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仙横行》 第一章 天街夜色凉如水 花月星,望原城,夜已深。 这是一条狭窄的小巷,曲曲折折,深沉的夜色使它平添几分阴森,即使是本地人,也很少选择在夜晚穿行这里。 可是今天,小巷中居然有行人。 不远处民居里漏出来的几点灯火,映衬得小巷里格外昏暗,看不清行人的面孔,只能从其敏捷的步伐中,判断出应该是青壮之人。 他走走停停,不时回头,偶尔还停下来贴在墙上倾听,看起来很是小心,不到百米的小巷,足足花去一柱香时间才走到底。 “砰!” “砰砰!” 轻轻地敲了三声,稍后又重复敲了两次,每次间隔的时间长短、节奏都不同。 一个低沉、听不出情感变化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左手下沉三寸,推开砖,里面有个包,包里有你要的东西。” 来人似乎早有准备,立刻按照声音所说的方位,在墙上模索了一下,取出一个包。 没有点燃烛火的声响,两道光亮凭空出现在小巷中,照亮一张充满希翼和紧张的年轻人脸庞——光亮赫然竟是从他的双目中发出,将他面前照得通亮如昼,却诡异地没有扩散到周边,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限制在这一方小小的空间。 “体内自有真夫妻,可以自**……取坎填离,水火相济……天,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哈哈,不枉我花费如此代价!” 声音透露出他心中的狂喜,先前那个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如果你只有这么点定力,我不会再与你交易。” “别别!我只是一时激动,一时激动!”年轻人似乎很怕那人不快,马上隐去眼中光华,小巷又恢复到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交易既已完成,按约定年轻人应该立刻离开,他原地迟疑了会,像是下了决心,又冲黑暗中道:“你能否破解三色三杀之术,如果能,我这里还有一样好东西。” 那个声音低低地道:“你知道我的规矩的,我只要功法。” 年轻人连忙道:“是功法,是真正风家秘传大风歌,我有全部五层口诀,绝对不是残本。” 黑暗中的声音也似乎顿了一下:“风家?风雪漫天的风家?” 年轻人:“不错。” 黑暗中的声音似乎带着讥诮:“你如果能得到风家的秘传绝技,你还能活到现在?” 夜色中看不到年轻人的面孔,半晌后才听到他咬牙的声音:“你不必怀疑,总之口诀绝对是真的,反正你的规矩是先给你功法,你自然能判断是真是假。我只想知道你能否破解三色三杀之术。” 年轻人说得如此肯定,黑暗中那个声音的主人不禁陷入沉思。 风家的秘技绝对非同小可,如果这个世界有食物链,那么风家一定处于食物链的顶端。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三年时间,三年时间足够他明白这个世界的大势。 这是个修真的世界,仙人真实存在,凡人也可以修行,修为足够时,也能与仙人抗衡。 当然这很难,资质、禀赋、师承、机缘、财力、物力,种种需求不是一般的巨大,寻常人家,举家之力也难以供养一个修行者,迫使有血缘关系的家庭不得不合起来供养一个好资质的子弟,子弟成长起来后再反哺,慢慢地,这个世界就演变成了类似中国古代的封建王朝:皇帝拥有天下,诸候各有封地,少数大家族占有大量社会资源。 风花雪玉就是其中最大的四家,而风家,就是风花雪玉中的“风”。 风花雪玉所以得名,是因为他们继承了这个世界最强大的四项修行法门:风花雪玉四神通。 而风家两百年前与雪家联姻,由两家最杰出的子弟共同创出风雪漫天之术,威力无比伦比,一跃而为四家之首,声势直追皇室。 当然不管是风花雪玉四大神通,还是风雪漫天之术,都不是随便就能学会的,而且这些是战略层面的武器,等闲不会示人。一般用于平时对外征战的,是子弟普遍能学会的功法。 比如风家的风杀法门,雪家的雪漫秘技。 而大风歌,则是风杀法门中的高深部分,非嫡传精英不能学得。 “按理只有风、雪两家的子弟,才有可能得到大风歌的口诀,可是此人分明不属任何一家,听他语气,无疑得来颇有蹊跷,换了难免有麻烦,可是错过这一次,再想弄到这么高级的功法,却又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立刻作出决定。 “可以。你知道我的规矩,要我破解,必须先提供对应法门。” 年轻人听到后立刻语带狂喜:“好,三色三杀之术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你什么时候可以破解它?” “明天这个时候你再来,记住,带上大风歌口诀。” 三色三杀之术并非街头小打小闹玩艺,而是花月星有数的大家族徐家的绝技,在徐家控制的地界,三色三杀之术简直就是死神的象征,大杀四方无往不利,可是在这个人嘴里,竟像是随手可破,而年轻人居然也丝毫不以为异。 年轻人极小心地掏出一本小册子,塞到先前那个砖洞中,随即离开。 夜色中,类似的交易又上演了一次,只不过换到了另外一条小巷。 黑暗中那个声音的主人,悄无声息地在城中左转右转,穿街走巷,熟练地避开夜晚巡逻的士兵,在绕了几乎大半个城区之后,终于进了一家小小的店铺,停了下来。 此时已近破晓时分,一道微光从远方照耀过来,依稀照亮了店门上的匾额。 匾额上有六个大字: 白露峰图书馆! 第二章 可怜梦醒在他乡 白露峰图书馆? 图书馆? 花月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店名,唔,仙人也一样是要吃饭穿衣的,所以花月星大大小小的宗派,都有自己的产业,比如这条街上,就有好几家神农谷下辖的药店,秋水阁开设的医坊,神兵门设立的兵器铺。 至于传授修行功法、鉴定修行资质的场所,更是到处都是,没办法,谁让修士的能力远远超过凡人呢,有了超人一等的能力,自然就有了出人头地的资本,谁不想让自己的子女出人头地呢,而修行,无疑是通往人上人的最光明途径。 不过经营产业毕竟分散了修行的精力,有追求的修士都不会在这上头动太多脑筋,所以自从出现第一家兵器铺、第一家药店之后,其它宗派开设的都是照着起的类似店名,仅仅只是在前面加上自己宗派的名称,以示区别。 比如这家“白露峰图书馆”,一年前叫“白露峰车行”,一看就知道是白露峰的产业,对面也有一家“观日峰车行”,不用说就是观日峰的产业了。 练青冥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还曾想过,要不要给这个世界传递点现代商业的品牌理念,可惜盘算许久后还是放弃了,这样或许能让自己成为这个世界的商业大亨,但是对自己回地球一点作用也没有。 是的,回地球,回家。 练青冥就是昨晚与人作交易的那个声音的主人。 三年前,他一觉醒来,发现身处一片广阔得超乎想象的平原,空气清鲜得过分,树木花草茂盛得过分,还没弄清自己何以突然到了野外,一只长着巨大翅膀的雪白老虎突兀出现在他身前半空中,一双绝对有“智慧”的铜铃大眼凝视着他,随即又高速破空飞走。他甚至还没来得及作出“惊”“慌”“恐惧”的反应。 之后的种种情形就毋庸赘述了。总而言之,是一部与各种奇异猛兽相遇、躲闪、擦肩而过以至麻木的荒野迷踪。 后来妙法真人告诉他,荒原上都是些修炼有成的灵异兽类,可以探测到他身上半点法力灵气也没有,吃了也白吃,因此才会弃他如敝屣,也由此得以等到他路过搭救。 妙法真人是他碰到的第一个人类,一个从天上飞下来、不借助任何工具带着他飞到天上,一直飞到一座葱郁山峰上的道观里的人类。 这也是第一件使练青冥产生强烈的“我在哪里”疑问的事情。 在他通过种种方法反复确认后,终于明白,这里的确不再是地球,而是一个名为花月星的世界,据说是数千年前,一个达到“圆圆陀陀,虚室生白”境界的大仙人,以无上法力从虚空中摄来。无论是吃穿用度、服饰风俗,都截然不同于地球上的任意国度。 而其中最大的不同,是这里有仙人。 仙人,法力,飞天遁地,摘星引月,神通,神迹……种种不可思议的名词,在这个世界却是平常间事。 而且各种不起眼的细节时时都在提醒他,这里是另一个世界。 比如这里的米饭,青翠欲滴,份量却沉得过分,同地球差不多大小的一碗,练青冥涨红了脸也只能晃动一分半厘。 好容易利用杠杆原理挑起几粒放进嘴里,比最上等的牛腩还难嚼动,囫囵吞枣一样硬吞下去后,一股热流冲涌全身,如同泡在温泉里一样舒适不可名状。 还有这里的衣服。看似轻若无物,入手则重逾千均,直接掉到地上。 还有白玉凝脂一样的荼水,坚若铁石的桌椅,用尽吃女乃的力气也翻不动的帛书…… 总而言之,这个世界物质的密度极大,大到妙法真人不得不专门安排了一个小道童来照料他。 小道童每天都充满同情心地询问这个可怜人,“要不要我喂你吃饭?” 练青冥每次都尴尬而又严肃地拒绝“额,不。” 几个月后,最初的困惑迷茫与不解已经成为过去,他也学会了这里的语言文字,开始小心翼翼地了解这个奇异的世界。 地理、历法、度量衡,与地球有相似也有不同,原来的世界里的物理规律,在这里也仍然大部分适用。倘若不考虑仙人的存在,这里还停留在农业社会的低级阶段,男耕女织,自给自足。 有几个封建性质的帝国,有江湖,有各种各样的帮派,当然,更多的还是修行宗派。 其实练青冥并不关心这些,他只想回家。可惜很明显,家的遥远简直不能用“远在千里之外”来形容。 花月星还没有科技的萌芽,想回家只能另辟蹊径,仙人达到很高的境界可以破开虚空,武林中人练到很高的境界可以飞行天际,妙法真人的门派是修仙的,练青冥当然不会舍近求远。 他小心翼翼地提出,想帮忙做点什么,比如打扫藏经阁什么的。妙法真人用激光一样的眼神上上下下看了他几遍,居然点头同意了。 于是这个世界多了一个图书管理员。 藏书中与修炼有关的只有三本:《变天总则阐微》、《周游列星纪事》、《观卷帘刀有悟》。 这三本乃原祖所著,原祖就是把花月星摄来此地的大仙人,本名原雪域,他教化花月星人族,传授修炼之道、饮食医药,教育启蒙,创建文字、历法等等,在花月星人心中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世称原祖,不论是大门大派或是升斗小民,危难之际往往都祈祷原祖保佑。 花月星上的各大流派,修行功法万千,据说都是源出《变天总则阐微》,而《周游列星纪事》则记载了原祖年轻时漫游星空的经历,里面有不少功法评点,也有不少门派是从中得到启迪而创建,只是一般认为不及前者正宗。 另一本《观卷帘刀有悟》据说是原祖晚年手著,自成书后就没人看得懂,只是收藏这三本经书数千年来已成传统,基本上每个宗派都有,任凭弟子观看。 其实在这三本之外还有很多经卷,只是暂时练青冥接触不到。任何一门技艺倘若涉及利益,都不会轻易示人,何况是与安身立命直接相关。 看这些当然不是为了消遣,他是想从中找到可以修行的法门。妙法真人曾委婉告诉过他,经他以秘法探测,他体内没有任何法力根基,不适合修行。 然而修行是回家的唯一可能途径,练青冥无数次尝试最粗浅的入门法诀,颓然发现,自己几乎修炼不出任何法力。 难道要在这个星球终老一生,再也回不了地球?再也见不到家中亲人?可怜母亲常年操劳,身体一直不好,如何承受自己失踪的打击,练青冥甚至都不敢去想。 就在他日益消沉时,在藏经阁角落里找到的一张图纸,给了他一点渺茫希望。 那希望真的是十分渺茫,然而只要有一点点希望,就绝对不能放弃努力,对么? 第三章 神山此去无多路 带给练青冥希望的,是一张名为《列缺十九星阵》的图纸。m 列缺十九星阵并不是修行法门,而是一种阵势。原祖一身修为惊天动地,对敌时从不用借助外力,因此对阵法之类的学问并没有过多涉猎。不过据传原祖晚年曾时时观摩该图,所以后人都猜测其中蕴含修炼的无上奥秘,遂家家宗派都临摹珍藏,只可惜从来没有人能参透。 久而久之,原本视为珍宝的图谱,也逐渐被弃之高阁,罕有人再去问津。 练青冥第一眼看到它时就心中一动,倒不是说他看出了什么门道,而是图谱上的线条排列,触发了他某种联想。 图谱上注明,列缺十九星阵,乃是上古真人,在虚空中布置的阵法,以人体气机运行为始,星辰运转为终,驱星赶月,排列星斗,可以陷神明,夺永生,本是某星球上一修真门派传承至宝,后人无能,埋没千年,适逢原祖漫游星空经过,其掌门有感于原祖修为之深,或有可能重演大阵威力,遂以此宝相赠。 这本是一段类似地球上伯牙子期的佳话,可惜原祖修为太高,遍历星空难遇敌手,此阵从无用武之地。后来原祖从宇宙险地救下花月星,见周围昏暗无光,便以无上法力摄来日月星辰,参照此图排列,借以怀念远方友人。 花月星也是自那时起有了日升月沉,四季更替,所以这幅阵图,对花月星人颇有历史意义。 原祖去世后,世事变迁,修为高低成了势力相争的最终手段,因此一应修行典籍,都价值飙升,而与修行无关的,则不受重视,随着岁月流逝而损轶。 列缺十九星阵的威力是毋庸置疑的,可是布置阵法的最低要求是能自如进入星空,那是比仙人还高的境界,而自原祖去世后,再也没有人能修到这样的程度。 如果不是因为原祖晚年时常观摩此图,让人疑惑其中藏有修炼秘密,阵图怕也早已遗失。尽管如此,在一千多年没人参透的情况下,后人也不得不倾向于原祖只是睹物思人的解释。 可是在练青冥眼里,这幅图却是一个契机。 一个了解、理解、破解这个世界修行体系的契机。 在地球上时,练青冥的业余身份是一个骇客,曾经用debug逐行调试语句,也曾用softie破解过不少商业软件。 一个骇客可以是一个蹩脚的程序员,甚至写不出一套完整的程序,但同时,却又可以如庖丁解牛一样剖开任何精巧的软件。 在花月星上,各种修行功法就是一套套完整的、精巧的、严密的程序,练青冥则是个彻头彻尾的门外汉,现在这个门外汉想窥视程序中的奥秘,他应该怎么办? 修行要求资质,修炼要按成法,修为会有瓶颈…… 要求定义变量,要求符合语法规则,有分支语句…… 从具体到抽象,任何复杂的事物,内在规律都是简单的,看似完全不相关的事物,其内在规律可能是相通的,关键是你能否找到那个规律。 练青冥骇客的直觉将两者之间建立了联想,这种联想是模糊的,直到他看到《列缺十九星阵》后,这种联想才登时清晰起来。 人体、气机、运行、星辰、周天、运转…… 这不是一个最原始的模拟器么? 原本万念俱灰的心,砰然巨响。 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本以为这一生再也无法回到地球,而现在,他看到了一丝希望,一丝可能。 破解不光是可以去除软件的保护,还可以做很多事,比如修改关键跳转,让某些功能生效或失效,或者修改某个参数,直接得到某个结果,又或者将软件改头换面,李逵变李鬼再出售。 如果真的能在修行上实现,就相当于生生将修为突升或者突降,突破瓶颈或者封锁修为,又或者让人认不出功法来历——想想也太疯狂。 这些当然只是理论上的推测,实际上大多数效果都不可能实现。因为程序修改错了,要么无法运行,要么数据溢出,要么直接当机,但总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而修炼是应用于人体的,如果出错,轻辄经脉破损,重辄形神俱灭,几乎没有再来一次的可能。 但是不论如何,这是练青冥唯一的选择。 妙法真人并不禁他修行,藏经阁中经典任他取阅,照料他的童子也热心地为他讲解过入门口诀,然而他体内根本没有法力根基,就算一路顺利,修行之路毫无障碍,这一生也休想达到肉身穿行宇宙的程度。 要知道花月星上亿万人族,还有万千草木精怪,千年来连一个修到这种程度的都没有,练青冥再自大,也不会以为自己就是那特殊的一个。 何况连白露峰入门的口诀,他修炼起来都涩滞无比。 如要超凡入胜,唯有别走蹊径。 于是练青冥在白露峰的时间,一半用来修炼,一半用来完善构想。 修炼的进度慢得令人发指,用照顾他的童子的话说,是“青冥哥哥给了我修炼的信心”,而脑海中构建的模拟器,却逐渐有了轮廓。 剩下的,就是实践了。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纵使练青冥对于可能遇到的困难早有心理准备,实际的困难程度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以自身为模拟器,运行体内微薄到不能再微薄的气机,这个世界的功法也有类似经脉、穴位的说法,在每个穴位处停留——就像调试软件时下中断一样——观察体内变化,然后再将气机推进,流经下一个穴位时再顿住,再观察。 如果没反应,就继续,如果一直没反应,就将气机运行到下一条经脉,停留,观察,再运行,再停留,再观察。 如果顺利的话——指没有因为气机紊乱而昏迷或者内伤吐血——那么就再重复。 本来修炼讲究绵绵密密,生生不息,练青冥这样刻意地断断续续,比旁人至少多费上三倍时间,一个周天运转下来,半天时间就过去了。 麻烦吗?是的。枯燥吗?是的。在地球上时,这样的工作要重复许多遍,破解一款软件,跟踪调试个几星期是常有的事,碰到厉害的加密,几个月没有进展也很正常。 练青冥不怕麻烦,也能承受枯燥,但他不能接受一直没有进展。 后来他甚至冒险地尝试将气机逆行,跳跃,旋转,在不同经脉间串行,数条经脉并行,在穴位上盘旋,堆积,扩散……种种危险动作的后果就是,妙法真人的丹药被他吃了个干净,好几次如果不是童子紧急找来妙法真人施救,他恐怕已经变成废人。 练青冥暂停了一段时间,好好梳理了一下思路。 实践证明他的设想没有方向性的错误,之所以没有进展,他总结出三个原因。 一是模拟器太原始,在地球上,他有各种工具,从神级的softie到便利的ollydebug,跟踪调试反编译应有尽有,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现在他没有这个条件; 二是样本太少,在地球上,他有各种加密解密资料,有浩如烟海的商业软件,对各种加密技术、加壳软件了如指掌,现在他没有这个条件; 三是调试力度太小,在地球上他可以随意折腾,大不了重启,或者干脆在虚拟机中调试,相当于有无数条命,现在他只有一条命。 这三个原因,一三都没法解决,只有第二个,样本太少的问题,可以想想办法。 多抓些人作实验?不被人抓就算好的了,这个世界哪怕是凡人,对于练青冥来说都跟超人一样,而且练青冥的良知也不允许这样做。 多练几种功法?互相印证,触类旁通,这倒是可行,只是并非人人都像妙法真人这样宽厚,如果练青冥冒冒失失找上门去要求学人家的功法,下场估计很凄惨。 第四章 仙人笑我太疯癫 练青冥思考很久想出了一个可行的计划:开店,收购修行功法。m 在花月星,修行功法是很敏感的东西。 最早,原祖教化人族,无私传授各种功法,手著的《变天总则阐微》、《周游列星纪事》、《观卷帘刀有悟》这种至高经典人人都能修习,杰出弟子结合自身体悟,创造出新功法,也会公开探讨,互相交流,因此人族英才辈出,在原祖去世后,也牢牢占据了花月星最广阔的土地,将强大的蛮荒巨兽驱赶到深山边陲。 到后来,人族日益繁盛,资源开始显得紧张,慢慢有了争夺,修为高的自然容易在争夺中获胜,修为低的不甘失败,只有加倍苦炼。 这样一来,功法就显出了不同,有的功法,修炼起来快,有的功法,修炼起来安全,有的功法,练成了威力大。 修炼起来快的,安全的,威力大的,就能更快地培养出高手,在争夺中处于有利地位。于是功法与利益就形成了挂钩,大家都积极探索更快、更安全、更大威力的功法,同时不再愿意将自己的修炼心得公开。 随着争夺的普遍化,社会演变成了如今的封建帝制,功法也就成了各宗派的私藏,严禁他人窥视了。 所以各家的秘传修行功法,是不可能像货物一样买卖的。 不能像货物一样买卖,何以练青冥却偏偏想要开店收购呢? 理由很简单:在商品流通不畅的地方,一定存在地下交易,或者简单地说,黑市。这是市场经济的必然规律,练青冥本科的是经济学,他可以信手举出无数个例子。 向白露峰的弟子打听到的消息,印证了他的想法。 有大宗派就有小宗派,大宗派对自己的功法当然是捂得严严实实,绝不容他人染指,一旦泄漏必定以雷霆之势追索,死伤再多也再所不惜,小宗派则不然。 本来功法就比不上大宗派,再固步自封,就只能原地踏步或者倒退,消失在竞争之中。 有交流才有进步,这个道理其实大宗派小宗派都懂。但是愿意交流的,永远只有小宗派。就像地球上的行业一样,垄断企业是绝不会主动公开技术的。 所以现在花月星的局面就是,大宗派的绝密功法,基本从不会在出现在市面上,一旦出现,必然伴随一阵血雨腥风。中小宗派的高级功法,极少流入市面,多半是宗派在竞争中败亡,才流失出来。普通宗派的入门功法,是市场上的主力。 花月星宗派无数,入门功法家家都能拿出几十上百种,很多都大同小异,价格不高。 但因为几乎所有宗派,都是源出原祖,最顶级的神通和最低级的功法也有相通之处,屡有小门小派购得普通功法,灵光闪现,一举突破,跻身大中门派的事情发生。 一般发生这样事情时,功法就会走俏,再低级的功法价格也高得惊人,而各大宗派,也会加大对这种交流的打压力度。 起起伏伏,这种“交流”始终没有形成稳定的行当,大多是在各自宗派领地里秘密进行。 所以练青冥的“白露峰图书馆”便开张了。 店址是白露峰的产业,妙法真人性情淡泊,对修炼之外的事不怎么在意,白露峰的几间店面,基本上都门可罗雀,弟子也无心打理,练青冥刚提了下想借用店铺,他座下童子就代师点头答应了。 营业场所很轻易解决了,资金也不是问题,练青冥毕竟不是想成为异界的图书连锁大亨,他选择了一种资金需求近乎的方式:代理。 这个方式还有个通俗的称呼:中介。是的,就是地球上饱受诟病的,人人喊打的中介。 他对外打出的口号,是为广大修行人士提供交流场所,图书馆依托名门正宗支天宗下白露峰,藏书丰富,穷尽奥妙,徜徉其间,必可领略修行路上无限风光。 雇了几个小孩在望原城里吆喝了几天,开业前几天门庭若市,许多人十分兴奋地赶来,然后十分愤怒地发现,所谓的丰富藏书不过是每家宗派必备的三大经典:《变天总则阐微》、《周游列星纪事》、《观卷帘刀有悟》,除此之外书架空得简直可以跑马车。 三大经典谁没看过?谁不是自启蒙时起就苦苦钻研?甚至好多人都能将三大经典倒背如流。 如果不是“图书馆”前面还有明明白白的三个大字:“白露峰”,如果不是白露峰宗主妙法真人乃大陆有数高手,练青冥估计要被打得很惨。 尽管如此,练青冥还是被打上了“骗子”的标记,望原城的人告诫自家小孩“好好修炼,就算将来修炼不出名堂,也千万别学那个什么馆的骗子。” 小家伙们乖巧点头,然后转身就跑到了图书馆。 “后面呢,后面呢?” 练青冥“后面啊,舒克得到了一样叫做直升机的法宝,他……好了,舒克要修炼了,下一回,他的好朋友贝塔也会得到一样法宝,想知道是什么吗?你们先替青冥哥哥去……如此这般……去吧。” 一群听得如痴如醉的小家伙恋恋不舍地散开了,跑向各家客栈,卖力地散布流言。 很快,许多从图书馆扫兴而归的人都得到了小道消息:图书馆有不少好东西,空空荡荡的书架只是它的外在,其实,它的内涵很是丰富呢。 有阅历的人会心地笑了,是啊,自己怎么忘了,有些交易,是不能摆到明面上的呢,要知道,自己也曾偷偷地……啊,哈哈。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个夜晚,一种不好的交易,一种被大宗派宣布为非法但又屡禁不止的交易,在望原城中悄悄进行了。 有人想收购某种功法。 有人想出售某种功法。 …… 只要有需求,就会有市场,练青冥只需要巧妙地牵针引线,第一笔交易就不怎么困难地完成了。 万事开头难,有了第一笔,第二笔第三笔就顺理成章了。 当然,为了交易双方安全起见,买方和卖方是不直接接触地,都交由练青冥这个中间人。而对于练青冥这个一望而知毫无法力的人,双方都放心得很。 只需要一个小小的时间差,练青冥就可以把功法抄录一遍。 就这样,一种又一种的功法,源源不断地进入了练青冥的私家书库。 这些功法有两个共同点,一是来路不正,二都是低级货色,所以不用担心某个买方或卖方突然变身劫匪来黑吃黑。 低级功法再多,高人也不值一哂,可对于练青冥来说,正是他最需要的。 他开始了花月星从没有人做过的,一听就知道非常愚蠢的事情:修炼尽可能多的功法。 第九章 谁持彩练当空舞 本来,练青冥想当然地以为,什么百宗大比,就跟地球上循环格斗赛一样,划分出不同擂台,捉对较量。而他正好混在台下,一边叫好一边偷偷探测。 谁知大比竟是以这种方式进行,所有参赛者都被传到半空的大阵中,练青冥的修为虽然已经不差,但他不是按正统的方式修炼得来,不会腾空更不会飞行。 难不成只能望空兴叹?练青冥心里直痒痒,忍不住四下观望,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转机。 旁边不知道是哪个门派,一群年轻男女弟子正围着一个大师兄模样的猥琐汉子,七嘴八舌发问。 “师兄师兄,你看得到吗,张师弟碰上谁了,比得怎么样?” “师兄师兄,快看看列师姐的对手是谁,是不是也是哪派的师姐,漂不漂亮?” …… 大师兄洋洋得意“不要挤不要挤,师兄我修的是破执天目,当然看得见,看得清清楚楚,让师兄慢慢讲解。” 他两眼微眯,射出两道冷电也似光柱,整个人倒也显出几分仙气。 “嗯,张师弟嘛,不错不错,运气不错,对手使的是云雾山遮天蔽日神通,正好被我们观天阁的天目一脉克制,看来晋级下轮问题不大。” “列师妹这里,哇,好大……哦不是不是,好激烈,腰若流纨素,嘴如含朱丹……哦不是不是,是落花洲的花万红,哇,与列师妹两美相争,真是我心何忍,呀,使劲,哇哈,打中了打中了。” 师弟们一听,登时激动万分“花万红?十美之一的小辣椒花万红?哇,我要看我看要,师兄快使个雾里看花的法术,快快!” “这样不好吧……嗯?下月花钱都给师兄?哇哈哈,这样不好吧……嗯,那下不为例哟——好!为了让大家有机会见识高水平的实战,师兄我就豁出去了,不要告诉师尊哦!” 大师兄鬼鬼祟祟左瞄右瞄,见师长们都不在附近,随即运气作势,两眼如放电一样,射出七彩流光,氤氤氲氲,在额前尺许处结成一个虚实难辨的光球。 一对丽人的身影在光球中浮现,一边水绿罗裙,手持小镜,温文婉约,一边火红霓裳,彩练飘飘,身材火辣。 “看好了,师兄最懂你们了,先让你们看大美女!” 几个小子哪还顾得上听他旁白,盯着两个曼妙身影看得如痴如醉。 其中之一是同门师姐也就罢了,平时见多了,对其容颜已经免疫,另外那个可是美貌与脾气并重,在花月星后起之秀中大大有名的美女高手。 落花洲左手落花逐流水,右手彩练当空舞,虚实双杀,在花月星也是数得着的神通。这位花万红据说天资不凡,但性情火爆,刚有余而柔不足,所以师门命她平时只能使用半壁神通,以磨砺其性,否则以她的修为,无须从第一轮打起。 练青冥踮着脚,在人群外偷瞄。这个世界的法术光怪陆离,他已经不像刚来时那么容易惊讶了。 光球里绿裙女子手中小镜射出道道光亮银柱,对面红衣女子进退趋止,总是恰道好处避开,偶有避之不及的,随手一挥彩练,便将银柱击溃。不消太懂的人,也能看出双方有明显差距。 绿裙女子心中也清楚知道这一点,却仍坚持不懈攻击,银柱如骤雨一样密集轰击。以她的年纪,修为不可能太深,如此猛烈攻击,必定不能持久。红衣女子在光柱间闪转腾挪,绝美的面上突露讥诮,珠唇轻启。 光球外的人虽听不到,但都能猜出当是在出言羞辱对手,围观的弟子本为她美貌倾倒,却立时激起敌忾之心,大为不忿。 光球中,红衣女子声如银铃,内容却颇为难听“列回雪,就这么点实力,也敢上支天山?分明一个凡脂俗粉,也敢修炼支天八法,真是笑死本小姐了,早点退阵下山,找个乡野村夫嫁了,也好过在圣地丢人现眼。” 绿裙女子修养极好,只专注进攻,并不应声。 红衣女子哼了一声“装聋作哑,浪费本小姐时间,原氏也真没眼光,居然安排本小姐与这种垃圾货色对阵,难怪闹那么大笑话——” 她存心卖弄,一直听任银柱攻击,银柱大部分很快消散,但余下的数量也不少,就在她肆意取笑时,绿裙女子突然一挥小镜,同时眼中神光一闪,飞射而出,击中镜面,反射击中一道银柱,再反射击中另一道银柱,再反射……电光石火间,漫天银柱彼此间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碰撞反射,巧妙结合,形成一道银色罗网。 如果红衣女子不是那么大意,这些银柱根本没有机会近她的身,可是现在,银柱本就散布在她的周身,根本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便被成形的罗网缚住,瞬间封闭五识,动弹不能。 下方师弟妹们立刻一阵欢呼,这可是标准的以弱胜强啊。 绿裙女子脸色苍白,站立不稳,为迷惑对手一翻猛攻,已经将她的法力消耗殆尽,她喘息几下,挥手解开罗网,面带歉意“花师妹——” 彩练如毒龙出洞,快得让人战栗,同时一道火红剑气冲天而起,掠过被彩练捆个结实的绿裙女子。 “万红不可!” “大胆!” “剑下留情!” 数声大喝几乎同时响起,可是已经迟了一步。 血光飞洒中,一支纤细手臂飞上半空,手中还握着那面小镜。 一个宫装美妇人身化流光,赶在绿裙女子昏迷坠地之前将她抱住,另一人飞跃数十丈,接住那只断臂,跃至美妇人身边递上,美妇人一言不发接过。 原妙天匆匆赶至,促声道“神农谷邱谷主何在,请速为这位玄机谷弟子施术救治。” 神农谷主是观礼台上的一个枯瘦老者,被这边的情形惊动后,正在飘飞过来,他不以修为见长,速度上落后了几步,眼神却早已到达“难,虚实双杀神通毁形灭灵,断处皮肉筋骨血气经脉俱废,这只手臂怕是接不上了。” 作为这方面的权威,他的话无疑已是定论。 即使是在这种情形下,美妇人依旧极有风度“虽然如此,还请邱谷主尽量挽救。” 神农谷主挥手一道清光飞出,笼住断臂和伤处,“林宗主,我只能护住伤处不使恶化,一个月后……”他摇摇头,飘飞而回。 与美妇人同步至的是一个中年羽士,沉声质问对面一人,“圣地大比,非为争强斗勇,这般恶意伤人,请曲洲主给本座一个解释。” 对面是流花洲洲主曲修木,也是花万红的师父,闻言满面羞惭,讪讪道“林兄,这个,比武较技,偶有失手,这个……” 中年羽士哼了一声“贵高徒已经落败受制,趁吾师侄解开银梭天罗之际暴起暗算,何来失手一说?” 曲修木身后的花万红大叫道“笑话?我落败?就凭她?明明是她挡不住我的落花剑气!” “住口!”曲修木双眉倒竖“败了就是败了,骄兵必败,咎由自取。这么多前辈尊长,谁不是明察秋毫。只怪我平时太过骄纵你,观天阁的师姐若不是全无防备,怎会被你伤到!” 花万红不屑道“要不是你只让我用一半神通,那种垃圾哪有机会碰到我——” “你给我住口!” 曲修木气得浑身发抖,一只手高高抬起,花万红倔强地抬着头,眼中满是不服。 曲修木终于没有打下去,他颓然对中年羽士和美妇人道“林兄,言师妹,劣徒……是我师弟的遗孤,她父母都在无回一役中牺牲,所以我们平时对她过于宠溺,以致有今日之事,一应过错,请责罚于我便是。” 他这么一说,中年羽士反倒有些踌躇,原妙天连忙道“要不,花万红权且拿下,禁在本山,言师妹弟子的伤势,一面以我族灵药救治,一面请邱谷主再细细思量解法,或许未必就会……” 残废二字对一妙龄女子来说委实有些残忍,原妙天没有说下去,中年羽士沉声“邱谷主说过可护住一月,就以一月为期,假如一月后……那也不必说了,林某不才,当亲上流花洲讨个说法。” 曲修木无奈“这……唉,也罢,只是她没吃过苦,还请妙天族兄莫要太过委屈于她。” 原妙天心下颇不为然,自己当然不会为难她,不过你当着林言二人如此说,让他们作何想,哪知万花红已经柳眉倒竖“谁敢拿我?” 同时光华暴闪,左手彩练盘旋不休,右手剑气吞吐不定,傲然而立“谁能拿我!” 第十章 扯断玉锁升娇龙 曲修木又惊又怒“孽障!这是什么所在,安敢放肆,还不束手就擒!” 花万红一点面子不给他“你居然帮外人欺负我,哼,不就是伤了个垃圾吗,莫说她,就是观天阁全部上来,我也不放在眼里!” 中年羽士面沉如水,“曲洲主,既然贵高徒自恃技高,林某不能不出手以示惩戒,非是我不念当年并肩之谊。” 曲修木气急败坏,一道青光自头顶冲出,绕身三匝,矫若游龙。 “孽障,马上跪下认罪,否则今天拼着愧对师弟在天之灵,我也要废了你!” 花万红美目一瞪,火红剑气突然暴涨,像海浪一样狂扫而出,与曲修木的青光碰撞,令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居然是青光被一击而溃,曲修木一脸惊愕的样子,绝不是装出来的。 彩练剑气漫天飞舞,将花万红缠绕其中,只见流光,不见人影,像一朵虚空盛开的玫瑰,流光中心传出倨傲的声音“师父,好叫你得知,我即将突破六道轮回大限,如今我不再压制修为,区区一个观天阁,有谁是我对手!” 随着剑气飞舞,一股狂野沉闷的压力袭至每人心头,观礼台上平安王遽然站起。 “突破六道轮回大限!九重天阙!” 人群一片惊呼,观礼台上还好,各派宗主贵宾修养深厚,还能沉得住气,底下弟子却轰然炸开了锅。 人间修士几千年,过了大限即神仙。 “天啊,才过了五年,又有一个要踏上天阙了,一千多年来也没多少人啊!” 所有人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怎么突然出来一个准仙人?没有半点征兆啊。 可是那种仿佛食草动物面对食肉动物的压迫感却不会是假的。 在场的都是高手,能让他们感觉压力沉重的,实力可想而知。 底下练青冥大呼过瘾,“好美好泼辣”“好横好暴力”,难道这是花月星版的熊孩子灭世录?这个红衣小妞蛮横不讲理,论品性,像富二代一样骄纵,论实力,堪比官二代啊。 事情急转至此,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原妙天一脸古怪,本来以为只是一起突发事件,但是如果涉事之人有超乎寻常的实力,那么就不能等闲处理了。以他眼光,自然能看出花万红所言不虚,其头顶隐现三花,离突破只有一步之遥,一旦跃过门槛,就是九重天阙中人。原氏被王室死死压制,缺的就是顶级高手,几乎是瞬间就作出了决定,这样的战力必须笼络住。 他咳了一声道“百宗同出支天山,有如同门手足,何必为一点小事伤了和气。年轻人一时冲动,比斗失手,情有可原嘛,至于受伤的观天阁弟子,我以原氏族长声誉保证,必定补偿于她。” 中年羽士面色铁青,就要怒斥,身侧的美妇人突然开口,这是她第二次出声,声音轻柔“师兄,观天阁不以攻击见长,承蒙原氏大量,不以我等不肖,一直准予参与大比,多年来碌碌无为,甚是惭愧,便退回观天阁,安守本份吧。” 原妙天一惊,没想到这个素来柔和的言仙子居然这么刚烈,观天阁确实不善攻击,但其与一传说高手渊源甚深,能不开罪最好不要开罪,正待出言挽救,中年羽士已经哈哈一笑“师妹所言甚是,也罢,既然如此,不如归去。” 他一挥手,带着下方全部弟子,腾空飞起,与抱着受伤弟子的美妇人一起,就此离开。 中途退出这种事,百宗大比千余年来从未有过,原妙天想追上去挽留,又觉颜面无光。 不少参与大比的弟子,正从大阵中退出,取胜的兴奋,落败的沮丧,见到此情形都同样转为愕然,连忙向同门询问,一时议论纷纷。 花万红哼了一声“算他们知趣。” 曲修木胸膛起伏,一方面震惊弟子修为惊人,一方面恼怒其骄横无状。 原妙天调整心情,笑道“好了,曲宗主名师出高徒,实为幸事,林阁主那边一时想不通,回头我再加以开解也就是了。当年无回一役你们并肩作战,这份情谊不是随便可以抛开的。” “唉,事到如今,还有何面目谈论旧日情谊……”曲修木苦涩道。 花万红又哼了一声“师父,我老早就想说了,修炼就是要率性而行,一往无前,你就是这样婆妈才会停滞不前,还让我压抑修为涵养心性,没的耽搁了我修炼。” 曲修木无语地看着这个徒弟,半晌喟叹一声“你……唉……”转身落下地面,背影萧索。 原妙天连道“曲宗主!曲宗主!” 花万红不管他,对原妙天道“族长大人,我是按原定对阵表一路比下去,还是直接进入最后一轮?先说好,按原定次序的话,我可懒得收手了,谁伤了算谁倒霉。” 原妙天一下子被堵住,他倒是想让这个丫头直接进入最后一轮,可是下边还有那么多宗派看着,这么做也太明显了,他咳了一声“要不,且先看下其它人的情况,反正你今天已经胜出了,呵呵,不急,不急。” 花万红甩头就走“随便,我无所谓。” 被撂在后面的原妙天一阵苦笑,看来,这个小丫头不好伺候啊,可是以她六道轮回突破在即的境界,没意外的话今年就是她第一了,拿什么笼络她呢,王家人会听任她站在我原氏一边吗? 平安王此时已经重新坐了回去,恢复了平静,只是他心中是否一如平时,却谁也不知了。 原妙天思量着,飘回主席台。 大比还在继续,可是除了获胜者自己外,没有人再关心某场比赛的胜负了,是啊,有一个即将突破六道轮回大限的准仙人在侧,其它参与者的胜负还有什么意义呢。 自原祖教化众生以来,花月星人族修炼已近两千年之久,两千年间能突破六道轮回大限的,能有几人? 思虑深邃的人更是想到,五年前才出现过一个踏入九重天阙的仙人,现在又要出现一个,两个人都年轻得过份,历史上从未有过这样的盛况,这是否预示着什么,又是否会改变大陆形势? 如果不是五年前那个人踏入九重天阙后,表现得大出所有人意料,刚才花万红造成的轰动绝不止于此。尽管如此,众人还是难以平静。 尤其是这个准仙人还是个妙龄女子——怎能不让女弟子嫉妒,男弟子遐想呢。 第十一章 青丝一夜为谁白 这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沉住气好不容易等到大比第一轮结束,已是日落西山,匆匆鼓励完各家弟子,各派宗主掌门开始互相拜访、探讨。 中心话题只有一个,如何站队。所有人心中都有如明镜,原氏是不甘雌伏的,三百年来为夺回大陆共主地位,与王室交锋已有多次。 王室雄踞天下,稳稳压制原氏,靠的是破碎枪,而据传,这一代的歌乐皇并未能继承破碎枪的神通。 如果不是因为五年前的笑柄,他们本不必这么犯难。一个仙人足以扭转原氏在最高级战力对比上的不利局面,而百宗素以原氏为花月星正统,站在原氏一边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可惜五年前的事情,让他们不得不逡巡再三,万一同样的事情再度发生……王室当时可是一举铲除了数十家支持原氏的宗派啊。 最后的意见基本一致,先不表态,毕竟花万红还差临门一脚没有突破,等她突破了再说。 练青冥寻上白露峰白露观时,恰好碰到平安王和妙法真人一道出来,他连忙让开道路。 见练青冥一点不避讳地站在一边,而妙法真人也视若无睹,平安王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练青冥立刻送上一个讨好的谄笑。 平安王微笑点头,却登时对之失去兴趣,对妙法真人道:“夜深露重,小王便不打扰真人休息了,就此告退,云岫,来给真人道别。” 他身侧一个容貌相似的年轻人深施一礼,“真人山高海深,云岫受教良多,望来日还能再聆教益。”谦逊文雅,平安王眼中掩不住的满意。 妙法真人清瘦异常,终年一身浅蓝道袍,看人时总是平静凝视,予人以安静祥和之感。他轻轻颔首:“不敢,世子殿下过誉了,王兄和殿下慢走,妙法就不远送了。” 原来年轻人是平安王之子,平安王又一再说了些仰慕的话,做足礼数,才终于带着儿子离开。 等两人走远,练青冥嘿嘿一笑:“真人,这可是贵客啊,怎么你都不热情一点的?” 妙法真人永远一幅平静的样子:“王室贵胄,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有怨。” 练青冥乐了:“深奥,不懂——真人,怎么没见小家伙?” 妙法真人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身形逐渐虚化,“在里面,我要回静室潜修了,无事莫扰。”居然也不问练青冥怎么突然跑回白露峰,就这么消失了。 练青冥倒是一点不奇怪,蹑手蹑脚地往白露观里模去。 刚进大堂,一道雪练也似的光华席卷而至,杀气凛冽异香袭人,练青冥大惊,身体在大脑发出危险指令的同时一闪而退,雪练擦身而过。 “咦,真的有贼?好高明!我缠住他,你快喊师叔出来!”雪练如惊涛拍岸绵延不绝,气劲如银瓶乍破迸射,大有一举摧毁敌人之势,练青冥连出声的机会都没有。 一个稚女敕的声音急道:“不能喊!先打他!” 练青冥闻言急怒攻心,突然提速,如鬼魁般一幻再幻,终于找到一线空隙,果断高举双手“投降!” 寒光在间不容发之际停下,离练青冥眼前不过寸许,映得须发可鉴。 “小白,你不是说有贼来偷灵药吗?怎么回事?”一个清秀女子疑惑地问,那雪练似的光华正是自她身上发出。 那个稚女敕的声音急急道:“就是他就是他,凤凰姐姐不要停啊,快打他!” 练青冥被雪练逼住不敢动弹,嗷嗷大叫:“死小白,不就是骗了你几次吗,居然找人暗算我!” 一个圆乎乎的小脑袋从女子背后探出来,做了个鬼脸:“连我这么可爱的小孩都骗,你敢说你不是大坏蛋,凤凰姐姐,打死他!” 女子顿时明了,又好气又好笑,雪练倏忽收回,隐入身上不见,转身就走,露出背后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童,小童紧紧抓住她的手,像个人参果一样吊着不放,撒娇道:“凤凰姐姐别走啊,你走了那个坏蛋又要欺负我了!” 女子甩不开他,嗔道:“你要跟人家玩闹,干嘛扯上姐姐,害姐姐出丑。” 刚才练青冥在她攻击之下毫发无损,最后更大胆停下,显是有把握及时闪开,让她暗惊不已。 小童眨眨大眼睛:“凤凰姐姐我错了,没想到这个大坏蛋变得这么厉害了,要不我们把若兰姐姐也找来帮手,师伯说你们联手,只要不是仙人都可以斗一斗的。” 练青冥气得要跳:“死小白,这么想扁哥……哎,那个美女,他小孩子不懂事,你可别当真啊。” 女子对这一大一小两个都懒得搭理,自顾自往里走,练青冥搓搓手,得意笑道“死小白,没人护着你了吧。” 小童浑身一抖,突然整个身体变得模模糊糊向后退去,竟是与妙法真人相似,眼看就要消失在空中。 说时迟那时快,练青冥抬手祭出法宝:“糖葫芦,冰糖的,望原城老字号张家的哟!” 呼的一下,虚影晃动由后退转为前进,奇快无比地掠过练青冥身前,练青冥伸手就抓,却落了个空,同时手中一轻,糖葫芦已经无影无踪。 远处传来小童得意的笑声:“哈哈,坏蛋,你抓不到我!” 练青冥气得哇哇直叫,脸上却露出笑容。 小童是妙法真人的座下童子小白,练青冥初到这个世界时,适应不了这里的密度和重力,妙法真人便安排小白照料他,是他在这世界认识的第一个小伙伴。 小家伙白白胖胖的惹人喜爱,嘴巴又甜,白露峰的法门是变天八法中的巡天术,他小小年轻便能破空飞行,没事就飘到其它山头,见人就喊哥哥姐姐,得了一堆灵丹妙药,宝贝一样地藏着。 结果练青冥一来,无穷无尽的童话故事让他入迷,练青冥讲故事时习惯拿丹药当瓜子嗑,等小家伙从童话世界回过神来时,才发现丹药已经空空如也。 