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女友》 第一章 古代人认为，谁要是看见乌鸦叫，就很可能表示将有坏事生。但在现今高楼林立，几乎没什么机会看得到枝头站立乌鸦的城市中，一个人如即将遭遇霉运，他如何才能预知呢？ “嗯……学设计的，” 这是从一份简历上传递出来的讯息，清楚明了。这份简历正身处一座甲级写字楼的一个办公室中，此刻被一个人抓在手中上下浏览着。 “那么你对‘电缆’了解多少？” 坐在他对面的被提问人紧张地眨了下眼睛，抬起右手作了个比划：“电线柱跟电线柱之间拉着的那些……”她的声音越说越小，似乎是要等对面人作出肯定的回应她才好继续说下去。 但是没有回应，甚至没有丝毫面部表情的变化，提问人又继续问：“对于这个职位，你怎么理解？” “呃协助销售工程师做好各项工作。” 面试官仍然没有任何回应，只是探询似的看了看她。气氛有点尴尬，韩茵不知道是该继续说下去还是起身走人。 “那今天先这样吧，如果有意向我们会电话联系你。” 走出办公室，韩茵重重地出了一口气。总算结束了，没什么经验，还没怎么准备就一大早跑过来，估计是没有下文了。老哥可千万别现在就挂电话过来问，怎么也等她先回家再作汇报。 可惜天不遂人意，她随意抓起手机就想看个时间，却现韩峰的短信已经跟过来了。 ‘面试好了吗？感觉怎么样？’ 她只好据实回过去。‘没什么感觉，面试官很冷淡，可能没什么希望。’ ‘先别走，等哥电话问一下！’ 老哥短信的度什么时候变这么快了？！唉，她就知道会这样。先别走先别走，也不问问她觉得这工作怎么样，感不感兴趣，就习惯性地做安排下命令。 韩茵慢吞吞地往电梯走去，下了三层，到刚刚待过的十一层大厅里继续等着。这个公司占据了这栋楼靠近中间的几层，号称中外合资，环境设施都很好。老哥凭着跟刚刚面试她的部门经理的好朋友关系，硬是将她从窝在家里做手工的状态中拉出来，到这儿应聘工作。 销售助理，差不多就是整理些资料，给客户报个价什么的吧。正想着，她极其自然的闻到一股不知从哪个遥远角落飘过来的香味，食物的香味！她立刻感到搜肠刮肚般的难受，伸手往包里模索，模出一袋溶咖啡。 很久没有带这个包出门了，这包雀巢也不知是在哪个年代放进去的。不过此时她顾不了那么多，只想尝点甜味。向前台借了一次性杯子，冲过去就泡。 呵，真香！韩茵重新坐下，用鼻子深深闻了闻泡开的咖啡，感觉好多了。这时手机有反应，老哥让她再去跟那个人细谈一下。这么快！她没敢迟疑，赶紧起身到电梯前等着。 没一会儿电梯就上来了，站了满满一小包厢。里面有人要在这一层下，门口的人自然地先站出来让路。韩茵举着咖啡面对着他们，脑中还在盘旋老哥说的细谈的事。谈什么？对产品的印象？对工作的理解？她几乎就没准备，说来说去还是那几句。 这时有人撞了她一下，她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右脚本能地跨出一大步才让自己平稳住没往下一步展。她这一动作引来了路人甲极高度的关注，因为她为她做了一段免费的现场配音：“啊——” 韩茵从眼角处瞄到有一团液体从她手中的杯子里一跃而起，划过一段优美的弧线，跳落到一件西服上。显然，该件受难西服正规规矩矩地套在某位路人乙的身上。 现场停滞了两秒钟。路人乙没有过多关注那些突然空降至他左肩，现在则沿着西服表面急滑下的咖啡，而是用手慢慢擦去溅到他脸上的大点小滴，转而瞪着韩茵。 “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有人刚刚撞了我……”她慌慌张张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就要亲手上去擦。 但路人乙以更快的度一下抓住她的手腕，然后轻甩开，说：“不用了。” 韩茵很糗，非常糗。她飞快地转动脑袋找寻解决的办法。“那——我帮你洗吧！”她说得很坚决，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 路人乙还是没有大动作。韩茵不禁抬头正视他的脸。刚刚虽然心里叫屈自己也是受害者，但仍是心虚得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现在总算想了个办法，她也能坦然面对这个瞪她的人。 他在瞪她的同时似乎还在想着什么事，眼睛里有一些——怨恨。韩茵困惑不解，为什么会有怨恨？难道这个城市的男人被一杯咖啡泼到就足以使他们产生怨恨了？这么——夸张？！ “不必了。”路人乙转身走进另一部刚上来的电梯。 “别别！我是真心诚意的！我拿去洗，洗干净了给您送回来。”这时她突然想起了什么，马上从包里拿出纸和笔，写下一个电话号码和名字，递给他。“这是我的手机号，您可以用它找到我，真的——不信你可以打打看！” 路人乙这时才认真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轻叹口气，随即他将外套迅月兑了下来，扔给韩茵，说：“你拿去吧。” 