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几许》 第一章 麦片状的记忆 得知我生病了这个消息是在五月的一个晴天,气温27°,星期六上午十点三十六分,在市中心医院四楼某个医生办公室的凳子上。我至今记得长得很像dr。fumanchu的医生面无表情语调机械的念出我的检查报告,**下的凳子嘎吱作响。我淡淡的点点头,自己的身体自己最知道,这是我妈在抓到我一个人窝在房间里吃泡面的时候最爱说的一句话。身体越来越差,害得写作都是难以集中精神,一夜一夜的失眠搞得我几乎精神崩溃。医生连带动作机械的瞟了一眼的我表情,露出一种类似于惊讶与同情的神色,可能他自知表情太僵硬没有做好臭了他的名声,于是他又重新附送了一个安慰的僵硬的笑容。意料中的没有任何效果,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用的邦尼眼镜架的眼镜,埋头写下一连串药名。 十一点零九分,我走出医院,抬头看了一眼晴朗的蓝天,朵朵洁白的云朵缓慢的飘动,破碎,凝聚,再破碎,凝聚。虽然每次都是不同的形态,但是它们依旧还是它们,仰头看它们的却不再是同一个人。 我低头拎着一堆药走到路边打车。路边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天气不错,人们脸上的表情没有过多的焦躁,只有些许的轻松与更多的麻木不仁。人们习惯了每天这般庸庸碌碌的假忙,假装今天或许会有所不同,所以就算只是天气略微有点舒适,人们也能欺骗自己说,看,今天多美好,明天说不定能更好的。 提了提有点重的塑料袋,感觉到手指被纤细的拎绳勒得生疼,心里竟有一些变态的踏实感。我还有知觉,在心里这般想着。 面前车水马龙,看似你与这个世界时刻相连,但是却在某一秒这一点支离破碎,我独自立在路边,在某一刻,我猛然觉得自己是那样孤独。 回到公寓,随意的把袋子丢在玄关,放松身子躺在地板上,卧室阳台的风铃有一下没一下的叮咚作响。孤零零的声调在屋里响彻,莫名的震耳欲聋。 我用力捂住眼睛,直到眼睛被压得出现古怪的压胀感,点点黑暗中螺旋状的纹路出现在视线里,眼泪终于还是从指缝里渗了出来。滴在耳边的白色瓷砖上,晕开的惨淡的忧伤。 这或许是我期待已久的解月兑,人生于我,前二十五年已经经历了所有这辈子该经历的,不该经历的,能承受的,无法承受的。可是,既然是我所想要的,那么心底里那种背后是深渊而我无力的悬挂在一根树枝上的感觉是什么,那种从心底里泛上来的一点一点在胸膛里晕开的酸痛感是什么。 凌晨1:21我睁开眼睛,看着窗帘被风吹起,宁静的沙沙声里,外面世界的灯红酒绿不知疲惫。 照常失眠,我起身,借着窗户的一点点光亮,仔细用目光扫过卧室能被我看到每一个角落。这个公寓是我大三的时候与两位室友,也就是我在大学的好闺蜜一起租的。我们一起住了一年,小咩大四搬出去跟她另外的好友一起住,就剩我和小珍两个人。她是一个实在的河北姑娘,可爱善良,与她一起学习一起生活的日子是我在这几年里最踏实的。 友情,因为曾经撕心裂肺的伤害过,所以在那之后的我分外珍惜身边的每一个友人。一起转过的街角,一起靠着店门玻璃奢望里面的豪华美丽的服饰,一起在寒冬跺着脚等的一杯热女乃茶,一起缩在床上讲胡编的鬼故事。点点滴滴,片片断断的欢愉编织在一起,结成记忆里最美的风景。 又一年,我们在大四的路途上越走越远,离别的日子逐渐来到。小珍学习成绩优异,果断在其父母兄弟的欣慰的眼神注视下选择了考研这条不归路,而我,得过且过,丝毫没有想过明天要做什么的人,也开始思考未来了。我从来不相信未来,除了已经发生的,我始终以为明天是会变化的,未来不是既定的,不是我们能控制的。除了写作,我爱在文字里默默前行,一个字一个字的写下此刻脑海里的东西。白纸黑字,看的那样真切。 东面墙角的积满灰尘的吉他,吉他靠着的书架,上面堆满了散文,以及与它两个极端的恐怖小说。书架上方,我闭着眼睛都记得上面放着的是两只精致的陶瓷小兔,是大三一次三个人的旅行在偶尔路过的地摊上买来的,拇指大小,憨态可掬的小白兔,我分外欢喜,她们俩就趁我跑到一旁摊位挑选饰品的时候一人买了一只,晚上偷偷放在我的背包里。在回来的那一天,我整理背包时,看到了这两只可爱的小兔子,看到她们俩抱着肚子在床上打滚笑我的迟钝,不知为何,在那一瞬间,我湿了眼眶。 书架的另一侧有一盆银皇后,犹如破碎的水晶,银白色的叶子上环绕着缠绕着丝丝缕缕的墨绿。大学期间看过许多关于盗墓的小说,对于神鬼之论也是抱着怀疑态度,所以在经过公寓前面的花店的时候,毫不犹豫地买下了银皇后。窗外的点点碎碎的灯光洒在它的叶瓣上,破碎的昏黄。长大了许多的植被,叶子靠在一边的门上。 朝北的窗户斜斜的敞开着,习习凉风带着月光的冰冷落进屋里。米白色窗帘的下摆轻轻晃动,床尾正对着窗口,脚尖能触到一片冰凉。 靠着窗台的是这个屋里最杂乱的书桌。上面堆着各种资料书籍,电子产品,手提电脑还开着,一点白光忽闪忽闪。书桌的一角,摆着一个相框,里面的一家三口笑的很相似。我撇开目光,落在书桌旁的一些小箱子上,我怔怔的望着那些小箱子,一时间,感觉到胸腔浓烈的窒息感。我坐起身,捂着胸口剧烈的喘息着,最后,细碎的抽泣声传出我的喉咙。模糊的视线里,眼泪断了线的掉下来。 时过境迁,曾经鲜血淋漓一触即痛的伤口结了痂,便以为不会再疼,却不知,这伤口太深,虽然外面结了痂,里面却依然还未痊愈。如今,虽然依旧保持着不咸不淡的联系,偶尔相遇也是能微笑着寒暄,但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不留神触及,却依旧还是重伤的下场。 有些人,穷尽一生想要忘却,却反而记得越深,生活里一个类似的动作,一句类似的话,一个类似的眼神,都会不可遏止的想起他。这个烙印太深,除了剜下一大片血肉,没有别的路可走。不如记得他,在有他的记忆里的那个你,是你的曾经,最为单纯最为执着的你,虽然夹杂着疼痛,但这份回忆值得你留下。 我在黑暗里打开小箱子,相片,礼物,关于他的文字,满满当当,却忘了把自己的记忆一同放进去。丢不掉了,那就留着吧。 窗户玻璃上,我苍白的脸,有些模糊。 第二天,我决定不再拖延,给父母一个电话,告诉他们我要去旅行,简短的话语,急促的语调,我匆忙挂断电话,把自己迅速涌出的眼泪留给站在空荡的大厅里的自己。我深爱着家人,可惜,没有多少时间的我没有办法再背负起他们沉重的爱,只好狼狈的独自逃离。 收拾起行装,曾经三个人在家里鸡飞狗跳的收拾行李的忙碌还依稀在眼前不断闪现,真切的神情,仿佛一伸手还能掐一掐她们的脸颊。我蹲在身子,慢慢地把衣服等东西塞进背包里,忽然,我站起身,走到卧室,径直走到书桌旁,低子从小箱子里拿出一张相片。这次离开,就不会再回来,一路上,如果能和你相伴,说不定会不遗憾一些。 我收拾完背包,突然有些疲惫。独自坐在沙发上,目光没有目的的扫视着身边的事物。小咩买的沙发垫子,是她喜爱毛茸茸的白色,我捞过来抱在怀里,暖暖的令人心安的温度。 我安静的坐着,直到胃部泛起剧烈的疼痛,我伸手拿过茶几上的杯子,却发现没有水,勉力站起来挪到电视机旁,一个人喝了好久终于喝掉四分之三矿泉水,倒了一杯,把药吃下去,这才发现从昨天回来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抬起头努力的想昨天回来以后做了什么,却发现什么也想不起来。我得走了,我这样想。 转身靠在墙上,静等药效,偏过头看到一幅花鸟刺绣,那个时候小咩花了几百块钱买回来的,结果就是后半个月她只能靠我们吃喝。傻乎乎的抱着刺绣回来,欢天喜地的挂上去,直到晚上要出门吃饭,她才想起没钱吃饭了,一张开心微笑的脸终是垮了下来,我们俩故意气她,笑着出门了,留她在后面垂头丧气的跟着。我们不忍心再欺负她,笑着说,好了,吃我们的咯。她抬起头傻呵呵的笑,我知道的。我们一滞,连忙喝道,明天去找兼职!她又重新开始垂头丧气,应了一声,哦。 没过几天,她领到了兼职的工资,回来的时候又带回来一副刺绣,喜滋滋地挂到墙上。 呵,我弯起嘴角笑,忽然觉得好吃力,就收敛起来,低着头不动。脚上这双咖喱是小珍买的,她知道给我买亮色会被我人道毁灭,就买了这双灰色的,两只小灰熊乌溜溜的小眼睛盯着我,两对敞开的耳朵就那样扑棱棱的,我又弯起嘴角,想起我拿到手的时候,自己的目瞪口呆,小珍的得意洋洋,小咩的幸灾乐祸,哪知道,小咩打开自己的,华丽丽的两只黄色的小鸭,前面张开的大嘴不止一次让她绊倒在地毯边缘。 目光往前挪,大厅正中央的地毯是我们三个在supermarket的卖地毯的地方,一眼相中的,三个人意见一致是不容易的,因为我们三个品味不一样,那条灰色的毛绒地毯,虽然价钱让我们吃了整整一个月的泡面和面包。三个人煮了三碗泡面,肩并肩坐在地毯上靠在沙发上,一起盯着手提看电影吃泡面,一起过好日子的生活自然值得回忆,一起共患难的友人更值得用一生去珍惜。 胃痛逐渐减轻,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松了口气,抹了把汗津津的额头,我得走了。 背上背包,我走到玄关,回过头最后望了一眼这个小巢,在视线模糊前走出门。 今天,阴天,有雨。 走到楼下,戴上风衣的宽大的兜帽,撑上雨伞,没入人流中。 车站。密集的人群,雨天窒息的空气,烦闷的情绪撩上心头,就要离开这个城市,我在这里停留了五年,终于还是要离开了。 仰头茫然的想着,我能去哪里?我想去哪里?没有答案,找不到答案。 随便买了一张车票,去走走就好,现在最想做的唯一想做的就是逃离。 时间缓缓流逝,感情里,总有谁说谁无情,其实最无情的就是时间,它无情的不停地往前奔走,从不为谁停留。那些深夜里祈求时间倒回到某一天的人,那些说出让自己悔恨的话语想收回的人,那些独自在街头漫无目的徘徊的想要时间快点过去的人,最后都会发现,时间的无情。时间让他们知道自己是多么愚蠢,无情的阻断他们的悔恨。 紧紧靠着背后斑驳的墙,试图减轻一点内心的不安,我抬头看向外面的天空。 雨水折断在玻璃上,留下一道道狰狞的伤痕,切碎了灰霾的天空。 