小家伙气极,把练青冥定义为支天山最大的坏蛋,可是过不了几天又忍不住想听新故事,于是新得到的丹药又进了练青冥的嘴里,两年多的时间不知道被黑了多少丹药,小家伙每每念叨起来就心疼不已。 后来练青冥下山开图书馆,小家伙便威逼着他买各种好吃的作为补偿。 练青冥在白露观有自己的住处,虽然几月没回,小家伙仍然替他收拾得整整齐齐,朝观里大喊一声“小白晚上别捣乱”,蒙头就睡。 观里小白正在缠着那个女子,听到练青冥的叫声撇撇嘴,“吵死了,才懒得去找你……凤凰姐姐,接着给我讲大雪山上好玩的啊,刚才说到那只大雪猿,它没了雪莲,小雪猿不会饿死吗?” 女子捏捏他胖嘟嘟的小脸蛋,笑道:“当然不会了,师父用自己性命交修的冰魄寒精换它的雪莲,小雪猿吃了会比它父母还厉害呢。” 小白若有所思:“可是要是它把雪莲一起吃了不是更厉害吗?” 女子一怔:“这?也许会吧……不过师父取雪莲是为了替我炼制一件法器,说起来,倒是有点对不住它呢。”女子面上现出歉疚之色。 小白大眼睛忽闪忽闪:“什么法器?是不是很厉害?可不可以给小白玩?” 女子葱指点了点他额头:“净想着玩……师父说那朵雪莲生于冰山与地火交汇之地,内蕴造化之功,连她老人家也只能勉力炼化,雪莲九叶一芯,花开不败,我现在还只能运用其中一叶,若要发挥全部威力,怕是要等我成了九重天阙的仙人才行呢。” 小白立刻献上谀词:“姐姐是仙女,本来就是仙人嘛!” 女子失笑:“哎呀,小白的嘴还是那么甜那么乖,幸好我去大雪山修行了三年,不然师父给我的的丹药都被你骗走了。” 一提丹药小白立刻晴转多云,嗷嗷叫道:“不要说丹药,不要说丹药!” 女子奇道:“怎么了?师伯把你的宝贝收走了吗?那也没什么啊,你还小,不能摄入太多灵药的。” 小白挥着小拳头:“不是啦,是那个坏蛋,大坏蛋,把我的宝贝都抢光了,骗光了,吃光了!” 女子讶道:“谁这么大胆?”随即醒悟过来:“呵,你不是说刚才那个……”她甚少接触年纪相若异性,不知道用什么称呼为好。 小白开始数说练青冥的罪行,女子则寻思:“刚才那人看似狼狈,实则浑不以为意,师父说雪莲一出,仙人远遁,虽然我未出全力,但他的修为也太惊人了……可是,又察觉不到有什么法力波动……难道是妙法师伯新收的出色弟子?可是师父说过,同辈中少有人能胜过我啊,师父的话是不会错的……” 除这个女子外,另外也有人在提到练青冥,不是别人,正是从白露峰辞别的平安王父子,两人正以密语交流。 “父王,妙法既不表明立场,则无疑仍忠心原氏,他一身修为远胜同侪,当是我们大敌。” “无妨,圣祖说过破碎枪别开天地,仙人出世也可一争。何况妙法停留在轮回大限已三十年,未必就能突破。” “孩儿一直不懂,原祖何等神通,为何后世子孙千年积累,竟连一个仙人也出不来?” “有些事即使为父也不清楚,但隐约听说,五百年前大变,原氏法统中断,法宝全毁,从此萎靡不振。否则二十年前,我那兄长怎么敢强登支天山?但你切莫小瞧原氏,二十年前事便是明证。如若不是原妙天心胸狭窄不能容物,我王室怕已不存。” “仙人真有那么强大吗?五年前那个原绝伦还不是一败涂地,以孩儿看,仙人传说毕竟太过久远,难免夸大失实。” “你的想法有一定道理,可惜,仙人不只是传说——也罢,既然又出现一个准仙人,有些事很快就不再是秘密了,不妨让你知晓——在群山深处,有四只兽王,在原祖时代就已存在,每一只都有高级仙人的实力,圣祖当年雨夜悟道,天下无敌,本想一举荡平原氏,却为四兽所阻,圣祖大败,被迫许下不得加害原氏的誓言。四兽表示,花月星外有极度危险之敌人,必须修到九重天阙上品才有抗拒之力,而变天古卷是已知仅有的可以修至仙人顶峰的法门,因此原氏绝不容受到破坏,除非是以真实修为战而胜之。” “天!父王,你所说可是真的?孩儿,孩儿简直不能相信!” “傻孩子,当年为父骤闻之下也和你一样震惊,然而此事再真实不过,以后你会明白的,否则我们已有无敌世间的破碎枪,为何从不放弃参悟变天古卷?为父知道你看不起你那些兄弟,想争夺皇位,但一定要分清主次,权力享受不过数十年,修为才能确保长生久视。像刚才那个年轻人,既然能随意进出白露观,说明也是原氏宗族,身份不低,但双目无神,脚步轻浮,一望而知毫无法力,纵使有些身份地位,你可会将他放在眼里?” 平安王语重心长谆谆教诲,其子心悦诚服。 “父王放心,修炼之事,孩儿必定不敢懈怠。” “很好,上届被施道愚捷足先登,这一次,你务必要把握住机会。” “是!” 第十二章 飞燕惊龙堪可比 练青冥自然不知道自己被人鄙视了,按例打座修炼了一晚上。 他修炼的速度慢得令人发指,不过他向来坚信不怕慢只怕站,练一点算一点,虽然能够通过调试修改气机,但并不意味着就不需要努力。 第二天早上起来时,白露观里已经没人了,妙法真人自然是在静室潜修,小白则每天天不亮就飞到天上捕捉初升日华。 昨晚那个“凤凰姐姐”他虽然是初次见到,不过以前听小白念叨过,知道是其它峰的杰出弟子,被送到某地联合培养。这样的精英弟子基本都能短途飞行,来去方便,想必已经回自己宗门的山头去了,见不到不奇怪。 练青冥熟门熟路地溜到厨房,吃了个饱,不负责任地胡乱涮了下碗筷就闪了。 昨天近距离探测大比弟子气机的企图落空,不过他并不死心,大比弟子这么多,说不定就有哪一对出状况,让他有机可趁。 就好像昨天那个红衣小妞,放开修为释放剑气时,能量弥天漫地,练青冥当时其实就已经可以调试之了。只是那股能量充满攻击性,极有可能惊动那个小妞,以她表现出来的脾气,估计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就一堆剑气轰过来了,所以没敢造次。 今天观战的人明显比昨天多了很多,许多人交头接耳都在谈论昨天新出了一个准仙人,而且通过各种传讯令符飞速扩散,时不时还有人闻讯赶来想要一睹伊人风采。 各派宗主陆续到达,原妙天面色一如既往,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看出他眼中的兴奋。 他总结了昨天第一轮的比赛进展,勉励一番,然后宣布开始第二轮。 随着他掐动法诀,七十二峰大阵再度开启,依旧瑰丽不可方物,与地球上最新式的烟火相比也不逊色,练青冥欣赏了一会,才又钻进人群。 有了前一天作为对比,今天的比赛显得波澜不惊,唯一让人兴奋了一下的,是双月城徐家的少主意外失手,输给了一个小门派的不起眼弟子。除此之外,基本都是大宗派、大家族子弟获胜。 至于一夜之间轰传的准仙人花万红,则根本没有露面,让不少人大呼遗憾。 一直找不到机会的练青冥,甚至大胆放出气机去探测观礼台——这上面不是宗主就掌门,个个都是中阶五六层的高级修士——结果瞬间招致上百道强大气机锁定,如果不是他已经提前将气机做过伪装,恐怕支天山就要出现万雷轰顶的奇观了。 尽管如此,仍有几道特别警觉的气机在他所在区域徘徊良久,始终无所收获才疑惑散去。 这也多亏了众人的惯性思维,任何人,即使是仙人,同时对抗这么多高手的神识,也唯有瞬间头颅爆裂一途,绝无其它可能。 可是谁能想到,世间会有一个打破常规的练青冥呢? 练青冥平生第一次发挥演技,看起来和旁边人群完全一样,对头顶气机盘旋毫无所觉,不时冲着半空大阵无意义地叫好,活生生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年轻。 心下却暗暗后怕“吓死我了,只是瞄一眼,犯得着反应这么大吗?” 其实他也明白,在修真世界,法力气机与性命休戚相关,探测别人的气机是非常忌讳的事情,相当于把人月兑光了检查武器,往往都是发起攻击的前兆。 月复诽完了,却又有点奇怪,刚才跟踪而至的气机,全是来自于没见过的各派宗主家主之类,支天山原氏自家的人却没一个有这样的警觉性。 电光石火间的接触,已经足够练青冥分辨不同的气机来源,支天山原氏族人的气机无疑是当中最纯正最雄厚的,却都只是一发即收,没一道跟踪追击的,警惕性明显不如其它宗派。 难道是安逸太久了? 他却不知道,他猜的虽不中亦不远矣,这个世界或许没有“温水煮蛙”的故事流传,但王室却无疑具有类似的智慧,利用种种手段,成功地让原氏日益麻痹。 他更不知道,如果把他的想法公之于众,引起的惊骇更甚于一场地震。试问世间有谁能在那短短的一瞬间,不但能全身而退,更能“看清”如此多的信息? 仙人也做不到,除非是传说中的神明。可是世上除了原祖,还有其它的神明吗? 半空中的大阵光彩四溢,不停有人被传送出来。 百宗大比采用的是单败淘汰赛制,失败一次便是本届大比的终结。每名弟子一生只能有一次参加大比的机会,因此失败就意味着再也没有进入原祖静室参悟的机会。 所以每个失败的弟子都很沮丧。 不过这也没办法,花月星宗派、修士太多,不如此则比赛将靡费时日。而且百宗大比的设立别有初衷,必须是战胜所有对手的最强者才有资格了解。 支天山主峰上一间静室内,灵气充溢得能让普通修士惊喜发疯,花万红却没有抓紧时间修炼,而是百无聊奈、非常浪费地翻着经书,打发时间。 “烦死了,怎么还没到我?” 自从昨天她放开修为后,原妙天对她的态度简直可以用恭敬来形容,连原氏从不对外人开放的最好的修行之地都让与她。 如果是其它宗派的弟子,肯定会受宠若惊,她则从小受到长辈师长溺爱,习以为常。 静室确实效果非凡,灵气如瀑布一样涌入体内,可是她却没有半分喜悦之情。 因为灵气对现在的她并无多少意义。 自从接近那道“界限”起,她就越来越确定自己的修炼出了偏差,可是却总是找不到根由所在。 论资质,自已是流花洲百年一见,论禀赋,一路修来从无瓶颈,论资源,师门长辈恨不能把所有灵药都塞给自己,论功法,流水落花虽不如变天八法,但也是公认的高深法门,论努力,自懂事以来她没有一天懈怠,修行的几大要素,自己可说不输给任何人。 自己的进展也证明了这一点。 可是,为什么始终突破不了?而且那种感觉非常怪异,有时触手可及,有时遥不可期。 这种感觉简直让人巅狂,所以她近来脾气日益暴躁。 空气一阵波动,以特殊的纹理通知她,轮到她入阵比试了。 花万红一跃而起,不作任何准备就捏碎符纸,立刻被传送到大阵中。 对面是个高大雄壮青年,浑身劲气澎湃,紫光绕体,盘旋之间甚至传出虎啸龙吟,眼中充满自信。 见到进来的是花万红,雄壮青年不由一楞。 他是摩竭山无碍洞少主石强森,不但修为已臻六道轮回中阶一品,更因摩竭山邻近迷失大山,常年与蛮荒兽族交手,实战经验在参加大比的数千弟子中也是首屈一指,极有可能闯进最终决赛。 可是没想到才第二轮就碰到了眼前之人。 如果说昨天还只有一些慕少艾的少年男女知道花万红,那么今天在百宗之中花万红可以说是无人不知。 准仙人! 对于修士来说,准仙人意味着什么,谁都明白。那是真正开始接触天地间纯正力量的层次,一旦从接触转为运用,就将突破六道轮回大限,成为真正的仙人,不受危厄困苦,远离生老病死。 石强森心中苦笑,随即深吸一口气,将第一眼见到花万红时的退缩之意抛开:“摩竭山无碍洞石强森,有幸与仙子一战,请赐教!” 花万红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哼,叫好听的也没用,等本小姐突破了再叫不迟,出招吧,浪费时间!” 昨天花万红发雌威的时候,石强森还在比试中,师长告知他时,当然只会强调花万红准仙人的实力,而不会提及一个晚辈的脾气如何,因此石强森不由一怔,之后大怒。 这小妞似乎不懂什么叫留情面,开口就伤人,石强森身为少洞主,平素也是颐指气使惯了的,如何受得了这等轻蔑? 大吼一声,无碍洞踏虎升龙劲全力出击,重重紫气择人欲噬,虎啸龙吟之声大作。 花万红彩练一挥,将紫气一卷而空,一道剑气穿云破日,在石强森震惊的眼神下,正中前胸。 “笃”一声闷响,几缕灰光迸射,石强森父亲特意为他炼制的护符浮现,堪堪抵挡几个呼吸就告破碎,石强森如断线风筝,摔飞直至大阵边缘才止住,滑落地上,无力站起。 “不堪一击”花万红甩手就走,看也不看,石强森又羞又辱,一口气转不过来,竟然昏了过去,坠落大阵。 观礼台上,无碍洞洞主石架岩面色阴沉,一声不吭飞入阵下,抱住独子,竟谁也不理,径自返回山中客舍了。 原妙天和众宗主面面相觑,几番张口欲言,却不知说什么为好。 “妙天族兄,你看,是不是请曲宗主略为,略为……”一个大派宗主吞吐半天,怎么也说不下去。 原妙天摇头苦笑:“唉,泽平兄,你的意思愚兄明白,只是就算曲洲主说话,恐怕也不管用。” 这些宗主、掌门、家主,个个心中都闪过同一个想法“要是我有一个准仙人的弟子,要是这个准仙人的弟子是这样的脾气,那究竟是幸事,还是不幸?” 第十七章 存心守道任他强 空中十强弟子激战正酣,阵外各派宗主家主一边等候,一边互相攀谈。 平安王贵为亲王,自然是场中焦点,他正在应付诸人的恭维,突然瞥到有人冲上观礼台,却被支天宗安排守卫贵宾的弟子拦住,他修为深厚,虽然距离还远,也一眼认出是自己一名亲卫,立刻起身遥斥。 “焦问庭!你好大胆,支天山圣地,也敢胡乱冲撞,平日里我的教导都忘了?是不是要我将你逐出王府?” 那亲卫听到他的斥责,远远叫道“王爷,非是小的不懂规矩!实在是有急务禀报!” 平安王对原妙天歉意道“妙天族兄,你看?” 原妙天“既然有要事,便情有可原——”扬声道“勿阻,让他上来。” 支天宗弟子这才放行,那名亲卫冲了过来,“王爷……”嘴唇蠕动,却没有声音外泄,显是以传音之术在向平安王报告。 平安王脸色一变,随即喝斥道“混账,些许小事也大惊小怪,不知道我正和诸位贤达相谈吗?你马上给我滚回去,到裘总管那自领责罚!折冲管教不严,叫他一并受罚!” 亲卫一楞,见平安王使了个眼色,马上明白,满面惶然道“是是,小的知错,小的这就去!” 平安王向周围歉意笑道“没什么事,这些家伙,毛毛燥燥的,让各位高贤见笑了。” 登时响起一片“不妨事不妨事”,只有大多在心中暗暗嘀咕,连“混淆天机”裘大总管和你的宝贝儿子都一起出动了,没事才怪,不过当然没人敢于道破。 平安王一边继续进行亲切友好的交流,一边心念电转“在望原城监牢里发现五毒之一的白骨煞星曲汉然?这个消息十分惊人,不过以焦问庭的办事之精,应当不会不做确认就来报告。可惜此时分不开身,不然一定要亲自审讯,五毒出手例不空回,曲汉然更是青魔白骨同修,绝非等闲高手,连京城三大名捕都不曾将他擒获,小小一个望原城县衙,难道还藏着什么能人?” 一时间心头火热,恨不能立刻下山提审,如能逼问出青魔、白骨几派的不传之秘,这一次大比之行的收获就远超预期了。 其他人虽然知道他的手下肯定不会无缘无故来惊动他,不过没人会不识趣横插一手,只有身为地主的原妙天,暗暗发出隐秘指示,让族人跟踪察看。 就在这时,突然半空一阵光影晃动,在场的宗主掌门都是有经验的,立刻知道是有人失败出局了,却不知是谁家弟子? 一个壮硕身形自空中跌下,刚月兑离大阵光影范围便猛力伸展开,落回地面。 大多数宗主第一眼就已放下心来,因这次入选的多为女弟子,男弟子中这样的身材不出两家。 众生崖掌门紧张地张望,众生崖的人对章家旺都深具信心,只是这一次入选十强的弟子水准普遍太高,章家旺堪称高手的修为居然在十人中垫底,以致他的信心大打折扣。 好在他马上认出落下的是别派弟子,登时松了一品气。 无缰洞的洞主柯峦破则脸色黑黑,他自然比谁都更早认出是自己的儿子了,攸地一闪已跃到台下,见柯百信落地后一弹即起,并无大碍,黑着脸就要转身走回台上。 这是支天山大比之阵的奥妙之处,在大阵中无论受怎样的伤害,被传出后都不会有丝毫遗留,除非是抗拒大阵的力量,在落败后强行停留在大阵内,才又另当别论。 柯百信身上的伤势虽然消除,心上的挫折却沉甸甸地挥之不去。无缰洞不属于大宗大派,他能闯进十强已经殊为不易,只是他向来以“智勇双全”自诩,这一次弄巧成拙,却让他十分难以释怀。 这样的情形原妙天见得多了,立刻上前好言安慰,他原氏族长的身份在百宗弟子中非常神圣,一番言语下来,柯百信多少又恢复了生气。 这是原氏与中天王朝不同之处,中天王朝只取最优秀的人才,越是到后面才失败出阵的,越有可能受到王室青睐招揽,而原氏以百宗源头自居,对各宗弟子都视作旁系,仅次于支天山本宗子弟与原氏族人。 这时,一个小不点蹦蹦跳跳地跳了过来,“刚才谁掉下来了?咦,是一个大个子?我就知道不是凤凰姐姐,凤凰姐姐一定行的!” 柯百信本来心情刚有好转,听到这句话登时又由晴转阴。 柯峦破自己可以不给儿子好脸色,但别人数落自己儿子那就不一样了,他腾地一下站起来,“谁在那里幸灾乐祸?” 柯百信低声道“父亲,您别动怒,只是个小孩……” 柯峦破高大如山岳,怒斥如沉雷,把小不点吓得一哆嗦,小嘴一扁就要哭,一只手横地里伸出来将他拉到身后,“大叔,你这么大声干什么?小白只是来看一眼,又不是取笑谁。” 护着小不点的是一个年轻人,样貌普通,身上一袭淡青道袍,不是练青冥却又是谁? 柯峦破怒气更甚,踏前一步“你是谁家弟子,竟敢跟老夫无礼?”他比年轻人高出一头,盛怒之下有如泰山压顶。 练青冥脖子一梗“大叔我很有礼貌啊,你挡到我的阳光了,可不可以让一让?” 背后小不点噗嗤一声破涕为笑,柯峦破七窍生烟“好大胆!”一掌拍下。 支天宗的优秀弟子,原妙天都给他们这些长辈高人引见过,这个年轻人之前从没见过,想必没什么来历,只要不取他性命,打伤也无妨。 “峦破兄且慢——” “使不得——” 年轻人出现不过几句话功夫,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见柯峦破含怒出手,不禁纷纷失色。柯峦破“开山破峦”的道号可不是白给的,早年就是以脾气暴躁好斗擅长硬桥硬马著称。 他这一出手何其迅猛,众人眼见阻拦不及,都暗叹一声,知道这年轻人正好撞上柯破峦因儿子失利恼怒,怕是要吃苦头了。 接下来一幕却让众人大跌眼镜,年轻人信手一挥,柯峦破浑厚沉雄的一掌如同泥牛入海,连他的袍袖都没有拂动。 “咦!” “咦?” 好几个人同时惊呼出声。 柯峦破楞楞地低头瞧瞧手掌,又抬头瞧瞧对方,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力道。 年轻人笑得温良恭俭,一副无事模样。 笑容落在柯峦破眼里,却变成了戏谑,他虎吼一声,踏前一步,再度猛击,这一次,他不再顾虑年轻人“支天宗弟子”身份,运成无缰法力,青色气劲自手掌迸射,利如斧钺。 年轻人的笑容顿住。 “峦破兄使不得!” “父亲不可——” 原妙天一见之下大惊,急急出声,同时身化流光赶来阻止。 可惜柯峦破与年轻人不过几步之隔,他还没有赶到,柯峦破的斧钺大手已经劈中年轻人,年轻人似乎已经吓傻,只下意识地挥手欲挡。 正当他,还有其它许多宗主掌门不忍心看时,突然发现,年轻人居然毫发无伤,原地未动,仿佛他那一下挥手,只是挥去一片落叶,一点飞尘。 “不可能!”柯峦破双目暴凸,他绝对不能相信眼前事实,震惊之下激起凶悍之气,“啊——”一声暴喝,脚下山石迸射,从脚踝起顺腿上裹,瞬间化身为一巨大石人,石人身上浮现复杂难懂符印。 无缰洞秘法,柯峦破成名绝技:“印山洪”! 滚石如洪流奔涌,势不可挡,欲要将练青冥一举淹没。 这是要置人于死地吗?练青冥昏浊的眼中闪过微不可察的神光,在最后一刹那,还是作出了选择。 “轰”! 练青冥如破布袋一样,被滚滚石流冲下观礼台。 “这年轻人完了!”就在众人心中不约而同闪过同一个念头时,台下却传出大呼小叫。 “小白,惨了惨了,你师父送我的法器道袍被毁了,天啊!” “什么法器青冥哥哥?不是你……唔……” “居然没死?!”涌到台边的各家宗主难以置信,只见台下泥石流中,那个年轻人狼狈不堪地扯着破烂的道袍落荒而逃,小不点可能是被他护着,身上倒没弄赃,正被年轻人捂着嘴拖着跑。 “柯洞主,可否给愚兄一个薄面,勿再苛责此子?”原妙天终于赶到,脸色十分难看。 柯峦破此时心中也有一丝后悔,毕竟这里是支天山,若真是击杀了支天山弟子,恐怕无法交待,还好那小子不知道哪一峰的弟子,居然有一件强**器护身,不过法器已被自己的“印山洪”击毁,也算出了口恶气。原妙天开口,他正好下台,“哼”了一声,收了法术,身上巨石慢慢退却。 立在观礼台边,望着练青冥“抱头鼠窜”的背影,原妙天心中疑虑重重“妙法师弟的白露峰,何曾有过半件法器?那件道袍,不就是我支天山普通的弟子衣物吗?但若不是法器,那他……他身上为何没有丝毫法力波动……” 第十八章 只为当初恩义重 “听说了没?有个败家子不知道是哪个山头的,冒冒失失用法器抵挡无缰洞主含怒一击,生生毁了一件强**器,真可惜啊,那可是可穿戴法器啊,要是给我就好了。m” “什么败家子,你的消息不准确,我听支天山的师兄弟说,那家伙是个外乡人,是被妙法真人救回来的,他都不会修炼!他都不姓原!” “是吗?大陆飞行第一的妙法真人吗?啊呀,难怪了,听师父说过妙法真人救人无数,太可惜了,明珠暗投啊,干嘛送给那个人呢,送给我多好,怎么不让我碰上这么好的事!” …… 十强大比在阵中进行,阵外无从得见,各宗弟子无聊便把支天山能逛的地方都逛了个遍,正索然无味间,突然得了个小小的新闻,顿时议论纷纷。 风花雪月四大家族向外赠送法器已有数十年,加上历年流失的法器,总数已经不少。来支天山参加大比的都是各宗精英弟子,多少都见过点世面,不会随便大惊小怪。 但是法器就是法器,再怎么说也是极其珍贵之物,何况是罕见的可穿戴法器,不需用法诀发动即可护主,意味着全天候的自动防护,对于修士来说,等于多了个贴身护法,很多时候甚至相当于多了条性命。 白露峰下的游客一时大为增多,都是些年轻弟子,希望碰到妙法真人,说不定蒙真人青睐,也获赐一件半件法器。 峰下熙熙攘攘,峰上三人围坐。 妙法真人似笑非笑,练青冥正经危坐,小白在一边无聊地吮手指。 “白露峰一向清静,眼下嘈杂喧嚣,练小友可知何故?” 练青冥嘿嘿一笑“暂时的,暂时的。” 小白懒洋洋道“都是青冥哥哥惹来的。” 练青冥怒道“哎,小白,太不仗义了吧,要知道我身为绝世高手一向都深藏不露的,不为救你我怎么会出头。” 小白不屑于理他,专心地吧嗒手指头。 妙法真人慈爱地轻抚一下小白,“你先回房去休息吧,我有点话要和你青冥哥哥谈。” 小白听话地起身,飘出房间,在门口掉头调皮地叫道“师父,好好教训坏蛋哥哥啊,哈!”才飞快闪人了。 妙法真人静静地注视他远去,许久没有说话。 练青冥居然也很有耐心,在一边安静坐着。 良久,妙法真人才挥挥手,在房间内布下一道法力屏障。 “练小友,你这一身修为,我一直看不清,也看不懂。” 练青冥正要说话,妙法真人抬手阻止“你曾和我说过,你找到了某种修炼的捷径,可以绕开一些修行的关卡,虽然有些风险,但是尚在你的可控范围之内。” “本来我并不在意,毕竟你没有修炼根基,三年来苦苦修炼始终没有法力波动,心急求快想走捷径也是人之常情,有我的护持,即使出现偏差我也可以挽回,但你如今可以轻松抵挡柯峦破一击,事情便又不同。” “无缰洞法门品级不低,虽说柯峦破的火爆脾气制约了他的成就,但也是中阶五品修为。你三年前还只是一介凡人,现在却已修到不惧柯峦破的程度,这进展未免太过骇人,千百年来不曾有过。” 练青冥支吾道“这个,是有一点点,哈,不过为了维护世界和平,练快一点,功夫高一点还是有必要的。” 妙法真人早已习惯了他偶尔冒出来的奇怪用语,摇了摇头道“我虽然看不清你的修为,但我看得清你的为人,你天性善良,淳厚又不失灵活,因此我并不担心你会有什么恶意——” 不等他说完练青冥立刻点头“真人您真是法眼如炬,我当然是个好人了,我从来不做坏事的。” 妙法真人停一停,接着说道“但是其它人不一定明白。而且更关键的还不止于此。你没有借助法器,你修炼时间极短,你根基浅修为高,等等,对于修行中人来说,这些是无上诱惑。” 练青冥收起玩笑神情,正色道“真人,我知道,多少事端都是源于一个“贪”字,怀壁其罪,在我的家乡,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太多,所以我一直不愿意在人前显露,天外异香须有种,春来秋絮恨无家,我只想早日修到能回家的程度。” 妙法真人徐徐摇首“命运将你送来此处,或许不会让你轻易回去。你来此时日尚浅,大概你还不清楚,花月星从没有像今日这样形势迷离错综过,不只是我支天山多年没落深陷危局,强盛的中天王朝一样岌岌可危,更可怕的是,这些都不过是表象,还有更重大的危机。” 练青冥“危从何来?” 妙法真人“不得而知。数年前我于空灵至静中,突然感受到绝大危机,心悸之下破关而出,遍游四方天宇,一无所获。” 练青冥沉默一会,才郑重道“回家还很遥远……只要我在花月星一日,就有庇护花月星的义务,但有用得到的地方,真人尽请吩咐,青冥绝不推月兑。” 妙法真人对他有救命之恩,而且其为人他也深感敬佩,所以才说出这样不给自己转圜余地的话。 妙法真人微微颔首,表示明白。 练青冥突然笑道“真人,搞得好像我是救世主一样,要知道,我现在虽然有是有两下子,不过也就马马虎虎,不说您了,白天那观礼台上就有一大堆比我强的,我居然在这里大言不惭承诺,要是被人听到了,还不笑死——咦,承诺?男人的承诺?男人的承诺不容玷污?哇哈,哇哈哈哈!” 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神经兮兮地大笑,纵使妙法真人在这三年中已经知道他时不时会这样,也不禁露出一丝茫然“这……真的是能对抗天命之人吗……会不会是我看错了……” 第十九章 东周积弱又于今 白露峰下喧嚣了一阵子,又归于平静。 一是因为妙法真人没有露面,二是因为下面那些都是年轻人,年轻人的兴致总是来得快也去得快。比起可望不可即的法器,多认识几个意兴相投的道友更加难得。 当然,“道友”之外,“道侣”也是很重要的。 像百花谷,无霜阁,大小留情天,玉家,花家这样以女弟子为主的宗派,总有俊彦子弟或单独或结伴或在长辈陪同下前来拜访。 而喜于提携后进的平安王临时行宫内,拜访者更是络绎不绝。 对于前者,原妙天是乐见其成,对于后者,则无可奈何,毕竟如今大陆的实际霸主是中天王朝,权势地位自然是人人向往。 不过平安王据说感染了风寒,需要静养,这几天都没有出来会客。 十强大比到第二天,支天山大阵又先后波动了两次,先是花相依、玉宁静被大阵送出,花玉两家家主上前询问之后,脸色难看之极,扔蟣uo?挥??牧饺瞬还埽?锰ㄏ滦矶嗟茏有女乃鄄灰选Ⅻbr /> 稍后是原若兰、罗恨晚、雪翩翩三人同时被大阵送出,罗恨远黯然离去不发一言,原雪二人则被各自宗主细细盘问不提。 小白也跑来打听原凤凰的消息,问完了冲柯峦破做个鬼脸一溜烟跑掉。 第三天大阵没有动静。 第四天大阵也无动静。 第五天…… 第六天……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十强大比一般都是一天内就分出结果,两三天才决出最终胜者的大比也有过,每一次都有特别惊艳的弟子诞生,但也没离谱到这种程度。 原妙天坐不住了,今年真是出了奇了,先是几十年难得出一个的优秀弟子集中出现,又是这种千年未有之异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几度欲起身又强行按下,会不会是因为今年的弟子太过优秀,所以能在大阵中度过更长时间?毕竟花万红和风萧萧两人实在太过优秀,尤其是花万红更是有记载以来,进入大阵修为最高的弟子。 原妙天又喜又忧,喜的是静室秘密似乎终于有可能有所突破,忧的是最有可能胜出的花万红不是原氏嫡传子弟,在王室的争夺下,最终立场尚属未知。 且不说他心思翻涌,其它几宗宗主也已经按捺不住。 “妙天族长,你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会有意外吧?” 这是众生崖大护法章平生,数日来最为忧心的便是他,只因众生崖的章家旺不但是十强中修为最低的,而且还是众生崖立派以来首次进入十强大比的弟子,不由得他不紧张。 “章护法但请放宽心,大阵是原祖弟子遗泽,断无危险之理。”同样的回复原妙天已经重复过好几次。 章平生嘴唇蠕动,几翻欲语又忍了下去,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坐回原位,咕咚咕咚大口灌着茶水,显见心中十分焦躁。 “妙天族兄!” “妙天吾兄!” 一大群人簇拥着几道高大身影风急火燎从外赶来,远远就开口呼叫,原妙天起身迎了上去,“雄玉贤弟,观剑贤弟,岂明贤弟,远步贤弟,何事如此匆忙!” 竟是风花雪玉四大家族家主,风雄玉,花观剑,雪岂明,玉远步,联袂来此。 四家对外向以风家为主,风雄玉顾不上和原妙天客套,劈头就道“妙天族兄,事情不对劲,一柱香前,我和风萧萧的本命失去了感应!” 原妙天大吃一惊。 “怎么可能?大阵中从未有过弟子丧命的先例,雄玉兄,你会不会弄错了?” 本命反应消失即死亡,这是修行常识,难怪他吃惊。 风雄玉面沉如水“我也希望是我弄错,可是我已经反复确认过,确实感应不到他的本命气息,族兄,风萧萧的资质万中无一,我风家绝不能失去他!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要保他无虞!还请族兄见谅!” 原妙天一怔“雄玉贤弟,你的意思是?” 风雄玉斩钉截铁道“请族兄交出大阵控制权,我要入阵搜救!” 原妙天双眉一挑“雄玉贤弟,护山大阵是原祖亲手布置,岂可易主,我理解你的心情,这句话我可以当作没听见。” 风雄玉显然已经下定决心“族兄,事急从权,还请族兄成全,切勿延误以失良机。” 花观剑雪岂明玉远步自见面招呼后一直没有出声,此时才一致开口道“妙天族兄,事关救人,原祖最是仁慈,一定会原谅我等的。” 风花雪玉四家向来一致对外,原妙天双眉锁成“川”字,“几位贤弟,不是愚兄拘泥成法,实是此事非同小可,愚兄不敢冒此天下之大不韪……” “妙天族兄!”风雄玉大叫一声打断他“不要逼雄玉无礼!” 花观剑雪岂明玉远步默默站到风雄玉两侧,既像是护卫风雄玉,又像是包围住原妙天。 原妙天勃然作色“风雄玉,你们这是要冒犯圣地尊严?” 风雄玉身上衣衫开始猎猎舞动,奇异的风呼声在咫尺之间由小渐大,“妙天族兄,我等也是原氏子弟,岂敢有半点不敬之心?但此刻救人要紧,没有时间多作分说,待愚弟救出风萧萧后,再向族兄请罪!” 霎时间狂风大作,狂风中一朵硕大的鲜花迎风绽开,花边如刀如锯。 又有片片花瓣飘飞,如九天落雪,散发出阵阵寒意,山石也瞬间覆上一层白霜。 “轰”! 原妙天发出一声凄厉长笑,“你们既敢犯上作乱,就莫怪我不念情义,给我破,破,破!” 以原妙天为中心,暴发出夺目金光,喷薄而出,如帝王巡视自己的领地,所到之处,风也歇息,花也凋,雪也融化。 风雄玉花观剑雪岂齐齐吐出大口鲜血,却没有丝毫停顿,三人手上同时捏动法诀。 一道玉色光华如丝如练,如银河垂落,将金光层层环绕,仿佛无敌的金光居然被困住,左冲右突不得而出。 原妙天面色大变,双目凸出,全力摧动金光,却敌不住风花雪玉四人合力,金光步步败退。 变生肘腋,旁边众人目瞪口呆,一时都转不过神。 这里可是支天山,原祖的故地,花月星最神圣的所在,谁敢在支天山动手,而且是与原氏族长动手,这……这是怎么了? 转眼之间金光已被逼回原妙天身体不过寸许,原妙天苦苦支撑,众人心乱如麻,不知帮或是不帮。 风雄玉心中也是大急,形势虽是他们占优,但这并不是比武较技,胜负不是目的,如不能在最短时间内制住原妙天,一旦众人作出选择,形势逆转还是小事,更重要的是这种事绝对犯了大忌,后果难以预料。 然而金光虽已被压至薄薄一层,却越来越难以压制,加上时间至关重要,他立刻下了决心。 “风雪漫天!” 风雄玉一声大喝,本已消融的风雪突然声势大作,席卷而回,将原妙天连同金光一齐裹住,风雪中原妙天连连怒吼,却再也无抗手之力,很快归于平静。 不惜代价使出某种神通,风雄玉强忍体内翻滚的气血,对众人团团揖首“此时无论雄玉如何辩说,雄玉此举都是大错,然请各位贤长见证,雄玉出此下策,委实是救人要紧,绝无半点歹意。” 说完也不管众人反应,抓住原妙天右手大拇指上的一个陈旧黄玉戒指,吐气用力,生生将之从金光之中拔了出来,“风雄玉,你这狗贼,你亵渎原氏尊严,你会有报应的!”原妙天两眼喷火,如果眼光能够杀人,风雄玉早已经被杀了百数十遍。 “原祖在上,不肖子孙风雄玉,谨以原氏嫡传祈愿神戒,请求进入支天大阵……”风雄玉高举戒指捏动法诀。 大阵毫无反应。 风雄玉双手微颤,再度捏动法诀。 大阵仍无反应。 原妙天眼中露出疯狂的讥诮之意,“哈哈,你没想到吧,自二十年前歌乐皇犯山之后,祈愿神戒便被我取消了原氏血脉牵引,除了我能以心神启动外,谁也别想开启。” 风雄玉面色苍白,这大出他的预料,祈愿神戒不是攻击性法器,仅仅是用来鉴定原氏血脉的,原本任何原氏后裔都可以启动,他万没有想到原妙天会取消其功用。 这本来与他们这些另起门户的旁裔来说完全无关,但现在却恰好让他陷入尴尬境地,不能开启神戒,就不能入阵,不能入阵,岂不平白得罪了原妙天。 心中百念千转,风雄玉无奈地望向花观剑几人。 花观剑知意,立即上前解开原妙天禁制,“族兄万望恕罪——”。 原妙天脸色铁青,也不多话,望天一声厉啸。 这是示警的信号,支天山从长老到弟子,先是一阵惊愕,“大比期间群雄毕集,谁敢犯山?”,随即察觉到啸声中满含的愤慨,绝非玩笑,大惊之下纷纷火速赶向观礼台。 支天山各山峰接连飞起光焰,那是各峰高手闻警而起,连妙法真人都从静室中破关而出,练青冥首次看到他神色如此郑重,不假思索跟了上去,只是他不会飞行,落后许多。 第二十章 时来风送腾王阁 上百道各色光焰在空中疾驰,最终全都汇聚在一个地点:大比观礼台。 练青冥也因此没有跑错方向,等他到时,观礼台上已是剑拔弩张,气机密集得使他浑身一震,随即惊喜莫名。 一边是原妙天,以及各峰宗主和长老。 一边是风花雪玉四大家族家主。 一边是前来观礼的各宗各派的首脑。 三边泾渭分明,原妙天脸色铁青,手捏法诀,风雄玉四人面无表情,流光溢彩的法器绕身盘旋。 观礼台上气氛凝重,有几人想居中说项,见两边都不理会,只得讪讪地地退了下去。 双方都提聚了强大强量,一触即发,又各有顾忌。 练青冥不认得风雄玉四人,见四人面对数十人而无惧色,不禁有些佩服他们的胆色,一边佩服,一边贪婪地调试场中的气机。 花月星几乎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场景:上百种高级法门的气机同时出现,却又都处于引而不发状态。 花月星更加从来没有过练青冥这样的“窃贼”:凭借对气机的感应,就可以调试跟踪其脉络轨迹,破解其运行机理。 他刚才甫一赶到,便被台上密集涌动的气机引动,三年来苦苦完善的“调试器”,不需要大脑下发命令就本能地开始运转,而且是全速超速运转。 样本太丰富了! 样本太完整了! 样本太高级了! 如果双方真的已经开始争斗,练青冥也可以探测一二,但只能探测散逸的能量,绝对不像现在这样,简直是活生生地展现在眼前。 各种无形的气机,以各家传承千百年的秘法运行流转,对已身的加持,对环境的感知,对敌人的探查,对趋势的预估,对能量的分派,对未知的应对,如何在运转中一分一分强大,如何以最有效的方式攻击…… 练青冥就像是进了一个门户大开的宝库,任意把玩品鉴,没有一个警卫干扰、阻止、拒绝。 非是无人察觉,对峙的双方都是高手,加之正互相敌对,高度警惕,自然都能察觉到有人在探查自己的气机。 对战时侦查敌人,本是应有之义,这造成了场中人的思维误区,以为是对面之敌所为,却不知道是旁边某个胆大包天的外人在浑水模鱼。 察觉到后,两边都选择了气机怒张,威吓敌人,这种示威性的举动,更深入地将自己暴露在了练青冥的调试器下。 练青冥几乎要快活得大笑,他不明白眼前的局势是如何形成,然而这又如何呢?自己得到了天大的好处是无疑的,这片刻之间的收获,胜过三年来的努力百倍、千倍。 台上都是一方首脑,所习都是各宗派最高深的法门,每一种都是由天才之士创立,又经过无数人完善。 一个美妙的世界在他眼前展开,他在片刻间接触到了历代高人的智慧,调试器使他能够一览群山,灵光独耀,精、气、神、灵、意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增长,旺盛的生命力向着四面八方伸展。 支天山,望原城,大地,海洋,天空,星辰…… 练青冥的精神进入一种自在愉悦,无拘无束的境界,几乎已近于道家所说的“恍兮惚兮,一灵不昧”,然而这很危险,就像是核反应堆的第一个粒子开始了撞击,能量开始源源不断地增长,如果没有什么东西加以阻止,当他的思维扩散到无穷大的时候,也就是“爆炸”化为乌有的时候,灵魂无法负荷,肉身也将死亡。 那是真正的死亡,灵魂彻底消散。 他当然意识不到这种危险,幸好有一丝执念使他不曾迷失,他以远胜光速的速度向外扩展,跨越一颗颗行星、恒星,寻找,寻找那颗蓝色的星球。 然而,终于有一样东西阻止了他。 那是花月星外,许多光年之外的一层“屏障”。 之所以说是屏障,是因为它严严实实地包裹住花月星,形成一个巨大得难以想象的球形。触及它时,练青冥的思维中直接浮现出一道意识:“外有强敌,不可开启”。 那股意识来自那道屏障,其中蕴含的强大能量,以他此时的状态都从灵魂深处发出战栗。 他瞬间从蒙蒙昧昧中“惊醒”,思维退回到体内,这一瞬间掠过了花月星巨细靡遗每一个角落。 天地间无数生灵齐齐颤抖,在群山深处,数头巨兽环坐于各山头,其中一头突然大吼“是敌人!” 另一头紧跟大吼“不是敌人!” 又一头大吼“接近原祖的力量!” 数头巨兽望天狂吼,声震群山“一千年了!终于又出现接近原祖的高手!” “哈哈哈哈!”练青冥突然爆发出一阵畅快大笑,多少个日日夜夜惶恐不安,强作乐观,现在终于有了回家的信心,不免开怀流于形外。 信心的来源并非是修为有实质性增长,这方面的增长微乎其微,关键是眼界格局,从此大大不同。就像一个乡野小孩,一直浑浑噩噩生活,无意中听到诸子百家辩论,那种影响,真正是醍醐灌顶。 群山深处的那数头巨兽,误以为是出现了实力达到能以意志冲击花月星外屏障的修士,它们根据这一误会作出某种反应,终于导致花月大陆局势发生重大变化,其始作俑者练青冥,也将卷入其中,铸造绝代辉煌,这里面的因因果果,也就很难述说了。 “又是你这小子,好大胆,这是什么场合,岂容你一两放肆!”柯破峦也在对峙众人之中,他原本没注意到这小子,被笑声一惊,紧张之下差点出丑,等循着笑声认出其人,登时火冒三丈。 有不少掌门宗主附声斥骂,亦有不少人暗呼一声侥幸。 刚才的形势,双方都势如骑虎,一旦大战开启,则不论胜负,死亡都将惨重。这下被打断,反倒是个缓和之机。 练青冥不以为忤,他刚刚阅尽风光,此时看所有人都格外顺眼,听到骂声只是轻轻一笑,不作辩解退到一旁。 当然在其它人眼里,这是懦弱的表现。 远处一人遗憾地叹息,怎么就被打断了呢,如果开打,岂不省却多少心力?还有这个年轻人,也太窝囊了,怎么就不回击呢?无奈散去隐匿身形的法力,作出将将赶到不明所以的样子,遥遥叫道“妙天族兄不可!风贤弟不可!到底发生何事竟欲大动干戈?” 是平安王。 出于某种原因,王室不能直接出手加害原氏人员,不过多年来削弱原氏声望的举措总算有效,原氏在支天一脉再也不复当初的神圣地位。 今日有风花雪玉,明日不定有雪玉风花,只要开了这个头,敢于对原氏说不的实力派只会越来越多。 平安王带着三分遗憾七分满足现身,两边对他都不敢怠慢,风雄玉忙撤了法器“王兄来得正好,愚弟一时情急犯下大错,还王兄代为陈情。” 原妙天语气森冷“一时冲动?怕是谋划多时要卖好王家吧!” 他所以取消祈愿神戒血脉牵引,与王室有极大干系,因此见得平安王,多年隐忍的愤怒不由月兑口而出。 平安王满脸愕然“吾兄此话怎讲?我王室尊崇原氏,世人皆知啊!岂会有这么大的误解?” 他摇头叹气,十分不解。 原妙天话一出口便已后悔,虽然彼此心知肚明,然未到最后撕破脸的关头,和平相处的表象还不能打破,他深吸一口气“是吗?为何此四人如此大逆不道,在圣地悍然出手,围攻于我?原妙天个人荣辱不足挂齿,然忝列原氏族长之位,辱我即辱原氏,辱原氏即辱原祖,若无特别理由,原妙天实难相信!” 平安王一顿足“糊涂啊!雄玉老弟!你!你!唉,你叫愚兄如何说你,你已是风家之主了,冲动的性子怎么就不能改一改呢?” 他话中已将事情定性为“冲动之举”,风雄玉当然会意,接应道“雄玉性子急躁,几位兄长贤弟都是素知的,近来也多有修心养性,今天实在是急于救出吾家风萧萧……” “风萧萧?”平安王一楞,他到时双方已经开始对峙,先前的事情尚未知。 风雄玉“风萧萧本命感应消失,极有可能遭遇不测,愚弟焦急之下,这下失礼于妙天族兄……”这句话中的焦灼倒不是装的,风家所以势大,在于人才,而风萧萧则是自立门户以来最杰出的人才,他岂有不急之理。 “本命感应消失?没有出阵?其它人呢?”平安王动容道,这一届大比英才辈出,他早已定好招揽的计划,如有意外那就太过可惜。 原妙天哼了一声“支天大阵自古便存,大比千年从无危险,何须惊慌!” 平安王还未开口,原妙天身后一名女性长老突然一声惊呼“咦,小凤凰……她的本命感应也消失了?!”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人群中的曲修木也一声惊呼“啊呀,红儿的本命感应也消失了!” 几乎同时章平生也一声惊恐大叫“家旺的也消失了!家旺的也消失了!” 所有人面面相觑,心中都涌上不详之感。 风雄玉叫道“族兄!算小弟求你了,快开启大阵救人!小弟纵有万般不对,风萧萧可也是原氏血脉啊!” 章平生冲到原妙天跟前“族长,开阵救人啊!家旺是我们众生崖的希望,他不能出事,族长,快开阵啊!” 曲修木这时早忘了花万红的桀骜叛逆,只记得她是自己师兄妹一手拉扯大的小女孩“族兄,万事放后,最要紧先开阵,救人!快!快!” 他们几家的焦灼不用说,其它没有弟子进入十强的也一致出声要求开阵。 原妙天心中挣扎,开启大阵绝非他所愿,然而这种情形下如果违了众意,那就真的是逼众派离心离德了,而且阵中的原凤凰也是支天七十二峰共同培养的重要弟子。 他立即道“诸位莫慌,大阵绝无凶险,不过我原氏最重子弟安危,绝不敢轻忽,妙天这就开阵。” 众人目注原妙天,原妙天既已作了决定,便不迟疑,捏动法诀,失而复得的黄玉戒指发出一道明黄光芒射向大阵。 黄光一触及大阵,便激起阵阵涟漪,一圈一圈波动,波动中现出一条阶梯,由大阵直抵地面。 大阵已开。 原妙天当先迈入,众人紧随其后。 小白大眼睛一转,也跟了上去,一边朝练青冥招手。 练青冥摇了摇头,他要回味方才恍惚中的景象,无心去凑热闹。 小白翻个白眼,自顾自跟了上去。 第二十五章 水晶帘动微风起 练青冥从空空如也一念不染的功境中醒来,盘坐整夜的身体从床上飘行而下,不带丝毫火气,就像微风拂过杨柳,又像鸟儿掠过水面。m 悬停在离地面寸许高处,练青冥伸展四肢,跟平常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样自然。 如果他说昨天都还不会腾空飞行,见到的人一定打死都不相信。 如果他说只炼了一晚上的大风歌,风家的人更是绝对不会相信。 “哈哈,一夜之间,仙凡隔也,要不要回白露峰跟小白炫耀一下,算了,还是以后吧,等小家伙以为还能用巡天术捉弄我的时候,再让他大吃一惊,吼吼。”