韩茵跟着他走进电梯，按下14楼，就站在那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了。突然她很想哭，眼眶都开始烫。凭什么呀！凭什么她要这么低声气，这么难堪！又不是她一个人的错，她也是受害者！ 三层楼转眼就到，她忍着泪涨红了脸往外走。 “电话号码……给我吧。” 韩茵意外地转身，看到一只伸出的手和一张有丝愧意与不忍的脸。她飞快地将纸条放到他手里，就走出了电梯。 等到这一晚吃饭时，事情已经定下来了。再过一周韩茵就要去上班，中间先去做个体检。 “我要去做他的助理吗？” “当然不是！”韩峰马上被逗笑了。“俞浩可是他们公司的功勋人物，哪轮得到你做他的助理。你应该就是到他们部门做做内勤之类的，没有特别为谁做助理。” “哦。” “怎么，不太满意？” “满意不满意都先去做做看！”韩茵母亲突然插话进来。“整天缩在家里，搞什么设计、制作，守着那个什么店，哪有前途。出去做做事，交交朋友，长点见识对你这个年纪是非常重要的！说不定还能碰上个好男孩……” “妈——”韩茵大叫一声，打断了母亲的一厢情愿。“我那个网店也是店铺。开店也需要一点时间才会被人慢慢现呀，你就断定那没有前途，没有钱挣了！” “一点时间？！”韩母也跟着提高了嗓门。“你都几个月了？还一点时间。你们这么长时间有挣钱吗？天天不是守着那电脑就是埋头做工，就见你比谁都劳苦，却没见你挣个什么回来。” “我们有挣钱——” “好了！你们俩别再争了。再过一星期韩茵不就去上班了，现在还争这个干嘛！”韩父对这个话题这种场面已相当受不了，不想再听到那对母女无休止地争辩下去。 “小妹，你觉得俞浩怎么样？”韩峰给母亲传了个眼神，话中有话地问妹妹。 “冷冰冰的，我面对面跟他坐着都有一点怕。”韩茵没察觉老哥话中的玄机，很认真地表起看法。“哥，我觉得俞浩的眼睛就像一搜寻器，还是高级激光型的那种，一射就能看穿你。” “怎么说话的，这丫头！”韩母瞪了她一眼，笑了起来。 “真的！我绝对没有夸张。我觉得我坐在他对面就像一透明的，想藏什么也藏不了。” “呵呵呵……还没有夸张——我要是不认识他倒随便听你在这瞎说一通，我最了解俞浩了，完全不是你说的那样。”韩峰在收话时又将眼神转到母亲那边，显然后面的话是说给韩母听的。 韩母会意地笑了笑，顺势提议道：“那既然他是你好朋友，又是你妹的上司，就哪天约他出来，你们三个人吃顿饭，给你妹‘铺垫铺垫’。” “什么‘铺垫铺垫’啊！人还没正式进去就想着拍上司马屁了。”韩茵可不想尽给人留下这种印象。 “请客是肯定要的，就这段时间的事。是正式谢谢他，没有他点头，你以为像你今天这种表现能通过吗？” 韩茵不吭声了。老哥说的对，没有俞浩同老哥的关系，她也不可能进去这个公司。只是请上司吃饭怎么感觉这么别扭？她又想起俞浩那波澜不惊的模样，马上就有种要退缩的念头。 “哥，如果西服弄上咖啡洗得掉吗？” “多吗？” “挺多的。”韩茵回房间把那件受难衣服拿出来给老哥过目，心里期盼着能有个好的回答。 “这是谁的衣服啊？”老哥很是惊讶了一下。 “一个朋友的……洗得掉吗？” “你哪个朋友？穿了阿玛尼西服也不注意一下，全都渗透了，恐怕洗不回原来的样子。” 在听到老哥报出那个牌子后，韩茵简直是倒抽一口气，呆呆地坐在那里，答不出一句话来。她这是倒了什么霉了？咖啡洒到别人身上本来就是小概率事件，还偏偏选了件昂贵的衣服，岂不是小概率中的小概率！她韩茵才毕业半年多，跟两个好朋友在网上开了个家居小工艺品店，要说已经真正赚钱那肯定是假的。到今天为止她其实就等同于无业游民一个，哪来的闲钱赔这个衣服！ “喂，小妹？你干嘛——神游啊？”韩茵没理他。 数秒之后，韩峰见到妹妹无比痛心疾地叫了一声：“天哪，为什么这些人没什么事要穿这么贵的西服到处乱跑！” 晚饭后回到房间，韩茵马上上网同店里的另两位东家碰碰头。 她们三人本是都在家乡小镇上过活，天天待在一起不知怎的就凑出了这个开网店的主意。韩茵和王苏洋都是学设计出身，自己本身也对图图画画很感兴趣，尤其是一些新式的小东西。于是张月喆就提议将主题定在家居小工艺品上，既可以增添装饰又可以真正使用它们，必定是个不错的门路。 可惜现实往往远不及遐想。她们设计的稿件很多都难以自己做成，只得靠张月喆东找西找给它们找加工厂。张月喆凭着父母多年经营小百货店的背景，耳濡目染之下自然就做起了小店的管理人。买材料，装饰店铺，布新货，联系买家等等事情都由她一人包下了。而韩茵与王苏洋则做起了相当纯粹的“设计师”与“手工匠”，只是风格不太一样。韩茵更偏向大气实用与独特，王苏洋则偏好适合年轻女孩的甜美类型。 实际上其它事情都能很快找到办法解决，唯独让她们无颜以对江东父老的事情就是：小店开张已半年多，生意却一直是不好不坏的。 直到现在韩茵父母因工作的关系，也为一家人能够生活在一起，特地用大部分积蓄买了一个与哥嫂同一小区的房子。三室两厅，当然还在按揭中。韩茵就此搬到了这个城市中生活，但她们的小店却还是没有大起色，不好不差地熬着。 ‘这种事情竟然会生在你身上，真是百年难得一遇啊！想你韩茵一向畏缩如小猫，今天竟也大展拳脚一番。看来大城市就是大城市，果然锻炼人！’