第二章 云朵孤寂的死了 当我走进候车室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雨淋湿,我低声咒骂着这个该死的天气,想,不会有人会喜欢这种天气。我抬头扫视周围人的表情,看到大多数人抬头看向外面的天空时眼神里都是烦躁,心里得到些许满足,就是在这个时候,我注意到一个女孩,一个靠着墙独自望着窗外的女孩,一个眼眸里满是冷漠却流露出忧伤的女孩。她穿着宽大黑色的风衣,大大的兜帽盖住她的额头,几缕微卷的碎发从衣领处延伸出来,敞开的衣领露出纤细的锁骨,露出的脖子白皙的皮肤有点发黄,病态的苍白的脸上是冷漠麻木的神情,只有那双眼睛流露出些许情感。穿着牛仔裤,瘦瘦的腿,一双牛仔帆布鞋。脚边一个背包,满满当当的。我抬起头,这才发现,她已经不再看着窗外了,她在看着我。眼眸里的情绪已经掩去,只剩下冻彻骨髓的冷漠,疏离。 我犹豫着走到她身边去,没有回避她的目光。她身上虽然时刻有一种一靠近就会被她满身的刺刺伤的感觉,但是她这份疏离却又流露出孤独与无助,她纤细的外貌无端的让我心里升起保护欲。 她低下了头,大大的兜帽彻底盖住了她的脸,只隐约能看到雪白削瘦的下巴。浓郁的黑色包裹着她,犹如一个黑色的深潭,寂寥没有波澜。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我站在她身边,和她一起靠着墙站着,一声不吭。我转头越过她头顶望向外面的天空。雨停了,天却依然灰蒙蒙的,沉沉的压在心头。玻璃窗上蒙上了水汽,使得视线所落的地方都带着一种不似真实的朦胧。我视线下移,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指在玻璃上缓缓滑动,我一愣,旋即看到一个大大的兜帽。 低头一看,她的背包就那样留在原地,大大方方的斜靠着墙。我一愣,嘴角扬起一抹笑,走上前,弯腰拿起她的背包的时候,我一直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她踮着脚,小心翼翼的在玻璃上写着什么。我拎起她的包,走到她身后,在离她三四步的地方停了下来。直觉告诉我,她不喜欢被陌生人接近。 她落子,用手理了理衣服,带着孩子气的把手藏进袖子里。这个小动作,让的我心里泛起一丝怜惜,想把那只冰冷的小手捂进怀里。这个念头只在脑海里存留了一会儿,一秒钟,就被她转身冷漠的眼神毫不留情的扼杀了。 我把手里她的背包扬了扬,放在离她我跟她中间,然后转身往回走,在转身时,我注意到她在玻璃上写的字,是一串日语。 死んだ孤独な雲。 云朵孤寂的死了。 很不幸,我学过日语,也看懂了她的字的意思。我转头看向依旧回到原来位置靠着墙低着头的她,在梳理乱成一团的耳机线。 我踌躇着,说出了我想说的话。 代わりにそれを生きている雨。(雨代替他活着) 我说得很慢,希望她可以听懂,因为我不确定她是不是会说,而只是从哪里看来了那句话。 她猛地抬起头望向我,因为惊讶嘴唇微启,眼睛瞪的大大的,里面残留的雾气凝聚成水珠闪闪发亮。 我朝她微笑,说:“我叫宸。”她脸上的表情一闪即逝,她又转回头去,就像没听见我的话。 就在我有点气馁的时候,听见她低低地清脆的嗓音响起:“私の名前は雪です。”(我叫雪)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她的真名,但是能称呼就可以了。 雪,短暂而美好。悄无声息地来到,带来寒冷与绝美,离去时不舍的泪水融化了自己,也融化了大地。 雨还在不停地下着,候车室里嘈杂纷乱,喧闹声,吆喝声,小孩子的哭声尖利刺耳,许多人烦躁地骂了几句。兜售零食的工作人员穿着明晃晃的黄色外套,这对于引起乘客注意是很有用的,他推着车还未到跟前,就有人早早的让出了路。天色渐暗,离我所乘的火车进站还有一个多小时。百无聊赖,我转头想知道她在做什么。一本《撒哈拉的故事》,黑白的简单笔触准确地勾勒出三毛上提的嘴角,灵动的眼眸。白色的耳机线拖得长长的,精致的mp4放在大大的口袋里,歪歪斜斜的露出三分之一在外面,白皙修长的手指握着书本轻轻点动,难得的惬意吧。 我转回头,无聊的看着人群发呆。忽然,我的眼角余光看到她掏出另一个口袋里的一个灰色封面的小本子,又掏出一支笔在本子上写了些什么。好奇心驱使我努力张望。因为我不动声色的缩小距离,我与她之间只有三步远,我小心的往她那里挪动了一点,看得到有点偏黄的纸张上,娟秀的字迹。 “候车室里的空气浑浊窒息,那扇薄薄的玻璃门,仿佛隔绝了整个世界。 外面,灰沉的天空下,空白的街道吸引着被禁锢的灵魂。” 下午六点四十二分,延迟的火车缓缓进站,我犹豫着想跟她说声再见,就看到她背上背包朝着检票口走去,我一愣,旋即欣喜地追了上去与她并肩一起走。 她回头瞥了我一眼,露出些许惊讶与不明情绪,又转回去自顾自往前走。我跟上她的步伐,这个女孩,我很想了解她的故事,我想看到她放下结缔开心微笑的样子。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身上的落寞吸引着我。一只在水面上挣扎的蝴蝶,她孤单的落寞,吸引着一条小鱼靠近她,想要帮助她,却不知道怎么做,就只能一直站在原地观望。 一路走上车,找到车厢,我身前的这个女孩一直没有消失,她缓缓的走着,并不着急,身边许多人匆匆忙忙跑过去,落后的人粗鲁的挤过她身边,把她瘦弱的身体撞得往一边连冲好几步,她也只是毫不在意的继续往前走。说她大方不计较,还不如是仿佛失去了知觉。 她在下铺,我在她对面的中铺。 她安置好东西,终于在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后摘下了兜帽,削瘦的苍白的脸露了出来。她毫不在意的随意梳了梳亚麻色的齐腰长发,脸上带着一抹倦意。她伸手从包里抠出一瓶水,喝了几口之后,掏出三四个药瓶,我看着那些药瓶上的英语,直觉告诉我,她生病了,病的不轻。 我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上显示的时间,七点五十八,她没有吃晚饭。我皱着眉看着她扬起脖子麻木的灌下十几颗各种颜色的药丸,叹了口气,从包里掏出钱包去了另一个包厢。 在我转身的时候,我没有看到,她对着我的背影扬起了嘴角,抬头看了一眼我扔在床铺上随意拉开的背包。 二十分钟后,我回来近乎粗暴的把一碗盒饭扔在她面前,我的下铺是一个大妈,她一看我这么坏脾气,以为我与雪是男女朋友在闹别扭。雪之前吃药她都看在眼里,眼下看到我这般,连连拍着大腿责怪:“啊哟,小伙子诶,小姑娘生病了是要好好照顾的,脾气这般不好是不对的噢。”我顿觉窘迫,连连敷衍着点头,慌乱之中没有注意到我顺势坐在了雪旁边。 对于刚才发生的事,雪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默默地检查着每个药瓶的剂量,与医嘱对照。直到我坐在她身边,她这才转头看了我一眼,眼眸里平淡不含任何感情。我气绝,亏得我还给你去买盒饭。 她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就在我窘迫的不行准备拿走盒饭时,她才慢悠悠的有动静,她打开盒饭,我看着她苍白的侧脸,看到她明明一副很没有食欲的样子还是努力咽下了几口的样子,顿觉心疼,手足无措起来,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 她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擦了擦嘴,转身找着什么,我帮她收拾起盒饭,正准备起身去丢,看到她拿了一张二十过来,脸上带着些许笑意,低低的说道:“谢谢了。”我一愣,心里有一些失落,但还是伸手拿走钱,故作潇洒的说:“嗯,不用。” 我丢掉盒饭,站在吸烟专区,看着窗外的风景化作模糊的光景迅速后退着,我于她,就像是这些一闪即逝的风景吧。我把钱塞进口袋,却感觉到了异样,我拿出钱,一张小纸片从口袋里掉了出来。 我疑惑地弯下腰去捡,在手指碰到纸片的时候,身体僵硬了,这纸张这字迹,我暗自苦笑,伸手捡起纸片。 “谢谢你,宸。不过,请不要再照顾我好吗?用不了多久,雪就会消散。你帮不了我。” 短短一行字,竟然我心脏一阵阵微微抽痛起来。我把纸片在掌心揉成团,深吸一口气,抬起手准备把它扔进垃圾桶,却停下了动作,苦笑一番,我把它打开仔细抚平,折好放进了口袋。 在我离开的那一会儿,那个大妈疑惑的看着我收下雪的钱,以及我们之间的疏离,她问雪:“咦?小姑娘你跟那个小伙子不是男女朋友啊?”雪微微一笑,苍白的脸上流露出无奈,垂下的眼睑不知道隐藏住了什么情绪。淡淡的声音里却是听不出情绪。 “嗯。” 她转头望着窗外,随着肩头滑落的长发遮住了脸颊。 第三章 一个人的旅行 我望着窗外,可能是车箱里的空调开的有些凉了,我感觉好冷,向后缩着身子,我背靠着厢壁,缩在角落,疲倦一波一波的袭来,我努力捂紧冰冷的胸口,试图获得一些温暖。 宸,这个男孩子有一双澄澈的眼眸,清秀的脸上可以看出年龄。还是一个天真的小孩子。我这般想着,疲惫的合上眼睛,把下巴支在横放在膝盖上的手臂上。一个很好的男孩,若是在两年前,或许我会乐不可支的与他亲近,说不定还可以一起旅行。可是如今的我,却拒绝他的关心。 同情,我最害怕的就是同情。往事涌上心头,可耻的揪着我的痛处。我无情的推开他来保护自己这可悲的自尊心。不需要,不需要同情。 他回来了,径直爬上中铺,背对着我。 我微微扯起嘴角自嘲,可是身体里传来的剧痛让我瞬间失去任何的情绪,我紧紧地抱住自己,咬紧下唇不想发出任何声音。 八点三十分,车厢里依旧不停地有交谈声,欢笑声,谁也不知道,就在这个角落,有一个挣扎在最后时日的人独自瑟瑟发抖。 阵阵疼痛侵袭我的大脑,我失去了力气,没有能力抱紧自己,我只好哆嗦着手把两只手缩在身前,交叉放在胸前,我感觉到我在剧烈的颤抖,我的呼吸逐渐加重,胸腔的刺痛让我有窒息感。快,药效快发作,不然我就要,就要撑不住了。 