某种程度上来讲,练青冥是很肤浅的,一有点什么好东西,就想跟亲朋好友献宝,不过考虑到即将到来的危机,他压下了这个冲动。 “唔,如果我是平安王,我该怎么处理冒犯我的威严,杀死我的手下的凶徒呢?”练青冥想用换位思考的方式来推断接下来的局面,不过很快就放弃了。 平安王的地位太高,练青冥没法想象他们这类人的思维模式。 没有头绪,那就选择一种绝对不会错的办法吧——修炼。 任何时候,增强自身实力都是不会错的,尤其是在面临危险的情况下。 《大风歌》是专供风家弟子攻伐用的高级功法,是为战斗而生,不好好利用就太浪费了。练青冥的调试器还在完善之中,调试器的根本目的是用于调试跟踪,破解功法,用它对敌固然能收奇效,但用多了难免无形中偏离正轨。 这是练青冥所不欲的,轻重得失,他向来拿得很准。 《大风歌》共有十七路攻杀之术,完美地重现了“风”的威力。这个世界还没有发展到工业文明,大自然肆虐的恐怖有着最直观的体现。 暖风可以醉人,狂风可以杀人,创造这门功法的绝对是超级大修士。练青冥似乎能看到一个人在离地三千里的高空,在不知道多少级的飓风中心,驾长风,破万里,席卷一切山峦河岳。 御气乘风来,快意天地间。 想到胜处,不禁心随意动,身化狂风,扶摇直上,刺破清晨清朗的天空,爆出声声异响。 支天山上一处精舍中,风雄玉突然一楞,眼睛发直。 “风兄,你怎么了?” 风花雪玉四人正在议事,见状不由发问。 风雄玉极力侧耳倾听,口中自言自语:“凤鸣于天?风萧萧出阵了?不可能啊,他的本命反应仍然是中断的,难道是凤三?他怎么会来这里?” 花雪玉三人吓了一大跳:“凤三?他来了?在哪?!” 风雄玉回过神来:“不是,不是他,如果他来了,平安王怎么敢呆在支天山,绝不是他,不可能是他。” 他说得异常肯定,像是要说服自己。 花雪玉三人吁出一口气,花观剑埋怨道““风兄,没事不要乱吓人,这趟圣地之行吃惊已经够多了。” 玉远步心细,问道:“风兄,到底察觉何事?” 风雄玉不太确定地道:“我刚才听到几声鸣响,好像是我风家大风歌的裂空诀,可是除了风萧萧能借助法器勉强使出来外,近五十年只有凤三炼成,所以……” 雪岂明笑道:“风兄,我看是你是太担心萧萧那孩子了,要知道我们是在支天山上,风声凛冽再正常不过了。” 花观剑表示理解:“若萧萧是我花家子弟,我会比雄玉兄更着急,这孩子天赋太高了,小弟真是羡慕得紧。” 风雄玉连忙道:“贤弟过誉了,比起落花洲那个花万红,萧萧也就一般,再说了,还不知道飞电跟原妙天谈得怎么样,他们自家内哄,连累我们几宗弟子,真是好生无辜。” 花观剑嗤笑道:“他们是烂泥扶不上墙,我算是看明白了,原氏没希望了,要和王室斗,唯有我们四大家——” “嘘嘘!”风雄玉等人连忙示意他噤声。 四人重又开始讨论其它问题,只有风雄玉心底还留有一丝丝不踏实。 望原城中,平安王对一下侍卫交待道:“你去通知原妙天族长,就说平安王接到京中急件,有要务需处理,暂不能返回山上,请他见谅。” 侍卫领命而去,平安王又对焦问庭问道:“一应文书备齐没有?” 焦问庭立刻回道:“回王爷,小的已经督促城守连夜准备齐全。”一边回复一边呈上一叠文件,望原城城守在一边低眉顺目不敢多言。 平安王略一翻阅,道:“很好,裘总管不在了,他的事务,你先担着,好好用心,回府后再定拔擢。” 焦问庭大喜,平安王又环视诸侍卫手下等人,“只要你们用心办事,富贵前程本王都会替你们安排。” 众人赶紧表忠心发宏愿。 平安王见因裘天机离奇死亡导致的低落士气已经恢复——支天山毕竟是原祖故地,他们平日可能渐已不放在心上,但遇到不能解释的事情时,自然会惴惴不安——满意地点点头,“好,那我们现在出发,趁原妙天以为我们留在城中之时,直上白露峰,不给他和原妙法串通之机!” 这次上山是要兴师问罪,自然不需繁文缛节,在城守目送下出了县衙,就要出城。 恰其时,正值练青冥在图书馆中修炼大风歌。 平安王突然止步,身后诸人幸亏都是好手,及时停下没有撞上他。 素来以冷静沉着自许的平安王,额头隐现虚汗,罕见地露出张皇畏惧之色。 王云岫异道:“父王?你怎么了?” 平安王不答他,眯起双眼,双耳突如扇风一样抽动。 王云岫一见便知这是父亲在以“谛听”之术搜索方圆动静,可是为什么自己一无所觉? 很快平安王便睁开眼,满脸疑惑又带有一丝庆幸:“没有了,难道已经离开?” 王云岫再问:“父王,你这是?” 平安王郑重道:“你忘了我曾经和你说过,有四个人是我们王室一定要尽量避开的。” 王云岫急道:“到底是谁?” 平安王指天示意,王云岫一惊:“您是说,天边凤三?” 这个名字似乎有某种禁忌魔力,平安王沉重点头,身后焦问庭咳了一声。 平安王:“刚才空中有几声响动,那是风家大风歌五层口诀修至圆满时的异像,与寻常风声截然不同,你功力还是差了点,没有听出来,以后要注意。” 焦问庭又咳了一声。 平安王没好气地斥道:“焦问庭,你嗓子有什么毛病?” 焦问庭嗫嚅道:“王爷,那……那边……” 平安王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街边不远处的空中,一个年轻人正在空中徐徐落下,几道风涡绕身盘旋,发出连声异响,正好和平安王打了个对眼。 是那个小子! 他居然没有逃回山上! 他居然还弄出这种声响! 平安王脸上一阵火辣,他敢发誓自己从来没这么丢人过,气急败坏一声大叫:“抓住他!” 第二十六章 眼前多少不平事 练青冥也吃了一惊,他没想到会这么快就碰到平安王。 看平安王的架势,分明是现在就准备有所行动,只是不知为何在空中没发现周围有埋伏,难道平安王这么讲风度? 他没想到是平安王高估了他的智慧,以为他早已经逃回白露峰——聪明人都会那么选择,因为毕竟白露峰上有妙法真人这个保护神在。 焦问庭一听平安王的喝声,就知道这是个必争之功,立刻跃了出去。 “毛头小子,被人救走了还敢露面,焦大爷要叫你知道死字怎么写!” 青梅蛇不声不响矮身,像溶于水一样溶入微明的天色中,他有心在平安王面前表现,这小子昨夜捉来时不费吹灰之力,再捉一次也没有难度,关键是要捉得漂亮。 其它护卫也不甘人后,纷纷吆喝着涌了上去——这并不是表示重视练青冥,而只是证明,对于平安王的命令,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执行。 他们这一冲上来,练青冥的小店就遭了殃。 先是焦问庭撞破门板——时光还早,练青冥的图书馆还没到开门时间——然后是墙壁,被如狼似虎的护卫随手劈开。 练青冥:“哎哟,我的门……哎哟,我请真人题的店名……哎哟,我才粉刷过的墙……” 焦问庭狞笑道:“小子,你还是担心自己的小命吧!” 带着木屑墙灰一跃而起,这时练青冥已经落到离地面不到丈许,焦问庭刚好跃过他半个身子,双手过顶,一记“开天劈地”当头斩下,时机、法力、姿势都恰到好处,气势之酣畅淋漓,焦问庭只觉平生之出手,莫有过于此时者,恐怕就是师门始祖重生,也没有这么神武。 耳边传来一个声音将他惊醒:“死字怎么写?”赫然一双平凡中带点戏谑的眼睛看着自己,焦问庭茫然地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刚才不是劈中他了吗?随即发现体内气息无头乱窜,“啊”的一声怪叫,跌了下去。 一道惨绿光芒擦着他的身体疾射而上,用比怪叫声还快的速度抵达练青冥的胸口。 青梅蛇! 他的攻击有如毒蛇吐信,没有焦作庭的轰轰烈烈,却更加简洁有效。 青梅蛇几乎已经看到了年轻人中了绿芒后痛苦扭曲的表情,遗憾的是一阵突如其来的轻风拂过,青芒不由自主地偏了一偏。 只偏了一偏,就成了始终无法逾越的障碍。 风轻柔得像母亲抚模初生婴儿,青梅蛇有一瞬间的失神,那种感觉……随即醒悟过来,这是厮杀的战场,怎可分心?可是已经身不由已被风送回地面。 他并不孤单,除了他和焦作庭,还有一堆大汉躺作一堆,练青冥使了不知什么术法,让这些至少下阶七品以上的侍卫连在空中多停留片刻都做不到,全部变成滚地葫芦。 “想不到,你居然是个好手,倒是本王看走了眼。”平安王对满地打滚的手下视若无睹,凌厉的眼光只注视练青冥一人。 练表冥嘿嘿一笑:“这不怪你,主要是我藏得深。” 平安王:“这么说,收秘籍的是你?” “破功法的也是你?” “杀我总管的,也是你?” 练青冥一一点头,事到临头,他反而放松下来,本来只想做这个世界的看客,但既然躲不开,那就让他来吧。 平安王面沉如水:“你区区一人,安敢如此大胆?何来这般手段?指使你的,是原妙法?还是原妙天?还是风雄玉?” 原妙法原妙天好说,至于风雄玉则是无妄之灾,平安玉眼力高明,看出练青冥刚才应敌所用的是风家术法,加上之前让他尴尬的那种奇异风响,两者一联想,立刻多了一个嫌疑备选。 要说风雄玉那是既冤枉也不完全冤枉,他们四家一直有取代王室之心,王室与他们都是心里有数的,只是有个原氏作为缓冲,没到图穷匕见的时候。 练青冥乐了:“这个……您怎么称呼?哦对了,您姓王,王大叔,这些事嘛,跟妙法真人还有那个族长大人没什么关系,至于风雄玉什么的,我不熟,他是谁?” 王云岫忍不住了,这小子这么惫懒,完全没有一点高手风范,连普通修士都不如,若不是亲眼见到他瞬间制服一堆护卫,实在没法相信。 “装模作样,你是不是自恃有两下子,就以为可以在我父王面前放肆了?哼,小子,你怕是还不知道,我王室是怎么得的天下吧?” 练青冥:“怎么得的?” 王云岫露出一丝与俊美外表不相衬的狠厉:“凭我王室一杆破碎枪,杀遍天下修真人!三百年来,觊觎我王室权威的宗派修士不知凡几,但有冒犯天威者,虽远必诛,炼魂夺魄,鸡犬不留!” 虽远必诛吗?练青冥叹了口气,低声咕哝了一句谁也听不清的话,回道:“所以你们可以随意结束几个凡人的生命,甚至都不需要好的理由,对吧?” 平安王心中大定,原来是个讲究正义感的迂腐小子,还以为你多么滑溜呢:“本王治下岂会有有这种事?不过,如果作奸犯科,则又另当别论,中天王朝的律法是无情的,不论是对凡人还是修士。” 练青冥:“王姨和刘大爷是邻里皆知的老好人,一辈子生长在望原城,他们作的什么奸,犯的什么科,需要你手下的裘大总管亲自出手杀死,连尸骨都不能保全?” 平安王不以为意道:“裘总管习惯用凡人血肉淬炼阴煞,小事耳,你只为这区区小事,就悍然出手暗算我王府总管致死,你可知罪?你知不知道按王朝律法,足可诛你九族?” 练青冥默然,到这地步就没法说了,这种视凡人性命如草芥的思想他是绝对不认同的。 “你们或许是这个世界弱肉强食生存法则下的优胜者,但我仍然看不起你们。” 平安王勃然大怒,这小子也太嚣张了,没等他开口,王云岫已经按捺不住:“大胆逆贼,看小爷取你性命!” 刚要迈步,脚下碰到碍事之物。 焦问庭迷迷糊糊抬头:“啊,死字怎么写的?” 王云岫气极,一脚踢开:“蠢材,丢人现眼,还不取我枪来!” 焦问庭这才清醒,连滚带爬冲出小店残垣断壁:“快,给小王爷上枪!” 第二十七章 愿与将军试宝刀 第二十八章 红颜未可轻亵渎 人死事了,眼前之地已无停留必要,平安王父子带领手下得胜归去,连打扫也免了,自有人通知望原城城守来收拾。m 本来还准备了追告文书准备胁迫妙法真人的,现在也用不着了。 除了开始的对话,打斗只用去一瞬间就已结束,所以现在旭日还未完全升起,在朝霞后半隐半现,正是一天之中最明媚柔和的时光,王云岫的心情也好到顶点,只觉无论是原氏也好,风花雪玉也好,都不过是一些跳梁小丑,就是身边的父王,也不过是上一个时代的老人,比不上自己横空出世一代天骄,放眼天下,还有谁是对手呢。 不过平安王的积威毕竟是不能忽略的,王云岫偷偷扭头瞥了一眼父亲。 只瞥了一眼。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有时候只因为那一眼,人生的轨迹就变了。 可能是你的人生,也可能是别人的人生。 一个隽秀女子挎着花篮走出家门,正好碰到王云岫的视线,落落大方地一笑,掩门走远。 女子美自然是极美的,难得的是那一份从容大方,王云岫这种世家子当然认不出这是积极生活的朝气,但不碍他被这种美打动。 一直到女子提着花篮走远,消失在街道转角,王云岫才回过神来,发现平安王驻足身边似笑非笑。 “额,父王,云岫突然想到还有点事,先走一步!”不待平安王应允,一溜烟飞奔而去 他表现得如此急切,速度简直远超平时的纪录,“这孩子,平日里修炼要是有这般用心就好了。”平安王又是叹息又是摇头。 焦问庭是永远不会错过拍马机会的,立刻应道:“小王爷这是性情中人啊,不愧是王爷之子,要不要小的跟上去护驾?” 平安王年纪时也是风流人物,闻言自得得大笑:“哈哈,你倒会说话,不过一个凡女,玩玩罢了,你们就不要跟上去了,免得坏了他的兴致。” 护卫哄然道好,笑声中平安王率众返回行馆,摒退手下后开始寻思。 本来还以为有什么了不得的秘密,破解各家功法,看来也不过是故弄玄虚,原氏技止此矣,远不是我那皇兄的对手,看来以前做的准备,有必要作些调整。 至于死掉一个裘天机,那厮的冷月真煞颇有威胁,自己早有除他之心,反正这十几年已经利用他多多,现在死掉也不可惜,回府后再招贤能就是,据说新近崛起的风雪漫天实力不错,不妨派人延揽。 平安王把一应事务都在心中思虑周全,确认没有遗漏,才放下心来饮茶,这是他的习惯。 才喝了一口,突觉心头一痛,好像被针刺了一下,再体察则又全无感觉,摇摇头,接着品茶。 茶是好茶,水是好水,可是怎么喝都没有味道,心神也有点不宁,平安王停了停,准备喊下人换壶新的来。 房门砰的一声被人撞开,一个人跌跌撞撞地闯进来,气息不匀惊恐大叫:“王……王……王爷不好啦!” 平安王怒道:“我教过你们多少遍了,遇事须沉着,举止有礼仪,我的门都敢不通报就闯,是不是不想要命了?” 闯进来的是侍卫焦问庭,他面色煞白,对平安王的怒气不知不觉,仍在大叫:“王爷不好啦!小王爷被……被人害了……死得好惨!” 哐当一声,平安王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 王云岫见过的美女绝不算少,眼界也绝不算低,但前面那个女子给他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只知道自己不由自主就跟了上来。 一面远远盯着,一面在心里自嘲地笑:“平日里,那些王兄王弟一见有姿色的女人就直眼,我还暗暗耻笑,没想到我也一样,王云岫啊王云岫,你是要争皇位、夺大宝、坐江山的人,岂能和他们一样?” 可是脚步怎么也停不下来,而且还不敢贸然飞到那女子前面拦住,生怕唐突了佳人。 要是认识他这个小王爷的人见了,一定不敢相信。 又过了一条街,那女子开始进去一间茶馆,远远看她从篮子里取出一束束鲜花,轻轻递与小二,接过银钱退出来,走向下一家。 “卖花?”要是平时有人跟王云岫说起民间卖花女,他一定认为鄙俗不堪,可是现在却觉得简直再妥帖不过,美人卖鲜花,人美花娇艳,相看两不厌。 又跟了一路,跟得如此明显,已经有人对他指指点点了,要不是他服饰华丽气度非凡,说不定已经有人上来询问。 终于,王云岫横下心:“怕什么,我王云岫又不是王兄们那种轻薄子,端端正正相询有何不可。”加快脚步准备上前去搭讪。 街道转角那边,一个老者与一个年轻人结伴而来。老者峨冠博带,骨格清奇,有出尘之相。青年人一身一尘不染白衣,眼神阴鹜,让人望而生畏。 他们二人徐徐走来,路边摊贩、商店掌柜、小厮居然都纷纷与之打招呼,有的喊着“老神仙”,有的喊着“少族长”,看来并不是外来人。 那个老者倒是很和善地一一回应,青年人则一直面无表情,如同木偶。 但若有人贴近细看,则能发现他眼神深处隐隐有紫色火焰跳动。 可惜没人敢贴近他,只敢窃窃私语,各自惊诧。 两人走过一座富丽堂皇的大酒楼下,年青人突然停下来,老者也随之停步。 “二叔,一路辛苦,不若小侄先陪您在此洗掉身上风尘,歇息一晚,明日再上山见我父亲。”年青人的话语很是生硬,像是很久没有开过口了。 老者不以为异:“绝伦,近乡情怯吗?呵呵,过去的事就不要放在心上了,一时成败,历来风云人物都曾有过……也好,你在我那里也苦了不少日子了,那就这家吧。” 两人正要上楼,一个灰不溜丢的身影突兀从路边冒了出来,“啊哟,吓死我了,打死也不再这么玩命了,差点小命难保!” 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不是练青冥却又是谁? 第三十三章 艾杀蓬蒿来此土 这是支天山大阵,千百年来从无人能强行踏足其中。 一股苍茫的气息扑面而来,练青冥心中一颤,仿佛看到数十个身高千丈的金甲神人正俯身凝视自己。 练青冥闭上双眼,他知道这是大阵原始的能量,并不是要发动攻击,因为此时的他并不是“入侵者”——虽然实际上是。 强行抑住调试这些能量的冲动——此时的花月星,几乎不可能找到比这里更高级的气机样本了——练青冥反复警告自己,今天的目的是阵法,不可见异思迁。 小心翼翼地在阵中走了几步,他就像一个混入人体正常细胞中的病毒,没有引发大阵的排异反应。 大阵的布置手法古朴高妙,充满异想天开之举,数十种足可毁天灭地的能量相生相克,构成奇妙的循环。但是论细微处,并不强过现今的“空山灵雨小天时阵”多少,甚至以练青冥的眼光来看,有些地方还有可商榷之处。 不可能吧?练青冥不得不怀疑自己,他不认为自己会比这些大仙人更高明。 其实他的眼光并没有错。两千年前,原祖的弟子们只是基于兽群来势汹汹,仓促之间合力布下这座大阵,真正懂得阵法的只有其中一名弟子,由他作主持,居中调配,其余弟子听令行事,所以错漏之处在所难免。 后来人族形势缓解,那名弟子虽有心重整大阵,可是因为已经不再具备必要性,其它弟子又专心追随原祖修炼,也不愿再浪费能量,于是大阵就这样带着瑕疵保留了下来。 后人一来轻忽阵法之道,二来修为天差地远,所以两千年间居然无一人能指出其中谬误。只有练青冥这个怪胎,为了回家,把一个上古奇阵列缺十九星阵研究得通通透透,单论阵法之道,眼光已经胜过那个原祖的弟子。 正因为如此,他在大阵中能“看”到的妙处远比普通修士多,许多折冲樽俎、纵横捭阖的手段,非修为高到一定程度不能用出,除了支天山大阵,其它地方断无可能见识到。 练青冥一面向里深入,一面深感惋惜。原氏后人确实是人才凋,这个大阵有几处“一元复始”的阵眼,如果定期补充能量,大阵可以维持原本的威力近乎永久地运行下去。 这种阵眼相当于人类的丹田,有存储、涵养、输送之功,或者换个比喻,相当于地球上大型机械的动力源,像这种大阵,阵眼对输入能量的品质要求非常高,可能是原祖的弟子布阵时没想到后人如此不堪,也可能后人压根就不知道还有阵眼一说。 总之他一路走来,看到的阵眼都已经黯淡无光失去作用。 “假使有一天,修为足够,不妨重整大阵,修补阵眼,倘若能激活,妙法真人想来一定会十分欣慰,而且也算是为保护花月星的历史文化古迹做了点贡献,没准能授予我一个,额,星际友人的称号,哈。” 练青冥一边想着美事调节心情,一边巨细糜遗地在阵中探索。 之前小白有跟他描绘过这里头的景象,所以对于这里面的空旷荒凉他有心理准备。 那片灌木丛在大阵深处,离中心不远,练青冥到达时已花了不少时间。 反正他给妙法真人含含糊糊打过招呼,失踪一两天也不要担心,只要不触发大阵,时间充足得很。 并不费力就确定了用于传讯的那个地点,练青冥不懂木族的术法,少了一个侧面推断的线索,算是个小小遗憾。 那个阵中之阵早已被掘开上面的浮土,露出完整的面目。 第一眼看到,练青冥就知道,这几天的辛苦绝对没有白费。 那种简易、张扬的线务,充满力量之美,而且迥异于普通的布阵手法。 练青冥研究过的阵法,列缺十九星阵是排列星斗为阵,层次太高就不提了,普通的阵法都要求相应的材料,比如一般用于守护库房的“间左渺回阵”,多用黑晶木布阵,以充分发挥迷障、恒温、潜隐效果,用于加强城防的“千当回罩阵”,多用沉海岩布阵,以充分发挥守土、固墙、御法、护兵效果。 而眼前这阵法,并无特殊材料,而是简单地在阵内地面上,以气劲磨出特定线条,形成回路,导引大阵中不同属性的能量灌入其中,布成阵中之阵。 思路之巧妙令练青冥叹为观止。 本来他一直想不通这个阵中之阵是怎么杜绝大阵的排异反应的,他自己是用笨办法,用九座小天时阵将大阵能量稀释到到能承受的程度,转化成与天地间能量无区别的灵气,附于其上“混”进来。 而这个阵中之阵,则是直接引用大阵自身的能量,借为已用,自然不会被大阵排斥,因为根本就是自己人。 练青冥赞叹片刻,开始做下一步工夫,确定这个阵中之阵的功用。 之前他推断这个阵中之阵是用于传送的,不过毕竟没有亲见,不敢断言。 “能量释放”“能量转换”“能量凝结”,阵中之阵只有三个功能模块,练青冥皱紧了眉头。 不是因为太复杂,而是因为太简单。 传送类的阵法,他此前有过研究,比小天时阵要复杂精细太多。其复杂精细有多个方面体现,其中有一点非常重要,那就是能量还原。 传送的原理一言以蔽之,就是将物质能量化,再将能量物质化。 天地间的能量都是一样的,但物质有千门万类,更不用说有生命的物体了,稍有差错,传送的东西就不知道变成什么了,传送的人就不知道死成什么了。 而这个阵中之阵,却根本就没有能量还原的功能。 如果布阵的人不是疯子——不是想用这个传送阵来大变活人的话,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 他的能量强大到胜过数十个仙人之和。 只有这样,他才能在传送过程中,用自己的能量对抗阵法的能量,使得自已不致被转换成无意识的能量。 这个“阵法的能量”,是引入的支天山大阵本来的能量,而支天山大阵本来的能量,则是来自数十个仙人。他对抗阵法的能量,就是与数十个仙人对抗。 不但如此,他甚至还要能护住别的活物,比如那几个失踪的十强弟子,那样对他的估计还要再上调几分。 练青冥直抽冷气,这也太玄乎了吧,一个仙人都不得了了,还数十个仙人,而且还是原祖最早的弟子那种仙人,不带半点水分的。 但是舍此之外又没有别的解释。 “异敌入侵……不可力敌……原祖友人……强掳我等……三月复至……窃取秘法……” 这是小白转述的那个十强弟子的留言。 难道是真的? 异敌入侵?原祖友人? 练青冥感到事情的严重性——妙法真人之前隐约透露,经各家首脑开会讨论,认定大阵中弟子失踪是原氏族中与原妙天观点相左的派别所做,那个阵中之阵只是故弄玄虚,那一方的实力并没有多么强,不足为虑。 出于对妙法真人的信任,练青冥之后也就没在想此事。 可是如果不是呢?如果那个十强弟子的留言居然是真的呢?原祖是弹指间能毁灭星斗的人物,能与原祖为友,这种敌人再差劲,毁灭一个花月星应该不会太吃力。 “三月复至”,练青冥突然有一种恐惧感。 不行,必须立刻告知妙法真人。 第三十四章 不识庐山真面目 探索“阵中布阵”的目的也部分达到,引外部阵法能量为已用的思路对练青冥是一种启迪。 当然,要从“启迪”进到有所成就,过程是不易的,练青冥有苦战攻关的准备,不过在埋头苦干之前,当务之急是通知妙法真人。 从个人的角度来讲,他是比较相信那个十强弟子的留言的,毕竟自己也是外来者,这说明花月星至少不是外部因素完全无法干扰的真空地带,而且这里是修行的世界,对于仙人来说,飞渡宇宙并不困难,花月星能保持两千年的平静,没有外来者造访,其实是件奇怪的事。 练青冥心中一动,隐约好像想到什么,但一时又抓之不助。 这时他已经回到了白露峰,顾不上多想,朝白露观深处轻声呼道:“真人,我是青冥,有急事求见。” 片刻,妙法真人从淡淡夜色中凝出身形:“小友何事?” 妙法真人永远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但当练青冥说出阵中所见和他的推断后,妙法真人也稳不住了。 “你可确定?” “我只能说,比您之前讲的那种可能更有可能。”练青冥谨慎用词:“考虑到后果的严重性,我建议您不要忽视这种可能。” 妙法真人罕见地在室内踱来踱去,显见内心十分犹豫,半晌才道:“小友,这个消息,你暂时不要外传。” 练青冥诧异道:“真人,此事非同小可,可不能拖延啊!” 妙法真人叹了口气:“我何尝不知,如若属实,三个月后花月星有灭顶之灾,可是……这几日,你一定没有关注外面的消息吧?” 练青冥不知道他何以扯到外面,老老实实答道:“没有,这几天您知道的,我每天晚上都出去办点……私事,白天光顾着打坐睡觉了——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妙法真人点点头:“很大的事,稍有不慎,支天山便是山破人亡的结局。” 练青冥吃了一惊:“啊呀,真人,什么事这么严重?” 妙法真人:“你可记得回来时和我说过,有一个白衣年轻人杀死了平安王之子?” 练青冥心念电转:“是,望原城里——难道是平安王迁怒到支天山?” 妙法真人:“不是迁怒——你说的那个白衣年轻人叫原绝伦,是掌教大宗主幼子,与他同行的,是掌教大宗主亲弟,支天山惊电峰的宗主,平安王又只有这么一个独子。” 练青冥泄了气,不用往下说了,记得平安王对这个儿子十分满意,明显寄予厚望,这下宝贝儿子没了,平安王不疯才怪。 练青冥问道:“那,妙天族长怎么说?” 妙法真人表情十分奇怪,幽幽道:“掌教大宗主想缚子请罪,但有部分宗主强烈反对,而且,平安王也拒绝一命抵一命,扬言一定要杀尽原氏一脉为子殉葬,中天王朝也态度强硬,派出大军进逼,目前支天山八百里外,水陆天空,四面都已被封锁。” 练青冥无精打采,完了,这是要斩尽杀绝啊,难怪自己连着几天在支天山搞鬼,半个人都没碰到,原来不是自己藏得好,是别人顾不上。 “真人,那确实不用考虑三个月后的事情了,最多留个字条,让中天王朝知道,做好迎敌准备,算是我们死之前给花月星人族做点好事。” 妙法真人摇摇头:“不是我们,是你。” 练青冥:“得了真人,别跟我说什么不关我事,您救了我,虽然我没啥本事,不过守在白露峰战到死也不是多大的事——只是小白,还有山上那么多小孩,他们不会连小孩子也不放过吧?” 妙法真人:“这正是我要托付于你的。我修习巡天术,送出几人并不难,希望小友能为我尽此心愿,将小白等送到一处安全之所。” 练青冥精神一振:“对啊,真人,您的巡天术天下无双,何不出去求援,万宗源出支天山,应该能得到大量宗门相助啊。” 妙法真人摇摇头:“难——有一事不妨对小友直说,其实我原氏是有仙人的。” 练青冥喜道:“啊?有仙人,那不是可以不用怕王室的大军了吗?” 仙人好比这个世界的战略武器,中天王朝的大军虽众,但威胁不到仙人这种层面的大修士。 妙法真人又摇摇头:“仙人就是掌教大宗主的幼子,也就是你所说的那个白衣年轻人,原绝伦。” 练青冥这下是真的吃了一惊:“啥?他是仙人?” 妙法真人:“不但是仙人,而且早在五年前就已经晋升九重天阙。” 练青冥没有急着吭声,他知道必定有些不寻常的地方。 果然,妙法真人道:“然而令我等困惑的是,原绝伦虽然确确实实晋升到仙人之阶,一切表象都与仙人无异,能运使典籍上记载的唯有仙人能使的术法,但在其后的大比中,却以明显劣势败在一名六道轮回中阶的弟子手上。本以为他是过于轻敌——虽说再轻敌仙人也不致于不敌凡人修士——之后破例安排他与另一中阶弟子交手,仍然落败。事后我们仔细验证,绝伦的实力确实只相当于中阶修士。” 练青冥也无语了,他完全可以想象,原氏等了两千年才等到一个仙人,会有多么兴奋,一定以为仙人一出,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结果却是这样大的落差,其问题不止是让人失望,更重要的挫伤了原氏的信心:连仙人都不足为凭了,原氏还有希望吗? 弱势一方若失了信心,那是什么事也做不成的。 果然,妙法真人接着说道:“当时我们都以为从此可以与王室主仆易位,许多心系原氏的宗派都打出旗号要重归原氏,扫荡王朝,结果绝伦大比惨败后,王室立刻出动大军,一夜间连平近百家宗派,鸡犬不留。而原氏正值高层动荡,不曾出面阻止……此后许多宗派心灰意冷不再奉支天山为正统。” “原绝伦落败之后性情大变,掌教大宗主派将他送到异地修养,没想到突然归来,还杀了平安王独子。” 练青冥直呲牙,这不坑爹吗,不过重要的还不是这个。 “真人,仙人绝对不应该是这样的,但事实又确实是这样的——是不是连您也有些困惑?” 妙法真人轻吐一口气:“不错,传说中仙人何等神通,而绝伦何以如此孱弱,我至今不解,我支天山明明白白是原祖嫡传,原祖手书经卷就供奉在支天山,若我等所修都不是正统,则天下谁敢称是?可是依法修至仙人之境,却为何如此,难道我原氏真的气数已尽?” 练青冥想了想,他自从用调试器开始修炼后,曾有一些想法,但一直以为不到说的时候,眼下却似乎已经不能不说了。 他忽然道:“真人,我前些天在观礼台上偶有所获……”三言两语把那天的事说了一遍,“认得与识得、识得与懂得、懂得与行得大有差异,我虽然短短片刻间接触了众多智慧,却难以融会贯通,有一个问题,想请教真人。” 妙法真人不知他何以在这时问起修炼之道,但还是点头道:“但问无妨,只是你进境特异,我未必能帮到你。” 练青冥轻声道:“一气分三花,九重天阙常来往;造化出阴阳,抛却情种始还家。” 妙法真人浑身一震,“一气分三花?” 练青冥:“以我的浅见,你们误解了修炼之道,神秘力量与广大生命,你们仅取其一,抛弃了深邃的生命,如何能到达辉煌的彼岸呢?” 如果说刚才只是一震,现在妙法真人简直是心动神摇。 “一气分三花,九重天阙常来往……一气分三花,九重天阙常来往……造化出阴阳……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我懂了,我悟了!青冥小友,妙法此生若有突破,当以师礼待之,时间紧迫,妙法这就闭关,三日之后再见!” 第三十五章 远看青山多妩媚 妙法真人走得匆忙,没听到练青冥在后面嘀咕:“这句话有一半是我在小说里面看到的,我只是转述,练坏了别怪我啊。m” 白露峰平素就三个人,现在一个闭关,一个还没起床,练青冥不习惯这么冷清,干脆跑到白露峰顶,静坐调息。 他的基础非常扎实,平时只要几个呼吸就能止息平虑,这会则过了很久也没能入定,练青冥无奈松散身体,就这么随意坐着。 没办法,实在是杂念太多了。 首先是那个阵中布阵的未知敌人,因为怕死,练青冥没敢进那个传送阵,要是自己的推断没错,那个传送阵是不分敌我的,以自己现在的修为,护住肉身是想都不用想的,进去只有立刻分解成基本能量的份,半点也不会留下。 不入阵就只能凭空推测了。破解时经常要逆向,要做黑盒测试,这倒也不是很头疼的事情,练青冥头疼的是怎么利用它,毕竟自己的目的是要构建虚拟机,以便作些危险的功法调试。 “能量释放”、“能量转换”、“能量凝结”,正常的传送阵应该还有很多功能模块,比如“能量排序”、“能量组合”、“能量缓存”“能量迟滞”“能量加速”等等,这些功能模块齐备了,才能保证传送物安全地在能量与物质之间转化,缺少任意一项都会造成不可预知的后果。比如缺少能量迟滞,传送阵一旦触发就会爆炸,缺少能量排序,传送出来就会面目全非。 按常理,这些功能模块是缺一不可的,可是这个传送阵却硬是删除了绝大部分功能。 估计这只能是仙人以上的专利了,普通修士这么玩,不是自杀就一定是谋财害命——咦? 练青冥飞快地在体外凝结气劲,在地上摆出一个残缺不全的传送阵——本来传送阵是最讲究精密的阵法之一,布置起来非常费工夫,可是这时他恰恰要的就是不讲究——成了。 比未知敌人布下的阵中之阵缺的更多,只有“能量释放”一个功能。 练青冥深吸一口气,捡起一块碎石,掷入阵中,同时以最大速度退开。 没有动静,没有惊天动地的响声,也没有天崩地裂的变化,那块碎石刚进入残缺传送阵范围,就“没有了”。 是的,没有了,就像它本来就不存在,本来就没有一样。 练青冥十分谨慎,仍然隔得远远,不敢靠近。 片刻之后,残缺传送阵突然“动”了,像一块膨胀的气泡,猛地收缩,传送阵所在空间呈现出诡异波动,一声闷响后,消失不见。 练青冥的心“突”的一跳,睁大眼睛再看,没错,那里出现一小块不规则的空地,沿着练青冥布阵的轨迹,其范围内的土石草木都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练青冥呆呆站着,他刚才突发奇想,想到如果学那个未知敌人,故意布置一个功能不全的传送阵,岂不相当于造了一个陷阱? 可是效果如此可怕是他没想到的,莫非质能方程在这个世界仍然有效? 布置在地上是有形之阵,而自己的调试器最擅长设置气机断点,完全可以在虚空中以气机布阵,无形无迹。 苦笑着摇摇头,练青冥知道自己发明了一种可怕的杀戮技巧,他不是迂腐的人,为了应对可能的危机,掌握这种技巧是必要的。 他给这种可怕的杀戮技巧起了个美丽的名字:梦幻泡影,希望日后它不会成为敌人的梦魇。 有了梦幻泡影,另外一个问题就不再显得那么困难了:中天王朝的大军。 其实修士不能抵挡军队是很可笑的,拥有飞天遁地能力的神仙,怎么会害怕地上的凡人呢?哪怕他们成群结队有百万之众,哪怕他们纪律严明有制式兵器。这是两种层次的力量,一种高,一种低。高层次的力量不应当会受低层次力量的伤害。 这也是练青冥敢于指出妙法真人误解了修行之道的原因,虽然他也不懂,但从那天观礼台上领略到的数百智慧中,他知道有懂的人。 而原祖,无疑不但懂,更已经亲自实践过。 练青冥之前想要克敌制胜的话,必须接触到敌人,因为他的调试器还非常原始,必须“插入进程”之后才能开始调试,进而制造中断,使目标的气机混乱。 除非他的真实修为高出目标很多,可以凭空破开目标的气机,而且还要调试器也非常完善,能够像softie的远程调试一样,那需要长久的努力,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 现在多了一个梦幻泡影,情况就不同了,练青冥可以在体外布阵,以他现在的修为,勉强可以护住周身三尺,这三尺,将会是敌人无法跨越的死亡陷阱。 只是如果不走运的话,练青冥也会一起完蛋,因为极有可能他身体的一部分,也会同时消失——传送阵是不分敌我的。 练青冥打了个寒颤,看来自己也要闭个关了,不先解决这个问题,空有梦幻泡影,也不敢放心使用。 不知不觉,天边已经鱼肚白,太阳一点一点从云层中钻出来,绚烂的云霞开始占据天空,红的,黄的,蓝的,橙的,七彩变幻,美丽动人。 早起的小鸟也叽叽喳喳地飞上天空,愉快地在鸣叫,飞行,这些唤起了练青冥悠远的回忆。 小时候,在老家,每天醒来都可以看到这样的景色,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些却都久违了。 练青冥的意识被吸引过去,渐渐忘记了那些烦心事,心神沉入美景中。 这些天层出不穷的事情,让他的生活月兑离了平静的轨道,还不得不杀了人,这些都是与他的本意背道而驰的,也没有人能够倾诉。 而调试器这条路,花月星上是没有第二个人能理解的,注定了他的修炼之路是孤独的。 如果不是他得失之心不重,这种走捷径、跳跃式成长的修炼,早就出现种种“障壁”,也就是花月星修士谈之色变的“走火入魔”。 而王云岫的破碎枪,以及那个白衣年轻人原绝伦,还有布下阵中之阵掳走十强弟子的未知敌人,带给他强大刺激,危机意识之下,他的修炼走上了歧路而不自知,是福是祸,现在还很难说。 第三十六章 童言无忌惊生面 练青冥就这么痴痴地坐着,任由泪水自脸颊流下,是为美景感动?是想起了家乡的温暖? 他也分不清。 心神放松下来,逐渐变得平静愉悦,清晨的凉风轻柔拂过,驱散了心底的焦虑,这种状态有助于领悟大风歌的精妙处,不过他不在意,就让一切随风去,让一切无痕迹。 慢慢地他有一点恍兮惚兮,心神开始感受到周围丰富的生命,这像极了那次观礼台上的感受,不过这次是自发的,是精神世界的成长,如果持续这种状态,他将会向着高深的境界进军。 轻快的脚步声把他拉回现实。 “青冥哥哥,吃饭了。” 练青冥依依不舍地起身转回来,或许错过了一次可贵的机遇,不过也没什么。 小白眼尖,拍手笑道:“哈,青冥冥冥哭鼻子喽,青冥哥哥哭鼻子喽!” 练青冥不以为意:“是露水,早上的露水,走,吃饭去,你师父又闭关了,他那份归我了啊。” 小白跳起来:“别想!归我归我!我要长身体!” 又气鼓鼓地道:“唉呀,怎么又闭关了,天天把人家关在山上,好几天没去找豆豆他们玩了。” 小白在支天山有不少小伙伴,他有巡天术,溜到哪都方便。 练青冥笑笑,小家伙无忧无虑,看来妙法真人没告诉他山外的事,这样也好,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本来就不该存在于小孩子的天地里的。 路上小白围着练青冥,转来转去地看,到底没忍住,问道:“青冥哥哥,为什么么你今天看起来不一样啊。” 练青冥哈哈大笑:“你猜。” 气得小白直叫。 刚吃完饭,一道令符激射到白露峰上: “请白露峰妙法宗主速到主峰议事。” 小白“呀”了一声:“师父闭关了,怎么办啊?” 练青冥心一动,多半与山外形势有关,便道:“我去看看吧。” 小白:“一个人呆峰上练功闷死了,我也要去。” 练青冥:“也好,免得有人不认得我,也是麻烦事。”他在支天山串门不多,这种敏感时候引起误会就不好了。 两人不约而同扔下碗:“回来再洗。” 互相瞪了一眼,小白一蹦冲天:“嘻,大坏蛋,你不认得路,留在家洗碗吧,我去了,嘻嘻。”转眼就没了影。 练青冥嘿嘿一笑,胡乱把碗洗好,飘下白露峰,小样,还以为哥不会飞,等下吓死你。 到主峰的路他不怎么熟,不过各峰上都飞起光华,冲向同一个方向,跟着就好了。 本来他也可以飞高飞快,不过现在心境改变,走路也不紧不慢,路边的花草还不知道能保存多久呢,等战火烧过来,想看也看不到了。 到了主峰义事厅,小白早就在那里了,在一堆“高人”中他一个小不点格外显眼,大比已经过去多日,在场的都是支天山七十二峰的原氏族人,独立出去的、旁支的宗派首脑都回各自领地了,倒不担心有谁不认得他。 有小白过来认领,练青冥自然也没受什么盘问。 白衣年轻人和那个老者也在,不过似乎没认出练青冥,看过来的一眼多半还是因为奇怪为什么来了个没法力的凡人。 练青冥现在知道他们是谁了,年轻人是原妙天的小儿子原绝伦,老者是惊电峰的宗主惊电真人。 十余日不见,原妙天苍老了许多,他环顾一下众人,低沉地道:“既然各峰已经到齐,我就宣布了,我决定,接受平安王的条件,交出风逆那一脉。” 厅内顿时哄然,许多声音都叫起来。 “岂有此理,妙天族兄,我原氏一脉怎能交由外人处置!” “风逆也是原氏子弟,再不肖也是我原氏内务,他中天王氏有什么资格过问!” “妙天族兄,莫忘了二十年前年之事,不可一错再错啊!” …… 原妙天脸色灰暗,任各峰宗主长老叫嚷。 原绝伦面无表情。 只有惊电真人面带微笑,一派风轻云淡,在满座惊诧中格外不同。 等叫声平息,原妙天再度涩声开口:“妙天确属原氏罪人,但时势比人强,在座都是原氏自家人,难道不明白原氏处境?但有一丝办法可想,我又何忍令原氏蒙羞?” 众皆黯然。 原妙天:“绝伦是我的儿子,他引来的祸患,我不能月兑责。本来为了原氏,我原妙天可以舍去这一个儿子,但是绝伦是族中仅有的突破六道轮回大限的仙人,他对原氏的意义不能用一条性命来衡量,因此,我听取惊电兄长的建议,保下了他,不是妙天护短,而是要待日后他以原氏神通赎罪。” “平安王本来不肯同意,有赖惊电从中斡旋,歌乐皇才提出,可以用风逆一脉来作抵偿,此中利害关系,大家都明白,歌乐皇的使者就在山下,如何回复,大家决断吧。” 一个宗主无奈道:“能有什么决断呢,无非是二十年前的事情重演罢了,我们已经退过一次,这一次又有什么不同?” 一个女性宗主愤然道:“总之我落霞峰还是那句话,坚决反对。” 一个宗主像是嘲讽又像是自嘲:“可是上次你和我们一样,最后也只是站着看。” 那个女性宗主涨红了脸:“我有什么办法,一个人出去送死吗?我死了,落霞峰还得背上叛逆的名声。” 又一个宗主出声了:“算了,自家人争什么呢,精力留着修炼吧,仇恨先忍着,难关总要过的。” 最后目光又集中到了原妙天的脸上,他发出苦涩无力的声音:“那就是大家都同意了,将风逆一脉交由王室处置,七十二峰不得过问,签宗主令吧。” 他伸出手,手上的陈旧黄玉戒指发出一圈蒙蒙的光,各宗能做主的人依次无言发出一道光芒射入其中。 所有人面上都有些不自然,又像是终于了结了什么事一样松了一口气,这一瞬间,所有人看上去都只是平凡的老人,而不是呼风唤雨的修士。 一个稚女敕的声音突然响起:“大宗主爷爷,我师父在闭关,他还没有签呢。” 是小白。 练青冥想捂他的嘴,已经迟了一步。 第四十一章 冲天杀气透天山 花月星有一类御物法门,是专攻土木水石等介质的御使之道的,比如御土术、御水术等,可以在土石雨水中穿行,或者幻化出石精水怪助阵,颇有奇巧。m 但因为这个世界物质的密度极大,这类术法难有大成就,而且在土木水石上变来化去,总不如移山倒海来得直接,来得威风,所以一直不入大雅之堂。 练青冥因为调试功法需要大量样本的缘故,所以一切法门不分高低来者不拒——能弄到就算好的了,哪有资格挑三捡四,这门初级御土术就是利用图书馆的幕后交易弄来的。 御土法门本来就已经不入流了,“初级”御土术就更不用说,当时来交易的卖家还以为终于遇到一个冤大头,窃喜得很。初级御土术之所以是初级,就是因为修成了也就是便于松个土挖个坑,没什么大用。 不过练青冥是不在意的,术法高高低低,那要看是怎么利用。从攻伐的角度看,御土术确实没什么价值,但研究气机变化角度看,却非常可贵。 可贵之处在于,绝大多数法门都是气机法力的运用,而御物法门是直接作用于物质本身,是对于破解来说,是一个全新思路。 正如地球上最早玩软件破解的,根本不用考虑“壳”这种东西,因为早期最多有个upx之类的工具压缩一下,破解者只要跟踪出软件的注册算法就可以了,几乎可以无视壳。 后来壳由压缩壳发展到加密壳,再到壳中有壳,再到变形壳,再到虚拟机加密,再到破解必言月兑壳,加密必定加壳,风头无两,而追根溯源,都是起始于早期不起眼的压缩壳。 御土术这类法门也是一样。在练青冥的调试器下,初级御土术的真实价值被挖掘出来,甚至他可以从“纯理论”的角度推导出这个世界御物术的极致:万水千山。 之所以说是这个世界的极致,是因为练青冥的调试器还很原始,能“看”到的格局还很有限,看山只是山,看水只是水,等他的修为提升到一定境界后,自然又会不同。 练青冥透彻地掌握初级御土术后,只用过一次:挖了一个坑,把来黑吃黑的给埋了,结果还闹了次“尸变”。 现在支天山被大军围得水泄不通,空中也有修士监控,上天无路,只好下地,这才算是练青冥正儿八经地用上了御土术。 支天山本来有大阵笼罩,不过练青冥早已注意到大阵被放开——这样那些兵士才能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而练青冥也得以潜入土中,不受大阵阻碍。 循着上方传来的气机感应,练青冥一路潜行,发现人马来来到某处后就围住不动,他也停了下来。 从一块无人的死角处冒出地面,溜上树梢,好空易才辨认出这里是觅天峰。 中天王朝的兵士很好辨认,制式盔甲制式刀枪,阵容严整气势肃杀,黑压压一片,像随时可以吞没敌人的乌云,他们占据来犯人马的九成。 另外一成,是身着各色服饰的修士人马,分成好几路,泾渭分明,行动间虽不如中天王朝的大阵令行禁止,但也配合有序,绝对是有高明之士在统一指挥。 