罢了。可是,这后门车装的是些什么东西呀! 庾明透过铁栏缝隙,冲后门车上的棉花包望去。只见里面装的“一等棉花”里却是掺了大量的砖头瓦块。有两包棉花里,竟掺进了两大块土坏。 唉,这样的“一等棉花”,因为杂物压重,一包能卖出三包的价钱。这使他想起了钢铁公司的“废品王”案件。唉,这些个收购员呀,竟睁着一双大眼睛,假装看不见…… “喂,你们怎么这么干?”他抑制不住心中的愤怒了,“你们把这些东西塞到棉花包里,不是坑国家吗?” “哟,你是谁?吃的不多,管的事儿可不少!”检质人员鄙夷地啐了他一口,“你是市长还是县长?坑国家又不是坑你?你在这儿放什么 闲屁?” “你们……”他的脸憋得通红,可是却什么 也说不出来。 是啊,他是市长?还是县长?若是前几个月,他可以打手机电话告诉长白市的市长,让这些混蛋住手!可是,现在…… “爸爸,别跟他们吵,”儿子怯生生的赶来了,“天要下雨,快去盖棉花吧!” 他抬起头,看到天际边闪过一道蓝光。闪电划破了夜空,带来民沉闷的雷声。在时隐时现的雷电里,一簇簇乱云团团翻卷起来。 天色这样阴沉,孩子又苦苦哀求,他强忍心中怒火,愤愤地离开了。 他和儿子张起防雨的帆布,先将车上的棉花盖住。然后抽出绳索,将帆布四周紧紧地固定在围起棉花的秫秸苞上。 呼──他和儿子刚刚打完最后一个绳结,一阵大风吹来,雨点子啪啦啪啦掉了下来。 他给儿子披上雨衣,然后自己将三匹马牵到支起车撑的车箱板下挤着趴下,躲避着阵雨的袭击。 雨儿下得不急,风儿却刮得正劲,路边的树梢在狂风中颠去倒来。电线被风刮得震颤着,随着呼啸的强风发出富有旋律的阵阵哀鸣。 “爸爸,别在这儿卖了。”儿子在黑暗中提醒着他。 “为啥?” “车太多。你又跟人家吵了架,等待你排到了,人家也不收你的。” “他们不敢。” “什么不敢?爸爸,咱们去南庄吧!”儿子又哀求了,“跟你吵架的那个人是刘三秃子的老二,那小子最坏。” “南庄?还要跑二十里路啊。” “那也比这儿好。有个姨夫在那儿管收棉花。” “姨夫?” “嗯,那家的张姨是娘的同学。娘给她们家做衣服从来不收钱。” “哦……” 苦难中的孩子啊,懂事早。关系学的原则,早就深深扎根在脑海里了。 他觉得孩子说得有道理。去南庄就去南庄,多跑二十里路不算什么,关键是要把棉花卖掉,换成钱,交到美蓉手里。如果父子俩在这儿空等一夜,棉花却卖不出去,他哪儿有脸回家见老婆的面呢! 他们在风雨中重新上路。儿子伏在前面的车辕上一边指着方向,一边讲农村每年卖棉花发生的事情,他不听则罢,一听,心都要气炸了。今天晚上他看见的那一幕,看来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雨越下越大。几近滂沱之势。水鑁漫在油漆马路上,犹如湍急的激流了。 “爸爸,使劲儿打马;这时候不能让它们停下来,停下来就完了。”儿子提醒着他,还时不时地伸过手来,像是不放心,要夺他的鞭杆子。 “没事,爸爸使劲儿赶就是了!”他大声喊着,可是,手中的鞭杆儿甩起来总是觉得轻飘飘的。 咕咚!一声沉甸甸的震动,大车真得误住了。 坏了!遇到陷坑了。儿子焦急地跳下车去。大声地吆喝起了牲口。 “驾!驾!驾!”他们的嗓子伴着雷声雨声,几乎要喊哑了。 三匹马使劲地用力蹬着地。可是,五车却是纹丝不动。 “妈的!”儿子粗野地骂了一句,猛然从他手中抄过鞭杆子,高高举在空中。 “啪!”一声鞭稍呼啸,脆脆地一鞭响在了空中,压过了电闪雷鸣。 兀地一下,三匹马闷住劲儿一拱,大车被艰难地拽出了泥潭。 马儿嘶叫着尥起了蹶子,与咆哮的雷电同行了。 大雨瓢泼如注,滚滚惊雷相互撞击着,宇宙好似正在土崩瓦解。天地万物一片漆黑。人世间的温情早已灰飞烟灭。强劲的雨水把一切都化为乌有了。直到南庄的灯光远远地出现,肆虐了一夜的暴风雨才旋转着溃退下来。那淅淅沥沥的雨点伴着疲倦了的雷声,像是一声声哀叹, 黑暗无边的旷野里此起彼伏。 “哦,生命,我的生命……我觉得生命在我的身上猛烈而绝望地挣扎,就像落在陷阱中的一头向往自由的野兽。” 嘿嘿,儿子不知怎么笑了。在夜色里,他的微笑充满了一股男子汉的自信。 这时,他突然想起了儿时他那操鞭杆儿的父亲。

第七十八章 省长指路 第二天,等我疲惫地赶到家中,将卖棉花的钱交到美蓉手里,省长已经等了我两个小时了。 “省长!”此时的我,不知是由于委屈、劳累,还是久久不见领导的面,嗓音潮湿如咽,几乎就要哭出声来。 “好了好了,庾海同志,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啊……”省长看到我浑身上下的泥土和淋湿了的衣裳,微笑着拍拍我的肩膀,显出一副无比慈祥的面容。 “庾海啊,我时间紧。咱们有事快说……”省长一屁股坐在我家的土炕沿上,端起美蓉递过来的一大碗白开水喝了一口,“我这次来,不是代表组织宣布什么事情的,也不是纯粹的私人探望……嗯,怎么说呢?啊,还记得你在国外写给我的那个建议书吧?” “建议书?噢──”我一下子想起来了,我是写过一份建议书。那时,看到国外的大公司对我们这个招商团不屑一顾,很为自己这些不知名的小企业汗颜。人家的中小企业还能干几十亿美元的营业额,我们有几个亿的资产便骄傲的自以为就是“特大型”企业了。于是,我有感而发,就正式写了一份组建特大型企业的建议书交给了省长。 “这个建议书啊,我提交给省委省委常委会讨论了。省委常委会一致通过。”省长说到这儿,眼睛里泛出了兴奋的光彩,“最近,国家发改委批准了我们的方案。嗯,一个真正的特大型企业就要在我省诞生了。” “那,好哇!”我禁不住高兴地拍起手来。 “可是,企业好组,人才难觅呀!”省长说到这儿叹了一口气,“庾海啊,不瞒你说,对这个企业的总裁人选,我一直是看好你的;可是,你现在出现了这样的问题,派你去当总裁,省委组织部那些人,不会同意啊。” 唉!接下来的一声长叹,意味深长。 “不过,最近事情有了转机……”省长说到这儿,脸上露出了笑容,“那些个外国董事啊,不赞成省委直接派总裁,他们按照国际惯例,要求面对社会公开招聘。庾海啊,这一下,你的机会可就来了。我这次来,就是问你一名话:你敢上吗?” 你敢上吗?这无疑是省长的激将法。 可是,如今的我,身上的政治包袱还没有卸掉呢! “省长,省委对我的问题到底是怎么想的?” 省长料到我会提这个问题,先是摇了摇头,然后感叹地说:“庾海啊,我知道你一直惦念着北辽市工?的事儿呢!不过,省委内部,对你的问题争议很大,一时怕是做不出结论了。现在,那个吕强,已经代理北辽市的市长职务了……” “什么,吕强,代理市长?”我听到这儿,霍地一下站立起来。“这是谁的主意?” 我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庾海,我知道,你对这事肯定想不通。”省长说到这儿,叹了一口气,“不过,有句古语你记得吧,‘君子之道黯然而日章,小人之道黯然而日亡’。作为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遇事要拿得起,放得下。” “省委这么用人,我怎么干?”我悲哀地摇起了头,“如果我的身边再出现几个告黑状的,我岂不是要再蹈北辽覆辙……” “哈……”省长听到这儿,开怀大笑了,“庾海同志啊,难道你还不明白,这是现代化的国际大公司。官场那一套,在这儿可不好使。你要是有能力,能让股东们拿到可观的利润,官方就是想整你,也整不掉;你要是没有能力,就是想干,人家也不用你。除了董事会,在人事问题上谁也没有权力随意变动!” 省长这样一说,我彻底明白了。 “庾海啊!“省长豪爽地拍拍我的肩膀,充满激情的劝诫着我,“‘虞舜不逢尧,耕耘处中田。太公未遭文,渔钓泾渭川。’组织辛辛苦苦培养你这么多年,你总不能把学到的知识都扔到这穷乡僻壤吧?!” 是啊,尽管仕途艰险;总不能因险而退缩。再说,我这一生的抱负,就败在吕强、杨健这些小人的手里?我还真不认这个帐。 省长的话,点燃了我心中的希望之火;这一次,我真正看到了自己人生前进的方向,听到激动人心的冲锋号声。 “省长,请问,这个公司的名称?” “中国北方重化集团有限公司。呵,简称‘北方重化’吧!” “主营?” “跑不了我们的优势:石油、化工、机械、电子、钢铁……” “主体企业?” “目前暂定了南河油田、长白机械集团、北方热电、还有你们北辽的北方炼油厂……哦,这只是暂时的组合,将来投资扩张了,总裁有权建议董事会再兼并一些企业,甚至可以到股市上收购一些企业……” “太好了。”一听这几个企业的名字,就让感到振奋,“总资产大约……” “初定八十四个亿。如果省城那两个企业进来,一百多亿吧!” “省里要求的收益率?” “这,标底……我不能告诉你。庾海,你出多少?” “九,九到十吧。” “哈……庾海,你呀……” 省长临走时,再三嘱咐我:七日内必须去报名。外商很讲究效率。 在报名期间,我得知了一条信息: 德国埃森公司董事长格林把我的应聘视为投资条件之一,若我应聘成功,埃森公司将增加40%的投资额。 大概,这就是省长不惜千里颠簸,亲自动员我参加竞聘的真正原因了。

第七十九章 流氓书记遭斥 杨健拿了遥控器,频频换了二十多个频道,还是找不到一个“好”台。 中国的电视节目,真是一点儿味道也没有。 他拉过文件包,拿出花总送他的一片片外国影碟塞到vcd机近代史。还是那些内容:男男女女,脱得光光的,露出性器官干那种事。大概是些专业妓女或者性演员吧。他看到的老是那几张面孔。 这玩艺儿,刺激倒是挺刺激,可是,没什么情调。专业性演员、妓女们商业性的表演,除了给人以兽性的感觉,还能带来什么情调? 他关掉了vcd机,退出了影碟,然后抬起床板,拽出了那个秘藏的小金柜。打开两道密锁之后,十几盘录像带呈现在眼前。这是他自己录制的精品。带子里录制了他与十几个处女在这间包房一夜风流的过程。那前前后后的细致情节,令人百看不厌。他为之起名“first"。嘿嘿,这中不是演员演戏。这全是少女初次体验性生活的真实表现。这儿不存在任何骗人的演技或者影视特技。这是实实在在的东西。一个少女啊,就是一首歌。每个人的第一次,都有一种不同于她人的风韵。这几盘带子要是批量复制出来卖钱的话,当个百万富翁不成问题。 不过,不到万不得已,这种东西绝对不可以当商品卖的。这么珍贵的原始创作,他平时都舍不得多看呢!今天,他完成了藓原市部分局级干部的调整任务──这次调整干部,说穿了,就是打着市委的旗号,把庾海重用的那批人撤下去,把自己和吕强看中的心腹提拔起来。这件大事完成了,他憋在心中半年的闷气总算释放出来了。 老金被撤换,提前退二线做了“顾问”,钢铁公司的杨总,让他当了啥权也没有的党委书记。再就业办公室的那个小王八犊子被弄到行政学院搞行政事务。最棘手的是那个鞠彩秀,她本人已经提出辞职了,孔书记和吕强还是坚持留下她。大概是怕她那个在省里工作的大老板丈夫吧!还有几个人,在庾海手下干得挺欢的、他杨健看着不顺眼的,这次也让他们挪动了地方。现在,关键岗位都派了自己的心腹掌权,自己可以高枕无忧了。 红灯亮了。先进的娱乐设备开始了工作。杨健摊开四肢斜在床头上,等待着片刻即来的高级享受。 “**望是人类**中最有力量的一项。当人们受到这项**的驱策时,常会发展出他们从前从未曾拥有过的深刻想像力、勇气、意志力、毅力以及创造能力。”杨健读了美国人写的一本关于成功之道的书,觉得这段话真是把人间事写绝了。要是中国人写出这样的句子来,那还不成了流氓语言?人家美国人就是开放。怨不得人家的现代化比咱们快。性观念上就存在差距。为此,他把这段话制作在这套录音带的卷首,以此来开导那些思想不开化的少女们。 性,曾经是杨健事业发达的原动力。当他在工程队里开始抹泥搬砖头的时候,就是靠自己的帅气和性感赢得了那位女党委书记的好感,从泥瓦匠一跃成为公司工会干部。接着,他又与公司经理的夫人以姐弟相称,让惧内的经理携裹他进了公司领导班子。 唉,这些个女人啊,不知道怎么回事,与她们睡上几回觉,她们就像是胶皮糖似的沾上你,甩也甩不掉了。她们一个个在官场上危襟正坐,在床上却是风情万种。籍着这种特殊友谊,她们向他谈起官场晋升的秘诀和成功之道。他知道了如何避免明说而只用丝毫不着痕迹的手腕去婉转巧妙地插入重要事情。他知道了人际关系好似一把万能钥匙可以打开官场上任何一道哪怕是生锈了的铁锁。他知道了变相的行贿是应当如何不露声色的悄悄进行。于是,等他当了“一把手”,掌握了公司实权之后,他已经不是当工人、当机关干部的那个杨健了。银行的贷款来了之后,他首先考虑的问题不是购置设备材料,不是组织施工,而先把钱用来打广告、赞助电视剧、赞助足球比赛、赞助文艺晚会、赞助养老院和幼儿园,并不厌其烦地主动提出为市委组织部、市财政局、市公安局这些实权部门接待全省或者全国性的会议,在职工福利、纪念品方面提供资助或者给予方便。他从来不让工程甲方吃亏。20%的回扣早早就摊入了企业成本。而这些钱在工程施工中稍稍搞点儿“偷工减料”就可以找回来。唉,社会上不早就流传这样一句话吗:老百姓盼赚钱,当官的盼望搞“基建”。“基建”就是一棵摇钱树,谁抓住民谁就能发大财。改革开放初期,北辽这些个想捞钱的三老四少,达官贵人、哪个不是靠了抓“基建”从他杨健手里捞了那么多昧心钱?就靠这条道,他在市建工局长的宝座上一坐就是十几年。在这段辉煌的时期里,别看下属单位的帐面了亏空了几个亿。然而,他杨健结交的朋友已经是万万千千了,北辽的黑道、白道,上上下下都有了他的铁哥们儿。这位戴了十几年亏损帽子的杨老板,不但没有人追究责任,反倒成了资助社会公益活动的大善人。“嘿,都是**的钱,无非是从这个兜换到那个兜里。什么盈利、亏损,傻子才去算那个破帐呢!”这就是杨健的为官之道。于是,由于他的社会知名度,由于他的方方面面朋友的吹捧和推荐,由于高层官员们欠他的难以还清的人情债……也因为杨健在构建“花花世界”形象工程中的卓越政绩,一位泥瓦匠出身的市委副书记诞生了。在这位企业家的考核材料上,你只可以看到大量的关于他赞助各种社会活动的动人事迹。却看不到他所在行业的盈利数字,更看不到他的哪怕是一个字的企业管理经验。 倒带结束了,画面上出现了“first”中的第一个。这是个艺术学校毕业的舞蹈演员。她表情上有些个做作,线条却是美美的。她一开始就呻吟。这呻吟曾经让他怀疑她这个处女的纯洁程度。动作结束了,他觉得还没有享受够,她却厌了。他后来找过她。她从北辽消失了。听说去了深圳,在那儿开了一个著名的、高档次的歌厅。 “这‘花花世界’里,让你糟塌了多少个女孩子啊?”吕强开他的玩笑。 “什么糟塌?我是解放了她们。凡是被我解放的女孩,现在都挣大钱了。”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一直到了第六个,手机讨厌地响了起来。 谁呢?妈的。他有些扫兴。 “喂──”他将声音拉长,漫不经心地用鼻子哼了一声。这是向对方表示:他没有兴趣、也没有心情接这个电话。 “杨大书记,你真不让老子干啦!?” “什么?老子?”他心中一悸:这个姓杨的,刚刚被撤掉钢铁公司总经理,就冲他发?来了。这小子,果真不是一把好弹弄的琵琶啊! “这是市委定的。你发什么神经?” “哼,你别他妈的打着市委旗号唬人!”对方的口气里充满了一股让他头痛的轻蔑和霸气。“杨大书记,老子送你一句话,你给我听好:‘名利之不宜得之竟得之,福终为祸’。别以为庾海走了你就可以胡来。咱们有算帐那一天。” 电话啪的一声被扔掉了。 这喀嚓一声,弄得他杨健半天缓不过劲儿来。 这是什么话? 这话有些个故意吓人的味道,但惊魂未定的他听了却有些毛骨悚然了。 他知道,自己这种靠社会的黑色浪潮涌上政坛的风云人物,除了无聊者的吹捧和别有用心的赞扬之外,真正的根基是不牢的。在那些正人君子的眼里,他这号人永远上不了档次。在北辽,不少人一谈到他的发迹,就会把嘴丫子撇出二里地去。 对方是不是抓住了自己的什么小辫子呢?与“废品王”的秘密……不会露出去的。索要股份的事?是秘书打电话办的。自己可以死不认帐。那“八千万”的事,有吕强顶着呢!难道是“花花世界”里的风流轶事?这算什么事儿?大都是女方自愿的嘛!顶破天算个生活不检点。怎么会有牢狱之灾? 嘿嘿,这个昔日的杨总,不过是刚刚被撤职,恼羞成怒,装腔作势吓唬人罢了。 想到这里,他的卟嗵卟嗵的心跳才算慢慢平静下来。

第八十章 恶霸市长发威 父亲早逝,母女相依为命。家庭的严格教养和学校的特殊训练,造就了她一个出色的机要秘书的良好形象。严谨的谈吐,勤快俐落的作风,精干机敏的处事风格、在繁忙公务应酬中不讲劳苦的奉献精神,博得了老市长对艰险的特别好感。然而,对于秦柏,她觉得与其说了她的领导,还不如说是她想像中的父亲。 庾海的出现,使她看到了一个真正的青年政治家的形象。与往日相比,庾海的处事风格和果断的工作作风,让这间办公室充满了勃勃的生气和不容置疑的权威性。 可惜,这个春风得意的青年政治领袖,竟如昙花一现,一瞬间便夭折了。 今天,吕强代市长就要到这屋子里来办公了。 市长的更迭与她这个小女子的前程按道理是无关的。这是秘书长反复讲给她的道理。过去,她对这一点是确信无疑的。可是,这一次,她心里不托底;这个吕强啊,过去对秦柏耿耿于怀……对庾海也是一百个不服气……他的为人啊,让人捉摸不透。 “喂,小霞,擦玻璃哪!”随着趾高气扬的一声喊,吕代市长进屋了。 “哟,吕市长来了,我还没收拾完呢!”她急忙从窗台上跳下来。 “不用干了。这些粗活啊,让清洁工来干,你赶紧给我搬东西。”吕代市长发号施令了。 季小霞放下手中的抹布,走到隔壁房间,将他办公桌上的东西一件一件地开始往这边折腾。 吕代市长坐在高椅上,看着昔日“一把手”的机要秘书开始为自己服务了,心里分外开心。 季小霞捣腾完东西,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吕代市长却叉开大腿,喷云吐雾坐在那儿盯着她。此时,她心里一阵疙疙瘩瘩的,产生了一种受辱的感觉。 “喂,这里面的东西,你随便挑,愿意要什么就拿什么。”吕代市长像答谢她的劳累,冲那个鼓鼓囊囊的礼品包努了努嘴。 施舍? 季小霞脑袋里掠过一丝不快。 “谢谢吕市长,我不要。” “哟,怎么,嫌我的东西不够档次?” “不是那个意思。”委小赶紧解释,“我还没有为吕市长做什么,怎么好要你的东西?” “哈哈,要是秦柏、庾海给你东西,你不会不要吧?” “那……”一向机灵的季小霞一下子张不开嘴了。她想说:“那是我们之间的事,”又觉得此话不能说,这一眨眼的工夫,经了吕代市长一个大空子钻。 “哈哈……看来我吕强在你心目中是毫无地位了。” “吕市长,你别误会……”季小霞对这位代市长的言行毫无思想准备,不得不忍不忍气吞声,默默忍受这种微微的不快。 “误会,什么误会!”吕代市长有些生气地站立起来,“哼,季小霞,我告诉你,只要你呆在这间屋子里,你就得绝对服从我的指示。嗯,以后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得乖乖地给我干什么!我让你怎么样,你就怎么样。不然……哼!” 看那副暴戾的面目,分明是打给自己的一顿杀威棒。 “吕市长你这就不对了。”季小霞立刻被这阵语言棍棒给打醒了。她可以忍受劳累,忍受冤屈,却不以让人污辱自己的人格。“别看我官职小,我也是国家公务员哪。你凭什么这样对我讲话?” “凭什么?就凭我是市长,你是秘书。” “秘书是工作,不是奴隶。” “哈……不是奴隶?你呀,比奴隶还下贱。你给秦柏端茶送水,共食共饮。你和下台的庾海在这间屋子里说悄悄话。你还像个秘书吗?不看你这副脸蛋儿,哼,我还不想用你哪!” “吕强,你污辱我的人格。你无耻,你下流!”突如其来的风暴,并未使这个弱女子屈服,她竭尽全力,维护着自己不可侵犯的尊严。 “嗬!出息你了,敢骂我?”吕强呵呵地冷笑着,“现在我就辞退你!” “我没违法乱纪,你凭什么辞退我?我要控告你!” “哈哈……控告?好吧,那我就让你──下岗。”说到这儿,吕代市长得意洋洋地撇了撇嘴:“下岗,明白吗?这可是你亲爱的庾市长发明的。” 哼!听了这句话,季小霞什么都明白了。看到秘书长和同伴们涌进屋子里,她不再争辩了;将手中那块拭着茶几的抹布使劲儿地往吕强脸上一扔,转向奔室外跑去。 啊!吕强看着涌到走廊里看热闹的人群,禁不住一阵懊恼:进入这一号办公室的第一天,就碰了这么一个钉子!

第八十一章 捣毁淫窟 镜头上的少女,像一只被摧残的羔羊:**,脱衣,上床,整个过程和细节,比起那些淫秽录像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而,这处中的男主角,却像是被巧妙地进行了技术处理。 屏幕上的他,只是显露了一个个背影。那张丑恶的脸,不是在黑影里让你看不清,就是模模糊糊地侧过去,让你怎么瞧也瞧不出来。 “是他。是他……不用看他的脸。那动作、那身架,那形象,不是他是谁?”被害的女大学生一口咬定。 可是,怎样才能将那丑恶的嘴脸清晰地暴光出来呢? 杨钰揣摩了半天,觉得还是应该问她的哥哥。 “哥,你这个影碟是从哪儿弄来的?” “是花美玉给我的。” “她怎么弄到这个影碟的?” “哦,听她说,有一天她带孩子到网吧门口闲逛,看到网吧老板向顾客推销这段视频;还转载到大屏幕上放了几个镜头。她朝镜头看了几眼,无意中发现了那个女大学生,就留心刻了一个碟,让我交给你。” “那个网吧在什么位置?” “就在我们厂区。是杨健的侄子开的。怎么,有问题?” “影碟上那个男人的脸看不清。我要找到那段视频的上传者。通过我们公安的网络处可以查到那个博客的版主吗?” “那多费劲?干脆,我带你们去一趟花花世界514房间,说不定能解开这个谜团呢!” “纪委领导怕打草惊蛇,告诉我们尽量不去的好。” “嗯,我想想办法……实在不行,咱们就偷偷地去。” 市纪委书记拿起内部电话,讲了几句;接着又换了外部的直拨电话。 听完了汇报,刚刚要拨那个小号电话,想了一想,还是拉开抽屉,掏出了密码手机。 来北辽市当了几个月的纪委书记,精力全陷在这两宗案子里了。工作保密的需要,使他天天像一名地下工作者,说话办事加了十二分的小心。 “喂?”在证实了对方的真实声音之后,他开始汇报案件的最新进展情况。 “嗯,好。非常好。”省纪委领导听完了汇报开始做指示,“虽然我们现在可以认定这优件事情的存在,还是不要打草惊蛇。要在获取证据上下工夫。只有那一个女大学生还不够。最好找到这十六个女孩子。这类事情,没有足够的证据他是不会认帐的。” 接下来,他从加锁的另一个抽屉里翻出另一个案卷,小声在电话里咕噜了半天。 “我同意你的分析。”省长想得和他一样,“八千万元,外商们精明得很,一定有回报。回报的形式也一定很隐蔽。” “……” “回赠股份,这种行贿方式很流行啊!” “……” “彩秀说得对。要查他们的利润分配帐户……查一查股份组成。” “……” “事实恐怕就是这样了。但是,暂时还不要查封‘花花世界’,现在还没到采取这种行动的时候。主要是证据不足……另外,老孔的压力太大了。市里一些老同志袒护这两个人哪!省委内部对查这个案子也有不同意见啊!得拿出充分证据说服他们。北辽一下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恐怕那儿的干部群众难以接受。慢慢亮开吧……” “……” “好吧。再扫一扫外围……只要火候一到,咱们就动手。” “杨书记,您好!”“花总”看见钢铁公司的领导来了,立刻笑脸相迎。 “谁是你娘的杨书记?”杨总张嘴就骂,“我下台你高兴了是不是?” “哦,不不不……”“花总”立刻清楚了,自己这么称呼对方恰恰触到了人家的痛处,“哦,杨总,你大驾光临,怎么事先不打招呼?我好准备迎接啊!” “别他妈的瞎客套,给我开514房间。” “514?”“花总”一楞,转眼间又满脸陪笑,“这么不吉利的房间号码,你何必去?喂,818怎么样,我专门为你留下的。” “就要514.” “这……”“花总”胆战心惊打量着对方,不知道他认准了这个514是何用意? “花总,不给面子是不是?钢铁公司的生意不想做了?”杨总铁青着脸,堆起了一脸不快。 “哪里哪里?”“花总”听到这句话,脸上立刻多云转晴,“我只是想为杨总找个吉利号码房间……既然你要514,那就514.” 幸亏市委杨副书记出国了。这两个冤家对头不会在房间遭遇到一起了。 “杨钰,你们过来吧!”一进房间,杨总就抄起了手机。 “哥,你在哪儿?” “花花世界,514被我打开了。” 一进屋子,一股因空气封闭臃塞而形成的怪味扑鼻而来。 “是这,就是这个房间;这窗帘,是粉红的……”关键时刻,还是由那位女大学生认定了事实。 搜! 听到这儿,杨钰毫不犹豫忿怒地下达了命令。 小刘和几位女警官用她们那职业性的目光浏览了一遍室内设施,然后便熟练忿怒地一天发揭开了床被,撬开了被褥下那张隐秘的活动床板。 床下的小金库被打开,十六盘写了一行“first”字母的原始录像带暴露了。 “哈哈……好!”杨总开怀地大笑了。那张影碟上被剪辑掉的镜头,在这儿淋漓尽致忿怒地一天发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了。 杨健啊杨健,你这种小人勾当,岂能逃脱我的眼睛。老子在市委宣传部搞了十几年音像管理,你这点儿花招还能瞒过我的眼睛! 他心里一激动,不顾妹妹的反对,打开手机就开始向省纪委、检察院、组织部,一一打起了举报电话。

第八十二章 企业王国 我推开重重的两扇包装了的隔音门,眼前呈现了一个宽敞明亮的世界。 “庾总您好!”经过了专门礼仪训练的季小霞优雅地向我鞠了一躬,卖弄地汇报着她的受训成果。 “你好!”我微微?首,算是还礼,然后稳步向室内走去。 我不能喊她的名字,不能不知深浅地伸出手去握她的手。我让双门在我的背后敞开着,双手不再触摸它。关不关门是秘书的事,我的金贵的手不能轻易扶在门框上。我不能做任何有悖于我总裁权威、有失于我身份的任何动作。政府那些个市级干部弯腰掏出钥匙哗啦啦开锁打门的声响,那种打开屋门便立刻紧紧关闭的动作,活现出一副小家子气。让人想起来就感到作呕。 总裁办公室的总面积为188平方米。分接待室、会客室、办公室里外三层。办公室内还设有装修豪华的卧室和卫生间。房间里的装饰和陈设,一律从国外进口。承秉了古典和现代派艺术风格的almerich品牌的北欧式大型写字台占据着中心位置。文案的侧面,是接通了inter网的高速电子计算机。像所有公司总裁办公室的格局一样,屋子的一角是小型会议台,那简易几何图形的实木桌椅采用了野生森林中生长的榉木和樱桃木,精致光洁的表面尽显迷人光泽,给人以融融暖意。天棚吊顶,墙壁全饰,蓝天、大海、白云、绿草的意境充斥**。地上,则是厚厚的腥红色的工艺线毯。人走进屋里,无论是站着、坐着,都有一种身价不凡的优越感。 房间的装修、设施与我的身价等级齐量,显示出一副大富大贵的宏大气派。 我想,董事会批准我如此昂贵的装饰费用,不外是表现公司之实力,以此推进各项业务之进展。 “北方重化”:一百一十八亿的资产;几十万名员工;兼营钢铁、机械、化工、电子几十种不同类别产品的生产和经营项目;横跨欧美亚大陆市场的经营格局;融汇了人民币、美元、欧元等十几国货币的合资巨额。这种特大型企业,除了金融系统和国家直管的几大公司,在中国省级企业怕是不多见了。而这个大企业总裁的位置,竟落到了我的身上,真是让人想不到的事情。 实际上,说难亦难。说不难也不难。当笔试过了关,我面对面试官侃侃而谈的时候,我已经胸有成竹了。因为,对这种企业的经营,我在国外学习期间有过短暂的实习过程,我知道什么时候会遇到什么问题?我知道在中国应当如何去处理它们。 11%的资金收益率,看起来不是很高。但是,当本省的大企业纷纷与盈利告别,以减少亏损为目标进行管理时,我的11%已经令董事会兴奋不已了。 与当市长相比,总裁这个位置少了很多方面的干扰。在这里,没有无休无止的会议缠着你,没有那些拉大旗扯虎皮的检查团来压制你,没有那些“群众反映、领导意图”之类的话题来烦扰你,更没有那些扯不断、理还乱的人际关系来折磨你。然而,11%,这个沉重的收益率像一块石头压在你的心上。令你一天到晚不敢掉以轻心。 从早到晚,我的一切工作都围绕这个11%展开。只有达到这个11%,公司才会不断发壮大;只有达到这个11%,省政府和外国投资者才会看到希望,加大投资力度;也只有达到这个11%,员工们才不会愧对高于其它企业两倍的工资;同时,我这个受聘的总裁才会准时拿到一千万元的年薪收入。 董事会非常信任我,第一次会议便通过了我的经营战略。 经过前期的资产运作和加强经营管理,下属公司产品质量见好,国内外市场份额渐扩,企业上市的股票牛气十足,一向令人头痛的银企关系出现了明显转机。工商银行的那些个老头忆不再瞥眼吊稍子的说风凉话了。这个月,他们一下子为省内企业拨付了两个亿的流动资金贷款,算是信得着我们了。我相信,如果近期回款回得好的话,我们可以准时偿还银行利息。这帮见了血的苍蝇,到时候不盯上你才怪! 然而,世界经济大势走到这一步棋,赚一分钱却是何等不易啊!那些在市场经济漩涡里拼杀过来的外国大老板,岂肯白白地从兜里掏出巨资让你白花?那些个国内外的同行对手,又岂能让出市场,拱手向你称臣?若取胜于人,须靠精兵强将。为此,我一上任,便直冲“矿机”的大本营,把老金原来的手下爱将一个一个挖到我的麾下听令。那些个电脑精英、网络专家、谈判大王、销售能手,一个个来到我的公司大楼里。即使是那些从事一般事务工作的白领阶层,也都是从北方人才市场选来的具有硕士学位的毕业生。这个楼里,除了季小霞和那个全省比武第一名的贴身警卫不懂英语,其他人都用英语接待客户、打电话处理业务。有苗不愁长。只要起点高,摔打几年就是一把经营好手。我最头痛的是收购国企之后的那些个“国家职工”:他们养尊处优几十年,高、精、尖的活儿不会干;苦、脏、累的活儿不想干。为此,除了那些个劳动模范和技术骨干,我宁可拿出几千万元的培训费、生活费让他们自谋职业或下岗休息,也不愿意看见他们呆在原来的岗位上发牢骚、讲怪话。 为了生存,为了发展,优胜劣汰是必须进行的。尽管这很残酷,也比弄到企业破产后坐以待毙的地步好多了! 从早至晚,只要没有特殊变故,我便是坐在这儿沉静地思考。通常,每天早晨8:00-9:00,是我接受下级信息报告的时间或者是开碰头会的时间。其它七个小时,便由我个人支配了。省长说,一个优秀的企业家要有聊天的时间。这真是一个懂企业管理的领导说的内行话。实际上,聊天也是一种思考,启发经营思路嘛!然而,这宝贵的思考时间是不易取得的,你得信任部下,敢于放权。那种握着部下的报销收据看个没完的总经理,那些早晨一上班便站在大门口盯着员工是否迟到的总经理,是最没出息的领导者了。因为,他们不知道领导者应当干什么。 我这个偌大的企业王国事务可谓千千万万,只要你让部下分兵把口,还是可以解脱出来的。老金作为企业营销总管,可以批准成交上亿元的供销合同;杨总作为企业生产总管,有权处理企业内部的任何紧急事务;鞠彩秀给我推荐的那个财务总管,可以代我审批百万元额度的款项;被杨健、吕强贬到行政学院的小金,当了我的事务总管,千头万绪的事情让他处理得井井有条。有这么几位值得信任的助手,我的工作可以经得起董事会和省府稽查特派员的任何检查。 只是,这公司总部的所在地选得不理想。按照我的意见,总部应当选在长白市,或者干脆就在省城。省长考虑到北辽矿区的转产是个颇大的商机,几次劝我选在这儿。唉,省长为了北辽,用心良苦,还是尊重他的意见吧。 然而,我不会忘记,北辽是我政坛的“滑铁卢”。将来,在一些事情的处理上,难免要与杨健、吕强这两个人打交道。要是出了不愉快的事情…… 我不得不向省长提出这个问题。 “嗨!你们是省里牵头组建的合资企业嘛!这次,省人大的同志建议要给你们公司定个副省级。省里考虑到与地方关系不好处理,才没明确这件事。不过,我们已经通知了北辽,对于你们的经营活动、还有其它的企业行为,市里任何人不得干预。” 唉!“不得干预”。不过是说说而已。这不,今天一大早,市政府就来了紧急通知,要我本人参加下午四点的政府会议。 看到会议通知的传真件上出现了“吕强”的签字,我一把将它撕得粉碎。 我完全可以不参加这个会议。除了纳税,本公司对北辽市政府毫无义务。 可是,下午,市委孔书记却打来了电话,非常客气地“请”我一定参加会议。我就不好说什么了。