我说不定会朝他伸手,朝他喊疼。 这是我第三次发病,医生说随着病灶扩散,我发病会愈加频繁。 撕心裂肺的疼痛在折磨了我一个小时后缓缓褪去,我无力的躺在床铺上,一身的汗液黏着的感觉让我嫌恶。浑身酸痛,我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 我小心的调整着姿势,最后终于安稳的躺了下来。我把湿透的头发拎起来让后颈凉快一下,可惜身体还没有恢复,我的手无力地垂在耳边,头发松松垮垮散在枕头上。 我妥协了,翻个身朝着窗,外面透进来的些许光亮让我有安全感。我把头发全捋过来盖在脸上,嗅着自己的气息也能让我安心入睡。剧烈运动后的我在被子里蜷缩成一团,疲惫的睡去。 火车往前奔跑着,在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偶然路过的路灯,车厢里忽明忽暗。 我睁开眼睛,从刚才开始就投注在身上的目光还没有离开。我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沉入睡梦中。 到了最后,我很难说想要什么。人的一生,有很多想要的却没有得到的,有的人幻想在自己临终的时候有什么事情可以实现,这样就可以安稳的离开。在真的得知自己即将离开的时候,我们却很少会想这个问题,想的最多的无非是自己还有很多是没有做完,后悔自己先前做的事等等。在一年前,我就感觉到自己的健康状况越来越差,并没有想过会这么糟,但是当这个消息真的到来时,我却没有慌乱,或许,这就是我想要的。人生对于我已然无趣,虽然有很多人我还未曾好好爱护。 在火车上的日子,无所事事却过得飞快。我写完事先预约好的稿子,想着到了目的地就第一时间发给编辑部。宸在那以后就没有再接近我,只是偶尔会用目光灼灼的望着我。 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到了站,身子愈加虚弱的我险些在下车的时候昏厥,扶着墙走了一段,感觉到周围宁静一片,唯一能听到的是自己沉重的呼吸和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喂,喂,你没事吧。喂,雪! 我仿佛看到自己伸出手,想要紧紧抓住那一抹温暖,虽然只是一瞬间,我也想紧紧抓住那抹温暖。 在我没有完全被黑暗吞没的时候,我被一声疾呼惊醒,费力的睁开眼睛,我看到我坐在站台的地上,被一个怀抱紧紧地搂着,我吓了一跳挣扎着要站起来,身后的人连忙扯住我胡乱挥舞的胳膊。“雪!”我听到头顶传来匆忙的喊声,我停下动作,无力地任由他再一次把我团巴团巴捂进怀里。我的头紧贴着他有点尖的下巴,我听见他胸膛里擂鼓一般的声响。在这一刻,这个声响是因为我。这样想着,莫名的贪恋与强烈的想要依靠的**,我伸手紧紧地揪住了他的衣服,旋即手掌被一只温暖的大手紧紧握住,滚烫的暖意从手背席卷而来,片刻就传遍全身。在闭上眼睛前,我听到他的喃喃低语:“没事的,我在这里,我在你身边,没事的,你会没事的……” 玉溪的春末依然有些寒意,只穿了两件衣服的我被凉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宸跟在我身后,亦步亦趋。 半个小时前,我从他怀里闷不吭声地爬起来,冰冰冷冷的甩了一个耳光给他,转身就走。 站台上已经没有人,阴暗的天色下,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知道自己的表情。 重归死寂的内心,方才那一瞬犹如一场梦。我伸手触碰脸颊,冰冷的指尖点在脸颊上,察觉到些许温热,指尖的冷意传递给全身,仿佛血液都要被冷冻。从背后忽然传来了沉重的呼吸,旋即我被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紧贴着我的后背的胸膛传来急促的心跳声,我听见宸说。 “一个人的旅行太辛苦,你能陪伴我么?” 低低的声音,恍若来自胸腔内的低语。这般的恳求,使得我已经到达相抵的上下牙之间的拒绝来不及说出口。或许是激动于我的沉默,身后的人的心跳逐渐加快,咚咚咚,沉闷有力的声音仿佛在来回狠狠敲击我的胸膛,把我淤积在胸膛里的冷意攻击的溃不成军败落而逃。罢了,反正也没有多少时日了。 我仰起头,感觉到后仰的脖颈正好抵上了一个东西,犹豫着落下去,最后安稳的着陆,感觉到自己的重心也被带到了脚后跟,身子轻轻往后略微缩了一下,感觉自己被抱得越紧。可心里的寒意却逐渐蔓延上来,我站在顶端,缩起脚趾,抱紧身体缩成一团,却依旧被彻骨的寒意淹没。 我闭上眼睛,身子不由自主颤抖着的想要逃离,忽然,身上一轻,宸放开了我,伸直手臂扶稳我来回摇晃的身体。我侧过身,半长的刘海遮住他的眼睛,他的表情阴影了,看不真切。 几个月以后,在一个满是星星的夜空下,他对我说,那一次,我从后面抱你,你的反应告诉我,你害怕流露出自己的无助,你害怕把支离破碎的模样暴露在别人眼里。不过,在我面前,不要怕,你不想给我看,我就闭上眼睛不看。 第四章 紧紧跟随时间 我拖着她按照地图,在车站旁的一家旅馆订了两个房间,我转头看着她,觉得她就像是生活在另一个世界,与我所在的世界渐渐月兑离了关系,我鼓起勇气,伸手握住她缩在衣袖里的手,她努力地往衣袖里缩了缩,却还是被我抓住,用力挣月兑了几次反而被我我的更紧,她低着头,没再吭声。 我牵着她,到房间里。 她一进房间就冲到床上,缩在床头,紧紧地抱住自己,长长的头发垂下来盖住她的脸。我站在床尾,看着她的样子,最后只好叹了口气退了出去,如果我想的没错,她很久没吃东西了。 我到楼下买了些粥,拿回来的时候,看见她还保持着那个姿势。我正想走过去叫她,却听见她在说话。 “喂?” 她在打电话,脸上的表情是我从见到她以来最生动的一次,惶恐,紧张,慌乱,期待,这般多的表情第一次出现在了这个女孩脸上。第一次,我觉得,这个电话就像是连接了她与这个世界。 “喂?”一声低沉的男人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突兀的响起。我看到了她脸上的慌乱,就像是忘记了在打之前一遍又一遍做好的月复稿。 “额,我。”她有点紧张,不是,她很紧张,左手手紧握着手机贴着脸颊,右手手无意识的模自己耳朵的耳钉。这个人,这个男人,对她很重要,我这样想。 “呵呵,我知道是你,怎么了?”我听到电话里的男人很轻松的笑了起来,我莫名的感到愤怒。 “没,没啊,就是出来旅游了,想给你打个电话。”她踌躇着,编着临时的谎话。我握紧拳头,看到她眼眸里渐渐蓄起的泪花和嘴角扬起的快乐的弧度。 “哦,在旅行啊,在哪里呢?”他若无其事的聊起了天。还没等她回答,我就听见他加了一句。“是不是想哥了?”这个哥,自然不是哥哥的意思。他在调笑她,我的怒火更甚,我恨不得抢过电话来,但是看到她的笑容,我的怒火熄了,她很快乐。 “是呀,呵呵。我在玉溪呢。”语调轻松,如果忽略了脸上滑落的泪珠的话。 “玉溪?哪里啊?”语气里没有太多关切。 “哦,昆明。”她连忙说,语气乖巧。 “呵呵,昆明不错啊,你一个人还是?” “嗯,一个人。”她完全把我忽略,我无奈,却不好与她生气。 “一个人啊?怎么一个人去啊,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啊。”语气里略有点担心。 “嘻嘻,没事的,这边有朋友在,她会带我,一个女孩子。”有意无意,加上了最后一句,她听到了他的关切,一双含泪的眼眸都弯成了月牙状,堆积在眼角的泪水失去了支撑,更是无所顾忌的往下掉。 “哦,这样,那就好。你小心点。”他交代了一句,有意无意忽略了她特意加上的话。 “那,不打扰你了,去忙吧。”她连忙跟上,不想沉默,或者,不想在下一秒听到他的烦躁。 “好,有什么事就打我电话。拜,在外注意安全。先挂了。”他毫不犹豫地挂了,嘟嘟的忙音里,她静静地握着电话,她的温度在下降,我能感觉到。她的脸上恢复面无表情,看到一张满是泪痕的脸颊上,一双含泪的忧伤尽露的眼睛,我的心脏被揪得生疼。 我递了些纸巾给她,她把纸巾折成小方块,把脸上的眼泪细细擦干净,突然,她开口说道,声音有点沙哑,带着一点鼻音。 “是不是觉得我有病?” 我诧异,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答道:“没,就是觉得,你好傻。” 她没再说话,低头喝我给她买的粥。她喝了几口,抬头看了一眼我的表情,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这个女孩露出的表情。她脸色苍白,鼻尖和眼睛红红的,她歪着头,眼睛往一边看,似乎在努力寻找措辞,随后她笑了,笑容把一张消瘦的脸皱的更瘦了,受到挤压的眼角又溢出眼泪来,划过脸上说是灿烂,却带着心酸的笑容,她一字一顿地说:“我爱了他十年,可惜,他从没喜欢过我,可是,他是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人。我真的,在独自爱着。” 最辛苦的,莫过于在爱情的路上一个人坚持。她说,她在独自爱着。 那一天,她早早睡下了,我立在她床边许久,看着她缩成一团沉沉入睡。 第二天早晨,我感觉到有微弱的光照射在我眼睛上。下意识的睁开眼睛,一道白色的瘦弱的身影背对着我站在窗前,窗帘一边被拉开,她的头发散散的落在背后挂在肩上,只能看到她雪白的鼻尖,不知道她出神的看着什么。我坐起身,她听到声响转过身来,看到她脸上的神情,我不觉愣住了。 从遇见她以后,她脸上的表情只有黯淡,阴霾笼罩着她,她时而出神地望着远处天空,眼眸深处,也只有满溢的忧伤,犹如深谷的幽潭,清冽的水,刺骨的寒冷,摄人魂魄的死寂。 然而,站在清晨的微弱的光芒下的她,如若之前的她是一眼幽泉,那现在就是缓缓流淌在山间的小溪,透露出的点点的安宁,小小的满足。她仿佛走过了最难熬的深冬的腊梅,就算到了初春她就要凋谢,但是看到那一抹温暖的阳光,依旧很是满足。 她微微弯起的嘴角,略微闭合的眼睛,她在无奈的笑着。