中天王朝大军在外,这几路修士人马在内,一边大呼“不得放走一个风逆余孽”,一边毁屋杀人,个个有如凶神恶煞。 练青冥想救人。 但是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有好心就可以救人的,要凭实力。 有实力才可以救苦救难,无实力只能任人鱼肉,练青冥十分明白这个道理。 又有几路修士涌来,小山头里面也有人想冒死冲出去,但没有一个能成功,连接近围困的人马也做不到,就被五光十色的术法攻击杀死。 只许进,不许出,中天王朝的大军忠实地执行着命令。 练青冥知道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这些人马显然是在等候进攻的命令,他在心中急速演算又不断推翻一个个方案,最后才又悄悄沉入土中。 就在他沉入土中之后不到一柱香时间,数道身影突然从空中疾落,逼开无数修士,其中一人俊秀修长,一手指天,一手接地,绿色光华如长江大河一样注入大地,随即小山头爆发出万丈青光,轰隆声中拔地而起! 一人雄壮如山,双足顿地,大地颤抖,无数土石精华以肉眼可见速度盘旋而上,绕身三匝,化为一尊玉石巨人。 一人手按宝刀,血红刀光排空驭电,乌云一般的杀气也掩它不住,阴沉天幕也阻它不住,如同杀星降世! 小山头转眼升到与周围诸峰同样高度,葱翠光华流转,如一道青色宝剑,直插云天! 这才是支天山七十二峰之觅天峰本来面目! 那三人,以犄角之势护住觅天峰,不发一言——难道他们是要以三人之力,对抗成群修士,和数万大军? 他们是谁? “果然不出皇上所料,你们几个真成了气侯,风逆不愧是一代天骄,可惊,可叹,可惜——全体都有,进攻,杀无赦!” 似乎早已料到这种情形,在三人出现后,空中一个声音立刻下令,声如沉雷掠过整个支天山。 像开水终于沸腾,前方的百千修士齐齐放出术法攻击,各色光芒如狂风暴雨一样落向那三人。 三人也动了,修长那人仰天长啸,没有声音传出,只有绿色波纹以他为中心,层层扩张,形成一道罩住整个觅天峰的巨大光幕。 玉石巨人转身,双手抵住山石,咔嚓一声,觅天峰竟然生生被他推动,向支天山深处移去。 持宝刀那人,从觅天峰上凌空走下,挡在玉石巨人身后,血红刀光每一次闪耀,必有一名修士断为两截,无视任何护身气劲和法器。 “仙人!是仙人!” 修士群中有人失声惊呼,兴奋转为恐惧——这,是仙人之力啊!仙人!天啊,仙人!三个仙人! 就在这时,沉寂已久的中天大军开始运动,向中心运动,压迫,刀枪无情地斩杀后退的修士。 “进者生!退者死!杀!杀!杀!” 这是中天王朝的大军!这是真正的杀戮机器!数万大军能不能灭掉仙人还是未知,但能不能灭掉千百修士,却是毋庸置疑的。 修士群中出现骚动,之前下令的那个沉雷一样的声音再度响起: “风逆余孽并未修至仙人之境,此系风花雪玉四大神通,诸位但请合力杀之,皇上有旨,四大神通,中天不取,勇士得之。” 轰然一声,所有修士顿时如疯如狂,以比之前奋勇百倍的状态,再度杀向那三人。 第四十二章 将军引弓惜不发 五光十色的攻击有如惊涛拍岸,玉石巨人全然不顾,只管一步一步推动觅天峰,将后方交给那个持宝刀之人。 那个撑起漫山光幕的人,身形越来越委顿——以一已之力支撑罩住一座山峰的庞大防护罩,这种修为,传说中的仙人也不过如此罢。 若是平时,外面这群修士必定争先恐后哀求指点,绝不敢有丝毫冒犯,因为这样的大修士,世间难得一见,与之为敌?除非是不要命了。 而现在,他们却比不要命还不要命。 片刻时间,死去的修士已经愈百,却没有一个人退后,踩着片刻之前还是同伴的半截躯体,眼中闪着狼性的光,不是因为后面有督阵的刀枪,而是因为魔鬼的诱惑。 青心不灭神通! 玉无漏神通!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风花雪玉四大神通就是我的了!” 外围的中天王朝兵阵紧随前面修士,兵阵不时开合,让出通道,让后方的修士源源不断地补充上去。 觅天峰还在移动,那个玉石巨人似乎有无穷的力量,那个支持光幕的人嘴角已经开始现出血迹,但光幕仍然稳定不破,那个持宝刀的人,仍然将扑上来的修士一刀两断。 “妙天族长,按约定,您应该出手了。” 觅天峰的光华映得一天皆碧,碧空中,影影幢幢有许多人,原妙天、惊电、各宗宗主,以及许多隔着百丈就能感到强大压迫感的修士。 其中一个是浑身披挂宝光闪烁盔甲的东南将军应焕东,他皱眉望着下方,催促原妙天说道。 纵使歌乐皇在密旨中早有暗示,但那三人的实力还是让他震惊,而据说另外还有一人正在赶来——合则强分则弱,分而治之各个击破,这个道理原氏不懂,应焕东懂,他要抓紧时间。 原妙天眼光闪动,凝视下方不语——二十年前,也是这幅情景,当时他出手了,悔恨二十年,现在呢? “妙天族长,我之所以约束将士引而不发,是因为敬重支天山千年圣地,不忍见其一朝毁灭,但若妙天族长不愿动手,我只好服从皇上命令,下令大军进攻,您是明白人,当知道大军一发,玉石俱焚,就不只是一个觅天峰的事了,七十二峰全都难逃毁灭命运。” 各宗宗主、长老齐齐望向原妙天,原妙天脸上阴晴不定。 “妙天族长,我不妨挑明了说,风逆因你自戕,他的弟子必定心怀怨恨,否则二十年来早就把四大神通献上了,你想留他们为已用,那是不可能的,徒然招来灭顶之灾,因为皇上是绝不允许的。” 原妙天痛苦地闭上眼:风无棱,二十年前你若不那么倔强,我岂会容不下你,又岂会被歌乐皇要挟?你的徒弟宁愿背上叛逆之名也不服我,他们既然选择学你,那就让他们跟你去吧。 睁开眼,原妙天已下定决心,挥手画出法诀,手上的黄玉戒指发出一道明黄光芒射支天山主峰。 霎时间,支天山七十二峰同时震动,从峰顶爆发出万丈光芒,汇聚空中,原妙天再捏法诀,来自觅天峰的那一道光芒立刻倒退而回,轻易刺破那道绿色光幕。 所有人的脑中同时剧烈震荡,像是被无形的巨石狠狠砸中,而那个撑起罩山光幕的人,则如被雷噬,瘫倒于地,口中血如泉涌,像是要一次性把前生今世的血都吐完。 原妙天的修为并不如他,但原妙天身为族长持用原氏祈愿神戒,可调动支天大阵的力量,虽然只是残余,但却是货真价实的仙人之力。 那人受此一击,居然还没死,虽然已经爬都爬不起来,但绿色光华仍源源不断输出,弥补了光幕上那个巨大的裂口。 玉石巨人一声震天悲呼,分出一只石臂扶住地上那人,臂膀上的玉石迅速退化为石质精华补充过去,半边身躯出现龟裂不断扩大。 纵是敌人也不禁为他们动容。 连那群贪欲熏心的修士,攻击也顿了一顿,但也只顿了一顿——在**面前,人类美好的感情,都可以放在一边。 觅天峰又动了。 那个玉石巨人居然还没有放弃推动觅天峰。 他为什么一定要推动觅天峰?要推到哪里去? 只有原妙天和歌乐皇知道。 原妙天似乎一点都不担心玉石巨人或者持宝刀之人攻击自己,对应焕东道:“青心不灭神通已破,玉无漏神通不到仙人境界是不能持久的,你们可以出手了。” 应焕东掩饰住心中的鄙夷,点头道:“妙天族长放心,一切尽在皇上计划中。” 说完便不再理他——破了风逆弟子的青心不灭神通,你的价值就到此为止了,哼,还以为跟二十年前一样吗,这一次,要把你们七十二峰,全部铲除! 歌乐皇在密旨中对他说得很清楚,这一次,最终目标是整个原氏,唯一让他不解的是,歌乐皇反复强调,无论如何也不能亲自出手灭掉觅天峰,无论如何中天王朝的将士决不允许率先动手杀死原氏子弟,一切都要等到风逆余孽被清除干净之后,再作定夺,到时,他会亲临阵前指挥,在此之前,无论如何也只能让那些帮派修士动手,即使他们被杀光,中天王朝的大军也不能真的动手。 应焕东是从歌乐皇还未登基前就跟随他的,忠心耿耿,但从没见过歌乐皇如此郑重其事不厌其烦的强调某一项事务。 他不解。 练青冥也不解。 为什么地底突然变得束缚大增难以通行了? 他看不到地面上的连番剧变,只能猜测是不是原妙法启动了支天山大阵。 好在他是想潜到小山头顶上,据目测,也就剩下不多距离,费点劲也就出去了。 没想到这“费点劲”差点把他费成了人干——向上爬了起码十倍于目测到的距离——觅天峰恢复了本来面目,比他见过的“小山头”高了十倍不止。 好不容易终于接近地面——听到了人的声音,练青冥钻出地面,先举起双手抱住头:“不要打!我是来救人的!咦,小白?你怎么在这里?真人带你来的吗?真人出关了吗?” 第四十三章 强要留住一抹红 祠堂内本来就高度紧张,地下再突然钻出来一个泥糊糊的“怪物”,全都吓了一跳。 正准备合力把“怪物”赶回土里,“怪物”居然开口说话了,小白一听就大叫道: “是青冥哥哥!别打他!你怎么钻到地里面去了?师父没来吗?” 练青冥一听就知道他肯定又是不听话偷跑出来的,“真人没出关?不是叫你呆家里别乱跑吗?哎不多说了,没时间了,你们快,快从下面逃走,下面有地道!”后面是对那些老老小小说的,满地伤残看得他一阵心酸。 众人迟疑,小豆疑疑惑惑地问:“你,是青冥哥哥?” 小豆听练青冥讲过故事,但当然不像小白那么熟,加上练青冥头上身上满是碎石头泥疙瘩,一时认不出来。 “是我,别说了别说了,你们先离开这,外面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攻上来了!”练青冥手忙脚乱抹了抹脸。 众人看着他没有动,一个声音强忍悲痛道:“迟了……” 练青冥循着声音望过去,一看吓了一大跳——一个,不,半个“人”离地悬空,半边身子都已经不见,被蒙蒙的绿光包着,样子实在有些碜人。 这碜人的“半”个人,自然就是那个退上山的瘦削三弟。 他潜入地底后那三人才赶到,他没看到那三人展现无上神通。 更没看到后来的变故。 那个玉石巨人一边为同伴补充法力,一边推动觅天峰,就是仙人也经不起这样的消耗,身上的玉石精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在中天王朝兵阵的驱使下,一波又一波的修士不间断地冲击。 终于,玉石巨人,停了下来,此时身上的玉石精华几乎已经浅到看不见。 停在一个奇特的关隘前。 应焕东眼光闪动:“凄凉关?” 歌乐皇的密旨中有交待,一定要将对方逼到这里,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对方拼命也要来到这里? 歌乐皇没有解释为什么,他只是命令,一旦对方到达这里,立刻做一件事。 应焕东忠实地执行命令,他吐气开声,以震荡云层的气势大喝道: “连城侯,出手!” 接下的一幕,谁也没有想到。 那个守护玉石巨人后方,将无数修士斩为两段的持宝刀之人,转身,出刀。 这一刀出手,便是漫天血光透天山,这一刀出手,便是毁叫兄弟聚一场! 撑起光幕的那个人在刀光中一分为二,罩住觅天峰的光幕像气泡一样破灭,玉石巨人睚眦尽裂:“六弟,为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发出声音,无边的愤怒、悲恸刺破漫天阴云。 他一手接住同伴的半边身体,只一挥,便将他直掷入觅天峰深处。 “六弟,为什么?” 玉石巨人不看天上的应焕东原妙天宗主长老,不看地上的千百修士无数兵士,只盯着手持宝刀的那个人。 他的六弟。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后退,退进修士群中,消失不见。 “楞着干什么,进攻!”应焕东在空中发令。 为眼前变故短暂失神的修士们清醒过来,管它呢,少了个杀神,正好,只剩下一个,更容易。 海浪一样的进攻再度展开。 玉石巨人独自守住关隘,被他掷上觅天峰的那半个“人”居然没死,而且山上的人们似乎都认得他,在他的护持下转移到山顶的一个祠堂里。 玉石巨人身上最后一点玉石精华也终于消失殆尽,恢复普通大汉形象,大喜过望的修士争先涌上,法术、法器,不要钱一样的使出,都想成为最后得利的那一个。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没有任何攻击能破开大汉的肌肤,似乎他的肉身也不亚于坚硬的玉石。 连应焕东都忍不住露出贪婪眼光——玉无漏神通,不愧是四大神通之一的玉无漏神通! 原妙天脸皮抽搐,这是原氏的,这神通本是原氏的,四大神通都应该是原氏的,风无棱,为什么你那么倔强?你若肯放弃你那可笑的理想,将四大神通授与所有原氏族人,我又怎会容不下你! 应焕东向身后云层中道:“顾先生,风逆余孽悍不畏死,看来要有劳贵盟了。” “好说,为皇上效力,是我等荣幸,请看我等为大帅破之。” 原妙天一惊,遽然转身,连他都不知道身上居然还隐藏有人。 那是一个很儒雅,很清秀的中年人,从云雾中现出身形,面带自信笑容。 歌乐皇居然还安排了其它人手? 他想质问应焕东,嘴唇张了几张终于没有问出口,既然应焕东毫不避讳有事隐瞒着他,质问只是自讨没趣。 实力,一切都是实力,原妙天望向下方的眼光又多了几分怨恨,若是当年……我堂堂原氏族长何须看人脸色? “奉歌乐皇、东南联盟盟主令,清剿叛逆,下面的修士朋友,请让让,谢谢。” 清秀中年人的清朗的声音穿透层层云雾,直抵下方修士群中。 众皆哗然。 这是要捡便宜?本来就杀红了眼的修士望天怒骂,狗屁东南联盟,听都没听说过,想摘桃子,下来问过手中法术先。 清秀中年人一脸为难地对应焕东道:“大帅,您看,他们不肯让。” 应焕东沉下脸:“顾先生,时间非常有限,皇上大事要紧。” 清秀中年人露出笑空:“那就好。” 声音突然变得冷厉:“正气一队,正气二队,正气三队,上,凡有阻拦者,即为敌人,杀!杀!杀!” 轰地一声,近地半空中光芒大放,一个庞大传送阵露出狰狞面目,一队队披坚执锐铠甲之士从阵中涌出,其杀气之凛冽,队形之整齐,如不细看,简直要以为是中天王朝的大军。 但他们的修为明显远高于中天王朝的兵士,个个肤呈金属光泽,劲气四射,居然都是练体大成金骨石肌的高手。 中天王朝军阵中立刻响起传令声,军阵迅速分开,为他们腾出空间。 铠甲队列像觅食的狼群一样冲向前方。 分进合击间章法有度,既有不亚于前面那些修士的法力,又有堪比中天王朝军阵的协同,杀伤力只能用“可怕”来形容。 修士们没有闪避,没有谁愿意在胜利在望时放弃自己的权利,一边加紧攻击那个独守关隘的大汉,一边阻挡新来的抢食者。 于是他们迅速死去——他们在消耗玉石巨人的同时,何尝不也是在消耗自已,现在已是精疲力尽,只靠贪欲顶着,面对新生军自然是一触即溃。 新出现的成队铠甲之士,以狂风扫落叶之势一举荡平强弩之末的修士们,然后毫不停留地攻向隘口上的大汉。 应焕东眼睛眯起:“无怪皇上要花不小代价请他们参与,光凭这几队人手,就足以胜过一般的宗派,据说这还只是东南联盟实力之一角,嘿嘿,所图不小啊。” 原妙天失魂落魄,东南联盟?怎么从没听说过?一个从没听说过的势力,居然有这样的实力,是自己孤陋寡闻,还是这世界变化太快? 一队又一队铠甲之士从传送阵中传出,直到一个红袍修士步出,传送阵终于关闭。 与之同时,一个瘦削的身影,从山上急掠而下,在大汉身后停住。 第四十四章 四面边声连角起 是那个只剩下半个身体的六弟。 他的生命力似乎极为顽强,可惜,再顽强的生命,遇到背叛,也虚弱无力。 鏖战三个时辰之久,当血红刀光第二次出现,大汉也终于未能幸免,死不瞑目。 六弟逃回山上,杀戮的大军终于踏上觅天峰。 而练青冥也终于艰难地钻出地面,他能救出人吗? 还是连自己一起没命? “迟了……你救不了我们,你自己也会没命。”那个六弟道。 练青冥把小白小豆往地道里塞:“救一个算一个,妙法真人一定不会跟原妙天一路的,等他出关了,用巡天术送走你们,没人拦得住——能不能先躲进地洞里再讨论这个问题?” 看到“半个人”这种常人必死的伤势,他当然知道形势的严重性,受样的伤还不死,还能说话走路,没有别的解释,只能证明对方是修为超出自己理解的大修士。 连这样的修士都落得这么凄惨,练青冥相信自己不会有更好的下场。 只能发挥游击战的精髓了,打不过就躲,既然之前在地下潜行这么久没人发现,那藏在地下应该是可行的。 那个六弟惨然一笑:“没用的,支天山容不下我们。” “不错,不但支天山容不下你们,整个天下也容不下你们,别忘了,你们师父是要与天下人为敌。”祠堂外一个清朗的声音道。 练青冥一惊,一脚一个把小白小豆踹进地洞里,苦也,来这么快,哥还没来得及跑路呢,又快速扫了一眼祠堂里面,还有好多人,不是小孩就是老人,这该怎么办? 其他人眼中露出绝望,那个六弟一晃,拖着残躯挡在祠堂门口。 透过缝隙,练青冥终于见到了敌人的模样。 敌人有四路。 第一路白衣,血迹斑斑。 第二路黑衣,杀气腾腾。 第三路青衣,来势汹汹。 第四路黄衣,寒意阵阵。 四路人马将祠堂四面围住,数百人之众居然毫无兵器磕碰声响,精锐程度可见一斑,肃杀之气使得祠堂内鸦雀无声。他们无言肃立,似乎在等候什么。 一道蓝色身影出现在黑衣队伍后方,行进如行云流水,转眼已来到祠堂前面,只见其身着蓝色长衫,眉目之间甚是儒雅。 “风雪漫天顾西楼,有请各位高贤。” 他就是攻破玉石巨人那一路出现在空中的中年人。 白色人马后方一人步出:“原来是风雪漫天总护法,人道风雪漫天人才鼎盛,犹以西楼望月秋风吟雪最为出色,号称风月双壁,果然风采斐然,围鱼观徐培园有礼了。” 黄衣队列中也跃出一人:“原来是西楼兄和培园兄带队,早知如此,我郑倾海倒是平白担了许多闲心。” 顾西楼连忙拱手:“哦,原来是连衣城主倚为左膀右臂的独破千军倾海兄,久仰久仰。” 徐培园郑倾海两人均是修士打扮,三人彼此说了些客套话。言语当中,透露出几人并不相识,甚至连各自所属势力也是此时方才知晓。却不知道是什么人将几股陌生的势力调配得合作无间。 青衣队伍方向却迟迟不见有人现身。 顾西楼扬声道:“这一路却不知是哪一位兄台带队?” 半晌,青衣队伍方向传出一道语音:“事未毕,勿多言,速行事。” 声音飘忽不定,却不知是从哪里传出。 徐培园面色不悦,却没有说什么,郑倾海哼了一声:“一个半死之人,翻掌可取,有什么好担心的。” 顾西楼微微一笑:“敢问可是浮空阁轻许兄?果然顾虑周详,西楼受教了。” 徐培园原尽海同时一凛,青衣队伍中沉默片刻:“西楼望月果然了得,这次行动也是你们风雪漫天出任联盟总指挥,难怪行动计划如此周密有效。” 顾西楼笑容谦逊:“此全赖大家通力合作,西楼不敢居功。”顿一顿又道:“不过轻许兄说得好,事情毕竟未完,待处理完毕,大家再叙不迟。” 言罢转向祠堂,仿佛此时才发觉“六弟”的存在。 “啧,青心不灭,玉无漏神通,想不到几个原氏子弟,资质平平,居然能修炼成功。” 徐培园和郑倾海自听到黄衣方向是所谓“轻许兄”带队后,神情明显压抑许多,此时却又一振。 他们所以来此,有一重要目的便是为了这几样修行法门。 “六弟”不言不动。 顾西楼惋惜道:“虽然很遗憾,但是眼下的情形你也明了,你们师兄弟只剩下你,绝对挡不住我们,你们拼到这地步也算是为师门尽忠了,内无人,外无援,前无去处,后无退路,何必苦苦坚持?” 徐培园随声附和:“是呀,与其挣扎换来更多痛苦,不如干脆放弃还能来个痛快。” 郑倾海呼喝道:“功法宝物本就都属于原氏,你们保不住,也没资格保。” 黄衣方向传出飘忽的声音:“风逆与天下人为敌,世所不容,原氏已经将之除名,尔等何须死忠?” 顾西楼笑得好生潇洒:“怎么样,你可不可以,让一让?” “六弟”依旧不言不动。 顾西楼笑容不变:“唉,那就,动手吧。” “动”字甫起,黑衣队伍已经发动,一排排长枪刺向挡在门口正中的“六弟”。 顾西楼身形闪动,退到后方,另外三路队伍也加入攻击。他们能与顾西楼的人马同时攻上觅天峰,实力自然也不逊色,只见刀光枪影,错落轮攻,四方人马之前从未在一起训练,但无须指挥便能做到分进合击配合有序。 顾西楼徐培园郑倾海脸上都露出满意之色,麾下不愧是各自势力的精锐,当然亦不免暗暗估量彼此优劣。 “六弟”紧守门户,只在刀枪及体时爆出绿光抵挡。祠堂虽然破败,四壁却是坚石,他只须防守方寸之地,四路人马居然不得寸进。 顾西楼等却并不在意,青心不灭长处不在于战斗,加之早已重伤,此刻不过是垂死挣扎。 “六弟”的绿光越来越稀薄,肩臂等不重要的部位已经不再防守,任凭刀枪击中,伤口累累。 常人受这样的伤,光流血就应该死了不知道多少次,顾西楼已经有好几次判断对方就要倒下了,可是那个顽强的半个身影一再宣布他的判断错误。他的笑容渐渐僵住。 必须加快。 他有必须加快的理由。 黑衣队接到无声的命令,突然暴作团团血雾,与绿光相接处滋滋作响,冒起阵阵白烟。被血雾白烟触及的其它三色人马顿时发出凄厉惨叫。 这些精锐原本是死也不会出声的,可想而知血雾必定有极其可怕的杀伤力。 黑衣人前赴后继,只要迫近绿光,便毫不犹豫地暴作血雾,其它三色人马不得不避开,“六弟”的压力不减反增,绿光成倍地消耗。 徐培园郑倾海既喜且忧,喜的是神妙的修行法门即将归为己有,忧的是风雪漫天竟然有这么多的死士。 要知道这些并不是普通的帮众,每一个都至少有气冲三关筋骨齐鸣的修为,放到小门小派足以独当一面,风雪联盟成立不久,只知彼此实力不凡,但少有直接对照,现在看到风雪漫天如此放手使用毫不吝惜,三家不由对其重新评估。 绿光终于不继,被血雾破开一道缺口,就在这一刹那,顾西楼气势大放,眼中幽光如同鬼火,一道奇异长弓凭空出现在手中。 箭芒喷薄而出。 第四十九章 仙在虚无缥缈间 “什么?!”练青冥不由自主地惊呼出声。 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委实太过重要,练青冥不顾身体疼痛,抓住妙法真人一阵追问:“真的吗?那人在哪里?怎么来的?什么时候来的?他还在吗?他回去了吗?” 妙法真人任他摇晃,等他恢复冷静,才慢慢道:“如果你想知道,等掌教宗主会见你时,你不妨再一一询问。” 练青冥不关心什么掌门宗主,他快速梳理一下思绪,重又发问:“真人,这事对我很重要,我是一定要回家的。我所在的地球上有许多人种,许多语言,您怎么知道他是来自‘地球’?他的样貌,他的语言,他到来的方式,这些对我都至关重要,请您务必告诉我。” 妙法真人见他气喘吁吁仍执着不放,叹了口气,怜悯道:“时光流逝千年,往事种种谁复得知?” 练青冥脚下一个踉跄,几乎不能承受巨大的失望。妙法真人的意思很明白,这已经是千年之前的事了。无论是否真有人来自地球,以这个星球至今相对原始独特的文明来看,来人都没有给这个星球留下什么改变什么。自己想借助他的交通工具返回地球,注定无望。 妙法真人轻轻叹息,与“那个人”有关的一切都是绝密,如果不是被原妙天告知此事,他是绝不会原谅原妙天的所作所为的,然而对于这个年轻人的,究竟是福是祸呢。 两人静默片刻,妙法真人道:“原本此间事与你并无干系,前日之乱却将此事弄得微妙。我出关赶到时,觅天峰已陷入地底,地面已无活人,然而我感应到小白还活着,在很深的地底传来他的气息——我要替小白感谢你,当我把你们挖出来时,他和另几个孩子都被你护在身下,没有受伤——同时也被掌教宗主发现有人幸存。他很吃惊,留言道待你苏醒便带去见他。” 练青冥一楞:“去见他?真人,前天惨事他绝对知情,甚至可以说是他纵容,我去见他岂不是?” 妙法真人偏开头,不与练青冥对视:“小友,对不起,妙法毕竟姓原。” 练青冥无奈苦笑,这才明白为什么他今天显得怪怪的。 强打精神道:“真人,没什么,我能理解,不会让您为难的。再说了,没准还有好事等着我呢。” 练青冥有种特别的本事,总能在困难的时候宽慰自己。 妙法真人百感交集,眼前这个年轻人,有时单纯,有时豁达,有时深不可测……他也说不明白。 良久,他起身走向观外,练青冥慢慢跟在后面。 两人来到白露观外空地,妙法真人挥出一股柔和的气劲裹住练青冥,带着他平地升起,带着练青冥,平稳而又迅速地飞向支天山正中的主峰。 远处一个黑点从微不可察,到一点点变大,再逐渐清晰。 妙法真人在一座高大巍峨的山峰前停下,这就是支天山的主峰,练青冥上次和小白来过,只是没来到这么高。 一个青色人影从山腰雾霭中飞出来,远远就扬声道:“妙法师叔,师尊着寂定在此等候您。” 寂定是个相貌堂堂的中年道人,迎上来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妙法真人轻轻点头,没有言语。寂定似乎了解妙法真人的习性,没有过多虚礼,便转身带着二人向山腰落下。 山上的建筑古朴庄严,错落有致,既有一种无言的神圣气度,又毫不予人拘谨局促之感,入眼的每一道门窗墙檐都韵味非凡,加之处处有年代久远留下的痕迹,顾盼间使人顿生迷离玄妙之感。 练青冥虽然心事重重也不禁深深赞叹。 寂定习以为常,径自带着两人向里步入。一路上奇怪地见不到人影。练青冥本有很多疑问,却一直忍着没有开口。 在一座宽大的厅门前寂定停下脚步:“师尊,各位师伯师叔,妙法师叔已到。” 里面传出原妙法的声音:“很好,寂定,你退下吧,我和你师叔伯们有事相商,寻常事宜你暂且代我处理。” 寂定恭声道:“弟子遵命。”转身离去。 妙法静立在门口却没有进去,等寂定退下后才道:“妙天族兄,此子诚实善良,不致隐瞒。我下去修炼,如有事可着师侄唤我。” 微微转身看了练青冥一眼,竟然就此飘然后退。 里面原妙法:“也好,倘若有事不明,再请师弟前来。” 简短应答间妙法真人已经飘行远去,只留下楞楞的练青冥,就这么把自己扔这里了? 里面原妙天道:“练公子,非是我等怠慢,此乃原祖静修所在,有些规矩是前人定下,我等不敢有违,请自己推门进来。”话很客气,却不容拒绝。 练青冥无所谓,来都来了,上前推开门。 门入手很轻,转动时发出苍老的吱呀声,练青冥定睛向里张看,里面蒙蒙昧昧空无一物,定定神,终于大步迈了进去。 就在整个人进入门内的一刹那,眼前便突然多出许多景像,有人而且不少,全是白眉白须的老者,其中一人正襟危坐位于正中,一望而知是处于领导地位的人物。 是原妙天。 说起来,练青冥见过他不止一两次了,可惜的是对他的观感是一次比一次差。 “练公子,你身体初愈就劳你移步此间,原妙天甚感惭愧。” 练青冥挤出笑脸:“掌教大宗主您好,我身体确实还有点不舒服,不过听妙法真人说您要见我,我立刻就来了,您有什么问题随便问,顺便我也有几个小问题想请教您。” 一边迅速扫了一眼室内,将里面布置尽收眼底。 房间其实不算很大,一桌一椅一书架,盘坐着十来人,已经没有多少空地,书架上空荡荡的只有薄薄的几本册子。 正在打量,身体突然有照射感——这种感觉并不陌生,不久前妙法真人就曾这么扫视过自己。只是这次来源更多,大概这是这个世界独有的检测手段,类似地球上的x光透视。 练青冥放松身体,不加任何抵抗——以妙法真人的修为尚且看不透自己,这些人不过是原妙天的水准,最高也就中阶七品左右,绝对没有可能看破调试器的奥妙。 原妙天以传言方式询问他们:“你们查探的结果如何?是不是体内浑无半点法力,也完全没有曾经修炼的迹象?” 十数人缓缓点头,表示探视结果均是如此。 “我之前探测也是如此认为……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介凡人,但是没想到,他居然能从惜命刀下逃生。妙法说他来自地球,我才知道他绝不可能是凡人。可是倘若他与那人同源,按理又绝不会受伤。需知那……”他似乎有某种顾虑,没有继续传音下去。 十多人的炯炯目光又一起回到练青冥身上。 练青冥知道戏来了,活动一体,问道:“掌教大宗主,各位老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原妙天目射奇光:“练公子深藏不露,原妙天多有怠慢,若是早知公子是天外高人,妙天必恭奉左右,早晚请益。” 练青冥哈哈一笑,扯动身上伤势,忍不住抽抽嘴:“哈……哎呀……哈,掌教大宗主,别这么客气,我当不起,其实呢,要说我没修炼过,还真不是事实,老实告诉您,我修炼过几天,不过呢,水平也就一般般,这次能活命,纯属侥幸。‘高人’二字当不起,还有啊,‘公子’这个称呼也当不起,我听着怪别扭的。” 原妙天紧盯着练青冥,练青冥满不在乎地和他对视。 许久,原妙天缓缓道:“练公子虽然不愿意说,妙天却多少能猜到几分——敢问练公子来自何方?所修何法?” 练青冥:“掌门宗主,我只是个普通人,不知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在我们那里,根本就没有修炼这种事情的,不骗你啊,我看到你们都跟看到神仙一样的。” 原妙天沉声道:“练公子,因事关重大,我下面所问,还请你据实回答,不知道你刚才所说“你们那里”,是哪里?” 练青冥:“地球啊,你不就是为这个找我来的嘛——喂喂,到底我前面来过的那个人是谁?” 原妙天:“你是如何来到这里?” 练青冥:“我也想知道我是怎么来的,唉,算了,我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来的,我只想知道我怎么可以回去……” 原妙天不容他说下去,紧接着问到:“你们那里,就是地球,那里有没有一个名叫“胡卷帘”的人?” 他一说到最后几个字,室内所有人的眼睛都同时盯住练青冥,似乎极为紧张。 练青冥莫名其妙:“我怎么知道,地球上几十亿人……咦,你说他叫什么,胡卷帘?这是典型共和国名字,他是谁?是那个来到这里的地球人吗?千年之前?” 练青冥“咦”字出声的时候,室内十余人身上同时爆发闪烁光芒,将这斗室之内映得熠熠生辉。 妙天身形凭空闪现到练青冥身前:“你说的共和国,是什么宗派?” 练青冥眼睛闪得争不开,忙不迭用手遮住:“不是宗派,是国家,是我的家乡。” 原妙天又追问许多问题,不断插入前面问过的,不留给练青冥思考的闲暇。 练青冥也没想瞒他,一一照实回答。 最后室内陷入沉默,他们毕竟都有数十年的人生阅历,能看出练青冥没有撒谎,可是正因为如此,才更难以接受。 良久,一老者才道:“如此说来,地球上的知名人物分布在各个领域,某一领域最顶尖的人物,其它领域可能毫无所知,并非我等所认为的举世闻名。” 练青冥道:“额,也不一定,如果特别有钱的,那就全世界都知道。” 众人不以为意:“追逐钱财,微末之技耳。如何能与那……”后面又不再说下去。 练青冥见他们都在沉思,终于问到关心的问题:“妙天掌教,如果没有其它问题了,我想知道,那个人呢?” 妙天知其意,却不回答,转而又问道:“练公子,请问你身上是否带有某种护身的宝物?” 练青冥无精打采,“不用问了,没有。都说了其实你不必叫我练公子,我只是个普通人。” 妙天天沉吟了下,环顾四周,传音道:“妙则族兄,你意如何?以他此时的状态,恐怕他承受不住,如果……妙法那里怕是不好交待。” 被他问到的“妙则兄”是个枯瘦的老者,嘴唇蠕动,传音喑哑“宁可有错,不可放过!” 妙天又目视其余人,皆默默点头。 妙天叹了口气,对练青冥道:“练公子,妙天有一事相求。” 练青冥没听到想要的回答,没什么兴致:“你说吧。” 原妙天道:“此事极为重要,我等并无权力要求他人保守秘密,所以只能尽量不予人知,千百年来只在族内相传。今日不得不向练公子讲出,希望练公子能体谅我等,勿轻易泄漏。” 他居然恳求而不是强制,练青冥倒对他有了点好感:“行,虽然不知道您要说什么事,不过我习惯听过就忘。” 妙天神情一肃,向其余人微微点头,他们突然身形淡化,一一消逝,转眼间只剩下他和练青冥两人。 ——这是表示连他们都没资格知道?这么郑重其事,自己知道了不会有问题? 妙天神色庄严,在书架上按了一下,一个孔洞无声无息出现,他伸手探入,退出来时手掌上平托着一个乒乓球大小的白色珠子。 “练公子,适才我们并没有求证你是否真是来自地球,你可知是为什么?” 练青冥也有点奇怪,“对啊,虽然我说的是真的,不过你们好像听我一说就都相信的样子,这个,我们又不是很熟……” 原妙天:“只因一千多年前,有一个人来到这里,说他来自地球,即使有人知道他到来之事,但其人言语间的特征,却只有我身为族长能从秘密记载中知道。而你刚来时的言语习惯日常举止,我已经详细问过妙法师弟,与他几乎一致,这是绝无可能仿冒的。也因此我不须一一印证。只可惜,我们关心的其它问题,却没能从你这里得到答案。” 他以目示意练青冥不必说话:“我知道你没有隐瞒,我是指其它方面,简单地说,是修行方面的问题。” 第五十章 往事悠悠已千年 一对旅人夫妇在高原临产,诞下一男婴,夫妇被高原严寒冻死,死时仍合抱幼儿以体温庇护。被极地支天宗巡游使者发现时,男婴已经濒死,巡游使者感念夫妇舌忝犊之情,将男婴带回支天宗,当时的掌门联合七大长者联手救回其性命,因不知其父母姓氏,故起名原雪域。 原雪域落下了终身寒疾,靠几大长者度气续命。原以为他此生只能平凡度日,没想到他却以绝大毅力和惊人资质领悟了变天古卷,横空出世,举世震惊,弱冠之年即修炼到了变天宗有史以来的最高境界,在大陆宗派会议时力挫群雄,公认无敌,时有“高原雪域,当世第一”之说。 他父母为何在身怀六甲、风雪漫天之际仍深入高原,始终是一个谜。原雪域越长大越思念不曾睹面的父母,执意下山探寻父母身世,并将遗骸送回故乡。可惜在他下山不久,变天宗内乱,支天宗无端卷入其中,一夜之间满门被戮,自掌门以下无一幸免。等他惊闻噩耗全速返回,已是天人永隔。 幼失怙持,养育自己长大的仁慈长者又不幸遇害,原雪域悲恸不能自抑,一怒出手,连破变天、洗天、观天、代天、巡天、诵天六宗,将六宗掌门和变天宗总掌教擒至支天宗废墟前祭祀。 此后有传闻说,变天宗总掌教正是因为他的无敌战力才起了野心,想逼支天宗说出他的修炼心得,加上奸人从中挑拨,以至形势不可控,兄弟相残。 流言蜚语,不知是耶非耶。原雪域心灰意冷,远走天外,不知所踪,变天宗亦从此由盛而衰直至寂寂无名,令后人嗟叹不已。 原雪域在虚空中穿行,游历无数星球,见识了各种各样的智慧种族,某日在一威力极大的星空爆炸中救下一颗星球,发现其上土人与自身极为相似,遂以无上法力,将其摄至宇宙间一处安全所在,并停留下来,教导土人开化修炼。 这颗星球,即花月星。 原雪域从天外星球取来各种作物种子,教导土人耕种渔猎,畜牧取火,建造房舍,学习文字,又依据资质不同,创立传授各种修炼功法,使土人摆月兑原始愚昧的生活,直至有能力与蛮荒争地,繁衍壮大。 土人感念其恩泽,尊称其为原祖。 原祖所学来自变天古卷,在到达花月星之前就已经修炼到极致,在花月星又修炼千百年也不能突破藩篱。他曾反复推敲,自觉已经到了修行的顶点。 直到有一天,一股可怕的毁灭气息突如其来,笼罩整片星空,附近星球接连爆炸。原祖大惊之下跃出花月星,于虚空中迎敌。 战斗情形无人知道,当时土人中还没有谁修炼到能以肉身进入虚空的境界,只有花月星上原生的极少几头蛮荒巨兽,在危机之下拼死升空。 土人们只见到一道绝代辉煌的刀光划破星空,他们心中如同神明一样的原祖就昏迷坠落,然后一个穿着奇怪服饰的年轻人类紧随而来。 好在绝望中的土人发现,那个人类并不是要伤害原祖,相反,原祖在他的救治下苏醒。 之后两人的交流不为土人所知。那个人类几日后便离开。后人从原祖的遗训中了解到,在星空的最深处,有几个凶恶的种族,它们不断奴役别的智慧生物,迫使它们毁灭一个又一个星球。那个人类为了阻止它们前往自己的家乡,已经在虚空中追击阻截了许多年。 原祖感受到的气息便是来自其中一小股部队,那个人类误把原祖当作敌人的伏兵,出手之后才发觉不对。他非常歉疚,可惜他不能过久停留。 那个人类留下了一样续命之物,一旦使用可以维持身体机能长久不变,倘若他有机会回来,再为原祖救治。原祖并不在意自己的伤势,只为他所展示的修行之路并无尽头激动不已。 …… 原妙天徐徐道出悠远往事,练青冥听得心旌动荡,不知时间流逝。 原妙天平平举起手中白色珠子,神色复杂:“他自称胡卷帘。这就是他留下的续命之物,原祖……最后也没有使用。” 练青冥明白他的心境,讷讷问道:“那个人类,呃,胡卷帘,只是误伤……他是不是来自地球?”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妙天不出所料点点头:“是。他说他的故乡叫做地球,是个美丽的蓝色星球。” 练青冥强忍住没有跳起来,然而原妙天自然是一看便明了,道:“想必你已经确认他和你来自同一个地方了。你能否再回想一下,地球上有没有一个叫做胡卷帘的强大人类?我想那样的能力,无论在哪个星球都不应当是默默无闻的。” 练青冥也觉得奇怪:“这个我真的弄不明白,地球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在我们那里,神仙超人什么的都是虚构的,说起来我其实算是蛮强壮的了。” 原妙天没有再问下去,事实上他当然还有一些情况没有讲出来,但只要知道练青冥并没有对他撒谎就够了。 他把白色珠子递给练青冥,“练公子,这个东西请你收下。” 啥?练青冥连忙推掉:“这不好吧,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能要,再说了是那个胡卷帘留给你们原祖的。” 原妙天:“我是原祖所传支天宗第四十五代掌门,也是原氏当代族长,历代族长口口相传,胡卷帘曾提到,任何生命都是由极微小极微小的成份组成,当能力达到某一层次,便可以在极微小的世界中进出自如。他将极大的能量以刀光形式凝练于极小空间之内,形成此物,除了不具有生命,可以认为这是一个独立的宇宙。如果经由特定的生命气息激发,这个宇宙会分解他的刀光,自动注入目标并释放能量,即使是垂死之人,也可以瞬间恢复活力,并且具有他的部分能力。如果没有足够强的外力破坏,生命几乎可以一直延续下去。” 他眼中露出灼热光芒:“此中能量之强勿庸赘述,起死回生妙用亦可暂放一边。重要的是,据原祖推断,根据此物,可以窥见胡卷帘能量运行奥妙,那是修行路上的绝代风光,连变天古卷也一触即溃的力量。” 练青冥小心翼翼道:“这个,是挺吸引人的,您自个试试就好了,何必便宜我呢?” 原妙天苦笑:“何尝不想?历代族长,包括我,都曾日夜琢磨,也曾安排资质、秉性、体能、才智、法力卓越的弟子族人,在知情以及不知情的情况下研究,可惜从来没有人能激发。我们推断,所谓特定的生命气息,最大可能是指原祖本人,因为此物本就是胡卷帘为替原祖续命而留,只是原祖当年并未使用它。除此之外,也有可能是指特殊的人类。而你,是千百年来唯一与胡卷帘来自同一个星球的人,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另一尝试的机会。” 他将珠子坚定地推向练青冥,练青冥无法,只能伸手接住。 到手并没有什么反应。 练青冥瞄瞄珠子又瞄瞄妙天,意思是根本没什么特别。原妙天略感失望,不过他身为族长,心性自然坚毅,强抑失望道:“无妨,此中无上甚深奥秘,理应不是片刻间可以体会得到,有劳练公子在此参详几日,食水已经备足在室内,如另有所需,我会亲自送来。” 参详几日?怕是不弄出点什么东西来,永远都不可能出去了吧。练青冥出乎意料地没有出声抗议。 原妙天旋即明白他已明白抗议无用,不知是赞许还是惋惜:“练公子是聪明人,如此我便不多打扰了。”身形淡化隐去。 练青冥静立一会,走过去在原妙天坐过的椅子上坐下,说起来两人谈了这么久,他也有些疲累了,毕竟他伤势只好了部分,修为又还没有恢复。 一边无意识地端详手中的珠子,一边在心中整理思绪。原妙天看似客客气气,但是看在自己顺从配合的份上。回想妙法真人的神情,他大概已经有所预料,只是无力改变掌门的安排。 原妙天讲述了很多,但是有几个关键点没有提到。比如他口中那些凶残的敌人,后来有没有再次出现?他们何以坚信珠子中可以发现能量奥秘?研究珠子有没有危险?等等。 其实最后一个问题已有明显答案。既然他说有许多人探究过这个珠子,又既然他表示这至今仍是极大机密,那么那些人的结局如何,便不言而喻了。 室内的地面看起来是普通的泥地,但用御土之术试探就是没有任何反应,连调试器也测不出任何门道,原妙天是布置不出来的,只可能是很早以前原祖那些弟子的手段。 练青冥自嘲地笑了笑,知道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自己在他们眼里,仅仅只是象征一个渺小的可能性,一个试验品。 那个来自地球的胡卷帘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地球人,怎么会比这个世界的始祖原祖还厉害。 可惜刚才听故事入神,忘记让原妙天给小白带个口讯,就说自己在养伤什么的,免得小家伙担心。不过以他心机之密,多半早就准备好借口。 兴许会随便安排一个理由,说自己下山办事什么的,小家伙应该不会怀疑。 何况连妙法真人也会帮忙掩饰,想到这心头不由一黯,他并不怪妙法真人,处于封建时代的人类社会有种种“忠”“义”价值观,越是品行高洁的人越无法超月兑,地球上中国古代这样的例子不要太多。 他又看了看珠子,这个来头大得要命的东西,一点也不不起眼。没什么光泽,没什么重量,没什么气味,没什么质感。可能对原妙天等人来说,这东西比世上任何宝物都更加珍贵,不过在自己眼里,这还不如一个乒乓球。 练青冥玩心忽起,把书架上的薄册子卷了起来,对着墙壁打起“乒乓球”来。 第五十一章 多少繁华多少梦 原妙天在静室外静立良久,事实上他并不报多大期望。 历代多少才智之士殚精竭虑,亦不能破解其中奥秘,一个年轻人又能看出什么呢? 只是有些特殊情况迫得他不能不尝试一切可能。 峰外云雾变幻,好像象征着世事无常。换作千年前,谁又能想到,连原祖故地都有人敢来冒犯呢? 此次大批帮派修士来犯,表面不过是受歌乐皇驱使,背后实则是有整个大陆的眼光在注视。如果那个人真的留下了那样东西,出土之际便是原氏灭族之时。 如果不是二十年来自己反复确认,肯定他什么也没有留下,也没有胆量行险一搏。 一道细微清晰的声音传进脑中,“妙天族兄,平河王还在厅中等候……” 原妙天摒开杂绪,平静回复道:“妙谕贤弟,你可告知平河王,请他再侯片刻,我已出定归来。” “是。” “各位兄长,有劳你们守住静室,虽说那练青冥即使身上无伤也未必是我们任一人的对手,但至宝在他手上,无论如何小心为妙。” “族长放心,我等必寸步不离静室。” 暗处传来声音,是那些先退出静室的老者。 原妙天交待完毕后,身形一点点变淡,消失在空中,再出现时已是山上某间密室之内,轻轻召唤一声,一个道童便推门进来,熟练地服侍他净面正冠。 然后原妙天飘然而出,门外早有弟子守候,随他一并行向山下,片刻间已来到山下会客厅。 一人正雄踞厅中,浓眉虎目,虽然坐着也比常人站着高出一头,正手持茶盏浅酌,见到原妙天进来,连忙起身,大笑道:“妙天族兄,好久不见,修为又见精深了,可喜可贺。” 他虽作出热情奉承模样,迫人的气势却在不经意间显露。原妙天微微一笑,也客气回应道:“山中无事,修行以作消遣。却让平河王久等了,失礼失礼。” 此人乃是中天王朝八王之一的平河王,素以豪阔知名,他的封地远在数千里之外,不知怎么会突然降临支天山,闻言大笑道:“不怪不怪,是愚弟来得冒失,没有预先知会一声,却莫要打扰到族兄修炼。” 原妙天:“无妨,平河王军务繁多,拔冗来见不知有何要事?” 平河王正容道:“前日东南万丈豪光,弟惊觉竟是来自原祖故地,不胜惶恐。先祖度朔公虽离开原氏创立中天王朝,然终属原氏一脉。原祖故地不容有失,因此弟推开一切军务,兼程赶来,同时已命大军集结,倘有任何不预,百万平河军立即开赴支天山,以为援手。” 