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嫡女》 第1章 重生 薛婉婷死了,她没有死在薛家一百八十三口被屠杀殆尽的晚上,而是死在了带着庶出弟弟逃亡去北朝的路上。 北朝的边境实在是太冷了!阳春三月,本是草长莺飞的季节,南安城中的百姓必定皆已着了春衣,可是曾经南安城中风光无限的忠义将军府的嫡出大小姐,却冻死在了北朝边境一座荒无人烟的无名之山上。 而南安城中的大将军府一夕之间面目全非,包括她和弟弟在内的一百八十五口皆是冤魂!曾经一起戎马天下出身入死的情意,却是始终敌不过功高震主的猜忌和奸佞小人的谄媚。 薛婉婷死后一直没有得到转生,她的魂魄在这是人命如草芥的世界游荡得够久,她就这样看着他们薛家唯一的血脉好不容易历经千辛万苦逃到北朝得以生机,可那些人还是不肯放过,她那未满十岁的弟弟也死于非命。那些屠她薛家满门的恶人却继续享受着人世的逍遥,而她的前未婚夫踩着她薛家旧部的尸骨登上了南朝的宝座! 薛婉婷恨啊!她恨极了!可是她却无法靠近那些人半步!她状若癫狂,疼痛欲裂,她的魂体就要被恨意充盈得支离破碎了。要不然她已经是一个鬼魂了,又怎么会觉得那般疼呢? 意识逐渐消失,薛婉婷察觉到眼角微湿,她嘲弄地笑了笑。她一个孤魂野鬼又怎么会流泪呢? 等等!手中的泪是温热的!还有湿漉漉的触感!薛婉婷张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处斑驳的墙面及黝黑的房梁,耳边似乎还有谁在压低了声线说着什么。 “殿下,我薛家满门忠烈,最终却落得一个株连九族的下场。老臣求您,看在老臣以往也曾多次帮助过殿下,救救老臣的两个孩子吧!” 谁能想到,三天之前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忠义大将军竟然会落得如此下场,平日里总是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此刻已经凌乱得不成样子,双眼也不见往日一丝神采,可是眼中的舐犊之情让人为之震撼。 靖王萧奕恒心下触动,将跪在面前的原忠义大将军扶了起来,说道:“将军怎可行此大礼?您这是要折煞奕恒了,虽然父皇已经解除了我和婉婷的婚约,但对奕恒来讲,大将军的教习之恩,奕恒终身都会铭记。” 靖王萧奕恒生得一副神仙模样,向来乐善好施,不争不抢,堂堂南朝皇子,整日只喜耕读之事,就连说话之间也叫人如沐春风。他着一袭雪白的衣衫,通体的温润贵气与这阴暗的大牢格格不入,原本潮湿发霉的空气中都被他熏染上了淡淡墨香,薛婉蓉曾经是最爱他身上的墨香的。 薛婉婷意识回笼,胸口处传来一阵阵的刺痛,波及到五脏六腑,现在就连呼吸都会让她疼痛加倍,可是她却异常喜悦和兴奋,因为她又活了过来,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这发霉的空气,早已染血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这时,牢里的众人都发现了她的异样,前忠义大将军急忙上前,看着爱女的样子,心痛得手足无措,他的女儿从小到大都是锦衣玉食,众星拱月的,何时遭过这种罪! 萧奕恒眉目沉了下来,急忙让站在身后的侍卫上前查看。 赵泽接到命令,神色不变,上前查看起薛婉婷的伤势,只略微把脉,便已知晓原由。 当日大将军府被抄,薛家大小姐和薛家小公子当街抗旨,与官兵大打出手。可既是要办的是武功盖世的大将军府,来的又怎会是一般的士兵,当日他在街外瞧着明白,来的分明是南朝当今皇帝的亲卫。这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薛家大小姐的那几下子又怎会是那几个的对手,被打成重伤也在情理之中。 赵泽从怀中掏出一个墨色瓷瓶,打开盖子,倒出了一粒黑色药丸,捏着薛婉婷两颊,将药丸给塞了进去,随即回到了萧奕恒的身后:“王爷,薛小姐心脉受创,我已经为她服下上好的伤药,只要在半年之内不要动用内力,就无甚大碍。” 萧奕恒的眉目之间神色缓了缓,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接下来就按我的计划行事吧。” 赵泽抱拳的动作顿住,久久不肯应声。 萧奕恒一向清淡的眼中染上墨色,清冷的声线提高:“你现在竟是连我的命令也不听了?” 赵泽扑通一声跪下,看向萧奕恒:“王爷!您知不知道今夜你闯了天牢的事情被皇上知道了会对您有什么样的影响?王爷在这宫中本就艰难。那么今夜以后,王爷您又当如何自处?奴才的命不值钱,可是王爷您是全天下对奴才最好的人,奴才说什么也不让您冒险!” 萧奕恒眼中泛着从未有人见过的猩红,将赵泽扶了起来:“赵泽,当年先是婉婷妹妹从地狱将我拉了出来,后又有大将军对我的教习之恩,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今日你要是敢违背我的命令,那我也只有在这天牢里和忠义将军府共进退了。” 赵泽眼中是震惊后的无奈,他的主子都如此说了,那他还能怎样? “好!王爷请放心,属下定不辱使命!”说着转身离开了牢房。他就是舍去这条命也要助王爷完成此事。 大将军薛定远在萧奕恒和赵泽两主仆说话时一直看着他们,此时的他满目疑惑,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个从小由他教养长大的孩子一定不会让他失望的,虽然挟恩图报非君子所为,但是他想要他的孩子们活啊! 萧奕恒扶住大将军,娓娓说道:“将军不要着急,在来这天牢之前我已经将万事都打点好了。”说着,他对着薛定远耳语:“我已经准备好了两个死士,他们就在外面候着,咱们如此……” 躺在地上的薛婉婷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嘶哑声。 不!不要!为什么老天爷能让她重来一世,却又让她重生在薛家获罪以后?薛婉婷奋力的呐喊,想要出声:“父亲!我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你!要死咱们也要死在一起!你不要信这个奸佞小人!你不要被他骗了!他们萧家没有一个人是有心的!” 薛定远见女儿身体竟然开始抽搐起来,顿时心中一紧,疾步上前,但因着薛婉婷受了内伤,他不敢擅自动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女儿在这冰冷的地上受着磨难。他看向萧奕恒:“奕恒,婉婷这是怎么了?你快来看看!” 萧奕恒也是略懂药理的,疾步上前,经由一番查看,确定薛婉婷的症状只是由于太过激动导致。 她是有意识的。萧奕恒眼中划过一丝复杂,伸手点上了薛婉婷的睡穴,又看向一旁的薛定远:“大将军,婉婷妹妹现在情绪过于激动,我怕牵扯到她的伤口,只能暂时先点了她的睡穴。” 薛定远点了点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女儿和一旁虚脱昏迷的儿子,他的眼中含泪,朝萧奕恒点了点头,开口说道:“开始吧。” “天牢里的薛大将军竟然将冒死闯天牢去看他最后一程的靖王殿下给打了!” 第二日,这条消息就跟插了翅膀似的飞向了南安城里的大街小巷。这几日不管是茶楼酒馆还是赌场艺坊,谈论最多的都是权倾一时的忠义大将军府通敌叛国株连九族。 通敌叛国!这可不是小事!皇帝判薛家今日午时在城南西口斩首示众! 不到午时城南西口已经被老百姓围得水泄不通。有不明所以的,也有拍手称快的,但更多的是为这个为国为民的大将军叫屈的,但是他们不过是这南朝低贱犹如蝼蚁的平民百姓,他们说的话风一吹就散了,起不到任何作用。 跪在台上的薛定远背脊挺得笔直,眼中没有面临死亡的害怕,他望着天,眼中带着磊落的笑,开口说道:“我,南朝忠义大将军薛定远,十四岁从军,斩杀敌军无数!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我对得起南朝所有的百姓!今日得此大冤,却是愧对了我将军府上上下下一百八十五口!他们中间有嗷嗷待哺的稚儿,也有暮发苍苍的老人,是我薛定远对不起他们!” 此时的薛定远眸中已泛着晶莹:“老天爷!你要是有眼,你就睁开眼睛看看!若说保家卫国也算是杀戮,那手中染满鲜血的也该是我薛定远!稚子何辜?他人何辜?” 他的视线凝聚在一旁早已昏迷的一大一小的两个囚犯身上,眼中终究是落了泪,他的声音变得沉痛起来:“是为父对不起你们,你们幼时就失去了母亲。为父常年征战在外,也不知道那时你们小小的孩童是怎么过来的?晚上做了噩梦会不会害怕?受了委屈又该去找谁给你们主持公道?为父这一生都在为保卫南朝而活,护了南朝的万千灯火,却唯独护不了你们。” 说道此处,现场的百姓中已经有不少人小声低泣,这跪在断头台上的男人是他们南安的战神啊!他们现在的安居乐业都是他带着薛家军抛头颅洒热血,夫妻子女不得相见换来的呀!说什么大将军私通敌军,他们是绝对不相信的! 第2章 城南西口斩首示众 “将军!” 不知道是谁带头喊了一声将军,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呼喊起了他们心中的英雄,现场场面一时间变得不可控制,已经有不少人想要强行撞开由侍卫组成的人墙,口中高喊:“大将军是无辜的!求皇上明察!求皇上开恩!” 将刑场围得水泄不通的侍卫又岂是他们能撼动的,偶尔有一两百姓将要突破重围,随即就被这些侍卫毫不留情地踹了出去,顿时现场一片哀嚎,既哀他们的无能为力,也哀这个是人命如草芥的世道。 南朝皇宫,当朝皇帝萧升墨的御书房,静雅淡漠,没有世人以为的金碧辉煌,屋前屋后丛丛青竹。要是不知道这是南朝皇帝的御书房的话,一定会认为这是哪个清雅公子的书房。 屋内笛声低沉,似有千丝万缕的愁绪藏于里头。 太监李德全匍匐在地,尖细的声音在屋内传开:“皇上,刚刚外面传来消息,说是现场的百姓都在为罪人薛定远叫冤,已经出现了百姓受伤的情况。” 笛声一顿,继而又响,此时的笛声不再低沉,透着阵阵肃杀之意。 李德全身体发着抖,冷汗止不住地往下流,打湿了衣衫,模糊了眼眶,却不敢抬手抹去。他侍奉两代君王,见过的事情太多,可此时的他心中竟然也升起无限悲凉。 面前的男人是整个南朝最为尊贵的人,是整个南朝的主宰。他比之于先帝无疑是更为合格的帝王。 狡兔死走狗烹,帝王之术他天生就会,他天生就是一位帝王…… 一曲终了,萧升墨慢慢睁开双眼,眼中染着浓浓墨色,深不见底,上位者的孤傲,凌厉冷漠得让人不敢直视。 “靖王还在外面跪着?”南帝萧升墨开口问道。 李德全答道:“是。” 南帝慢慢地摩挲着手中的竹笛,良久,淡淡一笑,望向窗外的葱郁,缓缓开口:“倒是个重情义的。” 李德全没有接话,只是将头埋得更低了。靖王殿下不得陛下的喜欢,一直仰仗的将军府眼下又成了这番模样,只怕以后的日子是更加的举步维艰了。 萧升墨收回视线,将手中的竹笛置于桌上,端起桌上的茶杯轻饮,接着又说道:“太子还在闹?” 似乎是颇为烦恼,萧升墨一双好看的眉毛微微地皱着。 听南帝提起了太子,李德全这才敢抬起头来,脸色有些许为难:“太子殿下已经三天未进滴水了。”说完,越发小心翼翼了起来。 太子萧奕轩痴恋大将军府嫡女薛婉婷一事,在这南朝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可这薛婉婷放着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不要,却是整日追着一个不知廉耻的爬床洗脚婢产下的二皇子身后,最后硬是凭借皇上对其的喜爱,巴巴地求得与那二皇子的一纸婚约。 “要闹就让他闹个够,即刻起,谁也不准往忆清殿再送吃食!”南帝甩袖,手中的杯子应声而落,动了怒。 李德全急忙收回扯远的思绪,也顾不上害怕,起身,弓着身子走到南帝一旁,取一茶杯,重新为南帝续上茶,接着又吩咐宫婢进来打扫。 看着南帝终于执起茶杯,轻抿一口,神色已然不复先前的模样,李德全这才又开口说道:“皇上,依奴才瞧着,这太子只不过还尚年幼,不懂陛下的一番苦心,以后他慢慢会明白的。陛下可不要气坏了自个儿的身体。太子殿下事后知晓了,必定会自责不已的。” 南帝没有说话,只是无奈地捏了捏凸起的太阳穴,看起来颇为头疼的样子。 李德全见此情形,又有什么不明白的。皇后娘娘与皇上那可是打小的情谊,早些年皇后娘娘病逝时,皇上可是消沉了许久,险些跟着一起去了,后来还是太后娘娘瞧着情形不对,抱着连话都不会说的太子殿下来到皇上跟前。 说来也是奇了,明明不会说话的太子看着形同枯槁的皇帝,却是突然叫了声父皇,还伸着手要抱抱!本来一心求死的皇上看着面前心爱之人诞下的孩子,愣了愣,从太后怀中接了过来,紧紧搂在怀中,又哭又笑了起来,当时可把太后给吓坏了。 第二日,皇上终于穿上了朝服,再次上朝,只是怀中抱着咿咿呀呀的太子,从那以后,只要太子没有特殊的情况,必是每每跟着皇上上朝的,日常的饮食起居也皆是皇上亲力亲为,俨然就是平常百姓家的父子一般。太后看着唯一的儿子没有了想要寻死的念头,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许了。 朝臣看着皇帝的亲母都不敢过问,也就歇了上书的心思,毕竟除了不顾礼法带着幼儿上朝和不进后宫以外,他们的这个皇帝可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皇帝,虽子嗣较少,但好歹也是有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的。 良久,南帝拿起桌上的竹笛,站起身,单手背于身后,开口说道:“不必跟来。” 李德全埋首:“唯。” 南帝出了御书房,淡淡地瞥了瞥跪立在一从青竹旁的萧奕恒,他从萧奕恒的眼中看到了哀求和独属于少年的倔强。只是一瞬,便转身走远,未留下只言片语。 萧奕恒眼中的黯然只是转瞬即逝,仿佛南帝的漠视于他并没有造成任何的影响,只是隐于袖中捏紧的双手却是隐隐地颤抖着,一滴滴鲜红在雪白上开出朵朵艳丽的红花,那红花看起来美丽却也凄惨。 周围的宫人窃窃私语,无不是在嘲讽萧奕恒这个靠着大将军府嫡女的喜爱才能勉强被封为靖王的男人,现在大将军府倒了,本就可笑的靖王岂不是更加的贻笑大方了。 “都给杂家住嘴,堂堂靖王也是尔等能够非议的!还不快滚!”李德全从书房一出来就瞧见周围的宫人不要命地议论起了皇子,老脸顿时一黑,破口而出。 这二皇子再怎么不得宠,那也是南朝正二八百的皇子,再怎么不得实权,那也是皇上亲封的靖王!这群蠢货怎么敢? 周围宫人看着平日里温和的李公公一反常态的模样,都被吓得愣了愣,随即聪明的已回过了神,收起了不屑的神情,认真做起了手中的活计,心中不免打起了鼓来。 李德全瞪了瞪几个依旧小声说着话的宫人一眼,快步走到萧奕恒身边,弓着身子看着萧奕恒说道:“靖王您还是回去吧,您也看到了,就算您是跪倒明个儿,皇上也不会收回成命的。” “再说,这眼看的就快要午时三刻了,唉……”李德全抬头望着天上刺眼的阳光,喃喃说道。 听着李德全的话,萧奕恒回神,慢慢抬头望向天上挂着的独一无二的太阳,一夜的跪立使得他的脸色比之往常更为惨白,月白色的长衫在太阳的照射下闪着莹莹的光,看起来像是随时会羽化一般。 周围好几个刚进宫不久的宫女盯着眼前的一幕,愣愣出神,画本上写得的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想来说的就是如靖王这般的男子吧! 萧奕恒淡淡一笑,神情却是万念俱灰,收回目光,只觉得眼前皆是一片灰暗,头部隐隐泛着昏晕。 “咚!” 李德全听着声响,回头一看,见靖王晕倒在了地上,额角处有着血迹,想来是倒地时在石板上磕到了。 李德全顿时心中一紧,急忙招呼着宫人将萧奕恒给抬到了他日常小憩的房间,又吩咐宫女去太医院请了太医过来。 对于这个不受宠,又麻烦缠身的皇子,他能做到这般已然不错了。李德全叹了口气,看着小桌上的沙漏,午时三刻已到,尘埃落定,只希望大将军全府上下能够早日投胎,来世再也不要与这皇权沾染上半点干系吧! 刑场上,哭喊的百姓在薛定远的呼声下,渐渐平息了下来,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刑台上他们的英雄,他们的神。 薛定远定定地看向人群中的几个位置,那几个地方都潜藏着一群早就退役的薛家军,他们当中有断腿的,有断手的,也有瞎眼的,皆是在保卫南朝的战役中被敌军所伤。 此时的他们眼中含泪,心中有恨,今天就是把命交代了在这里,也要与他们的将军一同进退! 薛定远欣慰地一笑,目光扫过刑场的百姓,朗声说道:“今日哪怕是有一人觉得我薛某是冤枉的,薛某都心甚慰!对过往无悔,对眼下无惧!乡亲们今日为我薛定远所做之事,薛某感激万分!但是,你们的家中还有孩儿,还有妻子,他们都在等着你们回去!我薛定远自小的愿望便是长大能成为一个可以保家卫国的人,我薛定远做到了!我不想任何无辜的人因为我薛定远受到任何伤害,所以,你们不要再为了我薛某做一些无谓的事!你们的平安,便是对我薛定远最好的报答!要不然,我薛定远必然死不瞑目!” 这些话皆是发自肺腑,这是薛定远说给在场的百姓听的,也是说给人群中蠢蠢欲动的旧部听的,亦或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无悔亦无惧,只是可怜了他的两个尚且年幼的儿女,他想起前几日女儿还在他面前说道,让他这次无论如何都要参加完她的及笄之礼才能返回边境,他笑着答应了。此次回来一来是为了参加皇帝的寿宴,二来正是要参加女儿的及笄之礼的。 “午时三刻已到,行刑!”随着监斩官一声令下,箭令落地。 早已准备多时的刽子手大步上前,抱着刀,出人意料的是,那刽子手竟直接跪在了薛定远跟前,将断头刀置于身旁,双手抱拳向薛定远行礼,磕头。 台上的监斩官见此情形,已然怒极,想要走下监斩台。今日要斩之人乃是他的死敌,好不容易等到了这一天,他是绝不会允许有任何差错的! 那刽子手磕完了头,便站了起来,拾起了身旁的刀,看着薛定远说道:“将军,这把刀我昨夜已经磨得锋利异常。” 他不善言辞,薛定远却听懂了,锋利异常能一刀断喉,能让被杀之人少些痛苦。 薛定远笑了笑,说道:“谢谢。” 手起刀落,这个戎马一生,战功显赫的南朝大将军终究是落得一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监斩官看着滚落在脚旁的头颅,听着现场的哀嚎,终是露出了连日来的第一个笑容,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南朝一百四十八年的春天,南安城中的城南西口,入目皆是一片鲜红,在大将军府中一百八十五口被斩后,南安城中阴雨绵延整整一月,却也洗刷不了西口邢台上那残留的血迹。 第3章 太子萧奕轩 忆清殿,当朝太子的寝宫。 南帝越过满地的狼藉,看着无力地蜷缩在殿中一角的萧奕轩,皱了皱眉,眼中是一个父亲对待自己孩子毫无保留的疼惜。 许是察觉到来人是谁,萧奕轩原本空洞麻木的双眼渐渐恢复了些许神色,他慢慢扭过头,朝来人看了过去,没有说话,久久后只听见他嗤的一声轻笑,眼里边是绝望后的无助,嘲讽又冷漠地看着来人。 南帝身后捏着竹笛的手瞬间收紧,此时萧奕轩眼中对他的嘲讽和排斥让他的心不由得下沉了几分。他有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但是唯独只有眼前的萧奕轩于他而言是不同的。 今日之事他筹谋多年,为的也不过是替他的轩儿扫除前路上最大的阻碍罢了。可是他的轩儿因此恨上了他,他又当如何? 南帝只是略一沉思,便慢慢蹲下了身子,与萧奕轩对视,他吸了吸气,这才缓缓开口:“为父这般的良苦用心,日后你自会知晓,你要实在难受,那,就恨为父吧。” 话说完,南帝站起身来,背过身去,向外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却是没有回头,只听他缓缓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土之上皆为臣民,只要为父手握这皇权一日,就可掌天下任何一人的生死,为父盼着轩儿能够有朝一日,护得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人。” 随着如闲庭散步般的脚步声逐渐消失,萧奕轩的身子突然止不住地发起抖来,一股深深的凉意从他的心脏处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从薛家获罪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渐渐打破了他对自小无比崇拜的父皇的认知。刚刚南帝的一番话更是连他心中为他的父皇的最后一丁点儿辩解都被彻底地击得粉碎。 世人皆羡慕他的好运,生来就是太子,又是当今天子最为宠爱的孩子,这个天下必定迟早会是他的。可是没人知道,见了太多的尔虞我诈的他,所有的心愿也不过是携一人终老而已。 萧奕轩撑着地板缓缓起身,几日未进水米使得他的身子不堪重负,好不容易站了起身,随即头部便是一阵阵眩晕,他下意识地伸手撑着桌面,过了好一会儿才得以缓了过来,随即开口说道:“福安,将忆清殿的门给本宫看劳了!” 殿外传来一声尖细的声音:“唯!” 接着又听他道:“十三何在?” 一身穿深青色劲装,腰间带刀的男人从窗户外面应声而入,恭敬地执礼,埋首,单膝跪地。 萧奕轩提着气,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无力的沙哑:“去把薛家嫡女的骨灰弄进宫来给我。” 是的,骨灰,在南朝犯了大罪的,被斩后是要在乱葬岗挫骨扬灰的。 十三依旧埋着头,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动作丝毫未动,像是根本没有听到萧奕轩的命令。 “嘣!”萧奕轩显然是已经怒火中烧,一巴掌重重地拍在桌上,赤目欲裂地盯着看起来依旧十分恭敬的十三:“本宫知道你遵的是皇上的旨,奉的是皇上的命!但,这一刻起,本宫要你遵本宫的旨,奉本宫的命!如若不然,本宫便立马要了你的命!” “咳咳咳……”萧奕轩捂着胸口跌坐在凳子上面,刚刚的那一巴掌已是用了他全部的力气。 门外太子的贴身随侍福安听到声响,心中顿时一紧,就想往里殿里去,只是看到前侧默不作声的南帝,又止住了快要迈出的步子,只能竖起耳朵继续听里面的动静。 福安偷偷地擦拭着额头的汗,刚刚太子殿下的话实在是大逆不道了,他不知道听了这些大逆不道的话的皇帝陛下会怎么样?现下他只能期盼太子殿下接下来不要再说出些什么了。 南帝再次看了看紧闭地房门,嘴角微微带着笑。 福安揉了揉眼睛,再定眼一看,南帝依旧平常那副清雅又淡漠的样子,分不清是怒是喜,想来的确是他看花了眼。 接着殿内又传来了萧奕轩的说话声,声音比起之前更加的有气无力了起来,可这话的内容确是越发的要命。 只听那屋内萧奕轩缓缓说道:“就是不知道你死后,那柳安巷中的王姑娘会不会伤心呢?呵呵……” 随着萧奕轩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十三的眼中终于起了变化,他的背心隐隐泛着凉意,眸中的杀意一闪而过。许是从一开始,他的一切都已经毫无隐藏的被太子殿下知晓得一清二楚了。 原来南朝从来就没有不理世事,率性顽劣的太子,是人们对这个在世人面前总是表现得一副不堪大任的太子的片面之感。他想陛下是多虑了,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太子将会是一个比之陛下更为出色的帝王。 十三由暗卫礼改执为臣礼,开口说道:“卑职领命。” 萧奕轩点了点头,摆手示意让十三先行退下。 十三得令后转身出了门,与南帝两人的视线交汇,眼中的深意不言而喻。 福安在一旁看得更加心惊了,如果果真如他猜想的那样,那陛下对太子殿下的期望和宠爱也太令人不可思议了,想到此处,他提着的心终于落了回去,无比稳定。 这时,里面再次传来萧奕轩充满疲惫的声音:“来人,备水。” 福安小心翼翼地瞧着前侧的南帝,等待指令,见南帝点了点头,他心下一喜,便赶紧招呼远处的宫人行动了起来。 南帝独自一人站在忆清殿外,看着紧闭的殿门,眼中有着欣慰和些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明白的东西,直到传来数人的脚步声,这才悄无声息地离开。 伺候的宫女太监在得到指示后,很快便鱼贯而入。平日里叽叽喳喳的随侍太监福安只是一脸心疼的替他的主子换上干净的衣衫,却是连一句话都不知该怎么说的好。 福安默默地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手上的动作没停,将萧奕轩的服饰整理妥当,便扶着如同行尸走肉般的萧奕轩来到前厅。前厅的餐桌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跟一叠小菜,对于久未进食的人来讲,这小米粥便是最为适宜的。 萧奕轩借着福安的搀扶缓缓落座,一时也不说话,也不动筷,就愣愣地盯着眼前那碗还冒着热气的小米粥,耷拉着眼皮,让人看不清楚在想些什么。 一时间殿内鸦雀无声,众人都小心翼翼地,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子让人喘不过气的压抑。 良久,萧奕轩终于缓缓开口,像是询问,又似自言自语:“你说婉婷死前是不是也饿着肚子?她自小就是最为贪吃的。刀划过脖子的时候她一定害怕极了,她胆子那么小,身为大将军的女儿,就因为怕疼怕苦,硬是只学会了几招三脚猫的功夫,就再也不肯练习了。呵呵呵……” 福安搓了搓双臂,他看见他的主子此时的模样是万般心酸和难受,可是不知为何听着主子嘶哑又无力的笑声,会让他有一种心惊肉跳,汗毛直立之感。 他明白,他的主子再也不会是曾经那个肆意洒脱的主子了。 萧奕轩停止了笑声,拿起勺子,一勺一勺地吃起了小米粥来。 是夜,靖王府。 靖王萧奕恒对着铜镜慢慢拆着头上的纱布,此时的萧奕恒只着一件月白色里衣,没有束发,及腰的黑发随意散在脑后。 他的身后站立着一身黑衣的男人,那男人以黑布遮面,头上戴着同是黑色的帽子,隐隐烛光之下,若不是一双露在外面眸子太过于戾气逼人,定是要仔细了瞧方能发现。 萧奕恒将拆下来的纱布放置一旁,用浸湿的帕子慢慢地清洗着伤口,清洗完毕却并没有用药,只是用桌子上雪白的纱布重新将伤口包扎了起来。 那黑衣男子皱了皱眉,却也是知道主子行事自有道理,并未多言。 萧奕恒将纱布打好了结,站起身来,开口说道:“马车一旦出了南朝边境便立即截杀,务必要找到那个东西。” 那男子抱拳应声:“属下领命!” 就在那黑衣男子即将要快出门外时,身后又传来萧奕恒的声音:“要是,她肯乖乖交出东西,也可留她一命。” 那黑衣男子愣愣,方才反应过来,他的主人说的是谁,他默了默,这才说道:“是!” 黑衣男子走后,萧奕恒愣愣地看着窗外的月色许久,回过神来,取下腰间绣着梅花的荷包,慢慢摩挲着,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嘴角带着淡淡的轻笑,只听他缓缓开口:“我记得你说过,我想要的你都会帮我的,你得说话算话……” 第4章 以往是她太过蠢钝 南朝通往北朝的必经之路岭北路上,一辆马车在路上急速前行,越是临近边境,天气就越发地寒冷,道路两旁的树木光压压的,树上的晶莹在太阳下发出刺目的白光。 赶车的赵泽着了冬衣,冬衣外边又披着一件厚厚的披风却依旧觉得寒冷刺骨,呼出的气息转瞬间便化为阵阵白烟。 马车内,两个一大一小的身体躺在软绵之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褥。 那个稍小一点的孩子是醒着的,他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一动不动,就那样盯着身侧仍处于昏迷状态的女子看着。 随着马车愈发地颠簸,女子似乎是在忍受着巨大的疼痛一般,好看的眉头皱得紧紧的,她的贝齿紧紧咬住下唇,被咬处已经能清楚地看见点点血珠。 这个女子是他的嫡姐,原忠义大将军府的嫡女薛婉婷,而他虽是庶出,却也是忠义大将军唯一的儿子,曾经他和他的嫡姐是南朝权臣之子中最为耀眼的存在,可如今他们的爹爹死了,忠义将军府的所有族人都死了。 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他虽早慧,但是他也无法确保,自己是否能够活着等到散落在边境的将军府旧部找到他,抑或是他找到他们的一天。更何况,眼前还有一个累赘,并且昏迷不醒。他看着女子的眼中充满嫌弃,当日要不是她贸然反抗,他又怎会被逼无奈同着一起出手。 “蠢货。”他喃喃出声,脸上是与其年纪极为不符的老成。 突然!薛婉婷睁开了双眼,他来不及收回视线,便与薛婉婷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薛明善?”过了一会儿,薛婉婷终于能看清楚周遭的事物后,见身侧一脸担心地看着她的庶弟,鼻头一酸,泪水便顺着眼角滚了下来。 薛婉婷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身子靠在车壁,萧奕恒的伤药果然奇效,就这几日的功夫,她的伤就已好了大半,只是胸口依旧隐隐作痛。 她掀起帘子,往外瞧去,眼前的一片白芒,让她的心顿时荡到谷底。再过不远,她和薛明善就该被赵泽给扔下车了。上一世赵泽什么也没有给他们姐弟二人留下,甚至在走之前连她身上裹着的一件棉衣也给扒了下来,打定了主意要让他们姐弟自生自灭。 眼下的薛婉婷来不及悲伤,回忆着上一世的情形,在她还未想到解决之法时,马车停了下来。 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刹时间侵入全身,对前路的已知让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了起来,冷,实在是太冷了! 忽然,手背上覆上一抹温暖,薛婉婷垂眼看去,她的庶弟正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稚气的脸上满是惶恐和无助,一双清亮的眸子里泛着莹莹泪珠。 这时,门帘被掀了开来,一股寒气闯了进来,马车里的温度顿时降低了几分。 “醒了?醒了也好。是你们自己下来,还是要我把你们给拖下来?”赵泽冷冷地说道。 薛婉婷一把将被吓到的薛明善揽到身后,看着马车外满是不耐烦的人,嘴角勾起一抹轻笑,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怎么都不会想到,曾经那个在她面前何等的卑躬屈膝,说要奉她为主母的赵泽会这般同她讲话,以往,是她太过蠢钝! “那就对不住了薛小姐,既然您不愿意自己下来,那我就只好冒犯了。”赵泽说着,便要上车来。 “咳咳咳……”薛婉婷捂住胸口,咳嗽了起来。 见此情形,赵泽上车的脚步一顿,停了下来,双手交叉横于胸前,冷冷地看着。 他真想这个女人就这样咳着咳着就断了气才好,只有这样,对于主子而言才是最安全的。 好一会儿,薛婉婷终于止住了咳嗽,只是依旧喘的厉害,无力地靠在车壁上,身后的薛明善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薛婉婷摆了摆手,示意薛明善停下,身子朝前倾了倾,看向赵泽,缓缓开口:“赵泽,我知道你对恒哥哥忠心恳恳,我自是知道你的苦衷的。既然恒哥哥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救了我和明善,我们又怎么能再给靖王添麻烦。只是此去一别,再见已然是不可能了,我这边有一个关乎于靖王前程的消息,先前还没来得及和他说,现下也只能让你代为转达了。” 薛婉婷的话刚一落,车内的薛明善和车外的赵泽二人皆是心中一惊。 薛明善向看傻子似的看着他的嫡姐。难道都到这个时候了,她还想将那个东西送给萧奕恒,送给他们灭族愁人的儿子?他不明白,为什么爹爹要将信物传给他这个一无是处的嫡姐,而不传给他?难道就因为他是庶出?对于眼前即将发生的一切,他即痛恨又无奈,这赵泽善医术,武功虽是不高,可眼下他还负着伤,确是没有绝对的把握能将那东西给夺过来。 薛婉婷没有瞧见身后庶弟反应,只是看着赵泽继续说道:“赵泽,你靠近一些,我负着伤,使不上力气。” 赵泽为人谨慎,他把过薛婉婷的脉,所以不疑有他,只是听着薛婉婷的话又靠近了一些,又一些,直到半个身子都进了马车,耳朵快要贴近薛婉婷的惨白地嘴唇。 一旁的薛明善暗自运功,不动声色地做着随时动手的准备。 谁知本来看起来还气若游离的薛婉婷却是一把将赵泽给重重地推倒,死死地摁住,手中操起不知何时从赵泽腰间顺来的刀,直逼赵泽的胸口而去。 赵泽巨惊,口中怒道:“找死!”他奋身想要反抗,却发现他原本以为已经是强弩之弓的薛婉婷的力道大得出奇。看来她是强行动用了内力,简直是愚不可及! 赵泽再不敢托大,毕竟这薛家女虽然不学无术,却也是薛大将军正儿八经的关门弟子,当下他运起内力,一把捏住薛婉婷握住匕首的手腕。 看着薛婉婷越发惨白地小脸,和逐渐被他逼离的匕首,赵泽露出了得意又轻蔑地笑:“螳臂挡车!” 薛婉婷提着气,胸口处传来的疼痛时刻提醒着她,如若再用力几分,她的心脉必定就此会留下药石无医的重创。她不怕死,但不能死!薛婉婷死死地咬着牙,手中的力道又加大了几分,白皙的额头处隐隐能看见鼓起的青筋,眼中的恨意滔天!她不信,她不信老天让她重来一次为的就是让她再死一次! 赵泽察觉到薛婉婷的力道又增加了,心下微惊,脸上的神情变得严肃了起来。 就在薛婉婷与赵泽两人僵持不下之时,薛婉婷握着匕首的双手上突然覆上一双小手,在赵泽不可置信的神情下,匕首利落地穿透了他的心脏,血珠溅在了薛婉婷和薛明善的脸上。 赵泽浑身上下顿时间失去了力气,双手无力又不甘地散落了下来,目光开始涣散。 薛明善猛然放开握着薛婉婷的手,直愣愣地看着已经奄奄一息的赵泽,心跳失去了平日里应有的节奏,他感觉他的脑袋不停的在嗡鸣。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杀人,察觉到薛婉婷看了过来,他又立马强自镇定地回看了过去,只是掩于袖下紧握的双手在微微发着颤。 薛婉婷下意识的瞥向薛明善,又立马收回了视线,手起刀落,乘赵泽未有反应之前接连着又刺了三刀,刀刀致命! 赵泽终究是不甘的闭上了双眼。 第5章 毁尸灭迹 薛婉婷看着彻底没有了反应了的赵泽,慢慢地松开了匕首,溅在脸上温热的血,转眼间已是泛着深深凉意。 薛婉婷扯过车幔,慢慢擦拭着匕首,随着血迹被搽拭干净,匕首漏出了本来的面貌,在昏暗的马车内发出刺眼的白光。她用大拇指刮了刮匕锋,拇指处立即便被割出了一道小口,鲜红的血顺着锋口滴落了下来。 薛婉婷满意地勾了勾嘴角,这把匕首锋利得很。 一旁的薛明善完全地呆愣在了那里,此时的薛婉婷是他从来就没有见过的。一头青丝凌乱的披散,由于重伤在身,薛婉婷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血色,可唯独一张薄唇红得诡异,一双眸子亮得惊人,脸颊上的鲜红更是平添了几分妖媚。 薛明善就这样直愣愣地看着,一时间倒是分不清心底升起的恐惧是因为方才亲手杀死了赵泽,还是因为眼前的薛婉婷。 薛婉婷扯过赵泽腰间的铁鞘,将匕首插了进去,系在了腰间,便俯下身子在赵泽胸口处翻找了起来。 这赵泽果然是萧景恒身边颇为得宠的侍卫,身上的好东西不少,几瓶伤药都是极好的,光是金叶子都收出了小半包,还有一小包散碎的银子。 薛婉婷看着脚边的东西嘲讽一笑,真不知道以前的她怎会如此蠢钝?哪有一个闲散王爷身边的侍卫会随身带着如此多的钱财的!原本以为她只要自动远离皇权的漩涡,便可一世安稳,可到头来,薛家竟然落得这般下场! 想起以往,薛婉婷眼神越发幽暗,明明亮得惊人,却又仿佛看不见任何光亮。她拿起几瓶伤药,依次闻了闻,放下其它的,打开手中的药瓶,取出两粒,自己服了一粒,便将另外一粒递给了一旁的薛明善。 薛明善回过神来,只是看着薛婉婷,没有说话,也没有伸手去接薛婉婷手中的药。 他不敢接。这赵泽身上的药可不止有伤药,也许还有毒药,他可从来不知道他这嫡姐还有辨药识药的本领的。 见此情形,薛婉婷心中越发沉重了下来,她想定是方才的事吓到了薛明善,薛明善不过是未满十岁的年纪,先是经历了灭族,又是亲手杀了人,心中定是惊恐万分,是她疏忽了。 想到此处,薛婉婷对着薛明善招了招手,开口说道,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柔和:“过来。” 薛明善不明所以,但也还是上前了一些。谁知刚一上前,便被薛婉婷一把揽住了脖子给拉了过去!薛明善余光之中还看得见车口处那躺着的赵泽,他心中顿时大骇,刚想反抗之时,后脑处便传来一阵轻柔地抚摸,就是那手凉得紧。 不知为何,随着脑后那只手轻轻地,一下一下地,薛明善那颗原本恐惧的心却是慢慢地平静了下来,竟然还涌起了点点酸涩,眼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拼命地往外闯。他愣了愣,又觉得浑身不自在了起来,便要挣开。只是在察觉到薛婉婷身体突然间的僵硬和微不可查的闷哼,终究是一动不动地窝在了薛婉婷的怀里,任由薛婉婷那双寒凉刺骨的手轻轻地抚着他的头发,拍打着他的后背。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只听薛婉婷轻轻开口说道:“以后,就咱们了……” “咱们?”多么神奇的两个字。虽然抱着他的女人浑身都透着刺骨的冷,但是他的心中突然间窜出地暖意却又是那么的真实。 薛明善从来都知道自己生性凉薄,自他有记忆以来,薛婉婷总会抱着远归的薛定远撒娇和哭泣,而他却只是远远地看着,心中没有任何的波澜起伏,府里上下皆认为他是害怕薛婉婷才止步不前,可是只有他自己才真正明白,对于姐姐和父亲之间的天伦,他是真的一点参与的兴趣也无。 一双小手慢慢环上了薛婉婷的腰肢,紧紧地。思及以往,薛明善嘴角扬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喃喃道:“感觉还不错。” 薛婉婷强忍着身体的不适,轻轻抚着薛明善的头发,心中思绪万千。她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对这个她曾经厌恶无比的庶弟产生疼惜和相依为命之感。一夕之间物是人非,惨遭灭族,这种痛苦又岂是一个不足十岁的孩童所能承受的。前路迷茫凶险,作为薛家嫡女,不管曾经如何,她理应保护好薛明善。 许久,薛婉婷将薛明善轻轻推开,再次将掌中的药连着瓶全递给了薛明善:“这是上好的伤药,每日服上一粒,对你的内伤有好处。” 突然间被推离,让薛明善感觉到了一瞬间的不适,再一看眼前的药,又让他愣了几秒。 薛明善迟疑着没有接,又故作不解地看向薛婉婷:“嫡姐给我干什么?这赵泽的东西都是极好的,嫡姐受了重伤,这伤药理应该留着给嫡姐服用才对。” 听着薛明善关心的话语,薛婉婷笑了笑,又揉了揉薛明善的头发:“这药于我只能缓解伤情,并不能彻底医治,你的伤势不重,只要每日服上一粒,几日便可痊愈。” 薛明善又仔细的瞧了瞧薛婉婷,见薛婉婷除了脸色苍白了些许,并无疑似中毒的迹象,这才伸手接过了药,将药瓶小心的揣好。 他看着手中的药,迟迟没有勇气吃下,这药黑漆漆的,想来必定是极苦的,从小到大他是最怕吃药的。 薛婉婷见薛明善终于将药收好也不再多言,她绕过躺在车门口赵泽的尸体,打开了车帘,外面已经开始下飘着小雪,雪风一股脑的钻进了马车。 薛婉婷紧了紧领口,觉得骨头好似又开始疼了起来,她拖着沉重的步子在周围仔细观察了起来,终于,她发现了一处斜坡,这才又回到了马车前,向着车内喊道:“薛明善,过来帮忙!” 薛明善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准备服药,便被薛婉婷的话声打断,他松开紧咬的牙齿,颇有如释重负之感地吐了口气。 薛明善把怀里的药瓶给拿了出来,将药丸放了进去,又重新将药瓶揣进了怀里。他看着一半身体在车内一半身体在车外的赵泽,不肯绕着走,踩着赵泽的身体便下了马车。 “嫡姐。”薛明善恭敬地站在薛婉婷的面前说道。 薛婉婷点了点头,对于薛明善踩着赵泽的尸体的这个行为不置可否,只是说道:“那有处斜坡,你将马车赶过去,车尾向着坡处。”薛婉婷指着一处说道。 薛明善不解,可照着做了。只是赶车的时候和赵泽挨在一起,心里难免有点发麻和恶心,不过好在也强忍得过去。 薛明善将马车刚一停好,便急急忙忙地跑了下来,不过手中倒是还不忘牵着缰绳。 薛婉婷暗自点了点头,离得近了听见薛明善嘴里“呸呸”的声音,她笑着摇了摇头,暗道,怎么没早点发现这庶弟竟是如此的有趣! 不过眼下情势所迫,虽然这一世因着在天牢里服了伤药,身体比之上一世好了不少,可先前强行催动了内力,又加重了伤势,她实在是没有这上蹿下跳的精力了,也只能暂时先委屈他了。 薛婉婷从薛明善手中接过缰绳的一刹眼中突然充满笑意,却叫见着的薛明善有一种汗毛直立之感。 她抬眼望去,斜坡下是一条结有薄冰的小河,只要将这连着马车的绳索割断,马车便会顺着这坡度滑落下去,这河面的冰定承受不住马车和赵泽的重量,等冰面破开,赵泽便会同马车一同沉入河底,而这种天气下,不用多久河面就会再次结冰,等六月来时,河面的冰化了,就算是这赵泽好运被捞了起来,也早就面目全非。 薛婉婷咧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赵泽算是她第一次向命运宣战,赵泽死了,证明她是可以战胜命运,改写命运的!这赵泽在上一世可是好好的活到了萧奕恒登基呢! 她拔出腰间的匕首,手起刀落,割断了绳索!马儿没有了束缚,扬起了双蹄,欢快地叫了起来。 薛婉婷拉着缰绳,温柔地捋着鬃毛,笑语嫣嫣。 只听“轰隆”一声,马车滚落了斜坡之下,接着又是“咔嚓”一声,河面上的冰面裂开,马车缓缓地没进了河里。 薛婉婷的这一系列操作,让薛明善看得目瞪口呆,背脊发凉。今日种种让他不由得庆幸,还好以往没有罪过他的这位嫡姐! 第6章 雪狼 薛婉婷抬头看了看天,这场雪有越下越大的趋势,眼见天色愈发地暗了起来,他们现在没有马车,等入了夜,会更冷的。 她略一沉思,便开口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找个山洞过一夜,明儿再赶路。” 早已经筋疲力尽的薛明善一听这话,赶紧点了点头,他主动牵过了薛婉婷手中的缰绳,下意识地就将目光投向了薛婉婷,在不知不觉中,薛明善潜意识里已经习惯了凡事以薛婉婷为主了。 有了上一世的记忆,薛婉婷带着薛明善很容易就找到了可以栖身的山洞,薛婉婷将马拴在洞口旁一处避风处,这才与薛明善一起进了山洞。 这山洞洞口较小,且洞口处有一大树遮挡,雪风吹不进去,在外边也轻易瞧不见里面,是一处绝佳地藏身之所。 一番下来,姐弟二人皆已精疲力尽。 薛婉婷被薛明善瞧得有些不好意思,这山洞原本就是上一世薛明善找到的。薛婉婷想象不出,一个不足十岁的孩童到底是如何带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在这又黑又冷的孤山中找到一个栖身之所的,她只知道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在这个山洞了。 洞中有前人遗留下来还未用完的干柴,薛婉婷将薛明善安顿到洞的最里面,揉了揉薛明善的头:“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生火。” 薛明善面上闪过一抹不自在,紧接着又对薛婉婷说的话充满了好奇。他们没有火石,如何能够生火呢?难道她还会钻木取火不成?觉得有趣,一时间也不休息,视线跟随着薛婉婷,注视着薛婉婷的一举一动。 薛婉婷回忆着曾经在话本里看过的情节,在干柴中挑拣着,找出了两根一大一小的树干。将其中较小的树枝的一端在石头上打磨光滑,放在一旁,接着拔出腰间的匕首,在较大的那根树枝上刻出小树干大小的一个槽孔。薛婉婷扯着袖子拭着鬓角的汗水,胸口处的疼痛又开始了,她有点喘不过来气,又觉得浑身更加乏力了起来,头重脚重起来,眼前一阵又一阵的黑漆,脑子周围嗡鸣声逐渐加大。 突然身后贴上来一个瘦小的胸膛,耳边传来薛明善的声音:“嫡姐,我扶你过去休息,接下来交给我,我来试试。” 薛婉婷也不再逞强,依着薛明善到了山洞的最里面歇息,这一歇再醒来已经是后半夜。 薛婉婷是给摇醒的,半梦半醒中有谁在不停地叫着她,“嫡姐、快、醒醒!快醒醒!”话中满是焦急还隐隐夹杂着害怕。 是薛明善!薛婉婷猛地睁开眼睛,见薛明善紧紧挨着她的身侧,一脸惊恐地看向洞外。薛婉婷连忙朝洞外看去,只见洞口处好几头雪狼正虎视眈眈地盯着洞内!不!准确的说应该是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和薛明善!盯着让它们垂涎三尺的食物! 洞内的干柴正燃着,但剩余的树枝不多了,已经有要燃烧殆尽之兆!洞外黑黝黝的,只能看见雪狼们发着幽光的眼睛!偶尔还夹伴着几声“嗷呜”狼嚎! 薛婉婷不由自主得抓住身侧薛明善的手,两只小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分不清是她的手抖得厉害一些,还是薛明善抖得更厉害一些。 上一世她和薛明善也是借住在这个山洞,他们分明就没有遇见雪狼!为什么?难道老天终究是留不得她,要让她再死一次? 薛婉婷眼神暗了下来,又扭头看向一旁的薛明善,心下做了最坏的打算。她取出脖子上戴着的一枚绿色玉珠,这玉珠看起来与普通的玉珠无甚区别,但这是薛定远在她十岁的时候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也就是无数人都想要得到的薛家信物。现在她要将这个东西物归原主,这个东西原本就该传给薛家男嗣。 在薛婉婷取玉珠的一瞬,薛明善眼前一亮,可在看见只是一枚普通的玉珠后神色瞬间转淡,甚至滑过一丝恼怒。 他知道父亲早就将薛家信物交给了嫡姐,那一次他明明听见了!薛婉婷这个女人是想大家死在一起,然后让害他薛家满门的人继续享受逍遥吗?他真想将薛婉婷的脑子给剖开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难道非要逼他动手来抢吗?薛明善眼中闪过一丝凶狠…… 薛婉婷将玉珠摘下来,眷恋地摸了摸,这是唯一与父亲有所联系的东西了。她永远都记得父亲将这玉珠送给她的时候所说的话,父亲说:“婉婷要记住,这玉珠虽说可以号令薛家八百旧部,但是轻易不能启用。你的这些叔叔伯伯们在战场上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安定了下来,现在他们有儿有女,幸福美满,这才是他们该过的日子。你记住了吗?” 薛婉婷上一世死后,她的魂魄一直跟着薛明善,直至薛明善死后,她的魂魄又突然间出现在了萧奕恒的身边。她亲眼看着萧奕恒是如何巧言欺骗薛家旧部,让薛家旧部为其卖命,又亲眼看着那些在她小的时候抱过她的伯伯们是如何的惨死。 她知道这不是父亲愿意看到的,那些伯伯们也不该是那样的结局!既是要走一条没有退路的路,那她也只许自己来走!可现在看来这也是不可能了。 薛婉婷牵起薛明善的手,眼中有不舍,也有释然。她郑重地将玉珠放进薛明善的手中,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柔和:“你拿着这枚玉珠去边境找薛家旧部吧,伯伯们应该也已经知道我们还在人世的消息,你拿着它去与伯伯们会合。记住,出了岭北不要住宿,要是困了就在破庙住一晚也行,在没有和伯伯们会合时千万别住客栈!”说道最后语气明显拔高,话中隐隐带着颤。 显然此刻的薛明善已经被其他吸引了全部的思绪。 拿着这玉珠去与薛家旧部会合?难道玩意儿还真是薛家信物!薛明善打量起手中的玉珠,这玉珠被薛婉婷温养得极好,温润又剔透,他慢慢摩挲起来。 薛明善的手抖得更厉害了,这会儿倒不是害怕,他是难以压制心中升起的喜悦与兴奋!因为他终于得到了传说中可号令薛家八百旧部的信物!此时就连那将燃尽的干柴和洞外守着的雪狼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是的,薛家旧部只有区区八百,可这八百可是曾经跟着薛定远平定无数战事,战无不胜的精兵,且只唯薛定远一人。要不是薛定远忌讳着未免让人觉得功高震主,也不会在南朝盛世后就解散了这一批忠心耿耿的薛家军,出资让这些散落在各地的人安居乐业。不过这一批薛家军大部分心中始终有着守家卫国的心,所以选择定居在南朝与北朝交界之处,以经商为生,不时为南朝传递着一些重要情报。 得到这枚玉牌,也就意味着得到了薛家的八百精兵和这些精兵拥有的巨大财富和情报网!谁能想到,这人人都想得到的信物不过就是一尚未及笄的女子随身佩戴的一颗看起来极为普通的玉珠呢! 薛婉婷去拔腰间的匕首,准备和雪狼决一死战。就算是老天爷不给她活路那又怎样?难道她就要顺着老天爷的意思束手就擒地去死吗?她不!她偏不!她绝不! 就在薛婉婷拔出匕首的一瞬,洞内的光明终究殆尽。那在外等候许久的雪狼的耐心也终于耗尽,嚎叫着冲了进了洞。 第7章 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雪狼果然凶狠!薛婉婷掩着薛明善想要往外冲,才发现被群狼围堵远比他们想象得还要凶险!狼群步步逼近,薛婉婷与薛明善二人,全神戒备,已然是退无可退! 薛婉婷握住匕首的手骨结凸显,她微微侧着头,轻声哑语:“待会儿我掩护你,你找机会跑出去。” 她明显感觉到背后之人的一颤,可眼下情况已经不容许她做多想,随着一声狼嚎,群狼犹如利箭般“咻”的一声,恶狠狠地朝他们扑了过来! 薛婉婷紧紧握着着匕首,用力地朝扑过来的雪狼挥去,雪狼只是略一个闪身便躲了过去,敏捷的简直令薛婉婷感到头皮发麻!这头狼刚一闪开,接着又扑过来两头更为凶猛的!薛婉婷拉着薛明善仰身堪堪避过一头,眼见另一头恶狼的獠牙近在咫尺!薛婉婷拉着薛明善急忙屈膝、仰身,分秒之间已经位于雪狼身下,她瞅准时机,朝着雪狼的脖子就是一划拉! 只听一声悲咽的嗷呜声,方才还凶狠异常的雪狼瞬间跌落在地上,转眼间已经气绝身亡。周围狼群见状,一时间狼声四起,此起彼伏,悲转不绝,一时间也没有再对薛婉婷二人发起攻击。 薛婉婷见状,急忙推着薛明善就往洞外冲去。洞中的狼群听到声响停止了嚎叫,纷纷转头看向了薛婉婷与薛明善两人,眼中的幽光更甚,腥臭的口水沿着锋利的獠牙“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 这时只见紧挨着那头死去的狼的雪狼一声悠长又嘹亮的嘶吼:“嗷呜~”剩下的几头狼陆陆续续地也跟着叫了起来,似乎是在回应那头狼的号令,转瞬之间,嚎叫的群狼已经迅猛地朝着薛婉婷与薛明善追了出去。 薛婉婷和薛明善出了山洞,立即朝洞旁的避风处看去,那里空无一物,原本拴在那里的马不见了踪影,想来是绳子没有拴牢,自己跑了,倒也因此免于狼口。 此时狼群已经跟了出来,薛婉婷脚不停歇,拉着薛明善拼了命地往前跑,身体的疼痛仿佛在这一刻统统都消失不见了,这一刻他们只想要活着!可是无论他们再怎么拼命地跑,狼群始终如影随形,转眼间已经逼近赶超。 薛婉婷和薛明善不得不停了下来,这次群狼显得比上次更为凶狠,带着复仇的决然和恨意,毫不停歇地群起而攻击! “啊!”薛婉婷不敌被雪狼一口咬住了脚踝,跌倒在了雪地上,溅起一阵雪花,牵着薛明善的手也被迫放开。一股钻心刺骨的痛让薛婉婷觉得这雪狼的獠牙一定是刺穿了她的踝骨! 她挥舞起手中的匕首,朝咬着她脚踝不放的雪狼就是一刀!却不见这雪狼松口,又是一只雪狼更为疯狂地扑了过来!薛婉婷脚踝被咬住无处闪躲,那雪狼对着她挡过来的手就是猛地一口!这一刻似乎已经痛得麻木,她的脸色苍白得犹如一张白纸,她有一瞬间甚至在想,要不就这样得了,被这些恶狼拆骨入腹吧! 直到耳边传来薛明善痛苦绝望的叫声,薛婉婷原本半瞌着的眼猛然睁开!这一刻她的眼中光芒四射,这是对生的渴望及责任!她寻声望去,见薛明善的情况比之于她的更为不好,薛明善没有兵器,四肢皆被雪狼咬住,像是要将他分尸一般!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可笑,弱肉强食,哪怕你只是自保伤害了想要置你于死地的,在他们同类看来你的胆敢反抗,那就是该死! “啊……”薛婉婷也不知是哪里又来的力气,未被狼咬住的脚重重地朝脚边的雪狼踢去,紧握着匕首的手再次动作了起来,直接刺穿了狼的脖子,雪狼吃痛,发出更为凶狠的“呜呜”,却如同脚踝处的雪狼一般始终不肯松口。 耳边的惨叫声不绝于耳,薛婉婷心急如焚,她的弟弟就要撑不下去了!这是他们薛家唯一尚存的男丁!她不能让薛明善出事,薛明善得活! “啊!”又是一声惨叫,却不是薛明善的,只见薛婉婷脚踝处的雪狼竟然被薛婉婷一脚给踢开了!她的额脚踝处已然漏出深深白骨,而被她踹开的雪狼嘴里含着一块破布,仔细看那破布里面竟然有一块血淋淋的皮肉!这是从薛婉婷脚踝处生生给扯下来的! 雪狼先前已经被薛婉婷给踹伤,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薛婉婷乘着机会,翻身而起,将匕首狠狠地刺进了雪狼的咽喉,接着拔刀利落地又刺了进去,雪狼终于倒地。这时那只被踹开的雪狼又已逼近,薛婉婷瞥了瞥左手臂上到死都不肯松手的雪狼,轻蔑一笑,拖着死去的雪狼直迎而上! 对面的雪狼见到这样的薛婉婷竟然愣了愣。薛婉婷挥着手中的匕首与雪狼纠缠在一起,发出的白光刺得人眼睛发疼。雪狼咬伤了她的肩膀,獠牙划过她的颈脖!她刺穿了雪狼的眼睛,划破了雪狼的脖子!雪狼气绝倒地……她捏着匕首,朝薛明善那边冲了过去。又是另一场生死搏斗,但输的绝对不是她! 薛明善永远都忘不了当他以为就要被分尸而死的时候,薛婉婷满脸是血地对着他笑。她浑身是血,皮开肉绽,偶有地方已经漏出森森白骨,左手臂无力地坠掉在身侧,上面还挂着一只早已断气的雪狼!她就那样笑着对着他说:“薛明善,没事了,不要怕,姐姐来了……” 薛婉婷说完,突然面露痛苦之色,只见一口鲜血直接从薛婉婷的嘴里喷了出来,薛婉婷跌坐在地,又无力地倒在冰凉的雪地之上,她的面色未变,血顺着嘴角一直流到了雪地上,她微笑着看着薛明善:“我、我要去、找爹爹了,这一次爹爹一定不会怪我,一定、一定不会不要我的,你自己、自己好好的,记住姐姐的话,不要、不、不要留宿、不要留宿客栈,好好的……” 说完,薛婉婷终于闭上了双眼,她实在是太累了,她想休息了。这一次父亲一定不会恼她,连她的魂魄也不相见,她终于又能见到父亲了…… 薛明善愣愣地看着薛婉婷,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瞬间裂开,碎成片,片片入骨入血。 “姐!”薛明善手脚受伤只能匍匐前行,他手脚并用,爬着来到薛婉婷身边,他想抱抱薛婉婷,可是看着遍体鳞伤的薛婉婷又不敢轻易伸手。他怕弄疼她,他怕她疼啊!她该是有多疼啊?从记事起就从未哭过的薛明善终于放声地哭了出来。 像是突然记起了什么事,薛明善突然止住了哭声,他摸了摸薛婉婷的颈脉,颈脉处还隐隐有着细微的跳动! 薛明善一时间又是欢喜又是哭泣,急忙从怀里掏出药品,将瓶盖打开,将药丸全部倒在手上。他捏住薛婉婷的下颌,又小心翼翼地一颗接着一颗将手上的药全部给喂给了薛婉婷。 薛明善作揖望着天,他在祈祷,他祈祷老天爷不要那么残忍,要是一定要死一个,那就让他死吧,放过他的姐姐,他姐姐是全天下最好的姐姐,也是从现在开始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在乎的人。 他将身上仅有的棉衣脱了下来,盖在了薛婉婷的身上,天实在是太冷了! 也许是老天爷终于发了慈悲,突然远处传来一声惊呼:“爹爹快看!那里好多雪狼的尸体!还有!那还有人,好像受了伤!” 薛明善扭头看去,只见一大一小两个人影由远处走来,他颤抖着早已被冻僵的手从怀中掏出钱袋,递到走近的两人面前,开口说道:“救救我们,这些都给你们……” 第8章 曾经的他们 南安城中靖王府。 一黑衣男子单膝而跪,只听这男子正在说话:“我们的人没有找到两人的踪迹,就连赵泽连着马车都不见了踪影,请主上责罚。” 黑衣男子对面是一着着素色单衣,额角处还带着伤的男子,也是这南朝最不得帝心的南朝二皇子萧奕恒。他不时得咳嗽着,显然是着了寒气,虽是阳春三月,但只着一件单衣未免太过单薄了些,况且屋内四角竟还用盆盛着冰块。 萧奕恒执着棋子的手一顿,眼神暗了暗,幽幽开口:“继续找。”随后挥了挥手示意黑衣男子退下。 “唯!”黑衣男子站起了身子,视线在屋内四角稍作停留,随即一个转身便跃出了窗户,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萧奕恒将手中棋子放进棋笥中,望着窗外的月色愣愣发着神,与白日里温润如玉的形象完全不同,此时的萧奕恒浑身都透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久久之后,只听见一声轻轻地叹息声,让人心里莫名的发着酸。 萧奕恒从怀中掏出荷包举于眼前,苍白的月色下,玉色的荷包黯淡无光,只有荷包上的一枝红梅显得格外鲜亮,他摩挲着荷包上的红梅,这红梅绣工极差,看得出绣这梅花的定不是个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 萧奕恒想起当日收到荷包的场景不由一笑,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到竟有绣得如此丑的荷包,把独具风骨的梅花绣得歪歪扭扭地。不过他很喜欢,因为这是他珍爱的女子送给他的,同时他又很心疼,因为他心爱的女子的一双嫩白上全是大大小小的针孔。 当时他很生气,整整三日未与她说话,最后还是败在了他的女孩的小把戏之下,他们又很快地和好了,他拉着她的手,放在胸前,问她疼不疼…… 那时候的他们是多么的快乐呀!人人都说他一个洗脚婢诞下的,虽是皇子,不过却是配不上南朝忠义大将军府上的嫡女的,说他定是费尽了心思,用了什么肮脏手段才使得一个身份高过当朝公主的将军府嫡女对他死心塌地,放着当朝太子妃不做,非得整日里缠着他一个不得帝心,又无母族可依,无任何实权的二皇子。 是的,当年能从冷宫里活着出来的确是他用了计,能让势头如日中天的忠义大将军亲自教习也的确是他用了谋,能让忠义大将军将府中唯一的嫡女许给他,他更是筹谋许久! 他曾经以为他虽不幸,但也是幸运的。虽然众人笑他生母低微,但是他有他爱的人;虽然没有父皇的宠爱,但是他有他爱的人;虽然有人时刻在想着抢夺他爱的人,但是他爱的人只爱他一人。 若是没有那次他连赶了十里路,买了他的婉婷最喜欢的烤鸡想要给她惊喜,夜闯了香闺,或许他永远都不知道,这个他原以为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女子,对他的笑,对他的爱,对他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 他虽不曾说过,但从未在薛婉婷面前隐藏过他的心思,薛婉婷该知道的,他所求的是什么。可是就因为知道,所以她亲手编织了一张硕大的情网将他罩住,想让他就此沉沦在她给的温柔之中!而之所以选择了他,不过是因为薛家女不得嫁与皇室之外的人罢了,而他无依无靠,无权无势,当然就成了最好的人选,当日他以为的筹谋,也不过是父女两的将计就计罢了! 他早就察觉了父皇有了要动薛家的念头,他也曾经为难过,他给过薛家机会,是他们自己不要!是他们薛家父女两蠢!放着近在眼前的康庄大道不走,非得要上一条已经被人割断的绳索,是他们自己活该! 手中的荷包已经被捏得变了形状,萧奕恒的眸中的痛苦和挣扎一闪而过,最后只剩冰冷。他掩唇轻咳,缓步地走到床前,躺了上去,也不盖被子,就那样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 陆家村。 一个扎着双髻,穿着大红色半新的袄子,瞧着也就八九岁的女童正叽叽喳喳地围着一个杵着拐杖的男童说些什么,那男童瞧着也就不过十岁左右的年纪,皱着眉心,脸上无甚变化,可若熟悉的人定然会发现这男童已然是烦躁到了极点。 “你姐姐还没醒呢!爹爹去集市了,我都快无聊死了,你陪我聊聊天吧。”女童扯着男童的胳膊不停纠缠着,小脸蛋红扑扑的,看起来娇憨可爱极了。 那男童没有回答女童的话,只是用手去掰胳膊上那双让他非常烦躁的一双小手,他真是受够了这女子的聒噪。 就在这时,前方一间房门紧闭的茅屋里传来一阵剧烈地咳嗽,那咳嗽中带着嘶哑,像是要连着肺一起给咳出来一般,男童心中一急,一时忘了控制手下的力道,朝着女童就是一把,女童一瞬间跌落在地。 女童见男童头也不回地杵着拐杖朝那茅屋冲了过去,一时间委屈的直哭。等爹爹回来,她一定要叫爹爹将这两个忘恩负义的人统统赶走!女童看着男童的背影暗暗说道。 那男童进了屋,只见床上的女子正无力的撑着木桌,一只手拿着杯子,想来是口渴了想要喝水。女子见来人是男童便笑了起来,柔柔的,让她原本苍白暗淡的面容都增加一些暖光。 男童急忙走了过去,只是脚上有伤,走起路来一颠一跛的。男童拿走女子手中的杯子,又颠簸地走到一旁柴炉旁,提起铁壶,朝杯子里加水,就是提着铁壶的手微微有些发颤,应该是手上有伤。 倒好了水,他又继续一颠一跛地朝女子走去,将茶杯轻轻放在桌上,方才开口说道:“要是口渴了就叫我,不要逞强。” 女子瞧着男童的模样甚是有趣,不由得揉了揉男童的头:“薛明善你是越来越没大没小的了,我可是你的长姐。” 没错,这女子和这男童就是薛婉婷和薛明善姐弟二人。一月前两人被山下的一猎户所救,猎户叫陆护,妻子去世得早,只留下猎户与一个现年八岁的女儿,这猎户为人热心又善良,这一月又是请大夫又是照顾,除了日常请大夫的诊金和买药的钱,其余的都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姐弟二人。 薛明善拉过薛婉婷收回的手,紧紧地握住,语气中是与其年纪极为不符的郑重:“姐,以后换我保护你。” 薛婉婷愣了愣,心中升起一股暖流,鼻子也变得酸酸的,她点了点头:“好,以后就由明善保护姐姐了,姐姐相信你!” 两人这边说着话,只听屋外传来说话声,似乎是陆户回来了。果然随后便传来了小声的敲门声:“姑娘,我从集市给你又抓了药草,待会儿我叫兰儿熬了给您端过来。” 那陆护刚一说完,屋外便传来了那陆兰的声音:“我不要!凭什么要我去给那女人熬药?爹爹你是没瞧见,刚刚那小子还把握给推到呢!我才不要!爹爹你快赶走他们!我不想要再看见他们了!” 陆护神色一变,急忙捂住了陆兰的嘴,朝屋内歉意一笑,也不管屋内的人看不看得见:“姑娘,公子别见怪,这兰儿自小被我惯坏了,还请二位不要见怪,我先去熬药了。” 屋内的薛婉婷略带责备地看着对面坐着的薛明善。 薛明善回看了过去,一脸气定神闲:“要不是她非得拉着我不放,又怎会跌倒,这可不赖我。” 薛婉婷无奈地瞪了瞪,一时间愁绪涌上心头。接下来,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第9章 陆护 一直到了厨房,陆护这才放开捂住陆兰的手,面上难得地带上了三分严厉。 陆兰一看父亲这样瞧着自己,顿时不干了起来,嘟着嘴,将陆护的手甩开:“爹爹!你竟然凶我?我要告诉娘去,爹爹不爱我了!呜……娘你为什么要走得那么早?你的女儿好可怜啊!” 陆护无奈,但也没有如同以往那般立即去哄着陆兰。陆兰自幼失了母亲,他难免溺爱了一些,有些事情他还需要再确定,左右也就不过是这两日的时间了。 陆家村临近边境,隶属富饶的南朝,但自然环境恶劣,虽是不至于同北朝子民一般以游猎放牧为生,偶尔得了空也是会三五结伴到山上狩猎,以此来补贴家用的。 这陆护家便是这陆家村有名的猎户,陆护打猎技术了得,为人和善,却喜欢独来独往,每每都是一人上山打猎,次次皆是满载而归,虽然独自带着一个女儿,但在这陆家村里就是连村长也会给几分薄面的。 养伤的日子过得很快,薛婉婷已经能在薛明善的搀扶下在庭院里小走几步。 薛婉婷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凳子上薛明善给垫着棉花做的垫子,一点儿也不会觉得冷。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呆呆地望着从围墙上伸进来的树枝,树枝上已经看得见几点绿色,想来再过不久便会发出新芽。 薛明善坐在一旁,时而看看薛婉婷,时而又默默地发着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时,屋外传来的哭喊声拉回了姐弟二人的思绪,两人对视,薛明善开口说道:“姐,我去瞧瞧。” 薛婉婷点了点,只是说道:“小心点,不要让人瞧见了。” 当日陆护救了两人回村,隐秘得很好,至今为止村里也没人知道这陆护在山里捡了两个人回来。前些日子见着郎中常到陆护家里走动,问起原因,陆护只是说是这陆兰上了趟山,感染了风寒。村里人只道这陆护再能耐,始终照顾不好小孩子,这陆兰小妮子命苦啊! 薛明善躲在门后,从门缝处朝外看去。只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被几个大汉押着正要上车,女孩的父母和弟弟一直追在后面,嘴里直呼着女孩的名字:“小翠啊!娘的小翠啊!” 女孩的弟弟凭着身子瘦小,乘着大人们和大汉纠缠的时候,悄悄绕道大汉身侧,猛地一口咬上了抓着女孩的大汉的手腕!只听那大汉大叫一声:“啊!”随即大怒:“小子,找死!” 那大汉一个甩手,那小男孩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跌落在一旁,那小孩头先着地,眼见着嘴角流出一抹鲜红,出的气多,进的气少。 大汉手中的少女见到自己弟弟倒地,一时间失声大叫道:“弟弟!你这个魔鬼!你放开我!弟弟!” 那孩子的父母一时间也顾不上被抓住的女儿,惊恐地叫着朝那男孩扑去,惊声大叫:“狗子!狗子你怎么啦!呜呜……你不要吓娘啊!” 那孩子父亲,瞧着男孩的模样,再一看还在大汉手里的女儿,一时间理智全失,不管不顾地就朝那大汉冲了过去,嘴里不停叫嚷着:“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那大汉皱了皱眉,一个甩手,将那叫小翠的女孩子推到另一个大汉手中,朝着冲过来的女孩父亲便是一脚。 “砰!”男孩的父亲还未近到那大汉的身,便被那大汉一脚给踹开,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一时间现场哭天喊地,周围围着的村民虽然不忍,但是面对着几个大汉谁也不敢吱声。 那大汉轻蔑地看了看一旁躺着的男孩父亲,又朝周围愤愤不平的村民看去:“怎么?你们看不惯?这陆大牛欠我家少爷银子,是他自己说要用他女儿抵债的!” 那大汉说完,钳起女孩的下巴:“不过这小娘子用来抵债倒是不亏,哈哈哈哈……” 那叫小翠的女孩子眼中含着泪,恨毒了眼前这大汉,趁大汉不注意,甩开下巴上的手,对着大汉的手便狠狠地咬了上去! 这大汉接连两次被咬,心中顿时怒火中烧,对着小翠的脸便是左右各给了一巴掌:“臭娘们!敢咬老子!是你自己老子把你给卖了,要咬也是咬你爹去!关老子啥事!” 随着大汉的话落,现场一时间陷入了一场诡异的安静。陆大牛出了名的好赌,没想到现在竟是连自家女儿也给卖了,这还是人干的事吗? 小翠一时间愣住了,绝望地望向一旁躺着的父亲和弟弟,还有哭得跟个泪人一样的母亲,从来都是陆家村里最要强的她终是哭出了声来,也不再挣扎,认命地跟着大汉上了马车,没有再往回看一眼。 这时姗姗来迟的村长终于赶到,村长上了年纪,急着赶路,气息略微有点喘。 村长带着村里几个壮汉上前拦着即将起步的马车,对着赶车的大汉微微躬了躬身,礼貌地开口问道:“几位大人,老生是这陆家村的村长,老生我先代我陆家村的人向几位大人致歉。不知道这陆大牛家是有什么惹了几位大人的不快吗?” 几个大汉被村长几句大人称呼得心中高兴,也不介意多回答几句。 那赶车的大汉盯着如此识时务的村长开口说道:“也不是啥大事,就是这陆大牛欠我家少爷的银子,他陆大牛自个儿画的押,将他这如花似玉的女儿拿来抵债的。既然你是村长,那我就让你看看,这是不是这陆大牛自个儿签的字画的押?大家伙也看看,咱们几个可不是那些个强抢民女之徒!” 那大汉从怀中掏出字句,举于胸前。村长上前仔细查看,发现确实是这陆大牛亲笔,心中顿时将那躺在地上哟哟直叫的陆大牛狠狠地臭骂了一顿。 村长无奈,只得说道:“不知这陆大牛欠了大人家公子多少银钱?” 那大汉一听这话先是上下瞧了瞧村长,见村长一身半旧的长衫,料子不算好,不知道穿了多少年了,眼中更是不屑:“老头,你这是要替这陆大牛还了这银钱?” 马车里传来了另外几个大汉的哄笑声:“哈哈哈……” 村长隐藏在胡须下的老脸红了红,不消片刻便又正色道:“这陆大牛到底欠了阁下多少银钱?” 那大汉竖起一根手指,不语浅笑。 村长倒吸一口气,将要出口的话被堵在了口中,这一百两实在是数目庞大,他实在是无法开口让村民们来凑这个钱。 村长一时间左右为难了起来,那大汉见状,便又开口说道:“所以,村长是要替这陆大牛来 公子的一百两黄金了?”什么?一百两黄金!村长和周围村民都不由得再次倒吸一口凉气。这陆大牛家以前也出过这样的事情,但从未输过这么多的钱!这么多的钱,他们就是几辈子也赚不到啊! 村长憋着一口气下不来,只能带着人把路让了出来。 那大汉见此,脸上扬起了更为得意的笑,扬起马鞭就要赶马离开。 “慢着!” 大汉停下鞭,向来声处看去,想要看看到底是哪个胆子大的不怕死的,竟然敢拦住他们的去路。 众人朝身后看去,只见陆护背着弓箭直直地站在那里,一双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马车上的大汉,随即他抬步向前,众人自动朝两边让开。 那大汉愣了愣,见来人是一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身姿挺拔修长,走路带风,一双眼睛像似两把锋利的刀,让人不敢直视。 此人来者不善,身份定不简单!那大汉暗暗想到。 马车内的人听到声响,以为是来找麻烦的,只留了一个看守陆小翠,打开车帘,不善地看着陆护。 陆护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到那大汉跟前,盯着那群大汉,神色无异:“陆大牛欠了你的钱不假,但是这狗子被打得昏死了过去,你们就想这样离开?” 那大汉原本还得意洋洋的脸瞬间黑了下来,他怒目瞪着陆护,哪知陆护毫不示弱。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欠钱该还。但是你把一个几岁的孩童打成这样,也该给咱们陆家村一个说法不是?”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众人都为陆大牛一家捏了把汗,同时又重新审视起就那样直直地站在那里的陆护,这陆护至九年前被陆家的姑娘带回来,便在这陆家村安定了下来。他们怎么从来就没想过这陆护到底是从哪来的?以前是干什么的? 可是今天当陆护就那样挡在他们前面,站在马车前时,他的目空一切,他的胸有成竹,哪里又是一个猎户该有的? 马车上的几人对视一眼,进了马车。 不一会儿刚刚赶车的大汉一个人从马车出来,直直地看了陆护几秒,像是要记住陆护的长相,随即开口说道:“说!你想到怎样?目的?” 陆护摇了摇头:“没什么,也不是叫你放人,毕竟这陆大牛确实欠了你家少爷的钱,你也瞧见了,这小翠姑娘的弟弟被你们打成了重伤,小翠姑娘的父亲也受了伤。你好歹让小翠姑娘回家照顾父亲和幼弟一晚,也好全了为人女,为人姐的责任不是?” 那大汉咬了咬牙,又钻进了马车,不一会又打开帘子出来,对着陆护点了点头:“好吧,我们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那你是要和我们一起送小翠姑娘回家?” 陆护在陆大牛一家期盼的目光下再次摇了摇头,也不等别人再说些什么,转身便朝自己房子走去。 第10章 我随你回去复命如何? 陆护推开门,见薛婉婷姐弟二人正在院中散步,愣了愣神,周身的气势瞬间收敛,仿佛刚刚在面对那些人时的锐利逼人,只是人们的一种错觉,现在姐弟二人面前的陆护只是一个老实又朴实的猎户。 薛婉婷眼神变了变,这陆护绝不会仅仅是陆家村的一个猎户这么简单,她早该想到。 这陆护能避开村里的人将他们姐弟俩从山上带回自己家中,且后面这些时日那些人也没有找到这陆家村来,可不是他们运气好。 “陆大哥回来了。”薛婉婷率先开口说道。 陆护点了点头,憨厚一笑:“嗯,今天运气不好,没打到什么猎物,让姑娘和公子见笑了。” 薛婉婷和薛明善对视一眼,掩嘴轻笑:“陆大哥哪里的话,这天寒地冻的,猎物本就难寻,这打到猎物才不寻常呢。” 陆护瞧着姐弟二人的神色,眼神微变,转瞬即逝。咧嘴一笑:“那我先回屋了,姑娘和公子也早些回屋,外面天冷。” “爹爹你回来啦!”陆兰从里屋出来,见果真是自己的爹爹回来了,很是高兴。几步跑到陆护身旁,拉着陆护的手摇晃着:“爹爹你今天猎得了什么?我瞧瞧!猎物在哪呢?在柴房吗?” 陆兰说着便拉着陆护朝柴房走去,嘴里不断抱怨:“先前也不知道是谁在外面吵吵嚷嚷的,扰得我都睡不着呢!真是讨厌。” 陆护拉住陆兰,笑着摇了摇头:“对不起啊,爹爹今天没有猎到猎物。” 陆兰停住了脚步,不可思议地看着陆护:“爹爹你怎么会没有猎到猎物?爹爹你可是从来没有失过手的!” 陆护看了看薛婉婷与薛明善,尴尬地摸了摸头,拉着陆兰进了屋。 见陆护和陆兰进了屋,薛婉婷和薛明善两人再次对视,薛明善小声开口:“这陆护不简单。” 薛婉婷点了点头:“非敌非友,咱们静观其变。” 是夜。一黑衣男子脚下轻点,消失在了一片月色之中。 薛婉婷放下窗框,神色幽深。直到屋外传来几声狗吠,她才回到床上躺下,也无睡意。 薛婉婷直愣愣地盯着屋顶,今夜月色很好,薛婉婷借着月光甚至能清楚地看见屋顶一角一只蜘蛛正奋力地结着网。 一夜未眠,天还未大亮,屋外就传来了争吵的声音。 “好你个陆护!我问你。那陆小翠是不是你给放走的!你他娘的竟敢框我!” 听声音应该是昨天那几个大汉,薛婉婷暗道:“果然。” “陆小翠不见了?我不清楚,昨天不是几位大人亲自将陆小翠给送回去的吗?怎么几位大人没有在陆大牛家外守着?”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这个那几个大汉一时间就不说话了。昨个儿他们四人可是将那陆大牛家守得死死的,莫说是人了,就是只苍蝇也难避开他们的视线溜进去。可就是这般严防死守,这陆大牛一家就跟凭空消失了一般,让人实在是想不通。 要他们看,这陆家村有这个本事的人也就眼前的陆护了。难怪昨天这陆护既出了头,却又不帮陆小翠一家出头到底! “什么也别说!今天要是你小子不把陆小翠交出来,俺哥几个要你好看!” 这时又听陆护说道:“我想你们是误会了,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打猎人,昨天也只不过是看见陆大牛和狗子受了伤,看不过眼,于情于理说了几句公道话罢了。” 这时门外已经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村民,一时间都对这个强闯进陆护家的几人指指点点了起来。 “这些人强闯了人家陆护家,还有理了?” “呸!真是不要脸!” “……” “就是!你们几个还不快滚!当心我爹爹给你们好看!” 不知道陆兰什么时候也出来了,得意地看向那几个大汉。 几人本就憋着火,再听陆兰这么一说,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怒火,一时间不管不顾了起来。 “你他娘的!”那群大汉中其中一个脾气暴躁的,竟然朝陆兰动起手来。 陆兰一个不过八岁左右的小姑娘,何时见过这种阵仗,一时间被吓得愣住了,也不躲闪。眼见那大汉的拳头挥了过去,周围的人都替陆兰深深捏了把汗。 “砰!”只见陆护竟然捏住了那大汉所出的拳头,瞧着像是根本没有用力一般,可那大汉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硬是不能再往前半分。 剩余的几人见此情形就要上前帮忙,这陆护却突然一扬手将那大汉转了个方向,那大汉失去了撑力,向前猛跑了几步方才止住了脚步。 陆护将吓到的陆兰拉倒身后,抱拳对着门外村民说道:“诸位乡亲,今日陆某还有要事要解决,就不招待诸位了。” 门外看热闹的陆家村村民,还沉浸在刚刚那陆护单手就能轻而易取将那看起来凶猛无比的大汉拦住的震惊之中,只是愣愣地点了点头,便见陆护一把将大门关上。 门一关上,原本看起来老实又温和的陆护周身瞬间升起凌厉之气,眼神暗沉,杀意一闪而过。 “动手吧!”陆护将陆兰拉倒屋檐下站住,便又转身回到院中,视线扫向那群大汉,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 见了先前的一幕,几人不敢掉以轻心,几人迅速地变换位置,将陆护包围其中,默契极了。 此刻谁也不再多话,齐齐朝陆护发起攻击。 陆护站定不动,嘴角轻挑,眉眼中透着邪气。眼见着那几人的拳脚已经马上就要挨上了他的身体,只见他迅速的一个侧身便闪了开去,其中两人不察,来不及收回招式,竟直直地撞在了一起。 陆兰在一旁大叫着鼓着掌:“爹爹太棒了!打他们!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陆护看了看陆兰,无奈地摇了摇头,便见那几个大汉又冲了过来,陆护心下烦躁,决定速战速决。他一个回旋便将冲过来的几人全部踢倒,他略带嫌弃地皱了皱眉。 那几人一时间全部倒地,呲着牙,捂着被踢的地方痛苦地呻吟。 这陆护的武功简直是已经高深到令人恐怖的地步了! “你到底是谁!”那几人中貌似带头的人咬牙说道。 “我?一个打猎人罢了。” “你可知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要是这次没有将陆小翠带回去交给公子,我们几个定是没有好果子吃。” 陆护纳闷,蹲下了身:“这陆小翠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村女,她到底是有什么吸引了你家公子的?我很好奇,为什么你家公子就一定非要得到这陆小翠呢?” 那大汉咬住牙齿,默了几秒,心下一横便全盘而出:“谁叫这陆小翠是这陆家村远近闻名的打猎的一把好手,恰巧生得也有几分姿色,我家公子近两年来到处找集,也只找到寥寥可数的几人而已。” “哦~你家公子是喜欢善于打猎的貌美女子?”陆护接着问道。 那大汉摇了摇头:“非也,素闻云中城中齐王殿下喜爱善骑射的貌美女子,我家公子一直苦于没有搭上齐王的路子,想要投其所好,觅得一出路。” 陆护眼神一暗。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便也无谓地笑了笑。 “公子格外看重这次机会,南朝女子本就只知描红刺绣,善于骑射的女子更是寥寥可数,这次没有将陆小翠带回去,我们哥兄弟几个定然吃不了兜着走!” 陆兰“切”了一声:“那陆小兰的箭法那么烂!你们是猪吗?” “咻!”那大汉刚想说道,里屋飞来一只利箭,直直地擦过他的颈脉,插入泥土堆成的土墙里。 “咳咳……不知小女子这射箭的技术如何?”来人是薛婉婷,话刚说完,便又紧接着射出一箭。 要说先前那一箭只能说明此女子竟会射箭,可这第二箭就不得了了,只见那箭“咻”的一声,直直地朝先前的那只箭飞了过去,将那土墙上的箭由箭尾一分为二。 那大汉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恼怒地看向薛婉婷。 美!实在是太美了!眼前的女子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她的面色有些苍白得近乎透明,一张樱桃小嘴却又红得像是鲜血染成,明明是温婉十足的长相,一双本该是顾盼生辉的桃花眼中却是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想来藏于红色曳地披风下的定然是一副弱柳扶风的绝色。 诡异美丽又仿佛她天生就该是如此,那大汉想要出口的话便再也讲不出来。 陆兰见众人都呆愣愣地看着薛婉婷发呆,一时间闷气顿起:“哼!”跺了跺脚,气得偷偷地掐着陆护的腰。 陆护不动声色,只是将陆兰的手拉住,握到手中。 得到了陆护的回应,陆兰满意一笑,也不再捣乱。 薛婉婷从屋内出走,她的步子迈得小,走得又慢,十几步的距离硬是生生走了几十步才到:“不知阁下以为小女子的箭法比之陆小翠如何?下女子的容貌比之于陆小翠的又如何?” 那大汉心中升起一个想法但又不敢相信,愣愣地看着薛婉婷:“姑娘是何意?” 薛婉婷轻轻笑了起来,蹲下了身:“当然是你心中所想的。我不仅懂得箭法,更是善于骑射,至于容貌,我想也不用多说什么,我随着你一起回去复命怎么样?” 第11章 前往云中城 三日后。 月色尚好,三辆马车乘着月色悄悄地离开了陆家村,踏上了前去云中城的路。 云中城地处边境,终日苦寒,再次踏上岭北,薛婉婷的心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一次她不会再冻死在路上了。 云中城之主齐王乃是先帝最疼爱的幼子,要不是当年先帝去得的时候齐王还小,现在南朝做主的可轮不到萧升墨。 新帝登基朝中不稳,先帝幼子萧升荣在宴会中遇刺,从此不良于行。新帝怜惜幼弟,特封萧升荣为齐王,赐云中为封地,云中虽是终年寒冷,但有几处天然温泉,对治疗腿疾有很好的疗效。 齐王!与帝比齐?呵……若不是当年她偷听到父亲和那狗皇帝的谈话,她一定也会以为那狗皇帝是当真为了齐王好。 从齐王一事,父亲就已经与那狗皇帝发生了分歧。一个胆敢违背主子意愿的奴才,在那人看来应该是死不足惜的! 可是令谁也没有想到的,就是这个不良于行终日做着轮椅,又沉迷女色不可自拔的人,在萧奕恒登基之际竟然拿着先皇的遗诏以拨乱反正之名对南朝起兵了。 可以说得知齐王起兵是上一世身为鬼魂的薛婉婷最为高兴的一刻了,她终于见到萧奕恒露出了恐惧之色,遗憾的是她并没有看到齐王最后究竟有没有成功,不过就是如此也值得她一试。 “姐。” 薛婉婷回过神来,见薛明善正瞧着自己,似乎有什么心事,眉头处带着几丝愁闷。 “怎么了?”薛婉婷拿起小几上的墨色的瓷瓶,倒出一粒药丸,那药丸艳红刺眼,空气中飘着一股令人难受的气味。 这是临行前在之前给他们看病的郎中那里配的药,一种止疼的良药。这药本就是一味偏方,能暂时助人止疼一个时辰,但是与之而来的就是下一次疼痛发作时会是上一次的两倍有余。薛婉婷这几日不停地在想,一个小小的陆家村怎的藏了如此之多的能人异士? 薛明善一把拉住薛婉婷的手腕,不赞成地皱着眉,摇了摇头,小声说道:“不要。” 薛婉婷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将薛明善的手拿开,将药丸放入口中,如此苦味她却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薛明善鼻子酸了酸,不想薛婉婷看见他此刻的模样,赌气似的将头扭到一旁,手中捏着一早就准备好的蜜饯,递到薛婉婷面前,就是不肯回头。 薛婉婷心下暖暖的,她有些理解当年父亲对她说的话了,父亲说:“就是父亲有朝一日不在了,只要你和弟弟两个人好好的,这个世界上就还有一个真正关心你的人。” 她接过蜜饯,挨近了薛明善,小声说道:“谢谢。” 一颗蜜饯入口,口中的苦味儿顿时散去不少。 “对了,你刚刚想跟我说什么?”薛婉婷问道。 薛明善终于回过头,依旧如先前的模样,愁眉不展,愣愣地看了薛婉婷许久方才开口:“姐,你永远是我的姐姐吗?” 薛婉婷笑出了声,手指戳了戳薛明善的额头:“我当然是你的姐姐了!怎么?难道你不想认我这个姐姐了?” “当然不是!我想一辈子当你的弟弟!我要和你做一辈子的姐弟!”薛明善急了,等看清薛婉婷脸上藏都藏不住笑意便是一顿,知道这是薛婉婷在捉弄他。 这时马车外传来阿水的笑声,阿水便是当日那几个大汉的其中一个,薛婉婷解决了他们的麻烦,虽然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现在的几人对薛婉婷都还算客气。 薛明善面上闪过羞色,重新回到座位上,双手环于胸前,头扭到一边,一半是气的,一半是羞的。 他的嫡姐根本就不知道这对于他来说是多么的重要,想起临行前那晚那人对他说的话,耳边到现在依旧犹如惊雷,可是重重证据都足以证明那人说的话确实是真的。 他,真的不是父亲的孩子! 难怪父亲对他从来都是温和有余却又从不亲近,可是他是真的很喜欢现在的这个姐姐。他明明都已经拒绝了那人,那人怎的还要费尽心思地跟着来?真的如那人说得那般,只是想要确保他的安全吗? “薛明善,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对不起,是姐姐错了,你就原谅姐姐吧!好不好?” 耳边传来薛婉婷的柔柔话语,薛明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他是真的好想立刻马上就点头说好,然后嫡姐肯定会揉揉他的头,说不定还会将他给搂进怀里轻哄…… “咳咳咳……心口疼~” 耳边传来了几声轻咳,薛明善急忙转过了身,一脸紧张地看着薛婉婷,反应过来,又连忙给薛婉婷倒了杯热水,放在嘴边吹了吹,这才又朝薛婉婷递了过去。 薛婉婷接过热水,喝了一口,狡黠地看着薛明善:“弟弟记性怎得如此之差,忘了我刚吃了李大夫配制的伤药了?” 薛明善得知自己又被骗了,也没有再觉得生气,反而开始自责了起来。 嫡姐如今这样的身体,随时随刻都在被疼痛折磨着,现如今为了在长途跋涉中不被那几人发现异常,不得不服下那种伤药。到时停药后药物反噬,那种疼痛又该死何等的厉害? 他不该朝嫡姐发脾气! 薛明善取过薛婉婷手中的杯子,放在小几上,牵过薛婉婷的手,双手捧着,哈了口气,轻轻揉搓。 嫡姐的手实在是太冷了。 一路上他们走得很快,不过两日的路程他们便已经到了云中城。虽然已接近五月,但这云中城中的人依旧穿得厚厚的。 云中城地处边境,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颇为繁杂,既有穿着北朝服饰的北朝人,亦有穿着南朝服饰的南朝居民,他们嬉笑怒骂,他们礼貌攀谈,其乐融融,完全没有因为两朝以往的关系产生嫌隙。 那狗皇帝还真是蠢,自以为将齐王赶到了蛮荒之地,云中城又毫无兵力,且云中城虽是南朝属地,可与真正的南朝富饶可还隔着一条地势崎岖的岭北呢!只要把岭北以内镇守好,一个残废的齐王翻不了天。 所以齐王是被南帝给彻底地流放了。 薛婉婷放下车帘,给薛明善牵了牵被角,靠在了车壁上休息。 马车又走了半个时辰,只听“吁”的一声,马车停了下来。 “姑娘下车吧。”阿水打开车帘,开口说道。 薛婉婷“嗯”了一声,这时薛明善也醒了过来,两人对视一眼,依次下了马车。 马车停在一处庄子前,这庄子四面环山,许是气候恶劣,四周毫无翠绿,放眼望去只有一片荒芜,不见一丁点儿绿色。 薛婉婷他们后面那辆马车也停了下来,竟是陆护和陆兰父女两。 陆护带着陆兰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那三个大汉,他们分别是阿木,阿火和阿土,听说他们原本是五兄弟,那老大阿金是随身伺候着他家公子的。 那几兄弟都知道陆护武功极高,就是主动要跟他们回来的姑娘要不是因为受寒气,身体弱,铁不定也能打得他们兄弟几人哇哇直叫。 为了以防万一,兄弟四人留下三人守着,阿水进去叫人去了。 第12章 紫衣公子 不到片刻,从庄子里出来十几号人,他们穿着统一的麻灰色短衣,整齐有序地站为两列,虎视眈眈地盯着薛婉婷等人。 “刷!”只见一身披紫色披风的男子摇着扇子闲步走了过来,阿水和一个看起来气色苍白的男子一左一右地跟随左右。 阿土阿木和阿火迅速排成一排,抱拳跪地行礼:“奴才叩见公子!” 那紫衣男子细长的嘴角虽是勾了勾,但神色中已经有了厌烦之色。一旁的瘦弱男子向三人使了个眼色:“还不快下去。” 几人连忙又匆匆退到一旁。 紫衣男子在陆兰和薛婉婷之间看了看,走到薛婉婷跟前停下,收拢扇子,扇头轻轻挑起薛婉婷的下巴,“啧啧”了两声。 薛明善见状眼神顿变,怒火中烧。 他的嫡姐如此尊贵,竖子岂敢! 薛婉婷一把拉住薛明善的手,不动声色地捏了捏,示意他不可擅动。她淡然自若地与紫衣男子对视,眼中带着浅浅的笑意:“薛婉见过公子。” 紫衣男子笑了,收起折扇:“呵!有意思!” 这时两个穿着灰色短衣的男子抬来一张软椅放在紫衣男子身后,便又迅速隐入队列之中。 只见紫衣男子转身,小心翼翼地将身后那气色苍白的男子扶坐到软椅之上,这才又走到薛婉婷几人跟前。 薛婉婷几人心下诧异,陆兰像是想到什么,脸上露出不屑之色。 软椅之上的男子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绯色,最后干脆闭上了眼睛。周围的仆人奕是神色如常,想来日常见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那紫衣男子见几人神色各异也不恼怒,只是看着薛婉婷说道:“姑娘这身子看起来有点弱啊!” 薛婉婷心下一顿,随即淡淡一笑:“南朝的西临和南丰都盛产甘果,南丰的甘果果小貌丑却味美无比,而西临的果大,果皮光滑却味涩。难道能说这西临的甘果要比南丰的要好吗?” 那紫衣男子来了兴致,打开折扇,摇了起来,语调明显拔高:“有意思!那姑娘可要让我开开眼了。”说罢,那紫衣男子回到坐在软椅旁,对着软椅上面的男子小声说着什么,而后发出一阵愉悦的闷笑。 那软椅上的男子未睁开眼睛,看起来毫无反应,可薛婉婷见那男子的眼角微微地抖动了一下。 “来人!请薛姑娘入府。”紫衣男子说道。 薛婉婷等人跟着进了庄子,那个先前坐在软椅上的男子对着紫衣男子一阵耳语,便带着阿水、阿木、阿土和阿火离开了。 这人是阿金? 薛婉婷心中忍不住的惊叹。 脚下的步子没有停歇,跟着紫衣男子继续往里走。越是往里走,发是现这外面看起来异常简陋的庄子竟还别有洞天。 庄子里面绿色葱郁,这只能说明这紫衣男子倒是财力尚可。可是院中竟还开着这个季节本不应该盛开的花!这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了。 薛婉婷皱了皱眉,这男子想要求齐王的到底是什么? 那紫衣男子回过头,视线在薛婉婷等人面上晃过,见众人神色如常,没有前些时日来的那些人的惶恐和拘束。 他们到底是故作镇定?还是对这些东西早已习以为常? 紫衣男子一时间有些看不透了,但直觉告诉他这些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穿过回廊,又向前走了百十来步,便听前方传来了射箭及骑马的声音,偶尔伴着一两声娇笑。 薛婉婷等人跟着紫衣男子来到一上着锁的门前,门两边各站着两名穿着灰色短衣的男人。 那几名男子一见紫衣男子,连忙跪下行礼:“叩见公子!” 紫衣男子点了点头,示意那四名男子起来:“今日如何?” “今日除了张茹萱依旧哭闹,其他几人都按着公子的吩咐在训练着。” 张茹萱?薛婉婷和薛明善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震惊和疑惑。就是不知道这个张茹萱是不是南安城中的那个张茹萱了?他们倒希望最好不是。 那男人边说着话边将门锁打开,而后退到一旁,躬身说道:“公子里边请。” 紫衣男子回头盯了薛婉婷一眼,随即走了进去,薛婉婷等人紧随其后。 入内,是一个小型的骑射场,只见场中三名骑着马的女子在跑道上比马,领头的是一穿着艳红色骑装的女子。那红衣女子回头看了眼被自己甩在身后的另外两名女子,得意一笑,一时间原本生得艳丽的姿色瞧着更是艳光四射娇艳无比。 薛婉婷与薛明善视线在场中四处搜寻,并没有发现熟悉的身影,心下稍安。 紫衣男子瞧着薛婉婷:“薛姑娘觉得如何?” 薛婉婷面色如常,浅浅一笑:“那红衣女子,倒还尚可。” 尚可?好大的口气!那柳红翘的骑射要是在这云中城来比比,也是能在一众善于骑射的女子中占得一席之位的,更何况还有此等颜色,那就是更不可多得了。 “呵!那本公子可就看薛姑娘你的了!”说罢,便吩咐人去准备东西去了。 很快,仆人迁来了马匹,取来了弓箭。 薛明善扯了扯薛婉婷的袖子,摇了摇头。 薛婉婷拂下薛明善的手,对着薛明善安抚一笑,慢慢下了台阶,接过了仆人手中的弓箭。 这时,那柳红翘和另外两名女子也牵着马走了过来。柳红翘和那两名女子先是给紫衣男子见了礼,便将视线投向同在场内的薛婉婷。 柳红翘不善地盯着薛婉婷。 这个女人长得实在是太美了,她引以为傲的容貌在这女人面前显得是那么的可笑。 柳红翘上下扫视着薛婉婷,见薛婉婷身上的披风看起来空荡荡的,脸上也是毫无血色,一看就是从南边过来的娇娇小姐,想来又是一个空有其表的花瓶。她心中定了定,想要进齐王府可不是单单长得美就行的! 薛婉婷对上柳红翘看过来的视线,轻轻点了点头,便将弓箭背到背上,动作不快却是流畅中带着熟练。 那紫衣男子和柳红翘都是神色一变,不同的是紫衣男子眼中带着欣赏和喜悦,而柳红翘眼中悄悄升起了防备。 薛婉婷从仆人手中牵过马匹。 这是一匹白色的马,全身毫无杂色。薛婉婷一下一下地抚摸着马儿的鬃毛,对着马儿低声耳语。 这时周围传来一阵轻笑,是柳红翘和那另外两名女子。 薛婉婷抬头望了过去,淡然一笑,不予理会,继续对着马儿说着什么。 父亲说过,万物皆有灵性,马儿更是。在战场一匹与主人心灵相通的马是将士们保命和获胜的法宝。这些马儿屈居于人下,人们应该给它应得的尊重。 第13章 鲜衣怒马 马儿好似知道薛婉婷在跟自己说些什么,轻轻拱了拱薛婉婷,看起来亲溺极了。 紫衣男子看得心下称奇,他真的是越来越期待这位薛姑娘到底能带给他什么惊喜了! 薛婉婷见时候差不多了,她左手持着缰革,右手握着后鞍桥,右脚蹬地,翻身上马,一气呵成,干净利落。 马儿欢快地扬起了前蹄,带起阵阵尘土,发出一阵嘶鸣。 离得近的不得不以袖遮面,以免被飞尘迷住了眼睛。 薛婉婷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这种久违的感觉实在是恍若隔世。她双脚轻叩马肚,只见马儿在跑道上慢慢地跑了起来,风扬起了她如同泼墨般的发丝,随着鲜红的披风漾出了优美的弧度。 “驾!”只听一声娇呵,薛婉婷双脚夹紧马腹,马儿迅速疾驰了起来。 眼前的鲜衣怒马,让薛明善微微有些晃神,他从不知他的嫡姐原来竟是这般优秀!也是,忠义大将军府的嫡女又怎会是脓包?他的嫡姐原本就该如这般肆意洒脱! 转眼间,一人一马已经到了箭靶对面,众人睁大了眼睛,只见薛婉婷竟然放开了手中的缰绳,取下弯弓,反手从背上的箭筒中迅速抽出一支利箭,置于弦上。 披风被风扬开,薛婉婷的瘦弱一览无余。她的腰身纤细异常却挺得笔直,那纤细的手臂上仿佛蕴藏了无穷的力量,马儿还在不停地奔跑,可却毫不影响她的瞄准。 “咻!”分秒之间箭已离弦,直直朝箭靶而去,正中红心! 薛婉婷扬唇一笑,一个俯身便又将弯弓背于身后,她抓起缰绳,调转马头,朝台阶处飞奔而来。 紫衣公子及薛明善等人都面露惊叹,一时间竟没有缓过神来。 眨眼之间,一人一马已经回到了台阶前,“吁!”薛婉婷拉紧缰绳,马儿再次欢快地扬起了前蹄,嘶鸣声中带着之前没有的畅快。 薛明善急忙前去接应,朝薛婉婷伸手了一双白嫩嫩的小手。 薛婉婷一愣,随即伸长了手,方才将手放在了那双嫩白的小手之上,她止不住地笑了笑,翻身下马。 薛婉婷放开薛明善的手,慢步走到紫衣公子面前,微微屈了屈膝:“薛婉献丑了。” 虽是说着自谦的话,但薛婉婷眉宇之间是掩藏不住的骄傲,不同于先前的苍白,此刻的她脸颊微微泛着一丝红晕,当真是美得让人不敢直视。 “咳咳!”紫衣男子轻咳两声,掩饰自己先前的晃神。 他竟然会看一个女子看到失神! “果然有意思!安排薛姑娘住下!”紫衣男子道。 说罢,又将薛婉婷上下打量了一番,便带着一群人转身离开。 这时一个穿着绿色奴仆长衫的男子走了过来,这人态度恭敬,微微弓着身:“薛姑娘请随老奴来。” 薛婉婷点了点头,又对着柳红翘等人浅浅一笑,便跟着那老仆身后。 柳红翘见刘管家竟对薛婉婷这般尊敬,心中酸涩与怒火顿起。她费了那么多的心思,眼见就要去齐王府了,没想到半路竟然杀出个薛婉! 她咬了咬牙,她一定要让这碍事的薛婉自己滚蛋! 薛婉等人跟着刘管家来到一处院子,刘管家指着中间的一间说道:“薛小姐,这便是你的房间了,稍后下人们会将您要用的东西都送过来。” “只有一间房?”薛婉婷朝身后的人看了看。 “来人!请几位贵人出府!”刘管家神色未动,仿若没有听到薛婉婷的提问,对着身后的护院说道。 薛明善一听要离开薛婉婷顿时不干,拉着薛婉婷:“姐,跟我走!” 薛婉婷站住不动,她默了默,她本就不准备将薛明善牵扯进来,早早分开也是好事,只不过不能是现在。 “刘管家,我弟弟年纪尚小,我们姐弟俩在这云中城又无亲无故的,你这是叫他走了,我怎么放心得下。还请刘管家通融通融。”薛婉婷说着便从袖中掏出了一片金叶子,顺手塞到了刘管家的手中。 那刘管家的眼睛一亮,稍纵即逝,顺手接过了金叶子:“薛姑娘说得倒是,这薛公子确实年纪小了点。不过,这两位呢?” 薛婉婷一听这话便知刘管家这是同意了,立即开口说道:“这陆大哥和他的女儿只是同我们正好顺路,陆大哥见我们姐弟两人年纪小,方才一路护着我们过来了。” 刘管家眼睛眯了眯,似乎在沉思,久久方才听他开口说道:“那我先去和公子说说,你们且先等着。” 薛婉婷点头:“好,那就有劳刘管家了。”她知道薛明善的去留算是定了。 “陆大哥,山水有相逢,陆大哥的恩情薛婉定会铭记一生,以后要是陆大哥有用得上薛婉的地方,薛婉定结草相报。” 陆护抱拳回了礼:“薛姑娘不必多礼,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就是男儿当有的本色,相逢即是缘分,那日相遇想来也是上天的指引,以后还望姑娘和公子珍重,那陆某就告辞了。” 说道最后,陆护的视线停留在薛明善的身上,眼中的深意只有二人能懂。 薛明善不自在地侧过了头,陆护此刻的眼神让他想要逃离。 陆护说,他的亲生娘亲还在本该是他待的地方等着他回去。娘亲?他从不知道这两个字的含义,也不想知道,他有嫡姐就够了…… 陆护见薛明善避开了视线心中不免产生一种深深的无力之感。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了,可他又不能强行将薛明善给绑了回去,那边本就局势不稳,贸然回去反而不妥。 “薛姑娘,薛公子,那陆某就此告辞。要是两位以后要是有什么事的话,可到城东陆家铁铺找一个叫高明的人,他会与我联系的。”说罢,陆护拉陆兰随着早就面露不耐的仆人朝院外走去。 薛婉婷看着陆护和陆兰离开的背影,心中的疑惑更甚。 这陆护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帮他们?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不容薛婉婷多想,那刘管家已经派人过来传话,让薛婉婷还是按原来的安排住在中间那间,至于薛明善就暂时住在那房的外间,日后再另行安排。 第14章 药物反噬 夜晚,薛婉婷睡在里间,与薛明善中间只隔着一堵墙。 这座名唤兰香园的院子地处庄子里的最北边,与那紫衣公子所住的主院还隔着另两个院子,当真是一南一北离得远远的。 兰香园一共有四间厢房,这第一间住着的是那柳红翘,后面两间分别住着另外两个女子。这一夜院子里看起来似乎异常平静,仿佛薛婉婷的到来并没有引起院里任何的风吹草动。 “姐,你睡了吗?”薛明善透过半开的窗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一时间难以入眠。 里面没有出声,薛明善放缓了呼吸,小心地翻了个身,面对着墙壁。 他的手指轻轻地在墙壁上勾勒起来,他知道他的嫡姐就在这堵墙的里面,他们离得很近,可是他还是想要离得再近一些。 临行前,嫡姐对他说,叔叔们好不容易安稳下来,要是不到迫不得已,他们不能去找叔叔们。报仇的事有他们就够了,有罪的不是这个王朝,而是这个王朝的主人和那些该死的帮凶。嫡姐从来都是善良的。 “嫡姐”薛明善喃喃开口,嘴角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突然!薛明善脸色大变,他听到来自里间的若有似无的呻吟。他急忙翻身而起,连外衣都未来得及穿,便匆匆朝里间而去。 到了里间,薛明善四下一望,便将视线停在床上蜷缩的被褥之上。他疾步走了上去,想要将被子掀开。 “不要!”被子里传来了小声地说话,声音中透着嘶哑和哽咽,一听便知这声音的主人此刻一定在承受着非人的折磨。 薛明善的手僵住,慢慢握成拳,他的眼圈通红,牙齿咬得死死的。 嫡姐这是药力失效后遭到了反噬!而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被褥下的嫡姐发出痛苦的颤抖和无助地呻吟!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窗边的烛火已灭,只留一阵余烟。 薛明善从未觉得时间过得如此的漫长,如果可以,他宁愿以身替之。 忽然,枕边的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当初从赵泽那里夺来的匕首。嫡姐就是用这把匕首带着他突出狼群,从雪狼的口中将他的命给夺了回来! 他愣愣地向前走了两步,俯下身,将匕首拿了起来,抽出匕首。这把匕首仿佛比当日初见时更加锋利,也更加的寒气逼人。 他撸起自己的袖子,持着匕首对着露出来的手臂毫不犹豫地划了下去!刺目的鲜红顺着匕首流了下来。 痛!真的很痛!薛明善咬着牙,就那样呆呆地望着床上的薛婉婷。他不能为嫡姐做些什么,但他可以陪着嫡姐一起痛! 这一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没有睡的又岂止薛婉婷姐弟二人,院子里的其他几间厢房也是足足燃了一夜的蜡烛。 “喔喔……” 薛婉婷睁开了眼睛,苍白得近乎透明的面上竟然带着些绯红,她贴身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湿透,湿嗒嗒的头发凌乱地贴在脸颊之上,整个人似刚从水中捞出来一般。 这药的反噬果然非同寻常,之前在来的路上薛婉婷不敢停药,怕那几人发现异常。要是没有那李大夫的药丸帮助,她不可能用受了寒气身子弱为由蒙骗过阿水他们,就更加没有力气支撑到来到云中城了。 薛婉婷想起那日李大夫说的话,说这药极为伤身,且药引难寻,他手中的药引也不过是堪堪配了十枚而已。 这一路走来,薛婉婷舍不得用,也只是在疼痛实在是难耐之时才会勉强服上一枚,就是这样,现如今这药也不过只余六枚。 好一会儿,终于适应了浑身的脱力感,薛婉婷想要掀开被子,谁知这原本轻薄保暖的被子,这一刻仿佛有千斤般沉重,她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将被子从身上挪开。 薛婉婷抓住床帘,慢慢坐了起来,就是这么一小会儿的时间,她却感觉好似经历了万苦千辛,冷汗又开始顺着额头滴落了下来,她重重喘着粗气。渴!她想喝水!可是看着近在眼前的桌子上方的茶水她却无能为力。 薛婉婷埋下了头,心中沮丧。 “姐姐,你是要喝水吗?” 薛婉婷抬头,见薛明善正提着水壶走了进来。他将水壶放在桌上,又到了杯水端了过来,那水还冒着热气。 薛婉婷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又连着喝了几杯才作罢。 “你的脸色怎么会如此苍白?不舒服吗?”薛婉婷这时才发现眼前的薛明善看起来不太对劲。 薛明善笑了笑:“说出来不怕嫡姐笑话,其实我这是择床,没有睡好。” 薛婉婷还想追问,屋外传来了一个老奴的声音:“已经卯时了,进屋伺候几位姑娘洗漱吧。” 那老奴话刚一落,房门便被推开,连敲门也没有。 两个穿着丫鬟装的少女一人端着洗漱用的东西,一人端着一套衣裙直接走了进来。 “姑娘即是起了,那就由我们伺候姑娘洗漱吧。”那两个丫鬟将东西搁在梳妆台旁,那看起来年岁稍大一点的丫鬟开口说道。 那丫鬟走到床边,看着薛明善:“公子还是先回避得好。” 薛明善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也没有急着出去,先是看向薛婉婷,见薛婉婷点了点头,这才出了里间。 过了先前那阵,现在薛婉婷的身体四处还是隐隐有些泛疼,但也好上许多。她谢过丫鬟搀扶的手,自己慢慢走到了梳妆台前。 那丫鬟倒是一愣,之前她是伺候柳红翘柳姑娘的,那柳姑娘人长得漂亮,骑射也是几人当中拔尖的,但是脾气也是几人里最差的,小姐做派摆的足足的,要不是清楚底细的,指不定还会以为那柳红翘是哪家的大小姐呢! 见另一个丫鬟已经伺候薛婉婷洗漱完毕,那丫鬟便走了过去。 “姑娘想要梳个什么发髻?”她拿起木梳轻轻梳着薛婉婷散落在肩的头发,接着又问:“姑娘怎么出了如此多的汗,这大冷天儿的也是稀奇。” 薛婉婷心下一紧,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睡不着,就在屋里练了练。” 那丫鬟点了点头:“那我去给姑娘备桶热水,这汗淋淋的可不要感冒了,到时误了公子的大事。”话还未说完,人就已经走了出去,风风火火的。 见那大丫鬟走了,薛婉婷侧目看向一旁另外一个丫鬟:“你叫什么呀?” 丫鬟有点不敢置信,眼前这个大美人竟然会主动问她叫什么!她脸颊微微发红,神色躲闪地看着薛婉婷:“回薛姑娘的话,奴婢叫小春。” 说完,小春又将头埋得低低的。 薛婉婷掩嘴轻笑,从袖中拿出几两碎银子塞到小春手中:“我觉得和你很投缘,这个你拿着去买点儿你喜欢的玩件,算是我给你的见面礼。” 小春一见手中那足足的三两银子,一时间呆住了,这可是她半年的工钱了! “还给你!我可不能要你的银钱!我娘说了,你们这些人就是想要收买我,让我干一些坏事!我不要!” 薛婉婷看着手中被还回来的银子有点愣了,又觉得这叫小春的姑娘傻得有那么点可爱。就是收了这银子,过后大可翻脸不认就是了。 薛婉婷这次是真的笑了起来,她收起手中的银子:“好!好!小春姑娘我把银子收起来了,你可不要再生气了!” 小翠别扭的扭过头,没有说话。 第15章 找茬 这时,那大丫鬟命着人抬了热水进来,一边指挥着杂役放好木桶,又脚不停歇地走到薛婉婷身旁,说:“姑娘我和小春伺候您沐浴吧。” 那几个杂役已经出了里间,小春将里间的门关好后又重新回到薛婉婷身旁,伸手就想去脱薛婉婷的衣衫。 薛婉婷浑身一紧,一把抓紧领襟,后退一步。 那丫鬟和小春都是一愣,不解地看向薛婉婷。 薛婉婷强制自己慢慢放缓身体,随即浅浅一笑:“我不大喜欢沐浴的时候有人在一旁看着,我自己来。” 那丫鬟古怪地看着薛婉婷,不过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不让她们伺候也算是省事,说起来她还是第一次见这种有福不享的人呢!这小地方出来的,一朝掉进了金窝窝也是需要时间适应的。 “那姑娘要是有事就叫我们,我叫小蝶,这是小春,我们就在门外候着,不过姑娘也是要抓紧时间的,小厨房那边已经给几位姑娘备好了早餐了。” 小蝶见薛婉婷点了点头,便带着小春打开门出去了。 门被关上,薛婉婷这才松开领襟,她转身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镜中的女子看起来分明是一个如花的妙龄女子,可是只有她知道,在这衣衫下包裹的到底是一副怎样可怕的身体。 她滑下衣衫,镜中出现了一副满是伤痕的躯体,雪狼的利爪深可入骨,即使是伤口已经愈合,可留下的伤疤却是永远也消除不了的。 薛婉婷扭过头看向背上的疤痕,轻轻摸了摸,好似还能感受到当日雪狼的利爪在划破皮肉的一瞬间传来的痛苦。 她走到浴桶边,拿起一旁的帕子打湿,只是草草地将身体擦拭了一番,便抓起盘子里放着的一套浅蓝色衣裙穿好,整理妥当。 “小蝶、小春。”薛婉婷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门口喊道。 门应声而开,小蝶率先走了进来,小春紧跟其后。 “姑娘今天想要梳个什么样的发式?”小蝶问道。 薛婉婷看着铜镜,只是摇了摇头:“小蝶姑娘看着来吧。” 小蝶应了声,说实话她是真喜欢这个薛姑娘的温和,不像那柳红翘成天了地没事找事。 小蝶将薛婉婷的头发简单束了个灵蛇髻,别上了一朵浅蓝色的珠花,又细细地给描上了眉,见薛婉婷的脸色不似先前见时带着红晕,泛着几丝苍白,于是又点了点胭脂在薛婉婷的脸颊。 小蝶放下手中的东西,站远了些。只见眼前的女子温婉中又带着些冷艳,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竟然完美地融合在一人的身上,真是老天爷的眷顾。不过要说她最为满意的还是薛婉婷的唇,不用点就已经艳得逼人,这样的颜色当真是前所未见。 昨日的事情她也是听说了的,这薛姑娘的骑射远在那柳红翘之上,再加上有这样的颜色,那柳红翘铁定已经急眼了! 薛婉婷盯着铜镜中的女子,不由得有些恍惚,分明是一样的容貌,她却从中再找不到一丝相同。 “瞧着姑娘是看自己给看呆住了不成?”小蝶笑声说道,语气比之前多了些恭敬和真诚。 薛婉婷明显感觉到了这小蝶前后态度的变化,挑着好听的就说:“是呀,小蝶姑娘的梳妆技艺真是神了,我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姑娘说笑了,那还不是得姑娘长得好才行。” 小蝶果然更为高兴了,去饭厅的路上明里暗里跟薛婉婷说了不少这庄子里的事情。 这座庄子的主人,也就是那紫衣公子姓高名回,认识的人都唤他为高公子。这兰香园连着薛婉婷一共只住了四位姑娘,原先还住着一位,但是由于不肯听话,现如今还关在柴房。 “张姑娘?”薛婉婷问道。 小蝶见薛婉婷疑惑地望着她,随即又开口说道:“是呀,这张姑娘长得美,骑射比那柳红翘还要好上一些,不过就是不肯乖乖听公子的话,这也是她自己咎由自取!” 小蝶停顿了几秒,若有所指地看着薛婉婷:“咱们公子可是个极好的人,只要乖乖听话,这日子就不会难过。薛姑娘明白吗?” 薛婉婷眼睛眯了眯,点了点头:“多谢提醒。” 看来是得找时间亲自去确认一下这个张姑娘是否就是那南安城中的那个张姑娘,要不然她的这颗悬着的心始终不能落回原位。 再穿过一个回廊便到饭厅,小蝶也收起了话,只是默不作声地在前面带着路。 薛婉婷跟着小蝶和小春的身后进了饭厅,饭桌上已经坐着了三个风情各异的少女,三人看着薛婉婷的神色各异。 薛婉婷走到唯一的空位坐下,她四下望了望,并不见薛明善的踪影,一时间有些担心。 “姑娘可是在找薛公子?”小蝶在薛婉婷身旁小声问道。 薛婉婷再次点了点头。 “姑娘不用担心,薛公子那边自有刘管家安排。” “啧啧!你说这有些人一大早起来就沐浴,还真当自个儿是哪家千金大小姐了不成?自以为自己骑射稍微好点儿,竟然还拖家带口地过来,真是不知羞耻!呸!” 薛婉婷对面的绿衣女子说道,一双眼波流转的眼睛也不看谁,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 柳红翘盯着薛婉婷讥讽一笑,而后又若无其事地喝着面前的糖水。 另外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女子埋着头,让人看不清在想些什么。 薛婉婷将众人的神色收入眼底,只是慢慢搅动着碗里的小米粥,也不搭话,等着小米粥的温度合适了,小口小口地吃起了粥。 那绿衣女子见薛婉婷像是压根儿没有听到般,竟还悠闲地喝起了粥,一时间气急了,但又无处可以宣泄,就像是一拳头打上了棉花,不痛不痒的,堵得心里难受。 “饱了!饱了!”绿衣女子将筷子重重拍在桌上,带着丫鬟转身出去了。 薛婉婷眼中带着笑意,嘴角不自觉地勾起。 蠢货! 柳红翘偷瞧着薛婉婷的反应,见薛婉婷不怒反笑,一时间心中忧虑更甚,直觉告诉她这个薛婉的女人非常不简单,这薛婉将是她最大的威胁! 吃完早饭,小歇了片刻。小蝶和小春便带着薛婉婷去了马场。 以柳红翘为首的三人已经骑着马在场内跑了起来,那柳红翘身下所骑的分明是那日薛婉婷骑的那匹白马。 似乎是察觉到薛婉婷的视线,柳红翘笑得愈发得意起来,手中的鞭子狠狠地打上那白马的臀部。 这时马仆牵着马走了过来。薛婉婷接过缰绳,这才发现这马仆竟然是薛明善! 小蝶和小春按照规矩将薛婉婷送了进来后便转身离开,身后的门被关上,上了锁。 薛婉婷震惊地看着薛明善:“你怎么会在这里?” 薛明善摸了摸马的脖子:“只有这样我才能随时看到嫡姐呀!” 薛婉婷心绪复杂了起来,堂堂的忠义大将军独子,现如今只能到这一个小小的商户家里养马!她一意孤行地拦着薛明善去寻叔叔们是不是做错了?要是寻到叔叔,不去报仇,跟着叔叔们一起至少也能习得高超的武功和不凡的谋略,而不是像现在! “姐姐不要多想,那边还有人看着呢。” 薛婉婷朝前边望着,果然已经有人走了过来。 薛明善直接朝着那人走了过来,不知道两人说了些什么,原本要过来的守卫转过身和薛明善一同走远了。 薛婉婷翻身上了马,骑着马在跑道上慢慢地跑了起来,每每颠簸一下,胸口处便传来一阵似火烧般的疼痛,她咬了咬牙,夹紧马腹,加快了速度。 第16章 低贱之人,竟想肖想他的嫡姐 “小子,听说那是你姐啊!”马仆一双狭小的眼睛微眯着,憋着坏。 薛明善微皱了皱眉,眼中暗光闪过,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便不再理会那马仆。 马仆见薛明善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那马上的美人,嘿嘿一笑:“小孩儿,有机会替我引荐引荐,我老子娘也是老爷和夫人面前得了脸面的人,到时候我央我爹娘在老爷夫人面前说说,指不定就把你姐指了给我,到时在这庄子里有我张武的照顾,你们姐弟不愁没好日子!” 薛明善猛地转头盯着那马仆,眼中闪过杀意,不过开口却是语气平平,不见起伏:“既是府里的老人,那就更应该知道公子选了姐姐和那几位姑娘进来所谓何事,张大哥还是不要生些旁的心思,咱们都是府里的人,好好为公子做事便是了。” 薛明善说完,也不等那马仆回应,提着木桶,就朝马厩走去。在转身的那刻,隐藏的杀意瞬间爆发。 如此低贱之人竟也敢肖想他的嫡姐!简直找死! 那马仆见学明善竟敢把脸色给摆到了他的面前,一时间怒意顿生!谁不知公子千挑万选出来的这几个美人的用意!那齐王半身不遂的,这再美的人送了过去,也是白白糟蹋了。倒不如让他尝尝鲜也未尝不可!偏生这个新来的小子不识抬举! 马仆转过头,继续痴痴地望着薛婉婷的身影。 这薛婉真是越看越是绝美非常,他从未见过这般的美人,淡淡一笑便是要将人的魂给吸没了,害得他昨夜半夜起来换了床单,折腾到天麻麻亮才休。 薛婉婷收紧缰绳,总觉得有一道视线如影随形,她朝四周看了看,便将目光定在前方不远处一马仆的身上。 是他! 那马仆看着薛婉婷看了过来,咧着嘴一笑,轻轻朝薛婉婷挥了挥手,一双狭小的眼睛里猥琐清晰可见。 薛婉婷皱着眉,调转马头,朝另一头跑去。 马仆见薛婉婷对他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心头不爽:“呸!装模作样!” “薛婉真美啊~”娇媚又张扬的声音拉回了张武的思绪,他抬头一看,竟然是柳红翘。 张武抱着胳膊,吊儿铃铛地看着柳红翘,说道:“怎么?不爽了?柳姑娘~” “你!”柳红翘皱着好看的柳叶眉,一双娇媚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手中拿着的马鞭就想朝那张武挥去。 张武丝毫不动,看着柳红翘眼中满是嘲讽:“你敢!” 柳红翘生生收住马鞭,咬着牙,瞪着张武,低声说道:“你为什么老是跟我过不去!现在的我早就不是当初的我了,要是把我逼急了,咱们谁都讨不了好!” “驾!”柳红翘说罢,骑着马走了。 “呸!你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那麻雀飞上了枝头可依旧还是麻雀,变不了凤凰!”被柳红翘横插了一脚,张武顿时兴致缺缺,提着一旁的木桶骂骂咧咧地走了。 “吁”薛婉婷拉紧缰绳,面前横着的一人一马让她感觉颇为头疼。她实在是不明白这绿衣美人为何要总是跟她过不去,难道她不去齐王府了,就能轮到她不成?与其搁这浪费时间,还不如好好练习骑射才是正紧的! 薛婉婷懒得和绿衣女子掰扯,拉着缰绳,稍移方向,便从王雪柔所乘之马的后方策马离去。 两次找茬都被无视,绿衣女子真是越想越气,她还真想瞧瞧这薛婉婷能忍到什么时候! 原本三人中骑射最好的便是那张茹萱,而后才是柳红翘,本来她是未抱希望的,可那张茹萱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出身,一天到晚的矫情得不行,多次违背公子,最终被关了柴房,而那柳红翘的把柄早就被她握在手中,她才是应该去齐王府的那一个!可为什么偏偏又来了一个薛婉? 王雪柔胸口起伏得厉害,她得尽快找出这薛婉的弱点,眼见着临去齐王府的日子就在眼前了,她不能再等了。她拉着缰绳,不远不近地紧跟着薛婉婷身后。 柳红翘走到一旁休息,看着场中的情形,止不住地笑了起来,看来根本不用她出手了。 到了午休的时间,几人的丫鬟早早地就来到场外等着,接着自个儿服侍的姑娘转头便走。 薛婉婷走得慢,远远地落在了以柳红翘为首的三人身后,见那三人有说有笑的,亲密得如同亲姐妹似的。 “姑娘不必理会,那柳红翘本就乖张,那王雪柔和赵洁儿两人样貌和骑射样样只能算是平常。”小蝶在薛婉婷身旁小声地说道。 “谢谢小蝶姑娘,我知道了。” 薛婉婷听完小蝶的直言不讳,略一沉思,这小蝶定是与那三人有什么不睦。 今儿的午膳做得简单,一人几块云中城的特色腌雪鱼,一碟小青菜带着一碗米饭,竟是连个汤水也无。 薛婉婷见几人瞧着菜的神色不对,暗想。莫不是觉得饭菜过于简单? 她执着筷子,轻轻咬了口摆放在碟子里的雪鱼。 这雪鱼虽是有着被腌制后的独特酱香,但是却干涩无比,难以下咽。薛婉婷就着青菜勉强吃了几口米饭,便是再也吃不下了。 她放下筷子,用随身携带的手绢轻轻拭着嘴角,便对着小蝶和小春说道:“我吃饱了,咱们回吧。” 薛婉婷的话刚落,便见桌上坐着的几人极身旁的小蝶和小春都是一愣,那柳红翘等人更是颇具深意地瞧着她。 薛婉婷一时间倒是有些拿不准了,难道这云中城还有什么不同的用餐规矩不成?她面带疑惑地朝小蝶看去。 “好,既是姑娘吃好了,咱们就且先回去吧。”小蝶猛地回过神,也没有解惑,倒是扶着薛婉婷直直地出了饭厅。 出了饭厅,几人走在通往兰香园的回廊上,小蝶才悠悠开口:“姑娘您可知道,咱们云中紧挨着北朝,气候极寒,日常肉食都是些牛羊肉和一些走兽,要是想吃点鱼肉也只能等天气暖和了才能去打点,这雪鱼更是云中城千金难求的一道美味。” 薛婉婷回过了味儿,原来那柳红翘等人不是觉得饭菜简单,而是觉得太过丰盛,也并无什么用餐规矩,只不过是觉得她不识好物。 云中城中的富户尚且只能吃得如此,那常年镇守在边境的父亲呢?父亲在边境多年到底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她竟从未想过! 想到此处,薛婉婷心情变得沉重起来,随着小蝶和小春一起回了屋。 小春和小蝶伺候薛婉婷睡下,二人便出了里间,到外边院子里说起闲话来。 小春率先开口:“这薛姑娘怎么一会儿晴,一会儿雨的,我瞧着她后面好似不太高兴。” 小春都能发现的小蝶当然也能看出来,她一时间有些拿不准薛婉婷的态度,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她说得太多,惹了不快,也没有心情跟小春再唠嗑,端着手中的水盆,默声离开。 小春挠了挠脑袋,更加不解了。这小蝶怎么也不高兴了?她什么也没说啊? 第17章 薛明善的身世 薛婉婷躺在床上,觉得从未如此疲惫不堪过。身体尚未大好,又连着奔波几日,不得已吃了那等伤害身子的药,实在是让她有些吃不消。 她掀开袖口,手腕上是一处明显的伤疤,这是当初被雪狼咬的。她细细摩挲着,随后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今天发生种种,让她心中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担忧。 薛明善的事情,始终让她不能坦然,薛明善自小聪慧,要不是家中发生大变,定会有一个似锦的前程。这样想着,终是太过疲惫,上下眼皮打着架,沉沉地睡去。 下午,那高回竟然亲自来了,还带了教习他们骑射的老师,那老师分明便是那陆护无疑,只是换上了一身暗红色轻巧骑服。许是离开了陆家村,不需要再掩藏什么,此刻的他浑身都透着逼人的凌厉。 高回面上带着笑意,看向众人说道:“这位是陆护,以后就由他负责你们的骑射练习了。”说着他又看向陆护:“陆先生,这位是柳红翘。”他又指着绿衣女子及绿衣女子身旁的蓝衣姑娘说道:“这位是王雪柔和赵洁儿。” 陆护依次对几人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最后面的薛婉婷。 这时又听高回说道:“那位就不必我多做介绍了,想来二位应该已经相熟。” 陆护点了点头,收回了视线。 柳红翘及王雪柔等人一听这陆护与薛婉婷是老相识,心中猛地一突。难怪看第一眼见这陆护便暗道怎会如此眼熟,这不就是当日跟着薛婉一同来的人中的其中一个吗! 想到此,几人都各自有了小心思。 “好了!你们可要跟着陆先生好生学习,离去那处的日子眼见着没几日了。”高回视线一一扫过几人,最终停留在薛婉婷的身上,意味深长:“能去的只有一人,大家要努力啊……” 高回说完,不管众人反应,带着人离开了骑射场。 “几位姑娘,那接下来我先指导大家练习射箭。”陆护从仆人手中接过弓,对着几人说道。 柳红翘瘪了瘪嘴,娇笑一声:“老师且先指导她们吧,我想先溜两圈马,待会儿再向老师讨教。” 讨教!真是好大的口气!这是赤裸裸地没把陆护看在眼里。 陆护也不恼,点了点头,语气平淡:“随你。” 柳红翘嘴角勾了勾,心中甚喜,这陆护的识相,让她很是喜欢,她道了声谢,直直地去马厩挑马去了。 王雪柔见柳红翘走了,也跟着告辞,留在现场的只有赵洁儿和薛婉婷二人。 陆护拿着弓静看片刻,对着两人说道:“既然两位留下来了,那我们开始吧。” 薛婉婷诧异地看向了一旁的赵洁儿。一贯与那二人秤不离砣的,今日不知怎的转了性子?莫看这赵洁儿一贯话不多,不管长相还是骑射都是最不起眼的,但是薛婉婷总感觉在那三人中,这赵洁儿是最不能小瞧的,也是最要小心的。 不容薛婉婷多想,陆护叫仆人为二人取来弓,并没有取箭。 他将二人带到一处阳光下,说道:“今天我们就由最基础的开始练习。” “身躯挺直,两脚开立,两脚间距同肩宽,脚尖向外展一点,两脚尖连线指向箭靶,对,就是这样。”陆护为赵洁儿归正着姿势,语气淡淡,却透着一股不可抗拒。 赵洁儿从来不知这射箭还有如此多的讲究,以往跟着爹爹打猎练出的箭法似乎根本不值一提,还好她没有同着那两人离开,她此刻隐隐有些庆幸。 她的腰身挺得直直的,望向陆护,满满都是急于获得肯定的模样。 “不要挺得太高,咱们是射箭,可不是比美。”陆护盯着眼前的汹涌,面色无波地说道。 赵洁儿的小脸“唰”的一下红得彻底,眼中满是羞意,却没有甩袖而去。她微微收了收胸膛,也没胆子再往陆护瞧去。 陆护瞧见赵洁儿的姿势比之前好上了些许,便转到薛婉婷身旁,饶是常年征战的他也忍不住点了点头。 据他打探的消息,这薛婉婷不过就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罢了。可是带着重伤依旧能手刹群狼的本事,又岂是一个废物能办到的?看来这薛定远为了安那南朝皇帝的心还真是煞费苦心,只可惜…… 不过他该感谢薛定远,当年南朝与北朝对战之时正值北朝内乱,那群乱党趁乱将五皇子劫持出宫,后来下落不明,要不是被薛定远救下,又抱回南朝当儿子养着,这五皇子很有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五皇子长得很好,与皇后娘娘长得极像。要是皇后娘娘见了五皇子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子呢? 南朝忠义大将军果然厉害,不仅将五皇子和薛姑娘都教养得极好,就是冲着能在前线救了来路不明的北朝孩子,还将这个孩子视如己出,便是值得他陆护陆护敬佩一生。 陆护知道薛婉婷旧伤在身,原本能来到这高府全是靠着那李泉的秘药,一个女子能忍受那秘药的反噬委实让人钦佩。他能猜到这薛婉婷想进齐王府的目的,他很欣赏,但是他不能让五皇子也跟着一起冒险,昨日收到密信,皇后娘娘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薛姑娘,你射箭的姿势很标准,今日你的课就上到这里,三日后再过来练习其他的。”陆护说道。 陆护的话音一落,赵洁儿震惊地望向薛婉婷与陆护二人,脸色看着有些难看。 薛婉婷回过了味儿,这陆护是知道她的身体的。陆护在帮她,为什么? 薛婉婷将弓交给一旁的仆人,这种全身都绷紧的姿势确实让她的身体疼痛加倍。她弯腰屈膝,朝陆护行了礼:“全听陆先生的,那薛婉就先行离开了。”似有为难,又听她缓缓开口:“只是公子那边?” 陆护摆了摆手:“你且先去,公子那里我自会交代。” 随即,陆护走到门边,敲响了朱红色的木门,门从外面打开,那几个护院是知道陆护的,公子说了,骑射场内的事情陆护说了就算,得知陆护让放薛婉婷出去,只是愣了愣,便放了薛婉婷离去。 由于事出突然,并没有通知小蝶和小春,薛婉婷沿着记忆往兰香园走去。 途经回廊,迎面两个丫鬟装扮的少女,正在聊着些什么。 “你是去给柴房那位送东西?” “谁说不是呢,我是不愿往那跑的,要不是小玲那妮子仗着得了刘管家儿子的喜欢偷了懒,连着两餐都未送去,哪里用这么早就送晚饭过去,送饭的就我和那妮子两个,到时候但凡有个好歹,公子追究起来我定是讨不了好果子的!” “哎!谁说不是呢,咱们做丫鬟的,从签卖身契的那刻,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我正好无事,陪着你一同去吧,那地方看着怪吓人的。” “……” 其中一个丫鬟扯着依旧喋喋不休的同伴,示意其不要再说,朝着对面的薛婉婷撸了撸嘴。 那丫鬟立马闭嘴,两人一同向薛婉婷行礼:“薛姑娘好。”说罢,便加快脚步朝着前方走去。 柴房?薛婉婷止住脚步,四下望了望,见除了她与那两个丫鬟外并无他人,心下一动,便抬起脚步不远不近地跟着那两丫鬟而去。 途中薛婉婷灵巧地避开了两批巡逻的护院,眼见着越走越荒凉了起来,终于两丫鬟在一处破败的院子外停住,其中一个丫鬟掏出钥匙去开门。 这就是柴房!看来今夜她还要再来一趟才行。 第18章 有惊无险 薛婉婷一路上有惊无险地回到了兰香园,小蝶和小春及几个丫鬟正在晾晒被褥。 小蝶和小春见薛婉婷这个时候回来都是一愣,小蝶快步上前接上薛婉婷:“姑娘怎的这个时候回来?可是有什么不妥?” “无碍,是教习骑射的先生叫我先回来休息的,今日的练习我已经过了关,且这几日都不需要过去。” “姑娘好厉害!”小春说道。 看着小春天真的模样,薛婉婷只觉好笑,学着小春的语气:“是呀!我是不是很厉害?” 要是换了别人听了薛婉婷这话,大致会觉得薛婉婷也太过自傲,可这小春应声点了点头。 小蝶皱着眉,她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哪有老师第一天上课就让学生早些回去休息的?莫不是这薛姑娘做了什么,惹了老师的不快? 她想起了关在柴房的张茹萱,暗暗摇了摇头,只希望这薛婉不是那第二个张茹萱,要不然多日来的投诚,将是毫无意义。 一个富商的丫鬟和齐王府的丫鬟,这是她要为自己搏的前程。 两人伺候完薛婉婷洗漱,薛婉婷对着二人说道:“你们且先下去,我歇息了,晚饭不必唤我。” 小春听着竟是连晚餐也不用自个儿伺候,心下便是一喜。也就是说从现在这一刻开始,一直到明早都是她自己的时间了。 小春开开心心应了,拉着小蝶,脚步欢快地出了厢房。 想着事情的小蝶并未说什么,只是在临走之际深深地瞧了瞧躺在床上的薛婉婷,心下莫名的不舒服了起来。 关门的声音传来,薛婉婷慢慢睁开眼睛,从袖中掏出瓷瓶,倒出一枚药丸。这药丸是那李大夫给她开的疗养身体的药,她含进嘴里,一股难言的苦味瞬间在口中四溢。 薛婉婷皱着眉,她想起了薛明善,之前在陆家村的时候,每每这个时候薛明善总会及时给她递上蜜饯,甜滋滋的。 这药一吃完就极易犯困,隐约中,薛婉婷好似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她想睁开眼睛看看是谁进来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中夹杂着一股马粪的烘臭传来,她的嘴角微不可查的向上扬了扬,而后沉沉睡去。 薛明善轻声地走到床边,不敢靠近。他现在身上的味道就是连他都受不住,嫡姐素来爱洁,定是更加受不住这味儿的。 他深深地看着薛婉婷,见薛婉婷睡得并不安稳,眉头不时地皱起,他伸手想要抚平,又想起伸出的这只手前不久才清洗了马厩,急忙将手收回。 他又站了一会儿,便轻轻出了门。 那李大夫的药确是良药,就这几个时辰,薛婉婷觉得浑身都透着一股久违的轻松,她穿好衣衫,忽觉得有些口渴,便来到桌边,提起茶壶倒起茶来,茶水隐隐冒着热气。 薛婉婷心中触动。不知道她那傻弟弟到底是来回换了几次茶水,才能让她一醒来便有热茶喝的? 她轻轻地打开门,亦是轻声地走到外间薛明善休息的小塌前。 软塌上的薛明善睡得香甜,这软塌虽然较小,但对于未满十岁的薛明善足矣。 薛婉婷俯身,轻轻揉了揉薛明善的额头,眼中满是温柔的浅笑。 这时,隐隐传来了打更的声响,正是五更。薛婉婷眼神微变,替薛明善牵了牵被角,不再多做停留,转身进了里间,从里落了锁。 她从包袱里找出一件深色外衫,直接套在现有的外衫之上,又找来绢布将面蒙上,打开窗户朝院里瞧了瞧,这才趁着昏暗的月色翻窗而出。 薛明善自小聪慧但薛婉婷也不差,但凡是过了她的目的,便是牢牢记下了,她驾轻就熟地躲避着来往地护院,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柴房。 不知为何,明明先前无人看守的柴房眼下却多了两个看起来健硕异常的婆子,虽是打着盹儿,但将那柴房的门堵得死死的。 薛婉婷思绪飞转,她借着院中的枯草作为掩藏,匍匐着身子前行,行至一棵大树旁便停了下来,慢慢起身,背靠在树干上。 这树干很大,从树的另一边看过来,丝毫发现不了树的背后还藏着个人。 薛婉婷小心翼翼地侧着身子朝那两个婆子看去,其中一个婆子眼见着便要转醒了,薛婉婷心下一横,从怀中掏出两定碎银子,又学着小猫轻轻地叫唤了几声。 那两个婆子听见了猫叫都醒了过来。被扰了清梦,嘴里骂骂咧咧的:“臭娘养的!哪家该死的野猫……”说罢便又闭上眼睛睡了去。 薛婉婷嘴角噙笑,待那两个婆子传出了打鼾的声音,便又是一声猫叫:“喵……” 两个婆子睁开眼睛,看样子很是恼怒,其中一婆子大声嚷了起来:“哪来的野猫?真是要死了!看我不逮着将你活剐了!” 这时巡视的几个护院走了进来,语气不善:“什么事情,大呼小叫的?” 那原本还露着凶相的婆子瞬间温柔得跟个小猫似的,点头哈腰:“没事,没事,一只野猫,实在是抱歉,惊扰了护院。” 那几个护院没理那婆子,直接朝柴房走去,示意门口那婆子打开门。 门口处的婆子哈着腰,急忙从腰间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几个护院见张茹萱仍在,被五花大绑的,轻易挣脱不得,又在柴房内巡视一圈,见并无异样,嘱咐了那婆子几句便出了柴房。 见几人直直地朝院外走去,薛婉婷提着的心也终于落了回去。 突然!那其中一个护院回过头,只叫另几个护院先行离开。 那护院右手放在腰间的配剑之上,朝薛婉婷藏身之处慢慢地走了过来。 薛婉婷心弦再次猛地收紧,她摸着小腿上缠着的匕首。她在想,要怎么才能将这个护院在最短的时间一刀毙命?只有在最短的时间将这护院解决了,才能在先前出去的护院返回时迅速地离开现场。 眼见那护院已经走到树前,只要再往前走两步,薛婉婷暴露无遗! “喵~”一只白猫从薛婉婷身后猛地窜了出去,几个跳跃,便消失在了院中。 那护院松开放在配剑上的手,朝那两个婆子说道:“好生看守,出了什么意外你我都担待不起。” 那护院见两婆子的头点得就跟个小鸡啄米似的,一时间只觉无味,转身离开了院子。 警报解除,薛婉婷才觉背心竟然泛着凉意,又见那两婆子经由此事,精神都抖擞了起来。 薛婉婷眼睛一转,朝着远处的一处杂草丛便丢过去一锭银子,那银子堪堪落在草丛边儿上,显眼得很。 其中一婆子果然一惊,以为又是那野猫,撸起袖子就朝声响处走了去,嘴里直嚷嚷:“这次老娘我非逮着你不成!” 第19章 对张茹萱,她手软了 婆子躬着身子,在杂草丛外瞧得仔细,嘴里喃喃:“这小畜生到底藏哪了?刚才明明就是这发出的响动……” 另一婆子笑声说道:“我说你是不是听错了,我咋就没有听见那儿有响动呢!莫不是是那勾人的恶鬼哦!” “呸呸呸……你个老货可别瞎说!仔细我把舌头给你拔了!”那婆子揉了揉眼睛,方才好似看见有什么晃眼的光亮,她又瞅近了些。 我的那个乖乖!这是银子? 婆子不敢置信,向身后那婆子瞧了瞧,见那婆子并没有瞧着这边,急忙将银子捡了起来,放在嘴里咬了咬,激动得身体直发抖。 她朝天边拜了拜,她张婆子临到老了竟然还有此等好运,上天真是待她不薄。 “啊!”张婆子捂着腰,也没忘记将银子放进怀里,随即又龇牙咧嘴地望向柴房门口的那婆子:“你个老货打我干嘛?” 门口那婆子茫然,随即便是满腔怒火地冲到张婆子面前,指着张婆子:“我说张婆子你今天是不是想挑事?你是觉得我李桂花怕了你不成?” 张婆子见李婆子气势汹汹,先前的气势瞬间弱了一半,只是仍旧不肯服输,阴阳怪气地说道:“那你说不是你是谁?莫不是还真叫你说准了,是那索命的恶鬼?哼!” “我说你想讨打吗?”李婆子向来急性,能动手的便不想动嘴的,撸起袖子就朝那张婆子的脸招呼了上去。 张婆子自是不甘示弱,朝着李婆子也招呼了过去。 树后的薛婉婷看着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迅速地站起了身,就要往柴房而去。 “干什么!还有没有规矩了?”这时,先前的那几个护院走了进来。 薛婉婷迅速闪身,藏到了树干后方,手心出了层薄汗,她屏住呼吸,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 两个婆子不甘地放开手中扯住的头发,颤颤地看着那几个护院,一时间倒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又怕这些护院将今夜的事情告诉管家,只能带着哀求:“几位爷,还请几位爷帮帮忙,今晚这事万万不能告诉刘管家!” 带头的护院轻笑一声:“咱们几个的职责便是看家护院,这庄子里的奴仆动起了手,告知给刘管家本是我们该做的。” 两个婆子一时间面如菜色,那刘管家别看平时很好说话的样子,其实那厮是个专门在背后下刀子的小人,今夜这事情要是被刘管家知道了,定会告诉公子的!一顿板子是少不了了。 张婆子摸了摸怀中的银子,肉疼得厉害。不管怎么样,今天这银子都不是她的了,与其被那刘管家狠狠宰上一道,不如将这银子使在这儿! 想到此,张婆子从怀中摸出银子,顺手塞到那带头的护院手中,笑得谄媚:“还请几位爷帮帮忙,咱们两个婆子可受不起那些大罪,这点银钱爷别嫌弃,拿着买点酒喝。” 那护院抛了抛手中的银钱,颇为满意地看了看张婆子,又对着身后的几个护院说道:“走吧。” 张婆子和李婆子瞬间松了口气。 “先前给出去的银钱咱们一人一半!”张婆子说道。 一听这话,李婆子顿时不干了:“你自己给出去的钱凭什么让我摊一半?要不是你非要去找那什么猫,哪有这回事!” 一时间两人又开始嚷嚷了起来。 薛婉婷知道她的机会来了,随即几锭碎银子贴着地面掷了出去,稳稳地停在了两个婆子脚步。如此亮晃晃的一片顿时吸引了两个婆子的视线。 两人互看一眼,顾不上再争吵,根本不去想这么多的银钱怎会出现在这荒凉的柴房,猛地蹲下身子抢起银钱来。 薛婉婷再不敢掉以轻心,贴着墙角,迅速地闪进柴房。 柴房里面没有灯火,借着窗户透进来的昏暗月色,习惯了黑暗的薛婉婷能很清楚地看见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人,被五花大绑的,没有动静,许是睡着了。 她走了过去,那人的脸正好向着窗户,待看清楚那人的长相后,薛婉婷暗道一声:“是她!” 这人便是张茹萱,也是薛婉婷的死对头。张茹萱的父亲乃是南朝太傅,所以连着张茹萱也是宫里的常客,皇帝有意将张茹萱赐给太子,正因如此,这张茹萱向来就和薛婉婷不对付。 此时的张茹萱青丝凌乱,眼角还留有泪水干后的痕迹,双手双脚被绑,人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了,透着股臭味,哪里还有往日的半分颜色,看起来真是可怜得紧。 只见张茹萱的眉头皱了皱,竟是缓缓转醒,一双原本秋波带水的眸子看起来呆愣愣的。过了一会儿,她被塞满破布的嘴角抖动起来,眼泪顺着眼角源源不断地往外落。 薛婉婷知道张茹萱这是在向她求救。 这个因为萧奕轩屡屡和她作对的女子在上一世的下场并不好,并没有如愿嫁给心中所属,而是被萧奕恒设计失身,不得不委身进了靖王府,做了靖王侧妃,最终为救萧奕轩而死。 薛婉婷下不了手,她还记得在她的魂魄飘荡在萧奕恒身边时,同着萧奕恒遇到了在靖王后花园祭拜的张茹萱,不管是谁,胆敢在王府私下祭拜亡灵便是大忌。 萧奕恒制止了想要上前的侍卫,只听见张茹萱轻声说道:“从前我只羡慕你有个事事都肯依着你的爹爹,明明只要嫁给太子哥哥,再将兵权交还给皇上,便可一世安稳。可现下想来我还是羡慕你有个好爹爹,即使冒着灭族的风险,也要让你嫁给自己所爱之人。呵呵……可是你不知道你的如意郎君从来想要的都只是那个位置。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可笑,别人求之不得,他人却弃之敝履……你也是,我也是,大家都是……哈哈哈哈……” 张茹萱的模样近乎癫狂,而萧奕恒在听完张茹萱的话后,猛地往后退了半步,随侍急忙扶着,担心地看着萧奕恒。 萧奕恒眼中闪过痛苦,似乎承受不住,右手紧紧地捂着胸口,骨节分明,嘴里不断念道:“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萧奕恒不是这样的,你要镇定!这不过就是萧奕轩玩弄的把戏罢了……” 薛婉婷不想多余留意萧奕恒的反应,反而注意着又开始喃喃自语的张茹萱。 “其实我从未真正讨厌过你,只是恨自己活得憋屈,没有你来得精彩……” 薛婉婷拔出小腿上的匕首,朝着张茹萱挥了过去,张茹萱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突然!只觉手腕处一松,接着是脚。张茹萱猛地睁开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薛婉婷。 薛婉婷对着张茹萱做了个闭嘴的手势,小声说道:“我现在带你出去。你还有力气吗?” 张茹萱使劲儿地点着头,这几天虽是饱一顿饿一顿的,但是只要能有机会逃出去,她是有力气的。 薛婉婷点了点头:“跟我来。”说罢,又顺手将张茹萱口中塞着的破布扯掉。 许是被塞得太久,就是破布被扯了下来,张茹萱的嘴看起来比以往大了一圈。 薛婉婷憋着笑,手势示意张茹萱跟上,两人来到窗户旁。由于先前张茹萱被五花大绑着,是以这窗户并没有从外面封起来,薛婉婷灵巧地翻出了窗子,又将手朝窗内的张茹萱伸出了手。 张茹萱连忙握住薛婉婷的手,借着薛婉婷的力气,好不容易终于也翻出了窗户。 这柴房本就是整个庄子最偏僻之处,紧临着后山。薛婉婷很纳闷为何会有人家将这处绝好的逃命之所和防范力最薄弱的地方作为关押犯了规矩的人?这不是等着人逃跑抑或是被救吗? 薛婉婷带着张茹萱一路脚不停歇地穿梭在山中,此时的后山冰雪已化,一路上也没有遇上山中野兽,除了张茹萱被山中枯枝绊倒几次外,还算得上顺利,就这样两人在山中跑了近一个时辰。 薛婉婷停了下来。 张茹萱以为薛婉婷是要带着她休息,跌在地上喘着粗气:“咱们、还要、走多远啊?我有些走不动了。呼……” 薛婉婷压着声音:“我要回去了,你一直朝着南方走,下了山应该就能遇到村庄。” 说罢,薛婉婷又从怀中掏出一片金叶子和一锭碎银子,朝张茹萱递去。 张茹萱愣了愣,随即便接过:“谢谢!” 薛婉婷没有说话,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我叫张茹萱!你叫什么!以后我该去哪找你!”张茹萱大声问道。 薛婉婷脚步一顿,只是挥了挥手,转眼间便消失在了月色之中。 张茹萱望向薛婉婷消失的方向久久不愿转头,不知为何,恩人给她一种很是熟悉之感…… 第20章 她想以身相许 离了薛婉婷,张茹萱才觉害怕,四处静悄悄的,只是偶尔夹伴着几声虫鸣。一阵凉风吹过,她止不住地发起抖来。 她抬头看了看头顶犹如蒙着一层薄纱的月亮,又小心翼翼地瞧了瞧四周,在这昏暗的月色之下,就连树木的枝丫都像极了那吃人的怪兽。 张茹萱强迫自己转过了头,迈着僵硬的步子朝前走。 “咔嚓!” 身后传来的声响惊得张茹萱顿时一愣,心跳仿佛都在这一刻禁止了,她的双手握得紧紧地,不敢回头,更不敢发声,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脚像是被定住一般,使不上丁点力气。 只能听见声音越来越近,张茹萱急得快哭了出来。 突然!肩上攀上一只细长苍白的手,张茹萱惊得跳了起来!身体好似也被解除禁锢,她拼了命地朝前冲,嘴里连连喊道:“啊!你不要吃我!我已经快半月没洗澡了,臭得很,你不要吃我!啊……” 薛婉婷看着比兔子跑得还快的张茹萱,无奈地扶额,她只不过是突然记起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还没有和张茹萱说罢了,怎就成了吃人的妖怪? 眼见张茹萱就要跑得没影儿了,薛婉婷也不再耽搁,追了过去。 不过转瞬,薛婉婷就已赶上了张茹萱,她一把扣住张茹萱的肩,迫使其停了下来。 “啊!救命啊!啊……”张茹萱双手不停朝着身后挥舞着,眼睛闭得死死的,嘴里直嚷嚷:“走开!走开!我都说了我的肉不好吃!” 薛婉婷皱了皱眉,又觉得有些好笑,她压着声音道:“确实挺臭的。” 张茹萱听着熟悉的语调,再次愣住,猛地睁开双眼,委屈地看着薛婉婷,张开双臂一把将薛婉婷抱住,哽咽地说道:“啊……恩人!你可是吓死我了!呜呜……” 薛婉婷也是一愣,看着抱着自己,靠在自己胸前哭得又是鼻涕又是眼泪的张茹萱颇觉无奈,却终是没有将人推开。 她轻轻拍着张茹萱的背,说道:“好了,时不待人,我回来是要和你说一件事情。” 张茹萱终于抬起了头,眼泪汪汪的,要这幅表情是出现在以前美丽娇俏的张茹萱脸上,定是看得人心肝一颤,连命都给舍了去。可现如今,泪水顺着灰扑扑的脸蛋流下,留下数条明显的沟痕,嘴巴又微微泛着红肿,看起来真是可怜,但更多的是好笑。 薛婉婷轻咳一声,压住快要溢出的笑声,正声后说道:“出了山,不要前往官府报案,或者是让他们护送你回家,你且先找一农户安顿下来,乔装打扮一番后,到云中城找一些来往各地的商人,你许他们些银钱,商人虽然重利,但是还算守信,他们会将你送回去的。” 张茹萱面带疑惑,这恩人这么会将她心中的想法知悉得这般清楚的?原本她就想着出了山,第一件事便是去找当地的官府,让官府派人送她回南安的。这不是最安全也是最好的方法吗? 薛婉婷知张茹萱疑惑,既然她管了闲事,便也不妨管到底了,随即开口解惑:“云中城山高地远,当地的富商和官府多有勾结,那两个婆子指不定已经发现了你不见了,你一旦露面官府,无异于自投罗网。” 听完薛婉婷的话,张茹萱一阵后怕,回过神来,才觉浑身冷汗直冒,她感激又崇拜地看着薛婉婷:“谢谢你!要不是你的话,我肯定死定了!” 薛婉婷一把将还想要抱住她的张茹萱推开:“我也是时候该走了,你一路保重。” 哪知张茹萱一把将她抓住:“我想看看你长什么样子可以吗?恩人。” 薛婉婷警觉地退后一步,语气中带着防范:“我也是女人,你犯不着以身相许。” 张茹萱跺了跺脚,满面娇羞:“讨厌!我只是想看看恩人的模样而已!” 薛婉婷摆了摆手:“不必!姑娘保重。”说完,转身便走。 “无名英雄!我再说一次!我叫张茹萱!以后要事,你可以到南安的太傅府找我,我一定会报答你的!”张茹萱看着远去的身影,嘴角上扬,给自己打了打气,转身朝着山下走去。 薛婉婷听着张茹萱还未消散的余音,笑了笑,她原本是不打算提醒的,没有她的提醒这张茹萱也不会有事,只不过要再吃些苦头罢了。 她还是自私的,要不然怎么会明知萧奕恒会对张茹萱下手,却根本没打算提醒张茹萱呢? 薛婉婷加快脚下的步子,胸口处突然传来的刺痛,让她想骂脏话,由于不能使用内力,只能全凭体力支撑,脚程真是太慢,再加上旧疾难愈,身体的敏捷度只能堪堪达到以往的一半。她不由得皱起了好看的眉头,贝齿咬着下唇来压制身体的痛楚。 回来的路上,薛婉婷用了去的两倍有余的时间,待她好不容易翻身进窗,院子后方,奴仆屋里的灯亮了起来。 她将外衫脱掉,放进衣柜里的包袱中,疲惫地躺在床上。 外屋软塌上的薛明善听到声响,起床,脱去一身满是风霜的外衣,换上了仆衣,打开门,朝马场走去。 薛婉婷这一觉一睡便是日晒三竿。 小蝶给薛婉婷梳着头发,欲言又止。这薛姑娘怎得休息了一夜,看起来比之前还要憔悴?而且不是听说那新来的教习先生可是与薛姑娘相熟的,可为何却要这般对待薛姑娘呢? 薛婉婷自是看见了小蝶的异样,也不主动问及,状似无意地说道:“今早我好似听到院中似乎发生了什么事,闹哄哄的。” 小蝶手上动作没停,只是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这关在柴房的张姑娘不见了,公子发了好大的脾气,整治了不少下人呢!” 薛婉婷状作惊讶:“啊?不是说被关起来了吗?难道是给自己逃走了?” 这时,一旁的小春开口道:“哪能啊!我听婆子说是被五花大绑着。如何能自己逃得了去?我看呀,肯定是被那个路见不平的大侠给救了呢!” “慎言!小春!”小蝶急忙放下梳子,捂上了小春的嘴:“你不要命啦!” 小春被小蝶一拦,便知自己这是又说错了话,赶紧闭上了嘴巴,一时间,也不肯再开口说话了。 薛婉婷不知道的是,因为她的一时心慈手软,却改变了张茹萱一生的命运。原本这本就是高回与萧奕恒演得一手连环戏罢了。 这高回本就是萧奕恒放在云中城的一枚棋子,这次萧奕恒的暗卫来到云中城,想要让高回派人支援搜寻薛婉婷姐弟俩,没成想一到庄子,便碰见一女子顶撞高回,被两个高大的护院押着跪在地上,暗卫仔细一瞧,便发现这女子竟是太傅独女张茹萱!暗卫知道兹事体大,立即飞鸽传书给了萧奕恒。 萧奕恒一看来信,思量许久,心生一计。 既然暂时找不到薛婉婷和将军府信物,那这个送上门的张茹萱倒是一个机会,由此吩咐下去,让暗卫先假装将张茹萱给救出来,秘密送至靖王府。 这太傅独女,他萧奕恒要了! 可萧奕恒万万没有想到,他要找的薛婉婷和将军府信物,就在高家的庄子里好好的待着,而张茹萱也由于薛婉婷的介入,此生都不会与他再有亲密的交集。 第21章 未来的皇 时间转瞬即逝,与那柳红翘几人再见,竟已是几日后的骑射场。这几日薛婉婷除了睡觉便就是在去睡觉的路上,第一日尚且还同着院里的其他几人一起用了用餐,后面几日就是连着自己厢房的门也未踏出过,每日饮食皆由小蝶或小春给送至厢房,没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来找麻烦,这几日薛婉婷过得很是自在。 陆护还没有来,赵洁儿拿着弓不停练习着射箭的姿势,不过区区几日不见,这赵洁儿的进步倒是让薛婉婷诧异,要是她幼时没有跟着父亲练习箭法,就这几日的功夫能练成赵洁儿这般,也是不易的。 薛婉婷用帕子擦拭着手中的弓,又将视线投向了柳红翘及王雪柔,两人虽未像赵洁儿那般,但竟也没有离去,老老实实地待着。 陆护姗姗来迟,瞧着面色中带着些许疲惫。 薛婉婷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事情,能扰了陆护的心? 陆护一到,几人便自动排成一排,向陆护问着安。 陆护神色依旧冷淡,只是瞧着气色好了不少的薛婉婷愣了片刻,而后又继续若无其事地对着众人说道:“今日我们便开始练习射箭。” 陆护的话刚一落,只见他转身接过奴仆递上的弓箭,又看向四人:“射箭之时,集中精神,眼要明,手要快,你要感觉你就是这发出去的箭,而那靶心便是你的敌人。” “咻!” 几人顿时愣住,明明陆护一直与他们说着话,丝毫未瞧那箭靶,在她们毫无察觉之下,箭已离弦,且正中红心! 这陆护不是说射箭之时要集中注意力么? 陆护将弓递给一旁的奴仆,仿佛对自己造成的轰动丝毫不觉,只是淡淡开口:“开始吧。” 几人回过神来,一时间就连柳红翘及王雪柔看向陆护的眼神中都带着些崇拜。 薛婉婷深深地朝陆护看了过去。她拧着眉,这陆护的箭法绝不在她的爹爹之下!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始终萦绕在心间的不安,使得心情越发地沉重起来。 陆护纠正了几人的错处,便朝着马厩走了过去,与正给马清洗的薛明善两人攀谈了起来,薛婉婷眼神彻底地暗了。 马厩周围飘散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臭味,薛明善却似未闻见,一心一意地做着自己的事情,马儿很享受他的服务,配合着低下了头。 “殿下。”陆护皱着眉,神情间难得的有所波动。 薛明善好似没有听到,提着木桶便又转身出了马厩。 陆护紧随其后,却又始终留有余地:“娘娘来了,就住在城中云来客栈。” 薛明善提着木桶的手瞬间收紧,只是片刻便又恢复如初:“我爹是南朝忠义大将军薛定远,而我,叫薛明善。” “娘娘是为您而来!”陆护语气中带着微不可查的怒气:“当年要不是南朝那群卑鄙之人趁我北朝内乱之时发起进攻,您又怎么会被乱党趁乱劫走!您是北朝人!您身上流着的是我北朝最为尊贵的血,您是我北朝的五皇子!北朝未来的皇!” 未来的皇?薛明善笑了起来:“如你所说,如果我真是北朝的皇子,可北朝也不只有我一个皇子,据我所知,北朝皇后可还育有二子,且皆已成年。又何来未来的皇呢?” 薛明善转过头,神色不善地看着陆护:“所以陆大人,我对您的居心很是怀疑。” 陆护心中顿恼,薛明善的话简直就是诛心,他陆护堂堂北朝大将军,为了找寻五皇子的下落不惜隐姓埋名多年,结果就换来了一句别有居心。 “娘娘的确还育有二子,但大皇子身体羸弱,二皇子早些年狩猎时不慎左脚受伤。”陆护始终记着自己的使命,强忍着怒气说道。 “哦,竟是如此。明善懂了。”薛明善不再二话,离开了骑射场,他知道陆护现在明面上还是庄子里的教习先生,轻易不得离开现场。 陆护眼神转暗,薛明善的油盐不进简直让他抓狂,不过静下心来,倒是越发欣赏起了薛明善。就是那薛定远还在世,忠义将军府还未被灭,莫说是一个将军府庶子,就是将军嫡子在北朝皇后所出的五皇子身份面前依旧是不值一提的,可薛明善却能坚守本心,宁愿终日在一个庄子里洗着马,过着仰人鼻息前程未卜的日子,也不愿回到北朝。 多日的观察让陆护很确信,这五皇子一旦回到北朝,娘娘多年所谋之事,必定会事半功倍。 薛明善提着木桶来到庄子后面的一条小溪,庄子里的日常浆洗在溪流的上游,下游除了马仆过来清洗工具,日常难以见到人,每每心绪烦闷时,他喜欢到这待上一会儿,可显然今日他来得不是时候。 薛明善走到一处停了下来,蹲下身子仔细清洗着工具,丝毫不理会不远处正挑衅地看着他的马仆张武。 张武见自己被无视,动了怒,将刷子甩进桶里,便朝着薛明善走了过去。 “喂!小子,见着了你张大哥不知道打个招呼?”张武说道。 薛明善眼睛微微眯起,稍稍侧了个方向,背对着张武,摆明了一副不想理会的样子。 见此,张武更是怒火中烧!一脚踩在薛明善的木桶之上,弯下腰,对着薛明善说道:“你小子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以为你是谁?一个跟着自家姐姐进来的拖油瓶而已,我今天就要让你见识见识你家张爷的厉害!”说着竟是动起手来。 他用力一蹬,水流端急,薛明善根本来不及去抓,木桶便顺着水流飘远。 薛明善将手中的刷子放下,站了起来,看着张武,眼睛中毫无怒气,反而平静得像是一片死水。 张武不由得退后一步,不知为何,面前的薛明善明明看起来那么的矮小瘦弱,可是看着他的那双眼睛却让他心中发起了怵。 这时,只听薛明善缓缓说道:“去给我捡起来。” “呵呵……”张武笑了出声,而后他又说道:“你怕不是昨夜还未睡醒,做梦呢?叫你张爷去给你捞,你他妈不想活了?” 薛明善神色未变,依旧语气淡淡:“你不捞?” 张武没有说话,嗤笑一声,双手环于胸前,盯着薛明善,一副看你能把我怎样的模样。 薛明善又笑了,他眼中带浮上轻蔑:“呵!真是好样的……” 张武面带得意,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薛明善突然一拳头挥了过来。看着逼近的小拳头,张武顿觉好笑,不慎在意,只是伸手接了过去。 “砰!”张武的手掌牢牢地将薛明善的拳头扣住,只见他脸色顿变。 张武急忙收回手,掌心到手臂传来的疼痛让他重新审视起眼前这个看起来异常瘦小的男孩,刚刚他一度以为他的手就快要断掉了,虎口处传来的疼痛,仿佛被撕裂了一般! 他将手背于身后,故作正定:“今天暂且放过你。以后看见爷小心点,懂了吗?”说完,便转身要走。 “我准你走了?” 身后传来薛明善的声音,张武心下一跳,强忍着心中的恐惧,僵硬地转过头:“你还想怎样?” 薛明善“呵呵”一笑,摇了摇头,明明是一个半大的孩子,确是浑身处处都透着骇人的阴沉:“我叫你捡起来!你没有听到吗?” 张武被薛明善突然的怒声给惊了一跳,看着面前的半大小孩,心底竟产生一种心甘情愿的臣服,这种感觉就是在见到公子时都从未如此真挚过,他挽起裤子,脱掉鞋子,到最下游去捞木桶去了。 第22章 针锋相对 这边薛明善悄悄地将张武给收拾得服服帖帖,骑射场那边却是明目张胆地针锋相对起来。 薛婉婷执起弓,对着箭靶红心,只听“咻”地一声,一支箭从一旁飞来,插进箭靶。 这支箭不是薛婉婷的,而是来自一旁的王雪柔。 薛婉婷姿势未变,侧着头朝王雪柔看去,语气听不出喜怒,说:“小心一点,这箭可没有长眼睛,到时候伤着谁了,可不好说。” 王雪柔歉意一笑:“实在是抱歉,刚刚一不留神就给射歪了,你多见谅。” 薛婉婷抿着唇不发一语,只是扭过头继续刚才未完的动作,这时又是“咻”的一声,还是之前的位置,一支箭直直地插入箭靶。 薛婉婷眼神变了变,染上了一层暗色,心中怒火已被点燃。 “哎呀!真是抱歉,又手误了呢!呵呵……”王雪柔娇声说道。 薛婉婷微微皱了皱眉,道:“还真是聒噪!”她拉弓的姿势依旧未变,只是随着话落,猛地转了个方向,手中的箭直指向了王雪柔。 王雪柔朝不由得后退半步,眼睛鼓得大大的,震惊中又带着怒意,朝着薛婉婷大声嚷道:“你干什么?拿箭指着我作甚?” 薛婉婷慢步朝王雪柔走了过去,脸上带着笑意,浑身却又透着一股彻骨的寒意,看向王雪柔的眼里毫无温度,像是在看着一个死物。 王雪柔慌乱地从背后抽出利箭,搭上了弦,对着薛婉婷,可是随着薛婉婷的不断前行,她的一双脚就跟不听指令一般,不断地朝后面退着,她语气中隐隐带着颤:“你、你、薛婉,这么多人都瞧着,你不要乱来!” 薛婉婷轻笑一声,眼见箭头就要指着那王雪柔的脑门,她终于停了下来:“乱来?难道不是王姑娘想要与我讨教箭技?” 见着薛婉婷停了下来,王雪柔又往后退了两步,这才放心了下来,只觉得薛婉婷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讨教什么箭技!我不过是一时手滑,有你这样小题大做的么?” “大题小做?”薛婉婷摇了摇头,唇边带着笑意:“原来王姑娘的箭技竟然这般糟糕,薛婉知道了,我想今日在场的众人应该也知道了。” 周围本就围着许多马仆及护院,听了薛婉婷的话,一时间看着王雪柔开始指指点点了起来。 柳红翘抱着弓在一旁看着,只觉得这薛婉还真是厉害,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便让王雪柔陷入进退两难之地,要是王雪柔不肯承认是故意为难薛婉,那就是承认了她的箭技不行,这还是真是一个难题。 赵洁儿静声不语,只在一旁默默看着。 王雪柔见众人神色有异,一时间心下恨毒了薛婉婷,左右权衡利弊,开口说道:“不过是开了个玩笑,薛姑娘又何必如此?” 薛婉婷唇边笑意加深:“哦,原来王姑娘是在与我开玩笑呢!原来如此!” 薛婉婷手中的箭应声而发,贴着王雪柔的耳际而过,“嗡”的一声,利箭插入了距王雪柔身后几米之远的红墙之上,众人一时间都被这突然的一幕给惊住。 王雪柔双脚一软,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冷汗顺着鬓角流了下来,她呆愣愣地看着薛婉婷,嗓子就跟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发不出声音。 薛婉婷上前两步,蹲下身,钳起王雪柔的下巴:“啧!瞧把我们王姑娘给吓得,薛婉不过也只是同你开了个小小的玩笑罢了!不怕,不怕。”说罢,甩开手中的下巴,又好似手中钳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嫌弃地皱了皱眉,在王雪柔肩上擦拭了两下:“以后不要弄这么多粉在脸上,跟刮了一层面粉似的……” “噗呲!”不知是谁带起的头,周围的人都接二连三地笑了起来。 王雪柔羞愤万分,狠狠地朝着众人看去,怒声吼道:“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那薛婉乱讲!我根本就没有摸脂粉!我没有!” 越是这般,周围的嘲笑及议论声便越是大了起来。 “原来这王姑娘不仅箭技不行,就是连那脸蛋都是靠装扮出来的!” “是呀!不过就是装扮后也不见得出色!” “……” 王雪柔已然气极,盯着前面背对着她的薛婉婷一时间理智全失,抓起地上的箭便朝薛婉婷刺了过去,周围传来阵阵吸气声和尖叫! 薛婉婷停了下来,不闪也不躲,众人都不由得为她捏了把汗。 眼见那箭头就要刺中薛婉婷要害,只见薛婉婷就跟后背长了眼睛似的,猛地侧身避了开去,随即一把捏住王雪柔的腕心,指尖用力一按,便听那王雪柔“哇”的一声惨叫,手中的箭落在了地上。 薛婉婷另一只手趁机搭上了王雪柔的手臂,往前一带,便将王雪柔给推送了出去,王雪柔来不及止步,直直地朝着地上扑了过去。 “咚!” “啊!好痛!呜呜……呸呸……呜……”王雪柔双手将上半身给撑了起来,吐着嘴里的泥沙,嘴皮被磕破了,带着血迹,满脸的泥和泪混在一起,看起来真是好不可怜! “喂!薛婉你太过分了吧!雪柔不过就是跟你开了玩笑,你有必要当真吗?”柳红翘说道,便朝着王雪柔处跑了过去,将王雪柔给扶了起来,大声问道:“雪柔你没事吧?你也是,以后再开玩笑也要看看对方是什么人!” 薛婉婷真是被这些女人的逻辑和拙劣的手段给逗笑了,简直可笑至极!开玩笑?好!她今天就给她们好好开开玩笑! “柳姑娘!如此说来,倒是我的不是了,想来确实是我狭隘了些。”薛婉婷说道。 柳红翘朝着周围众人看了去,见皆是一副伸长了脖子等着瞧好戏的模样,瞬间收起了平日里的趾高气扬,温和地说道:“倒也不是,只不过是薛姑娘太过较真,咱们几人虽然相处不过短短数日,但好歹住在一个院子的,我们早已将你视为姐妹,不过是姐妹间日常开个小玩笑而已。” 薛婉受教地点了点头,又向二人做了礼道歉:“是我狭隘了,气量不足姑娘万一,薛婉在此向二位赔罪!” 王雪柔这时已经止住了哭声,受着薛婉婷的礼,心中之气已解一二,她“哼哼”了两声,便又开口说道:“无事,不过以后薛姑娘还是要懂得分寸才好!” 薛婉婷再次点了点头,又从背上的箭笼里抽出一支利箭,搭上了弓,抬手就对着王雪柔及柳红翘二人又射了去。 柳红翘急忙放开了扶着王雪柔的手,闪到一旁,二人刚想发火,却见那支箭插入的位置足足离二人还有半步之远。 “哎呀!薛婉同二位又开了个小小的玩笑,还请二位不要当真!”薛婉婷用手捂住小嘴,一脸好笑地看着二人:“不过薛婉想着二位定是不会当真的!柳姑娘、王姑娘?” 柳红翘同那王雪柔强压住快要脱口而出的话,咬着牙,又是恨又是无奈地点了点头,一时间再不敢多说。 第23章 整治王雪柔 薛婉婷心情颇好,收好弓,围着两人走了一圈,又在两人中间蹲了下,她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三人能听到的声量说道:“再有下次,那箭就不是射在地上了。懂了吗?” 不知为何,眼前的人分明笑颜如花,说话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却让两人心头发怵,浑身发麻。 王雪柔皱着眉暗恼,是她太过心急,本想逼着薛婉对着自己发难,没成想却反遭了道,今日之事不日便会传到公子耳里,到时候依着公子的脾性,铁定会对自己施以小惩! 这时,只见她浑身一僵,接着发起了抖来,她见到前方同着陆护一起走了过来的男人正是公子高回,王雪柔神色开始慌乱,心中的恐惧四溢。熟悉高回的人皆知,这高回心中越是藏着事情憋着坏,就越是笑得人畜无害。 薛婉婷见王雪柔和柳红翘神色有异,又见奴仆们接二连三地跪了下来,便知情况有异。她不慌不忙地站起身,转过头,朝着高回就是盈盈一拜,道:“薛婉见过公子。” 高回摆了摆手,示意众人起来,又走到薛婉三人面前,来回踱着步,饶有兴趣地瞧着几人,半晌才听他缓缓开口:“在比赛箭技?” 薛婉婷刚想说话却被柳红翘抢了先,只听那柳红翘语气平和恭敬,丝毫不见先前的紧张害怕:“回公子,确如公子所说,方才薛姑娘正和雪柔两人在讨教射箭呢。哪成想这薛姑娘的箭术高超,雪柔不敌落了败,这才伤心的哭了起来。” 柳红翘的话很高明,既将王雪柔的箭术贬低,又让不知内情的人觉得王雪柔心性不稳,难堪大任,同时又让人觉得薛婉婷未免恃强凌弱了些,而她柳红翘大意相劝,对比起前面两人高下立见。 高回深深地瞧着柳红翘,嘴角笑意加深,随即又将视线投向了薛婉婷,他一点都不讨厌这些个女人私底下搞些小动作,要是她们真的和美美了起来那才反而让他忧心,每年从南朝各地送进齐王府的美人不知凡几,虽这齐王喜怒无常又喜新厌旧,但是身边左右总还是有几个可人儿的,要真送个空有美貌的女子进去,半点讨不到好处,他要的就是她们斗,只有最后留下来的人才会是他们最终的选择,他真的很期待薛婉婷会如何替自己扳回局面,他在等着薛婉婷的回答。 薛婉婷神色未变,气定神闲的,仿佛不知那柳红翘的话中之意,她的语气清冷,不急不缓,让人觉得先前的剑拔弩张只是一种错觉。 她朝着高回又是一拜,道:“回公子的话,讨教说不上,只是方才王姑娘几次三番手误将箭射在了薛婉这边的箭靶之上,薛婉想来,大家本是有幸被公子选来的人,又同住兰香园,缘分颇深,薛婉不才,但是对于如何握弓,如何瞄准,这最为皮毛的粗浅功夫,还算是略知一二的,是以提点了王姑娘几招罢了。” 这时,只见薛婉婷面露自责,朝身后的柳红翘看了去,只是在转过头后,脸上原本的自责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她眉头轻挑,挑衅地盯了柳红翘一眼,又朝着王雪柔看去,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人再不肯责备于她:“王姑娘,我没成想会是这般,薛婉真是大罪。可是这利箭本无眼,你我都是要被送给贵人的,到时候若你还是如此,伤着贵人可该如何是好?我们是公子选上来的人,到时候公子又该如何是好?” 王雪柔怨恨柳红翘的巧言令色,寥寥几句便将她在公子面前压得抬不起头来,待薛婉婷的话说完,她更是犹坠冰窖,这一顶一顶的帽子扣下来,简直是要让她再无翻身之日,她心中着急,又没有想到解决之法,嘴里不停地吱吱呜呜了起来,吱呜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替自己辩解,只能恶狠狠地盯向薛婉婷,那眼神瞧着就像是恨不得拔了薛婉婷的皮,抽了薛婉婷的筋一般。 薛婉婷见那王雪柔快要狗急跳墙的模样颇为开心,于是她又朝着王雪柔漏出得意又嘲讽的笑,红唇微动,却并未发出声音:“蠢货!” 说罢,薛婉婷便又恢复了自责难受的模样,转回了身,朝着高回盈盈一拜,说道:“薛婉有罪,还请公子责罚。” 高回依旧笑着,他想为薛婉婷拍手叫好,薛婉婷这一两拨千斤的手段让他颇为满意,他挥了挥手,说道:“薛婉箭艺高超,赏白银十两。” 柳红翘和王雪柔听着高回的话皆是一愣,王雪柔知道她要是不能在短时间内将骑射练到几人最佳便将再难翻身,显然,她已经成为了高回的手中弃子,她神色恹恹,只觉前路迷茫,不知出路,而那柳红翘心中的危机感也愈发地沉重了起来。 薛婉婷面露感激,当匆匆而来的刘管家端着银子站到了她的面前,她未朝那银子多瞧一眼,接过刘管家手中的托盘,朝着高回道:“薛婉谢过公子的赏赐,薛婉定不辱公子的期望。” 薛婉婷的宠辱不惊取悦了高回,只见他眼中满意渐甚,他拍了拍薛婉婷的肩,语气难得带了一丝真诚:“好好练习。” 薛婉婷侧眼瞥了瞥肩上的大手,略带着嫌弃,却也并未表露,只是笑道:“薛婉谨遵公子教诲。” 高回收回手,又将双手抄了起来,掩于袖中,他又对着陆护叮嘱道:“还请先生费心了,要是平日里有什么事情,先生直接告知我便可。” 陆护点了点头,语气淡淡:“好。” 高回也不在意陆护的态度冷淡,他知道但凡是有真本事的多少有点脾气,要这陆护真是溜须拍马之辈,他定是瞧不上的,于是点了点头,带着护院转身走了。 高回一走,现场局促的气氛一扫而光。柳红翘知道那王雪柔是彻底的没戏唱了,便也懒得再做表面功夫,竟是扶也未扶依旧瘫坐在地的王雪柔,转身走了。赵洁儿见柳红翘走了,又见王雪柔柔柔正求助地看着她,刚想上前将王雪柔扶起,又好似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一旁的薛婉婷,面露难色,犹豫不决了起来,最终还是收回了脚步,跑去一旁同着柳红翘一起练起了射箭。 薛婉婷见周围的人皆已散开,这才又朝着王雪柔走了过去,她蹲下身子,也不顾及身后的柳红翘及赵洁儿两人是否听到,她道:“王雪柔,今日这事皆是你自讨苦吃,我薛婉向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怪只怪你偏偏几次三番地非要朝着我的刀口上撞!你记住,下次你要是不知死活地再撞上来,我薛婉定不会再心慈手软,仅仅让你头破血流,毕竟我向来最是怕麻烦,比起头破血流,我更喜欢将与我作对的人一刀了结!嗯?”说道最后,她加足了音量,仿佛生怕身后之人听不见一般,凌厉的语气让在场的几人都忍不抖了一抖。 柳红翘射出的箭偏离了箭靶,落在了木桩之上。 王雪柔是真被眼前这个看起来犹如地狱爬出来的修罗给吓懵了,薛婉婷眼中迸发出的浓浓杀意让她毫不怀疑,薛婉婷是真的想杀了她!她呆愣地点着头,眼中带着求饶,她是真的怕了,也是真的后悔了。 薛婉婷很满意王雪柔的表现,纤细的手在王雪柔脸上拍了几下,说道:“莫怕,我又不会吃了你。光天化日的,有何好怕的?呵呵……来,笑一个给我瞧瞧,对了,这么美的脸蛋不笑岂不可惜。” 王雪柔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看起来滑稽可笑极了。 薛婉婷瞬间被逗乐了,她反手扣上王雪柔的下巴,仔细瞧着,王雪柔此刻的模样尽收眼底,笑过后,又觉得瞬间无趣,随即便一把将王雪柔的下巴甩了开去,语气淡淡:“无趣!无趣之极!” 王雪柔被薛婉婷甩趴在了地上,一时间恐惧和屈辱终于涌上心头,趴在地上伤心地哭了起来。 身后的柳红翘和赵洁儿都被薛婉婷这明目张胆的嚣张给震住,而身后的陆护面露欣赏之色…… 第24章 得知真相 夜深人静,万物静籁,薛婉婷的旧疾发作,疼得辗转难眠。屋内熄了灯,听觉就愈发明显了起来,她听院外的传来的细微风声,她听隔壁王雪柔不时发出的梦语。她听到外间传来了细小的响动,像是窗户被撬开的声音! 薛婉婷一惊,心中顿时“咯噔”一声!她迅速翻身而起,轻手轻脚地快速上前,就在她即将要破门而入之时,外间传来了小声地说话声。 外间传出的对话虽是压低着声音,但薛婉婷一向耳聪目明,她能很清楚地分辨出来外间说话的声音,分别是她的弟弟薛明善和陆护二人。 她小心翼翼地贴近两间房之间的门板一侧,屏住呼吸,好一会儿,终于能够隐隐听清楚外间二人的对话内容。 “殿下,娘娘想见您,请随我走一趟。”陆护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殿下?薛婉婷听着莫名其妙,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时间耳朵贴得更近了些。 这时又听见薛明善开口说道:“我跟陆大人说了不知道多少回,还请陆大人不要再做一些无用的事情,我可不是你的殿下,陆大人可不要再胡说!” 薛明善的语气压得很低,却透着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 “殿下,还请您跟我走一趟,否则我可不敢保证您的姐姐能够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你敢!”薛明善的声线瞬间拔高,后又立马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静默了起来,静静听着里间的声响,过了半晌,见里间没有丝毫动静,这才缓缓松了口气,又压着声音说道:“你要是敢动姐姐,我便舍了这条命陪着姐姐一起去!” 陆护眉心直跳,威胁不成,反被人威胁,他陆护生平还是第一次遇到,他吸了口气,胸口不断上下起伏着,背于身后的拳头握得死死的。 良久,陆护终于平复了胸口的闷气,语气也恢复了平日的冷淡,朝着薛明善说道:“殿下,我虽然替您和薛婉婷伪造了身份,但是现在萧奕恒四处在找你与薛婉婷的下落,要找到你们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你要知道,你们接下来的处境很危险。” 薛明善神色微闪,随即又满不在乎地看着陆护:“是死是活那也是我们自己的事情,就不劳您费心了。” 陆护刚松开的手瞬间再次收紧,胸口又开始泛疼,他不知道他到底要怎么才能将这个冥顽不灵的五皇子给说明白!难道真要叫他用强吗? 陆护吞了吞口水,长时间压低了声线地说话让他喉咙有些发干,他的视线在木门之上稍作停留,继续循循诱之:“娘娘让我给您带话,要是您的姐姐一心想要复仇,不必舍近求远,最好的路便是同您一起回到北朝。南北两朝本就水火不容,何不回到北朝?同着我北朝的三十万铁骑一同踏平那南朝上下!” 踏平南朝上下!薛明善神色有些恍惚,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好似有一团烈火在胸口处熊熊燃烧,烧得他阵阵发疼! 陆护挑了挑眉,很满意他的话带来的效果,他提起茶壶,倒了杯茶,朝薛明善递了过去。 薛明善虽然比之许多同龄之人都要早慧,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一半大的孩子,遇到了大事,就再藏不住心思了,他神情愣愣,只是顺手接过陆护递上来的茶杯,接着一饮而尽,这杯茶水凉得惊人,一杯凉茶下咽,薛明善终于找回了平常的模样。 薛明善心下微恼,他动摇了,就连现在,他的脑子里都仿佛还有未消散的呐喊之声:“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 他站起身,走到陆护身后,推着陆护的腰向前:“夜色深了,陆大人还是快些离开。” 陆护停下了脚步,转身深深地看向薛明善,他知道薛明善动摇了,也不再紧逼,只是开口说道:“三日后的子时,娘娘和臣会在云来客栈等着五皇子的答复!”说罢,翻窗而出…… 看着陆护的身影消失不见,薛明善是再也支撑不住,靠在桌上,十指紧紧地扣着木桌边沿,眼中全是墨色,他的眉头皱得死死的。良久,朝着里间望去,眼中满是纠结。 陆护走后,薛婉婷神不守舍地朝床榻走了过去,慢慢坐下,脸上的震惊之色还未完全消失,对于薛明善不是薛家血脉的这件事情她实在是无法接受。 薛婉婷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想起了爹爹当初将薛明善带回来时的情景,那时的薛明善三岁,看起来软软小小的,一双眼睛清澈却又透着狡猾,她瞧着竟没有与爹爹有半分相似之处,还道是薛明善定是随了那女人的长相,因此每每一见到薛明善都无法摆出好看的脸色,却原来薛明善根本就不是爹爹的血脉! 她取出脖子上挂着的玉珠,轻轻摩挲。先前在陆家村时,薛明善已经将玉珠还给了她,她本不想收,又想着薛明善年纪尚小,自己暂时代为保管也无妨,就收了起来。她不知道她是不是该庆幸,在薛明善还不知道身份时就将玉珠还了回来? 薛婉婷躺倒床上,一时间睡意全无。本应该是庆幸的,为何心底闷闷地,闷得她好似快要喘不过气来? 第二日…… 今日陆护让几人开始练习在马背上拉弓,马场上不时传来欢快的笑声,薛婉婷却半分兴趣也提不起来,她拉着缰绳,也不扣脚,犹如闲庭漫步。 这时,薛明善许是做完了手上的活,朝着她跑了过来。 薛婉婷急忙收回视线,双脚扣向马肚,疾驰而去。她没有想好到底要怎么去面对薛明善,她现在心中很乱,她需要时间。 薛明善可以不是她的弟弟,但他偏偏又是那北朝的皇子! 薛明善止住脚步,笑容僵在脸上,身侧的手收紧。胸口好似被什么堵住,疼痛中透着莫名的酸痛,他的视线紧随着薛婉婷,眼中带着不易察觉的痴迷,喃喃说道:“刚刚分明看见了我的……” 忽然!薛明善神色突变,他猛地朝前方不远处的陆护看去,心道:“莫不是他对姐姐说了什么?” 薛明善朝着陆护走了过去,在与陆护只有一步之隔时站定,他左右瞧了瞧,见无人注意这边,怒声说道:“你跟我姐说了什么?” 陆护嘴角扬了扬,先前的场景他可是看得很明白,自也知晓薛婉婷不理会薛明善的原因,昨晚的事情那薛婉婷可是听得一清二楚的。 “殿下,我陆护向来做事光明磊落,再者说,您的身份特殊,我不可能让您有任何的危。又怎会向别人暴露您的身份?” 陆护心道:“至于别人偷听到了什么,那可就不关他的事了。” 薛明善见陆护一派光明磊落,不像有假,自知怪错了人,只是一时间更加苦恼起来,他不知道他的嫡姐为何为那般对他,这种感觉他很不喜欢。 他又抬头朝着薛婉婷望去,见薛婉婷也正朝他这边看着,只是与他的视线一相遇,便又迅速转开目光,虽是隔得远远的,但是她皱起的眉头他看得一清二楚,他咬了咬牙。 到底是什么?是什么让嫡姐视他如洪水猛兽? 薛婉婷收回目光,吐了口气,她知道她不能让薛明善有所察觉,但是她就是控制不住她的情绪,这是她自重生以来最严重的一次失态。 第25章 心结难解 结束完一天的练习,薛婉婷疲惫不堪,早早歇下。 “咚咚咚……”屋内传来敲门的声音,随即又传来薛明善小声地询问:“姐,你睡下了吗?” 薛婉婷没有说话,理智告诉她,薛明善也是受害者,可是情感上她却始终接受不了,她接受不了薛家的血脉竟会是北朝的皇子! 这时,敲门声停了下来,但薛明善却没有离开门前,他知道他的姐姐没有睡着,是姐姐不想见他。他真的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他的内心从未如此忐忑不安过,心底里升起的凉意仿佛随时都在提醒着,属于他的光正在逐渐消失。 薛明善扶着门框,眼尾逐渐泛红,他的声音带着哽咽:“姐姐,既然你已经睡下,那我明天再来看你……好不好?” 听着薛明善的话,薛婉婷心中顿时抽痛,她紧紧抓紧胸前的衣襟,她强迫着自己不去想门外之人的表情,不去接收门外之人所发出的情感,她扯着被子,将自己藏于被下。 久久未等到薛婉婷的回答,薛明善轻轻笑了笑,说道:“那好,姐姐你不回答,我就当你答应了,咱们明天见。”说完,他笑得愈发开心,就好似薛婉婷真的答应了他似的,只是笑着笑着,眼中的泪水却再也掩藏不住地落了下来。 薛明善察觉到眼角的湿意,愣了愣,他慢慢抚上眼角,发现他竟真地落了泪,泪水在满是沟壑的手中微微反着光。 他走到软塌前坐下,看着满手的裂痕,神色出现些许恍惚,他已经快要忘记这双手原本的样子了,也差点忘了他的嫡姐原本的模样了,自他懂事起,嫡姐就从未给过他任何好脸色,每每一遇到他,仿佛压根没看见他一般,转身便走……与现何其相似…… “是你自己先闯进我的世界的,既然来了为何又要离开呢?我不会让你离开的!你答应过我的!”薛明善喃喃自语。 这夜,仅仅一墙之隔的二人皆是一夜未眠,他们本该是这世界上彼此最为亲近的人了。 第二日,薛婉婷起了个大早,她暂时还没想好该如何面对薛明善,有意避开,也不等小蝶和小春,自己洗漱完毕,乘着薛明善早起喂马还未回来,便匆匆去了骑射场,这样就算是在马场遇到,有外人在,薛明善也是不好来找她的。 只是令薛婉婷没有想到的是,竟会在骑射场的门口与薛明善碰了个正着。 薛婉婷面上的尴尬一闪而过,朝着薛明善点了点头,便头也不回地朝着马场走了过去。 “姐……”薛明善的笑容僵在脸上,双眼郁色加深,他掏出胸口处一个帕子包裹住的东西看了看,死死捏住。 身后的视线终于消失,薛婉婷转身朝着还没上锁的门处看了去,依旧还能看到薛明善还未消失的身影。 他的身子小小的,仿佛比在将军府似还要瘦弱一些,即使是穿着奴仆的衣衫,身姿依旧挺得直直的,犹如悬崖上的一颗松柏,散发出丝丝清冷的高贵和倔强。 薛婉婷收回视线,抚上领口处玉珠的位置,深深地叹了口气。 “薛姑娘今儿来得挺早。” 身后传来陆护的声音,薛婉婷收起情绪,转身朝陆护看去,淡淡道:“陆先生来得也早。”说罢,也不管陆护的反应,薛婉婷转身就走。 这陆护却也不计较薛婉婷的无理,一路紧跟着薛婉婷身后。 薛婉婷站住脚,转身看向身后的陆护,皱眉说道:“陆先生还有事?” 陆护双手抄于胸前,神情自若,看着薛婉婷的眼中带着点点老谋深算的笑意:“薛姑娘,识时务者为俊杰,无需舍近求远。” 陆护的话一落,薛婉婷便知道那天晚上这陆护早就察觉到了她的动静,那晚的话既是说给薛明善听的,也是说给她听的。 薛婉婷不动声色:“陆先生在说什么?薛婉不明白。” 陆护欣赏于薛婉婷的沉着和淡定,笑了笑:“薛姑娘说笑了,姑娘自是懂的。想要以一己之力为父报仇是好事,但无异于螳臂挡着,希望薛姑娘好好想想。到底什么才是对姑娘最好的?”说罢,陆护便不再开口,只是盯着薛婉婷看着,眼中的笑意不达眼底。 薛婉婷皱了皱眉,与陆护对视良久,方才淡淡开口:“谢谢陆先生,但道不同不相为谋。” 陆护也没有指望薛婉婷会立马答应,毕竟薛家教导出来的人他之前已经领教过了,那可真不是一般的轴。 陆护恢复往日的模样,若有所指:“真希望咱们以后的谈话能一直这般。” 薛婉婷轻轻俯身:“先生多虑了,薛婉向来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薛婉还有事,先行告退。” 陆护看着走向马厩的薛婉婷,笑了笑,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薛婉婷牵着马在跑道上跑了两圈,柳红翘几人才姗姗来迟,几人见薛婉婷明显已经来了许久都是一愣,心中的紧迫感骤增。比她们厉害的人还比他们努力,这还要不要她们活了? 几人也不再啰嗦,不等马仆牵马过来,走到马厩里牵起平日里各自骑的马,开始练习起来,几人你追我赶,颇有要一决高下的意思。 许是经由上次王雪柔的事件,这几日来骑射场格外风平浪静,柳红翘几人现在对薛婉婷是能避则避,实在是避不过了,也会开始礼貌打起招呼了,薛婉婷对此很满意。 又是练习结束时,丫鬟们在门外候着。薛婉婷刚一出了骑射场,小蝶和小春便迎了过来。 薛婉婷想着心事,没有主动和小蝶和小春说话,小蝶见薛婉婷神色不对,自觉有事,也不开口多问,只是恭敬地随着薛婉婷回到兰香园。 “小蝶小春,你们也下去休息吧,晚饭不用叫我了。”薛婉婷摆了摆手,示意小春和小蝶离开。 小蝶和小春对视一眼,又瞧了瞧仿佛累极的薛婉婷,压下想说的话,两人悄声离开。 薛婉婷推开门,走进房间,视线在外间的软塌之上稍作停留,便又抬步进了里间。这时,桌上放着的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她走近一看,见是一由帕子包裹着的不知为何物的东西。 薛婉婷紧锁眉头,不知这东西究竟是何人放置的,又见包裹旁还放着一张纸条,瞅近一看,纸条上的字迹她很熟悉。 是薛明善! 薛婉婷犹豫了,终究还是拿起帕子,打开。待看清楚里面的东西她的瞬间鼻头一酸,过往种种皆浮上心。 她和薛明善为了活命手拉着手在雪地里狂奔;不管多晚她的茶水都会是温热的;每每她服药后,薛明善总是在第一时间给她递上蜜饯果干…… 而薛明善不过是一个刚要满十岁的孩子! 薛婉婷拿出果干轻咬一口,香甜的气息瞬间充满口鼻,眼泪顺着眼角滚落了下来,她再也坐不住了,她要去找她的弟弟,她的弟弟现在一定很害怕! 薛婉婷一把抓住果干,朝着骑射场拼命地跑了去…… 第26章 解开心结 薛婉婷到了骑射场的门口,便见几个马仆携手走了出来,薛婉婷见薛明善并没有在其中,抬步就要往里走。 “薛姑娘,您可是来寻您弟弟的?”其中一人认出了薛婉婷,叫住了薛婉婷。 薛婉婷转身,朝着说话的人看去。 是他! 这人薛婉婷有印象,是那个在骑射场一直盯着她看的马仆,薛婉婷点了点头,转头便又朝着骑射场走了去。 “他在庄子后面清洗呢!不在里面。”那马仆又道。 薛婉婷再次转身,问道:“谢谢。不知清洗处在哪?” 那马仆眼中闪过一丝得逞,只是很快便又消失不见:“也不远,我带您去吧。” 薛婉婷默了默,既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那马仆以为薛婉婷这是默认了,于是转身将手中的木桶递给其中的另外一马仆,又朝着其他几人暗暗使了个眼色,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其他几个马仆挑了挑眉,笑得猥琐,其中一人拍了拍那马仆的肩,凑近那马仆,小声说道:“张武你小子可以啊!” 张武与那人眼神交汇,那人又笑了笑,收回了手,转身伙着另外几人转身笑着走远了。 张武转过身,面色恭敬:“走吧薛姑娘,我带您去。” 薛婉婷嘴角扯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点了点头,跟在了张武身后。 眼见着张武越走越偏,薛婉婷也不说话,只是小腿处绑着的匕首却是愈发的寒气逼人。 又约莫走了一刻钟,张武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薛婉婷,此时的他不再掩藏,一双狭小的眼睛发出猥琐的精光,更是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薛婉婷神色不变,透着与平日一般无二的清冷:“不是说要带我去找我弟弟么?怎得来了这?” 张武咽了咽口水,以前光是远远地瞧着,便觉得这薛婉婷已然人间绝色,直到此刻,隔着如此近的距离,方才发现,如薛婉婷这般的容颜,就是与那九天上的仙女比起来也带差的! 张武咧着嘴,嘿嘿一笑:“找弟弟呀?姐姐,我就是你弟弟呀!弟弟在这呢!姐姐可要好好疼疼弟弟,否则弟弟我可是不依的!哈哈……”说着,便朝着薛婉婷扑了过去! 薛婉婷眯着眼睛,站定不动,待那张武张着的双臂就快要将她一把搂住。她猛地蹲下身子,抽出小腿处的匕首!朝着那张武的腰部以下就划了过去! 只听那张武一声惨叫,接着便见他轰的一声倒在地上!张武面色惨白,双手捂住下体,不停地在地上打着滚。 许是真的痛极,张武嘴里只能发出嘶哑的惨叫和哀嚎,一双眼睛始终死死地盯着薛婉婷,不曾变动过分毫,眼中含着滔天的恨意! 薛婉婷看着匕首上的血迹,嫌弃地瘪了瘪嘴,她慢慢朝张武逼近。 张武嘶叫着仓惶后退,眼前的女人笑颜如花,可他却再不敢有半点贪图,这个女人就是一个魔鬼!不!比魔鬼还要可怕! 他想喊救命!可是这院子本就荒置,他又是刻意避开了护院,带着薛婉婷抄小道来的这,今天就是他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过来的! 张武往后退一步,薛婉婷便朝着他前走一步,直到张武发现后背已经抵住墙壁之上,已然退无可退,他惊恐地看着越来越近的薛婉婷,此刻的绝色女子就犹如那索命的厉鬼! 惊恐之间,他发现他竟然能出声了,他慌忙急道:“你不要过来!求求你不要过来!求你放了我!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说道最后竟是呜呜地哭了起来。 薛婉婷一脚重重地踏上张武胸口,只听那张武又是一声惨叫,口中噗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薛婉婷摇了摇头,嗤声笑道:“啧啧……不是要我好好疼疼你吗?够疼了吗?啊?”一声怒喝,薛婉婷对着张武的胸口就又是一脚,脚下的张武眼见着就要奄奄一息,薛婉婷鄙夷,她俯身,在张武身上慢腾腾地擦拭起了匕首上的血迹,嘴里喃喃道:“真脏!” 薛婉婷慢条斯理地将匕首擦拭干净,收回了踏在张武的胸口处的脚,此时的张武翻着白眼,眼见着已经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薛婉婷朝张武又是猛地一踹,听着那张武整个身体撞在墙上发的声响,心中的怒气顿减,只是看着躺在地上已经失去知觉的张武,薛婉婷的眉头微皱,先前只顾着出气,后续处理起来倒还真是个麻烦! 薛婉婷在院子周围四处瞧了瞧,一时间也没有想到解决之法,她紧锁着眉头,犯起了难。 这时,院外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薛婉婷顿时一惊,心中收紧,她急忙侧身藏在院子走廊上的石柱旁,一瞬不瞬地盯着院门之处。 脚步声单一且脚步较轻,来的只有一人,且要么是年纪较小,要么就是身手不凡,薛婉婷一时间就连呼吸都放缓了起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到了院子门口,薛婉婷握着匕首,准备随时动手,在见到来人,薛婉婷顿时松懈了下来,从柱子后出来,朝着来人喊道:“薛明善!” 薛明善猛地转头,见到薛婉婷的一瞬间,眼尾处便迅速染上猩红,他朝着薛婉婷疾步奔了过去,他想要抱住薛婉婷,可到了薛婉婷面前,却又停了下来,只是直愣愣地看着薛婉婷,眼中晶莹闪动。 薛婉婷鼻头发酸,心中满满都是自责,她张开双臂,朝着薛明善柔柔地笑着。 薛明善眼中闪过诧异,愣了愣,又小心翼翼地瞧了瞧薛婉婷,见薛婉婷的笑容依旧柔和,他扬唇一笑,不顾一切地朝着薛婉婷扑了上去。 薛明善的力度很大,薛婉婷往后退了半步才堪堪站定,这一刻,仿佛夹隔在两人之间的东西统统都消失不见了,薛明善抬起了头,与薛婉婷对视,一时间两人再也忍不住地笑了起来,就像两个傻子一般。 “薛明善,对不起,我不该……” “姐姐!”薛明善打断了薛婉婷的话:“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说!” 薛婉婷点了点头,带着点鼻音:“好,我不说,以后都不说!以后再也不会了!我保证!” 薛明善笑意加深,此刻他的眼中只能看见他的姐姐,只有他的姐姐,他靠在了薛婉婷的怀里,眼中带着笑意,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第27章 月黑风高杀人夜 “对了,你怎么来了?”薛婉婷问道。 薛明善抬起头,不舍地离开了薛婉婷的怀抱,扭头瞧了瞧犹如一具死尸的张武,眉间杀意涌现:“我碰见了那些马仆。”说到这,他便不再往下说了,想起先前那些马仆的谈话,他真想就地将那些马仆全部斩杀! 薛明善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眼中的杀意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看着薛婉婷:“他们说你被张武带走了。” “是那些马仆告诉你张武将我带来的这?”薛婉婷问道。 薛明善摇了摇头:“不是,这几日闲来无事时,我便随意逛了逛这庄子,记得这庄子里有两处是空着的,上次张茹萱被人救走后,柴房那边就增加了许多防守,我想着你必定是被张武带到了这里。” 薛婉婷点了点头,心下暗想,之前那张茹萱被关在柴房时,也不见得增加守卫。怎么张茹萱被救后却反而增派了人手呢?看来她先前猜想的果然没错,哪有将人关在防范如此疏漏的地方,这其中必定是有问题的。 薛婉婷脑海中浮现出一袭紫色的身影,陷入沉思。 “姐。” 薛婉婷的思绪被扯回,见薛明善正担心地看着她,她捏了捏薛明善的手,笑了笑,随即放开了薛明善,朝一边躺着的张武走去。 薛婉婷的大拇指盖在手心轻滑,她眸中微动,来回几许后,便俯身拖起张武的双肩处,又朝身后的薛明善说道:“过来帮忙!咱们给他挪到那去。” 薛明善顺着薛婉婷手指的地方望去,那是这个院子的外墙,墙下堆着一大堆枯叶,要是用这些枯叶将人埋起来,不知道的人轻易发现不了。 他瞬间明白了薛婉婷的意思,急忙走了过去,抬着张武的双脚,合着薛婉婷二人将张武给挪到了墙边,两人将张武放下,一时间都有些气喘。 薛婉婷扯掉张武的腰带,将张武的手脚绑在一块,又去扒那张武的裤子,薛明善见状,神色大变,急忙上拉住了薛婉婷伸出的手,摇了摇头。 薛婉婷疑惑地看着挡着自己面前的薛明善,却见薛明善说道:“姐,这种事还是我来吧,您歇歇!” 薛婉婷反应过来,脸上难得的染上一抹红色,退到一旁,不上前。 薛明善咬了咬牙,满满都是嫌弃之色,手上的动作却是麻利得很,只是看到张武那没有了破布遮挡的部位,鲜血淋淋的,物件半吊着,他终究是没忍住干呕了起来。 “你没事吧?”薛婉婷见状,想要上前,却又见薛明善摇着头并挥了挥手,她便站住不动了。 薛明善吸了口气,强忍着不朝那血淋淋处看去,只是将手中的破布胡乱地揉成一团,掰开张武的嘴,将破布塞了进去。 不用薛婉婷发话,薛明善又抱着枯叶就往张武身上铺了上去,他微微皱着眉头,这么做确实短时间发现不了,但这张武毕竟没有真死,只是昏迷了过去,要是张武醒了,那就不好办了,可若是张武就这样死了,到时候尸体腐烂了,定是要发出熏天臭气的。 薛婉婷略带着懊恼,喃喃说道:“只顾动手时痛快,忘了后续的麻烦,真是不该,下次定不能再如此行事了。” 薛婉婷朝着薛明善看了过去:“看来今晚我们还得再来一趟。” 薛明善眉心微蹙。 “啪”的一声轻响,薛婉婷的手掌拍在了薛明善的后脑,她笑着说道:“又皱眉!小小年纪不要想那么多,凡事有姐姐在呢。” 月色如漆,月色被黑云层层遮住,刚敲过子时的梆子,庄子里的灯火已经熄得七七八八,兰香园的横着的一排厢房的第二间,闪出了两个一高一低的两个身影,那两个身影一前一后,速度极快,犹如两只鬼魅般,只是一瞬便隐进了夜色之中。 这两个身影便是薛婉婷与薛明善姐弟二人,两人借着瘦小的身子,在园子里,回廊上,池塘边,迅速地前行,他们轻而易举地躲避着来回巡视的护院,犹入无人之地,两人顺利进入荒院。 夜晚的荒院格外地阴深,明明四面都被围墙包裹着,可是那一股一股地冷风也不知道从哪吹了进来,墙角边被树叶遮挡住的张武已经肉眼可见。 枯叶下有所动静,张武必是醒了,姐弟俩对视一眼,迅速上前将铺在张武身上的枯叶扫清。 张武果然已经醒了,一见薛婉婷及薛明二人便惊恐地睁大了双眼,挣扎了起来,可是薛婉婷的捆法乃是当年薛定远亲自传授,乃是军营里专门捆绑敌军的手法,不要说一个已经奄奄一息的张武了,就是换那身怀武功的将士,也是轻易挣脱不开的。 薛婉婷嘴角上扬,朝薛明善伸手。 薛明善会意,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这是他去厨房偷的蜂蜜,想起他姐说的,薛明善总觉得两腿之间莫名地传来丝丝凉意。 他越过薛婉婷,将薛婉婷挡在身后,蹲下身,扯开瓷瓶,拿出从厨房顺来的小毛刷,蘸了点蜂蜜,朝着那血已经干涸的地方小心地涂抹了起来。 “好了,不要太多,只需薄薄的一层,涂抹均匀些就可。”薛婉婷扯住薛明善的袖子说道。 薛明善的手一顿,神色中带着些怪异,干脆停了下来,又将瓷瓶和毛刷小心收好,才转身看向薛婉婷:“好了。” 薛婉婷点了点头,又说道:“咱们再等等。” 两人自顾说着话,丝毫不理会被捆着的张武的反应,张武先前只觉得疼痛万分,生不如死,可自从薛明善将蜂蜜涂抹上之后,他先是感觉一阵凉意,慢慢的居然奇痒无比了起来,他想挠,却手脚皆被束着,他被痒得头皮发麻!接着又像是有什么细小的东西从他的伤处钻了进去,在他命根子处肆意爬走,啃噬!他想要大声尖叫!疼!这辈子他都没有这样疼过!痒!若是现在手中要是有把匕首,手脚能动,他真想一刀将那处给切了去! 他受不了了,想要昏厥,可是意识却从未有哪一刻比现在还要清醒!他哀求地望向薛婉婷及薛明善二人,嘴被塞住说不出话。他是真的后悔了!要是重来一次,他一定一见到这薛家姐弟二人便拔腿就走,再不敢肖想一二! 看着张武从恐惧到哀求的神情,薛婉婷嘲讽一笑:“所以干嘛要做坏事呢?做了坏事就该受到惩罚,不是吗?” 张武终于绝望,他鼻子发出声响,鼻涕合着眼泪不停地落了下来,看起来真是好不可怜! “时间差不多了,我去将护院引过来,你将张武的绳索解开,将那些证物处理妥当后就回房间,我一会儿就回来。”薛婉婷贴着薛明善的耳朵小声说道。 薛明善耳朵动了动,只是点了点头,拉住离开的薛婉婷:“姐姐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薛婉婷笑着点了点头。 第28章 高回的秘密 薛婉婷不再多说,扯起脖子上的黑布将脸遮住,只余一双清冷的双眸在外,她猫着身子,快速闪身出了院子,一路朝着主院而去。 越是临近主院守卫越是森严,几乎到了每十步必有一护院的地步,薛婉婷不敢再往里走,隐身到两座假山之中,这两座山石中间有一道细小的夹缝,她堪堪能侧身而入,小山中弥漫着一股泥土和青苔的味道,倒是使得头脑瞬间清醒了不少。 薛婉婷掐着时间,待时间差不多时,便从假山中直荡荡地走了出去,她犹如漫步,看起来极为闲情逸致,实则暗中观察周围地形,计划着逃跑的路线。 “谁?”只听一护院惊声高喊! 主院外的护院听着响动,迅速集结,待看清楚前方只有一极为瘦弱的蒙面人之后,眼带不屑,却也没有大意,只见那些护院拔出腰间的配剑,领头的大声说道:“留下四人留守主院,其余地随我一起将这贼人拿下!” 随着领头的护院一声令下,队伍中自动退了四人出来,守在了住院门外,其余的护院手持配剑,朝着薛婉婷便冲了过去。 薛婉婷见那几个护院冲了过来,便迅速转身又跑向了两座山石之间,身子灵活地穿过了夹缝,假山后有一石桌,只见薛婉婷轻步跳了上去,两脚在石桌上猛地一点,借着石桌的高度便朝着隔壁屋顶跳了过去!只是她还是高估了现下自身的能力,眼见着房檐就在眼前,却始终还差一点才能够着。 薛婉婷心中一惊,察觉到身体往下坠落,且视线已经能看到逼近的护院,她眼神一变,身子在空中迅速翻转了个方向,双掌向下撑地,两脚呈八字,稳稳地落在地上。 她双手用力,翻身而起!领头护院的剑已经刺了过来,她仰头,一膝半跪,利剑贴着她的鼻尖匆匆而过,险些将蒙着的黑布带了下来! 薛婉婷眼神暗了下来,神色严肃,她顺势将腿上的匕首拔了出来,反身就朝那护院划了过去!那护院不防薛婉婷还带有短刃,也是一惊,急忙朝后退去,险险避过! 薛婉婷趁此机会,便朝回廊跑去,她的动作迅速,且她身形较小,在回廊周围的花草树木的掩藏下,着实不好分辨她的方位。 那领头的护院生平第一次有些憎恨这庄子里的树木花草过多,这些花草树木在这天气极寒的云中城十分珍贵,毫不夸张地说,在云中城中要说家底厚不厚,看的不是谁家的金银珠宝多与少,看的是谁家种的花草树木有多名贵和品种的多少。 他紧了紧手中的剑,烦躁地皱着眉,吩咐身后姗姗来迟的护院:“去叫人点灯,严守庄子的各个角落,那小贼不会轻功,跑不了!” 领头的护院话刚一落,远处便传来一阵嘶声叫喊,那护院眼神一凌,带着人就朝前快步走去,刚走了百十来步,便见一群低等护院围在一起,笑声夹杂着不时的几句荤话远远便传了开来。 “这张武莫不是魔怔了吧?” “……” “是呀,你看他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其中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 领头的护院皱着眉,朝人群走了过去,站定:“都在干什么!” 只听他话一落,人群迅速朝两边散开,让出一条道来。 领头的护院这才看清人群包围着的人,这人他认识,名唤张武,父母皆是高府的老人,留在了城中的府中侍奉老夫人和老爷,并未跟来。 只见张武浑身无力地横躺在地上,下半身没有丝毫遮挡,嘴里念叨着什么,明明已经气若游离,但一双手却又不停地朝着两腿之间挠着,不断抓扯,俨然魔怔了一般。 “何事喧哗?” 众人慌忙转身,见迎面走来几人,走在最前面的分别是高回和阿金,后面跟着的是几个护院,未等高回走近,人群便都跪下,齐声说道:“叩见公子!” 高回没说话,只是走到张武跟前,仔细瞧了瞧张武的模样,待看到张武那明显缺少的物件,不知怎的神色顿变!他将阿金拉扯到一旁,以袖遮挡,怒声道:“还不将这玩意儿弄走!” 众护院皆是惊惧,他们从未见过公子情绪如此显而易见的波动过,意识到兹事体大,那领头的护院急忙招呼众人将张武抬走。 “慢着!” 只听一声轻呼,众人愣住,为难地看向发声处,又朝着高回看去,一时间更是忐忑不安了起来。 说话的是高回身边的阿金,阿金推开高回挡在面前的手臂,就要朝张武走去,却又被高回一把拉住,高回面色难看,咬着牙,盯着阿金:“你非要如此?让我难堪是不是让你很痛快?” 阿金掰开臂上的手指,瞧也未瞧高回一眼,他走近张武,上下打量起来,突然就笑了出声:“呵呵……妙!实在是妙极!哈哈……” 高回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把将阿金扯了起来,圈于身侧,眼神似一把利剑,刺向阿金,似要将人刺穿一般,他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时眼中杀意涌动,他一字一顿,厉声说道:“拉去后院喂狼!”说罢,不待众人反应,拉着阿金便朝着主院而去。 回了主院,众人识趣的将门给合上,不敢上前打扰。 待人都已离开,高回松开捏着阿金的手,一步一步地朝阿金逼近,直至阿金退无可退,后背抵在圆柱之上。 高回一手抵在圆柱上,一手扣住阿金的下巴,低声说道:“为什么总是要做些惹我生气的事情呢?我不是跟你说过么,要不了多久,我会变成一个真正的男人的,你得信我。不要再惹我生气了,嗯?” 他嘴角贴在阿金颈肩,小声喃喃:“乖乖听我的话,我会对你好的,只要你听话,我的权势,我的财富,包括我,都将是你的……” 阿金身体瞬间僵硬,极力地侧身,想要远离。 察觉到阿金的抗拒,高回眼中郁色渐深,他一拳挥向圆柱,发出剧烈的声响,鲜血顺着石柱滑落,落在了阿金的衣衫之上。 阿金嗤笑一声,嘲讽地望向高回,唇角微动:“恶心!” 高回心中好似有什么东西顷刻间破碎,碎边将他扎得遍体鳞伤。他再次深深地看了看阿金,终究是不甘地转身离开,去了书房。 待高回一离开,阿金顿时失去力气,靠着圆柱慢慢滑落了下来,忆起往事,一时间悲从心起,眼眶忍不住地红了。 第29章 脱身 没有了护院的追捕,薛婉婷很轻易地到了兰香园境地,她趴在围墙上,朝院中看去,见并无异常,随即翻身而下,弓着身子,借着院里的物件作物遮挡,来到了厢房窗前,刚想开窗而入,却见窗户从里被推了出来,薛明善的小脸露了出来,两人对视一眼,谁也不多说,薛婉婷迅速翻身而入。 “姐,你可算回来了!我刚刚看见主院那边灯火比平日里亮堂,还以为你出事了。”薛明善压低着声音说道。 薛婉婷的外衫已经在回来的路上处理了,现在身上只着了一件深色的里衣,她一边朝着床走,一边示意薛明善离开,薛明善会意,知道现在时机不对,不再多问,转身去了外间软榻躺下。 几乎就在两人刚躺下的一瞬间,院子外便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兰香园里突然间灯火通明,厢房被人从外面一脚踢开。 薛婉婷听着隔壁传来几声女人的惊叫和男人粗鲁的吼声,不过短短片刻,几个护院便也闯进了她的屋子,薛明善正一脸紧张地跟在几人身后。 待那些护院站定,薛明善急忙跑到薛婉婷床前,双手张开,将薛婉婷护在身后,朝着那几个护院说道:“你们想干什么?” 领头的护院拧着眉,透过薛明善瘦小的身板朝床上看去,只见床上的女子已经坐了起来,两只手扯住被子,正一脸惊恐地看向他们。 都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那领头的护院暗道果真如此,饶是跟在高回身边见惯了各种风情的美人的他,也不由得为薛明善身后的女子的美貌为之震撼。 只见那女子青丝滑落,一张小巧的红唇微张,眸中带着被惊吓后的湿润,比平日里清清冷冷的模样,多了几分温柔,她声音中带着轻颤:“薛明善不得无理。” 眼前的女子明明已经是怕极,却又强作镇定,那领头的护院先前积压在心头的火气不知怎的就散去了两分。 护院的语气没有先前在隔壁时的强势和粗鲁,可是依旧公事公办地说道:“给我仔细地收!” 说罢,竟对着薛婉婷又低声地说了几句:“今夜庄子里进了贼人,我们也是例行公事。” 薛婉婷点了点头,语气柔柔的带着感激:“那就有劳几位大人了。” 那护院听着眼前女子的低语,饶是再大的怒气也顷刻间消失不见,看着其他护院的动作,顿时觉得粗鄙不堪,刚要开口吼道,又怕惊吓了本就受惊的女子,便朝着那几个护院轻声说道:“手脚麻利点,动作轻点儿。” 那几个护院愣了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还真是自己老大说出的话,一时间都有些不可置信,只是手上的动作倒是放轻了很多。 厢房就那么点大,该搜查的皆已收查得差不多了,那几个护院转身复命:“没有找到可以的东西。” 那领头的护院早知道是这结果,只是过程不得不走,于是也不恼,只是又看了眼床上的小女人,这才带着人转身出了厢房。 护院没有在兰香园发现什么,犹如先前那般匆匆地来,又匆匆地离开,厢房里的兄妹二人皆是狠狠地松了口气,两人视线交汇,唯恐隔墙有耳,相互安慰一番,薛明善便去了外间,不一会儿传来了关门的声音。 薛婉婷躺在床上,眼睛盯着房顶,反思着白日的行为,好似自从重生以来,她就变得特别的嗜杀,每当有人惹到她,她都能清楚地感觉到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燃烧一般,唯有见到那鲜红的血液方能解浑身之渴。 她叹了口气,她的隐忍还不够,她还是自视甚高了些,仗着手脚灵活了些,就看不起那些武艺一般的护院,想到先前的一幕,心中不由得一阵后怕,明明只是杀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就因为没有考虑后果,为了脱身,不得不兜兜转转了好大一圈,险些将自己与薛明善陷入险地,真是愚蠢至极! 薛婉婷服了药,转眼间便沉沉睡去。 第二日,昨晚的事情已经在庄子里传开,连着一向谨慎的小蝶也难得同着小春八卦了起来。 “姑娘昨天夜里可受了惊吓?”小蝶问道。 “刚开始着实是吓了好大一跳。贼人抓到了吗?”薛婉婷问道。 不待小蝶开口,就听小春的声音从外传来:“那些劫富济贫的大侠哪有那么轻易被抓住的,那些护院忙了一宿,将庄子收了个底朝天,连半个人影都没有抓到呢!” 小春放下手中的木梳,急忙将小春给拉了进来,皱着眉,手指在小春的脑门上狠狠地杵了杵,小声说道:“叫你一天天地不要去厨房听那王大娘瞎吹牛,你老不听,哪来的什么大侠,那是贼人!” 薛婉婷好笑地看着两人的动作,颇觉有趣。这小蝶做事谨慎又极有主见,能看出是一个不会轻易与人交心的人,可偏偏又对莽撞的小春另眼相待,还真是一个矛盾的人。 见薛婉婷正看着两人,小蝶有些不好意思,随放开小春,又走到薛婉婷的身边,给薛婉婷梳起了头发。 “姑娘我跟你说,昨晚除了进了贼人,还发生了一事!”小春也走了过来,在一旁说道。 薛婉婷微微侧了侧头,好奇地看向小春。 小春刚想说话,又不由自主地朝小蝶瞅去,见小蝶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未阻止,随即便是一喜:“就是那马仆张武昨夜没了!”话语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幸灾乐祸。 薛婉婷惊讶地捂住了嘴,问道:“张武?就是那个骑射场里的马仆张武?” 小春点了点头,眼中带着笑意:“谁说不是呢!姑娘你可知那张武是如何没的?” 薛婉婷摇了摇头。 小春笑得神秘:“那张武昨夜里自己将自己那个地方给弄没了!后来还不知死活地惊撞了公子,公子命人将张武给扔到后院喂狼了!” “那地方?”薛婉婷问道。 小蝶小脸一红,刚要阻止小春,却见小春已经贴近了薛婉婷的耳边,开始嘀咕了起来,随即也不再好说什么。 薛婉婷面作惊讶,在妆匣子里挑选着头花:“哦?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蹊跷,哪有人自己自残自己的?” “大家都说他可能是得罪了什么人,但是他偏偏冲撞了公子和阿金,惹了公子不快,谁还有那个胆子敢在公子面前提他!再说那张武仗着自己的爹娘都是侍奉在老夫人和老爷跟前的,平日里见了谁都是一副耀武扬威的,没少结下仇!” 小蝶从薛婉婷手中接过头花,插入薛婉婷的发髻,说道:“也不知道这张武为何会放弃在高府的肥差,到这庄子上当那整日与马匹打交道的马仆?” 薛婉婷抬头望着小蝶,神情若有所思。 小蝶眼神微闪,很快便恢复如常,只是看着薛婉婷说道:“说来也是巧了,就在张武到了庄子没几日,那柳红翘也被公子带回了庄子,且一向眼高于顶的张武很长一段时间对那柳红翘都相当的客气呢。” 小蝶顿了顿,突然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再次开口说道:“不过两人也就好了一阵,后来两人好似发生了什么不愉快似的,我曾远远看着两人还吵过一架。” 这小蝶是在向她传递某种信息吗?这柳红翘和张武之间定是有些什么!听着小蝶的话,薛婉婷陷入沉思…… 第30章 旧疾可医 今天的骑射场气氛与平日里不一样,众人神情无异,可就是因为太过平静,反而显得怪异。 薛婉婷不管众人的异样,只管练自己的马,况且今天她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今天是她的弟弟年满十岁的日子。 薛婉婷牵过薛明善递过来的绳子,笑着朝薛明善说道:“今日早点回来。” 薛明善双眸顿时一亮,笑意加深,心间仿佛有什么东西淌过,暖呼呼的,他点了点头,连着回马厩的脚步也轻快了起来。 他的愉快并没有持续多久,看着前面横在路上的男人,薛明善烦躁地皱了皱眉,知道既然已经有了决定,那有些事早点处理也好,于是他对着男人说道:“你随我来。” 说罢,也不管男人的反应,越过男人便直直地朝前走去。 陆护挑了挑眉。这是拒绝了?不过没关系,今天他可是带着绝对的诱饵来的,不怕五皇子不上钩…… 陆护微微扬起了嘴角,紧随在薛明善身后,一直走到了马场的最里面,薛明善方才停了下来。这是专门堆放马料的地方,先前由张武看管,昨夜张武没了,管家将钥匙交到了薛明善的手里。 薛明善掏出钥匙,打开屋子,说是屋子,不过也就是由些许木材搭建出来的简易堆放点,两人一前一后进到里面,刚一站定,便听那陆护说道:“看来殿下今日心情颇好!” 薛明善眼中墨色加深,他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时已和平时别无二致,他转身看向陆护:“陆先生,今日请您来,最主要是和您最后一次表明我的决定。我不管之前您说的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罢。但是我想说的是,如果是真的,你们带我回去也不过是想我过得更好些。可是,既然已经将错就错了十年,为什么不能让他一直错下去了呢?我早已习惯了南朝的一切,也很满意现在所拥有的。” 拥有的一切吗?是在一个商人的庄子里养马?还是当一辈子小奴仆?抑或是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陆护轻哼一声,神色淡了下来,嘴角却依旧带着笑意,要是没有了薛婉婷从中作梗,他不相信五皇子会安于现在的一切! 薛明善一直注视着陆护的神色,见陆护神色有异,问道:“你笑什么?” 陆护摆了摆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昨夜我前去云来客栈时听娘娘说起了一件旧事。” 薛明善眯了眯眼,直觉告诉他陆护所说的旧事必定与他有关,他自小就知道,猎人在猎杀猎物时,往往总会先对猎物投以诱饵,一旦猎物对那些诱饵上了心,下场就是被关在笼子里,然后送进屠宰场,这个时候他不能漏出一点破绽。 薛明善默了默,语气淡淡:“我想我的态度已经表明得很清楚,所以该离开的人也是时候可以离开了。” 见陆护竟然很是平静地点了点头,薛明善不安的心中又升起一抹狐疑,他认识的陆护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果然,只见那陆护双手背于身后,慢慢踱步,饶有深意地看着他,一副故作高深的模样。 薛明善不想再和陆护打哑谜,越过陆护便朝外走去。 陆护停了下来,嘴角僵了僵,随即正色说道:“都说令姐旧疾难愈,倒是未曾说过不能自愈。” “是什么?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根治我姐姐的旧疾?”薛明善脚步一顿,连忙转身,朝着陆护急切地问道,他的眼睛里有光,在昏暗的房间内刺得陆护的眼睛有些许的发疼。 陆护眼睛眯了眯,盯着薛明善,一时间也不言语。 薛明善见陆护故作高深的模样,皱了皱眉,只能放缓了语气,道:“陆大人还请解惑,薛明善定感激不尽。” 陆护嘴角再次上扬了几分,又迅速收回,仿佛又找回了主场一般,神情极为怡然。他淡淡说道:“我北朝有一至宝,名为寒芝草,普通人服用可延年益寿,强身健体,然则这寒芝草却还有一奇效。” 说到此,陆护只是若有所思地瞧着薛明善,似有为难。 薛明善心中着急,知道陆护这是在报复先前自己的行为,却也只能忍着怒火,轻声问道:“还请陆大人不要再卖关子了。” 见着薛明善一副想怒又不敢怒的模样,陆护顿觉胸中郁气纾解了许多,薛明善毕竟是北朝皇子,身份在他之上,他不想真得罪了,所以便不再吊着薛明善的胃口。 陆护接着说道:“还有一奇效,不管是谁,受了多重的内伤,只要将这寒芝草熬成汤药服下,便能打通伤者受损的经脉,只要再加以及时地医治,不说恢复如初,好歹也是能够恢复个九成有余。” 薛明善虽然年纪较小,但毕竟曾经贵为大将军府的公子,见识也是颇多,但他从不知世上竟会有如此奇药,他有些不确定这么厉害的寒芝草是否真的存在,抑或是只是陆护想要将他骗去北朝的诱饵。 见薛明善显而易见的疑惑,陆护又道:“怎么?不信?觉得我只是想将您骗回北朝?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既是这种神药,我北朝又怎会让世人轻易知晓。今日就不妨与您讲明白,这寒芝草极为稀有,五十年方才开花结果一次,且这寒芝草只生长在北朝的冰山之上,莫要说采摘,就是要想见见这寒芝草也是要历经千辛万苦还未必得见的,北朝开朝以来也不过得了三枚而已。当年先帝用了一枚,几年前在战乱时丢失一枚,现如今也不过只剩一枚,且就由皇上保存着。” “只余一枚?”薛明善喃喃自语,看来是轻易得不到了。 “说吧,你们的条件,除了回北朝以外。” “殿下,您说除了跟我们回北朝,您还有什么是能够给我们的?嗯?”陆护道。 陆护眼中的不屑深深刺痛了薛明善,身侧的手瞬间收紧,眸中闪过厉色。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还是南朝忠义大将军府唯一的儿子!” 薛家唯一的儿子身后代表着薛家战无不胜的旧部!薛明善想,他是有资格和陆护谈条件的。 陆护嗤笑一声:“是呀!但是您得再加一个字,应该是前忠义大将军府,曾经的忠义大将军府现在不过是被满门抄斩的通敌罪臣!” “你住口!”薛明善怒声大喊:“父亲的名义容不得他人玷污!我父蒙受不白之冤!我薛家一百八十余口,满门被灭!可是在南朝百姓的心中,我父永远都是他们的英雄!也永远是我和姐姐的英雄!” 陆护愣住,他惊讶于薛明善的反应。据他调查了解到,这五皇子一向与薛定远不亲,为何竟会如此动怒?刨去两国之间的恩怨,虽然每次只要一遇到薛定远,他必定战败而归,心中虽恼,但也是真的欣赏和钦佩薛定远的能力和为人的,刚刚那样讲,只不过是想要压下薛明善的气焰,并无别的意思。 他对刚才的话感到抱歉,但要他在一个孩子面前亲口承认自己的错误,他委实做不到,只是语气比之先前缓和了些许:“那寒芝草稀有,堪称为国宝,您要是想要得到它,您除了和我们先回到北朝后再想办法谋取,别无他法。” 见薛明善聋拉着眼皮,不吭声,也看不清神色,陆护本就因为先前的事情尴尬,随也不再多做停留:“今夜子时,云来客栈,我和娘娘等您。”说罢,转身朝外走去。 第31章 临别前夕 陆护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薛明善顿时松了口气,刻意压制住的情绪瞬间迸发而出,他的上半身靠在草堆上,隔着衣衫,抚摸着手臂上隐隐凸起的疤痕,那天晚上的情形历历在目,薛婉婷的痛苦呻吟仿佛依旧在他的耳边回荡。 薛婉婷的伤势和未知却又预得见的未来重重地压在了他的心头,他知道他的姐姐是一定不会和他一起去北朝的,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身为薛家人是永远也不会做出伤害南朝百姓之事的,而一旦去了北朝,势必身不由己。 “咔嚓!” 门外传来声响,薛明善猛地抬头,朝门外看去,见好几个马仆结伴而来。 几人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薛明善,皆是一顿,几人对视,眼中神色复杂,他们昨日在骑射场外和张武分开后,便再没有见过张武,且今日一早张武没了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庄子,据说死相凄惨,都说那张武是因为魔怔,不小心冒犯了公子,可是他们觉得张武的死绝对和薛婉脱不了关系。 这小子也不知有什么本事,当初张武还在的时候就已经为这小子马首是瞻。不过一个瘦弱的毛小子,凭何就能从刘管家手里接过马料屋的钥匙?这两兄妹就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薛明善知道这几人的心思,况且当日他就是从这几人的谈话中得知姐姐被带走的,说来这几人应该就是最后与张武见面的人了! 薛明善的眼神彻底地暗了下来,他起身慢步至几人跟前,视线在几人身上稍作停留,稚嫩的语气中带着深深寒意:“你们最好闭紧你们的嘴巴,否则……” “砰!” 一声巨响,眼前的一幕彻底的惊呆了几人,只见薛明善突然下蹲起跳,紧接着右腿朝着一旁一脸不屑的马仆颈肩横扫过去,他的脚力向下,眼见着那马仆还来不及反应便瞬间被薛明善的脚力压趴在地上!那马仆哪里料得到薛明善会对他发起攻击,根本来不及闪躲,更何况薛明善的速度极快,一个马仆又如何能够躲得过! 几人心中顿时恐惧万分,他们知道为何张武会那般惧怕这薛明了。 薛明善收腿,拍了拍裤脚,冷哼一声:“一个是小小的马仆,一个是最有希望去齐王府的人选。为了一件莫须有的事,也不知,到时候公子会选择相信哪一边?所以,管好你们的嘴巴!” 说罢,薛明善慢悠悠地转身,走到门边前,将门锁上,又从一旁的草堆上扯出足够的马草,这才抱着马草离开,由始至终没有再理会那几个早已被吓得目瞪口呆的几人。 直到看不见薛明善的身影,那几人才从惊惧中回过神来,连忙将一旁的马仆扶了起来。 “呸!”那马仆吐了口嘴里的血沫:“那臭小子以为他是谁呀!我呸!老子的腰!老子的脖子!该死的,明明大家都站在一起,为啥那小子就逮着我打?” 马仆依旧喋喋不休,几人不由得瘪了瘪嘴,先前他们可是看得分明,也不知是谁被吓得浑身发抖来着,这会儿等人走了,倒是知道装大爷了! 随即几人也不再搀扶,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丝毫不理会身后的大呼小叫。 他们生而为仆,自知身份低微,就连他们最宝贵的性命也是由他人掌控,薛明说得很对,要想平安地度过这碌碌无为的一生,管住嘴很重要,何故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将自己置在危险之中! 时间过得飞快,薛明善走出骑射场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还未到园子,便见薛婉婷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薛明善加快了步伐。 薛明善刚一走近门口,薛婉婷便迎了上去,一把牵住他的手,笑盈盈地:“走,跟我来!” 薛明善暗自纳闷,却也任由薛婉婷牵着往前走,看着薛婉婷的模样,他亦是心中欢喜,不知不觉中两人都加快了脚步,小跑了起来。 一直跑到了小厨房,薛婉婷才停住了脚步,她转头看向薛明善:“你在这里等着我!” 薛明善点了点头,眼中满是孺慕,他看着薛婉婷,一时间发起神来。 他又想起了陆护所说的话,北朝皇宫有可以治疗姐姐旧疾的良药,那陆护很聪明,知道拿人拿短,知道姐姐就是他唯一的软肋,他不可能不动心。 薛婉婷给锅里加了水,便蹲到灶边生火。 “姐姐,我来吧。”薛明善朝着薛婉婷走了过去,一把将薛婉婷给拉了起来,又伸手去拿薛婉婷手中的干柴:“我来生火。” 薛婉婷点了点头,朝着灶台走去,她给了管小厨房的管事几两银子,今晚没有人回来打扰他们。 灶台上有早就准备好的面粉和素菜汁。她拿出五个大碗,每个碗里放入少量面粉,又依次朝碗里加入不同颜色的蔬菜汁,开始和面…… 薛明善一边添着火,一边看着薛婉婷,只见薛婉婷的袖口挽起,露出了嫩白纤细的手臂,手腕上绑着与衣服同色的红色绷带,他知道在这绷带下藏着的是被雪狼撕咬过后的伤痕…… 薛明善双眸猩红闪过,当日的情景再次浮现,让他的心底不由得发起颤来。他时常在想,要是当日他足够强大,又怎么会让那些畜生伤他姐姐至此! 薛明善收回视线,埋着头,眸中映射出灶里跳动的火花,心中的火苗仿佛也被点燃。权利,只有拥有了权利,他才能真正变得强大,只有变得强大了,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火烧小点,我面还没有和好呢!” “哦、好的!”薛明善回神,愣愣道。 薛婉婷掩唇轻笑:“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当心火把你眉毛给烧焦了!” 薛明善确实觉得眉心处隐隐发热,随即朝着眉心处摸了摸。 “呵呵……逗你呢!”薛婉婷被薛明善呆愣愣的样子给逗乐了,不禁开口:“笨!” 薛婉婷瞪了薛明善一眼,将碗中的面团拿到菜板上擀起面来,那架势熟练异常。 薛明善注视着薛婉婷,自小生活在一个府上,他竟从不知他的姐姐擅厨。 姐姐是在做糕点吗?今天难道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不成?薛明善暗想。 薛婉婷已经开始切面,案板上的面条五颜六色的,看起来漂亮极了。 她在做面条!是五色面条! 薛明善站起身来,想看看薛婉婷到底在做什么,没成想竟然看到了让他熟悉无比的东西。 她是怎么知道自己爱吃五彩面条的?不是从不关心自己的事情吗? 薛婉婷见火候差不多了,对薛明善说道:“不要添柴了,面条煮不了多久,火应该够了。” “好。”薛明善愣愣应道,只是视线一直停留在薛婉婷身上,看着她熟练的抖面,下面…… 薛婉婷将面挑了起来,撒上丁点葱花,又点了滴香油,一股香气顿时扑面而来。 “快,快来尝尝,看看是不是你喜欢的味道。” 薛明善走了过去,从薛婉婷手中接过碗,面条升起的热气将眼睛熏染得湿润润的,他接过筷子,挑起面条,尝了一口,一股熟悉的味道顿时在口中四溢,他不可置信地问道:“以前的面条,是姐姐做的?” 薛婉婷点了点头,揉了揉薛明善的头:“对不起,那么多年对你的漠视,还有,生日快乐薛明善。” “今天是我的生日!” “是呀!莫不是连这忘了?不过没关系,姐姐记得就行。以后你每年的生日姐姐都陪着你一起过,好不好?” 心中好似有什么东西窜了出来,胀胀的,薛明善的鼻头发酸,声音中带着哽咽:“之前不是不喜欢我吗?为什么还要在我每年生日的时候做五色面条给我吃?” 薛婉婷看着满是委屈地看着她的薛明善,思绪不由得飘远。从前她是不喜欢薛明善,她不喜欢这个没有一丁点与薛家人相似的孩子,觉得他破坏了父亲在她心目中的完美形象,讨厌父亲将只属于她的目光投注到薛明善的身上,可是当她夜晚悄悄潜进薛明善房间,想要给薛明善一个教训时,不巧听到了才五岁的薛明善的梦语,许是做了噩梦,薛明善小声哭泣地说着怕。 那一刻,她不知道她心中当时是怎么想的,但很长一段时间她的心中都自责难安,检讨自己的言行,觉得确实是过分了,恰逢薛明善五岁生日,她让下人瞒着,给薛明善做了一道她唯一擅长的食物――五色面,见薛明善喜欢,于是每年薛明善生日,她都会做一碗五色面给薛明善,但也都是叫下人瞒得死死的。 “所以,姐姐从来就没有讨厌过我!是不是?”薛明善拿着筷子的手一把抓住薛婉婷的手腕,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 在薛明善那样的目光下,薛婉婷真的做不到说出全部的真相,只是说道:“姐姐以后也不会讨厌你,咱们可是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了,薛明善。” 薛明善顿时心中一喜,想要扑进薛婉婷的怀中,却又发现手中还端着面碗,只能看着薛婉婷傻傻地笑了起来。 第32章 谈条件 吃完饭,两人一起回了兰香园,此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薛婉婷躺在床上看着忽明忽暗的烛火,眼神沉沉,随即只见她起身,从梳妆台上拿起一个小瓷盒,走到门边,敲响了房门。 “薛明善你睡了吗?”薛婉婷道。 薛婉婷的话刚一落,外面便传来脚步声,随即门被打开,薛明善疑惑地看着薛婉婷:“姐姐?” 薛婉婷跨过门槛,直接越过薛明善走了进去,在桌子旁坐下,拍了拍身边的凳子对着薛明善说道:“过来坐。” 薛明善乖乖走了上去,坐在一旁,一双清澈的眸子直直地看着薛婉婷。 薛婉婷神色微闪,很快便被笑意掩埋:“把手伸过来。” 她打开瓷盒,从盒子中扣出一小团护手膏,一只手抬着薛明善伸过来的手,一只手将护手膏均匀地点到薛明善的裂口处,轻柔地涂抹。 薛婉婷的心仿佛被刺上了一把利剑,手中的一双小手蜡黄皲裂,有些地方裂痕破开,已经隐隐化脓。 “姐姐,我不疼。” 薛婉婷心头一窒,吸了吸鼻子:“好,不疼。”她顿了顿:“是姐姐没有保护好你。但是姐姐现在开始跟你保证,以后我们会变得越来越好,等我们为薛家报了仇,咱们就去一个没人认识咱俩的地方,快快乐乐平平安安的生活。好吗?” 薛明善一时间不说话了,只是盯着埋着头的薛婉婷,眼中幽深一片,犹如暴风雨来临前夕的湖面,看似平静,实则早已经暗潮涌动。 “好吗?”薛婉婷又问,却是始终没有抬头。 薛明善掩起眼中的波涛,轻声说道:“好。” 听到了薛明善的回答,薛婉婷这才抬起头来,收起瓷盒,站起身来,笑着道:“好了,早些休息,明天还要早起呢。” 薛明善点了点头,将薛婉婷送到里间,随即关了门。 “咚!――咚,咚!”远远传来打更的声响,薛明善紧闭的双眼瞬间睁开,起身,速度很快,但是却又未发出丁点声响,他小心翼翼地换好衣衫,轻声朝窗边走去。 “咳咳!”就在这时,里间传来一声轻咳。薛明善脚步一顿,朝着里间看去,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又约莫过了片刻,他收回视线,轻手轻脚地支开窗户,利落地翻身而出。 薛婉婷微微叹了口气,起身走到窗边,她掀起窗户朝外看去,院子里黑漆漆的,已经看不见薛明善的身影。 薛婉婷关好窗,来到外面的小桌前,坐了下来,给自己到了杯早已凉透的茶,她要等薛明善回来…… 薛明善出了庄子,刚一走到路口,便见陆护早已驾着马车等在了那里,他掀开车帘上了车,两人谁也没有做声。 “驾!”马车开始前行,薛明善知道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他必须一直前行…… 云来客栈,天字一号房…… 像是有所感应,陆护及薛明善二人刚一走到天字房,房门便猛地从里面打开。 房里房外的人皆是一愣,薛明善心中不由得猛跳了跳。 这就是他的母亲!他们实在是长得太像了!尤其是那双眼睛!这一刻好似心中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悄然发芽。 “儿子、娘的儿子!” 女人朝着薛明善扑了过去,紧紧地将他抱在怀里,力道之大,仿佛要将他融入骨髓一般。 薛明善顿时僵住,下意识就想将女人推开。 陆护见状,上前一步,在女人耳边小声说道:“娘娘,咱们进屋说,如今殿下已经回来了,咱们有的是时间。” 女人侧目瞧向陆护,一双清澈中带着丝丝妩媚的眸子盈及着泪水,陆护不由得心头颤了颤,身侧的手猛地握拳捏紧,生生将不该有的心思压下。 女人点了点头,白皙细长的手指拂过眼角的湿润,柔声道:“嗯,陆大哥说得对,我的明儿已经回来了,我不应该哭,以后母亲一定会保护好你,不再让你离开母亲的身边!” “明儿?” 女人终于放开了薛明善,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对,明儿,这是我给你取的乳名,娘亲希望你明心明己,也寓意着光明的未来。”女人牵起薛明善身侧的小手,顿了顿,视线下移,两双手简直是天差地别,一双白嫩细腻,一双蜡黄粗糙,女人的手瞬间收紧,眼泪顺着眼角就又跌落了下来。 薛明善望着女人:“我们不进去吗?” 女人瞬间回过神:“好、好,我们先进去。” 陆护跟在后面将门关好,站在门口,并未再上前。 女人将薛明善拉倒桌边坐下,也不说话,就那样直直地看着薛明善,像是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薛明善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总觉得女人不该是现在这般模样,看起来违和极了。 “我是来谈条件的。”薛明善说道。 女人神色微变:“明儿说来听听,只要为娘能做到的,必定鼎力相助。” “我可以跟着您回北朝,但是我必须带着我的姐姐一起回去,且回到北朝后,我的姐姐位同公主,且北朝任何人都不得逼迫姐姐做任何她不愿意做的事情。这些您能答应吗?” 女人嘴角微微勾起,端起茶壶给自己和薛明善各倒了杯茶,气定神闲,哪里还有先前半分的柔弱之色:“好,我可以答应你。” 得到女人肯定的答复,薛明善心中微定:“我还有一个要求。” “说来听听。”女人道。 薛明善默了默,看着女人坚定地说道:“我还要北朝至宝,寒芝草!” 女人挑了挑眉,迟疑了起来。 “不行吗?”薛明善语气有些急。 女人悠悠开口:“也不是不行,只是这寒芝草历来都是由北朝皇帝保管,就是我也只是在封后大典时见过一次。”女人若有所指。 薛明善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打的是这个主意,身边的几个儿子废了,所以迫不及待地想要将他带回去给补上! 薛明善说不上失望,但心中始终有着些莫名的情绪,他看着女人:“如果我回了北朝,你有几分把握能帮我夺得寒芝草?” 女人笑了,面色再次柔和了下来,与之前别无二致:“那就要看你的天分了,为娘自是全心全意地帮助你的。” 两人达成协议,女人对着门口柔声道:“陆大哥,请您进来一下。” 几乎是女人的话刚一落,陆护便走了进来,站在女人的身边,微微躬着身子:“娘娘。” 女人挥了挥手,陆护连忙低下了头,女人小声地在陆护耳边低语:“……” 陆护将视线投向薛明善并点了点头。 第33章 临别 再次回到兰香园已是寅时,陆护一路将薛明善护送至窗前,薛明善翻窗而入,陆护隐在暗处观察片刻,见并没有异常,方才离开。 屋子里,薛明善与薛婉婷两人静静对视,薛明善神色中带着恐慌,在薛婉婷的眼神下不由得有些闪躲。 姐姐来了多久了?时间较短可以解释为如厕,要是时间较长,他在想着对策,一个可以解释他为何会深夜长时间外出的对策。 就在薛明善六神无主之际,却听薛婉婷说道:“早些休息吧,再过一会儿就又该起了。天气虽说是回暖了,但是早间也还是寒凉,如厕也要多加件衣服。”说完,便朝着里间走去。 关门声传来,薛明善狠狠松了口气,他慢慢走到软榻上坐下,十指交叉放于膝上,埋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薛婉婷回到里间,心头思绪万千,她不怨薛明善作出的选择,但是心中难免有着淡淡的失望。北朝皇子和前路未卜之间,也许所有人都会选择前者吧! 这两日薛明善与薛婉婷看似什么都未变,又似乎什么都变了。月色降临,薛明善推开了薛婉婷房间的门,此时的薛婉婷已经陷入沉睡,薛明善没有将声音压得太低,因为他知道床上的人一时半会儿是醒不了的,他的视线在枕边的药瓶上顿了顿,开始收拾薛婉婷的东西。 等待的时间总是显得格外漫长,薛明善在屋中来回踱步,心中有些急了。约好的时间已经到了,却还没有见到陆护的身影。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陆护的声音:“在等我?”不知何时陆护已经由早已打开的窗户翻了进了。 薛明善暗暗松了口气:“抓紧时间,我没有给姐姐下多重的药,再过不到两个时辰,她就会醒来。” 陆护朝床上躺着的人看了看,嘴角勾了勾,暗自一笑,只是朝着薛明善点了点头,便朝床边走去,俯身,将床上的女人抱了起来。轻飘飘的,没啥重量,这是陆护对薛婉婷的评价。 “注意你手的位置!”薛明善拦在陆护面前,面色有些不善。 陆护朝着薛明善的视线往下一看,他是拦腰将薛婉婷抱起的,并无不妥。于是也不理横在中间的薛明善,微微向右移动了半步,直接走到窗边,他转过头,对着薛明善说道:“我在老地方等你!殿下可别耽搁太久才好。” 薛明善咬了咬牙,自从他答应回到北朝后,这陆护的态度就来了个翻天覆地的变化,哪里还有以前的一丝恭敬。耽搁太久?这是说他的武艺不行? 陆护瞧着薛明善的反应顿觉有趣,挑了挑眉,只见他微微蹲身,接着弹身而起,脚步在窗沿上过度,便出了窗子,抱着薛婉婷的姿势丝毫未变。 “该死!”薛明善眼中郁色加深,只觉得那陆护搂着薛婉婷腰上的手碍眼极了!一想到这么长的路程薛婉婷都是由陆护给横抱着,他眸色一暗,急忙紧随其后。 薛明善好不容易出了庄子,等到达通往城中的路口,那里早已停着两辆马车等候,陆护坐在第一辆马车的前边,与薛明善遥遥相望:“还不算来得太晚。” 薛明善顿了顿,快步上前,问道:“我姐姐呢?” 陆护朝指了指后面那辆马车,薛明善刚要抬步朝后走去,便见眼前的马车帘子被打开,女人美丽的脸庞漏了出来,她眼中带着笑意,柔声道:“明儿,跟母亲一起吧,薛姑娘那里自有人照看。” 薛明善看着女人默了默,只是摇了摇头,直直去了第二辆马车。 女人神色一暗,看起来似乎很伤心,陆护见此,心中一痛,急忙安慰:“娘娘,殿下可能一时半会儿还无法适应,以后会好的。” 女人点了点头,手中绣着青竹的白色绸帕轻拭眼角:“嗯,我相信陆大哥的。” 陆护一见那帕子,眼神顿时一变,一瞬不顺地盯着女人,一字一顿地说道:“是的,会好的。” 女人将陆护的变化瞧在眼里,嘴角微不可查的勾了勾,将手中的帘子放下,将陆护隔绝在外,随意地将手中的帕子丢到小几上,眼带嘲讽。 薛明善走到第二辆马车前,那车夫急忙下车,想要去取上马石。薛明善摆了摆手,车夫一顿,就见薛明善利落地翻身上马,转眼间已经打帘进了马车。 车夫赞叹地点了点头,原以为五皇子流落民间,不说畏手畏脚,也必难登大雅之堂,可没想今日一见,着实出乎了他的意料,就那浑身的气度和矫健的身姿,莫说是世家公子了,就是比起正儿八经养在宫中的那几位,也是不差的,看来朝堂之上势必会再起新的汹涌。 薛明善进了马车,见薛婉婷软软地横躺在马车之上,身上也没有盖件东西,顿时恼怒。这就是那人说的有人照顾? 他上前将薛婉婷扶起,靠在自己的肩上,又扯过一旁的毛毯,盖在薛婉婷的身上,这才朝着马车另一边看去,那里坐着的是陆护的女儿陆兰。 陆兰本来对薛明善的无视正暗自恼着火,可一见薛明善瞧了过来,顿时又有些欣喜,她不由得想起前几日皇后娘娘说的话,两颊上浮现出两抹粉色。 薛明善见了陆兰的模样,只觉厌恶,他淡淡开口:“你就是这么照顾的?” 原本害羞的陆兰在看见薛明善毫不遮掩的厌恶之色时,小脸顿时发白,随即对着薛明善轻哼一声:“你什么意思?我乃堂堂的北朝大将军之女,她配吗?” 薛明善猛地盯向陆兰,眼中的寒意似乎要将她穿透,陆兰呆住,有些害怕,可一想到自己的父亲不仅救了薛明善,而且还帮薛明善找回了尊贵的身份,又拾起了自己的骄傲,她双手交叉,环于胸前,不屑地冷哼。 薛明善眼中的寒意加深,开口却是淡淡:“怎么?不服?可是你不要忘了,不管以前如何,现在,我是北朝的五皇子,至于你,不管你的父亲多么的位高权重,你也只不过是臣子的女儿,见到我时,是要跪下行礼的。” “你!”陆兰已然气极,抬手指着薛明善:“薛明善你别不知好歹!你知不知道,我爹爹在北朝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就连皇上见着我爹爹也是要礼让三分的,要不是为了找你,我和爹爹又何故常年待在陆家村,过着那样的日子,与那样的人打着交道!” 薛明善淡淡地瞥了瞥陆兰,便回过头,不再理会。他静静地看着薛婉婷,嘴角上扬,眼中带着丝丝笑。 摇晃的马车很容易让人犯困,本就是深夜,不过半个时辰,马车里的薛明善就觉睡意袭来,他就那样抱着薛婉婷,坐着睡着了,而一旁的陆兰,早已靠在车壁上,呼呼大睡了起来。 而原本“昏睡不醒”的薛婉婷却慢慢睁开了眼睛,她掰开环于胸前的手,转身一把拉住向后倒去的薛明善,又将薛明善的上半身靠在车壁上,盖上毛毯。 她的指尖轻轻抚上薛明善的脸颊,喃喃说道:“对不起薛明善,姐姐不能和你去北朝,还有就是……”她顿了顿,似有千言万语难以开口,最后只是轻叹一声:“保重!” 经此一别,也许再无再见之时,她再次深深地看了看薛明善,对着车外高声说道:“停车!” 第34章 识破 “吁……”马车停了下来,几乎是马车刚停,那车夫就打开了车帘,只见他神色紧张地朝里看去,待见到薛明善和陆兰二人皆靠在车壁上,不见反应,顿时神色严肃了起来,他猛地看向车内的薛婉婷,怒声道:“你把他们怎么了?” 薛婉婷轻嗤一声:“也没什么,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人罢了!就是不知道这迷药内服和外用哪个效果更好一些?” 她先前被陆护扔进马车时,正好砸在了小几上,小几上放着小茶壶,她顺势将藏在指甲中的迷药放了进去,陆兰早在薛明善来之前便推开她喝了茶水,而薛明善却让她足足等了半个时辰。 重生后她变得多疑,但凡是她用过的东西,都会做上记号,而昨日,她发现有人动过了她的伤药,且她伤药放得隐蔽,只会在夜晚才会拿出来放在枕边,而能够轻而易举找到伤药的人,只可能是薛明善一人,所以在薛明善推门而入之时,她假装昏迷,而薛明善接下来的行为也足以说明她的猜测是正确的。 那车夫神色不善,正准备动手,便被听到动静赶来的陆护拦下:“住手!” 车夫一顿,望向陆护:“殿下和小姐……” 陆护摆了摆手,那车夫不甘的闭了嘴,下了车,退到一旁,只是恶狠狠地看着薛婉婷。 薛婉婷慢慢下车,走到陆护跟前,见陆护没有丝毫诧异,便知陆护早就知道她是装的。薛婉婷不由得暗想,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薛姑娘伪装得极好,知道昏迷之人呼吸比之常人要慢,所以你刻意放缓了气息,肢体上也没有出现任何的条件反应,我想绝大数的人都会被你迷惑,可是今日你遇上的偏偏是我。” 陆护揣摩人心的能力让薛婉婷不由得暗惊,她自认为没有漏出丝毫破绽,可既然被识破了,总得要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 薛婉婷朝陆护行礼,问道:“还请陆大人解惑。” 陆护没有避让,说实在的,他还真是挺欣赏薛婉婷的,经历了满门别灭,在自己又深受重伤的情况下,没有自暴自弃,仅凭一把匕首就能击退群狼,虽然被狼群攻击得体无完肤,却也要保全自己弟弟的安全,这性格倒是像他们北朝人多些,可也只是像,因为薛婉婷不仅是一个南朝人,还是一个永远都不可能背板南朝的人。 陆护上下打量起了薛婉婷,摇了摇头,心中颇为惋惜:“昏迷之人的心跳极为缓慢,你的心跳虽然平静,却远远还未到达缓慢,所以,你的伪装才会一开始便被我识破。” “心跳也可以控制?”薛婉婷惊呼。 陆护点了点头,却没有多说,要是薛婉婷愿意跟着他们一起回去北朝,他倒不介意指点一二,可是薛婉婷不愿意,他陆护还没有闲到要去指教一个毫不相关,也许以后还会是敌人的人。 见陆护不愿多说,薛婉婷虽是遗憾,却也知道立场不同,随回归主题:“陆大人,请带我见见薛明善的母亲。” 陆护对着那车夫说道:“照顾好殿下和小姐。”又朝着薛婉婷做出邀请的手势:“请吧,薛小姐。”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第一辆马车跟前,只见陆护微微躬着身,左手在上,右手在下,手中叠交放于胸前,轻声道:“娘娘。” 这是北朝人的臣礼,以前薛婉婷有幸见过,她紧紧地盯着车帘,对于薛明善的生身母亲,她充满了好奇。终于,车帘起了轻微的弧度,一只白如莹玉的手掀起了车帘。 薛婉婷顿觉眼前一亮,出来的女人很美,看起来柔柔的却又带着满身的雍容华贵。 女人嘴角含笑,暗暗打量薛婉婷,眼中欣赏一闪而过,她喜欢聪明人,但是不为己用的聪明人,她可不喜欢。 女人柔声说道:“薛姑娘还真是让我惊喜。” 薛婉婷收起锋芒,眼前的女人是他弟弟的母亲,她理该尊重,随即微微屈膝行了晚辈礼。 女人摆了摆手:“薛姑娘不必多礼,陆大人都和本宫说了,这一路上都是薛姑娘在照顾明儿。” “说起照顾,倒是明善照顾我要多一些。”薛婉婷发自内心道。 女人默了默,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眯了眯,就连那眼尾拉长的弧度都与薛明善极为相似,可如此相似的眉眼却并没有让薛婉婷产生一点儿亲近。 好一会儿才又听见女人缓缓说道:“既如此,你却要走,要离开明儿。”说话间,女人整个气势大变,虽然看起来依旧温和且带着笑意,但那双眼睛的亮光却逐渐加深,薛婉婷感觉到了压迫,一股来自权力巅峰的压迫,紧接着又听女人说道:“跟着我和明儿回到北朝,你就能重新拥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你要报仇,我北朝与南朝的大战不会等得太久。薛姑娘你很聪明,应该知道什么样的选择,才是对你最有利的。” 女人说完,静静把玩起手中的绸帕,半扣着眼皮,让人看不清楚在想些什么。 薛婉婷心头猛地一跳,继而正色,说道:“谢谢您的好意,但薛婉婷心意已决。” 女人轻呵一声,却并没有抬头:“还真是个倔强的孩子。哎,罢了,你且去吧,莫要等我后悔了。” 薛婉婷愣了愣,她没想到会如此轻松就能脱身,一时间倒有些不敢相信,她又朝陆护看去,见陆护也是一脸惊讶的样子,随即确定,她是真的可以离开了。 薛婉婷朝着陆护走去,从怀中掏出信件,递了过去:“陆大人,这封信是我给薛明善的交代,烦请陆大人代为转交。” 陆护朝女人看去,见女人没有反对,于是将信接了过去。 见陆护收好信件,薛婉婷视线在第二辆马车上顿了顿,不由得心头一酸,竟有一种想要放声大哭的冲动,早已在心中说了千万次的道别,事到临头却只能埋于心中,即使是有千万的不舍,也不得不离开,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仰头看了看天,只见一轮明月挂于天上,灰蒙蒙的,犹如隔了一层烟纱,孤独又缥缈,与她竟是那样的相似。 她收回心神,抱拳朝着二人告辞,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疾步而去。 陆护看着女人:“娘娘?” 女人这才抬起头:“陆大哥是想问我为何会放薛婉婷离开?” 陆护点了点头。他确实是不明白,他和娘娘都知道,五皇子是如何地看重薛婉婷,要不是为了给薛婉婷求药,这五皇子未必就会跟着他们回北朝。如今放了薛婉婷离开,五皇子醒来该如何是好?且这薛婉婷身后可还有那薛家的旧部,依着薛家人的脾性,要是他们真和南朝打了起来,薛婉婷和薛家军到时还真不知道会帮曾经的薛家独子还是南朝的军队。所以,薛婉婷既是不为所动,就绝不能放任离开。 女人摇了摇头,放下了车帘,叹了口气:“走吧,陆大哥。” 陆护虽然有所疑问,但也仅是点了点头,便上马赶车。他知道他的依依做事总是有他的道理。 女人斜靠在软垫上,嘲讽一笑,她又怎会不知陆护所想,不过比起那些,她知道什么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她其他的儿子都在皇权的争斗中废了,现在她只剩下仅存的一枚棋子了,她不能失了薛明善的心,再说薛家军固然可怕,可是薛定远不是死了么,她还真想瞧瞧薛婉婷到底能走到哪一步呢…… 第35章 又是有人找死的一天 薛婉婷一路疾步好几个时辰,终于在天快亮之前回了兰香园,兰香园一如先前寂静无声。薛婉婷刚一进入厢房,便隐隐觉得房内好似与平日里不一样,接着只听一声吹气声传来,薛婉婷心中一惊,顿时屋内发出了些许光亮,只见柳红翘坐在桌边,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随着蜡烛被点燃,屋里亮堂了起来,柳红翘将火折子收起来,掌着烛台朝薛婉婷走去,却见薛婉婷面上无一丝慌乱,略微有些失望。她不明白薛婉婷为何会如此镇定,难道觉得骑射要比她们几人都要好,就可以肆无忌惮胡作非为? 薛婉婷径直走到桌边坐下,嗤笑一声:“不知柳姑娘深夜造访所谓何事?” 柳红翘已经抓住了薛婉婷的把柄,现在薛婉婷所做的一切,在她看来都不过是秋后的蚂蚱,垂死挣扎罢了,她有的是耐心,随即也不恼,只是又转身往桌边走去,紧挨着薛婉婷而坐。 她将烛台放在桌上,收起了嘴角的笑意:“现在只有咱们两个,你不用再装了,我是看着你被一个男人抱着翻出了院子的,也是看着你弟弟是如何的紧随在后的。你说你,既然有了更好的去处,为何还要回来?”她一瞬不顺地盯着薛婉婷烛火下的侧脸,她想要见到薛婉的惊慌和害怕,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眼前的薛婉婷还是如平日里那般清冷又高傲,仿佛她手中的把柄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东西。 柳红翘心中升起一股挫败,顿时这股浓浓的挫败幻化为极端的愤怒和不甘,她咬了咬牙,问道:“你为什么不害怕?为什么?难道你就那么有恃无恐?” 薛婉婷猛地转头看向柳红翘,柳红翘顿时被吓了一跳。薛婉婷仔细地打量起了柳红翘,眼中划过一丝杀意,这个柳红翘实在是多事,她抚摸着手腕上的绷带,淡淡开口:“柳姑娘,我想你是搞错了,我弟弟是因为崇拜陆先生,所以跟着陆先生去学本事去了,原本陆先生来咱们庄子教习,也不过是不舍得如我弟弟这般人才被埋没了。所以你今夜擅自闯入我的厢房,到底意欲何为?” “砰!”一声巨响,薛婉婷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把匕首,她一把将匕首扣在桌上,自始至终视线没有离开过柳红翘的身上,她顿了顿,继而一字一顿地说道:“今夜我正睡得熟,怎知突然进了贼人,我一时情急之下,失手杀死了贼人。” 柳红翘心底一慌,升起一股惧意,脑海中突然间浮现出当日骑射场那朝着她射过来的利箭,还有那令人遍体生寒的眼神,她猛地站起身来,她要离开这里,来开眼前这个浑身都充满着嗜血气息的疯女人。 可身前横着的匕首,让她整个心都犹坠深渊,不由得后退半步,语气中带着因为害怕而产生的颤抖:“你不敢的!我知道你不敢的!院子里住着的可不止你我,只要我现在大叫一声,我就是死了,你也休想好过!” 薛婉婷站起身来,她没有看已吓得浑身颤抖的柳红翘,只是拨开匕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在上面轻轻抚摸,只听她缓缓说道:“你可能不是很了解我,只要我想,就一定可以在你大声喊救命之前,一刀将你了结!” 薛婉婷的话刚一落,柳红翘便见薛婉婷手中的匕首朝着她刺了过来,她惊恐地睁大了双眼,脚下似有千金巨鼎般,挪动不了分毫,就连想要惊呼而出的惊叫,也堵在了喉咙里,眼见着匕首就要刺进她的眉心,她以为这一次她必死无疑了,可匕首却停在了她的眉心之上,再未往前入半分,眉心处的寒冷和刺痛将她的思绪拉回,一股温热顺着眉心滑落在了鼻子上,她不敢擅动,可浑身却又止不住地打起抖来。 薛婉婷钳起柳红翘的下巴,嘲讽一笑:“眉毛杂乱无序,眼角带着妇人的媚气。就是不知道公子知道了自己精心挑选想要送入齐王府的人,背着自己与身边的奴仆通奸,会是什么心情?” 薛婉婷的话刚一说完,便觉眼前之人抖得更厉害了,她这几日闲来无事仔细琢磨了小蝶那日所说的话,没成想还真叫她给蒙对了,看来那奸夫铁定就是那张武无疑了。 柳红翘被薛婉婷瞧得六神无主,耳边的话更是犹如惊雷,她彻底的慌了,因为薛婉婷说的是真的,是她永远也不想再回想的事实,她两眼通红,似要哭出来,又强制自己镇定下来,看着薛婉婷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休要胡说!你这是污蔑!大家同为女人,何故如此毁我名节!” 听着柳红翘的话,薛婉婷倒是觉得好笑,她神色更加冷漠,淡淡说道:“既是知道名节于我们女人何等重要,却又为何整日里想着要毁坏别人的名节?你对别人能做的事情,别人不能对你做,这又是哪般道理?再说,柳姑娘您觉得先前我所说的可有半分假话?要是这样的话,也只能去问问那被狼分尸而食的张武了。你说是也不是啊?” 听到薛婉婷提到张武,柳红翘本就惨白的脸更是面无血色,她嗫嚅着,继而又压低着声音质问:“你如何会知道这些,你想干什么?” 薛婉婷笑着摇了摇头,微微叹了口气:“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可你为何总是要往我的刀口上闯?嗯?” 随着薛婉婷最后一字落下,一股强烈的不安突然袭上柳红翘的心头,她刚要张口呼救,眉心处的匕首却转了方向,她看见薛婉婷手中的匕首朝着薛婉婷的肩头划去,只听哗啦一声,薛婉婷肩部被划处,鲜血流了出来,待她还未做出反应,便见那匕首又直直地朝着自己的胸口扎了过来,她一时间躲闪不及,便被那匕首直接刺中了胸口,她看着胸口处淌出了鲜血,她觉得她的心脏一定被刺穿了,此时的她痛得连呼气都停止了,她痛苦地捂住胸口,蜷缩倒地,她想要喊救命,可在这时,却听见行凶者反而率先喊起了救命。 