他想。似是最终妥协了,面对这般宿命,决定好好珍惜此时此刻。 她轻轻地说:“あめ。”(雨)随即转过头去看着窗外。 我抓了抓头确定头发不是很乱,用力搓了搓脸,下床走到她身边。是的,下雨了。 五月的雨水不似四月的雨那般温和,越接近夏天,雨水的脾气就愈加暴躁。她这般说着,眼睛一直看着在玻璃上滑落的雨水。 我问她:“为什么这么喜欢雨。” 她笑了,很好看,她显得冷漠的眼眸微微弯起,嘴角若有若无的酒窝,她说:“雨,很孤独。” 我听不懂,可能这就是为什么她不愿意与我一起旅行。她的世界,我不懂。人生里,会遇到这般一个人,就算他对你来说这般遥不可及,犹如天际的繁星,你明知道天亮了以后,你就会不知道它身在何方,但依旧执着地追寻着那个方向。他对你来说,不仅仅是一个想要抓住的人,他还是深夜里你的思念的寄托,闲暇时念想的人,这就是为什么,随着时间过去,你对他的依赖超过了你对他的感情。但是,你却永远也得不到这个人,因为他的真实形象早已与你在心里臆想的形象月兑节,你不可能得到他,你也不敢得到他。如果哪一天,你有这个机会抓住他,但是你不会伸手,因为你知道,面前这个人早就不是你想要的。 错过的岁月何其漫长,不可能凭借三言两语来弥补,两个人相处时突然落下的沉默与空白,只会加重彼此内心的挫败感以及对对方,对这份感情的失望。 我低头,望着站在身边的她,这个时候的她很近,我能感觉到她的呼吸,她的心跳。这个时候的她是不设防的。 这一天,我陪着她缓缓漫步在雨里,我们走过村落,小桥,竹林。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宽大的薄毛衣,衣袖依旧只露出几个手指,依旧是紧紧地有点旧的牛仔裤,一双牛仔帆布鞋,这样的搭配更加衬托出她瘦瘦的身子,她一直偏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眼睛,她伸出手接雨水,脚步欢快的走着,我撑着伞尽量遮住她乱动的身子。 突然,她停下来,我由于惯性,往前走了一步,她就这样暴露在雨里。我一怔,本能的把在头顶的伞移到她的头顶。 她背着两只手,歪着头,笑着看着站在雨里的我,说道:“还有半年。” 我一愣,没有听懂她的意思。 她笑得更厉害了,发出了俏皮的嘻嘻声,眼角弯弯的,露出雪白的牙。她说:“我,还有半年。” 在这一刻,我看着在伞下笑的这般灿烂的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感觉雨越来越大,她的脸在面前模糊。 她说,可能没有机会看到雪了。我说,我带你去西藏。她说,可能没有机会看到很多花了。我说,我去买给你。她笑,你凭什么要这么做?我笑,凭什么不让我做。 她笑着看着我,不说话。我坐在她身边,看着她低头的瞬间,从脸颊滑落的眼泪,我没有伸手帮她拭去,只是伸手轻轻抚模她的头发。 在安静的氛围里,她没有办法掩藏住自己身上的落寞的气息的流露。她耳朵里塞着耳机,整个人抱成一团缩在床边的地板上,长长的头发盖在脸上,背后窗外的透进来的光在她身前投下阴影,她的表情更加看不清。我靠在床沿,垂头看着她的头顶,轻声问她:“在听什么?” “雨。”她低声回答。过了一会儿,她动了一下,纤细的手指伸到我面前,一只耳机。我接过来,手指触碰到她的指尖,冰凉的,没有暖意。 昏暗的天色下安静的没有开灯的房间里,只有一点点光亮,她的半个身子被阴影拢住,随着窗帘的晃动,落在她身上的阴影逐渐吞噬她的身体,我朝她那边靠近一些,耳机里,是纯音乐,雨水的声音合着钢琴的轻轻敲击声。 “明天,我们去走走吧。”我对她说,我的手僵在她的头顶,最终,我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玉溪的春末是笼罩在烟雨中的宁静天地,路边缀着雨珠的灿烂野花,路上时而经过的撑着伞默默前行的玉溪人。她站在伞下的阴影里,头发盖着她的脸,看不清她的表情。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时而抚过湿漉漉的花瓣,时而踮着脚够头顶树叶上的露珠,我撑着伞静静地站在一边,她的世界,很安静,安静的仿佛一声叹息下就会轻易破碎。 她今日穿了一身长裙,米白色的雪纺,衬着她白皙的皮肤,湿润的风吹来,掠起她的裙角,露出一小截瘦瘦的脚踝。她犹如蛹在春末化茧成蝶,欣喜地肆意享受着仅剩的点滴春光。 “你为什么来玉溪?”她问我。她的笑容平和,睁大的眼睛里隐隐透着些无力。我转开头,不与她对视,想了想,我告诉她:“想逃离繁杂的人群。” 她眼神里透露出些许惊讶,旋即,笑开了,傻乎乎的抿着嘴:“我以为你是来探亲的。” 我疑惑,问:“她为什么这么想”。她说:“因为你的性格很像这里的春天。” 我转头,重新与她对视。她顽皮的对我眨眨眼,我忍不住被她逗笑,失笑间我伸手刮了她的鼻尖。她似乎习惯了这个动作,配合着皱起了鼻子撅着嘴。在我因为这而失神时,她笑弯了眉。 何必,何必要刻意隐藏起悲伤。是因为不想让身边的人也露出沮丧吗?还是因为害怕自己的悲伤吓跑了身边的人呢? 没有答案。 第九章 回首月明处 我来到小枂的家乡已经有四天了,我把她给我介绍过的风景区走了一遍,以前的我定会沉浸在唯美的山水画卷中不可自拔,如今我却心不在焉。 算了,我叹了口气,往下一个风景区走去,背上的包有些沉,我低头扯了扯包带,就在这时,一个后背撞到了我。我被撞得一个趔趄,很是恼怒的回头等着那个转过身来的人。 “对不起对不起,诶?是你?”他穿着军绿色长外套,手上还是捧着那个单反相机。他的微笑凝在我的眼眸里,在那一刻,我竟然激动的忘记呼吸。 “你没事吧?”看到我在发呆,他露出些许担忧,伸手握住我的肩头轻轻摇晃。我回过神来,窘的低下了头,结结巴巴地回答:“我没,没事,就是有点累了吧。” 他松了口气,笑着说:“那走吧,我请你喝冷饮,就当是赔罪。”说着也不等我回答,就转过头在前面带路。 我偏头看了看肩头,那里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他带着我走进一家外形别致温馨内部装饰也很和我口味的咖啡屋,店门有西欧风格,有木质的屋檐,店门的右边有一个精美的花坛,团团簇簇粉白色的蔷薇绽开在白色的围栏和绿叶间,兀自带着些寂寞安宁。他伸手开门伸手示意我先进,举手投足带着绅士风度。我点头走进店里,米黄色的沙发,原木桌子,桌子上摆着透明的玻璃杯,里面种着滴水观音等植物,我们在窗口的位置坐下,我凑近玻璃杯看,才发现里面还有一尾尾小鱼。我很是欣喜,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就凑到杯口使劲瞧那几尾小鱼。随即我拿出相机拍了几张照片。我一直很喜欢摄影,可没有那个耐心好好学,拍照也是随着性子拍下来,照片的瑕疵在专业人士眼里自然一目了然。 突然伸来一只手握住我的手,我吓了一跳,抬眸看他,他貌似被我的反应吓到了,连连解释:“我学过摄影,我教你拍。”我了然的点点头,目光却没有移开他握着我的手的温暖手掌。 感受到他身上干净的气息,甚至抬头能撞到他的下巴。我小心的抬头瞥见他下巴上几根胡茬。侧脸消瘦,脸庞紧绷,专注地盯着相机。 “呵呵,你看什么?” 他低沉的笑声促使我回过神来,他低头看着我,眼眸里满是细碎的笑意。我瞬间脸红了,我知道我的表情肯定很愚蠢。 “没……”我回了一句,惊异于自己语气的乖顺。 这是我第一次对一个人有这样的悸动的感觉,在这个春末,细雨连绵的时节,原本该是令我烦闷的时境,却在心里许愿能够一直停留在此时此刻。 “我叫沢以。”他的嗓音低缓,似乎是性格温和的缘故,说话也是这般温和的语调。 “叫我小珍就好。”我有点拘束,死命盯着桌子上的划痕。 “呵呵……”我听到了他的低笑声,连忙抬头望去,带着慌乱。 “不好意思,只是觉得你,很可爱吧。你第一次来杭州?” “是,我是北方的,我有一个姐妹是这里人,一直听她说起这里很美。”我偏头望着窗外,想起那个女孩,心头微暖,心头的紧张也是缓缓散去。 “你们一定感情很好。”他微笑着说。 这一天,我永远都难以忘怀。从这一天起,这个忽然闯进我的生活里的人,我渴望能够与他多相处一天。就算一天也好。 那天晚上,天气微晴。 我看着走在离我半个身子侧前方的他,安静地跟着他的脚步缓缓走在雨后的青石小路上。 雨意微濛,恰逢薄晴 手与手之间的距离是这般接近 仿佛伸手就能触及那丝温暖 我乌黑的长发在细雨里轻轻飘扬起 你侧头时眼角微溢的笑意 溶进雨里 滴落在我心底 忽然,沢以回过头,望着我的眼眸,他笑着说:“明天我们一起四处走走好不好?”他身后的天空,乌云缓缓散去露出一角明月。 我笑,坦然的对上他的眼眸,一字一顿清晰地让他听见。 “好啊。”尾音压制,却还是带着愉悦的弧度。 多年后,他告诉我,那一晚我的发色和眼眸背后的黑色天空,就如同黑洞一般吸住了他的眼神。 第二天,我背上背包,跟上他的脚步,一起在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美景里走走停停,不同的是,如今我不是一个人在记忆。我侧目看着他聚精会神的摄影,突然心里升起一丝希冀,就像小枂曾经形容过的一样,我想要一直守护着这个人,想要能看到他的笑容,即使我们之间一直有着半个身子的距离。 第十章 如若再次见到你 我没有买车票,在我站在售票口,看着售票员一张一合冷漠的脸,他们每天看到很多人来来去去不同的语音不同的目的,并不关心他们的来去理由,只是坐在空调间里敲敲打打,电脑闪烁的白光就是他们最熟悉的光泽。 我听着她的催促,看到她不耐烦的紧皱的眉头,我转身走出队伍,快步穿梭在人群里,我突然觉得窒息。突然,我很想念他的温度,冰冷的指尖想要有一个体温来取暖。我面对着玻璃门,看着背后路灯照射下我在玻璃上的脸,难得的有些暖意。我伸手触模冰冷刺骨的玻璃。 天快要亮了,我疲惫的转头,看向外面的天空。他在哪里,做什么,想些什么,都已与我无关。我略微思索,转头向车站的候车室走去。身体早已疲惫不堪,只有不安灵魂不停地驱使着身体不断往前走。 