原妙天感激道:“多承平河王心念原氏,妙天铭感五内。此事虽然突如其来,却也并非志在原氏。” 他将当日经过道出,细节无一遗漏,对方的来意他心知肚明,也无须费心隐瞒。 平河王直到他论述已毕,才道:“如此说来,风逆的几个弟子,倒是各有成就,尤其是那两个,可惜,可惜。”却不知是为何可惜。 原妙天神色如常:“这几个逆贼,本是平凡原氏子弟,无端被风逆拖累,确实可惜。” 平河王打了个哈哈,“哈,虽然被风逆拖累,却也让他们得以见识了当世最神妙的几样法门,死者想必无憾,生者更有望成为传世高手。” 他有意无意地目视妙天:“玉无漏和青心不灭,说起来也源自变天古卷,如今归于原氏,正可谓各得其所。只是让区区东南联盟捡了便宜,平添一大强助。” 原妙天摇头道:“平河王只知其一。风连城确实被东南联盟之风雪漫天收归旗下,但同时也被歌乐皇封为不平侯,等同御用高手。” 平河王一惊,眼中精光大冒,原妙天不待他开口,又接着说道:“风挽留敌不住惜命刀开天裂地之威,当场身死,连同觅天峰一起沉没于地底。东南联盟数家人马都曾细细挖掘,平河王当可验证。” 平河王连忙道:“族兄持论公正,愚弟是素知的。族兄既然这么说,那必是不假的了,唉,可惜觅天峰屹立千载,两度蒙垢,如今更是……唉。那风连城竟投了皇兄,日后必有一番风光,他日若得了造化,却不知会否来和族兄为难?” 原妙天似乎不解:“平河王何出此言?” 平河王哈哈一笑:“难道是传闻有误?唉,弟常年身处军营消息闭塞,总是收到一些不实消息,比如说族兄为东南联盟大开方便之门……呵,必定是谣言无疑,小弟差点上当,还请族兄见谅,见谅。” 原妙天宽宏大量:“无妨,坊间流言在所难免,平河王深具智慧,必不会当真。” 平河王哈哈大笑,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冒昧前来多多打扰,既然一切平安,愚弟这便归去了。请代愚弟向诸峰宗主问安,恕不一一拜见了,哈哈哈哈!” 大笑中平河王身化流光,面对原妙天徐徐后退节节升高,很快消失在支天山外的天际云端。 原妙天注视他离去,半晌不发言语,平河王口中虽然客气,但实质却是当面盘问,他还不得不一一回答,心中感受可想而知。 良久,耳中终于传来幽幽声音:“兄长且放宽怀,让他们再猖狂几日,我原氏很快就有重振辉煌的一天。” 一条人影先后在厅中显出身形,如果练青冥在这里,一定会马上认出是惊电真人和几个七十二峰的宗主。 原妙天颜色黯然:“大事多艰啊。只恨当年算错,给了中天王朝壮大之机,至今不见转机。” 惊电真人森然道:“中天王朝确实日益强盛,不过这一代的歌乐皇未能继承破碎枪,冲阵王黑山王等个个野心勃勃,枝强干壮,彼此离心,祸不远矣。我原氏定可窥得良机。” 原妙天苦笑道:“这我何尝不知,只是连最弱的平河王修为也在我等之上,进出支天山如入无人之境,还有东南联盟,旗下区区一个风雪漫天,实力已经不容小觑,只怕良机出现时,我原氏只能空自嗟叹,坐看他人逐鹿。” 另一宗主恨恨道:“只恨风逆大逆不道,背弃祖宗,自戕前也不交出所悟神通,否则怎会容人欺上门来。” 又一宗主道:“风连城一刀引动护山大阵,表明大阵生机未绝,这是意外之喜,说不定我原氏中兴就在当下,望族兄勿忧。” 原妙天精神一振:“正因困难重重,所以务要创造机会,我这次成功地让王室以为原氏已不足为敌,外患既去,内乱必生,八王积蓄实力已久,箭在弦上,就看谁先忍不住动手了。” “风挽留所使虽非风骨刀,但威力绝不亚于惜命刀,风逆遗骨在我手中,加上风小豆侥幸存活,正好用以交换风逆法门,我等暗中修炼,待王室内乱衰败之际,一举出手,大事可成。” “风小豆侥幸存活”,应该是指被练青冥救下,而他的意思,似乎是那个“七弟”居然也没死? 惊电真人颔首:“足证原祖有灵,庇佑我等。还有玉无漏,风花雪玉四大神通本就源自我原氏,理应回归,得玉无漏足以应付破碎枪,再加上青心不灭,稳操胜券。” 另一宗主:“此皆微末之技,世间神通莫不出自原祖,原祖所学来自变天,我等不当局限于眼前,而应全力据此反推,力争悟通变天古卷,到时登临绝顶,天下谁敢不从?” 说到原祖和变天古卷,所有人眼中都现出狂热神色。 原妙天仰首望天,天上云雾变幻,有时透出光亮,有时又很阴暗。正如他的心情起伏。他在想,那个年轻人,和那个人来自同一个地方,一个强到不可思议,一个看似普普通通。 究竟他会不会是解开续命珠奥秘的契机呢? 第五十二章 几度相思几度恨 就在妙天仰首望天的同时,在另一个地方,也有一个人同样在仰首望天。 不同的是,这里是一片冰天雪地。 一声轻轻叹息,既无限动听,又无限幽怨。 “他的徒弟,出来了吗?” “回宗主,出来了几个,只存活一个六徒风连城,投靠了风雪漫天。” “其它人呢?” “除孩童外无一幸免,风小豆风小芽被原妙天藏在支天宗。” “当年,你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幽怨声音低柔婉转,如泣如诉。 “宗主——” “不用劝我,我终究是个女子,不敢像他独自与天下为敌。当年我既然没有做傻事,现在他已经死了,我更不会。” “……师妹,这些年你心里很苦,可是当年师父也是为你考虑——” “不必说了,我明白的,师父是疼我的。事实证明师父说的没错,他纵然天下无敌,但世间既有亲情存在,他终究难逃命运枷锁。” “不过他已经去了,小豆小芽无辜。烦劳师姐传我月神令,将二小接来月神宗。任何人不允,即视为与我为敌。” “师妹,你这又是何苦,风连城能令风云变色,一刀引发支天大阵,此等修为,已接近你的层次。我们好不容易摆月兑是非,何苦再陷进去?” “师姐,你不明白,如今的时势已不容我们置身事外。中天王朝隐忧已显,乱世中必定出现光耀千古的人物。月神宗不求争霸,却必须展示实力,偏安一隅只能悲剧收场。相信我,我并非只为个人情思。” “……,这才是当年月神风采,倘若师父还在,一定欣慰不已,好,师妹,我亲自前去传令!” 几日后,在一座雄伟得惊人的宫殿内,一场紧急会议正在召开。 倘若有熟知中天王朝礼制的官员在这里,一定会为这里明显的逾制而惊恐。 巨大的黄金宝座,华美的宫廷器具,雍容的皇家服饰,处处昭示着主人的野心。 黄金宝座上一人宽额阔口,燕颔虎须,声如沉雷。正一手抚须,一手在椅上轻叩,目光灼灼,扫视阶下诸将。 “木将军,你拿到这个消息是在几时?” 一个面容呆板高直如木的人简练答道:“三节香之前。” “此前最近一次消息呢?” “五节香之前。” “从汇集、整理、筛选消息到发出消息,大约要多少时间?” “两节香。如果是定向单一最急消息,半节香。” “那么也就是说,这个消息,是按定向单一最急级别处理的?” “是。” “为什么?我并没有作这样的指示。是谁给他擅自决定的权力?”宝座上虎须人直立而起,目光灼灼。 “一号是最好的暗探,他一定是明白这个消息的价值,所以作如此处理。”木将军不为所动。 虎须人突然抚掌而笑,“很好。他做得很对,这个消息确实足够重要。我很乐意看到你们有自主的判断能力,比起皇兄还有几位王兄,我修为不如,兵力不如,财力不如,但我有信心胜出,因为我有你们,而他们只有死士。” 木将军仍然言简意赅:“如果您下令,我们也可以作那样的死士。” 虎须人大笑:“哈哈哈哈,不行,我不会命令你们去死,因为死人是治理不了天下的,将来我的江山,还要与你们共享。” 台下一文士打扮的人突然出言道:“王爷之意,是时机已到?” 虎须人赞许道:“流花先生,你的反应总是那么灵敏,有你助我真是我的幸运。不错,皇兄此次行动,间接为我们探明了支天山已无凭仗,则皇兄二十年前不过是空忙一场,所谓原祖密传不过是以讹传讹以虚弄虚,混淆判断而已。我既然能得到此消息,则其它王兄想必也都已知晓。没有原祖密传,则我们任一人都足以攻陷支天山,或者,都城。” 文士立刻接道:“正是,其余诸王以及四帅有心久矣。此时疑虑尽去,想必都已摩拳擦掌,急不可耐。却不知谁会最先出手。” 虎须人含笑不语,瞩目一人。 那人却是个病殃殃的黄脸汉子,出列后慢吞吞道:“平河王亲自赶往支天山,见到原妙天,当日返回。黑石王、冲阵王以元神直抵支天山,原妙天均告知以同样内容。三王回去各有布置,一言以蔽之,盘马弯弓,整军待发。” 余人各自讶然,原来这边的消息早已详尽到这种细致程度。兵马调动好说,动静太大瞒不了人,但王级人物动向,却不是等闲可探的。 虎须人笑道:“我知他,他亦知我,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皇兄这一手,虽然让我们犹豫观望了二十年,但同时也给了我们积蓄力量的机会。兵力、粮草、人口、牲畜、军械、财力自不待言,闲暇时给其它势力安插点细作,也是意料中事。就算是我这里,呵呵。”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再往下说。 众人诚惶诚恐,文士道:“王爷与其它几位不同,王爷待人素来坦诚,不用驾驭权术。这是帝王气概,将来坐拥天下者,非王爷莫属。无论从宾主情谊还是实际利益论,跟随王爷都是最明智选择。当然世间难免有头脑糊涂之人,这等人相信也为不了大害,一旦为我等察觉……” 余人异口同声道:“必不容他!必不容他!” 虎须人连忙摇头:“切莫如此,切莫如此,如果真有这样不幸的事,七分错在我,是我待人不厚,三分错在他,不念我也该念诸位同僚之谊。唯有请诸位与我一起尽力挽回。” 众皆赞叹。 文士又出言道:“那么,请王爷指示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做?” 虎须人失笑道:“流花先生这是明知故问了,先生平日时常教我:势大可先发,势弱当后取。如今之势,正是众强而我独弱,如何处之,依先生平日谋划即可。” 文士谦逊不已,宾主间正言笑晏晏,忽一人勿勿而入:“报,西南急讯!” 木将军立刻道:“呈上来。” 急讯是一片不知名禽鸟的羽毛,木将军入手一摩挲,刻板的脸上罕见地动容:“月神!是月神!月神再度出世!” 第五十七章 牧童遥指杏花村 “什么条件?”风挽留立刻问道。 玉流连也注视练青冥,原崖色、各峰宗主都竖起耳朵,连原妙天挣扎的动作也小了很多。 练青冥沉吟:“粗略估计,我要以五路并发的手法进行调试,才可以防止这些黑气彼此串联,它们之间互为保护,单只跟踪一路是没用的,但是我自己最多只能照顾两路,还需要三个人协助我,他们不但要完全信任我,听我的指挥,更重要的是,一定要有至少,唔,按你们的划分,是天阙以上的修为,加上每一路都要有一个同样修为的人护住小豆本来的经脉,八个,至少八个,这是最起码的要求,当然越多人手越好,可以作为后备——。” 他的话古古怪怪没人明白,一名宗主听到这里忍不住嗤笑道:“信口雌黄,先不说你是不是真有办法,照你这么说,岂不是你一人等同两个仙人,就凭你?你骗人都不讲个章法的?” 练青冥被打断也不恼,只是降低声音接着计算。 玉流连沉声问道:“年轻人,你是哪家弟子?令师是哪位高人?” 那名宗主不屑一笑:“什么弟子高人,他不过是白露峰妙法师弟捡到的一个外乡人,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偷进了原祖静室,骗取了我族至宝,居然还敢大言不惭。” 玉流连喝道:“住口!连我都看不透他的虚实,可见他已有神通,岂是你可以胡乱揣测的。” 风挽留也轻声说道:“妙楼师伯,这位小友神完气足,深不可测,绝非虚言蒙骗之人。” 他二人非比寻常,竟同时对练青冥高度评价,众人不能不重新审视练青冥。 练青冥也不管别人怎么看他,口中念念有词,算了半天,突然一拍脑门:“唉呀,不行不行,差点被惯性思维害了,这么做不行。” 玉流连眼中露出失望之色,自己真是太过轻信,‘那个人’都说人力无法解除,自己怎么相信了一个刚刚见面的年轻人。 练青冥没注意这些,他兴奋地冲门外众人叫道:“喂,那黑气,额就是什么牢笼什么的,你们谁会,在我身上布置一个,我自己调试自己,这样可以少两个人手的需求,加上我已经勉强可以构建起虚拟机,相当于多了一条命,不用分出人手保护,这样又可以少五个人手的需求,三个,只要三个就可以了!” 所有人都以为听错。 世上哪有这样的傻子?给自己下“天地牢笼”的禁制?嫌活得不耐烦吗? 看到众人眼中的异色,练青冥马上明白问题出在哪,哈哈一笑:“哈,你们以为我昏头了?我怕死得很,没把握怎么敢说这个话冒这个险——额,你们的眼神表明仍然还把我当成傻子了,那好吧——大姐,花月星是以武力统率理性的世界,我就按你们的方式来证明,你是这里修为最高的,如果我能破解你使出的任意一种法门,是否足以证明我有能力履行我所说的话?” 这小子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破解法门?破解玉流连使出的任意法门? 纵使有他接住玉流连一指在前,也无人相信他的话。开玩笑,你以为你是原祖啊,就算是原祖复生,也不过是所向无敌而已,破解任意法门,哼哼,休想,哎呀罪过罪过,原祖在上弟子不是有意的,弟子是说那个傻子。 几十个脑袋中同时想过这样的念头。 玉流连绝对绝对不相信练青冥的大话,但她看不出练青冥有什么骗她的理由。 “我若出手,就不会保留,你受伤可不要怨我。” 练青冥一乐:“我喊投降你一定要收手啊——哈,开玩笑的,我得了掌教大宗主给我的宝贝里的无上神通,放眼花月星,谁伤得了我,嘿嘿。” 他是存心想气一下原妙天,不顾原妙天怒发如狂,他走出静室,平平吐了一口气:“来吧,从今天开始,我要向世人宣告,一个崭新的高手诞生了,再也没有人能逼我逃跑,再也没有人能逼我钻到地底下,再也没有人——” 天地间攸然一片纯白。 一个巨大的丽人虚影出现在半空之中,她的美神圣不可侵犯,让黄昏绚烂的晚霞也黯然失色,她明亮的眸子扫过练青冥,眼神中燃起纯白的火焰,不带一丝人间情感。 而玉流连的晶莹不似血肉的纤指,也同时点中练青冥。 轰的一声响,练青冥消失得无影无踪,地上出现一个幽深的洞。 “——大姐——真的一点劲都不留啊——” 含混的喊声从地洞里面传上来,一点一点清晰,“哗啦”一声,练青冥艰难地从洞口爬了上来。 “大姐,你也太实在了。”练青冥灰头土脸,但谁都看得出来,他并没有受伤。 玉流连美目中异彩连闪道:“你刚才使的什么妖术,为什么我的法力突然紊乱不受控制?为什么我的月神降世神通会消融我的指点江山神通?你到底是谁?” “我都说了,我可以破解你的法门,当然,取巧的成份也有一点。”练青冥手忙脚乱地拍打身上的碎土,样子本来十分好笑,但是现在没有任何人觉得好笑。 月神降世,这是迫使中天王朝三迁都城一退再退的神通,他居然挡下了?甚至是,破解了? “荒谬,我一定是在做梦,这绝不可能是真的。”有一个宗主大约年纪太大,承受不了这样的刺激,幸福地昏了过去。 原妙天用吃人的眼光死死盯住练青冥,他心里在狂喊:“续命珠,一定是续命珠!那是我的,那本来应该是我的!” 他一直以为(事实上不只是他),练青冥只是一个凡人,没有法力,而一个凡人在短短一个昼夜后拥有了不可思议的神通,这样的转变连原祖都做不到,除了来自那个地球人胡卷帘的续命珠外,别无解释。 练青冥又对玉流连道:“其实你这两样法门,后面还有很多神通变化,比如……”他突然转为用传音的方式,在场的宗主气得暗暗咬牙。 玉流连眼睛越睁越大,禁不住失声叫道:“天啊,当年‘那个人’确实是这样说过,但是你怎么可能知道?你怎么可能知道?”她一连叫了两遍,谁都可以看出她心中的震惊。 练青冥像个神棍一样说道:“你们的修炼偏离了变天古卷的道路,神秘力量与广袤生命,你们仅取其一,抛弃了深邃的生命,如何能到达辉煌的彼岸呢?” 其实这话他已是第二次说,第一次是对妙法真人,而众人的反应也与妙法真人一样,大为震动,越是修为高深者越明显。 禁锢原妙天的迷蒙刀光突然一阵震颤,风挽留的声音从地底传出,隐含激动:“二十年前,师父也曾有类似思考,他说情用天地,万法自生,不解众生苦,难求灵台一盏灯,修道即是修人——我虽然仍旧不懂,但是我相信你确实有能力解除天地牢笼,小豆小芽就拜托道兄了,如有用到风挽留之处,尽请驱策。” 练青冥闪到原妙天身前,伸手探进刀光,然后闪电退回原来位置。 “唔,你的修为已经很接近了,我会想办法帮你提高一点,那就应该没问题了,对了,你怎么在这么深的地底,我都感应不到你的气机,差点忘记还有你这么一个大高手。”说到这句话时他脑海中不禁闪过那个华服人的身影。 就这样就能查出对方的修为高低?还能帮人提高?对他的神神道道众人都已经有点麻木了。 玉流连强自从震惊中镇定下来:“我也可以出一份力。” 练青冥眯着眼睛看了她几眼,摇摇头道:“不行,你还差一点,我知道你元神归位后会比现在强很多,但还是差一点。” 玉流连一惊,今天她吃的惊比过去几十前加起来还多:“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看出来的?”随即自嘲道:“算了,你是个魔鬼,你再有什么奇怪本领我也不会惊讶了。” “如果你确实有把握,我可以请师妹出手护法,师妹二十年前就已突破轮回大限,她的修为绝对足够,为了小豆小芽,她也一定愿意出手,还有我一个师侄,应该也可以,这样就可以凑齐你所需的三人之数。” 月神是天阙仙人,这一点高手间早有猜测,终于在玉流连口中得到证实。而听她语气,月神宗竟然还有一名仙人,这不能不让原氏诸人暗叹不公。 看到原氏长老宗主意气消沉,练青冥一笑:“掌教大宗主,各位宗主,我若有三分成就,两分便来自支天山。如果你们愿意,我可以还功于你们。” 原妙天一跃而起:“此言当真?怎么还?还我续命珠?” 练青冥摇摇头:“续命珠恕我拿不出来,我也不知道它怎么消失了。不过你不要急,我还你们的绝对是你们梦寐以求的大道——《变天古卷阐微》,怎么样?不差吧,你们有没有看过?” 各宗主深感受到羞辱:“休得胡言!《变天古卷阐微》但凡修行之士谁没有看过?我等数十年潜修,日夜参详,难道还不比你一介小辈看得透彻?笑话!”其它人也是群情汹涌,连玉流连也觉得这年轻人说得过头了。 练青冥不以为意:“你们是怎么看的?” 原妙天哼了一声:“自然是用眼睛看,你胡言乱语,扯东扯西,不就是想贪掉续命珠吗?” 练青冥忽然退了一步,也因此他的身影隐入落日的余晖中,变得模糊不清:“是吗?人有肉眼、慧眼、法眼、天眼,你们有什么眼?” 他的声音不大,但原氏族人入耳有如霹雳。 是啊,我们有什么眼?多少年皓首穷经,苦苦钻研,到老不倦,然而几人能窥得堂奥?历代才智之士不知凡几,谁又能说看懂《阐微》? 原妙天心中已经动摇,口头仍然强硬:“就算我们肉眼看不明白,你呢,你又有什么眼?” 练青冥微微一笑,笑得很神秘:“我?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可以看见你们看不见的东西。” 第五十八章 贾生才调更无伦 歌乐皇最近心情大好,训勉官员时都是和颜悦色的,不说一句重话,有几个拖延许久的案子,歌乐皇也是大笔一挥:查无实据,赦!情有可原,赦! 文武百官都不知道原因,但是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心情好,自己就不用提心吊胆,天可怜见,中天王朝的官,可不是那么好当的,金銮殿上说错只言字语就掉脑袋的事,可不少。 中天王朝选材多凭修为,能当上人臣的,都是出色的修士,修士自有风骨——无风骨如何逆天改命,可惜,从来官场如洪炉,入了官场,再硬的风骨也不得不变软。 歌乐皇不是遵循传统继承的大宝,这是百官皆知的,私底下有许多传言,但没人敢说出来,酒后失言的也有,下场就不必说了,抄家杀头算好的,连累宗门的也不少。 可是最近的风向似乎有变,居然有说书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大讲“天马错识人,歌乐弑手足”,天马即上任天马皇,歌乐即歌乐皇,这是要寻死吗,可别连累我们,人群一哄而散,城卫军大肆搜捕一无所获。 这本是歌乐皇的忌讳,奇怪的是,这一次他却一反常态,不加追究。 八王的表现也大异以往。 中天王朝八大亲王中,除平安王外,其余七王是从不进都城的,但是前天,七王不约而同上旨,要在今年歌乐皇的六十诞辰上,进京祝寿,歌乐皇竟也一一批准,此中意味,让人浮想联翩。 朝中兵权最重的四方大帅,东帅应经鱼是跟随歌乐皇一路擢升,拱卫都城从不离开,最近却难觅形踪,其弟铁骑将军应焕东,率领数十万大军开赴东南,至今未归。 而北帅韦孤烟、西帅肖独秀、南帅冯入松大举调动兵马,名为演兵,却不见歌乐皇有秋操演兵的降旨,说是叛乱也不为过,但歌乐皇却视若未见,赏赐也照常赐下。 ……种种情形,让许多自诩有见识之士既深感困惑又忧心忡忡。 唯一让人兴奋不已的,是白玉楼楼主到了都城,要为他的小女儿,美丽动人的羞花公主遴选佳婿——据说,这个“公主”的称号是歌乐皇亲自赐下的,若是娶了她,自然就是驸马,等同皇亲国戚了。 白玉楼富甲天下,据说连国库周转也要通过它,天底下不可能再有更富的人家了,而白玉楼主最疼的就是这个小女儿。 羞花也不是妄语,有人见过羞花公主,回来后一连几天茶饭不思神不守舍,因为不信世间竟有这样美丽的人。 富之极矣,贵之极矣,美之极矣,这就是羞花公主,试问世间谁不想娶到这样的人儿? 在首辅、都城府尹的亲自陪同下,白玉楼主在都城最出名的景点众乐园里,搭起一座斗法台,设下三关九隘,要选出天下最出色的子弟,不问出身,过得了一关便有一关的奖赏,过得多关,中天王朝视才取用,过得了全部关隘,就可以登堂入室一睹公主芳容,甚至有机会面圣也不一定。 一时间都城的王孙公子都收敛了形迹,放荡的不再放荡,斯文的越发斯文,更有无数名流逸士集结而来。 众乐园一间优雅阁楼里,歌乐皇举起酒杯。 “赵兄,为小弟的俗事,扰了你的清修,实在过意不去,小弟以薄酒一杯,聊表谢意。”歌乐皇仰头一饮而尽,若是有大臣在侧,一定惊惶失色,谁能当得起歌乐皇一个“兄”字? 对面是一个中年,微胖,富泰,一团和气,让人油然而生好感,他呵呵一笑:“皇上还是这么谦逊,以皇上的雄才伟略,这等芥藓之疾,翻手就可平定,十方不过是锦上添花,讨个彩头而已,不足谢,不足谢。” 歌乐皇放下酒杯,诚恳地道:“赵兄勿需为小弟遮掩,小弟心知这次的形势,实在是危如累卵,王弟他们一直觊觎我的位置,现在竟有联合逼宫之意,我一直信任有加的几个大将又拥兵自重,不把我这个皇上放在眼里,内忧外患,大事多艰哪。”说到动情处,他眼中泛起泪花。 富泰中年连忙宽慰道:“皇上切莫担心,皇上身为天下之主,这人心所向,是谁也动摇不了的,他们纵然一时糊涂,不久自然就会在事实面前清醒,皇上何须担心!” 歌乐皇叹息道:“唉,小弟一心维护兄弟情分,许他们练兵养士,造械制器,就怕他们自恃武力,擅启战端,如此,大军征伐,死伤必多,天下乱矣,黎民苦矣。” 富泰中年心中一笑,知道戏份来了,嘴上自然是顺着往下接:“皇上明见万里,自然不会坐视此种情形发生——何不好言相劝,劝其回头,要知道天下雄壮之士,尽在皇上麾下,干戈一起,他们便如蝗臂挡车,性命不保?” 歌乐皇再叹:“我也有此意,可惜,其中有一个大大难处。” 富泰中年忙道:“皇上有何难处?” 歌乐皇道:“雄壮之士,全凭主观,难免都自以为精锐在已,只有兵器军械,精良锐利可客观分出高下,不知赵兄以为然否?” 富泰中年点头:“皇上所言,确实。” 歌乐皇目注对方:“如此,小弟有一不情之请,还请赵兄大度听取。” 富泰中年微笑:“皇上请讲。” 歌乐皇:“天下器械,以白玉坊所出最为精良——事实上近二十年来,八王四帅多从白玉坊采购,军得其器,兄得其利,此事天经地义,小弟绝无异议,只是眼下时势非常,唯愿赵兄以天下为念,断绝供应。” 白玉坊是白玉楼下兵器作坊,名为作坊,实则已触及全国,而富泰中年赫然正是白玉楼楼主赵十方。 赵十方仍然微笑:“我不供自有他人供,而且愚兄是商人,这器械供应,都有书契,若是说断就断,怕是这门生意以后都没法再做。” 歌乐皇:“小弟自然会有补偿——待一切平定,我会下旨,中天王朝一应军械,系从白玉坊定制,其它器坊,皆为非法,赵兄以为如何?” 赵十方:“皇上自然能平定局势,只是这时日……皇上仁厚,顾念手足,说不定不忍痛责,怕是有些人因此心存侥幸负隅顽抗,愚兄要养活的人太多,怕是等候不起。”他说得委婉,但歌乐皇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是并不看好自己。 歌乐皇暗道一声老狐狸,只好抛出另外香饵:“赵兄顾虑得是,小弟也有考虑,中天王朝骑兵消耗甚多,骑兽补充不易,赵兄久居赤目大草原,不知能否助我?” 中天王朝有专门的人兽统修之法,训练有素的骑兽与骑士配合,普通的修士几乎是挡者必死,中天王朝有数百万骑兵,这自然是一笔极大的买卖,歌乐皇也算是下血本了。 赵十方:“这个愚兄自然是不能不帮的,不过这样一来,所银钱何止亿万,愚兄怕一时周转不过来,误了军机。” 歌乐皇强忍不快:“那依赵兄之意,要如何才肯应允?” 赵十方:“既然是银钱周转不过来,那就在银钱上下工夫,不过皇上正值用兵之际,钱粮紧张,愚兄也不好向皇兄伸手,要不愚兄建立一个小小的钱庄,皇上下个旨,通告天下,准许经营存贷之务,便于小弟借取民间余财,今日存,明日取,不损分毫,如此自然解决问题。” 只需这样一件小事? 歌乐皇狐疑地望着赵十方,看不出有什么异样,而钱庄者,听来不过是个借贷之所,以对方的身份地位,当不至骗人钱财,何况还要自己下旨,天下皆知,看来也不像是有什么猫腻,或许真的只是为了银钱周转便利。 歌乐皇立刻道:“行,待小弟回去,立刻下旨。” 赵十方又道:“银钱毕竟敏感,为免奸人作祟,还请皇上加注只许白玉楼专营,余者皆为非法。” 既然大头都答应了,这一点要求又算什么,歌乐皇慨然应允,赵十方立刻道:“多谢皇上,皇上如此厚待愚兄,愚兄也不能不识大体——待酒宴一罢,愚兄立刻传令下去,所有供往八王四帅之器械,一律扣留,以后也概不再接制械之请求。”见歌乐皇大为满意,赵十方又笑道:“毁约的骂名愚兄背负就背负了,不过这些扣下来的器械,精良之极,就此浪费未免太过可惜……” 歌乐皇大笑道:“好说,赵兄只管运来都城,小弟全买下来!” 赵十方也笑道:“那好,愚兄也不让皇上吃亏,就以市价七成结算!” 两人对视大笑。 歌乐皇心中冷笑:“赵十方,且让你得意几日,等我平了原氏平了那几个不听话的贼子逆臣,再来收拾你!” 赵十方心中也在冷笑:“王歌乐,任你自负才高,这钱庄一事,你休想明白其中的道理,只要你下了旨,中天王朝的命脉就尽在我手!” 两人各自以为得计,对笑良久,歌乐皇举杯道:“差点忘了恭喜赵兄,怜儿这次,想来能找个世间无双的夫婿。” 赵十方一听立刻变成愁眉苦脸:“唉,皇上,别说了,馊主意一个,现在怜儿都不肯理我这个当爹的了,怪我自作主张。” 歌乐皇大笑道:“哈,怜儿眼界太高,谁也看不上,难怪你着急,不过这回的动静可了不得,连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也想上台去比试比试呢。” 赵十方唉声叹气:“唉,皇上,不要怪我太直白,凤三的儿子都被怜儿打跑了,你那几位殿下可要小心。” 歌乐皇信心十足:“凤三虽强,他儿子不见得就比我儿子优秀,孩子们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去争吧,你我也操心不了那么多,哈哈哈哈!” 第五十九章 千岩万转路不定 歌乐皇之所以能开怀大笑,是因为他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灭了觅天峰,毁了原氏一支血脉,四兽王果然听之任之,不加阻挠。 以智计自诩的人,通常都会比普通人想得多,任一桩事情,再明白地放在眼前,也一定会思前想后,深恐有诈。 歌乐皇就是这样。 四兽王一反千年惯例,撤除保护原氏的禁令,他欣喜之余不免担心这是引蛇出洞之计。中天王朝的开国大帝是原氏弟子,说起来王室也是原氏分支,如果没有违背禁令,四兽王即使想替原氏出手对付王室,也没有好的理由。 但如果王室灭绝原氏血脉在先,那四兽王出手就名正言顺了,所以自王度朔见识过四兽王毁天灭地的实力后,就强硬规定子孙不得擅动原氏,并且有非常严格的制约措施,以防哪一代子孙自恃强盛,悍然进攻支天山,为王室招来灭顶之灾。 所以得到兽王传讯后,他既不愿错过机会,又不敢贸然行事,终于想出借刀杀人之计。 借闲散修士、帮派修士之手,攻取支天山一脉,试探兽王态度。 结果非常美妙:觅天峰被踏平,风逆血脉被断绝,而四兽王毫无反应。 歌乐皇如同吃到一粒定心丸——灭掉七十二峰之一本身是微不足道成就,重点是探明了四兽王的态度:不予理会。 不予理会就好,没有四兽王的保护,灭原氏易如反掌。 原妙天那点小心思,他清楚得很,以为韬光养晦积蓄实力就有出路,以为联络了几个亲王就有了靠山,在他眼里,都是笑话。 高端战力上的绝对劣势,决定了原氏不可能被中天王朝视为同级别对手。 几年前原氏出了个所谓超级天才,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仙人,倒是让自己不大不小吃了一惊,结果很快现出原形,贻笑大方。 现在连默默守护千年的保护神也撤除了保护,这说明什么? 说明天要亡原氏,而且是要借他王歌乐之手。 歌乐皇十分兴奋,他登上皇帝宝座后,可以观看到王室最核心的卷宗,其中有一条记录,是唯有皇帝才能见到的,那就是:原祖静室中藏有逆转命运的秘密,连原祖的神通都不能比拟!一日不能揭开其中秘密,花月星便一日处于危机之下,随时可能覆灭,绝对无力阻止,绝对无法改变。 本来花月星凡是修士,都以原祖为至高无上偶像,而所谓星球覆灭这类昏话,更是没必要理会,然而,这条记录下面的署名处明明白白写着:王度朔。 王度朔在记录中强调,此事的真实性不容怀疑,支天山的百宗大比就是揭开秘密的途径之一,而四兽王之所以守护原氏,根本原因亦是在此,它们事实上不是守护原氏,而是守护那个秘密。原氏若能揭开静室秘密,则四兽王将举族支持原氏,若其它势力能揭开静室秘密,则四兽王将举族支持其它势力。 揭开此秘密的关键是修为和悟性,二者必居其一。 支天山大比据说便是为了测量悟性而设立,修为的衡量方式则未知,但一旦有人达到要求,四兽王自然会立即知晓。 悟性虚幻莫测,修为则是实实在在的,原氏拥有最多原祖传承,理论上是最有可能达到要求的,因此四兽王才会告知王度朔,不得断绝原氏血脉。 歌乐皇看过记录之后,才明白为何中天王朝历代帝王,在登基之前崇敬尊重原氏、主张与原氏友好并处的大有人在,但登基之后却迅速转变态度,坚决致力于摧毁原氏,但又不敢直接动手的原因所在。 生活在毁灭的边缘,命运却操纵在别人手上,而操纵命运的人却又无所作为——这是任何人都不能接受的,尤其是习惯了操纵万民命运的王室。 歌乐皇也曾想过凭自己的天资、勤奋修炼到能揭开秘密的程度,但很快就发现此路不同——破碎枪虽然号称无敌,但毕竟不如《变天古卷阐微》,修到极致,也不过王度朔程度——只有和前几任帝王一样,时时窥视原氏。 因为四兽王只是禁止灭绝原氏血脉,但并不禁止修习原氏秘法,这一方面,它们完全是乐见其成的。 所以二十年前,他利用绝妙手段,登上支天山,强取原氏典籍,四兽王并不干涉。 只可惜,和原氏一样,王室子弟中也无人能领悟变天古卷阐微中的精义,他以为,自己也只有和历代先皇一样,无奈地寄希望于后人。 然而—— “哈哈,看来,天命在我,我王歌乐注定是要成为揭开这千年秘密的第一人!”歌乐皇浮想至此,不禁哈哈大笑,“再观它几日,如无动静,那就下令应焕东,大军进发,一鼓而下,将原氏彻底灭绝,我便于静室潜修参悟,五年不成十年,十年不成二十年,哈哈,哈哈!” 内侍最近已经习惯了他动辄大笑的举止,一个平素就甚得宠爱的侍卫笑着说道:“皇上看来又有喜事,不知小的们能否有幸也与王同乐?” 歌乐皇闻言愈发张狂,仰天大笑不止:“哈哈,哈哈哈哈,此间妙,不可言,不可言!” “此间妙,不可言。” 原氏各峰宗主交口接耳,纷纷表达自己的所闻所感,而目光交汇的焦点,是在台上讲解的练青冥。 “……意注雪山,金鼎气腾,神光照体,虚灵月复中,这几句是神、意转化的关键,走错一步就是小乘,可以证三花,结妙果,但不可上灵山,若是修行无误,就可以步上悠然来去,元神远离,灵台如洗,青天常开的境界,而此境界是独上高楼前的必须之路……” 练青冥一面讲,一面注意台下反应,看一班白发苍苍老者听得如痴如醉,心里不由偷笑。 他此时的境界、修为十分奇异,在花月星近两千年的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类似先例。一方面,他独辟蹊径建立调试器,可以跟踪模拟调试修行法门,这让他可以同时居于两种状态,一种是局内人状态,和花月星人一样处于修炼之中,一种是冷眼旁观如同局外之人的状态,又因为他机缘凑巧一次性“看”到了百多位开宗立派大修士的智慧结晶,所以对于花月星的种种法门,他都能有独特的、不受成见误导的见解。 另一方面,他在被原妙天关在原祖静室中时,与那个原氏至宝续命珠之间,发生了无人能够理解的反应,得到了极大好处,一举跃过无数急流险滩,修为提升到十分高深的程度。 一个直接的表现就是,他的调试器的调试范围大幅增加,身边一定距离内的修士,在他“眼”中简直可以用纤毫毕现来形容。 当然,这只是指他能“看”到气机运行。 原氏的宗主长老,开始并不服气他,一个毛头小伙,能有什么见识? 如果不是有他现场破解玉流连的神通在前,没有人愿意听他胡说。 可是等他一开口,这些老爷爷就坐不住了,天,修行数十年,没听说过这样的奇论啊,原来修行是可以这样的,原来法门是可以这么理解的。 练青冥讲的,是他以调试器的旁观者角度,阐述修炼者的自身体悟,这种经历是绝无仅有的,而且有百多位大修士的智慧作为参考,他对于修炼路上各个境界的理解,远远超出普通修士。 包括这些原氏的正统传人,原祖的嫡系后裔。 所以在他讲到一柱香左右时间时,原妙天突然叫停,然后表示这么多宗主在,没人服侍太不成体统,让各宗主长老叫几个弟子上来。 各宗主叫来的不约而同都是各峰最出色的弟子,这些眼高于顶的原氏子弟对于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子在台上讲道,而自己要在底下端茶递水十分不满,可是这种不满只持续了片刻,之后便是各种震惊、不信、失神、狂喜、崇拜。 练青冥的虚荣心差点爆炸,本来想讲三分的地方,现在忍不住讲到五分,本来讲到五分的地方,现在忍不住讲到七分。 原妙天再次坐不住,又叫停,这次也不找借口了,直接让所有不当值的弟子全部来主峰听讲,练青冥十分努力地想和他对视,但原妙天看茶看桌椅就是不看他。 其实练青冥也不是多么以为他是坏人。 他觉得这老族长可恨也可怜。他可以像老母鸡护仔一样,把子弟圈养在支天山的小天地里,不让他们经风雨,苦心孤诣地维持一个落魄家族的虚假荣耀,但为了振兴原氏,又可以连自家人也不惜残害,冷血无情。 很矛盾,但在地球上,这样的人这样的事真的不少,练青冥不想以简单的二分法来看待他,或许帮他一把,并无不可。 练青冥干脆竖起一面长桌,在上面写写划划,用文字和图示的方式讲解,这样即使地位低下只能站在最外边的弟子,也可以清楚看见。 哈,有点像地球上讲课或者开会的感觉,练青冥一边偷乐,一边讲解时带上一些自己的思考,从各宗主长老的反应可以看出,这些见解大有豁然开朗之奇,从某种角度上说,他其实也已经走在一条前无古人的路上,即使没有续命珠的神奇,也能有非凡成就,只是所费的时日就远不能与眼下相比了。 “你说得天花乱坠,谁知道是不是异想天开,除非你可以证明。” 一个声音不合适宜地打断了练青冥的讲解。 是惊电。 他不知来了多久,听了多久,这些见解对他来说无疑也是极有益的,至少他想不出正面驳斥的观点,但他有他的理由不能让形势这么继续下去。 练表冥哦了一声“哦,又要证明,你要怎么证明呢?” 对这个惊电宗主,他甚至比对原妙天的观感还差,惊电让他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暗、危险感觉。 惊电细眯着眼,眼中露出毒蛇才有的光:“比如,你能说出,为何以我原氏至高无上的法门,却敌不过中天王朝的,破—碎—枪!” 原妙天皱起眉头,二弟这是做什么,以二弟的修为,不应当听不出这个小子讲的是大有奇异的道,最好他犯傻不停讲下去,透露得越多越好,为什么要节外生枝打断? 其它宗主、弟子都以恼怒的眼光看着惊电,这种机会千载难逢,你不听也就罢了,居然还要妨碍别人? 他们认为惊电是故意刁难,因为这个问题自王度朔横空出世三百年来,就从没有人明白。 练青冥微微一笑,转身在黑板,哦,长桌上,划下几道奇怪线条。 “下面,我来讲一样东西,可以解释这个问题,这个东西叫做:双曲线。” 第六十章 渔阳鼙鼓动地来 “这个点,是原点,一无所有,代表修炼之前的我们。m” “水平的这条线,是横轴,代表修为的增长。” “竖直的这条线,是纵轴,代表境界的高低。” “纵横轴所夹区域内,每个点对应某个人在某时刻的‘境界、修为’,把这些点连接成一条曲线,就可以看出一个人修炼成长的轨迹。” “每个人修炼成长的轨迹都不可能完全一致,这取决于资质、功法、资源等多种因素,但是一般来说,功法是决定性,如果资质等因素差异不是太大,那么修炼同一种功法的人的曲线就大致是趋同的。” “所以我们可以用不同的曲线来代表不同的功法。” “比如这一条,延伸得最高,我们可以认为它代表了最高深的功法,比如变天古卷中的法门,能修炼到最高的境界。” “这一条,最陡峭,我们可以认为它是一种速成的功法。” …… 每个人,包括有心挑事的惊电在内,都不由自主地睁大眼睛屏住呼吸。 天! 他一定是魔鬼,只有魔鬼才能用这么极致简洁的方式说明这么复杂抽象的问题,所有人都是第一次听闻,但立刻就明白其中的道理。 简单,深刻,一目了然。 惊电好不容易稳住心神,嗯了一口唾沫,坚强地提问:“你……你仍然没有解释,为什么以我原氏至高无上的法门,却敌不过中天王朝的破碎枪,甚至是在他们的境界远不如我们的时候!” 练青冥点点头,在长桌上加划了一条曲线。 “这一条曲线,很陡峭,而且它和代表最高深功法的这条曲线有两个交叉,这说明什么呢?说明两点,第一点,它修炼极快,有速成之效,在第一个交叉处追上了修炼最高深功法的修士,之后一直处于超出的状态;第二点,它后续达到的高度有限,在第二个交叉处被修炼最高深功法的修士追上,之后便再也无法超出。” “两个交叉之间的区域,就是你们和王室现在的状况的反映。” “王室的破碎枪我没有见过,哦不,差点忘了,我见识过一次,很是特别,我想它的修炼大概是类似于两条曲线中的这一条,可以迅速进入这个交叉区域,之后便可以稳稳胜过你们,如果双方都继续成长,则当你们在修炼到交叉区域的第二点时,强弱之势将会易位,不过,似乎不论是你们,还是王室,似乎都很难达到这个点。” “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你们都无法月兑离这片区域。” 惊电是最想反驳的,可是几度张嘴,都说不出话,这简简单单的几条线,竟然有着说不出的力量,让人无从推翻。 原崖色见自家长辈无言以对,忍不住开口道:“你画的这个曲线有问题!” 练青冥感兴趣道:“哦,什么问题?” 原崖色:“你画的曲线,一直是向上升的趋势,没有尽头,既然这样,那只要修炼时间足够,岂不是什么境界都一定可以突破?那为什么还会有六道轮回大限一说?为什么许多修士很早就修到了上阶九品顶峰,之后数十年、上百年的时间一直勤修苦练,修为也一直增长,却始终卡在六道轮回大限,至死也不能突破?你这曲线明显不对!” 他越说到后面越觉得是那样,声音越来越响,其它宗主听了也深感有道理,果然还是年轻人思维敏锐,发现了魔鬼的破绽。 练青冥点点头,转身又在长桌上写下六个字:无穷小量和极限。 “一直增长是对的,没有尽头则不一定对,因为曲线可以是这样一种状态:无限接近,但永远无法达到……” …… 一直到曲终人散,哦不,魔鬼的讲解结束,原氏的人还浑浑噩噩的。 世上存在着既为又不为的东西吗?那岂不是在“有”的同时又“没有”?这太荒谬了,可是按魔鬼的讲解,它又确实非常合理非常严谨地存在着,而且还非常合理非常严谨地解释清楚了,困扰花月大陆修士千年之久的问题。 这简直让人疯狂! 不怪他们,即使是在地球上,头脑最精密的数学家群体,也花了三百年之久才接受无穷小量,它的出现意味着近代数学的危机,它的被接受意味着数学的革命。 在这方面,花月星上的这些拥有飞天遁地移山倒海能力的神仙超人,说是土著也不为过。 且不说原氏的人接受到了怎样的震撼,但无疑练青冥确实为他们解开了一个心结,对于修炼来说,这等同于打开了门上的枷锁,其价值怎么评价都不嫌高。 因此连原妙天都对练青冥改变了态度,至少不再一口一个小贼了。 练青冥在完成了一次伟大的异世界科普后,终于能有时间和玉流连交谈。 别误会,他并没有什么企图,而是确有要事。 “玉大姐,不好意思,耽搁你这么久,哈。”练青冥一边狂喝水一边对玉流连表示歉意。 玉流连摆摆手:“小友太客气,其实我也受益良多,真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居然通晓这么神奇的学问——你先前留我下来,说有非常重要的事,现在可以说了。” 练青冥正正容:“确实非常重要,而且也很紧迫,请问大姐知不知道原祖时代,有什么人物能和原祖相提并论、并称为友的?” 玉流连一楞,看了一眼练青冥,见他很认真,才答道:“没有,岂有人能和原祖相提并论,根本不可能,原祖超凡入圣,如皓月当空,任何人都唯有仰视。” 她说得斩钉截铁,可见原祖在她心中地位之高,绝对是无人能比的。 练青冥“唔”了一声,他猜测这神秘的美丽高手的宗门与原氏渊源必深,果然对方的表现证明了这一点。 他又大有深意地问:“如果我的问题前加上其它星球呢?” 玉流连又一楞:“其它星球?” 花月星人类虽然没有发展出科技文明,但托修炼的福,有上天入地的仙人,所以对于宇宙反倒有超出时代的了解,知道宇宙中有无数星球,无数智慧种族。 犹豫了一下,玉流连才道:“那倒是有可能,原祖周游列星,遇到不少大修士,他们肯定远不如原祖,但原祖恬淡谦和与人为善,折节下交想必也是有的。” 练青冥点点头,看来没错了,他十分认真地对玉流连道:“那么我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可能其中有一个或者几个,一直活到现在,而且会在三月内进犯花月星,需要尽可能多的仙人级别的修士合力……” 第六十五章 堪恨堪怜风波恶 白面男子一惊。m 他早已将对面一行人底细打听得清楚,人有几何物有几许,都在他计划之中。 这个汉子不过是个无门无派的修士,靠着下阶五品的修为,应聘到刻石坊作了护卫首领,人虽然粗陋,做事却不惜力,挺得刻主坊主人信任。 他绝无可能挡住自己一掌,要知道刚才自己有心立威,看似轻松,实则已使出了全力,以自已高出他一个品阶的修为,无论如何他都应当胸骨尽碎而死。 