第八十三章 再次交锋 “对不起,各位老总,打扰了你们的正常工作。”酒后的吕强仍然拿出一副颐指气使的派头,对北辽地区企业的头头们训起话来。“今天的会,是经过市委同意召开的,主要内容是,啊……我们北辽的财政收入啊,出现了问题……啊,年末、年末出现了严重问题。咱们的地方企业啊,通通亏损,全军覆没,没什么油水可挖、没有利税可交了。我想咱们的中央企业、省属企业,总不能看着市政府吃不上饭吧!啊,我请大家来,是想求各位伸出手来,再多交点儿税,拉哥们儿一把,救救咱们的财政……”说到这儿,他看了看坐在他身边的矿务局王局长,说:“老王啊,你们矿区是不是得到了一笔资金?多多少少也得贡献儿点儿吧?一百万。没问题吧!” 大概是他嘴里喷出的酒气太冲了,老王厌恶地捂了捂鼻子,渐渐与他拉远了距离。 “市长啊,算了吧!”老王在新的位置上坐稳了,开始拿吕强开涮,“什么一百万?你给我一百万还差不多!来了一笔款不假,那是什么钱?那是救济退休矿工的钱,你要敢吃这笔钱,那些老头儿还不把你政府大楼给烧了……” “老王,你怎么出口不逊呢?”吕强有些吃不住劲儿了,“你们矿区几十万职工,给市里增添了多少麻烦……孩子上学、子女就业、房产交通,哪件事不让市里操碎了心?跟你们要点儿钱,就这么困难!” “市长,你这话可说远了。”老王站立起来,拿出本子来开始数落,“孩子上学我们有自己的子弟学校,子女就业我们有‘三产’,房产交通,我们是付费了的。这些事没让你们地方政府包下来啊。今年我们这么困难,应该上缴的税我们都上缴了……你这一百万,要的没道理!” “王兄,不要驳本政府的面子嘛!” “市长,别这么说。这话多难听啊!”老王一屁股坐了下去,“实在要的话也可以。不过,矿山北面的北辽林场,矿山东面的那片三角商业区,原来都是矿区的资产;这两处的地皮,你还给我吧!你要是能还,我宁可给你一百万。” 地方政府且慢中央企业关系闹到这个份儿上,也真够可以的了。我伸了伸懒腰,借口上厕所,溜了出来。 北方炼油玫的老刘也跟着出来了。 在前厅里,他抽出一支烟递给我,然后叹了一口气,说;“今天,有你庾总参加会议,我就不应该来了。我们是“北方重化”下属的企业啊。嗨,他们是吃咱们“油大头”吃习惯了,不叼一口就难受。” “你来也对。”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喂,庾总,”他神秘地冲我挤了挤小眼睛,神色有些可笑,“听人说,‘蓟钢’出事了……” “出事?”我一楞,“什么事?” “你真不知道?” “知道了还问你?” “啊,他们与‘西线工程’的供货合同,吹了!”说到这儿,他抖了抖手里的烟灰,颇有点儿幸灾乐祸的样子。 “是吗?”我一惊,“为什么?” “听说是钢材质量问题。” “质量问题?”我使劲儿地摇了摇头。 “蓟钢”与“西线工程”的供货协议是今年夏天我与杨总亲自到他们工地谈定的。那个老总是很讲信誉的。两家怎么说闹翻就翻了脸呢?这老刘是不是听的小道消息…… “质量有问题可以退货、换货嘛,干嘛非要撕毁合同?” “啊,庾总,这你就不知道了。”他自作聪明地说,“现在的‘蓟钢’,不是老杨当家的时候了。那个新上来的经理,是吕强的一个哥们儿。他除了给政府官员溜须拍马,还会干什么?” 不会吧?我还是疑疑惑惑,不大相信。 “听说‘蓟钢’股票在沪市下跌得厉害;那个‘矿机’的股票,人们也开始大量抛售了。” “嗯,”我点点头,这消息我听说了。 “趁此机会,何不……”他咬了咬牙,两只手用力地做了个“掐脖”的姿势,那意思是再明显不过了。 “收购……”我脱口而出。 “是啊,趁它不值钱的时候收过来,让老金和杨总去当家,保管半年就能上去。” “别瞎说,你看看吕强,都急红眼了。现在挖他的心头肉,还不恨得吃了你!” “管他呢,优胜劣汰,这是市场法则……”他喷着一个一个的烟圈,长长吁了一口气说,“在北方啊,也就是咱们公司有这个实力。要不早点儿下手,让南方人给收购了,省长该批评咱们了。你看……”他冲会议室努了努嘴,“就这,一天到晚瞎折腾,这两个企业早晚不得让他们给糟塌死。” “别乱说。”我瞪了他一眼,以示警告。接着,又扯了点儿别的事。还没来得及去卫生间,会议秘书走了过来。 “二位,吕市长请你们回去哪!” “咦,吕强不是正与老王辩论吗,这么快就休战了?”老刘扔掉烟头,示意我赶快回去。 “喂,庾总、老刘,你们二位回来了。请坐好。下面,本市长宣布各单位应缴的数目……” 看来,老王的辩论没有弄出好结果来。吕强真的急红了眼了。 驻北辽的中、省直单位一共有十六家。这十六家,市政府全部下达了向地方政府“进贡”的数额,除了军队,一个也未能幸免。 “北方重化”的摊派数额是一千三百万,居全市之首。 “喂,大家表个态吧!”吕强念完了摊派“任务”,等待大家向他表忠心。 会场沉默了。 一分钟之后,仍然是沉默。 “怎么啦,表个态都不敢?”吕强的手指开始咚咚地敲桌子了,“庾总,你们数额最大了。你那儿怎么样?” 说完,他的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像是街头饿得半死的乞丐眼睛瞅着我手里的食物。 我说什么呢? 钱,按道理一分也不应该给。“北方重化”带头完税。已经是对地方政府的最大支持了。为什么还要敲我们的竹杠? 再说,市政府财政困难,还不是你们挥霍浪费造成的? 可是,我知道,如果我在这时候吐出一个“不”字,其他十五家一个子儿也不会往外吐了。 我稍微思索了一下,终于说了一句息以为很得体的话:“这事儿,我得请示一下董事会。” “哼,董事会?”吕强对我的回答颇为不满,“什么董事会?你的董事会不就是国外那些大老板吗?他们口袋里的金票大大的,咱们不花白不花。你就说一声:给,还是不给?”嗬,这种臭无赖一般的流氓口气,倒让我没想到。 “吕强,你错了。这个公司51%的股份是省政府的。不经董事长同意,我无权支这笔钱。” “你这是什么话?拿大屁股压我们是不是?你们的董事长不就是省长嘛。”说到这儿,他的脸上露一副不屑的神色,“庾总,不是我批评你,从你们‘北方重化’进驻北辽,你们……一个子儿也没蹦出来过。今天,你这个态度,是不是……啊,你对得起北辽的百姓吗?你可是当过市长啊!” 大概是我没喊他“市长”,伤了他的自尊心,也许我来北辽后没有烧香磕头拜他的庙得罪了这条地头蛇。在这种场合向我亮出这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真让人无法接受。再说,稍微有点儿礼貌的人,说什么也不能揭人的伤疤啊!我汉过市长怎么了?你以为我是败在你手里,现在应该怕你不成? 我立刻觉得,这不是一个代理市长在讲话。他的形象,在我的心里犹如一尾眼睛蛇:它乜视起眼睛充满敌意地瞧着你,一句一句的话语里无不喷射着致人死命的毒液。 一股人格固有的力量使我站立起来,我觉得我面对的不是什么代理市长,而是一个缺德损寿的王八蛋。至今,他还把我当他的政敌,时刻不忘记利用任何机会让我低头伏罪,在他面前俯首称臣。 “对不起,吕强……”想了半天,我还是喊不出“市长”二字,“我有公务,先走了。” 我所庆幸的是,说这句话时,我的声音很平静。 在国际交往场合,退场代表了一种强烈抗议的行动。一个成员退场,对于会议主人,等于向他打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我迈动庄严的脚步,躲开了这个龌龊不堪的秽地。 “庾海,你……”我听到吕强在屋子里大叫着,“你当个总裁,别这么牛b,你敢轻视本政府,明天我让你要北辽城内寸步难行!” 下了楼,我恶心地往楼上啐了一口,坐上车扬长而去。 初冬,昼短夜长,五点多钟,整座城市已经被黑漆漆的夜幕吞没了。 开始下雨了。雨丝又密又凉。打在额头上,令人分外清醒。远远望去,自矿山背后开来的第一辆矿车出现了,车斗空空,车的行驶造成一片震耳欲聋的嘈杂之声。那对大车灯照亮了潮漉漉、黏糊糊的路面和阗无一人的行人道,给人一种廖廖的空旷之感。

第八十四章 寸步难行 雨丝儿淅淅沥沥淋到了夜半时分,突然在一阵寒风中变得细小了、断线了。接着,闪着亮的丝线变成了雪白的细粒儿,细粒儿又渐渐地变大、变薄,变成鹅毛片片,棉絮一般的飞扬起来。 新冬的初雪,在人们的睡梦中,不知不觉随着渐逝的雨儿降临了。 看完了电视节目,庾海两口子刚刚钻进被窝,远在“西线工程”推销钢材的花美玉就打来了电话。 “找你!”花美蓉接过电话与美玉聊了几句,就把话筒塞到丈夫的枕头边上。 “姐夫,‘蓟钢’完蛋了!”人在远方,话语里却是悲天喊地。 “怎么啦?” “西线工程老总今天正式宣布:二期工程不再使用‘蓟钢’的钢材了。” “是不是质量问题?怎么弄到这一步?” “都怨那个杨健。他挤走了杨总,提拔了他的这个铁哥们儿。现在,企业进料不看质量,和产过程不注意质量,那个‘废品王’,在杨健保护下被判无罪,现在成了‘蓟钢’的座上客了。他进的料,没人敢检查……” “哼,岂有此理!”听到这儿,他的困意一点儿也没有了。 “小点儿声!”花美蓉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半夜三更嚷什么?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喂,姐夫,听说南方有个新建的钢厂要收购我们哪!你们公司实力这么强,怎么不抢先下手?” “呃……”他支吾了一下,没有说下去。这个花美玉,不过是花美蓉一个远亲的妹妹,他们这种关系,不能泄露商业机密啊。 “美玉,早点儿回来吧!企业的事回来我告诉你……”说到这儿,他把话筒递给了旁边的美蓉。 交了话筒,他刚要往热被窝里钻,手机却响了。 “庾海,你们家电话怎么这么忙啊!” “啊,省长!”听到省长的声音,他兴奋地光着膀子坐了起来。 “‘西引工程’的事儿知道了?” “知道了。” “这事,你怎么看?” “主要是,管理上不去,产品质量下来了……” “什么产品质量?”省长听他一说,却发火了,“一个产品质量,能逼人家撕毁协议吗?” “那,还会有什么别的原因……”这一下,他倒有点儿糊涂了。 “你听说了吗?‘西线工程’购买了一大批来历不明的钢材。蓟钢的产品就是让这批货给顶了。” “来历不明?”他更糊涂了。 “嗯,这批来历不明的钢材,就是从你们北辽发出来的。” “北辽?” “庾海,你必须给我说老实话,你是不是为了整治杨健、吕强,动用跨国公司渠道进口外国钢材了!?” 啊── 听到这儿,他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原来省长怀疑自己…… “省长,我庾海以党性保证:走私的事我没干。”他说完,没忘记啪啪拍了两下胸脯。 “嗯,这就好。我相信你不会干这种事情的。不过……”省长停顿了一下,长长吁了一口气,“这件事的源头啊,反正就在你们北辽。如果真的不是‘北方重化’所为,明天我就让省纪委和司法部门介入此案,非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省长吼了半天,放下电话。花美蓉睡不着觉了。 她躺在那儿,怔怔地望着天棚上的吊灯,担心地问着丈夫:“查什么走私呀?没你的事吧?” “没事。”他回答了一句,闪忽闪忽眼睛,忽然想起一件事,连忙让妻子再接通美玉的电话。 美玉在房间接了电话。 他告诉她:想办法查清“西线工程”那批钢材是从北辽哪个公司进的货。要通过个人关系,惺惺地查。最好能找到北辽那家公司开出的发货票。这件事要保密,绝对不能让同事们知道。 早晨,风儿仍然狂劲地吹着,雪花儿旋转着、飞舞着,不断地落在积了水的路面上。工薪族的人们扔掉了自行车,一群一群的挤向了原本就满负荷的公交车辆。被迫步行的人们艰难地躲过湿雪洼地,在可行的路边排起了长队,跌跌撞撞地走起了芭蕾舞步。他们头顶那一把把撑开花花绿绿的避雪伞,为北方洁白的都市清晨增添了一道绚丽的光彩。 “路滑,慢点儿啊!”庾海钻进车里,嘱咐司机。 “没问题。咱们的车好。” 司机驾驶着这部全市惟一的一辆加长“林肯”公务车,骄傲地行驶在雪后的街路上。开这辆车,只要不是故意违犯交通规则,警察不会找你的麻烦;即使犯点儿小毛病,只要说一声“庾总坐在车里”,警察也会客气地放行。车贵人骄,对于司机来说,开这种车,无疑是一种高级享受。 车辆行驶到站东广场,一辆闪着红灯的交通监理车停在了对面。司机看了看车号,认准了是朋友小夏在执勤,便礼貌忿怒地一天发按一声喇叭,绕行而去。 “停!”监理车上的小夏急急忙忙向他摆了摆手,随后做出一个叫停的手势。 “小夏,有事吗?”司机赶忙下车,询问着事由。 “对不起,你这辆车不准通行。” “怎么回事?”司机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上级指示,‘北方重化’的车辆一律停驶。” “为什么?” “为了疏散交通……” “你他妈吃错药了!疏散交通疏散到我这辆车上来了?庾总在里面哪!” “哥们儿,别刨根问底好不好?上级有令,我也没法子。请庾总原谅,换车吧!” “都他妈干到半路了,怎么换车?” “打‘的士’。” “你放屁呢!你们市长怎么不打‘的士’?” …… 车窗外的争吵传进了车内,庾海听得一清二楚。另外,在监理车内,像是有红色的小灯在闪烁──不用问,那是一架摄像机。如果此时他庾海下车与警察交涉,北辽电视台的晚间新闻里就会出现他庾海与交通警察吵架的形象。即使他乖乖屈服,下车打了“的士”走,这个镜头也会出现在屏幕上,让北辽的老百姓看到:他们原来的市长是何等的掉份儿,竟让北辽的交通警察给治了。 “明天我让你在北辽城内寸步难行!”吕强那声怒吼又响了起来。 “好一个寸步难行!”庾海笑了笑,拿出手机叫通了市公安局长。 “庾总,对不起。”市公安局长一副抱歉的声调,“我也是执行命令!” “那我怎么办?就让你们的警察拦上一天?” “庾总,你别着急。我用我的车去接你。” “让这辆监理车离我远一点儿!” “是!” 约摸过了五六分钟,监理车慢慢驶离了站东广场。市交通警察大队的“一号”车停到了加长“林肯”侧面。公安局长率先从“一号”车上下来。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粘了他的嘴唇。看来,他已经街头指挥了半天交通。庚明看到他这副形象,也下了车,与他友好忿怒地一天发握了手,然后乘坐这辆通行无阻的白色现代车急驶而去。 “庾总,我的车让警察给堵了。我的打‘的士’来的。”老金首先告诉了我他这一信息。 “我的车也让交通警察给堵了。”接下来是杨总。 “我的车……” “我的车……” 接下来是小金、财务总管、部门经理们。 北方炼油厂的老刘气得直骂:“庾总啊,我们的职工通勤大客车也让警察给堵。他妈的,工人惹你们什么了!多亏咱们职工素质高,一个个打‘的士’赶到厂里,要是耽误了接班,损失就大了。” “老刘,要表扬这些打‘的士’的职工,”我说,“只要堵截不结束,就让他们打‘的士’。要统计由此造成的损失。这钱不能白花,将来要记在北辽市政府的帐上。” 两个小时之后,“北方重化”被堵截的一百五十八辆大小车辆,满满地停在了北辽市政府的大院里,司机们站在大门口,向市政府讨一个说法:为什么要无故堵我们的车?

第八十五章 釜底抽薪 中午,我在季小霞送来的饭盒里扒了几口饭,接着又翻阅起了“股市办”送来的股市分析报告。 …… 熊榜: 北辽钢铁(248976)──主力进出指标中线下穿长线形成死叉。7日处于弱势区。动量-0.26卖盘压力重。换手率0.44%为交投低迷区。 熊榜: 北辽矿机(243660)──主力进出指标短、中、长三均成平行下行趋势。7日处无效区。动量-0.12动量小。换手率0.22%处于交投低迷区。 熊榜…… 熊榜…… …… 唉!我在政府工作期间,辛辛苦苦将两大企业上了股市,却出现了这样的结果。本想靠此弄一笔资金,却因为杨健和吕强捣乱,企业管理滑坡,效益下降。股民们失去了信心,两家企业的股票始终在熊市里徜徉。 听说南方的一个城市也上了一套与蓟钢一模一样的特殊钢生产线。这家企业实力雄厚,正在寻找一家相同的钢铁股份借壳上市。他们有当地政府力挺,来势汹汹。这个蓟钢,弄不好就是人家的盘中餐了。 怎么办? 我的耳朵周围,是一片鼓动我收购的喊声; 可是,趁人之危将其纳入自己的旗下,吕强恼羞成怒不说,孔书记那儿、铁玉那儿、鞠彩秀那儿,以后见了面怎么说话? 不过,南方那家企业的动作越来越明显,咄咄逼人,磨刀霍霍,连蓟钢的职工都在议论纷纷了── 唉唉!顾不得那么多了──什么人情恩怨?什么政企关系?救市要紧!不管是北方重化所有,还是北辽市政府管辖,企业的税收,最后不都要进入共和国的财政金库吗? 再说,采取收购措施,也是给吕强一个教训。让他认识到:企业管理要遵守市场规则,不能用他那种流氓手段、随心所欲就可以把企业搞好的。 于是,我不得不拨通了省长的电话。 到了傍晚,市政府封锁“北方重化”车辆的禁令未除,上访司机们也未撤离。 公司的院子里,停满了40辆安装了警灯的大小客车。这些车是省公安厅按照省长指示从别处借来的,以保证我们公司职工的通勤需要。这些车在北辽大街上横冲直闯,无人敢阻拦。这位公安厅长,可真是以实际行动为企业保驾护航了。 接到省长的答复意见,我立即召开了紧急会议。 “杨总,你立刻派人到自来水公司总经理,要他们帮我们做一套应急方案,防备吕强为企业停水。” “是。”杨总拿起手机走了出去。 “老金,你看一下,我们进料的运输车队,还有销售公司的车队……” “没问题,”老金自信地扬起了头,“那些车都是租用第一运输公司的。他们两个月没揽到活儿,职工们连基本工资都开不出去。这批货物救了他们的命。警察要是敢拦他们的车,司机们就得找吕强拼命!” “小金,注意上访人员的动向,我们盯的人是吕强……” “是!” 这时,杨总走了进来,他说:“水没有问题。北方炼油厂有战备水井,其他厂子有备用管线。他们的工程师们已经试运第二套供水方案了。” “好吧。”这时,我望着急得直冒汗的财务总管,说:“你发言吧!” “刚才,鞠彩秀局长来了电话。她们金库里确实没有开工资的钱了。鞠姐的意思是……”她求救似地看着我,“能否拿出五百万来,让离退休的老同志先开支……” 唉,你这个鞠彩秀啊!我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庾总,这儿有孔书记的批条。”她颤抖着一双手,把条子递到我手里。 条子上是市委孔书记的手迹: 庾总,具体是非后理。社会安定要紧。请撤离上访的职工,再支持彩秀一把。 “照办!”我思索了半天,痛苦地做出了这个情不自愿的决策。 我看到,人们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些。 “不过,咱们一码是一码。”早晨,风雪中被堵车的一幕再次跃到我的眼前,“就冲他吕强这一手,他必须付出沉重代价!” 我把手攥成一尊铁拳,使劲儿地朝着红木桌案砸下去。砸得我的同事们一个个吐出了惊悸的舌头。 待各项具体事务处理完毕,我正式传达了董事长的指示,并派老金和财务总管立即飞往上海,择机实施收购。 “接到我的命令,你们必须立刻下手,不能心软!” 上访的司机们已经撤离了。吕强的拦车令仍没有解除。公司员工们不得不改变了以往的回家路线,像二等公民一样溜回家中。我坐在市公安局的那辆白色现代车里回家,心中疑惑不解── 显然,吕强还没服气。可是,既然我看孔书记的面子答应给你们钱,又撤离了上访人员;你作为回报,就应当撤销拦车令呀,现在,我给了你们北辽市政府面子,你们却仍然板着脸装王八蛋,这也太不仗义了吧! 暗淡的太阳为一团团浓雾遮住了。崭新的现代轿车亮起了雪亮的灯光,朝着那条渺无人迹、别墅林立的小路飞驰起来。

第八十六章 书记叛逃 登上了海港码头,一股股愁哀凄凉的薄雾缓缓向他袭来。犹如他的心情不断地沉落着、浓缩着,渐渐浓缩为难以忍受的恐惧。 离开考察团,就像大雁离群。他的神经陡然紧张了。 多亏团里给了两个多小时的自由采购时间,给了他得以逃脱的机会。 当时,他神志恍惚地站在这个商场第十二层楼的窗前,看着楼下同行的伙伴们焦急地呼唤着他,心里充满了害怕和恐慌。他知道,只要他不出现,这个团的人便不会轻易离开这个地方。一旦出现了叛逃的事,担任团长的人回国之后就接受上级的处分。此时的他们啊,是真的怕他杨健走失,还是为了自己免于惩罚?他不知道。反正,他看到团长带头呼叫了。他好像听到了那一声声如泣如诉的呼唤。这呼唤似病人的呻吟,不断地折磨着他,使他的神经处在了崩溃的边缘。 此时,理智告诉他,得快点儿甩开他们! 他果断地乘电梯下楼,从这家商店的另一侧出门,来到对面的街上,随后,搭乘“taxi”,奔港口而去。 是身上携带的这部手机,让他在关键时刻获得了生命攸关的重大信息。秘书告诉他:你的侄儿犯事了!他在“扫黄打非”中被公安局逮捕。啊,他弄到网上的那些个黄色视频影像,出现了“花花世界”514房间的镜头。“first”,你记得吗? “妈的,混蛋!”他在电话里骂着。 自己的创作是绝对保密的。怎么会上了侄儿网吧的视频呢……呃,有一次自己在包房里刚刚欣赏一部完新录制的杰作,这个侄子突然闯进去,这小子大概是看到了那些画面,买通了房间的服务员,把自己来不及藏好的带子拿出去复制了。唉…… “杨书记,你千万不要回来。”秘书在电话里气急败坏地报告着,说出的话不知是劝他还是咒他,“茫然不知所措原大学有个女大学生正式起诉你强奸……加上那些带子,要治死罪啊!” 不过,现在他不害怕了。对于他,生活已经出现了奇迹:什么组织处分、什么撤职罢免、什么诉诸法律、行贿受贿、贩黄制黄……都离开他十万八千里了。他来到了一个自由世界。明日,看到他昔日的老同学,拿出自己珍奇的创作成果,一转手就可以成为异国富翁了。只是,老婆、孩子、父母……苦了他们了。嗨!这不要紧,只要他熬过这一关就好了。将来,他会给他们寄去大把大把的欧元,弄好了,他还会成为著名的华裔企业家;将来以投资人的身份回国,受到藓原人的热烈欢迎呢! 走出码头,他来到一个电话亭,投了几个硬币,电话打到了自己老同学家里。恰好,她在家。她欢迎他的到来。于是,他又打了“taxi”,向市中心驶去。 这儿,夜的街市同他访问过的其他西方国家一样,依然是带有畸形的繁华。店面的光明,耀眼的广告,悠忿怒地一天发投在他的脸上,随之又换之以黑影……他的目光移向飞一般往后退去的五光十色的街景,心里抑制不住一阵阵激动。 他见了她的面,怎么说呢? 斯特塔大街,到了。他付了司机车钱,伫立了半天。玛哈莱丽(他同学嫁给老外后起的外国名字)并没有出来接他。他拿着她的名片,按照上面的地址,转来转去,总算找到了13-14号公寓。刚进大厅,电梯里就出来了玛哈莱丽。她穿了一套灰色衣裙,裙料轻软,绷紧略显结实的腰肢。眼眶下抹了紫盈盈的一圈妆色,与唇上涂的胭脂和谐地匹配在一起,尽显了中国女人化妆之后的西洋相。见到他,她的眼皮懒洋洋的像女性**满足后那种得意的神情。 “您好,玛哈莱丽!”他主动迎接上去,“老同学,你还是那么美!” “哈罗──”一个大胡子男人握了他的手。这大概就是她的那位外国老公了。 “你,最好别说是我的同学。就说是来推销的……” “推销?” “嗯。” “为什么?” “我的男同学来得太频繁了。我丈夫,有些吃醋了。哈哈……” 在她那不自然的笑声里,他觉察出一丝冷淡。 他说出了自己叛逃的事。他觉得她的这份冷淡愈加明显了。 “哦,这些带子?” “让我丈夫先看看吧。这几天,他正好有工夫在家。让他鉴定一遍。然后我们再谈价钱……”

第八十七章 联手行动 第八十七章联手行动 叮铃……叮铃……写字台上,那台红色电话机响起了尖厉的铃声。 哟!季小霞往电话屏幕上一瞅显示出的来电号码,立刻凭着自己的记忆判断说:“5189999……市纪委的电话。” “市纪委?转过来!”我心里一惊,连忙吩咐说。 在这个**成风的年头,市纪委的电话像是催命咒;在北辽,只要这个5189999的号码一响,接下来就没什么好事。不是这台电话的主人被“双规”,就是与某**案件有牵连,让你去市纪委说明情况。5183999,谐音是:我要发现就揪揪…… 不过,心里没病死不了人。只要你两袖清风;还怕什么揪揪揪…… “喂,庾海同志你好!”电话里的声音好熟悉,心中机灵一动,嗯,这不是市纪委书记的声音吗?现在,在北辽这个地方,除了他和市委书记,一般人见面都称我为“庾总”、“庾老板”、也有人继续称我“庾市长”,却很少有人称我为“同志”了。 “书记你好,找我有事吗?”嘴上坦然地问着,心里却像条件反射,咚咚地敲起了鼓。我可以保证自己清正廉洁,但我不敢保证自己那么多部下没有违法乱纪的事情。 “庾海同志,今天我找你,是要向你通报一个重要情况……” “重要情况?” “嗯,上午接到‘省外事办’的电话,杨健已经离开考察团两天两夜不归了。现在可以确定为叛逃。” “叛逃?”我的眼睛立刻睁大了,“组织正在审查他,他现在就叛逃了。怎么这么巧合?他在国外,是不是听到了风声?” “庾海同志,不要急嘛!”市纪委书记的声音里显出了几分无奈,“前些日子,他的侄子把淫秽录像做成视频发布在网络博客上,并在自己的网吧里兜售,被公安局查获了。我估计,可能是因为这件事,他的家人向他报了信。” “呀!这可麻烦了……喂,书记,需要我做什么吗?” “喂,你们‘北方重化’在欧洲不是有几家分公司吗?你能不能通过这条线,注意打听一下他的去向?当前的目标是荷兰地区。” “书记请放心,我们保证配合。” “哦,还有,庾海同志,非常感谢你让花美玉送来煌那份调查材料。” 调查材料?噢,我想起来了,是“西线工程”那档子事。省长说,“西线工程”从北辽一个物资公司购买了大量进口钢材,这批走私钢铁钢材顶了北辽钢铁公司的货源,掐断了北辽钢铁公司与西线工程的销售渠道。我让花美玉在“西线工程”拿到了这批进口钢材的销售发货票,我一看这发货票,竟是废品王的公司开出来的。就让她把调查来的这些证据交到了市纪委。 “书记,这些调查材料,对你们有用吗?” “当然有用。”书记笑了笑,“经我们调查核实,废品王也承认发货票是他开的;钢材是他们卖的。” “可是,质量这么好的进口钢材,总销售额高达七个亿。‘废品王’有这么大的神通吗?” “你怀疑的对。”书记接下话碴聊了起来,“前几天,我们逮捕了废品王,经过审问,他供出货是另一家南方公司提供的。这家公司就驻在‘花花世界’,他和这家公司谈生意,都是杨健牵线搭桥……” “呵呵,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不但生活腐化,还和走私集团有联系哪!” “是啊,也许……这件事情后面,有更隐密的东西……在等待我们去查呢!” “喂,庾海同志啊,听我说两句。”电话里换了另一个人,一听口音就知道是市委孔书记,“对杨健叛逃的事,省委很重视,已经动用安全部门的国际刑警组织了。有些事,需要你们公司大力支持啊!” “请市委放心……”我也开始说起了久违的官话,“反对**,人人有责。何况我们是省政府控股的大型企业呢!”