张月喆快手快脚地敲上自己的肺腑之言。 韩茵只有一个字回应：‘晕！’ ‘那你打算怎么办？攒钱买套新的还给他？’王苏洋的反应比较正常。 ‘我哪知道怎么办……今天有人吗？’ ‘有一个，还在商讨中。我们打算按他的要求给他定做一个。应该比较有希望。’ ‘真的？太好了！这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动听的话了。再过一个星期我就要去上班了，真怕以后没有足够的时间做活。’ ‘嗯？你不是在暗示我们你要退出吧！’张月喆的反应总是又快又强烈。 ‘茵啊，你可不要吓我们哦！’ ‘当然不会了！我是怕我两头兼顾不好，都要你们出力……’ ‘傻丫头，我们之间还讲这个？等你挣了钱，给我们多买些好吃的哈哈！’ ‘呵呵这个还用说！等我挣了钱就给我们小店多充点成本嘿嘿！’ ‘我们肯定能越做越好的。’ ‘茵，不用太想着那件衣服。没事，等他挂电话过来再好好跟他说一说。看他怎么说，我们到时候再想办法。既然穿得起这种档次，应该不会是个胡搅蛮缠的人吧。’ ‘嗯，我知道。我打算先拿去干洗店问问看，有没有办法。等他挂电话来了再说吧。’ 第二章 转眼已是正式上班第五天。韩茵拿了杯子在饮水机前泡咖啡，俞浩刚刚出去了，她可以自然一点。 上班一个星期，她韩茵不知怎么就成了泡咖啡小妹。她还记得好像是陈佳灵跟她说了一句“你刚来，就去泡杯咖啡给俞总吧，让他认识认识你。”说得很有道理，韩茵于是就去做了。 可没想第二天早上俞浩来了后，就没有其他人要主动去泡咖啡的意思，大家都各忙各的。韩茵万分忐忑不安地坐在那里，直到听见俞浩在进办公室前非常随意地抛了一句：“帮我泡杯咖啡吧。”她赶紧抬头看周围，却现所有人都用同样的目光在看着她，于是她又去泡了。 她将咖啡搅拌好，放到桌上，就准备出去。这时电话突然响起。尽管它声音调得很温和一点都不尖锐，韩茵还是吓了一大跳。她不敢接，怕接起来听不懂或根本不会应答。 外面还没有俞浩回来的迹象。韩茵轻轻拿起电话筒，就像拿起一件贵重的宝物，用一声几乎自己都听不到的声音“喂”了过去。 电话那头马上传来一个简洁明快的声音：“俞总您好！我是宋锦潮的助理，我们宋总想约您细谈一下这次的业务。因为这一次量比较大，宋总非常重视，所以想亲自与您洽谈一些细节问题，不知您下周一是否有空？” “呃……不好意思，我不是他本人，我是代接的。请您再说一遍好吗？我拿支笔记下来。” “哦，那这样吧，你只用转告他宋锦潮想约他下周一见个面，他明白的。” “好的。等俞总回来我马上转告他。” 一放下电话韩茵马上在便条上写下名字和时间，刚想贴到电话上，俞浩就进来了。 “怎么，有消息要给我？”眼尖的人笑眯眯地问她。 “啊！是啊。我刚刚接了个电话。”她说着就把便条递过去。 “噢，宋锦潮，我知道了。我会回电话给他。”说这话时他人已到对面坐下。 “嗯，那我先出去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想离俞浩远一点。事实上俞浩确实如老哥所描述的，绝非她面试那天见到的那样，反而是有点平易近人，体贴下属型的。可她韩茵不知是受了面试那天先入为主的影响还是怎的，就是有点怕他，跟他面对面一直都没法镇定自若，只想找个离他最远的角落待着。 “韩茵！等一等，”俞浩笑了起来，似乎看出了韩茵的拘谨不安。“先坐一会儿。”他几近温和地朝对面的椅子做了个手势，就笑看着这个如临重大考试般的女孩。 “谢谢你的咖啡，泡得很不错。” 韩茵马上诧异不已，往他杯子那边瞄了一眼：她泡的是溶咖啡没错吧！ “听你哥说，面试那天我吓到你了。” 这个大嘴巴！“没有没有，当然没有！我哥他经常——夸大其词，呵呵！” “呃——明天有空吗？想请你们吃个饭，顺便表示一下我的歉意。” 这下韩茵真是慌了！“俞总，您别听我哥的，真的没有，他肯定是开玩笑！” “呵呵！没事。我跟你哥也很久没聚在一起了，正好可以坐下来聊一聊。” 韩茵没敢再有异议。明天是周末，她并不是没事可做，但上司既然已经开口，她的安排也只能延后了。 “泡咖啡都能泡这么久，难道在里面研究咖啡？”隔壁的同事小白见韩茵闷闷的回来，立刻凑过来问。 韩茵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尴尬地笑笑，赶快坐回去。 “俞总问你工作了？” “噢，没有——” “这么说——聊天！”小白继续往下猜，韩茵摇摇头。“那你们到底说什么了？” “韩茵，帮我看一看这份‘营销策略’好吗？”陈佳灵插话道。她绕过小白，挡在了他的前面。 “拿过来我帮你看！”小白自信地说。 陈佳灵用甜腻的声音回答他：“我怕你太忙！手头就有一份好重要的报告要调查，这种小事怎么能占用你宝贵的时间呢！” 旁边有同事笑得全身颤抖，韩茵使劲憋住不露风声，她明白陈佳灵是故意要打断小白的连串试探。 “晓佰！你进来一下！”俞浩突然开门喊道。小白给陈佳灵一个宽容的笑，急急忙忙往里面走。 “别理他，他就喜欢这样，过分热切又不是地方。” “谢谢。”韩茵由衷地说。她很好奇，既然小白想知道上司的一举一动，他怎么不去泡咖啡，那不是更有机会亲眼目睹？ “这里面有学问，时间一长你自然会领悟。”韩峰心不在焉地说着。这天晚上，韩茵及时将俞浩的邀请传送给老哥，也说了心中的疑惑。 她小心地看了眼有心事的老哥，心里盘算着如何将因俞浩要请客而被推迟延后的大事提出来，而且保证老哥能答应。 几天前，店里进来一位客人，对她们的货品很有兴趣，也提出让她们给定制一款的要求，她们当然是接下来了。后来仔细一问，竟现他原来就住在离韩茵家不远的一个小区里，坐公交四五站就到。于是她们商量着，让韩茵画好图纸给他亲自送过去，也可以面对面提提意见。 韩茵这几个晚上都在做。小东西要求并不复杂，但她还是想尽可能多花心思让它更独特一些。第一次登门拜访，她也代表着她们小店的形象，她非常希望能给对方一个好印象。 他们本已约好在客人小区旁的公园里见面。韩茵还想着顺便拉上老哥一块，更安全些，总是单独去见一个陌生人，谨慎一点没错。 “俞浩对你怎么样？”韩峰突然问道，他似乎想起了某件事。 “挺好的。”韩茵点头说，“经理能对手下这么‘朋友化’，算是很好了吧？” “他对你怎么样？” 韩茵这才领悟，觉得很好笑。“他对我可好了——经常拉着我的手问我吃不吃得饱，穿不穿得暖！” “这丫头！”韩峰哭笑不得，但绝不轻易拉下面子。“我在问你正事！机会要靠自己把握，好的人碰见了就要珍惜。你以为现在还是学校那会，一大帮人无所事事困在一起今天想着谈恋爱，明天转眼就谈上了？公司里头人是多，但‘心’也多，怎么样的都有，你猜都猜不完。不知情的咱也不理他，现在有个既了解又近在眼前的人，老哥的话说得有没有道理你自己琢磨看看，别一听这些话就把头转别处去，老大不小的人了！” “这么好？这么好还单身！怎么没被人抢走？” 硬塞过来的瓜果就是原本再甜也变无味了。韩茵满肚反感，站起来往房间走去，刚到房门口她又转回来说：“老哥，你今天心情不好？” “没有！”韩峰盯着电视屏幕一动不动。 “在公司里受气了？” “没有——” “跟嫂子吵架了？”韩茵轻声笑着问，韩峰还是回答“没有”，但底气明显不足了。 “那明天还去不去？”其实她渴望此刻韩峰已经糊涂了。 “当然去！”韩峰躺到沙上，表情凝重。“这件事跟那件事有什么关系，你当我跟你们一样，一件事不成就拿另一件无关的来威胁？” “请注意用词！‘你们’，‘你们’，典型的男尊女卑思想！” 韩峰瞟了眼妹妹，不再接话。他见韩茵转身往房间走，突然又说：“你要能拿下俞浩才能真正月兑离过去，扬眉吐气。” 韩茵停住脚步站了一会，但没有回头，深呼吸一口静静关上房门。 真正月兑离过去！她何时困陷在过去了？真是笑话！谁还没有个傻一点的年代！就因为当初是嫂子先迈出的那一步，他韩峰就认定自己魅力无敌，人见人爱了？而她则因为当初一不小心从甜蜜里滑了出去，至今孑然一身，就被断定为沉迷过去，走不出阴影了？！简直过分得不像话。 韩茵一**坐到书桌前，气得胸腔剧烈起伏。她一拳捶到图纸上，赌气地想：我就不谈了，怎么样！ 第二天，韩家兄妹准时来到自助餐厅，俞浩已经在里面喝着咖啡了。 俞浩和韩峰是校友，比他大两届，毕业后顺利进入这家大公司一直做到现在。能这么快就升为部门经理，分管华东地区总销售，他的能力自然非同一般。他们两人都对羽毛球情有独钟，这也是他们越校友成为好朋友的重要原因。 “韩茵见到我还是有拘谨。”俞浩露出迷人的微笑对他们说。“大概是紧张的。”韩峰抢着说，不顾韩茵制止的眼神，韩茵只好在一旁陪笑。“那怎么样才能消除你的拘谨，你说？” 两个人同时放下手里的叉子看着韩茵。韩茵脸一烫，结结巴巴地说：“没……没有，不会啊。” “哈哈！看把她吓得，逗你呢！”俞浩突然戏剧化地一笑，声音大得旁边人全部好奇地看过来。“还是个小姑娘，不逗你了。再胡乱说话等会你心里一定纳闷，这做上司的怎么这样！” “这里的沙拉味道非常好，你不弄一份来吃吃看？”韩峰说，“俞浩特地选这家就因为你说想吃蔬菜沙拉。” “而且要味道好的。”俞浩接着说。他们两人对视一眼，对这份默契配合感到很满意。 韩茵点点头，马上站起来找沙拉。她的手正在轻微抖，必须尽快离开他们的视线范围。因为他们营造的氛围她无法泰然自若地应付，所以最安全的做法就是逃离现场。 “市场调研这块一直做不起来，一个部门找不出一两个合适的人……比较头疼。” 等韩茵回来时，俞浩正在说他的烦恼。“我听说6经理也是做了很多年了。”韩峰说。6经理是韩茵公司市场部的经理。 “嗯。”俞浩说，“头疼的是我们某些意见不一致，很难做出一个互补性、更为全面的报告。我很直接，喜欢用一些直观的，比较的数据统计，他做的报告我一看就像政治论文，”他笑了起来，“太深奥。” “他是从国营出来的。”韩峰说。 俞浩微笑，点头。“到别的地方挖个人过来。”韩峰又说。 俞浩笑意更浓了。“正是这个意思。帮我留意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这还用说，市场调研份量重啊。” “对，想找个观念差不多的伙伴一起做，如果方向差太大，还不如我一个人做。” “赵晓佰好像也在做一份市场调研报告。”韩茵小心翼翼地插话说。 “对，”俞浩又露出他迷人的微笑。