她不敢置信地望向薛婉婷,见薛婉婷嘴角上扬,勾起一抹犹如恶鬼的笑,红唇微动:“其实你要是今日不擅自闯入我的厢房,想要借着你掌握的东西来威胁我,我想我大概永远也不会对你下手,更不会让人知道你和张武的事情,所以有时候人的自以为是,往往是致命的。” 柳红翘怕了,也悔了,她不该主动来招惹薛婉的,薛婉从未针对过任何人,只是每天努力地练习着骑射。可她为何要去招惹这个如恶鬼一般的女人? 薛婉婷知道护院到来需要时间,她有条不紊地从怀中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信件,这是她模仿薛明善的笔迹写的,编造了薛明善突然离开的理由,正是先前她说与柳红翘听的,薛明善和陆护一起走了,学本事去了,与她约定,五年后会回来找她的…… 柳红翘终于缓过了气,惊恐地门外爬去,可由于受了伤,她的行动很是缓慢,可就在她终于把住了通往外间的门槛,脚踝顿时一紧,她不由得朝身后瞧去,却见薛婉婷正一只手拉住她的脚踝往里拉,薛婉婷面上带着笑,力气极大,她眼睁睁地看着把住门槛的手一根根松开,她虚弱地尖叫了起来,眼前的女人分明比那地狱爬出的恶鬼还要可怕! 薛婉婷将柳红翘拖了进去,掰开了柳红翘的手,直接拿着匕刃,将匕首塞进了柳红翘的手里,匕刃将她的一只手划得鲜血淋淋,那只鲜血淋淋的手紧紧握住柳红翘拿着匕首的手。 柳红翘想要睁开,却发现只是徒劳,她突然生出一种螳臂挡车的悲凉。 突然,薛婉婷扯着柳红翘的手,将柳红翘与自己换了个位置,柳红翘在上,她在下,从外面看去,像是柳红翘正要至薛婉婷于死地。 柳红翘眼见着手中的匕首被薛婉婷强行扭转了方向,匕首的尖锐所对的位置,分明就是啊先前薛婉婷所刺伤的位置。 柳红翘心中恍然大悟,原来从一开始这薛婉就计划好了,薛婉这是要栽赃!不!她不能让薛婉得逞,她付出了那么多,为了进入庄子,她不得不委身于张武那个小人,来了庄子,她刻苦练习,终于通过自己的不懈努力,成为最有可能去齐王府的人选,也由此摆脱了张武的纠缠,她不能死,她还没有去齐王府呢!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房间的门从外面被踹开,进来了一群护院及好些个看热闹的人。 薛婉婷听见声响,“艰难”地朝门口看去,好似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她虚弱地扯了扯嘴角,双手无力地滑落下来。 柳红翘察觉到包裹在手上的力道松了,一时间什么也不管了地将匕首扭转了方向,朝着薛婉婷便刺了上去。 那领头的护院原本还沉浸在薛婉婷的那绝望的微笑之中,见状,已然回神,他左脚用力在地上一蹬,腰间的配剑立即从剑鞘中弹出,他手持配剑,朝着柳红翘的手腕,便将剑送了出去,只听哐当一声,柳红翘发出一声惨叫,匕首落在了地上。 那领头的护院大步上前,一脚踹开了柳红翘,那护院领头本就生得人高马大,又丝毫没有怜香惜玉,只听“砰”地一声,柳红翘整个人撞上了木桌上,桌上的茶杯滚落了下来,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第36章 红颜祸水 那领头的护院蹲下身子,见薛婉婷的细肩上衣衫已破,漏出的雪白之上伤口清晰可见,伤口处正淌着雪,又见薛婉婷正柔柔地望着他,顿时心头便软得一塌糊涂,就想要将人给打横抱起来,却始终顾忌着人多嘴杂,生生忍住。见门口站着两个一脸紧张的丫头,便朝着两人挥了挥手:“好生照看。”说着,对着其他护院说道:“将人带走,交于公子发落。” 护院领命,朝着蜷缩在一边的柳红翘走了过去,待要将人提起,却发现柳红翘已没了呼吸,几人不由得一顿,面色凝重地看向领头护院,其中一人说道:“老大,她死了。” 他们都知道这柳红翘是骑射不错,长得也不错,是有可能去齐王府的人选,但是现在人没了……几人神色间有了些许的害怕。 那领头护院也是一顿,自从上次庄子里进了贼人,便加派了人手,他不放心,便亲自带着新来的护院在各院巡视,没成想刚到兰香园外,听见里面隐隐有人呼救,进来就见到先前的场景,要是以往他定然不会如此冲动,可是那被压着的姑娘,朝他看过来的眼神是那么无助,那么绝望,一时间倒是顾不得许多了。红颜祸水,便是如此了。 他的眉心锁紧,看向一旁已经被丫鬟扶起来的薛婉婷。他在思量,接下来该怎么办,是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向那个一脸感激崇拜地看着自己的姑娘?还是承认自己也有一丝行为失当?而显然是前者对于自己是最为有利的,也是最为便宜的。庄子里的人见他都尊称一声大人,说来可笑,他亦不过是个下人而已,他今天消失了,就会有无数个人补上,他冒不起这个险,他眼中的歉意一闪而过,就在他就要将所有的罪过全部推到薛婉婷身上时,视线却猛地停留在地上的匕首之上,这把匕首他认识,这分明就是当日想要闯入主院之人的匕首! 领头的护院顿时眼中一亮,也许今夜之事,公子非但不会怪罪,因祸得福也尚未可知。他想他要收回先前的想法了,这哪里是什么红颜祸水,这薛姑娘分明是自己的福星啊!他盯着薛婉婷如是想到。 他将凶器捡了起来,小心拿好,走到薛婉婷跟前,轻声说道:“姑娘不要怕,你给我讲讲先前的情况,为何这柳姑娘回到你的房间?为何会想要治你于死地?” 薛婉婷将头靠在小蝶的肩上,眉头紧锁,贝齿紧紧咬住下唇,显然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她感激地看着领头护院,就想要下床行礼,却被领头护院一把按住。 “嘶!”薛婉婷的脸瞬间惨白,她看向被护院压着的手臂,额头冷汗冒了出来:“大人,您压着我的伤口了。” 领头护院一惊,歉意更甚,耳根刷的一下红了,一时间倒是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他急忙收回手,才见手中已是有着鲜红,他颤颤开口:“抱歉,我没注意到。” 薛婉婷只是摇了摇头,娓娓说道:“今夜我睡得正熟,却突然听见窗户好似有撬动的响声,便起来查看,没想到就见到这柳红翘翻窗进来,我见她手中拿着匕首,一时间害怕,还来不及呼救,那柳红翘持着匕首便朝我刺了过来……” 屋里众人听着薛婉婷细细讲到,皆是惊出一身冷汗,要不是薛姑娘醒了,如若不然,今夜死的就该是她了。 小蝶拍了拍薛婉婷的后背,安抚道:“辛而姑娘比之寻常姑娘家多了些拳脚功夫,这要是寻常的人遇到这等穷凶极恶的人,铁定已经遭了不测。” 是呀,众人皆知薛婉婷的骑射极好,铁定是带着些功夫的,如此想来,那领头的护院心间的疑惑倒是淡了不少,他那夜与那贼人交过手,那贼人看起来虽然不会内力,但手法狠辣独特,看起来颇有一番造诣,现在就这样死了,而且听那薛姑娘的话,先前还趁机将人给刺伤了,这样与贼人交过手的他心中始终藏着疑惑,听这丫鬟一说,倒也是说得过去。 这时,庄子里的大夫姗姗来迟,女子疗伤,难免宽衣解带,护院不再好停留,于是对着薛婉婷说道:“薛姑娘好生休养,我们先行告辞。” 薛婉婷点了点头,微微笑了笑,朝那领头护院说道:“今日之事真是谢谢大人了,如若不是大人及时相救,小女子现下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护院本就对薛婉婷存有好感,再听薛婉婷如此说道,又想起先前自己还想要将所有的事情都推脱到薛婉婷的身上,顿时耳根更是红了。 他稍显不自在的摇了摇头:“姑娘严重了,保家护院本就是我们的工作,你好好休息。” 那护院走后,大夫过来帮薛婉婷包扎,由于只是伤在上臂,她只是让小蝶帮忙将袖子挽了起来。大夫在帮薛婉婷包扎的时候,薛婉婷状似无意地看向小春:“小春,我弟弟呢?怎么不见他来看我,你到外间瞧瞧,莫不是被吓到了。” 听薛婉婷这么一说,几人才惊觉不对,没道理这么大的动静,外间的人会听不到的,于是小春急忙跑到外间一看,见外间没有人,又急匆匆地跑回了里间:“姑娘,外间没见人,会不会是出去如厕了?” 薛婉婷听着小春的话,顿时面上一急,推开答复上药的手,几步走到外间,见果然没人,提起裙角便要出去找寻。 “姑娘且慢。”这时小蝶也从里间出来了,手中还拿着封信,她面色郑重的看向薛婉婷,将手中的信件递给了薛婉婷:“姑娘,这上面写着姑娘亲启,落款是薛明,先来是姑娘的弟弟留给姑娘的,您先看看再说吧。” 薛婉婷一愣,便又连忙接过小蝶手中的信,她将信打开,见着信中的内容,原本着急的神色渐渐被一种不敢置信的神情所代替,她的手在发抖,几乎要拿不稳那薄薄的一张信纸。 小蝶从一旁也看清了信中的内容,也是诧异,这薛婉对薛明是何等的宝贵,薛明对薛婉是何等的依恋,她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怎得就这样留下只言片语就跟着陆护离开了呢?不过要她看来,薛明的选择是正确的,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恒古不变的道理,一个商户庄子里的马仆,又有什么前途可言。 小蝶看向小春:“你去请刘管家过来一趟。” 小春点了点头,看了看失魂落魄的薛婉婷,便转身走了出去。 刘管家很快来了,了解了情况,便又匆匆走了,想来是去禀报高回去了。 薛婉婷一整日都都待在厢房,不吃也不喝,就那样拿着信静静看着。期间,王雪柔及赵洁儿都来看望了她,两人都被薛婉婷的样子吓得不轻,再想起一大早从厢房里抬出的尸体,一时间只觉得慎得慌,也不敢就留,便匆匆离去。 傍晚,快到掌灯时分,刘管家带着两个护院进来,只是大半日不见,刘管家的身子竟然有些佝偻,想来定是受了些责罚。 刘管家看着凳子上默不作声的薛婉婷,带着些恼意:“薛姑娘,公子有请,走吧。” 这时薛婉婷才仿佛悠悠转醒,双眼依旧无神,默然的望向刘管家,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起身跟在刘管家身后。 薛婉婷的速度极慢,刘管家有些不耐烦,但现在柳红翘死了,能去齐王府的左右也不过这一个薛婉婷而已,轻易还不能得罪了。这人啊,做什么事情都得留有余地,麻雀飞上了枝头,虽然还是麻雀,但那不也是枝头上的麻雀嘛!刘管家暗自摇了摇头,再次放缓了脚步。 第37章 摊牌 到了主院门口,刘管家朝着红门两侧守着的护院微微点了点头,而后又转头看向薛婉婷:“走吧,薛姑娘,公子喜静,到了里面,公子问你再答,不要说些无关紧要的。” 薛婉婷眼神微闪,点了点头。 刘管家这才满意,带着薛婉婷走了进去。 这是薛婉婷第一次进入主院,刚一进主院大门,便见一汪清池,一座木桥通往最里面的一栋两层小楼。刘管家带着薛婉婷沿着池边,绕着道,朝小楼走去,并未直接走离小楼最近的小木桥。薛婉婷若有所思地看着木桥,这么美的桥,闲情逸致时,携着相爱之人,喂喂池水里的鱼,想来是极好的。 突然,一股强烈的视线吸引了薛婉婷的注意,她寻着视线看去,二楼栏杆处站着个人,那人她认识,是仅有几面之缘的阿金。 阿金只着一身里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了一片莹白,见薛婉婷也看了过去,微微愣了愣,随即扯唇一笑,朝着薛婉婷点了点头。 薛婉婷颔首,收回视线,跟着刘管家迈进了门槛。 “公子,薛婉带到。”刘管家躬着身子沉身说道。 “嗯,你先下去。” 薛婉婷埋着头,并未看见高回此刻的神情,但从言语中也能听出他很不高兴,带着一股压抑的狂躁。薛婉婷清楚地感觉到一股寒凉刺骨又带着探究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身上,藏于袖中的手不由得慢慢捏紧。 一时间,屋内谁也没有说话,静得让人心底发麻,薛婉婷埋着头,但透过隐约可见的面部,高回发现薛婉婷面上竟没有丝毫惧怕之色,一时间也不由得高看了薛婉婷一眼。 良久,上首传来高回的声音:“抬起头来。” 薛婉婷眼帘轻瞌,浓厚得如同两把小扇子的睫毛微微颤动,她缓缓抬起头来,眸中带着哭后的润色,就是再有一腔怒火,也是甘愿化在那如同三月春雨的清泉之中。 示弱,这是女人对自己最好的保护,高回很满意眼前这个懂得示弱,也懂得伺机而动的女人,他想也许也只有如眼前薛婉这般的女子才能助他得到他想要的,可是眼前的这个女人同样也会一个巨大的麻烦,一个无法掌控的女人可不就是一个麻烦吗! 高回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又放下,似笑非笑:“来跟我说说最近发生的事情,说说你都是怎么做到的?我倒是很好奇?” 薛婉婷茫然地看向高回:“公子的话薛婉不明白,还请公子明示。” “呵!你倒是镇定。那就由本公子与你说说,你且听听我说得对与不对,可好?” 薛婉婷默不作声,一片坦然。 高回笑了笑,嘲弄地看着薛婉婷:“我们先来说说张武是怎么死的,而后又来说说柳红翘又是怎么被杀的,最后咱们再来说说你的弟弟怎么又和陆护一起离开的,可好?” 薛婉婷眼中暗光划过,看着高回,淡淡开口:“好,薛婉洗耳恭听。” 高回一直盯着薛婉婷,不放过薛婉婷面上的一丝一毫,看下来倒是暗暗吃惊。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何故就能镇定如此?又是怎么做到如此杀伐果断,还让人抓不着把柄的呢?他真的很好奇。 是了,他本就没有证据,她做得很好,发生的所有事情要么有不在场证据,要么就是人证物证聚在,左右都与她没有干系,这样看来倒还真是个好苗子。 “你很厉害,但你又不够厉害,我这样说,你可懂?” 薛婉婷知道高回的意思,她知道她现在想要报仇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她真的不聪明,能走到现在靠的也不过是心中那股不服输,不想认命的韧劲,可她知道光有这些还远远不够。她知道眼前的男人也绝对不是仅仅如阿水他们所说,搭上齐王只是想要寻求庇护如此简单,定是有不可轻易告人的原因。 她慢慢屈膝跪下,与高回对视,郑重开口:“是,正如公子所说,张武是我杀的,那是因为他意图对我不轨,所以我认为他该死!柳红翘也是我杀的,那是因为她先来挑衅于我,想要断送我去齐王府的机会,我不过是先下手为强,至于她丧命实属意外,我只想重伤于她,没想过她会死。至于那陆护肖想于我,将我连夜绑走,我侥幸逃了回来,可我弟弟偏偏被那陆护迷惑得失了心智,跟着陆护走了。当时我就发誓,我一定要变强,我要过上人上人的生活,我要所有看不起我的人都臣服于我的脚下!如果公子成全,薛婉定感激不尽,公子吩咐之事定竭尽全力。” 高回眼中笑意加深,他真是越来越喜欢眼前这个女子了,聪敏识趣还有野心,他上前两步将薛婉婷扶了起来:“好,本公子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那张武和柳红翘?”薛婉婷不安地看着高回。 “呵!不过是两条狗罢了,死了就死了吧。”高回轻轻拍了拍薛婉婷的肩膀,以示安抚。 是呀,不过是两条狗罢了,两个微不足道的人,就是连狗也不如的吧…… 与此同时,一只信鸽从云中城中一处庄子飞往了远在南安的靖王府。 “主子,云中来的信件。” 萧奕恒从侍卫手中接过小竹筒,将信取出,侍卫取过一旁的烛台,掌在萧奕恒身侧。 “主子,可是云中那边传来那两位的消息。”侍卫问道。 萧奕恒摇了摇头,将手中的信件置于烛火之上,细小的信件转眼间燃烧殆尽。他的眉头微拧,迟迟得不到薛婉婷及薛明善的消息,让他总有一种好似什么东西已经脱离掌控的感觉,偶尔夜深人静之时,心中竟会隐隐不安,他不该等薛婉婷他们出了南朝边境再下手的,他的心软也许终有一天害了自己。 眼前浮现出每每午夜梦回都会闯进梦中的容颜,萧奕恒略带烦躁地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说道:“我早年安插在云中城的眼线回报,说是寻到一个绝佳的棋子,想让我安排进入云中城的训练营,一年后可送入齐王府。” 侍卫默了默,继而说道:“眼下各个王府及重要的官员府中皆有我们的眼线,那个远在云中的齐王真的有必要我们再费心力吗?” 萧奕恒嘴角勾起,淡淡开口:“父皇想要就此将齐王流放,可只有真正去过那里的人才会知道,父皇的这个决定是多么的愚蠢。” 侍卫不再开口,话及天子,主子能说,他不能说。 萧奕恒从袖中掏出荷包,轻闻,一股淡淡的香气袭来,心中的烦躁顿解,他抚摸着荷包上的刺绣,淡淡开口:“张茹萱那边怎么样了?” 侍卫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也不知为何,自从前段时间张茹萱回到南安后,再不去参加世家小姐之间的聚会,就是连宫里也去得少了,我这几日打探得知,这张小姐最近迷上了武艺,吵着让张大人给聘请先生,我们实在是找不到机会。” “想来是上次被歹人绑架,又好不容易逃了回来,一路上艰辛,想要学点拳脚功夫自保,且让人继续盯着。”萧奕恒道。 南安太傅府。 “我说你一个女子整日舞刀弄枪的成何体统,太子那里怎不见你如此上心?”张太傅盯着院中正扎着马步的自家女儿痛心疾首,眼见着一个白白净净的女儿,天天在院子里舞刀弄枪的,现在就是那灶里的黑炭也要自家女儿白上些许。 张茹萱毫不在意,扎着马步纹丝未动:“那太子又不喜欢女儿,爹爹是要我死皮赖脸贴上去?女子应当自尊自爱自守,我记得爹爹的教导,一步不敢踏错。” 张太傅一口浊气哽在胸口,不进不出,指着张茹萱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你、你、你……” “爹爹稍安勿躁,保重身体要紧,您的身体可不比我们习武之人,可要好生将息着。” 张太傅深吸口气,想他堂堂太子之师,讲得了国家礼法,讲得了诗词歌赋,却独独讲不通自己的女儿,一时间又急又怒,只能对着院中正看热闹的奴仆说道:“还不快将院中摆着的这些有辱斯文的玩意儿全给我弄走!” 奴仆本看热闹看得欢,一时间竟无人应声,张太傅跺了跺脚,指着张茹萱说道:“朽木!如此朽木怎会出自我张怀仁?”说罢,气冲冲地走远了。 直到再听不见脚步声响,张茹萱眼中闪过一丝伤痛,眼角有东西滑落了下来,也不知是从鬓角滴落下的汗水,抑或是眼中再也装不下的泪水。 第38章 刺杀任务 一年后…… 夜色寂寥,云中城中最大的烟花之所碧云楼却又是另一番光景,端的是一番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瓦上霜的景象。 在这里不管你是王孙公子,抑或是行乞之人,只要你能出得起价钱,那你就是这碧云楼中顶顶尊贵的人,不管是清妓还是头牌,都将奉你为尊,任你为所欲为。 今夜碧云楼中要比以往都要热闹,都是赶着来看碧云楼的新头牌第一次演出的。妈妈放出了话,今夜只要谁出的价钱高,那头牌的初夜就归谁,听闻那头牌乃近几年来碧云楼头牌之首,不仅长得堪比天仙,就连那琴棋书画也是无一不通的,权钱跃跃欲试。 铺着红色地毯的舞台上放着一个硕大无比的鼓,这是之前没有的,众人一时间纳闷,不知这鼓作何用。直到奏乐响起,由楼顶处飞来一着红纱的蒙面女子,女子手握一根红绸,轻轻落于鼓上,“咚”的一声,鼓声响起,奏乐也随之一变,清扬的丝竹之声瞬间一顿,只见那女子手腕与脚腕之上皆缠着红纱,脚尖轻点,鼓声又响,却又不仅是鼓声,还伴着细小的铃铛发出的清脆,众人仔细一瞧,才见那红纱之上竟还钩挂着无数细小的金色铃铛。 女子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起身,手捏剑花,下巴扣于肩上,眉眼轻笑,勾魂摄魄,那眼角的魅惑像是要将人给勾进去一般,台下定力差的已经开始尖叫呐喊起来,似想要将心中由这女子弄出的烈火发泄而出,恨不得上去亲自扯开女子的面纱,见一见仅凭一个浅笑便要人失了魂魄的女子的模样。 女子见众人模样,不由得再次浅笑,随即正色,顺着手势,一场令人无比享受的剑舞展开序幕,奏乐也紧接而起,一时间大厅静了下来,众人都一瞬不瞬地盯着台上的女子,女子的腰细软如柳枝,两处鼓鼓,随着女子的动作漾出让人为之疯狂的弧度, 老鸨收回惊艳的目光,见台下众人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模样,笑了起来,她仿佛看见了无数的金元宝,金叶子在和她招手,要不说她的运气好呢,在自家后门也能白捡了一个能歌善舞的小乞丐。可话说昨日彩排的时候,还不见那小妮子跳得如此之好呢? 一曲作罢,台下发出了惊人的呐喊和惊叫,无数的金银宝石抛上了台中,其中一串玉珠砸在了台上女子的胸口,只见女子一把捂住胸口上的珠串,白得近乎透明的纤长拿起玉串,轻轻抚摸,翠绿的玉石在女子的手中发着幽光,一时间也分不清楚是女子的那双细手更迷人一些,还是那手中的玉串更迷人一些。 “啊……吾命休矣!这女子本公子要定了!” “她是我的,今夜她将属于我!” “管家!快,马上给我算算咱们有多少现银,少爷我今夜定要做这碧云楼的新郎!” “……” 老鸨报完底价,已经有人开始竞价。 “一百两!” 顿时周围一静,发出一阵哄笑,他们已经拍到五百两了,这里有人竟然还想出一百两就想做这碧云楼的新郎!众人朝发声处看去,只见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举手说道,那男子见众人都看了过来,只是淡淡一笑,收回木牌,继而又道:“黄金!一百两黄金!” 一百两黄金!原本哄笑的人瞬间哑口,而还想跟着叫价的人也不甘地收回了手中的木牌,那举牌的男人在座的倒是没有几个不认识,此人乃是云中城中有名的富商姚勇,且听说有亲戚在南安为官,是以极少有人会去得罪这么一个既有权势又有财力的人。 老鸨亦是没有想到,竟有人能出到黄金百两,一时间笑得连嘴也合不上,招呼着姑娘门伺候好没有拍成的众人,又安排人将女子带往三楼的头牌房,静候着姚勇的光临。 女子却撇开龟奴,直直地朝着姚勇而去,只见她轻抛手中红纱,那红纱的一端扫在姚勇的下颌处,姚勇双眼眯了眯,只觉下颌处的瘙痒一直痒进了心里,浑身的血液似是被架于火上烹烤,不断翻腾着。他有心想要一把抓住女子的纤细,可那女子就如同事先知晓一般,柳腰轻绕,灵巧地避开,不忘回头朝他轻笑一声。 这姚勇本就有十层的心思,被撩拨得恨不得将这如同妖精一般的女子就地解决了。他收回仿佛留有余香的手,起身,大步朝那女子走去,快走两步,追上那想要再次逃跑的女子,握住女子缠着红纱的手腕,轻轻一扯,便将女子抱于怀中,他笑着看向女子,在女子的一声轻呼中将女子打横抱起,就那样抱着女子向楼上走去。 到了三楼,姚勇低头问道:“哪一间?” 怀中女子将头埋在姚勇的怀中,指了指楼道最里面的一间。姚勇胸口处发出一声闷笑,紧了紧女子腰间的大手,朝着走廊尽头的头牌房走去,到了门口,一脚踢上房门,几步便走到铺满红色被褥的床前,他低头看着女子,在女子也抬头看向他时,乘着女不注意,将女子抛上了红床,欺身而上…… 女子一只脚抵在男人胸膛,朝着门外看去,下巴轻抬,男子失笑,心想这还是第一个敢指使他的女人,不过偶尔尝尝新鲜,倒是不错的。于是他也不恼,粗哑着声音:“好,我去关门。” 女人看着男人的背影,媚笑的眼中杀意闪过,在男子转身时便又消失得一干二净。 男子步伐有些急促,还未走近,便猛地朝床上的女人扑了过去:“小美人,来让爷看看你到底长什么样!” 女人呵呵地娇笑,弱柳扶风的腰肢轻转,躲开了男人的大手,青色凌乱地铺散在肩上倒是看起来愈发的多了几分风情,男人眼中的欲色加深,室内的温度也好似升高了几分,男人粗喘着再次朝女人扑去,女人这次也不再闪躲,竟也直直地朝着男人的怀中扑了上去,男人眼中露出喜色,玩味四起…… “呲!”一声细小的声响,姚勇瞪着眼前笑颜如花的女子,女子嘴角含着一支细长的银针,他以为女人的投怀送抱,却实际上是为了取他的性命,他不敢置信,到死那眼睛也未闭上。 女人收回口中的银针,嫌弃地将男子踹下了床,走到衣柜处,打开,里面有一个浑身赤裸的姑娘,正是这碧云楼中真正的头牌。 女人看着衣柜里的小姑娘道:“不是我不帮你穿上衣服,也不是我不愿放了你,只有这样,这人的死才不会算到你的头上。”说罢,又拿出衣柜里自己的衣服,走到一旁的屏风后换上,将那小姑娘的衣服随意的丢在地上,只见她右手握拳向前伸展,手腕处一个细小的银勾咻的一声迸发而出,穿进了窗户上方的木墙之上,她脚尖轻点,借力跳上了窗沿,接着转身,身子朝窗内的方向,反身朝窗外跳了下去。不过一瞬,便又是咻的一声响起,声音渐小,朝着窗外。 女子将银勾收回腕中,朝着不远处早已等候多时的马车快速走去,马车上的人带着帷帽,看不清模样,他看向女人,见女子点了点头,随即对女人说道:“上车。” 女子点了点头,跳上了马车,车夫打马而走。 女人靠在车壁上,喘了口气,她揭开面纱,喃喃说道:“强抢民女,逼良为娼,为富不仁,该死。” 女人正是一年前被高回送进训练营的薛婉婷,今晚这场刺杀的成与败意味着她是否能够提前结束训练,她成功了! 第39章 齐王府 又是一年一度的齐王选侍女的日子,天刚微亮,齐王府门旁已经停了不下十辆马车,一辆比一辆豪华,阵势一家比一家大,一时间倒是显得排在最后面的一辆灰麻色的马车毫不起眼。 薛婉婷放下车帷,闭着眼睛休息,昨夜的一场临时刺杀让她精神不是太好。她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身上的棱角仿佛已被时间磨平,带着淡淡的柔和之气,让人颇有一种如沐春风之感。这一年来,在不断的训练和暗杀中,她已经能够轻易左右自己的情绪及表情。 薛婉婷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临近正午,期间齐王府的大门一直紧闭未开,许是镇守大门外的两列侍卫面目冷凌,抑或是那如同浸了鲜血似的朱漆大门上悬挂着的门匾上写着的代表皇权的齐王府三个字,沿着王府外墙根处排着的马车依旧整整齐齐,静静等候,谁也不敢多加言语,只是面上难免带着些急色。 薛婉婷轻笑,在南安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齐王,在这小小的云中城中倒是成了人人趋之若鹜的人物了,俨然成了这一方天地下的土皇帝。 她想起近日来的传闻,说是这齐王近年来脾气越发怪异随性,前不久一婢女失手将酒水洒在了他新做的衣衫之上,他竟恼羞成怒当众打死了那丫鬟,愈发坐实了喜怒无常的毛病,南安城中朝堂之上,参奏齐王的折子不知凡几。 “吱……”王府大门由内打开,从里面出来三个人,中间穿着暗红色长袍的应该是府里的管事,眼角细长,且由于上了年纪,眼皮下垂,使得眼睛呈三角状态,眼神愈加浑浊。 众人听见声响,皆是神色一振,马车里的姑娘们拿出小镜,开始补起了各自的妆容,力求能在见到齐王时保持一个最好的状态。 就在众人摩拳擦掌之际,只听那管事的悠悠开口:“昨儿夜里,齐王带着侍卫连夜去云山狩猎去了,奉齐王的话,今年就不选侍女了,各位自行离去,莫要在此逗留,散了吧。” 那管事的话刚一落,周围顿时发出议论之声,有离得近的,直接打开车帘走了下去,语气不甘:“为什么不选了?我苦练多年,天还未亮就驱车赶来,难道又要我们这样回去?” 跟着那待选的侍女身边的车夫急忙拉住她,示意不可轻举妄动,可那待选的侍女原本就府中的小姐,突然间受了此等委屈,眼见了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在眼前消失,又哪里肯听一个不过就是稍微得了点脸面的下人的话,一把将拦在面前的车夫给推开,继续看着站在石阶上的管事说道:“既是不选,又何必让我们在这里等上这么许久?” 那待选侍女还想上前,临近的侍卫抽出腰间的长刀,刷的一声横在她的胸前。 先前还张牙舞爪,喋喋不休的待选侍女顿时愣住,一双杏眼被惊得老大,娇艳的面庞顿时如同失了颜色的花朵,被冲昏了的理智也瞬间回笼,这时她才想起有关于齐王的传闻,胸口猛地窜出一股凉意,头皮都开始发麻,她扭着头朝一旁的车夫投去求救的目光。 可那车夫已是有心无力,在齐王府的侍卫夹持下,谁人敢轻举妄动,现在也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了,希望自家那爱惹事的小姐能吉人自有天相。 那管事的一双浑浊淡淡地轻瞟了那待选侍女一眼,似笑非笑,朝着左手边的奴仆抬手,那奴仆立即将手中的册子双手递上。 管事拿起册子,打开,在上面轻扫,好一会儿才将目光定格在一处,细细看了起来:“蔡晓青,年方十六,城西蔡家米行之独女。”说罢,朝着那名叫做蔡晓青的女子看了过去,顿了顿,意味声长地说道:“看来蔡老板做生意不错,在管教女儿这方面倒还是略有不足。” 女子及那管事的一时间都面色发灰,他们知道这管事的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以后但凡是云中城中稍有头脸的人家是绝不会再光临蔡家米铺,也没人敢与蔡家再做生意,而蔡家米行也会就此沦入普通商户行列,再也不会有以前城中第一大米行的美称了。 想到以后种种,蔡晓青瞬间摊到在地,眼中满是不敢置信的绝望,明明齐王府的米粮也是他们蔡家米行所供,父亲说过她会入选,齐王会给他们蔡家几分薄面的。可为什么现在一个奴仆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能轻易地至他们米行于死地? 蔡晓青连同那和她一起来的车夫被齐王府的侍卫请离了马车队列,管事半拉着眼皮,转身进了王府,朱红色的大门再次被关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薛婉婷看着被侍卫架着离开的蔡晓青,暗暗摇了摇头,她自是知道这薛家米行的,也许在南朝粮商中算不得什么,可在这资源匮乏的云中城也是排的上号的,一直有云中城第一米行之称,米是好米,商也是好商,就是这米养出来的女儿可不见得聪明。 她嘴角轻笑,在这视人命如草芥的朝代,一个普通商户尚且能够左右他人的生死,更何况是那连浑身流淌的血都是冷的的皇族,区区一介商户,也妄想和皇权讲道理,天真! 那管事的轻描淡写地改变了一家还算有些财力的商户命运,但薛婉婷知道这绝对不是杀鸡儆猴,因为他们这些人对于皇族之人来讲,何其的微不足道,何须杀一儆百。 众人见大门关上,一时间心中有气,可一想起先前蔡家米行的下场,也只能作罢,调转马头,各自回家。 “我就说你铁定是个赔钱货!往年都会选,今年怎得到你就不选了?你还真是命里跟我犯冲!跟你那个娘一样,都是个扫把星!” 薛婉婷耳边传来一阵低声的怒骂,接着是女子小声地哭泣,不由得有些心烦,她掀开车帘,朝前方看去,一个身着讲究的中年男人正在怒目着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女孩,那女孩瑟瑟,可依着她看那小女孩却不是被吓的,那分明就是忍耐到极限的本能反应。 薛婉婷嘴角微微上扬,顿觉有趣,谁知那少女却朝她看了过来,见到薛婉婷眼中的戏谑,微微愣了愣,又掩面埋头轻声哭泣着。 薛婉婷挑了挑眉,放下车帘,淡淡开口:“走吧,去城郊。” 车夫并未做声,薛婉婷怎么吩咐,他就这么做,这是上面的意思,里面坐着的可是上面很看中的人,他只需要听吩咐即可。 第40章 云山狩猎场 马车行驶得又快又稳,半个时辰的车程,他们 只用了小半个时辰便到了。 “姑娘,到了。” 薛婉婷睁开眼,淡淡应道:“恩。”她背上弓箭,这才慢条斯理地下了车,她看着车夫:“马给我,车留下。” 车夫并未多问,只是利落地跳下了马车,解开套绳,又将缰绳递给了一旁的薛婉婷。 薛婉婷牵过缰绳,翻身上马,对着车夫说道:“回去转告公子,薛婉定不辱使命。” 车夫倒是不懂了,齐王府管事的已经说了今年不选侍女了,难不成这薛姑娘还有别的什么门路不成,人人都知道这齐王放荡不羁,是一个不守规矩,不知体统的人,他说不选了,那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要想迈进他齐王府的门槛。 “姑娘,今年齐王府不选侍女,咱们可以等明年,抑或是回去庄子禀告公子,看看公子怎么说,实在是没有必要泛险。” 薛婉婷摇了摇头:“不会不选的,如果不选,那管事的根本不会将齐王的行踪公之于众。况且,齐王腿脚不便,亦是不会连夜出行。” 车夫疑惑:“所以姑娘认为那管事的是故意将齐王的行踪散布,所以今年挑选侍女的地方不在齐王府,而是在那云山猎场?” 薛婉婷点了点头:“是的,所以我要去云山狩猎场。” 车夫看着薛婉婷的眼神一变,他想他知道公子连同那里都如此看重眼前这女子了,如此聪慧又勇敢的女子谁人又会不喜欢呢? 他的眼中的担忧不自觉的真挚了几分:“那姑娘万事小心,实在不行,咱们再从长计议。” 薛婉婷察觉到了车夫的变化,没有做多的反应,只是微微一笑,道:“好!” “驾!” 就在二人道别之时,身后传来一声呵声,一辆看起来略微有些破旧的马车与他们擦肩而过,薛婉婷认得这辆马车,因为在一众豪华马车之中,一辆破旧的马车就显得格外让人印象深刻了,更何况那马车前赶车的人与她有过一面之缘,正是先前在齐王府被一中年男人怒骂的待选侍女,那女子也看见了她,不过淡淡一瞥,那名女子便收回了视线。 薛婉婷在那女子眼中看到了让她异常熟悉的东西,那是对自身命运的不甘和愤恨,眼见前方的女子越走越远,薛婉婷朝着那车夫说道:“看来识破齐王的把戏的不止咱们。” 说罢,她轻叩马腹,朝着云山方向策马而去。不过转眼之间,薛婉婷便与那赶着马车的女子并驾齐驱,瞬间反超,那赶车的女子惊讶地看着位于她前方的薛婉婷,眼中微变,手中的马鞭重重地打上了马儿的臀,马儿一声嘶鸣后加快了速度。 可她哪里知道,前方她想要奋力追赶的一人一马,一个是骑术高超,一个又是百里挑一的,加之轻装减行,又哪里是她追得上的。 临近云山狩猎场,上山的道路两旁每隔五十米左右便各有一带刀的侍卫,见薛婉策马而来却并未阻止。薛婉婷嘴角上扬,看来她果然猜得没错,这齐王还真是花样百出。就是不知道接下来等着她的又是什么了? “驾!”薛婉婷收回思绪,加快速度,朝着未知的前路奔了过去。 萧升荣,别来无恙! 越是往山上走,守卫越是森严,终于,在狩猎场的入口被侍卫拦住。 只听那带刀侍卫面无表情地问道:“齐王狩猎,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薛婉婷也不下马,从怀中掏出名帖朝着侍卫丢了过去,抱拳说道:“小女子高府薛婉,乃今年的待选侍女,奉齐王的命,特来云山参加侍女选拔。” 那两边的侍卫对视一眼,拿着名帖仔细查看,确认无误后,这才对着薛婉婷淡淡开口:“原来是待选侍女,那进去吧。” 侍卫的话刚一落,只见眼见一人一马已经进了猎场,那速度极快,只余回荡在耳边的一句“多谢”。 其中一个侍卫说道:“咱们齐王也不知道这是受了什么刺激,竟然想出这么个折腾人的花样,刚刚那女子看起来那般柔弱,铁定是没啥希望了,可惜了。” 另一侍卫横了一眼说话的侍卫,他虽然没有开口,倒是赞成那侍卫话里的意思,跟着一个喜怒无常的主子,甚至不知道啥时候就没命了也不一定,真是想起来都让人胆寒。 “吁!”薛婉婷扯住缰绳,让马儿停了下来。一人一马在原地打转,她观察着周围,除了密密麻麻的树木竟然连一只小兽也无,周围寂静得让人头皮发麻,这里虽然是猎场外围,没有小兽尚且能够理解,但是连那鸟兽的叫声也无这就很不寻常了。她捏住缰绳的手不自觉地收紧,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簌簌……” 薛婉婷右耳微动,随即反手将背上的弓取了下来,左手同时间取箭,腰肢轻扭,朝着身后声响处瞄准了过去。 是一只小白兔,且脚下受了伤,薛婉婷就那样静静看着,并未下马去救那只看起来可怜十足的小兔子,眼前的一切都太奇怪了,那兔子脚上明显是箭伤,但是这里是猎场外围,一般王孙贵族打猎要么是提前将圈养好的动物放在猎场,要么就是直接进入猎场深处,这种小白兔不会被圈养,而受了箭伤的脚也不可能从猎场中心跑得到猎场外围来。 薛婉婷肯定,这周围一定有机关! 她翻身下马,安抚地拍了拍马儿,轻声说道:“你在这乖乖等我,不准乱跑。” 马儿像是听懂了似的,脑袋亲昵地拱了拱她的头。 薛婉婷蹲下身,仔细观察着那白兔的走向,和周围可能存在的机关设置,果然,就在兔子身后的位置横着一根透明的丝线,细如发丝,且又是透明的,堪堪比兔子高了一点,如果刚才要是她急着去救那只兔子,定会触动这机关的。 看来今年齐王兴致很高,就是不知道这么大的阵仗齐王想要挡的是谁了? 薛婉婷转身将马拴在树上,接下来不知道还会遇到什么,骑马不安全。她紧了紧手中的弓,小心翼翼地朝着狩猎场中心地方向走去。 就在这时,一阵马车声从身后传来,薛婉婷朝身后看去,见先前那个驾车的女子正快马加鞭地冲了过来,薛婉婷垂眸看了看机关的位置,眼中闪过一丝挣扎,眼见着那女子越来越近,再不制止就要来不及了! “停车!”薛婉婷对着那女子喊道,她知道人越少对她就越是有利,但是不知为何脑海中总是浮现出女子那熟悉的眼神,算了,就这一次,就一次,薛婉婷对自己说道。 谁知那女子竟然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完全不管薛婉婷的阻拦。 薛婉婷眉心跳了跳,感情她的好心被人无视了! 第41章 齐王 马车冲了过来,薛婉婷急忙闪身,躲在近身的大树背后,眼见着那马儿的前蹄闯上了那丝线的位置,只听“刷刷刷”的一阵齐响,以丝线为中心呈包围状态,从四周树木茂密的枝丫里射出无数利箭,朝着那赶车的女子齐齐射去! 那赶车的女子显然没有料到是这种情况,一时间愣住,眼中尽是惊吓后的绝望。 她不堪的一生就要这样结束了吗?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又变得坦然,她慢慢闭上眼睛,准备迎接死亡的到来。 “哐当!”她只觉得面上一阵劲风刮过,不由得猛地睁开双眼,她见到了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画面,只见前方先前想要阻止她驾马前行的女子正拿着弓向她冲了过来,她愣愣地看向车辕上的断箭,一时间倒是不敢置信了起来,她不相信有人会来救她这么一个低入尘埃的人! 直到耳边传来一声怒吼:“快走,傻站着干嘛?”她顿然回过神来,手臂已经被拉住,她一时反应不过来,直觉告诉她跟着手的主人跑定然没错。 薛婉婷拉着女子,躲避着周围射出来的利箭,她拔出腰间的匕首,砍断了一只躲避不及的利箭,拉着早已吓呆的女子顺利藏身在安全范围的树干之后,脱离了危险,两人一时间都有些气喘。 那赶车的女子转头看向薛婉婷,眼中神色晦涩难懂,她的声音有些低沉,听得人心中不由得也跟着低沉了下去:“你为什么要救我,少了我,就只剩下你了,何况是我咎由自取?” 薛婉婷笑了笑,扭过头看着女子,淡淡说道:“可能是你让我想起一个故人吧。” 那女子愣了愣,有些意外,她悄悄地上下打量起了薛婉婷,只见眼前的女子虽然是穿着十分简单的衣裙,但那面料竟是比她见过的富家小姐都还要好上许多,再加上通体的气质,她在云中城中还未见过有哪家小姐能比得上的。 这样的人,真的认识和自己一样的人吗?她也许是骗自己的吧?可是不知为何,心中竟然对这小小的可能而雀跃,她没有发现她看着薛婉婷的眼中有她从未有过的光彩。 休息得差不多了,薛婉婷撑着树干站起身来,俯视着女子:“我先走了,希望能在终点见到你。” 女子靠在树干上,望着头也不回的薛婉婷,微微有些失落,她还以为她会带自己一起走的,不过没有关系,她可以在后面跟着。 薛婉婷听见身后的响声,有些无奈,她故意绕着路走,加快脚速,是以很快便将女子甩掉。想起先前的惊险一幕,她不由得有些恍惚,眼前浮现出曾经在南安的场景,那时候她还尚小,萧升荣亦是只比她大上三岁,那时候的萧升荣就是连一只落单的小鸟也不愿伤害。原来仇恨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至此,萧升荣变了,她也变了,他们都变了。 突然,薛婉婷一顿,她朝着四周看去,左手从后背的箭囊中取出了利箭搭在弦上,神色中藏着凝重,她屏住呼吸,小心地瞧着周围的地形,找着可以隐藏的地方,虽然周围看起来毫无异样,但是一种强烈的不安就在刚刚的一刹间席卷全身,她必须得小心。 她谨慎地迈着小步朝前走去,几乎就在她刚刚走了两步有余,突然脚下一空,身体瞬间失重,仰身向地倒去,这是一个巨大的深坑,应该是专门用于捕获猎物的陷阱,可这陷阱不再是普通的陷阱,那距离地面足有十丈有余的深坑里叠堆着密密麻麻吐着信子的毒蛇! 近在咫尺的嘘嘘之声让薛婉婷的头皮瞬间发麻,她快速触动腕中开关,一细小的银勾迸发而出,牢牢地插进了陷阱边沿的泥土中,在银勾插入泥土的一瞬间,她的右手握拳,身体瞬间被朝上拉去。 薛婉婷趴在坑壁上,刚想往上攀爬,却听见周围传来一阵轰轰的脚步声身,她神色一变,当机立断地从腰间拔出匕首,用力地插入泥土中,又将银勾收入腕中,保持着趴着的姿势,惊恐地喊道:“救命啊!有没有人?救命啊……” 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了陷阱周围,接着薛婉婷见陷阱上方出现了一颗脑袋,接着那颗脑袋又收了回去,她继续叫着救命。如果她猜得没错,萧升荣应该就在这里了,她不能轻举妄动。 侍卫看了看陷阱里的薛婉婷,也是一愣,他还以为这叫着救命的女子定是正在被陷阱中的毒蛇啃噬,没成想这女子竟然借着臂力将匕首插入了壁上,并未掉入陷阱之中,这着实是出乎他的意料,不过虽然没有掉下去,但是也没能发现并避免这个陷阱,也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通过,他还是要去问问主子的意思。 他快速走到一四周挂着厚重帷帐的软轿前,垂首低语:“王爷,那女人没有掉下去,借着匕首在壁上趴着,看样子好似没有上来的劲儿了。” 过了一会儿,软轿之中传来淡淡的声音:“呵!倒是有意思,看来今年的侍女质量倒是比之以往都要好上许多。”声音透过厚重的帷帐听起来有些不够真确,给人一种虚无缥缈之感,又带着淡淡的凉薄之意,只听他又顿了顿:“走吧。” “唯!”那侍卫又朝陷阱处看了看,还是忍不住又说了话:“那个女人呢?” 只听帷帐之人再次淡淡开口:“带回王府吧。” “唯!”侍卫说道。 一直听着两人对话的薛婉婷顿时心中一松。接着便又见那侍卫走了过来,蹲下身子朝着薛婉婷伸出了手,薛婉婷感激地看着侍卫,扣上侍卫的手,借着力道爬上了地面。 一到了地面,那侍卫立即丢开薛婉婷的手,又对着身后的跟着的侍卫说道:“给她一匹马,带回王府。” 说罢,便回到软轿旁,软轿周围的侍卫见那侍卫一回来,便默契十足地抬起软轿,朝着山下走去。 薛婉婷瞧着那已经启程的软轿,这会儿山上起了风,但是那帷帐太过于厚重,将软轿遮得丝毫不漏,她看不见软轿之中的一点。 这时,侍卫牵着马匹走了过来,薛婉婷发现这马竟是她先前拴在外围的马匹,看来从一开始她的一举一动就被这些人看在了眼中。 她神色变了变,她不敢确定先前的行为有没有被发现,毕竟一般商户人家是不会有那等利器的。她牵过马,谢过侍卫,捋了捋马儿的鬃毛,翻身上马,跟在了大部队的后面。 第42章 又见故人 一行人马浩浩荡荡地朝着山下走去,薛婉婷沿路看去,并没有发现先前那女子,薛婉婷心中升起一股淡淡的惆怅,其实她是可以带着那女子一起的。 到了齐王府,薛婉婷被带到后院的琉璃阁,琉璃阁乃是一座两层小楼,楼上有五间厢房,住着历年来被选入齐王府的侍女,薛婉婷的到来打破了琉璃阁表面的平静。 “姑娘以后就住在这间,里面住着的赵姑娘也是出自你们高府,你们既出自同府,想来也能贴身有个照应。”一个老嬷耐心地叙说着,面上温和却又淡漠,看着和蔼,实际上透着疏远。 薛婉婷并未放在心上,她本出自高门,自是知道高门的规矩和生存之道,只是以往他并未放在心上罢了,她微微屈了屈身,朝着嬷嬷道:“谢谢嬷嬷。” 语气清冷,不卑不亢,倒是让那嬷嬷微微侧目,她生平见人无数,自然知道眼前的女子那浑然一身的贵气可不是一日两日能够沉淀下来的,她默默想着。看来现在那些人家养个瘦马也是下足了本钱的,又暗自打量了薛婉婷几眼,点了点头,随即带着身后的两个丫鬟走了。 “嘎吱……”薛婉婷推开门,外间的小几上坐着的人正一脸微笑地看着她,见她也看了过去,连忙朝着她走了过来。 “婉姐姐可把你盼来了。” 薛婉婷任由女子挽上了她的手腕,跟着那看起来好似与她亲密无间的女子朝室内走去,她不由得打量起了眼前这个长袖善舞的女子,明明不过一年未见,竟不见以往丝毫的怯弱。也许,这才是真正的赵洁儿? 两人进了里间,里面只有一张床,床上摆着简单的行李。 这是想干什么?是想让她主动开口询问吗?徐婉婷挑了挑眉,也不作话,只是跟着赵洁儿继续往前走。 赵洁儿看着薛婉婷的视线明明在那床上的行李停留了片刻,却丝毫没有问及,心中微恼,却是忍着没有发声,不动声色地将薛婉婷拉倒床边坐下:“姐姐刚来,今夜姐姐就睡床上吧,我打打地铺也是没关系的。” 薛婉婷看着赵洁儿半晌,才点了点头,神情淡淡:“好啊,谢谢。” 赵洁儿一愣,面上闪过诧异:“好、好的。” 难道是她的打开方式不对?难道不应该客气一下?难不成自己今夜还真睡在这地上?赵洁儿暗恼,但是既是她主动提出来的,又怎好反悔,那样岂不是打了自己的脸? 赵洁儿嘴角带着一丝僵硬,走到柜子前,拿出被褥,在床下打起了地铺,她笑着对薛婉婷说道:“姐姐这一年去哪里了?记得那早起来就不见了姐姐的踪影,还好一阵担心呢。” 薛婉婷双手叠于脑后,闲适地躺在软床之上,舒服地发出一声轻叹,而后才悠悠开口:“要不你去问问公子可好?” 闻言,赵洁儿身子微微僵硬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她转过头见薛婉婷自得地躺在床上,一时间清秀的眉头皱了起来。她怎敢去问公子,到来齐王府的头一晚才知,她的父母早已被公子严密看管了起来,只要她不服从公子的吩咐,就再也见不到父母了。 赵洁儿素来知道眼前的女子不好惹,绝非善类,当初的王雪柔和柳红翘二人就是最好的例子,可今时不同往日,她无需害怕,齐王对她颇有好感,而薛婉不过是一个刚进府的侍女罢了。 她收好情绪瞧着薛婉婷柔声说道:“姐姐怎得如此说话?此等小时何故前去麻烦公子?姐姐既是不愿意告知妹妹,妹妹不问就是了。” 一旁的喋喋不休一直在耳边环绕,薛婉婷眉头微皱。她既是被齐王带回了王府,可只是由一个嬷嬷将她带到了这琉璃阁后就再无安排,而从赵洁儿的反应来看,好似这一切也并无不妥,看来刚选上来的侍女都一样,不只她一人受这冷板凳。 “咚咚咚……” 这时,屋内传来了敲门声,赵洁儿站起身,理了理衣衫,对着门外说道:“进来。” 门被打开,接着脚步声由远至近,薛婉婷不甚在意,依旧躺在床上动也未动。 赵洁儿见进来的人是她在齐王面前有了些脸面后,高府趁机塞过来的丫鬟小蝶,不由得有些失望,又有些烦躁,这小蝶进了齐王府后表面上是她的丫鬟,实际上却是公子安插在她身边监视她的眼线,她现在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公子的眼睛。 她的眼神微闪,不漏痕迹地在小蝶和薛婉婷中间扫视。薛婉来了,可小蝶小蝶只有一个啊!原本还对薛婉婷耿耿于怀的她突然间就看薛婉婷就不是那么碍眼的。 小蝶将手上端着的东西放在梳妆台上,先给赵洁儿见了礼,又才朝着薛婉婷看了过去,对于薛婉婷的到来,她亦是很吃惊,也是直到昨天傍晚之前府中的线人才将消息告诉了她,顺道的还有公子的吩咐。 她将王府嬷嬷为薛婉婷准备的首饰衣衫一一放好,这才朝着薛婉婷走去,语气倒是比之以往在庄子的时候更为恭敬,她说:“姑娘,后院的管事嬷嬷给您备了几件换洗的衣衫和首饰,我都放好了,嬷嬷的意思是您先穿着,过几天府里统一采买,再为姑娘多做几身儿。” 薛婉婷慢慢睁开眼睛,朝着小蝶看去,意味深长,不过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道:“恩。”说罢,有将眼睛闭上,她是真的很累,被药物压制的旧伤好似有隐隐复发之势。 小蝶见着薛婉婷的模样倒是没有显出什么异色,只是对着赵洁儿道:“还请赵姑娘在外间稍候,我有些话须得和薛姑娘说说。” 赵洁儿麻利地点了点头,她是巴不得离这小蝶远远的,丝毫不介意小蝶的语气中带着命令的口吻。 待赵洁儿出去,小蝶端了凳子,就放在床边,然后坐下;“姑娘现在既然是来了,以后大家就相互扶持,我比你先来一年,这王府的规矩我会慢慢说给你听,平日里做事需得小心,切莫要忘记一荣皆荣一辱皆辱的道理。” 薛婉婷并未睁开眼,转了个身,手撑着头,侧身面对着小蝶:“你是侍女,我亦是侍女,左右都是侍女,你也用不着在我面前摆着前辈的谱。你要记住你自己的身份,您现在可不是同着我与那赵洁儿出自一府,而是齐王府从人牙子手中买过来的贱仆,要有外人在,万可不要做出些什么逾越的事情才好。” “贱仆”二字就似一座大山牢牢地压在小蝶的心口上,压得她直喘不过气来。不过她相信人定胜天,她生而为奴,那她也要做这云中城中数一数二的奴!她嘲讽地看着悠闲地躺在软床之上的薛婉婷,心中不甘更甚。 她咬着牙说道:“谢谢姑娘赐教,小蝶知道了。” 薛婉婷摆了摆手:“嗯,退下吧,我要休息了。” 薛婉婷的态度让小蝶大为憋屈,先前在庄子的时候暂且不谈,凭什么来了这齐王府还是要让她埋头做小,公子还暗自吩咐自己万事都要听从薛婉的?她不服!她虽来这齐王府不足一年,可是就连那后院的管事嬷嬷也是极其赏识她的,她薛婉平白无故消失一年,一出现就这样凌驾于她之上,这到底凭的是什么? 小蝶的面容有片刻的扭曲,令她不妨的是薛婉婷却突然睁开了眼睛,就那样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着,将她的内心看得一清二楚。 “唉!从前在庄子的时候我就已知晓你对我不喜,没想到你对我不喜的程度竟已然到了这种程度。罢了,以后你也甭做这些表面功夫了,我瞧着累。” 小蝶诧异薛婉婷的变化,眼前的女子用着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为嚣张的话,就算是她将今日的对话一字不差地转给公子听,想来公子也是不会相信的,因为眼前的女子看起来实在是太过于温婉柔和,又清冷得仿佛云山之巅的一朵洁白的绒花。 她暂时不是这个女人的对手,小蝶心中暗道,也不再多说些什么,转身迈出了屋子,到了外间,瞧了瞧神色尴尬的赵洁儿,这才转身出去。 第43章 交锋 夜幕很快降临,薛婉婷躺在床上,耳边已经传来了赵洁儿轻微的鼾声,她小声得起身,而后走到赵洁儿跟前蹲下,细细打量起来,呼吸平稳绵长,两颊还带着轻微的红晕,看来是真睡着了。 只见她比出手刀,朝着赵洁儿的颈侧砍去,耳边的鼾声瞬间停止。薛婉婷将赵洁儿的露在外面的手放进被子里,笑了笑:“好好睡一觉。” 说罢,薛婉婷站起身,从怀中掏出一张同色丝帕系好,转身朝着窗户走去,她推开窗,居高临下地看着楼下花园,现在已是深夜,只有通往东院的走廊里挂着几盏灯笼,是已灯光并不明显,见此情形,薛婉婷触动腕上开关,朝着房梁处抬手,腕上的银钩直直地朝着房梁而去,深深插入,锋利却丝毫没有产生异响,她踩着窗沿,飞身而下,不过眨眼之间,她已双手撑地,安全着陆。 薛婉婷右手握拳收紧,银钩瞬间被收回手腕上的一个银白色的镯子里,她弓着身子,再次朝四下看了看,见并无异样,这才再次触动机关,借着拉力,轻松地翻上了走廊上的瓦面之上。她收回银钩,猫着身子在走廊顶上穿梭,她的动作迅猛又灵巧,就像一只在黑夜中捕捉猎物的猫。 今夜的目的地是齐王的寝殿,薛婉婷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高回让她看过的齐王府布局图,知道齐王的寝殿就在整个齐王府的最东边,齐王府的守卫森严是区区一个高家的庄子无法比拟的,虽然现在的她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但仍旧丝毫不敢大意,借着腕上的利器,躲避着巡守的侍卫,悄无声息地穿梭在屋顶上,花丛中,房梁上,几经辗转,止步于玉清殿左侧的文怀阁的屋顶上。 玉清殿的最左侧乃是齐王的书房,门口处一个小太监正打着盹,脑袋一摇一晃的,嘴角处还有着溢出的口水,在亮堂的烛光下微微反着光,薛婉婷调整着呼吸,静静地看着书房的位置。 过了一会儿,玉清殿各个部位的守卫正在换岗,正所谓百密一疏,就是连王公贵族看起来森严无比的守卫,在换岗时侍卫的警惕性也会降低一二,薛趁此机会,将怀中揣着的信件插在暗器上面,朝着那小太监的头顶甩了过去。 “嗖!” “有刺客!在那!”其中一侍卫指着暗器发射的方向说道,众人闻此,连忙朝着文怀阁看去,却见一个瘦小的身子已经飞跳着跑远了。 侍卫长面色如墨,盯着在屋顶跳跃的身影,沉声说道:“拿箭来!” 手下闻言,急忙将身上背着的弓取下递交给侍卫长,侍卫长快速接过弓箭,起势,朝着越来越远的身影瞄准,发射! 薛婉婷察觉到背后袭来的危险,却并未朝回看,只是拼了命地往前跑!此时玉清殿外已经集结了大批侍卫,那侍卫长见那小贼避开了飞箭,心中顿恼,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号弹,点燃,随即抛向空中,一朵蓝色的花火在空中爆开,分散出无数光点,花火之下的齐王府瞬间被照得亮堂了起来。 这是齐王府的信号,各个守卫点见到信号,立即展开行动,兵分两路,一路朝玉清殿奔来,一路朝原地不动,严密地镇守在原地。 侍卫长做好一切,随即只见他脚尖轻点跃于房顶,他的视力极好,对黑暗视若无物,但他却闭上了双眼,静静地听着四方发出的声响,他的耳朵动了动,随即猛然睁开双眼,他跳下屋顶,冷声道:“你们几个跟我走,其余的人守在原地,务必保护好王爷地安全。” “走!”侍卫长带着一群侍卫朝着后院的位置追了过去。 直到侍卫长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远,小太监才回过神来,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又朝着身后的柱子看去,见自己的帽子被一根银针插住,顿时一阵后怕,他哆哆嗦嗦地想要去取帽子,却见银针下还附着一张对折着的信纸,毕竟是自小跟着齐王一起长大的,见此情形便知兹事体大,虽是害怕,也将那信纸取了下来,急急忙忙地见了书房。 “王爷,王爷!”小太监跑到齐王跟前,将信纸奉上:“王爷,刚刚院里进了贼人,这是那贼人留下的。” 书案后的萧升荣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看向小太监,又将视线停留在信纸之上,身旁的侍卫见状,便上前从小太监手中接过信纸,检查一番,并没有发现异常,这才将信纸递给了萧升荣。 萧升荣半瞌着眼皮,慢条斯理地打开信纸,随即,只见他的神色一振,实在是这信里面的内容实在是太过于让人心惊。 萧升荣将信件递给身旁的侍卫,侍卫一愣,便接过了过来,当看清信的内容后,也着实是吃了一惊,他看向身旁的萧升荣,见萧升荣亦正看着他。 “王爷?您看这信中内容是否可信?那人可是一直帮我们传递那边的消息的。”侍卫说道。 萧升荣默了默,眼神幽暗,让人看不清在想些什么,只听他幽幽开口:“这世间可没有什么东西是绝对可信的,你派人前去查探。如果消息属实,就地解决。” 侍卫道:“唯!” 萧升荣看着书案前的烛台,轻嗤一声:“我倒是对这传递消息的人很好奇,你说这人怎会知道那人是我安插在安南的眼线?”他的眼中慢慢浮上森森凉意。 侍卫和小太监对视一眼,这一点也正是他们想知道的。 “罢了,走吧,回主屋。”萧升荣说道。 侍卫默不作声地走到萧升荣身后,推着轮椅走在前面,小太监伴随在侧,看着轮椅上就如同那清风朗月的萧升荣,小太监心中不是滋味,要是当年没有出现那件事,自家的主子现下该死何等的风光霁月。 几人一路到了主屋,萧升荣的主屋与之常人的主屋大有不同,其实最初的齐王府不是这里,这里是后面又单独建的,之所以将齐王府建在这里,是因为这边的地紧连着后山上的温泉,可以将温泉引流到府内,是以,这主屋外间的正中央竟是一个巨大的汤池,池中冒着阵阵热气,这是天然的温泉,对治疗齐王的腿疾很有帮助。 萧升荣挥退左右,侍卫和小太监也不例外走到屏风外候着。两人对视,都从各自的眼中看见了担心和无奈,他们两个自小与齐王一起长大,自是知道齐王有多要强,先皇的突然驾崩,紧接着又在宴会中被刺,伤了腿,从人人羡慕恭维的准太子,到被赶到苦寒之地手无实权的齐王,这样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萧升荣褪去衣衫,撑着轮椅,想要慢慢起身,可是刚刚离开轮椅一点,便又跌了下去,如玉的脸上已经带着微微红晕,豆大的汗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顺着额头落了下来。他咬了咬牙,眼中坚定异常,继续撑着轮椅一侧向上起身。 医师说了,他只是不良于行,并不是不能行走,只要他坚持治疗,坚持锻炼,虽完全有可能站起来的!如此反复,终于慢慢站起了身,他继续撑着池边的扶手,艰难前行,时间流逝,也不过半个时辰,与他而言却又仿佛过了几载,虽然此时的他站立着,池中的水只齐膝盖,但一股热流传来,他却舒服地发出一声轻叹。 过了一会儿,腿间好似也有了些力气,他慢慢蹲下身子坐下,背靠在池壁上,看着被水打湿的裘裤,裘裤下是一双已经开始萎缩的腿,他瞌下眼皮,那年的刺杀近在眼前。他到现在也不明白,那个位置就真的那么诱人,能让人至亲情友情于不顾,只为了能爬上那个位置,坐稳那个位置?他本不愿争夺,可是他的不争,却换来了无休无止的伤害! 萧升荣吐了口气,将思绪统统赶出脑外,无力地摊在池壁上。 第44章 洗脱嫌疑 薛婉婷回到琉璃阁,匆匆穿好衣衫,躺在了床上。 过了一会儿,琉璃阁外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院子里火把的光亮透过窗户照射了进来,薛婉婷闭上了眼睛,似是沉睡。 这时,睡在地铺上的赵洁儿悠悠转醒,她刚一起身,便觉脖子处传来一股抽痛,随即便用手捂住,有些愤恨地朝薛婉婷看了过去。要不是床上的那个女人,她又怎么会睡在地上,又怎么会落枕? 此时琉璃阁中的众人皆已被院里的声音吵醒,赵洁儿见窗外灯火通明的,朝着窗边走去,她推开窗户,朝院里望去,见琉璃阁周围已经被众多侍卫围着,只听那侍卫长高声说道:“严加看守,你们跟着我进去收!”说罢,侍卫带着人朝着琉璃阁进来。 赵洁儿心中不由得有些发虚,这几个月她可是没少将齐王的消息传递给公子,又趁着的了些脸面的时候又央求着王爷将府中的布匹和首饰的采买给了高家,难道是齐王知到了她暗中做的那些事情了? 楼上的厢房接二连三地被踹开,不时传来女子的惊呼声。终于屋外的脚步声停在了她们这间厢房之外。 “哐!”厢房的门被人从外面踹开,赵洁儿听着声响,脸色有些发白。 里屋的门帘被人粗鲁的掀开,随即一群五大三粗,满脸凶相的侍卫便闯了进来,赵洁儿袖中拳头紧握,压制着心中的恐惧,她慢慢上前,朝着侍卫长柔柔一笑:“大人,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侍卫长没有作声,一双冷冽的眸子上下打量了赵洁儿,并未因女人是齐王最近的新宠而有所改变,他刚想收回视线,却见床上还躺着一个女子,看样子睡得正香,如此吵闹,也没见那女子睁开眼睛看看。 侍卫两步走到床边,他审视着床上的女子。突然,只见他拔出腰间的佩剑,直指床上那女子眉心,剑风扫了过去,女子纹丝不动,呼吸绵延。 “你,过来。”侍卫长对着一旁被吓呆住的赵洁儿说道。 赵洁儿指着自己:“我?” 侍卫长睖了赵洁儿一眼,并未回答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赵洁儿在那侍卫长的目光下双腿不由得有些发颤,哆哆嗦嗦地朝着床边走去,她扶着薛婉婷的肩膀摇了起来:“醒醒,醒醒。”可是床上的人依旧纹丝不动。 就在赵洁儿快要哭出来时,床上的人终于缓缓睁开双眼,睡眼朦胧地,一脸懵愣地看着她,见人终于醒了,赵洁儿急忙起身,站得远远的,以免被波及。 床上的人好似终于才反应过来,朝着床前的侍卫长看去,一时间脸色都变了,她连忙掀开被褥下床,光着脚站在地上,一时间又是惧怕,又是羞怯,埋着头不敢说话。 见到女人的反应,侍卫长一瞬间倒是觉得自己想多了,可是这么大的动静之下,这女人依旧睡得深沉,实乃反常,现下这么仔细一瞧着,这女子身形又与那贼人极为相似。 侍卫长收回视线,不动声色,带着人朝门口走去,赵洁儿见众人终于走了,不由得狠狠松了口气,就想瘫坐在地。 这时,却见原本已经走到门口的侍卫长突然转身,手呈钩状,朝着薛婉婷的脖子锁了过去。 “砰!”薛婉婷的身子被带上了墙壁,碰撞出一声巨响。她的眼中带着恐惧望着侍卫长,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是面上浮现出痛苦之色,无一不昭示着她的痛苦。 “先前那么大的动静为何不醒?”侍卫长加大手中的力道。 薛婉婷面上神色更加不好,脖子上的力道让她呼吸困难起来,她双手下意识的想将男人的手往外推,眼眶慢慢变红,语气不稳:“大、大人,我、我自小……自小睡得深沉,不知,不知大人来访,还请大人见谅……” 女人的身体里一丝内力也无,难道真是他想多了?男人锐利的双眼盯着薛婉婷的眼睛,他在分辨,分辨薛婉婷是否撒谎,就算是善于掩藏的人在生死之间,也会漏出破绽,而眼睛正是可以直窥入人心的通道。 他的手慢慢松开,这个女人此刻眼中除了害怕和恐惧外并不见其他,也许他真的猜错了。 “走!”侍卫长谁开薛婉婷的脖子,带着一身冷冽去了下一个搜索地点。 薛婉婷不堪重力,被甩在一旁,跌在了地上,赵洁儿见状只觉得心中解气,可毕竟在外人面前,她们是出自同一府的,也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急忙上前将薛婉婷扶起。 “你怎么能睡得如此沉呢?你可不知道,刚才我差点没被吓死!” 薛婉婷就着赵洁儿的力道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主要是这齐王府的被褥实在是太过舒服。” 赵洁儿点了点头,实际上却是暗自嘲笑这薛婉婷没有见过世面,一想起她已经来这齐王府一年了,见过的稀奇玩意儿倒也是不少的,瞬间便觉得自己要比薛婉婷高出不少。 “睡吧,明儿还要面见齐王呢。”赵洁儿道。 薛婉婷躺在床上,嘴角轻勾,这样一来倒是对自己最为有利的结果。一个毫无内力的柔弱女子,飞檐走壁的贼人再怎么样都联系不到她的身上了。也不知道她送给齐王的礼齐王喜不喜欢,一个御前小太监,身世清白,谁能想得到是远在云中城的齐王安插在南帝身边的眼线呢?要是没有前世的经历,她就更不会知道,这小太监竟然早就成为了靖王的人,一面传递着南帝的消息,一面又将齐王的动静暗中传递给了萧奕恒,现在她将那太假揭发在彻底坏事之前,也希望能避免将来齐王被南帝以病危诱之,将齐王在南安城中囚禁整整三年,那时候太子已死,南帝悲痛,朝中上下早已被靖王把控,要不是最后齐王装疯卖傻,萧奕恒是绝对不可能放任齐王回到封地云中城的。 “萧奕恒,咱们终有见面之日,你可要在我出现之前,好好保重呀……”薛婉婷暗道,虽是后半夜,可是她仍旧不敢入睡,药效消退,无边无尽的疼痛慢慢袭上了全身,她闭着眼睛,紧咬牙槽,却并没有发出一点儿声响,只有浑身湿透的衣衫才能明白此刻的她到底是在经受怎样的磨难和痛苦。 第45章 琉璃阁娇客 又是一夜无眠,薛婉婷干脆也不睡了,早早起了床,将自己打理妥当,点上胭脂,面色看起来终于不似先前那般苍白,她微微上扬起嘴角,铜镜中的美人仿佛瞬间活了过来,熠熠生辉。 “你怎么起得这么早?”赵洁儿起身伸着懒腰。 “嗯,昨晚被吓到,睡不着。”虽然是说着这话,但那语气倒是淡淡,并不见丝毫惧色。 赵洁儿低声喃喃:“装模作样。”说罢,便也起了身,穿好衣衫,自己端着盆子去院中打了水又进来。 薛婉婷注视着赵洁儿的一举一动,时间真的很轻易就能将人改变,洗去伪装,在特定的时间将真正的自己释放出来,像一朵刚刚绽放的温柔之花。 以前的赵洁儿在庄子的时候并不出众,唯唯诺诺的,清秀的样貌在柳红翘的艳丽下彻底被碾压了下去,在柳红翘死后,王雪柔本来可以借此打个翻身,却让各方面都不如自己的赵洁儿来了齐王府,这其中的手段可见这赵洁儿不同一般。 赵洁儿上妆的手微微一顿,又继续描眉:“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薛婉婷笑了笑:“只是觉得一年未见,你好似跟以往不大一样了。” “又有什么不一样,还不是同样的鼻子眼睛的。”赵洁儿略微有些不自然,她描完眉,转身朝着门外走去,边走边道:“再过半个时辰你便自己下楼吃早饭,赵齐王府可不比庄子事事有人照料,凡事都得自己亲力亲为。” “你不去?”徐婉婷问道。 赵洁儿眉眼上扬,脸颊升起一抹红晕,掩唇轻笑道:“王爷用膳时喜欢我在一旁服侍,所以姐姐就自己下楼去吃,不必等我了。” “好,那你可要好好服侍齐王。”薛婉婷轻声道。 半个时辰后,薛婉婷在楼下见到了这琉璃阁中的其他女子,她至楼梯缓缓下来,那几个女子听见响动,不约而同地朝她看了过来。 四个女子仿若四朵颜色各异的名花,燕肥环瘦,艳丽清纯,真真叫人眼前一亮,目不暇接,这样一比,赵洁儿倒又成了垫底的了,可偏偏却只有赵洁儿得到了齐王的青睐,倒是让人颇为费解。 那四名女子今日乃是第一次见到琉璃阁新客,只见女子穿着一件大红色齐腰襦裙,身子窈窕纤长,明明是温婉十足的长相,却又带着一丝冷艳,几人心中不由得一声咯噔。 “既是姑娘起了,就过来用餐吧。”小蝶除了是赵洁儿的丫鬟,现下也管着琉璃阁等人的衣食住行,见薛婉婷下来,淡淡开口。 薛婉婷微微屈膝回礼,径直走到空余的位置上坐下,小蝶给薛婉婷盛了碗粥,又退至一边。 薛婉婷默默喝着粥,对于另外四人投过来的打量视而不见,这里可不比庄子,来的都是各个富商乃至小官自家之家层层挑选上来的,即使是心中不免产生危机,也不会公然找茬的。 正吃着粥,却见那四人齐齐地站起了身,薛婉婷朝身后看去,见昨日带她入府的嬷嬷正从院中走来,她放下手中的勺子,面向屋外站起身来。 小蝶朝着院子走去,挨着嬷嬷身侧小声地说着什么,那嬷嬷嘴角微微上扬了些,直到嬷嬷即将迈入门槛才停了下来。 “李嬷嬷。”众人齐声问安。 “今夜王爷要宴请贵客,各位姑娘到时便上前伺候着,切不可让王爷失了颜面。”李嬷嬷说道。 “是。” 那嬷嬷见状,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又对着薛婉婷说道:“姑娘昨日才来府中,还不懂府里的规矩,今夜姑娘就免了,先跟着老生学些规矩吧。” 听到嬷嬷的话,众人一时间有些幸灾乐祸了起来,这么重要的宴会不去的话实在是太可惜了,不过少了一个人倒也是少了一个竞争对手,这齐王性情古怪,不良于行,就算是留在齐王府,得了些脸面不过也还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丫鬟罢了,可要是在宴会上被贵人看中,即使是那贵人地位没有齐王尊贵,长相没有齐王俊美,但是有幸能入得贵人府中,当一个受宠的小妾,倒也不错。 众人在打量薛婉婷,李嬷嬷也将视线放在薛婉婷的身上,却见薛婉婷面上并无一丝委屈和不甘,反而透出一股淡淡的恬静。 李嬷嬷暗自点了点头,纵观历届王爷的贴身侍女,眼前的女子倒是最为出色的,不过还需再观察观察。 “吃完饭在偏院来找我。”李嬷嬷说完,便带着丫鬟转身走了。 “你们说王爷今日宴请的贵客会是谁?” “最近也没有听说王爷和谁走得近,不过肯定是咱们平日里见不到的贵人。” “也是,咱们只需要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出来便是了。” 几人一阵叽叽喳喳,也不理薛婉婷,讨论着晚间该描如何的妆容,佩戴哪种首饰,这也是薛婉婷曾经最为喜欢的,她淡淡看着几个少女,少女们脸上的烂漫让她也不由得扬起了嘴角。 她放下手中的勺子,对着四人道:“你们慢用,我去李嬷嬷那里了。” 那四人顿时一愣,她们没有料到薛婉婷会和他们打招呼,他们几个虽然平日互相看不上眼,但是在赵洁儿得了王爷的青睐以后,却诡异的团结在一起抱团取暖,当然谁也不知道这种团结能够维持多久,所以当又来一个看似强劲的对手,她们几人一致团结对外,更何况这人还是与赵洁儿出自同一府的。 既是薛婉婷先打了招呼,几人也不好做得太明显,只能点了点头。 薛婉婷笑了笑,走到小蝶面前:“请问偏院怎么走?” 偏院她自是知晓在什么位置,不过她不过才来齐王府两天,要是自己就直接走到了偏院,那岂不是很奇怪。 小蝶眼神闪了闪:“出门直走右转,越过中堂,大堂的右侧便是偏院了。” 薛婉婷微微扬起了头,似乎在想去偏院的路该怎么走,她朝着小蝶点头道谢,而后出了门。 第46章 晚宴 薛婉婷独自一人朝着偏院走去,白日里的齐王府守卫看起来着实松懈,只有零星几个侍卫守着,不过她知道这只是明面上的,如果一旦有人胆敢到齐王府作乱,那影藏在暗处的侍卫将会倾巢而动。 到了偏院,院子里有几个小丫鬟正在晾晒被褥,其中一人见到薛婉婷过来,放下手中的活儿,朝薛婉婷走去了去:“姑娘稍等,我去请李嬷嬷。” 薛婉婷点了点头,留在原地等候,几个小丫鬟凑到一起小声议论。 “这应该就是今年选上来的侍女吧?” “瞧着应该是,听说今年可只有她通过了测试。” “我还听说她和赵姑娘是出自同一府的呢!” “……” 薛婉婷不动声色,任那几个姑娘打量,也不知这些姑娘到底是觉得她的耳朵是有多背,想来还是自己初来乍到,是人都可以毫无顾忌的议论。 这时,李嬷嬷从偏院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先前那个小丫鬟,李嬷嬷淡淡扫过那几个丫鬟,早已在看见李嬷嬷出来时便已经闭上嘴的小丫鬟们不由得颤了颤。 李嬷嬷走到薛婉婷跟前,声色依旧恭敬中带着冷淡:“姑娘请随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偏院里的一角,李嬷嬷指着一旁的石凳:“姑娘请坐。” 薛婉婷点了点头,慢慢走了过去,坐下。 李嬷嬷眼前一亮,她在宫中多年,受宫廷礼教洗礼,对女子的仪态举止要求苛刻,可眼前的女子坐凳只坐一分,身姿挺直中带着随性,脚尖微微踮起,一看就是受了严苛的礼仪教导的,就是连她也挑不出丁点儿的错来。 “我有些口渴了,烦请姑娘为我倒杯茶水。”李嬷嬷又道,说罢便也坐到一旁,只是看着薛婉婷动作。 薛婉婷自是知道李嬷嬷的用意,她取出茶杯,右手提壶,左手微微扶着壶底,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般恬静淡雅。 “嬷嬷请用茶。”薛婉婷将茶杯放在李嬷嬷面前,点头微请。 李嬷嬷笑了笑,面上的冷淡也有所消散,说道:“这云中城中的能人倒是不少,不知姑娘师出何人?” 薛婉婷眼神微闪,只是一瞬便又恢复如常,她笑了笑:“嬷嬷平日里并不与我们多说,只是听说好似以往是大户人家中的嬷嬷。” 听着薛婉婷的话,李嬷嬷想着云中城中自己知晓的那几个人,倒是也有那么一两个有本事的,她们这些人中不乏有主家犯了错,随着主家一起贬了下来的,随即也不再多问,只是让身后的丫鬟取了两本书来。 “这个你拿回去看看,里面是一些贵族的礼仪,我相信你会给嬷嬷交一个完美的答卷的。” 薛婉婷起身接过书籍,屈膝行礼:“谢谢嬷嬷,薛婉不会让嬷嬷失望的。” 薛婉婷与李嬷嬷告辞,抱着两本书籍,一路往回走,偏院离玉清殿极近,本该顺着大厅一侧往回走的脚步突然一顿,便朝着玉清殿的方向走了过去。 “王爷寝殿,未经通传不得入内!”薛婉婷刚一走到后院拐角处,面前便横出两把长枪将去路拦截,持枪侍卫面色不善地瞧着她。 薛婉婷笑了笑:“请大人见谅,我昨日才被选入王府,刚从李嬷嬷那里领了王府的规矩,不慎迷了路。” 那两个侍卫听到此处,脸色虽然依旧难看,但杀气明显淡了不少,玉清殿本来与后院就挨得近,近些年来也有不少冒失的奴才,抑或想要攀龙附凤心思不纯之人借口迷路闯了过来,就是不知道眼前的女子究竟是属于前者还是后者了? “既是迷了路,那就请回吧。”其中一侍卫道。 薛婉婷谢过两名侍卫:“请问两位大人,琉璃阁该从何处而去?” 其中一侍卫指着一个方向:“那边。” 想来是知晓齐王要宴请贵客,今夜的月色异常的好,玉清殿内歌舞升平,齐王坐在上座,朝着下方在座的举杯共饮,琉璃阁的娇客们陪坐在下座之人一侧,或是布菜,或是倒酒,抑或极力想要依偎进那些贵人的话中软语娇笑。 赵洁儿跪坐在齐王身侧,小心地将碟子里面的鱼肉的鱼刺剔除,才放进齐王的餐碟里,端的是温柔可人,惹人怜爱,只是赵洁儿不知,那下席中的一双浑浊的眼睛已经盯着她不下两刻了。齐王的视线在那下席处一扫而过,嘴角勾了勾,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却是始终未动那碟中的鱼肉。 “王爷,臣敬你一杯!”下席首座的男人突然间站了起来,原本一位在一旁的娇客被拨至一旁,席间的视线统统扫了过去,那娇客见着平日里以姐妹相称的人看了过来,不由得有些羞恼。 只见那男人端起酒杯走到齐王的席案前,许是微微有些醺,脚步有些散乱:“还是王爷福气,身边得了个如此美人。”也不等齐王回应,率先一饮而尽,只是那双浸了酒的双眼一直盯着齐王身侧的赵洁儿,那眼神露骨得很,像是要将人一口吃下。 察觉到男人的目光,赵洁儿身子不适地扭动了一下,那男人除了上了些年纪长得倒还是人模人样,就是看人的眼神实在是太过露骨了些,处处散发着猥琐之气,加之有了珠玉在前,有谁又能看得上那地上的瓦砾。 “刘大人喜欢?”齐王似笑非笑地看着那刘大人。 刘大人笑了起来,猥琐之气更甚:“如此美人,王爷喜欢,臣亦喜欢。就是不知王爷可否割爱?” 话落,席间顿时一静,其余几名官员都静静地看着上席的齐王和那站在庭间的刘大人。齐王虽是一地之王,但手中并无实权,而这刘大人乃是南帝请遣的住云中城特使,名义上是特使,但实际上监视着齐王和云中城的一举一动。 这几年齐王性情越发古怪,渐渐地,南帝放松了对齐王的防范,而身为特使自是知道南帝对齐王的态度,是以在刘大人看来,这齐王不过是空有一个头衔的花架子罢了,仗着特使的身份一向在云中城中作威作福,压根就没把齐王放在心上。 众人看着两人,猜测着齐王定会发怒,一个臣子胆敢肖想齐王身侧之人,实在是胆大妄为,失了分寸。 齐王端起酒杯,亦是一饮而尽,面上笑意加深:“既是刘大人喜欢,还不快过去。” 赵洁儿面色瞬间发白,不敢置信地看着齐王,问道:“王爷?” “咚!”齐王将酒杯重重地放于桌上:“怎么?还要本王亲自送你过去不成?” 他的目色深沉,让人看不清到底在想些什么,赵洁儿顿是有千般不愿,也不得不慢慢起了身,朝着台下走去。岂知一只脚刚刚迈下最后一个台阶,便被那刘大人拦腰扛在肩上,只听那刘大人笑了起来,肆意且透着得意。 “王爷,臣就不陪了您了,王爷可不懂这春宵一刻的快乐,等不得的。” 齐王的掩于袖中的手瞬间收紧,嘴角的笑容越发灿烂:“来人,带刘大人去客房,好生照应着。” 众人惊讶于刘大人的胆大,也惊讶于齐王的隐忍,那刘大人先是明抢了齐王的身边人,后又更是胆大的讥讽齐王于人事上的不足,今儿要是换作南朝除齐王以外的任何一位王爷,这刘大人不说血溅当场,也绝对不会讨了好!唉!这齐王看起来脾气大且古怪,但实际上还是一个可怜人啊! 赵洁儿趴在那刘大人的肩上不敢乱动,即使是感觉到身体里的五脏六腑都快要被颠簸出来,她乞求地看着齐王方向,终究在齐王那淡漠的眼中慢慢绝望下来。 第47章 赵洁儿受辱 薛婉婷将屋顶的瓦片复原,心中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这刘川生性嚣张,本就是南安朝臣中人人所不齿的存在,奈何刘川的姐姐乃是丞相的儿媳,是已南安城中官员百姓虽是苦不堪言,也畏着丞相的威严不敢声张。 这南帝将刘川任命为云中城特使,一个是传递齐王的动静,其二便是想着刘川这人品行恶劣,多少能让齐王吃些苦头。且刘川素来喜欢看起来温柔恬静的女子,赵洁儿便是正中下怀,薛婉婷敢肯定,今夜这事,齐王定是有意为之,只是可怜了一个什么都不知道,还真以为自己得了齐王青睐的赵洁儿了。 薛婉婷不由得想起高回吩咐的事情,不屑一切代价的让齐王爱上自己,窥探一个人最好的办法便是成为那人的枕边之人。薛婉婷嘴角带着嘲弄,一个将南朝皇帝和南朝皇子都骗得团团转的人,心思不知道该是如何的缜密深沉,一个女人编织的温柔乡又如何罩得住那欲势待飞的真龙?也不知道这高回的身后之人到底是南安城中的哪位贵胄?夜深人静她时常在想,那背后之人有没有可能是萧奕恒或者是太子,但是前世的记忆力并没有在萧奕恒那里有听说高回这一号人,是已她不敢断定,只是在日常的生活和训练中更为小心。 今夜府里宴客,守卫并无以往森严,薛婉婷借着手腕上的利器回到了琉璃阁中,她静静地看着地上的被褥,那是赵洁儿的被褥,她知道赵洁儿今夜即将遭遇的事情。刘川喜欢温柔恬静的女子,但是却不会珍视,刘川喜欢看那些个温柔恬静的女子在自己面前破碎,挣扎,恐惧和痛苦…… 赵洁儿是在第二日一早被几个身强体壮的婆子给抬回来的,沿路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仆人,一床厚厚的被子将她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只是露在外面的一张脸上的伤痕和经闭的双眼确是无不在昭示着昨夜受到的种种恶行。 那几个婆子将人放在地上,扭头便走,没留下只言片语,门口还聚集着人,薛婉婷面色深层,走到门口,朝着那些人看了过去,视线在昨晚原本服侍那刘川的女人身上扫了扫。 那女人愣住,闪过一丝慌乱:“你干嘛那样看着我?” 薛婉婷嘲讽一笑:“要是我是你,绝对做不到过来行嘲讽之事。”说罢,将门嘣的一声合上,隔绝了外面的目光。 女人的脸刷的一下红了,见其余几人也若有所指地看着她,辩解道:“是那刘大人自己看上的赵洁儿,跟我有什么干系?”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前一刻还恨不得将赵洁儿剥皮抽筋的心在看到赵洁儿被抬回来的惨状后,变得庆幸且又后怕。 薛婉婷转身朝赵洁儿看去,没成想却与赵洁儿对视个正着,赵洁儿眼中无波无澜,黯淡无光,见薛婉婷看了过来,随即又将眼睛闭上,被子下的身体在微微发着抖,应该是在哭。 没过一会儿,小蝶推开门进来,还带着大夫,小蝶和薛婉婷对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那大夫为赵洁儿诊治。 那大夫刚想要掀开赵洁儿身上的被褥,却见原本闭着眼睛的赵洁儿猛地睁开了眼睛,一把拉住胸前的被子,朝着那大夫惊恐地叫道:“走开!你走开!不要碰我!”她的模样看起来极为惊恐,但更多的是不堪。 薛婉婷一把捏住大夫的手:“赵姑娘身上应该只是受了一些皮外伤,大夫请开方子吧。” 那大夫愣了愣,恼怒于薛婉婷的无礼,想要挣开,却发现手腕上的力度瞬间加强,似要将他的骨头捏碎一般,女子的眼神淡然,却是透着一股狠劲,让他不由得打了个颤,只能顺着女子的脚步,出了门。 小蝶很是诧异薛婉婷的行为,在她心中,薛婉婷是一个极度自我及谨慎的人,没想到这样一个人却对别人伸出了援手,见两人出去了,小蝶走到赵洁儿身旁一时间静声无言,这种时候,她们任何人的任何话都有可能再次刺伤赵洁儿。 薛婉婷将那大夫拉倒门外才放开了手,她侧着身子在那大夫耳边轻语:“先前事出突然,还请见谅,想来赵姑娘的遭遇大夫您应该略知一二,您在原有的方子上再加上两幅治疗密处的伤药即可。” 那大夫这时也反应了过来,点了点头,诧异地盯着薛婉婷看了看,直到薛婉婷从袖中掏出银子放到他的手中,就更为诧异了,他将银子颠了颠道,怪笑一声:“你倒是好心。” 薛婉婷屈了屈膝:“虽然这已经不算是秘密了,但还请您不要再透露多的与旁人。”说罢,转身回了房间。 “大夫走了?”小蝶看着进屋的薛婉婷问道。 薛婉婷摇了摇头:“你跟着大夫去药库领药吧,这边我来照顾。” 小蝶是巴不得离开这个是非压抑之地,既是听到薛婉婷如此讲了,便也不急不缓地出了门。 薛婉婷走到赵洁儿跟前蹲下身子,微微叹了口气:“命是自己的,为了关心和在乎我们的人,我们得活着啊……” 被褥下传来了小声的哭泣,薛婉婷轻轻拍打着赵洁儿的肩膀:“想哭就哭出来,别人要笑就让他们笑去。” 被褥下的哭声一顿,而后渐渐变大,说是哭,倒不如说更像是一种嘶吼,像是在发泄着心中所有的苦和恨。 良久,赵洁儿终于止住了哭声,只剩下小声的抽噎,薛婉婷道:“还能走吗?” 赵洁儿终于露出了脸,看着薛婉婷点了点头,她自是能走的,只不过自己这般模样,先前羞于见人,便假装行动不便,这才被那些婆子给抬了回来的。 “那我扶着你,咱们进里屋。”薛婉婷道。 薛婉婷扶着赵洁儿进到里屋,躺到床上,尽量不去瞧赵洁儿那满身的伤痕:“你等等,我去给你打点热水。” 赵洁儿神色木然地点了点头,看着快要走出门的薛婉婷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为什么?” 为什么要帮吗?不,这不算帮,自己要是真的要帮赵洁儿,昨晚赵洁儿就不会有事…… 薛婉婷没有回答赵洁儿的话,头也未回的出了院子。 赵洁儿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浓浓的失落,却是终究没有叫住薛婉婷…… 第48章 齐王的手段1 薛婉婷在院中打水,身突然传来了整齐有序的脚步声,薛婉婷放下手中的盆子,朝身后看去。 这是薛婉婷时隔多年第一次见到萧升荣,他坐在轮椅上,苍白冷漠的面容上已经找不到一丝曾经的阳光和坦率了。 似有所感,萧升荣也朝着薛婉婷看了过来,薛婉婷愣了愣,已然避无可避,干脆迎上了萧升荣的视线。 “大胆!见到王爷还不下跪!”这时萧升荣身边的侍卫也已经发现了薛婉婷,整个队伍停了下来。 薛婉婷见状,将手中的水盆放好,跪了下来:“奴婢参见王爷。” “抬起头来。”冷冽的声音传来。 薛婉婷心中一紧,不过想到她与萧升荣十年未见,虽是小时候的玩伴,但现下她的模样早已不复当年,就是遇到了见过她长大时模样的人,如今再见到她,只怕也只是会感慨她与曾经南安城中的天之骄女薛婉婷有些相似罢了。 她听着萧升荣的话抬起了头,面上淡淡,并不见被齐王关注的喜悦和惶恐。 萧升荣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一些久远的记忆,像,实在是太像了,但是那个明媚十足的人长大后不应该是这般模样,她应该是张扬的,用温婉的外表行着世间所有张扬的事,而不是像现在,清冷,淡然,就像是一朵开在尘世之外的花,更何况,那人已经死了…… 就这么过了许久,久到薛婉婷快要承受不住,就在她以为她的伪装已经被识破时,萧升荣终于收回了视线,大部队继续朝着琉璃阁而去。 薛婉婷额间升起一抹冷汗,待看见两个侍卫已经将萧升荣的轮椅抬了进去,这才慢慢站起身来,萧升荣应该是来看赵洁儿的,看来传言果然不虚,这齐王对赵洁儿甚是宠爱。 “呵!”薛婉婷轻笑出声,转身朝着凉亭走去,这个时候,赵洁儿想来是不想有人打扰他们的。 两个侍卫一左一右地抬着轮椅,虽是上着楼梯,但那轮椅之上竟丝毫没有颠簸之感,就是如此,萧升荣亦是眉头紧皱,这种借助外力的方式行走,让他有一种想将这琉璃阁拆了的暴动。 琉璃阁里的其他娇客,均已知晓了齐王的到来,各自站在房外,齐齐地行礼。萧升荣心绪烦躁,随意地摆了摆手,便进了赵洁儿的屋子。 里屋的赵洁儿已经听见了屋外的声音,一时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直呆呆地看着门口,直到萧升荣进来,才反应过来,想要下床行礼。 “快躺下。”萧升荣道,并虚扶了一下想要起身的赵洁儿。 赵洁儿恨过也怨过齐王,昨夜是齐王亲手将她送给刘川的,可是这一刻真正见到齐王,却只剩下满腹的委屈,泪水顷刻间便洒了出来,便想要掀被下床,朝着齐王而去。 齐王转着拇指上的扳指,眸中幽深一片,一旁的随身小太监神色一变,知道这是齐王极度烦躁的表现,便连忙上前扶着赵洁儿:“姑娘,快躺下,仔细伤着身子。”说着便又将赵洁儿给扶着躺下。 赵洁儿泪眼莹莹,梨花带雨地望着齐王:“王爷……” 萧升荣叹了口气,似有千言万语如鲠在喉。最终只化为一声轻叹:“刘川他要你,随后丫鬟会替你收拾东西,刘川会派人来接你,你跟着他走吧。” 赵洁儿猛然一愣,不敢置信地看着萧升荣:“王爷?您不是说过您最喜欢洁儿服侍您的吗?洁儿不要和那刘川一同离开,那刘川就是一个魔鬼!王爷您一定要救救洁儿!您是王爷,他不过一个臣子,他不敢不听您的!王爷您要救救我啊!”赵洁儿掀开被褥,跌落在地,朝着萧升荣爬去,昨晚遭遇的一幕幕统统涌上脑海,那样的情形,她再也不要再经历一次了,她会死的! 小太监拦在齐王与赵洁儿中间,使得赵洁儿始终近不了齐王的跟前。 萧升荣看了看赵洁儿,神情中似有不舍,更多的是为难,他摆了摆手,侍卫们见状,抬起轮椅便出了厢房。 见到萧升荣离开,赵洁儿悲痛欲绝,放开抓住小太监的手,呆坐在地。 不是说喜欢吗?是呀,王爷对玉清殿中的那一朵睡莲也极为喜欢的,还有马场养的那匹马也是…… “姑娘,你也不要怪王爷,王爷这也是没有办法,王爷啊也有王爷的难处,昨夜王爷硬是一宿未睡,看着姑娘落在厅里的金簪看了一宿……” 赵洁儿神色微动,看着那太监:“可是他是王爷,是这云中城的主宰,在这云中城中又有谁敢违背他?” 小太监叹了口气,将金簪放在赵洁儿身侧:“那刘川仗着是皇上亲封的特使,这么多年来在云中城中为非作歹,视王爷于无物,王爷也是身不由己,你多保重,不要再让王爷徒增伤感了。” 赵洁儿看着身侧的金簪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薛婉婷再次回到琉璃阁,厢房里已经聚集了好几个丫鬟婆子,婆子们在打包着东西,而丫鬟们正在为赵洁儿梳妆。 一时间,薛婉婷倒是有些愣住,她放下手中的水盆,走到一旁坐下,静静地看着屋内的众人。 “姑娘,我们先将东西给抬出去了,姑娘收拾好了也赶紧出来,刘大人的马车在外面等着呢!”一个婆子说道。 赵洁儿没有说话,那婆子自觉没趣,合着其他婆子拿着东西转身出了门。 丫鬟已经为赵洁儿妆点妥当,在一旁小声说道:“姑娘,咱们走吧。”说着,便要去搀扶赵洁儿。 赵洁儿摆了摆手:“你们先出去,我和薛姑娘有话要说。” “可是……”丫鬟似有为难。 “可是?你们在外面守着害怕我跑了不成?我现在这个样子能跑吗?”赵洁儿语气中带着怒气。 丫鬟当然是不怕的,只不过是不想耽误时间罢了,不过对着眼前这个即将飞上枝头的,也只能忍下,只是说道:“那姑娘还请快些,误了时辰咱们担待不了。”说完便走了出去,顺道将门也给带上了。 赵洁儿看着被关上的门嘲讽一笑,随即转身看着薛婉婷:“薛姐姐我就要走了,在走之前,想同薛姐姐说些话。” 薛婉婷没有过去,只是将抬头看了过去。 赵洁儿嘴角挂着笑:“姐姐,你说咱们女人可不可笑,明知道自己不过一件可有可无的物件一般的存在,却又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为不会被人轻易左右的存在,可到头来竟然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到最后根本什么都不是,还傻傻的付出了自己的一颗真心。” 薛婉婷面上难得的带上了些许的沉重,赵洁儿所说的于她而言又何尝不是呢?都是红尘中的一粒飞沙罢了,而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守住自己的心,这样就谁也伤不了她。 赵洁儿摸了摸发髻上的金簪,神色莫名:“我该走了。”顿了顿接着又道:“你们进来吧。” 看着赵洁儿离去的背影,薛婉婷只觉一片荒凉无力,都不过是些任人摆布的女子罢了…… 第49章 齐王的手段2 赵洁儿走了,在许多人看来是攀上了高枝,到了刘府哪怕只是做个妾,只要将刘川伺候好,再怎么也好过在齐王做一个颇受宠爱的丫鬟,以后毕竟也是个主子了。 第二日,天还未亮,齐王府的门便被敲响,敲门的是刘川府上的管事和侍卫,据那管事哭诉,说是昨夜日才从王府抬回去的女子,夜间趁着刘川熟睡之时,用头上戴的金簪将刘川给刺死了,要来找齐王讨个说法。 还没有到中午,赵洁儿昨夜不堪刘川折辱,趁着刘川熟睡之时趁机用头上的金簪刺进了刘川的脖子,刘川当场身亡,那赵洁儿自知难逃一死,也于当场自尽而亡的消息迅速在云中城传开,从云中城各地赶来许多貌美女子及家属,跪在齐王府门口请求齐王主持公道,当街斥诉那刘川的种种恶行,强抢民女,强占人妻,抢夺家产…… 齐王坐着轮椅出现在众人面前,安抚民情,当场拟了一封参奏刘川的折子,派人快马加鞭地送去了南安。 “本王平日里就是再混账,那些个女人也是自愿跟着我的,刘川他先是抢我侍女,又有诸多恶行在身,死不足惜,来人,将刘川那厮的尸体挂于云中城外,暴尸十日!” 刘府的管家等了半晌终于将齐王等了出来,没成想却等来个这么个消息,想到回去南安要面临的局面,顿时浑身寒凉一片,他做着最后的挣扎,对着齐王道:“您不能这样,大人乃是皇上亲封的特使,即使是要定罪,那也该禀明皇上!要是我们大人有罪,那也该是皇上亲自定夺!” 萧升荣盯着那刘府的管家,语气阴沉:“这是云中城,乃本王的封地,本王要处置一个在本王封地犯了事的官员,这点权利本王还是有的。”接着又道:“来人,立即前往特使府,将那刘川的尸体挂于城外,一刻也不许耽误!再有求情者,一律按同罪论处!” “唯!”待命的侍卫道。 刘府管家见已成定局,顿时身子一软,轰然倒地。 南帝将看着手中的折子:“他真这样说的?” 李德全弓着身子,道:“确实,当日现场许多百姓也在场,齐王说完这些,百姓们高兴得欢呼……”说到这,李德全瞧了瞧背对着自己的南帝,又俯下身子,似有难言之隐,一时间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嗯?” 听到南帝的一声低喃,李德全急忙跪下,小声说道:“那些百姓高呼着齐王万岁,那齐王听着百姓的高呼竟也毫不避讳阻止且面上还带着喜色。”李德全不敢抬头,就是连南帝的背影亦是不敢多看的,他静静等待着属于帝王的龙庭之怒。 “呵!像是他能说出的话。”南帝合上奏折,随手将奏折丢至书案上,面上带着笑意:“要是他不说这些话,知道制止百姓的言行,那我倒该真要上上心了。” 李德全心中犹如挪开一座大石,松了口气,这才接着又说道:“丞相还在外面跪着呢?” 南帝双手一挥甩开袖摆,转身坐于案前:“他也是该跪跪,当初信誓旦旦给朕推荐的人,却惹出了这么大的篓子。” 南帝提起御笔,继续批阅着奏折,长时间的批阅让他觉得有些疲乏,于是对着李德全说道:“给朕捏捏肩。” 李德全:“唯!” 李德全急忙起身,走至一旁净手,而后才走到南帝身后,为南帝轻柔地捏着肩膀。 “太子呢?”南帝道。 谈起太子,李德全这才彻底地放松下来,这是一个轻松的话题,李德全面上带着笑意:“前日太子同着太后娘娘去了安南寺里祈福去了,想来明日就能回宫。” 南帝御笔顿了顿:“我倒是忘了。你说我把刘川这件事交给太子去办如何?” 李德全笑着道:“皇上想的自是对太子好的。” 南帝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你啊,这么多年依旧如此。” 李德全笑着没有说话,那刘川已经被齐王处置了,届时太子前去云中城,只需稍稍安抚受害的百姓,爱民如子的名声便打了出去了,又有皇上在身后撑腰,丞相就是想要秋后算账也只会去记恨那齐王,圣上这确实是打得一手好牌,为了太子的登王之路真是煞费苦心。 南安寺乃南朝国寺,坐落在龙隐山之上,受皇家香火,素来也只接待南朝的一众皇族和权贵,平民百姓轻易入不得山中。 佛祖跟前,主持左手持念珠,右手敲着木鱼,殿内一侧燃着香,虽是长久席地而坐,倒也是神色清明,不敢困乏。 随着木鱼声止,南朝太后睁开了眼睛,眼中带着对佛的虔诚和冥想过后的清明。这时那主持走了过来,单手行佛礼:“太后。” 太后双掌对合,朝着主持回礼,又对着身后的太子萧奕轩道:“轩儿,你且先行出去,先前有些未听明白之处,皇奶奶还要请主持再次详解。” 萧奕轩掩住眼中的颜色,上前两步,亦是对着主持行礼,而后才又对着太后道:“那孙儿先行退下了。” 出了佛殿,萧奕轩轻嗤一声,回头嘲讽地望了望那座俯瞰众生的佛珠,眼中一片阴冷:“都说我佛慈悲度众生,可你为何偏偏不度我。”说罢,甩袖离开。 他的婉儿走了,但却一次也不肯如梦,哪怕是他日日拥着婉儿的骨灰如梦…… “阿嚏!”齐王府中的薛婉婷猛地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头,朝着窗外看去,轻轻叹了口气。齐王真是好手段,好谋略,与其让被人不知不觉地塞人进来,还不如自己给那些人一个机会,把一切放在明处,才能在暗处做一些让人意料不到的事。 敌人千方百计培养的线人,他用的毫不心痛,也许还会有大快人心之感,许是从齐王第一眼见到赵洁儿时,一个关于如何除掉刘川的阴谋就此产生,赵洁儿自以为的喜欢,不过是齐王的蓄谋已久。 第50章 王爷,我叫薛婉 “咚咚咚……” 门外敲门之声传来,薛婉婷回过神来,对着门口说道:“请进。” 门打开了,接着轻细的脚步声传来,里屋门口的帘子被打开,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朝着薛婉婷行了礼:“姑娘,齐王请您过去。” 薛婉婷神色微凝,随即点了点头,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塞到小太监的手中:“烦请公公暂且在外间稍等片刻,我换身衣服便同公公一同前往。” 小太监掂了掂手中的银子,还算满意,又上下瞧了瞧薛婉婷,见其只着了一件款式极为普通的翠绿长衫,虽衬得一张小脸蛋格外好看,但未免过于素净了些,这些女子的心思他自是知晓的,随也并不多言,只是叮嘱道:“那姑娘可要快些,别让齐王等久了才好。” 小太监转身出了里屋,薛婉婷坐在梳妆台前,静静地看着镜中陌生又熟悉的自己。接近齐王的这一天她实在是等得太久了些,她能很清楚地感觉到身体里血液的激荡,她的手竟然隐隐发着抖。她自小和齐王虽然不对付,但毕竟相识数载,她必须要时刻警惕着。 她拿起盒中的眉笔,细致地在眉眼处勾画着,再看镜中的女子,虽然容貌一致,但却又好似与先前有着天差地别之感,先前的女子看起来清冷淡然,随着眉笔勾画之下,女子俨然看起来更为高不可攀,处处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凉意。 薛婉婷放下手中的眉笔,从衣柜中拿出一套正红色对襟齐腰襦裙换上,这才又走近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红衣美人,满意地勾起了唇角,如今这般,倒是与那南安城中曾经风头无两的忠义大将军府嫡女越发不同了,她收起嘴角的笑容,朝外间走去。 打开门帘的一瞬间,那在外候着的小太监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饶是在齐王身边见过许多美人的他也不由得轻叹一声,他从未见过有谁能将这红色穿得如此好看,明明温婉十足的长相,本是压不住这极尽张扬的颜色的,可女子那眉眼中及浑身上下都透出的清冷和淡然,还有那高不可攀的通体贵气却让这艳丽的红色顿时沦为陪衬,让人在一片茫茫红海中只能看见女子的绝色之姿。 “公公请。” 直至女子悠悠开口,小太监这才从方才的惊艳中回过神来,他略微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掩藏,逃也似的出了门,边走边道:“姑娘随我来便是。” 两人一前一后,在楼下的花园遇上了正在闲聊赏花的琉璃阁中的娇客,几人是认识那下太监的,齐王身边的太监有二,其一便是随身太监小康子,其二便是这传话太监小健康子。 几人眼中神色都不太好,这刚走了一个赵洁儿,便又来一个薛婉,合着那高府是专请了哪家的算命先生算过不成?怎得齐王连他们几个瞧也未正眼瞧过,偏生这高府出来的便能个个得了王爷的青睐? 薛婉婷自是看清了几人的神情,倒是颇觉好笑,这些人的记性可真是不太好,他们先前羡慕的赵洁儿可才死去不过半日…… 几人见薛婉婷瞧了过去,面上一顿,又害怕薛婉婷真的得宠,到时秋后算账,一时间众人面上表情好不精彩。 薛婉婷朝几人点了点头,笑着离开。 薛婉婷的这一笑可将几人给惹毛了,其中一穿着粉色齐腰襦裙的女子手掌重重拍向石桌,“咚”的一声响起,到时把其余几人给吓得不轻。 “周静茹你干什么?吓我一跳!” 说话的是云中城中有名的绸缎庄之女肖如玉,其余两人虽是也是被吓到了,倒并没有说话,只是一副看好戏地瞧着二人。 谁知周静茹也不说话,只是嘲讽地瞥了眼肖如玉,轻笑一声,拿起桌上绣着荷花的团扇转身便走,只留给几人一个清瘦又修长的背影。 肖如玉已然气极,朝着周静茹背影喊道:“周静茹,你给我站住!你什么意思啊你?”说着,便追了上去,其余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嫌弃,拿起自己的东西也离开了小花园。 薛婉婷一路随着小健子来到玉清殿,刚一到门口便被侍卫拦住:“双手张开。” 薛婉婷自小进出宫中犹如进出自己的家,虽是自己没有被收过身,但这些王公贵族的规矩她还是知道的,这是要搜身,看看她身上是否携有利器。 她张开双手,任由侍卫打量,侍卫围着她环绕一圈,看得仔细,接着便又拿起手上的配剑贴上了薛婉婷的后背,薛婉婷身体微微一僵,一股不适之感油然而生。那侍卫先是在薛婉婷的后背至脚踝处由上至下划过,窈窕有致的身姿随着那侍卫手中配剑的划过更加婀娜,接着便是胸口处,薛婉婷心中顿恼,手掌握拳收紧,压制着自己的怒气,如若不然,她真想一拳打爆眼前这侍卫的头! 侍卫没有发现异物,拿着配剑便又来到薛婉婷的正面,眼见着配剑便要贴近薛婉婷的胸前,这时从里面出来一人。 “行了,王爷在里面等着呢?免了吧。” “是!”侍卫抱拳道。 来的是太监小康子,他瞧了瞧面上带着羞红的薛婉婷,轻咳一声:“进来吧。” 小康子上前两步,对着薛婉婷小声道:“姑娘,这是王府的规矩,之前那赵姑娘每次来也是如此。”说罢,便跟着小康子一同进了玉清殿。 薛婉婷指尖松开,掌心处已经留有深深甲印,她深深吐了口气,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也跟着进了屋。 现在是午膳时间,齐王正在用膳,一大桌子的菜看起来动也未动,薛婉婷收回视线,跟着小康子和小健子一起行礼。 才刚一跪下,便听上首的齐王说道:“起来吧。” 三人起身,小康子走到齐王右侧站住,小健子朝着齐王禀道:“王爷,薛姑娘带到。” 齐王挥了挥手,示意小健子退下,又对着埋着头的薛婉婷说道:“抬起头来。” 薛婉婷半瞌着的眼睛神色微闪,从齐王位置看去只看见像是两把小扇子似的睫毛微微颤动,接着便见女子慢慢抬起头来,一双清冷的眸子直直地看着他,与他对视,毫无局促与不安。 齐王看着薛婉婷,似有所思:“你也姓薛?” 薛婉婷心中有些发紧,面上却是一派自若,她轻声说道:“回王爷,小女子姓薛,单名一个婉字。” “薛婉!”齐王眸色加深,又再次开口问道:“你说你叫薛婉?” 薛婉婷毫不回避齐王的视线,眼睛直直地看着齐王:“是的,小女子名唤薛婉。” 第51章 她很想咱们的一个故人 萧升荣似感觉有什么东西重重锤砸在胸口之上,呼吸顿时有些阻塞。薛婉,薛婉婷,长得如此相像的二人会否有些什么联系?他听见自己的胸口的突突之声,究竟是谁?是谁费尽心事找来与薛婉婷如此相似之人送到了他的面前?是他那个已经权力在握的大哥?抑或是他那几个大侄儿?如若不然,他藏在心中多年的小秘密又是何人从何处得知? 萧升荣笑了笑,半磕着眼皮,眸中寒气渐浓。 对付他一个无权无势的残废王爷,他们还真是下得了血本!也不知他们究竟是从哪里得来一个容貌与薛婉婷如此相似之人?好吧,都来吧!现在他们诸加在他身上的一切,终有一日,他总会一一讨回!美人计?也不知是不是太看得起他萧升荣…… “过来,为本王布菜。”萧升荣将自己的神色掩藏得很好,再次抬眸,眼中已是一片清明,且带着浅浅笑意,看着薛婉婷的神色像是在看着一个喜爱的物件,玩味十足。 薛婉婷起身,先是走到一旁净手,而后来到萧升荣身侧,从丫鬟手中接过筷子,便朝着桌子中间的一道糯米排骨伸了过去,这是萧升荣小时候最喜欢吃的一道菜肴,不知这么多年了,他的口味有没有改变。 萧升荣一直默默注视着薛婉婷的一举一动,见薛婉婷竟然会率先去夹糯米排骨,他的眸中顿时闪过一丝杀意,糯米排骨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的食物,但至从父皇死后,人人都想要他死,多次经历投毒暗杀,他早已经不敢把自己的习惯表露于众,看来他的猜想果然没错。可若是如此,这个薛婉毫不掩饰自己知晓的一切,未免是不是太过于愚蠢了些? 薛婉婷的眼睛眯了眯,手上的动作没有停。相近的名字,接近容貌,换做任何人都会对她的身份有所怀疑,既是如此,错得越多,于她反而是更为安全的。 她不敢相信任何一个人,她要留在萧升荣的身边,须得徐徐谋之,她要以徐婉的身份光明正大的留在南朝齐王的身边,跟着齐王一同杀进南安,手刃那些灭她薛家满门的凶手!她要跟着齐王一同将这南朝的天给翻了! 薛婉婷在一年多的训练中,对于如何掩藏自己的情绪早就已经炉火纯青,她侧头看了看萧升荣,又就近夹了一块清蒸雪鱼,放在身前的碟子里,仔细地拨着鱼刺,直到确认鱼肉里一根鱼刺也无,这才放在萧升荣的碟中。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萧升荣,神色有些迟疑和小心翼翼,见萧升荣终于夹起鱼肉放进嘴里,瞬间如释重负,又接着剔鱼,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些许雀跃。 萧升荣半扣着眼皮,见空了的碟子再次被放上鱼肉,眉心跳了跳,食指不自觉地转动着拇指上的碧玉扳指。他打小不爱吃鱼,尤其是这云中城中最为名贵的雪鱼,刚一入口便传来一股令人恶心的腥味。见着面前碟中犹如堆积成一座小山的鱼肉,和一旁依旧专心致志拨着鱼刺的女人,眸中的红光微闪,突然有了想要一掌拍死眼前这女人的冲动。 他将碟子推到女子面前,抬头看向女子:“吃。” 薛婉婷手中的动作一顿,慌忙跪下谢恩:“谢王爷赏赐,可小女子身份卑微,怎敢与王爷一同进食。” 萧升荣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极为不高兴,也不说话,只是将碟子又朝着薛婉婷推了推。 “姑娘,王爷既是叫你吃,那你就吃,这是王爷的恩赏,你谢恩便是。”小康子道。 听着小康子的话,薛婉婷才敢抬起头来,脸上似有喜色:“多谢王爷赏赐。” 她慢慢站起身来,端起桌上的碟子,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看神情似乎颇为享受。 她喜欢吃鱼!萧升荣眉心再次跳了跳,颇有一种端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他略微烦躁地捏了捏眉心,闭着眼睛靠在轮椅上,摆了摆手:“行了,退下。” 薛婉婷又是一顿,颤颤地收回快要进口的筷子,闭上张大的嘴巴,将碟子和筷子放在桌上,跪下行礼:“那小女子先行退下了。”说完,视线在那碟子中未吃完的鱼肉上顿了顿,微微有些不舍。 小康子瞧见薛婉婷的神色,顿觉好笑,做了个手势让薛婉婷快快离开。 薛婉婷起身,朝着门外走去,脚步声渐小,萧升荣睁开了眼睛,看了看碟中还未吃完的鱼肉,略带嫌弃地皱了皱眉。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薛婉特别像咱们幼年时的一个故人?” 小康子和齐王的贴身侍卫左羽对视一眼,脑中回想起幼年时曾见过的人,他们俩虽是自小便伴随在齐王左右,但对薛婉婷并不如齐王那般熟悉,加之多年未见,薛婉婷的模样早就在他们心中模糊不清,经齐王一提,记忆里的模糊渐渐清晰,顿时觉得这薛婉与那忠义大将军府家中的嫡女面容上倒是有那么几分相似的。 左羽反应过来,便知兹事体大,他小声问道:“王爷,属下这就派人去查这薛婉的底细。” 萧升荣摆了摆手:“不必,既是将人送了进来,又怎会让我们轻易查到,咱们先且静观其变,无必要时,切勿打草惊蛇。” 左羽还想说些什么,却又听见萧升荣道:“毕竟现在我在他们眼中还不具备威胁,安插眼线进来的目的不过就是想要长期监视咱们,想要窥探我们的动静,图个心安罢了。不到必要之时,他们是不会伤害我的,咱们暂且就来个将计就计。” “王爷,这可是美人计啊!您要将计就计?奴才没听错吧?” “啪!”小康子的后脑勺被左羽重重一拍:“你小子瞎说些什么呢?王爷的将计就计岂是你心中所想的那样!我看你是想找打!” 萧升荣看着满屋子追赶的两人,笑着摇了摇头,他视线停在自己的双腿之上,眸中有着淡淡的落寞之色。 出了玉清殿,薛婉婷才慢慢抬起了头,眼中满是狡黠的笑意。一个人的喜欢的事物也许会随着自己的见识和阅历改变,可是对于讨厌的东西,恰恰相反,在自己可以提出反抗和自己做主的时候是会更加变本加厉的厌恶。就是不知道这齐王是不是还是一如既往的讨厌食鱼了? 她掏出怀中用帕子包住的果干,小口小口咬着,口中的鱼腥味渐淡,她亦是不喜食鱼的。 第52章 为齐王生孩子 薛婉婷走后,李嬷嬷去了玉清殿。 “王府之中,王爷面前,打打闹闹朝,成何体统!” 呵斥声传来,小康子和左羽打闹的动作顿时收住,见李嬷嬷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俩,小心脏不由得颤了颤。天可知,他俩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李嬷嬷对着他俩说着话! “嬷嬷来了,快坐。”萧升荣好笑地看了看小康子和左羽两人,面上带着少见的柔和,浑身的戾气也是收敛了不少。 李嬷嬷迈过门槛,走过去行礼:“老奴参见王爷。” 萧升荣抬手将李嬷嬷请了起来,颇为无奈。李嬷嬷是母妃身边的老人,早年间得了母妃的恩准出宫嫁做人妇,但在他出事后,李嬷嬷抛掉了家中的一切,追着他来了云中城,对于李嬷嬷的到来他是感激的,却又充满着亏欠。 “嬷嬷总是这般,咱们虽为主仆,但升荣却早将您视为自己的亲人……” 萧升荣话刚说到一半,便被李嬷嬷打断:“王爷,礼不可废,嬷嬷知道您对老奴的关心,但奴才始终是个奴才,万不可坏了规矩。”说着,便又将视线扫向了萧升荣身后的小康子与左羽二人。 小康子和左羽浑身一紧,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腰身,就是连呼吸都放缓了几分,就怕一个不小心便被李嬷嬷又给数落一顿。 萧升荣如何不知李嬷嬷话中的意有所指,只是嬷嬷素来固执,当年在宫中便是出了名的守规矩,轻易是改变不了的,是以小康子与左羽这几年可没少被李嬷嬷训斥。 他摆了摆手,吩咐道:“你们二人暂且退下,本王与嬷嬷说说话。” 小康子和左羽二人眼中一亮,求之不得,随即规规矩矩地行礼离开,逃似地出了书房。 见小康子同左羽已经出去,萧升荣笑了出来:“嬷嬷,您看看您……” “王爷!您不要总是为那二人开脱,王爷仁厚,正因如此那二人才会越发放肆!礼……”李嬷嬷又道。 萧升荣眉心跳了跳,急忙打断嬷嬷的话:“知道,知道,礼不可废嘛!我都记得呢!” 李嬷嬷这才满意,齐王虽然被那狗皇帝贬到了这个苦寒之地,但齐王身体里流淌着的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尊贵的血液,本就是极为尊贵的身份,她要为齐王守着规矩,任谁也不能轻怠了。 “嬷嬷今日前来,所谓何事?”萧升荣问道。 李嬷嬷走到一旁坐下:“老奴听说您今日宣了琉璃阁中的薛姑娘?” 萧升荣的眸中微闪,问道:“怎么了?” “王爷觉得这薛婉如何?”李嬷嬷问道,细细瞧着萧升荣的反应。 萧升荣转了转拇指上的板子,笑着问道:“嬷嬷怎么突然提起薛婉?” 李嬷嬷嘴角含着笑意:“嬷嬷我瞧着这薛婉甚是喜欢,想着左右您身边没有旁人,何不将这薛婉收入身边,平日闲来无事,也可解解闷发。” 萧升荣双眼一凌,眼中红光闪过,他轻声说道:“嬷嬷,升荣现下暂且还没有这方面的考虑。” “唉!嬷嬷知道您素来喜静,但眼见着您已是弱冠之年,皇上压根儿也没有要为您指婚的意思,虽这正妃咱们不能随意求取,但找个知冷知热的人陪在身边总是可以的。” “嬷嬷!”萧升荣打断了李嬷嬷的讲话,语调明显拔高。见李嬷嬷正一脸震惊地看着他,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默了默,接着解释道:“嬷嬷,刚刚是我的情绪太过激动,抱歉,但是我现在真的还不想那些事情,我现在这个样子,谁跟着我都会委屈。” 笑升荣摸了摸衣衫下瘦弱的双腿,磕着眼皮,让人看不清在想些什么。 李嬷嬷见着萧升荣的模样,心中一酸,暗道老天真是不长眼,她的主子这么好的一个人,这么就成了这般样子! “王爷,嬷嬷知道您不愿意,您委屈,嬷嬷也不逼您,但您好歹要留个子嗣啊!”李嬷嬷悲从心来,上前一步,一把拉住萧升荣的手:“王爷,您就答应老奴吧!否则老奴死后哪敢去见娘娘啊!” 萧升荣的眼尾微微发红,扣住轮椅上的手有些发抖,他生来骄傲,他不允许自己的尊严被人践踏,他做不到,做不到将自己的不堪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别人的面前。 良久,李嬷嬷终于恢复了平静,猛地收回拉住萧升荣的手,正色道:“嬷嬷知道您在想什么,咱们也不找那些名门小姐,就在府中挑选,到时候您嫌麻烦,将那女子打发了便是。” “所以,嬷嬷为我寻的女子便是那刚进府的薛婉?”萧升荣道。 李嬷嬷点了点头:“我观那女子仪态甚佳,举止得当,容貌更是出众,事事一点便透,要是小主子出自她身,想来应是不错的。” 李嬷嬷的神色严肃,萧升荣不想惹得她不快,只是轻声说道:“这么大的事情,嬷嬷容我再考虑考虑。” 李嬷嬷见萧升荣并没有拒绝她的提议,心下微喜,只要没有拒绝,她总能想办法让王爷答应。 待李嬷嬷走后,小康子与左羽进了书房,萧升荣转动着扳指,眉头微微皱起:“吩咐下去,两日后宴请云中城中所有权贵去云山狩猎。” 左羽担心地说道:“王爷,咱们才从云山回来几日,这来回颠簸的,您的身体会受不了的。 小康子在一旁赞同地点着头。 萧升荣摆了摆手,靠在椅背上:“无妨。”他顿了顿,接着又道:“此次狩猎,薛婉得死。” 小康子和左羽同时一惊,薛婉身份不明,这赵洁儿才刚死,要是薛婉再死于非命,那安插眼线的人肯定会有所怀疑,要是到时候引起了皇上的注意,派人下来细查,就糟了。 左羽实在觉得不妥。也不知道这薛婉是哪里得罪了主子,竟然让主子不管不顾地,迫不及待地想要将她置于死地? “王爷,这样会不会打草惊蛇?”左羽道。 “就算是打草惊蛇,薛婉也必须死!”萧升荣闭上眼睛,掩藏住自己所有的情绪,他还是太小瞧了薛婉,竟然将手段打到了嬷嬷身上,简直是愚不可及! 小康子:“说好的将计就计呢?” 此刻的薛婉正调试着腕中的暗器,并不知道一个关于她的暗杀计划正在秘密进行着。 咚咚咚……” 敲门声传来,薛婉婷将银勾收入腕中,又理了理身上的衣裙,这才慢慢走去开门。 “嬷嬷?快请进。” 屋外的人是李嬷嬷,独自一人,身后并没有丫鬟跟着。 薛婉婷侧着身子,待李嬷嬷进了屋,才跟着李嬷嬷身后一起回了里间。 薛婉婷请李嬷嬷坐下,就要出去泡茶,却被李嬷嬷一把拉住,李嬷嬷嘴角微微带着笑意:“不需麻烦,嬷嬷就是来跟你说说话,坐会儿就走。” 薛婉婷愣了愣,看了看被李嬷嬷拉住的手臂,又见李嬷嬷嘴角的笑意,这一切都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李嬷嬷满意地瞧着薛婉婷的呆愣,拉着薛婉婷坐下,柔声说道:“嬷嬷看你是个好姑娘。” 薛婉婷埋下头,装着害羞:“嬷嬷夸赞了,薛婉哪里当得。” 李嬷嬷拍了拍薛婉的手,依旧和蔼可亲:“姑娘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薛婉婷眼神微闪,转瞬即逝,她看着李嬷嬷,神色看起来有些难过:“原本还有一个弟弟,但是在一年多前走失了。” 不料提及了薛婉婷的伤心往事,李嬷嬷略微有些不自在,只能安慰地说道:“吉人自有天相,令弟会没事的。” 薛婉婷眼眶微微泛着红,强忍住悲伤,点了点头:“谢谢嬷嬷。” “咱们女人啊,生来命苦,要是能够找到一个能够给自己依靠之人,方能好上一些。”李嬷嬷又道。 依靠之人?这李嬷嬷莫不是要给自己做媒?薛婉婷暗笑,她还道今儿这李嬷嬷是怎么了,竟然会对自己这般和颜悦色,没成想是要给自己做媒!就是不知道是谁能够叫李嬷嬷亲自上场了? 李嬷嬷这话说得意味明显,又见薛婉婷不说话,以为薛婉婷不愿意。 薛婉婷小心瞧着李嬷嬷的神色,却并不见一丝怒气,暗道奇怪。 李嬷嬷拍了拍薛婉婷的手,示意薛婉婷靠过去,贴近薛婉婷的耳部小声地说着什么。 薛婉婷面上带着震惊,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李嬷嬷竟然是想为齐王做媒!不,应该是说让她给齐王生孩子!她现在的身份仅仅是一个被送给齐王的玩物,齐王正妃未立,亦是不能册立侧妃,那李嬷嬷说的为齐王生孩子,不过就是给齐王当一个暖床的罢了,到时候要是真的有孕,一旦诞下,去母留子! 这不会是齐王的意思。齐王知道李嬷嬷的意思吗?他是怎么想的?薛婉婷不由得有些烦躁,同时有股危机在心间波动,一股凉意从胸口蔓延至五脏六腑,使得她浑身开始发凉。 夜间,丫鬟传来消息,两日后齐王宴请云中城中所有权贵前往云山狩猎,要琉璃阁众人准备,两日后随着王爷同去。 第53章 这女人装得真像 去云山的声势浩大,几乎是所有的云中城中有权有势的纨绔子弟都包含在内,薛婉婷与琉璃阁众人同坐一辆马车,走的是齐王车辇的后面。 除了薛婉婷,其余四人都是跟着齐王一起来过这云山猎场的,是以一路上几人聊着以往狩猎的趣事倒是让薛婉婷听得颇为有趣。 马车摇摇晃晃约莫两个时辰便停了下来。薛婉婷跟着几人身后下了车,走到一旁树下歇息,虽云中城紧挨着北朝,但七月的天气在马车里呆久了,还是会感到些许的闷热。她仔细地观察着四周的地形,这是云山的山脚,背靠着一条小河,河水潺潺夹着一丝凉风,只消片刻便令人觉得神清气爽了起来。 侍卫和各家的家仆正在就地扎营,云中城中的权贵公子哥们也纷纷下了马车,软玉温香在怀,家中仆人早已选了上好的位置摆放着小几软榻和桌子,桌上摆放着上好的糕点及美酒。 薛婉婷又朝齐王的车辇望去,只见丫鬟们已经将车辇周围的帷帐掀开,固定在两侧,齐王的车辇很大,足足有普通马车的三倍有余,车内的东西很简单,偌大的车内只有一张小桌,上面煮着一壶茶,正冒着滚滚热烟,而齐王坐在轮椅上,正执一杯清茶浅饮,手中拿着本书,就在众人以为这玩世不恭的齐王转性了,在瞧清楚了那本书的名字后,顿时忍不住笑了出声。 三五成群地朝着齐王走了过去,一蓝衣公子笑着说道:“小人还道今儿王爷怎么转性了呢,却不料这传说中绝了版的《入骨媚》竟会在王爷手中!” “是呀王爷!我可是神往这《入骨媚》已久,没成想这书却是在王爷手中。”另一绿衣男子道。 萧升荣合上书籍,嘴角带笑,仿佛手中拿的不是南安十大艳书之一,而是一本流传古今的圣贤之书似的。 他将手中的书朝着那绿衣男子丢了过去,绿衣男子伸手接住,迫不及待地翻看了两页,见手中的书果然就是《入骨媚》,顿时心中大喜,朝着齐王说道:“小人谢过王爷赏赐!” 萧升荣轻笑着摇了摇头,“好书当然要给识货之人,方能彰显它的价值。”似是想到了什么,萧升荣笑容变得有些古怪:“本王听说你前几日可是又新娶了一房妾侍,这书就当是本王给你的贺礼。” 绿衣男子站起身来,一把拉过身边的粉衣美人搂在怀中,竟是当着众人的面狠狠地亲了女子一口,揽着女人对着齐王说道:“那我和我们家青青就谢过王爷了。王爷放心,我和我家青青定要将这书中的知识钻研个透彻!” 随着那绿衣男子的话落,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哄笑,绿衣男子怀中的粉衣女子娇笑着锤着绿衣男子的胸膛,口中小声说道:“哎呀,羞死人了!” “呸!真是不要脸!光天化日之下的!”身边传来了小声地谩骂,薛婉婷微微侧头看去,见肖如玉正一脸不忿地看着那粉衣女子。薛婉婷自嘲地一笑,她们又比那粉衣女子高贵多少?都是取悦人的玩意儿,竟还嘲笑别人。 正在这时,一个丫鬟朝着薛婉婷几人走了过来,停在了薛婉婷身侧:“姑娘,王爷请您过去。” 身边众人顿时神色复杂地看着薛婉婷,见着薛婉婷跟着丫鬟走了过去,短短的路程吸引了无数的目光注意,几人脸色更加难看。 因着今日主要前来是为狩猎,是已薛婉婷着了一件天青色的浅色衣裙,明明以为红色已经是最为能够衬托她的颜色,却没想到换成了浅色系的天青色的她更是美得如同一朵空谷幽兰。 萧升荣的眼睛眯了眯,他分明听见了周围不时传出的吸气声,就是连他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女子实在是太过美丽,可惜了…… “王爷。”薛婉屈膝行礼。 萧升荣将周围的神色尽收眼中,随即对着薛婉婷摆了摆手,示意薛婉婷起身,他的神色柔和,看着薛婉婷的模样好似在看着自己最为喜欢的东西一般,他朝着薛婉婷伸手。 薛婉婷愣住,抬高视线朝着萧升荣望去,此时周围已经开始打趣。 “姑娘,王爷都朝你伸手了,你不过去,还等什么?” 薛婉婷咬了咬下唇,上前两步,将手放在了萧升荣的手中。萧升荣的手和他的人完全相反,他的手骨节分明,白皙纤长,但是却透着温暖柔和。 这时,侍卫已经抬着杌凳放好,薛婉婷踩上杌凳,谁知一只脚刚上了马车,接着便是一阵力道袭来,薛婉婷不能暴露自己的身手,只能装作不备,顺着力道倒了过去。 突然,腰间覆上一只透着热气的大手,那大手拦着她的腰便拉了过去,她下意识地抬头,正对上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睛,齐王拦腰抱住了她,她坐在了齐王的腿上,而齐王坐在轮椅上。 萧升荣的眼睛很亮,犹如一把温柔的利箭,直穿人心,一瞬不瞬地盯着你时,便叫人误以为你便是他的全部。 薛婉婷愣愣地盯着萧升荣,双手撑着萧升荣的胸膛,听见周围的哄笑,顿时害羞地埋下了头。 萧升荣安抚地揉了揉薛婉婷垂在肩上的秀发,笑着制止众人:“好了,我的婉婉该是害羞了。都去做你们自己的事。”说着,吩咐丫鬟见车帷放下。 “哟哟哟,咱们王爷这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呢!走了走了,咱们还是哪凉快哪待着!” “……” 随着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消散,周围终于微微安静了些许,萧升荣抚着薛婉婷头发的手一直未停,只是面上没有了先前的玩世不恭和放荡不羁,他垂眉看着怀中颊上微微泛着红晕的女子,神色有些恍惚。 薛婉婷埋着头,隔着衣衫,属于萧升荣的温热气息将她紧紧包围着,帷帐更是将细风阻隔在外,她不由得觉得有些发热,肩上的手一下一下的更是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当初的赵洁儿许是就是在这温柔中沦陷的吧?那现在齐王所做的一切又是为何?是他想要除掉的哪个官员喜欢的是她这种类型的吗? 不对,刘川刚被赵洁儿所杀,要是这时再有哪个官员是因为齐王的侍女而死的话,必定会让人有所怀疑,现下齐王基业不稳,不敢冒这个险的。 车辇内没有点灯,小桌中间放着的一个鸡蛋大小的夜明珠正在熠熠生辉,将车辇内照射得犹如白昼。薛婉婷不敢乱动,从坐在萧升荣的腿上的那一刻,她便察觉到萧升荣的腿细小得厉害,应该已经开始萎缩,这么长时间的抱着她,她真怕给萧升荣压出个好歹。 “王爷?”薛婉婷忍不住开口。 “嗯?” 耳边传来淡淡的应声,一股热气喷洒在耳根处,烫得惊人。 薛婉婷撑着萧升荣的胸膛,看着萧升荣道:“王爷,我的腿麻了。” 萧升荣顿了顿,随即放开了拦着薛婉婷的腰。 薛婉婷站起了身,见萧升荣靠在椅子上,半搭着眼皮,也不说话,她自顾地做到一旁,从书篓中随意拿出本书,斜靠在车壁上,看起书来。 听到书页翻动的声响,萧升荣睁开眼睛,瞧着前面坐在小榻上的女人,他的嘴角微微扬起,要不是他知道那书篓中装着的都是些什么,还真要以为眼前的女子看得定是些三贞九烈的古籍。原来他在那些人面前是这样的? 萧升荣不由得起了逗弄之心,对着薛婉婷道:“你看的是什么书?有意思吗?” 薛婉婷翻动书页的手顿了顿,她抬头看了看萧升荣,又埋下头继续翻动书页,红唇轻启:“小女子觉得不管是何种书籍,既然问世便是有它存在的理由,写书之人亦是倾尽心血而作,是以,小女子觉得挺有意思的。” “巧言令色!”见薛婉婷顾左右而言他,萧升荣瘪了瘪嘴,接着又道:“过来。” 薛婉婷放下手中的书,起身上前两步。 “再过来些!” 薛婉婷神色微动,又上前了半步,现在已然是紧挨着了萧升荣。 “哗啦!” “王爷!你这是干什么?” 薛婉婷双手紧紧抓住胸前的衣领,防备地看着萧升荣,就在刚才,萧升荣这厮竟然伸手扒拉她的衣服! 萧升荣见薛婉婷逃似地蹿开,心头不由得有些堵,他从怀中掏出帕子,嫌弃地擦拭着先前扒薛婉婷衣衫的那只手:“不想本王扒,那你就自己扒。” 薛婉婷捏着衣领的手紧了紧,随即咬了咬牙,决然地看着萧升荣,她开始解开胸前系着的带子,指尖微微发着抖。 萧升荣嘴角嘲讽加深,这女人装得还挺像。 “好了!下去吧。”就在薛婉婷准备脱去外衫时,萧升荣开口打断,他神色有些烦躁,对着薛婉婷摆了摆手:“下去。” 薛婉婷眼中顿时一亮,瞧也未瞧萧升荣一眼,捏着胸间的带子,掀开帷幔,飞快地下了车辇。 薛婉婷衣衫不整地下了齐王的车辇,众人都看在眼里,都说着齐王实在荒唐,光天化日下竟然拉着侍女在车辇上行男女之事,着实荒唐了些,又觉得这侍女实在太过美丽,要是让他们拥有,指不定也是把持不住的。 第54章 下手 薛婉婷捏着衣衫,一路跑着回到马车旁,嬉笑和嘲讽声不绝于耳,琉璃阁几人见了她这般模样,眼睛都红了。 薛婉婷没有理会,踩着杌凳,进了马车,脸上的含羞带怯顷刻间烟消云散,纤细的指尖系着胸前的带子。 齐王今日来这么一出,目的是想要告诉今日在场的所有人,她是他的新宠,而这么做定然是有他的目的。可是他的目的又是什么?薛婉婷摇了摇头,何必猜来猜去,左右不过就是要她死,抑或要别人死罢了。 薛婉婷指尖轻敲着车璧,细细想着,又歇息了片刻,便听外间传来鼓声,皇家在狩猎之前击鼓鼓舞人心,也是狩猎开始的讯号。 “姑娘,狩猎开始了,王爷请您过去。”车外传来了丫鬟的声音。 薛婉婷检查了腕上的镯子,又紧了紧小腿上的匕首,检查无误后,方才打开帘子下车。 齐王车辇前众人已经集合完毕,除了琉璃阁中的几人其余皆是男子,他们身背弯弓,骑坐于骏马之上,个个神情激昂,只待齐王一声令下,便要骑马进山,大显身手。 薛婉婷的出现无异于又是万众瞩目,齐王车辇旁已备有一匹通体纯白的一匹良驹,丫鬟带着薛婉婷来到齐王车辇前,便退了下去。 齐王朝着薛婉婷勾了勾手,示意薛婉婷上去。 周围众人议论声此起彼伏。薛婉婷神色如常,提着裙角,踩着杌凳上了车,在齐王身旁坐了下来。 萧升荣唇边带着得意,牵起薛婉婷的手放在膝上,轻轻把玩,如同稀世珍宝一般。 “今日约各位前来只是消遣玩乐,云山地势险峻,野兽众多,安全第一,比赛第二……”萧升荣对着众人道。 “诶!王爷,咱们今日打猎可有彩头?”人群中有人开口打算了齐王的讲话。 “就是!王爷,要不您出个彩头,咱们谁人打猎打得多,便由王爷亲自颁发,以示嘉奖。”又有一人附和道。 “……”其余众人也开始附和。 萧升荣抬了抬手,众人禁了声,他在车内左右打量了起来,最终将视线停留在桌上的夜明珠上,随即开口说道:“好!今日本王高兴,就如了你们的意!桌上的夜明珠乃是先皇赏赐,能照亮身边三米之内,使得自己犹如置身白昼,本王就以此物作为彩头,谁猎得珍品最多,这颗夜明珠便是谁的!” 此话一出,人群中出现一阵骚动,这夜明珠本就千金难得,再加之这可是先帝御赐,其珍贵程度可想而知。 “王爷此话当真?”有人发问道。 “就是!此物如此珍贵,王爷可不要反悔才是!” “大胆!王爷金口玉言,尔等岂敢质疑!”未等萧升荣开口,车辇旁的小康子便大声斥道。 现场原本高昂的气氛瞬间静了下来,众人面面相觑,幸灾乐祸地瞧着先前说话的两人,这两人平日里就仗着与齐王关系好,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现下被齐王身边的随身太监呵斥,实乃大快人心! 那二人回过神来,自知失礼,齐王与他们时常厮混在一起,刚开始他们也都战战兢兢,但随着时间久了,见齐王不仅为人和善,也喜爱跟着他们一起荒唐,所以日常与齐王相处就越来越没有规矩。 两人瞅着齐王,希望齐王能为自己说说话,却见齐王只是面色如常,甚至嘴角还带着笑意,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们,却并不说话。 那两人面色顿时一白,耳边嗡嗡作响,他们怎么就忘了眼前之人乃是先皇幼子,真正的皇朝贵胄,可以与他们厮混,但他们却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想到此,两人急忙翻身下马,跪在地上,磕头领罪:“小人一时失言,还请王爷恕罪!” “呵……快快起来,咱们之间说什么恕罪不恕罪的,生分。”萧升荣笑着道。 两人见状,连连谢恩,却再不敢放肆。 “好!本王宣布狩猎正式开始!” 只听萧升荣一声令下,蹄声四起,扬起阵阵尘土,人群涌动,朝着山中策马而去。 等人群散开,周围彻底地静了下来,萧升荣看向身旁的薛婉婷:“本王听闻你骑术高超,箭术更是不错,特为你准备了良驹和弓箭。” “王爷过誉了。”薛婉婷道。 萧升荣摇了摇头,捧着谢婉婷的手放在嘴边,轻轻一吻,眼中的柔情似要将人彻底融化,只听他柔声说道:“这夜明珠本王甚是喜爱,要是婉婉今日能为本王保得了这宝珠,本王定会好好赏赐婉婉的。”说罢,也不待薛婉婷回答,便对着左羽道:“为薛姑娘拿来行头!”随即甩开了薛婉婷的手,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强势地看着薛婉婷。 左羽很快牵来了马匹,薛婉婷下了车辇,从左羽手中接过缰绳和弓箭,翻身上马,朝着萧升荣道:“那薛婉便去了,王爷且等着薛婉的好消息。” 萧升荣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笑着点了点头。 薛婉婷扣着马腹,策马朝着山中而去,她的速度不快,但看骑马的姿势显然是有些身手的。 萧升荣嘴角的笑意顷刻间消失不见,眸色深沉:“吩咐下去,开始行动。” “唯!” 只见左羽朝着车辇后方的一个大树上摆了摆手,茂密的树叶好似轻轻抖动了一下,像是微风拂过,随即便恢复平静。 薛婉婷骑着马进了云山外围,她勒紧缰绳,朝着四周看去,见四下无人,便翻身下了马,将马匹拴在树上,萧升荣的行为太过反常,她必须得小心。 她专挑草木茂盛之处,速度极快,在林中穿梭,朝着猎场中心地带快速移动,她必须要尽快到人群密集的地方,不管萧升荣有何种阴谋,人多了,总要忌讳一二。 树上有人!薛婉婷身形一顿,身后不远处的树上响动异常,且透着一股肃杀之气,看来萧升荣是真的想要至她与死地! 薛婉婷瞬间在树木中奔跑了起来,她以曲线奔跑,每每遇见一棵大树便将身体藏于树后,天青色的衣衫混在葱翠的草木中,隔远了看轻易发现不了。 薛婉婷时刻注意着身后的动静,那人显然没有料到薛婉婷如此难缠,紧随着薛婉婷身后,却一时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眼见着薛婉婷已经越来越接近狩猎中心,暗处之人心中暗道不好,随即也不管是否暴露身份,一个闪身便从茂密的树丫上闪身而出。 紧追在薛婉婷身后,只见他几个闪身便已赶超薛婉婷,他抽出腰间软剑,朝着薛婉婷便刺了过去。 薛婉婷急忙转身,朝后跑去,正值一棵大树,她借力踏上树干,而后猛地翻身,触动腕中机关,只见手中的银勾猛地朝着那人刺了过去,那人不料薛婉婷腕中藏有暗器,暗器细小却速度极快,他用尽全力也才堪堪避过! 银勾已经插入对面树干之上,薛婉婷见那人避过,瞬间手掌收紧,细线迅速回收,薛婉婷的身子朝着前方猛地前行,她取下弓箭,脚蹬树干,身体倾斜,伸手张弓,瞄准放箭! “嗖!” 长箭朝着那人飞去,带着刺骨的凉意! 那人刚避开一击,又迎来一箭,心下大惊!这身手,这速度,哪里只是一个略通箭术的娇小姐? 他迅速仰身!利箭擦着他的鼻翼而过,留下一条血痕!就在他以为已经避开,却没成想紧接着又是一阵“嗖嗖”之声传来,三箭齐发,直逼而来。 “哐!”男人手中的软剑将飞来的箭雨斩断,他注视着前方的女子,只见那女子嘴角含笑,神色轻松,仿佛还带着淡淡的嘲讽,女子再次伸手张弓,五箭齐发。 那人瞬间背脊发凉,冷汗淋淋,他挥舞着手中的软剑,艰难地抵挡着飞箭。 薛婉婷见势便收,借着腕上的利器,快速穿梭在林间,待那人避开飞箭,早已不见了薛婉婷的身影。 那人持着软剑,朝着薛婉婷消失的方向追了上去。 待那人脚步声消失,就在刚才不远的地方的一丛半丈高的草丛中出来个人,这人正是先前消失不见的薛婉婷。 薛婉婷正想提步出来,却听见前方隐约传来了马蹄之声,薛婉婷瞬间回身,重新藏身于草丛之中。 “吁!那小畜生明明是朝着这边跑了,怎么追过来却不见了身影?” “咱们再找找,左右跑不远的。” “走吧!” 又是一阵马蹄之声,渐行渐远,薛婉婷没有急着出来,因为紧接着草丛外又传来说话声。 “不是说人朝这边来了吗?我都将人引过来了。”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跟丢了,那女人很狡猾,且身手很好,我不是她的对手。”另一个男人道。 “你他妈开什么玩笑!那女人连个内力也无,就这样你还不是她的对手?” “不是,那女人有暗器,有些像传闻中的飞天锁。” “飞天锁!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咱们快些下山禀报王爷才是。” 第55章 猎得白狐 两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薛婉婷出了草丛,她摸着腕上的镯子,陷入沉思。 这是她在父亲创造的飞天锁的基础上改造制成,少了原本飞天锁的攻击力度,但胜在更为灵巧敏捷,很适合现在的她,弥补了她使不上内力的缺陷。 她朝那两人消失的方向看了看,并没有跟上去,反而朝着猎场中心地带而去。 还未接近猎场中心,远远的便听见传来动物们的嚎叫,和狩猎人的欢呼。 “白狐朝那边跑了!快追!” 马蹄声越来越近了,薛婉婷眼见着一抹雪白,一溜烟地跑进了草丛,眼中顿时一亮,从背上抽出长箭便追了上去。 此时,身后的人马也追了上来,那白狐已然逃无可逃,这白狐通体雪白,乃是不可多得的珍品,今日谁要是将这白狐猎杀,彩头必定收入囊中。 众人眼中精光四射,势在必得,几伙人马谁也不肯落后半步,电光石火之间只见几只长箭齐齐朝着白狐射去,传出一阵“嗖嗖”之声。 怎料那狐狸极为敏捷,身子一闪,便又跑远。众人眉目一皱,策着马朝着狐狸追了上去。 期间长箭不断,却始终未伤那狐狸半分,一时间众人都有些不耐烦了起来,却又被那狐狸激起了强烈的胜负之心,一直紧追着白狐身后。 “嗷……” “吁!” 几伙人马停了下来,白狐左脚被射,众人都有些高兴,吩咐着随从:“去看看!到底是哪家的箭。” “这还用看!肯定是本少爷的!” “王生你可拉倒吧!就你那箭术,也敢大放厥词!” “怎么?好似你的箭术比我好似的!谁人不知箭术出神入化的孙都尉却养出个啥也不会的儿子!” “你们两个闭嘴!” 最后说话的叫李楚,其父乃是南帝的亲信,新上任的云中太守,名唤李彬,自原忠义大将军通敌卖国满门被诛,边境驻守的数十万大军由太守李彬暂为统领,说是暂时,但在新的驻边将军上任后,皇帝却迟迟没有命李彬将虎符归还于驻边将军,是已现下整个边郡的所有的兵力真正的掌控者其实是太守李彬。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王生和孙千见李楚面色不好,虽然心中不服,却是不敢不认命地闭上了嘴,不敢再多说一句。 这时,随从将受了伤的白狐抱了过来,支支吾吾的,似有为难。 “我说你那样看着本少爷做什么?你倒是这狐狸到底是咱们三人中谁射中的啊!”王生道。 “就是!快说!”孙千亦是开口。 那随从看了看马上的三人,颤声说道:“禀几位公子,这箭,这箭并不是几位公子的。”随从有些害怕,马上的三位公子是出了名的嚣张跋扈,一个不小心便会惹火烧身。 说罢,随从抱着白狐咚的一声跪在地上,膝盖直接压在了碎石上,脚上顿时传来刺骨的疼痛,使得他脸色愈发惨白。 “不是我们几个的!那是谁的!到底是谁敢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放箭?出来!”王生扭头朝身后望去,神色暴怒冰冷,生后众人急忙低头,不敢看他。 孙千和李楚也跟着朝自己身后看去,无疑见到的都是埋着的一群黑压压的脑袋。 “那箭是我的。” 就在这时,从一旁草丛中走出一人,众人听到声响,齐齐看了过去。 是一个女人,一个穿着天青色衣裙的美丽女人,这个人他们都认识,是齐王的新宠。 众人呲笑一声,眼中嘲讽明显,一个低贱的瘦马,什么时候也敢和他们争夺猎物了?他们几个追着白狐追了一路,没成想竟然被一个女子接了胡,简直是气煞人也! “放肆!竟然敢劫夺本公子的猎物!”王生呵道。 却见女子面色不改,闲庭自若地朝着几人走了过来,在那随从处便停了下来:“既是我的猎物,便给我吧。” 随从愣了愣,明明知道要是将手中的猎物给了眼前的女子,有可能会得罪马上三人。却不知为何,当女子看着他时,他下意识地便将手中的白狐递了过去。 “放下!谁允许你带走的?”王生和孙千同道。 薛婉婷停下脚步,不解地看向三人:“这猎物本就是小女子猎得的,小女子不能带走?莫不是几位公子们也喜欢?”薛婉婷面上犹豫了起来:“可是小女子来之前,王爷亲口说是要我定要为他猎得一珍品,请几位公子恕罪,这白狐,小女子确实是不能送给几位公子了。” 薛婉婷抱歉地朝着几人俯了俯身,抱着白狐便走。 “谁他、妈要你送了!”当着这么多人被一个女人毫无顾忌地将遮羞布扯开,王生和孙千面上不由得有些发红。 王生和孙千朝着李楚看去,让李楚拿主意。只见李楚并没有看他们,而是轻扣了两下马腹,上前几步,挡在了薛婉婷面前。 “公子还有事?” 李楚眸中带着玩味,笑着道:“事倒是有一件。” 薛婉婷蹙了蹙眉:“请公子明示。” 美人蹙眉更添风韵,李楚的嘴角笑意加深:“素闻齐王身边有几位贴身侍女,个个精通骑马射箭,容貌更是堪称一绝。容貌嘛本公子今日得见倒是名不虚传。今日这白狐你也可以带走,但是要满足本公子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李楚拉着马绕着薛婉婷打圈:“姑娘同着我们三人一道,让我们几人也见识见识姑娘骑射,看看是否也如传闻一般那样厉害,可好?” 李楚打量薛婉婷的同时,薛婉婷也在细细打量着他,只见此人眉骨突出,剑眉入鬓,许是有着一些外族人的血脉,是已五官中带着南朝人中没有的深邃,及其俊美,他的眼中带着玩味,却并没有什么恶意。 李楚见薛婉婷瞧着自己的模样,但眼中并没有以往女子见到他时的痴迷和爱慕,倒是觉得有些新鲜,他拉住缰绳,停了下来,俯下身近距离瞅着薛婉婷:“本公子是否长得极其俊美?我看姑娘倒是移不开眼睛了。” 说话见,一股热气全部喷洒在了薛婉婷的颈间,薛婉婷心中反感,却只能强压。 李楚并没有在薛婉婷脸上看到他意料之中的羞涩,眼前的女子就那样静静地瞧着他,眼中有着的只是淡淡地欣赏,两人对视着,良久见女子轻轻点了点头,似乎是赞同他的话:“恩,公子俊颜确实罕见,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还望公子莫要见怪。” “哈……”李楚笑出了声来,又问道:“你的马呢?” “在外围,没有带进来。”薛婉婷如实说道。 李楚看着身后的随从:“将你的马给这位姑娘。” 那随从呆了呆,随即下马,有将马牵到了薛婉婷的跟前。 “对了,你叫什么?” “小女子名唤薛婉。” 王生和孙千二人面面相觑,直到听见李楚发出的笑声才回过神来。这厮品日里不是最讨厌女人说他好看的吗?今日怎会如此反常?虽说这女子确实是少见的美色,但比这女子美得也不是没有,那碧云楼中的芳菲姑娘就是其中一个,可是也没见这厮什么时候理过人家呀! 第56章 太守之子 薛婉婷将手中的白狐又递给先前的随从,从另一随从手中接过缰绳,只见她脚尖内蹬,抓住马鞍,翻身上马!整个动作行云流水,透着一股子的赏心悦目的劲儿。 李楚面上闪过一丝欣赏,笑道:“薛姑娘可要跟紧了!”说罢,手中的马鞭在马儿的屁股上用力一甩,马儿瞬间奔跑了起来,那马儿的速度极快,转眼间就只能看见李楚缩小的背影。 王生和孙千二人瞧着薛婉婷的神色始终带着不善,因着李楚的关系忍着没有发怒,打着马鞭,朝着李楚追了上去。 薛婉婷弯腰摸了摸马儿的鬃毛,随即轻扣马腹追了上去。她虽是最后启程,马匹在几人中也算不上最好,却在转眼间便超越了先她一步的王生和孙千,紧紧咬在李楚身后。 李楚听到响动,回身而看,有些诧异,又有些意料之中,明明是一匹普通的马匹,却在女子的高超骑术下将马匹潜力发挥到极致,如此技艺莫要说是女子,就是在他们男儿间也是少见的。 他微微放缓了速度,与薛婉婷并驾齐驱,。 这时,前方略过一只被惊吓的鹿,李楚扯出长箭,伸手张弓,瞄准,只听“嗖”的一声,长箭朝着那鹿射了过去,眼见着就要将那鹿射中,却从一旁飞来一箭。 “锵!” 箭镞被飞来的箭射偏,传出一声刺耳的响声,插在了鹿的脚上。 李楚勒住缰绳停了下来,看向不远处也停了下来的薛婉婷,蹙眉道:“你干什么?” 看神色李楚已然发怒,他不过是觉得眼前的女子颇为有趣,闲来无事逗逗找找乐子罢了。他喜欢有趣的女人,但是自作聪明的女人,他却无比厌恶! 薛婉婷见李楚的神色阴沉了下来,也不说话,只是翻身下马,朝着那受伤的鹿走了过去,又仔细检查起鹿的伤口。 还好及时,如若她再慢一点,这鹿连着肚中的孩子都要命丧当场。 此时王生和孙千及众多随从都赶了过来,王生和孙千见李楚面色不好,心中顿时一喜,那女人没了李楚撑腰,待会儿他们二人定要在齐王跟前告上一状,以解心头怒气。 李楚冷眼瞧着薛婉婷,见薛婉婷竟然拔了那鹿腿上的箭,顿时心头大怒,下马朝着薛婉婷大步走了过去。 只是当看到眼前蜷缩在地的鹿时,想要开口的话却生生堵在了喉中。 这是一只母鹿,且怀孕了! 小的不打,怀孕的不打,带崽的不打,这是南朝狩猎的规矩。要是没有那从旁飞来的一箭,眼前的鹿连同着它肚中的胎儿难逃一死。 李楚脸上的怒气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地柔和,他看着薛婉婷仔细地为母鹿包扎了伤口,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眼前的女子好似在有趣上又多了些什么。 “我来帮你。”李楚说着便蹲下身子,从薛婉婷手中夺过手绢,却见原本安安静静地母鹿瞬间不安地叫了起来,很是抗拒害怕的样子。 李楚一时间倒是有些尴尬,将手中的帕子朝薛婉婷一甩,脸色又阴沉了下来,却并没有离开,就如同一个闹着别扭的小孩一般。 薛婉婷摇着头笑了笑,她原本以为李楚定要借机发难,没想到不仅没有为难于她,反而主动想要帮忙给母鹿包扎伤口。李楚本性不坏,薛婉婷暗道,眼睛微微眯了眯。 不远处的王生和孙千二人顿时傻了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对方眼见看见了不敢置信。这莫不是见鬼了吧! 薛婉婷给母鹿伤口处打好了结,扭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李楚,若有所思。 李楚愣了愣,而后别开眼睛:“看着我作甚?” “小女子想求公子一件事。”薛婉婷求人的姿态摆得很足,美丽的面庞上带着讨好的笑。 李楚右手握拳,放在嘴上轻咳一声,正色道:“何事?说来听听。” “想来公子已然知晓小女子乃是齐王府中的侍女。”薛婉婷道。 李楚点了点头,脑海中浮现出先前在山下的一幕,心头不知为何涌起一股微微的不适。 薛婉婷见状,接着又道:“身为侍女,很多事情都有所不便。此鹿不日便要生产,但是现在有伤在身,如若就将这样将它放于山林,恐有意外,还请公子将这鹿带回府中,好生安顿,待这母鹿产后,再放归于林中,可否?” “大胆!你可知在你面前的是谁?竟敢提出这般无理的请求!”说话的王生,正下了马朝他们这边走来,孙千紧随其后。 薛婉婷当然不知道眼前的男人是谁,想来应该是云中城中哪家权贵之子,她回头继续看着李楚,知道这事成与不成还要看眼前的这个男人。 李楚咧嘴一笑:“不如你求求我,说不定本公子一高兴没准就答……” 未等李楚说完,便听薛婉婷道:“求求您,帮帮它。” 李楚顿时愣住,眼前的女人哀求地望着他,眼尾泛红,清浅的眉眼上瞬间带着几缕若有似无媚意,看起来真真是好不可人怜,他的心不由得一颤,还未回过神来,话便出了口:“好。” 话一出口,李楚再次呆住,他明明是想刁难刁难眼前的女子,看着女子在他面前苦苦哀求,然后他再狠狠拒绝,可怎么话到嘴边却变样了。他想他有些明白为何齐王会如此宠爱眼前这个女子了。 女子一喜,笑了出来,犹如一朵春日里绽放的花朵,拂去了周遭所有寒意。 薛婉婷退后两步,笑着道:“接下来就看公子的了。” 看着笑着如同一只得逞的狐狸一般的女子,李楚不由得也笑了起来,朝着身后的随从说道:“来人,将这母鹿送回府里,好生照看。” 说罢,李楚扭头看着薛婉婷,神情中带着揶揄:“满意了?” 薛婉婷屈膝行礼:“多谢公子。” “我姓李,单名一个楚字,乃云中太守之子,以后你就叫我李公子吧。” 云中太守之子!李彬的儿子!薛婉婷心下微动,却并未显露。 李楚一瞬不瞬地看着薛婉婷,想要从薛婉婷的脸上发现点什么。没有,什么都没有,眼前的女子的脸上没有出现任何诧异和惊喜,难道她不知道“云中太守”这几个字意味着什么吗? 薛婉婷微微点头:“谢谢李公子。” 母鹿已经被随从给带走了,薛婉婷也不等李楚,转身朝着马匹走去,翻身上马:“李公子,咱们继续。” “好啊!”李楚大步走了过去,翻身上马,朝着身后道:“不必跟来!” 两人对视,薛婉婷率先策马而走,李楚一鞭子打在马臀上,追了上去,留下一众人面面相觑。 第57章 没有实权萧升荣 狩猎结束,众位狩猎者都带着自己打的猎物回来了,毫无疑问的是这次狩猎拔得头筹的是白狐的猎得者薛婉婷,这白狐倒是被太守府中的随从早早地送了回来,可是这白狐的猎得者薛婉婷却迟迟未归,连着薛婉婷一起未回的还有那太守之子李楚。 高门权贵里不乏香艳之事,一个丫鬟想要攀上高枝也是在所难免,只是当事人一个是当朝齐王,另一个是太守之子,这再怎么也不该如此急色,今日场合人那么多,难免伤了彼此的颜面,要是实在是喜欢得紧,私底下也是可以好好商量的嘛,相信齐王定不会为了一个侍女而驳了太守公子的颜面的。 在场的人不禁偷偷瞧了瞧齐王,自己的侍女和别的男人一同打猎却久久未归,且那男人又是太守之子,也不知道齐王现在是个啥心情。 不过要是真论起来,这齐王明面上虽是云中的主人,但也只是每年从税收上分得一部分,用于自己的日常开销,其实并无实权,云中的所有军事财政一样的插不了手,说是主人实际上不过是被圈禁在这云中城中的可怜虫罢了。 可这太守之子就不一样了,人家父亲可是这云中的实际掌权者,手中不仅有钱,还有那数十万的大军,说是这云中的土皇帝也是不为过的,那侍女只要是不傻都知道该怎么去选。 各家的家仆分工明细,一部分人将自家少爷狩得的猎物抬下去处理,一部分人开始生火,那边的肉刚一处理好,这边就能上火炙烤。 随着天色越发暗了下来,萧升荣微微垂着头,看着各家呈上来的烤肉,转动着扳指,虽是在笑,眸中的寒意却是愈发深重。 “王爷,肉都快凉了。”小康子在一旁道,眼中闪着垂涎欲滴的亮光。 萧升荣转动扳指的手一顿,而后侧目看向一旁的小康子,随手将餐盘递给了小康子,语气淡淡:“一旁吃去。” 小康子心头一喜,急忙接过餐碟,眼睛笑得眯起,连连谢道:“奴才谢过王爷!” 左羽瘪了瘪嘴,他最看不上的便是小康子这一点,看着吃的便迈不开脚了。 小康子才不管这些,挑衅地瘪了左羽一眼,走到一旁去吃烤肉去了。他知道左羽这斯瞧不上他,但左羽也不想想,他左羽能思的东西有很多,但他是一个太监,一个小太监整日里没事,可不就剩下一个吃了嘛!小康子含着泪又狠狠咬了一大口烤肉。 “王爷,属下这就去安排人。”左羽道。 萧升荣眼神暗了暗,抬手,说道:“不必。” 萧升荣的话刚落,一阵马蹄声由远至近,伴着的还有男女的欢笑声。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一男一女策马而来,女子一身天青色的衣裙,随着马儿的奔跑,裙角荡起如水波般的弧度,好看极了。男子一身湛蓝色长衫,身姿挺拔,对着女子笑得温和,堪称得上是一对璧人,场上的气氛不由得微微有些凝滞。 “吁……”一男一女勒马停在了场中,他们神色如常,并没有因为周围投过来的目光而有所变化。 两人利落地翻身下马,朝着齐王的车辇走去,齐声说道:“参见王爷。” 萧升荣默了默,嘴角扬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若有所思地看着二人:“免礼。婉婉回来得有些晚了,本王特意给你留了最肥美的烤肉都凉了。” 萧升荣的话语很轻很柔,还有令人闻之落泪的委屈,薛婉婷嘴角抽了抽,微微屈膝,道:“多谢王爷。” 这时,太守府的随从过来将二人打得猎物给卸了下来,都是些小兽和野禽,并无特别出彩的东西。 萧升荣摇了摇头,笑着道:“本王还以为婉婉还会再给本王带来惊喜呢。也罢,狩猎这么久想来婉婉定是累了,到车辇上来歇歇。” 齐王话中带着宠溺,周围的人也只是笑笑,曾几何时,那位赵姑娘不也是被齐王宠爱,可到头来还不是轻易就送给了旁人,是以,众人并不将眼前看似得宠的女人放在眼里,面上过得去,也就罢了,只是这次的狩猎魁首自是薛婉婷无疑了,想起那先帝御赐之物总觉得难免可惜了些。 薛婉婷朝着齐王走了过去,又在仆人的搀扶下上了车辇,刚一坐下,萧升荣便夹着一块上好的稚鸡肉横在了她的面前。 薛婉婷抬头看着萧升荣。 “吃呀,看着本王作甚?”萧升荣好笑地看着薛婉婷。 萧升荣的眸中温柔得像是能滴出水来,要是薛婉婷没有重经一世,许是也会就此沦陷。 她微微张嘴,将稚鸡肉含进嘴里,细细嚼着,一股浓郁的野味瞬间将味蕾征服,她素来是极爱吃烤鸡的。熟悉的味道好似勾起了某些被刻意掩埋的过往,她不由得有了片刻恍惚。 “味道如何?” 耳边传来小声地询问之声,薛婉婷点了点头:“甚是美味。” 萧升荣将稚鸡肉朝着薛婉婷推了过去:“既如此,婉婉可要多吃些才好,女孩子还是不能太瘦,肉肉的才好。” 曾几何时,亦有人同她说过同样的话,果然是身体里流着相同血液的人,薛婉婷眼中的嘲讽转瞬即逝,她没有接话,自拿起筷子慢慢吃起了烤稚鸡。 萧升荣清了清嗓子,朝着场内说道:“诸位。” 众人停下手中的动作,朝着萧升荣看去,又听他接着道:“今日本王侍女所猎得的白狐实属珍品,那么依照之前的约定,这先皇御赐的夜明珠理应归她所有,诸位觉得是也不是啊?” “应该的,应该的,王爷身边的这位侍女姑娘,箭术了得,实在是让咱们大开眼界啊!” “对对对,侍女姑娘箭术高超,实在是令咱们在座的汗颜呀!” 萧升荣的话刚一落,场内的溜须拍马不绝于耳,只除了琉璃阁其余几人及以李楚为首的三人。 王生看着孙千小声说道:“要不是那只白狐被咱们追得久,那女人怎么捡得如此便宜?” 孙千拍了拍王生的肩膀,朝着李楚扬了扬下巴,示意王生小声点,狩猎场发生的种种摆明了这李楚对那侍女有意,可千万别做什么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事情,就是要做也得等等,看看李楚这边对那侍女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了。 王生生性急躁却不傻,经孙千的提醒,顿时回过了神,只是朝着李楚看去,只是越看李楚的模样越是感到不可思议,虽然李楚的父亲近几年才调任到边郡为官,但这李楚是打小就被养在云中的,因为这李楚乃是太守养在外面的女人所生的孩子,虽然太守一直宝贝着,但却一直为李夫人所不喜,太守只好将李楚送至云中老家由老夫人抚养,是已这李楚他们是打小认识的,也是相互熟悉的。 也正是因为熟悉,才会越是感到不可思议,只见李楚捏着酒杯的指尖发紧,嗜酒如命的人第一次望着一个女人忘记了手中的好酒,再朝上看去,属于李楚那棱角分明的下颌角略微绷紧,虽然只是一瞬,却是被他刚好发现。 似有所感,李出猛然回首,正好与他对了个正着,他顿时一惊,微风阵阵,背脊上也不由得出了些许薄汗,李楚的眼中有着明显的威胁和秘密被窥探的不爽。 王生硬生生地扯了扯嘴角,朝着李楚一笑,李楚微微皱了皱眉,随即便若无其事的移开了视线。 第58章 这女子只能据为己用 李楚又朝上首的男女看去,只见男人低首在女人耳边轻语,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他的心不由得有些堵得慌,同样生为男人,这样的笑容下能说出些什么他实在是太过清楚。 这很不像他,但他却有些了莫名地真实感,突然心中又多了几分踏实。那个女人很有趣,不是吗?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只是美味的佳酿中不知为何又掺杂了几许苦涩,望着女人的眼中划过一缕志在必得,他自小便少有感兴趣的东西,但一旦是他喜欢的,便会不折手段的据为己有,直至他厌弃的一天。 李楚的神色太过放肆,萧升荣早在李楚刚一看过来时便已察觉,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兴味,端起桌上的酒杯朝着李楚遥遥举杯,不待李楚反应便率先饮下手中的美酒。 李楚面色不改,并没有窥探他人物品被主人发现的不知所措,他面上浮起一抹玩味的笑,为自己斟满酒,朝着萧升荣举了举,亦是一饮而尽。 二人动作明显,已有不少人察觉,再看向车辇上专心吃着烤肉的女子,众人眼中的嘲讽之色更甚。 而谁也未曾察觉,那被所有人看不起的女人嘴角微微勾了勾,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在猎场上见到王生孙千和李楚三人,见王生和孙千明显是以李楚为首,她便知这李楚定是有些来头。引起男人的注意也是她刻意所为,显然的是她果然没有赌错,这李楚竟然是云中太守之子。 如果她没有记错,当年萧升荣之所以能够带着兵杀回南安,也是有这李楚一份功劳的,就是不知道现在的李楚和萧升荣的关系进展到哪一步了?不管怎样,只要李楚对她还有兴趣,萧升荣便不会真的对她下手,这是她为自己额外增加的生存筹码。 天彻底地暗了下来,猎宴仍在继续,只是不时席上会有携伴消失小会儿之人,耳边不仅有虫鸣鸟叫,偶尔也夹杂着一两声女人的娇嗔。 就在这时,萧升荣命人撤去餐食,放下帷帐,又将车辇驾驶到一处避风处安置。 此时的车辇中只有薛婉婷及萧升荣二人,气氛一时之间开始凝滞。萧升荣转动着手中的扳指,看着薛婉婷的目光中漆黑一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薛婉婷只是静静地回看着萧升荣,两人相互对视,却谁也没有说话。 看着女子镇定自若的样子,萧升荣倒觉得颇为好笑,他呲笑一声,道:“说吧,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男人的声音没了先前的温和和宠溺,像是漂浮在水面上的浮冰,冰冷刺骨,又透着一股虚无缥缈之感,眼神中突然射出的凌厉像是要将眼前的女子看穿一般。 女子没有如萧升荣所料在他凌厉的目光注视下无所遁形,只是依旧淡淡:“呵……王爷怎么这般瞧着小女子?什么是谁派来的?难道王爷说的是高家公子?要是这般,那倒也算。” “噔!” 一声细小的声音响起,也不知萧升荣是触动了轮椅上的哪里,竟从扶手处直直出来一把短剑。待薛婉婷反应过来,那把短剑便已经抵住了她的脖子。 “王爷!”左羽闯了进来,见到车辇内的情形愣了愣,便又放下帷帐去了车外。 “我真的只是高府献进府内的,高回只是吩咐我们要想方设法讨得王爷的欢心,乘机为高府谋得更好的机会,要是王爷不信,那小女子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薛婉婷眸中终于不再平静,而是充满惧色,身子隐隐发着抖,看着是真害怕,并不像装的。 “将双手手腕露出来。”说话间,剑锋又近了近,薛婉婷嫩白的脖子上已然见了红色。 脖子上的疼痛让女子忍不住地皱了皱眉,她将双手抬起,将手腕露了出来,只见她双手手腕上缠着天青色的丝带,并各自带着一个银色的镯子,手腕上皮肤白皙柔嫩。 没有佩戴飞天锁的痕迹,可那暗卫分明说这女人当时是使用了飞天锁的,怎么会没有呢? 萧升荣蹙眉,刀锋不曾退却半分,他敛去情绪,笑了笑,视线若有所思地在薛婉婷的身上来回徘徊:“说来也巧,你与本王的一位故人长得极为相似。” 萧升荣的视线在女子的脸上流连,女子的面部表情被他悉数收进眼底。 震惊,诧异,不可置信,多么完美的伪装,简直就是无懈可击,他差一点就要相信眼前的女子真的是无辜的。 他默了默,笑得愈发柔和:“更巧的便是你与本王那位故人不仅长相极为相似,就是连名字也很相近。南朝忠义大将军嫡女薛婉婷你可听过?婉婉?” 他手中的短剑依旧抵着女人的脖子,却是声音缠绵悱恻,神情温柔,就像是恋人之间的眷念。 “大将军家的薛大小姐自是听过的,小时候爹爹还曾说过,怎得自家的姑娘就比薛大小姐少了一个婷字,这命运怎么就如此天差地别,因此还差点儿带着我去把名字改了,后来还是小女子的母亲给拦下来了。” 女子说得认真,萧升荣却是一点也不信的,在他看来女子简直就是满口谎言!他也不再多说废话,直接了当地说道:“你在猎场遇袭了?” 女子又是诧异:“王爷怎会知晓?”未待萧升荣开口,便又听女子道:“也是,为了安全起见,王爷一定在猎场安插了人手的……” 萧升荣打断女子的说话:“你是怎么逃脱的?本王听侍卫说你有一个很厉害的武器,是从袖中发出,形似飞天锁。” 他原以为女子会慌乱,却发现女子神色反而恢复平常,大胆地将抵在脖子上的短剑微微推开了一些,他惊讶于女子的大胆,竟也未阻止,只是看着眼前女人的动作。 只见女子随意地取下腕上的银色手镯,递到萧升荣面前。 萧升荣收起了面上的笑意,朝女子挑了挑眉,示意女子继续。 女子会意,先朝车辇四周看了看,许是不好发挥,她掀开厚重的帷帐,见守在一旁的左羽便微微点了点头,她又回过头朝着萧升荣道:“王爷待会儿可瞧好了,这东西的力道极大。” 女子清冷面上带着少见的神采,不是浅笑时的媚意,而像是一轮冬日的暖阳,雪山上的一池热汤,夜明珠将她的肆意和骄傲映照得清清楚楚,萧升荣不知怎么的心头便是一阵烦闷,只能对着女子点了点头,略微移开了视线。 女子的笑声传来,有着正在和人分享自己秘密喜悦,女子将手镯重新戴上,只见女子朝着前方迅速伸手,五指分开,手腕处便飞出一个银勾,直直地射向对面的大树干上,女子朝着萧升荣一笑,又见她手掌握拳,那连着银勾的细线慢慢收紧,将女子拉扯了过去。 萧升荣的视线一直放在女子的腕上一刻也没有离开,这东西与薛将军的飞天锁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速度慢上许多,对于有武艺在身的人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杀伤力,不过要是日常傍身倒也不错。可是那侍卫又是怎么失手的?这薛婉和那侍卫二人定有一人在说谎。 他看见女子费力地将那银勾拔出树干,又笑着朝他走了过来,献宝似的将银色手镯递到他的面前:“王爷,小女子这宝贝是不是很厉害?” 萧升荣瞧了瞧女子手中的镯子:“此物你是从何得来?” 女子回道:“此物乃是小女子亲手所做。” “你亲手所做?” 萧升荣显然不信,光是这东西的构造就已经不是一般人能够想出来的,这东西看着虽没有多少杀伤力,但那是因为女子所用的工具和材料再加之女子的锻造技艺不精导致的,只要将这几样弱点改进,这东西的杀伤力一定会有一个质的飞跃。 但如果女子所说的是真的,那眼前的这个女子就不可小觑了,若是不能据为己用,必须除掉! 就当他刚想要发问,便又听女子说道:“我父还在世时乃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铁匠,父亲的衣钵我少说也继承了一半,要不是父亲去世得早,想来另一半也是不在话下的。” 铁匠?姓薛?莫不是隐在边境的薛家旧部?萧升荣看着女子,眼神中带着少有的严肃:“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女子道:“村里人都叫他薛三,不曾有人叫过他的全名,小时候我一直为父亲该是就叫薛三的。” 萧升荣将女子手中的镯子拿了过去,细细打量,片刻之后,只听萧升荣道:“这个镯子可否借我观摩观摩?我对姑娘的构思很感兴趣。” 女子点了点头:“王爷喜欢便拿去吧,我手上还有一个呢。只是王爷莫要再随意拿剑指着我了,挺令人害怕的。” 萧升荣将手镯收起,嘴角上扬,眼前的女子看起来云淡风轻地,哪里还有一丝害怕可言,他挥了挥手,示意女子离去。 “今日那同你一起狩猎的男子是太守的儿子。” 女子刚一下了车,身后便传来萧升荣的话,她转身看向萧升荣,屈膝行礼:“王爷,薛婉知道您想说什么,薛婉虽然父母早逝却也是读过女戒的,薛婉既然已经被先给了王爷,只要王爷不弃便一辈子都是王爷的人,与旁的人不会有半分干系。再说王爷您既在猎场里安插了人手,就该知道是那太守公子硬要拉着我去狩猎的,薛婉一个人势单力薄,人微言轻,如何能拒?” 女子又恢复平日里的清冷,说得头头是道,最后竟然将难题又丢给了他,萧升荣笑着摇了摇头:“本是本王在问你,你倒好,竟直接问起了本王。还有,既是本王的侍女,以后该自称为奴才是,不要再如此不懂规矩了,退下吧。” “唯!”女子点了点头,转身朝着先前搭好的帐篷走去。 看着女子离去的背影,萧升荣陷入了沉思,良久,只听他道:“去查查薛婉的身世。” “唯!”左羽道。 第59章 树上树下,惊扰野鸳鸯 车辇上呆久了头脑难免有些昏涨,薛婉婷在帐篷前停下了脚步,吐了口气便转了方向朝着河边走去。 夜晚的风比之傍晚来得要凉一些,薛婉婷紧了紧衣襟,继续朝前走着,直到再也听不见远处的笑语,方才停了下来。 今夜的月色很好,圆亮的月亮照映在水波上起起伏伏,带着些凉意的夜风将薛婉婷的大脑吹得清醒了不少,她在河边的一棵大树下坐着,望着水中的月亮心中不免产生了几分凄凉。方才在车辇上抵在脖子上的短剑,仿佛又让她回到了薛家满门被灭之时,无力,恐惧…… “怎么不回帐篷?”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让薛婉婷猛地一惊,她侧头朝身旁看去,来人正是太守之子李楚。 薛婉婷收回视线,继续盯着河面,夜色将她眼中的情绪掩藏得很好,她有些懊恼,要是来的不是李楚而是一个想要置她于死地的人,那么现在的她早就身首异处了。 见薛婉婷不说话,李楚上前,挨着薛婉婷而坐,侧头看向薛婉婷:“怎么不说话?” 话刚一落,便见薛婉婷转头看着他,一瞬不瞬。 两人挨得极近,仿佛能感触到彼此之间的呼吸,他们谁也没有避开,远远看着就像是一对彼此凝视的恋人。 薛婉婷起身,准备离开,齐王就在附近,也许安插有人在暗处,正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李楚一把拉住薛婉婷收回的手,放在胸口处,眉眼藏着不怀好意的笑。 男女的调笑声越来越近,薛婉婷心中不免有些急,扯了扯被李楚拉住的手,示意李楚放开。 李楚嘴角勾起,深邃的五官上平添了几丝邪气,女子终于没了白日里的清冷,略微有了些急色,可这还不够,他喜欢看到事物被迫打破日常形态的样子。 李楚一把搂住女子的腰,用力拉向自己,将想要挣开的女子按在胸膛。 “你干什么?” 薛婉婷压低了声线,咬牙瞪着李楚。 李楚笑得愈发肆意,亮白的牙齿在月色中反着光,他贴近女子耳根,呼吸打在薛婉婷的颈间,缓缓说道:“你的耳朵红了。”紧贴着的胸膛传来一阵闷笑带来的颤动。 薛婉婷双手抵在李楚的胸膛之上,已然生怒:“公子这是何意?我乃齐王的贴身侍女,公子此举未免太过放肆!” “齐王?呵!你还真看得起你自己!”李楚嘴角的笑意消失得干净,随即道:“抓紧了!” 随着李楚话刚一落,薛婉婷只觉得身子一轻,脚便离开了地面,她的内力被她在重伤下强行催动后已经使不上来了,她下意识地抓紧李楚的衣襟,身子也跟着贴了上去。 女子的柔然贴了上来,李楚嘴角再度上扬,他搂着女子落脚在大树横着的一根大枝干上,几乎就是他们刚一落脚,那边的男女便相拥着走了过来。 那两人在树下停了下来,女人半推半就,男人急不可耐,不过片刻树下的女人已是身无片缕,女人的皮肤很白,月色下树上的男女看得一清二楚。 薛婉婷一顿,气急败坏地松开了双手,一时之间进也不是,退更不是,她很久未这般失过态,只能警告地瞪了瞪男子一眼,窝火地立住不动,她左右瞧着,发现身边除了树叶便是树枝,更是没有一个能用得上的,她的右手腕微微动了动,却最终恢复平静。突然间,她眉目一动笑了起来。 李楚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他还道眼前的女子应该与之前那些是不一样的,没想到亦是经不起他太尉之子身份的诱惑,顿时间便有些意兴阑珊,可是既是送上门的东西,焉有不要之理…… 李楚面上的神色被薛婉婷尽收眼底,她知道时机到了,没怎么用力,纤长便从李楚的掌中抽了出来,顺着李楚的胸口一路向下,停在了男子的腰间。 他慢慢收紧女子的腰肢,女子的腰肢纤细柔软,两手便能紧紧盈握,他再次慢慢埋下了头,此时树下的一对男女已经进入重要阶段,战况十分激烈,萦绕耳边便如同一副蚀骨的春药,他的呼吸不由得有些急促。 薛婉婷见男人凑过来的样子,眼中的厌恶一闪而过,只见她将手中的东西横在两人之间,挡住了想要继续的李楚。 李楚动作一顿,这是今日里他被眼前的女子第二次拒绝,他很不爽,更何况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蹙着眉,气息有些粗喘:“姑娘,欲拒还迎过了就无趣了,懂吗?” 薛婉婷瘪了瘪嘴,低声道:“你看清楚了,这是什么?” 李楚听着薛婉婷的话,这才睁开了半瞌住的眼,摆在他眼前的分明是他腰间的玉佩,这是他们李府之人的标志,上面刻着他的名字,原来刚才他误以为的腰间行为,竟是女子在解他的玉佩。 李楚面带嘲讽,神情阴沉:“你想要?不过按照李府的规矩,这是要在本公子的新婚之夜送给本公子的正牌娘子的,你,还不够格!” 说罢,便伸手去夺薛婉婷手中的玉佩。 薛婉婷笑得越发明媚,并未因为男子的话而有丝毫的伤感和难堪,只见她拿着玉佩在李楚就要夺过之时,放手,那玉佩直直朝着树下掉了下去。 “你!”李楚怒了,朝着女子扬起了手掌。 薛婉婷面不改色地看着李楚,眼睛都未眨一下。 “啊!” “有人,快起来!有人!” 树下的惨叫声打断了李楚的动作,他瞪了瞪眼前笑得一脸讨打的女子,便朝着树下看去。 树下的男子被砸在关键时刻,心头大怒,怒吼道:“谁他妈的扔老子,有本事出来。” 男子身下的女子来不及穿衣,只能捡起散落在地的衣衫勉强将重点部位遮住,这时,地上的反光引起了她的注意,便朝着那男子喊道:“大人,好似是这个东西砸了您的头!” 男子听闻,上前捡起那反光的东西,细下一看,发现竟是一块上好的美玉,上面好似还刻着有字,他将玉佩举起,借着月光看去,待看清了玉上刻着的字瞬间吓得惊出一身冷汗。 他也太倒霉了,左挑右选一个僻静之地,没成想竟然撞到一个活阎王,这都用这李府的名牌砸他了,不知道那位阎王该有多生气? “大人,是谁呀?谁敢如此大胆?”女人道。 “滚开!”男人一把推开身边的女人,他不由得好一阵哆嗦,将玉牌恭敬地放在石头上,颤声道:“小人不知李公子在此,多有冒犯,还请李公子您大人有打量不要跟小人一般见识,您的玉佩小人给您放在这了,小人这就离开,这就离开!” 说罢,也未带着跌倒在地的女子便匆匆离去。 女人看着男人被吓得屁滚尿流地跑了,视线朝石头上的玉佩扫去。 “姓李?”她面色瞬间惨白,身子微微发起了抖,能让云中城中官员惧怕的公子可不就只有一位,便是那太守之子李公子!她也顾不上穿好衣服,胡乱地抓起衣衫,连忙朝着男人追了过去。 第60章 拿下李楚 “这就是你的计谋?” 李楚放下搂着薛婉婷的手,朝树下跳了下去,根本不管树上的人是方才他强行给掳了上去的。他拾起石头上的玉佩好生系在了腰间,这才抬头看向树上的薛婉婷。 看着树上左顾右盼的女子,他笑得恶意十足:“下不来?” 薛婉婷继续观察着大树的结构,并不理会树下的李楚,她将裙角微微往上掀起一点,打结固定,确保不会影响她接下来的行动。 李楚双手交叉横于胸前,等着树上的女子向他服软求饶,可显然是要让他失望了,只见女子系好裙角,竟然直接慢慢趴在了树枝上,而后顺着树枝退爬到树干上,又顺着树干快速地退爬下来,透着一股子的利落,一看就是一个惯会爬树的。 李楚觉得有趣,上前两步走到树下站在,待女子双脚刚一落地,便贴了上去:“啧啧,没想到你竟然会爬树!” 薛婉婷一掌推开李楚贴过来的胸膛:“小女子出自乡野,定是没有公子有名师相教,轻功了得!” 这话有些酸,李楚捂着被女子手掌推过的胸膛,笑容更甚,上前与女子并肩而走,见女子面上带着怒气丝毫不理会他,便觉女子更加有趣,看来他看得果然没错,眼前的女子比之以往的那些人确实是不一样的。 他的胳膊碰了碰女子的肩,低头在女子耳边道:“不知道你家王爷知不知道你会爬树?” 薛婉婷轻飘飘地看了李楚一眼,并不讲话,只是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李楚追了上去:“我说着这人怎么回事?我只是想告诉你,要想在你家王爷面前留个好的形象可千万别在他面前爬树,因为你爬树的样子实在是太丑啦!” 薛婉婷停下脚步,望向一旁的李楚。 “怎么了?怎么不走了?”李楚问道。 “公子,我乃是齐王侍女。”薛婉婷道。 “恩,我知道啊。”李楚自是知道女子的话中之意,却又故作不知,就算是他现在扛着眼前的女子到齐王面前,谁又敢说半个不字,想到此,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得有些发痒。 薛婉婷后退一步,防备地看着眼放精光的李楚,正色道:“公子贵为太守之子,在这云中城谁也不敢拿您怎么样,可是我只是区区侍女,要是深夜与公子一同从这出去,若是被有心人瞧见了,就是王爷不予计较,别的那些唾沫星子也会把我给淹了。” 李楚赞同地点了点头:“嗯,姑娘言之有理!可是,那又与我和我干呢?” 李楚说完,耐心地瞧着女子,他想要见到眼前的女子在他面前着急,甚至是发怒。 “呵……与你无关?”薛婉婷一笑,上前一步,双手扯着男子的衣襟,脚尖微踮,她缓缓靠向男子…… 李楚愣愣地看着越来越接近的女子,心头猛地一跳,好似有什么东西开始破土而出冒出了新鲜的小芽,慢慢地好似连呼吸都乱了原有的节奏。 就在李楚浮想联翩时,却见女子红唇轻启,说出的话简直就是大胆! 只听女子说道:“要是被人看见咱们一同出去,我就告诉那些人,说,你,不,行!” “你!”李楚瞪着眼前笑得异常明媚的女子,咬牙切齿。 薛婉婷嘴角上扬,摆了摆头:“我知道我很聪明,不用您再夸奖,反正我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侍女,而您可是太守之子,到时候全城的女子都知道您李大公子的丰功伟绩,不知道又会做何感想?呵……” 李楚神色逐渐幽深,他盯着女子看着:“既是知道站在你面前的乃是这云中太守之子,却又为何胆敢屡次三番拒绝于我?你可知,你拒绝得到底是什么?你可知,就是我想要你,抑或想要你的命,左右都只不过是我的一句话罢了?” 薛婉婷放开手中的衣襟,又慢条斯理地整理着上面的褶皱,直到衣襟终于恢复平顺这才又接着道:“我知道,但是你不会。” 李楚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就这么肯定我不会拿你怎么样?” 薛婉婷摇了摇头:“您不仅不会拿我怎么样,而且从未真正伤害过任何人。” 李楚猛然一愣,盯着女子的眸中发着某种不知名的光亮。 “三个月前,听闻您在碧云楼中打伤了钱府的少东家,钱老爷带着被您打伤了的钱少爷到太守府想要讨个公道,当时此事在云中城闹得人尽皆知,可却鲜少有人知道,那钱府少爷本就是不学无术之辈,不仅如此,那钱少爷更是有着凌辱人妇的嗜好,那天您之所以会出手伤了那钱府公子,只不过是那钱少爷在大街上瞧上了别人家的夫人,便强掳到碧云楼,想要欲行龌龊之事,您这才出手伤了他。”薛婉婷看着李楚的眼中有着难以察觉的崇拜。 李楚愣愣地看着眼前好似在说着一件很了不起的事的女子,女子眼中很快便消失的崇拜让他鼻头不由得有些发酸,心头也好似被什么东西塞满了一般,微微有些胀疼。 说来可笑,父亲给他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一切,但是却也让他失去了他最想要的,他恨他的父亲,所以做事从不屑解释,记得那次他打伤钱启江后,父亲可是将他打得半个月下不了床呢……可是他不说,权势滔天的父亲却从未想要去查过,说来说去父亲最爱的还是他那滔天的权势,那钱家乃是云中城的首富,其中利益纠葛,又岂是区区一个他能比的! 他缓缓开口,语气仿佛平静得没有任何得情绪起伏:“你是从何得知的这些?” 薛婉婷默了默,这是她在做任务铺垫时,听那些小丫鬟们私下里闲聊时说起的,但她自然不能告诉李楚。她埋下头,似乎是陷入了不好的回忆,又过了一会儿才又听她缓缓开口:“高府的丫鬟的同乡有在碧云楼里的。” 是了,眼前的女子乃是被人已瘦马献给齐王的,他沉默片刻,好似下定了某种决定,双手握在女子的肩上,低头看着女子:“之前的事情咱们一笔勾销,从今往后爷照着你!” 薛婉婷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男子:“公子此话当真?” 李楚郑重地点头,凝视着女子的双眼,似发誓般:“当真!” 薛婉婷嘴角上扬,埋下头,得逞一笑。不过是一个内心孤僻又倔强的孩子罢了,应付起来,她还是得心应手的! 第61章 她在赌 薛婉婷先走,直接回了搭好的帐篷里,王府的帐篷两人一间早就分配好了,与她同住一个帐篷的是周静茹,一个淡雅如兰的女子,正看着她。 薛婉婷朝着周静茹点了点头,不欲与之多言,拿起东西准备到河边洗漱。 “我看到了。”周静茹语气淡淡。 薛婉婷脚步一顿,转身看向周静茹,她知道周静茹说的是什么,但却不知道这周静茹是什么时候接近她和李楚的,她真的是一点都为察觉,看向周静茹的眼中不由得暗了下来。 周静茹缓缓起身,步至薛婉婷身前,见薛婉婷面上淡淡,并无一丝慌乱,轻笑一声,直视着薛婉婷的双眼:“我看到你和太守公子在一起。” 薛婉婷笑了笑:“是吗?那又如何?” 周静茹没有在薛婉婷面上见到自己想要见到的神情,也不恼,要是被她这样吓吓就给吓怕了也是不配成为她的对手的,她倒是有些欣赏这个叫作薛婉的女人了。 周静茹轻轻摇了摇头,接着又道:“只是提醒你以后行事小心些,莫要叫人发现。” 薛婉婷若有所思地打量起眼前的女子,只见女子面色淡淡,嘴角带着清浅的一抹弧度,倒是看不出来在想些什么。她有些好奇周静茹跟她说这些话的用意,难不成还真是为了她好不成?呵! “谢谢。”薛婉婷对着周静茹再次点头,随后拿着盆子出了帐篷。 入了夜,河水温度下降,薛婉婷这几年是越来越怕冷了,许是那年在雪山上重伤在身,强行催动了内里,又被雪狼伤得严重,每每天气有所变动,她的膝盖和手腕总是疼得她一宿一宿得无法入睡,她草草洗漱一番,便赶紧回到了帐篷里。 周静茹已经和衣躺在了地铺上,看来先前周静茹是刻意等着她回来的,薛婉婷暗道。 她将帐篷的门帘几角的绳子系好,以免深夜有人以醉酒之名闯进来,虽然来的人都知道她们几个是齐王的人,但难免会有一两个不长眼的。 薛婉婷亦是和衣而卧,背对着周静茹,闭着眼睛休息,却不敢真的入睡,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外面男男女女的声音断断续续,偶尔伴夹着一两声女人惊恐的尖叫,就是连一旁肖如玉的帐篷亦是传来了肖如玉的惊喊,似是有人想要强行闯入帐篷,被肖如玉给打了出去。 这哪里是狩猎该有的样子,俨然就是一个大型的交易现场。这云中城紧挨着北朝,民风要比南方彪悍许多,离皇城远了不受皇权的直接管束,是以时常出现一些弟夺兄妻,母女共事一夫的荒唐之事。 可也是怪事,在众多女眷的帐篷都深受其扰的夜晚,唯有薛婉婷与周静茹二人的帐篷无人入得一步。 天终于亮了,仆从正收拾着各家的东西,权贵们大都一脸餍足,组着团前去与齐王道别。薛婉婷被丫鬟带过去时,她在丫鬟的搀扶下上了车辇,坐到了齐王身侧。 薛婉婷这才发现,人群中围着的还有一个女子,这女子便是琉璃阁中的赵馨悦,亦是在上次宴会中原本服侍刘川之人,赵馨悦面色含春,身旁立着一个男人,看起来约莫四十来岁,大腹便便的样子。 看来昨夜这赵馨悦成功的钓上了自己金龟,只是依着薛婉婷看来,此人面色发青,双眼凹陷,脚步虚浮,家中少不得多有妻妾,再加明知那帐篷住的是齐王的人,依然闯了进去,这摆明了就是看着齐王没有实权,想欺上一欺,这般人头猪脑之人实在是难以为靠。 萧升荣面色有些难看,他捏了捏鼻心,靠在轮椅之上,久久未言语。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久久未得到齐王应允的男人有些恼了,他大步上前,直面齐王,语气带着轻易便可察觉的不满:“齐王,您如此这般是何用意?行与不行您且说句话的事,您府中绝色众多,这妇人姿色平平,左右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侍女罢了,齐王赐予我又有何妨?” 赵馨悦猛地望向男人,前一刻还含情脉脉地眼中尽是不敢置信,昨夜信誓旦旦的如珍似宝的许诺尚在耳边,今日她怎么就变成了男人口中一个姿色平平毫不起眼的侍女了呢? “嘣!” 一声巨响吓了在场的人一跳,却见上首的齐王已然发怒,方才的响声乃是齐王拍打扶手所发出的声响。 “放肆!”齐王怒道。 那男人一愣,面色顿变,心中不满更甚,怎的那刘川要得,他就要不得了?齐王未免过于小气,也未免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他大舅乃是太守的亲信,他虽是挂了一个闲职,明面上比不了那皇上亲遣的刘川,可在这山高皇帝远的云中,那刘川可是没有他够看的。 “王爷这话是何意?下官不过是向您讨要了一个侍女,怎得就成了放肆了?这下官就不懂了,还请王爷明示。” 男人料定了齐王不敢继续对他发难,嘴角带着一丝嘲笑,堂堂一个皇族,被圈禁在这苦寒的云中之地,就要有任人宰割的觉悟,妄想在这云中摆那王爷的谱,又有哪个会俯首? 周围的人都认识男人,也知道男人的背景,一时间倒是对着上首高高在上的人有些同情,却也无人敢上前帮腔。这周田的舅舅乃是太守身边的亲信,齐王何故要为了一个区区女子与之为难呢? 这时只一声呲笑,齐王声旁的女子说道:“怎么就成了放肆?小女子现下就来告诉你怎么就成了放肆!其一,你深夜私闯王府女眷的帐篷,此乃为目无法纪!其二,与王府的女眷无媒苟合后竟毫无悔意,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要同王爷要人,此乃为不知廉耻!其三,王爷是何等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低贱如蝼蚁一般的人也胆敢质问王爷,此乃为目无尊卑!依小女子所见,这岂止是放肆,王爷乃皇上亲封,大人你却公然对王爷不敬,视皇权于无物!藐视皇权,其罪当诛!” 随着薛婉婷一顶一顶的帽子下,原本还云淡风轻的周田面上有了异色,这女子口才好生了得,这一环一扣,轻描淡写地就将藐视皇权的帽子给他扣在了头上。 周田一怒,指着薛婉婷道:“本官看你才是放肆!区区一个侍女,也敢在这大放厥词?什么东西!” “来人!将人带下去,杖责一百!”齐王打断周田的话。 周围的人顿时心中一惊,有些惋惜地看着薛婉婷,这一百仗下去,眼前这个伶牙俐齿,比花还漂亮的女子可就从此香消玉殒了。 周田一听齐王的话,瞬间得意起来,朝着薛婉婷一笑:“你现在求求本大人,兴许本官还能为你求求情。哈哈哈……” 薛婉婷嘲讽地看向周田,眼中带着鄙视,红唇闭得紧紧地,不发一言。她朝齐王看去,见齐王蹙着眉,半磕着眼帘,对周田的话不置可否,她紧了紧右手手腕,随时准备动手自保。 她在赌,赌齐王此次发难的用意,她需要尽快赢得齐王的信任,此次若是赢了,便可减轻齐王对她的戒心,输了她便只有保命逃离,父亲说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两个侍卫带着长枪迅速朝着薛婉婷走来,但看着稳坐在齐王身侧的薛婉婷,又见齐王没有发话,一时间倒是不好动手,只能朝着齐王身侧的左羽求救。 左羽淡淡一笑,对着那两个侍卫道:“莫不是说你两人傻,连杖责之人是谁都搞不清楚,那,才是该被杖责之人呢!”左羽指着周田说道。 两侍卫一顿,转身朝周田看去,又回过头看着齐王,见齐王没有反对,这才知道他们二人竟然将人给搞错了,急忙告退,冲着周田而去。 周田一听左羽的话,又见侍卫果真朝他走来,诧异中带着惊恐,不敢置信道:“王爷,我舅舅可是太守亲信,你不能这么对我!” 他节节后退,对着上前的侍卫怒吼:“你们敢!我舅舅是不会放过你们的!别过来!走开!” 周围的人也是一时也惊呆了,看这架势,齐王是摆明了动真格了,他们本就是些纨绔子弟,平日里最是喜欢的便是看热闹,是以退至一旁,既可以看热闹,又避免惹火烧身,毕竟不是人人都有一个太守亲信的舅舅。 第62章 将计就计,反将一军 “哦?太守亲信?不知我这个太守之子如何?”人群后传来一道众人熟悉的男声。 众人人群下意识地转头看去,见都来人,纷纷退让至两旁,中间形成一条通道,只见男子一身暗红色长衫,五官深邃,这不是太守之子李楚又是谁? 这是李大公子要保周田?人群中有人暗道。这下有意思了,要是齐王执意为之,那得罪的可就真是太守了,太守有多宝贝这个儿子,整个南朝都是知道的。 周田见是李楚,面上神色一变,恐惧害怕顿时烟消云散,急忙朝着李楚跑了过去,藏于李楚身后,有恃无恐起来:“公子,齐王要将我杖责一百!您可得救我啊!” 李楚嘴角轻笑,没有回头,反手拍了拍周田的肩膀,似是安抚:“来,跟本公子说说,王爷是为何要杖责你一百啊?” 周田平日里与李楚也有玩在一起的时候,自认为还是与李楚有些关系的,再加之他的舅舅又是太守的亲信,他很确信李楚是一定会保他的。 有了李楚的坐镇,他比之先前更加的有恃无恐起来,满不在乎地说道:“不过是向王爷讨要一个侍女罢了。王爷要是舍不得,不给也就不给了,可王爷偏偏还要杖责小人一百,这不是要了小人的命吗?公子你可得给小人做主啊!” 说罢,周田抄着手,一瞬不瞬地看着上首的齐王,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齐王那张高高在上的脸上出现害怕,忏悔之色…… “啊!” 一声惨叫传开,只见原本一脸挑衅等着看好戏的周田被李楚一脚猛地踹开,扑倒在地。 这?这情况怎么跟他们之前预想的不一样啊?这太守公子难道不是来保周田的吗?众人面面相觑。 李楚朝着周田缓缓走去,面色凌厉,浓黑的眼睛像是一把利剑般盯向周田。 周田捂住胸口,口中喷出鲜血,面前缓步而来的男人如同一尊地狱修罗,他害怕极了,他不停地往后而退,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公子,我的舅舅可是您父亲的亲信,您不能这么对我,你不能……” “周田,本公子这个太守之子的身份可否啊?”随着话刚一落,李楚朝着周田的胸口便又是一脚,那周田躲闪不及,直接被李楚一脚踹翻倒地。 “王爷乃先帝之子,何等尊贵,岂是你胆敢放肆大放厥词的?你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却句句不离我父,又是意欲何为?我看你实乃是污蔑我父声誉,诋毁我父清白,其心险恶,当诛!” 周田瘫倒在地,胸骨像是裂开,他艰难地翻着身,想要起来求饶,今日要是李楚不能保他,那一百杖下去,他不死也得残了! 李楚怒斥完周田,转身上前,跪下请罪:“王爷明察,父亲对皇上的忠心天地可鉴,对王爷也是一直敬重有加,这周田竟敢打着父亲的名义胡作非为,下官今日便为父亲清理门户,以证父亲清白!来人,将周田带下去,重责一百!” 还在挣扎着起身的周田瞬间轰然倒地,他无法翻身,吼叫声愈发绝望:“快!快去找我的舅舅,让舅舅来救我!” 周田这话是说给他的侍从说的,他现在只能祈祷他的舅舅能在他被打死之前赶来,可眼下这种情况又有谁敢放任他的侍从离去,早在李楚行事前便已经将周田带来的人给扣下,是以现在的周田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能不能挺得过去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侍卫很快便将周田带了下去,行刑的地方不远,木棍打在皮肉之上的声音隐隐传来,却听不见一丝惨叫的声音,想来是用东西将周田的嘴给堵住了。 “王爷,此人用心歹毒,还望王爷万不可听信此人所言,下官现下就恢复禀明父亲,他日父亲大人定亲自登门拜访。”李楚见人被带了下去,单膝下跪对着萧升荣道。 萧升荣就那样静静地看着车辇前跪着的李楚,也不叫李楚起身,神色分不清喜怒。周围众人瞧着两人,都觉得齐王有些太大题小做了些,李楚能如此已然是给够了齐王颜面了,这齐王也该差不多得了。 薛婉婷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又瞧了瞧一直不说话的萧升荣,本来这件事情应该是齐王占据上风,就是今日将周田就地处置了,太守乃至朝廷都说不了齐王一句不是的话,可众目睽睽之下被李楚来了这么一招,将计就计,反将一军,要是齐王不肯将此事揭过,那就是齐王没有容人之量,要是齐王轻易就将此事揭过,那世人又会道齐王胆小怕事,毫无皇族之尊。 薛婉婷扫过车辇下方的李楚,眼睛眯了眯,这云中城的人都说这李楚乃是这云中城三恶之首,仗着自己有一个当太守的父亲,目无法纪,将云中城搅得不得安宁,且胸无点墨,虽是身份高贵,这云中城中好人家的姑娘是没有一家愿意嫁的。 胸无点墨吗?看来传闻果真是最不靠谱的,这哪里是胸无点墨,分明是城府太过深沉。李楚生得十分高大,六尺有余,现下就是跪着,也犹如一座雄壮的山峰,气场强大,让人心中难免有些发憷。 薛婉婷打量李楚的同时,下方的李楚也在打量着她。 李楚嘴角轻笑,女子的打量让他心情变好,只是他又眉头微蹙,车辇上的女子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没有丝毫初见时的娇艳,看来昨夜上方的女子还是受了惊吓。不过那红唇倒是红艳依旧,好看得紧,就是不知道用的是何种口脂?改日他定是要一探究竟。 薛婉婷见李楚朝着她看了过来,眸中好似燃烧着炙热的小火苗,像是想要将她吞噬一般愈发放肆,她轻咳一声,瞪了瞪李楚一眼,便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 李楚见着薛婉婷的样子,脑海中不知怎么就想起昨夜的场景,顿时将头埋低了些,掩住眼中快要溢出的笑意。 还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妮子,李楚暗道。 萧升荣眼神暗了下去,转动着手中的板子,盯着瘫软在一旁的赵馨悦,道:“既然周大人为你愿领了那一百杖责,也是足以证明他对你确实诚心,你我主仆情分已断,今日,你便同着周大人走吧。” 赵馨悦面色如菜,眼大如铃,周田家中本来就已经有了正牌夫人,妻妾更是不少,要是这一百杖下去周田死了,届时周家人指不定会把她弄去陪葬的,要是周田侥幸不死,周家也是不会放过她的,她不能去周家,她惊恐地朝着萧升荣跪地前行而去,嘴里不停哀求:“不要,王爷奴婢求求您,求求您救救奴婢,奴婢不要跟着周大人,奴婢不要去,您带着奴仆回王府吧,为奴为婢,当牛做马,奴婢都跟着你回王府啊……” 侍卫将赵馨悦拦住,赵馨悦上前不得半分,她苦苦哀求,却无人给她一丝回应,她现在真的是无比的后悔,虽然在王府不得齐王重视,但最起码齐王也是从来没有亏待过她们的,她怎么就会生出那些妄念了呢? 想到此,她突然回头,看向人群中的一个女子,只见那女子面色淡淡,既没有怜悯亦没有嘲讽,还似一朵深山幽兰,淡雅出尘,她好似明白了什么。 那女子总是不经意地在她们耳边说起的种种,今日方才恍然,难怪,难怪……都是她太傻。 薛婉婷静静地看着赵馨悦,神情愣愣,心间升起一股悲凉,赵馨悦的今天不知又会是谁的明天,今日又是深感无力的一天啊,这种感觉实在是令人不爽,她掩于袖中的掌心收紧,心中一个压制已久的想法再次冲了出来,有朝一日,她定要登上权力的顶峰,任谁也不能左右她的命运,她的命她要自己来主宰! 这时,行刑完的周田被抬了上来,厚厚的棉被盖在身上,只能看见露在外面的一颗低垂着的脑袋,发丝湿乱,从侧面可以看见脸色更是惨白,可好歹还是有口气的。 萧升荣见状,没有了游玩的心思,挥了挥手示意李楚起身,又吩咐道:“走,回王府。” 左羽:“唯!” 第63章 他不喜欢自作聪明的女人 “你留下。”萧升荣叫住下车的薛婉婷。 薛婉婷脚步一顿,便又回到了原位。 萧升荣牵过她的手,放在膝上,一下一下地拍着,眉头紧锁,似乎为眼前的事情颇为烦恼。丫鬟过来将帷帐放下,阻挡了外界想要窥探车辇内的视线。 萧升荣并未叫李楚起身,是以李楚依旧跪在车前,见车辇上的帷帐慢慢放下,他的眉头微拧,不适感慢慢袭上心头,在心头燃起一股浓浓地占有欲,他想要将车辇中的女子给拉出来,他不想他看中的女子和旁的男人待在一起。 齐王的车辇慢慢启程,李楚收起情绪缓缓起身,抖了抖膝上的灰尘,朝着奄奄一息的周田走了过去。 “公子,您看这……”李楚的贴身侍从李普瞧着周田欲言又止,这周田的舅舅乃是太守大人的亲信,这如今被打成了这个样子,赵大人铁定会去找老爷要个说法,虽说这周田实在是狂妄无知,公子此番行事也是办得十分漂亮,可到时老爷为了能给赵大人一个交代,指不定又要拿公子开刀,他狠狠地瞪了一眼一旁的侍卫,暗怪这些侍卫一点眼色也无,公子是吩咐了要杖责那周田,可行刑的地方又没有人瞧得见,嘴也是被堵住的,怎么就不能放点水了?瞧把人家周公子给打的!莽夫,简直就是莽夫啊!他的少爷迟早得被这些个混蛋给害了! 李楚蹲下身子,手指抬起周田的下巴,见周田面色惨白,脸上还有未干的泪迹伙着鼻涕和口水,实在是太过恶心了些。他嫌弃的甩开周田的下巴,只听见原本昏死了过去的周田轻叫一声。 李楚嘴角带着邪肆的笑,这周田简直就是胆大妄为蠢不自知,这周田的舅舅赵阔乃是云中都尉,辅助着他父亲主管军事,为官廉政,为将有勇有谋,很得他父亲的赏识,可就是人到中年没有子嗣,宠起自家唯一的外侄就毫无原则跟底线了,不过也正如此,这周田也算得上是赵阔唯一的软肋了。 李楚眼神微暗,朝着李普道:“去,今日之事务必要在傍晚前传遍整个云中城。” 李普会意,神色放松了下来,小声回道:“公子放心,今日之事一定会在这些公子哥回到云中前就传遍云中城,咱们来个先发制人,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齐王身上,奴才保证公子一点儿事都不会有。” “呵!你倒是挺为我着想的!”李楚轻轻敲了敲李普的脑袋,接着又道:“谁说要将责任推到齐王身上的?” 李普揉着脑袋:“不推到齐王身上,那推到谁身上?难不成公子你自己上?” 李楚突然不动了,盯着李普上扬了嘴角。 李普愣了愣,不敢置信,又不死心地再次试探:“不会真被我说重了,您真的又要推到您自己的身上?天!我的少爷,你是不是觉得生活太无趣了,想找点乐子?想找乐子咱们去别处找乐子啊!您可千万别想不开啊?老爷那鞭子可不是吃素的!” 李普原地暴走,他实在是想不通自家的少爷怎么老是要给自己找麻烦呢?顺当安逸地过完一生不好吗? 李楚拍了拍李普的肩,面上难得地出现了些许柔和,他知道面前的人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真正关心他的人,但是有些事情不让李普知道,不让李普参与也许才是他唯一能为李普所做的。 “去吧,齐王毕竟是先帝的幼子,皇上的弟弟,父亲未能约束好自己手下的官员,让那周田狐假虎威,陷父亲于不忠不义,作为父亲的儿子,我岂有袖手旁观之理?”说这句话的时候,李楚没有避讳旁人,是以周围众人也都是听见的,一时间众人神色各异了起来,看着李楚的神色就有那么些不一样了。 “公子!”李普眼中闪动着崇拜的小星星,他的少爷长大了,也知道为别人付出了,也算是他平日里的苦口婆心了。 李楚强忍着笑,拍了拍李普的臂膀:“走了。” “来了!”李普急忙跟上,留下一群不明所有的人面面相觑。 回城里的路上一辆豪华的马车缓缓前行,颠簸的路上也没有使得车辇有很大的抖动,坐在车辇内的人没有丝毫因长途跋涉的不适感,反而因为车辇轻微的晃动有些昏昏欲睡。 薛婉婷昨夜没敢深睡,现下正是困得不行,她强撑着急欲下坠的眼皮,与萧升荣玩着你猜我猜的游戏。萧升荣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也不说话,只是嘴角扬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 她再次压下快要升起的哈欠,淡笑着任由萧升荣的打量,眼中含着害羞的情愫。 就这样过了许久,久到薛婉婷已经通过强制镇压变得比之饱睡后还要精神的状态,才听萧升荣开口道:“手指上有老茧,想来婉婉自小便已开始勤练箭术了。” 薛婉婷心头微跳,神色微动,将手抽了回来,笑着道:“是的,奴婢自小便跟着父亲练习箭术,是以手指虽然看起来白净柔软,实际上十指和中指之间早已茧疤横生,让王爷见笑了。” 薛婉婷说着,便将左手手指分开,凑近萧升荣的眼前,让萧升荣能瞧个明白。 萧升荣笑了笑,将眼前的纤细拂下,似是陷入了往事,只听他微微叹了口气,道:“要是本王记得不错,本王的那位故人亦是同你一般,左手射箭。” 薛婉婷眼神微闪,转瞬即逝,她知道萧升荣又开始了对她的试探,是以面上带着好奇,望向萧升荣:“是那位薛大将军府中的嫡女薛婉婷薛小姐吗?” 萧升荣倒是愣了,眼前女子的目光清澈,毫无闪躲,眼中的好奇倒是让他有种好似做错事情的狼狈,他轻咳一声,正色道:“不是,也许是本王记错了,也许本王根本就不认识同婉婉一般用左手拉弦之人。” 谁知女子毫不知凡事点到为止的道理,紧跟着又问道:“王爷,您称呼薛小姐,亦是以婉婉相称吗?” 萧升荣神色冷了下来,将女子的手放开,面上有些不好看,女子逾越了,他不喜欢自作聪明的女人,他很不喜欢。 第64章 腿疾发作 见萧升荣闭着眼睛,靠在轮椅上,微微蹙着眉不再说话,薛婉婷倒是乐得自在,马车继续前行中,距离齐王府还有很长一段路程,她干脆闭上眼睛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睡眠中的薛婉婷总觉得好似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她惊觉突醒,猛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熟悉的眼睛,正神色莫名地看着她。 薛婉婷眼中的弑杀一闪而过,此时的车辇已经停了下来不知多久,而眼前的男人亦是不知道盯了她多久。 薛婉婷暗恼自己的大意,竟然会在车辇里睡着了!她看着男人,神情渐渐地有些不知所措起来,还未待她说话,便听男人开了口。 “既是醒了,还不快下车。”男人的声音有着明显的不耐,眉头蹙得越发地紧了。 薛婉婷愣了愣,急忙起身行礼:“请王爷恕罪,奴婢这就下车。” 女子的话语中带着浓浓的鼻音,软糯糯的,倒是没有平日里的清冷。萧升双手抓着扶手,半个身子靠在上面,对着薛婉婷摆了摆手:“下车!” 薛婉婷诧异地瞧了瞧萧升荣,却见萧升荣猛地掀开眼帘朝她看了过来,神色不善。薛婉婷一顿,急忙掀开帷帐向外走,刚一出了车内,眼前陌生的景象让她又是一顿。 此时的他们身处大山,山石嶙峋,放眼望去光碌碌的一片,没有一点葱翠,要是仔细了听还能听见小声地咕噜声。 薛婉婷下了车,朝水声处望去,却见似有阵阵白气从水声处飘来,她的眼睛眯了眯,云中的温泉珍贵,是以只是掌握在少数权贵手中并不对外开放,看来这是齐王府的温泉山了,只是这萧升荣为什么要带她来这里?她有些费解。 薛婉婷转身看着车辇,见齐王正被几个侍卫抬了下来,先前在车里瞧得不明白,现下仔细一看,却见萧升荣脸色惨白,下颌角紧绷,好似很痛苦的模样。小康子和左羽脸上亦是少见的着急,一左一右地跟在萧升荣身后,一行人匆匆朝那温泉走去。 薛婉婷见状,试探性地朝前迈了几步,见周围的侍卫并没有阻拦,随即提着裙角快步地跟了上去。 一行人果然在一处温泉旁停下,小康子和左羽伸手前去搀扶萧升荣,却见萧升荣侧身避开,朝着二人摆了摆手,薛婉婷没有再继续上前,只是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 萧升荣撑着轮椅慢慢起身,起来又跌落,起来又跌落,如此反复,看得出来萧升荣很难受,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就是数米之外的薛婉婷亦是瞧见正隐隐发着抖。 薛婉婷心头不由得收紧,萧升荣的倔强和坚持让她暂时忘记了埋在心底的仇恨,想起过往种种,鼻头有些发酸,明明是天之骄子的存在,却落得这般下场。 她出神地盯着前面冒着热气的温泉,神色幽深。这温泉只怕是萧升荣越泡反而越会加深病情,当年萧升荣遇刺,伤了双腿,且中了一种奇毒,太医院众太医束手无策,多亏当年的太医院院首的一招以毒攻毒缓解了萧升荣身中的剧毒,可萧升荣虽然得以保命,却从此不良于行,南帝听闻温泉有助于萧升荣的腿疾恢复,是以便立即下旨将云中给了萧升荣作为封地,封萧升荣为齐王。 世人皆道南帝仁厚,将南朝最好的温泉疗养地赐给了萧升荣,虽是相当于圈禁止,可也算是仁至义尽,并未赶尽杀绝。可世人又哪里知道,这人人向往的温泉,却是萧升荣的催命汤。 萧升荣中的毒乃是南疆的一种不外传世的毒药,此毒名为热怒,顾名思义,便是遇热便会导致毒性加强,而这温泉的温度极高,虽是有止疼的奇效,却是会使得中热怒之人身体日渐虚弱,直至双腿彻底萎缩,终身不能行走,南帝的好手段,好谋略,当真是一颗好狠的心!要不是上一世游荡在萧奕恒身边时偶然得知,她又怎会知道。 薛婉婷垂于身侧的双手手掌紧握,只有这样她才能保持清醒,不会上前去阻止萧升荣的行动,这个时候要是她轻易上前阻止,萧升荣信与不信还是两说,但必定增加萧升荣心中的怀疑。不急,目前形式,她只能徐徐图之,加之前世没有她的参与,萧升荣依旧恢复了腿疾,清除了残毒,她相信萧升荣会没事的。 前方的萧升荣已经起身,只见他双手撑着温泉旁的石头,缓缓步入,薛婉婷甚至听到了他的急促的喘息。 双腿刚一落入温泉,萧升荣便发出一声舒服的轻叹,他靠着石壁滑入水中,温泉齐胸将他包围,阵阵热气传来,他好似感觉到腿上的力度正在恢复,穿心的疼痛渐渐消散,只余一点点刺痛,反而让萧升荣心中平添了丝丝真实感,他半瞌着眼睛,久久没有说话,但眉头的紧锁终于渐渐变淡。 小康子和左羽见状也是狠狠舒了口气,虽然这些年先前的情形早已见了无数次,可每每再次发生,他们的心也会跟着他们的主子一起痛苦难过,他们的主子实在是太苦了,老天爷实在是不公,主子中毒之事明眼人都知道是那位所为,也不知道那位是怎么下得下手的,主子以往可是最最敬爱那位的啊! 小康子转头拂去眼角的晶莹,却见薛婉婷立在身后不远处,他神色一变,放下袖子,急忙转头,想他一个王府总管事,被一个小丫鬟见到他现在的样子,脸面觉得有些丢了颜面。他胳膊拐了拐一旁的左羽,道:“你说咱们王爷怎么想的,怎么把她也带来了?” 左羽朝一旁垮了半步,离小康子远了些,并未朝身后看去,他自是知道小康子说的是谁,也自是知道王爷的用意的,可是他并不打算和身旁这个充满好奇的发小解释。 见左羽一脸嫌弃的模样,小康子哼了一声,双手抱于胸前,将头转到了一旁,后脑勺对着左羽。 第65章 萧升荣起疑 几人就这样前后站着,谁也不再说话,约莫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温泉中有了动静。 萧升荣两手张开,无力地搭在池壁上,腿上的疼痛消散,现在只觉得浑身乏力,他的脸色早已不再苍白,而是透着一抹不同寻常的绯红,他略带疲惫地开口:“叫薛婉过来服侍本王更衣。” 听闻萧升荣的话,小康子和左羽皆是一愣,小康子刚想上前说些什么,却被左羽一个眼刀给拉了回来。 小康子不满地看着左羽,小声嘀咕:“你什么意思?” 左羽睖了睖小康子,轻嗤一声,转身朝着薛婉婷走去,并不理会左羽。 “王爷唤姑娘过去。”左羽道,语气说不上恭敬但至少听着没有高高在上。 薛婉婷心中不免对左羽生了些好感,她还记得当日在云山猎场上她身陷险坑,左羽见后,面上闪过的不忍,还有最后朝她伸出来的手。 薛婉婷淡淡一笑,朝着左羽微微屈膝行礼:“多谢大人,小女子这就上前。” 左羽见着薛婉婷的样子,有些诧异,虽然眼前的女子他不过只有几面之缘,但也看得出是个清高的性子,如此和颜悦色且微微带着敬意的模样对他,确实是有些令他受宠若惊,他又想起昨夜王爷拿给他看的镯子,小小一个镯子其中暗藏玄机,竟会是眼前的这一小小女子所打造的,且不说这制作得是否粗糙,就光是这份惊人的构造便是让人为之惊叹,要是将镯子里的材料替换,再找一个能工巧匠亲自操刀,这镯子将会是一个非常厉害的防身和辅助的武器。 眼前的女子将一个构造如此惊人的武器毫无保留地呈现在王爷面前,让王爷不免产生了些许的惜才之心,也不由得开始有些怀疑先前的揣测,一时间拿不准眼前的女子是否是真的只是下面商户选上来的瘦马,或者是善于迷惑人心的细作?今日腿疾发作实属意料之外,平日里最不喜被人瞧见痛疾发作的王爷这次反常地带着眼前的女子来了就近的温泉山,想来目的实为试探眼前的女子,是福是祸就要看这两日了,暗卫也已经前去查探女子的底细,要是两方面都没有问题,那眼前的女子前途将不可限量。 左羽亦是抱拳回礼,神情却未有丝毫转变,他朝着薛婉婷道:“姑娘请吧。”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温泉走去,在要接近温泉两步有余时止住了脚步,薛婉婷见状便也停了下来,侧目看着左羽,疑惑地抬了抬眉。 “咱们先在这稍待片刻,侍卫去搭帷帐去了,帷帐搭好后,王爷叫咱们,咱们方能进去。” 薛婉婷点了点头,与左羽比肩而立,两人的话刚一落,果然见好几个侍卫抱着帷帐过来开始行动,不过一会儿,帷帐便已被搭好,温泉被帷帐全全遮挡,厚重的帷帐遮挡之下,想来帐内是一丝冷风也无。 又约莫过了片刻,帐内传来萧升荣的声音:“婉婉进来。” 萧升荣的声音听起来没多大力道,有些不真切。薛婉婷再次瞧了瞧左羽,见左羽点了点头,方才朝着帷帐走去,进了帐内。 此刻的萧升荣已经自己穿好了里衣,坐在轮椅上,刚刚泡了热汤,他的头发上正冒着热气,一双眸子格外黑亮,半瞌着眼帘,轻斜着看着薛婉婷。 薛婉婷眼前一亮,实在是眼前的美人出浴实在太过夺目,萧家的男人历来长得十分俊美这是整个皇朝众所周知的,当年她可不就被那人的容貌给迷得团团转。 她并未收起眼中的惊叹,只是拿起小几上的帕子朝着萧升荣走了去,她轻轻将帕子覆在萧升荣的头上,一点一点地绞着发丝上的水。 女子的手法轻柔,力度刚好,让人不由得浑身都透着舒畅,萧升荣闭着眼睛,眉头下意识地微微皱起。 “王爷,奴婢见您泡完温泉看起来怎么反而处处透着疲惫。” 耳边响起轻柔的声音,萧升荣睁开眼,朝着身后的女子看去。 薛婉婷手中的动作被迫停了下来,见萧升荣眼中神色莫名,心中不由得一惊,看来她还是太过着急了一些,随即连忙跪下请罪:“王爷息怒,奴婢逾越了。” 萧升荣盯着薛婉婷久久未语,薛婉婷的话无疑在他的心中引起了轩然大波。是的,每次泡完温泉,虽然腿上疼痛消散,但全身却是钝乏万分,而下次腿疾再发作时好似比之上一次会更加地疼痛,他也曾经疑惑过,只是多年来为他诊病的大夫告诉他,他之所以会觉得比上一次更加疼痛,是因为他的腿疾正在好转,所以才会对疼痛更加敏感,这是腿疾转好的迹象。 萧升荣转动着手上的扳指,眸色深沉,盯着跪在地上的薛婉婷,淡淡开口:“起来回话。” “唯!”薛婉婷站起了身。 “你怎么会有如此想法?”萧升荣接着问道。 薛婉婷欲言又止地看着萧升荣。 萧升荣嘴角上扬,笑了笑:“说吧,本王恕你无罪便是。” 听到萧升荣的话,薛婉婷这才放心道:“先前瞧着王爷退疾发作,脸色惨白但眼中好似燃着一股熊熊烈火,像是急于找到一处出口发泄一般,奴婢瞧着像,像是……” “像是什么?”萧升荣有些不耐烦。 “就像是奴婢以前的村子里的酒鬼犯了酒瘾一般。”薛婉婷一股脑地说完,静静地瞧着萧升荣的反应,见萧升荣并未生气,接着又道:“当然也不全是,王爷的毅力非一般人能比,眼中亦是有着隐忍,奴婢只是做了一个不恰当的比喻。” 是了,酒瘾,他如今对这热汤可不就是有瘾吗!女子说得没有错,要不是他的毅力惊人,换作他人,恐怕早就令人速速抬着进入温泉了,心中如猫挠抓的感觉仿佛还尚存在。可是那个大夫家世清白,祖孙三代皆是这云中城中土生土长之人,且世代为医,在这云中是有名的大夫,暗卫暗中查看也并没有发现那大夫与南安那边又和瓜葛,并无任何可疑之处。 萧升荣叹了口气,看来得让左羽亲自前去调查一番才行,他盯着自己的腿,心中发狠,皇权真的如此可怖,明明他已经对他们没有任何的威胁了,可为何还要处处对他赶尽杀绝,不留一丝余地!当真是好歹毒的一颗心! 第66章 彩虹屁吹起 萧升荣收回思绪,神色平静得吓人,眼前的女子面上虽然看似镇定,却又隐约透着些惶恐,萧升荣转动扳指的手停了下来。 薛婉婷见状,走到一旁,拿起早已准备好的衣衫又走了回来,对着萧升荣说道:“王爷,奴婢为您更衣吧,天色越来越晚了,仔细着凉。” 萧升荣眼帘微微一闪,随即点了点头。 薛婉婷先是替萧升荣穿好衣衫,由于萧升荣坐在轮椅上,衣衫下摆堆叠在腰处,让人看着别扭,她左右瞧了瞧,并没有发现有可以借助的外力。 薛婉婷不由得暗道,莫不是这萧升荣是故意想要刁难她?她现在不过一个有些拳脚功夫的小女子,怎么看也不能将一个大男人给抬得起来啊! 薛婉婷嘴角上扬,勾起一抹坏笑,一双素手至背后插入萧升荣的腋下,手臂紧紧环住萧升荣的胸膛。萧升荣顿时一惊!这女人莫不是要在这自荐枕席?他不动声色地静观其变。 突然!胸口上的手臂收紧,女子竟然一只手就将他给抱了起来! 震惊,诧异,还有心底升起的莫大的耻辱,顷刻间充斥着萧升荣的全身上下,以至于他完全忘记了早就想好的下一步谋划。 “王爷,奴婢冒犯了。” 萧升荣胸口憋着气,冒犯?岂止是冒犯?简直是不可饶恕!想他堂堂七尺男儿,他是不要面子的吗? 薛婉婷将萧升荣的下半身衣衫整理妥当,随即将萧升荣放了下来,她的气息平稳,脸色依旧苍白,看起来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萧升荣右手握拳放在鼻下轻咳起来,以此来掩饰自身的尴尬,幸而他刚泡过温泉,脸色本就发红,如若不然,现下岂不是要闹个大红脸出来不可。 “咳咳……” “王爷!您没事吧?” 帐外传来小康子的声音,语气颇为紧张。 萧升荣终于止住了咳嗽,声音带着淡淡的沙哑:“无碍,只是有些气紧。” “那奴才进来为您顺顺气!”小康子接着又道,帐外传来急切的脚步声。 “不必!”萧升荣打断了小康子的话,咬牙切齿地盯着薛婉婷,一字一顿地说道:“婉婉自会服侍本王的!” 薛婉婷一脸的不知所以,不知所措,还带着点委屈。 帐外的脚步声一顿,接着传来小康子委屈的声音:“哦……” 小康子不甘地退到左羽身旁,喃喃道:“以往都是我替王爷更衣的。” 左羽将剑抱在胸前,摇了摇头:“朽木!” “左羽你什么意思?我是朽木,莫不是你是什么好东西不成?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还不知道呢,怎敢让那女儿同主子单独待在一块儿如此之久?你们男人见着漂亮的女人可还知道自己叫什么?”小康子压低了声音难过地说道。 左羽噗的一声笑出了声:“你们男人?莫不是你不是男人?” 此话一出,小康子顿时变了脸,左羽暗道一声糟糕,暗怪他的口无遮拦,见小康子已经负气而走,知道他是惹上大事了,想要去追小康子,但王爷这次出行并没有带王冕,他不能走开。 左羽叹了口气,忍住想要抽自己一巴掌的冲动,看来只有等回府再去和小康康道歉了。 薛婉婷轻轻顺着萧升荣的背,轻声道:“王爷,您好点了吗?” 萧升荣轻叹一声,转头看着薛婉婷,注视着薛婉婷的双眼,他摸着衣衫下面的双腿,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惆怅:“本王乃是先帝幼子,当今皇帝亲封的齐王,可却不良于行,上不能回报兄长的爱护,下不能为这一隅百姓谋得更多的福利,本王实在是有愧于作为皇帝哥哥疼爱,亦是有愧于封地上千千万万的百姓。” 薛婉婷手上的动作没有停,道:“王爷,您怎可如此说自己?王爷腿上有疾,这并不是王爷自己想的,可自从王爷到来云中,别的不说,光是王爷主张两朝可在云中城自由交易,置换货物,光是这一点,便使得云中的经济得以迅速发展,且使更多的云中百姓得以饱腹,王爷哪里又没有为百姓,为朝廷做实事,谋福利了?咱们云中的百姓都感谢您呢!” 萧升荣沉默,世人皆道他乖张暴戾,却从不知道他用骄奢淫逸和暴戾无常作为掩藏,拼尽了全力为他们做的事情,以往有大将军的坐镇,他日常行事还方便一些,可自从李彬来了云中,他变得更加的举步维艰,有时候只不过是一件小事便要弯弯绕绕地转好几个来回,方能顺利脱身。 眼前的女子一语击中,不知是真这样觉得,还是掺杂着讨好?当初他初来云中,见云中城中百姓中尚且有衣不遮体,食不果腹之人,那云中其余地方之人的境地可想而知。云中地处边境,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南北两朝不得通商,导致云中经济停滞不前,土地贫瘠,人口太少,穷苦人家上山打点猎物,家中妇孺织了些布,也无处售卖,权贵常年压迫剥削百姓,百姓苦不堪言,当初为了能让两朝百姓顺利通商,他可是闹出过一场不小的动静,给出的理由便是自己喜欢吃北朝的精米,非北朝精米不得下咽,如此放肆的理由被当地官员上奏给他的好哥哥后,他的好哥哥竟然也同意了。 “哦,你怎么会如此想呢?本王不过是喜爱吃北朝的精米罢了,你说的那些可与本王没有丝毫关系,谁无事会去管那些贱民的死活了。”萧升荣说道,心中倒是有些期待女子接下来会说些什么了。 “原来是这样啊,奴婢还以为当初咱们南朝和北朝能够顺利通商是王爷你的意思呢?”女子的话中带着满满的遗憾和失落。 萧升荣嘴角上扬,这是在试探他?真是有意思。 第67章 谁是瓮中鳖 “就算真如王爷所说,那云中百姓也确实是因为王爷您的举动得到了可以变得富足安逸的机会,光是这一点对于我们来讲也是弥足珍贵的,所以说到底还是王爷您帮助了我们。”女子继续说着,神色中透着狡黠。 真是个聪明的女子,萧升荣如是想到。 “是吗?依着婉婉的说法,本王都要被自己感动了。”萧升荣笑道。 “王爷说笑了。”薛婉婷红唇微抿,不再说话。 萧升荣眼神一动,笑着对帷帐外说道:“小康子!” “……王爷,小康子有事走开了一会儿,此刻不在帐外。”萧升荣的话落,并没有立马听见外面的答复。 “命人将帷帐收起来。” 左羽的动作很快,几乎是萧升荣刚一说完,便见一行人人有条不紊地收起帷帐来。 “今夜就宿在山庄,明日再回。”萧升对着已经来到身旁的左羽说道。 “唯!”左羽走到萧升荣身后推着轮椅,边走边道,又暗自打量着薛婉婷,先前在帐外隐约听到薛婉婷与萧升荣二人之间的对话,不由得让他心中有些震惊。 主子千方百计掩盖事实的真相,却被一旁的女子一针见血地直言道出,他一时间不知道此女子到底是真傻,还是存了试探之心?要是前者便罢,可要是后者,此女子是万万不能留的,必须得让这女子消失得神不知鬼不觉,方能安心。想到此,左羽神色变得少有的深沉,一双犹如利剑的眸子幽深暗沉。 薛婉婷脚下步子微顿,身旁传来的杀气很是隐蔽,只不过是一瞬便消失不见,但她却很真确地感受到了,左羽想杀她,她也是知道原因的,不过比起凡事做得滴水不露,她更愿意漏洞百出。试问一个连最基本的隐藏都不会的女子又怎么会是细作呢? 呵!哪怕万劫不复,她都一定要将萧升荣对她的戒心消除,以后的路很长,她需要萧升荣的力量。 一行人刚走到山庄,却被后面传来的马蹄声给惊了回头。一阵粉尘袭来,薛婉婷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一人一马逆光而来,一高大的湛蓝色身影骑着骏马奔众人奔来,一口白牙昭示着来人笑得肆意非常。 是李楚,薛婉婷眉头微皱,视线在萧升荣面上扫过,却见萧升荣正一脸兴味地反瞧着她。 薛婉婷愣了愣,神色镇定地继续朝着李楚看去。 萧升荣嘴角轻扯,似带着嘲讽之色,对着前方停下来的人马说道:“是阿楚啊!来本王这山庄有何贵干啊?” 李楚收起了笑,翻身下马,几步走到萧升荣跟前:“怎么?没事就不能来你这儿了?” 他的话是对萧升荣说的,但视线却没有离开过萧升荣身后的薛婉婷,只见他嘴角突然扯出一抹与萧升荣异曲同工的弧度:“还是说,齐王与家人有约,下官来的不是时候,扰了王爷您的好事?” 萧升荣轻笑一声,无奈地摇着头,手指指着李楚:“你这家伙,好了,快一起进去吧。” 李楚也是一笑,一把将左羽推开,代替了左羽的位置,继续推着萧升荣前行。 见此情形,薛婉婷有些诧异,左羽这般排外的人竟然也毫无戒备地将位置让了出来,面色看着并无异常,反而还有带着些笑意,要知道就在几个时辰前,两人还在猎宴上刀兵相见呢! 原来李楚与萧升荣二人这么早就产生了交集了吗?那今天在猎宴上的所有一切又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谋划,要除掉的不可能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周田,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们要除掉的是周田身后之人,也就是太守的亲信赵阔!那么接下来啊他们要做什么?当然是将自己的人安插进太守身边,再逐步瓦解太守的势力,架空李太守便指日可待! 这萧升荣心思已经缜密到如此地步了吗?若非她知晓前世的事前,千想万想也是不能将这一切所联系在一起的。还有,那性格桀骜不驯的李楚又是怎么被萧升荣给驯服的?让李楚甘愿背叛自己的父亲也要跟着萧升荣一起冒一个天下大不韪的险的? 等等!既然两人关系忌讳,但为何又要将他二人的关系毫不保留地展示在她的面前呢?想到此,薛婉婷浑身一紧,背脊有些发凉。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必须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事事小心,等着她也许是万丈深渊,但也有可能是绝路上的转机,她必须要牢牢把握。 一行人进了山庄,主子平日里鲜少来庄子,庄子里的管事和婆子见到久未路面的主子皆是一惊,急忙跪下行礼。 “老奴参见王爷!”整齐的叩拜声响起。 一刹那,只是一刹那,薛婉婷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那个被人人奉为上宾的日子,也是她每每想起便夜夜不能入眠的日子。 “起来吧。”萧升荣抬手示意众人起身,打量着院子里的陈设,继续说道:“无须多礼,本王平日里公务繁忙鲜少过来,今日本王要在此待客,为本王准备一桌酒菜便可,各自忙去吧。” 管事的弓着身子点了点头,吩咐着婆子各自行事,便也跟着下去了。 左羽在前面带路,领着众人继续朝里走去,最后停在一排厢房跟前。 “李大人,您里面请。”说着接过李楚手上的活儿,顺着斜坡道将萧升荣推了上去。 李楚乐得自在,朝着落在后面的薛婉婷咧嘴一笑,眨了眨眼睛,随即也跟着进去了。 薛婉婷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光秃秃的院子,一丝躲藏的地方也无,她朝着屋顶眺望,刚刚在来的路上观察下来,庄子里的建筑隔得远,她的飞天锁根本派不上用场。还真是一个瓮中捉鳖的绝好场地,他们可是要来一场请君入瓮? 薛婉婷嘴角轻笑。是又如何?大家都在瓮中,谁捉谁还尚未可知! 第68章 各自心思 酒菜很快便被端了上来,萧升荣和李楚二人在一旁小几上下棋,薛婉婷在一旁伺候茶水。 李楚见酒菜已经摆好,将手中的黑子随意地丢在棋盘上,起身朝着饭桌走去,嘴里说道:“不下了,不下了,每次都是你赢,没劲!来,来,咱们喝酒!我是再也不同你下那劳什子棋了!” 李楚自顾自地坐在凳子上,提起酒壶为自己满上,仰头一饮而尽,心中顿觉畅快。他转头看向萧升荣及薛婉婷二人,道:“美酒当前,王爷快快过来与下官共饮此杯,可莫要辜负此等美酒才好!” 萧升荣摇头轻笑,似乎颇为无赖,将十指与中指之间的棋子稳稳地放入已然被打乱的棋局,又朝左羽点了点头,眼神并未在棋盘上多做停留。 左羽见状,立即上前半步,推着萧升荣来到饭桌前。 薛婉婷落在二人身后,想起先前萧升荣落棋的模样,薛婉婷下意识地朝着棋盘望去。这一望便叫薛婉婷心中顿时一惊,先前的棋局本就是萧升荣占得上风,可却被李楚丢出的黑子将整个棋局打乱,一时间倒是分不清楚到底是谁占得上风,没承想这般杂乱的棋局却被萧升荣仅用一枚棋子便又将局面扭转了过来。 从来都道下棋者皆为心思缜密之人,个中好手薛婉婷见得颇多,可要找出像萧升荣这般的,却是屈指可数。 “薛姑娘!为何傻站在那边,快快过来为本公子与王爷斟酒。” 饭桌那头传来李楚的声音,薛婉婷收回思绪,面倒是没有丝毫的异样,她浅浅一笑,朝着几人缓步而去。 薛婉婷在一旁浸手后,又将手上的水擦拭干净,方才走到萧升荣身旁站立,从李楚的手中接过酒壶,分别为二人斟满,将酒壶放在桌上,执起桌上的筷子,为萧升荣布好菜,又夹起一块清蒸雪鱼,小心地剔除碟中雪鱼的刺。 李楚将嘴里的鱼刺吐在一旁的骨碟中,看着一旁专心致志剔着鱼肉的女子,心下顿时有些不是滋味儿。 这平日以女人就是这般伺候阿荣的吧?李楚握住筷子,突然间便就觉得嘴里的雪鱼它不香了。 真是蠢不自知,看来他专程来这一趟似乎有些多余了,人家看起来惬意得很呀!手中的筷子在碗中不断地敲着,在厢房中发出刺耳的声音。 薛婉婷手中的动作一顿,疑惑地朝着李楚看去。 李楚见薛婉婷的视线终于朝他看了过来,心下微喜,看了看薛婉婷,又朝着那块已经被薛婉婷剔好刺的鱼肉看去,目的不言而喻。 薛婉婷眉心隐隐跳动,对着李楚笑了笑,夹起了碟中的鱼肉。 见女子如此上道,李楚眉宇中都在散发着喜色。却见女子笑着看着他,转头便将鱼肉放进了萧升荣的碗中! 脸上的喜色顿时烟消云散,李楚心中有些生气,感情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一吧。这女人到底知不知道她服侍的男人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昨夜他守着女人帐外一夜未眠,见有些生面孔且功夫都不弱的人在女人的帐外徘徊,见是他守在帐外却并不敢上前,先前在回城的路上又遇到王府的车队,得知所有侍女均在,唯有薛婉被带走了,想起昨日猎场上的种种,和阿荣的装模作样,总觉得不放心,便跟着来了。 在来的路上他在想,要是这女人真是别家派来的细作,那他就向阿荣讨要了过来,好生圈养着便是了,定是要救了去的,毕竟昨夜他可是向女人保证过会罩着女人的。 可这……见萧升荣将雪鱼放进嘴里,嘴角勾起的一抹弧度显然是在嘲讽着他的自作多情! “你!”李楚盯着薛婉婷,手中的筷子指向桌上的雪鱼,咬牙切齿地说道:“本公子要吃这个,你给我剔除鱼刺!” 薛婉婷见李楚一副好似在讨要糖果的孩童模样,心下暗自好笑,只是面上依旧淡淡,她朝着萧升荣看去,请示着萧升荣,她现在的身份是王府侍女,她得扮演好这个角色。 萧升荣转动着扳指,嘴里充斥着雪鱼的腥味,他的味蕾正在遭受着折磨,见状,便朝着薛婉婷挥了挥手,应许了李楚的要求,看起来颇为爽快。 得到了萧升荣的准许,薛婉婷随即便朝着李楚迈了半步,专心致志地为李楚剔除鱼刺,直到一块被剔除完鱼刺的雪鱼肉放进李楚的碗中,李楚这才身心舒畅起来。 他又指着一盘野味道:“本公子还要吃这个。” 薛婉婷看着就放在李楚面前的野味有些头疼,这家伙怎么看着和昨日里不一样了呢?古怪倒是真古怪,可这说好的性格高傲冷僻呢? 萧升荣默默吃着菜肴,偶尔余光晃向一旁的一对男女。男人和女人的互动熟稔,仿佛这件事已经做过千万次一般,心底隐隐的不适一闪而过,快到让人根本轻易发现不了。他心下有些烦躁,这李楚明知二人的关系不能轻易示人,今日却明目张胆地闯到了山庄里来了,眼前又是这般模样,今日李楚所谓何事而来显而易见。 他,是为了眼前的这个女子。 萧升荣放下手中的筷子,桌下的板子转动得愈发快速。自古以来成大事者万不可沾染上这些儿女情长,李楚是他好不容易拿下的,他需要李楚与他联手扫除挡在前路上的障碍,现在可不是李楚沾染上这些的时候。 第69章 奇奇怪怪的男人 饭罢,萧升荣有了些倦怠,便吩咐下人将薛婉婷与李楚分别带下去安置。 “王爷,这李公子这般鲁莽地闯了进来,会不会叫人拿了把柄,揣测他与咱们之间的关系?”待婆子将饭食撤去走远,左羽面色沉重地开口说道。 “呵!”只听一声冷笑传来,萧升荣理了理衣襟,接过左羽递过来的帕子在指尖擦拭,一双深不见底的眸中带着冰冷的笑意,薄唇轻启:“他向来知晓分寸,今日既然来了,便已经做好了万无一失的准备,现下就看咱们怎么来掌控咱们这边人的言行了。” 左羽听到这话,心中的紧绷稍松,他接过萧升荣手中的帕子,神色却是依旧沉重,眉头微微蹙着。 “把你的眉头给我松开!” 一道厉声传来,左羽不由得一哆嗦,蹙着的眉头也随即松开,他不解地看向萧升荣:“王爷难道真的不担心?” 萧升荣又是一笑:“担心?不过是区区一个女子,孰轻孰重我相信他心中定是有数的。” 看着萧升荣一副毫不担心的模样,左羽有些急了:“王爷,那李楚追人都追到咱们庄子来了!虽然我也相信他已经将后续都处理好了,但是凡事都有万一,李楚他敢犯着那万分之一的风险也要为了薛婉追着咱们而来,那薛婉对他而言就是不一样的!那薛婉不能再留了……” “好了!” 左羽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萧升荣再次厉声打断:“告诉你多少次了,做事情不要毛毛躁,无论什么事情都有它的多面性,有些事情看起来是对咱们有害的,但实际上却是对咱们有利的,结论不要下得过早,一,以免得不偿失。” “说好的也是您,说不好的也是您,咱们这次来云山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可能您都忘记得一干二净了。”左羽将头扭到一边,低声说道。 萧升荣眉心跳了跳,他有时候其实挺佩服身边这二愣子的,就比如现在,要是真不想让他听见,其实是可以说得再小声含糊些的,而不是像现在,一字一句,字字清晰,一字不漏地全部传进了他的耳朵里。没错,此次前来云山的目的的确是为了借机除掉薛婉的,但是现在情况有变,薛婉貌似还有更大的用处,这难道就不能允他反悔了不成? 萧升荣捏了捏眉心,微微叹了口气,朝着左羽挥了挥手,道:“唉……你过来。” 左羽瘪了瘪嘴巴,弓下了身子,耳朵靠近了萧升荣,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左羽神色再次严肃一起,将萧升荣的吩咐一字不落地铭记在心。 薛婉婷被一个老婆子带到院子后方的下人房前,那婆子道了别便转身离开了。 薛婉婷朝着院子四下望去,只见满目的荒凉,萧升荣住的房间尚且荒芜,下人房便可想而知是个什么情形了。 她刚一推开房门,房门之上久未清理的灰尘便一股脑地飘落了下来,薛婉婷迅速闪身,抬手以袖遮面,却还是不能避免地被灰尘迷了双眼,一些细小的灰尘钻进了她的鼻子里,使得她止不住地打起了喷嚏。 “怎么?你的主子就为你准备这样的房间?” 熟悉的声音传来,薛婉婷回头,向着来人行礼:“见过李公子。” “啧啧……”李楚越过薛婉婷进了屋,看着屋内犹如废院的陈设也是止不住地摇起了头。 薛婉婷见状,也走了进去。刚一进屋,便见李楚转过身子朝着她走来,薛婉婷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戒备地看着李楚。 李楚一步步逼近薛婉婷,终于在离薛婉婷还有半步的距离停了下来,一双锐利逼人的眸子紧紧盯着薛婉婷,眸中逐渐浮现出丝丝不怀好意的笑。 薛婉婷再次退后一步,现下看来,跟着进屋似乎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眼前男人的眼神仿佛一头饥饿的野兽,而她便是能填饱饥饿的食物。 李楚看着眼前的女子再次后退,眸中神色加深。女子戒备的样子很是可爱,可一想到戒备的是他自己,心中便又觉得隐隐有些烦躁。他向来知晓分寸,知道有些事情做得太过便没了意思,更何况他也不是真的要为难眼前这个不知感恩的女子,随即也不再逗弄女子,只是一把抽出女子腰间的帕子,捏在手中,低头轻轻一嗅,直言道:“好香!” 男子神情虽然有所收敛,但浑身透露出的天性放荡却是遮掩不住,一双眼睛就是刻意收敛了,落在身上,也会让人觉得有些赤裸。 女子一脸戒备的样子彻底将李楚惹怒,难道他看起就真的那般不堪,需要处处戒备,再怎么说他也是现任云中太守的儿子,在这云中想要攀附于他的女子不知凡几,不过一个区区婢女,他既是看上了,便是老天给的恩泽! 他又想起先前用餐时女子对萧升荣笑意温柔的情景,心中越发来气。他带着好意而来,可眼前这个蠢笨如猪的女子却不识好人心,不知好歹! 手中的云白色绣着荷花的帕子瞬间就不香了,捏着帕子的手微微收紧,视线直直地停在薛婉婷的身上,一动不动。 见男人的神色,薛婉婷心头一紧,意识到她的情绪流露过多,适得其反了,脑中思绪飞转,想着接下来的对策,毕竟这李楚现下对她还大有用处。 就在薛婉婷想着对策之时,只见李楚猛地转身,朝着屋内走去。 薛婉婷静静地看着,只见走到小几旁,顿了顿,捏着手中的帕子便覆在小几旁的长椅上使劲地擦拭着长椅上的灰尘,李楚背对着她,她看不清楚李楚的神色,但看着李楚手底下的动作和已经乌黑的帕子,想来定是气得不轻。 过了一会儿,李楚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将手帕随意地丢在小几上,转身,目不斜视地朝着门外走去,看也未再看薛婉婷一眼,只是临近薛婉婷是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 第70章 何故杀我灭口 薛婉婷好不容易收拾完房间,天色已经很暗了,院子上方的月亮和稀疏可数的点点星光倒是叫院子显得越发荒芜寂寥起来。 她匆匆打了水,洗了个澡,坐在院中的石登上绞着头发。眼见着桌上的蜡烛就要燃尽,她的眸中里滑过一丝恍惚,又夹杂着些许的落寞,每每夜深人静之时,压制在心底的过往种种就会犹一头凶兽破笼而出,悲愤,痛苦,不甘和悔恨统统涌上心头,她捂着胸口平复着心中的波动,风雨欲来,她不能再沉浸在以往的悲痛之中了。 薛婉婷提起桌上的烛灯,朝着屋里走去,摇晃的烛火在朦胧的月色下将薛婉婷的身影拉得更加细长,微微地晚风将她的飘散在肩上的头发吹散开来,越发将她的脸色衬得苍白异常,她的脚步很慢,看起来似乎像是劳累了一天疲惫得很,走得很是缓慢。 薛婉婷合衣躺在床上,盯着头顶的房梁,像是等待着什么,桌上的烛火渐渐弱了下去,屋里瞬间陷入了黑暗。 薛婉婷闭上眼睛,全身放松下来,所有的注意力全部凝聚与双耳之上,以小屋为中心的三十米以内的范围,所有的风吹草动皆在她的掌控之中。 就这样约么过了两个时辰,屋外传来细微的响动,而后响动又朝着主院那边远去,薛婉婷缓缓睁开双眼,眼中光亮异常,她迅速翻身而起,起身朝着屋外走去,她的嘴角微微扬起,带着一丝决然的笑。此刻她的耳边回响起李楚白日临走时留下的话,李楚告诉她,今夜不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万不可踏出这房门半步。 “呵!”她轻笑出声,今夜她还就要出了这房门,看看这萧升荣葫芦里究竟装的是什么药,想要她的命,那也要看萧升荣有没有这个本事!就是要死,拉个垫背的一起,总好过自己一人孤身上路,倒时在阴间遇上了父亲,父亲看着自小被庇护左右的萧升荣,想来一定也会有种久别重逢的喜悦的…… 门把上的手还未用力,只听屋外传来刻意被压低的声音:“我是主人安插在齐王府中的眼线,现下齐王已然发现了你的身份,将你带来山庄便是要将你灭口,你快些出来与我一道离开,晚了就没命了!” 好一个晚了就没命了?真是一个动人的戏码,怕是其他的线人听见屋外的人这番说辞,早就该惊慌失措了。 “行,你且先等等,我穿好衣衫便随你一道离开。” 听到女子应答的声音,不远处的墙头上传来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 屋外之人心头一松,本以为要颇费一番口舌才能叫屋内女子上当,没成想他刚说完一句,女子便耐不住了,他想着主人的吩咐,今夜只要房门内的女子但凡迈出这间房门半步,那么无需顾忌其他,直接一刀解决了便是。 等待的时间过得很快,不过几息之间,房门便由内打开。蒙面男子看着眼前的女子,总算是明白至先前女子回答后,心间萦绕的怪异究竟为何了。女子的话中并未透露出应有的紧张,反而带着一股子的漫不经心,就如同现在,女子整个人闲定自若地站在那里,眼中有着异样的神采,看着分明要比平日里更为魅惑迷人。 眼见女子的一只脚迈出房门,蒙面男子总算回过神来,这女人究竟是何妖精?他险些便要将今夜的任务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薛婉婷的双眸微眯,盯着男子笑了起来,恰逢一道微风拂过,女子齐腰的长发及一身纯白色的衣衫随风扬起,月色下一张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更是苍白异常,全身上下唯有那双眸中带着光彩,还有那红得像是浸过鲜血的红唇。 蒙面男子不由得浑身打了个寒颤,就连那背后传来的微风也似透着一丝诡异的凉意,令他的背脊处升起阵阵凉意。他始终记着今夜的任务,这女子既出了这间房门,那也就不要怪他心狠手辣了,要怪就只能怪她自己,做什么不好,却偏要做人的暗中线! 蒙面男子放在腰间的手微动,想要抽出腰间的软件。 远处墙头上暗影浮动,却被接下来的一幕给震住了。 只见女子嘴角的笑容一顿,眼中的光彩瞬间消散,眸色暗了下来,浓厚的像是一团化不开的黑云。 蒙面男子只觉眼前亮光一闪,便见女子手持一把匕首朝着他的脖子划了过来。他抽剑的动作不得不被迫停了下来,他快速仰身,堪堪避了过去!没成想女子的速度极快,一招不成,灵巧的身子紧接便跟了上来!女子并无一丝内力,擅长近身搏斗,可他好几次想要抽身离开却又被女子紧随了上来! “好俊的身手!”男子暗道,他捂着被女子划伤的手臂,露在外面的双眸中带着浓浓的怒火及诧异,他竟然被一个一丝内力也无的女子所伤,这要是被那帮人知道,非得笑话他不可。随即更是谨慎起来,手下拳风虎虎生威,可即便如此,每每也只是堪堪避过女子划上来的匕锋,半点也占不了上风。随着与女子的每一次交手,蒙面男子心下的诧异便会随即增加一份,女子身手既灵巧又诡异,每每出其不意,渐渐地,心下的诧异竟变成了恐惧,在女子绝对的碾压下他感觉到了恐惧! 薛婉婷俯身避过蒙面男子挥过来的拳头,一个闪身便如同鬼魅一般来到了男子的身后,男子惊觉,想要做出反应,就在此时,一把寒凉刺骨的匕首已然抵住了他的脖子! “别动!我这把匕首可是锋利得很!”女子紧了紧手中的匕首,在蒙面男子的耳后轻声说道。 蒙面男子心头一凛,脖子上的匕首已经刺进了他的皮肤,他要是再敢动一下,他相信身后的女子定然会直接刺穿他的脖子! 薛婉婷见蒙面男子果真一动不动地站立住,一时间倒是有些看不上,萧升荣身边的这些暗卫实在是太过弱了些,就连在自己这个已经是没有半分内力的废物手上也走不过十招,那日在云山上的也是,今日这个更是连拔剑的机会都无,倘若齐王遇到了真正的危险,左羽再强,也不可能真正以一敌百。 “说!到底是谁想杀我?王爷宠爱我,也不过是多与我说了几句话罢了,何故就要杀我灭口?” 第71章 刀山火海她都须得闯上一闯 蒙面男子一愣,一时间有些拿不准这女子是真的被冤枉了,还是在跟他演戏,他随即说道:“姑娘好生无理,就算是姑娘想要确认我的身份,也不必招招狠辣,险些置我于死地,我奉命前来接应,姑娘还是快些跟我离开才好,如若被齐王的人发现,你我皆会死于非命!” 呵!薛婉婷暗笑,这男子武艺不高,这嘴皮子倒是挺溜,定力也是十足的,眼下这般情形了,还在这和她周旋呢!看来倒也是有些可取之处的,不过,要是这男子的武艺有这嘴上的功夫的一半,现在被匕首抵住脖子的就只能是她了。 薛婉婷手中的力道再次加深,匕锋下的颈部瞬间流出一道血色。蒙面男子吃痛,身体瞬间紧绷,心底的恐惧加深,他侧眼想要看清身后女子的神色,却是除了耳旁处一只纤细苍白握着匕首的手外,一丝也瞧不见,额间豆大的汗珠已经顺着脸颊滚落了下来,颈间的衣领已有一团明显的湿润,蒙面男子的心像是被置于刀尖之上,连着大气也是不敢喘了。 他又想起齐王的吩咐,如若女子今夜表现皆无嫌疑,那就无需伤其性命,随即心下一横,开口说道:“小娘子且手下留情,我是齐王府中的侍卫,今日不过是齐王给予姑娘的一场考验,现下姑娘已然通过考验,恭喜姑娘了。” 蒙面男子说完,薛婉婷刚想说话,远处墙头传来一声嗤笑。薛婉婷及蒙面男子朝着声处看去,却见墙头处一个人影正朝着他们跃了过来。 薛婉婷神色未变,神色自若地看着那人影离她越来越近,今夜她既是敢出了那间屋子,就不怕这屋外等着的不止这一人。 蒙面男子斜着眼睛朝着越来越近的人影看去,像是看到了救星,他是知道左羽大人就在附近的,平日里左羽大人对他们都是颇为照顾的,况且就是依着他哥哥的关系,左羽大人也是不会见死不救的。可一想到先前为了保命,口不择言,自爆了家门,不知道左羽大人会不会因此而责罚他? “本公子看上的人就是不一样,如若不是今夜偶然经过此地,又怎么会瞧见如此有趣的一幕呢。”人未到,声先到,男子在薛婉婷与蒙面男子身前停了下来,薛婉婷与蒙面男子终于看清来人的样子,正是白日里追着薛婉婷而来的太守之子李楚。 两人都有些诧异,蒙面男子眼中闪过失望之色,而薛婉婷却是有着一瞬间的触动,有着白日里的那番话,今夜李楚的出现就绝不是偶然,李楚是为了她…… 李楚将两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在看到薛婉婷依旧冷淡的神色,心头又有些发哽,他就不相信眼前的女子会不清楚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个时候她不是应该痛哭流涕地扑进自己的怀里才是吗? 他的视线落在女子手上握着的匕首上,想起先前令他感到不可思议的一幕,又觉得女子要是真的现在丢掉匕首扑进他的怀里,他也是不能保证他不会闪躲的,先前那幕可是看着他背脊生凉,不过也令他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女子给他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世间怎会有如此精彩绝伦的女子?长相气质绝佳,面对危险时又能当机立断,明明一丝内力也无,手下的招式也是毫无章法,却能在短时间内将齐王府中的暗卫逼入绝境,制于短短的一枚匕首之下,这样的女子当真是世间罕有,合该就是属于他的才是! 李楚上前握住薛婉婷的手腕,想要将匕首移开,却发现眼前的女子竟是一步也不肯退让,反而警惕地瞧着他。 “薛婉,此人确实是齐王的人。”李楚无奈地说道。 “唔!”蒙面男子再次吃痛,咧着嘴喊道:“李公子,您快救救我啊。” 薛婉婷手中的力道不减反增,嘴角扬起一抹嘲讽:“李公子,此人先是诬陷我乃奸人所派来的线人,后又想置我于死地,王爷对我多有喜爱,怎会派人前来试探于我,伤我性命?今日这人小女子是无论如何也是不能放的,且容小女子将他押至王爷处,当面对质!” 听闻于此,蒙面男子顿时面如菜色,要是真的去王爷那里对质,他想他可能不用再请李公子相救了,他现下就能先去死一死。 他求救似的看向已经退向一旁的李楚,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李公子,您倒是快救救我啊!” 却见李楚全然不为所动,自始至终视线都停留在女子的身上,李楚的嘴角带着一丝浅笑,眼中满是宠溺,蒙面男子顿感大事不妙。 李楚见着薛婉婷坚定的目光,一时间也觉得有些棘手,他耸肩,摇了摇头,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看得那蒙面侍卫一阵牙疼。 薛婉婷见状,手中的力度终究是弱了几分,算是给了李楚几分薄面。她将匕首横在蒙面男子脖间,押着男子朝着主院走去,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停下了脚步,朝着身后站住未动的李楚道:“还请李公子一道前往,也给小女子做个见证才好。” 李楚一愣,随即点了点头,他本就是想要保眼前女子的安危,岂有不去之理,只不过先前见藏在暗处的左羽走了,是以断定眼前的女子暂时是不会有危险的,故先前才不与之同行,毕竟齐王也是要面子的,一个婢女前去对质,人多了终该是不太好的,况且他还要想想该怎么向齐王讨要眼前的这个女子呢! 就这样三人朝着主院走去,就在此时,却瞧见主院那边顿时灯火大亮,随同传来的还有刀剑碰撞的声音及厮杀声,并着侍卫的高呼声。 三人停了下来,神色都是一变,李楚朝薛婉婷看去,神色严肃:“看来是出事了,你先找个地方避一避,我去看看,记住,藏好了,不到天亮万不可出来!”随即一把将横在蒙面男子脖子上的匕首移开,也不管薛婉婷作何反应,拉着蒙面男子便朝着住院跑去。 见两人离开,薛婉婷亦是严肃异常,为了试探她摆出这么大的阵仗,实在是大可不必。她朝着主院看去,眼神坚定,不管那主院到底是刀山还是火海,她且必须前去闯上一闯! 第72章 本王说带她一起 薛婉婷将匕首收好,快步朝着主院而去,还未走近,便听见李楚大声喊道:“掩护王爷先走!”薛婉婷继续朝前跑去,却和被左羽背在背上的萧升荣碰了个正着。两人视线交汇,薛婉婷在萧升荣眼中看见了难堪,就是这一眼,她就敢断定这绝对不是一场针对她的谋划,如萧升荣这般要强的人是不会让任何人看见他最脆弱的一面的。 只见萧升荣双手揽住左羽的肩,双腿无力地垂于身下,由于身形比之左羽高上些许,双脚无奈拖于地面。一双本应雪白的鞋子此时已经脏乱不堪了。 左羽见是薛婉婷,瞬间收回手中将要挥出的剑,只是瞧了瞧薛婉婷一眼,便疾步离去。 薛婉婷看了看里面的刀枪火海,果断转身跟在了萧升荣和左羽的身后。此时后面追来了几名刺客,只是转瞬便摆好阵势将三人包围。 薛婉婷与左羽背对着背将萧升荣护在中间,神色皆是严肃异常,刺客们齐齐扬剑,朝着三人刺来。薛婉婷快速掏出匕首挡过刺客刺过来的一箭,呲的一声,虎口被震得发麻,她没有内力,只能擅长近身攻击,且这刺客的武功不低,她的心头顿时收紧,今夜看来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了。 左羽武功极高,那些刺客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于是几人交换神色,只留两人武艺高强地将左羽拖住,其余几人集中对付毫无一丝内力的薛婉婷。 薛婉婷再次挡过刺客的一剑,长时间的用力使得她的胸口隐隐作痛起来,她吃力地挥舞着手中的匕首,可对于几个刺客集中的火力,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握着匕首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萧升荣看着女子瘦弱的背影,手臂上的衣衫已经被划破,想来应该是受了伤,女子的气息不稳,双手好似也在微微发着抖,可是却是一步不离地将他护在身后,此刻眼前看起来英勇无比的女子定然也是害怕的吧? “小心!”萧升荣惊呼。 就在这时,只见一刺客朝着薛婉婷的胸口刺来,薛婉婷刚挡过另一刺客的长剑,闪躲不及,利剑径直地刺进了薛婉婷的胸口! “啊。”只听薛婉婷一声闷哼,本就毫无血色的脸上此刻苍白得如同阴间的鬼魂般,竟隐隐带着透明。“薛姑娘!”左羽喊道。 他的脸色更加凝重,对付他的这两个刺客虽然武艺很高,但于他而言却是平平,但这两个刺客的目的实齐王,对他的攻击只是闪躲,并未正面交锋,每一剑都是朝着齐王去的,他既要护着齐王,又要想办法击杀两名刺客,一时间倒是被这两名刺客缠得脱不开身。 身后的响动叫他神色一凌,要是再不将面前的两名刺客解决,一旦身后的薛姑娘被击破,他也实在是无法保证齐王会丝毫无损。随即,左羽手下的剑顿时杀意更甚,剑势急转,朝着那两个刺客挥去。 薛婉婷一手握住胸口上的利剑,鲜血从指缝中流淌而出,她的神色无波地盯着眼前的刺客,好似已经痛得麻木,嘴边竟然扬起了一丝邪魅的轻笑,对面的刺客一愣,却见薛婉婷右手挡过身旁飞来的一计利剑,匕首在手上瞬间转了个方向,竟朝着他的剑用力挥下! “锵!”刺客的剑应声而断,那几名刺客震惊地看着其中一刺客手中的残剑,一时间倒是忘记此时正是该乘胜追击的时候。 薛婉婷跌跪在地,她没有力气了,她实在是太痛了,旧疾发作的疼痛,胸口被利剑刺穿的疼痛,她觉得她连呼吸都快停止了。 几名刺客回过神来,扬起手中的利剑朝着薛婉婷而去。 萧升荣见状,朝着薛婉婷喊道:“你起来啊!快起来啊!” 眼见着那几名刺客的利剑已经逼近,眼见着就要刺上薛婉婷,萧升荣睁大了双眼,时隔多年,心头的惊惶无措再次涌现,他惊惧地喊道:“左羽!左羽!快救她!” 左羽刚将那两名高手解决,便听见萧升荣的呼喊,他瞬间转身出剑,剑身抵住几人的剑峰,那几名刺客顿时一惊,接着便只觉一股不可抗衡的力道将他们震开。 几名刺客对视一眼,变换了个阵势,扬剑又朝着左羽而来,左羽手中长剑飞转,游刃有余的抵挡着几人的攻击,并将薛婉婷与萧升荣护于身后。少了那两个高手坐镇,这几名刺客显然已经不足为惧,不过几息之间,已悉数被左羽斩杀。 左羽收剑,他现在必须马上将王爷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主院里被李公子及侍卫们拖住的刺客不知凡几,王爷不能有闪失。他转身看着薛婉婷,眼中划过一丝难色,转瞬即逝。 “王爷,您抓紧卑职,卑职这就护送您先离开!”左羽说完,便越过薛婉婷朝外走去。 “带上她!”萧升荣道。 “王爷,现下多携一人,便是为您多增加了一份危险。”左羽回头瞧了瞧跪坐在地上的薛婉婷,有些不赞成,虽然他也是于心不忍,虽然方才此女子也着实是让他另眼相看,虽然他也是很感谢女子于王爷地相救,但现下女子受了重伤,带着她实在是个累赘。 “本王说带上她!”见左羽迟疑了,萧升荣动了怒。 就在左羽左右为难之际,地上的女子却突然开了口:“我还可以自己走,左大人您只管在前方走,奴婢自会跟在身后,一定不会给左大人添麻烦的。” 见女子将匕首抵在地上缓缓而起,左羽及萧升荣皆是一愣,萧升荣盯着眼前的女子,只觉心头震撼,他侧头看向左羽,再次开口道:“本王再说一次,带着她一起!” 左羽亦是被震撼了,院内的厮杀声并未减弱,他盯着薛婉婷,道:“跟上!” 第73章 跌落悬崖 左羽一路背着萧升荣急速前行,仿若忘记了身后还有一个身负重伤的薛婉婷,令人惊讶的是,薛婉婷竟也始终不远不近的一直跟着,并未拖了两人的后腿。 就在这时,身后的薛婉婷却突然停了下来,她静静地朝着四周看去,若有所思。现在的她每前行一步,浑身便如同被置于刀尖上炙烤,再跟着左羽前行,她不能保证在后有追兵的情况下还能一直紧跟着,届时,不论何种结果,都不会于她有利。与其那样,她何不冒险一试?如若成了,那她也算是救齐王有功了,萧升荣自小重情义,定然不会亏待了她。如若不成,也不过是再死一次罢了! 左羽听到身后女子的动作,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就知道带着这女子定是累赘,身后的追兵眼见着就要追过来了,女子这时候却不走了! 他不得不停下脚步,转身朝女子看去,拧着眉头,一张清秀的脸上皆是不满,稚嫩的脸上带着与之极为不符的冷峻,他的语气相当不善:“刺客就在我们身后。” 一句短短的话,话中虽然并未责备薛婉婷的意思,但让人听着却不大是滋味。薛婉婷神色未变,虽是看着左羽,但眼神却是投向左羽身后的萧升荣的,她一步步朝着二人走去,径直走到左羽身后,二话不说便伸手去解萧升荣的外衣。 “你干什么?”左羽轻叱,迅速转身避了开去,一脸戒备地看着薛婉婷,面上带着恼意。 “他们的目的是齐王,现在月色不是很明显,我换上齐王的衣衫,引开他们。你带着王爷先藏起来,那边有个小坡。”薛婉婷手指着一处。 左羽和萧升荣朝着薛婉婷手指的方向看去,见果然有一小坡,且那小坡前恰到好处地长着几丛细长的青草,由于小坡弧度不大,在这夜色中并不容易被发现,倒果真是一个绝佳地藏身之地。 “时不待人,你先带着王爷藏起来,待我将人引开后,你再带着王爷由大路返回山庄,找个安全的地方先藏起来,那些贼人由山路追着咱们而来,定然不会料到咱们会由大路再次返回。”薛婉婷解开萧升荣的外衣,披在身上,一边朝着左羽说道。 萧升荣看着薛婉婷的眼中再次涌出震惊之色,女子就那样淡淡地说着,仿若在说一件无足轻重之事,她不怕死吗?她为什么要这般,置自己的生死于室外?为了救他吗?为了得到他的信任吗?那这样的代价也未免太大了一点,要是她回不来,他的信任要来又有何用?他不过是一届无足轻重,被圈禁在苦寒之地的一闲散王爷,他又有何德何能? 左羽看着女子的动作,久久未言,他知道王爷现在心中的震撼应该比之他还要更多。引开追兵这个办法他不是没有想过,但他知道就算是他提出来,王爷也未必就会答应,故此并未提及。没成想,现下,眼前的女子竟然自己提了出来,并将所有的后续都想好了,如此有勇有谋,在女子之中当真是世所罕见! 身后追兵的声音已经传来,三人神色顿时一变,左羽看着薛婉婷,薛婉婷看着萧升荣,只见她的神情异常平静,叫人看不到一丝波澜,她轻轻扯了扯嫣红的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轻声道:“王爷今夜派人前来试探薛婉,是想要杀了薛婉吧。” 说罢,也不待萧升荣开口,移开视线,双手将衣衫举在头顶,便朝着早就选好的方向跑去,清冷柔弱的背影带着令人为之着迷的决绝。 左羽看了看已经跑远的薛婉婷,收起思绪,微微叹了口气,眼下的情形容不得他多想,他紧了紧手上的动作,背着萧升荣迅速朝着小坡而去,藏身在小坡之下。 “在那!快追!” 几乎就在左羽将萧升荣藏好的一瞬间,那群贼人便追了上来。 “那边!快追!” 接着又听一声大吼,嘈杂的脚步声朝着薛婉婷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直到听不见贼人的声音,左羽拨开绿草朝外看了看,见并无异样,方才回到坡下,将藏在小坡最里面的萧升荣给拖了出来。 “那些贼人定然很快便会发现薛婉不是您,属下现在必须马上带着你离开。”左羽蹲下身子,身后的萧升荣很配合地将手搭在了他的背上,只是从头到尾并未说话。 左羽脑子里浮现出女子离去时的情形,那样淡然的神情却又说着那般诛心的话,这薛婉揣度人心的功夫真是炉火纯青。既是决定要舍身救主,何故又要留下最后那样的话?要是薛婉真死了,王爷岂不是会一直活在愧疚当中? 左羽背起萧升荣,朝着大路急行。虽然女子的最后的所作所为他并不赞同,但女子的想法却是与他不谋而合的。 萧升荣这边已然脱离了危险,又瞧薛婉婷那边。 薛婉婷见已经将贼人悉数引了过来,脚下的步子越发跑得快了,她必须要争取更多的时间,才能保证左羽能顺利地带着萧升荣进到大路。她咬着牙,浑身疼痛难忍,正在急速奔跑的双脚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这一刻她只知道她不能停,她不能慢,她必须为萧升荣争取更多的时间! 可一个身受重伤的瘦弱女子又怎敌一群训练有素的刺客,前方已然没有进路,她跑到了悬崖的尽头!薛婉婷看着崖下一片黑不见底的深渊,心底竟然反而一松,她终于能歇息歇息了,她实在是太累了。 刺客见前方之人已然无路可走,发出一阵大笑:“齐王,今日你是逃不掉了!” “呵!是吗?” 清冷的女声传出,围着的刺客都是一惊,那为首的刺客扬起手中的长剑便刺了过去,长剑刺破了女子头顶的衣衫,衣衫被长剑带到一旁,女子惨白绝美的容颜顿时露了出来,被剑气扬起的头发飘荡起来,像极了一个游荡在夜间的艳鬼。 那刺客见状,脸色一变,吼道:“不好!调虎离山!” 刺客怒极,眼中发狠,举起手中的长剑朝着女子再次刺了过去,这次要刺的可不是衣服,那透着森森杀意的尖峰直指着女子的眉心。 对着疾驰而来的长剑,薛婉婷却突然笑了,像是知道自己难逃一死,想要死个痛快,只见她张开双手,整个人朝着悬崖倒了下去,只留给了众人一个嘲讽又肆意的笑。 第74章 薛婉没有死 “薛婉!” 李楚带着援兵赶到,却终究是晚了一步,亲眼看见薛婉婷带着决绝跳下了悬崖,这一瞬间,李楚只觉得心间好似有什么东西轰然碎裂,一片一片,刺入肺腑,疼痛欲裂。他一剑刺向向他攻过来的刺客,朝着悬崖边冲了过去。 “薛婉……”崖下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李楚只觉浑身顿时一软,眸中尽是悲痛。女子淡漠中又透着狡黠的模样不断地在他的脑海中浮现,他说过要护她的!撑在崖上的手掌慢慢收紧。 “该死!”只听李楚叱道,转身,一双深邃的眼中透着让人头皮发麻得寒意,扬手挥剑,朝着同侍卫厮杀在一起的刺客便冲了过去。 李楚一剑斩断一个刺客的右手,刺客发出一声惨叫,痛苦倒地。李楚眼中红光闪过,像是陷入某种疯魔,所过之处皆是刺客的惨叫之声。 不过一刻,几名刺客已经悉数倒地,有的是被侍卫及李楚斩杀,有的则是咬毒自尽。现场一片死寂,先前李楚的疯狂及现在的沉默都让这些侍卫有些发憷,一时间竟是谁也不敢说话。 李楚久久无法平复心头的动荡,看着地上已经气绝的刺客,恨不能将这些人千刀万剐,碎尸万段得好!他好不容易想要守护一个人,却被这些人给生生夺去! 良久,李楚终于开口:“你们几个带着人沿路接着去找齐王。” 李楚现下虽然悲痛,但总算还残存一丝理智,今夜这些刺客是奔着齐王来的,必须尽快找到齐王,确保齐王的安全。 几个侍卫互相对视一眼,为首的侍卫示意其中一个侍卫留下来看着李楚,毕竟这李楚身份尊贵,且现在的状态实在是反常,万一有个什么好歹,不好与李太守交代。 侍卫走后,李楚没有理会一旁跟着的侍卫,朝着悬崖边上一步步走去,他走得很慢,像是丢了魂一般。 那侍卫见状吓了一跳,急忙紧紧地跟着李楚身后。太守公子有多紧张薛姑娘他可是看见的,要是太守公子真一个想不开跳下去,他的命恐怕也就算是交代了。 终于来到崖边,李楚没有像侍卫想的那般跳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朝着崖下看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侍卫见状总算是放下心来,只要这太守公子不往下跳,怎么都行,随即也在一旁的山石上坐下。这时,却见李楚突然站了起来,俯身朝着崖下而去。 侍卫顿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连滚带爬地朝着李楚而去,一把抓住李楚背后的腰带,将李楚给往后带。 “你干什么?”李楚将侍卫推开,神色不善,说着便又是朝崖边冲去。 侍卫好不容易落回一半的心又是瞬间收紧,急忙追着李楚而去,口中说道:“李公子,您可千万别想不开啊!”您想想您的父亲,您要是死了李大人可不得伤心死啊!李公子…… “闭嘴!”李楚终于停了下来,打断了侍卫的话,接着站在原地,像是在听什么声音一般。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李楚问着侍卫。 