第八十八章 穷途末路 “喂,杨健先生,睡得好吗?”随着一声问候,玛哈莱丽推门而入了。 这?杨健禁不住慌乱失措。全身哆嗦起来。此时,他人在床上,头发凌乱,下面还光着大半截身子呢…… “哈哈哈……不用紧张,别忘了啊,这是在一个性解放的国度里。” 她耸耸肩头,大大方方地坐下,脚步声着他一层一层地穿好了衣服。 “我的那批货……怎么样?”杨健抬头望着她,期望能有好消息。 谁知道,她听了这句话,却摇了摇头,脸儿随后一歪…… 那意思是说:不理想。 “怎么,我那可是现场拍摄,实况实录的。” “杨健,你初来乍到,太不了解这儿性市场的行情了。我告诉你吧,红灯区的女人是这样定价的:玩白种女人一次30美元;玩黄种女人一次25美元;黑女人玩一次才付20美元。你这种录像制品,一色的中国女人,你想能值几个钱?” “可她们全是处女,全都是第一次上床……” “这些内容,在画面上是看不出来的。” “你,你不是说过,这儿的人爱看‘第一次’吗?” “此一时,彼一时。”玛哈莱丽吐了一溜长长的烟圈,“你实在觉得不合适,就另找买主吧。” “再找买主?”杨健一下子垮了下来。“事已至此。我可再去找谁?老同学,你总不能乘人之危,见死不救吧!” “哪能呢?”玛哈莱丽立刻伸过手来,拉住他说,“老同学,别忘了,我在这儿也是寄人篱下。不过,昨天我和丈夫商量了一下,这儿有一家旅游公司,是华人开的。主要是赚中国大陆上公费旅游官员的钱。你呢,凭借你对中国大陆官场的了解,就负责安排房间管理和礼仪接待吧。如果干好了,再做导游,挣点儿小费,一个人的生计是不成问题的。” “可是,我不懂外语啊.。”杨健叫起苦来。 “不要紧。我让他们给你配翻译。” “……” “还有,从今天起,你不要在我家住下去了。那个公司,有公寓的。” 他,像是被人家赶出来了。 他从taxi上卸下自己的行李包,牵了旅行包的拉手,步履沉重地走进这座四层小楼里。大厅里,冷冷清清的,只有一个穿了一身红衣服的男人值班。他掏出了玛哈莱丽写给这儿老板的信。那个值班的人看了看,便带他到了地下室,冲最里面的一个房间指了指,然后默默无声上楼而去。 屋里有一股洒了的香水味,弥漫在暗幽幽的空间,显得又甜又恼人。他拉开灯的开关,才看出这儿原是一处仓库。那些香水纸箱、卫生纸篓、打了包的洗洁净膏,整整齐齐地码放在那儿。屋顶斜处闪出了亮光,那是地的表面。这个孔是用来通风的。屋子中间,刚好放下一张床。这张床,算是他的立足之地了。 这儿就是国外,这儿就是西方,就是他梦中向往的自由世界。他这个昔日的北辽市委副书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等风光!今日,却住在这做仓库的地下洞里了。 一股悲哀,夹着随之而来的恼羞成怒,使他猛地将门踢开,啪的一声巨响,划破了地下室里长长的寂静。接着,他下意识地冲出房门,警惕地用眼睛搜索着走廊的每一个角落:妈的,这是不是一个圈套儿? 晚上,大雨滂沱,雷电交加。他伏在通风口处,上款战战兢兢地观看着秋雨中的万家灯火。风雨中,灯儿黄黄的,禀悠悠的,发出暗淡弥漫的光。远处连着这片灯海的是飓风中电的闪光:无尽头的、光耀夺目的电闪,划过长空,照亮奇景万千的云海,犹如许多条出洞的蛇蜴,百扭千曲,凶残可怖。一会儿,闪电消失,世界又像不存在了似的万籁寂静,扎进了黑夜汪洋大海的万顷墨涛之中。 他的眼睛怔怔地注视着窗外,双手护紧了胸口贴身衬衣的那个小口袋。那口袋里是一张外币存折。上面印了七十万美元的存款数额。这是他与“花花世界”518房间的南方老板共同做“进出口”买卖的回报。老板走私进货,他靠权力强令下面的企业购买,“废品王”承办销售手续。然后,南方老板通过花花世界里的外贸关系,利用假单据骗成外汇,以杨健的名字存到国外的银行户头上。哼,七十万美元!按官方汇率就是六百多万人民币啊!有了这笔钱,即使将来有一天国家惩罚了他,即使将来人民币贬得一分不值;他杨健仍可以过天堂一般的好日子。 唉呀,只是可惜,这惩罚来得忒快了些。那个假设了多少次也不应该发生的最坏结局,竟在今天就出现了。这个无比珍贵的存折,将成为他流亡生活的惟一依靠了。 这一夜,他噩梦连连;直到深夜,才迷迷糊糊闭上了眼睛。

第八十九章 恶有恶报 第八十九章恶有恶报 人事部告诉我:下属的华联公司招聘来一名新经理。 “哦,知道了。”我漫不经心地回答了一句。 下属公司的经理人选,通常都是由人事部按照董事会制定的招聘标准实施的。没有特殊情况,对于具体人选我是不过问的。即使是关键岗位的人员,也是由小金审核把关。等到新的经理上了任,来到我办公室报道或者汇报事情时,我也只是说了个“好、”“不错”给予肯定,其他的事,不再细问了。 然而,这位华联公司新来的经理,有些个怪。刚刚来几天,与我说话就显得非常随意了。 “庾总裁,恭喜你!”这不,他一进我的办公室,就嬉皮笑脸起来。 “恭喜?喜从何来?” “你的驻欧旅游分公司,为你招了一个高级雇员。”说完,他冲我神秘地一笑。 “高级雇员?” “这个人,你一定很想见。” “他是谁?” “哈,一看你就知道了。”他一边笑着,一边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大照片── 在我的欧洲旅游分公司大厅里,出现了一张令人熟悉的身影。他的长脸上有一圏厚髭,浓眉低下,眼睛熠熠有光。此时,他正认真地领着游人登记呢! “杨健!”我失声地喊了出来。 接着,我恍然大悟了。 我使劲儿地拍着这位华联公司经理的肩膀:“原来你就是省安全厅的张……” 嘘!他瞅了瞅周围,迅速捂住了我的嘴。 “你们呀,来无影,去无踪,真够厉害的。” “承蒙总裁夸奖。不过,本人有一个小小要求,不知总裁肯答应否? “说!” “我们一齐出国一趟,把你的这位高级雇员请回国来,怎么样?” “这,没问题。” “哈哈……”他乐开了花,“那我就向省厅打报告了。” 几天工夫,他怎么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老了许多。一道道深陷的皱纹铭刻在他的额头、嘴边和眼角。上了几道楼梯,呼吸就急促起来,额头上汗水淋淋的,像是干了多么重的体力活儿。 透过监视噐,庾海看到了昔日耀武扬威的政敌,心中倒生了几分怜悯。 来到房间里,他的瞳孔仍然有些呆滞。引导员让他坐下之后,他也只把身子伛着,两手握着垂在膝间。 “抽烟吧!”安全厅的张处长居高临下地甩下一支烟。 “谢谢!”他恭敬地接在手里。在打火机的火光里,他脸色紧绷,眉心紧蹙,倦怠的神色里,泛出一种萎靡的、听天由命的颓废之态。 “杨健先生,本人代表‘北方重化’总裁庾海──欢迎你的到来! “什么?庾──”他的眼睛顿时睁大了。 “对,庾海。他是我们总公司的总裁。”张处长恶作剧般的强调了一句,“现在,我受他的指令,请你回公司本部──中国.北辽接受公司人事部对你聘任资格的审查。” “什么?审查?不──”他猛地下蹿了起来,双目霎时闪出一股凶光,”我要求政治避难,你们在这儿无权逮捕我!“ “杨健先生,请你老实点儿!”张处长拍了一下桌子上的“惊堂木”:“哈哈,政治避难?你做梦呢?一个**的市委副书记,请求什么政治避难?告诉你,我们国家安全部门已经履行了全部引渡手续。我现在正式宣布:你被捕了!” “啊!”他长叹一声,头深深地低下去;眼睁睁地看到一副手铐结结实实地卡住了自己的双腕。 此时,坐在监控室里的我站立起来,心里缓缓吐出了那口长长积郁在我心底一年多的恶气。 恶有恶报。杨健的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第九十章 市场不相信眼泪 叮铃铃……叮铃铃…… 不用说,肯定是老金从上海打来的。 “我的总裁啊,你还等什么呀!”等季小霞把电话听筒递给我,老金气得声音都变了。我能想像出他生气瞪大眼睛的样子,“再不下手,就要贻误战机了。” “庾总裁……”这是那位财务总管的声音,她的声音比老金还着急,“据可靠消息,那家厂子下决心要收购了,就差两千万资金不到位;人家市政府正准备找银行举债收购哪!总裁,形势不妙,快下决心啊!” “好好好。”我的嘴里麻木地吐着这几个字。 可是,“下手”两个字,在我的口里总也说不出来。 “总裁啊……”又是老金,“你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啊?你告诉我们不能心软;你的心怎么先软了。你是不是逼着我直接给省长打电话啊!” “老金,你敢?”我吼了一声。接着,又哀求似地回了一声,“再给我一个小时时间。” “哼!”老金把电话摔了。 在股市上收购业绩不佳的企业,在国际商界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商战的输赢,不会带来道德上的指责。对于股价狂跌的上市公司,你不收购,自然会有其他人下手。优胜劣汰,天经地义。谁让你把企业搞得不景气呢! 然而。在中国,有一句相当令人费解的俗语:兔子不吃窝边草。 我们的公司本部驻在北辽。当“蓟钢”和“矿机”经营不佳的时候,由我们将其吃掉。将来,在北辽的历史上,该如何书写这一笔呢? 如果是吕强一人当政,我的决心也就下了。可是,想起市委孔书记、政府的铁玉、鞠彩秀、老秘……我总觉得,若行此举,今后难以面对他们。 然,若是错过时机;两家大厂归了南方商界列强。我庾海的罪责岂不是更重? 看到我急得口干舌燥的样子,季小霞端来一杯清茶,可是,我没有心思品茶。 一种良心、道德的驱使,使我的手伸向了另一台电话。 我的手颤微微的,拨通了市财政局鞠彩秀的办公室。 “彩秀吗?” “是我。庾总。” “嗯,有一件大事……” “是传说的那件事吗……你,能吗?” “彩秀,你知道我打这个电话是经过了痛苦思索的。事关重大,又牵涉到职业道德,我不能向你全部托出我的底盘。哦,请你,给你的爱人打个电话吧,他会告诉你所有的情况。” “庾总,我明白。” “不过,一个小时听不到你的回音,我、我就下手了。” “谢谢你给我这点儿时间。” “花花世界”的中式包房里,几盅茅台酒下肚,他便酒酣耳热,酡颜泛起;那张见酒便红的脸庞,此时愈加显得熠熠生辉。 “花总,今天本市长对你怎么样?”吕强傲慢地仰向座椅的后靠背,等待“花总”感恩戴德的奉承。 “嘿嘿,吕市长,我不怕你不高兴。”花总聋拉下眼皮,闷闷地说,“今天你的表现,不怎么样!” “嗯?”吕强的头诧异地一抬,“怎么,你还不满意?三百万,这中我硬从财政金库里抠出来的啊!” “吕市长,不怕你见怪。”花总并不买这三百万元的账,“人家庾市长在任,宁可机关不开工资,咬紧牙关还了我一半的欠款。吕市长,咱们的交情这么厚,你怎么就弄出三百万呢!三百万,在我这儿算个啥,还不够还外商一个零头!” “你想要多少?” “起码这个数。”花总伸出了一个手指头。 “一千万!”吕强惊讶地张开嘴,随即摇起了头,“这么多,我办不到。” “要是那样,咱们何必硬撑?破产算了……” “花总,”吕强生气了,“我刚刚上任,你怎么就说这种吹灯散伙的话呢!” “吕市长,外商追我这么紧,我有什么办法?”他将双手摊开,“这些老外可不像咱们国内的单位,得赖就赖。你真要不给他钱。他就诉诸法律。咱这花花世界好歹也是政府下属部门,让人家弄一下子,不合适嘛!” 吕强的手捏着烟头在空中晃了晃,没好气地说:“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本政府就这点儿能耐了。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 “好了吕市长,你进屋休息吧!”花总招了招手,两个小姐过来,将吕市长搀进了房间。 嘀儿……嘀儿…… 刚刚躺在床上,手机的短信报警声连连传来,振得他心惊肉跳的。 打开一看,是: 十万火急,迅速回电话。鞠彩秀、孔骥。 怎么了!看到这儿,他心里一惊,慌忙从床上爬起来。 “喂,彩秀?” “吕强,你在哪儿?” “我、我在家……” “快、快回市委,孔书记等你半天了。” “有事儿?” “出大事儿了。你怎么不着急呢?”鞠彩秀的声音里,又气又恨。 “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他一边提裤子,一边应付着。 “你的‘蓟钢’、‘矿机’,就要被别人收购了。这下你着急了吧!” “什么,收购?谁收购……” 他惊出了一身汗。提不起来的裤带哗啦一声掉在了地上。

第九十一章 你要收购,我就和你拼命! 不会的、不会的,两个国有大型企业,刚刚上市不到一年,就让人家给收购了? 都是他妈的庾海,显什么能耐?硬让“证券办”把两大企业弄到股市上去……当时,风风光光得圈了不少钱;可现在,惨了吧!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不、不会的。他吕强天性刚强,资质颖悟,主持政府工作才几个月,哪能摊上这么倒霉的事儿? 是不是鞠彩秀太敏感,听到风就认为要下雨? 车子风一般驶向市委大楼。他踏上最后一层楼阶,不争气的脑袋还是一个劲儿地晃个不停。 “你看你的脸!”一向和善的孔书记,一进门就训了他一句,“又到‘花花世界’喝去了是吧?哼,喝吧!两个大企业让你喝没有了。下一步,你的‘花花世界’也得落到别人手里。” “孔书记,来了几个客人。”他掩饰地摸了摸那张发烫的脸,赶紧解释了一句。 “好了。”孔书记深深叹了一口气,冲他摆了摆手,“你快听彩秀说说情况吧。唉!” “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鞠彩秀的脸冷冰冰的,“‘蓟钢’和‘矿机’股市价格暴跌。现在,三家企业正虎视耽耽,准备收购。你现在是代理市长。你说,怎么办?” “什么,三家企业收购?他们凭什么?这、是不是传言啊!我不信。这**领导下的国有企业,别人说收就收?” “什么不信?”看到吕强的样子,孔书记急得挥起了拳头,“现在是既成事实了。你快拿个主意。” “主意?这……”他急得在地上走来走去,搓着手儿直摇头。 “喂,找证券办。让他们找……找上海的那家什么长明基金公司,听说,那个公司实力雄厚,有几百亿呢!” “快别提那个长明短明公司了。现在,这只瘟鸡一看形势不妙,带头抛售咱们的股票,拼命地砸盘呢!” “什么,砸盘?真……真他妈的不够意思!”吕强骂了一句,“当初上市,他们争着买咱们的股份;要不是他们瞎忽悠,我们还不一定上市呢!” “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两大企业业绩良好,连散户都抢购呢!现在啊,墙倒人众人推。你就别说三道四啦!”鞠彩秀斜起眼睛看着他,越看越不顺眼。这位吕大强人,整治庾海有那么多招数,今天,遇到正事儿,怎么就耍熊了呢! “彩秀,你有什么高见?”到底是吕强,此时还懂得官场的踢球法儿,不忘把责任推给下级。 “吕强,看你急成这个样子;孔书记又在这儿,我就实话实说吧!” “快说!”吕强急得什么似的,紧紧盯住了彩秀的嘴,巴不得她能拿出一个锦囊妙计来。 “快拿出那八千万,让我爱人给你想想办法。” “你爱人?” “他是股市专家,自有办法斡旋。现在最要紧的是你把钱拿出来。” “钱。八千万。我到哪儿去弄?”吕强的头货郎鼓似地摇晃起来。 “吕强啊吕强。”鞠彩秀急得快要哭了,“救市如救火!你怎么还执迷不悟?难道你非要这届政府垮在你手里不成!?” 八千万,唉唉!吕强连连唉声叹气:这要命的八千万,彩秀啊,你怎么了?这点儿钱,你怎么就总是缠住不放呢!? “孔书记,我马上找银行。贷!” “哈哈……算了吧!”听了吕强的话,鞠彩秀一阵大笑,笑得他浑身都发颤了,“吕强,你以为银行是傻子。他们精明透顶;得到这个信息,早就对北辽市政府封贷了。现在,你要是能贷出一分钱来,我给你吕大市长下跪!” “彩秀!”孔书记同情地喊了一声,“别激动,冷静些!” “孔书记啊,我看出来了。咱们的吕大强人啊,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好啦!”鞠彩秀说完,拭去眼眶中将要渗出的一滴泪珠,轻松地陷在了沙发上。 “彩秀同志……”孔书记不希望看到鞠彩秀这种甘愿放弃的态度,还指望她能与吕强合计出一个办法来。 “孔书记,市政府工作到了这一地步,我,愧对市委、愧对北辽的老百姓。”说到这儿,她的眼泪扑簌簌滚落下来,“孔书记,请你答应我,让我辞职……” 鞠彩秀说完,斜在沙发上嘤嘤地哭起来,吕强叼着一颗烟卷,嘴里喷云吐雾,眼睛茫然地看着窗外,看到手下两员大将束手无策的样子,孔书记禁不住一阵烦燥。 过去,庾海当市长时,哪有过这种局面? 就是秦柏当市长的时候,也没有把这种尖锐的矛盾推到他面前来过呀! 唉!他仰起脸,一声长叹。 咚咚,门被轻轻叩响,秘书走进来,俯在书记耳边悄悄说了一句什么,然后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不知道秘书给书记带来了什么重大讯息,书记听完,蓦地勃然大怒了。 他气咻咻地走到电话机旁,按下免提键,啪啪啪地敲击了几个熟悉的号码,沉下脸来,像是一场暴风雨即将降临的前兆。 “喂,庾海吗?” “孔书记,您好……”对方很礼貌地向他问好。 “我好,我好什么?听说,你要收购我的‘蓟钢’和‘矿机’……”书记的嘴唇抖动着,忍不住的愤怒情绪就要爆发了。 “孔书记,事情是这样……”对方看不到书记的表情,想解释一下…… “别说了,庾海,我告诉你,不管你们‘北方重化’是什么级别?我也不管你庾海的后台多大?多硬?在北辽这块土地上,你必须听从市委领导,维护北辽人民的利益!” “书记,如果我们不下手,南方就要收购了……”对方还想解释…… “我不管什么南方、西方,只要是你庾海收购,我就和你拼命!” 啊!?这一句炸雷一般的咆哮,震得鞠彩秀、吕强睁大了眼睛,身体颤颤抖抖的,差一点儿倒在地上。 孔书记,一向颇有风度的政治领袖,今天这是怎么了???

第九十二章 下手 第九十二章下手 那台电话终于响了。 当电话铃响了一下,我准备听到鞠彩秀熟悉的声音时,电话里却传来一声声嘶力竭地怒吼。“你要收购,我就和你拼命──”这声尖厉的呼喊,犹如一个人怒不可遏近乎失态下的嚎叫,几乎震撼了我的五脏六腑。 不是害怕,而是对这声喊叫因为毫无思想准备而产生的惊讶。 这位一向温文尔雅、貌似公允的正人君子,今天这是怎么啦? 我的机智的思维立刻调动了脑海里所有市委书记孔骥的零碎信息,进而又急速地过滤、筛选、分析、判断──力图推断出这一声吼叫的合理性和必然性来。 然而,我的大脑终于没能理出一个合理的头绪。 “哼,真不像话……”季小霞在旁边咕哝起来,“你本来是为他们着想,才迟迟不下决心,没想到,市委书记竟是这种态度。好心当了驴肝肺!” “庾总,我看,你不用怕他。”季小霞看到我眼睛里露出惊恐的样子,立刻劝慰我,“当年,他和秦柏老市长有了争执,就常常这个样子……” 尽管头脑里没有理出头绪,我的思维却并未停止。人的头脑可能不如电脑的速度;但是人却有先天的判别是非的超强能力。中国的社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什么原因可以使朋友翻脸?让友谊背叛?让爱情灰飞烟灭?惟一的东西就是──利益。 “蓟钢”和“矿机”,名义上是国有企业,却一直由北辽市委、市政府管理经营;人们的眼里,两大企业的真正主人不是国家,而是市委、市政府;现在,你把它们收到你的口袋里,岂不是损害了人家的利益吗? 我明白了。 然而,人的尊严与铁的市场规律,不允许我在人际关系、个人面子问题上做更多的纠缠,我的习性里好像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律,越是面对恐嚇、面对高压,或者是对方的态度越是强硬、越是张牙舞爪,我做事的决心下得也越快。 不知道怎么了,听到这一声“拼命”的宣战,我竟脸不红、心不跳,反而将一切事情想得清清楚楚了。 看到季小霞刚刚为我沏好的那杯凉透了的清茶,我猛地端起杯子,像是面对一杯挑战的烈酒,咕咚咕咚将它灌到喉咙里,然后高高举杯,又狠狠地将它掷在地上,摔个了粉碎! “妈的,下手!” 拿起季小霞接通的电话,我冲着上海吼叫了一声。 “好嘞──”老金听到我这一声吼,顿时欢声雀跃了。 “乌拉──我的‘蓟钢’回来喽!”杨总不知什么时候埋伏到了门口,听到我的命令,他立刻带领一帮子人涌进我的办公室,欢呼起来;接着、小金、老刘,还有一些部门经理、工作人员,一个个喊着、跳着,在我的办公室里乱闹一气。 “庾总,你真是个爷们儿。纯爷们儿!”季小霞仔细地观察了我的一举一动,竖起大拇指夸赞起我来。

第九十三章 江山空空 第九十三章江山空空 不!不! 这不是真的。 一夜之间,天地乾坤像翻了一个个儿。 北辽市的大半江山,说丢就丢了?一个工业老城市的家底儿,说空就空了? 吕强接到驻上海办事处的传真电报,顿时瞠目结舌、目瞪口呆。 “报告市政府暨吕强市长: ‘蓟钢’、‘矿机’已经被‘北方重化’收购完毕。 据悉,‘花花世界’也已经列入老金的收购名单。 驻上海办事处” 不!不! 看到电文,突如其来全身感受的那种不自在,强烈冲击起了他的大脑。血,在他的血管里似乎变凉了。 那股时刻都在享受生活美酒的无限激情,在他的身上悄然消失了。 他身边好似一片荒漠。这荒漠里,遍布了荒唐和不祥,让他的心一下子进入了一片遍地灾难的广袤地带。 市委书记孔骥只是象征性地在电话里发了一通“狠”,之后,他并没有找庾海去“拼命”。庾海对他的恐嚇毫不理睬,照样我行我素,“该出手时就出手”。 现在,“蓟钢”丢了、“矿机”丢了、“花花世界”也岌岌可危。将来,他这个市长,还指望什么来支撑北辽这片天呢? 北方炼油厂让他兼并,“蓟钢”、“矿机”被他收购;“花花世界”也让他盯上了……这年头是怎么啦?北辽所有的事儿,都要围着他庾海转? 他不是书记、不是市长,北辽的大事小情,似乎都是他庾海说了算了?要是这样,还要我们这个市委、市政府干什么? 难道,有了几个臭钱,他成了北辽的太上皇了? 老天爷,你为什么如此不公? 电话铃声不管他的感受,一声一声哗哗地响着。 “不接不接……”他向秘书吼叫着,直到“花总”走进了屋子,他才不得不收敛了自己那种近乎疯狂的情绪。 “什么事?说吧。”他的声音有气无力,像是战场上败下阵来的伤兵。 “吕市长……”花总瞅了一眼身边的秘书,悄声问道,“听说,庾海要收购‘花花世界’?” “哦,可能吧……”他未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真要到了那一天,那……那八千万元的事儿怎么办?你……得想个办法啊。” 吁── 这句话,一下子捅到了他的肺管子。逼得他心中一痛,不得不颓丧地坐下。强迫自己思考起来。 原来,“花花世界”被收购,绝不是一个企业的去留和归属问题,这里面还牵涉了苟苟营营的不少乱头子事儿哪! 那八千万的事儿啊,就埋在这“花花世界”里。“花花世界”在自己手里,这件事儿想瞒多久就瞒多久;这个盖子想捂多久就捂多久。可是,一旦让庾海收去;人家一摸这里面的家底儿,一查他的帐,事情就得真相大白了。 不,不行!“花花世界”绝对不能让他收去;他要是硬收,我就和他拼命! 拼命!想到这两个字,自己禁不住笑了。今天,市委书记孔骥突然发飙,向庾海喊出了拼命的口号; 呵呵,当时,他觉得好奇怪。这一向讲究风度和礼貌的市委书记,怎么在电话里要和庾海“拼命”呢? 现在,他突然浮想联翩──在这两大企业里……莫不是也隐藏着一些类似八千万的猫腻,逼得市委书记要和庾海拼命? 呵呵,有意思、有意思,这官场真是太有意思了──

第九十四章 中央考核组 市委书记孔骥在电话里说完“拼命”的话,就后悔不迭了。 后悔的原因,不是因为他一气之下在部下吕强和鞠彩秀面前失态,丢了面子和风度;也不是因为自己与庾海这个长时间相敬如宾的同僚首次撕破脸皮的难堪;相反,他觉得这两者完全可以置之度外。吕强和鞠彩秀是自己的部下,现在,他们为保卫北辽的地盘与庾海战斗,自己这个一把手应当展示一下自己的强硬态度,以显示自己对部下的支持和声援;至于庾海这位昔日的同僚,天然就是他这个官场老油子的竞争对手,在北辽这块土地上,两个人都是“一把手”,实际,在重大问题上,只能由一个人说了算。过去,他对庾海客气,只是一种策略的让步,以显示自己这个市委书记对年轻市长的赞赏和宽容;庾海上任之后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和一个个出手不凡的施政方略,早就构成了对自己这个政治“一把手”的牵制和威胁;两个人闹翻是迟早要发生的事,就算不是吕强、杨健赶他下台,自己与他也会有的一拼。今天,趁他蓄意收购两大企业的机会发他一通“狠”,是显示自己一把手权威的必然动作,这样作,无伤大雅,无可挑剔;兴许,通过他这一“拼命”,庾海也许就收手罢兵,不敢为所欲为了。想来想去,自己这句“拼命”,大的毛病没有,要说值得他后悔的,就是这时机,稍稍有点儿不对头。 快到年底了,省人代会即将召开,省政府就要调整领导班子了。省长、几位副省长都到了年纪,要从现职退下来。目前,省内各大城市的“一把手”都被列入了副省级干部的候补人选,中央已经派来考核组,在省城和各市开展考核活动了;这个节骨眼上,如果人家知道了这个“拼命”的电话,那会显得自己多么没有城府、没有风度啊! 俗话说“怕啥来啥”,就在孔骥忧心忡忡的时候,省委组织部老杜把电话打到他家里。告诉他,中央考核组今天要到北辽去,让他好好接待。最后,老杜又嘱咐他几句:你的考核材料我们已经写好了;中央考核组的人看了,还没有表态。这次考核组到北辽,你们要拿出浑身解数搞好接待,给人家留下一个好印象;千万别捅出什么篓子来。 篓子,什么篓子?作为官场的老油条,自己从省政府秘书长的岗位来到北辽市委任书记,什么世面没见过,什么事情没经历过?所谓好好接待,不过好吃好喝好招待;临走时送一个厚厚的大礼包,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好办法;凭着自己多年的官场经验,他这当了“一把手”的人,可以不干事,不作为,但是得注意人际关系,不能得罪人。因此,他在工作中坚持把人际关系放在第一位,得罪人的事从来不干;伤人面子的事情往往都是退避三舍;虽然人缘不是太好,可也没有“死磕”的政敌。要说疏漏,昨天那个电话算是马失前蹄了,万一庾海抓住这件事,在考核组面前大做文章,自己这副省级的事儿可就悬了。 人就是这样,一些做过的事儿,不想则罢;一旦想起来,就会越想越后悔;市委书记孔骥就是这样,一个后悔的电话,搅得他心里烦烦的,连早饭都没吃好。出了门,坐上车子,他还问懵懵地问秘书:“这车,往哪儿开呀?” “你不是说,要去高速公路出口迎接中央考核组吗?” “对对对,看我这脑子……”说完,他又歉意地拍拍自己的头,故做出一副老态龙钟、记忆不佳的样子。 方才还呼呼急驰的车辆,来到高速公路入口处都乖乖地减了速,慢慢行至收费口排起了长队。左侧的出口,大客车、小轿车、运输卡车,一辆接一辆,慢慢被吐出来。路边上,站满了迎接上级机关客人的北辽机关干部。 按照常规,中央考核组一般只在省城考核副省以上干部,很少到各市考核具体人选。这次,因为考核任务至关重要,为了保证考核的准确性,考核组长决定下到各市,亲自考核一下候补人选的政绩、名声,以增强对考核对象的直观印象,为向中央领导汇报做准备。而北辽这个城市从成立至今,还没有接待过中央的考核组;所以,孔骥对省委组织部的指示不敢怠慢,昨天晚上,他就让市委办公厅通知市人大、市政府、市政协及市纪委、军分区的领导,今天停止一切活动,跟随他一齐到高速公路出口迎接中央考核组,以显示自己对考核组的尊重和对这项工作的重视。 吕强看到市里几大班子成员都来了,自然要显示一番自己的独特作用。 “去去去……”看到路边站满的迎接客人的车辆人等,他挥挥手,开始了大清除。“你们这些人在这儿凑什么热闹?看不见孔书记在这儿迎接客人嘛!” 吕强的“净场”很有效果。不一会儿,路边清静了许多,宽阔的公路缓冲带上,孔书记带领副市以上的干部们恭恭敬敬在站在那儿,令人看上去十分醒目。 车子一辆一辆地开出来,又雷?电挚般地朝市区方向飞去。等了大约十几分钟,开过来的车了里突然出现了一辆精致的进口面包车。这辆车的喇叭声沉闷闷的,听上去像是警笛的声音。 “来了,就是这一辆。”吕强大喊一声。 随着他的喊声,孔骥带头启步,缓缓上前,欲与车上的考核组领导握手寒暄。 然而,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这辆面包车开到他们跟前,未等停稳,便像是要与他们开个玩笑,加大了油门,轰地一下,快速地朝着市区方向扬长而去。 “他妈的,怎么回事儿?!”吕强破口大骂了,“看不见老子站这儿等你们这帮龟孙子吗?” “吕强!”孔骥立刻制止了吕强的骂声,“这……一定有特殊情况。快,追这辆面包车!” 在省政府当过秘书长的孔骥大概遇到过这种场面,他不急不燥,上了自己的车,然后与随行的人们盯紧面包车追随而去。 随行的人里面,最着急的人要数市委组织部长了。接待考核组的事情是他安排的。出了这种情况,他觉得十分意外。便拿起手机,向车上询问情况。 车上的联系电话关了手机。 他急忙打省委组织部的电话。省委组织部的电话却让他哭笑不得:中央考核组这次到北辽,主要是去“北方重化”考核干部,你们北辽市委没有接待任务。 这……真他妈的怪透了! 孔骥回到市委办公室里,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恨恨地骂了一声。 省委组织部杜部长说的好好的,中央考核组要来北辽,让他这个市委书记好生接待;现在,事情怎么弄成这样了呢? 他抓起电话,就要向杜部长询问,随即却又放弃了。 你问,能问出个什么结果来? 人家来,有来的理由,不来,有不来的原因;随便编几句话,就把你忽悠过去了。 算了,别自讨没趣儿了。有这工夫,还不如翻翻报纸,喝几杯茶水哪! 去“北方重化”考核,为什么?难道庾海也成了副省长的候补人选?! 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庾海,他是个下台干部呀!靠着省委书记、省长的提携,给他一个总裁位置算是烧高香了;就这种人,还想当副省长,做梦去吧! “一切皆有可能!”隔壁屋子里,秘书们打开了电视。电视广告里一句震耳欲聋的台词,弄得他心头一惊:皆有可能?庾海年少气盛、高学历、知识面宽、又经历了国外培训、国内中央部机关、地方政府、省特大企业总裁岗位的磨练,他为什么不能当副省长? 心里刚刚要静下来,这句广告词又弄得他心神不宁了! “喂,你们……把电视关掉!”他冲着隔壁吼了一声。