“你听他说的？” “是啊，” “他主动向我申请尝试一次，这样我也好有个比较。” 主动申请？韩茵记得小白同志似乎不是这么透露的。这时俞浩接到一个电话，他利索地往门外走去。 “可能是宋锦潮，”韩峰兴奋地说，“今天打算见一面。” 好熟悉的名字，韩茵努力回想，但一时记不起在哪听过。 “我以为就我们三个。”韩茵看着老哥慢慢地说。显然，这次聚会绝不像俞浩向她宣称的那样，而是另有正事。但韩峰完全听不见她的嘟囔，不断朝门口张望。 韩茵也跟着看过去，俞浩仍然在讲电话，边说边笑。“他要介绍你们认识？” “差不多！”韩峰说，“我们很有可能要共事一段时间，一场很有意思的博局。” “跟谁？” “暂时还没公开。我倒不急，做做帮手而已。就看宋锦潮，看他怎么博这场局。” “既然你们都是俞浩联系来的，怎么不期待俞浩？”韩茵大概听懂了一点。 “宋锦潮更厉害。”韩峰两眼放光，热切地向她介绍。“他没接受父辈给他备好的开矿那边的位置，却要从零开始，独自立起现在这家贸易公司，专做外贸。短短几年就逼得同行几家老资格公司不是改换产品就是悄悄关门大吉。疯抢各条渠道，像你们公司也是主要托给他做，他看不上的客户才流到别人嘴里。” “开矿不好吗，非要做外贸？” “当然好。他们家族做得非常大，难以动摇的那种。”韩峰做了个夸张的表情。“大概他不喜欢吧。” “我想起来了！他的助理来过电话，是我接的。” 俞浩进来了，冲着韩峰说：“他今天来不了了，可能又是童品轩的事。不过心意已经定下，只要一出现问题，我们就正式联盟。” “太好了！”韩峰叫道。“童品轩回来了？” “应该是。不知道宋锦潮打算怎么做……”俞浩看了眼韩茵，马上打住。“那个我们不管他。” 韩茵认真埋头吃饭，假装没有注意到他的话。俞浩请客的意图完全明朗了，为着某个计划他们需要三个人一起做，而且事情直冲俞浩。 令韩茵同时非常好奇的是，宋锦潮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放着雄厚的家族企业不继承，自己一个人出来打拼，从无到有，短短几年就战绩显赫——这么做只是为了证明自己吗？ 第二章(三) “饭不好吃啊？” “没有，”陈佳灵连忙否认。“我正愁事呢！” “什么事？” “我想下午请个假，但又不好意思去说。” “你下午不是要跟俞总一块出去吗？” “所以说嘛！愁死了。如果下午是小事，我就推掉算了，偏偏又是那件事，我一定要陪她一起去，好不容易才劝说下来的。” “那你跟俞总说说看么，让别人跟他去。俞总平常不都挺好说话的。” “请假是小事，谁还没有请个假的时候。我没想到这一次他会定我去，这么难得的机会竟然赶上我想请假，怎么这没巧。” “那就别请假了，跟他去呗。” “不行——下午一定得陪我堂去医院。今天要是没去成，我就真想不出再用什么办法把她哄过去。今天那个值班的医生我妈认识，信得过，所以久今天去。我那个堂啊，就是太安逸太顺了，所有人都宠着她，现在连……这种事都悼个人出动才劝得下她。” 韩茵抬头看了她一眼，也没多问。什么事情这么神秘，又不好说，还要一大帮人劝着去医院的。 “我今天一定得陪她去，越拖越麻烦。韩茵，我想拜托你件事行吗？” “你说啊。” “等会你帮我去请个假好吗？就说我家里出了点急事，我还在吃饭时就赶回去了，没来得及回楼上去当面请——你听我说完，我会自己打电话给俞总，但你那边再帮我仔细说一下行吗？” “我帮你说当然没问题了，但干嘛非要这么麻烦？” “我当然是想给俞总留个好印象！这样安排更真实一些。如果我上楼去当面向他请，他也许不一定相信我，还会怀疑我是不想懒。这样比较匆忙，看上去更情有可原。”说着她嘟了嘟嘴，向韩茵笑笑。“不过就是要请你帮帮忙了，好不好？” “可以啊，我就按你说的跟他说一遍好了。” “太好了！终于解决了。那我先走了，改天请你吃饭。” 她急匆匆往外赶，差点撞上一个端餐盘的人。韩茵不明所以，笑笑又继续吃饭，但她如果知道接下来要生的事的话，相信她刚刚一定会慎重考虑再决定是否答应帮这个忙。 一个小时后，韩茵已经坐在俞浩的车里听他做一些简单的介绍。 “那下午你跟我一块去吧！”她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糊里糊涂在为第一次外出做准备了。 “他们其实就是一家外贸公司。公司创办才几年，但业绩做得很好，展特别快。我们公司的外贸队伍成立没多久，所以有一部分业务，也是相当重要的一部分，目前都由他们代理。”事实上，韩茵知道的更多，上一次韩峰就特别介绍过。 “这一次也是，我们两方都比较重视。不过你不用紧张，很多东西你还不熟，你只用认真听用心记就好。宋锦潮也是差不多我们这样的年纪，”说着他突然笑了起来，转头看了韩茵一眼。“等会你见到他就知道了，‘年轻有为’这个词就是专门哟形容他的。” 韩茵更加期待了。难怪俞浩要请那个人加盟一起计划，他说话的语气充满敬佩，很容易让人联想起那必定是一个可亲可敬的前辈。虽然俞浩用“年轻有为”形容他，但韩茵认为必定是他的前辈才能让他在手下面前毫不保留地说赞扬的话。 “还有他身边的助理，赵恬也是非常能干。你上次接的电话就是她打来的吧？