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荒唐不可欺》 第一章 他不是我的良人 楼下熟悉的汽车鸣笛声终于停下,我飞快的从卧室跑到玄关,脸上特意化出的精致妆容被涔涔的细汗浸得有些模糊。 我笑着打开门,到嘴边的那句话被硬生生的吞了回去,我并没有看到日思夜想了一个月的男人,来的是他的私人律师。 “沈小姐,这是六少爷给您的分手费,您过目。” 我坐在这套两室公寓的客厅里,午后明媚的阳光洒在我身上,我却感觉不到温暖,冰冷侵袭了我的全身,几乎将我吞噬湮没。 我低眸看着那张十万的支票,我跟着他无名无份的度过了两年时光,铁打的心也终该被融化,他却用这最不堪的方式打发了我,良久,我爆发出一阵沙哑的笑声,手夹起那张支票,淡漠的撕碎,“他呢。” 律师为难的看着我,“沈小姐,六少……” 他的目光往门外看去,我沉沉默片刻,发疯般的推开他冲出去,入目的是他和一个女人坐在车里,精壮的胸膛暴露在空气中,女人好看的卷发散在他肩头,随着剧烈的晃动,车身都在摇摆着…… 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怎么看完这场让我锥心刺骨的表演,我唯记得他轻蔑的目光流连在我脸上,像是看一个小丑般不屑而讥讽。 “还不滚?” “为什么……” 我喃喃出这句话,再没有半点力气,整个人虚脱似的瘫在地上,律师吓了一跳,追过来站在我身后喊了一声“沈小姐”,我置若罔闻,他喘息了片刻,冷笑着将车窗摇下,“我不喜欢纠缠不休的女人,沈蓆婳,你要是贪婪少夫人的地位,我劝你免了。” 我跌坐在地上,身子酸得发紧,霎那间早已是泪流满面。 这两年,他不停的换着女人,我以为能在他身边留这么久,他对我终究是不一样的,虽然他从未对外人承认过我们的关系,可他对我偶尔的温柔还是让我情不自禁的沉沦了进去。 我苦笑着,踉跄直起身,坚韧的目光望着他,“我什么都不要。” 他的目光有片刻的深沉,却很快被女人的吻消磨得一丝不剩,他不耐烦的挥挥手,“你又想玩儿什么花招?我可没那个耐心陪你。” 我低下头,有些自嘲,果然是情过义都不再。 我坚定的看了他最后一眼,“你多想了,我滚就是。” 入夏后的这场雨,持续了三天三夜,街道的空气潮湿而污浊,整座滨城都笼罩在一片烟雾朦胧中,似是海市蜃楼般飘渺。 离开绍坤后我加入了这座城市的嫩模大军,顾名思义,我们没有正经的公司,没有收入保障,只是一个有点商业资源的经纪人带着一群姿色不错的姑娘走穴赚钱,每天的必修课就是教导我们如何豁得出去,然后再因人而异,有的真能穿金戴银,有的却只是勉强维持生计,不才的我为了保住清白,沦为了凄惨的后者,但依旧要踩上高跟鞋化着浓妆拍封面应酬饭局,强颜欢笑虚情假意,无非是想在这个冷漠的社会找个立足之地,顺便乞求一段对我们来说近乎奢侈的爱情。 第二章 邵坤的小伯 晚上八点,我和程薇最早进了化妆间,娘炮到极致的经纪人翘着兰花指在走廊上训斥一个前两天才进来的姑娘,说她喂酒的时候因为投资商嘴臭把晚饭给吐出来了,惹得投资商撤了投资,剧组导演要换人,还算我们违约,经纪人赔了六万多块钱才算了事,我和程薇听着外面的声音,对视了一眼,谁也没说话。 这一行欺生,我们平时除了本职工作外,也会随着经纪人在各个花场走点零活儿,就是俗称的潜规则,比如陪投资商吃个饭、和杂志主编唱个歌,偶尔有豁得出去的,就直接陪哪个导演老板开、房去了,回来就立刻披金戴银,成了电视屏幕上活跃得要命的熟脸。 而这个竞争激烈到近乎残酷的圈子里,我和程薇的关系最好,好到什么程度呢,我和绍坤刚分手那阵,她带了几个保镖,按着他新欢的脑袋,溺在马桶里五分钟,拎起来的时候,那个女人鼻子眼里都是大粪,我没看到那个场景,只是听她叙述就恶心的三天没吃下一口饭去,活活瘦了一斤。 而绍坤想给她报仇,可奈何做这件事的程薇,只要她勾一勾手指,滨城的首富也愿意为她鞍前马后,绍坤虽然是阔少,但到底不是邵家的掌门人,平时玩儿女人赌博吸那个,造钱如流水撒尿般,可真要惹大事还是不敢的。 经纪人骂完了那个姑娘,扭着挺翘的小屁股从外面走了进来,站在我和程薇的椅子中间,笑得一脸谄媚。 “两位姑奶奶,今天晚上可求你们行行好了,有多大本事都使出来,这几位财神爷可是滨城最大的车行老总,要是哄好了,全年的法拉利展会都是你们的,一天就一千多块,干一年就够买房付首付了!” 程薇懒洋洋的捋了捋自己的头发,从镜子里看了她一眼,“什么人物啊,连卫哥你都巴结成这个样子,谁不知道你响当当的交际炮,上到大导演大老板下到小嫩模小演员,还能入了你的眼?” 经纪人小祖宗的喊着,本就是一张小白脸,再加上刚吃过番茄,嘴唇红艳艳的,看着愈发血腥恐怖,“大名鼎鼎的邵总!垄断了全国近一半的豪车市场,薇薇你这么广的人脉,都没听说过?” 我身子猛地一僵,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张让我又爱又恨的脸,“绍坤?” 我虽然和他在同一座城市,可不知怎么了,我之后从未碰到过他,似乎他有意躲着我,当然我也不至于自恋到这个程度,对他而言我什么都不算,不过一个养在身边两年却没正儿八经吃到嘴的女人,说出去他都觉得扇脸。 “绍坤?邵三少啊?不是他,是他小伯,邵氏集团的掌门人,好像叫什么……” 经纪人歪着脑袋想着,程薇嗤笑了一声,“五公子啊,绍坤的小伯,我在酒店见过一面,一把子人众星捧月给拥进去的,他不是现在正和马姐手底下的一个杂志御用模特打得火热么,他们邵家人基因都不错,可两辈子人全都是混蛋。” 我扭头看了她们一眼,妈咪脸上尽是暧昧的笑意,我和绍坤在一起也有两年,但我没见过除他之外的任何一个邵家人,倒是他这个小伯,任我再孤陋寡闻也听说过一些。 邵伟文,无数杂志报纸的绯闻宠儿,只要是长了耳朵的人,全都听过他的名字,当过特种兵,年少留过洋,现在是邵氏集团的掌门人, 邵老爷子的第五个儿子,故而绰号五公子,也是邵家最有地位的一个,不只是滨城,几乎附近的沿海城市都知晓他的大名,女人以爬上他的床为荣,男人以能当他的员工为豪。 程薇别有深意的看着我笑了笑,“席婳,报复绍坤的机会来了。” 我身子一抖,自然明白她话中的含义,经济人也机灵,见我们都齐刷刷的看他,找了个由头就出去了。 程薇拉着我努了努嘴,“看他那德行,发情的公猴儿似的,模特能干几年啊,青春饭不好吃,脸上长个疙瘩都不敢看镜头了,你好好表现,邵伟文可比绍坤牛、逼得多,这要是傍上了,以后国际名模就是你了。” 我抿着嘴唇,直觉告诉我,邵家人都不是我能驾驭得了的,乳臭未干的绍坤我都降不住,何况老奸巨猾心狠手辣的邵伟文呢,外界对他的传言,足够吓得我肝胆俱裂,我使劲摇了摇头,“还是老实赚钱吧,邵家人,我真不敢再招惹了。” 程薇脸色一紧,“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没名没分的跟着绍坤两年,他不声不响把新欢带回去给你看av直播,你咽得下这口气?跟了他小伯,天天在他眼前晃,恶心死他,再说邵家那么多钱,你要是上道,我教你点法子,把钱忽悠过来,可跑场子摆姿势滋润得多了。” 程薇的话,让我胸口的苦涩又翻涌而来,我的确咽不下这口气,我被他的女人揪着头发踢打,离开之后还被他的情妇堵在家门口指着鼻子骂躺在男人身边两年竟然还是个处、女,成了所有的笑柄,当初他无情无义逼我离开滨城,绝了我所有后路,是怪我瞎了眼,可也怪他太薄情。 我睁开眼,深深的吸了口气,镜子里的我脸上挂着绝美的凛然,谁也不知多少个夜晚,我独自望着滨城的摩天大楼哭得失去知觉,无数次想着,如果那年我没有遇见他,是否一切都不一样了。 第三章 谁允许你坐下来的? “让一下,都让开!” 一群黑衣保镖从电梯口上来,径直穿梭过冗长的豪华走廊,停在了包房门口,“邵先生到了。” 这一声跟喊嗓子一样,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来了,程薇在我旁边撇了撇嘴,格外的没好气,“邵家人都骚包,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阵仗是主席到了呢!” 我抬起胳膊捅了她一下,她翻了个白眼,不再言语了。 我们一共十二个模特,一半野模一般嫩模,拍杂志走展会甚至还有拍过电视剧的,经纪人挑拣的全都是姿色最出众的,五颜六色的短裙打扮起来,聚集在走廊里尤为显眼,我和程薇站在最前头。 那边浩浩荡荡的又走过来一批人,大抵有四五个,都西装革履的,戴着遮住了半张脸的墨镜,身后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差点把我喊聋了。 “瞧见没,邵伟文!你前男友小伯,长得比那个人渣还俊。” 程薇眯着眼睛,眸子深处闪着精光,我知道,这是她要狠宰这群冤大头的象征。 程薇虽然生了一副狐媚相,可有她的底线,绝对不碰已婚男人,她对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深恶痛绝, 可她也瞎过眼,大学时候被一个已婚的教授瞒着谈了一年婚外恋,知道真相之后就对男人彻底死了心,我们这个圈子就和娱乐圈差不多,打拼好几年远不如傍个大款嫁豪门吃香喝辣更舒服,程薇有的是这样的机会,却始终不肯,连经纪人都挖苦她,长得那么漂亮,可惜没脑子。 我顺着程薇的手看过去,对面走来四个男人,为首的男子高大威猛,他面无表情便径直进了包房,身后随着的三个都步子太快,我根本没看清楚,但我知道,最先进去的男人,便是邵伟文。 “怎么样,有把握么?” 程薇娇媚的笑着,在橘黄色的灯光下,那张脸尤其的倾国倾城,在模特圈里,她素有小范冰冰之称,难得的是她还没整过容,那股子妖媚和风情,当真是与生俱来的,别人学都学不会。 “算了吧,冤有头债有主,邵家人都跟人精似的,我搞不定。” 程薇张嘴刚要说什么,经纪人却从最前面窜了过来,捏着我的胳膊,眼神不住的往我身后瞟,“给我拿出来十二分精神,把你们浑身解数都使出来,这里面的几位爷,伺候好了,相当国际明星,想当富太太全都不叫事,哪个都能保你们一辈子荣华富贵,我也跟着沾点光。” 也是笑嘻嘻的压低了声音,“薇薇,婳婳,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平时我在你们身上可花了功夫,天天跑断了腿为你们联系活动,眼下机会到了,千万别辜负我的厚望。” 我懒洋洋的点了点头,漫不经心的的将头撇向了窗外,华灯初上的滨城,夜晚让多少人痴迷疯狂,甚至遗忘了回家的路,街景仿佛流烟般虚幻,车水马龙倒映出这座城市最匆忙奢靡的时光。 我看着玻璃上自己有些憔悴的脸,连轴赶拍了三天的杂志,平均一天才睡两个小时,晚上还要陪饭局,铁打的人都吃不消了,我不禁笑了笑,可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这一晚我遇到的男人,注定了我一生的爱恨。 第四章 玩儿票大的,敢么? 我们站成一排,脚下的红毯软的不可思议,陷下去就如同踩着棉花一样,像极了喝醉。 四个男人坐在沙发上,保镖成群守在门口,阵仗大的吓人,经纪人点头哈腰极尽谄媚,“邵总,我们星光灿烂模特公司可是滨城最大的造星场了,现在时尚圈里最火的苏苏,就是我培训出来的,豪车的展会,基本上都是我们这些模特作秀,您看看,要是满意,咱们就把合同签了?” 不知道谁吼了一嗓子,似乎很大的怒意,“饭也没吃酒也没喝,你带着她们来就这么陪局的?三千万的单子,不玩儿玩儿谁他妈跟你签?” 经纪人吓了一跳,伸手摸索到墙上,打开了彩灯的开关,我本能的眯了下眼睛,再睁开时,正好对上邵伟文的目光,他望着我,有点愣怔。 黄发男人也恰好要跟他说话,见他凝视着我,嘿嘿一笑,指着我和程薇,“她,还有她,过来。” 我和程薇相视点头,这也是意料之中。 我们走过去,经纪人有些为难的搓搓手,“几位,可别过了,我不干拉皮条的活儿,她们明儿还有个戏要去片场试镜,您高兴了,就把合同签了,放她们回家休息吧。” 黄发男人不耐烦的拍了茶几一下,“砰”地一声,“滚!” 我拘谨得坐在那里,只敢偷偷看一眼邵伟文,他长得真好看,绍坤的俊逸带着几分韩星的飒利和清爽,他却是中国绅士的儒雅和清冷,前者阳光,后者更多阴沉,不得不讶异,邵家的基因真是好。 “邵先生?” 他扬眉,“你知道我?” 我点头,“滨城还有不认识您的么?” 他不语,自顾自的拿起酒杯,“说说看,你怎么认识我的。” “那次迈巴赫的车展,我是首席车模,您是主办方,到场致辞我看见您了。” 他抿唇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了一个嗯,我大气都不敢喘,总怕惹恼了他这三千万的单子就泡汤了,全年的法拉利车展,分到我手上至少六位数,行走模特圈没点狠劲儿我早就被同行挤兑死了,现在就算让我跪在地上我都毫不犹豫。 “你怕我?抖什么。” 他有些不悦,我吓得汗都渗出了出来,“您气场太足,谁都敬畏三分。” “哦?”这话似乎取悦了他,“说说看,你对我的印象。” 我歪着头,脑子飞快的转着,怎么能让他不讨厌我。 “冷酷到无情,可这份无情让女人疯狂,聪明到毒辣,可这点毒辣,才让邵家稳居霸主,总之,我最看得上您这样帝王一般的男人。” 他扭头望着我,眉头舒展开,唇角却压了下去,“可我还从来瞧不上你这样的女人。” 我心里一沉,被他的冷漠击得脊背发冷,求救似的朝程薇看过去,她只是瞥了我一眼,自顾自的在那里倒酒,我唯有自己面对了,钓男人我不如她娴熟,可应付饭局我有几分手段,不然只凭借漂亮脸蛋火辣身材,想在模特圈混个风生水起,也不是那么简单。 我笑着将身子压过去,贴在他的胸上,他微微蹙眉,想要躲开,我先他一步扣住了他的手腕,我力气比不过他,但男人在这个时候,能保持清醒的极少,何况他喝了不少,我不费工夫便将唇印在了他的下巴上,“邵先生,你不喜欢我?” 他冷哼,不语。 我娇媚一笑,手指沿着他身前的曲线一直向下划,最终停在了腹部,手指微微一屈,他闷哼一声,似乎隐忍着什么,“手拿开!” 我伸出一点舌尖,舔着自己的嘴唇,这个动作魅惑至极,他的眸光果真有些暗沉。 “邵先生,我没别的想法,小模特混口饭吃,您赏个脸。” 他眯了眯眼睛,“怎么赏你脸?” 我目光往茶几上一瞟,“签上您的大名,几秒钟的事儿,可养活了我们公司几十口子人。” 他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这厮真是俊美得人神共愤,我见过的男模数不胜数,可都比不过他的精致,趁我发呆的功夫,他忽然一个翻身,将我压在身下,我还未反应过来,胸前的柔软已经成为了他掌中之物,他邪魅一笑,“既然胆子这么足,玩儿票大的,敢么?” 第五章 邵先生,请尊重我 我愣了愣,我知道他在试探我,可那票大的,我自然清楚是什么,才升起来的胆子,又险些被浇灭,面对这么生冷的男人,我着实有些胆怯。 “我不明白。” 我强颜欢笑,手指在他的喉咙处抚摸着,他每吞咽一次唾沫,指尖都被弹一下,这样的互动格外有意思,也让人欲罢不能,我乐此不疲的玩儿着,他的眸光渐渐更沉。 “娱乐圈的女人都是祸害男人的,你果然是个妖精中的妖精。” 他话音才落,已经埋首在我胸前重重吮了一口,又痒又疼的感觉让我像触电一样的颤抖起来,头顶的灯光一闪,恰好定格在我们重叠的身体上,一旁的男人顿时爆发出暧昧放肆的口哨声。 “阿文,玩儿点激烈的给我们看看!” 他的吻顺着我的脖颈移了上来,和我唇齿相碰,却没有深入,他轻轻蹭了蹭,然后推开我,目光从那人的脸上掠过,“怎么才算激烈?” “让她给你口,冰火两重天,或者你给她口,哥们儿还没见过你口活的技术呢。” 说话的依旧是那个黄发男人,他旁边还坐着一个,年纪大约有四十岁,自我进来他便独自喝酒,像是有心事的样子,此时他忽然朝我淡淡的一瞥,脸上似是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最终定格在邵伟文的脸上。 “这么多年碰了无数女人,外界都以为你和你那个不争气的侄子一样,唯独我们知道,你只是还放不下她。” 邵伟文忽然身子紧绷起来,他松开我,转手去攥酒杯,手捏得很紧,几乎要将杯身捏碎,“你最没资格提她,老爷子顾及对不起你母亲,处处让着你由着你,我可不会。” 气氛陡然冷下来,黄发男人左右看了看,尴尬得咳了一声,忽然捏着我的肩膀将我一拉,我整个身子都扑了过去,脸却埋首在邵伟文腿间,他一声闷哼,我反应过来自己对着什么部位时,那个东西早就跃跃欲试的顶了起来,隔着西装裤子压在我唇上,我臊得猛地坐起来。 “你故意的,和我玩儿欲擒故纵?” 邵伟文的脸色格外难看,可我比他更难看,当初跟在绍坤身边委曲求全,现下我早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女子了,我恶狠狠的推了他一把,站起身的时候还不小心磕到了茶几上,坚硬的实木差点把我磕骨折,我咬着牙,忍着那股子钻心的疼痛。 “邵先生,请尊重我,我不是陪侍的!没那个义务让你们开心!合同签就签,不签就拉倒!” 我说罢转身要走,忽然一声冷冷的呵斥从我身后响起来,“站住!” 脚步猛地一顿,我迟疑着回头,他凝视着我,微微眯了眯眼睛,不知在想什么,手指却不老实的划了过来,一下将我拽过去,下一刻我已然倒在他怀中,我挣扎着想起来,他却将我禁锢得死死的,修长的手指在我下巴上辗转流连,许久,他忽然一紧,钳住了我逼迫着抬起头来,四目相视间,他似乎一愣,“果然……不知这张脸,连脾气都一样,倔得让人牙痒痒。” 