侍卫摇了摇头,依旧拉着李楚的腰带不放。 听着侍卫的话,李楚有些失望,看来他太过伤心,这么高的悬崖,跳下去怎么可能还有生还的机会。 不对!那声音又传来了!不是他的幻听!他一把挥开侍卫拉住他腰带的手,带着警告开口:“本公子不会跳崖!要是再跟过来,小心本公子对你不客气!” 李楚本就生得高大,轮廓深邃,平日里走马遛狗,看着就是一副风流公子的模样,此时一脸严肃的模样,一双深邃带着戾气的眼睛倒是叫侍卫有些心怯,竟不敢反抗,只是愣愣地放开了手中的腰带,站在原地一步也不敢上前。 没有了阻挡,李楚急忙上前,趴在悬崖边上,半个身子都埋进了崖下,身后的侍卫瞧着又是一阵胆战心惊的。 李楚将怀中的火折子打开,借着火折子的光总算能勉强看清一点事物,他对着崖下喊道:“薛婉!是不是你?你在哪里?我又听不到你的声音了!接下来我不说话,你一定要告诉我你在哪里,知道了吗?好了,我不说话了!” 李楚大喊后,便不再说话,只是闭着眼睛,静静地,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双耳之上,听着崖下的响动。 这李大公子莫不是见了鬼了?这么深的悬崖跌落下去怎能还有命在?侍卫摸了摸手臂,突然就觉得浑身有些凉得慌。 在跳入悬崖之时,薛婉婷凭借着最后的一丝力气,触动手腕上的开关,将飞天锁插入崖壁,让自己不会掉入悬崖,她知道萧升荣只要脱险便一定会来找她的,她估摸着时间,即便她没有力气了,知道她的声音也许传不到上方,可她依旧想要试上一试,就在她想要放弃时,却瞧见上方隐隐有着光亮,而后便是听见崖上有人在叫她。 薛婉……她从未觉得这个名字从一个男人口中唤出竟是这般好听,她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半瞌着的双眼中也仿若带着某种光亮。 “我在这!李楚,我在这……”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身体也好似又有了力气,薛婉婷用着她现在所能发出的最大的声音朝着崖上喊道。 李楚闭着的双眼猛地睁开,他听到了!薛婉婷就在崖下不远,她果然没有死!巨大的狂喜瞬间席卷李楚全身上下。他回头朝着侍卫喊道:“快!快找根长绳来!她没有死!她就在下面,我要下去救她!” 侍卫一愣,有些不敢置信,但见李楚的模样不像有假,随即神色也是一变,急忙找绳子去了。 一会儿,侍卫终于在李楚着急万分之际将绳子取来,随同前来的还有萧升荣和左羽及一大群侍卫。李楚见状,看了看坐在轮椅上早已没有了平日里模样的萧升荣,没说什么,只是拿着绳子便朝自己的腰上系。 这时左羽开口了:“李公子,接下来就由他们下去找薛姑娘吧。” 李楚系绳子的手一顿,便又继续打上结,将绳子的一头甩给先前拿着绳子的侍卫,又对着其余几个侍卫说道:“待会本公子叫你们用力,你们便只管使出吃奶的劲,救了薛姑娘,本公子重重有赏赐!” 那几个侍卫齐齐朝着萧升荣看去,见萧升荣只是默默地看着李楚,并不说话,便知萧升荣之意,朝着李楚道:“公子放心。” 第75章 总算找到你了 李楚转身朝着崖边走去,神色严肃又专注。待都走崖边便停了下来,转身看着身后众人,朝着几个拉着绳索的侍卫道:“拉住了,本公子可要下去了!” 听见李楚的话,几个侍卫不由得紧了紧手中的绳索并点了点头。 李楚轻轻一笑,双脚微微弯曲,朝着崖下的方向准备动作,大喊道:“放!” 侍卫们神色更为严肃,开始小心翼翼地放起了绳子。 李楚双脚抵在悬崖边上,腰间的绳子瞬间收紧,他下蹲微微起跳,如此几番,整个人迅速地朝崖下而去,一股失重感瞬间充斥着全身上下。 李楚的脸色有些难看,他的眉骨微拧,借着绳索产生的晃动,双脚抵在崖壁上再次屈膝,脚掌用力,往下而走,这种方式增加了下崖的速度,却也增加了一定的风险。可是,现在的他管不了那么多了,多一分的等待,崖下的人便多一分危险,他必须尽快将崖下的人救起来。 待李楚身影消失,萧升荣朝着身后的侍卫挥了挥手,道:“全力寻找薛婉,找到薛婉者重重有赏。” 其余的侍卫见萧升荣吩咐,立即着手准备,不过几息,只见侍卫们已经分成好几个队伍,朝着崖下而去。 这时,崖下传来李楚的声音,只听李楚大喊道:“停!” 随着李楚的话一落,萧升荣放在扶手上的手隐隐一颤,双眸直直地盯着方才李楚下去的地方一动不动。一旁的左羽侧头瞧着身旁的萧升荣,若有所思。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萧升荣了,上一次还是萧升荣双腿被诊断为不良于行的时候,那时候的萧升荣是那样的颓废和沮丧,像是这世间的一切都不再与之相关一样。 左羽暗暗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这样对于萧升荣来说到底是好还是坏,他的主子是再也不能经历一次失去的痛苦了…… 再说李楚,只见李楚一只手拉住绳索,一只手从怀中掏出火折子,打开。火折子的光亮在这漆黑一片的崖下犹如萤火微光,他依旧无法辨别薛婉婷的位置,心中不由得越发着急了起来,他思绪飞转着,突然恍然,一点微光虽不足以照亮周围的事物,可在真正的黑暗中,虽然身处在光亮之中的人无法看见黑暗中的事物,但只要是一点光亮,也是能够让黑暗中的事物轻而易举便能发现,亦可以借此来辨别方向。 想到此,李楚朝左右大喊出声:“薛婉!薛婉!坚持住!我来救你了!你听得到吗?我点了火折子,你看到了就回答我一声!” 李楚的喊声回荡在整个崖谷,得到的回应却也仅仅是回荡在崖谷之中的余音,余音落下,四周便又寂静得犹如一潭死水,李楚没有得到想要得到的回应。 “徐婉!坚持住!现在四面太黑,我根本看不到你,算是本公子求你,你发出点声音,这样我才能找到你啊!” 久久未得到回应,李楚心下不由得发慌,他有些后悔没有让侍卫一起下来,如果侍卫下来了,这样起码找起来会更快一些。 突然,只见从上方传来几束光亮,随着光亮的接近,几个侍卫稳稳落到李楚左右,周围瞬间被侍卫手中的火把点亮。 “李大人,卑职奉王爷的命前来寻找薛姑娘。”李楚身旁的侍卫说道。 李楚现下无暇顾及其他,借着周围亮起的火把,迅速在崖壁上的树植物处找寻着薛婉婷的踪迹。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李楚及侍卫们上上下下翻了个遍,却是始终没有找到薛婉婷的踪影,其中一个侍卫上去回禀情况,其余几人继续找寻着。 长时间的悬吊让李楚身体出现了异样,头昏,胸口窒息感袭来,像是被人将胸口紧紧捏住一般,豆大的汗水顺着额头滚落下来,衣衫早已被汗水浸湿。可与之相反的是却是心头越发的发凉,像是坠入了一处冰谷,瑟瑟发抖,寒意刺骨。 “老天爷,我李楚这辈子没有求过谁,这一次算我李楚求你,一定要保佑我尽快找到薛婉,如若薛婉无事,我李楚愿意折寿十年……”李楚对着上方模糊的月亮喃喃自语。 许是老天应了李楚的祈祷,就在李楚话刚一落,从李楚栖身的山石旁隐约传来一阵沙哑的说话声。 李楚顿时一个机灵,不敢置信,那沙哑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却又是那样真实存在的,暗淡的双眸瞬间点亮,他双手撑在嵌进崖壁上的山石之上,迅速翻身而过。 “我总算找到你了!”李楚惊喜出声。 他和侍卫们翻遍了这崖壁上下,却始终没有发现薛婉婷的身影,却原来她就在他的身旁! 薛婉婷早就陷入了半昏迷状态,隐约间仿佛听见有人不断地在叫她,她想要开口,喃喃中却又无法发出再多的声音。 这一次是真的要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了吧?薛婉婷心下无尽凄凉,她不怕死,但再次面临死亡却突然发现,一想到要是薛明善知道她死去后会难过,一想到再也无法见到薛明善,心间一阵阵抽痛,伤及肺腑。 仿佛间,她好似见到了父亲,父亲周身透着一层柔和的金光,驱赶了周围的黑暗及寒冷,父亲依旧如从前那般雄伟朗逸,如从前那般慈爱怜惜的瞧着她。父亲轻轻地拍着她的头,柔声道:“孩子,不要死。记住,一定要为了自己活下去。” 说罢,薛定远身影随着周身的光晕渐渐消失,薛婉婷慌忙伸手想要抓住薛定远的手,哭喊出声:“父亲!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李楚翻过山石,见到的便是已经处于昏迷状态的薛婉婷,她的脸上满是泪痕,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李楚心下一痛,一把将昏迷中的薛婉婷抱进怀中,熟悉的味道传来,充斥着五脏六腑,空寂的胸口被瞬间填满,像是要裂开一般。 他紧紧地将薛婉婷搂在怀中,口中不停念道:“还好找到了你,还好找到了你……” 周围的侍卫也发现了李楚这边的情况,见人已经找到,倒也不失望没了赏赐,急忙上崖禀告,崖上可还有一位在等着呢。 过了小片刻,李楚察觉到绳索正在向上,李楚紧了紧楼住薛婉婷的手,低头抵在薛婉婷的脸颊之上,低声说道:“薛婉,以后你只能是我的了……” 第76章 李楚起疑 就在这时,李楚却察觉到有一股力量拖住了薛婉婷,使得薛婉婷整只手臂向下,他甚至听到了薛婉婷口中痛苦的闷哼。 李楚神情顿时又是一紧,急忙朝着上方大喊道:“停!停下来!” 李楚的喊声中带着慌乱,崖上的人皆是一惊。 “快!你们几个下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萧升荣目光一凌,一把抓住扶手,整个身子瞬间向前,呈紧绷状态。 随即又像是想到什么,朝一旁的左羽道:“左羽你也去!” 左羽自知这种情形下,萧升荣是不可能听他的了,只能吩咐下的侍卫,道:“好好保护好王爷。” 就在左羽即将下崖之时,崖下又传来了李楚的喊声:“拉绳!” 左羽脚步一顿,朝着身后的萧升荣看去,见萧升荣仿佛没看见他一般,双眼只是紧紧盯着崖边,隔着好几步的距离,左羽竟然也瞧见了那扶手上微微发着颤的手,这一刻的萧升荣虽然依旧克制,却是比受伤以来的何一刻都要来得鲜活。 按理说,亲眼看着又再次鲜活过来的萧升荣,左羽应该是高兴的,可心中却并没有出现预想中的高兴,反而却慢慢沉了下去。 既然李楚已经快要上来,他也没有再下去一趟的必要,更不能在这时候回到萧升荣的身边。左羽立在崖边,静静等待着。 一会儿,便听崖边的侍卫喊道:“来,用力!马上就要上来了!” 短短几秒时间,却又仿佛过了几载。萧升荣默默地瞧着被众人合力拉上来的一男一女,男子紧紧地抱着女子,两人身体贴在一起,看起来是那样的亲密无间,仿佛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不分彼此。 萧升荣只觉心中隐约传来一丝酸涩的胀痛,胸口处闷得有些喘不过气。他想上前,看看那个拼死为他的女子伤情如何。可这崖上崎岖,而他是一个不良于行的废人,他不能上前,也不敢上前,他只能看着男子抱着女子在他面前头也不回地走过。 “王爷,咱们也回吧。”左羽的话拉回了萧升荣的思绪。 萧升荣收回视线,点了点头,接着又道:“将云中城中最好的大夫统统找来为薛婉诊治。” 他的语气听着平淡的几乎有些冷漠,可多年陪伴在侧的左羽却不敢有丝毫怠慢,他知道经此一事,不要说徐婉并不是他人派来的线人,就是这薛婉真是他人派来的线人,王爷也许也是舍不得将薛婉铲除的了。只希望这薛婉不要伤了王爷的心才好,左羽暗暗想到。 今夜云中城中好不热闹,城中马蹄四起,一辆又一辆的马车穿梭在城中街道小巷之中,但凡是有些名气的大夫,都被齐王府的侍卫从被窝里给提了出来,那些大夫还未来得及穿好衣衫,便被侍卫塞进马车,朝着齐王的温泉山庄而去。 话说李楚一路抱着薛婉婷回到了他的厢房,仆人们早就重新铺好了被褥,打好了热水,他轻柔地将薛婉婷放在床上。一个女仆立即拿着伤药上前,准备为薛婉婷上药,并将李楚请了出去。 虽是不舍,但一想起女人好像很看重名节的样子,李楚也只能不情不愿地出了厢房。 刚一迈出门槛,李楚便和院中的萧升荣对了个正着,两人谁也未开口,像是在较着什么劲似的。 李楚并未下台阶,他收回视线,毫无形象地贴在房门上,听着屋内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屋内传来仆人的脚步声,由远至近,想来应该是仆人已经为薛婉婷上好了药。李楚管不上其他,推开门匆匆而进。他拿起一旁搁置的毛巾,在水盆里打湿,小心翼翼地为薛婉婷擦拭,如同对待稀世珍宝一般。 这时,他的视线被薛婉婷手腕上缠着的纱布所吸引,此时的他并未多想,只是以为这是女子爱美的装扮。 这齐王竟连一对像样的首饰也不给吗?李楚微微有些恼怒。他在想,届时他一定要将这世间上所有的华美衣衫,昂贵首饰统统搬到女子面前,让女子穿金戴银,让女子唯一的烦恼便是今日该挑选哪一套美服,该搭配哪一套珠宝。 想到此,李楚嘴角扬起一个微笑的弧度,这般美好的日子,他光是想想便觉得高兴异常。 李楚小心地将纱布解开,只是当他看清楚薛婉婷被纱布遮挡的手腕时,先前的好心情顷刻间荡然无存。女子纤细嫩白的腕上是几条狰狞的暗红色伤疤,疤痕粗大,可以想象,这该是有多严重的伤才能在伤愈后也能留下如此大的疤痕的!有些地方还是粉色且凹凸不平的,这是被凶猛的野兽给咬伤的! 李楚心中一痛,怜惜更甚。他的脑海中甚至好似看见女子孤身一人与猛兽搏斗,女子不敌,被猛兽一口咬住手腕,女子在挣扎中从猛兽口中扯出手腕,腕上的皮肉被生生扯掉,腕上白骨可见。 李楚倒吸了口凉气,一双深邃的眸子微微泛红,他小心翼翼地将薛婉婷的另一只手给抬起来,见上面果然也是缠着纱布的。他将纱布解开,动作比之前更加地轻柔。不出所料,这只手腕上同样也是大大小小的伤疤,在白嫩的肌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就在这时,无数马车停在了山庄外面,云中城中有名的大夫各个衣衫不整地被侍卫带了进来,原本清冷压抑的院子,到是因为这些人的到来多了一丝嘈杂。 李楚听到院中的声响,声色一变,他迅速地将纱布重新为薛婉婷系上,他知道女子向来注重容貌,换做谁也是不愿意将这样的伤口公之于众的,况且先前在崖下发现的那个东西实在不是一个普通婢女该有的,要是让有心人看见这纱布下的手腕,定会掀起风波,对女子不利。 “王爷,大夫带到,请王爷指示。”为首的侍卫道。 萧升荣转动扳指的手一顿,复又继续,他的视线终于从烛火通明的厢房移开,看向了跪在院中的大夫们。 大夫们挤在一团,谁也不敢发出丁点响声。大半夜的,又是被侍卫给徒手从被窝里给揪出来的,本就来不及穿好衣衫,现下面前坐着的又是这云中城出了名的恶霸王爷。云中城的人都还记得,一年前,王府的一个采买小厮由于刚采买回府,衣衫有些凌乱,倒霉的被刚游山玩水回来的齐王给碰见,当场就被齐王以碍眼之罪给打了好几十棍棒,只是可怜了那采买的小厮没熬的过来,没过多久便去了。好些个胆子较小的大已经瑟瑟发抖,险些个尿了出来。 谁知,一向喜怒无常的萧升荣今日只是只是淡淡地瞥了众人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他朝着左羽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左羽上前一步,朝着大夫们道:“今日请各位前来,只是为屋内贵人诊治,凡是为贵人的伤势及疗养有所贡献者,王爷必定重重有赏。”说罢,看着一群依旧呆若木鸡的大夫道:“请吧,各位。” 众大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犹豫不定,却突然瞧见萧升荣的眉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皱了起来,脸色冷沉,让人看得心颤颤的。 有些个胆子大的暗道:“去他妈的狗屁王爷,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搏上一搏!” 随着第一个大夫站了起来,其余的大夫接二连三的也跟着站了起来,朝着厢房而去。 第77章 疑惑加深 萧升荣及左羽并没有进到厢房,只是在厢房外的院子内坐着。姗姗来迟的小康子正半跪在地,抱着萧升荣的双腿痛哭流涕:“奴才刚不在您身边一小会儿您就出事了,都是奴才不好,奴才以后一点要时时刻刻跟在您的身边,奴才哪都不去了!王爷啊……” 左羽眉心狠狠抽了抽,随即将小康子扶了起来,拉到一旁。 小康子有些伤心得糊涂了,迷茫地看向左羽,声音还带着重重的鼻音:“你拉我作甚?” 左羽与小康子都是打小伺候在萧升荣左右的,平日里虽是互相嫌弃,但不可否认的是感情一直是要好的,也正因为要好,说话间难免多了几分随意。有了下午的前车之签,眼下左羽对小康子倒是多了几分耐性。他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小康子朝萧升荣的双膝处瞧。 小康子面色未变,眉宇中依旧夹杂着几丝恼色,可嘴角却是微微上扬了几分。他瞪了瞪左羽,又顺着左羽的视线瞧去,只见萧升荣双手拢在一起,袖口褶皱处偶有轻微抖动,隐约间透过那袖口的缝隙,只见萧升荣不停地滑动着手上的扳指。 小康子心头下意识得一紧,接着又往上瞧,先前心头隐约的想法此刻间越发明显,王爷倒还是那个王爷,不过又好似有哪里不一样了。小康子顺着萧升荣的视线继续瞧去,好家伙,这一瞧可把小康子瞧出了一身热汗。 小康子仿佛不敢置信般地揉了揉双眼,眼前这个目露担忧,却又隐忍不发的男人到底是谁?外人可能瞧着看不出什么,但他陪伴主子多年,此刻主子眼中刻意隐藏的情绪他又如何看不出来? 小康子目露担忧地朝着左羽看去,见左羽也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而他的主子的视线依旧一瞬不瞬地盯着屋内,小康子心头不由得有些难受。 此时,大夫已经悉数到了房内,当看清眼前形式时,心肝不由得再次一颤,心都凉了。也不知道今天到底是得罪了哪路大罗神仙,刚跨过一道坎,又来一道弯,这坐在病人床前的可是这云中城中的又一混世魔王啊!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一时间倒是无人敢上前半步。 见众人龟缩在一起,李楚投放在众人身上的视线越发寒凉刺骨,他一一瞧着这些云中城中所谓的名医,最终将视线停在一人身上。 那人至进了庄子,一路上一直将头埋得死死的,看着战战兢兢,像是被吓破了胆。 这时,男子身旁一个同样被吓得浑身发抖的大夫伸手杵了杵男子的胳膊。 男子顿时汗毛竖起,转头看向身旁一直杵着他胳膊肘的人,细长的双眼愣是瞪得老大,这家伙是想将他给害了去呀!男子不由暗道。 “许成你小子休要害我。”男子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了,只听他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带着惊恐和恼怒。许是回报男子的不仁,随即只见他一把拉住许成想要收回的胳膊,又侧了侧身,借着许成的高大将前方投来的视线完全遮挡住。 “你,过来。”李楚朝着人群中指去。 人群中顿时传来此起彼伏的吸气声,胆子大的顺着李楚指着的地方看去,见不是自己,立即闪身远离了半步。不过几息,人群已经四散开去,唯有许成及男子二人立在屋子中间,受着众人眼神的洗礼。 许成额头冷汗直冒,向四周投去羡慕的目光,不是他不想走,而是身后这厮看着个子瘦小,实则力气极大,他的胳膊感觉快要断了似的。 李楚见状皱了皱眉,随即大步上前,直接走到男子面前,他的面色有些发冷,说出的话却更冷,像是夹杂着寒冰,让人从脚底一直凉到了心口。 “你,马上上前诊治。”李楚一手提起男子的肩膀,毫不费力地便将男子给拖到了床前。 男子猛地抬头,见到李楚时,神色明显地愣了愣,原本恐惧的神色却是缓了下来。又见散在四处的大夫投来惧怕又有些幸灾乐祸的目光,心下倒是暗自窃喜,都怪他先前太过紧张,竟是连老熟人的声音也未能听得出来。 “咳……”男子轻咳一声,站起身来,面目镇定自若,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朝着李楚拱手说道:“敢问,可是与这位娘子问诊?” 男子话一出,房间内瞬间一片寂静,饶是有些上了年纪的大夫,也真是想为男子竖起大拇指,再高呼一声好汉。 李楚神色未动,淡淡地点了点头。 那男子背脊瞬间又挺直了几分,朝着床上躺着的女子看去。当看清楚躺在床上的女子,男子眼中划过一丝了然。是了,唯有这般容貌的女子,才能使得李大公子出现那般紧张的神色。不过此女子美则美矣,却是不免消瘦了些,这李公子毕竟还是年纪小了些。 男子习惯性地甩了甩袖子,才发现现在的他只不过着了一件里衣罢了,这般行为倒是有些装模作样了,一时间倒是有些尴尬。 “她胸口处受有剑伤,但并未伤及要害,身体多处亦是有伤,虽然先前已经敷了伤药,但失血过多,你亦不要再浪费时间,再拖拖拉拉,本公子饶不了你!” 李楚的语气中已是极度的不耐,一双深邃的眸子目露寒芒,不善地盯着男子,房间内本就窒息的空气李再次增加了几分死寂。 男子一愣,倒不是因为害怕,他若有所思的瞧了瞧李楚,微微摇了摇头,似乎不信刚刚心中恍然中产生的想法。听到李楚的描述,再看床上女子脸色属实过于惨白,他不再拖沓,上前坐在了床前的小凳上,行动之间多了一丝急色。 男子将手指搭在了薛婉婷的脉搏上,神情收敛了起来,看起来也是颇有一番悬壶济世的气势的。突然,只见他脸色一变,一双细长的眼睛再次瞪得圆圆的。他下意识地朝着一旁的李楚看去,却见李楚浓郁的眼睛顿时眯起,眼中的警告不言而喻。 男子的神色不自在地闪了闪,随即回头面上已是一片自若。他一边把着薛婉婷的脉,一双细小的眼睛精光闪烁,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女子,好奇得很。 好家伙!这女子身份不简单呀!要不然,又要如何来解释这一身旧疾到底是从何而来? “咳……” 身后传来的咳嗽声打断了男子的思绪,他收起把脉的手,起身朝着李楚看去,鞠躬行礼:“正如公子所言,这位姑娘乃是失血过多,又太过于疲累,因而陷入昏迷,草民这就拟写治疗及疗养的方子。” 李楚看着男子,只是点了点头,他的眼睛微微眯起,眼前昏迷不醒的女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太多人大夫留在山庄反不利。随即,只见他朝着候在一旁的仆人说道:“除了先前为薛姑娘诊治的大夫留下,其余的让人全部送回去。” 仆人有些为难,犹豫地朝着屋外看了看,弓着身子上前了几步,恭敬地说道:“公子,王爷那边可是让这些大夫全部留在庄子里的,您这样怕是不大好。况且,大夫多一些,对薛姑娘的诊治和疗养上也要好上许多。” 被一个小小奴仆当着众人面前拒绝,李楚的脸色极为不好,想要当场发作,但又怕吵到床上女子,只能黑着脸,朝着奴仆道:“好了,本公子知道了,待会自会亲自与王爷说去。你等先行出去,就这一会儿,屋子都变得有些浑浊了。” 李楚的话说得好生不客气,却是没有人胆敢发出一丝一毫的不满,不仅如此,众人只觉顿时松了口气,瞬间感觉从鬼门关给闯回来了,活了过来,也不知道是谁带地头,众人头也不回地逃似得出了屋子。 第78章 决定 出了门,原本脚下疾步的众人却又是齐齐地止了步。只见齐王正坐在轮椅上,面色冷沉,又见齐王身旁的侍卫左手扶着腰间的长剑,朝着他们大步走来。 “尔等这般匆忙,可是屋内姑娘的伤势已经好转?” 左羽冷着脸,一开口便叫众人心底不由得颤了颤,只见他横在众人面前,犹如一尊不怒而威的玉面罗刹,骇人得紧,恰逢一阵夜风吹过,众人顿觉犹如置身地狱。 “回禀大人,是屋内的李公子命我等离去的。”其中一个胆子较大男子说道,只是发出的声音结巴巴的,显而易见此人此刻的心中并没有他表面上的镇定,不过也算是勇气可嘉了。 左羽双眼猛地眯起,上下打量起了说话的男人,随即只听“唰”的一声,腰间的佩剑已然离鞘,朝着那说话之人眉心而去,而左羽已是满面怒容,大声喝道:“大胆!王爷在此,岂由他人言语!先前的吩咐莫不是尔等都忘了?依本官看来,尔等不是忘了,而是根本没将王爷放在心上!” 此话一出,寂静的院子瞬间闹腾了起来,而先前说话之人已然面如菜色,跌坐在地。 “王爷饶命啊……”大夫们扑通跪下,纷纷求饶,冷汗顺着额头颗颗滚落,滴落在院中的青石板上,而后消失不见。 “左羽,将人先安置在庄子里住下,过了今夜要是薛姑娘没有什么大碍,就将他们给送回去。” 这时,一直坐在轮椅上的萧升荣开口说道,他的语气淡淡,敛着眼帘,仿若又回到了平日里的模样。 左羽将剑收回腰间,冷峻的视线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随即转身回到了萧升荣身边,小声地在萧升荣耳边嘀咕了几句,这才命众人跟在身后随他而去。 “这齐王果真与太守不和,太守公子也是太过嚣张了,仗着有太守撑腰,就是连王爷的话都敢驳了。” “是呀,也不知道这屋内躺着的姑娘是个什么身份,竟惹得太守公子和齐王这般紧张?” “莫不是这太守公子和齐王在争夺同一女子。” “是了,你这般倒是说得过去了。” …… 众人出了院子,临近认识的小声地说着,他们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是低估了前方左羽的耳力,二人虽是声音极小,但却被左羽听得清楚明白。 左羽嘴角微微上扬,他要的便是如今这般效果,猜测吧,将他家王爷及李公子的关系想象得越糟糕越好,不怕火不大,就怕没人来点这把火……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时值半夜,薛婉婷发起了高烧,并持续不退。 李楚接过奴仆手中的帕子叠放在薛婉婷的额头,看着床上女子向来苍白的脸蛋烧得通红,李楚心中的不知所措和无力再次袭来。 “你不是云中城中有名的大夫吗?你倒是快想想办法呀!”李楚朝着身后做着的男子怒声道。 奴仆被李楚吩咐了出去,屋内除了李楚与男子并无外人,是以男子也不再故作与李楚不熟之态。男子耸了耸肩,无奈地说道:“不是我不想办法,能给薛姑娘吃的药我是都给薛姑娘吃了,但这薛姑娘的情况非同一般,现如今最好的办法便是靠薛姑娘自己扛过来,那过于寒凉的药物是万万不能用的。” 说到最后,男子的声音明显低了下去,又朝门外看了看,随即上前两步,小声在李楚耳边低语:“薛姑娘早些年受了很严重的内伤,后应该是强行动用了内力,而且在重伤的情况下又受了很重的寒气,要是现在用那大寒的药物,恐姑娘承受不住,而且以后恐怕再难有子嗣。” 男子的话让李楚心头一震,他猛地瞧向男子:“此话当真?” 男子点了点头。 得到男子的回答,李楚只觉心中仿若被插上了一把利剑,胀痛得喘不过气起来,他小心翼翼地执起薛婉婷身侧的手,轻柔地放于掌心。 为何他的心会如此地疼?原来一个人为另一个人心疼远比为自己来得更加彻骨。 “快点好起来,以后本公子罩着你,谁也不能再伤害你……”李楚轻轻抚上床上女子被打湿的鬓角,一路向下,最终停留在女子消瘦的脸颊。 是谁?是谁在叫她?可是她不想回应,父亲就在前面呢,她要去追父亲。薛婉婷像是陷入了一个长长的梦境,又仿若不是梦,因为一切都显得那般真切,她置身于一条好似永远也没有尽头的道路,四周漆黑一片,只有前方父亲的背影是唯一的光亮。她不停地喊,不停地喊,她不停地跑,不停地追,可是任她如何,前方的父亲就是不肯回头看她一眼,她追不上父亲…… “爹爹你带我一起走吧!婉婉想您了,婉婉太累了,太累了,活在这个世界上真的太累了……” 她知道父亲的意思,父亲是想让她好好活下去,可是没有父亲,没有弟弟,她孤身一人要如何熬过那些疼痛,寒冷的漫漫长夜?父亲是知道她一向是最怕疼的呀?每每刚一入冬,她就是连屋子也是不轻易出的,她一向是极怕冷的呀…… “你怎么了?李沐!你快过来看看!” 薛婉婷皱着眉,泪水顺着眼角不停地流出,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语气沙哑,断断续续,听不清楚。 李楚被薛婉婷的样子吓得不轻,急忙将男子一把给扯了过来,那叫李沐的男子本就身子瘦小,被李楚这没轻没重的一扯,硬是在原地转了个圈,方才停了下来。好不容易稳住了脚,见到薛婉婷的样子也是心上一急,他和李楚私下的关系是好,但要是这薛姑娘真没有挺过去,他和李楚这朋友大概也是做到头了。 他急忙上前,掀开薛婉婷的眼皮看了看,又细细把了脉,只是神色却是越发严肃起来。 “怎么样?”李楚急切地问道。 “阿楚,我现在要很认真地问你一件事,你可要如实回答我。”男子将手收回,郑重地看向李楚。 “你倒是快说啊!”李楚瞪着男子。 “薛姑娘现在的脉搏时有时无,再拖下去恐怕万一,为今之计,唯有将那苦寒之物服之,方才有一线之机。”男子道。 “嗡……” 李楚只觉双耳一阵轰鸣,他扭头看向床上的女子。一线之机吗?他可以不介意,但床上的女子要是得知从今以后再也无法孕育自己的孩子该是有多么的心痛啊?以后会恨他吗? “还有其他办法吗?”李楚在做着最后的挣扎,尽管他知道眼前的男子,他的多年密友的医术乃是云中颇有名气的大夫,要不是有一些不得已的原因不得不将本身的医术隐瞒了大半,恐怕乃至整个南朝都应该是排得上号的角色,就是那皇宫的御医也是当得的。要是今夜庄子里的其他大夫如此说,他定会认为是那些大夫医术不精,可要是李沐说没有办法,那就是真没有办法了。 李沐只是无奈地看着李楚,并不说话。 不过片刻,却又仿佛过了许久,李楚重新回到床边,紧紧抓住女子的手,他的眼眶发红,眼神却是坚定异常:“好,不管怎样,总得一搏才好。” 男子叹了口气,拍了拍李楚的肩膀,看来这女子的伤势果然比他诊治出来的结果更为严重,那旧疾已经将女子的身子彻底掏空了,要不是女子的毅力惊人,换作一般人,早就被旧疾发作的疼痛给折磨死了。 第79章 失忆 “王爷,薛姑娘已经退了烧,接下来只要好生调理便不会有甚大碍了。”小康子挥退前来禀告消息的仆人,走至萧升荣身侧说道。 萧升荣敛着的眼睑微动,他坐在窗前,此时天色已是半亮,他的脸上是浓厚得轻易无法消散的疲惫。得知薛婉婷已经脱离了危险,心中一直悬着的大石终于落地,却难免有些失落和无力。 “王爷,小康子伺候您歇着吧。”小康子见状,心下不免担心,萧升荣身体本就不好,这一晚上先是被刺客追杀,接着又是一夜未眠,他担心萧升荣的身体吃不消。 萧升荣轻轻点头,接着又道:“将后院的那些大夫暂时先送回去吧。” “不让他们在再待几天,等薛姑娘身体无甚大碍再送回去吗?”小康子问道。 “不必,既是薛婉已经脱离了危险,留着也无甚用处,那李沐的医术在这云中城中也算是前三了,调理之事,他一人有余。” 萧升荣摇了摇头,昨夜为薛婉婷诊治的大夫他亦是听说过的,昨夜留着其他的大夫,也不过是以备不时之需罢了。 “唯。”小康子推着轮椅慢慢朝着里屋走去。 那边,薛婉婷的情况总算是稳定了下来,而本该松口大气的李楚却是依旧神色沉沉,不见一丝欣喜,他将李沐及仆人都遣了出去,现下屋内只有薛婉婷与他二人。 李楚就那样静静地瞧着薛婉婷,浓黑的眸中满是自责,想起昨夜那晚苦药,心头始终沉闷无法消散。他的母亲在世时曾说过,生儿育女是每个女子最美的愿望,每一个孩子都是上天的恩赐,可眼前的女子以后再不会拥有自己的孩子了。他将女子的手包裹在双手之中,拇指在女子的虎口上方轻轻摩挲,嘴角牵起一抹浅笑,喃喃低语:“别怕,以后本公子会罩着你的。” 这是一个十九岁少年的承诺,亦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承诺,也许女子永远也不会知道,在她即将年满十七岁这一年,一个名叫李楚的男子,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真心许诺。 这时,只见床上的女子睫毛轻轻颤动,李楚浑身一震,一瞬不瞬地紧紧盯着女子,这一刻,心脏好似停止了跳动,周遭所有一切都不再与他相关,他的眼里心里皆只有眼前的女子。 女子的睫毛不停抖动,眉头微微蹙起,流露出痛苦之色,李楚见状,先前的欣喜荡然无存,朝着屋外大声吼道:“来人!快来人!去将大夫叫过来!” 门外候着的两个奴仆听到声响,面上也不由得一急,对视一眼,一人跑去后院去请先前的李大夫,另一人则是去到主院禀明消息。 好吵,是谁在大声说话,吵得她头疼!薛婉婷奋力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脸上带着焦急和担心的男子,男子过分分明的棱角和高大的身躯让人看着有些害怕,女子身体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你醒了!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本公子有多担心你?你等一下,昏睡了一晚,你定然是饿了,我去吩咐人给你弄些吃的……” 李楚看着女子醒了,心中狂喜,笑着看着女子,又问:“对了,你平日里喜欢吃些什么?只是你这才刚醒,可不能吃太过油腻的东西,需得吃些清淡的才好。” 李楚自顾自说着,只是渐渐发现女子的神情好似有些不大对劲。女子看着他的目光陌生得可怕,像是完全不认识他一般,似乎还带着惧怕和嫌弃。 李楚愣住,心中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他笑了笑:“呵……薛婉,怎么了?怎么看起来好似不认识本公子一样?莫不是经过昨晚种种,突然觉得公子我特别的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想要以身相许?” “薛婉?公子莫要胡说,我与公子素未相识,还请公子慎言!”女子用力抽回被男子握住的双手怒道,只是重伤未愈中气不足,说话的语气有些有气无力,怒意顿时减半,反而带着些许娇嗔。 李楚眼下是无暇欣赏女子此刻的娇嗔,他的神色慌张起来,定定地看着女子,语气变得沉重:“薛婉,适可而止,这个玩笑可是一点也不好笑。” “薛婉?谁是薛婉?公子莫不是认错了人?”女子说道。 “薛婉就是你!你就是薛婉!” 李楚压着声音地吼道,浓黑的眼睛里装满凌厉,女子见状,心头一颤,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退,只是浑身透着疼痛乏力,根本使不上劲儿。 女子摇着头:“我不是薛婉,公子认错人了!” “那好!你不是薛婉,你又是谁?”李楚不给女子丝毫逃脱的机会继续说道,女子眼中的防备和惧怕让他心中很是受伤。 女子顿时愣住,像是陷入沉思,渐渐她的眼中迷茫加深,喃喃自语道:“对呀,我是谁?我是谁?薛婉又是谁?我到底是谁?我到底是谁……” 女子双手捂住头部两侧,无力的小声嘶喊质问,看起来无助得让人心疼。李楚却不为所动,他不允许眼前的女子将他忘记,既然忘记了,那就必须拼命将他想起来才是。 “这是怎么了?”李沐迈进屋内,询问道。 李楚起身将位置让了出来,无力地坐到一旁,也不说,只是看着床上情绪激动的女子,神色冷沉。 “咕噜咕噜……” 门外传来声响,李沐朝门外看去,见是小康子推着萧升荣过来了。 “草民李沐叩见王爷。”李楚慌忙行礼。 进了屋,小康子将萧升荣的轮椅停在了床旁。 萧升荣抬手示意李沐起来,朝着床上神色痛苦的女子看了看,神色依旧,又看向一旁的李沐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楚起身,忙道:“草民这就诊看。” 只见李楚冲腰间取出一个卷着的一个布包,打开,又从布包中取出一根银针,朝着床上的女子颈肩便扎了下去。 女子动作一顿,重新陷入昏睡。 第80章 矛盾初显 “你是说,她失忆了?” “回王爷,目前看来是的。”李沐拱手说道,小心翼翼地瞧着萧升荣的反应。这齐王的脾气是出了名的不好,他只能期望到时候齐王真的发起怒来,李楚能看在以往的情分上能保住他,毕竟昨夜也是李楚那厮拉他入水的。 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没有发生,只见萧升荣只是神色莫名地看着躺在床上的薛婉婷,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听到他所说的话。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萧升荣像是陷入沉思始终未开口讲话,李沐也是始终不敢直起微躬着的身子,长时间地久站,再加之昨夜彻夜未睡,今早也还未进食,不免有些头重脚轻起来。李沐偷偷朝着一旁坐着的李楚投去求救的目光,可此时的李楚仍沉浸在薛婉婷失忆的打击中,压根没有缓过神来,哪有闲功夫管他是死是活的。 真是天要亡他!父亲本来是叫他多留一夜再返回城中的,可他偏偏不想跟满嘴都是医书药典的父亲久待,连夜赶回了城中药房。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不行,不行,他不能在坐以待毙,他得自救啊! “王爷,许是薛姑娘昨夜受到太大的刺激,造成了短暂性的失忆,抑或是由于高烧不退所致……” 李沐的话刚说一半,两道冷光便猛地朝他而来,不用抬头便知那两道冷光的主人此刻面上定是一副想要弄死他的表情,这些人就是急性,他这话不是还没有说完嘛! 李沐紧了紧拱起的双手,紧绷的神经让他背脊及掌心都有了些许的湿润,既事已至此,横竖都是逃不了了,是以直接直起了身子,朝着萧升荣道:“但只要好生调养,再加以专业的疗法,假以时日是有可能恢复的。”说道此,李沐更是直视着萧升荣的双眼,神色丝毫不见先前的紧张,一片胸有成竹地说道:“恰逢草民对此便是颇有造诣,还请王爷放心。” 这是在下军令状?这个李沐倒是个有趣的。萧升荣眼神微闪,如果薛婉真的失忆了,对他和薛婉来说,未必就不是一件好事,再等等吧,派出去的人就快回来了,希望带回来的结果能是他所想要的。 萧升荣细细打量起李沐,见李沐在他的审视下竟然依旧面不改色,矮小的身姿依旧挺得笔直,倒是有些欣赏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男子了,男子姓李,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同样行医,且医术在云中城中也能排得上号,这不由得让他想起了一些往事和旧人。然则同样姓李,身形也有几分相似,却又是没有可能的,那人早在多年前就被他的好哥哥给赐死了,且因痴迷医术,终身未娶妻生子,想到此,萧升荣心底不免有些伤感,那样好的一个人,结局却是落得一个五马分尸,他是不会相信那人会借行医之名,去侵犯后宫的妃嫔的。 李沐被萧升荣的审视的视线看得头皮发麻,这一刻他真是万分感谢他这一双遗传他母的细小眼,轻易不会让人发现眼中的情绪,且皮肤黝黑尚且能将自身的窘迫遮掩一二,每次都能在他装模作样时事半功倍。其实先前说的话不过只为自保,这失忆是最不好医治的,如果是因为受到惊吓倒是还有可能恢复,但要真是因为高烧不退的失忆就说不好了,没烧成傻子,都要算那人万幸了。所以说什么能够恢复的话,连他自己都是不信的,但现下最主要的是要保命,也管不了那么许多了,大不了死遁。 就在李沐惊疑不定时,只听萧升荣悠悠开口:“李沐,本王命你为齐王府医官,以后薛婉的治疗及疗养就由你全面负责了。” “啊?” “怎么?你不愿意?”萧升荣朝着有些发蒙的李楚淡淡一瞥。 “愿意!愿意!草民定当竭力而为!不辜负王爷对草民的厚望!”李沐连忙跪下行礼,心中喜忧参半,既是欢喜他的命终是保住了,可也忧以后的不确定性,俗话说伴君如伴虎,皇家之人最是喜怒无常,看来他是离死遁的日子不远了,他可没有自家老爹那样地随遇而安,视钱财如粪土的境界和高风亮节,一想到以后没有美人美酒作伴,心中又将见死不救的始作俑者给痛骂了一顿。 “呵……李大人,以后可不能再自称草民了,这成了齐王府的医官,也是有品阶的,以后面见王爷,应该自称下官才是。”一旁的小康子笑道。 “是,是,公公说得说得是,下官谢过王爷恩典!”小康子话落,李沐连连道是。 “好了,你且先下去吧。”萧升荣失笑,先前看着还算稳重的人,此刻竟也喜怒于形,看来是他胡思乱想了,毕竟那人虽然身材矮小,皮肤黝黑,但五官却是极其好看的,李沐与其比起来实在是相差甚远。 李沐心下一喜,急忙开口:“下官告退。” 目送李沐出了屋子走远,萧升荣收回目光,将视线投向了一旁默不作声的李楚,神色变了变,又朝着小康子道:“你也出去。” 小康子见状,便知二人有话要谈,是以只是将萧升荣腿上的毯子理了理,随即走到门外,将门给带上,守在了门口。 “我要将薛婉带走。”一直未说话的李楚率先开口,他不是在同萧升荣商量,而是在说着自己的决定。 萧升荣扣住扳指的手指顿时收紧,眼中划过一丝不知名的情绪,只见他嘴角上扬,摇了摇头:“阿楚,不要任性。” “我喜欢她,虽然不过短短数面,但是我可以确定我喜欢上了她,这么多年我从未如这般喜欢一个女子!”李楚站起身,朝着萧升荣说道,他的神色严肃又真诚,他希望自己的好友也可以感受到他此刻的情绪…… “喜欢?呵!阿楚,我可以让你将薛婉带回去,然后呢?你是可以取她给她一个名分?抑或是将她藏在外面,让她成为你的外室,终身见不得光?你的婚事你做不了主。”萧升荣神色不变,却是被李楚浑身散发出来的炙热情感给生生刺痛,这种纯粹又毫不掩饰的情感是他永远也不可能有的,他不得不承认,他羡慕眼前可以将自己感情毫不保留地宣之于众的李楚。 李楚顿时浑身一顿,无力地坐回原位。是了,现在的他尚且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尚且不能为母亲正名,他拿什么来保护他想要守护的女子?他抬头看向萧升荣,语气中有着不确定,像是在说服萧升荣,抑或是他自己:“你怎知她不愿意委屈自己,屈于外室,待有朝一日,我能主宰自己命运时,我会加倍弥补她的。” “屈居?你也说了是屈居,要是在你未能主宰自己的命运时,你的父亲和奶奶发现了她的存在,甚至是你未来的妻子发现了她的存在,你又当如何?舍弃了她吗?抑或是舍弃你的父亲和奶奶还有你的妻子?你的母亲的仇不报了吗?你母亲现在在族人里可依旧是一个千古罪人!” “够了!萧升荣!你这般左右阻拦,不过是你不想将薛婉给我罢了,我一早就发现你对她与旁的女子不同,是你也喜欢她吧?所以你才不想将她给……”李楚似在做着左后的挣扎般,怒声说道。 “住口!”萧升荣打断李楚的话,随即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失常,默了默,再开口已经平缓了下来:“阿楚,你我多年的兄弟情谊,我怎么对你的你难道不知?你这般看待为兄?” 他没有正面回答李楚的问题,也许是就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回答才是。他对薛婉有所不同吗?是的,薛婉很优秀,也很独特,越是和薛婉相处,便越发会发现薛婉的有趣独特之处。他喜欢薛婉吗?不,他不喜欢薛婉。可果真如此吗?那心底那隐隐的期待和被人问及时心底闪过的惊慌又是什么?无论如何,他无法正面回答李楚。 李楚也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看见萧升荣失望的神情时,顿时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他到底在做什么?他在怀疑他的好友吗?要是阿荣也如此怀疑他,他又会作何感想?他定会比阿荣还要气愤吧! “对不起,阿荣,我不该如此对你说话,是我太激动了。”李楚道。 萧升荣摆了摆手:“无妨,你我兄弟二人不必如此。薛婉对我有恩,以后的薛婉不会再是齐王府的丫鬟,整个齐王府都会奉薛婉为上宾,包括我在内。要是,要是以后你的心意仍未改变,那时为兄就祝福你们。” “谢谢。”听到萧升荣的话,李楚终于放下心来,他明明知道阿荣的情况,更是知道阿荣是个极为重情义的,是他关心则乱了,可是薛婉那藏着秘密呢。 “王爷,李医官端着药过来,说是还有一刻钟薛姑娘便要醒了。”门外传来小康子的声音。 李楚恍然,他怎么忘了李沐那小子了,现下那小子成了薛婉的专属医官,那薛婉想要掩饰的秘密便不会再有问题了,他终是放下心来。 第81章 审视 “阿楚,你该回去了,周田的事情定然已经到了你父亲那里,接下来就依咱们之前的计划行事。”萧升荣说罢,叹了叹气,接着又道:“只是苦了你了,为兄……” 李楚摆手上前,打断了萧升荣的话:“你我兄弟二人无需多言,当年要不是荣兄你,恐怕也没有今日的我了,要不是有荣兄你,那样的事情我是想也不敢想的,感激之情,为弟将永远铭记于心,荣兄你且等着我的好消息。” 萧升荣面上一片动容,拍了拍李楚的臂膀,笑道:“好!为兄等着你的好消息,但切记,一切皆要以自身安危为主,切不可以身犯险,此计不成,咱们另谋它法。你是他的儿子,顺着点,总不会真拿你如何的。” 李楚点了点头,视线在床上躺着的女子身上再次停留,有些舍不得移开视线,一想到他倾尽全力所救的女子,竟然忘记了他,用一双完全陌生,带着惊恐的眼神望向他,他的心头就像是被野兽利爪所伤,钝痛难忍。 李楚看收回视线,看向萧升荣,从怀中掏出一块木牌:“昨夜之事蹊跷,我想着咱们何不将计就计,这是我从那周田随从身上取来的,那随从是赵阔为了周田专程从赵府挑选的。” 说到此,两人眼神交汇,相视一笑,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李楚将木牌收进怀中,想到回城将要面临的动荡,面上有着隐隐地期待和兴奋,成与不成就看今天了。 “时不待人,我先回城了,你帮我好好照顾她。”李楚说道。 萧升荣点了点头,道:“为兄定然会好好照顾薛婉的,先前为兄之言,句句皆是发自肺腑,阿楚放心。” 李楚再次看了看薛婉婷,转身出门,刚一出了房间,便见小康子拉着李沐在台阶下方说着话。李楚几步走下台阶,站在二人面前。 “李大人。”小康子和李沐齐齐躬身行礼。 “嗯。”李楚应道,接着又对着小康子说道:“你先进去,我有几句话要同李大人讲。” 小康子眼神闪烁,防备地在李楚及李沐二人身上看了看,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得咧,不过李大人手中端着药,院中风大,还是不要久留得好。”说罢,转身朝着屋子走去。 李沐听得一阵肉跳,顿时心虚得厉害,这公公的眼神好生厉害,有一种让人无所遁形的侵破感,这该不会是发现了李楚和他的关系了吧?李沐心中暗自说道。 “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吧?”李楚一双锐利的眸子直直地盯着李沐,眼中带着警告。 “嗯嗯……公子放心,小的嘴一向严实,您放心!”李楚的话将李沐的思绪拉回,看着面前黑着脸的李楚,心情瞬间就更加不美妙了,要不是李楚这厮将他拉进水,他现在本该是已经同着后院那些大夫早早离开才是,哪像现在凭空地当了一个什么劳什子医官,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重要的是罪魁祸首竟敢给他摆脸子!随即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语气听起来也吊儿郎当的。 李楚皱了皱眉,眼前男子自小没个正行,他一向不喜,当初都说这李沐一定会顺利地成长成一个合格的地痞流氓,可是令谁也没想到的却是,这厮会突然消失十年,再回到云中城却成了有名的大夫。重逢后,李楚偶尔在外受了伤,不敢张扬,也都是李沐那里处理的,是以两人交情匪浅。 “记住就好。”李楚说罢,便急匆匆地朝着院外走去,本应昨夜就该抵达城中,按照计划行事,想来那赵阔已然掌握了先机,耽搁不得了。 “切!”李沐翻了个白眼,转身朝着屋子走去。 李沐进了屋子,见萧升荣和小康子二人都看着他,不由得缩了缩脖子,自昨夜进了这山庄,他无时无刻不觉得颈肩泛凉,总觉得自己的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尤其是现在,这种感觉简直强烈的要命,他仿佛已经看见了那刽子手扬手挥刀。 “王爷,奴才来为薛姑娘用药。”李沐小心翼翼地看着萧升荣,没有以下官自称,也没有再称自己为草民 小康子推着萧升荣将位置让了出来,李沐端着药在床前坐下,他计算着时间,一刻钟已到,只见床上的女子缓缓睁开了双眼,双眼中有着迷茫和怯弱。 “你醒了!”李沐看着女子说道。 女子没有理会李沐的话,她的视线在屋内的几人身上一一扫过,眼中的迷茫逐渐加深:“你们是谁?” 李沐及小康子不约而同地看向萧升荣,萧升荣并未急于回答,只是审视地看着女子。女子所有的反应都在说着她确实是失忆了,但是心中始终有股隐隐的疑惑,因为这一切实在是太过于巧合了,可心底的另外一个声音又似在隐隐说服着他,这样一个舍身救他的女子,他不应该再有所怀疑。 女子见萧升荣一直盯着她瞧,眼中又添惧意,身体不由得瑟缩起来,清澈见底的眸中隐隐有着泪光,她颤颤说道:“你们到底是谁?是我的亲人吗?”说道最后女子声音中已经隐隐带着哭声。晶莹的泪珠顺着女子的眼角滚落,像是一颗颗断了线的珍珠,落进了原本平静的湖面,漾起了一圈圈涟漪。 萧升荣面色淡淡,但神色中却有了细微的波动。他有些愣然,女子对他的影响已经不不知不觉中如此巨大了吗?女子只不过是盈盈一哭,他的心头便如同被小鸟轻啄,疼痛中带着些许的酥麻,他甚至还想要上前安抚女子的情绪。 手指不自觉地转动起来拇指上的板子,萧升荣暗暗深吸了口气,以此来疏散心中藏起来的情绪。他的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没有了平日里的乖张暴戾,而是带着罕见的柔和:“你乃是王府侍女,名唤薛婉,昨夜以身犯险救了本王,但却因此受伤失忆,现下你不再是本王的侍女,而是整个齐王府的贵客。” 萧升荣说话的同时,双眼一直注意的女子的一举一动,没有放过女子面上一丝一毫的波动起伏。 “薛婉?我叫薛婉?”女子陷入沉思,喃喃自语。 “好生照料,缺什么直接去找小康子便是。”萧升荣收回视线,不再探寻。 “奴才领命!定不负王爷所托!”李沐躬身行礼。 “小康子,走吧。” 李沐目送萧升荣出了门,随后转身看向床上女子,神色中多了几丝复杂。 第82章 布局 云中城太守府。 “砰!”茶盏摔在地板上四分五裂,飞起的碎片擦着厅内站着的一高大男子的脸颊而过,留下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 上首的中年男子见状一愣,暴怒的神色中浮起一丝无奈。他重重地坐回椅子上,双手随意地撑在双腿上,这坐姿一看便是行军打仗的,他的长相平平,但却有一股让人不敢直视的压迫感,加之现下中年男子正在发怒,要换作一般的人,怕是早就吓得两腿发软了。 下方的男子轻嗤一声,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上满是浓浓的嘲讽,瞧着竟是连一丝害怕也无。 中年男子见下方男子的模样,本已歇了些怒气顿时间又被点燃,且有着越烧越烈的趋势,中年男子随手抄起小几上的茶壶,朝着男子便用力地砸了过去! 又是砰的一声,但是却没有先前的巨响,因为那茶壶竟然直直地砸到男子额头,接着才掉落在地,壶中的茶水洒了一地,冒出阵阵热气。 中年男子行军多年,力气极大,刚才那一下本就是在暴怒之极下为之,自然是用了全力的,只见那下方的男子额头顷刻间鲜血直流,半张脸被鲜血染红,可那下方的男子却依旧挺立在原地,那茶壶飞来时,竟是连眼睛都未眨一下。 中年男子的怒气终是在看到下方男子面上染上鲜血时,消失得一干二净,剩下的只有不知如何表达的心疼,他依旧板着脸,只是恍然上前的步子却还是出卖了他的秘密。 “你为何不躲?”中年男子语气平淡,仿佛再问一件可有可无的事情,好似对下方男子的伤势毫不关心。 下方男子语带嘲讽,但这嘲讽却是对自己的嘲讽,他盯着上首的中年男子,轻笑道:“这身上不带点伤,父亲您又要如何同您的左膀右臂交代?父亲,你看这伤够了吗?不够的话,您还可以再来点,我是不会跑的,我就站在这儿,一直待父亲满意为止可好?”说道最后,男子的声音渐渐加大,好似怕那中年男子听不清楚一般。 “你!”中年男子气结,手指着下方站着的男子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说才能体现此刻的痛心,最后只能化为短短一句,只见那男子咬着牙,朝着下方的男子怒道:“你这个孽障!当初、当初我就不该……” “当初什么?当初就不该将我生下来吗?那你当初为何又要与一北漠女子苟合呢?是见色起意,还是早就打探好了那北漠女子乃是北漠首领之女?利用那女子将你带进北漠,待你熟悉了北漠的地势,知晓了北漠的边防布图,以便你带着南朝将士杀进北漠吗?李大人!李将军!李太守!”下方男子一步步逼近上首的中年男子,浓黑的眼中燃烧着滔天的恨意。 这中年男子便是这边郡的实际掌权者云中太守李彬,而下方的男子便是外界传言太守十分宠爱的儿子,太守之子李楚。两人长相并不相似,但唯独那一双浓黑深邃的眸子却是如出一辙,两个男人彼此对视,竟是谁也不肯败下阵来。 饶是多年来早就练就了一副刀枪不入的铁石心肠的李彬,也被自己儿子眼中的滔天恨意给生生刺痛。他和她孩子终于还是长大了,知道为了保全李府,知道当机立断,将不利于李府的人员及流言全部遏制,可那一颗恨他的心却是随着渐渐长大,也已经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那仇恨的藤蔓无穷无尽。 李彬心中升起一股无力之感,昨日之事,明明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可他的儿子却是用了最伤人伤己的办法,给他留下了那样大的一个篓子。那赵阔对他忠心耿耿,中年无子,眼见着就那周田一个外侄,指望这周田传宗接代呢,可昨日周田竟然被打得伤了根本,以后就是做个男人也难,这叫他如何同赵阔交代? “我的孙儿!我看到底是谁敢打我的孙儿……今日就是拼了我这条老命,老身也要叫那敢伤我孙儿之人好看……”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哭喊声。李彬神色顿时一变,抚着额头,一副颇为头疼的样子,说起来还是怪他,早些年行军在外,多有不便,便将李楚放在了他老娘那,没成想在他那里一副人憎狗嫌的李楚,到了他老娘那,小嘴甜得跟抹了蜜一般,将他那挑剔蛮横又不讲道理的老娘硬是哄得服服帖帖的,恨不得将整颗心肝给掏出来。 “砰!”正厅的房门被人粗暴地从外面给一脚踹开,一个大概五十多岁,穿着嫣红的衣衫的女人走了进来,边走边道:“你娘的!一个四十岁的男人竟然欺负一个孩子!你娘的要不要脸?” 这些骂人的话从女人口中说出,倒让人不觉粗鄙,反而让人觉得女人自有一股洒脱之感。 李彬捏了捏凸起的太阳穴,暗道:“我娘可不就是你么!” 女人才不管李彬如何,几步便走到李楚身旁,朝着李楚瞧去,这一瞧便更是不好了,女人看着满脸是血的李楚,眼眶都红了,一只手指向李彬:“你你你……你太过分了!他可是你儿子!” 女人急忙从腰间拿出手帕一把捂住李楚还在流血的伤口,朝着身后跟着的李普急道:“李普,快去叫府医来,少爷受伤了!” 李普本就是拉女人来解围的,现下看着自己公子还算是安然无恙,随即点了点头:“奴才这就去!” “我可怜的孙儿啊!奶奶来救你了!别怕,别怕!你那爹爹真是好狠的心肠,把你打成这样!早知道他会把你打成这样,奶奶当初就不该将他生下来!让他欺负我的孙儿!” 李楚暗暗瞧了瞧李彬的脸色,心头有股怪异的舒适感,他笑着对女人说道:“奶奶不要担心,孙儿没事的。” “这还叫没事!我看我要是再晚来一会儿,你就被你那狠心肠的爹给打死了!”女人不赞成地说道。 李彬再也听不下去了,他必须得阻止他的老娘,这不生他又如何来的李楚嘛!他急匆匆地走下台阶,朝着女人走了过去,脸上似带着求饶:“娘,我和楚儿在说事情呢,你不要来捣乱了。” 李彬一边说,一边想要拉着女人往外走。谁知女人根本不吃他那一套,猛地将他的手挥开,怒声问道:“说事?我倒不知道有谁两父子谈话,父亲能将儿子的头给砸破的!你这是哪门子的谈话?你又是当的哪门子的爹?” 李彬无奈,却又不敢对着老娘发火,只能埋头做小:“打他是我不对,可是娘你是压根不知道这小子在外面都干了什么。我再不对他管教一二我怕……” 女人气极,拉着李楚迈开半步,离李彬远了些:“做了些什么?如今城中人人皆夸我孙子,夸我太守府,说你真是为国为民的好官!说你教子有方!” 女人说的李彬自是知道,但他说的虽然和老娘所说的分明是一件事,但又不是一件事,他上前半步,拉住他老娘的胳膊,小声说道:“可那赵阔……” 女人再次甩开李彬伸过来的手,不敢置信地看着李彬:“赵阔?你竟是因为无法与那赵阔交代而打伤了自家的儿子?彬儿!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你初入官场,为娘的是如何同你说的?做人要有志气,做事要有底气,做官要有正气,娘不求你成为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官,但娘绝不允许那些百姓受到的伤害是因你而起!那周田接着那赵阔在城中作恶已久,引得城中百姓苦不堪言,就因为他舅舅乃是你的亲信!我听说,昨日那周田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羞辱齐王,完全不把齐王放在眼底,口出狂言,且句句不离咱们太守府,他是想陷咱们李府于万劫不复呀!你想过没有,昨日要不是楚楚当机立断,你现在该当如何?你将来会面临什么?你面临的将是比你现在面临赵阔难之千倍万倍的局面!你糊涂呀!” 女人话落,李彬顿时浑身一震,心中不由得产生一股后怕,皇上向来多疑,就是连忠义大将军那样忠君爱国之人都被皇帝猜疑,最终落得个家破人亡,他一个手中握着几十万大军的边郡太守必须得要更加地爱惜羽毛,否则后果不是他能承受的。 女人见李彬神色有异,便知李彬是听进了她的话,正好李普将府医请了过来,随即拉着李楚便要离开。 李楚拉住女人的手,没动:“奶奶,我还有话同父亲讲,您先和小康子回去,我一会儿就来。” “有什么大事非得现在讲?先把伤口处理一下,再说也不迟。”女人摇头,拉着李楚不放手,扯着多出来的手帕给李楚擦拭着脸上的血迹。 李楚摇了摇女人的手臂,难得的带着一丝撒娇,女人顿时心就软的一塌糊涂,无可奈何道:“那快点,奶奶在北苑等着你。” 女人说完,还不忘警告地看了看一旁的李彬,仿佛在说,要是李彬再敢伤害她的孙子,她能把李彬的腿给打折了。 李彬握拳轻咳一声,觉得自己在孩子面前颜面尽失。 见女人出了门,李楚冲怀中掏出一块木牌走到一旁小几上放下,神色冷淡地对李彬道:“这是昨夜从刺杀齐王的刺客们身上掉下来的。”说罢,便也不再多言,转身便走了出去。 李彬上前一看,黑目一凌,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第83章 萧升荣的变化 薛婉婷在床上一直躺了整整半月,方能勉强下床,时值九月,正是云中城一年最是炎热之时,早间难得的稍显凉爽,丫鬟小枝搀扶着薛婉婷在院子里活动着身子。 不过是走了十来步,薛婉婷便有些喘不过气气来,她脚步停了下来,朝着身旁的小枝说道:“咱们先歇一歇吧。” 薛婉婷的气息紊乱,说话间也是有气无力的,小枝心中明了,扶着薛婉婷走到一旁石凳坐下,又给薛婉婷理了理裙摆:“姑娘,我进去为您拿一件披风吧,您现在身子弱,早间的风还是有些凉意的。” 薛婉婷看着小枝笑了笑:“那就麻烦小枝了。” 小枝小脸一红,小声地嗯了一声,转身回了屋子,看着似乎有些害羞。 薛婉婷再次失笑,这小枝乃是萧升荣在半月前为她在附近的庄子里挑选的婢女,第一次见到小枝薛婉婷也着实惊讶,原来啊,这小枝竟是与薛婉婷还有过一面之缘,那日齐王府挑选侍女,识破齐王关子,赶往狩猎场得有二人,一人便是薛婉婷,还有一人便是这小枝了,所以说缘分真的很是奇妙。 小枝进到屋内,心脏一直怦怦直跳,虽然自从来了庄子她便日日同薛姑娘待在一起,可每每薛姑娘对着她柔柔一笑时,她依旧忍不住脸红心跳,原来她的恩人既可以以身犯险救他人性命,亦可以温柔得如同大家小姐,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那里,也美好得如同一幅绝美的画作一般。可是她的恩人失忆了,是以并不记得她,不过没关系,她是何其有幸,因为没有进入齐王府惹恼了父亲,父亲和后娘将她给送回了乡下老家,竟未想到,齐王会又亲自派人来村子挑选侍女,她被选上了,虽然并不是伺候齐王让她有些遗憾,但却也算是她心所愿,她会让她的恩人重新认识她的。 小枝拿着披风走到门口,却见左羽正推着齐王进了院子,这些时日下来,小枝发现,在薛姑娘面前的齐王永远嘴角挂着浅笑,和外界传言的齐王仿若两个人一般,找不到一丝相似之处,她的脚步一顿,便未再上前打扰。 “今日身子如何?”萧升荣问道。 薛婉婷身子一愣,显然是被身后的声音惊了一跳,本想起身行礼,被萧升荣虚扶了起来。这段时间薛婉婷因为伤势过重不能轻易移动,这萧升荣竟也陪着薛婉婷在这庄子待了十五日,且每日都会前来探望,不仅为她专门寻了贴身的丫鬟,补品及赏赐更是如流水地给抬进了院子后面的小库房,险些就要堆不下了,薛婉婷不免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左羽将轮椅停在薛婉婷对面,萧升荣仔细打量着薛婉婷,见薛婉婷面色虽然还是苍白,但比之前几日还是要好上许多,心头倒是隐隐松了口气。经过十几日的相处,女子仿若也已经清楚了他的态度,没了初次醒来面对他的拘谨和害怕,有时候两人聊到兴处,竟也会拐着弯打趣于他,而他竟然也没有半点被打趣的恼怒,心底隐隐还透着淡淡的欣喜。 “王爷您来了。”薛婉婷道。 “本王瞧你今日气色倒是比之昨日还要好了,看来那血燕确实有奇效,本王得吩咐人多备一些才是。” “王爷,这血燕是不是很贵?”女子有些不安。 萧升荣见女子反应顿时觉得好笑,他这个王爷看起来是有多穷,这血燕虽然在云中城千金难得,但他好歹也是这南朝的齐王不是吗? “放心,你家王爷这荷包还是很丰厚的,别说这一日一碗血燕,就是婉婉你想要将这血燕当饭来吃,你家王爷也是养得起的。” 这些时日,他每日都会过来同薛婉婷说说话,他亲眼见证了女子从怕他,到渐渐地对着他也有了笑容。每日听着女子柔柔的声音,他尘封已久的心中仿若慢慢地在破土而出,就像现在,他竟然也开始打趣人了。 女子颔首,苍白的脸颊有着一丝粉色。 左羽见到萧升荣的反应,心中微微一诧,接着心底一沉。主子最近的变化,他看在眼里,可像今日这般发自内心地喜形于色却是没有的。那夜之后,主子的计谋果然奏效,那李彬果然中计,云中城那边局势大变重新洗牌,李楚那小子一时半会儿脱不了身,可那连天的书信倒是一封接着一封,信上千叮万嘱主子一定要将薛婉照顾好了,要不到时定要找主子讨个说法,李楚对薛婉的心思已经那般深刻了,可这薛婉对主子也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他只希望事情不要像他想的方向发展,否则届时定然会一发不可收拾。 想到此左羽心中隐隐升起一股烦躁之感,明明知道眼前的女子于整个齐王府都是有恩的,但就是看着有些碍眼,他皱了皱眉,朝着萧升荣道:“王爷,府上来人还在前厅等着呢。” 萧升荣眼神一闪,收起嘴角的弧度,转头看了左羽一眼,接着又回过头看着薛婉婷:“那本王先去前厅,晚些再来看你。” 女子急道:“王爷快去,莫要因为薛婉误了王爷的正事。” 萧升荣点了点头,示意左羽推着他离开,临走之际,他好似想起了什么,对着女子道:“这几日咱们就要启程回府,你叫小枝准备一下。” “回府?回齐王府吗?”女子神情顿时有些失落,还带着隐隐的不安。 萧升荣自是知道女子在担心什么,一个对过去一无所知的,必定对未来会产生一种本能的惧怕,这些时日看来,女子的的确确是失忆无疑了,派出去的人也回来了,女子的过去也与女子所说的并无偏差,他不得不相信女子确实是清白的,至少,目前是的。 他伸手拍了拍女子交织在一起的双手,说道:“别怕,万事有我。” 女子猛地抬头,眼中仿若被星晨点亮,光亮直击人心,女子点了点头,只是说道:“好!” 萧升荣眼前浮现出那夜女子奋不顾身地将他护在身后,眼中多了一些不知名的东西:“那你好生歇息,我还有事先走了。” 左羽推着萧升荣走了,女子盯着两人的背影,嘴角上扬,眸中的得逞一闪而过。 第84章 他是谁的人? 见萧升荣与左羽二人走后,小枝随即走了过来,她将披风披在了薛婉婷的身上,语气中不免带着淡淡的羡慕:“姑娘,这些日子,王爷每日都来,奴婢私下里瞧着,王爷对姑娘倒是不同一般。” 薛婉婷听着小枝的话,淡淡一笑,眼中深意闪过,随即面上带着一丝落寞,她朝着小枝看去,问道:“是吗?” “这是自然,王爷对谁都是冷冰冰的,唯独每次一见到姑娘,那脸上的笑是藏也藏不住的,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小枝继续说道,却是暗暗瞧起了薛婉婷的反应。 许是小枝的话讲到了薛婉婷的心里,薛婉婷眸中顿时一亮,惨白的气色也因着微笑时眼尾泛起的淡淡媚意,平添了几分亮色。 “没成想我们小枝不仅人长得甜,如今就是连小嘴也是愈发的甜了!”薛婉婷笑道。 “姑娘您又打趣我!”小枝也跟着笑了起来。 “小枝,你将咱们的东西收拾一下,这两日咱们就要跟着王爷启程回齐王府了。”薛婉婷脸上的表情回归平定,颇有些惆怅地看向小枝。 小枝先前一直在一旁,虽未上前,但萧升荣的话她是听见了的,她不由得环视起四周,虽然不过才呆了短短半月,一想到就要离去,连她也有些不舍,再看到薛婉婷面上的神情,不知为何,虽然她不过一个小小侍女,却就是觉得她是懂眼前这个满脸都是惆怅的女子的,本就是被人送去齐王为侍的,现下又失去了记忆,定然会对未来产生迷茫和害怕吧。 想到此,小枝上前一步,蹲下身子,视线与薛婉婷齐平:“姑娘不要怕,只要姑娘您不嫌弃,小枝会一直陪着姑娘的。” 薛婉婷嘴角微微扬起,看着小枝点了点头。 薛婉婷在小枝的搀扶下慢慢走回了屋子,她叫小枝将她扶到铜镜前坐下:“小枝,你先忙你得去,我在这坐会儿。” “好,那姑娘有事您就大声地叫奴婢,奴婢就在外面。” 说罢,小枝接着又道:“姑娘,您可千万不要有任何的担心,姑娘您可是小枝这辈子见过最美的人呢!” 小枝以为薛婉婷在想回王府的事情,齐王生性风流,虽然腿有残疾,但身边貌美女子众多,在云中城中亦是流传这不少关于齐王的风流艳事,担心也是在所难免的。 “呵……你才多大呀,什么就是一辈子了?你一辈子还长呢,以后可不许瞎说。”薛婉婷轻声笑了出来。 “反正姑娘就是小枝见过长得最美的!”小枝一边朝着屋外走去,一边说道。 薛婉婷心头微暖,最美的吗?她看着镜中熟悉又陌生的女子,女子脸色苍白,两颊凹陷,两只原本就大的眼睛更是因为过于消瘦而显得有些骇人,眉眼之上也只能隐约瞧见几缕以往的模样,这次受伤对她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薛婉婷眼中暗光闪过,按时间来算,估摸着也就这几日了,前世萧奕轩便是七月中旬由南安出发,这几日也差不多该到了。呵!狗皇帝最宠爱的儿子,真是光想想都让人期待呢! “咚咚咚……”这时,屋外传来敲门的声音。 薛婉婷收回思绪,并未问是谁,只是淡淡说道:“请进。” 来人正是负责徐婉婷身体疗养的大夫李沐,李沐身后的奴仆手中端着药,还冒着阵阵热气。 “姑娘,今日感觉身体怎么样?” 薛婉婷转身看着来人,如实说道:“今日在小枝的搀扶下已经能在这院中走上两圈了。” 李楚带着那奴仆径直地朝着薛婉婷走了过去,示意奴仆将药放到了妆台上:“姑娘受了那么重的伤,能在这短短半月恢复到现如今,已然是不错了的。这药还热着,姑娘您趁热喝吧。” 薛婉婷端起药碗,看着股股热气,叹了口气:“唉,也不知道这药得吃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我觉得这几日口中都没有味儿了,吃啥都觉得是在吃这苦药。” “姑娘,良药苦口。”李沐道。 “是呀,良药苦口。”薛婉婷说罢,拿开碗中的勺子,端着药碗一饮而尽。 薛婉婷的一番操作倒是叫李沐看得眉头直皱,这药是他亲自配的,自是知道这药的苦性,突然想到怀中还有些果脯,便拿了出来,朝着薛婉婷递了过去。 “吃点果脯,消消味儿。”李沐说道。 薛婉婷的视线落在眼前的果脯上,这果脯色泽饱满,晶莹剔透,想来应该是果脯中的上上之品。她的指尖微动,往事浮现,却是摇了摇头:“谢谢李大夫,只是我一向不大喜欢吃这些果脯,王爷也曾赏赐了些果脯,要是李大夫您喜欢吃,我便叫小枝给您装一些,您带回去尝尝。” 还未待李沐开口,薛婉婷便朝着屋外喊道:“小枝,小枝!” 薛婉婷的话音刚刚一落,小枝便笑着跑了进来:“姑娘,您有什么吩咐?” “你将王爷赏咱们的果脯装一些,给李大夫尝尝。” 小枝听了薛婉婷的话,朝着一旁的李沐看去,笑着说道:“好咧,姑娘,奴婢这就去!” 话刚一说完,小枝便又是风风火火地出了门,薛婉婷见状失笑地摇了摇头,这小枝比之才进庄子那会儿,倒是真真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那会儿虽然聪明机灵,但多少有些拘谨,不过她倒是极其喜欢现在的小枝,每每看着小枝风风火火的样子,仿佛连呼吸的空气都变得轻快了些许。 递出去的东西别人没要,李沐也不觉得有些什么,反而因为能够吃到齐王才能吃到得果脯有些小小的激动,这齐王生性挑剔,但凡是能入得齐王止口的,必定是极好的东西了。他将手中的果脯装回怀中,眉眼的笑意真挚了几分,拱手道:“那就谢过姑娘了。” “姑娘,在下现在为您把脉。”李楚说道,便吩咐身边的仆人将药箱拿上前,取出脉枕放在妆台上。 薛婉婷将右手放了上去,她本以为这次受伤定然会叫她原形毕露,但也早已想好了被萧升荣知晓后的对策,却没成想,眼前这个大夫却是将她的身体的真实情况瞒得死死的。这个李沐是谁的人?为什么要帮她?这是她一直未想明白的。 “大夫,我的身体情况如何?”这是这半月来,薛婉婷第一次问及自己的伤势。 李沐依旧埋着头,薛婉婷只能看见李沐那皱在一起的眉毛,这是李沐诊脉的习惯,不仅眉毛皱在一起,而且连那如同两把大扇子的耳朵也会不时地抖动一下。 李沐神色未变,心却咯噔了一下。他不敢确定女子问这个问题是否别有深意,几日下来,他总觉得眼前的女子仿佛并未失忆,但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女子没有失忆,是以他不敢妄下断言。 李沐默了默,而后开口:“姑娘的伤势已经好了七七八八,接下来就是调养身子了。” “哦?七七八八?可是李大夫,我怎么觉得胸口依旧疼痛难忍,前日下雨时,就是连膝盖胳膊都是极疼的。” 听到这,李沐不得不将头抬了起来,看向薛婉婷。 薛婉婷一瞬不瞬地盯着李沐,见李沐抬头,眼中暗光划过:“李大夫,您帮我仔细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沐心下一紧,暗道:“这为何会疼痛难忍,难道你自己不知道吗?” 他细细观察着薛婉婷的表情,女子面上带着困苦,满是期望地看向他。 李沐眼神闪了闪,一边收起脉枕,一边道:“姑娘,受了伤还未痊愈的情况下,遇到天气变化,是会有您说的这些反应的,慢慢调理便好了。” “哦,竟是如此,那就有劳大夫了。” 薛婉婷暂时放了心,这李沐有意隐瞒,不管出于何种原因,她只能且行且看了。 这时,小枝拿着装好的果脯走了进来:“姑娘,奴婢将果脯装好了。” 薛婉婷接过果脯,递给了李沐:“李大夫,薛婉借花献佛了。” 李沐见薛婉婷总算不再刨根问底,急忙接过果脯,带着奴仆逃似的走了。 小枝见状,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解地问道:“姑娘,这李大夫今日瞧着怎么有些不大对劲?” “呵……”薛婉婷笑出了声,摇了摇头:“我也觉得他今日有些不大寻常,瞧着像是吃坏了东西,急着如厕,哈哈……” 小枝有些诧异地看着薛婉婷:“姑娘……” 第85章 感疼身受 三日后,天还未亮,三辆马车从温泉山庄出发,朝着云中城浩浩荡荡驶去。薛婉婷坐在第二辆稍显简朴的马车之上,马车里铺着厚厚的软垫,小几上的香炉里点着上好的香,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安逸,小枝显得有些兴奋,一路上不时地同着薛婉婷说上一两句,话题始终围绕着齐王及齐王府。 薛婉婷放下手中的书卷,接过小枝递过来的茶盏,浅酌一口,细长的指尖将车帘微微掀起。他们今日起程得早,现在也不过是刚刚天色大亮,早间的阳光亦是正好,微风徐徐,让人心中顿觉舒畅。 这时,队伍突然停了下来,薛婉婷打开帘子,半伸着身子朝前方看去,见左羽及小康子正从前方车辇跳了下来,神色之间有些急色和担忧。 萧升荣又犯病了?薛婉婷神色微沉,只是一瞬便朝着一脸茫然地小枝说道:“咱们出去看看。” 小枝脸上的笑意散去,眸中浮起担忧,听薛婉婷说着,只是点了点头地说道:“好。” 薛婉婷在小枝地搀扶下朝着萧升荣的车辇处慢慢走去,左羽及小康子二人并肩站在车辇一侧,神色不是很好,见薛婉婷过来,自是没有心思招呼的。 “左大人。这是怎么了?”薛婉婷故作不知地问道。 左羽及小康子看了看薛婉婷,正不知该讲与否,却听见车辇内传来了萧升荣的声音:“让她进来。”他的声音很轻,没啥力气,像是要随时消散在晨间的微风之中。 小康子和左羽皆是一愣,但既是萧升荣丰富,虽然心中不愿,也只能奉命行事。小康子心中不舒服,上下瞧了瞧薛婉婷,阴阳怪气地说话:“王爷叫您呢!” 小枝见状,想要上前理论,却被一旁的薛婉婷一把抓住。薛婉婷捏了捏小枝的手臂,面上带着浅笑,朝着小康子及左羽微微屈膝:“小女子这便上去。” 薛婉婷说完,又对着小枝说道:“小枝,你先回马车上等我。” 小枝看向薛婉婷,顿时理智回笼,她不是不知道眼前的二人是什么身份,但这二人对她救命恩人这样的态度,她心底就是十分不爽。 “好,那奴婢扶姑娘上马车。”小枝再次看了看小康子及左羽二人,扶起薛婉婷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将薛婉婷扶上了马车。 薛婉婷掀开车帘,随着车帘的打开,车内由亮转黑,这萧升荣的马车四周的帷幔统统放了下来,车内漆黑一片,刚刚的一瞥,薛婉婷也只不过瞧见了萧升荣背靠在轮椅之上,马车内有着刻意压制的呼吸。 薛婉婷站在原地没,小声问道:“王爷,您没事吧?” 萧升荣没有说话,马车内除了被刻意压制的呼吸声之外寂静得可怕。 “你,过来。” 又过了一会儿,正当薛婉婷要再次开口之时,沉默许久的萧升荣终于开口,只是语气听着让人有些害怕,压抑中透着一股子咬牙切齿的感觉。 薛婉婷凭借之前看见的车内景象,迈步上前,刚堪堪上前走了几步,突然,腰间处被一双烫得惊人的手臂拦腰给拉了过去! “啊!”薛婉婷不由得惊呼。 “怎么了?” “王爷!” 马车外传来两声惊呼,惊呼还在耳边回荡,车辇的帘子已被人从外掀开,亮光瞬间照亮了整个车辇。柔柔的晨光下,车内的情形被左羽瞧得一清二楚。左羽诧异至极,他都看到了什么?从车辇内女子的神情及死死环抱女子腰间的双臂,这些都无一不在昭示着女子是被男子强迫拉入怀中的。 “王爷没事吧?” 小康子没有武功,不比左羽,他慌张地爬上马车,见左羽只是愣住,更加着急,一把推开左羽,便想要进去。 这时,左羽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一把拉住想要进入车辇的小康子的后领子,提着小康子,转身便跳下了马车。 “我说你干啥呢?我都还没有瞧见王爷,你扒拉我作甚?”小康子气愤地从左羽手中扯回领子,难受地摸了摸脖子,道:“你想勒死我不成?” 左羽看了看小康子的脖子,见只是有些发红,便放了心,他扯着小康子的胳膊,埋头在小康子耳边小声嘀咕着。 小康子的眼睛越睁越大,眼中的不敢置信都快要溢出眼眶,他惊讶地盯着左羽,压低了声音问道:“真的?” 左羽点了点头,也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车辇内,薛婉婷不敢乱动,一来是怕她的动作会让本就在极力隐忍疼痛的萧升荣的不适增加,二来,这萧升荣刚刚在拉扯之时,扯到了她的伤口,心口处湿湿的,怕是伤口裂开了!现在莫要说萧升荣疼了,她也是真疼啊! 薛婉婷察觉到腰间越收越紧的双手,颇有种欲哭无泪之感,眼见着她吸地气比出地气少,她用仅存的力气,想要掰开腰间的大手,口中虚弱地喊道:“王爷,王爷……” 这萧升荣要是再不放开,莫要说报仇了,她非得命丧于此! 腿上的疼痛加剧,如万蚁蚀骨,有那么一刻,萧升荣感觉好似真的快死掉了一般,脑海中一直有个声音在喊:“快去泡温泉吧,泡一泡,疼痛就能快速消失,就不疼了……”如此反复,他无数次想要开口,但只要一想到那个女子所言,又咬牙生生忍了下来。 就在他快要支持不住时,是怀中女子给了他力量,鼻息中充斥着女子独有的香气,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女子的勇敢和决绝,渐渐地浑身又充满了与痛苦对抗的力量与决心。 薛婉婷见萧升荣没有反应,只能继续喊道:“王爷,王爷……” 王爷?是在叫他吗?熬过了疼痛的顶峰,萧升荣的意识慢慢回笼,眷恋地在薛婉婷的颈肩处不想抬头。这种柔软中带着淡淡香气的感觉实在是太过于美好而充实,他不想轻易放开。 “王爷,我疼!”薛婉婷,眉心跳了跳,继续喊道。 萧升荣一愣,彻底清醒了过来,随即便意识到自己的双手力道倒是是有多大,而怀中女子重伤未愈,他急忙放开薛婉婷。此时的薛婉婷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失去了腰间的力道支撑,身子一软,便倒在了萧升荣的怀里。 萧升荣一把揽住薛婉婷,急道:“左羽!快将李沐叫过来!” 第86章 回府 几经周折,一行人马终于抵达了齐王府。 薛婉婷侧躺在萧升荣车辇内的软塌上,先前胸口处的伤口被萧升荣无意中扯开,在李沐为其诊治后,又命小枝上了伤药,轻易不能移动。 “王爷,到王府了。”车辇外传来小康子的声音。 “嗯。”车辇内传来一声微不可查的声音,倒是叫等在车下的左羽及小康子一时间有些拿不准萧升荣的意思,毕竟车内现下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今日种种,实在是叫他们二人颠覆了以往的认知,再不敢向以往那般毫无顾忌地往马车里闯了。 萧升荣看着软塌上睡得不是很好的女子,眼神中一片幽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修长的指尖慢慢靠近女子,想要抚平女子眉宇间的轻皱,可手指仿佛在这一刻不停指令一般,顺着女子的眉宇向下,流连在了女子消瘦的脸颊。 女子比之才入府时瘦了不少,想来是这次受伤,元气大伤。美貌远不及之前,但萧升荣却觉得此时的女子美得惊人。她是那样的勇敢,那样的机敏,也是那样得叫人心疼。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天色暗了下来,颇有一种风雨欲来的迹象,李嬷嬷带着琉璃阁等人闻讯而来,见小康子及左羽立在马车旁不作声,心下便是一急,快步上前。 “王爷呢?这眼见着就要下雨了,你们二人还不叫人将车辇放下,将王爷给推下来!”李嬷嬷人未到声先到,还未走近,便开始数落起左羽及小康子二人。 小康子及左羽是有苦难言,但李嬷嬷的到来无疑是为二人解决了一大难题。 “嬷嬷。”左羽上前从小蝶的手中扶过李嬷嬷,小声地在李嬷嬷耳边说着。 听着事情经过的李嬷嬷脸上神情十分精彩,短短十几步的距离更是神色万变,心中虽然诧异,但萧升荣的安危始终排在了第一位,得知半月前的凶险,虽然齐王并未受伤,但也责备地看了看左羽及小康子二人一眼,这么大的事情理应该第一时间告知于她才是! 李嬷嬷心下担心,脚下步子更快,待到马车跟前,气息都有些喘了,她急切地说道:“王爷,您可算是回来了!” 车外李嬷嬷的话将萧升荣的思绪瞬间拉来,流连在女子脸颊上的手指一顿,脸上的神情有些恍惚,手指迅速收回,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小孩一般,有着险被人发现的心虚,心中起伏,带着点点的悸动。 “王爷?” 这时,车外再次传来李嬷嬷的声音。萧升荣袖中紧握的双手慢慢松开,神色恢复如初,他轻咳一声,清了清喉咙,开口道:“左羽。” 左羽听见萧升荣的话,翻身上了马车,打帘进去,此时的车内放着夜明珠,车内一片亮堂,左羽很轻易地便将车内的情形瞧得清楚明白,见女子躺在软塌之上一动不动,想来是睡着了。 “咳!”耳边传来一声轻咳,左羽抬头,却见自家主子正看着他,眼神中有着难以察觉的不悦。左羽猛地埋下视线,不敢再朝软塌投去一丝一毫的目光,心中有着不敢置信。 “王爷,属下这就将车辇打开,推您下去。”左羽低声说道。 “嗯。”萧升荣说完,自己转动着轮椅的轮子,直至轮子抵在了软塌跟前,朝着软塌上的女子伸出了双手。 左羽嬷嬷注视着萧升荣的动作,见此情形,也猜到了萧升荣要做些什么,急忙上前,道:“王爷,属下来吧。” 萧升荣的动作一顿,眼睫微敛,他的确行事不便,女子伤口本就被扯开,现下是一点意外也不能出的。他的睫毛轻颤,默了默,随即说道:“叫小康子上来。” “啊?”左羽一时间有些蒙,在看到萧升荣不自在地将头扭到一旁,这才反应过来。完了,自家这主子是真的彻底栽了! 左羽心中不免有些受伤,虽然他是一个男人,但好歹也是陪同自己主子一同长大的,主子竟是连他也要防着吗?左羽神情失落地下了马车。 李嬷嬷等人见车辇的车壁没有被放下,左羽反而自己一个人下来了,心中急切加深,便想要上车一探究竟。 “嬷嬷且慢!”左羽见状,急忙拦住了李嬷嬷,再次小声地在李嬷嬷耳处低语。 李嬷嬷松了口气,虽觉得萧升荣对薛婉婷的态度有些过了,但一想到毕竟薛婉婷也是她有心挑选之人,加之又是舍身救了萧升荣,是以也不在眼下做多计较。只是吩咐着小康子及左羽二人快些,这天眼看着就要下雨了。 小康子不明所以得看着左羽,小声嘀咕:“怎得叫我去抱那薛婉,你抱不是一样吗?就我这小身板,哪里像能做这些体力活的?” 抱怨归抱怨,既是萧升荣的丰富,他也只能咬牙上了。 李嬷嬷身后立着的琉璃阁几人,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见左羽几进几出,又是同着李嬷嬷几番耳语,一时间神色各异。 周静茹瞧了瞧后面两辆马车,见比之出行前多了一男一女,她仔细地打量起第二辆马车前神色有些担忧的女子,见女子颜色虽不及她貌美,却也会别有一番风情,眸色瞬间暗了暗,又看了一圈也没有发现薛婉婷的踪影,这倒是比突然出现的女子让她更加不安。 她默默地朝着属于萧升荣的马车看去,马车久久未动,周静茹心头一紧,心中突然升起的猜测让她不由得握紧了袖中的双手。 又过了一会儿,马车四周的车壁分开,有序地降落,车壁与地面形成一个平缓的斜坡,左羽推着萧升荣至斜坡而下,而令众人惊讶的是,跟在两人身后的小康子怀中抱着一个沉睡的女子,女子的面部被一张薄纱遮住,看不清楚到底是谁。 可跟在李嬷嬷身后的几人却是在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这女子的身形极为眼熟,虽然比之半月前要消瘦几分,但她们还是一眼便认出了此女子便是那日随同齐王一起离开的薛婉婷。 周静茹的指甲陷入掌中,手中湿透一片,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在昭示着齐王对女子的特别,以往赵洁儿等人受宠时,她虽然难受,但她知道齐王对那些女人终究只是利用,可眼前的女子不是!待在齐王身边五年有余,她从未见过齐王对别的女子这般看重过!虽然齐王表情还是淡淡,但她知道,这一次齐王是不一样的了…… 周静茹就那样看着齐王从身旁走过,被一群人包围其中,自始至终都未瞧过她半分,短短的一瞬,她的心好似被无数的利箭刺穿,千疮百孔,疼痛得麻木。 突然,只见她神色一变,猛地转身朝着一群人看去,视线落在了小康子怀中的女子身上,眼中像是关着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她的红唇轻启:“齐王是我的,谁也休想从我身边将他夺走,谁也不能!” 第87章 入住文怀阁 是夜,薛婉婷是被一阵蚀骨的疼痛给疼醒的。外面正下着大雨,轰隆隆的,听着让人心头发闷。她很久没有这般疼过了,像是之前因为李沐的药中开有止疼的药,现在她的伤势渐好,止疼的药的分量减少,再加之天气转变。 薛婉婷睁眼盯着床顶,双手握拳,贝齿紧咬,她不能发出一丁点响动,许是这床幔之外便有丫鬟正在候着,这不是她在琉璃阁的房间,琉璃阁没有这般柔软的床铺,被褥上也没有被熏上上好的熏香,更没有这般华丽,泛着淡淡荧光的床幔。 外面的雨势越来越小,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薛婉婷身体的疼痛也有所消减,此时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湿,她狠狠吐了口气,以此来平复有些不稳的呼吸。那小康子抱着她入府时,其实她是醒着的,按照记忆中的方位,倒是极有可能是挨着主院玉清殿的,只是她实在是太累,一到房间便放任自己沉沉睡去。 薛婉婷起身掀开床幔,想要一探究竟。 “姑娘!你醒了!” 小枝见徐婉婷醒了,心中顿时一喜,放下手中的东西,便朝着薛婉婷跑了过去。 “我们现在在哪?”薛婉婷在小枝的搀扶下走到桌子旁坐下。 小枝将斟好的茶盏递给薛婉婷,笑了笑:“姑娘,咱们现在已经回到王府了呀!” 薛婉婷见小枝显然是理解错了她的意思,再次问道:“我是问咱们现在住的是哪个院子。” “文怀阁呀!”小枝说道,接着好似明白过来:“姑娘您以前不住这里吗?” 薛婉婷摇了摇头,不再往下说,她慢慢走到窗前,掀开窗户朝外看去,斜对面的玉清殿灯火通明,玉清殿外被侍卫层层把守。心中的猜测被证实,薛婉婷的心中反而升起一股不安的感觉,总觉得事情好似发展得太过顺利了些。 这时,小枝也走了过来,看着对面的灯火通明,艳羡地说道:“姑娘,齐王果然很是看重姑娘您,现下将您安排在了文怀阁,您看那,要是王爷在那间房间,岂不是您们二人一开窗便能相互看见彼此,遥遥相望……” 小枝还在说着,许是正应了小枝的话,对面书房的窗户被打开了,萧升荣坐着轮椅的身影出现在了窗户前。外面下着下雨,天色暗沉,两人都只能隐隐瞧见对方,萧升荣本就担心薛婉婷的伤势,无心公务,现下见到薛婉婷已经醒了,心中的大石落了地,他视线牢牢地锁着对面楼上的女子,心中涌起一股不知名的情绪,他不敢细探,只是口中说出的话将他心中所想显露得明明白白:“左羽,咱们去文怀阁瞧瞧。” 刚进屋的左羽一愣,埋首在萧升荣耳边低语:“那位传了消息,约莫一会儿就该到了。” 萧升荣紧扣住拇指上的板子,面上却是一片淡然,他笑着摇了摇头:“哎,这阿楚真是一刻都等不了,也罢,咱们明日再去看看那薛婉吧。” 萧升荣说罢,再次看了看对面高楼处的女子,也不等左羽,自己推着轮椅转动方向,回到了书案前。 拿起桌上还未看完的折子继续批注虽然他现在暂无实权,但云中的情况不管真假,他都会一一过目。只是烛台的蜡烛已是燃过一半,手中的笔却是始终未下半分,心头烦闷异常。 左羽看在眼里,心中自是清楚萧升荣为何会如此反常,但他的主子并未挑明,也不知道主子接下来的打算,但主子做事向来有分寸,这次定是那女子舍身救主,给主子带来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从而影响了主子的情绪,他相信,只要过些时日,主子一定会自己想清楚的。他的主子会调整好自己的,左羽暗道,但心中隐隐有种自己的不相信的感觉。 不想自己的主子再陷在困境,左羽禀报起了这几日暗卫查探到的消息。 “王爷,暗卫传来消息。” 直到左羽的话传来,萧升荣才发现自己竟走神许久,他抬头看着左羽,正色道:“如何?” “王爷,那大夫原本有三子,但却对外宣称只有两个儿子,原是因为还有一幼子,乃是其私生子,与其母一直居于南安外祖父家,那孩子外祖一家对外宣称那孩子乃是其子所出,那家本来只是清平,但在几年前却突然做起了买卖,不过短短几年已然成为了一户富商。” 说到此处,左羽却突然停了下来,神色凝重:“要说这本也没什么,但那私生子现下却是娶了那丞相的庶女,在堂上任着官呢。” “丞相?即是如此吗?”萧升荣苍凉一笑,眸中已是一片黑暗,像极了暴风雨来临前夕。他俯身凝视着轮椅上的双腿,悲戚怒道:“哈哈哈哈……我的好哥哥还真是煞费苦心,弟弟我究竟是何德何能呀?何德何能呀?” “请王爷治属下失察之罪!”左羽嘣的一声跪于地下,心中恨不得杀了自己,以死谢罪,是他失察,才让那些人有机可乘,给了那些人再次伤害王爷的机会! “想要伤害你的人,总是会千方百计找到可以伤害你的办法,更何况那人还是一国之主,你我防不胜防,无需自责,起来吧。”萧升荣静默片刻,抬了抬手示意左羽起身。 左羽满是自责,声音中带着轻微的哽咽:“谢王爷,但奴才实在是无颜再面对王爷您!” “左羽!”萧升荣打断了左羽的话,语气中带着怒气:“你同本王自小一起长大,你更是多次救我于水火!治你得罪?你是再也不想待在本王身边了吗?还是你想要先本王与不仁不义?还是想要本王将生死交给另一个许是别有用心之人安插过来的眼线手中?这是你想要的吗?” “当然不是!左羽这条命是王爷捡回来的,就算是死,左羽也要死在王爷身边,绝不离开!”左羽站起身来,急切地说道。 “既如此,以后休要再说让本王治你罪的话,本王不爱听。说说看,你是怎么查到那大夫与南安之间的联系的。”萧升荣道。 左羽听话地收起了请罪的姿态,只是在心中告诫自己,以后再不可犯此大错,他朝着萧升荣行礼,道:“说来也是凑巧,那大夫每年都要到南边去收购几次药材,上月那大夫早早地便去了南边,在您让属下去查那大夫时,那大夫恰好刚到南安,咱们的眼线连着跟踪了那大夫几日,才终于发现了其中的蹊跷。” “王爷,咱们要不要……”左羽手呈刀状,朝着自己的脖子比划着。 萧升荣摇了摇头:“不必,暂时不要打草惊蛇,死了一个,那人会想方设法再安排无数个,届时就不在咱们的掌控范围之内了。” “王爷英明,是属下愚钝了。”左羽背脊冷汗直冒,就在刚才,他差一点就又要犯错了。 “呵……”萧升荣轻笑出声,心中郁气消散不少:“好了,好了,少拍马屁,听得本王心烦。你先下去安排,不是说阿楚快到了吗。” “王爷,属下就先下去了,小康子和林肖守在外面,属下处理完便尽快赶回来,王爷您……” “好了,好了,本王知道了,你快去吧!”萧升荣的眉头微跳,挥手示意左羽可以了,他自是知道左羽是紧张他,但现下这般草木皆兵实在大可不必。 “那属下真走了?”左羽走了两步,心下始终不太放心,又扭头朝萧升荣看去。 “嘣!”左羽操起一旁的折子,朝着左羽甩了过去,止不住笑道:“滚!” 左羽一把接住萧升荣甩过来的折子,一直紧绷着的心倒是放松了些许,他反身将折子放到书案上,这才终于出了书房。 左羽走后,萧升荣脸上的笑意渐渐消散,埋藏在心底的恨意瞬间破土而出,席卷全身,五脏六腑仿佛都在被仇恨啃噬着,一双深邃的眸中像是淬满了寒冰,只听他一字一句地说道:“箫、升、墨、你不就是想要我死吗,那咱们就瞧瞧咱们到底是谁先死!你加注于我身上的,我萧升荣必定加倍奉还!” 薛婉婷见萧升荣离开,并未马上离开窗前。依旧注视着玉清殿的书房,那书房一到夜间便是灯火不熄,想来是萧升荣为了避人耳目,只能在夜间才能做一些自己想做之事。也不知道今日在马车上,萧升荣生生熬过腿疾的发作,是否是因为她之前所言。 长时间的站立让她感到有些钝乏,是以关了窗子,走到小桌边坐下。 第88章 她这是招谁惹谁了 “姑娘,小厨房里煨着汤,您且稍等,奴婢去为您取来。”小枝见薛婉婷神色不是很好,想着薛婉婷长时间没有进食物,定是饿了。 薛婉婷点了点头,小枝不说还好,这一说啊,她倒是真的饿了,捂着突然咕咕作响的肚子,却是自己把自己给逗笑了。 “在笑什么?” 突然身后传来一熟悉的声音,薛婉婷眸色一闪,惊慌失措地转头看向身后,惊恐地说道:“你是谁?”看着男子笑得邪魅,好似终于反应过来,朝着窗户跑去,并大声叫道:“来……” 只是刚一开口,只见那男子朝他冲了过来,一把拦住她的腰并捂住了她的嘴,阻断了她想要呼救的声音,动作迅捷,却又温柔至极。 “呜、呜……”薛婉婷奋力反抗想要从男子怀中脱离,只是男子手上动作轻柔,却又恰到好处地将她圈住,轻易挣脱不了。 薛婉婷挣扎了几下,知道现在的自己与男子的实力悬殊太大,无异于以卵击石,便停了下来,任由男子将她拦腰搂在怀中,只是靠在男子怀中的身子有些僵硬。 见薛婉婷不再挣扎,李楚紧了紧薛婉婷腰间的手,低头在薛婉婷颈脖处轻嗅,喃喃低语:“看见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你知不知道,这半月以来,我是多想去看看你,守在你的身边……” 薛婉婷有些不自在起来,李楚说话间的热气全部喷洒在颈间,环在腰间的大手也开始不老实起来,还有那紧紧贴在身后炙人的胸膛,都让她十分抗拒,心里窝火,原本还因为她隐瞒自己失忆而产生的愧疚,瞬间荡然无存。 李楚正说着话,不料怀中女子又开始动了起来,领口在挣扎中微微翘起,嫩白的肌肤瞬间尽收眼底,李楚有些说不出话了,一双浓黑深邃的眸中点点猩红闪过,软玉温香,活色生香,不由得更加的心猿意马了起来。 “别动!”李楚放开捂住薛婉婷红唇上的大手,改为双手环绕在薛婉腰间,将薛婉婷紧紧扣在怀中。他李楚从来就不是一个正人君子,也不是那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怀中又是他喜欢认定了的女子,要不是顾忌女子重伤未愈,他是真想立即就开始他的胡作非。 李楚话落,薛婉婷倒是真不敢动了,这男人真是够够的了,她这么一个伤残人士,也下得去手,这要是搁当年,她非打断这男人的两条腿不可!不!是三条腿一起打断!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站了许久,待察觉到身后的男子的呼吸声渐渐平息了下来,薛婉婷试探地说道:“听你的话中之意,我们应该是认识的,只是我至半月前醒来,过往种种都记不得了,你先将我放开,咱们在慢慢地说,我也对以往的自己很是好奇,你可以讲给我听吗?” 李楚愣了愣,许是失忆,女子的声音中少了以往的清冷,就如同那春日里的暖阳,轻轻柔柔的,听着便令人身心舒畅。这才是她原本的样子吗?没有经历痛苦和刻意的打磨,如同一张白纸的本来的样子吗?他扶着女子瘦弱的双肩,将女子转身,与他四目相对,女子本就是一副温婉十足的长相,合该就是该如同现在这般,温婉且淡雅,叫人捧在手心,宠爱一生才是,女子的容貌好似与记忆中的人影重合,只是一瞬,便又变得清新可见,直击人心,再也躲藏不掉。 “好,我慢慢讲给你听,咱们换一个地方,我讲给你听。”李楚说道,扶着女子肩膀的手快速又轻柔地将女子打横抱起,朝着窗户走去。 薛婉婷惊呼出口:“你干什么?你要带我去哪?快放我下来!” 李楚对薛婉婷的话不以理会,只是笑得肆意非常。想到待会儿怀中的女子看到他精心准备的一切时的场景,心情好得不得了,他一脚将窗户踹开,踩了上去,笑着对怀中正恶狠狠看着他的薛婉婷说道:“可抓好了,本公子的轻功一般,当心待会儿掉下去,届时本公子可不负责哦!” 薛婉婷气极,李楚今日入夜前来,定是萧升荣许了的,她反抗无用。可现下要带她出去?在这齐王府李楚尚且这般,要是真这李楚真将她带出王府,那后果将不敢设想,薛婉婷一时间有些左右为难。她在想,要是待会儿她高声呼救,会不会适得其反,可若没有呼救,会不会又显得有些奇怪,毕竟哪个弱质女流能在遇到闯入香闺的陌生男子时与陌生男子相谈甚欢呢? 想到此,薛婉婷乘李楚一只脚踩在窗户框上时,扭头咬上了李楚的胸口,耳边传来李楚的闷哼,抱住她的手果然有所松动,薛婉婷一把推开李楚环在肩上的手,跳了下来,随即高声喊道:“来人啊!有贼人!快来人呀!”一边说着,一边朝门口跑了过去。可即是事先安排好了的,又哪里会有人敢真的上前,薛婉婷一直跑到了楼下,硬是连一个人影也未看见。 反应过来的李楚见薛婉婷丢下他跑了,一副惧怕的模样,摸了摸被薛婉婷贝齿咬过的地方,心头有些发涨,却又觉得此刻的薛婉婷很是有趣鲜活。 想到此,李楚朝着薛婉婷追了过去,薛婉婷气喘吁吁地跑在前面,他便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见薛婉婷好几次回头朝他看来,他竟是笑了出声:“跑呀,你是逃不过本公子的手掌的,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乖乖束手就擒吧……” 听到这话的薛婉婷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实在是李楚这幅采花大盗的既视感让她极为不适。只是在这么长时间的你来我往中,胸口是越发疼了起来,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脚下的步子也渐渐慢了下来。 薛婉婷捂着胸口伤处,衣衫有些湿湿的,看样子这刚包扎的伤口是又裂开了,她这是招谁惹谁! 李楚很快便发现了薛婉婷的异常,大步上前,不过两三步,便来到薛婉婷跟前,一把将薛婉婷打横抱起,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和着急,心下内疚自责不已,他以往肆意洒脱惯了,再有薛婉婷之前的一番动作,便顿时起了作弄之心,一时间竟忘了薛婉婷在半月前刚受了重伤。 “对不起,你没事吧?我不是有意的。”李楚将薛婉婷小心地放在床上,埋头看着薛婉婷,就如同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局促不安。 薛婉婷眼睛眯了眯。开始慢慢蜷缩起身子,第一次不在人前隐藏身上的疼痛,苍白的手指死死地抓住身下的被子,小脸通红,浑身都发着抖,胸口的血迹染上了床单,颜色红得刺目。 李楚见状,心下一急,深深的懊悔充斥着五脏六腑,顿时就像给自己一巴掌,他急忙跑向窗户,朝着对面灯火通明的书房喊道:“阿荣,快叫大夫,薛婉好似伤口裂开了!” 第89章 李楚的质疑 李沐瞥了一眼身后的始作俑者,眼中略带着责备,依他所见,就是再急色之人,现下也该忍忍才是,看把人家姑娘给折腾成啥样了,这一个两个的,都是只顾自己不管别人死活的。 “如何了?她没事吧?”李楚见李沐收起了切脉的手,急忙问道。 李沐没有理会李楚,只是朝着萧升荣说道:“启禀王爷,薛姑娘本就重伤未愈,不能有太大幅度的动作和心绪的起伏,近半月还是静养得好。” 李沐话一落,屋内众人脸色各异。萧升荣的眸色加深,回想起回城路上的一幕,心中不由得产生了深深地自责,只是心跳却是顷刻间便乱了节奏,那满怀的淡淡香气,仿若依旧在鼻尖萦绕,只能轻咳一声,以此来消除难掩的尴尬和心悸。 李楚亦是心中有愧,当时只顾心中突起的恶趣味,享受着女子与往日不同的风情,却一点没想起女子前不久才身受重伤,女孩子本就是娇娇气气的,哪能同他们这些大老粗一样,头天挨了打,第二天便趴在床上喝酒的?他真是该死! 就在几人自责万分时,床上的人终于悠悠转醒。女子睁开双眼,朝床前众人看去,只是在看到萧升荣身旁的李楚时,身子止不住瑟缩了一下,并向一旁的萧升荣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触及到女子楚楚可怜的神情,萧升荣愣了愣,只觉得心脏处突然间就变得涨涨的,像是被人紧紧地抓在手心,有些发麻,有些喘不过气气来。 萧升荣见李楚随着女子的视线看了过来,张口想要解释,可不知为何,到了嘴边的话却不想说出口,袖中的手掌微微紧了紧,不浅不淡地朝着李沐道:“本王知道了,你且先下去吧。” 李沐应声道:“唯!”而后不紧不慢地收拾起东西,带着随身的奴仆走了出去,一路上目不斜视,仿佛压根没有看见一旁李楚眼中的深意。 李楚见李沐对他避之不及,眸中的恼怒一闪而过,却也顾忌有人在场没有发作。 “去将小厨房的小枝叫过来,好生服侍。”萧升荣朝着身后的小康子说道。 小康子有些不愿,瘪了瘪嘴,认命的出去了。 “阿楚,你随我来。”萧升荣看了看床上躺着的女子,女子在得知他要离开时暗淡的神情让他有了片刻的恍惚。他想他真的是必须要马上离开这个地方才行,阿楚这边也是要解释清楚,李楚少年心性,有时难免会多想一些。 李楚跟在萧升荣身后,脸色依旧不好,瞧着床上女子对眼前男人的依赖,他的胸膛仿佛就要炸开一样,气闷得紧。 几人来到书房,林肖将萧升荣安置好,便出了书房,在外候着。此时的书房内静悄悄的,李楚坐在书案对面的长椅上,姿态肆意,嘴角微微勾起,一双浓黑深邃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盯着对面的萧升荣,他在等着他的兄长解释。 萧升荣亦是看着李楚,李楚眸中明显的质问,让他有种无可遁形的错觉,仿佛他好似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李楚的事情一般。 萧升荣眸色一闪,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呵!瞧瞧,这般痴情的男儿,倒是哪家的公子?” 听着萧升荣的打趣,李楚古铜色的面上升起一抹绯色,不自在地抿了抿唇,只是依旧盯着萧升荣,视线不曾移开半分。 萧升荣继续说道:“阿荣,这半月薛婉一直在庄子里养伤,我前去看望多有不便。” 随着萧升荣的话落,李楚心底升起的狐疑瞬间消散。是了,薛婉失忆了,且这半月他也未来看过她,况且女子本就受了重伤,想来阿荣也不方便过多的提及于他,先前他那般孟浪,薛婉向较为熟悉的阿荣求救也是说得过去的。 想到此,李楚面上的绯色倒是越发明显了,他有些自责地说道:“是我错怪你了,只是希望阿荣你也理解我些,方才亲眼见着薛婉那般依赖于你,你可知我当时的心情?就像是被针扎一样!要是阿荣你以后也遇到了一个让你满眼满心都是她的女子,想来阿荣也是不允许女子眼中有除了自己以外的人的,届时阿荣你就理解了。” 萧升荣笑了笑,端起一旁早已放凉的茶盏,埋头浅尝,未等李楚接着往下继续说,便转移了话题:“先要恭喜阿楚,事情处理得很好。” “兄长见笑了,一切还要依仗兄长的计谋,此事才得以成功。”李楚得意一笑,却不让人讨厌,反而浑身都透着一股子的少年心性,这与平日里的李楚很不一样,比起平日里的嚣张跋扈,此时的李楚多了几分少年独有的赤诚和敢为。 萧升荣笑着摇了摇头,随即正色道:“想必你应该也知道,太子这两日便会抵达云中城,届时咱们按计划行事,万不可大意。” 李楚还想接着说些什么,却听见萧升荣突然提及太子,整个人的气场瞬间一变,连眉宇间都多了几分与平日里不一样的严肃:“你放心,我父亲最近已经开始收集那赵阔的把柄,咱们现下是万事具备,只欠东风,就等着那太子来呢!” 萧升荣点了点头:“你办事,我素来放心,只是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还是那句话,如果此计不成,咱们再另寻它法便是。” 李楚心中一暖,眉头却是微微皱了起来,有些惋惜地说道:“那赵阔跟着我父亲多年,为官清廉,为将勇猛,硬是半点错误也无,这半月来,亦是没有查到这赵阔一丁点的错处,要不是那周田一家作恶太多,要扳倒赵阔倒还属实有些麻烦。” 萧升荣微微叹了口气:“这赵阔实在是可惜了,可咱们本就走的荆棘之路,阻碍咱们的东西实在太多,如若不一一铲除,恐功亏于溃。阿楚,你动摇了,可你要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以后同样的情况必定会出现更多!”萧升荣放下手中的茶盏,一瞬不瞬地盯着李楚。 李楚一愣,眼神中略过闪躲,他的耳边嗡嗡作响,萧升荣说中了,最近他的心的确是有所动摇,可一想到他的母亲当年所受之苦,他便不能容忍那些伤害过他母亲的人依旧好好地活着,享受着尊贵身份带来的一切!他也想要那些人尝尽骨肉分离之苦,受尽世人白眼,衣不遮体,食不果腹,最终被野兽分食而死的痛苦! 李楚深吸了口气,将胸口滔天的恨意生生压下,看着萧升荣:“阿荣放心,我不否认近日我的心是有些不稳,以后再也不会了。” “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阿楚你乃是性情中人,为了咱们行事方便,实在是委屈你了。今日为兄把话放在这里,如若有朝一日,但凡你有一丝想要退出的意思,为兄绝不阻拦。”萧升荣继续说道。 “不!我不会反悔的,我早已将藏在心中多年的秘密悉数同你讲了,你该知道我的想法的,我是一定要将那些踏着我娘的尸骨得来尊贵的人给狠狠扯下来,亲眼看着他们落入尘埃,任人践踏,唾弃!让他们生不如死!” 想起过往,李楚的情绪有些激动。萧升荣再次叹息,也不说话,重新端起一旁的茶盏,埋头轻轻刮着压根不存在的浮沫,只是敛着的眼睑却是微微地颤动了一下。 “今日你先行离去,薛婉那里我会和她说的,下次不要再同今日这般了。” 李楚走了,萧升荣推着轮子来到窗前,看着对面依旧亮着灯的厢房,心绪一时间有些乱,他急于打发李楚离去的目的到底为何呢?这半月以来明明日日都去探望薛婉,却对着李楚说多有不便,又是为何呢?在知道薛婉身世清白,心底难忍的雀跃又是因为哪般呢?每次只要一想起那个勇敢又决绝的女子,心中莫名的酸涩胀痛又是因为哪般呢? 第90章 萧奕轩来了 文怀阁中,丫鬟小枝正在给薛婉婷喂药,一脸担心地说道:“姑娘,您这伤口怎得又裂开了?” 薛婉婷喝下一口苦药,面色丝毫未变,她似自嘲般轻轻一笑,道:“谁说不是呢,这样看来,你家姑娘我实在是也太过倒霉了些。” “诶,小枝,我看你怎么有些偏着脖子?是哪里不舒服吗?”薛婉婷盯着小枝的脖子,问道。 小枝的小脸有些发红,单手摸着脖子,面上带着窘迫,却也如实答道:“不瞒姑娘,方才奴婢本是去小厨房取汤,不知为何却突然睡着了,奴婢也正纳闷着呢。” 薛婉婷自是知道小枝为何会突然在小厨房里睡着的,想着小枝现下应该是有些不舒服的,随即说道:“你先出去休息,有事我再叫你便是。” 小枝就住在外间,薛婉婷房间里的响动她都是能听见的,加上脖子处有些发疼,便也不再推迟,只是说道:“那姑娘您有事了便叫奴婢,奴婢就在外面呢。” 薛婉婷淡淡一笑,道:“好。” 看着小枝端着药碗出了房间,薛婉婷唇边的浅笑消失。她用手捂在受伤的胸口,用力按了按,直到胸口处再次传来湿润之感,这伤倒是伤得是时候,这样一来倒是可以为她免除不少麻烦。 三日后,齐王府格外热闹,据说是齐王要宴请远道而来的太子殿下,共进晚餐。云中城中各路权贵削尖了脑袋,无不想借此机会,期望能够见见他们南朝未来的主人,亦是能轻易左右他们命运之人。 今日宴会来的都是云中城中的权贵之势,就是连那现任驻边将军也来了。齐王与南朝太子萧亦轩叔侄二人坐在上首,太守与驻边将军一左一右居于下方,身后的皆是各自势力,虽是如此,气氛倒是不显凝滞,反倒一派和谐。 “来,这杯酒敬轩儿的远道而来!”萧升荣端起酒杯,朝着萧亦轩说道:“记得早些年离开南安时,你那时候还是小小的一团,没成想,不过一晃眼,就长得这般大了!” 萧升荣感慨说道,面上带着与亲人久别重逢的喜悦之情。 萧亦轩执起酒杯,面上带着恭敬:“多年未见,九王叔倒还是与亦轩记忆中的模样一般无二。” 萧升荣笑着摇了摇头,道:“老了,不比你们年轻人,况且我这个身子……”只见他顿了顿,叹息道:“唉,不说了,说多了扫兴。来,咱们喝酒!” “好!咱们喝酒!”萧亦轩将手中美酒一饮而尽,继续说道:“临行前,父皇还对侄儿说,这些年没见九王叔了,甚是想念,叫侄儿定要向您问好呢!” 萧升荣静笑不语,将手中美酒饮尽,遥遥地看着天上的一轮明月:“许久未见,本王亦是对兄长思念至极。” 台上两人相谈盛欢,台下坐着的却是暗流涌动。 太守李彬端着酒杯,向坐在对面的驻边将军遥遥举杯。驻边将军名唤郭展鹏,身躯高大挺拔,两鬓夹杂着诸多银发,透着些许多年征战沙场的沧桑,他的五官方正,双眼如同两把没有剑鞘的宝剑,让人一看,便觉戾气逼人,再不敢细看第二眼。 郭展鹏对面前那个笑得一脸得意的男人全无好感,他二人相识于少年,且性情相投,很快便成了生死相交的挚友,可一个女人的出现,让他彻底地看清了他曾生死相交的好友,什么正义之士,却原来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人,便从此断了交,就是不小心碰见了也只当没有看见。 他淡淡瞥了眼举杯的李彬,将视线停留在李彬身旁的男子身上。这就是她的孩子吧,长得还真像她。忆起往事,这个连北漠风沙吹进眼里都未眼红的男人,竟微微红了眼眶。 在郭展鹏瞧着李楚时,李楚便发现了,只是他从未见过这个男人,一时间也拿不准这男人的用意,是以只能静观其变。在看到男人隐约红了的眼眶时,李楚不由得愣了愣。他很确定,他再这之前的确没有见过对面的男人,可那男人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相识已久的故人一般,这又是为什么呢? 李彬瞧见郭展鹏的神情,眸色顿变,警告地盯着郭展鹏。他在明知道郭展鹏要来的前提下,依旧带了李楚来了,为的便是让那郭展鹏看看,他有好好的抚养那人和他的孩子,他并没有辜负那人,当初那样的情况实在是迫不得已,身不由己罢了,他已经在弥补了。 郭展鹏见状,嘲讽一笑。这时,上首传来了太子萧亦轩的声音:“这杯酒,本宫敬郭将军,幸得有郭将军,驻守边境,才得以护我南朝一方安宁,本宫替南朝的百姓谢谢郭将军!” 郭展鹏移开视线,起身看向上首的太子,微微躬了躬身,朗声道:“殿下,守护边境本就是微臣之责,您言重了,微臣愧不敢当!” “诶!当得,当得!要是郭将军您这般劳苦功高之人,都不足以让百姓一谢,那在座的就没有哪个当得了。” 萧亦轩话一落,现场顿时寂静无声。这太子这话的意思是太守比不得驻边将军了?太子这话说得也是没错的,忠义大将军还在时,这云中边郡是大将军一人说了算的,可自从忠义大将军问斩后,这云中新上任的太守便成了这边郡实际意义上的掌权者了,况且那虎符也被太守握在手中,可想皇上是有多么的看重太守了。这太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还是说,皇上的圣意有变,是以,太子才会当着众人下了太守的面子? 众人都在等着李彬的反应,却见李彬并不介意,只是微微一笑,执起酒杯,也站起了身,先是朝着太子拜了拜,又笑着对郭展鹏道:“是呀,咱们云中能有今日的太平安宁,郭将军实在功不可没,本官也要替这云中百姓敬郭将军一杯。”说着便是一饮而尽。 萧亦轩笑眯眯地看着两人,很是欣慰的样子,只见他拍了拍手说道:“见两位大人如此和睦,本宫心甚慰!来,诸位,咱们一同敬两位大人一杯。” 众人见萧奕轩站了起来,随即也都站起身来,端着酒杯朝向萧奕轩。萧奕轩朝着众人遥遥举杯,道:“诸位,本宫先干为敬!” 萧升荣慢慢喝着杯中的美酒,嘴角噙着笑,他这个自小便单纯善良的侄儿还真是不可小觑。只是他弄不清楚,萧奕轩今日这番到底是为了哪般?这李彬虽然现下是皇上眼前的红人,且手握重兵,但那那哥哥素来多疑,特意将与李彬有过过节的郭展鹏调任过来,为的不过就是郭展鹏与李彬两人相互制衡,这两人谁也做不了谁的主,一个手中有兵,但却无法调动,一个手中有权,调动兵力却也不能随便调动,必须是由皇帝发令,派使者携半块虎符前往,驻边将军接太守半块虎符后,方可统帅三军,这兵权可以说已经全权由南帝一人掌控了。是以,这两人哪里敢有一点拥兵自重的心思。 “对了轩儿,我在王府为你准备了客房,在这云中你就住在九叔府上,虽比不上你的宫殿,但好歹也得让九叔尽尽地主之谊得好。”萧升荣道。 云中城是有又驿馆的,只是条件自是比不得齐王府的,是以,齐王出于地主之谊是应该出面招呼太子住下的,可就是现下齐王身份尴尬,太子此次前来云中可不是吃饱了没事撑着,大家都知道太子之所以千里迢迢来到云中,为的便是那刘川被杀一事,一时间,众人都偷偷瞧着二人,想着太子应该不会答应。 “如此甚好!那侄儿就叨扰九王叔了。”萧奕轩应道。 不光是其他人觉得萧奕轩不会答应,就是连萧升荣自己也是没有想到萧奕轩会一口答应下来,硬是愣了愣,才道:“如此甚好,这般咱们叔侄二人也好叙叙旧。” 说罢,二人相视一笑,倒是把下面的官员都看得迷糊了,不知道这叔侄俩都在想些什么,一个敢开口留,一个也真敢住下。难不成还真是叔侄情意深厚?说出来大概是没人会信的。毕竟当初南皇登基时,齐王虽然年幼,但是先皇宠爱,且先皇迟迟不立太子,朝臣们都在猜测,莫不是因为齐王年纪尚小,且当朝又有立嫡立长的规矩,是否是先皇想等着齐王大些,可以有足够的能力与几位哥哥相比,再立其为太子? 齐王母族极其强大,虽然齐王当时年幼,可身为齐王外祖父的前丞相在南帝初登基那几年,可是在背后做了不少不利南皇的事情,要不是齐王突然被刺,身中剧毒,不良于行,失去了可以做皇帝的资格,要不南帝也是难得坐稳宝座的。当时南朝上下都在传,说是齐王中毒其实就是南帝所谓,要不然怎么会那么巧呢?皇宫中怎么会轻易地就混进了刺客呢?杀死的还大多都是齐王一派,就是连齐王的外祖也在那场刺杀中殒命,而在那以后,朝中上下便再没了能够反对南帝的人了,而齐王也被封为云中之王,却一点实权也无,要知道其他封王可是自己管理着自己的封地,只是每年向南安朝贡罢了,如齐王这般的,就是变相性的软禁了。 第91章 杀了萧奕轩 玉清殿传来的丝竹之声不绝于耳,文怀阁中的薛婉婷躺在软床上,小脚跟着音乐的节奏上下晃动着,看着很是悠闲。 “姑娘,琉璃阁中的小蝶姐姐来给你送东西了。” 小枝刚一掀开帘子,身后的小蝶便率先走了进来。薛婉婷半眯着眼睛,瞧着端着东西上前的小蝶,并没有说话。 小蝶对着薛婉婷盈盈一拜,说道:“李嬷嬷让奴婢来给姑娘送些东西。” 这几日,李嬷嬷总是带着东西来看她,是以,薛婉婷现在应该是“知道”李嬷嬷的。她捂着胸口,想要起身道谢,却是吓了随后进来的小枝一跳。 “姑娘!您快躺下!您伤口刚好一点,李医官说了,您不能乱动的!”小枝几步冲到薛婉婷面前阻止,将薛婉婷又给扶着躺下了。 薛婉婷在小枝的搀扶下重新躺着,只是气息有些喘,望着床前的小蝶歉意说道:“真是抱歉,让姑娘见笑了。” 小蝶看着眼前仿若弱不禁风的女子,一时间有些拿不准,这位到底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了。这几天,公子那边得知这位的情况,很是担心,定要让她来探个虚实。 “姑娘可还识得我?”小蝶说完细细地打量着薛婉婷,势必不放过薛婉婷一丁点儿的表情变化。 只见床上的女子一愣,看着小蝶,眉头轻轻皱起,像是在回想着什么。又过了好一会儿,就在小蝶不甚耐烦时,女子摇了摇头,说道:“仔细想了想,确实是想不上来,到底哪里与姑娘见过,咱们以前认识吗?你知道的,我失忆了。” “姑娘不必着急,姑娘受了伤,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也是正常。嬷嬷命我带了些上好的面料和衣样来,请姑娘看看可有喜欢的。”小蝶柔声笑了笑,并不回答女子的话,只是将手中的托盘递到女子跟前,请女子挑选。 “麻烦这位姑娘了,还请这位姑娘替我向李嬷嬷道谢,东西我很是喜欢。”薛婉婷的手指在面料上轻柔地摸了摸,眼中露出喜色,又示意小枝收起来。 “小枝,你去小库房取一支上好的人参来,好劳烦这位姑娘帮着带给李嬷嬷。”薛婉婷说道。 “好咧,奴婢这就去取来,还劳烦姐姐稍等一会儿。”小枝笑着点了点头,风风火火地去小库房取东西去了,小库房在文怀阁一楼,里面都是近期齐王赏赐给薛婉婷的东西,由于东西太多,小枝势必要耽搁小会儿才能回来。 “还是姑娘厉害,不过区区一月的工夫,这王府上下都已奉您为上宾了。”小蝶状似无意地试探说道。 这几日虽然知道齐王对薛婉婷的赏赐没有断过,但真正亲眼见到薛婉婷就那样云淡风轻地摆着主子的模样,小蝶心中更不是滋味,嫉妒的情绪快要让她发狂。当年在庄子上也是,现在在齐王府也是,明明她都那般努力了,却永远居于人下,当着一个只能端茶递水的婢女! 薛婉婷轻轻扫视了小蝶一眼,将小蝶的神情尽收眼底。她无意与小蝶为敌,毕竟曾经主仆一场,就是希望这小蝶的歪心思不要动到了她的头上才好。 “说吧,公子那边有什么吩咐。”薛婉婷说得极其小声,但就站在床前注视着薛婉婷的小蝶却是听得清楚。 “你没有失忆!”薛婉婷的直截了当倒是让小枝有些诧异,愣了愣才又接着说道:“姑娘装得还真是像,瞒过了所有人,小蝶实在是佩服。”此时的小蝶的神色中有了些淡淡的嘲讽。 “小枝快要回来了。”薛婉婷不想与小蝶多说,小声提醒道。 小枝一听,果然不再多说,直奔主题,声音压得很低,俯身说道:“太子,有来无回。” 薛婉婷心头一跳!太子?太子要是死在了齐王府,依照着狗皇帝对太子的宠爱,势必要要拿齐王开刀。那么受益最大的无非便是安南的那几个罢了。她一直都知道高回身后的人身份不简单,这样看来,那高回身后之人定不会是萧奕轩了。 “知道了。”薛婉婷的神色很平静,但心中已然是一副惊涛骇浪。杀了萧奕轩?她不是没有想过,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天,心中的左右摇摆让她却突然间生出了些胆怯,即使明白萧奕轩是无辜的,但父债子偿,也是天经地义,她总要做些以牙还牙的事情,以此来祭奠她薛家那一百八十余口的冤魂的在天之灵!萧奕轩必须死,却不能死在齐王的境地! 小蝶细细打量着薛婉婷,见薛婉婷的面上并没有出现料想中的恐惧和惊慌,小蝶有些失望,但想着薛婉婷也许只不过是表面看起来平静,心中定是害怕得紧,是以假意关心:“此次行事凶险,对方位高权重,身边全是武功高强之人,姑娘你可千万要小心啊!” 薛婉婷岂有不知这小蝶在想些什么,只不过并不揭穿,只是点了点头,说道:“如此,便谢过小蝶姑娘了。” 小蝶的期待落了空,她还以为她终于能见到薛婉婷终日云淡风轻的脸上出现惊慌和恐惧了,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她什么都没有看见,她眼前的女子面上依旧淡淡,仿佛她正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事成之后,公子自会安排人前来接应。”小蝶心中的期待落了空,她还以为她终于能在眼前女子的脸上看见惊慌和恐惧了。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女子的面上依旧淡淡,仿佛与她在说着一件不足一提的事情一般。 小蝶还想再说些是什么,却听见上楼的脚步,想来应该是小枝回来了。她的眸色一变,将手中的纸条迅速地塞到了薛婉婷的手中,急声道:“我们的人已经安排就位,他们会配合你的一切行动!” 薛婉婷盯了一脸慌张的小蝶,在小蝶急切中带着恳求的目光中将纸条收了起来。 就在这时,小枝也端着人参走了进来,见到两人齐齐地看向她,步子迈得更大了,歉声说道:“这位姐姐,实在是对不住,让您久等了。”说着,将手中的人参递了上去。 小蝶一边接过人参,一边笑着道:“无碍,正好陪着姑娘说会儿话,奴婢看着今日时间也不早了,琉璃阁还有好些事情,只能改日再来叨扰姑娘了,到时姑娘您可千万不要嫌弃奴婢烦人得好。” 薛婉婷轻咳了两声柔声道:“哪里哪里,姑娘你能来,已经是我莫大的荣幸了,哪里来的叨扰一说,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薛婉婷与小蝶二人互相看着对方,眼中深意不言而喻。 第92章 萧奕轩的癫狂 夜深人静,参加齐王府宴会的人已经散去,萧亦轩已然喝得大醉,两颊泛红。他双眼半眯着,靠在太监福安的肩上,跟着前方带路的两名侍女前行,他的随行侍卫都安置在了驿馆,也只是随身带着太监福安和贴身侍卫,侍卫微拧浓眉,抄手抱着长剑,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福安伺候着太子躺在床上,早有等候的婢女站立一旁,端着洗漱物品和醒酒汤等候侍奉。 先前带路的那两名婢女行礼说道:“大人,院里一切已安排妥当,奴婢先行告退。” 福安点了点头,示意婢女退下,又朝着等在一旁的侍奉婢女说道:“你们也一并退下。” 两名侍女不解,太子殿下醉成这样,怎么能少了人来服侍?先前听闻李嬷嬷叫她二人前来侍奉,他们二人还暗自高兴了许久。皇家中人酒后兴起,时常会宠幸伺候婢女的事情,他们二人早有耳闻,今夜要是她们能有幸入得太子的眼,那今夜以后,她们的境遇将会天翻地覆,若有幸再诞下太子的血脉,母凭子贵,从此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且他们刚刚偷偷朝着太子看去,只见太子长得十分俊美,一颗本就蠢蠢欲动的心,就更加地小鹿乱撞了起来。 见二人依旧站在原地,福安嘲讽道:“怎么,齐王府的人杂家是使唤不动?” 两名女婢顿时一惊,急忙跪下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哼!”福安冷哼出声:“出去,不要再让杂家说第三次!” “谢大人!谢大人!”两名女婢笑脸煞白,冷汗淋漓,逃似地离开了房间,再不敢多留一刻。 “我去外面候着。”一旁侍卫面无表情地说道,也不等福安发话,便抱着刀转身出去了。 听到关门的声音传来,福安这才小声说道:“殿下,人都走了。” 只见福安刚一说完,原本醉醺醺躺在床上的萧亦轩瞬间睁开了双眼,坐起了身,哪里还有一丁点醉酒的样子。 福安替萧亦轩整理着衣衫:“殿下,您没事吧?” 萧亦轩摆了摆手:“你也下去,本宫自己来。”萧亦轩接过福安手中的帕子,擦拭着手指。 福安没有离开,反而欲言又止地看着萧亦轩。萧亦轩手中的动作顿了顿,只听他轻笑一声,问道:“想说什么?” 福安瞧着萧亦轩的神色淡淡,并无异色,这才小心翼翼地说道:“殿下,咱们真的要住在齐王府吗?” 萧亦轩眸中暗光闪过,随意地将手中的帕子丢进水盆中,面上却是依旧淡淡,他瞧着跪在地上的福安,道:“嗯。怎么了?” “王爷,这刘川虽然该死,但咱们来这云中城就是来处理刘川这事的,奴才以为咱们是不是还是避一下嫌?”福安小心翼翼地说道,这两年萧奕轩的脾气越发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福安也猜不着多年侍奉的主子哪一刻便会突然发怒。 “公是公,私是私,有些事刻意避嫌反而不美,住在久违谋面的九王叔家中,也能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你可懂?” 福安常年跟随在萧奕轩身边,见惯了宫廷朝堂的尔虞我诈,脑子好使,只是经萧奕轩轻轻点拨,便瞬间明白其中深意,随即说道:“那明日奴才便将人马安排过来。” “不必,其余人马依旧留在驿馆。”萧亦轩道。 福安又有些不解,担心地说道:“殿下,云中城龙蛇混杂,咱们还是多安排些人手过来,以防万一。” 萧亦轩笑着摇了摇头:“无妨,有十三和张守一守在本宫身边,谁又能伤得了本宫分毫。” 说到隐于暗处的十三,福安便不自觉地朝着房顶的横梁上瞧了瞧,十三的厉害他当然是知道的,张守一也是不可多得的高手,可不知为何,一进到这齐王府,心底便升起一股莫名的不安,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要是没什么事你就先退下吧,本宫今日也有些乏了。”萧升荣知道福安的担心,但身边的守护者多了,那躲在暗中窥视的宵小岂不就没了可乘之机了,他总得给那些人一些机会才是。 福安还想说些什么,却见萧亦轩疲惫地揉着眉心,便住了口,想着明日定要好好再劝说劝说。 听到关门声音传来。萧亦轩喘了口气,只觉疲惫异常,他重重地倒在床上,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白色小瓷瓶,眼神中带着宠溺,轻轻摩挲,口中喃喃,就像是对着情人低语一般:“婉婷,你猜我们现在在哪里?呵呵……你这个小笨蛋肯定不知道,咱们现在到云中城了,你不是一直都想来这个地方吗,我现在带你来了,你高兴吗?” 屋中的对话还在继续,堂堂南朝太子竟会对着一个玉色瓷瓶喃喃自语,这要是被外人看到,定会忍不住感叹,堂堂南朝太子竟会是个疯子!听着屋内的声响,藏匿在屋顶上的十三却已经是见怪不怪习以为常,自从薛家那位死后,这太子也许是因为受到的打击太大,每到夜深人静时,便会搂着那位的骨灰入睡,也时常喃喃自语,就如同今日这般。十三有时也会不禁感慨,也许真心地爱上一个人,在爱人离世后,活着的人大概真的会痛苦地发疯吧…… 文怀阁中的薛婉婷忍不住地打了个喷嚏,震得伤口隐隐有些发疼。也不知是今夜的月色太过美好,还是因为萧奕轩的到来,她的心绪始终有些难以平静,三更的梆子刚刚敲过,她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她掀开被子,随手抄起一件天青色的披风披上,准备下楼到院子里转转,她开门的声音很小声,睡在外间的小枝睡得香甜,并没有察觉。 薛婉婷走了过去,替小枝牵起被角,小枝像是察觉的有人为她盖了被子,竟呵呵地笑了两声,细瞧之下,嘴角处还带着些湿痕,薛婉婷失笑地摇了摇头,轻柔地拍着小枝的肩膀,柔声说道:好好睡吧。说罢,提着裙摆,慢慢下楼朝院中走去。 文华阁门口两个侍卫听到声响,回身看去,见是薛婉婷,都有些惊讶。这薛姑娘现在可是王府的贵客,王爷亲自吩咐不能有任何怠慢,要说这薛姑娘的运气也是极好的,怎么就阴差阳错地救了王爷呢?只是这运气好是好,但听说这薛姑娘为了救王爷可是受了很严重的伤,在庄子里休养了整整半月才回到王府,本来看着也是大好了,但谁料到,三天前的晚上又是好一阵折腾,听说是伤势又加重了。 薛婉婷见两个侍卫呆愣愣地看着她,顿觉好笑,只是这一笑倒是将那两名侍卫弄了个大红脸,虽然现下薛婉婷瘦得有些脱了相,但依旧难掩五官的标致,那两名侍卫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突然见到一个还算美丽的女子对着他们二人轻笑相对,心中不由得扑通乱跳一番。 那两名侍卫羞红着脸向薛婉婷行礼:“见过姑娘,姑娘您这是要去哪?” 薛婉婷觉得二人颇有些意思,心情莫名地就好上了些许,她的嘴角上扬,柔声道:“二位大人不必多礼,我只是晚间吃得有些撑,想出来消消食。” 那侍卫二人奉齐王的命保护薛婉婷,齐王除去今日白日特意嘱咐他二人不允许薛婉婷外出,也不允许生人靠近外,并没有说过其余时间不许薛婷外出,是以也不阻拦,只是远远地跟在薛婉婷身后,以确保她的安全。 第93章 布局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刚转过一丛花丛,便见萧升荣正独自一人坐在石桌旁饮酒,身边并不见旁人,薛婉婷左右瞧了瞧,慢步走了过去,身后跟着的侍卫很有眼色的止了脚步。 “王爷。”薛婉婷刚想行礼,就见萧升荣摆了摆手,示意她起来,薛婉婷也不是扭捏之人,随即便也在石桌旁坐下。 “王爷好雅兴,这对月饮酒想来也是一桩美事。”薛婉婷打趣地说道,看着石桌上的美酒,露出了馋色。 萧升荣察觉到薛婉婷的神色,嘴角忍不住地上扬起来,心中的烦闷消散了不少,斟满美酒的酒杯递向薛婉婷,薛婉婷微微一笑,刚想伸手去接,却见那眼前的酒杯绕了个圈又回到了萧升荣的跟前,接着便是被萧升荣一饮而尽。 看着薛婉婷有些呆愣地收回手,萧升荣嘴角笑意加深:“你现下身体还未大好,待你身子好了,想喝本王陪你喝如何?” 时值深夜,四周都静悄悄的,薛婉婷很容易便听见了萧升荣从胸口发出的闷笑声,她不自在地直了直身子,道:“那好,届时王爷可要说话算话。” 看着眼前尽显小女儿姿态的女子,萧升荣心头的愁绪渐渐消失,明明只是短短的三言两语,心中竟好似一股暖流划过,温情中又升起点点雀跃,女子正看着他,他细细地瞧着女子因为受伤而消瘦的面容,却再也无法与掩藏在记忆中的女子相重合,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们已经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个体,眼前的女子不论从眉眼还是神情仪态,都与记忆中的人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了。可他还是不敢冒险,即使是这样,他依旧难以保证他的那个侄儿在见到女子时,会不会强行将女子据为己有。 “这几日府中有贵客,人员混杂,本王吩咐过了守卫,不会让不相干的人靠近,你且安心养伤便是。”萧升荣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薛婉婷,他原本想过要将薛婉暂时安置在庄子,但一想到好些时见不着面,心中顿觉空荡,便将薛婉婷给带了回来。 “嗯。”薛婉婷点了点头,柔声说道。她懂萧升荣的意思,可眼下这种情况,就算是萧升荣让她出去,她也是会想方设法避开,现在可不是和萧亦轩见面的好时机。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轻快地脚步声,薛婉婷及萧升荣不约而同地朝着声处看去,便瞧见左羽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见是左羽,萧升荣眼神微变,他单手握拳挡住嘴边,轻咳了两声,朝着薛婉婷说道:“晚间气候有些凉,早些回去休息。” 知道萧升荣这是在暗示她离开,想必是同左羽有要事相商,薛婉婷淡淡一笑,行了礼:“那薛婉便退下了,更深露重,王爷您也早些歇着。” 萧升荣点了点头,目光柔和地瞧着薛婉婷渐渐走远,方才收回视线,朝着等候在侧的左羽看去:“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左羽凑近萧升荣,轻声说着。 萧升荣点了点头:“万不可大意,叫王冕千万小心。” “王冕盯着呢,王爷您放心。”左羽知道兹事体大,不能掉以轻心,这几日都是和王冕换着看着,唯恐误了大事。 “王爷,卑职推您进去歇着吧,酒喝多了对您的身体不好。”左羽看着石桌上再次被斟满的酒杯,劝说道,又朝四周看去:“这小康子和小健子怎么都不见人影呢?” 萧升荣知道左羽是真的关心于他,他也好久未像今日这般放纵自己,只是在得知原本以为有可能治愈的双腿却是被人暗中使了绊子,暗中动了手脚,这么多年的治疗更是雪上加霜,他的心中悲愤,却无处发泄,恰逢今日宴上喝得多了些,便索性喝个痛快,想要以此来麻痹心中的痛苦,可这一杯杯酒水下肚,心中的痛苦半分未减,反而让他想起了更多。 “是本王让他俩先下去的,林肖亦在一旁守着,放心,不会有危险的。”萧升荣朝着一旁假山处看了看,就算月色尚未褪去,要是不凑近了仔细瞧,饶是如同左羽这般视力极好的高手,也是发现不了一旁假山上站着的一个身穿黑色劲装,身背弯弓长箭,腰悬宝剑的男子。男子闭着眼睛,气息隐藏得极好,且浑身戾气尽数收敛,能做到这般的,南朝上下也是找不出十人以外的。 左羽朝假山处看去,正好对上了林肖睁开的双眸,这是一双冰冷刺骨,戾气横行的眸子,只叫一眼,便叫人遍体生寒。这林肖原本是先皇的亲卫,后面被赐给了萧升荣,在先皇逝世后,肖升墨曾几次想要拉拢他,都被拒绝,后随着失势的萧升荣来了云中城,当了齐王府的侍卫长,齐王多年的安然无恙,他出了很多力。 左羽的武功虽然比不上林肖,但也是不可多得,他时常自我安慰,他可比林肖还小上十岁,要是再给他十年的时间,他不会比林肖逊色,况且在保卫齐王的事情上,林肖确实是大功,他是真的打心底里感激,虽平日里林肖总是摆着一张臭脸,但他却一点也不计较。 左羽朝着林肖淡淡一笑,神色中却是带着尊敬,有林肖守着,他是真的一百个放心的,手上也确实是还有事,是以朝着萧升荣道:“王爷,那卑职就先退下了。” 左羽走后,萧升荣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他的眸色加深,嘴角微微牵起一个嘲讽地弧度,若有所思地看着轮椅上的双腿,凉凉一笑。 薛婉婷回到房间,小枝依旧睡得香甜,随即轻手轻脚地进了里屋躺在床上,此时的薛婉婷依旧了无睡意,她想着随着萧奕轩的到来,齐王定然会谋划些什么,借着萧奕轩的名义,才不会叫人给拿捏住。她细细地回想着上一世这一段时间与萧升荣相关的事情,但她那时作为一个孤魂被牢牢锁在萧奕恒的身边,知道的事情也大都与萧奕恒相关的,她只记得那时好似萧奕轩的云中城之行,颇为不顺利,最后还是皇上爱子心切,强制压下了大臣的不满,此时不了了之,但萧奕轩的失误却是让萧奕恒逮到机会,在那一段时间,拉拢了很多原本保持中立的大臣,为将来的夺权奠定了基础。 薛婉婷双掌按压住胸口伤处,微微用力,知道快要结巴的伤口再次有些湿润传来,这才闭上眼睛睡去,这一次,她定不会让萧奕恒有机可趁。 第94章 行动 第二日一早,李沐来为薛婉婷诊脉,看着床上脸色惨白好似虚弱无力的女子,他的神色有些复杂。依着这脉象来看,这女人的伤势压根没有好转的迹象,虽女子的旧疾他确实是无法医治,但对于外伤他是颇有一番造诣的,在他精心调养下,虽不能说痊愈,但也应该大好才是。 “姑娘,王爷命在下全权负责姑娘的伤势及疗养,但眼见着这药是一副又一副的药下去了,姑娘的伤势依旧不见好转,看来还是在下的医术不够精湛,在下想着若是姑娘伤势依旧不见好转,不管是王爷是否降罪,为了姑娘您的身体,在下也只能如实禀告了。王爷看重姑娘您,定会为姑娘您寻得一位医术精湛的名医,为姑娘诊治,届时姑娘一定会很快康复的。” 李沐的一双细小的眼睛含着深意直直地盯着薛婉婷,他来了这齐王府,本就是赶鸭子上架的无奈之举,他可是在齐王面前立过军令状的,现在不要说治疗失忆了,就是连外伤都没有好转,这女人莫不是想要害死他?他可不记得他有哪里得罪过这女人,果然古人诚不欺我,自古以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这是在威胁她?薛婉婷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与李沐对视,她自是知道这李沐话中的深意,前几日这李沐应该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可却并未表露出来。她知道李沐处境艰难,但她不得不这么做,但她知道分寸,她不会让李沐为难的。 薛婉婷淡淡一笑,讲话的样子都让人看着一阵心疼,就怕她会突然喘不过气起来,她轻咳两声,说道:“昨日夜间睡不着,出去走了两步,想来是着凉了,李大夫放心,薛婉的身体薛婉知道,不出五日,薛婉的伤势应该便会大好的。” 看!他就说这女人是装的吧!这话的意思是让他先稳住,给她五日时间,时间一到,她自己就好了。可这女人明明没有失忆,应该对自身的情况是清楚的,半只腿都埋在土里的人,却依旧毫无顾忌地伤害着自己的身体,这女人到底想干什么?对于他这种把命看得比啥都重要的人,他实在是想不出有什么是比自己生命更重要的。 呵!但这些都与他有什么关系呢?明哲保身,他一直都知道,当年他无法理解父亲的所作所为,但至那件事发生后,他真的是对自家老爹的先见之明佩服得五体投地。他静静地看着床上的女人,随即轻笑一声,算是答应了女人的提议:“那好,若是姑娘五日后再不见好,在下再禀告王爷也不迟,那姑娘好生养着,在下先行告退了。” 薛婉婷会心一笑,和聪明的聊天让她很是愉快,这李沐看来并不属于任何人,他只是自己,一个惜命的人,不要让他处于危险,这是李沐的底线,这于她还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路人”,论起来,她还是幸运的,至少这李沐对萧升荣丝毫不提她的旧疾之事,这让她多日来紧绷的心稍微放松了些。 “小枝,帮我送送李大夫,顺道将王爷昨日赏的水果分一些与李大夫,我这养着伤,一时半会儿也吃不了那么多。”薛婉婷说完,脸色便更是不好了,只是捂着胸口,抱歉地看着李沐:“李大夫,薛婉身体不适,就不相送了,李大夫慢走。” 李沐神色更为复杂,薛婉婷的难受不是装的,这一点他还是知道的,只是他虽然一直信奉的是明哲保身,但行医多年,看了太多生离死别的悲痛,突然遇见一个不拿自己生命当一回事的人,他的心始终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 李沐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薛婉婷,便带着提着药箱的奴仆跟着小枝走了。 又过了一会儿,小枝端着冒着热气的汤药走了过来,嘴上抱怨着对李沐的不满:“姑娘,你说这李大夫也真是的,看着我在装水果,竟还自己走过来叫我哪样水果多装一些,这种脸皮厚的,还真是罕见。还有,还有,都这么多日了,姑娘您的伤势依旧没有见好,要奴婢说就该请王爷再另请名医,一天天的占着茅坑不拉屎,还怪好意思的!” 薛婉婷眼神变了变,但看着小枝气呼呼的模样,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瘦小干瘪的李沐围着小枝的模样,倒是觉得颇为好笑,她可不敢让萧升荣另请名医,这李沐就很好,也不怕拿人手短,看来这李沐跟她倒还真是一点都不见外,那她还真是应该投桃报李一番。 “既是李大夫爱吃,你在捡一些他喜欢的,替我送过去吧,就留些你爱吃的就是,我不大喜欢这些甜的东西。” “姑娘!这些都是北边没有的水果,都是王爷专程命人从南安那边快马加鞭运过来的,就这样给那李沐了?况且,要是王爷知晓了,会不会不高兴?”小枝担心地说道。 是呀,南安的水果甘美多汁,香甜可口,曾经南安城中之人都知晓,忠义大将军府中的薛大小姐有三好,其一便是那焦香酥脆的烤鸡,其二就是这香甜可口的水果,而且是越甜越好,这最后便是那被唤作萧奕恒的男子,多年的刁蛮任性和惹是生非,在这三样面前压根排不上号。 说来多么讽刺,曾经无比喜爱的东西,现在却被她亲手拒之门外,喜爱了多年的男子,却在明知皇帝已经暗中对薛家下手时,只字不提,后更是踩着她薛家旧部的尸体登上高位。每每一想到她薛家一百八十余口的惨死,想着自己唯一的弟弟独自一人远在北朝,她便觉得她不配,不配拥有这世间的甘甜,凭什么大家都是苦的,她却能够独活在世上享受甘甜,是的,她不配!她不允许自己品尝这世间的甘甜,这是自薛明善走后,她便对自己说的。 薛婉婷看着肆意地表达着自己情绪的小枝,心中是羡慕的,可她却不知道,她眼前的小枝要不是有幸遇到她,又哪里敢随意表达自己的情感,曾经的小枝亦是尝尽了这世间的苦涩,直到遇到了她,才觉得这世间尚有一点甜,从薛婉婷在猎场救下她的那一刻,薛婉婷便是她所有的亮光。 “无妨,王爷不过问这些,既是已经给了我,如何处置便是我的事情了,你照着做便是了。”薛婉婷道。 小枝有些不高兴,见薛婉婷执意如此,也只能应道:“是,奴婢知道了。姑娘您趁热将药喝了吧。”说着,便要伺候着薛婉婷喝药。 薛婉婷连着喝了两勺,扯过小枝手中的帕子,擦拭着嘴角:“小枝,前日我好似听你说过今日是丫鬟出府探亲的日子,我见你腰间挂着牌子,应该已经排到号了,怎么现在还在府中呢?” 小枝手上的动作顿住,面上却满不在乎地说道:“奴婢娘走得早,父亲有了新的妻子和孩子,一家子幸福得很,奴婢的事情,他们应该是无暇关心的,不回去也罢。” 薛婉婷对小枝的事情早就有所猜测,毕竟当日在王府外的一幕实在是记忆犹新,她没想到小枝会对她全盘托出,只能在心中对小枝默默道歉,因为这样信任她的人,她却要利用这对她有用的信任。 薛婉婷掩去眼中的复杂之色,只是无声地拍了拍小枝的手,接着又说道:“这药先放一放,我歇会儿再吃,口中实在是苦得很。” 听闻此,小枝急忙拿起随身带着的果脯:“姑娘,虽然你喜甜,但现在这个时候,吃点果脯消消苦味也是好的。” 薛婉婷摆了摆手:“不了,先前我听你提及家人,心中只觉得一阵难受,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仿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只有我,不知道从哪来,也不知道从何去,没有根源,亦没有归宿。” 薛婉婷沮丧地说道,却是暗中瞧着小枝的反应,见小枝果然动容,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缓缓说道:“姑娘,你想听听奴婢的故事吗?” 薛婉婷看向小枝,假意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小枝神色严肃,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她盯着薛婉婷失落的眸子:“诚如姑娘所说,一个人要有来处,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世上的,要有过去,这样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人,但姑娘,小枝想说的是,有的人的过去只有痛苦和不堪,要来毫无意义,不如丢弃!” 小枝有些激动,几度哽咽,薛婉婷突然就有些后悔了,但她没有退路,她什么都没有,她只能如此! 小枝歇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奴婢的娘原本是城郊一处村子上猎户之女,在打猎途中救了奴婢的父亲,那时奴婢的父亲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是的穷书生,身无分文,过不下去就想要上山上吊自尽,却被奴婢的娘亲救了。后来娘亲不顾外祖父的反对,嫁给了什么都没有的父亲,说到这里本也是一段佳话,可男人是这世上最无情的东西。父亲在母亲的帮助下,很快便在城中有了自己的铺子,做着些皮草野味的生意,随着生意越做越大,父亲的心也越来越大,同着对面一家米铺的小姐暗度陈仓,最后竟逼迫娘亲带着还不足五岁的孩子自请离去!” 小枝的眼中已经有了泪水,随时都会掉落下来,薛婉婷伸手将小枝拉着坐到床边,安慰地说道:“都过去了。”她没有劝小枝不要难过,因为小枝有难过的权利,经历了那些事情,怎么能不难过呢?她也没有说恶人自有恶报,因为她知道这个世上的神明从来都不是善恶分明的,好人永远比坏人先走一步,而坏人继续逍遥世间,要想恶人得到应有的惩罚,只能她们自己亲自动手。 小枝摇了摇头,吸了吸鼻子,将眼眶的泪水强忍了回去:“姑娘,奴婢知道,但那老东西丧尽天良,为何老天却不收他?奴婢的娘亲和外公那样好的人,老天爷却要夺走?那个时候奴婢也不过十岁未到,有时候奴婢在想,是不是真如那老东西所说,奴婢天生就是一个扫把星,谁占谁倒霉?克死了外公和母亲?” 薛婉婷静静听着,心中却默算着时间,在她将小枝拉着坐在床边时,已经暗中给小枝下了药,不肖一刻,小枝便会发作,从而沉沉睡去,而小枝现在情绪激动,再加上合理的解释,小枝会以为自己是因为情绪激动从而晕厥,而她则可以借此换上小枝的衣衫,借着今日是丫鬟出府探望亲人的日子,办一些自己该办的事情。 果然,只见小枝原本还神情激动,却眼见着身体软了下来,跟着便是晕了过去。薛婉婷见状也不迟疑,立即将小枝扶上床,麻利地解开小枝的衣服,穿到了自己的身上,小枝比她略小几岁,衣服穿在她现在消瘦的身体上很合适。 “小枝,有些事情,有些时候是需要我们自己去解决的,人们信奉神明,期望着神明的庇佑,但我们也不要忘了,人定胜天,我们自己的命运,本该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薛婉婷轻轻拍了拍小枝的肩膀,端着药碗出去了。 第95章 出府 薛婉婷走到了一楼拐角,一楼的门口守着两名侍卫,她必须得小心行事。 “哐当!” 两名侍卫听见声响,齐刷刷地转头看了过来。薛婉婷急忙蹲下身子去,假装去捡地上的药碗碎片。她知道小枝平日里得了好东西总爱送给这些侍卫尝鲜,虽碍着王府的规矩没有多说话,但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的道理她知道,这两人肯定会过来帮忙一起捡的。 果然,两名侍卫虽不说话,但也齐齐地过来了,蹲下身子帮着薛婉婷一起捡地上的碎片,期间薛婉婷一直埋着头,她用着小枝的语气说道:“谢谢你们了,也不知道刚刚吵到姑娘没有,姑娘才吩咐了要睡上一会儿,不准人来打扰,我就粗心大意地将药碗打碎了,真是该死。” “哦?姑娘说不要让别人打扰吗?”其中一名侍卫问道。 “嗯,李大夫今日来诊了脉,说是让姑娘要好好静养。” “我们知道了,不会让人前来打扰的。”侍卫说道。 “那就有劳两位了。”薛婉婷端起装着碎片的托盘,向两名侍卫屈了屈膝以示道谢,转身朝着小厨房的方向去了。 期间,薛婉婷一直埋着头,且拐角处的光线较暗,两名侍卫听到熟悉的声音,压根没有起疑,只是各自回到原位,继续守好自己的岗位。 薛婉婷很快便脱离了侍卫的视线,她快速地脱掉外面套着的丫鬟服,将手中的托盘一并藏在一处树丛之中,转身便朝着后院东门的方向快速走去。每日卯时,给王府送完菜的马车都会从后院东门出去,她紧赶慢赶,终于在马车启动前到了后院厨房。 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送菜的正点头哈腰地往厨房管事的手上塞着银子,只见管事的笑得高高在上,仿佛是嫌弃送菜的赛的银子少了,没有接,转身进了厨房。送菜的有些尴尬,他还没不懂事到追着去厨房,王府的规矩他还是知道的,闲杂人等是不能私自进入厨房的,只能将银子收了起来,嘴里吐着几句不痛不痒的脏话。 薛婉婷趁此机会,先是闪身藏到马车一旁的小拱门处,再快速藏在了马车底下,就在她刚刚藏好,送菜的骂骂咧咧的声音便传了过来。薛婉婷紧紧抓住车下的木板,马车慢慢悠悠地朝着东门走了过去。 “慢着!” 马车停了下来,薛婉婷知道实在例行检查,但由于是每日见着的面孔,侍卫并没有真的很严厉的检查,只是走了个过场,便放了行。随着马车再次动了起来,徐婉婷悬着的心终于慢慢放了下来,只是马夫出了王府后的速度快了很多,颠簸得她伤口痛得厉害,双手也渐渐没了力气,隐隐打着颤。 薛婉婷咬着牙,额头冷汗直冒,就在她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马车总算行到了安静的小巷,薛婉婷牙槽收紧,四肢暗暗用力的同时瞬间翻身着地,马车的轮子距离对于她来说还很宽,并不会对她造成伤害。 小巷里没有人,车夫并没有发现异样,依旧慢悠悠打马前行。薛婉婷无暇顾及伤势,快步走到小巷的尽头判断所处位置。还好,这个地方离他们的接线点不远,她完全来得及。 “咚咚咚、咚咚。”薛婉婷来到一处僻静的深巷,敲响了最里面那座院子的后门。很快,门从里面打开,出来了一穿着仆人服侍的男子,在看到薛婉婷的一瞬有些惊诧,随即左右瞧了瞧,在没有发现异况后,侧着身子示意薛婉婷进去。 薛婉婷轻车熟路地往院子里走,那名穿着仆人服饰的男子只是默默跟在身后,直到到达院子里最里面的一间房外,便停住了止了步,守在了门口。 薛婉婷进到房间,整个房间的窗户都被关着,也没有点灯,光线暗沉,处处透着一股压抑之感。房间上首坐着一个人,正是高家的家主高回。高回见到薛婉婷亦是有些诧异,他打量着薛婉婷,幽幽说道:“听说你受了重伤,可好了?” “多谢公子关心,薛婉一切都好。”薛婉婷任由高回打量,面上无波无澜。 想起线人传回的消息,高回都不得不对眼前这个他精心培养的细作拍案叫好,这么短的时间便能从侍女摇身一变成为齐王府的贵客,入住文怀阁,与齐王的寝宫位于同一个院子,这是对他当初决定的肯定。只是这女子今日前来究竟所谓何事?他记得他吩咐过,不能私自前来接线处,要是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薛婉,你逾越了。”高回冷冷地看向薛婉婷,斥责道。 “公子,薛婉前来有要事禀报,还请公子赎罪。”薛婉婷急忙说道。 “那你来说说到底是有何事?”高回的眼神似笑非笑,好似今天薛婉婷要是不说个所以然来,只能吃不了,兜着走。 “小蝶告知,说是公子命薛婉将太子除去,可薛婉却觉得此事万万不可。”薛婉婷说道。 高回怒极反笑,除去太子乃是上面那位下的命令,他都不敢质疑,眼前的女子竟敢反驳:“哦,那你倒是说说为何不可?”他倒是要看看这女子到底想干什么? 高回的不悦在薛婉婷的意料之中,所以并不以为意,依旧有条不紊地说道:“齐王府中看似守卫松懈实则不然,且太子那里肯定也有武艺高强的侍卫暗中保护,想要在齐王府杀死太子,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嘭!”高回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放在茶座上,薛婉婷的种种表现,在高回看来无疑是害怕并怀有二心的证明,他淡淡瞥了眼薛婉婷,讥讽道:“你是在质疑本公子的决定?还是,其实是你怕了,怕完不成任务,怕受到处罚,或者会面临生命危险?” “公子息怒!请听薛婉说完,公子再下结论也不迟。” “好,那本公子便听你慢慢说来。你最好给本公子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高回意有所指。 薛婉婷心中是紧张的,他对萧升荣有救命之恩,李楚对他存在别的心思,在这两人面前,只要她不刻意找死,应该是没啥大问题的。但这高回与她并无什么纠葛,有的只是上下级的利益关系,她虽然有她认为足以说服高回的说辞,但事到临头,难免还是有些忐忑。 薛婉婷顿了顿,缓缓开口:“公子您想想,咱们想要太子死在齐王府,其一是针对齐王,但更多的则是为咱们主子争取到更大的利益。齐王不过是一个不良于行的王爷,死与不死,于主子造成的影响都是微乎其微的。这些我们能想到的,齐王想必也能想到,且应该早就在齐王府中暗中增加了人手,以防太子在府中被刺,这样一来咱们刺杀的难度就加大了。齐王虽然没有多大权力,但他始终是封地的王,属下是出自您府中的,届时依着齐王的脾气,就算手中没有实际的证据,也定是要随意安插一个罪名在公子的头上。要是属下有幸能够将太子杀死,到时天子一怒,齐王遭殃,必定也会波及属下,届时就怕皇上下命彻查,恐会波及公子啊!” 随着薛婉婷的说话,高回再一次审视着薛婉婷。为了主子的利益吗?她是猜到了什么吗?眼前的女子很聪明,不过也正因为聪明,他不得不正视女子的话。高回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是了,女子可是他高回府中出去的人,不管行动是否成功,他都将无路可走!难道主子真的是想舍去他吗?不,他不信,他那样忠心耿耿,不会的,主子不会那样对他! 高回不想相信,但薛婉婷所言,迫使他第一次对他深信不疑的主子有了别样的想法。薛婉婷默默注视着高回的反应,心下已经有了底了,随即便乘胜追击地说道:“当然,公子要是一定要薛婉除去太子,那薛婉定会竭尽全力,公子是薛婉的恩人,公子想要薛婉做什么,薛婉必势死以赴!可依属下之见,何不在太子回京途中,杀于岭北路上?岭北地势复杂,利于事先埋伏,攻其不备,胜算更大!虽然咱们折损会更大,也有可能会失败,但至少公子您和高家是安全的,不是吗?” 高回收回视线,盯着面前神情中带着决绝的女子,好似只要他说好,眼前的女子明知前方是死路,也会毫不犹豫地上前,心中没有触动是不能的,但总觉得有些别扭,他不想在让女子清楚地看到他的动摇,眼前的女子简直聪明得可怕! 高回没有说话,薛婉婷也不再继续往下说,该说的她都说了,到底该如何,只有高回真正做了决定才行,一时间,室内寂静得可怕,仿佛正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较量。 良久,高回终于开口:“你出来得也够久了,快回去吧。” 虽然高回没有明确回答,但薛婉婷知道这是稳了,随即也不再多说,只是行礼告退,就在薛婉婷即将踏出门槛时,身后传来了高回听不出喜怒的声音:“你且容我想想,明日我让人给你回复。” 薛婉婷不怕高回不答应,因为她先前所言,并不是信口胡说。她这段时间仔细想过了,前世之所以在萧奕恒那里没有听到过有关于高回的消息,也许是因为高回早就被萧奕恒给舍了出去,只为了达到某个目的。但前世太子不是死在云中城的,想必是刺杀任务执行失败,高回早就死了。她只是隐隐记得大概就在太子即将返回南安时,萧升荣收到一封飞鸽传书,上面只是简单地写了行动失败几个字,萧升荣当时脸色都变了,只是对一旁的侍卫说道:“不要留下任何证据。”过了一会儿,萧升荣就跟个没事人一样,只是比之以往更加喜欢泡在书房和田间,现在看来一切都可以解释了,而且高回乃至高家可能还没有等到审判就被萧奕恒派去的人灭了口。 薛婉婷转身看着已经关上的房门,轻轻笑了笑。 第96章 惩治刁妇1 薛婉婷出了院子并没有急着赶回王府,而是去了市集。蒙汗药的分量能让小枝足足昏睡两个时辰,且有了萧升荣的吩咐,和她用小枝的身份传达的信息,想来是没有人能进得了文怀阁的,这几日萧升荣定会陪着萧奕轩,也不会轻易来看她,她很放心。 薛婉婷在市集买了顶帷帽,她现在身份特殊,越少人见到她的模样越好,接着带着帷帽去了医馆。虽然时间尚早,医馆内已经有很多百姓在问诊拿药。薛婉婷身上的衣衫款式虽然简单,但布料一看就是上品,且她身姿虽然纤细,却是挺得笔直,仪态很好,加之又带着帷帽,医馆的小徒弟两眼放光,主动上前询问。 “客人可是来问诊?” 薛婉婷压低着声线:“我来买些药。” 小徒弟一听,更是高兴,他们学徒每月工钱少,就指望着平日里卖药得些赏钱,小徒弟急忙道:“好咧,不知客人可有药方单子?” 薛婉婷点了点头,将药方递了出去。小徒弟见状,知道这一单是稳了,先前还有些担心,看这姑娘的着装举止便不是小门小户的,且又带着帷帽,要是遇到一些大户人家的龌龊,指不定要惹上官司的。 小徒弟说道:“好咧!您稍等!” 不一会儿,小徒弟将薛婉婷需要的药材都包了起来,薛婉婷付了钱,小徒弟恭敬地将药递给薛婉婷:“您拿好!下次再来!” 薛婉婷刚准备出门,就被门外的吵闹和哭喊声顿住了脚步,门口也是瞬间便已经聚了许多围观的百姓,将医馆围得水泄不通。 医馆门口,一个衣着破烂的妇人身旁的牛车上躺着一个看起来已经脸色发青的中年汉子,妇人正趴着汉子身上嚎啕大哭:“乡亲们!快来看啊!这家医馆都是些黑心肝的,我男人昨日还好好的,不过是在这家医馆开了两幅养身体的药,今日一早起来便没了气……留下我一个女人,叫我怎么活啊?你们这些黑心肝的……” 薛婉婷是听明白了,依着妇人所言,她怀中的汉子是吃这医馆的药给吃死了。医馆的大夫和小徒弟们病人也不看了,药也不卖了,一股脑地走到门口,看着哭闹不止的妇人面面相觑。他们昨日都未与那汉子看过诊,也未抓过药,知道这事与自己无关,也都放下心来。 这时,其中一个年纪颇长的大夫站了出来,对着那妇人说道:“昨日是老夫与令夫看的诊,令夫乃是身子亏空得厉害,老夫开得也是日常的疗养方子,不会有问题的。老夫先为你丈夫查看一番,看到底究竟是怎么回事可好?” 见有人站了出来,妇人终于止住了哭声,起身几步便走到大夫跟前,叉着腰,破口大骂:“好啊!原来是你害死我男人的!我今天就要让你为我男人偿命!”说着,便动起手来,朝着大夫的脸上挠去。 小徒弟们见状,齐齐去拦那妇人,可撒泼打滚本就是那妇人拿手的,几个小徒弟硬是没给拦住,老大夫的脸上被妇人的指甲给抓出了几道血印! 老大夫吃痛,因为着年纪本来就大了,被那妇人连推带挠的,一咕咚倒在了地上,许是伤了腰,捂住腰直喘着粗气。其他的大夫看不下去了,出言指向妇人:“你这泼妇,袁大夫都说了要先为你丈夫把脉,你却不肯,你丈夫是怎么回事还不知道,休要在此伤人!” 此时人群中已经开始指指点点,有说医馆的,也有说那妇人的。妇人见状,两个眼睛一转,便又有了主意,只见她双手猛地拍向大腿,坐在了地上,声泪俱下:“好呀!明明是你们自己的大夫治死了人,我不过是为自己的男人讨个公道,你们却仗着你们人多,欺负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好,我现在就要去衙门,请官老爷为我做主,非要你们以命偿命不可!” 听那妇人如此说,大夫们顿时心生怯意,他们做大夫的最是怕惹上人命官司,这会会给医馆和他们以后的医术生涯带来很多负面影响,所以他们大多在遇到这种闹事的,一般都会由医馆的老板出面私了。于是,有大夫就轻声对着身旁的小徒弟说道:“快去齐王府找李大夫。” 小徒弟闻言,点了点头,想要从旁边出去,那妇人见状,猛地起身一把扯住小徒弟的袖子:“你想干什么?今天这件事情要是不给我一个交代,你们医馆里的人谁也不许离开!” 小徒弟扯不过妇人,只能站在那里干着急,顺道着将想挤身出去的薛婉婷也给堵在了里面。薛婉婷不想继续耽误时间,于是对着那妇人道:“我是来抓药的,麻烦你让一让。” 妇人瞥了一眼薛婉婷:“我说了,今日要是不给我一个交代,医馆里的人谁也别想离开这里,要不然我就一头撞死在医馆门前!”妇人注意打得好,她今天就是要让事情给闹大,这药房的不管看病的,还是抓药的,她一个都不放过,她倒是看着医馆的这些老东西们能见此多久! “前方何事喧哗?”这时,路过医馆的一辆看似极为普通的马车,车内的人问着赶马的车夫。 车夫勒住了马,说道:“好似是这家医馆的药吃死了人。” 车内坐着三位男子,其中一个穿着青色衣衫的男子看着坐在马车中间闭着眼睛的男子说道:“公子,您看?” 马车中间的男子便是此次前来云中的南朝太子,先前说话的便是他的贴身太监福安,而另一边坐着他的贴身侍卫张守一,时才处理了一些事情,刚好经过市集,没成想竟遇到了妇人大闹医馆的事情。 福安说完,暗暗观察着太子的神情。他的太子以往是一个多么清风朗月的一个人,喜爱打抱不平,助人为乐,可自从薛家被满门抄斩后,太子整个人就变得十分阴郁,且喜怒无常,他不确定他的主子会否会管这件事,此次前来本就是为太子以后造势,要是管了这件事对太子实在是百利而无一害。 萧奕轩依旧闭着眼睛,不置可否。福安无奈,但萧奕轩的脾气他是知道的,也不敢继续叫车夫停车,于是对着车外说道:“走吧,回王府。 车夫回道:“是!” 薛婉婷不怒反笑:“呵!你要撞死,与我何干?我不过是来买药的?谁又敢拦着不许我走?”说着,薛婉婷推开挡在身前的小徒弟,迈出了医馆的门槛。 就在车夫打马前行之际,却听见车内突然喊声:“停车!” 萧奕轩猛地睁开双眼,神色有些不对劲,既有些激动,又有些不敢置信,他不顾车内人的反应,自顾自地打开帘子,朝着医馆走去。 福安和张守一对视一眼,随即也跟着下了马车。 萧奕轩疾步走到围堵的人群处,透过拥挤的人群,一眼便看到了带着帷冒的薛婉婷。他有些失望,刚刚在马车上听到女子说话的一瞬间,他真的以为是他的婉婉回来了,女子说话的声音同婉婉以往藏在暗处作弄他的声音简直是一抹一样。只是这女子身子瘦弱纤细,且就是带着帷冒,隔着人群都给人一种无法忽视的冷冽,这不是她的婉婉,他的婉婉该是明媚又柔和的一个女孩子,像是春日里早间的太阳。 萧奕轩自嘲地一笑,他还真是魔怔了,他的婉婉已经死了,被他的父皇杀死了,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云中城呢?他隔着衣服摸了摸处于心口的小玉瓶,倒是没有转身离开,只是视线依旧牢牢地锁在了场内带着帷冒的女子,眼神中带着渴望,他渴望女子能说得更多一些。 福安和张守一一左一右地站在萧奕轩的身旁,有些不知所以,但只要萧奕轩肯下车来,不管什么原因,他们都是欣喜的。 这时,只听那妇人再次撒泼:“你个贱蹄子,老娘说了不许走就是不许走!还带个帷帽,藏着掖着的,一看就不是好货!”妇人挥舞着两只手,要去掀薛婉婷的帷帽,但那尖长的指甲却是朝着薛婉婷的脸上划了过去,想要划破薛婉婷的脸,真是一个歹毒的妇人。 薛婉婷轻哼一声,站在原地不动,身子快速地往后一仰,一把钳住妇人的手腕,扣住命脉! 萧奕轩看出了妇人的想法,心中顿时一紧,看着妇人的眼神就像是要将那妇人凌迟一般,就要上前相救。却见女子身手利落,躲过了婆子的攻击。见女子是带些身后的,萧奕轩随即止了动作,只是神色不善地盯着那妇人看了一眼,像是在看一只即将死去的蝼蚁。 妇人只觉被扣住的那只手顿时便使不出力气了,她又想用另一只手去抓薛婉婷,却也使不上力气,而且身体渐渐软了下去,动弹不得。 妇人急红了双眼,怒声说道:“快放了我!这么多人在呢?你想干什么?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这家医馆派来的,想要杀我灭口!”妇人虽然现下被薛婉婷扣着,但是瞧着倒是不怕,这么多人看着呢,她不相信薛婉婷真敢把她怎么样。 薛婉婷冷笑,手上用力,一把将妇人丢了出去,妇人连连退了好几步,接着便一个跟斗跌坐在了地上,屁股上传来的疼痛疼得她龇牙咧嘴,一时倒是不敢再上前,只是嘴里一直叫骂着。 周围有看不下去,小声指责着薛婉婷:“这女子,下手好重,人家刚死了丈夫,情绪大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怎么就动起手了。” “是呀,小小年纪心肠就如此歹毒。” “……” 第97章 惩治刁妇2 不管这些围观的众人都是些什么心态,医馆的一众大夫和小徒弟倒是对这位带着帷帽的女子钦佩得五体投地,终于有人给那泼妇一点教训了,他们高兴啊!此时,先前的小徒弟,趁着众人的视线都被薛婉婷及那妇人吸引,便悄悄地溜了出去。 薛婉婷不管众人的反应,提着药包朝外走去。 “真他娘的倒霉,遇到个小娼妇,也不知她爹是怎么教的?呸!指不定也不是个好东西!”妇人嘴里喃喃说道,她现在是巴不得薛婉婷离开,所以也没有再上前阻止,只是嘴里小声咒骂着,以为薛婉婷听不到。 就在她准备朝着医馆众人再次发泼时,薛婉婷却是停住了脚步。薛婉婷冷冷看着妇人,妇人不知为何突然打了个寒颤,虽然隔着帷帽看不清楚眼前女子的样貌和神情,可就是觉得周身突然间就变得冷冽可怕,像是要将她彻底冰冻一般。 薛婉婷嘴角噙着冷笑,一步,一步,一步地走向那妇人,一字一顿说道:“你,竟敢辱我父亲?” 妇人没想到她说得那般小声,薛婉婷也能听到。于是强忍着害怕,仰头看着薛婉婷,只是身体止不住得发抖。薛婉婷每走一步,就像是踩在了她的胸口,直至薛婉婷逼近,妇人终于没有勇气再朝薛婉婷看去,她觉得此刻靠近她的薛婉婷就像是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薛婉婷慢慢蹲下身子,看着妇人害怕的模样,嘲讽一笑。突然人群中发出尖声惊叫,只见薛婉婷一把锁住妇人的喉咙,猛地起身,将妇人带了起来,与此同时手上力道加大,转眼间那妇人脸色已经通红,双目圆睁开,两只手慌乱地想要扯开脖子上的手。先前还义愤填膺的众人,此刻皆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吓得统统闭了嘴。 这样的情景,就是连福安和张守一都看得目瞪口呆,他们在宫中待久了,习惯了弯弯绕绕,如这女子这般直接用暴力解决事情的,在他们记事起,好似也就那薛家那一位,福安和张守一好似终于明白了萧奕轩为何会这般反常了,他们默契地偷偷朝着萧奕轩看去,只见萧奕轩视线中一直看着场内的女子,且目光中好似隐隐带着欣赏。 “姑娘快住手,这妇人蛮横无理,万不要为这妇人惹上官司!”先前受伤的老大夫在小徒弟的搀扶下朝着薛婉婷走了过去,劝说道。 薛婉婷冷哼一声,并未放开妇人的脖子,竟是加重了手中的力道,拖着妇人走到地上躺着的汉子跟前,一把将妇人甩在了汉子身边。随即挥手将先前为她抓药的小徒弟唤了过来。 小徒弟有些发憷,不是他胆子小,而是眼前这个带着帷冒的女子实在太过恐怖,他有些害怕,但也走了上去,低声问道:“姑娘有何吩咐?” “去衙门报案,就说这里有个恶妇想要讹诈医馆且动手伤人!”薛婉婷手指着老大夫被抓伤的脸,淡淡说道,仿佛刚刚锁住妇人脖子的不是她一样。 小徒弟愣住,不知如何是好,他有些不确定地看着一旁的老大夫。 不待老大夫说话,妇人听到薛婉婷让小徒弟去报官,一时间也顾不得对薛婉婷的害怕,捂着喉咙咳嗽起来:“咳……大郎啊!你开睁开眼睛看看,你婆娘都快被欺得活不成了啊!这黑心肝医馆的药给你吃死了,他们不认账啊!现在还想贼喊捉贼啊……” “他到底是吃医馆开的药死的,还是在青楼寻花问柳死的,你不清楚吗?”薛婉婷打断了妇人的哭闹。 妇人的哭喊声顿了顿,眯起的眼睛转了起来,她诧异地偷偷瞧向面前的女子,却被帷冒遮挡,看不清帷帽下的女子的神情,这无疑是让她更为胆战心惊。这女子是如何知晓自家男人是在青楼死去的?难道这女人也是那青楼的婊子?想到此,妇人眼神狠狠地剜向薛婉婷,一副要将薛婉婷生吞活剥的模样。 “你胡乱说些什么?什么青楼?我家男人就是吃这家医馆的药吃死的!”妇人死死地盯着薛婉婷,说道。她不会承认的,要不然她是一分钱都捞不到! 薛婉婷笑了笑:“哦?是吗?我看你还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啊!”说着,薛婉婷朝着周围围观的百姓说道:“大家请看,这汉子两眼下泛着青色,且脸色蜡黄泛白,脸颊凹陷,且身上带着酒气。” 众人听着薛婉婷的话,发现果然如此,只是这和汉子的死有什么关系吗?他们不明白。 “我家男人昨夜喝了酒,今日酒气还未散去。”妇人道,只是脸色越发难看,语气中已经有了因慌乱而产生的颤栗声。 这时,周围的围看的人也开口道:“是呀,只能说明这汉子喝了酒,不能说明这汉子就是死在青楼啊!” 见周围的人纷纷为自己讲话,那妇人稍微放松了些,看着薛婉婷的目光中带着得意和挑衅。 薛婉婷摇了摇头:“大家不要急嘛,请听我接着往下说。” 薛婉婷围绕着妇人慢步,问道:“昨夜喝了酒,身上依旧带着这么重的酒气,想来昨夜定是喝了不少吧?” 妇人点了点头:“当然,我男人昨夜喝到半夜。” “那就好!我想问的是,你又是何时发现你丈夫已经死了的?”薛婉婷继续问道。 妇人一愣,暗自琢磨起了时间,可薛婉婷不会给她思考的时间,紧接着逼问道:“到底是什么时候,是半夜还是今早?” 妇人被薛婉婷的节奏带得心下一跳,一双眼睛又是一转,随即开口道:“今早!” “你确定是今早吗?”薛婉婷道。 妇人心下一琢磨,反正家中只有她和她丈夫二人,而且昨夜青楼将她男人送回来的时候,也是秘密送回的,给了她一笔银子,威胁她不准乱说,应该也是不想让人知道坏了生意。她现在还不是想说什么时候就是什么时候,是以点了点头:“确定!”说着不耐烦道:“你问这么多做什么?我懒得跟你废话!你快让开,我要找的不是你,是这家黑心的医馆!” “非也,非也,先前你拦着不让我走,现在又想让我走了?”薛婉婷笑道。 婆子摆了摆手:“你走吧,我不找你的麻烦了!”直觉告诉这妇人,越早将这女子打发掉越好。 “呵!可是我现在又不想走了。”薛婉婷嘲讽一笑,这妇人胆敢侮辱她的父亲,她今日就要让这妇人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的道理! “这汉子不仅身上酒气甚重,且还带着熏人的香气,不用我说,想来大家也应该看得出来,这香味可不是这妇人身上的!那么原因只有一个,这汉子临死前去了烟花之地!” 众人随着薛婉婷的话朝妇人看去,只见妇人衣衫破旧,脑袋顶上好似还有虱子跳过,这熏香绝不会是这妇人的。看来这妇人还是可怜,自己的男人瞒着自己去了青楼,这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是一个致命的打击,现在被这带着帷冒的女子就这样轻易地说了出来,这女子是不是有些过分了,众人有些不忍,看着妇人的目光中同情更甚。 听着薛婉婷直中要心的话,妇人突然就有些腿软,她强制自己镇定下来,转身便又哭了起来,拍打着汉子的尸体:“你这个杀千刀的,你不是人,没想到你竟然背着我去青楼!你这个杀千刀的……” 瞧瞧,眼下这场景还真是听着伤心,闻者流泪,任谁看了也会认为是薛婉婷在欺负一个刚刚失去了丈夫的可怜女人,这样看来,薛婉婷还真是可恶。 “姑娘,人家都让你走了,你为何不走,还要在被人伤口撒盐?”人群中有个男子不忿地说道。 老大夫不想薛婉婷再被人刁难,只是劝道:“姑娘你还是快些离开吧,真相究竟如何,老夫相信官府自会给老夫一个公道,老夫行得正,坐得端,老夫不怕!” 薛婉婷柔声说道:“谢谢袁大夫。”薛婉婷谢过了好心提醒的老大夫,便朝着那妇人走了过去。 妇人连连后退,脖子上的痛楚仍在,她是真的怕这女人一把掐死他! 薛婉婷几步便走到妇人跟前,一把拉起妇人的右手,将妇人提了起来,那妇人的袖子顺着手臂滑了下来,漏出了手臂上几条细长的抓痕,一看便是女人抓出来的。 妇人见状急着去扯袖子想要遮住手上的伤口,只是众人皆已看见了她手臂上的抓痕。 “好了,现在就让我说说你丈夫是怎么死的。”薛婉婷放开了妇人的手,妇人不慎又跌坐在地上。 “昨夜你丈夫去青楼寻花问柳,却因为纵欲死在了青楼,当青楼将你丈夫尸体送回去的时候,你得知你丈夫死了,又在和青楼的赔偿没有达到你的预想时,到青楼去找麻烦,可青楼那么多姑娘和龟奴,又岂是你一个妇人能对付得了的,所以你在和青楼的姑娘争吵时被抓伤了手臂,你一看在青楼讨不到便宜,回到家中却突然发现家中的几包药,于是便转身讹到了医馆来了。”薛婉婷盯着妇人说道:“不知,我说得是也不是啊?” 此时的妇人犹如被雷击中,她害怕极了,只因为薛婉婷说的就是真相,一件都不差,可是她不明白,为何薛婉婷会知晓?她身上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打湿,炎热的天气都无法驱散她周身的冰寒。只是她家男人死在了青楼实在是不光彩,向这种因为去青楼而死的,官府根本就不管,青楼不过就象征性地给了她几两银子,她当然不甘心啊! “你简直就是颠倒黑白!”妇人做着最后的倔强。 薛婉婷见妇人的反应,知道自己刚才所说的已经是八九不离的事情经过了,也不再跟着妇人争论,只是朝着老大夫说道:“如果要知道我说的是否是真的,只需要让官兵去搜查这妇人家中是否有彻夜饮酒的痕迹,既是喝到半夜应该是没有时间整理的,且云中城的青楼就那么几家,逐一查问,一问便就一清二楚了。” 那先前还自顾逞强的妇人听到薛婉婷所说,整个身子瘫软了下去,她知道她完了,她真是千不该万不该为难眼前的女子,这女子要是早些走了,说不定她早就要到赔偿了。 众人见状,在加上薛婉婷说的话,一时间也都相信了薛婉婷,看着那妇人的目光便不甚友好了,他们先前可还帮这妇人说过话的。一时间众人开始指责起了瘫软在地的妇人。 第98章 惊魂一刻 真是一个聪明的女子,许久以来萧奕轩难得的产生了想要管管闲事的念头,萧奕轩抬步朝人群中走了进去。福安和张守一对视一眼,来不及说些什么,便护在萧奕轩的两侧,不让人群挤着萧奕轩。 这时,薛婉婷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再次朝着妇人走去。妇人见状,下意识地往后一退,用手遮挡住脖子,惊恐道:“你还想做什么?你非得要逼死我不可吗?” 薛婉婷没有说话,只是蹲在了妇人跟前,叹了口气:“这件事情你本也是受害者,遇到一个只知寻花问柳的丈夫,得不到丈夫的尊重和爱护,我想你家中本就是靠你维持着,现在你丈夫死了,你该为你自己活了,好好筹谋,未必就会比你丈夫在的时候过得差。”说着,薛婉婷从怀中掏出了几两碎银子,接着说道:“索性你今日没有酿成大错,但是也少不得会被衙门扣上几日,这些钱你拿着,以备不时之需,以后好好为自己活着吧。” 薛婉婷话落,众人皆对薛婉婷大逆不道的话感到震惊和不适,自古女子便是以夫为天,没了丈夫,女子又何来的立足之地,在场的男人只觉薛婉婷简直就是不知所谓,而女子表面上附和着自己丈夫的想法,但心底好似也有了些不一样的感觉。 妇人亦是震惊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薛婉婷,薛婉婷的话将她自小所信奉的以夫为天的观念彻底打破,这般看似大逆不道的言辞,却是最直击人心的。是呀,她男人不仅寻花问柳,每次喝完酒还对她拳打脚踢,责骂她生不出孩子,可大夫明明都确诊了,是他男人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不是她的原因,每每被打了的第二日,她还要强撑着身子劳作,那样的日子,简直就是地狱!她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泼妇,可她也不是一开始就是泼妇的!她只是不想被乡亲邻里看轻,不想在外人面前露怯,可不知不觉中她却变成了她最讨厌的样子。 想到那些不堪的过往,妇人只觉悲从心起,竟趴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薛婉婷将银子塞到妇人手中,退了回去,朝着人群扫视着:“还有,奉劝各位一句,有时候眼前所见的,耳朵所听的,未必就是真的,众口铄金,害人害己,诸位……” 薛婉婷说到一半却突然住了口,她看着人群前头站着的男人,只觉呼吸一窒。时间仿佛把她拉入了许久未想过的过往,曾经他们玩得那般的好,可现下再见,男人却成了她薛婉婷的仇人,她必须手刃的仇人! 此刻,薛婉婷浑身的神经都高度紧绷着,恨意顷刻间便席卷了全身,在她面前的可是狗皇帝最喜欢的儿子呀,只要一想到那后皇帝在知道自己最疼爱的儿子被刺身亡,会是如何的痛苦,她都觉得全身都变得十分亢奋!但她知道现在不是能够动手的好时机,萧奕轩身边肃着一张脸的男子便是当朝太傅的侄子张守一,这张守一的一手剑法出神入化,在南安少有敌手,她没有丝毫胜算。 薛婉婷呀,薛婉婷,你一定要冷静,萧亦轩不过是个开始,你的目标是南安城中那个背信弃义的很绝之人,切不要因小失大。几息之间,快到让旁人根本察觉不到异样,薛婉婷冷静了下来,目光接着扫视人群:“诸位好自为之!” 萧奕轩站在人群前头,看着浑身都散发着自信的女子,也不知是否是错觉,心底竟隐隐升起熟悉之感,而女子在见到他时停顿了数秒,这又是为何?他不由得拧了拧眉,难道这女子认识他?想到此,萧亦轩心中涌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这种念头一旦产生,便如同一株已经找到宿主的菟丝草,疯狂缠绕,无休无止,他用着近乎是一种癫狂的目光凝视着女子。 薛婉婷提着药包,强忍着不去留意那边看着她的萧奕轩,直觉告诉她必须要马上离开这里才行。围观的人群见她走了过去,自动退散到两旁,目视着她的离去。 萧奕轩脑中的猜想驱使着他跟在了薛婉婷的身后,福安有些莫名,加之这时候官府的人也赶到了,他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急忙去追他家主子去了。张守一依旧肃着一张脸,保护在萧奕轩的身边,出宫时皇上就说过,他的责任就是保护太子殿下不出任何意外,至于其他,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身后的动静薛婉婷都清楚,不由得加大了脚下的步子,萧奕轩等人跟在她的身后,她根本没有办法去市集出口等待王府的采买车辆,要是耽搁错过了时辰,会出大乱子的,为今之计必须先得甩开后面跟着的萧奕轩等人。 薛婉婷转身便朝着市集最里面走去,里面都是一些售卖活禽和鱼类的,腥臭得很。薛婉婷借着瘦弱的身姿快速地穿梭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之中。越往里走人就越多,现下正是早市的高峰,百姓的叫卖声和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福安和张守一走到萧奕轩前边,挡着人群不让靠近萧奕轩的跟前,只是张守一那张冷冽的面容和手中的长剑在别的地方或许好使,但在这人群嘈杂的菜市早市,谁也震慑不了。这不,一旁的鱼贩子,卖完鱼后顺势就将水给倒在了路上,混着鱼腥味的脏水顺着路面流到了萧奕轩的脚下,萧奕轩只觉得一股无法忍受的味道扑面而来,胃里面顿时一阵翻江倒海。 薛婉婷见几人暂时被绊住了脚步,顺势拐进了一条小巷,藏身在一堆杂物框后面,她静静等待着,刚过来一会儿。,便听到由远至近的脚步声传来。 “王爷,刚刚属下确实看到那名女子朝着这边走了过来。”张守一严肃得不含一丝情感的声音响起,薛婉婷心脏瞬间收紧,她还是低估了张守一的实力,自以为是了。 萧奕轩几人的目光随着张守一的视线落在了那一堆杂物框中,时间仿佛在这一刻禁止,薛婉婷额间冷汗直冒,背心处已经湿透,她在想着如何脱身,但她脑中一片混乱,在身旁的杂物框被张守一用剑挑开的时候,她依旧没有想到任何办法,难道她就要暴露了吗?薛婉婷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眼时,眼中带着决然,要是见面无可避免,她能做的只有尽力周旋,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看着张守一手上的动作,萧奕轩眉头一紧,急忙阻止:“你轻一点,不要用剑,不要伤到她!” 张守一没有说什么,只是莫名地看了一眼萧奕轩,就将剑收到了腰间,用手去掀那些杂物框,动作轻了许多,杂物框上很是脏臭,他真是极其不喜! 福安有些纳闷,她?是谁?是谁能让他家主子变得这般温柔?她?难道是那位?不!不可能!那位已经死了,就是骨灰都还在主子的密室了供着呢。想到这些,福安心中的猜想轻易就被打消,因为这猜想在任何人看来都是绝不可能的。 见着杂物框被一个一个移开,都没有见到他想见到的人,萧奕轩心底涌起的疯狂渐渐压抑,就像是暴风雨临来之际,黑压压的,看不到光亮,他的眸子彻底暗了下去,十指紧扣掌心,试图用这掌中钻心的疼痛来转移脑海里嗜血的疯狂。 薛婉婷知道身边的杂物框越来越少了,她就要暴露了,无可奈何的绝望再次席卷全身,弱小注定被强者轻易碾压,脑海中仿佛有种声音在呐喊着:“你改变不了命运的,放弃吧,放弃吧,你实在是太渺小了……”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个带着帷帽的身影从小巷前匆匆跑过,萧奕轩几人顿时一惊,张守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视线停在只余一个的杂物框上若有所思,就准备动手掀开。 “快!她往那边跑了!张守一快去追!”萧奕轩扯着张守一的袖子,直将张守一往巷外带去。张守一看着肮脏的小巷和只余一个的杂货筐终是没有开口,随着萧奕轩的力道朝着外面跑去追那个人影了。 第99章 彻底暴露 “呼!”听到声响,徐婉婷知道她逃过一劫了。此刻一股疲惫从心底涌出,浑身都透着疲乏,尽管如此,她依旧撑着疲重的身体,掀开身前的杂物框,站了起来,她必须得尽快离开。 只是在她站起身,转身的那刻,原本迈出的脚步却是愣住,这一刻只能用才出狼窝又入虎穴来形容薛婉婷此刻的处境,那守在巷子出口的赫然正是多日不见的李楚。 完了!薛婉婷的心咯噔一声,她一时间也说不好是被李楚发现好一些,还是被萧奕轩发现好一些了,反正现在的处境是糟糕透了。她没有动作,在不知道如何处理问题的时候,倒不如让问题先找她,再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的同时伺机而动。 李楚一瞬不瞬地盯着薛婉婷,在薛婉婷看过来时,他想了很多,想着薛婉婷会如何向他求饶,会如何为自己辩解,可唯一没想到便是,薛婉婷压根连一点要向他解释的行动也没有,就那样毫无畏忌地看着他,这是笃定了他不会拿她怎么样吗? 看着李楚一步一步地靠近,薛婉婷依旧止不住地退后了一步,也许是李楚的身形太过于高大,也许是李楚眸中的质问,让她有了片刻的退却。 “你躲什么?”李楚加大了步子,一个跨步贴近了薛婉婷的跟前,伸出胳膊一揽,将薛婉婷牢靠扣在身前,不许薛婉婷再退后半步。 李楚浑身的温度好似要比一般人都要高上一些,仿佛无时无刻都在散发着炙人的热气,薛婉婷不自在地扭动了下身子,但知道这只是徒劳,于是仰头看向了近在咫尺的李楚,四目相对。 就在这时,不远处再次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薛婉婷被李楚扣在身前,视线被李楚的身体全部遮挡,看不清巷口的情形,心中着急,只是在看到李楚眼中的戏谑,干脆就窝在李楚的怀里不再动了。现在看来先前是有人刻意扮做成了她的样子将萧奕轩等人引开的,那指使之人必定就是眼前这一脸戏谑的男人了,既是刻意将人引开,那就绝不会让她再次暴露,是她庸人自扰了。 察觉到薛婉婷的身体软了下来,李楚的心中并没有感到高兴,反而充满了浓浓的挫败,他清楚地知道静静靠在他怀中的女子并没有真正的服软,也并没有真正的依赖于他,现在的种种不过是女子的权宜之计罢了。 唉!罢了!谁叫他就是在意她呢。李楚将人楼得更紧了些,在薛婉婷耳边柔声说道:“抓紧了。” 薛婉婷听话地伸手环住了李楚的腰肢,而熟悉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这时,李楚搂住她,脚尖轻点,朝着巷子上方飞了上去。就在他们刚刚离开巷子的一瞬间,萧奕轩几人再次进了巷子。 萧奕轩现下是再顾忌不上杂物框的脏臭,他没有吩咐张守一,而是自己快步走到剩下的那个杂物框前,一把将明显已经移动了位置的杂物框推开。预料之中,杂物框后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萧奕轩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沉默片刻,竟是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压抑的嘶哑,在这狭窄的小巷来回回荡,让人听得只觉毛骨悚然。 藏身在远处房顶一角的薛婉婷看着小巷的萧奕轩,心情很是复杂,萧奕轩是在为没有找到她而难过吗?可是不管从前他们之间的情谊多么深厚,都在南帝谋划着要将他们薛家一百八十余口满门被灭时烟消云散了,刻下的只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只是这些目前都得先放一放,她身边这个男人可还虎视眈眈地看着她呢! 李楚神色复杂地盯着怀中的女子,心情亦是复杂,他早就知道女子的身份不简单,但是却下意识地替女子隐瞒,可女子对于女子谎称失忆一事,他真的难以释怀,现在回想,之前在得知女子失忆时的所有情绪,对于怀中的女子而言到底算个什么东西?是不是如同看待小丑一般看着他,甚至暗暗得意?得意于将他们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毕竟她真的是很聪明,能轻易便将前去医馆讹诈的妇人摆平,且让妇人不仅痛改前非,说不定还对她感恩戴德,玩弄人心就是这个女人手中最为锋利的一把利刃,这一刻他知道了,这女人的话是一句都不能信的。 薛婉婷被李楚看得不自在,紧挨着的身体犹如一具火炉,就是如她这般怕冷之人,也觉得热得慌,她双手用力撑开李楚的胸膛,将两人稍微隔开了一点距离,这样才总算好了一点。 李楚一把拉住胸前的手,握住不动,虎口处的老茧硌得薛婉婷手上生疼。李楚的手很大,一只手就能将薛婉婷的一双手包裹在掌中,他的皮肤黝黑和薛婉婷惨白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视觉差异。 薛婉婷一阵诧异,随即耳根蹿红,也不知道是被热得,还是被臊得。她有些无可奈何地瞪了一眼李楚,这李楚自小在云中城长大,南朝人的含蓄看样子是全然没有学会的,倒是将北朝人豪放不羁的放荡性子学了个十足,也不知道这李太守对于李府独子的这个性子有些什么感想?薛婉婷暗暗想到。 李楚见薛婉婷对他的动作没有太过排斥,心中不满稍稍散去不少,也不再逗弄薛婉婷,只是默默注视着巷子里的一举一动,萧奕轩身边的那个侍卫一看就是个中高手,以免被发现他带着薛婉婷藏在了稍远的位置,但是观察巷子里面的情形就要困难一些了。 巷子里面,萧奕轩依旧没有停下来,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甚至开始发泄一般地手脚并用地将巷子里的杂物框举起用力地砸向墙面,杂物框瞬间破碎散落在地。福安拉了拉张守一的衣角,示意张守一想想办法。太子自从那位死后,有时候受了刺激就会把自己关在密室里打打砸砸,密室里满屋子的破碎东西,唯独只余供着那位的骨灰坛子是完好无损的,且太子每回发作必定要见了血才会停止,当然见的血是太子自己的,不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太子是不会停下来的。他们现在在别人的地方,要是被有心人看去,势必会对太子带来不好的影响。 张守一的职责是保护萧奕轩的安全,看着已经癫狂了的萧奕轩,他的眉头拧得更紧,他以前可没有听说这太子还有疯病,且看着应该很是严重。看来回到南安势必要劝劝叔叔,不要再逼茹萱妹妹接近太子了,这太子再受宠,成了太子妃也得要有命受才行。 张守走到萧奕轩身后,趁萧奕轩不备,一个手刀便朝着萧奕轩的后颈处挥去。看着倒在张守一怀中陷入昏迷的萧奕轩,福安双手交叠地捂住嘴巴,拦住了想要破口而出的话。他瞪着眼前的一幕,心中的震撼和气氛简直快要将他给淹没,那可是太子啊!南朝身份最尊贵的两个人之一,这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张守一竟然一个手刀将他的太子给劈晕了! 张守一,你给杂家等着,待会回到南安,他定要让这小子好看!福安一边气愤地想着,一边急匆匆地上前,从张守一的手中接过萧奕轩,心疼得要死。 “咱们先离开这里。”张守一始终觉得好似有人在暗处看着他们一样,担心有人会对萧奕轩不利。 福安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万一被人看见太子的样子就不好了,先将对张守一的意见放下,在张守一的帮助下将萧奕轩背在背上,离开了巷子。 “他们走了。”耳边一热,传来了李楚的声音。 薛婉婷推开李楚,既然已经暴露了,那她也就没有必要装模作样了,只是这李楚既然救了她,应该是不会对她怎么样的,就怕这厮借机为难。 怀中突然一空,李楚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将薛婉婷再次揽入怀中,只是薛婉婷的动作极快,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李楚有些失落地捏了捏手指,看着一脸戒备好似随时都准备好了与他谈判的女子,有些头疼,难道他要包庇她的一颗心她还看不清?他都做到这样明显了,难道都还不足以让她放下戒心?李楚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 眼见着时间越来越晚,薛婉婷有些着急了起来,再耽搁下去恐怕赶不上回去的马车了,是以开门见山说道:“好了,现在你发现了,那么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是将我就地解决?还是将我带到齐王府,让齐王处置我?” “你就是这般看我的?”李楚牵过薛婉婷的手,故作伤心的样子:“真是个没良心的小东西。” 第100章 看不懂的李楚 薛婉婷伸手想要将李楚的手打开,却不料李楚就像是未卜先知地知道了她的想法,在她还未出手,李楚拉着薛婉婷的手单手用力,很轻易便将薛婉婷拉入怀中扣住,笑得一脸得意。 薛婉婷站在屋顶,本就脚下不稳,加之李楚的动作出其不意,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又再次回到了李楚的怀中,她仰头看着李楚,眸中带怒。 李楚手指轻轻在薛婉婷的额头弹了一下,笑道:“不是想着怎么回王府吗?再不走可赶不上王府采购回府的马车了,不是吗?” 薛婉婷眸中的怒气转为惊讶,这李楚是如何知晓她的计划的? 李楚搂紧薛婉婷的腰,脚尖踏着屋顶不停地跳跃,抱着薛婉婷快速地穿梭在市集的屋顶上。薛婉婷没有内力,且手上的镯子也在上次引开刺客时,不慎在崖下丢失,说实在的,她现在完全没有能力在不依靠任何外物的情况下顺利下得屋顶,既然李楚愿意代劳,她又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片刻,李楚带着薛婉婷顺利抵达市集的出口,但却没有在出口停下来,而是在马车进入王府的必经之路的一个大树下才将薛婉婷放了下来。 就这一小会儿的功夫,薛婉婷的心中起起伏伏了好几次,在达到市集出口,见李楚竟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薛婉婷心中顿时收紧,那一刻,她还真地以为自己猜错了,以为李楚会带着她去面见齐王,拆穿她的伪装,揭穿她不为人知的身份。 直到现在停了下来,薛婉婷依旧不能放心,这条路是回王府的路没错,但这里人烟稀少,采购的马车速度会快上很多,也不会停留,她无法利用人流造成混乱,躲藏在马车之下,换种说法就是,她在这个地方压根没有接近马车的机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马车快速经过,什么都做不了。 难道李楚这厮是想要看着她无助和惊慌?薛婉婷很快便调整好情绪,心下虽然依旧有些紧张,但神情已经恢复成平日里的模样,她看着李楚:“你这是什么意思,想要看我无计可施下露出的痛苦和绝望?” 李楚刚想同薛婉婷解释带薛婉婷来到这里的原因,却见薛婉婷又变成了一个面色冷淡,仿佛什么事情都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影响的模样,用着冷淡的语气质问着他。李楚心中也是有气,他长这么大,除了幼年时曾被人任意凌辱和践踏,时至今日还没有人能在欺骗玩弄了他以后,还能完好如损地站在他的面前这般同他讲话,这种低微和得不到回应的感觉真的让他很是抓狂。 李楚心里难受憋屈,放开搂着薛婉婷的手,从怀中掏出一个薛婉婷十分熟悉并想念的东西。 飞天锁!薛婉婷最初在庄子醒来时,发现镯子不见了,还以为是被萧升荣发现了,只不过后来没有见萧升荣说及此事,便猜测是在悬崖下,生死存亡之际给弄掉了,没想到这镯子竟是会在李楚这里!薛婉婷看着李楚手中的银白色的镯子,纵使拼命克制,神情依旧闪过激动之色。制作这个镯子的材料她得来十分不易,她没有了内力,没有了这个镯子作为辅助,犹如被人断了臂膀,左右受阻,薛婉婷也没有立马上前去取,即便是她十分想要。 李楚见薛婉婷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心中的挫败加深,估摸着时间,王府的采买马车应该快要过来了,也不再继续和薛婉婷犟着,将手中的银白色镯子直接塞进了薛婉婷的手中。他仔细研究过这个镯子,知道这镯子其中的厉害,也知道这镯子对于一个没有内力之人的重要性,以前他以为薛婉婷失忆了,就将镯子留了下来,现在既然得知了薛婉婷的失忆只是伪装,那这个东西也应该物归原主了。 薛婉婷看着掌中的东西愣了愣,神色复杂地看着一旁的李楚,她实在是不懂这李楚在想些什么,对于她伪装这件事情,难道就不好奇吗?既然已经和齐王暗自结交,放着她这么大一个麻烦在齐王身边,难道不怕她伤害到齐王吗? 薛婉婷将镯子收了起来,还是说道:“谢谢。”说罢,便转身要走,现在她有了这个镯子,要回到王府,她想她还是可以一搏的。 “你等等!”李楚叫住了薛婉婷。 薛婉婷停下了脚步,扭头看着李楚,却见李楚双手环于胸前,脸色有些臭:“马车马上就要来了,这里没有什么人经过,待会儿我会假意上前找那车夫和采买的麻烦,你借机上前。” 薛婉婷打量着李楚,仿佛在审视李楚的话有几分可信。李楚见状,脸色更臭:“收起你那怀疑的目光,本公子一向说一不二,既是说要帮你,便是要帮你,你只需照着办便是了!至于你为何伪装失忆,又是何种身份?你且等着,本公子自会找你弄个明白,到时候你要是不给本公子一个解释交代,抑或是做了什么伤害齐王的事情,本公子第一个就不饶你!” 听到李楚这番话语,薛婉婷反倒是放了心,恰巧这时耳边传来马车行驶的声音,薛婉婷见李楚点了点头,立即会意,迅速藏在了大树的背后,侧身瞧着眼前的一幕。 车夫和采买一左一右地坐在马车外面,车夫驾着马车,齐王府的马都是极好的,奔跑的速度极快。可既是齐王府的马车,在见到突然横穿在道路前方的男子时也只能勒马停了下来。 车夫奋力地勒住马儿,马儿的前蹄扬起,溅起一阵尘沙,刮在了李楚的脸上,马儿扬起的前蹄差一点就扑倒了李楚的身上。车夫和采买见状,脸色顿时一白,急忙下车赔罪:“不知李公子在此,惊扰了公子,还请公子见谅。”采买和车夫对视一眼,心中直道,今日出门没看黄历,要不怎么好好地大路上,怎么会钻出来这么一个活阎王? 李楚被沙尘呛得轻咳了两声,他本就生得十分高大,就是肃着脸站在那里不动也显得十分骇人,只见他眉头皱了起来,浓黑的双眼里怒火中烧,死死盯着车夫和采买,怒声说道:“哪来的不长眼的,见着本公子还敢径直驶上来,在这么窄的路上,驾车驾得这般快,莫不是想草菅人命?” 车夫和采买再次对视一眼,看着宽敞的道路,心里泛苦啊!这条道上本就没什么人,他们速度才稍微快点的,怎么从这李公子口中就成草菅人命了? 采买上前一步,抱歉地看着李楚:“李公子,小的是齐王府的采买,今日是小的们冒失了,冲撞了公子,还望李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待小的回到王府将事情向王爷禀明,届时小的定会前往太守府,向公子赔罪。” 李楚用袖摆遮挡着眼睛,做出揉搓的动作,看起来像是眼睛里进了沙子,只是却偷偷朝躲在树后的薛婉婷使了个眼神。 薛婉婷受到李楚的暗示,知道机会来了,她踮起脚尖,轻声移步,慢慢靠近了马车,李楚见状,嘴角止不住地扯了扯。 这采买也算是王府后院的半个管事,处理事情上还是颇有建树,先是自报了家门,又是表明会登门赔罪,他们王府在没有实权,但齐王也是实打实的王爷,既然礼数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一般人也不会再想着为难。 “哦?是齐王府的人呀!罢了,以后好好驾车,切莫在如此行事了,知道地说是你们这些下人自己行事不注意,不知道还以为你们这么嚣张,就是仗着身后的齐王府呢!今日也幸亏是本公子,要是换成其他人,有你们好果子吃!” 薛婉婷已经顺利藏身在马车之下,李楚三言两语结束了他刻意制造的麻烦,他知道薛婉婷不能再耽搁下去了。且藏在车下,凭借的都是臂力,想起薛婉婷那瘦得可怜的身板,他真的有些担心。 采买见状,暗自笑了笑,就算是太守之子又如何?见了齐王那都得自称下官,就算是云中城的小霸王又如何?难道还真敢道齐王面前叫板不成?齐王府表面的面子,都还是要顾忌一二的。是以,采买及车夫二人没有了先前的低声吸气,背脊也挺直了起来,采买端着王府管事的姿态,朝着李楚再次行了礼:“那小的就先行告退了。” 李楚眉色不善地摆了摆手,摆明了不想和二人多说的样子。车夫及采买巴不得李楚不要说话,见状便也不再耽搁,急忙上车,打着马儿,用比之前更快的速度启程回王府去了。 第101章 惊疑 有了李楚的帮忙,薛婉婷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回到了齐王府。她翻出树丛里卷起来的衣衫穿好,前后看了看,见并无不妥,这才端着一盘子的碎片朝后厨走去。 此刻的后厨只有寥寥可数的几人,其余的人都抽出来专门负责太子的吃食了,后厨仅余的几人忙得不可开交,府上那么多人的吃食可都压在了他们几人的身上了,可得抓紧时间才行。 大家都忙着自己手上的事情,并无暇顾及一个“丫鬟”的到来,这种情况也正和薛婉婷意,她微微埋着头,不慌不忙地将药碗的碎片处理掉,又拿了一个新的药碗,朝着文怀阁走去。 “你,站住。”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是琉璃阁中那个叫肖如玉的,一个明媚十足又娇艳的女子。薛婉婷脚下步子没有丝毫停顿,反而加快了速度,这种情况她只能装作没有听到,只要进入了主院,瞒过了守在文怀阁的两个侍卫便安全了。 转眼间,已看不见薛婉婷的影子,肖如玉有些恼怒,见那丫鬟的装着和朝主院的去的方向,她料定这丫鬟便是专门伺候谢婉婷的丫鬟,可这丫鬟听到她的呼声竟是停也未停顿一下,一溜烟儿的就不见了踪影,这在肖如玉看来就是薛婉婷的丫鬟仗着薛婉婷得宠,没将她放在眼里。 “现在竟连一个丫鬟也不将我们放在眼里了!”肖如玉转头朝身旁同行的两人,除去薛婉婷,原本琉璃阁中的五人,现如今就只剩下她们三人了。 肖如玉话落,只有张淑丽附和着,周静茹并没有说话,只是神色莫名地看着远处薛婉婷背影消失的地方,若有所思。薛婉婷的丫鬟她是见过几面的,虽只是远远瞧着,但那丫鬟的身形分明要矮上一些的。 见周静茹不说话,张淑丽与肖如玉也不甚在意,一个是这周静茹本就比他们先进府,再加之也是一直未受到过萧升荣的喜爱,脾气亦是阴晴不定,寡言少语自命清高的,他们也没指望周静茹能给个什么反应。 薛婉婷见几人没有跟上来,松了口气。白日里的主院侍卫并不多,但每个值守的侍卫的位置又安排得恰到好处,看似疏漏,实际上每个侍卫的位置便是贼人有可乘之机的关键位置,将玉清殿周围护得牢不可破。薛婉婷脑海中浮现出一双冰冷的黑眸,想来这一切都是那个叫林肖的侍卫长的手笔了,想起那晚那支紧随其后的利箭和紧扣住脖子上的那双狠厉的大手,薛婉婷依旧心有余悸,林肖是一个高手,当年她就知道。 这时,只见远处走来一个一身黑色劲装的男子,他的左手扣在腰间挂着的配剑上,神色冷冽不带一丝情感,正朝着薛婉婷这边走来。薛婉婷闪身躲在假山后边,屏住了呼吸,不敢有任何的掉以轻心。 林肖脚步一顿,左右看了看,眉头拧住,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人在暗处看着他,但周围并无异样:“注意值守,不要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林肖冷冽的声音传来,假山后的薛婉婷惊出一身冷汗,弱者对强者仿佛有着一种本能的惧怕。耳边听着林肖的脚步声一点一点走远,薛婉婷心中的警惕并未因此放松,反而越发得心慌了起来,她总觉得以林肖的警惕性,不应该就这样轻易离开才是。 林肖继续往前走着,却在这时,只见他突然双眼微眯,脚下一点,身体顿时朝后飞起,他的速度极快,在周围的侍卫察觉时,林肖已经站在了假山之上,他的视线冷冽而又锐利地扫视着假山脚下,刹那间,四目相对,薛婉婷看着林肖的那双居高临下的冷眸,脸色发白,还有来不及掩饰的慌乱。 “大人?”有侍卫上前询问。 薛婉婷的双手紧紧扣在盘子上,全身戒备,随时准备迎接林肖的出招,虽然她知道和林肖正面对抗,她是真的一点胜算也无。 林肖盯着薛婉婷,冷眸依旧,只是在侍卫准备上前查看时,挥手叫住了侍卫:“无碍,一只受伤的鸟儿罢了,退下好生值守便是。”接着脚下一点,飞了下来,也没理那一脸摸不着头脑的侍卫,径直去了文怀阁方向。 而此时假山后的薛婉婷只觉浑身一软,瘫软在地,她不知道林肖为什么不揭穿她?这种不确定让她生出一股深深的恐惧和迷茫。 她无力地趴在假山上,侧身朝假山外看去,却见林肖竟直直地朝文怀阁去了。他打得到底是什么主意?薛婉婷惊疑不定,只能看着林肖一步一步接近文怀阁的门口。 似有所感,林肖止了步,却并未转头,只是停顿了一下又继续上前。 文怀阁门口的侍卫见是林肖,急忙上前拜见:“大人!” 林肖应道:“你们两过来,我有话同你们二人讲。”说着便自顾地走到离门三米处站住。 领命侍卫不疑有他,虽然他二人奉命看守文怀阁,但侍卫长也没有让他们二人离开文怀阁多远,不过就是这么两三米的距离,应该是出不了岔子的。 两名侍卫与林肖对立而站,背向着文怀阁,林肖正同两名侍卫说着话,但眼神却是瞧着薛婉婷的位置的。薛婉婷又是心惊,又是狐疑,同时心头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在这个想法的驱使下,她快速起身,端着盘子,小心翼翼地朝着文怀阁走去。 她猜想得没错,林肖的目光随着她移动,却又好似根本没有看见她一般,一直注视着她进了文怀阁的大门。薛婉婷收回目光,心绪起伏,她想不明白林肖这么做的用意到底为何? 林肖见薛婉婷进了文怀阁的门,随即结束了与两名侍卫毫无意义的谈话,转身朝着玉清殿的方向走去。那两名侍卫对视一眼,都有些发蒙,他们怎么就觉得今天的侍卫长有些奇奇怪怪的呢?又见“小枝”已经走近了屋内,随即赶紧守在了文怀阁门口两侧。 上了楼,见小枝还是好好地躺在那里,薛婉婷松了口气,急忙将衣服脱下来给小枝换上,现在的情形让薛婉婷来不及多想,她必须要在小枝醒来时做好一切。 第102章 全盘托出 “小姐?”小枝揉了揉有些胀痛的脑袋,有些迷茫地看着薛婉婷。她怎么会突然睡着了?小枝懊恼的想到。 薛婉婷坐在床沿边上,见小枝醒了过来,面上带着关切:“你醒了!你突然晕倒可把我急坏了!” 这时,小枝也终于反应过来,她现在竟然躺在了薛婉婷的床上,心中一急,就要下床,虽然平日里薛婉婷对她很好,但是他们终究是主仆,一个仆人怎么能够睡在主子的床上呢? 薛婉婷制止了小枝的动作,柔声说道:“没事,你先躺着,身体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接着欲言又止:“……先前听你聊起你之前的事情,见你情绪太过激动,我想你大概是不想再让多的人知晓这些事情的,所以就没有叫大夫过来。要是你觉得身体还是不太舒服话,下午就好好休息一下,再叫李大夫给你瞧瞧。” 小枝愣了愣,现在情绪平静了下来,想起之前好似是谈及往事,说道心中愤恨伤心处便没了记忆,想来应该是她当时的情绪太过激动,从而导致了晕厥的。想到此,小枝有些不好意思,她感激地看着薛婉婷:“姑娘,谢谢您。”小枝不仅在感谢薛婉婷在她晕倒时将她扶到了床上休息,更是感激薛婉婷能耐心地听她诉说那些不堪的往事,还贴心地为她考虑。 薛婉婷眼神闪烁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小枝的肩膀,对小枝全心全意的信赖,她是有愧的,她甚至无法直视小枝那双清澈的眸子,因为她害怕在那双如水般清澈的眸中看到早已面目全非的自己。 小枝只觉得脑袋有些混账以外便没有别的不舒服的地方了,也就不能再占着薛婉婷的床,急忙起身,也不知道自己这一睡睡了多久,想到厨房里还给薛婉婷煨着汤,随即不敢耽误,一边穿着鞋子一边说道:“姑娘,奴婢没什么大碍了,您先休息休息,小厨房还煨着汤呢,我得去瞧瞧!” 薛婉婷见阻拦不了,也就随小枝去了,见小枝端着药碗匆匆下楼,薛婉婷轻笑出声,出去久了,又是几经周折她却是是累了,是得好好休息休息了。 门口的侍卫见小蝶匆匆而出,像有什么东西在身后追着一般,一时间有些纳闷,这小枝姑娘不是才进去吗?怎么这么快又出来了?侍卫挠了挠脑袋,想着今日这是怎么了,侍卫长和小枝姑娘一个个都奇奇怪怪的? 是夜,薛婉婷一直未入睡,坐在小几旁等候着。她知道今夜不管多晚,李楚都会来的,来向她要一个解释,来找她问一个明白。 果然,后半夜时文怀阁的窗户传来细微的响动。薛婉婷朝窗户看去,身穿夜行衣的李楚从窗户翻了进来。 李楚一抬头便见薛婉婷正朝他看着,心头暗自欣喜,却故作严肃的模样,神色有些冷淡,整理了衣衫,这才朝薛婉婷走了过去,一屁股坐在了小几的另一方坐下,自顾自地拿起小几上的茶杯就是一饮而尽,而后又将茶杯重重放在小几上。 薛婉婷朝外间看了看,怕动静惊醒了外间随着的小枝。 李楚亦随着薛婉婷的视线瞧去,心头有些不满,他这么一个英俊潇洒的男子坐在面前不看,对一个小丫鬟倒是挺上心的!随即阴阳怪气地说道:“已经提前给她点了安睡香,一时半会儿醒不了。” 知晓小枝不会被惊醒,薛婉婷收回了视线,看着小几上空空如也的杯子,她的眸色闪了闪。李楚的肆意让她有些不喜,这茶杯可是她用过之物,这李楚明不可能不知道,却还是毫无顾忌地端起来就喝,实在是有些不当。 薛婉婷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现在也管不了什么茶杯不茶杯的了,李楚这厮今夜前来目的明确,今夜要是她的回答不能让李楚满意的话,她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后果。李楚喜欢她,这是她敢肯定的,但仅仅是喜欢而已,一个人的一生能够喜欢很多东西,也会喜欢很多女人,李楚这般放浪形骸之人,男女之间的情事可能仅仅是因为一个突发性起,抑或是不能轻易得手而产生的一种征服罢了。情这个东西,这辈子她是不会再信的。 见薛婉婷久久没有动作,李楚实在无法再继续绷着,他将茶杯朝薛婉婷推了过去,脸上带着别扭:“还不快满上!” 薛婉婷闻言,提起茶壶为李楚满上,李楚端起茶杯又是一饮而尽,再次将茶杯递了过去。薛婉婷瞧了瞧李楚,见李楚只是故作冷淡地看着她,其余什么话也不说,随即再次提起茶壶将茶杯满上。 李楚拿起茶杯又是一饮而尽,但却没再将空杯递到薛婉婷的面前,而是转头看向薛婉婷,一双浓黑地眸子紧紧锁着薛婉婷的双眼,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压迫之感,只听他语气并无起伏:“说,给我说说你的故事。说说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假装失忆?为什么要隐瞒身份来齐王府?太子为何会追你?又为何因你情绪失控?” 薛婉婷看着李楚的目光未变,提着茶壶的手却是一紧,该来的还是来了,退无可退,她只能直迎而上。她将茶壶放下,撑着桌子慢慢起身,像是陷入了很久很久之前的回忆之中,声音带着空洞和忧伤:“你真的想知道?” “不是我想知道,而是你必须告诉我。”身后传来李楚肯定的声音。 白日里薛婉婷想了很多,这李楚先是发现了她的飞天锁,又是发现了她假装失忆,接着又亲眼看见萧奕轩为她情绪失控。这一件件,一桩桩,根本不可能轻易就打发掉,为今之计也只好一搏了,她要赌一把,赌这李楚对她新鲜感正甚,更赌她对李楚来说还有更大的用处。 薛婉婷默了默,随即说道:“我叫薛婉婷,我父乃是南安的忠义大将军薛定远。” “轰!”李楚震惊得站起了身,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薛婉婷挺得笔直的背影。忠义大将军!她竟然是前忠义大将军的嫡女薛婉婷!薛家一百八十余口不都已经被南帝挫骨扬灰了吗?薛婉婷是薛家嫡女的消息对李楚来说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些,他一时间愣在那里,久久不能回神。 薛婉婷转身看着面前失神的李楚,又慢慢朝李楚踱步而去,最终停在了李楚一步之外,她的双眼毫不闪躲地看向李楚,问道:“所以,现在你要将我抓起来向南帝邀功吗?” 李楚后退半步,重新坐回凳子上。是了,现在一切都说得通了,接近齐王,隐瞒失忆,太子在见到她时情绪失控,只因为薛婉是薛婉婷啊,是那个全家一百八十余口被斩,南朝太子求而不得的薛家嫡女啊! “薛家通敌叛国,你就这样告诉了我,就不怕我会为了前程将你带到皇上面前邀功?”李楚此时的脸色很严肃,是真的严肃,与之前故作冷淡完全不一样,看着竟有着一丝上位者的气息,薛婉婷一直都知道李楚并不是一个真正只知吃喝玩乐,骄奢淫逸之人。 “不!我薛家没有通敌叛国!我当然怕你揭穿我!可是我已经骗不了你了,不是吗?你早就发现我有问题,但却没有马上揭穿我,还帮我刻意隐瞒,我只是想最后为自己搏一搏,给自己一次机会,看看你到底会不会揭穿我。” 说道这,薛婉婷却是凄凉一笑:“我薛家满门忠烈,最后却落得一个满门抄斩,我必须得为薛家讨回一个公道!我薛家一百八十余口蒙冤而亡,死后更是被挫骨扬灰,要是不能沉冤得雪,他们怎能甘心喝那黄泉路上的孟婆汤?” 此时的薛婉婷浑身都充满了化不开的悲伤和仇恨,李楚没由来的心头一痛,想要上前抚平薛婉婷眉宇间的悲伤,可还是生生忍住。薛婉婷既是薛家嫡女,那么潜入齐王府的目的无非就是想要借助齐王为薛家复仇,此时兹事体大,他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界,他和萧升荣所谋之事虽和薛婉婷所求之事不谋而合,但薛婉婷身份特殊,要是被有心人知晓,势必会为他们带来麻烦的。 见李楚不说话,薛婉婷袖中的手指紧扣住掌心,她的袖中藏着异常锋利的匕首,她今夜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要是李楚依旧为她继续保守秘密则罢,但要是李楚想要揭穿她,那就不要怪她了,以后她报了仇自会替李楚偿命的…… 李楚深深看了看薛婉婷一眼,最终叹了口气:“你容我想想。”说罢,便翻窗离开了。 薛婉婷看着晃动的窗户,无力地坐在凳子上,她知道她赢了,李楚现在是不会做什么伤害她的事情的,说是要好好想想,这就说明李楚动摇了,她,暂时安全。 接下来的几日,李楚并未再来,薛婉婷虽然心中始终有些担心,但积极配合李沐的医治,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好转,这也让李沐在狠狠松了口气的同时,看着薛婉婷的眼神越发的复杂。 第103章 疑惑 第二日一早,薛婉婷是被楼下的声音吵醒的。她披了件衣服便下了楼,却只是站在离门口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便停了下来。小蝶端着东西被侍卫挡在了门口,小蝶想要说服侍卫放她进来。 “我只是来给姑娘送点东西的,上次来时,姑娘说是吃药吃没了胃口,正巧我这有罐老家带来的咸菜,便想着送来给姑娘尝尝,还请两位小哥行个方便,放我进去,我保证一送完东西便离开。” 任凭小蝶如何说道,两名侍卫仿佛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将剑交叉横在门前,闭口不语。 小蝶见状,心下大恼,但也只能忍着不敢表现出来,与此同时却是责怪起薛婉婷来。她已经在这磨了好一会儿了,起初侍卫还好歹愿意跟她说几句,却始终不肯放她进去,现在更是连理也不理她了,这让在后院早就有了一席之地的她觉得很是没脸。 今日她是带着高回的命令来的,势必要将消息传到薛婉婷的手中,见进不去,随故意提高了声音,想着薛婉婷听到声响自会下楼来,只是这么久了,依旧没有见到薛婉婷的影子。 这时,侍卫实在是看不下去小蝶一直赖着不走,随一脸不耐地说道:“你也不要为难我们二人,王爷有令,为了姑娘的身体着想,没有王爷的同意,任何人都不许入内。今日要是放你进去了,我们二人必定会被王爷责罚,你说我们能让你进吗?” 小蝶神色一闪,听了侍卫之言,才知道齐王对薛婉婷的照顾已经到了事无巨细的地步,她心头一哽,更加得不舒服了,可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嘴角又扬起了轻快地笑。 薛婉婷看了个大概,知道小蝶应该是来传达高回的命令的,随即朝外说道:“让她进来。” 轻柔的声音传来,几人都朝门里看去,见薛婉婷就站在一楼的楼梯口处,一楼的光线有些暗,让人瞧不清楚薛婉婷此时面上的反应,但只听着清浅柔和的声音,便让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柔和起来。 侍卫立马神色一变,面上带着恭敬,朝着薛婉婷躬身说道:“姑娘,不是我等不让进,而是王爷特意叮嘱,我等也是奉命行事,还请姑娘您见谅。” 薛婉婷自是知道萧升荣的命令,随也不为难二人,只是上前,站在门口朝着小蝶说道:“谢谢小蝶姑娘挂念,不过是我那日随口一说,没成想你竟还记得。” 小蝶见薛婉婷走了过来,两名侍卫也都将手中的长剑收了起来,这才上前,与薛婉婷隔着门槛站着:“姑娘您客气了,这腌菜是奴婢家里自己做的,味道酸爽可口,姑娘要是觉得口中无味,可以尝尝。只是自家做得小东西,还希望姑娘不要嫌弃得好。”说罢,小蝶便将盛着腌菜的盘子递了上去。 薛婉婷客气地接过木盘,瞧着盘上的腌菜有些跃跃欲试:“如此便谢过小蝶姑娘了。” 小蝶收回手,朝着薛婉婷笑了笑:“姑娘客气了。后院还有好多事情呢,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嗯,劳烦小蝶姑娘你专程跑一趟,你先去忙吧。”薛婉婷亦是回以微笑。见小蝶走远后,便转身进了屋。 “九王叔,这里面住的是何人呀?怎么瞧着好似是名女子呢?”萧奕轩瞧着肖升墨打趣说道,其实方才他只瞧着一缕淡青色裙角,并未看清进去之人是男是女,但看着那裙角的样式和颜色,怎么瞧着也是个女的。况且他这九王叔喜爱女色之名早已传遍了南安城中的大街小巷,身边养些个女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只是这文怀阁比邻玉清殿,门口又是侍卫把守的,想来文怀阁内的女子应该是个特别的存在的,他有些好奇,也是在所难免。 萧升荣手上收紧,面上却是一笑,这笑容格外轻浮,语气也是漫不经心,只是朝着萧亦轩挥手示意他靠过去,小声说道:“你还小,有的事情不懂,这女人呀有时候也不一定都得温柔小意,常年清淡,偶尔尝尝辛辣也未尝不可!呵……”萧升荣说到最后,竟是笑了起来,那笑声怎么听着都让人臆想连篇。 萧亦轩一顿,沉默了片刻,亦是跟着笑了起来:“不愧是九王叔,侄儿受教了!” 两人的声音不算大,周遭的人并未听清楚,只是从这叔侄二人的表情及笑声中便知这二人说得并非是什么正经话题。张守一和左羽的内力深厚,倒是将这两叔侄的一番污言秽语给听了个全部,左羽倒是面色如常,因为他知道自家主子只不过是日常的逢场作戏,当不得真的。张守一就不一样了,他跟着萧奕轩不久,对萧升荣也只是从长辈那里听了几耳朵,也多半是不好的。是以,对着叔侄二人他实在是谈不上好感。 张守一瞧了瞧嘴角仍带着笑意的萧奕轩,不知怎么的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每到夜深人静时,萧奕轩屋内传来的癫狂低语,和那日在巷子里发狂的模样。再一想到远在南安城中的妹妹,心头便着实有些许焦虑,虽自从妹妹那次遇险归来,看着像是已经将太子淡忘,但早些年妹妹的痴狂依旧历历在目,且又有伯伯时时地耳提面命,很难保证他的妹妹不会重蹈覆辙。在他看来,太子萧奕轩不仅不是良配,反而是一剂毒药,而解药只有那个叫做薛婉婷的女子,大名鼎鼎的薛婉婷他也是见过的,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人,但比薛婉婷漂亮的也不是没有,身为南朝太子,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他不明白为何太子却执着于一个薛婉婷不可?想着昨夜太子拿给她的画像,让他吩咐暗卫全力查找,他便觉得太子实在是难堪大任,完全忘记了临行前皇上的叮嘱及期望。 薛婉婷倒是不知道这几人的各种心思,上了楼,将盘子放在了桌上,而先前端着盘子的手上是一张细小的纸条,纸条上面是熟悉的字迹,薛婉婷看完便将纸条塞进口中,咀嚼几下吞入腹中。看来高回是听进去了她说的话,这样便好,了了一件事情,她便能安心筹谋接下来的。关于那日林肖的所作所为让她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初来王府时她便和林肖碰了面,但她想着与林肖在南安时并无多少交集,且多年不见,加之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情,她的容貌早就与当初天壤之别,且当时的林肖待她没有丝毫的不同,她还差点死在林肖的手上,显然林肖当时并没有认出她来,那昨日林肖的所作所为又是为何?她实在是不懂了。 转眼间,天色暗了下来,玉清殿又传来丝竹之声,今夜萧升荣又在宴请客人。小枝伺候薛婉婷睡下,又将对着玉清殿的窗户关严实,才又走到外间睡下,没有像平日里嘴里说着个不停,神色虽然平静,却因为过于平静反而不像小枝了。 薛婉婷没有叫住小枝,她自是知道小枝的反常原因。昨日回来时,她本可以做到万无一失,可却临时改了主意,故意在药碗上留下了破绽,小枝必定已经发现昨日早间端下去的药碗干干净净,碗里并没有一滴药汁。小枝看着粗枝大叶,却是个机灵通透的,要不然当日也不会只有她和小枝二人识破了齐王的戏码。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她习惯孤军奋战,但再勇猛的将士,身后也得有一个有力的后备,她对小枝有恩,这是小枝自己认定的,小枝又是个机灵通透的,她不能直白地告诉小枝她要干些什么,她也不是需要小枝帮她做什么,她只是想慢慢露有些破绽,她要看看小枝是会忍不住来问她,还是会默默替她隐瞒。如果小枝问她,她便不再对小枝露出破绽,如果小枝选择默默地帮她隐瞒,这是她目前最需要的,这样就算是事情败露,也不会波及到小枝,毕竟小枝是萧升荣自己亲自为她挑选而来的。 接下来的几日,李楚并未再来,薛婉婷积极配合李沐的医治,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好转,这也让李沐在狠狠松了口气的同时,看着薛婉婷的眼神越发的复杂。 这日,李沐又来为薛婉婷看诊,见躺在床上老老实实的薛婉婷,李沐不由得嘴角抽搐了一下,见小枝拿着东西下楼去了,他眉目一转,朝着身后的奴仆说道:“你去将我屋中架子上放着的那个小木箱取来,我要用你们的东西。” “姑娘可知,这几日咱们这云中城很是热闹了一把?”奴仆刚一出了门,李沐似做无意,像是闲着无事与人闲聊一般,却暗暗瞧着薛婉婷的反应。 “是吗?是何事呀?李大夫可否说与我听听?”薛婉婷笑着说道,看着很是感兴趣的模样。 李沐收回打量的目光,看向薛婉婷:“前日太子殿下被百姓当街拦轿,状告那刘川在云中这几年,啥好事都没干过一件,整日不是溜猫逗狗,就是强抢民女,欺压百姓,在大街上也是肆意抢夺百姓的东西,太子殿下看了百姓呈上的那刘川的罪状,气得当场就写了折子,快马加鞭地命人将折子送上了京城,并罢免了几名与刘川有关的官员,现在在云中城只要一提起太子殿下,那可真是无人不钦佩臣服的。” 南帝忍痛将爱子派至苦寒的云中,自是想要为太子身上镀金,可这刘川不过是一个开始罢了,南帝老谋深算,这云中城中几派人马,局势看似被李太守一人掌控,可还有那驻边将军相互抗衡,萧奕轩此次前来,定然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可究竟是什么呢?薛婉婷一时半会儿实在想不明白。 薛婉婷心下早已百转千回,面上却是不显,只是说道:“这刘川是何人?不过这般为为非作歹之人,理应千刀万剐才是。” 薛婉婷的反应早就在李沐的预料之中,这个女人也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能睁眼说瞎话的了,就是连神色都丝毫没有破绽,要不是他会医术,面对如此完美的表演,也会信以为真吧? 第104章 萧奕恒的心思 此时,远在南安的萧奕恒正听着来自云中的密报。他停下手中正在修剪的盆栽,端的是一副清风朗月,只是永远含着柔和的眸子却是半分柔和也无,隐隐透着寒光。黑衣男子将信销毁,看向萧奕轩等待着指示。 萧奕恒没有起身,接着修剪着绿草里的杂枝,仿佛对刚刚黑衣男子所禀之事毫不介意。萧奕恒的卧房内装潢简单,摆件也是平常富户里能见到的,并不是什么贡品奇珍,唯有书案的后墙是一整墙的古籍真迹,今日的他着一袭白衣,在昏暗的室内闪烁着隐隐流光,要是不知道这是当今南朝的靖王,定会以为是哪家书香世家的文人公子。 萧奕恒一直没有言语,只是耐心地摆弄着花草,黑衣男子见状也并未开口,只是耐心地候在原地,跟了萧奕恒多年,他知道萧奕恒向来不喜欢在做事情的时候有人打断。 萧奕恒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止,脑海中却是滑过高回的模样。其实高回并不是一开始便是云中城富户的,他记得那年他年纪尚幼,有幸跟着薛定远前去云中,高回是他从一群抢食的乞丐中救了的。一个小小的乞丐他又怎会放在眼里,要不是为了在薛定远面前做做样子,高回他是连看也不会看一眼的。只是没有想到,多年后已经成为云中城中的富商的高回会想方设法地来见他,并且扬言要报答他。那时他羽翼未丰,正是用人之际,又怎会推迟,是以便顺水推舟地答应了下来,这么些年下来,高回也很是帮着他做了好些事情,光是那源源不断献上来的金银珠宝,就足够他办很多事情了。所以这次高回的抗命很是让他费解,不是说要永远忠于他吗?呵!看来世人果然都不可信,见着要刺杀的是当朝太子便怕了,还竟敢传信质问他,简直是不知所谓!萧奕恒嘴角牵起一抹嘲讽,剪掉花盆里最后一处杂枝,将剪刀放到一旁,站起身来。 “安排人手,太子必须死在齐王府中。”萧奕恒拿过一旁小桌上的帕子擦拭着手指,骨节分明的手指看着近乎透明。 这一年多来,萧奕恒清瘦了不少,连朝也是不怎么上的了,皇上也体谅他身体不适,特恩准他在身体修养妥当前,只需每月初一十五上朝请安便是。这命令一下,满朝文武便是彻底体会了过来,这是皇上变相性地将二皇子排除在皇权之外呀,皇上育有三子,除了已经被皇上厌弃的二皇子,那大皇子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虽是被早早封了王,有了封地,但大皇子的封地南川土地贫瘠,又是三年两旱的,就是每年上供都是紧巴巴的,没啥好东西,试问这样一个贫瘠地方的王爷,哪还有什么能力造反?想来还是皇上还是皇子时,被先帝伤了心,到自个儿这里便对自己喜爱的儿子格外疼惜,疼惜到毫不顾及其他两位皇子。历史上不是没有偏心的皇帝,但偏心成这样的,他们也还是第一次见到。 黑子男子拱手领命,随即开口问道:“那高回如何处置?” 萧奕恒轻轻一笑:“姑且留着吧,兴许以后还有用,只是那为高回出谋划策的女子却是留不得了,秘密处置了。” 黑衣男子闻言,愣了愣,想着前不久得到的消息,决定还是有必要与萧奕恒说一说:“王爷,属下听闻那名女子现下很是得齐王的喜欢,已经入主文怀阁了,咱们精心培养了一年,就这样杀了是不是有些可惜?” “入主文怀阁?”萧奕恒倒是很是诧异,他那个九王叔他是知道的,人人都说他温瑞如玉,清风朗月,可他觉得用这来形容他真是太过夸赞,这温润如玉清风朗月的分明就是他九王叔呀!谦谦君子,从不会因为自己是先皇最喜爱的孩子而自视甚高,就是见着有只鸟儿受伤了,也不忍到会命御医医治。而他,自始至终有的只有算计,有的只有筹谋,只有在权衡利弊下,他才能够活到现在,不是吗?也只有他知道这幅谦谦公子皮囊下,到底装的是怎样的阴郁黑暗。 只是他诧异的便是萧升荣竟会让一个下面献上来的瘦马入主文怀阁,据他所知,这文怀阁可是紧临着玉清殿的。虽然萧升荣在没有受伤之前性情温和,随时随地都会助人为乐,但现在的萧升荣可不是随随便便就会放下心房,让人靠近的,据说在云中城中的名声很是不好,做了很多荒唐之事,看着很是颓废,没有了当年的一丝风采。 萧升荣笑着摇了摇头,当然,这只是世人认为,他始终觉得他这九王叔不简单,当年就是连薛定远不也说过要他和九王叔好好相处吗?薛定远最是嫉恶如仇,如果九王叔真如外界传言那般,薛定远又怎会对他说那般话?虽然云中城近几年依旧不富,但比之前几年已经好上了许多,南北两朝就在萧升荣的“胡闹”下顺利通商,只是又哪有那般刚刚好的胡闹?其实从某种意义上,他与萧升荣又是何其相似,做什么事情都需得小心翼翼,旁敲侧击,慢慢谋之,方能达成心中所愿,所以他虽与萧升荣相处不多,但却笃定是最了解萧升荣的。 萧奕恒感兴趣地问道:“她是怎么办到的?” “就是上次齐王遭人暗杀,她舍命救了齐王,身受重伤,醒后便伪装失忆。想来齐王是为了感谢她的救命之恩吧。”黑衣男子说道。 “呵!不,你不了解萧升荣,绝对不会仅仅是因为感激。”萧奕恒说道,眼中冷芒散去,带着玩味:“那女子的命也姑且留着吧,如此,便也是有趣。” 这时,只见萧奕恒默了默,眼中玩味已经收起:“还是没有她的消息?” 黑衣男子摇了摇头,他自是知道萧奕恒问的是谁。说来也是奇怪,他们的人在岭北以北找至北朝都没能找到那人,他知道当时那人是受了重伤的,莫不是真死了?萧奕恒的态度一直不明,当初要救的是他,但暗地里却是命他带人在边境截杀,可为什么是边境?而不是命他见机行事?他一直没有想明白,要是早早行动,何故现在连个人影都找不到。 萧奕恒在得到黑衣男子准确答复后,说不上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但情绪也是隐隐有了微末的起伏,他自己都说不明白,现在对薛婉婷到底是怀着怎样的情感?他不知道,只是每每提起薛婉婷三个字,心中就觉得空荡荡的,空荡得手足无措,心底会在黑暗中陷入无尽的惊慌。 萧奕恒神色有些倦怠,朝黑衣男子摆了摆手:“你退下吧。” 黑衣男子得令后转身离去,萧奕恒凝视着因为房门关闭再次陷入昏暗的房间,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逼人的冷漠,一身白衣这时倒看着与他周身的冷漠十分贴切,冰冷,没有多余一丝的情绪。只见他缓缓开口,吐出来的声音就像是深冬寒冰:“在南安时,他将你护得密不透风,那么你就死在云中吧……” 萧奕恒心底的起伏只是一瞬,如履薄冰多年,尝尽冷暖,强迫自己将尊严和身份踩在谷底,终于有了一批暗中拥护他的朝臣,可那些老东西始终打心眼里瞧不起他,暗地里拥护他但也并未真正臣服,怪只怪南帝太过宠爱萧奕轩,由萧奕轩继承大统,这好似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了,这种情况下,那些老东西还能给他两份薄面,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为今之计只有萧奕轩消失,那些表面归顺他的朝臣们才能真正的认可他,而齐王也不会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要是南帝动起手来,齐王势必会想方设法自保,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他也该当一当这渔人了,多年部署,也是时候慢慢收网了。 “呵……”萧奕恒轻笑,随即朝着门口说道:“来人!” 门口守着的随从听到声响,推门而入,语气恭敬:“王爷有什么吩咐?” “备车。”萧奕恒将先前修剪得当的绿草抱在怀中,朝着门外走去。当朝丞相的爱女最是喜欢花草,他好不容易寻来一株珍品,当然得献给真正喜爱花草之人才是。听说太子已经处理了刘川的事情了,还罢免了与刘川有关的几名官员,就是这丞相是否真的大公无私,只是记恨始作俑者齐王,还是连太子也一并记恨上了呢?他倒是十分好奇。 第105章 陷入僵局 时间就这般又过了几日,进入十月的云中迎来了入秋以来的第一个寒流,天空中飘起了小雨,天色暗沉,不过刚过晌午,齐王府中便早早地点了灯。薛婉婷掀开窗户,一股凉意便立即从窗户外吹了进来。她遥遥地看着对面烛火通明的玉清殿,心下着实有些焦急。 这几日莫说萧升荣了,就是李楚也未来找过她,萧升荣的信任她虽说不能确信是否已经完全得到,但她知道在萧升荣的心中她已经是一个不同的存在了,但她要得远远不止于此,舒适安逸的生活从来都不是她所求的,她要的是能够真正和萧升荣一起并肩作战的机会。她在无形中好似走入了一种僵局,急需什么来打破现在如一潭死水的局面,她必须要找到出口。 薛婉婷眼睛微眯起,隐藏起眼中翻滚的思绪,要是她没有记错的话,今夜值守的该是林肖了吧。她想她或许可以一试也未尝不可,毕竟那日的情形实在让人匪夷所思,她倒是要看看这林肖到底为何没有揭穿她?她更想看看林肖能容忍她到什么地步?虎口拔牙虽是凶险万分,但她为今之计也只得试上一试了。 “姑娘,今儿天凉,姑娘可要仔细了身子,莫要着了凉。”这时小枝走了过来,将手中盛着汤药的盘子搁在小桌上,又从木施上取了一件桃粉色披风给薛婉婷披上。 “咳咳……”薛婉婷眼神微闪,轻咳了两声。云中的天气起伏很大,每年刚进十月便会突然降温,她记得去年十月云中城也是接连下了好几日的细雨,临近中旬更是飘起了小雪。可是就是连去年下雪时,她也未觉得有这般寒冷过,想到此,薛婉婷心中的划过一抹心慌,只是很快掩去。她放下窗户,转身回到小桌旁边,端起桌上的汤药一口饮下。 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下肚,虽是苦涩难忍,但身体也跟着暖和了一些,驱赶了身体不少寒气。她接过小枝递上来的帕子轻拭嘴角:“小枝,你替我准备一些煲汤的食材,晚一点我想亲手为王爷做一碗参汤。” 小枝闻言点了点头,只是又道:“姑娘,你身体不好,何须如此麻烦,晚些时候奴婢去做就是了。” 薛婉婷摇了摇头:“我现在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些时日王爷多有照顾,力所能及的事情我还是想自己来做。” “那好,奴婢待会儿就去准备。”小枝见薛婉婷喝完了药,便将碗放在木盘上准备下楼去。自从上次药碗事件后,小枝没有去找薛婉婷询问,就是旁敲侧击也无,只是平日里的话明显变少了,看着好似多了不少心事。 小枝的变化薛婉婷看在眼里,她知道小枝需时间来仔细考虑,现下看来小枝是选择了帮她掩饰,但也在心中默默画了一条线,在线上修建了一堵墙,以往的亲密和随意她们回不去了。薛婉婷叹了口气,心中难免有些失落和无奈。 夜间的温度更低,雨倒是停了,却又刮起了冷风。薛婉婷全副武装,披着披风,戴着帽子,就是这般严阵以待,寒气好似依旧能穿过厚厚的披风及衣衫直往肉里钻。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从小枝手中接过参汤,朝着小枝道:“小枝,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小枝见着面前一派温和的薛婉婷欲言又止,上次在发现药碗里没有一滴药,反而干净得可怕,她当时只是觉得奇怪,可后来仔细一想才后知这其中定是有些蹊跷的,只是一时间根本想不通这其中的关键。直至前两日,她在花园被琉璃阁的那几位拦住,质问她上次在主院外见了她们,为何不理人便走了?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冷嘲热讽,她也算知道了个大概。可是那几人说的那日她分明晕倒在了文怀阁,也并未在主院中遇到过那几人,又何来不理人一说?她不知道薛婉婷是否也发现了自己留下的漏洞,所以连着几日看她的神情好似总有一种若有似无的试探,她和薛婉婷中间也好似增加一道无形的屏障。薛婉婷看着对她还是一如以往,温和,客气,可也就是太温和,太客气了,让她不敢像以往那般靠近和毫无顾忌。她不知道薛婉婷到底在做什么,只能当做不知,她想着这样对薛婉婷来说也许更好。 “那好,姑娘您早去早回,天气越发冷了,您仔细着身子。”小枝说道。 听着小枝真诚的叮嘱,薛婉婷眸色闪烁了一下,她朝着小枝微微一笑:“知道了,天气冷,你也快些进屋子歇一歇。”说罢,薛婉婷提步先行,她了解小枝,小枝是定会看着她进了玉清殿才会放心离去的。 玉清殿门口重兵把守,林肖正从殿内出来,与薛婉婷碰了个对面。一时间二人皆是一愣,薛婉婷这时也不再伪装,面上清冷淡漠,直直朝林肖走了过去。 林肖见是薛婉婷,也不诧异,只是饶有深意地将视线停留在了缓步上前的薛婉婷身上,好似透过薛婉婷再看别的什么。 薛婉婷停在了林肖的面前,那般毫无遮掩地打量她不可能感觉不到,只是这林肖为何会用那般眼神看着她?莫非是认出了她?想到此,薛婉婷眼中红光闪过,再看向林肖时,眼中再次恢复平静:“林大人,我来给王爷送碗参汤。不知王爷现下是否有闲?” 林肖没有理会薛婉婷,面色冷沉地越过薛婉婷走下了台阶,只是在台阶下方步子却是顿了顿。薛婉婷的视线一直注视着林肖,见林肖的动作,心下就是一动,就想转身跟上。 “薛姑娘,王爷请您进去呢,您这是要去哪呀?”屋内走出两个身着太监服侍的人,分别是小康子及小健子。 薛婉婷收回刚迈出一半的步子,转身看向二人,先前说话的是小健子,此刻正一脸恭敬地看着她,这倒是着实让薛婉婷有些受宠若惊,却也知道小健子变化的原因,毕竟她现在可是王府中的贵客,她听小枝提过,底下的人还暗暗揣测齐王会否会纳了她,想要示好的人已经将东西送到了小枝那里了,倒是让小枝烦恼了好一阵子。 “两位公公好,我就是觉着这汤有些凉了,想去热一热。”薛婉婷微微躬身以示尊重,小康子见状将头扭到一旁,只是不理,倒也没有刻意为难,诡异的是薛婉婷竟从小康子的侧颜中瞧出了几丝醋意。没有的得到小康子的回应,她也不恼,只是笑着同一旁的小健子说话:“那公公您先忙,既是王爷找我,我便进去了。” 气氛有些尴尬,小健子的视线在小康子和薛婉婷的身上扫了扫,急忙说道:“姑娘客气,您先进去吧,王爷还等着呢!” “也不是我说你,人薛姑娘现在的身份是今时不同往日了,人可是救了咱王爷命的,你怎么连个好脸色也不给人家?我说这就是你不对了!”见薛婉婷进了屋,小健子将小康子拉到一旁小声说道。 小康子扯掉小健子手中的袖子,用手弹了弹,又与小健子拉开半步距离,满不在乎地切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小健子见周围有侍卫瞧了过来,略显尴尬地收回了手,眸中阴郁骤显,同样是太监,有些人却偏偏自视甚高,这种感觉他真的很不喜欢。 第106章 赠送礼物 这是薛婉婷第一次进入萧升荣的书房,书房里没有多余的摆件,除了满屋子的书籍,就只剩下一张书案和一张软椅了。而此刻萧升荣正坐在书案后看着下面呈上来的折子。萧升荣应该是已经沐了浴,罕见地着了一身白玉衣衫,一头还略带着湿气的黑发随意铺散在脑后,埋着头,看不清眼中的神情,就连烛光仿佛也在他身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让人看着觉着有些许的不真切。 薛婉婷有了些微的慌神,眼前的男子仿佛在这一刻又变回了曾经那个受尽南朝上下喜爱的皇子,从不会因为自己的尊贵身份而蔑视他人,生来的尊贵和善良和煦的性格无不受人推崇赞美。就连那时年幼的她每每想起皇宫,脑海中首先回想的便也是那如同神仙一般的人。 “你来啦。”萧升荣听到声响,抬头朝薛婉婷看了过去。 薛婉婷很快回神,朝着萧升荣说道:“几日未见王爷,想来王爷定是忙于公务,薛婉便擅作主张为王爷您炖了参汤。”薛婉婷并未上前,只是将参汤放在软塌旁的小几上,笑盈盈地看着萧升荣。直到萧升荣将折子合上,才走了上去,双手放在了轮椅上,将萧升荣推着朝软塌走去,动作自然,仿佛早已做了无数遍。 萧升荣察觉到薛婉婷的动作,背脊突然一僵,放在轮椅滚子上的双手握紧收拳,同时心头涌起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薛婉婷见萧升荣并没有制止,嘴角微微扬了扬。她将参汤的盖子放到盘子里,勺子搅动着参汤,觉着温度适宜了,盛起一勺,伸手朝萧升荣嘴边而去:“王爷快尝尝,看看可还合王爷您的口味?” 萧升荣愣了愣,女子浅笑盈盈,近在咫尺,就那样看着他,他竟鬼使神差地张嘴,直到嘴里传来浓郁的参汤味,才回过神来。 “咳咳!”萧升荣掩唇轻咳了两声,另一只手却猛地扣住拇指上的扳指。 “王爷?是这汤不合您的胃口吗?”薛婉婷见状急忙放下手中的参汤,轻轻拍着萧升荣的后背。 萧升荣摆了摆手:“无碍,你熬的参汤很好喝,只是本王今日身子有些不适罢了,你去将书案旁的那个盒子拿过来。” 薛婉婷知道这话只是萧升荣的说辞,想来应该是不想让她继续靠近罢了,她从始至终都知道要攻破一个人的心,皆需徐徐图之,切忌欲速则不达,今天是她太过心急了一些。想到此,薛婉婷收住了心思,去拿萧升荣说的盒子了。 盒子是上好的红木所制,沉甸甸的,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薛婉婷在手中暗暗掂了掂,递给了萧升荣:“王爷。” 萧升荣并没有伸手来接,只是看着薛婉婷说道:“打开看看。” 薛婉婷一愣,难道这东西是给她的?她将盒子放在小几上,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子,待看清盒子里的东西是薛婉婷眼中闪过一抹异样,却是很快隐去。盒子里面是一把镶着宝石的匕首,镶嵌在刀鞘上的红宝石光泽夺目,在烛光下发着幽幽光亮,光是这两颗宝石已是价值不菲了。她转头看向萧升荣说道:“我可以打开来看看吗” 萧升荣见薛婉婷喜欢,嘴角溢出温柔的笑,随即点了点头:“当然。” 薛婉婷得到首肯,便迫不及待地将匕首从盒子里面拿出来,从刀鞘里面抽出匕首,只不过是只抽出了一小截,匕首逼人的寒气便传了出来。是玄铁!薛婉婷心中震惊,玄铁很是难寻,也不知道萧升荣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 “真是把漂亮的匕首呀!”薛婉婷由衷感慨。 萧升荣道:“喜欢吗?” 原来还真是送给她的,薛婉婷心中暗道。她轻轻摸着盒中的匕首,点了点头:“自然是喜欢的,也不知为何,看着这匕首,竟会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听着薛婉婷的话,萧升荣脑海中回想起女子手持匕首将他护在身后的模样,当真是英姿飒爽,他从未见过如眼见女子般那样勇敢果决的女子,心中钦佩却也暗自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会让这个拼死护他的女子受到任何伤害了。可是听着女子说是对那匕首有种很是熟悉的感觉时,他心底却又对送匕首这件事,升起了隐隐后悔,他好似越来越不希望眼前的女子想起以往的事情了,就像现在,他才是她最亲近也是最信赖的人,无人可以代替,女子就像是一张白纸,他可以在上面肆意书写任何他想书写的东西。 萧升荣沉默了,他紧紧地看着烛光下的女子,眉头微微拧起,好似有千万个解不开的愁丝萦绕。 久久没有听到萧升荣的声音,薛婉婷终于抬头朝萧升荣看去,此时的萧升荣正用一种她看不懂的神色看着她。薛婉婷心下一紧,难道萧升荣发现了什么了吗?今日送她匕首是假,实则只为试探?还是说林肖已经将那天的事情禀告了萧升荣?薛婉婷心下不定,强压着自己冷静下来:“王爷?怎么了?您怎么一直瞧着我的脸?我脸上有脏东西吗?”说着伸手便朝脸颊摸去。 这时,萧升荣才惊觉他刚才竟然看着薛婉婷走神了,他正了正身子,耳根有些发红,幸而现下不是白日,这要是白日他的窘境定会暴露无遗。他再次轻咳一声,用手指了指自己左脸上的一个位置,说道:“这里。” 薛婉婷反应过来,萧升荣是说她的左脸上脏了,她的嘴角抽了抽,要不是她出门的时候专程照了镜子,她还真信了。不过即是萧升荣要演,她倒是理应配合的。想着,便将匕首放进了盒子里,又从腰间抽出帕子擦拭着左脸,嘴里还问道:“王爷,您看干净了吗?”说着,好似怕萧升荣看不清楚一般,猛地一下便凑到了萧升荣的跟前,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扑闪扑闪地看着萧升荣。“失忆”后的薛婉婷眼中清冷尽退,多了几分小女儿的柔情,萧升荣只觉得心脏猛地咚咚咚地跳了两下,后背竟生出了一层薄汗,现在不仅耳根处泛红,就连脸颊上也不可抑制地浮现出两抹红晕。 薛婉婷见状,心下了然,她倒是没有想到如萧升荣这般的人竟也会害羞,倒是有趣得很,看样子今夜之事并非是试探,而林肖亦是没有揭穿她。只是越是这样,她就越要想找到林肖弄清楚,是以也不再继续逗弄萧升荣,起了身子:“王爷没有说话,想来是干净了。” 萧升荣压制着内心地狂跳,见薛婉婷站起了身子,心中猛地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隐隐地失落,他的双手扣在轮椅扶手上没放,喉结上下滑动了两下,继而说道:“这匕首乃是本王的父王赐给本王的,现在本王送给你,你随身带着,也好防身。” 其实这匕首本来可以更早地送给薛婉婷的,但他又找了云中城有名的工匠,将刀鞘上镶嵌了两颗红宝石,所以才晚了好些时日。红宝石璀璨夺目,一如眼前的女子,那样叫人着迷。 虽然早已猜到这匕首是送给她的,薛婉婷还是尽可能地表现出了自己的欢喜,也并未推迟:“真的吗?太谢谢王爷了,王爷您对我实在是太好了!” 萧升荣见薛婉婷喜笑颜开的模样,心中亦是有淡淡欢喜划过,虽然先前心中生了旁的心思,但看着眼前笑颜如花的女子,却也觉此举还算不错。 薛婉婷将盒子盖上,朝着萧升荣便行了礼:“王爷,天色已晚,您早些歇着,薛婉就不打扰王爷您了。”说着端起盒子竟是要走。 萧升荣想要伸手阻拦,总觉得薛婉婷在得到匕首之后,对他的态度都好似淡了不少,以往他们可是有很多聊不完的话,今日怎么就说走就走了呢?萧升荣神色有些哀怨。 不管萧升荣如何,薛婉婷是看不见了,她喜滋滋地端着盒子出了书房。 “姑娘,这么快便走了?” 薛婉婷在门口遇到了值夜的小健子,见小健子一直瞧着她手中的盒子不放,心下了然,随即从袖中掏出银两,塞到小康子的手中,笑着说道:“许久没见公公,这些银钱公公拿着买酒喝,薛婉就先回去了。” 小健子捏着手中的银子塞到怀中,对着薛婉婷就跟恭敬了,点头哈腰地:“姑娘您慢走。” 第107章 他会帮她 薛婉婷没有直接回到文怀阁,而是转头去了林肖的院子。林肖的院子名叫无名居,就在主院内,只需要穿过一条回廊便到了。 越是靠近无名居,薛婉婷便越发笃定内心的想法,那林肖就是想要她去找他。她没有刻意隐瞒她的行踪,回廊上偶有的侍卫却是对她视若无睹,且侍卫也比之平时少了大半,想来是被撤掉了。是以她很是顺利便来到了无名居。无民居院内空空荡荡的,不见侍卫和丫鬟婆子,院中也只是左右各点了一盏灯笼,整个院子看起来昏昏暗暗的,给人一种极度压抑之感和风雨欲来之势。 现下风雨皆停,但却依旧冷的很,薛婉婷咽了口口水,想要阻止喉咙的痒痛,环视了小院一周,视线落在院里一排黑漆漆的屋子停下了脚步。她摸了摸装着匕首的盒子,暗道:“看来今夜你会派上大用场的。” 薛婉婷收回视线,将盒子放在院子中间的石桌上,打开盒子,将在黑暗中隐隐闪着幽光的匕首取了出来。她的眼中闪过决绝,一把握紧手中的匕首,朝着漆黑一片的屋子走了过去。 薛婉婷停在了房门之外,伸手朝着紧闭的房门推去,只是在她的手还未触及房门时,房门便“哐”的一声由内打开,门后并不见人影,里面黑漆漆的,只是迎面吹来了一股冷风夹杂着几缕逼人的寒意。薛婉婷右手握在刀柄之上,神色严肃又冷静地扫视着屋内,见屋内久久未有动静,咬了咬牙,抬脚进了屋。 就在这时,薛婉婷猛地顿住,她的耳边传来一声细小的声音,接着便是一道夹杂着戾气的掌风迎面而来。薛婉婷感觉到气流的涌动,猛地侧身,来人的招式从她的鼻翼擦过,薛婉婷整个心都提了起来,强者之压让她顿时冷风汗淋漓。就在她想出手反击之际,那掌风末端,如行云流水般的转了个弯,继续朝着她攻来。出掌的人速度极快,不要说还击,就是连躲闪都来不及,那带着戾气的手掌便停在了她的面门跟前。 薛婉婷震惊地看着对面的人,她知道林肖的刀剑功夫隶属上层,却是不知道他的掌法也是堪称完美,她在林肖的手上走不过一招,手里锋利无比的匕首根本来不及出鞘。 林肖收起手上的招式,径直走到屋内上方座椅坐下,这才又看向薛婉婷:“要是没有记错,你这月便年满十七了吧?” 屋子里太黑,薛婉婷看不清楚林肖说话的神情,但是林肖说的话也足以让她愣住原地,心底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收紧。林肖说这话,就意味着她暴露了,林肖认出了她! “大人是何意思?小女子不是很明白。”薛婉婷故作镇定,却也并未矢口否认。 林肖挑了挑眉,继续说道:“我当年十七岁时好歹在你爹那里还能走上几招,然则薛家的嫡女,十七岁时却是在我手上半招也接不了,看来薛大哥在教导自己女儿上还是狠不下心来。” 薛大哥?听到此,薛婉婷心头疑虑更甚,听林肖话里的意思倒是和她父亲关系很好的样子,只是她自记事起,怎从来未见二人有过往来?这林肖到底是何用意?所谓到底为何?难道也是冲着她薛家隐匿在边境的旧部而来? 在黑暗中,林肖将薛婉婷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好奇我与你父亲的关系?怀疑我的用心?” 薛婉婷没有说话,只是却在林肖的话罢后将脸上的神情收了起来,这屋子里黑漆漆的,她自以为会将她的神情掩藏得很好,只是没有想到林肖竟然能在没有一点光亮的情况下,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如此功力,真是骇人! “你到底是谁?”此刻的薛婉婷已经面色无异,只是一双明亮的眼睛死死盯着林肖的方向,像是要穿过重重黑色看清林肖的一举一动。 “哎!你本该唤我一声林叔才是,只是你父亲向来顾忌太多,为了安南帝的心,和我往来也是小心翼翼,丁点风声不透。这些年你父亲一直驻守边境,薛府的画师每年都会将你姐弟二人的画像送到你父亲手上,你父亲每每见你们姐弟二人又有所长,心头欢喜,有时我与你父私下饮酒时,他便会如同炫宝一般,将你们姐弟二人的画像拿于我看,想来是想要叫我羡慕他儿女双全吧。” 想起过往种种,林肖的语气中也不禁带上浓浓的哀伤,只见他手指轻弹,由指尖中探出一颗细小的黑色石子,朝着离他九尺有余的烛台而去,烛台被瞬间点亮,整个屋子顷刻间亮堂了起来。他仔细打量着薛婉婷,要不是他无意间从薛定远口中的得知薛婉婷耳后有一红痣,要不凭借着如今这个只有三分与那画像上的人相似的容颜,还有与之前天差地别的气质,他就是查出再多的证据,也是不敢认如今站在眼前这个清冷中透着阴郁的姑娘,会是那个如同三月暖阳的薛家嫡女。他的眼中带着隐隐的怜惜,又想着那夜会不会对薛婉婷下手太重,眼前的姑娘是那般单薄瘦弱,好似风大些就能给吹走了。 薛婉婷终于能够看清林肖的神色,只是依旧对林肖的话抱有怀疑。薛家的画师每年都会将她和薛明善的画像送往边境,这并不是秘密,只要稍微关注他们薛家的人都会知道,不知道得稍微一打听也会知道,所以林肖知道也并不为奇。她早已如同一朵凋零的鲜花,没了往昔风采,难道就凭借着与往昔有着三分相似的容颜便能断定她是薛家的嫡女?况且她的痕迹早就被陆护及高回几次涂抹修改,林肖纵是有天大的本事,想要从南朝靖王和北朝将军的刻意隐瞒下查出她的真实身份,想来这么短的时间也是不能的。如今只有两种可能,其一便是这林肖在故意试探,其二便是想让她帮着做些什么事情,而林肖之所以这么做,可能也是因为她这张“酷似”薛家嫡女的脸,而薛家嫡女这几个字,在这隐匿这薛家旧部的边境的影响力有多大可想而知,否则,她实在是想不出林肖这么做的理由了。 察觉到了薛婉婷对他的审视,林肖倒是轻松了不少,虽然薛婉婷的武功不够意思,好在还算机灵,知道他的暗示,知道来无名居找他。然则他虽是高兴薛婉婷的机灵,但其实对于薛婉婷孤身前来找他的事情又有些担心,要是今夜不是他,薛婉婷应该也会前往吧,她心中的仇恨实在是太重了,她背负的包袱也实在是太沉了。他不知道是谁帮助薛定远将薛婉婷救出来的,但就是薛婉婷能潜入王府,并得到齐王的看重,这一点就不是一个女子能够轻易做到的,其中的种种艰辛,实在不敢想象。 像是想到了什么,林肖再次开口说道:“你的弟弟呢?”据他派出的人打探的消息,薛明善应该是和薛婉婷一起逃了出来的,只是不知为何自从一年多以前,薛明善便没了消息,且查无所查,仿佛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这个人一样,凭空消失了,那孩子虽不是薛定远所出,但怎么也算是半个薛家人,可不要出什么意外才好。 提及薛明善,薛婉婷眼睛微微眯了眯眼睛,淡淡说道:“大人的话,小女子倒是听得越发糊涂了。大人难道不知道小女子现下记忆缺失,前尘往事统统记不得了?”她想,这林肖不是说是她父亲的朋友吗,那她暂时就当林肖是她父亲的朋友好了,既是她父亲的朋友,自然会主动“庇护”她不是? “哈哈哈……”林肖见状,倒是一愣,却又是发自心底笑了出来,他平日里总是板着一张脸,是以笑起来着实有些不自在一般,刚一开口便又止住了笑声,接而略带尴尬地看向薛婉婷:“无碍,你这般警惕我看着很是高兴,你弟弟的消息你不想便不说,都说日久见人心,林叔定会让你真正相信林叔的。” 说道此,林肖顿了顿,继而又说道:“我知道你进王府的目的,我会想办法帮你,但你先不要擅自行动,王府看着平静,实则内里暗流涌动,各方势力都在王府安插了眼线,最近没事也不要外出,那太子也不知从何处得了你的消息,正满城的找你,要是被他发现会很麻烦。” 