听她说话就知道是个干练的好助手。今天我们过去，你也可以多留意赵助理，她有很多地方你都可以向她习。” “嗯，我会的。”韩茵郑重回答。可是俞浩的语气听着很公事化，听不出赵恬对他是否有不一样的意义。 宋锦潮的公司离得并不远，他们驱车没用半个小时窘了。韩茵稍微有点紧张，但更怀期待地跟在俞浩旁边。宋锦潮，应该长得一副厉害相吧？或者是极为圆滑的那种，这样才符合一贯的商场高手的形象。 他们由赵恬带领，走进一间面积不大但布置颇为豪华的会议室。宋锦潮已经等在里面。韩茵随同他们慢慢地走近他，然后由俞浩作介绍，再然后大家各自入座，她才现自己整个人僵硬得几乎动不了了！ 什么叫做“冤家路窄”，她今天才真正体会到。宋锦潮她认识，而且认识的方式是如此特殊以致她坐在那里几乎没听进去间话，简直坐如针拈。 非常不巧，他就是那位不幸被咖啡泼到的路人乙。 那一天宋锦潮虽然要走了电话号码，但他并没有过来。韩茵在经过最初几天的不安的等待却没有接到电话后，自然就慢慢放开了这件事。到了这两天，她更是完全忘了还有这档事！ 想她当天那极为真切诚恳的样子，现在终于对簿公堂了，她却完全给不出个交代！她该怎么办？只有求老天爷让那宋锦潮忘了她这个人，至少已经忘了她就是那个失手洒咖啡的人。 “韩茵，你留下来等一等没问题吧？”俞浩突然转身冲她说道。 “呃？噢！没问题，我留下来等好了。”韩茵怀疑自己此时的表情一定是惊恐万分，就像一个从来没有离开过父母的小孩，现在却要面临父母走开留下她一个人独自面叮 是说什么件要等一会才能拿到手，让她留下来然后直接带回去是吧？在哪里等？一个人坐在这里？ “她一个人坐在这里很难等，来我办公室好了。”宋锦潮适时开口为她做了回答。 “噢，好的。” 是的，很好，非常好。只是，老天爷是否已经帮她这个忙，让他顺利忘了她这张脸？ 答案是否定的。 “韩茵——我们上次见过面是吧？”韩茵刚一坐下，宋锦潮就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啊，是啊，上次……真是不好意思。” “哦，没关系。” “你的衣服，”沉默了一会，她心里过意不去，还是迟疑着说出了这件事。“我拿去干洗店了。” 宋锦潮挑了挑眉，抬起头正对着她，很显然是在等候下。 “但是咖啡全渗进去了，匣出来。洗了后……还是有一片印记。” “哦，”宋锦潮点点头，一副很有耐心的样子。 “我很抱歉，我……”韩茵说这话时，心中是无比渴求宋锦潮能回个“算了”，“没事”之类的话，但他什么话也没有，却是很有兴趣地等着她再说下去。 她叹了口气，收起满脸的期待神情，痛苦地提议道：“那我赔你吧。” “呃，好啊。”宋锦潮不着痕迹地扯了扯嘴角，看戏似的回答她，“现金最好。” “——多少钱？”韩茵已经全身无力。外面的阳光照进来她怎么一点温度都感觉不到？ “我忘了。你可以去查一下，查到了顺便告诉我，我再酌情给你打个折好了。” “好啊，我去查查看。”她停顿了一会，然后小声地说，“那个……” 宋锦潮又再度认真地看着她。 “能不能宽限一段时间，或者……或者分期付款，我是说——” “可以，完全可遥” 真是一个心胸宽阔的人。 她翻开一本公司介绍，但一个字也炕进去。宋锦潮她终于见到了，被老哥说得像一个现代白马王子的人，长得不矮也不愁，既没有肥头肥脑也没有满脸刁钻苛刻。是的，他长得也是一版“白马王子”的相，而且，年轻。也许他的脸帮他欺瞒了真实年龄，但那是韩茵无从考究的。 她想着想着，不知不觉抬起眼睛观察他。没错，长得很容易勾引人一见钟情。不知道是帅还是酷，就是教人看了心里暖洋洋的。这样的人，还能痛快地在商海里驰骋——会不会太过分了？ 她皱皱眉头，很郁闷。突然间就负债累累，想她薄薄的工资要还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宋总，要开会了。”赵恬来到门口轻轻地说。 “好的。”宋锦潮简短地回答。他拿起一叠资料往外走，看上去有些疲倦。在经过韩茵身边时，他停下来说道：“等我开完会件就可以给你。” “嗯，好的。”她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隐隐约约感到一丝心动，他眼里除了疲惫似乎还有更深的倦意。 下午的阳光正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即使这间办公室外面没有高楼阻挡，韩茵还是明显感觉到太阳越来越无力把光芒照射进来。宋锦潮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把韩茵吓一大跳。手机响了很久，响得她坐着都扭捏了才安静下去。 半个小时后，手机再次响起，那势头跟前面的一样，不屈不挠。韩茵跑过去，打开它接了起来。 “潮潮！怎没接电话！”一个老人的声音立刻责问过来。 “不好意思我不是他本人，他正在开会，手机没有带。”韩茵深呼吸一口，一次把话说完整。 电话那头停了一会，似乎在斟酌。接着他说：“他在公司开会？” “是的。” “好。” 电话马上被挂断，韩茵叹了口气，将手机放回。 