他的膝盖忽然往前一顶,我前一秒还交叠在一起的腿这一刻已经被迫分开,呈一种最屈辱的姿势在他面前,我只觉更难堪,死命咬着嘴唇,“邵先生要做什么……” 第六章 她,邵总看上了 他邪魅一笑,眸中尽是迷惑人的光芒,“我要做什么,你说呢?” 我咬着嘴唇,拼命向后仰,试图躲开他的逼近,“请、请您自重。” 他的眸光一紧,托住我后腰的手倏而松开,将我推开了一些,我险些重心不稳栽在地上,他默不作声点了一根雪茄,淡蓝色烟雾缭绕住他,添了几分不真实。 我想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再这样僵持下去,那个合同真就彻底泡汤了,我颤抖着一只手拿起茶几上的酒杯,递到他嘴边,他没有动,专心致志的吸烟,我心里觉得害怕,邵家的人,一个比一个恐怖,绍坤只是脾气大,这个是不说话,前者我还能知道他气得什么,我好对症下药,这个完全是凭我去猜。 “把刚才那个娘们一样的男人叫来。” 他一直没有说话,可黄发男人似乎很了解他的心思,先他一步开了口,目光却流连在我脸上,门外的脚步声不多时便靠近了过来,接着门被打开,经纪人诚惶诚恐的站在门口,“哪位爷找我?” 黄发男人指了指我,脸上尽是痞气的笑,“这个模特,邵先生要了,带走好好培训一下,当野模没前途,直接签个正经公司当演员吧。” 经纪人笑的像个二傻,“要是邵总能瞧得上眼,是我们的荣幸啊。” 他说着话朝我眨了眨眼睛,示意我说点好听的,可我这个人就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我笑着捏起酒杯,在半空中晃了晃,暗红色的液体有几分魅惑,透过杯身,我和邵伟文四目相视,“邵先生,这样瞧得起我?” 他不置可否,那唇角的一抹讥诮,让我觉得心口堵得慌。 “做了多久。” “半年。” 他点点头,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递给我,我摇头,他也不强迫,自己刁在嘴里,“你想要什么。” 我愣了愣,“不懂。” “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我怔怔的看着他,他不像是开玩笑。 “你为什么给我?” “因为你也能给我我想要的,我们各取所需。”他说罢喘了口气,“在这种地方,你不是喜欢钱么,我可以给你满意的数字。但前提是,除了爱情,我不喜欢女人太不知天高地厚。” 我并不觉得自己会放荡到喜欢一个初次见面的男人,但他的这句话,还是直白到让我难受,“不敢自作多情,邵先生也请放心,我也不愿和你这种人谈感情。” 他极其喜欢咬文嚼字,眉头立时便蹙了起来,“我这种人?” 经纪人像是烫着了一样,哎哟喊了一声,我们齐刷刷朝他看过去,他一边敷衍的假笑着,一边朝我挤眉弄眼,怪我说话不中听,我不搭理他,再次把目光移向邵伟文。 “没错,邵先生这一类,在我眼里就是出身名门,十有*纨绔风流,还薄情寡义,拿着钱肆意见他别人尊严,还美其名曰为做慈善,女人无数,恐怕自己都记不清楚到底撒出去多少种子。” 我这番话出口,包房立时安静到跟太平间一样,我觉得后背发麻,抬头去看,黄发男人呆呆的看着我,脸上尽是一副不可置信。 “哦?我在你眼里,是这样的人。” 他低低一笑,仰脖灌下杯里的酒,“你胆子可真不小。” 第七章 滨城第一美人蓝琦 黄发男人想要打个圆场,他举着酒瓶凑过来,在半空中晃了晃,“怎么这么不懂规矩,别说你们这些不入流的小模特了,就是大明星,我们阿文腻歪了,一句话就封杀雪葬,你他娘的吃了豹子胆了?” 他朝我恶狠狠地使了个眼色,我颤抖着一只手刚要将瓶子接过来,邵伟文却忽然一搪,酒瓶子骨碌到地上,四分五裂的声响格外清脆刺耳。 “你以为,什么人都配给我倒酒?” 包房里的气氛安静得诡异,我捏着酒杯,不知道该说什么,程薇显然也愣住了,她这个智多星还没有搞不定的男人,可邵伟文是个例外,邵家人在商场杀伐果断,从邵老爷子开始,一直到现在传了三代掌门人,尤其在邵伟文这一代,风光鼎盛到哪怕一句话都能引发滨城地动山摇的地步,我实在不敢惹怒他。 在我纠结与该说什么缓和气氛时,他忽然将酒杯猛地置在茶几上,站起身二话不说径直走出了包房,他的背影融合在走廊上暧昧低沉的光芒下,有些让我恍惚。 我本以为我和邵伟文之间,也就仅此一面之缘罢了,我把它看作是含着萍水相逢的味道,写下的一首让人目眩神迷的诗,我恨绍坤,连带着邵家的每个人,他们高高在上肆意践踏别人的尊严,主宰者的气魄却游戏人间,我扪心自问,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打死也不愿沾他们分毫。 可偏偏事与愿违,我都想不到,邵伟文竟然不惜代价买下了我们这个不入流的小公司,这个举动霎时在商业界引发了不小的轰动,谁不知邵氏集团一旦出手,少则也要过亿的筹码,他这样做,所有人都在揣测为了什么,邵伟文也是个风流的公子哥,这和他那个外甥没什么两样,只是他更高端一些,说白了,当禽兽也当得很有气度。 程薇也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小道消息,这天下班她从包房里窜出来拦住我的去路,兴奋不已的扒着我胸口的衣服,“咱们法拉利车展开幕式那天,邵家人会来!你猜都有谁?” 相比她的疯狂,我要冷静得太多,我淡淡瞥了她一眼,“不知道,左不过这几个败类。” 程薇嘿嘿一笑,“但愿到了那天,你还能这么镇定自若。” 法拉利车展,是滨城顶级盛事之一,不只因为邵氏集团是背后的老板,更因为除了法拉利这一款豪车,还有许多名车以陪衬的方式参展,香车美女刺激眼球,可谓是每年一届的超级盛宴,开场嘉宾大多是娱乐界首屈一指的女星,而且无一例外,都和邵氏集团的掌门人来往过密,光是这点噱头,就足够占几天的娱乐头版,所以现场的记者为了搞到最清晰的头条,也是血拼到令人乍舌。 我们几个模特换好了服装站在后台等着备场,我们还有一个走秀,接着才是展览,程薇探头探脑的在幕布后面往前看,她时不时爆发出一阵类似床上才发出的激情声音,我听着浑身发麻,实在忍不住踢她一脚。 “你干嘛?” “哇塞!蓝琦!你看见没?滨城第一美人蓝琦!就那长相,能勉强跟我一个档次了!” 我再次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程薇就连夸别人都不忘再褒奖一下自己,自恋到这种程度我也是醉了。 “那又怎么样,脸又给不了我,我看什么。” 程薇仍旧躬着身子,翘臀扭来扭去的,看着真是让人血脉喷张。 “38d都委屈她了,至少到e杯了!哎哎,她旁边挽着的那个男人是谁啊?背影好眼熟……哇靠是他!” 程薇拉着我忽然尖叫了一声,她极少这样不淡定,我下意识的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那一眼,夹杂着周围人的惊呼和掌声,便愣住了。 第八章 天作之合,郎才女貌 人山人海中,他和她是所有人注视的焦点,他英俊挺拔眉目风流,她高挑靓丽艳绝全场,就像是佳偶天成,更像是珠联璧合,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他淡淡的笑着,和那天在包房里的冷漠霸气完全不同,虽然仍旧高贵清冷,却带着丝丝温柔,女人挽着他的臂弯,亲昵莞尔,朝着路过的宾客笑着点头示意,如同邵氏的女主人般,那股与生俱来的典雅,使在场所有女人都黯然失色。 我不知怎么了,脚下似乎困顿住,我呆呆的看着他们自红毯的那一头漫步靠近,言笑晏晏中,掌声和欢呼声似乎是迎新人入场般热烈,一直走到台上,无数镁光灯照射在他的脸上,衬托得更加英气逼人。 “那天没发现,这个五公子正经打扮起来可甩了绍坤八条街,难怪他不要的女人才轮到绍坤玩儿,老天真不公平,那么多夜场的鸭子长得也好看,但只能哄女人开心,恶心得要命的富婆跟没见过男人似的,恨不得压在床上给大卸八块了,可邵伟文这样的男人,却都是女人哄他开心。” 程薇不住的咂嘴,许是我的目光太专注,台上面对媒体谈笑自如的他忽然扫视过来,四目相对,他的笑容一僵,旋即便将目光挪开,他的反应才让我惊觉自己失态了,不知道的非得误会我暗恋他似的,我转身朝着车台走过去,摆好了姿势,那边掌声如鸣,巨大的天幕从天而降,彩花四溅,这样的开幕场景我已经经历过了许多次,脸上带着应承的假笑,从容面对那些拿着相机不怀好意靠近的猥、琐观众,只是下意识的将腿并拢一些,以免被拍去了私密的地方,这还是经纪人教我的,他说我们过于暴露的照片,都成了那些喜欢自、wei的男人夜晚躺在床上意、淫的对象,想想都觉得恶心。 “邵总,听说您已经全面接管了邵氏集团,外界传言这一次的法拉利全年车展是您独立进军商界的标志,是这样么?” “邵总,您被成为商业界的钻石王老五,单身贵公子,但是和您传过感情新闻的却不止一两个,有人说目睹您和身边这位蓝琦小姐出入酒店,在马尔代夫共度了三天两晚,这是否代表着你们之间的恋情要昭告天下呢?” “邵总,有人发现您的上一任情人苏雅小姐在和您分手后的半个月去了妇科医院,请问真的是如外界传言她身怀有孕而您不愿被孩子和婚姻束缚选择了拿钱了事么?那分收费的数字方便透露一下么?另外苏雅小姐在微博上公开指责一位负心汉,标注为‘s某某’是否就是您呢?” 一大帮记者狂轰滥炸般的围堵过去,将邵伟文和蓝琦包围在其中,蓝琦许是有些紧张,据说她在攀上邵伟文之前只是个不入流的小演员,之后在邵氏集团的保驾护航下才平步青云成了如今的国际影星,但这样的阵仗到底没经历过几次,从她的脸色就能看出来她很不知所措,而邵伟文却格外淡定自若,他微微一笑,手揽上蓝琦的腰,面对镜头谈笑风生。 “的确,我和苏雅有过一段情,当初也被媒体拍到过,但始终没有正面承认,因为我并不觉得她适合我,只是碍于她的真心,我不忍伤害,希望这件过去的事能过到此为止,至于我身边的蓝琦小姐——” 他故意停顿了片刻,扭头看着她,笑了笑,“的确是我现在的女人。” “哇!” 他的话音未落,一众人早就呼声鼎沸,就好像邵伟文承认的女人是她们一样,我越过层层人海,还有那随着大门灌进来的微风轻轻摇曳的红色帘布,整个人都陷入一片空白的静止,我望着他的脸,在镁光灯下散发出让人惊叹的光芒,还有他身边小鸟依人的女子,忽而觉得被什么撞了一下,却又说不出是什么。 第九章 六少,别来无恙【1】 这场车展下来,已经是黄昏五点多了,我随着大部队走到后场休息,她们叽叽喳喳不停的议论着,说的全都是邵伟文和蓝琦,言语中的嫉妒让我觉得很无趣。 程薇对着镜子卸妆,原本一个妩媚妖娆的妖精,失去了厚重的面具,竟然蜕变成了让人心痒的清纯佳人,我有时候也觉得恍惚,像她这么明媚的女子,为什么就没有一个好男人疼爱,而天底下的好男人到底死到哪里去了。 “说那么多有狗屁用啊!人家连眼皮都没夹你们,踏实赚钱得了,这种男人是你们傍得起的么?” 程薇蹙着眉头不耐烦的喊了一嗓子,她们先是鸦雀无声了几秒钟,旋即就闹的更欢。 “你有本事,你能傍、大款,不还是跟我们一起受罪穿那么少搔首弄姿的给人看么,你倒是当个富太太给我们看看啊?” 一个女模没好气的翻白眼,将更厚的粉底往眼脸下面扑,空气中都是那股子钻鼻的香粉味。 “是啊,又不是没见过,多少豪车排着队请我吃饭,我都没上,我愿意靠自己本事赚钱养活,不想有的人,恨不得从我不要的堆里捡起来一个,可都没人看一眼,啧啧。” 那个女模脸一阵青一阵白的,气鼓鼓的踹了椅子一脚,转身扭着出去了。 程薇看着她的背影哼了一声,“瞧啊,一个个的都眼巴巴做起春秋大梦来了,恨不得把自己送上邵伟文的床,你说你的事迹她们都知道,怎么还不怕死的往那种男人身上贴?玩腻了再滚蛋,有没有点骨气!” 程薇这话还真不错,她属于特别有骨气的女人,即使是全国首富来包、养她,她也不绝对不做小三,这个原由我也知道,她母亲就是个小三,但并不是那种爱慕虚荣的女人,只是因为爱上了不该爱的男人,受了蒙骗,当得知真相那一刻,她选择了跳海,留下了嗷嗷待哺的程薇跟着姥姥度过了幼年时代,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父亲是谁,那个男人也从没尽过一天的责任。 我曾问过程薇,你这辈子都不要男人了么? 她说我自然要嫁人生子,只是我绝不入豪门官门半步,哪怕没权没势,只要爱我就好。 我想,需要多大的沉重和艰辛,才能让一个那么美好的女人说出这样无可奈何的话来。 我淡淡苦笑,心里忽然想起那天晚上在包房,他让我跟着他做他女人的事,才不过几天过去,他身边就有佳人在侧,所幸我没有脑袋一抽答应了他,他这样的男人,天生就是高高在上的,我何必卷入这趟浑水,扪心自问,我还真比不上他身边的露水红颜。 至少我是豁不出去给男人做情妇的,还做的这么光明正大不知廉耻。 “哎哎,都坐好啊!六少爷来看你们了!一会儿嘴甜点!” 展会的工作人员敲着一面锣经过,一张脸上尽是谄媚,我们都朝门口看过去,我脑海里忽然一僵,六少爷?哪位六少爷? 第九章 六少,别来无恙【2】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程薇的一声惊呼以及视线里闯入的男人霎时惊得我一片空白,整个人都似乎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扯得四分五裂,他仍旧是如从前那般豪放不羁风流随性,邪魅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落在我眼里只觉得那么讽刺。 许久不见了,他比从前更成熟了些,脸上褪去了少年般玩世不恭的青涩和邪肆,添了几分沉稳和魅惑,还是那一双潋滟而温柔的桃花眼,笑起来微微上扬的眼尾,配合英挺的鼻梁,像是画一般。 不得不说,邵家的基因,真是强大到可以祸国殃民的地步。 他穿着一身藏蓝色的西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晶亮剔透,一只手抚摸着领带,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我那一刻竟然不争气的想到了我曾说,他穿蓝色的衣服好看,他本来不喜欢,因我这句话,之后一直都穿蓝色,浅蓝或者藏蓝,我每次见了都高兴得拍手,如今时过境迁,他竟然还在穿,凭他当初赶我离开的无情,我只知道,他不是为了我的那句话,而是变成了习惯,习惯深入肺腑,就像吸烟和到了夜晚都要闭眼,很难一时间改变吧。 “都见过六少!” “六少好。” 一众模特异口同声,娇媚得让人身子发麻,也对,对她们而言,傍不上邵伟文这个当家人,傍个邵家的阔少也是享用不尽富贵,她们跃跃欲试间我已经退后了好几步,只希望他没看到我,我也懒得和他做戏。 “六少,今天一天的交易量达到了四千万,根据我们的统计,应该是这几款车型最受市场欢迎,我已经做了报表,打算在三天后的董事会上……” 门口围堵这一群穿着西服的工作人员,将他围在其中,各自汇报着,他很有耐心的听着,时不时会问些问题,看来时间真的很强大,我还记得他曾经是个纨绔庸碌的少年,喜欢泡吧和打架,对女人吹得一把好口哨,现在却这般专心致志,我不禁笑了笑,所有人和事都在演练着这世上最让人感慨的沧海桑田,那场遗落在我少女时代的美好心事,到底已经深埋了。 “这个六少很适合我的口味啊,看上去坏坏的,比邵先生更有味道。” “得了吧,没听说么,邵家三代,第二代最出众的就是邵先生,第三代最得老爷子喜欢的就是这个六少,可他年轻,不如邵先生更有本事,所以一直被压制着,而且你没听说么,沈蓆婳就是他众多前女友之一,当初被甩得那叫一个惨。” 程薇一剂凌厉的目光扫过去,她们登时吓得不敢言语了,我无奈的苦笑一声,果然还是纸包不住火。 “六少,这就是咱们车展的模特,一共十六个,最好的都在这个化妆间,旁边那间还有八个。” 我故意将头埋得很低,可不知是他早就知道了故意过来羞辱我的,还是他真的从这么多颗脑袋里瞧见了我,他从进来就一直没有说话,却在这时候咳嗽了一声,“那里还有个见不得人的是么,头低到了土里,是不愿意看我还是怕我看你?” 第九章 六少,别来无恙【3】 我在心里恶狠狠的骂了一句混蛋,在抬起头时却笑得得体,“长得丑,久闻六少花丛过,什么美人没见过,怕我反了您的胃。” 他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你这意思,就是从来没见过我了?” 我没理解他话中的意思,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他笑得更灿烂,“可我怎么瞧着,我曾经有过一个女人,跟了我两年,像是你呢,是你健忘还是我记性不好了?” 我被他噎得一愣,气氛顿时微妙起来,门口的随从朝我们招了一下手,“除了沈蓆婳,其他的人跟我出来,到前台去走走场。”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快步的走了出去,经过我身边时还给了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我的心七上八下开始打鼓,程薇想要留下护着我,却被闻讯赶来的经纪人带着几个保镖给架了出去,她拳打脚踢不肯离开,若不是我朝她报了一个安慰的浅笑,她大抵真要你死我活的拼了。 