他还在疑虑不定,随从当中已经有人自作聪明:“蠢货不知死活,我家东主手下留情,居然不趁机逃命,还敢逞能,看我的寂灭五指!” 此人有心表现,高高跃起,在空中翻腾做势,华丽无比地挥洒出数十道爪影,向浓眉汉子当头坠下:“呔,死吧!” 他敢出手,自然是有几分本事,实际上以他下阶八品的修为,也确实算得上是一把好手,众多同伴哄然助威:“好!九哥这一下尽得寂灭五指真髓,死在这样的神通下,都算你三生有幸了!” 爪影划出尖锐风声,声势赫赫,浓眉汉子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却忘了身后就是车厢,咚的一下已经撞上,再慌忙抬手遮挡已是来不及。 “轰”空中下击的来人应声飞起,到最高点后平平摊开,像破布一样飘落,显是已失去对身体的控制。 “哎呀!” “不好!” “快快,快接住九哥!” 一阵慌乱中,只有白面男子没有动,他脸上笑容早已被凝重取代: “请教车中是何方高人?在下白玉坊赵均举,有失礼之处,请阁下宽囿不知之罪。” 车中没有声响。 中间的大车上则传出一声低呼:“啊”。 白面男子赵均举心中更加确定,再次对准车厢道:“鄙人不知有高人在此,无心冒犯,阁下纵是不原谅鄙人,也请给鄙东家一个面子。” 浓眉汉子呐口呐舌地瞧着自己抬起的左臂,不敢置信,看到他的样子,任谁也知道不是他把人打飞,车中人似乎也知道瞒不下去,终于开了口: “你东主是谁,为什么要给他面子?” 声音听起来很年轻,赵均举登时放下心来,看来是个毛头小子,见到一点不平就要行侠仗义,肯定不会是什么名门子弟,不然不会听到“白玉坊”还不知道自己惹到了什么。 他挺直胸膛,又恢复了刚来时的从容:“因为鄙东家就是白玉楼。富甲天下白玉楼,金银委地无人收,世上还没有人能不给白玉楼面子的。” 出乎他的预料,车里面那个年轻声音只是“哦”了一声,“哦,白玉楼?好像没听说过,比中天王朝还大吗,看你好像很有恃无恐的样子。” 赵均举身后群情汹涌:“哪来的混账东西,连我们白玉楼都不知道,还敢胡说八道!” 先前跳出来的“九哥”已经被他们接住了,这会人人激愤,也顾不上再照看他,扔在地上便提刀拔枪,想要一拥而上。 白面男子一挥手:“且慢!” 他眯起双眼瞧向车厢:“年轻人,或许你确实有几分本事,但如果缺少眼力,越有本事的人死起来也越快。”对方不知道白玉楼是不可能的,这样的反应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蓄意要与白玉楼做对。 车厢里面的声音带着笑意:“哦,是吗,听起来你很想指点我。” 赵均举冷哼道:“我不知道齐佩碧是如何请到你帮手,她能料到我白玉坊会对付她并不奇怪,但她一介普通妇人,必定不知道我白玉楼在修行界意味着什么,所以以为找个高手就能过关,其实不过是将你送上死路。” 车厢里的人笑道:“呵,你说话时流露出的自信十分自然,我倒真有些好奇了,这附近有圣地支天山,有中天王朝的大军,难道你们白玉楼连他们都不放在眼里?” 赵均举傲然道:“若是一定要这么说,也无不可,支天山垂垂老矣,不足为虑,中天王朝举世共钦,但我白玉楼足以与之鼎足而立。” 车厢中人自然就是练青冥,听到这里不由笑道:“哈,这么厉害,那你为什么要为难这小小一个车队呢?敌人的强弱是可以反映出自身的强弱的,我看这几辆车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们大张旗鼓地来拦路劫道,再怎么看,似乎你们白玉楼也不过就是差不多的水平,难道当强盗劫匪也能与中天王朝鼎足而立?” 赵均举气往上冲:“年轻人,牙尖嘴利,小心祸从口出后悔无路。” 练青冥还没出声,小白已经忍不住:“唉呀叫什么叫,好容易有个凉快地方睡觉,还被你们吵醒了,青冥哥哥,强盗不就是坏人吗,小白要打坏人!” 一个圆呼呼的“东西”从车厢里电射而出撞向赵均举面目,来势之疾让赵均举亡魂直冒。 “砰砰”第一声是赵均举额头被击中发出,第二声是仰天便倒撞地发出。 “坏人,踩死你踩死你踩死你!”赵均举眼冒金星来不及反应,眼睛上又挨了几下。 身人诸人亦是惊惧不敢稍动,这圆呼呼“东西”快如鬼魅,任他们见过不少能人异士,也从未见过有这样的快法。如果不是太阳还未下山,有光有影,简直要以为是见到鬼了。 地上赵均举同样惊惧,然后迅速放心,这“东西”的速度固然快得不可思议,但力道却极小,自已连续被击中,却几乎没有受伤,而那个声音他也回味过来了,不就是一个小孩子吗,敢情是在用脚跺自己。 眼睛上麻酸胀痛,流泪溢出,不用看就知道已经肿了,赵均举向来注重仪表,不由恼羞成怒,恶向胆边生。 砰砰,又被跺了几脚,“踩死坏人——啊——” 赵均举蓄势已久的双臂一搂,将视线中模糊的圆呼呼“东西”抓住,双眼肿胀的脸上说不出的狞恶。 “小杂种,我撕了你!” 他手中抓住的,正是两只小小脚丫,就要一鼓作气把手中小儿撕成两半,突然一种“黑暗”突如其来笼罩住他的心神。 其实那是不是“黑暗”,他也不确定,他只是无以名之,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这突然出现的空虚、空洞、空旷、空无。 他只知道眼睛突然看不见了,头脑突然不能再思考了。 “眼睛是心灵的灯,你里头的灯若是暗了,这黑暗是何等的大啊。” 跟随赵均举前来的诸人,只见到一个穿着浅蓝褪色袍子的年轻人凭空出现,他怀里抱着两个小孩,这使他看起来显得有点臃肿。 他一只手从赵均举手中轻轻提起一个胖呼呼小孩——哪来的小孩? 另一只手轻轻拂动,仿佛是在抹去赵均举身上的灰尘——然而赵均举便像涂在画板上的污迹一样,顺着他的拂动,没有了。 是的,“没有”了。 从头顶开始,一段一段地没有了。头没有了的时候,双臂还在作势欲撕,双臂没有了的时候,腰还在收月复欲弹地而起——就像他的头还在,就像他的双臂还在,就像他的人还在。 然后整个都没了,地面上有人形轮廓的压痕,空气中有熟悉的回声。 但人已经没了。 不知是谁一声怪叫,失魂落魄跌跌撞撞扔下刀枪就跑:“鬼啊!” “铿铿哐当”一地乱响,两头的劫道人马都扔下兵器亡命逃散,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 练青冥叹一口气,他并不想使出这门手段,可是…… 是自己天性中有残忍,还是世道太无情? 二小在他怀中熟睡,不会看到,小白被他捉回来时已经按住了头,也看不到,他尽力不让他们幼小的心灵沾染这样的场景。 “坏蛋,放开我,出不了气了。”小白乱挣着,练青冥松开他,对浓眉汉子道:“老哥,没事了就接着赶路吧,应该快要进城了。” “哇”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几个护卫都仓惶后退,然后弯腰大呕特呕。 浓眉汉子好容易才能站直:“你……你是什么人?” 他只是长相粗豪,并不是蠢人,最开始被赵均举一掌击入车厢时,已是自份必死,却有一道气机从背心输入,几个流转便将致命的力道消除,而后又目睹了有生以来最诡异凶残的杀人手法,这个村夫一样的年轻人无疑是个恐怖之极的高手,他能站稳已算十分坚强。 “来福,这位公子没说自然是有不便,你就不要问了——多谢公子救了来福,也多谢公子救了妾身。”那位夫人居然比一群壮汉更快恢复平静,也或许是因为她一直在车中没有看到可怕景象。 她为什么会被追杀,练青冥如果提问,她一定会回答,不过练青冥并不想探人**,只笑了笑:“哎,大姐还是叫我小兄弟吧,叫公子我不太习惯,至于谢不谢的就免了,我还没谢谢大姐让我搭车偷懒呢。” 他瞅瞅还在干呕的护卫,笑道:“各位大哥,还不走的话,怕是赶到地头天就黑了,不好找住处哟。” 浓眉汉子下意识地接口道:“瞎担心啥,我家夫人什么身份,在白马城自然也有宅院的。”然后马上捂住嘴,紧张地看着练青冥。 练青冥“啊”了一声:“啊,差点忘记了,还以为跟我一样是穷光蛋呢,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哎,大姐,可不可以打个商量?” 那夫人:“公子……不,小兄弟太客气了,但说无妨。” 练青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额,大姐,我看你好像有点小麻烦,不知道你想不想雇一个高手当保镖?非常高的那种!” 第六十六章 无情无义不动山(上... 白马城很大,非常大。 城墙足有五丈高,一般修士是绝对越不过去的,城墙上每隔丈许有一个半圆形墩台,凸出墙体外侧,只要在里面放上几个兵士,城墙下就几乎不存在死角。 这些墩台的间距、半径、角度都是有讲究的,恰好使兵士能够攻击到敌人,而敌人难以攻击到自己,彼此又便于互相掩护,是非常高明的设计。 练青冥在地球上见过西安、北京等地的古城墙,老家湖北又有保存完好的荆州古城,所以一到白马城城门外,立刻就看出其中不同,这里显然不同于望原城,这是标准的军事建筑。 看来中天王朝很早就筑起了对支天山的包围圈。如果有一双巨眼从空中向下俯视,支天山方圆数百里就像一个大活人的身体,白马城就是这个大活人身体上的穴位,一旦中天王朝撕破与支天山的和平相处面纱,只须关闭支天山这一侧的城门,大活人的穴位立刻便被制住。 这样的空位想必不止这一处,不同方向应该都有,练青冥不由摇了摇头,越发不看好原妙天。 城门处拥护不堪,士兵一个个盘查,凡是姓原的一律不许进城,也有人谎报姓名想要过关,被指认出来后立刻被如狼似虎的士兵抓了起来。 这个世界没有便利的交通工具,普通人的生活范围仍然局限于户籍所在地,想要不被认出并不容易。 练青冥一行则很顺利,车中那位夫人果如浓眉汉子来福所说,大有身份,只是出示了一份文牒,立刻就被放行,而且还有小头目殷勤地询问要不要通报城守。 刚受了一番惊吓,自然是越早安顿下来越好,来福连道不用,熟练地递上一些银钱,打发了小头目,驱着车队快速进了城,一名护卫先行一步前去通知准备。 城中比望原城更加萧条,没有行人商贩,巡逻的兵士则随处可见,身上都有浓重的煞气。 这当然不正常,练青冥心中沉甸甸地,想起了那个死掉的使者的话,他说过支天山外围被剿灭干净,驰援原氏的外来修士也都被扑杀。 看来实际情形只会更坏。 浓眉汉子等护卫和车中的夫人都没有表示惊奇,看来他们都清楚这里的形势,至于为什么他们在明知形势恶劣的情况下,还一直留在望原城,直到现在才匆匆撤离,练青冥心中多少猜出个大概。 夫人的宅院很大,装饰也非常精致,可以看得出花费不少,不只是为居住,应该同时还兼任会客场所的功能,门口已经有多人在等候,见到车队几名仆妇立刻过来,从车中扶下一名丽人。 她样貌十分端庄美丽,遗憾的是似乎腿脚不灵便,难怪一直没有下过车。 “小兄弟,刚才的事,真的是太谢谢你了,大姐这里没有别的,吃食还算讲究,先让下人服侍你和弟弟妹妹洗漱,然后再一起用晚膳,来福,你再辛苦一下,带我的名贴去见一趟都尉章大人,让他安排夜间巡逻的兵士照应一下。” 声音柔和好听,正是浓眉汉子口中的夫人,她心思很细,进了白马城仍然没有放松警惕,不过有些事是她料不到的,练青冥知道提醒亦无作用,遂没有开口。 晚餐丰富且可口,练青冥向来随意,什么都吃,小白却没见过这么多好吃的,挟这个又挑那个,嘴里咽都来不及咽。 “这个这个,我要我要!” “那个那个,唉呀够不着,青冥哥哥快夹给我!” “唔,真好吃,给小豆哥哥一个,再给小芽妹妹一个,剩下的都归我,唔,不许抢!” …… 练青冥嘿嘿一笑,小家伙看着护食,面前堆了一大盘,真从上面挟几块他也不管,反正好吃的多的是,他一边慢条斯理吃,一边给小豆小芽喂。 齐佩碧眼中满含笑意,看到小家伙吃得欢,似乎比自己吃还高兴:“小白慢慢吃,不要急,后面还有好——青冥小兄弟,小豆是生的什么病,要不要我找几个有名大夫来看一看?” 练青冥并不是什么知名人物,也没想过隐瞒,因此后来赶路时已经说过自己名字,小豆的情况则仍托辞是生了病。 练青冥咽下口中食物:“呵,谢谢大姐,不用了。” 齐佩碧美目凝视练青冥:“如果是银钱方面的问题,不用担心,大姐别的不敢说,些许银钱还是有的。” 练青冥一幅云淡风清:“谢谢大姐,钱我从来不缺的,只是小豆的病有点怪,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才可以治。” 小豆嘴里鼓鼓的容易挤出一句话:“你哪有钱,你都说要偷我的丹药去卖钱吃饭了!”说完又掉头去挟菜。 练青冥狼狈道:“不是还没卖吗?哎,大姐,这小白就会乱讲话,你别当真啊。” 齐佩碧掩嘴一笑:“怎么会呢,小白最乖的了,一文钱拦倒英雄,大姐又不会笑话你,反正你是大姐雇佣的高手,要用钱就和大姐支取就好了” 练青冥低头吃饭:“那是,那是。” 齐佩碧待护卫不错,他们就在隔间用膳,还特意安排了好酒压惊,这边气氛和谐,他们喝得面红耳热也恢复了士气,来福壮着胆子端酒过来。 “练哥儿,你,你救了咱们,救了夫人,我,我敬你,我有眼无珠,以为你是山里人,跟你说话粗声呛气,你千万别怪罪!” 他大着舌头,对练青冥有三分敬意,还有七分畏惧,练青冥连忙接过来:“哎老哥别别,什么怪不怪的,这算什么,哈,这酒——去去,小孩子不能喝!” 打掉小白伸过来抢酒的手,练青冥跟来福说笑两句,宽了他的心。 说起来,这个来福算是忠勇之士了,面粗心善,练青冥对他印象不错。 其它人没敢过来敬酒,他们仍然记着这个小伙子是个可怕的杀人高手,因此当练青冥看似随意地说了句“晚上可能会有点动静,大家不要担心”时,他们都立刻记在心里。 第六十七章 无情无义不动山(中... 夜晚的白马城如同一头漆黑的巨兽,将光线一一吞没。 天上没有月亮,没有星星,练青冥又特意吹熄了所有烛火,任何人处于这样的黑暗中,都一定看不到任何东西。 因此当赵雨夜以“夜来风雨”之术潜入宅院时,充满自信。 因为他是雨夜巡察使,是白玉楼中,楼主、四方财神、十二谛听以下之四方巡察使中,排行第七的赵雨夜。 “夜来风雨声,杀人知多少”的赵雨夜。 他深信自己一定能轻易完成目标,而且还能剩下充裕时间回去睡个好觉。 什么妖法、魔鬼、连皮带骨吃干净赵均举之类的话,全是一班废物推托责任的借口,赵均举一定是将心思用在打理生意上,疏于修炼,失手被擒被杀,他的废物手下丢下他逃了,怕受家法,合伙编了借口来欺骗自己。 哼,幸好楼主英明,派自己来支天山一线视察,否则因这些废物反馈上来错误情报而误判形势,一定谬以千里。 回去之后,要让这些废物明白,白玉楼严酷的家法不是摆设。 修行才是争霸天下的根本,楼主那么英明,怎么就偏偏在这点上看不清呢?搞什么钱庄,说这样就能兵不血刃颠覆中天王朝,世上哪有这样的事?哼哼,我暂不出来反对,只加紧修炼,等楼主计划受挫时再挺身而出,到时,楼主一定对我刮目相看,说不定,会把小小姐许配给我,哼哼哼。 赵雨夜虽然心头转过许多念头,但身形却没有丝毫迟滞,身形完美地融入夜风中,滑过宅院的外墙,照壁,又进入正中的大堂。 这是中阶三品以上才能修成的“化风”心法,跟踪潜入无往不利,杀人取命风过无痕,连练青冥见了都不由叫了一声好。 当然只是在心底叫好,没有发出声音。 他虽然坐在大堂正中,但因为某种原因,赵雨夜并没有看见他。 因此对赵雨夜来说,大堂中是一片死寂。 没有人,半个也没有。 赵雨夜心中忍不住浮起轻蔑之意,这也太没难度了,以前自己出任务,哪个目标不是如临大敌,岗哨机关无所不备,哼哼。 毕竟是小地方的商户,就算有点做生意的头脑,打打杀杀的事毕竟是不在行的,白天的事一过去,就以为完事大吉了,连守夜的护卫也不安排。 不过也难怪,听说这商户是一个妇人空手建立起来的,军械设计上很有些精到之处,一连抢了白玉坊几座城的生意,连东主都注意到她,要求自己在任务之余协助赵均举。 哼哼,女流之辈,等下倒要看看是个什么模样。 他已经从那班逃回来的废物口中知道了这里有多少人,加上城中都尉也有提供消息,证明所有人进城之后都宿在这里,没有连夜出城。 很好,就是要这样,一个也不能少。 “风”继续向内里流动,这种事他做过太多,都不需要专门制定计划,脑海中就已有详细行动路线:先杀掉所有护卫,这样就不虞有人能逃跑走漏风声,再逐一杀掉老妈子、丫环之类,这样一般目标就会把所有能交待的都交待出来,如果还不行,听说这里面有三个小孩,想必当着她的面一个一个捏死是个不错的主意,只是不知道她会不会崩溃变成疯子,哈哈,哼哼。 随着他的心意变幻,夜风中一张英俊的面孔幻化不定,时而微笑,时而狰狞。 打死他也不会想到有人能看到他变幻的面孔,这样的黑暗中,连他都是凭着“风”的流动感应周围事物。 因此当练青冥轻咳一声,问道“老兄,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时,他的惊骇可想而知。 风中那张英俊的面孔变得震惊扭曲,因而显得十分丑陋。 但狂风暴雨一般的攻击绝不丑陋,不但不丑陋,而且绝对是世上难得一见的精妙手段。 轻柔的夜风瞬间变成无数无形利刃,将大堂中所有桌椅器皿屏风窗户都割裂成破片,又聚成强劲的旋风,将一切物事都卷入其中,绞碎成粉末。 无数细若游丝的微小风束在空中穿刺,将一切阻碍都扎成千创百孔。 没有什么能够抵挡,因为这是风,无孔不入的风。 赵雨夜的急剧跳动的心随着平息下来的风而平息,发出声音的那个人没有任何逃离现场的举动,以为能瞒过我一时就托大不动,那就去死好了,没有人能在这样的攻击下还能活命。 能死在我赵雨夜的风杀之术下也算是你的荣幸。 不知对方是用什么法器避开我的灵觉的?可惜风杀过处寸草不留,不管是什么法器也变成粉末了,不然察看一下,日后也能有个防范。 他压根就没往其它方面想,在他心中,对方只可能是凭借法器,不可能光凭术法就躲过风的探察,这是修习风杀之术的修士的共识。 练青冥在黑暗中睁大眼睛,即使是在狂风肆虐的时候也没有眨上一眨,因为他从对方的攻击中看到一些熟悉的东西。 与大风歌法门有紧密联系的东西。 “难道是风家的人?可是白天那个劫道的是姓赵啊?难道不是一伙的?生意场上是非多,莫非是齐姐别的仇家?” 练青冥现在的修为已经达到一个极高的程度,但这份修为来得莫名其妙,他总觉得有些不踏实,就像中彩票得了大钱,总没有自己辛苦工作攒下工资来得实在。 所以他一直没有懈怠原有的修炼,调试器一直在完善,虚拟机一直试图搭建,观礼台上得到的众多智慧也一直在吸收。 包括大风歌。 大风歌本是他极珍贵的收获,但随着最近一连几次际遇,大风歌这门高级功法的地位直线下落,甚至藏在图书馆中的手册被人搜走也没觉得可惜,但他并没有忽视这门功法。 修习大风歌时,能与观礼台上探测到的风家功法的最精深智慧相互印证,其中的益处对他来说远远超出一门功法的价值,是将功法理论与修行实践结合起来的桥梁。 所以当他从眼前敌人的攻击手段中,察觉到与大风歌有关联时,立刻动了研究的念头。 “你好,可不可以谈一谈?”见到对方虚幻的面孔慢慢凝结成实体,大概是觉得已经除掉敌人而放心了,练青冥再次出声发问。 “呼!”赵雨夜还没完全凝结的身体再度化为一阵狂风,将大堂中横横竖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又割裂一遍,又无数风刃在狭窄空间内高速纵横。 朝来寒雨晚来风! 北风卷地白草折! 随风满地石乱走! 赵雨夜将自己最顶级的必杀之术毫无保留地使出,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消除心中的恐惧。 “你的法门很有意思,我们可不可以坐下来聊一聊?” 还是那个可恶的声音,他还没有死!他还在那里!他连动都没有动过! 他不是人!没有人能在风杀之术下存活! 他是魔鬼! 赵雨夜在呼啸的风声中,突然想起了逃回来的那班废物的话,被他当作借口的话: “他是魔鬼!” 无情无义不动山(下) 人对于自身不能理解的事物,总是会充满恐惧。m 越是自以为掌握一切的人,越是害怕未知。 赵雨夜即是如此。 他对那个声音背后的人,在暴风中心安然不动无法理解,三十年来修炼、拼斗、撕杀,见识过无数高手名家,神奇功法,从无人能如此面对风杀之术,连白玉楼有如天神下凡的楼主也不能。 未知的恐惧紧紧攫住他的心。 练青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感觉到对方的自信在大幅度下降,因此本来十分精妙的法门,突然僵硬失常变得拙劣不堪,作为一个求知欲旺盛的有志青年,他不能接受。 一声轻响,火星闪动,然后明亮的烛火照亮了大堂。 练青冥就坐在大堂正中,和赵雨夜不过两三步距离,左手边的毛毯中裹着熟睡中的小豆兄妹。 “在光亮的地方,总是容易安定下来,你现在是不是感觉要好一点?”练青冥笑容友好近乎亲切。 烛光照在赵雨夜脸庞上,憔悴苍白像在冰天雪地中熬了三天三夜一样——然而就在烛光照到他不到十分之一个呼吸时,他便再度身化狂风,卷向练青冥。 ——身为巡察使者,除了正常的修行之外,他还接受过最专业的杀戮训练。 “黑暗中处久了,人眼骤逢光明,一定会眨几下,这个时候出手,敌人就跟瞎子一样。” “技不如人身处绝境的情况,你们一生中总会遇到几次,绝对不要放弃,绝对。” “当你自己都以为绝望的时候,就是你最应该出手的时候,因为敌人一定想不到。” 这是从无数鲜血中得来的经验,赵雨夜无疑是精英,他很好地贯彻了自己受到的训练。 练青冥睁大眼睛,甚至往前凑了凑,赵雨夜孤注一掷的攻击是下意识的反应,这种情况下的他又恢复了正常水准,正是难得的观察机会。 来自桌椅的碎木屑、来自窗棂的碎纸屑、来自地上的尘土……一一在风中飞舞,完美地呈现了风中十九种不同的杀意。 每一种杀意都对应着一种千锤百炼的风杀技巧,斜切、纵割、穿刺、缠绕、包裹、挤压……没有任何阻碍,赵雨夜的气劲法力都可以酣畅淋漓地挥洒,有几种杀意甚至比平时达到的最好程度还要好。 然而练青冥仍然不满意,他喃喃地道:“有的像,有的不像,有的衔接不上,有的背道而驰,这到底是不是风家的法术,还是我看得不够仔细?” 可是他不能看得更仔细了,大堂中只有一盏烛火,就持在他的手中,他另外一只手还要照看小豆兄妹。 赵雨夜的勇气已经全部变成汗水。 冷汗。 汗透重衣。 看不见时他以为敌人是魔鬼。 现在看得见了,敌人就坐在自己眼前,烛火下对方有呼吸有影子,自己的风刀雨剑无数次割中他,砍中他,刺中他,可是他仍然若无其事地坐在那里。 他宁愿没有烛火,宁愿自己仍然看不见,那样还可以欺骗自己是在梦魇中。 风声开始变乱,赵雨夜引以为豪的修为一窒,居然有无以为继的感觉——不是他不济,而是这样暴风骤雨的攻击,任谁来了也不能持久。 他连自己进来了多久都不记得了! 练青冥皱了皱眉,第一次出手。 持着烛台的左手轻轻在风中拨了一下,只拨了一下便收回,连烛光都没有明显晃动。 而赵雨夜的气息便如泄洪一样,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比刚潜进来时的全盛状态有过之而无不及。 风声再度犀利,精妙的风杀之术源源不断地使出,将眼前的敌人辗杀一遍又一遍。 精巧玄妙的杀招与剧烈放大的瞳孔形成强烈对比,赵雨夜心中狂喊:“停下来!停下来!我不要!我不要!” 性命交修的法力不再听从自己指挥,急速运转,驱动已经虚化的身体使出种种法门,从启蒙筑基时的粗浅入门法诀到登堂入室后的中品术法,再到屡屡完美完成任务后奖赏下来的高级风杀法门,无一遗漏。 风中那张平凡普通,在赵雨夜眼中却比魔鬼更可怕的面孔,时而不满,里面点头,似乎在欣赏一出动人的戏剧。 赵雨夜有生以来第一次后悔,后悔自己要接这个任务,后悔自己来到这个地方。 如果自己不接这个任务,如果自己没来这个地方,就不会遇到这个魔鬼。 他的气息很快再次衰竭下去,魔鬼又伸手拨了一下,赵雨夜的法力又不由自主地宣泄而出,风声再度呼啸。 他眼前眼前的烛光渐渐变大,变得白晃晃,变得模模糊糊,风声变得越来越遥远。 魔鬼又拨了一下。 …… 赵宝路站在黑暗中,望着远处那个黑洞洞的宅院。 刻玉坊的宅院。 他已经站了很久,久到双腿都有些麻木。 雨夜巡察使大人进去已经有两个时辰了。 两个时辰不算长,清点库房的话,两个时辰连一半也清点不完。 两个时辰也不算短,杀人灭门的事,两个时辰可以完成十几起。 他也曾接受过巡察使者的训练,虽然没通过,但也有过出任务的经验,所以绝对不会算错。 刻玉坊是普通的商户,齐佩碧是不懂修行的普通人,她的护卫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俗手。 这样的一户宅院,就是自己出手,两个时辰也绰绰有余。 何况是雨夜巡察使。 赵雨夜的修为已经达到六道轮回中阶三品,一般的小宗派掌门也没有这样的修为,更何况还修习了白玉楼的多种高深法门,论起执行任务的战绩,第七的排名就是最好的证明。 白玉楼在中天王朝有上万个分部,像他这种边远城市的分部,地位是最低的,能见到四方巡察使排名第七的雨夜巡察使巡察使者这样的大人物,平时想都不要想。 这次据说雨夜巡察使奉了极秘密的指示,在支天山一带巡视,到了白马城,他才有了接近的机会。 把使者大人伺候好了,随便跟上面美言几句,说不定就可以把自己扶上去,把那个狗眼看人低的赵均举踩下去。 本来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赵均举仗着上面有人,对自己素来不恭不敬,这次又抢功要去劫取刻玉坊的铁范、熔模、财账,没想到栽了跟头,连人都没能回来,简直美妙得不能再美妙了。 雨夜巡察使大人明察秋毫,识破他们骗人月兑责的借口,本来应该由自己去完成收服刻玉坊的任务的,巡察使大人受了自己好处,居然愿意亲自出手。 本以为是手到拿来,为什么却这么诡异呢? 是的,诡异,雨夜巡察使化风潜入,这样的手段,就是中阶五六品的大宗派掌门,也无法察觉,事实上赵雨夜大人的战绩中,就有不只一次屠灭大宗派的例子。 然而那个宅院就像一个无底洞,赵雨夜大人进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而且什么动静都没有。 没有垂死的惨叫,没有拼斗的声响。 什么也没有。 赵宝路修炼不行,但他有他的长处。 他善于判断形势。 什么时候可以进,什么时候必须退,他一眼就能看清楚,正因为有这一样长处,他才能在商场上屡战屡胜,以偏支庶出的卑微身份,做到白马城分部的掌柜,连有大背景的赵均举也不得不屈居自己副手。 他现在又面临一个判断。 是进? 还是退? 雨夜巡察使大人和他的手下,无疑已经遭遇不测——他没有亲见,他是以商场上的经验来判断,商场与战场,并无不同。 进,是救人,救巡察使大人。 退,是保自身。 可是退,真的能保自身吗?白玉楼有家法,也有绝对能保证家法得到执行的武力,何况还有他辛苦努力才得到的地位。 一退,就全完了。 “罗同,你带人,进去接应雨夜大人!” 他终于作了决定,在理智告诉他“不能进去”的情况下,以听起来平静的语气发出命令。 “是!” 手下早就诧异于他的犹豫,立刻带人模了进去。 没有动静,仿佛那所宅院是食人的巨兽,将他们无声无息吞噬掉了。 “力达,你带人,进去!” “……是!” 这一次,手下有些嘀咕,不过还是遵命进去。 仍然一去就没了动静。 …… 又派出一队人马。 这一次,是明火执仗,反正都尉那里早有关照,不妨事。 仍没有动静,火把的光一进院子,就攸然不见,仿佛进了另一个空间。 再派一队。 最后一队。 最最后一队。 …… 衣衫被冷汗湿透,又迅速在夜风中变干,紧紧贴在身上。 现在只剩自己一人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在什么魔力驱使下,将手下一队一队投入到那个无底洞中。 黑暗中那所宅院,像一个无底的深渊,像一头食人的巨兽,像一座无情的大山。 第七十三章 为他人作嫁衣裳 东南联盟九帮八派十三宗中,鱼跃堂一家独大,其余成员也各有实力。 谢秋风是风雪漫天的刑律堂堂主。 风雪漫天是四年前才冒出头的小帮派,由几个年轻人创立,手段狠,眼光准,下手快,短短几年就打出不小名气,卫平生还记得自己在详细考察后作出的结论:有闯劲,有潜力,威胁不到自己。 他派人招揽这些年轻人进自己的鱼跃堂,不过被年轻的帮主客客气气地拒绝了,表示想靠自己的实力打拼,同时主动表示愿意以独立帮派的身份加入联盟。 “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这是他当时的想法,他接受了他们的加盟,因为类似的后起之秀以前也有过,在他打压拉拢双管齐下的老练手腕下,都先后归顺,他并不以为这几个年轻人就能例外。 风雪漫天加入联盟后,凡有会议,一律站在鱼跃堂一边,此外从不发表意见,以至于其它几大主要成员都以为又是一个鱼跃堂的附庸,遇上争夺地盘时,不免顾忌三分,让他们得以快速成长。 直到前不久东南联盟与歌乐皇约定攻打支天山,风雪漫天展现出来的实力才让联盟遽然一惊,不知不觉间,原本不起眼的小帮派,隐隐已有后来居上之势。 卫平生心中也有过一丝后悔,后悔自己没有好好掌控住他们,不过风雪漫天毕竟成立时日尚浅,缺少顶级武力,自己绝对能压制他们,等解决头等大事之后,慢慢分化吸收他们也不迟。 夺取正式盟主之位,便是头等大事。 主要的对手仍然是联盟中一直和自己别苗头的几家。 神劲阁司空戏,六道轮回中阶九品,法器镇神长鸣钟。 极乐帮马抱云,六道轮回中阶九品,法器斩尽不空刀。 妙味斋刘九妙,六道轮回中阶八品,法器八节长青草。 百毒宗何多息,六道轮回中阶八品,法器七步留情烟。 这四人是劲敌,余者皆不足畏。 果然,一听年轻人如此说话,怫然变色的首先便是这四人。 司空戏眼中凶光四射:“谢堂主,莫不是你昨夜忘记吃女乃,饿昏头了,在说胡话?盟主人选何等重要,你有何资格提议?”他修行霸王诀,最重气势,向来以脾气火爆不留情面著称。 马抱云看似劝慰:“司空兄,话不能这么说,谢堂主也是联盟一员,虽然小了点,说话的资格还是有的,是不是?呵呵呵呵。” 极乐帮中人最喜在嘻笑之际取人性命,马抱云笑面虎的名号在东南一地也是大名鼎鼎。 刘九妙轻轻啜了一口茶:“这次会议,不就是要定下正式盟主么,小谢年轻人,心急一点,也是情有可原的,司空兄倒也不须动怒。” 何多息阴柔如同女子,声音像是猫爪抓挠在心上一样让人难受:“正式盟主嘛,我看联盟英雄人物虽多,还是以卫老大最为合适,司空兄虽然一贯嘴上不服卫老大,实则心里还是服气的,是不是?” 司空戏一拍桌子:“服个屁!凭我八重镇神劲,老卫要是没突破,我未必就输!倒是你个死人妖,挑拨来挑拨去,不就是想让我们先打个七残八废的,然后出来捡便宜,告诉你,没门!” 联盟中的宗派成员早已分成五派,各自依附他们之五大巨头,因此在这个敏感话题上,再无人出声。 卫平生眯着眼,却没有看四个老对手,而是瞧向谢秋风。 谢秋风自开口引发众人恼怒后,一直神态悠闲,似乎并不把几大巨头的迫人气势放在心上。 他修为虽然不错,但在联盟中最强的这五巨头面前,却又算不了什么,他何以如此镇定? 事出反常必有妖,卫平生何等城府,心细何等缜密,自己不会忽视, 他是被四人中的谁收买了,故意出头,激怒自己?还是自觉羽翼已丰,想要争取地位?还是搭上了外力,想夺取联盟控制权? 无数种可能在他心中快速闪过,反倒一时没有开口。 落在司空戏等人眼中,则成了另一种意思。 “哦——”刘久妙拉长声音,“原来小谢堂主是代卫老大发话,我说小谢怎么突然变这么大胆了呢?原来是投到卫老大旗下了。卫老大,盟主之位不是你就是我们四人之一,大家心知肚明,现在也是挑明的时候了,直接提出来不就行了吗,何必绕个弯子呢,这可不像你平时的作风啊。” 他这么一说,其余也人也登时恍然大悟,何多息嘿嘿一笑:“据说卫家已经决定全力支持卫老大,本来卫老大的实力就高我们一筹,现在更是吃定我们了,难怪,嘿嘿,嘿嘿,不知道今天要是不选出个卫盟主,我们还能不能走出去!” 司空戏猛地站起:“好你个老卫,来来来,联盟强者为尊,你若胜我,一切不说,若胜不了我,势力再大,也休想我等服膺!” 谢秋风直到现在才轻轻一笑,他的俊美与何多息的阴柔不同,简直有如翩翩公子,让人如坐春风。 “各位错怪卫堂主了。” 联盟是卫平生一手发起,修为又是联盟之冠,其它人无论服与不服,对他都以卫老大相称,谢秋风平素称呼也极恭敬,此时却改口称作“卫堂主”,有意无意地贬低了几分。 “本人虽然提议对于联盟盟主的人选、权限作出正式决议,但却不是要推选卫堂主,当然更不是要推选在座的各位,因为看来看去,好像大家都不怎么配。” 众人勃然大怒,司空戏大吼一声:“小子找死!” 连以巨头马头是瞻的中小势力的首脑也开始骚动,这小子,张狂得没边了。 刘九妙一直保持的笑容也消失了,眼中显出杀机:“请谢堂主直言。” 在数十双杀气腾腾的眼神聚焦下,谢秋风仍然轻松自若: “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东南联盟要争霸天下,没有一个英明神武的领袖是不行的。本人思前想后,觉得唯有我家帮主足以胜任,因此本人提议,由我风雪漫天帮主出任联盟第一任正式盟主。我话讲完,谁赞成,谁反对?” 众人再也按捺不住,这小子嚣张得简直没法宽恕,司空戏浑身发出连串爆鸣,身形拔高三尺,周身空气的波动肉眼可见。 “小辈,三招内,取你性命!” 他本来就极高大,现在更是只一步就到了谢秋风面前,像老鹰盯着小鸡一样,恶狠狠地俯视谢秋风,谁都不会怀疑,只要他的巨掌落下,谢秋风立刻就会像石头下的鸡蛋一样,变成粉碎。 出乎所有人预料,谢秋风居然笑容丝毫不变,优雅地拍了拍手: “有请连城侯。” 第七十四章 不知转入此中来 一则消息以惊人速度传遍花月星: 风雪漫天副帮主风连城,斩杀东南联盟原巨头于联盟总部,神劲阁、极乐帮、妙味斋、百毒宗四帮尽被灭门,东南联盟公推风雪漫天帮主为首任正式盟主,风、花、雪、玉四大家族同时宣布与东南联盟结为盟友,白玉楼宣布将在财力上全力支持东南联盟。 “帮主修炼到了紧要关头,不能出关,特意交待秋风向几位世伯表明心迹,此次一举成功,全赖几位世伯大力支持,帮主年轻识浅,许多看不到、看不透的地方,还请世伯们不吝指点,他必将感激不尽。” 谢秋风彬彬有礼地向风花雪玉四大家族的使者致谢,同时递上四份一模一样的锦袋:“里面是神劲阁、极乐帮、妙味斋、百毒宗的地契,包括其所拥有的物资、产业、外围弟子名单、友好势力详细,一应俱全,我东南联盟的人手已经按约定撤出,想必对几位世伯来说,接受起来会很轻松惬意。” 风花雪玉四大家族的使者是四个浑身透着精明的中年,各自接过锦代,笑道:“好说,好说,其实我们也没出什么力,小愚不声不响招揽了这样一个高手,差点连我们都瞒过去了。” “是啊,是啊,后生可畏,小谢你们风雪漫天以后的前景,可是了不得啊,到时可别忘了与我们四家之间的情谊。” 谢秋风忙不迭道:“世伯们言重了,不是帮主有心隐瞒,确实是前几天才得蒙风副帮主加入鄙帮,卫平生又突然召开联盟会议,实在来不及通知各位,再说了,虽然风副帮主神通盖世,但帮主毕竟是从雪家走出来的,这远近亲疏,到哪也得分清啊。” 四个使者连连点头,似乎都深表认同,其中一人突然又问道:“秋风贤侄,何以风副帮主留下卫平生不杀呢,要知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东南联盟毕竟是他最早发起,资格最老,联盟里向着他的人也不少,留着他,岂不是一个隐患?” “是啊”,另一使者道:“若是小愚念着当初的一点情份,不好下手,我们四家完全可以代劳,除了鱼跃堂地面上的一些小小产业,其它的我们一概不取。” 谢秋风皱了皱好看的眉,为难道:“唉,不是帮主不想,实在是……不好办啊,几位世伯都知道的,前些天联盟应歌乐皇之邀,进攻支天山,歌乐皇许了卫堂主一个‘东南招讨使’的职位,虽是虚衔,但真要杀了他,歌乐皇那边就有了插手的口实,唉,联盟毕竟身单力薄,当不起歌乐皇雷霆一怒啊。” 四个使者彼此看了一眼,然后又一人道:“如此说来,确是我等考虑不周——不过,据说风副帮主,也是歌乐皇亲封的侯位,他就不想有进一步的富贵?若是风副帮主有心,岂不随时可以借歌乐皇之力……嘿嘿,我等也是为小愚着想,毕竟风副帮主是新人,是外人啊。” “对对,我们四大家族愿意派出几名直系子弟加入风雪漫天,贴身保卫小愚,他们是小愚从小就一起长大的好友,有他们在身边,任何人也休想对小愚心生歹意。” 谢秋风笑道:“几位世伯的殷切关爱,小侄感同身受,只是此事由帮主亲定比较好,等帮主出关,我一定第一时间禀报,想来能与旧友重聚,帮主一定会喜出望外。” 他的话合情合理,四个使者无法,只好暂且放下,换另一个话题。 “小谢啊,听说白玉楼赵楼主亲自表态支持你们,不容易啊,赵十方圆滑透顶,从不做亏本生意,咱们百宗的老人,没少吃过他的亏,不知你们是怎么和他联系上的?” 谢秋风一脸神密:“这个……如果问的人不是几位世伯,小侄是绝不会透露的,实在是,呵,实在是关系到帮主的私事,不便讲,不便讲!” 他越这么撩弄,四个使者越是心急,“哎呀我说小谢,咱们又不是外人,小愚见到我们还得叫声叔叔伯伯呢,你就不要卖关子了,到底是什么事,说来听听,我们保证不外传!” 谢秋风纠结半天,把四个使者的胃口吊足,才悄声道:“是这样的——听说,赵楼主觉得帮主和他的小公主挺般配的,所以……嘿,几位世伯知道就好了,千万别透露出去了啊,赵楼主想让帮主和小公主慢慢了解,所以不让声张。” 四个使者一惊,赵十方最宠爱小女儿,也放风说要为小女儿择婿,他们四家都派了最杰出的子弟前去,白玉楼的财力是争霸天下中不可或缺的因素,绝对不容有失,若是让旁人抢先一步,这损失就太大了。 四个使者顾不上再多盘虚问实,随便客套两句,马上就告辞。 谢秋风望着四人破空飞去的身影,露出戏谑笑容。 “就凭你们四家那些草包,与敢与帮主争辉?等帮主独上高楼,望断天涯,再叫你们知道什么才是一轮红日向东升,无人敢不抬头望。” “来人!” 他一声轻唤,立刻有手下从外面进来,恭敬道:“堂主请吩咐!” “风花雪玉四家的密探暂时不用回传消息了,最近他们不会再打我们的心思,你将最好的人手用在白玉楼的使者那边,一定要弄清楚他们为什么突然推掉会面。” “是。”手下干净利落应命。 谢秋风暗暗琢磨:“帮主亲自与赵十方一晤,按说赵十方既已明了帮主的实力,就绝对不会轻忽风雪漫天,公开宣布支持就是明证,但定好了交换协议的会面,却临时无故推托,这其中必有重要原因,白玉楼的财力帮主志在必得,一切变数都必须扼杀。” 东南联盟总部所在的城中一家豪华客栈里,白玉楼的东南财神赵均拾正一脸霾。 “我弟弟绝不能白白死掉,你们放心,楼主亲自吩咐下来的事,我绝不敢因私忘公,我这么做也是为了白玉楼,要知道均举忠厚老实,从不与人结私仇,刻石坊又只是一个小商户,谁会为了一个小商户不惜开罪我们白玉楼?谁会无缘无故杀死忠于职守均举?而且这个什么‘练哥儿’,一只就知道是化名,试问能将赵雨夜打成白痴、能让赵升阳攻而不守的人,岂会籍籍无名?他隐藏身份,接连与我白玉楼作对,必有天大阴谋!” “东南联盟那边,让他们稍侯几日,我查明此人底细后,再与他们会面不迟。” 第七十五 城头逢逢雷大鼓 宽阔的官道上空旷无人,练青冥一手抱着小豆小芽,一手提着个大包裹,快速飘行。 小兄妹俩一个昏睡一个文静,一路上都安安静静的,他虽然没有照料小孩的经验,也没感觉有多麻烦。 只有小白在一边蹦来蹦去,时不时用巡天术蹦到天上,又很快不支掉回地上,从包裹里模出东西吃,吃完再蹦。 反正只要不跑出视线之外,练青冥都不管他。 与刻石坊一行人分开后,这一路下来果然再无人来骚扰,齐佩碧那边,练青冥留下一份传讯令符,也没有通知有什么情况,看来白玉楼已经明白自己不好对付。 对这个世界的势力,练青冥本来没兴趣去了解,不对既然对方把自己当作敌人,那就有必要知已知彼了。 从齐佩碧口中得知,白玉楼的背景十分复杂,既是超大型的民营商户的集合,垄断多种行业,也有半官方机构的性质,把持农林渔牧类的官职考核,还能发行全国通用的钱票,同时还是修行界举足轻重的大宗派,连风花雪玉四大家族也要仰仗他供应各种物资。 齐佩碧不是修士,练青冥现在却已不算外行,风花雪玉四大家族的地位他是清楚的,如果连四大家族都要受其节制,那这宗派的份量就不言而喻了。 而白玉楼能发行钱票,这一点尤其让练青冥重视,齐佩碧虽然也是成功的商人,但在这方面的见识,无论如何也比不上身为地球人的练青冥。 练青冥本科的经济学,他太明白金融、经济、货币等的重要性了,一般来说,能发行货币那就相当于一国之央行了,大宗派、大修士他并不在乎,但要是跟央行行长对上,那还是有点不自在的。 好在他问出,中天王朝能发行钱票的并不止白玉楼一家,另外还有几家实力稍逊的商户也在发行,这才让他放下心。 远远地又一座大城在望。 小白来了精神:“到了到了!累死了,明天出城一定要雇辆大大的车,像齐姐姐那样大的车!” 练青冥暗笑,这几天小家伙时城前总是这么叫,到了临出城时就又心疼钱不肯雇了。 城门口贴着几张告示,小白眼尖,立刻蹦上去,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东南联盟招贤令”、“白玉楼诚聘通晓算学人才”、“神兵阁高价求购上等精铁”“沉香谷……” 练青冥唤道“好了,别念了,都是看过的,快点进城找地方吃饭!” 这些告示确实这几天到的城都有张贴,要不是在白玉坊身上赚了一大笔横财,练青冥估计得在里面找找,现在自己是不用多生枝节。 而且城门口冷冷清清,他们这大大小小的站在那,也未免有些太显眼。 歌乐皇用血腥手段肃清了支天山远近,固然成功地把支天山孤立围困起来,不过市面也不可避免地陷入萧条。 说也奇怪,歌乐皇大军出动一波后,到现在一直不再有动静,要说他改变主意了也不像,大军既不前进也不撤退,围点打援的话,似乎也用不了这么久。 想不通就不去想,练青冥没在这上面多费脑筋,他现在的主要任务还是参悟自己的调试器。 白玉坊那个潜入齐佩碧宅子的家伙——很遗憾练青冥并不关心他叫什么,赵雨夜也没机会说出自己的名字——虽然修为不怎么样(当然是以练青冥的眼光来看),但还是给了练青冥不少启发。 既然以他不怎么样的修为,都可以身化狂风,在物质与能量之间随意转换,那说明练青冥之前的思维有误,不能完全套用地球上的质能转换的概念,否则这其中需要的能量的缺口也太大了。 想通这一点后,他构建虚拟机的思路又有了新进展,现在已经马马虎虎有点雏形了,如果白玉楼没有人来打扰,他都想尝试触发体内的天地牢笼了。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现在他对修炼的态度,已经从刚到花月星时为了回家而不得不为之,变成了现在的主动钻研沉迷,或许就这是修行的魅力。 找了家客栈,登记住宿,掌柜小二都是有气无力的,只在看到路引时惊讶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会是支天山过来的。 