快到下班时，赵恬拿着件夹出来了。“章已经盖好，内容你再看一下，有没问题。” 韩茵翻开来仔细看。“有问题再找我。”赵恬似乎很急，等不了几分钟就被电话催走。 韩茵往办公桌后面看，宋锦潮又在低头看件。有那么一会，韩茵不愿去打扰这幅画面，它看上去非常赏心悦目，即使画面中的人似乎更像在阅读杂志而非件。 “刚刚，我帮你接了一个电话，因为它一直响个不停，所噎…” “没关系。”他拿起手机翻看记录，眉头立刻锁了起来。“他怎么说？” “他问你是在公司开会吗。” 宋锦潮点点头，马上用座机拨出一个号，吩咐道：“赵恬，你们先下班，今晚公司我要用。” “那我先走了。”韩茵很快地站了起来，把拿的书放回原处。 “条款都看过了？” “大致看了一遍。” “大致——等有问题再说？” “条款都写得很清楚，如果有问题就能马上看出来。” 宋锦潮不接话，扬起眉看着她。意图很明显：你最好坐下来仔细再看一遍。韩茵被他搞糊涂了，他刚刚的意思不是要大家都先走，把公司留给他一个人吗？ 第二章(四) “潮潮！童叔有话问你！”门口赫然出现两个人影，悄无声息仿佛从天而降，面部神情都焦灼万分。 宋锦潮脸上的表情马上换了，似乎痛苦又极力隐忍，如同面临着一次艰难抉择。“童叔阿姨你们来了。”他与老人对视一眼，一同将童叔扶进来。 老人重重地坐到沙上，盯着韩茵不放。 “我先出去。”韩茵赶紧说。 “你不用出去。”老人命令道。“你和我一样有权利知道到底谁在撒谎。” 韩茵彻底糊涂了，她看向宋锦潮询问，却现他竟用一种恳求的眼神看着她。韩茵顿时想到，很可能是哪里有了误会，她只好默不作声。 “他的生意没做成是吧？” 宋锦潮明显愣了一拍才回答：“还需要再考察，一个陌生的市场……” “难得他用心良苦，亲自做考察——问题是，那里有市场吗？” “潜在的市场各地都会有，当然展程度和时机是一些问题……” “这么说，他考察出问题了？” 宋锦潮很为难，连韩茵都可以察觉到他在硬着头皮作答。“原因……比较多，各个方面都有……” “也就是说，构不成可开的市场。” 宋锦潮接不上话了，老人帮腔说：“你不要急，潮潮清楚状况，让他慢慢说给你听。” 童叔的眼睛瞬间瞪圆了，不客气地大吼：“都是你把他惯成这个样子！你还不明白？” “童叔，”宋锦潮说，“这段时间来，迄比以前大有改变。” “是吗？”童叔不以为然。“我怎么听说他人出现在这里？” “他……” “我这做父亲的恐怕已不在他眼里，来来往往连家里也不用踏一步。什么事让他这么卖力，潮潮？” “他来见过我，”老人说。 “所以我这做父亲的早已不在他眼里，他见一锤亲还要模模的，干什么？躲什么人？” 老人倒抽一口气，结结巴柏说：“没有……哪有……模模，” “你儿子不是躲什么人难道还见不得人？！”他放下面具，彻底起火来。“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潮潮，你以为替他撒谎是在帮他吗？你的脑袋也长锈了，迷糊了？” “童叔，我确实在帮他！只不过事情一下子完结不了。” “愚蠢！你平时的明智丢哪去了？”老人大吼一声，气得胸口剧烈起伏。“那些人是不是他赌场上的朋友？” “是的。” 吓人的暗黄没一会就覆盖住老人的脸，他双唇颤抖，呼吸变得迟缓而沉重。“这个孽子，这个孽子……”他抖着手指着宋锦潮说，“你也跟他一起愚蠢……他捅的窿子怎没自己补？不会补就干脆……”他说不下去了，老人忍不住轻声啜泣，听丈夫要诅咒亲儿子是天下最心寒的事。 “这是？”韩茵感到奇怪，凑近一看，竟现老人正慢慢闭起他的眼睛！ “我的天哪！”老人尖叫一声，马上支撑不住往沙壁上倒过去。 “你扶住阿姨！我来背童叔！”宋锦潮大叫着。 “等……等等！先叫救护车！”韩茵两手颤抖得太厉害，简直盎下号码。她强迫大脑使劲去回想曾经送萧晴去急救室的场景，尽管吓得全身冰凉，她却比今天任何时候都清醒。 萧晴阑尾炎作时吓得她只会乱哭一气，还是萧晴忍着剧痛告诉她该怎么叫车，去哪家医院。从那次后，她暗自誓从此以后绝不能再像那回一样没出息。 等到他们合力将两位老人送上救护车后，宋锦潮立即去取了车跟在后面。 他很沉默，一句话也没有。看上去是在认真开车，却更像是盯着前面在走神。韩茵一阵心凉，他还记得自己是在开车吧？ “不用看我，我知道我在开车。” 吓人！韩茵瞪了他一眼，转过头去。他不知道无声这么久突然说话会吓死人的？！ “我很抱歉。” “没……”话刚到嘴边韩茵猛然改了主意。“为什么？”她平静地问道。 宋锦潮诧异地看了看她，一时竟没答上来。韩茵接着说：“你道歉是因为没下个通知就让我经历了刚才那一幕，还是因为……有意利用我？” “利用！” “当然。你的童叔就强调过我也有权利知道你是否对我撒了谎，可你到现在还瞒着我。” 宋锦潮无可奈何地笑了，用柔耗口吻说：“对不起，我是瞒了你。” 韩茵的心“咯噔”了一下，她连忙略过这不正常的一拍。“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放过算了。” “没有胆量再面对他。”他将车停下来，忽然轻声说道。韩茵很惊讶，但里面可是人命关天，况且她可不怕什么童叔。