听着林肖的话,薛婉婷心头一动,惊疑不定地盯着林肖。会帮她达成她的目的吗?她不知道林肖能不能信,但她想这便已经是现下最好的结果了,她现在犹如笼中困兽,急需要一个能帮她将笼子打开一个口子的人,她别无选择。只是萧奕轩在找他这件事,倒真是在她预料之外,看来以后行事还是需要再注意一些才行。 “大人没事的话,薛婉便先告辞了,今夜闲来散步闯入了大人的院子,还请大人见谅才是。”薛婉婷收起思绪,朝着林肖隐隐一拜,今夜的收获倒是大大地出乎了她的意料之中,既然目的达到,她便也无需再留,安排得再周密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她不能在这耽搁太久。 林肖盯着薛婉婷渐行渐远的背影,重重地叹了口气,喃喃说道:“薛大哥,我也不知道这样做倒是对还是错,还望将来你我二人在地府相遇那日,你不要怪我的好。” 第108章 情况有异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薛婉婷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她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中便会想起林肖的话,林肖说会帮她,这句话无疑地在她心中掀起了惊天巨浪,忐忑中夹杂着一丝压抑着的欣喜,就像绝路中突然出现新的路口,即使是不知道这个新出现的路口到底通往何处,也足以让她心中重燃希望。 薛婉婷起身披上衣衫,走到窗口,推开窗户。此时对面的烛光已经暗了下来,看来萧升荣已经睡下了,她静静地瞧着对面窗户上隐隐跳动的烛光,直到天色微微发亮这才又回到床上闭眼浅眠。 “姑娘今日看着脸色不是很好,是昨夜没有睡好吗?”清晨,小枝照例来为薛婉婷洗漱,看着薛婉婷的状态不是很好,下意识地关心道,只是话罢又觉得有些不妥,姑娘昨夜将她支走,怕是有些事情要去做的,她这样问,姑娘许是会多想。 薛婉婷透过铜镜,察觉到了小枝一闪而过的变化,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继而又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昨夜不知为何,睡至夜半便没了睡意,现下实在是困乏得紧。” 见薛婉婷没有在意,小枝顿时心头一松,暗暗吐了口气,说道:“那姑娘您待会儿吃些早点,接着再睡会儿。” 薛婉婷点了点头,她确实是想再睡会儿的。由于待会儿薛婉婷还要入睡,小枝只是为薛婉婷梳了一个简单的发式并未佩戴首饰,刚刚梳妆完毕,丫鬟也端来了早餐。薛婉婷正养着伤,厨房做得很是清淡,就一碗浓浓的小米粥,一碗蛋羹,一碟小菜,小菜绿油油,看着这些,薛婉婷的肚子倒是咕咕叫了两声。 这一声“咕咕”响起,饶是薛婉婷也微微红了脸,她不由自主地朝呆在一旁的小枝看去,四目相对,两人都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横在两人之间的屏障好似被打破一般,近日来两人之间的不自在也在刹那间统统消失,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上一秒也许还相互耿耿于怀,下一秒便会因为某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重回往昔。 小枝止住了笑声,只是眼中依旧含着笑意,这几日她的备受困,扰仿佛在这一瞬间统统都想通了。何必自寻烦恼,她的命本就是她的姑娘给的,无论她的姑娘要做什么,她都是要同着一起的。想通了,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语气也变得轻快:“姑娘,奴婢伺候您用早餐吧!” 薛婉婷眼中同样留有笑意,点了点头“好。”她今日难得食欲大开,一碗浓稠的小米粥让她给喝得个精光,蛋羹也用了一半。小枝伺候薛婉婷以来,还从未见薛婉婷胃口如此好过,震惊的同时也是高兴不已。薛婉婷接过小枝手中的帕子,轻拭嘴角,柔声说道:“我听着外面好似有些嘈杂之声,府上可是在办什么事?” 小枝道:“可不是,女婢听说今日太子要在府上宴请宾客,这一大早就吵吵闹闹的,扰得姑娘怎能休息得好!” “小枝慎言,你口中之人乃是南朝太子,咱们切勿妄议。”薛婉婷打断了小枝的话,见小枝已经知错的闭了口,便又才说道:“没什么事你就先下去吧,我着实有些困了。”小枝机敏,但毕竟自小长于民间,有些事情还是需要慢慢教导才行。 小枝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但同时也知道薛婉婷先前呵斥,是为了她好,便也没往心里去,只是告诫自己,往后定要谨言慎行一些,不能给薛婉婷惹了麻烦才是。是以开口说道:“那好,姑娘您休息,有事您就叫奴婢,奴婢一会儿就回来,就待在外间。” 见小枝出了门,薛婉婷眉头轻蹙。宴客?还是萧奕轩宴客,这萧奕轩打得是什么主意?他难道不知道现在到底有多少人都在暗处盯着他吗?不说别的,单单是萧奕恒便在暗处虎视眈眈,依她对萧奕恒的了解,好不容易现在萧奕轩落了单,没了在皇城中的重重保护,说什么也是要试上一试的,而今晚便是最好的机会!萧奕轩在齐王府中被刺,要是成了,萧奕恒将一扫往日的局面,不用他怎么用力,自有人会将他请上那个位置,顺便也扫除了一个潜在的敌人,要是不成,齐王也是最大的嫌疑人,于萧奕恒而言,什么也不会损失,好一计一箭双雕! 薛婉婷起身,在屋内缓缓踱步。看来她今夜无论如何也要想法子混入宴会当中才行,虽然上辈子萧奕恒没有得手,但她始终放不下心,世间万事万物都不是绝对的,就像她,要是不亲身经历一次,她何曾会信人还可以重生一世,这样荒唐的事情?萧奕恒是万万不能死在齐王府的。 天色渐黑,对面玉清殿已经开始忙碌了起来,薛婉婷掀开窗户,只见十来名穿着艳丽的貌美女子在后院婆子的带领下正朝着玉清殿的耳房走去,而文华阁周围不知什么时候又增加了守卫,薛婉婷目光一凝,轻声说道:“小枝你进来一下。” 薛婉婷的话音刚落,小枝便应声而入:“姑娘?” “如今入夜的天气是越发得冷了,今夜就不要开窗而睡了,将窗户从内插上。”薛婉婷凝视着小枝的眸子说道,语气平缓不带起伏,可一双沉着的美眸却是让人心底不由得发憷。 小枝愣了愣,随即又点了点头:“哦,奴婢记住了!”说完见薛婉婷神色又恢复如初,便知自己是猜对了,姑娘说的话果然是话中有话,只是今夜会发生什么呢?小枝想不明白,只是走到一旁去关窗户去了,想着外面也有窗户,便又转身去了外间。关好了窗,小枝心中始终有些担心,便又进了里间,看着单手撑着额头,依着桌子上好似已经睡着了的薛婉婷,嘴巴张了张,最后只是暗暗叹了口气,将门给关上退了出去。 房门刚被关上,原本好似已经睡着了的薛婉婷却是猛地睁开了双眼,她起身将门由内插好,又换上了一身深色衣衫,接着走向一旁架子,从架子底下掏出一个用布条缠好的东西,麻利地扯开。这是一把匕首,却不是昨日萧升荣送给她的那把,这把匕首虽然也是锋利异常,但和萧升荣送的那把比起来却是不够看的。薛婉婷熟练地将匕首缠在手臂上,检查一番无误后,静静等待着时机的到来。 第109章 叔侄情深 天色终于完全暗了下来,一个纤长的身穿暗色衣衫的人影,由文怀阁翻窗而出,跃上屋顶,快速穿梭在主院的房顶之上,不过转瞬间,身影便隐入了月色,消失不见。 此时宴会还没有正式开始,萧升荣与萧奕轩并未入场,殿内却是已经坐满了当朝权贵。云中太尉李彬和驻边将军郭展鹏二人分别居于主座左右,殿内的气氛有些奇妙,并不见以往宴会上的轻松肆意,原本几个最是能言善道的官员也只是窝在自己的位置上,低着头暗暗打量着殿内的众人。 李彬看了眼对面老神在在的郭展鹏,脸上闪过一抹沉思。据线人来报,太子自从来了云中城以后,已经几次密会郭展鹏。太子来到云中城后便以雷霆之势处置了刘川及相关官员,手段老练狠辣,让心中有鬼之人闻风丧胆。且不说刘川,单说那几名涉事官员,其中两名不过是与刘川平日里走得近了些,也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两人与刘川事件有所关联,但太子殿下依旧一意孤行地将几人下了狱,且与刘川同罪。 这太子先是舍他而选择郭展鹏,又是丝毫不顾及处置刘川事件的手段对朝臣所造成的影响,太子想干什么?李彬心中像是被塞了个东西,他能在薛定远被斩后稳坐云中太守的位置,其中不乏皇上的暗中支持,位置坐稳了,心中也是难免有些旁的心思,皇上莫不是在借机敲打?这般想着,迫得他有些心紧。李彬眸色微暗,暗道:“看来,赵阔之事得尽快解决了。”李彬想着事情,端起酒杯便是一饮而下。 “咳咳……”许是心有所思考,抑或是喝得太急。李彬猛地咳嗽了起来。这一咳,顿时将殿内众人的目光给吸引了过去。 “父亲您没事吧?”这时,李彬身旁的男子说道,又唤来丫鬟端来热茶。 李彬接过丫鬟端上来的热茶喝了一口,总算好了些许。他看着手中的热茶,心头微动,接着朝身旁的儿子看去。只是这一看却依旧没有见到他想见的东西。他的儿子李楚正手执酒杯饮酒,没有看他,面上一片冷然,仿佛先前关心的话并不是出自他口一般。李彬收回视线,将茶盏放在了桌上。 父子两人的动作被对面的郭展鹏瞧得一清二楚,郭展鹏只觉得浑身都舒坦了起来,要不是场合不对,他觉得非得哼曲小曲,在打马跑上两圈才好。 李楚端着酒杯的手一顿,他的目光看似游离,好似正在看着某处,又好似哪里都没有看去,但郭展鹏在看他的时候,谁又知道他没有在暗中观察郭展鹏呢?上次宴会上郭展鹏投向他的目光便让他觉得有异,这次亦是如此,他的眸光微闪,看来他是该找个机会去会一会这驻边将军了。 “太子殿下、齐王、到!”一声尖细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殿内心思各异的众人都收起了心思,齐齐起身对外相迎跪拜:“太子殿下千岁千岁……” 萧奕轩推着萧升荣走在前面,身后跟着各自的太监侍卫,萧奕轩率先停下了脚步,身后的太监侍卫随即也跟着停了下来,他抬手示意,说道:“诸位大人不必多礼,快快入座吧!” 众人不敢有异,齐齐说道:“谢太子殿下!”随即也都入了座,殿内丝竹之声响起,又由外走来数十名身穿薄纱的貌美女子,琉璃阁几人亦是在内,丝竹之声和貌美女子的到来总算是让殿内多了些轻松的氛围。 肖如玉被安排在李楚身边伺候,周静茹和张淑丽分别伺候在太子及齐王身侧。张淑丽进府已经两年有余了,如此这般近距离地伺候齐王还是头一次,少不得有些激动,小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羞红,娇声说道:“王爷,奴婢为您斟酒。” 萧升荣顺势将手中的酒杯往张淑丽的跟前放去,好似才发现自己身边多了个美人,双眼猛地一亮,而后便饶有深意地打量起了张淑丽。 张淑丽脸上红晕更甚,如此露骨的眼神将她从头打量到脚,况且打量之人还是当朝齐王,是她一直都想要渴求的。四目相对,酒杯渐满,滴滴答答地洒落在了桌上。 肖如玉见状,面上有些扭曲,这李嬷嬷收了她的银子却是根本就没有把她安排在齐王身边,这不摆明了坑她吗!她有些不情不愿地给李楚布着菜,却见李楚手中的筷子一顿,边将餐盘推开,随即将筷子也给搁下,自己端着酒杯提着酒壶,自己给自己倒酒,一副不想要她伺候的模样。 肖如玉心中憋屈,却也知道眼前这个讨人厌的男人乃是云中太守之子,轻易得罪不得,也只能咬牙忍住,只是看着上首与齐王眉目传情的张淑丽更是厌恶。 “咳咳……”耳边传来的咳嗽声终于打断了两人的四目相对,萧升荣率先收回视线,朝着一旁看去。 “我倒是要瞧瞧究竟是什么样的美女,竟会叫我的九王叔看得这般入迷?”萧奕轩推开周静茹递过来的美酒,竟起身径直朝着萧升荣走了过去。 周静茹本也随着太子看了过去,自是将齐王与张淑丽的模样给瞧了和一清二楚,她嘴角划过一丝轻笑,手指顺着酒杯上的图案,慢慢勾勒起来。 场上众人原本还不敢肆意,见此情形也是恢复了以往的模样,也跟着起哄起来。萧升荣但笑不语,倒是看着正紧得很,他背靠在椅背上,姿态随意,朝着左羽道:“左羽,快快将本王往后挪挪,要不本王这侄儿该要说本王这当叔叔的拦着他不让看了!” 萧升荣的话刚一落,殿内顿时笑声四起,有个胆大的起身说道:“王爷与太子叔侄情深,有美同享,今日咱们在座的各位可都是见证啊!” 殿内哄声顿止,这起哄的本就是依着父辈关系才能勉强人了仕途,这人虽然日常不带靠谱,但其心不坏,只是这一喝酒便坏了德行。有美同享,叔侄情深!这岂不是在说齐王与太子叔侄二人同时玩弄一个女人,虽然这种事情在皇室与达官贵人之间时常有之,但这般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大家都是秘而不宣,特别是皇家之事,那更是不能声张的。 殿内气氛的变化那人丁点不觉,端着酒杯站在那里有些身形不稳,想来确实是喝高了。殿内其中不乏有受过其父辈照拂之人想要打断他的话,可那人酒劲一上来,就是天王老子也是管他不得的,早忘了出门之前家中之人的叮嘱,见众人都看着他,继续说道:“诸位说是也不是啊?” 蠢材!被那人拂开的人暗骂,先前阻拦已经做到仁至义尽,那人父辈的提携之恩再重,他也得保命不是?是以只是坐回了位置,顺便离那人稍远了些。 就在众人皆以为太子及齐王定会重责那人时,却听见太子笑道:“说得好!说得好啊!咱们二人自当是情意深厚的!” 太子没有生气,反而说那人说得好,这反应着实叫殿内众人惊住,再一瞧上首的齐王,也是一副无甚在意的模样,只是笑着点头附和着太子的:“所言非虚。” 说罢,太子便回到了座位,虽是一来一回,却是连张淑丽瞧也是未瞧一眼的。李彬与郭展鹏静静看着并没有说话,他们现在的身份已经不需要刻意恭维引起太子及齐王的注意了,更何况皇室中人又有哪个是简单的,有时候说得越多,反而越错。 第110章 养不教父之过 歌舞继续,殿内恢复了热闹。酒过半巡,一名面上蒙着薄纱的红衣女子,抱着琵琶缓缓入内,舞姿轻摆,女子身姿轻盈,姿态曼妙,琵琶本是乐器,却被她巧妙地融合在了舞蹈之中,当真是美轮美奂,一时间倒是迷了殿内些许人的眼睛。 萧升荣指尖轻敲着扶手,看着殿内薄烟轻纱的女子嘴角始终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左羽见状,双眼微凝,不动声色地将左手扣在了腰间的配剑之上。 张淑丽见原本属于自己的瞩目被殿中轻舞的女子轻易就给夺走了,心头不由得暗恨,她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眼见着齐王亦是被她吸引,她又怎能将机会拱手让人?张淑丽咬了咬牙,将脸上的不甘与嫉妒统统收起,摆出了一个能将自己所有优势体现的姿态,执起筷子为萧升荣布菜。她的身子朝着萧升荣靠去,娇笑地望向萧升荣:“王爷。” 萧升荣的轮椅本就较高,此时的跪坐在一旁的张淑丽几乎是整个人都贴在了萧升荣的脚边,她似无意地将身体的软绵之处在萧升荣的小腿处摩挲着,一双含着春水的眸子盈盈地,情丝和勾引欲盖弥彰。 萧升荣黑眸微动,他低头看向脚边的女子,嘴角笑容愈发加深,并未说话。他上下打量着张淑丽,却见他突然轻笑出声,手指挑起了张淑丽的下巴,啧啧两声:“弱如扶柳风,媚眼含春丝,以往当真是本王眼瞎了。” 肖如玉的视线一直注视着上方萧升荣的位置,虽听不清楚萧升荣与张淑丽之间的对话,但两人“含情脉脉”的样子也是足够她脑补一壶的了。最近她的心思都放在了文怀阁里的那位了,倒是没想到被身边一个样样不如她的人给抢了先! 周静茹的位置离得萧升荣很近,肖如玉听不到的,她倒是听了个一清二楚。周静茹淡淡一笑,不过是逢场作戏的把戏,她虽心中不悦,但区区一个张淑丽她还并未放在心上,她知道萧升荣行事,自是有他的道理,现如今,文怀阁里的那人才是最要小心的。 张淑丽现下是无暇顾及周静茹和肖如玉的心思了,不对,应该说她从未想过要顾及他人的心思。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今日只要她将齐王拿下,让齐王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不要说周静茹和肖如玉两个侍女了,就是那后院的李嬷嬷见了她,也是要恭恭敬敬地唤她一声主子的! “王爷,奴家……”一声含情脉脉又娇羞无限地开口,顿时惹人遐想连篇,只可惜话未说完,萧升荣便放开了手中对她的钳制。 萧升荣松开了钳在张淑丽下巴上的手,面上依旧笑着,可张淑丽却好似在那双浸满笑意的眸中,看到了一丝厌恶和一丝她看不明白的,让她浑身发凉的东西,一时间倒是畏起了手脚,直觉告诉她现下也许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萧升荣这边的情况自然也是惹了一旁萧奕轩和殿内其他人的注意,众人或饮酒或与身边的美人作乐,可眼神却是或明或暗地看向萧升荣与张淑丽二人,神色各异,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楚眼中划过一丝坏笑,见萧升荣一晚上地睁着眼说瞎话,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模样,有些同情。他知道萧升荣素来是有些洁癖的,整天的被些莺莺燕燕围绕,内心约莫是很痛苦的。 萧升荣很快别过了眼睛,将视线又落到了殿中跳舞的女子身上,女子的舞蹈已经进入了尾声,也是高潮。只见女子轻点脚尖,起跳,将手中的薄纱抛向空中,收回,又逐一将薄纱抛向场内的几位位高权重的大人。就在几位大人伸手接住,想要将女子拉扯进怀,又见女子狡黠一笑,在对方伸手想要接的时候迅速收回,没有接住女子轻纱的人顿时犹如抓痒挠肝,整个魂都随着女子而去。 女子来到李楚跟前,媚眼如丝,直勾勾地盯向李楚。李楚手中之酒并未放下,另一只手抓向了女子抛来的薄纱,他的手速极快,女子想要收回已经来是不及了,薄纱已经被李楚牢牢地握在了手中。 女子目光一顿,手中用力,想要将薄纱扯回,可对面的男子却并不松手,甚至还一用力将她拉扯得更近,但那男子的视线却是瞧也未瞧她半分,只是旁若无人地饮着酒。女子暗恼,手中亦是加重了力度,她的余光看向上首比之于画像上还要俊美几分的男子,眸中平添了几分急色。 一些疼惜美人的人见美人被刁难了,想要上前解救美人,可这刁难人的人又偏偏是太守的公子,莫要说太守还坐在那,就是太守大人今天不在,那出了名的活阎王李楚,他们也是不敢造次的。 此时殿内的音乐因为女子的停顿也停了下来,大多数人都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女子求救的视线朝场内看去,见先前几个看着极喜爱他的男人,在看见她投过去的求救的目光时,都一副大难临头般地扭过了头。女子心头冷哼,眼中暗光流过,朝着场内的乐人和一旁站立的舞姬扫去,眼神暗自交流。 殿内角落里站着一个不显眼的婢女,此婢女身形瘦弱纤细,弓着身子站在一角,听候主人们的吩咐。她微微抬头注视着殿内地一举一动,她在暗处,在不引人注意的前提下,可以很好地观察着殿内众人的一举一动。例如女子的舞鞋要比寻常舞鞋厚上些许;例如女子在跳跃间脚底几乎微不可查地不自然、再比如说女子腰间缠着的腰带,在女子如此大的动作下,依旧光整得不可思议!这一切的一切,在这个婢女看来都是有着问题的! 乐声又响,只是曲目转换,婉转中带着一丝勾引,女子踏着莲步,绕在李楚身旁起舞。一曲作罢,李楚却依旧握住薄纱不放。 跳舞的女子这次是真的停了下来,她的视线在殿内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终落在了太子萧奕轩的身上。只见她轻咬唇瓣,眸中湿润欲悬欲滴,看起来当真是好不可怜,仿若先前的魅惑无双只是人们的错觉。 众人的目光也随着女子的视线落在了太子萧奕轩的身上。他们实在是好奇得紧,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南朝太子,在面对如此美人的投怀送抱,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是不屑一顾?还是如同他们一般,拜倒裙下?当然,也许他们更愿意看到是后者,看着高不可攀的人如同他们这般凡夫俗子,跌落凡尘…… 萧奕轩直直地盯着向他投来求救讯号的女子,面色不见起伏,就当众人以为他要斥责女子时,却见他突然一笑,继而抬高声线说道:“李大人,怜香惜玉呀,要怜香惜玉呀。” 殿内响起一阵轻笑,李彬见李楚还拉着那跳舞的女子不放,眉心跳了跳,状似无意地用胳膊肘碰了碰李楚的手臂,示意李楚松手。 李楚并未理会李彬的暗示,只是朝着萧奕轩做手礼:“是微臣莽撞了,只是一时间看见如此绝色,倒是让微臣有些挪不开眼,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还妄姑娘见谅,实在是姑娘你太过美艳,在下一时间实在是情不自禁。” 低俗!浪荡!李楚现在的行为简直是将这四个字表现得淋漓尽致。李彬在周围投过来的目光中狠狠地瞪了瞪一旁毫不见羞色的李楚,他现在严重怀疑是否是哪家仇人私下动了他家祖文,让李家祖文易了位?要不然怎么会生出眼前这个孽障的?真是快要将他给气死了!他李家的颜面都快给这孽障给丢完了! 李彬虽然将情绪掩藏得极好,但对于相交多年,又是一起上过战场拼过命的“老朋友”,郭展鹏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李彬淡定的外表下,其实是已经气疯了。郭展鹏想笑,但一想到那人的孩子长成了这番模样,又有些难以接受,只是朝着李楚看了过去,只是这一看,更是让郭展鹏瞠目结舌! 只见李楚握着薄纱的手,乘女子不注意时突然放手!李楚与女子二人本来先前是叫着劲儿的,薄纱已经被二人拉得很紧了,李楚这突然地放手,顿时叫没有准备的女子摔倒在了地板上,发出“砰”地一声巨响,女子脸色都变了,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应该又是难受,又有在众人面前出了丑的羞恼。 天啊!这算什么男人啊?郭展鹏抚额,他现在想立即将这姓李的小子打上一顿!要是这是他的孩子,定然会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而不是欺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的混球!说来说去,养不教父之过,歹竹焉能出好笋?看来以后得好好调教才行! 第111章 舞姬的反击 见女子被甩在了地上,乐人和舞姬有些按捺不住了,弹琴地乐师双手扣在了古筝下方,环视了殿内一周,见并没有异动,又才默默地注视着李楚和跳舞的女子。 眼前的一幕也着实惊住了角落里站着的女婢,她有些呆愣地看着一脸若无其事地李楚,心底有些说不出的感觉。李楚与萧升荣关系密切,应该是知道今日宴会上的凶险的,加之平日里流连烟花柳巷,见多识广,察觉了跳舞女子的异样,也是可能的。只是那犹如刻进骨子里的放浪形骸,及对女子的辱弄,实在是有些低俗无耻了些。 女婢又朝跳舞的女子看去,女子好似终于缓了过来,艰难起身。女子先是朝着李楚看去,由于女子背对着女婢,女婢瞧不见女子的神色,只听女子声音柔柔:“无碍。”女子顿了顿,继续又说,只是柔声中带着点别的什么:“公子年少,性情中人,只是太子殿下和齐王在上,小女子着实怕惊扰了太子殿下和齐王的兴致,那小女子就真罪该万死了!” 女子话落,满堂皆惊。这女子表面上将罪责全揽在了自己的身上,可这话里的字字句句,细细品来,分明就是在说太守公子李楚,莽撞无礼,当着太子及齐王的面就如此肆意妄为,背地里可想而知!而李楚不过是在军中挂了个闲置,之所以如此胆大妄为,无非仗的就是有一个位居云中太守的爹,女子竟是将矛头指向了云中太守李彬! 众人一时间有些面面相觑,这李太守哪里是养了个儿子呀,这分明就是给自己养了个孽债嘛!听说这李楚还有一半外族人的血脉,且生母不详。你就说都这样了,你小子倒是安分守己一点嘛,可李楚这厮好似丝毫自觉都没有,打小就是个不按套路出牌地主,嚣张跋扈之名是全城皆知,可即使是如此,李太守依旧宝贝如斯,也正因为如此,领教过李大公子手段的人也是敢怒不敢言啊! 殿内鸦雀无声,太子看向身旁的齐王,见齐王低着头,默默地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好似对殿内发生的一切都漠不关心一般,只是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莫名的悲凉。萧奕轩抿了抿嘴,自是了然,自家这个王叔虽有王爷的称谓,明面上也是这云中的主子,可实际上却是被自家的老爹给圈禁在了南朝最是苦寒的地方。云中紧挨着边境,军中有驻边将军坐镇,又有他爹亲封的边郡太守统管着云中所有事物,自家这个王叔是权和钱,啥都摸不着的,憋屈定然是少不了的。 太子的眸子似笑非笑地扫过一旁安坐的太守李彬。李彬恍若不知道那名跳舞女子话中的含义,他的面色上有着歉意,不见一丝恐慌,见太子看了过来,这才起身行礼,道:“犬子莽撞,还望太子殿下、齐王,见谅!” 太子默了默,端起酒杯浅酌一口:“确实是莽撞了些。”话罢,太子将手中的酒杯放在桌上,依旧似笑非笑,但细看之下,眸中却是已然冷沉。 “大胆!竖子莽撞,不快快请罪!” 不待太子发作,太监福安上前一步,朝着李楚大呵。 众人见状,心中都是一个咯噔,福安公公他们是知道的,正是太子身边最为得力的贴身太监,这福安公公可代表的是太子! 李楚浓眉微拧,面上并无惧意,跪下告罪,语气干巴:“请太子殿下恕罪!” 李彬袖中的手掌收紧,两个大步走到殿中,同着李楚跪到一处,不敢再托大,诚心恳求:“微臣教子无方,还请太子殿下恕罪!”李彬微埋着头,心绪起伏,他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会当场向他发难,他是南帝的亲信,又位居云中太守,管理着整个云中,料想着太子再怎么样,也是会给他几分薄面的,是以,现下他的处境是十分尴尬的,在下属面前丢了脸面不要紧,可偏偏郭展鹏就在对面看着,他此刻的心情真的是非常的糟糕! 见着李彬和李楚双双跪下,除郭展鹏及以郭展鹏为首的武官以外,其余的人也吓得匍匐在地,经过刘川事件,他们就知道这南朝未来的天子不是个善茬,心下对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又是臭骂了一番。 太子扭头看向一旁的福安,笑意不达眼底,福安被看得背脊一凉,眼神有一瞬间的闪躲。后面的张守一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下颇为费解,李太守本就是皇上心腹,太子当着众人折损太守的面子实在没有这个必要。要知道,太子代表的是皇家,今日发生的种种,难免会让人有所猜忌。他实在是有些搞不懂这太子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了?不对,他是从未搞懂过!前几日几次三番会面郭将军,还让他故意放任了跟踪他们的人,让那些人将消息传递给了太守,他原本以为太子殿下此举只是有意震慑太守,是以也没太在意,可如今却不同,云中权贵可都在这殿内坐着呢。还是说,这本就是皇上的意思?想要再次加大郭李二人的嫌隙?现在李太守的势力确实是太大了些。 萧奕轩手指在酒杯的边沿慢慢勾勒,姿态随意,嘴角抿着不说话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可萧奕轩突然间不说话了,一时间众人内心更是忐忑,殿内气氛有些凝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有人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依旧安坐的郭展鹏,见郭展鹏只是饶有兴趣地盯着眼前的一幕,顿时心头凉意更甚,他们怎么会忘了郭将军和李太守之间很不对付,眼下李太守家惹怒了太子殿下,郭将军应该是高兴极了,又怎么会出手相助? 又过了一会儿,就在众人感觉再跪下去,膝盖都要跪破了时,萧升荣犹如天降,打破了室内的沉静,解救了众人于水火,他的声音低沉中透着淡淡的无奈:“难得今日将诸位大人聚在一起,再耽搁,酒可就要凉了。” 萧奕轩手指上的动作一顿,继而又续,抿着的唇终于轻启,缓缓说道:“太守大人,本宫虽是太子,但今日本宫能与诸位在此同饮,那也沾的是本宫王叔的光,这见谅与否,也是要看王叔的意思的。”萧奕轩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萧升荣:“既然王叔不予追究了,本宫要是再捏着不放,倒是显得本宫小气了。” 萧升荣同样看向萧奕轩,两人四目相对,都未看明白对方眸中的深意,萧升荣眸子闪了闪,低笑一声:“哈!那本王就在此谢过侄儿了,来,王叔敬你。”萧升荣说着,示意张淑丽倒酒,二人端起酒杯,举了举,饮下。 “诸位大人请起来吧,本宫不过是随口说上一句,你们倒好,都给跪下了!”萧奕轩朗声道。 这!众人还未来得及拭去额间的冷汗,就被萧奕轩这句话弄得又是心头一哽。他们今朝可真是将伴君如伴虎这句话给体验到淋漓尽致了,都说女人翻脸跟翻书一般,这皇室中人变脸的速度可比那翻书还要快上许多。 萧奕轩话落,李楚率先起身,李太守想要制止已经来不及了,李楚这厮还未完全起身,嘴上就已经说道:“谢太子殿下开恩。” 太守李彬被李楚今日的种种行为无疑都是在将他的脸往地上摁,莽撞无理,随性放荡,不知进退!李楚气急!有那么一刻,他仿佛见到了自己的未来,他死了,他是被他的好儿子李楚给气死的! 第112章 不复旧时样 见有人带头,跪着的云中城权贵们也就接二连三地起了身,回到了席位上,一场本应该是风雨欲来的局势被齐王化解,就是不知道在座的究竟有几人会承齐王的这个情了? 太子抬抬手示意乐人舞姬离去,弹琴的乐师随着人群慢慢起身,将古筝抱在怀中,半瞌着眸子朝着跳舞的女子方向瞥去,他的手指在古筝上无声地敲了两声,随即便若无其事地跟着人群朝外走去。 舞姬乐人虽去,但酒宴仍旧继续。跳舞女子依旧站在原处,但此时此刻仿佛所有人都将她无视,就是有几个怜香惜玉的,也只是时不时地偷偷瞧上几眼,并不敢上前。 跳舞女子心中顿时忐忑,她不着痕迹地看向上首的太子,要是没有半路杀出的绊脚石,现在上首的太子此刻已经是她的刀下亡魂了!被李楚一捣乱,已经错过了刺杀太子最好的机会!女子将淬满毒液的眸子隐藏,太子遣散了舞姬乐师,却独独留她一人在此,殿内高手众多,她没了帮手,贸然行事也只能是自取灭亡!女子咬了咬牙,事已至此,她必须想个法子接近太子才是,要是今日就这般走了,想要再如此接近太子就更难了。 想到此,女子眸光一闪,眼中刹时间眼波流转,她盈盈地看向太子,见太子也终于看了过来,腰肢轻摆,腰间悬挂着的铃铛随着动作抖动,发出一阵阵脆响,在气氛沉闷的屋子里听着让人觉得极为悦耳。 女子见殿内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过来,继续着腰间的动作,同时加以手势,脚尖也随着一起轻点,一曲美轮美奂的异域舞蹈便浮现在众人眼前。 女子的每一个脚步,每一个动作仿佛被施以了魔法,让人控制不住自己的双眼,紧紧跟随,一丝一毫也不想放过。可女子对投过来的爱慕统统视而不见,她的风采只为一人展示,那便是居于上首之一,南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太子。只是再看上首的太子,就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了,他好似如同众人那般痴迷于女子的舞蹈,可嘴角含着的凉薄笑意,却又让人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女子身上已经浮上一层薄汗,脸颊两端也升起了一抹红晕,她的气息有些不稳,胸口起伏,本就有七分的妩媚也增至到了九分,要不是惧着上首还有太子在,殿内好些人已经快要安奈不住了。 太子仿佛没有发现女子的窘境,依旧自顾自地欣赏着女子的舞蹈,有时看到兴处,也会同一旁坐着的齐王“交谈”一番。 “此舞虽美,但比起咱们南朝的舞蹈,始终要少了几分女子的矜持之美,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啊!” 齐王听后一愣,随即轻笑出声:“这方面本王就不如轩儿,这女子各有各的美,就好比这百花一般,牡丹雍容华贵,可路边野花也自是有自己的一番奇特,王叔我素来喜爱牡丹,但这牡丹看久了,在路边上遇到了颜色尚可的野花,也是想要采摘下来一探究竟的。” “哈哈哈……”太子听着齐王的话笑了起来:“非也非也,想来是侄儿不如王叔才是,王叔您这才是久经沙场的经验之谈啊!侄儿甘拜下风啊!” 看着太子与齐王二人的你来我往,女子心头不是滋味。牡丹和野花?这二人是将她比作了路边的野花?她虽不是什么天姿国色,但颜色也属上乘,再加之她身上有着同龄人中少有的风情,怎么来说也应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才是,怎么在这两个男人眼中就成了难登大雅之堂的路边野花了?女子气煞,比之先前被李楚羞辱还要更为气愤,同时她也算是看明白了,这太子殿下看似被她所迷,实则只不过是把她当成一个笑话在看罢了!她已经足足跳了小半个时辰,没有音乐,为了避免尴尬,她只能用力地抖动着腰间的铃铛,饶是心中早已羞愤难当,可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跳下去,那一个个眉眼抛去,便如同石头沉没了大海,一点回响都没有。 “啊!”也不知怎么回事,女子只觉右腿窝上一麻,腿上用不上劲,迫使她整个人摔倒在了地上。她想要起身,但右腿依旧使不上力气,经过先前的事情她知道哪怕是她摆出生平最为惑人的神情,上首的男子也不会对她有一丁点的垂怜,或许那男子还会笑着命人将她带下去,然后处死,这和她打听到的有关男子的性情一点也不像,所以她的计划从一开始就错了!女子趴在地上,静静等待着上首男人对她命运的宣判,她在想,待会能不能只身从王府突围?她又想,要是能侥幸逃离王府,她自己又能不能在主人的重罚下获得一线生机? 众人都停了下来,或惋惜或毫不在意地看向殿中那个趴在地上的女子,一朵正开得盛的娇花就要在他们面前零落,众人又将目光投向上首主宰者,就这么过了许久,久到女子快要感到窒息,上首男子终于悠悠开口:“带下去。” 一句短短的话,决定了女子的最终命运,女子也在众人的惋惜中稍稍喘了口气,就算是知道了最终结果,但比起等待,终于尘埃落定的时,心头反而定了下来。她等待着来人将她给拖出去,只是人来了,却没有用她所能想到的粗暴将她带走,反而是两个老嬷嬷将她给抬了出去,一路朝着客院走去。 李楚见状,只是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朝着齐王看去,见齐王只是闲适地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好似一切都在预料之中的模样,随即便收回了视线。 一切尘埃落定,角落的婢女望向上首在座的两名男子,神色有些复杂,看来不管是齐王还是太子,都早已不是她原本认识的模样了。她不知道这几年在太子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一个原本不谙世事,正直善良的男孩子,变成了如今这般?玩弄权术,喜怒无常,真真是和那狗皇帝一般模样。看来她今日是来错了,且不说太子的暗卫和护卫张守一,就是今日只有太子一人在场,也不会有人能轻易伤了他,太子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躲在她身后叫她婉姐姐的小破孩了。 第113章 夜谈 回到了屋子,薛婉婷有些疲惫地坐在桌边,她很累,不仅是身体上的疲惫,心头一股莫名的淡淡情绪始终萦绕,先前殿内的情形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中回荡。 “我在殿内看见你了。” 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让薛婉婷顿时一惊,她猛地转头看向身后,双目微凝,见到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的林肖,心中危机骤起,道:“来了多久了?” 林肖对薛婉婷明显不待见他的表情视而不见,他径直坐到了薛婉婷的对面,盯着薛婉婷说道:“同你一起进来的。” 院中的烛火透过了窗纸,薛婉婷能够很清楚地看见对面林肖的一举一动,她清楚林肖的本事,只是没有想到林肖一路上就跟在她的身边,她竟丝毫没有察觉,两人之间实力的悬殊让薛婉婷心底升起一股挫败,语气也带上了些许调侃:“林大人武功之高,小女子佩服,只是大人这般夜闯香闺,却是要不得的。” 原本是来兴师问罪的林肖一听这话,饱经风霜的老脸也是忍不住地一红,好在室内只有院内透进来的点点烛火,他想着依着薛婉婷的功力,应该是看不清楚他两颊上的红色的,随即放了心,只是虽然知道薛婉婷说得没错,但对象是他的话,就好像又有点不是那么回事了。 “咳咳!”林肖尴尬地轻咳两声,正色道:“我不是叮嘱你不许擅自行动的吗?为何不听我的话?” 薛婉婷神色有了些许的不自然,她虽未信任林肖,但被林肖以长辈的威严相压,还是会有一点小辈做错了事情的心虚。 “屋子里太闷,想出去转转。”薛婉婷看似顾左右而言他,实则心里明白她的这番鬼话可骗不了眼前这个以她长辈自居的男人。 对于薛婉婷的不老实,林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心头有些高兴。小丫头看似还将他拒于千里,但实则刚刚说话的语气神态之间已经有了缓和,左右转动的双眼如同犯了错的孩子在长辈面前想要怎么圆谎的模样,这是他想要看到的,随即缓和了语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你武艺不精,今夜主院本就守卫加倍,要是你一旦被发现,不等我赶来,你就必死无疑!” 林肖叹了口气,神色间有些伤感:“你爹爹不在了,林叔不想你也有事。” 林肖话落,薛婉婷想要反驳,只是心头好似有什么东西划过,说不清道不明,就在她想要抓住这一缕东西一探究竟,却已消失,不见了踪迹。薛婉婷片刻恍惚后,给自己和林肖各倒了一杯冷茶,她瞧着林肖:“既如此,你该知道,我不想永远在这文怀阁,当一只被藏于笼中的金丝雀。” 林肖接过茶,道:“我知道你现在并未信我,但任何事情都需要一个契机,不可操之过急。再则,现下太子并未离开,始终是个麻烦。” 薛婉婷自是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她心中所想又不能对着林肖全部说出,不过林肖确实是说的对,太子只要一日不离开,她便会被圈养在文怀阁一日。薛婉婷眉头微锁,沉思片刻:“既然太子想要薛家女的消息,咱们就将消息给他,他也实在是在云中呆得太久了些。” 林肖对于薛婉婷不肯承认自己就是薛家嫡女的事情已经不再纠结,有的事情,不是你说是就是,也不是你说不是就不是的,每个人心中自有自己的考量。林肖点了点头,道:“好,我来安排,我瞧着你气色不是很好,要多吃饭,多长肉,女孩子还是要多些肉才可爱。”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罐子放在桌上,接着又道:“这是上好的养生丸,可劲儿的吃!” 薛婉婷嘴角扯了扯,盯着桌上放着的黑不溜秋的小罐子,忽略了心头升起的异样,点了点头:“谢谢。”薛婉婷停顿了一下,接着又道:“今日太子带回去的那个女人有异,林大人还需多留心些才是,太子的死活与我们倒是无甚关系,不过要是死在了齐王府,总归是要给齐王带来些许麻烦的。” 听完薛婉婷的话,林肖暗自感到诧异,据他所知,太子与薛婉婷向来交好,太子爱慕薛家嫡女的消息就是连他们远在云中的这些人也是听说过的,可今日听及薛婉婷的话语之间,二人好似只是陌路。 林肖细细瞧着薛婉婷,见薛婉婷神色淡淡不见丝毫异样,心头微微叹息了一声,薛家被灭,仇恨已经将眼前的女孩子包围,除非有一日能报仇雪恨,否则曾今明媚无双的女孩子就要永远将自己埋藏在仇恨之中,画地为牢。 林肖心下悲凉,南帝当真是很绝无情,灭了薛家满门,难道就真的仅仅因为忌惮薛家在军中与百姓之间的影响和号召?他不清楚,他只知道,早在南帝动手之前,薛定远便已有所察觉,可偏偏薛定远不听他与齐王的劝诫,依旧死心塌地的效忠于南帝。林肖暗暗摇了摇头,他都不知道是说他这个老哥哥愚蠢,还是忠诚,就那样将自己满门的性命,亲手献给了南帝。 “我会密切注意太子那边的动静的,天色也不早了,早些歇着。”林肖起身,又看了看薛婉婷,留下一声叹息,转身便从窗户翻身而出。 林肖轻功卓绝,走得悄无声息。薛婉婷将桌子上的小罐子收了起来,又疾步走到外间,见小枝睡得安稳,随即在屋内查看了一番,果然在窗户上看见了一个细小的孔子,看来是林肖提前迷晕了小枝。还好林肖用得是迷药,要是用手刀的话,明早小枝少不得会有些不舒服。 薛婉婷为小枝牵了牵被角,轻轻一笑,起身回了里屋。 第114章 肖如玉出丑 齐王府,客院内。一名女子瘫跪在地。她看着上首坐着的男子,心中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惧。而上首的男子自始至终嘴角都带着柔和的笑意,他把玩着腰间玉佩下的流苏,看着地上浑身都透着恐惧的女子,突然觉得无味地人生在此刻多了几分趣味。 又过了一会儿,上首男子才幽幽开口:“说说吧,究竟是谁派你来行刺本宫的?” 男子语气平淡,就像只是在询问女子今日天气如何,但眸子中带着冰冷刺骨的玩味。女子下意识地就想要闪躲,但是她知道她不能,现下她的命已经捏在了男子手中,没有任何自保的筹码,就算是她将幕后之人供出,能背叛主子的奴才,自古以来就没有一个是有好下场的。 见女子不说话,男子朝着一旁的侍卫看了过去。侍卫眉心微皱,随即几步走到女子身边,他上下扫视着女子全身。几瞬之后,只听“唰”的一声,侍卫手中的剑已拔出,朝着女子便刺了过去!女子被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有一恍然的失神,侍卫的剑极快,不要说是避开,就是想要挪动半分也是来不及的!接着又是几声轻微的细响,再看侍卫已经将剑收回了剑鞘之中,转身回到了男子身边。 女子的袖子,腰带及鞋底全部被剑气划破,衣衫斜斜垮垮地罩在身上,好些地方露出了嫩白的皮肉。可比起女子嫩白的皮肉跟让人注目的却是女子被剑气划破的部位上掉下来的东西,匕首、软剑、长针,这些散落在地的东西,无一不是在说着此刻瘫跪在地的女人可不只是个舞女那般简单。 福安被眼前的一幕给看惊了,他诧异地看向张守一,刚才张守一朝那女子走过去时,他还以为太子殿下是要将这女子给处置了呢,他真的很好奇这张守一是如何看出女子身上藏有武器的,他怎么就啥也没看出来呢? 张守一余光瞥见福安的目光,嘴角轻扯,心下却不以为意。 女子见自己的伪装已经全部被识破,再继续强装也没有了必要。她扯住胸前的衣襟,看向上首的男子,决绝说道:“今日既已落到你们的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呵!没想到还是一个有骨气的。”太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女子,话带嘲讽:“一个忍辱负重的主子调教出的女子倒是一个个都是个骨头硬的,本宫有时间倒是要好好向本宫的好哥哥取取经才是。” 女子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但她未想到男子竟然已经知道了她背后之人的身份,她回想之前言行,未发现有暴露的行为。那就是说,其实上方男子极有可能在他们行事之前就已知晓了他们的身份,今日在殿内所有的行为不过是如同观看跳梁小丑一般,他们的行刺从一开始就不会成功! 太子见女子面上惊恐,只是凉凉一笑,语气极尽温柔:“不要怕嘛,本宫又不会拿你怎样……” 第二日,小枝兴奋地带着王府最新出炉的八卦朝着薛婉婷走了过去。 薛婉婷坐在梳妆台,拿着木梳梳着垂在胸前的头发,见小枝端着洗漱用的东西,风风火火地朝着她大步而来,盆里面的水都溅了出来,薛婉婷笑着摇了摇头:“你跑那么快作甚,当心脚下。” 两人解开心结以后,相处间自然而地和谐如初。小枝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将洗漱物品放下,几步走到薛婉婷跟前,拿过薛婉婷手中的木梳,为薛婉婷梳起了头发。 “姑娘,咱们府中出了件趣事呢!”小枝说道。 “嗯,看来的确是一件极其有趣的事情!”薛婉婷点头笑道。 小枝一愣:“姑娘知道了?” 薛婉婷摇头;“不知道啊。” “您不知道,那姑娘为何说会是一件极为有趣的事情?奴婢还以为您知道了呢!”小枝松了口气,又有些疑惑。 “我不是知道,但我知道能让咱们小枝兴奋成这样的事情,定是一件极为有趣的事情啊。”薛婉婷从妆匣子取出一枚红玉镶嵌成的梅花簪子插在发髻上,转身拉住小枝的手,神情看着极为感兴趣的样子:“那小枝快快说与我听听,究竟是何事这般有趣?” 小枝细细观察着薛婉婷的反应,见薛婉婷不知情的模样的确不似作假,她心中疑惑更甚,这般看来,姑娘好似对昨夜之事的确不知,但昨夜临睡前叫她关好门窗时的模样又要作何解释?姑娘始终还是对她有所保留,小枝暗暗想到。 小枝心中想着事情面上不显,只见她凑近薛婉婷咯咯一笑,道:“昨个儿夜里太子将昨夜在宴会上的一名舞姬给收用了!” 薛婉婷愣了一下,这个倒是她真没有想到的,她有些不明白太子收了那名舞姬的用意。那名舞姬本是刺客,要是昨夜太子真的收用,那舞姬不可能忍住不动手,要是动手,那小枝也不会一早就把“当朝太子被刺”之事当成趣事说与她听。只是那女子既是萧奕恒派来的,虽是失手了,萧奕恒定也不会让一个会让他暴露的证据被太子留在身边,看来接下来还有得忙了。 薛婉婷压下心中的心思,饶有兴趣,笑道:“太子收了一名舞姬这乃常事,我想有趣的定还在后头,是吧?” 小枝的眉宇间是掩藏不住地想要和人分享的喜悦,她走了几步将浸过水的帕子递给薛婉婷,又才说道:“其实本不是什么有趣的事,但昨个琉璃阁中的肖如玉今日天还未亮便守在了通往客院的回廊边,眼巴巴地等着太子经过呢!” 肖如玉?薛婉婷这下是真的有些感兴趣了,她接过小枝手中的帕子,轻拭着脸庞,问道:“那结果呢?太子也将肖如玉给收了?” 小枝好笑地摇了摇头:“哪能呢!我听后院的婆子说,那肖如玉不惧清晨冷风刮得嗖嗖的,硬是穿着粉色薄纱在回廊等了足足一个时辰,可是没成想、没成想……” 小枝噗地一下笑出了声:“没成想太子殿下早就在肖如玉去之前离府了,可怜那肖如玉穿着几缕薄纱在那站那么久,硬是连太子殿下的影子都没有见到,哈哈哈……姑娘你说可笑不可笑?” 听着小枝说着,薛婉婷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了许多画面,嘴角也忍不住地抽搐了几下:“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肖如玉给冻晕了过去!”小枝做出一幅快要晕倒的模样。 “啊?给冻晕了?”薛婉婷有些吃惊,看来这肖如玉穿的薄纱可能不是她脑子里面想象的薄纱。 “还有、还有呢!”小枝继续说道。 “还有?”薛婉婷震惊了,都这样了,还能有什么啊? “嗯!谁知那肖如玉刚刚倒地,恰巧太子殿下从外回来了,那肖如玉的狼狈样子都给太子殿下给瞧了个正着呢!这会儿子那肖如玉正在琉璃阁里发脾气,听说都苦了!” 这确实是有些那啥了,薛婉婷都有些替肖如玉感到尴尬。 “要说这也是那肖如玉活该,平日里盛气凌人,把谁都不放在眼里,这下丢人了,看以后谁还理她!”小枝继续说道。 “肖如玉欺负你了?”薛婉婷问道,但语气却是陈述。 小枝一愣,脸上的笑僵住,只是一瞬便又恢复,摆了摆手:“没有!怎么会呢,奴婢是丫鬟,她也不过是个侍女并不是主子,哪能呢!姑娘你可千万别多想。” 小枝这几天想了许多,种种事迹来看,她很确定现在坐在她面前的姑娘并未失忆,而之所以装作失忆,是因为姑娘正在办一件她无法想象的大事,她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她不想因为她的事情再去麻烦姑娘。肖如玉确实是找过她几次麻烦,但好歹因着她是伺候薛婉婷的,面上倒也做得不是太过,只是私底下使了些银钱,那些得了银钱的丫鬟仆人暗中排挤她罢了,她能忍受的。 第115章 依旧没有放弃念头的嬷嬷 薛婉婷将小枝的变化看在眼里,没有说话,但眸中却慢慢暗了下去。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说话声,听着声音应该是李嬷嬷来了。薛婉婷急忙整理了衣衫,给小枝使了个眼神,示意小枝跟上,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里间,向外走去。 两人刚出了外间,还未下楼,李嬷嬷便率先走了上来,身后还跟着小蝶。薛婉婷停下脚步,对着李嬷嬷行礼:“见过李嬷嬷。” 李嬷嬷快走几步将薛婉婷扶了起来,并未松手,虚扶着薛婉婷朝内走去:“你身子不好,无需多礼,况且你现在身份不比以往,也无需再向我这个老婆子行礼了。” 薛婉婷微微一笑,反手扶着李嬷嬷,轻声说道:“嬷嬷哪的话,论身份您是一直伺候在齐王左右的,是后院的管事,论辈分,您也是咱们这些小辈的长辈,薛婉拜您,理是应当。” 李嬷嬷没有接话,但眼神中倒是装着笑意,她对薛婉婷越发满意了,明明有了救主之恩,却能依旧保持一颗赤忱平淡之心,虽然失忆了,举止之间也依旧如昔,知礼数,懂进退,不卑不亢,显然是把礼教刻进了骨子里。她拍了拍薛婉婷的手,两人挨着坐下,又示意身后的小蝶将东西端了上桌。 小蝶神色一闪,唇边带笑,上前将托盘放下,又将汤食和餐具摆好,这才收起托盘立在一处:“姑娘可要趁热喝才是,嬷嬷为了这碗汤可亲自在厨房里守了整整两个时辰呢!” 薛婉婷朝着小蝶看去,看见小蝶眸子正直勾勾地瞧着她,神色莫测,只是在李嬷嬷也瞧了过去时,马上又扬起了甜甜的笑意。薛婉婷扯了扯嘴角,淡淡一笑,却是看着李嬷嬷:“难怪我闻着这汤这么香呢,原来是嬷嬷亲手熬的。” 不待李嬷嬷说话,薛婉婷已经拿起勺子喝了起来,一口下去,惊喜地看向李嬷嬷:“嗯!好喝!” 李嬷嬷见薛婉喜欢,也顾不得小蝶先前说的话,只是淡笑着看着薛婉婷:“这是当年嬷嬷还在宫时偶然得的秘方,这么些年也只是在娘娘生产后,气血不足时给娘娘熬过,本早想着给你熬制,但前些日子你身子太弱,喝这汤反而适得其反。” 薛婉婷听着李嬷嬷说起往事,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自是知道李嬷嬷口中的娘娘便是齐王的母妃,也是先帝最宠爱的妃子—萱贵妃,李嬷嬷说起往事,神情中不由得浮起了淡淡地哀痛。薛婉婷将手覆在李嬷嬷置于腿上的手背上,只是轻轻唤了一声:“嬷嬷。” 虽只是淡淡地一声,李嬷嬷心间却好似被什么轻刺了一下。她一生要强,不愿在人前流露出一丝一毫的脆弱,先前实在是忆起往事,悲从心起,不过也只是一瞬,却被眼前这个十几岁的女孩子给瞧了出来。女孩子没有宽慰她,只是淡淡地唤了一声,盯着她的眸中却好似有着千丝万缕的东西,她突然有些感触,活了这大把年纪了,竟还没有一个十几岁的姑娘活得通透勇敢。 李嬷嬷笑了笑,第一次没有了疏离,她将汤朝薛婉婷跟前虚推了推:“趁热喝,待会儿凉了功效就要折半了。” 薛婉婷点了点头,收回了手,若无其事地喝起了汤水,好似先前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小蝶捏紧了手中的托盘,心底有些发凉,她有些搞不明白,为何薛婉婷就那样淡淡地唤了一声,李嬷嬷对薛婉婷的态度就变化如此之大,两人之间的是她融不进去的和谐,她努力了多久,付出了多少,才能得到李嬷嬷的一点青睐,而薛婉婷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她都没有得到的东西? “对了,嬷嬷,上次小蝶来看我时和我说起过,云中城的寒鱼节就要开始了,嬷嬷又要忙着府中的事情,又要抽出时间来为我熬汤,如此劳累嬷嬷实在是有所不妥。如今我的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嬷嬷万不可再为薛婉再费心费神了。”薛婉婷将汤水喝得干干净净,从小枝手中接过帕子,拭了拭嘴角,说道。 这段时间李嬷嬷确实是有些忙碌,不过这么多年皆是如此,倒也习惯了,只是夜里躺下始终有些力不从心。她老了,所以她才迫切的希望齐王能够尽快的拥有自己的子嗣,如若不然,百年之后,她又有什么脸面能去见他的娘娘。 李嬷嬷拉过薛婉婷的手握住手中,眉目柔和地看着薛婉婷,眼中带着细细的打量,将薛婉婷浑身上下来回看了两遍,摇着头道:“孩子,你的伤是好了大半,但你的身子还是太过瘦弱了一些,嬷嬷那里还有好些好的方子,等这寒鱼节一过,嬷嬷日日为你煲这些汤水,争取早日将你养得白白嫩嫩的。” 白白嫩嫩?看来李嬷嬷还是没有放弃要让她为齐王生孩子这件事情。也不知这李嬷嬷是如何想的?齐王本就不良于行,她现在这身子一看就亏空得厉害,与其花时间让她白白嫩嫩,倒不如另寻他人,也好过在她身上浪费不必要的时间,她这身子表面看着也不是短时间能养起来的。 薛婉婷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李嬷嬷握着的手,李嬷嬷的期望也只能是期望了,先不要说齐王是否愿意,想要她诞下萧氏血脉,这一世,下一世,生生世世皆无可能。 “也不知道这寒鱼节是个什么样子”薛婉婷有些感叹,也有些沮丧。 见薛婉婷收回了手,李嬷嬷倒是没有介意,只是问道:“寒鱼节不过就是些百姓,和权贵在云中城的长河结冰之前一起比赛捕鱼罢了,无甚意思。你身体还没好全,近日天气骤降,要真等到寒鱼节那日,那长河边的风本就极大,夹杂着河水的凉气,能叫人给冻僵了,待到明年五月,还有一场捕鱼,届时你身子大好,天气也好,你再同着王爷他们一道去。” 薛婉婷乖巧地点了点头,只是神情间脸面有些失望。 李嬷嬷又如何不知薛婉婷的意思,对于薛婉婷的举动也没一丝恼。她是注重规矩体统,想要为齐王挑选一个各方面都要出挑的子嗣生母,但现在薛婉婷的身份不一样了,届时一旦有了子嗣,他们只能好生将人给保护起来,不可能按原定的去母留子了。薛婉婷现在在她眼中不仅仅只是一个用来诞下齐王子嗣的工具,到时候是必须要给个名分的,既是将来有了名分,那也该有些贵人的做派,齐王之子的生母又怎能是一个任人摆布,没有一点自己想法的女人呢? “好了,你好生歇着,我后院里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改天再来瞧你。”李嬷嬷又坐了一会儿,便同着薛婉婷告别,带着小蝶朝外走去,见薛婉婷起身相送,停住了脚步:“无需送,好生歇着,晚些时候我再命人送些汤水过来,你好生养着。” 薛婉婷也不忸怩,朝着李嬷嬷行了礼,便不再相送,只是看着李嬷嬷带着小蝶一同离开。就在二人身影即将隐没在楼梯处,走在李嬷嬷身后的小蝶却是直直地朝着薛婉婷看了过来,嘴角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薛婉婷眉头微皱,转身便进了里间。 第116章 柳暗花明 南安城中靖王府。 “主子,计划失败。”一黑衣男子单膝跪地请罪。 萧奕恒修剪盆栽地手一顿,又继续手中的动作,淡淡问道:“死了?” 黑衣男子摇头:“没有,不仅如此,太子还将其收用。” 听完黑衣男子的话,萧奕恒将剪刀放在一旁,看着黑衣男子的目光有些冷沉:“你说一个刺客被抓,被刺的人不仅没有将其赐死,反而将其收为己用,这是为何呢?” 黑衣男子眸色一凝:“属下这就下去吩咐。” 萧奕恒只是淡淡一瞥,说道:“不急于一时,既然已经如此,便再多等一些时日,现在行动或许正中那人下怀,又怎知那人不是在等着瓮中捉鳖呢?”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了脚步声,随后门被敲响,外边传来侍卫的声音:“王爷,丞相府送来了帖子。” “进来。”萧奕恒视线划过黑衣男子,开口说道。 侍卫进了屋子,此时屋中早已没了黑衣男子的影子。萧奕恒接过侍卫手中的帖子,慢条斯理地打开。是邀请他去参加丞相府的赏花宴,萧奕恒嘴角不由牵起一抹嘲讽。丞相向来瞧不上他,连带着丞相公子也是对他爱答不理,又如何会给他这个被皇帝厌弃的皇子送来请帖?看来这封帖子只能是出自那日在花市‘偶遇’的丞相之女了。他眼中精光划过,将帖子收了起来。 侍卫有些好奇,丞相府一直同他们靖王府并未交集,突然间收到丞相府的帖子,实在是让他颇为不解和惊讶。 似乎是知道侍卫心中所想,萧奕恒瞧着侍卫,道:“丞相府邀我三日后去府上参加赏花宴,你说本王要去吗?” 侍卫肃声说道:“卑职不敢妄议。” 萧奕恒瞧了侍卫一眼,顿觉无趣。心中暗暗想到,要是赵泽还在,很多事情不需要他说出口的。他要去吗?答案当然是不,轻易送上门的东西又哪会符合人的胃口,这人啊,越是得不到的东西,便越要想方设法得到…… 天色渐黑,正在文怀阁中昏昏欲睡的薛婉婷收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邀约。她看着带给她消息的林肖:“齐王让我去帮助他制作飞天锁?” “不是制作,今日白日里制作飞天锁的匠人来寻齐王时,我刚好与齐王一起,那匠人说是在制作过程中遇到了些疑难,所以我便向齐王提议,这酷似飞天锁的东西既然是你提供的,虽然你现在失忆了,或许在观看制作过程中能提出一些意见也说不定。”林肖说道。 原来如此,飞天锁最早的雏形便是她父亲制作出来的,后来又加上在战场上的实操经验,慢慢改良,但掌握这门技术的也只是父亲的几个亲信和当初南帝派去学习的人,现在那几个亲信早已隐居,而南帝也自然是将技艺严格把控。飞天锁杀伤力极强,曾有别国探子潜入南朝想要窃取制作图纸,皆是失败而归。齐王在看见那个酷似飞天锁的‘飞天锁’时,想要通过‘飞天锁’制作出真正的飞天锁,也是必然。 薛婉婷心头慢慢浮起一股久违喜悦,她明白了,这便是林肖说得契机。一瞬间堵死的前路突然间便露出了光线,她站起身,朝着林肖说道:“稍等,我换件衣裳便来。” 林肖见薛婉婷好似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随即不放心叮嘱道:“我在楼下等你,今夜齐王也会同着咱们一块儿,即使看出了匠人有哪些工序不对,也不要一次说得太全,我说得你可懂?” “放心,我知道如何应对。”薛婉婷顿了顿,接着又道:“还有,谢谢。” 林肖摆了摆手,大步朝着楼下走去。他又哪里是想要得到薛婉婷的感谢,要是可能,他倒是想让薛婉婷找个地方安安稳稳地生活,不要再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待到齐王杀进南安,薛家的仇,他会报的。只是他知道一个经历了满门被灭的人,又什么会愿意独自一人苟且偷生,他没有资格叫薛婉婷放下心中的仇恨,因为要是他被人灭了满门,也许他会比薛婉婷还要疯狂。 待薛婉婷下楼之时,见左羽推着齐王通着林肖正在等她,随即疾步走了上去,屈膝行礼:“王爷。” 齐王抬手示意薛婉婷免礼,又上下瞧了瞧薛婉婷的装扮,见薛婉婷穿得厚实,一件大红色的披风将薛婉婷没有什么颜色的脸庞也衬得多了几分娇艳,心下这才满意,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明日会有绣娘上门给你测量尺寸,天气越发凉了,得多备些厚衣才是。”说着又将手中的暖炉朝着薛婉婷递了过去, 薛婉婷愣了愣,上前一步却没有接过暖炉:“还是王爷暖着吧,薛婉穿得厚实,不觉得冷,且薛婉的衣衫已经够多了,王爷亦无需再为薛婉添置。” 齐王见薛婉婷不接,却也没有收回,深邃的眸子里分不清喜怒:“叫你拿着,你拿着便是。”置于薛婉婷说的不需要再添置衣衫的话好似没有听见。 薛婉婷见状也知道推却不过,只能将暖炉收下,抄起了双手将暖炉放在了双袖之间,隐在了披风之下。见薛婉婷收下,齐王这才淡淡开口:“走吧。” “唯。”林肖左羽得令。 左羽带着他们前行,并没有走日常的通道,一路朝着王府的东右门而去,只是这东右门常年不开,是以也只是零星几人把守,那把守的几人见了薛婉婷一行人,急忙将门打开,而门外早已有马车等候。 几人上了马车,左羽林肖在外赶车,车内只有薛婉婷和齐王。齐王一上车便闭着眼睛,靠在轮椅上浅眠,俊眉微微皱起,眼睛下有些淡青色,看着颇为疲惫。 薛婉婷放低了呼吸,尽量不去打扰齐王休息。 这时,一直闭着眼睛的齐王却幽幽开口:“怎么不问本王要去何地?” 薛婉婷一惊,朝齐王看去,见齐王依旧闭着眼睛,她默了默:“无论去何地,我想王爷都不可能会伤害薛婉的,所以王爷让薛婉去何地,薛婉便同着王爷一起去。” 齐王双眼慢慢睁开,缓缓看向一旁的薛婉婷。女子与他对视,眼中有些疑惑,或许是在想他为何会那般复杂地看着她?齐王轻笑一声,眸中笑意闪动:“不怕本王把你卖了?” “那王爷是要将薛婉卖了吗?” 不答反问,看着眼前笑得狡黠的女子,齐王心底的烦躁也消散了一二,只是心中始终有些顾虑,他不知道今夜之行是否正确,只是现在他必须这么做不可了。 第117章 古怪的老头 马车在小道上足足走了一个时辰终于停了下来,车外传来左羽的声音:“王爷,咱们到了。” 齐王睁开眼,眼神下意识就朝着薛婉婷看去,见薛婉婷亦是悠悠转醒,正朝着他看了过来。齐王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咱们到了。”他的声音带着才睡醒的沙哑,在四面都被遮挡得严实的马车内听着让人不禁心底微微轻颤。 薛婉婷收回心神,应声:“嗯。”而后起身整理了有些褶皱的裙摆,柔声说道:“王爷,那薛婉便先行下去了。” 待薛婉婷下了车,想来是为了避人耳目,今日他们所乘只是一辆极为普通且朴素的马车,是以齐王要下马车,只能让林肖和左羽二人给抬下来。 车帘从内被掀起,薛婉婷垂眸立在一旁,并没去看。左羽和林肖一左一右地抬着齐王的轮椅,虽是在马车上,又抬着一人一车,二人的步子还是迈得矫健,且十分稳当,没有造成轮椅上的齐王有一丝摇晃,就是在二人抬着轮椅齐齐跳下马车时,亦是如此。 即便如此,齐王披风下的双手依旧不自觉地紧紧握住了双腿上的布料,他的视线忍不住朝着薛婉婷投去,却见薛婉婷垂着眸中站在一旁,并未看他,紧紧抓住的双手这才渐渐放松。 听到轮椅落地的声音,薛婉婷抬眼,朝着齐王走近了两步,站在了三人身后。他们现在身处一座崖壁之下,四面并不见什么建筑,先前薛婉婷已经粗略地打量了一番。云中如这般光秃崖壁众多,且因为缺少植被,样子都大同小异,她实在无法分辨他们现在身在何处。 左羽已经推着齐王在前面行走,薛婉婷快步跟上,却被林肖给拦了下来。 薛婉婷不解,抬首望向林肖。 林肖冷厉的眸子中带一丝温和,从怀中拿出一根黑色的布条递给薛婉婷:“薛姑娘,您看您是自己带,还是我替您带?” 薛婉婷一愣,随即便明白了过来。如果仅仅只是制作飞天锁,大可不必选在如此隐蔽之地,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接下来他们要去的地方是齐王私建的兵器库,里面定然藏着大量的兵器和制作兵器的匠人。 薛婉婷接过布条,将布条系在了双眼之上,双眼被挡,周遭瞬间一片漆黑。 “姑娘,您握着树枝的一头,我带着您。”林肖的声音传来,手边同时被树枝轻碰了一下。薛婉婷伸手拉住树枝一头,点了点头:“那就有劳林大人了。” 齐王一直留意着身后的动静,见薛婉婷并没有多问,只是有些微愣,而后便安安静静地跟着林肖一起朝着他们跟了过来。心中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心间烦闷又起。 几人一路七弯八拐,又走了一刻钟的时间,终于停了下来。薛婉婷眼睛被蒙住了,听觉便被放大了数倍,她听见一声细微的响声,像是墙体与墙体之间摩擦发出的声响。她心头一惊!齐王私藏兵器的地方难道是一座石室?想要打造一座石室何其艰难,但想要在众多秃山中找寻出石室所在更是难上加难,换句话来说,在这里藏兵器亦是很安全。 声响过后,脚步声起,薛婉婷继续跟着林肖朝前走。石室里的温度比之外面高了不少,加上走了许久,背脊上起了一层薄汗,一冷一热下,薛婉婷喉头发痒,轻咳了一声。 脚步和轮椅滚动的声音顿时停了下来,接着她便听到轮椅滚动的声音越来越近,停在了她跟前:“可是身子不适?”齐王的声音传来。 薛婉婷摇了摇头:“无碍,只是嗓子有些发干。” 齐王并未听信薛婉婷的说辞,而是细细观察着薛婉婷的面色,见薛婉婷苍白的脸颊浮起一抹红晕,额间的绒毛被汗珠打湿,软哒哒地贴在额间,隐在大红披风下的胸口有些起伏,看着应该是有些疲累。想到薛婉婷重伤才愈,本正是该休养之际,他却将人给带到这来,山中温度比城中本就要低上很多,洞内又要比城中温度高上不少,这一冷一热的,又走了这许久,身体肯定是受不了的。齐王有些自责,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软踏踏的双腿,眼中暗光闪过,抿了抿嘴,吩咐道:“原地休息片刻。” 左羽见怪不怪,他早就明白了薛婉婷在齐王心中的地位,只是瘪了瘪嘴没有说话。 林肖倒是深深看了薛婉婷一眼,眼中情绪莫名,最终化作一声无声地叹息。 薛婉婷没想到只是因为她的一声轻咳,齐王便折返了回来询问,有些受宠若惊,她笑了笑,柔声道:“王爷不必如此,薛婉并无大碍。”都走了这么许久了,大概也快到了吧?薛婉婷暗道。 齐王闻言,又再次打量了薛婉婷的面色,又朝洞子的另一头看去,点着烛火的洞子一眼望不到头,但实际上却是没有多远了,只是洞子曲折,又设有关卡,所以看着就比较长了一些,他回头看向薛婉婷,轻声问道:“那好,在坚持一下,就在前面了。” 几人又走了小片刻,耳边传来了敲击之声和交谈的声音。薛婉婷知道,这是到了,双眼上的黑布被林肖给解开,石室的光线不是很亮,但对于刚刚被取了眼布的薛婉婷来说还是有些刺眼,她不适地揉了揉双眼,这才看清楚了室内的模样。 这是一间足有二十几个平方的石室,石室的周围点着许多白色的蜡烛,石室中间摆放着一张巨大的石桌,石桌上有着稿纸和炭笔,还有几个熟悉的配件,这是从她交给齐王的‘飞天锁’上给拆下来的。耳边的敲打之声并未停下,却并不见人,应该是从隔壁传来的。这座石室很大,这是薛婉婷得到的结论。 一会儿,石室的墙壁突然动了一下,一扇门大小的石壁缓缓朝一旁移动,从石墙的另一头走出了一名身穿灰色长衫袄衣的老者,他朝着齐王快步走来,跪下行礼:“草民参见齐王!” 齐王抬了抬手:“先生请起,无需多礼。” 那名老者起身,正想说些什么,却见齐王身后站着的薛婉婷,顿时便止了口,疑惑地看向齐王。 “这便是那物的初造者,今日本王带她来。是想要看看她能否在制作那东西上提出些想法和建议。”齐王招了招手,让薛婉婷朝他那去。 那名老者目光一凝,上下打量起薛婉婷来,见薛婉婷不过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眼神中不由得带上了轻视。老者上前半步,瞧着已经走到了齐王身旁的薛婉婷,抱拳就是一拜,只是这一拜却是没有带着丝毫敬意:“不知姑娘祖上何处?” 薛婉婷将老者的神色看在眼中,既是能被齐王看重的人,想来应是很有本事的,手艺人的技艺到了一定深度,大都有些自傲和古怪,她能理解,自然也不在乎老者眼中的轻视。薛婉婷没有回答,而是将视线投向了齐王。 齐王有些想要抚额,他是一早便吩咐人给这老者说了的,可现下还是发生了他不愿意看到的局面。他也是深知老者的骄傲,要不是有着他外祖的这层关系,想要收服老者,想来是要下一番苦功夫的。 “先生,薛姑娘前些时日为救本王失去了记忆,是以过往种种皆已不记得了。” 齐王说完,果然见老者眸中轻蔑之意更甚,竟是连面上也不意思一下了,直言道:“既然薛姑娘已然失去记忆,又如何能为咱们提供良绪?王爷,依着老头子我看,您还是带着薛姑娘回去吧。” 齐王被老者的话一堵,眉心直跳,他刚想要说话,却听见一旁薛婉婷开了口:“先生,薛婉不才,即便是失去了所有记忆,亦是想要帮王爷排忧解难。先生何不让薛婉见见先生口中之物?” 薛婉婷声音柔柔,却是如水般清澈,可老者却无暇欣赏,只是觉得眼前的女子太过于不自量力了一些。齐王提供的武器他拆下来细细研究过,虽然构造很好,但对于他而言却也不难,他们现在难的是如何要在那小小的武器的启发下,制作出杀伤力极强的飞天锁。 “小小年纪,大言不惭!”老者道忍不住说道。 齐王正沉浸在薛婉婷说的那一句要为他排忧解难的话中,又听见老者讥讽,怕薛婉婷羞恼,正要开口说话,却见薛婉婷已经信步朝石桌走了过去,转身看向身后的老者,指着桌上的图纸:“先生,薛婉想瞧一瞧这图纸,还请先生应允。” 老者见薛婉婷举止之间还算是尊敬,并没有直接去拿桌上的图纸,也算是有些分寸,便想着让薛婉婷瞧了也罢,反正也是敲不出个什么的。 “那你便瞧瞧吧。”老者道。 得到允许的薛婉婷拿起桌上的图纸,走到一旁石墙烛火下,细细看了起来,只见她不时秀眉微皱,不时又点头微笑。 老者轻笑一声:“装模作样!” 第118章 齐王不可告人的私心 她竟能看懂?齐王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心绪有些复杂。此时看着图纸的女子好似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莫名的光芒,好似她原本就该是如此,即便是在如此狭小昏暗的石室也难掩其夺目之姿。 约莫过了一刻钟,老者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起来,想要上前,却见薛婉婷抬步走到石桌前,拿起桌上的炭笔在空白的宣纸上画了起来。老者心下笃定薛婉婷不过是在虚张声势,随也抬步上前,站到薛婉婷跟前观看。他倒是要瞧一瞧这女子究竟有何本事? 老者面带不屑,却是随着女子作画的时间,慢慢变了脸色,他轻抚着胡须,将头埋低了些许,心下暗惊!先前女子只是在临摹他的画稿,是以他心中鄙夷,可就在女子将稿纸临摹到一半之际,进入飞天锁飞箭的卡槽位置时,女子却改动了卡槽的方向,反其道而行之,先前的不屑被惊讶代替,越是往下看去,顿觉醍醐灌顶。 此时老者的脑海中已经有了新的构造画面,是了,他一直按照常规的模式,三枚飞箭在发射时威力尚可,却始终达不到锁入目标体内的程度,原来从一开始他的思维便是错的,一个地方集中施压,在将压力分成三股,在分流时压力难免减少,但分别向三个地方直接施压,就不会造成减压,只是细节上还需得再处理一下才行。老者拧眉,眼中带着叹服,他忍不住想要看看女子还能带给他何样的惊喜! “先生,薛婉擅自将此处变动,还请先生见谅。”薛婉婷停下手中的动作,抬首看向老者。 老者抚着花白的胡须,拿起桌上薛婉婷刚才所描的图稿,仔细看了起来。线条流畅,图稿整体工整,不知道定然还以为是一个资深匠人所绘,绝不会认为这图稿是出自一个十几岁的少女之手。 “你为何要将此处改动方向呢?”老者假装不解。 “先生,固定飞箭的位置虽然能很好的将飞箭固定并利用弹簧将飞箭射出,但总觉得以弹簧的弹性来言,飞箭在后劲上也许会稍显不足。”薛婉婷的声音清澈徐缓,让人在有些略微气闷的房间内亦是觉得如沐春风,但原图稿乃老者所绘制,而薛婉婷就那样毫不避讳地说着图纸设计是有问题的,她的行为无疑是在打老者的脸。 齐王和林肖都有些担心,齐王正要开口,却见老者缓缓点了点头,语气中的轻蔑不在:“女娃娃,你的心思很是巧妙啊!不知女娃娃你师出何处?”说完,老者像是想起了什么,一个巴掌拍在了脑门上:“瞧我这记性,女娃娃抱歉啊!” 薛婉婷见老者举止有趣,掩嘴轻笑:“先生,薛婉愚见,只是固然心中还有想法,却再难下笔。” 老者双眸一亮,盯着薛婉婷说道:“哦?女娃娃快说予老头子我听听,都还有些什么想法呀?”老者脸上带着急切,丝毫没有先前轻视的样子,也压根没有想过先前被他轻视的女子心中会否介怀。 见状,林肖与齐王都放下心来。齐王暗暗称奇,他有些迫切地想知道女子到底改动了何处,竟然引得老者那般模样?他捏了捏拇指上的扳指,一双眼睛从始至终都未从薛婉婷身上移开半分。 薛婉婷手指指向一处:“先生请看,我擅自改动了此处的方向,但飞箭发射时的准头必有偏差,未必能达到三箭齐飞的效果,且想要让飞箭的威力增加,我认为应该将卡槽上方再留一定的间距,寻找一个替代之物,在飞箭发射之际能借助气流,给飞箭的发射进行二次增压,但我左思右想却又不得章法。” 老者的惊叹溢于言表,是了,改动了方向后,稍做处理是完全可以进行二次增压的。他先是看了看齐王:“王爷,今日您可是给我送来了个宝啊!” 两人话话罢,林肖还好,因为知道薛婉婷的真正身份,并未露出太多惊讶,而齐王和一直冷着脸的左羽皆是满脸惊叹。薛婉婷微微低着头,她其实对铸造兵器并不精通,之所以能制作出腕上利器,不过是曾今父亲还在时,在绘制飞天锁图纸时,她便在一旁罢了。而腕上利器也是因为她虽然知晓图纸,却没有能力打造出真正的飞天锁,只能退而求其次。 齐王眼底含笑,深深看了眼薛婉婷,又才朝老者说道:“先生喜欢便好。” 老者嘿嘿一笑,一把扯住薛婉婷的袖子,拉着薛婉婷坐在石凳上,拿着炭笔在图稿上勾描:“丫头,你看看这里……” 齐王见老者已然有了一幅不放人的架势,只是摇头笑了笑,示意林肖和左羽跟着他去了另一间石室。这间石室离先前那间石室不远,只是间隔了几米,石室里只是简单地摆放着木床被褥。左羽将齐王推到木床旁,便停了下来。 “那件事情处理得如何?”齐王撑扶着轮椅扶手缓缓起身,看着竟是要比一月前多了几分力气。 左羽见齐王离开了轮椅,随即上前将轮椅挨着床沿停下,低语:“消息已经通过府中那位传去了南安。” “他再想让本王死,可是自己养的狗私自动手想要置本王于死地,你说他会怎么想呢?”说话间齐王已经自己撑着坐在了床沿,脸色有些发红,气息不是很稳。过了一会儿,齐王气息平复了些许,冷冷一笑:“呵!他那个人呀,疑心又专权,容不得别人一点逾越,时间总会让深的东西越来越深,让浅的东西越来越浅,咱们就且慢慢看着便是。” 几人启程离开时,已经是第二日晌午。连着几日的阴雨绵绵,今日倒是难得地出了太阳,寒意稍减。一夜未眠,马车内比来之前多了一床厚厚的软被,薛婉婷将软被严严实实地盖在身上,这才对着齐王说道:“王爷,薛婉实在困乏得紧,得先小憩片刻了。” 齐王单手握拳放于嘴边,轻咳一声,笑着看向薛婉婷,见薛婉婷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就余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在外,着实觉得有趣得紧,也知薛婉婷确实困乏,便道:“好好歇歇,待会儿回城给你买城门口的那家肉包子。” 说起吃的,薛婉婷露在外面的眸子发亮,软被下传来咕咕作响,今早吃的一碗白粥早就被消化得一干二净,她现在是真饿了。 齐王忍不住笑出了声,却见薛婉婷整颗头都塞进了软被里。女子面浅,想来是害羞了,齐王没在说话,只是满眼宠溺地看着对面裹成一团的软被。昨夜在老者和薛婉婷的努力下,已经重新完成了飞天锁的图稿,这是他没有想到的,想起之前他还想要否定林肖的提议便觉万幸。只是李沐早前所言,失忆者在接触到某个以往记忆最深刻的事物后,或许会在一瞬便恢复丢失的记忆,这也是他一直举棋不定的原因,他并不想眼前的女子恢复记忆,虽然这样对女子不公平,但他还是自私的不想有那一天的到来。 第119章 逛街 马车一路轻摇,薛婉婷裹着软被倒是觉得舒服得紧,不到片刻便沉沉睡去。这一次她没有设防,是真的沉沉睡了过去。 齐王听见软被下传来的细微而平缓的呼吸声,翻书的动作一顿,幽深的眸子看了过去,片刻之后,嘴角上扬,眸中微微带着些笑意,他竟不知眼前的女子竟然还有如此可爱的模样…… 薛婉婷这一睡便一直睡到了城门口,她从软被下钻了出来,黑色的眸子带着刚睡醒的朦胧,就是连一惯苍白的小脸上也带上了一抹浅红。 “王爷,咱们到了吗?”薛婉婷问道。 “你倒是睡得沉,本王沿路唤了你几次都未将你唤醒。”齐王将书册放在腿上,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挑起车帘朝外看去。 薛婉婷抬手遮眼,马车内烛光昏黄,突然间照进的暖阳显得有些刺眼。 齐王的语气中带着揶揄薛婉婷自是清楚,她一旦入睡确实是睡得沉了些,透过齐王掀开的车帘,见外面偶有人马经过,但看着像是在城外,只是却为何不进去呢? 见薛婉婷疑惑,齐王并未多言,他放下车帘,朝着车外轻声说道:“林肖。” 林肖闻声而进,手中拿着一个灰色帷帽递到了薛婉婷跟前:“姑娘请随我来。” 薛婉婷愣了愣,接过帷帽,转头朝齐王看去,有些不明所以。 或许是因为飞天锁的问题已经初步解决,齐王看起来心情似乎很好,他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浅笑说道:“即是难得出来,便在城中逛一逛也无妨。”随即又吩咐林肖:“好生跟着薛姑娘。” 林肖早先便得了齐王的令,命他带着薛婉婷到城中置办一些薛婉婷喜欢的物件,在最初得到命令时,林肖也着实是吃了一惊。他跟着齐王多年,自齐王母族被灭,又中毒导致双腿不良于行,齐王几乎是在一夜之间性情大变,加之那时年纪还小,且为人洁身自好,为一个女子花费心思这件事于齐王来说是头一次,于他而言也是第一次见到。 今日暖阳,又值晌午,外面虽有薄风,拿着手炉,着着披风,却是不觉得冷的。薛婉婷下了马车便将帷帽给带了起来,转头看向已经垂下的车帘,上前掀起一角,看着马车内正在翻阅书籍的齐王:“王爷不一起吗?” 齐王没想到薛婉婷会再次折返,下垂的眼睑微微颤动了一下,合上书籍,抬眸朝着薛婉婷看了过去,语气柔和:“不了,你自己去吧,喜欢什么就告诉林肖,不用拘着。” 薛婉婷点了点头,面上露出几丝小女儿家的悦色:“谢谢王爷,我很快便回来!” 齐王淡笑点头:“好,快去吧。” 车帘垂下,再次将阳光隔绝在外,齐王扬起的唇角回归原处,眸中的浅浅笑意也消失不见,他将书籍随意丢在车内一角,靠在椅背之上,眼中尽是疲惫,他的腿比之之前稍有好转,但这不够,还远远不够…… “姑娘,王爷命我先带您去吃些东西。”林肖跟在薛婉婷身后,见披风下的人身姿单薄瘦弱,忍不住皱起了眉。 薛婉婷一听林肖的话,想起之前齐王说的要给她买包子吃,问道:“是要去吃城门口那家包子吗?” 林肖应道:“嗯。” 两人说着话,一前一后进了城门。 “我已安排人部署,不出三日太子便会得知你的消息。”林肖见左右无人,上前一步与薛婉婷平行。 薛婉婷若无其事地朝前慢行:“这次的事情我要谢你。” “你知道,我并不是需要你的感谢。”林肖将薛婉婷护在一侧,挡过快跑而来的孩童,继续说道:“等太子一走,咱们在找机会让齐王将你真正纳入他的阵地。”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包子铺。虽已是晌午,铺子门口依旧有着三五结群的人围坐在小桌前吃着包子。包子皮包馅儿大,薛婉婷隔着帷帽也能闻见一股浓郁的香气,香气虽浓,闻着却是一丁点不腻。看来能得到齐王认可的包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包子,薛婉婷暗暗想到。 “老板,给我来一笼包子。”林肖掏出钱,放在桌上,朝着包子铺里说道。 “好咧!您是带走还是在这吃?”包子铺老板的妻子笑着迎了上来,只是老板娘在看到林肖的时候神色一顿,明显是认识林肖的。 “我们带走,麻烦老板娘了。”还未待林肖说话,薛婉婷便率先开口。 老板娘看着说话的薛婉婷,见薛婉婷带着帷帽,但衣衫华贵,一身通体的贵气难掩,且林肖与薛婉婷虽然站在一起,但林肖的位置却是稍微靠后,明显是以薛婉婷为主。老板娘笑着说道:“好咧!您二位稍等,马上就来!” 林肖拖过板凳,用袖子擦了两下:“先休息一会儿。” 薛婉婷坐下,帷帽上的纱布被风微微吹起,此时的薛婉婷面上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浅红,加之身子柔弱,让人看着真真是有些担心,生怕一阵风刮来,就给人给刮跑了。 “你的气色怎会如此之差?”林肖皱眉说道。 薛婉婷默了默,垂下眼睑,淡淡说道:“大概是伤了元气,养养便好。” 林肖黑眸凝重,自是不信。薛婉婷才进府时,虽然气色看着要比现在好上一些,但也是半斤八两,想着薛婉婷姐弟二人九死一生才逃来云中,其中艰险可想而知,林肖便料定了薛婉婷定是之前在逃亡时受了重伤,他沉默片刻:“我看你确实是伤了元气,但却并不是因为上次受伤,过几日我让人来给你仔细瞧瞧,身体若是有问题,所谋之事可成不了。” 林肖说着,心中却又疑惑,李沐的医术尚可,要是薛婉婷真的藏有隐疾,李沐是不可能诊治不出来的,这就有些奇怪了。 薛婉婷捧着暖炉的手瞬间收紧,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她自己的身体她自己知道,这几年一直为她诊治的李大夫曾说过,要是没有奇药,她将拖着这副残败的身躯苟延残喘不过五六载。她着急,她急切地想要随着齐王打入南安,将南帝和靖王手刃,为她薛家满门伸冤,要天下知道他们薛家乃是满门忠烈,不是什么通敌叛国的乱臣贼子!可有时候后她也会想,要是她没能熬到南帝靖王身死,她该怎么办?她又能怎么办? 薛婉婷低垂的眸子猩红,久久不言。要是按照上一世齐王进军南安的时间来算,来得及的,来得及的,她不能着急,现下唯一要做的便是尽快让齐王将她纳入羽翼,共谋大计。 “不必如此麻烦,诚如您所料,我之所以会元气大伤,是因为当初被人打成重伤,又长途跋涉,没有好生养着,是以落下了病根。”薛婉婷缓缓说道,虽然她并没有完全信任林肖,但林肖确实是在帮她,她没有隐瞒,却也没有全盘而出。 薛婉婷说话时,林肖一直默默注视着。看着薛婉婷语气神色淡然,就像是在说着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他的心头不由得一酸。这两年多以来,眼前的女子到底是经历了些什么,才能如此平淡地谈及满是伤痛的过往? 林肖的脑子里思绪飞转,突然想起一事,目光一凝:“你的病情李沐理应是知晓的,但他却未向齐王禀明。” 林肖的语气严肃,薛婉婷确早已想好说辞,只见她不急不缓道:“一个想要自保的大夫罢了,但开的药却是新伤旧伤一起医治的,自吃了李沐的药,觉得比之以前好上了些许,您也不要逮着李沐不放,他没有什么坏心思。” 林肖抿了抿唇,锐利地眸子闭上又睁开:“那他也知晓你的失忆是假了?” 薛婉婷摇了摇头:“不知,要是知道了,李沐那个性子指不定得要吓个半死,而我亦会有所担心和顾忌。” 林肖脑海中浮现出这些时日以来李沐的种种表现,确实是个胆小怕事的,如此说来倒也说得过去,只是心中暗暗记了下来,势必也该再好好查查李沐才是了。 两人正说着话,见老板娘拿着装好的包子走了过来:“这是您点的包子。”老板娘将包子和找零递给林肖。 见林肖接过包子,老板娘又递给薛婉婷一个单独包着的:“姑娘先尝尝,包子还是要热的才好吃。” 薛婉婷看着面前泛着热气的包子,愣住,她自小到大的教育令她实在做不到当街而食,可看着老板娘热情又期待的模样,她还是接了过来,在老板娘期待的目光下,慢慢打开包着包子的油纸,轻轻咬了一口。包子很香,是真的很好吃,薛婉婷又再咬了一口。 看着薛婉婷吃了包子,老板娘脸上喜悦更甚,满意地点了点头:“那我就不打搅二位了,我先去忙了!” 薛婉婷微微点头,将包子再次包好。包子铺的老板娘待人亲切,也不会因为他们身着华服就百般讨好,或拘束小心,且看着林肖的目光显然是认识的,看来齐王是真的很喜欢这家包子。 第120章 当街遇刺 “包子也买了,咱们回去吧。”薛婉婷垂下眸子,看着手上啃了两口的包子,心中惋惜,这么好的机会,自己却是什么都做不了。 “齐王命我带你去金玉楼挑选一些你喜欢的饰品。”林肖神色有些不自然,这陪女孩子逛街什么的,他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实在觉得有些别扭,他就不明白了,齐王为何让他来,而不让左羽陪着?毕竟这些事情,左羽可比他擅长得多。 金玉楼挑选首饰?薛婉婷有些疑惑,她救齐王本就是有利所图,要的不过是齐王能消除对她的怀疑和杀心。让一个侍卫首领陪她去云中城最有名的首饰铺去挑选首饰,要是仅仅是对待一个恩人,那倒大可不必。齐王此举究竟是什么意思?薛婉婷秀眉微不可查地皱了皱。 薛婉婷垂下眸子,眼中暗光划过:“那就去挑选一些吧,可不能辜负了王爷的心意。” 林肖本想问问薛婉婷对齐王的看法,在他看来,要是齐王真对薛婉婷有意,这样倒也不错。齐王心性良善,待人温和有礼,要不是有腿疾,还真真儿是个很好的托付终身的男子。 两人心思各异,转眼间便已到了金玉楼门前。薛婉婷和林肖二人还未进店,眼尖的店员便远远迎了上来:“二位,实在不好意思,今日本店被另一位客人包店,给二位带来的不便,还请二位见谅。” 店员不卑不亢,脸上带着笑意,恭敬有礼地看着薛婉婷二人。 薛婉婷朝停在金玉楼店外停着的一辆马车看了看,接着视线环视四周,见周围有几个小贩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她的眸色暗了暗,对着店员道:“既是如此,那我们改日再来就是。” 店员一愣,他从业多年,还未遇到如此好打发的客人,且这主仆二人衣衫华贵,看着也不是一般平头百姓,他先前还想着指不定要受辱一番才能摆平呢。 “谢谢小姐体谅,下次小姐来,小店定竭尽全力为小姐效劳。”店员真诚说道,并暗暗记下了薛婉婷的身形,和林肖的长相。 薛婉婷不欲多言,和林肖眼神对视,便提步离开了金玉楼前。 金玉楼前停着的马车分明是太子的马车,她能认出,林肖必然也是认出了,而周围那几个看似朝他们看过来的小贩,实则视线却是停留在金玉楼内的,这就很不寻常了。 林肖的眸色也是一变,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你也瞧出来了?”林肖说道。 二人在一处拐角停了下来,林肖冷沉的目光看向金玉楼门口:“你看那、那、还有那,那几人视线依旧不时地朝金玉楼内,那几人必定有异!” 薛婉婷朝着林肖所指的位置一一看去,心中不由得佩服,先前她是环视了一周才发现了几处可疑的小贩,林肖却是一直不动声色,能在不动声色间就将可疑之人锁定,当真是厉害。 “你看那,周围的几人好似都有瞧过那个卖糖人的男人,那人必是这几人的头目了。”林肖看着卖糖人的男人继续说道。 薛婉婷的目光也跟着看了过去,只觉得那卖糖人的男人身形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紧紧盯着男人,见男人朝摆放着糖人的桌子下伸手,她的眸色一凝,看向金玉楼门口,果然见到太子等人从金玉楼出来,而那名被太子收用的舞姬就跟在太子身后。 林肖眉头紧锁,眸色凌厉逼人:“你在此处隐藏,一旦周围有所动静,我势必要上前营救,太子不仅不能死在齐王府,同样也不能死在云中境地!” 林肖说完,凌厉的目光猛地扫向薛婉婷。他知薛婉婷心中仇恨滔天,怕到时候薛婉婷压不住心头的仇恨,趁乱而动,要了太子的命,所以凌厉的目光下还含着警告。 薛婉婷面色如常:“林大人放心,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只不过,未必轮得到咱们上场,你又怎知这不是太子的有意而为呢?” 薛婉婷唇角轻扯,她总算是想起来了那名捏糖人的男人是谁了,这人虽然面上涂成蜡黄,身体佝偻着,可薛婉婷还是认出来了,这便是那晚的乐师,看来这群人是为那名舞姬而来,就是不知道究竟是来营救,抑或是来灭口的了? 她将视线投向走在太子身后的那名舞姬身上,只见舞姬脸色有些发白,露在外面的脖子和双耳上皆挂满了金银首饰,想来是先前在金玉楼里面挑选的了。 舞姬低垂着的眸子隐晦地四下张望,隐隐可窥见一丝局促不安,在视线看到不远处一个小贩时,整个人都愣了一下,身形隐约颤抖了一下。 走在前方的太子嘴角自始至终都带着一抹浅笑,在马车前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舞姬,朝着舞姬伸手:“还不快过来。” 他的语气很轻,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宠溺,周围不知何时聚集在一起的百姓对着几人开始窃窃私语,无一不是在说那名舞姬得了天大的福气,竟然得当朝太子如此看重。 女子看了看面前修长如玉的手指,又抬头看向如同清风朗月的男子,脑海划过昨夜的画面,眸中突然充满恐惧,看着笑得一脸宠溺地男子,就如同在看着一头正吐着信子的毒蛇!疯子!疯子!她自诩是从严格训练中脱颖而出的,见惯了各种残忍的折磨人的法子,可跟眼前这个男人比起来,以前她认为的残忍都算得上是仁慈,这个男人真是太可怕了! “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适?”见舞姬不动,太子笑得愈发温柔,只是幽深的眸子隐隐发着亮光,像似不知何时就会变成张开血盆大口的凶兽,将人一口吞噬。 舞姬浑身一僵,直接哆嗦了一下,她两只手在腹前交缠,咬了咬牙,好似下定了莫大的决心,缓缓抬手。只是还未等舞姬将手放到太子手中,周围突然响起拔剑的声音! 几名伪装成小贩的刺客刚才已经借人群聚集时悄悄靠近,就等这时,几名小贩终于露出了自己的面目,挥着长剑短刀朝着太子几人冲了过去,而身后的房顶上也跃出几名蒙面刺客,看身形,似乎还有女子。 周伟聚集的百姓见状,顿时被吓得一哄而散。 金玉楼前便只剩下太子一行人及数十名刺客,刺客人数众多,而反观太子这方,一个不会武功的太监,张守一武功虽高,在数十人的夹攻下,难免势单力薄,未必就能保证太子万无一失。 张守一拔剑,将太子护在身后,福安见得世面再多,这真刀真剑打杀在一起的场面他却是第一次经历,控制不住发抖的身子和疯狂乱跳的心跳,上前两步同着张守一站立在一起,将太子挡在身后,哆哆嗦嗦:“大胆、大胆狂徒、狂徒,竟、竟敢当街行刺当朝太子!” 张守一眉心止不住地跳了跳,用看智障的眼神看向福安,冷声说道:“闭嘴!” 福安被吓了一跳,刚想说些什么,刺客的剑已经逼上眉前!福安顿时被吓得哇哇大叫,连连作退:“啊!啊!刺客啊!” 就在福安以为自己要为主牺牲时,只觉得手臂一紧,身子被一把拉住继续后退,他转头一看,竟然是太子拉将他从刺客的剑下拉离,避开了直逼过来的长剑,心中顿时闪过一阵后怕。 太子嘴角笑意并未因此消散,整个人看起来淡淡,一点也没有惊慌失措的模样,只听他道:“怕就往后躲着,瞎逞什么能。” 林肖安耐不住,他是绝不允许太子在齐王的境地上出现什么意外的,他扭头看向薛婉婷:“你自己找地方藏好,要不了多少时间,我会速战速决!” 薛婉婷眼神微闪,点了点头。 那名舞姬见张守一被刺客缠住,齐王及福安也无暇管她,她快速地朝一旁小巷跑去。 林肖抽出腰间配剑,脚尖轻点,整个身子一跃而起,朝着太子而去。 正与刺客纠缠在一起的张守一也发现了林肖,迅速与林肖联手,二人武功都是极高的,有了林肖地加入,刺客很快便隐隐有了招架不住之势。这时,周围突然又涌出一群太子的侍卫,将先前看似还占尽上风的刺客团团围住,刺客眼见自己被围住,心知今日必是殊死一搏,都是出了浑身解数,侍卫一时间倒还无法将人全部擒住。 有了侍卫的加入,张守一及林肖撤身,快步朝着太子走了过去,张守一抱拳行礼:“太子您没事吧?” 太子摆了摆手,将目光落张守一身后的林肖身上:“林大人为何在此处?手来本宫还要多谢林大人出手相助。” 林肖记挂这薛婉婷,对着太子行礼:“微臣惶恐,凑巧来此处办事,太子没事便好。” 说话间,那几名刺客已经被擒住,有人想要咬破嘴中藏着的毒药,却被侍卫抢先一步将那人的下巴给卸掉,那想要咬毒自尽的人,瞬间发出一声惨叫,接着便蜷缩成一团,许是太痛了,整个人不停地发着抖,嘴里不时发出一阵怪异的声音。 见人皆已被擒,林肖心中还记挂着薛婉婷,随即行礼:“殿下,微臣还有要事,能否容臣先行告退。” 林肖掷地有声,太子笑了笑:“无碍,既是林大人有要事在身,便快快去吧。” 第121章 惊险 盯着林肖远去的背影,太子唇边笑意消散:“我们的人跟上去了?” “殿下放心,十三办事一向稳妥。”张守一压低了声音说道。 太子冷笑:“呵!今儿还挺有意思的,回吧。” 福安压着起伏不定的心,提醒道:“殿下,刚才的动静只怕已经引来了城中巡兵。” 果然,福安的话刚一落,一队巡兵迈着整齐地步伐朝他们跑了过来,太子不欲多做停留,眉宇间划过一丝不耐,拧眉说道:“福安你留下来处理,张守一随本宫先行。” 福安点头行礼,为太子鞍前马后本是他的职责所在,打打杀杀他不行,但这些场面上的东西正他最是擅长,是以很愉快地接受了太子地吩咐。 “人一旦拿下,全部秘密押置南安,先关押在城南的庄子里,后续本宫有大用。”马车上,太子语气中带着嘲讽,但神色却又带着一丝诡异地兴奋。 张守一放在腰间配剑上的手一紧,试探问道:“不交给皇上处置吗?” 听到‘皇上’二字,太子眸光骤然变凉,冰冷刺骨又带着浓浓压迫的视线猛地落到了张守一的身上,沉默了片刻:“张守一。” “卑职在!”张守一道。 太子说话的语气与他的视线一样冷,他淡淡开口,语气中没有一丝温度:“本宫问你,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在同本宫说话?” 张守一眉头皱起,心头有些不舒服,他虽现下是太子的贴身侍卫,但皇上和他说过只是暂时,一旦将太子安全护送回南安,他便还是皇上的亲卫,所以太子问他是什么身份,他反倒是想问问太子。究竟知不知道‘太子’二字意味着什么?而身为南朝的太子,身上又该担上什么样的责任?因为一区区女子,将自己搞得疯疯癫癫,简直就是不知所谓! 太子一双冰冷的眸子将张守一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自然也瞧出了张守一的一身傲骨,张守一并不想臣服于他。 “呵……张守一,本宫知你跟着本宫心不甘,情不愿,但谁叫本宫偏偏就是皇子,且是太子,你誓死效忠的人偏偏就是本宫的父亲,人这一辈子,命也!哈哈哈……” 张守一抿唇,心绪起伏,终是单膝跪在了太子跟前,只是埋着头,流线般的下颌线收紧:“殿下,卑职逾越,卑职是殿下您的贴身侍卫,卑职时刻铭记于心,从未有片刻忘记。” 太子凉凉一笑,继而转晴,周遭的冷空气骤然消散不少,马车内仿佛又恢复到了之前的平和:“张家一门皆是我南朝忠勇,本宫如何不知啊!快快起来!跪着作甚?莫要生疏了才是!”说着,便要伸手去扶张守一起来。 张守一的下颌线绷得更紧,他抬眸不做痕迹地看了眼太子。从前的太子风光霁月,现在的太子如同疯魔,可他是臣子,太子是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即便是与皇上情同手足的忠义大将军薛定远,不也紧紧只因为一张通敌卖国的信件,和一些不知所谓的人证,皇上便查也未查就将薛家满门处斩了吗? 张守一起身,面色很平静,并无丝毫异常,只是心绪难免有所波动。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一条幽深的小巷内,一名穿着华服的貌美女子正神色慌张地朝前跑着,她四下张望,每跑上几步,便要藏身在隐蔽处四下张望,见没有异常,才继续向前。 就在这时,她的胳膊却突然被人拉住,她刚想叫喊,便被人捂住了口鼻:“别叫!有人跟着你!” 耳边压低的声音响起,女子心头大惊,却还是停止了挣扎,一双睁大了的眼睛满是惊恐,她想要朝后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却只是徒劳,她的穴道被锁,现在内力使不出来,手无缚鸡。 见女子不再挣扎,身后之人又道:“我现在放开你,但你记住,千万不要出声!” 女子点点头,头上的发髻在逃跑时已经散落了下来,凌乱得不成样子,被汗水打湿,湿哒哒地贴在她的脸跟脖子上。 身后之人说罢,缓缓松手。 女子猛地转身,身后之人之人虽然带着帷帽,看身形竟是一名瘦弱得惊人的少女。她刚想要说话,却见面前的人手指抵在唇上,示意让她闭嘴。 此瘦弱女子便是薛婉婷,之前她瞧见舞姬趁乱离开,便悄悄地跟在了舞姬身后。薛婉婷一把拉住女子的胳膊,脑袋朝着斜后方的横巷偏了偏,又朝左前方指了指,示意女子跟上。 女子心底生疑,但当她朝斜后方看去,果真见几个腰间配剑的男人在找着什么。她咬唇看向薛婉婷,她明白,天底下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地冒险去救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左右都是才狼虎豹,她一时间竟是别无选择。 薛婉婷拉着女子,没有再给女子思考的时间,要是容女子再想上一会儿,他们今天谁也不要想离开这! 女子只觉一股力道传来,整个人便被朝着一方拉扯,脚步也不由得跟着跑了起来,她分神看了眼斜后方,只见那几个男人停在原地正在四下找寻着,还有一个已经朝着他们所处之地快速跑了过来。 女子顿时头皮都在发麻,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轻手轻脚,连气都不敢喘了,跟着薛婉婷再次找地方隐藏。 薛婉婷对这一带地形不是很熟,但她极为擅长隐藏,对危险的感知极为敏锐,每每都在那些人即将靠近她们二人之前又快速离开隐藏的地方,这小巷本就横七竖八,当时女子之所以朝着这跑,也是观这小巷是个极好隐藏之地,抱着能侥幸逃脱的心思。 此时,外面那些人左右找寻都未找到人,不由得有些急了:“他妈的,老子刚刚明明看见那女的朝这边跑的!怎么不见人了?” 十三抄手抱刀,听着侍卫的说话,幽暗冷冽的视线朝着四周看去,脑海中迅速分析着能够隐藏的地点,最终将视线停在一处。他缓缓朝那处慢慢走去,右手上移,拇指住刀柄。 一步、两步、三步……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薛婉婷拉住女子的手,手心已经出汗,她的心跳止不住地漏了一拍,额间冷汗淌了下来,滴在胸前的衣襟上。 女子侧着头,看薛婉婷完全一副凝神屏吸的模样,心头怕得厉害,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膛。她嘴角嗫嚅着,那一下接着一下的脚步声,简直就像是要她们命的催命符一般。 薛婉婷拉着女子手臂的手瞬间收紧,眸色沉了下来,严肃异常,她用力捏了捏女子的手臂,看了看女子。就当女子以为她又有了解决之法时,却见薛婉婷突然放开她,上前迈了一步,转身,直接暴露在人前。 十三看着前方突然出现一名女子,女子身形瘦弱,穿着华贵,却头戴帷帽,只觉怪异,随即快步上前,却见那名女子没躲没避,反而直直朝着他走了过来。 十三一时间也是有些不确定了,但看着女子镇定自若地从他身旁走过,双眼微眯,拇指向上轻轻一挑,只听‘呲’的一声,怀中的大刀已然出鞘,十三飞快握住刀柄,将刀横在薛婉婷身前。 薛婉婷微微仰身,身子离刀稍远了一些,帷帽上的纱布随之晃动:“不知阁下所谓何事?用刀横在一个女子跟前可不礼貌。” 十三冷冽的目光紧紧盯着薛婉婷看了看,又朝薛婉婷身后看去,心下有疑,随即将横在薛婉婷胸前的刀收起,没有说话,抬步想要继续往前走。 “等等!” 薛婉婷转身,叫住刚要抬步的十三:“阁下难道不应该向小女子道歉?” 十三被叫住,脚步是停了下来,眼神却是顿时一变,他猛地侧头看向薛婉婷,接着看向薛婉婷刚才出来那个地方,眸中冷光乍现:“站着干什么?” 十三一声怒吼,身后的其余几人快速上前,将薛婉婷围了起来! 十三接提着宝刀快速上前,看向薛婉婷出来的地方,却发现那里是一户人家的后门,门框与门之间正好可以藏身。他目光阴冷得可怕,满含杀意的目光扫向薛婉婷:“你们两个看着她,你们几个朝着那边去追,其余人跟我进去找!” 薛婉婷见状,倒是松了口气,她也不反抗,就那样闲庭自若地站在那里,任由那两名侍卫将她围住。 见十三带着人一脚踹开了木门,又等了一会儿,薛婉婷估摸着时间,十三应该已经到了室内,她将视线投向看守她的两人。 两名侍卫显然是没有将薛婉这个柔弱得如同小鸡仔的女子放在眼里,只是将她一左一右围着,却是没有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她的身上。 薛婉婷暗暗点头,这很好啊!她瞅准时机,一脚揣在一名侍卫的小腿窝上,那名侍卫没有防备,扑通一声单膝倒地,另一名侍卫见状,刚想要去抓薛婉婷,却见薛婉婷朝着他的胸口就是用力一踹,直接将他踹处出足足几步之远。 第122章 脱险 见两名侍卫倒地,薛婉婷促动腕上机关,银勾带着细线飞速射出,穿入对面墙体,待那两名侍卫好不容易爬了起来,留给他们的只剩一个衣衫浮动地红色背影。 “发生何事?”十三听到声响,带着侍卫从内疾步而出,见只有两名侍卫,十三暗道:“不好!调虎离山!” 他眸色中带着肃杀:“人呢?” 刚刚爬起来的侍卫见状,面色骤然发白:“那名女子趁我们不备,将我俩踢到,朝那边跑了!她轻功极为了得,速度极快!” 十三的眸中划过一丝杀意,但知道现下不是处置这两人的时机。他提着刀,脚尖轻点,整个身子朝侍卫手指的位置跃去,停在了长墙之上,果真见到远处一个红色的身影飞速穿梭在房顶和长墙之上,不过呼吸之间,便不见了踪影! 薛婉婷快速穿梭在沿巷的瓦房之上,如同一只小巧灵活的狸猫,她知道那名舞姬是跑不远的,当时她挡着十三,那舞姬只能是贴着墙体,转身朝身后的另一条长巷躲藏,脚下的步子再次加快,她必须要尽快找到那名舞姬。十三派出去的侍卫已经先她一步了,要是再晚一些,后面听到动静的十三便会赶在她之前,到时她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将舞姬带走。 薛婉婷在房顶上快步急跑,偶尔有可用物体,便借着腕上的利器加快速度。就在薛婉婷刚刚借助利器翻过一扇高门,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声响,她随即再次加快了速度,不过几息,便已经到达。 舞姬正和多名侍卫周旋,看来她来得还不算太晚,舞姬还没有被擒,那些侍卫想来也才刚到。 不过转瞬,侍卫几人已经将舞姬团团围住,舞姬已然逃无可逃! 薛婉婷停了下来,她瞅准了机会,促动腕上机关!“呲!”有锐物穿透墙体发出细响,但声音极轻,无人察觉。 薛婉婷的手掌迅速握拳收紧,细线收紧,扯着她迅速朝斜舞姬而去! 一阵劲风刮来,这时侍卫也察觉到了空气中的不同寻常,顿时大惊,齐齐转头朝劲风来处看去!只见一头戴帷帽,身穿红色披风的女子正朝他们所在快速跃来!那女子速度几乎已经是快到诡异,转瞬间已置他们面前!女子右手略带弯曲,左手上竟握着一把寒光泠泠的匕首! 众侍卫眼见来不及出手,只能纷纷闪躲,只是他们闪躲得再快,可也没快过女子的速度,女子手中匕首飞转,最当前的两名侍卫被女子手中的匕首划伤,众侍卫见状,仰身后退,躲避来势汹汹的女子! 舞姬也被突然而来的情况惊住,她直直地看着朝她疾驰而来的薛婉婷,脑海在这一刻闪过很多念头,在她还来不及细想之时,只觉腰上一紧,整个人凌空而起,她再次被这个带着帷冒,身形柔弱的女子救了! “抓紧了!”薛婉婷心口一抽,她许久没有如此剧烈的活动了,心口的疼痛骤然加剧,一时间差点失手将舞姬给丢下去。 舞姬好似也察觉到了薛婉婷的力不从心,兀地死死抓住薛婉婷的腰肢,说话间二人已经到了另一堵围墙之上。薛婉婷收好银勾,拉着女子朝墙下跳去,速度太快,两人在着地时都是被带得一斜,还未站稳脚步,又听见墙外传来声响! 来不及了!薛婉婷促动腕上机关,银勾飞动,他咬了咬牙再次将舞姬搂住,两人飞速越过长墙。 “一群群废物!”十三赶到,却没有见到舞姬及薛婉婷,眸中寒意加深,他随着侍卫所指的位置一跃而起,站在墙头,朝四下张望,哪里还有半分人的影子!他知道他的任务失败了,他堂堂暗卫十三竟然将人给跟丢了!十三眉心直跳,转身居高临下看不远处正不安地朝他看来的侍卫们,心头杀意险些要压不住了! “还不快去找!”十三怒吼出声。 薛婉婷带着舞姬翻墙进了一户人家,她将舞姬放下,胸口的疼痛好似立即就要将她的命给夺了,她单手用力地压在胸口上,只觉喉头翻滚,胸口连着喉头一带好似有什么东西逆流直上! 舞姬见薛婉婷躬着身子,又用手压在胸口,上前一步,关心问道:“你怎么了?” 薛婉婷伸手打断了女子上前的动作,刚想开口说话,却只听“噗”的一声,点点鲜血顺着帷冒的纱布滴落下来。 舞姬大惊:“你吐血了!” “不要说话!”薛婉婷轻声急道:“我们要马上离开这里,只要还在这片范围以内,他们人多,很快便会找到我们,快、跟我走!” “可是你吐血了?你还是自己走吧,带着我反而不好脱身!”舞姬又道,虽然她没有想明白眼前的女子究竟为何为舍身救她,但现在情况危急,女子明显又受了内伤,如果他们二人再选择一起行动,说不定她二人皆会被擒。 薛婉婷压住胸口的剧烈翻滚,站起身:“无碍,我对云中相对要比你了解,俗话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且我观你内力被封,你单独行动是很难逃脱的。” “你为什么……” 舞姬开口便被薛婉婷打断:“我知道你想问我为什么救你,但是我不觉得现在是谈这个的好时机,要想活命,就跟着我走!” 薛婉婷说完,转身朝着墙边走去,没再看舞姬一眼。见墙角放着几个空着的竹篓,他迅速将竹篓倒扣,单脚踩在竹篓上,一个助力,借着竹篓迅速翻身到了墙外。 舞姬见状,心绪起伏,最终也依葫芦画瓢地踩在竹篓上翻过了长墙。 天色见黑,林肖依旧没有找到薛婉婷的下落,林肖心中既是担心,又是害怕。他担心是不是薛婉婷被贼人劫走了?但依着薛婉婷的身手,一般小贼还真不是薛婉婷的对手。所以他害怕,害怕薛婉婷是瞒着他去做危险的事情去了,他甚至想过薛婉婷是不是跟着太子身后去杀太子了,可是先前回王府禀告的时候,他刻意问了王府仆人,太子早在晌午后就回了王府,并一直待在客院,并未外出。 齐王派出的人暗中在城中里里外外都搜寻了,可依旧没有见到薛婉婷的人影。林肖瞧了瞧已经升起地明月,心头焦急万分。 城东破庙…… 城东破庙里,薛婉婷狼狈地靠坐在破败满是灰尘蛛网的菩萨泥身脚上,盯着同样狼狈的舞姬:“你是要去你们的联络点,去找你余下的同伴?” 舞姬原本闭着的双眼猛地睁开,眼中深意划过,视线似是要透过薛婉婷面前的纱布,直视薛婉婷双眼。片刻,舞姬缓缓开口,语带试探:“联络点?我自幼被卖进艺坊,孤身一人,姑娘说的同伴可是我的那些个师姐师妹?” 帷冒上的薄纱经过特殊处理,外人难窥,但佩戴者却可以通过薄纱看清外面,是以薛婉婷倒是将女子的眸中变化给瞧了个正着,只听她轻笑一声,却并不带喜怒:“姑娘说是,那边是吧。” 舞姬闻言,也不再说话。薛婉婷说得没有错,她接下来是准备去秘密联络点去禀明情况,还有那些为了救她被抓的人,她要将他们救出来,可是当她心中所想被薛婉婷所知,并讲了出来,这却让她的心骤然收紧。 默了默,薛婉婷再次悠悠开口:“奉劝姑娘一句,人啊有时候自己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以为人人皆同自己所想,重感情,讲义气,最终的结果往往是为自己的自以为是付出生命的代价,这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薛婉婷说到这,停了下来,眸中涌起翻天倒海的仇恨,接下来的语气却是越发平静:“凡事多留点心,给自己多留个后路,姑娘要走便走吧。” 舞姬没有料到薛婉婷竟是叫她离去,她愣了一下,她再次细细打量起对面的薛婉婷。 女子依旧带着帷帽,看不清长相,但所穿的衣衫布料和工艺皆是上乘,尤其是女子披着的那件红色披风,帽檐竟连着一圈白色的狐狸毛,这种配置的披风多是达官显贵家颇为受宠的女眷才能拥有的,她暗暗皱眉,想必眼前的女子必定出生显贵。可女子身手矫健,又有那般厉害的武器傍身,能在重重包围下独自一人将她救了出来,光是这份智谋和果干在女子中已是少有,权贵家中的女眷要么便是没有这般有本事的,就是有,也不会不要命地多管闲事。 所以,这般费尽心思将她救出来,就是想如此轻描淡写地又放她离开,一时间舞姬也不能确定薛婉婷的话到底有几分是真,有几分是假,坐着没有动。 “你到底是谁?”舞姬问道。 薛婉婷理了理裙摆,淡淡说道:“无论我是谁,左右我救了你不是吗?既没有叫你报恩,亦无询问姑娘你的身份,姑娘却是要问我是谁?这又是哪般道理啊?” 第123章 乞丐何老二 “你真愿意放我离开?”舞姬不确定道。 “姑娘说笑了,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何来放字一说?”薛婉婷说完便不再说话,她现在胸口疼得锥心刺骨,实在没有多的力气再同舞姬二话。 舞姬明显不信,见薛婉婷没有说话,她紧抿着唇,小心地起身,试探性地向外迈步。刚迈了一步又停下,她的视线一直停放在薛婉婷的身上,见薛婉婷依旧保持着先前的模样,动也未动,这才相信薛婉婷是真的不会阻止她的离开。 舞姬再次看了看坐靠着的薛婉婷,眼中复杂一闪而过,她袖中手掌收紧,咬了牙牙,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咳咳咳……” 听着脚步声远去,薛婉婷没有再强压着胸口处的翻滚,一股血气弥漫在寺庙内,好不容易止住咳嗽,薛婉婷早已被那毫不停留的刺痛折磨得一丝力气也无。 薛婉婷缓缓取下帷帽,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可是她又不得不强行撑起身来,脚下软绵无力,险些就要摔倒!她撑着破损的菩萨泥身,缓慢起身,只是一个起身,便仿佛已用尽了周身所有力气,她无力地靠在泥身之上,菩萨那双悲天悯人的眼睛好似正万般疼惜地看着她。 薛婉婷眸中尽是嘲讽,她从怀中掏出一瓷瓶,取出一粒药丸服用,由于没有水,药丸难以下咽,苦涩滋味充斥着整个口腔。她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眼中又尽是坚毅,她紧紧咬着后牙槽,双手紧握成拳,好似这样就能让她多一些力气和决心,她侧身藏到泥身后面,双眼警惕地盯着寺庙入口。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几个男子说话的声音,薛婉婷眸色一凝,握住匕首手柄的手骤然收紧! 有人来了! 薛婉婷心头猛地一跳,林肖那边发现她不见了,无论是林肖还是齐王都会派人来找她,云中城就这么大,要找到她不过就是时间的问题,而她要防的,是那有可能先齐王的人马一步的太子侍卫。 “今天一文钱也没有讨到,看来今晚是只有饿肚子了。” “可不是!老子今天也就才讨了一文,能买个啥?还想攒着钱,年前去喝花酒呢!” “……” 说话的是两名乞丐,中等身高,可能是常年风餐露宿,两人都瘦弱无比,虽然已经入了冬,可两人身上衣衫破烂,露在外面的肌肤有些发青,明显被冻得厉害,薛婉婷并未完全放松,只是一瞬不瞬地瞧着两人的动静。 这时,其中一名乞丐的鼻子嗅了嗅:“瘸子,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儿?” 被乞丐称呼为瘸子的乞丐走到一堆稻草上躺下,嘴里还叼着一根小树枝丫,双手交叠于脑后,翘起个二郎腿,悠哉悠哉,笑道:“什么味儿?莫不是是穷味儿!” “去去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仔细闻闻,闻着有点腥,又好像有点香,像是女人身上的味道!又好似是……” 瘸子嘻嘻一笑,打断乞丐的话:“老子看你是想女人想疯了!” 乞丐眼神突然变得严肃,一双不大但明亮的眸子看向了那座破损了的泥身身上。 这个乞丐很聪明,也很警惕!薛婉婷眸色微沉,以为自己地藏身之所被乞丐发现了! “菩萨在此,瘸子你咋啥脏话都往外说,当心菩萨怪罪!”乞丐说道,双手作揖,朝着泥身拜了拜,神情虔诚:“菩萨,我这兄弟口无遮拦,还请菩萨莫要怪罪!” 瘸子见状,瘪了瘪嘴,嘴里嘟哝着什么,翻个身,随手抓起一把稻草盖在身上:“何老二,我看你还是早些睡吧,你这一日三拜地,也不见菩萨娘娘显真灵,要是你的菩萨娘娘真的有灵,你那夺了你家产,又将你身无分文赶出来的大哥,早就该遭了雷劈才是,可你看看人家,人家现在过得那要多滋润有多滋润!你再看看你,吃了上顿没下顿的!” 被叫做何老二的乞丐嘴角扯了扯,半瞌着眼帘,亦是走到一处稻草堆起的地方坐下,虽都是稻草堆成,但何老二这边的稻草很是整齐,周围的地也被打扫得很是干净,他的神色有些低落,双手环抱住肩膀不说话了。 薛婉婷细细打量着下方的何老二,一个腰杆挺得笔直又信奉神明的乞丐,倒是有点意思,她瞧着菩萨泥身上的蛛网,眸中笑意意味深长。 约莫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两名乞丐好似都已睡着,瘸子的鼾声犹如响锣,何老二就那样双手抱在胸前蜷缩地,没有发出丁点响声。 薛婉婷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此时她的脸颊发红,却红得极为不自然,就像是高烧不退的患者,但那一双眸子却是亮得惊人。她将匕首扎好,解开披风,里面穿着一件玉兰色夹棉的缎面长裙,一条同色系绣着朵朵玉兰的腰带将不足一握的腰肢紧紧系着,更添柔弱。 薛婉婷将帷帽和披风塞进泥像身后的一个小洞里,轻手轻脚地从泥身后下来,朝着何老二走了过去,她蹲下身子,嘴角轻扯:“我知道你没有睡着,你先前是已经发现了有人藏在泥像身后吧?” 薛婉婷边说边瞧着何老二,月光透过破烂的窗户纸照了进来,她能够很清楚地瞧见何老二的反应,她的话刚一落,只见何老二的身子微微动了一下,虽然极其轻微,并不明显,但还是被一瞬不瞬地瞧着他的薛婉婷给看的个一清二楚。 薛婉婷刚想说话,只听那名叫做瘸子的乞丐鼾声越来越大,震得人脑子疼。 薛婉婷起身走到瘸子身边,蹲下,一个手刀便劈在了瘸子颈间!好了,鼾声顿时停止,她的思绪好似变得要清明些许。 “你把他怎么样了?”身后的何老二装不下去了,起身看向薛婉婷,脸上带着惊恐。 薛婉婷自知理亏,抱歉一笑:“没事,就是让他安静一会儿,不会造成什么大碍的,放心。” 何老二一双明亮的眸中带着惊吓和不可思议,他心中有些害怕,刚才情急之下暴露了他一直都没有入睡的实情,但当薛婉婷对着他神情自若地笑时,他的脚忍不住朝后退了半步,心中底气不足:“姑娘,我和瘸子只不过是无家可归的乞丐,今夜权当姑娘从未来过此间庙内,我何家二郎向菩萨娘娘起誓,要是泄露半点有关姑娘的事情,我何家二郎便肠穿肚烂,不得好死!” 看着何老二明明很害怕却依旧虔诚地向菩萨起誓,薛婉婷忍不住掩唇轻笑:“何家二郎,既是如此信奉神明,却为何只扫自家门前雪,菩萨娘娘身上的蛛网怎么也不打扫一下,这样可不是一个虔诚的信徒!” 果然,何老二神色一变,别扭又怪异。 “何家二郎,你很聪明,我听瘸子说你被你家阿兄夺了家产,还将你赶了出来,你想报仇吗?”薛婉婷盯着和何老二说道,不放过何老二面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何老二身体僵了一下,眸色有些复杂,他抬眸看向面前看不清长相的女子,心绪起伏。 报仇?他当然想报仇,却不是为自己,而是为惨死的阿爹,他始终不相信,那样身体强壮的阿爹就那样不明不白地死了!同样的,他也不傻,相反还有些小聪明,世间哪有凭空掉馅饼的事情,女子的目的同样不纯,只是不知道这女子接下来又会说些什么? 薛婉婷从怀中掏出一片金叶子,自顾自说道:“自己强大了,很多事情就都好办了。” 何老二见女子手中在昏暗的庙内闪着点点金光的东西,眼中暗光划过。这女子好生厉害,一出手便直中他的要害,为今他最需要的便是从前最不在乎的黄白之物。食不果腹,做什么都会被自己的好大哥给破坏,甚至陷害他入狱,堂堂男儿却只能乞讨为生。 何老二咬了咬牙,终于下定决心,女子这么大的手笔,要办的绝不会是一件很轻易就能完成的事情,但他需要钱,他不仅要活着,还要一个可以与他的哥哥相抗衡的能力,可能今夜他拒绝了女子的这枚金叶子,日后便不会再遇到能够给他黄白之物的人了。 “小姐想让我做什么?” 薛婉婷笑得温婉,将金叶子递给何老二:“你听我说……” 夜晚气温下降,走出庙院的薛婉婷忍不住扯了扯衣领子,凉风好似穿透了衣裙,直朝骨头缝里去。她有些难受地皱起了秀眉,抬步朝城中走去。夜间行事更为方便,百姓大都回了家,加之天气转凉,云中城中出了几处烟花柳巷热闹了些,其余四处静得惊人,只要提高警惕,四周一旦有什么风吹早动,便能提早察觉。 这时,只见几个长衫带剑的男子朝她走来,薛婉婷眸色一变,却是不动声色地继续朝前走去,几名男子见迎面走来一穿着袄裙的瘦弱女子,视线不由得朝着女子盯了过去。见女子表情平静,甚至还在他们看过去时对着他们点头笑了一下,几人倒是对女子没有起疑,只不过是在这没什么人的大街上突然见到一个除了他们以外的人,尤其这人还是一孤身女子时,难免有些好奇。 薛婉婷慢条斯理地继续朝前走,留意着身后的动静。几名身形高矮都相差无几又带着统一配剑,且不认识她的男人,显然是太子从安南带来的侍卫,那几人依旧盯着她,但却没有跟上来,薛婉婷握着的拳头慢慢松开。 薛婉婷在一处三进的宅子不远处停下了脚步,她曾在这里待过整整一年,这是靖王处理云中事物的地点,也是靖王手下秘密碰头的地方,在这小小的一座三进的宅子里不知道孵化出了多少为靖王卖命的线人。 第124章 心凉 薛婉婷嘲讽一笑,不知是笑自己是否是和靖王太有缘分,还是其他的什么?前世今生他们二人总能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地有所关联,缘分这东西有时候还真是奇妙得很。 薛婉婷收回思绪,麻利地解开身上的玉兰色夹棉的缎面长裙,将衣裙叠起,随手放在角落里。此时的她浑身只穿有一件深色里衣,冷风好似再也没有阻挡,争先恐后地朝着她身体里去。脑海中的画面此起彼伏,夜风将她的衣衫吹动,单薄的衣衫紧贴在她瘦弱的身子,那么瘦弱的身子却又挺得那样笔直。 薛婉婷眸色发狠,语气中夹含着彻骨的凉意:“萧奕恒,我们很快便会再见的,只是希望再见之时你还能好好的才是!” 薛婉婷的手掌握紧成拳,想到前世惨死在靖王手中,抑或是因靖王而死的薛家旧部,心头就犹如被生生剜出了一个窟窿!她的身体止不住地发抖,眼眶发红,像似要生生流出血来! 就在这时,只见一只信鸽扑闪着翅膀飞进了宅子,薛婉婷目光一凝,她抬眸看了看信鸽飞来的方向,冷笑出声。 是时候了,薛婉婷掰住手肘用力左右拉扯了几下,活动着有些僵硬的筋骨。南安的来信,就是不知信中所写是否与她猜想得一样了! 薛婉婷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周身气陡然一变,滔天恨意已被强制压下,有的是果干,冷静和沉着!只见她脚步轻盈向前助跑了几步,促动腕上的机关,银勾在月光下迸射而出,紧紧插入对面墙体。有着助跑的缓冲,在细线收紧时,可以避免因为骤然提速的的冲击力过大,对身体造成伤害,只是能让她有机会助跑的时候是在是太少了。 这座宅子薛婉婷很熟悉,这里面并没有护院,但又人人皆是护院。这里面住着的不乏有当今高手,还有就是一些精心培养的细作之流。一座小院,外表看起来朴实无华,实则内里装饰极为精美雅致,小院平日里就很安静,可今夜,薛婉婷明显发现院里与平日里有所不同。同样安静,但实在太安静了,安静的让人不由得有些害怕! 薛婉婷不敢掉以轻心,她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趴在屋顶,轻轻将瓦片掀开一角,瞧着屋内的情形。 “先生,晓月这次有幸逃脱,都是晓凤他们相救,求先生定要派人迎救他们啊!那太子变态狠毒,晓凤落在他的手里,凶多吉少啊!” 原来她就是晓月啊!晓月的名字她听了整整一年,这是靖王手底下的一张王牌,常年待在南安,为靖王所用。 薛婉婷呀,薛婉婷!你瞧瞧你自己是有多蠢,明明那时自己与齐王算得上是形影不离,可是你看看,你到底又真的了解齐王几分呢?薛婉婷自嘲地摇了摇头。 王牌呀!可是任务失败了,依着靖王的心思,应当是要舍了这张王牌的吧?薛婉婷嘴角嘲讽加深,继续盯着屋内的情形。 被唤作先生的中年男子温和一笑:“都是咱们的兄弟姐妹,救,这是自然……”男子顿了顿,满是温和的眸子中划过一抹探究:“只是这太子既然如同晓月说得那般狠毒,可我观晓月却好似只是被封锁了内力,看着倒是无甚大碍?” 晓月神色未变,心中却隐隐升起一抹不安,既然是王牌,便不可能全靠的是美貌,心智自也是极为出众的。晓月脑海中不由浮现出救她的女子所言,心中不安越甚,只是到底是在靖王身边待了几年,她实在是无法相信靖王会将她舍去。 “先生,我……” “咚咚咚……”外面传来敲门的声响,中年男子打断晓月的话:“晓月姑娘稍等。” 中年男子几步走向门口,门已经被推开,进来的是一名小厮。那小厮先是瞅着晓月看了一眼,又才凑到男子耳边说着什么。 男子听后,神色一变,只是一瞬,再转身看着晓月时已经面色如常:“晓月姑娘,我还有点事,你先稍微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晓月一愣,点了点头,却是笑得牵强:“好的,先生您先忙。” 中年男子歉意地点头,便跟着小厮一起匆匆走了。 晓月见中年男子的背影逐渐消失,心头猛地一沉!寺庙中女子说得话不断地在耳边回荡,女子清冷的声音尤为好听,说得话确实让人寒意加深,女子说:“有时候自己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以为人人皆同自己所想,重感情,讲义气,最终的结果往往是为自己的自以为是付出生命的代价……” 主子是想舍去她吗?就因为太子对外宣称将她收用,她的主子就判定她背主?晓月猛地坐落在凳子上,身体好似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薛婉婷将瓦片恢复原处,借助着腕上的利器下到院内,远远地随在中年男子及小厮身后。中年男子并未走远,只是离开晓月所住房间又走上了百步。 小厮恭敬地将一个被卷成细小棍形的信纸呈上,中年男子接过打开,信纸上短短几字已是说得明明白白。 晓月必死!中年男子心中不由得有些惋惜,培养一个样样都出众的细作很难,像晓月这般才貌俱佳的就更是难上加难了,可是主子有令,他不能违背,晓月要怪,就只能怪自己命不好了。 中年男子示意小厮靠近:“你去将后院的人叫上,今晚……” 中年男子没有接着往下说,只是手呈刀状,朝着自己的脖子比划了一下。 小厮面带凝重,与中年男子对视:“可是要?”小厮的视线遥遥落在了晓月所在的屋子方向。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速速去办,虽然她被锁住了内力,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多叫上两个人。” 小厮点了点头,疾步朝着后院走去。 中年男子走到房檐下挂着灯笼的位置,将手中的信纸抛进灯笼内,见信纸被烛火吞噬,方才转身又去了晓月的房间。 第125章 回府 薛婉婷眸色微沉,若是何老二真是个可用的,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带着府兵正往这边赶,若要是来的是林肖那便更好了。 她没有返回原处,而是小心隐藏着出了宅子,拿起先前放在角落的衣衫穿好,守在宅子的必经之路的口子上,静静等待着。 夜里的风冷,又站在风口上,薛婉婷朝着双手哈着气,直到远处传来声响,她急忙闪身藏到一侧,双眼紧紧盯着前方。 又过了几息,声响停了下来,离她位置不远,她能隐约听到说话的声音,其中又要属何老二的声音最为清晰。确定是何老二带着人过来了,薛婉婷不再隐藏,径直走了出去。 “谁!” 只听一声轻叱,接着响起数声拔剑的声音。两方的脚步都在朝着对方靠近,薛婉婷脚下步伐加快。 为首的人见来人是薛婉婷,神色愣然又夹杂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情绪,却只是一瞬便又几步朝着薛婉婷走了过去:“你为何会在此处?” 对于先找到她的人是左羽,薛婉婷心头有些略微的失望,只是时不待人,现下也管不了许多,更何况左羽对齐王是顶顶忠心的,只要是对齐王有利的,不用她多说,左羽自会办得妥妥的。 薛婉婷压低着声音迅速向左羽讲明了原由,神色间带着急色:“左羽大人,时不待人,还请左羽大人快些决定,我担心再晚一点,那舞姬连着这宅子里的人都转移了!” 薛婉婷自然不会朝左羽实打实地说真话,要说她觉得事有蹊跷,跟着舞姬发现了这宅子还好说,毕竟当时在场的只有林肖和她,要怎么去圆这个事,左右都是她说了算,但要是左羽知道她不仅有本事跟着舞姬不被发现,还只身潜入了那宅子,反倒是惹火上身。 左羽心下有疑,只是事关太子,而太子现下又是在齐王境地,要是太子被刺,齐王难辞其咎,随即压下心底的疑惑,正色道:“这宅子是个什么情况?” 薛婉婷摇了摇头:“我只知道那舞姬被一个带着帷帽的人给带了进去,其余一概不知。” 被带着帷帽的人带了进去,薛婉婷这是将自己给一并摘了出来。 左羽眉头微拧,心下的怀疑却是淡去一些,薛婉婷不知道更好,要是薛婉婷还真能说出个一二三来,或许左羽才更是要担心了。 “你们几个,带着人守在宅子各个出口,你们几个,在宅子周围临近的屋顶看守,其余的人跟着我!” 左羽迅速作出安排,又朝着一个侍卫道:“你负责薛姑娘的安全,将薛姑娘安全送回王府,不得有误!” 他压着声音,但语气中的强势不容忽视,小侍卫抱拳称‘是’,一切安排妥当,左羽头也不回地朝着宅子快速而去。 薛婉婷见左羽带着人走了,紧着的心并未完全放下,她朝着已经呆愣且弓着身子的何老二走了过去,面带感激:“今日之事还要多谢你。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何老二愣了一瞬,有些不明白薛婉婷的用意:“何家睦,在家排行老二,大家平日里都叫我何家二郎……” “你身上带银子了吗?”薛婉婷打断了何家二郎的话,朝着一旁侍卫说道。 侍卫不知所以,只是点了点头。 薛婉婷伸出手:“先借给我用用。” 侍卫又是一愣,依言地掏出了怀里的银袋子。 薛婉婷接过手,扯开带子,见里面大约有几两碎银,这才将银袋子抛向何老二:“何家二郎,这些银子你先拿着,若是日后有机会,薛婉必定重礼想谢!” 何家二郎下意识地接住了薛婉婷抛过来的钱袋子,听着薛婉婷的话虽是一愣,却也没有再推辞。今夜的一切都太出乎他的意料了,他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竟能进到王府,见到当今齐王。当时齐王虽没有说话,但在听闻眼前这位姑娘的情况时,要是他看得没有错,齐王的眉宇间隐约划过一丝紧张的神色,看来这姑娘在齐王心中是有些地位的。何二郎暗暗地想,也许这位姑娘能带给他的东西不仅仅只有黄白之物,想到此,何二郎的心中猛地突突跳了两下。 回到齐王府已是深夜,林肖早已带着人在后门等着了,一见薛婉婷和侍卫走了过来,疾步上前上前,总是锐利逼人又沉稳的眸子中也不由得涌出担忧,先是仔细瞧了瞧薛婉婷,见薛婉婷虽然发髻和衣衫都略有些凌乱,但好在精神看着还不错,随即开口:“你没事吧?” 林肖语气如常,可薛婉婷确硬是听出了几分埋怨,又见林肖身后跟着人,于是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害大人为我担心了。” 林肖是有心说些什么的,但碍于外人在场,又瞧着薛婉婷衣衫单薄,只能将心头的火气压下:“先进去吧,王爷已经等许久了。” 薛婉婷先回文怀阁换了衣衫,又安抚了不知详情的小枝,跟着林肖一起朝玉清殿去。文华阁与玉清殿极近,林肖几次欲言又止,又不便多说,最终只是低声说道:“王爷素来疑心,你小心一些。” 薛婉婷眸中暗光划过,情绪有些复杂。她知道今日这般贸然行事很是危险,但往往越是危险的事情越是有利,不是吗?她需要一个能真正站在齐王身边的身份,而不是像现在,如同金丝雀一般被骄养着,什么事情也干不了,而想要替人办事,就得让人看到自我的能力和价值。 薛婉婷没有说话,只是感激地朝着林肖微微扬了扬嘴角。太监小康子守在门口,见薛婉婷和林肖走了过来,不咸不淡地瞥了薛婉婷两眼,随即挪开了视线,道:“进去吧。” 小康子的语气漫不经心,又夹杂着让人难以忽视的阴阳怪气。薛婉婷面不改色,朝着小康子笑着点了点头,提着裙摆上了石阶。 林肖见状,并未与小康子计较,事情的原委小康子知道得并不清楚,齐王为了薛婉婷的事情拖着病痛的身子一直不肯休息,作为齐王的贴身小太监,心中对薛婉婷所有责怪也是情理之中。他看着本来心中憋前面瘦弱的身姿,心头同样憋着火倒是消散了些许,要是今夜有所收获,对齐王的意义不可谓不大。 薛婉婷和林肖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屋,齐王正端着茶盏看着他们,见二人在跟前站住行礼,这才慢慢放下手中的茶盏:“林肖,你先出去。” 闻言,林肖和薛婉婷心中都是一个咯噔。林肖默了默,站起身,视线不动声色地在齐王面上划过。齐王面色如常,只是眉宇间透着几缕凉意,使得林肖的心头瞬间收紧,有些想将薛婉婷真正的身份告诉齐王,但也知道,薛婉婷现在连他都未相信,要是贸然就将薛婉婷的身份告诉齐王,后果也许就是他将再难寻薛婉婷的踪迹,何况经历了这么多,齐王早也不复当初,要是知道了薛婉婷的身份,难保不会生些旁的心思,这薛家八百旧部可就分散隐匿在边郡,齐王不可能不会动心。 他曾经在齐王的暗示下玩笑般地同薛定远开过玩笑,他说:“薛大哥,传言你薛家这八百旧部经营甚当,手中掌握了不可估量的钱财和绝密的情报信息站,所以每次北朝一有风吹草动,便能先人一步将信息送到你的手中。” 听完他的话,当时还笑着同他说话得薛定远却是转瞬间变了脸:“林肖,你我二人兄弟相称,你素来是最有分寸的,今日你这话我权当你没有说过,往后你要是还要继续相问,这酒不喝也罢!”说着竟是将喝到一半的酒壶摔在了地上。 薛定远话中的意思竟是要和他断了往来,林肖当时也不痛快,怒声说道:“我说你就是愚忠,你瞧瞧你现在效忠的人,当初和他打天下的还有几人在,不是被贬,就是被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流放,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一点都不为你的儿女担心吗?” 林肖努力回想起当时薛定远的神色,心中悲愤,这些事情薛定远不是不知道,可是在战场上那样骁勇善战,谋略无双的人,却宁愿选择当一个瞎子、聋子!迂腐!迂腐至极!不仅害了自己,还害了薛家满门!还害了这南朝后世! 后来,薛定远见他恼了,定了定神,只是长长叹了口气:“他们都是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兄弟,好不容易安定了下来,我不想任何事情打扰到他们现在的日子,他们为皇上,为南朝已经付出得够了,现在的生活才是他们应该过的,也是整个南朝欠他们的……”说着,薛定远停顿了一下,浓浓的哀伤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笼住:“至于你说的,我会小心,我也想活啊!只有我活着,他们才能安宁,只有我活着,我的孩子才能平安。可君臣有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 说到此处,薛定远却是停住,没有再接着往下说,只是拍了拍他的膀子:“你转告齐王,只要我薛定远活着一日,必定护齐王一日,我没那么容易就死去的!但薛家旧部的注意就不要再打了,只要我活着一日,我便也会护着薛家旧部的安宁一日!” 薛定远的眸中含着警告,林肖知道他要是再敢提及薛家旧部,两人的兄弟轻易也算走到头了,是以识趣地闭了嘴,两人相视一笑,先前的剑拔弩张不复存在,因为他们彼此都知道,他们自始至终都是兄弟,真正的兄弟。 第126章 请王爷赐奴婢离府 林肖出了门,室内一时间有些静默,齐王和薛婉婷谁都没有说话,空气中酝酿起一场无声的较量。齐王目光如漆,细细打量起跪着的薛婉婷。 下首的女子换了一件杏粉色齐腰襦裙,外披一件玉白色披风,修长白皙的脖子被披风领口上的白色狐狸毛紧紧裹着,一张本就巴掌大的小脸显得更小了,有心想要窥探女子的神情,却被如同两把小扇子的睫毛给遮挡得严严实实。 齐王再次端起茶盏,茶盖与茶身之间发出细微的声响,他只是来回撇着浮沫,却不饮。他现在的脑子有些乱,他很想相信女子是真的很幸运,幸运到在太子手下都将人跟丢时,一个没有丝毫内力又记忆全无的女子却能跟着舞姬顺藤摸瓜找到刺客的老巢,全身而退。 上方的视线压迫而又寒凉,薛婉婷看似面色如常,心中却早已泛起暗波。她知道齐王是在等她主动开口,两军对垒,很多时候不是谁先出兵谁就能获得最后的胜利。 不知过了多久,薛婉婷膝盖两处隐隐发痛,左右脚开始换着承重。 齐王“哐当”一声将茶盖盖上,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刺耳,薛婉婷下意识地抬头看去。 齐王胸口憋着一股气,就是连他自己也没弄明白他为何会气结于心,可是看到下面跪着的女子的小动作,胸口憋着的气却又好似突然间便消散得一干二净了。 “胆子倒是挺大!” 淡漠的声音响起,可能是长时间没有说话,声音中夹杂着轻微的沙哑。齐王将茶盏搁在茶几上,再次淡淡开口:“倒是挺有能耐。” 他自说自话,话音轻飘飘的,可听在薛婉婷耳力,却似有如千金万金般压在了她的身上。齐王在怀疑她,要是今天不能让齐王彻底消除心中对她的猜忌,那么她之前所做的一切便都是白费,可反之,要是齐王今天相信了她,她将离齐王更进一步,一步步打开鸟笼,直到有一天能按着自己的意愿,飞向她想去的方向。 薛婉婷抿了抿唇,觉得是时候了,黑白分明的眸子慢慢透露出不易察觉的委屈,“王爷,我腿麻了。” 齐王只觉胸口一窒,接着心又跟着突突跳了两下。薛婉婷的声音软软的,拉长的眼尾让她整个人比平日里都平添了几分艳色。 齐王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眉头微不可查的轻轻皱了一下。他的喉头上下滚动了几番,平复着心中涌起的异样。这是美人计吗?这样想着,却还是开口:“起来回话。” 薛婉婷嘴角朝上勾起,却又很快隐去,撑着地面爬了起来。 见薛婉婷站了起来,齐王视线不由自主地朝薛婉婷的膝盖处看去,很快便又移开了视线。他垂下眼帘,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在轮椅的扶手之上。 薛婉婷不敢太快,只能慢慢地活动着双腿,她可没有说谎,她的双腿是真麻了。过了小会儿,待双腿上的刺麻感消失,这才直起了身子。 “王爷,我知道错了,让王爷为我担心的确是我不对,我在这里向您道歉。” 她的声音依旧软软的,虽说失忆后的女子的清冷减少,多了许多小女儿的娇俏,但素来多是淡淡,像是这般求饶的娇媚样却是从来没有过的。 齐王轻敲着轮椅上的手指顿住,他和她的关系什么时候已经到达这种地步了?在他故意营造出来的威严下,女子竟然还能表现出如此模样,是笃定了他不会拿她怎样吗?他这辈子最恨的便是被人欺骗,被人欺骗,也就意味着会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只要一想到就连他的喜怒哀乐都是被人有意谋划的,他就觉得恶心! 齐王没有说话,但薛婉婷却明显感觉到室内的温度慢慢沉了下去。 她好似也有所察觉到室内的气氛有些凝滞,面上也慢慢冷沉了下来,再次跪下:“女婢薛婉,莽撞行事,还请王爷降罪。” 薛婉婷的声音亦如她的面容一样冷沉,眸中笑意消散,浑身上下涌起一股拒人于千里的冷漠:“先前奴婢行为逾越,也请王爷一并降罪。” 齐王目光落在了薛婉婷那双冷沉的眸子上,心不由得往下沉了几分,沉重得让他觉得好似有一瞬间喘不过气。 “为什么跟踪那名女子?”齐王语带压迫地问道。 薛婉婷目光闪过不解:“当时林大人对奴婢说太子被刺,他必须要上前帮忙,让奴婢躲起来不要乱跑。奴婢躲在一旁看着,那些刺杀太子的人分明就是同那太子身边的女子是一伙的,纠缠期间,那名女子趁着现场厮杀混乱不堪,自己偷偷地跑了。事关太子及王爷您,奴婢不得不跟上了那女子。” 事关太子和他么?齐王袖下转动着扳指,问道:“明明是太子身边的人,和本王又有什么关系?” 薛婉婷与齐王四目相对,她轻咬着下唇,默了片刻:“奴婢愚见,太子现在住在王爷您的府上,太子是皇上的儿子,南朝未来的皇上,太子要是在王爷您管辖的地境出事,皇上定会怪罪于王爷您。” “在跟踪那名女子的期间,你有没有遇上什么人?”齐王道。 薛婉婷点了点头:“我在跟踪那女子的时,发现明里暗里有许多人都在跟踪那名女子。” “难道他们就没有发现你?”齐王继续问到,双目一瞬不瞬地盯着薛婉婷,不放过薛婉婷面上的一丝一毫的反应。 薛婉婷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没有,但是有几次差一点奴婢就要被他们发现了,但奴婢好似天生就会躲避隐藏,那群人并未发现奴婢,在途中那名女子本已经被那群人围住,但不知道从哪出来了人给救了,那群人中了那人的声东击西,所以更丢了女子。而我那时不敢轻举妄动,反而得以留在原处,能继续跟着那名女子,一直到那处宅子。” 薛婉婷说得有理有据,条理清晰明白。齐王盯着下面跪着的女子,心中一时间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感觉,依着女子的说法,跟踪那名女子竟为的是他!之前薛婉婷舍身救他的画面再次浮现在脑海,原来女子竟机敏如此吗? 齐王心中依旧存着疑虑,眸色探究。 就在这时,薛婉婷再次开口:“王爷,奴婢自知有罪,还请王爷赐奴婢离府。” “你想离府?”齐王心中犹如被什么东西猛地一撞,有些发疼,眸子骤然一暗,幽深的目光让看的人不由得心头发凉。 薛婉婷咬了咬牙,倔强地说道:“对!奴婢想离开王府!” 又是这样的感觉,齐王几乎忍住想要抚上自己的胸口,那里感觉烦闷又空荡,难受得厉害。 “说说你的理由。”齐王淡淡开口,袖中的手却早已握紧成拳。 薛婉婷现在好似也已经是不管不顾了,随即开口:“奴婢知道,奴婢本就是您的侍女,但因为奴婢侥幸在庄子上是有保护王爷之功,所以王爷才将奴婢安置在文怀阁,吃穿都是极好的。可奴婢现在日夜寝食难安,时时刻刻都怕王爷有一日会烦了奴婢,那到时候奴婢又将该何去何从?王府众人又将怎么看待奴婢?奴婢以后又该要如何自处?” 说到此,薛婉婷停了下来,眼神中透着坚毅:“所以,还请王爷您念在奴婢有护主之功的份上,还请王爷赐奴婢出府!” 薛婉婷说完,室内又一下子静了下来。两人都相互看着对方,谁也未再说话。 第127章 以退为进 “咚咚咚……”清脆的敲门声传来,接着门便被由外打开。小康子小跑着到了齐王的跟前,凑拢了齐王的耳边,说道:“王爷,左羽他们回来了。” 齐王暗暗松了口气,小康子的到来竟然会让他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摆了摆手让薛婉婷离去,疲乏地捏着鼻梁。 薛婉婷没有再说什么,她很清楚地知道,在战场上不是任何时候都可以毫无顾忌地进攻,而是应该给对手时间,将自己的底牌全部摸出,让对手误以为自己已经重整旗鼓,再找准机会给对手最后一击,让对手从心里崩溃,直至溃不成军。 薛婉婷与左羽林肖二人交肩而过,三人都朝各自投去目光。薛婉婷朝着两人福了福身,便头也不回地朝外走了。 左羽视线从薛婉婷身上移开,心想着今夜的收获,倒是对薛婉婷有些刮目相看。抬眸却见林肖早已收回了视线,正等着他。 左羽尴尬一笑:“抱歉,今天实在是太让我惊讶了,你是不知道我今天在那宅子里都找到了些什么!” 见左羽眉宇间掩藏不住的兴奋,林肖眸色微动,却只是一瞬。先前屋里的动静他听得明白,心情也由刚开始的担心和忐忑,变得惊讶。他还在想薛婉婷可能会将他拉进去帮忙解释,可却没想到薛婉婷竟然来了个以退为进,这是最为有效的办法,也是最为危险的办法。把一切主动权全部交由齐王手中,是离是留全凭齐王决定,而齐王心中若是真的在意薛婉婷,断不会轻易就让薛婉婷离开,而为了不让薛婉婷离开,接下来的事情只要对薛婉婷有利,齐王自会在心理为薛婉婷开脱辩解,直到齐王最终自己说服自己。 现下看来,今夜左羽收获颇丰,且都是对齐王极为有利的,而今夜的一切皆是由薛婉婷带来的。只要左羽将消息禀告给齐王,那么主动权将重新回到薛婉婷的手中。 真是一步好棋呀!林肖想要为薛婉婷拿捏人心的手腕鼓掌,他那老哥哥要是有自己的女儿一半的手腕,也不至于不明不白地就被人灭了门,但是他记得他的老哥哥曾经说过,她这侄女是最装不住事情,也是最爱惹是生非的,看来薛家满门被灭,带给他这个侄女的不仅有仇恨,亦是有成长,要是早一点如此,薛家的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啊?林肖叹了口气,心情有些沉重,这样想着,便已行至齐王面前。 左羽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齐王面前。两人抱拳行礼,左羽说道:“王爷,那宅子高手众多,但皆已被我方擒拿,现下都被关押在城外,还未审问。” 齐王点了点头,说道:“叫人秘密守着,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时机合适便让人透露些消息,既然这些人是来刺杀太子的,那就让他们以为此次动手的乃是太子的人。” 狗咬狗,想想都有些意思呢!齐王嘴角上扬了几分:“准备马车,本王要亲自前去审问。” 左羽闻言不赞成道:“王爷,您已经连着两日未曾好好休息了,我们的人在城外秘密把守,出不了乱子的,何况寒鱼节在即,当天您也是要去的,卑职怕您的身体吃不消。” 齐王摆手:“无碍,你是知道本王的,这些事情不弄清楚,本王又怎么睡得着。” 左羽见状只能作罢,齐王打小便是一个做事情极为认真的一个人,要是当日夫子讲解得有不能完全理解的,定要弄明白了才肯作罢,左羽其实心中已经知道了答案,只不过还是抱着一试的心,结果果然是失败了。 林肖对齐王的行为不置可否,欲戴其冠必承其重。身为先帝最喜爱的儿子,后来又是预备的太子,再后来先皇驾崩,母族和拥护的群臣被屠,身受剧毒,只能以毒攻毒得以保命,却落了个不良于行的下场,被自小崇拜敬重的哥哥迫害,打发来了云中这么一个苦寒之地。齐王心中的仇恨可想而知,而齐王想要保命的同时拿回原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齐王就注定不能依着自己的意愿而活,只有逼着自己在夹缝中,在荆棘编织的道路上不断前行,直至通往这个世界的最高点。林肖很赞同齐王的做法,只有永远不服输的人,才能最终得到自己想要的,达到自己的目的。 “卑职去准备马车。”林肖说道,朝着齐王行了礼,便转身朝着外走。 左羽眼睛瞪得咕咕的,说道:“这林肖咋回事呀?也不知道帮忙劝劝……” “好了,左羽。”齐王打断左羽的话:“所以本王才说林肖才是最懂本王的。” 左羽闻言瘪了瘪嘴:“什么嘛?卑职才是同您一起长大的,咱俩一块逗小宫女的时候,那家伙还不知道在哪呢……” “诶!打住!可不是咱俩,逗弄宫女的是你,不要啥事都拉着本王。”齐王难得放松打趣。 左羽恨不得打自己两大嘴巴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长这么大要说真算丢人的事情,好似也就幼年时抱着人家新进宫的宫女叫姐姐,可那时他是真的觉得那宫女长得很像他远嫁的长姐啊!因着这事,当时可是在宫内上下传遍了,害得他被后宫那些娘娘和宫女打趣了足足好几年。 左羽脸颊升起一抹绯色,不敢看齐王投过来的目光,急急说道:“王爷,咱们还是快些出去吧!” 齐王好笑地看着左羽,点了点头,随即又吩咐道:“将薛婉一并带上。” 左羽一愣,迟疑道:“王爷,虽说薛姑娘在这件事情上有功,但卑职以为,这些血腥的事情,一个姑娘家还是离远些得好。” 齐王如何不知道左羽在想些什么,左羽心中存着与他同样的顾虑,今夜兹事体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显然薛婉婷在左羽的心中并没有真正认同薛婉婷。 “无碍。”齐王没有多讲,只是继续说道:“本王自有分晓。” 第128章 她要的可不止这些 马车上,齐王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视线隐晦,却是始终没有离开薛婉婷的身上。他的心头乱得很,想起薛婉婷先前在玉清殿的话,那般决绝的背影,就如同那日救他时一般无二。 “她在想什么?是想着怎么离开王府吗?”齐王暗暗想到,眸色愈发暗了下来. “王爷。”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左羽恭敬的声音响起,接着车帘便被掀起。齐王和薛婉婷两人一前一后下了马车,林肖如同昨日一般,递给了薛婉婷一根黑色的布条,薛婉婷伸手接过,熟练地绑在双眸之上,没有丁点迟疑。 齐王示意林肖带着薛婉婷先走,薛婉婷手握着树枝一端,林肖握在另一端,齐王就跟在薛婉婷的后面。一路上薛婉婷都是安安静静地,哪怕是被小石子不小心给绊了,依旧能很快便站直了身子,继续跟着林肖向前。 她一直都是这样的吗?勇敢、倔强,在齐王的记忆里,除了在薛婉婷刚失忆的那几日,他几乎没有在薛婉婷身上见到过类似软弱的情绪,明明那么瘦弱的背影,透露出的却是百折不挠,就像是山崖上的松柏,任凭风吹雨打,万物凋零,唯有它苍翠挺拔依旧…… 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薛婉婷突然听见铁链的声音,接着手臂便被人扶着,下着台阶。她的眉头皱了皱,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臭,是血掺杂着屎尿和腐尸的味道,看来他们现在应该是在某处地牢。 “姑娘,可以解开布条了。”这时一旁的林肖突然说话。 薛婉婷停下了脚步,伸手扯掉了双眼上的布条,情况果然如她所料,他们已经到达了地牢里的一间,里面被关着的正是那名舞姬。 舞姬被铁链锁着,架在木架上,木架旁的火盆烧得正旺,炭火上的烙铁被烧得通红,舞姬衣衫虽是凌乱但未见破损,美丽的脸庞上有些脏,但除了隐隐可察的恐惧,倒是没有痛苦之色,想来是还未用刑。 许是听到了声响,舞姬猛地抬眼朝他们看去,在看到来人是齐王后,神色明显一愣,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神情间出现了片刻恍惚,只是转瞬,面上竟又镇定了下来。 薛婉婷不得不高看那舞姬一眼,想来那舞姬已经是抱了必死的决心了。想到此,薛婉婷的心头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这样的忠心真的熟悉得让她痛恨,他们侍奉的人真的配得到他们这样的忠心吗?答案显然是不配的,他们的一颗真心在那些人眼中也许只不过是最不值得一提的,廉价愚蠢得可笑!思及以往,薛婉婷心头犹如被重石狠狠压住,愤恨的情绪在她的胸口翻滚,当下却是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薛婉婷强压下心中翻滚的情绪,转头看向身后的齐王,见齐王正看着她,眼中深意她无法参透。 就在这时,林肖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了一张椅子,放到了薛婉婷的后面。薛婉婷点了点头算是谢过,却并不坐,只是朝着已经被左羽推上前的齐王淡淡道:“王爷,奴婢身份低微,这般实有不妥。” 齐王闻言,心头不由得一哽,在他看来,薛婉婷冷淡的态度,就是在急于撇清和他之间的关系。这样的认知,让他心绪变得有些烦闷,想要说些什么,只是现在场合实在是不对,只是唇紧紧抿了起来。 过了几息,齐王朝着左羽点了点头。左羽下意识地朝着齐王身旁的薛婉婷看去,他明白齐王能将薛婉婷带来地牢,自然是有了要将薛婉婷真正拉入他们一体的意思,只是对薛婉婷,他却是始终抱着几分怀疑,即便是在今夜。 左羽并未掩饰朝薛婉婷看过去的视线,薛婉婷至一开始便察觉到了,她的眸色微微跳动,略一沉思便朝着左羽看了过去,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疑惑。 薛婉婷的反应倒是在左羽的预料之外,见薛婉婷疑惑的目光,左羽倒是没有被抓了个现行的尴尬,只是神色自若地收回了视线,朝着舞姬走了过去。 为了避免舞姬自杀,已经点了舞姬的穴道,舞姬此刻全身上下,能动的也就只要那一双眼睛和嘴巴了,左羽上下打量着舞姬,一双眸子寒光四射:“说!你都是受何人指使?” 见舞姬只是抬眉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左羽沉默了一下,随即走到一旁火盆跟前,操起烙铁又朝着舞姬走了过去,烙铁眼见着便要落在那舞姬身上。 “慢着!”薛婉婷起身说道,她的唇角绷紧,她知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处事的方法,严刑逼供,后再趁着被用刑之人身体和精神崩溃之际,再给出最致命的一击,往往都能达到目的,但也仅仅只是能达到目的,而她要得可不是仅仅这么简单。 齐王左羽和林肖都不约而同地朝着薛婉婷看了过去,薛婉婷眸色闪了一下,面色神情依旧:“王爷,也许奴婢可以试一试。” 齐王略带诧异地看着薛婉婷,他还以为薛婉婷阻止左羽是因为于心不忍,毕竟女人大都心软,而心软往往也会误了大事。他本就对薛婉婷所有怀疑,现下薛婉婷的自告奋勇,倒是让他一时间瞧不出薛婉婷的用意。 在齐王看来,不相干的人,他一向是只注重结果,而不会理会过程究竟是有多么残酷,重刑之下招供也是未尝不可的,一个再顽强的人,一旦身体上遭受了重大的折磨,后又在精神上加以折磨,就是天上的大罗神仙也会开口讲真话的,他多年不在南安,现在是什么小猫小狗都想踩他一踩了! 齐王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一双深邃的眸中带着审视,好一会儿,他的嘴角微微上扬起了一个弧度,淡淡说道:“好,那你就姑且一试吧。” 齐王话落,众人神色各异,左羽不解中带着对薛婉婷的嫌恶,林肖却是暗暗松了口气,只是悬着的一颗心始终难以平静,他都要搞不清楚薛婉婷究竟实在干什么了,今夜之事,只要左羽审出来的东西是对齐王有利的,也就意味着对薛婉婷同样有利,薛婉婷又何故插上这临门一脚,多惹事端? 薛婉婷任由几人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侧头朝那舞姬看去,见舞姬正盯着她看着,双眼有些麻木,心头不由得有些莫名的难受。她知道齐王还看着她,是以也未表露,朝着舞姬便走了过去。 第129章 她赌赢了 薛婉婷双手背于身后,左右来回缓慢踱步,双眼微微眯起:“其实我很佩服你的忠勇,宁死不屈是很让人佩服,可你为何却不仔细想想,你身后之人能否值得你这份忠勇呢?” 薛婉婷说话的语气平缓,仿佛只是在与人讨论今日要吃些什么一般,可就是这份平静却让被绑着的舞姬和静静坐着的齐王心头起了变化。 舞姬眸中划过一丝让人不轻易察觉的伤痛,心底某处她拼命遮住的角落被无情扯开了最后一层遮羞布。其实,在齐王的人马包围庄子时,她早已被庄子里的人包围,那些冷目相对的是庄子里的其他细作,他们曾经是合作密切的战友,可曾经战友手中的利器却是刀刀致命地朝她而来,半点情分也无!她不是没有见过齐王处置人的手段,但她却从未想过自己会走到被齐王处置的一步,她以为她于齐王始终是有些不一样的。 齐王看着薛婉婷纤细的背影有些出神,暗道:“值不值得?所以薛婉是认为他于她是不值得的吗?” 薛婉婷说罢,几乎就想要转头看看身后齐王的反应,这步棋固然凶险,但她就是要赌,她要赌齐王真的能视她的舍身为主的情义于不顾,她要将齐王对她与旁人的丁点不同放上赌台! 只是片刻,薛婉婷收回思绪,开口道:“我们有的时候是不是也要替自己想想,你以为你什么都不招,我们就当真什么就不知道?左右不过一份罪证,今夜在庄子上被抓获的人还有许多,证据可以是出自你口,自然也可以是出自他人之口。” 薛婉婷话落,舞姬本就收紧的心,几乎有一瞬间要喘不过气。是呀,左右不过是一份证据,就算是她能熬得过,也不能代表今夜被抓的都能熬得过,今夜是他们败了,靖王在云中的部署势必会从根部折损,至于是哪个提供的证据又有什么紧要的,不过都是俎上之鱼,任人宰割。而她,要不是齐王的人马及时闯进,她怕早已是一缕刀下亡魂了! 注意到舞姬神情上的细微变化,薛婉婷继续乘胜追击,一双清浅的眸中突显一股摄人的压迫之感,直直盯着舞姬:“你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皆是徒劳,白白丢了自己的性命,他人也只会暗自窃喜少了一个落入他人手中的把柄罢了。” 舞姬眸中划过一瞬间的慌乱,她的结局已经被薛婉婷说了出来,不管今夜她招与不招,能不能侥幸在齐王重重看守的地牢中逃出去,等待她的都是难逃一死,齐王不会放过她,而她的主子就更不会放过她!脑海中浮现出主子的音容笑貌,那般温柔和煦的谦谦君子,曾经是对她那样的关心,虽然心头早就有了答案,可她仍旧抱着一丝幻想,今夜那些人的行为乃是私自行动,怕太子及齐王发现端倪,想要杀了她以除后患。 舞姬凄轻蔑一笑,虽然心态已经逐渐被薛婉婷瓦解,却是在做着最后的抵抗:“既然谁都可以,为何却要来审问我?岂不是多此一举。” 薛婉婷眸中划过欣赏之色:“这是自然,既然谁都可以,却偏偏找了你,自然不仅仅是要一份证词那么简单。” 舞姬一愣,继续说道:“哦?庄子里的人不是都被抓了吗,难道他们不能完成你们接下来所谋之事?为什么就非的是我呢?” 舞姬继续绕着圈子,薛婉婷不恼却是更为对女子现在还能保持的清醒程度大为欣赏:“为什么是你?”薛婉婷笑了笑:“当然是你比他们嘴巴都要更为严实,忠勇之心更甚,而你也比他们更为需要这这次机会,每个人做的事情都是朝着对自己有利的目的出发,你又怎知我们所谋之事,于你半点利益也无呢?” 见舞姬神色莫名地看着她,薛婉婷眼中渐渐浮起笑意,却不达眼底,她从袖中掏出一细小的暗黄色信纸,她知道对于一个死心搭地的女子来说什么最为重要,物极必反,看似满不在乎,实际上却不过是自己强加在身的保护层,只需要轻轻将那层揭开,心底所有一切将无处再藏!在被舍弃和背叛后,那些曾经的深情厚谊变成愤怒和绝望该死有多么的可怕! 薛婉婷上前一步,将信中内容展示在舞姬眼前,信中内容虽短,却是将舞姬最后的一丝幻想彻底打碎。 “这是哪来的?”舞姬见到熟悉的字迹,神色中终于有了急色,她的语气有些发颤,一种恐惧和什么东西即将破碎的惊慌。 薛婉婷没有立即开口,只是淡淡地看着舞姬面上的神情起伏,一双清浅中带着一丝凉薄的眸子亦是划过一丝不知名的情绪。 “我问你这信你是从何而来?你回答我啊!”舞姬情绪很激情,已经所剩不多的理智在这一刻摇摇欲坠,就要灰飞烟灭。 这是薛婉婷在回文怀阁时写的,想着在适当的时间交给齐王,在审舞姬时必能派上大用场。她和萧奕恒自幼一起长大,小时候她的字写得丑,萧奕恒看不下去,在书案前握着她的手一笔一画地带着她,萧奕恒将她圈在双臂间,淡淡墨香萦绕,让她忍不住悄悄红了脸颊。说来可笑,为了和萧奕恒多些时间待在一起,她一直假装写不好,实则父亲对她要求颇高,她亦是在夜深人静时暗下功夫,书法上早已有了一番造诣,倒是将萧奕恒的笔迹给模仿了个九层有余,今日倒也派上了用场。 “这是我们的人在庄子外,从信鸽上截获的,就在今夜你刚回庄子时。”薛婉婷的话给了舞姬最后一击,诛人诛心,这是她自幼便知晓的,她要让舞姬自此以后,与从前的一切就罢,为她为齐王是从。 “杀无赦!杀无赦!杀无赦……哈哈哈哈……”舞姬仰头大笑出声,眼角的泪珠却是大滴大滴地滚落了下来,当她在太子那里受尽折磨时,她没有放弃心中的信念,当她在被人围堵时她也依然对她的主子尚存一丝幻想,可这短短的几个字却是将她心中信奉的一切全都打碎,那些碎片片片都似插进了她的骨头一般,锥心的疼痛后却又渐渐麻木了下来,胸口像是被生生剜掉了一个最重要的部分。 “你为他忠勇赴死,而他却将你舍弃,他不信你呀……”薛婉婷轻叹了口气继而又道:“不,也许你从始至终都仅仅是他手中的一颗随时都可以舍弃的棋子。” 薛婉婷单手钳住舞姬的下巴,使得舞姬不得不抬眉看向薛婉婷那淡漠又暗藏着无数冷芒的双眸:“这种无情无义之人,你不想有朝一日可以站在他的面前亲口向他问问,为何他要这般无情无义地舍弃你?你的忠心耿耿于他而言究竟又算什么?你们过往重重究竟又有几分是真?你甘心吗?你真的甘心吗?甘心被自己曾经最敬重的人轻易舍弃?” 薛婉婷的神色中带着逼迫,她要逼迫蜷缩在自己一角的胆小鬼正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人们往往在一些事情面前退却,蜷缩在自己认为安全的角落,懦弱,无助,最终自弃,甚至放弃自己的性命,她不允许舞姬退缩,手中钳住舞姬下巴的力道加重,语气依平缓却不失有力。 舞姬避无可避,这一刻她觉得自己仅存的自尊被当众拿了出来,血淋淋的,难堪、屈辱!本来已经准备赴死的心却又止不住地突突跳了起来,她的双眼通红,像是要滴出血来:“我又怎知这不是你们的手段?” 薛婉婷嘴角上扬了些许,她知道舞姬已经被她说服,见舞姬直直地盯着她,慢慢地松开了钳在舞姬下巴上的手,轻柔地擦拭着舞姬脸颊上的污迹,说道:“不急,你会知道的。” 说罢,薛婉婷转身朝着齐王走了过去。不顾齐王上下打量的目光,跪在了齐王面前:“王爷,奴婢逾越了,如果王爷您要怪罪,薛婉甘愿受罚!” 齐王眸中深沉得厉害,眼前的薛婉婷于他而言却是全然陌生的,徐徐诱之、环环相扣、步步紧逼,机智冷静得竟让他觉得有些可怕。 齐王收敛了心神,摩挲着玉扳指的手停了下来,神情中满是打量之色。他久久未开口,他知道薛婉婷在等他的决定,对于薛婉婷的擅作主张倒不觉得生气,不得不承认薛婉婷说得对,但用一个敌人的手下,这事于他却是有些冒险的,他可以利用和钳制,但重用却是绝不可能的。 齐王的视线越过薛婉婷,朝着被架在架子上的舞姬看了过去,见舞姬只是毫无顾忌地与他对视,本该犹如死灰的眸子却又隐隐能见疯狂。 林肖背于身后的手收紧,目光虽是看着齐王和薛婉婷,但对于齐王身旁的左羽却也是留着视线的,他必须要在齐王发怒或起疑后确保薛婉婷的安全。在他看来薛婉婷始终还是太过心急了些,有些事情需得慢慢图之,他不明白如薛婉婷这般机智聪颖的女子为何会那般急切?可即是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算是齐王怪罪,他也要将薛婉婷保下。 过了良久,齐王将视线重新落到了薛婉婷的身上:“即是为本王办事,何来逾越一说,起来吧。” 薛婉婷心下大定,她赌赢了! 第130章 帮个忙 再回到王府,已是下半夜,齐王只是吩咐薛婉婷好生休息,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薛婉婷,便带着人转身离开。 文怀阁的灯一直亮着,小枝一直未睡等着薛婉婷,见薛婉婷回来了,急忙上前,关心道:“姑娘,您没事吧?” 薛婉婷将手放在小枝的手臂上,任由小枝扶着:“无碍,以后遇到这种情况,自己先睡觉,不用等我……”似是想到了什么,薛婉婷停顿了一下,面上浮起淡淡的落寞:“算了,以后可能不会发生这种情况了,权当我没说吧。” 小枝见状,心有些不解和疑惑,她将薛婉婷扶坐在小几一旁,又替薛婉婷倒了杯茶,看着薛婉婷低头浅饮,神情虽是落寞但未见其他,一时间打消了心底的猜想。她知道薛婉婷藏着事情,有着不可告人的谋划,但要是真被齐王发现了,薛婉婷不会如同现在这般镇定。 “小枝,我有些饿了,你去小厨房帮我煮碗面吧。”薛婉婷放下茶盏,面露乏色。 小枝见状,急忙点头,心头忍不住埋怨齐王,带着人出去,却是连吃的都不准备。 见小枝出了门,薛婉婷却是再也坚持不住了,紧扣住小几边缘的手正在颤颤巍巍发着抖,今日为了万无一失,她断断续续服用了三枚药丸,现在药效消失,周身席卷而来的疼痛犹如被置于尖刀上凌迟,不过瞬间,额间的冷汗已经顺着流了下来,苍白的面颊上也染上了异样的绯红。 薛婉婷紧咬住唇瓣,撑着小几,跌跌撞撞地走到了门口,将门从里插上了门锁。这样简单的事情,做完已是筋疲力尽,她反身靠在门板上,剧烈的疼痛让她浑身再使不出一点力气,整个人顺着门板滑落了下来。 “你怎么了?”这时,只听见一道急声传来,原本应该滑落在地的薛婉婷却是被一双结实的双臂给抱了起来。 薛婉婷虚弱地看向来人,她只顾着支走小枝,却忘记王府里还有个总是喜欢无邀来访的林肖。 林肖将薛婉婷抱放在一旁的软塌上,神情严肃:“你到底怎么了?” 他实在是搞不清楚,明明刚刚回来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 薛婉婷眼中已是布满血丝,脸色苍白,偏偏两颊处又红得好似要滴出血水一般,刚一落到塌面,下意识地紧紧抓住可塌上的软垫,蜷缩着转到了一边。 她不说话,林肖只能看着背对着他的薛婉婷,看着薛婉婷无声挣扎,和那痛到无法忍受时身体不停地颤抖。 林肖心头一窒,这样痛苦的模样却硬是一丁点声音也没有发出,这该是有着多么大毅力,才能做到如此?眼前这个本该被人捧着爱着的女孩子,究竟都经历了些什么? 林肖就那样站着,看着软塌上正在忍受非人折磨的薛婉婷,他计算着时间,这样非人的折磨已持续了快半个时辰,可见薛婉婷的模样,疼痛依旧没有减轻半分。他的眉毛拧在一起,薛婉婷是说过她之前受过重伤,导致伤了元气,所以气色看起来极差,可是如今看来,这哪里是仅仅伤了元气这么简单,依他来看,这分明是伤了根本,元气伤了是能补的,而伤了根本补无可补,要是不好好养着,性命堪忧。 他既是恼怒,又是恼恨,恼怒薛婉婷的隐瞒,也恨他自己的大意,薛婉婷说是伤了元气,他便信了。 “咚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姑娘,面做好了。” 听到声响,林肖暗道自己大意了,刚想着怎么解决,却听见躺在软塌上的薛婉婷说道:“今日有些乏了,先睡下了,你把面吃了吧。” 薛婉婷的话音很轻,听起来有些绵软无力,还真是像睡着后被叫醒了的样子。 门外的小枝顿了顿,有心想要劝说薛婉婷先吃点东西再睡,但这么久相处下来,知道薛婉婷说是不吃,那便是真的不吃了,于是说道:“那姑娘您早些歇着,要是您什么时候饿了,可一定要叫奴婢呀。” 小枝说完,只听里面淡淡地回应了一声,小枝看着红木盘上热腾腾的面条,她还真是有些饿了。 “她朝着小厨房去了,痛就喊出来,不用忍着。”林肖看着薛婉婷抓着软垫上已经骨节泛白的双手,喉头有些发酸,小枝可能一会儿就要回来了,他必须先得将小枝那边解决一下。 薛婉婷听到林肖离开的声响,终于再也惹不住,呻咽出声,泪水顺着脸颊上湿漉漉的头发落了下来,她想父亲了,想弟弟了,这一刻她再也不想将汹涌而出的委屈掩藏。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的疼痛渐渐消散,只是周身倍感疲惫,薛婉婷缓缓伸直了身子,想要起身。 “先躺一会儿,不要急着起来。” 薛婉婷心中一惊,她竟不知林肖是何时回来的,她转头看向林肖,想到先前的失态,心下有些别扭,脸上难免燥热。 林肖走到软塌一旁坐下,不放心地上下打量起了薛婉婷:“你现在总该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薛婉婷看着林肖,手指着落在地上的东西,也不说话。 林肖顺着薛婉婷手指着的方向看去,见是一个靠枕,随即明白了薛婉婷的意思,将靠枕捡了起来,又将薛婉婷扶着,将靠枕放到了薛婉婷的身后,直到薛婉婷露出舒适的神色,又才走到一旁倒了杯茶水递给了薛婉婷。 薛婉婷有些愣住,茶是热的。 她确实是有些渴了,一杯茶被她喝了个干净,顺手又将茶杯递给了林肖。 林肖接过茶杯,放到一旁小几上,伺候人这件事他以前未曾做过,现在做起来倒也得心应手。见薛婉婷喝完茶,便垂下了眸子,以为今晚是问不出什么,索性作罢。 “今儿不早了,你早些歇着,我明日再找机会来。”说罢,转身便要离开。 “等一下。” 身后传来薛婉婷的声音,林肖停下了脚步,有些诧异。 “我的确是患有旧疾,这一点我并没有骗你。”薛婉婷说道,轻咳了一声,事已至此,显然已经是瞒不住了,与其等着林肖带人来给她诊断,还不如如实告知。 林肖走到一旁坐下,不解道:“那你今夜……” “当初我深受重伤,强行动用了内力,后又遇到了雪狼,被雪狼所伤,加之云中冰天雪地,所以落下了病根,每每一到了天气寒冷或力气使得过大,浑身便疼痛难忍,今日为了从太子人马手中将那女子救出,还是费了一番功夫。” 薛婉婷的语气平缓,就像是在说着一件与自己毫无相关的事情,可林肖却是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虽是只言片语,他却能够想象出究竟是怎样的艰辛苦楚。 林肖深深吸了口气:“为何你在地牢时没有任何反应?可是用了什么药?” 薛婉婷知道依着林肖的聪明,她是瞒不住的,可也依旧有些诧异,她点了点头:“那药可以止疼,但药效过后,疼痛加倍。” “那你还……”林肖一时情急,说到一半却又止住,他想问的话,答案显而易见,只是心中难免有些心疼,随即道:“你将那药给我一颗,我找人看看。” 薛婉婷摇了摇头,淡淡一笑:“没了,今日我已经将药丸服用完了,说到这,倒是想请您帮个忙。” 林肖一双锐利地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薛婉婷看,见薛婉婷只是浅浅笑着,任由他的打量,一时间倒是不好判断薛婉婷的话是否是真,问道:“何事?” “烦请您帮我前去配一些止疼和养生的药丸,我现在身份尴尬,轻易出不得府。”薛婉婷道。 第131章 得偿所愿 次日,薛婉婷刚用过早饭,小健子便来传话,说是齐王要见她。经过昨夜一事,齐王见她这是必然的,只是没想到这么早派了人过来,薛婉婷笑着点了点头:“公公稍等,容我换件衣衫。” 进入十月的云中,天气是一日冷过一日了,屋里烧着炭,是以薛婉婷现在只着了一身薄衫。 太监躬着身子,语气恭敬:“姑娘哪里的话,奴才先下楼候着了。” 见小健子出了房门,笑容收起,齐王这么急着要见她,应该是想好了怎么处置她了,虽然心中已然有了几分猜想,但凡是都不绝对,没有真的听到齐王说出对她的最终处置,心中始终有些难安。 薛婉婷换好了衣衫,一件曳地的酱红色披风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轻易吹不进一点冷风,伸手接过小枝递过来的手炉,道:“小枝,将柜子上的那个盒子拿过来吧。” 小枝今日气色看起来不是很好,强忍着哈欠走到柜子边拿着盒子走了过来,问道:“姑娘,要打开吗?” 薛婉婷笑了笑,看着小枝:“不必,这是给你的。” 小枝一愣:“给我的?” “你我主仆一场,我很感激你这些时日来对我的陪伴和照顾,这些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留着以后也许会用得上,可不许推迟。” 小枝是越听越觉得薛婉婷的话中有话,就像是有今天没明天似的,像极了当年她娘离世之前,小枝心中不安:“姑娘,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薛婉婷上前一步,拉住小枝的手,拍了拍:“小枝,在这世间没有谁和谁是能永远不分开的,要是哪天我不在了,这里面的东西便是我给你的保障,你好生收着,不要叫旁人看了去。” “姑娘,可是王爷发现了您……”说道此,小枝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暗道自己也太鲁莽了些,想到今日天还未亮,王爷便命人将她叫了过去,询问了薛姑娘的近况。 期间齐王一直摆弄着手中的扳指,在听完她半真半假的讲述,也不知信了多少,又有什么想法?她试探着将薛婉婷昨夜的异常说了出来,齐王才有了些许异样,不过也只是一瞬,只是略微抬了抬眼皮,淡淡地瞧了她一眼,便打发她离去,她当时还道是齐王真是打心底里关心薛姑娘的,可现下薛姑娘的反应却告诉她并不是那么回事。 小枝以为自己是好心办了坏事,她原本是是想等她家姑娘吃完早饭就告诉的,可小健子却早早地过来了,她根本没有机会开口。 小枝心中有愧,又怕薛婉婷毫无防备便处于危险之中,于是赶紧凑到薛婉婷耳边:“姑娘,王爷今日一早便叫了奴婢过去问话,姑娘您这些时来事无巨细,王爷都问了,您放心,奴婢也只是半真半假的讲了,但姑娘您也要当心!奴婢在文怀阁中等着姑娘您回来,姑娘您定要平平安安的!” 薛婉婷心头一暖,昨夜她是故意,目的就是让小枝将她的反常透露给齐王,先前说的话也只不过是再添一把火罢了,为了侧面营造出她是真的决心要走的,也给自己增加一个有利的筹码。而齐王也如她所料询问了小枝,只是时间早了一些,只是越是这样越是让她心底多了几分底气。她现在什么都没有,唯有步步为营,为自己争取对自己有利的东西,小枝是真心向着她的,但她却再一次利用了小枝。 薛婉婷安抚地拍了拍小枝的手背,笑得温和:“无碍,我心中有数。”她真心谢道:“小枝,真的,我真的很谢谢你,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不会了,我保证。” 小枝有一时间有些不明白薛婉婷的话,什么最后一次?难道她家姑娘真被王爷识破了?想到此,小枝整个人就像是在被油烹一般,脸都急红了。 薛婉婷笑了笑,放开了拉着小枝的手:“好了,我该下去了,小健子公公还等着呢。” 小枝看着薛婉婷毅然决然的背影,眼睛都红了。 小健子见薛婉婷下了楼,视线悄悄地在薛婉婷身上打量,心中感慨,他跟着齐王也多年,受宠的侍女他见过不知多少,但宠成这样的,却是第一次。私下里小康子已经不是第一次警告他,不准他给薛姑娘好脸色,也不准他对薛姑娘卑躬屈膝,可他与小康子不同,小康子虽然也是太监,但自小和齐王一块长大,情分自是不同的,虽为奴才,实则却已经是半个主子,而他却永远只会是一个奴才,奴才就该有个奴才该有的样子才是啊…… 薛婉婷朝着小康子屈了屈膝:“公公您久等了。” 对于薛婉婷的尊敬,小康子很是受用,一个明明有足够资格高傲的人却依旧不卑不亢,待人处事温柔和煦,想来这也是这薛姑娘能一直受宠的原因吧。 收回思绪,小康子笑得越发卑躬,主动走到了薛婉婷身后:“姑娘实在客气。”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玉清殿走去,却在主殿门口与从主殿出来的周静茹碰了个正着。薛婉婷与周静茹不约而同地向对方看了过去,四目相对,眼神交汇,皆是淡淡。 她来做什么?直觉告诉薛婉婷,这个周静茹绝非善类。 许是察觉到了薛婉婷眼中的异样,小健子眸子转了转,上前说道:“王爷昨夜睡得晚,奴才和小康子守着王爷一宿,就怕王爷哪里有个不舒服的。” 听到小健子的话,薛婉婷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小健子这是在暗示她,昨夜齐王乃是一人入睡,这小健子可是有点意思,她可不认为她的那些银钱能收买了小健子,可既小康子主动示好,她哪里又能将人往外推了去。 薛婉婷小声说道:“公公好意,薛婉谢过。” 两人都是聪明人,皆是笑了笑,便不再说话。男女之事人之常情,齐王虽然患有腿疾,但也是个成年男子,薛婉婷皱了皱眉,只是齐王这么一大早就将周静茹也叫了过来,又是怎么回事? 进了主殿,齐王靠在轮椅上,面色比之平日里多了一丝倦意,看来是昨夜没有休息好,抑或是昨夜根本就没有休息。 “奴婢拜见王爷。”薛婉婷跪下行礼。 齐王半垂着的眼帘轻轻颤动了一下,他和她之间到底是生分了。 “起来吧。”齐王说道,又吩咐屋内的其他人出去。 屋内只有薛婉婷与齐王二人,薛婉婷自齐王命她起身后,便一直埋首站在一侧,是瞧也未再瞧齐王一眼。 齐王心头犹如被什么东西塞住一般,昨夜他的确怀疑薛婉婷的动机和身份,但一个瘦弱的女子在众多高手都将人跟丢了的情况下,竟然能一路跟踪舞姬到了细作的老巢,这任谁也会起疑。 “你想离府?”齐王盯着依旧埋着头的薛婉婷,问道。 薛婉婷没有立即回话,只是抬头看向齐王,反问道:“难道不是王爷希望薛婉离府吗?” 齐王眉心一跳:“本王何时要你离府了?”说罢,脑海里猛地晃过那是在庄子遇险时的画面,当时眼前的女子也是如现在一般模样,问他是不是想要她死。自女子失忆后性情柔和明媚,让他从刻意不去想起以往女子的清冷决绝,可女子的高傲却是早已刻进了骨子里的,如同翅膀受伤的鸟儿一朝复原,再金贵的鸟笼也再也拦不住它展翅高飞。 齐王心头猛地跳了两下,一种所有物脱离掌控,让他觉得有些发慌。他的语气突然低沉了下来,紧紧凝视着薛婉婷:“本王未曾让你离府。” “未曾吗?昨夜要是奴婢有张镜子,可真想让王爷您好好瞧瞧,您当时的模样!”薛婉婷有些委屈又决然地说道。 他昨夜什么模样他是不知道的,可女子一番大逆不道的话却是让他反倒松了口气。女子有了情绪,便好过了之前一直冷冰冰的,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齐王注视着在她面前发着脾气的薛婉婷,心中便释然了。他要的本就不是规规矩矩,眼前的女子本就该是个鲜活而又明亮的存在。女子本就与世间寻常女子不同,若是寻常女子,又哪里有那个胆子以身犯险地救他?若是寻常女子,又哪里能构造出那般厉害的武器?明珠本就是明珠,又如何能将明珠蒙层,当成一般的凡物? 齐王顿觉醍醐灌顶,一直以来萦绕在心头的烦闷,仿佛在这一瞬间统统消散,一个肯为了他舍身犯险两次的女人,他为何就不能多一点信任呢? 想清楚了一直困扰着他良久的问题,齐王面色柔和了下来,疲乏的面色都精神了几分,他的嘴角浮起浅浅笑意:“你只是因为昨夜的事情才想离开王府的?” 薛婉婷一愣,红唇抿成了一条线,摇了摇头。 “那是为何?可是府中有人待你不好?”说道这,齐王的眸色暗沉了下来,要是真是府中有人敢阳奉阴违,他定是不饶的。 “不是,奴婢……” “以后不要再自称奴婢,还是如从前一样,本王不喜你自称奴婢。”齐王打断了薛婉婷的话,他不喜欢薛婉婷现在的样子,束手束脚,瞻前顾后,这不是那个能够令他心绪不宁,左右为难的人。 薛婉婷默了默,神情恍惚了片刻,眸色却是透出坚定:“奴婢虽不才,但也想为自己谋个安身立命的保障。” 齐王眉心微拧,抿着唇,没有说话。女子依旧自称奴婢,这是什么意思?安身立命的保障,难道他堂堂齐王还不够成为她的保障吗?齐王刚好起来的心情,顷刻间荡然无存。 薛婉婷继续道:“奴婢猜想王爷您定是在想,您可是南朝的王爷,您对奴婢来说就是保障,可是王爷,奴婢要的并不是这些,奴婢不想要做一个永远依靠别人的人!” “依附本王就让你那么难受吗?”齐王直视着薛婉婷,眸色深层,就像随时要吞噬一切的深渊,稍有不慎,便会万切不复,沉沦进去。 薛婉婷收敛住隐隐异样的心神,继续缓缓说道:“奴婢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每到夜深人静,心中总是痛苦难安。女子在世本就处于劣势,命好一些的,父母在世依附父母,后又依附于丈夫,丈夫死后,又依附于儿子,看似平安顺遂,但凡事都要仰仗他人,又真的是平安顺遂吗?” 薛婉婷的一番话不可谓是让齐王大为震撼,在他的认知里,世间女子皆是。尊贵如他的皇祖母,母妃,皆是如此,他以为就算是薛婉婷与旁的女子有所不同,但心中所求应到底也是如此才是。 齐王常常叹了口气:“那你觉得一个女人又该如何?” “奴婢不管其他女子该如何,可对奴婢来说,不管事实如何变迁,只要有立身之本,便不会因旁人的喜怒哀乐而活得战战兢兢,行走在这天地之间,也才不会无愧于自己的心。”虽说这些话只不过是说给齐王听的,但却使得薛婉婷喉头发酸,父亲曾经对她说过,这世间无论男女,大都不能遵从自己的本心,他希望自己的孩子以后,不论遇到何事,都能遵从自己本心而为,无愧于天地,更无愧于自己的心。 薛婉婷心绪起伏,无愧于心?她早已与父亲的教导背道而驰,父亲无愧于南朝的百姓,无愧于南朝的皇权,算是无愧于自己的心吗?可那些父亲无愧的百姓,皇权,忠义,又是否对得起自己的父亲呢? 薛婉婷跪下行礼,语气间夹杂着难以察觉的哽咽:“还请王爷成全!” 成全?若是其他女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忤逆他,他定然早已发怒,可眼前女子的行为却是让他心头一窒,胸口酸胀发麻间又带着点点刺痛,这种感觉不是第一次出现,但每次出现皆是因为眼前的女子。 齐王下意识地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沉默良久:“本王许你留在本王身边,做本王的贴身侍女,但做的却不是侍女的事情,且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生命危险,但每月月例等同本王身边的侍卫,这样你愿意留在王府吗?” 齐王是有心想要吓退薛婉婷的,让薛婉婷在她身边伺候是昨夜他想了许久的办法,可现在看来紧紧是个是侍女的头衔是留不住人了,女子以功相挟,他不可能不放人。只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薛婉婷虽然听后有所迟疑,但最后却接受了。 齐王叹了口气,女子聪明机警,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以后他多护着便是了,要是他以后事败,多一分本事,也算是多了一份保障,女子说得没错,世事变迁,总得要有个安身立命之本才是,做一个对人有用的人,远比做一个依附于别人的人要来得踏实。 第132章 寒鱼节上 自从那日从齐王那里离开,薛婉婷便带着小枝搬到了琉璃阁去了,就在琉璃阁众人都在猜测她是否已经失宠,却又传出了周静茹受宠的消息,这下薛婉婷这失宠的传言倒是彻底坐实了。 就在小枝替薛婉婷送走了来看热闹的肖如玉和张淑丽后,小院突然热闹了起来。先是齐王赏赐了周静茹两个伺候的婆子进了小院,而婆子身后齐王的赏赐如同流水一般被抬进了周静茹的屋子。 小枝放下窗帘,气呼呼地说道:“咱们王爷还真是喜新厌旧,这才多久啊,就又喜欢上了别人!” 薛婉婷仔细擦拭着手中泛着幽光的匕首,心中盘算着明日的寒鱼节,眸中红光隐隐跳动。明日开始,她便不再只是一只被齐王关在笼中的小鸟,有了能够只有出入王府的权利,办起事来,便方便了很多。 匕首入鞘,薛婉婷将匕首重新放在盒中,走到小枝旁掀起窗帘朝外瞧去,果然丫鬟仆人鱼贯不觉地往院中而来,丫鬟仆人手中端着的金银器具当真是让人目不暇接,也难怪小枝会为她打抱不平。 薛婉婷笑着说道:“小枝慎言,王爷如此尊贵,喜与不喜都容不得他人评断,咱们关好门做好咱们自己的事情便罢。” 薛婉婷对这些并不在意,只是有些疑惑周静茹到底是何身份。院中准备谢恩的周静茹仿若察觉到有人窥视,下意识地便朝薛婉婷所在的房间看了过去。 两人四目相对,按理说薛婉婷应该是处于劣势,不说羞愤欲死,也该立即便放下窗帘才是,可薛婉婷仿佛毫无察觉一般,笑着朝周静茹点了点头,好似真的在恭喜周静茹一般。 周静茹的好心情顷刻间荡然无存,在见到薛婉婷之前,她的确是高兴的,甚至隐隐有些窃喜,她虽未曾侍寝,但现在整个王府都以为她已是齐王之人,这就够了。 可这一刻,周静茹却觉得自己就如同那跳梁小丑一般。满院子的绫罗绸缎和金银玉器,足以说明齐王对她的看重,那些昨日还阴阳怪气的琉璃阁几人,在见到如此多的赏赐时,眼里的嫉妒羡慕是藏也藏不住的,可偏偏最该羡慕的人却好似并未掀起任何波动,依旧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自若地让她狠狠抓住了身侧的裙摆,指尖差点就穿进了肉里。 “男人怎么都是这个样!”小枝小声说道,情绪有些低落。当初她父亲也是,现在连同王爷也是,明明王爷之前对薛姑娘是那样的温柔,也说变就变了。 薛婉婷拍了拍小枝的肩:“这世间万事变化咱们左右不了,只要咱们不依附于他们,任他们再怎么变,于我们又有何干系呢?” 不依附吗?小枝有些难以理解。他们现在衣食住行全在王府,而王爷是王府的主子,难道这样不叫依附吗? “你之所以努力逃离你父亲的掌控,想要自己养活自己,不再寄人篱下,这便是不想要依附他人。而你现在虽是伺候我的丫鬟,但你也照顾了我的衣食起居,凭你劳动所得,又怎么算是依附呢?可真是个傻丫头!”薛婉婷笑着说道。 薛婉婷有心想要再同小枝说些什么,又怕说多了小枝一时间消化不了,更何况她还有话没有同小枝讲。 薛婉婷沉默了一会儿,将小枝拉倒小几旁坐下:“小枝,我有话要同你讲。” 小枝情绪不是很高,说道:“姑娘,什么事啊?” 薛婉婷拉着小枝的手没有放下,缓缓开口:“明日我便要去王爷身边当值了,一个伺候人的丫鬟身边,要是再跟着一个伺候自己的丫鬟,怕是王府中也是不会允许的。” 小枝猛地一震,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薛婉婷,薛婉婷察觉到小枝双手慢慢开始泛凉,随即紧了紧握住小枝的手:“我猜想,明日管家便会来指派你的去处,我想在管家来之前,将你安排妥当,你愿意吗?” “姑娘,您不要奴婢了吗?”小枝语气平静得吓人,眼眶却是隐隐发红。 薛婉婷闻言,鼻头就是一酸。人世间最伤人的便是情,亲情、友情、爱情,小枝是真心对她好的,可是她前路凶险未卜,小枝跟着她生死难料,她不该如此自私。 “不是!”薛婉婷摇头,欲言又止:“你若是继续跟着我,我怕会……” “会害了我吗?姑娘,奴婢知道姑娘您有您自己想要做的事,不能告诉奴婢。但是您又怎知奴婢不愿意继续跟着您呢?自从那日您在箭下将奴婢救下,奴婢这条命便已经是您的了!奴婢自幼命苦,除了阿娘和外公对奴婢好以外,对奴婢最好的就是姑娘您了。奴婢知道,昨夜您其实不饿,让奴婢煮那碗面,也不过是您找的借口,让奴婢吃罢了,可您现在竟然不要奴婢了,那您要让奴婢又到哪里再去寻,像您这样会小心翼翼保护奴婢自尊心的人呢?” 小枝哽咽着,眼泪顺着脸颊滚落了下来。她知道薛姑娘是不想连累她,可一想到要离开薛姑娘,心中便难受得厉害,薛姑娘曾经几次三番试探于她,她又如何不明白,薛姑娘并不信任她,但是她就是真的好喜欢好喜欢薛姑娘。薛姑娘会温柔地听她讲话,看着她胡闹,也会耐心地听她讲那些不堪的过往,在预感会有危险时,会郑重地叮嘱她,就如同她的亲姐姐一样。 薛婉婷想到小枝会闹脾气,却没想到小枝会如此伤心。她从来就没有真的放下对小枝的戒心,对小枝一向是利用居多,她究竟何德何能,能得到小枝这样的信任和托付? “小枝,对不起,对不起,你不要再哭了。”薛婉婷用手去擦拭小枝面颊上的泪水,嘴上不停道歉。 小枝见状,吸了吸鼻子,抽气不断:“那、那姑娘您还是不要奴婢了吗?” “要,当然要!”薛婉婷先是摇了摇头,后又觉得不对,又点了点头,一向沉稳的人突然间变得手足无措,倒是让小枝破涕为笑。 见小枝总算笑了,薛婉婷如释重负,哄人的事情她一向擅长,但那都是带着目的的,她做起来,一向都是无往不利,但要是真的发自内心地去哄,她还真是有些笨手笨脚的。 两人将话讲开了,比之以往更是亲密。薛婉婷看着小枝,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她的弟弟,远在北朝的薛明善。自薛明善去了北朝,她一直刻意留意边关的事情。上一世,她的父亲去后,五年之间,北朝连接着三次对着南朝发兵,可这一世直到现在,边关一直安稳。北朝喜战,想来是薛明善的出现,掀起了南朝的皇权之争,引起了内乱。她轻轻叹了口气,心底涌起一股无力之感,只希望薛明善能在波谲云诡的皇权争斗之中全身而退,也希望他们能有再见一面的机会。 “小枝,你今年多大了?”薛婉婷问道。 “今年十三了。”小枝说道。 十三了呀!还真就比薛明善大上一点。 “以后你就唤我姐姐吧。”薛婉婷继续说道。 小枝猛地愣住:“姐姐?” 薛婉婷知道小枝不是在叫她,却是笑着应道:“妹妹。” “诶,对了小枝,我一直都是小枝小枝的叫你,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呢?” 小枝还没有从薛婉婷刚刚的话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地说道:“奴婢……” “小枝,从现在开始不要再自称奴婢,我现在可是你的姐姐呀!”薛婉婷难得露出调皮的神色。 小枝见状,眼眶就又是一红,刚刚止住的泪水又开始往下掉。 薛婉婷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她从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小枝是这么喜欢哭的一个女孩子,这可让她如何是好啊? 许是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哭了,小枝一把将刚落下的眼泪擦掉,点头道:“嗯!我知道了!” “我不想用跟那人同姓。”小枝小声说道。 薛婉婷知道小枝说的是小枝的父亲,是以也没有继续追问:“那我以后还是唤你小枝,你便唤我姐姐吧。” “姐姐。”小枝试探地喊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朝着薛婉婷看了过去,她想要看看薛婉婷在听见她喊她姐姐时会流露出什么样的表情,要是薛婉婷有一点勉强,她便知道了,以后便也不会了。 看着小心翼翼地小枝,薛婉婷鼻头又是一酸。她生来尊贵,一出生便是南朝贵女之首,从来不需要曲意逢迎,便会有人上杆子来讨好巴结她。 可一个自小什么都没有的人,当别人给了一点东西,其实并不会马上伸手去接,而是会琢磨对方是否是真心给予,就算对方是真心的,他们也是不敢轻易要的,因为一旦要了,要是再突然失去,只因为不是自己的东西,自己是连说一句不的机会也是没有的。这些薛婉婷以前不知道,也是不需要知道的,也只有真正经历过失去,或是一无所有的人才能体会。 而对于别人的给与,有些人会心存感激,真心想待,而有些人却要将赠予自己一切的人和事统统毁掉,好似这样便能心安理得地享受一切,也不会再担心谁能拿走已经属于他的一切。 想到那个那个浑身上下永远都泛着淡淡墨香,温润华贵的男子,薛婉婷嘴角不由得勾起了一抹讥讽,不是讥讽那个曾经她满心满眼都是他的那个男子,而是讥讽她和父亲的异想天开,讥讽她的有眼无珠,为何就偏偏选了一个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第133章 寒鱼节中 两人各自整理好自己的心情,等薛婉婷提议要带着小枝去找李嬷嬷时,小枝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抗拒,反而很是配合地点了点头。 薛婉婷与小枝二人到偏院时,院子里几个丫鬟正围在一起嗑着瓜子闲聊,见是她们二人,都懒洋洋地不想搭理。 小枝有些气不过,想要上前再问,却被薛婉婷拉住了手臂,小声说道:“人本就如此,捧高踩低的,不必太过计较。”今日她们本就是有事相求,这些丫鬟再如何不知规矩,既然一向将规矩看得极重的嬷嬷都未管束,她们又何必做这个坏人。 薛婉婷笑着上前,道:“几位姑娘,我们想求见李嬷嬷,烦请通传。” 丫鬟停下了嗑瓜子的动作,只是瞧着薛婉婷的眼神中很是敷衍不耐:“嬷嬷正在礼佛,少则半个时辰,等着吧。”说完,便又和另几个丫鬟围在一起,笑嘻嘻说着什么,不时地又朝薛婉婷看去,而后笑声更甚。 薛婉婷谢过那个丫鬟,带着小枝在一旁坐下,那几个丫鬟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话里的意思左右不过是些她失宠了什么的。对此,薛婉婷不甚在意,只是一把将欲要起身的小枝按住,语气平淡:“无碍,不用计较。” 小枝知道若是李嬷嬷接受了她,以后定然是要和这些丫鬟共事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她就是见不得这些人议论薛婉婷,听着那些人嘲笑的话语,她是真想撕烂那几人的嘴。 那几个丫鬟见薛婉婷与小枝并不接招,只觉无趣,约莫着李嬷嬷也快出来了,便也歇了嘴,几人配合得当,将一地的狼藉收拾妥当,末了,又给薛婉婷她们上了茶。 小枝委实被眼前的一幕给弄愣住了,眼前正笑得友善的丫鬟跟刚才对她们爱搭不理的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薛婉婷笑着谢过:“劳烦姑娘了。” 那正为薛婉婷续茶的丫鬟笑容顿时一僵,倒也觉得薛婉婷识时务,笑道:“姑娘客气了。” 薛婉婷端起桌上的茶水,先是闻了闻茶水的香气,笑着对小枝说道:“快尝尝,这茶闻着挺香的。” 小枝点头:“嗯,我闻着这茶很是清新。” 丫鬟闻言噗呲一笑,暗道薛婉婷二人果然是没见识的土包子,颇有些自得:“喝吧,这可是南丰那边产的新茶。” 薛婉婷笑了笑,见丫鬟正一脸高傲地看着她,是以点了点头,轻嘬了一小口,赞道:“果然好茶。” 那丫鬟见状,还想说些什么,却见李嬷嬷走了传来,便识趣地闭上了嘴,上前同李嬷嬷行礼。 李嬷嬷左手上套着一圈玉石做成的佛珠,整个人着了一身素衣,远远便能闻见一身的香烛之气,她摆手让丫鬟起身,抬步便朝着薛婉婷走了过来。 “嬷嬷。”薛婉婷拉着小枝行礼。 “快起来,仔细身子。”李嬷嬷边说边将薛婉婷扶了起来。她暗暗打量着薛婉婷,齐王的事情她也是今日才知晓,虽然有些可惜,但齐王总算是开窍了,她也乐得成全。她是真心喜欢薛婉婷的,且薛婉婷也有救主之功,可是薛婉婷的身体实在是太过瘦弱,之前齐王喜欢,她瞧着薛婉婷也是有些眼缘,便想着费些时日将薛婉婷的身子调理妥当也是可以的,可现下齐王显然是已经厌烦了,她在可惜的同时其实是松了口气的。 只是令李嬷嬷没有想到的是薛婉婷会来找她,难道是来找她向齐王求情的?想到此,李嬷嬷心头隐隐有些不舒服了起来,她是不介意照顾薛婉婷一二的,可若是其他,那就不要怪她心狠了。 李嬷嬷的神色变化没有逃过薛婉婷的眼睛,现在整个王府都知道她回了琉璃阁,已经与一般侍女无二,李嬷嬷之前的盘算也落了空,不,没有落空,而是已经达成,只不过人选不是她而已,李嬷嬷喜欢她,不过也是建立在齐王能够喜欢她的基础上的,现在齐王另宠他人,她于李嬷嬷而言,自是没有再喜欢下去的必要了。 今日她来,李嬷嬷定然是以为她想要以李嬷嬷为出口,重新获得齐王的欢心。如若她今日真的求了,李嬷嬷不仅不会帮她,还会从心底厌弃她,可若是她求的不是这个,她想,李嬷嬷也许不仅不会厌恶她,还会对她报有一丝亏欠,也是说不准的。 “嬷嬷,薛婉有话想对嬷嬷说。”薛婉婷说完,眼见着李嬷嬷的脸色沉了下来。 李嬷嬷避开了薛婉婷想要搀扶她的手,神色冷漠地让在一旁的小枝都有些心惊。李嬷嬷一向对人冷淡,但却是不会刻意为难他们,只是提起李嬷嬷,后院里的可没有一个不怕的。 薛婉婷也不觉得被扫了颜面,嘴角笑容加深,规矩地站在一旁。 李嬷嬷见状,心头不由得一震。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被人公然驳了颜面,不羞不恼,光是这份沉着和淡然,倒是将她这个老婆子显得小气了,她再次打量起了薛婉婷,可惜之情更甚,道:“你随我来。” “你在这等我,我一会儿就来。”薛婉婷对着小枝说道。 小枝眼眶有些轻微的发红,她究竟是何德何能,能让婉姐姐这样为她筹谋?小枝点了点头,说道:“好。” 薛婉婷跟着李嬷嬷进了屋子,屋子里的香烛之气有些刺鼻,薛婉婷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李嬷嬷见状,心头不由得就是一软,这姑娘这一身病可是因为救她家王爷落下的,虽是王爷不喜欢了,也可拿些丰厚的财物好生安顿,而不是让人直接搬离文怀阁,让全府的人白白看了笑话。 李嬷嬷走到窗边,将窗户支了起来,屋子里的空气总算好了一些。 “你坐吧,究竟要同我说何事?”李嬷嬷已经整理好了情绪,正色说道。 薛婉婷坐下,面对李嬷嬷冷漠的态度,依旧不卑不亢,神情坦荡:“嬷嬷,薛婉现在不过一介侍女,依着王府规矩,我知道小枝是不能留在我身边的了,小枝随我时间不长,但人也还算机灵,还望嬷嬷不弃,留下小枝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薛婉定铭记一生。” 李嬷嬷心头一顿,见薛婉婷坦荡的面色中又隐隐有些担忧,暗道:“竟不是为自己求的。” 李嬷嬷心中百转千回的同时又松了口气,只觉得薛婉婷实在是聪明通透,明明自己都自身难保了,却也要为自己身边的人谋一个好的去处,这样心善的女子,她是真的很是喜欢的,只是可惜了…… 此刻李嬷嬷的心是彻底地柔软了下来,眼中带着慈爱:“也好,嬷嬷年纪大了,最近确实是觉得有些抽不开身,便让那丫头到我房里来,伺候我的饮食起居吧。” 李嬷嬷的话无疑是给薛婉婷吃了一个定心丸,其实她是可以直接求齐王将小枝安排妥当的,只是后宅一向水深,掌管后院的又是李嬷嬷,直接跨过李李嬷嬷求到齐王那里,反而对小枝以后的处境不好,现在有了李嬷嬷的许可,伺候饮食起居的又都是主子身边的大丫鬟,届时小枝成了李嬷嬷的大丫鬟,再加上她明日便会搬去玉清殿伺候齐王,后院便没有再能欺负小枝了。 “如此便谢过嬷嬷了,若以后嬷嬷有什么用得着薛婉的地方,嬷嬷尽管开口便是。”薛婉婷由衷说道。 拜别了李嬷嬷,薛婉婷带着小枝往回走,心头大石落下,薛婉婷语气中带着轻快:“小枝莫怕,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如果有想要找你麻烦的也不需忍让。”薛婉婷叮嘱道。 “我知道的,婉姐姐放心,我不会给你丢脸的。只是我去了嬷嬷那里,婉姐姐要照顾好自己才是。”小枝有些担心地说道。 薛婉婷心头一暖,笑着道:“无碍,我知道的。”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琉璃阁,肖如玉和张淑丽正围着周静茹在说话,讨好的脸上又夹杂着压抑不住的嫉妒,几人见薛婉婷走了进来,都停下来看了过去。 薛婉婷朝着几人点了点头,带着小枝径直上了楼。 “切!拽什么拽,都被齐王赶了回来了,高高在上地做给谁看?”肖如玉受了羞辱,心情不是很好,现在除了李嬷嬷和正受宠的周静茹以外,她见谁都怼。 张淑丽附和着:“是呀!真是一点廉耻也无!” 两人说话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地朝着周静茹看去,只见周静茹的视线一直随着薛婉婷看去,仿佛压根没有听见两人的说话。 看着淡然依旧的薛婉婷,周静茹心头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不上不下的。论美貌她虽然不及薛婉婷,但她在齐王身边多年,她想不明白,她究竟输在了哪里? 第134章 寒鱼节下 寒鱼节当日,小健子带着人恭恭敬敬地将薛婉婷给接走了,小健子在府中的地位虽然比不上小康子,但好歹也是齐王身边的,小健子的态度无疑就是代表着齐王的态度。 “不是说失宠了吗?怎么隔了一日便又被请了回去?”肖如玉脸色有些难看。 张淑丽扯着衣角,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紫的,她如何知道怎么又被请了回去?昨日嘲讽的话依旧在耳,现在她唯恐薛婉婷会秋后算账,一时间有些抱怨起一旁的肖如玉来,昨日要不是肖如玉带头,她又怎么会口不择言! 小健子来的动静弄得很大,薛婉婷知道小健子的意思,心中暗暗承了小健子的情。 “王爷正等着姑娘呢,寒鱼节还有一个时辰便要开始了,咱们要快些。”小健子拿出帷帽递给薛婉婷,一边叮嘱薛婉婷赶快戴上,一边带着薛婉婷疾步而走。 薛婉婷知道小健子是在担心她的身体,说道:“好,公公带路吧,不用顾忌。”她还以为小健子是来带她去主院的,没想齐王竟要带她去参加寒鱼节,太子还在云中,这样重要的节日定是也要去的,想到此,薛婉婷不由得暗暗皱起了眉头。 不多时,小健子及薛婉婷已经走到了正门口,太子与齐王的马车一前一后地停着,因着两人都带着不少的随行侍卫,他们这一行人马众多,阵仗看起来很是慑人。 薛婉婷没有多做停留,紧随着小健子,走到最后一辆马车前。小健子帮着掀开了车帘子,却见周静茹赫然在内,同样带着帷帽,许是马车内空气有些闷,将帽帘掀了起来。 周静茹在看到薛婉婷的一瞬间,心头忽地就明白齐王为何会给她冠上受宠的名义了。周静茹心头泛凉,像是被人生生插入了一把利剑,齐王竟然为了一个才入府几月的女人,拿她来做幌子!想到此,她不由得打量起已经揭开帷帽的薛婉婷。越瞧便越是令她心惊,她竟觉得薛婉婷与太子暗中找寻之人有几分相似。只是那画像上的女人看着温婉尊贵,眼角又透着几缕调皮的烂漫,而薛婉婷却是淡淡,清冷得少了几丝生气,可能正是因为两人的气质截然不同,所以晃眼看着不大像,但细瞧之下,五官眉眼却是像的。 周静茹的打量没有避讳,就那样直勾勾地瞧着。薛婉婷眼神微动,谢过小健子,踩着杌凳上车。 “周姑娘。”薛婉婷坐下同周静茹打着招呼。 周静茹点了点头,突然开口:“你还没拜见过太子吧?” 薛婉婷袖中的手指收紧,心头不免有些起伏,故作不解,问道:“周姑娘是何意,难道王爷让咱们前去拜见太子吗?” 薛婉婷说话的时候,周静茹双眼一直紧紧盯着薛婉婷,想要从薛婉婷的反应中窥视一二。只是一番打量下来,却是没有发现丁点异样。 周静茹觉嘴角勾笑,看来她是有必要派人打探打探太子画中之人是谁了。闻言太子中意薛家嫡女,薛家嫡女姓薛名婉婷,而眼前的女子姓薛名婉,又与薛家嫡女有几分相似,王爷这般看重,又是否夹杂着其他呢?周静茹默默想到,近日来郁结心中的郁气却是散去了几分,既是如此,她便等着看吧。 薛婉婷见周静茹闭嘴不言,只是整个人瞧着好似要比之前轻快一些,就有些奇怪了。一顿莫名的打量,心情就变好了,而她正是被打量的对象,薛婉婷闭上眼睛靠在车壁上,眉头微微皱了皱。 约莫过了一刻钟,前方传来太监的声响,马车缓缓开始前行。 齐王马车上,林肖一向波澜不惊的心有些起伏,他不明白齐王将薛婉婷带上是何用意,虽然薛婉婷与之之前大有不同,可细看下,五官还是与之前很是相似,今日太子也在,要是一个万一被太子瞧见,怕是不好。 “林肖,今日怎么愁绪不展呢?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齐王靠在轮椅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动着扶手,一派闲庭自若,好似问话的不是他一般。 林肖双心头一跳,眸微垂又迅速睁开,面色如常,正色道:“许是上了年纪,近日卑职总觉得有些泛乏。” 小康子和左羽纷纷坐直了身子,就连齐王也是一副诧异的模样。林肖可是素来以铁人着称的,这么些年下来,就算是在尸山火海尸山中厮杀了三天三夜时依旧面不改色,这样的人,现在竟然说自己上了年岁,身体不行了!说出来谁信呀?至少左羽和小康子都是在第一时间抱怀疑的态度。 齐王沉默了一下会儿,林肖的话他自也是不信的,又想着林肖许是有别的什么事,这些年林肖护在他身边,几乎没有自己的私人时间,他的心里感激却也愧疚,是以点了点头:“等这几日事情过去,你就先休息一段时间,好好调整调整,届时王冕也回来了,你也不用休着假也不安心。” 林肖垂下头谢恩,眸色微动,这样他便有理由,也有时间去将薛婉婷要的东西给带回来了。 太子和齐王一行人的到来将寒鱼节的氛围给推向了最高点,今日是整个云中的狂欢日,这一日不管是百姓还是权贵,都好似抛开了束缚的枷锁,不管是普通的渔船,还是权贵的豪华渔船,在这一天不分身份地位,谁捕的鱼最多,便能得到以齐王为首的众多权贵出的彩头,要是有幸得到第一的人只是一介穷苦平民,一夜之间便能摇身一变,成为名利双收之人也是不为过的。是以现下捕鱼还未开始,长河中的渔船已经一眼望不到头了。 薛婉婷跟着齐王身后上了专属齐王观看的高台,只是今年专属齐王的看台却是多了太子一行人。薛婉婷坐在齐王一侧,帷冒经过特殊处理,里面能看清楚外面,外面却不能窥见帷冒里面半分,她很清楚地瞧见太子朝她和周静茹投来打量的目光。 “薛婉婷呀,薛婉婷,你一定要镇定,今时不同往日,你已经与以往大不相同,故人在侧,亦是陌路。”薛婉婷袖中的手指收紧,不动声色。 “王叔这是?”太子嘴角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双眼看着薛婉婷和周静茹。 齐王将茶盏放在身前小桌上,笑道:“太子还是如小时候般好奇,这不过是本王府中两名侍女……”说到这,齐王停顿了一下,似有难言之隐:“只是,只是本王这府中原本和本王心意的本就不多,现在也是只余这二人。” 齐王的侍女接连被人夺走,云中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太子之所以有这趟云中之行,追其缘由,齐王首当其冲,杀死刘川的侍女本就出自齐王府,而齐王在得知刘川被杀后,更是将刘川的尸体挂在城门外整整十日,竟是一点也不把刘川身后的势力放在眼里。 太子轻笑出声,眸中笑意加深,他把玩着腰间玉佩下的流苏,又瞧了薛婉婷与周静茹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不再说话。 此时高台下的人已经准备,就等齐王一声令下了。齐王身旁的左羽见时候差不多了,垂首道:“王爷,可以开始了。” 左羽说完便推着齐王走到高台围栏前,其他看台上的人及场上的众人的视线齐齐地朝着齐王看了过来,现场顿时鸦雀无声,他们知道齐王现在是要带头出此次寒鱼节的彩头了,去年齐王的彩头是一百两黄金,当时可是引起了一场不小的轰动呢,他们都很想知道齐王今年拿出什么名贵之物,抑或是多少金子,而且今年太子殿下也在,彩头肯定更甚以往。 见场上安静了下来,齐王示意一侧的小康子将东西拿出来。小康子将手中端着的盒子打开,放在围栏上摆着的红色木盘上,高声道:“王爷赏!黄金百两,另加玉如意一对!” 场顿时沸腾了起来,权贵公子哥们乐得热闹,且今年情况特殊,当朝第二尊贵的人也在,之前一直苦于没有机会接近,要是此次胜利,有幸能如得了太子的眼,这就很不一样了,是以今年参加捕鱼的权贵公子人数亦是空前。 小康子说完,福安端着东西上前放在了齐王的彩头一旁,道:“太子赏!黄金百两,白银五百两!” 齐王的彩头已经比去年多了许多,那看台那些权贵也只会在去年的基础上增加,也就是说今年的彩头比之去年会多上许多,现下再加上太子的赏赐,今年的彩头无疑是历年来最多的,一时间很多人握着船桨的手都有些抖了起来。 “寒鱼节正式开始!”随着不断响起的击鼓声,长河中的船只开始动了起来。 第135章 惊现浮尸 渔船纷纷驶远,见着长河中密密麻麻的船只,薛婉婷不由得暗道:“也不知道是这长河中的鱼多些,还是捕鱼的人多些?”她的视线收回,却突见隔壁看台上朝她看过来的李楚,距离上次见李楚已经有些时日了,李楚已经清楚地知道了她的底细,虽未告诉齐王,但她心中难免不安。 李楚从薛婉婷刚一下了马车便瞧见了薛婉婷,他下意识地朝着太子看去。自那日和薛婉婷不欢而散后,便忙着事情,本是想着这几日忙完便可以相见了,却没成想齐王竟然带着薛婉婷来了。 李楚的眉头微拧,齐王在南安时定是见过薛家嫡女的,就算是关系不怎么好,也应该会是有印象的,不过六七年的光景,见到如今的薛婉婷应该也是会觉得有些相似之处的,难道齐王就没有派人去查查吗?还是说薛婉婷隐藏得太好,可若是想要齐王查不出来,仅凭薛婉婷一人是绝不可能做到的,所以,在薛婉婷身后之人究竟是谁?又为何要帮助薛婉婷隐瞒身份进入齐王府呢?近日来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疑问,李楚始终想不明白。 “那便是传闻中,你与齐王相争的女子?”坐在李楚身旁的李彬早就察觉到自家的儿子的视线总是朝着齐王那边看去,他顺着李楚的视线看了许久,总算是将目标锁定在那坐着的两个带着帷冒的女子身上。 李楚一愣,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什么时候父亲也开始关心起儿子的事情来了?” 李彬闻言太阳穴就是突突两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儿子和他竟是连普通的对话都不能了,他猛吸了口气,压下心口直往外冒得火:“不需要我关心最好,但为父奉劝你一句,不管齐王在如何不得实权,咱们李家在这云中如何的权势滔天,在王爷面前也永远只是臣子,为人臣子就该有臣子的本分,切莫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哪怕那个心思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婢女!” 李楚黑眸猛地眯起,转身盯向李彬,讥讽一笑:“这一点父亲好似更应该同你的下属说说,抢夺齐王侍女的人可不是您的儿子,而是您部下的侄儿,且仗的还是父亲您的势。” 说罢,也不管李彬已经气得吹胡子瞪眼,李楚收回了视线,夹起一粒花生米朝着嘴里一丢,又好心情的连着饮了几杯烈酒。 李彬现在可不光是太阳穴突突直跳,心口被堵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总觉得自己离被李楚气死的那一天已经越来越近了。可偏偏李楚说得他又无从反驳,他以前一直以为那周田虽然荒唐,赵阔虽然纵有包庇,可依着赵阔的为人秉性,应该是不会酿成什么大错的,只是那周田实在是太过胆大妄为,不仅行事张狂,且句句不离他们太守府,上次要不是恰巧他儿李楚也在,险些酿成大祸!更可恶的是那周家竟然还敢买凶行刺齐王,如此也就怪不得他了! 李楚见李彬神色有异,心头不由得嗤笑,他这父亲说好听点的是看重情义,实则却是一个彻彻底底的自私无情的小人,看似处处给人留下余地,可那余地也是为自己留的,要是谁一旦威胁到他的领地,则会马上翻脸无情,瞅准机会便猛咬上去,将对方生吞活剥了,永世不得翻身。 这边李家父子两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齐王那边却是一派融洽。 太子对捕鱼好似很感兴趣的样子,见有人从渔船上摔了下去,顿时笑了出来:“王叔,早知道你这地方如此有趣,本宫就该早来才是!” 有趣?齐王轻叹口气,又笑着说道:“侄儿说得哪的话,本王这天寒地冻的,哪里比得上咱们南安,你要是领略过这里的寒冬,想必本王就是请你来,你也是不来的。” 齐王说罢,太子眸中带笑地盯着齐王看了许久,悠悠开口“看来王叔很是想念南安了。” “自小长大的地方嘛,别的地方再好,总是想家的。”齐王扣住拇指上的玉扳指,说道。 薛婉婷在一旁静静看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是呀,别的地方再好,也是会想家的,可是即便是日后有朝一日回到曾经咿呀学语的地方,可家已不家,早已没有那个等待自己归家的人了。 “诶,两位姑娘怎得一直带着帷帽,这里没有旁人,何不将帷帽摘下,也好看得清楚一些。”这时太子突然看向坐在齐王身旁的薛婉婷及周静茹二人。 在场的,除了太子身边的人都是一惊,薛婉婷隐于袖中的手紧紧拽住,下意识地就看向了齐王。她有些不确定,难道齐王今日带她前来是想利用她这酷似“薛家嫡女”的容貌?想将她献给太子? 左羽曾经听齐王说过薛婉婷的容貌与“薛家嫡女”有些相似的,是以也是朝着齐王看了过去,他的想法与薛婉婷一样,以为齐王之所以允许薛婉婷参与他们的事情,许是正因为薛婉婷与“薛家嫡女”有着相似的容貌,太子迷恋薛家嫡女之事众所周知,这薛婉婷可不就是一枚可以安插在太子身边的顶好的棋子吗?可同时左羽又有些不确定,毕竟齐王对薛婉婷的不同,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周静茹心头一动,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了几分。事情朝着她心中所想的方向发展了,看来她的想法是对的,齐王对薛婉婷的与众不同其实是另有目的,如此,她便放心了。 周静茹眸色微转,双手放在帽檐上,准备取下帷帽,既然齐王不说话,那她就助齐王一步,她还真想瞧瞧太子在见到薛婉婷的时候,脸上会出现什么表情呢。 “本王这侍女身子不大好,吹不得风,侄儿见谅。”这时齐王突然开口,打断了周静茹的动作。 林肖右手不着痕迹地抵在腰间的配剑之上,以防万一。却没成想太子只是随意摆了摆手:“好好好,是本宫不知心疼美人儿。” 太子本也就只是随意一说,他瞧着薛婉婷二人看去,见确实是其中一个看起来身子瘦弱得紧,没想到他这个王叔喜欢的是这一款啊,看来他家表姐要失望了。想着朝着闹着要来参加齐王的侍女应选的表姐,太子有些头疼,今年他是拦住了,不代表明年他还能拦住,不就是小时候见过两面吗?怎么就能如此念念不忘呢? 太子话落,众人心思各不相同,周静茹自然是觉得有些可惜,刚刚明明就只差一步了。只是她知道齐王做事自是有齐王的道理,想着许是还没有到时候,怪她着急了,险些误了齐王的事。 薛婉婷暗暗松了口气,帷帽遮挡下,视线在太子身上停留了片刻。 就在这时,却突然见有船驶了回来,这时正是捕鱼的高潮,这艘逆流而上的渔船实在是有些不同寻常。 看台上和场下的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直到渔船驶近,见一穿着寻常的百姓颤颤巍巍上前,朝着上前查看的侍卫说着什么。那侍卫听后,朝着那人的渔船走了过去,一会儿又疾步朝着齐王的看台而去。 左羽见状,立即迎了上去,两人一阵低语,左羽面色凝重地回到了看台,先是朝太子那边看了看,又才对着齐王说道:“王爷,那名渔夫在打鱼的时候,打捞上来了一具尸体。” 齐王面色一凝:“如此重要的节日竟会出现这等扫兴之事情?还不快将那尸体处理掉,免得扰了这难得的雅兴。” 薛婉婷脸上同样凝重,尸体?齐王这是想要扳倒谁?今日整个云中权贵以及太子都在,那齐王想要对付的人的身份就不可能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物。所以?是赵阔!对,一定是了! 太子好似没有想到齐王会这般潦草地处置这件事情,有些诧异,却也没有开口。 “王爷,今日云中城的人基本都在,况且纸包不住火,要是今日您不妥善处理这件事情,卑职怕到时引起民愤。”这时,齐王身后跟着的林肖上前劝道,如同一个长辈诱哄不听话的孩子一般,这样的场景倒是叫太子一行看得有些目瞪口呆。 太子一直觉得他这个王叔不像表面那样简单,但此时此刻,也不由得他多想,还是说一个人在受了打击和磨难后,真的会彻底改变,就比如他…… 林肖的话说完,齐王埋着头想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那本王就且去看看,你去把太守和郭将军请过来,既然有他们在场,本王才不想管这件破事!” 林肖和左羽对视一眼,这一刻齐王的演技深深地将他们二人折服,要是不明白缘由的,许是真想上前扇这个不知上进,且随性而为的男人两巴掌。 第136章 来势汹汹的刺客 侍卫知道兹事体大,已经将那名百姓及渔船控制了起来,以免引起骚乱。只是见看台上的官员连同齐王和太子都朝着同一个地方去了,也猜出定是出了什么事情,有心想要打探,却被侍卫给拦住了。 齐王及太子一行人到达渔船时,太守及郭展鹏已经在那里了,两人身后各自跟着一群官员,见齐王和太子来了,急忙行礼。 太子虽然地位比齐王要高,但齐王好歹也是他的长辈,也没有摆太子的谱,见齐王没有开口让人起来,便也没有说话。 现场除李家父子及郭展鹏外,都纷纷白了脸。本来发现一具浮尸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偏偏今日云中城欢庆,不仅齐王在此,就是连太子也在,负责云中城治安的官员,已经嗫嚅着嘴巴,吓破了胆。 薛婉婷隔着帷冒,瞧着跪在地上的李彬,李彬神色凝重,虽是跪着,浑身上下上位者的威严却是让他丁点不显狼狈,不知为何,薛婉婷总觉得李彬现在应该不是这样的,她甚至觉得李彬隐隐有些胸有成竹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齐王终于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起来吧。”话落,语气突转,带着几分凌厉的嘲讽:“李大人,这便是在你治理下的云中?嗯?” 随着齐王的话落下,现场静得可怕,好似就是连在场的人的呼吸都禁止了片刻。云中本是齐王封地,按理说理应由齐王管制,可现在云中真正做主的却是太守李彬,不管是否是皇帝之意,也是越俎代庖,自己的权利被人夺走了,今日好不容易逮着机会,齐王势必不会放过。可当着太子的面敲打太守,齐王也未免太过了一些,太守乃是皇帝亲封,要是齐王非要给太守安一个治理不当的罪名,岂不是也是暗指皇帝的用人不当。 有些胆大的官员已经暗暗瞧着太子的反应,就是连薛婉婷也是一样。只见太子嘴角始终带着一抹浅笑,意味深长地瞧着跪在地上的官员。 “太子、王爷,今日发生此等事情,实在是微臣的疏忽,还请太子,王爷给微臣些许时日,微臣定查个水落石出。”李彬脸上丝毫没有被齐王责难后的难堪,他的背脊挺得笔直,恳请说道。 齐王不置可否,看向太子:“太子意下如何?” 太子轻笑:“本宫虽为太子,但这云中本是王叔您的封地,这件事情自然王叔您说了算。” 太子这话是何意?李彬心头不由得划过一抹不安,自太子来了云中,几次三番密会郭展鹏,现在又当着云中官员的面说出云中是齐王做主的地方,话里话外都是在说他这个云中太守越俎代庖,这到底是太子的意思?还是皇上真的存了敲打他的意思?他不得而知。掌管云中第一年他不敢有一丝懈怠,可随着时间的加长,高位坐久了,他不得不承认他的心底产生了异样,以前他是只知道在战场上冲锋陷阵,为战事出谋划策的一介武将,可他现竟也十分享受在官场上的如鱼得水,他不得不承认,以前厌恶的奉承,竟让他十分受用了。 齐王笑了笑,好似很满意太子说的话,让人有种有些小人得志的错觉。静跪在一旁的郭展鹏觉得有些可惜,好好的一代天骄竟然变成了这样的模样。齐王之前虽然行事荒唐,但还算知道隐忍,现在见太子来了,竟然想借太子之手整治太守,他只能说齐王还是将有些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一些。 事已至此,齐王也不好再追着不放:“好,本王就给你三日,三日后本王要得到确切的结果。” 三日?在场的人都是一惊,三日便要结案?这可是人命案,三日怎么可能结得了案?齐王这是在逼太守草草结案?然后再降一个办案不严的罪名给太守? 就在众人以为太守会为自己再多争取几日时,却听太守说道:“微臣领命!” 太守就这样应了?众人不敢相信。 “也罢也罢,诸位留下继续主持今年的寒鱼节吧,反正本王是再也吃不了这长河里的鱼了。”齐王说罢,转头看向太子:“太子你是同着本王一起还是继续留下来,本王是待不下去了。”说着还朝渔船看了一眼。 “无碍,本宫难得来,王叔您且先行。”太子摆手说道。 “那本王就先走了。”齐王吩咐着左羽推动轮椅,嘴里小声嘟囔着:“真是扫兴,晦气极了!” 就在齐王一行人已经走到了渔场外围时,薛婉婷却猛地停了下来,视线落在了人群中的某个地方,那几个人明显不对劲,要是想看热闹,理应是往渔场中间去,而不是成群结队地留在外围!外围的人基本是带着孩子的妇人,渔场中心人多,妇人们担心孩子,是以就在外围凑凑热闹,可那几个大汉身强体壮,也就不存在这种理由了。且几人穿着衣衫颜色款式虽大有不同,可太过一样的布料却是漏出了马脚!就在薛婉婷看过去时,那人及周围几个穿着普通衣衫的壮汉已经不着痕迹地来到了前方。 “小心!”薛婉婷一把推在齐王的轮椅上,左羽一时未察,轮椅竟然被薛婉婷给推了出去。随着薛婉婷的话落,那几名大汉已经抽出衣衫下藏着的武器朝着齐王刺了过来。 由于齐王一行人已经走到了渔场外围,侍卫不多,竟被那几名大汉给冲了过来。左羽快速上前稳住了齐王的轮椅,又与林肖对视一眼,拔剑将齐王及薛婉婷等人护在了身后。 那几名大汉武功极高,只是一瞬,已有三名侍卫毙命,林肖与左羽神色没有了先前的轻松,这些人根本就不是他们安排的那批! “嗖嗖!”眼见着那几个大汉已经汹涌无比,这时远处却突然跃出来一群蒙面的刺客,只见他们右手齐抬,手腕上的弓弩齐发,朝着齐王便射了过来。 “情况有变,你护着齐王,我掩护突围!”左羽一脚将小康子踢到一块大石头后,朝着林肖说道。 林肖剑已出鞘,斩断了第一波汹涌而来的短箭,这群刺客来势汹汹,还不知道后面还有多少人,他趁隙将身上背着的弓箭取下,丢给一旁的薛婉婷:“注意安全,回去搬救兵!” 薛婉婷一手接弓,一手接箭,神色凝重,这群刺客是冲着齐王来的,林肖让她去搬救兵,其实也是在尽可能地护她的安全。 薛婉婷快速地将箭笼背在背上,反手抽了几支羽箭,搭在弓上,瞄准、发射!几名刺客应声倒地,从斜坡上滚了下来。 薛婉婷掀开帷冒,躲避着源源不断射过来的短箭,朝着一直同林肖将齐王护在身后的周静茹,喊道:“快!去搬救兵!”说话间,手中的箭再次射中对面的黑衣刺客。 周静茹愣了愣,她紧咬着下唇,眼见着薛婉婷又射下来两名刺客,显然薛婉婷的箭法高超,基本上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比之她,薛婉婷留下来或许更能帮助齐王。她看了看齐王,朝着薛婉婷道:“一定要保护好王爷,要是王爷受到什么伤害,我绝不放过你!” 林肖见状,已经来不及制止,只是他想他要是制止可能薛婉婷也是不会听的,只能朝着薛婉婷喊道:“自己注意安全!” 只是他没有时间叮嘱太多,不知道从哪又钻出了一群刺客,这些刺客里有一批明显就是被人豢养的死侍,刀剑刺伤了他们也不知闪躲,一人倒下,一人继续上前,好似不知疼痛一般,势要杀死齐王为目的。 第137章 大杀四方 薛婉婷拔出腰间匕首,挡住朝着胸前而来的短箭,环视四周。这里并不适合隐藏,只有两处可作为遮挡,作为埋伏之地,他们现在没有可以隐藏得地方,就如瓮中之鳖,任人宰割。一侧是长河,带着齐王根本无法下水,且一部分刺客本就是隐在河中,很难保证河中就一定安全,一侧是刺客藏身的山坡,源源不断的短箭朝着他们而来,只能让人围着打,眼见着侍卫已经死伤大半,从这里到渔场那边最快也要半刻钟,来回便已经整整一刻,且现场的百姓受惊,现在已经四处逃散,势必会造成来路的拥堵,可就算周静茹一切顺利,他们未必就能在一刻钟之内保证齐王能在无数朝着他们而来的短箭及死士的夹击下安然无恙。 薛婉婷心下几番思索,左羽在前开路,林肖护着齐王却有些力不从心,势必要为援兵多争取些时间,否则他们都将会有危险!她将弯弓背在背上,拉着一旁的侍卫,厉声说道:“跟我来!” “你去哪?”这时齐王一把抓住薛婉婷的手腕,虽然他神色看似镇定,但见薛婉婷明显朝着刺客埋伏的山坡去的脚步,他心中突然就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 “援兵很快便到,对方人马众多,不可擅自行动!”齐王眸子死死地盯着薛婉婷的双眼,语气是不可违抗的命令。 林肖一脚踢翻了一个快要接近齐王的死士,朝着薛婉婷看了一眼,又朝着左羽道:“左羽!朝渔场内围突围!” 朝渔场内围突围这实在是无奈之举,内场百姓官员众多,一旦将刺客引到内围,将会有大量的百姓受伤,可现下也管不了许多了,只希望周静茹能尽快搬来援兵。 左羽身上已经见了血,他知道为今之计只能如此了,对方不知道到底还有多少人,不宜死磕,于是朝着林肖吼道:“好!” 薛婉婷挣开齐王握着她的手:“王爷,奴婢会没事的,放心。”说着便带着侍卫头也不回地朝着对方箭弩手的方向而去。 齐王想要伸手拦住薛婉婷却落了空,他用力握住轮椅的扶手,眸色发沉,他没有哪一刻如此痛恨过自己的双腿,他想站起来呀!他想将他看中之人护在身后,而不是像此刻,只能看着女子再次为他犯险,他却无能为力! 林肖分身乏术,根本没有办法阻挡薛婉婷离去的步伐,他的眸色冷冽,朝着一旁的几名侍卫道:“跟上去,定要护薛姑娘安全!” 侍卫领命,转身朝着薛婉婷跟了上去。 齐王的视线紧随着薛婉婷的身影,女子的身姿敏捷,速度极快,利用这先天优势,出其不意,每每一出手便是一刀毙命,犹如杀神!想是女子没有内力,往往都是采用近身搏斗,每每在结果敌人的同时,也是将自己置于尖刀之上,稍有不慎,死的便不是对方。 薛婉婷一刀划破一名死士的咽喉,从死士咽喉处喷薄而出的鲜血洒在了她的脸上,鲜血的味道竟让她的胸腔隐隐升起一股久违的兴奋。她扯着已经毙命的死士的衣衫,将死士丢给身侧的两名侍卫,厉声说道:“替我掩护!” 一名侍卫接住薛婉婷甩过来的尸体,扯住尸体背脊处的衣衫,将尸体挡在他与薛婉婷的面前,另几名名侍卫顿时眼前一亮,纷纷从地上搬起一名已经死去的刺客尸体,与先前那名侍将薛婉婷护在中间。 “听我指令!”薛婉婷快速观察着周围情况,不时朝两人比划着前行的手势,就这样,三人竟然有惊无险地慢慢接近了刺客藏身的山坡之下。 薛婉婷偷偷观察了山坡后的情况,转身靠在山石上进行着最后的调整:“据我来看,只有这方的弩箭手是最少的,先前我已经射杀了几名,现在他们人数不多,咱们从左侧突袭,他们的武器没有出鞘,弩箭射完也需要安装短箭,这便会有一定的间隙,待会儿你们听我指令,咱们一定要速战速决!” 在经过先前的事情,此时几名侍卫已经是对薛婉婷崇拜得五体投地,他们从来没见过有哪个女人划拉人脖子能划拉得如此干净利落的,这样的薛姑娘可能根本就不需要人保护的吧! 又是一波短箭射出,薛婉婷心中默数着数,只见她突然眸色一动:“就是现在,行动!” 只听薛婉婷一声令下,几名侍卫按照薛婉婷的安排,迅速地朝着山坡攀岩跳跃,几个骑势已经到达了弩箭手的身后,他们的速度很快,却没成想薛婉婷的速度更快,他们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原本在他们身后的薛婉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冲到了他们的前面,在他们到达时,薛婉婷已经转动着手中的匕首解决到了三名黑衣刺客!这样的速度,怕是连林肖林大人也是要稍逊一筹的吧? 只是现下情况容不得他们多想,迅速加入了和黑衣刺客的搏斗去了,几人的出现打了黑衣刺客们一个措手不及,他们有的甚至还没有抽出武器便已毙命。薛婉婷的右手被震动得有些发麻,见剩下的黑衣刺客已经和侍卫打在了一起,于是急忙转向山头,朝着山坡下望去。此时林肖显得格外吃力了,左羽也是多处带了伤,齐王虽然看着依旧镇定,眉头却是紧紧地皱着,他的目光正紧紧地看着她。 薛婉婷取下长弓,从背后抽出长箭,一时间五箭齐发,朝着已经逼近齐王的刺客射去,五名刺客应声倒地。 林肖转头看去,只见女子逆光而站,日光仿若在女子周身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金光,青丝被风扬起,遮挡了她大半个脸颊,让人无法窥视其神情。长弓在她的手上仿若被赋予了生命,不管敌人在哪,由女子射出的箭总能一击即中。这一刻,林肖和齐王的内心无疑是震撼的。 林肖收回心绪,薛婉婷在很大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他的困境,他得了空隙,立即推着齐王朝左羽靠近。此时薛婉婷这边的弩箭手已经悉数被他们击毙,薛婉婷看着浑身已经挂彩的侍们卫,眼中闪烁着嗜血的红光,笑着说道:“现在站在高处的是咱们了!” 薛婉婷话落,侍卫们立即明白了薛婉婷话中的意思,现在站在高处的是他们,那么下面的刺客便不足为惧!两人心头澎湃,捡起地上的弩箭,安装上短,朝着山坡下的刺客瞄准…… 见侍卫二人已经将弩对准了下方刺客,薛婉婷手拉长弓,数箭齐发,朝着对面藏身于长河边上的弩箭手射去,长箭穿破空气,发出刺耳的声响,对面不时传来敌方中箭的哀嚎,这一刻敌方大势已去。在薛婉婷及几名侍卫的协助下,左羽和林肖都大松了口气,刺客死伤瞬间过半,虽然余下的刺客及死士依旧顽强,却不再具备威胁。 而此时,随着一阵整齐有素的步伐声传来,他们的援兵已到!领头的是李家父子及郭展鹏,几人骑着马,不待勒马,身体便借助马背的支撑,提身便越到了地面,李家父子二人护在齐王左右,郭展鹏手舞长枪,带着一群武将朝着刺客及死士冲了过去。 刺客在见到援兵时早已心生惧意,领头地不由得朝着站在山坡上的薛婉婷看去,眸中犹如被浸满了毒液,若如不是那名女子,他们早就将齐王斩于剑下! 大势已去,领头的刺客带着残存的手下,匆匆逃离而去。 “王爷恕罪,臣等救驾来迟!”郭展鹏命人将活捉的刺客抓了起来,转身同着李家父子二人朝着齐王请罪。 谁知齐王竟似没有听到一般,只是神色有些恍惚,朝着林肖道:“林肖!快!快去看看!” 林肖自是知道齐王的意思,齐王是让他去确认薛婉婷是否无恙,他自然也是担心地,随即叮嘱才从大石旁半爬着出来的小康子说道:“好生照顾王爷。” 小康子看似还有些没有缓过神来,只是愣愣点头:“好、好好。” “我同你一同去!” 这时,原本跪在齐王面前的李楚突然出声。李彬和郭展鹏不约而同地看向李楚。 李楚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随即收敛了心神,说道:“林大人,我随你同去吧,要是真有什么事情,下官也好略尽绵薄之力。” 林肖深深地看了李楚一眼,朝着齐王看去。见齐王点头,便朝着李楚说道:“李大人请。” 李楚赶来的第一时间便在找寻薛婉婷的身影,知道薛婉婷此时就在那山坡处,只是见着他们来了,便隐了起来,他实在是有些放心不下,需得要亲自一看,方能安心,也顾不得会不会漏出什么马脚了。 李彬见状,虽然觉得自己的儿子很是有眼色,知道主动请命,却又隐隐觉得好似有哪里有什么不对,只是现下情况容不得他多想。今日先是长河中惊现浮尸,接着又是齐王被刺,这桩桩件件,不管如何,他这个云中太守都难辞其咎。 第138章 局中局 林肖找到薛婉婷时,薛婉婷正在包扎伤口,她的手臂上赫然一道很深的刀伤,她的脸上身上都是血迹,让林肖及李楚都是一惊。 “你没事吧?”李楚先林肖一步上前,想要拉着薛婉婷看看薛婉婷的伤势,但见着满身是血的薛婉婷又无从下手,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便会碰到薛婉婷的伤口。 李楚着急又紧张的模样引来先前同着薛婉婷一起的几名侍卫纷纷侧面。他们几人只是普通的侍卫,倒是不清楚李楚及齐王私底下的关系,只是觉得李楚的行为有些不大对头,毕竟薛婉婷名义上还是齐王的侍女,算起来也算是齐王的女人了。 林肖见状,甚至人言可畏,于是朝着几名侍卫说道:“今日你们几人有功,回去我会禀明齐王,先下去帮着清理伤员。” 见林肖将几名侍卫打发走了,李楚便没在拘着,他扯下长衫下的一缕,按住薛婉婷胳膊上的伤口下方,撤掉薛婉婷缠得歪歪扭扭的布条,重新包扎。 “还没有什么地方受伤?我先暂时给你包扎止血。”李楚说话的时候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声音隐隐带着些沙哑,先前的担心堵在心头,好不容易可以说出来了,却像是连话都不会说了一般。 李楚的睫毛可真长,浓黑得像是两把上好的蒲扇,薛婉婷心思有些飘远,不是她见色起意,实在是皮肉被割伤加之胸口的旧疾发作,真是他妈的太疼了。 林肖是知道薛婉婷的情况的,见薛婉婷紧咬着后槽牙,额头青筋浮起,顿知薛婉婷的情况不妙。 “李公子,薛姑娘看样子是受了伤,不如让我送薛姑娘回王府疗伤。” 李楚系好包扎的布条,再次问道:“可还有什么地方有伤?” 薛婉婷摇头:“我身上的血迹不是我的。”说罢,视线越过李楚,看向林肖:“林大人,还请麻烦您送我回府。” 这么大的事情,想来太子是马上便要到了的,她必须要在太子来之前离开,两人对视,心照不宣。 李楚心头犹如被塞了什么东西,堵得厉害。天可知他到底是有多担心她,这么久不见了,见面又是这种情形,好不容易说上几句话,人家还爱答不理的,这叫他如何会不心塞。只是随着一声太监的声响,他终于反应了过来,对呀,太子。薛婉婷乃是薛家嫡女,太子爱慕薛家嫡女,要是让太子见到薛婉婷,会坏事的。 林肖绕过李楚,一把打横抱起薛婉婷,朝着李楚说道:“李公子,告辞。” 看着薛婉婷被林肖抱在怀中,薛婉婷竟也没有一丝抗拒,这让他不由想起薛婉婷对于他的排斥,鲜明的对比让李楚心中很不舒服。 “你腿也伤着了?”李楚双眸幽深地盯着薛婉婷。 薛婉婷没有心思理他,只是抓住了林肖的衣襟,林肖会意,知道不能久待,朝着李楚点了点头:“告辞。” 李楚心头发闷,眉头皱起,道:“如此便谢过林大人了。” 林肖轻笑,没有接话,抱着薛婉婷转身走了。谢?李楚这小子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薛大哥不在了,他便算是薛家孩子的长辈,依他看来,李楚心思深层,不受束缚,实非良人。就是尊贵如齐王,他也是不赞同的。之前他是觉得齐王也是挺好的,但齐王毕竟双腿有疾,身份特殊,要是薛婉婷真跟齐王在一起了,像今天这种情况随时都是有可能发生的,以后要是齐王有幸能够治愈腿疾,夺回皇位,那后宫里那么多的貌美女子,岂不是让人看着心堵。林肖暗暗摇头,看来还要再看,为今之计便是要想办法治愈薛婉婷的旧疾,以后的路还很长,他可以替薛婉婷慢慢物色,一定要挑一个他也满意,薛婉婷也满意的男子才行。 今年的寒鱼节是彻底办不成了,原本是个全城欢庆的日子,先是长河中惊现浮尸,接着齐王被刺,且有百姓在此事件被杀,齐王对着太守李彬等一众官员好生发了一通脾气,勒令太守主办此事,务必要在三日之内将案件查得水落石出。 此事一出,云中城的官员们顿时人人自危。此时,云中城太守府中犹如笼罩在一层黑云之中,丫鬟婆子们做事都仔细了又小心,生怕一个不注意便惹了主子们的不快。 李家书房里,赵阔正和李彬说着查到的消息,赵阔五官方正刚毅,身姿挺拔,周身透着凛冽之气。 “大人,刚刚有农户来认领了尸体,那农户同行的同村说,女子失踪前曾见那女子背着衣衫在长河边去洗衣服,且在长河下游确实找到了那名女子散落的衣物,现在人证物证都足以说明那女子应该是自己失足落水的。” 李彬坐在书案前,眉宇中泛着浓浓的疲惫,好一会儿才听他说:“既如此,便结案吧,好生安抚那农户,悄悄给些银子。” 赵阔抱拳应是,他会给那名老人多些银钱的,直到现在,那名老人在见到尸体时的情形依旧在他脑海中挥退不去。那认领之人年过古稀,满头白发,身子佝偻,在亲眼见到那名浮尸后竟然竟直直地昏死了过去,原来死去的那名女子竟然是他的曾孙女,那老人的儿子孙子都不在了,一直和曾孙女相依为命,现在连最后相依相靠的人也死了,说来也真是可怜。 想到那同行之人说的话,赵阔心头愧疚难安,只因为造成这样惨景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他的亲外侄。今早他顺道去看他那侄儿,见他侄儿神色有异常,觉得不对,后拉来他侄儿身边的小厮逼问,竟得知那名浮尸竟是死于他亲外侄,也是唯一的侄儿之手。只因他那外侄被伤了男人根本,心情不好出门散心,瞧着在河边浆洗的女子貌美,一时间竟想要强行占有了去,女子不从,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他那侄儿顿时恼羞成怒,狠狠将女子甩开,竟不料女子的头竟然直直地撞在了河边的坚石之上,当场殒命,而他那个好侄儿竟然命人直接就将人给直接丢进了河里。 祸已酿成,逝者已逝,他会好好补偿那老人的,也会私下管教外侄。这事虽然是他侄儿不对,但他赵阔此生子女缘薄,妻妾众多,却是连丁点血脉也无,要是连他唯一的侄儿也没了,他赵家就真的断了香火了。 李彬揉了揉眉心:“那些刺客还是不肯开口?” 赵阔敛住心神,说道:“没有,下官会继续逼问。” 李彬闻言挥了挥手:“我有些乏了,你先退下吧。” 赵阔隐隐松了口气,从前他的侄儿周田虽然也是惹是生非,但却从未闹出过人命,他为官清廉,为将勇猛,在百姓和将士中深受爱戴,可现在他却不得不做这些违心违德之事,他威胁利诱老人同村,仅仅只是为了替他侄儿脱罪,他实在是愧对百姓和太守大人的尊重和信任。 李楚嘴里叼着一根长草,见赵阔从书房出来走远了,讥讽一笑,吐掉嘴里的长草,懒洋洋地去了书房。 “父亲。”李楚朝着李彬一拜。 李彬见李楚那吊儿郎当的模样不禁皱眉,脸色更显严肃:“成天吊儿郎当的,你叫为父如何将这偌大的家业交给你?” 李楚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这才朝着李彬看了过去:“父亲慎言,我可是生母不详的庶子,您这偌大的家业,怕是我无福消受的。” 李彬起身,手指着李楚:“你……” “好了!叫我来什么事?”李楚打断李彬的话,不咸不淡地说道。 李彬一时回过神来,他叫李楚来确实是有事要李楚去办,猛吸了口气,压下心口处即将爆发的怒气:“你带批人,暗中守在今日前来认领尸体的老人和老人的同乡周围,我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李楚眸色一变,似笑非笑地瞧着李彬。 李彬被李楚瞧得划过一抹不自在,随即怒声说道:“还不快去!要是那两人出了问题,莫要说我了,咱们全家都得玩完!” 李彬说完,哪知李楚依旧不为所动,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道:“这么重要的事情,您交给我做?何不让赵大人负责,咱们府上府兵听他的可比听我的多。” 说者有意,听者亦是有心,林彬心头猛地一突,赵阔的手都已经伸到他们太守府了吗?想到此,李彬地眸色彻底地沉了下来。他不做多言,扯下腰间玉佩递给李楚,道:“速速去办!”说到此,不禁一顿:“切记,不要让赵阔一干人等知晓。” 李楚默了默,将茶杯放在桌上,慢悠悠地接过玉佩,把玩着:“好好好,谁叫我姓李呢,我这就去了,李大人……” 见李楚走远,李彬眸色发狠,喃喃自语:“这是你自找的,与我无关……” 第139章 那就待在本王身边 云中城,齐王府。 “王爷,仵作已经验了尸体,除了女子头部有重击留下的伤口外,其余地方并无异样,仵作断定那伤口是女子被河流冲走,头部被冲撞到了河石之上造成,已经排除他杀的可能,确认那名女尸确实是死于溺水,那浮尸的家属也已经将尸体给领了回去。”左羽将得来的消息禀明齐王。 齐王轻轻“嗯”了一声,微微叹了口气,看着很是倦怠的模样:“你觉得此女是死于溺水吗?” 薛婉婷一愣,才知齐王是在同她讲话,其实她方才就是在想这件事情,所以导致了她有些分神。薛婉婷摇了摇头:“奴婢不知,只是不知道那女子头部的伤在何处?” “在后脑连着脖子处。”左羽说道,最近经过这么多事情,左羽也逐渐放下了对薛婉婷的偏见。 薛婉婷沉思片刻,眉头渐渐锁紧:“那女子身上是否多处留有擦伤?” 左羽不解,却如实回答:“并无。” “那就奇怪了,那日奴婢见那长河水流湍急,要那女子是在刚落水惊恐挣扎时撞伤了河石,那伤口的位置便不会是后脑连脖颈处,可若女子跌落长河时就失去了意识,或是已经死亡后撞上的河石,那就更不可能了,且要是水流能将女子的头部冲撞到了河石上,并且留下伤口,怎么女子身体上却没有被河石刮伤的痕迹呢?”薛婉婷再次摇头:“奴婢愚见,那女子的死并非溺亡,如果可以的话,奴婢倒是想要看一看那女子的尸身。” 薛婉婷曾亲眼见过溺死的尸体,那时她爹爹尚在,看她小小年纪面对尸体不仅面不改色,还颇为好奇,便给了她一些有关仵作及破案的书籍,她记得关于到底是死后佯装成溺亡,还是真的溺亡的具体表现,其中便又记载。要是她能够亲自查看一番,倒也是成全了她多年的心愿。 屋子里几人的视线都投向了薛婉婷,左羽这时才明白薛婉婷问的问题的意思,他是知道那名女子不是死于意外溺亡的,可薛婉婷不知道,但薛婉婷紧紧凭借他口述便能指出问题关键,这是左羽不具备的,左羽不得不承认薛婉婷确实是很优秀。 “也许王爷将薛婉婷留在身边确实是正确的。”左羽暗道。 齐王见左羽一副愣住的模样,有些好笑,又有些与有荣焉,他的眸中带着欣赏:“婉婉说得对极,这女子确实不是意外溺亡。” 婉婉?不仅薛婉婷,便是屋子里的其他三人也是瞪大了双眼,以前齐王也是这样唤过薛婉婷的,但今时不同往日,这个称呼也未免太过亲密了些。 齐王好似并未觉得自己对薛婉婷的称呼有什么不对,继续说道:“那名女子的死,周田是主谋,而真正的凶手却是李彬。” 齐王话落,左羽及小康子,就是连林肖都有些吃惊,齐王现在就是连这么隐秘的事情也说给了薛婉婷听,这意味着什么,他们几人自然明白,薛婉婷自然也是明白的。 林肖暗暗朝着薛婉婷看去,他知道薛婉婷成功了,齐王现在是从心底将薛婉婷视为自己人了,也许还不仅如此。他不禁有些佩服这个只有十几岁的小姑娘,招招险棋,步步为营,徐徐图之,最终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齐王如今对她的态度无疑是薛婉婷自重生以来最为高兴的一件事情了,齐王现在就是连此等大事也肯细细讲给她听,是不是说明齐王现在是彻底放下了对她的戒心?从心底上真正的接受了她? 薛婉婷没有光顾着高兴,继续问道:“李彬?是太守李彬吗?” “对,正是云中太守李彬李大人。”齐王语中带笑,笑声却是寒凉刺骨,将那日女子在长河边的经过说给了薛婉婷:“那女子本未断气,抓着河边的藤条马上就要爬上岸,是李彬的人又生生给那女子的手指一根根掰开,致使那女子再次跌入河中,从而溺亡,就连那名将尸体打捞出来的百姓,亦是李彬暗中收买。” “您说周田是赵阔的外侄,难道李彬要对付的其实是赵阔?可你也说了,赵阔是李彬亲信,李彬怎么会想要对付赵阔?是赵阔做了什么违背李彬的事情吗?” 齐王再次目露赞赏,薛婉婷分析的很对。 薛婉婷恍然,难怪那日她在渔场见到李彬时便觉得李彬的反应不对,原来这一切不过是李彬自导自演的一场戏罢了,只是那死去的女子何辜? “呵!”薛婉婷暗自轻嘲,她的手中亦是沾满了鲜血,又有什么理由去指着齐王的见死不救?要是齐王真去救了,那又该如何搬倒赵阔?如何安插自己的人手?如何带着兵杀进南安?她的家人之仇又如何得报?她又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优柔寡断了? “你是在想本王的人为何不救那名女子?”齐王见薛婉婷神色有些不对,问道。他看着微微低着头的薛婉婷,想要看清薛婉婷的神色,下意识地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心口竟难得的有些紧张。 薛婉婷没有否认,跪下请罪:“王爷恕罪,奴婢逾越了。” 见薛婉婷跪下,齐王无奈地叹了口气,吩咐屋内的其他几人离开。 “起来说话吧,你昨日受了伤,仔细伤了身子。”齐王见薛婉婷起身,眼中划过一抹不知名的情绪,说道:“那日在长河,你可觉得本王可和平常有何不同?” 那日在长河,齐王乖张,且整个一个纨绔之态,下不爱护百姓,上不体恤官员,半点没有王爷的尊贵和体统,薛婉当然知道,只是依旧摇了摇头。 见薛婉婷摇头,齐王倒是笑了出声:“真没觉得?” 他可不认为薛婉婷真没有察觉,既能从包围中突围,并找到破绽翻转局势,又能条理分明地分析案情,这样聪颖的人,怎么会看不出他和平常有什么不同呢? 齐王笑着瞧着薛婉婷,就像是老师看着正撒谎的学生,眼中是洞察一切的精明。 薛婉婷脸颊不由得泛起一丝绯色,抿了抿嘴唇:“平日里的王爷您温柔和煦。”她只是说了平日里齐王的模样,却是没有说那日齐王在长河边的模样。 果真聪颖,齐王暗道,这么明晃晃的取巧却是让人不仅不会反感,反而让人拿捏不住任何错处。齐王笑着摇了摇头:“其实本王想告诉你的是,本王在这云中并没有任何实权,有的也不过是一个王爷的名义,且本王身边眼线众多,有些事情不是本王能够轻易左右的。”说道此,齐王停顿了一下,明明带着笑意的眸子,却让薛婉婷竟觉得那里面隐隐藏着难以言说的哀伤。 “本王走的本就是一条荆棘之路,路上障碍众多,本王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也不能做一个心慈手软的人,你明白吗?”齐王眸子紧紧盯着薛婉婷的双眼:“这样的我,你确定还要待在我的身边吗?” 齐王将自己剖析出来,将自己最为阴暗的一面展现在了薛婉婷的面前,昨日当薛婉婷奋不顾身,只是想要为他争取更多的时间,护他的安全,他甚至连回想都觉得心头恐慌,他怕薛婉婷也会像从前的那些人,那些事物一般,离他远去,他不敢想,他不想薛婉婷再次经历危险,却也不愿就此让薛婉婷离开。 他要让薛婉婷再选择一次,要是薛婉婷选择离开,他会好好安排薛婉婷的去处,而要是薛婉婷依旧选择待在他的身边,他便会不顾一切地将薛婉婷留在身边,即使有一天薛婉婷后悔了,他亦是不放的。他这辈子看似拥有很多,却被人一件一件地全部夺走,他不敢抓紧什么,却也想凭心而为一次。 薛婉婷倒是没有想到齐王会这样毫不顾忌地就将自己的真实境地说给她听。是呀,成大事者,又如何能叫他人绊住了脚?她是明白的。 薛婉婷压下心底翻滚的情绪,道:“自然,奴婢要是离开了王爷,怕是再找不到像王爷这样能将自身处境坦白于一个奴婢的主子了。” 听到薛婉婷的回答,齐王竟然愣了一下,随即心头突然一松,接着涌起一股他自己都弄不明白的感觉,他只觉得胀胀的,热热的,就是连心口都有些轻微的发疼,说不清道不明。这时他才发现,不过短短几息之间,他的背脊竟然隐隐出了一层薄汗。先前见薛婉婷没有立即回答,他还以为薛婉婷是后悔了,没想到却是更为坚定,还给了他那样的一个理由。他摩挲着拇指上的板子,笑容愈发和煦,犹如春日的微风轻拂。 “那好,以后你便安心待在本王的身边吧。”齐王语气平淡,但嘴角却是上扬了两分。 第140章 第一堂课 “这个给你。”齐王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起一个盒子,递给薛婉婷。 薛婉婷接过,打开一看,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个经过她改良的飞天锁,只不过这支飞天锁用材考究,镯子通体发黑,却又隐隐可见一丝暗红,用的是稀有的玄铁,锻造之术十分精湛,而在飞天锁旁边的是一个玄色的荷包。 薛婉婷抬眸看向齐王:“这是给我的?” 齐王点了点头:“空闲的时候便试试,这是先生特意为你打造的。还叫你试用了后,要是觉得哪里不行,一定要亲自去找他探讨。” 薛婉婷想着先生说话时的情形,不由得有些想笑。她轻抚上镯子,又看向旁边的荷包:“这又是什么呢?” 见薛婉婷面带笑意,齐王心中亦是欢喜,只见他神秘一笑:“打开看看。” 闻言,薛婉婷将盒子放在桌上,又拿起荷包,解开系着的带子,只见荷包里面装着一颗拇指大小的夜明珠,在玄色的包围下熠熠生辉。 “本来是想将那颗大的给你的,但太大了不方便携带,这颗大小刚好,你随身带着,以便不时之需。”齐王语气随意,岂不知为了找到这般大小的夜明珠,他亦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那日薛婉婷被困崖下,要是随身带着一颗夜明珠,便能早一些被找到,自那时起,他便一直在寻找合适的珠子,这几日总算是找到了。 薛婉婷的心头有些异样的情绪作动,先生为她锻造飞天锁,还可以说是还了她提供思路的情,可齐王已经送了一把价值不菲的匕首给她了,现在又是这夜明珠,她虽两次犯险为救齐王,但也不过是利益使然,可齐王对她的好却是越来越真挚,齐王对她越好,便让她觉得自己越是虚伪极了。 “怎么了,不喜欢?”见薛婉婷一时间没有说话,齐王心头竟隐隐有些紧张。 薛婉婷将齐王的神色尽收眼底,摇了摇头:“如此华美稀世之物自是喜欢的。”说道此,薛婉婷微微一顿:“只是这物件实在太过贵重,薛婉受之有愧。” 齐王没想到薛婉婷给出的拒绝的理由竟是物品太过贵重,他眼中的笑意渐渐凝住:“先生特意为你锻造的武器你没有拒绝,却拒绝了本王送的东西?还是说你只会拒绝本王的东西?” 齐王越说越是生气,他费尽心力找来的东西,眼巴巴地送上前去,却被人拒绝,他的心头实在是堵得慌,他眸中的笑意彻底消散,语气也变得有些冷漠,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薛婉婷:“若是不要,你便把它丢了。” 薛婉婷也不是真傻,自然不会在齐王气头上反着干,于是急忙将荷包系上,看向齐王,点头道:“要,自是要要的,只是哪有主子赏赐奴婢,做奴婢的一点也不推却的,没成想王爷却是当了真,您现在的模样当真是好不吓人!”说着便将夜明珠妥帖地守在了袖中,动作急切,像是生怕齐王反悔一般。 这怎么他还被指责了?齐王的视线在见到薛婉婷将夜明珠妥当收捡后,脸色终于好看了些。对于薛婉婷反客为主,他不仅没有生气,心头反而升起了一股淡淡的难以言说的欢喜。 “下不为例,既是本王的人,就得要有些精致的玩意儿装点门面。”齐王说罢,心情颇好的朝着门外方向说道:“林肖,你进来!” 齐王的话刚一落,林肖便推门而进:“王爷?”林肖抱拳行礼。 “今夜行动你带着薛婉一起。” 林肖一愣,他都有些搞不懂齐王到底在想什么了,不是很是看重薛婉婷吗?为何此事却要安排薛婉婷?难道齐王不知道薛婉婷昨日为了保护他受了伤吗? 林肖心头涌起一股怒气,却是强压了下来,道:“王爷,薛姑娘昨日受了伤,再去出任务的话,怕薛姑娘的身体会吃不消。” 齐王有些诧异,据他所知齐王可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现在竟然也会帮着薛婉婷说话,看来他家这个薛姑娘本事大着呢,就连铁面无私的林肖也被折服了,对这样的结果,齐王是满意,也是骄傲的。 齐王轻笑出声:“林肖,你何时也变得如此急性?本王何时说过要让薛婉去出任务?找你来便是要让你务必保护好她,让她远远看着便罢。” 齐王说完,转头看向薛婉婷再次叮嘱:“今夜局势已定,你在一旁远远看着便是,切记不要贸然上前,自身的安危才是最为重要的,记住了吗?” 齐王说话的时候语气温暖和煦,听着便让人犹如被春日微风轻拂而过。薛婉婷甚至好似在一霎间,见到了曾经那个还是南城中风头无两,受尽文武百官拥护,百姓爱戴的先帝幼子时的齐王。齐王面部五官单一拆开来看其实并不完美,除去一双略显深邃的眸子和浓黑俊秀的眉毛外,其余五官单看其实是有寡淡的,但与前两者相结合却是自成一番温润华贵,整个人看着俊美非常,让人看着便由心底生出想要亲近的心思。 见薛婉婷一直盯着他看,齐王心头猛地一窒,他一向都知道自己是好看的,但被薛婉婷这样打量,还是觉得有些不确定,他掩唇轻咳了一声:“要是无事,你们便下去休息吧,养精蓄锐,今夜注定会是个不眠之夜,咱们可要打足了精神才是。” 齐王平常的话并不多,相反的是还有些沉默,今日说的话都快赶上以往半月的话了,林肖暗暗叹了口气,齐王的改变也不知道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林肖收回思绪,应声说道:“唯!” 薛婉婷也行礼告辞转身同着林肖一同出了房门。 齐王的视线一直追随着薛婉婷的背影,直到房门被关上,这才收回了视线。薛婉婷虽然聪颖,勇敢,但他要一点一点教会他的女孩,这个世界上不是非黑即白,还有常人难以企及的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便是他要教会薛婉婷的第一课。 薛婉婷同着林肖一同出了屋子,林肖将薛婉婷带到一旁,面上满是关切:“你的伤势可还有大碍?” 昨日他将薛婉婷带回王府,薛婉婷一路上都紧咬着牙槽,但却始终不发一言。李沐得了消息来得很快,为薛婉婷包扎了伤口,开了药,他见薛婉婷服了药,似有好转,因着还有许多公事未办,便也没有再多做停留。 “无碍,我那旧疾只要服了药,一会儿便不疼了,只是那疗养的药我现下亦是剩得不多了。”薛婉婷语气平淡,好似那忍受锥心刺骨的疼痛的人不是她一般。 “那药还能坚持几天?”林肖问道。 “五六日左右吧。”薛婉婷说。 