我在候车室寻了角落的位子坐下,把兜帽拉低,耳机音量调大,怀抱着背包迷迷糊糊地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只觉得浑身酸痛,没能好好休养的身体愈加虚弱,我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上午八点多,我扫视一圈,候车室里的人也是换了一批。我无视周围人投来的目光,站起身缓缓走出车站。我能去哪里,不知道为什么,不想这么快的离开这里。想四处走走,在这片土地上,感受着乡音的美妙。从没有如此眷恋过一个地方。 我拿出手机,在编写新信息的地方停顿了下来,很想,再见一见好多年不曾好好攀谈的友人们,但是,我锁了手机,叹了口气,他们都有自己的事要忙,而且看到这幅模样,还要害他们多担心一场。 罢了,早点离去吧。 我对自己说,起身到售票口买票。 州。我自言自语着,拿着车票,回到候车室坐着。 我的人生里遇到的友人们,性格最为偏执的与我很是类似的女孩,就是小咩。 我们的偏执深藏在内心,表面上永远都是无所谓的疯癫女孩,我缓缓掀起嘴角,青春的痕迹渐行渐远,只在夜半回忆里才能偶尔遇见。我曾夸张的迎风大笑,任由风掀起我的头发呼呼作响,感觉嘴张大时耳膜被挤压的声音以及嗓子的干涩感,那种切实的感受仿佛烙在灵魂上。 人的一生做过的无悔的遗憾的过往的事情,早已变成了一种被称为回忆的东西,回忆,回头去忆起,只是在脑海里进行的动作,在现实里你伸手触模的是一片空白。这是对于万物最残忍的事情。 能够回忆,很残忍又很庆幸。 我独自站在看台上,看着身边的人们的表情,我喜欢做旁观者,每个人都喜欢做旁观者,就那般站在一边看着他人或幸福或痛苦或歇斯底里,然后在心底产生或嫉妒或羡慕或同情或鄙夷或无动于衷甚至幸灾乐祸的情感。但是我们都存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个故事,我们在他人的世界里是配角,但是在自己的世界里,我们用一生的时间去演绎一个角色。这是不可逃月兑的宿命。我静静地看着火车呼啸着靠近,带着凛冽的风,风里夹杂着另一个城市的气息。 再一次坐在火车上,我看到身边的位置,一个陌生男子,神情疲惫。我转过头,看着玻璃上模糊的冷漠的自己的脸,突然觉得厌恶。 你,一定会好好走下去的。我心里这般想着,对于宸,这个忽然闯进我生活最后一段时间的大男孩,就像是初秋的蝴蝶,注定是来错了地方来错了时节。 我残忍而脆弱,就像是被抛弃的幼兽,对身边的一切充满敌意。一路默然无语,甚至觉得语言已经失去了它该有的功能,在我身上逐渐消退的不知是语言,还有力量,知觉。我动了动手指,这几根陪伴了我许多年的手指从未觉得如此陌生。我微微动了动僵硬的身子,紧了紧衣服,闭上眼睛。 时间在这个时候变得很快,因为我不再费尽心力去感受它的存在。我沉浸在昏迷一般的思维里,觉得自己就跟瘫痪了一般毫无知觉。这是危险的,医学上说这样随时都会在不知不觉中死去。 下车时已经是黄昏,陌生的地点,陌生的气息,陌生的站台,人群,陌生的落日。 我随着人群毫无目的的走出火车站,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夺了心脏的行尸走肉。站在火车站门口许久,猛然觉得月复中饥饿,我模了模肚子,这才知道又是很久没吃东西了。我随便选了个方向往前走,边走便给小咩打电话。 “喂?”电话响了两声被接起,语气低缓,早无当日的倔强。 “是我。”我一开口,惊诧的发现自己嗓子沙哑的可怕,犹如老人。我清了清嗓子接着说。“我到了,刚出火车站。” 她顿了顿,说:“你在原地等着我,我现在打的过去接你。” 人的一生百八十年,看似很漫长,却如浮云间隙,一转眼就被各式各样的情感填满。我转身望着西边裂开的火烧云,眼睛被过于炫目的余晖刺激的流下泪来。我匆匆走过的这二十五年,遇见的人,错过的人,还留在身边的人,早已遗忘的人,我记得清记不清的人,来来去去,面目全非。走走停停间,突然回过头,一直跟在你身后的能有几人。我回过头,看着余晖渐渐拉长的我的影子。它周围有道道影子经过,直到路灯的影子从平行到重重压在我的影子上,它依旧孤孤单单。 一双脚步声响起,一个细细的带着些趔趄,一个熟悉的帆布鞋落地的脚步声缓缓接近我。“小咩,两年后,我竟然以这样的面目见你。” 声音有些嘶哑,我轻轻的说,就像害怕破坏了此刻的宁静。我们在就近的一家咖啡厅坐下,她问我:“怎么不进来坐着?”我笑:“怕你找不到我。”她看了我一眼,问:“是不是生病了?”我笑:“你怎么知道?”毫无预兆,随着一声清脆的声音,我的左脸颊感觉到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她微含着泪水的眼眸里满是愠怒扬着的手落在桌上,胸口剧烈起伏着,这些年下来了,还是这么倔。徐徐缩在一边,有些惊惧的看着两个大人。我缓缓转过头,对着眨巴着大眼睛望着我的徐徐挤出一个笑容:“徐徐乖,阿姨给你带了礼物。”我刻意忽视小咩的表情,低下头在包里翻找礼物。为了避免被小咩听到药瓶的声音,我小心翼翼地翻着包,却还是有一只白皙的手掌伸进包里准确地拿起我的药瓶。随即,我感觉到头顶有温热的液体滴落。我抬头,伸长手抚模她的泪眼,安慰的露出笑容:“别哭。我只是先走而已,你们慢慢来。” 第十一章我们早已不再天真 我很恼火,真的,她的脸还是跟以前的一样瘦,但是已经没有了一丝血丝,就算是个傻子都能看出她病得有多严重。我紧紧地咬住嘴唇,但还是有眼泪不停地涌出来落在她的脸上。她仰着头,苍白的唇一张一合,低低的声音带着些愧疚。我感觉胸腔里有什么东西猛烈的翻搅着,窒息了我。我握紧手里的药瓶,使劲抑制自己不把药瓶砸在她脸上。忽然,她不说了,她猛地站起身紧紧地抱住我。 空气的味道,充斥了我的呼吸。我被她撞得一个不稳,往后退了一步,“你……”还不等我说完。她发闷的声音传来:“哭什么?我这不是还没走嘛。”还是和以前一样说笑的语气,我却没有办法笑出来。 那些天真的日子去了哪里。曾经我们放肆到贱的青春,无所顾忌的玩闹,曾在空荡的寝室抱在一起哭泣,曾珍惜彼此的每一个笔记。而如今,我们天各一方,再一次相遇之后,又是别离。我伸手用力环住她,我们都早已被生活磨砺的疲惫不堪,只有在彼此的怀抱里才能获取丝毫温暖。 “徐徐,阿姨送你这个,但是哇,你得亲阿姨一下,嘿嘿。”她坐到我身边凑过去笑眯眯地望着儿子。儿子一向很乖,他女乃声女乃气地叫了声阿姨,然后如她所愿亲了她脸颊一下,然后接过她的礼物。 是一根挂坠,挺符合小枂的特性,对于挂坠这种东西她一向乐于豁出性命。百命锁式样,果核大小精致可爱。她给儿子戴上,儿子露出开心的笑容。跟他父亲很像的笑容。 第十一章-第十二章 在别离处莫说再见 我很恼火,真的,她的脸还是跟以前的一样瘦,但是已经没有了一丝血丝,就算是个傻子都能看出她病得有多严重。我紧紧地咬住嘴唇,但还是有眼泪不停地涌出来落在她的脸上。她仰着头,苍白的唇一张一合,低低的声音带着些愧疚。我感觉胸腔里有什么东西猛烈的翻搅着,窒息了我。我握紧手里的药瓶,使劲抑制自己不把药瓶砸在她脸上。忽然,她不说了,她猛地站起身紧紧地抱住我。 空气的味道,充斥了我的呼吸。我被她撞得一个不稳,往后退了一步,“你……”还不等我说完。她发闷的声音传来:“哭什么?我这不是还没走嘛。”还是和以前一样说笑的语气,我却没有办法笑出来。 那些天真的日子去了哪里。曾经我们放肆到贱的青春,无所顾忌的玩闹,曾在空荡的寝室抱在一起哭泣,曾珍惜彼此的每一个笔记。而如今,我们天各一方,再一次相遇之后,又是别离。我伸手用力环住她,我们都早已被生活磨砺的疲惫不堪,只有在彼此的怀抱里才能获取丝毫温暖。 “徐徐,阿姨送你这个,但是哇,你得亲阿姨一下,嘿嘿。”她坐到我身边凑过去笑眯眯地望着儿子。儿子一向很乖,他女乃声女乃气地叫了声阿姨,然后如她所愿亲了她脸颊一下,然后接过她的礼物。 是一根挂坠,挺符合小枂的特性,对于挂坠这种东西她一向乐于豁出性命。百命锁式样,果核大小精致可爱。她给儿子戴上,儿子露出开心的笑容。跟他父亲很像的笑容—— 我给徐徐戴上挂坠,回头看到小咩发愣的样子。她的眼角已经有了细微的纹路,细细小小的无声的诉说着她这些年过的辛苦。我模模徐徐的头,帮他把送过来的双皮女乃拿过来。我低头看着小男孩头顶的两个旋儿,欣慰一笑,他肯定会很聪明,小咩也可以少一点辛苦。 曾经我是反对的,一个才大学毕业的女孩儿自己抚养一个孩子。但是她对那个人的执着,让我终究软下了心。在医院阴冷的长廊上,看着她憔悴的执拗的脸色,看着她日渐隆起的小月复,第一次感受到身为女人的无力。我扶起她,两个削瘦的女人在弥漫着药水味的医院走廊上无力的拥抱在一起,我感觉到她全身都在颤抖,宽大外套下微微隆起的小月复,这里面的小生命让我们俩不知所措,我伸手想要紧紧搂住她的头,却看到自己不断颤抖手背上暴起的青筋,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的摆动着,阵阵神经的刺痛感一波一波的侵袭我的身体。我用力回报她,企图分担一点点她所承受的压力。身后,破旧满是灰尘的窗台外,暗淡的光冷冷的落在看不出花纹的大理石地面上,冰冷的触感,被世界冷漠看待的感觉。 我扶着她缓缓离开医院,走出医院的大门,我回头看了一眼静默的医院白色大楼,这一次离开,将是她生活的转折点。 这之后,她一直住在我们的公寓里,找各种理由不回家,最后在第二年盛夏,我们三个单身女人迎来了一个孩子。我们轮流带孩子,小珍打翻女乃粉罐把女乃粉泼满了我刚换上的新裙子,在我追杀她时,小鬼头从大哭换上了笑脸,傻呵呵的看着我们笑,挥舞着肉肉的小手。夜里,我们顶着朦胧的睡眼轮流安抚哭闹的小鬼头,节省生活费买婴儿用品,三个傻女人站在一大片各种牌子的女乃粉专柜前迷路,在家里练习抱孩子,练习换尿片,尝试各种婴儿润肤乳,学会给孩子洗澡。小鬼午睡的时候,在阳光下可以看得出细细血脉的小手垂在脸旁,他的母亲坐在床边久久凝视他的睡颜。我和小珍站在门外湿了眼眶。或许她的执着让她可以不那么遗憾,让她可以像现在一样带着宁静平和的笑容,是我所想要看到的。