她边下车边说：“那你坐着缓一缓，我先去帮忙。” 急救室门口坐着童母一个人，躬着背弯在椅子上，脸朝下僵滞着。 宋锦潮慢慢走过去，坐到她旁边，给她递上一瓶水。她没有理他，甚至没有抬头。 “阿姨，先喝点水。童叔不会有事的，你的身体要紧。”他恳求她。 童阿姨这才抬起头来。一滴眼泪从她泛红丝的眼睛里滚了出来，她一把拍掉宋锦潮手上的水，再也忍不住地大哭起来。 毫无预期地，童阿姨抓起提包死命往宋锦潮身上打。她一直打，也一直哭，哭喊着训他：“说了要小心要小心！啊？找他干什么！他多大年纪了，还跟他说这些事……” 宋锦潮窝在座上一声不吭，任凭童阿姨宣泄。他的愧疚在韩茵看来真是莫名其妙，这分明是没道理的谴责。 医院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容易就被他们吸引，看了一眼又看一眼，更有好事者干脆停下来细看，好似他们所见的确实具有相当大的观赏一样，他们边看边笑边讨论。 童阿姨不得不停下来，坐回椅子上渐渐安静下去。 “我去买吃的给你们，想吃什么？”韩茵问他们。 “我吃不下，你们去吧。”童母说。 宋锦潮也不推辞，同韩茵一块走出来。韩茵不放心留下童母一个人，宋锦潮解释说：“应富事，再过一会会出来。” “他以前就犯过？”她低声问。 “对，脑充血。” 他们一起沿着走道默默往外走，韩茵突然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宋锦潮的冰冷样子和今天的差别，很想笑。 “干什么？”宋锦潮问。 “记得上一次见面那会，您可神气了！” “有吗？” “没有没有！”她边说边故意摇头。“我一向喜欢扭曲事实。” “上一次，童叔就已经隐约知道了点，但我没说。” “你扰，你是在帮那个人吗？”韩茵小心地问。 “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宋锦潮回得铿锵有力，倒让韩茵不好意思了。“哦！我随便问的，请别介意。” 她说着就下头去，脸上一阵滚烫。在心里，她是出于好意才这么问。 “不是那个意思，”好半天，宋锦潮突然开口说道，“我确定我是在帮他，但不确定帮他是不是对的。” “这话听起来相当别扭。”韩茵微笑着说，“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确定帮他是对的，但并不确定要不要帮他？” 宋锦潮摇摇头。“不，就是我说的意思。因为有的时候，我不确定自己做的事到底对不叮” “不太明白。但你哟做参照的别人的论断别人的评价也不见得就是对的。” “如果你现你的决定不仅没有带来理想的效果，甚至带来了痛苦，你还会坚信你的想法吗？” 她想起了苏洋。“如果我说一直坚信那肯定是在自欺欺人。但在我们无法判定谁的结论将是最正确的时候，时间可以做一个公证人，它会给出最后的答案。我们能做的无非就是问心无愧。” “很多时候，时间往往只给了一部分人答案……问心无愧，其实这是一个模糊的概念。” “对，如果我是个十恶不赦的人，那也许杀个人我也能问心无愧。” 他们同时笑了起来，韩茵接着说：“平常一点，如果我总是求不满，见不得身边的人有任何比我好的地方，也许我从她手里抢一些东西过来，才能更加心安理得，当然也会觉得问心无愧。”说这话时，她心里想着苏洋。 “也许她会心满意足，但不见得就能问心无愧。” “刚开始或许会像你说的那样，但时间一长，次数一多，人就麻木了，也就无所谓了。” “这种事情给你印象很深？” 她马上叹了一声，因为她就是受欺负的那一个。 宋锦潮不再追问，他们随便买了两个汉堡往回走。 他们一直等到外面完全降下来，童老伯才被送出来。 他没有生命危险，已经睡着好一会儿。但是一时间情绪不受控制导致脑充血，还是非常危险的事，医生建议他住院调养几天，也顺便交代家属帮他一起控制情绪，让他心态更平稳些再回去。 宋锦潮送韩茵回家时已经十点多，他看上去疲惫不堪。“衣服的事，不用放在心上。” 韩茵眨眨眼，说：“您如此宽宏大量，真是不好意思！” 宋锦潮难为情了，不自然地说：“今天很感谢你帮忙。” “听着诚意不太够，”韩茵摇摇头。“公事化——” “承蒙这位士鼎力相助，下次定当备好大礼道谢。” “嗯！有诚意！真心实意的话一听就能听出来。” “原来如此。” 韩茵畅怀大笑，宋锦潮说：“以防事后赖账，大礼现在就可以去挑——”说着他伸手做了一个“请”势，但韩茵收起笑容说，“今天累了——不过您看上去更累！你知道，这世间宽宏大量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那个大礼嘛，算了算了！” 她笑眯眯地往小区里面走，还能感觉到身后的人有意等她先进去。今晚的月光特别亮，照得宋锦潮的车子像个光体。他驾驶小车慢慢转出去，逐渐滑出韩茵的视野，最后彻底消失。 韩茵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呼出一口气：这样的晚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