就五六日了,林肖算着时间:“齐王准了我的假,这边事情一办完我便立即启程,想必是来的及的,你这几日多注意。” “还有,齐王暗中派人伪造你、伪造了薛家嫡女的消息,估摸着太子等这件事一完,便也要离开,届时你便安全了,自由了。” 薛婉婷心头一动,齐王倒真是用心了。 第141章 他可不会为他人作嫁衣裳 南安城中,靖王府。 靖王萧奕恒坐着书案前听着暗卫来报,只见他端着茶杯的手渐渐握紧,直至骨节凸起,手指微微泛白,一双眸子似若含着冰锥的幽潭,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却很是平静。 “竟是连庄子也一起端了,看来本王还是太小看太子了。” 黑衣男子背脊发凉,靖王一向喜怒不露于形色,但也正因如此,也让人难以捉摸,云中的那个基地是靖王多年心血,为靖王培养出了一批又一批的优秀细作,现下竟全部折损,这无异于是折断了靖王的臂膀,靖王的心情可想而知。 “晓月现在人在何处?”靖王像是想到了什么,眸中暗光划过。 “那日与晓月同行的几人擅自营救,晓月趁乱逃走,就在庄子被围那夜,晓月是逃去了庄子的,据大管事说,当时您在密令上交代,务必要在适当的机会下将晓月解决了,他觉得当夜便是最合适的机会,便立即召集人手,想要连夜将晓月处置。只是令大管家没有想到的是,太子的人竟然尾随着晓月潜入了庄子,大管事他们在没得手时,太子的人马便杀了进来,后来场面十分混乱,他也就没再见过晓月,不知道是已经逃走了,还是被太子秘密看管了起来。” 黑衣男子说完,暗暗瞧着靖王,见靖王只是半瞌着眼帘并不说话,也瞧不见神情,思索了片刻,想着靖王现在定然是心下忧虑,于是宽慰说道:“主上放心,随同晓月和庄子里的那几人虽然被抓,但知道您身份的也不过只有大管事和晓月,大管事现下已经妥善安置了,自是不会有什么问题。晓月机敏,未必就被太子的人抓了去,而且依着属下看,就算是晓月被抓,也是断然不会将主子您供出的。” 黑衣男子刚一说完,谁知靖王猛地睁开双眼,朝着他瞧了过去。黑衣男子有一瞬间的愣住,随即一股凉意从心底涌出,蔓延全身。 “你的意思是,本王不该下令将晓月处置?”齐王的语气依旧淡淡,但眸中的深意却是让人只是看了一眼便人如坠寒潭。 黑衣男子额间的冷汗瞬间便顺着滑落了下来,此时他的背脊都是僵硬的,靖王近年来手段愈发残忍,就是如晓凤那般跟随多年的也被靖王毫不留情地下令处置了,黑衣男子控制着起伏的心绪,急忙说道:“主子恕罪!” 靖王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整个人突然间就露出了疲惫之态,太子身边能人众多,未必就不会顺着蛛丝马迹查到他的头上,他要提早做准备才行,想到多年的部署说毁便被毁了,靖王的不由得咬紧了牙槽,太子不死,他实在难解心头之气。 “那件事情处理得如何?”靖王放下茶杯,抬手示意黑衣男子起来。 “好在齐王并未严查在温泉山庄被刺一事,属下已经按照您的指示,将此案件所有的线索都朝着周田身上引了过去。齐王被刺之前本就与周田产生了冲突,皇上派去的人应该不会起疑,只是暗中有股力量却是想要将真实的线索透露给那几个奉命暗查的官员,但都被咱们的人暗中挡住了。” 靖王眉头皱起,手指在茶杯边缘上慢慢滑动。到底是谁?是谁在暗中出手?齐王?不!要是是齐王,没道理抓着丞相老贼这么大个把柄却不漏声色的。难道会是太子?不,也不可能。要是真是太子,太子不会让他们将线索引到周田身上,赵阔是李彬的亲信,李彬是父皇的宠臣,以后也都会是太子身边的人。刺杀齐王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却会让父皇觉得李彬管教下属不严,云中本就是军事要地,怕就怕父皇会觉得李彬这个太守当久了,云中又距离南安颇远,心中产生了占地为王的想法。 这个时候,靖王突然间心猛地跳了一下,他突然间就想起了驻边将士中曾经的薛家军,这几年来,曾追随薛定远且凡身居高位者,基本已解甲归田,留着的也是几个无足轻重的,他无人可用,就算赵阔下来了,顶上去的人也不可能是他的人。他这一番筹谋,就看丞相会不会认他这个情了,毕竟主使虽然是丞相长媳,但是也少不得丞相长子的参与,要是父皇真查了出来,丞相很难不受影响,要是丞相依旧给他打太极,他也是不介意将掌握的线索重新放出去的,毕竟他可不能为他人做嫁衣裳…… 靖王不由得在想,要是薛定远从一开始便和他统一战线,薛家断不会被灭门,而他也不会左右被制,大家一起达成共赢,待他登上高位,薛家之功首屈一指,他封婉婷为皇后,薛家从此荣宠再无人能敌,这又有什么不好呢? 想到此,靖王脑海中倩影浮现,他的嘴角上扬,带着丝暖意:“还是没有薛家姐弟的消息吗?” 暗卫沉默,他也觉得奇怪,明明不过是两个过惯了养尊处优的千金公子,为何这么长时间里,他们的人马却是连一丁点的消息也没有查到,他寻思了许久,唯一能够解释的便是,有人刻意抹去了薛家姐弟的行踪,且那人在云中实力强大,否则根本解释不通。 靖王见暗卫不语,便知晓结果,其实只要暗卫一旦查出势必会马上禀报给他,但他还是忍住问起。有时他在想,这么长的时间都没有找到,会不会薛家姐弟二人已经死了,毕竟薛婉婷当时身受重伤,薛明善亦是受了伤。 可若是死了,那依着他们这样地毯式的搜查,就是尸体也是该找到的。可若是没死,薛婉婷和薛明善没道理不去找那些隐匿在边境周边的薛家旧部啊?他了解薛婉婷,也了解薛家军及薛家旧部对薛定远的情意,要是薛婉婷及薛明善真的找到了薛家旧部,薛家旧部不可能按兵不动。可现在事实就是薛家旧部确实没有丝毫动静,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靖王想不明白。 当时他让人务必等薛家姐弟二人离开边境时动手,就是想用薛婉婷姐弟二人将薛家旧部引出来,届时拥有薛家信物,且又有暗中救助薛家姐弟二人的功劳,薛家姐弟一死,他便能轻易获得那些旧部的信任,并取而代之。可是不管他布局如何完美,却没成想在岭北一带便失去了姐弟两人的行踪,连同这赵泽也不见了。好似从那个时候开始,便有一把无形的大手在暗中阻碍着他,先是太傅之女被人救走,接着便是他费尽心思拉拢的公公莫名其妙便掉进井中淹死了,不仅行刺太子失败,再后来竟是连他在云中的秘密基地也被太子给端了。 靖王每每想到一个,心下便是更加痛恨一份。这时,他不由想到高回的来信,说是可以在岭北设伏,岭北地势复杂,利于事先埋伏,攻其不备,胜算更大!先前他只当高回胆小怕事,原来实际不过是他自视甚高,又想一并将齐王解决,可现下想来,就算是齐王再厉害,不过是双腿被废了的废人,皇位之上是不允许坐着这样的人的,他还是太着急了一些,这些年的游刃有余让他忽视了很多东西。 靖王深深吸了口气:“联系高回,岭北设伏,这次不能再失手了!” 靖王话落,视线投向黑衣男子,眼中警告不言而喻。 第142章 高回的敲打 薛婉婷告别了林肖,回到了琉璃阁。不过区区两日,薛婉婷的境遇又再次反转,先前还等着看薛婉婷笑话的人,现下是彻底笑不出来了。谁也想不到薛婉婷会再次参与救助齐王之中,且现下虽为齐王的贴身侍女,但齐王身边的几位大人都是对薛婉婷礼遇有加,光从这一点,便能看出薛婉婷在齐王心中亦是有着不同的地位。 薛婉婷刚走进院子,张淑丽便迎了上来,张淑丽脸上堆砌着谄媚的笑意,远远地便道:“薛姑娘。” 薛婉婷脚步未停,朝着张淑丽点头示意。张淑丽见薛婉婷没有停下来,脸上的笑意顿时有些挂不住,可也只是一瞬,便跟着薛婉婷身后,继续说道:“薛姑娘请留步。” 薛婉婷心头厌烦,却还是停下了步子,转身看向身后的张淑丽,问道:“张姑娘可是有什么事要同薛婉讲的。” 薛婉婷停下脚步的动作很快,张淑丽差一点便撞了上去,她用力收住脚步,视线不由得落在了薛婉婷手中拿着的盒子上,眸中妒忌一晃而过,她笑得尴尬又勉强:“哦,就是听说姑娘昨日受了伤,我这正好有一支上好的人参,留在我这也是没什么用,所以带了过来,还请姑娘不要嫌弃。” 薛婉婷视线落在张淑丽递上来的盒子上,没有接,她淡淡地看了张淑丽一眼:“如此贵重之物,张姑娘还是自己留着吧,薛婉是万不能收的。” 张淑丽是怎么也想不到薛婉婷会不收的,她这样舔着脸地示好,大家又是同住一个院子的,虽然之前她们不睦,但是也未真正在明面上发生过冲突,张淑丽强制下压心中的嫉妒与难堪,笑着说道:“姑娘不收,怕是明天这府中便会传出对姑娘不好的非议。” 对,张淑丽为何要选在这里拦住薛婉婷,而不送礼上门,因为她,要是她送上门,薛婉婷定是不会收的,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薛婉婷难免会有所顾忌。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只要薛婉婷手下她送的东西,她亦是能顺势提出她所求之事。 薛婉婷眼中笑意顿起,觉得张淑丽实在单纯得有些可爱了,想要威胁别人也不是不可以,但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不是?看看被威胁之人是否在乎你想要用来威胁的事?威胁她,张淑丽还不够格! 薛婉婷眸子一瞬不瞬地瞧着张淑丽看了半晌,直到张淑丽脸上笑容快要承载不了心头喷薄而出的尴尬和羞恼时,这才伸手接过了张淑丽递上来的盒子,道:“如此,便谢谢张姑娘了。” 张淑丽见薛婉婷收了东西,心头猛地一松,也有些沾沾自喜,见薛婉婷又是抬步要走,急忙叫住薛婉婷:“薛姑娘!” “张姑娘还有事?”薛婉婷故作不解。 张淑丽贝齿轻轻咬了一下下唇,露出一丝小女儿家的娇羞:“姑娘现下是齐王的贴身侍女,本是要时时伺候在齐王身边的,我想着姑娘身上有伤,不若这几日便由我暂时代替姑娘伺候齐王左右,姑娘也好安心休养才是。” 薛婉婷双眼微眯了一下,她还道是张淑丽得知她再次得到齐王重视,所以才来送礼,想要和她拉近关系,却没成想,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打的竟是自荐枕席的主意。也不知道这个张淑丽是不是觉得她有些傻,这样浅显的由头也亏张淑丽想得出来。 “我觉得张姑娘所提的意见甚好。”薛婉婷点了点头,笑着说道。 张淑丽闻言,面上一喜,刚要开口说话,却又听薛婉婷说道:“张姑娘可以找小康子公公说说,公公听明缘由,想来定是会感激你为王爷排忧解难的。” “什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张淑丽见薛婉婷曲解了她的意思,想要说明白,可这次薛婉婷却没再停下脚步,且脚速极快,等到张淑丽追了过去,薛婉婷都已经上楼了。 “哈哈哈……”这时,一旁传来一阵带着嘲讽的笑声,张淑丽王发声处瞧去,却见肖如玉正站在一楼通向二楼的楼梯拐角处,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的热闹。 张淑丽的脸上是青一阵,白一阵的,她这么丢脸的样子,被谁瞧见不好,却偏偏被肖如玉这个大嘴巴看见了,不用明日,不消片刻,整个齐王府怕都是要知道了。 “瞧瞧你这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的!人家压根就不理你!”肖如玉终于止住了笑声,插着腰道。这几日她是丢尽了脸面的,走到哪都会被人指指点点,要想一件笑料就此翻篇,就必须出现一件新的笑料,这张淑丽的话中之意,也算是自荐枕席了吧? 张淑丽跺了跺脚,也无暇再和肖如玉上演姐妹情深,小跑着上了楼。 薛婉婷进了屋,将门上了锁,随手将张淑丽送的东西放在一旁的架子上,又走到一旁坐下,将齐王给她的盒子打开,取出先生特意为她锻造的飞天锁细细看着。这飞天锁比之她手上的,锻造之术不知道高了几个等级,材质也是绝无仅有,想来就是威力也是要强出她的不少,她有些跃跃欲试,于是取下手腕上自己的,将齐王给她的带了上去。 玄铁在手腕上发出隐秘而幽深的寒意,不觉难受,反而有些难以言说的舒适。薛婉婷手朝着房梁,正准备触动开关,却听到外面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她有些可惜的收回手,走向外间并开了门,门外的是多日不见的小蝶。薛婉婷没有多说话,看了小蝶一眼,转身朝着里屋走去。 小蝶眸色沉了下来,跟了进去,反身将门关上。两人一前一后到了里间,薛婉婷坐在桌边,把弄着腕上发着暗红色幽光的黑色镯子。 见薛婉婷一副神情自若的模样,小蝶转头开始打量起了薛婉婷屋内的陈设。只是越是打量,心头便越是惊讶,现在薛婉婷屋内的摆设与之前简直就是云泥之别。大到安睡的寝榻,小到喝水用的器具,无一不是重新换过的,可要换这屋子里的东西,动静定然是不小的,可莫要说是她,就算是同住琉璃阁的几人也是丁点动静也是没有听到的。不管齐王是如何办到的,可就光是这份心意,就足以说明齐王对薛婉婷的特别。小蝶自嘲一笑,还真是同人不同命,她原本还以为是薛婉婷惹恼了齐王,被齐王赶回了琉璃阁,却没成想,薛婉婷转眼就变成了齐王身边的贴身侍女。齐王的贴身侍女职位不高,却有着很大的权利,不仅能够自由出府,且能随时面见齐王,就算是以后管家见了薛婉婷,怕也是要礼让三分的。 小蝶走到薛婉婷一旁坐了下来,自然瞧见了薛婉婷一直摆弄的东西,她不认识那东西,却见那东西泛着很是奇异的光泽,想必不是凡物,小枝压住心头的酸味,道:“齐王现在对你可真是如珠似宝。” 小蝶说完暗暗瞧着薛婉婷的反应,却见薛婉婷仿若压根没有听到一般,顿时一口气便堵在了喉头,她咬了咬牙,回归正题:“昨个儿夜里,齐王派人到高府去了。” 去高府?齐王派人去高府做什么,薛婉婷想着事情,手上动作便停顿了一下。 见薛婉婷终于有了反应,虽然不过是一瞬,却是没有逃过一直注视着薛婉婷一举一动的小蝶。小蝶微微扬唇,继续说道:“你不想知道齐王的人去高府做什么吗?” 薛婉婷眼睛微微眯起,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盯着小蝶看了一会儿,随即点了点头:“嗯,想知道。”说着,继续摆弄着手上的镯子,语气神情皆是淡淡,说是想要知道,可看着模样神情却是并不想知道一般。 小蝶有一瞬间的挫败,她实在是不明白,难道薛婉婷就不担心吗?不担心齐王知晓了她真实的身份后,现在所有拥有的一切将不复存在,甚至有可能连性命也是不保的。小蝶在想,薛婉婷真的是否如同表现出来的那般镇定自若,还是心中其实已经害怕极了,只不过是在装模作样?当然,小蝶希望的是后者。 “齐王的人带着重金买断了你和高府的所有联系,并放言,要是高府之人再敢联系你的话,将会让高府在云中毫无立足之地,反之则会暗中相护,定保公子在有生之年财运亨通。”小蝶笑着摇了摇头,啧啧了两声:“我倒是真想向你请教一下,你是如何将齐王迷得神魂颠倒的?” 薛婉没有回答小蝶的话,问道:“公子那边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当然是满口答应了,难道区区一商户,还能与齐王为敌不成?”说道这,小蝶突然停了下来,一双眸子似笑非笑:“公子让我转告你,你做得很成功,所以虽然半年之期未到,他还是提前为你求了解药,让你有空务必亲自前去取药。” 薛婉婷知道,这是高回在敲打她,凡是齐王基地之人,都会迫使其服用一种半年毒发一次的药,也算是一种钳制,以免下面的人在面对敌人的诱惑时选择背主。 薛婉婷神色依旧,她好整以暇地看着小蝶,轻笑出声:“哦?那改日见面定要感谢公子一番才是,就是不知道小蝶姑娘你如此尽心尽力,公子可有提前为你求取解药?” 第143章 不要来招惹我 “你……”小蝶没成想薛婉婷竟如此曲解她的意思,公子意在敲打,可不是真的是奖赏。她这辈子最讨厌的便是如同薛婉婷这般高高在上之人,明明大家都是低入尘埃之人,可薛婉婷偏偏身处尘埃,却又半点不沾尘埃。 小蝶收起心中波涛翻涌的情绪,今日她前来是来给嬷嬷带话的,正事未办,她不能甩头便走了,默了默,说道:“嬷嬷让我传话,让你好好伺候齐王,小枝那边她会照顾好的。” 是的,在得知薛婉婷复宠后,就是连嬷嬷对薛婉婷也是不一样了。小枝说完,再次看了看薛婉婷,转身便朝外走了去,她怕自己再在这待下去,迟早会被薛婉婷给气死。 薛婉婷见小蝶走到里屋门口处,心头不由得一动,只见她轻触开关,腕上的镯子处瞬间便迸发出一个同镯子一样材质颜色,前端带着弯钩的短箭,短箭被一根极为细小的银白色丝线连着。那短箭速度极快,小蝶一只脚刚抬起来,短箭便已牢牢地插进了一旁的门框之上。 只听一声细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声音响起,小蝶猛地一惊,朝着一旁看去。待看清楚了门框上的东西,小蝶刹时间脸色发白,她愣了几息,随即慢慢转头朝着身后的薛婉婷看去。 薛婉婷目光微沉:“小蝶,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从前在庄子时,你虽然伺候在我左右,但那时我便能察觉到你对我隐有敌意,甚至故意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混淆我的视听,我自认为没有哪里有得罪于你,也没有影响你的任何利益。你又何故与我为敌?”说着,又见薛婉婷带着镯子的手微微一收,那短箭好似得到指令一般,瞬间被收回到了镯子里。 那短箭收回的速度极快,小蝶几乎没有看清楚那短箭是怎么回到薛婉婷腕上的。这是什么?怎么如此厉害?齐王竟然送这么厉害的武器给薛婉婷?小蝶心头不由得收紧。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想要往高处走,就朝着你想要去的地方努力便是,无故拉踩旁人,就不要怪被你拉扯之人反击。我本不欲计较,但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于我,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懂得计算利益得失。”薛婉婷说话间,面色冷沉中又带上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可眸中却是半点也无。 小蝶是真的被薛婉婷突然发出的利器给吓着了,她的背脊僵硬着,不肯在薛婉婷面前漏怯。可是在听完薛婉婷说的话,她的心中却犹如翻江倒海。小蝶之前不说很喜欢薛婉婷,但也是绝对谈不上讨厌的,可她怎么就慢慢地见到薛婉婷便觉得分外刺眼呢?她想大概是她一点一点见识了额薛婉婷的优秀,相形见绌的自卑,还有她满以为已经一步一步正攀上人生高峰的时候,薛婉婷却突然再次出现,轻而易举地便又再次站在了她难以企及的位置。薛婉婷的脸上永远都是一副淡淡的表情,仿若身边所有的一切都提不起她丝毫的兴趣,可偏偏却轻而易举地得到了所有的一切,别人费尽心思都得不到的一切。 过了片刻,小蝶终于回过神来。她愣愣地看着薛婉婷,见薛婉婷也一直在看着她,一时间心头思绪万千,她不得不承认薛婉婷说得很对,同薛婉婷作对,于她没有任何益处。 薛婉婷两次相救齐王,她一直自以为不过是薛婉婷运气好,正好遇到齐王被刺,所以才挣了一个舍身救主的功劳在身。只是在经过先前的事情,她突然间便想起当年薛婉婷突然消失的那段时间,府中隐隐有传言说是张武和柳红翘实际上都是被薛婉婷杀了的,当时她是有些不信的,可现在看来,那传言未必就是假的。她自以为手中握有薛婉婷的把柄便能让薛婉婷埋头做小,却从未想过,薛婉婷轻而易取便能杀了她。 想到此,小蝶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她不由想到,会不会每次在她挑衅薛婉婷的时候,薛婉婷都在暗自琢磨着要如何让她消失得神不知鬼不觉,而今日薛婉婷之所以把话挑明了,其实是已经制定好了计划,制定好杀她的计划! “你想干什么?”小蝶猛地向后退了一步,整个人站在了里屋的门槛外面。虽不过一个小小的门槛隔着,她竟觉得这样仿佛便已经逃离了薛婉婷的范围。 薛婉婷见了小蝶的动作,轻笑一声,伸手拂过腕上的镯子,果然见小蝶脸色更加难看,随即戏谑说道:“我想干什么?难道不是小蝶你想干什么吗?” 薛婉婷话刚一落,小蝶顿时面如菜色,脸上一滴血色也无,她强装镇定,一只脚尖却偷偷朝身后一动:“薛姑娘,现在青天白日,琉璃阁也不是你一人居住,就算是齐王再宠爱你,也绝不会允许你滥杀府中的丫鬟仆人!” 小蝶故意加大了说话的声响,警告着薛婉婷。先前她们故意压低了声音说话,许是因为突然间加大了说话的声音,抑或是害怕,声音有些发哑。 “噗呲!”薛婉婷笑出了声,她不过也是刚在齐王府中站稳脚步,小蝶也曾同她主仆一场,只要小蝶以后不要再来招惹,她是不准备拿小蝶怎么样的。 小蝶见薛婉婷正一脸好笑地看着她,知道自己上当,脸上浮起一抹绯色,脸上也恢复了丁点血色。她朝着薛婉婷微微屈了屈膝,也终于有了点丫鬟该有的样子:“薛姑娘,嬷嬷那里还等着我回话,那我便先行离去了。” 薛婉婷转身坐到桌旁,继续摆弄着腕上的镯子,淡淡应了一声:“嗯。” 小蝶再不敢多想,提着裙摆两侧,匆匆打开门走了。 待小蝶走远,薛婉婷看着手腕上的镯子,嘴角露出一抹浅笑。这镯子比之她之前的简直要好上太多,减少了发射时的震动和拉扯感,速度却又比之前的那个快上许多,这东西于她而言简直就是完美。与人交锋,争得先机也不过是一息之间。 熟悉完腕上的飞天锁,薛婉婷开始做起了准备工作,一切准备就绪,就等林肖的通知了。今夜的行动是薛婉婷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为齐王办事,她盯着手中的镶着宝石的匕首,思绪飞远。经历了这么多,她终于等到了,以后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府,参与到齐王所有谋划的事情之中,这也意味着她朝着她的敌人又迈进了一步。先前的话是说给小蝶听的,又何尝不是说给她自己的呢,她本就一无所有,每走一步都分外艰难,可若是不走,又怎么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够走下去呢? 薛婉婷将匕首插入腰间的刀鞘中,露出了自薛家满门被灭后第一个真正的笑容。她的眉尾拉长。一双桃花眼顿时顾盼生辉,温婉十足又总是带着淡漠的面上犹如春日里盛开的一朵娇花,温暖明媚,漂亮极了。 第144章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天色渐黑,林肖带着薛婉婷从王府的东右门离府。薛婉婷带了帷帽,两人策马朝着死者所在的村子驶去。死去的女子姓张,名翠荷,家住张家村,整个村子也不过几十来户,并不大。因村子紧挨着长河,是以多以捕鱼为生,可云中天气冷寒,能捕鱼的时节有限,所以村子里的房屋基本都是泥土堆砌,甚至看起来有些上了年岁的破败感。 临近了村子,早已有一名穿着便衣的侍卫在那等着。见薛婉婷和林肖下了马,侍卫急忙上前,将两人的马牵走。 林肖双手背于身后,正朝着不远处慢慢升起炊烟的村子看着,手指着一家农户,道:“你看那,那便是死者的家。” 薛婉婷顺着看了过去,张家村村穷,家家户户的房屋房间都不多,可死者的家却只有一间,且还是泥土和稻草搭建。薛婉婷在想,这样的屋顶和墙面,可能根本就无法遮风挡雨,要说张家村穷,那死者的家应该便是张家村里最穷的。燃烧纸钱的味道断断续续飘来,在这个家家户户升起炊烟的时候,这个只有一间泥土草房的人家却是在烧着纸钱。 这时,一旁的林肖轻轻叹了口气,用着薛婉婷从未听过的语气,似感伤,似怜悯,也似有惋惜:“那死者家中现在只剩一名已是古稀的老人了。” 薛婉婷心有触动,想起惨死的薛家人,心头痛恨交加。她的脑海中突然就出现那已经死去的女子奋力爬上岸的场景,好不容易看到了生的希望,却又被人生生掰开手指,推入河中。女子在弥留之际,心中想的怕是家中老人再无人照看,家中香火再也无人延续的悲痛和绝望吧。 薛婉婷袖下的手掌收紧,心头犹如巨浪击打着礁石,怒不可遏!可恶!实在是太可恶了!那周田出生优越,生来就拥有了旁人难以企及的一切,可这些东西没有让周田成为一个心地柔软和善之人,却成了周田用来肆意伤害他人的依仗。赵阔和李彬治兵有功,可以说南朝百姓之所以能够安居乐业,李彬和赵阔也是出了力的,但不能因为李彬和赵阔于江山社稷有功,就可以为所欲为,滥杀无辜,有功该赏,犯了错就该惩,错了便是错了,功过相抵的这句话从根本上便是错了! 好似察觉到了薛婉婷的异样,林肖微微侧目看了薛婉婷一眼,便又回正了视线。他的出生不高,凭借着自己那不要命的拼劲有幸成为了先皇的亲卫,后来先皇驾崩,新皇登基,曾几次三番想要拉拢他,他都婉拒了,最后在齐王伤了腿后,义无反顾地跟着齐王来了云中,其一是因为他的挚友薛定远常年在这边,其二便是他见了高位之人的太多的尔虞我诈,齐王在当中还算是个难得的纯良之人,当然那也只是曾经。 薛婉婷觉得这件事情还有更好的解决方法的,可赵阔,李彬甚至还有齐王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最为残忍的一种,当然她必须得承认这也是最为简单有效的方法,想到此,薛婉婷心头升起一股无能为力的挫败。 “今夜会有人前来灭口?”薛婉婷问道。 林肖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薛婉婷,转念一想又觉不意外了:“有人想要灭口,亦是有人想要救。”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而咱们、就是这背后的渔人。”薛婉接着说道。 林肖点头:“赵阔若是出事,都尉一职势必就要有人抵上,我们便能抓住这个机会。” “可是都尉之职历来都是由朝廷直接任命,咱们又如何能保证当选之人会是咱们的人?还是说……”薛婉婷没有说完,而是意味深长地看着林肖。 林肖嘴角略带着笑意,脸上的戾气微减:“能有资格的人就那么几个,而太守这土皇帝当久了,又怎么会愿意突然凭空来了一个皇帝亲自指派之人,来时时刻刻监督着他呢,不用咱们出手,太守必然已经想好了完全的对策。” 经林肖一点,薛婉婷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李彬的岳家家世极为显赫,且同着太尉亦是有几分交情,要是李彬请得他岳家从中周旋,许还真能成事。 “那李彬选中之人是齐王的人?”薛婉婷问道,其实她在未发生这件事情之前,薛婉婷便已经有所揣测,只是她实在是想知道隐藏在李彬身边的那个齐王的人是谁。 “非也,合适的倒是有那么几个,但云中与北朝紧邻,是我朝最重要的军事基地,民风彪悍难驯,又有北朝随时蠢蠢欲动,新上任的都尉怎么也得是一个熟悉云中军情,且能让军中将士认可的人,这样的人便是绝无仅有的。眼下云中这个肥差,各方的势力势必都会盯上,只要李彬暗中操作推举自己的人,咱们的皇上就断然不会容许李彬成事。”林肖说得胸有成竹。 “所以,现在需要一个一个既要有资本服众,又能让皇帝心安的人。”薛婉婷绣眉微凝,是谁呢?军中是谁有这个资本,不仅能让皇帝安心,而又能为齐王所用的?薛婉婷脑中突然划过一个人的身影,接着又摇了摇头。她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名叫赵毅的人,赵毅乃是赵阔曾经在平定北漠回程的途中捡到的一个小乞丐,起先赵阔并没有要将赵毅收成干儿子的想法,只是觉得赵毅年纪小小便有一双透着一股子狠戾的眸子,像极了当年才入军营的他,是以起了一丝怜悯,不过也只是随手便将赵毅丢在了军营里,便再没了下文。等到赵阔再次见到赵毅,已经是五年后的事情了。那时南朝和西临开战,赵阔带着五千人马从敌军援军的右方包抄,想要阻断西临的援兵,岂料对方早有埋伏,待他们一到,敌方佯装出惊吓慌乱的模样,实则是趁着混乱之中暗中摆阵,就在赵阔以为胜利在望时,却没成想敌方援军其实分了两批,前一批将赵阔他们引入阵中,后一批随后包抄,南朝军顿时被打得个措手不及。赵阔眼见着自己带的人已经死伤过半,要是还被敌方围着打,势必将会全部折损。 千钧一发之际,却突然见不远处的山坡上,正有一人高举火把,大喊出声:“西临将领首级在此,尔等速速投降!” 随着那人一声大吼,现场的西临及北朝的将士都朝着那人看了过去,火把熊熊燃烧,而西临将领的首级就那样被那人提在手中,那首级脖子处甚至还在滴血。西临军见状顿时军心大乱,赵阔及另两名将军乘机带着余下的士兵成功突围,而那在敌方包围的情况下,勇取敌方将领首级的人正是赵毅。 经此一战,赵毅一战成名,但其本人却无丁点邀功之意,赵阔得知后,不禁万般感慨:“如此有勇有谋之人甚少,如此有功不邀之人甚少。” 后来赵毅在面见赵阔之时,赵阔见到那双酷似他年轻时的眸子,这才恍然,随便收了赵毅为义子,取名为赵毅。后来赵毅也不负赵阔所望,在战场屡立奇功,后被南帝亲封为镇西将军。西临在接下来的战役中元气大伤,多年来老老实实的,俨然成了南朝的附属,西临南朝不再开战,赵毅毅然请辞,跟着赵阔来了云中,而赵毅当年在堂上请辞的一番话也广为流传。赵毅说:“微臣虽已请辞,但若南朝有召,有召臣必回。” 可以说赵毅在南帝心中无疑是一个完美的将才,与战功累累,位高权重的她的父亲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极端,许在南帝看来,一个能帮他平定战事,而又能在权利声势正旺之时,毫不犹豫地从中抽身离开,这种人才是让人心安之人。 想到过往种种,薛婉婷心情不由得有些沉重:“赵阔对他有恩,他又怎会为咱们所用?” 林肖斜着眼看了薛婉婷一眼:“恩自是有的,可仇比恩多时,那点恩情又算什么?” 难道?薛婉婷眉头微皱:“赵毅是北漠的人?” 林肖赞赏点头:“猜得没错,赵毅和太守说来也是沾亲带故。” “是李楚吗?”薛婉婷现下大概已经理清了思路。 “对,李楚的生母乃是北漠公主,而赵毅是李楚母亲的幼弟,若是按照辈分,李楚理应叫赵毅一声叔叔才是。”林肖继续说道。 “所以赵毅实际上并不是追随着赵阔,追随赵阔的目的实际上是为了接近李楚。”薛婉婷沉默了片刻,李楚的出生一直有传,光从面相上便能看出李楚比之旁人的五官都要深邃,这也应该是李彬为何从不带李楚回南安的原因。 薛婉婷觉得赵毅和她何其相似,同样的身背血海深仇,同样的孤立无助,只能自己小心地一步一步地筹谋,她微微叹了口气:“我们在利用赵毅的同时,实则赵毅也在利用咱们。他无法孤军奋战,所以只能想办法接近有一个手握重兵的太守父亲的李楚,加之他们本出自一族,又有血缘关系,李楚很难会不接受。” 林肖点头:“郭展鹏当年和李彬同时喜欢上了李楚的母亲,而李楚的母亲选择了李彬,李彬却利用李楚母亲北漠公主的身份,潜入北漠,摸清了北漠的布防地形,带着南朝军队杀了过去,郭展鹏就此和李彬绝了交,皇帝虽然看似重用李彬,却也会防范李彬拥兵自重,郭展鹏便是皇帝用来牵制李彬的。” “赵毅明面上看来是赵阔的人,所以要是李彬亲手将赵阔缉拿,甚至送上断头台,赵毅明面上不会说什么,但心中定是恨毒了李彬的,且赵毅从不结党营私,无父无母,身家干净,所以最能使得皇帝安心的人只能是赵毅了。”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薛婉婷不得不佩服齐王的心机手段,将所有一切都尽收掌中的手段。 第145章 他偏要扯掉遮羞布 天色渐渐转黑,村子里早早便熄了灯,唯有死者家中依旧亮着。一个满头白发瘦骨嶙峋的老人独自一人烧着纸钱,他的目光空洞无光,已经不能用绝望二字来形容老人此刻的神色。 “小翠呀!我苦命的小翠……” 老人的声音沙哑低沉,透着无尽的凄凉,许是也感受到了老人此刻的哀伤绝望,纸前燃烧的飞絮无风起飞,火星在火盆上直打着转。 老人见状,先是一愣,随即回过了神,空洞无光的双眼慢慢凝结出一点光亮:“小翠?小翠是你回来了吗?” 老人佝偻着站起身子,伸手朝着火盆上飞扬旋转的火星抓去,脚步也下意识地上前。老人这几天已经是被至亲离世,被法人送黑发人折磨得虚弱无比,只听“扑通”一声,老人脚下一个不稳,便栽了下去,整个人都朝着火盆子扑了上去。火盆子被打翻,正燃烧着的纸钱顿时扬了起来,满屋飘散,有些落在了老人的身上,火星顷刻间便点燃了老人的衣衫。老人动弹不得,嘴里咿咿呀呀地叫着,但本就天黑,农户又大都睡得早,张家村人又少,家家户户隔得远,哪里会有人能听到他的呼救。 “啧啧啧……”就在此时,一个身穿夜行衣的男人进了屋,他略带嫌弃地扫视了老人一眼,“看来就是不用我来,你今夜也是在劫难逃。” 黑衣男子说着,抽出武器,朝着老人走了过去。老人一双浑浊的眸子猛地睁圆,露出了恐惧之色,可随着黑衣男子的靠近,老人面上又好似释怀,嘴角竟隐隐带着几分笑意,他想要死就这样死了,对他而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所有的人都离去了,他独自留在这空荡荡的人间又有什么意义? 黑衣男子看向老人的目光犹如正在看着一只卑微的蝼蚁,只见他手起刀落,刀锋直朝着老人胸口而去! “哐!” 黑衣男子手中的武器被瞬间震开,他紧了紧手中的刀,神色变得严肃异常,虎口传来的疼痛昭示着来人的武功远在他之上。 “谁!”黑衣男子环视四周,怒声说道。 黑衣男子的话刚一落,房门口突然涌进了四五个穿着统一服饰的男子,几名男子一字排开,将老人家中唯一的出口堵了起来。只见几名男子朝着两边分开,从门外又走进来了一人,待看清楚进来的人,黑衣男子脑门突突直跳,背脊处的衣衫顷刻间便已经被冷汗打湿,他不明白为何太守的公子会出现在这里?主子是太守的部下,亦是太守多年挚友,但看着太守公子的模样,也不像是来帮忙的,况且要是想要帮忙,假装不知道便是,何故多此一举? 李楚抬手示意,同行的人立即上前,拿起老人床上破破烂烂的被子盖在了老人身上,扑灭了老人身上的火。 黑衣男子眼见着李楚的人上前营救老人,心头不由得更是下沉。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不能贸然暴露身份,可对面的几个男人的武功明显都在他之上,要是硬闯,他没有胜算。 黑衣男子犹豫不决,可对面李楚却是没有再给黑衣男子犹豫的机会,只见他打出一个手势,左右的人立即抽出了武器,朝着黑衣男子而去。 黑衣男子见状,隐约猜到了什么,可眼下情形已经容不得他做多他想,只是李楚带的人单挑出来都要比他武功高上一些,更何况现在是几个武功高于他的对他进行围攻。不过转瞬间,黑衣男子就被制服,被人押着单膝跪在地上。 他的面纱被人扯掉,一张熟悉的脸顿时暴露在了李楚等人面前。在场的除了李楚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这黑衣男子他们都是认识的,这怎么会是赵阔手底下的人?几人在震惊的同时,不由得齐齐看向了李楚。 李楚对几人投过来的目光恍若不知,见到黑衣男子看了过来,他不由得在心底里笑了笑。这赵阔还是太过注重自己的声誉了一些,这样的事情竟然找了一个自己身边的亲信来做,本来还想着怎么才能让赵阔认了这罪,看来现在赵阔爱惜羽毛的毛病倒是帮他们解决了。 黑衣男子见李楚在见到他的面容时并无惊讶之色,只是很平静地瞧着他,先前心头隐约的想法慢慢变得清晰起来,直觉告诉他,李楚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们已经料到了主子会派人来处理死者家属,所以前来守株待兔。可他还是有些想不明白,太守的公子为什么会来破坏这件事?是太守的意思。还是这个狂妄惯了的太守之子的意思?主子虽为都尉,但与太守多年交好,太守之所以能稳坐云中太守之位,主子之功当属第一,且从不会逆着太守,阳奉阴违,这样的都尉应该是每一个太守都梦寐以求的,要是今夜这件事情真的牵扯到了主子,太守应该不会坐视不管的。 黑衣男子直视着李楚,不想放过李楚眸中的一丝一毫。可是没有,他在李楚眸中除了一片虚无的笑意便什么也没有看到,这般喜怒不露于形色的人,当真是外界传闻的那个太守府公子吗? “将人捆了,带到齐王府。”李楚语气平静地说道。 黑衣男子闻言挣扎了起来,只是他的双手早已被反钳,挣扎起不了丝毫作用,他的语气中带着不稳:“李公子,今夜之事兹事体大,还望李公子先禀明都尉和太守,请两位大人先行定夺!” 李楚带来的几人也是看向了李楚,他们觉得今夜这件事情还是先禀明太守得好。 李楚将几人的反应都尽收眼底,有些想笑,他的好父亲和赵阔果然是多年挚友,对自己的羽毛都是分外爱惜,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怎么?你是觉得一个都尉就当真能在云中只手遮天,为所欲为?” 黑衣男不可置信地望着李楚,震惊道:“公子,那可是都尉大人,和您父亲乘的是同一条船!” “那又如何?”李楚似笑非笑,不急不慢地走到黑衣男子跟前蹲下身子,侧身在黑衣男子耳边说道,“船小人多,遇到风浪时总得有所割舍。” 李楚的话罢,黑衣男子心头犹如被浇上了一桶冰冷刺骨的凉水,他的心一点点凝结成冰,使得他整个人犹如置身寒冰地狱,他侧目看向李楚,见李楚也在看着他,依旧似笑非笑的眸中满是阴森寒凉。 不仅是黑衣男子,就是李楚同行的几名男子心头也是惊疑不定。李楚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是太守要除掉赵阔,但他们有些不确信,太守与都尉多年交好,今晚太守猜到会有人对死者家属和同村那人不利,所以派他们前来相救,但太守定是不知道这件事情都尉也是牵扯其中的。 “公子,属下觉得这件事情实在是兹事体大,还是先禀明大人得好!”其中一人说道。 李楚淡淡地瞥了那人一眼:“有时候自作聪明未必就见得好,你说这件事情你的大人派我前来的用意为何?” 那人心头顿时一紧,心底发凉,闭着嘴不敢再言,只是李楚的话让他和其余几人都是一震,这件事情真的是太守的意思!那个善待下属的太守的意思? 见几人模样,李楚心头莫名有些畅快,他的好父亲不是最爱惜自己的羽毛吗,那他偏偏就要将他的遮羞布一层层扯开,让那些他想拼命掩藏的一切暴露在人前,让人唾弃! 这时,门外传来声响,李楚拍了拍黑衣男子的肩膀,站了起来,侧身说道:“进来!” 门被打开,走进来了一名与李楚随行几人穿着一样的男子。 “公子,人抓来了,就在门外捆着。”男子抱拳说道。 李楚点头:“带去齐王府。” 男子似有为难,欲言又止。 “今夜不管你抓的是谁,他都是在触犯北朝律法!”李楚瞧着那男子一眼,“我说将人带去齐王府,你是没有听到吗?” 男子未想李楚竟是这样的态度,是以也不敢再说,只是朝着对面几人看去,见几人也是如他一般,便识趣地闭了嘴。 就在那男子同李楚汇报时,黑衣男子彻底绝望。人抓到了,抓的什么人?答案显而易见,张家村有什么可抓的?不就是今夜与他一同执行任务的人吗?要说先前他还抱有一希望,但在知道今夜与他一同执行任务的同伴也被李楚的人抓了时,他便知道李楚先前所言都是真的。要除去都尉,光凭一个李楚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真正想要除去都尉的人是太守呀! 见黑衣男子一副恍然又绝望的模样,李楚眸色有了些许变化,不过只是转瞬便又隐去,暗暗叹了口气:“走吧。” 一切尘埃落定,李楚的人押着黑衣男子,抬着老人及死者的尸体走了。林肖带着薛婉婷从老人家门口的一棵大树上跳了下来,薛婉婷朝着房门打开的屋子看了过去,此时的屋子里只有燃烧了一半,散落得到处都是的纸钱,还有先前停放尸体的两根木凳,许是常年漏雨,就是在门外也能很清楚地闻到屋子里一股消散不去的潮湿发霉的气味。 薛婉婷鼻头发酸,袖下的手指收紧,眸中闪过猩红,朝着林肖说道:“周田就算是死一万次也不足以抵消他犯下的罪孽!” 林肖看着眼前背脊挺得笔直,一脸倔强地望着他的薛婉婷,安抚说道:“你可千万不要乱来,周田已经是必死之人了,不要给人留下把柄。” 林肖的话并未将薛婉婷心头燃起的怒火熄灭,只是林肖一直用着不放心的目光盯着她,薛婉婷不得已收起眸中的杀意,点了点头,算是应了林肖。 “好了,今夜齐王让给我带你来这,是想让你明白,很多事情咱们可以用谋略,没必要自己每次都去犯险,想来你两次舍身救主是真的吓到齐王了。”林肖道。 薛婉婷已经整理好了情绪,语气平静:“好,我以后会注意的。” 见薛婉婷肯听话,林肖终于松了口气,虽然薛婉婷智谋无双,但在武艺上,空有速度和招式可是不够的,薛婉婷两次舍身救主,无疑都是踩着刀剑行走,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他和齐王想得一样,他甚至有时候希望薛婉婷不要那般果敢。 第146章 演技精湛的太守大人 齐王府。 齐王和太子坐在上首,看着姗姗来迟的李彬,二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 “臣有罪,请太子殿下、齐王,责罚!”李彬刚一到,便是直直朝着太子和齐王跪下,神情严肃中又带着些痛心疾首。 正在把玩腰间玉佩流苏的太子瞬间笑了出声:“本宫倒是不知,李大人何罪之有啊?” 李彬似有为难,余光朝着被押在侧的两人看了看,那两人身上布满了血渍,想来已经被用了刑,也不知到底招了多少? 齐王揭起茶盖的手顿了一下,继又若无其事地轻撇着茶沫。他的视线从立在一旁的李楚身上划过,两人对视一眼,齐王的眸中笑意一晃而过。这狼披着羊皮的时间再久,也终究是头狼。当年为了向上邀功,就连为自己生儿育女的女人也能轻易舍去,现如今为了自己的地位,亦是能将多年出生入死的兄弟亲手送上断头台,当真是好狠毒的一颗心啊…… “来,说予本宫和王叔听听,你都犯了什么罪啊?”太子继续说道。 李彬微微抬头,看向被押着的两人,实则是给李楚使了个眼神。李楚会意,于是装作不忍自己父亲为难地模样上前,朝着太子和齐王拜了拜,而后跪下:“请太子殿下恕罪!齐王恕罪!” 太子将视线落在了李楚身上:“奇怪了,你们两父子一个两个的,上来就是让本宫与王叔恕罪,可又不说你俩到底何罪之有,要是本宫同九王叔就这样定了你们的罪,倒是本宫与九王叔的罪过了。” 李彬目光闪了一下,他认罪而又不说明自己到底所犯何罪,为的不过是让太子或是齐王对他逼问,他也好顺势故作迫不得已。赵阔与他多年情谊,他若是在场面上不维护一二的话,难免让人觉得他凉薄了些,太子此番话正对他意思,于是不动声色地扯了扯李楚衣衫的后摆。 只是令他火大的是,李楚竟像是闻也未闻一般,就那样直直地跪着,不说话了。李太守眉心突突直跳,他这个儿子名声在外,赵阔的事情由他儿子说出来可比他直接说出来效果要好得多,可他怎么就期望他这个不靠谱的儿子会愿意给他打配合的?算了算了,他就不该对那孽障抱有期望! “启禀太子,其实、其实这被绑着的两人微臣认识。”李彬强压下内心的暴躁,面上已经纠结得不堪重负,说罢猛地叹了口气。 “哦?”太子瞬间来了兴致,“李大人料定会有人杀人灭口,所以派了人去营救,没成想杀人的人却是你相熟之人?” 齐王也应景地放下了茶盏,看起来对这件事情也是充满了好奇:“李大人快说说,这两人究竟是何许人也呀?” 李太守侧头再次叹息:“不敢欺瞒殿下与王爷,这二人乃是赵都尉府上侍卫,平日里跟着赵都尉左右,是赵都尉的近侍。” 就在李太守用力表演之时,齐王与李楚对视了一眼,都在眼中看到了对方的笑意,只是齐王是真的觉得好笑,而李楚的笑却是嘲讽。 话已至此,太子终于收起了漫不经心,伸手拿起木几上的东西丢到了李太守跟前:“这两人骨头硬,硬是什么都没招,现在本宫就把这两人交给李大人你了,三日之期即到,李大人可不要叫本宫同九王叔失望啊。” 李楚俯首称是,弓着腰命人将被抓的两人给带了出去。 “站住!”出了王府,李楚径直朝着牵着马的李普走了过去,却被李彬叫住。 李楚知道李彬这是想要秋后算账,于是停下了脚步,转身,朝着正大步朝他走过来的李彬说道:“父亲莫不是忘了,咱们这站着的可还是齐王的地盘,三日之期即到,莫要让殿下和齐王觉得父亲您分不清主次,连教育儿子和查案哪个更重要都搞不清楚。”李楚说完,毫不犹豫地转头,翻身上马,他手握缰绳,看着被自己气得已经吹胡子瞪眼的李彬,心情很好地说道,“父亲,您今夜还有要事,事后再收拾我这个不孝子也不迟的,反正我这个不孝子是不会跑的,就是不知道您的那位多年好友会不会听到什么风声,提前做了准备,父亲您还是快些吧。” 李楚说完,未等李彬说话,勒转马头,“驾”地一声,策马而去。 李彬被气得不行,却也知道自家那个不孝子说得有道理,他唯恐露馅,所以不敢事先安排人监视,现在得要马上带人赶过去才行,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可不能生出什么岔子。 与此同时,齐王回到了住所,洗漱完毕后,小康子正在为齐王捏腿。之前齐王一直利用温泉来调理腿疾,后经薛婉婷的一番话,又查到了那大夫与南安的关联,便停了药和温泉的调理,那大夫开的药他们已经暗地里找人看过,确实是治疗腿疾的,那问题的关键应该就是温泉了。现在治疗腿疾的药是从别的地方开的,那开药的大夫不敢欺瞒,只说就算是神医在世,也只能延缓腿部的萎缩,想要治疗却是没有办法的。 当年他在宴会被刺,刺客刀上有毒,是前太医院院首冒着被诛九族的风险,用一招以毒攻毒救了他,后面院首每天都会来给他诊脉,查看他的病情,有一日,李院首来找他说话,说是他有可能找到了根治他腿疾的办法,当时他很高兴,兴奋得一晚上未睡,却在第二日得知李院首因为侵犯后妃,被处死了。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刚刚看到了一点希望,却又突然变成绝望,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所及之处的光亮全都熄灭,周遭的所有全都如同烟云般消散,独独只有一个他,在一切皆无的世界里独自伫立。 现在他的腿疾依旧反复发作,在经历了头几次的生不如死,后来慢慢变得能够忍受腿疾发作时的疼痛,他不知道是他已经被痛得麻木了,还是真的是没有泡温泉的原因,可自从没有靠温泉疗养后,腿疾虽然并未好转,但他的精神比之以往却是好了不少,想到这些都是因为薛婉婷的提醒,齐王心头突然一动,对着小康子道:“林肖和薛婉应该已经回来了吧?” 小康子手上动作未停:“好似还没,左羽先前还问呢。” 还未回?齐王眸色沉了下去:“让左羽带着人去看看。” 小康子嘟了嘟嘴,心头有些吃味:“王爷您是在担心薛婉吧,您莫不是忘了,有林肖跟着呢。” 被人戳穿了心思的齐王也不恼,是他关心则乱了,他对于薛婉婷的不同显而易见,既然下了决定,没必要在小康子几人面前遮掩,他挥手打断了小康子的动作:“今日就到这吧,你先下去,薛婉他们回来了,立即禀报。” 小康子知道薛婉婷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了,况且薛婉婷接连两次救主有功,又能帮助齐王抓获刺杀太子的刺客,他也实在是不能不服,虽然口中不服,但心却服了:“好,那王爷您早些歇息,待会儿一有消息,奴才就来禀报。” 齐王点了点头,由着小康子扶着他躺下。 第147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周府,周田闲适地坐在软椅上,双腿打直放着。左右两侧站着的丫鬟见状立即上前,蹲下身子,分别抬起周田的腿放在腿上,轻柔又熟练地按了起来。 这时,小厮匆匆而来,他是去送赵阔去了。周田见小厮回来了,双脚踢了踢,两名丫鬟立即会意,小心地将周田双脚放了下来,低眉退下。 小厮见周田看了过来,谄媚一笑,边走到周田身后,替周田捏肩:“公子无需担心,大人既然出了面,这件事便自然不会再牵扯上公子的。” 周田轻嗤一声:“不过死了一个贱民,要不是被那该死的打捞了起来,又当着太子的面,哪里来的这么些事情!”说到此,周田面上轻蔑之色更甚,“可就是太子又能怎样?只要舅舅在,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周田说得轻松,仿若那个因他而死的那名女子,和那些和此案有关被他舅舅派人灭口的人的死,对他来说好似不过是弄死了几只蚂蚁,无关紧要。 小厮闻言,躬身附和:“对呀,不过是一个低贱的贱民,她自己不识抬举,可不就是自己找死么!” 小厮的附和周田很是受用,先是笑了笑,又好似想起了什么,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他的眸中仿若浸满了毒液:“舅舅多年来唯太守马首是瞻,从未生出过半点旁的心思,明里暗里帮着李家解决了多少麻烦,可那李楚却为了不得罪齐王,伤我至此!” 周田牙齿咬得作响,手呈拳状,重重砸在木几上。小厮面上一惊,随即神情夸张地拿起周田的手,轻轻呵了口气:“少爷啊,何故与那些人作气,大人已经暗地在寻访名医,定能找到能够医治您身子的大夫,现下万万不可气坏了身子呀!” 周田抽回手,也知道小厮说得很是在理,随即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朝着小厮道:“夜已深了,你先下去吧。” 小厮弓身出了房间,带上了门。周田心头的怒气并未完全消散,朝着里间走去,斜身躺在床上,原本外间一直是有丫鬟值夜的,可自从他被伤了根本,便统统打发了出去。床顶上镶着的一面铜镜将他此时此刻的神情尽显了出来,刚刚压下的一点怒气一下又冒了出来,以往的软玉温香仿若还历历在目,这块助兴的铜镜,现在看来却是让他倍觉耻辱。 周田猛地坐起了身子,想要叫人将铜镜撤下。只是在他刚一起身,便觉脖颈处被什么重重一击,随后便没了知觉。 周田再次醒来,是被人用冷水给浇醒的。他只觉得脸上一凉,浑身打了个寒颤便恢复了意识。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意识恢复的第一反应便是想要开口大骂,可是当他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张不开嘴巴。 “呜呜……”周田此刻才惊觉,他不是张不开嘴巴,是全身上下都被绑了起来,动弹不了丝毫。是谁!是谁那么大的胆子,竟敢将他绑了起来!周田现下好似还不太搞得清楚状况,心头的怒意竟然比惧意更甚。 薛婉婷和林肖对视了一眼,朝着依旧没有发现他们两人的周田走了过去,一脚踩在了周田还在奋力扭动的身子上。 周田只觉得胸口一痛,随即又是“呜呜”地叫了起来,觉得自己的胸口肋骨一定是断了,他好似听到了骨头碎裂时卡卡作响的声音。 薛婉婷这一脚终于让周田清醒了过来,此刻他才发现,他现在身处的并不是自己豪华舒适的卧房,夜里的冷风刮在他露在外面的皮肤上,让他彻底慌了神。 他奋力地睁着眼睛,想要看清踩踏的人是谁,但多年荒唐,虽然还没有到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程度,但也差不多了,任凭他如何挣扎,也不过是瞟见了一抹帷冒的边沿。 薛婉婷看了一眼一旁的林肖,见林肖并未制止,不由得加重了脚下的力道,压低了声音:“听闻周公子向来喜欢将人玩弄于股掌,看着被你玩弄的人露出惊恐的模样,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您便觉得浑身舒畅,也不知这传言是真是假啊?” 周田一听,心道莫不是遇到哪个为民除害的游侠了?他猛地摇了摇头,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眸子一直朝着被破布塞住的嘴看去。 薛婉婷明白了周田的意思,弓下身子一把将周田口中的破布扯掉,他们现在处的地方僻静,任凭这周田喊破喉咙也是无济于事的。 周田只觉口中一松,嘴角连着脸颊两侧酸痛无比,口水顺着嘴角流了出来,被呛得连连咳嗽。 见状,薛婉婷眉头皱了皱,收回了踩在周田胸口上的脚,往后退了一步。 过了一会儿,周田总算停住了咳嗽,他翻滚着身子朝着薛婉婷那边看去,却是见到两个带着帷帽的人站在离他不到两步距离的位置,看身形应该是一男一女。周田心头咯噔得厉害,只觉自己最近应是得罪了哪路神仙,要不然别人遇游侠是一个,而他遇游侠却是一双,这种情况要是使用他的美男计,也许会死得更快一些! 周田吞了一口口水,朝着薛婉婷及林肖哭声求饶:“两位大侠饶命啊!我不过是一个土财主家的少爷,平日里可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呀!两位大侠是不是抓错认了?” 装,继续装,感情这周田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自己却是一点都没有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是觉得有赵阔撑腰,别人都不敢对他怎么样吗?把他们当成了游侠了?薛婉婷讥讽一笑:“哦?可是我听说你平日里仗着家里有人为官,干的尽是伤天害理之事呢?” “胡说!全都是胡说!女侠不要听外间的人胡说!我有幸受祖上庇佑,得了许多家产,银子多些,平日里喜欢花些银钱找点乐子,并未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呀!” 薛婉婷和林肖的眉头皆微微挑了一下眉头,看来周田还是有些小聪明的。先是说他们抓错了人,通过他们的回答来确定他们的身份,在薛婉婷有意而为的一番话下,心中断定他们就是游侠,接着便是讲明自己有很多钱,这便是利诱了。要是他们仅仅是为民除害的游侠,那便一定会再次确认他的身份,只要他们去确认了他的身份,便给了周田获救的机会。如果他们只是想要劫富济贫,或是自己想要银钱,那周田便很有钱,杀了周田,他们将什么都得不到。 薛婉婷一直以为周田只是一个没有脑子,凭借着自己舅舅的势力为所欲为的一个人,现在看来倒是她看走了眼,这么聪明的一颗脑袋,要是从小能得到一个好的教导指引,也不至如此。 “你有很多钱?”薛婉婷的语气中隐约透露出贪婪,林肖好笑地看了她一眼,眼里尽是纵容。 “这是自然,有很多,多到你无法想象,只要你送我回府,你想要多少,便给多少!”周田眼中一亮,见薛婉婷上钩,语气不由得带上了些高高在上。这人嘛,毕生追求的也不过是权利和财富,正好这两样他生下来便都有,尤其是钱,游侠也是人,是人就会有贪婪。 “这样啊!”薛婉婷慢条斯理地抽出腰间的匕首,拇指指腹轻轻地在匕锋上刮了刮,“聪明是真的聪明,不过也是真的天真!” 听着薛婉婷的话不对,周田神色愣了一下,随即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字面意思!周田,我们可不是什么游侠。”薛婉婷话落,一手拿着匕首就朝周田走了过去。她扯住周田胸口处捆绑的绳子,拖着周田前行。 周田自觉身上裸露的部位和地面相擦,地上的石子和泥沙生生将他的皮肉刮破,浑身痛得厉害:“你们想要干什么?你们不是游侠,到底是谁派你们来的?”周田惨叫着,忍痛继续说道:“他们给你们多少钱?我出双倍!不!你们要多少,我给多少!” “少废话!”薛婉婷停下了脚步,牵起周田身后系着的绳子,朝着一旁的林肖丢了过去,见林肖没有拒绝,不由笑了一下,只是她带着帷帽,林肖并未看到。原本她是老老实实地跟着林肖回了王府,只是前脚刚进了府,后脚便又趁机偷偷溜了出来,只是当她自以为无人察觉时,却被林肖守株待兔地堵在了去周府的路上,她原以为林肖是来抓她回去的,没成想林肖竟是什么也没有说,骑马在前面带路,且是去周府的路。 薛婉婷紧了紧手中的匕首,蹲下身子,语气寒气逼人:“闭嘴!周田,你说得没错,我还知道你不仅有钱,还有一个在云中权势滔天的舅舅,可那并不是你可以随意伤害弱小,残害无辜的筹码!” 周田恍然,知道这两人明显是已经摸清了他的身份,是来要他命的!此时他们身处一条小河边上,夜间的河风简直冷得刺骨,他忍不住浑身颤抖了起来:“既然知道我的舅舅权势滔天,就应该立即放了我!”周田已经管不了许多了,想到了什么。 “呵!”薛婉婷轻笑,在周田不可置信的目光下,操起手中的匕首,朝着周田腹部便是一刀, “啊!”周田痛苦地叫出了声音,只是在他还未来得及喘口气,接着胸口便又划了一刀,他已经痛到了极致,嘴里的喊叫声断断续续,不过先前的高高在上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求饶和恐惧:“求、求求、你放了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求我?当日那名女子求你放了她的时候,你放了吗?”薛婉婷想到林肖描述的场景,和今日见到那名老人的情形,心头之火犹如被喷上了热油,手上的动作却是没停。周田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她却觉得无比动听,她的眸中红光闪过,周田的鲜血不小心溅到了她的脸上,她竟感觉到了心头在隐隐的颤栗。 林肖站在一旁,只觉薛婉婷突然间像是变了一个人,不,不是人,而像是地狱里的恶鬼,浑身杀气涌动,戾气滔天。 “好了!住手!”林肖上前一步,握住薛婉婷挥动的手,担心地看着她。 薛婉婷手腕被擒住,总算停了下来,只是保持着先前的姿势一动不动,又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转头缓缓看向林肖,面上是恍若隔世的神情。 林肖被薛婉婷空洞得近乎麻木的神情刺痛,愣了一下,一个大男人竟然鼻子发酸了起来,他握住薛婉婷的手发紧,正声说道:“以后林叔叔护着你!” 薛婉婷看着林肖,好久好久,眸色终于恢复如初,她将匕首在周田的身上擦拭干净收了起来,像是没有听到林肖的话,只是心中的波动只有她自己一人知晓。 “林叔叔,你说这世界上真的有因果轮回吗?”薛婉婷看着在水中苦苦挣扎的周田,轻声地问林肖。 林肖一脚将已经爬上岸边的周田给踹了下去,一时没有说话,他还沉浸在薛婉婷对他的称呼上回不过神来。这是薛婉婷第一次叫他林叔叔,这是不是代表着薛婉婷真的从心底认可了他这个叔叔吗?林肖不敢多做他想,只觉得这一切都好似不是真的。 见林肖没有说话,薛婉婷心绪飘远,要说有因果轮回,为何上一世坏事做尽了的人却依旧活得好好的?而她重生一世,却依旧没有赶在薛家被灭之前?要是没有,那她这一世的重生的意义又是为何呢?” 第148章 又被教育了 薛婉婷与林肖回到齐王府已经是后半夜了,她前脚刚跨进厢房,后脚便又被齐王派来的人给叫了过去。 齐王穿着一件白色里衣,肩上披了一件青灰色的披风,头发随意地披散在肩,整个人看起来透着一股慵懒之意。 薛婉婷只觉眼前一亮,此时此刻的齐王当真像极了九天之上的谪仙,就连那极为不显眼的青灰色披风在跳动的烛火中,也像是笼罩在仙人身上的云烟,为齐王增添了几分缥缈和神秘之感。 齐王见薛婉婷神色有一瞬间的异样,又见薛婉婷直直地盯着他看,心头莫名有些紧张,他轻咳一声,问道:“怎么了?” “啊?”薛婉婷回过神来,也是有些尴尬,跪下行礼:“奴婢一时走了神,还请王爷恕罪!” 齐王眸色微动,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走神?是看他看得走了神吗?他一直便知道自己的皮相万里挑一,但从不觉得这有什么,可刚刚那一瞬间,他倒是有些庆幸。 齐王下意识地挺了挺靠在轮椅上的背脊,将双手放在左右量两旁扶手上,说道“胸口恶气可是出了?” 薛婉婷不敢隐瞒,林肖陪着她一道去的,回来定是要先禀报齐王,要是不如实地说,反倒是作茧自缚:“请王爷恕罪!实在是那周田太过可恶,奴婢心头恶气一时难消。” 薛婉婷口口声声以奴婢自称,齐王只觉心头有些烦闷,将薛婉婷叫了起来:“你可知你今夜如此行事有多冒险?周府守卫虽不能说是训练有素,但也不全是酒廊饭袋。” 薛婉婷知道今日确实是自己冲动了,周田会死,这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但那般恶贯满盈的人,不尝一尝濒临死亡的恐惧和绝望,就那样轻易地死去,她心头的恶气又怎能褪去? “王爷,奴婢虽然惩治了周田,但并未留下把柄,外人见了,也只会道是那厮作恶太多,惹上了硬茬。” “我看看你是口口声声皆是认错,却又满心满眼皆是不服。”齐王有些无奈,最终只能无声叹息,道:“下次莫要再如此鲁莽行事。” 薛婉婷愣了一下,没想到齐王如此轻易就将这件事情揭过,点了点头:“知道了。” “本王听说你将先前伺候你的丫鬟安排到了嬷嬷身边?” 薛婉婷神色一紧:“王爷,奴婢只是觉得现下自己的身份要是再随身跟着一个丫鬟终归是有些不妥的,是以自作主张,但绝无别的意思!还请王爷明鉴!” 是在担心他误以为她在后院安排眼线吗?齐王眸色沉了下来,他没想到薛婉婷的反应竟是如此激动,想到之前的多次试探,于是轻声说道:“本王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问问罢了。”说着,又稍稍停顿了一下,“没有丫鬟在旁伺候,可还习惯?” 薛婉婷见齐王面上并无异色,却也不敢掉以轻心,齐王早已不是当年的少年,一言一行之间,弯弯绕绕,不知道设了多少个陷阱在等着人往里跳:“习惯的,小枝虽然伺候奴婢的时日不长,但为人正直有礼,做事耐心细致,嬷嬷是府中老人,待人亲切,请嬷嬷留下小枝,奴婢也是带着私心的,奴婢想着,小枝跟着嬷嬷多学多做,这样准是没错的。” 齐王对小枝的事情并不关心,他只不过是想着薛婉婷身边没有人伺候,会有不便罢了:“你喜欢小枝,想要为小枝多谋出路是好,但你身边也不能没了照顾。这样,本王和嬷嬷商量,再挑选一个合适的丫鬟来负责你的起居。” “谢过王爷,但奴婢日常都是伺候在您身边的,除了晚间休息,并不会回到自己住处,安排了丫鬟想来也是用不大到的。”薛婉婷婉拒。 “也好,以后要是需要便同本王讲,现在你是为本王办事的,本王的人可不能委屈了。”齐王本不同意,话到嘴边,转念一想又同意了薛婉婷的话。 齐王叹了口气,看向薛婉婷的眸中满是深意:“周田作恶多端,不是本王不想办他,处理掉一个周田很容易,但周田牵扯的东西实在太多,所以只能暗中寻找机会,现在机会到了,便能一击毙命。” 薛婉婷知道齐王话中之意,齐王是在教她,但明白其中的道理和就要按照道理来行事是不同的。周田身上多处已经被她划伤,又在冰冷刺骨的河水中起起伏伏地泡了大半夜,周田恐惧又绝望的求饶声不绝于耳,他们将周田拉到了河沿边趴着,在周田以为折磨已经结束时又再次将周田踢进水中,得到希望又再次变成绝望的周田崩溃了,如此几次周而复转,待他们将周田打捞上来时,周田已经奄奄一息,身上被匕首划伤的伤口已经变得惨不忍睹,届时周田被抓,伤口恶化,心理上又遭受了折磨,那种身心遭创,再次等待死亡的感觉周田该体会的。 齐王打量着薛婉婷的面色,薛婉婷脸色平静,像是听进去了他的讲话,又像是没有听进去,他知道薛婉婷定是口服心不服的,一个倔强到骨子里的人,他人的言语又如何能左右其思想。不过不急,就算是顽石亦是能叫水滴滴穿,他们相遇时间不长,相处时间更是不长,其中还有一半的时间在猜疑试探,他只能徐徐图之。 夜已深了,齐王看了一眼一旁的沙漏:“夜深了,下去休息吧。” “那奴婢先伺候您休息。”薛婉婷说着便朝着齐王走了过去,她现在是齐王的贴身侍女,这事情本就是她该做的。 看着越走越近的薛婉婷,齐王放在扶手上的手慢慢收紧。想来是来得急,女子只穿了一件浅色系衣衫,并未穿戴披风,一条同色系腰带将其不堪一握的腰肢收紧,腰线在摇曳的烛火中漾出好看的弧度,当真如同弱柳扶风一般。 就在薛婉婷的手刚要碰到齐王的椅背,却听齐王说道:“不必!” 薛婉婷的动作一顿,齐王的语气突然拔高,像是呵斥,但也不全像,她下意识地朝着齐王看去。 齐王耳根处划过一抹难以察觉的绯色,收拳放在唇边轻声咳嗽了一声:“本王突然想起还有些公务未处理,你先下去休息吧。” 薛婉婷有些疑惑,但齐王一向都是在夜里处理事务的,所以也并未继续往下想,只是齐王身体本就不好,常年熬夜无异于是雪上加霜,于是轻声说道:“那奴婢就先下去了,明日赵阔和周田的事情便会有分晓了,各路人马鬼怪都要出来,王爷您也早些歇息。”说罢,薛婉婷走到齐王身边,理了理齐王腿上挨着的毯子,“夜深露重,虽然屋内烧着炭,王爷您自个儿也要注意些才是,公务虽急,但您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才是。” 看着絮絮叨叨的薛婉婷,齐王只觉一股淡淡的暖意慢慢滑过胸膛,嘴角忍不住上扬了几分,应了声:“嗯。” 第149章 赵阔逃了 第二日,薛婉婷起了个大早,匆匆赶去玉清殿时,正遇到行色匆匆的林肖。 薛婉婷上前一步跟在林肖身后:“林叔,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边走边说!”薛婉婷刚一走近,林肖转身便走,神色语气皆是严肃。 “赵阔被人救走,王爷和太子已去了太守府,王冕当时就在太守府外盯着,现在正在对赵阔进行追捕,我要赶去支援。”林肖的脚下的步子迈得极快。 “我跟你一起去。”薛婉婷紧跟其后。 林肖脚下步子一顿,随即点了点头,继续向前,他知道与其让薛婉婷偷偷跟着来,还不如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来得安心。 薛婉婷林肖二人很快便来到马厩,马仆早已牵好马匹等在了那里。两人牵过马,一前一后飞驰而走,此时天色尚早,打更人更是才刚下职,路上行人零星可数,是以他们加快了速度,只用了日常一半的时间便出了城门。 “赵阔是在何时被救?”薛婉婷勒马,朝着一旁正在查看王冕留下的线索的林肖说道。 林肖收回视线,双腿叩击马腹,马儿得到指令,朝前奔跑了起来:“今日卯时。” 薛婉婷打马紧随林肖身后,听到林肖的话,眉头皱了起来。卯时,这个时间营救罪犯?昨夜之事本就是秘密进行,知晓的人不多,这不多的人中也不会有人会去救赵阔,可赵阔就是被救走了,还是在太守府中的地牢被救走的,昨夜兹事体大,太守定是在地牢中安插足了侍卫看守,究竟是谁有这个本事,又有这个意图,从重兵把守的太守府地牢中将人给救走的呢?是谁呢? 薛婉婷心头一惊:“等等!”她快马加鞭并折转马头,将林肖截停。 “吁!”林肖用力勒住缰绳,马蹄上扬,总算停了下来,“你干什么?” 林肖语气强硬,带着些惊惧后的薄怒:“你可知这马蹄差一点就招呼到了你的脸上?” 薛婉婷歉意一笑:“林叔勿恼,先听我说完再训也是不迟的。” 林叔二字一出,林肖就是有再大的火气也是瞬间平复了下来,问道:“究竟有何事?” “赵阔之事实在蹊跷,林叔你想想,依着李彬的性子定是将地牢严防死守,莫要说是人,恐怕就是只苍蝇也是难以进去的,这么些年来,不管他国细作还是犯了大罪的犯人,只要是被太守关押的,你可听说有哪个跑了出来?怎么偏偏到了赵阔,就被人救走了呢?”马儿有些受惊,在原地打起圈,薛婉婷安抚地摸了摸马儿的鬃毛。 听到此,林肖心头已有了些分寸:“你想说什么?” 马儿终于在薛婉婷的安抚下镇定了下来,薛婉婷看了看已经升起的太阳,言简意赅:“我怀疑救赵阔之人就是太守本人,虽然不确定他这么做的目的,但是想来想去,也只有李太守能够从重兵把守的自家大牢中将人救走。” 赵阔皱眉:“林肖亲眼见那赵阔被救,那救赵阔之人武艺之高,从地牢中带着赵阔杀了出来,赵阔本也是个中高手,加之有人带着上好的宝马接应,是以林肖才一直未抓到赵阔。” 薛婉婷也不指望林肖会轻易相信,毕竟亲眼所见和一个仅仅是道听途说后的猜想,任谁也知道该信哪个,林肖能停下来听她说这些,就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林叔,我不仅觉得救赵阔之人就是太守,据我推断,王冕大人追着的赵阔根本就不是真正的赵阔!” 薛婉婷此话一出,林肖的耐心也是用完了,但始终记得薛婉婷是自家侄女,于是说道:“你能想到这些,证明你心思缜密,但眼下还是去寻王冕要紧,不可再做耽搁,你先行回府,下次林叔再带你去!”不待薛婉婷说话,林肖打马就走,速度快若闪电,仅仅几息之间,薛婉婷已见不着林肖的踪影。 薛婉婷也不恼,勒转马头,与林肖反向而驰。她的话没有说完,她怀疑赵阔现在根本就还在太守府的地牢中。谁救人会选在已经能见到事物的卯时?既然是林肖亲眼见到“赵阔”被救走的,那么短的时间李彬根本来不及将人转移,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必须要尽快赶回去,否则一旦赵阔被转移,将再难寻到踪迹。 太守府中,太子和齐王端坐于上,太守李彬跪在那里,神情严肃:“微臣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赵阔那厮竟是如此人面兽心之徒,竟然为了他那侄儿将一个无辜的女子残忍杀害!也怪微臣眼拙,这么些年来竟然被那厮一直蒙蔽,他那侄儿做下的累累恶行,简直就是罄竹难书!” “李大人的意思是对于赵阔长期包庇其侄儿的行为一无所知了?”太子怒极反笑。 李彬面上一凝,默了默:“启禀太子殿下,说一点都不知道那是假的,臣日常也是有一点耳闻的,曾私下里问过赵阔几回,都被那厮圆了过去。微臣与赵阔多年相交,赵阔本身是没有任何错处的,深受云中百姓将士爱戴,是以微臣从未想过赵阔会以权谋私,帮着他外侄一家为非作歹!”说到此,李彬面上怒意更甚,想是情绪太过激动,竟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李彬不愧是经营官场多年,话是说得滴水不漏的,可是齐王偏偏就见不得这些把人当傻子的人,只见他眸中划过讥讽:“太子殿下也不要动怒,眼下最为重要的是将赵阔缉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那赵阔是逃去了北朝,咱们也是能将他抓住的。” “非也,九王叔,赵阔可不是一般的犯事歹徒,他可是云中的都尉,熟悉整个云中的边防部署,一旦赵阔逃离了南朝,投靠北朝,不要说想要抓他,就是整个边郡也会面临不可想象的局面!”太子眸中风云涌动,“要是真有那么一日,你、李彬,就是死一万次也难辞其咎!” 见太子动了怒,齐王仿若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语气也着急了几分:“那快多加派人手啊!要是真让那赵阔跑到北朝,那还得了!” 李彬瞧了一眼有些手足无措的齐王,心头顿觉火大,他怎么觉得齐王是有意将话题往北朝那边引的?可一想到齐王平日里的“丰功伟绩”,又觉是自己想多了。 “微臣已经命人将关门封锁,沿途严密搜查,还请殿下王爷再给微臣一些时日。臣定能将赵阔缉拿归案!” 现在赵阔这件事情不仅仅是一个权臣包庇自家侄儿作恶这么简单了,而是关乎社稷,李彬一早就料到会是这么个局面,但他没有想到传闻中率性顽劣的太子会如此一针见血地将问题的关键指出,他本想着消息传到南安,也要些时日,也能拖延一些时间,待他将赵阔拿捏在手中的把柄一一解决,再装作抓到了赵阔,将人交出,便也能功过相抵,只是现下看来是不行了。 想到此,李彬眸中暗潮涌现,他本对此次赵阔事件抱有愧意,没成想他以为的难得正直之人,却是早已在暗中收集了他的把柄,这次要不是赵阔以此要挟,他也不用腹背受敌。 “哼!”太子冷笑出声,“本宫可不敢再信李大人的保证,你的这些话还是留着给父皇听吧!”说罢,拂袖而走,边走边对着身旁的福安说道:“派人去请郭将军,说明缘由,还请郭将军一定要将赵阔缉拿归案。” 福安在一旁点头称是,但心中却有些不赞同太子的做法,在明面上一而再再而三地不顾及李太守的颜面,实在是一个不明智之选,引起郭展鹏和李彬互斗,实在没有那个必要。一个驻边将军和一个边郡太守,只需要互相忌惮就行,要是真的斗起来,于国家和百姓都是不幸的。可他的主子自从来到云中的所作所为,别人或许不知,可他却知道主子所做的一切都是想要郭李二人斗起来,福安心中一直有个猜想,但那猜想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他不敢说,更是不敢问。 齐王见太子走了,也不做多留,在与李彬擦身而过之际示意左羽停了下来,他看着跪在地上的李彬,叹了口气:“本王这侄儿自小顽劣,率性而为,他认定一个人便就会一直认定一个人,轻易是改不了的了,也不知道这郭将军是哪里入了他的眼。李大人也不要往心里去,改日得了机会本王会好好说说他的。” 听完齐王的话,李彬犹如吞了一只苍蝇,今日要是齐王不乱说话,太子也未必会想到那么多,只是齐王的话倒是给他敲了个警钟,郭展鹏本就与他不睦,要是再趁机在太子面前进言,太子再给皇上说上一两句,皇上难免不会对他有旁的想法,而现在能帮他的也只有眼前这个看起来非常不靠谱的齐王了,要是齐王真能帮他说上几句,得了机会,修复太子的关系,这样便是眼前唯一能寻得的出路了。 李彬本就是个能屈能伸的,只见他态度大变,恭敬说道:“王爷您是知道微臣的,微臣在任多年,尽心尽责,最近出了不少的事情,太子殿下可能对臣是有些误会的,还请王爷您得了空替微臣说说,微臣定投桃报李,感激不尽。” 投桃报李?可是要暗中从赋税中多给他匀一些?齐王摩挲着拇指上的板子,笑了笑:“好说,好说。” 第150章 齐王的纵容 “王爷。”薛婉婷赶到太守府外时见到齐王正要上车,于是快步上前行礼。 齐王下意识地看了看太子马车停放的位置,才恍然太子已经先他一步走了,见薛婉婷明显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道:“上车再说。” 两人上了车,薛婉婷不待齐王发问,急声说道:“王爷,奴婢猜测那赵阔现在可能还在太守府地牢,要是王爷现下走了,太守会立即将人转移!” 齐王眉目一凝:“可那赵阔乃是王冕亲眼见到被人救走的。” “对,正是因为王冕亲眼所见,所以任谁也不会怀疑被救走的人不是赵阔!”薛婉婷继续说道,“王爷您想想,谁会选在卯时营救?卯时人正是清醒之时,守卫必定更是严阵以待,选在这个时候营救本身就是一个不明智的决定,且卯时天色刚有一点灰亮,隔得远了,一个身形面容有些相似的人在混乱中被认成是赵阔这是很有可能的,所以他们选择在卯时动手,从而调虎离山。” 齐王眉头微锁,手指敲击着扶手:“这仅仅是你的猜测。” 薛婉婷心头不由得发急,齐王不信她,她无话可说,任谁听了她的话也会有所怀疑或者是觉得她太过自以为是,世人往往会让眼前所看到的事物蒙蔽,觉得眼见为实,她亦是如此。可是有时候眼见的真就是真的吗?有时候没有亲眼见到反而让人多了想象的空间,正因如此,她才能在所有人都以为赵阔被救时,通过旁人的描述进行分析,从而找到多处不合逻辑之处,从而产生怀疑继而断定。 “对,这仅仅是奴婢的猜测。”薛婉婷直直地看着齐王,齐王不信她没有关系,反正今日这太守府地牢她是闯定了! “以后不要自称奴婢。”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啊?”薛婉婷不是很明白。 齐王嘴角不自觉扬起些笑意:“左羽,安排人。” 左羽其实一直将两人的对话听在耳里,他都觉得齐王是不是疯了,就仅仅是薛婉婷的一个猜想,齐王便要安排人去犯险,那可是太守府的地牢!不过既然齐王已然开口,左羽也是不得不从,只是好不容易对薛婉婷累积起来的好感,顷刻间荡然无存。 马车外传来左羽的应声,薛婉婷才敢相信齐王竟然真应了她,也许依旧存疑,但却肯派人去证实她的猜想,薛婉婷心间泛起了微微波澜,微不可查。 “奴婢……” 薛婉婷要谢,却被齐王打断:“本王不是说过以后不要再自称奴婢了吗,这是条件。” “条件?”薛婉婷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对,条件,这是本王应你的条件。”齐王说道,盯着薛婉婷的眸中划过异样的情绪。 薛婉婷眸色微动,垂下了眼帘,齐王眸中的东西太过沉重,压得她几乎有些喘不过气,薛婉婷再次抬眸,眸色已经恢复如常:“王爷,我不会让您失望的,赵阔一定还在地牢内,您等着我的好消息。” “等等,你也要去?”齐王问道面上已经严肃了起来。 薛婉婷点头:“对,我也要去。” “地牢守卫森严,此次前去势必危险重重,你没有内力,还是同本王一起返回太守府内,拖延太守的时间也可。”齐王不占成道。 齐王说得有道理,薛婉婷突然想到一个人,于是说道:“要是太守公子同着我们一同前去,这样是否更为保险一些。” 薛婉婷话落,齐王愣了一下,不过想到李楚曾多次出现在齐王府,眼前女子聪慧,其中关键定然有了些想法,不过如无必要他是不想薛婉婷与李楚有过多交集的,李楚也许在外人眼中是一个纨绔浪荡子弟,可他知道李楚不是,不仅不是,还是一个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更重要的是之前种种,无不昭示着李楚和薛婉婷之间与旁人间的不同,更何况,李楚还是那般雄伟健壮的一个人。齐王半瞌着眼帘,视线落在了被毯子盖住的双腿,眸中暗光跳动。 “王爷,时不待人,请王爷快些定夺。”薛婉婷见齐王久久不言,心中有些着急,现下多耽搁一些,便是给李彬更多的时间将赵阔转移。 齐王回过神来,胸口处有些发胀,一双幽深犹如黑潭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薛婉婷:“本王派人去请,一定要紧跟在李楚身后,不要轻举妄动。”即使是心头不愿,依旧叮嘱道,“要是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人,不要做多停留,立即折回,否则下次本王便不会再依着你了。” 说罢,齐王低声道:“左羽。” 左羽会意,忙让小康子去叫人,说是齐王腿疾突发,需要借太守府休息片刻。太守得到消息时,刚带着人走到地牢门口,他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地牢,眉头跳了跳,觉得这齐王莫不是和他八字犯冲,想归想,却也只能带着手下折返,吩咐手下请府医,亲自去迎接去而复返的齐王。 与此同时,薛婉婷带着人和李楚在太守府后院会合。李楚在见到来人是薛婉婷时愣了一下,随即脚步加快上前,惊喜道:“你怎么来了,是齐王安排你过来的?” 李楚只是接到府中线人汇报,说是齐王让他前来会合,并不知道所谓何事,下一见到薛婉婷心头难免有些惊喜和愉悦。 薛婉婷凑到李楚耳边快速将情况说了清楚,李楚皱眉:“所以你现在是在为齐王办事了?” “快些走吧,王爷那边是拖不了多久的。”薛婉婷没有回答李楚的话。 李楚想要说些什么,但知道兹事体大,遂强压下心中的异样:“好,跟我来!” “是王爷推测人还在地牢?”李楚边走边问。 薛婉婷摇头:“是我。” 李楚有些诧异,他可是听说今早赵阔逃脱时,可是有很多人亲眼所见呢,齐王仅仅因为薛婉婷的一个猜想便派人前来查探,这实在是不符合齐王谨慎的性格,李楚的一双深邃幽深的黑眸有了片刻的发紧。 李楚将人带到一处:“你们先在这里藏好,待会儿会有六名前去地牢换值的侍卫从此经过,咱们也正好是六个人,我们能找到的突破口也只有这个,大家行动时一定要小心!” 李楚说完,拉着几个齐王府的侍卫说着待会儿应该如何行事,从哪里动手,才能趁其不备。齐王府中的这几个侍卫本就是日常秘密为齐王办事的,不管是武艺还是智谋都是百里挑一的,李楚只是大致讲了一遍,大家心中便已经知晓。 李楚说完,回到薛婉婷的身边,面上严肃异常:“待会定要寸步不离地跟着我。” 薛婉婷乖巧点头:“好,我会的。” 李楚话刚一说完,便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整齐有素的脚步声,几人顿时神色一紧,知道是换值的侍卫来了,大家都是严阵以待,知道这种情况务必要在一招之内将人放倒,但凡是谁出点差错,将府中的侍卫引了过来,都将功亏于溃。 薛婉婷听着脚步声的靠近,心头默念着数字:“三、二、一,就是现在!”几人齐齐行动,从各自藏身的地方迅速闪身而出。薛婉婷的身形相对那侍卫较矮,只见她一个深蹲起跳,一下子扑向侍卫后背,手臂紧紧勒住侍卫的脖子,借着侍卫挣扎的力道,反身将侍卫扣倒在地,一个手刀过去,侍卫便失去了知觉。 “漂亮!”李楚解决完自己对应的那个侍卫,转身便见到薛婉婷利落地出手,不由赞道。 “油嘴滑舌!”薛婉婷嘴角带笑,“还不将人给藏起来,等会儿来人了可要坏事。” 李楚笑着道:“好好,都听你的!” 几人很快便将那几名太守府的侍卫放在了隐蔽处,又将那几人的衣衫给扒了下来,李楚催促道:“快些换好衣衫,不能再耽搁了。” 几人也是时间紧迫,手上动作加快,迅速换好衣衫,互相看了并未不妥后,跟着李楚朝着地牢走去。 第151章 寻找赵阔 临近地牢,李楚突然停了下来,转头看向薛婉婷,低语:“你们先去,我随后就到。” 薛婉婷没有想到李楚突然转变,心下忍不住起疑,难道李楚反水了?毕竟一旦李彬出了事,李楚也难免会受牵连,两人终究是父子,就算是不睦,总会顾及一二,薛婉婷一把抓住李楚的手臂,眸中带着深意:“你为何不同我们一起?” 李楚原本以为薛婉婷是担心他,心头刚升起一股喜悦,便被薛婉婷眸中的深意拦腰折断。他的眸色也跟着暗了下来:“我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太过熟悉,恐生枝节,你们先过去,我随后就过来。” 看着李楚暗淡下去的眸光,薛婉婷自知自己实在太过小人之心,她想要解释,可刚才她确实是怀疑李楚的居心,只是说道:“抱歉。” 李楚嘴唇轻抿,错过薛婉婷的视线,将薛婉婷的手扒拉下去,低声道:“你们继续上前,要是有人问起,就说我突然肚子疼,上茅房了。” 薛婉婷心生愧疚,但见李楚一副摆明了不想要理她的模样,也知道现在不是一个说话的好时机,便同着几人向着地牢那边走了过去。 地牢那边的守卫见几人走了过去,终于放松了下来,其中一人突然问道:“怎么还差一人?” 薛婉婷按照李楚的说辞:“他突然肚子痛,上茅房去了。” 薛婉婷话刚一说完,那人突然站到了薛婉婷面前,他的双眼中带着审视:“我怎么不记得咱们太尉府中有你这么瘦弱的守卫?” 薛婉婷扣住长刀的手不由得一紧,面上却是不显,按照李楚先前在路上的提示,她知道眼前这个审视她的男人是谁,于是半做玩笑道:“六哥,今日府上事多,我是临时被调来的,先前一直在后院值守,您虽没见过我,但我却对六哥您的威名久仰已久。” 老六躬下身子,双手背于身后,想要看清薛婉婷的模样,与薛婉婷同来的几人面上皆是严肃异常,手不由自主地扣上了腰间的武器。 薛婉婷轻咳一声,示意几人不要轻举妄动,继续笑道:“六哥,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老六眉头锁住,眸中怀疑减少了一些,正要再问,却听到身后传来说话的声音:“老六,你小子下值了怎么还不走?” 老六闻言,转身看去,却见李楚走了过来。老六急忙向李楚行礼,李楚摆了摆手,走到老六身旁将手搭在老六的肩膀上,小声说道:“我刚从府外回来,见着嫂夫人在外等着了,你要是在做耽搁呀,今晚定要跪搓衣板了!” 李楚的揶揄溢于言表,老六老脸一红,涌现出些许尴尬之色,他娘子善妒,每次他下夜值时,必定会在府外等着,怕他跟着府中不着调的年轻人到一些不着调的地方去,这是府中都知道的事情。要是晚些出去,指不定又要逮着他念叨许久,老六想着都头疼不已,是以他也顾不上今日来换值的守卫眼生的事情了,急忙朝着李楚告退:“那我先走一步了,公子帮我看着这帮兔崽子些。” 老六匆匆走了,危险解除,薛婉婷朝李楚投去感谢的目光,谁知李楚竟然又将头转到一旁,就是不去看薛婉婷,薛婉婷心头不由得一哽。 “你,跟着本公子进去瞧瞧。”李楚伸手点了一名守卫,便是薛婉婷了。 见李楚要进去,地牢门口处的两名守卫拔出腰间大刀,将李楚拦了下来:“公子,大人吩咐,没有他的吩咐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李楚被拦了下来,怒气上涌,双手插于腰间,他的眉骨分明,皱着一起时自有一番威严:“连本公子也不得入内?” 守卫虽然知道李楚难缠,但依旧正色说道:“不能。” 李楚笑了:“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清楚,看清楚站在你们面前的是谁?区区地牢,本公子平日里想进便进了,为何偏偏今日就不行了?你倒是说说这是为何呀?” 侍卫们的反常,让李楚更加确信了薛婉婷的推测,这赵阔指不定还真在牢里,他下意识地瞧了薛婉婷一眼,见薛婉婷眸中急色更甚,知道时间紧迫,于是拔出腰间的长剑,剑锋直指其中说话的那人,怒声道:“今日这地牢本公子是非进不可的,你们待要如何?” 那两人对视一眼,眼前之人可是太守公子,平日里荒唐惯了,最是听不得人劝,那人牙槽咬紧,还想再说,一旁一直未开口的守卫突然笑道:“既是公子要进,岂有拦着的道理。”那人收起武器,朝着另一人使了个眼色,“还不快将武器收起来,当心伤到了公子!” 见那人识趣,李楚怒气稍减:“算你们识相,本公子也就是进去看看有没有可以拿来练手的死囚,瞎紧张个什么劲,回头我自会与李大人说的,算不到你们头上!” 李楚轻嗤一声,眼带不屑地瞥了两人一眼,带着薛婉婷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其中一守卫担心道:“大人有命,现在公子进去了,该怎么办。” “你快去禀告大人,我在这守着,那人藏着隐蔽,公子素来爱玩,想来是不会去那个地方的。”另一人说道。 薛婉婷跟在身后,不得不佩服李楚的胡搅蛮缠的功夫,比她当年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薛婉婷上前了一些,低声说道:“多谢李公子仗义相助!” 李楚嘴角上扬了些,又强制自己压了下去:“待会儿我将里面的人的视线引开,你见机行事,这地牢我平日里也是常来的,独独这次进不来,看来赵阔还真在里面,你找仔细点。”说罢,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我想我大概知道赵阔藏在哪里了。” 薛婉婷闻言一惊,而后便又是一喜:“你知道在哪里?” 李楚点头,凑到薛婉婷耳边,说得小声…… 地牢里守着的守卫远远便见到李楚及薛婉婷二人,狱长上前迎接,虽是惊讶李楚能够进来,面上却是没有显现:“公子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李楚坐在长凳上,左脚放在登上,吊儿郎当的:“无事,就是最近手有些痒,牢里有没有新来的死囚?” 那人不由得有些头疼,李楚喜爱射箭,更喜欢拿活人当靶子,虽说都是些犯了罪的死囚,但拿来当靶子这种事情,让人知道了始终不是太好,因为这事,太守可没少训他。 那人躬身说道:“公子,近日来犯了大罪的有,但死囚确实没有啊!” 李楚笑了笑:“能入得了咱们太守府地牢的罪犯,几乎皆是死囚,您可别蒙我。” 那人背脊一紧,嘴上打着哈哈:“确实,确实,我哪敢欺瞒公子呀,就是再借我十个胆子也是不敢的,只是最近是真没有进什么新犯呀!”平日也就算了,今日他是真不敢让李楚瞎闹,现如今里面还关着要紧的人,只希望大人能尽快过来了。 李楚起身,俯身看向那人,视线带着压迫:“真没有?” 那人摇头:“确实没有。” “好!”李楚打了个响指,“你去替本公子找,但凡是你看着穷凶恶极的,都给本公子带过来!”李楚指着薛婉婷说道。 薛婉婷抱拳称是,提步就走,狱长想要拦,却被李楚一把拉了回来,挡住了去路。 狱长没想到李公子泼皮无赖的功夫渐长,现在是软硬都不吃了,他急忙招呼守卫拦住薛婉婷,却被李楚拦下,放下狠话:“我看谁敢!” 李楚话音一落,侍卫们果然停下了脚步,犹豫不决地看向狱长。他们的顶头上司虽然是狱长,可狱长也是归太守管的,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是太守的公子,他们一时间还真不敢动了。 狱长见状,脑门儿都是疼的:“公子呀!这都是大人吩咐的,您可不要为难小的们呀!” 李楚拍了拍那人的肩膀:“放心,我只是找个看着讨嫌的死囚,不用紧张。” 那人知道李楚今天是不达目的不会罢休的了,只能顺着李楚的力道坐在了凳子上。 薛婉婷错来了狱长的视线,也不急着朝李楚说的地方去,而是认真看起了被关着的犯人。那些人见薛婉婷开始一间一间巡视,有的面露凶色,有的则是说着饶命之类的话。 先前远远看着她的守卫,见她真的只是在挑选犯人,便也放松了警惕。薛婉婷走到一处拐角,见已经避开了那几人的视线,掏出怀中的火折子,朝着空置的一间丢了进去,火折子一接触到里面的稻草,稻草被点燃,慢慢燃烧了起来,不过片刻,火势变大,薛婉婷又从怀中掏出烟雾弹,只是瞬息之间,黑烟便四处飘散。 第152章 她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为虚伪的人了 “不好了!走水了!”最先发现异常的侍卫高声大喊,由于薛婉婷选的位置比较靠后,是以狱长是在守卫大喊后才发现了异样。 狱长此时也顾不上李楚,急忙上前查看情况,此时的黑烟已经很大了,牢里关着的囚犯也开始拼命地敲打起了木栏,大声求救。 地牢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地牢通道幽长,黑烟要蔓延至地面还需要一定时间,薛婉婷需要在黑烟蔓延至地面之前将赵阔找到。见地牢局势已乱,薛婉婷掏出怀中早已准备好的帕子捂住口鼻,朝着李楚说的位置而去,还未走近便隐约瞧见两名守卫一左一右守在那里,就是如此浓烟下脚步依旧没有挪动半分。 那两人显然也是瞧见了薛婉婷:“谁人在那?”两人不约而同高声说道。 薛婉婷见两人在浓烟中说话依旧清晰明朗,知道这两人定是武艺不凡,只是脚下的步子却是加快了些,等跑到二人面前早已经是气喘吁吁:“二位、二位大人、咳咳,外面火势甚大,狱长让小的来通知您二位,尽快将里面的人转移,以免发生意外!” 薛婉婷一口气憋着说完,再也忍不住弯下腰剧烈咳嗽起来,待她好不容易平复下来,见两人不为所动,只是带着怀疑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她:“还请二位大人快些吧!” 那两人对视一眼,眼见着黑烟越来越大,又瞧了瞧身后,这种程度的黑烟于他们而言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可里面那位被封了内力,喂了软筋散,要是外面火势一直不减弱的话,里面那位是吃不消的。 其中一人招呼着薛婉婷:“你可以走了。” 另一人掏出钥匙去开门。 薛婉婷见两人的神色,知道两人并不完全信任她,多留无益,于是装作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那辛苦二位大人了,小的先去前面帮忙去了!” 两人见薛婉婷急匆匆地跑了,看着似乎真的很是着急的模样,怀疑微减,这火起得实在太过凑巧,让他们不得不防。 薛婉婷跑到一处转角,和前来寻她的李楚碰了个正着,李楚一把抓过薛婉婷的手臂,拉倒跟前,语气中满是担心:“你没事吧?” 薛婉婷摇了摇头,轻咳了一声:“没事,那里有两个武艺高深的守卫,我已经将他们骗过,现在应该是正带着赵阔过来,但我没有十足的把握能从他们手中将赵阔给抢过来。” 李楚自是知道守卫那处的人武艺有多高超,面上也是一凝,不过只是转瞬,他拍了拍胸口,胸有成竹地说道:“没事,还有我在,咱们现在在暗,他们在明,我们见机行事,未必就不能成。” 薛婉婷点了点头,现下也只能一试了,黑烟应该就快要传到地面了,临近的守卫应该也赶了过来,不消一刻,太守便也会带着人过来,他们必须得加快速度,倒时黑烟正盛,正是他们脱身的好机会。 脚步声传来,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少有的紧张和严肃。脚步声越来越近,两人眼神交汇,薛婉婷朝着李楚比了个手势,这一瞬间就是连两人自己都未察觉到两人之间到底是有多么的默契,哪怕一个字不说,一个细微的动作,也能瞬间明白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 薛婉婷拔出小腿上的匕首,像一只动作迅捷的猎豹猛地朝右边的守卫划了过去,那守卫背上背着人,动作却并未有丝毫减慢,轻轻一跃便避开了薛婉婷的匕首,动作轻松,游刃有余。 那名背着赵阔的守卫退至一旁,另一名守卫上前,并未拔剑,却见那人掌心微动,握拳出击,朝着薛婉婷便使了过去!拳风逼人,带着一股子好似要将人震碎的力量朝着薛婉婷逼近,薛婉婷不敢硬接,侧身险险避了过去,额间的冷汗滚落到鼻尖,薛婉婷心头大震,这人武功之高,高于她先前的判断! 薛婉婷知道自己在这人面前实在不够看,不敢正面迎接,只能利用自身灵活的优势,躲避那人的攻击,那人见一个一丝内力也无的人竟然能在自己的手中成功躲闪三次,心头顿时恼怒起来,脚下的步子迈得极快,朝着薛婉婷再次出击,拳风四起,眼见那人的拳头便要落在薛婉婷的身上。 此时男人早已在薛婉婷的周旋中与薛婉婷交换了位置,躲在暗处的李楚见状,急忙使出全力,一条腿横扫过男人的头颅,李楚武艺本也不差,出其不备之下,男人竟被李楚的脚力扣倒在了地上,李楚乘胜追击,乘着男人半爬起来之时,倾注全力又是一脚!接二连三的撞击,使得男人脑袋开始发出一阵轰鸣,就在李楚想要上前再次出击时,男人轰然倒地。 那名背着赵阔的男人此时也注意到了蒙着面的李楚,见同伴被李楚干到倒,顿时怒火冲天,但他背上背着赵阔,不敢大意,于是发起攻击想要冲出去。 李楚上前与其交手,两人每一招都用尽了全力,都有一种想要了对方命的架势。李楚的武功可能比不上男人,但背上的赵阔却是难免让男人有些束手束脚,一时间两人僵持不下。 薛婉婷在一旁瞧着,几次想上前帮忙,都被男人迅速躲闪开,眼见着时间所剩不多了,薛婉婷有些着急了起来,待他的视线落在了地上躺着的男人,忽然心生一计,道:“看这浓烟,火势似乎是越来越大了!” 她一把将男人扯了起来,朝着正在和李楚交手的男人说道:“你要是带着你背上的人跑了出去,也不知道回来时还来不来得急救你的同伴?” 那正在和李楚交手的男人闻言,果然朝薛婉婷看了过来。见男人回头的视线中带着恼怒和担忧,薛婉婷知道她没有看错,先前李楚将人给干倒时,正在和李楚交手的男人的眸中瞬间升起的怒气是因和地上的男人之间的情意深厚,于是紧了紧手中的匕首,看着躺在地上的男人自言自语道:“我看着你反正也是活不了的了,倒不如让我送你一程也罢。” 薛婉婷话落,只见她刚刚还带着点笑意的眸中瞬间凶光闪动,松开扯着男人的衣襟的手,双手紧握匕首,朝着地上的男人胸口处刺去。 和李楚交手的男人果然中计,顷刻间便乱了方寸,顾不得李楚的拳头逼近,朝着薛婉婷那边飞快地跑了过去。 李楚见机使出一脚,将男人绊倒在地,背上的赵阔也随之滚落了下来。李楚深蹲起跳,拳头用力地捶向男人胸口,只见那男人“噗”的一声竟吐出一口了鲜血,李楚迅速起身,一脚狠狠地踏在了男人的胸口之上,转头看向薛婉婷,嘴角扬起胜利的笑容。 那人眼见着已襟没有了反抗的力气,李楚欲提脚再次出招,薛婉婷急忙拦住:“时不待人,他们已经没有了威胁,本就是替人卖命,不用真要了他们的命!”说着拉着李楚来到赵阔身边,“你背还是我背?” 李楚嘴角抿着,嘴角刚刚扬起的笑容顷刻间消散,薛婉婷这话简直就是对他的侮辱,他李楚看起来是这么不怜香惜玉的人吗?他背过身,不再看薛婉婷,扯着已经昏厥的赵阔的双手,将赵阔背在背上,快速朝外面走去,又不说话了。 薛婉婷一阵莫名,提步跟了上去。 牢内一片混乱,黑烟笼罩,根本就看不清谁是谁,囚犯的声音再加上守卫的声音,使得现场更是嘈杂轰轰。 “门口值守的人增加了。”薛婉婷看向不远处的地牢出口,黑烟中人影涌动,从他们身边已经陆陆续续进来了几名守卫。 “你们怎么在这?”又一群守卫进来,看到了隐在一旁的薛婉婷和李楚。 薛婉婷上前挡在李楚身前:“牢内有人受了伤,我们带他出去。” 说话的人视线朝薛婉婷身后瞧了瞧,隐约见是有人将人背在背上,眼见着黑烟越来越大,守卫也不再多说,招呼着身后的人加快速度朝着牢内冲去。 “火势蹊跷,附近的守卫已经纷纷赶来,咱们要抓紧时间了。”李楚眸色沉了下来。 薛婉婷咬了咬牙,李楚说得没错,他们要是再做耽搁,李彬闻讯而来,到时全府戒备,他们想要逃出去难上加难:“待会儿我来掩护!” “你要怎么掩护,现在外面都是人?”李楚压低了声音,声线却是拔高,“待会儿我将人引开,你趁机带着人出去!”李楚说罢,有些担心地看着薛婉婷的瘦弱的身子。 “不行,巧合只可能有一次,要接二连三的巧合皆和你有关,你父亲绝对会对你起疑。”不待李楚再说,薛婉婷扯着嗓子朝地牢口处喊道:“快来人啊!快来帮忙!” 李楚一把拉住薛婉婷的手臂,眸中暗潮涌动,默了默,说道:“我李楚不是一个会让女人站在前面的人。” 薛婉婷愣了一下,她与李楚都蒙着帕子,浓烟滚滚,他们虽然离得近,也只能隐约看见李楚眸中的情绪,心中某处不由得轻轻跳了一下,突然有些不敢正视李楚的眼睛。 薛婉婷的呼喊不仅惊动了地牢外的守卫,也惊动了一直在暗中观察情况的齐王府侍卫。齐王府的侍卫对视一眼,将要想上前查看情况的守卫拦开,装作上前的模样,循声找了过去。 齐王府的侍卫找到两人时,李楚身上背着个人,整个人以一种守护的姿势将薛婉婷护在身后。李楚将身上的赵阔交给其中一名侍卫,叮嘱道:“一定要小心,待会儿我会引开门口的守卫,你们找机会撤离。”几人见状都是心下一惊,看向薛婉婷的眸中不由得升起一股佩服,赵阔真还在太守府中的地牢中,先前他们是根本不信的,心中还道王爷被美色迷惑得糊涂了,现在看来真正糊涂的是他们呀! “李楚!”见李楚提脚要走,薛婉婷扯着李楚的衣角,心中思绪飞转,她请齐王找来李楚便是为的以防万一,先前说要自己引开守卫也不过是装腔作势。她看似坦荡,实则虚伪,而可李楚看似放浪形骸,却又总是在每次有危险的时候都毫不犹豫地挡在她的身前。 不过一会儿,又好似过了很久,薛婉婷缓缓说道:“小心。” 第153章 难以脱身 李楚佯装气极,走到门口守卫跟前与守卫说训,实则是以此来分散二人的注意力。他的身形高大,又加是刻意为之,守卫的视线竟被遮挡得严严严实实。地牢已经开始转移地牢里的囚犯,两人急忙想上前查看,却被李楚拦住:“本公子在同你们二人说话,你们二人是没有听到吗?” 李楚的话中怒意十足,两名守卫心头顿时一惊,其中一守卫行礼道:“公子,现下情况实在混乱,但凡是从地牢中出来之人,我们二人都要验明身份。您身份尊贵,恐浓烟伤及您的身子,还请您到安全的地方暂避。” 那人说完,另一人只觉心中抓紧,他隔着浓烟瞧着半蒙着脸的李楚,等待着李楚的怒火,先前的话怕是将李楚给得罪了个干净。恰逢这时,又有守卫押着成群的囚犯跑了出来,两人不待李楚反应,越过李楚便上前开始查验计数。 李楚虽然面上怒意加深,实则心头猛地松了口气。本想绕过两人离去,转念一想却又止步,现在贸然离开,他的父亲难免不会怀疑到他的身上,留下来,即使是他父亲后面反应过来,他也有了没有作案的证据。只是脑海中划过瘦弱的女子,心头始终放不下心来,他朝着薛婉婷离开的方向看了看,就在他刚要离开之际,只听一声熟悉的声音响起:“快!快进去看看!” 李太守一向稳如泰山的步伐中近日倒是时常带着着急乱,是太守双手背于身后,眸色漆黑一片,闪着浓浓的杀意,吩咐着跟在身边左右的侍卫。 李楚神色微变,收回刚要迈出的步子,走到门口同着守卫一起查验囚犯。 两名守卫有些受宠若惊,李楚现在不仅没有朝他们继续发难,反而同着他们一起查验,这实在是不符合李大公子的身份和平日里的处事作风,不是他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怕就是怕这李大公子秋后算账,加之李太守的到来,二人做事越发仔细了起来,丝毫不敢马虎,只要不出差错,太守便不会看着李大公子胡作非为而不管的。 李太守凌厉的视线朝着被侍卫守着的囚犯看去,见并没有赵阔,心下突然间便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看守赵阔的两人武艺高强,又是他的亲信,这么大的浓烟,没道理其余的囚犯都出来了,而独独缺了赵阔!就算是赵阔不能视人,那理应该向他来报才是! 火势蹊跷,这漆黑的浓烟更是蹊跷!李太守双眸沉了下去,眸中戾气乍现,像是两把极其危险又嗜血的刀:“即刻封锁全府,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说罢,接过侍卫递过来的帕子,捂住自己的口鼻,带着人朝地牢快步而去,没走几步却见自家儿子站在地牢口,于是皱眉问道:“你怎么在这?” 李太守说话间并未停下脚下的步子,李楚见状也跟了上去:“父亲,下面火势不明,浓烟又大。” 听到此,李太守心中微动,侧目看了一眼李楚:“不必跟来,为父前去瞧瞧情况,不会有事的。” 李楚嘴角轻轻牵起一抹嘲讽,语气听不出喜怒:“我还是同着您一起吧。” 李太守面上一愣,心下却是有些欣慰起来,现在看来他的儿子平日里只是和他置气,实则对他还是有些孺慕之情的,又想起近日来李楚的所作所为,虽然办事有所欠妥,却每每在关键时候都能以李家的利益为重,看来有的事情该让他知道了,李太守的步子迈得极快,瞥了一眼李楚,道:“跟上!” 李楚心头冷笑,对于李楚刚刚眸中隐约可见的慈爱,他真想看看他的父亲在得知赵阔被救走后的神情。是大难临头的恐惧?还是命运被他人掌控的绝望? “大人!人不在了!”两人还未进到地牢深处,先前率先一步进去的侍卫折返来报。 李太守闻言,整个人顿时愣在了原地,他沉默了一会儿,便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只是眸中却是戾气四溢。究竟是谁?是谁能在他守卫重重的地牢中将人救走,又是谁能知道赵阔在他的地牢的?脑海中划过一个人的模样,李太守拳头的在身后嘎嘎作响:“增派人手,绝不能让人给套了出去!” 两名侍卫抱拳称是,而后快速离去。李楚见李太守一直站在那里没动,于是搀扶着李太守的手臂,将李太守搀扶着走出了地牢。待走到无人处,李太守一把捏在了李楚的臂膀上,朝着李楚看了过去,李楚这时才看清楚自己的父亲眸中竟带着血丝,以一种他看不明白的神情看着他。 “父亲?”李楚不由出声问道。 李太守看着李楚与他几乎如出一辙的眸子,只是眼前少年的眸中干净纯粹,而他早已在多年的官海沉浮沉中逐渐舍去了最初的本心,他紧了紧李楚的手臂,轻叹一声:“楚儿,为父可能要护不住你了。” 说罢,也不待李楚反应,便朝着等候在一旁的侍卫离开,只是背影透着些许苍凉之感。李楚摇了摇头,将心头猛地升起的异样情绪扫去,自嘲一笑,朝着李太守相反的方向而去。 “跟我来。”薛婉婷示意几人跟着她走。 “姑娘,我不明白我们为什么不出去,反而来这后院?”薛婉婷身旁的侍卫见薛婉婷竟带着他们朝后院走,急忙问道。 薛婉婷眉头紧锁:“现在侍卫大都去了前府支援,后院反而是防守最为松懈的。” 薛婉婷带着几人一路躲藏,迎面跑步前行的侍卫,让几人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急忙蹲下,迅速一滚,借着长廊边的绿植遮挡。 薛婉婷压低自己的身子朝外看去,见那几个侍卫竟停了下来驻守在了原地,不由得眸色一紧,她收回了身子,道:“你想办法报信,请王爷派人手接应,其他人随我一起,待在原地按兵不动。” 那侍卫一听,连忙说道:“姑娘,此地危险,还是您先出去,卑职留在此处。” 薛婉婷摇头:“我没有内力,轻功更是不会,现在又是天色正明,我行动起来多有不便,你去吧,不要再耽搁了,想来王爷也已经派了人,只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我们,你现在要做的便是在太守府的人找到我们之前带着人来接应,我会见机行事的,不要担心。” 见薛婉婷意已决,知道多劝无益,侍卫朝着薛婉婷抱了抱拳,又朝着其余几个侍卫道:“好生照看姑娘,万事以姑娘的安全为首。” 侍卫身手极好,没了累赘后,几个闪身便避开了侍卫的视线,朝着后院去了。薛婉婷心若擂鼓,却强制自己镇定下来,她能做的也只能在李太守没反应过来之前为他们争得一线生机,但李太守多年征战,很快便会识破他们的计谋,只要在前府未找到人,便会心生疑虑,因为短时间之内,他们是做不到将人转移的,前府没有,那么就会将目光着重放在后院,到时候府兵齐聚,他们将插翅难逃! “都给我收仔细了!任何角落都不可放过!”不知过了多久,一阵井然有序的脚步声传来。 薛婉婷瞳孔微震,心脏像是被人陡然抓紧,来的不是齐王派来的援手,而是太守府中府兵!薛婉婷的指尖一点点陷入掌心,想要以此来强制自己镇定下来。豆大的汗水从鬓角跌落,有些滚落到眼周,让她的视线有了片刻的模糊。现在要怎么办?薛婉婷啊薛婉婷,遇到再大的事情,既然事已至此,不要惊慌,惊慌之下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薛婉婷暗自告诫自己。 脚步声越来越近,薛婉婷身旁的侍卫有些着急地看向薛婉婷,这种情况他们只能选择舍弃好不容易得来的赵阔,否则就是连一线生机也无,来之前他们便得了命令,一切皆以薛姑娘为重,必要之时可以强行带着薛姑娘离开,这也是命令。 侍卫朝着身后的同伴使了个眼神,便又悄无声息地比起一个手刀,朝着薛婉婷后颈靠近。 第154章 脱身 “人找到了吗?”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李楚的声音骤然响起,“你们几个过来!”李楚指着正朝着薛婉婷几个的藏身之所搜寻的侍卫说道。 “公子,贼人狡猾,防不胜防。”站在李楚身边的侍卫抱拳说道。 李楚眸中闪过一抹暗色,瞥了一眼说话的侍卫:“你们、还有你们,都给本公子过来!” 被李楚点到的侍卫停了下来,有些疑惑地看向李楚,他们是奉了太守的命令搜查后府的,自然一丝一毫都不能放过,可李公子也是不能得罪的,一时间都将目光投向了李楚身旁的侍卫。 李楚显然也发现了其中关键,他转头看向身旁的侍卫,脸上的怒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聚:“张大人是越发糊涂了,贼人这会儿怕是早就逃之夭夭了,岂会去而复返来了后院,后院女眷众多,你带着这么侍卫闯进来,就不怕惊扰了后府女眷?” 那名被唤作张大人的侍卫躬身,语气中却并未有多少敬意:“还请公子见谅,咱们也是奉命行事。”说罢,站直了身子,朝着正看着的侍卫做了个手势,侍卫们随即继续行动。 李楚掌心收紧,骨结作响,人人都道他这太守公子在这云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若得了他父亲的允许,就是连着区区府上侍卫也没将他放在眼里。他心下焦急,他暗中去了一趟齐王那里,与正回来禀告消息的齐王侍卫碰了个正着,得知薛婉婷等人被困花园,他与齐王一合计便先一步赶来拖延时间,可他没想到他的父亲反应竟如此之快,竟先他们一步将后院围了起来进行搜查。 随着侍卫的接近,薛婉婷觉得周身血液都开始泛起了凉意,她下意识地转身,却看见侍卫尚未收起的手刀,只是一瞬,她便明白了侍卫的用意,不由得眸色一凝,示意侍卫不要轻举妄动。将赵阔拿捏在手中固然对齐王很重要,但若是到了万不得已之时,他们弃了赵阔以求自保也无不可。 李楚骨结发白,渐渐带上了点点青色。看着侍卫一点一点接近薛婉婷所在的地方,他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人猛地捏住,仿若连心跳都停止了。 “这是出了何事啊?” “本宫不过是走了一小会儿,太守大人这又是闹得哪一出啊?” 随着两道声响,正在搜寻的侍卫不由得停下了脚步,急忙跪下行礼。齐王和去而又返的太子四目相对,朝着太子投去了饶有兴趣的目光。 太守瞧着瞧一左一右的两尊大佛,眉心直跳,这太子怎么又回来了,并且还未让人通传,难道是太子发现了什么?可思量了片刻又暗暗摇了摇头,接着又把视线看向了齐王,瞬间一个头两个大,这齐王不是说自己不舒服吗?怎么也来凑这个热闹,一边想着一边行礼道:“微臣拜见太子殿下,齐王,不知殿下去而复返,微臣有失远。” 李太守现下是无暇关心齐王到底是哪根筋没有对头,太子的去而复返,先前那般气恼现下眸中却是含笑,只是那笑落在了太守的眼中却是让他背脊一凉。 太子笑着,语气却是透着寒凉:“事关重大,索性回来同着大人一起等消息吧。只是本宫就走了一会儿,太守府中的地牢竟又走了水,看来大人是该好好管管手下的人了。”太子说着,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盯着李太守的视线像是夹着寒冰,“先是人犯被人劫走,现下又出现这事,这让本宫真的很难将这事压下来,不被父皇知道。” 李太守急忙跪下:“请太子殿下恕罪,微臣定遵循太子殿下的吩咐,整顿府衙!” 太子见一郡之首跪在地下诚惶诚恐,也没有急着将人叫起来,只是摸着腰间的流苏不说话。 李太守朝着身旁的人暗自打了个手势,现下这种情况收不能再明着搜,只能将全府上下严密看守,秘密行动,先将这两尊大佛送走再说。 又过了足足一刻钟,齐王见太子依旧低头把玩着腰间的流苏,半点没有要叫李太守起来的模样,视线落在不远处,又很快收了回来:“殿下,咱们就这么等在这儿?依本王所见,不若还是找个舒适之地,在叫李大人安排些茶点。” 太子手中的动作停了一下,复又继续,只是抬头朝着齐王看了过去:“王叔所言甚是,看来是本宫没有考虑周全。” 李太守见状,感慨齐王的识趣,暗道今年给齐王多些赋税也不是不可的。他借机站了起来,躬身道:“是微臣疏忽,殿下王爷这边请。”说着便走到一侧引路。 太子嘴角牵起一抹不明的笑,双手背于身后,同着李太守走了。齐王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李楚,示意左羽推着轮椅,跟在了太子身后。 一众人走后,一直暗自观察的薛婉婷等人及李楚微微松了口气。现场依旧留有侍卫,但却没有立即进行搜查,李楚朝先前阻拦他的侍卫看去,语带嘲讽:“张大人,可还记得本公子姓甚名谁?” 被唤作张大人的侍卫眉色不改,朝着李楚行礼:“公子玩笑了,在这云中谁人不知您可是太守府中的公子……” 那名姓张的侍卫还想再说什么,却见远处一名侍卫疾步而来,脸上满是急色,竟是直接朝着张姓侍卫耳语,并未向李楚行礼。 那张姓侍卫在听完侍卫的耳语后,脸色一沉,朝着李楚抱拳说道:“卑职还有要事要先行离开,还望公子见谅。”说着又吩咐余下的侍卫好生看守,随即便带着前来禀告消息的侍卫疾步朝着前府走去。 见那名张姓侍卫走了,李楚这才真正的松了口气,与此同时躲在暗处的薛婉婷也不由得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背脊处早已惊出一身冷汗。现在侍卫虽然有所减少,但李楚已经回过了神来,现下整个太守府定然守卫重重。薛婉婷秀眉微微蹙起,她到底是该在原地等待齐王的救援,将自己的生死全权交到别人的手中?还是将人引开,让同伴将人趁机转移呢?薛婉婷陷入了两难,许是从满门被灭那一刻开始,不管什么事情她都想自己亲自去做,从心底不愿对他人有一丝信任,也只有那样她才能在已知的未知中不那么心慌和无措,想起齐王,薛婉婷眸中划过一抹不知名的情绪。 “贼人在那!快追!” 这时,只听李楚手指着一个地方大声喊道,侍卫也看到了墙头一晃而过的身影,随即同着李楚一起追了过去。 多数侍卫跟着李楚去了,现场不过几名侍卫守着,这对于薛婉婷他们来说便是绝好的机会,只是还未等几人动手,便听到几声闷哼响起,接着便是有人倒地的声音。 就在几人惊疑不定之时,却听外面有人低语:“还不快出来!” 是林肖!竟然是林肖!几人心头大定。薛婉婷收起思绪,率先走了出来,快速来到林肖跟前:“林叔!” 林肖应了声,视线落在后面侍卫背上的人,面上隐约闪过绯色,不过也知道现在情况紧急:“这条道上的侍卫引进被引开,你们跟着我来。” “好!” 第155章 太子 林肖武功超群,背着赵阔飞走依旧如履平地,想来是对太守府中的布局很熟悉,总能在与搜索的侍卫碰着时,精准地带着薛婉婷一行人迅速躲藏。 这时只听一阵脚步声传来,又是一批侍卫搜查了过来,几人分散藏身,薛婉婷贴墙而站,墙的一端是连接回廊的柱子,本不易藏身,但由于薛婉婷身形柔弱单薄,侍卫匆匆,不会有人想到柱子旁边会藏有他们正在找的人。 薛婉婷屏住呼吸,余光所见那些侍卫正朝着林肖所在的位置过去,心下不由得一急,林肖背着赵阔,能藏身的地方有限,要是侍卫继续朝那边搜查,林肖很可能就要暴露了。 薛婉婷咬了咬牙,眼中划过一丝决绝,伸手促动腕上开关,朝着对面墙体射了过去。 “咻!”只见薛婉婷的身影快若鬼魅,侍卫刚一发现,薛婉婷便已经消失在了墙头。 “快!快追!”侍卫反应过来,带着人追了过去。 林肖听到动静,心头一震,急忙放下赵阔,外出查探。见侍卫已经不在了,又快速朝着薛婉婷的藏身位置走去,果然见薛婉婷已经不在了。他的心头一窒,浑身好似在一瞬间失力,似承受不住身体的重量,脚步下步子一软,往后倒退了一步。 其余几名齐王府的侍卫也从藏身的地方出来了,神色都有些不好看,刚刚要是薛婉婷没有将侍卫引开,他们势必将会被发现,一场恶战是少不了的,太守府府兵众多,听到声响定然会马上赶来支援,侍卫长武艺虽高,他们身手也是不错,但要不动声响不引来另外的侍卫前提下解决掉一大批侍卫,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你们几个带着人接着通往后院,后院西门的一棵大槐树下有人接应,务必要将人带回王府!”林肖声音沉沉。 “遵命!”几名侍卫抱拳。 薛婉婷翻墙而过,脚刚一落地,心头便猛地蹿起一股刺痛,有什么东西正在逆流而上,她捂住胸口想要将这逆流的东西压住,不过只是一瞬便再也忍不住地喷出一口鲜血。 脚步声传来,薛婉婷顾不得心头绞痛,四下打量了一下,便捂着胸口朝着一处小拱门处跑去。谁知刚一出门便同一穿着丫鬟服饰的女子碰了个正着。 “啊……”丫鬟被薛婉婷此时的模样吓得不轻,鲜红的血迹凝固在嘴角,面目苍白中又透着诡异。就在丫鬟惊叫出声之际,薛婉婷一个手刀劈在了丫鬟的脖颈处,一手接住丫鬟跌倒的身体,一手将丫鬟手中盛着茶盏的木盘接过。 “抱歉,借你衣衫一用。”薛婉婷将丫鬟拖到一处草丛藏好,又将丫鬟的衣衫脱掉给自己换上,她整理了一下容貌,端起地上的木盘,朝着脚步声传来的相反方向径直走去。 “站住!”声音从身后传来。 薛婉婷脚步一顿,弓着身子转身:“大人可有什么吩咐?” 那侍卫见面前的女子微微低垂着头,看不清面容,穿着丫鬟的服饰,想来是府中丫鬟,于是问道:“可有看见可疑之人从此经过?” “可疑?”女子做出疑惑的模样,“哦,先前在那撞到一个嘴角带血的侍卫,神色间很是匆忙。” “人呢?”侍卫急声问道:“朝哪边去了?” “那边。”女子有些害怕,将头埋得更低了,微微颤抖的手指向一处。 侍卫见状,朝着女子手指的方向上前查看,在见到见地上的血迹对女子的说辞便已经信了,带着人朝着女子手指的位置追去。 侍卫一走,薛婉婷是再也坚持不住了,身子猛地佝偻了下来,跌跌撞撞地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她扶着墙,脑袋的眩晕和体力的流失让她举步维艰。此时她正处于一座幽深小院,院子里打扫得很干净却半点不见人影,贝齿紧咬的下唇上点点血迹已经清晰可见,唇上传来的刺痛也让她有了片刻的清醒,借着这片刻的清醒,她推开了就近厢房的房门。 “走,进去看看!”就在薛婉婷将房门关好的一瞬间,搜查的侍卫声音在院外响起。 薛婉婷拖着沉痛的身子,打量着房内可以藏身的地方,房间虽大但藏身的地方却无,她的眸色紧了紧,咬了咬牙,最终将视线停留在了挂着窗幔的横梁上方之上。 “太守大人,这是?”太子临时决定在太守府中住下,并要亲自挑选住处,见一群侍卫围在一处幽深的小院,是以疑惑地看向太守。 太守眉心忍不住皱了皱,太子的去而复返,又突然决定要在太守府住下,并且住处还要亲自挑选,这很难让他心中不作他想,莫非太子是知道了些什么?他朝着侍卫看去,眸中神色几经转换:“启禀殿下,这处小院常年空置,所以侍卫会不定时地到里面巡视。” 太子的视线在那群有些惶恐且队形散乱的侍卫身上扫过,又瞧了瞧略显幽深的小院,饶有深意:“太守行事周到。”说着带着人便朝院内走去。 “殿下,小院空置已久,装修摆件都已上了年岁,还是微臣为您再另寻找一处可好?”太守跟在太子身侧说道。 太子停下了脚步,脸上笑容更甚,转身看向一旁的太守:“依本宫看来,此处便是极好的,这几日本宫便在此处歇着吧。” 太守见俨然已经阻止不了太子,只能朝着侍卫使了个眼色,又吩咐一直跟在身后的管家安排人手。随即便以差事为由,转身告退。 太子带着张守一和福安进了院子,管家立即安排一直跟在身后的丫鬟上前伺候。丫鬟们跟着着太子进了主厢房,行礼道:“殿下,您现下可要沐浴更衣?” 太子朝着丫鬟挥了挥手,福安明白太子的意思,立即上前将丫鬟们都遣了出去,张守一从始至终并未说话,见两主仆显然有话要说,随即抱着剑出了门,守在了门口。 “殿下,咱们真要在这太守府中住下?”福安跪着脱掉太子的靴子。 太子捏了捏眉心,面上露出少有的疲态:“一切等十三回来再说。” 福安将靴子摆在一旁,仔细着给太子捏着小腿解乏:“那赵阔逃跑的时候可是有很多人都瞧见的,主子您真觉得赵阔还在府中?” 福安手法老到,疲乏渐解,太子示意让福安停下:“先前本宫只是有些疑惑,现下却是确定了。”太子冷笑出声,想着俩太守便秘一样的脸色,道,“可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福安停下手中的动作,扶着太子躺下,欲言又止。 太子的视线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福安,淡淡说道:“福安。” 福安回过神来,心下不由得一紧,语气中带着些慌乱:“奴才在!” “福安,本宫希望你时刻记得自己到底是谁的人。”淡淡的一句话,却是叫福安惊出一身冷汗。 “奴才大小便侍奉在您的身边,对您的忠心天地可鉴,绝无二心!”福安跪地急声说道,语气中带着惶恐。 太子眸色暗沉,也不去看已经被吓得扑通跪在地的福安,闭上双眼,好一会儿又才轻声说道:“出去吧,本宫要歇息一会儿。” 第156章 相见 天色渐黑,太子悠悠转醒,映入眼前的黑暗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自从薛婉婷死去后他便不喜在夜间点灯,世人皆伪善,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亦变得如此,玩弄权术,虚与委蛇,变成了他曾经最为厌恶之人。他的父皇教会了他很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土之上皆为臣民,这句话他曾经一度以为父皇是要告诉他,让他时刻铭记自己身上的使命,做一个贤明、爱民如子的好皇帝。可现实却是狠狠打了他一巴掌,痛彻心扉后,他又懂得了这句话的另一重意思。 萧奕轩低声笑了出来,笑声越来越大,直至整个人都止不住颤抖了起来,他的双手环抱住,蜷缩在一起,泪水顺着眼角大滴大滴地滚落了下来,过往的一切如走马灯一般,不断地在他脑海中浮现。 婉婷不在,秀丽江山与他何干?婉婷!婉婷!婉婷……萧奕轩不断在脑海中呐喊,胸口止不住地猛烈颤动,泪水早已流干,人到了悲痛欲绝之时却原来是哭也哭不出来的。他不明白,为何这么些年,他的婉婷竟从不肯与他在梦中相见一回?萧奕轩的眸中癫狂涌动,若忠义之士不能得到善终,心爱之人不能厮守相依,这皇权和江山换个人来又何尝不可? 这时只听“咚”的一声轻响,太子动作一顿,猩红的眸子中戾光乍现,杀气涌动。他猛地翻身下床,视线四处扫过,最终停留在了床顶的横梁之上。屋内虽未点灯,可窗户外透进来的光使得屋内的事物隐约可见,横梁上垂下一缕裙摆。太子额头青筋跳动,心头狂躁四溢,几步上前抽出悬挂在墙壁上的一柄宝剑,注视着横梁处的目光狠厉,只见他脚步轻点,剑锋直指横梁而去。他出剑极快,显然是想要将人一剑毙命。 屋外的张守一和福安也听到了屋内的动静,先前他们以为又是太子自己的自导自演,直到听到拔剑的声音响起,两人这才惊觉不对,急忙推门查看。 房门被人打开,屋外明亮的烛光透了进来,但里屋却依旧灰暗,只是比起先前要好上些许。两人刚一进屋,便听到宝剑跌落在地上,与地板碰撞发出的一声清脆的响声。张守一心头大骇,已顾不得太子不许未经允许擅自入内的命令,直接提着佩剑冲了进去。 “站住!不许进来!”就在张守一即将进入里屋时,屋内传来了太子的声音,他的话说得很急,要是细细地听,急切中竟还带着一丝诡异的惧怕。 张守一止步,眉头微皱,他在想太子在怕什么?是被人劫持了吗?但听起来又不像那么回事,依着太子的性格,就算是被歹徒劫持也定不会露出一丝胆怯恐惧的。张守一默了默,试探道:“殿下,您没事吧?方才卑职似乎听见屋内有拔剑的声响。” 屋内一时间没有回应,张守一看了眼姗姗来迟的福安,打了个手势将福安拦住,继续问道:“殿下,保护殿下安危是卑职的职责……”张守一一边说着,一边扣紧腰间的佩剑,无声地朝里屋靠近。 这时的福安简直快要急疯了,可是他不会武,知道现在就是凑上去也是添乱,可也不敢贸然前去叫院外守着的侍卫,他不敢保证是否是太子又犯病了,要是被人知晓堂堂一朝太子,南朝未来的主,竟然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疯的疯子,这对太子的登顶之路无疑是毁灭性的。 张守一屏住呼吸,继续上前,就在他即将拔剑上前之际,里屋再次传来太子的声音:“福安进来。” 听到太子在唤他,福安顾不上张守一,直接小跑着进了里屋。张守一并未退出,而是一直站在原地,他和福安不同,身为一名武将,对危险有着基本的判断,太子发疯他不是没有见过,显然这一次是与以往不同的,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不敢掉以轻心。 福安进了里屋,就见太子侧坐在床边,由于室内光线灰暗,他看不清楚太子此时的神情,只是视线在屋内大概看了看,除了地上躺着的一柄泛着幽幽寒光的宝剑之外,其余物件并无损毁。福安不由得微微松了口气,太子犯病时,打砸东西是小事,但这在太守的府中,要是真将这满屋子的东西给砸得个稀碎,难免引起旁人的猜测。 “殿下?”福安说话的声音极低,弓着身子上前,在距离太子两步的地方跪下。视线悄悄抬高朝着太子看去,只是这一看却又让福安险些惊讶出声,这床上明显躺着个人,且太子还握着那人的手,虽是看不清神色,但他跟随太子多年,即使是一个侧面,太子对那人的珍视显而易见。 床上的人到底是谁?福安摇了摇头将脑海中一晃而过的身影打散。不可能,那人已经死了,被烧成了灰,那骨灰除了太子随身携带着的一小瓶之外,其余的还在太子寝宫的地下室里供着呢!可不是那人又还有谁能让太子这般对待呢?这一瞬间,福安好似见到了久违的太子,那个清风朗月的太子。 “福安,过来看看。” 太子的话打断了福安飘远的思绪,他急忙收敛心神,起身上前,视线却是忍不住朝躺在床上的人看去,床上之人身形看着似乎有些单薄,微微隆起的弧度可以分辨出是名女子,福安的视线收回,躬身朝着太子看去,只是这一看福安又是一惊,只因太子握着女子的手竟隐隐在发着抖!这女子究竟是谁? “快过来!看看她到底怎么了?”太子转身朝着福安急切地说道,说完又转身看向了女子,掌中握着的纤细是一刻也不愿放开。 福安埋头,急忙上前,他自小对医术颇有兴趣,恰逢太子选侍,他也是凭借着一些粗浅的医药知识从一众待选之人中脱颖而出,后太子得知了此事,便主动求了皇上准许他钻研医术,是以太子平日里的一些个头疼脑热,也是他亲自写了方子,经太医院查看便能用药。 他看着被太子紧握着的手,低声说道:“殿下,奴才要为这位姑娘把脉。” 经过福安的提醒,太子这才后知后觉,他不舍地放下女子的手:“先前我已经检查过了,并无外伤。” 太子的话言简意赅,但语气中的担忧和紧张都是福安前所未见的,他点了点头,女子的脉搏时有时无,时短时长,杂乱无序,福安不敢大意,只是神色却是越发严肃,他医术有限,在他瞧来女子应该是受了很重的内伤,现下大概是旧疾发作,再多的他便断不出来了。 “什么情况?”太子见福安不说话,语气渐急。 福安小心地将女子的手腕放下,跪下行礼,如实说道:“殿下,此女子应该是之前受了很重的内伤,现下应该是旧疾发作,所以才导致昏迷。” “开副方子,叫张守一秘密取药,不要惊动了太守府中的人。”太子抬手示意福安出去。 福安还想再说,但看到太子的模样,便退了出去。刚一出了里屋便被张守一给拦住,福安没有说话,只是示意张守一同着一起出去。 “屋内什么情况?”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屋子,张守一问道。 福安瞧了瞧张守一,见张守一脸上严肃,知道张守一也是职责所在,便也没有计较张守一的逾越,说了太子的吩咐。 “可看清了那人是谁?”突然出现了女子,这在张守一看来这女子身份实在可疑,保护太子的安危是他的职责,他不能任何可能出现安全隐患的事物留在太子的身边,更何况是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 福安心中也是惊疑不定,只是摇了摇头:“并未看清。”想起太子先前的反应,福安好心提醒道:“大人,现下那女子已经昏迷,暂时做不了什么。” 张守一一顿,知道福安是好心提醒,但他做事有自己的准则,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没有接着往下问。 第157章 想见2 第二日一早,天色刚麻麻亮。薛婉婷悠悠转醒,长时间的昏睡让她此刻不是很清醒,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周身被柔软的被褥包裹,温暖舒适地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叹,继续趴着睡了起来。 “吃点东西再睡吧。”此时一声极低极柔的声音在薛婉婷的耳边响起,这声音很熟悉,熟悉得让薛婉婷瞬间清醒了过来,她猛地睁开双眼,一张熟悉无比的脸与她挨得极近,几乎就要贴在她的脸上了,她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呼吸时的热气。 自己怎么会在这儿?意识逐渐回笼,薛婉婷不动声色地环视一圈,她现在身处马车之上,四周的帷幔拉得死死的,车内所有的光线也不过是一盏摇曳的烛火。男人一双带着柔意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薛婉婷心头一凝,昨夜她旧疾发作,由于没有药物压制,她竟生生地疼晕了过去,这是从未有过的。想起大夫的话,她的神色有了片刻的恍惚,看来留给她的时间是真的不多了。 “婉婷,好久不见……” 薛婉婷瞧着面前的男人,不见喜怒。是呀,真是好久不见,不,不是好久不见,这张脸,还有很多人,分明是夜夜都会出现在她的梦里,时刻铭记于心中的,又怎么能说是好久不见呢? 见薛婉婷只是看着他并不说话,男子心头像是被密密麻麻的绳索缠绕,又像是被利刃一刀一刀凌迟。他明白现在的他对于薛婉婷来说应该只是灭族仇人之子,看着柔弱无比却又浑身都是倔强的薛婉婷,太子轻轻抚上了薛婉婷的面颊,分明还是那双眉眼,竟与以往只有三分相似,本该如三月暖阳般地顾盼生辉,却被注入了无尽寒凉,要不是耳后的那颗痣,他都要忍不住怀疑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并非自己日日夜夜思念的女子了。 薛婉婷扭头避开,太子的手一顿,眼中悲凉尽显,胸口处好似已经被人剖出一个窟窿,痛得他几乎就要喘不过气,罪恶、羞愧、自责,复杂的情绪将他包围其中,无处可逃,无路可退。那般忠心不二的大将军,保卫了南朝边境多少年的平安安定,最后却落得个挫骨扬灰的下场,整整一百八十余口啊!那些人又何其无辜,何其无辜啊!父皇说他始终不懂为君之道,难道父皇所说的为君之道就是将自己生死与共,相识于微末,为自己登顶之路付出了汗血的兄弟扣上一顶通敌卖国的罪名,然后灭其满门,锉骨扬灰吗?要是为君之道真是这般弃情绝爱,无情无义,他倒宁愿一辈子都不要懂。 薛婉婷见太子一时间没有说话,微微转头看了过去,两人四目相对。薛婉婷一愣,随即道:“不知公子将我绑来,所为何事?”说完,默默注视着太子的神色,现在她是薛婉而非薛婉婷,容貌气质皆变,就算是有三分相似,可天下相似之人何其之多。 太子收回手,指尖在袖中收紧,先前所有的情绪在薛婉婷看过来时统统收起,他轻轻扬起嘴角,他是不会告诉薛婉婷自己是凭借什么认出来的,只是柔声说道:“本公子见你像极了一位故人,所以便想请姑娘过来做客,只是在下对姑娘的身份着实好奇,不知姑娘为何会躺在太守府中的横梁上休息?” 薛婉婷分明在太子的眸中看到了戏谑。是了,这便是萧亦轩,看似温和却比谁都要难缠,刚刚的否认让薛婉婷感觉自己就像是跳梁小丑一般,昨夜昏迷之前的事她还记得,本想要强撑着等到天黑趁机逃走,却没想没挨过天亮自己就昏迷了,只是她是万万没有想到昨日入住那院子的会是太子萧亦轩。萧亦轩从太守府中的横梁上发现了她,定然猜到她与昨日太守府中的混乱有关,要是自己不是薛婉婷,那便只能是贼人了。 “不知姑娘姓甚名谁啊?”太子继续问道,只是眸中笑意是藏都藏不住。 薛婉婷看着那张与南帝极为相似的脸,一时间百感交集,腰间的匕首就在她的掌下,要是她想,或许下一刻便再也看不见这张与南帝极为相似的脸了,而南帝也会尝到至亲至爱的悲痛,就是不知道无情无义的南帝悲痛时是否也如同常人一般呢? “公子之前不是唤我为婉婷吗?”眸中杀意涌现,却只是一瞬便消失不见。 薛婉婷想杀他,虽然薛婉婷眸中的杀意很快隐去,但一直紧紧盯着薛婉婷的太子却是捕捉到了。他收起视线,转身背对着薛婉婷,终究是不一样了,他们回不去了,他们中间隔着的可是一百八十余口的人命,隔着一百八十余口的尸体堆积起来的城墙,隔着一百八十余口的鲜血汇集起来的长河。薛婉婷想要杀他,其实能死在薛婉婷的手中,于太子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见背对着自己的太子,薛婉婷扣在腰间匕首上的手再次蠢蠢欲动,现在便是杀掉太子的最好时机,眸中猩红涌现,薛婉婷慢慢抽出了匕首,刀刃对着太子的后颈,只需一刀,太子必死无疑!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可脑海中一幕又一幕的出现让薛婉婷觉得手中的匕首似有千金,内心早已承载不住的杀意破土而出,而脑海中的一幕幕却似张无形的大网将她困住,薛婉婷的手不住地发抖,最终还是将匕首收了起来。还不是时候,太子一死,势必会叫南帝对齐王心生警惕,牵一发而动全身,要是影响了齐王的计划,那就得不偿失了,更何况区区太子一人又怎能抵得了她薛家一百八十余口的性命! 一瞬地狱一瞬天堂,太子感觉自己在这一刻好似终于活了过来,薛婉婷想杀他,那他便将自己毫无保留地置于她的面前,可这么好的机会,薛婉婷却没有下手。 太子转身,脸上的笑容如同耀眼的炙阳,浑身就像是被赋予了新的生命。就在这时,马车外传来福安的声音:“殿下,咱们到驿站了。” 驿站?萧奕轩不回齐王府了吗?薛婉婷还来不及多想,一顶帷帽便被戴在了头上,接着整个人便被萧奕轩打横抱了起来,视线被遮挡,薛婉婷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萧奕轩衣襟。这个时候薛婉婷才真正感觉到了萧奕轩的变化,长高了,虽然比从前瘦了些,但宽敞的胸膛和有力的臂膀无一不再昭示着这个将她抱在怀中的男子俨然已经从曾经的男孩长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 太子看着薛婉婷下意识的动作,心头微微一动,在张守一和福安惊疑的目光中将人给抱下了车,动作轻柔小心,好似怀中抱着的便是他的整个世界。太子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张守一,眸光沉了下来,停下脚步:“什么是该说的,什么是不该说的,张大人可知道?” 太子说话时的语气淡淡,但天生的王者之气却是让张守一心头一震,他自从跟了太子,见太子不是在胡闹就是在发疯,真正如这般倒还是头一次。他好似知道自己的妹妹为何会倾心于眼前之人了,他的视线不由得再次投向太子怀中的女子,很快便又收回视线,低首道:“殿下放心,卑职的自责便是负责您的安全,其余的便不再卑职的职责范围内,卑职会管好自己的嘴,也会约束底下的人。”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太子周身气质一变,再看,除了如沐春风来形容太子现在给人的感觉,张守一再找不到合适了,他喜武,唯独钟爱兵法之内的书籍,那些华而不实的书籍他看了两本就实在看不下去了,所以他能想到的形容词非常有限。 太子紧了紧抱着薛婉婷的双手,继续朝着驿站内走去。薛婉婷下意识地朝着太子看去,透过隐约的帷冒,萧奕轩此时的神色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先前那般骇人的压迫仿若依旧,那是薛婉婷从未见过的。记忆里的萧奕轩是个很是肆意洒脱的人,喜欢同她骑着马儿肆意狂奔;喜欢带着她微服私访,惩治贪官恶霸;喜欢约她一同去偷皇宫里珍藏的美酒,然后躲在酒窖里喝的人事不省…… 薛婉婷恍然,自她与萧奕轩认识,他们便已经融入了彼此的世界,直到后来萧奕恒闯了进来。萧奕恒与萧奕轩虽是手足,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一个是得天独厚的太子,一个是生母低贱被人无视的皇子。她第一次见到萧奕恒时就被萧奕恒身上那股矛盾又异常和谐的气质吸引了全部目光,明明是一个被放逐的皇子,受尽了折磨和轻视,怎么又偏偏生得一副神仙模样,不争不抢,只有一番随遇而安,遗世独立的倔强,淡淡一笑便叫她失了魂…… “在想什么?”耳边轻柔的声音将薛婉婷的思绪拉了回来,两人已经到了驿站的住所,太子将薛婉婷放在窗边的软榻上,贴心地拿了一个软枕放在薛婉婷的背后,见并无不妥后才将薛婉婷的帷冒摘下。一双温柔的能滴出水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紧紧盯着薛婉婷,“婉婷刚刚在想什么?” 薛婉婷看着近在咫尺的太子,手指收紧,眸光中复杂闪过,她不想与太子多做交谈,她相信太子也会愿意与她过多诉说往事叙旧,于是直直地看着太子说道:“你不会想知道的。” 萧奕轩被薛婉婷的话堵得一咽,却是不敢再问,他的视线有片刻的闪躲,能想什么而又是他不想知道的,他自是知道的:“你好好休息,门外我安排了专人值守,有什么事吩咐他们便是。”话一说罢,萧奕轩便起身出了屋子,步子有些凌乱,像是逃一般。 薛婉婷知道萧奕轩话的意思,这是在告诉她外面有人把守,她是逃不掉的。她收回视线,侧身看着窗外的小院,区区一个小院竟有数十侍卫把守。太子不回齐王府了,这将她先前的计划全都打乱了,在这严防死守的驿站,且严防死守的还是她,在这种情况下她究竟要如何脱身呢?薛婉婷眉头皱了起来,轻轻叹了口气,现下也只能且行且看了,想起林肖和齐王,心绪不由得有些乱,不知道他们这么久都没有自己的消息,会急成什么样子…… 第158章 回南安 “还没有找到?”齐王整个人像是被阴郁笼罩,深沉得如一潭死水,没有半点人气。现下赵阔在他们的手中,这本是一件极大的喜事,却并未让他们任何一个人的脸上有一丁点的喜色。 左羽摇头:“林肖和李公子已经将太守府里外翻了个遍,始终没有薛姑娘的踪影,派出去的暗卫暂时还未回来。” 还未回来便是没有消息了。齐王忍不住摩挲起拇指的扳指:“李彬那边的反应如何?” “李大人那里俨然已经是焦头烂额了,暗地里派了不少的人在城中搜查,看样子薛姑娘也不是落在了他的手中”左羽说道。 “且不说赵阔知道他太多的秘密,就光说丢失重犯这一条罪状,也是足够他喝一壶的了。”齐王声音很轻,长时间未休息,脸色很不好看。 “王爷,您先歇一会儿吧,薛姑娘几次三番相救王爷,卑职也是将薛姑娘当成恩人的,势必会全力寻找薛姑娘的踪迹!”左羽知道齐王未必会听他的,但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齐王摆了摆手,端起一旁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复又放下,双手置于轮椅扶手上,掌心慢慢收紧,死死扣住。 左羽心疼却又不知自己能够说些什么,从薛婉婷第一次救了齐王,他便知道薛婉婷对于齐王是不一样的存在了,后面又经历种种,在齐王真正敞开心扉之际,那个早就被齐王刻进骨血里的人却不见了,这种生生将骨血从身体中抽离的痛苦该是有多痛啊!左羽退后两步,想要退出在房门外守着。 就在这时,却听齐王突然说道:“太子如今何在?” 左羽一愣,不知齐王这时候问起太子是何意,回道:“未曾。” “未曾……”齐王猛地抬头,黑眸中恍然间凝起一抹光亮:“打探太子行踪!” “王爷的意思是薛姑娘或许是被太子给带走了?”左羽现下也是回过了神来,细想之下便明白了齐王为何有此一说。 “婉婉聪慧机敏,李楚和林肖将太守府上仔细找寻都不见婉婉的踪迹,婉婉定然是已经离开了太守府的,可若婉婉是自己离开的太守府,必定会想办法联络咱们,可咱们的人在城中找寻也并未找到,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了,毕竟当时太子也是在太守府中……”太子越说,眸中光亮越甚,就像是人在黑暗中发现了一点光亮,整个人好似又活了过来。 左羽见状心中反而愈发担忧,虽然齐王说的不无道理,但要是在太子那里找不到薛姑娘,他不敢想象接下来齐王会变成什么样子。 “卑职这就派人前去查探!” 看着左羽转身离去的背影,齐王整个人重重地靠在椅背之上,先前他一直希望薛婉不要出现在太子面前,现下他倒是希望薛婉婷真被太子带走了。 薛婉婷一觉睡醒,发现自己居然又身处于马车之中,马车里并未点灯,黑漆漆的一片,令她心头产生了一丝慌乱。 “要喝水吗?” 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薛婉婷不由得愣了一下,默了默而后问道:“这是要去哪里?” 只听一声细小的声音响起,马车内骤然光亮了起来,太子挑了挑烛火,又将灯罩放回,提起小几上的茶壶倒了一盏茶,递到了薛婉婷面前:“你睡了许久,我猜想着你定然是渴了。” 言行之间,太子的面上始终带着浅浅笑意,一双眸子是一瞬也未从薛婉婷的身上移开,却是对薛婉婷的话避而不谈。 薛婉婷想要起身掀窗查看,却察觉自己周身乏力,心头怒气顿生,一双寒凉彻骨的桃花眼猛地朝着太子看了过去,声音就像是浸入了冰锥:“你对我下了药?” 太子将茶盏递到薛婉婷的唇边,像是没有听到薛婉婷的话一般,整个人如同仙,面上依旧带着笑意,声音柔柔:“你看你嗓子都干了,喝点水。” 薛婉婷扭头避开了太子递到唇边的茶盏,冷眉微蹙,心里百转千回,萧奕轩应该不会给她下太重的迷药,左右最多也不过是一日罢了,可现下她急切地想要你搞清楚萧奕轩到底要带她去哪里?可她知道不能操之过急,萧奕轩看似顽劣,却从来都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主。 太子见薛婉婷扭过头也不恼,手一直维持着先前的动作未动半分,只是在薛婉婷扭过头时,眸中划过片刻的悲凉,只是很快便又将情绪调整完好。城中有好几批人在追查薛婉婷的下落,他只知其中一批是太守府的,还有两批却不知道是谁,虽然驿站有大批侍卫严防死守,但始终让他心头难安,他必须立即带着薛婉婷离开。他的婉婷回来了,原先的计划都将不再重要,不,或许他该改变他的计划,他的婉婷合该就应是这世间最为尊贵的女子,天下所有美好皆属于她。 太子微微叹了口气,抬手将薛婉婷散落在耳边的碎发勾起,顺在耳后:“我知你恨父皇无情,怨我无能,但是婉婷,我向你保证,终有一日薛家大仇得报,而你将拥有这世间你想要的一切……” 薛婉婷转头,嘲讽道:“大仇得报?你莫不是要弑父?还是要将皇室满门灭口向薛家满门抵命赔罪?你会吗?你敢吗?你能吗?” 薛婉婷双目猩红,与惨白的面色形成鲜明的对比,此时的她就如同一个即将破碎的白瓷娃娃。太子手中的茶盏掉落,身子连着往后仰去。这样的薛婉婷是他从未见过的,薛婉婷的字字句句,就像是密密麻麻的钢针插进他的肺腑之中,让他一丝喘息也不能。 见太子已然乱了阵脚,薛婉婷眸子眯了眯,继续说道:“这世间所有的一切,那你可知这世间所有的一切皆与我无干,我想要的也不过是和父亲弟弟在一处,而薛家其余之人没有受到牵连,安稳地过着自己的日子!” “我……”太子张口欲言,却又觉得现下他就是说什么于薛婉婷而言也终究是错的。 “怎么,你现在是想要将我找个地方圈养起来吗?”薛婉婷努力强迫着自己将情绪平复了下来,问道。又是用一种意有所指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太子。“金屋藏娇?” 太子耳根微红,烛火下倒是不显:“你何必说这些话,你我自小一起长大,你是最为了解我的。” 薛婉婷冷笑,她是见过太子幼时尿过裤子的,可要说了解那她还真不敢当,这般过左右而言他的模样,又哪里是她曾经了解的那个太子。 “你既是不想让我知道,那便是一个你认为我绝对不想去的地方了,是要准备带我回南安?”薛婉婷道。 第159章 这一次他能够护住她 马车又行一日,自薛婉婷猜出了太子要带她所至何地,太子便命人对薛婉婷停了药。这一路上他们行得极快,不过短短一日便已快要驶出岭北。 薛婉婷放下车帘,视线在对面的太子身上扫过,面上无波无澜,如同对待一个素不相识之人,冷漠得让人害怕。 太子眸色微暗,刮去勺子底下的汤汁,送至薛婉婷嘴边:“暂且将就一下,等出了云中,我带你去吃烤鸡。” 薛婉婷闻言终于看向了太子,眼中似有什么东西划过,就那样直直地看着。 太子拿着勺子的手不禁一顿,就在他即将收回勺子之时,却见薛婉婷张口吃掉了勺中的汤水。太子心头一喜,整个人甚至有了片刻的慌乱:“这、这个是我命人从前方小镇上采买来的当地特色,用了好几种山中的山菌混着当地特产的山鸡熬制,味道可还鲜美?” 薛婉婷就着太子的手将剩余的鸡汤喝完,点了点头:“甚是不错。”说着,眼神复杂地看了看太子,继续说道:“咱们还有多久出岭北?” 太子面上是压不住的喜色,这是这几日来薛婉婷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虽然神情依旧淡淡,但他已不敢奢求太多:“依着咱们的速度最多还有半日便能出了云中境界,届时便不再如同这般寒凉。”这几日相处下来他发觉薛婉婷是极怕冷的,就是盖着厚实的被褥,手指依旧被冻得微微发青,想来是由于旧疾所致。他试探着将薛婉婷露在外面的双手执起,见薛婉婷只是低垂着眼眸,并未排斥反感,于是收紧双掌,试图将掌心的热度传给薛婉婷。 先前的喜悦渐渐平静下来,太子的心中反而升起一股难言的忐忑。薛婉婷不该是这样的,对于他这个仇人之子,不该是这般反应,比起现在,他更愿意薛婉婷如同初见那般对他。 太子的心绪如何起伏薛婉婷丝毫没有在意,闭上眼睛养精蓄锐了起来,要是不出所料,高回的人应该已经在附近埋伏,越是接近南安,太子一行人的警惕心便越松懈,选在出岭北的路上埋伏,是最为合适的,那也是她现如今能逃脱太子的唯一机会。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天色便已大黑,薛婉婷一行人的马车已经快要接近岭北出口。岭北出口地势奇特,被两座大山包围,犹如一个巨大的回旋,夜风在回旋中来回,形成阵阵如同古怪的哭声,让人听着便有一种不寒而栗之感。 薛婉婷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匕首,神色复杂地看着枕在小几上睡着了的太子。烛火很快便要燃烧殆尽,太子清朗俊逸的面容在摇曳的烛火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今晚的风太大,不宜连夜前行。”这时马车外传来声响,说话的是张守一,随即又听到十三简单地“嗯”了一声。 “我比不上二位,但我觉得张大人说得甚是,只是咱们爷说定要连夜前行,避免节外生枝。”福安迟疑地朝着马车内看去,又看着漫天的砂石,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我去。”张守一夹马腹,上前去招呼车队停住,而后又迅速折返,停在了马车旁:“殿下。”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却是中气十足。 太子听到声响睁开了双眼,眸中却并未有一丝迷蒙之态,他先是看了一眼对面的薛婉婷,见薛婉婷还睡着,起身给薛婉婷牵了牵被角,随即才轻手轻脚地出了马车。 察觉到车帘被放下,薛婉婷睁开了眼,先前几人的谈话她听得一清二楚,张守一不愧为张家的下一任接班人,心思缜密又有主见,只是这些于她而言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何事?为何停了下来。”太子问道。 “殿下,夜路难行,前方本就地势复杂,为了保证殿下的安全,卑职认为还是原地扎营休息,不宜再继续前行。”张守一说道。 太子的眸色暗了暗,他虽急于回到南朝,但也知道张守一说的是事实,这种天气贸然前行,要是有埋伏,很难第一时间发现,沉默片刻,道:“就地扎营,明日再行。” 张守一几人听到太子如此说,都有一瞬间的愣神,他们没有想过太子这般容易就应允了,要知道在这之前,太子可是哪里有危险便往哪里去的,就连张守一也是做好了被太子责备的准备了。 张守一几人的反应太子并不关心,又掀开帘子再次进了马车。不知为何,多日来萦绕在心间的不安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端,即使薛婉婷现在就在他身边,即使这几日他日日同薛婉婷同吃同睡,依旧觉得眼前的一切就如同那水中之月虚无缥缈,就如同云间行之,虽则看似圆满,却没有一处是真的落脚之处。 薛婉婷在太子看过来时及时收回了视线,她看得出太子神色之间尽是恍惚。虽然现在太子的人马在原地扎营于高回的计划可能有所影响,但她知道高回是不会放弃刺杀太子的,现在她能做的只有等待。 “你醒了?可要喝些茶水?”太子上前,将薛婉婷扶起,又在薛婉婷的后背处垫上了一个软垫,见薛婉婷面上并未不适之色方才坐到了对面。 薛婉婷摇了摇头,问道:“为何停了下来?” “今夜风实在太大,咱们只有明日再赶路了。”太子面上的笑容有些猝不及防的僵硬,他不确定薛婉婷是否有看见他先前的神情,可瞧见一旁快要燃尽的烛火,又侥幸地觉得薛婉婷是真未瞧见。 见薛婉婷只是点了点头,再次闭眼浅眠,太子话到了嘴边又咽下。难得薛婉婷主动同他讲话,短短几句话之间,他心中已经想了许多兴许可以讨得薛婉婷片刻开心的事情,却没承想他压根没有开口的机会,心头失落,只能暗自叹气,又招呼着福安拿来烛火换上。 月色越来越暗,要不是有营帐周围火把,当真是伸手不见五指。他们扎营在一处崖壁之下,帐篷以包围状态将太子与薛婉婷所乘的马车护在最里侧,虽然砂石漫天,张守一和十三却是一人带着一支队伍巡逻,一人攀上了崖壁最高处,俯瞰整个安营之地。 薛婉婷同着随行伺候的丫鬟洗漱归来,远远便瞧见太子在马车旁朝着她的方向一直瞧着,一见着她的身影便匆匆地朝她跑了过来。 “当心砂石。”太子接过丫鬟的位置,半手虚环,以长袖遮挡,将薛婉婷护在怀里。 薛婉婷眼睑微敛,她带着帷帽,夜风虽大,砂石于她却是无甚影响。她停下脚步,朝着太子的方向,先前远远地并未看清太子的神色,现下隔得近了,太子面上的紧张和关心却如同一根长针直直地插入她本就不平静的心,今夜要是有可能的话,太子必死! “怎么了?”见薛婉婷一直盯着他看,太子心头隐隐不安,“可是有什么不妥?” 薛婉婷眸色渐渐复杂,默了默,淡淡说道:“睡了许久,咱们去那边坐坐吧。” “好、好啊!”太子对于薛婉婷的提议很是高兴,这是自薛婉婷主动同他讲话后他认为的又取得一大进步的历程,他的激动得近乎连眼眶都在发红。 两人来到崖壁下一处,这处避风,砂石也吹不过来。太子拿过福安手中的火把插在一旁,又挥退想要跟上前的福安,用袖子擦拭着身边的山石,眼中的赤诚炙热一如从前:“婉婷,坐这。” 薛婉婷一直注视着太子的动作,不知不觉中鼻头就是一酸,她吸了吸鼻子,语气终于不再冰冰冷冷,语带揶揄,如同从前:“堂堂一朝太子,竟连规矩体统都不要了?” 太子的动作一顿,缓缓抬头朝薛婉婷看去,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心脏处像是被什么东西疯狂涌入,渐渐盈满,逐至再也不能承受。他的指尖微微发抖,语气都带着不敢置信的轻颤:“在你面前什么规矩体统都是狗屁。” 太子话落,薛婉婷笑了出声,径直走到山石处坐下,一如往昔:“你也坐呀,傻愣着干啥?” 太子只觉耳边似有轰鸣,整个人恍恍惚惚间被薛婉婷拉着坐下。薛婉婷双手撑在身侧,以一种放松的姿态看着前面的巡逻的侍卫,而他便一直瞧着薛婉婷,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你我倒是许久不曾把酒言欢,共赏夜景了。”薛婉婷微微叹了口气,感叹道。 “是呀,真是许久许久了。”太子眸中似有点点星光跳动,要是这是梦,他倒是宁愿永远不用醒来,“这一次,我们不会再任人宰割,主动权将握在我们手中,我定会护你周全。” 薛婉婷转头看向太子,见太子目光坚定,却又隐隐带着些悲凉,心下微动。若是早一些,早一些他们都能如同现在这般,或许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他们永远不会于刀兵相见。 太子见不到薛婉婷的神色,却明显察觉到薛婉婷整个人再次冷了下来,顿时心头一慌,抓起薛婉婷的手,双手紧紧握住:“你信我!” 太子说话的声音又快又急,就像是急着证明般继续说道:“现在的我可以护着你!保你平安!” 第160章 你还是要杀我 就在太子想要继续往下说,却见十三突然闯了过来,一刀砍断了直逼而来的利箭,挡在了薛婉婷和太子的前面! “殿下,这里不安全,快随卑职一道离开!”十三肃声说道,随即只见几个穿着夜行衣的刺客从崖壁上一跃而下。 有人竟然潜伏在崖壁上!薛婉婷被太子拉着险险避开,今夜月黑风高,这些人竟与崖壁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就是连十三和张守一勘察时也未发现! 此时的营地已经彻底乱了起来,穿着夜行衣的刺客从各个方向涌入,与营地的侍卫厮杀在一起。十三的武艺无疑是薛婉婷目前见过最为高超的,怕是林肖也难以在十三的手上讨得便宜。只见十三手持长刀将密密麻麻朝着他们而来的利箭全部斩断,那长刀的与利箭的对碰发出刺耳的声响。 薛婉婷被太子护在怀中,一边跑一边观察着现场的情形,刺客虽都身着黑衣,却明显不是一伙的。薛婉婷皱眉,如果说高回和齐王各站一伙,那还有一伙人又是谁的呢? 两人在十三的掩护下顺利来到马车处,张守一带着福安也到了。张守一眼见现场形势已经脱离掌控,他们的人就算各个精炼,但这黑衣人也不是什么吃素的,刀刀狠辣,尤其是有一批黑衣人训练有序,隐有军队常年厮杀的阵势! “这些人不是一伙的!”十三道。 张守一点头,看着十三:“对方人马还在增加,现下咱们多耽搁一下,殿下便多一分危险,为今之计只有先将人引开!” “福安公公,你上车!”张守一丢下一句话,又朝着太子说道:“殿下,情况危急,还望殿下恕罪!”说着朝着十三点了点头。 十三会意,立即提着福安进了马车,将车帘放下,操起马鞭打马,载着马车内一脸惊魂不定的福安朝着人群中冲去。 太子见状,厉声道:“张守一你大胆,谁允许你让福安犯险的!” 张守一抱了抱拳,却对太子的话不置可否:“殿下,快跟着卑职这边来!” 他们既然能选中这地方安营,便已经想好了退路。十三架着的马车已经将绝大多刺客的目光引开,只见十三松开缰绳,站直了身躯,手持长刀,一刀斩掉一黑衣人的头颅,厉声喊道:“保护太子殿!” 侍卫被十三的气势所震,士气大振,一扫先前被人压着打的颓势,大喊着朝着马车聚拢。远处的黑衣人见状,一声令下,数箭齐飞! “殿下放心,十三会保护福安公公的,十三武艺之高世所罕见,将福安公公置于危险之中不过权宜之计,待殿下一离开,十三便会将马车劈开,届时那些人见车内坐着的人不是殿下,便不会将人员全部集结在马车周围,十三带着公公便能脱险!”张守一面上带着少有的急色,却也不敢强行带走太子。 十三的本事太子是知道的,他朝着十三那边看去,几乎所有的黑衣人都朝着十三他们去了,这一瞬间,太子的眸子暗沉得可怕,咬牙说道:“走!” 薛婉婷的手被太子捏得发疼,她知道福安于太子的重要,若说她和太子是一起长大的,也不过是待在一起的时间较多罢了,可福安却是真真正正地不忿昼夜同着太子待在一起的人,是随侍亦是朋友和家人。薛婉婷看着太子的背影有些出神,十三和福安以为他们的冒险能够为太子获得撤离的机会,却不知真正的危险就在太子身边…… 几人沿着小树林一直来到一条小溪,这是薛婉婷之前洗漱时的小溪,因为没有明路,只能七弯八拐地避开阻碍物通行。 “殿下,卑职去前面取马。”张守一指着二十步开外的地方说着。 薛婉婷朝着张守一手指的位置看去,那里拴着三匹骏马,马儿正在小溪面喝水。 太子神色不大好,只是摆了摆手,待张守一走远,叹了口气。看向薛婉婷的眸中有些失落和难过:“婉婷,福安会没事的吧?” 太子在所有人面前总是要稳重沉着的,哪怕是他父皇,可正因为身上桎梏的皇权枷锁,也将连他父皇在内的所有人与他隔绝,他不能与之谈谈内心最为真实的感受和想法,所以他一直都是孤独而又寂寞的。可这所有人中并不包括薛婉婷,薛婉婷是唯一一个不会因为他的身份而毕恭毕敬或言行谄媚的,薛婉婷总是会在他幼年伤心难过时偷偷藏起来的时候跑来“捉弄”他,亦会像个朋友和家人一般耐心聆听他内心最为真实的想法。他说话说得晚,三岁方能言语,人人都以为他会说的第一句话是在金銮大殿上唤了声父皇,可他隐隐记得就连父皇二字也是薛婉婷耐心教了他许久。人人都说他的父皇挚爱她的母亲,可他模糊的印象中却只有在后宫中终日以泪洗面,抱着她一声一声唤着皇儿的母亲,那泪水滴落在他的脸上是那样的滚烫,就像是要将人的心烫出一个窟窿。 薛婉婷被太子眼中毫无保留地信任刺痛,她轻轻吸了口气,语气不复先前,变得有些冷淡:“定然会没事的。”她的视线一直留意着张守一,手却慢慢地抚摸上了腰间的匕首,张守正解着绳索,没有留意他们这边的动静,先前薛婉婷洗漱时已经将马绳重新系过,虽不复杂但确实是不太好解。 “对不起。”薛婉婷的声音很低,几乎快要隐入夜风之中。 “什么?”太子疑惑,朝着薛婉婷贴近了一些,想要听清楚薛婉婷说的话。 薛婉婷瞧着靠近的太子,眸色微动,只听“呲”的一声,腰间的匕首已经出鞘,上好的玄铁和匕首上镶嵌的宝石在漆黑的夜晚中发出幽幽暗光,美丽却也诡异。 太子睁大了双眼,满眼的不可置信,胸口处被利刃刺穿,鲜血顺着匕首流了出来:“你还是要杀我?”他先是朝张守一的位置看了过去,后故意压低了声音说道。大风之中,砂石之间,加之水流湍急,任凭张守一内力再深厚,在离他们二十几步的位置,他故意压低了声音,也是很难听见他们这边的动静的。 薛婉婷握着匕首的手在颤抖,泪水蓄积眼眶,声音发颤:“我薛家一百八十余口皆死于你萧家之手,如今你死在我手中,也能暂时慰藉我薛家亡灵!” 太子眸中因为薛婉婷再次凝聚起的点点星光,随着薛婉婷的话落逐渐消失,眸中再次陷入一片深渊,空洞、麻木、逐渐又尽显疯狂。他一把握住薛婉婷的手腕,再次用力,匕首陷入更深:“婉婷还是太心慈手软了些,你应该再补上一刀。这一刀,我帮你补了!” 鲜血再次流出,温热的鲜血顺着匕首流入了薛婉婷和太子紧紧相握的手中。薛婉婷心头一震,想要收回手,却被太子死死握住,猩红的眸子直直地看着薛婉婷:“这样的深度,我的心脏大概是被刺穿了,活着的机会渺茫,要是这一次我能侥幸活着,婉婷你就原谅我好不好?”说着他竟然低声笑了出来:“你不说话,我便当你是答应我了。” 薛婉婷被太子眸中的疯狂彻底惊住,而那边刚刚解开绳索的张守一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闻到了鲜血的味道,只见他抽出腰间佩剑,朝着薛婉婷二人冲了过来。 薛婉婷听到动静,眸色一变,想要挣开被太子握住的手,可太子却握得更紧了,他慢慢靠近薛婉婷耳边,语气已经有些不稳,低低地,犹如情人之间的呢喃:“我一定会活着的,你定要等着我啊!”说罢,掌上用力,握着薛婉婷的手将心脏处的匕首抽出,一把将薛婉婷推开。 薛婉婷被推离了好几步,险些要摔倒在地。 “殿下!”张守一见状急忙接住太子倒下的身躯,胸口处没有了匕首的阻挡,鲜血喷发而出。张守一身为武将,一眼便知太子伤在何处,也知道太子命中要害,活着的概率微乎其微,他伸手在太子胸口处的穴道上轻点了两下,喷薄而出的鲜血总算是止住了一些。 张守一是皇上轻点来护卫太子的安危的,现下太子在他眼皮子底下竟被人伤成这样!张守一怒目地看着一旁正准备跑路的薛婉婷,操起手中的武器便要上前。 太子反手拉住张守一:“不、不准追,让、让、让她走!” 第161章 是薛明善啊 薛婉婷站稳脚跟,准备促动腕上机关,听到太子断断续续的话语,她回头看了看躺在张守一怀中的太子,明明天色黑得看不清楚太子的神情,却依旧觉得那隐隐可见的身影是那样的悲凉。 “殿下!您糊涂!”张守一大喊出声,太子不准他追,可他难道就要眼睁睁看着这个胆敢伤太子至此的女人轻易离开吗?张守一目光逐渐狠厉,只见他手腕微动,甚至都未抬起来,手中的长刀便被送了出去,那长刀带着凛冽的寒气直逼薛婉婷而去。 “张守一!你!”太子怒极,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长刀朝着薛婉婷而去。 薛婉婷离他们并不远,身子未大好,动作远没有以往迅敏,她想要侧身却已经来不及了,就在她准备生生挨这一刀时,只听“咻”的一声,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击打在张守一的长刀上,将张守一的长刀带偏了些,刀锋擦着薛婉婷的耳际而过。 张守一和薛婉婷同时朝着羽箭发射的方向看去,此时的风已经停了,月亮拨开乌云,好似只是为了迎接这个穿着黑色劲装的蒙面少年。 少年身姿挺拔,轻功极佳,无声无息之间已经落在了几人中间。 张守一如临大敌,以一种保护的姿势将太子护住。他没想到竟有刺客能这么快找到了这里,现在太子重伤,他人单势薄,且他观察少年轻功绝佳,修为难测。 薛婉婷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少年,心底压抑已久的情绪疯狂涌动。 少年先是看了看半死不活的太子,又瞥了眼如临大敌的张守一,轻笑一声。转身走到薛婉婷跟前,蹲下与薛婉婷平视,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拉长,带着熟悉又陌生的笑意:“我回来了。” 脱离了以往的稚嫩,少年的声音暗沉中带着细微的沙哑,依旧清瘦,却也依旧挺拔如松。明明已经基本确定,但真正听到这一声我回来时,薛婉婷眸中的眼泪是再也忍不住,面上却是露出了许久未真正展露的笑容。 少年打横将薛婉婷抱起来,却见本来已经半昏死过去的太子突然出声:“你将她放下!你是何人?你要带她去何地?” 连着说了几句,太子剧烈咳嗽了起来,这几句话已经用尽了他浑身的力气。张守一见太子伤处又开始大量的淌血,眉心直跳:“殿下,您的伤势要紧呀!” 少年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已经在垂死边沿挣扎的太子,轻蔑一笑:“殿下还真是健忘啊。”说罢,几个跳跃便消失在了茫茫月色之中。 太子见薛婉婷被人带走,竟再也支持不住,昏死了过去,张守一却是见消失的二人陷入了沉思。 “殿下这是怎么了呀?”这时,十三带着福安摆脱了追兵赶了过来,福安见太子躺着,一时间慌了神,连滚带爬地奔到太子跟前,一见太子气息微弱,胸口不住淌着血的模样更是心痛难忍,“到底是谁伤了太子!我要去杀了那些杂碎!” 十三见状,一把扯住情绪气度失控的福安,视线在四周看了看,并未见到薛婉婷的身影,心中便已经有了猜想:“现下救太子要紧,你这样大声说话是觉得那些刺客找不到咱们吗?” 福安一顿,人瞬间清醒了过来,知道现在太子危急,前路形势不明,要是他真的将刺客引了过来,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十三单膝跪在太子身侧,看了看太子的伤势,从怀中掏出一瓶伤药,在太子流血不止的伤口处撒上,见血止住了,接着又在衣衫上扯出一缕布条将伤口处包扎。做完这些,十三起身将伤药重新收好,淡淡道:“现下那些人快要找来了,我们必须得尽快离开,且我们的人中也出现了叛徒,现下还不能贸然与余下的人会合。” 张守一一心担心太子的伤势,在十三到来之前都有些恍惚,现下一听十三的话,神色一变:“有奸细混入?” 十三点头:“现在想要太子的命的人在暗,咱们在明,想要护住太子,只有先将太子的行踪隐匿,待太子伤好后,再安排太子秘密回宫。” “太子没事吗?”张守一问道,他是武将自是知道太子到底伤得有多重,在他看来太子已经是必死的了,而他护卫太子不利,连同他的全族都将会受到牵连。 十三将太子背起:“我曾经受过比太子还要重的伤,我熬过来了,相信太子亦会熬得过去的,尽人事,知天命。”说着便朝着马匹走了过去,飞身上马:“快走,那些人很快便会找来。” 尽人事,知天命……对呀,凡事都不是绝对,张守一想起太子对薛婉婷说的话,突然间相信十三说的,太子或许真的能熬得过去。 “福安上马,咱们快走!”张守一丢下一句话,翻身上马追十三去了。 薛明善同薛婉婷并未走远,薛明善安排的接应已经驾着马车等候。薛明善抱着薛婉婷上了马车,马车上铺上了上好的皮料,又垫上了厚实的被褥,当真暖和得紧。 薛明善将薛婉婷放下,给薛婉婷盖上被褥。薛婉婷一瞬不瞬地紧紧盯着薛明善,不敢眨动眼睛,她怕她一眨眼,薛明善便会如同这些年来那个无数消散在梦中的薛明善一般。 薛明善觉得无有不妥,这才抬头看向了薛婉婷,他知道薛婉婷一直在看着他,他又何尝不想一直看着薛婉婷直到永远,可他怕,不止薛婉婷觉得眼前的一切皆是虚幻,哪怕是现在薛婉婷就在他的面前,马车内盈满了薛婉婷身上独有的气息,他却也依旧觉得眼前一切皆似梦中一般,只要梦醒便会消散,就如同这些年来,周而复始。 “薛明善?”薛婉婷眼眶泛红,先前只觉得薛明善瘦,现下看着薛明善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颊,鼻头发酸,自责和愧疚地让她几乎不能呼吸,是她没有照顾好薛明善。皇后幼子,一个会影响朝中局势的皇子,一朝回朝,会面临很多无法想象的事情,可她却让他的弟弟独自一人去面对了。她的手有些颤抖,冰冷的指尖慢慢抚摸上薛明善的脸颊,再次确认:“薛明善?” 薛明善手指覆上薛婉婷抚摸在他面颊上的手,一双清亮得如同繁星的眸子似有千言万语般紧紧盯着薛婉婷,声音中有着情绪压抑的沙哑:“是我,你的薛明善回来了,姐姐。” 指尖传来的温热,再次亲耳听见这一句久违的姐姐,薛婉婷再也压抑不住心底翻涌的情绪,一把扯过薛明善,想要像曾经那样将薛明善抱在怀中,却被薛明善一把揽进了怀里。 薛明善眸中划过一缕不知名的情绪,轻轻抚摸着薛婉婷头顶,揽着薛婉婷的额手收紧,又瞬间松开了些:“姐姐,如今明善再不是一个需要躲在姐姐身后的孩童,我已经长大了……” 薛婉婷紧紧抓着薛明善后背的衣衫,就像是濒临绝望的人抓着最后一棵救命稻草般,也是在这一刻,薛婉婷才有了一丝真实的感觉。 “以后换我保护姐姐……” 第162章 南朝变天了 短短几日,云中的天变了,也可以说是南朝的天变了。 太子在回南安的路上被刺杀,生死不明,踪迹全无。闻此消息,各地藩王蠢蠢欲动,就连一直安分守己的南川王心底也不由得冒出了一些以往从未有过的想法。 左羽正在向齐王禀告这几日探查到的情况,情绪中带着难以压制的兴奋。 现在朝堂不稳,对他们而言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齐王听后神情没有一丝变化,自薛婉婷不见了后,齐王便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连他等了这么些年的机会,现在听来,竟也让他心中难以涌起一丝一毫的情绪。 左羽见状,暗暗叹了口气。 薛姑娘几次三番舍身救主,又能在他们所有人都被蒙蔽之时,识破了李彬那厮的障眼法,他是真的服了。虽然他也希望薛姑娘好好的,只是那夜刺客太多,出手的有好几股势力,现下太子下落不明,薛姑娘定也是凶多吉少了。 “还没有消息吗?”齐王神色淡淡,就像是在问今天的天气如何一般。 左羽沉默了片刻:“虽然当时我们只在现场发现了血迹和打斗的痕迹,但是并不能说明那些血就是薛姑娘的啊,现在没有消息便也是最好的消息。” 左羽说这些话的时候,其实自己都有些不相信的,可说完之后,又觉得真有一丝希望:“王爷您现下最主要的便是要爱惜您的身子,林肖和李楚都在全力寻找太子及薛姑娘的踪迹,要是到时候薛姑娘回来了,而您却病倒了,薛姑娘定会自责难安的。” 齐王朝左羽看去,像是在思考着左羽说的话。不知过了多久,齐王正了正身,好似恢复了一点生气,缓缓开口:“靖王如何?” “靖王还是如同以往,整日里只喜欢摆弄些花草,前段时间还恰巧碰见了丞相家的小姐,两人已经私下定了情,现下丞相还不知情。”左羽禀报着暗卫传回来的消息。 齐王轻轻动着轮椅的扶手,冷笑:“本王还是小瞧了本王这侄儿了。” “将牢中那位送至南安。”齐王手中动作停顿,眸中山雨欲来:“既然现在大家都在水中,本王也不介意将这水搅和得更混一些……” 见齐王终于有了一丝以往的模样,左羽终于舒了口气,只是想到牢中的另一位,难免有些脸色不好看:“就是那赵阔始终半点不漏,嘴实在是太紧。” “不急,毕竟是一朝名将,现在他好侄儿又让他卷入了刺杀本王一案,他知道自己是活不了了,只不过咱们给的筹码还不够。”齐王道。 经齐王一点,左羽瞬间想起了被太守亲自收押的周田。 这赵阔出了名的宠爱外侄周田,也正是因为这份过度的溺爱,才导致周田在云中无法无天的行为。要是以周田的命作为诱饵,赵阔不见得就不张嘴。 “周田明日行刑,卑职这就去安排!”左羽说着,竟有些激动。 “等等。”齐王将直直朝着屋外走去的左羽叫住,“赵阔这人重义、讲情,他现在是还没有对李彬完全死心,将你这几天查到的东西给他……”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林肖说话的声音:“王爷!王爷!” 随着林肖推门而入,一股刺眼的阳光直射进屋内。 齐王有些不适地眯了眯眼,几日未出房门,这阳光于他还真是有些刺眼。 待他再次睁开眼睛,阳光已经不那么刺眼了:“可是有什么消息?” 林肖走了进来,他自然是知道齐王所问何事,他心中的担心并不会比齐王少。 这几日他皆未合眼,却始终找不到薛婉婷的踪迹,心中自责难安,要是当时他信了薛婉婷的话,有他在,他定不会让薛婉婷独自去冒险,都怪他过于自负。 “并无。”林肖面上喜色散尽。 齐王神色顿时一空,先前升起的侥幸消散得一干二净,整个人朝着椅背靠了上去。 林肖整理好情绪,低声说道:“王爷,卑职在寻找薛姑娘的途中,见到了一人,王爷可知这人是谁?” 齐王没有做声,只是询问地看着林肖。 林肖不再打哑谜,只是侧过了身子,朝着门外恭声说道:“还请李老进来吧。” 李老?听到林肖说的,齐王神色一变,脑海中快速闪现出一人模糊的身影,随即又否认,那人已经被他那好哥哥处死多年了,又怎么会死而复生出现在云中呢? 脚步声靠近,来者是一名约莫五十岁左右年纪的老者,只穿着一件素衫,浑身没有佩戴一件饰品,可就独有的一份遗世而独立的气魄却让在场的人都为之一振。 齐王猛地抓紧扶手,双眼睁大,不敢置信地盯着面前正缓步而来的老者,颤声问道:“李院首?” 被唤作李院首的老者面上始终带着笑,朝着齐王规矩行礼,这才朝着齐王说道:“王爷,李院首已死,草民不过区区一介游医罢了。” 故人相见,齐王心底触动,往事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之中:“李老快快请起!” 齐王急忙示意一旁的左羽去扶:“在本王面前李老无须多礼。” 李老在做鱼的搀扶下起身,伸手捋了捋发白的胡须,在齐王一侧坐下,先是上下打量了齐王,视线最终落在了齐王的腿上:“多年不见,王爷可还安好?” 齐王的视线也随着李老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腿,笑了笑:“让李老见笑了。” 林肖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始终落不到正处,随即上前说道:“李老还请您为王爷瞧瞧,先前那些为齐王诊治的大夫都说王爷的腿需要配合温泉疗养,可后来才知道这温泉疗养虽能解一时疼痛,但却会使得王爷的病情愈发加重!” 说道此,林肖语气加重,恨不能将那些在暗中使绊的人碎尸万段。 李老点了点头,摆手示意林肖停下:“当年老夫无奈只能用以毒攻毒的方法先行压住王爷您所中之毒,此毒凶险,世所罕见,老夫从医多年竟是连见也是未见过的。” “依着脉象,这毒快是要压不住了。”李老一边把脉,一边朝着齐王看去。 “李老,记得当年您曾经说过已经找到了解决之法的?”左羽心中一急,始终记得李老多年前曾说过的话。 林肖也紧张地看向李老:“是呀,您快说说到底是什么办法呀!” 齐王压下心底的起伏,面色如常,仿若李老的话并未对他造成什么影响,可眸中的一闪而过的热切还是出卖了他。他是多么想要站起来呀,只有站起来才能将那些欺他辱他之人统统踩在脚下,也只有站起来才能护住珍视之人…… 李老默了默:“要想根治王爷的腿疾方法有二,王爷是中毒导致双腿不良于行,其一便是能将这毒的解药找到。” 这…… 几人沉默,这其一他们不是没有想过。虽然大家心知肚明这毒到底是谁下的,但那人乃是一国之君,想要在那人那里找到解药,无异于难如登天。当年曾也曾派出无数人手查找,不过都是一去便再无踪迹。 “不是还有其二吗?”左羽率先开口。 “这其二嘛……”李老捋着胡须,目光却是朝着一旁的林肖看了一眼,只是一瞬便又收回视线,恍若无意,“北朝有一国宝,名曰寒芝草,普通人服用可延年益寿,强身健体。” 几人听得认真,就是连李老的表情和动作都不愿放过。 李老不再卖关子:“这寒芝草不仅能医治受伤后的陈年旧疾,亦可作为药引,世间百毒皆能清除大半。如果找到寒芝草,老夫有把握能将王爷体内残留的毒素清除,后续在配合康复练习,王爷是有机会恢复如初的。” 随着李老的话落,几人心思各异。左羽自是开心的,可一想起那寒芝草乃是北朝国宝,想要得到谈何容易。他们现在名不正言不顺,压根也没有办法向北朝交换讨要。 林肖却是终于明白了李老先前那一眼是什么意思了,原本他是计划在赵阔的事情告一段落后自己亲自替薛婉婷走一趟,后来出了事,又想着要是薛婉婷被找回来,一时间药跟不上,便暗中派人前去薛婉婷所说的地方去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药没有带回来,却是带了个人回来,并且他还认识。他是真的没有想到阴差阳错之下,会将多年前已经被皇上处死的李院首给找到,当时他见李院首的第一眼是不敢置信的。 后来知晓了来龙去脉,得知当年在行刑前,李院首被薛定远所救,后跟着薛定远来了云中隐姓埋名,当了一名乡野游医。因果循环,当年薛定远救李院首时,定是想不到多年后自己的女儿会被李院首相救。 薛婉婷这几年一直都是在李老那里去拿的药,林肖也从李老口中得知了薛婉婷病情的真实情况,远比他知道的还要糟糕。 李老说过,薛婉婷是在重伤之下强行催动内力导致落下病根,可要是当时能得到及时的医治,不说恢复如初,可至少没有性命之忧。可是偏偏薛婉婷又在冰天雪地里冻得太久,后又与雪狼搏杀再次动用了内力,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几年了。 想到李老说的话,林肖只觉五雷轰动。薛婉婷是受了内伤,也就是说这寒芝草对薛婉婷来说便是救命之草。可这寒芝草也是齐王能站起来的唯一机会了…… 第163章 温馨 “嫡姐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肩上落下的披风将薛婉婷的思绪拉了回来,转身看向站在她身后消瘦却也挺拔的少年。 是的,少年身形消瘦,却挺拔得如同崖壁上的松柏,苍劲而又充满韧劲。 少年的一双清澈的眸子里盛满笑意,就连那拉长的眼尾也带着足以温暖她心的暖意…… 薛婉婷的嘴角止不住扬起,任由着少年为她系上披风。她的弟弟长大了,明明未满十三岁的年纪,却已经比她高上了半个头,她须得要仰头才能与其对视。 这几日薛婉婷过得极为舒适,所有的仇恨和烦恼都被暂时压制,着这里没有阿谀奉承,没有谨小慎微。她与薛明善两人就那样如寻常农家姐弟般过着最为平常的日子。 农家小院虽然简陋却也五脏俱全,薛明善也不知道从哪里学得一手南安的美食,做得相当地道,不过短短半月,薛婉婷竟觉得自己都圆润了不少。 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变得苏畅,身体的疼痛的频率也明显减少了,胸口处常年纠缠的刺痛也有所缓解,每每发作时也不用她要用尽全力去压制了。 薛明善将薛婉婷扶着坐下,随即也坐在了一旁:“这是水晶糕,嫡姐快尝尝,可还地道。” 眼前的水晶糕晶莹剔透,糕体的中间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绿,看着便令人食欲大动。 薛婉婷拿起一块,轻咬了一口,一股淡淡的葡萄的清甜瞬间在口中弥漫,味道当真是极好极为地道的。 “味道极好。”薛婉婷赞叹道,眼神微动,将手中糕点放在碟中,笑道:“为姐竟不知你如此擅厨?” 薛明善腼腆一笑,视线扫过薛婉婷咬过的那块水晶糕:“嫡姐喜欢的,我都一一记住着的。” 说着便将桌子上放着的药碗端起,盛起一勺:“温度刚好。” 看着黑漆漆的药碗,薛婉婷难得的微微皱了皱眉头,自己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出乎意料的没有那么苦,先前口中残留的葡萄清香还在,将原本极苦的味道减半。 薛婉婷看向薛明善,鼻头有些发酸,这些年常年与苦药作伴,这药虽苦,于她而言也不给过平平,只是亲人在侧,一时间竟也想要松懈片刻。 “都不到十三岁,竟长得这般高了。”薛婉婷接过薛明善递过来的手帕,擦拭了嘴角,看着就是连坐着都比她要高上许多的薛明善说道。 薛明善眸色跳动,眼中仿佛有光:“我已满十五,来年的五月初五便满十六了。” “啊?”薛婉婷愣住,要是她没有记错,薛明善今年也不过十三,怎么就成十五了? 薛明善唇角上扬:“当年父亲为了保护我,隐瞒了我的真实年纪,对外将我的年纪说小了两岁。” 说到这,薛明善仿佛很是懊恼:“小时候长得慢,明明只是比嫡姐小了不到两岁的年纪,却比嫡姐你矮上许多。” 见薛明善的模样,薛婉婷暗笑。几年时间不见,薛明善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成长着,她以为会有些不同的。如今看来,薛明善还是那个从前的薛明善,是她的弟弟,这个世界上她唯一的亲人。 薛婉婷的和薛明善都没有问及对方这几年的事情,不是刻意不问,而是再次相逢,他们的心中只剩下对重逢的喜悦,再无其他。 薛婉婷揉了揉薛明善头顶的头发,算了算了,不管薛明善现在是十三还是十五,总归都大不过她,她都是姐姐便是了。 薛明善眼睛微微眯起,朝着薛婉婷靠了靠过去,似乎对于薛婉婷的举动很是欢喜。 “在过几日你便送我回齐王府吧。” 薛明善一愣,某种划过一丝不知名的东西,语气轻缓:“齐王腿疾难愈,与皇位注定无缘,对姐姐的计划无益,姐姐无需再委屈自己。” 何况现在不是有他了吗?难道嫡姐认为他连一个双腿残疾,被流放苦寒之地的王爷都比不上吗?薛明善心头犹如被什么东西堵塞,烦闷得想要发狂。 薛婉婷察觉到薛明善的僵硬,轻抚着薛明善的头发,她又何尝想继续整日带着面具与人周旋? 上一世,齐王不仅治好了腿疾,更是带着大军和先帝的圣旨杀回南安,且一路上多城主动归降,这些都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但这些她却无法开口。 薛婉婷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可要是一切都如上一世一般,那她就是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同着齐王杀回南安。 “薛明善……”薛婉婷叹了口气,“我是不会跟着你回北朝的。” “我知道。”薛明善悠悠说道,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齐王府我也是一定要回去的。”薛婉婷继续说道。 薛明善掌心用力收紧,一个双腿被废的残疾王爷,到底是什么让他的姐姐非要回去不可? 突然,只见薛明善眸中杀意瞬间涌动! 他想起来了,他曾听大将军府上的几个丫鬟私下说过,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那时候南安只要见过齐王的人皆是如此夸赞。 再后来,齐王双腿被废,被南帝赶到了云中,这句话便开始用来形容靖王肖奕恒了。 萧奕恒是父亲薛定远亲自教习的,平日里有事没事都是待在将军府的。 那时他便对萧奕恒看不上眼,整日里装得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却总是“不经意”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可偏偏他的父亲和嫡姐就是看不清,曾经他与薛婉婷不睦,自然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女人大多识人不清,往往容易被假象所蒙蔽,看不清最好的便在自己的身边,却偏要去追逐内心自己营造出来的假象。 不过没关系,他会让他的嫡姐看清的…… 第164章 薛明善的心思 薛婉婷没有再提要回王府的事情,日子一日一日过着,明明好似什么都没有变,却又好似什么都变了。 薛明善每每费尽心思做出的糕点,薛婉婷总是很开心的品尝,依旧仿若是最好的品尝师,可笑容之下却又是浓郁得化不开的疲惫与无奈。 天空已经飘起了小雪,云中的天气进入十一月,便彻底的冷了下来。 薛婉婷坐在院中看着面前犹如遗世独立的一株红梅,眉心微蹙。 明明不适合这里的生长环境,也不是这个节气该开的花,却开得颜色异常鲜艳。 薛明善远远瞧着,嫡姐是最喜海棠的,可海棠在云中无论多高超的师傅也无法让其存活,可嫡姐也是喜梅的,却为何并无一丝喜色? 薛明善眸中的期待之色消散。 难道是因为无法与心中之人共赏吗? 背于身后的手慢慢收紧,他明明就在嫡姐的身边,嫡姐却自私地将他隔绝在外,他们明明隔得是那么近,却为何又那么远? “主子。” 薛明善骨节收紧,将心头的起伏压下:“何事?” “主子,齐王那边一直在找寻姑娘的踪迹,这个地方不能再待下去了。” “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里来,我还当真小瞧了那个废物。”齐王道。 薛明善用力地闭了闭眼,他不想强行带走薛婉婷,曾经的自己就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经历了命运被别人决定的痛苦,他经历过,却不想始作俑者再经历一次。 薛婉婷是舍命护他的姐姐,就算有时候错了,那他也应该帮助他的姐姐重新选择正确的…… 暗卫紧了紧已隐有薄汗的手心,面前明明只是一个不过十五岁的少年,却也是亲手搅动整个北朝皇室,又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一手平定皇室内乱,将北朝的大半实权掌控在手的人。 他是皇后安插到五皇子身边的人,监视着五皇子日常的一切,暗中将消息传给皇后。 五皇子明明知情,却依旧事事都会带着他,渐渐地,在所有人眼中,他俨然就是五皇子的心腹,而他被五皇子“如此”重用,他有口难辩。 直到皇后也开始怀疑他的那一刻,他知道五皇子成功了,而他从那一刻起,某种意义上,也真真正正地成为了五皇子的人。 皇后从不再相信他如实禀报的消息,到后来的再也不召他,再到后来是再也不敢召。 暗卫眸中划过一缕深深的惧怕,一股寒意从心脏处蔓延至全身上下,他是惧怕眼前的这个心思深沉,手段狠辣的少年的,不光是他,就是乃至整个北朝皇室,也是无一不惧。 薛明善的拇指在食指上轻轻摩挲:“你在怕我?” 淡淡的声音落下,暗卫急忙跪下:“请主子恕罪!” 薛明善转身,居高临下看着跪在地上的暗卫。并没有因为暗卫的惧怕而面露讥讽,今时今日的他已经不需要踩着别人来证明自己了,只是缓缓说道:“不必阻拦,让他们找到。” “这!”暗卫大惊。 薛明善摆手:“按我说的办。” 此话一落,暗卫不敢再言,匆匆退了下去。 既然她的嫡姐非齐王不可,那他势必也要亲自见识见识。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能让他如此优秀的嫡姐如此惦念?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轻笑,眼下太子不见踪迹,南朝势必会大乱,他得好好筹谋,以免错失良机。 第165章 墙角被撬 寒风依旧,大雪纷飞,目之所及皆被大雪覆盖,漂亮干净得有些失了真切。 薛婉婷穿着一件红色披风,执伞站在院内,到现在她才惊觉自己竟然不那么畏寒了。 她伸手接住飘落而下的雪花,看着雪花在自己手中缓缓融化,鼻头竟微微有些发酸。 到了这个时候,她要是还相信薛明善每日给她的药仅仅只是疗养身体的药的话,那她就真的是个傻子了。 当年的果脯,还有永远温热的茶水,明明为她做了那么多,却从不肯多说一句,而她竟然还在逼迫一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人。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带着些急促,还未待薛婉婷反应,农院的门便被推开。 是林肖和齐王,并不是薛婉婷以为的薛明善,薛婉婷竟觉有些失望。 院中的女子转身回眸,惊讶后眼眶竟微微湿润了起来,似乎不敢置信,张嘴却是生生哽住,没有发出声响。 四目相对,眼前站着的人,正是心中所念之人。 没有再一次的失望,这一次他是真的找到她了。 薛婉婷愣神过后,撑着伞,朝着齐王走了过去。 她仔细观察着齐王的神色。 齐王突然找到她,不知道薛明善有没有什么事情? 薛婉婷心中忐忑,脚下步子越发走得慢了。 女子一身红衣,撑着一把画着梅花的油纸伞,缓缓靠近,仿若是这漫天雪白中的唯一一点颜色。 齐王眸中幽深得如同一片无迹的黑海,置于扶手上的手指慢慢收紧。 “王爷……” 薛婉婷行礼,刚一开口,便被齐王一把拉住手腕,只是微一用力,整个人便朝着齐王扑了过去。 齐王一手扶住女子的腰肢,一手依旧紧紧地握住女子的手腕,将女子整个人带入怀中。 齐王的行为对于当事人薛婉婷及林肖都无疑是震撼和诧异的。 林肖心情复杂,齐王是一个极为内敛的人,可因为薛婉婷却一次又一次的喜怒于行,他一时间也分不清这样的改变是好还是不好了? 熟悉的味道袭来,冲刺已经空洞得麻木的五脏六腑,这一刻,齐王觉得自己在这一刻扶在薛婉婷腰间地力度加大,转瞬间,薛婉婷已经完全贴在了男子的胸膛,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男子胸膛的炽热和强而有力的心跳。 一下接着一下,热烈得几乎将她灼烧…… “王爷。”薛婉婷伸手撑住齐王的胸膛,这样的亲近让她感到不适。 薛婉婷的反应并未让齐王有所收敛,反而搂着她身上的力度再次加深,几乎令她快要喘不过气。 薛婉婷心下几不可查地跳动了一下,竟也鬼使神差的伸出了未被齐王握住的手,环住了齐王。 齐王身子一僵,随即身子竟微微发起了抖。 “你们在干什么?” 暴怒的声音传来,薛婉婷想要朝发声处看去,却被齐王将她的脑袋重新按入胸膛,手上力度之大,不给她再次行动的机会。 薛婉婷有些着急,来人是李楚,是齐王能带兵杀回南安的关键,因为她而影响齐王和李楚的关系,这样很不划算。 齐王现在应该做得是放开她去和李楚解释,而不是任由事情发展下去。 李楚觉得自己整个身子都在发抖,他的好兄弟,他那么信任的人,在明知道他有多么喜欢薛婉婷的前提下,撬了她的墙角! 第166章 夜半交谈 薛婉婷跟着齐王回到了王府,至于那天齐王李楚后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齐王也摆明了不想提及。 窗户被撬动,薛婉婷眉头轻皱:“你倒是来得勤。” 话音刚落,李楚翻窗进屋:“墙角都快要被人给撬了,你说我来不来?” 李楚走到薛婉婷对面坐下:“明知这几日我来得勤,怎得还将窗户给关死了?” 李楚的话中似有责怪,薛婉婷却是气笑了:“夜半三更,孤男寡女,你来我还得给你留门不成?” “我不知道你和齐王究竟是如何说的,但你屡次夜半三更潜入,你可曾有一丝一毫对我的尊重?” 薛婉婷面色平淡,声音却冷漠得如同冬夜里的寒风,竟让李楚生生打了个寒颤,满腔的热血凝固,心中憋闷。 “我倒是想尊重你,可你自己可曾自爱?又是谁当着众人与人亲密相拥?” 那日的画面就像是刻在了李楚的脑子里,每每想起便觉得心肝发疼,被薛婉婷冷言相向,李楚实在是气极了。 “自爱?”薛婉婷冷笑,“还是你自以为抓住了我的把柄,想要以此作为要挟?” 闻言,李楚将刚端起的薛婉婷喝了一半的茶盏用力地置于桌上,茶水散落在桌面四处。 薛婉婷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慢条斯理地给自己重新续上了一杯:“怎么,心思被人戳穿了?” “若是要挟,何必等到现在?”李楚知道薛婉婷是软硬不吃的,强压下心中的怒火,“你也不必故意激怒于我,既然认定了你,你便只能是我的。” 李楚话中的笃定和双眸中的志在必得让薛婉婷有些吃惊,李楚是她先招惹的,可那是形势所迫,不得不为。 “我不会是任何人的,我也只会属于我自己。”薛婉婷凝视着李楚,对李楚眸中的炙热视若无睹。 李楚指节收紧,手中的茶盏被几乎要被捏碎,用尽全力勉强将心中的情绪压下:“明明当初是你先招惹上我的。” 薛婉婷心中一窒:“抱歉。” “形势所迫,不必道歉就如同我心意已决,你可以拒绝,但却不能阻止。”李楚说道。 “眼下太子失踪,朝中局势不稳,各路封王蠢蠢欲动,朝中已有重立太子的声音。” 李楚已然知道了薛婉婷的身份,知道薛婉婷会喜欢听到这些消息的。 果然,话音刚落,薛婉婷便问道:“那靖王如何?” 李楚的神色有些不好看,谁都知道薛家嫡女爱慕当朝靖王,看来传言果然不假。 这些时日她消息闭塞,上一世太子也会死,只是没有这么早,这一世太子的死因她提前,她迫切地想知道靖王是否还是同丞相之女定亲了? 还有张茹萱,当年太傅之女和丞相之女一左一右,一侧一正,一同入靖王府,当真是好不风光。 也正因为太傅及丞相的站队,让那些还在观望的大臣们,最终选择了靖王。 朝中有大臣,背后有薛家旧部,远在封地的王爷们在靖王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加之皇帝因为太子的死元气大伤,无心打理朝政,靖王被封太子,登上宝座,顺理成章。 “靖王依旧整日待在自己的府上,闲时弄弄花草,不过近日却和丞相之女走得颇近。” 说罢,李楚暗暗打量着薛婉婷的反应,却并未在薛婉婷面容上看出一丝一毫的伤心和难过,这倒是与传言不符。 李楚收起打量,觉得自己越发不了解薛婉婷了。 在得知薛婉婷的真实身份后,他暗中命人打探。 几乎所有的消息都在告诉他,面前的是一个标准的纨绔,肆意妄为,却又过得比本朝公主还要尊贵的南朝第一贵女。 薛婉婷察觉到李楚的打量,也不避讳,直接问道:“那张茹萱呢?” “张茹萱?”李楚摇了摇头,明显对这个名字很是陌生。 “张茹萱是谁?也和太子有关?需要我命人去查吗?” 薛婉婷摆手:“不必,张茹萱乃是当朝太傅之女,我以为靖王不会放过张茹萱这个助力,所以才问了问。” “可太傅之女不是倾慕太子吗?”既然打听了薛婉婷之前的事情,那和薛家嫡女是死对头的太傅之女便也知了一二。 李楚有些好奇,为何薛婉婷会问及张茹萱,而且还说齐王不会放过张茹萱这个助力? 太傅之女爱慕太子和太子倾慕薛家嫡女的事情在南安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没道理这么快便转投他人。 仿若知道李楚的好奇,薛婉婷接着说道:“太子下落不明,多半凶多吉少,朝中之人各自站队,太子一派人人自危,太傅亦然。” 薛婉婷取过一只茶盏,为李楚倒上茶:“比起远在南川的南川王和皇帝的几位兄弟,这位就在南安的软弱无靠的靖王无疑是更好的选择。” 薛婉婷这话说得倒是实话,上一世她也不相信那般高风亮节的太傅会轻易便转投入靖王门下,联合朝堂多位大臣将南帝一点一点架空。 只是他们都看走了眼,这位所有人都认为必定是以为极为好掌控的靖王却是一匹真正的豺狼! 太子必死,只是今世死得比上一世要早上许久。她倒要看看没了他们薛家旧部暗中卖命,没了云中培植多年的助力,犹如断了左膀右臂的齐王,今生要如何搅动朝堂,登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 薛婉婷眸中恨意涌动,不再掩饰:“我是薛家嫡女,你是北漠公主之子,南帝灭我薛家满门,却也灭你北漠全族,让你母亲至死都背着灭族罪人之名,我相信你的仇恨绝不会比我少!” 李楚端茶的手一顿,眸中闪过震惊:“你是从何处得知?” “你能知道我是薛家嫡女,我便也能知道你是北漠公主之子。” 薛婉婷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有着相同的敌人。” 李楚没有马上接话,只是神色莫名地看着薛婉婷。 他不知道薛婉婷是何时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的,齐王不会说,这一点他还是很相信齐王的。 那么是谁呢?到底还有谁知道他的身世? 原本以为除了少数几人知道的秘密被一个完全没有可能知道的人知晓了,犹如长久置身于黑暗中的人突然暴露在了阳光之下,心底竟升起一抹恐慌。 薛婉婷不简单他一直就知道,可眼下看来却不止于此了,她的身边必定还隐藏着厉害的帮手,并不是看起来的孤军奋战,孤立无援。 难道是传说中的薛家旧部? 刚有了这个想法,李楚便又摇了摇头。 若是得了薛家旧部,薛婉婷何至于这般不要命的只为取信于齐王? 传闻中薛家旧部只唯薛定远一人及薛家传人,且那些旧部退下的这些年早已渗透在各个行业,建立了极为复杂健全的情报网,也谋得了不少的财富。 这样的薛家旧部没道理会让薛家嫡女流落在外,孤军奋战啊? 眼前的迷雾加深,李楚看着薛婉婷的目光变得极为复杂,他是越来越看不懂眼前的这个女人了。 不,也许是他从未懂过。 “那这样咱们就算是都有把柄捏在对方的手里了。”李楚说道。 薛婉婷嘴角勾了勾,不置可否:“赵阔同你父亲多年相交,彼此之间的秘密早已知晓,只要利用得当,这边郡几十万大军算是握在你们手中了。” 李楚对薛婉婷所说已经毫不诧异了,他知道,眼前的女子就算说出再多的惊世骇俗的言语都是有可能的。 于是故作不解:“不是还有郭展鹏吗?” 薛婉婷轻笑:“郭展鹏确实是皇帝派来牵制你父亲的,可握有半块儿虎符的可不是他。” 说到这,薛婉婷眸中颇有深意:“我知道你近来一直与郭展鹏相交甚密,就是不知这其中缘由了?” 李楚心下大惊,看来他的一切竟皆在薛婉婷的掌握之中了。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之中,却也都在对方的眸中看见了忌惮。 第167章 早些回来 次日一早,薛婉婷穿好衣衫洗漱完毕便去了玉清殿。 小康子正在伺候齐王穿衣,见薛婉婷来了便将衣衫给了薛婉婷,恭敬地退了出去。 薛婉婷顺势接下,走到了齐王跟前。 “王爷昨日睡得可好?” 齐王此时借着撑物站在那里,虽然因着双腿无力,背部微微躬着,却也比薛婉婷看起来高了一个头。 薛婉婷恍惚了片刻,要是不曾发生那些事情,如今的齐王该是何种模样啊! 齐王的视线从薛婉婷一进来便随着薛婉婷移动,见薛婉婷在看见他是明显愣了一下,扶着撑物的手收紧:“尚可,婉婉睡得可好?” 薛婉婷扯了扯嘴角,笑齐王的明知故问。 她替齐王穿上外衫,又去取一旁的腰带:“王爷,我觉得咱们府中应该加强些守卫才是。” “怎么了?”齐王顿了一下,问道。 “昨夜李公子再次擅自闯入我的房内。” 说到这,薛婉婷明显动了怒:“我虽是齐王府的侍女,可也是女子,李公子虽然曾对我有相救之恩,但三更半夜屡屡前来,这属实太过放肆!” 齐王看着蹲在身前为他整理腰带的薛婉婷。 薛婉婷埋着头,一头乌黑柔顺的发丝,上半部分用一只碧玉的簪子挽起,下半部分散落垂下,柔柔的贴在纤细的背脊,一直到腰际…… 视线继续,一对洁白无瑕的珍珠耳环微微晃荡,发出莹莹微光,更显女子的耳朵莹润,好看极了。 喉结微微滚动,他看得有些出神,拇指与食指之间轻轻摩挲。 这炉内的火委实是烧得过于旺盛了些…… 李楚所为他自是知道,李楚幼年漂泊,被人轻视践踏,看似放荡,实则却是自卑敏感。 而薛婉婷不同,看似无所依靠,却恰恰是一个与李楚极为相反之人。 她勇敢、果断、自尊自爱,想要得到什么,自己便会不顾一切地去闯去拼。 在他看来,李楚之所以那般执着于薛婉婷,也正是因为薛婉婷身上的那股劲儿,那是李楚缺失的,也是李楚想拥有的。 而李楚不会明白,放荡和不守规矩。也许在很多女子看来也许是潇洒不羁,可就薛婉婷而言,那就真的只是放荡和胡作非为了。 一个不尊重自己的男子,越是步步紧逼,只会将薛婉婷越推越远。 公平竞争?齐王嘴角扯动了一下,在他的世界里,根本就没有公平竞争这几个字。 这个世界原本属于他的东西都被一一夺走,可是没关系,那些东西他会慢慢地,一点一点地统统夺回,而他想要拥有的,也终将会属于他! 没有听见齐王说话,薛婉婷手中动作一顿,抬头朝齐王看去。 只是这一眼便叫薛婉婷愣了神,她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齐王的眸中尽是寒凉,又有着压抑着的兴奋,整个人看着竟有几分扭曲。 齐王在想什么?薛婉婷心中不由得一个咯噔。 见薛婉婷看向自己,齐王面上一僵,随即若无其事地抖了抖一侧衣袖:“他幼年曾流落在外数年,后被找回也一直跟随着自己的主母生活,老人家难免娇惯了些。” 薛婉婷又将玉佩系在齐王腰间,只是瘪了瘪嘴,没有说话。 见薛婉婷模样有趣,齐王轻笑出声:“他爱慕于你,做起事情越发不顾及起来,你先且不要理会,晚些时候我命人再给你屋内的门窗上两把好锁。” 爱慕?薛婉婷眉心跳了跳。 脑海中浮现出李楚奋力撬动窗户的样子,薛婉婷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系好腰带,薛婉婷将一旁的轮椅推了过去:“王爷,我今日想出门一趟。” 齐王自己撑着撑物坐在了轮椅上,见正半蹲着给他整理衣摆的薛婉婷:“昨夜下了雪,外面冷得很,仔细着身子。” 这是同意了?薛婉婷有些不敢相信。 他原本还以为齐王会问她为什么要出府,没承想不过叮嘱了她几句:“嗯,许久未逛过街,就是想出去走走。” 薛婉婷的主动解释让齐王心头一舒。 私心里他是不希望薛婉婷出去的,可薛婉婷本就是天空中遨游的雄鹰,而不是养在笼中供人观赏的雀鸟。 “多带些银两。”齐王轻声说道。 薛婉婷笑着应道:“嗯,我会早些回来的。” 见薛婉婷面上显而易见的喜色,齐王眸中笑意加深。 是的,早些回来。 第168章 我就骗你这一次 “大叔,请问高明在吗?” 城东陆家铁铺,薛婉婷看着一个正在打铁的中年汉子说道。 那中年汉子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头看向薛婉婷。 视线上下扫视,汉子一手拿着铁锤,伸手抹了把汗。 “在下正是高明,姑娘可是要打铁?” 铁铺温度极高,就开在街边,四面透风,也不觉得冷。 薛婉婷看着摊子上摆放着的兵器,从中拿起一把长刀,刀身流畅,寒气逼人,不由赞叹道:“真是一把好刀!” 那叫高明的汉子走到薛婉婷身边:“这刀太大,姑娘家用还是这把更为合适。” 薛婉婷看向高明手中的一把长剑,依旧锋利流畅,却失了几分凛冽的寒气。 高明其实是好意,这段时间的薛婉婷虽然长了些肉,可整体看着还是很瘦弱的模样,她选中的刀身长,整体重量不轻,从外形上看实在是跟薛婉婷有些不符。 薛婉婷有些遗憾地在刀身上抚摸了一下,回归正题:“大叔,我姓薛名婉,还请大叔代为通传。” 大叔闻言脸色一变,再次深深地打量了薛婉婷几眼:“姑娘,我库房里还有几件武器,与姑娘甚为相配,要是姑娘有意,可随我前去挑选。” 薛婉婷点了点头:“那就劳烦大叔了。” 两人一路朝东,最后在一座宅子停下。 “姑娘稍等,我去将那几把剑取来。”大汉意有所指,随即告退离开。 约莫过了一刻钟,薛婉婷终于等来了自己想要见得人。 薛明善一身黑衣长袍,双手背于腰后,缓步而来。 “你找我?” 声音冷淡,好似与薛婉婷为陌路。 薛婉婷心头微微一窒,上前的步子顿住:“见你无事便好。” 说着便提步朝门外走去。 手腕被人拉住,薛明善讥讽出声:“你还是这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手腕上的力度加深,薛明善语气沉沉:“想丢下我,便丢下我……” 被两人一直刻意忽视的问题出来了,当初是薛婉婷摆了薛明善一道,薛婉婷想要解释,却发现自己连怎么开口都不知道。 薛婉婷一把将薛婉婷扯到跟前,眸中有种薛婉婷看不懂的执拗:“我变着花地想要讨你欢心,而你呢?满心想的都是齐王,想着怎么离开我,回到齐王身边!” 薛婉婷抬头看向薛明善,解释道:“不是这样的!” 双肩猛地被薛明善握住:“不是这样?那是为什么了?还是说你喜欢上了齐王?” “我没有!”薛婉婷肯定道。 薛明善眸中划过一抹暗光,抿起有些苍白的唇,慢慢放开握着的肩膀。 “姐姐,我现在已经可以保护你了,我希望你知道,你一直都不是一个人,我也是父亲的孩子啊!” 薛婉婷鼻头发酸,那个小小的弟弟已经长成需要她仰望的大男孩了,可以保护她了,薛婉婷慢慢低下头。 “你这次来南朝所为何事?” “自然是来找你,报我们薛家灭族之仇!” 薛明善看着低垂着头的薛婉婷,眸中划过异样。 说到报仇,薛婉婷再次看向薛明善:“要如何报?可是要对南朝发兵?” 薛明善不敢置信:“姐姐,我也是父亲的孩子!父亲是如何地珍爱南朝这片土地和百姓,你知道,我亦知道。” “况且,你以为区区三年,我独自一人便能左右北朝的军事皇权吗?” 薛明善走到一旁坐下,似乎是想到了一些不好的过往:“三年沉浮,也不过是堪堪在北朝皇室中站稳脚跟。” 两人相隔几步,薛明善的视线就那样遥遥地看向薛婉婷,那样疲倦又麻木。 薛婉婷上前,走到薛明善跟前:“对不起,前路未卜,我不想你同我一起丧命,我们两个总得活一个。” 薛明善仰头看向薛婉婷。 双眸好像再次被点亮,明亮得让薛婉婷不敢直视,她伸手摸了摸薛明善的头。 薛明善伸手环抱住薛婉婷的腰肢,一双明亮如星辰的眸子消失不见。 感受着薛婉婷身上传来的温度,薛明善有些眷恋地紧了紧双手。 你骗了我一次,我也只骗你一次…… 第169章 再见何二郎 相聚总是短暂,匆匆和薛明善告别,薛婉婷带上薛明善特意给她准备的伤药离去。 薛明善双手背于身后,看着薛婉婷离开的背影,手指之间轻捻:“你说她信了吗?” 这时,一暗卫从一旁走了出来,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属下不敢妄言!” 薛明善手指上的动作停顿了,转身看向跪在地上的暗卫,居高临下:“无趣。” 淡淡一句,暗卫顿时浑身一紧,豆大的汗水从额见滑落。 “还请主子恕罪!” 薛明善摇了摇头,笑了笑,转身看向薛婉婷离开的方向,神情间又有些落寞:“应该是不相信的吧?” 薛婉婷去了城东破庙,破庙依旧破旧,菩萨却是比之之前干净了许多。 薛婉婷找了个地方坐下,看来那何二郎是在等她了。 过了一会儿,庙外传来声响,薛婉婷起身走到门口,见何二郎正端着今日讨要得来的食物走了进来。 “何二郎。” 何二郎猛地抬头,见到面前站着的人,眸中闪过一瞬间的惊喜。 “你终于来了!” 薛婉婷转身进了庙内,看着已经重新糊好的窗户,和干燥整齐的稻草:“你的同伴呢?” 何二郎将讨来的食物放在破旧的供案上,跟在薛婉婷的身后:“我不过是在他常去的那条街丢了二两银子,恰巧被瘸子捡到,那些钱够他好好度过这个冬季了,自然不会再住在这破旧的寺庙之中。” 薛婉婷转身看着说话的何二郎,虽还是穿得破旧,整个人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眼神中少了被压制的戾气,多了几分神采。 “事情可解决了?”薛婉婷笑着问道。 其实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可她想知道何二郎到底用得是什么方法。 何二郎被薛婉婷瞧得有些不好意思,点了点头就要跪下:“还要多谢姑娘!” “那黄白之物不稀奇,本也是你该得的,只是比起结果,我更想知道事情的经过。”薛婉婷阻止了何二郎的动作,说道。 “我那大哥喜赌,我不过是将姑娘赠与的钱物舍了一半给赌坊,引他上钩,他便也巴巴地跳了进去。后面输红了眼,将家中的田产房屋都给典当了,最后更是差点就要卖了自己的婆娘娃儿。” 何二郎咬着牙,身侧的拳头握得很紧,面上是大仇得报的快意。 “差点?” 薛婉婷饶有兴趣,走到一旁坐下。 何二郎愣了一下,是的,差点,他还是不够狠,看见无辜的侄儿在赌坊那群人手中苦苦哀求,他还是心软了,他甚至是有些恨自己的心软。 “我又暗中将剩下的钱给了那赌坊老板,将人给赎了回来。” 何二郎说这话的时候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面上神色复杂,最后却是将目光看向了薛婉婷。 “姑娘是否会觉得我不够心狠?” 他有些担心,从薛婉婷将金叶子递给他的一瞬间,他便断定薛婉婷会回来找他的,可任何人都不希望自己手下的人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 “不贪慕到手的财物,做事果断又有手段,这样很好。” 薛婉婷起身走到何二郎面前:“是人都会在心底保留一份柔软,我又为何会觉得你不够心狠?你是个聪明人,早猜到我会来找你,你可知道我找你所谓何事?” 薛婉婷看着直愣愣看着她的何二郎,笑了笑,要是一个人真的能舍去一切,那将是一个何其可怕的人,要是何二郎是这样的人,她也是绝不敢用的。 有时候,人适当的有一些弱点和牵绊,或许在他人看来会更能掌控一些,也能让人更安心,何二郎这样便很好…… 何二郎惊喜之色溢于言表,抱拳跪下,已然将自己视为薛婉婷的下属。 “请姑娘吩咐,何二一定竭尽全力,肝脑涂地!” 第170章 高回求饶 薛婉婷出了破庙,此处离城门口不远,时间也还尚早,倒是可以给齐王带几个包子回去。 穿过破庙外的小巷,薛婉婷脚下一顿。 有人跟踪! 薛婉婷的双眼微眯,右手手腕转动,转身朝身后看去:“阁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说话。” 回答薛婉婷的只有一片寂静,任何地方都好似毫无破绽。 话落,只见薛婉婷双眸冷光乍现,手腕银丝飞出,朝着前方拐角处猛然而去。 “铮!” 银钩被刀挡住,撞击之间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 “你竟然有内力?” 一个蒙面紫衣握刀的虎口收紧,接下薛婉婷的一招竟连连后退了两步,这让本没将薛婉婷看在眼中的他震惊万分。 见人现身,薛婉婷将银钩收回腕中,眼中的震惊是一点都不比对面的男子少,她竟然有了内力!虽然只有原来的三层不到,却的的确确是有内力了! 薛明善给她的药依旧在腰间挂着,这到底是什么药?为何这么短的时间内,竟让她不再感觉疼痛,就连内力都恢复了三成! “你到底是谁?”紫衣男子问道。 薛婉婷回过神来,轻笑一声:“公子还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不就是您献给齐王府上的瘦马吗?还能是谁?” 紫衣男子被薛婉婷面上的波澜不惊激怒。 这女人竟然还敢自己是他府中出去的瘦马!要是先前他还只是觉得自己的暴露是因为上次在刺杀太子时被齐王的人发现,现在便能肯定定然是薛婉婷向齐王高密! 可要是薛婉婷真的向齐王高密,薛婉婷自己也是从高府出去的,齐王难道就不会怀疑吗?可看薛婉婷的样子,却不像,紫衣男子一时间有些搞不清楚了。 “你别忘了,你的命可还握在我的手中!”紫衣男子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嘲讽地看向薛婉婷,“这些时日,你定然很难受吧?” 说着,男人扯开瓶塞,倒出一颗解药,递给薛婉婷:“来,过来。” 薛婉婷面上神色微动,仿若已经被男子的话鼓动,朝着紫衣男子走了过去。 她伸手去拿男子手中的解药,眸中满是急切。 就在薛婉婷马上就要拿到解药的时候,紫衣男子猛地收手,将手背于身后。 薛婉婷不解地看向紫衣男子。 “怎么,想要?”紫衣男子哈哈大笑,先前被薛婉婷重伤的耻辱仿佛这一刻终于找到宣泄的途径。 “是狗就要有狗的样子,不要觉得找到靠山了,就忘记自己不过是一条曾经向我摇尾乞怜的狗!” 紫衣男子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握着的解药丢在地上,顺势踩了两脚。 “求我呀,求我将脚挪开啊!” 薛婉婷红唇紧紧地抿在一起,面上神情挣扎起伏:“求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恕属下。” 终于等到了薛婉婷的求饶,见到先前还云淡风轻的薛婉婷也染上了卑微的尘埃,紫衣男子眸中闪烁着异样的畅快。 只是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跪下,跪下求我!” 薛婉婷收手猛地收紧,怒视着紫衣男子,不过只是一瞬,便又强行忍住,紧咬着下唇,双膝缓缓向下…… 紫衣男子嘴角勾起,薛婉婷的反应让他很是受用。 只是他还没有见到薛婉婷跪下向他摇尾乞怜的模样,却见薛婉婷突然停下了动作,发出一阵刺耳的轻笑,随即缓缓起身。 紫衣男子见状,双眸微凝,透出威压:“怎么,你想死?” 只是他未等来薛婉婷的回答,便被薛婉婷猛地钳住了脖子! 薛婉婷的力道极大,速度极快,不过眨眼之间便将他禁锢在了墙面。紫衣男子只觉脖子上的力道再次收紧,一点气也喘不上来,他双手用力地想要掰开脖子上的手,却是无济于事。 紫衣男子的眸中尽是后悔和恐惧,今日他怕是就要交代到这了,事败后被靖王派人追杀,他为靖王付出了一切,甚至连他的父母都死了,可靖王却无情地抛弃了他,他恨呀! 要是有来世,他一定要当面问一问靖王,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就在紫衣男子以为自己快要死去的时候,脖子上的力道猛地一松,他整个人便顺着墙壁滑落了下来,他捂着脖子,扯开面巾,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薛婉婷蹲下身子,瞧着紫衣男子惧怕的模样,甚是好笑:“高回,我没有向齐王告发你,你今日结局早已注定,从你为靖王卖命的那一刻便已经注定!” 高回猛地抬头,朝薛婉婷看去,看着薛婉婷的样子像是在看着某个怪物,一股寒气袭入他五脏六腑。薛婉婷什么时候知道他背后之人是靖王的?还是她一直都知道? 薛婉婷没有理会高回投来的目光,站起身同高回拉开了一定距离,双手交叉抱于胸前:“靖王为人虚伪自私,多疑无情,你虽替他卖命,他却不过是把你当作一条狗。” “你刺杀太子暴露了身份,为了不被人抓到把柄,可不就只有将你灭口吗!”薛婉婷活动着手腕,许久未用这么大的力道了,一时间竟还有些不大习惯。 高回狐疑地看向薛婉婷,他怎么觉得薛婉婷好似同靖王很熟一般。 说着又见薛婉婷话音一转,带着几分调笑:“他那样一个自诩清高之人,竟被一个男人日日夜夜惦记了数年,甚至找了一个气质身形都极为相似的人留在身边。你说你要是他,会怎么做呢?” “你自以为自己将阿金养在身边无甚不妥,你又怎知你身边没有靖王安排的眼线呢?他是不可能相信任何人的。” “你是如何得知……”高回像是被人扯掉了遮羞布,置于烈阳之下,被人审视他的阴暗,面上神情复杂。 薛婉婷打断高回的话:“得知你背后之人是靖王?还是得知你夜夜搂着同靖王有几分神似的阿金,幻想着怀中的阿金是你日思夜想的靖王?你无需管我是如何知晓的,你现在只需告诉我,你想活吗?” 高回已经破罐子破摔,打也打不过,自以为的秘密也早就被薛婉婷知晓得一清二楚,他秃然地靠在墙上,倒是让人看出了以往的几分潇洒。 “我自是想活的,难道你不想?”高回将掉落在脚边的瓷瓶抛给薛婉婷,“里面还有一粒,不过也就只有这一粒了,我所有的府宅都被齐王的人守着,我进不去。” “不过我倒是好奇,为何齐王对你还是依旧?”高回上下打量着薛婉婷,薛婉婷的穿着和佩戴虽然看着不起眼,但用料和做工却是一样金贵精致。 薛婉婷接过瓷瓶,又将瓷瓶抛了回去:“失忆前我还有可能是你暗中培养的细作,失忆后我便只是齐王府中的侍女了,这你倒不用替我该考虑了。” 高回不得不再次被薛婉婷的手段和谋略折服,原来从一开始,薛婉婷便想好了自己的退路。可这样一个女子,为何费尽心思通过他去到齐王府?究竟想做些什么呢? 薛婉婷从袖中也掏出一个瓷瓶,扯开瓶塞,从里面倒出好几颗黑色的药丸,也不管自己的话给高回带来了多大的震撼,笑道:“我这倒是还有许多,要是你想要,都拿去也行。” 高回面上是如同吞了一只苍蝇般难看,先不去想薛婉婷为何会有那么多的解药,但他是真的被薛婉婷给耍了,先前在他面前的所有,竟都是薛婉婷装出来的。 这个女人简直是太可怕了! 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薛婉婷整个人都变得轻快了不少,顺势又将解药装了回去。 这!高回一时间竟不知道要说何是好,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你怎么有这么多解药?”高回疑惑地问道。 “哦,我拿着解药找人研制的,没成想还真成功了。”薛婉婷一边将解药塞进袖中,一边道,“不过我的解药与你手中的不同,我这吃上一颗便能将那毒彻底地解了。” 高回真的这辈子第一次感到这么大的挫败感,他找人费劲巴拉配制的毒药,竟叫人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解开了! 他咬了咬牙:“所以阿金几兄弟的毒也是你解的?” 薛婉婷点头,随即问道:“阿金他们走了?” 高回本想发怒,却又想到现在自己不过是刀俎之肉,哪还有资格发气,随即说道:“嗯,在我带人去岭北埋伏太子的时候,阿金便带他的兄弟逃走了。” “先前我还想着阿金几个总会忍不住要回来找我要解药的,可直到现在依旧不见他们的踪影。”说着,高回看向薛婉婷,似乎是埋怨:“现在我倒是全明白了,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和阿金那般好了?” 薛婉婷笑了笑:“日子久了,总能见到的,更何况他本就一心想要离开,我也是真心为他谋划,他知道的。” 眼前浮现出阿金之前的种种,薛婉婷看着靠在墙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高回:“更何况,他本不该过这样的日子……” 高回一愣,随即转移话题:“你能帮我逃过追杀?” 薛婉婷摇头:“不是我,是你自己。” 高回不明白了:“此话怎讲?” “我会派人暗中护送你进南安。”薛婉婷道。 高回看向薛婉婷,再次以为自己被耍了:“靖王的人在追杀我,去南安无异于自投罗网!薛婉,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越是危险的地方,有时候反而越是安全,靖王他一时半会儿是想不到你会去南安的,后续我也会找人伪造成你已身亡的证据,你安心去南安便是。” 能护送他去南安已然不易,现下更是轻描淡写地便能伪造他身亡的证据,高回像是陷入一个巨大的谜团:“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 “高公子莫不是觉得你现在还有选择的余地?” 薛婉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是将高回的思绪拉回。 他现在不过是一个被人追杀的亡命之徒,朝不保夕,侥幸能保住一命已然不易,哪里还有选择的余地,薛婉婷还是这样,一句话便能直击人心。 想通了关键,高回也不再扭捏:“还请姑娘施以援手,在下感激不尽!” 第171章 高回身后之人 薛婉婷将高回安置在破庙,买了几个包子,匆匆回来王府,将东西放回住处,又提着包子去了玉清殿。 玉清殿中,齐王正在书房与林肖等人议事。 薛婉婷见小健子守在门外,便叫住了小健子:“公公,这是我顺道买的包子,待会儿王爷闲下来了,还请公公您代为转交。” 小健子微微弓着身子,笑着上前接过,他以前就觉得薛婉婷定是有一番造化的,现下更是不敢托大,更何况薛婉婷态度恭敬,亦并无半点架子。 “姑娘放心,小的待会儿便让小厨房温着。” 薛婉婷笑着表示感谢,视线却是下意识地又往书房看了去,她的声音不大,却也没有刻意压低说话,屋内的人定然能清楚地听见她的声音。 齐王会叫她进去吗?在高回暴露之后。 “那就有劳公公了。” 话罢,薛婉婷神色如常,转身便朝院外方向走去,心底暗道:“一、二、三、四、五……” 就在薛婉婷觉得齐王不会叫她进去时,书房的门被打开了。 “姑娘留步!” 薛婉婷停下脚步,转身看去。 林肖大步朝薛婉婷走来:“姑娘,王爷请姑娘到书房议事。” 两人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林肖便又转身朝书房走去。 薛婉婷跟在林肖身后,路过小健子时,朝着小健子微微点了点头。 小健子颔首,心道他可是押对宝了,现在齐王议事也将薛婉婷叫上,这重视信任程度除了屋里的那几个,他倒是未见过了。 书房的窗户门窗都关着,却只点了一盏烛台,显得屋内有些昏暗。 薛婉婷上前向齐王行礼,还未跪下,便听齐王说道:“免礼。” “没买些首饰布料吗?”齐王见薛婉婷浑身上下无增一样首饰,眉心微微蹙起。 薛婉婷起身退到林肖左羽身后,回道:“嗯,没见着自己喜欢的。” 齐王的视线在薛婉婷过于素净的玉簪上停留了一会儿,随即点了点头,示意几人坐下。 薛婉婷坐在最角落,听了一会儿才知道万寿节在即,一向不喜欢过寿的皇帝却在太子生死未卜的关头,要举办万寿节,且传召齐王回南安的圣旨已经在路上了。 上一世齐王也是被南帝利用万寿节这个幌子给骗去南安,后困在南安的,可齐王这一世还没有崭露锋芒,于皇权并无威胁,南帝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薛婉婷微微皱起了眉…… “殿下,皇帝生性多疑,我们不能贸然前去。”左羽在一旁皱眉说道。 “可是既是天子之昭,又怎可抗命?”林肖语气是少有的无力,他们是要回去的,但不是现在。 齐王听着两人言论,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视线却是看向了薛婉婷。 “婉婉,你可有什么看法?” 突如其来的提问,顿时让屋内几人的视线都投向了薛婉婷。 薛婉婷低垂着的眼帘颤动了一下,随即抬眸,看向齐王:“王爷,是只传召了您一人?” “各地封王皆已传召。”齐王道。 薛婉婷眉头微微皱起,说起了自己的猜测:“国不可一日无主,眼下太子下落不明,朝中的各大党派蠢蠢欲动,逼着皇帝改立太子是早晚的事。” 齐王看着突然停下来的薛婉婷,点头:“继续。” 薛婉婷见齐王面色无异,又才说道:“湖底已然起了波澜,不如索性就让波澜来得更凶猛些,这样反倒叫人安心,也能顺着究其根源。” 薛婉婷的话让在座的几人都是一惊,没想到一个女子竟然能有如此敏锐的见解,倒是叫他们汗颜。 齐王看着薛婉婷,神色复杂,又带着些许的骄傲,淡淡开口:“继续。” “现在是否去南安不是最要紧的。”薛婉婷看向齐王,“太子现在是生死未卜,除了生,却也还有个生。” 左羽和林肖有些诧异地在齐王与薛婉婷之间看了又看,薛婉婷说的这些话竟与齐王所言如出一辙! 薛婉婷见状停了下来,有些不确定地看向林肖与左羽。 齐王嘴角扬起一抹上扬的弧度,轻咳一声:“不用理他们,你继续说讲。” 薛婉婷点了点头:“为今最为要紧的还是太子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咱们一定要早皇帝的人先找到太子。说是天子寿宴,可我却以为不过是皇帝为了太子之位,想出的拖延法子,又能将反太子势力全部引出水面,一网打尽,一举两得。” “啪、啪、啪……” 齐王鼓掌,薛婉婷说的话与他简直就是不谋而合,这样一个惊才绝艳之人,叫他如何能够放手?成全?倒不如来成全自己…… “王爷,薛婉放肆了。”薛婉婷停了下来,急忙上前行礼,此事事关皇权,按理说不是她能妄加非议的。 齐王摆手:“叫你说的是本王,要你这么说,放肆的合该是本王才对。” 说道此,齐王顿了顿:“你很好,分析得也很好。” 薛婉婷暗暗打量着齐王的神色,见齐王脸上并无异样,这才谢恩回到座位上。 “情况如何?”齐王看向林肖。 林肖摇头:“王冕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想来是还没有找到。” 齐王轻轻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那高回抓到了吗?” “那高回狡猾得很,养了几个替身,我们抓错了人!” 左羽咬着牙,想起这几日被区区一个高回耍得团团转,便想给自己一个大嘴瓜子。 说到高回,林肖和左羽的视线都下意识地投向了薛婉婷。 薛婉婷装作不知,看了看左羽和林肖,又看向齐王。 齐王恍若未察觉到薛婉婷投来的目光,继续说道:“既能替南安的公子办事,想来还是有些手段的,派人在岭北出口守着,他总是要去南安的。” 左羽起身上前,行了一礼:“我们的人在高家老宅的书房中找到了一些信件。” 说着,便从胸口处掏了出来。 闻言,薛婉婷也跟着看了过去。 齐王接过左羽手中的信件,打开…… “我倒是不知我这侄儿竟已经这般有本事了。” 齐王眸中寒光跳动,却是笑了出来:“也罢,既然生在了皇室,又岂能不肖想那个位置?既想要坐上那个位置,又岂能不经营自己的势力?本王本该是他的同路人,可他千不该万不该算计到了本王的头上!” 薛婉婷眼睛微微眯起,垂下了眼睑。 她对齐王手中信件究竟写得什么一清二楚,原因无他,因为这些东西本就是她让林肖放到高家老宅的。 要是以往,齐王也许还会对这些信件的真实性抱有怀疑,可太子被刺这件事情和信件上的相互吻合,且加上她那一手与靖王别无二致的字迹,想要齐王不信也难。 左羽和林肖也是知道信中的内容的,自然知道齐王为何会那般动怒。 林肖有些担忧地看向薛婉婷,他不知道齐王在得知高回的背后之人是靖王,会对出自高府的薛婉婷做些什么?他实在是不明白,薛婉婷让他将那些信件放入高府的用意。 他本是拒绝的,但薛婉婷却说让他相信她,最后他还是犹豫地将事情给做了。 齐王不知几人的心思,只是疲惫地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婉婉留下,你们两个先行出去吧。” 林肖和左羽起身,皆是看了看神色无异的薛婉婷一眼,行礼出了书房。 第172章 疯狂涌动的念头 “同我到外面花园走走吧。” 薛婉婷推着齐王走在前面,小健子则远远地跟在后面。 现在的云中已经是极寒了,王府花园虽然有人随时打扫着,小桌上也有了未能及时清理的薄雪,举目望去处处雪白。 “今日可见到了什么人?” 轮子在略有薄雪的青石板上滚动,发出转动的声响。 “包子铺的老板娘,还有很多。” 薛婉婷心下微惊,一边说着一边回想着今日发生的事情,一幕幕在脑海中掠过,她能肯定,今日出行除了高回,并无人跟踪。 齐王摩挲着手指上的扳指,眸中神色跳动:“先前本王见你分析当前形势一针见血,你对皇室的事情很了解?” 薛婉婷眼神一暗,她清楚地听见了自己心跳剧烈地起伏了一下。她一直都知道,齐王看似完全信任她,就连商议要事也将她给叫上,又何尝不是另一种试探! 薛婉婷啊!薛婉婷!你可千万一定要冷静! “嗯,听林叔说过一些,几位皇子中皇帝最爱皇后所出的太子,不、不是最爱,而是只爱。” 林叔?看来他的姑娘的能力远远不止他知道的那些,林肖为人虽然正直,却也待人冷淡,既然薛婉婷能在他面前唤林肖为林叔,就足以证明二人关系不错。 齐王眉目间染上了些许笑意。 薛婉婷停了下来,走到齐王跟前,蹲下身子为齐王整理腿上盖着的狐裘:“为了自己所珍视的东西,将那些有可能或者已经威胁到自己在意的人和事统统扼杀或扫除,这是任何一个人都会做的。” “恕薛婉愚见,薛婉觉得天子亦是常人,”薛婉婷起身,看着齐王说道。 齐王看着眼前侃侃而谈的薛婉婷,突然间便觉得杂乱迷惑的心中多了一束耀眼的光亮,正在逐渐驱散心底的昏暗。 鼻间依旧残留着女子独有的馨香,心下微动。 昨夜嬷嬷的话已经在他心中生了根发了芽,此去南安凶险难料,或许他该放任自己一次,追随自己的本心。 手指轻捻,齐王轻咳了一声,他知道有些念头一旦动了,便会如同那决堤的河水,拦也拦不住。 薛婉婷就像一颗糖,一个有毒的,能让人上瘾的糖。高回的事情让他清楚地知道薛婉婷是有问题的,可他却没有让左羽深查,既然失去了记忆,那再追究以往将毫无意义。 他要的也不过是现在和将来罢了…… “天子亦是常人,婉婉倒是将本王心底的疑惑给解了大半。”齐王收整起了思绪,强压下心底的悸动。 “本王观你今日面色有了些血色,待李沐回来,让他来给你瞧瞧,” 齐王的目光落在薛婉婷有了一些颜色的脸庞,只觉薛婉婷愈发好看了。 以往的薛婉婷也很好看,但却因为脸色过于惨白和消瘦,加之不点而朱的红唇,怎么看都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也只有在偶尔展开笑颜时,一双漂亮迷人的桃花眼被灌入了神采,方让人觉得明艳夺目。 现在的薛婉婷的五官实际上长得很是温婉柔和,小脸圆润了些许,惨白的脸蛋上也有了淡淡的红晕,整个人好似都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一双桃花眼没了以往的疏离和冷漠,只是一个抬手回眸便叫人迷了眼,失了心…… 意识到自己的思绪又乱了,齐王耳根处升起点点绯色,掩唇再次轻咳了一声。 “王爷,我推您回去吧,今日着实有些冷了些。” 薛婉婷听着齐王接连咳嗽了两声,有些担忧地说道。 要是齐王真的受了寒气,小康子定然会恨死她的。 齐王耳根爆红,心猛地跳了一下,死死扣住拇指上的扳指,轻压下心底疯狂涌动的情绪。 “无碍,只不过是觉得喉咙有些发痒。” 薛婉婷知道齐王一向好强,便也不再劝:“我倒是觉得有些冷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吧,眼见地又要下雪……” 薛婉婷还未说完,手便被齐王伸手握住,她看向齐王,一时间有些发懵。 薛婉婷的手很小,指尖很细,骨节很软,握在手中小小软软的。 齐王见薛婉婷没有将手抽离,顺势握住了薛婉婷的另一只手,将小小的两指放在手心中,紧紧握住。 “王爷……” 薛婉婷回过神来,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却只觉握住她的手猛地收紧,牢牢地将她双手握住。 齐王的手很暖,甚至于有些发烫,薛婉婷一时间也分不清楚那烫是齐王一直抱着暖炉的热气还是从齐王自己掌心散发出来的,直烫得她心头一跳。 她看着齐王,见齐王只是埋着头说道:“这样会不会暖和一些?” 薛婉婷晃了晃神,心底升起一股异样的情绪,转瞬即逝。 齐王再好,那也是皇室中人,薛婉婷你可不要忘了薛家那惨死的一百八十余口,皇室的人是没有心的,而你自己的心已经装下了太多,没有了再可以装下情情爱爱的地方,情爱是这世间最不值一提的东西,他今日爱你便能给你一切,倘若他不爱了,那便是你死无葬身之地的开始…… 薛婉婷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眼中已经是一片清明,再也找不出其他。 花园的一角,李嬷嬷一向面无表情的面上也不由得起了一丝笑意,对着身旁的小枝和小蝶说道:“去准备准备,咱们府中可算是要添一位贵人了!” 小枝自是喜笑颜开地应着,她一直都觉得齐王对薛婉婷是不一样的,现在薛婉婷的身份能更进一步,便也多了一重保障,就算将来东窗事发,齐王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许能念及旧情。 小蝶有些恍惚地看着花园中的两人,眼中再也无了往日的不忿和嫉妒。 高回暴露了,齐王一定会细查关于高府的一切,查到她的头上是迟早的事情,况且没了解药,她和薛婉婷都是将死之人,之前所在乎的一切便也没了任何意义。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薛婉婷为何要假装失忆,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将自己与以往彻底分割,而高回的结局也早被薛婉婷预料。 小蝶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庆幸自己与薛婉婷结怨还不算太深,也后悔招惹了薛婉婷。 未见小蝶回答,李嬷嬷微皱着眉看向小蝶,语气中虽带着谴责,却也放缓了语调:“怎的这几日整日的没有精神?要是身体不舒服便去歇着,累了自己也累了旁人。” 小蝶想到自己时日不多,悲从心起,眼眶微微发红,跪下行礼:“对不起嬷嬷,以后不会了,请您再给小蝶一次机会。” 李嬷嬷摆了摆手,不欲多讲:“今日府中大喜,便不追究你了,这件事情就交由小枝负责便罢,你从旁打打下手就是了。” 李嬷嬷说完便招呼着两人先行离开,自己则去了玉清殿等着。 第173章 你且主动些 是夜,薛婉婷梳洗后刚准备上床休息,屋外便传来敲门的声响。 “姑娘,李嬷嬷请姑娘过去一趟。” 是小枝,薛婉婷面上一柔,披着外衫便去开门。 “小枝快进来!” 房门被打开,薛婉婷拉着屋外的小枝便进了房内,边走边说:“嬷嬷这么晚了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小枝神秘一笑:“姐姐不妨猜一猜!” 薛婉婷好笑地摇了摇头:“我可猜不到。” 小枝扶着薛婉婷朝里屋走,凑在薛婉婷的耳边,有些兴奋地说道:“姐姐,嬷嬷说今晚要安排您为王爷侍寝!” 薛婉婷扯着衣襟的手一顿,脸上虽还是笑着,但却已然没了半点暖意。 “嬷嬷让我为王爷侍寝?” 薛婉婷的声音冷了下来,小枝一愣,一时间也拿不准薛婉婷是个什么意思,但到底也是知道薛婉婷好似对为齐王侍寝这件事情上并没有她预想中的高兴。 “嗯,嬷嬷今日看见你和齐王在花园,转头便吩咐我与小蝶准备。”小枝也没了先前的喜悦,只是一脸担忧地看着薛婉婷。 她是一切以薛婉婷为首的,现在一切木已成舟,要是薛婉婷不愿意侍寝齐王,便会惹怒李嬷嬷,甚至是齐王,届时不知道会面临什么局面。 薛婉婷走到一旁坐下:“齐王也同意了?” 小枝摇头,怕薛婉婷误会,便又急忙说道:“眼下齐王对这件事情并不知情,嬷嬷吩咐人瞒着的。” 听小枝说完,薛婉婷松了口气,对于齐王的人品她还是相信的,只要她透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愿,齐王便不会勉强她,再说齐王对这件事情并不知情,未必就真的会顺了李嬷嬷的心愿,倒也无需担心。 想到此,薛婉婷心情倒是放松了下来:“你等我一下,我收拾一下便随你去。” 小枝现在是一头雾水了,先前还那般抗拒的人,一转眼便又果断地要同她前去,她不是很明白。 “姐姐,要是你不愿意,我就是舍去这条命也会想办法阻止王爷的。” 薛婉婷看着蹲在自己跟前的小枝,心头暖暖,伸手抚摸了一下小枝的头顶:“小枝,姐姐问你,要是不问去姐姐自己是否愿意去,而是只问姐姐该不该去,你觉得姐姐该去吗?” 自然是该去的,小枝欲言又止…… “你我二人但说无妨。”薛婉婷道。 “姐姐,我其实私心是希望姐姐去的。”小枝见薛婉婷神情无异,又才接着往下说,“我希望姐姐多一重保障。” 薛婉婷看着小枝,鼻头有些发酸。 多一重保障,她又何尝不知?卑劣如她,在这样如履薄冰处境中的她又何尝未想过? 思及以往,薛婉婷有片刻的恍惚,她将小枝拉了起来:“小枝,谢谢你,姐姐知道了,你放心,姐姐会没事的。” 薛婉婷只是在外衣上披了一件披风,便同着小枝走了,既然是要去侍奉齐王的,嬷嬷自会安排的,她无需自累。 两人到了李嬷嬷住处,便见李嬷嬷及几个丫鬟早已候着了。 薛婉婷给了小枝一个安抚的眼神,快走几步上前行礼:“见过嬷嬷。” 李嬷嬷放下手中的针线,现实拿起做到一半的里衣在烛火下细细瞧了一会儿,又才朝着薛婉婷看了过去。 自薛婉婷回来,如此近距离地瞧薛婉婷她还是第一次,李嬷嬷收回视线,暗暗点了点头。 长肉了,以往冷冽的气质变得柔和了几分,眼角眉梢更添了几丝韵味,当真是叫人眼前一亮,这般颜色也难怪王爷会动心了。 “来人,将薛姑娘带去梳洗装扮。” 薛婉婷皱了皱眉,嬷嬷对她与其他人有所不同,可那又怎样,譬如今夜之事,依然不会问一问她是否愿意,站在高位之人,好似天生就有一种能掌控他人的错觉。 薛婉婷强压下心底的起伏,她知道现在这种情况她不能反抗,一旦她在李嬷嬷面前流露出一丁点不愿意的意思,李嬷嬷便能立即叫人将她绑了去。 薛婉婷朝着李嬷嬷行了礼,伸手抓着衣襟,面上呈现出一抹羞色:“嬷嬷,我太习惯太多人跟着,可否只让小枝陪同在侧?” 李嬷嬷见薛婉婷的样子,暗觉好笑,只是想到今夜薛婉婷即将面临的事情,便也乐意应允,抬手朝着小枝摆了摆手,算是答应。 得了李嬷嬷的许可,其余的丫鬟将手上的东西都放进了屋,又退到屋外。 薛婉婷默默瞧着丫鬟们的动作,视线在神色恍惚的小蝶身上顿了顿,随即移开了视线。 小枝自觉地等在外间,她知道薛婉婷沐浴时不喜欢有人在旁看着的。 修长的指尖在热水中来回晃动发出了细微的声响,薛婉婷斜坐在浴桶边沿,看着贴附在自己指尖上的花瓣,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骄傲如齐王,要是知道李嬷嬷私自安排人侍寝,不知道会作何反应? 定然会被气个不轻吧,要是换做其他人估计就是掉脑袋的事情了,可这偏偏又是李嬷嬷安排的。 齐王向来礼重嬷嬷,且也不能朝着被动的她动怒,想来也只能将满腔怒火给压在心底了。 想到此,薛婉婷褪去衣衫,进入了浴桶之中,心情反倒放松了起来,竟隐隐有些期待了起来,毕竟齐王被气得跳脚日常是看不到的。 一切准备就绪,薛婉婷由小枝扶着出了屋子。 嬷嬷上下打量着薛婉婷,只见薛婉婷一头乌黑柔顺的头发全都被挽了起来,微微垂斜着的发髻上插着一只碧玉做成的簪子。 想来是刚刚沐完浴,两颊处微微泛着两抹浅红,额间散落下来的几缕碎发衬得整个人越发多了几分风情。 一件齐胸的天青色襦裙外穿了一件玉白色的狐狸毛领子的大氅,柔顺地白色软毛柔柔地贴在白得近乎有些透明的肌肤之上,更是为其点上了一缕似有似无的缥缈之感,竟美得恍若天人。 嬷嬷屏退了左右,只余小枝立在一侧:“想必小枝已经告诉你了,嬷嬷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几次三番舍身救主,于理你也该是王府的贵客,是老身的恩人……” “薛婉惶恐,能有机会为王府为王爷尽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是薛婉的福分,也是身为王府的奴婢应尽的职责。” 薛婉微微躬身行礼,嬷嬷这一顶一顶的高帽盖下来,明面上是夸奖,可实则却是敲打 她是明白嬷嬷的用意的,毕竟过了今夜,要是齐王真的宠幸了她,她便也算齐王后院的半个主子了。 齐王身份特殊,未免她“恃宠而骄”,行差踏错给齐王府惹上麻烦,敲打一番确实是很有必要的。 见薛婉婷如此上道,李嬷嬷暗暗点了点头:“走吧,玉清殿一切安排妥当,你且要记住自己的本分,好好伺候王爷才是。” 说着,李嬷嬷上前拉着薛婉婷手,拍了拍,低声说道:“王爷身子不适,你且主动一些,伺机而动,若是真能为王爷生下个一男半女,便也是你的福气了。” 薛婉婷听得李嬷嬷的话小脸顿时一红。 主动些?伺机而动?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李嬷嬷见一脸震惊地看着她的薛婉婷,倒不觉尴尬,只是笑了笑:“若说朝堂之事乃男子之事,那后院便是咱们女子的朝堂,小小后院亦是大有乾坤,以后你自会知晓的。” 第174章 当真如此厌弃他吗? 齐王的寝殿薛婉婷并不陌生,自从成了齐王的贴身侍女后,没有特殊情况几乎每日都会来的。 薛婉婷坐在床边,看着屋内唯一象征着喜庆的大红蜡烛,思绪有些飘远。 曾几何时,夜深人静之时她亦是无数次幻想过,和那人成婚之时的场景。要涂上那人最喜欢的口脂,戴上父亲早早便为她张罗好的凤冠,盖上盖头,等着那人揭盖而起,四目相对…… 脑海里的影像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薛家一百八十余口惨遭杀害的场景,薛婉婷的眸中闪过一丝猩红,手掌用力收紧,身下整齐的床单被扯得变了形状。 “咕噜咕噜……”轮子转动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薛婉婷猛地回过神来,快速地调整着自己的情绪。 房门被打开,小康子推着齐王进屋,见到屋内燃得正旺的大红蜡烛二人皆是一愣,再定睛一看,却见薛婉婷坐在了齐王的床上。 小康子想要上前呵斥,却被齐王一把拉住。 “出去!”齐王的双眸直直地看着薛婉婷,声音中有着难以察觉的沙哑。 薛婉婷暗道:“看来齐王是动怒了。” 她急忙起身,就要朝外走。 “你留下,你出去。” 小康子和薛婉婷都是一愣,看向齐王的眼中都带着不解。 什么情况?薛婉婷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难道齐王要怪罪于她? 小康子不敢置信,气愤地看了看一旁的薛婉婷,却也不敢违背齐王之意退了出去。 一时间室内只剩齐王与薛婉婷二人。 齐王的视线落在一旁低垂着双眸的薛婉婷身上,只觉呼吸一窒,以往厌恶的,却在这一刻有了些许的期待。 薛婉婷明显是精心打扮过的,由于在室内,薛婉婷已经脱去了大氅。 室内炭火烧得足,裸露在外的嫩白肌肤上已经起了一层淡淡的粉色,在天青色的襦裙衬托下更显得娇美异常。 齐王鼻尖微动,一股花香夹杂着似有若无的女子独有的馨香侵袭而来,喉结上下滚动,眸中就像是一汪平静而又危险的湖水。 许久,就在薛婉婷头低得有些发麻之际,齐王转动着轮子朝床边去了。 薛婉婷暗暗松了口气,想着小康子不在,便上前准备伺候齐王休息。 他看着齐王艰难地撑着房间里的撑物起身,虽然依旧下肢无力,可薛婉婷确好似觉得齐王的情况要比之前好了一些。 薛婉婷的眼神暗了暗,看来齐王已经找到上一世那个根治他腿疾的人了。 见齐王已经坐了下来,平息了片刻,薛婉婷上前服侍。 齐王显然也是刚沐完浴的,散落的发丝依旧残留着些许的潮湿。 薛婉婷将解下的披风放在一旁的木施上,又继续弓着身子为齐王卸下腰间的腰带。 齐王双手微抬,垂眸看向正环在自己腰间去解他身后暗扣的薛婉婷。 李嬷嬷为薛婉婷准备的衣衫属实是下了功夫的,光滑柔顺的面料随着薛婉婷的动作,紧贴在纤细的腰肢上,将薛婉婷如弱柳扶风般的身姿展现得淋漓尽致。 圆润的耳坠上缀着两颗晶莹剔透的珍珠,一晃一晃地在烛火下发出莹莹白光。 齐王的指尖轻捻,眸中暗光加深。 最后为齐王褪去鞋袜,薛婉婷站起身子,扶着齐王的手臂,恭声说道:“王爷,天色不早了,我伺候您歇着吧。” 齐王心头一跳,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打开一般,源源不断地在心脏处蔓延开来,涨得他心口处酸痛难忍。 他一把抓住薛婉婷扶着他胳膊的手腕,却一时间不敢去看薛婉婷的视线。 薛婉婷心下微沉:“王爷?” 齐王一手紧扣住扳指,握着薛婉婷的手却是放松了些许力道。 “今夜为何来此?” 问她为何来此?难道这么明显的大红蜡烛齐王看不出来?看来果真是要秋后算账了! “是李嬷嬷让我来伺候王爷歇息的。”薛婉婷如实说道。 齐王的喉结再次滚动,心底的秘密像是被人揭穿,面色猛地泛红。 心思再也压制不住,在四肢百骸叫嚣着,他缓缓抬头朝薛婉婷看去:“我这一生拥有过很多东西,却总是被人一件一件地夺走……” 齐王停了下来,他没有自称本王,一双眸子像是要将薛婉婷给瞧进心里,刻进心里一般,带着眸中坚定一瞬不瞬地盯着薛婉婷。 “后来我明白了,要想自己无惧,那便要无欲。曾经的我一直是这样认为的,也是这样做的……” “王爷,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薛婉婷打断齐王的话,直觉告诉她,接下来齐王要说的话她可能承受不起,一切都已经脱离了她原本的预料。 齐王眸色加深,握着薛婉婷手腕的力度也逐渐加深:“直到你的出现!” 齐王说话的声调猛地提高,他知道薛婉婷打断他的话的用意,可这一次他想为自己争取一次。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他也不是从前的他,他想要的东西,想要守护的人,他会护住的! “王爷,夜深了,您该休息了!”薛婉婷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齐王接着说下去,挣脱之下才发现齐王的劲儿竟然大得出奇,牢牢地将她的手腕抓住,她不用内力的情况下根本挣脱不开。 还是拒绝吗?齐王察觉到薛婉婷的动作后,只觉胸口处被压上了一座巨大的山石,酸麻胀痛依旧,可却不叫人感到喜悦,而是失落和痛苦。 手腕的力度渐渐松开,薛婉婷急忙往后退去,跪在地上:“请王爷恕罪!” 齐王看着自己被薛婉婷挣开的手,自嘲一笑,无尽的失落蔓延开来。 看来当真是一丁点喜欢也没有啊,他就真的那般令她厌弃吗? 看着自己已经好转但却依旧无力的双腿,只觉自己仍旧处于深渊,只能继续沉沦。 那些他看到的救赎根本就不是属于他的,一切不过是他的幻想,甚至于是妄想! “咚咚咚……” 屋外传来敲门的声音。 齐王快速地收起自己的情绪,说道:“何事?” “王爷,卑职有要事来报!” 薛婉婷紧绷着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一些,是林肖,一定是林肖听到了消息来为她解围了! 齐王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对着跪在一旁的薛婉婷说道:“今夜之事就此揭开过,你且回去好好休息,过几日同着本王一同前往南安,以后也莫要再称自己为女婢了。” 说话间,那个冷静沉着的王爷又回来了,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唯!薛婉告退。” 薛婉婷压下心底的激动,转身朝外走去。 南安,她终于要回去了,南帝,萧奕恒,那些直接或间接参与薛家灭门之案的人,你们且要好好地,好好地等着她! 第175章 这北朝五皇子不简单啊 “王爷,据可靠消息,北朝现有的那枚寒芝草在北朝五皇子手中,此次南皇寿宴,代表北朝出使的正是这位五皇子。” 林肖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坐在床上的齐王,见齐王虽只着了里衣,却并无不妥之处,方才暗暗松了口气。 他得了消息便紧赶慢赶地赶过来了,这李嬷嬷简直就是胡闹,且不说齐王是否是薛婉婷的良配,就是薛婉婷现在的身体也是经不起折腾的。 虽然齐王未必会动薛婉婷,但亲眼看一看,方能安心。 齐王下意识地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神色怡然,面上并无被人坏了“好事”的恼色:“五皇子,就是那个传言自小患有恶疾的五皇子,本王只记得他三年前好似恶疾痊愈了,可后面便再没了他的消息了。” 林肖点头:“确实奇怪,一向没有什么消息的人,一出现便手握北朝至宝而来。” 齐王神色微动,像是想到了什么:“既然是北朝至宝,就不可能平白无故出现在一个刚刚出现在世人面前的皇子手中,就算是这位五皇子果真有什么过人之处,得了此等宝贝,也该私自收好才是,可那宝贝在他手中的消息却被我们的人打听到了。” “难道这位五皇子是故意将消息透露出来的?可既是至宝,透露出来消息,岂不是引火烧身。”林肖也想到了其中关键。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五皇子也不知道在下一盘什么样的棋,既然已经是这棋盘上的一子,便也无妨了。”齐王嘴角扬起一抹饶有深意的笑,目中却是寒凉一片。 “南朝土地肥沃,人杰地灵,北朝领土贫瘠,却骁勇善战,两朝相争已久,可善战的北朝却没有在南朝讨得丁点便宜。” 说起往事,忆起故人,齐王停顿了一下,怡然不在,只余下淡淡的伤感:“薛将军为南朝上下守了安宁这么些年,到头来却落得个挫骨扬灰的下场,事情过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南安城中亲眼看见薛家被推上断头台,受过薛家恩惠的南朝居民,每当午夜梦回,可还记得薛将军?” 林肖的神色也不是很好,薛定远是他的挚友,可他却连为薛定远收尸的机会都没有,那样正直刚烈的一个人,身中数刀都能凭一己之力斩杀敌军三百的人,死了连骨灰都未曾留下…… 林肖悲从心起,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此时的林肖却是悄悄红了眼眶。 “短短几年不显山水,就能代表北朝出使,看来这五皇子不简单。”齐王继续说道,只是神色间颜色加深。 “据消息称,那寒芝草历来都是由北朝皇帝保存,可现下北朝皇帝在未立太子的情况下,却将寒芝草给了这个五皇子。”林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时候,齐王突然面色一沉:“林肖,算算时间,北朝与南朝相安无事也刚好三年!” 林肖点了点头,一时不解。 “当年薛将军还在时,常年败战的北朝也会不时地朝边境发起进攻,可薛将军已去多年,就算是在薛将军刚去之时,边境将士军心不稳,北朝也未来犯。” “当年本王的那位皇兄可是担心得紧,薛将军还未被抓,郭展鹏和李彬就已经在路上了。”齐王轻轻咳嗽了一声,看向林肖。 林肖神色一动,有些惭愧:“这些年我们的人时刻留意着北朝的动静,五皇子确实是突然治好了恶疾,但后面便再没了消息,看来我们扎根在北朝的势力还是不够。” 齐王摆手:“北朝与我南朝本就相争多年,事关皇室中人,若是皇室想要隐瞒,莫说是咱们的势力,就是真的北朝权臣也是知之甚少的,就算是极少数地参与其中,谁又会冒着风险,不要命地往外说呢?你无需自责。” 这个道理林肖是知道的,但自从薛定远死后,薛家旧部便没有再传递任何消息与他们,就是以往联络他们的人也消失不见,他知道他们不仅是防着南帝的察觉派人追杀,更是对南朝寒心了。 薛家旧部八百,那可都是跟着薛定远多年征战沙场,刺探军情的全能型人才,要不是南帝忌惮,那八百旧部又何须卸甲,若能得薛家旧部相助,得到的信息的准确性和巨大性质是无法想象到的。 看林肖的神色变化,齐王心中又何尝不知,只是叹了口气,颇为惋惜:“若是能得薛家旧部相助,何愁大业不成。” 林肖心头一跳,他是齐王的人,自然是向着齐王的。薛家旧部八百,这是多少人做梦都想得到的啊! 他却陷入了两难,一边是齐王,一边是他生死之交之女。 薛定远一向不愿意打扰那些旧部,想要那些被南帝忌惮抛弃,甚至想要赶尽杀绝的那些人,能有一席安居乐业之地,付出的努力是无法想象的。 要是他将那些人给牵扯进来,莫说那大侄女不会放过他,就是百年之后,到了阴曹地府,他那老哥哥也会将他给撕碎了,嚼着吃了。 “王爷,薛将军将那些人藏得极好,痕迹洗得很干净,那些人极为善于隐藏,咱们估计一时半会儿是找不到的了。” 林肖强忍下心头隐隐的不适,说道。 齐王垂下眼帘,让人瞧不清楚眼底的情绪,语气却是淡淡:“薛将军这辈子啊,就是太过于重情重义了,这情义还是太过害人,可若是没有了情义,又岂不是形同行尸走肉,又是不是太过无趣了些?”林肖看不清他的神情,却不禁觉得心绪有些烦闷沉重,齐王的自问自答,是在问他,亦是在问自己。 眼前的明明是个活生生的人,却又看着没有半分生气,那样年轻的模样,就在刚刚那一瞬间,却已好似如同垂死之人。 这一刻,齐王变了,他又变成了那个仿佛被世间所有一切都驱逐厌弃的人,周身的孤寂令人一看便觉连呼吸都开始窒息。 这样的转变是因为薛婉婷吗?薛婉婷对齐王的影响已经这般大了吗?林肖眉头轻皱。 “密切关注着,圣旨这几日便会到,到时候说不定咱们在路上和这位五皇子相遇呢。” 第176章 自古忠义两难全 三日后,传召齐王回南安的圣旨终于到了。 齐王府在接到圣旨后并未立即上路,一则因为皇帝寿辰还有些时日,二则据消息称,北朝的五皇子会在五日日后正式进入南朝边境。 是以,在接到圣旨的第五日,齐王才命人着手准备,一行人马便浩浩荡荡地朝着岭北而去,踏上了去往南安的路。 此次齐王前往南安随身侍女只带了周静茹和薛婉婷,周静茹此刻正在齐王的马车内伺候着,而薛婉婷则独自一人乘坐。 马车慢慢悠悠行了两日,齐王一次也未曾召唤过薛婉婷,对此薛婉婷倒是乐得自在,齐王愿意带她同行,便意味着齐王并未怪罪于她。 她暗自运转周身的内力,吃了上次薛明善给的药,她竟觉得自己的内力已然恢复了个七层有余,剩下的两三层想要恢复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运转完毕,薛婉婷只觉浑身都舒爽得紧,四肢百骸再也没有过去三年间的沉重之感,可谓是如获新生,微微舒了口气,这样大雪纷飞的天气竟也出了一层薄汗。 薛婉婷支开窗户,一股寒风夹杂着雪花飘落而置,她伸手去接,晶莹的雪花瞬间在手上化开。 她的手不再寒凉刺骨了,从前她怕冷,每每一到冬天便总是躲在房里,是连房门也不想出的,后来她就更怕冷了,浑身上下的刺骨寒凉让她每时每刻不再遭受着痛苦与折磨。 可现在的她却不觉得冷了,雪花落在掌心中的凉意竟让她觉得有些恍若隔世。 寒风撩起了她的长发,薛婉婷探出身子,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天色眼见着就要暗了,雪有越下越大的趋势,理应是该就地扎营才是,为何看队伍却没有半分要停下的意思? 薛婉婷抬手叫住一旁随行的侍卫:“麻烦你帮我请林肖林大人过来一趟。” 侍卫很是恭敬地应是,自从薛婉婷几次出手,威名早已私下在王府传开,能得薛婉婷主动说话,他甚至觉得荣幸。 没过一会儿,林肖打马过来,勒转马头,淡淡地瞥了薛婉婷一眼,与薛婉婷并行。 “颠簸了两日,身体可还受得住。”林肖打发了身边跟着的侍卫,行在薛婉婷窗边,目光却并未看向薛婉婷。 薛婉婷见侍卫已经被林肖支走,随即问道:“林叔,眼瞧着风雪越来越大了,咱们为何不就此扎营?” 林肖皱了皱眉,以为是薛婉婷的身子受不住这样的长途跋涉,担心地问道:“可是身子有哪里不适?” 薛婉婷笑着道:“谢谢林叔关心,我并未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只是现在风雪太大,天色渐黑,前面又无落脚之处,若是现在不扎营,怕是届时会有不便。” 薛婉婷虽未明说,林肖却是懂薛婉婷的意思,只见他压低了声音:“传来消息,北朝的五皇子就在前方不远处扎了营。” 薛明善! 薛婉婷双眸微微眯了眯,一瞬不瞬地盯着林肖的双眸,想要窥探林肖哪怕细微的变化。 “北朝五皇子?” “此次南帝寿辰,北朝五皇子作为北朝使者前来为南帝贺寿。”林肖观薛婉婷脸色确实并无异样,且看着两颊处罕见的还带着点红晕,也松了口气。 薛婉婷有些失望,林肖面上除了对她的关心和担忧并无其他,北朝与南朝出了打仗,数年来并无半点来往,要说这北朝没有他心,薛婉婷是绝不相信的,更何况她清楚的知道那北朝皇子的身份。 