第九十五章 诈尸之谜(1) 第九十五章 诈尸之谜(1) 季小霞今天一进门,我就觉得哪儿不大对劲儿,她没穿公司机关统一制作的制式服装,只罩了一件天蓝色的外衣,眼圈儿红红的,有泪水淌在脸上。胳膊上,醒目地缠了一截漆似的黑纱布,纱布上方,缀了一个小红疙瘩。 不用说,这是她家里死人了。 按照当地习俗,凡是孙子孙女儿为爷爷辈的人带孝,黑纱上是要缀红疙瘩的。一问,才知道,是她奶奶去世了。 “你奶奶多大年纪?”我问。 “87岁了。.”她抽抽嗒嗒地告诉我。 “87,算是高寿了。你干嘛这么悲伤?” “我奶奶,她命太苦了。”姑娘依然哭泣着,“我爸爸去世早,妈妈单位工作忙,家里做饭、打扫卫生,里里外外的事儿都累她一个人了。这么大的岁数,一天福也没有享着。我上班以后,答应攒钱给她买楼房住。可是,没等待我把房子买来,她老人家就先走了。我妈妈哭得死去活来,她说对不住奶奶,老人家累了一辈子,最后竟死在棚户房里!” “哦,你妈妈这么孝敬婆婆,老人家也算有福气了……人死如灯灭。活着的人还得打足精神。小霞,香港人有句话:节哀顺变。你也别太悲伤了。”说完,我按照当地风俗掏出二百元钱塞给她,“给老人家买点儿烧纸吧!” “总裁,谢谢你的安慰。”她抬起脸,用一双泪眼望着我,“钱,我就不要了。” “这是丧礼。我对她老人家的一点儿意思。”我解释说, “不,不要。”她固执地坚持着,“嗯,你家老母亲去世,我都没随上礼呢!” 她这样一捣腾旧帐,我也不好说啥了。 “丧事料理的怎么样了?需要我做什么吗?”作为兄长和领导的我,关切地问了一句。 “不用麻烦你了。”姑娘感激地看了我一眼,“社区有丧事服务中心,他们从人死到尸体火化一条龙服务。我叔叔借了200无钱,一切都给他们办理了。” “你叔叔?” “是啊。爸爸去世后,奶奶就住在叔叔家里了。” “你叔叔家住哪儿? “卧地沟!” “卧地沟?……”听到这个地名,我不由地叹了一口气。卧地沟是煤矿工人住宅区,是著名的贫民窟。你想想,老人家87岁大丧,200元钱的丧费还要去借。他们那儿生活的困难程度,可想而知了。 这一天时间,我都沉浸在这件丧事的悲痛里。不知是因为同情老人家一生命运的悲苦,还是叹息家住卧地沟季家经济的穷困。当市长时,我知道那儿是全市最穷的地方。我曾经去访贫问苦;甚至做出一个规划,要把那儿一片一片的小棚户房推倒,盖成楼房让老百姓住进去。孔骥说,这么大的事情,得请示省政府才行。我卸职后,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了。吕强一天到晚想的是创造政绩,干一些锦上添花的面子工程;棚户区改造的事儿,恐怕早就忘到爪哇国里去了! 然而,事情的发展并不像我想像的那么凄惨,第二天,当我们再看见季小霞,她脸上竟出现了令人不解的喜色。奇怪的是,缠在她胳膊上的黑纱,不见了。 “咦,这是怎么回事儿?”我们都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我奶奶又活过来了。”她欢快地向我们报着这个奇异的喜讯。 那神态,绝对没有撒谎的意思。况且,她没有必要向我们撒这种谎呀! “活过来了?这……”我第一个摇起了头,眼睛向她送去了一连串的问号。 “庾总,你不相信是吧?”她眼睛瞪着我,“如果你怀疑我的话,可以到我家去看看呀!你们……敢去吗?” 也许是怕沾染丧气,也许是有什么讲究,几个同事在姑娘质问下,一个个都像是瘪了的茄子,拨郞鼓似地摇起了脑袋瓜子。 倒是我,此时却产生了一股要去的冲动。我想看看这位老人家有何等洪福,竟闯过了鬼门关,躲避了阎王老爷的追索?另外,卧地沟现在怎么样?群众生活还那么困难吗?这一桩一桩的心事和牵挂,都动员我前去走一趟。 “我去。” 我的话一出口,同事们不由地吃了一惊。 卧地沟的名字,听上去很偏僻,很乡下。但是它离市中心并不远。从南站乘公交车坐上十分钟的工夫,到新屯公园下车。翻过公园的山,就可以看到卧地沟的尊容了。 站在远处看卧地沟的房子,一趟趟青砖瓦舍的,还算有点儿模样。可是,走到近处细心一瞧,就有些惨不忍睹了── 一座座低矮的平房,破烂不堪。密密匝匝地挤在一起…… 很多墙壁倾斜了,用木头顶着。破旧的门窗歪扭了,用板条钉着。裂了缝的墙面上,有的抹了麻麻裂裂的沙浆,有的露出了粉裂的碎砖。陈旧的屋顶上,有铺了油毡纸的,有盖了石棉瓦的,有压了铁皮的,有苫了稻草的……这儿哪像是人住的房子,倒像是难民营里临时栖身的避难所。 再瞅瞅脚下,已经破损的道路泥泞不堪,垃圾扔得遍地皆是。 路边,是一条排放污水的明沟,此时,它恣意地流淌着黑色的污水,向世人展示着这儿的脏乱和丑陋。 站立在路边的人们,一个个衣衫破烂,神情萎琐。看到我这个衣服光鲜的过客,他们的眼里便放射出一副令人可怜的、呆滞的目光…… 临街的一条小胡同口,竖了一堆十分乍眼的用白纸扎成的花骨朵,这是发丧的标志。不用说,小霞的叔叔家就在这儿。 “从这儿往里走。”季小霞说着,带我进入了小胡同。说是胡同,就是一条窄窄的小巷子。巷子宽度估计不足半米,一个人往前走,将就着还能通过,若是对面来了人,就得侧身让路了。多亏我的身体没有发福,如果政府部门那些个脑满肠肥的啤酒肚大胖子来了,恐怕连胡同口也进不来。 “这么窄的路,失了火消防车都进不来呀!”我一边走,一边拍着两旁低矮的屋墙,叹息着。 “其实,这儿原来的胡同都挺宽的。都是这些棚厦子,占了道。”季小霞解释说。 我们正说着话,前面突然传出了嗡嗡营营的人声。 “到了。”她提醒我,用手往前指了指。 我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用木棍架设的小院门。进了院子,左面右边堆满了旧报纸、旧纸箱,破瓶子,废塑料袋子。一条拥挤的小空地上,摆满了纸扎的花圈。此时,一个剃了光头的小伙子正挥起铁锹,朝这些花圈奋力地砸下去。刚才还支支楞楞、五颜六色的花圈架,几下子就被拍得稀巴烂,成了一堆垃圾。 是的,人已经死而复生,这些祭奠的纸品就失去了意义,又不能像真正出丧那样搬到火葬场去烧,只好这样处理了。 “大亮,这是庾总裁。”季小霞喊住了小伙子,介绍着我。随后又低声告诉我:“我的男朋友,林大亮。” “林大亮?”我定睛一看小伙子,浓眉大眼,直率中透出一股英气。 “季小霞,你不是说,大亮在外面给人跑长途运输吗?”我转身问。 “修车,歇几天。”季小霞小声告诉我。 “庾总裁,你好。”小伙子弯腰向鞠了个躬,接着便朝屋里大喊:“阿姨,庾总裁来了!” “庾市长,你好你好!”没听见阿姨的应答声,倒是有一位中年妇女热情地打着招呼迎出门来。 我一看,原来是这儿的社区书记白雪。过去,我在政府当市长,这儿的再就业工作总是完不成任务,我没少批评她。现在一想,这也怪不得她。矿山封闭之后,几万名下岗工人无业可就。这里的环境差,投资商都不来办厂,他们哪儿来的就业机会? “你……你怎么在这儿?”我看见这位书记,不由地觉出了几分尴尬。 “周大娘是我的小学老师。她现在有病,我来看看……”到底是社区领导,脑袋瓜儿转得飞快。话也说得恰当。一次死亡炸尸事件,让她轻松地改说成有病了。 “那……你是来?”她眼睛盯着我,露出了一点怀疑。 “我是季小霞的同事,听说老人家有病,来看看……”我支吾着。 “白阿姨,庾总裁是来听我奶奶事情的。”季小霞看到白雪眼里的神色,连忙解释。 “你专门来听老人家的事情?”白雪显然有些不大相信。 “是的。”我强调了一句,又告诉了她我的新工作岗位,“现在,我不是市长了。我到重化公司了。” “重化?”白雪再次显露了自己的机警,“你成了大老板了,今天,你来得正好。人,都在这儿哪!”

第九十六章 炸尸之謎(2) 第九十六章 炸尸之謎(2) 她把我领进屋子。我第一眼就看见了那位死而复生的老太太。87岁的高龄,形色难免犹如枯槁。然而,仔细观察她的眼睛,倒是分外的明亮。她一把抓了我的手,颤颤薇薇地说:“庾总裁,你是小霞的恩人呀!那个吕强辞退她。是你给她找了这份工作,我们还没感谢你呢!喂,季工啊,快去小饭店安排饭,招待贵客呀!” 季工是她的儿子,季小霞叔叔。虽然下了岗,天天靠拣破烂养活一家老小,人却是很有骨气。他从不伸手要求政府救济,也不去参加上访闹事。老婆离家出走后,他和老母亲、嫂嫂一起,拉扯着小侄女儿生活,日子虽然艰难,却任劳任怨,模范地尽着叔叔和儿子的职责。提到他,卧地沟人没有不称赞的。 季工听了母亲的话,就要往外走,这时,一位白胡子老头儿喊着走进了院子:“喂,老季嫂,我和医院说好了。他们的救护车下午就过来。” “是他林叔呀! 我没有事儿了。还叫救护车干什么?”老太太听到老头儿的声音,连忙溜下了小炕。 “就算是没事儿,检查一下身体也不吃亏。再说,到医院仔细瞧一瞧,孩子们心里也踏实呀!”说完,他看了季小霞的妈妈一眼,问道,“你说是不是?侄媳妇儿?” 季小霞母亲连连点头表示同意,又拿了一个塑料凳放在老人面前。 “啊,有客人?”白胡子老人看见我,礼貌地冲我点点头,随后问了一句。 “林爷爷,他就是庾总裁。”季小霞告诉他。 “庾市长,你好啊!你为老百姓办事,是个好官呀!”老头儿冲我竖了竖大拇指。 “老人家,别这么说,季小霞的工作是她凭自己的条件被公司录用的。我不过是提供个意见。这,全靠家里教育得好哇!” “呵呵,我不是说小霞这件事,你当市长时,听说几次跑到省里要钱,要改造咱这卧地沟棚户区。你心里想着咱们百姓啊。嗯,今天,既然来了,就在这儿吃饭吧,如果不嫌弃,老朽我陪你喝两盅。” “谢谢,”我朝老人家拱拱手,“嗯,听说你是卧地沟的‘老革命’。我一直想请你老人家吃饭呢!” “林爷爷,庾总裁想来听听奶奶的事情。”季小霞见我着急,赶紧切入正题。 “呵呵,其实,这老太太复生,是因为她积了大德,老天爷不忍心让她早走哇。”老人家叹息了一声,往对面墙上指了指,“看见了吗?墙上挂的那根棍子?” 我抬头一瞅,果然有一根旋得光滑的柞木棍子挂在墙上,棍子的握把上,缠了一根鲜艳的红布条。 “你别小看这根棍子。”老人家告诉我,“那叫震尸棒。” “震尸棒?”我觉得好奇怪。 “是啊,我们这矿区啊,旧社会屈死的冤鬼太多了。动不动就出现炸尸的事情。虽然大家都盼逝去的亲人死而复生,可是,这种事总是惊吓子孙,让他们心不安呀!后来,远方的一位老道士路过咱这儿,他看了看山后的风水,砍了一棵小柞木树做了这个棒子,又拴了红布条,嗯,打那以后,谁家再出现这事儿,只拿棒子轻轻一举,尸体就平静了。 “是吗?” “是啊。”老人家先是不可置疑地点了点头,随后却又来了个转折,“可是……这棒子,用到季老太太身上,就不灵验了。” “怎么不灵验了?” “呵,这事儿说来挺怪啊!”老太太听到这儿,接着老头儿的话诉说起来,“当时,我正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睡觉,就听见轰隆一声响,一个拴了红绳的棍子朝我砸过来,我就吓得大声喊:‘别打呀,我没有死。’我这话一说完,儿媳妇就扶我坐起来了。” “奶奶,你躺在这灵床上,看见什么了吗?”季小霞忍不住好奇,第一个发问了。 “这事儿说出来啊,你们谁也不能信。”周老太太呷了一口茶水,慢条斯理地回忆起来“我呀,像是睡着觉了。忽然,有两个穿黑衣的差人从后门进来,说是带我去天堂。我就迷迷糊糊跟他们走出了后门,对了,当时,小霞你在自己的小屋里看书,临走我还看你一眼呢!” “是啊,昨晚,我正看《鬼吹灯》呢!”季小霞证实着。 “什么鬼啊神的?小孩子别瞎说。”此时的季家人,最忌讳别人说鬼啊神的话,季小霞母亲听了女儿的话,不由地制止了。 “真的……”季小霞分辨说,“看完,我还做了恶梦呢!” “那……以后呢?”白雪听到这儿,倒是着急了 “以后……我跟两个差人像是到了一个阎王殿前,呵,那地方,人可够多的。嗯,还排着队呢!殿门口那儿摆了一口大大的泔水缸,里面臭哄哄的,几年没刷了吧。排队的人到了缸前,都要喝几口脏水,喝了这水,才可以走过小桥那边去。” “那小桥,是奈何桥吧?”白雪到底读了几年书,学问多着呢! “是呀,桥的形状就像公园养鱼池边的小砖桥。”老太太想了想,“当时,差人催我快喝水,我一看,水太脏,说什么也不喝。尽管他们催我,我站在那儿,咬紧牙关,就是不喝。” “不喝,行吗?”老头儿好奇,也发问了。 “那么脏的水,谁喝得下呀!嗯,不少人身边牵了纸糊的牛,想让纸牛替自己喝。可是差人不让。说‘那是纸牛,没心没肺,喝了也无效。’结果,就逼着这些人把头伸进缸里,咕嘟咕嘟……哎呀,临上路的人了,还被灌了一肚子脏水!” “看来,糊纸牛,扎纸马,还有扎冰箱、彩电,都是迷信。不起作用啊!”白雪感慨地说。 “是啊,人要是有钱,就趁活着时吃点儿穿点儿,等闭上眼睛,扎什么也没有用了。”老太太深有体会地道出了一句心里话。 “老季嫂,你看见阎王老爷了吗?”身经百战的林大爷是从战场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革命,他毫不忌讳那个死字,总喜欢结合自己死里逃生的经历,谈论生生死死的事情,“我可是见了他几回面的人。可是,我每次去报道。他总是不收留我呀!” “哈……”老太太听了林大爷的话,爽朗地笑开了,“那说明你命不该绝。” “奶奶,阎王爷长什么样?吓人吗?”季小霞又问了。 “唉,那人长得……就像电视剧里的阎王爷一个样。不过,说起话来,慢条斯理,挺和蔼的,一点儿也不吓唬人。” “阎王跟你说什么了?”我也禁不住问了一句。 “呵呵,差人一带我进门,那阎王就一个劲儿地摇头说:‘错了错了,带错人了!’差人打开薄子说,‘北辽卧地沟人,87岁老太,没有错呀!’阎王爷走下来,指着差人手里的薄子纠正说,‘是北辽人不假。可是,我要你们带的人是男的。他姓吕!” “姓吕?!”听到这个吕字,我和白雪顿时吓得打了个冷战,然后又迅速相互递了个眼色。 这一个“吕”字,立刻让我们想到了一个人。他就是现任市长吕强。此人现在位极权重,官运正盛,如果有什么罪孽,在官场臭一臭也就罢了,怎么弄得让阎王老子也惦记上了呢?幸亏林大爷和季家人不熟悉他。如果这事儿嚷开了去,官场可就炸出新闻来了。 莫不是他还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将导致自己面临天妄之灾? 人的定数,真是说不清楚啊! “季大娘,你既然去了阎王殿,怎么又被放了回来?阎王给你说什么了?”白雪觉得这场谈话该结束了,马上张罗收场了。 “唉唉!阎王说,‘既然带错了,就应该放回去。这老周太太啊,年轻时救过两条人命,命里有福,还没来得及享受。快快回去,享几年清福吧!” “奶奶,阎王这么说,你没有谢谢人家?”季小霞提醒老人家。 “哎呀,谢什么呀?”老人家说着说着流下了眼泪,“我对阎王说,‘别让我回去,人间的罪我遭够了。你就留下我,让我快点儿死了算了。’” “那……他怎么说的?” “可是,人家不听我的话,他说:‘人的阳寿和福分,都是命中注定的。谁也贪不了谁的。’我跟他说:‘我在卧地沟住了一辈子小破房,挨冻受累,我的福分在哪里呀?’他说:‘今年春天,等到艳阳高照时,卧地沟的贵人就临门了。你回了家,就等着住高楼,过好日子吧!’这不,我就回来了。” “唉唉,老季嫂,是不是看你穷得可怜,人家不收你呀?”林大爷开了个玩笑。 “才不是呢。”老太太立刻反驳他,“俗话说,‘阎王不嫌鬼瘦’。也许,我的好日子真的没来到呢!” 谈话结束了。人们站起来,纷纷告别。我站立起来,忽然觉得就这么走出去不大礼貌。 按照北辽的习惯,领导干部到了穷人家总得表示点儿心意。何况老太太遭了这场变故。于是,我的手往衣袋里掏了掏,还好,掏了半天,总算触到了两张硬硬的票子。 我掏出200元钱,季家人执意不收。谦让一下,这倒是人之常情。但是,让我想不到的是,那位季老太太,看到我掏出钱来,竟扑嗵一下,跪倒在我面前,让我惊慌得不知如何是好。连忙拉住她的手:“奶奶,请起来。你这样,我这晚辈受不了哇!” “孩子,你的钱我收下。可是我的话,你要记下来……”老太太跪在那儿,大家好说歹说,也执意不肯起来。 “好吧,老人家,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我只好应允了。 “啊,庾总,你当过市长,现在又是大老板;在北辽这地方,你也算是大官了吧?” “嗯。”我点点头,“奶奶,你需要我做什么吗?” 老太太颤抖着嘴唇,想了半天,终于说出了心里话:“我呀,16岁嫁到这卧地沟,今年87岁了。在这棚户房里整整住了一辈子啊。我求求你,把这些破平房拆了,给我们盖大楼吧!多少年了,我天天想,夜夜盼……就想用脚踩一踩那步步高的楼梯板,用手摸一摸那热呼呼的暖气片呀!” 听了老人的愿望,我感慨万分:老百姓住这棚户房,是我之过呀! 况且,眼前说这话的人,是刚刚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的啊;来不及更多思索,我立刻朝老奶奶跪下去,庄重地承诺:“奶奶,你放心,有我在这儿,你的愿望……一定能实现!” “好,好,好!”听了我的话,林师傅和白雪带头鼓起了掌。 送完礼金,说完了话,本以为可以轻松走人了。哪知道这卧地沟有个讲究:凡是婚丧嫁娶的事情,只要客人送了礼金,主人必须得安排吃饭才行。否则,就让人家笑话不懂礼数。再加上白雪一个劲儿地帮腔,说我这大老板来一次卧地沟不容易,要我好好了解一下这儿的困难,将来有机会好向市长建言:早点儿改造棚户区,改善这儿的居住条件。 她还要主动提出,要亲自陪我考察棚户区情况,我谢绝了。一个企业的头头,没有行政权力,有什么资格在这儿“装大”? 但是,这想法只可以憋在心里,讲出来就犯毛病。对于一个社区干部的话,你听着就是了。在她眼里,“北方重化”级别很高,财力雄厚。跟上面的人说话应该是有份量的。于是,我嗯嗯啊啊的答应着,就像真的能办成什么事儿一样跟着她走了走。 我先仔细地考察了一下季小霞叔叔家。她家的房子不足9平方米,老少三辈挤在一齐,季小霞奶奶住的小屋子实际上是个小仓库。孩子们长大了,不便于同老人住一起。只好搬出来在这儿凑和。奇怪的是,她奶奶放灵床的那个小棚厦子里,墙壁四面透风,只塞了几把稻草挡风。天气已经是隆冬,棚厦里冷得要命,四壁墙上冻得都是冰渣子。我摸了摸放在窗台的一颗白菜,冻得**的,像块石头。我问白雪:晚上,这里面的温度如何?“也就是零下20度吧!”她说。我怀疑她夸大。她说,差不多。因为她昨晚误将一颗白菜放进了冰箱,结果,零下20度的低温把那颗白菜冻成了一块冰砣。听了她的话,我心里不由地激凌地打了个冷战。 原来,我以为季老太太不过是一次“假死”;或者就是一次病重后的严重休克,所谓炸尸,不过在某种刺激下又恢复了知觉。现在,一看小屋里这么低的温度,我一下子推翻了自己原来的设想。在这儿的灵床上躺上一夜。别说是垂危的古稀老人,就是活蹦乱跳的健康人,也得被冻僵了。然而,老太太经过一夜冰冻,竟安然无恙,死而复生。这其中的事儿,着实令人不解了。 出了季家门,一大片鳞次栉枇的小棚户房出现在我的眼前,此时,天上一团团乌云笼罩了淡淡的阳光。雾檬檬的街路立刻变得像暗房里一张张诡秘的底片,面对这幅惨淡的图画,我不由地一阵阵发问:卧地沟啊卧地沟,你这个昔日辉煌无比、今天却穷困潦倒的地方,究竟蕴藏了一种何样的神机和玄谜呢?你的山后,是举世闻名的北辽煤矿,至今,那座被称为亚洲第一高度的竖井铁架还巍峨地耸立在那儿,述说着早已逝去的辉煌。北辽这个城市,就是因你而曾被誉为“煤都”啊。过去,那些走在大街上昂首阔步的矿工,曾让人何等尊重、何等羡慕!高薪收入曾经让他们富得流油。文革风暴又让他们在政治上领导一切。市中心那些个机关、医院、学校,中小企业,哪个单位不曾留下过你们派出的“工宣队”的影子。可是,今天,在市场经济的大潮里,你怎么了?街路简陋,房屋破损,数万名下岗矿工,每月靠着不足百元的救助,在社会的底层顽强地挣扎,痛苦地煎熬着度日如年的艰苦岁月。如果说,靠着自己的双手,勉强填饱肚子还说得过去。可是,这大片大片的破房子,如何能变成崭新的楼房呢?“棚户区改造”,这口号喊了这么多年。也只在市区地段还可以进行,像卧地沟这种集中连片的贫民窟,全市几百万平方,要改造得需要50亿!而市财政每年才收入10亿,巨大的资金缺口,让“棚改”成了历届执政官员的一个美好憧憬,一句痴人说梦般的呓语。尽管领导们也常来视察,常来访贫问苦,也不过是掉几滴眼泪,录上几个电视镜头。较真章的事儿,谁也不敢动了。唉唉!这个穷不聊生的鬼地方,人死了连阎王都不肯收留。要下决心改变它的面貌,得需要何等宽广的胸怀,何等聪明的智慧,对黎民百姓怀有何等仁慈的博爱之心啊! 不过,周老太太神秘的经历,又不全像是一个虚妄的荒诞故事。听季小霞说:灾荒年的时候,她姥姥带着年幼的妈妈从山东来卧地沟逃荒要饭,被一场大雪压在奶奶家的柴禾堆里,眼看要冻死了,是奶奶发现了这可怜的娘儿俩,救下了她们。后来,姥姥病重不起,是奶奶为姥姥拿钱看病,姥姥逝世时,奶奶又让儿子披麻带孝为老人家送葬。后来,为了感恩,妈妈按照姥姥的遗愿,16岁嫁给了爸爸。阎王老子说周老太太曾经救过两条人命,此事并不是子无虚有。还有,他说的“艳阳高照、贵人出现,住楼房过好日子”,不正是现实中的卧地沟人多少看来做梦都期盼的美好愿望吗? 北辽这个地方,奇异事件的背后总是伴随着奇迹发生。20世纪初,贫瘠荒凉的卧地沟人眼看活不下去了。突然,冬天里响了一声霹雷,第二年春天,这儿就发现了一座举世闻名的露天煤矿,继而又衍生出了北辽这座现代化的工业城市。今天,昔日富足的卧地沟人几乎一贫如洗,原来的精神和尊严一落千丈。对于眼前的生活,他们的身体、心理都像是忍耐到了即将崩溃的极限。俗话说:世周轮回,否极泰来。周老太太的这次神游,是不是上苍在冥冥中对卧地沟人发出的一个暗示:真正的贵人就要莅临 ,卧地沟人的好日子就要到来了? 也许,周老太太的故事绝不是一件平常的炸尸事件,它像是这在其中暗示了一个天大的玄机;隐藏了一个偌大的、让人按照常理难以解开的謎团。 伴着我的胡思乱想,老拐带我们步入了街上的一家“五元”小饭店,五元饭店,就是店里所有的菜价都不超过五元钱。这是北辽下岗职工的独创,也是无奈之举。因为,如果超过五元的价钱,人们吃不起,饭店就得关门了。 饭菜廉价,小店倒是很干净。特别是看见白雪和林大爷这两位地方的头面人物在场,店老板使出了浑身解数,天气正值三九,吃了热呼呼的汤菜,心情十分舒畅。于是,在这张寒酸的酒桌上,我饶有兴趣地听林大爷讲述了卧地沟棚户房的历史。还有一个意外的收获是,我从林大爷口里,再次听到了杨健的名字,使我对这位名震北辽的官场大鳄有了新的认识。 从此,因了这次炸尸事件,我与卧地沟结下了不解之缘,卧地沟棚户人家的故事,伴随着一场惊天动地、扭转亁坤的巨变,改变了我本来早就被设计好了的生命轨迹……

第九十七章 棚户房史话 别看卧地沟这儿破烂烂,当地人却常常为这儿悠久的历史而自豪: “当年,还没有北辽市,就有我们卧地沟了。”林大爷喝了第一杯酒,就兴高采烈地向我炫耀起来── 是的,卧地沟在地图上的出现,是与北辽煤矿的开发紧紧联系在一起的。当年,日本人在山后开发北辽煤矿,卧地沟这儿就成了矿工住宅区。祖祖辈辈,延续至今,这儿住的还是矿工。北辽市政府几次大搞新的市政规划,试图想把破破烂烂的卧地沟从市区的版图上抹掉,却始终未能得逞。今天,沟口的路标上,依旧赫赫然地写着“北辽市卧地沟街”几个大字。 卧地沟的市区资格虽然很老,却始终也没有建成城市的模样,别说城市的高楼大厦离这儿是那么遥远,就是自来水、路灯这些城市里标志性的设施,卧地沟街也不完备。住在市中心城老百姓一提起卧地沟,都称这儿是贫民窟。 官方的称呼倒是文明一些,他们给卧地沟取了还算文雅的名字:棚户区。 棚户区的名字,倒也符合卧地沟历史。20世纪初,北辽煤矿矿刚刚采掘,从四方招来的矿工就睡在卧地沟劳工房大炕上。后来,他们娶了媳妇儿,成了家,不能再睡大铺了,就在卧地沟后面的山上砍几颗树,搭个棚子,一家人住在里面,可谓地地道道的棚户房。当时,有些讲究的人家为避风雨,就在附近化工厂的臭油沟里捞些漆油涂在顶棚上,被人们称为麻油房。实际上还是个棚子。矿工们在这些棚子里住啊住啊,一直到了北辽解放,建立了新中国。党和政府才将这些烂棚子一一推倒,为矿工们建起了砖瓦结构的新住宅。 从麻油房搬到窗明瓦亮的新屋子里,人们感觉到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于是,卧地沟的称呼易名,过去的棚户区,变成了工人新村。 要说棚户区的再度冠名。不能不埋怨当时的口号和政策。本来,自打煤矿恢复生产,国家就做出了建设矿工住宅楼的计划。可是,先生产、后生活的激进思想让一些领导者把心思都用在了增加产量上,矿工的住宅楼一直也提不上日程。到了七十年代,矿工们的第二代已经长大了。家里人口少的,孩子结婚后就挤在家里,人口多的,家里挤不下,就在老房子墙上掏个洞,弄两根木头塞进去,木头上搭些油毡纸石棉瓦棱之类的东西覆盖一下,这一头,再垒几块砖或者是到矿里找来个铁架子什么的将木头支住,于是,一个寄生在旧房上的棚厦子便搭成了。后来,结婚的年轻人人越来越多,卧地沟的棚厦子也越来越多。到了21世纪,住棚厦子的人数已经超过住房子的人数了,所以,官方称这儿为棚户区,倒也不冤枉他们。 表面上看,破破烂烂的卧地沟一片狼籍,并不让人看好。然而,卧地沟也并非一文不值。先说这平展展的一片住宅区,房子虽然破,可地形是平坦的,况且自上个世纪初已经通了水、电、汽,这地皮早就是开发多年的熟地了。再往山上看,那一片郁郁葱葱的柞木林,也曾经让不少房地产商垂涎。去年,台湾来了一位姓季的先生,要开发卧地沟,拟建设一片林中别墅。这件事,他已经通过“台办”与李市长打了招呼。然而,正在运作时,半路上杀出个“房利”公司,不由分说硬要撬行。说是要代政府搞房产开发,解决棚户区百姓的住房困难。“房利”公司口号响亮,社会、人际关系也弄得明白。他们依靠市建设局局长杨健,四方游走,多处打点,终于在招标中拔了头筹。可怜台湾那位张先生,虽然财力雄厚,只因初临大陆,两眼一抹黑,识不透官场的层层黑幕,最后,不得不挟了几个亿的资金落败而走。 房利公司要扒掉卧地沟的平房盖楼房,按理说老百姓应该高兴才是。按照建设周期,百姓们现在早就该搬进新楼了。可是,世界上的事没有那么简单。开发商心里想的,与老百姓想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儿。这些卧地沟的老住户,大都是五十年代参加工作的老矿工。多少年来,他们天天想、夜夜盼望的是政府出资建楼,让他们免费换住楼房。而开发商想的,是要赚钱、赚大钱!他们之所以看中卧地沟这块地方,决不是发慈悲,改善百姓们的居住环境,而是想在这儿拣一个大便宜。他们早就了解,卧地沟40多万平方米的住宅面积,真正有合法手续、能拿出房照来的也就是10多万平;那些个没有房照的棚厦子,按现行拆迁政策,完全可以视为“非法建筑”,只拆不还。呵呵,区区10万平,两栋楼就可以消化掉。剩余的楼盘,可以说是盖一栋赚一栋,开发商干等着拣银子就成了。这么大的便宜,谁不想沾啊!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开发商的如意算盘,毕竟是以损人为基础的。你把老百姓从棚厦子里赶出去,拆了人家的房,占了人家的地,却一点儿面积也不还。那不等于把人家扫地出门?!人家能干吗?所以,从动拆第一天起,老百姓就开始嘀咕:不干!别说是普通百姓,就是社区书记白雪也极力反对。她带头撕毁了开发商贴在门前的拆迁通告,随后又给区里、市里打报告、提意见,一直到把这件事弄黄了拉倒。 尽管老百姓这么闹,开发商却毫不理睬。这些个被市场经济培养起来的利欲熏心的老板,历来是认钱不认人的。你们老百姓闹政府行,闹我开发商可不成。到了规定期限,看看老百姓还没有搬家的意思,他们便调来大铲车,动用了执法大队,要强行拆除。可惜,铲车还没有开过来,军人出身的“老革命”林大爷就组织年轻人构筑了专业的路障。让这些大铲车寸步难行。政府出面组织的强迁,没有发挥预想的作用。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硬的不行,就来邪的!在社会上历练了十几年的开发商,自有“摆平”一切的绝招。依照他们的经验,在拆迁问题上,没有一次是顺利的。按一般套路,先是自己动员,自己动员行不通,就请政府出面,如果政府也不好使,就得动用黑社会了。在卧地沟连连碰壁后,开发商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雇亡命徒恐吓。他们请来了刚刚从监狱放出来的黑牛一伙地痞流氓。这些人裸露着肚皮,将打架受伤遗留的伤疤炫耀地展示着,依仗这幅流氓相,他们一手拿着钱包。一手持着匕首,软硬兼施,挨门恐吓。就是再难缠的钉子户,也得乖乖搬家。 可是,开发商屡试教不爽的绝招,到了卧地沟就不灵了。几个地痞首先来到闹事最凶的下岗工人老拐家。老拐的左腿是工伤,半个身子不好使。黑牛估计,弟兄们一进门,老拐就得吓瘫了。可是,老拐左半身不灵,右半身的力量却出奇得大。他看到黑牛的人亮出了匕首,二话不说,右手抡起井下搓煤的大铁锹,一下子冲黑牛的后背拍了下去。幸亏铁锹拍在了背上,要是拍肚皮上,那条刚刚缝合的伤口非得让老拐拍裂不可。黑牛捂着肚子,大喊一声“撤!”黑社会也就此宣布报废。 看看白天不成,开发商就计划晚上偷袭。没想到,晚上,卧地沟的居民们竟点燃火把,搭起帐篷,一齐高喊起“誓死保卫家园”的口号,像防鬼子进村似地防着他们。这一下,开发商傻了眼,政府也没有办法了。 “民意难违。卧地沟的拆迁,算了吧!”秦柏市长叹息了一声,向杨健下了撤退令。 不过,凡事一让开发商插手,政府想甩手也难。开发商拿来合同质问市长:你们政府打了退堂鼓,我们的损失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堤内损失堤外补。政府无奈,只得听从杨健的主意,将临近卧地沟的一块地皮低价批给了开发商,让他们再度开发,才算是摆脱了干系。 然而,倒了霉的事,补是补不回来的。房利公司在新地皮上盖了两栋楼,一户也卖不出去。有钱人嫌那儿偏僻,不想买。附近的棚户人家想买没有钱。这样,两栋新楼干在那儿矗了一年,后来,一发商一咬牙,喊了平方米/1200元的跳楼价,依然无人问津。唉唉,房利公司的老板忙了一溜十三遭,最后只剩了两栋破楼碴子捧在手里,成了真正的“烂尾”楼。 卧地沟的拆迁闹了一大气,开发商赔了个底儿朝上。然而,这并不影响他们继续过那种花天酒地、纸醉金迷的生活。倒是卧地沟的百姓们,虽然没吃什么亏,可也没捡到什么便宜。革命元老林大爷一家老少三辈仍然挤住在两间小屋子里,孙子林大亮搞对象都受了影响。社区书记白雪一旦有事开会,连个开会的地方也找不到。下岗工人老拐天天上访,仍然一次次地被保安赶出来或者让警察们给“请”回来。最惨的要数年纪大的老人们了。他们辛辛苦苦工作了一辈子,盼望退休后能住上楼房,享几年福。可是,这棚户房里的岁月似乎特别悠长,除非家里有出息了的儿女将老人从这儿搬走,不少人躺在棚户房里煎熬着为时不多的岁月,临死都闭不上眼睛!当了一辈子市民,却未能住上宽敞明亮的楼房。窝囊啊!