门被静静关上,化妆间瞬间清冷了下来,绍坤本还站在那里人模狗样的,却忽然猝不及防的一个用力,将我的身子带过去,堵在墙根和他之间,狭窄的空间让我连呼吸都费劲,我只能被迫低着头,不愿看他的脸。 “这副样子,真是清纯,当初我只觉得你无趣,碰一下都害怕,总问我疼不疼,还说什么留到新婚之夜,惹得我像一个强、奸、犯,想要跟我的女人成千上万,我何必对你用心?” 他的话时至今日仍像一把刀子在我心上凌迟,我咬着嘴唇,忍住奔涌不息的酸涩,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既然如此不屑一顾,那六少现在这样是为何?” 他邪邪一笑,略有粗糙的手指在我脸上轻轻划着,每一下都惹得我紧张而惊恐的颤栗。 他似乎格外满足于我的反应,指尖上的动作更重,甚至有些撕裂我的疼痛。 “我现在倒是后悔,当初怎么不睡了你,你跟着我,就算我用强,凭我邵家的能耐,局子里也没人敢管,真是怪我装什么柳下惠,不过现在也不晚。” 他笑着贴得更紧,我能感觉到他下面突然涨大的东西多么野心勃勃的蓄势待发,我吓得身子一缩,脑袋摆动着试图躲开他的吻,“绍坤你要干什么?” 他笑得更魅,“你猜我要干什么?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还能干什么?” “你这样是强——唔……” 唇被他狠狠堵住,却没有我想象中的疯狂和羞辱,他只是很轻的吻着,舌尖试探得缠过来,并不放肆,微微变热的身子和我没有空隙的贴合在一起,我睁大双眼盯着他,他似乎感知到了,也睁开眼,唇离开我一些,手掌覆上来,“傻,接吻的时候要闭上眼,不是告诉过你,还不记得。” 我耳畔完全充斥着他温柔到能挤出水的声音,他的眸底也是宠溺,再度吻下来时,我分明听到他满足的喟叹了一声,搭在我腰间的手更加紧了紧,我脑海中似乎断片了,只有一个念头在侵袭着我,这还是我记忆里那个无情的绍坤么? 我的愣怔持续了一分钟,在他的手伸入我胸口时,我猛地将他一推,还沉浸在情、欲里的他没有防备,整个人向后踉跄半步,有些不可置信的盯着我,我使劲抹了抹嘴唇,“我嫌你恶心!别用你吻了那么多女人的嘴来碰我!” 第十章 沈蓆婳,我过得很不好 我曾以为我足够坚强,也曾以为,这么久过去了,我日夜都在强制自己忘却,早就该心如止水,可在这一刻,我还是不由自主的加速了心跳,所有的情绪都被他眸中的盛怒和那隐约让我觉得惊诧的悲痛而牵引了过去,我愣怔的时候,他再次扑了过来,死死钳住我的身体,连带着我滚到了一侧的沙发上,我被他狠狠压住,只觉得呼吸不稳,“绍坤你放开我!” 我仰着头,想要避开他压下来的唇,他索性烙印在我脖颈上,轻轻舔着,许久,呼吸愈发的粗重,将吻变成了啃咬。 “沈蓆婳,信不信随你,我这段时间,过得不好。” 他吻着我,湿漉漉的水痕在身体上划过,我闭着眼,眼角溢出的热泪滴在他额上,他身子微微一颤,嘲讽般的轻笑了声,“你恨我,我感觉得到。” 他抬起头,目光流连在我脸上,他的眸中盛满了忧伤,我忽然发现看不透他,在他身边两年,我都不曾了解他,是他隐藏得太深,还是我太愚蠢,那么多个夜晚同床共枕,他无数次搂着我,像是喃喃呓语般说着他很累,很痛,我只是一笑,从未深究。 外界人都说,他和邵伟文,都是邵氏集团的接班人人选,老爷子都很喜欢,又各自都有能力,可是更多的董事都看好邵伟文,觉得他更名正言顺,我也一直以为,一向纨绔风流的绍坤不在乎这所谓的名利和地位,他要的不过是随性自由的生活,可眼下,我似乎是错了。 “你抛弃我,有苦衷么?” 我犹豫了许久,还是问了出来,他的身子再次一颤,沉默了片刻,他笑着啃了啃我的唇角,有些疼,有些麻。 “你以为呢?你像个圣母一样,碰都不让碰,我不过是腻了而已,可这么久,我找不到像你一样干净的女人,又想换换口味了。” 他说的轻佻而放肆,我胸口才释然的那股气结再次堵了起来,我咬着牙,身子向上狠狠一抬,“别碰我!” “我忍了你这么久,那两年我就该碰了!” 他钳住我的下巴,眼眸通红,“说!这段时间,有没有跟过别的男人?” 他的手滑到我身下,使劲戳了一下,“这里,还有这里,这里,有没有被男人碰过?” 屈辱的痛感将我灼得撕心裂肺,我使劲扭动身体挣扎着,殊不知这样抗拒的动作更加激起了他的兽性,他嘶吼着,像是疯了一样的咬下来,男女体力的悬殊让我陷入了绝望,而在他撕碎我衣服的前一秒,门口忽然响起了一个男音,格外的低沉,“你在干什么?” 近乎疯狂的绍坤忽而一僵,他迅速的直起身子,从我视线离开的那一刻,我瞧见了打断他的男人,竟然是邵伟文。 他还是刚才那一身西服,只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没有了蓝琦的陪伴,他蹙眉不语,一双深邃如鹰的眼睛打量着这一切,眸中的火焰愈发高涨。 “这样的场合,随时都有记者找新闻,老爷子安排你到公司里上班,不是让你惹事的。” 第十一章 远在海外的女人? 我趁着绍坤失神的空当,猛地将他一推,然后滚着爬到地上,将自己的衣服拢了拢,我蹲在那里,像是受了惊吓的小猫,镜子里倒映出我的惊慌和茫然。 “小伯,这样巧,你也是来这里找人?” 绍坤笑了笑,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可我如果没记错,小伯的女人在前厅吧?” 他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蓝琦……如果大伯知道了他曾经的女人,现在成了你的,那场面,我想想都觉得刺激。” 邵伟文的脸色一僵,许是他这样取悦了绍坤的变态心里,他愈发疯狂的笑着,“我更想知道,远在海外的那个女人,会不会见小伯假戏真做了,立刻飞回来把戏变得更乱。” “留着你的牙尖嘴利,去和老爷子解释今天的事吧。” 邵伟文目光一凝,落在我的身前,那一刻就仿佛被扒光了拉到街上展览一般,我屈辱得咽下眼泪,飞快的爬起来,跌宕踉跄的奔出门去,一路跑出了展厅。 滨城的夏日七点,还是黄昏的样子,天边漫无边际的火烧云从橙黄到深紫,像是一幅泼墨画,一个闪电霹雷,街上的惊叫声此起彼伏,我呆愣在原地,轻轻的细雨拂过,慢慢变得大了些,我站在风雨里像个流浪人,冰凉浸到全身的那一瞬间,我有些恍惚,仿佛我真的无处可去,我呆呆的仰着头,如果不是再一次见到绍坤,我也许都忘了那些过往,最初的惊艳,总是被荒唐终结,天真的岁月我曾想,这一生辜负了全世界都要生死追随他一人,可最后我留住一颗身心,他却变得让我万劫不复。 还记得第一次遇见他,是在滨城的师大门外,我拖着巨大的行李箱,找一个落脚的出租房,雨水溅起残破的水花滴在我衣服上,一片片飞舞的槐树花落在夹杂着栀子花芬芳的泥土上,我每一步都很踉跄,因为那时,我母亲刚刚跳楼而亡,父亲也因为肺痨死去半年之久。 我一直不是个娇生惯养的女孩,但我是个衣食无忧父母双全的平凡人,在一夕之间家破人亡漂泊无依,那种无助的茫然和疯狂,几乎将我击垮。 我就那么辗转到了离家乡最近的滨城,祈祷能被上天怜悯,能得到些活下去的机会,就这样,遇到了绍坤。 他带着六月初最美好明媚的阳光,一下子温暖到了我心坎里,他接过我的行李,对我说他的名字,我觉得他的声音是这个世上最好听的旋律。 也许爱一个人并不难,只需要眨眼间的功夫,就足够消磨掉一生的光阴,但恨一个人,忘掉一个人,却需要那么久那么长的时光,我几乎最好的岁月,都赔尽了这场浮华得像梦一样的故事里。 但初见那一面,睡都抢不走,因为它已刻在我心上,融于骨血。 我抱着双臂,潮湿濡热的空气却让我觉得有些刺骨,许是回忆起了那么多过往,觉得人心凉薄,我蹲在那里,抬头望着街角璀璨至极的流火灯光,身后忽然有脚步声在逼近,我转身去看,空无一人,我愣了愣,这才自嘲的笑了一声,这还是绍坤给我留下的阴影吧,我总在无助落魄的那一刻,觉得有人在靠近我,想要帮帮我,有时候也觉得,既然做不到护我一世,就不该让我抱有幻想,我毁在的不是这份痴缠上,而是那些他从不曾许诺我却尽心规划的未来上。 第十二章 得罪小人,也不可得罪邵先生【1】 我摇头苦笑着转过身,刺目的一束白色光线直逼逼的打了过来,我本能的眯了眯眼睛,眸中火辣的巨痛让我险些失声叫出来,下一刻,汽车的鸣笛声渐渐微弱,我挪开手将眼睁开,一辆不知牌子的跑车停在眼前的马路沿儿外,车窗里一张冷酷俊逸的脸浮在那里,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前方,我脱口而出唤了句“邵先生”,他仍旧置若罔闻,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 我咽了咽唾沫,其实对于这种人,我从来都不知道该怎么沟通,报纸上说,邵伟文已经三十六岁了,他年长了我十五岁,相当于五个代沟,我简直无法想象自己在他面前多么透明,而他对我而言又多么高深莫测,比如此刻,他的沉默就让我发毛。 “上车。” 他的侧脸格外刚毅,英挺瘦削的轮廓因为阴沉的表情变得更加冷漠,“别让我说第二遍,我讨厌废话,上车!” 我望着车窗外,倒退的霓虹街景似乎也有些落寞,大抵是什么样的心情就有什么样的风景吧,车玻璃上倒映出邵伟文的脸,他抿着薄唇,专注的看着前面,即使坐着,依然能看出他挺拔的身姿,我忽然觉得人世沧海太多的不公平,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一声微不可察还是被他捕捉到了,“你和绍坤,是什么关系。” 他眉头微蹙,脸色不好看,我舒展的手猛然攥到了一起,这是我的底线,和他分开到现在,除了程薇,我不允许任何人提起他的名字,我承认我还是做不到释怀,如果他最开始给我的就不是那么美好,我也许不至于这般牵肠挂肚,我时至今日还可笑的以为,他大概也有他的无可奈何,那个我记忆里初见时美好如画的少年,怎么会变成那副模样。 “没关系。” 我的语气冷淡,他却没打算就此放过我。 “他从前女人很多,和我不相上下,我看你有些眼熟,似乎在他的别墅外面见过。” 我淡淡一笑,“您也说了,他的女人很多,报道上也说六少的女人多到像毛毛雨一样数都数不清,现在的女人大多脸盲,看哪个好看就照着整一下喽,您认错了也是人之常情,我高攀不起,不然也不至于放着有钱的主顾不陪,跑到外面当个小模特被人像兵马俑一样评头论足。” 我尽力让自己平静,眼睛似有似无的瞟着窗外,只盼着这个话题赶快岔过去,他咳嗽了一声,转头看了我一眼,所幸没再追究下去。 我脑海里忽然想起了傍晚那几个模特议论的话,我咬着嘴唇,犹豫了片刻,“邵先生,虽然邵氏集团对外宣布是你的,可也有很多人觊觎是不是。” 他淡淡的扯了扯唇角,“自然,对于女人和权势,男人永远没有抵抗力,穷其一生都在追求,有时候为了得到这些,还会使用一些难以启齿的手段,每一个站在高处的王者,其实背后都曾不堪。” 他说罢有些邪魅的笑了笑,倒真是和绍坤有几分相像。 “比如我,对你,对你们这样让男人心痒的女人。” 第十二章 得罪小人,也不可得罪邵先生【2】 他哈哈大笑,似乎格外愉悦,我有些尴尬的配合他也弯了弯唇角,心里却觉得苦涩。 看来是了。 “那邵先生,背后也有不堪么?” 我歪着头,故作惊讶的看着他,他脸色一僵,“有意思,这样的话,你也敢问出口。” 他猛地一踩刹车,没系安全带的我整个人都朝着前面扑了过去,幸亏探出的安全气囊垫在了头上,不然我非得磕出一个血包不可。 “堂堂邵氏集团总裁,您不会连开车都不会吧?那就别叫我上来啊!” 我揉着额头,气囊弹歪了,我的眉骨还是被撞击了一下,似乎真的鼓出了一个包来,当模特凭的就是脸蛋和身材,我丢失了一宝,自然愤恨得要咬人,要不是旁边坐的我实在得罪不起,我说的话还会更难听。 他没有愧疚,反而扫了我一眼,冷言冷语,“不识好歹的一句话,就可以轻易惹怒了我,惹怒我的下场,你们女人应该从八卦新闻上多有耳闻。” 我愣怔的看着他冷若冰霜的脸,这话倒是不错,都说这个五公子脾气捉摸不定,在情场上前一秒还和女人你侬我侬公不离婆,后一秒极有可能就甩人家一巴掌踢下了床,找个烂得不能再烂的借口把人家封杀或者赶得无路可走,而在商场上更是让人闻风丧胆,挺好的合作者可能因为一件小事惹恼了他,不出三日就被折磨得宣告破产,记者围堵他却云淡风轻的一句“兵不厌诈。”雷得多少旁观者头冒青烟胆颤心惊。 连长辈都是如此傲娇,难怪绍坤那么阴晴不定了。 “滚下去!” 他一脸厌弃的喊了一嗓子,低沉暗哑的嗓音在暗夜中格外具有穿透力,我还没反应过来,车门已经被他一脚踹开,大大的鞋印躺在上面触目惊心,好像不是他的车一样。 他不耐烦的点了一根烟,吞云吐雾间语气尽是反感,“我讨厌女人不识趣。” 此时面前的男人真是让我恨得牙根痒痒,他把我丢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反过来赖我不下车是不识趣,我攥着拳头指了指外面,“我也不想在你的车上被你涮着玩儿,可我不认识这里!” 他玩笑着一挑眉,那双冷冽的眸子更加清澈好看,只是嘴巴却毒得令人发指,“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不认识路就随便上男人的车,那你要是不认识房也随便上男人的床么?看着走清纯路线,不想你平常这么随便。” 我被噎得一愣一愣,几秒钟的沉思后确定了自己和这个男人的确不在一个段位上,可在我自甘认命打算沿着马路走下去时,他忽然又发令了,“上车!” 我也怒了,“邵伟文!听闻你博学多才,不会不知道士可杀不可辱吧?” 他眯着眼睛,褐色的瞳仁在暗夜下散发着锋锐的光芒,似乎能穿透一切,“没想到,我的名字你叫出来这样好听。” 我:“……” 最终的最终,我还是向现实投降,我掐着手机秒表做了一个升级预算,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大概平均两个小时才会出现一辆三轮车,我是有骨气,可我更害怕被劫财劫色。 我再度爬上了邵伟文的车,面对我沉闷发青的脸,他似乎心情很好,微微上扬的唇角将那张脸衬托得更加惊艳,但我此时无暇欣赏美色,我脑子乱的一塌糊涂,总觉得之后的日子不会过得舒服。 第十三章 邵先生彻底脸黑了 车在半个小时后停在了小区门口,黑漆漆的一片颇有点拍摄恐怖电影的味道,而且据说,《笔仙》里那几对年轻人下榻的拍摄景点,确实在滨城取过景,就在附近,这也是我很怕独自走夜路的缘故。 大言不惭的讲,我住的地方是这座城市的贫民窟,贫到何种地步呢,这个小区里共有住户一千余人,一个月加起来的工资都没有十个白领挣得多,我算是鹤立鸡群的那一个了。 倒不是我养活自己困难,而是滨城的房价大有让人割肉之势,模特吃的是青春饭,还不像所谓的演艺明星,只要进了这个圈子,好歹拍点配角也不差一口饭吃,我们却不行,优胜劣汰残酷到让人心凉的地步,只要你没本事,经纪人毫不犹豫的立刻舍弃掉你去培养新人,也许今天还十里风光明天就走投无路。 程薇说女人依附男人是最傻逼的作法,靠着自己攒够了钱才能踏实安心,于是我在很多地方都抠门省钱,包括住的房子。 邵伟文蹙眉看着眼前破败的楼道门,我从他厌弃的表情上忽然觉得有些尴尬,“邵先生?” 他淡淡的嗯了一声,恢复了以往的清冷,“这是你住的地方?” 我点点头,“就这么烂,一个月还一千多的租金。” 我走到门口,使劲跺了跺脚,还是漆黑一片,我的脸登时更红了,觉得自己像个小丑一样,“灯还没修,坏了两个月了。” 我掏出手机打光,他在我身后动了动身子,“为什么不告诉物业?” “这种房子哪有物业啊,再说修灯不花钱呀,好几百,都是打工仔打工妹,谁出啊。” 我缩了缩脖子,笑得很俏皮,“我也不舍得掏。” 他没有说话,径直迈步往里走,他这个动作把我吓了一跳,我想也没想就伸手拦住他,“你干什么?” 他扬了扬眉,笑得很轻佻,“怎么,你都把我带到家门口了,还不请我上去坐坐?难道你不是暗示我么?” 暗,暗示?暗什么示? 我眨巴眼睛的功夫,他已经长腿一伸越过了我,站在漆黑的楼梯口,朝我挑起下巴,“带路。” “邵先生,寒舍简陋到除了屋顶什么也没有,您何必委屈自己身骄肉贵的,而且……” 我兀自说了一堆,他却稳如泰山站在那里,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意思,我只好无奈的跟上去,先他一步上了楼。 在开灯的那一瞬间,我发誓我活了二十一年都没这么丢人过,客厅里狼藉的内衣内裤满天飞,而门上忽然掉下来的一件情、趣内衣更是不偏不倚的砸在了邵伟文的脸上,蕾丝边耀武扬威的在他眼前摇摆着,他霎那青黑的脸色把我吓得退避三舍。 “邵、邵先生——” 他冷冷的沉着俊脸,猛地一扯,将内衣扔在地上,他瞥了一眼,脸色顿时更黑,“你这里还有男人?” 我立刻摇头。 “那你穿这种衣服给谁看?” 他逼近我一步,“清纯都是装出来的?私下还做拉皮、条的活?” 我被他噎得气血上涌,好像要爆炸了一样,“你哪只眼睛看我拉皮、条了?就算拉我也不能在这么破的屋子吧,你要是客人你会跟我来么?这是我曾经做的成人展送的纪念品!我到现在一次都没穿过!” 第十四章 要不,我住下吧。 他的脸色因我这句话缓和了不少,面无表情的踩上内、衣,径直坐在了沙发上,“去扔掉,不穿留着干什么?” 也不知道他拽什么,搞的我像无家可归被他收留一样,但碍于这个男人的阴晴不定的脾气,我还是乖乖的弯腰捡了起来,顺手扔在门后的竹筐里。 “你自己一个人住?” “不然呢?” 我没好气的堵了回去,他倒是没生气,目光静静的在四周打量着,忽然探身从茶几上拿起一本相册,我刚想伸手去抢,他却一个闪身躲开了。 “谁让你看了?这是我家!” 他似是没听到我的抗议,一双鹰一般晶亮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看透一切的光芒,我很害怕男人有这样的目光,曾经还没出轨的绍坤对我也很温柔呵护,但是他偶尔因为生气会有这样极具穿透力的目光望着我,那一刻我觉得像是被凌迟一样恐怖。 邵家的男人,都长了一双让人忌惮的眸子。 见我不闹了,他安静的翻开相册,修长白皙的手指非常好看,一张一张的摩挲着,“怎么都是你自己的。” 这话戳在了我的心尖上,我落寞的低了低头,“我父母双亡。” 他的手指一顿,许久,“抱歉。” 邵家的掌门人,对我说抱歉,我忽然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他看着其中一张我少女时代的照片,目光倏而一紧,其中有我看不懂的讳莫如深,我试探的凑过去,轻轻用下巴碰了一下他的手臂,“邵先生?” 他回过神来,脸上有些不自然的笑容,“你小时候真丑。” 我:“……” 这话分明是故意欺辱我的,我现在的记忆里还都是年幼时起叔叔伯伯夸赞我精灵动人的话,过了十四岁,我长得更是精致,虽然不敢称多么艳冠群芳,但到底也是个美人胚子,到了他这里却被说成丑,我心里不由堵得慌。 “你一直住在滨城?” “十八岁之后,之前在别的城市,我不是这里的人。” 我说完忽然很想揶揄他一把,“邵先生不是无所不能神通广大么?好奇我的身世可以去查啊。” 他抿着薄唇,有些玩味的笑意,“正有此意。” 我:“……”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他扭头看着我,精光闪闪的眸子里倒映出我略显苍白的小脸,“我现在愈发觉得,曾经见过你了。” 他突如其来说了这么一句,没等我回应什么,已经将相册合上,他动了动脖子,似乎有些疲惫,“几点了?” 我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时钟,“十点了。” 他蹙了蹙眉,“这么晚,我住下吧。” 他说得格外郑重,我却呆愣住了,住、住下? 他兀自站起身,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围着狭小而凌乱的客厅转了一圈,“你就住在这么小的一个盒子里,没想到模特这么光鲜亮丽的工作生活也没保障。” 他将西服脱下,随手搭在沙发背上,紧挨着墙壁的缝隙都是灰尘,他的眉头再次蹙了蹙,我想从进到这个房间到现在,他皱眉的次数比他一生的都多。 第十五章 一个女人的电话 这种衔着金钥匙出生的少爷自然不懂底层百姓的悲哀和疾苦,我看着他始终没有舒展的眉头,忽然觉得心底很凉,“邵先生既然嫌弃,不如趁着还不算太晚,离开寒舍吧。” 我站起身,朝门的方向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他微微有些讶然,“你哪只眼看见我嫌弃了?” “两只都看到了。” 我淡淡的应了他,他抿唇不语,眼睛往门口瞟了瞟,却没有过去,而是伸开双臂故意打了个哈欠,“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既然在模特圈混,难道不清楚对于投资商应该有什么态度?” 我愣了愣,再反应过来,他已经推门进了卧室,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房门口,整个人都激灵了一下,“你——” “砰”地一声,门被关上了,我看着白色的实木在灯光下泛着更凄惨的光芒,恰如我此刻的心情,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一股怒气,冲过去使劲的拍打着,“邵先生,这是我的家!” 里面静悄悄的,我想起前天晚上窝在床上看的鬼片,心里不由打了个寒颤,声音也微不可察的软了几分,“邵先生,孤男寡女不方便,您还是请吧。” 我们这样隔着门僵持了几分钟,我到底还是道行太浅,先扛不住了,我掏出钥匙打开锁,推门而入的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险些呆住。 邵伟文脱了衬衣,看着原本瘦高的身体却有着精壮的胸膛,裸露在空气中的麦色皮肤闪烁着令人惊艳的光芒,皮带微微解开,笔直的西服裤衬托着双腿更加有力修长,他懒洋洋的偎在床头,手上夹着一支香烟,邪魅的目光从我脸上流连而过,“我的身子可不是白给看的。” 他的故意显而易见,我猛地收回神来,脸上一阵滚烫,要知道,对于一个只见过三面的男人,我就直接看了他的半*,我也是蛮尴尬的。 “邵先生——” “给你两个选择,和我一起住卧房,要不你去客厅睡。” 他说罢迈下床,顺手将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径直进了浴室,从头到尾一气呵成,仿佛这真是他的家一样。 我呆愣在原地,半天都没反应过来自己遇到了什么情况,滨城跺一跺脚都能引发海啸的钻石王老八竟然和我抢贫民窟来了?有钱人的爱好这么古怪么? 直到我的神游被一阵急促的铃声打断,我看向他的手机,屏幕闪烁着一个硕大的字——她。 我愣了愣,她?这么别致的备注么? 我走过去拿起来,犹豫了片刻,转身向浴室走过去,里面哗哗的水声掩盖了我的敲门声,我焦急得手一颤,竟然推开了,朦胧氤氲的雾气扑面而来,视线里他精壮高大的身躯背对着门口,花洒下的完美身材披着满身的水珠,我不由得一声尖叫,他回过身来,倒是比我淡定许多,“有事?” 我的目光不由己得一闪,那下面黑黑长长的…… 我的脸又升高了几十度,我和绍坤在一起两年,我属于半个基督信徒,虽然我从未参加过一次教会,但我还是有一份虔诚的心思,加上绍坤的花名我是知道的,我从不肯褪下最后的骄傲,所以对于男人的特征,我没见过,只是从程薇那里听过她描述的大致样子,此时就在我眼前毫不避讳,我吓得都忘了要说什么。 第十六章 你和邵先生……【1】 我将手机递给他,“你的电话。” 他的眉目上还挂着水珠,晶莹剔透,他低眸去看屏幕,眸子倏地一沉,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将手机夺了过去,力气很大,我被牵扯得往前蹭了好大一步。 “你接了么。” 我摇头,他似乎松了口气,温柔的拇指在屏幕上蹭了蹭,却并没有接,而是一直等对方挂断,我不解的看着他,他越过我走到房间,有条不紊的将衣服穿好,出乎我意料的,他并没有选择留宿。 我机械得跟着他走到了客厅玄关,他穿上自己的皮鞋,淡淡的语气,“我走了。” 我张开嘴也不知要说什么,可他根本没给我分秒的时间,眨眼已经消失了。 我呆愣了许久,满脑子都是这一晚上发生的事,似乎他的出现和每一次给我的惊讶,都那般措手不及。 ——她。 我第一次有些隐忍不住,仿佛摆在眼前的一个盒子,就是拿不到钥匙打开那把锁去一窥究竟,抓得我心尖痒痒。 对于邵伟文这样类似天神的男人,到底何方神圣才能被他隐晦得这么幽深。 这一夜,我睡得很不好,床上满满都是男人荷尔蒙混杂着烟气的味道,我打开窗户想要透风进来,却还是遮掩不住那股子弥留下来的气息。 于是翻来覆去,好不容易捱到次日天明,我便顶着两个有些肿胀的眼睛去了夜场,经纪人像是早就接到了什么风声似的,拿着豆浆和蛋糕在化妆间门口等着我,那一脸卑躬屈膝到泥土里的谄媚让我觉得自己好像总统的千金一样高贵。 “蓆婳,我特意给你买的早餐,吃点有营养的,看你瘦的,她们减肥,你不用,你刚刚好,燕瘦环肥各有各的长处,男人眼里你这样的才是尤物呐。” 他挽着我的胳膊,一口娘炮的口音,我不由得头皮发麻,视线下意识的去搜索程薇,恨不得从天而降一个神仙把我从经纪人滚烫的魔爪里解救出去,我可能天生就是受虐狂,我不怕别人打我骂我批评我讽刺我,却唯独受不了这假惺惺的好,我觉得对人好是发自内心的,如果是装出来或者别有所图,那我宁愿不要这份被玷污了的纯净。 当然,那时候我还并不知道,我此后为了那个男人搭上了性命爱得奋不顾身,换来的也不过只是一场虚伪。 “蓆婳,还是你有本事,不显山不露水的,偷偷摸摸把那么大人物给拿下了,我早晨一看新闻,都愣住了,我换了三副眼镜仔仔细细的看,这是我精心培养出来的得力干将么?这惊喜给的,太突如其来了。” 他扭动着削瘦而恶心的臀部在我眼前晃悠,嘴里像上了马达一样,我烦得头晕目眩,猛地站起身,将放在腿上的豆浆都折洒了。 “到底怎么回事,你说了半天说什么呢?我一句也听不懂。” 经纪人一副“跟我还藏着掖着的”无奈表情,将一份滨城当地最负盛名的新闻周刊扔在了我脚下,我正要弯腰去拾,却在低眸那一瞬间被加粗的标题震慑住了。 第十六章 你和邵先生……【2】 头版偌大的几个黑字牢牢抓住了我的眼球——邵氏集团掌门人、金融巨子邵伟文深夜出入情人公寓,女子疑为嫩模上位。 底下还配备了几张清晰得似乎是被放大镜映出来一样的照片,不知是角度问题,还是他的确对我那般深情宠溺,总之看上去我都像是受宠到了极致,尤其还有一张是他抬起手轻轻摩挲我的脸颊,我分明记得是我头发粘在了脸上,他帮我拂一下仅此而已,却弄得如同下一秒我们就迫不及待滚到一起一样。 真不敢想这样的照片刊登出来我是否以后走在马路上都要小心再小心了,不仅是个插足他和蓝琦这对金童玉女的不耻第三者,更是一个为了上位出名不择手段的脱衣小嫩模,我只觉得天旋地转,似乎被什么揪住了喉咙,懒懒的喘不过气来。 “行啊蓆婳,表面上清纯玉女似的,私底下手段不少啊,邵先生你都能拿下,这才认识几天啊,我对你刮目相看了啊,没白提拔你,有他捧你,想不红都难。” 经纪人自顾自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怪不得那天在包房,那个黄头发的男人说那样的话,敢情邵先生早就看上你了啊,哎不对啊,他不是喜欢大明星蓝琦么。” “经纪人你好老土啊,这么多年时尚圈都白混了。” 小九从外面进来,哒哒的高跟鞋足有十七八厘米的跟儿,手里也拿着一份报纸,她一向和我作对,她比不过程薇倒是自甘认命,毕竟程薇勾引男人的手段一般女人都是望尘莫及的,再加上她资本好,嘴皮子也尖刻,没人敢惹她,但小九瞧不起我,她长得的确比我漂亮,也比我会讨好男人,却始终越不过我的地位,我总被各方瞎了眼的神圣捧在手心当成宝贝疙瘩,尤其拍那个古装剧,我们二十七个嫩模就我和程薇入了导演的眼,她演了一个女三号,台词多的吓人,现实生活中出了戏还真迷倒了剧中的男一号,据说人家都要为她离婚了,而我我打了一回酱油,演了个精神病院里的院花,也算向这演艺界进军了一大步,好歹混个脸熟。 综上所述,小九总喜欢趁人不备挑起和我的暗战,再往我身上推,经纪人诸多考量更向着我,她就恨不得喝我的血。 她经过我的时候不屑一顾的撇了撇嘴,语气极尽轻佻嘲讽,“真是了不起啊,早知道故意装纯就能吸引邵先生注意我也上了,我还以为他喜欢火辣的呢,白攒钱隆、胸了,38d败给了34b,想想都丢人。” 没错,我是34b,这确嫩模里,我属于胸部资源最平坦最惨不忍睹的那个,至于我的脸蛋,虽然漂亮,却少了几分让人一眼就惊艳的美,比方蓝琦,如果说我单看是一朵百合,那配在蓝琦身边,我就成了小野菊。所以我也足够理解她们的震惊和不屑,连我自己都是如此。她是那种过目不忘的美人,盈盈柔弱的感觉也足够勾起男人的占有欲和征服欲,可能功成名就的男人都比较喜欢小鸟依人的女人吧,对,绍坤说过,仰视自己,有钱有势的男人喜欢得到仰视,而不是一个聪明到很多时候都能看透他的女诸葛。 第十七章 心机婊蓝琦【1】 我一直等着程薇来解救我,她很像是我的天使,在我水深火热的时候出现在我身边帮我肃清那些乱七八糟的敌人和罪名,可我等了很久她都没来,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蓝琦。 我对她的印象仅仅停留在法拉利车展的开幕仪式上,当然了,还是因为她身边站着邵伟文,这个邵氏集团唯一能把绍坤压盖过去的人,我对他有些探究,是建立在被绍坤的伤害之上。 至于蓝琦,她很红,不管曾经怎么样,在傍上邵伟文这棵大树后,她的知名度比火箭发射的速度还要快了几秒,大街小巷都是她的碟片和出席红毯节的相片,天生尤物,眉目间却多了几分妖娆和不善,不过她在男人面前总是楚楚可怜到了骨子里,尤其是面对邵伟文,那说话的细声细语让我听了自叹不如,谁怪我就是副天下人都欠了我钱的嗓子呢,演不出让男人*蚀骨的柔情蜜意。 我一直以为她是绍坤的菜,没想到邵家人品味都差不多,不知道邵老爷子年轻时候是否也爱过几个这样的白莲花。 程薇和我的想法一样,对蓝琦颇有微辞,而小九却看不惯的说,我们是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谁不知道滨城的女人见了邵伟文眼睛都冒泡,恨不得使劲手段陪他睡一夜从此飞上指头当凤凰,哪怕当不成名正言顺的邵太太,做个情妇也能活得光鲜亮丽众人拥簇少奋斗个三五十年。 大抵惺惺相惜,谁让小九也是个绿茶婊呢,当初和我抢客户争头牌车模,现在又来近墨者黑,我可不只一次在她隔壁的卫生间隔断里听到她打电话给成人用品店订购一款和邵伟文一模一样的充气娃娃,我碍着面子没说出去,不然她这张俏丽如苏妲己的脸蛋,真就没得见人了。 无数个*熏心的傍晚,无数个寂寞难、耐的午夜,在红酒、磕粉以及情、趣调调味品的刺激下,扭动腰肢忘情摇摆的女人和精壮嘶吼不知今夕何年的男子,那疯狂演绎的淋漓尽致,却更多几分让人看不透的落寞,曾经我以为,那只是一种为了附和所谓疗情伤的无病呻吟的情歌而故意为止的深情与做作,可当不久之后,那个下着悲凉秋雨、天高微凉的九月,我在璀璨的霓虹下望着眼神幽暗的邵伟文,终于做了他的女人,我才彻底明白,*和视死如归都是一样的感觉,前者让很多人前赴后继痴迷不悔,后者让人慷慨凛然无畏生死,却都逃不过一个情字。 不管是滨城传奇的邵家,还是这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某个最不起眼的男女,这古往今来一情痴,都是劫难。 我靠着窗户的纱帘,垂在脚上的白珠有些调皮的摇摆着,趁着灯光一明一暗的变幻,众星捧月的蓝琦从外面走进来,那一身明黄色的亮裙似乎在迫不及待的显示着她要成为豪门阔太一样,我脑子里不禁一闪,似乎有什么东西强行控制着我,我闭上眼,有几分笃定的觉得,昨晚那个在他手机屏幕上的“她”,绝对不是蓝琦。 第十七章 心机婊蓝琦【2】 我胡思乱想的时候,蓝琦已经从众人的拥簇中走了过来,她站在我面前,从身后紧随的男人手里接过一份和我刚看到的一模一样的报纸,似乎很专注的浏览着什么,然后淡淡的扯了扯唇角,“不知道方不方便让我和沈小姐单独说几句话?” 她虽然看着我,却在和经纪人说话,众所周知,这个世上心最狠的就是拉皮条的鸨子,经纪人在潜规则这个领域上,和鸨子是没什么区别的,只要是给钱的应酬,他答应得比当事人都快。 我还没反应过来,房间已经被清空了,我不禁感慨,这个社会的确够现实,活在食物链顶端的人享受着一切光芒,自然也可以轻而易举的将底下的人踩得深入尘埃,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程薇就算趴在床上累的起不来了,还拿着电话约下一场饭局,就是为了爬到上面,不再被人欺凌践踏,可惜我没她的资质,更没那份豁得出去的勇敢。 “蓝小姐找我有事?” 她没有立刻回答我,而是站在原地四处打量了一下周围,唇角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沈小姐是你们公司的首席车模,入行短短几个月就到了这个位置,想必某些功夫一定很好,不然怎么能接二连三的爬上那些人物的床?” “你调查我。” 我的声音有不可抑止的颤抖,我以为在入行之后我已经做够了功夫,程薇的人脉不是一般的广,帮我销销案底轻而易举,我以为我的过去成了谜团,我若不讲便彻底石沉大海,那是我最不堪的回忆,连我都无时无刻不想着怎样才能忘记,就这么被一个来者不善的人挖了出来,我想想都觉得脊背发寒。 她的笑容渐渐敛去,变得狰狞,她忽然猛地一抬手,我本能的闭上眼睛,接着脸上火辣辣的刺痛感传来,我不由一个踉跄向后仰了几步,随手抓住一个支点,才堪堪稳住自己。 我抹了抹唇角,指尖没有血,只是微微的一点红迹,我笑了笑,“蓝小姐这是做什么?” “你自己清楚。” 我故作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低眸看了一眼那被扔在地上的报纸,正对着我的一版恰是邵伟文揽着我进入公寓的画面,果真是有几分刺眼呢。 “有一句话叫,能在诱惑面前还留得住自己男人的,才是有本事的女人,蓝小姐可曾听过?” 我仰起头,毫不怯弱的和她对视,鬼知道我离开绍坤之后每天在怎样的水深火热中挣扎,纵然还到不了百毒不侵的地步,却也练就了一身铜墙铁壁,想几句话就让我倒下,除了程薇,还找不到第二个。 蓝琦许是也没想到我会这般淡然,一侧就是偌大的落地镜,相比之下个头身材相仿的我们,她的确要狰狞颓败得多。 “从蓝小姐这么激动的表现来看,我更愿意相信,邵先生对你似乎并不像外界所传的那么深情呢,不然你怎么会连这点安全感都没有,还没闹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就眼巴巴的跑来兴师问罪,真不敢想如果他知道了你这副样子……” 我故意停顿不再往下说,她的脸色果然冷了冷。 第十八章 请邵先生放过我【1】 她忽而逼近我一步,冷冽的目光带着几分尖锐,“你最好不要胡说八道,你以为他会信你么?你只是一个没事消遣的玩物而已。” 我承认,我也有我的傲骨,当初绍坤对我很好,虽然他外面女人多,多到我每次看着不同的女人送喝醉的他回来都觉得没有重样的,可正因为如此,他没碰过我却把我留在身边两年,才让我产生了他爱我的幻觉,我始终坚信他对我是不一样的,也许只是因为我做不到帮他,帮他从波涛汹涌的家族争斗中分一杯羹,所以哪怕最终我成为了一笔过去,我也从来没有真正的恨过他,我只是不甘心,很不甘心而已。 倘若建立在身体的欢愉上才算爱情,我宁愿不要。 蓝琦的话伤了我最隐晦的尊严。 “蓝小姐看好自己的男人就够了,你也是在娱乐界混饭吃的,怎么会不明白狗仔的捕风捉影,凭着几张角度特别的照片,就来找我的茬,不觉得太莫名其妙了么。” 我走过去一步,和她近在咫尺的距离,她没有我高,脚上的高跟鞋也矮了我几公分,所以我要微微俯身才能和她平视,这样的姿态不免显得她低了几分,她的脸色有些难看。 “蓝小姐这副样子,太没容人之量,想要嫁入豪门,可不能意气用事,说不准这还是邵先生故意为之,想考验一下你有没有那个度量当邵太太呢,不过按照我的观察,蓝小姐似乎更适合做情人。” 她哼了一声,笑得颇为牵强,大概也是顾念门外守着不少人,她没有动手,但看得出来,她克制得也够呛了,她最后狠狠剜了我一眼,那目光真像是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了,她转身走出去的那一瞬间,我整个人都像是被抽离了骨头一般瘫软下去,重重的跌在了地上。 我靠着自己在这座无情冷漠的城市里生活,我没有奢望过什么,更清楚自己压根不配,也许他们一时兴起的玩儿玩儿,就足够成就我也足够毁掉我,我很怕,就像人都怕死一样。 我沉默了良久才缓过神来,扶着椅子踉跄的站起身,推门出去的霎那,余光瞥到一侧的电梯门打开,出来几个西装笔挺的男人,他们脚步匆忙,为首的那个戴着墨镜,遮盖住了大半张脸,可我还是一眼认出,就是邵伟文。 他停在我身前,我看不到他的眼睛,但我可以从他上扬的唇角猜测出他的目光,我不知哪儿来的一股火气,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邵先生来晚了,你的情人刚刚羞辱了我一顿离开。” 他的眉头倏而蹙起来,薄唇轻轻抿着,“我并不知道。” “邵先生是想把我纳为金丝雀么?” 他沉默。 “如果不是,请邵先生放过我吧,我只是个平凡的小模特,靠着身材和青春混口饭吃,没那个资本与你身边的女人为敌,你一时兴起和我暧昧一下,我也许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说罢低眸看着地面,不知怎么了,胸口堵了一口气,发泄出来却病不轻松,反而有些怅然若失,他仍旧在沉默,空气寂静得让人觉得冷冽。 第十八章 请邵先生放过我【2】 沉默了良久,久到我莫名觉得心里发慌,他抬了抬手,将身后的人遣散出去,门关上的那一刻,他忽然冷笑了一声,“她对我你说什么了。” 我摇了摇头,“不重要。” 他向前迈了两步,伸手抵住我的下颔,微微一抬,逼迫我与他平视,我想躲开,奈何他指尖的力气太大,我根本逃脱不得分毫。 “我问你,她说了什么,让你这么懦弱,昨天晚上那个牙尖嘴利的你,去哪里了?” 自从认识了他,我的火气特别大,我本就厌恶那些纨绔的公子哥,拿着别人的一腔真情当作玩偶般戏弄,而邵伟文分明有了名正言顺的未婚妻,还是那样不可方物的美艳,却又来含糊不清的招惹我,处处做的暧昧,我到底哪里像个放浪不堪的女子,这样让他误会。 “蓝小姐只是劝诫我,看清楚自己的位置,一个没有资本的女人,拿什么去攀龙附凤。” 我咬着嘴唇,他仍旧紧紧钳住我的下巴,钝痛的感觉让我眼眶红了些,我隐忍着,偏不肯在他面前落泪。 “邵先生想纳了我做情人么。” 他的眉峰一蹙,“我什么时候这样说过。” “那你步步紧逼为了什么。” “呵。” 他冷笑一声,“我从那个不羁放荡的侄子手里将你救了,倒成了我多管闲事。” 他的眼睛一眯,狠狠将我松开,那一股向后推的惯力让我站不稳当,险些栽倒,幸而身后有窗台支撑着,才不至于那么狼狈。 “我听闻六少没有未婚妻,身边不过只是女人多了些,我也想攀上他过吃香喝辣的好日子,邵先生又怎么知道,你那晚所谓的出手相救,却不是搅了我的好事?” 我说罢微微向前倾了倾身,“邵氏一族男子多风流薄情,我捞不到真心,总要捞到点钱傍身,本就鄙贱,不敢奢望入了邵先生的眼,还请你换个人选暧昧。” 他被我气得怒急,一双深邃的黑眸变得有些发红,像是嗜血般。 “也对,不是贪慕虚荣的女人,也不会进了这个圈子卖笑卖肉。” 他掸了掸西服袖口,似乎是嫌弃我一样,在掸去灰尘,我低眸苦笑一声,他冷冷的睨了我一眼,转身便出去了。 那一刻,我隐约觉得,自己胸口大抵缺了块什么,并不明显,却足够令我难受好一段日子。 以致于后来的后来,在那漫天大火之中,我被灼烧的烟尘逼入肺腑窒了呼吸,才明白那是怎样的一种滋味儿。 ——人最痛的莫过于凌迟,刀割在皮肉上,能看到里面白皙的脆骨,那刀刃的锐利和冷冽,一下一下刺进血中,将你的力气都四分五裂开,慢慢流逝出去,宁可一刀毙命,总好过百般折磨。 邵伟文于我而言,便是那一把将我凌迟的匕首,淬着盐水、煞入体内,让我体会到了这世间极致的苦乐。 倘若从不曾深宠,也不会有蓦然回首发觉那一切不过是给了别的女人的情重,而我却是在最后用了这一条贱命才看透深不可测的他。 第十九章 心里某个地方,空了一个角【1】 我和邵伟文就这样结束了只见过四面的孽缘,再也没见过,其实仔细想想,我和他甚至连孽缘都算不上。 这个夏季过得很快,仿佛只是眨眼间。 初秋来临的那几天,滨城仓促的褪去了以往的潮湿,天蓝得似乎被洗过一样,街道旁入学的少男少女穿着蓝得发白的校服牵手而立,每张面孔上的浅笑都腼腆得让人陶醉。 我忽然想起和绍坤初遇的那年,我也是穿着一件破旧的棉裙,不知道自己的明天该怎样过,浑浑噩噩的闯入了这个本就和我两个世界的男孩的视线,他也不过二十一二岁,喜欢穿颜色很浅的衬衣,戴着一个棒球帽,学着香港古惑仔的样子,点了一根粗长的雪茄,在流光溢彩的夜晚街道下,带着几分穿透人心的落寞。 如果那时候我能预见以后,我宁愿就那么错过,连分秒的驻足都不曾,对他那句低沉暗哑的叹息恍若未闻。 法拉利车展的最后一个秀是在九月份中旬,我本来推掉了,可经纪人在最后关头没找到能顶替我的模特,又把我临阵给请了回去。 和邵家有关的,我理智上都有些抗拒,我自己也不清楚,大概被流言蜚语吓怕了,程薇知道我的每一件事,为了陪着我直接辞了一部电影,据说还是一个国内知名的大导演,圈内不少打破了脑袋想抢角色的女艺人都在直言不讳的说程薇是脑子被驴踢了。 邵伟文的每一次出现都是众星捧月,我和他就像是从来没认识过一样,无数次在展厅擦肩而过,他也会驻足在我展示的车前听着随从比比划划的讲解着什么,然后目光从我脸上一带而过,转身离开。 等他的身影彻底看不见了,我才恍然发觉自己的身子都僵住了,掌心全都是热汗。 最亲密的一次,他弯腰在我身旁摸了摸车身,灼热的呼吸若有若无的洒在我耳畔,惹得我一阵颤抖,那低沉的嗓音像是电流般穿透进来,我几乎紧张的要窒息。 大抵就像程薇说的,有些人,即使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上演相遇,却也唤不起一次剧烈的跳动,而有些人,只需要人潮人海里那一眼的对视,就仿佛搭进去了一辈子。 车展结束的这一天,滨城下了一场秋雨,微凉的空气拂过肌肤,我站在大厅门口,刚要撑起一把伞,经纪人从身后的旋转门里跑出来,气喘吁吁的拦住了我。 “蓆婳,先别走,模特都留下来陪主办方吃饭,上头有人请客。” 我愣了愣,“那少我一个不行么?你不是知道我不喜欢凑热闹么。” 所谓的吃饭,还不是夹杂了各种潜规则的应酬,程薇那样左右逢源都难免吃亏,何况我连基本的躲酒都不会呢。 经纪人急得满头大汗,看了一眼时间,二话不说便将我拖了进去,“好几个模特都赶场走了,你再走,就没几个人了,这不是打人家主办方的脸么,到时候跟上头没法交代,明年的秀场你还想干么?” 他不由分说把我从后门拖进了停车场,我余光瞥到一长串豪车步上了马路,车灯打得像是闪电一般明亮刺眼。 “上头的人也一起么?往年没这个规矩啊。” “谁知道啊,这是好机会,搞不好你们还傍上一个,就不用混这辛苦饭吃了。” 我和一群模特坐进了一辆银色的商务汽车里,司机开得飞快,原本落下了一段车程,没五分钟就跟上了,我透过车窗看过去,足有十几辆的排场,还好在晚上,若是白天这样大的阵仗,非要上报纸不可。 第十九章 心里某个地方,空了一个角【2】 车在颠簸了近半个小时后停在了滨城市里最豪华的一栋白色大楼外,仰目望去,奢华如皇宫一般。 “水晶宫哎!” 禾禾挽着经纪人的手臂笑得花枝乱颤,“真正有钱人才来得起的地方,一道菜都两千多,叫什么来着?哦,绿王八十全大补汤!” 我噗一声喷笑了出去,惹来她们纷纷侧目,说真的,除了程薇这个真正靠着当模特步入了上层社会的交际花之外,我们这群都多少有点如假包换的意思,在人群里混迹打扮得时髦些看着像个有头有脸的千金,可上了正经台面,到底还是有些丢人现眼。 我捂着嘴低头径直走了进去,两旁位列的迎宾将我们引上了二楼,推门而入时我被里面的烟酒味呛得直蹙眉,别看我平时少不了应酬,却始终不太习惯这逢场作戏的味道,的确就是那句话,不管一个人再怎么装模做样,都遮掩不了你眼神和动作中本能的抗拒。 包房里灯火通明,四个侍奉酒水的蓝裙女孩身材高挑模样精致,还有两个很眼熟,似乎也是我们这个圈子里的,经纪人低眉顺目的带着我们进去,偌大宽敞的餐桌正中坐着邵伟文,他右手夹着一支香烟,眼神迷离的望着门口,却看不真切到底看着谁。 “邵先生多包涵,底下模特多,有的不听话,好不容易凑齐了来,谢谢您赏脸。” 经纪人像招财猫一样咧着嘴扬着手臂凑过去,刚想端起酒杯先干为敬聊表心意,却被邵伟文用食指压住了手背。 经纪人一愣,不解的看着他,“您这是——” “这么多美人,用得着你向我道歉?” 他笑得邪魅,带着几分放肆,却并不惹人讨厌,大抵长得好看又有身份的男人,总是能从异性那里得到更多包涵,我分明听到了周围站着的模特跃跃欲试的呼吸声,都眼巴巴盼着能敬他这杯酒,引来他的注意。 禾禾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了我身侧,紧挨着我的身体,用胳膊肘顶了顶我的后腰,“蓆婳姐,瞧那张脸,真是妖孽,我一直以为去韩国整回容才能有这样的颜值,没想到天生的也行,你说邵家的男人是不是都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了?这让咱们靠脸吃饭的女人情何以堪啊。” 我回头瞥了她一眼,她正蹙着眉头盯着邵伟文愣神,我笑了笑,其实禾禾跟我差不多大,都是二十来岁,但我的经历远比她更苦,对待男人,我早不是十七八岁的天真,我更清楚这种看似完美的背后,有多么让人望而却步的泥泞。 经纪人正在那里挣扎呢,大抵是面前的男人压迫力太强,他的额头上都渗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那邵先生的意思——” 邵伟文没有理他,也松开了手,自顾自的把玩着手中的青瓷酒杯,不得不说这种专给非富即贵的人准备的销金窟就是高令人咂舌,区区一个喝酒的杯子,还不够手掌那么大,却精致得像是古玩,韵味深沉的看一眼都仿佛能滴出墨汁来。 “哦——我明白了。” 经纪人恍然大悟的笑了笑,回眸瞧了我一眼,“蓆婳,敬邵先生一杯酒,你可是咱们公司重点捧红的模特,让邵先生高兴了,还愁没机会当大明星?” 他说罢没容我拒绝,已经长臂一伸将我拉了过去,还故意推了我一下,我直接朝着邵伟文扑了过去。 第二十章 邵先生也喜欢吃豆腐? 想象中的脸磕在地上的巨痛并没有传来,我似乎跌进了一块温热的海绵里,柔软的不可思议,我睁开眼,面前清晰的一张脸带着清冷的笑意,我的手臂被他扶着,上身陷进柔软的沙发椅里,周围安静的像是没有人在一样。 “多谢邵先生!” 我立刻站起身,拘谨得理了理散乱的头发。 “无妨,举手之劳。” 他说得云淡风轻,我却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滚烫,因为我是背朝着众人,他们没看到,我却清清楚楚的感觉到了,他扶我的时候一只大手分明捏住了我胸口,还故意抓了抓,如果不是我反应机警,差点就喊了出来。 我被经纪人笑着推搡坐在了邵伟文旁边,他仍旧面无表情的捏着酒杯,时不时嘬上一口,眉目间都是舒适,我觉得尴尬,胸上似乎还有没散去的灼热,低着头只一味的拿筷子夹菜,禾禾可能看出了什么门道,二话不说坐在了我旁边,拿着酒杯去敬他酒,他也不拒绝,美人的酒他都喝,这好像是天下男人的通病,就是抗拒不了温香软玉的香甜劝诫,他唇角噙着一抹浅笑,一饮而尽,经纪人跟傻逼一样拍着手笑,还露出两个因为吸烟而发黄的虎牙。 我不由得又将目光挪向邵伟文,他也抽烟,我就瞧见了两回,可那一口白牙在灯光下像珍珠一样细密好看,果然是俊朗的男人怎样都出众,就是吃口屎也能拿捏出皇亲贵族的感觉。 “你叫什么?” 他挑着眉毛看着禾禾,语气低沉而温和,禾禾自然高兴,清了清嗓子使劲挺自己的胸,“锄禾日当午的禾,叠音。” 他的眉毛挑得更厉害,笑得也格外发坏,“锄禾日当午?这句诗在男人嘴里可有另一层意思,你知道么?” 我们吃这碗饭的当然没有听不懂的黄段子,别说听过,就是没听过,也能反应过来了,平时也没瞧出来禾禾这么羞涩,此时却红着一张脸娇羞万分,“邵先生又来打趣。” 她抿唇去拿酒杯,就好像一个涉世未深的处子一般,惹得一桌上的男人都在笑,经纪人见自己押错了宝,从后面将我拉起来,朝禾禾努了努嘴,我俩换了个位置,禾禾如愿以偿的坐在了邵伟文身旁,笑得更是娇媚。 “邵先生,我再敬您。” 他仍旧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的喝着畅快,他另一侧坐着的中年男人忽然开腔了,“瞧着三公子这意思,是要来个酒后乱性了?禾禾有福气啊,多少漂亮姑娘眼巴巴等着爬上咱们三公子的床侍奉一晚上,也就你得了这么好的机会,一般女人想和他喝酒,做梦都不敢想哟。” 邵伟文含笑啐骂了他一句,“李老板把我说成了西门庆,让我家里的老爷子听去了,我这顿棍子又跑不了。” 我险些被这话呛住,经纪人也瞧出来了到底哪个才是他中意的,又赔着笑将禾禾扯了起来,安顿着我坐回去。 第二十一章 美人若如斯 他们各种段子说得哈哈大笑,气氛倒不像刚进来时那么僵硬了。 我正暗自舒了口气,他的目光却不知何时落在了我身上,笑得颇有深意,“光喝酒了,嗓子里辣得很,不如沈小姐给我夹菜压一压吧,什么都好。” 我抿着嘴唇望着他,幽邃的眼眸里清亮凛冽,我也不懂他的意思,只凭着我对男人那点手段凑过去,拿起小勺舀了一些鳝鱼豆腐,放进他面前的玉瓷碗里,“我和邵先生三面之缘,恕我冒昧揣测,邵先生似乎特别喜欢吃豆腐。” 这话一语双关,可不是这白花花的吃食豆腐了,他似乎领悟了我的意思,笑意更深,目光直直的注视着我,勺子递到嘴边,含了进去,这动作表情暧昧至极,我看着不由得身上发烫。 “沈小姐和我,倒是心有灵犀,我正想吃口你的豆腐,你就送到嘴边了。” 我隐忍着再次被调戏的怒意,强颜欢笑的坐下去,许是我的动作有些大,不知脚下踩着了什么,他忽然闷哼一声,脸色有些发白。 我吓得手一抖,酒便洒了出去,如数的倾在他白色的西裤上,红红的一滩痕迹。 “邵先生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禾禾猛地推开我,她倒是会瞅准时机上位,竟然将自己胸前的白纱一扯,去擦他的裤子,而那两团极致丰满的山峰就那么暴露在空气中,还傲气的摇了摇,看的人真是口干舌燥。 我们这群模特里,有三绝,第一绝是程薇的手段,第二绝是禾禾的胸脯,第三绝就是我的脸蛋,我倒不是长得多么颠倒众生,只是因为很上镜,用造型师的话来讲,非常有可塑性,清纯点有几分林青霞的味道,妩媚点就类似温碧霞了,也因为这个缘故,经纪人才把我当成了宝贝,一心要把我包装成滨城的第一美人,想来若不是蓝琦横插一刀,经纪人恐怕也如愿了,奈何我实在貌不及人。 邵伟文将腿一别,躲开了禾禾的殷勤,“不必,我自己来。” 他从口袋里摸出方帕,胡乱的擦了擦,禾禾尴尬得收回手,“邵先生不愧是正人君子,蓝小姐也真是有福气,您这样的身份,谁都以为外面少不了红颜知己莺莺燕燕,没想到竟然拒人于千里之外呢,莫非是我入不了您的眼?” 她笑得牵强,可也勾魂摄魄,周坐的人禁不住哄堂大笑,邵伟文却好像很受用,并不反驳,“哦?那外界是怎么说我的?正人君子——” 他摸了摸下巴,“我可不敢当。” “那是,咱们三公子睡过的女人,得用卡车拉吧?赶明儿咱们去登一登报,凡是爬上过三公子床的,都来邵氏集团报个到,想必门口人满为患了。” 