在小鬼头满100天的时候,我们用打工来的钱给他置办了百命锁和四个镯子,徐徐,他的名字。 我在暗淡的灯光下,看着她已然出现些衰老的面容,久久没有言语。她的一部分生命离开她的身体独立存在,以后的生活她就要以这个小生命为中心。她已经是一位母亲。 我伸手紧握她的手。 走进他们家,我粗粗看了看他们的家,自从有了这个孩子,她过得很辛苦,家里面的人反应之大我能想象,但是她素来不爱谈起,我也不问。我在沙发坐下,徐徐在回来的路上睡着了,被她抱着送到床上去。徐徐长大了,她抱起来已经有些吃力。 我没有开沙发旁的台灯,只是在黑暗里坐着,我好累,以我现在的身体早已不适合东奔西跑。背后的窗户吹来的夜风很凉,让我想念那个温暖的胸膛。我耻笑自己,抬头看到她朝我走过来。她没有伸手拉开灯,只是把手自然搁在我的两手之间,我习惯性的捏着她的指关节,感受到她手心的几个茧,就用指尖小心地描绘它们的形状。 “很严重吗?”听到她的声音里有些颤抖。我喉头有些酸涩,这是我不想看到的。我抬头对上她有些湿润的泪眼,在黑暗里依然亮得刺眼。 “呵呵,怎么会……没事的,别想太多,我已经在吃药了啊。”我笑着宽慰,因为心虚而语无伦次。 她没再说话,只是出神地看着我,良久她转开头,叹了口气。 “我曾经想过很多次我们再一次遇见的场景,和你们的样子。”她转过头来重新看着我,我垂下眼睑,“但真的没想到,会是这样的。” “我也是,没想到会这么匆忙。” 是夜,我们紧紧牵着手躺在她的单人床上,手臂紧贴着手臂,我睁开眼睛可以看到她微皱的眉头。我们每个人的生活都有特定的演出情节,可以选择的只有是否在脸上扬上笑容,是否可以忽略过去的伤痛。 我伸手想要触碰她的眉头,却发现自己的手早已冰冷,不愿吵醒她,我放下了手,闭着眼睛。 第二天,我起来已经是九点多,我身边的被角都被捏好,我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背后窗帘被拉开,暖暖的阳光从窗外大大咧咧的铺满整张单人床,被子上她的味道以及阳光的气息。我闭上眼睛,很久没有睡得这般舒服,感觉身体融化了。 我躺了一会儿,听到房间外她与儿子的对话,内容苍白之极却处处都是温馨。我支起身子下了床,低头间耳侧的头发滑落,有几缕斑白。我站起来小心的伸展了一体,见自己有些力气就把被子叠了,我叠的速度很慢,因为被子上残留的温暖让我舍不得移开手指,我细细的描摹这温度,希望我的手指可以记住。 我下了楼,看见小小的米黄色孩子坐在地上手上抱着小火车,流着口水痴痴地摆弄着。我轻笑了一声,小咩的脸从一旁探过来,明媚的笑容。她无奈地指了指我乱糟糟的头发,笑着说:“这么多年这破习惯还不改,洗把脸来吃早饭吧。”我揉了揉肚子跟上去。 迫于生计,为了这个小鬼头日后的生活,小咩在孩子出生之后就刻苦学习做菜做料理,我们公寓的小厨房数次遭受她的轰炸。 我伸手捞了点菜吃,嗯,还是可以的。手背被毫不留情的一记,我抬头讪笑,把手指塞进嘴里。这等美好,能否可以长久留驻。 第十三章 路边息业的咖啡屋 我们手牵着手走在路边,这是她所熟悉的地方,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伸手抱过徐徐,看到她拿出手机面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屏幕,我自觉地抱着徐徐走开了一些。我回头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微叹了口气,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我掏出来看到名字不觉微笑。 “喂?”我轻快地接起电话。 “我到x州啦。”那头人声嘈杂但是小珍的声音还是被我准确捕捉。我还听到一阵低沉的男声,就在手机旁。我会心一笑,说道:“好的,在xx路x咖啡屋。我把路线告诉你们……”说到这里,我看到小咩打完电话过来,脸色有些不好,但还是笑着接过我递过去的电话。 我们缓缓往前走,她一边告诉他们怎么走一边担心的看了我一眼,我笑着摇摇头,这点路我还是能抱得动的。 走了十分钟左右的路程,她挂了电话推开了咖啡屋的门,开咖啡屋的是她的一个朋友,帅气的男孩儿,说是从北京过来在这里学了好些年最后自己开了店,小咩常常过来帮忙,一来二去就成了好友。他看到我们就笑着迎上来,自然的接过我怀里的徐徐,徐徐对他也不陌生,任由他抱着。 “来了啊,去那边坐。”现在店里还有一些人,他笑着说等九点他就早点关了店跟我们一起聊天。小咩笑着说他不务正业,他也不恼,笑着给我们上了饮料,再三强调是他请的。 “他是个好人。”我这般无意说起。小咩撩起徐徐胸前的口水垫擦了擦他嘴角的口水,点点头没说话。我小口啜饮着饮料,百无聊赖的四顾。听着店里放着的《littlelights》,我扫过其他顾客,最后目光顿在一个人身上。他穿着那件浅灰色外套,坐在一个角落低着头看着手机,屏幕的光微闪,他忽然抬起头望过来,我吓得连忙低下头,却还是慢了一步,我的余光瞥见他站起身,然后是椅子推动的声音,然后他的鞋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我叹了口气,不该这样的。我不愿抬头,我听见小咩说:“先坐下吧。”然后是他应了一声,身边的沙发凹陷,他坐了下来。 我们久久无语。 “嘿!”只听一声熟悉的声音,小珍走了进来,她明亮的眸子紧盯着我们满脸欣喜。我们同样一脸惊喜,我看到她手牵着的男子,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我跟小咩都是很激动,倏地站起身,结果我一下子没站稳,身后迅速有一只手臂牢牢接住。大家同时一愣,我朝边上退开些,面色如常地对着他们说道:“坐下歇会儿吧。”小珍比上次遇到时要沉稳了一些。 宸坐在原地不知想些什么,静静地听着我们聊天。小珍抱过徐徐好一阵腻歪,沢以就被晾在一边,他也没有生气,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时而喝一口红茶。我从来不相信爱情是能有永久保质期的,但是人都自私,我也很自私的想着,希望他们的幸福可以久一些,再久一些,久到他们都已老去。沢以对我们抱歉的扬了扬手机模了模小珍的头出去接电话。 我问:“你可过得好?”小珍抬起头,沉静的看着我:“我也不知道,但是起码,这一刻还好。”我点点头:“只要你觉得好,就好。”忽然,宸猛然站起身,一把拽起我的胳膊拖着我冲出咖啡屋。 夜晚的风总是这么冷,我被他拽着一直走,我望着他的背影,执拗。只有这个词,我叹了口气,原本任由他拉着的手臂猛然往回抽,他被我拽的往后一退,但是我的体力只够做这个的,我看着他的背影,无力的喘息:“你放开吧。对你我都好。”他的身体动了动,但还是没有说话,温度逐渐下降,我早已失去耐心。我伸手掰开他的手指,用力抽出我的手臂,一挣月兑就转身逃离。背后忽然响起脚步声随即我被狠狠勒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别走。”我听见他这么说。 “你留不住我。”我听见自己这么说。 “我就留你一会儿。你何必这么残忍,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我,还是对你的姐妹,这般伤人伤己都留得伤痕累累很好吗?”眼看我要挣月兑,他急得大喊,一把转过我的肩。 他的嘴唇湿润冰冷,不知是因为什么还有些颤抖,他紧紧地拥住我的身体,一只手掌托着我的侧脸,手掌的温度高于嘴唇的温度。我看着他微闭的眼眸里湿润,心里一片冰寒。他轻轻吻了我,没有得到丝毫回应。他低头,垂下的刘海遮住眼睛。 “我从来没感觉这么无力过。你能否明白,我只是不想以后回忆起你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我这些天四处徘徊回忆你,你知道吗,每次想起你你的痕迹太淡了,淡的我觉得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忘记你。你知道吗,我并不想忘记你。”他说,他不想忘记我。他说,我出现在他的生命里是这么的突兀与美好。他说,可能对于我他不是什么,可我对于他却是不愿意随意丢之脑后的存在。他说,他明白我不会爱他,可他想要爱我。 “爱,是什么?”我这般直视他的眼睛,就像是在审问他的灵魂,我抚模他的唇角,那里的温度冰冷。 是陪伴吗,是相随吗,是幻觉吗,是拥抱还是亲吻?我伸手触模他才吻过的唇角,微微笑了,对他说:“你还不懂爱是什么,你拿什么爱我?”我这般问他,又何尝不是在问自己。 他眼眸里的光倏地黯淡了,我不忍与他对视,低下头望向路边,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太冷了吧。 “我不知道明天会怎样,不知道后天我是否还能站起来。你何不回到你的世界里去,回到你真正的生活里去,我的世界太小,装不下你了。” 他低头看我,忽然笑了,说:“是吧。”是这样的吧。或许是这样的。他叹了口气,轻轻的拥抱了我,拥抱里早已没有方才的热烈的温度。 他走了。我目送了一段,转身回到店里。看到我一个人回去,他们都是有些诧异,随即恢复如常接着聊天。我兴致缺缺,脑海里他的背影挥之不去。 “让他不遗憾微笑着离开,最后释怀开始自己的生活和他受伤离开耿耿于怀,你选哪一个?”喝了一些热饮的小咩脸上有了红晕,她转头突然问我,锐利的目光就像直捅到我的心底,搅起一团酸涩。 我默然:“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忘记。”人的记忆很残酷,无论多深刻的回忆,时间走过,到了最后都会模糊。一面精美的铜镜,照出的面容自华美到苍老这只是一瞬,随着镜面的磨损,铜镜也再也照不出绝美容颜。镜面上的划痕始终存在,除非修复它重塑它,镜面恢复如初,铜镜却也不再是当年的那一面铜镜。 