只见她神色微微一变,转瞬即逝:“所以我们是要去偶遇五皇子,最好还能找到机会同他们搭上话,就比如咱们的人在风雪交加中难以扎营?” 林肖点头,并未对薛婉婷一针见血的言论表现出惊讶,或许在潜意识中,他的内心对薛婉婷的能力已经完全认可。 “可是,毕竟对方是北朝的皇子,要是齐王贸然接近难免不妥,就算是王爷荒诞之名流传已久,但这次的是北朝的皇子,皇帝难免会起疑的。” 想起上一世只因为齐王微微崭露头角,就被南帝给诓回了南安,困在了南安,几经生死,最后只能装疯卖傻,才能侥幸逃离南安。 可要轻易骗过那时候已经大权在握的靖王和老谋深算的南帝谈何容易,被戏耍被玩弄都还算好的。 薛婉婷那时候飘荡在靖王身边,亲眼看见靖王故意将太监的鞋子沾了粪便,哄骗齐王那散发着恶臭的是蜂蜜,要齐王去尝一尝。 齐王刚开始嚷嚷着臭不肯,可靖王说那东西是新出的新鲜东西,闻着臭,吃起来却香甜无比,而齐王最后为了脱身,竟就那样当着朝中大臣和宦官的面,舔上了那太监鞋上的粪便…… 南帝生性多疑,稍有一点风吹早点,便会草木皆兵,更何况齐王这一次要搭上的人是北朝的皇子。 林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薛婉婷能想到的,齐王自是也想到了,自是那寒芝草现在在那五皇子手中,此事就不得不为了。 他不止一次地在心中呐喊,为何这寒芝草偏偏只有一枚? 自古忠义难两全,齐王谋划了那么些年,吃了那么多的苦,要是腿疾始终难以治愈,那多年的筹谋都将付诸东流,从古至今就没有哪一个双腿不良于行的人能登上皇位的! 可眼前这个叫着他林叔叔,他的最好的朋友的女儿,也是命在旦夕,要是没有寒芝草,他薛大哥的女儿又要怎么办? “林叔?”见林肖的脸色不对,薛婉婷问道。 “无事,这些事上王爷自有分晓,我知你在想什么,放心,王爷不会有事的。”林肖心绪有些乱,不敢再看薛婉婷,轻扣马腹,稍微加快了速度,上前去了。 薛婉婷神色淡了下去,齐王他们正在秘密做着一件事,且还是一件与她相关的事。 第177章 少年心思 又行了一会儿,雪越下越大,天色彻底地暗了下来,车队已经无法再继续向前。 薛婉婷拿起小几上的糕点,在鼻尖轻轻嗅着,一股淡淡的梅香沁透心脾,胸口的浊气倒是淡了两分。 “启禀王爷,风雪实在是太大,已经无法再继续前行了” “混账东西!这点小事也办不好,本王要你们何用!” 齐王幽幽的声音传来,听起来很是“生气”,这样蛮横不讲理的模样倒是很符合齐王一直以来塑造的形象。 马车的窗帘从里掀开,齐王朝着窗外看了看,手指着不远处隐约的火光:“本王瞧着前面似有火光,上前问问是谁家搭的,就说本王要了!” 齐王府的马车规格一向很高,马车内铺垫着的都是整块的皮毛,炭火烧得又足又旺,茶点什么的一应俱全,躺在上面,听着外面传来的动静,着实是舒适得紧。 薛婉婷轻轻咬了手中的糕点一口,预料之中的淡雅香甜没有在味蕾中闪开,有些过于甜腻了。 手中的糕点突然间就没有了滋味,脑海中浮现出那日薛明善说的话,薛婉婷心下不由得更是烦闷了起来。 那日分开之后,她与薛明善并再见,只是吩咐小枝暗中送去书信一封,请薛明善将高回和何家二郎秘密安排进入南安,也不知道薛明善是否已经将那二人安排妥当? 薛婉婷将只吃了一小半的糕点放在小碟中,又给自己斟了一杯温着的热茶,继续听着前方的动静。 侍卫有些为难,先前他探查地形的时候已经打探了在前方扎营的队伍了,前方队伍的人虽然不多,但瞧着却不似一般的商人。 齐王虽贵为一番之王,却也只是一个成天游手好闲,毫无实权的王爷,岭北这条路可不仅是连着云中和北朝,南朝的附属国西临和一直保持中立的东越先要去往南朝,岭北也是必经之路。 此次南朝皇帝难得做寿,且不说北朝那边,就说是这西临和东越应该也出发了,要是那群人真是其中一方,毫无实权的齐王还真是未必得罪得起。 只是齐王对于真正的权贵或许不够看,但对于一个小小侍卫来说,却是可以主宰他生死之人,侍卫一边应是,一边感叹着自己的倒霉,为啥这事就被他给碰见了? 不出所料,侍卫铩羽而归,且脸上还带着青紫。 “什么!竟敢驳了本王!来人,本王倒要亲自去瞧瞧,究竟是谁这么不识抬举!” 齐王气极,怒不可遏:“放肆!本王这才刚出云中,就有人这般与本王作对,这分明是看不起本王!” “王爷您息怒呀,这风大雪大的,您犯不着自己亲自前去,奴才这就同着林大人前去可好?”小康子的身音适时响起,低声劝道。 “滚开!本王就要亲自去看看是谁这么不长眼!” 听到了这,薛婉婷知道时候差不多了,随手抓起一旁放着的白色镶嵌狐狸毛的披风披上,下了车,只是刚一下车,便觉得一股熟悉之感涌上心头。 还未走近,便见齐王连同着轮椅已经在马车旁边了,小康子和左羽一左一右地站在齐王身侧,林肖则是推着齐王的轮椅,周静茹正蹲着身子在为齐王整理腿上铺着的毯子,动作比她娴熟,就像是已经做过了无数次。 靴子踩在积雪上发出细微的响声,几人朝着她看了过来。 薛婉婷恍惚间好似看见齐王微微皱了皱眉,随即又很快收回了目光。 周静茹好似刚整理好齐王腿间的毯子,抬头瞧着已经站在齐王身后的薛婉婷,眼神意味不明。 “走,随本王去看看!” 齐王话罢,林肖便推着齐王朝着不远处薛明善落脚的地方去了。 薛明善一行人马并不多,他们到的时候,帐篷只有三处,约莫有十几人正围成个圈,手上拿着肉在人圈中的火堆上加热,且空气中隐约有些血腥之味传来。 左羽与林肖暗暗打量起周围,不远处似有深坑,深坑中堆积着动物尸体,而在这天寒地冻的岭北,夜间觅食的也唯有雪狼了,两人对视一眼,只觉得这些人身手应该是极好的。 狼是群居动物,寻觅食都是成群结队的,要是不在短时间内将雪狼全部杀死,那些雪狼只要有一息尚存便能发出呼叫,要是周围有其他的雪狼便会赶来支援。 很显然这些人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将这些雪狼解决的,并且很聪明地挖坑掩埋,要是他们不走近,冰天雪地下他们也是很难闻见血腥味的,火烧得这么大,就算是又有路过的雪狼,也会畏惧明火不敢靠近的。 他们这一路还在奇怪为什么没有遇到雪狼呢,敢情莫不是被这些人给连老窝都给端了。 这些人虽然穿着南朝的衣衫,但那明显高于南朝人的身形和硬朗的轮廓,倒更像是北朝之人。 可要说这些人是北朝之人,那些人隐约为首的少年却是出奇的清秀,虽然个子看起来应该与其他人相差无几,可却过于瘦弱,竟比南朝的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要单薄。 齐王与左羽对视一眼,北朝五皇子的消息实在是不多,他们不能确定中间那看起来清秀斯文至极的少年是否就是他们要找的人,抑或是他人派来扰乱视听的。 齐王指尖轻点扶手,左羽眸色沉了沉,随即上前:“打扰各位,今夜风雪实在是太大,我家主子身子不适,能否借你们的帐篷安顿一宿,事后必定重谢。” 围在火堆边的几人仿若未闻,却是中间那个清秀少年朝着左羽看了过来,只是清秀少年的神色却并非同他人给人的感觉那般,不仅毫无温度,还夹杂着一缕捉么不透的嘲弄。 少年起身,朝几人走了过来,在距离几人两步的距离停了下来。 “刷!”之间少年抽出了腰间悬挂着的一把短刀,几乎就在少年拔刀之际,林肖与左羽已经将齐王护在了身后,一脸戒备地看向少年。 薛婉婷微微皱了皱眉,看着眼前的一切,她知道薛明善是不会在这种时候对齐王怎么样的,一时间也有些看不透薛明善的用意。 “这位公子,我们不过是想要借上你们的一顶帐篷,若有打扰公子可以直说,何故动手?” 周静茹也是上前一步,侧身将齐王半挡着,以确保齐王的绝对安全。 少年看着几人,眼中嘲弄加深,随即视线在几人身上来回扫视,最终将视线落在了薛婉婷的身上,脚下步子一转,径直朝着薛婉婷走了过去。 少年的动作无疑叫大家都是一惊,只是薛婉婷本就在齐王身侧不远,所有的人的注意力又都在齐王身边,一时间没有想到少年的举动,倒叫少年毫无阻挡地便走到了薛婉婷的跟前。 少年的笑容好似依旧嘲弄,可却只有薛婉婷发现他眸中的真挚加深:“这个给你吃!” 少年的语气轻快,就像是在同喜欢的人分享自己的喜欢的东西一般,抄起短刀熟练地割下一片热好的烤肉递给薛婉婷:“这是我先前亲手猎杀的雪狼,我亲手烤的,一直保着温,漂亮姐姐一定会喜欢的!” 薛婉婷一愣,不远处那些堆积在深坑中的尸体她已经看到了,她也知道为什么一下马车便隐约有种熟悉的感觉了,因为这个地方便是当年她与薛明善当年奋力与雪狼搏杀的地方,夜黑风雪又大,她几乎要认不出这里了。 不过转息间,少年已经将刀腹上贴着的肉片横在了她的嘴边,薛婉婷鼻头一酸,强忍着快要凝结的泪水,将薛明善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见薛明善虽然衣衫有些微的凌乱,但却并无破损,心头微微松了口气。 看来这些年,薛明善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真的在很努力地成长着…… 看着眼前的冒着热气的雪狼肉,张口…… 她不知道薛明善此举到底是何用意,也不知道她接下来的举动会令身边的人有什么看法,这雪狼肉她是必须要吃的。 这是薛明善在向她证明啊!证明他已经可以保护她的证据啊! “薛婉!” 齐王突然地一声打断了薛婉婷的动作,薛婉婷随即下意识地停了下来,转头看向齐王。 齐王的脸色不知为何很是不好看,一双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见她看了过去,朝她招了招手,再次开口:“过来。” 心中百转千回,片刻之后,薛婉婷最终后退了半步,朝着薛明善暗暗使了个眼色,又看了看半垂着眼睑,看不清楚神色的齐王,朝着齐王走了过去。 薛明善看着短刀嘲弄一笑,将满是失落的神情收起,伸出舌头舔上刀腹,将刀腹上的肉片圈进自己口中,一边咀嚼,一边摇了摇头:“这么好吃的烤肉,漂亮姐姐竟然不喜欢,倒是可惜了……” 北朝的天总是是阴郁的,可一天中又总有那么短短的一段时间明媚无比,在北朝的这几年他已经习惯了将自己同样阴郁的内心夹在短暂的明媚之中了,他以为薛婉婷会吃的,毕竟他的姐姐不知道呀…… 薛明善将自己心中的疯狂强制压在一角,可也只是压制,他知道被压制在一角的东西正在疯狂生长着,一旦哪天他对那一角的东西失去了掌控,那处便会破体而出,他无法预计自己到时候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挑明身份的方式有很多,他却第一时间,也是只想用这种方法。 齐王见状脸色更黑,额头间隐约有青筋凸起,他想不需要确定了,此人便是那北朝五皇子无疑了。 早就听闻北朝皇室选妃或是皇子选妻,要是遇见心仪之人便将自己亲手猎得的猎物炙烤,而后用随身携带的短刀割取烤肉上最为鲜美的部位,置于短刀腹部,送给心仪之人,只要女方吃下那烤肉,便代表接受了对方的求亲。 野蛮之地,野蛮之人,简直就是放荡无知,毫无廉耻!齐王深吸了口气,用力扣住拇指上的扳指,看着自顾自地回到了火堆边的少年,突然间又觉得自己有些庸人自扰了。 薛婉婷不喜欢他,拒绝了他……况且薛婉婷也不会是一个会任人宰割之刃,要是知道这小子阴了她,一定会想办法还回去的,所有他到底在担心什么呢? 第178章 姐弟夜话 “既是想要帐篷,总得拿些东西前来交换才是。” 就在齐王等人欲要再次上前,少年却朝着几人看了过来,当在说到要用东西交换时,少年的视线却是明晃晃地看向了薛婉婷,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以齐王为首的几人心下顿觉一怒,可本就带着目的,也只有隐忍不发。 “这位公子,我家公子身子不适,先前为了赶路忘了时辰,现下风雪太大,搭建帐篷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完成,还请公子行个方便。” 既然薛明善有心要将她拉扯进去,薛婉婷便不可无动于衷,虽然不知道薛明善的动机,但总归不会伤害她的。 少年定定地看着薛婉婷,眸中笑意加深,像是在思考。 就在众人以为他要借机说上些更过分的话时,却听他状若随意地说道:“漂亮姐姐既然开了口,岂有不借之理啊。” 话罢,少年的视线在齐王的身上看了看,最后停留在了齐王盖着毯子的双腿上,眼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淡淡说道:“倒不如跟了我。” 他的声音很小,但还是一字不落地落在了齐王一行人的耳中,齐王只觉心中一钝,掩于袖中的手掌瞬间收紧。 林肖等人亦是心头盛怒,既然看出了齐王的双腿有疾,且左羽是穿着侍卫的衣服的,对面男子若真是北朝五皇子,那就不应猜不出来齐王身份。 既然能够猜出齐王的身份,却依旧肆无忌惮地行嘲讽之事,当真是放肆! 周静茹也是气极,她的视线在薛婉婷及少年的身上来回扫视,又暗暗给薛婉婷记上了一笔,要不是薛婉婷,齐王不会平白受辱! 薛婉婷有些担心地朝齐王看去,薛明善此举实在是不妥,既然知道齐王的身份,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先将帐篷借给齐王,在暗中观察齐王的意图岂不是更好。 见薛婉婷看向齐王的紧张的模样,少年的黑眸闪了一下,心头涌起一股烦躁之感,他的嫡姐明明该是淡漠的:“何二!让顶帐篷给他们!” 少年话落,只见一个年轻男子从其中一个帐篷中走了出来。 是何二郎!薛婉婷眸色一闪,便又恢复如初,既然何二郎在,那高回便是也在的。 何二应了声,直直朝几人走来,并未看薛婉婷一眼,不卑不亢:“这位公子,我们帐篷本也不足,你们人少,便将这处帐篷借予您可好?” 何二态度恭敬,言语间虽是询问,语气却并未透出商量的余地。 薛婉婷暗暗一笑,看来这何二郎长进不小啊,张弛有度,看着就像是身经百战周南闯北已久之人,实在想象不出这人在不久前还只是云中一个食不果腹衣不遮体的小乞丐。 “如此,便谢过了。”林肖接话,又朝着少年拱了拱手,转身回队伍中取东西去了。 两行人马本就离得不远,一来一回也没用多长的时间,不过短短半刻便回来了。 林肖身后跟着几名侍卫,统一的侍卫服侍,昭示着齐王身份的非同一般,只是那些以少年为首的众人,却是只专心吃着烤肉,连眼皮也未曾抬一下,仿若齐王是什么身份于他们而言并未产生丝毫影响。 帐篷的陈设很是简单,不过就是地上铺上了一层加工过的皮毛,不过转眼间,随着齐王的入住,这简陋的帐篷已经被装点一新。 齐王同着小康子和周静茹进了帐篷,薛婉婷瞧着几人的背影并未跟上去,齐王既安排了周静茹侍奉在左右,她自无需上前。 这时,已经将各方面打点好的林肖朝着她走了过来:“我送你回马车吧。” 薛婉婷点点头,跟在了林肖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林肖抬手将风雪给遮挡了大半:“入了南安,一切小心为上,林叔知道劝不住你,但林叔不希望你出事,你比林叔懂,结果都是慢慢谋出来的,一切不要操之过急,咱们慢慢来……” 说到此,林肖却是停了下来,心头一哽。 他自是有时间慢慢筹谋,可对于生命随身无几的薛婉婷来说,时间就是一切,她等不了多久了啊! 血海深仇,当仇人近在眼前,在明知自己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必定玉石俱焚! “林叔……” 薛婉婷的说话声音很轻,风雪间让人有些听不真切,林肖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薛婉婷,却换了姿势将风雪挡住。 薛婉婷停下脚步看着正全力帮她遮挡风雪的林肖,神色复杂:“林叔,父亲短短的一生将忠勇仁义做到极致,上无愧于帝王,下无愧于百姓,可结果却换来薛家的满门被灭,那些凶手和帮凶却依旧享受着人世间至高无上的权利和荣华……” 薛婉婷停顿了一下,已经有来返的侍卫朝他们看了过来,是以眼神示意林肖继续朝前走。 “我薛家的仇,薛家一百八十余口被挫骨扬灰的痛苦总要有人来还的。” 林肖听着薛婉婷的话心中一片悲凉,背脊之处却无端地升起一抹寒凉,薛婉婷的语气实在是太平静了,平静得几乎感觉不到语气中的一丝恨意。 接下来两人谁也未再讲话,林肖目送薛婉婷上了马车,最终只是深深叹了口气。 薛婉婷回到马车,此时的马车已经被停在了一个避风处,虽是隔着厚厚的车帘子,又烧了炭,但夜间依旧有了一些凉意。 薛婉婷微微掀起车帘,朝外面看去,外间的侍卫们正在冒着风雪搭建帐篷,只是风雪太大,一时半会儿怕是弄不好了。 足足两个时辰后,嘈杂的外间方静了下来,只是偶有巡逻的侍卫来往。 此时夜已深了,薛婉婷却并未入睡,反而是煮起了茶。 又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进入了后半夜,巡逻侍卫也不得有些倦怠,没了前半夜的精神。 此时,马车靠向山墙的一面窗户发出了细微的轻响。 薛婉婷眸中划过一抹喜色,扬起了嘴角,压低了身影说道:“窗户没关。” 话罢,窗户被从外面打开,少年打帘翻身而入。 来人是薛明善,看着笑意盈盈的薛婉婷面上的笑意也是瞬间涌了出来。 “姐姐知道我回来?” 薛婉婷比了个手势,示意薛明善先不要起身,而后抬起灯罩,将烛火熄灭。 马车内顿时陷入一片漆黑,薛婉婷拉着薛明善的手,顺势坐到了薛明善的身边。 “我也只是想着你兴许会来,便等了一会儿。”薛婉婷随口说道。 薛明善看不清薛婉婷此时说话的表情,却还是咧了咧嘴,小声嘟哝:“才不是一小会儿呢……” 薛婉婷已经适应了马车内的黑暗,加之车外的火把投进来的光亮,马车内已经不似先前那般黑了,她伸手揉了揉薛明善的脑袋。 “你现在本事大着,姐姐也不说你,但自身安危为首任,你须得记住。” 看着薛婉婷在黑暗中隐约可见的轮廓,薛明善的眸中神色一动,他一把拉起薛婉婷身侧的手,置于双掌之间,语气中带着一丝撒娇:“姐姐说得是,我都听姐姐的。” 薛婉婷心头一暖,另一只放在薛明善脑袋上的手覆盖上了薛明善的手上,想起先前发生的事情,还是问了出来:“你今日明知齐王要趁机与你结识,何故又故意为难?” 薛明善眸色一闪,眸中划过一丝狠辣和寒意,只是语气依旧:“既然是他想要结识于我,受些委屈又何妨?何况眼见着就要去南安了,虽然咱们的外貌与过往在南安时有了差别,但那些与我们相识已久的人,要是在见到我们同时出现在南安,难免不会有所怀疑。” 薛明善反手将薛婉婷的两只手都握在手心,继续说道:“齐王在南安定有旧部,姐姐现在跟在齐王的身边,难免不会被有心人瞧见,是以我先前对姐姐那般轻佻,试问天底下有哪个弟弟能对姐姐那样呢?经此一遭,以后就算是有人对齐王说些什么,齐王大致也是不会信的。” 薛婉婷心中惊讶,没想到薛明善考虑得如此周全,想到薛明善的处处为她着想,鼻头有些发酸:“你真的长大了,很多事情比姐姐考虑得更为周全。” 得到薛婉婷的肯定,薛明善没有高兴,反而松了口气,要是他的姐姐知道了他心底的那些阴暗心思,又会如何想他呢? “还有,你究竟给姐姐吃的什么药?近日我观我的内力竟然恢复得差不多了,身体也没有了以往的疼痛。” 薛明善感受着手中的柔软,他当然知道他的姐姐已经恢复了,这双一向冰凉的手也已经渐渐有了温度,以往薛婉婷独自一人忍受着蚀骨的疼痛的模样,这些年一直深深刻在他的脑海。 每到夜深人静,他总是无法压制住自己的懊悔和痛苦,当日在岭北,要是他足够强,那他的姐姐便不会被逼得擅动内力,伤了根本,以至于落得个药石无医的下场。 所以在陆护告诉他寒芝草可以医治薛婉婷时,就算是再不愿,也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去北朝的路,只是他在路上将薛婉婷弄丢了,这一丢便是数年。 这些年他无所不用其极,将北朝朝堂搅弄得天翻地覆,就连那个在初回北朝将他保护得极好的陆护也时常自问,将他带回北朝是对还是错。 他以最快的速度在北朝站稳了脚步,清除了对他登上高位有影响的那些皇子和朝臣,逼得他那年迈的父皇不得不将皇位传给他,只是这道圣旨却也是附有条件的。 就这样他拿了寒芝草,在薛婉婷养伤的那段期间命人配制伤药,看着薛婉婷一天一天好了起来,他便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第179章 难熬之夜 见薛明善久久不语,薛婉婷以为薛明善不方便说明,刚要开口,却听薛明善说:“是寒芝草。” “寒芝草?”薛婉婷疑惑,这么神奇的东西她竟然没有听说过。 “寒芝草乃是北朝至宝,我也是去了北朝才知道的,你现在内力还未完全恢复,但假以时日,定然能够恢复如初的。” 薛明善一边说着,脑海中闪现出一身红衣的薛婉婷策马扬鞭的画面,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届时,他的姐姐便又是那个如从前那般明媚得如同三月骄阳的女子,温暖又灿烂…… 薛婉婷知道了寒芝草的珍贵,却也只以为这寒芝草是北朝至宝,想来可能只是在北朝皇室中流动,是以她才未听过,便未多问。 薛明善也不想薛婉婷再往下问,便转移了话题:“何二郎我瞧着不错,便收在了身边伺候,那高回德行不行,你为何也让我将人给带去南安?” “他是萧奕恒的人。” 薛婉婷话落,薛明善心头一惊:“那个人的势力已经渗透到了云中了吗?” “当年萧奕恒曾被父亲带到云中一段时间,想来就是在那段时间里培养的吧。” 说起这个,薛婉婷倒是有些佩服萧奕恒,那短短的半年时间,竟能让他在云中培植出自己的势力,后又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将自己的势力暗中强大,她倒是真的瞎了眼了。 薛明善不知道薛婉婷与萧奕恒的那些纠葛,是以在他的潜意识中,认为薛婉婷内心依旧喜欢着萧奕恒,当即心下便有些不是滋味。 “所以你才救那高回?” 知道薛明善是误会了,薛婉婷决定将有些事情一一说给薛明善听:“当初是我眼瞎,以为那吃人的猛虎是一只纯真善良的小白兔,后面就算是小白兔有了些异样,也只以为那是形势所迫,只要我们家能够护着他些,便能叫他安心。” “父亲一直都知道皇帝对薛家颇为忌惮,加之太子又心悦于我,皇帝便对薛家更为忌惮了,怕是觉得终有一日,萧家的天下会变成薛家的天下吧,父亲为了安皇帝的心,便让我日常扮作纨绔,只有薛家的儿女越是不成器,对萧家的天下便越没有威胁。” “所以,从前都不是真正的你!你也不是真的喜欢萧奕恒?” 虽然一早就知道薛婉婷并不是真的如外界所言,那般的顽劣不堪,可听到薛婉婷亲口的讲说,薛明善还是有些吃惊,父亲和姐姐竟然默默承受了那么多。 薛婉婷并未明确回答薛明善的问题,从前她伪装,可对于萧奕恒却是用了真心的。 “萧奕恒出现是个意外。” 薛婉婷的思绪有些飘远:“有的时候看着父亲为了家族为难,便对父亲说,要不我就索性嫁给太子吧,父亲再把兵权交出,便能暂护薛家无恙,可父亲不允,父亲说我应该是一只自由翱翔的鸟,而不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雀,皇宫之中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太子是要继承皇位的,身为皇帝三宫六院,能分予我的爱又能有几分,但父亲手握重兵,薛家之女又岂能嫁与皇室之外的人,这个时候萧奕恒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所以萧奕恒只是你和父亲的计策,你从未喜欢过他?”薛明善又问。 薛婉婷依旧没有回答,只是觉得薛明善好似对于她是否喜欢萧奕恒这个问题很是上心。 “萧奕恒既没有母族可依,又不得皇帝的喜欢,一向只喜欢耕读,远离朝政,加之又有父亲的教养之恩,无疑是最为合适的人选,那次父亲回南安,说是为了庆贺我的及笄之礼,实则离我的及笄之礼还有数月,皇帝暗中培养武将,这些父亲都是知道的,那时时局大稳,那些武将也能独当一面,父亲就想着要将兵权交还皇帝,想着从此以后手中不握一兵一卒,只做一纯臣,可即便是父亲早已书信于皇帝,却依旧没有躲过灭族之祸。” 说起往事,薛婉婷的身子止不住地发起了抖来,父亲的书房中的密室那般隐秘,就是连她和薛明善都不知道,父亲常年驻守边境,南安与父亲交好的官员并不多,可要能让父亲将连她和薛明善都不知道的密室告知的人,却是没有的。 究竟是谁?是谁能知道父亲的密室所在,还能临摹出与父亲毫无差别的笔记,伪造出通敌卖国的书信? 看着沉浸在过往,全身一直不停地颤抖着的薛婉婷,薛明善心头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击重,心头难受,只是这种难受却与薛婉婷完全不一样。 薛明善体会不到薛婉婷对于薛家及薛定远的情感,他难过是因为看着他在乎的薛婉婷是那样的难过,他本就生性凉薄,能让他放在心底扎根的东西很少,可一旦扎根便会将他的那颗凉薄的心完全填满。 他放开握住薛婉婷的手,伸手环住薛婉婷的肩,将薛婉婷抱在怀中,轻轻拍着薛婉婷的背,一如当年薛婉婷将他搂在怀中一样,只是二人角色互换,现在的他能够守护他的姐姐了。 “姐姐,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我一直都在的,从前姐姐保护我,现在该是我守护姐姐了……”说道此,薛明善停顿了一下,“以后再也不要事事总想着一人承担,我已经具备了和你共同前行的能力,薛家之仇不仅是姐姐你的,也是我的,不管我身份如何转换,我都是父亲的孩子,是你的弟弟。” 薛婉婷抬头看向薛明善,她信任身为她弟弟的薛明善,却无法完全信任身为北朝皇子的薛明善,这种复杂的情绪她不能说,这是一种会叫人心底生寒的情绪,可她的失控却在薛明善的话语中慢慢地控制了下来。 “此去南安凶险万分,姐姐有事定要与我商议。” 时间不早了,薛明善虽然不舍,却也知道自己不能待得太久:“真希望能快些与姐姐能永远待在一块儿,再不分离。” 薛婉婷笑了出来,退出薛明善的怀抱:“说什么傻话,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你会有你的生活,会结婚生子,到那时候你就该嫌姐姐烦了!” 怀中一空,薛明善手掌握了握,眸中划过一抹淡淡的失落,听着薛婉婷的话,眸中又起笑意:“是呀,结婚生子,我的妻子便能和我永远待在一起了。” 薛婉婷皱了皱眉,觉得薛明善这话说得有些问题,可又说不上来,只是推了推薛明善的手臂:“快些离开,再不离开那些侍卫该换岗了。” 薛明善若有所思地又瞧了瞧薛婉婷,再次伸手抱了抱薛婉婷,还未待薛婉婷做出反应,便又收回了手:“那我先走了。” 说完又依依不舍地再次看了看薛婉婷,掀起车帘,开了点窗户,瞧了瞧外面的情况,便转身朝另一一边的窗户翻身而出。 薛婉婷走到一旁躺下,不可否认薛明善的话让她心头涌起了一股很舒适的安全感,她盖上被子,闭上眼睛,难得是什么也没有想的沉沉睡去。 而另一边齐王的帐篷里却是不一样的情形。 齐王再次翻身,已经是下半夜了,他却毫无睡意。 “王爷,您可是有什么不适?” 睡在一帘之隔外面的周静茹听到里面的动静,以为齐王身子不适,起身便要掀帘进去。 “无需进来,本王只是有些不习惯宿在帐篷里。” 齐王发现周静茹的举动,立即打算,现下他心绪烦乱,不想让旁人察觉。 周静茹掀帘的动作一顿,眸色暗了下来:“那王爷您有事一定要唤奴婢。” 一帘之隔传来了齐王的声音:“不早了,睡吧,小康子就在一旁宿着,有他你便安心睡吧。” 周静茹心底的失落加重,却也只是应声回了软塌。 齐王有些烦躁地捏了捏眉心,他不该用周静茹来妄想向薛婉婷证明他并非非她不可的,这样的行为无疑是自讨苦吃,得不偿失。 这一路上薛婉婷看着周静茹与他待在一块儿,不仅一点嫉妒也无,反而有一种乐得自在的感觉,说实话这让他感到了一股深深的挫败。 周静茹是南帝安插在他身边的沿线,他本可以铲除,可一想到要是周静茹没了,南帝必然还会安插他人,于是他便旧计重施,想着毕竟是南帝那边安插过来的,便也比之前的那些多了几分耐心,没想到这周静茹竟然朝他投了城,他一时间无法辨别真假,却也只能将计就计。 这么些年下来,周静茹也暗中帮他化解了几次南帝的怀疑,时长传递一些误导南帝的消息回南安,倒是免去了他的不少麻烦,这颗棋子他用得很是顺手。 以往还能与周静茹虚与委蛇,可有了薛婉婷,他便再也不想继续下去了。 自那夜之事,他想好了要放弃,可天色一亮,再次睁开眼,脑中关于薛婉婷的一切依旧挥之不去,掩埋不了,他要她,他想要薛婉婷属于他,哪怕只是静静待在他的身边。 今日那少年的一举一动就像是刻进了他的脑海,那样张扬肆意,做着他感想却不敢做的事,要是他亦如当年,双腿完好,他便没了顾虑。 第180章 二人交锋 第二日,天气总算放晴,齐王与薛明善两边人马都早早地收拾行李,准备上路。 原本齐王这边欲计划以借住的名义,邀请薛明善等人一同前行,只是还未待来得及行动,薛明善却已经自动上了门。 齐王听着侍卫说的话,好看的眉头皱起,明明知道这事对他是有利的,但看着那少年站在薛婉婷马车窗户前殷勤的样子,心中不觉得庆幸,倒是颇有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主子,要不要我上前?”林肖低首说道。 “不必。”齐王抬手,“她那颗心硬得跟石头似的,不会有人能轻易焐热的。” 看着薛婉婷好似被那少年纠缠得没有办法了,竟就着那少年的手吃了一口清粥,齐王神色微变,她竟然吃了…… 齐王低头轻笑一声,似是自嘲:“你觉得那人此举为何啊?” 林肖神色一变,不过一瞬间,又恢复如常。 昨夜他总觉得那少年似曾相识,可又说不出在哪里见过,辗转难眠间,思来想去,脑子里却突然出现了一个画面。 这少年虽然成长不少,但五官轮廓却分明与他在薛定远那里见过的画像是有几分相似的,而恰巧薛家幼子失踪的时间线与北朝五皇子出现的时间点又完全对得上。 想到这里,林肖几乎便要确定那少年的隐藏身份了,可那少年公然向薛婉婷求爱的场景历历在目,又让他有些不确信了。 试问天底下有哪个弟弟能那般对自己的姐姐呢? 先不说少年是否是薛家幼子,现在青天白日,独属于齐王的旗帜飘扬,那少年就算昨夜不能确定齐王的身份,那现在也该是明了的。 北朝来贺,其目的不言而喻,本就不安好心,而齐王的事迹这天下怕是无人不知的,既然知道了齐王的身份,依旧往前凑,便只有一种可能了。 林肖抱拳:“卑职觉得,或许那五皇子亦是想和咱们搭上关系的。” 齐王深深看了少年和薛婉婷一眼,低垂着眼帘:“不管出于何种目的,总归是让咱们所谋之事寻了一出口,随他去吧。” 林肖有些诧异,齐王对薛婉的在乎他是看在眼里的,现下这么冷淡,难道真是想开了? 想到此,林肖暗暗摇了摇头,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齐王没那么容易放弃的。 不同于林肖的诧异,周静茹却是悄悄扬起了嘴角,看来是她庸人自扰了。 齐王雄才伟略,怎么会轻易对哪个女子付出真心? 薛婉婷能走到今天的位置,本就该感谢和那薛家嫡女有几分相似的容貌,齐王对薛婉婷从来都只是利用。 薛婉婷用手帕擦拭着嘴角,低声说道:“齐王过来了。” 薛明善又舀了一勺,轻笑一声:“姐姐莫怕,姐姐现下被孟浪的我缠得无法脱身,齐王定然是来救你的。” 薛婉婷咽住,要不是现下时机不对,她定是要狠狠揍面前这满嘴污言秽语的小子的,竟然连姐姐也开始打趣了! 说话间,林肖已经推着齐王走了过来,薛婉婷装作刚看到齐王的模样,急忙推开薛明善喂到嘴边的勺子,急忙下了车。 “主子!” 薛婉婷行礼,随即走到齐王身后站在了林肖身旁。 薛明善用力闭了闭双眼,不会太久的,过不了多久,能站在姐姐身边的人只有他,也只能是他! 他几乎要用尽全力才能将心底的汹涌压住,再睁开眼,情绪已经恢复如常。 “瞧把我姐姐吓的。”薛明善将碗递给了一旁站着的何二,“姐姐,你的主子这般冷淡无趣,不如跟了我?” 少年的视线玩味中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侵略,笑着将视线转向了一直默不作声的齐王。 薛婉婷手掌紧了紧,虽然知道薛明善的用意,但是薛明善现在这嚣张狂妄的样子,真的很欠揍啊! 齐王胳膊置于扶手之上,慢慢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眸色加深,饶有兴趣地与薛明善对视。 “还请五皇子赏脸,咱们其实可以单独谈谈。” 薛明善看向齐王的眸色变了变,随即涌起一股笑意,并没有被人知晓身份的诧异,只是那笑意看着却叫人生寒。 “你们南朝人就是喜欢拐弯抹角,那便请吧。” 薛婉婷和林肖等人都是一愣,不知道齐王此举合意,这二人的打法属实是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两人谈话的地点选在了齐王昨夜宿着的帐篷里,齐王只带了林肖和左羽进去,薛婉婷和周静茹及小康子几人都等在了帐篷外面,但帐篷内的谈话他们在帐篷外却是隐约可以听见。 “昨夜你是专程在等我?” 齐王率先说话。 薛明善笑了笑,语气淡淡:“这大路朝天,莫不是你走得,我便走不得?” 少年不接话,齐王眉头皱了皱,或许他的第一步或许便走错了。 从他踏入棋盘,便已经成了他人棋子,只是这又如何,棋局尚才开始,最后结果如何还待分晓。 “相请不如偶遇,五皇子既远道而来,不若你我二人便结伴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你乃是南朝齐王,而我是北朝五皇子,要是你我同行,就不怕南帝觉你有异心?”薛明善停顿了一下,语气嘲弄:“听闻你的处境现下已经很是艰难了。” 这是一个早已设好的圈套,为的便是让他往里跳,齐王肯定了心中的想法,再看向少年,已然不再掩饰。 “五皇子既然对我的处境了解得这般详细,又专程将寒芝草在你手中的消息放出来,难道不是为了引我前来?” 寒芝草?关寒芝草什么事?薛婉婷在外听着,心头不禁一跳,齐王想要寒芝草? 薛明善看向齐王的双腿:“寒芝草乃是我朝至宝,不仅能医治受伤后的陈年旧疾,亦可作为药引,世间百毒皆能清除大半,再请圣手加以医治,毒素完全清除也不是不可能的。” 两人算是彻底说开,均不再掩藏,彼此间气势全开,都是人中龙凤天之骄子,一时间帐篷内的气氛大变,潮流涌动。 “我要你手中的寒芝草。”齐王一双幽深的眸子寒光逼人,“你呢?你要的又是什么?” 薛婉婷集中精力,继续听着帐篷里的对话。 薛明善如何回答?寒芝草已经被她吃了的情况下,薛明善竟然要用寒芝草向齐王谈判吗? 所以寒芝草就是上一世齐王之所以能够康复的关键吗?可这一世的寒芝草却被她吃了,一个残疾了的齐王又如何能让那些人臣服跟随? 薛婉婷整个人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双腿险些支撑不住,朝后退了半步才险险稳住。 “你没事吧?”小康子就站在一旁,见薛婉婷面上有异,便伸手扶住了薛婉婷。 薛婉婷摇了摇头,道了谢,只是脸色依旧不是很好。 周静茹看着薛婉婷,嫌弃地皱了皱眉:“要是身子不舒服便不要跟着,王爷不在,你做这副模样可没人心疼。” 薛婉婷抿了抿唇,她没有工夫搭理周静茹,只是继续听着里面的动静。 “我想要什么?”薛明善轻笑一声,“我倒是还不知道我要什么。” 齐王眉心跳了跳,他以为少年必是想要从他手中获得些对北朝有利的东西,或者是承诺,亦是想要和他联手,却没想少年,竟说不知道想要什么。 少年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吗?不,少年是在权衡,也许在少年看来一个废了腿,被赶至云中圈禁的落魄王爷根本不够和他联手。 可为何又要将寒芝草的消息透露给他呢?齐王有些不解。 少年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说道:“昨夜王爷借宿之时可是说了要重礼相谢的。” 重礼?齐王轻轻转动着手上的扳指,神色莫名。 少年说着兴致便上来了,笑着道:“要不王爷您就将昨日那位姐姐给我可好!” 转动扳指的手顿住,齐王眸色深层,转瞬间却是爽朗一笑:“皇子莫要说笑,寒芝草乃是北朝至宝,皇子可真愿意用寒芝草换一区区侍女?” 薛明善也不得不暗道一声老狐狸,他分明不是这个意思,看来这齐王果然对他姐姐是有几分情谊的,可要是他说他就是要用寒芝草换呢?齐王又会如何? 他们终究都比不上他,这个世界上只有他对姐姐是真心的…… 寒芝草,你们以为寒芝草是那么容易便能得到的?薛明善不由得暗暗一笑,他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齐王在得知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寒芝草早就被他的姐姐吃了,会露出来什么样的表情了。 南朝这水,他势必是要搅上一搅的,他不是薛家的人,学不来薛家的忠义,既然南朝灭了薛家满门,那他便以牙还牙,那些愚昧无知的百姓是死是活,又与他何关呢? 薛明善将心底涌起的怒意生生压住,笑了出来:“如此,接下来的日子便要叨扰王爷了!” “乐意之至!”二人相视一笑,这一局他们平分秋色。 第181章 置身事外 两行人马相伴前行,进入了岭北以南,天气逐渐变得暖和了起来,越是接近南边,官道两旁的树木便越是多了几分葱绿。 薛婉婷双手交叠在马车窗沿,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洒了下来,她闭着眼睛,轻柔的微风拂过,略带着些凉意。 其实南安的冬季也是冷的,只是和云中比起来确实是不值得一提的,见识了云中的苦寒,也终于体会到南朝到底是站了这世间地理上何等的得天独厚。 北朝的土地贫瘠,可用面积实在太少,加之终年气温低下,种不出来好的粮食,所以北朝才会那样步步紧逼,南朝这块儿土地实在是太招人眼馋了。 “姑娘!” 这时,耳边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薛婉婷睁开双眼看去。 不远处,小枝正一脸笑意地看着她,见她看了过去,便高兴地提着裙摆跑了过来。 薛婉婷有些惊讶,亦有些欢喜,急忙下车去迎。 跑到薛婉婷跟前的小枝有些激动,一把拉着薛婉婷要去扶她的手:“姐姐,我可算追上你了!” 薛婉婷将小枝额间散乱地发丝别在小枝耳后,笑着说道:“你慢点呀,看你这上气不接下气的,我就在这,又不会跑了!” “我们上车再聊。”薛婉婷牵起小枝的手往马车上走。 薛婉婷拉着小枝在小几旁坐下:“先喝口水。” 小枝接过茶杯一饮而尽,薛婉婷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又有些宠溺:“对了,你怎么过来的。” 小枝又吃了一块儿糕点,喘了喘气:“跟着李大夫一块儿来的,说是王爷让我来照顾你的。” 薛婉婷皱眉,齐王这是何意?要是想让小枝照顾她,为何不直接让小枝同他们一道呢?而是让小枝同李沐一道,她有些不明白。 不过转瞬薛婉婷便不再去想,她不是没有想过带上小枝一起,但此去南安前途未卜,凶险异常,她不想让小枝也搅和进去的。 可世事难料,原本以为此生再也不会相见的小枝却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不可否认,在见到小枝的时候,她是欢喜的。 此时,小枝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身一把掀开窗帘:“你倒是快点呀,走个路咋都那么磨蹭!” 薛婉婷升起了一抹不好的预感,她朝着窗外看去,只见李沐正一手插着腰,一手提着药箱走了过来。 看来李沐是奉了齐王的命来给她诊脉的了,只是她现在旧疾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李沐只要一号脉,那她旧疾几乎要痊愈的情况就瞒不住了。 薛婉婷皱了皱眉,眸中划过一缕厉光,希望李沐能依旧如同以往那样事不关己便是了。 李沐身板单薄,这断时间几乎都在路上颠簸,他实在是有些吃不住,再加上还要照顾小枝,面色看起来可以说很是不好。 “来了、来了、一天到晚尽知道瞎叫唤!耳朵都起茧子啦!” 李沐瞪了小枝一眼,慢腾腾地上了马车,见马车上有糕点,也不客气,伸手便拿了两个。 “你倒是真不客气,你给我留点呀,别都吃了!” 小枝伸手去夺李沐手中那块还没有来得及吃的糕点,李沐也不恼,将手高高扬起,笑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薛婉婷看着两人的互动,嘴角微微扬起,看来这一路上小枝和李沐两人之间发生了不少故事啊! 最终李沐手中的糕点还是被小枝给抢了过来,小枝得意地朝着李沐笑了起来。 李沐眸中带着笑意,还想说些什么,却猛然间察觉到了一旁薛婉婷的视线,动作一顿,轻咳了一声。 “这路上就没停过,谁知前脚刚到,后脚王爷就派我来给你诊脉,连口热乎地都没吃上,也不知道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 听着李沐的抱怨,薛婉婷有些诧异,这李沐虽然一直事不关己,但对齐王还是该有的恭敬还是有的,相当地惜命,怎么现在说话这么随意了? 李沐说着,起身蹲在薛婉婷的身边,将随身带着的医箱打开,取出东西,准备给薛婉婷把脉。 薛婉婷面色如常,将手放在脉枕上,看着李沐的手落了下去,她不可能永远都找借口不让李沐把脉的,与其当众被拆穿,不如就此一搏。 只是一瞬,李沐猛地抬头,看向薛婉婷,眼中震惊;“你……” 薛婉婷同样看向李沐:“李大夫,最近我只觉得身体不怎么疼了,也好似恢复了以往的力气,你仔细帮我瞧瞧,是不是我的身体快要好得差不多了?” 李沐一时间说不出话,薛婉婷身体的情况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半截身子埋在了土里的人,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恢复了个七七八八? 薛婉婷的病情李沐很清楚,也知道根本没有药石可以医治,与其禀明齐王引火烧身,不如隐瞒实情,在事情败露前想办法脱身,所以他一直将事情隐瞒。 只是他没想到前些时日会在王府遇到父亲,并得知了父亲与齐王的渊源,也知道了世间还有一种药物几乎达到了起死回生的地步,当时他便想,要是薛婉婷能得到那药物作为药引,加以适当的治疗,治愈的机会应该是很大的。 只是莫要说薛婉婷了,就是齐王想要得到那枚传说中的寒芝草也难,那药珍贵异常,现存的一枚现下在北朝五皇子的手中,根本不可能轻易得到。 想到此,李沐神色复杂。 薛婉婷的身体到底是怎么恢复的?还是说薛婉婷本就是北朝派来安插到齐王身边的习作?可是既是北朝至宝,不可能会用在一个细作身上,还是说,这世间其实还有其他可以治疗薛婉婷旧疾的药物? 李沐心下不稳,他的直觉一直都在告诉他,眼前的女人绝对不简单,可是他本就是被半路卷进来的,明哲保身是他一直都信奉的保命准则,可现在不仅仅只是他,就连他的父亲也在其中。 父亲和他不同,他是被迫,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抽身,而父亲却是自己踏进去的,并且一直都在其中,从得知父亲与齐王的渊源后,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独善其身了,他不仅要自保,还要护住父亲,护住他在意的人。 李沐的视线转向小枝,神色复杂,语气中难得地带着严肃:“小枝,我有话要单独和薛姑娘说,你先下去等着。” 小枝本就在李沐的神色大变时变得紧张,现下再一听李沐的话,便更是急了起来。 “我家姑娘怎么了?为何要将我支开?是姑娘的身体有什么大碍吗?” 李沐被小枝问得有些烦躁,但又不想朝着小枝发脾气,于是转头再次看向了薛婉婷,眼神示意薛婉婷。 “没事的,小枝你先出去待一会儿。”薛婉婷并不想将小枝绞在其中。 得了薛婉婷的话,小枝虽不放心,但还是听话得下了马车,只是在下马车时狠狠地瞪了一眼李沐。 待小枝下了马车,薛婉婷先是起身将马车窗户放下,又再坐到了李沐对面。 李沐一直注视着薛婉婷,见薛婉婷面色如常,动作不慌不忙,就像是什么也不知道,不由得有些恼怒,想要大声质问,却又怕被车下的小枝听到,无奈压低了声音。 “姑娘究竟是何许人也?” 薛婉婷看着李沐,目光中带着真挚的恳求:“不管我是何人,我都不会是你的敌人,也不是任何人安插在齐王身边的细作,还望李大夫继续装作不知,这样于你于我,都好。” 李沐细细打量起薛婉婷的神色,要是以往,不用薛婉婷说,他自是不会多说,可现下这种情况他却不能再做沉默:“所以到底是何方圣手,抑或是姑娘到底吃了什么药物?” 薛婉婷眼神闪烁了一下,她服用了寒芝草的事情是绝对不能让其他的人知道的,她该如何说服眼前的男子继续置身事外呢? 第182章 南安,他们回来了! 事情比薛婉婷想象得更为顺利,李沐不仅什么也没有说,还在她遇到又一个麻烦的时候帮了她,薛婉婷看见近在咫尺的城门,他们这次的南安之行于她和齐王而言都太过于平静,平静得让她心头反而不安和焦虑了起来。 各地封王是不允许带兵进城的,齐王随行的百余名侍卫已经被人给带下去安顿去了,一切检查并无不妥后,守城的侍卫对齐王进行了放行。 进了城门,齐王被一早就守着的宦官请进了皇宫,说是南帝对齐王这个多年不见的弟弟很是挂念,想在第一时间见上一见。 薛婉婷看着朝着皇宫去的马车,暗道南帝未免太过着急了些,齐王身体不便,加之长途跋涉,要是真的兄弟情深,就该让齐王先回王府休整,而不是连衣服也来不及换便急匆匆地将人唤走。 “竟是连表面功夫也不愿做一做了。” 薛明善不知道什么时候策马走了过来,顺势将手中的炒货递给了薛婉婷。 薛婉婷一顿,警惕地朝两旁看了看:“现在是在南安,咱们需得小心些。” 薛明善笑着耸了耸肩;“知道了、知道了、小心这两个字,这一路上你已经说了无数次了。” 见薛婉婷依旧一脸严肃,薛明善收起了笑容,回到正题:“这么些年没有见了,他那般多疑的人,自然要确认齐王双腿的情况,加之现下太子生死未卜,南帝既想护住他爱子的位置,免不得疑心更甚。” “有人过来了。”薛婉婷看着正朝他们这边走过来的周静茹,示意薛明善不要再说了。 薛明善亦是朝着周静茹看了看,眸光中带着一丝寒凉,周静茹这一路上对薛婉婷的不善,他可是看在眼里的。 察觉了薛明善的眸色变化,薛婉婷扯了扯薛明善的衣袖:“她的身份不简单,不要妄动。” 薛明善一愣,随即垂眸轻笑:“姐姐真是厉害,咱们还真是心意相通,只需一眼,姐姐便知我在想些什么。” 薛婉婷忍住想要发笑的冲动,压低了声音说道:“齐王既然将人留在身边,便是自有用处,你要是私下处置了周静茹,恐坏了齐王的事。” 薛明善的眼帘微动,扬起的唇角收敛,他早就感觉到薛婉婷好似对齐王有着一种莫名的信赖,好似只有跟着齐王才能为薛家复仇一般,他真的很想知道齐王到底是给薛婉婷吃了什么迷药,或是做了什么事情让薛婉婷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两人说话间,周静茹已经走了过来。 薛婉婷朝着周静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周静茹视若无睹,嘲讽的视线在薛婉婷及薛明善二人身上扫了一圈,提着裙角上了薛婉婷所在的马车。 薛婉婷摆手让薛明善离开,放下了窗帘,随后将薛明善给的炒货给放在了小几上,她早已过了爱吃这些的年纪,难为薛明善还专程给她买了好些。 周静茹上了车,车夫便驾驶马车继续前行,周静茹的视线先是在马车内打量一番,见车上的一应用品皆是寻常,暗道她的猜测果然不假。 而后又看向小几上的炒货,眉毛上挑了一下,神色说不上好看,声音却依旧好听,清澈恬淡得如同开在幽谷的一株清丽脱俗的兰花。 “薛姑娘好本事,在云中时引得王爷和太守公子为你争风吃醋,闹得满城风雨,刚一出了云中,又有北朝皇子任你使唤,我倒是委实佩服。” 薛婉婷皱了皱眉,随即恢复如常,周静茹无疑是勇敢智慧的,可就是对齐王的占有欲实在太强了一些。 齐王再不得实权,那也是实打实的皇室之人,不说如同皇帝那般后宫三千,但后院的姬妾总是不会少的,而周静茹的身份也注定成不了齐王的正妻。 且不说她对齐王无意,就算是她真想要与齐王有些什么,那周静茹也没有资格有任何意见。 薛婉婷有些头疼,她是最不擅长处理这些关系的,当年也不乏有些女子想要接近萧奕恒,却都碍于他们薛家的威望,望而却步,且萧奕恒一早便向她的父亲发下重誓,此生只有她一人。 薛婉婷的眸光暗了下来,心头隐隐刺痛,这痛不是对萧奕恒的留恋,而是对自己的识人不清感到痛恨。 见薛婉婷没有开口,以为自己戳到了薛婉婷的痛楚,周静茹只觉心头顿时舒畅了不少。 薛婉婷他们下榻的地方是之前齐王在南安时的府邸,附近住着的皆是当朝权贵,而当初的薛府便是此处最为耀眼的存在,无数的达官显贵更是想入其门而不得入,昔日的荣耀光景如云烟般在眼前划过。 马车慢慢悠悠地沿街而行,终是再看不见了那熟悉又陌生的宅子,心脏处好似有千刀凌迟,无谓痛苦,只是无尽的麻木和空洞,不得安处。 纤长的手指放开捏起的窗帘一角,薛婉婷缓缓靠在车壁上,只有这样她才不会倒下,不会在任何人面前露出丁点脆弱,她不该朝外看的…… “那是前忠义大将军的府邸。” 这时,一旁的周静茹悠悠开口,探究的视线落在薛婉婷的身上:“说来也巧,这薛家有一嫡女,名唤薛婉婷,而你叫薛婉……”周静茹微微凑近了些,继续说道,“莫说,我瞧着你们二人的模样倒是有几分相似……” 见周静茹的欲言又止,薛婉婷不怒反笑,既然来了南安,那么诸如周静茹今日的所说的话和猜疑她便早有预料,不过一个周静茹,还不足以令她路出马脚。 薛婉婷轻启红唇:“薛将军忠义无双,能与薛姑娘有半分相似亦是我的福分。” 说着停顿了一下,又才说道:“看来周姑娘对南安的事情很是了解呀,改日定要叨扰姑娘一番,好生听姑娘讲讲这南安的往事。” 周静茹有些失望,没能看到薛婉婷的惶恐和无措,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一般,雨带嘲讽:“只是薛姑娘有些话以后还是不要说的好。” 薛婉婷不解,看向周静茹。 周静茹略一沉眉,面色中带着一丝无端地复杂之色:“前忠义大将军通敌卖国,已是满门不在。” 薛婉婷心头一钝,往事再次被提,心头起伏依旧难抑,语气也跟着冷了下去:“是吗?那这样说我这与薛家小姐有几分相似的容貌倒是不知幸否?” 周静茹难得地没有再继续往下说,她自知晓了薛婉婷乃是齐王手中的一枚棋子,以往的嫉妒与不甘便删去了不少,不管利用与否,她都想做齐王身边最为特殊的那个存在。 即使是飞蛾扑火,她也想要感受那足以令她飞灰湮灭的温暖。 “两位姑娘,咱们到了。” 说话的是小健子,此次前来南安他亦是跟随其中,他与小康子都是伺候齐王左右的,贴身伺候这些事情一向是都由小康子来,是以小康子并没有跟着齐王一同进入皇宫。 周静茹本不愿与薛婉婷多待,微微点头,便下了马车。 薛婉婷紧随其后,待她下了马车,周静茹已然进了府门,而小健子却是恭敬站在一旁。 “姑娘,这便是齐王在南安的府邸了,奴才这就领您进去。” 小康子待人处事圆滑,虽对她一向恭敬,但对于小康子没有陪同周静茹,而是留在原地等她,薛婉婷还真是有些许诧异。 小健子面上带着笑,不远不近地跟在薛婉婷的身侧后方,暗暗瞧着薛婉婷的反应。 看着齐王府中的雕栏玉砌,薛婉婷只觉得一阵恍惚。 当年听父亲笑着说过,那时还尚是幼童的齐王,不过随口说了一句羡慕别的皇兄们都有了自己的府宅,先皇便记入了心中,亲自选了与大将军府比邻的一处府宅,赐予当时还是皇子的齐王。 府中一草一木、各式各样的摆件,皆是先皇花了心思从各地寻来的,当真是全了一个父亲对孩子的无限宠爱。 可也就是这份打心底里的偏爱,却成了齐王后来所面临的一切伤害的根源。 莫要说南帝暗自施压,即便是尚存在世的几个老王爷,也无一不对齐王这个幼弟恨得牙痒痒,更无一人对齐王伸出援手。 王府打理得很好,上下老仆皆在,却唯独少了这座府邸的主人,就连华美的楼宇也像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世人,身为这处府邸的主人的败落。 两人一路来到了后院,小健子微微抬手虚挡住薛婉婷“姑娘,这静园虽算不上府里最好的院子,但却离咱们王爷的住处最近。” 说罢,小健子只是笑着垂眸站在一旁,就像是刚才说话的并不是他一样。 薛婉婷微微抬眸,看了看一旁的小健子,自是知道小健子是什么意思,柔声说道:“多谢公公,但前些时日薛婉在王爷那里讨了嫌,王爷还气着呢,恐不好打扰王爷。” 薛婉婷早已有了心仪的住处,但对小健子的示好也不会明确拒绝,只是将原因归结到了齐王身上。 小健子闻言,笑容更甚了些,他自知道薛婉婷说的是什么事情,却是不赞同薛婉婷的说法的,况且王爷进宫前特意叮嘱,要他好生照看着薛婉婷,万不可怠慢了。 只是这些王爷不让他说,他也就自是不说的:“姑娘,奴才觉得既然有了嫌隙,就才更要抓住时机,有时候适时地顺着些才好。” 小健子的确是好心,但薛婉婷也只能辜负了。 薛婉婷笑了笑:“男女之事颇为玄妙,有时候上赶着未必有适时地远上一些好,公公放心,薛婉心底早已有了分寸,万不会拿自己的前程赌气。” 小健子眸中一亮,男女之事他自是不懂的,可薛婉婷的手腕他是高度认可的,既是薛婉婷如此说了,他便也就放心了,好不容易选上一个人投诚,自然想要收获最大的利益。 “如此,奴才这就带您挑选其他的住处。” 薛婉婷笑着谢过,最后选了一处距离齐王住处最远的,也是最为幽静的一处小院。 第183章 想要毁灭的和想要守护的 院子选好后,紧随而来的小枝指挥着丫鬟婆子将薛婉婷的东西入了院子的小库房。 院子虽然不大,但薛婉婷和小枝二人居住是顶够了的。 薛婉婷索性也不再让小枝住在外间,自己选了一间,便让小枝去挑自己喜欢的,住下便是。 齐王此番进了宫,没个些许时日是回不来的,李嬷嬷也不在,没有人管这些,小健子既然主动投诚,便也不会多言。 天色渐黑,今日刚到王府,各小院的小厨房还未使用,是以膳食都是由大厨房统一准备,然后再派人送至各处。 久违的南安吃食加之舟车劳顿,薛婉婷难得地添了饭。 “你也累了,吃完饭便下去休息吧。”薛婉婷道。 小枝点点头,笑着说道;“这南安的东西可真好吃,好多我都只是听人说过,没想到今日还能吃到呢!” “嗯,确实是还不错,以后得了闲,咱们一起去街上瞧瞧,也品尝一下这南安的美食可好?” 听薛婉婷这么一说,小枝顿时眸中一亮:“嗯嗯,那姐姐不要忘了。” 见小枝一副贪吃的模样,薛婉婷忍不住笑了出声:“放心啊,姐姐忘了谁也忘不了你。” 吃完饭,小枝招呼着婆子打了水,待薛婉婷洗漱完毕,便听话地下去休息了。 终于到了后半夜,打更的声音刚过,原本已经熟睡的薛婉婷却是猛地睁开了双眼。 洗漱后她本就穿了深色的衣衫,这下倒是方便,只是随意地拿起头绳将自己的头发扎起,又裹上一件深色的外衣,便出了门。 南安的冬夜不比云中,虽然天气依旧寒冷,却是冷不刺骨。 薛婉婷任由夜风刮在脸上,此时她的面容沉重,就好似心中有万般解不开的愁绪,就连直直朝着墙边走过去的双腿也好似被注了铅。 纤长冷白的手指轻轻抚摸上墙面,薛婉婷的眸中终究是带上了些许微红和湿润。 只见她红唇几经张合,吐出缕缕白气,手掌用力,整个人一跃而起,轻松地便越过了墙体。 落地,不过是一墙之隔,却是犹如天地。 隔壁院子的光亮,足以让薛婉婷看清眼前院子的破败。 这是忠义大将军府啊!她的家啊! 脚步愈发沉重,她生于这座宅子,长于这座宅子,这座宅子承载了她所有的喜怒哀乐,也承载了她父亲的所有荣耀宠辱。 好不容易走到了正堂,看着正堂上歪斜在地的牌匾,薛婉婷眸中隐忍着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决堤而下。 这块牌面乃是父亲亲手所提,那年她顽皮,不想读书,拿着笔给正在午休的老师画上了两撇胡须,后被老师告至父亲处,父亲气极,便提着家法将她追得满府乱窜。 这件事情后,父亲好生给她讲了许多道理,最后写下“明理知行”,那时她似懂非懂,却也每每在想要顽皮时,想到这四个字。想到父亲的语重心长,便也学着父亲的模样静了下来。 越过满厅东倒西歪的桌椅,薛婉婷蹲下身子,从袖中取出火折子。 红色的木匾上已经布满灰尘和蛛网,薛婉婷的手掌在那几个金色大字上来回用力地擦拭。 “父亲,我回来了……” 短短的一句好,却又胜过千言万语,薛婉婷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从云中走回南安的路实在是太远了些,她走了好久,也让父亲等了好久。 牌匾总算干净,薛婉婷一手拿着火折子,单手提着牌匾,体中内力流转,脚下轻点,提着牌匾,将牌匾挂回了原处。 看着牌匾,薛婉婷新潮起伏跌宕,昔日的场景在脑海中浮现,所有的一切都好似没有变过,父亲还是那个严厉又慈爱的父亲,而她也还是那个顽劣与听话的孩子。 父亲就坐在堂上,朝她招手,父亲笑得是那样的慈祥。 “父亲,我又要走了,改日再来陪您说话,弟弟也回来了,我和他约好了今夜碰面的……”像是想到了什么,薛婉婷不由得笑了笑,“不过您不用担心,现在我们俩相处得很好。” 话罢,薛婉婷留恋地看了看四周,便提步转身离开。 这个地方有她的灭族仇人,这个地方让她有了仇恨,可这个地方却也有着那样爱她的父亲,她又对这个让她仇恨的地方充满了爱,矛盾且又复杂。 那些仇恨她要报复,那些爱她又想要守护…… 薛婉婷到达与薛明善约定好的地点时,薛明善已经等在了那里。 薛婉婷快步上前,未打招呼便抓着薛明善的袖子上下摸了摸。 “衣服都有些湿,等了许久了?” 薛婉婷的语气略带责怪:“不是约好了时辰的吗?为何早来了?” 薛明善一把扯过薛婉婷拉着他衣袖的手,放在掌中不放。 “现在也还未到时辰,姐姐不也来了,要是我准时了,岂不是姐姐便要在这等了。” 薛婉婷扯出被薛明善握住的手,笑嗔道:“你是越发爱贫嘴了!” 薛明善看着空出的手掌,双手不自觉地握了握,随即笑着看向薛婉婷:“心之所想,天大地大,姐姐最大。” 薛婉婷刚想说些什么,只听一旁一声轻咳。 两人视线不约而同地看向一旁的人,何二郎一时间有些尴尬,呵呵两声:“姑娘、主子,时间不早了,咱们需得抓紧些才好。” 说完,心中又有些不安,他只顾着考虑大局,一时间却忘了站在他面前的二人的身份和手段的狠辣。 看出了何二郎的不安,薛婉婷朝薛明善使了个眼色。 薛明善得意,开口说道:“姐姐将你送来我这里还真是送对了,你考虑得很是周到。” 待薛明善说完,薛婉婷又才开口:“干得不错,说得也很对,走吧,正事要紧!” 何二郎心头一舒,越发庆幸当初的抉择。 第184章 自然是成全你们了 南安城中一处三进的宅子中,一名穿着紫色衣衫的男子正翘首以盼,只是眼看着时辰越来越晚,他要等的人却迟迟没有前来,心底不由得有些发慌。 今日进城后,他便被薛明善的人给带到此处,只是叫他晚上候着,便将他丢在了这里。 男子在房间来回踱步,复又坐回桌前,提起早已凉透的茶水,对着茶嘴就往嘴里灌。 “这番的公子,小女子倒还是第一次见。” 推门的声音传来,随即从门外走进来两男一女,女子看着男子的动作,笑着说道。 “薛婉!”没错,来的人便是薛婉婷及薛明善几人,提着茶壶猛灌的男子则是高回。 高回看着女子,面上的尴尬一闪而过,他知道他现在的样子一定难看狼狈极了,曾经俯视的人,现在需要仰视的感觉,老实说,这种感觉真的很不爽! 他不笨,甚至还可以说是一个极为聪明的人,从前只是觉得薛婉婷有野心,又颇有手腕,便想收为己用,现下想起来那时候的想法还真是蠢钝。 他亲手培养了一匹狼在自己的身边,现在狼崽子长大了,要反咬主人了。 在被靖王的人追杀的时候,高回想要威胁薛婉婷继续为其所用,却没成想反被薛婉婷戏弄羞辱,那时他便知道薛婉婷的身份绝不简单。 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薛婉婷竟然还和北朝之人有关系,不仅如此,北朝现下炙手可热的五皇子竟然对薛婉婷言听计从。 他不禁暗想,薛婉婷或许是北朝安超在南安的眼线,可是一个眼线,一个北朝的五皇子,没道理皇子反过来听从眼线的,这一点他很不解。 薛婉婷径直走了过去,坐到了高回对面,薛明善并未入座,只是站到了薛婉婷的一旁,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薛婉婷的身上。 何二郎朝着桌上看了看,嘴巴瘪了瘪,便退出去准备新的茶水去了。 看着高回的视线在自己和薛明善的身上来回瞧着,薛婉婷掩唇轻咳了一声。 高回见状,连忙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他只是太过惊讶了些,堂堂北朝五皇子竟然像一个跟班一样地站在薛婉婷的身侧,这实在是出乎了他的预料。 高回放下茶壶,站起身朝着薛婉婷及薛明善行了礼。 薛婉婷摆手让高回坐下。 “公子您还是坐下吧,以往都是我对你行礼,现下反过来了,反而不习惯。” 薛婉婷的话反讽意义十足,可即便是高回心中有怒,却也惊出一身冷汗,形势比人强,人在屋檐下,就必须要学会低头。 他忍不住朝着薛明善看去,果真少年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那眸中的凉意,让他呼吸猛地一顿,浑身止不住打了个寒战。 见高回的惶恐不安,薛婉婷也不再开玩笑了,并未朝着身侧的薛明善看去,只是伸手扯了扯薛明善的袖子。 察觉到薛婉婷的动作,薛明善的面色瞬间恢复正常,眸中带着点点宠溺的笑意。 高回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般,只是短暂惊讶之后,便将眸子垂了下去。 眼前的少年长相清秀,看着薛婉婷的眸中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和宠溺,给人一股干净又温暖的感觉,可只有真正见过少年的面目,才会知道少年究竟是有多么的可怕! 那么凶猛的雪狼,成群结队的雪狼,将少年包围其中,少年没有惊慌,反而冷静得可怕,可眸中却又透出让人头皮发麻的兴奋,那是比猛兽看见猎物还要令人恐怖的兴奋! 雪狼的惨叫,哀嚎仿佛都成了少年的兴奋剂,雪狼的鲜血溅在少年的脸上,少年竟然伸出舌头将滴落在唇边的鲜血一舔而尽…… 想到此,高回只觉得心中一阵翻江倒海,几个来回强制自己压了下去,试探性的开口:“不知姑娘和公子,对在下将做如何安排。” 既然已经上了这艘贼船,他便没有了选择的权利,要想活命,以往的所有尊严和骄傲都要一一舍去。 薛婉婷与薛明善对视一眼,又才看向高回:“我们要送你回靖王身边。” “什么?” 高回大惊,面上失去了颜色:“你在开什么玩笑,萧奕恒他要杀我灭口!你是在耍我吗?你费尽心思地伪造我的死亡,又费尽心思带我来南安,就是想让萧奕恒亲手解决我吗?” 高回猛地站起身,双手拍在桌上,撑着桌子怒视着薛婉婷。 “坐下。” 淡淡的声音,却是让盛怒的高回瞬间冷静了下来。 他看了看薛婉婷身侧的薛明善,薛明善如同婉婷的保护神一般,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便将所有针对薛婉婷的一切统统挡住在外,不敢近身。 高回强压下自己的情绪,坐回了凳子上,语气说不上平和,却也好了许多。 “姑娘要是想要我死,当初便有机会,还是姑娘真的对高某怀恨已久,故而劳神费力地耍了高某一番?” 此时何二郎端着刚沏好的茶进来,又为薛婉婷及高回倒上。 薛婉婷拿起何二郎倒好的茶,轻抿了一口:“公子莫要着急,先听我说完。” 薛婉婷看着高回明显一愣,随即开口:“你痴恋靖王,却苦于自己一介贫民,又身为男儿身,夜夜思慕,却又深知自己这一辈子都注定无法与靖王相守,只得寻了一个连容貌都与靖王不同,只是气质有几分神似的替身……” “你不要再说了!” 高回打断了薛婉婷的话,薛婉婷明明知道,何故旧事重提,这样不容于世的事情,以往他可以用权势和金钱将那些闲言碎语压下,但现在他一无所有,他不想被人用瞧怪物一样的眼神瞧着。 这样劲爆的消息,就连薛明善也明显惊住了,何二郎更是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了高回,一副想要从高回身上看出点什么的眼神,一刻也不愿从高回身上挪开。 薛婉婷不喜揭人长短,但她依旧继续说道:“世人都道男欢女爱,却歧视男男之欢,可我却觉得人的性别不是我们自己能选择的。”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怎么爱一个人就会于世人所不容呢?喜欢谁、不喜欢谁,都是个人之愿,别人不知道你们之间的事情,又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呢?” 薛婉婷的这一份言论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了,加上高回共两个半男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薛婉婷。 高回心中有一瞬间的松动,只是很快便将自己的情绪隐藏:“这些与你要将我送去靖王府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真以为我同那世间的痴男怨女一般,只要能再瞧心上人一眼,便死也甘愿?” 薛婉婷轻笑出声,当日那样说,主要是怕高回这边横生枝节,更何况她只是说要将高回带来南安,至于回南安之后要干什么,她可并未说什么。 “怎么几日不见,公子怎的变得如此可爱!” 高回面上一红,他知道薛婉婷如此大费周章地将他带进南安,必不可能只是耍着他玩,只是再得知薛婉婷竟然要将他交给靖王时,太过震惊,一时乱了手脚。 冷静了下来,高回终于找回了从前的一丝理智:“当时无路可走,接了姑娘伸出的救命稻草,便也决定跟着上了船,姑娘何不留着我,以后有事姑娘尽管吩咐,在下定肝脑涂地。” 靖王不会放过他的,他不想死,而他知道齐王很多事情,这些他都可以在保命的前提下告诉薛婉婷,他觉得薛婉婷会留下他的,先前的事情不过是给他的警告,目的就是让他害怕,让他死心塌地地当牛做马。 高回想的什么,薛婉婷又如何不知,她眸中的嘲讽一笑而过,高回的确可爱,幼稚!他现在的命捏在她的手中,她要他是,不费吹灰之力,何故多此一举? 她想要的可不止于此,齐王的事她要知道,而高回在将齐王的事情全盘托出的情况下,也必须得任她摆布。 薛婉婷摇了摇头:“不、靖王府你必须去,但你一定不会死,不仅如此,靖王还会重用你。”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高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薛婉婷手上有让他能被靖王重新重用的筹码。 高回眼前一亮,却又很快隐藏:“姑娘想要如何?” “自然是成全你,帮你能与靖王双宿双栖,相伴百年了。” 相伴百年?高回知道薛婉婷不会这么好心,但心底也止不住漏出点点雀跃。 薛婉婷双眼眯了眯,转头看向薛明善。 之间薛明善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递给薛婉婷。 薛婉婷接过,转头递给了高回:“来,吃了它,你既不用死,以后你所想的事情,便也能如愿……” 高回一愣,一股无力之感,任人摆布的恐惧让他浑身止不住地哆嗦了一下,这一幕他不陌生,可从前都是他拿着药,看着那些迫于他权势和金钱的人恐惧地看着他。 他尽量地控制着自己去拿药的手不那么颤抖,可尽管他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手指轻微的颤动依旧将他的内心的恐惧出卖得体无完肤。 看着高回将药服下,薛婉婷朝何二郎使了个眼色. 何二郎得令,立即上前,一把捏住高回的下巴,强迫高回张开嘴巴,见高回那厮果然将药丸藏在舌头下方。 何二郎反手提起桌上的茶壶,就那样提着才沏好不久的茶水,朝着高回的嘴里灌去。 滚烫的茶水入喉,高回只觉得喉咙被烫得生痛,就让是被火烧一样,只是他不敢反抗,他知道他只要反抗,等着他的便不是一壶开水了。 一壶水灌尽,何二郎松开了掰着高回下巴的手,转身回了薛婉婷的身后。 高回痛苦地捂着喉咙,他知道薛婉婷是在告诉他,既然当了她身边的一条狗,便要有一条狗的觉悟。 原来被人践踏便是这般滋味了,高回心头竟生出几分凄凉。 第185章 眼里心里只有他一人 几人回去的路上,薛明善打马走在薛婉婷身边,月光将薛婉婷的轮廓勾勒,美丽而又神秘,轻易便能挑动人的心弦。 他好似知道了北朝人人朝拜的月亮神女的模样,高洁、美丽,而又神秘,是黑暗中照亮万物的唯一,是迷失的人们找到归途的光亮。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吗?是呀,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他人又知道些什么呢?旁人又凭什么说三道四! 他许久未这般高兴过了,他本就不是个在乎世人眼光的人,可也不得不顾忌,看来是他多虑了。 “姐姐,你真的觉得高回可靠吗?” 想起薛婉婷交给高回的东西,薛明善始终有些担心,人心是最不稳定的东西,何况那人又对齐王有着那样的心思,他觉得薛婉婷此举实在不妥。 薛婉婷减慢速度,与薛明善并驾而行,笑着看了薛明善一眼:“我若是说不可靠呢?” 薛明善眸色沉了沉:“嫡姐做事向来自有分寸。” 虽是这般说着,心下却已经想好了要如何处置高回了,现在他长大了,只要嫡姐高兴,他多费心些便是了。 “既然这么信我,眉头却又为何皱着呢?”薛婉婷笑道,“看来弟弟是已经想好了要怎么为我善后了?” “姐姐总爱拿我打趣。”薛明善抿了抿唇,嘴角止不住向上扬了扬。 不过短短几句话,夜晚的凉风便也多了几分轻柔。 “我知道你觉得我此举不妥,为何你却不做阻止,由着我呢?”薛婉婷问道。 薛明善的眸中划过一抹不知名的情绪:“为何要阻止,这么多年了,姐姐身后无人,过得很是艰辛,现在我回来了,姐姐想要做什么,便去做就是,即便是略有欠妥,我也能护你安然无恙。” 薛婉婷的心中升起点点温情,竟不想她的弟弟心中竟是如此想的。 她的确是不信高回的,从某种角度上说,她或许是谁也不信的。 她将从赵阔那里得知的李彬的一部分把柄给了高回,高回带着这些回去,萧奕恒即便是疑心高回,也会留下以待观察,并不会一时半会儿将高回处死。 而高回带给萧奕恒的消息,于萧奕恒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折了高回在云中的势力,却有了自以为可以要挟云中太守的把柄,萧奕恒大概会觉得这笔买卖很划算的。 薛婉婷心头冷笑,现下太子生死未卜,朝中草木皆兵,她就是要亲手给萧奕恒造势,浑水沉淀之后总会清澈,她就是要让萧奕恒露于人前,不再给萧奕恒继续蛰伏的机会。 萧奕恒不是先要那个位置吗?为了那个位置背叛了视他如同亲子的父亲,背叛了他们的海誓山盟,踩着他们薛家登上了高位,这一世,萧奕恒觉不会再有那个机会! 薛婉婷知道薛明善的担心,无疑是怕高回将他们的消息告诉萧奕恒,是以解释道:“你暂且先不要动他,我虽然并不信任高回,却是留着还有用处,高回是聪明人,他不会蠢到将我们两个人的存在说出来的,要是他真说了,那边真的活不了了。” 薛明善略一沉思,心头虽然有不一样的看法,但还是点了点头,对于薛婉婷,他总是可以无条件的妥协。 说道此,薛婉婷的神色微变:“对了,那东西你既然给我吃了,要是届时被齐王所知,怕是不好收场。” 薛婉婷知道这寒芝草乃是北朝至宝,定然异常珍贵,只是在经过齐王与薛明善二人之间的谈判后,她便知这至宝定然不仅仅是在北朝皇室中流传的,或许根本就只有她吃下的那一枚而已。 她这般问,便是想旁敲侧击,看看是否薛明善手中或者是北朝还有一枚?又或者薛明善手中是否有能够代替寒芝草的宝贝? 薛明善眸中划过一抹异色,看着薛婉婷好看的侧颜微微失神。 他不喜欢薛婉婷关心别人,他的姐姐看似在关心他,却实则是想要在自己这里打听消息。 他知道薛婉婷内力恢复后会面临什么,所以他一直准备着,只是他没有想到那个叫李沐的大夫却是根本没有把薛婉婷的实际情况禀明。 他手中本有可以压制内力的药物,可却还是在医者提醒他的时候阻止了。 他就是想要看见那个男人在知道自己站起来的希望被自己一直喜欢的女子吃了,他倒要看看齐王到时候是作何选择。 可齐王无论做何选择,也都势必会伤害到他的姐姐,到那个时候,他的姐姐便会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谁才是对她好的,谁她能依靠的! 只有他,也只能是他! 见薛明善没有作答,薛婉婷知道事情不能超之过急,毕竟兹事体大,薛明善对她有所避讳,也是能够理解的。 就在薛婉婷不打算继续追问之时,却听见薛明善缓缓开口:“那寒芝草现存两枚,有一枚失踪不见,你吃的那一枚便是北朝尚有的最后一枚。” 薛婉婷神色一沉,即便是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在知道自己吃的寒芝草真的只有一枚时,薛婉婷心头还是忍不住咯噔一声。 她并不能确定上一世的齐王到底是否是因为得了寒芝草,腿疾才能痊愈的,可寒芝草却的的确确是能够治愈齐王腿疾的。 现在寒芝草已经做了药引,齐王又该怎么办?那热怒她是知道出自南疆,可就算是在南疆,那热怒也是南疆皇室的秘药,想要得到解药何其困难。 薛明善适时地住了口,治愈能够得到这寒芝草对他来说是何其的艰难,他不愿多说,要是他的姐姐真的知道了,只会让他的姐姐产生心理负担,所有的苦难他一人承受便是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薛婉婷突然说道:“既然这般珍贵,为何又会在你的手中?你这样随意地就将寒芝草给我做了药引,怕是北朝那边无法交差!” 要说先前薛婉婷的问话是为齐王问的,那这句话便真的是在担心薛明善了。 薛明善心头涟漪轻启,眸中的柔情几乎快要藏匿不住,世间万事,讲究的便是一个结果。 他本就生性凉薄,学不来那些圣人半分,他的付出便定要得到回应,他所做的一切也都是带着目的的,他要让他的姐姐在乎他,眼里心里只能看得见容得下他一人。 见薛明善久久不言,薛婉婷觉得薛明善定是不想让她跟着担心,一时间也没有心思再关心齐王的事情,说话的声音也失去了以往的冷静。 “你倒是快说啊!” 薛明善此时的眸子亮得惊人,像是缀入了点点繁星。 急躁地薛婉婷他不是没见过,反而见了太多,以往在南安的时候薛婉婷便是如此,整日咋咋呼呼的,上蹿下跳的,那时候他只觉厌恶,多看一眼也觉得晦气,可是现在的他只觉得这样子的薛婉婷好可爱! 怎么办呢?他真的好像揉揉薛婉婷的头,再捏捏她的脸…… 视线在薛婉婷地身上逐渐下移,薛明善两指尖微动,随即手掌握拳,轻咳一声。 只见他的眸色微变,朝着薛婉婷说道:“我自幼流落在外,一朝回朝,势必会引起朝中动荡,这寒芝草是父皇和母后赐予我,让我随身带着,以防万一。” 万一?薛婉婷瞬间明白了,她生来就是南朝贵女,因着父亲和南帝的关系,自幼出入皇宫,皇宫里的腌臜之事她虽见得不多,但听得就实在太多了。 襁褓中的婴儿、还未出生的孩子,只要一切对皇权有威胁和竞争的,稍有不慎便会被人扼杀。 薛明善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在一个波谲云诡的朝堂,能活下来已然是不易的,南朝的帝后竟将寒芝草给了薛明善,那就说明当时薛明善所面临的境地已经是四面楚歌,防不胜防的地步了。 那么小小的孩子,好不容易回到了自己原本的家,却是连安心地睡一觉,喝口水也不敢吧! “吁!”薛婉婷勒住缰绳,停了下来。 薛明善见薛婉婷停了下来,也跟着拉紧了缰绳,扯着缰绳,使马转了个方向,与薛婉婷对视。 薛婉婷双眼通红,翻身下马,抬头看向薛明善,声音哽咽:“你下来!” 薛明善神情中有了一瞬间的不知所措,未待薛婉婷说完,便已经翻身下了马。 双脚刚一落地,薛明善便觉怀中一紧,薛婉婷便已经扑进了他的怀中。 胸前的衣襟被一双纤长白皙的手紧紧抓住,胸口处传来一阵低声的抽泣。 薛明善一愣,他的姐姐哭了,他那个就算是药物反噬时,疼得蜷缩,疼得发抖时也未掉下一滴泪的姐姐,竟然哭了。 心口处密密麻麻地,就像是一根根银针插入,疼得发麻,薛明善伸出双手,紧紧环抱住怀中的人,低头,深深嗅着独属于怀中之人的芬芳,好似只有这样,才能缓解胸口处的疼痛。 心中的疼痛得以缓解,逐渐变得酥酥麻麻的,这异样的感觉竟然让他觉得异常的兴奋和欢喜,手臂收紧,他就是要让他的姐姐未他难过,为他开心,所有的喜怒哀乐皆是为他,直至眼中心中只有他! 不远处的何二郎见眼前的一幕,眉头不由得皱了皱,薛姑娘说公子是她的弟弟,可他这些时日瞧着,公子看薛姑娘的眼神可不像是弟弟瞧着姐姐的眼神。 第186章 齐王的好 薛婉婷的情绪翻滚,她明知道朝堂中的波谲云诡,明知道皇室中的明枪暗箭,却依旧放任她的弟弟一人独自面对。 当薛明善在她与北朝二者之间毫不犹豫便选择了后者时,她的心中失落至极,甚至产生自我怀疑,她这个姐姐是否是不合格的? 可时间越久,对薛明善的思念和担心便一点一点地超越了所有,当他的弟弟在她面前轻描淡写地说着过去几年的境遇,她才觉得自己竟是错得离谱。 薛明善是薛家的薛明善,可也是北朝的五皇子呀,他有选择的权利,那时的他们低入尘埃,就连生死也无法掌控,那时候的她又有什么权利去怪责呢? 她既然舍不得薛明善,便应该在知道薛明善意图之时为自己争取,而不是假装不知道,听之任之,甚至于抛下了薛明善。 薛婉婷抬头,双手撑在薛明善胸口,眼眶发红,声音是哭过后的沙哑:“是阿姐对不住你,以后对不起的话阿姐不会再说,余生阿姐会倾尽阿姐的一切对你,阿姐也不希望你能原谅,那些往事,桩桩件件都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谁也无法改变。” 薛明善俯视着面前的薛婉婷,心头犹如被麻雀轻啄,疼痛中带着点点酥麻,暗暗长叹了口气。 他的姐姐啊,不管是当年的抛下,还是如今的几番试探,他又怎会对她有一点责怨啊!可是听着姐姐的话,却让他到嘴的话生生止住,不管是姐姐这话出于对他的弥补也好,还是旁的,他且当是姐姐给他的承诺了。 “姐姐……” 薛明善的声音很好听,清朗的的少年音中带着点点难以察觉的沙哑。 “今日姐姐所言,一字一句,明善皆已铭记于心,也望姐姐定要记牢。” …… 薛明善将薛婉婷送回齐王府时天色已经麻麻亮,王府的下人们已经起身,各自在院子里打水洗漱,谁也未注意到一个纤细的身影悄无声息地从前忠义大将军府的府宅翻身入了与齐王府相邻的一座小院。 天色已然不早了,一夜未眠的薛婉婷不觉困顿,反而产生了短暂的松弛和愉悦之感,是以也不打算睡了。 薛婉婷脱掉身上的衣裙,想要换上舒适的衣裙,走到一旁衣柜,打开一看,顿时一愣。 她只觉得眼前一亮,柜子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十几套新添置的衣衫。 小枝为她整理行李之时,随口说了一句,说是齐王早已经命人为她做了好些衣裳,这些衣裳是小枝后面一起带着过来的。 重生后她对这些事物便淡了心思,听着小枝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只说自己知道了,并未认真看过,是以乍然看到这么多的衣裙,还是忍不住一惊。 这些衣衫用料极好,无一不是名品,可样式却又是极为简单,衣群大多以纯色为主,偶有一些刺绣也只是和衣衫的款式交相呼应,寥寥几笔,却也使得衣衫不那么单调。 薛婉婷的视线一一扫过,齐王待她真的很好,信任她,便会将她拉入他们的领域,教导她,便让她在一件又一件的事情上试错,让她自己去经历,去想明白,而后再慢慢给她讲解…… 可这些不过是她骗来的,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她算计得来,她从未将这些真的视为自己的所有,而这些东西也终将会随着谎言被揭开的一日烟消云散。 指尖在衣衫上一一划过,拿起一件清雅的天青色的交领长裙换上,又走到一旁的梳妆台前坐下,打开梳妆匣子,里面的装点首饰也是新添了不少。 薛婉婷拿着梳子梳理着自己的头发,只见她手下翻转,不一会儿一个高髻便束好了,佩戴了和衣衫同色系的一整套玉石头饰,整个人看着恬淡又精气神十足。 细细给自己装点上胭脂口脂,眉眼皆是慢慢描绘,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厢房的房门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姐姐,我进来了。” 薛婉婷手中动作并未停下,开口说道:“进来吧。” 来人是小枝,薛婉婷总算描好了最后一笔,放下手中的眉笔,端详着铜镜中的自己,微微勾唇,眼位漾出的笑意让他仿若看到了几分曾经的自己。 小枝刚一跨进里屋,迎面便是已经装点完毕的薛婉婷看过来的笑颜,小枝微微一愣,她一直都知道薛婉婷长得极美,可这眼前温婉中又带着几丝肆意的薛婉婷是她从未见过的。 冰冷的双眸中仿如盛满了无尽的温暖,就像是冬日里的暖阳,美的温暖,美的舒适,让人忍不住赞叹,忍不住想要靠近。 薛婉婷打了个响指,笑着说道:“回神了!” 小枝又是一愣,她将洗漱的用具放好,有才走到薛婉婷身边,上下打量着薛婉婷,她只是觉得今日的薛婉婷好似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像是被人注入了无限生气,明媚得不可方物。 诧异薛婉婷的变化,小枝虽然疑惑却是十分高兴的,由衷感慨道:“姐姐你今日好美!” 薛婉婷的笑容有一瞬间的恍惚,那时她极爱美,每日出门前必要为挑选出门的衣裙而烦恼,那些丫鬟婆子大都是瞧着她长大的,名为主仆,实则却是亲人般的存在。 他们总是知道她要如何装扮才能将体现出独一无二的她,耐心地哄着她,一个院子无时无刻不充满了欢声笑语…… 薛婉婷暗暗摇了摇头,强压下心底翻涌的苦涩,转了个圈,朝着小枝眨了眨眼睛:“快将姐姐的面纱取来,咱们到南安城中逛逛。” 小枝一听薛婉婷的话,双眸顿时一亮,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真的?” 薛婉婷点头,随后接过小枝已经取来的面纱戴上,她虽然已经得了齐王的令,可以随意出府,但出府前还是同小健子招呼了一声。 小健子自是知道齐王的吩咐的,只是叮嘱薛婉婷小心些,随即便要去安排侍卫随行。 薛婉婷推拒:“公公放心,我也就逛逛,我的身手一般人还是奈何不了我的。” 小健子眸子沉了一下,随即笑着躬身说道:“既如此,姑娘便请吧……”像是想起了什么,小康子顿了一下,朝着戴着面纱的薛婉婷恭敬说道:“王爷吩咐,姑娘仙人之姿,为了姑娘的安全着想,还请姑娘切勿在他人面前去下面纱。” 薛婉婷双眸几不可察地微微眯了眯,知道齐王是怕人瞧见她这与前忠义大将军嫡女有几分相似的容貌,点了点头:“劳公公费心,薛婉记住了。” 话罢,薛婉婷朝小健子行了个礼,带着小枝便出了齐王府大门。 第187章 再见萧奕恒 薛婉婷带着小枝去了城南的一家馄饨摊子,这馄饨摊子看着不大,沿街搭了个摊子,摊子上就夫妻二人,男人大概五十来岁,负责掌勺。女人约莫也是四五十来岁,负责跑堂,三张桌子已经坐满了吃馄饨的人。 薛婉婷径直走向正埋头煮馄沌的男人:“老板,两碗馄饨,不要辣。” “姐姐怎的不吃辣?” 小枝问道,她记得薛婉婷是喜欢吃辣的。 薛婉婷面上带笑:“我是喜辣,但这家的馄饨鲜美,原汁原味才是最为地道,待会儿你尝尝就知道了。” “是呀,咱们摊小,来咱们摊子的也都是这么些年的老主顾,好的就是这一口!” 男人手上的活计没有停,抬头看了眼薛婉婷和小枝,随即又埋头,虽是寒季,男人黝黑的脸上却是挂满了汗水。 这时,女人端着空碗走了过来,见男人的样子急忙扯下腰间的帕子给男人擦汗。 男人拿着长勺的手作势挥了挥:“你快去忙,客人都等着咧!” 嘴上虽是这么说,脸上的笑意却是藏都藏不住。 桌子空了下来,薛婉婷拉着小枝走了过去,坐下。 上扬的嘴角慢慢落了下去,说来这家混沌铺子还是她和萧奕恒一同发现的,刚开始的时候,萧奕恒是极不愿意在大街上用餐的,虽然那时萧奕恒极为落魄,在皇室中基本属于隐形,但该有的皇室做派确实做足了的。 后来尝过几次后,加之她又喜欢,也就不时地会带着她来吃,冬天冷的时候,不待她说,每每只要稍有馋意,早上还未起身,热腾腾的馄饨便已经送入了她的房中。 走神之际,女人已经端着两碗热腾腾地馄饨过来,放在薛婉婷和小枝面前,女人笑得客气:“二位姑娘慢用,有什么需要叫我就行!” 收回思绪,薛婉婷点了点头,取下面纱:“谢谢老板娘。” 女人在薛婉婷揭下面纱时脸上的笑容一顿,紧接着双眼死死地盯着薛婉婷的脸瞧。 小枝发现了女人的异样,心下顿时一紧,暗道这女人莫不是认识她阿姐?她阿姐想尽办法隐姓埋名,定是有缘由的,要是被这女人认出,岂不是有危险! “姐姐,我突然不想吃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吧。”小枝起身将女人挤开。试图遮挡女人的视线。 薛婉婷倒是不慌不忙,拿起筷子吃了口馄饨:“味道真的很好,你尝尝。” 说罢,又看向女人:“老板娘,您还有什么事情吗?” 女人也意识到自己的神色不对,笑着赔着不是:“姑娘莫怪,只是觉得姑娘有几分神似故人,未免多瞧了姑娘,还请姑娘见谅。” 虽是说着抱歉的话,可是女人心中依然突突直跳,眼前的姑娘看着真的与那位太过相似,可虽然如此相似,却也不会让人混淆,只是难免太过震惊。 小枝愣了一下,见薛婉婷面上无异,便也坐了回去,只是一颗心依旧七上八下的。 女人说完,歉意地朝着薛婉婷弯了弯腰,随即又去招呼新来的客人了。 迎面上前,女人的眼皮不由得跳了跳,视线下意识地又朝着薛婉婷看了一眼。 “老板娘,两碗馄饨,不要辣。” 温润如玉的声音响起,薛婉婷握住筷子的手一顿,背对着来人的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 她以为她已经准备好了,可真的再次见到萧奕恒,哪怕仅仅是听到他的声音,她的心绪依旧起伏。 老板娘也暗道了一声怪哉,自从那位走后,萧公子也是不常来了的,每每到小摊也只是点上两碗馄饨,自己吃一碗,而后便瞧着那碗未动的馄饨动不动。 她和他家男人一直觉得萧公子对那位的感情真是深厚,可再深的感情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变浅,直至消失不见。 他们一直都希望萧公子能快些走出来,可当萧公子的身边真的出现了其他的女子,女人心中反而有些不得劲了,情绪突然就有些低落了。 “好咧,公子小姐请先坐,马上就来。”老板娘的声音依旧热情,只是少了几分真意。 萧奕恒依旧体贴,用随身带着的帕子将桌凳都擦拭了一遍,身为南朝皇子,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却好似只是平常,真真是个体贴到极致的温润公子的模样。 丞相之女谢晚意嫩白的脸上浮出一抹绯红,只觉得心里甜滋滋的,她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只觉得天底下再也找不到如同眼前男子这般好的男子了。 想起近日父亲的态度上的转变,定然是父亲也发现了男子的好,她就说,总有一天父亲会同意他们的事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她现在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置身于甜蜜之中。 与男子多相处一分,对男子的恋慕便多一分,她想,余生也只有与这样的男子相伴,方能无憾。 不肖多时,老板娘端着两碗热腾腾的馄饨走了过来:“二位慢用。” “晚晚,这家馄饨味道极为鲜美,你尝尝。”男子悠悠开口,语气满是宠溺。 听着身后熟悉低语,薛婉婷有些恍惚、 晚晚?原来这般亲昵的称呼也可随意许人,当真是可笑,可笑至极! 这声晚晚将谢晚意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出来,伸手去接萧奕恒递过来的筷子,只是当看到那筷子的颜色发黑,手便僵在了那里。 先前只顾着看萧奕恒了,到现在才发现他们二人身处之地竟然这般肮脏简陋,这双无数人用过的筷子,她实在是无法接受。 谢晚意的拒绝很明显,萧奕恒眸中笑意不减,神色微动,心中难免遗憾。 果然不是谁都是他的婉婷,他的婉婷虽然顽皮,但却从不会自持身份,任何时候都会小心翼翼地保护着他的自尊,也会故意做出些不合身份的事情,从而告诉他其实身份并不代表一切,活得是那般肆意洒脱。 可是那般了解他心里所想的婉婷却又是不够了解他的,婉婷曾经告诉他,不是每个人生来就会受人尊重的,但只要自己不卑不亢,努力而为,便终究能在这天地之间占有一席之地。 那一瞬间,他觉得他的婉婷终于懂了他心底的谋算,就在他要将他心底所想的事情全部托盘而出,他的婉婷却正在为他编织一张大网,以自己为饵,想要将他困在其中。 他崩溃、愤怒,却独独没有想过放弃,父皇的偏心忽视,太子在一旁的虎视眈眈,朝臣的轻慢,这一切的一切,都在鞭策着他的前行,他不能放弃。 谢晚意脸色变了变,她拒绝的意识还不够明显吗?可男子的体贴已经刻进了她的脑海,是以谢晚意第一时间便是对自我产生了怀疑。 接过了萧奕恒手中的筷子,面上带着歉意,忍着不适,在萧奕恒柔和期盼的目光下夹起一个混沌,不情不愿地咬了一口。 味道的确不错,可胃中依旧难忍不适,放下筷子:“今早吃了些茶点,吃不太下了。” 萧奕恒轻轻“嗯”了一声,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碗里的馄饨,“那下次我再带你来吃。” 谢晚意面上一凝,笑得有些勉强,说道:“好啊。” 薛婉婷无声地笑了笑,谢晚意的抗拒她就是背着身子也感觉到了,她不相信萧奕恒没有发现,可如此“体贴”的萧奕恒却说着要下次再来的话,这实在是不符合萧奕恒伪装出来的性子。 还是说谢晚意已经完全被萧奕恒拿捏在了鼓掌? 薛婉婷放下筷子,她想该是后者,将人心玩弄在股掌之间,本就是萧奕恒最为擅长的。 第188章 险招 许是萧奕恒及谢晚意二人的气质太过出众,就这一会儿的工夫,周围的食客已有一些频频朝他们二人看了过去。 “姐姐,那位姑娘明显是不喜在这小摊上用食的,就是连我都看出来了,可那位公子竟全然不知的样子,当真似个呆子。”小枝小声嘀咕着。 薛婉婷放下手中的筷子,取出帕子擦拭着嘴角,小枝说得小声,但萧奕恒自幼习武,定然是将小枝的话给听了个明白。 眸色微微闪烁了一下,薛婉婷伸手挥了挥,示意老板娘结账,口中继续说道:“小枝啊,你可知在这世道上有两种人?” 小枝不解,难道是好人和坏人? 薛婉婷继续说道:“有些人看似聪颖,实则愚钝不堪,有些人看似愚钝,却暗自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所以很多事情不能看表面的。” 就在薛婉婷开口之际,萧奕恒整个人猛地一僵,随意竟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 熟悉的声音,每每午夜梦回都会萦绕在脑海中的声音,也是早已刻进骨髓的声音! 萧奕恒猛地站起身来,却不转身朝着声处看,这一刻他竟生出了几丝胆怯,他怕他一转头便会失望。 萧奕恒的异样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薛婉婷眸中的嘲讽若隐若现,拿起面纱戴上,从荷包中掏出银钱付给老板。 老板收回正看着萧奕恒的目光,尴尬地笑了笑:“姑娘,味道可还行?” 薛婉婷点头,笑着说道:“很是鲜美,这原汁原味的汤汁既保留了猪肉的香味儿,馅儿里面加的山菌又让整个馄饨都增添了更多的鲜美,一口下去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一句夸赞的话却是让萧奕恒及老板娘的脸上都是一变,萧奕恒身子发颤,这一字不差的话还有一人说过! 萧奕恒慢慢地转身看向背对着自己的薛婉婷,袖中骨节分明的手慢慢收紧,修剪得整齐干净的指甲几乎快要陷入肉中。 “恒哥哥?”谢晚意有些被萧奕恒的反应给吓到了,她自从与萧奕恒相识以来,恒哥哥一直都是一副淡然柔和的模样,如此惊慌失态,她未见过,不禁有些惊讶,有些害怕,同时心底又隐隐生出了些许的恐慌。 “恒哥哥!” 谢晚意伸手去拉萧奕恒的袖子,可萧奕恒却是仿佛根本没有听见她在唤她,轻轻拉住的袖脚很轻易地便从手中滑落,她愣愣地看着一向眼中只有她的萧奕恒一步步,慢慢地朝着邻桌走了过去。 薛婉婷心下绷紧,她今日出门本打算地带着小枝去花市碰碰运气,看能否遇到爱花如命的丞相之女,抑或是与丞相之女相伴同行的萧奕恒,却没成想在这馄饨摊上遇到了。 她与萧奕恒迟早要见面,却没想过是现在,可是在看到萧奕恒那样逼迫谢晚意吃馄饨,心中一动,便行了险招。 与其遮遮掩掩,不如拉人下水,想来萧奕恒会很愿意的,毕竟她于萧奕恒而言,可以利用的地方还有很多。 脚步声近在咫尺,而后停在了她的身后。 薛婉婷袖中手掌收紧,心中的弦瞬间拉紧,她的身后此时此刻站着的可是萧奕恒啊! 调整心绪,薛婉婷轻轻闭上双眼,只是一瞬,再次睁开,眸中已经是一片清明。 “走吧小枝。” 萧奕恒不敢再上前半步,他只是看着女子消瘦的背影,那样清冷的背影,那样清冷的颜色,而他的婉婷每到冬季最是喜欢穿得鲜亮,海棠夹棉绣花长裙便是婉婷妹妹的最爱。 心底的期待慢慢消散,大起大落的情绪让萧奕恒的心底满是交缠的失落和难受,终究还是心底太过思念,即便是早已决定舍去,可现实却是连听见相似的声音也会让他情绪大动。 萧奕恒眸中的光慢慢暗了下去,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告诫自己:“既然已经做了取舍,便不能再回头了,萧奕恒啊,萧奕恒,你应该向前看,沿途风景众多,扰乱人心,要想见到最美的风景,你始终是不能在一个地方留恋的……” “恒哥哥?” 身后的谢晚意再次开口,心底的恐慌让她暂时将高门闺秀的矜持放在了一旁,一把拉住了萧奕恒的手腕。 动作一出,谢晚意也被自己吓了一跳,她一向是自诩名门淑女的,可萧奕恒的异样让她不安,让她觉得好似有什么东西正在远离,她必须得牢牢抓紧了才行。 萧奕恒袖中早已被指甲陷入的手掌慢慢放开,他终于恢复了一丝理智,这样情绪的自己让萧奕恒的眉心微微蹙起,温润如玉的谪仙此刻眉宇间的愁绪让人看着也忍不住地微微皱起了眉头。 薛婉婷转身看见了便是萧奕恒眸中那化不开的愁绪,落入凡尘,染上了尘世间的烦恼的谪仙让人忍不住生出了罪恶之感,想要上前抚平眼前男子眉宇间的愁思。 薛婉婷目光盈盈,带着震惊,随即一双好看的眸中竟然隐隐有了湿意。 她就那样看着眼前如谪仙般的男子,脚下步子似有千钧之重,再难迈出一步:“恒……” 短短一字,因为女子嗓音里的哽咽几乎不可察觉。 薛婉婷说话的声音极小,但对于萧奕恒来说却只觉得耳边轰隆一声! 原本已经快要恢复如常的萧奕恒双眼微怔,他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如同置身于梦中,耳边的轰鸣声响彻,心口处紧张得竟难呼吸。 真的是她! 他近乎贪婪地看着女子,手掌再次收紧,指甲陷入肉中不觉疼痛,反而更用了力度。 此刻也只有手中的疼痛才能让他艰难地保留片刻的清醒。 强压住自己想要上前抱住薛婉婷的冲动,他不能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了。 谢晚意虽不聪明,但也不是个傻的,要是让谢晚意察觉到更多,后果不敢设想。 “恒哥哥,你到底怎么了?” 谢晚意的目光在薛婉婷萧奕恒身上来回扫视,她自小爱花如命,鲜少外出,不通俗事,父亲总说她这般,以后是要吃大亏的。 可虽如此,她却不傻,萧奕恒的反常是因为眼前这个戴着面纱,却依旧气质不凡的女子引起的。 这个女子是谁?看女子的穿着也不像是寻常人家,可世家小姐她虽不熟稔,但却总是见过的,显然面前这女子不是。 女子自古便能敏锐地发觉身边一切对自己的将来有危险的人存在,直觉告诉谢晚意眼前的女人一定不简单,她不能掉以轻心。 谢晚意手上的力度加重,直到已经用尽全力,却依旧无法将自己心底的恐慌散去一丝。 萧奕恒心绪剧烈起伏,他深深吸了口气,面上神色勉强恢复如常,他朝着薛婉婷行了个礼:“姑娘方才所说,这世界上有两种人,莫不是在说在下吗?” 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蠢钝不知自,一种聪明不显世,将他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萧奕恒内心作鼓,一双柔和的眸子却像是要将女子刻进心中。 谢晚意一愣,原来是这位姑娘说了令萧奕恒不喜的话,可她怎的半点也未听见? 这样想着,谢晚意心头那抹恐慌倒是淡去了不少。 薛婉婷眼眶发红,深深瞧了萧奕恒一会儿,随即垂下眼帘,浓密得如同两把小扇子的睫毛将她眸中的情绪遮挡:“公子好耳力,本是与家妹闲谈之话,公子未免想得太多。” 薛婉婷说话的声音不卑不亢,语气清冷:“我和家妹还有事,就不打扰公子和姑娘了。” 薛婉婷的话让谢晚意更加放下心来,原来这女子还真说了,只是她不习武,没有她家恒哥哥那般好的耳力。 谢晚意的耳根再次发红,她有些别扭地放开抓着萧奕恒手腕的手,恢复了一派高门贵女做派。 萧奕恒听到薛婉在说到“姑娘”二字故意加重的语气时,下意识便要拂开谢晚意的手,只是没承想谢晚意却是自己主动放手了,他不由得心头长舒了口气。 “既如此,恕萧某打扰了,还请姑娘莫怪。” 萧奕恒再次抱拳行礼:“只是在下奉劝姑娘以后还是不要再言此话,否则要是被有心人听去。” 闻言薛婉婷抬眸,点了点头:“如此,便谢过公子了。” 薛婉婷拉着小枝离开,并未再瞧萧奕恒一眼。 第189章 霸道的萧奕恒 “姐姐……”小枝欲言又止,她觉得薛婉婷的状态很不对劲,刚刚那位公子气度非凡,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之人,先前都怪自己胡乱说话,给姐姐惹了麻烦。 薛婉婷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小枝,看着小枝自责不已的模样,不禁暗暗摇了摇头。 她没有责怪小枝的意思,人都是需要成长的,她是小枝也是。 小枝并未习过武,不知道习武之人的耳力是常人的几倍,天子脚下,贵胄众多,小枝也该知道隔墙有耳这个道理了。 虽今日之事是她有意为之,但下次要是遇上的是一个不好惹的,难免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轻声说道:“小枝,无需自责,不过你且要记住,咱们现在是在南安,天子脚下,树叶掉下来,砸到的都有可能是朝廷官员或其家眷,人心最是不可测,有时候一件很小的事情,在有些人的眼中便是不得了的大事,那些人会计较的。” “更何况,我们不能轻易边去评判被人,就像是咱们不想被人评判咱们是一样的。”薛婉婷拍了拍小枝的肩膀,“守住自己的本心,不言他人是非,方能安然。” 小枝似懂非懂,从来没人给她说过这些,一时半会儿不能完全想明白。 可不自责是不可能的,要是今日那位公子真的和她们较真,她便是给姐姐找麻烦了。 她虽聪慧不及姐姐万一,跟着姐姐也不久,亦是慢慢成长。 她知道,人不能永远沉浸在已经过去的事情所带来的不好的情绪中,这样只会将自己困在毫无意义的纠结之中。 朝前看,所有发生过的都是最好的经验。 “姐姐放心,不会再有下次了。”今日之事将作为警醒自己的一根荆条,时刻悬挂于头顶。 二人说话间,只听一阵急切的脚步声由远而至。 薛婉婷双眸微微眯起,虽然心底生厌,但在一起那么多年,不过是一阵急切的步伐声,她便能肯定的知道来人是谁。 她故意带着小枝走得极慢,她知道萧奕恒会来找她的。 薛婉婷和小枝转身,却见萧奕恒疾步而来,一双柔和如水般的眸子此刻充满了急切与忐忑。 几息之间,萧奕恒已经行至跟前。 “你……” 薛婉婷刚要开口,手腕处却是突然一紧,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已经牢牢地将她的手腕握住,不待她做多反应,整个人便已经被拉着朝着前方跑去。 “姐姐!” 小枝大惊,心急万分,眼见着薛婉婷被萧奕恒拉走,急忙上前去追。 “贼人别跑,放下我姐姐!” 只是任凭小枝再如何不要命的追赶,怎能追得上自幼习武又熟悉地形的萧奕恒,不过两个路口,小枝便将人给跟丢了。 “现在没有人,你可以放手了。” 薛婉婷一把甩开被萧奕恒握住的手,声音冷冷。 萧奕恒只觉手中一空,头脑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刚刚在干什么?就这样不管不顾地拉着薛婉婷在大街上奔跑。 谢晚意是他小心筹谋得来的棋子,可他却第一次将不耐烦在谢晚意面前表露,甚至只是想了个粗略的借口将谢晚意哄走,只想早一些追上薛婉婷。 这种不管不顾又无比坚定的感觉实在是太过久违了,久得他几乎要忘记,原来他亦是生有血肉,他的血液也是可以沸腾的。 他真想就那样一直牵着他的婉婷奔向天涯,奔去海角,一直到只有他们两人的地方…… 薛婉婷眉头微皱,眸中带着疏离,轻笑一声:“怎么不陪你的晚晚?” 萧奕恒心头一窒,薛婉婷的冷淡与疏离在他看来无疑是吃醋的表现,心下微定,心中的忐忑顿时消散大半。 先前他还在想薛婉婷明明回了南安,却为何不去靖王府去找他? 他甚至在想,是不是薛婉婷知道了些什么? 心头的烦躁也稍有平静,他现在最想知道的是薛婉婷这些年去了哪里?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为何这些年他派人多方寻找却始终没有薛婉婷的半点消息? 萧奕恒就是如此,自幼受得冷待多了,性子也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奚落和嘲讽中冷了下来,薛婉婷于他而言是个例外,不过刚开始这个例外也不过是他的筹谋之一。 他利用薛婉婷离开折磨他的冷宫,利用薛家的影响,不动声色地在朝中渐渐有了一席之地。 可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对薛婉婷有了异样的情绪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平静得仿若一潭死水的心海竟紧紧因为薛婉婷嘴角的一个浅浅的弧度便暗自澎湃。 有时他便在想,或许是在与薛婉婷初次见面时,那个明明小小的孩子却那样义无反顾地伸开双手将他护在身后,不许那些狗仗人势的宫人折辱他时。 那时他便在想,薛婉婷真是一个肆意的姑娘啊!像一个散发着无限温暖的暖阳! 渐渐地,随着和薛婉婷的相处加深,他那阴冷又黑暗的人生,就那样一点点地被点亮,炙热得发烫。 萧奕恒收回思绪,眸中情绪莫名,再次伸手拉住薛婉婷的手腕,语气不容置喙:“跟我来。” 话罢,拉着薛婉婷便走,不容薛婉婷拒绝。 薛婉婷有一瞬间的愣神,上一世她飘荡在萧奕恒身边多年,自是知道萧奕恒是霸道的,甚至是极度的自我的。 她看着拉着她手,走在前面的萧奕恒,一身月白色长衫将男子的挺拔且纤细适宜的身形彰显得恰到好处,萧奕恒虽自幼无人教导,受尽冷待,可一身的仪态气度却是极好的。 在薛婉婷看来,南帝的几个儿子中,与南帝最为相似的无疑便是最不受待见的萧奕恒了,看着温润纯良,心中却是成算十足,心狠手辣,无情无义! 第190章 狼心狗肺 萧奕恒带着薛婉婷上了一艘小船,使了些银钱,将赶船的老翁请下了船,是以此时船上只有薛婉婷及萧奕恒二人。 这船的船身小,船内就更为狭窄了,薛婉婷及萧奕恒二人都是属于纤长的身形,也只可隔着小桌相对而坐,两边便再也没了多余的空间。 小桌上煮着茶,热气在狭小的船内散开,隔着热气,薛婉婷有些看不清萧奕恒的此时此刻的神情。 指腹轻捻,薛婉婷微微垂下眼帘,不再与萧奕恒对视。 萧奕恒还是一如当初,月白色好似天生就是为萧奕恒而生的,她从未见过有谁穿月白色比萧奕恒更为好看的了,就连小桌上茶壶里冒出热气都像是围绕在萧奕恒周身的一层烟云,只怕他放下茶盏的下一秒便会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这天地之间。 对面传来轻微的叹息之声,接着便是茶盏落下的声音。 薛婉婷回过神来,终究是天不遂人愿,坐在对面的萧奕恒并未消散,而上一世所有的一切也都是切切实实地发生过的,她的眸中迅速地划过一抹淡淡的失望。 一杯茶水饮尽,萧奕恒原本还有些起伏的心绪终于完全平静,薛婉婷眸中的失落他看见了,就如同薛婉婷一晃而过的失望一样,他心底那浅浅的愧疚也是转瞬即逝。 纤长泛白的指尖微动,轻咳一声,有些东西他必须得及时确认才是,为何他派了诸多人手却一直连薛婉婷的半点音讯也无?而赵泽和薛明善呢?这些疑团,他今日必须要全都解开。 “这几年你究竟去哪了?我一直在找你。” 萧奕恒的声音真的很好听,柔和中又略略带着男子独有的磁性,加之周身的气质,让人很容易便生出亲近之感,却又觉得那样出尘绝逸的男子只能膜拜,心底平添几分自卑,几分胆怯和敬畏。 男子琥珀色的眸子就那样直直地看着她,眸中似乎有着千言万语,却又仿若什么都无,只剩凉薄,可仔细一瞧又仿若刚刚那目空一切的凉薄是自己的错觉。 薛婉婷嘲讽一笑:“找我?难道那赵泽在半道上将我和薛明善赶下马车不是你授意?可既是想让我们死,为何却要多此一举地相救呢?” 萧奕恒眸中神色一凌,赵泽真是胆大包天!他的全盘计划,竟然是因为赵泽而打乱的! “那赵泽现下在何处?我要杀了他!”萧奕恒怒声出声,却是暗暗瞧着薛婉婷的反应。 薛婉婷眼中嘲讽更甚,萧奕恒的盛怒在她看来简直可笑。 她消失的这几年,萧奕恒不问问她吃了多少苦,在冰天雪地,又身受重伤的情况下是怎么活下来的,却第一时间打探赵泽的消息。 这是在撇清赵泽的所作所为和他没有半分关系吗?是想确认她究竟知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吗? “被我杀了。” 薛婉婷淡淡的声音响起,眼中迸射出的凛冽杀意是萧奕恒从未见过的,他竟然恍惚了一下,随即说道:“杀了?” 他的婉婷虽然调皮,但从来都是心地善良,这样的人竟然会杀人!萧奕恒想到了什么,却强迫自己不再继续。 薛婉婷冷笑,眸中杀意不减,手却是慢慢抚上了腰间的匕首:“对呀,赵泽被我杀了。” 说着,轻轻挑眉,只听一声轻响,是匕首出鞘的声音。 萧奕恒脸上都是震惊之色,他身子迅速朝后仰去,堪堪避过薛婉婷划过来的匕首,随即双脚微瞪,整个人迅速弹开,船身晃动了起来。 萧奕恒一身月白色长衫迎风而立,双手背于身后,语气依旧不急不缓:“婉婷,我们恐有误会,我会给你解释的。” 薛婉婷邪魅一笑,眼尾拉长,面纱下的红唇轻启:“解释?那赵泽乃是你的亲信,你敢说不是你所授意?你的解释还是留着和赵泽去说,和父亲去说,说说你究竟是怎样的狼心狗肺!” 薛婉婷的话半真半假,但当她说到最后,心中的仇恨的火焰瞬间被点燃。 脚下步子微动,一只脚踏上小桌,脚下用力,整个人如同一支利箭般朝着萧奕恒冲了过。 薛婉婷来势汹汹,匕首在昏暗的船内发出幽光,萧奕恒双手张开,后退半步,侧身避开,只是薛婉婷的速度极快,刀锋极为锋利,他耳旁的一缕长发被生生划断。 萧奕恒双目微凝,他竟不知薛婉婷的武功造诣竟然这般之高,只怕不在他之下! 他深知不可能是薛婉婷在短短的几年时间练就,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薛家故意隐瞒,薛定远呀,薛定远,让外人都以为薛家子女被养废了,让自己的子女背上纨绔之名,却还是换不来那个人的丁点信任,你还真是糊涂呀! 转瞬间,萧奕恒已经被逼至船头,他打起十二分精神,却也是只守不攻,一时间已然落了下风。 “为什么不还手?”薛婉婷怒声问道。 “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萧奕恒说得坦然,再次避开一吉。 薛婉婷一顿,似有动容,不过只是一瞬,随即眸中厉光更甚:“谎话连篇!” 话罢,匕首和掌风齐动,招招狠辣,锋利的匕首险些划破萧奕恒的喉管,随之船身也剧烈地晃动起来。 两人身形都有些不稳,萧奕恒看准时机,迅速侧身上前,一把抓住薛婉婷拿着匕首的手腕,一手握住薛婉婷还想要出招的手,钳于身后。 手臂用力,将薛婉婷拉入了怀中,胸紧紧贴在了薛婉婷的背脊之上。 薛婉婷死死咬住后槽牙,用力挣扎:“你放开我!” 萧奕恒手上用力,薛婉婷手中的匕首应声掉了下去,双手环抱,将薛婉婷牢牢地抱在怀中。 薛婉婷剧烈挣扎着,可女子就算武艺再高,在不能还击的情况下,终究是敌不过男子的力道。 萧奕恒任由女子的牙齿咬在手臂之上,不发一言,只是搂着女子的双手更加用力了,就像是要将女子揉进骨血之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女子终于停了下来,不再挣扎,小声地抽泣起来。 一开始还只是很小的弧度,慢慢地却是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音。 萧奕恒心绪微动,平静的心湖在看到薛婉婷哭泣的一瞬间,像是被人投入了一颗细小却后劲极大的石子,明明那么辽广的心湖,却始终难以平静。 他低头埋在薛婉婷的颈侧,深深嗅着,熟悉的味道并没有袭来,他有瞬间的愣神。 他的婉婷身上应该是软绵绵的甜香,沁人心脾,可现在却是冷冽的。 薛婉婷没有压抑自己的情绪,她哭她的傻,竟傻傻的将一颗真心给了一个狼心狗肺之人!她哭为何明明可以杀了萧奕恒这个狗东西,却只能装作站不稳身子,被钳制! 假亦真时真亦假,真真假假就看想看的人如何分辨了。 “赵泽所为真不是我授意,婉婷、你我这么多年的感情,就连这点信任都不给我吗?” 都到了这个时候,萧奕恒的语气依旧不带半点异色,缓缓如清泉流淌,直沁人心脾。 薛婉婷冷笑:“赵泽不过一区区侍卫,没有你的授意,他怎敢?” 萧奕恒放开薛婉婷的双手,将薛婉婷转过身,一双温柔如水的眸子直直地盯着薛婉婷:“婉婷,你是我的婉婷呀,是将我从地狱拉出来的婉婷呀,我怎会害你?” “婉婷?还请靖王莫要再如此唤我,你我早已解除婚约,靖王这一声我怕是担待不起,你的晚晚怕也是不会同意!” 原来缘由在这,萧奕恒心头大石落下,薛婉婷吃味儿的模样虽然少有,但却更让他铭记于心,虽然现下薛婉婷依旧愤怒,可愤怒之下的小女儿心性,依旧可窥。 萧奕恒拉起薛婉婷的手,放于胸前,徐徐善诱,亦如多年前:“我的处境艰难更甚当年,自从薛家出事,我便被父皇暗中禁了入朝堂的路,那日心绪烦闷,便去花市散了散心,偶然在花市与她相遇,不识她身份,多聊了几句,未承想她便对我入了心。” 说到此,萧奕恒很是无奈般地叹了口气:“我本是个无权无势的闲散王爷,以为她对我也不过是一时兴起,渐渐便会淡了心思,可没承想丞相却是找上了我……” 后面的话不用再说,给人无限的想象空间。 薛婉婷心底的讥讽差一点就要压不住了,论厚颜无耻,萧奕恒还当真是登峰造极,无人能敌! 见薛婉婷不说话,萧奕恒眸色暗了暗,继续说道:“那日我叮嘱赵泽好生将你们送到边境,直至薛家旧部来巡方能离开,没承想他竟藏了狼子野心……” 薛婉婷看着萧奕恒眸中的真挚,差点就要给他鼓掌了,她在想,是不是此时此刻连萧奕恒自己都信了?信了自己的高德厚义,信了他对她刻骨铭心? 要是可以的话,薛婉婷真想将萧奕恒的脑袋撬开,心肠破开,看看这狗东西身体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东西! 旧部来巡?是想趁机找出她薛家旧部,以她唯由,再顺势收服他们薛家旧部,为自己所用吧! 只是萧奕恒一向假仁假义惯了,没承想生为贴身侍卫的赵泽却将萧奕恒的假仁假义当了真。 而萧奕恒为了自己在欺骗的路不那么孤独,也为了时刻警醒自己,在自己身边放了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赵泽,而听话的赵泽却为了他们不连累萧奕恒,亲手毁了萧奕恒的计划。 因种下了,终有天会尝到果的滋味…… “对了,你的弟弟呢?” 见薛婉婷虽然依旧不说话,但情绪明显好了很多,萧奕恒便继续问道。 薛明善呀,那可是薛家唯一男丁,薛家的那些旧部肯定是要奉其为主的,他有些担心,薛婉婷与薛明善关系并不好,要是薛家旧部真被薛明善掌管了,薛婉婷会有说话的权利吗? 想到此,心下不由得起了些急意,那赵泽真是该死,竟敢忤逆他的命令,让他的计谋功亏一篑! 薛婉婷暗暗嗤笑,萧奕恒还真是迫不及待,于是说道:“你最先问的不应该是我这么多年是怎么过的吗?问我都经历了些什么吗?” 萧奕恒微愣,随即反应过来,解释道:“他是你的弟弟,我也是担心你呀。” 薛婉婷从萧奕恒手中抽出双手,朝一旁退了半步,疏离冷漠:“他呀,丢下我自己跑了,那样冷的地方,他竟丢下我自己跑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跑了,萧奕恒眸中异样划过,随即便道:“婉婷,放心,你有我,以后都会好好的,至于其他的人你无需再想着他们,我会护着你的。” 护着她,也亏萧奕恒说得出口,是想她薛家旧部护着他吧? 薛婉婷不置可否,萧奕恒也知道现下也实在不便再问及太多,只好说道:“你现在住在哪里?” 薛婉婷冷冷地看了一言萧奕恒:“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现在我还不信任你,你也莫要再多问,否则你以后将再也见不到我。” 萧奕恒浑身的温度下降了些许,面上依旧温和:“我会等你慢慢再次对我打开心扉,只是还请婉婷再留片刻,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那里的人都等了你许久,你也是该去看看了。” 第191章 放肆至极 “见谁?”薛婉婷明知故问,萧奕恒暗中为薛家建了衣冠冢,就在城外的一处庄子上,上一世,薛婉婷飘荡在萧奕恒身边之时便同着萧奕恒去过,只不过也就一次。 那一次,是萧奕恒带着薛家旧部的代表去的,在那些叔叔看到萧奕恒竟然为薛家的所有含冤而死的人建了衣冠冢,感叹萧奕恒的深情厚谊,当即便表态将誓死效忠,待萧奕恒登上高位之时,便是薛家之仇得报之日。 只是还未待到萧奕恒登上高位,薛家旧部却是已然折损大半,可就在萧奕恒即将登上高位,就在余下的旧部们满心欢喜地觉得能帮薛家洗清冤情,却被萧奕恒借机屠杀殆尽,不余一人。 可怜的叔叔伯伯们到死都不知道萧奕恒的真面目,就那样被掩埋在山野的黄土之下。 萧奕恒当真是好狠的心肠,对他有再造之恩的薛家,对他有辅佐之恩的薛家旧部,他究竟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忆起往事,薛婉婷心底的滔天恨意翻涌,看向萧奕恒的目光寒意刺骨,像是两把利剑,蓄势待发。 萧奕恒神色微一愣,也只当薛婉婷是心有郁结,一时半会儿还难以消散,但是没有关系的,很快,他相信只有薛婉婷见了他为薛家所做的,一心会感动的,从而再次毫无戒心,全心全意地回到他的身边。 薛明山再如何,哪怕是薛家唯一男丁,但是薛婉婷才是正儿八经的薛家嫡女呀,他会让那些旧部重新择主,到那时候,薛家旧部便也是他囊中之物。 手被温柔地牵起,薛婉婷看向手的主人,萧奕恒此刻正满脸柔情地看着她,眸中的疼惜就快要溢出来了。 恶心,看起来那样温柔的萧奕恒此刻在薛婉婷眼中就犹如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她用力想要挣脱,却反被萧奕恒握得更紧,被握住的手只觉得被萧奕恒握住的地方就像是被毒蛇舔了一口,恶心得让她想将握着她的那只手给拧断! “不要任性,薛家不在了,薛明善又将你丢下,只有我了,这个世上只有我会一直护着你的。” 依然是潺潺道来,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倒映出薛婉婷的模样,他看她的目光是那样真挚,那样纯澈,仿佛满心满眼都只装得下一人,再无其他。 薛婉婷睫毛轻颤,低垂下去,将眸中的嘲讽掩盖。 她想萧奕恒一定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滑稽,那双自以为装满她的眸子中的算计和得意都快要装不下了呀! 萧奕恒平日里都不照镜子的吗?还是太久未见,她懂得了分辨,抑或是萧奕恒以为她孑然一身,只能依靠于他,太过于自信,竟然连最擅长的伪装也不愿太下功夫了? 薛婉婷再次抬眸,眸中冷意稍减,萧奕恒甚至在她的眸中看到了久别的恋慕之色,虽只是一闪而过,但这难以察觉的神色已经够他确定很多东西了。 心里不禁隐隐有些得意和满足,现在薛家不在了,他的婉婷只能依附于他,他自小拥有的东西实在太少了,甚至于那些东西也都不属于自己,他害怕,害怕那些他努力得来却又是靠他人恩赐来的东西会转瞬间便不会再属于自己。 那种仰人鼻息,永远看他人眼色行事,害怕失去的感觉他真的很不喜欢,自己看重的东西就该要牢牢抓在手中才是,也只有这种将自己看重的东西紧紧掌握在手中,他的心才会有片刻安心,这样的感觉简直是让他着迷极了。 “走吧。” 他牵着她,却被薛婉婷拉住。 “我不见了,小枝一定很担心。” 萧奕恒自然知道薛婉婷说的是谁,随即莞尔一笑:“在我将你带走前已经安排了下去,小枝现在在别处好好地待着的,放心。” 薛婉婷点头,整个人都柔和了些,她知道萧奕恒做事一向周密,就算是在初见她时情绪有些波动,也会瞬间冷静下来,他知道什么样的才是对他最为有利的,所以当时她才会跟着离开,只是累的小枝担惊受怕了。 萧奕恒带她上了岸,岸上已经有马车在等着了。 薛婉婷眸色微微变了变,萧亦恒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赶来追她,却能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果真理智得可怕,走一步看十步。 她曾经是极喜欢萧奕恒的周全,和萧奕恒在一起她可以什么都不用考虑,所有的一切萧奕恒都会安排得极好,安心又舒适。 上了马车,两人依旧对视而坐。 马车摇摇晃晃,薛婉婷干脆闭上了眼睛,倒不是困,而是对面的一双温和如泉水的眸子自从上车后便一直紧紧地盯着她,那种故作虚伪的深情的模样实在让她不适。 此时,耳旁传来一声轻笑。 熟悉的墨香袭来,薛婉婷猛地睁开双眼,瞧见便是已然近在眼前的萧奕恒。 她双手抵住萧奕恒上下起伏的胸膛,怒目而视:“你干什么!” 话落,便只觉面纱被轻扯了下去,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抚上了薛婉婷的脸颊:“婉婷,你可知道,你还活着,我有多开心吗?” 开心?是原本以为无望的薛家旧部,又有希望了?薛婉婷强忍着不适地想到。 萧奕恒手指微动,轻轻摩挲着薛婉婷的侧脸,被薛婉婷双手抵住的胸膛上下起伏,喉结滚动。眸中是薛婉婷熟悉却又陌生的情绪。 “你廋了……” 不仅廋了,就连曾经他最为迷恋的味道也变成了,那双只有他的眸子也掺杂了太多他不喜的东西。 萧奕恒眸色一闪,脑海中有什么一晃而过,或许他可以将那曾经熟悉的感觉找回来…… 看着慢慢凑近的脸,薛婉婷大怒,萧奕恒真是该死,以往就算是他们感情极好之时,这些亲密之事都是未做过的,现在她孤身一人了,萧奕恒便能如此肆意妄为,简直是放肆至极! “啪!” 第192章 狐狸尾巴漏出来了 萧奕恒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眸中划过一抹郁色,而后眸色却是更加温和纯粹,嘴角甚至还带着一缕若有似无的笑。 他摸了摸被打的脸颊,声音越发柔和:“婉婷,我真的很想念你……” 像是想到了什么,萧奕恒略一停顿,眸中增添了几分晦涩:“漫漫岁月,身旁无人相伴,那种苦涩孤寂之感……你可知啊?” 慢慢岁月无人相伴?她怎会不知? 薛婉婷一双冷冽的眸子中似是浸入了寒冰。 良久,冷冽不在,取而代之的却是无限的温柔中带着点点怀念,纤长的手指轻触上萧奕恒被打的脸颊,似有悔意,喃喃出声:“我又如何不知啊……” 她薛家的一百八十余口在那黄泉之路上可有相遇,还是孤魂独荡? 手指下移,视线在萧奕恒的脖颈处停留,指尖下的喉结上下滑动。 薛婉婷指尖发颤,她可真想就这样扣上眼前这牲畜不如的男人的脖子,然后手中用力,再用力……将这人面兽心,狼心狗肺的男人给掐死了…… 手被拉住,同时也将薛婉婷的思绪给拉了回来,抬眸看向正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的男子:“死无全尸,挫骨扬灰,你说父亲他们能不能在黄泉路上找到相伴之人呢?我曾听说书之人说过,说黄泉之路孤寂长远,行起来很是艰辛,他们该是想要与人结伴同行的吧……” 薛婉婷的声音悠长空洞,萧奕恒莫名觉得头皮有些发麻,他将薛婉婷搂进怀中,坚定如他,在看清楚薛婉婷眼中的那种空洞麻木的神色,心中竟也起了不该有的波动。 萧奕恒的怀中墨香依旧,明明是令人安定的香气,此时此刻薛婉婷却只觉恶心。 想念?萧奕恒竟然胆敢说想念她!漫漫岁月无人相伴? 可笑!当真是可笑至极!怎么能在做了那样的事情后,能用那样深情的模样说着那样深情的话?他萧奕恒自始至终想念的只有她薛家的权利,惦念的自始至终都不过是她身后薛家势力! 薛婉婷推开萧奕恒,嘴角带着自嘲:“王爷,想念可不能成为肆意妄为的借口。” 薛婉婷正身,冷冷地打量着萧奕恒:“我薛家是没了,礼义廉耻却是自小教导的,不敢有片刻忘却……” 这么直白浅显地说他没有礼义廉耻,萧奕恒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暗暗松了口气。 他坐直了身子,恋慕薛婉婷多年,从来都是发乎情止乎礼,薛婉婷是骄傲的,温柔且烂漫,凌驾于众人之上,翱翔于天地之间,高不可攀。 巴掌打在脸上的那一瞬间,他仿佛间又见到曾经的薛婉婷。 “是我莽撞了,婉婷妹妹可千万要原谅我呀!”语气中难得的带上了几分调笑。 薛婉婷见不惯萧奕恒的装模作样,问道:“你还未与我说要见谁?” 萧奕恒坐直了身子,轻声开口:“我虽未说,婉婉不也跟我一起来了吗?”说着止不住笑了笑,“这说明什么?” 萧奕恒反问,似笑非笑。 薛婉婷在听完萧奕恒的话后神情有一瞬间的恍然,似是不愿意承认内心的想法,面色有些不好看。 萧奕恒掩唇轻轻笑了笑,对于此刻的发现,他的心中很是愉悦。 这一路试探,很多事情他已确定,此刻他更是坚信。 二人谁也未再说话,待马车再次停下,天色已经有些暗沉,看模样像是要下雨。 他们落脚在一处庄子外,庄子不大,周围群山环绕,一眼望去看不到别的庄子,清幽极了。 萧奕恒牵起薛婉婷的手,朝着庄子走了进去。 薛婉婷的步伐有些沉重,这处庄子她不是第一次来,她知道在这庄子的后院是她薛家一百八十余口的衣冠冢。 上一世她来过,却亲眼见证了萧奕恒是如何诓骗他们薛家旧部的,可以说,这衣冠冢是薛家的结束,也是薛家旧部灭亡的开始。 尸山血海仿佛就在眼前,当薛婉婷再次看见以薛定远为首依次排开的衣冠冢,还是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一眼望不到头的衣冠冢,这就是他们薛家忠君爱国的下场呀! 萧奕恒没有在再继续握住薛婉婷的手,任由着薛婉婷跌倒在薛定远的衣冠冢前,看着薛婉婷的双手死死抓在地上的泥土之上,整个人颤抖出声。 哭吧,怨吧,恨吧!他知道,薛婉婷的怨恨每增加一分,他便能多一分的胜算,他就是要让薛婉婷的怨恨达到顶端,而后为他所用。 薛婉婷眸中再也承载不住,泪水决堤,模糊了双眼,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不停。 她知道萧奕恒就是要让她痛,让她恨,毫无疑问,萧奕恒成功了,即使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她也无法控制的发了狂。 上一世,她漂浮在上空,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衣冠冢,她是多么想去摸摸,摸摸她的父亲,摸摸管家那还未满三岁的孙子,摸摸满眼都是慈爱的奶娘…… 可是她不能,她被束缚在萧奕恒的身侧,只能眼睁睁看着萧奕恒对叔叔伯伯们的哄骗,任凭她如何挣扎,终究是离不开萧奕恒半分,而叔叔伯伯们也看不到她分毫。 她怒吼无声,哭泣无泪,挣扎不脱,只能那样看着,看着叔叔伯伯们踏上绝路! 苍天啊!薛家何辜!稚子何辜!你为何要这样对待保家卫国的薛家?要是保家卫国也算是屠戮,难道就该束手就擒,看着敌人屠戮自己的同胞? 薛婉婷的骨节发白,指尖已然深深陷入泥土之中,指甲断裂,却感觉不到疼,只要一想到就连那不满三岁的孩子都死无全尸,被挫骨扬灰,她便浑身都痛得无法呼吸。 她已然分不清哪里在疼,哪里不疼了。 “父皇糊涂,我曾用尽全力,可也于事无补,等我的人到达乱葬岗时,薛家的骨灰已经被扬,万不得已,只能为他们在此修建衣冠冢。” 萧奕恒见时机差不多了,便在一旁轻声说道,语气中满是无奈可奈何的悔恨。 “有时候我在想,要是自己不是一个被厌弃的皇子,在朝堂上占有一席之地,有自己的一番势力,结果会不会有所不同?” 薛婉婷陷入泥土中的手瞬间收紧,眸中杀意涌动。 萧奕恒实在是该死,真是片刻也等不得了,就这一会儿的功夫,狐狸尾巴便露出来了! 第193章 情是最好的筹码 两人四目相对,薛婉婷的眸子满是猩红:“谢谢。” 见薛婉婷的态度软了下来,萧奕恒内心不由得升起一丝得意,私建叛国罪臣的衣冠冢的后果他知道,却也执意为薛家建了衣冠冢。 冒着巨大的风险,本就是做给薛家旧部看的,在他以为他这次会失算时,没想到老天竟然给了他一个这么大的惊喜。 萧奕恒压下心底的欣喜,端的是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将军之恩于我如同再造,要不是将军和你,我现在的境遇不知是何,只怪我当年势单,空有心而力不足,也只能做这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了。” 薛婉婷心中冷笑,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萧奕恒反复地说着自己的为难和困境。 是了,要是没有上一世,萧奕恒做的这些事,当真是会让她感动,从而与之联手,提供自己能给与最大的帮助。 萧奕恒啊,萧奕恒,可惜了,任凭他如何筹谋布局,巧舌如簧,可她早已不是那个全心全意,满心满眼都是他的薛婉婷了。 萧奕恒说完话,静静瞧着薛婉婷的反应,见薛婉婷只是用那微红了眼眶的眸子瞧着他,那清冷的眼神好似看透了一切。 心头一突,只觉得莫不是自己太过着急,可以往但凡他或有意或无意中透露出些什么,薛婉婷总会比他还要着急上心的。 定神之间,有仆人提着篮子过来,那仆人躬着身子,脚步蹒跚,放下篮子便转身退下,全程未敢抬头。 萧奕恒收回思绪,暗暗想着或许是薛婉婷这几年经历了太多,性子有所改变收敛,也是有可能的,是他太过着急了些。 萧奕恒蹲下身子,将篮子的盖子揭开,将里面的贡品依次摆放:“婉婷,给将军上柱香吧。” 萧奕恒自顾自地点着香,又将点燃的香递给薛婉婷,继续说道:“你能平安归来,将军在天有灵,也能安息了。” 说着又给自己点了一炷,恭敬而又虔诚,任谁看了都挑不出一点错,当真是一片赤子之心。 薛婉婷收回视线,将香插上,定定地看着墓碑上的薛定远几个大字,眸中跳动着仇恨的火焰,她的声音有着压抑的沙哑:“薛家亡灵在上,我薛婉婷在此起誓,那些伤害过我们薛家的人,我定一个也不会放过,饮其血啖其肉,我要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道这,薛婉婷转头看向一旁正满脸温柔宠溺地看着她的萧奕恒:“你们放心,婉婷不是孤军作战,还有恒哥哥呢,恒哥哥也会帮我的。” 说道此,薛婉婷突然朝着萧奕恒笑了笑:“是吧,恒哥哥?” 久违的微笑却是让萧奕恒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可再一看,明明薛婉婷的笑中带着的是满目的依恋,所以先前的感觉是他的错觉吗? 萧奕恒是个无神论者,自小照顾他的奶娘不知偷偷朝着上天拜了多少次,可老天依旧没能如了奶娘的愿,奶娘到死都没能离开冷宫。 自那以后,他便不再信天,他有智慧,有谋略,又能忍下所有的不堪和凌辱,他一直暗中潜伏,终于还是等到了机会,借着薛家逃出了冷宫,虽然卑劣,可他却活下来了啊! 可刚刚那毛骨悚然,心底发寒的感觉却是让他有了一瞬间的错觉,他看了看一眼望不到的衣冠冢,最终将视线落在薛定远的衣冠冢上面。 袖中的手掌猛然收紧,胸口几经起伏,很快便恢复如常:“这是自然。” 薛婉婷视线在萧奕恒的身上上下扫视,最终落在了那双已将所有情绪都隐藏好的眸子上,笑着说道:“我就知道恒哥哥是感恩念旧之人。” 萧奕恒低垂着眼睑,眸中情绪翻涌,嘴角却是上扬。 他动作温柔地将薛婉婷扶起,体贴地用手拂去薛婉婷膝盖上的灰尘,就如同曾经,这些事他做了千百次,好似对薛婉婷的体贴已经刻进了骨子,是他生来就带着的使命。 “天色不早了,我已命人备好了饭食,都是你爱吃的。” 薛婉婷不动声色地挣开了萧奕恒的手:“既是天色不早了,便送我回去吧。” “你要走?”萧奕恒问。 他心中疑惑,当日如真如薛婉婷所说,赵泽违背了他的命令将薛家姐弟二人丢弃在了雪地,后又有薛明善不想受累独自一人离开,那身受重伤的薛婉婷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的看着薛婉婷身上穿着的由名贵布料制成的衣裙,眸色暗了片刻,一个女人,还是一个绝色无双的女人…… 萧奕恒暗暗叹了口气,只希望他的婉婷不是他想的那样吧,他虽不介意,心中难免会有遗憾。 薛婉婷看着萧奕恒那怅然若失的模样,只觉好笑,只是点了点头:“小枝怕是等着急了,况且现下我在他人手下讨生活,要是被人拿了短处,日子总不会太好过的。” 薛婉婷的话无疑是证实了萧奕恒心底的猜测,只见他脸上一黑,温柔和煦不在,眸中似有欲来的风雨,他的声音有些克制下的沙哑:“那人是谁?” 是谁?竟敢染指他的婉婷! 薛婉婷身上的料子可不是一般的商贾有资格购买的,他的脑海中迅速划过进来从北边进来的权贵朝臣,能将薛婉婷安全地从北边带回南安,定不是一般之人。 最近从北边过来,左右不过是来为南帝贺寿之人,那人究竟是只当薛婉婷是一般的后宅女子,还是别有所图? 前者让萧奕恒不喜,后者却是他更不希望的,要是二者选其一,他倒宁愿是前者。 薛婉婷神色不是很好看,语气也冷了下来:“那人救我于危难,恩同再造。” 这还护上了?萧奕恒眉心微皱,思绪万千,终究是理智战胜了情感:“我只是担心你,我虽不才,但也是皇上亲子,那人于你有恩,我便去还恩,无论他要什么,只要是我有,他都可以拿去。” 都可以拿去?薛婉婷暗暗发笑,继续看着萧奕恒的表演。 萧奕恒双手握住薛婉婷的肩膀,柔声说道:“我不过是想要你能回到我的身边,护着你,不让你再受到伤害。” 恩,还真是说得极为动人,估计是连萧奕恒自己都信了吧。 薛婉婷眼神微闪,片刻间神色缓和了过来,语气也不再生硬,解释道:“现在还不是时候,要是今日我不辞而别,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薛婉婷再次不动声色地挣脱萧奕恒的双手:“恒哥哥如此待我,我亦是该投桃报李,不敢再给恒哥哥带来麻烦。” 薛婉婷很好的将依恋和感动表现了出来,却又很快收起,很好的让萧奕恒给捕捉到了。 不是要拿感情作为筹码吗?那她也得投其所好呀! 不得不说,情可是最好的筹码…… 第194章 齐王回府 “姐姐,那人有伤有没有害你?” 小枝此刻脸上依旧带着被惊吓后的惨白,不安地收回看向的萧奕恒的视线。 薛婉婷摇头:“咱们走吧。” 走?小枝有些不敢置信,狐疑不安的看了看萧奕恒,那个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薛婉婷的男人,看起来可并不像要放他们走得模样啊。 薛婉婷安抚地笑了笑,见到小枝渐渐平静下来,才将视线投向了望着她的萧奕恒。 两人四目而对,萧奕恒见到薛婉婷朝他看了过来,嘴角挂着的那抹柔笑随即加深,眸中带着的宠溺倒是有种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意境。 多么真挚的神情啊! 薛婉婷微微颔首,拉着小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见薛婉婷的背影消失不见,萧奕恒眸中柔和不在,神色渐渐变得冷然,只是嘴角那抹习惯性地弧度却是依旧,看着似乎在笑,但只要细细窥视其眸中神色,便只觉一阵寒凉可怕。 到底是谁将薛婉婷带来的南安?萧奕恒背于身后的指尖轻轻点动着。 “主子,是否跟上?” 这时,一个身穿深色衣衫的男子走到了萧奕恒身边,在萧奕恒身边待得越久,便越发摸不清楚萧奕恒的心思,按常理,现下该跟着方才的女子才是,可萧奕恒却迟迟没有下令,这反常的举动着实让他费解。 指尖动作一顿,不过转息之间,萧奕恒眸中神色已经几经转变,最终归于平静:“无妨,先不要打草惊蛇,她现下的警惕心极强,更何况……” 说道此,萧奕恒停顿了下来,将接下来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更何况,薛家骗了所有人,薛家嫡女并非只知道嬉戏玩乐。 他以往只是觉得薛婉婷聪敏可爱,虽然偶尔调皮顽劣了些,但总归是天真烂漫的,又是全心全意对他好的,心下自是暗自欢喜。 只是今日再见,方知即便他与薛婉婷曾经那般亲密,可也从未真正了解过薛婉婷,那样高强的武功,那样的冷静绝然,这些都是与他心中的人的模样背道而驰的。 他叹了口气,说道:“不必。” 萧奕恒的语气说不出来是什么味道,听起来似乎有些失望。 男子抱拳称“是”,虽是不解,却不敢再问。 萧奕恒收回视线,他自然是比任何人都急于想知道薛婉婷如今的落脚之处,又是谁将薛婉婷带来南安的?究竟只是喜欢薛婉婷那靓丽的颜色?还是别有所图? 可薛婉婷从来都不是他印象中的模样,就算是派了人前去跟踪,难保不会被薛婉婷发现,反而适得其反了。 萧奕恒暗暗说道:“慢慢来,不急的,有些事情急不得,须得水到渠成,而他也不过是差临门一脚了。” 心头不由得暗自有些庆幸,薛婉婷妄想用自己编织一张情网将他困住,可他何尝不是,女子天生便胆怯心软了些,他庆幸薛婉婷心中依旧有他。 一个女人,心中一旦有了牵挂,便极好掌控了,薛家旧部是他的,而薛婉婷终究也会是他的。 男子微微抬头看了看萧奕恒,却见萧奕恒只是依旧盯着薛婉婷离开的方向,他皱了皱眉,他的生命在他成为暗卫的那一刻,便注定了刀山火海,他的世界很简单,那便是听命而为,而萧奕恒在他看来却是一个复杂又矛盾的存在。 看似有情,实则比谁都冷酷无情,冷血狠辣是他们这些暗卫见了也要拜上一拜的程度,明明那么喜欢,可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放弃,明明不喜欢,却也能淡然地接受。 薛婉婷与小枝二人回到王府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守在门口的小建子在看到薛婉婷激动得朝着薛婉婷二人跑了过去。 一向稳重沉稳的人看着都快要哭了:“哎呀!姑娘您这是去了哪里呀?我派出去的人硬是找了您几个时辰也没找着您!” 薛婉婷看着说着说着便委屈上了的小建子,抱歉说道:“公公,实在是第一次来南安,富丽繁华宁令人目不暇接,误了回府的时辰,还请公公恕罪!” 女子巧笑嫣然,说话间认错的态度十足,小建子就是心中略有不满,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不打紧!不打紧!这些都不打紧!王爷回来了,正唤你呢!” 小健子现下也是顾不上许多了,直接拉着薛婉婷的袖脚往台阶上跑。 薛婉婷被拉得一个踉跄,齐王竟然回来了! 不过转瞬间,心绪变动,脚下的步子加快,跟着小健子匆匆入了府。 想来齐王奕是才刚回来,府上下人们来往的步子都加快了不少,虽看着人来人往,但却依旧井然有序。 两人穿过前厅回廊,途经假山池塘,又快走了小片刻,终于到了齐王的寝殿。 左羽与林肖一左一右守在殿门口,见到来人是她,也只是略略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薛婉婷见两人面色都不是很好看,想必是在宫中不是很愉快吧,随朝二人行了礼,径直走到了齐王寝殿的门口,轻轻扣在门框上面。 “进来。” 齐王的声音透过木门传了出来,声音有些低,带着浓浓的倦意。 薛婉婷进去的时候,齐王背靠着轮椅椅背,闭着眼睛,眉头之间是轻易化不开的疲惫。 “王爷。”薛婉婷越发忐忑,齐王本就深邃的眸子此刻正带着一种令她不想要接收的情绪,这样的神色,就像、就像一个久归之人看着日思夜想之人,那眸中压制不住的狂热让她心惊。 第195章 何其有幸 不到两日的时间,齐王究竟在皇宫中都经历了些什么? 那样的情绪外放,不管不顾地表达着自己的情感,这样的齐王,薛婉婷从未见过。 薛婉婷装作不经意间地低下了头,避开了齐王的视线,语气轻缓:“王爷,您唤我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察觉到了薛婉婷的躲避,齐王的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 他的喜欢就真的令她如此难以接受吗?可是怎么办呢?即便如此,他还是依旧想要眼前的这个女人,他想要与薛婉婷长久相伴。 进宫不过短短一日,却比这数年苦寒之地的时间还长一般,皇宫华贵,本是他的家,家中有爱他且相濡以沫的父亲母亲。 可是没有,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南帝让他住进了以往他在宫中的宫殿,里面的一应摆设皆是诸如从前,让他差点就以为他又回到了曾经。 父皇的慈爱,母妃的温柔历历在目,可现实却是只觉寒凉一片,偌大的宫殿只余他一人,孤寂与彷徨达到了顶点,叫他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他知道南帝是故意的,故意要将他内心潜藏的痛苦牵引出来,不管是他按奈不住露出马脚也好,还是就单单只为了让他痛苦也罢,总不会让他好过的。 他知道他必须要忍耐,即便恨不得将南帝剥皮拆骨,可布局尚未成功,他只能忍耐。 那个时候他在想什么呢?内心在极力地找寻可以慰藉自己的东西,只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脑海中出现得第一个人竟然会是薛婉婷,那个拒绝自己的女人,将自己的一颗真心狠狠踩在地上的女人。 齐王的眸色深了几许,那一刻他知道了自己对薛婉婷的渴望。 他渴望薛婉婷能常伴他左右,与他携手一生,父皇没有做到的事情,他想做到,他不会让薛婉婷同他母妃一般,每当夜声人静时暗自垂泪,他也不会让薛婉婷如同他的母族,他会伸出羽翼,将薛婉婷护于羽翼之下。 他之前之所以还有所顾忌,无非便是他这不良于行的双腿,他怕自己给不了薛婉婷幸福,也护不住薛婉婷的安稳,可现在既然有了可以站起来的希望,他也想试一试,用他的全部去搏一搏。 那个夺走他的一切,又将原本永远也不会降临到他身上的事情亲手加注于他身,让他掉入深渊地狱的哥哥,他也想要看看,当面临与自己相同的境地之时,他的哥哥又会如何。 见齐王久久不言,薛婉婷不露痕迹地朝着齐王看了看,却被一直看着她的齐王捕捉到,齐王只是淡淡一笑:“许久未见,陪我走走吧。” 许久?薛婉婷愣神,齐王进宫也不过不足两日,何来许久一说? 只是不容薛婉婷细想,齐王已经自己推动起了轮子。 薛婉婷不敢耽搁,立即走到齐王身后:“王爷,我来吧。” 齐王嘴角扬起,只觉心中一股淡淡暖意升一股淡淡的暖意,很舒服,他很喜欢。 他们走在长廊上的分岔路上,薛婉婷脚步微顿,没有擅作主张,低声问道:“王爷?” “一直往前走吧。” 一直往前走便是薛婉婷现在住的院子,薛婉婷神色微动,看来齐王已经知道了她选了离得远的院子了。 果然,薛婉婷推着齐王慢悠悠地走着,就听齐王说道:“为何选了那处院子。” 齐王一回来便听小健子说了,他去皇宫之前是暗示了小健子的,院子由着薛婉婷先选,可他万万没想到薛婉婷还是自顾自地选了离他那么远的院子。 知道薛婉婷是有意躲着他,但既然已经决定了,便不会再像之前。 薛婉婷停了下来,同着齐王的视线一同朝着着小院看去,语气依旧柔和轻缓:“这院子虽小,倒是清净。” 说到这,薛婉婷突然想起衣柜里那堆放着的衣裙,眉目不觉中也柔和了几分,几步走到齐王对面,行了一礼:“王爷为我定制的那些衣裙,薛婉感激涕零,只是那些布料看着便是十分华贵,薛婉实在受之有愧。” 齐王早知道薛婉婷总是会有许多理由来拒绝自己的好意,心下虽然微涩,面上却是如常,嘴角向上,带着点点柔和的笑意:“无妨,给你了便是你的,更何况,婉婉你几次三番救我于危难,你受之有愧,那便无人受之无愧了。” 齐王自然也知道薛婉婷的顾虑,那些料子确实是他收集而来的名品,是以他吩咐裁缝只是做了简单地款式,并不张扬,薛婉婷穿着也安心,他也能放心。 “这些衣衫我命人也做了几套予周静茹,你且放心着穿……”说到这,齐王眸光熠熠地盯着薛婉婷的双眸:“况且齐王喜爱女色,你现在可是本王最喜爱的贴身侍女,得些本王的赏赐,又有何不可呢?” 知道齐王话中的意思,薛婉婷只觉面上几不可查地热了一下,不过这些衣衫款式确实是简单不张扬,既然周静茹也有,虽不如她的多,但也能显得她不那么特殊,便再次行礼:“如此,薛婉便却之不恭了。” 见薛婉婷接受,齐王心情不禁变得好了很多,薛婉婷总是这样泾渭分明,以往他总是不喜,可现下却是暗自窃喜。 他示意薛婉婷推着他进去小院,薛婉婷也不敢耽搁,随即走到齐王身后,推动着轮椅。 丫鬟小枝听见动静忙走了出来,只是见了是薛婉婷与齐王,便偷笑着跑开了。 薛婉婷与齐王齐齐朝着小枝看去,薛婉婷皱了皱眉,暗暗说道:“小枝这丫头这脑袋瓜子里面不知道又再想些什么!” 齐王见状却是一笑,意有所指:“你这丫鬟却是个很有眼色的。” 薛婉婷愕然! 这齐王怎得皇宫走了一遭却是变了一个模样,莫不是被什么上身了吧? 就在薛婉婷愕然之际,齐王突然扭头看向了薛婉婷,见了薛婉婷呆愣惊讶的模样,只觉可爱,掩唇笑了起来。 薛婉婷看着正笑看着他的齐王,面上不禁又是一热,心下暗恼,看来今日中邪的不仅有齐王了,她竟然会被齐王逗弄得接连红了脸颊! 齐王知道有些事情必定要适可而止,笑了一会儿便收住了笑,视线看向了小院围墙,正色道:“这处小院虽是不错,但未免太过冷清,明日还是搬到别的院子吧。” 薛婉婷也顺着齐王的视线看了过去,她知道齐王在看什么,也知道齐王话中的意思,可她不想搬离这处小院,一来夜深人静之时,她只要翻过这不算高的围墙,便能去到那个只属于她的地方,二来此处僻静,她要是出去也不会引人耳目。 久久未听到薛婉婷的回答,齐王再次扭头看向薛婉婷:“你不愿意?你可知……” 齐王的话还未说完,便听薛婉婷说道:“我知道,隔壁的宅子便是前忠义大将军的宅子,几年前薛家因为通敌卖国的罪名,薛家满门被灭。” 齐王眸色微愣,倒不是怀疑薛婉婷,只是惊讶于薛婉婷竟然知道,而且在明知道薛家满门被灭的前提下,一个女孩子竟然还敢选了这处院子。 她难道不害怕吗? 这么想着,齐王便也这样问了:“这些谁谁告诉你的,你不害怕吗?” “回来那日路过大将军府时周静茹与我说的。” 薛婉婷走到与齐王比肩的位置,看向前忠义大将军府,神色从容,还带着崇敬:“为何要怕?大将军为我南朝征战数十年,将士们有家不得归,有子不能疼,有妻不能相守,有父母不能尽孝,他们舍生取义为了南朝百姓的安居乐业,我们身为南朝百姓,又有何理由去惧怕那样的大将军,那样的薛家人呀!” 齐王要说先前只是惊讶,在听完薛婉婷话便是震惊,好半晌,叹息说道:“大将军泉下有知,必然能知晓自己护了一世的南朝百姓是记得他的。” 说起薛家,说起曾经的忠义大将军,齐王直觉心头沉重得有些喘不过气,他是将薛定远当成自己尊重的长辈的,当年要不是大将军暗中帮忙,他想他便是来到了云中也是活不下去的。 大将军帮他筹谋,帮他在云中扎稳脚跟,帮他躲过了许多明枪暗箭,可当薛家遇难,他却没有能力保住薛家。 大将军就是那样,明明之前已经知道了南帝对他的防备,可却依旧坚定不移地站在了南帝的一面,即使在救了他以后,帮助他的同时也时刻监视着他,叫他不要生出反心,说是定能在南帝手下护住他。 可是大将军啊!您看看您呀,就是连自己的孩子都没能护住啊!要是能有在来一次的机会,您可会后悔呀? 那样可爱的小丫头,跟着他屁股后面咿咿呀呀还说不清话的小丫头,小时候他还抱过的小丫头啊!那样娇滴滴的丫头却是连全尸也无呀! 齐王鼻头有些发酸,他将视线投向一旁的薛婉婷,他第一见到薛婉婷的时候便觉得薛婉婷与小丫头长得颇为相似,只以为是哪个知晓他与薛定远之间事情的人故意安插过来的。 那时候他简直气急了,即便那小丫头后来不知为何便不再跟着他的身后了,可他确实是打心眼里将那小丫头当成妹妹的,那些人竟然用小丫头来算计他,这一点他不能接受。 再到后来,发生的一件又一件的事情,让他彻底的对薛婉婷的态度转变,好奇、在意、再到后来的再也割舍不下,今生何其有幸,能够与之相遇。 第196章 是何居心? 不管如何,薛婉婷算是在这小院住了下来。 第二日,天刚麻麻亮,小健子带着好些丫鬟奴仆抬着大大小小的箱子进了小院。 薛婉婷昨夜睡得晚,猛然间听到动静,惊醒坐起,脑子有些发蒙,披了件大氅便出门看动静去了。 薛婉婷走到厢房门口半倚着,却见不大的院中竟然摆满了大小不一的箱子,小健子正指挥着丫鬟婆子们将箱子中将摆放的物件儿给小心地拿出来。 见薛婉婷只披着一件大氅便出来了,小健子快步走到薛婉婷跟前,躬身行礼后又朝着正在搬东西的丫鬟婆子们说道:“大家动静都小些,姑娘都叫咱们吵醒了!” “姑娘,实在是奴才们不该,将您吵醒了,奴才叫他们小心着些的,早间风凉,您还是先回屋歇着吧。” 正说着,远处正满脸喜色的小枝也见到了薛婉婷,便收回看热闹的视线,朝着薛婉婷走了过去,脚步轻快,接着小健子的话往下说:“是呀,天凉,姑娘可不要冻坏了!” 薛婉婷紧了紧衣襟,一双好看的眸子微微眯了眯,她明显感觉到小健子今日对她的态度还要恭敬真诚些,视线从院中快要放不下的箱子中移开,小健子的态度为何有这么大的转变,答案显而易见。 薛婉婷点了点头,轻声应道,虽然她现下早已今非昔比,这点寒意已不足为惧,只是这身穿着确有不妥,便转身回了房。 白玉梳子轻轻划过青丝,薛婉婷盯着铜镜中影影绰绰的自己,思绪飞转。 她越发的看不透齐王了,既然已将她纳入翼下,可为何却在四面楚歌之际将她置于人前?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南安必然是有无数双眼睛在时时刻刻盯着齐王的,这样的动静逃不过那些眼睛。 一旦那些人察觉到动静,那么她这张脸便再也藏不住了。 齐王到底想干什么?还是说过往一切皆为虚假?不过是互相欺骗的把戏? 想到此,脑海中隐隐划过那双昨夜困扰她许久的眸子,心底的某个地方却是松了口气。 她不怪齐王,人心本就不可信。扪心自问,要是齐王对她没有用处,她未必就会冒着生命危险几次相救。 本就其心不正,又怎能奢求他人还能真心相待,这些她一直都明白的。 薛婉婷一时间脑海中思绪翻转,千丝万缕,纷纷扰扰,扰得她心绪有些不宁。 接下来她该怎么办,齐王又会如何出招? 就在薛婉婷沉思之际,屋内传来了小声地敲门的声音。 “姑娘,咱们的院子好似变了个样子呢!你快出来看看呀!” 随着敲门声同来的还有小枝,只见小枝面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喜悦,薛婉婷收回思绪,心间的烦闷倒是淡了不少,笑着上前:“哦?变了个样子?那我倒是要好好瞧瞧才是!” 薛婉婷与小枝一前一后出了厢房,原本只算是清幽的小院已然被装点一新,倒是让人在幽静中生生瞧出了几分富贵出来。 小健子见到院子总算有了几分样子,便走到在一旁正愣神看着的薛婉婷跟前:“姑娘既住着这院子,也不好重新修整,不过王爷说总是要添置些东西,也才勉强像个样子,姑娘您瞧瞧可还满意?可还有什么想要添置的?” 薛婉婷看着满院子华美中又带着些雅致的摆件儿,还有新增加的许多名贵花草,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从袖中掏出个荷包,偷偷塞到小健子的手中,笑着说道:“王爷恩赏,又有公公您亲自把关,哪能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小健子没有推却,笑着收了荷包,荷包虽小却是满满的一袋,在他看来薛婉婷的诚意也是足足的了。 他眸色动了动,心头涌起几分感慨,他比不得小康子,只能时刻谨慎行事,遇到事总是愿意留着一线,但也自认为不是那等溜须拍马之辈。 只是他们这些做奴才的,要论前程,好的便如同小康子那般,同着主子自小一块儿长大,得主子庇护尊重,坏的便永远屈居人下,被人无视,做着最脏最累的活儿,拿着最少的钱,一眼望得到头,也望不到头…… 他自认头脑聪明,懂得专营,也因着这些小聪明成功地留在了齐王的身边,虽然只是一个伺候日常传话的差事,却也是个不大不小的管事,勉强算个不好不坏的吧。 以往王府那一茬一茬的侍女,他也不是没有动过心思,可仔细瞧着琢磨起来,便也歇了心思。 这么些年,也唯有这薛姑娘他是真的服,先撇开对齐王的相救之恩,只一条在拿捏男人心思这上面,薛姑娘便是个中高手。 薛婉婷那晚的话犹在耳旁,小健子笑了笑,齐王可不就是在知道薛姑娘选了这处院子便急忙地召了薛姑娘上前问话,而后又是同着薛姑娘夜话了许久,连夜吩咐了他一早的事情。 薛婉婷的话说得极妙,感恩了齐王恩赏的同时也将他的劳苦给指了出来,就连那一如从前那般谦逊的神态语气都叫小健子心下妥帖极了。 “姑娘实在是客气,这些本就是奴才分内的事,王爷爱重姑娘,当真是奴才从未见过的,往后还望姑娘多多照顾才是。” 薛婉婷眸色微动,眸中笑意加深,小健子这般直言不讳,倒是让她有些惊讶的,不管是发自肺腑还是恭维之词,可是多一个“朋友”可远比多一个敌人要好得多呀。 小健子的示好,薛婉婷欣然接受:“公公客气了,咱们都是王爷身边做事的,本就应该相互照顾,薛婉入府晚,以后也还望公公多多指点才是。” 小健子不敢拖大,只侧身避开:“姑娘既已装点妥当,便请姑娘您自个儿瞧瞧这些物件可有喜欢的,选些放在房中,一来可以装点,闲来无事也好瞧着新鲜。” 小健子引着薛婉婷走到一堆较大的箱子跟前,命人将箱子打开后便静静地站在一旁,耐心等待着薛婉婷挑选。 薛婉婷大概瞧了瞧,都是些华美的摆件儿,本欲收回视线,却是让一件屏风给吸引了过去。 只见一件百宝屏风静静地躺在箱子里,屏风主体为红木雕刻而成,上面镶嵌着颜色各异的宝石,形成一幅崖上松柏之景,遗世而独立,初见便叫人为之一振。 就是早已对这些东西淡了心思的薛婉婷也忍不住将视线落在了上面。 见薛婉婷对什么都淡淡,唯独对这屏风多看了几眼,小健子便知薛婉婷是真喜欢,于是便道:“这屏风乃是王爷点了名要送来的,说是您定然会喜欢。” 齐王亲自选的?薛婉婷有一瞬间哑然,心底划过一抹不知名的情绪,只是很快,转眼便没了踪迹。 小健子但笑不语,只是吩咐丫鬟婆子们将薛婉婷稍微看过的东西都搬进了薛婉婷住的厢房。 “姑娘可还要歇上一会儿?”小健子问道。 小健子这般问话应是有事,薛婉婷摇头:“不用,公公有事但请吩咐。” 小健子不动声色地将薛婉婷扫视了一圈,只见薛婉婷只穿了一件海棠色的夹棉袄裙,随即吩咐一旁的小枝,“快去取件大氅来。” 说着又转头看向薛婉婷,躬身说道:“王爷吩咐了,若是姑娘早早醒来,便叫姑娘同王爷一同用膳。” 齐王要与她共用早膳? 薛婉婷心下微沉,直到小枝将大氅披到肩上,这才收回思绪,道:“还请公公带路。” 莫要看小健子在薛婉婷的院子忙了半天,眼下也不过才是辰时,丫鬟婆子们正是忙碌的时候,薛婉婷到达齐王寝殿之时,丫鬟刚把早膳摆放妥当。 丫鬟婆子们见小健子领着薛婉婷进了屋,只是朝着薛婉婷及小健子行了礼,便又躬身快步走了出去。 “姑娘,王爷正在里面洗漱更衣,您在此稍候,奴才便先行退下了。”小健子朝着薛婉婷躬了躬,行的是标准的奴仆之礼。 薛婉婷急忙回礼,随即应道:“有劳公公了。” 第197章 惊慌 过了小片刻,轮椅转动的声音响起,小康子推着齐王从里间走了出来。 “姑娘。”小康子一边说着,一边朝着薛婉婷点了点头,将轮椅停在了桌前,便退了出去。 薛婉婷有些诧异,小康子今天竟然这般主动同她打招呼,也没有阴阳怪气,倒是让她受宠若惊。 “过来坐。” 齐王一直留意着薛婉婷,自然看到了薛婉婷面上一闪而过的诧异。 他的语气柔和,就如同与自己无比熟稔之人在闲话家常一般,招呼着薛婉婷在自己的身边坐下,盛了一碗粥,放到了薛婉婷的面前:“先喝些清粥,清粥暖胃,最适合晚睡之人早起食用了。” 薛婉婷眸色微动,柔和关切的语气,温润的神态,这样无懈可击,齐王依旧让人难以捉摸。 “谢谢王爷。” 道了谢,薛婉婷拿起勺子小口地吃着,只是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实在是让她难以忽视,于是放下勺子,拿起公筷夹了一夹青菜,放在齐王面前的碟子里,看着齐王细声说道:“王爷您也吃。” 齐王嘴角一直扬起的弧度再次上扬了几分,看着自己面前碟子里的青菜,只觉心头涌起一股淡淡的暖意。 他夹起碟中的青菜,轻咬一口,明明经常吃的东西,此刻入口只觉格外的鲜嫩可口。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被动的人,一旦下定决心,便少有能轻易改变的,既然山不来救他,他便去就山罢。 沉默片刻,齐王一边给薛婉婷夹着菜,一边说道:“待会儿带你去个地方。” 薛婉婷吃着齐王的亲手夹的菜,面上波澜不显,淡声应道:“嗯” 两人一人夹菜,一人安静着吃着,心思各异。 这时,门外传来几声谈笑,好似是李沐在和谁说着什么,薛婉婷放下勺子,朝着门口看了过去。 只是这一看,薛婉婷心便跳到了嗓子眼,这李大夫怎会在此?李沐?李大夫?二者皆是李姓,这二人又是什么关系? 想到此,薛婉婷只觉背脊寒凉一片,掌心已经出了一层薄汗,要是李沐向齐王说明一切…… “婉婉,这位是李老,是李大夫的老师。” 薛婉婷收回思绪,指尖不自觉地掐进了肉里,她起身朝着李老拜了拜,紧紧注视着李老的一举一动。 李老轻捋着胡须,面上带着慈祥的笑,看向薛婉婷的目光就如同在看着寻常晚辈,并无异色。 李老依旧慈和地笑着,从袖中掏出了一个瓷瓶,递给她:“初次见面,听闻你身子有亏,这瓶中的调理之药,会对你有所帮助。” 薛婉婷一愣,诧异之色差点就要掩藏不住。 她没有去接李老手中的瓷瓶:“承蒙先生抬爱,只是初次见面,此物如此贵重,薛婉受之有愧。” 薛婉婷在说“初次见面”这几个字时刻意停顿了一下,视线一瞬不瞬地注意着李老的反应。 李老神色依旧,笑着再次捋了捋垂落下的胡须,摇了摇头,看向薛婉婷身旁的齐王:“看来老朽今日这东西怕是要送不出去了啊!” 齐王招呼着李老及李沐二人坐下,门外进来几个丫鬟,为两人添置了碗筷。 “李老,您将这药给我吧,婉婉面薄,旁人对她的好呀,总是觉得自己受之有愧,觉得自己不能白白地占了便宜……” 齐王接过李老手中的瓷瓶,将瓷瓶放在薛婉婷的面前:“殊不知,何来无缘无故的好?自是自己值得,而刚好那人也愿意。” 齐王前半句话还好,听来只是解围之言,可这后半句话却是意有所指。 薛婉婷红唇轻抿,只觉一股热气在脸上散开,她本就挨着齐王,眼下齐王又刻意向她这边靠了过来,温热的气息在两人之间回荡,一双深邃中又仿若盛满了星辰的眸子直正勾勾地看着她…… 过往种种一一划过,她不是没有见过齐王对那些想要利用之人的计谋,一样的深情款款,一样的真诚小意,可即便如此,在那双深邃中的眸中看看到了自己的倒影的那一瞬间,她也几乎迷了双眼。 可也正因为她见过那样深情款款却又她拿起桌上的冷酷绝情的齐王,她便永远不会让自己迷失在自己抓不着摸不到的臆想之中。 薛婉婷接着将瓷瓶收好的空隙身子往一旁侧了侧,眼中早已一片清明,她看向一直瞧着她与齐王的李老谢道:“谢谢李老。” 李老笑着点了点头,继续着喝粥的动作。 薛婉婷的身份他已经知道,薛婉为薛将军庆幸,又为薛婉婷惋惜,他婷的身体情况没有谁能比他更清楚,强弩之末,苟延残喘,早晚而已。 想到此,李老的视线不着痕迹地看了薛婉婷一眼,他观薛婉婷面色不似以往苍白,内心又有些疑惑。 “李老此来可是有什么要事?”齐王问道。 李老正想着便听见齐王问道,于是放下筷子,笑着道:“一直听着王爷念叨着薛姑娘,又听闻薛姑娘到王爷这边来了,便来瞧瞧,也好趁机为姑娘号号脉。” 李老滑落,几人神色各异,齐王语气微杨:“如此甚好,原本本王还打算待会儿带着婉婉前去拜见,还是李老您想得周到,有劳李老了。” 不同于齐王的高兴,李沐只觉得自己怕不是要大难临头了! 他本无意为薛婉婷隐瞒,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却也是因为他的自保而让一个居心叵测的女人留在了齐王身边,要是他家老爹知道的话,很可能会手刃了他! 想到此,李沐不由得脖子一缩,看向一旁面色如常的薛婉婷,正好对上了薛婉婷投过去的视线,无声说道:“要是我不好过,咱俩便谁也别过了!” 原本还想指望李沐想想办法的薛婉婷见李沐气呼呼地瞪她一眼后,便不再继续看她,知道李沐也是爱莫能助了,今日这脉是不得不号了。 齐王拍了拍薛婉婷的肩膀:“不用紧张,李老医术高超,有李老为你调理,你的身子会好的。” 薛婉婷转身看向齐王,齐王正一脸鼓励地看着她,她轻轻扯了扯嘴角,正是因为李老的医术高超,她才紧张呀! 李老的视线在齐王落在薛婉婷肩膀上的手上一顿,眸中似乎多了些什么,他又朝着一旁默不作声一直埋头吃饭的李沐看去。 李沐是他的儿子,亦是他最为得意的弟子,只是从之前齐王与他聊到的薛婉婷的情况来看,他这儿子似乎隐瞒了不少呀! 李沐夹菜的手一顿,而后继续若无其事地继续夹菜,瞟了一眼对面的薛婉婷,实则内心慌乱得厉害,现在的情况不要说想要脱身了,照着他爹的性子,能冒着风险跟着齐王一同回来,便是认定了齐王,铁了心同齐王同生死了的。 想到此,李沐仿佛看见了自己一片漆黑的未来,见过的是死法反反复复地在脑子中重复播放着,搞得他最近真的失眠很严重,头发也是大把大把地往下掉,搞得小枝总是盯着他日渐稀疏的头顶瞧,搞得他很是郁闷。 第198章 靖王来了! 用完膳,几人移至会客厅,丫鬟们为几人各奉了茶水,躬身退下。 “婉婉,去让李老为你瞧瞧。”齐王伸手拉住薛婉婷的手臂,语气温和,却依旧听得出一丝急切。 薛婉婷一顿,看向下方的李老。 只见李老的神色依旧平静祥和,她无法在那双平静祥和的眸中看到任何她想看到的东西。 她一步步朝着李老走去,心底说不上是什么情绪,只是原有的害怕恐惧随着脚步的一动慢慢消失。 步步为营,满盘算计,难道终究是自视甚高?可那又怎么样?对面就算是万丈深渊,她已经死过一次,最坏的结果无非便是再死一次! 她薛婉婷乃是薛家的嫡女,身上留着滚烫的薛家血,就是连老天爷都让她重来世上走一遭,她便不能后退一步! 薛婉婷走到李老身旁坐下,短短几步,已经将状态调整好了,她坦然地将手放在脉枕之上,不再去看那依旧笑容和煦的李老。 薛婉婷低垂着头,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绕着腰间系着的穗子,瞧着丝线交错杂乱,琢磨着待会儿暴露后该如何脱身。 不过一瞬,薛婉婷感觉到了脉搏上手指的力度猛地加大了些,这是作为一个经验老到且医术超群的医者震惊后的表现。 薛婉婷轻绕穗子的动作愈发慢了下来,对面李老的一双眸子正死死地盯着她,那眸中的震惊,就算是她未曾抬眸也依旧能感觉到。 “李老,可是有什么不妥?” 李老的异样既然薛婉婷能感觉到,那么对于一直注视着李老的齐王就更为直观明显了。 李老收回手,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薛婉婷,随即又恢复了笑容和煦的模样,朝着齐王道:“薛姑娘的身子并无大碍,只需好生调理一段时间,定能大好……” 李老说着,停顿了一下,视线不着痕迹地从李沐身上划过:“至于失忆,这个便只能慢慢来了。” 齐王对李老的医术是绝对相信的,一听李老说薛婉婷的身体并无大碍,舒了口气的同时面上愉悦:“不打紧,不打紧。” 喜形于色的齐王李老是见过的,只是那还是多年以前,可这些时日下来,他清楚地知道齐王已经不再是那些年的那个温润少年了,他将视线在薛婉婷与齐王身上扫视,暗暗叹了口气,有些人甘愿入局,而有些人却从来清醒。 薛婉婷绕着穗子的动作停了下来,她终于抬头朝着李老看了过去,她不明白为何李老没有当面揭穿她? 正处于震惊当中的薛婉婷也看到了同样处于震惊当中的李沐,李沐见薛婉婷看向自己,立即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生怕被一旁的李老看见,缩着头,当着鹌鹑。 “王爷,老夫待会儿还有事,这便告退了。” 李老心中疑惑太多,急于让自家臭小子给个解释,不欲再留,使了个眼色让李沐跟上,便急匆匆地走了。 厅内只剩薛婉婷及齐王二人,齐王一双深邃的眸子此刻柔和盛满,他静静地看着薛婉婷,突然间觉得或许是老天爷也觉得对他太过薄待不公,孤寂苦涩中终于也给他一点甜。 可老天爷向来不会将珍贵的东西轻易许人,他犹如一溺水之人,一心只想伸手去够住那属于自己的救赎,即使是卑劣的,他也是一定要抓住的。 或许是身随心动,手已经不知不觉中朝着不远处薛婉婷的方向伸了过去,想要用手去握,却最终只是一片虚无,心底一慌,彻底回过神来。 薛婉婷短暂失神后,看见齐王的动作,随即上前低声问道:“王爷可是有什么要吩咐?” 听到薛婉婷的声音,齐王心头一惊,握紧成拳的手猛地一把抓住薛婉婷的手臂! 暗道:“抓住了呀!” “王爷?” “嗯?” 齐王一愣,神色依旧有些恍惚,他收回拉着薛婉婷的手,在薛婉婷的注视下耳尖泛红,轻咳一声,掩去自己的尴尬:“今日天色不错,适宜出门。” 不明白齐王此举为何,薛婉婷应道:“我这就叫人去准备。” 齐王摆手:“不用,就咱们带着林肖和左羽便可。” 说罢,迎着薛婉婷不解的神色,齐王再次掩唇轻咳:“许久未回南安,想要私下走走,人带多了反而不便。” 薛婉婷刚要出门去叫门口守着的林肖和左羽,却听敲门声响起,随即听到左羽的声音传来:“王爷,卑职有事禀报。” “进来。”齐王轻声说道。 左羽推门,大步跨了进屋,行礼说道:“王爷,靖王来了,现在在前厅。” 随着左羽的话落,齐王与薛婉婷都是神色一变。 齐王一只手撑在扶手之上,另一只手轻轻整理着袖口,嘴角向上勾起,许久才听他淡淡说道:“没承想,第一个敢来见本王的人竟是他。” 随即轻嗤一声:“他倒是个会做面子的。” 说罢,随即转头看向一旁的薛婉婷:“婉婉,你说本王这个人人皆避之不及之人,他来看望本王,究竟意义为何呀?” 薛婉婷沉默了片刻,想着靖王无利不起早的心情,加之朝中局势大乱,随即说出自己的想法:“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莫不是想要从王爷您这里得到什么?” 虎穴?听了薛婉婷的话,齐王嘴角的嗤笑收起,倒是觉得薛婉婷形容得还算贴切,他露出一个赞赏的表情,甚至隐隐有些与有荣焉。 他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慵懒随意,只是不经意间透出的冷意便叫察觉之人遍体生寒。 齐王与薛婉婷等人到达前厅时,靖王正端坐品茶,看着平淡如水见又透着几分儒雅,月白色的长衫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更是衬得他面如冠玉。 薛婉婷戴着面纱跟在齐王身后,埋着头,压低了视线,静静地站在齐王身后,齐王坐着轮椅将她的身形遮挡了大半,加之她刻意不去看靖王投过来的目光,只是在靖王与齐王的交谈中暗中观察,是以靖王倒是没怎么在意齐王身旁的她。 靖王说话的声音响起,清冷的声线就像是上好的玉石头坠落时发出的悦耳纯粹的声音,仿佛有一种魔力,让人不知不觉便歇了周身疲乏,想要仔细聆听,薛婉婷甚至看见了上来摆放糕点的丫鬟悄悄红了脸。 “王叔,上次见您,还是多年前了!” 齐王神色墨了一瞬,多年前薛大将军带着靖王去过云中,虽然只是待了短短数月,但他知道他这个侄儿定然是不简单的。 事实也证明他这个侄儿确实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够隐忍,够狠毒,也够绝情! 听了靖王的话,齐王笑着点了点头:“是呀,没想到一转眼便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长成了个大孩子了,本王心甚慰啊!” 靖王掩于袖中的手指捏了捏,嘴角忍不住轻抽。 齐王不过比他年长几岁,听着齐王这话,倒是还真摆上长辈的谱了,又想起折损在云中的人马,靖王面部表情有一瞬间失去了管理。 现在太子下落不明,连同着云中被抓的下属都下落不明,他的心底实际上是很不安的,派出了一批又一批的人都没能发现太子的丁点消息,所以他着急了。 现下南帝将所有藩王都召回,这也让他更为急切地想要将一切都握在手中,此时此刻,通往皇权的路上是出不得半点岔子的! 待到一切尘埃落定,就算是太子还活着,也只能对他臣服,俯首称臣。 靖王细细打量着上首的齐王,他就是想来瞧瞧,瞧瞧当年薛定远让他好好相处的齐王现下是个什么样子,他已做好一切准备,就待寻一个契机,名正言顺的契机。 他知道齐王可不是现在瞧着一脸懒散轻浮的模样,一个人为什么会隐藏着自己真正的样子呢?要么是为了活命,要么就是想要出其不意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在他看来齐王无疑是前者,他的视线落在齐王的双腿之上,眼底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轻嘲,有的人不是没有选择,而是不能选择。 第199章 探路石 “是呀,时间过得太快了,王叔您如今再次回来,却是物是人非……”靖王似有所感,注视着齐王的眸中带着感伤。 齐王面上波澜不显,实则心中冷笑,长叹一声:“是呀,物是人非……”说着,停顿了一下,又道,“好久没看戏了,北边的戏唱得也好,但就是比不得南安的精彩,改日侄儿若是得了闲,定要带着本王寻个好的戏班,好好看看才是。” 靖王眸色一顿,他明明在引导齐王想起那些不堪惨烈的过往,齐王好好的怎么又说到唱戏了? 眸中的不悦几乎快要溢出,可再观齐王的神色,的确又是正常的闲谈,皱了皱眉,没有忘记今日前来的目的,随即强压下翻涌着的情绪。 齐王身旁的薛婉婷强忍着笑,齐王这是在暗讽,暗讽靖王的装模作样,她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也松懈了一些,今儿她倒是要好好地瞧瞧,靖王与齐王二人之间的“交锋”到底是谁更胜一筹? 几人心思各异,靖王略一沉思,好似终于想到,有些遗憾地说道:“侄儿还记得当年柳大人也是极为喜爱戏曲,当年柳大人家的戏班子堪称南安一绝,侄儿当年虽年幼,却也是心神向往……” 说到此,靖王止了话,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靖王的话一落,前厅内的几人心下都是一凝,薛婉婷站在齐王身后,她看不见齐王的神情,她不知道齐王在听到柳大人几个字的反应。 柳大人乃是前朝丞相,也是齐王的外祖父,薛婉婷的双眸微微眯起,盯着下方装模作样的靖王,他总是这样,总是知道刀子要往哪里插才是最为伤人致命的! 厅外的阳光透进,靖王此刻正侧着身子,浑身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嘴角噙着笑,看着依稀是以往的模样,可薛婉婷却觉得靖王唇角的那抹淡笑,像极了猛兽亮爪前的猖狂。 靖王审视着齐王,他就是要让齐王心痛,让齐王愤怒,人只有在情绪极度不稳定的时候,才会不顾一切地由心而为。 现下形式于他是考验,亦是转机,只要筹谋得当,那个位置便是囊中之物。 若要探路,齐王便是最好的人选。 好半天,见齐王只是盯着他瞧,也不说话,靖王面带抱歉:“王叔,实在是侄儿的不是,一时竟……哎!” 齐王心绪起伏,面上却是不显,这么多年他早就练就了一身出神入化的伪装,他这侄儿的用意他清楚,如此浅显的用意,竟然是连顾忌也无了。 食指在扳指上轻轻摩挲,看来他这些年他的隐忍与退让效果却是极好的。 靖王轻视他,却又觉着他身上有利可图,想要从他身上得到,可世上哪有那么多轻易就能够得到的东西呢?他觉得靖王应该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可今日却又想要在他这里空手套白狼。 齐王视线落在了自己的双腿上,看来一个残废的王爷对他们来说实在是不足为惧,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充斥着胸腔。 “外祖父家中的戏班是不错,不过本王倒是知道,自外祖父去后,那戏班子便被皇兄收入了皇宫,只怪本王忘记了,下次入宫定要让王兄允本王观赏一番才是。” 齐王平静的神情让靖王一愣,看着齐王的眸色加深,随后深呼了口气:“既如此,侄儿便也不再庸人自扰了。” 齐王浅笑说道:“你有心,本王是知道的,回来这几日我也算是弄明白了,往日相熟之人是见着齐王府几个大字都怕是要绕着走的,你能来瞧本王,本王心中很是高兴。” “人心易变,自古便是如此,王叔何须介怀。”靖王捋了捋自己袖摆,心头不屑,这句话却是出自肺腑,强者注定是孤独的,无需自扰。 齐王淡笑:“是啊,自古人心最是善变,就连本王也是那等最是善变之人……” 说到此,齐王停顿了一下,看向靖王的眸中流露出一抹深沉:“听闻薛家被问斩那日,你长跪于皇兄殿外不起,为薛家满门求情,可见你秉性纯良,也是一个顾念旧情的。” 此话一出,满堂皆静,薛家乃是通敌叛国的罪人,自薛家满门被灭之后,有关薛家所有的一切在南安已然成为禁忌。 靖王只觉心中猛地一突,唇角勾起的弧度有一瞬间的僵硬,他在思考齐王的话究竟是何用意,试探?抑或是讥讽? 现下太子生死不明,朝中局势不稳,人人自危,就连原本拥护太子的朝臣也不免暗自筹谋,另寻出路,南帝子嗣单薄,除了太子,余下的也不过是他和大皇子。 大皇子虽然母家要比他好上一些,可也早已是没落之势,加之大皇子早早被封了王,远比不得他在朝中经营多年,本来下一个太子的人选已经显而易见。 可偏偏这个时候,南帝却是利用自己寿辰一事,将所有的藩王都给召回南安,其中之人看似被迫,实则暗自蓄势待发,蠢蠢欲动,池水已浊,他必须要入场了。 齐王双腿已废,在争夺之路上已然没了可能,可回来的还有南帝的胞弟,那可是和南帝是从一个肚子里爬出来的,他急了,他慌了,哪怕是那些早已远去的冷宫中艰难求生的日子,他也从未有这种感觉,南朝也不是没有出过传位于兄弟的情况。 他从来就不是被动的人,能活下来,能在偏心的父皇眼底下有了一席之地,皆是他主动筹谋而来,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要什么,眼下,他必须要找到一颗问路石,齐王便是最好的选择。 他并非看不上齐王,而是齐王不管再如何努力,如何筹谋,注定都是与那个位置无缘的,既然注定无望,何不为他登顶之路增砖添瓦? 他们的仇人从来都是同一个啊…… 齐王看似放荡不羁,仿佛对一切都不在意的模样,老老实实地做着自己的闲散王爷,可薛定远多年暗中相护,云中待了那么些年必定不会全无自己的势力,他就是要将齐王推到众人之前,引出暗中伺机之人。 第200章 熟人来了一个又一个 靖王刚想说话,又有门房来报,小健子听了门房的话,紧跟着便进了屋,凑到齐王耳边低语:“郡主来了。” 小健子刚一说完,安乐郡主便带着一名丫鬟径直走了进来。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朝着安乐看了过去,安乐郡主乃是太子表姐,深得南帝及先皇后的喜爱,早早便封了郡主,而安乐郡主也没有辜负南帝及先皇后的这一份喜爱,为人谦逊温柔,不仅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长得更是闲淡雅致,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堪称南朝贵女典范。 当年的南安城中一静一动的安乐郡主与薛家嫡女,乃是南安城中最为亮丽的两道风景,薛家已然不复存在,南朝第一贵女非安乐郡主莫属。 安乐郡主迈着最为标准的贵女的步子,嘴角轻勾弧度,看着上首坐着的齐王,眼中已经隐隐有了湿意,时隔多年,她终于再次看见了她心心念念之人。 “荣哥哥,好久不见。” 安乐郡主行了礼,一双如同染了秋水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齐王,像是只要不小心眨眼,眼前的人便又要消失不见。 左羽见状,朝着一旁的小健子使了个眼色,小健子得到指示,便躬着身子走到安乐郡主身边:“郡主,您这边请。” 小健子的声音一出,安乐郡主顿时一愣,随即两颊处浮起两抹红晕,想着刚才那般没有规矩地盯着齐王瞧,心中不免羞涩,在小健子的招呼下坐到了靖王的对面。 小健子吩咐着丫鬟上了茶,便又退了出去。 安乐郡主的一颗心已然乱了节奏,见小几上放着的茶盏,随即端起,撇去浮沫,浅饮了一口,强压下快要跳出胸膛的一颗心。 做完这些,随即又好似才看到对面的靖王,朝着靖王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靖王也会点头,只是到嘴的话却是不能再继续往下说了,是以看向安乐郡主的眸中划过一抹怒意。 齐王也知道接下来的话是不能再聊了,颇有些遗憾,暗暗摇了摇头,有些头疼地看向安乐郡主。 “安乐,你是皇嫂的侄女,理应唤我一声王叔的。” 安乐郡主一愣,放下茶盏,神情有了一瞬间的慌乱,她现在贵为南安第一贵女,一举一动皆是南安上下女子的楷模,她知道齐王说得不错,她老老实实按部就班这么多年,所有出格的举动都是因齐王而起。 她知道,虽然她身份尊贵,但是如她这般被礼教束缚,无趣刻板的贵女比比皆是,要是她不能勇敢些,齐王或将永远都看不到她。 “荣哥哥本就比我大不得几岁,唤你王叔岂不别扭。” 安乐郡主的话说得牵强,就是她自己也觉得这实在是不能称之为理由,可她实在是找到其他的说辞了。 齐王暗暗叹了口气,他与安乐不过是在安乐小的时候见过些面,也都是由皇婶或太子陪着,加之那时的安乐年岁尚小,他是真不知道安乐竟然喜欢他,甚至想要暗中到云中来应选他的侍女。 当年在接到密报得知这一消息时,他甚至觉得是不是泄露了风声,密报被篡改了,可想着安乐自小就看似温柔却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便连夜带着人跑路了。 只是暗中观察他的势力太多,为了不引人怀疑他突然不选侍女的原因,便将场地定在了猎场,要是没人识破他也算乐得清净,要是有人识破,他也要叫那些人有来无回。 当年他设的陷阱皆是致命的,以至于后来他每每想起这些,都是悔意和懊恼,他想不到薛婉婷到底是如何凭借着自己一人闯过那些机关的,还有那蛇窟。 想到这些,他突然就很想要瞧瞧薛婉婷,这样他才能将心底的那抹恐彻底挥去,他看了看下方坐着的一男一女,顿感烦躁,只觉碍眼至极! “哎……” 突然,只见齐王伸手抵住额头,发出了一声轻呼。 “荣哥哥!”安乐郡主猛地起身,就要朝着齐王奔过去。 齐王朝着一旁也有些担心的左羽和林肖使了个眼色。 左羽放下心来,大走了几步,挡住安乐上前的脚步,冷声说道:“郡主,王爷近年来身子越发不好,这种时候还请郡主回避。” 安乐上不了前,又实在着急,只能踮起脚尖,朝着齐王那边张望:“荣哥哥,你别怕!我现在就去宫中找陛下,求陛下请御医前来为你诊脉!” 说完,安乐转头便带着丫鬟急匆匆地朝着皇宫去了。 靖王默不作声地看着眼前的混乱,他现在还没有真的到了皇权中心,自然没有从南帝那里得知齐王的腿疾原因,是以只以为齐王是突然间不舒服,听到左羽说的齐王身子的情况倒是又添一抹安心。 “王叔,还是快些宣府医来瞧瞧才是。”他上前走了几步,自觉地在左羽前面便停了脚步。 齐王一手用力撑在扶手上,另一只手死死地抓住双腿,像是在极力隐忍。 “靖王殿下,今日王爷身子不适,接下来也不便再待客了,还请殿下见谅!” 说话间,已经有好些丫鬟小厮进来,厅内一时间很是杂乱,靖王知道多待无益,便也只好作辞。 待人都走了,薛婉婷才从齐王身后出来,蹲下身子,担心地看着齐王。 却见这时,林肖挥了挥手,让丫鬟小厮们都退了出去。 薛婉婷不解,看向林肖。 正是疑惑之际,又听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薛婉婷又看向正埋头低笑的齐王,愣了一瞬,便反应了过来,松了口气,才无奈地说道:“王爷!” 左羽和林肖也不由得暗暗扯了扯嘴角,看着齐王一双眸子都快钉在了薛婉婷的身上,二人对视了一眼,在双方眼中都看到了些许的坐立不安。 “林肖左羽,你们二人先行退下。” 左羽是巴不得立马出去的了,这样的齐王实在是别扭得紧,他也是没眼、也没胆再往下看,拉着林肖便走了出去。 在走到门口时,林肖又朝着薛婉婷与齐王二人看了看,只见两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响,暗暗叹了口气,顺手带上了门。 “安乐郡主去请太医,皇兄知道是为我诊治,定然是高兴应允的。” 齐王柔声说道,看着正仰着头看向自己的薛婉婷,眸中一刹间像是聚满了星辰,不自觉地便想要去握薛婉婷的手。 薛婉婷的心绪起伏,有了一瞬间的恍惚,刚刚那一瞬间,她甚至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使命,只是单纯地想同着齐王一起笑。 薛婉婷收敛心神,站起身,立到一侧:“那我吩咐人去准备,待会儿御医便要来了。” 齐王看着自己抓空的手,再要去看薛婉婷,便只能仰视了,指尖轻捻,不可谓不遗憾,只差一点点,他便要握住薛婉婷的手了。 不急,慢慢来,他相信他与薛婉婷之间会有很多的时间。 薛婉婷说得对,现在是该准了,结果总要让他的皇兄满意才行,于是朝着薛婉婷说道: “好,不懂的问左羽与林肖都可。” 见齐王肯放她离开,薛婉婷暗暗松了口气,她又如何没有看见齐王最后的动作,她站起身来,不过是不想自己再次陷入无限的纠缠与麻烦之中。 待到大仇得到,要是侥幸还活着,她便会离开,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过完自己余下的岁月,情爱这种东西已经让她痛彻心扉,她不要经历第二次了…… 第201章 另外一种方式的守护 安乐郡主很快便带着御医前来,随着一同来的还有南帝的贴身太监李德全,足以彰显南帝对齐王的“重视。” 薛婉婷一直守在门外,见李德全小跑着跟着太医过来,躬身行礼,对于门外站着的丫鬟太监李德全并未在意,只是终于能不再小跑着,狠狠松了口气。 这一路上紧赶慢赶的,他这把老骨头实在是吃不消,整理了一下衣衫,这才踏进了屋内。 过了好半晌,太医与李德全走了出来,两人面上不显,看不出什么。 “荣哥哥,你也不要总是……” 门被出来的左羽关上,林肖也跟着退了出来,那现在屋内便只有安乐郡主和齐王了。 安乐郡主的话被隔绝在内,薛婉婷看着紧闭的房门,心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到她几乎察觉不到。 默了默,朝着身边的小健子说道:“公公,瞧着王爷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唤我,我先去去再来。” 小健子瞅着薛婉婷,暗暗叹了口气,对薛婉婷的示好他也并非全无真心,今日安乐郡主的到访是谁也没有想到的,安乐郡主身份尊贵,光是这一点,薛婉婷便是永远也无法企及的。 小健子走近一步,压低了声音:“姑娘,您其实无需担心,安乐郡主虽然身份尊贵,咱们比不了,但也正因她那尊贵的身份,与咱们齐王府王妃的位置便也是永远不可能了。” 听着小健子小声劝慰,薛婉婷笑着点了点头:“谢谢公公,薛婉婷知道了。” 安乐郡主对齐王有意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她前世性子活泼好动,与贵女楷模的安乐郡主自然是玩不到一块儿的,那时她便知道安乐郡主与齐王是不可能的。 只是令薛婉婷没有想到是,安乐郡主能扛着家族的压力和外界的非议,一直等着齐王,安乐郡主比她大三岁,眼下已经是二十有余,与之同龄之人大都已经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了。 薛婉婷神色有了片刻复杂,安乐喜静,容貌更是恬淡雅致,琴棋书画也是无一不精,更是为齐王坐做到如此,有这样的女子陪伴着齐王,倒也是不错的,只怪天意弄人了…… 薛婉婷收回思绪,暗暗叹了口气,不管小健子出于何种原因,总归话里话外都是为她考虑的,她应该感谢的。 小健子见薛婉婷面色如常,也不知道是强装,还是真的想通了,但也知道有些事情是劝不住的,于是说道:“你去歇一歇也好,待会儿王爷叫了,我派人去请你。” 薛婉婷再次道谢,笑着和小健子道别,却是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朝着林肖的住处走去。 林肖见到薛婉婷有些诧异,随即面上浮起来笑容,很是高兴。 “快进来,外面冷!” “林叔。” 薛婉婷打了招呼,便跟着林肖进了屋。 林肖为薛婉婷倒了杯茶,接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有什么事情坐下再说。” 林肖在关于薛婉婷的事情上面不敢怠慢,想到薛婉婷身体的真正状况,脑海里便总是想起第一次见薛婉婷时自己的鲁莽,每每想起便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薛婉婷接过茶没喝,今日齐王装作腿疾复发确实是给她上了一根紧绷的弦,前世能够令齐王腿疾恢复的寒芝草已经被她给吃了,为今之计也只有另寻他法了。 指甲下意识地轻轻刮着杯面,发出细微的声响。 林肖意识到不对,问道:“究竟是何事,令你如此烦恼。” 薛婉婷动作一顿,没有立马回复林肖,房间内的空气再次陷入寂静。 她该怎么同林肖说齐王腿疾之事?既然是南疆不外传世的毒药,一个小丫头片子又是如何得知的?还有就是,林肖既然已经见了李老,想来应该是知道了自己身体的真正情况,为何却又对此绝口不提。 李老为她诊脉,她的脉象骗不了人,为何李老却又没有当面揭穿她的谎言? 林肖对她很好,但始终是齐王身边的人,得知这些事绝不可能不多想的,真要选一个人站队,林肖也绝不能是她这一边。 “可是身子有什么不适?”林肖有些担心,试探着问道。 薛婉婷停下手中的动作,权衡利弊后还是开口说道:“林叔,你已经从李大夫那里知道了我的身体真正状况了吧?” 林肖点头,他无法告诉薛婉婷,其实是有可以医治薛婉婷的药的,只是那药极为罕见,只有一枚,救了齐王便不能救薛婉婷了,他不想告诉薛婉婷这个残酷的消息。 薛婉婷自被李老把脉后便一直与林肖几人待在一起,知道李老告诉林肖的情况应该是之前的,随即问道:“他也知道了我的身份?” 这话虽是在问,语气却是陈述。 林肖再次点头:“你父亲于他有恩,他不会将你的身份告诉齐王的。” 薛婉婷有些疑惑,父亲对李老有恩吗?她为何不知?加之父亲在南安城中待的时间并不长,要是真对李老有什么恩情的话,她应该是知道的。 “李老能活下来,是你父亲暗中出手,救命之恩,加之李老本身便是一个知恩图报之人,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是这样吗?是父亲暗中出手救了李老,薛婉婷的眸中一瞬之间便有些温热,这一刻的薛婉婷不禁让心底深处埋藏的软弱露出来了几分。 父亲虽然离开了,但其实却是一次又一次地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地陪伴着她,守护着她,林肖是,李老亦是。 只是他的父亲救了那么多人,让南安上下多少人家庭圆满,免于战乱,可最后自己却是落得个家破人亡的结局! 要是可以的话,她倒是真想问问老天,这到底是哪般道理! “你的父亲真的很好,你应该感到自豪,虽然他不在了,但受过你父亲恩惠之人都会铭记于心的,他们永远不会忘记你的父亲。” 见薛婉婷眼眶隐隐有些发红,林肖出声劝慰,只是这样的话就是连他都不信的。 薛婉婷吸了吸有些发酸的鼻子,闭上眼,再次睁开双眼时便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仿若先前泄露出来的那一瞬间的软弱只是林肖的错觉一般。 “林叔,我知道了,只是今日前来确实还有一件事情要说与你听。” “何事?” 林肖问道,神色凝重,他知道薛婉婷不是一个容易向人吐露身心的人,一旦主动找他,便会真有很重要的事情了。 “那日我在帐篷外听到了王爷与北朝皇子的谈话,寒芝草便是治疗齐王腿疾的关键,是吗?”薛婉婷问道。 薛婉婷的话落,林肖几乎不敢直视薛婉婷的眼睛,暗道“难道是薛婉婷知道了这寒芝草对于她的身体也是有着奇效吗?” 林肖不敢接着往下想了,他只能静静地继续听着,希望薛婉婷说出的话不要是自己心中所想的那样。 见林肖没有说话,薛婉婷继续说道:“寒芝草不易得,我们不应该将希望全部放在寒芝草上面。” 林肖就像一个等待着被宣判罪行的嫌犯,紧张慌乱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终于等到薛婉婷说完话,林肖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我知道你的意思,可齐王双腿之所以这样,主要原因是中了毒,且那毒药我们根本就查不出来是什么。” “我知道。”薛婉婷幽幽说道。 “你知道!你是如何得知的?”林肖惊诧,甚至有些怀疑。 第202章 反其道而行之 “小的时候和萧奕轩一块儿玩,躲在暗处不小心听到了皇帝和暗卫的谈话。”薛婉婷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林肖的反应。 林肖面上神色几经转变:“所以你很早之前便知道齐王腿疾的原因,可你却未说?” 薛婉婷虽有准备,依旧愣了愣。 林肖的话看似只是简单的询问,却是夹杂着不容忽视的质问。 薛婉婷敛去眸中情绪:“隐瞒是我不对,但你知道的,之前我并不信你,薛家已经不在,我必须谨小慎微,尽可能地保护自己。” 说到这,薛婉婷停了下来,目光灼灼地看着林肖:“如果我在很早之前便对着齐王,或者是你说明,那个时候的齐王和林叔会怎么做呢?在没有确定自己是安全的前提下不能将自己暴露在阳光之下,这是生而为人的本能。” 听完薛婉婷的话,林肖猛然间愣住。 因为他在这一瞬间清晰地觉察到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愤怒,可想而知,如同薛婉婷所言,要是薛婉婷真的一早便说,他真的就不会愤怒吗?在薛婉婷第一次救齐王之前,齐王其实是一直想要杀了薛婉婷的。 况且薛婉婷说得对,自保是生而为人的本能,他没有资格去指责想要自保的人,况且要是薛婉婷说得是真的,一直困住自己已久的难题便会迎刃而解,他不需要再二选一了。 内心稍安,林肖已经完全接受了薛婉婷所说,随即问道:“所以,到底是什么毒?” “是热怒。”薛婉婷说道。 热怒?这是什么?林肖从未听过。 “热怒乃是南疆皇室一种不外传世的一种毒药,是以南朝这边的医者并不知晓。”薛婉婷继续说道。 “何为热怒?”林肖问道,心底又变得有些没底了,既然是南疆的毒,还是不外传世,可想而知,想要取得,谈何容易。 他们不是南帝,没有至高无上的权利,他们没有的,南疆有,他们有的,南疆未必没有,更何况谁能冒着得罪南帝的风险将解药给一个无权无势被“流放”的王爷? 所以还是死局吗?先前还高涨的情绪顷刻间荡然无存。 薛婉婷不知林肖所想,继续说道:“顾名思义,热怒、热怒、遇热便会发怒,导致毒性加强,而云中的温泉的温度极高,虽是有止疼的奇效,却是会使得中热怒之人身体日渐虚弱,直至双腿彻底萎缩,终身不能行走。” 薛婉婷话罢,只见林肖猛地站起,手掌紧握,一拳捶到了桌上,力度极大,使得桌上的茶具都跟着震了震。 “岂有此理!难怪当年皇帝执意要将王爷的封地定在云中!原来竟然还有这一手!”林肖愤怒,赤目欲裂。 随即像是想到了是什么:“所以当时你委婉地提醒了王爷?” 薛婉婷点头:“我虽要自保,可也不想王爷继续遭罪。” 林肖坐下,猛地灌了一口茶水,眸中怒火依旧,想到先前对薛婉婷的质问,语气好了很多:“你能这样,便已经是极好的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去南疆寻找解药?”林肖问道,只是觉得虽可以一试,但结果却会是不如人意的。 薛婉婷摇头:“派人去找解药是一方面,南帝那里也应该是有解药的,为了保险起见,先派一批人马前去南疆,再伺机潜入皇宫里找寻。” 林肖叹了口气:“没用的,当初我们不知道暗中派了多少人去皇宫,依旧一无所获。” 薛婉婷也知道希望渺茫,可那寒芝草已经被她吃了,上一世的根治齐王腿疾的李大夫也出现了,可李大夫却依旧束手无策。 她本隐隐还有期望,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便更能想到,哪有那么多稀世奇药和机缘,上一世李大夫能治好齐王,凭借的便只能是寒芝草了。 可既知前方已然无路,便也只能寻找其他出路了,齐王等不起,而眼下情况,也容不得再等了,要是真寻到契机,可带头的却是一个注定永远也无法登上帝位之人,没有人会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走一条本知是一条走不出的路。 所以,解药必须要找,南疆不好找,可南帝那里一定是有解药的,既然是不外传世的毒药,南帝费尽心思得来,便不会只有一点,余下的便会好生收藏,以后用不用得上是谁也说不准的。 想到这些,薛婉婷脑海中突然闪过什么,她仔细又将脑海中闪过的东西一一捋了一遍,只见她神色逐渐变得沉重:“今日宫中太医来为齐王诊治,我知道齐王暗中用了药,现在齐王双腿彻底无转圜余地的消息应该已经被皇帝知晓了吧?” “当日在宫中,皇帝几次三番请御医来为齐王诊脉,结果都不大好,南帝多疑,多让太医们瞧瞧,方能短暂地安心。” “待到时机合适,何不反其道而行之。” 薛婉婷知道齐王的顾虑,只要齐王的状况是皇帝想要看到了,那齐王便暂时是安全的。 可齐王想要的本就是需要一场豪赌,眼下情况便也只能兵行险着了。 想到此,薛婉婷眼神变得坚毅,看向林肖:“林叔,我们去见齐王吧。” 林肖带着薛婉婷去了齐王的寝殿,他们去得时候安乐郡主已经走了,小健子守在门外,见到薛婉婷与林肖走了过来,先给林肖行了个礼,又对着薛婉婷说道:“你来的正好,安乐郡主刚走,齐王指不定便要唤你了。”果然,小健子的话刚落,小康子便走了出来。 薛婉婷迎了上去:“公公今日不是休息吗?” 小康子朝着林肖与薛婉婷二人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王爷不舒服,我哪还休息得了,不来看看,我不放心。” 说着,小康子的目光落到薛婉婷的身上,目光中满是深意的打量让薛婉婷颇有些不自在,这小康子好一个指桑骂槐,这不是明摆着说她没有守着齐王了。 薛婉婷暗暗翻了个白眼,别人不知道,小康子还不知道吗?齐王是装的,是装的! 薛婉婷尴尬地笑了笑:“我还是先进去看看王爷,就不打扰公公了。” 小康子见薛婉婷不接招,头也不回地朝着屋内走去,觉得薛婉婷实在与他叫嚣,有些生气地跺了跺脚,轻哼一声:“倒是我多余了,巴巴地赶来,没待到一刻钟便被赶了出来!” 林肖见小康子的动作,轻笑出声,拍了拍小康子的肩膀:“薛姑娘人不错的,一个女子几次三番救王爷于危难,就算是以后薛姑娘和王爷真的有了什么,可你与薛姑娘二者对王爷来说却是不同的存在,无需攀比扯皮。” 小康子有些别扭地转过头,林肖说的他知道,可他就是有些控制不住。 林肖见小康子没有回应,于是朝着一旁的小健子道:“好生在外看着,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靠近。” 说完,林肖又看向小康子:“小康子,你去将左羽给叫过来,就说齐王有要是相商。” 小康子有了台阶下,便也收拾了自己的小心思,应了声。 一切安排妥当,林肖转身便也进了屋。 第203章 乱了节奏的呼吸与心跳 薛婉婷进去的时候齐王正半靠着床头看书,见是薛婉婷进来,语气柔和,眸中盛满笑:“你来啦。” 齐王将书随手放在一旁,仰头看着一步步走近的薛婉婷,手指微动。 他在想,这个时候要是能抬手拉着薛婉婷侧坐在床沿,说些日常,聊聊彼此之间的近日的趣事,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王爷,我想和您谈谈。”薛婉婷说道。 齐王回过神来,收敛情绪,问道:“你想说什么?” “王爷,您的腿疾是只有寒芝草能治愈吗?” 齐王点头,没有隐瞒:“对,要是没有解药,想必是的。” “可你也不要担心,北朝五皇子那边我们早有准备,一旦达成协议,他便会将寒芝草给我。”齐王解释着,看向薛婉婷的眸中星光熠熠,待寒芝草到手,那时他便将再无顾虑,他一定要将心底埋藏依旧的话统统讲给薛婉婷听。 果然如此,上一世齐王之所以能痊愈,真的是因为寒芝草,可是没有寒芝草了,再也没有了。 明明早就确定了的答案,这次前来也是想要与齐王商讨对策,可情绪依旧起伏动荡。 她是重生的,对于现在这个世界本就是个异类,她不禁感到害怕,怕因为她,齐王无法治愈,终身无法行走,或是早早便死于非命。 齐王本该拥有寒芝草,双腿痊愈,而后拿着先帝诏书宣于天下,带着军队杀回南安的,可因为她,这一切都有了变数。 她明明那么希望上一世的事情能随着她的到来和干预有所改变,这样她便能证明自己重生是能改变事情的走向的,是能改变上一世那些人命定的结局的,可现在的薛婉婷却是有些迷茫了起来。 兵行险招,重点就在险招上面,那是在拿着生命冒险呀,她不能再违心地说什么齐王本就是该如何的了。 要说本该,那也是齐王本该是服用含紫草,双腿痊愈,成为南朝的王…… 薛婉婷的手掌缓缓握紧,指尖慢慢插进掌心,强撑着力气不让自己往后退去。 齐王见薛婉婷神色不对,身子也好似摇晃了一下,以为薛婉婷不舒服,着急之下便伸手一把拉住薛婉婷的手臂,想要去扶。 可是他却忘记他根本不能立即起身,两人之间的距离也没有达到能让他半靠着床上就能扶住薛婉婷。 正是愣神之际,薛婉婷被猛地一拉,反应过来想要挣脱,却又怕将齐王从床上带下来,是以整个人便朝着齐王扑了过去,脸正好压在齐王胸膛。 由于在室内,齐王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里衣,薛婉婷甚至能感觉到齐王胸膛处的跳动起伏。 薛婉婷的脸猛地烧得通红,怕把齐王压着,立即想要撑着起身,一时紧张,连自己的用一只手还被齐王拉着都忘记了,起身不成,反而再次重重地压倒在了齐王的胸前。 齐王闷哼了一声,再次被薛婉婷撞了个满怀,终于回过神来,另一只手下意识地便环在了薛婉婷的腰间。 咚、咚、咚…… 薛婉婷的脑袋有些发蒙,响若擂鼓的心跳在耳边环绕,她分不清到底是她的,还是齐王的,只感觉身下隔着的一层单衣处,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的热气,滚烫炙热得让她无法呼吸。 被压着的也不好过,心脏疯狂跳动,胸口处像是猛地被塞进了什么东西,发胀发酸,又犹如小鸟轻啄般地发麻,淡淡的馨香不断地萦绕充斥着鼻间,他的呼吸不由得也跟着心跳一起乱了频率。 他慢慢低头,却见薛婉婷也正好悄悄抬头朝他看了过来,疯狂跳动的心跳却又似乎停了下来,他已经什么也感觉不到,什么也听不到,目之所及全是薛婉婷,薛婉婷那潮红着的小脸,那无措又夹着羞涩的眸子…… “王爷你没事……”左羽和林肖同时转身背对着齐王与薛婉婷,没说完的话被堵在了喉咙里。 齐王看着两个坏了自己好事的人,不可谓不怒,再看着趁他分神之际起身的薛婉婷,便更是恼怒了。 薛婉婷的脸都快红成熟透的虾子了,离开齐王的怀抱后立即起身,说话都有些结巴。 “我去叫小健子公公进来伺候王爷更衣!”说完便转身小跑着离开。 齐王看着薛婉婷离开的背影,那落荒而逃的样子,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他喜欢这样的薛婉婷,灵动的、活泼的,没有拒他于千里的冷硬,情绪也会为他起伏跳动,想到这些,心间越发炙热。 手掌放在胸膛,齐王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胸膛处更乱的心跳,这里是他的女孩躺过的地方,除了父母,他从未与谁这样亲密无间过。 待小健子为齐王穿戴完毕推着齐王从里间出来时,薛婉婷几人已经端端坐在那里,几人面上仍有尴尬。 齐王将视线在几人身挨个看了几眼,随即让小健子在外面去看着。 待小健子出去将门关好,齐王这又才看向薛婉婷:“这么兴师动众,所为何事呀?” 齐王其实是有点遗憾地,他以为薛婉婷要说的事是只对他一个人说的,没成想竟然连林肖与左羽都叫来了。 想是这样想,但也知道依着薛婉婷的性格,要是没有要紧的大事,定然不会这样兴师动众。 薛婉婷看了林肖一眼,见林肖闭了闭眼,知道林肖还是示意她来讲。 自从上一次赵阔事件后,林肖其实对薛婉婷是有一种莫名地信任的,所以这次薛婉婷的提议,他虽是觉得很是冒险,但依旧带着薛婉婷来了。 左羽一脸懵,不知道几个人在打什么哑谜,只能静静地看着。 薛婉婷正了神色,看着齐王缓缓说道:“王爷您真的觉得有把握在北朝五皇子手中拿到寒芝草吗?” 谈到这个话题,在座的包括早已知道薛婉婷想说什么的林肖都不由得神色严肃了起来。 齐王面上慢慢沉了下来:“既然他主动与我们交易,我能给他他想要的,也做好了他反水后的给他致命一击的准备。” 第204章 不谋而合 “所以,婉婉是知道了什么吗?” 薛婉婷眼皮轻跳了一下,莫不是说这王爷还真是聪明,要是寻常人听到薛婉婷这样问,也不过会觉得薛婉婷对这件事情过于担心,可齐王却是直击关键。 薛婉婷摇头:“世事不定,人心易变,那北朝五皇子是什么人,我们尚未可知,我只是觉得在事情没有最终尘埃落定之时,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的承诺。” 齐王眸色暗了暗,他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可他却无法有别的选择,他的腿疾已经摆在那了,解药他们找不到,唯有李老带回来的消息,说是寒芝草能够清除他身体里的毒素,治愈他的腿疾。 这个消息犹如在他黑暗的世界里洒上了一抹光亮,他不是不知道不能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北朝五皇子身上,但这条路太过孤独漫长,他总得要抓住点什么。 以前他退缩胆怯,只能看着自己想要拥有的与自己渐行渐远,现在他有了理由来说服自己,与他一同同行多年的伙伴也需要一颗定心丸。 齐王突然间便不想让薛婉婷说了,只是终究没有出声制止。 薛婉婷见齐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于是继续说道:“既然王爷您所中之毒乃是那位所下,那能不能再给那人一次机会,让那人不得不再次给王爷下毒呢?” 薛婉婷的话一落,齐王与左羽都是一惊,左羽率先反应,站起身来,语气不是很好:“薛姑娘请慎言,的确是你几次三番救王爷于危难,但这都不是你能信口开河的条件,你这是在拿王爷的性命开玩笑!” “左羽!”齐王高声制止,“薛婉她也只是在说自己的建议。” 左羽阴沉着脸坐下,没有说话,只觉得王爷实在是太宠薛婉婷了些,所以才导致薛婉婷现在是越发没了规矩分寸。 薛婉婷没有计较左羽的训斥,反而十分理解左羽。 是呀,他们已经知道寒芝草能够清除齐王的毒素,且寒芝草已现,他们要做的就是在保证齐王安全的前提下暗中筹谋,而不是将齐王置于人前,直面危险。 她的提议无疑是疯狂而又危险的,可寒芝草已无,要是找不到解药,齐王就真的再也站不起来了! 而这些,是她根本无法宣之于口的。 齐王转动着手上的扳指,视线投向一直没有说话的林肖身上,问道:“林肖,你觉得呢?” 林肖没有想到齐王会突然询问自己,站起身来,道:“此事事关重大,卑职不敢妄论。” 薛婉婷看着林肖,虽然理解,心底却涌起一抹失落,她的这个提议在不知情的人看来无疑是愚蠢的。 “王爷!” 就在薛婉婷准备放弃时,林肖突然向前走了一步,看向齐王“其实,薛姑娘不过是一个提议,听一听也未尝不可。王爷您一直都在隐忍退让,可那些人依旧没有放过王爷,薛姑娘说的对,那北朝五皇子其人如何我们并未窥得全貌,要是他真的违背自己的诺言,就算是事后我们报复回去也毫无意义,我们赌不起,王爷您的腿疾也再等不了!” 林肖的声音铿锵有力,左羽诧异地看向林肖,又转头去看齐王的反应。 齐王神色平静,让人看不清楚他在想什么,薛婉婷也看向齐王,她再等,就像等待着死亡的宣判……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齐王不开口谁也不敢说话,连周遭的空气都寂静得可怕。 薛婉婷的面色渐渐发白,她知道时间越久,意味着齐王给的答案就越不会是自己想要的答案,心底渐渐已经有了颓然之气,之前建立起来的一切也即将坍塌。 自重生后,她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齐王的身上,以为自己重生一次便能先知,却没有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今日所劝齐王的每一句都是自己的真实写照。 “好。”几人心思各异之际,齐王开口,“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 “王爷……” 左羽无法置信,站起身来,只是刚一开口便被齐王抬手打断,随即只能又坐了回去,齐王决定了的事情,他无法说不。 齐王目光深深地看向薛婉婷:“四面楚歌,危机四伏,到时候我便是自顾不暇,婉婉可还愿意同我前行?” 薛婉婷只觉耳边似有钟鸣,使得她整个人都有些发晕。 齐王竟然同意了,就在她以为没有可能的时候齐王竟然同意了! “自然!薛婉必定陪伴王爷左右,王爷不离我便不弃!” 薛婉婷肯定道,她费了那么多的功夫,几次死里逃生,为的便是能站在齐王身侧,只要齐王没有让她离去,她自是不会离开的。 薛婉婷话落,齐王神色一震,薛婉婷眸中的坚定让他的一颗心好似快要跳了出来,他有些舍不得移开双眼,再次确认:“此话一出,便由不得你反悔了。” “王爷也不能反悔。”薛婉婷神色郑重再次说道。 齐王闭了闭眼,掩去眸中翻滚的情绪:“婉婉可是有好的思路?不妨说来听听。” 得了齐王的首肯,薛婉婷只觉先前的颓然一扫而光,浑身再次充满了力气,于是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 “现下南安形势复杂,各地藩王齐聚,太子生死不明,就算是皇帝宠爱太子,一拖再拖也不能一直不立太子,现在几方势力各自蓄力,但都只是在暗中行事,谁也不愿第一个跳出来,咱们何不借力打力,由此分散皇帝的注意力。” 说到这,薛婉婷停了下来,暗暗瞧着齐王的反应,见齐王只是微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 薛婉婷心下微安,继续说道:“咱们对外放出风声,就说王爷您的腿疾有所改善,一旦风声放出,皇帝便能立即知晓,定会派人确定虚实,王爷您现下的情况本就比今日太医诊治时要好上许多,便也能顺水推舟,一旦确定,皇帝必定要采取行动,第一定便是铲除能治疗您的大夫,要是大夫在咱们的重重保护下不能铲除,皇帝第二步便许是会故技重施。” 这时齐王开口:“第二步不是应该派人暗杀我吗?” 薛婉婷默了默:“恩,的确如此,是我没有考虑周到。” 齐王面上带着笑:“没关系,这本就只是一个思路,已经很好了。” 薛婉婷退到一旁,没有再继续往下说,这么关键的问题她又如何想不到,但做事不能做得太全,否则物极必反,反而引人生疑,这便得不偿失了。 这时,一旁的左羽出声了,语气极尽嘲讽:“连这么关键的问题都未想到,还敢大言不惭地出谋划策!” “左羽,王爷面前休要胡言!”林肖出声制止。 左羽撇了撇嘴,出于对林肖的尊敬便也闭了嘴,只是朝着齐王看去,他倒是要看看齐王究竟怎么说! 齐王见左羽的样子,暗暗叹了口气,左羽脾气一向直来直往,特别是对于他的事情上更是上心,只是身为武将,在谋略上始终要弱上一些。 他静静地瞧着薛婉婷,虽然薛婉婷漏掉了一个极为危险的可能,但整个思路却是与他不谋而合的,他一直都知道薛婉婷谋略无双,可真要是薛婉婷能讲出一个毫无漏洞的计划,他想他该是要害怕了。 所以,现在就很好。 “余下的事情本王还要继续想想,可咱们要推谁出去分散那人的注意力呢?” “今日不请自来的靖王,王爷以为如何?”薛婉婷面色如常,唇角却是带笑的。 齐王但笑不语,深以为然。 第205章 疑云 夜晚,忙碌了一天的薛婉婷终于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刚一进屋便直挺挺地倒在了软榻上。 “小枝……小枝……快给你家姐姐煮碗面吃吧,你家姐姐都快饿死了……” 薛婉婷声音拉得长长,小枝笑着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婆子提着水桶,里面正冒着股股热气。 小枝走到薛婉婷跟前,拉着薛婉婷的手:“姐姐快起来,累了一天先洗个热腾腾的澡,疏通一下浑身静脉,晚间睡得也暖和些。” “哎呀、哎呀、你别拉我呀,容我先躺躺!” 婆子们依次将热水倒进浴桶,出来时看见两人亲密无间的动作都是一惊,随即躬身告退。 小枝笑眯眯地蹲下,双手撑着头看向薛婉婷,也不说话。 薛婉婷一手抵着头,侧着身子,伸手在小枝面前轻晃了一下,指点点了点小枝的额头:“傻笑啥呢?” 小枝笑着摇头:“没什么呀!就是觉得姐姐今日与往日不同,不、是与从前都不同!” 薛婉婷起身,双手撑在软榻两侧,笑着问道:“哦?你倒是说说哪里不一样?” 小枝歪着脑袋,做冥想状态:“感觉姐姐今日心情很好,就像是压在身上的担子没有了,轻松了许多。” 薛婉婷起身,伸手解开腰间系着的带子取下腰带放在一旁:“是暂时将心底的一块巨石给挪了挪。” 小枝见状,知道薛婉婷是要准备沐浴了,便也不再多留,便朝着门外走去,关门之前开口说道:“我去给姐姐做面,待会儿姐姐沐完浴便能吃了。” 薛婉婷笑着点了点头,脱下外衫走进一旁的耳房,肌肤在接触到温水时整个毛孔都仿佛被打开,疲乏了一日的身体也舒缓了不少。 薛婉婷的头枕在浴桶边缘,闭着眼睛,想着今日林肖最终选择为她说了话,想着今日齐王的力排众议,心底某处轻微颤动。 第二日一早,薛婉婷正准备去主院,李老便带着李沐将她给堵在了院子门口,身后还跟着看不出喜怒的林肖。 薛婉婷停下脚步,视线暗暗在几人身上瞧了瞧,随即朝几人比了个请的手势。 小枝见去而复返的薛婉婷,又见薛婉婷身后跟着的人,原本还带着笑的小脸瞬间收敛,有些担心地看着薛婉婷。 薛婉婷朝着小枝投去一个安抚性的眼神:“小枝,李大夫他们来为我把脉的,你去沏杯茶水来。” 小枝应声说是,一步三回头地去沏茶了。 薛婉婷同着李老和林肖进了屋,李沐则自觉地守在了门外。 不待薛婉婷招呼,李老便自己找地方坐了下来,也不见外,左右打量起了房间里的陈设:“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看来齐王并未薄待你啊!” “王爷仁德,待我极好。”薛婉婷也跟着坐了下来。 林肖并未入座,只是看向薛婉婷,说道:“我已经将来龙去脉都说予李老听了,李老说要亲自来见见你。” 说罢,便转身出去。 门被关上,室内现在只剩下薛婉婷及李老二人,薛婉婷知道李老现下是将她的情况知道得一清二楚,便也不再拐弯抹角,起身朝着李老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晚辈礼。 李老虚抬了抬手,示意薛婉婷坐下,笑着捋了捋胡须:“时间过得真快呀,如今的你倒是叫我是真没认出来。” 薛婉婷坐下,有些迷惑,她对李老其实是没什么印象的,一来当年李老出事时她尚年幼,二来薛家从不结党营私,与朝中官员少有交集,可听李老的话中之意,与她或者严格上来说是与薛家颇为熟稔。 薛婉婷轻皱了眉头,随即很快舒展,她语气平缓:“岁月如梭,那时我尚年幼,记忆里倒是也不曾有李老您的模样了。” 李老眼皮轻颤了一下,随即笑容加深,捋着胡须摇头晃脑:“是呀,是呀,老夫也早已不复当年,更何况是你们小辈!” 李老说完停顿了一下,眸中神色意味深长:“观你脉象,你的旧疾痊愈了?” 李老虽是在问,但语气却是陈述,薛婉婷知道自己隐瞒不了,李老亲自为她把了脉,这便是铁一般的事实。 “是的,我的旧疾已无大碍。” 薛婉婷刚一说完,便见李老双眼猛地一睁,双眸内含犀利:“是什么?是什么东西治愈了你?” 李老的神情带着急切,颇有一种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的感觉。 薛婉婷袖中的手掌用力收紧,这才堪堪没有在李老步步紧逼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我不知道,只是有一天醒来,便觉得身子好似好了许多。” 薛婉婷词穷,她知道她这个借口很是拙劣,也没指望李老会相信。 “什么时候?”李老急切地问。 “太子岭北被刺,我在那农户家醒来便有所感觉。” 薛婉婷这话倒是说得不假,李老在心中暗算着时间,又道:“那农户现在何处?” 薛婉婷心中发紧,大脑很快地将这段时间所有的事情发生都一一捋了一遍:“应该还在原处,但也不能肯定,事后齐王许了他们好些银钱,搬了家也说不准。” 薛婉婷一边说着,一边暗暗瞧着李老的反应,她的话很明显,既然齐王给了那农户银钱,证明齐王也是找人查过那户人家的,那户人没有问题。 李老又如何听不出来薛婉婷的话中之意,他把着胡须沉思了片刻,语气也不复先前那般急切:“如此便也是你的造化,只是此事务必不要再让他人知晓。” 薛婉婷心中疑虑加深,她不明白为何李老会将这么大件事情高高举起而又轻轻放下?前后态度转变极快,难道真的是因为她的父亲对李老的相救之情吗? 薛婉婷不敢确信,可又实在想不出其他缘由,世间之事,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她努力地在劝说着自己,可心底依旧存在的疑惑却是经久不散。 不待薛婉婷多想,李老便又说道:“你说齐王所中之毒乃是南疆的皇室秘毒?” 薛婉婷点头,便将之前与林肖说的又再说了一遍,李老听后轻捋着胡须半天没有说话。 “李老?”薛婉婷小声提醒。 李老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头看向薛婉婷,一双苍老但清明的眸子此刻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薄雾,薛婉婷看不明白,看不真切,总觉得李老在透过她看别的什么。 “南疆秘药难求,寒芝草亦是不易求取,为了稳妥起见,你的提议也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薛婉婷有些惊诧,李老却是出声安抚:“原本还想给你开些调理的药物,但你身子现下已经大好,慢慢养着便是,即如此,老夫便告辞了。” 说道此,李老停顿了一下,起身,双手背于身后,看着薛婉婷的目光幽幽:“这件事情也务必莫要再让他人知晓。” 临到此,薛婉婷都还有些不真切之感,她原本以为她的天就快要塌了,可原本应该很在乎她究竟是如何痊愈的李老却是就这样轻描淡写的叮嘱她不要告诉他人。 薛婉婷起身看着李老出门,心头的一直凝结的疑团慢慢变大,直至笼罩全身。 第206章 周静茹下套 薛婉婷本就起得早,如此被耽搁了一会儿,等她到达主院时,齐王也堪堪才起。 正在为齐王整理衣摆的小康子见薛婉婷来了,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只是很快便瘪下去的嘴角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那委委屈屈的模样倒是像极了受了委屈地小媳妇儿。 “王爷昨夜里睡得可还好?”薛婉婷忍着笑意走了过去,轻声同齐王说着。 齐王在见到薛婉婷的那一刻,嘴角便隐约有上扬的趋势,再听着身旁轻声软语的话语,便忍不住露出些许浅笑。 他看摆手示意小康子出去候着,又看向薛婉婷,黑色的瞳孔中映出薛婉婷的身影:“睡得不错,不知婉婉昨夜也睡得好吗?” 啊?薛婉婷只觉得两颊隐隐有些发烫,明明是一句简单的问话,况且头还是她挑起的,怎么就觉得这个话从齐王的嘴里说出来就隐隐有些不对劲儿呢? 薛婉婷不着痕迹的避开齐王看过来的视线,明明知道齐王对有些事情信手拈来,之前不以为意,可也只有真正见识过齐王那样的眸光的人,才会知道这样的一个人,用那样深邃而又纯粹的只有你的眸光看向自己的时候,心中的震撼与情感被俘的感觉。 薛婉婷稳了稳心神,转身走到齐王身后:“该用早膳了,我推您出去吧。”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应,齐王也只是有片刻的失望,随即很快便又恢复如常,轻声道:“昨日说要出去,被旁人扰了兴致,今日咱们便早早出门,在外面吃吧。” 要是换作昨日之前,齐王最好是少出门才好,但昨日之后便不同了,齐王多出去走动走动是好的。 待薛婉婷推着齐王到王府门口时,林肖和小康子已经等在了马车前,只是没有看到左羽,薛婉婷不禁左右瞧了瞧。 林肖打开车厢,将齐王给推了上去,也就是这时,薛婉婷才看见马车上的周静茹。 原来不不止她与齐王,薛婉婷看着周静茹熟练地在一旁帮忙,不自觉得叹了口气。 周静茹朝着薛婉婷看了一眼,眸中似笑非笑,薛婉婷有些摸不着头脑,心下却是暗自堤防起来。 齐王一上车,林肖随即按动开关,车厢缓缓升起,将周静茹的视线隔绝开来,薛婉婷朝着马车后面看了看,没有见到她想要看到的马车。 “左羽去与王冕汇合去了,一来是要问问王冕那边查到的有关太子的消息,二来是要安排人手前去南疆,是以这几日你是看不到左羽的。” 林肖是不知道薛婉婷的小心思的,扶着薛婉婷上了马车,并且低声地解释着,他以为薛婉婷是在找左羽。 南疆之事薛婉婷一早便知,但提到太子,薛婉婷只觉浑身一震,连上马车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心头情绪复杂翻涌。 她说不清楚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周身突然间便失去了些许力气,软绵绵的,有些低落。 林肖明显感觉到薛婉婷的异样,继续压低了声音:“不要担心,王冕没有找到太子。” 薛婉婷继续动作,淡淡地“嗯”了一声,掀开帘子进了马车。 她没有担心太子还活着,当然她也是不希望太子还活着的,林肖说得没错,可她却觉得更加失落了,甚至鼻头有些隐隐发酸。 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他们下车。 马车停到了闹市,在马车行驶期间,齐王担心的视线不时地落到薛婉婷的身上,可担心的同时心底却又有些雀跃,薛婉婷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怒于形的人。 他的视线又落在了周静茹的身上,最终将原因归结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上面,缓缓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因为这个认知心底又多了几分底气。 “本王知道一家酒楼的点心做得很好,带你们去尝尝。”齐王说着话,眸光却只是看着薛婉婷。 “王爷,奴婢前日出府闲逛,吃过一家馄饨,味道倒是极美。”这时,一旁的周静茹出声说道。 馄饨?薛婉婷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同着齐王一同看向周静茹。 周静茹见齐王总算将目光放在了她的身上,嫉妒得发狂的情绪稍有缓解,露出一个自认为很得体的笑,继续说道:“虽是临街小贩,但那鲜美的味道却是一般的酒楼也是赶不上的,王爷可一定要尝尝!” 临街小贩?还是馄饨小贩?薛婉婷盯着周静茹,这周静茹说的十有八九便是那一家了,可这周静茹一向派头做得十足,这些街边小贩的餐食是不大吃的,事情可不会仅仅只是巧合了。 齐王默了默,看向周静茹的目光探究,但周静茹毕竟是那人的人,以后的事情也是离不开周静茹两边周旋的,左右不过是一顿餐食,他还不至于明着驳了周静茹这么简单地一个请求。 齐王看向薛婉婷:“你想吃吗?” 周静茹也看向薛婉婷,她可是早就打探清楚了,这两日靖王可是日日都在那馄饨摊子吃早餐呢,就是不知道今日他们运气可还好,能否遇到靖王殿下? 薛婉婷点了点头:“既然周姑娘说好吃,那定然是不差的。” 得到薛婉婷首肯,齐王这才最终答应了周静茹的提议:“如此,便带路吧。” 见齐王那么在意薛婉婷的意见,周静茹内心情绪翻涌,既然只是利用,非得要作到如此地步吗?之前的那些女人哪个是有薛婉婷这样的待遇的? 周静茹压下心中翻涌着的情绪,面上神情淡然,浅笑着说道:“唯。” 齐王只带了林肖与薛婉婷及周静茹几人,其余的侍卫都留在了原处,待几人到达馄饨摊的时候,馄饨摊上已经忙得不可开交,已经没了位置。 薛婉婷看着面前熟悉的摊子,和摊子旁边唯一只坐了一人的桌子,那人是靖王萧奕恒,看来周静茹还真是知道了点东西。 齐王也看见了坐在那里的靖王,两人四目而对,他知道靖王看见了他,也看见了他身旁的薛婉婷,既然是要吃东西,薛婉婷便没有戴面纱。 一霎间,他也明白了周静茹的用意,他同周静茹说过,关于薛婉婷的事情他有他的考量,不要随意插手,周静茹竟是这般听他的话的! 果然不是自己训出来的狗,就是不会听话! 齐王双目微凝,状似无意地看了周静茹一眼,眼中的不满和警告让周静茹只觉遍体生寒。 可也只是一瞬,她坚信她于齐王而言始终是特殊的存在,不管是情感还是价值,比起薛婉婷,她是有胜算的。 齐王知道现在让薛婉婷将面纱戴上也是来不及了,反而给人一种掩耳盗铃的感觉,也只能看着靖王朝着他们而来。 “王叔!”靖王的语气惊讶。 “你也来吃馄饨?”靖王继续说道,得到齐王的应声又才问道:“王叔的身体可好些了?” 他一直只是瞧着齐王,语气恭敬,仿若没有看到一旁站着的薛婉婷。 “嗯,要不说还是太医的医术好啊,吃了药,当日便好了很多。”齐王说道。 “王叔没事便好,这边坐吧,这家馄饨味道极是鲜美,不是南安城中资深吃家,可是找不到!” 说着,靖王好似才看到齐王身旁的一行人,先是给林肖打了招呼,这才又看向一旁的周静茹与薛婉婷。 当视线落在薛婉婷的身上时,却是整个人顿住,眸中情绪一时间翻江倒海:“这位姑娘看着好生面熟,咱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此话一出,林肖和齐王都变额脸色,虽然在他们看来“薛婉”与薛婉婷之间只是长相有些相似,但气质却是截然不同的,可当初他们也是因为“薛婉”的这一点特殊而注意到了“薛婉”的。 薛婉婷面色如常,只是感慨靖王实在太过能演了些。 咱们算是没有见过呢?前几日他们不是就见过了吗?要是她确实是与靖王亲自见过,怕也要相信了靖王的“真情实感”了。 薛婉婷轻笑出声:“回禀王爷,奴婢自幼在云中长大,此次是第一次前来南安,且在云中也未曾见过王爷,王爷应是认错了人。” 薛婉婷的回答好似终于将靖王从恍惚中拉了回来,只是身子往后微微仰了仰,像是不堪重负,他的视线一直没有从薛婉婷的身上移开,喃喃说道:“原是我认错人了……” 林肖走至薛婉婷跟前,将靖王的视线隔开:“即要吃馄饨,还请殿下入座。” 这时,老板娘也忙着上来招呼:“几位客人即认识便一同入座吧!” 老板娘一边走着,一边用帕子擦拭着手,待一走近,看清几人的模样后,整个人都顿了一顿,随即意识到自己的不妥,便又招呼着几人坐下。 桌子不大,林肖同齐王坐在一方,薛婉婷同周静茹坐在一起,靖王依旧直愣愣地盯着薛婉婷,齐王低垂着眼帘也不说话,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几位客人是吃红口的啊?还是白口的呀?”老板娘笑着跟了过来。 “我和我家公子要白口的!” 周静茹率先说道,继而又看向薛婉婷:“薛姑娘和林大人要吃什么你们告诉老板娘一声就行,她这白口和红口的都是不差的!” 老板娘刚想说一声周静茹说得没错,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摆摊多年,早就练就了一身识趣的本事,什么时候该说什么,什么时候应该闭嘴,她很清楚。 就在这时,靖王再次开口:“姑娘也姓薛?” 薛婉婷被靖王瞧得有些不自在,奈何肚里早已饥饿难耐,却不得不再次陪着靖王演戏。 “小女子姓薛,单名一个婉字,公子可称呼我为薛婉。” “薛婉、薛婉……竟是连名字也如此相似……” 靖王一直小声念叨着,薛婉婷不想再继续陪着耗下去,她知道要是给靖王搭一个台子,他能一直演到天荒地老,于是便招呼着老板娘:“老板娘我要白口的,他要红口的。” 薛婉婷指着林肖说道,她知道林肖喜欢吃辣,就算是再鲜美的食物,少了辣椒,林肖也是不喜的。 林肖有些诧异,不过还是因为薛婉婷的细心觉得高兴,朝着老板娘说道:“还请老板娘快些,待会儿我们还有事。” 老板娘得令,就像是得到什么赦令一般,笑着飞快转身走了。 第207章 暗流涌动 馄饨上桌,满桌子的人只有薛婉婷与林肖吃得满足,薛婉婷一连吃了好几个,根本停不下来,一口吃掉碗中的最后一个,一碗下肚根没吃似的,于是抬手想叫老板娘再来一碗。 这时,两只盛着馄饨的勺子几乎是同时间出现在谢婉婷面前,薛婉婷刚吞下一半的馄饨咽在了喉咙,她看着面前盛着勺子的馄饨,视线上移,左右各自看了看馄饨的主人,再加之来自其余几人的视线,薛婉婷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咳咳咳……” 一阵剧烈地咳嗽响起,薛婉婷捂着喉咙,刚刚光顾着尴尬去了,这时才发现馄饨还卡在喉咙里,一时间是上不上来又下不下去。 面前的两个勺子随即同时收回,又有两杯水迅速递到面前。 “喝点水!” “顺一顺!” 异口同声,来自齐王与靖王。 林肖将伸到一半的手默默又收了回来。 看着面前的两杯水,薛婉婷只觉得喉咙中的东西更加难以下咽了,此刻她的脸色已经涨得通红,呼吸也有些不畅。 不再犹豫,薛婉婷顺手抓住一个杯子,咕噜两口喝了个干净,一杯水下喉,总算顺了气。 薛婉婷有些尴尬,朝着刚刚伸出援手的两位王爷谢过,拿出帕子擦拭嘴角:“实在是失礼,还请诸位见谅。” 靖王抿了抿唇,眸中有些许失落一晃而过,他递出去的茶水滴水未减,握住茶杯的手指紧了紧,坐回身子,轻声说道:“不打紧,我倒是觉得姑娘鲜活可爱得紧。” 齐王眸色微动,看着薛婉婷,勾动手指,示意薛婉婷将空了的杯子递过去。 薛婉婷见状,也没做多想,起身将杯子递了过去。 齐王接过杯子,提起桌子上的茶壶,慢悠悠地将薛婉婷递过来的杯子倒上水,在众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中端起水杯,递给薛婉婷:“再喝些。” 啊?薛婉婷被齐王这突如其来的一招给惊的愣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再次起身接过,强制压下内心起伏。 薛婉婷迎着众人的目光,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了,几口将茶水喝完,反正她今日该丢的人早就丢完了。 齐王此举实在暧昧,让在座几人都是心下一沉。 周静茹恨不得将一口银牙给咬碎了。 靖王眸光暗了暗,眸中划过一缕戾气,很快便被柔和所覆盖:“实在冒昧,还想请问王叔这薛姑娘乃是府上?” 靖王看向齐王,问道。 “哦,婉婉乃是本王的贴身侍女。” 暧昧的行为,引人遐想的话语,一个侍女,且是贴身侍女,并且唤之为婉婉,这样的身份及称呼已经足够让人浮想联翩。 靖王神情有一瞬间的僵硬,待话出口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怅然若失,好似只是在陈诉一个事实:“原来是王叔的贴身侍女啊!” 他的视线也从薛婉婷的身上收了回来,对于薛婉婷出现在齐王身边他无疑是震惊的,齐王离开南安时薛婉婷尚年幼,可却也是与现在有些相似的,他不相信齐王没有发现。 齐王将一个与薛家嫡女长相相似的女子放在身边,究竟意欲何为? 还是说,其实齐王早已知晓了薛婉婷的身份,并与薛婉婷已达成了某种协议?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南上的官员权贵一一在脑中掠过,却唯独没有想过这个人会是齐王。 既然将薛婉婷放在了身边,那就该藏在府中,虽然薛婉婷现在的模样气质与以往有所不同,但不怕万一就怕一万,可偏偏齐王却是带着薛婉婷招摇过市,他可不相信今日在馄饨摊与齐王偶遇真的只是偶遇。 他们想做什么?还是齐王想做什么? 两王相争让周静茹的面部表情有一瞬间失去了管理,可结果却是她想要的,她不相信靖王在见到与薛家嫡女如此相似的女人后会没有任何想法。 既如此,齐王何不来个顺水推舟,将人给了靖王,这样两府之间也算是有了联系,以后的事情办起来就容易得多了。 “王叔,您今日出府可是有事?” 靖王收回思绪,看着齐王问道。 “就是随处转转。”齐王的敷衍毫不避讳,明显是不准备和靖王继续下去。 要是其他人听到齐王如此说,便不好意思再继续打扰,但现在听这话的可是靖王呀,他自小到大受到的冷待实在太多,自尊心早就被他关在了阴暗的黑匣子里,加之他现在又急着要向薛婉婷确定些什么,是以假装没有听出齐王的赶人之意。 “王叔多年未回南安,现下南安已是大有不同,小侄不才,主动请命,今日就由侄儿为王叔作为向导吧。” 靖王话罢,众人心思各异,薛婉婷暗暗瞧着靖王的反应。 齐王自顾自地整理着袖摆,动作悠闲自得,像是根本没有听到靖王所言一般。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的靖王眼皮跳动了一下,面上看似依旧柔和平静,可熟悉靖王的薛婉婷却是没有错过靖王的情绪变动。 一个可以将自己的尊严任人践踏的人,看似将尊严抛弃,实则却是最为看重尊严之人,所有的任人践踏、忽视,都是为了将来的某一天能够将曾经舍去的尊严千倍万倍地拾回来。 薛婉婷收回视线,南安城中沿线遍布,那日靖王来看望齐王也不是什么秘事,是以要是真的只是继续私下接触,反而引人生疑。 正常与靖王来往,暗中助力靖王,让靖王站在高处迎接疾风骤雨。 没有接到薛明善传来的消息,便证明高回现下性命是安全的,那高回带去消息重大,靖王却是按兵不动。 不过要是靖王真的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采取行动,薛婉婷倒是要担心了。 靖王的性子谨慎多疑,所拥有的一切皆是算计筹谋而来,所以靖王会怕,怕能够助自己再登一层的消息是假的,一旦他贸然行动,之前所有精心筹谋的一切便会付诸东流。 她一直都是知道的,所以上一世至死之前,她都小心翼翼地护着靖王那颗敏感、脆弱,又狭隘的心。 她便静静地等着,云中那边薛明善早已安排妥当,本也是真实的消息,再加之有薛明善暗中的推波助澜,她想是不用太久的了。 “王爷,既是靖王殿下有心,咱们便同着靖王殿下同游可好?” 就在场面陷入僵局,周静茹在一旁悠悠说道,面上依旧端着一派恬淡雅致,要是不知道的,还真要夸赞实乃一位超尘绝俗又善解人意的妙人儿。 果然,靖王听了周静茹“解围”的话便是柔和一笑,感激地看向了周静茹,轻轻颔首。 周静茹也是回以一笑,却是不带真意,显然对靖王这个美名在外的王爷不感兴趣。 薛婉婷暗自冷笑,以前身在山中,被山中景色迷了双眼,现在再看,靖王这怕不是刻意在家中拿着镜子练过,一样的弧度,一样清浅中带着柔和的眸光,看着她如此,看着谢晚意如此,现在就是看周静茹亦是如此。 明明知道周静茹是齐王的人,依旧毫无保留地释放自以为是的魅力,真当齐王是个摆设?还是伪装的太久,习惯性地对每一个潜在的目标都不会放过? 看着这样的靖王,薛婉婷突然间便想起了曾经在宫中见过南疆使臣献给南帝欣赏的那只绿色的鸟,随时随地向着雌性展示着自己长长的尾巴。 齐王淡淡地看了周静茹一眼,面上悠闲,随意点了点头:“既如此,那便有劳靖王了。” 第208章 见招拆招 今天天气很好,泛舟湖上,万里无云,暖阳悬于高处,偶有河风扑面也只觉得清爽,并无寒意,两岸的柳树又给这尚未回暖的季节增添了几分独有的暖意。 薛婉婷扶手站在船外,泼墨般的秀发被风扬起,双眸轻瞌,阳光打在那张冷白色的面上,竟也透出几分暖意。 脚步声靠近,薛婉婷睁开双眼侧身看去。 只见周静茹浅步而来,在薛婉婷的注视下径直走到了薛婉婷的身旁,身上的淡紫色的裙摆在风中轻曳,如同一株随风摇摆的幽兰。 薛婉婷收回视线,看着船下的波光粼粼,不作声色。 “你同薛家嫡女长得很像。” 薛婉婷侧眸看向周静茹:“这话你同我说过。” 平静得听不出起伏的回答让周静茹微诧,终于转眸看向了薛婉婷,带着审视:“你不好奇,为何我同样的话说两次?” 薛婉婷嘴角轻勾:“莫不是姑娘记忆不好?只是这话总归不是什么好话,如不是姑娘你问着了,我是不好开口的。” 一股怒气冲上心头,周静茹咬了咬牙,生生压下,面部表情有一晃而过的不自然:“姑娘倒是好心。” 气氛凝滞,两人相对无言,过了好一会儿,还是周静茹率先开了口。 “你可知靖王与薛家嫡女之间的渊源?” 薛婉婷用指甲刮着栏杆的手轻顿,随即继续,神情语气皆是淡淡:“姑娘即想说,我便听听吧。” 刚要张口的周静茹又是一咽,这种情况,她觉得薛婉婷该是好奇和疑惑的,而不是现在毫不感兴趣,勉为其难的模样。 周静茹默了默:“薛家嫡女与靖王自幼便有婚约,本待薛家嫡女及笄,靖王就会迎娶,只是后来薛家出了事,婚约才就此作罢。” 薛婉婷了解地点了点头:“哦,原来是前未婚夫,即婚约已解,就算是以往再有渊源,也该尘归尘土归土,这种事情呀,周姑娘以后若是还要谈起此事,还是尽可能避着靖王殿下些。” 周静茹这下是彻底的怒了,加之之前被薛婉婷怼后强压下的一起,冷笑出声:“薛姑娘莫不是真不明白我究竟为何如此几次三番提醒你与薛家嫡女长相相似?” 质问的声音响起,薛婉婷不怒反笑,看着周静茹的目光中透着不解:“周姑娘也真是奇怪,既然你也知道是你几次三番地在说我与薛家嫡女长得相似,那我又如何得知你是为何要几次三番地说这些?” “你!” 薛婉婷转头不再看周静茹,她并不想与周静茹有太多纠缠,可依着今日种种看来是不能了,这周静茹摆明了是不愿大家相安无事的,既然向她出手,她便接招就是了! 周静茹本就气急,再看薛婉婷的反应,更是怒火中烧,却也理智尚存,她警惕地看向身后,见舱内没有异样,又才看向薛婉婷。 “你也不用激怒于我,你想凭借这些小把戏让齐王厌弃我?” 说到此,周静茹嗤笑一声:“异想天开!” “我想周姑娘定然是误会了。” 薛婉婷不咸不淡开口,整理着被风吹乱的衣摆:“异想天开?你也未免太过自视甚高!” 说到最后,语气明显提高,神色却是依旧平常,转身待离去。 像是想到了什么,周静茹面上的难堪一闪而过,见薛婉婷要走,也顾不上其他,一把拉住薛婉婷。 “齐王生于安南,长于南安,你猜猜他究竟见没见过薛家嫡女?” 周静茹一瞬不瞬地盯着薛婉婷的眸子,想要扳回一局。 只是她注定是要失望了,薛婉婷依旧是一副满不在乎的高高在上的模样,这也是她最为讨厌的模样,明明只是一个被利用的棋子,为何什么时候都可以这样的泰然处之。 她今天便要将薛婉婷眼睛上的布扯下,她要让薛婉婷认清自己的身份,让薛婉婷跌落尘埃,痛苦难堪。 薛婉婷看着紧紧抓住自己手臂的手,皱了皱眉,拨开。 “周姑娘,我自问并未得罪于你,你这般又是要如何?莫不是姑娘进府太久,忘了王府的规矩!” 薛婉婷从在她母亲肚子里开始,便是南朝贵女,其身份更是因为她父亲的从龙之功达到顶点,成为贵女中数一数二的存在,尊贵威严是骨子里便带来的,此刻不再掩藏,气场全开。 周静茹被薛婉婷周身的威严猛的一震,被拨开的手不自在垂下,她不明白,为何平日里看起来只是气质身段极好的人,为何有如此的尊贵威严? 这种气场她很熟悉,熟悉得让她恐惧,就这么短短一霎,她的背脊之处已隐隐有了湿意,这是掌握生杀大权的皇权贵胄与生俱来才有的! “你究竟是谁?” 周静茹惊疑不定,语气低哑尖锐。 “呵!” 薛婉婷轻笑一声,压低了身子,凑到周静茹耳边,一字一顿道:“我、是、薛、婉、呀……” 耳旁的声音明明很好听,周静茹却只觉犹如鬼魅。 周静茹仰头,巧笑嫣然的女子罕见地带上了以往没有的明媚。 周静茹心下更沉,一股寒凉笼罩周身,眼前的明媚女子逐渐与画像重合,心身猛地一晃,仿若实质,这眼前站着的女子好似就是从画中走来。 “薛家嫡女!”周静茹惊惧出声。 看着眼前惊慌中透着恐惧的周静茹,薛婉婷但笑不语。 第209章 戏耍周静茹 游湖结束,两王互相惜别。 “王叔,今日相谈甚欢,只叹时辰已晚啊!” 靖王朝着齐王躬了躬身,行了一个晚辈礼。 齐王抬手,示意靖王免礼,客气道:“今日还要多亏侄儿的作陪,讲了这些年南安城中的变化。” 靖王笑了笑:“王叔客气了,既然王叔现下身子好上了许多,也是该多走走才是,要是王叔您有用得着侄儿的地方,王叔您便尽管说就是了。” 齐王眸中微沉,一闪而过,笑道:“如此,本王可就要不客气了。” 分别之际,靖王的眸光再次看向了齐王身侧的薛婉婷,眸中盈满温和笑意,开口说出的话更是自带清风,柔柔的、清澈的、让人一听便会心生好感。 “姑娘,今日便就此别过吧。” 在场这么多人,靖王却独独对薛婉婷道别,这便是说明薛婉婷在他眼中是不一样的存在了。 薛婉婷皱了皱眉,礼尚往来地朝着靖王施了一礼,并未开口说话。 她知靖王这是何意,周静茹的算计显而易见,知道了薛家嫡女与靖王的渊源,便想利用这一点,让她暴露在靖王面前,让靖王知道有着一个和薛家嫡女长相相似之人,周静茹在逼迫齐王用掉她这颗棋子。 这么明显的用意,心思深沉的靖王又如何会看不出来,这句话便是靖王对周静茹的回击。 果然,齐王在见到靖王的举动后,神色不明地瞥了周静茹一眼。 靖王很满意因为自己一句话便造成的局面,随即转身离开,步履中透着隐隐的轻快。 薛婉婷很了解靖王,睚眦必报,周静茹这一次是踢到铁板了。 显然周静茹还没有意识在自己的这个决定是有多愚蠢,越过主人擅自做主,决定一个已经在齐王身边占有一席之地之人的去留,这是身为“奴才”的大忌。 薛婉婷不得不承认此刻的自己是有些幸灾乐祸的,她本不欲招惹周静茹,可周静茹偏偏却要往刀口上撞,这可便怪不了她了。 第二日,靖王再次邀请齐王出游,这一次,齐王只是带着林肖小康子赴约,并未带薛婉婷及周静茹。 薛婉婷带着小枝准备出门,却在院门口看见了周静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神色不明地瞧着她。 薛婉婷停下脚步,朝着周静茹略略施了一礼,便欲带着小枝离去。 “我还真是小瞧了你了。” 周静茹话落,却见薛婉婷压根没有丝毫停留,这样的不屑一顾,让她心底好不容易筑起来的防线再次崩塌。 无畏无惧,之所以无所畏惧便是有恃无恐。 齐王真的很好,但再也不是她一个人的依靠了,想起昨夜齐王对她的警告,恩威并施,也不过是让她不要再去招惹薛婉婷。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这里自取其辱,可她告诉齐王薛婉婷可能就是薛家嫡女之时,齐王不仅没有半点相信,反而处处相护,要是薛婉婷真是薛家嫡女的话,潜伏在齐王身边之心便昭然若揭,齐王危险! 她不安,却无处倾泄! 她不能向那位禀报,事关齐王,不管齐王是否知情,那位势必会借此机会给齐王扣上一项包庇谋逆之罪,况且薛婉婷现下容貌与薛家嫡女确有几丝不同,她还没有确切的证据。 她了解齐王,齐王绝不是一个会为了情情爱爱便不顾大局之人,就最后真的确定了薛婉婷不是薛家嫡女,就算是薛婉婷对于齐王是不一样的,但一到关键时刻,要是能用上薛婉婷,齐王是一定会坚定地将薛婉婷推出去的。 她这样笃定着,心底却又升起一抹悲凉。 这次是它擅作主张,可一个女人因为爱能筑建城堡,也能因为嫉妒摧毁一切,谁又不想成为那个唯一呢? 想到此,周静茹不再坐以待毙,加快脚步,跟在了薛婉婷的身后。 薛婉婷唇角微勾,虽然周静茹是有些身手在身上的,但她现在内力已经恢复,加之在云中的秘密训练,她的警惕性及能嗅到危险的能力极强。 今日天气大好,薛婉婷走街串巷,走走停停,这沿路下来,凡是贩卖早点的摊子店铺几乎被她光顾了个遍。 在薛婉婷再次停在一家包子铺门前时,周静茹险些要失去耐心,她都要怀疑平日里那个清清冷冷的人到底是不是眼前被自己跟踪之人了。 薛婉婷耐心十足,陪着身边的丫鬟一家接着一家吃,看着丫鬟嘴角粘上的油珠,也不嫌弃,掏出自己的帕子便小心仔细地给丫鬟擦拭干净。 据她估算,薛婉婷手中的包子已经是今早薛婉婷身边丫鬟吃下的第三个包子了,除去这三个包子,还有米糕、糖水煮蛋等。 揉了揉空空如也的肚子,周静茹很清楚地听见了自己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一口银牙恨不能咬碎。 “嗯,这个好吃呀!” 小枝咬了一口刚出炉的包子,一脸幸福:“姐姐,你不尝一下实在是太可惜了,这包子也太好吃了!” 薛婉婷看着小枝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真是一只小馋猫!” 指尖轻轻点在小枝的前额,终究是不忍小枝扫兴,又让老板给了一个包子,小口小口吃了起来,点了点头:“味道确实是不错,得亏咱们小枝极力推荐,要不姐姐我可要错过这难得的美味了! 听了薛婉婷的话,小枝小脸一红:“姐姐,我会不会吃得太多了?” 薛婉婷好笑地捏了捏小枝的小脸,弯腰看着小枝,柔声说道:“小馋猫,能吃是福啊!十个你这样的小馋猫姐姐也是养得起的,不要担心,放开了吃!” 小枝听得感动,后知后觉又好似哪里不对,等反应过来,见薛婉婷已经结账向前走去。 心中一急,急忙上前,拉住薛婉婷的手臂,轻轻摇晃:“我不管,姐姐养了我便不能再养那剩余九个了!” “扑哧!”这次薛婉婷终究是笑出了声来,小枝出口的话着实震惊了她,这难道不该是纠结她管她叫小馋猫吗?怎么小枝的点就能落到“十个”上面? 不过薛婉婷挺高兴的,揉了揉身边的小脑袋,视线趁机朝着身后看了过去,只是一眼,便再次忍俊不禁,一贯人淡如菊的周静茹,正拿着一个包子往嘴里塞,看着真是很赶的模样。 薛婉婷红唇微抿,周静茹对她还真是费心了。 玩心突起,薛婉婷拉着小枝反身朝着周静茹走了过去。 “周姑娘好巧啊!” “咳咳咳……” 周静茹猛地愣住,包子哽在喉咙不上不下,小脸瞬间绯红,也不知是被噎的,还是臊的。 第210章 措手不及 薛婉婷看周静茹咳嗽得厉害,下意识地便要上前替周静茹拍背,周静茹可以死,但绝不能在她面前噎死! 谁知周静茹见薛婉婷上前的动作,手突然朝着薛婉婷的方向挥动了一下,满脸通红地盯着薛婉婷看了一眼,一溜烟地跑远了。 薛婉婷与小枝面面相觑:“她跑得那么快,应该没有啥大问题吧?” “应该没有。”薛婉婷肯定道。 话罢,随即二人相视而笑,继而笑声加大。 薛婉婷不得不承认,她就是幸灾乐祸,这样的快乐要是换作以往,她能偷偷乐上小半月。 她本来计划着带着小枝狂一逛,前面第二个口子人流量增多,再趁机甩掉周静茹,可没成想这几圈下来,周静茹竟然自己跑了,这倒是让她省时省力了。 “姐姐,咱们继续逛逛吧!” 小枝脸上的笑还没收起,就又扯着薛婉婷的手臂,摇啊摇地。 薛婉婷笑着点头,今日她本还有其他的事情,但现在天色尚早,况且她之前是答应了小枝要带小枝逛南安城的。 带着小枝又逛了一会儿,便带着小枝去了一家酒楼吃饭,结账时,同着银子一起交给小二的还有一张字条。 夜晚时分,齐王洗漱完毕,坐在床上,李沐坐在小凳子上,手法娴熟地揉捏着齐王的小腿,薛婉婷及林肖、李老几人分居两侧。 “王爷您前脚才从宫中出来,这宫里怎么又宣您进宫?” 林肖拧眉,手指不自觉地扣在腰间的佩剑之上,就在他们前脚回了王府不到一个时辰,南帝的圣旨便紧跟着来了。 风声是他们故意放出去的,其中也不乏靖王的手笔,可这次南帝的举动实在是太不符合寻常了,这么着急,这般急迫,这可不符合南帝一贯的行事作风。 这不在他们的计划之内,他们很多事情都还没有完全部署,这无疑是在本就有着巨大风险的前提下更加加大了他们的风险。 齐王揉了揉眉心,抬手示意林肖少安毋躁,他也是没有料到南帝会这么快出手的,如今这般迫不及待,看来他还是低估了自己在南帝心中的“分量”。 “皇兄向来多疑,可能也是听说了本王身子稍有好转,便不放心了,想要将本王囚在身边,亲自看管。” 齐王的语气淡淡,面上除了露出一股无奈,并无多余的情绪。 可是在场的众人都清楚,齐王的内心其实不是所表现出来的模样,事关生死,行差踏错一步,便是满盘皆输。 李老轻捋着胡须,默了默,随即说道:“既然已经踏上了这条路,皇帝这样行事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齐王袖中的手指紧了紧,骨节分明的手慢慢收拢,暗暗扫视了一圈屋内众人的神色,无一不是担忧,也将薛婉婷的神情看了清楚。 兵行险着是薛婉婷提出来的,现在出了这种情况,难免会心生自责,他不能在这个时候表现出来自己的担忧,否则矛头将指向薛婉婷。 薛婉婷察觉到齐王担忧的目光,心头一窒,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她只是知道齐王原本不需要在情况不明之时便冒此危险。 两人四目相对,最终还是薛婉婷率先败下阵来,头微微垂下。 她低估了齐王在南帝心中的重量,可能从先帝想要封齐王为太子,冷落南帝的母妃,为了给齐王的太子之位铺路,打压众皇子的势力及母家的时候,齐王便成了众皇子心中永远也不能迈过的坎,成了一个结,不管是谁坐上帝位,齐王都难逃厄运。 是以,哪怕齐王只是有一点好转的消息传开,南帝便会如鲠在喉,他之所以没有对齐王立即痛下杀手,也只是深谙杀人不能用快刀,毕竟父爱被夺,母妃郁郁寡欢,势力被打压,母族人才的陨落不是一天结束的。 齐王见状,故作疲乏之态:“今日大家都早些歇着,圣旨已下,咱们也只能见招拆招了,接下来还要辛苦各位陪着本王打一场硬仗,大家都回吧。” 众人都是心事重重,朝着齐王告辞。 “婉婉你留一下,本王有些事要同你交代。” 其余几人视线在薛婉婷身上停顿了一下,便行礼退了出去。 此时屋内便只有薛婉婷及齐王两人,室内烛光不是很亮,烛火摇晃,像是行走在独木桥上的行人。 齐王朝着薛婉婷招了招手:“过来。” 柔和的声音传进耳中,薛婉婷只觉心尖微颤,上前几步。 齐王看着离着自己一步之遥的薛婉婷,又觉得两人相隔着万水千山,明明离得那么近,却又隔得那么远。 “明日进宫一事,你不要有任何负担,这条路是我选的,要是有人明着暗着说些什么,你只当没有听见便是。” 齐王的声音不大,可是听在薛婉婷的耳中却是字字入心,这个时候,齐王还能顾及她的感受是薛婉婷没有想到的。 烛光下的一双眸子满是深意,齐王真是一个矛盾的人啊! 她时常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齐王,是满身盔甲,还是将自己袒露在她面前,将她所有的一切都小心翼翼地照顾到,心底好似一团乱麻,纠结难分。 这个时候进宫并不是最好的时机,齐王的部署及她和薛明善的部署都还没有完善,现在进宫,南帝的全部精力便会放在齐王身上,齐王的危险便会增加。 薛婉婷强压下起伏的心绪,默了默,开口有些沙哑:“王爷您不怪我吗?” 齐王的视线一直在薛婉婷的身上,他看到了她的目光一闪而过的复杂,之所以将薛婉婷留下,就是不想薛婉婷心里负担过重。 视线下移,落在薛婉婷捏着裙摆的手,身侧的手指轻捻,下意识伸手拉住了薛婉婷捏着裙摆的手。 薛婉婷一愣,看向齐王,待思绪回笼,自己已经顺势坐到了齐王一侧。 “王爷……” 薛婉婷想要挣脱,却发现齐王握她的手更紧了,一双深邃的眸子如有实质坚定地落在她的身上。 “不要回避!”齐王声音急切,而后又急转直下,温和得近乎哀求的口吻,“至少在这一刻。” 这一刻,齐王不再压抑自己对薛婉婷的爱慕及渴望,“难道你就真的不懂我对你的心意吗?” “王爷……” 薛婉婷刚一开口,便又被齐王再次打断:“你听我说!” 齐王的眸子中带着薛婉婷从未见过的偏执,眼眶微微泛着红,带着让人窒息的哀伤,说出的话近乎哀求的口吻。 “你就像一只小刺猬,每每只要我一靠近,你便立即蜷缩起来,我怕再靠近,你便会躲得远远地,所以每次你刻意地回避后,我便想我还没有给到你足够的安全感,我要慢慢来,总有一天你能感觉到我的真心,不再抗拒我……” 说到此,齐王另一只手也覆上了薛婉婷紧绷的小手上,眸中坚定依旧,一瞬不瞬地盯着薛婉婷。 他细细观察着薛婉婷的神情,他想要在薛婉婷眸中看到自己所期待看到的。 薛婉婷浑身都紧绷着,齐王的话就像是一声声惊雷在她的耳边炸响。 她只觉得自己脑袋嗡嗡作响,心跳有一瞬间地停止,甚至像是被小鸟轻啄了一下,酸涩发麻。 可是接下来,脑海中不断浮现起曾经的一幕又一幕,同样坚定深情的目光,同样近乎卑微的哀求,可是到头来呢,薛家一百八十余口满门被灭,看着那样深情的人用着同样深情的目光看向了一个又一个女人,冷血地踩着他们薛家旧部的尸山血海登上高位! 不!薛婉婷!你眼前的人身体里面流着的是萧家的血,是天底下最为冷酷的血,在他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便是登上那个位置,你可千万不要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薛婉婷闭上眼睛平复着自己跌宕的情绪,再次睁开眼,眸中只剩下坚定,她看向齐王,郑重说道:“现下薛婉心中最为重要的,便是早日能够找到解药。” 薛婉婷的话落,齐王只觉心中猛地一空,身体的力气仿若被抽干,握着薛婉婷的手却是猛地收紧,不过只是一瞬,便慢慢松开了。 他不明白,他明明看见了薛婉婷眸中一晃而过的挣扎,为何结果却是这样,她是拒绝了他,这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不堪的,不堪到薛婉婷从未给过他哪怕只是一个试着靠近的机会。 察觉到手中力道减弱,薛婉婷顺势挣脱站了起来,朝着齐王行礼:“天色不早了,王爷您早些休息,薛婉便告退了。” 自从来到南安,齐王已经没有让薛婉伺候起居了,一般都是小康子或是小健子在偏房守夜,是以薛婉婷的告退合情合理。 齐王还在愣神之中,就那样双手垂落两侧,听见薛婉婷要走,深深地看着薛婉婷好一会儿,说道:“你也早些休息,此次进宫应该会一直待到皇上寿辰结束,你自己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有事就去找小健子,至于周静茹,我会带着她进宫,免得她一天到晚找你麻烦。” 齐王的声音依旧温和,仿若刚才一切都不曾发生,说的话依旧是对薛婉婷的关心和叮嘱。 “王爷,您不带我去?” 薛婉婷已经顾不上其他,她只是从齐王的话语中抓住了一条重点,那就是齐王不打算带着她进宫。 齐王看着薛婉婷因为气色变好而越发好看的面容,轻轻叹了口气:“事出有因,以后要是有机会,你可以天天住在宫中。” 薛婉婷眉头微皱,以后?是齐王夺了皇位以后吗?可是她却是必须要进宫的…… 第211章 虚与委蛇 第二日,天还未亮,齐王便登上了去皇宫的马车,有了齐王的吩咐,又有小健子坐镇,现下偌大的一个王府,薛婉婷便是第二个主子。 薛婉婷掩袖轻咳了两声,命小枝将小健子提来的糕点收好,带着些歉意:“公公想得周到,薛婉在此谢过了。” 小健子谦逊笑着:“姑娘客气了,知道姑娘染了风寒,胃口不佳,姑娘不妨尝尝,也好换换口味。” 说话间,小枝放好了糕点匣子,从里屋出来,手中还拿着一个素色的荷包,鼓鼓的。 薛婉婷伸手接过,亲自塞到小健子手中:“本也不是什么大的问题,还扰着公公担心了,李老也已经开了方子,不过是有些受寒罢了。” 