第九十八章 巧遇 酒桌上,林大爷刚刚讲完了卧地沟棚户房的历史,白雪的手机响了起来。 “书记,快……”电话里的人气喘吁吁的,急得不得了。 “小刘,别急,出了什么事儿?慢慢说!” “中……中央……考核组的人来了!”对方结结巴巴的,总算把话说明白了。 “什么,中央……考核组?”白雪一脸疑惑,“你没弄错吧?” “没有,人家带着介绍信,写得清清楚楚的嘛!” “这……怎么没接到区里通知呢?”白雪的脸上疑神疑鬼儿的,犹豫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既然是中央考核组,市委一定有人陪同。”接着,她问小刘,“喂,是哪位领导陪着来的?” “没有。没有市领导……跟着。”小刘在电话里迟迟疑疑地回答说,“他们说,是从省城宾馆直接过来的。” “这……可真怪了!”白雪一脸疑弧,摇晃着脑袋,最后把目光转向了我,“庾市长,你在部里工作时,曾经直接到市里考核过吗?” “这……”我想了想,摇了摇头,“一般情况下,应该通过省委安排,才到市一级单位,而且,会有省、市两级机关的人陪同。” “嗯……”白雪沉思了一会儿,觉得事情非同小可,立刻告诉对方:“小刘,你快到五元店里来,把事情说清楚。” 小刘接到电话,一路小跑颠了过来,他的后面,跟了一辆进口面包车。 车上的那位领导一下来,把我吓了一跳。 “喂,龚歆,是你?”我惊叫了一声“你怎么来了?” “哟,庚明,你在这儿?”他也一下子认出了我。 说起这位龚歆,我们还真有缘分。他原来是北辽市的人事局长。因为业务能力强,被我们老部长看中,要把他调到部里工作。不巧,当年市里开人代会,他被大家选举,当上了北辽市长。可是,听到部长要调他进京的消息,他竟毫不犹豫地辞掉了市长职务,选择了进京工作。刚到部里时,考虑到他的职务级别,让他担任了我所在局的副局长。一个月后,我出国进修,就提议让他接替我的局长职务。这样,我们就成了前任、后任的关系。这次他率领考核组,直插北辽卧地沟这个贫民窟,不知有何公干? 龚歆先与白雪谈起了自己这次来北辽的意图:主要是察看一下卧地沟的实际情况。于是,尽管龚歆要她保密,白雪还是慌不迭地拿起电话,将考核组到来的消息报告了区委、市委。 在社区办公室里,白雪拿出资料,讲起了卧地沟的自然情况和群众贫困的状况、原因.等等等等,对于别的情况,龚歆一边听,一边记录;等白雪讲起了这些棚户房的情况,他立刻来了精神,开始问这问那了。 “这些棚户房就要倒塌了。老百姓多次向上级反映情况,政府为什么没有采取措施?”这是他提出的第一个问号。 “政府也不是不想办法。”白雪停顿了一下,谨慎地回答:“前年,秦市长就曾经联系房地产开发商,要改造这一片平房。可是……老百姓拒不搬迁。” “为什么?” “因为房地产商要挣钱。老百姓交不起扩大面积费,搬迁就失去了立足之地。”我接过话头说。 “政府不能补贴一些吗?”龚歆反问。 “政府,呵呵……”我笑了笑,“市财政一年才收10个亿,这些个集中连片的棚户房要改造,起码得五十个亿。” “不会向省里伸伸手吗?” “省里?省里财政也困难。巴不得让我们多上交些钱;哪儿有心思补贴你建房?”我以过来人的口气,不假思索地说道。 “不过,这些房子实在是破烂不堪。不能再住下去了。”龚歆叹了一口气,“别的省也有困难职工,但是都没有困难到这个程度:连自来水也用不上。这哪儿是市民过的日子?农村都用自来水了呢!” “办法不是没有。就看领导想不想为老百姓办事了。”白雪趁此发起了牢骚,“那年,台湾来的张先生要开发这儿,扩大面积款比大陆开发商便宜多了。政府硬是不同意,非要让咱们市的开发商干。这不,耽误事了吧?哼,这事,都怪那个杨健。他得了好处,老百姓可遭殃了!” “嗯……”龚歆并不知道杨健是谁,听到这儿低头沉思,想了想,突然扬起头问我:“庾海,你现在是大老板,手里的钱成千上亿,不能拿出来做点儿善事?” “我?”我惊讶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成千上亿?可不是我自己的。要是我一个人拥有这么多资产,拿出多少钱都没问题。” “唉!就别难为庾市长了。”白雪无奈地摇了摇头,“过去呀,他当市长,是有权没有钱;现在,当了总裁,是有钱没有权了。房地产开发,里面的事儿复杂着呢!可不是有钱就能办成的。” 好!好个白雪。真是得谢谢你!我给我解了大围了。我心里暗暗感激着。同时又不明白,为何这龚歆“哪壶不开提哪壶,”给我出这么个难题呢? 正说着,突然门外一阵喧哗,小刘把屋门一开,不得了,市委书记孔骥出现了。 “组长同志,你们大驾光临,老朽未能远迎,恕罪恕罪!”孔骥说着,抱起拳头连连谢罪。 “组长同志啊!”孔骥刚刚说完,吕强就紧接着在他后面出现了,“你这中央大员来北辽不去市委、不去政府,怎么直接来到这卧地沟,与庾总裁单独谈上了?莫不是……你们之间有什么个人秘密,怕我们打扰不成?” “吕强!”听了吕强的话,孔骥觉得太过份,连忙制止。 唉唉,一般人说话呀,都得通过大脑思考,看看怎么说才合适?惟独这个吕强,他说话与人不一样;话说出来之前好像是通过大?过滤了,一般的话经过他的嘴说出来,听起来就特别臭。 “这位同志,你别误会。”龚歆不认识吕强,连连解释,“我们直接来卧地沟,是了解一个具体情况,这与庾海没关系;我们是偶尔在这儿遇见的。” “偶尔?是吗?”市委书记失去了往日的雅士风度,竟怀疑地追问了一句。 “书记要是不信,这……你们的白雪书记可以做证。”龚歆看到来者不善的样子,脸上显得颇不高兴了。 “这,我信我信。信……”孔骥连连说了几个信,接着便问了我一句:“庾总裁,你平时是个大忙人,今天,怎么想起到这儿来了?” “嗯,我们公司职工家有丧事,我来吊丧!”我嘴上说着,心里却在想:我来不来,关你们什么屁事? “哦,哦哦……”孔骥连续哦了几声,“‘北方重化’工资这么高,怎么还有职工住这棚户房呢?” “这都是历史遗留问题。他们大部分是‘矿机’的老职工。” “矿机?呵呵呵……”一谈到我刚刚收购的矿机,大概是让他有些尴尬,他呵呵呵了几声,不再言语了。 “庾总裁,你看,这棚户区的房子这么破。咱们联合开发、改造这儿。好不好?”吕强这个很少说人话的东西,这时,不知道怎么关心起棚户房的老百姓来了? 但是,看到他说话之后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我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圈套。 如果我答应这件事,那他就在中央考核组面前抢了个头彩:你看,棚户区这么破破烂烂,不是地方政府不想办法啊,我们现在不是要与北方重化联合开发吗? 如果我不答应这件事,那他就会把棚户区困难的责任推到我身上:你看,这儿住的都是企业职工。而企业不支持政府建房,政府有什么办法? 吕强这一句话,无疑是将了我一军:看你怎么说? 其实,在现在的体制下,中央早已为企业减负,不让企业办‘社会’了。除了照章纳税,企业不再承担职工住房、医疗、教育等福利设施建设和服务职能。在我们这个合资企业里,职工的住房费用已经体现在工资数目里了。我要是再为职工盖房,将会增加公司经营成本,影响投资者的收益。这件事我要是提出来,董事会不会答应的。吕强明明知道这一点,却还要将我一军。真不知道这小子心里又藏了什么花花点子? 也许是中央考核考核组直插卧地沟,让他们心里不痛快了。现在,龚歆与我谈得这么亲密,怎不能让人家怀疑、嫉妒呢! 我怎么说呢? 我嘴未开口,先看了看孔骥。 此时的孔骥,像是没有听见吕强在说什么,一双大眼皮耷拉下来了。 “好,我同意!”并没有深思熟虑,我脱口而出。 “啊!”听了我的话,孔骥意外地睁大了眼睛,腾一下坐了起来,然后紧紧握住了我的手,“庾总裁,你手握巨额重金,不忘北辽百姓,我代表北辽市委、市政府,代表北辽人民,谢谢您了!” “书记,不必客气!”我淡淡地回应了一句,然后向龚歆伸出手去,“再见,有时间到我们公司公司去坐坐。” “我会去的。”他点了点头,然后要了我的手机号码。

第九十九章 支招 温柔的光线,深色的木桌木椅,咖啡杯中那一支细柄的不锈钢勺……缠绵的音乐低音量地回旋着,间或传来一纸砂糖翩然撒落的声音,这种飘荡着细碎的灯光、响声的环境氛围,会将我们带入一个遥远的世界,让你感到有别于独自呆在办公室或家中的另一种安静。 季小霞安排了这么个幽静雅致的咖啡馆让我与老朋友单独谈话,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龚歆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轻轻搅拌起了茶色透明小玻璃碗里的咖啡,几缕香气萦绕了我们。 “庾海,你当了大老板,气派可谓是焕然一新啊!”轻轻一句话,不知是褒奖,还是遗憾。 “龚歆,你觉得我变了吗?”我笑了笑,想探求他对我的现实印象。 “变了。”他直率地告诉我,“过去,你在我的印象中是温文尔雅的。说起话来礼貌客气。像个极有修养的知识分子。” “现在呢?”我追问。 “哈哈……现在,你也有点儿刻薄了。嗯,今天在卧地沟,你对那个孔骥、吕强说话可真是不客气呀!” “这两个人呀,都是‘弯弯绕’式的,你不提防他,说不定哪句话就把你绕到圈套里去。” “呵呵,看来,地方的具体事务,比中央机关复杂多了!”龚歆像是深有体会。 “所以,你才放弃市长宝座,选择了进京赴任。” “是呀,我选择了进京,你却选择了下派。”他呵呵一笑,“与你相比,我呀,是个逃兵。你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迎着暴风雨前进,这才是英雄壮举呢!” “哼哼……,英雄壮举?”我自嘲地一笑,“我都让人家弄到农村种田了。要不是部长和省长恩典,我差一点儿一辈子翻不过身来。” “这正是我敬佩你的地方。胜不骄、败不馁,关键时刻赴汤蹈火,敢下地狱……挺起身子,到哪儿都是一条汉子!” “老朋友,别兜圈子了。今天你直接来到北辽棚户区,是什么意思?人家几大班子到高速路口迎接你们,你不理不睬,人家可是多心了。” “让他们多心好了。”说着,他从文件袋里掏出个材料,“卧地沟棚户区居民的疾苦,有人告到中央了。部长让我好好了解一下情况,我想秘密调查这种事。要是走进他们划的圈子,就听不到真实情况了。” “说起这事……,我有责任啊。”我痛苦地低下了头。 “你有什么责任?” “我当市长时,没有解决这个事儿,对不起那儿的老百姓,也对不起部长的栽培……” “哦,所以,你为了忏悔,就答应与北辽市委、政府联合改造棚户房?” “也不完全是。”我面对老朋友,觉得不必隐瞒什么,便直率地告诉他,“这片棚户房,是我的一块心病;解决老百姓的困苦,是我答应与他们合作的主要原因。不过,我的真实用意,是想征用那儿的土地。” “你要征地?” “是啊,最近,公司谈成了几个项目,要建设几座厂房。可是,现在,国家对征用土地控制得很严格。卧地沟那一片平房,占的都是‘三通’了的好地呀!如果盖楼房;腾出50亩地不成问题。” “这事儿,你有把握吗?” “如果以盖房的名义让公司出钱。肯定是行不通的。按照《公司法》和我们与外商的合资协议,用公司资金解决地方老百姓的福利是不允许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冒险答应他们?万一董事会否决了你,你不是‘坐蜡’了吗?” “我不会让他们否决的。”我心中似乎酝酿了一个主意,却依然没有把握说出来,”“我采取用建房换土地的方式,公司不会吃亏;董事如果明白这个道理,不会反对,现在,我最担心的是……” “谁?” “省长。” “是啊,你们省长是个讲信誉的人,他不会赞成用外商的钱为地方政府尽义务。对吧?” “是的。” “那你……就去找省委书记。”他的眼睛眨了眨,出了这么个主意。 “省委书记?”我摇了摇头,“那不是隔了灶台上炕,太不尊重省长了吗?” “嗨嗨,这种敏感的事情,你找省长,省长也难。答应吧,不合情理;不答应吧,又显得冷漠了群众疾苦。干脆,你找省委书记,书记一发话,省长就好办了。” “省委书记,他会答应吗?” “听我说。”他放下玻璃小碗,郑重地告诉我:“最近,中央召开了一座谈会,讨论建设和谐社会的话题。你们的省委书记毫不掩盖地谈到了全省棚户区群众的住房困难,到了动情处,甚至难过得流下泪,哭了起来。他发言表态,要亲自抓和谐社会建设。你如果向他提出改造棚户房,他定会全力支持。” “省委书记发话,省长就要掏钱啊。省财政这么困难……省长手里的钱越来越少。天天发愁啊。我现在张罗这事儿,实际上是给省长找麻烦啊!” “钱啊,不是问题。”他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提醒我说,“现在,你们省财政可能困难些,可是,中央有钱啊!每个部长手里都握有投资审批权。现在,只要你提出好项目,钱不是问题。” “你说的项目,是工业、科技项目吧!这改造棚户房,算什么项目?” “民生工程嘛!怎么不算项目?”他奇怪地瞅瞅我,然后批评说,“你呀,当了大老板,只顾研究国家的经济政策,却忘记研究中央的政治方针了。告诉你,本届中央政府,把人民的疾苦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连农业税都免了。这种事儿,哪届政府敢做?这就是执政方针啊!” “谢谢老朋友,我明白了。明天我就起草报告,待董事会通过了。我就去找省委书记。” “老朋友,看来,像真心实意要搞‘棚改’?” “当然。”我拍拍胸脯,“现在,我恨不能马上推倒那些小棚厦子房,让老百姓立即搬进新落成的高楼大厦呢!” “如果是这样,我可以帮你一个忙。” “帮忙?” “是啊。”龚韵满有把握地说,“你作为一个企业头头,找省委书记说这话是不方便的。这样吧,这事儿,我去说。” “你不用多说别的。就请他来卧地沟视察一次就成了。”我不客气了,索性托出了自己的全部想法。 “好吧,为民请命。是我们这些小官和职责。我就照顾你说的去办。”他爽快地喝掉了杯里的咖啡,“嗯,我衷心祝愿你的‘棚改’成功!”说完,便起身告辞了。 我实在不敢过多的耽误他的时间,因为,咖啡店门口,市委的车子停了半天了。说不定是哪位领导在恭候着,也许是哪位人士又要反映北辽的什么问题了。这都是考核组应该听到的。

第一百章 省长发火 记的有位哲人说过一句话:如果你认为某样东西是铁定正确的话,那么,你离错误已经不远了。 对于棚户区改造的事儿,我想了又想,总觉得这是一件不能不办的事情。卧地沟的群众住在那种小棚房里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受苦遭罪,这已经是政府多年的欠帐了。现在,房子时常出现倒塌伤人的事故。再不改造,实在是说不过去了。另外,“北方重化”投资建房,并非是白白奉献,如果那些腾出来的土地出让给我们建新厂房,那将节省多少征地费用?又省去了多少办手续的麻烦呀!另外,中央提倡以人为本、号召建设和谐社会。我们改善人民的住房困难,正是以实际行动落实党中央的指示,这于民、于地方政府、于“北方重化”都是有好处的事啊!这样三全其美的好事,谁还会提出反对意见? 然而,让我想不到的是,我把这件事和省长一说,省长就火了! “庾海,你告诉我,这事,是谁让你干的?”省长阴沉了一张脸,让我觉出些不妙。 “是吕强在中央考核组和孔骥面前提出来的,我不能不同意啊。”我细心解释着。 “吕强,他是一市之长;孔骥,是北辽的一把手。棚户区破落这么多年了,要想改造,他们为什么不动手?” “大概是市财政困难,想用我们的钱资助吧!” “市财政困难,他们可以找省政府;凭什么向企业伸手,向企业摊派?” “省长,人家为人民谋福祉;也是做善事啊!企业拿点儿钱,也是应该的啊!” “既然这样,你当市长时,怎么不做这件事?” “这……主要是财力不允许;即使我向省政府要钱;省政府也拿不出来呀!” “呵呵……”省长听到这儿,笑了笑,“这么说,你还挺体谅我呢!” “省长,我真是这么想的。” “你要真这么想,你就是真错了!”省长说着,神色严肃起来,“为官一方,首先要明理;要知道事情的本原;事情的责任。老百姓的住房问题,本来就是政府的事情;与企业毫无关系嘛!至于地方政府财力不足,求助于企业,这事不是不可以,但是要通过正常的途径、正常的渠道;现在,吕强一声求援,你就慷慨解囊;你这个总裁,也太不拿董事当回事儿了吧?如果将来董事会查你的支出帐,你怎么解释?” “省长,这……这不是正向你汇报、向你请示吗?”我赶忙解释,同时,心里又想,“北方重化”是省政府的控股企业,大事都是你省长说了算;现在我要用企业的钱为老百姓做好事,难道你省长还不同意? “请示?如果我不同意呢?”省长说完,又笑了笑。 完了!看到省长的表情,我立刻觉得此事凶多吉少了。 “省长,这事儿,难道你真的不同意?”我的声调里有些疑惑,又有些乞求开恩的样子;心里差不多在说:省长,你就高抬贵手,让我过去吧! “庾海,这件事,我为什么要同意?” “省长,你是政府首脑。解除老百姓的疾苦是你的责任;现在有人要给老百姓盖楼房,你怎么不同意呢?” “庾海,我是一省之长,关心老百姓的生活是我的责任;但是,我同时也是“北方重化”董事会的董事长。我不仅要考虑老百姓的困难;还要考虑政府的信誉;保证让这些外国投资者获得预期的利润。如果我把公司的钱拿来给老百姓盖楼,建立自己的政绩工程,这是不道德的。” “省长,公司出钱不是无偿的。我们要通过为老百姓建房;获得腾出来的那片土地。”“用建房换土地?好精明的算盘!”省长呵呵一笑,“庾海,这事儿,谁答应你了?” “我们改造了棚户房,难道孔骥、吕强在征地问题就不能为我们开绿灯吗?” “如果他们不开灯;而是给你亮黄牌、设障碍呢?” “他们要是这样,我就去找省委。” “省委?呵呵,庾海啊,别说找省委,如果能解决问题,你就是找中央我也支持。可惜,在这件事上,你想得简单了。” “简单?” “是啊,庾海,话说了大半天,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意思呢?” “省长,你是说,孔骥、吕强他们不会那么好心成全我的想法?” “庾海啊,有一句话,事到如今,我不能不告诉你了。当年,你被人家整到农村去,我把你推荐到‘北方重化’做总裁;那是反对声一大片啊!其中叫唤的最凶的,就是北辽那一帮子人。所以,这个总裁的位置,来之不易;你要珍惜啊!将来,如果你再弄出什么事儿来,保不住这个位子,我可没法救你了!” 哦!事情这么严重? 不过,省长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其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看到省长气得发抖的嘴唇,我立即提醒自己:还在这儿?嗦个啥?快走吧! 是的,我对棚户房改造的事儿,只算了经济帐;只凭了一股忧国忧民的激愤和一腔热情;对于其中将要出现的困难,我考虑了多少呢? 尤其是,我的以建房换土地的想法,不过是一厢情愿;如果我以两个亿的代价盖好了新房,而吕强和孔骥并不想出让那些土地;到时候,我该向董事会做何解释? 如果董事会以此巨大失误免去我的总裁职务,我将如何面对省长的提携?如何面对我的部下…… 想着想着,突然觉得有些不寒而栗,浑身上下开始了发抖…… 送棉路上的凄风苦雨,再次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省长,对不起,耽误你半天工夫。我走了。”我恭恭敬敬地站立起来,向省长告辞。 “庾海,你的想法不错;当了总裁,还惦记着北辽的老百姓,这种精神值得赞扬。嗯,我的意思是,好好做你的总裁吧!董事们对你的成绩很满意。我希望你继续做下去;好好做下去……别的闲事儿,咱们不去管它……记住了吧,啊!”

第一o一章 红太阳照亮了卧地沟 世间的事儿,有时候真是怪啊,有些事情,你想做,总是困难不断、障碍重重。但是,如果你命中注定要做成某件事,即使有重重阻力,上苍也会在冥冥中前来帮助你。 上午,我刚刚审完了当季的财务报表,市人大秦柏主任来了电话,说是有个台商想见我。 “台商?” “是啊,就是前几年来卧地沟投资的那位张先生。”秦柏像是很熟悉这位张先生,他说,这位张先生在台湾很有实力;他来大陆投资,主要经营化工产品,如果与北方重化合作,一定有广阔的前景。 “是投资的……他应该去找吕强啊。北辽市政府完不成省下达的招商引资任务,正发愁呢!他要是去找吕强,吕强一定双手欢迎。” “算了,别提吕强了。一提卧地沟的事情,这位张先生连市委孔骥都不想见呢!” “好吧。”我听秦柏的意思,他像是极力要促成这件事,我也就信朋及友了。“晚上,我们在‘花花世界’和式包房见。” “太好了。我也去。”季小霞听了我和秦柏的电话,十分高兴,立刻拿起电话,联系花花世界的花总了。 叮铃铃…… 秦柏的电话刚刚放下,那台红色电话机的铃声又响起来了。 “哟,是市委……孔骥。你接吗?”季小霞瞅了瞅来电显示的号码,悄悄提醒我。 “接过来。”我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拿起了电话听筒。 “喂,庾海同志吗?我是孔骥。”电话里的声音温柔和善,全没有了那天一副“拼命”的凶气。这位政治家,真是会演戏啊。 可是,此时,他来电话会有什么事情?我的神经陡然紧张,先提高了十分警惕。 “庾海同志啊,有件大事我要告诉你。嗯……”他有意识地停顿了一下,像是故意卖了个关子,“省委……省委书记要来卧地沟视察。一会儿就到了。你看,你能不能和我,一齐陪陪省委领导?” 语气很和蔼,又是一副商量的口吻;过去,我当市长时,每当有上级领导来视察,他总是这样商量接待的事情;可是,今天,我已经不是市长,而是一个企业的头头了。陪同省委书记,按道理我是不够格的。 可是…… “哼,一定是个圈套。”季小霞听得一清二楚,随即提醒我。 “怎么会是圈套?” “你想啊,”季小霞分析道,“省委书记看见卧地沟的房子,一定会要孔骥改造棚户区;孔骥为了让你拿钱,一定会当着书记的面将你的军。” “哦……”我想了想,未做置否。 实际上,就算是他将我的军,又会怎么样?此时,我倒巴不得他孔骥将我的军成功;那样,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投入棚户区改造这项伟大工程了! 再说,中央考核组的龚歆提醒我找省委书记汇报;省长却否定了我的意见。我正愁无法向省委书记汇报呢;今天,他亲自来到了北辽棚户区,而孔骥又邀请我陪同;这,岂不是天意?! “好,我马上去!”我痛快地答应下来,然后放下电话,告诉季小霞:“派车!” 正午时刻,卧地沟静悄悄的。 几辆轿车开了过来,停在了路口。 正在等候在街口的孙区长、社区书记白雪等人看见这些个小轿车,急忙迎接上来。 我急忙下车,与孔骥并排站在省委书记后面。 “喂,孔书记,请拉开点儿距离。像庾总这个距离就可以。”一名大个子警卫人员跑上来,提醒着孔骥。 “哦……”孔骥尴尬地往后退退,发现自己跟得太紧了。 官场规则,陪同上级领导视察,离得不能太远;离远了,领导问什么,你听不见,不能及时回答。但是,又不能离得太近。如果与领导离得太近,几乎平行。那么,摄像时,群众就分不清哪个是领导,哪个是陪同;在官场就有“抢戏”之嫌了。 实际上,孔骥作为过去的省政府秘书长,对陪同领导视察的规矩不是不明白,今天,他心里像是藏了什么心事,一下子忘记了惯常的礼节。 区长、白雪自我介绍之后,省委书记分别握了握他们的手,然后径直走进了窄窄的小胡同。 “老孙,上访的那些人……是不是控制了?不会发生什么问题吧?”看来,卧地沟的上访户是出了名的。孔骥一见孙区长的面,就迫不及待地问这件事。 “请放心。白雪都安排好了。”孙区长回答说。 我们来到一个胡同口的公用水龙头前,水龙口哗哗地打开着,流着水;水龙头前排了一长排水桶,在那儿接水。 卧地沟棚户房里没有安自来水,人们用水,就拎了水桶到街头的公用水笼头来接;往日,一到中午做饭时分,接水的家庭主妇就站成一排,一边接水,一边借此机会叽叽喳喳地唠家常。这也算是卧地沟的一幅民俗风景线了。 可是,今天,只有一位中年妇女低着头站在那儿,不声不响地换着水桶。其他人像是故意回避了。 “这些平房里,没有安装自来水?”书记问。 “没有。”孙区长回答,“当时盖房时,提倡先生产、后生活。这些……都是简易房。” 我们沿着胡同走着,两侧出现的是一片残败的平房。脱落的墙皮一次次地被修茸过,留下斑驳的痕迹。冬天,为了防止热量流失,家家都紧闭了门窗。我想,在这样的小房子里,不会有浪漫与温馨,有的只是拥挤而艰辛的生活。人一走进这狭窄弯曲的小巷子里,心情难免会沉浸在无助的悲哀与幻灭之中。 这时,书记抬起头,看了看房子上的旧标牌。牌上印着:北辽煤矿住宅四区 “哦……”书记开口便说:“孔骥啊,过去一提棚户区,我以为是郊区民房呢。现在看来,这里面住的都是国企职工呀!” “是。这都是历史欠帐。”我毫不客气地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我进去看看……”书记说着,叩响了这一户的门。 “书记,别别别……”孔骥急忙阻拦了,“我只是让你来视察一下房子,没有让你访贫问苦哇!别去了别去了……” “孔骥,我不进老百姓的家门儿,能听到他们的呼声吗?”书记的神色非常严肃,“你们是不是怕什么?” “不是不是……”孔骥连忙解释,脸上却急出了一层汗珠。 看到这副情景,机灵的白雪抢先一步跨进了大门,大声朝小屋子喊道:“刘大娘,省委领导看你来了。” 进了屋子,又传出她的声音:“哟,正吃饭呢?” 低矮的小屋子里,没有开电灯,正午也显得黑黝黝的。除了小窗户射进的一缕可怜的阳光显出些温暖,屋子里阴冷阴冷的,这种室内的寒冷很有力度。它具有侵蚀性,弥漫性,在这间小屋子里,无论你坐着、站着;无论你处于什么位置,都有冷冷的气流包围着你,袭击着你的**,令你无处躲藏。我站在了火炕前,尽管有炕面的热气,却依然觉得一股透心的冷气浸入了骨髓,腐蚀了我厚厚棉衣包裹着身体内部。 屋子里空落落的,除了一台黑白小电视机,一套炉灶,一个厨柜,再就是墙上挂的劳模奖状了。一口小水缸放在靠近火炕的地方,缸里的水已经冻成冰;有斧头在上面凿过的痕迹,身子置于这座房子里,周围显示的不单是艰苦,而是原始与荒凉,犹如远古的洞穴。 炕头上,放置了一个旧木箱。木箱上,混乱地叠放了几床旧被。等吃饭之后,住在这屋子的人就会拿下被子,盖在腿上,然后瑟瑟地蜷缩在被子下面,煎熬着这漫长寒冷的时日。 炕中间坐了一个老太太。她正与一个小男孩儿吃午饭。这老太太,大概就是白雪喊的刘大娘了。 小饭桌上,只有粥、咸菜。 省委书记进了屋子,看看屋子里的摆设,脸上先是一阵颤动。 “刘大娘,这是省委领导,来看看你……”孔骥抢先介绍。 “领导?”刘大娘显得异常木讷,“……多少年,没看见领导来了。” 看到书记伸过来的手,她放下饭碗,紧紧地握住了。 “大娘,家里几口人呀?”书记问。 “三口,儿子有病,在医院里。” “儿媳妇呢?” “唉!儿子一下岗,人家就……走了!” “走了?”书记眼睛一怔,“去哪儿了?” “呵……呵呵,她呀,长得漂亮,嗯,**去了!” “哦!”书记像是未预料到这个答案,瞪了一眼孔骥;接着,看着饭桌,问:“你们……中午就吃这个呀?” “晚上就好了。”小男孩儿天真地告诉书记,“做晚饭时,奶奶会给我的粥里放白糖。” “放白糖?” “是啊。昨天,白雪阿姨给我们送了20斤大米、10斤白糖。这个月……我和奶奶不会挨饿了。” “是吗?”听了孩子纯真的话语,书记眼里顿时浸满了泪水;接着,他问刘大娘,“我想看看你的厨柜,行吗?” “看吧,可是……”她立刻从炕上下来,慢慢扶住那个厨柜的边框,提醒说:“你得慢慢地开门儿。” “怎么?”书记看着刘大娘担心的样子,脸上浮出一丝疑虑。 “这个厨柜,顶着墙呢。”刘大娘指着粉裂开的墙壁说:“你要是用力大了,这墙就会塌下来呀!” “嗯……”书记点点头,慢慢地伸出了手。 可是,当她颤抖着一双手打开厨柜一看,大家顿时楞住了。 厨柜里,几块咸菜,一袋盐,其它的碗、盘、碟子都是空荡荡的…… 一颗白菜,放在厨柜正中间,书记拿真起来一看,白菜冻得**的,像一块石头。 蓦地,屋子里的空气凝固了。 书记的眼泪一下子盈眶而出了。他愤怒地挥舞起拳头,冲着孔骥喊起来:“你们是怎么搞的?这种情况,为什么不向省委汇报?怕丢你的乌纱帽?” “书记息怒,孔骥……失职!”孔骥含着泪水,惭愧地低下了头。 我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水,上前一步,跟着检讨说:“书记,你批评我吧!我当市长时……未尽职责,让老百姓苦成这样。” “书记,我也失职……”孙区长也禁不住低下头去。 看到大家的愧疚心情,书记慢慢地关上厨柜的门,不由地长叹了一声。 接着,他走到墙边,抚摸着满墙的奖状,深情地说道:“他们一家,是共和国建设的功臣。今天,生活成这个样子,我们怎么向党中央交代?” 说完,他的手伸进兜里,掏出一迭人民币,递到刘大娘手里,歉意地说道:“大娘,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你们一老一小,买点儿肉吃……记住,党和政府不会忘记你们的。” 刘大娘接过钱,激动地冲着书记鞠了一躬。 从小胡同里钻出来,省委书记与陪同的人们走上了附近的山坡。 望着一大片鳞次栉比的棚厦子,书记的心情依然显得不能平静。她看了看孔骥,发自肺腑地说道:“今天,卧地沟的老百姓给我上了一课呀!” “书记,对不起。”孔骥歉疚地检讨着。 “我们的钱啊,不能只投在锦上添花的工程上;这儿……需要雪中送炭啊!棚户区改造的事儿,一定要搞!” “可是,书记……”一位陪同视察的官员听了书记表态,马上提醒,“全省的棚户区有1000多万平,要全部改造,省财政吃不消哇!” “财政再困难,这件事也不能再等了。”省委书记挥舞着拳头,用了一幅不容置疑地口气坚决地说道:“嗯,这事儿,就是砸锅卖铁,也得办!” 看到书记的态度,我和孔骥带头鼓起掌来. 此时,远处矿山上响起了隆隆的炮声,像是在为一个伟大的决策欢呼,致敬。 正午时分,红艳艳的太阳在卧地沟的天空高高挂着,照耀得人心里暖洋洋的。