晚饭也是让小二送到客房里吃,之后练青冥例行功课,在房间里布下禁制,小白愁眉苦脸,经过了好几座城,他都没有机会出去玩,不过练青冥怎么都不松口,他也没办法。 晚上练青冥试着输入一丝法力到虚拟机中,天地牢笼立刻黑光大放——既然是“光”就不应该是“黑”的,既然是“黑”的就不应该是“光”,但它确实就是如此,换作其它任何人都无法理解,只有练青冥,可以推断它应该是一种特殊的能量。 虽然有虚似机作为隔离,这种黑光仍然让练青冥感到极不舒服,他关闭外界感知,全心全意剖析这种黑光。 黑光有如活物,在虚拟机中游移,练青冥察觉到它在一点点壮大,这正是困扰花月星历代修士的难题:无论多么强大或者多么弱小,中了天地牢笼禁制的修士,从来没有人能自行逃月兑。 能量不可能无中生有,它要壮大,必须要有吸收“养份”,问题是练青冥只输入进去一丝法力,量是固定且有限的,虚拟机又是自成体系的一个“小型世界”,按理说它应该得不到任何补给的。 练青冥的神识沉浸其中,如果破解这其中的秘密,不但有助于解开天地牢笼,或许又能启发他创造出一些奇怪的法门来。 可惜这并不是一时半会就能看清的,练青冥尝试在虚拟机里下中断——这需要他再输入气机,结果就是黑光壮大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练青冥只好在自己还能控制之前,抽离了虚拟机的气机,黑光也随之消散,恢复到未触发前的状态。 吁出一口气,练青冥才发现自己已是满头大汗,身上也被汗湿透了,调试黑光,竟不下于与一个修士大战一场, 打开外界感知,他不由一怔,天已经亮了,这么快就过去了一夜吗? 小豆兄妹和小白还在梦中,他轻轻下地,再次怔住。 体内的法力似乎有了些变化,虽然非常轻微,但练青冥的修为最大特点就是对气机无微不至的感应。 似乎与天地牢笼活跃时的黑光有些类似,他一时来不及判断这种变化是好是坏,就已经听门外传来极其喧闹的叫声。 “天!东南联盟又灭了九家帮派!连准仙之境的长生天尊都挡不住一刀,这个连城侯,是哪冒出来的杀神?” 第七十六章 等闲平地起波澜 “听说他浑身血色如练,浮云为之阴,阴风为之旋,出刀时鬼哭神嚎,日月无光,有如魔神降世,长生天尊本已祭起九阳转经幡、运起了长生久视诀,却一见之下心胆欲裂,元神离体逃遁,结果被血色刀光一卷,魂飞魄散!” “是啊,还有多古真人、龟甲大仙这些赫赫有名的准仙,发动山门大阵,全力迎击,仍不能挡其一刀之威!整个宗门都被夷为平地!” “以我看哪,这连城侯,必定已入九重天阙,而且是真正的天阙仙人,不是四年前原氏少主那种样子货!奇了怪了,怎么就从来没听说过哪里有这么一个大修士在?” “边城侯,侯爷,难道是王室的高手,可是没听说过有异姓封王侯的啊。” “没见识了吧,告诉你们,这连城侯十多天前就做过一件惊天地天的大事!还记得前些日子支天山毫光冲天吗,就是这人出的手,据说是支天山大阵被他给毁了!” “是吗?!这,这不是造孽吗,支天山大阵,那可是守护原祖圣地的啊——” “嘘!你不要命了,这是皇上的旨意,不然谁敢冒犯,好了好了不说了,赶紧结账出城,还要赶路!走!走走!” …… 声音很快远去,练青冥静立房中,消化这突然听到的消息。 他们所说的这个连城侯,无疑就是那个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华服人,他现在已经知道了他的名字:风连城。 当时只觉得他一刀引动天象,不似人间所有,现在得了静室中续命珠的奇妙变化,他的境界眼力大有不同,已经明白那是进入九重天阙之后的威力。 进入九重天阙,便是花月星修士口中的仙人。原祖时代仙人很常见,原祖之后,花月星几乎再也没有人能修到仙人之境,上阶九品成了不可逾越的六道轮回大限,以至于到后来,中阶九品以上都可称为准仙人。 仙人境界前后的实力,有天壤之别。如果要打比方的话,仙人之前的下品好比从人挑肩扛,中品则到了牛牵马拉,上品再到蒸汽动力,而仙人之后好比万吨水压机,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花月星每个仙人都是宝贵的战力,练青冥对于花月大陆上群雄争霸之类的事情毫无兴趣,他的心思放在三月后那个未知敌人身上,仙人的数目越多越好,至于仙人本身的阵营立场,他并不想干涉。 “头疼啊!”练青冥拍拍额头,这个风连城杀性如此之大,又似乎非常固执(这是在觅天峰时的印象),现在又跑去不知道哪里抢地盘去了,想说服他出力,好像不那么容易。 看来考验哥的时刻又到了,练青冥掏出一份传讯令符,草草写了几行字,就捏碎传了出去——把消息通知到妙法真人,原氏的关系理不清道不明,与其自己伤脑筋,不如先让妙法真人伤脑筋。 不负责任地处理掉这个临时情况,练青冥开始叫小白等起床洗漱,自下了山,小家伙一天比一天懒,以前每天天不亮就起来修炼,现在不叫不起。 吃饭时练青冥心不在焉,他在观察体内的气机。 昨晚调试了一夜后,从虚似机中抽离回来的气机有了很微小的变化,练青冥对气机的感应,在花月星算是无人能出其右,但当时被外面的声音分了心,等这丝气机溶入全身后,就再也跟踪不到了。 就像一滴雨水滴入池塘,涟漪平静下来后,什么痕迹也不复存在了。 练青冥倒没有多吃惊,天地牢笼有古怪是正常的,没有才不正常,他在琢磨用什么手段来处理。 他在地球上玩破解,最早是源于破解游戏,这也是绝大部分破解爱好者的共同点,第一代的黑客和骇客几乎都是从这里起步。 破解游戏有两个涵义,一个是去除正版游戏的限制,这有违知识产权,但在早期却是不得已的,因为当时国内玩家买不到正版的国外游戏,只能下载破解版。 一个是在游戏进行时,为了快速通关,或者打过超难关卡,或者追求特殊的游戏乐趣,比如不死通关,无敌模式,无限复活等,要用到工具来修改游戏数据。 游戏破解最早的辉煌出现在在s时代,当时这类工具很多,最知名的是宝岛同胞李果兆的“整人专家”fpe,练青冥对宝岛同胞最早的印象就来自于这个软件的说明文档,觉得岛上的同胞非常有意思。 最常见的用法是锁定内存数据,比如玩大航海2时,用fpe锁定船只数量和船员数量,就可以在大海上随意航行,无论碰到什么灾难事件也不会减员。 练青冥现在的想法就是,锁定输入到虚拟机中的气机,让它的强度始终不变,然后观察天地牢笼的禁制对气机的改造。 因为气机强度被锁定不变,就意味着改造不成功,禁制就只能反复来改造,这样就提供了重复观察的机会,调试清楚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 练青冥脸上浮起微笑,仿佛又回到了用fpe作弊大杀四方的年代,不过很快就被小白算帐声惊醒。 “要这么多钱啊?少一点可不可以啊?不行吗?哎呀,都怪青冥哥哥太能吃了!吃了这么多钱钱!” 小白心疼地从贴身藏着的小包包里拿出碎钱票,依依不舍地递给掌柜。 旁边桌上的客人看着有趣,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却是一个妙龄姑娘,同桌老中青都有,像是同门出行,出来这几天,没见几个行人,这一桌人算多的了。 如果是在支天山上,小白一定已经跳过去装乖宝宝骗好处了,现在只是没好气地翻翻白眼,一下蹦出客栈:“坏蛋哥哥,走啦!” 那桌上的老者本来也含笑看着,见了小白的身法,蓦地一惊:“巡天术”三字已到嘴边,生生又咽了回去。 练青冥不知是看到了还是没看到,抱起小豆小芽跟了上去。 他们离开不久,老者出声唤来掌柜:“店家,刚才那抱小孩子的小伙子,是支天山来的吧。” 店家迟疑道:“……是,是外地的,客官您是……” 老者和蔼地道:“哦,刚才听到那小孩说话,口音有点像,随口问一问,倒也没什么事。” 等他们结账离开,掌柜愁眉不展,小二奇怪道:“东家,你这是怎么啦,一大早苦着脸的。” 掌柜唉了一声:“都是命啊,忙你的吧,没咱们啥事,唉。” 第八十一章 谁人吹笛画楼中 两道遁光从很远的天空中飞来,离巨岩城很近时才城头士兵发现。 竟然是两道飞剑! 飞剑上是两个中年人,身着同样的缁衣,枯如槁木,脸孔灰暗阴森,没有一丝血色,大白天的让人见了心里发寒。 他们御剑直入巨岩城,士兵慑于他们的气势,不敢阻拦,待消失之后才勿勿派人去城守府报告。 花月星的修士用剑作为武器的不多,杀伤力大、厚重坚硬的武器更适宜于与蛮荒巨兽争地。不过近千年来兽族一直被压制,强力武器的使用者渐少,使用轻便、美观武器的修士逐渐增多。 飞剑算是其中较为华丽的,花月星虽然人人修炼,但能凌空飞行的毕竟不多,御剑乘风遨游天际,实在是件很拉风的事情。 而且御剑飞行起码要有中阶五品的修为,这样的修士已经开始步入高手之列,不由士兵们不敬畏。 御剑的两个中年人似乎对巨石城很熟悉,径自落在一所豪华庭院前,收了飞剑。 大院门口只有一个土气的年轻人带着小孩在晒太阳,不见其它人影。 “司谨恒这个蠢材,好大的胆子,通知我们过来,居然敢不出来迎接?”其中一个中年人语气森森,十分不悦。 “才出来几天就忘了白骨洞的规矩,等下定要教他明白上下尊卑!”另一个中年人同样冷峻。 过了片刻,庭院中仍无动静,一个中年人忽然警觉起来:“不对!司谨恒不在里面!” 他抬起头,在空气中嗅嗅,确认道:“里面没有人味,一个人也没有!” 另一个中年面容一肃,灰蒙蒙的光从头顶冲起,在空中盘旋一周:“奇怪,并没有其它门派修士在此,司谨恒在搞什么鬼?” 两人虽然冷酷却十分小心,并没有贸然闯进庭院,其中之一的中年人朝附近那个土气年轻人喝道:“那小子,有没有看到有人在此出入?” 那个年轻人不但土气还很傻气,笑道:“两位大叔是叫我吗?” 一个中年人:“不错,就是叫你,有没有看到谁从这里进出?” 年轻人傻呼呼笑道:“有啊,他们都进去了,不让我进去,叫我在门口呆着。” 一个中年人:“他们?有很多人?” 年轻人道:“很多很多,跟大叔你们一样从天上飞下来的。” 两个中年人同时一惊,一个失声叫道:“不好,难道有人走漏了消息?” 另一个沉着脸:“有可能,这里离中天王朝大军集结处不远,如果不是为那样东西,没人会到这里来。” 他突然一伸手,抓住土气年轻人的衣领一扔:“给我进去吧!” 土气年轻人吓得哇哇大叫,不过手脚居然不慢,居然来得及抱住身边小孩,被一同扔进了庭院,摔了个四仰八叉。 “哎呀,你们干什么?你们不是好人!”土气年轻人在地上大叫。 见以庭院中并无禁制,两个中年人嘴角露出残忍笑意,一边步入庭院一边挥身射出几点寒星:“小子,算你命不好,魂飞血化白骨杀!死卒听令!” 寒星分别落在土气年轻人和他抱着的小孩身上,土气年轻人一呆,混浊的眼神变为一片茫然。 两个中年人阴恻恻地下令,夹着一连串怪异音符:“死卒听令,在前带路!” 土气年轻人像傀儡一样,木然地转身,向庭院深处走去,步履僵硬。 两个中年人满意一笑,不过心里却都有一点奇怪,他们刚才不分大小,给土气年轻人和小孩都下了法咒,怎么两个小孩仍在年轻人怀里没有动弹? 或许是太小受不了法咒的力量,尸体已经被法力摧毁了吧,两人也没多想,跟在年轻人,不,现在应该叫做“死卒”了,跟在死卒后面小心地进了庭院。 东南地面最近动静不小,据说甚至还出了个仙人,不然以他们的修为、地位、门派背景,大可不必如此小心。这次他们谋划的东西,对仙人也有极大诱惑,不能不妨。 院子占地极广,进入很深才到正厅,厅门大开,数十人整整齐齐坐在大厅里面,却没有半点动静半点声响。 两个中年人十分老到,第一时间发动术法,快不可闻地念出一串音符,身上衣裳突然嘶嘶撑破,无数怪白骨角冒出,使两人顿时变成两只丈许高的骨刺怪物。 然后才凝目望向大厅之内。 那数十人仍端坐不动,两个中年人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人身上,一个中年人突然喝道:“司谨恒,还不出来迎接本尊者!” 没有反应。 “师兄,不用叫了,他是被人制住,哼,好手段,居然连一丝气息都没有漏出,难怪我们没有察觉。”另一个中年人眼光闪动,发现端倪。 第一个中年人怒吼一声,口中喷出白惨惨的一道气息,迅速膨大,在空中化作一条白骨巨蟒,粗若水桶,有数丈之长,像活物一样盘旋扭动,扑向大厅。 轰的一声巨响! 白骨巨蟒像被无形的巨手捏中,比去势更快地被抛回,砸入坚实的地面中,挣扎不出。 中年人大叫一声:“何方高人与我为敌?白骨老仙座下尊者白时未、白相轻在此,请现身一见!” 白骨巨蟒的术法虽然品级不高,但这么轻易被破却不简单,以他二人眼力,连对方使的什么术法都没看到,不由心生忌惮,抬出门派名头,希望能震慑对方。 没有回应。 两人同时错步,身上白骨交叠,以一种极怪异的姿势组合,灰蒙蒙光华同时从头顶放出。 嘶!嘶!吼!吼! 口中发出不似人声的音符,两人身上的白骨连成一片迅速扩张,转眼便化为数丈高的一个白骨巨人,双头四臂,各持奇形怪状兵刃,眼窝是两个凹陷的黑洞,闪着幽绿的暗光。 “不论你是何人,为一块冥府玉碑得罪我白骨洞,都绝非明智之举,现在交出我派弟子,可就此作罢,否则,白骨一出,尸横遍野!” 声音从两个中年人,现在的双头白骨巨人中的其中一个头发出,即铿锵又喑哑,难听怪异之至。 仍然没有回应。 双头白骨巨人不再多说,大踏步迈向大厅。 落地是如此沉重,连庭院也为之震动。 暗中的敌人或许十分高明,但白骨洞秘法有别于正统法门,以两个中阶六品修为组成的“万骨枯”巨人化身,足可胜过普通中阶八品修士,而且白骨绕身无物能伤,更是立于不败之地。 因此两人极有信心。 双头白骨巨人挥动四臂,咔嚓几声已将大厅门口墙壁拆开,门口有一股无形的力道阻隔,却在白骨白刃挥动间轻易划破。 “万骨枯”转生为死,普通术法之力根本无法抵挡。 空中传出一声轻呼,像是惊讶又像是惊喜,双头白骨巨人眼窝中绿光晃动,像是想到什么。 这声音,怎么有点熟悉? 可是马上就顾不上回想这声音了,因为双头白骨巨人震怖地发现,脚下突然一空,陷入一个深洞。 洞深非常尴尬,恰好盖过白骨巨人膝盖,因此它想发力跳起也无能为力。 吼! 双头白骨巨人发出怒吼,四臂中有两只疯狂挥动,有两只掘动地面想要出来。 桌椅纷飞,都白骨巨人砸得四散,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大厅中飞快跳动,将坐着的人全部提起扔开,将双头白骨巨人周边清空。 白骨巨人的臂膀挥舞极快,却偏偏追不到那个小身影。 “大笨蛋,我跳,我跳!” 咯咯的笑声刺激得白骨巨人怒发如狂,突然身下又是一空,再次陷入地面,然后闪着淡黄色色光芒的泥土瞬间将白骨巨人湮没。 吼!吼! 地面不停鼓起,可以想见白骨巨人的挣扎是何等剧烈,但地面有如弹性极佳的老牛皮,始终不被捅破。 一个身影凭空出现,将空中跳动的小身影抱住:“好了小白,不要跳了,他们暂时出不来了。” 竟然是先前被两个中年人施以咒法的土气年轻人。 他冲大厅深处招招手:“曲老兄,可不可以解释下,你跟我说他们要取你妹妹的魂魄练丹,可没说有什么‘冥府玉碑’之类的东西?” 曲汉然脸色苍白地从里面走出来,努力挤出笑容:“我不是有意瞒你,其实那东西也没什么要紧。” 第八十二章 有时似傻又似狂 “是吗?”土气年轻人和蔼地微笑,却让曲汉然脸色又白了一分。 土气年轻人当然就是练青冥。 曲汉然前夜对练青冥说的话不尽不实,比如他没有讲出其实他的妹妹就在这座城中,也没有交待胁迫他的同门有多少人在此。 练青冥轻易放过他,让他既惊又喜,结果回去之后马上由喜变悲。 留在这座城中监视他的同门,不知道他已经悄悄恢复了部分修为,私底议论要以怎样的手段处死他,以及夺取他妹妹的魂魄炼丹,被他听到。 他被抓之后,就自份必死,白骨洞从无宽恕叛徒的先例,但他绝不能让嫡亲的妹妹受伤害,也因此才以默写出劫掠到的功法交上去作为条件,换取同门答应放过他妹妹。 他并不相信同门的承诺,然而以他现在的修为,并没有别的路可走。 昨天见到练青冥时,他还动过居中挑动,诱使两方相争的念头,但练青冥轻易放过他,明显不感兴趣的样子,让他觉得成功的机会不大,加上自己的修为没有恢复,也没有把握带着妹妹安全逃离,于是熄了念头。 哪知回去便听到同门的私语,让他明白自己已经面临绝境,或许是他们失去了耐心,或许是以为他已经交不出更多有价值的功法了,或许是师门上头下了命令,总之是不打算再和他继续下去。 可是就算听到了又如何?难道他还有能力反抗?他四处劫掠独来独往,从不曾有过朋友,不可能找到救援。 绝望之中,他想到了练青冥。 他曾是白骨老仙十分倚重的弟子,叛出白骨洞后劫掠四方横行一时,闯下好大名头,“白骨煞星”到处,小一点的宗派都要紧急关闭山门,见过的世面不可谓不大,见过的高手不可谓不多。 只有练青冥令他看不透。 他看起来明明是一个普通人,他在下手之前,已经用尽多种方法探视过,决不会有错,谨慎这是他做这一行的优良习惯。 可是偏偏就错了,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年轻人,明明已经在不设防的情况下中了他的青魔指,有死无生,却转眼只是轻轻一触,就使得自己气机紊乱,魔障丛生,他到现在也不明白是中了什么手段。 就算是白骨洞最强的大修士,洞主白骨老仙,也不可能有这样的神通。 只有找这个年轻人还有一线生机,至于练青冥会不会帮他,他已经没有时间细想,急病乱投医,他顾不上那么多了。 这个高深莫测的年轻人听到他的哀求,似乎无动于衷,幸好他旁边的那个白胖小孩非常善良,一听就吵着要打坏人,缠着要他一起过来,他才勉强同意。 看守他的有十来名同门,除了一人是中阶二品左右,其它都只是下阶修为,练青冥风扫落叶一般便把他们全部制住。 这并不出乎曲汉然的意料,换了他没被破掉修为前,也能办到。 但练青冥居然主动要求对方放出召集同门的令符,就很出乎他的意料了。 “练兄弟,咱们趁他们没有反应过来,马上出城,不是最为稳当吗?为何——?” 这是他提出的疑问。 练青冥的回答则是:“等一等,我想看一看。” 等你的头啊,看你的头啊,曲汉然非常想哭出声来,难道你不知道白骨洞到这里,飞剑要不了一天时间,白骨洞高人众多,源源不断到来,你再厉害,又能挡住几人?何况还有白骨老仙那样的凶魔? 可是练青冥的回答仍然是:“等一等。” 一等就是一天。 曲汉然很想带着救出的妹妹马上逃走,可是修为未复,逃也逃不远,白骨洞高手击杀练青冥后,随时能追上来,还不如豁出去留下。 他存了求饶讨命的心思,至于那些凶残成性的同门肯不肯因为他不逃跑就放过他,他已不敢去想。 被制住的他的同门,十分努力地掩饰住眼中的狂喜,发出令符,而且还自作聪明地装作若无其事,要同门前来取曲汉然交出的功法和宝物。 不过练青冥随后告诉他们,直接呼救求援也可以的,那样你们的高手会来得更多更快。 他们的反应自然是和曲汉然一样,都以为这个年轻人脑子有问题。 “想不到我某某某英雄一世,竟然被一个傻子打败了,真是耻辱啊。” 可惜的是,体内气机莫名其妙不受控制,身体无法动弹,他们只能用眼神传递内心的鄙视。 傻子视若无睹,让曲汉然把他们摆在大厅里,就撇下离开不知上哪了。 经过一个漫漫长夜的等待,他们终于盼到了师门的救兵。 敲骨尊者白时未! 吸髓尊者白相轻! 两个都是中阶六品大修士,哈哈,这下有救了,等下一定要请两位尊者手下留情,不要一下就把那个傻子杀死,他们要好好整治他,不让傻子惨嚎七天七夜再死,消不掉失手被辱之恨。 然而接下来的情景却让他们失神不已。 气势骇人的白骨巨蟒刚使出就变成了死蛇,之后两大尊者联手使出白骨洞秘法“血气连天万骨枯”,化成的白骨巨人的威压,连不在攻击之列的他们都感到呼吸急促。 要知道“万骨枯”秘法能使合力倍增,如果有足够多的仙人联合,甚至可以匹敌神明,两个中阶六品修士联合使出,准仙人都要避其锋锐。 却转眼就被敌人变戏法一样地困在了泥地里。 人生的大起大落实在是太刺激。 在他们变得痴呆茫然的视线中,练青冥和小白走到不断凸起的地面边缘。 “曲老兄,你那东西要是不想说就算了,过来,这两位你认不认识?帮我介绍下。” 曲汉然咽一口唾沫,不情愿地走过来:“认,认识。当年我和他们也算师兄弟,我若是没有月兑离白骨洞,现在说不定也和他们一样成为尊者。” 练青冥呵呵一笑:“曲老兄,放轻松点,这不是无惊无险吗,干嘛哭丧着脸?” 曲汉然又咽一口唾沫:“尊者是白骨洞仅次于老仙座下圣女金童的高手,他们若是出事,白骨老仙必定震怒,说不定会以分身降临。” 练青冥啊了一声:“分身降临?听起来很玄乎啊,他很厉害吗?” 曲汉然眼睛发直:“老天!你,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白骨老仙是邪道仅有的仙人吧?二十年前老仙就已突破轮回大限,只因没有高阶功法,潜入支天山受了重伤,才很少在世间行走,你,你真的不知道?” 练青冥很诚实地点点头:“没人告诉过我,我当然不知道,哈,一个不完整版的仙人!唔,这个机会不能错过!” 曲汉然简直要昏倒,这小子真的是傻子? 可是他心知这年轻人绝对不是傻子,但为什么他居然不害怕,甚至还很高兴?难道他连仙人也不放在眼里? 曲汉然突然想到什么,偷眼打量练青冥。 仍然看起来普普通通,完全不像修士。 更不像仙人。 不像修士但他确实是修士。 不像仙人,那么? 曲汉然打了个冷战,难道自己前次下手的目标,竟然是个仙人不成? 练青冥不再理他,对起伏不定的起面叫道:“喂,下面那两位,我知道你们听得到,我们来谈一谈好不好?” 旁边小白冲曲汉然挤挤眼:“过来,过来!” 唉呀,这个小孩太可爱了,太善良了,要不是他,这个深不可测的年轻人不一定愿意来帮自己,曲汉然心存感激,马上靠近过去:“小……” “嘘!”小白竖起手指示意不要出声,拉着他到一边才道:“你有没有钱钱啊?” 小善人问钱干什么?曲汉然一头雾水,小白大眼睛晶亮晶亮:“我跟青冥哥哥救了你也,你不表示下吗?” 啥?曲汉然险些跌倒。 旁边练青冥又叫了一遍,地面停止突起,传出沉闷的声响:“臭小子,你有种放本尊者出来,大战一场,用陷阱暗算,也是修士所为?” 练青冥笑吟吟道:“我这不是想要放你们出来吗,不过我的时间不能随便浪费,我想和你们谈个小条件。” 地底吼声如雷:“休想!我白骨洞人绝不受敌人要胁,区区土系术法,能困得了多久?等我二人破困出去,必将你魂魄拘于白骨之内,生生世世受我等驱使!” 练青冥一笑:“听完我的条件再发怒也不迟啊,我其实是想让你们发求救令符,直接请你们的白骨老仙前来,不要派其它小兵小将来浪费我的时间,这条件你们都不乐意?” 地底陷入寂静,随即响起一阵嘲讽的讥笑:“这么挫劣的谎言,你骗得了谁?老仙若来,你便是四大家族子弟,也唯有乖乖献头乞降,你以为你是歌乐皇吗?” 练青冥哈哈大笑:“你们或许对你们的白骨老仙很有信心,不过我练青冥到处,神仙也要低头,哼哼,不信的话,我放你们出来做个小小证明。” 他手一挥,地面便如积雪消融一样迅速化开,露出底下黑呼呼的大洞,双头白骨巨人似乎没料到他居然说放就放,一时竟忘了冲出来。 第八十三章 旌旗十万斩阎罗 练青冥大摆猖狂姿态:“怎么,放你们出来又不敢了?哇哈哈,也难怪,区区白骨老仙能教出什么厉害角色,在我面前只有窝在地洞里的份,这是我说的。m” 白时未、白相轻若还忍得住,就枉称尊者了,而且如果让白骨老仙知道他们任人辱骂自己,却不拼死维护,两人除了自杀没有别的出路。 白骨巨人两个头颅齐声怒吼,白森森的大口裂开巨大角度: 吼! 惨白色骨灰喷吐而出,夹着无数蠕动小虫、磷火、恶臭,一齐攻到。 曲汉然面色大变:“幽冥火蛊!”他像是见到了最可怕的恶鬼,亡命一般往大厅外冲。 大厅内摆坐着的数十名白骨洞弟子,只是受制不能动弹,眼耳却不受影响,见状同时魂飞魄散。 “完了!” 身为白骨洞弟子,他们自然知道幽冥火蛊是不分敌我的,一旦放出,方圆数丈内人蓄要么被蛊虫噬干血肉而亡,要么被磷火附体烧成灰烬,要么被蛊毒腐蚀化为脓水。 连这个庭院包括周边都会变成死地。 就算是白时未和白相轻自己,也是冒着巨大风险喷出幽冥火蛊,如果不是体外有白骨包裹着,大厅中又有许多新鲜血肉活人,幽冥火蛊出来之后首先就会反噬他们二人。 尽管如此,两人还是立刻跃出土坑,迈动巨大的白骨长腿向反方向疾退。 至于练青冥的下场,已经不用想,肯定是马上就死,死得其惨无比,比起欣赏他死前的惨状,还是马上逃到安全距离之外更要紧。 谁叫这小子傻到不行,明知自己二人是白骨洞修士,居然丝毫不做防范,任由已方施法。 换作任何一个理智的敌人,要么早已祭起法器护住全身拉开距离,要么用远程法术远远攻击,绝不敢稍有靠近。 大厅很大,但白骨巨人腿也很长,仅仅两步就退到了门口,第三步就要迈出门外。 可是这一步,无论如何也迈不出去。 练青冥悬空立于与他们头颅平行处,手上捻着一个不住挣扎的白色小虫,递到他们眼前:“这是啥?” 白骨头颅一声怪叫:“不要!快拿开!你你你到底是不是人?” 声音之彷徨无助,如果有人隔着院墙听到,一定会以为他在遭受非人的虐待。 练青冥无辜地道:“别叫得这么响,怪吓人的,这不是你们放出来的吗,能不能告诉我是什么东西?” 他把小虫又往前递了一递,白骨头颅眼窝中的幽绿光芒急剧跳动:“不要动!求你了!这是幽冥火蛊!世间七大凶物之一的幽冥火蛊!你不可能不知道!” 白骨巨人里头的白时未和白相轻拼命摧动法力,想要跳开逃远,可是体内的法力不知为何混乱翻腾,白骨巨人一丝一毫都无法动弹。 练青冥哦了一声:“是吗?骗我吧,你俩既然可以随身携带,那凶也凶不到哪里去,不要以为我傻就可以骗我,我精得跟猴一样。” 他像是非常生气,一下把小虫摁到两个白骨头颅之间的骨架上。 “啊啊啊不要!” 两个白骨头颅中同时传出惊恐之极的叫声。 练青冥嘻嘻一笑,把小虫又揪起来:“别叫啊,跟杀猪一样,额,好像这里没有猪,反正很难听就是了,别叫了,再叫我就扔你们眼窝里。” 叫声立刻像是被人掐住脖子一样断掉。 练青冥满意地点点头:“这才乖。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们,一个问题答得不好,就扔一个小白白进去,诺,我有这么多,够扔的。” 他亮了亮另一只手,手上赫然托着一个白色球体—一一个由蠕动的幽冥火蛊缠绕形成的球体。 白骨巨人里头的白时未、白相轻快要哭出来了:“你到底要问什么?你问啊!” 底下小白听到练青冥把小虫叫做小白白,不满地翻了个白眼,化作虚影飞出,把连滚带爬往外跑的曲汉然提了回来:“哎呀你跑什么,你到底有没有钱钱啊?给小白看一下好不好!保证不要你的!” 练青冥一上一下地托着幽冥火蛊球体:“先问这个吧,这东西厉害在哪里?记住,不要骗我哟。” 白时未和白相轻争先恐后回答:“幽冥火蛊不死不灭,吞噬血肉传播瘟疫,无物能解。” “幽冥火蛊能吞食元神壮大已身,元神被吞食得千疮百孔也不会死掉,越是强大的元神越要承受更久的痛苦。” “元神被腐蚀就会疯狂,失去理智变成只知杀戮的野兽,到元神被吞噬干净时往往亲友门人都已被残杀一空。” 练青冥听得一哆嗦,手上的球体差点掉落,白时未和白相轻又发出杀猪一样的惨叫。 练青冥手一翻又把球体托住:“哈,吓你们的,这个问题回答得我很满意,不过这小小虫子能不死不灭?是不是夸张了点?” 双头白骨巨人语塞,一时没有出声,练青冥嘿嘿一笑:“这是又一个问题了,快答,不然,哼哼!”他示威性的又把小虫往前递。 白时未白相轻连忙大叫:“不要,我说!我说!幽冥火蛊其实不是蛊虫,是以修士元神和凡人魂魄祭炼而成,而且,而且……” 他们似乎有极大顾虑,犹犹豫豫,见练青冥把小虫往眼前递过来,吓得什么也顾不上了:“而且幽冥火蛊上都有老仙的元神分身——” 练青冥奇道:“有这种事?元神分身?分出这么多?”他目注手上的幽冥火蛊:“刚才只顾用改进版的天地牢笼收这群虫子了,还真没注意,让我看看……唔……” 微不可察的光芒从他眼中发出,触及那条幽冥火蛊。 喀! 天空中无端端一声巨大的雷响,朦朦胧胧似乎有一个缥缈莫测的声音在说:“谁在窥探本座?” 而练青冥手上的幽冥火蛊,不论是右手上单独的一条,还是左手托着聚成球体的一群,全都笔直竖起,仰天作嘶吼状,小小的躯体,竟然散发出令人不可逼视的威严。 白时未白相轻惊恐地叫道:“老仙饶命!天啊,我们所有人都要死了!求你杀了我们,不要让我们落到老仙手里!” 练青冥下山以来头一次神情严肃如临大敌:“小白,马上进阵,绝对不要出来!” 小白一骨溜钻进墙角,那里有练青冥早就备下的阵法,小豆小芽都在里面,同时练青冥也动了。 这一动,就快得叫人没法形容。 大厅中的桌椅茶几屏架,瞬间全换了位置,摆成一幅简单到极点双复杂到极点的阵势。 练青冥一脚一个把大厅中所有人都踢进阵中,连双头白骨巨人也不例外。 就在这时,天地间突然变为一片黑暗。 寻常所说的黑暗,只是有光线极弱,不足以视物,而此时的黑暗却像是一个完全封闭的铁屋子,黑暗像凝固成实物一样,隔绝了一切。 整个巨石城一片恐慌,无数的惊叫声、哭喊声突然充塞城中,充塞天地间,仿佛除了恐慌,再也容不下别的事物。 黑暗中,练青冥的身体徐徐转动,转到一个方向时停了下来,他面上浮现出奇异的表情。 在这笼罩一切的黑暗之外,天空深处乌云密集,聚成一张巨大无比的人脸。 第八十四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 巨石城练兵场上,驻军正在操练。 下午的阳光照射下来,场中有如洪炉,有兵士受不了热毒,在心里暗叫老天快点变天,哪怕只阴上一柱香也行。 天果然变阴。 阴森,阴沉,阴暗,突如其来的乌云像一个巨大的圆顶,盖住了巨石城。 而且马上就由阴转黑,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驻守巨石城的深湖将军大叫一声,从骑兽上摔了下来。 而亲卫们也没有上前去搀扶他,不是他们忘记了职责,而是惊恐过甚——黑压压的头顶深空处,一张巨大的人脸正在形成。 而且是正对着巨石城! 而且正在缓缓降向巨石城! 深湖大将军好歹也是中阶一品的修士,从地上一跃而起,急急喝道:“还楞着干什么!马上传讯东南大帐,有超级修士逼近巨石城,无力迎敌,请速派救援!” 这种时刻才显出了中天王朝军士过硬的素质,虽然人人脸色苍白,但仍能稳住阵形不乱。 人虽然能稳住,但骑兽却不能。 练兵场中有两个大队的骑兵,骑兽有的躁动不安,哀鸣不绝于耳,有的狂性大发,挣月兑缰绳横冲直撞,一时军阵大乱。 深湖将军深吸一口气:“所有将士听令!就近结阵,十人一组,十组一列,十列一队,结铁血同仇大阵!违令者就地处决,慌乱者就地处决!” 赤红光芒从一名又一名军士身上冲出,遇之则合而为一,再遇再合,不多时场上赤红光芒已经连结成一整体,将军士和骑兽一并罩住,勉强不再骚动。 但天空中的人脸也降到了数百丈高处,眉眼五官越来越清晰,深湖大将军心中惴惴,普通修士遇上中天王朝大军,有如飞蛾扑火不堪一击,但这样惊人的降临方式,又岂会是普通修士? 空中那张人脸已经可以看清,是一个紧闭双眼的老者,滚滚乌云凝成的长眉,在紧闭的双目上拂动,有一种说不出的邪恶意味。 人脸突然动了,准确地说是人脸上的嘴张开了,发出虚无缥缈的声音。 “谁在窥探本座?” 天地间骤然一紧,包括深湖将军在内的所有军士、巨石城中的所有居民,同时眼前一黑,被巨大的压力压得透不过气来。 深湖将军非常想说“不是我”,但是浑身的法力都用来抵御压力,以他中阶一品的修为,连一个字都发不出。 此时从天下往下看,巨石城正被浓重的乌云包裹着,像一个巨大的蛋,巨石城就是蛋中的“黄”,可惜这个蛋是乌黑的,蛋“黄”更是漆黑一团。 可是如果细看,会发现在漆黑一团的蛋“黄”内部,还有一个“核”,那才是真正黑到无以复加。 而练青冥,此时便位于这个黑到无以复加的黑“核”中。 练青冥脸上古井不波,双手却在身边不停捏动法诀,双手中原本托着揪着的蛊虫不知去了哪里。 如果有人看到他的手势——当然现在没有任何人看得到——会发现他在这短短时间内,居然连续使出了风花雪玉四大家族、西月山一品莲花洞、九寒山洗剑沟、上天台、明镜阁、小河水榭、大江堂、连根崖等数十种不同法门,而且每一种都深得真意。 黑暗如潮水侵袭,这隔绝一切的黑暗,并不是单单让人无法视物,更是一种无孔不入的攻击。 它们在撕,在咬,在抓,在刺,在扎,在腐蚀,在穿透,在溶化。 把它们比做虫豸也可,比做猛兽也可,比作狡猾的人类也可,比作疾病、衰弱、瘟疫也可。 练青冥用不同的法诀抵挡,不时变幻,而黑暗总能趁衔接之间的缝隙挺进,屡屡突破练青冥的防守。 只是每次当它们以为得逞,突破到就要触及练青冥身体时,就会凭空消失。 而练青冥又会及时换上另一种法诀。 再被突破,再消失,再换,渐渐地,练青冥的法诀衔接越来越自然,就像这些法诀本来就是同出一门似的。 天空中的人脸再度张开大嘴:“你是何人?能在老夫的幽冥地狱中存活如此之久,量非无名之辈,为何要与老夫为敌?” 练青冥这才抬头,望向天空高处,如果忽略掉数百丈厚的黑暗和乌云不计,恰好与人脸正面相对。 “幽冥地狱?有点意思,我是练青冥,呵,很多次有人问我是谁,我还是头一次回答得这么爽快。” 天空中的人脸嘴唇翕动:“练—青—冥?”声音在乌云中折射,变得诡异模糊。 练青冥双手像抽筋一样地捏动法诀: “哈,幸好我跟这里的修士交过几次手,有了经验,你们都挺阴的啊,时刻不忘暗算。” 周身的黑暗像沸水一样翻腾,练青冥突然闪电般伸手——这还是陷入黑暗后他第一次有大幅的动作——缩回手时,手掌中紧紧抓着几条黑丝,像活物扭动,像活物一样吱吱有声。 天空中传来闷吼如雷:“不可能,绝对没有人敢用手接触心魔之丝,就算是当年的风无棱,也只能以风骨刀斩断,你究竟是何人?” 练青冥居然把手举起来,像先前观察幽冥火蛊一样观察黑丝——可是,这样的黑暗中,他怎么可能看得见? “哈哈”,他居然开心地笑:“越来越有意思了,看来偶尔冒冒险真的很有必要,这个东西的形态好复杂,比你那个小虫子高级多了。” 天空中人脸显出震惊表情:“此乃真正域外天魔残魂,被我以无上法力从虚空中摄来,除非是天魔降临,又或者原祖复生,否则触之必死绝无幸理,因为它根本就是超越修士层次的生命,你的声音非常年青,绝对不可能已经修至神明之境,因此我可以断定,你绝非花月星人族!你到花月星有何居心?” 他的判断竟然与事实相去不远。 练青冥却无所谓,遥遥说道:“是也好不是也好,没什么大不了,三个月后你就知道了,其实我正是为这个找你,当然现在还不能跟你说得太明白。你还有什么手段,都使出来我看看,注意不要把外面的城毁了。” 天空中人脸不怒反笑:“小子,你是否以为我拿不下你?” 练青冥摇摇头:“不,我知道你没有展现真实本领,简单地说,你以旁门之术,强行达到‘化身万亿’的境界,利用无数元神分身吸取生魂之力滋养自身,虽然弊端多多,但战力却也因此高到‘九重天阙常来往’的程度……” “啊呀!”天空中一声闷雷也似大吼:“你怎么知道?” 练青冥:“我看到的嘛!”他抬起手,那团幽冥火蛊不知何时又回到手掌上:“呶,这个。” 天空中人脸与黑暗相通,立刻得知有如目睹:“咄!” 幽冥火蛊与声同时拔然作势,欲要挣月兑束缚,练青冥手一挥,成团的火蛊整个消失。 天空中人脸大吼:“啊!我的元神!”他的双眉斜飘而起,漫天的乌云又厚实沉重几分。 练青冥连忙阻道:“喂先等等,等我把话说完再发飚——你的元神分身没事,我还没研究完,不会弄坏的,你强行剥离自身元神,其实是饮鸩止渴,元神务求精纯,而你获取无数生魂之力,参差不齐,元神虽得以壮大,但只是沙地上建高楼,随时会坍塌——喂,听我说完——喂,靠,你来真的!” 黑暗突然凝固,几乎与练青冥曾体验过的破碎枪禁锢空间一般无二,但威力却完全两样,当初王云岫只是借且破碎枪的神通,本身修为不过中阶,而眼下却实实在在是仙人施法。 练青冥布下的阵法、禁制像蛋壳一样裂开,黑暗化作一只大手,一把捏住大厅中的所有人。 “小子,我不会现在杀死你,我会把你的魂魄抽出来,注入我的元神分身,把你也炼成一只幽冥火蛊,为我吸食生魂,世世轮回!如果你真是域外天魔,那更好,等我将你的残魂炼成心魔之丝,凑足九千九百九十九之数,再杀上支天山,杀尽与风无棱有关的一切人,雪我二十年前被辱之恨!” 第八十九章 因过竹院逢竹僧话 白时未等各自对练青冥施了一礼,原地留下,待练青冥小白走远后,才或单独或结伴离开。 小白开始装作不以为意,后来实在忍不住好奇心,才问练青冥道:“青冥哥哥,你那会跟他们说了什么,怎么他们都很听话就不跟来了?” 练青冥一笑,没有回答他,只道:“前面有个大城,叫丽水城,过了丽水城,还有个彩虹城,过了彩虹城我们就差不多到地方了,时间有多,可以批准你在两个城里好好玩玩。” 小白马上转了兴致:“哇,是不是到了小豆哥哥的病就可以好了!那我们快点走,哪个城也不要玩了,等小豆哥哥病好了再一起玩!” 练青冥心道小家伙还挺讲义气的,笑道:“是啊是啊,到了病就好了,好了就可以一起玩了。” 小白道:“哎呀,还是不玩了,我想师父了,我们治好病就回白露峰吧!” 练青冥:“嗯?好啊,治好了病我就可以带着小豆小芽飞了,回去快得很。” 说到飞,小白立刻来劲,展开巡天术冲到天上:“呀!呀!呀!” 练青冥笑着在地面跟了上去 小白飞了一会就掉了下来,巡天术虽然神妙,不过他法力太低,支撑不了多久,掉下来后兴冲冲朝练青冥大叫:“青冥哥哥,前面好多人,穿的衣服花花绿绿!” 练青冥其实早就察觉到,前面路上有不少人聚在一处,像是在盘关设卡,不过气劲感应都是些普通高手,也就没有在意。 随口道:“知道了,别跑远,跟哥哥一起过去。” 这个这是官道,是必经之路,没法绕开,而且也应该不会是冲自己来的,毕竟在花月星,跟他有交集的人实在太少。 走近了,才发现是一帮嘻嘻哈哈的少爷哥小妞儿,女的吆五喝六,少点温柔,男的颐指气使,沐猴而冠,家世应该都不错,因为人人服饰华美,旁边还有许多仆从。 他们拦路摆了几张大桌,桌上茶点乱成一堆,见到他们立刻叫嚷不休: “快看快看,我赢了,是个来打擂台抢娘子的!” “不对不对,还带着三个小家伙呢,都成家生子了,不算不算!” “谁说成家了就不能再找娘子了,你爹不就娶了两房吗?” “我爹是城主,娶得起,这么个乡巴佬也想娶两房?呸!” “问他自己,问他自己不就清楚了!” “对对,问他自己,喂,那抱小孩的,给本公子站住,快说你是不是来进城比武招亲的?” 练青冥咕哝道“哥还是处男呢”,对面没听清:“喂,抱小孩的,说什么呢,大声点,是不是进城去比武招亲的?” 练青冥展示演技,笑得憨厚无比:“什么叫比武招亲啊,我不懂,我是带弟弟妹妹进城买点日常用度的。” 对面一个公子哥得意道:“我说吧,就是个乡巴佬,快,你输了,把那把流苏剑拿来,哈哈!” 另一个公子哥气恼地解上华丽佩剑,往桌上一扔:“神气什么,等下还不是要输回来的,你哪次不是先赢后输!” 前面那公子哥哈哈笑道:“那是以前,现在不同了,宏大仙人给我开了灵窍,我转运了,你只有输光的份,哈哈!” “仙人”练青冥一听来了精神,不过马上自嘲:“净念叨着找仙人打手了,哪有这么容易碰上。” 这帮公子小姐大都只有初阶三五品的修为,跟小白差不多,随便一个中阶以上修士就足以令他们惊为天人了。 练青冥摇摇头,既然不是找自己的,赶紧过去得了,比武招亲什么的也没兴趣关心。 不想他这一摇头,后面那公子哥却以为是在笑话他,飞起一脚踢过来:“好个乡巴佬,竟敢嘲笑本公子,找打!” 他骄纵惯了,又要在同伴面前争面子,这一脚使足了力道。 练青冥似是躲闪不及,被踢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勉强撑住身子,不敢吭声,也不敢回头,朝前逃走了。 公子哥潇洒地收回脚:“哼哼,算你跑得快,不然少爷踢死你!” 哄然大笑,有一个小妞儿怪叫道:“那乡下佬没法力,你当然踢得死了,有胆上擂台跟那些修士比比,把宏大小姐的彩头赢下来,那才叫本事!”” 公子哥不忿道:“本公子天纵英才,自然比那些乱七八糟的修士强,不过以我堂堂督军公子的身份,上擂台岂不失了体面!” 又是一阵哄笑:“不敢就是不敢,还乱七八糟,我府上刘教头说了,最近进城的可有不少高手,叫我都不要随便惹到人呢!” 练青冥跑出老远,听到后面的话语声,暗自捉模道:“前几天不是听说那啥白玉楼要摆擂招赘吗,怎么这里又来个比武招亲,花月星很流行这一套吗?” 那一脚自然没踢到他,他没放心上,小白却气鼓鼓的没吱声,走出一会,小白刺溜一下蹦到天上没了影:“我去看前面还有没有人!” 练青冥心下暗笑,小白的气机自然逃不过他的感应,分明是往回飞去了,算了,让他去玩吧,幼稚园小朋友大战中学生,嘿嘿。 很快后面传来哭爹叫娘的呼痛声,过了一会,小白心满意足地从天上掉下来,冲练青冥做个鬼脸:“走喽,进城喽!” 城门口贴着许多告示,小白照例好奇地蹦上前挨个看,不一会就发现了好玩的东西: “青冥哥哥,快来看快来看,要捉大强盗!捉到了可以领好多钱钱!” 练青冥把他叫回来:“强盗很厉害的,哥哥捉不了,要有英雄好汉才能捉的,到时候再带你去看热闹,进城进城!” 旁边还有许多看告示的,见状也开玩笑道:“是啊小弟弟,那强盗可厉害了,我们城里那么多捕头都拿他没法,你哥哥身上都没法力,只会被强盗捉哟!” 看来是个健谈的,横竖进城要排队等候,练青冥跟他叨起来,很快就知道了,这个丽水城最近还真是热闹非凡。 城里的头号财主赵大富有个宝贝女儿,自小被仙人看中,带上山修炼,前些日子学成归来,连城主府上的供奉高手都自愧不如,赵大财主夫妇与女儿十多年不见,舍不得把女儿嫁出去,不知听谁说到最近有个天下知名的富商,为自家女儿在京城摆擂招婿,遂起了心思,在方圆几座大城都贴了告示,要摆下擂台,选个最优秀的如意郎君。 又有本城一守备将军,得朝中贵人看中,不日就要擢升,前程未可限量。本来有意与赵大财主结门亲家的,收到贵人消息后立刻不再提了,赵大财主据说就是受了这气才起心设擂的。 还有赵大财主的老对头,城里另一个大户钱老抠,听说了赵家女儿跟仙人学了一身本事,十分紧张,重金聘请东南有名的高人宏大仙人前来丽水城**,凡本城乡亲均可听讲,一应费用全由钱家支付,钱老抠一辈子没这么大方过。 又听说“五毒”之一的大盗望归农竟然到了丽水城,他号称“无宝不落”,已经窃走了数家珍藏的宝物,连城守大人府上据说都没能幸免,只是怕为保颜面才没有声张,但捉拿大盗的悬赏布告却已经张贴数日了。 还有…… 小白听得津津有味,练青冥也颇觉有趣,直到进了城才别过,找客栈住下了。 第九十章 丽水城中风九景异 丽水城比前面经过的城又繁华了许多。 小白的义气,一见到城里琳琅满目车水马龙的景象就丢到脑后了,第二天一大早就缠着练青冥又上街玩。 练青冥也想趁着赶到月神宗的最后时日,再巩固一下参悟所得,顺着小白的意思,抱起小豆小芽出了客栈。 只有见到好吃好玩的,小白花起钱钱才不会心疼,一上午就在吃吃逛逛中很快度过,连半边城也没逛完。练青冥大部分时间都将心神沉浸在虚拟机中,但也不碍他打量外面的世界,不由感慨这个世界的繁华。 有别于工业社会,这里更近似于中国历史上的几个盛世年代,衣丰食足,百业兴茂,加上人人修炼,即便没有走上修士之路,也都体格强健面色红润,笑声处处可闻。 好像印象中从望原城出来,一路上几乎没见到过乞丐,若是没有形形色色的野心家挑起纷争,花月星其实算是很不错的农耕社会。 不过也不是没有不好的地方,比如练青冥不止一次被商家赏以鄙视的眼神,因为他仍穿着那一身陈旧褪色蓝袍,走到哪都抱着两个小孩,像极乡野粗陋青年。 