小健子随手将荷包收进了袖中,见薛婉婷脸上已经隐隐有了乏意,躬了躬身:“那姑娘吃了药便早些歇着。” 送走了小健子,薛婉婷叮嘱了小枝一番,换了一身便行的衣裙,翻过围墙从薛家的宅子出了府。 慢慢行了一段路程,薛婉婷动作一顿,视线猛地朝着前方看去,又朝着身边左右快速扫去,直觉告诉她,有人盯上了她! 视线锁定在一个位置,薛婉婷的面上已经没了笑容,沉声说道:“阁下既是来了,何必鬼鬼祟祟。” 说话间,腕上的银钩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锁定之处飞了过去! “嗖”的一声,银钩插入了墙体,一名身穿灰色劲装的中年男子从墙角侧身飞出。 薛婉婷手掌握拳,整个人瞬势朝着墙体而去,双脚落在墙面,双腿迅速弯曲用力,收回银钩的同时拔出了腰间悬挂着的匕首,转瞬之间匕首已经横在了男子的脖颈之上。 男子僵在原地不敢动弹,心中又惊又惧,薛婉婷的速度之快,他根本躲闪不及。 “姑娘,在下无意冒犯,只是家主想请姑娘一叙,先前人多眼杂,是以才跟踪了姑娘一路!” 男子解释,语气听似平稳,实则并不淡定,只因脖颈处的匕首太过锋利,他的脖颈处已经有了血痕,他丝毫不怀疑,下一刻,匕首的主人就会将他的喉管割断。 薛婉婷抿唇,问道:“你家主子是谁?” 男人一愣,似是没有料到薛婉婷会问得这么直接,随即说道:“姑娘儿时便交好的一位故人。” 薛婉婷敛了敛眼帘,很满意男子脖颈处被自己划出的伤痕,轻笑一声:“既是故人,那便请带路吧。” 随着薛婉婷的话罢,横在男子脖颈的匕首也移开了,男子吐出一口浊气,提起衣摆扯下一条长布,按压在脖颈处的血痕处,接着才又看向了薛婉婷。 他没有想到这女人看起来柔弱,实则实在是不好惹,难怪主子叮嘱他千万小心。 薛婉婷跟着男子上了一辆马车,男子赶的马车并不平稳,一路摇摇晃晃,终于在一处小院停了下来。 此院僻静,男人带着他们绕过前门,从更为僻静的后门进了院子。 薛婉婷暗暗打量起所经之处,一座三进的院子,暗中伺机而动者不知凡几,男子带着她兜兜转转,硬是走了约莫一刻钟才到目的地。 “咚咚咚……”男人轻敲房门。 不消一会儿,房门从里面被拉开,一个腰间悬挂着一把匕首,穿着一身劲装的女子出现在几人面前。 那女子先是朝男子点了点头,又才将视线落到了薛婉婷的身上,扫视了薛婉婷一圈,开口说道:“进来吧。” 女子声音冷冽,就如同她给薛婉婷的感觉一样,干净、利落。 屋内光线极暗,屋内的窗户紧闭,原本好闻的墨香有些过于浓厚了。 “咳咳咳……” 薛婉婷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想起昨夜故意撑起的两扇窗户,只能感慨昨夜的夜风实在是过于寒凉。 “婉婷进来。” 如沐春风的声音自里屋传来,是薛婉婷最为熟悉的声音,继续往里走,一个穿着月白色衣衫的男子立于书案前,手执狼嚎,室内唯一亮起的烛火就在他身侧,他整个人站在光里,而四周皆是黑暗。 薛婉婷思绪有一瞬间地飘远,她见过萧奕恒许多面,有温和的、柔情的、冷血的……曾经的她会欢喜爱慕,可现在的她却只想将萧奕恒的这一层层假面全部一张张撕开,露出那张被伪装起来的“丑陋”真面,让世人唾弃,让千夫所指! 薛婉婷在书案前停下脚步,神色在烛火下让人有些看不真切。 “你一直派人盯着王府?”薛婉婷问道。 靖王萧奕恒放下手中的狼嚎,提步走到薛婉婷跟前,又牵着薛婉婷在书案前坐下:“若不是如此,又怎么能在第一时间将你请入府中呢?” 靖王蹲下身子,将薛婉婷双手拢在掌中,目光眷念地看向薛婉婷,语气柔和得像是要滴出水来:“婉婷,我想见你啊!” 薛婉婷想要将手抽出,没承想换来的是手上的力度再次加深,强忍住心里的不适,道:“好了,如今我也过来了,你想说什么?” 靖王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嘲讽,只是转瞬即逝。 “是王叔救了你吗?你为何不告诉我呢?你可知道那日我看见你出现在王叔身边,我有多震惊!我以为王叔是已知晓了你的身份,可你现在却又是王叔的侍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薛婉婷看着眼前一脸真挚的男人,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要确认齐王是不是已经知晓了她的身份,要是齐王一旦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那她依旧存在齐王身边,便只有一种可能了,那就是自己和齐王之间达成了某些协议,就比如她薛家那八百旧部。 薛婉婷突然笑出了声来:“不过是机缘巧合,齐王多次试探无果,也只是以为我长得像曾经的我,并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但对我倒是极好的。” 听到此,靖王暗暗松了口气,默了默,又才说道:“对你好,就让你当侍女吗?” 靖王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小声自喃,并不想让薛婉婷听到,可二人离得那么近,薛婉婷又怎么会听不到。 薛婉婷看着眼前装腔作势的靖王,暗暗冷笑,如此做派,要是换成前世被猪油蒙了心的自己,多半又要感动得一塌糊涂了。 “咳咳咳……” 喉咙有些发痒,薛婉婷顺势抽出手,掩袖轻咳。 “婉婷可是身子不适?” 靖王连忙起身,提起旁边的茶壶给薛婉婷倒了杯水,语气焦急:“喝些水,润润嗓子。” 薛婉婷接过杯子,抿了一小口,要是前世,靖王该是在他进入房内时第一次咳嗽时便已经发觉,果然情爱使人盲目。 “我现在住在王府,也不好在外耽搁太久,我便不再多留了。”放下茶盏,薛婉婷起身告辞。 “婉婷!” 手腕再次被拉住,薛婉婷皱了皱眉头,不解地看向靖王。 “婉婷现在对我为何如此生分?你我自小一起长大,我是什么样的人难道婉婷你不清楚吗?” 靖王的话说得当真是好不情真意切,薛婉婷眉色微动,语气软了下来,盯着靖王,缓缓说道:“恒哥哥的为人我自是清楚的,可眼下我身份尴尬,多待在你身边一刻,便会给你带来一刻的危险,你本就艰难,现在你身边已经有了谢晚意,你便好好待她,有丞相在以后扶持,你便也能多一分安然。” 靖王眸中霎时回暖,喜悦之色溢于言表:“婉婷,没有别人,一切只不过是权宜,在我心中一直都只有你一人。” 一人?薛婉婷垂下眼帘,遮住眸中快要抑制不住的嘲讽:“可是我的身份……” “什么身份?你是薛家嫡女,南朝大将军唯一嫡女,南朝最为尊贵的女子,你本就该配这天下最尊贵的男子……” 靖王打断薛婉婷的话,说到一半,满是落寞,轻轻低喃:“可恨我人微言轻,如若不然,先前欺你薛家、辱你薛家之人,我是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薛婉婷淡了口气,语气中有着浓浓的不甘与仇恨:“只恨我们都太渺小,就是我费尽全力,舍去自己这条命,我也是一分把握也无的。” 听着薛婉婷的话,靖王眸色微闪,故作无意问道:“那叔叔伯伯们的意思呢?” 薛婉婷故作不知:“叔叔伯伯?” “婉婷,难道叔叔伯伯们没有去找你吗?他们都隐在边境,薛家遭难,他们就不管?枉自大将军那般为他们着想!” 靖王的愤怒没有半分掺假,眸色也深沉了下去,那些人怎么能放任薛家血脉在外流落呢?薛定远为了那些人不惜得罪南帝,薛家的灭亡,那薛家旧部很难说不是原因之一,那些人怎么能这样对薛家! 薛婉婷满意地看着面前终于失去了以往温润模样的靖王,看着靖王崩溃着却极力压制的模样,心情甚好。 “哦,你说的是薛家旧部?”薛婉婷又欣赏了一会儿,又才幽幽开口。 靖王一愣,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随即恢复了柔和的模样:“抱歉,我只是有些气愤,大将军那样待他们,他们就算是不愿意在你复仇的路上出手相助,至少也该派些人顾全你的安全才是,可他们什么都没有做,实在令人心寒。” 薛婉婷指尖收紧,眸中杀意涌现,转瞬即逝:“没事,是我自己不愿让叔叔伯伯们掺和进来,扰了他们好不容易得来的宁静,这也一直是父亲生前的意思。” “你和他们见过了?” 薛婉婷的话中意思很明显了,但靖王还是忍不住再次确认。 薛婉婷点头:“恒哥哥,你会帮我的吧?那日在爹爹墓前,你说的话可还算数?” “这是自然!”靖王急切地肯定道,“可我人微言轻,毫无依仗……” 说到此,靖王微微一顿,看着薛婉婷欲言又止。 “恒哥哥但说无妨。”薛婉婷道。 “挟恩图报非君子,可咱们孤立无援……” 靖王的话说到一半,看着薛婉婷意有所指。 薛婉婷暗笑,不想再同着靖王虚与委蛇:“恒哥哥是说用过往恩义裹挟薛家旧部?” “不是、这如何能叫裹挟,叔叔伯伯们都是大义之人,薛家蒙受冤屈,身为薛家旧部,他们应该也是想要为自己正名,为大将军正名。” 薛婉婷看着拉着自己一脸正义凛然的靖王,心底已经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了,原来靖王不是不懂,他懂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懂生而为人该重情重义,就是因为他太懂了,所以一直游离在他人之外,又参合于其中,做一个旁观的得利者,从无半点真心,却处处要他们真心。 薛婉婷今日出府其目的之一本就是来寻靖王的,只是没承想靖王早已守株待兔,如今齐王已经进宫,她势必要加快速度了。 第212章 设套 “可是恒哥哥,我不仅仅想要替薛家正名,为我薛家族人报仇,首当其冲的可是你的父亲,既如此,你还是确定要同我一起吗?” 薛婉婷的语气平静,但眸中光亮异常。 “父亲?他只是萧奕轩一个人的父亲,我的家人从来就只有你和大将军而已!” 靖王重重甩袖:“母妃生我、嬷嬷育我、大将军教习于我、身边相伴安慰的是婉婷你,我在冷宫挨冻受饿,被太监宫女苛待欺辱,他正在学着怎么才能更好地成为一个父亲,只属于萧奕轩一个人的父亲。” 靖王眉间戾气轻浮,袖下手掌收紧,咯咯作响。 “你恨他?” 薛婉婷见过靖王的狼狈,她永远记得那双明明异常明亮的眸子,眸中神色却全是淡然与悲凉之色的眸子。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靖王,宫人正在欺负一个穿着破旧的小男孩,小男孩不哭不闹,默默忍受,只是用那双淡然悲凉的眸子悲悯地瞧着那些人,矛盾至极。 只是一眼,她便再也挪不开了,她虽小,但是宫中规矩早就习得差不多了,宫里的男孩子不是刚去了势进宫的,便只有皇帝的儿子了。 一贯嫉恶如仇的她动作比脑子快,下意识地便出声呵止了几名宫人,伸手将靖王护在了身后…… 靖王猛吸了口气,沉声说道:“我恨他为父,却不愿将父爱分一点给自己的其他孩子,我更恨他毁了薛家,让我好不容易为自己找到的家破碎,他亲手毁了我好不容易得来的家!” 靖王声音沙哑,像是强忍着什么,眼眶发红。 薛婉婷心底毫无波澜,靖王说的或许有真的,可那又怎样?到了现在,她不在乎。 “恒哥哥,这你受的苦我都知道,我不该怀疑你,可父亲他们都不在了,我无法再轻易相信任何人,但从今天起,我想试着相信你。” 薛婉婷定定地看着靖王:“我能试着相信你吗?” 靖王眼神微闪,随即眸色坚定回看向薛婉婷,虔诚得如同誓言:“萧奕恒绝不负薛婉婷。” 薛婉婷笑了起来,由衷地笑了出来,萧奕恒当真是有够厚颜无耻的,想要从她这里得到想要的,岂不知她想要的从来都是他的命啊! “对了,那谢晚意那般纠缠于你,你打算怎么办?”薛婉婷继续道,指尖在腰间系着的带子上轻绕。 靖王眼帘低垂,似在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早在见到薛婉婷的那一刻便早就想好了答案,现下被薛婉婷一问,反而心安。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要是真的在乎对方,绝不会愿意看着对方的眼里心里,甚至于周围出现任何除了自己以外的人。 婉婷看着“沉思”的靖王,没再继续往下说,毕竟靖王喜欢演戏,她乐意成全,给足靖王的表演的时间。 过了一会儿,靖王终于再次直视薛婉婷:“我会找个合适的时间与她说清楚的。” 听听!这是什么话!“合适的时间”?这个“合适”就要看自己什么时候方便了,薛婉婷不过走走过场,至于谢晚意与靖王之间的纠缠她并不在意。 “恒哥哥,我并不是要你与谢晚意撇清关系,我知道你的难处,一朝丞相能为你登顶的路上出多少力我懂,既然说开了,我知道了在你心中的地位,我便不会做出有碍大局之事。” 薛婉婷的话无疑是让靖王震惊的,薛婉婷从来要的都是一世一双人,他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懂薛婉婷,先前说的话也没有半点掺假,待到将来他登上高位,再也不用虚与委蛇,低声下气,谢丞相一家他是不会留的, “婉婷,你怎么会如此想呢?你还是不信我?” 靖王性子谨慎,他仔细地观察着薛婉婷的神情。 “恒哥哥多虑了,我知道恒哥哥依旧是曾经赤诚的恒哥哥,可我却不是从前的我了,背负得太多,我不能自私地让恒哥哥同我一起负重前行,恒哥哥你纯良和善,雄才大略,可这么些年受到的都是冷待,这是不公平的,既然那些人随意地将你我踩在脚下,恒哥哥你就变得强大吧,只有你强大了,也才能更好的护我啊。” 听着薛婉婷的话,心中疑虑渐消,目中兴奋之色快要压不住,只是看向薛婉婷的目光越发温柔:“这些可是你的真心话?” 薛婉婷点了点头,带着些伤感:“皆是发自肺腑,只是希望恒哥哥莫要负了我。” 靖王轻轻牵起薛婉婷的手,捧在手心,如同至宝:“可那丞相只是想我像现在这般,无所事事,有足够的时间陪着谢晚意便行。” 靖王的这句话是假话,丞相从来都是野心勃勃,要不是恰逢太子遇险,下落不明,就算是谢晚意再心悦她,丞相就算是将谢晚意送去尼姑庵里做姑子,也是不会将谢晚意许给他的,就是到了现在,丞相依旧有所保留。 他知道,丞相还在等,在等皇帝亲口宣布太子的死讯那一天。 薛婉婷将手抽回,勾起额角散落下来的发丝别在耳后:“我虽不愿让伯伯们卷入这场风波,但是薛家的情报网遍布南安乃至北朝,有利于恒哥哥的消息不说全部,也总能略知一二,恒哥哥尽管放心便是了。” 萧奕恒察觉到薛婉婷将手抽开,心底升起一抹怪异,只是很快便被薛婉婷说的话给吸引,将心底升起的那抹怪异忽略了。 他告诫自己,不要心急,薛家的情报网遍布南朝,甚至是北朝,要是薛家旧部能够为他打探消息,他能得到的,将是巨大的收获。 是人便会有弱点,便会有把柄,他的探子探不到的,薛家的定能知晓,届时,那些明里暗里嘲讽他的人都将对他俯首称臣,拥护于他。 既然用了薛家的情报网,那么接下来的都可以徐徐图之。 靖王郑重点头:“婉婷,我们一同为咱们报仇,为薛家报仇!” 薛婉婷笑了,当年丞相带兵前来查抄薛家,她可记得清清楚楚。她永远记得那日丞相在父亲面前说的话。 “薛定远啊!薛定远!你我一文一武本互不干涉,可你却凭借与皇上少时的情谊屡屡压我一头,我提上的折子,也多次因为你的一句话便被皇上驳回,让我在朝中颜面尽失,可你现在却跪于我脚下,你说这是不是就叫风水轮流转?” 丞相说完,笑得肆意又畅快。 丞相不都说了风水轮流转了吗?薛婉婷笑得明媚,想着的是这句话说得可真好! 第213章 寿辰 宫廷夜宴,觥筹交错,南帝的寿辰终于到了。 此时,南朝当朝权贵以及他国使臣皆已入殿,就待南帝及太后,以及南帝的胞弟及齐王。 现场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 太子下落不明已久,南帝举全朝之力仍未找到一丝一毫的下落,结果不言而喻,可南帝却一直不对外宣布太子的死讯。 南朝帝后情深,南帝在皇后去世后并没有在立新后,后宫空置,无甚妃嫔,是以只是难免单薄,现下南帝膝下只余南川王及靖王。 大皇子南川王早早去了南川封为南川王,此次回南安,已经被其母族势力私下安排见了好些官员,其母妃现下也是后宫妃位上唯一,嫡死立长,为此,朝臣中已经有了一些官员暗中投靠。 二皇子靖王出生低微,不受南帝待见,可毕竟也在南安这么些年,尤其最近私下被靖王频繁接触的一些朝臣,在看到靖王手中的东西,更是暗道自己这么些年竟是看走了眼,那些东西让他们不得不选择站队。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已经到了必须站队的时候了,可看似二子夺嫡,南帝的胞弟安王也不是没有可能,尤其安王一入南安便直接入住了皇宫,南帝对自己这个胞弟也很是重视。 在场的还未站队的大臣们心绪复杂,他们知道保持中立未尝不可,可比起雪中送炭,锦上添花难免落了下乘。 官场浮浮沉沉,只有择对了船,方能扶摇直上。 靖王的视线将殿内的官员一一扫过,有遥遥举杯的,亦有假装看不见的,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习惯了小酌,这么大口的饮酒让他觉得有了一丝肆意。 不过短短几日,凭借着薛婉婷从薛家旧部的情报网拿到的消息,他已将几名要臣收入麾下,与对面坐着的丞相对视了一眼,他看见了丞相眸中的轻视几乎快要不见了…… “哼!老匹夫!”靖王暗道,低垂眼帘,将眸中锋芒掩藏。 一杯酒见底,早有侍女在一旁候着,适时地续上,如此接连着喝了三杯,堪堪停下。 “皇弟,数年未见,酒量见涨。”这时,一旁的南川王笑着说道。 靖王不动声色,多年伪装,就算是心中觉得畅快多饮了几杯,面上却依旧如常,定不会叫人窥探半分。 “让皇兄见笑了,实乃这酒实在美味。”依旧温润的面容,柔和的语气。 南川王眸色闪动了一下,他本无意争夺,可母族之人倾巢而动,他被动地被推在前头,慢慢亦有了些许期许,毕竟比起靖王,他至少有母族可依,母妃也是后宫妃位的唯一。 南川王举起酒杯,朝着靖王举了举,率先饮下:“确实不错。” 靖王端起酒杯轻抿一口,虽是在笑,眸中却是一片寒凉。 父母至亲、兄弟亲友,他从不曾有,往后亦不期待,至尊宝座,俯瞰众生,这才是他想要的,握住酒杯的手指慢慢收紧,眸中寒光涌动…… “皇上驾到!” “太后驾到!” “安王、齐王驾到!” 随着一声声尖锐又低哑的声音响起,顷刻间,殿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南帝和太后走在前头,安王与齐王一左一右跟在后面,朝臣权贵们跪拜行礼,高呼过后噤若寒蝉,脚步声和轮椅滚动的声音响起。 齐王当年风采在座的大多都是见过的,都知道齐王回了南安,但真正见过的,屈指可数,心中好奇钩动,但无人敢真正抬头,帝王面前,不敢有丁点踏错。 声音停止,太后与南帝等入座,南帝不怒自威满是威严的声音在殿内响起:“众卿平身。” 众人终于谢恩起身,也终于看见了曾经的天之骄子,现在的齐王殿下。 多年未见,齐王容貌依旧,只是朗月的面容中多了丝冷漠和深沉,虽是坐在轮椅之上,可要是不知道的,定不会将齐王往半身不遂之处想,虽没了以往的朗月清风,可尊贵依旧。 在场中一些知道当年内情的不由得唏嘘,齐王当年受尽先皇宠爱,母族势力强盛,南朝上下早已心知肚明,齐王便是内定的太子。 若不是当年齐王年岁尚小,又非嫡非长,名不正言不顺,先帝想要齐王再大些,立些功劳,再顺势而为。 只是这一等啊,先帝偏偏就染了重疾,不久便驾崩了,当时还是王爷的南帝早已暗伏多年,和着当年屡立战功的前忠义大将军的拥护,顺势登基。 前有先皇身边最信任的太监作证先皇的传旨口谕,后有掌握重兵的忠义大将军坐镇,就是齐王的外祖也只能忍而不发。 时也命也啊!也只能说齐王确实是人中龙凤,但却不是那条能遨游九天的真正金龙。 南帝的视线在众人的身上扫视而过,又对着一旁的太后轻声说道:“今日虽是儿臣寿辰,却更是该感念母后的育养之恩才是。” 太后拨动着手中的佛珠,端的是一派祥和尊贵:“你多年不过寿辰,每逢寿辰之日也只是陪本宫这个老婆子吃斋念佛,也是难为你有心。” 太后暗暗叹了口气,太子下落不明她心里难受,也知道这么久都没有消息,想来是凶多吉少了,她本无意参加此次寿宴,但她知道她的这个儿子做什么事都有自己谋算,便也不再多说。 南帝说完,看向下方的众人:“今日乃是朕的寿辰,众卿皆是我南朝肱骨,使臣们来者便是客,便也是家宴,不必拘谨。” 南帝的话落,众臣齐声高呼:“谢陛下,陛下万福,洪福齐天!” 南帝抬手,示意众人起身,又朝着身后的李德全点头示意。 随着李德全的高呼,寿宴正式开始,朝臣和使臣依次献礼。 首先上前的是北漠使臣,这北漠年年朝贡,无甚新意,无非又是些牛羊马匹。 自北漠被李将军带军攻破,便对南朝俯首称臣,是以现下的北漠之王虽还是北漠皇室之人担任,但真正掌权的却是南朝派过去的驻北漠外使。 “北朝使者贺!” 北朝来使,众人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了过去。 南北两朝相争多年,南朝地广物博,北朝虽然土地没有南朝富庶,但也有自己的优势,兵力雄厚,马匹优良,这些年要不是前忠义大将军用兵有方,南朝享不了这么多年的太平。 众人思绪回笼,只见北朝使者为首的是一个身形清瘦高挑,且左脸戴雄鹰模样面具的年轻男子。 男子虽然身形单薄,却是挺拔,虽是半张脸被面具遮挡,也能从未被遮挡的半张脸窥见几分,男子的容貌很是不俗,加之周身沉稳大气的气势,很是不凡。 年轻男子右手握拳贴于左胸,躬了躬身:“北朝恭贺南朝陛下万寿。” 第214章 齐聚一堂 “五皇子远道而来,可还习惯。” 南帝瞧着北朝五皇子,神色如常,仿若对待一个家中小辈。 “多谢陛下关心,南朝盛情款待,荣幸之至。” 半遮半掩的面容透露着几分神秘,勾起殿内所有人的好奇。 南帝在瞧着他的时候,他也在打量着南帝。 南帝老了,两鬓多了几丝华发,眸中淡漠清明不再,有了些浑浊,整个人都透露着一股消散不去的倦意。 作为曾经南朝大将军的独子自是见过南帝的,虽比不得薛婉婷受宠,却也是皇宫中的常客。 大步走至殿中,距离越发近了,看着南帝的眸中既无尊敬,亦无蔑视,曾经那个让他光是看一眼便能心生敬畏的帝王恍若也只是曾经。 当然,他并不是自负,而是上首的男人并不值得他有一丝一毫的尊敬。 随着薛明善的步伐,殿内众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看了过去。 南北两朝交恶多年,此次北朝来访无疑是在南朝掀起了巨大的波浪,更何况此次前来的还是颇具传奇色彩的五皇子。 他们对这个多年恶疾,却能在治好恶疾的短短几年间便能在北朝朝堂显露山水的五皇子很是好奇。 由于地理原因,北朝男子多为身形高大者,这北朝五皇子虽然够高,可体格比起身后的几名北朝官员难免单薄了些,瞧着倒更像南朝的谦谦君子,而非那北朝蛮人。 传言五皇子自小便染上恶疾看来确为真了。 瞧着瞧着,视线却是落到了五皇子身后站着的几名女子身上。 几名女子穿着北朝的服饰,面上戴着薄纱,看不清具体长相,却是让在场的男人们眼前一亮。 北朝女子性格外放,喜欢将自己的身形展示出来,是以服饰本就格外能体现女子的身形,一身黑色绣着暗红色金丝的收腰长裙,腰肢处收得格外紧实,更是将那不堪一握的腰肢体现得淋漓尽致。 在场的南朝命妇小姐们,目露鄙夷,南朝历来喜爱婉约之美,明媚之丽,南朝女子这般装束在南朝是登不上大雅之堂的。 场内的视线被薛明善尽收眼底,打量、鄙夷,心中讥讽翻涌,这些被教条礼仪束缚了一辈子的女子本该是可悲的又被人同情的,可这些人却将自己的无知当做高高在上的筹码。 收回视线,抬手示意身后一名端着一个小方盒的侍女上前:“陛下,这乃是我北朝送给南朝陛下的寿辰贺礼。” 随着女子的上前,众人的好奇心更甚。 众人循声望去,都很好奇北朝会送上什么。 南帝眉目不变,瞧不出喜怒。 按照献礼流程,此时该是由使臣将盒子打开,并在众人面前展示,可随着薛明善的话落,却始终不见有所行动。 这时,有太监上前,想要伸手接过,却被薛明善抬手止住。 殿内一时间再次静默,不知薛明善是何意? 随即有些朝臣已起了不满和愤怒。 “五皇子殿下,您这是何意呀?” 说话的是南川王,原本准备出言的谢丞相见南川王开口了便止了话,与南川王身旁坐着的靖王遥遥对视一眼,随即分开,各自看戏。 薛明善嘴角轻勾,看向南川王的视线就如同看着自投罗网的猎物。 “南帝陛下,敢问这位是?” 薛明善只是淡淡地瞧了南川王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并不理会南川王的质问。 南川王面上恼意加深,薛明善的无视让他在南帝和朝臣的面前颜面尽失,更何况还有靖王在场。 “让五皇子见笑了,此子乃是朕的皇子,南川王。”南帝眉梢微抬,眸色未有变化,好似并未将薛明善的失礼放在心上。 “哦?原来是南川王殿下,久仰久仰。” 薛明善看向一旁的南川王,拱了拱手,以表歉意,只是那面具下轻勾的嘴角却是毫无真意。 南川王额角直跳,余光瞥见一旁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靖王,以及周遭皇室亲眷及朝臣投来的视线,恨不得能上前将薛明善碎尸万段,却也只能隐忍不发。 南川王咬了咬后槽牙,强挤出一抹笑:“五皇子殿下,幸会幸会!” “只是五皇子殿下为何不将礼物奉上?”南川王继续锲而不舍。 南帝闻言皱了皱眉,却也没有说话。 薛明善轻笑一声,解释道:“南帝陛下,并非不肯奉上,而是此物尊贵,还请南帝陛下亲自上前观看。” 薛明善话落,殿内气氛顿时凝滞,众人只觉薛明善根本就是狂妄至极。 就在气氛尴尬之际,一直默不作声的靖王却是起身,先是朝着南帝行了礼,而后说道:“父皇,五皇子殿下远道而来,想必也是诚心恭贺。” 众朝臣们听着,对于靖王言外之意竟是为北朝解围,颇有些不满。 谢晚意的视线从宴会一开始便黏在靖王身上,一刻也是舍不得移开的,这时见靖王惹了众怒,一时间不由得着急了起来,下意识便将求助的视线投向了自己的父亲谢丞相身上。 谢丞相见到自己女儿投过来的视线,颇觉头疼,他现在与靖王的关系还不能完全摆在面上,可他这个宝贝女儿实在是做得太明显了些。 只是毕竟是自己的女儿,终究是见不得自己女儿担心,安抚性地朝着谢晚意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谢晚意不要担心。 他继续看向靖王,这些时日他也对靖王有了更深的了解,靖王城府深沉,生性谨慎,说话滴水不漏,他自是不担心的。 果然,靖王接着说道:“儿臣记得幼年时北朝战败,北朝使臣带着礼物前来,也是与南朝献礼礼仪有些差异,我朝历来是礼仪之邦,对于五皇子殿下的不知情的失礼,还请父皇见谅。” 靖王这是在说北朝乃是蛮夷之地,没有礼仪教导,且旧事重提,北朝可不仅那一次战败,而是这么些年从未在南朝讨得好处。 靖王话落,殿内众人都是长长舒了口气,先前堵在胸口的浊气散尽,只觉舒坦。 殿内女眷已经有好些个未出阁的偷偷朝着靖王看去,靖王本就生得一副神仙模样,以往她们也不是没有动过心,只是奈何那时靖王出生实在太低,后面又有了一个堪称贵女之首的未婚妻,她们便也歇了心思。 可是现下却是不同了,南帝虽迟迟不宣布太子的死讯,但这么久都未有消息,谁都是懂得的,南帝本就子嗣单薄,现下靖王也是有力的皇位争夺者。 谢晚意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眼巴巴地瞧着靖王,满心满眼都是柔情蜜意,可周围那些投向靖王的“不怀好意”的目光让她刚刚落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手指紧紧搅着腰间的帕子,心里发酸得紧。 薛明善眼角微微眯了眯,面上神情未动,只是朝着南帝问道:“南帝陛下,这位又是?” 依旧不理会,只是询问着靖王的身份,语气平静,仿佛靖王堪称讽刺的话对于他来说也不过是无关痛痒。 南帝看着薛明善,话却是对着靖王和南川王说的:“你俩且坐下,五皇子即远道而来,来者是客,也请入座吧。” 南帝这话的意思是你愿意送就送,不愿意送便不送,不愿意耗费时间继续与之周旋。 殿内发出一阵低笑,似在嘲讽薛明善的不自量力。 薛明善身后的北朝官员不堪受辱,忍不住上前,便要开口。 “退下!” 薛明善喝住,那官员止住脚步,看了看上方神色不明却是越发威严的南帝,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鲁莽,便急忙退了回去。 第215章 搅动圣心 “南帝陛下,两朝本就隶属南北,行事上本所不同,只是这贺礼实在是独特尊贵至极,南帝陛下要是不亲自一看,必会遗憾,还请南帝陛下见谅。” 原本看笑话的众人听着薛明善的话倒是增添了些好奇,目光不时地看向侍女手中的盒子,想要一探究竟。 齐王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眼神晦暗,心中隐约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南帝面上浮起一抹笑,叹了口气,看向一旁的太后:“看来今日还真是要开开眼,两朝多年未有往来,总也不好让人笑话了咱们南朝自视盛大,便轻视了他国。” 薛明善笑容更甚,好似根本没听懂南帝话语中的嘲讽之意。 太后拨动着手中的佛珠,太子的失踪以及多年的礼佛让她对眼下的暗流涌动颇为厌烦,生出浓浓的倦意。 她朝着一旁的皇帝看去,笑得慈祥:“那本宫便同皇帝亲自去瞧瞧,究竟是何宝物,以至于让明德王如此宝贝?” 太后此话一出,众人也都想起,北朝五皇子已经被北朝皇帝封为明德王,且手中还握有北朝三分之一的军队,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是不为过的。 不管任何皇朝,历代皇帝都是最为忌讳自己的儿子在自己还在位之时便手握重兵的,就算是疼爱太子的南帝,可以容忍太子的胡作非为,可以为太子以后的路扫清障碍,却也不会在自己正值壮年时将兵权交到太子手中。 众人看着薛明善的神色变了,北朝皇帝同样正值壮年,疑心本是最重之时,这明德王是如何在短短几年间便能从一个查无此人的皇子,到如今手握重兵的明德王的? 他们不傻,自然不敢小瞧了殿中那位身形单薄的少年。 南帝亲自伸手扶起太后,殿内众人随着南帝和太后二人起身,视线跟随。 几人走近,太监李德全朝着薛明善行了礼:“殿下。” 薛明善未曾看李德全一眼,接过侍女手中的盒子,径直走向南帝及太后。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南帝身后的亲卫已然上前,挡住薛明善,腰间佩刀已然出鞘。 “还请明德王退后!” 说话间,率先反应过来的靖王疾步上前,与周围侍卫将南帝与太后护在身后。 薛明善被迫止住脚步,抬手示意身后的属下不要妄动,笑着看向南帝,目光定定:“南帝陛下这是何意呀?莫不是宴会上有什么危险?” 南帝也是瞧着薛明善,眸中一晃而过,他总觉得此子的那双眼尾过长的眸子似曾相识。 南帝双眸暗了暗,安抚地拍了拍太后的手臂,随即命挡着他与薛明善中间的侍卫退下。 “明德王切莫多心,实乃最近宵小之辈甚多,侍卫们担心多些罢了。” 宵小?莫不是在说他?薛明善不以为意:“南帝陛下言之有理,宵小之辈最是善于伪装,世人却又总是无法随时保持自己眼睛的明亮,咱们都该擦亮自己的眼睛。” 南帝深深看了一眼薛明善,北臣来使定然不善,只是此子的言语之间总觉得有些旁的什么。 见南帝不言,李德全眸色微转,刚想上前说话,却见靖王已先他一步开口,李德脚步顿住,悄悄看向南帝,见南帝只是瞧着,面上并无不悦之色,便知这靖王此举应是无碍的,便也收了心思默默瞧着。 今日宫宴,靖王脱去了以往爱穿的月白色长衫,一席靛蓝色绣着金线的礼服与头上束着的白玉镶嵌靛蓝宝石的玉冠呼应,瞧着当真是尊贵极了。 “明德王言之有理,不过区区宵小,任他如何掩人耳目,善于伪装,在我皇面前都得乖乖揭开自己的伪装,无所遁形。” 薛明善瞧着面前的靖王,面上笑着,眸中俱是透着寒凉的打量:“南帝陛下,这位是?” 靖王说完,本就在等南帝的反应,见薛明善如此说道,便也转身,朝着南帝行礼:“父皇,儿臣失礼,还请父皇恕罪。” 南帝的目光落在靖王的身上,神色不明。 靖王行礼的手紧了紧,心中早就不抱期望,可依旧想要从那看着自己的目光中找寻自己想要的,哪怕只是一点点。 一颗心渐渐下沉,不痛,更多的是早就知晓答案的麻木,即便是太子不在了,父皇的眸中依旧看不到,也容不下他们任何一人。 南帝收回视线,抬手示意靖王起身。 “这是我南朝靖王,也是朕的二儿子。” 南帝话罢,靖王猛地看向南帝,一双眸子中满是孺慕,他不敢置信,南帝竟然向北朝使者说他是他的第二个儿子,这是不是间接证明了南帝对他不是全然没有感情的? 萧奕轩啊!萧奕轩!你不在,可真是太好了! 薛明善将靖王的反应尽收眼底,眸中寒光更甚。 孺慕?被南帝承认的惊喜?他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要是真的,多年的冷待漠视,就因为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全然忘却? 那薛府呢?父亲呢?姐姐呢?他们多年的诚心相待、照拂,这些又算什么呢? 薛明善不着痕迹地深深看了一眼左后方一个戴着面纱的侍女,电光石火之间,两人的视线相对,女子眸中已然猩红,眸中恨意滔天。 薛明善眸中微暗,只是一瞬,侍女垂眸,他也收回了视线。 “哦,原来是南朝靖王,幸会幸会!” 南帝的话仿若给了靖王足够的底气,天上明终于拨开了云雾,总算熠熠生辉。 靖王回礼,没有说话。 “南帝陛下,现在能按流程献上我朝的贺礼了吗?” 薛明善这次没再多言,略略上前,随着他打开盒子的动作,在场的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先前所发生的事情已经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 盒子慢慢打开,就在众人的好奇达到顶峰,本该打开的盒子却是猛地合上。 众人不解,只道北朝小儿狂妄至极,心头气急,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他们的皇帝,等着天子一怒。 “明德王这是何意?你可知你脚下之地是何?” 这时,只见南川王走了过来,先前靖王快他一步,得了南帝的脸,现在他必须快速找补。 薛明善仿若没有听到南川王由远至近的质问,只是意味不明地瞧着面前的南帝及太后,这盒中之物旁人没有看到,本也就不打算让他们看,自始至终,他要的看官便是只有眼前这二位罢了。 南帝双目圆睁,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 那是!忽地,一双犹如万千利刃的双眸猛地看向薛明善,南帝的嘴唇嗫嚅了几下,强制自己闭上双眼,掌心收紧,再次睁开双眼时,情绪算是稳定了下来。 太后猛地拉住南帝的手臂,看向南帝的双目中隐隐有了泪意,顷刻间通红一片。 “那是?那是?” 南帝手掌覆上太后拉着的手,紧紧握住,提醒太后,也是提醒自己,看向薛明善的眸中满是帝王的威严:“北朝奉上的贺礼朕十分喜爱,为表谢意,明德王宴后便留住皇宫罢,朕也好向明德王问问这贺礼的由来。” 薛明善将木盒递给上前来拿的李德全,深深看了南帝一眼便行礼回了自己的位置。 南帝的异样虽然很快便被南帝隐去,但离得近的以及武功高深的,皆是瞧得一清二楚,所有人都带着探究的目光瞧向了李德全手中的盒子,只是看清了南帝神色间的异样的人,心头不由得一凝。 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太后及皇帝二人都乱了方寸? 第216章 深夜来访 是夜,南帝带着自己的随身侍卫及太监秘密去了薛明善居住的宫殿。 薛明善寝殿内灯火通明,他和一名女子相对而坐,看着女子小口吃着宫女才端上来的燕窝,嘴角就没下来过。 一双眸子亮晶晶的,整个人都带着柔和,就像是一只向主人寻求关注的大狗狗。 女子笑着放下勺子,摸了摸薛明善的头顶:“你一直这样盯着我看干什么?莫不是我年脸上有脏东西?” 薛明善一把抓过女子将要离开的手,贴在脸侧,眸中盛满温柔:“好看,不脏。” 女子抽回手:“油嘴滑舌,竟敢打趣到你姐姐头上了!” 感受着自己空了的手,薛明善虚握了握,笑着又将勺子递给薛婉婷:“我说的实话,偏生姐姐不信。” 薛明善确实说的实话,随着身体的恢复,薛婉婷气色好了很多,身形依然纤细,但一身剪裁合体的北朝服饰反而更衬托得她身形窈窕。 薛婉婷皮肤极白,一张小脸被衬托得更加白皙通透,真真如同那黑暗中耀眼的明月,极美极美。 薛婉婷接过勺子,又吃了一口,边吃边说:“你今日此举风险着实太大。” 薛明善笑的肆意却不张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与虎谋皮,本就凭借的是不怕死,此举虽有风险,但此时的南朝已经乱了,我不妨推波助澜。” 薛婉婷拿着勺子的手一顿,担心地说道:“南帝多疑,你说话且要小心些。” 听出薛婉婷语气中的关心,薛明善心下止不住一暖:“姐姐放心,正因为他多疑,所以短时间之内是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说到此,薛明善神色复杂:“宫中故人众多,姐姐若是想要做些什么,我只希望你能告知于我,许我护你周全。” 自从薛婉婷找上他,说是要一同入宫,薛明善便知薛婉婷一定是在暗中筹谋些什么,他现在是北朝皇子,薛婉婷对他是有所保留的。 薛婉婷搅动着勺子,垂下眼帘:“嗯。” 室内氛围突然间便凝滞了下来,两人一个埋头吃着东西,一人默默瞧着。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薛明善及薛婉婷同时抬头,四目相对。 “主子,南帝来了。” 说话的人是薛明善的侍卫。 薛婉婷将遮面戴上,走到薛明善身后,低垂着头跟着薛明善走了出去。 来到前殿,南帝等人已经等在了那里。 薛明善脚步不停,大步上前,行了礼。 南帝摆手:“明德王不必多礼。” 薛明善直起身子:“不知南帝陛下深夜来此,可是有何要事?” 南帝眸中划过不耐,背于身后的手已然握紧。 他看向薛明善身后的薛婉婷,意思不言而喻。 薛明善面带笑意:“此女乃我贴身侍女,陛下但说无妨。” 说罢,也是意有所指地看向南帝身后的李德全和侍卫。 薛婉婷察觉到南帝打量的视线,心头一紧,随机排山倒海的恨意将她笼罩。 她的仇人此时此刻就站在她的面前,她竟然什么都做不了!她恨眼前这个灭她薛家的人,可也恨自己的不能立即手刃仇人,只能向先前在寿宴上一样,将满腔的仇恨统统掩藏,不能泄露一点破绽。 南帝见那那侍女只是低垂的头,一动不动,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傀儡,便也收回了视线。 他走上了上首坐下,居高临下,随身侍卫和李德全一左一右。 薛明善倒是无所谓,随意在下方的一个位置坐,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随即收敛。 他颇有兴趣的看着上首的南帝,那淡然的样子,当真虚伪。 “玉环从何而来?” 南帝语气缓缓,听不出任何起伏。 薛明善没有说话,只是转头看向身后站着的薛婉婷:“美人儿,去将那盒子取来。” 美人儿?薛婉婷不敢置信地看向薛明善。 薛明善朝着薛婉婷眨了眨眼睛:“愣着干嘛?去呀?” 薛婉婷收回思绪,想起薛明善在齐王面前也是极力营造一副对自己有意的模样,估摸着薛明善又是在为以后铺路,顿觉自己迟钝,幸好薛明善提醒了她,否者非得露馅。 心中想着,动作却是没停,东西已经取来。 南帝视线落在盒子上:“这又是何物?” 薛明善打开盒子,一枚令牌展现在几人面前,而令牌上的一个谢字耀眼得刺目。 南帝手掌瞬间握紧,脑子里闪过无数可能,怒意从心底爆散开来。 他看向薛明善,帝王威压尽显无疑:“这是何意?” “这是在南朝太子遇刺之地找到的。” 薛明善的一句话肯定了南帝心中的猜测。 “你是说是谢丞相的人刺杀的太子?”南帝道。 薛明善不置可否:“这我可没说,毕竟也不是亲眼所见。” 南帝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薛明善,不放过薛明善眸中的一丝一毫:“太子遇刺之后,朕曾派出大量人员搜寻均无所获,这些东西你又是从何而来?你可知你现在身处何地?” 薛明善毫不闪躲,直面来自帝王的威压:“本王知道,这是南朝,南帝您的地盘。” “既知自己如今身在南朝,而南北两朝多有战事,你就不怕一不小心死在南朝?” 南帝目光如炬:“太子在你们手里?” 薛明善摇了摇头:“非也,非也。” “放肆!莫要再跟朕顾左右而言他!”南帝道。 “砰!” 一声巨响,南帝手掌重重砸在小几上,声音还未散去,南帝的随身侍卫已经利剑出鞘,朝着薛明善面门而来。 薛明善看着近在咫尺的利剑,面不改色。 “南帝陛下不要动怒嘛。” “无耻小儿狂妄至极!动朕的皇儿,竟还敢前来!” 南帝打了个手势,侍卫手中利剑瞬间动了起来。 剑锋凌厉,剑气骇人! 薛明善双手伸展,仰身躲过,剑锋又转,就在这时,一个纤细身影手握匕首与利剑相对,利刃相碰,火花四溅! 纤细身形单膝跪地,虽被压制,但那侍卫竟发现自己也再进不了分毫,眸中惊讶。 薛明善回过神来,去看薛婉婷,见薛婉婷再一次毫不犹豫地挡在了自己身前,又见薛婉婷明显站了下风。 薛明善怒极,都说冤家路窄,这侍卫他认识,可不正是当年伤薛婉婷之人。 过往情形一瞬间便全部浮现在脑海,恐惧浮上全身,顾不得其他,随即上前。 掌风出动,侍卫不得已收起力道,分神应对。 薛婉婷咬牙,掌中用力,内力涌动,用力推开利剑,匕首转动,朝着侍卫下方划去。 姐弟二人配合,一人掌拳出击,主动,一人手持匕首为辅。 对决之间,侍卫被逼的节节败退。 侍卫眸中惊骇,他乃是南帝亲卫,眼前对战二人不过小小年纪,区区两人联手,他竟毫无招架之力。 薛明善招式狠厉,招招致命,他只要一想到薛婉婷旧疾复发疼痛难忍的摸样,他都恨不得将眼前之人剥皮抽筋。 薛婉婷也认出了眼前侍卫,她本就是个不要命的,现下打起来更是无所顾忌,动作快如闪电,每每都能从侍卫应对薛明善时找出漏洞,专攻薄弱。 李德全在一旁看着三人不要命的打法,心惊胆战。 他偷偷朝着南帝看了一眼,见南帝只是看着,一时间也不敢擅自做主吩咐暗中隐藏的侍卫出来。 …… “啊!” 一声很轻的闷哼,侍卫手腕被薛婉婷的匕首划伤,瞬间鲜血喷射而出,手中利剑应声而落,薛婉婷匕首抵上侍卫的脖子,薛明善将侍卫未受伤的手反钳于身后。 侍卫面露痛苦,动弹不得,脸色煞白地看了看自己正血流不止的手腕,又才将视线看向南帝,只是一眼,便又垂下。 他败了,他想向南帝请罪,他想要为自己止血,要是再继续流血,他的手将再难保住。 南帝看着薛婉婷及薛明善,神色不明。 “南帝陛下,本王的话未说完,陛下便如此行事,这怕是担不起您素来的仁名吧?” 薛明善手上用力,丝毫没有要放掉侍卫的意思。 南帝眸中暗光闪过,默了默,这次说话没有了先前的轻视。 第217章 南帝吐血 薛婉婷姐弟二人对视一眼,同时收手。 侍卫臂膀一松,迅速朝着受伤的那只手的穴道点去,面色因为失血太多而变得惨白。 点了穴,伤口已经不会大量流血,但任然需要尽快包扎,再耽误下去,这条手必废。 侍卫跪下请罪,他办事不力,莫要说是一只手了,性命都可能会保不住。 室内静默一瞬。 “先下去。”南帝眸色晦暗,语气听不出喜怒。 侍卫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他以为南帝就算不会要了他的命,也会严惩于他,没想到就这么让他下去了。 见侍卫愣神,李德全先是瞧了瞧南帝的神色,见南帝眉宇间已然有了不虞,随即忙道:“还不快下去。” 侍卫这才察觉到自己竟然出神,脸色几乎不能用惨白来形容了。 感激地朝着李德全看了看,便快速退下。 南帝面上不显,实则心中对薛婉婷姐弟二人的身手有些震惊。 多年来的敌对,他并不认为北朝这个时候派人来使是真心想要交好。 北朝五皇子多年深居简出,并未有画像流出,一个自小身子孱弱的皇子,不过才悠悠转好几载,会有如此身手? 南帝不动声色,摆手示意薛明善坐下。 要是一个赝品,那么就算是将人扣下,北朝也不会束手, 反之,要是太子真在北朝手中,束手的便是他了。 想到此,南帝眸色幽暗,被人扣住命脉的无力感深深袭来,多日来的愁绪和忧心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一国之君也生出几丝妥协,却也是强撑着不想在两个小辈面前显露。 “明德王,说明你此次来我朝的目的吧,无须再拐弯抹角。” 薛明善坐下,姿态随意,看不出刚经过一场生死厮杀。 薛婉婷静静站在一旁,低垂着头,依旧给人毫无存在感,可南帝却再难以忽视这个安静的如同傀儡一般的女子。 南帝停止打量的视线,只是直直地瞧着薛明善。 薛明善笑了笑:“南帝您可能误会了,我朝来南朝本就只是恭贺南帝陛下您的寿辰。” “那玉环和令牌?” 南帝一时间还真有些不确定了,他亮了名牌,对方要是再一直顾左右而言他便没了意思。 他的皇儿难道没有在北朝人手中? 南帝心头不由得一沉。 现在的情况,他倒是宁愿太子真的在对方的手上,这样至少证明太子还活着。 薛明善不放过南帝面上一丝一毫的神情,几番下来,也不得不承认,南帝还是南帝,他看不出来南帝任何的情绪变化。 不过他不急,要是南帝真能轻而易举便能被他左右,那才真是要担心了。 “恕本王直言,国与国之间相互安插眼线并不是秘密,这玉环和令牌乃是我北朝安插在南朝的眼线发现的。” “当时太子在岭北遇袭,我北朝本也想趁机掺合一脚,但那夜参与之人众多,压根没有我北朝发挥的余地。” 薛明善说得直白,南帝抓住了关键信息:“你是说,截杀太子的不仅有谢丞相的人?” 薛明善点头:“是的,我的人想要出手,却见那些刺客明显分为几批,他们人手多,不顾生死,以击杀太子为主,太子人手虽都是精良,但架不住人太多……” 南帝听着薛明善的描述,脑海中止不住浮现出刀山火海,心口处猛地就像是被利刃狠狠地刺了进去。 他的太子啊!终究是他错了,他不该将人送去云中,就算是太子在南安胡作非为,想要毁了他好不容易得来的江山,他也该将人好生带在身边,好好教导,慢慢规劝。 南帝终于维持不了面上的平静,手掌紧紧扣在扶手上,语气有些沙哑。 “接着说。” 帝王的脸上终究还是出现了一丝可窥见的情绪。 薛明善某种一亮,就连心跳都快了一拍。 瞧,他就说没有人能永远坚不可摧,还不够,他想要看到可不止如此,他想要看到你南帝崩溃,痛苦,甚至是绝望。 可他清楚的知道面前的人是谁,他不能掉以轻心。 薛明善叹了口气:“本王只知道当时太子受了很重的剑伤,在被张守一带走的时候已经陷入了昏迷。” 听到此,南帝终于撑不住了,手掌猛地抓住胸口处的衣服,死死按住胸口,脸色陡然变得通红,随即只听“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脸色顿时煞白! “陛下!” 李德全高声惊呼,急忙上前跪扶着南帝:“快来人呀!宣太医!” 南帝抬手制止了李德全的高呼,扯过李德全守手中的帕子,捂着嘴,连连咳嗽。 好一会儿,终于微缓,只是神情看着仿佛又憔悴了很多。 李德全既焦急无奈又心痛,南帝在太子始终的消息传回皇宫的时候便已经吐过一次血了,加之后来一直也没能有丁点太子的消息,南帝日日忧心,身子骨眼看着一日比一日不好。 他是真怕南帝再受到更大的刺激,要是可能,他是真想立即带着南帝离开,可也知道只能想一想罢了。 帝王是一国之本,这些时日南帝一直强撑着,也不过是想撑到太子回来,他要稳住朝势,保住太子的位置。 李德全盯了一眼薛明善,便收起视线给南帝顺着背,说道:“陛下,身子要紧呀!” 血呀!薛明善眸中更亮了,就连一直低着头做隐身状的薛婉婷也不由得抬头朝着南帝看了过去。 都说南帝对太子宠爱,看来这爱确实是没有掺半点水分。 薛明善此刻心情大好,安慰道:“南帝陛下,其实现在没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想来太子殿下若是真的……那张守一也该回来才是。” 薛明善的话有没有安慰到南帝并不重要,南帝知道,张守一没有回来,也有可能是回不来了。 南帝有一瞬间的愣神,随即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薛明善:“你告诉朕这些,就不怕朕将你灭口?” 说到此处,南帝略微停顿了一下,又才继续说道:“挑拨君臣、在南朝安插眼线、参与截杀太子,以上的哪一条,朕都不可能留你活口!” 薛明善对着南帝行了一个全礼,不卑不亢,瞧着并未因为南帝的话而受影响。 “陛下,本王自幼孱弱,前些年好不容易寻得神医方能重现于这世间,自是想活的。” 薛明善嘴角上挑,讥讽之意拉满:“本王说的是与不是您派人一查便知,本王告知您这些完全是南帝您一片爱子之心啊!” 第218章 心思各异 南帝走了,薛明善与薛婉婷姐弟二人也算是是松了一口气。 “你没事吧?” 想起先前与侍卫交手的一幕,薛明善担心地问道。 薛婉婷活动了一下手腕,摇了摇头。 那侍卫虽然武力高强,但这些年她亦是长进不少,加之和薛明善配合,全力以赴,她并没有受到伤害。 得到薛婉婷的答复,薛明善这才放下心来,甩袖坐下:“姐姐,那人你可记得?” 薛婉婷自然是记得当年打伤她的人,到这里也才知道薛明善为何会贸然出手。 “你不该冒险的,皇帝也不会真的放任那侍卫伤人,实则只是试探,你贸然出手,正入了他的圈套,此刻怕是对你身份持疑。” 一个自幼孱弱的皇子,就算是病愈,也不该有如此身手的。 薛明善宽慰:“阿姐放心,世间之事本就虚虚实实,越是真假难辨,他越是不会轻易动手。” 说到这,薛明善目光逐渐幽暗,语气也开始变得森冷:“当年就是他伤阿姐至深,可惜今日只是废了他一只手,算是便宜他了!” 薛婉婷低头看向薛明善,少年身形纤细,抬头看向她的眼神却是坚定无比。 吸了吸有些发酸的鼻子,笑着敲了敲少年的额头:“喂!你要清楚,我才是你的额姐姐,你这样,我会很没面子的!” 薛明善笑着摸了摸额头:“姐姐记性不好,总是记不住我说的话,从前都是姐姐保护我,现在也该换换,由我保护姐姐。” “嗯嗯,知道啦,从现在起姐姐记住了,由你保护姐姐!” 两人说着,气氛一时间欢快起来。 薛明善双眸微动,一把拉住薛婉婷的手。 薛婉婷疑惑,眼神询问。 “姐姐,今晚夜色正好,咱们出去赏月。” 说着,也没等薛婉婷反应,起身拉着薛婉婷便跑。 到了院内,两人停下脚步,相视一笑。 薛明善看着近在咫尺的薛婉婷,眸光莹莹。 “跟我来!” 少年笑着,眸光闪亮,这一刻,就是天上的星星都好似要暗淡些许。 少年卸下了沉重的枷锁,他只是他。 只见他脚尖轻点,拦腰环住薛婉婷的腰,朝着房顶飞去。 薛婉婷一个愣神间,整个人已经置身于房顶上,没了遮挡,视野更是开阔。 晚风袭来,并不觉得冷,反而有一种心旷神怡之感。 薛婉婷俯身看去,皇宫灯火通明,连绵不断的建筑仿佛在此刻也变得渺小,是那么的不值一提。 皇宫她来了很多很多次,也是异常熟悉,但在上方俯瞰皇宫,倒是第一次。 她转身看向薛明善,见薛明善也正看着她。 “阿姐,你记住,你身边始终有我。” 少年的话随风消散,却是一字不落地咳进了薛婉婷的心间,心底某个地方却是隐隐有坍塌之势。 一时间感慨万千,自始至终没有发现少年的手依旧搂着她的腰肢,没有松手。 薛明善不着痕迹地收紧手臂,将两人的距离拉近。 他始终相信,有志者事竟成他卑鄙,他自私,既然想要,那么就要不惜一切代价得到。 亲情是他的阻碍,却也是他的利器,将人锁在身边,慢慢图之,方为上计。 “阿姐,你说人生是不是很奇妙。” 薛明善叹了口气,有些感慨,他从来也没有想过,明明那么讨厌的人,现在却成了自己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薛婉婷再次朝下看去,原先的俯瞰一切的感觉慢慢消散。 看似灯火通明的表象,实则腌臜、污秽,那朱红的高墙在烛光中像极了满脸鲜血的恶鬼。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注视着,心思各异。 他们都知道,要是薛家之仇一日未报,他们终究无法随意地欣赏任何风景。 “你说他信了吗?” “不管他信任与否,只要他愿意派人调查,谢丞相一党便会被牵扯其中。” “走吧,下去了,夜凉。” 薛婉婷突然间便觉得有些疲累。 薛明善点了点头,搂着薛婉飞身下了屋顶。 “我已经派人将线索放了出去,南帝的人顺着这条线,查到了谢丞相头上,便能发现谢丞相更多的罪责。” 薛明善停下,双眼直直地注视着薛婉婷,要想从薛婉婷的申请中看出些什么。 “就是,到时候不知道靖王该如何抉择了。” 萧奕恒始终是横在薛明善心中的一根刺,当年薛婉婷是如何倾心以待,他历历在目,就算是后来薛婉婷解释过了,他依旧难以释怀。 薛婉婷一顿,随即恢复如常:“他那样的人,当然是会在第一时间撇清关系,只为自保。” 薛明善眸光幽深,袖中的手掌收紧,刚刚薛婉婷的一瞬间愣神,他看得清清楚楚。 心中像是被压着一块大石,喘不过气。 一个曾经在薛婉婷心中留下过痕迹的男人,他绝不会让那人留在世中,让那人有一丝一毫机会再在薛婉婷面前出现。 薛婉婷对薛明善的心思一无所知,只是略微沉思了小会儿:“太子下落不明,明面上看着便只有二子相争,可皇位却绝技不能落入萧奕恒的手中。” “姐姐的意思是要我暗中帮助南川王?” “非也。”薛婉婷摇头。 “南川王狭隘自私,难登大雅,天下予他,他接不住,到头来受苦的只有百姓。” 薛明善很高兴薛婉婷能够向自己坦露心扉,但对于薛婉婷话却是糊涂了。 既不能是南川王,又不能是靖王,除去这两位皇子,南朝再无其他皇子,或者她姐姐的意思是安王? 可在他看来,不管是安王还是谁,不都是他们萧家,身体里都流淌着萧家的血,凭何这南朝天下之主就非得是他们萧家人? 薛明善收起思绪,他的阿姐善良,不想殃及百姓,万不可往他阿姐窥见他内心的想法,否则好不容易向他敞开的大门又会无情关闭。 定了定心神:“阿姐的意思是?” “我想要的无非就是替薛家报仇,其余之事,我不想插手。” 薛婉婷垂眸,浓厚的睫毛遮挡住眼底的起伏。 第219章 小心思 在深夜的宁静中,烛光摇曳着,薛婉婷的思绪不停旋转,仅仅几息之后,她又抬起头来,轻叹一口气:“你看那里。” 薛明善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发现窗外的月亮已不再明亮如先,反而有些阴沉,他有些疑惑,又转向薛婉婷。 薛婉婷带着薛明善走向窗边,表情凝重却又似乎遥远地说:“今夜原本是圆月,但被云层遮挡了。” 薛明善心中一动:“南安就像那圆月,而当下各方势力涌动,犹如那遮住月亮的云,看看谁能在棋局中胜出,想要混淆视听,那云再浓密些也无妨。” 薛婉婷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冷笑,目光投向薛明善:“丞相的事已经扰乱了南帝的谋算,南帝想要置身事外恐怕不再可能。” 他们四目相对,薛明善说道:“姐姐放心,这波澜不会平息。” 姐弟俩的对话结束时,已是深夜。 前一晚睡得很晚,薛婉婷醒来时已是巳时,穿好衣衫后,侍女前来伺候。 侍女们摆放好洗漱用品,恭敬地站在一旁,轻声对薛婉婷说:“姑娘,奴婢给您侍奉您洗漱。” 薛婉婷摆了摆手,自己拿起帕子整理着自己,倾听着外面传来的动静,似乎有人在练武。 旁边的侍女偷偷打量着薛婉婷,她们对五皇子钟爱的女子都颇感好奇。 五皇子向来不喜女色,不接受想要讨好他的官员送来的绝色女子,甚至连皇帝和皇后的赏赐也不要,曾经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奴婢想趁五皇子酒醉时爬上五皇子的床,结果激怒了五皇子,最终当场丧命。 侍女们的打量非常小心,但如薛婉婷这样敏锐的人轻易便能察觉到,想到自己在薛明善身边的身份,她感到有些不自在,于是问道:“外面是谁在练功?” 侍女回过神来,立刻答道:“是殿下。” 哦?原来是薛明善。 薛婉婷的眼神微转,放下帕子出了房间。 果然,院子里练武的人正是薛明善,他穿着单薄,一件靛蓝色的练功服已被汗水浸透,贴在身上,显露出清晰的身形线条。 薛婉婷注视着薛明善的每一个动作,掌风起,朝着薛明善发出攻击。 薛明善背对着薛婉婷,并未立刻做出反应,直到她的掌势即将落在他背上,他突然侧身躲开,回手与薛婉婷对抗。 大约过了一刻钟,两人最终停了下来,不分胜负。 他们接过侍女递来的帕子,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姐姐武艺高超。”薛明善说道。 薛婉婷笑着回应:“弟弟也是不逞多让。” 就在此时,薛明善腰间的绳子松开,露出了一侧腰腹,那块块线条分明的腹肌显露出来,薛明善似乎没有察觉,反而转身面向薛婉婷,让她直视着那明亮的腹部。 薛婉婷感到头脑一阵晕眩,似乎有些迷糊,她这穿着衣服看起来那般瘦弱的弟弟,没想到身体内部却如此强壮。虽然她曾见过男人的身体,但这么直接地暴露在眼前还是第一次,让她感到有些尴尬。 不知不觉间,薛婉婷的耳朵变得通红,她在想如果她现在马上移开视线,会不会显得太刻意了。 薛明善看着薛婉婷故作正经的表情,暗自深呼吸,他的腰线更加明显了。 “姐姐怎么不再多睡一会儿呢?昨晚你睡得很晚。”薛明善说道。 薛婉婷看着薛明善的双眼,努力不去看他敞开的衣衫:“现在已经这么晚了,时间不早了,你都已经练过拳了。” “你是女人,我是男人,怎么可能一样呢?”薛明善说着,走近一步,热气袭来,他的身高让薛婉婷感到有些压迫,而他腰间的裸露更是显而易见,甚至让薛婉婷看到上面滚落的汗珠。 “什么不一样?你小子看不起女人?”薛婉婷退后一步,挥舞着拳头说道:“我的武艺可不比你差!今天我就先放过你,下次再说这种话,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薛明善笑得眉眼弯弯,眼角拉长,让薛婉婷看不清他眼中的得意之色,他追着薛婉婷再次走近:“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在薛明善说完之前,薛婉婷打断了他:“好了好了!太热了,我要去洗个澡,你也快点洗,别着凉了。” 说着便头也不回地回了房间,只听“哐”的一声,门被关上,只留下笑容放大的薛明善。 薛明善眸中的得逞不再掩藏,瞧着薛婉婷紧闭的房门,这才慢条斯理地将腰间的衣服带子系好。 薛婉婷关上门,背靠在门上,心绪还在起伏,看来以后还是要慢慢教一教薛明善才是,就算是男子,就算对对方是他的姐姐,也该注意一些才行 根据惯例,外国使者第二天就要离开,当一切收拾妥当后,南帝的诏书到了,大致是说与薛明善交谈愉快,要让他在宫中暂住。 薛婉婷站在薛明善身后,目送着宣旨太监的离去,南帝总是能说着最为好听的话,做着最为卑鄙的事。 等到宣旨太监的背影彻底失不见,薛婉婷才走到薛明善身边,轻声说:“我们被软禁了。” 尽管这样说着,他们两人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慌乱,周围的人在薛婉婷走上前时都悄然散开,现在院子里只剩下薛明善和薛婉婷。 薛明善牵着薛婉婷缓慢地在院子里走着:“南帝不仅让我们留在宫中,而且为了不显得突兀,北漠和几位亲王也一同留在皇宫小住。” 薛婉婷的眼神微暗,她并不意外南帝让他们和齐王一起留在宫中,这也算是求仁得仁,只是将其他亲王和北漠使臣也留在了宫中,这便有些蹊跷了。 要说是为了不显得将他们留在宫中显得突兀,那么就留下齐王与安王便已经足以,薛婉婷很是疑惑,却也暂时理不清头绪。 第220章 风起 自从南帝将他们留在皇宫已过两日,期间,南帝一直未召见薛明善,薛明善也不着急,一边听着线人传来的消息,一边同着薛婉婷及亲信们分析着这两日朝廷内外发生的事。 这两日,齐王和丞相俨然成为了南朝最为瞩目的存在,南帝对他们各自关注,但态度却是不尽相同。 齐王的身体状况成了南朝的焦点,这两日早晚都会有太医奉旨上门为齐王诊脉,朝野上下不由得暗中猜测,齐王是否身体再次出了问题,才引得南帝的如此关注。 世人无不赞叹南帝与齐王的兄弟情深,暗想着,就算是当年有些什么,现在齐王对于南帝来说已经毫无威胁,南帝始终还是对齐王有些情谊的。 比起齐王这边的兄友弟恭,丞相那边便有些不尽如人意了,门生在朝堂上被参了一本,事情虽然表面上与他无关,但只要南帝追查下去,他亦会被牵扯进去。 到底是谁?是谁想要整他?想要动摇他的地位?而南帝当堂的斥责,更是让他颜面扫地。 丞相在官场沉浮多年,一点风吹草动便会引起他的警觉,尤其是现在,局势紧张,他更是不安起来。 这日下朝,丞相带着一肚子的火回了相府,守旧派和南川王的人借机火上浇油,紧咬住他不放,让他只能看着自己的门生被贬,损失两员得力大将,而后续补位是个大问题,要是上来的人是南川王的人,于他们大计必定有碍。 本就忧心忡忡个,再一进府,又见自己儿子不成器的样子,心头更是烦闷,堵在心底的火瞬间迸发了出来。 想他在官场上提心吊胆费心费力,自己家中却是没有一个能在他百年后撑起门楣的,看着迎面走来的儿媳,忍不住便说了起来。 “你也莫要整日里随着他乱来,为人妻子者,应当约束劝诫。” 丞相的这话不可谓不重,刘氏低声应着,心中却是有怨。 丞相本欲再说,又见自家女儿走了过来,到嘴巴话便咽了下去,儿子不争气,至少这个女儿还是贴心的,于是收敛起了神色,面上勉强堆起笑,看向女儿。 谢晚意上前行礼,袅袅婷婷:“父亲。” 谢丞相点头应道:“今日怎么没有练琴?” 谢晚意自从启蒙,每日时辰皆有安排,而且她自己也喜欢,是以丞相有些好奇她这个时辰会过来。 说起这个,谢晚意不禁微垂下了头,仔细看小脸,还能瞧见两颊微红。 自家女儿自己了解,丞相想起靖王,即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曾经的确是看走了眼,靖王的才智与谋略就算是他也要甘拜下风的,更何况能从冷宫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靖王自然是极好的,可作为一个父亲,他却是不想自己女儿嫁予那般心机深沉之人,他臣,亦是父,更是一个男人,而男人正是最为了解男人的。 微微叹了口气,又看了一眼明显陷进去的女儿,头更疼了。 他不是一个朝令夕改的人,要不然也是做不到这个位置的,更何况现如今也由不得他了,既然已经上了靖王的船,那也只能将自己与靖王绑得再紧一些了。 丞相的眸中怜爱不在,深沉了下来,他的女儿既然享受了家族的供给,便也是该为家族做出一些牺牲的。 “你随为父来。” 丞相知道谢晚意要询问靖王的事情,便领着谢晚意离开。 两父女一走,刘氏便也没了伏低做小,走到自己丈夫身旁坐下,看了眼已经醉得不省人事被丫鬟簇拥着的丈夫,觉得心力交瘁。 “还不快将少爷带下去!” 刘氏烦躁地挥退丫鬟,要说曾经她有多憧憬成为当朝首辅的儿媳后的生活,现在就有多憋屈无力,弟弟死了,尸体还被齐王那般对待,父母的伤心埋怨,公爹的避之不谈,丈夫的漠不关心,她后悔了。 想到这些,刘氏眸中恨意涌动如有实质,朝着一旁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躬身听着,随即行礼快速退了出去。 朝中最近也因为南帝的态度有了些异动,虽然现如今大将军不在了,可还有一个掌管兵部的太尉,丞相依旧不能一家独大,是以最近太尉府门也很是热闹,只是不管对方是谁,太尉一律以身体不适为由统统婉拒。 现如今,南帝的任何举动都会被朝臣们揣测,曾经太子还在,谁也动摇不了太子的地位,可现在虽说对外没有明说太子已死,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都知道,太子必定凶多吉少, 而如今这些亲王皇子都回了南安,在这个充满危机和机遇的时刻,他们注定要在这场权谋之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他们现下的每一个决定和行动,都将对以后自己以及子孙的发展产生深远的影响。 现在,他们不能再坐以待毙,加官晋爵,封侯拜相,实现自己的野心,在此一搏。 在这样的背景下,齐王这边倒是格外清净,一来他本就没有实权,又双腿有疾,使得朝中的权臣和野心家们都不会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然而,齐王知道,这份宁静并不意味着无事发生,他早已经置身于风波的漩涡之中。 林肖正在向齐王详细汇报着这两天朝堂上的种种变化,他的声音虽然低沉,这两日南帝的频频试探,让他随时都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李沐正跪在齐王的双腿旁,手持银针,每一针都准确地刺入齐王双腿的穴位,听着林肖的话眉心不由得跳了跳,他本只想做一个快乐逍遥之人,却硬是被卷入皇权争夺的旋涡中,如今的他对这一切感到恐惧和麻木,又想起自己那个坑儿子的老爹,恨不得当场洒下泪来。 施完针,李沐秉持着眼不见为净的准则,准备收东西走人。 “待会儿太医还会来,李沐你万不可大意。” 林肖察觉到李沐今日施针要比前两次快上一些,皱了皱眉,不放心地提醒道。 李沐继续着手中的动作,并没有因为林肖的质疑有片刻停顿,要说之前他还怕这几个,但是自己老爹虽然不靠谱,可也算得上是个超大的靠山了,所以只是说道:“放心,我都是按照父亲叮嘱施针,就算是再来十个太医,依旧诊不出王爷双腿的真实情况。” 齐王微微点头,他知道,李沐的医术是李老一手教出来的,医术不可谓不高,且李老对他有恩,忠诚可靠,所以他对李沐很是看重。 “左羽,你好生保护李大夫,万不能让皇兄之人有可乘之机。” 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左羽应道,看着已经收好东西的李沐比了个请的手势。 齐王沉默片刻,直到李沐与左羽离开才抬起头看向林肖,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接下来就看他如何行动了。”平静而坚定的声音中,透露出一股不可动摇的决心。 第221章 窃听风云1 薛婉婷心中暗自思量着,朝堂上的风云变幻,皇宫内的权谋纷扰,每一个人都时刻在谋略着自己的利益,南帝身为这一切的掌舵者,绝不可能让这些人偏离自己的掌控。 按时间来算,现在南帝应该是已经收到了与太子遇刺相关的消息,丞相再能言善道,明哲保身,可那刘氏现下身份可是丞相儿媳,由刘氏与娘家势力组织的几次刺杀,丞相又怎能脱身干净。 眼看着一个一个的朝臣暗中站队,自己的心腹阳奉阴违,还与太子被刺一案有关,就算是再心思深沉之人,应该也是会阵脚大乱的吧。 乱吧,心一旦乱了,人也就不再坚固不摧,她想是时候该她行动了。 是夜,薛婉婷送走在自己这里赖了一天的薛明善,将门关上, 只见原本还柔和含笑的神情瞬间便冷了下来,薛婉婷解开腰带,脱掉外衫,里面只穿了一套深色的衣裙,简单利落,她蒙上面纱,做好一切,利落地从屋子一侧的窗户翻了出去。 不知是否是上天也知晓当今形式,空中乌云叠层,月色全无,乌压压的,仿佛连空气都变得静默,而深陷其中的一座座宫殿,却是半点没有暗色,各宫主殿烛火通明。 薛婉婷就着暗色,小心前行,走到一座偏殿闪身下了屋顶,巡逻侍卫才刚走过,薛婉婷抓住时机,迅速朝着通往冷宫的方向而去。 皇宫地势她一清二楚,这一路上虽偶有几次差一点便要被发现,却也总算是有惊无险。 薛婉婷在冷宫的一座假山处停下,径直走了进去,虽是假山,但依旧巍峨,只是矗立在荒芜的冷宫中显得格外萧瑟。 薛婉婷走了几十步,停了下来,她抬手朝着山壁摸着,最终停在一个婴儿拳头般大小的凹槽处,伸出一根手指从凹槽侧面探了过去,用力一按。 随即便听到轻微的响动,假山缓缓移动,移开的假山下露出一个三尺左右的黑洞。 还在便好。 薛婉婷不敢大意,随即又迅速四下瞧了瞧,确定无人这才顺着洞口跳了下去。 几乎就在薛婉婷跳下去的一瞬,假山再次移动,恢复原样,洞口消失不见。 薛明善从暗中走了出来,急忙走过去查看,有些懊恼,伸手在山壁上摸索着,始终不得其道。 他本就知道薛婉婷进宫必是有自己的打算,是以先前在离开薛婉婷的视线后并未离开,只是隐在暗处,果然不过片刻,便发现薛婉婷穿着夜行衣蒙面而出。 他不放心,便也跟了上来,为了不让薛婉婷发现,一直保持一定距离,可也就是这样的距离,让薛婉婷直接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薛明善一拳砸向山壁,石屑落下,他喃喃说道,像是自语,又像是叮嘱:“姐姐,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薛明善的举动薛婉婷自是不知道的,她一路上小心前行,洞里没有任何光亮,齐王送给她的夜明珠便在此时派上了用场。 这条密道她幼时曾与太子走过许多次,那时候的他们两个小小的,对什么都好奇,当有一日太子神秘兮兮地告诉她,说是找到了一个非常好玩的地方。 那时候的她还没有被薛定远暗中管教,是以是真的很皮,一听到有好玩的,便是双眼一个圆睁,也不管那是南帝的寝宫,穿上太监的服饰,跟着可以自由出入南帝寝宫的太子便混了进去。 密道的入口就在龙床之下,开关隐秘得很。 说起这个,太子得意得很,说是有次晚间同南帝一起睡,半夜被尿意弄醒,刚想喊人,却感觉到南帝起身,便发现南帝在床头摸索着,床便移开了位置,他又是好奇,又是害怕。 待南帝进入了密道,龙床又回到了原处,太子才敢睁开双眼。 那时的太子本就是好奇心极重的年岁,于是总是趁着南帝不在之时,偷偷研究,总算是有一天顺利打开了开关,后来就有了他们二人一同下密道的事情。 密道很黑,可是他们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岁,两个小小的孩子足足在密道里走了一刻钟才走到了密道的尽头,又是好一番研究,才打开密道的门,等他们好不容易出去,才发现洞口竟然设在冷宫。 当时他们也没管那么多,只是觉得好玩刺激,以至于后来他们经常趁南帝不在便偷摸着进入密道,这个密道甚至成为他们二人的秘密基地。 只是随着年岁的增长,两人都意识到事情的严肃,他们约定对这条密道闭口不谈,这也成了他们两人的秘密。 薛婉婷想着,曾经的画面在脑海中一幕幕划过,心头的异样被强行压下。 到了洞口,薛婉婷收敛气息,朝着黑漆漆的洞口上方看着。 要是可以,她真想不管不顾打开开关,冲进南帝寝宫,结果了南帝,以慰她薛家亡灵! 可洞口打开需要时间,还不待她进去,南帝若是在寝宫,一声令下,她便没了退路,显然这个办法并不可取。 强压下心中的起伏,薛婉婷将耳朵贴上洞顶,全神贯注地听着。 刚开始还什么都听不见,直到薛婉婷快要放弃时,耳中传来隐约的响声。 “咳咳咳……” 咳嗽声剧烈,看来南帝的身体是真的很不好呀! 得知了这个消息,薛婉婷心中甚是快意,很快便又传来了细微的声响。 “李德全,你说朕是不是真的老了?” 南帝挥退拿着帕子想要上前的宫女,看着走到一旁为自己顺气的李德全,神色疲惫。 李德全手上的动作一顿,继而又继续,说道:“皇上您可是万岁,正值壮年。” 南帝盯着一处烛火,眸光深邃而飘远,很快便又重新凝视,再看那眸中竟透着深深凉意,要是个胆子小的瞧了,定是要吓得跪倒在地的。 “朕喜欢狗,更喜欢养听话的狗,可是那狗以为朕宠爱它,便背地里胡作非为,甚至咬了朕一口。” 南帝悠悠说着,身侧的李德全却是被惊得出了一身冷汗,南帝说的是谁,他作为南帝的贴身太监,他如何不知。 李德全不敢接话,事关社稷,他一个宦官,容不得他插嘴。 只是心中暗自腹诽,那谢丞相一家子实在是胆大包天,那刘川是个什么东西,谁都知道,当年也正因为南帝知道刘川是个什么货色,是以才听取了丞相的建议,让刘川去了云中,实则是恶心齐王给齐王添堵。 刘川那么个狗东、西,既然得了这泼天的机缘,便该好好为皇上办事才是,可那刘川偏偏仗着自己姐姐是丞相的儿媳的身份在云中胡作非为。 要说这么一个狗一样的东西,犯了错,死也就死了,能给太子练练手,也算是他的造化了,可那丞相的儿媳竟然敢派人行刺太子! 李德全不敢再接着往下想,只能用自己的方式缓解南帝的疲累,他一直都是一个聪明的宦官,在南帝身边一直待到现在,正因为他炉火纯青的察言观色的能力。 第222章 窃听风云2 南帝说完,室内一片静默,南帝的话犹如巨石投湖,激起层层涟漪。 现在室内只有南帝及李德全二人,时刻警惕小心的李德全也不敢再装聋作哑,鼓起了勇气,小心翼翼说道:“奴才虽然是个阉人,不懂世间诸多纷扰,但深知这狗咬了人,若是主人不喜欢,打杀了便是。” 南帝闻言,缓缓转过身,眸光深邃,凝视着李德全。 李德全动作再次一顿,心脏顿时收紧,也不敢去细瞧南帝眸中深意,小走上前,跪倒在地,声音中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奴才失言,还请陛下宽恕!” 南帝瞧着李德全的动作,对于李德全的精明能干以及老练很是满意,只是心中难免暗道了一声“老鬼”! 李德全的话说得精妙,他说狗,李德全便也揣着明白装糊涂地也说狗,打杀之前还要细心考虑到主人是否喜欢,这是将他的问题又完美地丢还给了他。 南帝摆手示意李德全起身,李德全还是太过谨慎了一些,现在他的身边能说话的人已经很少了,以前他是喜欢李德全的谨慎的,可现下却是希望李德全能同他好好说说话,甚至可以不分主仆,抛开主仆之分,坦诚相待。 只是这念头刚刚冒出来,他的脑海中便不由自主浮现出一个男人的身影。 南帝急忙收敛心神,目光中猛地划过些什么,起身的李德全刚好瞧个正着。 李德全背心发紧,竟是隐隐出了一层薄汗。 只见南帝双眼微闭,再次睁开时,已是冷冽如冰。 李德全心惊,不敢再多言,也不敢再瞧南帝神色,只得恭敬地退在一旁。 南帝稳了稳心神,随即沉声吩咐道:“齐王那边,明日让太医继续,且早晚各一次,关于齐王的病情,任何太医不可对外泄露一分。” 李德全虽有些不解,那太医不是已经确定了齐王的腿疾确有好转,要是还是一日两次,难道南帝是想将齐王继续留在宫中? 虽是如此想着,李德全面上也没有表现出半点疑惑,只是应道:“唯。” 南帝一边说着话,一边瞧着李德全毕恭毕敬的动作,先前心头的异样便消散了个光。 他是一国之主啊!凡他领土皆应俯首称臣! 不分主仆?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荒谬至极! 不知尊卑,不守礼数,分明就是狼子野心! 一直如鲠在喉的刺今日终于咽了下去,南帝就觉着心头的郁气都消散了一些,摆了摆手:“好了,你且先行下去。” 李德全不知道这会儿的功夫,南帝的心绪起起伏伏,行了礼,退了出去。 南帝脱掉寝鞋,上床躺下,辗转反侧始终难以入眠。 与此同时,在密道听着的薛婉婷久久再未听到声响,便想着南帝怕是已经就寝,生了离去的消息。 南帝既然吩咐太医依旧每日早晚两次替齐王诊脉,那就意味着南帝不会让齐王离宫,也就表示了南帝要开始动手了。 上一世南帝也曾将齐王困于宫内,齐王一直装傻充愣方才有机会逃离皇宫,返回封地。 好似命运的齿轮以另一种方式再次转动到原来的位置,可这一次薛婉婷却没有了以往发生类似事情的无力与沮丧。 如今的她不再惧怕命运,这一次看似轨迹重合,却不再是命运的推动,而是她主动出击。 薛婉婷又再等了一会儿,再没有听到声响,这才自密道原路返回。 密道外的薛明善还没有放弃,一直试探着想要找到开关,可这假山各个地方瞧着都大同小异,他把瞧着可能是开关的地方都试了,始终没能成功。 薛明善颓然地靠在山壁上,假山的凉意透过衣衫浸透进了肉里,他只觉得整个心连同着整个人都是冷的,随着时间的推移,薛明善明显心慌了起来。 他不知道密道通往哪里,薛婉婷顺着这条密道去到了哪里?又去见了谁?去做了什么事情?她有没有危险? 想到最坏的可能,薛明善脸色发白,就算是背靠在山壁上,也觉着自己仿佛快要支撑不住,浑身发软。但他知道此时必须保持冷静,以应对可能出现的任何情况。 就在这时,假山的密道口处突然产生了细微的异样,薛明善的神色立即紧绷起来,他紧紧地盯着洞口,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迅速离开假山,隐在了暗处。 其实在夜晚,密道口隐藏在假山之中,要是没有在特定的位置上是发现不了假山的移动的,薛明善也就是跟着薛婉婷来的,是以找的地理位置绝佳,才总算是能看见一二。 他心中越发忐忑,他心中期望出现在洞口的是薛婉婷而非旁人,这条密道通往哪里他尚未可知,也就意味着里面出来的人不一定是薛婉婷。 他须得要万分仔细小心,要是里面出来的人是薛婉婷他可以放心,但如果是别人,他必须迅速采取行动,将其拿下,因为这也就代表着薛婉婷可能出事了。 不过片刻工夫的时间,薛明善却是觉得漫长无比,这种等待让他感到一种压抑的紧张,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假山出口,那双凝聚的黑眸就像是暗夜里的猫,等待着自己猎物的出现。 终于,假山出口处出现了令他熟悉无比的身影,正是他所期待的薛婉婷。 这一刻,薛明善紧绷着的神经才敢松懈,心中一时间百感交集,心底竟然涌起一股劫后余生的委屈。 只是这一身情绪无处表达倾诉,薛明善像来时路一般,不远不近地跟在薛婉婷的身后,直到薛婉婷进了屋子,薛明善依旧不放心。 只见他一个飞身,跳上了薛婉婷院中的一棵树上,靠在粗大的树干上面,一双眸子就那样默默注视着薛婉婷房间的位置,直到天亮。 第223章 丞相之子 宫中风云涌动,宫外这时却是发生了一件大事,南朝丞相的儿子与一男子在花楼里为一花魁大打出手,丞相儿子一不小心把那男子给打废了。 要说这两者相争本也没什么,更何况其中一方还是丞相的儿子,就当丞相夫人以为就像以往一样能用权钱将此事压下,可没承想被打废的那男子乃是皇后母族承恩公最小的儿子。 南帝爱重皇后,自皇后仙逝,空置后位至今,皇帝对皇后母族一直多有照顾,承恩公见自己幼子被打废了,丞相一家还想以强权相压,随便将事情给捅到了南帝那里。 承恩公闹到宫中已经是半夜,南帝在得知前因后果后,宣丞相进宫的旨意与捉拿丞相之子谢承安的官兵连夜便到了丞相府。 丞相匆匆穿衣赶到前厅,在听完旨意后,才得知家中逆子惹祸了,想起晚间他还询问了家中夫人,平日里总是啰啰嗦嗦个不完的妻子,竟只是随意敷衍说道家中一切安好。 丞相脸色顿时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白,再一看到被官兵押着出来的谢承安,还在那里不知死活地辱骂官兵,顿时只觉心中猛地一沉。 朽木!简直就是朽木不可雕!不对!应该是蠢¥货!蠢钝如猪! 丞相上前疾走上前,一巴掌扇在了叫嚣不止的谢承安脸上。 “混账东西!你给我闭嘴!” 一巴掌下去,谢承安也是蒙了,他爹一向威严,但对他也是宠多责少,是以不敢置信。 他捂着半张被打得发麻的脸,一开口便带上了哭声。 “父亲!你竟然、您打我……我不过就是打了那小子一顿,不过区区一个庶子……” 只是话还没说完,接着另外半边脸上便又被打了一巴掌。 “打的就是你!” 丞相恨铁不成钢地死死盯着谢承安,心如刀绞,但眼下势式所迫,他这个做父亲的不得不狠心。 这两巴掌是打在谢承安的身上,但痛却是在他的心上,但这两巴掌不得不打,这是在救谢承安,也是在救他谢家! 这两巴掌下去,谢承安兴许是没回过神,愣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睁大了双眼,含泪委屈地瞧着丞相。 “我这一生殚精竭虑,忠于皇上、忠于朝廷,坚守初心,没承想却生出了个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还请两位大人将他给堵了,莫要让他再胡言乱语,惹人唾弃!”丞相对着扣住谢承安的官兵说道。 官兵虽也早有此想法,但在丞相眼皮子底下却也是不敢真的动手,毕竟丞相的地位在那里摆着的,今日这事结果尚未可知,朝中局势动荡起伏他们最是多见,是以一向在事情不明之前,都尚且留有余地。 是以听着丞相的话,押着谢承安的官兵不仅没有顺势而为,反而押着谢承安的力道还有所松缓。 丞相一双老谋深算的眸子在两名官兵身上扫视,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便又对着宣旨的太监说道:“更深露重,还劳烦大人跑一趟,实在是不安。”说着又朝身边的小厮使了个眼色。 小厮会意,接过一旁先前匆匆端出来的木盘,将上面放着的几个荷包依次分发给了宣旨太监及领头侍卫。 丞相在官场多年,知道银钱使在哪里才能成为自己的磨刀石。 见小太监及领头侍卫都收了荷包,心中便定了一分,想必要是南帝问起今晚他的刻意为之便能在南帝心中起到关键性作用。 太监及那领头官兵对视一眼,随即便又分开,二人皆是人精,自是知晓什么钱能收,什么钱不能收,兄弟们跟着他们办事辛苦,自是要使些银钱,犒劳犒劳弟兄们的。 “丞相大人说的是哪的话,咱们几个也是奉旨办事,那就请大人与咱们走一趟吧。” 丞相点头应是,只是接着又道:“既是要去见皇上,我这衣衫便有不妥,还请几位大人稍等我片刻,我这去换件衣裳,整理一番。” 太监见丞相衣衫整齐,头发一丝不苟地盘于头顶,哪里有半分不妥,知道这是丞相推脱之词,想必是要对家中安排一二,但感受到袖中荷包的重量,便也顺得卖了个面子予丞相,于是说道:“那大人可要快些。” 谢丞相心中早有谋算,也顾不得自己还在侍卫手中的儿子,提着衣摆便匆匆朝后院方向走去,他那老妻是个遇事便没个主张的,女儿虽有些分寸,但毕竟年岁尚小,他必须同她们透个底,莫要做些适得其反之事。 只是天不遂人愿,就在谢丞相转身刚朝后院去的方向走了几步,得知了消息的丞相夫人及谢承安夫人在丫鬟的簇拥下急匆匆也赶了出来,往日顶顶尊贵的贵妇人,此刻半点悠闲尊贵也无。 “老爷!老爷这是发生了何事呀?为何要将安儿带走,老爷你快让他们放开安儿呀!” 丞相眉心直跳,他好似知道自己这儿子为何会如此蠢笨了,他疾走几步,拉着还要往前冲的妻子,疯狂给其使眼色。 不过结果显而易见,他使了好几个眼色,他的妻子依然不得其意。 “老爷!他们要将咱们的安儿带走啊!老爷您快让他们放手!” 丞相夫人不管不顾上前去拉扯侍卫:“放手!丞相之子你也敢动!还不快放开!” 众人面面相觑,无脑泼皮他们见得多,但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尊贵和煦的丞相夫人,真实面目竟是如此。 就在同一瞬间,丞相觉得众人瞧着自己的眼神都变了,背脊挺直了几十年的丞相看着自己这一家拎不清的,竟然有了几分佝偻。 “蠢妇住口!” “啪!” 又是一声巨响。 眼见着丞相夫人被丞相给生生打了一巴掌,众人一时间脸上神色便更是精彩了。 “无知妇孺!” 看着跟了自己几十年的老妻,丞相始终说不出更严厉的话。 “干站着作甚?” 随即朝着身后的婆子厉声说道:“还不快将夫人带走!” 丫鬟婆子得了令,惶恐上前,低声说道:“夫人请回吧,少爷吉人天相,又有大人在,不会有事的。” “放肆!给我滚开!” 丞相夫人一脚踢开其中一个婆子,朝着丞相怒吼道:“老爷……” 丞相深深吸了口气,不想再多言,更不愿自己的一张老脸被丢光,将丞相夫人的话打断:“带下去!” 见到此情景,丫鬟婆子也顾不上得罪主母了,毕竟府上当家做主的始终还是丞相,遂立即上前半抬半架地将人给弄了进去。 耳边叫嚣声渐渐远去,丞相收起心底的无力,再转身,依旧是当朝丞相,庄严威仪。 丞相拱手:“让诸位见笑了,本官现在就随诸位进宫。” 得了,这是不打算安排筹谋了,宣旨太监深深地看了丞相一眼:“那就请大人随杂家走吧。” 丞相抬脚欲走,这时才瞧见一直安静站在那里的儿媳,心中一动,当初正是知道刘家女端庄持重,素来有管家贤明,这才为自家不成器的孩子求取了来。 虽然后面有了刘川之事,他这个儿媳求到了他面前,他虽没有帮忙,但将其中利弊都一一讲给了刘氏,他相信刘氏是个明白人。 既然已经嫁入了谢府,便也该以谢府主,娘家之事还是少参与为妙,毕竟刘川之事事关皇族,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刘氏就算死有怨,但时间已过总能想明白,既已是谢家人,一荣俱荣的道理没道理不明白,随即对着刘氏说道:“安儿的事情皇上自有定论,你且在府中好好照看你的母亲和妹妹,安心在家中待着,等为父回来。” 刘氏心头冷笑,面上却是不显,只是恭敬道:“您放心,儿媳一定谨遵父亲的话,好好照顾着。” 得了儿媳的答应,自以为刘氏理解了自己话中之意的丞相这才稍稍放心。 瞧着丞相一行人出了府,刘氏面上的恭敬不复存在,眼中竟然有了几分笑意,笑得嘲讽,她的弟弟死了,母亲整日疯疯癫癫郁郁寡欢,父亲竟带着外室及外室生的孩子入了府,她已然没了母家可依,母亲更是在夫家没了立足之地,她和母亲不好过,丞相一家又凭何好过! 当初她便觉得弟弟去云中不妥,弟弟本就性子不好,再一得了皇帝的默许,云中也没有人可以时时规劝提醒之人,一旦她阿弟去了云中没了约束,不知道会惹下何事。 可她人微言轻,母亲也做不得主,父亲一心便只有自己的高官厚禄,哪里又会真心为弟弟考虑,她知弟弟这一去看似前程似锦,实则却是前程尽毁。 可她是万万没想到,弟弟这一去竟是永别! 刘氏眼眶发红,身子都隐隐颤抖:“我肯定会将一家照顾得很好的!”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第224章 不听话的刀 皇宫深处,御书房内气氛凝重。南帝端坐龙椅,神色深沉。承恩公在一旁静坐,尽管未发一言,其满面哀伤却令人不忍直视。 丞相谢安步履沉稳地走入,见到的便是这一幕。 承恩公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似乎找到了宣泄悲伤的出口。他猛地冲向丞相,声嘶力竭地哭喊:“你个老匹夫!还我儿子的命来!” 丞相本还在想承恩公会不会戏过了一点,直到自己脸上被承恩公给结结实实地抓了一把,面上传来火辣辣的疼,抬手遮挡,刚想开口。 一个犹如晴天霹雳的消息便在耳边炸开! 承恩公幼子竟然死了! 丞相的顿时一颗心如坠冰窖,同时脸上被抓的地方又传出火辣辣的疼。 丞相的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他抬头看向南帝,只见南帝脸色阴沉,显然已是极为震怒。丞相心中一凛,此事的严重性已经非同一般了。 先前,他想着不过是一个区区庶子,平日里也未见承恩公有多喜欢,只要他用足够的利益相换,承恩公未必会在意。 可现在看来,承恩公那样子,对那庶子的喜爱远超过他的想象,难道是传言有误? 丞相不禁开始盘算着如何妥善处理此事,才能尽可能保全自己的孩子。 不过转瞬之间,丞相脑中思绪万千。 承恩公受皇帝照拂,依仗的是帝后情深,皇帝又想太子能有母族依靠,是以就算是承恩公族中并无能人,南帝也乐得给承恩公几分体面。 承恩公一门虽然入仕之人少之又少,但恩宠赏赐源源不断。 他不相信承恩公真有表面表现得那般与世无争,无非就是族中实在没有人能在他百年之后撑起门楣的,只能强撑,想着等到太子登基,至少能继续保他一门百年荣耀, 但现下太子生死不明,新帝一旦登基,承恩公这一脉便也会彻底没落。 现下情况,原本太子一派也都陆陆续续转投向了其他几个皇子王爷,但承恩公身份尴尬,既不好转头,也没人愿意拉拢,就这样独立在了那里,明明是无路可走,却非要故作清高。 要是新帝登基,不论是谁,承恩公一门怕是荣耀不在了。 来的路上,丞相已经盘算着自己一派哪个部门官职空缺,既能让承恩公欣然接受,又能顺利将承恩公并入自己一派,这样一来谢承安的事情解决了,靖王夺嫡之路也多了一个依仗。 丞相心中已有计较,他在考虑如何将承恩公拉入自己一派,然而,那孩子的死讯如同一块巨石,现下这件事情已经闹到了皇上这里,让一切都变得棘手起来。 承恩公继续发泄着愤怒,丞相却只能默默承受。南帝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见到丞相的伤势却并未制止。 李德全立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他侍奉两代君王,现下这场景也是第一次见啊。 丞相知道此时不能有任何轻举妄动,只能承受承恩公的愤怒。他心中将承恩公骂了个遍,却仍面不改色。 丞相觉得承恩公怕是得了失心疯,区区一个庶子,何至于闹到天子面前来! 莫不是他儿子一命还一命,承恩公府便能得到好? 就算是他儿子不幸折了,可他还是当朝丞相,承恩公是想要与他结仇,然后置全族仕途不顾吗? 承恩公终于发泄完毕,跪坐到地上放声大哭:“皇上!您可一定要为老做主啊!” 南帝静默不语,只是静静观察着一切。 丞相趁机稳住身体,虽然衣衫凌乱、头发散乱,冠也斜斜得挂在头顶,但他知道现在不是顾及这些的时候。 他双手匍匐在地:“微臣知罪,是微臣教子无方,才使得他失手打了承恩公之子。” 承恩公立刻跳了起来:“什么叫失手?我儿就是被你儿子故意打死的!你休想混淆视听!我要你儿子一命还一命!” 丞相被承恩公的激烈反应惊得心神不定,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见南帝终于开口:“承恩公,你且先起来,此事朕会查明真相,给你一个交代。” 南帝说罢,又看向丞相:“丞相。” 南帝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仅仅两个字就让丞相感到压力山大、脸色苍白,他知道此时必须谨慎应对。 “你身为当朝丞相,本该以身作则,却没承想家中之子竟敢将人活活打死,视人命如无物,这便是你当朝丞相的教子之方?” 丞相抬头看向南帝,身形竟有了些佝偻:“皇上,承恩公之子的死微臣深感痛惜。然而此事必有蹊跷之处,我们必须查明真相才能承恩公和那孩子以及百姓一个交代啊。” 他再次行礼,神情痛心疾首,“皇上,微臣知道教子无方,罪不可赦。然而此事乃是微臣之子与承恩公之子发生口角冲突,两人这才扭打在一起……” “你休想抵赖!大庭广众之下,众人都是证人,我儿就是被你儿所害,你休想抵赖!” 承恩公听不得丞相的巧言善辩,气急,打断丞相继续发言。 丞相抬头看向承恩公,眼中满是愧疚:“承恩公,令郎之死我也深表同情惋惜,但我儿与令郎之间互殴必定事出有因,既此事已经发生,我们现在要做的便是将此事查个明白。” 还不待承恩公反应,丞相再次说道:“皇上,微臣愿意接受任何调查,严惩凶手。但请皇上也给微臣及孽子一个机会,要是此事另有蹊跷,也能够还我儿一个清白。” “皇上!这老匹夫分明就是在拖延时间!你万不可信了这老匹夫!” 承恩公见南帝沉思,随即开口说道,他没有丞相能言善道,怕丞相这厮再说下去,局面便不是他想要的了。 南帝目色冷沉,丞相果真是官场沉浮多年的老狐狸。 沉得住气、一直只说自己教子无方,却又将二人纠纷往互殴引导,又适时地表现出自己的公正无私。 要彻查呀?一个是如日中天的丞相之子,一个是濒临没落的承恩公的庶子,就是傻子也该知道怎么去查这件事情。 南帝目光带着洞察一切的嘲讽,他瞧着比之先前越发镇定的丞相,心中杀意涌动。 丞相与薛定远都是从他微末时跟随在侧的,但丞相比薛定远识时务,分得清主次,虽然能力不及薛定远万一,但好在一向最是听话,伏低做小,也算是他身边一把较为好用的刀。 可有一天,这把刀以为自己锋利了,就敢不经过主人同意,刀挥向了别处,甚至将刀锋对上了自己的主人,那这把刀便没了存在的必要。 皇上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杀意:“承恩公莫急,朕定会秉公处理,还你子一个公道。” “李德全、传旨下去,命刑部负责彻查此事,定要查明真相,不得有任何偏袒。” “唯。”李德全听后心下一惊,但并未表露。 第225章 风云起1 到了宫门,夜更深了,承恩公及丞相排队准备出宫门。 “承恩公!承恩公!” 承恩公正在接受侍卫检查,原本打开的窗子在丞相声音传来的瞬间猛地从内关上。 丞相碰了一鼻子灰,眸色一变,瞬间又将怒气压下,神色谦逊,带着小厮继续上前。 站立在车窗一旁,即使知道承恩公瞧不见,也微微躬身行礼:“承恩公,我深知现在的安慰显得苍白无力,但令郎之事还请节哀,如今刑部已经介入,相信刑部一定会还令郎一个公道,今日天色已晚,不宜多做打扰,明日我再亲自登门拜访,还请承恩公见谅。” 马车内,随从暗暗瞧着承恩公的反应,见承恩公只是闭眼假眠,面上平静,看不出什么,心中疑窦虽多,但主子不说,他便应该遵循主意,保持缄默…… 小公子一向不得老爷喜欢,整日里寻花问柳,与狐朋狗友一道胡作非为,不做正事。 经年下来,老爷也是彻底放弃了小公子,是以他对老爷能够冒着得罪势力如日中天的丞相来宫中讨要公道,很是看不懂。 不过转念一想,为人父母者,就算是孩子不成器,被伤了心,想来心中有个角落依旧是装着对孩子的爱的。 虽是这样想着,随从却始终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不过这毕竟是主子的事情,他一个奴才,安心当好一个奴才才是。 丞相说完,侍卫也正好检查完毕,见着从始至终都紧闭着窗子的马车扬长而去,丞相面上的谦逊有一瞬间龟裂。 他放低身段,主动迎上去,给足了承恩公颜面,这台阶是搭建得好好的了。 可这眼见着便是没落的承恩公竟然全然不理,姿态依旧摆得高高的,这在丞相看来,承恩公这一举动,分明就是冥顽不灵,不识好歹! 若是先前他还对这件事情有些难以应对,可现下南帝将这件事情交给刑部主审,那就是皇上再给他机会。 刑部新上任的侍郎乃是他学生,这事情是过了明路的,南帝对他与刑部侍郎的关系知晓得一清二楚,既已知晓其中关系,却依旧命刑部主审,这便是南帝给他的保障。 丞相甩袖,双手背于身后,转身回了自己车上。 随行小厮低着头,他在丞相身边当差已久,知晓丞相在外一向有笑面虎之称,待人待事始终都是一副谦逊和煦之态,笑眯眯的,可那些在言行中若有得罪之人,就算是无心之失,丞相也会秋后算账。 丞相就像隐在黑暗中的一只鹰,站在无人看见的高处,俯瞰一切,一旦猎物露出一丁点破绽,便会伸出自己锋利的利爪,将猎物拆骨腹。 侍卫检查完毕,马车缓缓行驶出了宫门。 马车摇摇晃晃,夜风起,车帘翻开一脚,丞相微微眯起眼睛,从窗子中瞧着一侧已经快要看不见的马车,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怒意在胸口翻转。 “回去立即准备一份厚礼,明日一早我便要用。”丞相说道。 小厮应道,他自是知道这份礼丞相要做何用,便也不做多问。 回到府中,丞相夫人及儿媳刘氏依旧等着,见丞相一人回来,丞相夫人顿时哭了出来。 “老爷,安儿呢?安儿怎么没有回来啊?” 丞相本就紧锁着眉头,在听见自己夫人的哭嚎声,心情更是烦闷,厉声打断:“住口!” “都是你平日里管教无方,我那样一个好孩子被你毁成那样!” 丞相大怒,他一生精于算计,当初怎么就找了这么一个心思浅薄的妻子! 丞相夫人被丞相这一吼,愣了愣,随即哭得更厉害起来。 “我管教无方?安儿一向孝顺老实,要不是那承恩公幼子主动招惹,安儿怎么会打他?” 见到自己夫人到现在都还在攀扯旁人,丞相脸色更为难看。 丞相夫人见丞相不说话,便觉得自己说到点子上了,随即眼泪也收了大半:“反正我不管,不过区区一个承恩公庶子,打了就打了,咱们安儿可是丞相的嫡子,老爷你必须马上将安儿带回来!” “啪!” 丞相反手又给了夫人一巴掌。 丞相夫人显然也被这一巴掌打蒙了,今日接二连三的巴掌让她几近崩溃。 “老爷!你又打我!” 丞相原本一巴掌下去还有些愧疚,但见夫人怒目瞧着自己,样子看起来依旧丝毫不知错,顿时愧疚全无,甚至觉得自己打轻了。 指着夫人的手有些轻微的颤抖:“你、你、你可知那承恩公幼子被安儿给打死了!” “什么?” 丞相夫人只觉惊天霹雳,只觉的浑身瞬间没了力气,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死了?怎么会死了呢?” 丞相夫人喃喃自语,她就算是再蠢,也知道事情严重了:“那老爷,现在、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呢?你可一定要救救咱们儿子啊!” 这时,在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刘氏才缓缓上前,她蹲下身子,将丞相夫人搀扶起来,丫鬟仆人早就被她支走了,毕竟事关权贵,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也正因为丫鬟婆子被支走了,才让她见到了丞相夫人与丞相的失态,看到丞相夫人被打,跌落在地,她心中畅快。 她这个婆母实在算不上一个好婆母,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德行,不想着约束自己的儿子,反而整天想着法子责备刁难于她。 可偏偏这样蠢笨之人,却被丞相尊重爱护,让她在后宅之中毫无反抗之地。 今日之前她一直这样认为,但现下看来,丞相虽看重自己的夫人,但始终利益第一,要是丞相夫人一旦做了有损丞相府利益之事,便是触犯了丞相的底线。 将丞相夫人扶着坐下,刘氏又走到丞相面前,盈盈一拜:“父亲,现下最为要紧的便是保住夫君的性命,母亲常年待在后院,很多事情并不了解,父亲莫要生气,母亲也是担心则乱。” 丞相看着面前的刘氏,听着刘氏缓缓言语,怒气稍缓,本就觉得刘氏稳重,现下有了丞相夫人的对比,丞相对丞相夫人的短视便更是无奈。 丞相面上缓和,给了丞相夫人及刘氏一个定心丸。 “现下情况虽然对安儿不利,但也尚有转机,这件事情我会筹谋,你们近日哪也莫要去,就在府中待着,莫要让外面的人再拿捏到咱们的错处。” 听着丞相的话,刘氏面上松了口气,但心中并无波澜。 “可咱们安儿现在还在刑部啊!那刑部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咱们安儿哪能吃下那种苦啊!” 丞相夫人听了丞相的话却并没有放下心,反而更加担心。 丞相知道自己的夫人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是以官场之事并不会说太多,只是毕竟是自己的结发妻子,始终是有几分真心在的。 又想起自己今日接二连三的掌掴,心也跟着软了下来。 “你也且不要担心,只要性命无虞,让那小子吃点苦也是好的,这些年他是越发放肆了,现在是我还在任,要是有一天我不在这个位置了,他还不知道收敛,便没人能救得了他了。” 丞相夫人本就是个没有主见的,一辈子以夫为天,见身为丞相的丈夫能轻声安抚,便将那几巴掌的委屈统统抛之脑后,心中也渐渐安定了下来。 “那老爷可要细心打点,切莫让安儿受过多委屈。” 丞相点了点头,见自己夫人总算恢复了些理智,便更是愧疚。 其实他家夫人不吵不闹的时候,也不算太笨。 “不早了,你身子不好,先下去休息,我还要处理些事情。” 丞相夫人得了丞相关心,并不年轻的脸颊上带了两抹红,看向刘氏:“孩子,后面的事情有老爷,夜色深了,咱们先回去休息。” 刘氏面上担心依旧,眸中神色却是复杂,她这个蠢婆母还真是好命,就算是丞相心中利益至上,可也对蠢婆尚有几分真心,竟能耐下心来解释安抚。 掩下眸中的复杂:“父亲您辛苦了,只是夫君还在刑部受苦,我爹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要是能出力一二还请父亲尽管吩咐。” 刘氏的话可谓贴心,丞相点了点头:“安儿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此次之后,我定会好生约束安儿,还你一个安静。” 刘是面上感激,眼眶微红:“如此,便谢谢父亲了。” 丞相摆了摆手:“你母亲身子不好,现下又遇到这么些事,今日起,你便帮着你母亲管家吧。” 刘氏心中一喜,但知道自己现在更该是克制的时候,瞧了瞧面露不悦的丞相夫人,随即惶恐说道:“父亲,这怕是不妥,我毕竟年幼,很多事情都不懂。” “无事,你不懂就问你的母亲,我们老了,府上之事始终是要交给你们的,你母亲也正好闲下来,无事也可以多陪陪我。” 丞相夫人原本震惊不忿,但还未开口便听见丞相的一番慰心的话,顿时脸颊更红,随意摆了摆手:“没事、没事,你父亲说的对,若有不懂,便来寻母亲便是。” 刘氏看着丞相夫人都惊呆了,她原本都已经准备好了承受丞相夫人的怒火了,却没承想丞相几句话便将丞相夫人给拿捏住了。 丞相哪里是想丞相夫人多陪陪他,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丞相夫人却是一叶障目。 不过她才不会蠢到去点醒这个脑中只有情爱的婆母,有了管家之权,很多事情便好办了许多。 今晚之事于刘氏来说实在是个意外之喜,她扶着丞相夫人,向丞相告退。 耳边终于清净,丞相唤来信任的随从:“你去张大人府中……” 第226章 风云起2 刑部侍郎张大人府中,两封密信一前一后连夜送入了他的手中。 张大人将两封密信一一读完,随后将纸条投入烛火中,待密信燃烧殆尽后,才发现自己衣衫早已被冷汗打湿。 与此同时,城外一辆马车载着一貌美女子在道上疾驰。 此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靖王寻而不见的晓月。 晓月揭开车帘,看着窗外的夜色,眸色晦暗,她终究还是做了旁人的刀片。 “我们这是要去哪?” 赶车的男子蒙着面,斜坐着,手拿马鞭,一路上并未言语,瞧着就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 就在晓月以为男子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男子却是开口。 “承恩公幼子已死,谢承安被抓,现在城中正四处搜查你,王爷和薛姑娘事先吩咐过,务必要保证你的安全。” 男子并没有明确回答晓月的话,晓月只是抿了抿唇,并未在意,她原先是靖王的人,这些人对她有所保留无可厚非。 只是听着男子的话,晓月的心中却好似划过一抹什么,只是很快便消失不见。 她出任务多年,虚情假意见得不少,可真的这般费尽心思将事后后路准备好的,还真就只有这非敌非友的薛婉婷及齐王了。 心中一动,晓月一时竟笑了出来,只是明明是在笑,眸中的泪却是滑落了下来。 罢了、罢了! 左右自己命自始至终都不在自己手中,那在谁的手中又有什么分别,至少在这里,还会有人在事后接应,保证她的安全,她该知足才是。 只是笑着笑着,满是泪的眸子像是猛地被淬上了无尽疯狂和偏执。 这段时间她在南安,靖王的一举一动皆入她耳,从前她虽心中有妄念,但知自己身份低微,从不曾表露一丝半点,只期望偶尔能在靖王言行中得到点点慰藉。 靖王那般温柔随和,像知己、像兄长、像家人,像……就是不像一个主子。 她渐渐迷失,可那样的一个人,却是连查也不查,不给她半点解释的机会,就要将她灭口。 恨吗? 晓月说不上来,要说有什么,大概是不甘吧,要是有机会她要当面问问,问问那个满嘴仁义道德之人,她在那人心中究竟算什么? 呵呵……晓月摇头,终究是庸人自扰罢了。 “替我谢谢王爷及姑娘。” 晓月收起心神,轻声说道。 那晓月的声音不大,但男子武功极高,听得清楚。 他知晓晓月的身份,他现在的任务是看住晓月,督促晓月完成任务,掩护晓月撤离,他是粗人,安慰人的事他干不来。 两人一时间相对无言,寂静的郊外,只有马车疾驰的声音。 晓月这边成功撤离,奉命搜查的刑部及暗中找人的丞相府将南安城中给翻了个遍始终没有找到。 眼下案件关键人物花魁犹如人间蒸发,在几方人马如此严密的搜查下依然无迹可寻,让负责的刑部及想要先一步将人扣下的丞相府都感到棘手无比。 第二日清晨,薛明善便带着消息来了薛婉婷的屋子。 他去的时候,薛婉婷还没起,薛明善想也没想便径直走了进去。 薛婉婷听见声响,以为是侍奉早起的侍女,也没大在意,今日是她起晚了些。 “把东西放下吧,我自己来。” 薛婉婷声音中带着刚刚睡醒的娇软,薛明善脚步一顿,耳尖微微有些泛红,只是一瞬,步子继续。 薛婉婷说完,却感觉“侍女”没有出去,反而朝着自己走了过来,最后步子停在了她的床边。 薛婉婷心头一紧,手已经摸到了枕头下放着的匕首,只是一股熟悉的味道传来,这才睁开双眼。 看清楚来人,薛婉婷的收紧的心顿时落了下来,只是想着自己现下只着了一件里衣,虽是姐弟,但毕竟不妥。 “今日起得有些晚了,你来了也不叫人说一声,专程来看我笑话的?” 薛婉婷说着话,只是斜斜地瞧着薛明善,手上却是将被子往上提了提。 薛明善将薛婉婷的动作尽收眼底,轻咳一声:“阿姐又在打趣,不是要看你笑话,这不是一收到消息,便第一时间前来告诉姐姐。” 薛婉婷眸中一亮,刚想起身,动作又是一顿:“你先到外间去,我穿件衣衫便出来。” 薛明善眸色轻闪,面色如常:“那好,我先到外间等你。” 说着便走了出去,并关上了打开的房门。 薛婉婷抓着被子的手顿时松开,这才起身,一边穿着衣衫,一边想着有时间还是要同薛明善说一说,男女大防,即便是姐弟,有些事情还是要尽量避嫌才是。 待薛婉婷一切装点妥当,这才去了外间。 一件北朝的日常服饰,通体服饰呈紫色,只是袖口和领口的位置缝着一圈白色的兔毛,柔柔软软地将薛婉婷露在外面白皙的皮肤衬托得更为嫩白。 一条玉白色绣着紫色纹路的腰带将薛婉婷纤细的腰肢牢牢束着,每走一步,裙摆浮动,都会勾勒出一抹优美的弧度。 一颗颗由宝石串连出来的额帘,发出独有的光晕,本是华丽非常,可在薛婉婷绝美得无可挑剔的长相及气质下,所有的服装配饰都成了陪衬。 心底荡起点点涟漪,薛明善唇边漾起一抹深沉的浅笑:“姐姐、你今日真美。” 薛婉婷一愣,宝石轻晃:“贫嘴。” 心中异样加深,薛明善看着她的眸色让她有些不自在,只是再看,那双眸中只是对美丽事物的欣赏,并无其他,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薛明善手掌握拳,指尖轻轻颤抖,强压下心中的起伏跌宕。 这套衣衫是他一眼便相中的,他的姐姐穿起来果真美得不可思议。 不知道阿姐有没有发现,今日他穿了与她同色的长袍。 有的心思不到时机是不能敞露出来的,但这不妨碍这期间有一些自己的小心思。 “你一早便来,究竟是什么消息。” 薛婉婷不知道薛明善心中的小九九,直接切入主题。 薛明善深深吸了口气,调整好自己的状态,随即便将线人传来的消息原原本本地说予了薛婉婷。 薛婉婷听着,在得知涉事花魁不见踪迹,心中却是松了口气。 谢承安之事乃是齐王他们一手策划,谢承安与承恩公幼子常年欺男霸女,手上都带着人命,狗咬狗,一嘴毛。 此举可引起南帝对丞相的不满,加上后续他们再暗中推波助澜,丞相为官多年,不可能独善其身。 而谢承安乃是丞相嫡子,丞相势必会不惜一切代价使谢承安脱罪,一旦丞相牵扯其中,便能拔出萝卜带出泥。 大树倒塌,势必殃及颇多,若是南帝严惩丞相,也算是伤及南帝臂膀,南帝视线必会分散,局势混乱,才能乱中谋生。 可薛婉婷要的不止于此。 丞相乃是南帝心腹,光凭这些,还不足以令南帝狠下心来,可若是再加上暗杀太子呢? 爱子如命的南帝会如何选择呢? 薛婉婷暗暗冷笑,一条狗,无自己命令便敢暗杀齐王,最重要的是还敢对自己最爱的孩子动手,不仅不听话,这是要反噬主人了。 双管齐下,丞相必死! 也不知等到丞相死的时候,会不会想起曾经自己的所作所为,还有上一世与靖王沆瀣一气,踩着她薛家的尸山血海登上高位! 第227章 演技大比拼 是夜,齐王居住的宫殿早早便点了烛火,偌大的宫殿灯火通明,以齐王为首的几个人聚在齐王的寝殿。 “王爷,谢承安现在已经被下狱,皇帝命刑部主理此案,只是没承想承恩公那边会如此上心那庶子的事,咱们准备的都还没用上,他便径直找了皇帝,倒是为咱们省下不少事。” 左羽将线人传来的消息说给几人,只是对于承恩公的举动有些惊诧。 不仅是左羽,殿内所有人都知道,承恩公与夫人鹣鲽情深,若不是丫鬟趁着承恩公醉酒爬上了承恩公的床,也不会有那庶子。 后来虽然承恩公夫人了解了前因后果,夫妻二人解开误会,但承恩公夫人始终心中有刺,夫妻二人感情再回不到从前。 因着种种,承恩公对那庶子很是不喜,但承恩公好歹还是要几分体面,吃穿用度一律不少那庶子,只是不上心便是了。 事情到了这里,只要那庶子自己成器,往后想要有一番作为,本就人才凋零的承恩公一族不管如何都是会出上一份力的。 可偏偏那庶子不知进取,整日里只知一味胡闹,承恩公便也彻底厌恶了那庶子。 可这样一个没有任何出挑且惹得承恩公厌恶的庶子,承恩公却是亲自闹到了皇帝那里。 爱子情深?齐王是不相信的。 若是承恩公嫡子出事,承恩公如此行事还说得过去,可承恩公嫡子虽才不出众,但秉性纯良,他们想要成事,也不想过多牵扯无辜之人。 事情如此的顺利,好似一切都在朝着他们预期的方向发展,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暗中推动着一切,蹊跷、令他警觉、不安。 是否是幕后有人暗中推波助澜,还是说…… 脑海中划过一个念头,但转眼又被齐王否定,只是试图甩开这个念头,心中不安却是越发强烈。 他环视几人,见几人神色皆是凝重,看来大家势必都觉蹊跷。 “左羽。”视线落在左羽身上,“派人继续秘密注意着承恩公府上,来往人员皆仔细地瞧着,尤其是宫中之人。” “唯!” 左羽应道。 齐见几人神情凝重,想必是知道事情的严重,于是继续说道:“再去查,那日承恩公幼子被送回府上后,承恩公是否在幼子死前秘密前往皇宫。” 闻言,几人皆是一惊,相互对视一眼, 齐王的意思是…… 承恩公所为乃是南帝授意! 左羽头疑云难解,率先开口:“那刑部侍郎乃是丞相之人,皇帝命刑部主审,这怎么瞧着也不像是要严惩的样子。” 说到此,左羽停了下来,见齐王没有制止,便继续说道:“还是说恩公求到了面前,皇帝顾念着皇后,好歹也要给皇后母家几分颜面,关起门来审案,不过走走过程,装下样子罢了?” “非也。”齐王摇头,笑看着左羽,示意左羽继续往下想。 左羽一时语塞,面上竟觉有些轻微灼热,便不再言语。 “王爷。” 听齐王一说,林肖想起了那线人无意间说的话,于是连忙说道:“据线人来报,当初承恩公幼子虽伤势颇为严重,但回府前神志清醒,看着不像是要死了的。” 这便就对得上了,齐王心中答案落下:“原本以为,不听话的狗肯定是要教训一番的,当初放了消息给他,一直未听到有动静,没承想却是在这等着呢。” 凡事有因必有果,舍去丞相,于南帝便犹如自断臂膀,没有人会蠢到自断臂膀。 若承恩公所为真是南帝授意,那南帝究竟又在谋算些什么? 齐王慢慢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神色深沉,脑海中涌现出女子的模样,要是薛婉婷现在他身边,必定会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而他也总是能从薛婉婷的话语中豁然开朗。 暗暗叹了口气,不过才分开几日,思念却是像那疯狂生长的藤蔓,密密麻麻、无边无际,就快要将他包围,不得喘息。 意识到这一点,齐有些愣神,他竟是这般依赖薛婉婷了,要是以往,这种感觉会让他感到害怕,可现在直面自己的内心,紧抿住的唇角却是不知不觉中慢慢扬起,心中的愉悦让他感到满足。 收回心绪,齐王看着几人:“承恩公一脉已不复荣光,太子陨落,要么站队,要么便该默不作声,丞相势大,如此一来,承恩公也算是四处立敌了。” “现下看来承恩公还真乃纯臣,尽心竭力地为皇兄办事。”齐王亲笑出声,语气里尽是嘲讽,“咱们便顺势添上几把火,让火烧的越旺越好才是。” “咚咚咚……” 房门被人轻声叩响,小康子的声音由外传来:“王爷,该用药了。” “进来。” 左羽走过去开门,就见李沐和小康子站在屋外,小康子手中端着药,李沐背着药箱站在小康子身后。 “李大夫快请进!” 左羽的话不可谓不热切,就像是见到了救命恩人,激动中带着无比的恭敬。 两人一前一后进门,小康子将盛着药的托盘放在案上,先是看了看齐王,接着视线同着林肖对视:“周围侍卫已经撤走。” 林肖默了默,随即洪亮的声音在室内响起:“王爷,卑职将窗户打开给您透透气吧。” 说着,几个跨步,走到窗边,拿起杆子将窗子撑了起来。 一股凉风刮进屋内,倒是将室内的药气冲淡了些。 齐王抬了抬手,小康子恭敬地将药碗呈上:“王爷,药还有些烫……” 不待小康子接着往下说,齐王抬手:“无碍,良药苦口,李大夫不也说了药要趁热喝才是。” 说着抬手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被提到的李沐摸了摸鼻子,略微有些尴尬,要不是他拎得清,怕是也要在这几人高超的演技下被忽悠得找不着边了。 这几日被念叨得多了,让他产生一种自己真是一位德高望重的神医的错觉。 收回思绪,见齐王已经将药喝了个干净,便立即上前,半蹲在齐王轮椅前,将身上背着的药箱放下:“王爷,我现在为您施针,可能会有些疼,但这些都是好的兆头,知道疼了,便证明您的腿疾正在好转。” 齐王将手中药碗递给小康子,闻言感激说道:“本王本以为此毒会跟随本王终生,这双腿永远也无法再站起来,若不是遇到李大夫,本王便真会就此蹉跎一身啊!” 齐王说得情真意切,李沐施针的手却是一顿,随即继续若无其事施针,知道这是演给外面暗中之人看的,但一个王爷如此说,他心中还是很受用的。 小小虚荣一把,但又想起随时悬在头顶上的刀,刚扬起的嘴角便又压了下去。 林肖站在窗边,一双如捕猎雄鹰一般的眸子似是不经意间看向窗外。 李沐一边施着针,一边问道:“王爷您觉得如何?” 齐王不答,只是轻微嗤了一声,皱了皱眉:“有隐约的痛感,但是很快便又消失。” “不急,王爷多年旧疾,想要恢复不是一朝一夕。”李沐说道。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施针完毕。 李沐将银针收起,见林肖已经从窗户边走了过来,知道外面的人应该是已经走了,随即低声说道:“王爷,如此,臣便下去了。” 齐王点了点头,吩咐左羽安排人定要护好李沐,他的腿疾“渐好”,这个医治他的大夫便成了众矢之的。 危以! 第228章 不一样的南帝 与此同时南帝寝宫。 南帝听着暗卫来报,眉目间皆是冷色,摆了摆手,示意暗卫离去。 “李德全。” “奴才在。” 李德全上前半步,弓着身子,等候南帝吩咐。 “你说他的命怎么就那样大?”南帝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响起,语气很平静,就像是在说一件与他毫不相干的事情。 李德全自是知道南帝说的是谁,眸子转了转,没有说话,只是将头又埋低了一些。 南帝捏了捏眉心,一双永远清明的眸子此刻满是疲惫,还带着些不知名的情绪。 德全立即上前半步,弓着身子,等候南帝吩咐。 南帝眸中划过一抹很淡的自嘲,继而转为森冷,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慢慢收紧,用力握住:“没有谁能永远背上天眷待,若是有,那也不该是他。” “不用再等了。” 南帝再次捏了捏眉心:“开始行动。” 南帝丢下一句话,李德全只觉浑身的血液瞬间凝结,窒息、脑袋嗡鸣,室内一时间寂静无声。 没听到李德全的回答,南帝扭头看去,只见李德全一副神游天际的模样,眸色一转,意味不明地看着李德全。 李德全很快回过神来,咚的一声匍匐在地:“陛下恕罪!” 看着身形隐约间透露出佝偻的李德全,南帝眸色暗了暗,愣了片刻,缓缓开口:“怕了?” 南帝声音不大,但字字句句如雷贯耳,李德全只觉得南帝说的每一个字都如同千斤般敲打在自己的身上。 怕吗? 这个问题每当午夜梦回之时自由定论,当年能侍奉先帝再到成为南帝的侍奉大太监,当中之事,自是不必多言。 只是他老了,这几日总是恍惚间便能瞧见当年的一幕幕,尤其是在前个见过齐王后,这种恍惚达到了顶端。 南帝说话的速度很慢,要是少些威仪,那就是该柔和的、温文尔雅的,只是他却偏偏处在了权利之巅,那种帝王威仪和浑身的气质相融又相斥,充满着矛盾,却也让人更为害怕和胆战。 踱步声响起,一下一下、围绕着、包围着,令人窒息。 李德全背脊生寒,指尖死死扣住地面强撑着:“奴才不怕!” 踱步声停下,只是一双冷眸依旧盯着。 李德全咬了咬牙,抬头朝南帝看去:“陛下乃是天子,顺应天命本就应当,那些胆敢生出违逆之心之人本就该死,奴才为何要怕?” 南帝神色一顿,随即冷眸收敛,慢慢柔和了下来,他摆了摆手示意李德全起身,他就知道李德全总是会给他最完美的回答。 他是天子,掌着一朝人的生死,成王败寇,他没有立即将他们赶尽杀绝便是已经网开一面了,他们该是感激才是。 “罢了,你先且退下吧,” 闻言,李德全知道自己这是逃过一劫了,稳了稳心神,站起身来。 “奴才告退!” 李德全躬身行礼,后退着出了出去,又将门给关好。 南帝看着行为处事越发小心的李德全,心中暗道了一声:“看来还真是老了。” 人老了便越发的贪生怕死了…… 南帝走到龙床边,也不坐,只是在一旁摆弄着床头放着的花瓶,只见他将花瓶左右各转了两圈,再用力按下,便听见一阵轻微的声音响起,龙床缓缓移开,而龙床下俨然是一个密室入口,里面没有光亮,漆黑一片。 南帝整理了自己本就整齐的衣衫,开口说道:“走吧。” 南帝话罢,原本寂静的寝殿内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男人从房梁上一闪而下,先是向南帝行了礼,随即从怀中掏出夜明珠,率先进了密室。 与此同时,密道内… 薛婉婷前行的脚步一顿! 不对劲! 薛婉婷屏住呼吸,闭上双眼,感受着密道内本就稀疏的空气流动… 动作很快,只是转瞬间,薛婉婷已经睁开双眼。 只见她面色冷沉,毫不迟疑地转头朝着来路跑去。 内力涌动,脚下步子飞。 而密道的另一头,劲装男子站住不动,一手伸开,将南帝挡在身后。 “陛下,道内有异!” 男子低沉的声音响起,在密道内回荡。 南帝眸色微凝,戾气浮动,长袖无风自动,语气低沉:“上前去看看。” 男子得令,不作任何停顿,脚下犹如生风,眨眼间人便消失在了南帝跟前。 南帝不紧不慢前行,仿若密道里的异动并未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正在疾驰的薛婉婷的耳朵动了动,她的感觉没有错,密道内的空气流动幅度加大,虽然她依旧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但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越发强烈了。 脚下动作不敢有任何停顿,她必须争取每分每秒,要是身后真有人来,她必须与身后之人拉开足够大的距离,否则密室门打开的响声必定会让身后之人有所察觉。 薛婉婷触动开关,还未待浴室门完全打开,薛婉婷便侧着身子快速出去。 未待身行站稳,腰间便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收紧。 薛婉婷惊疑不定,当下便要出手。 掌风刚起,手腕便被一把握住很快,随之而来的是一股熟悉的味道。 “阿姐!”来人是薛明善。 薛婉婷收掌,看向薛明善:眸中复杂,一边暗道自己大意,竟没有发现自己被跟踪了,看薛明善的样子应该还不是第一次跟踪她了。 来不及多说,一把拉住薛明善,运起内力,迅速朝着一旁的隐去。 薛明善想问些什么,只是薛婉婷就好似未卜先知一般,就在他将要开口时,一根葱白细嫩的手指抵在他的唇上。 薛明善愣住,话也卡在了喉咙,神色不明地瞧着正全神贯注瞧着假山密道处的薛婉婷。 他们挨着极近,手拉着手,他的另一只手还搂在薛婉婷的腰间,一缕似有似无的幽香传来,他竟失神了起来。 唇边指尖移开,薛明善回过神来,心中涌起淡淡失落。只是紧了紧环在薛婉婷腰间的手,同着薛婉婷一同看着假山处。 男子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密室出口处,他环视一圈,眉头皱了起来。 不对!先前他分明察觉秘道之中有异,怎么会没有人? 不是他自负,他的武力虽然算不上南朝顶尖,但耳力与感知能力都是暗卫中顶尖的,他的速度不慢,反而算得上非常快,要是真的进了密道,他不可能追不上。 难道他真的感知错了? 想到此,男子上前,准备打开密道,却听身后传来声响。 “可有发现?” 来人正是南帝,他停在男子身后,男子闻言立即转身行礼:“皇上恕罪!卑职先前只觉密道内有异,但一路追过来却并无发现,” 南帝听着男子的话越过男子,伸手打开开关,随即走了出去。 繁华褪去,此时眼前只剩冷宫萧瑟。 男子跟在南帝身后,警惕地环视四周。 “有何异样?” 男子单膝下跪:“除却先前察觉密道内气流涌动不对,再无异样。” “卑职无能!” 南帝双眸微眯,冷凝的视线在四周扫过。 此条密道除却他与李德全及几名暗卫便无人知晓。 他双手背于身后,一手握在另一只手腕上,手掌慢慢收紧。 先前种种虽不过是男子的感觉,但南帝向来都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为君者,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 男子跪在地上的姿势依旧,在南帝未发话之前不敢有一丝动作。 这时,南帝突然想起什么,也顾不得将男子唤起身,大步朝着冷宫走去。 冷宫,顾名思义,只是待进了冷宫,穿过冷宫回廊又径直走上半刻,直到来到一堵墙前。 这是冷宫的尽头,却不是皇宫的尽头,墙那里头是专门关历代疯妃的地方,只是原先是没有这堵墙的,后来南帝登基命人砌了这堵高墙,免得冷宫妃嫔被疯妃惊扰,也算是全了废妃们的最后一点体面。 当年南帝的这一举措,在朝堂上还很是赢得了不少的赞誉,都在说这位新登基的帝王宅心仁厚。 南帝率先运起内力,飞身跃到了围墙内,男子也紧随其后。 先前的萧瑟已然不在,此处绿树环绕,小桥流水,各种稀奇珍贵的花草领随处可见,而在这犹如仙境的地方隐有一处发着微光的竹楼。 南帝见到那点微光,一颗不安躁动的心终于渐渐平复下来,只是脚下步子透着罕见的急切。 有婢女见南帝前来,急忙行礼,“主子!” 南帝未有停顿,直接越过跪着的婢女们,直直朝着竹楼而去。 整个屋子都是竹子做成,十分静雅。还未走近便已然能闻到竹子独有的清香。 南帝几步便上了台阶,推开竹门,室内内金丝缠花的香炉中飘出缕缕青烟,淡雅幽香在室内弥漫。 南帝深深吸了一口这满室幽香,冷凝的双眸慢慢放缓,而后竟缓缓浮现出一抹笑意。 这笑意与以往的笑都不同,以往的笑是不达眼底的,现在却是发自内心,不由自主地笑着。 男子没有再跟着南帝一起继续入内,只是静静看着南帝掀开层层轻纱幕帘,直至身影再也不见…… 第229章 卑劣至极 层层月白色轻纱随着南帝手势轻轻摇动,昏暗的烛光下就像是一层层云烟。 里间贵妃榻上,一个瞧着约莫二十来岁,身着天青色轻纱的女子正手执竹卷,斜躺着,一手撑着头,青丝散开,端的是一副淡然清冷模样。 她本正细细读着书,却被声响打断。 女子柳眉轻皱,杏眸似秋水,要是莞尔一笑,不难想当是何等风光。 只是一瞬,女子收回视线,继续瞧着竹卷,仿若没看到来人是谁。 南帝身子一顿,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也不计较女子的无视。 南帝缓步上前,满身帝王威仪不在,一双眸中满是温柔与宠溺。 此刻的他不是主宰这南朝生死的南帝,而是一个满心满眼都只有自己所爱之人的普通平凡之人。 卸掉了与周身气质相背的威仪,南帝此刻温雅得如同一位经过岁月沉淀的先生大儒。 “寒竹……” 温柔缱绻的声音响起,女子仿若未闻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动作,若不是那轻轻转动着竹卷的手,几乎要以为女子不是凡人,而是一副精美绝伦的画像。 南帝轻轻坐在贵妃榻侧,瞧着女子的侧颜,心中像是被什么滚烫的东西填满,如同被灼了一般,整个人都暖得无法言语,又觉温度太高,急需想要谋得一个出口。 他伸手,手指轻勾起女子垂落在脸侧的青丝,一圈一圈在手指上绕着。 女子眸色微动,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厌恶,只是依旧不予回应。 南帝一瞬不瞬地盯着女子,没有错过女子眸中的那一抹厌恶,心像是被人生生扎了个口子,如同泄了气的皮球,那满心的滚烫柔情慢慢散漏,只剩冰凉。 “寒竹……” 两个字刚出便不知道又该说些什么。 绕着女子青丝的手也缓缓收了回来。 视线依旧停留在女子的身上,却不再瞧着女子的眼睛。 “寒竹,能不能不要这样对我?” 说到这里,南帝再次停了下来,但是他也知道自己是得不到想要的回应的,于是继续说到。 “轩儿依旧没有踪影,朝中局势不稳,皇子藩王虎视眈眈,这么久以来,我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南帝陛下。” 一声软绵的声音响起,打断南帝的说话。 南帝却并不恼,反而一脸惊喜地看向女子。 只是女子的神情确实给了他当头一棒。 厌恶、鄙夷,还有浓厚的化不开的恨…… “寒竹……” 女子避开南帝缓慢起身,浑身软绵绵的,瞧着没什么力气。 南帝下意识伸手去扶,却被女子冷冷挥开:“不要碰我,你让我感到恶心!” 女子力气不大,对于南帝来说几乎于没有,可那双满是厌恶的冷眸和直言不讳的鄙夷,却是犹如一把利刃直直朝他劈来,让他当场僵在原地。 女子好不容易稳住心神,一双满是怨恨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南帝:“怎么?萧奕轩死了你难受了?皇子藩王虎视眈眈你怕了?” 女子一字一句慢慢说道:“那你再杀害我的女儿家人的时候,你可曾想过我的痛不欲生?你在杀害为你开拓江山,保家卫国的功臣时,你可想过有一天自己会面临此等境地?” “萧升墨、你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小人!你是个伪君子!你不配为一国之君!你不配!” 女子的话再次如利刃般扎进南帝的心口,只是那里早已千疮百孔,多一刀两刀的他便也在乎。 眸中温柔散去,只剩下无尽悲凉。 南帝哀伤地看着女子,语气中带着沙哑:“他是在我登帝的道路上帮我许多,又在我登帝后看护山河。” “可他本就是南朝臣民,那么多能攻善守之能将,我用他,本就是我给他建功立业的机会!” “可你却诬陷他谋反,将我薛家满门杀害,挫骨扬灰呀!” 说到此,女子声音沙哑,牙槽咬得作响,眼眶通红,像是要流出血泪一般。 南帝见不得女子如此,上前不顾女子的反抗,一把将女子打横抱起,重新将女子放在贵妃榻上。 将女子好生安顿好,南帝又才重新坐在塌侧,伸手强制握住女子的手,将其包裹在双掌之中,眸中重新浮起温柔,只是说出的话确实分毫不让。 “寒竹,你可知,南朝百姓中有多少人只知薛定远,而不知我这个皇上,你博览群书,你告诉我,历朝历代,有哪一个他这样的人能不让人忌惮?若是他要反,我该怎么办?整个南朝的百姓又将怎么办?” 女子想要将手抽出,换来的确实越发的用力,心中用起一股无力,一双通红的眸子盯着南帝。 她真想掀开眼前男人的伪装,任何龌蹉心思都能这般毫无廉耻地说出来。 “当真是可笑至极,一个百年难出的将才,一个一心为国为民的纯臣,就因为你那虚无缥缈的假设,最终却落得一个全族挫骨扬灰的下场,当真是可笑啊……” “我的婉婷她还那么小,她那么小便没了母亲,是你将她的母亲夺走,将她的母爱剥夺,你怎么还下得去手?你如何下得去手?你究竟有没有心?你要我死后如何面对她、面对她的父亲?面对薛家全族?” 说到此,女子再也忍不住,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流下。 南帝心口微震,只是眼神却越发坚定:“婉婷她不仅是你的女儿,也是薛定远的女儿,我不杀她,她将来便要杀我。” 他松开一只手,轻柔地抹去女子脸颊上的眼泪。 “要是她还在,你便永远都只会将你所有的情感放在她的身上……” 说到此,南帝停顿片刻,眸色深深,继续说到:“当年若不是薛定远横插一脚,你我才是一对,我们会有女儿,也会有儿子。” “住口!” 女子厉声说道:“当年是你先放弃我们的感情,萧升墨,世上任何东西都不是你想要便要的,当年皇后姐姐母家对你有利,你便毫不犹豫地取了皇后姐姐,而定远倾慕我,那时你需要他的助力,你便毫不犹豫将我让给了他。” “你也说了是让!” 南帝打断女子接下来的话:“那时我身不由己,薛定远那斯因为你的拒绝整天魂不守舍,已然生出了要退出朝堂的想法,我别无选择。” 女子闭上双眸,已经不想再听男子继续辩解。 “你走吧,我求你。” 她是个罪人,为人妻不贞,为人母却没有尽到丁点做母亲的责任,若不是她,很多事情便不会发生,皇后姐姐也不会早早便抑郁而终。 那般好的皇后姐姐临死都未曾怪她半分,将秘密也带着一起走了。 南帝并没有离开,而是侧身躺了上去,他一把搂住女子,下巴磕在女子肩颈上,柔声说到:“寒竹,往事如烟,想想咱们曾经的美好,那时咱们是多么快乐,待轩儿回来,我便帝位禅让于他,那时我们便什么也不要管,只过咱们自己的日子。” 女子浑身僵住,一动不动。 南帝的柔情蜜语与她而言更像是砒霜毒药,她缓缓睁开双眸,盯着前方,眼神空空。 男人当真是可笑的东西,当年他想要皇位,便不折手段地去夺,果断放弃他们的感情,甚至求她另嫁他人。后来他又想要她了,便再次不折手段地将她夺走。 想起那个总是温柔对她的男人,眼泪便如同断了闸,再也止不住了。 第230章 姐弟异样 薛婉婷与薛明善二人不敢跟得太近,他们趴在高墙之上,瞧着与冷宫一墙之隔却又是完全另一番天地的景象,两人一时间竟是呆愣了片刻。 二人从前是南朝权贵,自然知道这与冷宫一墙之隔的地方是什么,可眼前景象却是与传说中的疯妃院没有半点关系。 “阿姐。” 薛明善看向薛婉婷,却不见薛婉婷反应,一双清冷的杏眸始终盯着远处隐约可见亮光之处,像是中了蛊,入了魔。 “阿姐,你怎么了。” 肩头大手覆上,薛婉婷双眸微闪,侧目看着正满脸担心地瞧着她的薛明善,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 “无事。” 说话间,目光始终不受控制地想要往深处幽光处看。 自来到冷宫,看见围墙那头的风景,那深处幽光,心头便不由自土地产生了想要一探究竟的冲动。 不、不是冲动,而像是命运的牵引。 直觉告诉她,那里她必须去,那里有对于她很重要的东西,要不能亲自一探,这种恍惚、惶惶不安的情绪定将一直将她裹挟。 “薛明善,我想要进去。” “阿姐,现下皇帝在里面,院中是否藏有大量暗卫尚不可知,实在想要一探究竟,咱们需要从长计议。” 薛婉婷的异样薛明善看在眼里,他同样对那地方充满着好奇,但这种好奇还不足以让他失去最基本的判断能力,眼下情况显然不能贸然前往。 他有些不解地看了看远处幽光,又将视线再次落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薛婉婷的身上。 到底是什么?是什么让她一向谋定而后动的姐姐变得如此冲动? 薛明善话罢,薛婉婷的目光依旧不肯从那处移开。 只是她又何尝不知现在时机不对,不能冲动行事,要知道南帝可是跟着那暗卫一同出的密道。 想到此,薛婉婷的眸色深了几许。 南帝会武这不是秘密,整个南朝谁人不知南帝运筹帷幄,知人善任,但武力却是平平,可那暗卫的轻功却是个中高手。 只是先前南帝却能和暗卫一同出了洞口…… 那暗卫不可能带着南帝一道,唯一可能的便是南帝自身本就武艺超群,南帝骗了她的父亲,骗了与南帝一起征战之人,更是骗了这个天下…… 薛婉婷深深吸了口气,抓在墙沿上的手产生了轻微的颤抖。 要是当时她没有立即转身离开,而是想要直接击杀南帝,就算是拼尽全力将那暗卫击杀,也没有余力再面对南帝,那她现在的尸体怕是已经凉了。 当真是好深的算计! 薛婉婷红唇微抿,双眸直直盯着远处那亮着烛光。 贝齿用力,下唇被咬得愈发红亮。 “再等等。”薛婉婷仍旧坚持。 再等等,要是南帝从里面出来,局势说不定能有所变动。 薛明善看着薛婉婷执着的模样,虽不知薛婉婷究竟为何会如此在乎,但终究没有再接着说。 既然他的姐姐想要一探究竟,那就一探究竟便是了,总归是有他在姐姐身边,就算是真有个万一,也算是了却了心愿。 两人这一等便是一直等到了天际泛白。 一夜未眠,精神又一直处于高度紧绷,两人的面色都不是很好看。 薛明善轻轻将薛婉婷鬓边散落下的发丝别在耳后,发丝已然被寒气浸透,有些微润。 “阿姐、天快亮了。” 薛婉婷神色愣愣,整个人恹恹的,也不知是因为一整夜未合眼,还是因为心中之事没有达成,整个人失去了以往的风采。 又过了片刻,薛婉婷才好似终于听到了薛明善的说话,将视线收回,转头看向薛明善。 只见原本前些日子已经恢复红晕的脸颊此刻白得吓人,一张红唇更加艳得惊人,下唇还残留着牙咬过的痕迹。 薛明善顿时心头一紧,伸手一把将薛婉婷揽到自己身边,也顾不得许多,只是说道:“阿姐,我带你回去。” 薛明善带着薛婉婷避过守卫,回到住处时,天色已经快要大亮。 薛明善将薛婉婷打横抱起,轻柔地将薛婉婷放在床上,又吩咐手下端来洗漱一应用品。 何二郎原本是来向薛明善禀报事情的,见侍女仆人们行色匆匆穿梭在薛婉婷的房间,心头也是一惊,急忙和侍女一同走了进去。 “姑娘这是怎么了?” 何二郎在距离薛婉婷还有几步之遥便停了下来,不敢继续往里走,只是拉着端着洗漱物品出来的丫鬟问道。 丫鬟摇了摇头:“姑娘瞧着面色不是很好,其他的奴婢便是不知了。” 丫鬟说完,便退了下去。 何二郎又静静站着瞧了一会儿。 薛明善侧坐着床沿,将薛婉婷遮挡得严实,他这个位置是丁点也瞧不见薛婉婷的情形的。 虽是瞧不见,何二郎也是不愿立即离开,只是越是下去,心中越是震惊。 只见薛明善两手紧紧握这薛婉婷的手,一直低头小声说着什么,那双眸子就算是侧面瞧着,柔情也是包也包不住的。 先前他便觉得薛婉婷与薛明善姐弟二人相处不似平常姐弟。 只是那时候他瞧得见薛婉婷的神情,那样的坦坦荡荡,都是对自己亲人的关爱,是以始终不敢去诶大概。 现下却是只瞧得见薛明善的神情,先前的不敢确定在这一刻瞬间瓦解,就像是原本蒙着一层纱,突然间纱布掉落,所有真相瞬间明了。 这哪里是一个弟弟看姐姐的眼神啊?这 分明就是一个男人在看着自己深爱之人的样子,只是何二郎知道两人是兄妹,只觉太过惊世骇俗了些。 突然间,一双寒冷刺骨的视线向他扫来。 先前明明还满是柔情的眸子此刻正冷冷地瞧着他,带着令人胆颤的警告。一瞬间,薛明善便收回了视线。 何二郎只觉遍体生寒。 他明白了薛明善双眸中透露出来的意思…… 他是要让他管好自己的嘴巴,否则…… 何二郎猛地低下头,即使是在他低头之前薛明善已经收回了视线,但依旧觉得寒芒在背。 衣衫已经被冷汗打湿,何二郎一双手将两侧衣衫捏得变了形状,心思百转千回。只是想到还有事情没有禀报,于是硬着头皮,轻声说道:“主子,卑职有要事要报。” 薛明善握着薛婉婷的双手紧了紧,眸中不知名的情绪划过,随即恢复如初,看着薛婉婷,柔声说道:“阿姐,我已经命人熬了粥,我有些事情要处理,待会儿粥来了,你一定要吃点。” 其实薛婉婷在冷宫高墙上一夜漫长的等待便已经将心中的那团急切之火慢慢熄灭,只不过不知为何,情绪即使平复,心中仍旧难受得紧。 只是没有想到薛明善会那样紧张她,完全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便揽着她回来了。 一夜未眠,精神又是高度紧张,她简直困得不行。 她刚刚也给薛明善说了好几次了,自己就是困了,可薛明善就是不信,一副天塌下来有模样。 何二郎的这时的声音于薛婉婷而言简直就是天籁,适时地拯救了她。 于是毫不迟疑地点点头:“好的,我会的,你去忙吧。” 见薛婉婷乖乖应道,薛明善忍不住揉了揉薛婉婷的头,笑着说道:“等我回来。” 薛婉婷原本还恹恹的神情瞬间被薛明善这一下给完全搞散了,她双眼睁大,不敢置信地瞧着薛明善。 这小子倒反天罡! “我可是你阿姐! 瞧着原本还萎靡不振的薛婉婷总算恢复了些精神,薛明善也微微松了口气。 趁着薛婉婷不注意之际再次揉了揉薛婉婷的头,不待薛婉婷反应,笑着走远了。 薛婉婷翻身起来,见着连背影都带着几分得意的薛明善,又气又觉得好笑。 室内恢复安静,薛婉婷回身仰躺在床上,双眼盯着床顶发呆。 那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有着什么秘密?为何南帝会深夜前往? 这些问题她定要一一前去验证…… 第231章 夜宴1 又是一次夜探无功而返,薛婉婷有些颓然,换好衣衫便来到院子的石桌前坐下,什么也不干,就坐在那里发呆。 “阿姐……” 这时,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只见薛明善双手背在身后,缓步而来。 “这么晚了,怎么过来了?” 薛明善自顾自坐下,将提着的酒放在了桌上,分别给自己和薛婉婷各自斟上一杯,浅尝一口:“还是姐姐这里好。” “此话怎讲?” 薛婉婷正是烦闷,就见薛明善带来了好酒,挑了挑眉,端起酒杯小酌。 薛明善神色微动,笑得温柔,他就喜欢同薛婉婷说话,不用说太多,薛婉婷总能立刻便能分辨他是随意开口,还是暗藏深意。 薛明善顿了顿,又才凑近薛婉婷,说道:“明晚太后设宴。” “皇室设宴本就平常,更何况现在各地藩王和各国使臣都在,太后设宴也是应当。”薛婉婷说道。 薛明善笑了笑,朝着薛婉婷又凑近了一些,一边说着一边细细瞧着薛婉婷的反应:“此次宴会还邀请了所有三品以上的官员之女。” 听到此,薛婉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见她柳眉微皱,喃喃道:“竟是如此?” 皇家指婚,其中关系利益错中复杂化,牵扯各方势力,此次宴会看似是太后主办的,实则背后之人定是南帝。 这期间究竟是发生什么事情了?薛婉婷只觉脑中更是一团乱麻。 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微微闪动了一下,随即问道:“最近朝中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薛明善神色不变,眸中带着温和地笑:“其他的事情倒是没有什么,只是那承恩公幼子的案子结了。” “结了?” “结果如何?”薛婉婷蹙眉。 说到这,又见薛婉婷面上凝重,薛明善也收起了面上的玩世不恭:“失手打伤回府后被心有怨怼的小妾伺机报复,投了毒而死,谢承安被用了刑,受了罚,现下人已经回丞相府了。” 薛婉婷听闻此言,心中一紧,她轻轻放下酒杯,目光深邃:“南帝若是查到了什么,不可能就这般将此事轻轻放下……” “姐姐的意思是?”薛明善微微颔首,随即问道。 “他的心思讳莫如深,谁知道呢……” 薛婉婷轻轻叹了口气,只觉得有些疲累,手指捏了捏眉心:“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薛明善双眸微沉,他知道薛婉婷的意思,也懂事件在脱离自己掌控范围的无奈。 看着薛婉婷疲惫的模样,薛明善的手轻轻放在薛婉婷的肩上,默默给予自己的力量。 “姐姐,一棵参天大树的倒塌并非一日便可,这个世界上也没有谁能将任何事情做到毫无偏差和漏洞,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薛明善说完,只见薛婉婷缓缓睁开双眼,眼中的疲惫与无奈不在,只剩一片清明。 薛明善见状不觉放心,反而神情越发严肃,眸中满是心疼。 他倒是希望薛婉婷可以不要那么坚强。 薛婉婷嘴角牵起一抹浅笑:“我明白的,不要担心。” 道理她都明白,只是这一路走来每每遇到困难挫折,她也是崩溃过,无措过,可崩溃无措过后又强制自己重新站起来,那时不觉得有什么,只是一个人执着地往前走。 现下有了薛明善在身边,却是觉得鼻头有些发酸。 皇宫夜宴,推杯换盏。 此时皇帝和太后均还未到场,邻桌的官员们有的小声交谈着,也有各自饮酒,谨小慎微着。 丞相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听着面前几个亲近的官员讨好的话语,看着他们头哈腰的讨好模样,却并不觉得反感,既然能入得官场,哪有不曲意迎合的。 他的视线在殿内官员中一一扫视而过,众生百态皆收眼底,只是瞧着那些向来都谨小慎微的官员们时,眸光中却是隐约带着不屑。 官海沉浮,孤舟焉能走远,只有择对了船,方能扶摇直上。 当年他也曾曲意逢迎,将自己的自尊踩在最低处,徐徐图之方能站在现在的位置,背后的那些嘲笑与奚落,如今都成了那些人自己的笑话。 想起曾经种种,又想起已经从刑部出来的儿子,一向谨慎稳重的丞相也不由得有了几分志得意满后的松懈。 是以当他的视线对上对面承恩公的视线时,眉头不由得微微上挑,想起那日他亲自登门致歉被承恩公拒之门外的场景,丞相便只觉大仇得报后的畅快。 敬酒不吃,吃罚酒! 现在太子摆明了是回不来了,靖王在他的暗中运筹中是最有可能登上帝位之人,届时…… 承恩公视线一顿,将丞相眸中的挑衅瞧得一清二楚,不过只是一瞬,便又恢复平常,将视线挪开。 丞相无声冷笑,皇后母族式微,除去承恩公并没有能挑大梁之人,这样一个即将陨落的家族,却偏偏瞧不清楚形式,妄想螳臂当车,实在是可笑至极。 比起承恩公的避其锋芒,承恩公嫡子却是有些沉不住气,虽是庶弟弟且行为确实是很是不妥,但这都不是被人能随意殴打致死的理由。 丞相嫡子本就心中存着气,又见刚刚丞相的挑衅嚣张之态,便有些忍不住。 只是还姜还是老的辣,就在他刚要起身之际,便被自己的父亲一把按住。 承恩公嫡子不解:“父亲?” 嫡子一向听话懂事,承恩公也没有解释,只是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承恩公嫡子见状,心头的怒火瞬间便被浇灭,父亲在他心中一直都是无所不能的,父亲行事也自是有自己的章法,是以就算是理解,但也没有立马问出来。 见嫡子的模样,承恩公暗暗点头。 都说自己这个嫡子不聪明,但他却觉得这样其实也是很好的。 薛明善作为他国使臣,又是北朝五皇子,是以座位被安置在了前面,除了南朝的王爷们,便是他的位置最为靠前,而丞相便是在他的旁边。 放眼看了全程的薛明善只觉有趣极了,他可真真是喜欢看那些自掘坟墓之人死前的蹦跶。 收回视线,视线落在了正蹲坐在身边,素手提壶,为他续酒的薛婉婷身上。 紫色的面纱随着薛婉婷的动作轻轻浮动,将她姣好的脸型勾勒,由各色宝石穿成的额帘在烛火下熠熠生辉,更衬托得薛婉婷露出来的肌肤莹白如玉。 薛明善一把按住上扬的酒壶,目光灼灼,他的手落在薛婉婷的手上,手背上的滚烫传来,薛婉婷猛地抽回了手,疑惑地看向薛明善。 四目相对,薛婉婷收起眼底的暗潮涌动,只余浅浅笑意:“我自己来。” 薛婉婷不疑有他,是以便也乐得清闲,起身移步到了薛明善后面坐下。 直到被薛明善完全挡住了身形,薛婉婷才松了口气,她下意识抚了一下面纱,随即愣住。 先前她总觉得有几道目光打量着她,可抬头看去却又没有丝毫察觉,她怀疑过是齐王和靖王,但当她的视线看去时,两人并无异样。 暗暗喘了一口浊气,现下她戴着额连面纱,又在北朝五皇子身边,有人好奇瞧上几眼也是正常,只是提起的心却不敢完全放下,保持警惕已经刻进了她的骨子里。 趁着无事,她四下观察起周围的环境和守卫,这样的皇宫夜宴,来的全是当朝大臣,守卫不可谓不严。想到此,原本经历过抓心挠肝又渐渐冷静下来的心顷刻间便有了死灰复燃的动静。 前几次夜探,冷宫周围暗中安插了许多侍卫,原本短时间内她是不打算再次行动。 这几日她也在想,那夜究竟有没有被发现? 若是发现了,南定定然不会只是在冷宫周围安插侍卫这么简单,可若是没有发现,种种迹象也瞧着不像。 就在这时,随着一声尖锐中带着沉哑的声音响起,皇帝与太后进入了殿内。 皇帝与太后一来,整个宴会才算正式开始…… 第232章 夜宴2 随着皇帝与太后的步入,原本稍显嘈杂的宴会厅顿时静谧下来,所有人的目光皆不由自主地跟随着那两道尊贵的身影移动。 南帝龙袍加身,威严中带着独有的儒雅之气,太后则是着了一身深蓝色的宫装,慈眉善目却也不失威严。 薛婉婷的视线随着众人的追随在南帝及太后的身上,眸色深沉, 现在的她再见到南帝已经能够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只是心中澎湃的伤痛和仇恨依旧使得她胸口依旧阵阵钝痛。 南帝与太后在众人的目光的跟随下缓缓落座。 主角登场,宴会正式开始,众人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与南帝二人高居上首,俯瞰台下。 待众人行礼完毕,躬身站在南帝身边的李德全上前半步,高声说道:“平身!” 尖细沙哑的声音传遍大殿,隐有回响,众人起身,使臣们也收回行礼的动作,坐回原位。 待众人一一落座,太后朝着台下众人说道:“本宫久居佛寺,平日里过得冷清,因着皇帝的寿辰,使臣们也来了,遂也起了凑个热闹的心思,将大家又聚在一起。” 太后朝着几个使臣微微颔首,随即又转头看向南帝,淡笑着说道:“皇帝,那便开始吧。” 南帝点了点头,看向台下众人:“今夜宴会乃是太后主办,大家皆不需拘着,尽可畅饮畅谈。” 说罢,南帝率先举起酒杯,太后也微笑着紧随其后,饮尽杯中之酒。 台下众人见状,纷纷起身,举杯相应。 “明德王、北漠、东越、西临三位使者,四位远道而来,在我南朝齐聚一堂,乃是我南朝之幸。上次宴会匆匆一聚,恐有招待不周,借此宴会还请诸位玩得尽兴。” 几国使臣的位置被安置在台下右方,依次为北朝、东越、西临及北漠,南帝接过侍女斟满的酒杯,朝着几位使臣举杯。 “今月朗风清,咱们只谈风月不谈国事,共度佳夜。” 南帝这话是朝着几位使臣说的,按理说这四人怎么也得站起身来才是,只四人却是只有北漠及西临两位使臣举杯站了起来。 此次北漠的使者乃是北漠皇室,体形粗犷,深邃的眉眼尽显异域,本该是热情洒脱的汉子,此刻却略显拘谨。 “南帝陛下万岁!请原谅臣的不善言辞,能得到皇帝陛下和太后娘娘您二位的盛情款待,臣实在荣幸之至!” 北漠使者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虽为皇室,但只是一个没落的宗室,要是当年南朝入侵一事,王位再如何也落不到他们一家人身上,而北漠王室也只剩下他们一家几个。 现在的北漠王乃是他的哥哥,堂堂一个北漠王却活得如同傀儡,没有权利更没有自由,犹如被关在笼中任人观赏摆弄的一只宠物。 这些对于生性喜爱洒脱自由的北漠人来说,无疑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情。 虽是第二次见到南帝了,但看着高高在上威严无比的南帝,他的心依旧打着寒颤。 西临使臣紧随其后,一位身着西临特有的民族服饰的老者,面色沉稳,不卑不亢。他们西临虽为战败国,多年一直受南朝掣肘,俨然已经成了南朝的附属,但西临上下万众一心,虽没有资本像东越及北朝那般有恃无恐,却也不会同北漠那般卑微讨好,他们西临之人自有自己的一番气节。 是以面对南帝的言语,西临使臣只是躬身行礼,微微颔首:“西临感谢南帝陛下和太后娘娘的盛情款待。” 南帝微微颔首,摆了摆手,示意北漠及西临实诚使臣坐下,帝王的威严尽显。 北漠使臣顶着殿内众人的目光落座,视线有些不由自主地在薛明善及东越使臣二人身上看了看,随即又很快移开视线。 他们一个战败小国本就是仰人鼻息,北朝与东越这种底气他们没有,也不敢。 见北漠与西临使臣落座,南帝才悠悠说道:“使者远道而来,我朝本应尽地主之谊,且与北漠和西临国交好多年,两国百姓安居乐业,朕心甚慰。” 话落,南帝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掠过薛明善及东越使臣所在的位置,双眸暗光划过,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是轻轻抿了口酒,以掩饰眸中波澜。 一位身着华丽锦袍,风度翩翩的年轻男子闻言微微一笑,他先是瞧了瞧一旁的薛明善,见薛明善只是自顾自地喝着酒,并没有想要说话的样子,随才开口说道:“南帝陛下所言极是,我东越与南朝自古以来便也友好往来,此次能得陛下和太后娘娘如此盛情款待,实乃我东越之荣幸,愿两国友谊长存,永享太平盛世。” 此人本就生得儒雅非凡,一开口话语温文尔雅,引得殿内众人纷纷侧目。一些官员家中的女儿们悄悄红了脸。 薛婉婷的目光也不禁被其吸引,但随即又迅速收回,心中暗自思量,这东越使臣,看似温文,实则心思深沉,不可小觑。 东越能在几国中保持中立,除却东越的兵力强盛以外,东越皇帝的善于周旋筹谋也占主要原因,这种敏感时期能代表东越出使的官员不可小觑。 随着东越使臣的话语落下,殿内原本因为薛明善的行为所带来的凝滞气氛有些松动。 南帝的视线在东越使臣身上停留了片刻,眸中带笑,只是这笑不达眼底,仔细了瞧还透着一丝寒意,左右逢源之人他不喜欢,左右逢源之国他更是厌恨。 东越行事一向这般,他曾多次派人前往东越,东越都是笑脸相待,当他以为能和东越一起合作之际,东越转头却又接受了北朝的示好。 如此将承诺视为儿戏之国,实在是比那北朝还要可恨! 正当南帝心中暗自思量之际,薛明善终于站起身来。他身着一袭深蓝色长袍,雄鹰面具在烛火中就像是活了过来,随时都要振翅而飞,露在外面的眉宇间透着一股冷峻之气。 “南帝陛下,太后娘娘,北朝与南朝各居南北,此次来到南朝才方知南朝竟是如此地大物博,这般得大自然的馈赠实在是得天独厚,令人羡慕。” 说到此,殿内众南朝官员的面上都不是很好看,北朝多次来犯正是因为北朝的自然环境恶劣物产不丰,一直觊觎南朝的土地,这样上不得台面的腌臜,北朝堂堂五皇子却是这般毫无顾忌地说了出来。 实在是有辱斯文!野蛮!实在是太野蛮了! 比起南朝众人的气愤,他国使臣及随丞臣面露尴尬,北漠使臣看了看面上皆是淡漠的西临及东越使臣,暗道自己与这二位比起来,看着真像是没有见过啥世面的,想起什么,随即正了正身形,慢慢地也有了几丝从容。 薛明善笑着瞧着南帝,神色意味不明。 南帝眸色暗了暗,直觉太阳穴的位置突突跳着,薛明善实在是太乖张了些,即便是北朝确实是有与南朝抗衡的能力,但薛明善现在脚下所处是南朝,在这个他可以随时都能捏死薛明善如同捏死一只蚂蚁那般容易地方。 两人目光相对,二人威势全开,只是看着看着,南帝却是发现下方那个戴着半具的年轻少年却是没有半分弱势。 他不由得在想,他如同这个少年一般大小时间是否有眼前少年此等心态及威势。 想到此,南帝心中的怒意倒是减少了些,本就是敌对,又是少年年轻气盛,说上几句挑衅的话也是正常,他且要看这个少年还有些什么。 第233章 神秘黑衣人 殿内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薛婉婷眸色微动,今夜夜宴,皇宫中唯有的几个主子都在参加宴会,要想在殿内做点什么可能不易,但是冷宫那边呢? 想到此,薛婉婷便是再也坐不住了。 宴会上正是你来我之际,对于悄悄隐退出大殿的薛婉婷并未引起太多注意。 长廊上宫女和太监井然有序地忙碌着,来往巡逻侍卫更是全神贯注。 薛婉婷和一队巡逻侍卫正面相遇,未待侍卫上前盘问,薛婉婷主动停下来,朝着侍卫行了个北朝礼。 那为首的侍卫本就见一穿着北朝服饰身姿曼妙的女子独自在廊上行走,本就要上前询问,就见女子自己主动上前,便也跟着停了下来。 “几位大人,敢问茅房在何处?”薛婉婷说道。 几名侍卫原本严阵以待,听完薛婉婷的话却是不由得一愣, 这如厕之事不是该问宫女才是吗? 只是转念一想,眼前的女子乃是北朝之人,北朝民风开放,这样的行为也许在北朝并无不妥。 想到此,几人看着薛婉婷的视线隐约透着几分轻视,果然是荒芜蛮夷之地,一个姑娘家家的一点礼数也无。 那为首的侍卫随手指了厕房的位置,提醒道:“今夜宫宴,姑娘莫要四下乱走。” 男人们眼中的轻视清晰可见,薛婉婷隐于面纱下的嘴角微微勾了勾,面上却是并无波澜,好似并未瞧见男人们眼中的不屑神情。 薛婉婷微微点了头,道完谢,便朝着男人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巡逻的侍卫没有立即离开,一摆手,将要起步的侍卫招呼停下。 他站在原处,看着薛婉婷径直朝着厕房的方向走了过去,这才收起疑心,领着侍卫继续巡逻。 今夜宫中各处侍卫众多,一个穿着他国衣衫的女子走到哪里都是侍卫们特别留意关注的对象。 薛婉婷走到拐角,察觉到身后的视线已经离开,脚步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随即继续前进,若无其事地进了厕房。 薛婉婷脱掉身上穿着的北朝服饰,又将额帘取了下来,将这些妥帖包好,又放在了厕房隐秘处。 只见她里面穿了一件黑色行衣,小巧干练,十分方便她暗中行动。 薛婉婷小心观察者周围的,待确定周围没有异常,这才从厕房出来。 夜色中,她的身影如同深夜幽灵,动作迅速且无声无息。 今晚的宴会吸引了大部分守卫的注意力,而冷宫那边的守卫力量必然有所减弱。 这对于她来说,或许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躲过重重守卫,越是靠近冷宫,巡逻侍卫果然有所松懈。 大人物都聚在一起,就算是有欲行不轨之事,也会是宴会那边,他们这些边角嘎啦的,每到了这种时候都是最为闲适的。 皇宫中心越是热闹,皇宫边落就显得格外寂静,就连巡逻侍卫整齐划一的步伐声调也丝毫打破不了这寂静。 薛婉婷脚尖轻点,跃上冷宫院墙,她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便落在了院内,走进了破旧的冷宫宫殿。 宫殿内昏暗无比,只有几缕月光透过破碎的窗户洒在地面上。 薛婉婷小心翼翼地穿梭在黑暗中,心若擂鼓。 前方翻过那道高墙,她便能窥见心底那个叫嚣着,折磨得她昼夜难眠的原因。 脚下步子飞快,她所有的注意力和心思都集中在那扇墙的后面,但整个人却又是觉得恍惚非常。 突然,她只觉头顶光线有异。 薛婉婷心中一紧,没有继续上前,而是转身迅速藏身于一根巨大的柱子后。她屏住呼吸,仔细聆听。 有人! 看着从高墙处翻身而出的人影,薛婉婷眉头紧拧。 那身形消失得极快,若不是薛婉婷全神贯注,想要翻越高墙,察觉到头顶阴影,薛婉婷定然是难以发现的。 她没有看清那蒙面黑衣人的面貌,但身形瞧着却像是一个男人,且十分魁梧,武艺极高。 她深吸一口气,一直想要一探究竟的心更甚。 那究竟是什么人? 是南帝给安插的暗卫? 薛婉婷眸色深深看着不远处的高墙,暗暗摇了摇头。 直觉告诉她,那黑衣人绝对不是暗卫。 可若那人不是暗卫,又会是什么人呢? 薛婉婷心中疑惑重重,事情比她想的还要复杂。 薛婉婷知道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既然那黑衣男人能从里面出来,证明她的猜想果然没错,就里面是有守卫,但只要足够小心谨慎,她也能进去一试。 时不待人,触动腕上机关,飞天锁射出,她借力迅速翻过了那堵高墙。 待一落地,薛婉婷迅速躬身,一个翻滚便将身子匍匐在墙角之处, 一双黑眸扫视着,院内一片死寂,只有细风在耳边刮过。 她屏住呼吸,仔细聆听四周的动静,目光如炬,掌中握紧地上的石子,运起内力,朝着一处将石子打出。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从不远处飞身而出一个劲装男子,手持长刀,落在石子落下之处。 那劲装男子一现身,视线落在因为石子落下而发出声响的花丛中, 只是一瞬,那男子的线却是朝着薛婉婷所隐藏的位置看去。 薛婉婷心头一跳! 这是被发现了? 第234章 病弱的女人 顷刻间,万籁俱静。 “扑通、扑通、扑通……” 男子一步一步朝着薛婉婷隐身处走了过去,脚步声在寂静的院落中显得格外清晰,像是踏在了薛婉婷的心上。 随着男子的逐步靠近,薛婉婷放缓呼吸,平复自己在一刹那过快的心跳。 就在薛婉婷扣住匕首的一瞬,就在一触即发时,男子却突然停了下来。 薛婉婷骨节收紧,屏住呼吸,不敢有丝毫动作。 男子手中的长刀再黑暗中发出刺眼的白光,他再次四处看了看,停留了一会儿,随后闪身,再次隐入黑暗。 薛婉婷不敢松懈,紧张过后,手脚有一瞬间地发软,冷汗顺着额角滴落。 她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 那男子好生聪明,明明石子是被她用巧力调转了方向的,那男子却是反其道朝着她隐身的位置查看。 想到此,薛婉婷眉心微皱,这男子这般厉害,刚刚那个蒙面黑衣人却是能来去自如,那黑衣蒙面人的武功之高无法想象。 可…… 薛婉婷沉思,武功如此之高之人,她却能碰巧发现,并能迅速做出反应…… 这是巧合?还是…… 薛婉婷心中突然涌现出一股强烈的疑惑,仿佛有一团迷雾在她心头弥漫开来。 思绪拉回,她缓缓地动了动四肢,眼下情形容不得她所想,只见她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仔细地扫视着周围的每一个角落。 尽管刚才只有一个暗卫现身,但这并不意味着这偌大的院子只有一个暗卫潜伏在附近。 她深知这些暗卫的手段,悄无声息地隐藏,一旦有异动便又如鬼魅般现身。 薛婉婷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目光在前方不远处的溪流处看去。 溪流是活的,且是朝着竹屋方向而去,若是她不做任何动作,顺着溪流,任溪流将她带走,就算是武功再高之人,在黑暗中也不一定会发现异常。 思及此,薛婉婷不再犹豫,迅速行动。 借着竹丛的遮挡,几个轻盈地翻身,薛婉婷顺利靠近溪流。 她不敢直接跳入引起怀疑,而是选择慢慢滑入溪流。 在身体接触到溪流的一瞬间,薛婉婷牙关瞬间咬紧。 冷!实在是太冷了! 这样冷到骨髓的感觉自从服用了寒芝草后便已经离她远去。 从前那样难熬,却是熬过来了,只是如今这样的寒冷却是外界带来,她本能地生出了想要逃离的心。 这一想法刚一出来,便被薛婉婷无情掐灭。 强迫自己僵硬着的身体放松,五感已经被冰寒刺骨的溪水淹没。 溪水流动,她什么也听不到、看不到,脑海中一会儿浮现前世的画面,一会儿又是今生的场景。 薛家一百八十余口被灭门的场景前世今生她都未亲眼见到,可那些画面却是如同她经历万千便一般,一一浮现在他的脑海。 原本始终放松不下来,逐渐下沉的身体好似被注入了无穷能量,竟慢慢放松了下来,身子慢慢停止了下沉, 水的浮力慢慢将薛婉婷的身子托举,漂浮于水面之上,将她带向竹屋的方向。 随着溪流的流动,薛婉婷渐渐接近了竹屋。 竹屋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幽静,仿佛与世隔绝。 薛婉婷小心翼翼地从水中爬出,浑身湿透,寒气逼人,身体本能地发着抖。 一阵寒风刮过,他觉得自己好似已经被冻成了冰块,四肢好似已经没有了知觉。 双腿一软,跌坐在还算柔软的草地上,她松开紧咬着的牙关,大大喘了口气。 缓了几息。薛婉婷一手撑着旁边的青竹,快速打坐,运起内力在周身运转一周。 如此这般,薛婉婷觉得身子终于暖和了些许。 身子回暖,薛婉婷迅速调整好自己的状态,迅速找到一处隐蔽的角落,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薛婉婷的目光在竹屋周围仔细扫视,寻找着可能隐藏暗卫的角落。 竹屋周围一片静谧,只有夜风拂过竹叶发出的沙沙声。 她小心翼翼地沿着竹林边缘快速移动,脚步轻盈,仿佛黑暗中一只灵巧的猫儿。 就在她即将接近竹屋时,一道微弱的光线从竹屋的窗户透出。 薛婉婷心中一紧,连忙紧靠在竹屋屋壁,屏住呼吸。 “咳咳咳……” 伴随着窗户的打开,一阵轻咳声响起。 声音很轻、很柔,听声音像是一个久病难愈的女人。 “姑娘,天气凉,奴婢伺候你早些歇着吧?” 像是在验证薛婉婷内心的想法,丫鬟刚一说完,女人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无碍。” 女人的声音听着没啥力气:“你先下去吧,我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是走上两步也要人帮上一把,莫要担心。” 听着女人的话,丫鬟面露为难,只是也知道女人的脾性,也只能退了一步:“姑娘您有事便唤奴婢一声便可,奴婢在外面候着。” 女人虚虚摆了摆手,对于丫鬟的固执她不置可否,只是斜靠在窗户上,像是在看外间的夜景,可若是仔细地瞧,就会发现女子神色早已飘远,没有落在任何一处。 薛婉婷静静靠着,她甚至能听到一旁女人细小的呼吸声。 她、就是这座院中隐藏的秘密? 一个女人! 薛婉婷心中暗自思量,这女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南帝对已故皇后的感情深厚,更是爱屋及乌对萧奕轩无限宠爱,这样的南帝竟然也会在宫中藏了一个女人! 就在这时,女人突然开口:“外面的朋友,既然来了便现身吧。” 女人的声音压得很低,应该是故意不想让门外的丫鬟听见。 薛婉婷心头一惊,她这是被发现了? 薛婉婷红唇紧抿,她自认为行动隐秘,这女人病弱,如何便能发现她? 薛婉婷深吸一口气,手掌猛地收紧。 还是说……只是察觉到异样,并不知道他藏身之处,只是想要引她现身? 只是想到来此处的目的,何女人那听着便是病重的声音,薛婉婷心中一横,决定冒险一试。 第235章 似曾相识 薛婉婷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从暗处缓缓走出,站在了女人的视线之内。 两人四目相对,女人依旧还是一副孱弱的模样,甚至嘴角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只是此时的薛婉婷却是愣在当场,只觉耳旁隆隆作响,一霎间万般情绪涌起,只是呆愣愣地瞧着女子,看那女子唇角微扬,一张一合,可她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小姑娘,身手不错,能只身到了这里。” 女人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只是眼前的小姑娘却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一样,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瞧,像是呆了一样。 女子的手在薛婉婷面前晃了晃:“小姑娘?” 对于能潜入她住处的薛婉婷,女子倒是不怕。 一则只要她一喊,隐在暗处的暗卫便能赶来,二则她早就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待得久了,或许死了也是一种解脱。 女子手中动作停止,见薛婉婷还是没有反应,觉得有些蹊跷,心中某个地方却是莫名一突。 随着时间推移,薛婉婷心底的惊涛骇浪渐渐平息,也总算能强迫自己找回一点理智。 眼前的女人,那眉眼、那神态,竟与她记忆里那张亲切,总是温柔又慈爱地看着她的人渐渐重合。 那个慈爱的女人…… 她的母亲…… 那个死在了父亲在云中边境驻守的一个冬天,那时候的她还那么小,南帝将她接入宫中,皇后亲自照料,他们都说她的母亲死了,她是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她以为死去的母亲,竟是会被南帝藏在了深宫! 皇后知情吗? 若是知情,怎么能容许自己丈夫抢夺臣妻的事情发生?还配合天子演了这么一出欺骗世人的大戏? 若是不知情,那世人皆知的帝后情深,岂不可笑? 可怕,实在是太可怕了! 帝后情深是假?那爱子情切呢? 南帝那般宠爱太子又究竟有几分是真? 薛婉婷心头大乱,他的父亲,那般爱惨了母亲的父亲又算什么? 她的母亲、眼前的这个女人,又究竟是被南帝给强夺了,还是两人一起演了一场大戏来骗世人,来骗他的父亲? 想到此,薛婉婷眸子染上猩红,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又带着最后的倔强:“你是谁?”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女人却是愣了愣。 她是谁?她是谁呢? 女人苍凉一笑:“小姑娘,你既来了这里,却不知道我是谁?” 女人素手扶窗,微微颔首,一头青丝垂下,细长的脖颈露出,更添了几分清雅高贵。 如果可以,她宁愿眼前这个小姑娘可以给她一个答案。 薛婉婷万般情绪皆在胸口,最终都化成深深的无力和委屈,这种委屈甚至让她胸口与鼻头发酸,让她窒息,不能再说出一个字。 女人迟迟未听见薛婉婷的声音,于是抬头看向薛婉婷,只见薛婉婷未被面纱遮挡的双眸发红,隐隐透着泪。 女人只觉得胸口猛地再次一突,心中某个念头划过,随即又暗暗摇头,觉得自己实在是魔怔了。 看着薛婉婷浑身上下透着湿,女人说道:“外间冷,要是今夜目的已然达成,便进来暖暖身子吧。” 说着便侧过了身子,脸上还有着隐约的期待。 薛婉婷微微回过神,通红的双眼看着女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呆愣:“你不怕我伤害你。” 女人唇边浅笑:“要是想要伤害我,刚才有的是机会,何必等到现在?” 薛婉婷心中知道自己应该拒绝的,但是看着眼前温柔的女人,脚下便是一个轻点,待回过神来,自己便已经借力翻入了窗内。 薛婉婷刚一进屋,女人这才看清楚薛婉婷哪里是透着湿,分明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 捞出来?女人一愣,她想或许她知道薛婉婷是怎么进来了的了,真是个聪明又勇敢的孩子。 “你在此处来。” 女人小声说着,又拉起薛婉婷的手,将薛婉婷带到炉火边,脚步有些不稳。 “不要做出太大的动静,我去去就来。” 女人说完也不等薛婉婷说话,松开薛婉婷的手,便又慢慢朝着里间走去。 女人走得极慢,脚上力道虚浮,但刚刚女人牵着她的手,脉搏跳动却是正常,想来应该是用了软经散。 薛婉婷感觉着手上残留的温度,心头不禁一颤,心中某处被轻轻触动,视线凝滞,久久移不开视线。 若是自愿,想来南帝应该不会给女人用药。 心中涌起希冀,等待女人的间断,薛婉婷还是下意识打量起了屋内。 屋子里的东西并不多,偶有几件摆设也只是精美,并不是十分华贵和原子里面的景象大有不同,薄纱幕帘轻轻晃动,香炉中香烟袅袅,呼吸间自带幽香。 待她的视线在室内转了一圈,女人这才从里间慢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明明就这么几步的距离,对于女人来说不亚于跋山涉水,人未到,便已经能听到重重的喘息之声。 女人见薛婉婷朝自己看了过来,微微停顿了一下,面上就是一柔,随即尽自己最快的速度走到了薛婉婷的身边。 “你的衣衫都湿透了,外面冷,换件衣衫吧。” 女人慈爱的面容近在咫尺,清冷又满是柔和的语言将薛婉婷思绪带远…… 小时候仿佛也有这么一幕,慈爱的母亲,温柔的话语…… 只是如今当情景再现,却早已物是人非。 薛婉婷接过女人手中的衣物,她低头看着手中的衣物,嘴角勾起一抹轻嘲:“独辟一隅,吃穿用度精致讲究,看来你是这后宫宠妃?” 薛婉婷不知怎么的,一开口便带上了几分刻薄,她明明是想要好好说话的,话一出口,就是连她自己也是愣了愣,她有些不自然地朝着女人看了看。 果然,就在薛婉婷的话刚一落,女人嘴角的浅笑一窒,眸光中快速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 女人注视着薛婉婷,见薛婉婷也抬头看向自己,一时间竟不知怎么接话。 她知薛婉婷是故意在激她,她以为自己会生气,但当与那双本该是明媚的眸中透出来的看透世间一切的苍凉的眸子对视之时,心中那股堵着的火便再也发不出来。 这么些年虽然她被南帝藏在这小小一隅,但在这小小一隅中,没有人不敢不敬她,就算是一朝天子,来了这小小一隅,也只能对她伏低做小…… 可以说,除了没有自由和名分,她已经拥有了这世间女子想要的一切。 可这一切却偏偏是被人强加,而且代价还是自己至亲至爱之人全部死于非命! 女人语气有些发哽:“姑娘既能来了此处,又何必用言语来激我?” 虽是这般,女人还是不忘接着说道:“还是先将衣衫换了再说其他的,小心着凉” 薛婉婷摩挲着手中的布料,细腻柔软,要是穿在了身上,定然如同置身于云朵之中。 “想必南帝将你藏于此处,你的身份定然敏感,你我素昧平生,你就不怕我将你的存在公之于众?” 薛婉婷看着女人,伤人的话继续出口:“还是说、你一向就是这么去收买人心的?一句暖语,一套衣衫,就想要我放过你?” 女人微微皱了皱眉,看着薛婉婷的双眼,眸中有薛婉婷看不明白的哀愁:“要想堵住你的嘴,先前你在窗户外的时候,只需要一声高喊,院中暗卫便会云集过来,你跑不掉。” 说到此,女人吸了口气,继续说道:“无论如何,只要我想,你便跑不出这小小一隅。” 女人的说话的声音依旧很轻,但此刻女人周身的气质却是猛地一变,不怒之威之势,全然不是一个孱弱女人该有的。 薛婉婷微微一愣,不是被女人周身的气势所镇住,而是女人的威严似曾相识。 那一举一动,分明像极了他的父亲! “谁?” 女人下意识问道。 薛婉婷抿了抿唇,眸色幽深,看着女人的双眸一字一句道:“前忠义大将军、薛定远。” 第236章 倒霉的李沐 “站住!” 女人看着转身要走的薛婉婷,低吼道。 薛婉婷的脚步微微一顿,她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仿佛在等待着女人的下一句话。 女人深吸一口气,她看不见薛婉婷的表情,不知道薛婉婷此刻是带着什么样的神情说的这句话。 她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波澜,只是还在轻颤的身体却是怎么也平复不了。 “你为何会提及……他?”女人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又带着一丝期盼,“你、到底是谁?” 女人虽然在问,但是一个先前被自己否定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薛婉婷沉默片刻,心头像是被大石压住了一般,令她几乎喘不过来气。 她想说她是谁!她想告诉她为何会提到薛定远!可是她不能! 薛婉婷好想问问上天,为什么?为什么她死去多年的母亲会在宫中? 眼前的女人到底是她的母亲?还是南帝的女人? 当年究竟是迫不得已,还是与南帝二人筹谋已久? 若是后者,那爹多年的坚守算什么?她的无尽怀念到底又算什么呢? 薛婉婷吸了吸自己有些酸涩的鼻子,转过身去,目光直视着女人的眼睛:“薛大将军的威严曾有幸瞻仰罢了。” “至于我是谁?” 薛婉婷停顿了一下:“也许你有一天会知道吧。” 丢下一句话,薛婉婷再不作停留,翻身出了窗,再耽搁哪怕一息,她怕是便要忍不住丢盔弃甲! 女人见状先是一愣,接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下意识向前一步,看着转眼间便已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心中像是被剜去一块,疼痛从心口蔓延至全身上下,脑海中尽是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中的无尽悲凉。 是她! 那样好看的桃花眼,与她的少年将军一样的一双眼啊! 女人无声哽咽,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颗颗滚落,本就乏力的身子像是失去了最后一股支撑的力道,整个人跌坐地上。 女人的一只手伸向薛婉婷刚刚离开的位置,像是想要抓住些什么,另一只手死命地揪住自己痛到麻木的胸口,心中一遍又一遍念着,双眸像是充血,只是哭着哭着,嘴角却又忍不住带上了笑,如同疯魔。 “寒竹……” 这时,女人只听一声熟悉又久远的声音响起,浑身顿时一僵,下意识转头看去:“是你!” 薛婉婷浑身浸透在水中,夜色渐浓,月光透过流水上方的树木枝丫零碎落下。 水势顺流而下,与先前来时路相反,寒凉刺骨的溪水依旧寒凉,可再次经历好似便没了先前那般下意识的生理性的排斥了。 眼角的泪水和溪水混在一起,薛婉婷自嘲般地勾了勾嘴角。 溪水缓缓流动,薛婉婷心中暗暗数着数计算时间,约莫过了小片刻,她不再随波逐流,缓缓睁开双眼,运起内力功法仔细听着周围动静。 待到一对巡逻侍卫脚步声走远,薛婉婷运起内力,翻身而起,脚尖轻点水面,跃上岸边。 视线快速在周围扫视一圈,确认自己的方位,刺骨的溪流水顺着裙角滴落下来。 薛婉婷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溪水,抬脚朝着一处走了过去。 皇宫内绝大多数地方薛婉婷都去过,不说全部熟悉,但基本大致也是了解的,看着眼前熟悉的地方,薛婉婷定了定神,没想到溪流将她带到了齐王入住的宫殿了。 薛婉婷在一处隐蔽之处瞧着不远处矗立的宫殿,刚想抬脚,却突然猛地一顿。 不对!为何齐王住处守卫如此之少,就算是今夜宫宴,守卫有所变动,但齐王的住处是宫中主殿之一,巡逻侍卫不可能出现这么长时间的轮换空档。 可齐王今夜并不在殿内,要是真的有异,所为何? 还是说她想多了,今夜宫中夜宴,一个毫无实权的王爷处当班值守玩忽职守也是有可能的。 薛婉婷眸色加深,手指扣在身旁树干之上,冷风一吹,只觉头皮被冷得发颤。 所为何?所为何?所为何…… 薛婉婷知道自己一直疑心都很重,遇到事情总喜欢往坏处、深处去想。 心中思绪起伏,薛婉婷咬了咬有些发颤的牙,深深呼了一口气,决定再停歇片刻,静观其变。 脚尖轻点,薛婉婷飞身藏身于枝干茂密的大树之上,背靠在一枝干之上,有了枝叶的遮挡,虽是依旧寒冷,但没了风吹,也总算好了一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薛婉婷打了个哈欠,估摸着应该是自己太过多疑了,正准备离开之际,却是脚步一顿,目光如鹰隼一般地猛地扭头朝宫殿看去。 不远处,两名黑衣人分别左右行动,影悄无声息且速度极快地接近着齐王的宫殿。 薛婉婷心中一紧! 这些人究竟想要干什么? 她迅速调整内力,眼看着黑衣人影已经如同幽灵般潜入了宫殿,动作迅捷而熟练,显然是对宫中环境极为熟悉之人。 薛婉婷不再犹豫,她身形一动,手中飞天锁触动,她的身影就如通过一只在黑夜中觅食的猫,动作迅速地朝着黑衣人追去。 李沐刚喝完一壶酒,顿觉一阵胀意,一双耳朵动了动,细小的眼睛四处瞅了瞅,见四下无人,起身疾走几步,三两下掀开衣摆。 随着胀意消减,一阵舒畅,李沐忍不住吹起口哨。 想起今日齐王没有带他去宫宴的事情,李沐小声嘟囔:“堂堂王爷,小气吧啦!” 抖了抖,抬了抬,系起了腰带。 一名黑衣人快速靠近,而在黑衣人不远处的高墙上,另一名黑衣人已经拉弓瞄准,势必要将目标一举拿下。 “嗖!” 利箭朝着李沐后脑勺直直而去! 这时,李沐发完牢骚,突然觉得头有些发昏,低头捂着额头,试图让自己清醒清醒。 “吧嗒!” 利箭掉落,远处的黑衣人瞪大了眼,再次拉弓。 已经临近李沐的另一黑衣人见状朝着远处的黑衣人藏身处比了个手势。 远处黑衣人见状,同样比了个手势,箭在弦上,随时准备射出。 “什么声音?” 李沐摇了摇头,睁眼去看,刚一睁眼便看见地上身后之人的影子。 “啊!” 李沐一声高喊,喊破了声! 身子已经比声音更快地向一旁躲去。 “救命啊!” 只是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就算是侥幸反应灵敏躲过一次,在面对两个武功高强的黑衣人的夹击下显然不能躲过第二次。 李沐眼看着匕首就在自己的眼前,突然只听“哐”的一声,黑衣人手中的匕首被一股力量猛地震开。 李沐就差哭出来了,刚起身跑开,远处利箭破空而出,锋利的箭头直朝他来! 啊……吾命休矣! 李沐内心狂叫,只是此情此景,他就是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一点了。 苍天啊大地!谁来救救她呀!他还不想死啊! 或许是老天真的听到了他内心的呼唤,只见一个纤细的身影自远处飞速而来,在另一个黑衣人匕首刺下的瞬间,一把抓起已经吓傻了的李沐,快速越过了黑衣人。 两名黑衣人见状,目标人物已经被薛婉婷带走,顿时心头一紧,就要上前去追。 就在这时,却见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身形壮硕的中年男子,横在两人面前。 “想走?” 那中年男子身材魁梧,双臂如铁,眼中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挡在两名黑衣人面前,如同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岳。 两名黑衣人互相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眸中看到了惊惧。 他们对面之人竟然是先前守在齐王身边的林肖,林肖他们谁不认识!那可是南朝排得上号的高手,他们今日必败! 只是先前还在齐王身边的林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两人暗道一声糟糕! 瓮中捉鳖!他们上当了! “束手就擒,还是一起上?” 话音未落,两名黑衣人已经同时出手,不是他们自不量力,而是他们知道要是落在了林肖手中一样讨不了好,甚至有可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既是如此,何不放手一搏,不能战胜,但奋力反抗下瞅准时机奋力一搏,说不定还有一线逃离的生机。 匕首如电般刺向林肖,只见林肖微微侧身,身形如风,轻松躲过两人的攻击,反手一拳击中一名黑衣人的腹部,那黑衣人闷哼一声,倒飞出去,撞在树上,鲜血从口中喷出。 另一名黑衣人见状,脸色一变。 他知道林肖强,但不知道林肖真正的实力竟然恐怖如斯! 先前还抱着的侥幸荡然无存,趁此时机,转身欲逃。 然而,中年男子岂会让他得逞,身形一闪,如同鬼魅般追上。 黑衣男子只觉小腿处一紧,一双大手拉住他的腿,随后便是一下恐怖的拉力,本已经快要接近高墙的他瞬间便被扯落在地,与此同时,背上迎来重重一击。 黑衣人顿时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第237章 掉马甲 林肖大步疾速上前,在黑衣人想要咬舌自尽之前,一把卸掉了黑衣人的下巴。 就在林肖准备起身之际,那另一名黑衣人却是早已伺机而动,脚下一个接力,朝着薛婉婷与李沐的方向猛地窜了过去! “小心!” 林肖见状连忙快速上前,手上招式蓄起内力,朝着那名黑衣人劈去! 那黑衣人被林肖一掌打中左侧肩胛骨,一口鲜血喷出。 薛婉婷眼见着那黑衣人扑了过来,林肖的一掌虽然给得很及时,但那黑衣人显然已是报了死心,顺着林肖一掌的力道,整个人直接朝着李沐而去。 薛婉婷现在哪里还顾得上隐瞒,随即一把扯住李沐的手臂,将李沐往身后甩去,随即正面与黑衣人相对。 那黑衣人见李沐再次避开,手上的武器朝着挡在李沐面前的薛婉婷便刺了过去。 薛婉婷弯腰侧身,动作十分迅速地避开黑衣男人的杀招,随即一脚踢掉黑衣人手上的武器,脚下步子移动,反手钳制住黑衣人双手,并娴熟点了和一人的穴道,将黑衣人放倒在地。 做完一切,薛婉婷看了一眼一旁正审视着她的林肖,眸色微闪。 她先前用飞天锁在林肖面前便是自爆了,再加之先前与黑衣人的交手,林肖定然已经全然知晓了她所有的情况,她瞒不了。 想到此,薛婉婷不知为何,心中却是隐隐松了口气,她朝着林肖笑了笑,移开视线,将躲在自己身后的李沐扯了出来:“没事了,出来吧。” 李沐双腿有些站不稳,一个重心不稳险些跌倒。 薛婉婷嘴角勾了勾,一把扯起李沐,笑着看着李沐:“腿软了?” 李沐一愣,由于太过于害怕,并未发现说话之人是薛婉婷,整个人都在发抖,一时半会儿应该是缓不过来了。 薛婉婷歇了逗弄李沐的心思,看向林肖:“林叔。” 先前林肖能及时出手,想来必定是提前已经隐在暗处,早已察觉到宫殿周围的异动。 她心中暗自庆幸,幸好有林肖事先准备,否则今日之事恐怕难以善了,那黑衣人要是没有被林肖重伤,她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将其制服。 随即又是暗暗摇头,今日就算是她没有来掺和一脚,李沐也不会有危险,是她庸人自扰了。 心中的猜测被证实,林肖目光一凝,他上上下下瞧着薛婉婷,最终视线落在了那双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眸子上。 四目相对,薛婉婷任由林肖打量,面上无波无澜,隐在袖中的手却是慢慢收紧。 如此过了一会儿,林肖总算收回了打量的视线,随即锐利的目光又看向已经完全呆愣在一旁的李沐。 李沐此时也已经是震惊无比。 薛婉婷竟然救了他,并且在林肖面前暴露了自己身体的真实情况,这一切都是因为要救他! 他看着薛婉婷的目光极为复杂,明明是那么一个满是谎言的人,却可以为了救他这个毫不相干的人,在林肖面前暴露好不容易隐瞒下来的事情! 要是林肖因此对她有意见了?要是齐王因此便厌恶了她,甚至是更严重的后果?她该怎么办? 李沐从来就不喜欢薛婉婷,即使是在李老那里知道了薛婉婷的真实身份,他也是对薛婉婷不喜欢的,他见到薛婉婷的第一面,薛婉婷便是在骗人,后面也一直在撒谎,他实在是喜欢不起来。 但此刻开…… 他想他不该先入为主的。 林肖见李沐站着没动,随即目光沉了下去:“她救了你。” 薛婉婷神色一震,林肖的话的意思她自然明白,这是要求李沐保密,心头微暖,收紧的手掌也慢慢放松,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已然出了一身冷汗。 虽然她对林肖一向客气有余,亲近不足,但不知从何时开始,林肖对她来说已经是不一样的存在了,这一刻她更是明白了自己的想法,她不想林肖厌恶她。 李沐视线转向林肖,面上是少有的正经与严肃,朝着两人躬身行礼,说道:“我定会守口如瓶!” 薛婉婷倒是觉得有些稀奇,李沐这副模样倒是没有见过,知道李沐是因为她救了他,但薛婉婷并不是挟恩图报之人,李沐不管出于何种原因,也算是帮了她,今夜也算是还了李沐人情了。 李沐为人一向机敏,现在缓过神来也知道林肖与薛婉婷两人接下来定是还有话要说,便识趣说道:“我有些尿急,方便一下。” 薛婉婷想起先前看到的一幕,目光下意识地下移。 李沐也似乎想到了什么,面上猛地窜上了绯红,一把捂住关键部位。 他不过是瞎找了一个借口,眼前的女人不会不知道,竟然还要打趣他! 暗暗磨了磨牙,下意识便要说些什么,想起先前薛婉婷的仗义相救,又不甘不愿地闭上了嘴,瞪了薛婉婷一眼。 薛婉婷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做了个请的手势。 看着李沐一步一回头地走到不远处便站住不动了,林肖与薛婉婷不约而同地扯了扯嘴角。 薛婉婷暗道:还是这样要习惯一些,先前那样严肃正经,倒是觉得别扭。 李沐知道两人还在看他,也不羞恼,谁知道今夜之人是否还有同伙呢?他一个文弱大夫,要是真有同伙,他如何抵挡得住,他可不想走远了。 “你怎么会在宫中?" 林肖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压得很轻,语气中却不乏带着审视与关切。 林肖的目光如炬,仿佛能洞察一切,他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薛婉婷,势必不放过薛婉婷面上的一丝一毫的神色:“就连你的武功也恢复了?” 薛婉婷闻言,眉头微蹙,她不惧怕质问与审视,但当林肖用这样的眼神与语气这样对她时,心底莫名地还是有些不适。 她深知比起她如何会突然出现在宫中,林肖怕是更想知道她是怎么恢复武功的。 薛婉婷抿了抿唇,眼帘微垂,随即又抬头看向林肖:“林叔一下问了我两个问题,我都不知道要先回答哪一个才是了。” 薛婉婷的语气虽是带着笑意,但看向林肖的目光中却是并未带笑。 林肖被薛婉婷的神色一瞬惊醒,也意识到自己现下的态度在薛婉婷看来许是咄咄逼人,随即神色收敛,面上带上些歉意识。 他想说抱歉,他并没有要逼迫质问薛婉婷的意思,但他这样又岂不是在逼迫质问的事实的前提下又加上了一项欺骗。 他不想骗薛婉婷,在反应过来薛婉婷竟然恢复武功后,脑子里浮现出来的第一个想法便是薛婉婷是否已经得到了寒芝草并且服下,如若不然,薛婉婷的情况他是知道的,怎么会突然恢复武功? 若是寒芝草被薛婉婷服用,那齐王怎么办?齐王是不是永远也站不起来了? 是不是因为寒芝草已经被薛婉婷服用,而薛婉婷知道世间再也寻不到另一株寒芝草,才会游说他们一边到南疆寻找解药,一边让王爷以身试险,引南帝再次下毒,顺藤摸瓜。 若他的猜想都是真的,他眸色几经转变,看向薛婉婷的眸光有一瞬间的冷寒…… 那一抹寒被薛婉婷敏锐捕捉,心中像是被重物猛地捶打了一下,鼻头瞬间有些发酸,即使是林肖已经换上了满是歉意的模样。 她并不怪林肖,是她隐瞒在先,即使是林肖在明知道寒芝草的作用却并未对她提及一丝一毫。 人总是权衡利弊的,林肖是齐王的人,齐王能否站起来关乎着许多势力,若是换作是她,她也会选择齐王。 是她欺瞒在先,就要承担隐瞒的后果。 只是随后林肖的态度却是让她意外,只见林肖微微一笑,刚毅的脸上并不适合挂上这般柔和的笑,加之本身心中有愧,整个人瞧着十分别扭。 薛婉婷原本难受的心情瞬间便好上了些许,调整好好自己的情绪,看向林肖,又将上一次对着李老说的话又对林肖说了一遍。 林肖眉头紧锁,看着薛婉婷目光中带着审视,他知道眼前的女孩子是一个多么聪敏的女子。 要说武力,那他毫无悬念地要强上太多,甚至于薛婉婷根本没有资格与他相提并论,但单论谋略与伪装,他却是远远不及的,甚至也是没有资格同薛婉婷相提并论的。 可那农户的身份是他亲自派人去核实的,且李老那边为何并没有将薛婉婷真实的情况告知与齐王与他,他记得当时因为太过于担心薛婉婷,还曾亲自找到李老询问。 那时候的李老怎么说的呢? 林肖暗想,当日的情形便浮现眼前。 当日李老只是捋着自己的胡须,让他放宽心,总会有办法解决的,在问题没有解决之前,李老会为薛婉婷配备疗养的药物。 林肖脑子有些乱,他知道薛定远对李老有恩情,李老就算是想要替薛婉婷保守秘密,也该悄悄告知他才是,既然薛婉婷的病好了,那他及时将那农户扣押,说不定真能问出什么。 齐王的腿也许早就好了,也不用如今犯险。 想到此,林肖心中对李老也有了些埋怨,怀疑倒是不至于,毕竟当年齐王能活下来,也是李老冒死所救,只是觉得李老的做法十分糊涂。 只是那户农户现在还是否存在? 他们现在在南安,消息一来一回…… 哎!李老实在是糊涂啊! 第238章 掉马甲2 林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纷乱思绪,看向薛婉婷:“今日为何会出现在宫中?” 薛婉婷掌心收紧,神色却是没有丝毫变动,轻声开口:“是靖王。” “他知道了你的身份?”林肖惊道,随即又觉得自己明知故问。 薛婉婷点了点头:“你们进宫后他便找到了我,一开口便是认定了我的身份,只是不知是真的认出了我,还是猜测?” “所以你便承认了?” 虽是这么说,但直觉告诉林肖,事情应该没有他想得那样简单,一双锐利的眸子紧紧盯着薛婉婷,不想放过薛婉婷面上的一丝一毫的变化。 “王爷身处宫中,形势复杂,我们原本计划也是要将靖王拉下水的,他既然是送上了门来,我便也顺势而为了。” 薛婉婷一边说着一边暗暗观察着林肖的反应,真假参半的话,要是仔细琢磨便漏洞百出。 林肖闻言眸色微动,眉头皱了皱,话语中带着责备:“只是此举太过冒险,你身份敏感特殊,靖王现在急需在争储之路上增加筹码,焉知他不会将你交由南帝?” 林肖的话中有试探,但也不是全然没有关心,薛婉婷抿了抿唇,佯装没有听出林肖话中的意思,继续说道:“林叔放心,在我对他还有用之前,他定会护好我的。” 林肖神色一顿,他知道薛婉婷说的“有用”的意思,若有所思,默了默,说道:“靖王势必想要拉拢各方势力,薛家旧部于他,无疑是最好的助力。” 薛婉婷眼神闪了一下,这是将话点明了。 此刻林肖的话依旧带着试探,却与先前截然不同。 转变如此之大,想来是因为薛家旧部了。 薛家旧部对靖王是助理,对齐王亦是,不论是谁拥有了薛家旧部,都意味着拥有了大量的财富及丰富完善的情报网,这个诱惑无疑是巨大的。 薛婉婷稳了稳心神:“父亲曾说过,叔叔伯伯们在战场上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安定了下来,现在他们有儿有女,幸福美满,这才是他们该过的日子。” 林肖被薛婉婷说这句话时眸中的光亮看得有些不自在起来,他如何不知道! 这样的话,他的老哥哥又何尝没有同他讲过,只是明明知道有这样大的助力,却是不能用于己身,若是不借此一问,心中始终是有些不甘的。 就在刚刚试探着将话说出来的一瞬间,他甚至是觉得自己心都在发颤,就算是有丁点能将薛家旧部拉入齐王阵营的可能,心头的澎湃就要压不住了。 林肖重重呼出一口气,强行将起伏的心绪压下。 比起眼前的姑娘他实在是算不上光明磊落,默了默,长长叹息了一声:“你、不愧是他薛定远的孩子。” 知道林肖不会再继续询问,薛婉婷面上依旧淡淡,心底却有起伏。 她的父亲一辈子重情重义,却落得那般下场。 她在时常,奸诈歹毒之辈长存人世,而心存善意者,却是早赴黄泉,上天是否有睁开双眼好好看过这个世界? 多行不义必自毙,是不是只是人们自欺欺人的幻想? 林肖刚才的话说错了,她才不像她的父亲。 她狡猾阴暗,没有比她更加不堪的人了…… 就如今夜,就如当下…… “林叔,今夜之事……” 欲言又止,薛婉婷知道趁着林肖忆起薛定远时,便是结束话题的最好时机。 “那人见王爷的腿疾一天天渐好,心急了,只是王爷那边被我们保护得密不透风,不好下手,从王爷专属大夫下手必是迟早的事。” “既是动手,可否用药?” 薛婉婷语气中难免带上了些许急色。 林肖点头。 “只是那人太过谨慎,并未通过王爷日常饮食和药物下药。” 薛婉婷眉头微皱:“那是如何?” 说起这个,林肖也很是恼火,说起话来,不由得咬牙切齿:“是勺子,勺子被长期浸泡在有毒的水里,若是多次使用,定然会身中剧毒!” “勺子?是如何发现的?王爷可有使用?” 林肖的话意思若是多次使用,那是不是就意味着齐王已经使用,只是使用次数不多。 如此罕见的下毒手法实乃罕见,一想起齐王用了那勺子,薛婉婷便觉浑身一阵发寒。 若不是因为她,齐王不会陷入此番险境。 林肖眸色微暗,强压着自己强烈起伏的心绪:“自进宫后我们事事小心,躲过了那人种种算计,就是想要逼那人再次使用热怒,可随着一次次算计落下,那人始终没有用,我们便也有些着急了……” 说到此,林肖却是止了话,眸中划过一抹深意,转瞬即逝,重重呼出一口浊气:“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那人终于按捺不住,李沐在第一时间验了毒,已经确定了那勺子上的毒就是热怒。” 林肖短短几句话,说来简单,但是薛婉婷知道实则当中定是凶险万分,还有林肖刚刚的欲言又止,其中定有蹊跷。 思绪回转,薛婉婷眸色变了变:“王爷现在情况如何?” 脑海里浮现出在宴会上看见的齐王,薛婉婷无法判断齐王的真实情况。 “王爷一切如旧,那人才刚开始用毒,若是太快有异,唯恐引起那人怀疑,近期王爷便会开始服用李老事先早已准备好的药。” 薛婉婷脸色稍缓:“王爷没事就好……” 话说到一半,却被林肖打断:“怎么衣物全部湿透?可是去往了何处?” 直到此刻,林肖才看清楚薛婉婷整个人像是从水中出来,浑身湿透,这么冷的天,薛婉婷又才大病初愈,怎能受得住? 林肖心中羞愧,他这个当叔叔的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还在寒风中几次三番怀疑试探。 林肖呀!林肖!这般行径,哪里是一个长辈该做的? “无事,太久没有来过皇宫,到处走了走,为了避开守卫,不小心弄湿了衣服。” 薛婉婷眸色微凝,不愿多说。 想起那院子里的女人,薛婉婷只觉呼吸都是一窒,今夜的事情实在是太过震惊,她有太多的不解和疑问,但均无法宣之于口。 林肖这时候也顾不上其他,忙说道:“宴会还早,你且先去换身暖和的衣衫。” 经林肖这一提醒,薛婉婷这才感觉到此刻自己全身皆被寒凉包裹,夜风吹过,犹如置身寒冰地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先前所有的精力都在如何应付林肖的试探盘问,现在实在是冷极了,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那好,我先回去换身衣裙,若是有机会,咱们再见。”薛婉婷吸了吸鼻子,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远处的李沐。 林肖也下意识朝着薛婉婷的视线看了过去,一下就明白了薛婉婷的意思,虽是先前已然叮嘱,视线中依旧立即充满警告。 李沐在一旁竖起耳朵良久,只是苦于他没有丝毫武功内力,是丁点都没有听见,正抓心挠肝呢,总算见两人要结束话题。 只是这还没开心,又被两道满是警告的眼神看着,认命又无奈地点了点头,做了一个缝针的手势,又做发誓状,朝着天上指了指。 薛婉婷林肖二人见状,收回看向李沐的视线。 “走吧。” 薛婉婷不再停留,朝着林肖点了点头,也不再掩藏实力,转身脚步轻点,转瞬间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第239章 赐婚风波1 薛婉婷换好衣裙,再次回到宴会,众人言笑晏晏,不时有人对着靖王道声恭喜。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薛婉婷视线在场内扫视,太后依旧慈祥端庄,南帝神色不明,但嘴角带着一抹似乎是愉悦的弧度。 视线调转,靖王面上如沐春风,刻意压制下的志得意满依旧可以窥见。 丞相面带笑容,高深莫测,而谢晚意则是一脸娇羞,目光时不时地朝着靖王瞅着。 薛婉婷收回视线,上前替薛明善斟酒,两人四目相对,薛明善一眼便察觉到了薛婉婷衣衫的变化,眉头不由得蹙了蹙,眸中划过一抹担心。 担心无处宣泄,心里只觉一哽,堵得慌,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的视线在在场的靖王身上扫过,又看向薛婉婷,眸光一转,便朝着薛婉婷靠了过去。 眸光低垂,视线灼灼落在宝石衬托下更加显得莹润的耳垂,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又贴近了些,呼吸间带着“灼人”的白气:“阿姐,先前是去了哪里?硬是错过了好大一场戏!” 薛婉婷只觉耳廓一热,一冷一热的交替下,隐约有些发麻,下意识朝一旁移开了一些,低声说道:“酒洒湿了衣裙,换了身衣裙,不过你如今倒是越来越会卖关子了。” 鼻尖萦绕的馨香渐远,薛明善吸了吸鼻子,视线停顿在戴着宝石的耳垂上,似是呢喃低语:“阿姐想知道吗?要是阿姐想知道的话,我定是知无不言的。” 薛婉婷眉心皱了皱,抬眸向薛明善的双眼看去,只见薛明善眸色沉沉,像是一汪看不透的深泉。 四目再次相对:“先前皇帝亲自为靖王和谢晚意指了婚。” 指婚?薛婉婷脸上划过震惊。 这个时候南帝竟然会为靖王指婚! 南帝分明知道了丞相在太子一事上的所作所为,却是在此时将谢晚意指给了靖王? 这是将靖王彻底排除在夺嫡之外了? 薛婉婷心绪杂乱,总觉得事情没有这样简单。 好似在验证薛婉婷的想法一般,只听太后朝着南帝说道:“今儿真是个大喜的日子,不若趁此机会,哀家也把这媒人做一做。” 太后话落,大厅顿时一寂,众人神色各异。 皇家指婚向来利益纠缠,尤其眼下正是夺嫡关键,先前南帝将谢晚意指给靖王,众人以为情况已经明了,只是现下太后又来指婚做媒,不知意义何为? 薛婉婷视线不着痕迹地在殿内扫过,见靖王佯装镇定,见南川王本死寂的面上又有了生机,心下嘲讽。 看来靖王的笃定要落空了。 “张家姑娘今年也及笄了吧?” 太后话落,殿内顿时又是一寂,姓张的大人不止一个,可他们就是知道,太后所说的张家姑娘乃是太傅之女张茹萱。 刹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朝着张茹萱看了过去。 突然被太后点名的张茹萱浑身一紧,此刻殿内所有人的视线都在看着她,放下手中的糕点,来不及将手上粘着的糕点屑清理干净。 张茹萱起身,一张小麦色的小脸,且目测很是结实的身体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先前离得远的,现在也瞧见了张茹萱的模样。这些人其中不乏一些人是听说过太傅之女张茹萱几年来突然便迷上了武艺,太傅是骂也骂了,打也打了,将府里的武师傅统统给撵了出去,但架不住自己女儿自己偷偷练啊! 是有传言说是太傅的女儿自从习武后身体好了很多,但张茹萱这几年深居简出,俨然已经在习武一事上着了魔,是以这几年见过张茹萱的人少之又少。 今日乍一见到这结实的女子,实在是不能把之前清瘦又明媚的太傅之女相挂钩在一起。 感受着周围的目光,饶是太傅多年官场沉浮,也不由得老脸一烧。 家有逆女啊!家有逆女啊! 太后笑得慈祥,朝着周茹萱的方向招了招手:“过来让哀家瞧瞧,说来哀家也许久没见过你了。” 薛婉婷瞧着张静茹缓步上前,本是娇柔模样的女子,现下眉宇间竟是能瞧出几丝英气来。 薛婉婷眸中不由得带上点点笑意,前世张茹萱的模样缓缓浮现眼前,那个明明事事与她针锋相对,却又口口声声说着羡慕自己的女子,这一世她希望这个敢爱敢恨的女子拥有不一样的结局。 这般想着,张茹萱已经走上前,行礼跪下。 “臣女张茹萱叩见皇上、叩见太后娘娘。” 太后年岁大了,夜间离得远了便有些重影,只是原本含笑的唇角在看到走近的张茹萱不免僵硬了一下。 这?她可是记得这张家姑娘虽说算不上绝色,但也是不可多得的貌美小姑娘,眼前这姑娘虽说也是个姑娘吧,但小麦色的皮肤和过于结实的身形实在是让她有些……嗯,就是实在没想到…… 莫要说太后,就是南帝瞧见张茹萱如今的模样也是错愕了一瞬间的。 现场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南帝先是看了看一旁的太后,见太后一直瞧着张茹萱,显然也是被张茹萱如今的模样给惊到了,轻咳一声,道:“母后可是乏了?” 闻言,太后这才如梦初醒,这才意识到自己停留在张茹萱身上的目光太久了一些,连忙打着哈哈,笑着说道:“无妨无妨,今日高兴多饮了几杯,我这是高兴得恍了神了!” “张家丫头呀,哀家印象里你还是个小孩子呢,如今也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太后的话一出,在场的有些官员夫人小姐面面相觑,心中涌起的嫉妒和不甘,也消散了不少,如今这样的张茹萱可实在是当不起太后如此夸奖。 张茹萱嘴角扯了扯,她如今的模样她清楚,虽是比之以往稍微黑了一些,身形健了一些,虽是当不起亭亭玉立几个字,但她观镜自赏也是英气逼人。 对于如今的模样,张茹萱倒是很是满意,不过也觉得还有进步的空间,只是她底子实在是太弱了一些,终究是习武太晚,若不然她如今当是更加的健硕才是。 薛明善的位置靠前,看清了张茹萱面上的神情不由得一笑,眸中盈出淡淡欣赏之色。 对于张茹萱的改变,薛婉婷也很诧异,但却与殿内绝大多数人的观感不同,她看到的不是张茹萱外表上的变化。 美丽的外表不过是一张美丽且供人欣赏的皮囊,拥有一副美丽的皮囊固然是件美事,可当有人自己愿意褪去这副美丽的皮囊,也是当事人自己的权利,他人无权评判。 张茹萱眸光中的自信与坚定,是那样让薛婉婷敬佩和赞叹。张茹萱的改变并非一朝一夕,而是经过了无数个日夜的刻苦训练和不懈努力。 面对所有人的质疑和家人的反对依旧坚持初心,这样的张茹萱实在是勇敢得让薛婉婷感觉到陌生。 不,薛婉婷暗暗摇头,张茹萱一直都是勇敢的姑娘,薛婉婷觉得当年在云中城中的一点恻隐之心,在此刻便是终于完美落定了。 章240章 赐婚风波2 “承蒙太后娘娘厚爱,臣女自几年前被贼人掳走,便是甚少出门了,离上次请太后娘娘安还是几年前了,还请太后娘娘恕罪。” 轰隆! 张静茹的话落,殿内先是寂静一片,随后便是一片哗然,张太傅的一张俊脸更是一霎灰白,他双目圆瞪,看着不远处跪在那里仿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张茹萱。 逆女! 今日是什么场合?她当真不知道吗? 几国齐聚,这个时候当众将事情讲出来会造成什么影响,她当真不知道吗? 怒火直击心头,张太傅想要立即上前将那个在他眼中已经疯魔的女儿关起来,再狠狠甩上一巴掌,但众目睽睽之下,皇上太后面前他不能也不敢。 他羞恼,四面八方投过来的目光让他只觉如芒在背,多年身处高处,又是太子师,莫要说比他官职小的,就是比他官职高的,也要给他几分薄面,面上皆是毕恭毕敬。 这样的颜面扫地,是他从未想象过的,亦是永远也不想经历的,可现在他的颜面全然被自己的女儿给毁了! 一个被贼人掳走的女子,就算是你真的清白,又能怎么样呢? 从被掳走的那一刻便没有了清白! 他动用所有关系将事情瞒得死死的,可却被自己的亲生女儿给背刺了! 这一刻,从来儒雅端庄的太傅眸中甚至是隐约透出杀意。 早知如此,当年他便该舍去因为一点慈父之心而产生的侥幸!便该手起刀落,一刀结束了张茹萱的性命,抑或让这逆女绞了头发去做姑子! 席上众人面面相觑,一会儿偷偷瞧一瞧南帝和太后的反应,一会儿又暗暗瞅一瞅太傅的神色,一会儿又忍不住看看负责城中治安的官员夏大人。 朝中重臣之女被虏,不管如何,负责城中治安的夏大人终究难辞其咎。 现在几国齐聚,朝臣之女被掳,是否意味着他们南朝治安不当,这岂不是当众打南朝的脸? 这样想着,他们看向张茹萱的眸中不由得带上些轻视和不赞同。 深闺贵女自爆丑闻,这样的事情自南朝开国以来便是从未遇到过的,莫说是南朝贵女,就是平头百姓家中女儿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也是该藏着瞒着的。 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今天他们也是开眼了。 太后眸色闪了一下,也是属实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她定定地瞧着张茹萱,想要在这个小女孩身上看出点什么,只是女孩子神情自若,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意味着什么,会造成什么影响一般。 压下心中的疑惑和不满,不动声色地朝着南帝看去,这种情况下,接下来的事情她是没有办法进行了。 南帝眸色深沉,面上却是并无变化,看向不远处的太傅:“太傅。” “老臣在。” 张太傅听见南帝在叫他,急忙收稳心神,朝前走去。 “陛下。” “朕竟不知令爱被贼人掳走一事?” 南帝悠悠开口,不大的声音却像是有千斤般砸在在场所有人的身上,众人屏息,都想要看看张太傅会如何回答。 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往大了讲,各国在场,回答不当,便会有损南朝颜面。 往小了讲,若是今日没有他国使臣在场,南帝自是应该好好安抚张太傅一家,责令夏大人加强管理罢了。 眼下便是要看太傅的回答是否能在各国面前将此事揭过,保住南朝颜面了。 殿内一时间陷入寂静,时间好似静默,所有人的视线都盯着太傅。 太傅心脏瞬间收紧,明明额头已然出了一层薄汗,但却觉浑身发凉,如同置身于冰窖。 他知道所有人都在等着他回答,若是昨夜他未与南帝表态,今日便不会面临此番境地,他的女儿被掳本是受害者,但他却是千不该万不该在昨夜皇帝问询是否愿意接受赐婚时答应了下来。 此番局面是帝王之怒,怒他的欺瞒,更是怒他放弃了太子之队,令投他路。 他是太傅,自是希望太子能够继位,可眼下所有人都明白太子是回不来了,难道还要让他固守,若是现在他再不站队,待帝位落定,今后他们张氏一脉该如何呢? 张守一连着太子一起失踪,他们张氏家族最优秀的孩子已经折了,他必须要为张氏一脉另谋出路,张氏不能在他手上败落啊! 太傅抬首,见南帝眸色淡淡,并不见丁点怒意,更是心下一沉,为官多年,又是太子太傅,南帝的脾性自是清楚的,自是知道南帝平静的表象下蕴藏的风暴。 脑海翻动,短短几吸之间,便开口说道:“回禀陛下,小女三年前确实是被贼人掳走,那群贼人在小女去寺庙上香的途中将小女掳走,一路朝北,幸得小女聪慧,自己设法逃脱,在逃脱的途中被官差所救,顺利回到了南安。” 太傅的话回答得倒是精妙,上香途中便不是城内,虽然夏大人不能全然推脱责任,但也不会受太大责难。 一路朝北,世家大族嫡女被掳,歹人却是将人带着一路朝北,这是否是北朝之人暗中动手不得而知,而只是说了一路朝北,却并未讲明是否真是北朝所为,北朝的明德王也说不上什么。 自己设法逃脱也是展示了张茹萱的聪明伶俐,最后被官差所救更是体现出了南朝官员的能力,保住了南朝的颜面。 “老狐狸!” 众人心中不由暗道,太傅之所以能成为太傅,还是有一定道的,今日局面若是换成他们,不会比太傅回答得更好了。 夏大人更是狠狠松了口气,不管这张茹萱究竟是不是在上香途中被掳的,只要不是在这城中,他便是逃过一劫。 随即起身上前行礼请罪:“陛下,微臣有罪,还请陛下责罚。” 太傅见同着自己跪在一起的夏大人,眸色变了变。 先前那般情况,这老、东西硬是没有出来,现下事情出现转机,这老、东西倒是出来认罪了,真是无耻! 南帝指尖在扶手上轻点着,沉默了一会儿,又才悠悠开口:“日后加巡守,各家小姐夫人们都喜爱去往城外礼佛上香,若是再有此发事生,定严惩不贷!” “谢陛下宽恕,微臣谨遵圣意!” 夏大人俯首行礼,知道这件事于他而言是揭过去了,心暂时落了下来。 见南帝挥了挥手,便起身退了下去。 太傅与张茹萱已是跪了许久,众人知晓这是皇帝对这对父女的惩罚,他们静静等待着…… “皇上。” 这时,一旁的太后道。 “张家姑娘虽是被掳,却是有勇有谋,且哀家瞧着更是个坦坦荡荡的姑娘,哀家瞧着很是欢喜,哀家常年礼佛,有时难免冷清了些,不若就让张家姑娘与哀家做个伴,哀家日常瞧着也欢喜。” 闻言,众人皆是长吸一口气,原本他们以为经此一事,张茹萱就算是不用自裁,也必定会绞了头发去做姑子,虽说现在结果也倒差不差,但那可是陪着太后一起礼佛,这是多少世家贵女求也求不来的,现下竟是让张茹萱给捡了漏! 好些有女儿家的官员在想这个机会怎么着也该落在自己女儿身上才是,这张茹萱名誉受损,哪里有资格常伴太后左右? 皇帝默了默,视线在张茹萱身上停顿了很久,幽深的眸中暗光闪动,终究是点了点头。 “既如此,那你便去陪伴太后吧。” 南帝话落,此事便是彻底定了下来。 张茹萱面上的震惊从太后开口的时候便没有落下来过,她今日这般行事又何尝没有想过后果,只是今日就算是舍去她这条命,她也不想再掺和到皇权争斗中。 她承认她没有继承到父亲的谋略和手段,以往之所以任由父亲安排筹谋接近太子,那只是因为她确实是恋慕太子。 她努力过了,但是太子还是不喜欢她,就算是那个人死了,太子依旧不会多看她一眼。 那时候她被人迷晕带走,一路上经历颇多,也渐渐明白了许多事情,很多事不是一味强求便能如愿的,喜欢的男子不喜欢自己不会死,天也不会塌。 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没有银钱看病,这才会死! 她见了吃不饱的人家卖儿卖女,只为那一小袋粮食,也见过还没有自己胸口高的小孩子卖身葬父的…… 走出温室,世间的苦难实在是太多,而她竟然这么多年却仅是因为那一点求而不得的情爱伤春悲秋,自怨自艾,实在是可笑至极! 女子也该有自己的一番天地的,虽然她暂且还不知道这片天地该如何打造。 对于太后的所为,太傅也是属实没有想到,虽是恼怒张茹萱的背刺,可对眼下结果也是不由得松了口气的同时暗自为张茹萱高兴。 见张茹萱还呆愣在那,太傅随即道:“愣着作甚,还不快谢恩呀!” 得了太傅的提醒,张茹萱也终于反应了过来,随即心中一酸,面上却是忍不住带上了笑,她亲手毁了自己的名声,原本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可最终却是迎来了对自己最好的结果。 她失去了一个货物最好的价值,失去了上台的机会,她便仅仅是她自己了…… 看到这里,薛婉婷紧张的心也放松了下来,今夜所有的惆怅与痛苦也在看到张茹萱面上如释重负的喜悦之色淡去不少。 真好呀!又是一个与命运勇敢抗争的人,不管将来如何,至少此刻她是成功的。 第241章 曾经的齐王回来了! 张茹萱跪在地上,双手交叠置于额前,对着上首的南帝与太后郑重一拜:“谢陛下隆恩,谢太后娘娘垂怜。” 她的语气隐约带着颤,她是真的感激。 若是太后没有将她要过去,回到太傅府中,她的父亲是不会放过她的,也许会递给她一把快刀,一根白绫,就算是过了明路,她自己要“自裁”,太后和皇上事后也不会多问。 他的父亲不会主动给她活路。 太后温和地笑着,道:“你们父女俩快起来吧,地上凉。” 得了太后的许肯,张茹萱刚想站起来,余光瞧见太傅却是未动,心中一凝,顺着太傅的目光也将视线投向了南帝。 南帝神色淡淡,不见喜怒,只微微抬了抬手:“起来吧。” 有了南帝的示意,张茹萱与太傅这才敢起身。 张茹萱起身后,刚站稳,便听得太后又道:“张家丫头,哀家这里可是不比宫中其他地方,平日与佛经为伴,冷清得很,也没问你愿不愿意,哀家便要了你。” 张茹萱闻言,面上满是惶恐,随即又是俯身一礼:“能够侍奉在太后娘娘身边乃是臣女的福分,臣女愿意的,谢太后娘娘恩典。”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又吩咐身边的女官:“去,带张家丫头去哀家宫中收拾出一间屋子来,再派两个妥贴的宫女伺候着。” 女官应声退下,张茹萱再次行礼:“臣女告退。” 说完,便跟着女官往太后宫中而去。 此场宴会,属于张茹萱的舞台散场,薛婉婷看着跟着女官身后的张茹萱。 就当薛婉婷想要收回视线时,却见张茹萱突然停顿了一下,回过身子,朝着身后看了一眼,随即脚步继续,跟着女官径直走了出去。 薛婉婷双眸微微眯起,刚刚张茹萱是在看她? 心中疑惑升起,薛婉婷的眸光也随之变得深邃,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张茹萱转身回望的那一幕,试图从中捕捉到更多的信息。 是巧合?还是…… 薛婉婷暗暗摇了摇头,确定自己并未露出什么破绽。 也许,那短暂投来的视线只是她的错觉。 宴会仍在继续,南帝朝着各国使者遥遥举杯:“让各位使者见笑了,朕在此赔罪先饮一杯。” “皇帝陛下您严重了,参天大树尚有蝼蚁,南朝地广物博,人才济济,偶有疏漏也是正常。”北漠使者大致也明白了其他几国使者的脾气,深深吸了口气,端着酒杯,起身回礼,言语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奉承。 南帝闻言,面上露出一抹淡笑,轻抬衣袖,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气氛因张茹萱一事出现了短暂的冷凝,但经北漠使者一番话后,又逐渐缓和了下来。 有了北漠使者的主动,各国使者心中各有计较,却也是都端着酒杯并未起身,朝着南帝,齐声道:“皇帝陛下严重了,我等怎会介意。” 南帝面上带着一抹浅笑,看向众人,端起斟满的酒杯:“好,今日朕便与诸位使者不醉不归!” 说完,仰头又是一杯。 酒过三巡,各国使者面上皆染上了几分薄红,宴会上的气氛也是愈发热烈了起来。 歌舞升平,觥筹交错,一场宴会,在众人或真或假的笑语中逐渐接近了尾声。 南帝端起酒杯,视线瞥向一旁的李德全,李德全摇了摇头。 执杯的手缓缓收紧,看向不远处的齐王,眉头微皱。 他知晓林肖的中途离开,但很快便回来了。 左羽林肖皆在左右,到底是谁阻止了他的人? 南帝心中疑虑重重,面上却是不显,只淡淡开口:“齐王。” “臣弟在。” 齐王听见南帝叫他,收回欣赏歌舞的目光,看向南帝。 “朕听太医说你腿疾似有好转?” “回皇兄,确有此事,也还要多亏李大夫的调理医治,腿疾确实有所缓解。” 南帝目光微闪,面上带着如释重负的浅笑,缓缓开口:“那便好,父皇驾崩之时你还年岁尚小,又因腿疾不能常伴朕左右,朕时常担心你,如今腿疾好转,朕心甚慰。” 齐王心中一凛,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点头应是:“皇兄对臣弟的爱护,臣弟铭记于心,那云中的热汤也着实是对臣弟的腿疾有益,臣弟每每疼痛难忍时,便会到热汤里热疗,效果很好。” 南帝松开酒杯,目光淡淡却是暗含打量,热汤可不是良药,若是齐王真的靠热汤辅助热疗,腿疾只会越发严重,密探出来的消息,齐王也确实是每每腿疾发作便需要去热汤里。 他是真不知道,还是故作不知? 若是前者,腿疾转好,那那名姓李的大夫便是非死不可了。 若是后者…… 南帝眸色加深,若是后者,他便要重新审视眼前这个双腿不良于行,贪财好色,喜怒无常的弟弟了。 南帝的心思千回百转,面上却是不显,端着酒杯轻轻晃了晃,笑道:“云中的热汤确是好物,朕也时常想去泡泡,只是这朝中事务繁忙,倒是不得空。” 齐王闻言,即使是内心情绪起伏跌宕,也只能强压:“皇兄日理万机,为南朝殚精竭虑,是臣弟的福分,也是南朝百姓的福分,只是这热汤,臣弟却是觉得皇兄还是莫要去了。” 南帝闻言,眸光微闪,似笑非笑地看向齐王:“哦?这是为何?” 此时的齐王褪去了平日里的玩世不恭,整个人的气势大变,在场的所有人皆是一惊。 眼前的人虽还是坐着轮椅,但那如清风朗月的气质中带着不应该出现在一个残腿王爷身上的坚定。 这、这、这…… 有些上了年岁的老臣,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可再睁开眼看,眼前那个如玉如月的王爷依旧,面上带着熟悉又久远的浅笑。 靖王瞧着一瞬间像是换了一个人的齐王,眸中意味深长,他知道齐王不是如同表面上表现得那样,只是先前他那样试探,齐王却是不为所动。 现下却是不隐藏了,莫不是也想争一争那个位置? 靖王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有了薛家旧部给的消息,朝中重要官员他已经收用大半,一个残疾的王爷如何与他相争呢? 就算是齐王真的腿疾好转,甚至是痊愈,那又如何,南帝对齐王的恨深入骨髓,根本轮不到他出手。 如今他最大的对手便是身边之人,一个便是南川王,还有一个便是安王,其余之人无须多虑。 余光瞥向南川王,心头恣意,今夜他靖王才是最大的赢家, 原本以为张茹萱的婚配会对他造成影响,却是没承想结果会是那样,先前他瞧着南川王面上肉眼可见的失望,心中便觉苏畅。 太傅既然拒他而选择南川王,他本就不悦,原本已经安排好了人在南帝指婚后将张茹萱被掳之事抖露,结果张茹萱自己当众说了出来。 这样一个惊喜,也算了了当年未成的谋算,兜兜转转,张茹萱还是要为他所用。 多年的抑郁不得志,从未站在光下,从未得到上天庇佑…… 今夜开始,所有的黑暗终结,他终可以堂堂正正站在光里,让那曾经欺他辱他之人,都付出代价! 靖王压下即将浮上面上的畅意,静静等待着齐王的回答,他倒是好奇齐王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第242章 刺客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喧哗。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李德全见状,连忙指挥一旁的小太监前去查看。 小太监脚步极快,躬身上前,低声在李德全身边说话。 距离离得远,就算是武功高深的,也不能完全听见小太监说了些什么,只是李德全一贯沉稳的面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不是很好看。 薛婉婷的下意识地看了齐王在的位置一眼,一瞬便又收回视线。 她自是听不清小太监说的话,可殿外传来的偶有一两声高声,她却并不陌生。 看来今夜注定不是一个平静的夜晚了。 李德全挥退小太监,上前一步,低声在南帝耳边低语。 他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南帝的面色,今夜之事没有办妥,反倒让齐王的人给抓住了把柄,若是那齐王从宫外带来的大夫当着几国使者的面说上了什么…… 外面的喧闹愈演愈烈,看来今天之事是不能善了了。 南帝半垂着眸,众人瞧不清楚面上之色。 “王爷!王爷!你可要为我做主啊!有人要谋杀我啊!” 这时殿外的声音愈发大声,字字泣泣。 暗害! 众人一时间面面相觑,一时间惶恐至极。 莫不是皇宫中进了刺客! 一想到此,众人顿时坐不住了,但碍于皇帝太后在场,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心急如焚。 南帝挥退李德全,没有第一时间对殿外的情况做出处理,只是那一双深沉得发黑的眸子看向了齐王。 齐王双眸毫不闪躲退让,直直对上,细看之下,唇角竟然还带着一抹微不可察的讥笑和挑衅。 “陛下!” 果不其然,齐王开口了。 南帝目光未转,只是盯着齐王淡淡地说道:“何事?” 齐王眸光中先前明明是带笑的,顷刻间却又是满是担心和紧张。 “陛下,殿外的人好似是臣弟的府医!他在呼救!” 齐王的语气太过于急切,殿内众人一时间反映了过来。 这府医,莫不是就是让齐王双腿好转的大夫,若是如此,齐王定然是着急的。 只是这偌大的皇宫,怎么歹人就独独要暗杀能将齐王腿疾好转的大夫呢? 众人神色各异,不敢继续往下想。 南帝平静收回视线,依旧平静,淡淡说道:“将人带上来。” 李德全一惊,心中忐忑不定,这时候做好的做法便是将人带下去,好生看守,做做样子秘密审问,既在各国使者面前保存了颜面,也算在面上给了齐王一个交代,这样贸然将人带上来,终是不妥。 心中如此想着,动作却是没有丝毫停顿,天子处事,自然无须旁人左右。 “来人!将外面的人给带上殿来!” 独特尖细的声音响起,殿内顿时静了下来。 众人都是为官多年,且职位不低的,现场的暗流涌动,南帝与齐王之间的你来我往,他们不瞎,自然是全部看在眼里。 齐王今天先前的举动实在是出乎众人预料。 齐王这是要公然与南帝作对了。 隐藏多年,终究是想要与南帝一决高下,只是现下齐王对上南帝是一点胜算也无,怕是很快便要小命不保。 原先柳大人还在的时候,齐王便不是南帝的对手,更何况现在毫无依仗双腿不良于行的齐王。 不少人暗暗摇头,曾经那个风光霁月的齐王,谁人不仰慕钦佩? 只是造化弄人,神仙斗法凡人遭殃,只盼望在这场战争中莫要殃及他们这些池鱼得好。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盯着宫殿入口处。 李沐一只脚刚踏入殿中,便察觉到四面八方投过来探究打量的目光。 不知为何,明明暖和如春的殿内,李沐却是觉得凉风阵阵,尤其是脖子处。 李沐缩了缩脖子,跟着领路太监身后,悄悄抬了头,想要一窥当今天子真容。 不过一瞬,只是遥遥一瞥,李沐便觉顿如一桶凉水从头顶浇下。 那样淡漠的眼神,好似世间一切都无法引起任何波动。 那个高坐上首的南朝主宰,就那样淡淡地瞧着他。 脚下步子愈发沉重,甚至有些发软。 “草民叩见皇帝陛下!” 走到一半,李沐脚下一个趔趄,双腿一软便跪了下去。 殿内众人见着还未走近便软下身子的李沐,顿觉好笑。 李沐心若擂鼓,即便如此,身旁不远处的低声嗤笑,他还是隐约能听见。 只是眼下已是无暇顾及太多。 李沐定了定心神,顺势跪下行礼。 “你便是齐王府医?” 不急不缓的声音从高处传来,在殿内回荡。 明明是简单的一句询问,明明是那样淡淡的语气,可却偏生让人心口发紧,不敢喘息。 “回、回禀陛下,草民是、是齐王府医。” 李沐心头一阵狂跳,话也说得结结巴巴,心中再一次感叹自家老爹的不靠谱。 齐王能不能痊愈,能不能当皇帝,谁当皇帝,到底与他们有何干系?他们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要来掺和这些事情干什么? 南帝眸色深沉,打量的视线在李沐身上停留片刻。 “陛下,臣弟这府医胆子小,还请陛下见谅。” 齐王适时开口:“臣弟多年腿疾,遍求名医不见好转,还要多亏李大夫妙手回春,否则臣弟不知道还要走多少寻医治病的弯路。” 李沐看向齐王,他还以为齐王会一直旁观呢,这种场合他实在是应付不来。 “起来吧。” 齐王朝着李沐暗暗使了个眼色,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李沐顿时就跟吃了黄连一般,心头发苦。 他甚至觉得心脏就快要跳出来一般,咬了咬牙,继续跪着。 “陛下,有歹人谋杀草民,还请陛下为草民做主啊!” 李沐的一番话,无疑是在大殿上掀起巨浪,众人屏息,知道兹事体大。 “大胆!何人胆敢在宫中行刺?实在是可恨!还请陛下为臣弟做主!” 齐王听后,面上震怒,双手死死抓住轮椅扶手:“陛下,若是李大夫今日有个什么好歹,那臣弟的腿疾便痊愈无望了,今日这歹人哪是要害李大夫,这分明就是朝着臣弟来的呀!” 齐王话落,满堂皆惊! 众人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喘。 “南帝陛下!”这时,只听原本事不关己的薛明善悠悠开口。 南帝看向薛明善,“明德王有话要讲?”南帝问。 所有人的视线齐齐朝薛明善看了过去。 见此情形,薛婉婷微垂下头,避开打量的目光。 所有人都静静瞧着,他们倒要看看眼前这个狂妄之人,究竟要说些什么。 面具下的薄唇微勾,看着漫不经心,语气却又格外郑重。 “此事本是南朝内部之事,要是本王说上几句,便干涉了南朝内部之事,只是现下本王暂住宫中,难免也会为自己担心,还请南帝陛下务必严查此事。”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立场,又暗含威胁。 这是想出宫?南帝暗自冷笑,面上仍带着笑意:“明德王言之有理,此事朕定会严查,绝不姑息。” 薛明善微微颔首,眉头轻拧,算是应了南帝的话,知道自己短时间内是出不了宫了。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微妙,各国使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不发一言。 “郎中令何在?” 威严的声音在殿中响起,随即一身穿官服的男子立即上前。 “微臣失职,请陛下责罚!” 南帝目光沉沉,扫视着跪在地上的郎中令:“刺客现在何处?” 郎中令眸光微闪,面上不显:“启禀陛下,刺客已然捉拿,今夜宫中佳宴,恐污了贵人们的眼,微臣已将人下狱,好生看守,还请陛下定夺。” 南帝闻言,眸光微闪,似乎对郎中令的处理还算满意,只是淡淡说道:“你确有失职之处,此事便交予你查办,待事情查明后再做定夺。” “皇弟,你多年未回,一回来便叫你遇上此事,是皇兄的错,待郎中令审出结果,朕定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齐王面上带着笑,只是那笑意却并未到达眼底,他看向南帝,语气诚恳:“皇兄言重了,能为皇兄分忧,是臣弟的福气,只是这刺客出现在宫中,还意图谋害臣弟府医,臣弟实在是担心宫中的安全,也担心皇兄的安危。” 南帝闻言,淡淡说道:“皇弟有心了,你且安心住下,过几日还要邀请使者们一同前去龙隐山听方无大师传授佛法,你本就身体欠安,莫要来回奔波才是。” 齐王神色一沉,这是不打算放他出去了,他知南帝不可能放他出宫,是以并不难过。 两人四目相对,笑意不达眼底。 齐王抬手行礼,点了点头,面上的笑意却未减分毫:“还是皇兄想得周到,多谢皇兄体恤。” 南帝端起酒杯,轻轻晃了晃,杯中酒液泛起一圈圈涟漪:“今夜之事,倒是扫了众卿的雅兴,来,朕与众卿共饮此杯,权当压压惊。” 众人闻言,连忙端起酒杯,不敢有丝毫怠慢。 一时间,大殿内觥筹交错,丝竹之声再次响起,好似先前之事从未发生过一般。 只是那暗中涌动的暗流,却并未因此消散,反而愈发汹涌。 李沐仍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喘,看了看南帝,又看了看齐王,有些想哭。 一旁齐王见状,待南帝放下酒杯,随即又开口说道:“陛下,这李大夫平日里只知钻研医术,哪里见过这等阵仗,还请陛下莫要怪罪于他。” 南帝闻言,看向齐王,眸中意味不明,只淡淡说道:“你倒是会替人开罪。” 齐王闻言,面上却是依旧带着笑,说道:“臣弟这也是实话实说罢了。” 靖王一边喝着酒,一边瞧着南帝与齐王之间的你来我往,心下微动。 如今他与丞相之女婚约已定,丞相一派皆归他所有,定会倾全力,助他登上帝位。 他看向一旁面色不是很好的南川王,举杯:“皇兄,我敬你一杯。” 南川王捏着酒杯的手指有些发白,现下靖王有了丞相一派的支持,他俨然落了下风。 皇家指婚一般不会正妃侧妃同时指婚,所以张茹萱是要指给自己的。 即便是太傅在朝中追随者没有丞相多,但太傅一直是太子一派,若是张茹萱被指给他,那些原先追谁太子的官员,也会有一些跟随于他,他便多了许多筹码。 明明差一点张茹萱便会被指婚于他…… “皇兄,我听闻南川地广物博,山清水秀,很是适合养老。” 南川王猛地朝着靖王看去,眸光中一片寒凉。 “怎么,靖王想去?” 南川土地贫瘠,三年两旱,这谁都知道,他这个弟弟还没有登上帝位呢,就开始讽刺上他了。 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是太子不在了,比起一个生母低微的皇子,再怎么说,也是他这个大皇子才是正统。 靖王不怒反笑:“大哥也是多饮了,都开始说胡话了。” 靖王收回视线,眸光变得冷沉。 现下前有齐王吸引南帝的火力,后有丞相一派暗中扶持,他定会是最后赢家! 第243章 思之若狂 宫宴结束已经是半夜,齐王宫殿内,齐王高坐上首,林肖等人齐聚一堂,此时所有人的面上皆是凝重。 今天算是彻底将他们的牌面摆在了明面上,那么南帝也就不会一点一点对付他们,接下来迎接他们的将是狂风暴雨。 齐王端起茶盏,揭开茶盖,热气晕染开来,面上神情有些看不真切。 “今日之事,你们有何看法?”齐王率先开口,打破了殿内的沉寂。 林肖上前一步,拱手说道:“王爷,现在咱们在明,且步步紧逼,南帝势必会有所行动,去龙隐山那日,势必会不太平。” 齐王闻言,微微颔首,沉吟片刻,不禁露出一抹冷笑:“做好安排,不管他究竟动不动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当年他没能弄死本王,如今本王也不会死。” 室内气氛一时有些凝滞,如今他们在南帝的地盘,和南帝对上并无多少胜算,只能背水一战。 “对了,府中可有来信?” “李老尚未研制出解药。”小康子答道。 浓长的睫毛低垂,齐王的眸中异样之色一闪而过,轻抿一口清茶,看着茶盏里打着转的茶叶,低声“嗯”了一声,随即又才问道:“府中人事可还安好。” 几人顿时回过味来,齐王问的是府中人事,实则问的是薛婉婷。 小康子了抿唇,语气酸酸:“王爷,府中能有什么事?都是府中的老人,管家管理得当,下人们办事都井井有条,王爷还请放心。” 小康子话落,齐王抬眸,看向一旁一向机敏的小康子,眸色沉沉。 “你倒是愈发会说话了。” 淡淡一句,小康子顿时低下头去,收敛自己的情绪。 “王爷,府上一切都好,薛姑娘也一直在等着王爷回去。”林肖说道。 杯盖滑动的声音在室内响起,让人不知觉地呼吸一紧。 林肖余光瞧着齐王,心下一个咯噔。 暗道,莫不是齐王发现了什么? 随即又否定了这个猜想。 若是今夜薛婉婷没有出手相救李沐,他也不会知道薛婉婷进了宫,府中信件也是他从线人手中接过,齐王不会比他提前知道,且信中也并未提及薛婉婷已经不在府中之事。 只是对于薛婉婷能将自己的行踪瞒住,林肖倒是不觉有什么,不过是同靖王进宫赴宴一日,薛婉婷的本事,这很容易做到。 齐王微微抬眸,手上动作停顿,脑海中隐隐浮现出一个穿着异族服饰女子的身影,眉心微拧。 虽然那女子身形半遮在那明德王的身后,面上又带着面纱,但只是寥寥几眼,也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那个女子让他想起在王府中的薛婉婷,那个他求而不得的人。 明明分开时间不过短短数日,却偏偏叫他思念如狂。 放下茶盏,手指揉了揉眉心,心头思绪万千,杂乱纷纷。 现在的一切都让他厌烦无比,可他不敢懈怠,不敢停止脚步。 外祖一脉汩汩流淌的鲜血汇集成河朝他汹涌而来,他只能一直朝前。 前方之路荆棘遍地,不见曙光,他只能孤注一掷,只为一线生机。 他闭上眼,薛婉婷的一颦一笑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一一划过,点点暖意萦绕心尖,如同麻雀轻啄,总算有了些慰藉。 再等等,现在还不是时候,若是此次失败,便是万劫不复。 再次睁开眼时,眼中复杂思绪已然不在。 “林肖。” “云中那边现下如何?” “赵毅已经在来述职的路上,想来最近几日便是要到。”林肖说道。 “还有,李楚也同着一起来了。” 多年筹谋总算没有白费,现下云中局势对他们有利,飞天锁也研制出来,经过改良后,威力惊人。 林肖心中想着,但又想到齐王的腿疾始终没有进展,心中不由得有些着急和憋闷。 李楚? 他倒是不担心李楚来了去找薛婉婷,在名叫薛婉婷的这场战役中,他不知胜算,但李楚早已出局。 于是看向林肖:“派人告知他,让他行事务必小心谨慎,莫要误了大事。” “唯!”林肖应道,关于李楚对薛婉婷的心思,林肖并不赞成。 一想到李楚来了便要缠着薛婉婷,他的脸色便更差了。 齐王看着神色严肃的林肖,想着大家也乏了,说道:“今日忙了一天了,大家都先下去休息吧。” 随即摆了摆手,让几人离开。 小康子上前准备伺候齐王睡下。 齐王手掌微抬,阻止了小康子的动作。 “不急,你派人去瞧一瞧周静茹是否睡下,若是没有安寝便让人过来一趟,若是已然安寝便莫要去打扰,明日一早将人唤过来。” 周静茹的身份齐王身边几人都清楚,是以忙应道:“奴才这就派人去瞧。” 且不说齐王这边,薛婉婷和薛明善回到所住宫殿,也并未就寝。 薛明善亲自将薛婉婷送回房中,并没有急着离开。 “阿姐,今夜你究竟去了何处?” 薛婉婷的擅自行动让薛明善无比担心,他瞧着薛婉婷:“齐王府的府医被刺一事,你是否也参与其中?还是说你独自一人去了冷宫?” 他可不相信什么酒水洒湿衣裙的措辞。 薛明善质问的语气下是掩藏不住的关心。 她是去了冷宫,只是那样的事情,她要如何告知薛明善呢? 她的亲生母亲,原本早已离世的母亲,被害她全族的男人圈禁在宫中。 况且此事事关重大,,薛婉婷心中顾忌重重。 她双眸微微眯起,揉了揉薛明善的脑袋,笑得温柔和煦:“关心阿姐便关心阿姐,这般严肃是要做甚?” 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上许多的男孩子,薛婉婷思绪百转。 眼前的薛明善好似与多年前的薛明善相重合。 小小男孩好似转眼便长成了一个能够为她顶起一片天的男子了。 两张脸逐渐重合,最终凝聚在面前带着面具的男子脸上。 伸手解开系在脑后的绳子,将面具从薛明善脸上取下来,放在桌上。 想着面具在面上呆了足足一日,想来是不舒服的。 薛明善愣愣地看着薛婉婷,质疑之色刹那消散,整个人瞬间柔和了下来。 薛婉婷轻叹口气:“我就是出去透气的时候,不小心遇见了,顺手帮了忙。” 薛婉婷实在是受不了薛明善的凝视,抬手投降,说得轻描淡写。 “我这不是没事吗!莫要担心了!” 这她可没有撒谎,这件事情她也确实是参与了的。 薛明善直愣愣地瞧着一直在解释的薛婉婷薛婉婷,眸中逐渐变得执拗,双手将薛婉婷手掌收拢握紧,手中传来实感,心中的害怕才有所减轻。 他究竟要如何?如何才能让他的姐姐对他敞开心扉,完完全全地信任于他。 他和她是这个世界上彼此唯一的亲人呀! 薛婉婷的话,薛明善并不全信,却也没有再接着往下问,对薛婉婷,他总是愿意无条件妥协。 薛婉婷没有抽回手,只是顺势拉着薛明善在桌边坐下,开始转移话题。 “今夜之后,靖王怕是要开始春风得意了。” 薛婉婷眉头微微皱了皱:“南帝知道了丞相所做的事,却仍愿意将谢晚意指婚给了靖王,也不知意欲何为?” 说道此,薛明善也有些疑惑:“若是今日张茹萱没有发生意外,应该会被指婚给南川王,眼下皇子只余二人,难道南帝是想让他们相互牵制。可如此的话,便会更加使得朝廷动乱,朝中大臣惶惶不可终日,对江山社稷安定无益。” 薛婉婷点头:“只是现下南川王明面上是不敌靖王的,就看南川王能不能沉住气。” 像是想到了什么,薛明善眸光中有一瞬的阴鸷:“储位之争,向来如此。” 薛婉婷微愣,薛明善一路走来,只怕不比靖王容易,一个被半途找回的皇子,想要在朝廷上站得一直地,谈何容易。 薛明善在说靖王和南川王,亦是在说他自己。 “今日齐王显然是将与南帝之间的斗争放在了明面上,南帝不会放任不管的,去南安寺那日,定不会太平。” 说到此,薛明善心中又是不安,双眸定定地盯着薛婉婷:“我知道阿姐不想齐王出事,那日我会让人多加留意。想来齐王也会早做打算,阿姐莫要掺和进去可好?” 薛婉婷一窒,心脏被密密麻麻的暖流填满。 心头却是与薛明善的观点不一:“我倒是觉得南帝不会在那日动手。” “何以见得?”薛明善问到。 “今日李沐被刺,本就让人浮想联翩,加之有齐王的引带,在群臣心中基本已经觉得是皇帝要害齐王,且其他几国使者亦是要去的,若是再次出现刺客,岂不显得南朝太过无能。” 听完薛婉婷之言,薛明善顿如醍醐灌顶。 是呀,他的想法是齐王明摆着并不安分,南帝定会想方设法至齐王于死地,也正因为这个想法,让他忽略了其他。 一叶障目便是如此了。 “还是姐姐心思缜密,佩服佩服。” 薛明善赞赏说道。 只是薛婉婷面上却不见轻松:“只是越是这样,才越要小心,无法猜测的心思才是最危险的。” 看来待会儿还要借机与林肖碰个面才是。 第244章 暴风雨来临之前 佛法无边,普度众生,方无大师佛法高深,在各国都享有盛名。 得知要去听方无大师传讲佛法,南朝权贵朝臣及各国使者都早早便到达龙隐。 寺庙方担心这些身份尊贵的人长途跋涉身体不适,本应在早晨授课,却是体贴地将时间延后,提供禅房供来宾调整休息。 你看,都说佛法无边普度众生,佛家之地乃是方外之地。可在这方外普度众生之地,却是将人情世故玩得明明白白。 薛婉婷是作为薛明善的随侍出行,薛明善自是不会亏待自己的姐姐,让几个北朝官员挤在一处,匀了一间给薛婉婷,虽然离得远了些,但此次来人众多,就是连好些当朝大臣的夫人小姐,也是两人挤在一间禅房,所以薛婉婷能一个人独享一间,算是很好的了。 薛婉婷送走带路的小和尚,将行李存放妥当,这才有工夫观察身处的地方。 禅房布置简单,与她以往来的时所住的地方相差甚大,她笑着摇了摇头,走至禅房窗户处,拿起木撑,打开窗户。 南安寺离城里很是有一段距离,又有一长段山路,山路崎岖难行,马车一路颠簸,铁打的身子也略有些疲乏。 薛婉婷面对窗户伸了个懒腰,窗户正对着的院子清幽宁静,一棵百年古树参天,枝丫将院子里大半阳光遮挡,青石板上由于常年照不到日光,青苔长得很好,清风吹过,有一股泛着淡淡清新的泥土味。 顺着青苔继续往前看,通往另一间禅房的拱门墙脚边上有一汪清泉。 小泉里几只肚皮圆圆的锦鲤慢慢地游荡,不时吐上几个泡泡。 这里虽是简陋,但却是个能真正体会到寺庙的古朴宁静之地。 只是这样古朴宁静的地方给她薛婉婷住实在是有些可惜,薛婉婷惋惜地想着。 这时,只见拱门处的帘子被人掀开,进来的人是本该在与朝臣使者交流寒暄的薛明善。 她皱了皱眉,隔着窗户朝着薛明善说道:“你怎么来了?” 薛明善一进院子,便与薛婉婷对了个正着,眸中瞬间星光凝聚,面上神情都不由得柔和了下来:“同他们有什么可聊的,不如早早回来陪你。” 薛明善说着话,目光下意识地去看薛婉婷在听完他说这话的反应,见薛婉婷只是笑着,并无其他,略略有些失望,转身端起水池边放着的鱼食,抓起一把,撒向池里。 薛婉婷见状,也转身走了出去,同着薛明善站在一起,看着池里争抢着鱼食的胖鱼,觉得很是有趣。 薛明善见薛婉婷喜欢,便又抓起一把,撒向鱼儿。胖胖的鱼儿你挤我我挤你地争抢着,溅起一阵水花,朝着两人而来。 “小心!” 只听薛明善说道,紧接着薛婉婷便被薛明善揽到一旁,将薛婉婷半搂在怀里,水洗里溅出的水花被薛明善的披风给全部遮挡在外。 薛婉婷双手撑在薛明善的胸前,手下胸膛起伏,一股全是少年的热气朝她袭来,让她短暂愣了一瞬,随即回过神来,起身,朝着一旁退了半步,离开了薛明善的怀抱。 不知为何?明明知道是薛明善不想那水花弄湿她的衣裙,但总觉得有些怪怪的,让她略有些不自。 薛明善察觉到薛婉婷的异样,眸光微闪,随即若无其事,低声说道:“阿姐没事吧?” 薛婉婷看着满是关心她的薛明善,心中隐约的怪异之感又消失不见,只觉得是自己太过敏感了,心中对薛明善还有些愧疚,于是顺势揉了揉薛明善的后脑,像以前那样,对着薛明善说道:“阿姐当然没事,倒是你的披风被弄湿了,天气又凉,快回去换一件,不要着凉了。” 薛明善微微低头,接着去看披风被打湿的位置,敛去眼中的情绪,又看向薛婉婷:“无事,我到你屋里去烤一下便是。” 薛婉婷弯腰拉起薛明善的披风,用手摸着,感受到手中的湿润,也觉得应该是无碍的,便同意了薛明善的提议。 “那快些进来,山上气温低。” 薛婉婷走在前面,薛明善跟在后面,他喜欢薛婉婷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模样。 进了屋,薛婉婷走到薛明善身前,微微踮起了脚,解开薛明善领口处系着的带子。 薛明善比薛婉婷高出很多,薛婉婷觉得短短时间,薛明善好似又长高了些, 薛婉婷踮起脚尖,身体自然而然地朝着薛明善的方向贴近,但也还有些距离的,只是薛明善却是觉得此时此刻的薛婉婷离他很近,近到他能闻到薛婉婷身上独有的幽香,低眸便能瞧见薛婉婷低垂着浓厚卷翘的睫毛,和那白得近乎透明的面上的细小绒毛…… 正解着披风系带的手指不小心从他的喉结处划过,薛明善眸光一凝,身体顿时一紧,喉结不由自主地上下滚动。 “阿姐……” 低声喃喃,薛婉婷利落地将披风解开,微微用力便将披风从薛明善身上扯了下来,拿起披风便走到火炉处,准备烘烤披风。 “怎么了?”薛婉婷手上的动作没有停,随口问道。 薛明善一愣,心中涌起淡淡地怅然若失,随即却是又淡淡笑了笑,他一直都是清楚,对于薛婉婷而言,很多事情都不能操之过急,否则只能是适得其反,深深吸了口气,摇了摇头。 “无事,就是想叫你一声。” 淡淡温情流过,两人心尖都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暖流。 薛婉婷笑着说道:“你也过来烤烤。” 薛明善走过去,坐在薛婉婷身旁,山上确实是有些冷,知道薛婉婷身体已经痊愈,但是有些担心地问:“姐姐可觉得冷?” 他记得薛婉婷当年可是最怕冷的,不过是刚入冬,便整日窝在房里不出门儿,等着萧奕恒投喂…… 想到这些,薛明善脸色不由得有些发黑,那些薛婉婷的曾经,却没有他的身影,几乎全是那个男人的影子。 薛婉婷一门心思全部在烘烤披风上面,并没有注意到薛明善神色间的变化。 这披风被打湿的地方正好是丝线刺绣的位置,这种丝线容易受色,且在阳光下还会发出点点荧光,很是受皇室贵族追捧,一丝难求。 不过就是这丝易断,不易打理,一般都用来作为领口处的花纹点缀,本不应该用在披风上面的,只是薛明善现在的身份,用再贵重的东西也都是用得的,是以薛婉婷的动作很是小心。 “对了,刚才我过来的时候遇到了靖王和谢晚意,看两人走的方向,应该是朝后山去了。” 薛明善一边说着,一边留意着薛婉婷的反应,他始终不相信曾经那么喜欢过的人,就算是被欺骗被背叛,会能全然不在意? 薛婉婷手上动作依旧,面上也没有特别的反应,只是说道:“两人现在是未婚夫妻,想要时时刻刻待在一块,合情合理。” 薛明善默了默,又继续说道:“安乐郡主也到齐王住处去了。” 薛婉婷觉出薛明善话中的意思了,想来她的一些行为是被薛明善误会了,觉得他难以忘记与萧奕恒的关系,又对齐王产生爱慕。 薛婉婷觉得有些好笑,又不知从何说起。 前世种种她不再多说,这样无稽之谈的事情,想来说出来也是没人信的,有的事情说一次便罢,说多了便变了味。 “薛明善。”薛婉婷淡淡开口。 薛明善一愣,薛婉婷语气太过冷淡,让他有些不舒服。 “阿姐。” 回答薛婉婷的话满是委屈,不由得让薛婉婷觉得自己的语气是否太过冷淡,毕竟薛明善也是出于关心自己,就算是她觉得薛明善没有必要多次来试探自己,也不能对薛明善发泄情绪。 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于是语气也柔和了下来:“安乐本就一直倾心齐王,现在齐王好不容易回来了,她势必会抓紧机会。” 想了想,薛婉婷又加上了一句:“她很勇敢。” 薛婉婷说的这话确实是她的真心话,安乐在明知道不会和齐王有结果的前提下,依旧不管不顾地一头扎了进去,这样的魄力,她没有,就算是曾经也不会有。 要是当年萧奕恒便和她明说,她即便是那个时候再喜欢萧奕恒,为了家族,为了自己,她都会毫不犹豫地舍去她对萧奕恒的情意。 只是萧奕恒却是骗了她,骗了她的父亲! 薛婉婷内心起伏,仇恨的情绪让她眸中霎时间染上点点猩红,手掌慢慢收紧,直到耳边传来薛明善的声音,才将她从沉思中唤了回来。 “阿姐,你没事吧?” 薛明善看着被薛婉婷抓在手中的披风,又看向明显有些走神的薛婉婷,有些担心,又有些自责,若不是他多嘴,薛婉婷也不会这样。 只是在他说起萧奕恒时,薛婉婷能够很平静地与他对话,但说起齐王,薛婉婷却是在对话后走神。 薛明善眸中带着隐约的晦暗,胸口处闷得发胀。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薛婉婷,想要从薛婉婷的脸上看出些什么,又怕真的在薛婉婷脸上看出点什么,心情很是矛盾纠结。 都怪他,为何非要提这么扫兴的两人? 薛婉婷可是说过要和他一直在一起的,既然已经许了他承诺,有些事情他便不应该去计较。反正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给萧奕恒再次伤害薛婉婷的机会。 至于齐王,薛明善暗暗冷笑,一个残疾的王爷,一个还在妄想从他这换走寒芝草,想要重新站起来的废物,也想肖想他的阿姐?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齐王呀!齐王!你可知我的手上已没有了寒芝草,你永远也别想站起来了! 薛明善敛住情绪,见薛婉婷小心翼翼整理着被自己抓起褶皱的部位,面上还带着些懊恼。 “得了,干是干了,只是这褶子眼下是没法子了,只有让你的侍从帮忙重新熨烫一下了。” 薛明善看着被薛婉婷抓出的褶皱,笑了笑:“倒是无妨,换一件就是了。” 薛婉婷笑着努了努嘴,起身将披风收好:“知道你财大气粗,我先去给你重新拿一件,颠簸了一路,你先在我这休息,我回来叫你起来。” 薛婉婷拿起架子上自己的披风,利落地系好,将帽子带上就要出门。 薛明善眸中点点光亮,看着薛婉婷此刻所有的忙碌都是为了自己,心头便觉一暖,想着自己的禅房也;离得不是很远,此刻那几个人都忙着自己的事情,短短路程,薛婉婷又是戴着面纱,且穿着北朝的衣裙,应该没有人会主动为难,便由着薛婉婷的主意,乖乖走到了床边,脱鞋躺下。 薛婉婷见状,又折身走至床边,将被子仔细地为薛明善盖好,低头看着斜躺着看着自己的薛明善:“放心,我很快便回来。” 薛明善也确实是有些乏了,便点了点头,说道:“嗯,我等你。” 第245章 暴风雨来临之前 薛婉婷穿过拱门,便是其他禅房,却并不是与他这样是单独的一间,而是几间连在一处,这些都在表明薛明善在为她安排房间时是下了功夫的。 由于这边的禅房处于比较偏远的位置,所住的人一般都是随侍,薛明善的一些随从和丫鬟也住在这边。 他们见到薛婉婷,也没有多说什么,虽然不知道薛婉婷的具体身份,但是薛明善的任何决定没有人敢质疑,是已对薛婉婷很是客气。 薛婉婷对寺庙的大致方向算是清楚,对于贵人们落脚的禅房更是熟悉无比,一路上经过众多禅房,却是没有见到几个人,想来不是在伺候主家,便是在禅房内休息。 越是朝内走,巡逻侍卫越是增多,那些侍卫见到薛婉婷走了过来,也没有做多盘问,他们只是负责巡逻,其他他们并不会管太多。 皇帝和太后还没入龙隐山时,暗卫们便已经提前进入,且各皇室成员都有自己的亲卫,官员们也有家丁护卫保护他们的安全。 薛婉婷一路无阻,顺利来到薛明善所住的禅房。 何家二郎正在整理薛明善的行李,见薛婉婷来了,忙迎了上去。 “姑娘你怎么来了?” 何二郎一边说着,一边朝着薛婉婷身后看去,没有看到薛明善,有些奇怪地问道:“怎么没有同王爷一起?王爷刚刚去找你了。” 何二郎担心两人错过,急忙说清缘由。 薛婉婷站住,朝着何二郎淡淡一笑:“嗯,就是他的披风不小心给弄湿了,天气冷,我过来给他取一件披风。” “哦,好的,我这就拿,姑娘您稍等我一下。” 薛婉婷点头,走到一旁坐下,先是看了看房间的陈设布置,又看向何二郎。 何二郎穿着一件灰色夹袄,整个人显得沉稳老练,做起事情来手脚麻利,有眼色,话不多,难怪薛明善能将何二郎带在身边。 当年何二郎助了自己,而自己投桃报李,本来只是想帮何二郎摆脱现状。为何二郎寻得一处安身立命之处,也算是无心插柳了。 就在薛婉婷还在想着事情,何二郎已经拿着披风走了过来,朝着薛婉婷说道:“姑娘,天冷地滑,我陪您走一趟吧。” 薛婉婷离得近,天气又冷,何二郎没有内力,怕是会更冷,所以想要拒绝。 但瞧着何二郎认真的模样,便又将要说出的话收了回去,说道:“那就麻烦你了。” 何二郎是真心感谢薛婉婷对自己的帮助,说帮助可能不太准确,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说薛婉婷赋予了他的第二次生命。 要是没有薛婉婷,他现在可能依旧如同一摊烂泥一般地苟且偷生,他对薛婉婷的尊重不亚于现在自己的主子薛明善。 何二郎没想到薛婉婷会和北朝皇子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过这些都不是他该关心的,他能做的便是做好事,守好口。 “姑娘客气了。” 两人一前一后出门,这时薛婉婷却是瞧见本应该在齐王禅房的安乐郡,身边只带了一个丫鬟,面上看着很是失落。 薛婉婷见安乐郡主的方向与她所行方向相同,便下意识地放慢了步子。 何二郎走在薛婉婷的身后,见薛婉婷放慢了步子,便也收紧了步子。 他看着走在他们前方的安乐郡主,虽是不知道安乐郡主的身份,但见安乐郡主的仪态和装扮,便知安乐郡主的身份定然贵不可言,以为薛婉婷是不想惊扰贵人,所以放慢了步子。 薛婉婷不知道何二郎在想些什么,她静静跟在安乐身后。 就在这时,安乐却是停了下来,转头看向薛婉婷及何二郎两人。 安乐郡主皱了皱眉,见是两个异国人,还是南朝的死对头北朝的人,心下便是不喜。他们这些贵族子女,从小受的教育便里便有北朝对南朝边境的挑衅,对北朝丰富物质和肥沃土地的觊觎,自小他们便在心底烙上了讨厌北朝人的烙印。 只是安乐郡主的礼义教养乃是南朝典范,做不出来有失身份的事情,只是停了下来走至一旁,不想与薛婉婷他们同路。 何二郎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正想着要不要上去行礼,便看着薛婉婷朝着安乐郡主微微颔了颔首,便径自越过安乐郡主离开。 何二郎不知道突然停下来看着他们的安乐郡主在想什么,但薛婉婷却是知道,曾经的她亦是南朝贵女,且自己的父亲还是南朝定远大将军,讨厌北朝人的心,只会比安乐君主更甚。 薛婉婷穿过一扇拱门,便听见安乐郡主丫鬟低声地说:“这些北朝蛮人真是讨厌。” 安乐郡主看了已经进入拱门的薛婉婷和何二郎一眼,想着人应该已经走远,便又瞧向小丫鬟:“我也讨厌北朝人,他们侵犯我们边境,觊觎我们土地,屠杀我们的士兵,可是我想,北朝人应该也是讨厌我们的。” 薛婉婷停下脚步,想要继续听一听。 何二郎没有内力,安乐和小丫鬟的声音低,且又隔着一段距离,他并不是听得很清楚,只是见薛婉婷停了下来,便也停了下来。 “他们为什么讨厌我们?”小丫鬟不明白。 安乐郡主淡淡一笑:“我曾经听一个人说过,北朝常年苦寒,土地贫瘠,百姓难以耕种,大多数百姓都是以狩猎为生,可是打猎也是有风险的,每年死在打猎的人不计其数,这些人都是平民百姓,能出门狩猎的本就是一家主力,他们死了,留下的孤儿寡母也难以活下去。” “争夺本就是万物与生俱来的天性,植物争夺养分,动物争夺食物,而人争夺一切对自己有利的东西,我们能做的便是守护好自己所有的,如有必要,也可以去争夺对自己有利的,这些都并不可耻。” 