第一o二章 君子协定 棚改的事儿,说说容易,实施起来却很复杂。 省委书记发誓搞棚户房改造,绝不是一阵心血来潮,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我想,对于一些具体问题,他不知考虑了多少遍了。 中午,在餐桌上,书记把孔骥和我叫在一起,再一次问起了相关的情况: “孔骥。北辽市的棚户房,到底有多少平?” “这……”孔骥一下子语塞了,“政府有个统计数字。” “嗯……这个数字,吕强应该知道。”书记点点头,并没有责怪他,却扬头问道:“喂,吕强呢?他干什么去了?” “呵呵,书记,中央考核组找他谈话;就没有来陪你。”孔骥告诉他,“估计,现在他们也要吃饭了。等他们完了事,我让他马上过来。” “哦,不急不急。既然是陪中央考核组,那就等人家谈完吧。不过,‘棚改’是牵涉到全局的一件大事;有些事,我们必须心中有数啊!” “我记得,全市集中连片的棚户房,大概是260万平方米。”我看到书记着急的样子,立刻说道,“嗯,我也只是记个大概……” “全省1000万平,你们北辽260万平,差不多。”书记点了点头,认同了这个数字,然后又问我,“庾海,如果全部改造,得花多少钱?” “至少得50个亿。”我脱口而出。 “要是这样,全省就得上百亿了。省财政……真得吃不消啊!”书记搓了搓手,“看来,我得向中央伸手了。” “书记,这棚改,不光是钱的事儿。”我想起了秦柏搞棚改失利的事,不由地想提醒书记一下。 “是啊,孔骥,听说,前几年秦柏同志也主张搞过‘棚改’,怎么就没成功呢?” “主要是,老百姓反对,拒不搬迁。”孔骥这一下说明白了。 “‘棚改’是为老百姓谋利益,他们怎么会反对呢?”书记不解了。 “房价太高,老百姓拿不起扩大面积费;若是搬迁,就没有立足之地了。”我给书记解释。 “哦,是啊!别的城市搞拆迁,也是这个矛盾。”书记联想起来,“可是,人家房地产商搞开发,就是为了挣钱;你总不能让人家无私奉献吧?” “所以,书记,我建议……”憋在心里的话,我终于有机会说出来了,“这次搞‘棚改’,不能让开发商插手。” “不让开发商干,政府哪儿来那么多钱?”听了我的话,孔骥第一个反对了。 “孔骥,听他说嘛!”书记冲孔骥摆了摆手,“也许庾海同志有好的办法。” “我的意思是,‘棚改’是一项惠民工程,而不是什么经济开发项目;所以,为了让老百姓得到真正的实惠,这件事必须由政府来操盘;这样,开发商得到的利益才会转移到老百姓身上;也只有这样,才能降低房价,让老百姓买得起,住得起;才能让他们配合政府,顺利搬迁!” “嗯,庾海同志,说得好,继续、继续……”书记鼓励我。 “另外,既然是政府为民谋利的事儿,就得特事特办;有些收费项目,政府就应该取消。譬如,土地出让金、城市维修费……” “你说的这些,理论上没错;可是,老百姓很现实,他们既不想花钱,又要住楼房;这……全靠政府补贴,财政承受不住啊!” “可是,你让开发商挣钱,房价下不来,老百姓会承受不了哇!”我反驳了一句。 “是啊,这是个矛盾……”书记听出了其中的门道,“一方是群众的承受能力,一方是建房的成本支出;都得兼顾。可是,既然我们搞的是惠民工程,我们就先要把老百姓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孔骥啊,‘棚改’是全省性的大工程;我们不会把担子全部压在地方财政身上。刚才我说向中央伸手,就是这个意思;不过,伸手要钱,得有充分的理由,得把帐算明白,这样,中央才会下决心。嗯,你呀,先把情况摸准;把数字搞清楚;最好再制定一个可行性方案交给省里……” “书记,请放心,只要省委下了决心的事儿,你指到哪儿,北辽市委就打到哪儿!”别看孔骥心里没数,表决心却是慷慨激昂,英勇悲壮。 “孔骥,不要小瞧了困难啊!” “困难,主要是钱的问题;我们北辽有‘北方重化’这个大财团;有庾总裁大力支持,这项工程一定率先完成!” 嗬!果然不出季小霞所料,孔骥竟在最后来了这一招。 “‘北方重化’?”书记一楞,“庾海,你们那些董事,会同意拿钱为我们的老百姓谋福祉?” “书记,平白无故地往外掏钱,他们当然不会同意。”到了这个节骨眼儿,我索性把心里的想法都抖落了出来,“在我们这个商品社会,干什么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只要北辽市委、政府以实际行动支持‘北方重化’的发展,让董事们拿点儿钱,不成问题!” “你要北辽怎么支持你们?”书记一下子就听出了我话中的味道,追问了一句,“嗯,说具体点儿。” “书记,‘北方重化’下一步要上几个新项目、需要建新厂房,需要征地;孔骥书记,卧地沟如果搞‘棚改’,起码能腾出50亩平地出来;如果你把这些土地出让给‘北方重化’,我很感激!董事们也会很感激的。” “哦,你小子……是想用建房换土地呀!”书记听罢,哈哈大笑起来。 “庾海同志,你说得有道理。可是……”孔骥刚刚说了一句肯定的话,随后却是烦人的转折,“这土地的事呀,国家有法度,省里有政策;不是我们北辽地方政府说了算的。这事儿,我可不敢答应你。” “孔骥书记,我的意思是,我们只是搞一笔交易;这笔交易的前提是平等交换。不存在谁支援谁的问题;更不是谁求助于谁。”看到孔骥的态度,我不得不拿出商场上谈判的口气和招法来,“如果孔书记连这点儿诚意都没有;我只好拿钱去沿海城市买地了。最近,省委为‘五点一线’经济开发区制定了优惠政策,那些旧厂房都是低价出卖的;现在,只要有钱,在哪儿都能买到地皮。我是考虑到卧地沟老百姓将来的就业问题,才舍不得把这些项目抽到外地去……” “呵呵,全省一盘棋啊!”书记挥挥手,打个了圆场,“孔骥啊,我看,庾海的意见你们可以考虑。俗话说,没有免费的午餐;你们用腾出的土地换个改善环境,换个老百姓安居乐业;不吃亏啊,呵呵!” “好好,我们照书记的批示办就是了。”孔骥既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只是应付了一下书记,就让服务员把酒菜端上来了。 还是吕强处事精明,他陪中央考核组吃完午饭,赶到宾馆,听了书记的意见,立刻表态“同意”;还连连提醒孔骥,这事儿“我们不吃亏、不吃亏……” 于是,当着省委书记的面,我与吕强、孔骥三人来了个君子协定: 北方重化拿出两亿资金及必要的工程技术力量支援北辽卧地沟棚户区改造; 北辽市委、市政府负责棚户房改造的搬迁、入住、建房招标等具体事宜; 待搬迁结束,北辽市委、市政府将卧地沟腾出的50亩平地出让于北方重化建设新厂房。 为了这个君子协定,我与吕强、孔骥多喝了三杯白酒。直到季小霞让司机送来了降压药,我才收兵罢战,回到公司大楼里来。 看到我红扑扑的脸,季小霞认定我一定是让孔骥、吕强灌多了酒,吃了亏;不由地撅起嘴,埋怨说:“你和这些个王八蛋在一起有什么可高兴的事儿,一下子喝这么多?” “什么,王八蛋?人家是市长、书记……你怎么出口不逊呢?” “这不是我骂他们,是他们自己承认的。” “什么?承认自己是王八蛋。谁会这么傻?” “哈哈……最近,市委、市政府机关传说着一个政治笑话,你知道吗?” “政治笑话?我没听说。” “是这样,有一天啊,市委书记孔请政府的市长们喝酒。吕强点名要吃甲鱼。自己却迟到了。孔骥和客人们坐下之后,餐厅服务员端上来一盘王八蛋。孔骥数了数,一共才有六个蛋。便不高兴地问服务员:‘我们一共八个人,怎么就六个王八蛋呢?’服务员一听,连忙说:‘书记别急,那两个王八蛋马上就来。’服务员的话音刚落,吕强和秘书就推门进来,大声说:‘我们俩来了!’” “哈哈……”季小霞的这个笑话,逗得司机都开心地大笑起来。 “就算他们是王八蛋,还有省委书记在场,我能不喝吗?”我申辩着。 “你喝酒多少我管不着。可是,你别忘了,晚上还有一顿呢!” “晚上?” “晚上,你邀秦柏和台商张先生到‘花花世界’的事儿,忘了?” “噢!”我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悔不改喝了这么多。 幸亏台湾的张先生喜茶不喜酒。晚上,我们一见面,他就要求喝茶、观茶道;我们行政经理一见面此情,不得不把原先订好的一席酒菜退掉了。 张先生不谈则罢,一谈,令我万分惊喜;原来,他想上的项目,是我思虑已久的bopp项目。 bopp,这几个字母听起来挺神秘的,实际上就是塑料薄膜。近日,我们公司考虑到北方炼油厂的生产能力,申请在北辽建设百万吨乙烯加工项目,据说,省里把报告转送到北京,国务院正在研究,很快就能批下来了。这个项目的下游产品正适合加工塑料薄膜。近几年,中央政府重视“三农”,连年出台惠农政策,农村对塑料薄膜的需要日盛;不少商家看好这个形势,纷纷购买设备,加工bopp,但是,由于远离原料产地,运输成本增高;利润空间越来越小。现在,有了百万吨乙烯这个金娃娃,我们何不就地取材,就地加工,获得个近水楼台的效益?我的这个想法,还没来得及向董事会汇报,却让张先生先想到了;这真是不谋而合啊。 张先生说,只要“北方重化”优先提供原料,其它办厂的事情由他们来操作。而他们看好的厂址,正好就是我们即将要开展棚改的卧地沟。这真是一件两全其美的好事啊! 如果北辽市委、市政府履行我们的君子协定,将50亩腾出来的土地出让给我们公司,张先生不仅省去了征地的麻烦,也为我们公司增添了一份重要的合作筹码。 于是,我谈起了省委书记来卧地沟视察的消息,谈起了省委书记“砸锅卖铁”也要搞棚改的决心;直谈得秦柏老头儿热泪盈眶。 “省委书记要是早几年来卧地沟视察;老百姓早就住上高楼大厦;张先生的项目早就见到效益了。说完,他还挥挥手,擦了一把眼泪。

第103章 棚改动员大会 要说政治嗅觉,市委书记孔骥真不含糊,省委书记下了“棚改”的决心,他马上在市几大领导班子会议上做了传达;几天后,就追着吕强拿出了“棚改”方案。这一天,我正发愁怎么向省长交待这件事儿的时候,市委来了通知:明天上午将召开全市“棚改”动员大会,邀请我参加并发表讲话。刚刚看了通知文件,孔骥又打电话来,“真诚”地邀请我一定要参加而且要发表讲话。 “会议我参加,讲话就不必了。”我接了电话,明确了我的态度。 “庾海同志,你讲一讲嘛!让大家看看省直单位对地方政府‘棚改’的大力支持。” “还是不讲吧!”我再次推辞了,“支持不支持,看我的行动吧!” “好好好,既然你不想讲,我就不勉强了。不过,我要在讲话中表扬你们‘北方重化’,感谢你支持‘棚改’的态度……” 会场布置得很排场,会议规模很大、很隆重;参加会议的人,台上是市委、市人大、市政府、市政协几大班子领导;还邀请了离退休的市委副书记以上的干部;台下,除了市直机关干部,还有城区机关、街道的干部、连棚户区社区的干部也找来了。对这次会议,市各大媒体全力炒作就不用说了;连省电视台都被邀请了来;据说,孔骥还指示宣传部长,要通过关系,把这次会议的消息送到中央媒体,争取在中央媒体宣传一下。 会议弄得这么隆重,无非是达到两个目的:第一,给老百姓看;让他们知道市委、市政府建设和谐社会的决心。不要一天到晚地编民谣、骂娘、发牢骚了。第二,也是最重要的,是要给省委书记看,让他知道,孔骥对他的重要指示跟得是多么紧啊!另外,也是给省内各市的同僚们看,别看北辽经济上不去,抓民生可是有了新思路、大动作。 然而,开大会忽悠是一会事儿;真正行动又是一会事儿。这“棚改”不像是搞政治活动,大轰大嗡就行;全市几百万平方的棚厦子要变成高楼大厦,不拿出点儿真功夫来可玩不转! 这个大会效果如何?是否得到了老百姓的赞扬和省委书记的表扬?是否让省内各市的同僚们受到了震动?是否达到了孔骥的预期目的?我不得而知。可是,有一个重大效果我却是感受到了。那就是,这个大会的新闻在省电视台播出之后,一下子惹怒了省长;第二天,省长就劈头盖脸地骂了我一顿: “庾海,你行啊!你阳奉阴违,对我当面一套,背后又一套。20亿。谁答应你啦?‘北方重化’是你家开的?这么多的钱,你想给谁就给谁?” “省长,不是……你听我解释。”我吓得战战兢兢。心中暗暗里庆幸,多亏没在大会上讲话表态。要是那么一表演,省长更受不了了。 “解释?解释什么?你是不是想把省委书记抬出来压我?” “不是那个意思。省长……” “庾海,我给你说过,改造棚户房,我并不反对。现在,既然省委书记下了决心,我更要大力支持这件事了。不过,我告诉你,你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你把北辽人看得太简单了。你,还有没有点儿记性?……你忘记自己是怎么让人家弄下台的?” “对不起,省长。如果哪儿我做错了,请你批评。”我慑慑的,大气不慑出一口。 “庾海,关于出让土地的事儿,孔骥答应你了吗?” “没有明确答应。可是他也没有反对。” “这不行。”省长明确地指示我,“他必须有个明确的态度;嗯,光表态还不行;还得形成一个文件,签署一个协议书才行。如果我看不见这张协议书,‘北方重化’的钱,一分也别想拿走!” “是,省长,我马上起草协议书,让律师送给他们,让他们签字。” “哼,这还差不多。”省长消了消气,又想起一件事,“你说的那个bopp项目,有着落了吗?” “有。”我欣喜地告诉他,“台湾来了一位张先生,正想与我们合作呢!” “他投资多少?” “20亿。” “台币还是人民币?” “人民币。” “不多啊。”省长像是摇起了头,“据我了解,那套加工设备,就需要10亿人民币。再加上征地、建厂房,还有那些繁杂的手续;没有30亿,就别想开工啊。” “张先生的设备早就购置了。现在主要是办项目审批手续。据说吕强正催办呢!” “催办?嗯,算他聪明!”省长像是露出一副鄙夷的表情,“这个季度,北辽市的招商引资没有完成任务;省里正想通报他呢!这个张先生一来,算是把他给救了。” “省长,还有什么事儿?”我巴不得省长快点儿放电话。接这种电话,太遭罪了。 “没事儿了。我只是告诉你庾海,多长点儿心眼儿!” “是,记住了!” “这位老省长,怎么总是对我不放心呢?”放下电话,我不由地嘟囔了一句。 “不是对你不放心;是对北辽有些人不放心。”季小霞接过我的话碴,说了一句。 “……”我无言以对。 “你听省长那句话说得多明白;”季小霞重复了一句,“‘你忘记自己是怎么让人家弄下台的?” “这……这也是你想对我说的话吧?”我看了她一眼。 “说,说了又有什么用?说了你也不听。”季小霞说着,伤心地撅起了嘴。 “小霞,我是心里不落忍啊!”我给她解释,“看到你奶奶,还有卧地沟人家住的那种房子,谁都会流泪的。你说,我怎么能无动于衷呢!” “可是,这事儿,你自己做不行吗?为什么要和北辽市委、市政府搅和在一起?” “城区改造的事儿,是离不开地方政府的。”我解释了一句,心里却觉得这种解释显得勉强。 可是,对于下一步“棚改”会遇到什么麻烦,我确实心中无数。 “嗯,小霞,你找小金,让他们先把协议书做出来。明天送到政府去。” “这才对嘛!当今世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不管怎么样,先扎他一针,看看吕强这个滚刀肉出不出血?”听到我的吩咐,她的眉头舒展开来,打电话联系小金了。

第104章 你不仁, 我不义 第104章你不仁,我不义 小金起草了协议书,我看后,觉得没有问题,又让律师推敲了一遍。定稿之后,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了。 第二天,律师把协议书送到政府去,竟碰了个钉子。 律师到吕强办公室,秘书先是挡驾,说是市长正忙,没时间接见;律师想留下文件,秘书却不接收。好容易等到吕强忙完了。律师机灵地闯了进去,没想到,吕强却叫来了市土地局那位女审批处长。 “50亩?就这么出让了?这可不行!”女审批处长曾经让我列入下岗名册,为这,她老爸还跑到省委书记办公室闹了一通。我下台之后,吕强“举逸民”,让那些下岗人员重新上岗。现在,这位女处长又抖起来了!他对我一直耿耿于怀。现在一看到“北方重化”,更是恨之入骨。吕强找她商量这件事,她岂肯开绿灯? “人家是有代价的。”吕强解释说,“庾总表态,准备拿出20个亿支持‘棚改’呢!” “这……一码是一码。”女处长毫不给她的市长面子,“他庾海需要征地,可以按程序到土地局申请,何必采取这种方式?土地是稀有资源,不可再生;所以,国家把土地管理列入国策;50亩,多少个亿也买不来的!” 守着我的律师,女处长竟给市长念起经来。 “我看,就算了吧!棚户房改造,救民于水火的事儿……”吕强像是在乞求。 “吕市长,你是领导,这事儿,你说了算啊。我不过是尽一下职责,给你提个醒儿,我说的话,仅供参考。哈哈……” “律师,你看……”吕强面对我的律师,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吕市长,”我的律师一看到这种场面,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位北辽市有名的铁嘴律师,此时决定用自己的语言来捍卫公司的尊严了,“按道理,‘棚改’的事儿完全是政府的不责任,与我们企业无关;因为你首先提出与庾总裁合作。庾总裁为了获得董事们同意,才起草这份协议书的。现在,吕市长是不是有反悔之意?” “哪里哪里……”吕强一阵奸笑,“律师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此事事关重大,我们政府常务会研究一下吧!” “请问吕市长,”我的律师寸句不让,“市委孔书记同意了的事儿,政府还要研究?” “呵呵……例行公事。走个程序嘛!”吕强勉强解释了一句,“麻烦律师回复庾总,这份协议书,我不能签。” “请问吕市长,什么时候能签呢?” “这……容我们再合计合计……” “吕市长,我们企业是讲究效率的。现在,董事们对这件事分歧很大;如果拖下去,恐怕凶多吉少!”律师说完,严肃地站立起来。 “对不起律师,请在庾总裁面前美言几句,我是诚心诚意与他合作的。” “再见,吕市长,我们庾总裁也是慈悲为怀,见不得棚户区百姓的苦难,才有此举。如果没有诚意,今天我就不会来这儿,等你半天了!”说完,律师扭头就走。 “处长,请代我送客!” 吕强假模假样地喊了一句,但是,那位女处长死死地坐在那儿,并未动地方。 “好你个吕强,敢泡我们!”听了律师陈述的经过,我怒不可遏,顺手拿起电话。 “庾总裁,不要误会。”吕强在电话里解释着,“事关重大,我自己做不了主;你总得容我们班子商量商量吧!” “吕强,如果政府的事儿你做不了主,就不要在省委书记面前夸下海口。” “呵呵,庾总裁,我没有说不同意签;我的意思,再等一等。” “不用等了。”我一时激动,顾不了那么多的礼节了,“我请示了们董事会,他们不同意这件事。这事儿,吹了!” “吹了?敢?”吕强耍起了惯用的伎俩,“省委书记定的事,谁敢弄吹了?” “省委书记定的事,你都敢拖延呢!你还好意思批评别人?”我回击了他一句,“‘棚改’的事儿,我没有兴趣儿了。拜拜!”

第105章 好人先告状 俗话说,恶人先告状。这是官场上恶人战胜善良者的制胜法宝。许多好人,由于不好意思,或者不愿同小人一般见识,或者自身修养的原因,视告状为小人伎俩,不想取一个告状的角色,这就吃了大亏。因为恶人告状,绝对不是到一般人那儿去告状。他们往往是找大官告状,找那些拥有强势权力的人去告状。由于先入为主的习惯,那些大官或者强势权力拥有者往往认为告状者是有理的,而老老实实的被告常常因此被大官误会,就不知不觉地陷入了被动。至今,由于官场上矛盾重重,纠纷众多;告状这一套做法仍然盛行。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无才无德,又嫉妒别人的成功,怎么办?告状,就成了他们与对方竞争的秘密武器。官场上的许多老实人吃亏,往往就吃在这不好意思先发制人,张嘴告状上。 我想如果官场上的老实人都敢于拿起告状的武器,那些心居叵测的恶人就不会轻宜沾到便宜了。 我在电话里与吕强的“棚改”拜拜之后,季小霞第一个惊叫起来: “庾总裁,你怎么了?棚户房的事儿你不管了!?” “不是不管。”我摇着头,向他解释,“我是气愤吕强的这种态度……” “你,……你就是气愤,也不能说那种话呀!” “那种话?我说什么了?”我好奇怪。 “你刚才说,你对‘棚改’,不感兴趣儿了。” “是啊,我说了,怎么了?” “这句话,要是让省委书记听到,会产生什么效果?” “省委书记?”我释然一笑,“他在省城呢,这么远,他能听得到?” “别忘了,吕强的电话都是带录音器的。他要是来个恶人先告状……”季小霞焦急地喊起来了。 哦,告状?! 这,我怎么没想到…… “庾总裁,过去,你是君子不懂小人之道,才让人整得那么惨。”律师听到这儿,不由地插话进来,“我看,事到如今,你不如来个以其人之道,治其人其身。” “你是说?” “你就来个好人先告状。”律师眨了眨眼睛,“他要告状,必先找省委书记;你何不先给省委书记打个电话,告他个吕强‘缺乏诚意’呢?” 嗯,事情逼到头上,只能这样了。不然,我对省长真不好交代了。 于是,我先拨了省委书记秘书的电话,然后,让他抽机会把电话拨到省委书记办公桌上。 “庾海,什么事儿?是‘棚改’有问题?”省委书记可能正在考虑棚户区的事儿,一听我的电话,就问个正着。 “书记……”我把事情简要地说了个清楚,“吕强连这个字都不敢签约,我没法向董事会交待啊。” “董事会?”书记一听,像是联想起了什么,立刻问,“嗯,是不是一听20亿,省长同志心疼了?” “不。不是。”我连连否认,“省长对棚户房改造的事儿很支持。但是,他要我注意北辽市委、市政府的合作态度;自己不要做得太勉强……” “勉强?哦,我明白了。”省委书记立即悟出了什么,“庾海,有件事我忘记问你了,你调查过棚户区老百姓的承担能力吗?我们的房价,如果压倒最低,应该是多少钱?大致订多高价位?老百姓才能接受?” “书记,如果政府全部减免土地转让金、城市建设配套费……嗯,可以省出5个亿来。如果由政府组织拆迁,可以减少拆迁成本1个亿;另外,政府运作,开发商的利润也省下了;这又是几千万。把这些省下的钱让给老百姓,房价就下来了……” “具体说,多少钱一平方吧?” “我看,600元一平方就下来了。” “好,你把成本价格表给我寄一份来,我要和省长同志好好算算帐……” “嗯,书记……” “庾海,你还有什么想法?” “书记,卧地沟棚户房改造的事儿,我想……自己单独搞。” “单独搞。为什么要单独干?” “因为,卧地沟住了很多我们公司的员工。我有责任为他们解决福利问题。还有,有一位台商想与我们联合在卧地沟建厂。” “这可不行。”书记断然否定了我的理由,“庾海,你当过市长,你知道,房地产开发与地方政府职责紧紧相连的;要是你离开政府的支持,会寸步难行的。哼,到时候啊,你要搞拆迁,连‘拆迁证’都拿不到!” “是,是……” “庾海,我知道你的情况;你有难处啊!可是,这件事,已经列入省委‘一号工程’了。你大胆干就是了。谁要是再出难题,找我。” “谢谢省委,谢谢书记!”听到省委领导的态度,我心里一阵激动,“有你的支持,卧地沟一定会率先完成‘棚改’任务!”