小咩紧咬嘴唇,我熟悉这个动作,每次她强忍着不对我动手就是这个动作。我垂下眼睑,啜饮饮料。 “你这二十五年来,到底追求过什么?”我手上动作一顿,放开了吸管,紧握着杯子。 “抓住些什么,别叫自己后悔。你这样苛求了自己更苛求了别人。”我站起身,说道:“我去趟洗手间。”已经过了九点,店已经关门。 夜幕降下,灰沉沉的天空。 我走到外面就看到门外一个浅灰色的背影静静地站在那里,看到我,他猛然一愣,有些不知所措。我突然感觉心脏被人重重一捏,酸痛之余眼泪猛然间涌了出来,我弯下腰用力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我模糊听见门开了,然后一个人影夹带着凉风冲了过来蹲在我面前,捧起我的脸焦急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了?带药了没?”眼泪模糊了他的脸,突然抑制不住的悲伤在我最无力的时候冲开了堤坝,从我的眼睛里涌了出来。他一下子慌了神,口齿不清地安抚我,半抱着我轻抚我的后背,焦急地喊小咩他们。 我张嘴发不出连续的音调,我看到我的手缓缓伸出然后勾住他的脖子。他突然不说话了,僵硬着身子低头看我,然后我感觉身体被一把拎了起来随即被粗鲁的勒进怀里。 “乖乖呆在我身边吧。”我听见他这么说。 半年后的那一天,我听见他对我说,你知道吗?那一天的你就像是被遗弃的小刺猬,四处扎人,不管是对你好的对你坏的人都被你的尖刺给刺伤,你这般过于保护自己不好,过度的保护自己只会让刺越长越多,最后刺长到了里面刺伤了自己。我很担心那样的你,但是你最后舒展开了身子,露出了你柔软的内里,我可以伸手抚模你,你也会觉得心安。 当晚,他背着我跟在小咩他们身后,靠在他背上,我很恐慌,这么一个大男孩被我这样硬拖进我的生活里对他是否好。我就听见他的声音在笑:“不要想那么多好不好。我也是一个成年人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也知道,日后我想起你,想起和你在一起的日子,”他顿了顿,接着说,语气里却不再那么轻快,但却依然坚定,“我会笑而不是流泪的。” 我没有接话。只是浸湿了他后背的一角。蜿蜒而曲折的痕迹,赤果果的,很残忍,很纯粹。 第十八章 这般静默厮守 这般,这样,是否,能够,这些词都是我爱用的。就像是某个模式,在开头加上它们,仿佛在肯定,仿佛在确认,但越是这样,语气却越是摇摆不定。 我偶尔状态略好,便被他牵着一起去散步。他性格温和长相颇好,自然得人好感,在打工的地方有了些许能说话聊天的朋友,他们看到我都很惊讶,他却不在意,伸手搂着我的腰扶我坐到桌前,我却难得的注意起别人的看法,幸好皮相还可以,穿着他的大毛衣被他护在怀里,柔柔弱弱的也得到了他们的认可,嫂子嫂子这般开着玩笑。 他却不知为何不开心起来,我暗地里握了握他的手掌,他趁着大家在听课,侧身过来在我耳边说话。 “怎么都看你呢?” 于是我弯着嘴角笑起来,抿着嘴调笑他。 他不好意思起来,握着我的手的手掌很烫,出了汗,我便玩起他的手来。大男孩儿的手掌,我拿着笔在他手掌心画乌龟,他也不恼,温柔地玩我的头发,看到白发便唉声叹气。 回去路上人有些多,他护我在怀里,我教育他,你这样会被人议论。他完全不在意,一脸坏笑,但过了一会儿又兀自傻笑起来。 他说:“怎么在意我了?” 我抬头看他,不知道说什么,怕扫了彼此的兴,索性只是笑着。 有些时候,你会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决定是这样的,就像是身体擅自做出的选择,在你看来任性冲动毫无道理。但却还是任由他这么做了,站在一旁看着,却也同样感受着那各般感受。 好多时候,我还是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他忙碌。他会厌倦的,就在将来的某一天,那一天,我便可以离开了。 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如蛛丝那般脆弱,却又是坚硬如钢丝不断。 夜晚缩进他怀抱里,我会忍不住问他,为什么可以为我做到这个地步,他搂住我的腰,直起身把脸埋进我的颈窝,他喜欢这个姿势,就像是对母亲撒娇的孩童。 他会说:“每当你笑着,淡漠着,我都会觉得疲累,仿佛面前是一座不能融化的冰山。但是,你会在夜晚伸手寻找我,并且能够在我怀里安睡。(平南文学网)” “于我,这是最大的恩赐。” “你这是傻。没有看到以后。” “以后是什么,以后是多久。明天,或者后天,下一分钟也是以后。但是在这些以后,我知道我不会后悔。” 总能够在夜里看到人脆弱的模样,沉浸在黑暗里**出灵魂深处的颜色。 他总是会紧紧地搂住我,在耳边低语:“当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也能感到幸福。” 我总是无言。 并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歉意。 一日,阳光很好,他牵着我慢慢走在校园里,我低头细细地看花看草,并没来得及注意他的情绪。 只知道他握着我的手指慢慢发力,将我狠狠勒在怀里,我轻轻推他:“很多人。” “让我抱一会儿。”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还是只说了这么一句。 我强硬地推开他,直直的看进他的心里。随后慢慢放开他的手,转身自己走回家。 回到出租屋,我简单地收拾起行装,他回来了,站在门外看着。 我从钱包里拿出所有钱,只留了车费,其他的钱放在桌子上,就当是房租。随后,背上背包走到门口。 他背对着阳光,脸庞是一片阴影。我看到他紧握的拳头,绷紧的身体。他泄露了自己的情绪。 我叹了口气:“她的介入,是命运,是结局。你应该接受,我也同样不能拒绝。” “你就这样,离开?”他抬起脸,眼眶红着,眼神里急切地想要知道什么。 “我也没想到的。你不用在意,我知道我该有离开的时候。”我伸手抚模他的脸庞,一月的陪伴,他的温度早已熟识。 我从他身边走过,他紧紧拽住我的手,倔强的撇过头不让我看到他的表情。 我淡淡的笑了,伸手轻柔的覆上他的手背,感觉到他的颤抖,慢慢地手失去了力气,他松开我,任由我离去。 第十九章 再次踏上旅途 我是迷茫的。虽然一直没有找到终点。 夏天的味道,在阳光和树叶的味道里侵扰舌尖。我站在路边,仰头看着头顶的法国梧桐的树冠,阳光透过树叶缝隙落进我眼里。 我静静地站着,突兀的大雨没有丝毫预兆,我淋着雨看着同样淋着雨的被丢弃在路边的小狗。取了名字的咖喱。赖名好养活。他一身浅棕色的毛发,咖喱色。我坐上车,北上。带着咖喱。 咖喱方才断女乃不久,小小软软的身子缩成一团缩在我怀里睡觉,我离开衣服将他包裹起来,虽然能够陪伴的时间不多,但至少,可以一起走下去,知道尽头。 咖喱还不会叫,只会用鼻子拱我的手掌,用粉女敕的小舌头舌忝舐我的手指。 幼小的生命,不知道开头,亦不知道自己生命的结尾。 而我,同样看不见自己的结尾。 我带着它来到胡同口,看着斜阳草树,认识了在某个拐角里开书店的炀。 高瘦开朗的北方男子,他开店一年有余,来往的客人不多但大部分是外国游客,所以一月还是有所盈余。 我租的房子就在他的店往里三个门。他店里卖书,样式古典的抄写本,各具风格的挂饰,戒指等小玩意。我尤其钟爱这些东西,背包里散落着许多从各地搜集来的小玩意,咖喱的脖子上也挂着一根彩色的丝线挂坠,挂着一块铭牌,托炀做的,上面是我现在的地址和联系方式以及酬谢。但是咖喱不会丢,他一天绝大多数时间就是缩在我的衣服里睡觉,偶尔我出门见编辑,也是托炀照顾。 我找了几份写文工作,勉强支付房租和日常所需,但是到了七月中旬,身体就支持不住。 发现我晕倒在家里的是炀,原因是咖喱在屋里呜咽不已,过来给我送书的炀直觉不对,让房东打开门,这才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我。 房东太太吓坏了,我一再保证只是中暑有点头晕,炀把唠唠叨叨的房东送出门,他回转身看着我麻木的吞下十几颗药,看着我惨白削瘦的脸,他有些焦躁,想要抽烟,但是知道我不喜欢,只好拿起桌子上一根棒棒糖塞进嘴里。 “你这样多久了?” “两个半月。” “为什么不去医院看看?” “看过了。”我摇晃着手里的药瓶,半眯着眼像个酒徒。 “你这是在等死!” “是的。” “你!!”炀摔了门走了出去。 过了几分钟,他满头大汗跑进来,把一份热粥放在桌子上,拉我坐到凳子上:“吃。” “我没胃口。给咖喱吃吧,他饿坏了。”我意图逃月兑,看到食物,空荡荡的胃痉挛不已。 炀蹙着英气的眉坐下来,端起碗笨拙地喂我喝粥。 我叹了口气,还是喝了下去。 晚上,坐在门口吹风,看着炀在家里忙碌,唠唠叨叨的收拾我扔了一地的东西。咖喱在一旁跟着,扭着小**摇着软软的尾巴。 我接到了小咩和小珍的电话,在电话接通的时候,我听到了那一端松了口气,我扬了扬唇角。 亲爱的们,我还在。 我这样说,她们就都落下泪来。刻意压制颤抖的声线与我笑呵呵的开玩笑,你还能去哪儿呢。 却能在心脏疼痛中感受到悲伤。 挂了电话,我静静的看着草丛里徐徐飞舞的小萤火虫,星星点点,不注意就看不到。 我唤了咖喱过来,抱他在怀里,指着那边的小绿点说:“那个叫萤火虫。” “你待他,像亲生的孩子。”炀坐在我身边,伸手抚模咖喱的小脑袋,咖喱欢喜的扬起下巴眯起眼,女乃声女乃气的叫着。 “八月底,你将他接走,可好?”我侧头望着炀。我在托付,我的重要的咖喱。 “好。”他沉默的与我对视,最后点头,温和的笑容,笃定的眼神。 我便觉得心安。 晚上,收到了宸的短信。冗长杂乱,看得出他心里很乱,我粗粗看完删掉关机,耳机里跳到了一首歌。 一个人不可能有多快乐。 这,谁又不知道呢。 咖喱伸展着身体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爬过来窝进我颈窝里。我伸手托住他的**,感到疲累,闭上眼休息。 