看来嫌贫爱富,只认罗衣不认人的特性,非独地球所有。 小白在山上是白纸一张,下山见识了这些人和事,也不知对他的成长是好是坏。练青冥低头看看熟睡的小豆小芽,两人一直受着他的气机调养,对界懵然不知,可是自己记得在中天王朝进犯支天山时,小豆已经表现出与年纪不符的仇恨,自己能解除天地牢笼的绝对禁制,能解开仇恨带来的心结吗? 正在练青冥胡乱感慨时,小白猛地扯了他一下: “快看!青冥哥哥快看!前面有个好大的擂台!有两个大家伙在打架!” 哦,擂台?练青冥抬头望去,可不是,高有丈余,方方正正,占地差不多上百个平方的擂台,披红挂彩,很是显目,两个服色不同的人正在台上飞来飞去打得激烈,台下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观众,个个雀跃,要不是一直在分心想东想西,早就应该看到了。 想起昨天进城前的闹剧,练青冥一笑,是了,应该就是那几个公子哥说的比武招亲了。 逛了一上午,现在应该是走到城中心区域了,那家人既然是城里的首富大财主,擂台摆在城中,也是情理之中。 练青冥虽然没想凑热闹,不过既然碰上了,不开开眼界就太可惜了,点点小白的头:“小白,看热闹可以,不要随便惹事啊。” 小白睁大眼睛:“人家什么时候惹过事?人家最是乖的小白,从来不惹事的!” 练青冥嘿嘿一笑:“好吧,最乖的小白,我们是挤到台子边上去看,还是到旁边的酒楼上面去靠着窗户看?” 擂台周围布置有隔音的阵势,离远了听不到,不过可以料想靠近了肯定喧闹得惊人。 这里是城中心,自然少不了高档楼堂馆所,光从这面望去就有好几座高大酒楼,高点的楼层上面临街的窗子都开着,透出指指点点的身影,看来也是在观看台上的比武。 小白听了瞄瞄擂台边上密不透风的人群,又瞄瞄空中楼阁,迟疑到:“下面……上面……上面……下面……哎呀有个人被打下来了,快快,快过去看,不上去了不上去了,青冥哥哥快快!” 原来台上已经分出了胜负,其中一人手掌中凸出一道圆柱样的光柱,另一人刚好跃到空中躲闪不及,被正面击中,直接被打落了擂台。 练青冥把小白提起来往高处一抛,顶着小家伙朝擂台大步走过去。 没几步,就感觉到像是穿过了一层水泡一样柔软的无形屏障,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哀叹声喝彩声登时涌入耳中。 这就是隔音的阵势了,练青冥微微点头,布阵人的手法不错,罩住这么大的范围不说,而且还可以收缩扩张,进出的人多人少都不受影响,而且还有许多潜在效用,一般人看不出来。 若是布阵之人,得知自己的手法居然只得到一个“不错”的评价,想必会十分不悦。因为他的身份极高,若非看在赵大财主女儿师门的份上,是绝不会为一个普通富家翁出手布阵的。 小白骑在练青冥肩上,兴奋地两条小腿乱蹬:“嘻嘻!输喽!跑喽!又上去一个喽!打!打他!把他打下来!哇哈!” 这个擂台似乎不设什么参加的限制,不停有人上台,就这么一会,就上上下下好几拔人了。 获胜的一直是练青冥和小白刚到时看到的那人,他的术法也不比其它人强多少,就是手上冒起光柱的那一下,太难挡,占优势也好,居劣势也好,只要一出光柱,基本对面都是被打飞的命。 不过他明显法力所剩无几,光柱越来越黯淡越来越短了。 小白看得咯咯直乐:“哇哈,再上一个,再上一个,再上一个他就不灵了!” 不过有管事模样的这时跳上台:“十场之数满,请连胜十场的壮士入后台休息!” 那人冲四面施一遍礼,场面话也没交待一句就勿勿从擂台另一边下去了,看样子累得够呛。 小白唉的一声:“没劲!” 马上就又有人跳上台:“本人仙风山弟子‘风起关西’沈杰来,欢迎来战!” 台下欢呼盖过了小白的稚女敕叫声,一个高大如铁塔的壮汉咚的一声跳上台:“且让我‘镇东南’穆如山来镇你这股妖风!” …… 你上战罢我登场,台上如车轱辘般走马换将,小白又是拍手又是叫好,看得兴高彩烈,打下山以来就没这么开心过。 练青冥看了一会也明白了,这个比擂,非常开放,是人就可以上,只要能连胜十场就算过关,花月星修炼成风,大家都有一身法力,上去打一场,胜了固然好,输了也无所谓,只要不用上法器,也受不了多重的伤,调息一阵就好了。 但除非高出平均水准一大截,连胜十场是很难的,这个标准简单直白,但却很有效。 练青冥露出微笑,要是一层层选拔下来,每次都是逢十进一,那再多人参加打擂,也费不了多少时间,要么花月星流行比擂,这是总结出来的经验,要么这个赵财主有高人指点。 突然心有所感,扭头朝侧面高处望去,正好看到几张略有点熟悉的脸,从临街酒楼上愤愤望下来。 是昨天在城外挡道的公子小姐中的几人。 哎哟,脸上不是青肿就是黑眼窝,小白你打那些公子哥儿也就罢了,怎么把小妞儿也打了几个,小小年轻就不知道怜香惜玉,真是太……符合我的作风了。 第九十一章 雨打青松九自风流 酒楼高层靠街的雅座,居高临下,风景尽览,多是供给富贵人士。 这些公子小姐不用说,富贵两字是占全了的,不是督军的公子,就是城守的小姐,都是雅座的常客。 平时里没事也要找事,何况是赵大财主家摆擂台招亲,这么好玩的事情,他们自然不会错过。 他们一连几日在城外拦道设卡,对外地来打擂台的人士评头品足。 反正随身都有高明的家将,惹不起的自然有人及时提醒。 高手多数都是御空而行,用两务腿赶路的,高明不到哪儿去,所以他们大可放心地戏弄路人,到后来又是开盘设赌,又是与路人比划,虽然没什么恶意,但把不少路人弄得狼狈不堪。 昨天是开擂前的最后一天了,一群人本来以为没什么乐子,都准备收拾回城了,结果一个矮胖胖、圆乎乎的黑影从天而降,把所有人一通暴踩。 黑影的身法那叫一个滑溜,在众人头上蹦来踩去,等被踩懵的众人爬起来要反击时,却总是击中虚影,还换来不停的嘲笑:“坏蛋你们打不着!打不着!哇哈!我踩!我踩!我踩踩踩!” 旁边各自的家将反应过来要出手时,黑影已经冲天飞走,倏忽地走了,正如他倏忽地来。 前后不过几个呼吸时间,只留下一堆鼻青脸肿伤残人士,在哇哇叫骂。 回城后有家将终于想起,黑影使的是传说中花月星最正统的法门:支天八法中的巡天术。否则,光听声音就知道只是个稚龄童子,怎么可能有连他们都反应不及的身手。 既然能使巡天术,那就是支天山原氏嫡系子弟,支天山是大陆圣地,就算现在再没落,也不是他们这样的普通修士惹得起的。不过他们的劝解只招来一通骂:支天山又怎么了,原氏又怎么了,皇上不是都刚攻打过他们吗?有种别让本少爷/小姐抓到! 今天是赵大财主比擂招亲开始的日子,他们老早已经订好了这里的雅座,本来想看看比武斗法,消除一下昨天莫名挨揍的憋屈,结果没看几场,突然听到了嚣张无比、印象深刻的笑声! 朝笑声处望去,一个白白胖胖高出人群一头的小家伙十分显眼,就是他! 几乎所有人都第一时间就确认了,而且认出是昨天跟着那个乡下小子进城的小孩,他们都不笨,马上明白那小孩是恼他们踢那乡下小子,找他们出气的。 啊呀呀!是可忍孰不可忍啊!从来只有我们欺负别人的份,哪有人敢欺负回来的! 再一看,那小孩骑着的人,不就是那个乡下小子吗,居然敢转过头来看本小爷/小姐,居然还不跑,可恶,居然还敢微笑,啊呀呀! “给我上!” 守在雅座外的家将立刻冲进来:“是!少爷——咦,打谁?”平日少爷一喊“给我上”,场中必定有个倒霉鬼,可这会雅座里面没有生面孔啊。 “笨蛋,给我过来,看到没有,就是下边那个小破孩,还有那个乡下小子,还有他手上抱着的两个,通通抓上来,一个都不能少!”公子小姐叽叽喳喳地指着窗下人堆。 “是!少爷!”家将响亮地领了命,心中暗暗同情,这不是昨天那个乡下小子吗,进城就进城,看什么热闹,被公子叮上了,少不得要挨一顿板子。 他们守在门外,没有听到小白那嚣张的笑声,还不明白是为什么要抓人。 不过很快就明白了,因为练青冥听到楼上的对话——这个距离在他的神志感应范围内——知道下面会上演一点小插曲,不想影响别人看比擂,顶着小白往外退出来。 楼上公子哥小妞儿以为他害怕了想逃跑,齐唰唰从楼上一跃而下:“臭小子,往哪跑!” 正值擂台上刚分出一轮胜负,叫好声潮起之后潮落,空旷安静,他们的叫声便显得格外突出,一群脑袋都向他们望过去。 公子哥小妞儿们下意识地摆出优美姿态,衣袂飘飘,大有出尘之风,只是脸上不是青肿就是黑圈,略有些不协调。 “哈哈!”“哎哟喂!”“我的妈呀!” 小白笑得最为夸张,前俯后仰,差点从练青冥肩头掉下来:“哎哟,不行了不行了,笑死人了!青冥哥哥快看,大马猴,大马猴!” 公子哥小妞儿们也醒悟过来,又羞又恼地跳下地:“不准笑!再笑连你们一起抓起来!陈大!你们死人啊,还不给我上!” 赶到的家丁马上驱散人群:“都闪开都闪开,督军府办事!有碍事者一并拿下!” 这时众人才认出这几个鼻青脸肿的年轻公子小姐,连忙退开,空出一块地面,一边退一边奇怪,居然有人敢动这些小霸王,还不知道及时出城,这下好了,被抓到了哪有好果子吃。 练青冥微微一笑,站定不动,任他们围住。 他这份气度像是高手,但身上空荡毫无法力又让人不由为他担心,看热闹的人群里面有的是修炼好手,看着直摇头,这小子傻了,要么钻进人堆跑掉,要么讨饶,装什么镇定呢。 公子哥小妞儿们也是这么想的:“臭小子,还装,昨天差点被你瞒过去了,现在可不会再让你骗住了。”他们平时里飞扬跋扈,不是没碰到过表面低调实则有几下子的修士,这些修士开始或许能让他们吃一惊,不过,哼哼。 昨天踢练青冥的那个公子哥儿得意一笑,十分郑重地捏起法诀:“十方无极!现!” 锃亮闪烁的光弧从他身上亮起,一圈又一圈,直到整整十圈光弧罩体,闪烁不亮,整个人有如神佛一般令人不敢逼视。 “啊!法器!是法器!督军老爷的十方无极!退开,快退开,十方无极可是出名的强**器啊!”看热闹人群像受惊一样争着后退,生怕被光弧伤到。 “还有我,看我的流苏浮云!现!” “还有我,看我的千芳一窟,现!” …… 居然人手一件法器,瞬时间擂台下光芒四射,争奇斗艳,令人目不暇给,也有不少人眼中露出贪意。 看热闹的人群是一退再退,连擂台后面一直隐而未出的人物也惊动了,一个肥头大耳满面油光的大胖子,和一个挺拔高峻相貌清奇的修士步上擂台。 “这些顽劣纨绔,仗着父辈一点权势,就拿出法器炫耀,若是有人心怀不轨出手抢夺,看他们谁能保得住!”那个清奇修士哼声道。 大胖子连忙陪笑道:“是啊是啊,连小女都说,法器对她们修行之人来说极为珍贵,连她师门中都没几样,宏仙长,这些小儿都是城中要人子弟,不知天高地厚,若是在鄙人台下被人抢夺去,怕是要落下干系,还请仙长庇佑则个。” 这清奇修士原来便是昨天练青冥听到过一次的“宏大仙人”,他自矜地微一点头:“城守等对本人执礼甚恭敬,看在他们面上,本人便留意一二,想来无人能在本人眼皮底下得手。” 流光扫过全场,几个眼神闪动的修士无一遗漏,都是修为不凡,足以与擂台上取得十连胜的人士并论的。 空地中央的练青冥自然也进入他的视线,不过只是一眼而过,毕竟只是一个没有法力的凡夫俗子,不值得他在意。 第九十二章 起如雷霆起收震怒 祭出法器的李相田神气十足:“乡巴佬,说,是不是你教唆这小毛头打……冒犯本公子的?” “打伤”二字说出来太丢人,堂堂督军公子怎么能被一个小毛头打杀,幸亏他还有点急智,临时改口。 小白乐不可支:“大马猴,羞不羞,被我踩得满地爬,爬爬爬,嘻嘻嘻!” 李相田又羞又恼:“啊呀,昨天不过是趁我们不备偷袭,你个小毛孩,看本公子不好好教训你!” 他嘴中念念有词,手上捏动法诀,身外环绕的光圈如呼吸一样开始翕动,由里开始,一道光圈开始发出七彩光华,流动旋转,越来越耀眼,越来越闪亮。 人群中一阵骚动,这可是世间少见的法器,攻防齐备,据说李督军就凭这一样法器,稳坐东南将领前列达十年之久,丽水城中更是高居第一。 练青冥还是静立不动,人群中若干别有心思的人不禁都在暗想,换作自己是这个傻小子,此时必定抢先出手。 法器威力虽强,但也要使用得法,像李相田手法生疏还一心显摆,正是抢夺良机。而如果傻乎乎等他把法器完全祭起,攻也攻不破法器护身的光圈,挡也挡不住法器惊人的威力,那与寻死无异。 一圈、两圈……终于十圈光环全部祭起,交相闪亮幻起幻灭,神妙难言。 李相田脸色发白,只是祭出法器,就已经将他全身法力耗得七七八八,不过这时的他身处流光溢彩中,重重光焰罩体,有如火树银花,不虞被人发现。 “小毛头,乡马佬,还不跪地求饶,不然本公子轻轻一击,便要你们神魂俱灭!” 李相田不容置疑的声音从光焰中传出。 “相田兄就是这么仁慈,叫我呀,先打断腿脚,再慢慢玩死他们!” 同伴中有人鼓噪。 小白睁大眼睛:“哇,好漂亮,比凤凰姐姐的雪莲花还漂亮!青冥哥哥,他是不是坏人?” 天,这么可爱的小孩难道也是傻子,怎么在这关头问这种问题,天啊。 练青冥自然知道小白的意思,笑道:“算了,只是嚣张一点,不算坏人。” 小白痛心地叫道:“哎呀,真讨厌,怎么不是坏人呢,是坏人小白就可以把宝贝抢过来了!” 李相田气极:“小毛孩,看招,天怒十方!” 光圈倏地张大,像石头击中水面,激起涟漪,但速度比涟漪快得不可道里计,几乎是瞬间就击中小白。 “小白”顿时粉碎,就在众人心中惊呼惋惜时,小白的清脆笑声从高处传来:“坏蛋!打不中我!” 擂台中央的宏大仙人目光一凝:巡天术!支天山原氏! 他眯起眼睛,目光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李相田一惊,他刚才有所保留,对方毕竟只是个小女圭女圭,教训可以,下杀手就太过,但即使如此,天怒十方发动,按说是人就能立刻缚住,他怎能躲开? 众人这时才发现,被光圈击成粉碎的,只是一道虚影,那个小毛头不何使了什么身法,竟谁都没能察觉。 小白悬在空中,又拍手又笑:“哇哈哈!坏蛋再来!再来再来!” 李相田鼻子气歪,身边同伴大叫一声:“看我的,繁花似锦!” 一朵巨大鲜花凭空出现,鲜花花瓣徐徐合拢,看似还没有刚才那一击快,实则暗中有一股巨大吸力,能令目标无法月兑身。 小白惊叫一声:“哎呀!” 不由自主地向花芯陷落,落到一半身形化作虚影,在花瓣中左闪右闪,终于在花瓣合拢之前闪出。 “哇哇!吓死小白了!”小白在空中怕怕地拍着小胸脯:“赖皮,两个打人家一个!还是打不中!哈哈!” 围观人群又是一惊。 城守文半斗的“千芳一窟”,号称捉仙拿神百不失一,竟然也被这小女圭女圭躲过,他究竟是谁家孩儿? 突然一人失声道:“巡天术!是巡天术!” 众皆醒悟,对,是巡天术,支天八法之一的巡天术,唯有纵横天际往来无碍的巡天术,才能不惧万法攻击! 众所周知,当世唯有支天山白露峰妙法真人修成巡天术,这小儿莫非是妙法真人子嗣或是弟子? 之前对法器露出贪婪眼神的几人,贪欲更盛,有些之前还能把持的,现在也眼光闪动:法器虽然珍贵,却比不上支天八法,如此小儿身怀秘法,修为又低,简直是天赐良机! 他们也为自己找到理由:原祖教化世人,一视同仁,支天山原氏却将支天八法秘而不宣,只在族内传授,那就不能怪我强行夺取,只怪原氏自私! 拍了两下小白叫道:“哎呀,人家没力气了,不跟你们玩了!”身体摇摇晃晃地坠下来,却是法力已经用尽。 许多人下意识地向前趋步,突然一道刺眼亮光,如惊电一样破空而起。 “小杂种别逃,看我的流云飞仙!” 几乎同时一声怒喝:“无耻!对垂髫童子也下杀手!” 李相田也惊叫:“黄兄不可!” 可是那道电光是何等速度,小白又正悠悠下坠,相距又是如此之近,眼看已是穿心而过的结局! 无论是否心怀贪念,众人都下意识地泛起不忍,不忍见到一个小小人儿命丧当场。 奇异的风声瞬间充塞天地。 不论是“十方无极”的绚丽光辉,还是“千芳一窟”的灿烂芳华,还是流苏浮云的闪电剑光,都在风声中黯然失色。 是练青冥! 他在空中站定,小白已被他搂在怀中,几道风涡绕身盘旋,奇异的风声仿佛来自天外。 “他不过淘气一点,又不是做错事,何以竟下此毒手?” 练青冥面寒如水。 他原本只以为这些纨绔子弟只是嚣张跋扈,没想到竟如此狠毒,若不是他练成大风歌,电光石火间,连他也来不及救人。 所有人都短暂失神。 这个乡下小子,这个普通人,他怎么能凌空蹈虚,他怎么能挡住法器一击,他怎么可能也是修士! 他们都不傻,自然明白能在那一瞬间挡剑救人的,不但是修士,而且一定很高明。 刚才使出飞剑的是城守之子黄书广,他吃过一惊后立刻又气盛骂道:“臭小子,别以为挡了一剑就有什么了不起,一个小破孩,小爷想杀就杀!” 练青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是吗?” 黄书广退后一步——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会退这一步——随即发觉这样有损自己威势,一抬手中法器飞剑流苏浮云: “是又怎样!不光他,连你一起杀,还有那两个小东西,都得死!你们楞着干什么,都给我一起上!” 他冲李相田及家将叫道。 练青冥把小白抛到肩头,空出一只手,对场中多出来的一人道:“这位兄台,援手大恩,稍侯青冥再向兄台道谢。” 那是一个黑面虬髯魁梧大汉,刚才便是他出声痛斥并跳起欲救小白,虽然救之不及,但可见其心肠。 他似乎也对练青冥从“普通人”到“高深莫测修士”的转变一时不能适应,闻言只低应一声,悄然退回人群中。 练青冥一直站在空中,如浮云,如落叶,但浮云岂会静止,落叶怎能不动? 每个人心头这种古怪的感觉都挥之不去。 李相田迟疑道:“黄兄,这,不用吧,教训一下就可以——” 黄书广心中莫名慌乱:“住口!你不帮我就闪开,我自己来——你们是死人啊,还不给我上!给我上!” 他手下家将在严令之下,纷纷掣出兵器,贯注法力,齐齐攻向练青冥。 擂台上宏大仙人悄然退入后台。 无知小儿! 天边凤三的门人,也是你们惹得了的,且莫牵扯到本人。 不过凤三的门人怎么会和原氏的人走到一起,怪事,看来要不要拿他们人头向中天王朝邀功,还要好生计议。 第九十七金章 放开金锁走蛟龙 黄宝珠则飞至传讯兵士面前一把揪住:“失窃何物?!” 传讯兵士满头大汗:“报!仓储……仓储法器被盗!” 黄宝珠大叫一声:“恨煞我也!” 不怪他们如此惊怒,大盗望归农号称“无宝不落”,普通富户怕的是被他盗走各种宝物,中天王朝的各大城池则怕他光顾府库。 中天王朝有庞大的军队,却从不必为后勤发愁,只因中天王朝有一种特殊的仓储法器,有储物功用,无论多少粮草军需,都可以有一个小小的仓储法器装下,是当年王度朔力排众议,灭绝了一个强大宗派才抢夺而来。 事实证明他独具慧眼,得了仓储法器后,大军运转如意,关山万里只若等闲,为他东征西讨荡平花月大陆奠定基础。 仓储法器的炼制之法,与王室的破碎枪神通同被列为中天王朝最高机密,被无数宗派、家族觊觎。 破碎枪在京城由王室无数高手和数以十万计精兵把守,不虞有失,而仓储法器虽然神奇,自身却无防护之力,而又必须经常取出以释出军需物质,因此多次失窃,每次失窃,都必定有无数官员被被判处满门抄斩的最严酷刑罚。 最近的一次,便是五毒中的大盗望归农、蜂后秋南燕、地仙孙惧留三人联手做下,歌乐皇震怒之下大肆追捕,却也未能追回,只将失窃之城从城主到守门官员悉数抄斩。 据说其中别有隐情,因为失窃之城的城主也是王室子弟,只因在酒后埋怨歌乐皇杀兄逼父,不配为君,被歌乐皇得到密报,一怒设局,矫计除去,但这种传言只在坊间流传不久便不再听闻。 黄宝珠等官至封疆,对这传言自然有不同理解,所以虽然早已得知望归农到了城中,却没有高度警惕,此时得知失窃的正是仓储法器,后悔已经来不及,黄宝珠腾空而起,高举城主之印,大吼:“守城大阵,坚不可摧,开!” 电光从城主之印上急射而出,正中城守府中某处,顿时地底传来震动,厚重的土黄色光芒拔地而起,转眼将整座城罩得严严实实。 这是“厚土结石之阵”,历经中天王朝无数能人异士改进,防护之力坚强无匹,在中天大军的法力灌注下,甚至还能与邻近城池连结成网,妙用无穷。 但消耗也是惊人。 除非有上司命令,或者有敌攻城,否则守城大阵不是能随便启动的,他们自然明白其严重性,此时却顾不了许多了。 练青冥也好奇地感受着守城大阵启动时的法力波动,调试外在法力已经成了他的本能,下意识地放出气机循着法力脉络回溯,却马上被反弹回来,要不是他越来越有经验,这一下就能让他受上不轻的伤。 咦,他不是已经被中天枪阵轰杀粉碎了吗?怎么…… 原来练青冥对中天王朝军队的杀伤力并不了解,他其实是很谨慎小心的一个人,某种程度上说他怕死也可以,他再想正面了解中天王朝军队的攻击奥妙,在随身带着小白等三小的情况下也不宜冒险,因此早早就用初级土行术在地底布好了阵势。 黄宝珠等退出客栈时,他便遁入地底,反正他的修为与众不同,黄宝珠等人虽然一直用气机锁定他,但却无从察觉。 中天枪阵初露狰狞,果然强大可怕,轻松便将他的化身击成粉碎——他在“幽冥地狱”中与白骨老仙对峙之际,调试白骨老仙的法力已有微小收获,虽然不能逆向出“元神分身”的秘密,但幻出一个粗糙分身还是可以办到的。 反正客栈被轰塌,尘土飞扬中,也无人能看出异处。 黄宝珠等的对话,兵士的急报,地面上军士撤退远去,黄宝珠、刘铁意等匆匆退走,附近居民骚动私语,一一呈现在练青冥脑海中。 他并不急于逸出地面,而是在地底静思。 中天军阵的杀伐之道,封锁、禁锢、破碎空间,无疑与碎碎枪神通一脉相承,可以想见,如果由王室子弟亲自主导发动,其威力必定更加威俦无区,妙法真人自述当年被歌乐皇以五百之众逼退之事,有了直观诠释。 而且中天军阵将全军兵士法力联结为一体的特性,重要程度不亚于碎枪枪,尤其是当练青冥无时无刻不在思索三月后的危机时,这种特性更是触发了他的联想。 如果能将大量修士的法力联结起来,那么抵挡“原祖友人”的力量就可以不限于仙人,这意义太大了。 花月星仙人寥若晨星,他为了多得一个白骨老仙出力,不惜亲身诱敌,就是因为他估计只有仙人以上的修士,才勉强能在敌人出现时抵御一时。 仙人少,但修士不少,不但不少,简直无穷无尽。 唔,这个阵法必须搞清楚。练青冥露出古怪神色——他弄清某种法门的途径只有一种,就是调试,要调试就只得承受攻击。 “唉,我到底是来修炼的,还是来自虐的啊。” 他已经料到了自己接下来的行程:把小豆兄妹送到月神宗,在最短时间内解除天地牢笼禁制,然后便是不停挑衅中天王朝,引动大动不断攻打自己。 而且还不能逃。 逃得了也不能逃。 一直到调试清楚,并能模拟出中天军阵的法门来为止。 不管练青冥在地底哀叫,地面上已经乱成一团。 在黄宝珠、刘铁意、朱武威等人的死命令下,城中所有驻军都紧急集合,全部出动,挨户盘查,一时间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因赵大财主设擂招亲而赶来的各地修士数量众多,其中有不少是不宜见光的,一见这阵势,心虚之下或遁飞,或出手,弄出许多事端。 大多数人都只是打倒几名兵士,马上便成队兵士一拥而上拿下,少数修为过人的,也在将领赶到之后,被结阵攻击,非死即残。 其它高手也有不少,但以两人表现最为惊人。 一人面相普通,混在人群中,却被一将领在结阵法力剧增后,察觉出修为奇高,不动声色调动更多兵士合围,却被他在即将围住之前发现,强行遁入民宅逃月兑。 另一人是个黑面虬髯大汉,修为也是极高,而且熟谙中天城中地势,在即将逃月兑之际,被城中巨富钱老抠请来的宏大仙人出手击伤成擒。 望归农横行四方,修为不亚于一般宗派宗主,黄宝珠断定,要么抓错了人,要么就在这两人之中。 因此他一面下令继续清查全城,一面紧急开审捉到的黑面虬髯大汉,守城大阵每多开启一刻,就多消耗海量法力,他必须尽快找到望归农,追回仓储法器,然后才有机会遮掩这次大错。 第九十八章九 放开金锁走蛟龙(2... 在黄宝珠匆匆赶往监牢的路上,他又听到一个让他怒上加怒的消息。 这个被捉到的黑面虬髯大汉,据说在昨天他的宝贝儿子被练青冥残害(以他的立场)时就在场,还出过手。 几乎一瞬间黄宝珠就已经给这个黑面虬髯大汉叛了死罪,而且是不得好死的那种死罪。 “哐当”一脚踢开牢门,黄宝珠面青眼赤:“贼人在哪?” 下属战战兢兢:“甲字三号囚房……” “混账,还不带路!”黄宝珠气急败坏大骂。 下属只得前头带路,一面月复诽:“向来都是点名提犯人过堂,嫌牢里污秽不堪,从不见你们这些老爷下去过,今天却冲老子发脾气,该,叫你儿子早点死。” 黄宝珠以城守之尊,平时自然不愿下来牢里,今天却是十万火急,不敢耽搁片刻。 刚下监牢,一股浊臭空气扑面而来,各种陈年腐烂气味夹杂在一起,闻之欲呕,倍添黄宝珠刘铁意等胸中烦躁。 甲之号囚房关的都是修为较高的囚犯,下属带到三号囚房前,黄宝珠一把拔开他,冲里头大吼道:“逆贼望归农,本府不与你废话,交出窃去之物,饶你不死,否则,销骨炼魂就是你的下场!” 里面一个满身血污的大汉,黑面虬髯,委坐在地,半靠在墙上,身上戴着镣铐,正是昨日曾出手援救小白的王贵,他鄙夷地看了一眼黄宝珠,一声不吭。 黄宝珠怒不可遏:“来人,给本府拖出来!” 立刻涌进两名手下,将王贵拖出来,练青冥曾说过他有中阶六品七品的高深修为,此时却如同凡人一软瘫瘫无力抗拒。 黄宝珠手掌挥动,一团劲气冲出,将王贵打得凹身反跌,跌回囚房中,连两名黄宝珠手下也带得一同趔趄。 “拖出来!” 黄宝珠咆哮道,两名手下忙不迭再把王贵拖出囚房门外。 黄宝珠上前揪住王贵头皮,“啪啪啪啪”正正反反狠掴了十几巴掌:“落到本府手中,还想装英雄好汉,叫你不开口!” 直到王贵嘴角鲜血流出染红前胸衣襟,刘铁意才假意劝阻道:“大人,王兄是铁骨铮铮的好汉,刑罚之道对普通小贼或许有用,对王兄就未免失于低级了,还是让末将来好言劝解。” 他示意狱卒取来温水面巾给王贵拭去面上嘴角血污:“王兄,你纵横花月,行事虽然小弟不能认同,但一身本领小弟是十分佩服的,称得上是一名枭雄。若是像普通小贼那样抵赖不认,未免失了身份。” 王贵哑然失笑:“堂堂一城大将,与我一个贼盗称兄道弟,不知王歌乐是否乐于听到?” 刘铁意又怒又喜。 怒的是他语带轻蔑讽刺自己,喜的是这句话无疑是自承是望归农。“五毒”的真面目谁也不识,他们也不敢确定是否抓对了人,现在却可断定了。 朱武威大笑:“好一个无宝不落!王兄,五毒纵横花月,威风十余年,我中天王朝能人无数,却无人能奈何你们,算是你们的运道。可惜世易时移,小弟听说前不久,平安王拿住了与你齐名的白骨煞星,如今你又落到我们手里,看来五毒气数已尽,其余三毒想必也失手在即,此乃天要亡你,不能不亡。王兄以为确否?” 黄宝珠森然道:“正是,此乃天意,你顽抗也好,拒不交待也罢,都改不了被我们查实的结果。” 王贵眼光微动,却又闭了口。 黄宝珠等心知言语攻势已经凑效,若是时间充裕,大可熬他十天半夜,必定能等到他意志薄弱的时刻,可惜现在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三人互相使了个眼色,传音道:“没空跟他耗,必须下猛药!” “不错!但如何下手,此贼看来意志颇坚,不易动摇!” “速速召集城中擅长搜魂炼魄之士,以我三人合力,他又被‘定神锁链’锁住,必可抽出他的魂魄!” “不行,我们三人法力不够精微,怕是抽取不成,反倒毁了他的魂魄,若是平时,毁了也就毁了,但现在却不行,必须抽取出完好魂魄,才能出准确意识。” “……不错,可是,城中已属我们三人修为为最,上哪再找更高明的?” “那个宏天真!那个宏天真可以!据说他已是准仙之流,有他出手,必定可成!” “不错,他既主动出手助我们擒下望归农,想必是有心卖好,一定不会推辞!好,我这就下令去请他过来!” “不,大人和刘兄在此守着望盗,我去请他,以免他以为我们不重视于他,到时动点手脚就不好了!” “好,还是朱将军想得周到,事不宜迟,速去速回!” “是!” 只是谁也想不到,此时在地底,正有人在土石间穿行。 是练青冥,还有小白等三小。 他在地底听到了兵士的急报声音,因为他心中曾有过某种判断,因此不能不采取行动,一路跟随黄宝珠等。 若是在地面上奔行,速度既快,视野也开阔,但在地底不会受到攻击干扰,练青冥对丽水城基本上完全陌生,现在要找人,反倒是在地底更快。 脑海中又泛想星星点点的图像,苍苍茫茫,练青冥在被中天枪阵攻击之前潜入地底时,已经记下了黄宝珠等人的亮度,他便是遁着这始终合在一起的三个光点,一路跟踪。 城中不是没有高手,但基本没有三个类似亮度的修士在一起的,因此不怕认错,只在黄宝珠三人赶往监牢时,因他们速度过快而错失过一会。 不过也很快顺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又跟踪到了。 三个光点在一大片或亮或黯的光点环拥之下,在一个地方停留了较长时间。 是否是到了关押王老哥,也就是望归农的地方? 不错,练青冥早已猜测“王贵”便是大盗望归农。 不仅是因为他的修为,更因为“白骨煞星”曲汉然曾经告诉过他一些事情,让他可以比其它人更容易判断。 对所谓“五毒”,他本没什么好感,曲汉然也是因为几翻曲折,才服膺他,不过这个大盗望归农,给他的第一印象却不错。 至少在昨天,只有他在小白危急时出手相助,这份恩情,练青冥是极其重视的,所以他后来在酒楼上表示有了主意报答。 望归农自然是不知道的,练青冥隐晦的话语反倒让他心下警觉,很快别过。 练青冥没想到回报的时机来得这么快。 他虽然不知道望归农盗了什么东西,但从地面上黄宝珠气急败坏的情况来看,估计事情很大条。 之后启动的守城大阵,连在地底的他都感受得到其法力波动之强大,这么大动干戈的反应,看来归农老哥这一关不容易挺过去。 朱武威离开,去请宏大仙人,脑海中对应的光点少了一个。 练青冥微微一笑,他并不害怕这三人,他只怕三人能召集军士再结枪阵,虽然阻不了他溜之乎也,但救人却没办法了。 现在少了一个,事情就好办许多了。 练青冥传音给小白,让他乖乖呆在地底,他的初级土行术可保他一时半会呼吸无虞,至于小豆小芽,仍然还是抱在怀里,这世上只有他能直接接触中了“天地牢笼”禁制的小豆。 第九十九章九 放开金锁走蛟龙(3... 望归农瞑目瘫在地上。 他没有徒劳地运气冲关。 中天王朝的定神锁链,是专门针对修士的刑具,锁上就成废人。 路大概是已经走到头了,没想到小小丽水城中居然有如此高人,自己即将突破七品的修为,竟连一招就接不住,就被重创,那灿烂如火烧红云一样的法力,怕是准仙中也难得一见。 以往对于有高手坐镇的城池,自己从来都避而远之,因此从来没有失手过。 或许真如那个武将所言,这就是命吧,可惜自己终究没有捱到返回山门的那一天。 手背上有东西爬动,大概是嗅到血腥味的老鼠吧,将死之人,让这些小东西开开荤也无妨,等下还不知要被那些畜牲怎样作践呢。 凉浸浸的气机从爬动的“老鼠”身上传来——不对,老鼠哪来的法力?难道还成精了不成? 望归农吃力地睁开眼睛,于是便见到了练青冥。 准确地说,是泥土中的练青冥。 他仍然潜在泥中,监牢中经过特殊处理的磐石一样的地面,像流沙泥浆一样绕开他,他只露出小半个头,冲望归农一笑: “王老哥,神色保持不变,时间有限,我争取看能不能恢复你受制的法力。” 他用的传音,不担心被人听到。 望归农疲惫地瞥了一眼便又将头转回,仿佛费尽气力一样——从门外看起来的话。 黄宝珠、刘铁意仍在囚室门外,练青冥露出来的小半脑袋正好被望归农腿脚上的镣铐挡住,只要不动,就不会被人看到。 望归农的神态配合得恰到好处,黄宝珠只为他睁眼偏头的动作下意识扫了一眼,没发觉有异。 凉浸浸的气机在体内一触即收,所到之处,消失的法力竟又能一段一段的活动起来。 法力甫一活动,就立刻被定神锁链将气机截断,然后就又会有一丝气机输入,绕过定神锁链,将相邻的气机搭接起来。 望归农既惊且喜,他也算走南闯北见识过无数世面的高手,何曾听说过定神锁链锁住的修士还能恢复法力的。 他忍不住回想昨日情形,想起练青冥那张平凡不过的脸,此时显得无比神秘。 昨天自己激于义愤,不忍心见一个小童被当街杀死,出手相救,结果才发现本来以为是个凡人的青年,一出手竟然有席卷风云之势,那种让敌人肢体、法器、兵器凭空消失的手段,连自己都心底发寒。 后来在席间,对方言语大有玄机,竟似看破自己底细,于是匆匆告别,没想到,在自份必死之际,竟然是他来救自己。 练青冥全神贯注,不停输入气机探测。 没想到这黑乎乎认不出材质的牢具锁链,居然很是巧妙,巧妙不是指其坚固或者锁钥复杂,那些只是次要的,关键是这锁链像吸血蚂蟥一样,不光是禁制住望归农身上法力,而且每当练青冥给望归农恢复一段,它就吸走一段,然后再次禁制。 他不得不分心二用,一面恢复望归农的法力,一面阻止恢复的法力流向锁链。 这说来只有简短几行字,但其中的复杂繁琐简直让人郁闷地想大叫。 练青冥尤其郁闷,换一个时间地点,他太乐意调试这东西了,越奇妙越好,可是现在哪有时间? 望归农只觉得体内法力一点一点恢复,至于恢复的法力不时波动,他就没有注意到了,他心中只有狂喜,若是真能在定神锁链的禁锢下恢复法力,那凭自己的修为,加上这个神秘的年轻人,即使城中有个准仙高手,藏起来不被找到还是有把握的,怎么也能熬到守城大阵法力耗尽,到时逃出城就不要太简单。 突然,体内凉浸浸的气机迅速退出,还没来得及反应,失去阻隔的定神锁链立刻发动,才恢复不到半成的法力立刻又被打散,变回废人状态。 然后便听到练青冥无奈的声音:“唉,没办法,想偷次懒都不行!小白出来!” 这回不再是传音,他不怕被外面听到? 果然,望归农马上便听到囚室外面黄宝珠暴怒的吼声:“死小贼!你没死?!你怎么进来的?!哈哈哈哈,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这一次,不管你是人是鬼,本府一定要亲手将你碎尸万段” 望归农不用再装闭眼了,睁开眼,便看到练青冥已经出了地面,高高站在身前,旁边一个圆乎乎的小脑袋正在从地面冒出来,对他呲牙一笑:“黑叔叔,你好惨哦!” 刘铁意这一惊非同小可,这个小子不是已经死了吗?明明看到他在枪阵变化下化为齑粉,怎么可能还好生生的又出现? 半生戎马生涯让他迅速回过神,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他大吼一声:“黄大人,速速结阵!他要劫人犯!” 练青冥幽幽一叹:“迟了!” 叹声中他动了,这一动,快得让人没法形容。 刘铁意的眼睛刚将看到“人影闪动”的信息传递到脑海,就骇然发现练青冥又归回原位,不同的是手中多了一个人。 黄宝珠! 中阶五品的黄宝珠,竟连丝毫反抗也没有,就被练青冥轻轻拿下,眼中喷火,却发不出声,显是已被制住。 刘铁意惊怒交加:“小贼,你想干什么?杀害王朝官员,乃是除宗灭族的大罪!” 练青冥不理不顾,轻轻念道:“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一”字刚刚出口,整个监牢便震了一下。 随即云破天开,哦不,是整个监牢顶部被整个削去,灰尘与砖石齐飞,阴暗的监牢中一下被白晃晃的日光照满,让人睁不开眼。 刘铁意也好,部下也好,牢中的囚犯也好,一时间都眼酸若盲,只听到“砰砰砰砰”的急剧暴鸣,以及高速破过的尖锐风声,以及失火一样的赤烈红焰。 “小友,放下黄城守,看在令师凤三先生面上,老夫保你安然出城!” “凤三先生是谁?你修为很不错,法术更是高明,是我下山以来见过的第二猛人,我想和你做个交易,对你有大大好处。” 一个声音依稀是钱老抠请来的宏大仙人,刘铁意在他抵达丽水城时参与接风,还能认出声音。 一个声音是那个小贼,他竟然能与宏大仙人交手不落下风? 不多时,尘埃落定,众人的眼睛也适应了强光,看清了场中形势。 练青冥站在原地,一手抱着小豆小芽。 小白正吃力地把望归农扶起来。 靠近刘铁意一边,多出两个人来,一个是去请人的朱武威,一个是他请来的宏大仙人宏天真。 比起平时,宏天真少了一分飘逸——无论是论,少了两截袖筒,露出枯瘦手臂,都飘逸不起来了。 他紧盯着练青冥,眼中闪烁湛然神光:“昨日你使出裂空诀时,老夫便已经看出你的来历。” 练青冥一笑:“我会的东西很多,要是这么来判断,你老怕是要走眼。不过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黄什么城守大人在我手上,我想换这位老哥平安出城,不知道有没有得谈?” 宏天真:“这就是你要做的交易?” 练青冥摇摇头:“换人是换人,交易是交易,是我个人打算和你作交易。” 宏天真不懂,其他人也不懂,刘铁意朱武威齐声喝道:“休想!我中天王朝有明训,主将被夺,次将递补,唯有杀敌,绝不与敌人妥协!” 两人并非作伪,因为他们已经开始嘬口长哨,召集军士。 练青冥傻眼,连忙叫道:“停,人我还你们,啥也不换!”他果真把黄宝珠抛了回去。 黄宝珠落到地上一动不动,两眼怒睁表明并未受创,只是气机被制。 他的这一举动出乎所有人意料,刘铁意朱武威来不及思考他为什么这么傻就,大喜之余同时俯身去搀扶黄宝珠,刚一弯腰,眼角黑影一闪,心中同时大叫不好! 第一百谁章 谁使西来敌沛公 两人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身上一凉,一种说不出古怪感觉流遍全身。 法力!苦修数十年的法力,一瞬间全部失去控制,在体内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 刘铁意朱武威魂飞魄散,因为这种现象,有个所有修士都曾被师长告诫过的名字:走火入魔! 为什么,为什么偏要在这个时候走火入魔,最近并没有要突破的征兆啊? 随即两人发现,自已并没有经脉爆裂喷血散功——走火入魔怎么会这么客气? 练青冥已经回到原地,事实上制住刘朱二人并不难,他有一半心思用在防范宏天真出手上。 宏天真并没有出手,他看着练青冥跃出,也看着练青冥轻轻在刘铁意朱武威身上点了一指,也看着刘朱二人身体突然僵住不动。 他只是看着,这时才开口道:“你瞒不过我,大风起,云飞扬,你使的是风家大风歌,近三十年只有凤三修至大圆满,除了他,不可能有人能教出你。”练青冥突然开口一笑:“我怎么觉得,其实你并没把我放在眼里,你只是很怕那位凤三先生?” 宏天真点点头,不以为忤:“不错,我很怕。当今之世,无人敢说不怕。” 他凝视练青冥:“你让我感到困惑,你虽然身法不错,掩饰修为的法门不错,禁制手法不错,但绝对不可能是我的对手,为什么你竟然一再想让我相信,你不是凤三的门人?须知我若出手,你除死无他。” 练青冥笑道:“或许我有两下子呢,或许就算你出手,我也一样能接下呢。” 宏天真深沉一笑:“或许,年轻人总是狂妄自大,现在我可以让你清醒下。” 他的外袍无风自动,缓缓鼓起,像一个大气球在充气,尤其是他的双眼,渐渐泛出耀眼精光,不但越来越亮,而且还在湛蓝与赤红之间不停变幻。 见到他的异状,练青冥大惊失声:“喂,你想干什么,你想出手?你不怕我是那位凤三先生的门人吗?” 宏天真的声音有如闷雷,轰轰隆隆:“有些时候也不怕的,比如现在!” 轰隆声中,两道粗大青红光柱一样冲出,半途化作两道巨龙,一龙头角峥嵘,昂然作势,口中烈火熊熊,一龙娇艳阴冷,尖细的龙爪将空气冰裂。 两道巨龙前的所有人,练青冥小白望归农,包括地上的黄宝珠刘铁意朱武威,在巨龙爪下渺小得有如虫蚁。 一股无可抵御的撕裂之力在龙爪抵达之前,刺啦一声,将囚室翻转,从正中间断为两截,而龙爪则恰好在此时捏合。 赤焰大作又寒霜冰冻,寒霜冰冻过后又赤焰大作,赤焰大作又寒霜冰冻……瞬间转变无数次。 咔嚓!喀嘣! 构建囚室的材料是五金之英,质地坚硬法术难损,却禁不住这样高热与冰冻的连番打击,转眼便如泥砖土瓦一样裂开,断处毫无光泽,显是已成废物。 黄宝珠、刘铁意和朱武威,则不知何时已被远远抛开,并未被这样惊人的攻击波及。 宏天真大袖一挥,两道巨龙意犹未尽的昂首咆哮一声,重又化为湛蓝赤红光柱,收回宏天真体内。 “哼哼,小辈自寻死,老夫便成全你们。” 他不再看破破烂烂的囚室一眼,转身走向黄刘朱三人,见三人眼中焦急神色,胸有成竹地笑道:“三位勿慌,我知你们追寻何物,放心,仓储法器极其稳定,老夫的命魂化龙之术虽然霸道,也并不能将它损坏,待老夫为你们解开禁制,派人在囚室碎石烂肉中细细翻找便得。” 三人眼中焦急之色不减反增。 宏天真以为三人还在担心,哼了一声:“老夫与上届天马皇平辈论交,仓储法器特性知之甚详,否则岂会冒失出手。” 他心中不爽,出手便重,闪电分出三掌拍在三人头顶:“一阳初始,万象更新,头顶乃一身气血之总汇,无论那小子使的何种禁制手法,在老夫的龙变之力下,一掌便可解开。” 三人各挨一掌,纹丝不动。 宏天真不自然地咳了一下:“毕竟是凤三弟子,手法倒也有些巧妙。”他又是一掌拍下,这一掌力道又大了几成,黄宝珠三人痛得嘴角直抽,但仍旧不能动弹。 宏天真脸上很有些挂不住,甚至有出手毙掉三人以免传为笑料,不过还是忍住了,冒这么大风险杀死凤三门人,为的就是借这三人之口向歌乐皇卖好,要是杀了,岂不白费气力。 这时一道苍老声音从远处急急传来:“宏兄小心!对面仍有生机!” 宏天真遽然前冲,冲出一半身形左右幻化无数虚影,在右侧现出身形急转,湛蓝寒光和赤烈火焰已然护住全身。 这一翻反应老练之极,若是像一般人听到示警马上吃惊回头,说不定就遭了敌人的突然打击。 可是他却白表演了,练青冥好端端地站在原先的位置,脸上似笑非笑,小白则是伸出小手指着宏天真,咯咯乱笑: “哎呀哎呀,青冥哥哥笑死我了,这坏人老爷爷逗死小白了,哇哈哈哈!” 宏天真老脸一阵火热,可是马上便强行强下,深吸一口气:“小辈,你怎可能无事?” 练青冥:“你的法门很了不起,叫什么?‘命魂化龙术’?唔,常人唯恐对魂魄保护不周,你却将自己魂魄炼成化身,既能随你心意玄功变化,又不像元神那样脆弱,不错,不走寻常路。” 他是很认真表示欣赏,宏天真听到耳里却满不是滋味,索然道: “想不到啊,想不到,我一生精研魂魄变化,自以为创下造化乾坤的神术,想不到连凤三的传人都不能拿下,还想什么与如雄争锋,罢了罢了。” 刚才还充满自信的大修士,这么容易就意志低沉,或许越是自负之人,就越容易失意失落吧,练青冥连忙道:“哈,老爷子,别啊,你这‘命魂化龙术’很厉害的,只是你火侯还差点,啊不,不是火侯差,是你还没炼完全,对,你还没炼完全,人有三魂七魄,各有所主,你不过炼就双魂,一主狂,一主寒,另外还有主杀之魂,主傲之魂,主怒之魄,主震之魄,主屈之魄,主压之魄,主慑之魄,主夺之魄,若是都炼成了,必有大不同,而且魂魄互补,又成天地。” 宏天真一震:“没炼完全,三魂七魄?不错……为什么?你在指点我?为什么?” 练青冥哈哈一笑:“我说过,要和你做个交易,你越修为高,我越有好处。” 宏天真早过了热血年轻的阶段,练青冥的指点虽为他破开迷津,但他的感激之心只存在短短片刻,便被功利之心取代,他眼中光芒闪烁,心中念转不停。 练青冥见状又笑:“老爷子,没用的,外面那位虽然布置的阵法很厉害,不过我恰好也懂一点阵法,你就算联合他一起出手,也拿不住我的。” 宏天真用看鬼一样的眼神看向练青冥,外面确实有一位身份不在自己之下的阵法大家,在朱武威请求之下布下“遮天蔽日断绝大阵”,隔绝内外感应,不须担心阵中情形被凤三的神通感知,他才敢于出手攻击“凤三传人”。 可是这小子是怎么知道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