第106章 :出师不利 冬天里一个小阳春。上午,一派灿烂的阳光,照亮了卧地沟一趟趟砖房瓦舍。 热闹的小市场上,一伙儿一伙儿的人们正闲逛着。 这时,一阵雄壮的音乐声突然响了起来。 音乐声中,一辆插着彩旗和竖立了宣传板的“棚改政策宣传车”慢慢开进了市场。 “棚户区的居民们,大家好!”车上的喇叭响起了广播员清晰的播音,“为了改善大家的居住环境,建设美好家园。市政府决定对棚户区进行改造。现将有关政策公告如下……” 市场上的人们,纷纷停住了脚步,靠近了宣传车。 车上跳下了几位工作人员。 他们热情地与居民们打着招呼,并把手里的“拆迁公告”一张一张递到他们手里。 “考虑到棚户区群众的实际困难,政府决定,对拆迁的房屋,免费偿还原面积。要求增加面积的,每平方米按600元优惠价格收费。偿还房屋面积和增加房屋面积产权归个人所有……”车上广播喇叭继续响着。 “什么,600元?”一个年轻人听到这儿,高兴地拍起了手,“价格太便宜了。比上一次减了一半儿呀!” “小伙子,这次‘棚改’是政府运作,不挣大家的钱。”一位女工作人员趁机宣传说:“开发商的利润,都让给咱们老百姓了。” “政府运作好哇。”一个中年妇女掐着手指头算了算,喜笑颜开了,“这一回,我们家也买得起房子了。” “敢情你家行啊!”这时,瘸腿的老拐出现了。他搔着头皮,发愁地说:“你家有人挣钱,交钱就上楼了。我这刚刚办了‘低保’,刚刚供上嘴吃饭呀。” “老拐,别光发牢骚……”白雪走了过来,“想办法挣点儿钱嘛!” “我这个样子,谁肯雇用我?”老拐拍了拍自己的瘸腿,质问着白雪;接着,又戏谑地说道:“要不,我去社区,咱们俩一起‘干’吧!” “你这个瘸鬼,早晨是不是青草吃多了?”白雪气得骂了他一句。 “什么,青草?”老拐一下子没反映过来,“谁吃青草了?” “没吃青草,你怎么一个劲儿的放驴屁呢?”白雪一下子暗语明骂了。 “哈……”人们看了看吃亏的老拐,哄了起来。 “你……你这书记怎么巧骂人呢?”老拐一下子脸红了。 “哼,一天到晚就知道叫穷。让你爱人找点儿活干不好吗?”白雪数落他来,“上一次,家政公司来招工。人家要她去当月嫂,一个月900元,管吃住。你为什么不让去?” “我的老婆,凭什么去伺侯别人?”老拐理直气壮地顶了白雪一句。 “哈……大哥是舍不得嫂子呀!”一个小伙子开起了玩笑。 “哼,舍不得,你就住在平房里,看着人家上楼吧!”白雪气愤地批评了他一句。 老拐张开嘴,还想要说什么,广播喇叭又响了,“请居民们认真看好拆迁政策,确定好自己家的拆迁方案,尽快到社区签订拆迁协议。” 太阳西下了。白花花的光,照在卧地沟社区冷清清的院子里。 在靠近院墙的位置,摆了几张桌子。后面墙上,悬挂了一条布幅。布幅上贴了几个醒目的大字:现场签订拆迁协议书。 院子里静静的。几名工作人员失望地看着桌上一字未签的空白《协议书》,情绪显得非常失落。 “喂,水开了。大家喝点儿水!”白雪一只手拎了暖水瓶,一只手拿了一串纸杯子,从办公室里推门走出来。 “白雪姐,你别忙了。”一位女工作人员发愁地说:“这都两天了。一份协议也没有签上……哪儿有心思喝水。” “别急嘛。”白雪一边倒水,一边劝大家,“搬迁是件大事儿,谁都得慎重考虑……再说,我们的工作还刚刚开始,别急……” 叮铃……这时,女工作人员的手机响了。 “喂,卧地沟吗?你们那儿的情况怎么样?签了多少户了?”手机里,传来了孙区长焦急的声音。 “区长……对不起。”女工作人员皱起了眉头,“还是零……” “什么?一户也没签?”孙区长着急了,“你们是怎么搞的?人家西城区,已经签了50户了。群众情绪很踊跃哇!你们卧地沟怎么倒落后了?” “方总,我们说得口干舌燥,人家就是不签。我们也没办法呀!” “嗯,白雪书记在不在?让她接电话。” 女工作人员把手机递给了白雪。 “方总,我是白雪。”白雪接过了手机。 “白雪呀。你们卧地沟是中央、省、市领导视察过的地方。拆迁工作怎么打不开局面呢?你看看人家西区……” “方总,我们的工作不到位,我应该检讨。”白雪先抱歉地说了一句,接着却又噘起嘴,不服气地说:“可是,我们与西区比不了。我听说,他们雇用了黑社会的人,那些歹徒一手拿钱,一手拿刀,硬逼着老百姓往协议书上签字;这事儿,我可干不了。” “呵呵……”孙区长听到这儿,在电话里笑了,“西区的地理学者有些野蛮不假;可是,人家的速度跑我们前面去了;孔书记、吕市长一个劲儿地表扬呢!你们卧地沟,是省委书记视察过的地方;这拆迁的事儿,不说打先锋,起码不能拉区里的后腿。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好吧,我再想想办法……”白雪点着头,关了手机。

107发疯了的政府 政策一让再让,工作人员苦口婆心,嘴皮子都磨破了;但是,签协议书的依然是少数;孙区长为了掌握形象进度,将卧地沟20多万户人家的住房描成了红色;凡是签了协议书的,就标上绿色;然而,几天过去了,打开地图,那一片恼人的红色仍然刺眼地在那儿显示着,像是讥笑他的无能。 “妈的!这是逼我发狠啊。”孙区长每到下决心时,总会骂出一句脏话,“嗯,吕强不是提倡城区‘棚改’包干吗?我也来他个大包干。从明天开始,区委、区政府的干部都给我下去,一户一户地给我动员;就是啃,也得给我啃下来!” 于是,区机关大楼里突然像空了一样,“早晨四点半,中午不吃饭,晚上直到看不见”这句带有野蛮性的口号,成了所有机关干部动员拆迁的作息时间表。 功夫不亏有心人,孙区长这一个决心,马上加快了签协议书的进度。 这一天,我打开进度图,看到上面的标识出现了一大片绿色。 “你这么干,机关干部受不了哇!”我担心地提醒他。 “关键时刻,受不了也得受。”他毫不在乎地说道,“不这么干,哪儿来的效率?哪儿来的速度?” “可是,你总得讲究劳逸结合啊!” “什么,劳逸结合?”他翻白了一下眼睛,“让他们坐办公室去?呵呵,要是那样,我白白拿钱养活他们了!” 说出这种话,并不是因为他心狠;而是事出有因: 因为,他本人,就战斗在拆迁第一线。 这一天,拆迁机械进了现场。 骄阳下,机器轰鸣,尘土飞扬。一座座用白灰划了“拆”字的平房陆续被推倒了。 然而,残垣断壁间,依然有一些小屋子,零零星星地矗立在拆迁后的工地上。这都是些没签协议书的人家。 此时,孙区长、白雪和社区工作人员小刘正一户一户地检查情况。 来到一栋破烂的平房前,孙区长问小刘:“这是哪个部门包的?” “民政局。”小刘打开笔记本一查,告诉了他。 “喂,谁在这儿?”他冲着屋子里大喊了一声。 “我!”屋子里答应了一声,接着,一名机关干部人跑了出来。 看见孙区长,他马上诉苦说:“主任,这一户是残疾人,患得是严重聋哑症。我们与他们无法沟通啊……” 孙区长看了看这位机关干部,不高兴地说:“你们民政干部,不就是管这些盲、聋、哑,痴、呆、傻吗?你们不能沟通,谁还能沟通?” “他们……不是一般残疾。”民政干部辩解说:“我们的嗓子快喊破了,他们就是听不见。” “笑话……”孙区长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接着批评说:“你们看见了吗?这间房的位置,正是卧地沟的入口,是未来施工车辆必经的要道。这一户的工作做不通,下一步工程就会受阻。你们必须想办法,争取今天拿下来。” “嗯……”民政干部面有难色,依然无奈地答应说:“我们继续努力。” “孙区长,这一家的情况,确实有点儿特殊……”白雪往屋子里一看,就知道这一家是怎么回事儿了,便建议孙区长,“咱们进去看看吧!” “嗯。”孙区长接受了白雪的意见,走进了屋子里。 残疾人家低矮的破屋子里,迎门是一铺炕。炕上,坐了一男一女两个残疾人。 两个人的头发似乎常年未剪,长的吓人;脸面也像是没有洗过,脏得不成样子。 男人没有穿上衣,光着脏脏的身子…… “这人……怎么不穿衣服呢?”孙区长问。 “呵呵,下面能穿个裤子,算是不错了。”白雪笑着向孙区长介绍这一家的情况,“有时候,他还光屁股上街呢。” “喂,要拆迁了。你们知道吗?”孙区长大声冲他们喊着。 残疾夫妻像是没有听见,坐在炕上无动于衷。 “怎么?听不见,难道也看不见吗?”孙区长问民政干部。 “可能是又聋又瞎吧?”民政干部已经急出了一身汗,“遇到这种双料残疾人,最难办了。” “这样吧。”白雪像是想出了一个办法。她指了指屋地上放的一块腌酸菜的大石块,告诉那位民政干部,“小伙子,你拿起这块石头,往地上砸一下。” 民政干部搬起石头,使劲地举起来,然后“咚”一声,砸在了地上。 两个残疾人立刻有了反映,“呜呀呜呀”喊叫起来。 “快,用哑语对话。”孙区长一看,觉得有了希望,立即指示民政干部上前沟通。 可是,民政干部用手势比划了一下,两个人毫无知觉,依然呜呀呜呀地叫喊着。 “哈……他们是睁眼瞎,你比划有什么用哇?”这时,背后一个看热闹的小孩子看出了门道儿,笑了起来。 一听小孩子的话,孙区长和白雪顿时楞住了。 “怎么办呢?”瞅着两个残疾人的样子,孙区长也一筹莫展了。 “喂……”白雪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问那个民政干部,“平时,他们家的救济费,你是怎么发的?” “都是他姐姐代领的。”民政干部说出这句话,自己像是一下子开窍了,“对呀,找他姐姐来呀。” “喂,二驴子,你快去喊他姐姐来。”白雪立刻指了指着那个看热闹的孩子,“就说,政府发救济金来了。” 小男孩答应一声,跑开了。 “唉,这儿的情况,真是千奇百怪呀!”孙区长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接过民政干部递来的烟,抽了起来。 “是呀,就像这一家,你就是磨破了嘴,也没有用。”白雪叹息了一声。 “喂,那个老拐家,在哪儿?”孙区长皱起了眉头,想起了另一个难缠的人。 “就在前面,一会儿我们就去。” “来了来了……”随着外面人们的喊声,一位黑瘦的中年妇女走了进来。 看见白雪,她首先尊敬地叫了一声“白姐,”然后问:“你要动员他们搬家?” “是啊,你看,区长都来了。” “我们说话他们听不懂。你做做工作吧!”孙区长对她说:“有什么困难。你可以提出来,我们的民政干部在这儿呢。” “困难……很多呀!”这位“姐姐”发愁地说:“最现实的困难,就是没有地方租房子。” “是钱不够?还是租不到?”孙区长问。 “都不是……”这位“姐姐”回答说:“人家一听说他们是严重残疾,拿多少钱也不愿意租房给他们。” “嗯,这种残疾户。还有几户?”孙区长问白雪。 “一共9户,有5户已经搬走了。”白雪告诉他。 “嗯,这样吧。”孙区长告诉那位民政干部,“咱们培训中心不是有几间闲置的宿舍吗?让剩下的这几户,搬去住几个月。” “行。”民政干部答应了。 “那……你快告诉他们,政府给安置住处。半年就回来上楼了。”白雪急忙对那个“姐姐”说道:“这可是区长特批的呀!” “好吧!”“姐姐”听了白雪的话,立即用手摸起弟弟和弟媳的手,用一种特殊方式“说”了起来。 “呃,敢情他们用的是手语啊。”民政干部看到这儿,像是见识了一件新鲜事儿。 “他们答应了。”“姐姐”转过身来,告诉了白雪。 “好,你先代他们签一下协议吧。”白雪让民政干部拿出了协议书,“其它手续,我们替你办。” 这位“姐姐”仔细地看了看协议书内容,代自己的弟弟和弟媳签上了字。 “你看,什么时候搬家呀?”白雪看了看“姐姐”,着急地问:“能不能快些啊。这间房子,挡着道呢!” “现在就搬吧!”民政干部急不可待地说:“我们把搬家的车都雇好了。” “行!”“姐姐”允许了。 “好嘞,动手。拿东西!”民政干部一声令下,立刻进来几个工作人员,将屋子里的东西装到了门口停放的三轮车上。 在邻居们的帮助下,装载满满的三轮车被民政干部们推走了。 两个残疾人夫妻手舞足蹈地跟在三轮车后面,高高兴兴地离开了家。 一位手拎白灰桶的工作人员走过来,在这间房子的墙面上刷了个大大的“拆”字。 孙区长和白雪看着渐渐远去的车影,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时,却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鸣笛声。接着,一辆“120”救护车呼叫着开进了邻近的一个院子里。 白雪随即问那位刷白灰的工作人员:“这是怎么回事儿?……他家谁有病了?” 这位工作人员告诉她:“不是他家有病人,是区机关下来的人病了。” “区机关?谁呀?”孙区长连忙问。 “是人事局的一位女同志。她为了动员这几户人家拆迁,连续工作了几个夜晚,累得晕倒了。” “走,去看看……”孙区长听到这儿,立刻与白雪赶到了救护车前。 屋子里,抬出来一副担架,上面躺了一位女同志。 看见孙区长和白雪,她勉强招招手,又晕了过去。 孙区长刚要想安慰一下病人,这时,这家被动员的老大娘连连喊着“同志、同志……”手里举了一迭子钱追到了担架前。 “同志……”她激动地伏在担架前,表示了自己的态度,“我们家同意拆迁了。这就去签协议。这钱……你拿回去吧。你还要看病呢!” 听到老大娘同意拆迁了。担架上的病人微微一笑,却又摆了摆手,拒绝收回钱。 “大娘,这钱,你先拿着吧。这是人家的心意。”医护人员着急地劝说着老大娘,“我们还要抓紧时间,送她去医院抢救呢。” 医护人员说完,匆忙上了救护车。 看着呼啸而去的救护车,老大娘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孙区长看着老大娘的样子,问白雪:“这钱……是怎么回事?区里没号召捐款呀。” 白雪叹了一口气,不得不告诉他:“区机关的人看到老百姓生活这么困难,大部分都捐款了……听说,有的人捐出了一个月的工资呢。” 孙区长听到这儿,感慨地说:“看来,我们机关干部,与群众交流得太少了。” “是吧。”白雪嗯了一声。她看了看神色疲倦的孙区长,提议说:“走了大半天,你也累坏了。……到我们社区办公室里坐一会儿吧。” “不。”孙区长像是想起了另一件重要事,“老拐那儿,我还没有去呢!” “歇一会儿再去吧。” “白雪阿姨,庾海叔叔来了。”两个人正说着,小娟儿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报信了。 “庾总裁,他在哪儿?”孙区长连忙问。 “在老拐家呢。” “老拐家?”白雪一听,脸上露出了担心的样子。 “糟糕,一定又是老拐堵了人家的车。我们快去看看……”孙区长说着,急急地迈开了大步。

第108章 神奇的北辽速度 “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他就不倒。” “扫帚不到,灰尘照样不会自己跑掉。” **的两条语录,这几天总是出现大我的脑海里。 卧地沟,二十万户人家,四十万平方米的面积;在孙区长带领下,拆迁任务眼看就要完成了。但是,那几户横不讲理的人家,却始终呆在那儿,像钉子一样盘踞着施工的中心地段。致使我们北方建筑公司的大型机械一辆也开不进来;尤其是那个黑牛,不光自己不签协议,还威胁、鼓动邻居们联合起来对抗政府拆迁;看到孙区长发愁的样子,我不由地砸了一下桌子,强迁! 如果不实行强制手段,不仅会影响进度,影响工期,也是对拆迁人家的嘲笑;急情之下,善政难为。对少数刁民,不动用强硬手段,是干不成大事的。 孙区长毫不含糊,看我下了决心,他立刻给城管大队下达了指示。 第二天清早,几台标有“行政执法”四个大字的车辆,引导着几辆大铲车,轰隆隆地开到了“桑那屋”附近。 后面,跟了看一堆热闹的人群。 身穿制式服装的执法人员从面包车上走下来。 “喂,去看看……情况怎么样?”一个负责人吩咐着部下。 几个部下跑到“桑那屋”里看了看,立刻喊道:“队长,这里的人都搬走了。” “那,我们开铲了?”铲车司机请示。 “等一等。”队长扬起了手,对部下喊道:“再看看那几个小屋子,是不是还有人?” 几个执法人员跑了过去。 这时,看热闹的群众议论起来了。 “听说,老三家没有搬呢!” “是呀,他老婆坐月子,搬不了哇!” “坐月子怕什么?只要别让产妇受风,照样搬家。” …… “队长,这儿有一户没有搬走。”一名执法人员像是发现了什么,急忙跑过来报告。 “怎么回事儿?”队长看了看手表,“社区的人呢?他们是怎么动员的?” “队长,来了来了……”正说着,白雪与小刘跑了过来。 “书记,你不是说,这儿除了桑那屋,都动员走了吗?怎么还有人啊?”队长焦急地问。 “我去看看……”白雪与小刘急忙跑了过去。 “我老婆正做月子,你们干什么呀?”院子里,老三正气愤地与执法人员吵闹着,“我老婆要是吓出了事儿,我跟你们没完!” “大哥……你消消气。我们不是……”执法人员耐心地解释着。 “什么不是?”老三气不可遏,“你们的铲车都来了。不就是冲我老婆孩子来的吗?” “老三!”正吵闹间,白雪出现了。 “白雪姐,你看他们……”老三看到白雪,气顿时消了一半。 “老三,你签了协议,不是答应马上搬家吗?”白雪温和地询问着,“怎么在这儿坐起月子来了?” “白雪姐,我妈家也拆迁了,没有地方住啊。我岳母那儿……也不方便。你看,这些大盖帽,怎么冲我们来了呢?” “老三啊,你误会了。”白雪告诉他,“这些执法车辆,是冲着‘桑那屋’来的。没想到,人家搬走了,你倒成了‘钉子户’了。” “白雪姐,你们……总不能逼我们月子里的人吧!”老三说着,委屈地低下了头。 “嗨,这事儿,你早说啊。”白雪着急了,“今天是最后期限了。区里来了那么多车辆,那么多人,是准备平整工地的。你呀你,可耽误大事了!” 看热闹的群众议论得更欢了。 “哟,这是怎么了?” “一听说有坐月子的,铲车不敢推了。” “哈……我看,这最后期限也不好使。” “这个老三,也太搅牙了。”有人气愤地说:“他这一弄,耽误了多少事儿呀!” “看咱们政府怎么处理吧?” 人们的眼光,一下子聚焦在执法队长身上。 就在这时,白雪急忙跑了过来。 “书记,这一家……是怎么回事儿?”队长连忙上前问道。 “队长,他们家……正坐月子呢。” “坐月子?”队长听到这儿,又焦急地看了看表,似乎无计可施了。 “队长,怎么办?”白雪的脸上冒出了汗水。 队长镇静地想了想,随后挥起手,冲着铲车上的人大喊一声:“所有铲车,后撤100米。” “队长。这铲车的租金……是按小时计价的呀!”一个铲车司机在车上大声提醒他。 “保护产妇和孩子要紧。撤!” “好……好!”队长的手势一落,人群里响起了一片掌声。 几辆铲车缓缓撤退了。 看着慢慢撤远了的车辆,白雪的眼睛里急出了泪水。 黑牛混在人群里,露出了一副得意的样子。 “队长,先别撤。他同意搬家了!”掌声未落,执法人员从老三家跑了出来。 老三激动地跟在后面。 “老三,你想通了?”白雪看到老三的样子,惊讶地握住了他的手。 “书记,政府这么为我着想。我不能不懂好赖呀。”老三望着撤离到远处的铲车,说出了心里的话,“真要是耽误了大家住新房,我……岂不成罪人了!” “准备搬哪儿呀?” “我……”老三像是没有考虑好,犹豫起来。 “不行,就搬我家挤一挤。”白雪热情邀请道。 “谢谢白雪姐。”老三想了想,“我……还是到我岳母家住吧。” “好,我去派车。”社区的小刘马上掏出了手机。 “不用了。”这时,执法队长慷慨地说:“产妇和孩子坐我的车走。家具,用我们的施工车,一趟就拉完了。” “乡亲们,咱们也搭一把手,欢送卧地沟最后一家迁居,好不好?”白雪动员道。 “好!”群众们响应了一声,随后一古脑儿朝老三家涌去了。 轰隆隆,一声巨响,“桑那屋”一片房屋被一辆铲车推倒了。 一辆辆铲车,开始平整工地。 当天,省报头版发布了一条新闻: 标题是:神奇的北辽速度 随着最后一家的搬迁,北辽卧地沟“棚改”拆迁首期工程全部结束。该区政府在北方重化公司配合下,经过街道、社区干部的努力,他们仅用40天时间,就完成了40万平方米的拆迁任务。拆迁过程中,无一例强迁、无一例越级上访,在这项被称为“天下第一难”的工程中,同行们称他们创造了一个奇迹。

第109章 省长让戏 朝思暮想的“棚改”开工的日子,终于到来了! 平整后的工地上,竖起了高高的打桩机械和施工用具。 施工机械前,搭建了简易的主席台。台上扯起的幕布上,贴了几个黄金大字:北辽市“棚改”工程开工典礼。 彩旗飘舞,鼓声阵阵。一支高跷秧歌队在欢快的唢呐声里起劲儿地舞着。棚改工程开工,对于棚户区的老百姓来讲,就像自己家里盖新房子办喜事;大人孩子都换上了新衣服;一个个脸上喜滋滋的。尽管保安警卫们拉起了安全警戒,热情的人们依然不断地朝主席台前涌去。 开工仪式虽然上市委、市政府筹办,但是棚改工程毕竟是省委一号工程。为此,省长在百忙之中,抽出了时间,特意来参加开工典礼。 听说省长要来,庾海立刻给省长秘书打了电话,想请省长到北方重化视察一下,自己趁机汇报一下工作。但是,秘书告诉他,省长的工作日程安排得太紧张了,到北辽开工典礼上,宣布一下开工就得马上回省城了。 “怎么这么忙?”庾海心时打了个问号。在他的心目中,省长平时是比较超脱的;再繁杂的事务也休想缠住他。现在,他好不容易到了“北方重化”门口,竟连看都不看上一眼,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庾总裁,省长这两天真是特别忙。”秘书向他解释,“政府这边一大摊子事要处理;省委那边……还要兼顾。” “什么,省委?” “怎么,庾总裁,你没听到消息吗?” “什么消息?” “咱们的省委书记,要去中央工作了。” “啊!这是大喜事啊。”他一听,差一点儿要欢呼起来。 “喜事是喜事;可是,省长这边没人接;他一天到晚忙得脚打后脑勺,连副省长找他说事都排不上;他太累了。” “呃,那就算了。”庾海一听,不忍心打扰省长了。决定等召开董事会一并汇报。 可是,既然这么忙,为什么还要来参加这个开工典礼呢?这种事,派一个副省长来也满说得过去了呀。 这种想法,不仅庾海有,就连省委秘书长也是这么看。但是,忙归忙,省长还是坚持要来北辽。第一,“棚改”是省委确定的一号工程;作为省长来参加开工典礼,表明了对省委工作的支持态度;虽然省委书记要去中央工作了;但是棚改这件大事必须要继续抓下去。第二,最近,北辽在“棚改”上出了一些不协调的事情,尤其是那个检查组的出现,暴露了庾海与北辽市委、市政府在棚改问题上的矛盾;他要亲自来观察一下实情。还有……他也说不清是什么原因,觉得必须来一次。 省长的到来,一方面让孔骥、吕强感到高兴;省长参加北辽的棚改工程开工典礼,这是对北辽工作的支持呀!但是,另一方面,又让孔骥觉得头疼。最让他头疼的就是主席台上的座次安排。在正常情况下,凡是市里开大会或者举行重大活动,他在主席台总是处于中心位置,这是雷打不动的规矩。一般情况下,他坐在中央位置,人大主任和市长分列两旁相陪。然而,这省长一来,他的中心位置就动摇了。省政府的一把手来了,总要坐在主席台中央位置,他在一边陪着也就是了。问题是,他在省长一侧就座;另一侧应该是谁呢?按照规矩,另一侧陪同的应该是吕强。然而,因为北辽有个副省级单位“北方重化”;而北方重化的总裁庾海又染指了棚改工程,那么,开工典礼上,必须要有庾海的位置。而且,他的位置必须靠前,按照级别应该坐在省长一侧,这样,他与庾海就成了平起平坐的同事关系;他这个北辽市一把手的位置无形中就被矮化了。为此,他心里很不舒服。 不过,不舒服是不舒服,官场上的规矩却是不能破的。来到主席台,礼仪小姐按照会议安排将省长引领到中央位置,然后将他和庾海分别引导到省长两侧坐了下来。 开工仪式由省建设厅厅长主持。由于天气寒冷,省长要求尽量缩短典礼时间为此,他不惜取消了自己的讲话,只保留了“宣布开工”一句话;这样,原来的七项日程就缩短为三项:一是吕强宣布北辽市委、市政府关于进行“棚改”的决定,二是市委书记孔骥讲话;三是省长宣布开工。 等锣鼓声、稀稀落落的鞭炮声静了下来,典礼开始了。吕强开始宣布《决定》,在下面冻得得得瑟瑟的人们,一边听着决定一边嘴里嘀咕:神气什么呀!棚户房存在这么多年了,你当市长的早干啥去了,怎么今天才决定改造?接着,他们又议论起了棚改的源由。这事儿,多亏省委书记来到卧地沟视察,让他下了砸锅卖铁搞棚改的决心。他们心里要感谢的是省委、省委书记,可不是你北辽的这些当官的;有的人甚至认为,北辽这些官儿还不如“北方重化”的总裁干点儿正经事;要不是季小霞的奶奶诈尸,庾总裁能来卧地沟吗?要不是季老奶奶跪地求庾海盖楼,庾海能把省委书记请来卧地沟视察吗?想来想去,他们觉得“棚改”这事儿应该记在省委书记、省长、庾海这些个好人的身上,甚至应该记在季老奶奶身上,这些人才是棚改的功臣呢!你们市委书记、市长不过是捡到了一个机会,借机表现自己罢了。再说,省委书记马上就要成为中央领导了;人家中央领导下决心要干的事儿,你们市委、市政府还“撅”什么“腚”啊。就是怀着这种心理,他们听完了吕强的决定,当主持会议的厅长带头鼓掌时,下面的人根本就不想抽出手来;结果,只听见厅长一个人的巴掌声在麦克风里冷冷落落地响了几下,弄得吕强好不尴尬。 等到孔骥讲完了话,人们赶来期待的“宣布开工”那句话就要由省长宣布了,这时,主席台却像是出了个小插曲,引得台上台下的人们不由地不伸长脖子,睁大眼睛观看起来。 “下面,请省长宣布开工。”主持会议的建设厅厅长说完,向省长伸出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然而,这时,省长却呵呵一笑,冲着厅长说:“我呀,年纪大了,这事儿,还是让给年轻人吧。”说完,他看了看身边的庾海,鼓励说:“庾海啊,这棚改的事儿,你也算是个发起者,这开工的事儿,你来宣布啊!” 接着,人们看到庾海诚惶诚恐地冲省长点了个头儿,却像是没有胆量站起来接受这突如其来的荣耀…… 此时的省长,像是理解到部下的尴尬,竟将自己魁梧的身躯迅速挪动了一下,将自己面前麦克风的位置让了出来。 省长这个决定性的运作,不由地庾海不好意思了。他立刻伏在麦克风前,敞开那宏亮的宏亮的嗓音说道:我受省长委托宣布:北辽市棚改工程开工! 好!随着老百姓一声欢呼,无数串鞭炮同时点燃,啪啪啪炸响开来,接着,锣鼓齐鸣,礼炮轰响;十几台预先准备好了的打夯机扬起巨大的铁锤,“吭哧吭哧”地欢唱起来! 随着欢快的喇叭声起,高跷秧歌队重新欢跳起来,白雪组织的社区舞龙队、旱船表演开始了精彩的表演。 卧地沟沸腾了! 面对欢腾的场面,人们拍着手笑着、说着,有的人甚至加入秧歌队,忘情地扭动起来。 当然,在千姿百态的人群里,也有人绷起脸。 孔骥坐在那儿,对省长让位的举动百思不解。原来,他对今天的开工仪式是寄予了很大期望的。望着省内各市那一排排前来祝贺的领导的车辆,望着省电视台开来的转播车,他的心里很亢奋:今天晚上,只要打开省电视台的新闻,全省人民都可以看到,北辽市发生了一件重大事情:市委、市政府领导的棚改,在省长宣布下开工了。就这一个镜头,足可以抵消前些日子卧地沟拆迁创造北辽速度那篇报道的消极影响;将棚改功劳的真正源头还原于北辽市委、市政府。 可是,今天,省长这一个举动,更进一步明确了庾海的突出位置、突出作用。他和吕强忙了一溜十三遭,怎么倒成了陪衬了?!

第110章 火热的工地 高高的塔架上,飘舞着一面面红旗。 搅拌机轰鸣起来。 在一阵阵连续不断的哨子声中,成堆的钢筋、砖块、木料从吊车上慢慢卸载下来。 眼前,呈现了一副火热的施工场面。 北方建筑公司的施工设备和队伍开进卧地沟棚改工地,像是给工地注入了强劲的活力;每天天不亮,工地上就出现了忙碌的人群。 工人们刚刚吃过早饭就精神抖擞地奔向工地,开始了上工前的准备工作。 由于工期紧张,需要大量工人。公司特意在卧地沟招收了一部分季节工。季小霞的叔叔季工过去是企业的瓦工,这次棚改,又有了用武之地。他上工没几天,就得到了大家的信任,当上了施工班长。 “啊,季师傅来了!”几个小伙子看见他进入工地,尊敬地向他打招呼。 “季师傅,这是今天的施工图纸。”一个小伙子递过了一张图纸。 “嗯……”季工看了看图纸,向大家一挥手,“过来过来……” 几个小伙子围拢过来。 “今天砌墙的走向,是这样的……”季工用胳膊比划了一个动作,“大家干活时,一定要注意墙体拐角处的质量。” “嗯。” “还有,砖缝之间泥浆,一定要抹实……” “可是,刚才经理说……”一个小伙子马上提出了问题,“水泥有定额,能节省尽量节省。” “那不行!”周横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盖楼是千年大计,不能为了省钱就降低质量。记住没?” “记住了。”小伙子们点起了头。 “上料!”季工随即大喊了一声。 “来喽!”一个小伙子,推了一小车拌好的水泥灰过来。 季工接过一个小伙子递上的安全帽戴在头上,然后一手拿起大铲,一手拎起砖块,动作熟练地干起活来。 工地另一侧,庾海与孙区长一边察看着前面的地形,一边议论着…… “庾总,这一片……”孙区长指了指前面的一个山脚处,“地势落差大,泥沙也太多,根本打不了桩啊!” “这……得重新平整。”庾海看出了门道,说。 “晚了。平整土地的队伍都撤了。”孙区长发愁了,““唉,那时,还没想动这一片呢。后来,为了安置西片的居民,临时决定增加的呀!” “噢,对对对……”庾海想起来了。“把那个工程队召回来吧!” “这……可要超预算了。”孙区长显得犹豫不决。 两个人正合计着办法,突然,一辆部队的越野吉普车急驶过来。 车子停在了他们面前,接着,车上下来了两名军官。 “请问,你是庾总吧?”一位军官上前问道。 “我是。” “庾总你好!”这位军官打了个敬礼。 “解放军同志……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儿?”孙区长连忙伸出了手。 “驻军工程部队前来向你报到!”另一名军官也举起手,向他敬礼了。 “这是我们的团首长。”先前那名军官向孙区长介绍说。 “首长你好!”庾海听了军官的介绍,紧紧握住了对方的手。 “为了支援棚户区建设,我们决定出动30辆大型工程车辆,100台运输车辆,义务献工一天。” “太好了。”庾海听到这儿,喜出望外。 团首长接着又告诉他:“刚才,军区领导去省委、省政府请战。省领导们让我们来找你。” “你们……真是及时雨啊!”庾海乐得合不上嘴了,“首长请看,前面这一片土地,急需平整啊。” “好,请把图纸和施工要求交给我们吧。” “我马上派人送到。”孙区长马上答应了。 “图纸一到,我们就研究施工方案,争取明天早点儿进入工地。” “解放军同志,真是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团首长诚恳地说:“‘棚改’,是省委建设和谐社会的一号工程。我们人民子弟兵,有责任做出自己的贡献!” “好,明天见!” 刚刚送走了两位解放军,又有几辆汽车敲锣打鼓地开了过来。 在“总工会”旗帜下,十几位机关干部从车上走下来,热情地向建筑工人们递上了擦汗的毛巾和热热的饮料。 另一辆车上,一个小乐队正欢快地演奏着。一名艺人打扮的小伙子手持麦克,正在高唱“咱们工人有力量。” 车的背景幕布上,写了“电视艺术慰问团”几个大字。 白雪也带领着棚户区的居民们走来了。 他们热心地为施工的人们送来了棉手套。还有刚刚烧开的暖身子的姜汤。 林师傅和季小霞的奶奶也加入了送手套、送姜汤的队伍。 “季工,你可要带领大家好好干呀。”季老奶奶告诉自己的儿子,“这是给咱们自己盖楼呀!” “是啊,将来咱们选楼,就选你盖的这一栋。”林师傅也叮嘱着他。 瞅着眼前热火朝天景象,孙区长禁不住为之感动了。 “庾总,看来,‘棚改’这件事儿,确实办到了老百姓心坎儿上了。” “是啊,我们一定得尽职尽责,把好事办好。”庾海说了一句,接着又问:“两个月的时间,首楼封顶没问题吧?” “呵呵,这就看各公司的实力了。”孙区长说着,伸出胳膊往右指了指,“像他们北方建筑公司,设备先进,管理科学,我看一个多月就能封顶。这边……”孙区长又往左边指了指羊芏子公司的工地,“他们这儿……可就说不准了。” “他们啊,我并不指望有多快的速度……”庾海摇了摇头,“只要能保证质量,别出问题,我就谢天谢地了。”