早晨抱着咖喱去炀店里看他新进的货,明明旧的货都卖不掉,近期却是隔三差五地进货。 我站在六个平方的店里,看着柜台上陈列着的琳琅满目的小玩意。 我把咖喱放在地上,炀走过来蹲逗他,我转身挑选戒指。 挑了一个喜欢的,我戴在无名指上,转头看到咖喱被炀挠的玩性大发,蹦跳着扑上去用软软的小牙齿咬他的手指。 我垂下眼眸,弯起嘴角笑。早晨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很舒服的气味。不愿意离开。 等我回过神来,炀抬着头看着我,我一愣,他笑弯了眼角:“你发呆了好久。” 我也笑了,抚了抚裙摆,伸手接过咖喱,凝视着他滴溜溜的黑眼珠,亲了亲他的额头,搂进怀里抚模。 “你爱他。”炀这样说,微笑着。 “是的。”我抱着咖喱走在他的伞下。 几月前,也是这般,走在一片伞下。走在别人为我撑起的一小片天空下。 时刻觉得感动,感觉到身旁有人的温度,觉得安心。 第二十章 命运说我们不会分开 每天看书,写字,或者一整天躺在床上让咖喱在身上爬来爬去。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仿佛时间停止,身体的感受在减轻。房间里没有开空调,窗户开着,淡蓝色的窗帘半拉开,风吹进来,热的,没有凉意。手臂上有细细的鸡皮疙瘩突起。对于世界的感知。 期间再次收到宸的短信。很短,三个字,却心底颤抖。 你好吗。 就这样的简短的话语。包含着的情绪,却是模糊浓烈,扑面而来的欲言又止。 我坐在床边,踌躇许久,觉得没有必要矫揉造作,便回复道,好。 你在哪里。 那一边迅速回复,我抬头瞄了一眼闹钟。 凌晨,这个时候,他一般是熟睡着的。 我看着手机屏幕,咖喱在梦魇,扭动着小身子,我揉了揉他的肚子。回复,北京。 于此,沉寂。我关了机,搂着咖喱,鼻尖抵着他的小脑袋,女乃味慢慢带着睡意来到,我缩成一团,沉沉睡去。 万事随心。时间慢慢走过去,带走了一切,何必硬要拉扯住它,强行逗留,就算疼痛。 第二天,开了机,铺天盖地的短信未接电话。与这个世界,总是有着牵连。砍不断,因为深陷尘世,无力自拔。 草草浏览了信息,回复几条,随即接到炀的电话。 “答应了不关机的。”语气匆促,门外传来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嗯。忘了。” “你身体不好,万一有什么事?”门口传来敲门声,急促慌乱。 我穿上衣服,勉力起身去开门。 炀走进门,拎着一袋食物,伸手扶住我,一边呼唤着咖喱,一边走进厨房准备早饭。 随意,自在,仿佛自家。 我站在门口,打开冰箱拿起一罐啤酒灌了一口。 劈空一只手砰的打飞啤酒罐,吓得咖喱嗷嗷叫着躲进床底下。啤酒罐哐当砸在地上,打着旋儿。 炀咬牙切齿地说:“你又买酒喝?你这身体,怎么能喝酒?”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啤酒汩汩流出来,一股苦涩的酒味弥漫而开。我抽了抽鼻子,沉静的看着他。 炀涨红了一张俊脸,半响,败下阵来,转身去拿抹布。 “你根本不用这么做。毕竟,你是你,我是我。如今的交集只是暂时。炀,谢谢你。但是,你这样做,我无力回报你。所以,还是不要有所亏欠的好。” 忽然,脑袋里一阵眩晕,听到带有混音的人声,然后就是身体与冰凉的地面接触。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蝉的叫声像尖利的刺刀划开空气,让人在昏睡的酷夏下午能够隐隐恢复清明。 我睁开眼睛,看到宸。他坐在床边,一脸憔悴。炀抱着咖喱靠在门框上望着窗外,脸色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咖喱最先看到我醒来,软软糯糯的叫了一声,摇着小尾巴朝这边扭着小身子。 炀和宸同时看向我,都作势要过来扶起我,但是炀还是往前走了一步就停住了身子,宸靠过来扶起我,身上有汗臭味,混合着房间里的味道,我有些头疼,无力地任由他扶起我。 “你忘了吃药了。” 炀闷闷地说了一句,走到我左手边坐下,高大的身影遮住了窗户,看不清脸,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咖喱趴在我手臂上温柔的舌忝我的手,我用手揉了揉他的头。 炀犹豫着,伸手轻轻触碰我的额头。 “没事了。”我说,喉咙里干涩疼痛,声音嘶哑,微微动了动身子,全是黏答答的汗水,我难受的浅浅呼吸。 宸走到浴室拿了热的湿毛巾来,看了炀一眼,就帮我擦背。 炀低着头,我伸手轻轻揉他的头发,中性的头发,不扎手,很柔软。他忽然起身,转身走了出去。 “你喜欢他?”宸扶我坐好,看着我的眼睛。他知道我的习惯,看着人的眼睛,我就不会说谎。 “不。” 他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起身开始收拾房间。 “怎么找来了。”并不想问,更多是,只是一个陈述,你来了,这样的语气。对于其他其实并不关心,但却还是问了,有一种责问,甚至带着讽刺。 他听出来了,只是抬头看了我一眼,继续收拾东西。 我低头把咖喱抱在胸前,看他温柔地舌忝我的锁骨。 “你说过你要来这里。” 莫名刺耳,不接也罢。我散开头发,躺下来,缩成一团。 被病痛折腾得筋疲力尽,我听到房间里响起了《ileftyu》 dn‘thideyupain edayyuillfrgethi 我阖上眼睛。迷糊间感觉到后背贴上一个胸膛,一只手臂轻柔的揽住我的腰身,他轻声叹息。 沉默间,额头上温热的触感,恍若梦境。亲吻额头,是我最喜欢的方式,安稳,不轻浮,郑重地情感表达。并不是所有的亲吻都是那么安稳的。 我抱着咖喱转过身,感觉到他身体一颤,随后伸长手臂配合着我拥我入怀。 熟悉的味道混合着方才洗漱过的沐浴露的香味环绕全身,我缩起身子,头顶着他的颈窝,安然地闭上眼睛。 陪伴,爱恋。 到底是因为爱恋所以留恋陪伴,还是陪伴过程中产生了爱恋。 他亲吻我,手臂紧紧搂住我的腰,他的体温霸道的渲染我身体,侵入皮肤,浸入骨髓。 又听到了他的叹息。 “怎么就,这样的喜欢你呢?为什么可以不顾一切的,就想要在你身边呢?唉……你就这样的,带走了啊。”听着他胸膛里慢慢稳定下来的心跳声。 带走了么。 怪不得很是沉重。 第二十一章 无法停顿 炀只是偶尔过来,我说服宸回去,他摇着头,退了房子,没有地方去。我想扇他耳光,但全身无力。他拿起我的手在我手腕处温柔亲吻,拉我到怀里。 “你越来越瘦。我很害怕。你说过,你不希望让我体会到失去。我以为我以足够强大。但到头来,真的只是以为。每天晚上抱着你,我都害怕早晨醒来你已经离开了。” “你不必体会这些。你尽以离开。” “但是就这样离开你,失去的感受更加刻骨铭心。” “你明明在这里。我怎么能够走了?” 愿意为了谁停留,即使一分一秒,犹如飞蛾扑火,落雨向地,瞬间的唯美,那一刻的感受,是爱的,却又是幻灭的,忽然就会失去。 在这个时候,身体孱弱的我,能够做什么。我不知道,亦来不及去探究。只是徒劳地被拥抱着的,被留恋着的。 也许,我抚模面前的这张脸,感受着他手臂的力度,亲吻的温度。我知道躲不开,却不知道束缚这么紧。 给好友打电话,一个一个,列下名字,聊一些他们的事。笑声明媚,于是一切安好,或有烦恼的,听着他的抱怨。生活在一个圈子里,即使你想要淡去,周围的人未必肯,这是锁链。随时以倒苦水和被倒苦水。是摆放在一起的玻璃杯,彼此调和,彼此映照。 宸留下来,在炀的帮助下,找到了兼职。每天都去工作,晒得黑了,剪了个板寸,笑起来阳光傻气像个孩子,却不准我说他孩子气。会生气,不理我。 我喜欢盖厚被子。宸不喜欢,说:“我抱着你,不冷的。”于是,换上毯子,他从背后搂着我,一只手捂着我的肚子。晚上不盖着肚子,我睡不着。从不曾提起,却还是被他洞悉。时而感觉到他的成熟,时而感到安稳。 人生的大半时间,都会用在思考,我在想什么,我该想什么,我在做什么,我该做什么。时间于我,就像是一个破了的沙漏,金色的沙子从缝隙里流出来,仿佛时空缺了一块。独有的寂寥和孤独从那一处泄露出来。没有声息。 我总是,会躺在床上呆,什么也不想,静静地听着空调的声音,咖喱趴在我的胸口,舌忝我的脸颊。温热的呼吸。左手轻轻抚着胸口,心脏跳跃,于是便活着。 活着,需要一个理由,一个方向。我拿着手机,翻看着通讯录。这便是理由。羁绊于你于我,都是不能挣月兑的束缚。 生活是无数的转动的齿轮,一个齿轮,一个人生。 无论交集,无论陌生。我们都在行走。 时间过去,春去秋离。 万事如心。 八月的一天。宸早起做好了早饭,看着我吃完,忽然笑着说:“出去走走吧。” 我点点头。起身想要拿上钥匙,却看到他拿出我们的背包率先走出门去。 “去哪里?”我问。 “嗯,暂时没想好,先去车站好不好?” 没能好好道别。仅仅是在门口与炀挥了挥手,便离去。 “你们总会离开的。因为她会离开。” 一天晚上,七月的晚上。暴雨肆虐方才停息。宸站在清凉的街道口,站在丢弃着废纸盒和破碎木镜框的路边和炀聊天。 炀忽然开口说道,捏扁了手里的饮料罐子。 街道口不远处开着一间档次不高的ktv,隔音不好的墙那一面传来了高亢的唱歌的声音。近处,一个小的烧烤摊围坐着六七个人,喝得大醉,大声说着话。 宸回头看了房子一眼,正好看到我抱着咖喱走出门,他连忙丢了手里的饮料罐跑过来,搂住我的腰。 “你是越来越瘦了。”炀摇着头,语气里却是责备与叹气。 我站在他们中间。一同望着夜空。方才下过雨的天,灰沉沉一片。看不清脸。 也不知道会在哪一天,再一次遇见他,再一次一起仰着头望着天空。什么都不想,只是看着云朵飘过。什么都不用想。 依旧是快速的旅行。时间跑得太快,我们都挽留不得。 我快步跟着宸,看着他的手紧紧地牵着我的手。感受着从手心里传来的温度。 我从没想过,能够和某个人一起手牵着手旅行,一起停留,一起躲雨。 从心底里升起一些期许。 蓝天白云,城市人群。路边法国梧桐的树荫,手里的融化了的冰激凌。 是不是。 一切都以这么简单。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