小丫鬟听懂了安乐郡主说的话,心中有些不知滋味,但依旧说了一句:“可他们是北人!” 安乐郡主听完小丫鬟的话,面上划过淡淡的无可奈何,随即叹了口气:“是呀,他们是北人。” 小丫鬟又问:“那同郡主说这话的人是谁?是王爷吗?” 安乐郡主的父亲乃是皇帝亲封的异姓王,母亲是皇后母族旁系,她的父亲也曾经是和皇上一同上过战场的,因为替皇帝挡了致命的一刀,便不能再上战场了,常年卧病在床,在皇帝登基之后,被封了异姓王,而她也得了郡主称号。 也不难怪丫鬟会这样想,这样的话也只能是真正见识过战争残酷,对两国情势了如指掌的人才能说出来的。 可却偏偏不是。 和她说这话的是齐王,那个从没有去过战场的人,却有着过人的智慧和能容天下的胸怀,这样的齐王让她如何不喜,她知道她和齐王是不可能的,但是这么多年却是一直执拗,爹娘苦口婆心,她依旧不妥协分毫。 就让她自私地追逐着自己的一个梦吧,待到齐王娶亲,她也许会放下,也许也会依旧如此,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走一天算一天吧。 薛婉婷将安乐郡主的话听了完全,心中也不由得有些触动,她很想知道说这个话的是谁,但是安乐郡主却是没有再往下说,不由得有些失望。 安乐郡主笑了笑:“时间太久了,我也不是记得很清楚了。” 小丫鬟有些失望,但是心中有更担心的事情,便也没再多想。 “走吧。” 安乐郡主想着薛婉婷他们应该走远了,便带着小丫鬟继续前行。 薛婉婷一听,一把拉住何二郎藏了起来。 何二郎有些发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应过来便只剩下紧张。 “怎么呢?” 何二郎低声问道。 薛婉婷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抬了抬头,示意何二郎朝拱门处看去。 何二郎一愣,随即朝着薛婉婷示意的地方看去。 果然,没等一会儿,便瞧见安乐郡主带着小丫鬟走了过来。 小丫鬟嘴里依旧说着话:“郡主,齐王实在是太气人了。” 安乐郡主脚步一顿,继而又继续朝前走着,面上失落和惆怅显而易见。 小丫鬟实在是不愿看到自家郡主整日患得患失,眸光一动,像是想到了什么,停了下来。 “郡主。” 安乐郡主听着小丫鬟叫自己,也停了下来:“怎么了?” 小丫鬟的眸子转了转,一时间又有些下不定决心,看着安乐郡主看着她,温柔而又恬静,只是眉宇间那抹散不去的惆怅,心下一横,咬了咬牙,凑近安乐郡主。 薛婉婷看着小丫鬟凑近安乐郡主说着,但是由于声音压得实在是太低,并不能听清楚她们之间的耳语。只是看到安乐在听完小丫鬟的话后一脸震惊,嘴巴张大,呆愣了许久,这才说道:“这样真的行吗?” 小丫鬟鼓励地看着安乐郡主:“郡主,王爷王妃疼您,要是事成,王爷王妃会为您周旋的。” 安乐郡主看了看小丫鬟,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整个人像是陷入了什么画面一般,立在原处。 薛婉婷眸色凝重,她好似猜到了小丫鬟说了什么,她只希望安乐郡主一定要慎重,否则覆水难收,最终受伤害的只能是安乐! 第246章 暴雨来临之前 等到安乐郡主带着丫鬟走了,何二郎这才狠狠喘了口气,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薛婉婷,等候薛婉婷的指示。 薛婉婷叹了口气,朝着何二郎说道:“走吧。” 何二郎满心疑问,却是没有问,点了点头:“好。” 薛婉婷走在前,何二郎跟在后面,不知为什么,何二郎觉得薛婉婷的步伐略有些沉重,刚刚安乐郡主主仆二人到底说了什么?让薛婉婷这么在意? 怀着这样的疑问,两人走回了薛婉婷所住的禅房。 从薛婉婷一进院子,薛明善便知道薛婉婷回来了,只是从脚步的声音判断,来人明显不止薛婉婷一个人,只是另一人的脚步略重,明显是不会武的,便也未放在心上。 何二郎在台阶下站住,没再往禅房里去。 “姑娘。” 听到声音,薛婉婷转过头看向何二郎,不明白何二郎为什么站住不动了。 何二郎眸光微闪,脑海中划过之前薛明善与薛婉婷相处的一幕幕,据他观察,薛婉婷明显没有察觉薛明善在与薛婉婷相处中的异样,这样的猜测在未确定之前,他不能说。 薛婉婷对他有恩,薛明善亦是,他不想因为他的揣测让两人陷入困境。 “姑娘,王爷正在休息,进去人多了,反而打扰了王爷,我便就在此候着,还劳烦姑娘了。” 何二郎拱手说道,面上还带着歉疚。 薛婉婷了然,薛明善现在的身份始终是不同的,在下属面前有一些威严也是好的,也体谅身为下属的不易,于是点了点头:“那好吧,就是外面有些冷。” 何二郎面上带着笑:“谢姑娘关心,无妨的。” 何二郎说话时的语气和态度明显与先前较为疏远,且更加恭敬。薛婉婷后知后觉发现何二郎的变化,看向何二郎的眸光中也有了些变化,看来薛明善的驭下之术是极好的。 知道多说无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薛婉婷接过何二郎手中的披风,转身进了禅房。 刚一进屋,就瞧见薛明善侧躺在床上,一手撑着头,正笑着看向她。 薛婉婷不由得也露出了笑,几步走向前:“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 “阿姐,过来。” 薛婉婷不疑有他,上前在薛明善身侧坐下,笑着点了点薛明善的头:“怎么了?” 薛明善一双眸子越发明亮,点点星光凝聚,就像是撒满繁星的星空。 薛婉婷瞧着薛明善的眸光有些发愣,这样的薛明善她不确定自己有所见过,这样的眸光,好似她便是全世界。 异样顿起,薛婉婷突然觉得心头犹如被压了一块巨石,沉重得让她喘不过气,这样的沉重来得莫名其妙,让她莫名有些发慌,让她想逃,这样的感觉随着和薛明善的相处增多越发频繁。 她不由得细细打量起薛明善盯着她的神色,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察觉到了薛婉婷的变化,薛明善眸色渐渐暗了下来,眸中星光渐渐消散。 不是说要永远在一起吗?现在就想逃了? “薛明善……” 还不待薛婉婷说完,腰便被用力环住。 “阿姐,我总以为这样的日子是在做梦。” 薛婉婷想要拂开薛明善的手顿时愣住,不过一瞬,便又继续手上的动作,只是腰间的手好似感觉到她要做什么一般,更加用力收紧。 “真怕阿姐就像那日一样,那日我一睁开眼,阿姐就不见了。” 腰间趴着的人声音压得低低的,隐约间还能察觉到一丝颤抖。 本想拂开腰间的手,便那样轻轻地放在环在自己腰间的手上。 薛婉婷一下一下地拍着腰间的手,心中有愧,还有就是这些天一直缠绕在自己心头的异样,她理不清头绪,这几天和薛明善相处久了,总觉得和薛明善之间的相处方式有些不对劲。 她没怎么见过旁人家姐弟之间的相处,但也听之前南安中的贵女言谈之间偶有透露。只是那些人的弟弟要么便是不与家中姐妹多来往,要么便是成天惹是生非,谁也没有她的弟弟乖巧贴心。 是了,她的弟弟乖巧贴心,又有着那样的经历,对她多了些亲近,容易患得患失,这些不是她弟弟的错,她是姐姐,本就没有做到照顾好弟弟的责任,却还对弟弟对自己的过于亲近产生排斥。 薛明善察觉到了薛婉婷情绪的转变,感受着薛婉婷在他手上的安抚,唇角慢慢上扬,眸光却是渐渐幽深。 禅房的窗户没有关,姐弟之间的温情让站在外面等候的何二郎从头目睹,心中的猜想越发笃定,心头猛地跳了跳,随即垂下眸子,转身而立。 又过了一会儿,薛婉婷停下手中拍打的动作:“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薛明善慢慢松开环在薛婉婷腰间的手,缓缓坐起身来,心中对即将开始的佛法传授有些厌烦,轻轻叹了口气:“我是真不想去。” 薛婉婷顺势起身,笑得宠溺:“方无大师乃是名扬天下的大师,你可知天下间有多少人想要见方无大师一面,终其一生也无法得愿。” “为何不得见?”薛明善起身,拿起薛婉婷放在一旁的披风自己穿上面上带着一丝打趣。 薛婉婷走过去,帮薛明善整理胸前的衣襟,自是知道薛明善话中的意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那你说说为何不得见?” 薛明善看着面前的薛婉婷,笑了笑:“方无大师常年不离开南安寺,而南安寺又非当朝权贵不得人,姐姐说为何不得见?” 薛婉婷也跟着笑了笑,没有接着往下接,说道:“走吧。” 薛明善点了点头,轻声道:“好。” 与此同时,齐王那里却是严阵以待。 “王爷,卑职已经在寺庙周围进行勘察,目前并未发现异常,从现在开始,卑职和左羽将时刻守在您的身边,势必护卫您的安全。” 林肖面色重,虽然从他勘察的结果看来,薛婉婷的猜测可能是对的,但是万不能掉以轻心。 林肖深吸一口气,他已经摸清了山里的伏击点和逃生路线,一旦发生意外,他能迅速作出反应。 “走吧,时间也不早了。”齐王点了点头,叮嘱道:“面松内紧,要是他们要行动,给他们漏洞。” 第247章 暴风雨来临前 每年临近年关,南朝都会组织一场佛法传授大会,由南朝当朝天子组织。 先由皇帝带领朝臣及后妃进行祭天祈福,后由南安寺高僧传授佛法,以保来年国泰民安,国运昌顺。 祭台之上,南帝双手持香,缓缓闭上双眼,口中念着祷文。 南帝的声音低沉,在僧人们的诵经声中却是叫人能听得分明,不仅没有让诵经的声音压住,反而像是有一种魔力,穿透进每一个人的耳中。 南朝祭司,各国使者和南朝女眷都被请在外面等候,薛婉婷站在薛明善身后,视线不时地朝着对面安乐郡主的位置瞧着。 永平王妃瞧着自家女儿安乐郡主,见安乐郡主神情有些不对,关心道:“安乐可是乏了?” 听到母亲的呼唤,安乐郡主定了定心神,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转头便见到永平王妃正一脸担心地瞧着她。 安乐郡主心下一动,鼻子有些发酸,她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会给自己的父母带来天大的麻烦,可她却依旧没有办法劝住自己。 她想了那么些年,念了那么些年的人,她舍去了自己的尊严和矜持,可依旧换不到那人的一丁点注目。 “母亲。” 安乐郡主一开口,声音便带了些哽咽。 “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适?”永平王妃见着自家女儿如此失态的模样,心头不由得一急,急忙拉着安乐郡主的手,担心问道。 安乐郡主看着自己母亲担心的模样,有一瞬间的迷茫,甚至生出了一丝退意。 “母亲,我……我……”安乐郡主的声音颤抖着,她努力想要说出口,却发现自己难以启齿。 永平王妃的眉头紧锁,她知道自己的女儿一贯温婉,很少会有如此失态的时候。她一把握紧安乐郡的手,视线在周围的人身上一一扫过,发现已经有人看了过来。 永平王妃轻轻拍了拍安乐郡主的手背,收回目光,低头瞧着安乐郡主,柔声安慰道:“安乐镇定一些,不要着急,无论发生什么,母亲都在这里,待归家,一切事宜母亲都会为你做主。” 永平王妃的话就犹如一根定海神针,瞬间让安乐郡主找回心神。 安乐郡主深吸了一口气,永平王妃的话,让她想起无论发生任何事情,自己的母亲与父亲都会坚定不移地站在自己的身后,先前的摇摆不定慢慢平息了下来,直至坚定。 安乐郡主双手回握住永平王妃的手,只是短短时间,她的情绪已经平定,她朝着四周看了看,微微扬起脖子,那些有意无意打量的目光在与他对视的时候,都怯怯地收回了目光。 安乐郡主满意地收回视线,低声对着永平王妃说道:“谢谢母亲,先前是女儿的不是,我会注意的。” 永平王妃对于自己教导出来的孩子很是满意,要论才情品性,她的安乐说第二,这南安便没有人敢说第一,加之她来自皇后母族,丈夫又有从龙之功,她与永平王此生只得一女,她的安乐就算说一句位同公主也是不为过的。 永平王妃欣慰点头:“方无大师传授佛法机会难得,你且先下去休息一会儿,待时间差不多了,我便派人去唤你。” 安乐郡主低垂着眉眼,点了点头,眸光里有点点异样划动。 “母亲,那女儿就先下去了。” 永平王妃轻轻“嗯”了一声,随即看向了郡主身后的丫鬟,叮嘱道:“好生照顾郡主。” 小丫鬟连忙低头说是,掩去了眸中的精光。 薛婉婷见安乐郡主带着小丫鬟离开,眸光微动,随即走近了薛明善身旁,低声说道:“也不知还要多久,今日舟车劳顿,我觉得有些乏了,先回去休息片刻。” 薛明善扭头看向薛婉婷,想要从薛婉婷的神情上看出些什么,只见薛婉婷面上透出一丝疲态,其他倒是无丁点异样。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安乐郡主离开的方向,视线又在场内看了看。 现场只有安乐郡主离开,薛明善想不到安乐郡主和薛婉婷之间会有什么牵扯,只是心中始终有些担心,于是便点了点头:“那阿姐先下去休息,我让何二同你一道,若是有事,也好第一时间知会我一声,我也好放心。” 薛婉婷微愣,低头浅笑,眸中神色变动,淡淡开口:“还是你想得周到。” 薛婉婷看向何二郎:“走吧。” 何二郎哪里敢称不是,“唉”了一声,便跟在了薛婉婷的身后。 薛明善瞧着薛婉婷转身离开的背影,双眼微眯,眼尾拉长,眸色幽深。直到再也看不见薛婉婷的背影,这才收回了视线。 太阳高升,山上也没有那么冷了,薛婉婷带着何二郎不急不缓地走着,待到走到一扇拱门处,何二郎停了下来。 “姑娘,咱们这……” 剩下的话,何二郎没有说出来,这方向并不是通往薛婉婷所住禅房,他有心提醒,但仔细一想,他尚且知道走错了路,难道薛婉婷会不知? 薛婉婷停了下来,转身看向何二郎,笑着说道:“怎么不说了?” 何二郎急忙躬身,行礼道:“姑娘对在下的恩情犹如再生,姑娘行事自是有姑娘的道理,姑娘有事尽管吩咐在下,在下定竭尽全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薛婉婷看着面前表忠心的何二郎,目光中带着审视,如今的她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自古人心最是善变,恩情并不能捆绑任何人。 “何家二郎,我既是让你去了阿弟那里,你也凭本领成功留在了他的身边,那你便该忠心于阿弟。” 何二郎身子微僵,背脊处隐隐有了薄汗,默了默,脑子里的思绪飞快转动,随即说道:“还请姑娘明示。” 薛婉婷目含赞赏,她果然没有看错何二郎,随即直入主题:“你便当作什么事都不知便好,当然你也是真的什么都不知。” 何二郎暗暗喘了口气,略略站直了些身子,可是对薛婉婷的话却是不大明白。 什么叫当作不知,却又真的不知? 何二郎抬头想问,随即又作罢,反正不管明不明白,他听薛婉婷的吩咐便是了。 薛婉婷并没有让何二郎疑惑太久,已经转身继续前进:“你且先到我所住禅房,随后我自会去寻你。” 何二郎听着,便也明白了薛婉婷话中的意思,这是让自己不要参与其中,便也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让他参与其中,是不想他牵扯更甚? 何二郎心中不由得一暖,薛姑娘人美心善,面冷心热,遇上这样的人实乃是他三生有幸。 第248章 暴风雨来临前 安乐郡主和小丫鬟一前一后走着,小丫鬟说着已经准备好的计划。 听着小丫鬟口中万无一失的计划细节,安乐郡主的眉头不由紧蹙,低声说道:“你确定万无一失?” 小丫鬟快走两步,与安乐郡主并排而走:“郡主放心,只要主您同意,奴婢这就去准备,届时只要齐王殿下过来,事情必成!” 事到临头,安乐郡主心中却是再次忐忑了起来,本已经坚定的想法再次有动摇的迹象。 她看向小丫鬟,不确定道:“天气寒凉,山中更甚,齐王身体本就不好,要是再受这寒凉之气,势必会影响他的后续康复。” “郡主!万事万物有得必有失啊!” 小丫鬟神色坚定地看着安乐郡主,继续道:“您也知道,陛下看重王爷,对您也是喜爱有加,齐王现下那般模样,陛下和他又有着千丝万缕难以化解的纠葛,要想陛下赐婚,或者是王爷主动上门提亲,万是不能的,郡主您可千万要想清楚呀!你问问您自己的心,您愿意吗?” 安乐郡主稳了稳心神,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呼出一口气,想要以此来平复自己心中的忐忑和焦虑。 她沉吟片刻后,缓缓开口:“我觉得自己太过于自私,明知道这件事情会让皇伯伯困扰,会让父亲母亲颜面尽失,会让齐王身体受损,可我还是想要去做。” 其实安乐郡主哪里需要小丫鬟问自己,她自己的心中所想难道她不知么? 她之所以不断地询问着丫鬟,不过是变相地希望小丫鬟对自己这种离经叛道的行为和想法加以肯定,让自己内心深处更加坚定罢了。 小丫鬟看着终于肯正视自己内心的安乐郡主心中不由地松了口气,她亲眼看着安乐郡主为了齐王吃了多少苦,眼下机会难得,若是错过了,齐王回了云中,她家姑娘又该何去何从啊! 主仆二相对而视,静默不语,只在对方眼中都看到了坚定。 薛婉婷停下脚步,与对面二人隔池而立,湖边树木葱郁,加之薛婉婷有意隐藏,是以对面二人全然不知自己的行为已经被人窥视。 隔树看着对面的安乐郡主,薛婉婷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 情之一字终究是害人不浅…… 既然知道了两人的计划,薛婉婷便折身回了禅房。 何二郎见薛婉婷这么快便回来了也是一惊,只是聪明地没有多问,只是说道:“姑娘既是回来了,便快进去休息一会儿,在下在外边守着,姑娘放心。” 薛婉婷点了点头:“无妨,天气凉,你到房里拿个手炉出来,莫要冻着。” 何二郎心头微暖,笑着道:“多谢姑娘体恤,只是现下在下穿得暖,吃得饱,如今并不是如何畏寒了。” 何二郎说得真情实意,这些话皆是发自他的内心,并无半分掺假。 现如今他能吃饱穿暖,每月还得银钱,这样的日子与从前一比,已是仙境,他很庆幸。 薛婉婷上下打量了何二郎一眼,见何二郎穿着厚实,面上红润,看起来似乎确实不是很冷的样子,便也就此作罢,只是说道:“如此便罢。” 话落,转身便回了屋子,却是没有上床休息。 薛婉婷走到小几旁坐下,提起火炉上的小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双手握着,感受着茶杯传来的温度,双眼看着缓缓升起的热气发神。 若是齐王去赴了安乐郡主的约,会落入安乐郡主的圈套吗? 想到此,薛婉婷摇了摇头,笑了笑。 安乐郡主一个闺阁女儿家,又是手无缚鸡之力,在林肖和左羽的保护下,显然是没有胜算的,是她庸人自扰了。 祈福结束,南帝缓缓睁开双眼,将香插入祭坛之中,转身看向跪着的皇室成员及南朝官员。 “佛祖慈悲,朕今日携各卿前来南安寺祈福,以求国泰民安,愿苍生皆得安宁,愿我朝基业永固,国运昌盛。” 南帝低沉有力的声音在大殿响起,诸大臣磕头跪拜,齐声说道:“愿苍生皆得安宁!愿我朝基业永固!” 南帝的视线在诸臣身上一一扫过,又转头看向立在一旁的方无大师:“大师,朕将携诸臣聆听佛祖教诲。” “方无大师双手合十,微微颔首:“陛下心中有佛,以慈悲之心治理天下,国家之兴盛,百姓之安康,皆乃陛下之圣明。” “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殿内的声音震耳欲聋,几乎所有人都在虔诚地赞叹他们的主宰。 齐王淡漠地看着跪拜在地的众人,唇角扯出一抹讥讽,此刻的他就像是自己将自己隔绝了起来,那些人的恭顺和崇拜与他格格不入。 慈悲之心么?若真慈悲,他外祖一脉呢?薛家全族呢?还有他的双腿呢? 齐王置于扶手上的手慢慢收紧,骨节分明的手上青筋显露,心中悲愤,这便是上位者的权利了,不论手段多么残忍卑劣,只要登上高位,便能颠倒乾坤,黑白对换,世人仅会歌之颂之。 许是齐王的视线太过明显,南帝下意识地朝着齐王看了过去。 两人四目相对,齐王眸中的悲愤被南帝尽收眼底。 只是淡淡一瞥,南帝便收回视线,眸中淡然依旧,仿若齐王的任何一切并不能激起他一丝一毫的在意。 齐王定定地瞧着南帝,冷笑加深。 不在乎么? 齐王自是南帝清楚对他的在意程度。 若是真不在意,当年在灭他外祖一家时,明明可以同他一起的,可是南帝却留了他一命,不是对他手下留情,而是南帝对他的恨深入骨髓,要将他留下来,慢慢折磨,以消心头之恨! 若是真不在意,怎么会在得知他的双腿有好转的迹象,便按捺不住继续给他下药? 齐王冷哼一声,继续瞧着南帝的惺惺作态。 只见南帝摆了摆手,示意诸臣停下:“大师谬赞,大师所言朕将铭记于心。” “诸位,佛祖慈悲为怀,教化众生。众生之困,非一朝一夕可解,修行之路漫长,贫僧之修行也仅参透其中一二,今日贫僧便将自己所参透之法与诸位共享,与诸位共同参研。”方无大师面向诸臣继续说道。 南帝闻言,面露微笑,转而对诸臣道:“方无大师佛法精深,此番佛法传授后,希望诸位爱卿,能修心养性,反思己过,勤勉为政。” 诸臣纷纷跪拜,齐声应诺:“唯!” 殿门大开,殿内与殿外连接,薛婉婷及安乐郡主已经回到了位置上。 殿内金碧辉煌,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芒。 薛婉婷以手遮眼睛,透过金光看向站在高位,仿若悲悯天下的南帝,心中顿觉五味杂陈。 第249章 暴风雨来临前 一个篡夺了年幼弟弟皇位的君主,灭了弟弟母族门,将那些自微时起便忠心追随的臣子化为尘土,这样的人物,竟也会流露出如此的神情。 薛婉婷心中冷笑,但表面却不动声色,她收回了目光,低下了头,不再说话,然而心中的仇恨却如巨浪般翻滚,久久无法平息。 方无大师面对众人,双手合十,轻轻点头,然后转身面向佛像,坐在蒲团上,开始闭目冥想。 皇帝见状,也转身坐下,闭上眼睛。待皇帝坐定,其他人也纷纷坐在蒲团上。 四周一片寂静,唯有远处风铃偶尔发出清脆的响声。大师的面容平静如水,仿佛与世隔绝,进入了深沉的禅定。 时间缓缓流逝,木鱼声起,方无大师平静祥和的声音的殿内响起,随着方无大师的话一出,众人顿觉整个人都宁静了下来,仿若置身于一片方外之地,所有的世俗纷争、权力斗争,在这一刻都离他们远去。 薛婉婷跪坐于蒲团之上,心中翻涌的仇恨及愤怒也好似随着方无大师的讲解一点一点平息,一点一点消散…… 此刻的薛婉婷的面上是从未有过的平和与宁静,仿佛心中的惊涛骇浪从未出现过一般。她静静地坐着,双眼微闭,周围的一切渐渐脱离,似乎一切都与她无关了,她见到了父亲,甚至于是那个疯妃院的女人。 他们笑着看向彼此,眼中尽是柔情,两人又突然扭头朝她看了过来,朝她招手,她觉得此刻的她就像是整个人都置身于阳光之下,暖洋洋的,心里很是欢喜…… 可是转眼间,画面突转,父亲和那个女人消失不见,出现在脑海的是尸山血海,是薛家一百八十余口的锉骨扬灰,是薛家旧部的全部折损! 薛婉婷眉心轻轻拧着,方无大师的话像是有一种魔力,让她的灵魂像被割裂般,原本全是黑色,可黑色却在逐渐变淡,直至黑白一半,各自据争! 不!薛婉婷猛地睁开双眼,她捂着胸口,大口喘着气,鬓角已经被汗水打湿。 仿若是方无在回应她一般,方无的话适时响起:“放下,方得自在……” 方无大师的话犹如晨钟暮鼓,在薛婉婷的心头敲响。 放下?尸山血海之仇如何能放? 不知是不是薛婉婷的错觉,薛婉婷似乎听到了一句淡淡的叹息,似有似无,不知从何处来,亦是不知去何处去。 她神色有了片刻恍惚,视线在左右扫过,正对上薛明善担忧的神情。 薛婉婷定了定心神,朝着薛明善投去一个放心的眼神,只是薛婉婷现下的状态实在不是没有问题的样子。 薛明善一把握住薛婉婷的手,语气坚定:“我带你去休息。” 薛婉婷想要挣脱,动了两下,手上的力度却是更加紧了,薛明善看着自己的目光也是更加的严肃和坚定。 薛婉婷朝着周围看了看,见所有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并没有关注到他们这边,于是松了口气,点了点头:“我自己回去便好,要是你实在是不放心,派个人跟着我也可,万不可耽搁你的事情。” 薛明善神色不变,只是用不容拒绝的口吻说道:“阿姐这样,你觉得我能放心?” 说罢,也不等薛婉婷回话,便已经站起身来,一把将薛婉婷打横抱起。 薛婉婷被薛明善这一系列的动作弄得愣在了当场,待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薛明善抱在了怀里,她下意识地伸手搂住了薛明善的脖子。 感受着薛明善坚实的臂膀,薛婉婷心中的怪异之感再升,只是很快便被其他的思绪代替,也许是她现在的模样让薛明善实在是太过担心才会如此。 只是这样一来,他们这边动静便引来了注意,感觉到周围传来的目光,薛婉婷心头不由得莫名一慌,索性垂首靠在了薛明善的胸膛。 感受到薛婉婷的靠近,薛明善胸口不由得一窒,垂眸看向怀中之人。 浓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像是两只振飞的蝴蝶,扑闪扑闪,薛明善心中池水瞬间被搅动,心间像是被什么轻灼,似是在害怕着,却又想要像那扑火的飞蛾,不顾一切地去奔赴。 薛明善的心莫名地颤了颤,握在薛婉婷肩上的手微微收紧,动作却是更加轻柔,他小心翼翼地抱着薛婉婷,穿过人群,像是抱着自己独一无二的宝贝一般。 皇帝太后在场,众人都谨小慎微,是以对于薛明善及薛婉婷的行为实在是惊讶得无以复加。 有些离得近的官家女子见状,更是以袖挡眼,这样光天化日之下,这样的行为实在是有碍观瞻,不过在看清楚了二人所穿戴服饰后,又只剩轻蔑。 原来是北朝那边的人啊!他们早就听闻北朝民开放,能做出这种事情便也是了。 太监李德全见到这边的情形,立即朝着自己身边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得令,立即躬身小跑着出了大殿。 不多时,便见一宫女匆匆迎了上去,在那小太监耳边低语了几句,小太监听完,又匆匆跑了回去。 李德全见小太监回来,立即迎了上去,低声问道:“如何?” 小太监恭敬地回道:“回公公,是那明德王身边的侍女身体不适,明德王一时情急……” 后面的话,小太监便没有再继续往下说,李德全示意小太监退下,随即目光再次落在了薛明善及薛婉婷离去的背影。 薛婉婷他是知道的,那夜薛婉婷与薛明善二人联手将皇上的亲卫击败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这样的女子定然不是普通的侍女,现在见薛明善如此紧张,心中便已经明了一二。 李德全收回视线,没再理会,北朝明德王的事情还轮不到一个太监来管。 薛明善自然是注意到了周围人的目光,只是他全然不在意。 直至二人的身影消失不见,众人才收回视线,离得近的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这北朝的人当真是放浪形骸,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做出这等事情来。” “可不是嘛,这成何体统啊!” “……” 不过窃窃私语的人也不敢说太久,随即便闭上了嘴,继续听讲,毕现下场合不宜多言。 殿内齐王却是眉头微微皱起。 由于腿疾,他并未跪坐在蒲团之上,依旧坐着轮椅,先前的动静他听到了,而被薛明善抱起的女子他也看到了。 依旧是莫名的熟悉感,这样的熟悉感让他感到一阵心慌,虽然淡淡的,但是依旧被他捕捉到了, 这心慌来得如此的、莫名其妙…… 薛明善不顾薛婉婷想要下来自己走的意愿,一路抱着薛婉婷回了暂住的禅房,将人轻轻地放在了床上,又细心地为其盖好了被子。 “何二,快去将大夫叫过来。” 何二闻言,不敢怠慢,薛姑娘身体不适,他亦是很担心的,于是转身便往外跑去。 薛婉婷看着薛明善为自己忙前忙后,心下微暖,只是想着先前薛明善毫无顾忌的模样,叹了口气:“是我让你在大庭广众下失了分寸。” 薛明善闻言,动作一顿,眸光微闪,随即又继续着手上的动作,拿了一个靠枕垫在薛婉婷的颈下:“阿姐,这样是不是舒服一些?” 薛明善没有回答薛婉婷的问题。 如何叫失了分寸? 这样便是吗?他觉得还不够,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要让全天下都明白,薛婉婷对他而言,是何等的重要。 先前的事情确实是让他很是紧张,但那样行事,何尝没有他的有意而为…… 第250章 暴雨来临前 薛明善眸光闪动,最终化作点点笑意,他伸手理了理薛婉婷额角的鬓发:“阿姐。” 他的声音很轻,若不是两人的距离实在是太近,薛婉婷几乎听不见。 阿姐,就两个字,轻轻地像是呢喃出来一般。 薛明善捻了捻手指,收回手,眼神里尽是温柔。 薛婉婷不知道薛明善心中所想,只是听到薛明善在叫自己,便轻声应道:“怎么了?” 薛明善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摇了摇头:“无事,就是突然想叫你。” 薛婉婷笑了笑,想来是薛明善关心自己的身体,于是说道:“你别担心,阿姐真的没事的。” 两人正说着,何二带着大夫匆匆赶了过来。 大夫一进门,便看到了坐在床边的薛明善,以及躺在床上,面色有些苍白的薛婉婷,心中便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他是薛明善从北朝带过来的,自是知道薛婉婷在薛明善心中的分量,急忙上前,行了一礼:“王爷,不知是哪位身体不适呢?” 大夫明知故问,不敢轻易上前为薛婉婷诊断。 薛明善站起身来,看了看大夫,又将视线转向薛婉婷:“她方才突然身体不适,你仔细瞧瞧。” 大夫闻言,这才敢上前为薛婉婷把脉。 一番望闻问切之后,大夫收回了手:“王爷,薛姑娘并无大碍,只是有些心神不宁,加之可能来的时候舟车劳顿,后续奴才将为姑娘调理用药。” 薛明善闻言,心中松了一口气,随即又问道:“那可有需要注意的地方?” 大夫想了想,说道:“这几日让薛姑娘好好休息,切勿再劳心劳力,饮食上清淡一些便可。” 薛明善一一记下,让何二郎将大夫给送了出去。 “便跟你说了无事,你偏不信。”薛婉婷说道。 薛明善又坐回了床边,看着薛婉婷,语气温柔:“阿姐,你不知道你先前的模样是真的好生吓人。” 薛明善想着薛婉婷之前身体的状况,虽是服用了寒芝草,但那么些年的旧疾也让薛婉婷的身体亏空了不少,是他大意了。 薛婉婷看着薛明善,笑着说道:“不好意思呀,吓到你了。” 薛明善戴着面具的脸隐约有些发红,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 他的嫡姐还是那般爱打趣他。 与姐弟二人这边的温馨不同,安乐郡主与齐王这边却是紧张异常。 佛法大会散去,皇帝被护送着回了皇宫,太后则带着张茹萱住在了寺庙。 明日免朝,是以好些大臣及家眷也没有急着赶路回府,也住了下来,其中便有安乐郡主一家及齐王。 原永平王夫妇是决定立即返程的,但由于自己的爱女说有些累了,永平王夫妇便依了安乐郡主的意思,改为明日晌午返程。 只是今夜之后任凭夫妻二人再是追悔莫及也是不能了。 是夜,万籁俱寂,山上的夜格外的寒冷幽深,安乐郡主一个人站在池边觉得有些害怕,只是一想到待会儿会发生的事情,心中升起的退意便顷刻间烟消云散。 此时齐王所住的禅房中,安乐郡主的小丫鬟跪在齐王面前声音嘶哑,面色凝重,一字一句地说着,字字泣血。 “还望王爷可怜可怜我家郡主吧,小姐已经一整天未进水米,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小姐对王爷一片真心赤诚可鉴,还请王爷怜惜啊!” 齐王眉头皱起,安乐郡主对他的心思他自是知道的,原本以为只是小孩子心性子,却是没想到会执念这么多年。 齐王眉头微微皱起,在他的记忆里,和安乐郡主的交际并不多,是以安乐郡主的这些行为他有些想不明白。 永平王一脉是南帝的忠实拥护者,虽是在战场上落下病根,这些看似早已远离了政治中心,但南帝心中要论忠臣,永平王绝对算是一个。 而永平王为人钢直,就算是真到了有那么一天,他想,爱女如命的永平王必定是宁愿舍去爱女,也是不会背叛南帝的。 安乐郡主既然不能给他带来助益,那现在所做的一切便是对他的困扰了。 齐王用手揉了揉眉心,今日长时间赶路已经让他身子有些乏力不适,现下本想休息却却又让这个小丫鬟给搅合了,心头有些不耐。 “这般情况,你作为她的贴身丫鬟,自是应该先去禀报永平王妃才是,若是安乐郡主真的因此出了什么好歹,你也势必必会被牵连。” 小丫鬟一愣伏,齐王的话让她误以为齐王是在关心她。 小丫鬟想起安乐郡主同她讲起的齐王,心下稍定。连他们这样的人也会关的人,势必不会置她家郡主于不顾的。 于是再次抬头看向齐王:“可是王爷,解铃还须系铃人呀,若是王爷真的对郡主无意,还请王爷去看看郡主,让郡主死心,这样也总好过郡主一直执念,还请王爷救救郡主!” “你这个奴婢真是好大的胆子,你家郡主仰慕王爷是你家郡主自己的事情,照你这么一说,怎么变成了全是我家王爷的不是了!” 齐王能忍小康子可不能忍了,这奴婢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上来,也就是他家王爷心软,换成别人早将人给打出去了。 小康子的话给小丫鬟吓了一跳,可想着自家郡主还在池边站着,咬了咬牙强撑着不放弃,她家郡主说过,齐王是这世家最为温柔和煦的男子,就算是这些年外界传言不好,但是齐王的心底始终是不会变的。 不管是与不是,今日她便要为自己郡主蹚出一条路来,即便是流血流泪。 “王爷!郡主自幼崇拜王爷,亦曾无数次跟奴婢说起,说起王爷的善心善举,若是今日奴婢的一死能让王爷去看看郡主,断了郡主的念想,让郡主舍去执念,那……” 小丫眸中通红,仿若置生死于度外:“那奴婢现在便能去死!” 说着,小丫鬟便朝着一旁的柱子跑了过去。 众人一时间都被这丫鬟的动作惊住,左羽想要上前已是来不及了,就在丫鬟的头马上就要撞在柱子上时,林肖飞身进屋,一脚踢在丫鬟身上,将丫鬟踢到了一旁。 只听“啪嗒”一声,小丫鬟重重摔倒在了地上,林肖的那一脚并不轻,丫鬟只觉身子痛到了麻木,发不出丁点声音,五脏六腑像是错了位置骨头也想碎掉了一般。 林肖见小丫鬟没有了力气,便没再理会,只是眸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若不是他在夜探回时发现安乐郡主独自一人在池边,觉着有些奇怪便留意了几分,听着安乐郡主断断续续的自言自语,大概拼凑了出来原由,就这丫鬟现在这副模样,让这个丫鬟真给诓了去,也不是不能。 他小走几步上前,走到齐王身边,低语几声。 听着林肖的话,齐王某头皱起更甚,他有些厌恶地看了丫鬟一眼,眸中已经含了杀意。 现在竟是连一个小小的异姓郡主也来算计他了!齐王眸中几欲喷火,一朝落难,便人人都想为刀俎,可他却非鱼肉! “林肖。”齐王闭了闭眼,压下胸中翻涌的怒意。 林肖行礼上前:“王爷,可要……” 后面的话林肖没有说,而是比了一个手刀,其意义不言而喻。 齐王摆手,接过小康子递过来的茶杯,抿了一口,觉着心头稍稍舒服了一些,又才对着几人说道:“既然是郡主有请,本王岂有不赴约之理。” 林肖左羽几小康子都不明白,看向齐王的目光中皆是不解。 既是已经知道了安乐郡主的谋算,为何还要亲自去一趟,多做纠葛? 齐王见几人的模样,便知道了几人在想些什么,只见他朝着左羽说道:“东西拿出来吧。” 第251章 暴雨来临前 左羽面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眉头拧起,却还是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檀木盒子,递到齐王面前。 齐王神色平静,伸手接过,动作不紧不慢,缓缓打开盒子,盒中静静躺着一枚暗红色药丸,在夜晚的烛火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这药丸乃是进宫前李老给的,服用之后,会使得齐王的腿疾在三天之内急剧恶化,并且任凭医者医术再高,也不能从表象上诊断出任何端倪。 几人都是知道这药丸的,虽说对常人并无明显的后遗症,但齐王毕竟被病痛折磨多年,身体早就是千疮百孔,说句大不敬的话,齐王的身子是不能和寻常人相提并论的。 林肖面上担忧,劝道:“王爷,您的身体本就常年被腿疾折磨,亏空得厉害,这药三分毒,池水又寒凉无比,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可如何是好?” “是呀!” 小康子点头附和,面上尽是担心和不安。 齐王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再劝,目光紧紧盯着那枚药丸,沉声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本就是伺机而动,早晚便也是要用的,那安乐郡主既然敢算计本王,那本王必定也要回报一二才是。” 齐王将药丸取出,缓缓放入口中,面不改色。 与此同时,池边的安乐郡主正焦急地等待着。 今夜的天气也像是要和她对着干一般,山上本就寒凉,现下却是又刮起了风,吹得她的裙摆猎猎作响,她拢了拢披风,时不时朝着齐王禅房所在的方向张望,心中的期待渐渐变成了不安。 小丫鬟的保证还在耳边,可齐王真的会出来吗? 想起记忆里的那个温柔和煦的齐王,暗暗摇了摇头。 齐王谪仙一般的人,决计不会看着一个爱慕于他的女子受到伤害。 安乐郡主咬了咬已经冻得发紫的嘴唇,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虽是这样想着,但心中依旧委屈上涌。 “郡主。” 这时,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匆匆跑来,在她身边低声道,“娟儿姐姐已经在齐王那里好一阵,估计很快就会有结果。” 安乐郡主见来的是一个侍卫,刚开始还有些奇怪,但听了侍卫的话便打消了疑虑。 想来是齐王那边没有那么好说动,小丫鬟才安排侍卫过来传话的,加之侍卫的话中明里暗里都是事情快要成功的意思,患得患失间,让安乐郡主的头脑一时间不是很清楚。 换作平日,安乐郡主一定会发现侍卫话中的漏洞,若真是小丫鬟一直在齐王那里,又是怎么能找到侍卫传话的? 那侍卫细细打量着安乐郡主的神情,眸中神色一闪,说道:“郡主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奴才便先退下了。” 安乐郡主现下心中只余欢喜,哪里还顾得上一个侍卫的去留,一个人也不觉得害怕委屈,挥了挥手,不甚在意:“退下吧。” 侍卫躬身行礼,若有深意地看了安乐君主一眼,转身离开。 约莫过了一刻钟的时间,轮椅在地上滚动的声音响起,安乐郡主顿时整个人都是一愣,随即面上便是一喜。 真的来了!齐王来了! 安乐郡主拢了拢自己的发髻,双手微微地颤抖着。 真到了这一刻,她反而产生了一种不确定感。 齐王远远便瞧见了安乐郡主,眸中厌恶一闪而过。 此时齐王服下的药丸已经起了药效,齐王强忍着腿上开始泛起的酸痛,神色平静地坐在轮椅上,由小康子推着缓缓靠近安乐郡主。 安乐郡主见状,急忙迎上前去,脸上挂着欣喜又略带羞涩的笑容,声音微微发颤:“荣哥哥。” 短短三个字,几乎用尽了安乐郡主的全部力气和勇气,她突然有些不敢上前了。 齐王嘴角扯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目光却冷得像冰:“郡主深夜相邀,不知所为何事?” 安乐郡主脸颊一红,眼神闪躲,犹豫片刻才嗫嚅道:“荣哥哥,我……我只是许久未见荣哥哥,心中挂念,便想请荣哥哥来此一叙。” 齐王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抬眸看向四周:“此处山风甚大,郡主千金之躯,若因此染了风寒,可就不好了。” 安乐郡主忙道:“荣哥哥放心!我不打紧的。能与荣哥哥相见,便是吹些风又算得了什么。” 腿上的疼痛愈发剧烈,齐王暗暗咬了咬牙,额头上已经开始渗出细汗。 “既是如此,那郡主也是见到了,本王便回去了,郡主也早些休息才是。” 说着,不需齐王再说些什么,小康子立即推动轮椅,准备离开。 安乐郡主见状,一时间也顾不上其他,急道:“荣哥哥留步!” 轮椅转动停止,齐王扭头看向安乐郡主:“郡主还有事?” 安乐郡主下意识上前一步,又停住,一双手死死地抓着裙摆,多年的贵女教养让她无法将心底的一切毫无顾忌的全盘托出。 轮椅转动声音再起,安乐郡主终究是抛去了心中的一切枷锁,小跑几步上前,拦在了齐王面前。 “站住!” 齐王眸中暗光涌动,瞧着安乐郡主的视线若有所思,手指下意识地在扶手上轻敲:“郡主请讲。” 不知为何,安乐郡主只觉得此刻的齐王周身都散发着一股她很不喜欢的气息,指尖敲击出来的声响像是敲在了她的身上,像是有一堵无形的墙倒塌压在她的身上,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安乐郡主有了片刻恍惚,记忆中,齐王身上永远也不会出现这样的气息的。 可再一细看,又好似自己看错了,昏昏烛火下,明明就还是当年的少年。 难道真是她看错了? 安乐郡主定了定神,鼓起勇气说道:“荣哥哥,我……我有话一直想对你说。” 齐王淡淡地瞧着,语气随意:“还请郡主明说。” 安乐郡主再次抓住裙摆,死死握住,看了眼齐王身后的小康子和左羽,面上猛地浮起一抹绯红,又看向齐王:“此事事关重大,还请荣哥哥屏退左右。” 齐王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旋即看向小康子和左羽,微微点头示意。 两人心领神会,悄无声息地退到数丈之外,却依旧保持着警惕,目光时刻留意着这边的动静。 待二人退下,齐王重新将目光投向安乐郡主,声音里透着几分不耐:“郡主,现在可以说了吧。” 安乐郡主看着左羽和小康子走远,这才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所有的勇气都凝聚起来。“荣哥哥,我……我心悦你许久了。这些年,这份心意从未改变过。”她的脸颊更绯红更甚,就连声音也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齐王的表情依旧波澜不惊,只是眼底深处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郡主,你是皇嫂侄女,依照礼制,你该唤本王一声王叔才是,且你身为皇家郡主,说出这样的话,未免有失体统。”他的语气平淡,却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安乐郡主心中的炽热。 安乐郡主咬了咬下唇,眼中涌起复杂情绪,有悲凉,有委屈,有沮丧,最后尽数幻化成疯狂,整个人仿佛瞬间失去了光亮,只剩颓唐。 “我父亲是异姓王,我母亲只不过是皇后母族旁支,我们是可以的……” 安乐郡主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却见齐王别过了头,避开她的目光,声音愈发冰冷:“郡主慎言!” 夜风再起,安乐郡主的青丝及裙摆在昏暗的烛火下飘荡,整个人都显得无力颓然。她再次上前两步,走至齐王跟前,声音在夜风中传开,透着几分缥缈。 “荣哥哥,难道你就从未对我有过一丝一毫的喜欢吗?哪怕只是一点点……若是你是担心皇伯伯,你放心,只要过了今夜,皇伯伯便再也阻止不了你我了……” 最后的一句话,安乐郡主声音压得极低,像是诉说,但更像是自言自语。 齐王看着慢慢靠向自己的安乐郡主,手掌缓缓扣在了轮椅扶手上面,青筋毕露,他要很努力才能压住在安乐郡主靠上来之前将人推开的冲动。 薛婉、薛婉、薛婉…… 齐王脑海中浮现出心中日思夜想之人,念着她单名字,仿若如此,便能给自己力量继续忍受。 就在这时,只听不远处传来了不大不小的交谈之声。 安乐郡主知道时机到了,小丫鬟安排的人已经将那些没有返程的命妇小姐们都引了过来。此刻的她和齐王的距离已经非常近了,他们就站在池边,离池水那么近…… 齐王双腿有疾,左羽和小康子又和他们有一段距离,现在只要她稍稍用力,她和齐王便能一同跌入池里…… 想到此,安乐郡主眸中涌起疯狂,嘴角却是上扬,看着整个人像是陷入了魔怔一般。 脚步声及交谈声逼近,安乐郡主已经无法分出一点思绪在旁的上面,她目光直直地盯着齐王,喃喃道:“荣哥哥。” 话音刚落,就见她整个人迅速扑进了齐王的怀中,双腿用力,在左羽和小康子的惊呼声中双双跌进了池水之中。 第252章 暴雨来临前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左羽与小康子齐齐朝着池边跑去。 听见声音的命妇和小姐们也是一惊,一时间不敢上前,身边跟着的丫鬟婆子们急忙将夫人小姐们围在中间,以防有乱。 “王妃,莫不是安乐郡主出什么事情了吧?” 一个与永平王妃一向交好的夫人低声说道。 永平王妃此刻面色已然大变,她们来此本就是听侍卫禀报,说是安乐郡主在池边石亭里为众人准备了茶宴,想要邀众夫人小姐一聚。 奔波劳累了一日,众人本已困乏,但安乐郡主身份高贵,既是有请,忍着困乏也是要去的。 至于安乐郡主的母亲永平王妃一向对自家的女儿很是放心,想着自家女儿既是有心,她这个做母亲的总要来给自家女儿撑撑台面。 不用旁人提醒,先前一声巨响,她便隐约觉着不好。 想到此,永平王妃朝着身边带着的嬷嬷使了个眼色,随即越过人群,急忙朝着安乐郡主的方向走去。 除了声响,她刚刚分明还听到了齐王身边之人的惊呼声。 永平王妃一颗心怦怦直跳,脑袋嗡鸣。她只期望不是她想的那样了。 她先前还在想,一日舟车劳顿,山中风寒露重,她的安乐怎么会想起在夜间设下茶宴? 是不是她的安乐又有了什么出人预料的妙点? 现在,这一切全部都说得通了。 老嬷嬷本是永平王妃的奶嬷嬷,两人多年相处,早已默契十足,见到自家王妃的神色便已明了。 老嬷嬷走至人前,朝着众夫人小姐行了礼:“看来今夜茶宴只能就此作罢,还请夫人小姐们先行回去休息,改日永平王府再登门致歉。” 众人一愣,随即面色各异,加之再看见步履匆匆的永平王妃,各自有了猜测。 永平王乃是南帝亲信,就算是赋闲在家,也是深受南帝器重,是已,不管今夜事情究竟如何,既然永平王妃不想让她们知道,她们便也只能装作不知了。 这时,先前压低了声音和永平王妃说话的夫人出来说道:“无碍,今日本也就乏了,那我们便先回去,烦请嬷嬷转告王妃,咱们改日再聚。” 嬷嬷笑着再次行礼,不卑不亢:“如此,便谢过各位夫人小姐了。” 话虽如此,众人间也不乏有人好奇心作祟的,转身的时候,眼神一直瞧着已经热闹起来的方向。 永平王妃脚下步子飞快,到最后几乎是跑了起来。 只听“咚”的一声,重物落水的声音再次传来。 永平王妃刚一赶到,便看见左羽跳入水中。 只见左羽一个猛扎进水中,加之池水面上漂浮着的披风,永平王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永平王妃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已经被吓蒙了!一双眸子死死地盯着池面,一颗心被提到了嗓子眼。 这时,只见池面破开,出现左羽的身影。 永平王妃和小康子都是一惊,再定睛一看,左羽又再次扎入了水中。 这是没有找到人! 小康子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整个人已经乱了分寸,都怪他,他怎么就不会游泳呢!若是他会游泳,他才不会听齐王的话,需得等待时机才能入水,必定是在齐王刚一落落入便下去救人的。 小康子眼眶通红,忍不住朝着池面喊道:“王爷!王爷……” 永平王妃也是没想到左羽竟然会没找到人,此刻的她早已失去了往日贵夫人的矜持与尊贵,语气中带着颤抖与恐慌,她奋力喊道:“来人!快来人呀!” 这边的丫鬟婆子已经在嬷嬷的带领下赶了过来,见自家主母毫无形象地跌在地上,所有人面上皆是一变,急忙上前。 “王妃……” 嬷嬷的话还没讲完,已经被永平王妃的话打断:“快!快下去就郡主!” 郡主落水了! 嬷嬷心头一慌,急忙对着丫鬟婆子道:“快下去救郡主!” 婆子丫鬟们面面相觑,一时间没有人上前。 “愣着作甚?快呀!” 婆子丫鬟面面相觑,心惊胆战地看着嬷嬷,其中一个年老一些的婆子嗫嚅道:“我们也不会水呀。” 左羽在水中奋力搜寻,再次浮出水面,又再次扎入。 左羽几次的无功而返,让永平王妃的心揪得更紧,整个池边已然乱成一团。 永平王妃眼神中满是绝望与恐惧,她的手死死扣住地面,理智与情感在挣扎。 她猛的转头看向身后的一群丫鬟婆子,声音寒凉:“废物!本王妃要你们何用!” 说完,永平王妃像是下了某种决心,看向也是一脸焦急的嬷嬷:“快去叫人来,再派人去通知王爷!” 嬷嬷不敢迟疑片刻,应了声,随即带着几个机敏腿脚灵活的丫鬟匆匆离开了水池。 永平王妃再次看向池水,嘴里念叨着:“安乐,我的女儿,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更是透着无限绝望。 看来今夜的事情是瞒不住了,若是今夜同安乐郡主一起掉进水里的人是旁的人,哪怕是一个侍卫,事情都好办,可偏偏这个人是齐王! 怎么会是齐王呢? 永平王妃无尽绝望的同时又是对自己女儿的失望。 即便是现在事情发生在眼前,永平王妃也不愿相信自己一手教养出来的女儿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此时的左羽也是真的着急了,水底昏暗,他几次下水均没有找到齐王的所在。 左羽再次扎入水中,王爷明明就是这个位置落水的呀,怎么会找不到人? 水里的左羽急,岸上的小康子更急,他四下张望着,心中暗道:“怎么林肖还没来呀?” 水下,刺骨的水瞬间便浸透了整个身体,齐王紧咬着牙关,双腿的无力让他在水中毫无办法。 冰冷耳朵鼻子全部进水,冷得像冰碴子一样的池水竟然顺着鼻腔进入了肺部。 此时的药效也已然全部发作,齐王一时间竟然分不清楚周身的疼痛是药物所置,还是这寒凉刺骨的池水所置。 冷,实在是太冷了! 这样的痛苦与折磨,他看不到、听不到、只剩下他一个人慢慢坠落,没有人,没有人能救他…… 这样的感觉一如当年,亲眼看着外祖父及舅舅一家老少死于刀下,亲耳听到自己的双腿从此再也站不起来,从此无依无靠,困于一隅,不得解脱…… 齐王的手掌慢慢收紧,突然,只见他猛的睁开双眼,虽在没有光亮的池水中,冰冷的湖水拼了命地想要往他眸中窜动,可他眸中却是亮得惊人。 他的身子被安乐郡主死死抱着,安乐郡主显然已经慌乱至极,两只脚胡乱地蹬着,这样的行为,加速了两人坠落的速度。 他想要伸推开安乐郡主,只是池底没有光亮,却是无意地碰到了安乐郡主的脖子。 齐王手指一颤,随即手掌上前,握住了安乐郡主的脖子,手掌瞬间收紧,死死捏住。 意识已经濒临涣散,可他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 安乐郡主被他掐住脖子,拼命挣扎,四肢乱舞,溅起串串水泡。湖水不断涌入她的口鼻,窒息感让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恐与绝望。 两人在水中拉扯,顺着池水不住地向下沉,往下游飘荡。 安乐郡主的力气越来越小,挣扎的幅度也逐渐变弱,但她的意识开始涣散,眼前只剩一片混沌。 她的荣哥哥竟然想杀她! “哈哈哈哈……”安乐郡主无声自嘲,最终陷入昏迷,完全没了意识。 就在这时,林肖赶到。 只见一个猛冲,扎进池里,溅起一个巨大的水花。 林肖看着浮出水面的左羽:“你从这往下游,我直接从下游逆着向上,抓紧时间,王爷定然是要坚持不住了!” 林肖的加入让左羽及小康子瞬间有了主心骨,左羽一边点头一边再次猛地扎进水中。 两人一上一下,顿时缩短了距离,总算是在靠近下游的位置找到了已经失去意识的齐王和安乐郡主。 左羽想要将两人分开,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两人的衣衫和发丝交缠,一时间竟然分不开。 林肖拉了拉左羽的手臂,示意先将人带上去再说。 左羽知道林肖所表达的意思,于是两人合力,带着齐王和安乐郡奋力朝着水面游去。 第253章 暴风雨来临前 这时救援的人和永平王也赶到了现场。 永平王本就有疾,听到自家女儿出事后急赶过来,一站定便觉有些发喘,待看到永平王妃,便也顾不上许多。 他快步走到永平王妃身边蹲下,一把揽住永平王妃的肩膀,将人搂进自己的怀中。 永平王妃见到永平王,通红的眼睛瞬间落下泪来:“王爷,咱们的安乐……” 不待永平王妃说完,便见先前跟着永平王过来的两个婆媳已经下水。 永平王一双锐利的眸子落在池面,呼吸有些沉重。 水面上,婆子们奋力划动着双臂,又猛地扎进水中,水花四溅。 只是那两个婆媳身子沉重,动作远没有男子灵活,怕只是会水,但不精通。 永平王妃一把抓住永平王胸前的衣襟,看向永平王的目光中带着祈求。 永平王眸中一暗,却是避开。 永平王妃只觉浑身一软,彻底失去了周身力气。 她的丈夫,她女儿的父亲,为了自己的脸面和利益,竟然不允许侍卫下水去救她的女儿! 永平王妃欲哭却是无泪,她只是一个女人呀,她能如何,总不能同自己的夫君对着干,只是心中难免对自己的枕边之人有了更多的失望。 岸边众人皆屏气敛息,眼睛死死盯着池面,生怕错过任何一丝动静。每一秒的流逝都仿佛被无限拉长,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紧张和焦虑。 终于,“哗啦”一声,左羽和林校肖一人带着安乐,一人带着齐王,将两人护在中间,破水而出! 小康子最先看到,他激动地大喊:“王爷!王爷!” 永平王妃闻言,也踉跄着冲到池边,她还看不清安乐郡主的面容,但左羽和林肖明显是带出的两个人,永平王妃只能死死的盯着,不敢松一口气。 “你们两个!快去将人分来!” 永平王毕竟是习武之人,就算是有旧疾在身,眼力也是极好的,一眼便看见安乐郡主和齐王靠在一起,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再次紧张起来,吩咐着婆子们赶在两人上岸前,将两人分开,单独将安乐郡主带上来。 两婆子听到命令,也是立即上前,只是在水下,视线也不是很好,好不容易将两人交缠住的发丝解开,准备将人分开时,又发现两人的衣衫也是缠在一起的。 这使两个婆子犯了难,但想着自家主子的脾性,便想再次上前。 “啪!” “噗!” 两个婆子刚一上前,便被人给用力踹开。 “想死就来!” 左羽怒不可遏,转头看向被自己踢着荡了好远的婆子,怒道。 两婆子顿时打了个寒颤。 她们这些做奴婢的人,奴婢做得久了,看人眼色的本领也就练到了极致,方才左羽投过来的视线中,分明有着不加遮掩的杀意,若是她们真敢上前,便会真结果了她们! 两婆子不会傻到真的上前,可自己主人那边又不好交代,二人对视一眼,顺势捂着自己被踢的位置,脚下用力,整个人再次往后退了一些。 待与左羽他们的距离增大,两个婆子又再次朝着左羽他们追赶了过去。 没了阻碍,左羽和林校肖迅速地朝着岸边游去,两个婆子奋力地在后追赶。 永平王见此情形,眉头死死拧住,心中怒意翻涌。 齐王呀,齐王!本王的女儿你也敢动! 永平王掩于袖中的手掌瞬间收紧,咯咯作响。 此刻的永平王妃依然是心急如焚,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女儿再次泪如雨下。 无妨的,无妨的,今夜之事还没有闹到她所预料的那般大,她的安乐会没事的! 只是天不遂人愿,老天好似专和她对着干,就当左羽和林肖终于将安乐郡主与齐王带到了岸边,却听见一阵嘈杂的声音响起。 “太后娘娘驾到!” 太后! 永平王和永平王妃的脸色齐齐一变,平王妃不顾一切地冲上前,抱住女儿,想要将女儿带离,这才发现已经昏迷了的两人的衣摆紧紧交织在一起,一时半会儿跟本分不开。 此时太后已然到了现场,威严的目光在现场扫视一番,最终落在躺在地上,明显已经陷入昏迷的齐王与安乐郡主。 “老臣拜见太后!” “拜见太后” “……” 所有人都跪下行礼。 太后朝着身后跟着的太医说道:“什么时候了,还顾着行礼,让医官先看看!” 永平王再次行礼,谢恩。 只是目光在看到太后身边还跟着几个命妇,便知道今日这事不能善了了。 女医官迅速上前,此时,齐王的身边,左羽和林肖已经在为齐王按压胸腔。 见此情形,女医官便走到了安乐郡主身旁,先是探了探安乐郡主的脉搏,随也开始替安乐郡主按压胸腔。 林肖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按着,心底却是越发没底,齐王的面色惨白发青,不知道是冻的,还是…… “王爷,您可千万不要有事啊!王爷!” 小康子见林肖按了这么久都不见齐王反应,整个人瘫软在地,哭喊了起来。 场面一时间乱哄哄的,太后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今夜之事,到底是谁算计了谁? 安乐郡主的心思众人皆知,但安乐郡主的品性高洁也是名满南安,这样的事情,太后不太相信会是安乐郡主所为。 就在这时,只听“噗”地两声先后响起,齐王和安乐郡主各自吐出一口水出来。 “荣哥哥。” 虚弱无力的声音响起,永平王妃见到自己女儿醒了,很是激动,却又听见女儿一恢复意识开口唤的竟然是齐王,永平王妃只觉顷刻间,周身都在发寒。 永平王和太后不知前因后果,可她是知道的。 今夜本就是自己女儿所设之局,先前若说还有一分的办法,现下却是一分也无了。 永平王和太后一个是战场上征战的将军,一个是曾经的后宫争斗王者,两人几乎在安乐郡主话刚一出口,便知道今夜之事,怕是与安乐郡主脱不了关系。 永平王似是无法相信,自己的女儿竟然会做出如此丢人现眼之事,一时间竟气血上涌,只觉胸口猛地一窒,随后便是一口鲜血吐出,若不是身后随从及时搀扶,怕是要跌倒在地。 永平王妃一时间竟不知要去搀扶谁才好,一个是自己的夫君,一个是自己的女儿,六神无主之际,竟然崩溃地哭出声来,全然没了一丝王妃的尊贵矜持。 太后不悦地皱眉,只觉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吩咐跟在身边的张茹萱:“你让人将王妃和安乐郡主送回住处,命女官好生医治。” 张茹萱定了定心神,总算是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无他,实在是今夜之事情让她太惊讶了。 堂堂南安数一数二的贵女,竟然会使这些腌臜的手段,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齐王和南帝之间的纠葛,连她都能看明白,身为南帝宠臣的女儿会看不明白么? 张茹萱暗暗叹了口气,终究有人护着的人是不一样的。 第254章 暴风雨来临前 “荣哥哥……” 安乐郡主昏昏沉沉间,余光瞥见了与自己躺在一起的齐王,只是齐王吐出吸入肺部的水后依旧没有反应,脸色依旧惨白发青。 安乐郡主也顾不自己身体正难受,挥开正在给她与齐王解开纠缠的衣衫的婆子,竟然翻身朝着齐王爬了过去。 “荣哥哥,你怎么了呀?你不要吓我呀!” 安乐郡主语气中带着哭腔,浑身上下湿透,无力地趴在地上,看着当真是好不可怜。 永平王此刻面色已经铁青,他扶着随从的手抖了抖,厉声说道:“你这个逆女!来人啊,将这个逆女给本王带下去!” “王爷且慢!” 这时左羽却是转头看向了永平王。 永平王眸中暗光一闪而过,看向左羽,等着左羽往下说。 左羽看向一眼旁边趴着的安乐郡主,眸中寒意渗人。 “卑职斗胆问问安乐郡主,为何要推我家王爷下水?” 左羽的质问让在场的人皆是一愣。 安乐郡主更是六神无主,只是始终记得自己的目的,于是说道:“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没站稳,不小心滑进了池里,是荣哥哥担心我,想要拉我,才和我一起掉进去的!” 安乐郡主说得有理有条,可却并没有让在场众人信服,谁都不是啥子,齐王一个不良于行的人,两人到底是要有多近的距离,才能让齐王去拉掉入水中的安乐郡主,还一同掉进池中,安乐郡主的解释,显得很苍白可笑。 先前还不确定的有些现场的人,在安乐郡主这段自圆其说的话中便已然确定了。 齐王是安乐郡主亲手推进池中的! “闭嘴!” 永平王也是没想到齐王竟然是被安乐郡主亲自推下水的,但事关永平王府,他必须扞卫王府威严。 “闭嘴?难道王爷是想要包庇安乐郡主?” 不管永平王如何威严,左羽自是不怕的,看向永平王的目光不善。 “我家王爷本就身体有疾,当年更是差点连命都没了,哪里受得了这冬日池水寒气,永平王你说话之前可先看看我家王爷如何?” “休要信口雌黄!本王之女品性礼仪皆是南朝贵女楷模,哪能让你凭空冤枉了去!” 左羽声音带着隐忍的哽咽,只见他往前跪走几步到太后跟前,朝着太后狠狠磕了几个响头:“请太后娘娘为我家王爷做主!” 太后端坐在上位,神色威严,目光从左羽和永平王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地上狼狈的安乐郡主身上。 “左羽,你既指控安乐郡主推齐王下水,可有确凿证据?”太后的声音不怒自威。 左羽面色越发难看,太后想要包庇安乐郡主,将此事揭过,可这事可过不了! 左羽咬了咬牙:“小康子和奴才亲眼所见,这不能算作证据吗?” 小康子也不哭了,急忙跪着上前,仰头看向太后,可怜兮兮:“是呀太后,今夜是郡主说找王爷有要事,若是王爷不去,她便要从池边跳下去,王爷心善,不想安乐郡主有事,便带着奴才和左羽来了,没承想,安乐郡主竟然故意将奴才和左羽支开,趁着奴才和左羽不注意,便将王爷推进了池中了呀!” “太后娘娘,您一定要为王爷做主呀!王爷现在对都还未醒呀!” 说着说着,小康子就又哭了起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太后瞧着越发心烦。 “好了!” 太后摆了摆手,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这个心神都在齐王身上的安乐郡主,皱了皱眉:“眼下最为紧要的便是好生救治齐王,其余的事情容后再议!” 太后一锤定音,不管是永平王还是左羽和小康子,也都不好再说些什么。 左羽和小康子回到齐王身边守着,女医官眼见齐王没有一点转醒的迹象,连忙上前。 先是翻开齐王的眼皮看了看,又把上齐王的脉搏,随即掏出随身携带的银针。 “我现在要为王爷施针,还请二位助我。”女医官道。 林肖左羽半点不敢耽搁,几下将齐王胸前的衣襟敞开。 命妇们见状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安乐郡主也被张茹萱趁机带离了现场。 被婆子们抬着的安乐郡主,此刻像是失了魂一般,任由他们带走,只是嘴里依旧呢喃着齐王的名字,让人见了,只觉她如同疯魔,今夜之后,只怕是南朝第一贵女的名头怕是要易主了。 齐王寒气入体,加之本就有疾,在女医官的施针下,总算半睁开了眸子。只是还没等众人松口气,却见齐王浑身不停抽搐起来,整个人看着十分痛苦,先前还是惨白发青的脸上,此刻陡然变得通红,滚滚汗珠滚落下。 “不好!” 女医官惊呼。 “怎么了?” 太后也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到。 “齐王寒气入体,只怕是牵动了旧疾,刚刚醒来,便又陷入高热昏迷,只怕是、只怕是……” 女医官收回再次替齐王把脉的手,欲言又止。 “只怕是什么?说!” 太后眯了眯眼,她不喜欢人说话说一半,即使是她能猜到。 女医官神色凝重,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看着太后:“只怕是有生命危险!” 什么? 永平王只觉退下一软,整个人止不住地朝后退了半步。 逆女!竟闯出此等弥天大祸!这可如何是好呀! 永平王妃整个人一愣,只觉天塌了一般。 太后一愣,随即眉心一拧:“齐王现下状况不宜赶路,传哀家旨意。” 太后身边的掌事姑姑立即上前,行礼。 “除去日常替皇帝诊治把脉的太医,其余太医即刻前来南安寺庙,不得有误!” “唯!”掌事姑姑匆匆退下。 另一边,收到密信的南帝却是淡淡一笑。 李德全伺候在侧,不敢多言。 “李德全,命所有太医在接到太后懿旨后全部赶往南安寺,不得有误。” “可要留下一两名太医?”李德全问道。 “无妨,叫他们好生医治,确认齐王是否真的旧疾复发。” 南帝提起御笔继续批改奏折,先前看着焦心的折子,现下也变得舒心了起来。 “哦、对了,告诉永平王,他还真是养了个好女儿,他很好,他的女儿也很好。” 李德全一惊,有些不明白南帝的意思,是真心夸奖,还是旁的?只是天子之言,容不得他人置喙。 第255章 暴风雨来临前 齐王溺水昏迷的事情很快便在寺中传开。 只是众人都在揣测,齐王身边随时不离人,怎么会掉进池里呢?而且还是在夜间? 很快又有传言说,齐王之所以掉进池里,是因为安乐郡主…… 太医换了一轮又一轮,齐王始终不见好转,俨然已经是到了最后的生死关头,这一消息传开,满朝哗然,随即都将视线投向了永平王府,传闻中推齐王下水的安乐郡主身上。 永平王府…… 永平王不顾安乐郡主的意愿,连夜将安乐郡主带回了永平王府,除了一日三餐有人送去,便再也不许任何人进行探望。 “王爷,您好狠的心,安乐溺水伤身,若是没有太医好生调理,落下病根可如何是好啊?” 永平王妃再次被侍卫拦在安乐郡主院子门口,她终于忍不住找上了永平王。 “安乐可是咱们唯一的女儿啊!你莫不是想让她死?” 永平王看着永平王妃痛苦流泪的模样,自己又何尝好受。 可皇命难违,他不如此,等待着安乐郡主的将会是更加糟糕的局面,甚至是失去生命。 “来人!还不将王妃给请出去!” 永平王强迫自己不去看永平王妃他怕若是再多瞧一眼,便会前功尽弃,溃不成军。 待强撑到永平王妃离开,腥甜涌上喉咙,只听“噗”的一声,又是一口鲜血吐出。 他一生只得一女,自小便是千娇万宠着的养着,从未想过有一天会陷入这般境地,若不是齐王,若不是齐王…… 永平王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眸中杀意涌动。 南安寺中,齐王所歇禅房内。 “林叔,王爷又起热了,李老还没到吗?” 薛婉婷看着齐王拧紧的眉头,伸手探了探齐王的额头,心中越发担心焦灼。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按理说,李老怎么也该来了才是。”林肖语气压抑且无奈,随着时间流逝,心中也愈发没底。 若是早知道会成如今这样的局面,他是怎么也不会同意齐王的计划的,只是现下说什么也是无用了。 薛婉婷替齐王换好帕子,侧坐在齐王床前。 萧升荣啊,萧升荣,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呀!想想你的血海深仇,想想一直跟随在你左右的林肖和左羽,还有小康子他们,你可千万一定要坚持下去。 薛婉婷眼眶有些发红,或许是齐王这些年的照顾,薛婉婷只觉心头难受得紧。 就在这时,她看到齐王的唇瓣微动,好似在说些什么,随即低下头,想要听清楚。 “王爷您想说什么?” 只是薛婉婷的问题是注定得不到回答的,此刻的齐王状态很不对劲,浑身发抖,冷汗连连,像是入了魇一般。 无尽的杀伐之声,刀光剑影,外祖父倒在血泊之中,死不瞑目! 舅舅舅母心脏处被生生刺穿,血流不止,他尚在襁褓中的表弟甚至来不及哭一声,便被一剑刺穿,抛于空中,又重重跌落在地! “外祖父、舅舅舅母……” 无尽的杀戮仍在继续,任凭他如何声嘶力竭,可外祖一家接连倒下! 他的双腿无力,疼痛让他无法行走半步,他倒在血泊中艰难爬行,他想若是与外祖一家一同赴死也是不错的,总好过从此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这世上,可那些杀手却为他让开一条路,看着他在血泊中爬行。 冷血的嬉笑接连不断,他朝着那些人怒喊:“杀了我!杀了我!你们杀了我啊!” 没有用,全然无用! 那些人的背后之人想他死,却不是让他立即死,那人是想要让他生不如死啊! 泪水顺着眼角滑落,那夜血光冲天,哀嚎不断,他转头看向身后不远处被侍卫护着的南帝,眸中凝血! 他本无意皇位,也极力安抚外祖一家,明明他就快成功了,他的哥哥却是等不及了! “啊!” 齐王嘶吼出声,只觉肝胆俱裂,痛彻心扉! 是他错了!终究是他错了!他的退让和隐忍让他外祖满门被灭!追随他的官员死于非命!他的双腿从此不良于行! 见齐王身子愈发抖得厉害,眼角竟然落下了泪,薛婉婷鼻头一酸,下意识地握住齐王抖动的手,紧紧地。 “王爷莫怕,我们都在这,王爷莫怕!” “冷、好冷……” 齐王嘴唇扭扭捏捏发紫,不断地叫着冷。 薛婉婷总算听清楚了齐王口中的呢喃。 “林叔再拿些被子来,王爷说他冷!” 林肖也是一惊,连忙出门吩咐人去拿被子。 不一会儿,林肖抱着几床厚厚的棉被匆匆返回。薛婉婷和他一起,小心翼翼地将被子盖在齐王身上,可即便如此,齐王还是止不住地颤抖,牙关都开始打颤。 “不是太医都来了吗?就算是对王爷的症状一时半会儿没有法子,可退热的方法总该有吧?”薛婉婷话语中带着恼意。 说起这个,林肖死死咬了咬后槽牙:“这些太医有几个敢真的给王爷开对症下药之药?他们不过是奉那人的命令来看王爷是否病情属实罢了。” “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薛婉婷已然是心急如焚。 就在这时,薛婉婷脑子里突然间想起了一些往事,于是对着林肖说道:“林叔,你快派人去打一些热水来。” “我们先让王爷泡一个热水澡,这样或许有效。” 林肖不敢耽搁,转身便去张罗。 事到如今,便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只盼左羽能将李老尽快带来。 林肖出门后将门给带上,又吩咐了人暂时不要靠近,小康子又在后厨守着熬药,一时半会儿间也不会过来,薛婉婷在房内,也不会被人发现。 薛婉婷轻轻抚着齐王的额头,在他耳边低语:“萧升荣,快醒醒,大家都在等着你,你还有未完成的大业,不能就这么倒下啊。” 是谁?是谁在说话? 齐王伸手想要抓住什么。 只是什么都没有,此刻的他就像是站在悬崖顶端,没有人能救他,没有人…… 身子瞬间倒下,跌落,跌落进无尽的黑暗深渊…… “我在!” 薛婉婷一把握住齐王缓缓落下的手,握得紧紧的:“萧升荣,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有林肖,有左羽,还有小康子,还有那么多跟随你的人,我们都在等你呀!” 就在这时,窗户边传来声响。 薛婉婷瞬间惊醒,猛的朝窗户边看去。 来人一身寒霜,风尘仆仆,待看清来人面容后,薛婉婷倒是松了口气。 李楚一站定,便见到薛婉婷朝他看了过来,面上下意识便带上了些笑意。 许久不见,他真的很是想念…… 第256章 暴风雨来临前 “李楚。” 薛婉婷叫了一声李楚的名字,算是打过招呼了。 李楚几个大步走了过去,一眼便看见了薛婉婷和齐王交握着的手。 他眸下微暗,脚下步子有了短暂的停滞。 只是瞬间,便又恢复如常, 他是喜欢爱慕薛婉婷,也知道现眼下并不是计较这些事情的时候。 “阿荣怎么样了?” 李楚问道。 薛婉婷深深叹了口气,看向齐王:“高热不退,时冷时热,梦魇不断。” 短短几个字,便将齐王的情况描述得一清二楚。 李楚闻言,心下顿时一紧,快步上前,坐在床头。 “怎么会如此严重?” 薛婉婷吸了吸发酸的鼻子,只是看向李楚:“你怎么来了?” 是知道齐王溺水受寒?还是因为知道了齐王来了南安寺,所以赶过来相聚的? 薛婉婷虽未多说,李楚却是知道薛婉婷话中的意思。 “我去齐王府,正好和齐王碰到,从左羽那里知道齐王的状况后,心下着急,便先赶了过来。” “李楚带着人走在我的后面,虽然没有我快,但是也应该快要过来了。” 薛婉婷知道了自己想要的消息,便再次转头,看向了齐王。 李楚皱眉,虽则齐王状态实在是不好,但对于薛婉婷的无视,他的心下还是有些不舒服了起来。 “来,你们几个,将热水放在门口便好,都在外面等着,没有吩咐不要进来。” 薛婉婷视线下意识的朝着禅房门口看去,林肖的说话声很大,这是在告诉屋内的薛婉婷外间的动向,不会有人进屋,她不需要暂避。 门被从外推开,林肖左右手各提着一桶热水走了进来。 见到薛婉婷身旁的左羽也是一愣,随即将桶放下,又从外面将沐浴用的大木桶拿了进来。 关上了门,林肖手上动作速度不减,一遍朝着李楚低声说道:“你怎么来了?” 同样的问题,李楚再次解释了一遍。 “你来了多久了?” 林肖眉头微皱。 “两刻钟。” 林肖将热水全部倒入浴桶中,转身看向李楚和薛婉婷。 “左羽骑的乃是千里良驹,想来应该已经入山。” 只是没等薛婉婷松口气,突然听见一声不是很大的响声,像是烟火冲向天际爆破之声。 几人下意识地朝着门口处看去,林肖更是面色巨变,急忙跑到门口,拉开门,双脚一个用力,便上了屋顶。 林肖视线左右眺望,下一瞬间,只见进山的必经之路的方向,再次有紫色烟火冲向天际,而后爆破。 不好! 林肖暗道一声,快速跃下房顶,进了屋。 “不好!左羽他们遇伏了!” 薛婉婷和李楚同时一惊。 “大概在离寺庙五里左右的位置,刚才的动静,是左羽在求救!” “你们好好照顾王爷,我去助左羽!” 林肖说着,步子已经朝门外迅速走去。 “林叔且慢!” 薛婉婷叫住林肖。 林肖心下着急,只是还是停了下来,看向薛婉婷。 “时不待人,你要说什么快些!” “林叔焉知这不是敌人的调虎离山,且你走了,我和李楚身份不便,若是真有人来了,我们无法应对。” “这样,我和李楚前去营救,林叔你留守在此,保护齐王,先用热水给王爷降温,等着我们将李老和左羽带回来!” 薛婉婷长话短说,掰开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转头看向李楚。 “李楚,我们走!” 林肖终于找回了一丝理智,不得不承认薛婉婷说得对,心中再是着急,也默认了薛婉婷的安排。 “你们一定要将李老带回来!” 看着已经翻窗离开的两人,林肖说道。 “我的随从在寺庙后门等着,那里有两匹快马,咱们策马赶过去!” 薛婉婷催动内力,脚下步子生风,配合着手中的飞天锁,快速地在山间跳跃穿梭。 李楚心中暗惊,薛婉婷的武艺竟如此之高么? 他拼尽全力,差点赶不上薛婉婷的速度。 “好!” 声音从前方传来,在山间回荡。 娘的! 跟掉了! 李楚不敢再有一丝分神,终于紧赶慢赶地勉强追在薛婉婷身后。 薛婉婷远远便见到李楚说的地方确有一个随从,随从正靠着树干歇息,树下栓着两匹马匹。 薛婉婷收回飞天锁,从空中落下站定。 “谁?” 随从察觉有人前来,立即惊醒。 这时李楚也赶了过来,他微微喘着气。 “是我!” 李楚定了定心神,挥手制止随从上前,迅速解开拴着的马,将其中的一匹马的缰绳递给了薛婉婷。 两人对视一眼,皆不多说,握紧缰绳,翻身上马。 薛婉婷双腿一夹马腹,那马便如离弦之箭般飞奔出去,李楚也急忙跟上,紧随其后。 一路上,风声在耳边呼啸,夜间山路难行,可薛婉婷策马却像是平地。 马儿在薛婉婷的牵动下,跑得飞快,李楚看着前方身姿纤细,却像是暗藏着无限力量的薛婉婷,心中惊讶更甚。 薛婉婷会骑马且技艺绝佳他是知道的,但从没想到薛婉婷年纪轻轻便已能做到人马合一,这样的境地,他只在他的父亲身上见过。 这便是薛家嫡女的风采吗? 李楚心头一动,热血上涌,扬鞭拼命追赶。 左羽和随行的两个侍卫已经被黑衣人重重包围,左羽右肩被刺,血流不止。 三人将李老围在中间,用自己的身体做盾。 左羽长剑划破一个黑衣人的脖子,温热的血液喷洒在他的脸上,此刻他如同从地狱爬出的修罗一般,阴森可怖! 黑衣人人数众多,步步紧逼,左羽等人已经退无可退! 左羽紧了紧手中的剑柄,怒吼一声:“誓死保护李老!” 一左一右的两名侍卫也随之喊道:“誓死保护李老!” “强弩之末,负隅顽抗!” “速战速决!” 为首的黑衣人高声说道:“杀!” 第257章 解救李老 “咻!” 银钩飞出,刺入其中一名黑衣人背骨。 薛婉婷手掌握拳,连接银钩的线瞬间收短,一名黑衣人被拉扯而起,与薛婉婷各据两端。 薛婉婷眸光中涌动着嗜血的光芒,手持匕首,侧身,匕首精准而又迅速地在黑衣人脖子上游走一圈。 收回银钩,黑衣人瞬间落了下去,气绝身亡。 黑衣人的包围队伍出现短暂混乱。 跟在薛婉婷后面的李楚被惊得张大了嘴巴,只是自知现下不是细想的时候,抽出随身带的佩剑,也立即加入了战场。 “薛姑娘!” 薛婉婷使用的是飞天锁,左羽一眼便认了出来。 薛婉婷顾不上太多,脚尖勾起地上不知是谁落下的长剑,握在手上。 朝着被包围着的左羽他们冲了过去。 有了薛婉婷和李楚的加入,让左羽等人的劣势有所扭转。 左羽趁势大喝一声,手中长剑猛地一挥,剑风呼啸,逼退了眼前的两名黑衣人。 薛婉婷与一名黑衣人对招,黑衣人显然对突然出现的薛婉婷十分忌惮,刀刀致命毫无保留。 薛婉婷挡住黑衣人接二连三的杀招,心头怒意肆起,转换招式,只攻不守。 双手握紧剑柄,长剑当砍刀,不管不顾地朝着黑衣人砍去。 这种不要命的打法黑衣人第一次见,如此猛烈的攻势下,黑衣人节节败退,再难出杀招。 只听兵器的相互碰撞的声音接连不断。 薛婉婷找准时机,再次砍下,黑衣人难以支撑,一膝跪地,咬牙反抗。 见此情形,薛婉婷改换一手持剑。 黑衣人顿觉力道减小,咬牙,拼尽全力抵着剑站起身来。 薛婉婷目光如炬,暗道一声! 就是现在! 收剑的同时匕首祭出,黑衣人睁大眼睛,死不瞑目 薛婉婷朝着左羽方向又靠了些。 大声喊道:“左羽,你带着李老先走!” 左羽不明所以。 他是想带着李老先走,但黑衣人虽然被打乱了阵脚,但他们人数众多,包围圈再度收紧,他根本找不到机会。 就在左羽满心疑惑、焦急万分之时,只见薛婉婷突然一脚踢开再次解决掉的黑衣人尸体,身形如电般疾冲向包围圈最密集之处。 再次双手握紧剑柄,怒喊出声:“李楚你来护我!” 李楚一脚踹飞挡在面前的黑衣人,手中长剑挽出数道剑花,寒光闪烁,虽不知薛婉婷的用意,也是立即冲了过去,护在薛婉婷身旁。 薛婉婷如鹰隼般的眸子煞是吓人,只见她依旧是不要命的打法。 “铮!铮!铮……” 离包围圈越来越近了,黑衣人被打得节节败退! 薛婉婷只觉胳膊一痛,皮肉被利器划开,她皱眉,动作却像是受到鼓舞的战士,越发凶猛。 黑衣人被逼得不得不让出一条道来。 薛婉婷眸中暗光涌动,视线落在某一黑衣男子身上,暂时收剑,与掩护她的李楚靠在一起。 周围黑衣人见状,怒从中起,刚才薛婉婷的打法对他们不能造成大伤,却让他们不得不退,这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找到关键人物,薛婉婷深吸一口气,对李楚低声道:“等下我冲过去,你尽量帮我拦住其他人。那带头的家伙一倒,他们必然军心大乱。” 李楚顺着薛婉婷的视线看去,重重点头,握紧了手中剑,如醍醐灌顶,原来薛婉婷打的是这个主意。 公然叫左羽带着李老先行离开,目的就是让那些黑衣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左羽那边,从而难免减轻对他们这边的防守。 而他们不论生死,速战速决,从而找出漏洞,擒贼先擒王。 李楚心神在短时间内再次受到震惊! 他不明白薛婉婷是如何能在短时间内迅速做出这么周密的计划的? 薛婉婷与李楚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心领神会。 下一秒,两人同时出动。 薛婉婷脚下用力,一个轻点,踩上李楚背上,用力一个转身,越过几名黑衣人,如离箭之弦直朝为首之人冲去,手上飞天锁同时祭出。 手中匕首转动,闪烁着森冷寒光。 黑衣男子察觉到危险逼近,以长刀相抵! 银钩与大刀相撞,发出刺耳的声响,蹦出一长串火花! 薛婉婷腕上被震得发麻,与为首的黑衣人擦身而过,匕首祭出,被男子侧身躲过,只是一缕发丝被匕刃划断! 黑衣男子武功极高,他迅速转身,长刀一横,摆出防御姿态。 薛婉婷在空中一个翻身,稳稳落地,脚下轻点,再次快速攻向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眼神阴鸷,瞧着再次攻来的薛婉婷,长刀猛地一旋,从手中祭出,直朝薛婉婷面门攻去! 薛婉婷目光一凛,身形骤停,双脚落地,运气往后,躲避长刀。 手腕转动,飞天锁如灵蛇般探出,银钩直朝男子眉心而去! 男子冷哼一声,停止前进,长刀斜劈,精准抵住银勾,反手一刀,刀风凛冽,助跑起跳,直逼薛婉婷咽喉。 薛婉婷与为首黑衣男子一时间难分伯仲,竟是谁也伤不了谁。 李楚挥剑击退身旁纠缠上来的黑衣人,朝着薛婉婷那边看去,一时间眉心紧拧。 薛婉婷的武功远不如黑衣男子,那黑衣男子出招刚猛,每一击都带着霸道内力,薛婉婷凭借着飞天锁的奇巧,勉强与他周旋,看似难分伯仲,若是长时间耗下去,薛婉婷便会必败无疑! 形势焦灼,李楚一时半会儿也无法脱身。 薛婉婷与左羽隔望,眼神示意。 左羽那边立即接到讯号,他和两名侍卫身在包围圈,是最容易感受到在薛婉婷进攻为首那名黑衣人后,整个黑衣队伍便有了更大的破绽,加之李楚助攻,黑衣人已然阵脚大乱。 瞅准黑衣人群龙无首、阵脚大乱的时机,左羽与其他两名侍卫长剑连挥,护着李老突围。 左羽三人拼尽全力,在破绽中杀出一条裂缝。 他们所有人都受了伤,身上全是鲜血,也不知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与此同时,薛婉婷与黑衣男子的战斗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黑衣男子见左羽等人试图突围,心中焦急,攻势愈发猛烈,想要立即解决掉薛婉婷这个难缠的绊脚石。 他长刀挥舞,动作之快,恨不得将薛婉婷直接劈成两半。 薛婉婷祭出银钩,方向向后,银勾插入身后树干,整个人如同鬼魅般迅速倒退。 眼看就差一点,长刀就要劈到薛婉婷的身上,男子加速前进,一刀挥下,刀风四起。 薛婉婷眸中精光闪动,为首黑衣男子的离开,让左羽他们奋力厮杀出的裂缝瞬间变大。 薛婉婷瞅准这一瞬,猛地发力,借助飞天锁回弹之力,绕着树干转身,飞天锁收回,朝着前方射出! 身体如离弦之箭,朝着左羽的方向掠去。 黑衣男子察觉中计,怒不可遏,跟着薛婉婷身后绕树一周,转身欲追。 这时李楚已趁机上前,拦住男子的追击,与男子战在一处。 “左羽!” 左羽等人闻声,三人反应过来薛婉婷的用意,迅速散开,将李老周围的位置让出。 薛婉婷快如闪电,一把抓住李老的肩膀,用力一提,将李老带出包围。 “李老抓紧我!” 薛婉婷与李老稳稳落地,一刻不敢停歇,薛婉婷拖着李老就往她与李楚之前下马的地方跑去。 黑衣男子被李楚死死缠住,心中的怒火顿生,同时掺杂着恐惧。 一旦李老脱困,也就意味着他们任务失败,后果不敢设想!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追!” 黑衣男子怒吼出声:“不想死的就给我上!” 然,大势已去,薛婉婷已经带着李老骑上快马。 现在局势倒转,想要突破重围的变成了黑衣人一方,而左羽与李楚等人变成了围守方。 第258章 暴风雨来临前 “林叔,快!我把人带回来了!” 薛婉婷一路疾奔,将李老引到林肖面前。 短时间内长途跋涉耗尽了她的体力,双腿发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幸好林肖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她。 “你受伤了!”林肖眉头拧成了一个结,目光紧紧锁在薛婉婷手臂上那道正在滴血的伤口,眼中满是担忧。 “路上我就发现了,薛姑娘非要先赶回来。我这儿有止血的伤药!” 李老说着,迅速从随身携带的箱子里掏出一瓶伤药,快步走过来。 “没事!先给王爷诊治要紧,我自己能行。” 薛婉婷心急如焚,一把接过李老递来的药瓶,语气急促。 她深齐王的情况危在旦夕,每一秒都无比珍贵。 薛婉婷强撑着走向依旧昏迷不醒的齐王。 齐王的情形依旧糟糕,眉头紧锁,冷汗不停地从额头冒出。 “王爷交给我,薛姑娘你还是先上药吧。” 李老从药箱中取出过着银针的小包,一边朝着齐王走去,一边忍不住劝道。 薛婉婷知道自己身体,她的身上好几处都受了伤,她必须马上止血,否则情况也不会乐观。 她走到一旁开始上药,可视线却是不时看向齐王那边。 这一路走来,齐王对她真的很好,看着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齐王,她的整颗心像是被狠狠揪了起来。 她只希望齐王能够平安醒来。 “嘶!” 薛婉婷皱眉,牙关紧紧咬住。 心中一直想着齐王的事,竟然差点叫出声来。 疼!实在是太疼了! 李老的伤药果然名不虚传。 药粉刚一接触伤口,原本血流不止的地方瞬间血被止住。 然而,钻心的疼痛也随之袭来。 薛婉婷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疼痛如同一把尖锐的刀,一下一下割着她的神经。 “你没事吧?” 林肖正专注地看着李老为齐王施针,恍惚间听到一旁传来微弱的抽气声。 他急忙转头,只见薛婉婷面色惨白如纸,身体抖个不停。 林肖快步走到薛婉婷身边,手指迅速在她几处穴道上施力。 “现在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 几处穴道按下去,伤口的疼痛虽然还在,但已经能勉强忍受。 薛婉婷缓缓松开紧咬的牙关,呼吸有些急促。 “我感觉好多了,谢谢林叔。” 她声音虚弱,却努力挤出一丝微笑。 林肖松了一口气,可眉头随即又紧紧皱起,眼中满是心疼与自责。 “都怪我,没能拦住王爷,也没能保护好你。” “林叔,千万别这么说。王爷有他自己的考量,你怎么可能阻止得了?而且我只是受了点轻伤,养养就好了。” 薛婉婷忍着疼痛,轻声安慰林肖。 两人说着,视线却是不约而同地瞧向齐王。 李老正在施针,就在这时,齐王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整个人剧烈地颤抖起来。 薛婉婷和林肖脸色骤变,立刻冲到齐王身边。 只见齐王面色惨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滚落,仿佛正遭受着巨大的折磨。 “李老,王爷这情况如何?”薛婉婷只觉心脏都快停止跳动,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 李老神色凝重,无奈地叹了口气,手中的银针在齐王各处穴位刺去。 “王爷体内毒素潜藏已久,如今又受了寒,再加上那药的作用,几重因素叠加,身体实在是承受不住了。” “李老,您可有解救的办法?解药研究出来了吗?” 薛婉婷伤口疼痛难忍,却仍咬着牙问道。 李老微微摇头,神色愈发凝重。“解药虽说有了些眉目,但其中一味药,我始终弄不清楚,毫无头绪。” 薛婉婷听到答案有些失望。 若是连李老都没有办法,那解药还能研制出来吗? 这般想着,薛婉婷也问了出来。 “李老,对于解药,您有几分把握?” 薛婉婷掩于袖中的渐渐收紧,明知结果,却是仍然忍不住问道,只希望李老能给她一个不一样的结果。 李老收回银针,喘了口气。 他朝着林肖说道:“齐王的情况总算稳定了下来。” 随即又看向薛婉婷,默了默,缓缓开口:“实不相瞒,老夫并无完全的把握。” “南疆的地理位置和我们这儿大不相同,药材毒物差异巨大,那一味药,我实在是无从下手。” 林肖咬了咬牙,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南疆那边也没有传来消息,目前看来,只能死磕明德王那里的寒芝草了。” 李老和的话,如同一场冰冷的秋雨,浇灭了薛婉婷心中仅存的一丝希望。 薛明善手中那株寒芝草的下落,她再清楚不过。 到底怎样才能让齐王的腿疾痊愈?她满心自责,若不是自己,齐王或许早就治好了腿疾。 “咚咚咚!”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是小康子。 李老和林肖一同看向薛婉婷。 薛婉婷眸色微闪,轻轻摇了摇头。 她之前已经被左羽看到,现在也无需再躲躲藏藏。 小康子推开门,手中端着太医刚刚熬好的药。 一进屋,看到屋内除了林肖,还有李老和薛婉婷,他顿时愣在了原地。 “薛姑娘?李老?” 只是短暂的愣神,小康子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刻将药放在桌上,转身把门关上。 他转过身,没有急着询问薛婉婷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而是惊喜地看着李老:“李老,您可算来了!” 李老点了点头,示意小康子把桌上的药端给他。 小康子赶忙照办,端着药碗快步上前。 李老接过药碗,放在鼻下轻轻嗅了嗅。 “怎么了?这药有问题吗?”林肖见状,不禁皱起眉头问道。 李老摇了摇头,又把药递给小康子。“这药虽然根治不了王爷的病,但确实能驱逐寒气,你先给王爷服下吧。” 小康子一听这药能用,也顾不上许多,端着药就走到齐王身边,准备喂药。 “李老。”薛婉婷轻轻拉了拉李老,把他带到一旁,低声说道。 李老不知道薛婉婷要做什么,见她声音压得极低,也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 “薛姑娘,有什么事?” 薛婉婷又看了看林肖和小康子那边,见两人的注意力都在齐王身上,这才开口:“李老,齐王服用的药,您能不能给我两颗?” 听到薛婉婷提出这样的请求,李老微微一怔。 他凝视着薛婉婷,眸色逐渐深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片刻后,李老缓缓开口:“薛姑娘,这药虽不伤身,却能让人短时间内痛苦不堪。老夫不问你要把这药用于何处,但还请薛姑娘用之前仔细斟酌。” 话一出口,李老又想起,曾经薛婉婷压制旧疾的药带来的痛苦远甚于这药,可薛婉婷都咬牙挺过来了,自己这番叮嘱倒像是多余了。 他暗自摇了摇头,从药箱中取出两颗药,递给薛婉婷。 薛婉婷没想到这么顺利就能拿到药,她连忙将药收起,向李老道谢。 李老摆了摆手,意味深长地看了薛婉婷一眼,转身去了齐王那边。 第259章 暴风雨来临前 薛婉婷刚一进院子,便见何二抄手而立。 她的脚步一滞。 看着窗纸上隐约透出的人影,眉心拧了拧。 看来今晚的事情,薛明善知道了。 就是不知知道了多少。 果然,薛婉婷刚推开门,便瞧见薛明善静静坐在禅房之中,手中端着一杯早已没了热气的茶,也不知在坐了多久。 薛婉婷眸中神色微闪,抬脚走了进去。 “什么时候来的?” 她轻声问道,声音在寂静的禅房里轻轻回荡。 薛明善不说话,只是缓缓转过头,目光直直地看着她。 那眼神,像是控诉。 薛婉婷心里“咯噔”一下。 看薛民航善的模样,应该是全都知道了。 先前的侥幸消失。 此刻的薛婉婷就像是做错了事情被大人当场抓住的小孩。 “就这么在乎他吗?” 薛明善语气发涩,不待薛婉婷说话,又继续说道。 “阿姐,你瞧瞧你的伤!” 他高了音量。 “你知不知道,看着你为了齐王,不惜暴露自己的身份,跟那些黑衣人拼死交手,我心里有多担心?” 他眼眶泛红。 “你总是这样,以前为靖王操心,如今又对齐王这般上心,可你什么时候能为我考虑考虑,为你自己想想啊!” 薛婉婷被薛明善的眼神盯得浑身不自在,眼神下意识地闪躲,不敢与他对视。 “对不起,让你为阿姐担心了,可是当时事发突然,阿姐实在来不及跟你说。” 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愧疚,试图解释。 薛明善冷哼一声,显然对薛婉婷的解释不买账。 他猛地将茶杯重重搁在桌上,“哐当”一声,茶水溅出些许,在桌上肆意流淌。 “强词夺理!” 他站起身,大步走近薛婉婷。 走得近了,薛婉婷身上的伤口遍彻底暴露在他的眼前。 先前的恼意瞬间消失,只剩疼惜。 他小心地抬起薛婉婷受伤的胳膊,语气也软了下来。 “痛吗?” 话一出口,他又自嘲地笑了笑。 “呵!我还真是问了句废话,这么深的伤口,怎么可能不痛。” 说着,他微微俯身,轻轻地对着她的伤口呵气,仿佛这样就能减轻薛婉婷的痛苦。 薛婉婷看着他这幼稚又贴心的举动,心中不由得一暖,又觉得有些好笑。 都比自己还高了,竟然还做这些小孩子才会信的动作。 原本凝滞的气氛渐渐回暖,让许婉婷只觉心头一松。 “刚刚已经上过药了,你别担心。” 薛婉婷柔声说道,声音里带着安抚,就像曾经哄着薛明善一般。 薛明善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有些孩子气,随即耳际渐渐泛起红晕。 他轻咳了一声,略显尴尬地放开薛婉婷的胳膊。 回过神来,越想薛婉婷的行为越生气。 “阿姐,我是真的不明白。” 他一脸认真地看着薛婉婷。 “你为什么这么在乎齐王?他如今双腿残废,落魄无依,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于他?难不成……你是真的喜欢他?” 最后一句话,他问得小心翼翼,似乎生怕听到肯定的答案。 薛婉婷垂下眸子,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沉默片刻后缓缓说道:“很多事情不是都能用利弊来衡量的,齐王待我真心,他帮过我,护过我,现如他遇到事情,我没办法袖手旁观。” 她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坚定。 “真心?” 薛明善瞬间激动起来。 他蹭地站起身,情绪有些失控。 “身处这朝堂的漩涡中心,他的真心能有几分是真的?就算是真的,又能维持多久?” 他紧盯着薛婉婷的双眸,仿佛要将她看穿。 “阿姐,你可别忘了,咱们如今的处境有多危险,要是被他牵连,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他发现了你的真实身份会怎样?他会放着你这个薛家嫡女的身份不用?” 薛明善一听到“真心”两个字,瞬间失去了理智。 他俯身,双手猛地扣住薛婉婷的双肩,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阿姐你给我记住!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对你是毫无保留的真心,旁人所谓的真心,全都是冲着利益,只有我是真心!”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里带着不敢宣之于口苦闷。 “嘶!” 薛婉婷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双肩被用力扣住,牵扯到了伤口。 薛婉婷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本就失血严重,这一下,伤口又开始渗出血来,殷红的血在衣衫上慢慢晕染开来,触目惊心。 “阿姐!” 薛明善这才回过神来,看着薛婉婷惨白的脸色,鼻间又隐约传来那刺鼻的血腥味,他顿时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放开扣着薛婉婷的手。 “对不起!对不起!我一时情急,没控制住自己!” 他的声音里满是自责与懊悔。 “你是不是很疼?我……我去找人来给你上药!” 说着,转身就要往外跑。 薛婉婷稳了稳心神,强忍着疼痛,一把拉住慌乱的薛明善。 “没事,我自己有药。” 她的声音带着隐忍。 “今晚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下,你也快去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呢。” 她轻轻拍了拍薛明善的手,试图让他安心。 薛明善想也没想,直接拒绝。 “阿姐,你都伤成这样了,我怎么可能安心离开?” 说着,他不由分说地扶着薛婉婷走到床边,语气坚定,“解药在哪?我来给你上药。” 那不容置疑的口吻,让人无法拒绝。 薛婉婷坐到床边,看着薛明善那固执又关切的模样,心中满是无奈,却又无比温暖。 她指了指柜子,示意药在那里。 薛明善立刻会意,几步上前打开柜子,顺利找到了伤药。 又快步走回来,坐在薛婉婷身旁。 也不等薛婉婷有所动作,便自顾自地抬起她受伤的胳膊。 他眉头紧紧皱着,看着那皮肉翻开的伤口,眼眶忍不住泛红,心就像被利刃穿透一般。 “何二,打盆热水来!” 外面何二应了一声,随即传来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南帝显然已经渐渐失去耐心了,今夜那些侍卫,多半是南帝派来的人。” 薛明善一边轻柔地将薛婉婷的袖子扯开,一边低声说道。 薛婉婷点了点头。 她赞同薛明善的看法。 南帝虽说把太医都派到了南安寺,可那些太医明显是只听南帝的旨意行事,他们来不过是想弄清楚齐王的真实状况罢了。 集所有太医开出的方子,也不过是最普通的驱除寒气的药。 这药虽说有点作用,可对齐王眼下的状况来说,并无用作。 只要想办法拖住或者把李老除掉,齐王今晚就算不死,也必定会元气大伤。 看来南帝是等不及了,薛婉婷想着。 她也得加快动作了。 薛明善看着薛婉婷嫩白的手臂上那道格外突兀的疤痕,眸色瞬间变得深沉起来。 疤痕很长,伤口处早经长出了新嫩的皮肉,但依旧能清晰地看出当时伤口有多深。 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那些疤痕,一股酸涩涌上鼻尖。 “阿姐,这些伤痕本应该长在我身上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哽咽,满心都是自责。 他在想,那个时候自己怎么就那么弱小呢?竟然让姐姐一个人承受了这么多。 薛婉婷抬手揉了揉他的头:“不要难过啦,早就不疼了。” 她轻声安慰着,试图抚平薛明善心中的愧疚。 姐弟二人就这样静静地彼此看着。 这时,何二端着热水匆匆赶来,在外面轻轻敲门。 “笃笃笃”的敲门声打破了屋内的宁静。 姐弟俩回过神来。 “进来。” 薛明善应了一声,起身走到门口,接过何二手中的热水盆。 他将热水盆放在床边,又将盆里的帕子拧干,动作娴熟又认真。 “阿姐,可能会有点疼,你忍一忍。”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帕子一点点擦拭着薛婉婷伤口周围的血污。 他的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生怕一不小心就弄疼了薛婉婷。 薛婉婷微微点头,平日里早已习惯了疼痛,可此刻,不知为何,她却觉得伤口处很疼,,非常地疼…… 她紧咬着下唇,细密的汗珠顺着鬓角不断滚落。 第260章 他是君!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就有官员上门请薛明善一行人回宫。 马车在回宫的路上颠簸前行,薛婉婷闭着眼睛养神。 薛明善看着薛婉婷,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打破了沉默。 “阿姐,我们此番回宫,切忌莫要在行冲动之事。” 薛明善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忧虑。 薛婉婷缓缓睁开眼睛,转移话题。 “你说南帝接下来会如何对付齐王?” 薛明善听到齐王二字,眉头微微皱起,心中泛起一阵不悦。 “齐王自身难保,就算想要起势,他的双腿有疾,也注定不会走到最后一步。” “是吗?” 薛婉婷双眼微眯。 曾经她以为因为自己的介入,有可能会导致齐王起势失败。 但经过昨夜,她却改变了想法。 既然这一世能让齐王站起来的寒芝草已经被她吃了,那么就由她来给齐王“造药”。 薛婉婷看了薛明善一眼,轻轻叹了口气,“南帝不会留我们太久,快过年了,出行的使者也该返程了。” 薛婉婷听明白了。 这是薛婉婷在点他。 各国使臣都带着自己的目的前来,现在眼见时间已经到了尾声,大家也都该行动了。 他的眼神微微闪烁,避开了薛婉婷的目光。 他们好似对彼此都有太多秘密。 薛明善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他突然有些害怕,总觉自己已经和薛婉婷越走越远了。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间,他不能对薛婉婷全盘托出。 薛婉婷瞧见这细微动作,没有继续往下说。 薛明善向来心思缜密,若他不想说,强行逼问也无济于事,反倒会让他有所防备,只能静待时机。 时间不多了,大家的心思也该摆在明面了。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马车缓缓驶入宫中,两人回到住所,各自休整,临近傍晚,又有太监传来南帝口谕。 “陛下口谕,请明德王到御书房一叙!” 薛明善与薛婉婷两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警惕与戒备。 薛婉婷有些不放心,却也知道这是在皇宫,南帝便是主宰,没有南帝的允许,她去不了。 薛明善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对着薛婉婷点了点头,便随着太监往御书房走去。 天色渐暗,薛明善还没回来, 薛婉婷将门从内关上,换上暗色的衣衫,蒙了面,从窗户处,翻了出去。 她又去了与疯妃院一墙之隔的地方。 同样的地方,女人同样是第一时间便发现了薛婉婷。 “你来了!” 她的面上带着惊喜,一双如同秋水的眸中,尽是疼惜。 薛婉婷浑身再次湿透,她站在窗外,与女人对视。 “婉儿快些进来。” 女人将声音压得极低,可依旧能感觉到她语气中的焦急与担心。 薛婉婷神色冷漠,却也知道现在应该早些进到屋内,这里面的暗卫可不是吃素的。 女人的气色看起来似乎比上次好了些许。 女人的脚步依旧缓慢,手却是紧紧地将薛婉婷的手握住。 她将薛婉婷带到火炉子边,又拿着干净的衣衫过来。 “婉儿,先换件衣裙,莫要着凉。” 薛婉婷任由女人将她外衫脱去。 只是女人在脱到薛婉婷的里衣时,突然停了下来。 她一手捂住嘴,一双眸子就要落下泪来。 莹白如玉的肌肤上布满了可怖的疤痕。 女人的手颤抖着:“这是如何弄的?怎么会这样?” 薛婉婷神色一愣,随即面不改色地在女人面前脱掉里衣。 “当年薛家被灭门,全府上下只有我和父亲收养的孩子逃脱,北边可真冷啊,那里的雪狼也太过凶狠。” 逃亡之路的艰辛和痛苦,一言半语根本无法描述。 衣衫在女人面前尽退。 身体上所有的伤痕全部暴露。 疤痕纵横交错,还有手腕脚腕上全是猛兽牙印形状的疤痕。 女人见状,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来。 她小声低泣,一把从后面将薛婉婷抱住。 “对不起,婉儿,对不起!是母亲没有保护好你!” 薛婉婷身体一僵,从小到大,她多么希望自己能被母亲抱着,抱在怀里,有什么委屈都可以有人诉说和倾听。 这么多年,她以为她早已习惯了独自承受一切,可仅仅一个怀抱,却是差点让她功亏于篑。 她咬了咬唇,强压下心底的酸涩,声音有些沙哑:“母亲。” 女人一愣,随即将薛婉婷抱得更紧。 她以为薛婉婷是恨她的,再也不会叫她母亲了。 时隔多年,再次听见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儿叫着自己母亲,女人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她放开薛婉婷,一边颤抖着将干净的衣衫披在薛婉婷的身上,一边擦干自己的眼泪。 “来,天冷,先把衣裳穿上。” 只是说着说着,便又哭了:“婉儿,这些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都怪母亲,没能在你身边,让你遭了这么多罪。” 薛婉婷抓住女人的手,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女人:“母亲,我,还有您,还有父亲,还有薛家的一百八十余口,我们所有人,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因为皇帝!” “如不是他,您和父亲不会分开,我也不会落得满身病痛,薛家一百八十余口也不会被挫骨扬灰……” 薛婉婷说到这,停顿了一下,瞧着女人的目光如同被仇恨裹挟着的深渊。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呀!” 薛婉婷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她见女人有些发愣出神,轻轻拍了拍女人的背,“这枚药丸,还请母亲无论如何一定要让他服下。” 女人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这是什么?” 薛婉婷攥紧那枚药丸,声音虽轻却透着决然:“不是毒药,但我需要母亲帮我。” 女人的身子猛地一颤,嘴唇嗫嚅着:“他可是这个皇朝的主宰,他是君!”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双手下意识地捂住胸口。 显然女人并不相信薛婉婷说的话。 薛婉婷上前一步,紧紧握住女人的手,眼中泪光闪烁,心中却是说不出的失望和遗憾。 同为女人,女人的反应又如何能逃脱薛婉婷的眼睛。 可事已至此,她无法做出让步。 先前当着女人的面脱衣,也是想要让女人对她多一些愧疚,对南帝多一些憎恨。 只是事与愿违,薛家的一百八十余口,和她身上数不清的伤痕,都无法让女人对南帝下手。 她不知道南帝与女人之间的日常相处。 但这么些年,女人要是想要报仇,总是能找到机会的。 可是女人却没有。 这样的原因,显而易见。 薛婉婷眼眶泛红,声音微微发颤:“母亲,他是君又如何?他罔顾人命,草菅忠良,让我们家破人亡,这样的暴君,难道不该受到惩罚吗?” 女人眼神闪躲,不敢直视薛婉婷的目光,嘴唇抖动着:“婉儿,他终究是君!” 薛婉婷看着女人失望至极,不加掩饰。 只见她将手中药丸猛地放进自己的口中。 第261章 神秘男人 “婉儿!” 女人惊恐地扑过来,想要制止,已然来不及了。 她的眼泪簌簌落下,声音里带着哭腔:“婉儿,你这是做什么,快吐出来啊!” 薛婉婷轻轻推开女人,嘴角扯出一抹苦笑:“这是能让人疼痛几日的药,我需要他的这几日,有些事便能施行。” 薛婉婷说着,观察着女人的反应。 “那你岂不是也要受痛!” 女人面上担忧不似作假,可薛婉婷的一颗心却是再无法被这担忧触动半分。 女人一把抓住薛婉婷的手,急切道:“婉儿,有没有办法解了这药?” 薛婉婷神色微变,随即又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没有解药,但不会对身体造成任何后遗症。” “母亲,您愿意帮我这个忙吗?” 女人止住泪水,眼眶泛红,嘴唇微微颤抖。 “婉儿,逝者已逝,你能否放下仇恨,择一你喜欢的地方安度余生呢?” 薛婉婷不可置信地看着女人。 什么叫放下仇恨? 她凭什么要替那些被挫骨扬灰的薛家人放弃仇恨? 她慢慢后退,远离着女人。 薛婉婷眼眶瞬间红透,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放下仇恨?母亲,您怎能说出这样的话?” “还是母亲已经被这深宫中的锦衣华服和安逸享乐迷了双眼?” 薛婉婷声声质问,字字泣血。 “你可还记得父亲?你可知道薛家一百八十余口被挫骨扬灰,就连无知孩童,他都不曾放过?那些活生生的无辜生命,在您嘴里,就一句轻飘飘的放下。” 女人被这番话问得身形晃了晃,眼中满是痛苦与无奈。 她知道!这些她通通都知道! 可是她是一个母亲,她只想自己的女儿好好活着。 她的女儿那么小,如何能在与那些恶心之人周旋中保全自己啊? 女人嗫嚅着,声音颤抖又无力:“婉儿,娘都知道,娘一刻都没忘过。可娘怕啊,娘怕你去报仇,连命都丢了!” 薛婉婷冷笑出声,觉得女人这一切都是借口,她本就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多活一天,都是她赚! 她坦然开口:“我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若是死了,不过是早些去见父亲,早些去见薛家一百八十余口罢了。” 女人听着薛婉婷决然的话语,“噗通”一声瘫坐在地上。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敲门的声音。 “主子,我们在外面听到有响动,您没事吧。” 两名暗卫在门外对视一眼,手已经放在了刀柄之上。 他们暗巡来此,听到异响,却也不敢贸然进去。 里面住着的人尊贵至极,脾性古怪异常。 薛婉婷瞬间警惕,女人也面色大变。 将薛婉婷挡在身后,冷声说道。 “无事,不小心摔了东西。” 外面的人继续说道:“可否需要丫鬟进来打扫。” “明日再来打扫也不迟,夜深了,我要歇下了,你们也自离去吧。” 外面的人再次对视,其中一人转身离开,另一人却是不动。 女人松懈下来,刚要说话,却是被薛婉婷一把拉着了手腕,示意她安静。 薛婉婷屏气敛息,又过了一会儿。 门外果然又开口了:“主子,夜深露重,您早些休息。” 闻言,女人只觉周身一寒,差一点,她便要上了门外之人的当! 她语气不是很好:“我说过让你离开,又为何还在此处?” 门外暗卫默了默,声音不卑不亢。 “保护主子安危是卑职们的职责,主子既然没事,那卑职就先行离开了。” 女人这一次不说话也没动,而是看向了薛婉婷。 薛婉婷点了点头。 女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房间里的气氛很是沉寂,唯有烛火轻轻摇曳,映照着两人苍白的面容。 女人的苍白是因为后怕,而薛婉婷却是药效已隐隐发作。 女人也看出了薛婉婷的不对劲,忙问:“婉儿,你这是怎么了?” 薛婉婷缓缓松开女人的手,语气无甚在意。 “兴许是药效发作了吧。” 闻言,女人脸色更白了,比之薛婉婷这个正在接受痛苦的人还要白。 薛婉婷眸色变了变。 “今夜来此的目的,已告知于您,若是母亲不愿,就当我没来过吧。” 她看着女人,随即穿上自己已经被烘烤得差不多都干了的衣衫,转身从窗户翻了出去。 身影很快与夜色重合,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看过一眼。 女人倚在床边,双手合十,期望自己女儿能安全返回。 这时,屋内又来一人,只是不知是从何处而来,门都关好的,窗户她也守着,人就这样突然出现在屋内。 她惊恐转身:“你怎么来了?” 来人是一个男人,他的指尖从桌子上拿起药丸。 男人看着女人:“照她说得做。” 女人愤怒,走近男人,强忍着想要扇男人一巴掌的冲动。 “你想毁了她!” 男人面色如常,指尖怜惜地抚摸上女人的头发。 “寒竹呀,她这是在替薛家复仇呀。也只有这么勇敢又顽强的女孩子,才能做薛家的孩子呀!” 男人声音压得极低,很温柔,在女人耳边低语着,就像是情人之间的呢喃。 可女人眼中却满是惊恐,她侧开头,避开男人。 此时的男人在她眼中,就犹如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怕我?” 男人好笑地看着女人。 他不顾女人意愿,强行牵起女人的手,将女人的手掰开。 “你怎么会怕我呢?” 他低低地笑着,将药丸放在了女人手中。 女人用力挣扎,试图挣脱男人的钳制,却发现自己的力气在他面前如蝼蚁般渺小。 “我只是个母亲,我只想她平安!”女人带着哭腔,眼眶里满是绝望与愤怒。 男人轻轻拍了拍女人的手背,声音依旧温柔,却是让人发怵:“薛家一百八十余口冤魂犹在奈何桥游荡,入不了轮回,她想要替那些冤魂申冤明屈,我们应该帮她呀!” “帮她?这一切全是你的阴谋!” 女人低声嘶吼着:“她还那么小,自小便失去母亲的陪伴,所有委屈都自己一个人咽下,她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就连面对这血海深仇亦是一人!你真是好狠的心肠!” 男人皱眉,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寒竹,既然生在了薛家,这便是她的命。” 女人觉得男人疯了。 她深吸一口气,带着一个母亲为了孩子足以撼天动地的力量:“若是婉儿有什么闪失,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第262章 事情扩散 夜色浓稠如墨,薛婉婷顺利离开冷宫。 她如同一只暗夜中觅食的狸猫,在暗夜中飞速穿行。 她面色沉静如水,丝毫不见被药物折磨的痛苦模样。 那枚药丸,她根本未曾服下。 此前,女人满心都是对她的担忧,慌乱中根本没有发现异常。 薛婉婷假装服药时,药丸顺着她手腕内侧,滑进了宽大的衣袖之中。 回到住所,薛婉婷刚换好衣物,就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伴随着敲门声传来。 “阿姐,你睡了吗?” 薛明善的询问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薛婉婷原本伸向火折子的手瞬间一顿,开口回应,声音里恰到好处地带着被从睡梦中惊醒的朦胧与慵懒:“已经歇下了,有什么事情吗?” 听到薛婉婷的声音,薛明善暗自松了一口气,即便清楚屋内之人看不见,他还是下意识地嘴角上扬,露出一抹微笑。 “那阿姐休息,我先回去。” 薛婉婷轻声应道:“嗯,夜深露重,你也早些歇息。” 言罢,薛明善带着何二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估摸着薛明善已经走远,薛婉婷索性走到床边,缓缓躺下。 然而,思绪万千,毫无睡意。 她双眼直直地盯着头顶无尽的黑暗,思绪飘远。 她在想她的母亲,是否真的有机会给南帝下药? 一旦下药,必然遭受牵连。 南帝生性多疑且手段狠辣,到时会如何对待母亲? 想到这里,薛婉婷的指尖不自觉地收紧。 她又是否有能力将母亲顺利救出? 在这辗转反侧中,不知不觉,天色已经大亮。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缓流逝。 这段时间,齐王和安乐郡主的事情如野火般迅速蔓延。 不仅满朝文武议论纷纷,就连市井百姓也不知从何处听闻了消息。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永平王府。 据说,安乐郡主与齐王一同跌入水中,被救起时两人紧紧贴在一起。 不论事情的起因究竟如何,安乐郡主的名声已然一落千丈,彻底被毁。 想要平息这场风波,摆在面前的似乎只有两条路:要么安乐郡主嫁给齐王,要么她削发为尼,去庵里度过余生。 几乎所有人都笃定地认为会是第一种结果。 毕竟,安乐郡主爱慕齐王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其热烈程度与当年薛家嫡女爱慕靖王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齐王虽身患腿疾,但好歹贵为当朝王爷,郡主虽是郡主,说到底也只是异姓王之女,从身份地位来看,齐王与她倒也般配。 可就在众人满心期待着喝喜酒的时候,永平王府却异常安静,没有丝毫要筹备婚事的动静。 与此同时,齐王那边的情况愈发糟糕,腿疾加重。 这时,又有传言流出,称齐王当时在南安寺落水,是因为安乐郡主求爱不成,故意设下的圈套。 至此,安乐郡主的名声彻底扫地,沦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等待着后续事情的发展。 “啪!”一声巨响打破了御书房的寂静,南帝将手中的折子摔在永平王的脚边。 永平王吓得脸色惨白,急忙“扑通”一声跪下,惶恐道:“陛下息怒!” 南帝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冷声道:“你想求朕赐婚?” 永平王连忙叩首,带着几分哀求的语气说道:“陛下,安乐也是您看着长大的,求您疼疼那孩子吧!” 南帝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脚下的永平王,神色冰冷,目光中带着不耐。 “朕看着她长大?那她不知道齐王与朕之间的牵连?还是你不知道?” 帝王之怒,犹如汹涌的海啸,强大的威压如千军万马般朝着永平王压去。 永平王伏在地上,额头紧紧贴着地面,声音颤抖:“陛下,安乐郡主年幼无知,一时糊涂,才做出这等错事。可她毕竟是臣的女儿,如今名声已然受损,若不嫁入王府,便只能削发为尼,做姑子了。陛下!微臣这一生就只有这一个女儿啊!” 话刚说完,永平王便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几乎喘不过气。 南帝眸色微微一变,冷哼一声:“你多年跟随朕,又曾在战场上舍命救过朕,你该清楚,让安乐嫁给齐王,实则是害了她。” 永平王闻言,身子猛地一颤,心瞬间如坠冰窖。 他怎会不明白南帝话中的深意。 “陛下,臣……”永平王还想再争取一下,却被南帝抬手打断。 “寡妇和姑子,你斟酌着给她选一个吧。” 南帝疲惫地闭上双眼,摆了摆手,示意永平王退下。 永平王如遭雷击,身子一沉,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寡妇和姑子?这叫什么选择?”他在心中暗道,对齐王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他派出的杀手再次无功而返。 原本他想着,只要能在谣言扩散之前解决掉齐王,便能化解此次危机。 可齐王身边守卫森严,又一直躲在南安寺中不出来,他投鼠忌器,根本不敢毫无顾忌地多派人手。 永平王拖着沉重的双腿,一步一步缓缓走出御书房。 这两个选择,无论哪一个,都无疑是将女儿的一生彻底葬送。 钻心的疼痛从心底蔓延至全身,他千般宠溺、万般疼爱的女儿,竟落得如此下场! 御书房内,李德全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磨着墨。 南帝将手中的笔放下,眉头微微皱起,开口问道:“你说,这永平王会如何选择?” 李德全手中的动作猛地一顿,旋即又继续手中的动作,恭敬地回道:“陛下圣明,奴才哪敢妄加揣测。不过依奴才看,永平王向来疼爱郡主,怕是哪个选择都不愿呐。” 南帝淡淡地瞧了一眼李德全,又拿起笔继续批阅奏折,接着问道:“齐王那边如何了?” 李德全连忙答道:“还是时而清醒,时而糊涂,腿疾愈发严重,情况每况愈下。” 南帝沉声道:“继续派人盯着,那夜他们把大夫带进了山,让手下仔细些,千万别被人给骗了。” “唯!”李德全恭敬应道。 第263章 潜入南帝寝殿 永平王回到王府,刚开府门,便见永平王妃早已候在檐下,不知等了多久。 一见到永平王,便疾步上前,低声问道:“陛下同意赐婚了吗?” 永平王身形一滞,仿佛瞬间被抽去所有生气。 他拍了拍妻子的手背,语气低沉:“先进去。” 永平王妃见状,心底本就不安的情绪愈渐加深,夫妻俩相携着往内走。 两人年纪不大,此时的背影竟透着几分萧条。 到了书房,永平王妃搀扶着永平王坐下,而后永平王妃半蹲着身子看向他。 永平王定定地瞧着永平王妃,深深叹了口气,良久无言。 “如何?” 永平王妃问道,眸中带着些凄然。 或许答案她早已知晓,只是固执地想要从永平王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期望结果或许不同。 看着眼中含泪的妻子,永平王低垂下眉眼,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寡妇与姑子,陛下让我们从中选一个。” “什么?”永平王妃顿觉如同五雷轰顶,泪水夺眶而出,她蹒跚起身,坐到永平王身旁。 “皇上当真好狠的心!” “当年你于千军万马中救他性命,这份恩情,他竟全然抛诸脑后!竟要叫我的女儿去做姑子,去做寡妇!” “住口!” 永平王猛然抬头,眼中尽是惊惶,“这话若传出去,咱们永平王府满门上下,都得人头落地!你怎能如此口无遮拦!” 永平王妃咬着下唇,眸中恨意翻涌:“对!咱们这点恩情,在他眼里或许一文不值。想当年,薛大将军与他并肩作战,出生入死,为他开疆拓土……” “够了!” 永平王“噌”地站起身,一把攥住王妃手腕:“你疯了吗?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出口!” 永平王妃用力甩开他的手,目光中满是失望:“懦夫!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你不敢说,我敢!当年若不是薛定远帮他稳定朝局,这皇位,哪轮得到他来坐?强夺功臣之妻,他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啪!” 清脆的耳光声响彻书房。 永平王妃捂住脸颊,难以置信地望着丈夫,眼中的失望几欲凝成实质。 永平王的手僵在半空,望着王妃红肿的脸,满心懊悔。 他长叹一声,颓然坐下:“安乐是我唯一的子嗣,我千娇万宠着她,生怕她磕着碰着一点,你以为我就好受吗?可我是臣,我能有什么办法!” “要怪就怪齐王身边守卫太过严谨,齐王又太过狡猾,躲在南安寺不出来!若是在流言尚未传开前,便被我的人解决了,就不会是这个结果!” “不!” “我绝不答应!” 永平王妃声音颤抖,几近嘶吼。 恰在此时,“吱呀”一声,房门被轻轻推开。 安乐郡主不知在门外听了多久,眼眶泛红,目光却异常坚定。 她走到父母面前,缓缓跪下:“父亲,母亲,请恕女儿不孝。即便齐王命不久矣,即便成为寡妇,女儿也甘愿嫁他。” 永平王夫妇闻言,惊愕万分。 永平王妃眼眶通红,缓步走到女儿身旁,蹲下身子,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我的儿,你可知齐王命不久矣?你身为永平王府郡主,本该尽享荣华,一生顺遂。为何如此糊涂,这般执拗?” “就为了一个齐王,你便将父母置之不顾?自你出生,我们视你如掌上明珠,事事依你,没想到竟让你养成这等自私自利的性子!” “啪!”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永平王妃转身,强抑住回头看女儿的冲动,厉声道:“来人!将郡主带下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踏出房门半步!” “母亲……”安乐郡主哽咽着,抬起头,望着满脸悲戚的母亲。 她知道自己的决定,将会让永平王府卷入齐王与南帝之间的纠葛,可齐王早已在她心间扎下根,成了此生难以割舍的执念。 既然齐王命不久矣,她的父亲又对皇帝有救命之恩,那她又为何要因为这些纠葛,而嫁不了齐王? 她俯身叩拜:“求父亲母亲成全!” “带下去!”永平王妃拂袖转身,声音冷硬如冰。 且说另一边,薛婉婷因迟迟未听到宫中动静,内心焦虑不安,如热锅上的蚂蚁。 就在她准备再次夜探疯妃宫时,一个身着太监服的身影从她身边路过,顺手塞给她一张纸条。 薛婉婷急忙展开,纸条上赫然写着:今夜子时三刻,南帝病发。 等待许久终于得到消息,薛婉婷却丝毫没有欣喜,满心皆是警惕。 这消息来得太过蹊跷,她实在想不通,对方是如何将消息送出,又如何辗转到自己手中的? 但如今已无退路,无论消息真假,她都必须放手一搏。 夜幕深沉,薛婉婷换上一身黑色夜行衣,仔细检查了飞天锁和匕首,而后坐在屋内,静静等待时机。 子时刚过,她悄然离开,一路避开巡防侍卫,顺利抵达冷宫假山处。 薛婉婷警惕地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后,伸手触动机关。 假山缓缓移动,她迅速闪身而入。 取出夜明珠,借着夜明珠的光亮,薛婉婷运起内力,如疾风般在密道中前行。 她此前计算过,药物发作需一刻钟时间。 既然是子时三刻,那么南帝此刻应该正要从疯妃院出来。 子时是值守侍卫最为困倦之时,防守最为松懈,选择此时动手,无疑大大增加了成功的几率。 很快,薛婉婷来到密道出口。 她收起夜明珠,将耳朵贴在洞口,屏息凝听。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南帝寝殿内一片死寂,毫无动静。 薛婉婷深吸一口气,按下开关。 随着洞门缓缓开启,她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这纸条上的信息是真是假?寝殿内是否真的无人?亦或是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只等她自投罗网? 她握紧腰间匕首,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一股龙涎香的气息从殿内飘来,让薛婉婷瞬间清醒了几分。 她抽出匕首,翻身跃入殿内,密道在身后缓缓闭合。 寝殿内静谧异常,唯有青瓷香炉中龙涎香袅袅升腾,青烟缥缈。 薛婉婷在殿内扫视一圈,未发现异常,心中稍安,看来消息不假。 她施展轻功,跃上房梁,屏气敛息,静待南帝归来。 直到子时三刻已过,南帝却迟迟未归。 薛婉婷心中“咯噔”一声,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难道计划败露了?” 想起母亲,薛婉婷心中五味杂陈。 母亲要她放下仇恨,她想或许母亲早已被皇宫,被南帝迷了眼。 如若不然,又怎么让她放下。 她被仇恨包裹,一心只想复仇,不顾一切。 可此刻,她满心只剩下对母亲的担忧与自责。 就在她内心慌乱之际,龙床再次缓缓移开。 薛婉婷浑身一僵,心脏剧烈跳动。 “陛下,老奴这就去宣太医。” 李德全的声音传来。 “不必慌张,许是近日太过劳累,并无大碍。” 南帝摆了摆手,在李德全搀扶下缓缓坐下:“齐王那边情况如何?” “回陛下,齐王醒了。但因受寒严重,腿疾愈发难治,伺候的人每日都能听见齐王痛苦哀嚎,似是疼痛难忍。” 南帝靠在雕龙软榻上,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扶手,听闻齐王病情,连紧锁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 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齐王一直是他的心结。 齐王幼时过得有多幸福,他和他母妃过得便有多痛苦。 母妃的暗自垂泪,胞弟和他被宫女太监欺负,这些通通都是因为齐王的母妃。 他努力读书,努力习武,努力结交对他有益之人。 他好不容易长大,他的能力也得到了父皇的认可。 他在边境浴血奋战,保卫家国,立下战功无数,身上新伤旧伤无数,齐王却安枕朝堂,在父皇膝下承欢。就因为父皇的喜爱,吟些诗,弄些对,就能得到朝堂和民间的赞扬和跟随。 这些他都可以忍,可父皇却糊涂地想要将帝位传给一个只会满口仁义,没有任何建树的小儿! 这,他忍不了。 他携朝臣架空病重的父皇,趁机夺位。 他新登大宝,便清除齐王的一切助力。 他命人从南疆寻来秘药,下给齐王,双腿被废,再没了登上宝位的希望。 他要让齐王活着,生不如死的活着。 可如今,他的太子下落不明,他的身体每况愈下,所有人都对他的位置虎视眈眈,他已经没有心思像逗狗一样去对待齐王了。 收回思绪,南帝只觉得双腿疼痛又似加剧,眉头死死拧着。 “这么多年了,也该做个了结了。传令下去,动手吧。” 李德全身子微微一颤,脸上闪过一丝惊恐,旋即躬身领命:“唯!” 第264章 计中计 在宫殿横梁之上,薛婉婷像一道隐匿于黑暗的影子,屏气敛息,将下方发生的一切,听得真真切切。 南帝话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对齐王已然失去了最后一丝耐心。 帝王的唇齿间轻飘飘吐出的几句话,就如同宣判死刑的诏书,瞬间决定了齐王的生死。 目睹这一幕,薛婉婷的思绪猛地被拽回往昔。 曾经,南帝同样是这般轻描淡写地开口,一纸诏令,便让薛家一百八十余口鲜活的生命,瞬间消逝。 权力,真是一个好东西啊! 竟能在顷刻间颠覆一个人的命运,也能一个世家大族灰飞烟灭! 薛婉婷眼眶泛红,宛如燃烧的火焰,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丝丝血迹。 而此刻,就在她的下方,那个罪魁祸首,致使薛家满门被斩,尸身遭挫骨扬灰的南帝就在她的下方! 浓烈的杀意,在她眼眸中肆意翻涌,仇恨的火焰,几乎将她整个人吞噬。 她的手紧紧握住刀柄,指节泛白,恨不得立刻冲下去,一刀了结这个男人的性命。 恰在此时,一声压抑的“嘶”打破了殿内的死寂。 “陛下,赶紧宣太医前来诊治吧!” 李德全见状,神色慌张,声音中满是焦急。 南帝大口喘着粗气,一只手死死捏着大腿,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抓紧座椅扶手,关节泛白。 腿上的疼痛愈发剧烈,起初如同蚂蚁轻咬,尚能忍受,可转瞬之间,就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密密麻麻,浑身没有一处不痛。 他的脸色先是一片惨白,而后因剧痛涨得紫红,几乎难以言语,只能强压着呻吟,呼吸声粗重而急促。 李德全见南帝情况危急,不等吩咐,立刻朝着殿外扯着嗓子嘶吼:“来人!快,火速宣太医!” 刹那间,宫殿内人来人往,脚步声、呼喊声交织一片。 太医尚未赶到,李德全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方寸大乱。 “陛下,太医马上就到,您再坚持一下!” 李德全一边碎碎念,一边双手用力,一下又一下地给南帝揉搓双腿。 然而,南帝的状况却愈发糟糕,整个人如同从水中捞出来一般,浑身被汗水浸透,止不住地颤抖。 痛!钻心刺骨的痛!这种疼痛,仿佛是在经历凌迟之刑,一刀又一刀,不仅割在皮肉上,更像是深入骨髓,让人痛不欲生。 薛婉婷藏身于房梁的阴影之中,冷眼旁观着殿内的混乱,看着南帝在痛苦中挣扎。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在心中默念。 当年齐王能承受这般痛苦,如今,南帝也理应遭受同样的折磨! 不多时,太医们脚步匆匆,神色慌张地赶到。 简单行礼后,便迅速围到南帝身边,开始诊脉。 南帝不愧是久居高位的帝王,从毒性全面发作至今,除了最初那一声“嘶”,始终紧咬牙关,未再发出任何声响。 太医院院首手指搭在南帝腕间,刚一探脉,心中便“咯噔”一下,大惊失色。 这脉象,怎么和当年齐王的脉象如出一辙? 他满心疑惑,又难以置信,于是再次细细探查。 南帝眉头紧皱,强忍着疼痛,压低声音问道:“究竟如何?” 院首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纸,“扑通”一声跪地,额头紧紧贴地。 “陛下,恕罪啊!” 南帝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无名怒火,他此刻痛不欲生,好不容易才挤出这几个字,没想到堂堂太医院院首,竟吓得浑身颤抖,连话都说不利索! 他转头看向李德全。 李德全往前跨出一步,尖着嗓子催促道:“大人,陛下到底怎么样,你赶紧说,别耽误了救治的时间!” 院首战战兢兢,声音打着颤:“陛下……这病症,和齐王当年的情形,一模一样啊!” 南帝听闻,猛地看向太医,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得更加厉害。 和齐王脉象相同,这就意味着,他中毒了,而且中的正是自己派人从南疆带回的毒! 究竟是谁?究竟是谁给他下毒? 南帝的脑海中搜索着,突然闪过一个女人的身影,眼眸中顿时涌起一丝悲痛。 难怪,难怪今夜他准备离开时,那个平日里对他爱答不理的人,会一反常态,主动相送,还亲手熬制了甜汤! 李德全听了太医的话,如遭雷击,整个人呆立当场。 当年齐王之事,他参与其中,自然清楚这毒药是南疆秘药,外人根本难以获取。 可这秘药,明明就存放在南帝手中啊! 李德全深知此事的严重性,本想等南帝下令,却见南帝紧咬着牙,默默承受着蚀骨之痛,并未开口。 李德全挥手示意,让其他太医退下。待殿门紧闭,他才转头看向院首,声音尖锐又沙哑:“院首大人!” 院首连忙回应:“公公请吩咐。” “今夜之事,要是传了出去,你应该清楚会有什么后果吧?” 院首吓得再次叩拜,额头紧紧贴在地面上。 他心中充满恐惧,当年他师傅,也就是前任太医院院首,就因为和这毒药有关,落得个凄惨的下场。 冷汗瞬间湿透了他的衣衫。 “微臣绝对不会将此事泄露出去!” 李德全无法替皇帝做决定,此时南帝已经疼得没有力气说话。 “院首大人,你先退下吧。” 至于南帝事后会如何处置,他也不得而知。 院首颤颤巍巍地退了出去,李德全吩咐侍卫守好殿门,又从里面将殿门闩紧,这才快步走到南帝身旁。 “陛下?” 南帝强忍着剧痛,艰难地点了点头。 李德全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南帝,一颗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他们每迈出一步,都异常缓慢,仿佛脚下不是地面,而是布满刀刃。 南帝的痛苦几乎达到了极限,冷汗如雨点般滚落,连呼吸都伴随着剧痛。 恍惚间,他想起了多年前的那场宫宴。 那时,他的皇弟萧升荣,同样遭受着这般痛苦。 柳家众人在宴会上血溅当场,凄惨死去。 萧升荣双腿无力,被疼痛折磨得瘫倒在地,只能凭借双手,在血泊中艰难地爬行,声嘶力竭地呼喊,眼睁睁看着柳家的人一个个在面前倒下。 萧升荣转过头,望向高台上的他,眼神中充满了哀戚与绝望。 而他,却稳坐在高台之上,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心中涌起一丝畅快。 如今,风水轮流转,他竟也尝到了这蚀骨之痛,还经历了丧子之痛。 齐王,他终究还是低估了此人! 当年就不该为了泄愤,留下齐王的性命! 今夜这毒,无论幕后黑手是谁,都和齐王脱不了干系! 薛婉婷隐匿在暗处,紧紧盯着南帝的一举一动。 看到南帝痛苦的模样,她心中涌起一阵复仇的快感。 但这还远远不够,这毒药只能让南帝痛苦几日,几日之后,他又会恢复往日高高在上的模样,继续主宰他人的命运。 薛家一百八十余口冤魂,在奈何桥头苦苦等待太久了,他们期盼着沉冤得雪,等待着仇人的报应。 李德全搀扶着南帝,来到御案前坐下。 稍作喘息后,他伸手在御案下方摸索起来。 此时的他,早已经体力不支,一只手艰难地摸索着,另一只手死死抠住御案边缘,脸色涨红,青筋暴起。 薛婉婷知道,行动的时机到了,她的手掌慢慢收紧,准备随时出击。 “咔嚓!” 一声清脆的声响过后,御案中间缓缓升起一个四四方方的铁盒。 做完这一切,南帝再也支撑不住,痛呼一声,无力地瘫倒在椅背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陛下!”李德全低声惊呼,连忙上前,双手颤抖着打开铁盒。 铁盒中,静静地躺着一个羊脂玉瓶。 薛婉婷见状,瞳孔瞬间收缩,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 她心里清楚,这玉瓶里装的,极有可能就是解药。 可不知为何,这一刻直觉告诉她,不能立即行动。 可那枚药,只有一颗。 若是南帝吃了,那齐王便再一次失去解毒的机会。 她强压下内心的冲动,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等等,再等等…… 南帝是一个极为谨慎之人,她总觉得南帝不会如此轻易将解药拿出来的。 她的直觉不止一次救过她的命,这一次她也要相信她的直觉。 李德全拿起玉瓶,倒出一枚药丸,递给南帝。 南帝颤抖着接过药丸,却没有立刻服下,而是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南帝不愧是一国之君,即便在如此剧痛之下,依然保持着高度的警觉。 今夜发生的事情太过蹊跷,他怀疑有人暗藏在暗处,等着抢夺解药。 玉瓶里只有一枚药丸,若是真有人躲在暗处,刚才李德全倒药丸时,就应该能看清瓶中已无他物,按常理,此刻应该现身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南帝痛得几乎只剩出气,没有进气了,可周围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薛婉婷手心早已被汗水湿透,差一点,就差一点,她就中了南帝的圈套。 南帝果真是心狠手辣,不仅对别人毫不留情,对自己更是残忍,宁愿忍受着蚀骨之痛,也要将潜在的威胁引出来。 “陛下?”李德全的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在极度的惊惧之下,他的动作变得没平日里的半分利索。 他颤颤巍巍地拿起玉瓶,左右转动。 突然,瓶底掉落,一枚黑色的药丸嵌在瓶底。 李德全急忙将药丸抠出,此刻他也顾不上什么君臣之礼了,拿着药丸,就要往南帝口中送去…… 第265章 逃脱 就是现在! 薛婉婷手腕转动,飞天锁射入墙壁的同时,顺势飞身而下! 她的速度极快,动作极轻,以至于待李德全发现时,薛婉婷已经逼近。 “你……”李德全的话刚一出口,便被一脚踢在腕上。 这一脚带着内力,李德全一个六根清静的太监,哪里受得住。 只觉腕上一阵剧痛被腕上的力道带着后仰,药丸也从手中扬了出去。 薛婉婷眸中一亮,视线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药丸。 她的脚尖在御案上轻点,一个起身飞跃,一把将药丸握于掌心。 她迅速将药丸放在怀中,与此同时,数名暗卫已从殿外破门而入。 薛婉婷的眸色一沉,运起内力,借着飞天锁的收力,身形如电,只是一霎,整个人已经从损坏的殿门跃了出去。 “快!莫要让她跑了!” 李德全颤颤巍巍爬了起来,再见南帝,情况堪忧。 这解药只有一枚,若是被薛婉婷带走,那南帝就没有解药了。 李德全心急如焚,对着冲进来的侍卫又道:“快增派人手,千万不能让给逃了!” 侍卫一分为三,一部分留在原地守卫南帝安全,一部分随着暗卫一同追击薛婉婷,还有一部分则是去叫更多的侍卫,以及通知宫中各处加强门守。 薛婉婷起跳飞跃,内力用到极致,整个人如同迅捷的狸猫,在宫殿上穿梭 只是她的速度快,暗卫的速度亦是极快。 耳边长刀划破长空,霸道内力灌入长刀向她劈来! 薛婉婷闪身避开,脚下一滑,瓦片碎裂! 薛婉婷整个人失去平衡,身子顺着斜顶下滑,瓦片哗啦哗啦落下屋顶,碎了一地。 长刀又来,薛婉婷只觉背脊发寒,翻滚避开。 长刀从耳际碎发擦过,落在了她的肩上。 痛! 虽然尽力避开,但长刀依旧入骨,她的肩膀已经疼到失去了知觉。 她双目通红,脸色惨白。如同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她一手握住刀刃,用力将长刀拔开。 掌心鲜血四溢,就连那暗卫都愣了一瞬。 另一只手腕同时启动飞天锁的机关,长丝飞出,刺入远方屋顶。 手腕再动,飞天锁收缩,扯着她快速前行。 薛婉婷咬着牙,口中已经出现了铁锈味。 只是她有伤在身,就算是内力使用到极致,依旧被暗卫追上。 长刀劈向银丝,两者相撞,霎时间火星四起! 薛婉婷只觉手腕一痛,整个人被银丝拉扯,朝着地上落去。 嵌入房顶的钩子亦是瞬间脱落,发出刺耳的响声。 暗卫见银丝无法劈断,也是惊讶,随即长刀调转,又与其余几名暗卫瞬间成合围攻势,将薛婉婷围困在内。 薛婉婷跌落在地,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薛婉婷疼极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 就是连呼吸都是疼的。 她的眼眶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强忍着浑身剧痛,咬破舌尖,一股腥甜刺激着神经,让她瞬间清醒不少。 她在等一个时机,现在的她身受重伤,动弹不得,看起来毫无威胁,也最容易让人掉以轻心! 就在暗卫准备上前将薛婉婷扣下时,薛婉婷的袖中已经不动声色地滚落出一个布包。 侍卫越来越近,薛婉婷掌中运起内力,布包滚入掌中。 她的手掌瞬间上扬,粉末四散开来。 几名暗卫不妨薛婉婷竟然随身带着药粉,一时不备,只觉眼睛剧痛,行动受阻! 薛婉婷调动起体内内力,飞天锁祭出。 周围围拢的侍卫察觉到她要逃,根本来不及阻挡,眨眼间,人已消失在了黑暗中。 与此同时,暗处一个同样蒙着面巾的人,轻笑一声,再次隐入了黑暗之中。 整个皇宫彻底乱了起来。 薛婉婷逃到冷宫,将药丸放进随身携带的瓶中,又用事先准备的油纸包裹住,这才翻墙而下,避开暗卫,入了水中。 溪水寒冷刺骨,皮肉翻开的位置原本痛得麻木,现下却是犹如密密麻麻的冰锥同时刺入肉中,渗入她的血管,直至五脏六腑。 她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竹屋里的女人。 如若不然,她会坚持不住的…… 短短的路程,薛婉婷却是觉得好长好长,好冷好冷,好痛好痛…… 泪水滑落出来,与湖水混为一体。 好在,终于到了。 薛婉婷的样子,吓了女人一跳。 她本就担忧得不行,现在真见到薛婉婷,就更是担心了。 她下意识地捂住嘴,又伸手去扶。 只是薛婉婷浑身狼狈至极,衣衫破烂,到处都是伤口,尤其是肩膀上,骨头都露了出来。 她颤抖着,眼眶发红,泪水夺眶而出。 她不敢发出大的声音,声音嘶哑:“婉儿、婉儿……” 女人一直念着两个字,所有的情绪都哽在喉头,无法说出更多。 薛婉婷定了定神,一把抓住女人的手腕,语气很轻,听起已经没有了多少力气。 “愿意跟我走吗?” 她一边说着,视线紧紧盯着女人,心潮起伏。 女人眸中一亮,随即又暗淡下来。 她如何不愿? 可薛婉婷满身的伤,她又是个没有力气的,薛婉婷带着她,要如何能够逃出这犹如牢笼的深宫? 她的手腕微微用力,慢慢从薛婉婷的手中抽离。 薛婉婷一愣,随即手中用力。 “母亲,我能来接你,自是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只要你愿意,哪怕有一点不愿意待在这里,我都能带着你成功离开!” 薛婉婷的眼眶本就发红,此时更是蓄起了泪。 这是她的母亲啊!日思夜想的母亲! 她看出了女人的迟疑,也看见了女人眸中的向往。 母亲是爱她的! 她紧紧抓住女人的手不放,泪水滑落。 “娘!跟我走!好不好……” 南帝的毒是她的母亲所下,等这几日过后,南帝回过劲,不知道会如何处置她的母亲。 她必须将母亲带走! 第266章 娘,跟我走! “好!娘跟你走!” 这声承诺如滚烫的烙铁,瞬间烫穿薛婉婷的心防。 她颤抖着低唤:“娘!” 这一声饱含千般委屈,与往昔任何一次呼唤都不同。 当母亲将她揽入怀中,所有的隔阂与疑惑,在这一刻尽数消散。 母女俩匆匆拭去泪痕,薛婉婷握紧母亲的手:“娘,我们得马上离开。您会凫水吗?” “放心,娘从前可不是深闺妇人。” 母亲眼底划过一抹追忆,欲言又止。 她想说,曾经她也是跟着上过战场的。 只是终究没有开口,有些事情,她不想让薛婉婷过早知道,那样对薛婉婷实在太残忍了。 薛婉婷没有注意到母亲的欲言又止,她走向烛台,拿起后,将烛台掷向帷幔。 烛火刚一接触到帷幔,瞬间点燃。 她揽着母亲翻窗而出,藏身青竹阴影中。 薛婉婷随手捡起一颗石子,朝着窗户掷去。 小小石子,威力却是极大,破开窗纸,精准砸中外间熟睡的侍女。 侍女本就睡得浅,被砸醒了,马上发现了不对劲。 她的脸色大变,随即连滚带爬地从小塌上下来,推开与里间相连的门。 “走水了!” 随着侍女的一声尖叫,院子里顿时“热闹”了起来。 她一边喊着,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女人,惊惧交加之下,腿都软了。 丫鬟婆子们闻声赶来,有的拿着盆,有的拿着桶,救的救火,找的找人,一时间,整个院子里乱作一团。 薛婉婷紧紧拉着母亲的手,听着她压低声音对母亲说:“娘,等会儿他们都被火势吸引,我们便顺势潜入水中。” “在水下务必放松,借着水的浮力,随波漂流。” 母亲点头,眼底满是疼惜。 她这才惊觉,女儿身上的伤口,在冰冷的溪水中该是怎样钻心的痛。 又过了一会儿,薛婉婷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牵起母亲的手:“在水下滋味不好受,还请母亲千万要忍耐。” “放心,就算再难受,娘也能忍下。” 她的女儿深受重伤都能忍,她这个作母亲的,便也能忍! 火势渐起,浓烟滚滚,暗卫进屋找人,就连冷宫侍卫也被惊动,纷纷赶来救火。 周围嘈杂混乱,薛婉婷知道时机到了。 现在就算是她的母亲实在忍耐不住,在水中发出声响或异动,也不会太过引起注意。 薛婉婷拉着母亲悄然潜至溪边:“娘,闭气!” 话音刚落,她便带着母亲沉入水中。 冰冷的水流瞬间淹没全身,伤口比之来之前更加疼痛,她几乎快要忍不住。 薛婉婷咬紧牙关,死死攥住她母亲的手,像是这样便能给予自己力量。 她的母亲亦是紧紧握住薛婉婷的手。 整个人浸在水中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听不到,看不到,耳朵和鼻子都进了水,寒凉刺骨,如同濒临死亡一般。 她的女儿现在该是多么的难受啊! 身上那么多伤,在这寒冷刺骨的水中,该是多么得疼啊! 原来她的女儿每一次来到她的身边竟然经历了这样的苦难。 女人鼻头发酸,眼泪落了下来。 这是她知道的,这些年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她的女儿又经历了什么? 她没有尽到作为一个母亲的半点责任。 自责的情绪汹涌澎湃,但脑袋却是渐渐清明,薛婉婷的叮嘱渐渐清晰。 察觉到薛婉婷握着她的手的力度逐渐减小,她也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两人牵着的手慢慢松开,身体也开始上浮,顺着水流而下。 薛婉婷心中默默计量着,不过是短短片刻的时间,却好似无穷无尽一般。 知道时间差不多了,薛婉婷睁眼,朝着她的母亲的位置游了过去。 她一把拉住母亲的手,她的母亲猛地睁开双眼,与她对视。 薛婉婷运起内力,单手揽住住母亲的腰身,点水而出。 两人周身被寒凉的溪水湿透,出了水,一股凉风袭来,只觉的整个身子都麻了。 薛婉婷将母亲带到一处隐蔽之地,这才放手。 薛婉婷的母亲呕出一口水,难受地捂着胸口,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像是在这一瞬间才重新找回了活着的实感。 她的身体本因为长时间服用软经散,就是快走两步也会喘,身体早已不复曾经,自是要比寻常人更为难受。 薛婉婷稳住心神,忍着不适,运起内力,给女人运气。 女人只只觉得周身涌过一阵暖流,难受地感觉稍缓了一些。 刚一缓过来,急忙阻止薛婉婷给她继续运起。 她满脸担忧地看向薛婉婷,只见女儿面色惨白如纸,嘴唇冻得青紫,身上的伤口在水中泡久了,也不知道情况到底如何了? “婉婷,你怎么样?伤口疼得厉害吧?” 她的声音颤抖着,满是心疼与自责。 作为一个母亲,她不仅不能帮忙,反而一再拖累。 薛婉婷收起内力,强忍着不适,摇了摇头:“娘亲放心,女儿没事的。” 薛婉婷看向冷宫的方向,冷宫那边火光冲天,声音嘈杂。 她的眸光一闪:“娘,您在这等我片刻,我去去就来。” 女人一把拉住薛婉婷,没有问薛婉婷去哪,只是目光担忧:“千万注意安全啊!” “嗯,母亲放心,现在冷宫那边乱着,你在这里好生待着,不要出去,便不会被轻易发现,我很快回来。” 薛婉婷说完,手腕微动,整个人便迅速朝着宫墙而去,快得让女人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她的女儿,好生厉害! 第267章 怪异的薛明善 薛婉婷很快回来,身上还背着一个包袱。 “娘,这里有一套宫女的衣衫,您先换上。” 女人没有问为什么要换宫女的衣衫,但薛婉婷叫她换,她便毫不犹豫地换了。 薛婉婷也迅速换上另一套,又将头发简单弄了一下。 她将两人换下来的衣衫收好,装在包袱里,背在背上,一边说着:“娘,现在那边正乱着,俗话说越危险的地方便越安全,我们就往冷宫去。” 女人点头:“好!娘都听你的!” 简单几个字,一句话,却是让薛婉婷鼻头不由得一酸,心里暖乎乎的。 这种独属于母女之间的全心信任,让她觉得她与母亲之间根本没有数十年的分开。 她收回思绪:“娘,你抓紧我。” 薛婉婷话音还未落下,女人双手已经牢牢环上了她的腰肢。 薛婉婷一手揽住母亲的肩,触动腕上开关,飞天锁启动,两人顺势飞起,朝着冷宫的方向而去。 他们刚在宫道拐角落地,便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薛婉婷心下一惊,迅速拉着母亲躲进阴影里,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两人屏息凝神。 几个侍卫举着火把匆匆而过,火光照亮他们腰间的令牌,正是当今皇帝的贴身护卫。 薛婉婷眉头微拧,嘴角带着讥讽。 皇帝还真是在乎她的母亲,自己都还吊着一口气,还能分出心思“关心”她们这边。 女人也瞧见了,她的眸光中有一瞬间的复杂,只是转瞬即逝。 恨吗?她不知道。 爱吗?她亦不明白。 一个男人,当她爱着的时候,为了皇位军权,将她拱手相让,求着她嫁给旁人。 当她好不容易死心,接受新的生活,有了幸福的家庭和可爱的女儿。 却又亲手将她的一切摧毁,将她囚在身边,口口声声地说爱她…… 这样的爱,让她痛苦,让她感到作呕。 母女俩心思各异,在阴影里等侍卫走远。 薛婉婷揽着母亲肩膀的手微微收紧,她想让母亲明白,现在母亲不是一人,母亲有她了。 女人意识到自己的思绪飘远,回过了神。 待侍卫走远,又来一群宫女。 母女俩对视一眼,随即一前一后,混入了宫女的队伍中。 走到冷宫庭院中,薛婉婷没有继续向前,拉着已经气喘吁吁的母亲停了下来。 女人不解地看着薛婉婷。 薛婉婷轻声说道:“娘,跟我来。” 众人行色匆匆,对于她们二人的离队,并没有引起注意。 薛婉婷带着母亲来到假山处,随即手在假山处按动。 假山缓缓移动,密道显了出来。 女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又看向自己的女儿。 能出现在皇宫的密道都是机密,她的女儿是如何知道的? “以前和萧奕轩一起来过。”薛婉婷解释道,“这条密道通往皇帝寝宫,以前他去你那,都是从这里出来的。” 女人点了点头,没有继续往下问。 此时的密道已经完全打开,薛婉婷拉着母亲迅速进了密道,身后的假山随即合拢。 薛婉婷将怀中的夜明珠拿出,密道内瞬间明亮。 她从身后背着的包袱取下:“母亲,这里面有水和干粮,您在这暂且待上一晚,皇帝现在以为自己身中剧毒,短时间内是不会进入密道,这里很安全。明日,我来接您。” 薛婉婷将包袱取下,交到女人手中。 女人接过包袱,却又一把拉住薛婉婷:“你一定要小心!” 今夜发生了这么多事,外面形势不知如何,但定是凶险万分,她怕薛婉婷出事。 薛婉婷点头,抱了抱母亲:“母亲,我们都会没事的,那些伤害过我们薛家的人也都会得到他们应有的下场。” 女人喉头哽咽,心头万般纠结。 最终通通化作一个“好”字。 薛婉婷放开母亲,转身出了密道。 女人看着渐渐合上的密道,和女儿隐入黑暗,消失不见的背影,眼泪潸然落下。 她的女儿啊!要是知道了所有真相,她的女儿会如何? 她不敢想,更不敢将所有的一切告诉女儿,她怕女儿承受不住! 薛婉婷不知道母亲的所思所想,她回了宫中的住处。 刚从窗户翻身进去,屋内的烛火便亮了起来。 薛明善的眸光沉沉,透着寒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薛婉婷脚下步子一滞,随即走了过去:“阿弟。” 被逮了个正着,她无话可说,也遮掩不住她的满身伤痕。 薛明善没有说话,起身走向她。 先是仔细地检查了薛婉婷的伤口,眸光依旧寒凉,但眉心却是拧得紧紧的。 他一把抓住薛婉婷的手腕,拉着薛婉婷在床边坐下。 拿出伤药,给薛婉婷处理伤口。 “嘶!” 原本已经痛得麻木的伤口,一接触药粉,钻心的疼痛瞬间传遍全身。 薛明善上药的手一顿,低垂着眉,依旧不说话,但手上的动作却是越发轻柔小心。 就在薛明善给薛婉婷处理最后一处伤口的时候,宫殿外传来声响。 “主子,宫里进了歹人,现在正在四处搜宫,眼下已经到了咱们这。” “知道了,退下吧。” 薛明善语气淡淡,并无起伏。 “阿弟,我先换件衣衫。” 薛婉婷想要抽回手臂,却被薛明善死死握住,另一只手依旧温柔至极地上着药。 没有得到薛明善的回应,薛婉婷又叫了他一声。 “阿弟” 薛明善在薛婉婷伤口处,轻轻吹着气。 薛婉婷只觉一股怪异之感涌起,心底有些发毛。 现在的薛明善实在是怪异,怪异极了。 侍卫的脚步声已经传来,在门外内外停下。 何二郎将侍卫拦在门外。 “王爷正在里面休息,还请止步!” 侍卫们可不管那么多,直只是说道:“明德王殿下,我等奉命搜宫,如有得罪,还望见谅!” 说完,也不待里面回答,便带着人朝屋内走去。 薛婉婷眉色焦急,心快要提到嗓子眼,她还穿着宫女的衣衫,身上又有伤,要是被发现,她狡辩不了。 “薛明善!” “哐当!” 就在门从外被踢开的同时,薛明善身如闪电,一把抱住薛婉婷滚入床中。 锦被翻卷而起,将他二人严严实实裹住。 薛明善在上,而她在下。 第268章 暧昧拉扯 他们离得极近…… 薛明善整个人将她包裹,垂眸一瞬不瞬看着她 薛婉婷脑袋蒙了一瞬。 她睁大了眼睛,随即也反应了过来。 薛明善是在帮她。 何二郎也跟着进来。 他站在床前,拦住侍卫上前的步子,与对面众多侍卫相对,豪不退让! “都说了王爷正在休息,你们竟还贸然闯入,堂堂南朝,竟然如此对待他国使臣,你们是当我们北朝没人了吗?” 薛婉婷听着何二郎不卑不亢的声音,越发觉得这何二郎还真是不错。 她看向薛明善,薛明善一双深沉如幽潭的眸子也看着她。 眸中酝酿的情绪让她无法分辨,只觉得心都禁止了一瞬。 这个时候,薛明善动了。 他的手指轻轻抚摸上薛婉婷头顶的头发,目光缱绻温柔:“别怕。” 薛婉婷的心脏再次跳动,却又乱了节奏。 薛明山瞧着她的眸光是那样温柔,就连她都要认为他们是真的有什么,薛明善是真的宠爱她。 薛明善的声音再起,他斜着看向几名侍卫,语气又变:“本王今天算是知道,这便是你们南朝的待客之道!” 话音一落,几名侍卫被薛明善冰冷得好似万丈寒冰的语气镇住。 为首的侍卫行礼:“明德王见谅,今夜宫中有贼人闯入,我们也是担忧您的安全。” “哼!好兴致全没了!” 薛明善收回视线,抱着薛婉婷一个用力转身,薛婉婷便从薛明善的身下换了个方向,整个人趴在了薛明善的身上。 她忍不住惊呼。 女子的声音在室内响起,让众人的面上都浮起一抹尴尬。 都说北朝民风开放,看来确实是真的了。 他们还在这站着呢,堂堂明德王也一点不顾及。 两人一上一下间,衣衫扯动,薛婉婷的脸正好贴在薛明善衣衫敞开的胸膛上。 薛明善的胸膛滚烫,跳得厉害,也灼热了薛婉婷的脸颊。 她的脸颊几乎红得快要滴血。 虽然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骗过搜宫的侍卫,但这些举动,实在是太过亲密了些。 薛明善将薛婉婷搂在怀中,手在薛婉婷的背脊上慢慢滑动,一股酥麻之感由背脊处传遍全身。 她不敢动,心道,薛明善其实可以不用做得如此逼真。 若是两人就静静躺在床上,侍卫也是不会真掀开他们的被子搜查的。 薛婉婷的呼吸几乎停滞。 侍卫们面面相觑,为首的侍卫犹豫了一瞬,终究不敢再上前,只低声道:“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还请王爷莫要为难!” 听侍卫这话,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意思了。 薛明善的手慢慢向下,停在了薛婉婷的腰间,慢慢停住。 “要搜便搜,搜了便走,本王的爱妾已经快要等不及了。” 说罢,不去管侍卫反应,只在薛婉婷的头顶落下一吻。 薛婉婷浑身一僵,看向薛明善,眸子中带着不可置信和慌乱。 她和薛明善是姐弟,即便是要骗过别人,这样的举动也实在是太过荒唐。 她慌忙撑起身子,想要与薛明善拉开一些距离。 腰上的大手猛地用力,一把扣住。 “别动。” 薛明善的嗓音低哑,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侍卫们开始搜狗,各个角落,就是连床底下也没有放过。 薛明善的眸色微动,却是没有躲避,只是定定地瞧着薛婉婷。 那样的眸色,让薛婉婷感到心惊。 侍卫反反复复搜了几遍,没有发现异常,便赔罪告辞。 薛明善感受着掌心的温热和柔软,心乱了节奏。 他看到了薛婉婷看他时,眸中的震惊和不可置信,还有慌乱。 但他就是不想收敛。 不仅不想收敛,反而想继续,更深层次的继续。 他的眸子发暗,落到了薛婉婷嫣红的唇上,喉结上下滚动,喉咙发紧。 只是这样的时间总是短暂,侍卫走了,属于他的温香也顷刻间消失。 薛婉婷一把掀开将俩人裹住的被子,迅速从薛明善身上下来。 薛明善只觉心头一空,目光涌起淡淡自嘲,还有落寞。 他就这么可怕,他的阿姐就这么不想与他靠近,避他如蛇蝎? 可是怎么办呢? 他一但认定了的,不管什么,他都是要得到的。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了几下,回忆着先前的温润细腻,慢悠悠起身:“阿姐,他们可能还在外面。” 何二郎也跟着侍卫退了出去,是已现下屋内只有薛婉婷及薛明善二人。 薛婉婷背过身,整理着衣衫。 “没事的,何二郎在外面呢,若是有什么,他会提前告知的。” 薛明善眸中划过一抹失望,她的阿姐可真是一点都不好骗。 既如此,他也该同阿姐好好谈谈其他的了。 “夜闯皇帝寝殿,火烧疯妃院,这些都是姐姐的手笔吧?” 薛明善虽然是在问,但语气却是肯定。 薛婉婷转过身,没有说话,但也不否认。 薛明善淡淡叹了口气:“阿姐还是这样,所有的事情都将我隔绝在外,真是叫人伤心。” 第269章 兄弟争锋 薛婉婷张了张嘴,最终又缓缓闭上,这无声的反应,已然是默认。 薛明善所言句句属实,她纵使有千言万语,此刻也无从辩解。 薛明善失望至极,猛地甩袖转身,声音里满是痛心:“你始终不肯信我!” 薛婉婷望着他单薄而落寞的背影,喉间仿佛塞了一团浸湿的棉絮,又重又闷。 夜风呼啸而过,将院外树木吹得沙沙作响,在这寂静得可怕的夜里,那声响格外刺耳,一下又一下,似是敲在她的心上。 她下意识地缓缓伸出手,想要拉住薛明善,可指尖刚要触及他的衣角,又无力地慢慢放下。 能怎么办呢?她肩负着不能言说的秘密,即便叫住了他,又如何能解释清楚? 薛明善闭紧双眼,似是在压抑内心翻涌的情绪,片刻后才缓缓睁开,大步离去。 姐弟俩之间,不欢而散的氛围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薛明善刚一踏出房门,何二郎立刻迎了上来。 他敏锐地察觉到薛明善脸色阴沉,说话也愈发谨慎小心:“主子,线人传来消息,太医院所有太医都匆匆赶去了南帝寝殿。” 薛明善双手背在身后,一边迈步向前,一边在心底暗自思忖:“难不成真是阿姐伤了南帝?” 想到这儿,他陡然停下脚步,眸色深邃如幽潭,让人捉摸不透其中的情绪。 “那边可有进一步消息?”薛明善沉声问道。 何二郎恭敬地躬身:“暂时还未有消息传来。” “没有消息?”薛明善眉头紧紧皱起,喃喃自语,“今夜之事,真的与那人无关?” 他满心疑虑,仅凭阿姐一人,如何能突破南帝身边众多暗卫的重重防护? 若不是她,究竟是谁下的手? 重重叹了口气,薛明善只觉一阵疲惫袭来,抬手按了按隐隐作痛的眉心,正要抬脚离开。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宫墙上飘落,一名蒙面黑衣男子拦在他面前。 “是你!” 薛明善又惊又疑,下意识地左右扫视。 那黑衣男子身形魁梧健硕,举手投足间透着深厚的武功底蕴,在他面前,皇宫守卫竟如同虚设一般。 “不必紧张,四周并无他人。”蒙面男子声音低沉而平静,转身道,“随我来。” 何二郎刚想跟上,却被薛明善抬手制止。 薛明善深吸了口气,背后的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浑身肌肉紧绷,最终还是抬步跟了上去。 第二日,天还未泛起鱼肚白,远在南安寺的太后突然匆忙回宫,就连卧病许久的齐王也被人抬着送进了皇宫。 何二郎将最新消息禀告给薛婉婷后,却并未退下。 薛婉婷抬起眼眸,目光清冷:“还有事?” 何二郎面露为难之色:“王爷吩咐,让我守着姑娘。” 话虽未说透,但薛婉婷瞬间明白,这分明是变相的软禁。 她深深吸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歉疚,看向何二郎:“如此,就只能得罪了。” “多谢姑娘体谅。”何二郎恭敬地躬身行礼,甚至主动向前迈了两步。 薛婉婷看着他这般恭谨的模样,心中暗自感叹此人不仅心思细腻,还十分通透。 “忍着些。” “姑娘但请动手,无需顾及在下。” 何二郎语气坚定,姿态未变。 薛婉婷手起刀落,劈向他的后颈。 待何二郎倒地,她稳稳接住,轻轻将他安置在地上,随后迅速扫视四周,确认没有可疑之人后,启动飞天锁,消失在夜色之中。 此时的皇宫内,因刺客的出现和皇帝的病重而人心惶惶。 靖王与南川王在南帝寝殿外长跪不起,恳请入内侍疾。 然而,南帝却只宣召了胞弟安王,还命太监传旨,让靖王与南川王先行回府。 靖王与南川王对视一眼,又迅速移开目光。 如今南帝膝下只剩他们二人,本应是他们在旁侍奉,可南帝却偏偏宣了安王,这不禁让二人心中警铃大作,隐隐生出不安。 太子之位一直悬而未决,两人各怀心思,都在暗中盘算着自己的利益。 南川王心中忐忑不安,靖王与丞相嫡女联姻,背后有丞相府的势力加持,实力大增。 若是父皇病情持续恶化,需要选一人暂代朝政,靖王显然更有胜算。 想到这儿,他深吸一口气,准备起身回府,与幕僚们商议应对之策。 靖王将南川王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心中暗自冷笑。 同为皇子,他自然能猜到对方心中所想。 见南川王要走,靖王不但没有起身,反而不慌不忙地掸了掸衣襟上的褶皱,跪得越发笔直,姿态端庄肃穆。 “二弟,既然父皇让你我回府,那我们便先回去吧。” 南川王刚站起身,膝盖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可当他转头一看,靖王却一副要跪到地老天荒的架势。 他心中暗骂,深知若是自己此刻离开,日后父皇知晓,定会对他心生不满。 可膝盖的疼痛实在难以忍受,再瞧瞧靖王,依旧跪得笔直,面色平静,仿佛毫无疲惫之感,这让他一时之间进退两难。 靖王语气淡然,看都不看南川王一眼:“父皇体恤我们,是父皇仁慈。但我们身为皇子,父皇病重,又怎能不在此守着?” 这话一出,南川王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这一顶“不孝”的大帽子扣下来,他就是想走也走不成了。 无奈之下,南川王只能咬着牙重新跪下,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靖王见此情景,心情颇好,他慢悠悠地站起身:“仔细想想,大哥说得也有道理。父皇让我们回府,也是心疼我们。那我就先回去了,免得在此打扰父皇休息。” 南川王震惊地看着靖王,这才恍然大悟,自己被对方狠狠耍了一道。 怒火在心中熊熊燃烧,可碍于这是在南帝寝殿外,他不敢将情绪表露出来,只能硬生生地将这口气咽回肚里。 靖王向他行了一礼,随后转身离去,一边走,一边在心中盘算:看来父皇的病情确实不容乐观,得尽快与谢丞相商议对策,还要派人找到薛婉婷,让薛家旧部暗中做好准备,以防万一…… 第270章 兄弟交心 “两人都走了?” 南帝轻声说道,语气因为极力隐忍着疼痛变得有些暗哑。 “是的,两位王爷已经离开。” 李德全立在一旁,听到南帝说话,心头不禁一酸。 昨夜都怪他没有保护好解药,若是解药未丢,南帝也不会遭此大难。 南帝斜着眼看了一眼李德全,又看向坐在床边的安王:“你看朕的这两个儿子,一个城府极深,当年用计攀上薛家,从冷宫出来,又能在薛家出事后,迅速找上谢家,让谢家嫡女非他不嫁。” 南帝喘了口气,安王给他顺着胸口:“皇兄好生休息,我已经派人去南疆取解药去了,到时解了毒,您还要好好看护这个天下。” 南帝摆了摆手,这“热怒”之毒已经折磨得他生不如死,说些这些转移注意力,反而能让他觉得没那么度日如年。 “还有一个,既无狠辣手段,又无仁义之心,又不够聪颖,极容易让人左右,难堪大任。” 安王知道南帝的意思,看着因为太子遇难,苍老许多的兄长,心下难过。 当年虽身为皇子,但父皇视他们于无物,日子过得艰难。 兄长比他大上很多,几乎将他当成了儿子在教养照顾,为他清除所有危险与障碍,将他保护得极好。 他知道兄长身上有几条疤,有几道痕。 也知道他和母妃能在后宫越过越安稳,到后来的享受富贵荣华,都是兄长在战场上一刀一枪厮杀出来的。 他和兄长一样,怨恨父皇。 可,或许兄长没有察觉,现下的他,和当年的父皇又何其相似。 安王淡淡叹了口气,他的两个侄儿和曾经的他们又何其相似。 南川王是母后为了兄长的子嗣绵延,暗中给兄长下了药。 靖王是其生母为了上位,趁着皇兄酒后,爬了皇兄的床。 虽都非兄长所愿,但他们来到这个世间,也不是他们能够选择的。 南帝将手覆在安王的手背上,紧紧地握住:“他们都非朕心中所愿,所以,若是朕有任何不测,这个皇位只有你来坐,朕才放心。” 南帝这话若是说给除安王以外的人听,那必然是不知几分真心,几分试探。 可说给安王听,那便是只有真心。 李德全在南帝身边多年,就算是南帝不说,也能够猜到几分。 先前他以为靖王会有机会,但通过赐婚一事,他便知道靖王已经出局。 其实,南帝是最不喜欢南川王的,所以在南川王一成年,便早早封了王,给了偏远贫瘠的封地,赶得远远的。 南川王和靖王争来争去,却不知道自己早已出局,实在是可悲。 而南帝有心放任两人明里暗里相争,也不过是为了平衡朝局,顺势清除不轨之臣。 最是难测帝王心啊! 哎! 李德全暗暗瞧着南帝与安王二人。 见安王听后,面上并无喜色,反而变得沉重。 “臣弟一心向往闲云野鹤般的自由日子,皇兄您是知道的。” 南帝手上力道再次加深,枯瘦的手指几乎陷进安王皮肉里:“你能文善武,谋略也是顶尖,你是我亲手教授,我知道你的才能。现在我是以一个兄长的身份在请求你,你都不肯吗?” 南帝剧烈咳嗽起来,竟咳出了丝丝鲜血。 “皇兄!” “皇上!” 李德全和安王几乎同时开口。 安王从李德全手中拿过帕子,给南帝擦拭嘴角的血迹。 “李德全,这是怎么了?为何皇兄会吐血?” 安王有些手足无措。 他明明记得“热怒”并不会让人吐血。 “王爷!自从太子殿下生死不明,陛下便气结于心,忧思成疾,身子早已大不如前了。” 李德全跪在床边,老泪纵横。 他怕南帝的心思深沉如海,但多年主仆,对南帝的主仆之心也是真的。 “皇兄,你怎么一点也不同我说?什么事情都一个人承担,你该早早便同我说的!” 安王语气哽咽,身子都有些颤抖。 南帝喘了口气,瞧着愈发虚弱。 “我是你兄长,我能护你一日安稳无忧,便会护你一日,如今,我已是油尽灯枯。轩儿看来是回不来了,现在唯有你了。” 说起太子,南帝眸中哀伤一片。 “是我对不起他,对不起他的母后。” 安王自是知道南帝说得是什么,当年皇兄皇嫂与薛家夫妇之间的爱恨情仇,他都知道。 他反手握住南帝的手:“皇兄,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就不要再想了。轩儿那边还是要继续找,您也一定要坚持住……” 他停顿一下,终于下定决心,随即道:“若是真有那日,我会替皇兄守好这个天下,也会继续寻找轩儿,若有一日轩儿能回来,这个天下便还是由他来坐,我会辅佐他,直到他能独自守护这个天下。” 得了安王的承诺,南帝波动的情绪总算平稳了些。 “谢谢你,为兄谢谢你啊!” 南帝的眼眶发红,他很欣慰自己的弟弟能有这个心,但是他很清楚,他的太子是不会回来了。 他的轩儿啊! “噗!” 又是一口鲜血吐出。 安王和李德全又是齐齐一惊,李德全急忙跑出去,喊候在外间的太医。 太医鱼贯而入,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第271章 带母脱身 昨夜飘了细雪,今儿的天气格外寒冷。 寒风裹着细雪掠过宫墙,薛婉婷贴着如同血浸的宫墙疾行。 因着昨夜南帝被刺,宫里各处都增加了侍卫,冷宫这边更是增加了双倍。 巡逻的侍卫整齐的脚步声,铁甲碰撞声在冷宫寂静的宫道上显得格外刺耳。 薛婉婷好不容易来到冷宫假山处,就见那里的侍卫格外多。 薛婉婷心中暗忖,现下情形,她不能轻举妄动,否则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思忖片刻后,薛婉婷毅然转身,朝着废妃们居住的地方走去。 当她推开冷宫那扇腐朽的木门时,一股霉味混合着劣质碳火燃烧后产生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呛得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院内一共有十几间厢房,此刻却是静得瘆人,仿佛一座死寂的牢笼。 唯有那风吹着随时都可能垮掉的窗户,发出“吱呀吱呀”的摇晃声,以及从屋内隐隐传来的咳嗽声。 薛婉婷站在门口,眸光复杂地望着屋内的景象。 冷宫,她并不是第一次来。 从前的她,天真烂漫,从未见过如此荒凉破败的场景,只觉得这里新奇有趣。 那时的萧奕恒陡然从这破败荒凉的地方“走出来”,身上带着的温润如玉,与冷宫格格不入,让她竟一时间晃了神。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讲的大抵就是这样。 她那时不懂,这样荒凉破败之地,实则是一座吞噬人心的牢笼,一旦进入,便只能孤独地等待着生命的终结。 陷入里面的人,想要抓住任何一个可以逃离的机会。 斑驳的墙壁、腐朽的梁柱、破旧的窗户,无一不在诉说着这里的荒凉与凄惨。 居住在这里的人,又怎么可能真的如她从前所想的那般超脱世俗,安之若素? 薛婉婷轻轻叹了口气,定了定心神。 “各位娘娘,走水了!”薛婉婷故意让声音带上颤抖,迅速将冷宫宫殿内的屋子门一间一间推开。 听见走水了,冷宫的妃子们纷纷惊慌失措地从屋内跑出来,脸上满是恐惧与无助。 她们衣衫单薄,乍一出来,止不住瑟瑟发抖。 薛婉婷看着他们聚在一起,暗暗朝几人说了一声抱歉。 “哪里走水了?哪里走水了?” 大家看着她七嘴八舌的问道。 薛婉婷手指向先前推门时,趁机引燃的一间屋子。 屋子火势已经逐渐变大。 “怎么天天走水啊?”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有人抱怨,有人害怕。 “这样,各位娘娘先往假山那边避一避,哪里地势宽,离这远,又有侍卫守着,定然会没事的。” 薛婉婷也不管众人的你一言我一语,提步就往外走,一边走着一边焦急道:“娘娘们快同我来,再不走,火势便越发大了!” “哎呀!这可怎么办呀,这里被烧毁了,咱们以后住哪里啊?” “是呀!以后可怎么办呀?” 众人虽是抱怨,却也是极为惜命的,听着薛婉婷的话,骂骂咧咧地跟在了薛婉婷的后面。 “各位娘娘不用过分担心,你们都是先帝时期的老人了,这里被烧毁了,皇上定然会安排其他的地方供您们居住,地儿嘛,未必会比这里差。” 薛婉婷心中有愧,尽量说着安慰的话。 不过她这话不假,若是冷宫被烧毁,定然是要妥善安顿先帝时期的废妃的。 薛婉婷领着众人快速往假山方向走去,在快要靠近假山时,又是高声喊道:“走水了!走水了!快救火啊!”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为首的侍卫手持长枪,目光如炬,大声呵道:“何人在此喧哗?怎会走水?” 薛婉婷心中一紧,面上却强装镇定,急忙迎上前去:“大人,冷宫娘娘们所住的地方,不知怎的突然就起火了,奴婢怕各位娘娘有危险,这才想着先将她们转移到安全之地。” 为首的侍卫目光一凝,目光扫过瑟瑟发抖的众人,见并无异样,又才看向远处冷宫妃嫔居所,火舌已经窜上屋檐。 为首的侍卫咒骂一声,挥手下令:“留两人守着,一人去叫人援助,其余人救火!” 薛婉婷趁着侍卫离开时短暂的混乱,趁机潜入假山处,打开开关,迅速进了密道。 “娘!” “婉儿?” 两人同时发声。 女人将怀中夜明珠拿出,洞内瞬间有了光亮。 “娘,您受苦了!” 母女俩一见面,都是对彼此的关心和担忧。 薛婉婷替母亲整理了衣衫,确定没有什么大问题,又才继续说道:“外边现在正乱着,我们趁机出去。” 女人点了点头:“娘都听你的。” 薛婉婷又说了一些需要注意的,打开了开关。 两人一前一后,走的是最规范的宫女步伐。 外面侍卫走了一部分去冷宫妃嫔住的宫殿去灭火了,剩下的人不多。 妃嫔们站在一起,脸色也都不是很好看。 薛婉婷带着女人走到废妃的身后,由于二人都是穿着宫女的衣衫,现场又是一片混乱,并没有人觉得不对。 薛婉婷在地上捡起一颗小石子,朝着前面第二排的废妃的屁股上掷去。 只听“哎哟”一声,那名废妃猛的捂住了自己的屁股,狐疑地转头,看向站在她身后的废妃。 “看着我做甚?” 那废妃不明所以。 “你刚刚是不是踢我了?” “谁踢你了?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两人之间两人之间的争吵瞬间吸引了侍卫和其他废妃的注意。 为首的侍卫皱眉呵斥:“吵什么!” 只是这些妃子被关得久了,早就已经有些疯魔了,一闹起来,谁来了也不好使。 就在这时,薛婉婷再次像那废妃掷了一枚石子。 那废妃再次被打,不管不顾了起来,朝着另一名废妃便是一巴掌。 “你敢打我?” 另一名废妃吃痛,眼底瞬间腾起怒火,两人扭打在了一起。 石子再次掷出,打向了不同的废妃。 场面一时间不可控了起来。 扇巴掌,扯头发,你打我,我打你,彻底乱了套。 侍卫见场面失控,额头青筋暴起,冲着手下大吼:“都愣着干什么!快把人拉开!” 虽然都是冷宫的废妃,死伤一两个还好说,要是都受了伤,他定然也是要受惩处的。 侍卫得令上前,想要将打成一团的废妃们分开。 只是侍卫只有一人,又顾忌废妃的身份,束手束脚,加之废妃们扯头花的战斗力惊人,侍卫还没将人拉开,便女人们围了起来。 她们也不互相抓扯了,全部一窝蜂地朝着侍卫身上招呼去了。 小侍卫招架不住,朝着为首的侍卫喊“救命”。 为首的侍卫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都愣住了。 薛婉婷拉着女人,趁乱离开了现场。 第272章 好消息 此刻,齐王殿内气氛凝重,众人皆严阵以待。 齐王双目紧闭,卧于床榻之上,腿间疼痛依旧如潮水般翻涌,整个人显得萎靡无力,仿佛被抽去了周身的气力。 左羽掀帘而入,吸引了屋内所有人的注意。 他掸了掸衣襟,将肩头的落雪掸去,外面又下雪了,今年南安的冬天比之以往任何一年都要寒冷。 他先是给齐王见行了礼,趋近床榻,轻声禀告:“王爷,据线人急报,昨夜陛下遇刺,如今身体状况堪忧。” 齐王缓缓睁开双眼,目光投向立在一旁的左羽,沉声道:“陛下身旁高手环伺,竟还能被刺客伤至这般境地。可知是何人所为?” 左羽微微俯身,压低声音道:“暂时尚未查明,刺客也未能缉拿归案。” 齐王转而看向林肖,问道:“你怎么看?” 林肖听闻左羽所言刺客未被抓到,心中悬着的那块大石悄然落地。 进宫之前,李老曾寻到他,告知薛婉婷取走了能令人混淆热怒的药物,再结合左羽先前所述之事,他几乎下意识地将二者联系到了一起。 他心里明白,薛婉婷如此行事,十有八九是为齐王寻觅解药。 他深吸一口气,虽是知晓了薛婉婷没有被抓,但不知道薛婉婷现下的我具体情况,始终无法放心。 还有……也不知,薛婉婷是否已从南帝处成功取得解药? 林肖强压下内心翻涌的思绪,开口道:“王爷,如今您的状况众人皆知,可那人仍将您宣召入宫,想必此事或许与您有关,亦或是有人觉着与您有关。” 齐王闻言,苍白的手指不由自主地紧紧攥住锦被,指节泛白:“你的意思是,有人欲借陛下遇刺之事,将脏水泼到本王身上?” 林肖话到嘴边,却又生生咽下。 他明知齐王有所误会,可偏生无法言明,这种有口难言的滋味,憋得他难受至极。 未等他思索出如何引导齐王接近真相,便又听齐王接着说道:“还是说有人贼喊捉贼,故意为之?” 齐王没有直接点明,至于是谁贼喊捉贼,这个人嘛……自然便是自导自演的南帝。 要说这个世界上最讨厌,最憎恨齐王的人是谁,那南帝便是首当其冲。 “正是!定是如此!明知道王爷旧疾复发,寒气入体,不宜劳累奔波,却故意借题发挥,分明是不想让王爷好过!”小康子满脸愤懑,气呼呼地说道。 一旁的左羽虽未言语,但从他的神情中也能看出对小康子说法的认同。 林肖一时语塞,心中满是无奈,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若不是他知晓薛婉婷回宫时带着药物,恐怕也会同小康子等人想法一致,小康子他们这样想,并不能怪他们。 齐王咬牙,也不只是双腿的疼痛让他难以忍受,还是心中升起的愤怒让他更为难受。 他看向林肖等人,沉声道:“这几日务必时刻保持警惕,且看那人究竟意欲何为!” “唯!”众人齐声应道。 林肖走出齐王寝殿,心中想着事情,面色有些不好看。 就在这时,一颗小石子不偏不倚地落在他身上,他目光骤然一凝,瞬间警惕起来。 “谁?”他厉声喝道,视线如鹰隼般迅速投向石子飞来的方向,脚步沉稳地跨了过去,手上暗自运起内力,周身气息陡然凌厉。 行至长廊拐角处的一隐蔽处,招式刚欲发出,便见薛婉婷从拐角处走了出来。 林肖顿时一惊,随即面上又是一喜。 “林叔!”薛婉婷轻声唤道。 林肖疾步上前,将薛婉婷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担心地问道:“你可有受伤?” 薛婉婷瞧着林肖的模样,便知他已然知晓昨夜之事。 她轻轻摇了摇头,浅笑道:“有惊无险。” 林肖上下打量着薛婉婷,见她气色略显苍白,便知她有所隐瞒。但既然她不愿多言,他也未再追问。 这时,他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也注意到薛婉婷身后还站着一位身着宫女服饰的女人,蒙着面,看不清容貌。 林肖看向薛婉婷,眼中带着疑惑。 薛婉婷抿了抿唇:“林叔,我知晓王爷在宫中有线人,能否劳烦您帮我将此人送出宫去?” 林肖微微一怔,又仔细打量了那人几眼,问道:“她是谁?” 薛婉婷眸光微凝,直视林肖,认真道:“一个对我和薛家极为重要的人,林叔,您能帮我这个忙吗?” 林肖的目光在那女子与薛婉婷身上来回逡巡,心中满是狐疑。 他心想,既是要送出宫去,为何不求助靖王?相较齐王,靖王要将人送出宫来,显然更为容易。 薛婉婷轻咬下唇,从怀中掏出一只瓷瓶,递到林肖面前。 林肖的思绪瞬间被拉回,他盯着瓷瓶,声音微颤:“这是?” 其实心中已然有了答案,却仍不敢置信。 他死死地盯着薛婉婷手中的瓷瓶,这一刻,仿佛连呼吸都停滞了。 “这是昨夜从南帝处取得的解药,不过以防万一,还需请李老检验一番,才能给王爷服用。” 林肖颤抖着接过瓷瓶,鼻头陡然一酸。 平日里面对刀山火海都能面不改色的他,此刻却险些落下泪来,心中涌起一股想要大哭一场的冲动。 倘若这解药毫无问题,王爷便能重新站起,摆脱病痛折磨,也能…… 他不敢再往下想,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 他紧紧握住瓷瓶,看向薛婉婷,突然深深一拜。 薛婉婷见状,连忙侧身避开,轻声道:“林叔,您这是做什么?” 林肖声音哽咽,眼眶泛红:“你不顾生死,为王爷寻得解药,值得我这一拜。” 薛婉婷将林肖扶起,柔声道:“林叔,王爷对我亦是真心相待。况且,若有朝一日能为薛家满门复仇,我做这些亦是心甘情愿,您无需如此。” 薛婉婷心中思绪万千,她千方百计接近齐王,所求不过是有朝一日能为薛家洗雪冤屈,让那血海深仇得报,对于齐王,她好似有太多欺瞒与算计。 所以这一拜,她不敢受,也不能受。 林肖并不清楚薛婉婷的所思所想,现下解药在手,一切便皆有可能了。 他再次看向站在一旁的女人,手中的解药让他无法对薛婉婷的请求再有任何疑问,就算是有,也都该收起来才是。 “好,你将人交给我,我会让人将她送出宫的。只是不知要送往何处?” 薛婉婷看了女人一眼,随即开口道:“就齐王府中。” 林肖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 薛婉婷朝着林肖行了一礼:“现下有些事情还不能告知,但还请林叔信我,我定然不会做出有损齐王和齐王府之事的。” 林肖的眸色深了几许,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第273章 薛明善的计谋 薛婉婷将母亲的事情安排妥当,心头大石落地,总算能暂时松一口气。 这一来一回,中间又是耽误许多时间,再回到住所时,已经过了晌午。 门扉半掩,何二郎倚在窗边候着,见她身影,紧绷的脊背陡然松弛,长舒出一口气。 薛婉婷抱歉地看向何二郎:“你没事吧?” 何二郎揉了揉脖子,摇头:“还有一些疼,但不要紧的。” “我这里有药,待会儿你离开的时候带上一瓶,用药油揉一下,应该会好上很多。” “谢谢姑娘。” 何二郎说着话,但是面上的神色却是带着些凝重。 薛婉婷跨过门槛,走到小几旁坐下,掺了一杯凉茶:“他来过了?” 虽是在问,但是薛婉婷却是肯定的语气,也只有薛明善来过,何二郎才会出现这样凝重的神情。 何二郎喉头微动,开口说道:“王爷已知姑娘擅自离宫,当时……”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薛婉婷微微皱起的眉心:“王爷当时面色阴沉得可怕,只命我捎句话。” 薛婉婷喝了一口冷茶,冷掉的茶水顺着喉管流入,仿佛浸入了心脏,让她的一颗心顿时凉了半截:“什么话?” “请姑娘准备出宫。” 茶杯磕在几案上发出脆响,薛婉婷盯着泼在虎口的凉茶,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 南帝怎会轻易放北朝使团离宫? 除非…… 她忽然攥紧茶盏,指节泛白:“他在哪?我要见他!” 何二郎躬身呈上一枚刻着“明”字的羊脂玉牌:“王爷说,若是姑娘听后,定然是要见他的。但请姑娘照顾好自己,他会尽快解决好所有事情,然后同姑娘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所有事情重新开始,请姑娘您记住自己的诺言。” 她的诺言吗? 薛婉婷心绪复杂,薛明善究竟要干什么? 何二郎仔细地瞧着薛婉婷的模样,暗暗叹了口气。 当从薛明善口中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实在是太过让他震惊。 薛明善对薛婉婷的独占欲,已经昭然若揭,二人对他都有恩,他希望他们都好好的。 何二郎定了定心神,继续说道:“有此玉牌,北朝暗桩皆听姑娘调遣。” 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嘈杂的声响。 薛婉婷眉头微拧,起身走向床边,推开窗户。 只见远处火光四起,俨然就是薛明善的住所。 “你知道他的计划吗” 何二郎望着火场腾起的浓烟,缓缓摇头:“明面上的事归我,其他的事情都是由北朝官员和暗卫在做。” 对于今天这场大火,他可以说是毫不知情,也不知道薛明善此举的用意。 他收回思绪,看着依旧穿着宫女服饰的薛婉婷,说道“还请姑娘速换回北朝服饰。” 薛婉婷放下窗户,面上的神情已经恢复如常:“你出去等我。” 薛婉婷很快换好衣衫,戴上了面帘。 薛婉婷及何二郎二人一前一后,疾步朝着薛明善的住所赶去。 一路上,都是此起彼伏的呼喝声。 救火的宫人们提着水桶来回奔忙,却盖不住北朝官员们的怒斥。 “南朝皇宫中的守卫都是摆设吗?哪有那么多的意外?这接二连三的起火,我看分明是蓄意谋害!” “若明德王有闪失,北朝铁骑定会再次踏入南朝境内!” 一名北朝官员甩着膀子,抡着胳膊,若不是其他官员拉着,拳头便已经招呼上了南朝负责宫廷秩序安全的官员身上了。 南朝官员心里苦啊! 他身为卫尉,负责宫廷的安全秩序,这火是接二连三地烧。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都难辞其咎。 现下是南帝身体不适,暂时没有处置他,事后是必定会追究他的失职之罪的。 卫尉强作镇定:“火势蹊跷,一切尚未查实定论,还请大人慎言!” “我呸!不是你家的主子,你自是不担心,当初我家主子要是住到外面驿庄,又怎会有此一难!都是你们不放我家主子出宫,现在出了事情,还敢大言不惭!” 他的眼中寒芒毕露,手被拉住使不上力,气急了,两脚凌空,朝着卫尉踢去,却又是让人架着拉开。 场面一时好不热闹。 东越、西临及北漠的官员也来到现场,大家本来就住得近,一听到动静,便都来了。 见此情形,东越的使者也是面露担忧:“是呀,这一两天,皇宫中频频走水,这也让我们住得不安生呀。” 北漠及西临使者及官员都未说话,前者是不敢说,后者是不想说。 薛婉婷开放握在手中的玉佩,任由玉佩自由垂落在腰侧,抬步走了过去。 刚一走近,便开口问道:“王爷呢?” 在场的人下意识朝她看来,本不想搭理薛婉婷的北朝官员,视线在落到她腰间的玉佩时,愣了愣,随即态度恭敬了起来。 “王爷午间的时候觉得有些乏累,便在房中休息,不知道为何,突起大火,现在王爷还在里面……” 她抬眼朝着南朝负责宫廷秩序安全的卫尉,声音冷如霜雪:“还请这位大人,加派人手,务必将王爷救出。” 卫尉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火势蹊跷,并不是他为了推卸责任胡诌,而是确有其事。 不仅是今天这一场大火,前面那两场大火也是,只是前面的其中一场事关皇室秘辛,他不能擅自揣测,可第二场和眼下这一场,明眼便是有人故意而为。 卫尉咽下喉头的苦涩,虽是如此,可他堂堂卫尉,还轮不到一个别国王爷的侍女来教训,正要开口,便听有太监喊道:“安王到!”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安王带着几个随从大步走了过来。 安王乌发束金冠,着一袭玄色锦袍,举手投足间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 “拜见王爷!” 卫尉先众人一步行礼。 其余人见状,也跟着行了礼。 安王先是看向火势已经灭掉大半的房屋,转而又看向在场的人,开口说道:“诸位免礼。” “皇兄今日身体不适,此事暂由本王来处理,这火势蹊跷,待本王查清,定然会给各位一个交代。” 北朝官员闻言,眸中划过一道精光,冷笑开口:“现下我朝明德王住所失火,明德王生死未卜,安王觉得我们能有这个闲心等你们的调查?” “那要如何?还要叫本王给你们一命陪一命不成?本王傲视不知,若是在北朝,出了这样的事情,北朝又会如何?难道不需要调查?” “你们究竟是想要一个交代?还是只想胡搅蛮缠?你们身为北朝官员,也是住在这里的,怎么就只有你们跑出来了?你们的王爷没有出来,怎么没见你们第一时间进去救人?” “到底是你们玩忽职守?还是别的什么?你们非要我说明白吗?” 安王动了怒,身上独属于皇室的威亚倾泻而出,一时间倒是让北朝官员闭了嘴。 官员气焰被压,想要继续说两句,嘴巴张张合合,终于稍微稳住了心神:“安王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王爷如今生死未卜,殿下若无心救人,便请莫要在此添乱。” “大胆!”安王身旁的侍卫抽出佩剑,直指北朝官员。 其余北朝官员见状,虽没有武器,但个个上前,一时间两方剑拔弩张。 第274章 出宫 “安王殿下!” 薛婉婷与安王隔着人群相望。 “你是何人?” 薛婉婷上前,北朝官员自动朝两边散开,将中间的位置让了出来。 安王眸色暗了一瞬,视线在薛婉婷身上下打量。 见这些人的反应,俨然是以薛婉婷为尊的,服饰虽是华贵,但也瞧不出具体身份。 “你又是何人?” 薛婉婷行了北朝礼:“我乃是明德王贴身侍女。” 原来是个丫鬟,还是一个让明德王身边的人都恭敬有加的丫鬟。 安王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你有话要说?” “我等身家性命全数系于王爷身上,若是王爷有个什么万一,我们这些人便也只能跟着一起,这种情况,言语上难免激动了些,还请安王殿下见谅。” 安王瞧着薛婉婷,先前被北朝官员引起的火气暂时压了下来。 他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现下皇兄身体不适,由他暂代朝政,这群北朝人莽撞无礼,他便也不会客气。 还有,这场火到底是怎么起的? 谁都没有被困,却偏偏将北朝的明德王给困在了里面,要说着这里面没有猫腻,谁信? 安王摆了摆手,朝着卫尉说道:“传本王的命令,从各处抽派人手,参与救火。立即封锁宫中各个出口,一旦发现可疑人员,立即扣下。” 卫尉跪下听命,随即转身执办。 薛婉婷心头下意识地一紧,随即又缓缓放松。 幸好她一早便带着母亲去找了林肖,按照林肖的计划,母亲现下应该已经出宫了。 若是再晚些,母亲便出不去了。 见安王明显淡了不少怒意,薛婉婷接着说道:“谢安王殿下。” 安王摆了摆手,亲自指挥着现场的侍卫和宫人们灭火。 薛婉婷给了北朝官员一个少安毋躁的眼神,带着几人也参与到救火的队伍中。 各国使者见状,也将能抽调出来的人手抽调出来,救火的队伍一时间壮大了不少。 这场火势凶猛,所有人尽全力,也用了足足两个时辰才将火熄灭。 显而易见,在现场并没有找到明德王的尸体。 面对这一情况,所有人都沉默了。 宫中所有出口封锁,地毯式地在宫中各个地点搜寻,仍无所获。 一个大活人,就这样凭空地消失在了南朝皇宫之中。 同一时间,齐王与南帝也都知道了明德王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南帝躺在软榻上,虽然依旧疼痛,但痛得久了,也就习惯了,面上除了看着苍白了一些,便也没有其他的异样了。 “人就这样消失不见了?” 南帝眉头深锁,眸色沉沉。 安王揉了揉眉心,光是这一日,他便觉得疲乏不堪,这皇帝还真不是人当的。 他更加佩服自己的兄长,同时又有些心疼。 “这火势蹊跷,但并不好调查,但当时我赶到现场的时候,北朝的官员虽然十分愤怒着急,但说来说去都是说您当初若是不留明德王在宫中,便不会有今日这事。” “他们想出宫?” 南帝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便说了出来。 “对,不仅他们,还有东越的也在一旁附和。” 安王继续说道。 腿上痛感突然加大,南帝咬牙闭眼,待这股剧痛散去一半,又睁开眼。 “让他们出宫。” 安王不理解:“这摆明有阴谋,为何我们还要顺他们的意?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岂不是更好掌控?” “既然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我们将这些人拘在宫中,反而让他们多加警惕,放出去,让他们觉得我们理亏,加派人手看着,一旦有异动,马上来报。” 安王如醍醐灌顶,点了点头:“好,我立马安排人手去办。” 而此时齐王这边,在知道薛明善消失了时,所有人都沉默了。 小康子最先沉不住气:“什么叫不见了?咱们王爷的腿还指望他呢!” 左羽也是眉头紧锁,虽然他也知道从薛明善那里得到寒芝草的概率不大,但是总算是一线希望,现下薛明善不见了,齐王以后又该如何呢? 林肖眸色暗了暗,薛婉婷给他的解药还在他胸口处放着,只是一则还没有给李老看过,二则,若是现下拿出来,齐王若是问起,便不好说了。 现在对于他们而言,明德王手中的寒芝草已经不重要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他们必须尽快出宫。 若是李老检查了解药没有问题,齐王便能站起来了。 所有事情便都能提上日程。 齐王面上也是有一瞬间的失望,薛婉婷早就和他说过,不能将希望全部寄托在薛明善身上,他虽是同意了薛婉婷的提议,但更多还是偏向薛明善那边。 现在看来,薛婉婷的想法是完全正确的。 可这么久了,李老那边依旧没有研制出解药,南帝那边也停了对他下药,他突然觉得很迷茫。 看不清前方的路,抑或是,他的脚下根本就没有路…… 他的眸子再次渐渐失去光亮,深深的无力感将他包围。 林肖如何不明白齐王的所思所想,但…… 他张了张嘴,又缓缓闭上。 再说薛婉婷这边,虽是有了薛明善给的玉佩,但官员们个个都是口服心不服。 他们对薛婉婷的多管闲事,破坏了他们的出宫计划颇有微词。 “姑娘,先前若不是你给那安王找台阶,我们已经出宫了。” “对呀,王爷在他们宫中出事,他们心虚,我们趁热打铁,他们定不敢不答应的。” 何二郎站在薛婉婷的身后,看向对面坐着的一群咄咄逼人的官员。 “若不是姑娘及时将冲突化解,你们可没有机会坐在这里责备姑娘。” 何二郎忍不住开口,他和这些北朝人不一样,身为南朝人,还是一个从底层爬起来的南朝人,自是知道南朝之人的处事方式态度。 北朝人什么事情都直来直往,而南朝人一件事,可以绕来绕去,绕上半天才让你听明白。 换句话说,南朝不吃北朝那一套,也得亏薛明善提前给他说了,凡事多听薛婉婷的,今日这事若不是薛姑娘出手,安王必定不会轻易饶了带头顶撞之人。 薛婉婷有些诧异地瞧了一眼何二郎,又觉得理应如此,何二郎的聪明机智,她并不是第一次见。 她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大家少安毋躁,安排我们出宫的旨意,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众人还以为薛婉婷要说什么,在听清楚薛婉婷说的什么以后,顿时嘘声一片。 他们不明白薛明善为什么要将玉佩给薛婉婷? 他们所有人都知道薛明善不是一个感情用事之人,看来以前的冷静自持,是没有遇到让他感情用事之人。 现在遇到了,也开始头脑不清了。 薛婉婷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也不再解释,对他们说再多都是无益。 千言万语,还不如旨意送到面前。 依着南帝的多疑的性格,一定以为薛明善是想趁机出宫。 虽然也是这个没有错,但是南帝不可能猜到,薛明善的目的不管是什么,她与剩下的官员出宫的目的,便只是出宫。 真正有能力,善智谋的官员,早就乔装一番,根本就没有入宫。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就在众人按捺不住之际,一名太监带着南帝的口谕来了。 众人听完内容后,看向薛婉婷的目光全是震惊。 这,还真是神了! 薛婉婷垂下眼帘,不想与这群人有过多交谈。 第275章 难得的温馨时刻 一行人就这样出了宫,直到进了驿庄,都还有些不敢置信。 薛婉婷知道这路上都有南帝安排的人暗中尾随,进了驿庄也在暗中观察着他们。 虽然想要确认母亲的安全,但也知道不能操之过急。 驿庄内,烛火摇曳,将薛婉婷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她一直坐着,直至天际泛白,这才起身。 她没有选择半夜行动,人都有一个弊端,总是喜欢在黑暗里做些什么,所以她必然要反其道而行之。 天际泛白之际,正是那些暗中隐藏的人最为松懈之时。 一夜的值守已经耗费了他们的心力,现下该是他们最为松懈之际。 薛婉婷眼神一凛,迅速吹灭烛火,从住所溜了出去。 她的速度极快,在入住驿庄之时,已经摸清了驿庄的布局,是以,她顺利避开南帝眼线。 等天色大亮,何二郎来找她的时候,只看见小几烛台下压着的一张墨迹已干的字条。 何二郎拿起字条,上面只有短短二字:“勿念。” 他取出火折子,将字条点燃,直至成灰。 看来还是被王爷言中了,薛姑娘只要一出宫,便会离开驿庄,驿庄是关不住薛姑娘的。 他的视线在屋子里扫视一圈,喃喃道:“姑娘一定要平安啊!” 薛婉婷没有立即去齐王府,她先在集上逛了两圈,确定没有跟踪后,这才去齐王府。 她的母亲沈寒竹此时正待在她的房间,小枝打了水,正准备伺候她洗漱。 沈寒竹接过帕子,仔细擦拭着面颊,神色温柔如水,但眉宇间始终带着一丝忧愁。 小枝心里好奇极了。 送沈寒竹过来的人说了,务必将人给照顾好。 不仅如此,还不能声张,让府中的其他人知道。 她很想知道沈寒竹的身份,但又不敢问。 可是既然是这么保密,为什么要送到他这边来。 其实她心中隐隐有个猜测,眼前这个看起来又好看又温柔的美人,或许和薛婉婷有关。 但她都忍着没问。 要是问了,又不是,岂不是给薛婉婷找麻烦,这一点小枝很清楚,也拎得清。 想起薛婉婷,小枝心中不免有些担心。 薛婉婷都走了多久了呀,怎么一点儿音讯也没有。 沈寒竹将帕子放进水盆中,朝着小枝道谢。 小枝受宠若惊:“您太客气了,我一个丫鬟,伺候您是应该的。” 沈寒竹淡淡笑了一笑,她本想同小丫鬟说上两句,但是心中装着事情,实在是提不起劲儿。 软经散停了两日,她觉得身子已经恢复了一些力气。 她拿起木梳一下又一下地梳着垂落在胸前的头发,心绪杂乱。 薛婉婷那晚是受了伤的,又在冰冷吃苦的水中泡了许久,定然对身体损伤极大。 她眉心紧紧皱着,心里难受得紧。 正思忖间,房门被轻轻叩响。 小枝警惕地凑到门边,压低声音问:“谁?” 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小枝。” 听到熟悉的声音,小枝整个人都愣住了。 沈寒竹也站起了身子,看向门口,眼中已隐隐泛起泪花。 此时的小枝已经反应过来,赶忙打开门,将薛婉婷迎进了屋。 “姐姐!” 小枝也快哭了,她一把拉着薛婉婷,上下打量着。 见薛婉婷明显瘦了,心头就是一阵难过。 她的姐姐定然过得辛苦。 薛婉婷将手中提着的包子给了小枝:“给你带了你爱吃的包子。” 小枝接过,心中既难过,又暖暖的,更加想哭了。 这时沈寒竹缓步走了过来。 小枝见两人的神情,便知自己是才对了,赶紧放开薛婉婷,退到了一旁。 “母亲!”薛婉婷快步上前,紧紧握住沈寒竹的手,“您没事就好。” 沈寒又落下泪,一颗一颗的,跟断了线的珍珠一般。 她本就长得极美,如今穿着一件天青色的对襟交领襦裙,又添了几分淡雅柔弱。 沈寒竹轻轻抚摸着薛婉婷的面颊,颤声问道:“你的伤如何了?” 薛婉婷动了动胳膊,笑着说道:“我好着呢!” 二人的对话继续,氛围温馨极了。 站在一旁的小枝却是瞪大了眼睛。 她猜对了,沈寒竹果然与薛婉婷有渊源。 但是她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薛婉婷的母亲! 她的嘴巴大张着,都能塞下一颗鸡蛋。 薛婉婷与沈寒竹说完话,一转眼,便瞧见了小枝的模样。 她笑着将小枝的下巴抬了上去。 又将小枝拉到沈寒竹面前:“娘,这是小枝,女儿同她情同姐妹。” 薛婉婷介绍着小枝,也是在告诉沈寒竹,小枝是她们一起的,可以信任。 沈寒竹看向一旁已经红了脸的小枝,本就觉得小枝很是可爱,现在听完薛婉婷的话,便更喜欢了。 她也摸了摸小枝的脸颊:“既然小枝你与婉儿情同姐妹,那我收你做我的干女儿,你可愿意啊!” 小枝这下是彻底愣在了当场。 什么? 姐姐的娘亲要收她做干女儿? 她没有听错吧? 她再次瞪大了眼睛,嘴巴又张开。 薛婉婷小声地笑了出来。 沈寒竹本也不是一个一板一眼的高门妇人,以前心中装的事情太多,渐渐便冷了心思。 现在女儿在侧,小枝又的确很是招人喜欢,便难得地有了几分从前的模样。 她学着女儿的样子,将小枝的嘴巴抬上去。 “你可愿意啊?” 沈寒竹的声音很温柔,小枝眼眶猛地一红,竟是捂着嘴,小声哭了出来。 薛婉婷及沈寒竹住了声。 薛婉婷知道小枝为什么会哭,她拍了拍小枝的肩:“小枝,若是你愿意,从此以后,咱们都是有娘的孩子了。” 沈寒竹心思本就敏锐,薛婉婷的短短一句话,便也将小枝的身世给猜了个七七八八。 她将小枝抱在怀中,语气越发温柔:“好孩子,不要哭,以后我便是你的母亲,若是有了委屈,娘和你的姐姐给你做主。” 小枝的心都快被这份爱跟温暖融化。 她曾以为自己这辈子也就那样了,可她遇见了薛婉婷,从此以后,她便有了姐姐。 现在,她又有娘亲了…… 她的眼泪吧嗒吧嗒落着,在沈寒竹的怀中哭得泣不成声。 她狠狠点头:“我愿意!我是愿意的!” 她张了张嘴:“娘亲。” 这声娘亲,她喊得小心翼翼,就怕这是一个梦。 直到沈寒竹应了,她的心才终于落回原处。 “娘,我能跟着你姓吗?” 沈寒竹有些疑惑,但还是在第一时间答应:“好呀!” “你叫小枝,那以后你便随我姓沈,叫沈小枝,好不好?” “沈小枝。” 小枝喃喃念着,心头既高兴又满足。 “嗯!以后我便叫沈小枝了!” 三人都笑了,这一刻气氛温馨。 第276章 萧亦恒起了心思 小枝得了新的身份,又有了新的名字,很是高兴,连连说要去小厨房给薛婉婷和沈寒竹做她新学的点心。 小枝走后,薛婉婷拉着沈寒竹走到小几边坐下。 “小枝真是懂事。” 薛婉婷点头附和。 小枝的心思是越发细腻,她这哪里是要去给她和母亲做点心,是瞧出来她们有话要说,找了个理由避开而已。 小几上煮着茶,还摆着一叠糕点。 茶香清香,糕点香甜,这样子搭配最是得意。 薛婉婷眸中神色暗淡了些,她提起茶壶,给沈寒竹倒上了一杯茶:“父亲也是最爱这样的早点。” 记忆里,她的父亲但凡是在家,每日早起,先是练上一个时辰的功,洗漱后,便就着清茶,吃一些香甜的糕点。 清茶配糕点,这样的搭配一般都是午茶,用作早餐的,薛婉婷只见过自家父亲。 没想到,自己的母亲也喜欢吃这样的早餐。 沈寒竹接过茶杯,眸中神色闪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初。 “嗯,吃习惯了,也别有一番风味。” 她没有说太多,关于薛定远,她并不想提及太多。 薛婉婷心思敏锐,自然察觉到了母亲的异样,以为是她提及父亲,让母亲伤心了,便也不接着往下说了。 “娘,眼下你住在齐王府,并不安全,晚些时候,我送你离开,等一切尘埃落定,我去接你回来。” 沈寒竹放下茶杯,看着薛婉婷:“你跟娘一起走吧。” 虽然之前的提议已经被薛婉婷拒绝,但是沈寒竹还是再想试一次。 果然,薛婉婷面色沉了下来。 “娘,我以为我同你讲得很清楚。” 沈寒竹心里发苦。 她看着自己的女儿,眸中全是复杂。 她想了许久,要不要告诉薛婉婷真相? 但是那样残忍的真相,她怕薛婉婷会受不住。 屋内茶香袅袅,两人隔着升腾的水汽对视,气氛一时凝滞。 薛婉婷垂眸摩挲着茶盏边缘:“娘,我既已经卷入,便是无法抽身了。” “您若留在这儿,随时会被当作要挟我的筹码。” 她和母亲好不容易得以团聚,她不想母亲受到伤害,她知道那晚说所的每一个字都如同利刃扎在母亲的身上,事后眉每想起,她都后悔无比。 薛婉婷握紧沈寒竹的手,却触到一片冰凉。 她微微一愣,知道沈寒竹在担心什么,于是说道:“我跟您保证,会将自我的安全放在第一位,你的女儿福大命大,连老天爷都会保佑的。” “所以呀,你只需要将自己照顾得好好的,等着你的女儿来接你便可!” 沈寒竹知道薛婉婷实在宽慰她的心,也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将女儿拉回头。 她淡笑着点了点头,实则心中五味杂陈,心绪纠结万千。 见到了母亲,也宽慰了母亲,薛婉婷结束了两人的谈话。 正好小枝端着新出炉的糕点进来,薛婉婷随手拿起一个,尝了一口,竖起大拇指,夸奖好吃。 又叮嘱小枝帮忙照顾好沈寒竹后,随即离开了齐王府。 靖王府中…… 靖王萧奕恒正满脸担忧地看着薛婉婷:“你许久不来找我,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又不敢贸然上齐王府找你。” 靖的语气和表情都是情真意切,薛婉婷暗暗冷笑。 真是演戏演久了,炉火纯青了。 这么久没有找她,还不是因为得到了“薛家旧部”收集的情报,忙着去收服那些朝中大臣。 薛婉婷笑着说道:“恒哥哥还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萧奕恒知道薛婉婷意有所指,伸手去握薛婉婷的手,却被薛婉婷躲开。 他不气也不恼,面上依旧春风和煦,没有一丝变化。 “婉婷,谢晚意不过是权宜,父皇赐婚,我没有办法。” 萧奕恒说话的时候,薛婉婷一直仔细观察着。 从前的萧奕恒每说一句话,都会小心地观察着对方的神色,现在却是自顾自说着,姿态闲适。 也不知,是不是萧奕恒觉得,那个位置非他莫属? 薛婉婷摩挲着刚刚抽离的手:“不过是开个玩笑,恒哥哥对我的心,我是知道的。” 利用,欺骗,榨干她所有价值,这便是萧奕恒对她的心思。 薛婉婷心中暗暗想着。 只是来而不往非礼也,她也该送分回礼给萧奕恒了。 “据线人来报,皇帝有意将帝位传给安王。” 薛婉婷一边说着,一边瞧着萧奕恒,不想错过萧奕恒任何一丝一毫的反应。 萧奕恒神色僵了一瞬,随即问道:“消息属实?” 能见到萧奕恒破功,薛婉婷微微勾了勾嘴角:“薛家旧部的消息绝不会有错。” 萧奕恒猛地站起身,桌上的茶盏险些被带翻,月白色的袖子被染上茶渍,异常明显。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萧奕恒借着整理衣衫的理由,转身,背对着薛婉婷。 他的神色逐渐变得狰狞,双手握拳隐隐发抖,指甲几乎要陷入肉里。 是呀,薛家旧部的消息绝不会出错! 父皇啊!父皇! 他无声呐喊,心中的愤怒几乎要将他湮灭。 他到底是有哪里不好?父皇竟然跳过儿子,要将皇位传给胞弟! 他一直都没有忽视安王,也一直将安王当成是自己登顶之路上的阻碍。 可是在南帝给他赐下婚约的那一刻,他以为他将对手都踩在了脚下,他的父皇终于看见了他的价值。 要不然,为何会将心腹大臣的嫡女指婚给他呢? 这明显不合理呀! 想到这里,萧奕恒面前找回了一丝理智。 他一向多疑,冷静下来后,便开始考虑事情的合理性以及有没有漏洞。 他定了定心神,再次转身,面上已经看不出异样。 薛婉婷等萧奕恒坐下,又开始说道:“你可知,皇帝此次身体有异,实则是中了毒?” “中毒?” 萧奕恒更加震惊了,只是震惊之后,脑子里突然涌出一个疯狂的想法。 “具体是什么情况?” 他继续问,语气依旧,心里却是迫切想知道一切。 薛婉婷今日来,本来就是要说这些的,便开始细细讲了起来。 “是热怒,同齐王中的一样,只是现在他的手中没有解药,所以已经暗中派人去了南疆,目前为止,也无法确认到底是谁给他下的毒。” 萧奕恒胸口狂跳,他甚至能听见“扑通扑通”,来自于自己胸口处发出的声音。 他半敛着眼睑,睫毛将他眸中涌动的风暴遮掩。 薛婉婷嘴角扬了扬:“恒哥哥,此事事关重大,我得到消息,想着还是有必要同你说。” 萧以恒抬眼,眼中温柔缱绻:“婉婷,谢谢你,事情我都知道了,今天天色也不早了,我先让人送你回去,免得齐王府发现异样。” 这便着急了,想要赶她走了? 薛婉婷笑着点点头,知道萧以恒心里只怕是起了心思了,目的达成,她也不想继续留下看着眼前这个狼心狗肺之辈,很是乖巧配合着离开了靖王府。 第277章 物以类聚 送走薛婉婷,萧奕恒立即叫人备马,去了丞相府。 他没有走正门,带着仆从从侧门进入。 谢丞相听完前因后果,面上惊疑不定。 南帝身体不适,这并不是秘密,满朝皆知,可再详细的便不知道了。 对他们这些朝臣也只是说南帝由于操劳国事,身体抱恙,又因为刺客的事情,伤了心神,要好生休养一番,所以国事由安王暂代。 他们也暗中各自猜测,但谁也没有想到南帝竟然是中毒了。 自南帝还是王爷时,谢丞相便跟随在南帝身侧,南帝他实在是太了解了,敏感多疑,心思深沉。 这样的关键时刻,什么事情都需多想一步,尤其南帝所中之毒还是他知道的热怒。 这事,透着古怪。 谢丞相思索片刻,看向萧奕恒:“靖王,此事事关重大,你确定消息属实?” 萧奕恒眸中闪烁了一下,薛婉婷和薛家旧部是他的最后保障,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暴露人前。 “这是我埋在宫中的线人传回来的消息,不会有错的。” 谢丞相捋了捋胡须:“一个线人罢了,今天可能是你的线人,明日便有可能是别人的。” 萧奕恒朝着谢丞相躬身行一礼,面上带着恭敬谦逊:“小胥受教了,还是得您老看得明白。” 萧奕恒这话说得极有水准,刚指婚不久,堂堂皇子便上杆子对着臣子以小胥自称,这便在对双方的关系进行进一步捆绑,而后半句,又表达了对丞相见解的认同及佩服。 论身份来说,萧奕恒再怎么也是皇子,是君,丞相是臣。 君对臣佩服,这对于一个臣子来说,无疑是震撼的,谢丞相自是很是受用。 如今谢家已经全然同萧奕恒绑在一起。 一条船上,一荣俱荣,一瞬俱损。 若是功成,萧奕恒便是整个南朝至高无上的存在,谁也不想倾注所有扶持出来的人,是个对自己毫恭敬之人。 若是毫无恭敬,怕是将来登上高位,便是翻脸之时。 谢丞相从前未过多注意过萧奕恒这个生母低贱,且出生不光彩的皇子。 但近日来萧奕恒的表现,他是满意的。 他摆了摆手,面上不显,心中却是高兴:“你是晚意的未来夫婿,谢家与你本是一体。但你身为王爷,老夫如何能受你之礼啊!” 谢丞相这话就说得虚伪了,萧奕恒其实很不喜欢谢丞相,明明就很是满意他的低姿态,却又装腔作势,让人瞧着别扭。 可他似乎忘了,他不喜欢的人,却是同他最为相似之人。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在他们身上具象化了。 萧奕恒将心中的厌恶压下,面上越发恭敬,甚至带着几分孺慕:“奕恒生来被弃,承蒙晚意不嫌弃,又得您相助,您对奕恒恩若再生,奕恒这一拜,若是您不能受,怕是无人能受了。” 何曾相似的一句话啊! 只是今时今日说起,话中主角却是换了。 当年同样的话,薛定远和薛婉婷不知听了多少,丞相也未必没有想到,可谢丞反而多了一丝得意。 萧奕恒曾经是如何从冷宫出来,又是如何封王,这满朝上下谁人不知? 也可以说,正是因为萧奕恒与薛定远之间的关系,谢丞相才更为满意。 男人嘛,若是没有野心和欲望,是成不了大事的。 有了野心和欲望,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总是要付出一些手段的。 萧奕恒足够隐忍,凭借着过人的手段,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这样的人是注定要成大事的。 谢丞相拍了拍萧奕恒的肩:“那老夫便受了你的礼了如此,老夫便放心了。” 两人都明白这话的意思,只是眼下还有要事,二人言归正传。 “这样,明日我进一趟宫,还是这个时辰,你过来,我们再详谈。” 萧奕恒点头,这样是最好的。 这消息虽是薛家旧部探查出来的,但兹事体大,还是再核实一下才好。 可若是消息为真…… 萧奕恒眸中微动,继续说道:“大人,若此事为真,我们又当如何?” 谢丞相嘴角带笑,抬眼看向萧奕恒:“你有何打算?” 萧奕恒装作深思:“若此事为真,小胥认为咱们只有先下手为强。” 说到这,萧奕恒停了下来,懊恼地说道:“小胥有些心急了,还请大人指点。” 谢丞相轻轻抚了抚胡须,眉目深沉。 若是消息为真,安王即位,那他付出的心血便全部覆水东流。 他只有一个女儿,无法左右博弈。 他的儿子眼看着是撑不起谢家的,女儿这边的出路若是被堵死了,他退仕之际,便是谢家没落之时。 既然已经择了船,如有必要,便也只能堵上一切,先下手为强。 他缓缓站起身,在屋内踱了几步,继续说道:“若是消息属实,咱们立即动手!” 萧奕恒心头大喜,夙愿终于要得偿所愿,他几乎用尽所有的力气,才让自己保持镇定。 他垂下眼帘,挡住眸中情绪,躬身朝着谢丞相一拜:“大人大恩!小胥定不负所望!” 谢丞相闻言,微微颔首。 这时,外面传来谢晚意的声音。 “父亲!女儿听说恒哥哥来了,想同恒哥哥说说话。” 谢晚意被护院拦在了外面。 萧奕恒心中厌烦,自指婚后,彻底与谢家捆绑,他对谢晚意已经没有了多少耐心。 可在谢丞相面前,他不敢漏出一丝一毫,谢丞相可不是谢晚意,没那么好糊弄。 思及此,萧奕恒面上带着一丝急着见心上人的急切:“大人……” 谢丞相的视线一直停在萧奕恒的面上,见状也是笑了起来:“去吧,陪陪晚意,一切事情等明日我从宫中回来再说。” 萧奕恒行礼告辞,转身走了出去。 门外的谢晚意已经望眼欲穿,一见到萧奕恒,便开心地笑了起来,面上带着无限娇羞。 “恒哥哥!” 萧奕恒皱了皱眉,脚下步子却是加快。 出了院子,他主动牵起谢晚意的手,宠溺地笑着:“天这样寒,怎么穿得如此单薄。” 他解开自己的披风,披在谢晚意的身上,仔细系好:“你身子弱,我又不能时刻待在你的身边,以后莫要这样,我会心疼的。” 谢晚意心中炙烫,萧奕恒的体贴和在乎让她几乎要溺在里面,以至于她压根就没有注意,萧奕恒眸中根本毫无暖意。 来年的三月便是婚期,她总是一日一日地算着日子,期盼那天快点到来。 “恒哥哥,我都好久没有见你了,我还以为你变心了呢?” 自从有了婚约,谢晚意说话也大胆了起来,不再像从前那般瞻前顾后,患得患失。 萧奕恒摸了摸她的头:“近日比较忙,等过了这些时日,我天天陪着你。” 说完这些,萧奕恒拉着谢晚意往花园走去。 够了,刚才那些,已经足够给身后的人看了…… 第278章 只是担心 天已经黑透,谢晚意送萧奕恒出府,她牵着萧奕恒的手,在仆人打开侧门时放开。 “恒哥哥,明日江南春会举办争春宴,你和我一同去吧。” 这不是请求而是邀请。 江南春是南安城中最大的花市,每年年关前,都会举办争春宴。 花商、平民、官员,也有一些爱花的权贵,都会拿出自家培育出来的奇花异草参加争春宴,再由评委选出花王,胜出者会得到花会的一千两白银的奖金。 但这些能够参加争春宴的,基本不是为了钱财,而是为了彰显家中实力。 在这寒冬,并不是谁家都能够在严寒中培育出提前盛开的奇花异草。 谢晚意每年都要前去,他与萧奕恒因花结缘,两人有着共同的爱好,尤其是萧奕恒种植培育花草的技艺极高,这样一个高度与她契合的男人,她无法不爱。 谢晚意目露期待,她期望在萧奕恒面上看到惊喜之色。 谢丞相同她讲过,萧奕恒最近事情有些多,所以她以为萧奕恒忘记了。 争春宴对于他们爱花之人是非常重要的,萧奕恒定然也是同她一样期待。 萧奕恒整理着衣襟,又垂下眸子整理袖口。 睫毛下眸中神情是毫不遮掩的厌恶。 他才不喜欢那些花花草草。 不过是几棵草,几朵花,随时都会被人揉烂搓扁的玩意儿,有什么可看的? 眼前的谢晚意说的每一个字都让他心底莫名烦躁,一天到晚花啊草啊的!实在是聒噪无趣至极! 他叹了口气,抬眸看向谢晚意:“你应该也知道了吧,父皇身体不适,生为人子,我实在是没有心情。” 闻言,谢晚意小脸一白:“对不起,我知道的,我只是想着争春宴一年一次,你那么爱花,所以我才……” “我知道。” 萧奕恒打断了谢晚意还要继续的话:“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是抱歉,我真的没有心情。王府还有事,我先走了。” 谢婉婷心不断地往下坠。 萧奕恒以为她是一个不尊重孝敬长辈的人了吗? 她突然有些害怕,怕萧奕恒会对她产生不好的看法。 可心中隐隐有个声音在说,萧奕恒变了,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他们曾在花海中漫步,共赏花开花落,萧奕恒看着她的目光是那样的温柔。 只是对萧奕恒的爱意很快便将她心底的声音冲淡,逐渐隐没痕迹。 谢晚意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哭,扬起一个笑:“恒哥哥再见。” 萧奕恒淡淡“嗯”了一声,骑上仆从牵来的马,翻身上马,身影很快隐没在夜色中,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看谢晚意一眼。 寒风拂过,谢晚意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目光空洞地盯着萧奕恒消失的方向,显得很是失魂落魄。 旁边的丫鬟见状,小声说道:“小姐,风大,咱们进去吧。” 被丫鬟一喊,谢晚意的眼眶突然间便有些发红。 她的鼻子发酸:“你觉得,他喜欢我吗?” 小丫鬟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谢晚意说的“他”是谁。 “靖王殿下玉树兰芝,对待老爷夫人恭敬有礼,待小姐更是温柔细致,就连对我们这些下人都从不摆架子,他自然是爱极了小姐您,所谓爱屋及乌,便是这样吧!” 说起靖王,小丫鬟滔滔不绝。 靖王是皇子,生得又是神仙模样,小丫鬟们,就连那些婆子,谁见了靖王都说好,羡慕极了谢晚意能嫁予靖王为王妃。 得到这样一个答案,谢晚意本该是本意的,可心中总觉得空落落的。 她笑得勉强,转身进了府。 薛婉婷从一旁小巷走出,看着已经关上的丞相府门,情绪一时间有些复杂。 她叹了口气:“又是一个被萧奕恒欺骗利用的可怜人。” “你也是吗?” 薛婉婷浑身一僵,转身朝身后看去:“你跟踪我!” 说话的人是李楚。 薛婉婷视线迅速在周围扫视一圈,随即朝着巷子里走了进去。 李楚紧随其后地也走了进去。 巷子狭窄而幽深,月色将两人的身影拉得长。 薛婉婷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冷冽地看着李楚:“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李楚一步一步靠近,直到地上的影子紧紧贴着薛婉婷的影子,停了下来。 他收回看向地上紧挨着的两个影子的视线,看向薛婉婷,嘴角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 “你总是这样对我,没有一个好脸色,也没有一句好话。” 上次见面太仓促,一心只想着营救李大夫,根本来不及叙旧。 今日好不容易见了面,薛婉婷又是这个态度,李楚心头失落极了。 他回南安后便一直住在齐王府,薛婉婷回府他是知道的,自然离府也是知道的。 他还知道林肖暗中送了一个人进府,人就住在薛婉婷的住所。 身份不明,但这人,一定与薛婉婷有关。 他跟踪了薛婉婷一整日,知道薛婉婷的能力后,怕被发现,一直跟得远远的。 他看着薛婉婷进了靖王府,等着她出来,然后跟了一路,又去了丞相府外。 靖王与薛家嫡女的旧事他调查得一清二楚。 想起先前薛婉婷说的话,且白日又在靖王府待了那么久,一口浊气堵在李楚胸口,不上不下,烦闷得让他抓狂。 他想问薛婉婷,是不是对靖王余情未了? 话到了嘴边,却是变了:“你今日白日去见了靖王,后面又跟踪他来了丞相府,你究竟在所谋什么?” 听到自己被人跟踪了整整一日,薛婉婷心中怒火噌噌地往上冒!同时心底生出后怕,惊出一身冷汗。 她竟然在内力已经全然恢复后,没有发现李楚的跟踪。 今日是李楚,若是旁人呢? 后果将不堪设想! 她冷冷地看着李楚:“质问我吗?” 李楚被薛婉婷看得心头一颤,随即又镇定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我只是担心你。” 担心? 薛婉婷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嗤笑一声:“你话中的意思可不是担心。” 李楚被薛婉婷的态度刺得胸口发疼,他抿了抿唇,脸上浮现出一抹不自然:“对不起。” 说完这句道歉,耳根都红了。 薛婉婷有些诧异李楚会给她道歉,不过也还算满意。 她的眸色沉了沉,其实刨开李楚跟踪她的事情不谈,她现在的确很需要李楚帮忙。 她将南帝的事情以及她去找靖王的意图说了一遍。 李楚被薛婉婷说的话震惊得无以复加。 薛婉婷是想要靖王迫于形势逼宫啊! 这是要弄死靖王啊! 不!不仅是靖王,而是连同丞相及其他靖王一党,一锅给端了。 薛婉婷不理会李楚震惊的模样,继续说道:“你来了也正好,我将接下的计划告诉你,你想办法将消息送入宫中。” 听着薛婉婷在他耳边低语,他不敢置信地瞧着薛婉婷,彻底呆愣在了现场。 第279章 风起 第二日的一整天,薛婉婷和李楚紧锣密鼓地进行前期安排,又将消息传递给了齐王。 尽管已经做好了准备,李楚的心跳依旧急促。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他望向身旁的薛婉婷,经过这些事情,薛婉婷的运筹帷幄让他心惊,也让他臣服。 只是这样的心情,却让他感到两人之间有着难以逾越的距离。 薛婉婷无论在智谋还是武功,都在他之上。 这样他暗暗咬碎了后槽牙。 但他并不气馁,智谋他可以学,武功他也可以练,将来若是再遇到事情,他希望他能挡在薛婉婷的前面。 薛婉婷不知道李楚心中的额弯弯绕绕,说道:“联系赵毅,让他和你们在南安的所有人马集结,就在这一两天内,准备营救齐王出宫。” 薛婉婷双手背在身后,眉宇间透露出深沉,她缓缓道出心中的计划。 其实她还没有说完,但是后面的事情要看时机。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若是能够实施,才能说出来。 李楚眸中闪过亮光:“你是打算利用靖王逼宫的时机?” 薛婉婷点头表示肯定。 “我们这边的人马加起来有多少?” 李楚:“大约三百人。” 三百人听着不多,当然也的确不多。 李楚担心薛婉婷会觉得太少,于是补充道:“虽然人数不多,但都是精锐。” 尽管如此说着,李楚心中还是没有底气,皇宫中守卫森严,他们这三百人似乎显得微不足道。 三百? 薛婉婷在心中默默计算。 这个人数是有些少,但是分散开来,也不会太引人注意,也好躲藏。 只要运用得当,便也够用。 薛婉婷从袖中取出一卷纸。 “这是皇宫的详细地图,你让他们务必牢记于心。” 李楚打开地图仔细查看,指着地图上几个标有红点的位置问道:“这些红点代表什么?” 薛婉婷指着其中一个红点解释:“这些是进入皇宫的必经关口,我已经提前标注出来。但最终的行动还要看萧奕恒那边的动向,所以大家现在只需要熟悉皇宫的布局。” 她又指向一个圈起来的宫殿:“齐王的宫殿在这里。” 李楚聚精会神地听着,往日的轻浮态度已不复存在。 “你要亲自去靖王那边?” 他听出了薛婉婷话中的含义。 要了解萧奕恒的具体计划,就必须接近萧奕恒。 薛婉婷点头确认:“另外,我需要三十名经验丰富的人手,最好是年长一些的。” “这不难,但你去靖王那边实在太危险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若逼宫,正是我们行动的最佳时机。” 李楚眉头紧锁,他知道无法劝阻薛婉婷,但他的确非常担心她,只能恳切地说:“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计划,但请务必小心。”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真诚,没有丝毫杂质。 这不是出于一个男人对女人的爱慕之情,而是作为并肩作战的战友之间的关切。 这次行动充满危险,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同时,他对薛婉婷要求挑选三十名年纪较大的人感到好奇,便问道:“为什么要挑选年纪较大的?” 难道薛婉婷认为年纪较大的人更加沉稳可靠吗? 尽管有这样想着,李楚还是立刻否定了。 事态发展至此,薛婉婷也不再隐瞒:“萧奕恒想要薛家旧部为他所用,我也利用这一点,以薛家旧部的名义向他透露了许多消息。现在这个关键时刻,我自然会带着薛家旧部去助他。” 李楚明白了,薛婉婷从回到南安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布局。 且不论薛婉婷与靖王的旧日情谊,单凭她提供的情报,靖王就会将她留在身边,更何况她手中还有薛家旧部这张王牌。 薛家旧部都是跟随薛定远征战多年的老兵,自然不会是年轻人。 薛婉婷打算用这三十人来迷惑视听,让靖王以为这些人就是薛家旧部。 他一直知道薛婉婷机智过人,这也是他喜欢她的主要原因之一,但今天看来,薛婉婷的智谋远超他的想象。 他的眼中流露出赞叹,更多的是敬佩。 这样一个智勇双全的女子,能与她相识,简直是三生有幸。 如果此生不能与她相知相守,那将是他一生的遗憾。 “你对他,真的已经没有任何感情了吗?” 得出这个结论,李楚心中的长久纠结终于解开,心中不禁有些欣喜。 薛婉婷淡淡一笑,神情中却隐藏着极致的恨意:“我薛家上百条人命的血债在前,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如此深重的仇恨,让李楚微微一愣。 只因情爱便能让一个人如此憎恨另一个人吗? 靖王为了前途而选择他人,薛婉婷就如此愤恨吗? 薛婉婷的话已经说完,她才意识到这些话在旁人看来,或许是难以理解的。 前世的种种重担压在她的心头,夜夜如梦魇般困扰着她,她却无法向人倾诉,这种痛苦已经让她几近疯狂! 她看向李楚。 眼前的这个男人是无法理解的。 那种痛彻心扉,却又无能为力的自我厌弃,这个世上无人能够知道,无人能够理解。 李楚看着薛婉婷,心中五味杂陈。 薛婉婷的眼中有着他无法读懂的悲伤,让他光是瞧着,心便不受控地揪了起来。 此刻的他,就像是一个局外人,尽管与薛婉婷近在咫尺,但她却像那飘渺的云烟,让他捉摸不透,无法触及。 他向前迈了一步,与薛婉婷的距离缩短到了半步,他甚至能感受到她的呼吸。 他伸出手,但薛婉婷却在此刻转身朝后走了两步,背对着他。 “如此,我们便按计划行事。” 薛婉婷提步离开。 在行动前,她还要尽快将母亲和小枝送走。 李楚看着薛婉婷离开的背影,心里空落落的。 他暗暗对自己说道:“李楚啊!李楚!现在还不是时候,现在所有的精力和心思都应该放在所谋之事上。至于其他……以后再说吧。” 他深深吸了口气,周身气势陡然一变,眉眼深沉,光是站在那,就给人一股无形的压迫。 “来人!” 话落,一个黑衣人从暗中出来。 “主子!” 李楚将皇宫地形布局图递给黑衣人:“安排下去,今日之内,务必烂熟于心!” “遵命!” 第280章 想揍人! 赵毅在完成述职后,便被南帝正式任命为云中郡都尉,负责云中的军事事务。 离开南安城后,他并未立即离开南安,而是带着随从人员选择水路,避开了南帝的眼线,寻找了一处僻静的小院暂住。 李楚与他一碰头,两人便立即针对薛婉婷制定的计划,开始讨论实施细节。 待薛婉婷在将小枝及其母亲送出城后,李楚已率领三十人返回。 时机恰到好处,薛婉婷对李楚的办事效率表示满意,并笑着调侃了一句:“你这人看起来不太靠谱,办事倒是挺利索!” 这么久了,李楚是第一次得到薛婉婷的夸奖。 虽然但是,这应该也能算是一种赞扬吧? 他心情很好,笑着向薛婉婷拱手行礼:“薛娘子的吩咐,在下自当全力以赴,无敢不从啊!” 李楚生得高大,这讲理斯文的模样并不适合他,样子极为违和,又让人瞧着觉得很是好笑。 薛婉婷忍住笑了起来,李楚瞧着薛婉婷笑了,面上的笑容加深。 李楚仔细观察起薛婉婷。 久别重逢,初次见面时形势危急,他未能仔细打量薛婉婷。 昨日,尽管整天都与薛婉婷在一起,但忙于正事,也未能仔细端详。 他只是注意到薛婉婷比以前略显丰腴,看起来比以往更加健康,依旧美丽动人,令他心动,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了。 薛婉婷今日身着简洁的劲装,头发高高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 她的肌肤依旧白皙,只是从苍白无血色变得白里透红,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生机勃勃。 再加上薛婉婷的唇色自然红润,鼻梁小巧而挺拔,一双桃花眼笑起来,仿佛能瞬间摄人心魄。 譬如此刻的他。 心跳加速,脑海中不断回响着“薛婉婷”三个字,眸子也只能瞧见薛婉婷。 李楚的眸光太过直白,薛婉婷被李楚看得有些不自在。 她清楚李楚的心思,于是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齐王那边可收到了消息?” 一提到正事,李楚立刻清醒过来:“收到了,也回复了消息。” “他怎么说?” “让我们务必小心,若事态紧急,先确保自身安全。” 李楚一边说着,一边观察薛婉婷的反应。 见薛婉婷表情严肃,并无其他情绪。 他心中稍安,看来薛婉婷对齐王并无其他情感。 提及齐王,薛婉婷想起一件事,问道:“我离开后,齐王有没有问起我?” 李楚一愣,随即明白薛婉婷指的是什么:“问了,虽然他当时昏迷,但感觉到了你的存在,左羽他们也看到了你,所以瞒不住。” 不等薛婉婷回应,李楚紧接着补充:“不过,林肖和我帮忙掩饰了过去,说你得知他遇险,便和我一起上山。林肖还说你留在那里,担心被人发现你与薛家嫡女长相相似,只能先送你回去。” 薛婉婷知道林肖能帮她圆谎,但没有听到最终的确认,她始终无法完全放心。 上次在宫中,时间紧迫,她未来得及询问,她一直想知道林肖是如何处理这件事的。 “林叔用什么理由说服你的?” 林肖并不知道李楚已经了解了她的底细,薛婉婷对林肖是如何说服李楚的感到好奇。 李楚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不禁笑了起来:“他用长辈的身份压我。” 薛婉婷皱眉:“用长辈的身份压你?” 李楚点头:“没错!” 薛婉婷知道李楚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林肖竟然能用长辈的身份压他?这样她感到难以置信。 李楚瞧着薛婉婷满脸疑惑,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其实是我主动表示,向他保证,一定会帮你保密的,毕竟他是你的长辈,将来也会是我的长辈……” 李楚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薛婉婷的脸色已经完全黑了下去。 “你是不是欠揍?” 薛婉婷对李楚刚刚有所改观的看法,又被他亲手破坏殆尽! 她眯起眼睛,看着李楚,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即将赴死的人。 李楚心中一惊。 完了! 他之前并不了解薛婉婷的真实实力,现在知道了,他可能真的不是薛婉婷的对手。 他缩了缩脖子,干脆一不作二不休,将所有心思全部说了出来:“那我确实是喜欢你,爱慕你,想娶你,想和你成为一家人啊!” 李楚这句话说得飞快,像是生怕薛婉婷打断他,又像是在给自己壮胆。 他稀罕薛婉婷这件事并非秘密,但过去他自认为高高在上,居于主导地位,即便爱慕薛婉婷,也总是不自觉地将自己置于主导位置。 但现在不同了,经过长时间的分离,他不仅彻底认清了自己的心意,也意识到薛婉婷过去隐藏了实力。 他见识过薛婉婷的实力,记得在云中时,即便薛婉婷隐藏了实力,她仍能巧妙地处理赵阔的事情,能多次从恶人手中救出齐王,更何况是现在。 他再也不敢有丝毫的自大。 正如奶奶所说,烈女怕缠郎,只要他是真心喜欢,那就全心全意地付出,日复一日地守护,总有一天能拨云见日。 被人如此直接而热烈地表白,薛婉婷还是第一次经历。 萧奕恒和齐王都是内敛含蓄之人,即便喜欢,他们的言行让她能感受到他们的喜欢,但也不会过于直白,让她感到尴尬。 即使偶尔尴尬,他们见到她为难,也会及时收手。 李楚生性自由不羁,又放纵自己多年,这些事情对他来说驾轻就熟,完全不懂得适可而止。 薛婉婷被李楚的话惊得一时无言,她抿了抿唇:“过去,形势所迫,我不得已而为之,真的很抱歉。” 对于以前迫不得已的主动接近,薛婉婷一直都很抱歉,也决定趁着今日机会,彻底和李楚说清楚。 李楚不喜欢听这样的话:“什么叫不得已,我有颜值有身材,有钱有势力,想勾我的女人多得是……” 这番谈话显然无法继续下去了。 李楚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时,但已经无法刹不住了。 薛婉婷和以前的女人都不一样。 薛婉婷是高门闺女,大家族的女子注重规矩,最是不喜欢放荡孟浪之人。 这时他奶奶同他讲的,虽然他并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是放荡孟浪,这分明就是真性情,属于男人的真性情! 但为了薛婉婷,他愿意改! 他忐忑地看着薛婉婷,试图挽回局面:“但我想勾的只有你一个。” 啊呸! 勾什么勾? 李楚想给自己一嘴巴子,怎么好好的话,说着说着便又嘴瓢了。 薛婉婷只觉得自己真是在对牛弹琴,心累得很。 本是真心道歉,此刻却只剩下想要打李楚一顿的冲动。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是在这里动手,还是换个地方?” 李楚:“什么意思?” 薛婉婷嘴角微扬:“揍你!” 第281章 主动入局 薛婉婷攥紧拳头,注入三分内力,朝着李楚胸口挥出一拳。 "啊!" 李楚没想到薛婉婷真的动手,胸口结结实实挨了一记。 他胸口被震得发麻,也得亏是薛婉婷收着力道,要是全力出击,他指不定得废! 他边退边揉胸口,在他看来,薛婉婷的手下留情,便是舍不得伤他,心头涌起欢喜,挑眉调笑:"谋杀亲夫啊?我还没娶你,我若有个好歹,你可就成寡妇了!" 薛婉婷闻言,心头一哽,气极反笑。 见过嘴贱的,没见过这般贱的,看来有的人不给他一点颜色瞧一瞧,是不行了。 薛婉婷这次用上了七分内力,再度出拳时带起破风之声。 李楚见薛婉婷眼底寒芒骤盛,拳风逼近,意识到薛婉婷动了真格,忙侧身避开要害,讨饶道:"夫人饶命!为夫知错就改!" 还在满嘴胡言乱语! 原本留有余地的薛婉婷,被李楚的话一说,用上了十足的内力。 紧接着又是一拳,李楚堪堪避过,谁知薛婉婷已经侧身,手臂横摆,朝着他的胸口就是一击。 胸口再次被袭,且这次的力道十足十,李楚被震得直往后退,后背与墙壁相撞,发出一声闷响。 薛婉婷快速上前,拳头朝着李楚的面上袭去。 李楚面容惊骇,已是来不及闪躲,脑子里唯一一个念头便是薛婉婷这一拳下去,他铁定毁容了! 就在他已经做好了迎接这一击,薛婉婷的拳头却是方向微变,擦着她的耳际掠过,停了下来。 薛婉婷看向他:“你总有一天会死在你这张嘴上!” 李楚两只手迅速地抓住薛婉婷的手腕,面上没有后怕,反而带着喜悦:“我就说你怎么会舍得伤我?” 薛婉婷额头黑线划过。 她怎么觉得和李楚说话就像是对牛弹琴一般,说出的话,李楚总能以一种意想不到的回答回复她。 薛婉婷运起内力,却是被李楚牢牢将她手腕制住:“好了好了,我错了,以后不说了还不行!” 李楚棱角分明五官深邃的脸上全是讨好,但薛婉婷却是知道李楚并没有真的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只是眼下还有事情未了,也不方便真的把李楚打坏了,便也没有再继续。 “真不说了?” 李楚收起了玩世不恭:“真的不说了!” “那好,你先放开我。” 薛婉婷动了动手腕。 李楚立刻反应过来,松开了薛婉婷的手腕:“对不起啊,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手腕刚一松开,话音刚落,薛婉婷的拳头便直冲他的眼眶而去! “啊!” 只听得李楚再次痛呼,低头捂住自己的眼睛。 “怎么还打呀?” 李楚痛得五官扭曲,稍作缓解后,他移开捂着眼眶的手,眼眶已经泛红。 薛婉婷此时却是笑了出来:“给你长点记性,记住了,以后要是再胡言乱语,就不只是这一拳了!” 李楚委屈:“那里以后不能打脸。” 听到李楚话,薛婉婷面上笑容一敛,笑不下去了。 怎么有人的脸皮会厚成这样? 看来还是刚才揍李楚的力度太轻了,等这件事情后,她必须要将李楚再狠狠揍上一顿才行! 同李楚是说不明白了,俗话说,话不投机半句多,薛婉婷言归正传:“那三十人在何处?” 聊起正事,李楚也正色道:“在后院,随时可以行动。你现在便要走吗?” “再晚些时候。” 夜色渐深,薛婉婷守在靖王府,总算在子时等到了靖王回来。 靖王不仅到丞相府走侧门,就是回自己家中亦是。 他没有乘坐马车,只是带着仆从,主仆二人各骑自骑马,在侧门停下。 靖王翻身下马,刚抬步上了石阶,薛婉婷便叫住了他。 靖王动作一滞,紧皱的眉心在转身的一瞬间松开,面上带着温柔。 薛婉婷快走几步上前:“恒哥哥,我今日等了你许久。” 靖王牵起薛婉婷的手,视线在周围各处看了看,暗道一声自己粗心了。 他的一双深邃的眸子上下瞧着薛婉婷,见薛婉婷穿着不算厚实,急忙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披在薛婉婷的身上。 “外间凉,进来说。” “好。” 薛婉婷应道。 靖王总是这样,温柔宠爱演久了,对她的照顾好似已经刻进了骨子里。 夜晚的靖王府是寂静的,幽长回廊上只有几盏烛火,透过灯笼纸发出昏黄的光亮。 薛婉婷看着前面牵着她手的靖王。 今日的靖王没有穿他惯爱的月白色长衫,而是一件暗红色,绣着金丝暗纹的锦袍。 温润如玉的墨香好似突然间便没有了,只余下尊贵,还有即将上位的志得意满。 察觉到她的脚步落后,靖王转头看她,脚下步子放慢了许多。 他的嘴角依旧带着浅笑,却没能让薛婉婷心中产生半点温暖。 她很清楚,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一条毒蛇。 靖王将薛婉婷带到了他的书房,他将薛婉婷带到书案前坐下,又走到一旁小炉旁,倒上了一杯热茶。 “婉婷,快喝一杯热茶暖一下身子。” 薛婉婷接过,将茶杯握在掌心,滚滚热气从茶杯升起,模糊了她的视线。 靖王一直温柔又宠溺地看着薛婉婷,见薛婉婷只是用茶杯暖手,便在薛婉婷身旁坐下。 “婉婷,今日这般晚了,来找我可是有什么要事吗?” 虽是这么说着,靖王却是暗道薛婉婷来得正是时候。 丞相已经从宫中出来,证明消息属实,不日便要采取行动,他还道明日定要找个机会将薛婉婷从齐王府里带出来。 薛婉婷不愿意将薛家旧部牵扯进来,但是事关重大,他必须要试一试。 薛婉婷对他的心不是假的,他亦是真心对待,若是此次计划成功,薛婉婷便是他的皇后,与他共享这万里江山。 他不是在为他一个人的未来努力啊,而是在为他和薛婉婷的未来共同努力,薛婉婷既是有这个能力助他一臂之力,他便一定要得到这个助理。 薛婉婷将靖王面上的神情尽收眼底,虽然靖王已经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她和靖王自小一起长大,她实在是太了解靖王了。 一旦她对靖王没有了滤镜,靖王的一言一行,在她面前便只剩下虚伪。 她知道就算是她不来找靖王,靖王也是会去找她的。 靖王为了保险起见,必定会想要得到薛家旧部的助理。 薛婉婷的目光紧紧锁住靖王:“恒哥哥,我确实有要事与你相商。” 靖王心中一动,面上却不显:“何事?你但说无妨。” 薛婉婷抿了抿唇,似乎在犹豫该如何开口。 靖王见状,温声安抚:“别怕,不管何事,我都会帮你的。” “恒哥哥,我记得你说过要同我一起替薛家报仇的。” 靖王好似知道薛婉婷来找他的目的了。 靖王闻言,眼神闪烁了一下,几乎快得让人看不见。 他故作失意:“婉婷妹妹,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薛婉婷看着在自己面前演上的靖王,心中膈应得要命,却是要顺着靖王的话往下说:“我知道恒哥哥心中的报复。你待人温和,总是能够体恤旁人不易,若是你坐上那个位置,定能让百姓安居乐业,国家繁荣。” “婉婷妹妹的意思是?” 薛婉婷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确了,但是靖王依旧装作听不明白,不点明,不说破。 他要等着薛婉婷自己说出来,若是他主动要,薛婉婷未必会给,就算是给了,也要颇费一番周折。 但若是薛婉婷为了报仇,自己给出来,便是不同了。 “现在他明显是要将传位给安王,恒哥哥你必须要行动了。” 薛婉婷又如何不明白靖王的用意,但她要的就是主动参与到靖王的计划之中,她要站到主导位,便能全程参与其中,知道靖王所有的计划和安排 她看着装作愣神的靖王,继续顺着靖王的心意说道:“我若是此时不动,待他寻回解药,重掌朝局,安王继位的诏书一下,你便彻底没了机会了。” 薛婉婷说的话,每一个字都说到了靖王的心上。 这些事情他怎会不明白。 可他必须强制压下心中的起伏:“可是我不受父皇重视,在朝中举步维艰,虽多亏婉婷妹妹给我了许多薛家旧部传来的消息,运作后有了自己的一批人,但是这些人用起来始终不能完全放心。” 靖王的语气中透露出深深的无奈:“我说过要同你一起为薛家报仇,但是若是起事,我需要更多的力量,婉婷妹妹,你能帮我吗?” 薛婉婷垂下眼睑,浓厚的睫毛将眸中的神情遮挡。 她颔首:“薛家旧部一时半会儿无法集结完毕,那日我得知这消息后,便想到会有这么一日,已经将薛家旧部在南安城中所有能集结的人集结在一起,若是恒哥哥需要,我随时将人带来。” 靖王眸中一亮,总算是听到自己想听的了。 他一把将薛婉婷搂进怀中,眸中是难以压制的兴奋:“谢谢你!谢谢你婉婷!” 薛婉婷任由靖王抱了片刻,眸中是一片冷然。 “婉婷,你这边集结了多少人?” 靖王已经要迫不及待见识一下这传说中的薛家旧部了。 薛家旧部八百,薛婉婷就算是一时半会儿无法集结完毕,至少应该也不会少于一百人,有了这一百人,后日的逼宫,便又增加了筹码。 “三十。” “什么?” 靖王震惊,他双手扶着薛婉婷的肩,将薛婉婷从怀中推了出来,低头看向薛婉婷。 “只有三十人吗?” 瞧着靖王依旧不敢置信的模样,薛婉婷压下上扬的嘴角:“是不是太少了?” “真的不能再集结一些吗?” 怎么不会少? 他想的是最少是一百人,可现在薛婉婷竟然告诉他,只有三十人。 心底的落差太大,让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失控。 血薛婉婷瞧着靖王,摇头:“对不起,这是我能在短时间内调动的所有人。” 靖王满心都是失望,可也只能告诉自己,有三十人也是不错了。 薛家旧部各个身经百战,三十人也足以抵寻常的百来名侍卫,也算是多了一份助力。 他再次拥薛婉婷入怀,长长叹了口气:“这辈子有幸能够遇见你,实乃三生有幸。” 第282章 逼宫 两日后,丑时三刻,夜色如墨,万籁俱寂。 侍卫正换岗。 两队人马依次轮换。 “头儿!我瞧着今日来换岗的人怎么有些面生。” 年轻的侍卫挠了挠头。 那个被他叫作头儿的侍卫眼神骤暗,随即笑着说:“宫中侍卫那么多,你以为你是过目不忘?还能各个都记得?还是赶紧下去歇着才是正经。” 那侍卫挠了挠头,想想也是,他不过也就是随口一问。 待人走远,换岗侍卫对视一眼,袖中寒光一闪,匕首精准刺入身旁侍卫咽喉。 温热的献血溅在地面,尸体迅速被拖走,立即有人顶替上空缺,而后若无其事继续巡逻。 转眼已是卯时,更鼓刚过,宫门缓缓开启。 载着官员的马车陆陆续续停在了宫城门外,待整理好衣冠,在奴仆的搀扶下车。 官员们互相打招呼,有交好的官员,一边走着,一边说着最近发生的事情。 “也不知陛下龙体如何了?这都好几日了,还是安王暂代朝政。” “谁说不是,放着亲生的不用,偏偏让自己的亲弟出来主事。” 他们两个一向是不占派系,说这些也只是心头疑惑。 “或许是那位还未决断立储之事,左右为难,这才用了安王。” 另一人沉思片刻,摇头道:“先前我也是这样想的,但后头仔细想了想,又不太像。”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走远。 进入乾宵殿,文武官员分立两侧。 安王坐在龙椅一侧,朝着身边的太监瞧了一眼。 当值太监尖细的"有事启奏"声未落,有文官出列。 “臣有事启奏!” 乾宵殿的烛火明明灭灭,安王看向出列的官员:“准。” “陛下龙体违和,臣等忧心如焚。臣等恳请得以亲睹圣颜,或隔着殿门听一听陛下的声音,以慰我等悬念!” 言罢,官员重重叩首在地。 安王搭在龙椅扶手上的手指骤然收紧,看向已经开始窃窃私语的朝臣们,面上并无波澜。 官员的话如同一滴水溅入了热腾腾的油锅,瞬间激骑千层浪,大半官员纷纷跪倒,齐声附和。 丞相立于原地,身子笔挺,仿若这一切皆与他毫无关系。 安王指节泛白,却突然轻笑出声,声音在空旷的乾宵殿里回荡:“诸位大臣一片赤诚,本王岂会不知?只是陛下病情反复,太医叮嘱需静养,贸然惊扰反而不美。” 他的目光扫过跪地的群臣,官员们之间的视线纠葛,他瞧得明白。 “丞相大人,你说是吗?” 不要以为他不在朝堂,便不知道这些人都是以丞相马首是瞻,若是其中没有丞相示意,这些人岂敢如此放肆。 被点了名的丞相出列,朝着安王一拜:“皇上圣体违和,做臣子的担心也是臣子本分。” 安王一双眸子古井无波:“你的意思是哪怕皇上圣体不适,也必须召见诸臣,让你们瞧上一瞧?” 安王这话一落,官员们慌忙高呼:“臣等不敢!” 安王的视线死死盯着丞相:“我看你们倒是敢得很!” 丞相似笑非笑:“王爷这话臣等可担当不起。自皇上抱恙,靖王、南川王及众朝臣日日在皇上寝殿外跪求面圣,却连两位皇子也未得见天颜。王爷若执意阻拦面圣,倒叫人不得不生疑……” “大胆!” “丞相巧言令色,满嘴胡言,你当这是哪?堂堂丞相,不为皇上分忧,反倒动摇民心,究竟居心何在?” 安王动了怒,丞相倒是不慌不忙,看向一旁的靖王。 “靖王殿下,您身为皇子,此时正是您该站出来,让那些狼子野心之人,现出原形之时。” 殿内气氛瞬间凝固,不知情的大臣们心头大骇,冷汗涔涔。 南川王和自己的心腹大臣对视一眼,双方脸色骤变。 靖王本就站在前端,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了他。 “皇叔,父皇身子不适,若是侍疾,怎会不召我和皇兄二人?这很难不让人怀疑。” 靖王满面上都是对南帝的担忧:“还是,其实是皇叔您不让父皇见我们?” 靖王话音落,乾宵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兵器碰撞的铿锵之音。 安王站起身,贴身侍卫立即将安王护在身后,与突然闯进的侍卫相对。 殿上顿时乱了起来,人人自危。 “靖王,你要谋反!” “皇叔此言差矣!” 靖王从身后侍卫手中拿走长剑,剑锋直指安王,“自父皇病倒,你独揽朝政,封锁消息,把持太医院!究竟是谁谋权篡位,贼喊捉贼后?” “今天,本王就要顺应众意!”靖王高举长剑,转身面向身后众人,“跟随本王!除国贼!救父皇!稳社稷!” 殿内气氛瞬间剑拔弩张,群臣纷纷后退。 丞相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抬手示意身后侍卫将人扣下。 这时,有朝臣高声附和:“跟随王爷!除国贼!救皇上!安社稷!” 现场乱哄哄的,根本不知道是谁在说,但无疑是在在场的人心中掷下一块巨石。 原本站队靖王的官员立即高声附和,争先恐后地站到了靖王身后。 而南川王一方人员皆是面如土色。 棋差一招,若是靖王逼宫成功,他们便再无出头之日,或许还会招来杀身之祸,南川王一党将万劫不复! 那些中立官员,虽震惊靖王胆敢谋反逼宫,却也深知,就算是靖王逼宫成功,局势如何变幻,朝中之事始终都需人来理事。 就算是不能官运亨通,家族得庇荫,从此扶摇直上,但中规中矩,谨言慎行,始终性命可保。 靖王扫视一圈,很满意如今的局势。 他瞧了身旁不远处的南川王,眸中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随后他大手一挥,带着人浩浩荡荡直逼南帝寝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