第111章 省长候选人 听到中央考核组来到省城的消息,孔骥盼啊盼啊,只盼考核组早日来北辽考核自己。因为,现在正是表现自己政绩的最佳时期啊! 卧地沟的棚改工程,在庾海的亲自督促下,“北方建筑”公司加快了施工进度,首座大楼整整提前20天交工。现在,第一批签协议的人家已经提前拿到了新房钥匙,正热火朝天地搞室内装修呢!只等棚改峻工典礼之后,他们就可以欢天喜地地乔迁了。如果中央考核组的人遇到这个场面,听到老百姓在激动之际说一些感谢市委、感谢政府的话;那该是多么好的宣传效果啊! 可是,越是盼望的事情,它就越是迟迟不到。中央考核?的人像是在省城绊住了脚;十多天也听不见他们要下各市考核的消息。难道他们对省人代会换届的事儿一点儿也不着急? 实际上,并非中央考核组的人对换届不着急,而是他们无法着急。因为,换届工作虽然进行了几个月的准备时间,副省长候选人也早已确定;但是,有一个重要角色,至今还没有确定人选。这个人选确定不了,换届工作就没法进行。这次考核也就失去了意义。 这个重要角色,就是,省人民政府的省长人选。 为了确定这个人选,考核组按照《干部管理条例》、《组织法》、《选举法》,做了许多工作。譬如,召开省直机关部、委、办、局领导参加的会议,动员大家推荐人选;召开离退休老领导座谈会,让大家荐贤;有时候,为了倾听群众意见,考核组工作人员甚至微服私访,走到大街小巷里听人们的议论;还有的人上网发了贴子,征求民意。然而,这些工作做完了,意见仍然是七嘴八舌,目标人选也相当分散。最后,考核组组长觉得还是与主持省委工作的省长谈一谈,听听他的个人意见。 这些日子,全省的党政事务让省长一肩挑,人累瘦了不少。但是,听说要谈这个问题,省长依然显得精神饱满、充沛,像是早有了思想准备。 省长办公室里,秘书为客人沏好了茶水,礼貌地退了出去。 这次来的中央考核组组长,已经不是庾海的老朋友龚歆了,而是换了一位负责地方干部考核工作的副部长。 组长先与省长寒暄客套了一番。一提起省长候选人的话题,省长不慌不忙,先问了一句:“这个问题,请问中央领导是什么意见?” 组长听出来,省长说的中央领导,即原来的省委书记。他直率地以实情相告:“中央领导说,新上任的省长将来要与你共事,你们二人能否合作愉快,关系到这个省的发展大计;因此,中央领导想听听你的意见。” “谢谢中央领导的关心。”省长点点头,“如果要听我的意见,我首先推荐‘北方重化’总裁,庾海。” “庾海?”组长听了,一惊,像是没有思想准备。 “是啊,庾海。”省长强调了自己的意见,接着又反问了一句:“庾海,不行吗?” “不是不行。”组长立刻解释说:“可是,听省委组织部杜部长的口气,庾海,是个下台的市长啊,这……选举时,能通过吗?” “什么下台干部?那是省委在干部问题上的一次决策失误。”省长毫不客气地谈出了自己的想法,“说到底,那不过是庾海同志年轻谈恋爱有越轨行为。而且,关于那个孩子,他并不知情。就是因为省计划生育委员会的一票否决权,就葬送了一个优秀干部的前程,不应该嘛!事实证明,庾海同志在政治品质、工作能力上,是称职的、是优秀的……譬如,这一次北辽市棚户区改造,就是他一手策动起来的。开始,我还不同意他干这件事,我批评他是种了别人的地,荒了自己的田;可是,他拿定了主意,毫不放弃。最后,感动了省委书记,被省委列为‘第一号工程’,这充分证明了一个事实,庾海同志无论是当地方官,还是经营企业,都不忘记党的宗旨,都不忘记为人民服务;他以实际行动热爱自己的人民,关心群众的疾苦,注意从点滴做起,提高党的威信,巩固党的执政基础。庾海同志不仅年轻,有才华、有能力,而且有政治远见。这是我们党选拔高级干部必须要首先考虑的问题。” “嗯,省长,你说得对。”考核组长点点头,“庾海同志在部里工作业绩突出,一直是部里的后备干部;这次下派北辽担任市长,本来是走台阶的;没想到出了点儿岔头儿,敢情这里面有些具体原因啊!” “另外,当时省委常委会对庾海的处理意见是撤离北辽,暂时不抓工作;并没有处分他,更没有撤他的职,罢他的官。后来,省委组织部那些人不知道怎么,就把吕强顶了上去;听说,市人代会选举时,490名代表参加选举,吕强只得了250票,微弱的多数,很勉强嘛!人们喊他是二百五市长,不是取笑他,那是为庾海鸣不平啊!” “哦,省长同志,你的意见我们会首先给予考虑;然后由部里确定;不过,有件事我得提醒你……” “说吧!” “如果庾海同志做省长候选人。选举时……可能不会一帆风顺。你,要有思想准备。” 省长听到这儿,眉头皱了起来。 第136章夜间行动

第112章 拉票 省人代会开幕了。往常的人代会,一般都是听听报告,举举手,表表态;一晃几天也就过去了。由于惯常的程序为人所知了。人们也就感觉到了某种乏味和麻木。第一年,新当选的人大代表凭着一股新鲜感,还能老老实实地坐在那儿听会。过了几年,就有些个皮沓。请假的、有事的、外出的,还有让秘书替代的,总之,就是想方设法不参加会议。后来,人大的领导不得不想起了一个鼓励措施:凡是按时参加会议并遵守大会纪律的,每人发五百元的会议费。可惜,这个措施并不见效。因为,凡是能当上省人大代表的人,都不缺钱花。国企的厂长经理们挣年薪,一年几十万;私营企业主、社会名流们更是腰包鼓胀,财大气粗;这区区五百元,对他们就像是开玩笑,毫无效果。 不过,今年开会,虽然事先并没有强调纪律,然而,大会代表的出席率却相当好;除了病得爬不起来的重病号;代表们都提前到省宾馆报到,几乎无人请假;就连外出的人也从省外或者国外赶回来了。 这么好的出席率,原因只有一个:今年的人代会有重头戏──选举! 省政府十位正、副省长,要换掉八名,几乎是大换血呀!那些个预选就定好了的候选人,为了能够当选或者能够高票当选,事前都做足了人情,那些个事先受托的代表,都打了保证要投人家一票;如果开会不到场,岂不是失信于人嘛! 所以,今年的人代会,不但人到得齐,氛围还显得特别忙碌、紧张。那些个候选人利用大会讨论时间,不但在发言中妙语连珠,精彩绝伦,即使是饭后暂短的休息时间,也是挨房间乱窜;说是拜望朋友,实际是就是拉票。有的甚至把代表们拉到酒店里吃吃喝喝,极尽讨好之能事。所以,一看这种苗头,大会主席团立刻做了一项决定:在会议期间,候选人不得搞宴请、聚会等与会议无关的活动。这一下,拉票的风气收敛了些,但是,暗中的公关活动却一刻也没有停止。最明显的是滨海市的市委书记。他虽然没搞宴请、聚会这种活动,却让市委办公厅给每位代表送了一个精致的礼品袋。袋子里,明显的位置放的是一个海滨风光摄影册,意在宣传滨海风光,推动旅游。但是,摄影册的下面,却是一套从建国初期到21世纪印制的一百多张各种币值的崭新的纪念币。另外又加上一套十二生肖的沉甸甸的银币。看到这些精美的、货真价实的纪念品,哪个代表能无动于衷?看来,这位沿海城市的市委书记不仅会抓改革开放,公关工作也做得巧妙,当选副省长是没问题了。其他候选人也不示弱,有送给代表们工艺品的、有送给代表们日记本、手机卡的,还有的就干脆把本地生产的名烟名酒摆到会场入口,打五折销售;真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其能了。 但是,在这场如火如荼的攻关活动里,有两个人始终稳坐钓鱼台,毫无动静。这两个人,一个是北辽市委书记孔骥,一个是“北方重化”总裁庾海。孔骥所在北辽市只送给每个代表一张贺年片,小气得不能再小气了。而庾海所在的北方重化只是化20万元在会场门口挂了一个大条幅:“北方重化”祝贺省人代会胜利召开! 为这事儿,人们都纳起了闷儿:这俩人,是怎么了?是拉不下架子来,觉得“攻关”丢人?还是没把代表们放在眼里,觉得自己天经地义应该当选?想来想去,最后的结论就是:这两个人呀,太死板,看不清社会形势,跟不上公关潮流了! 实际上,孔骥、庾海,都不是神仙。作为活生生的凡人,怎么会对这股公关潮流置若罔闻呢?至于他们未将公关付诸于行动,实在是各有各有想法。 作为孔骥,他首先考虑的面子问题。他原来当过省政府秘书长,曾被提名参选省政协副主席,以解决他的副省级待遇问题。可是,他总觉得,省政协是个养老的地方,“稀里歪斜去政协”嘛!他当时年纪不是太大,还想干点实事,捞点儿实权,就来到北辽当了市委书记;这一次组织提名他为副省长候选人,是几年前的“既定方针”,按照他的想法,自己是天生的省府官员,这一次,他稳稳当当地坐着就应该当选了;何必要与那些地方官员一道去竞争? 然而,庾海的想法就与他不同了。 自从组织找他谈了话,明确了他的省长候选人角色;他的第一感觉不是兴奋,而是后怕;尤其是卧地沟回迁的盛典中,竟有人恶意制造爆炸事件。那一天,不但是省长在现场,还有央视、省视,及各大网站的记者们现场录像,如果来一声巨响,不要说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就连省长他也对不起呀!一想此事,他就觉得后怕。另外,他的另一个感觉是:对于自己在政界的崛起,不仅仅是有一股持不同政见的反对力量;而是有一系列的黑道的恐怖行动,他想到了北辽的吕强。这些人不仅是反对自己当选,可能还想把自己除掉。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自己热昏了头,去忘乎所以地去开展公关活动,很可能会催发出什么不测事件来。今年的人代会很重要,是老省长主持全省工作之后的第一个重要会议,保证时局安全是第一位。只要稳住局面,即使自己落选,又有何憾? 然而,尽管他的心里清醒,外界对于他却是纷扰不断:人们看见他,就恭维他喊一声“省长”,坐到座位上,手机上就有短信发来:预祝他当选,请他日后多关照……他实在受不了了会议联络员请了个假,便坐上自己的加长林肯,返回了北辽。 省城到北辽,原不过百里之遥。通了高速公路后,车程大大缩短,林肯一加油,20分钟就到了自己家。

第113章 拜票 孔骥书记遇事固然是沉得住气的,但是这会议的时间十分短暂。一转眼,就要到选举的日子了。 这天上午,大会主席下达了一份通知,会议日程稍作改动:原定第四天一天的小组讨论时间,缩短为半天;上午正常讨论,下午则举行预选。 预选?人们一猜,这保准是省委组织部杜部长的意思。这次会议选举,由于参选人员多,风险也大。尤其是年轻的庾海参选省长职务,在省委内部本就有些争议;大会期间,也听到了议论。弄不好就会落选。虽然说选举有章法,当选、落选都正常。但是,省长候选人毕竟是经过中央部里确认的。出现了落选事件,谁都不好交代。所以,杜部长为慎重起见,采取了预选这样的办法。如果预选中不出问题,那是最好了。万一谁落选了,提前与部里打个招呼,再想对策不迟。假设正式选举出现了意外,那就一切都来不及了。嗯,未雨绸缪,总比亡羊补牢显得主动哇! 大会的小组讨论划分,是按照各城市分组的。北辽市的人大主任是秦柏,他也就是当然的代表团长。上午,代表团的人刚刚坐下来,孔骥就请假说:“老秦,我想去各组走走,给代表们拜个早年,欠看行不行?” “当然行了。”秦柏随声附和道,“这太有必要了。我陪你去啊?” “不用了。”孔骥谢绝了,“我告诉大会联络处了。他们派工作人员陪我去。”说完,孔骥便站立起来,走了出去。 “哈哈……咱们的书记,也忍耐不住了。”他走后,就听到吕强一声长长的奚落。 “喂,各位代表,北辽市委孔书记看望大家来了!”滨海市代表团的代表们刚刚坐下,就听到门口一声喊。一看,原来是省委组织部的刘处长带领北辽市委书记孔骥赶来了。 “欢迎欢迎。”滨海市委书记一看是他,急忙带头鼓掌。 “春节快到了,我孔骥借此机会给大家拜个早年!”孔骥说完,深深地躬下身子,恭恭敬敬地低下头去。 “嗯,这也不错。”有人悄悄议论起来,“虽然没送礼品,这一鞠躬也表达了一份心意。” “大家知道,我是这次大会省政府组成人员的候选人。”孔骥鞠躬完毕,开始书归正传,“我本人才疏学浅,各项工作与滨海老大哥城市相比,那是望尘莫及啊!”孔骥先是谦虚几句,随后又说,“不过,职责在身,本人也在向滨海学习。这几年,主要抓了两件大事:一是招商引资,嗯,把‘北方重化’这个大财团落户到北辽,拉动了我们的gdp增长;经济总量大大提升了。” “算了吧!”有人撇了嘴,“北方重化到北辽,是省长定的……” “第二件事,就是抓了棚户区改造。嗯,电视大家看到了吧!中央领导来视察,给予了充分肯定啊!” “嘻嘻,‘棚改’是原省委书记定的;庾海帮助干的。这功劳你也敢往自己身上揽?”孔骥这边说,代表们在那边悄悄交头接耳。 “最后,拜托各位,投我孔某人一票!”孔骥终于艰难地收场,由刘处长引领他退了出去。 接着,孔骥又走访了长白代表团,省直代表团,部队、中直单位代表团…… “效果不错!”等他拜年拜了一圈子回来,杜部长打电话鼓励他,“这样,大家就不会怪你无礼了。” “部长啊,咱们都是党的干部,参选的事儿都是组织定的;干嘛要来这一套?” “哈哈……老孔啊,这就是潮流。潮流一形成,谁都得顺应。咱们是党的干部。代表们呢,他们可是三教九流的人都有……” 听了杜部长的教诲,孔骥点点头,不过,心里还是不太托底;这几天,他心里觉得有点儿不踏实;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听说,昨天夜间,省纪委的车到了北辽市委,把国土规划局那个女审批处长‘双规’了。可是,市委组织部那个糊涂虫今天早晨才告诉他消息;此非吉兆,不由得他不提心吊胆。 “庾海同志,”秦柏看了看刚刚进屋的庾海,立刻提醒他,“人家孔骥书记都去各讨论组拜年了。下午就要预选,你不抓紧时间拜一拜?” “哦,是应该走一走。”庾海想了想,拔腿要走。 “喂,庾总裁,请等等,我陪你去!”这个小组的大会联络员立刻站起来,说:“你不熟悉各小组的讨论位置,我给你带路吧!” “谢谢。”庾海说着,跟在了他后面。 一出门,隔壁就是滨海市代表团讨论地点,拜年,当然要先到这儿来。 庾海在门口一露面,没容得联络员通报,滨海市委书记就热情地站立起来,把庾海拉到自己身边坐下,给大家介绍说:“这是庾总裁,他是我们未来的省长,也是我的好朋友,大家欢迎啊!” 人们给了一阵热烈的掌声,掌声过后,一位戴了茶色眼镜的秃头老者站起来向庾海自我介绍,“我是滨海日报总编,请问庾总裁,要参选省长了,你现在想些什么呢?” “你要干什么,采访吗?”滨海市委书记板起脸来,对老者说:“你要采访,得付采访费。一万元,拿来!” “呵呵,一万元。我给,回家再给你!”老者笑了笑,又对庾海说:“庾总裁,对不起,你可以不回答。” “谢谢!”庾海先向他致意,然后从容不迫地畅开心扉,告诉他,“我现在,还没想当选了怎么样?落选了又怎么样?而是想起了许多往事。” “往事?”代表们一听,一个个睁大了眼睛。 于是,庾海讲起了自己在慈母病逝的当天听到免职消息的心情,讲起了守灵之夜对人生、对生命的思考;讲起了父子二人赶着马车送棉花的凄风苦雨之夜;接着,他又讲起了卧地沟季老太太炸尸的谜团,讲起了87岁老人冲他那动情的一跪;一直讲到几位女代表热泪盈眶,呜呜咽咽地哭出声来,这场即兴演讲才告结束。 “所以,如果我当选省长,第一位是要抓‘民生’;第二要抓廉政。要让广大公务员知道,他们本身没有权力,他们的权力是人民给的。人民高于一切;人民的利益高于一切!”他的结束语很有煽动力,连含了眼泪的女代表都破涕而笑,带头鼓掌了。 “喂,各位,庾总裁的思想境界、能力水平,大家看明白了吧!”滨海市委书记礼貌地圆起场来,“说实在的,庾总裁在中央机关就是后备干部,这次参选省长,是我们全省人民的幸运。各位代表,我们这个团要带头投他的票。要保证他高票当选!” “没问题,我同意投票庾总裁。” “我也同意。” …… 在市委书记动员下,代表们纷纷表起态来。 省城联营百货公司有一位著名的女劳模,她自打当上总经理,就一直是低薪水、高贡献,被树立为全省楷模。去年,省委书记在全省实行企业家年薪制度,女经理一下子被一百万元的年薪砸昏了头,言谈举止都像换了个人似的。 这次她来参加人代会,人们发现她最大的特点是两大变化:一是说话腔调变了。过去她说话热情、谦虚,口齿伶俐。现在改成了用鼻子哼;见了谁都是带答不理的样子。二是走路姿势变了。过去她是正正规规地走路。现在则学着时装女模特的步伐,改成了用腰扭;一摇一摆像扭秧歌。据说,这是一位形象设计师传授给她的绝招:装酷! 由于省城代表太多,大会就把他们分别插到各城市代表团;这位酷经理恰好分到了北辽代表团。 下午一点。大会就进行了预选。由于预选的程序不像正式选举那么麻烦,大家填了选票就开始等结果;等待结果是很枯燥的,于是人们就开始打扑克等待。 北辽代表团里,庾海打扑克一般是与孔骥、吕强、秦柏四人一伙。因为下午孔骥被杜部长叫走了。大会联络员就填补进来。四个人刚刚抓了牌,孔骥回来了,联络员要让给他,他没玩,却拿起讨论记录本说:“来,你们玩,我给你们记分。” 玩着玩着,那位女酷经理一扭一摆地走了进来,大喊一声:“喂,预选结果出来了!” “出来了?”屋里玩扑克的人们立刻放下手中的牌,连忙问:“有什么‘新闻’吗?” 这个时候的所谓新闻,就是指那件事:谁落选了? “嗯,省计划生育委员会主任落选了。”她爆了第一个消息。 “他呀!”人们纷纷摇起了头,“这个抓计划生育的人自己却养二奶,生二胎,却还想当副省级干部,代表们一看候选人名单,就炸锅了。 看来,这条新闻没有震撼力。 “还有呢?”人们像是没听够。 “还有……”女酷经理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朝秦柏、吕强、庾海这儿瞄了瞄。 人们的眼睛唰的一下跟随过来。 这时候,庾海下单识看看自己的一左一右,发现,孔骥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走了。 “你们……你们瞅小庾子干什么呀?”女酷经理急忙纠正自己的动作误导,在她的眼睛里,庾海还是个小青年,所以称庾海为小庾子。“小庾子,我刚才这一眼不是瞅你,是找那个孔、孔……” 哦!人们一下子明白了:孔骥预选失败了! 后来,据说,孔骥丢选票不是丢在各市代表团,而是丢在大会主席团。在上午的紧急例会中,省纪委书记通报了北辽的两个案件线索: 一、北辽市一个土地审批处长,卡上竟有一千万元的存款。 二、在对“北方重化”审计的收益帐上,有一个叫赖素绫的女人,每年通过内部股票,收取80万元到100万元不等的红利。这个女人,就是孔骥书记的妻子。 有了这两条,大会主席团成员带头行驶了否决权。有人甚至建议将孔骥从候选人名单里删掉。因为杜部长觉得这样做不妥,才没有让他彻底“趴”下。

第114章 花总的线索 其实,吕强和孔骥妻子在北方重化投股吃红利的事儿不算什么问题。这事情,开始我是知道的。当初,“矿机”上市时,为了感谢市委、市政府对企业的保护,老金曾给市委、市政府有关领导每人送了1000个职工内部股。发行价为5元一股,当时,这事儿请示了市纪委同意,是公开操作的。反正是拿钱买,为企业投资,不算什么问题。我还得了1000股呢,为还清这5000元的股金,季小霞拿我的工资卡去企业交钱,两个月才付清。可是,我听说,孔骥和妻子和吕强嫌1000股太少,要求多购买一些,后来,老金为他们增加到2000股、5000股,直到10000股。由于当时的股市牛气冲天,暴涨的利润让吕强红了眼吧!他和孔骥的妻子再次要求购买;老金觉得他们贪得无厌,就不理睬了。当然,吕强有吕强的办法,听说,他找到了厂总会计师,纠缠个没完。总会计师也是为了保护工厂利益,据说又出售了他们两家各100万。这就让人不理解了。5元一股,100万就是500万元;他们都是工薪家庭,哪儿来这么多钱?这事儿,我也说不清了。 大概是为了这事儿,省纪委书记让回一趟北辽,了解一下情况。实际上,我昨天刚刚请假一次,今天预选刚刚结束,就又请假,是不礼貌的。但是,省纪委领导说了话,我还是得走一趟。我向省长据实以告。省长笑了笑,说:“悄悄走,悄悄回吧!” 为了这悄悄,我没敢调用那辆加长林肯车,而是让大会后勤组派了一辆黑色奥迪送我。趁天黑离开了省城。 高速公路,一路畅通。不用十分钟,车子到了高速公路出口。我看见季小霞和小金站在加长林肯车旁来接我了。奇怪的是,他们俩身边,站了花总和我们公司的律师。 平时,我与花总接触不多,我不知道他为何站在这儿迎接我? “庾总裁,”我一下车,花总就点头哈腰的,说:“庾总裁,对不起,我来这堵你来了。” “哟,花总,你找我有事儿?”我握了他的手,“不过,我很忙。一会儿……” “庾总,我只占你十分钟时间。”花总几乎是哀求,“十分钟,我说完就走。” “请上车吧!”我把他让进了我的加长林肯,“咱们边走边谈,怎么样?” “庾总,我们‘花花世界’申请加入你们‘北方重化’,你为什么不同意收购我们呀?” “原来是这事儿。”我欠了欠屁股,“花总,你们背靠市财政这棵大树,实力雄厚,可谓闻名遐迩,如日中天,如何谈起‘收购’二字?” “庾总,你这是明知故问啊。唉,要不是这些官员搜刮,哪儿到今天这个地步?过去,你当市长时,严禁政府官员到花花世界公款消费。还没那么多欠帐。自从吕强执政,唉,别说是局长随便来吃来喝,连处科长都来这儿请客送人情,吃完一签字,抹嘴就走。我们修整拿帐单到财政要钱,他们一个子儿也不给。这不,这个月为了弄点儿钱,我们搞了一次博采活动,不知被哪个输家给告发了。省公安厅来了二百多警察,查封了两个楼层。这一下,把我们弄得雪上加霜。以后,谁还敢到这花花世界里来呀!” “就算是这样,你让吕市长来说啊!”我敲打着车窗,气愤地说。 “算了算了,我的庾总。”他眼巴巴地看着我,叹了一口气,”北辽市政府养活不起‘花花世界’了。被人收购是迟早的事儿,庾总,看在我是你老部下的份儿上,你不要见死不救啊!” “哈哈……”我的心里突然一阵轻松,发出了开怀的大笑,“花总,这事儿,要看你的表现了。” “表现?” “嗯,花总,别怪我不客气。很长时间了,我总想要你一件东西。” “东西……庾总,只要我有,马上奉送!” “哼,等我说出来,恐怕你就不想给了。” “你说吧。” “好吧,我说。”我安静下来,看着这位精明的花总脸上那微妙的表情,毫无掩饰地亮出了我那近似苛刻的交换条件── “花总,我要的是:那‘八千万’元的情况。” “这……庾总,你、你是硬逼我呀!”他立刻哭丧了脸,全身陡然紧张起来。 “我不强人所难。”我悠然打开了车窗,拍了拍前座,喊了一声:“小霞,送客!” “不,不!”这位胖胖的总经理终于软软地低下了头,“庾总,我不是知情不报。我……只是了解一点儿线索。具体实情,我也说不清楚。” “嗯,我要的,就是你这个线索。”我继续着自己的攻势,“花总,等我收购了花花世界,这总经理的位置总得有人坐。现在,你应该让我觉得你是可以信任的。” 这一招果然有效,花总稍稍踌躇了一下,便说出了北辽银行那个信贷员逃跑到国外所在的公司。 “好!”我拍了一下手掌,接着握住他那只抖个不停的手。说:‘“花总,咱们今天来个君子协定:八千万元的案子破解之日,就是你的立功之时。现在,你应该马上到省纪委调查组去,把知道的情况说出来。” 花总频频点头了。 “吁──”花总一下车,我立即长出了一口气。这次假,总算没有白请。 一个月后,老金坐镇上海,收购了“花花世界”。 “花花世界”一到我们手里,八千万案情的侦破速度立刻加快了。按照花总提供的线索,省纪委迅速弄清了这笔奖金的去向。接着,审计部门双重点查阅了近几年“花花世界”的利润分配帐。终于把问题搞清楚了。 当然,这个案子的难度可想而知,省委、市委一些元老,纷纷为吕强说情。他们认为,八千万错拨到“花花世界”顶多是违犯财经制度。吕强同志没往腰包里揣一分钱啊!

第115章 拿什么奉献给你?我的人民! 上午,大会正式进入选举议程。 欢乐的曲子奏响了。 人民代表们手持选票,开始投票了。他们从会场走到主席台上,将自己神圣的一票郑重地投放在票箱里,又按照次序在台上转了一圈,一个一个回原来的座位上,投票工作才宣告结束。 接着,开始了漫长的计票过程。 会场的灯光暗淡了,舞台上落下了宽大的银幕。按照惯例,大会开始为代表们放映外国电影,以解除他们等待计票的枯燥心情。上集、下集……电影屏幕上最后打出“theend”了,那个最终结果却没有出来。 咦,奇怪!往常,一个小时左右,选举结果也就顺利揭晓了。今天,两个小时都过了……这是怎么回事儿? 人们禁不住离开座位,借机会踱到会场的前厅、走廊里,开始吸烟。吸着烟,三个、五个的又聚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地议论起来。 会场的电铃终于在人们焦虑的神色中拉响。这标识着,选举结果出来了,铃声督促人们马上回到原座听取选举结果。 几次反复计算,得出了与预选同样的结果:除了省计划生育委员会的那个人和北辽市委书记孔骥落选,其他候选人全部当选。 大会公布了选举得票数,省长庾海得票最多: 参加选举代表762人,除一票弃权外,庾海得票数为761票。人们猜测,若不是庾海自己弃权,他就是762满票了。 在人们热烈的欢呼声中,庾海走上了主席台。 面对一台台摄像机发出的强烈的灯光,面对眼前围堵着的摄影、文字、录音记者,庾海不知是太激动、还是太紧张,他没有了平时那副笑容可鞠的面容和潇洒自如的形象;他的脸上晶莹莹的闪亮着……像是一串泪珠。他的心像是潮湿了,大脑像是空白了;他没有像一位成熟的政治家那样挥起胳膊向台下欢呼的支持者们频频致意,他的双手颤抖着,他的嘴唇抖动着,他没有控制住自己内心翻腾起的那一股波涛巨澜…… 在会议主持人的提示下,台下的气氛渐渐降温,由热烈的欢呼、疯狂的鼓掌,欢腾的跳跃,慢慢变成了沉寂…… 他们静下来,坐下来,他们竖起了双耳,开始聆听。他们要听听由自己亲手投票选举的年轻省长,面对全省的人民代表,将要说些什么? 然而,他接下来说出的一句话,却让人们意想不到: 各位代表,面对如此高的选票,面对你们对我的如此信任,拿什么奉献给您啊?我尊敬的人民! 轻轻一句话,再次燃起了台下欢呼的声浪。这句话,很简单,很平常,甚至就像那一首歌曲,人人都会唱。然而,此时,这句话由一位刚刚当选的省长口里说出来,它代表的不仅是激动、感谢,更是代表了一颗赤诚的心! 接下来的几句话,简短、真切、铿锵有力,激动人心,但是,具体他说了什么,人们记不住了,人们只记住了他这第一句话,记住了他当选后第一次面容的颤抖和晶莹的泪水。 选举结束的第二天,《滨海日报》头版头条新闻“庾海高票当选省长”的一侧,加了一条评论:罕见的泪水 其中,最后的几行文字令所有读者心动: 试问,一位政治家在获得高票当选之后,如果连起码的激动都不会表现出来,他还会有激情吗?如果连泪水都不曾经流出,他还会对自己的人民感恩吗? 我们不能怪我们年轻的省长流泪。这罕见的泪水,说明他是一个凡人,是一个有血有肉会恨会爱的人,他是植根于我们平民百姓之群的一员,面对高额票数,他的表情不是僵硬的毫无知觉,也不是冷冰冰、虚假的灿然一笑,而是流下一行行感恩的泪水,这正是我们的人民久久等待的啊! 我们虔诚地期待着你,年轻的省长!

大结局:原形毕露 一个月后,老金飞往上海,收购了“花花世界”。 “花花世界”一到庾海手里,“八千万”案情的侦破速度立刻加快了。按照花总提供的线索,省纪委迅速弄清了这笔奖金的去向。接着,审计部门又重点查阅了近几年“花花世界”的利润分配帐。终于把问题搞清楚了。 当然,这个案子的难度可想而知,省委、市委一些元老,纷纷为吕强说情。他们认为,“八千万”错拨到“花花世界”帐号上,顶多是违犯财经制度。吕强同志没往腰包里揣一分钱啊! 听说,省委有的领导也持这种观点。违犯财经纪律的事儿,现在很普遍啊。他们认为省纪委有些个小题大作。 也许是背靠大树,吕强在案件侦破过程中非常沉得住气。他不但每天按照到政府办公室上班,从容不迫地参加政府举行的各种活动。有时还跑到市委大院,听组织部、宣传部汇报工作,对市委的工作指手划脚,拍板决策;在他的心里,孔骥之后,他俨然就是北辽的“一把手”了。 从一点看,他到底比杨健有种。杨健算什么,听到消息就先溜了。 不过,等到“花花世界“518”房间那个南方老板走私的案件一曝光,所有的狐狸尾巴都露出来了。 庾海怀着愉快的心情,第一次参加了省委常委会议。 会上,省纪委书记通报了“八千万”案件的情况概要: 当年,省财政厅拨给“矿机”的八千万元到北辽之后,银行的信贷员迟x经吕强授意,故意将钱错拨到“花花世界”工程帐号上。然后,迟x携带200万元的辛苦费逃往国外的“海生”公司隐匿起来。 根据北辽市技术监督局局长的供词,“余下的七千八百万元,主要用于偿还‘花花世界’基建工程中的欠款和第一年经营产生的亏空。根据外商与吕强的谈判条件,从七千八百万元中拿出30%的回报,以赠股方式划到有关人员的帐号上。其中: 吕强:500万元; 赖素绫(孔骥妻子):500万元; 杨健:500万元; 老伞、老巴、老生各80万元。 ‘花花世界’每年按照14%的收益率发给我们红利。” 老生的供词把走私的事儿都说清楚了: “第一次得到这么多钱,我们不知道应该怎么花?杨健建议我们做买卖。后来,就找到了‘518’房间的南方老板。我们倒卖过进口的冰箱、彩电。听说杨健和吕强倒卖过进口的石油、钢材。吕强还让自己的儿子倒卖过进口小汽车……” 这些供词被核实之后,吕强的支持者们一个个都闭上了嘴。 吕强还有一点儿比杨健强。他把自己的非法所得都存放在国内的银行里。在收缴这些非法收入时不像杨健的外国银行那么麻烦。 听了案件的通报,庾海这才明白,为什么他要收购“矿机”、“蓟钢”和“花花世界”时,市委书记孔骥在电话里发狠要与他“拼命”? 鉴于北辽的情况,省委调整了北辽市的领导班子: 东区的孙区长提升为市委书记; 铁玉代理市长; 鞠彩秀担任副市长; …… 经请示省委同意,“北方重化”公司继续驻地北辽,庾海接替省长担任公司董事长;杨总接替庾海的总裁职务,等召开董事会时正式予以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