一个略比他们年轻些、始终不曾搭话的男人忽然语出惊人,我下意识的去看邵伟文,他仍旧浅笑不语,目光投射过来,四目相视,我惊得一颤,慌忙低下头,他似乎轻笑了一声,这才去看那个男人,啐骂道,“你再胡说我把你踢去非洲的场子,没看都把沈小姐吓到了,还真以为我是个禽兽。” 我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把我给顶了出去,包房中一瞬间安静了下来,无数双眼睛朝着我看过来,我更是尴尬得不知所措,他指了指自己裤子上的酒渍,颇有些无奈的表情,“能否劳烦沈小姐给我擦一擦?这如果出去被人看到,还以为我真的在这里做了什么坏事。” 我抬头看他,没有动,他笑意深沉,耐心十足的等着,半空中举着的手拾着方帕,幽深漆黑的眸子恰是星辰般明亮。 “对,蓆婳去给邵先生擦擦!” 我还没反应过来,经纪人将我往前一推,我慌不择路去奔向了他半空中停顿的手,他反手将我一握,拉到了身前,我扑在他腿上,额头顶着的便是他的胸膛,他的呼吸轻轻浅浅的从上方传来,湿热的气息刷在我的头发,那一刻,我好像有些醉。 “美人若如斯——” 他吟吟的念了一句,帕子不知何时已经渡到了我掌心,他腾出的那只手抚在我的下颔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我刚想躲开,他的唇便贴过来,蹭在我的耳蜗,舌尖似乎舔了一下,我吓得一抖。 “为何才入怀?” 我扭头去看他,近在咫尺脸挂着几分邪魅的笑意,眼底却盛着能将世间女人都融化了的温柔,分明是“何不早入怀”,他却念成了“为何才入怀”,配合这样的场景,也正好,我不禁嗤笑了一声,他见我笑了,也含着笑意。 “得了,三公子又要迷惑小姑娘了,完了完了!” “到底还是我三哥,念句哪儿现学现卖的诗就搞定了这么个美人,我他妈都追了一妞儿三个星期了,人家连手机号还不给,真晦气!” “算了算了,谁让三公子遗传了邵氏家族的细胞,邵老爷子年轻时我父亲可是见过,那才叫真正的美男子啊。” 他们几人都站起身,各自拿起随手的东西,熙熙攘攘说说笑笑的出了包房,再回身去看,经纪人带来的模特也都不在了,我才回过神来,挣扎着要起身,不想他将我箍得更紧,我整个人都贴在他怀里,被他高大的身躯一衬,愈发显得娇小绵软。 “前几天还和我牙尖嘴利,怎么见了又装作不认识?” 他的嘴唇贴着我的脸颊,因为喝了太多酒的缘故,声音显得低沉嘶哑,我摇了摇头,他就笑,“你是欲擒故纵,还是真不愿这样?” “真不愿。” 我咬着嘴唇,我都能想到自己那张脸有多么固执,他怔了怔,“你还是第一个,对我的殷勤视若无睹的女人。” 他又拾起酒杯,含了口酒,捏着我的下巴,我本以为他会渡进来,没想到他只是都泻在了我的嘴唇上,暗红色的液体顺着彼此的下巴流下来,一直滑到了脖颈和胸口,他眸色深了深,也不管我的错愕,埋首下来便吮,大掌贴在我的腰间,死死按着。 “可我偏喜欢,你不拿我当回事。” 他吮干了我身上的酒,抬起头,微醉的表情,“真甜。” 我心里砰砰的跳着,他许久都没将我松开,我身子都麻了,他还是保持那个姿势,我又等了会儿,隐约听到轻微的鼾声,我低眸去看,他竟然伏在我胸口睡着了,长长的睫毛阖着,直挺的鼻梁蹭在我的锁骨处,再没有了白天的戾气和高傲,沉睡的样子安静温和得像是有什么暖流氤氲在我心上。 我没想到我会为这个在我认知里仅仅是萍水相逢的男人做了一整晚的苦力,也不知道他提前设计好的还是我那个伟大的经纪人又好心办了坏事,邵伟文的司机和保镖竟然集体消失不见了,就连他的豪车,都找不到半点踪影。 他整个人都偎在我身上,沉重的身体像是一座大山般,我勉强撑住自己,一只手托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死死抓着旁边的路灯,秋季的晚风有些凉,我穿的又少,加上此刻这忐忑不安的心情,我只觉得彷徨。 出来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大厅的钟表,已经快十二点了,分明是市中心,大街上却空荡荡的连车都找不到,我揽着他每一步都万分艰难,好不容易拦上一辆车,我却不知道他住哪儿,贸然的翻他口袋吧,实在不礼貌,这样的公子哥谁知道身上揣了多少钱,不碰他我好歹理直气壮,碰了可就说不清了,我只好咬牙报上自己的地址,侧头看了他一眼,他仍旧睡的香甜,一颗脑袋不安分的蹭到我脖颈间,舒服的喟叹了一声。 司机从后视镜看过来,笑了笑,“姑娘是夜族的吧?带着男人回家,安全么,看他这意思倒是个有钱的人,我女儿也像你这么大,在外地读大学,我天天都打电话过去叮嘱她,千万别跟陌生男人在一起,尤其是大半夜,道貌岸然的多了去了,出了事叫天天不应。” 我张了张嘴,想解释一句,可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打扮,再看看他,只觉得百口莫辩。 司机似乎说上瘾了,从上车到下车,四十分钟的车程,他把他全家的底儿都抖落给我了,还热心肠的帮我把邵伟文扛上了三楼,我跟他道了谢,托着他沉重的身子进了房间,我累得气喘吁吁,他却死人一样,享受我的全套服务,包括——洗脱衣服。 这还源于经纪人刚才的一个电话,他说,邵先生洁癖很严重,身上衣服那么脏,方便的话给洗个澡,最起码也要换件衣服。 我恍惚觉得自己进了一个圈套,可到底哪儿别扭,还是说不出。 我扒了他的衬衣和裤子,早就在一些杂志上见过他的照片,和女人在海边度假的,半夜进出宾馆和酒吧的,还有参加一些活动西服革履的,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他的身材,才发现他确造化不浅,他几乎拥有了全世界男人都追逐的东西,地位、金钱、外形和女人,我有时候也在想,是否高高在上的男人习惯了众星捧月,总也不明白那卑微到尘埃里的爱情需要多么努力才敢开出一朵花,就好像绍坤于我。 第二十二章 多谢邵先生出手相救【1】 这一夜我几乎没怎么睡,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喝多了还是故意看我忙活心里痛快,一会儿折腾到床上一会儿不小心栽到地上去,我手忙脚乱也看护不过来,好不容易他睡熟了,天都快亮了。 我虚脱得瘫软在床上,也不顾他在身边躺着,沉沉的倦了。 睡梦中,我恍惚又回到了和绍坤在一起的时候,他并非多么风流无情,相反他对我总是温柔呵护、百依百顺,记得我十九岁的生日,他拥着我在海岛的游艇上看星星,微风拂过,他悄声对我说,“婳婳,给我吧。” 我心里一颤,下意识的想要挣脱开,他却将我抱得更近,火热的吻落在我耳畔,带着清浅的呼吸,仿佛要将我吞噬一般的猛烈。 “我、我害怕。” 我胡乱搪塞着,他轻笑了一声,手沿着我的裙摆探进来,我身子滚烫,他指尖微凉,碰撞在一起惹得我险些叫出声。 “我轻点,很轻,我哪里舍得弄痛你。” 他将我抱起来,钻进游艇里,放在床上,陷下去的那一刻,我本想就这样从了他,我这样卑微至极的身份,能得到他的喜欢,对我而言都像一场荒唐的梦,他提了无数次,我拒绝了无数次,我总怕他生气,小心翼翼的哄着,他也不计较,可我知道,他还是有些烦了。 他吻下来,在我唇间辗转,又缓缓落到了胸口,湿糯的感觉滑滑软软的,我几乎就陷了进去,可身下忽然钻进的手指将我颤得一抖,我飞快回过神来,毫不犹豫的将他推开。 他愣了愣,我将衣服系好,低着头,很想说声对不起,可喉中哽咽住了,一个字都发不出来,深夜的风更凉了,我穿得少,情、欲中的热度渐渐褪去,冻得有些发寒,他忽而一声冷笑,“好,我再不碰你。” 从那晚以后,他对我就再不似从前那样温柔了,从一天不回家,到三五天都不回来,起先还有个电话,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份热切等待的心在无数次失望后就凉的彻底,我再不奢望和他回到过去,可他选择了用最残忍的方式抛弃,说不恨是假的。 程薇骂我矫情,我也怪自己到底为什么就是不肯接受,也许是我爱他还不够深,也许是他的风流让我害了怕。 “嗨!想什么呢?” 程薇忽然从我身后窜出来,拍了我肩膀一下,我回头去看她,她又换了一个发型,亮粉色的波浪卷,看着像魔鬼一样,我吓得抚住胸口,“你诈尸啊?” 她不以为然的用手托了托自己傲人的山峰,“我新傍了一个男人,他喜欢这口儿的,角色扮演,你懂么?” 我恍然大悟,“你不是说,不依靠男人么,只从男人口袋里糊弄钱花,怎么也为了男人改变自己了?” 她坐下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我已经二十七岁了,女人过了三十,再美也不值钱,我不敢游戏人间了,这个男人还不错,我打算试试看,关键他没老婆,我倒是挺欣慰的。” “多大了?” “四十。” “四十还没老婆?直的弯的?” 她愣了愣,伸手装作要来撕我,她新弄的美甲,跟九阴白骨爪似的,差点划烂了我嘴唇。 “满嘴污言秽语!才跟邵先生搞了几次啊,就本性暴露了?姐还一直拿你当清纯玉女呢。” 我脸色一僵,看来所有人都以为我和邵伟文上了床,就连一直最懂我的程薇都这么想,怪不得她们见了我都恨不得把我碎尸万段一样。 这就是这个圈子最血淋淋的真相,你可以不好,任人践踏,但不可以太幸运,让人嫉妒眼红,前者无人可怜自作自受,后者暗箭难防处处刁难。 我叹口气,径直走到化妆台前,听经纪人说,今天晚上要来的那个大客户,可是将门之后,祖上凤冠显赫战功卓绝,这红三代再没出息,走在江湖上也是众人卑躬屈膝哄起来的,我心里还真是有几分紧张,除了邵伟文,已经好几个月没接到这么有排场的人物了。 我们这群模特到晚上八点多才刚聚齐,没过五分钟那位大爷就踩着点来了,我们不约而同的扒着窗户往下看,嚯,不堪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那阵仗当真是秒杀一众暴发户土包子,低调而奢华的军用吉普轿车,还有迈巴赫最新款的62s和57s,加起来市价不低于一千万,最关键的是,几乎每辆车的车门旁边都配着两个黑衣黑裤子的保镖,连身高都差不多,一点没有参差不齐的违视感。 禾禾没好气的故意踩了我脚一下,疼得我直龇牙,她冷笑着,“某人又蠢蠢欲动了吧,有钱有势的主儿伺候不过来也分我们一个,别太毒了啊,你就一副身子,还能同时让他们一堆人趴在上面玩儿不成?” 我淡淡一笑,并不理会,谁让我先触了别人的霉头呢。 “瞎逼逼什么啊,显你花样多会糊弄人啊?我们有本事,就让男人为我们倾家当产,你倒是想了,有男人愿意么,你就抱着五六十岁的老头子啃去吧!” 程薇朝禾禾啐了一口唾沫,一张美艳的脸都扭曲了,曾经我一直以为,她是单纯的为了替我出头,那种感激之情无以复加,我甚至想要是嫁不出去了,当牛做马一辈子报答她,可后面我渐渐也看出来了,她何尝不是在出自己心里的那一口气,如果那个男人当初没有舍下她去追名逐利,她早就为人妻为人母了,断不会在红尘世俗中这样苟延残喘强颜欢笑。 “让疯狗咬一口,晦气!” 禾禾打不过程薇,也没那个胆量和她动手,程薇这张脸太值钱了,稍微不留意刮花一点,足够经纪人抽死她的。 我们聚在窗户前面叽叽喳喳的议论,到底这来人是多高的红三代啊,怎么就这么招摇过市呢,不怕上头有人下来查么,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大难。 经纪人拿着一堆花名册从外面窜进来,不住的敲打着门,“快点祖宗们,来不及了,别让爷等咱们!” 我们转身自动并列成一排,一边贤淑的整理着身上的裙子、头发,一边有条不紊的跟着他到了包房。 没错,我们不只是这个城市光鲜亮丽的展台模特、秀场招牌,更是在霓虹灯下、物欲横流的角落卖笑的暗夜天使,过着属于我们的醉生梦死的生活,也煎熬着无法躲闪的摧残和冷漠。 “张哥,按照您的吩咐,最漂亮的都在这儿。” 经纪人点头哈腰的把我和程薇拉过去,“她们俩,在这行小有名气,都是模特,也演过戏。” 那个坐在正中的张哥忽然把手机拿起来,朝着我们脸上照了照,唇角噙着一抹笑,“这种货色,还是最好的?国际天堂想关门大吉了么?” 经纪人吓得话都说不清楚了,“张哥,您仔细看看,当红明星有几个比她们还漂亮的?这都是我库存的宝贝,不是权贵我都舍不得拿出来招待。” 他话还没说完,一旁的男人忽然拿着酒瓶子站起来,“找死啊?张哥面前反驳什么?说你是瞧得起你,仔细看看,你说张哥眼瞎?” 经纪人没出息的腿软了,要不是程薇在旁边架着,他肯定倒在地上了。 经纪人也算是见过了大风大浪的,第一次这么怂,我猜这位张爷祖上可是响当当的人物了,得罪了他搞不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屏息静气的。 没想到这个动作被他看到了,他眯着眼睛,烟头跳跃的红光将他的一张脸衬托得格外刚毅冷酷,“你怕我?” 我身子一颤,摇头。 他没有再逼我,而是自顾自的掐灭了烟蒂,将目光投向经纪人,“我听说,前几天邵伟文来过,就是找了你手下的红牌,是哪个?” 我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我几乎祈求的去看经纪人,他也恰好在试探得看过来,我朝他挤咕眼,他咬着嘴唇,又不敢说,又不得不说,一时间为难得脸都皱在了一起。 张哥忽然轻笑了一声,“不说?” 他往沙发上一靠,旁边坐着的几个男人都站起来了,齐刷刷的朝他走过去,经纪人吓得爬到了我脚底下,抱着我的小腿,“蓆婳不是我不帮你,我、我没法替你瞒着!” 他指了指我,“别打,我说我说!” 他咽了咽唾沫,“她,找的她!似乎还挺喜欢。” 我当时只觉得脑子轰一下要炸开似的,虽然我不明白到底这拨人为什么非要找邵伟文找过的,但我能从他们来者不善的语气中听出来,他们和邵伟文关系不一般,是敌是友瞧不出,可我显然悲催的沦为炮灰了。 “叫什么。” 他目光很深邃,不是我以往见过的男人那样的深邃,而是带着狠厉和精明,让人胆寒。 “沈蓆婳。” 他小声重复了一遍,笑了笑,因为吸烟而略显发紫的嘴唇剥削如纸片,这大抵就是世间最薄情的男人了。 第二十二章 多谢邵先生出手相救【2】 “留下吧。” 他说完这句话,向后一仰,整个人都窝在沙发里,他个子极高,身材也很魁梧,被暗处的漆黑一拢,显得有些局促,我抿着嘴唇,点了点头,“能侍奉张哥,是我的运气。” 经纪人显然呆住了,他万万想不到一向眼高于顶各种借口推脱应酬的我竟然这么爽快就答应了,他目瞪口呆的注视着我走过去坐在张哥旁边,若不是程薇反应快踢了他一脚,他也许还不知道起来。 张哥一言不发的看着我,他窝着的位置恰好避开了灯光,所以一张脸看不清五官,但是那幽深明亮的目光却摄人心魄,我舔了舔嘴唇,将酒杯拾起来,斟满,递到他唇边,“张哥请。” 他似乎笑了笑,“你方才那个动作,我觉得是在邀请我。” 我怔了怔,脑海中回想我刚才做了什么,仍旧一片空白。 “呵,看来我多想了。” 他欠了欠身子,进入灯光的照射下,我呼吸一窒,他长得俊美至极,却不似邵伟文那般邪魅妖孽,也不似绍坤那般清秀风流,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两个男子,加起来都不及面前这个张哥冷峻逼人,他鼻骨处竟然有一道很深的疤痕,似乎有些年头了,看着都要融合在血肉里。 他大抵感觉到了我的注视,一抬眸便和我目光相识,我蓦地有一种做坏事被发现的窘迫,脸微微涨红,他却不在意的一笑,“一般女人,见了我脸上的疤,都会吓到,你还算镇定些的,有点见识。” 他没有生气,自顾自的点了根烟,他抽的烟牌子和邵伟文一样,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有些惊讶,我竟然也这么细致了,还能记住他抽什么烟。 我自嘲的笑了笑,可他却把我当成一个玩物,或者说好听些,一个恨不得攻克下来的游戏关卡,流连花丛风流世间,还没遇到过这么不识抬举的女人,我只是激起了他心底的占有欲罢了。 凭他是谁,那么高高在上的男子,我才不会痴傻到以为自己算头蒜。 张哥身边的男人互相使了个眼色都站起身,其中一个微微躬身,“哥,我带着他们另外开个包玩儿,您有事招呼一声,就在旁边。” 张哥点了点头,眯着眼吸烟,男人看着我咧嘴笑了笑,“好好伺候我们哥,少不了你好处,滨城白道邵伟文一手遮天,黑、道没有不买我们张哥账的,你有点眼力见儿。” 他话还没说完,张哥忽然在茶几底下踢过去,正好一脚落在他小腿上,男人低呼了一声,眉开眼笑起来,“哥为了把美人儿吃到嘴,连咱们出生入死的兄弟都能毫不犹豫的插上一刀,真寒心呐。” “混账东西!轮得到你来编排老子?还不麻利的滚出去!” 张哥笑骂了一句,清冷寒竣的脸上有了一丝发自内心的笑意,男人带着手下都散了,经纪人也引着那群模特走出去,程薇不放心的回头看了我一眼,我朝她笑着摇头,示意她安心,她这才依依不舍的出了包房。 我做这行也有一年多了,每次应酬都是拉着她帮我顶麻烦,我总不好一直赖着她替我出头擦屁股,每次看着因为帮我被那些变态导演和客商折磨出的伤痕,都觉得羞愧难当。 偌大的包房顿时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吸烟的嗞嗞声愈发清晰刺耳,我咬着嘴唇,脑海中不停回忆同行陪客户该说什么做什么,那些有点龌、龊香艳的画面在眼前浮现,我禁不住心里发烫,做不到,打死都做不到呢。 许是我的表情太扭曲精彩,张哥始终没说话,静静的看着我,待我发现他的专注时,他竟然被我逗笑了。 “不会?” 我愕然。 “怎么取悦男人,都不会?” 我尴尬得点了点头,他眸中光芒透亮澄澈,他手下说他是黑、道的人物,我印象中的,还只是局限于电视电影,和一些报刊描写的小说新闻,真正见,我还是头一次,这个男人看似无害平静,却隐约透出来那么一股令人畏惧的强大气场,仿佛坐在他身边,轻而易举就看到了生死的惊险,我的身子绷得直直的,竟然无意识的脱口而出,“你不会因为我不懂怎么取悦你就杀了我吧?” 这回换他愕然了。 良久,他“嗤”地一笑,“你觉得会么。” 我赶紧摆手,“自然是好男不跟女斗,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黑帮老大仗义疏财,底下的小弟惹了篓子,他去解决,从来不为难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哦?”他眼底全是兴味,瞳孔闪闪发光,“还有么?” 我歪着头想了想,“还有很多,比如很多女人,赚很多钱,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 他点了点头,笑容热切得让我有些恍惚。 “有意思。” 他最后狠狠吸了一大口烟,将烟蒂撵灭在烟灰缸里,搓了搓手,“那你觉得,我也是这样么。” 我这才发觉他哪里是真想听我的回答,不过在耍我玩儿罢了,我有点生气,端着酒杯别过头,“不知道。” 他一愣,旋即又笑了,张了张嘴刚要说话,门外却响起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风似的,门被从外面撞开,过道里灯火通明照进来,幽暗的包房特变得明亮。 邵伟文?! 我望着逆光而立的欣长身影,男子俊逸出尘的脸带着缕缕煞气,比他冷酷愤怒时还要骇人,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头,“果然,我还想,哪位能有这么大的排场,指名要我看上的女人来陪,真是你。” 他迈着步子刚要进来,却被闻风赶来的几个男人拦住,正是张哥的手下,他们脸上同样戾气锋狠,“张哥面前撒野?邵先生,你走错了道儿!商场与黑、道可不是一个路子办事的!” 气氛僵持不下,静默得让我心都险些停止了跳动,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像这个晚上只是做了一场梦,我成了最无辜的剧中人。 良久,张哥终于轻笑着出声了,“放肆,怎么能对邵先生不敬?都让开。” 几个男人迟疑了片刻,目光从邵伟文身上流连,尤其在他口袋的位置停了许久,他也是一笑,“邵某是商场中人,没那个本事带着家伙招摇过市,还怕给家里惹乱子。” 张哥欠身斟了杯红酒,把玩在手中摇晃着,暗红色的液体在杯中翻滚,颇有几分暗流涌动之意。 “还不请邵先生进来坐,我们同时看上了这个女人,一起聊聊岂不方便?” 那些人终于收回了拦着的手臂,邵伟文动了动身子,大步迈进来,便在我身边坐下,我一时间夹在在两个气场逼人的男子中间,还一正一邪一白一黑,我只觉得周身的血液都逆流了一般。 张哥将酒杯越过我递到他面前,放在茶几上,玻璃相碰的霎那,“砰”地一声,刺耳又扎心。 “邵先生这样看重沈小姐么?据我所知,晚上八点多你还在世纪酒店应酬饭局,现在才九点,看来是接到了消息马不停蹄便赶来了,这会让我误会,蓝琦不过是你应酬家族的幌子罢了。” “难道不是张先生故意放出消息引我前来么?这两年的时间里,我的生意、我的女人,张先生横插一刀玩儿得不亦乐乎啊。” “哪里,凑巧罢了,邵先生家世显赫为人仗义,名声有口皆碑,我一个在刀口舔血求生存的混混儿,哪能比得上。” 邵伟文呵呵一笑,冷眸中寒气更深。 “能混到张先生这个位置,一般混混儿几辈子都做不到。” 他捏起酒杯,转了转,却没有喝,而是倒在了地毯上,沙沙的声响,“酒免了,人我带走就是。” 他侧眸看了我一眼,“跟我离开。” 说罢人已经起身朝着门口的方向,我不知怎么了,僵了僵,也站起来,刚要迈步,身后的声音幽幽得如同地狱传来一样,“我说放人了么。” 这话一出,门口堵着的几个男人都蓄势待发,我这才发现邵伟文竟然只身前来的,我气得都想骂他,明知这是一拨什么人,他还这么大胆,难道横行霸道惯了,就不知道人外有人这句话了? “张墨渠!” 他低沉的一吼,原来这个张哥,还有这么儒雅的名字。 “邵先生这就受不住了?那当初覃念在我身子底下求欢的照片,我如果给了你,你是不是还要和我浴血奋战一次?” “闭嘴!” 他猛地转身,像疯了一样朝张墨渠扑过去,我都没反应过来,已经被门口蜂拥的男人推挤着步出了包房,里面打成一片,各种嘶吼和碰撞的声音,像是来自地狱的召唤。 “呀!这是怎么了,才多大一会儿都乱成这样了?” 禾禾可能又被安排去陪了别人,这会儿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飞了过来,站在门口朝里面张望,又回头瞥了瞥我,“你可真有本事,客人为你打架?早知道我也装纯情了,性感路线就是行不通,男人吃腻了!” 她尖着嗓子各种污言秽、语,我心思不在这儿,任她说什么也懒得搭理,只是一味心思牵挂着里面的情况,我都不知道到底担心什么又在意谁,总之心里就是忐忑不安的悬着。 “哟,我的小祖宗,你怎么天天惹事啊!陪个客人跟上战场似的,你是不是想给咱们公司折腾黄了才罢休啊!” 经纪人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我旁边转圈,程薇也赶了过来,一把搂住我,“没事吧?” 我摇头,里面的打斗声忽然停了,安静了几秒钟,就听到一声冷笑还有朝地上啐痰的声音,我不受控制的奔到门口,血腥味霎那扑鼻而来,惹得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第二十二章 多谢邵先生出手相救【3】 包房里的杀气很重,也没有窗户,浓浓的氤氲了满满的一室,我站在门口,扑面而来的气息几乎熏得我踉跄栽倒,几个男人都立在旁边,看身上穿着整齐,应该是没有动手,大抵是冲进来就被张墨渠制止住了,也难怪,那么多人打一个,的确不是君子行径,想来能在滨城黑、道混的风生水起的人,也不至于这么欺负人。 我不由自主的稍稍松了口气,借着微弱的光芒,看到两个男人身上都挂了点彩儿,一个坐在沙发上,一个扶着茶几坐在地毯上,衬衣领子扯得大开,头发也有些散乱。 经纪人妈妈呀的喊了一声,活跃程度只深就差在原地打滚了,“二位老板,是我们模特惹着了还是场子的酒不对胃口?不行我打电话叫大夫来,可别出了事儿,场子兜不起。” 里面没人回应他,只有粗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的响起来,倒是那个一直活跃的男人出面摆手,“不必,张哥打架没有最后归了医院的,你这是要打他的脸?” “我哪敢啊,我怕二位身子扛不住,我在外面听见——” “你他妈再废话?我让你也尝尝血?” 经纪人吓得一缩脖子,再不敢言语了。 凶神恶煞的男人又走过去,微微俯身,我这才看清,沙发上坐着的是张墨渠,我不禁想笑,到底是练家子,刀刃上求生存拼的就是那股子阴狠和力量,没两下子想来也不敢称王称霸吃这口饭,毕竟黑、道上人外有人,只要豁得出去性命,就算打下一座城也并非难事,宝岛那边大把的分社和帮会,还不是明目张胆兴风作浪?这个张先生出入阵仗便是惹人侧目,若是没点把握,早就不知明里暗里的挨了多少刀。 倒是邵伟文,一向叱诧风云眼高于顶,此时此刻竟然衣衫不整的坐在地毯上,他大概早想到了和张墨渠打架会占下风,出于别丢了面子出去,这才没带人过来,我很想过去看看他的伤势怎么样了,可身体还没动,却没忍住轻笑了几声,更没想到我的笑竟然那么明显,邵伟文听到了,他猛地一扭头,眼里都是煞气,我又讶异的发现,他脸上并没有什么伤,只是有些疲惫的样子,他朝我瞪了一眼,“愣着干什么?” 我一怔,难道他让我一个只会卖笑卖身材的弱女子去帮他打回来? 他咬牙切齿的,自己撑着茶几站起来,不再看我,张墨渠冷着眉眼,仍带着浅笑,“邵先生文武双全,算是一把混江湖的好手,能和我打一架还站得起来的,滨城唯独你了。” 邵伟文也同样气势不减,朝地上啐了一口带着血的痰,触目惊心的艳红,“彼此彼此,家里的老爷子要是知道,你靠着这样的本事过生活,心里恐怕也不是滋味。” 张墨渠的脸色一凛,“那也好过像你一样靠着家产受人恭敬,其实一无是处,脱离了邵家,你只怕连要饭都要不过那些乞丐。” 这话便是最凶狠的侮辱了,他顿了顿,从沙发上站起身,理了理西装,我这才发现他手上流血了,滴答滴答的顺着手骨流在地毯上,声音极轻,却让我没由来的一颤,他到底还是尊重我的,并不曾动手动脚出言侮辱,这对我而言,就算个好人。 “有些心思的女人,都知道我比你更可靠,当初她不就是跟了我么,可惜了,我玩儿腻了就扔了,现在——” 他的目光在我身上一闪,笑了笑,却没有说什么,而是越过我们出了包房。 走廊上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消失,门口站着的人都格外沉默,似乎都怕惹恼了面前这冷面阎王,邵伟文冷着脸,拳头攥得嘎吱嘎吱响,我不受控制的走过去两步,“你的脸——” “我不用你来关心。” 他甩下这句话,便也要走,可是步子踉跄得很,才动了动身体,就歪了过来,我眼疾手快的扶住他,他不满的要推开我,可惜方才用尽全力的身子已经没了挣扎的力气,他还是僵硬得倒在我怀里,我吃力得撑住他,转身挪出包房,经纪人凑过来,有些谨慎的咂咂嘴,“楼下邵先生的人赶来了,要不请他们上来?” “不必!” 邵伟文冷声呵斥,“多事!谁叫他们过来的?” 他还是那般傲然孤冷,灯光下那张满是伤痕的脸依旧俊朗不减,还带着几分颓然之美。 他看了我一眼,“扶我下去。” 我点点头,将他掺进电梯里,他拿着方帕擦了擦唇角,大抵碰到了伤口,疼得他“嘶了”一声,我接过手绢,轻轻别过伤口,给他擦拭血渍,又凑过去呼出凉气给他降温减轻疼痛,他一直不发一言,清冷的目光注视着我,许久,我将帕子递给他,“多谢邵先生出手相救,其实他没伤害我,只是在夜场里,让人误会女子容易吃亏而已。” 他喉中溢出一声冷哼,“你怎么以为,我是救你。就凭你恰好在里面?” 他盯着我,眉团紧蹙,显得很深沉,“我只是和他有深仇,见了就不愿放过,这几年,始终这样打过来的。” 我没忍住“嗤”地笑了一声,“也就是说,你这几年,一直被他打得这么惨?” 他脸色一沉,“我今天只是因为喝酒了,使不上力气,你可以问问见过的人,我们势均力敌,他也没占过什么便宜。” 他说话有些用力,牵扯了脸上的伤,眉头蹙得更紧,我哦了一声,“这样啊。” 可我怎么听着刚进包房听到张墨渠那句话像是第一次打呢,难不成之前都是口舌之争?我脑海中臆想了一下他们两个冷得如同冰窖一般的男人盘膝而坐互相呛声的画面,有些想笑。 我转眸望了望他,“记得回家上点药,应该不会破相的,就是破了,蓝琦小姐势必不会嫌弃你,她若是那么肤浅的女人,你也大抵不会看上她了,邵家的公子,还能缺了女人不成。” 他显然没想到我会说这么多,表情怔了怔,旋即不动声色的将目光移开,陷入了沉默。 我们走下电梯,他的身子僵硬得更厉害,我隐约能听到他极力克制的呜咽,似乎是痛的,连脚步都踉跄了些,他和张墨渠不一样,他养尊处优惯了,其实也算有把子力气,不然依着刚才那个打法,站不站得起来都是未知。 我倒是有些敬佩他的能屈能伸,倒也不是一惯的公子哥的纨绔。 我推开旋转门,刚要扶他出去,他忽然顿了顿,垂眸看着地面,却对我说着话,“你以为我有很多女人?” 我愣住。 他不耐烦的抬眸看了我一眼,“比起那些风流浪子,我还差得远,别人怎么传与我无关,可是这黑锅我不背。” 他说罢先我一步迈出去,场子外面人山人海亮如白昼,有闻风而来挖新闻的记者还有无数拥挤的豪车和保镖,邵伟文的手下搪过众人快步迎上来,拿黑伞挡住他的脸,搀扶着他上了一辆宾利车,媒体蜂拥过来,相机的闪光灯喀嚓喀嚓的亮着,甚至还有不怕死的直接贴在了车上,像是壁虎一样挂着不放,“邵先生,请问你负伤的缘故是因为和别的客人抢小姐么?我们刚才看到了滨城黑帮的掌门人张先生离去,似乎比您的伤要轻很多。” “邵公子,您在这里和张先生争风吃醋是因为哪个女人呢?蓝琦小姐作为您的女朋友知道么?您打算怎么解释今天晚上的事?可以透露一下么?” 邵伟文的保镖尽心的为他抵挡住那些逼近的麦克,护着他平安坐进了车里,各种嘈杂的声音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震慑得人心口发烫,好像是要将这里的一切都吞没一般,我站在角落,默默地注视载着他的那辆车小心翼翼的驶离,心里松了口气,天知道他们打架那一刻我心都快停止了跳动,可到底担心什么,我又说不出来,担心他么,我想我不会,邵家的人,我再也不愿沾染半分了,谁又愿意伤过一次还恬不知耻的再贴上去自取其辱呢,那担心张墨渠么,其实我也仅仅是感激他对我的尊重罢了。 我摸了摸口袋,还有几十元零钱,也懒得再回去拿包,我都能想到那些模特看见我会怎么如狼似虎的扑上来八卦,我最讨厌被当作焦点,我叹口气,拉开停在门口等活儿的一辆蓝色出租,弯腰坐了进去。 滨城的夜晚,既有大都市的喧嚣和繁华,也有江南水乡的悠闲和宁静,一路倒退的风景在窗外一闪而过,高耸入云的摩天大厦,架起灯桥的海港和深湖,还有广场流光璀璨的喷泉与人海,我额头贴在窗上,一颗心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遇到的人都像是故意挤进我的生活一样,将我拉扯得支离破碎焦头烂额,眼前不停的晃着那些人的脸,还有那越来越清晰眉眼,我忽然很想知道,邵伟文的心里到底藏着什么。 第二十三章 你真是奇女子了 车子向南一直穿过一条冗长宽阔的街道,再转西大约行驶十几分钟,路过一个红绿灯,径直穿进狭窄潮湿的胡同,就是我的家了。 我租住在这里有半年,算是这座城市最偏僻阴暗的地方,据这里居住长久的人说,路灯常年都是坏的,所有他们都习惯了随身带着照射距离颇长的手电,女孩子十有*会遇到奇怪的人,比如笑容猥、琐的中年保安,比如卖着烤红薯用口罩遮住大半张脸的阿姨,再比如黑色的瞎了一只眼睛的猫。 我起初很不适应,后来渐渐的也习惯了,我住在二楼,这里很陈旧,据说新中国成立不久就建起来了,至今没有翻修过一次,四楼就是顶层了,相比较滨城市中心几十层的高楼大厦,的确有些相形见绌。 我缩了缩身子,抚着胳膊飞快的前进着,照明的东西都落在了手包里,我只能凭着记忆和溶溶洒下来的微茫的月光前行,倒是考验胆量,好在我习惯了夜生活,不然乍一次这样,恐怕也就剩下了窝在角落里哭。 今晚我回来的有些早,这里住的大多是夜生活的男男女女,酒吧和夜总会的,也有足疗和发廊的,这个时间恰好是最忙碌的,所以整片小区都是黑漆漆的,只有偶尔几个窗口能透出些光亮,这就更显得阴森恐怖,可越是如此我越是控制不住自己,脑海中回想起和程薇一起看的惊悚电影,浑身都罩起来一层鸡皮疙瘩。 我硬着头皮好不容易踱到了楼道口,正要进去,一声低沉而冷峻的咳嗽声吓得我妈呀一声跳起来,我仗着胆子去寻声源,紧靠着墙根的地方忽然有个人还是鬼的在说话,“拿命来——” 我吓得哇一声就哭了,整个人蜷缩在楼梯口,把脑袋埋在膝盖中间,瑟瑟发抖,脚步声愈发的靠近,我啜泣着,挥舞着胳膊试图让它离我远些。 “我也是信佛的,我没办法的,我不是故意的,我再也不敢了,从此潜心向善,求不要带我走!” 我说得语无伦次,那脚步声真的止住了,对方的声音很低很沙哑,“你做过什么坏事?” “九九,她抢了我一个打酱油的角色,我气不过,往她的水杯里吐了口水,还有小狐狸,她喝多了扇了我一巴掌,我就把她新买的轿车放爆胎了。” 一声轻笑,我愣了愣,睁开半只眼睛去看,黑暗中对方似乎摇了摇头,有些无奈,沉吟了半响,他就笑得更深,“这些就算坏事?你真是奇女子了。” 他叹口气,“你仔细瞧瞧我是谁。” 不再那般低沉,倒是很好听,而且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我砸吧砸吧嘴,深深吸了口气,没什么大不了的,二十年后我又是一个美女,我猛地抬起头,对方故意将手机屏幕按亮,对着自己的脸,先是苍白的一张面孔,我刚要叫,就愣住了,仔细瞧了许久,还是不敢确定。 “张、张哥?” 竟然是张墨渠。 他还是那一身黑色的衬衣西裤,头发有些凌乱,下巴上的胡茬长出来不少,看着愈发的成熟凌厉,我哆哆嗦嗦半天,腿软得站不起来,他又是一声嗤笑,眉眼都温润起来,“这样胆小?” 他向前一步,朝我伸手,我呆呆的看着,心里有些窝火,“吓人有意思么?你藏起来吓唬我,就为了找点乐子?你那么有钱,滨城的hei势力都是你一个人的,你在乎花钱去玩儿女人么?何必来挖苦我?我就是胆小,我不像你们男人,人命都能闹着玩儿,我只是个讨生活的可怜虫!” 我这股子委屈,其实并非因他,离开绍坤到现在,这艰难的一年多,我憋了良久在心口,始终没有发泄出来,现在借着全都爆发了,他怔住,眯眼凝视着我,我抹了把眼泪,冷静下来忽然发觉自己失态了。 “张、张先生——” 我站起身,后背紧紧贴着墙壁,初秋夜风微凉,阴森的石灰墙面冰凉刺骨的感觉渗入骨骼,我身子一颤,声音都抖了些,“对不起。” 他再次一怔,神情有些愕然,却并不说话,薄唇微微抿着,靠过来几步,一条胳膊戳在我脑袋一侧,将我圈在他怀中,灼热的呼吸喷在耳畔,一阵风恰好从外面吹进来,拂过我头发,他身上的香烟味扑进鼻息,我恍惚中似乎醉了一般。 “是我冒昧了。” 他身子一晃,唇恰好擦过我的耳垂,湿热的感觉引得我一颤,我下意识的跳开,他也正好站直。 “没、没关系。” 我捋了捋散乱的头发,转身要上楼,拐角的时候,他忽然又叫住我,“沈小姐。” 我步子一顿,“还有事?” 他目视前方并不看我,这个角度去俯视他,才发现他身子格外高大魁梧,“邵伟文不是良人,他身边的女人,都没有什么好结局。” 我心里一揪,想沉默又怕被误会更深,思来想去搪塞了一句最模棱两可的话,“我本也没想什么,我喜欢平稳生活,不妄图高攀谁。” 他抬眸看我一眼,嗯了一声,便转身要走,外面不知谁泊了一辆车,一束刺眼的白色灯光照进来,恰好落在他的右手上,我诧异的惊呼一声,手肘以下的位置竟然全是鲜血,有的都凝成了暗红色的血咖,一滴一滴的顺着指尖滴落下来。 “你还没包扎么?” 他没有说话,已经迈出了门外,我追下去两级台阶,“我帮你处理下伤口吧!” 他步子一停,背对着我,我咬着嘴唇,“我家里没人,只是我自己住,倒是方便。” 我们僵持了几分钟,他不动,我也不动,漆黑的楼道里像是两尊雕塑,竟然也没经过一个路人,安静得如同静止。 最终他还是留下一句“不必”,便抬步走了,我追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他步子很快,似乎带着一股风,大抵他们这样的男人都雷厉风行,直到看不见了,我才回过神来,微不可察的有些失落。 虽然他们打架深究起来和我无关,也是昔年的个人恩怨,可到底也借着抢我的名头,我还是不能当作视而不见,我回了房间,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这段日子以来,我已经失眠多次了,就是当初离开绍坤最初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疲惫,我最终还是爬起来,拿起电话给经纪人打了一个,他接起来脱口便出小祖宗,我咧嘴笑了一声,“这可不敢当。” “你不敢当谁敢?场子里都传遍了,这么两位大爷因为你打了起来,你想当明星这条捷径走得不错,怪不得平日里吊儿郎当不急不缓的,敢情本事在这里。” 我叹息一声,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我现在说我压根儿也没那个高攀的心思他们势必死也不信,任由他们去吧。 “你知道张墨渠的私人电话么?” 经纪人那边愣了一下,“什么?张墨渠?今儿那个下手极重打了邵先生的大爷?” 我嗯了一声,他吓得噤了声,“那种人你招惹不起,拿命闹着玩儿,快歇了吧。” 我固执得追问他,给他问烦了,他说查一下预定包房的记录,没一会儿又给我打了过来,是个联通的手机号,我记在纸上,给他拨了过去,到第三遍才通,却不是他的声音。 “哪位?” 我愣了愣,看了一眼显示,“是张先生么?” 那边一顿,声音带着几分警惕,“我是他的手下,张先生私人号码由我负责,不是重要的事不能打扰他。” 我哦了一声,“我是晚上那个沈蓆婳。” 那边再次一顿,我咽了口唾沫,“我想问问,他的伤口包扎了么,再拖着恐怕感染了。” 他说了句稍等,我就真的傻傻的握着电话等,大约两三分钟,还是他的声音,“张先生刚在洗澡,已经叫了大夫。” 我提着的这颗心这才彻底放下,我道了谢,终是没有牵挂的沉沉睡去。 这一夜,我做了许多梦,全都是关于邵伟文和张墨渠的,我梦到他们打架,打得头破血流气息奄奄,我在关键时候冲了过去,替邵伟文挡下了一刀,鲜血喷出来的时候我惊吓得醒过来,一身的冷汗。 我觉得自己真是魔症了,被他们逼得像是疯了一样,原本按部就班的生活现在过得一团糟,我躺在床上想了点事,再看向窗外,天都亮了。 头昏昏沉沉发塞,我洗漱好想出去逛逛,打开门正好看见立在对面的男子,他穿着白色的锦绸衣服,指尖夹着一根雪茄,正眯眼吸着,他抬起头和我四目相视,竟然难得的露出了一抹笑意。 这样深沉狠厉的人,笑起来颇有几分春风的温柔,我手扶在门上,一时间不知说什么。 “昨天手下在,不方便亲自和你说话,我那些兄弟,很喜欢揣测我的心思,我从不在晚上接女人电话,不然他们就会以为我动了心思,非要给我弄到床上去,我怕吓到你。” 张墨渠牙齿很白,气色也比昨晚好了许多,下巴上胡茬刮得很干净,清爽而俊逸,仔细一看,倒是不像个打打杀杀的坏人。 “那何必大早晨跑过来,打个电话就好了。” 他轻轻挑眉,“那样不是太不绅士。” 我也会心一笑,他目光看向门里,“不请我坐坐么。” 我恍然,侧身迎他,“寒舍简陋,不嫌弃就进来吧。” 他掐灭烟蒂,踩在脚下捻了捻,“我倒是第一次进女人的香闺。” 第二十四章 翻版波多野结衣 不得不说,男人如果有品位又不高调,进退得宜而且温润儒雅,恰好又的确是个深沉得让人觉得逼人的男子,大抵足够让女人在一瞬间崩盘。 邵伟文的高调和奢华,属于有钱男人最普遍的那一种,他喜欢喝黑咖啡,喜欢76年的顶级拉菲,还喜欢打打高尔夫,泡泡新晋的女明星,在镜头前大肆走过,炫一下限量版的衬衣和领带,而张墨渠喜欢喝浓茶,比如顶级毛尖还有清新的碧螺春,一副乡野田园的清淡,和所有知道他的人那种狠厉与腹黑大相径庭,他还喜欢喝有一点酸味的法国干红,绝不与土包子同流合污乱抬高拉菲和拉图的价码,不过可惜的是—— 我非常尴尬得看着他,有些局促的笑了笑,“张先生,你喜欢的,我这里都没有。” 他点了点头,“我知道。” 我嘿嘿一笑,“那你喝点什么?有白开水和酸奶,酸奶还是红枣口味,很补血。” 我俯身看了看他,他的气色不错,比昨晚打完架之后的仓促和疲惫要带感些,关键挺红润的,他属于皮肤偏黑,独有的精壮与健硕,我甚至能想象到他衣服下包裹的身材多么适合在t台上炫一把让女人狂叫。 我脑海中又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邵伟文,他皮肤偏白,儒雅而且清俊,笑起来毓质翩翩,冷起来活脱脱一个玉面公子,他如果生活在古代,势必能颠倒众生貌倾天下。 我忽然有些诧异,难道邵伟文最近出现的频率过于多了以致于无时无刻不窜出来在我心里作乱一下么? 还是只因为他是绍坤的小伯我才别有用心一些? “沈小姐的表情,很精彩。” 张墨渠终于不再沉默,他笑得有些难以自抑,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睛烁烁放光,精准锋利得如同鹰隼。 “什么?我的哪里很精彩?” 我抹了抹脸,他抿着嘴唇,没有理我,而是格外淡然的打量着四周,在看到我挂在墙上的照片时,他愣了愣,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我的个人写真,香肩半露躺在沙滩上,大腿根若隐若现,隐约能看到红色的内裤,这是我拍过的最露骨的一张,摄影师也是女的,我一直也没在家里招待过男人,请他进来时竟然给忘了。 我脸红着飞奔过去,整个身子扑在墙上挡住,他笑了一声,接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声响,我侧眸去看,他站起身背对着这里,“你先收拾一下吧。” 我将照片撕下来卷好,随手搁置在电视旁边,他手握成拳置在唇边咳了一声,指了指沙发角落,我火辣辣的小内裤躺在那里,我真是窘得死的心都有了。 他向我借用了卫生间,趁他进去的功夫我把那些有碍观瞻的东西都扫到了沙发底下狠狠踹了一脚,我忙完他也恰好出来,我将水杯递给他,他接过去没有喝,又放在了茶几上,脸上挂着邪魅的笑意,“如此性感魅惑,我还以为是翻版的波多野结衣。” 他闭了闭眼睛,手指跳跃在沙发扶手上,像弹琴那样悠闲,我起先没反应过来,待我想起波多野结衣是谁,我整个人都烧起来了,这个男人,轻佻起来真像个祸乱江湖的江湖的流氓。 “针对昨晚的事,我向你说声抱歉,我和邵伟文之间的恩怨,已经许多年了,并非是冲着你,你不必担心会故事重演,我以后不会再去那里。” 他淡淡的笑了笑,骨节分明的手指扶在沙发上,白色的仿皮皮面衬得他的肤色更加魅惑。 “若不是我的手下打听到了他经常去那里,似乎对你很感兴趣,我这么多年掌握着滨城的黑bang势力,渐渐把生意拓展到了白道的商业圈,打着这样正规守法的旗号,自然很多问题都逃脱得顺利,手下人都指着我吃饭,我也忙得难有闲暇时间,几乎很少去夜场玩儿,我也不喜欢那样的生活,这一点,我和邵伟文可是天差地别。” 我咬着嘴唇,试探得问了一句,“你跟我说这么多,不怕我泄密出去?” 他微微一愣,旋即挑眉,“那你会么?” 我倒是被问住了,我现学现卖也去反问他,“你认为我会么?” 他沉默了两秒,笑了出来,我倒是极少会讨好男子,尽管这能帮我在事业上走许多捷径,但我就是一笑难得,可不知怎么了,见他笑得如此,我竟也和他一起笑。 “我只是好奇张先生为何半夜出现在我这里,以你的本事找到一个人的住所不难,可我不懂你来找我做什么。” 他垂眸思索了片刻,“我也不知道。” 我呵呵一笑,“就是情不自禁了?” 他抬眸望着我,黑白分明的眼睛转了转,“都说风尘女子无情无义,演艺圈的更是追名逐利,我本还有些厌恶这样的女人,但遇到了沈小姐,倒是觉得有些意思,不知你是真的如此,还是拿这副做派当吸引人的手段。” 他说话总是刚柔并济,让你觉得舒服些,再给你点难听的,你既发不出火觉得窝在心里难受,还觉得某个地方甜滋滋暖融融的,我摇头笑了笑,“我是哪一种不重要,倒是张先生,把做生意的那一套用来考察我,是想和我合作点什么么?” 他再次一愣,脱口而出,“不是。” 我故作恍然大悟,“那又何必问的这么清楚,没意思了。” 他抿唇望着我,许久点了点头,“来得冒昧,只为了解释一下免得你害怕,话说清了,我也告辞。” 他站起身,将搭在腕间的薄款西服穿上,笔挺的身姿立时勾勒出来,我将他送到玄关处,他刚要迈步,又忽而顿住,回眸挂着浅笑,“我来时瞧你似乎正打算出去?” “可惜我与张先生不顺路。” 我潜意识的以为他要送我,便说了这话,没想到他反而挑了挑眉,笑得有阴谋得逞之意的欢快。 “沈小姐误会了,我随便问问。” 我怔怔的望着他下楼的背影出神,他的脚步极轻,大抵是常年练就的本领,好像会轻功似的,怪不得昨晚来去无声吓到了我,他最后那略有傲慢的话,倒真让我记忆犹新。 我逛了一天的商业街,在冷饮店吃冰激淋的时候,看到了街道对面巨大的放映屏幕,邵伟文像是帝王一般被众人拥簇着出现在一家4s店的剪彩仪式上,得体的西装,温和却疏远的笑意,整个人愈发的气宇轩昂。 我叼着小勺,耳畔是许多天真的女孩子淋漓尽致的八卦,“听说了么,邵三公子要娶蓝琦了!” “啊?哪个蓝琦?是那个名模么?中德混血儿?” 旁边的女孩子眨巴着眼睛,“还有哪个蓝琦啊,能入得了邵三公子的眼,不是大美人就是大千金,听说邵氏集团上下都把蓝琦当成未来老板娘了,她去一趟那叫风光,恨不得巴结上她拿一块平步青云的金牌!” “真可惜了。” 另一个女孩子托着腮,眼神有些迷离,“邵三公子女人那么多,都是逢场作戏玩儿玩儿而已,这次真是要结婚了,滨城的钻石王老五啊!我的心都伤了。” “哎哎,我怎么听说,他有喜欢的女人啊,好像走了还是什么,搞不懂,豪门是非多。” 她们说得兴致勃勃,时不时臆想一番惹来一阵嬉笑,我捏着杯子也不知在想什么,总觉得心口一窝一窝的,说不上是疼还是痒。 果然他是个风流的公子哥,心里惦记着一个女人,外面还有着未婚妻,还来招惹我,倘若说之前我对他还有那么一丝的好奇和好感,现在已经彻底消失殆尽了。 游戏人间的男人,总有一道伤疤,任凭你如何柔情似水,也抹不去擦不平,它只属于时间,遥远而残忍的时间。 晚上我是最后一个到场子里的,程薇和九九去拍一个杂志封面,拍了整整一天连雏形都没磨出来,听说又要连夜加班赶拍,必须在下个星期前刊印出来,经纪人已经提前要给她们庆祝一番了,这款杂志在国内都有极好的口碑和相当广泛的知名度,不要说登了封面,就是能博一个内页,都是好多女星厮杀出来的,程薇和九九竟然一起得到了封面。 程薇有这个机会我倒是不奇怪,在这行野模圈里,她已然独秀一枝,愿意花大价钱捧她的男人数都数不过来,可是名不见经传的九九竟然也能和她一起上,想必她这个后台是最近新傍上的,而且相当过硬。 我望着窗外的繁华街景叹了口气,我最没出息,也没上进心,浑浑噩噩的过日子,赚着足够我花的钱,我既没有要当大明星的奢望,也不愿意依附男人做金丝雀笼中鸟,我到底要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爱情么? 曾经我把绍坤当成全部,背井离乡跟着他以为这辈子都能安稳幸福,最终现实给我的打击险些让我放弃这条生命,爱情于我而言,还不如一坨屎。 我吹着冷风,眼前是各种五光十色的霓虹闪来闪去的光芒,刺眼而夺目,我数着时光,再有两个多月,我就二十二岁了。 年纪真是个硬伤,新来的苏苏十七岁,为了防止被局子里的人查,对完一律称刚满十八岁,那鲜嫩得如同一朵花,娇艳欲滴,大把的导演像是闻见了屎味的野狗一样疯狂扑上来,圈内以“最喜欢玩儿、雏儿”闻名的一个制片人,据说已经把邀约递到了公司里,就为了把苏苏搞到手,经纪人也拿着,死活不肯放,他说这是为了炒作,把苏苏的身价抬得更高一些,越是费劲吃到嘴的,他们才会越珍惜,越捧她。 我正胡思乱想着,走廊上哒哒的高跟鞋声刺耳得差点掀破了我耳膜,我扭头去看,禾禾捂着脸笑得岔气了,拿着最新款手机的不停的摆弄着,旁边还跟着两个小姑娘一起看,我走出去,经过的时候余光一瞥,是一对在包房里的男女,场面火爆而疯狂,看显示的时间,好像就是此刻,我迟疑得步上走廊,脑海中一突一突的,忽然灵光一现,我愣了愣,那个男人的身形怎么瞧着——好像是他? 第二十五章 邵先生还兼职这个? 我脊背一僵,没有回头,径直朝着最前面的包房走过去,其实我的脚步当时根本受不住控制,我也不知道自己去看什么,是好奇还是别的,我就是想去瞧瞧,那个不可一世风华绝代的男人,到底做了什么被她们说成这样。 我挨着每个门路过,有的里面传出歌声,有的是寂静一片,视线里忽然一跳,一个托着果盘脸上有点发红的年轻服务生低头从一扇门里走出来,他瞧见几米之距的我愣了愣,神色更不自然,“蓆婳姐,今天又有应酬啊。” 我笑了笑,“你怎么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虚掩的门,声音压得很低,“邵先生和一个女人在里面。” 他忽然不说了,脸色更红,我隐约明白了,说了声“你去忙吧。”他正好如获大赦,一溜烟的步子飞快的离开了。 我像是被下了蛊惑,悄无声息的靠过去,手才扶上门把手,里面的声音就惊住了我。 “小妖精,你这样找我来,不怕你父亲知道了骂你么。” “他不管我,他忙着生意呢,他又不是没女人,自己还做不到,凭什么管我,况且他可宠我了。” 女人声音极其娇媚好听,透着一股清澈的甜糯。 “啊——三公子好强呢,怪不得那么多女人都喜欢你。” 低沉的男声透着一股嘶哑,“你也喜欢我?” “讨厌~~我不喜欢你,还能心甘情愿被你吃嘛。” 女人笑得娇俏,那贱声贱气听得我头皮发麻,邵伟文倒是淡定许多,他倚靠在沙发上,两条胳膊搭在沿儿上,任由趴在身上的女人左右摇摆,亲吻的水渍声从门缝渗出来,我脸猛地一红。 “你为什么娶蓝琦不娶我,她不过一个明星而已,我要是想当,我爸爸都会给我,你到底喜欢她什么?” 男人呵呵笑了笑,“我喜欢你识时务不争抢,别让这个优点也消失殆尽。” 女人撒娇的嗯嗯了一声,身子扭得更厉害,“我不,我非要嫁给你,我爸爸说了,把公司的股份当我的嫁妆。” 男人笑得更深,“你以为我在乎?” “至少可以让你更厉害,和你大哥去争那剩下的百分之十的股份。” “哦?你这么清楚邵氏的内部,是安排了奸细进来?” 女人咯咯笑着,秀发随着男人飞舞的指尖轻漾,“我爸爸说的。” 女人埋首下去亲吻他,男人却好像陷入了沉默,一动不动的坐着,一束灯光恰好打过去,我分明瞧到那一双眼睛眯着,凌厉逼人的目光闪了闪。 “三公子,我想要嘛。” 许是女人的情y正盛,那媚之入骨的奶声惹得我手一颤,膝盖磕到坚硬的木门上,“砰”地一声,那撞击骨骼的刺痛使得我“嘶”的低呼了出来,里面的人听见声音,同时回头朝我看过来,女子长发遮盖住了一半的脸,衣衫不整箍在腰间,娇小可人的巴掌脸唯剩下俏丽潋滟的红唇在暗光下散发着魅惑的气息,邵伟文在看到我那一霎那,眉头一蹙,微不可察的推了推女人,我吓得不知所措,心中懊恼自己好奇害死人,我下意识的转身就逃,一路踉跄着飞奔到了卫生间。 我看着镜子,脸上都是水珠,冰凉的温度恰好能给我红透的脸降降温,那么火辣的一幕,怎么就被我看了个正着呢! 那个女人说什么来着——三公子可强呢~ 这、这、我脑海中一个念头吓了我一跳,难道他白天使风光鼎盛的总裁,夜晚就是夜场游龙戏凤的鸭、子? 虽然他有钱,不至于靠身体来讨生活,可他有了未婚妻啊,不是说都要结婚了,又是个大明星,这个节骨眼上他怎么能打自己的脸?有钱人的生活其实挺奇怪的,程薇原先傍上的老板特别喜欢舌wen男人,但他本身爱好确实是女,禾禾的干爹喜欢和小尼姑玩儿十八、摸,谁又能断定邵伟文就不喜欢当鸭、子呢。 我忽然意识到了一个惊悚无比的问题,他被我发现了这么难以启齿的秘密,会不会一怒之下杀人灭口以防我说出去损害了他的尊严? 我吓得手脚冰凉,正打算逃离现场,忽然身后的门被推开,嘎吱一声,刺激得我膈肢窝发麻,镜子里很快出现了一张俊朗到灭绝人寰的小白脸,他怒气未消,却极力笑着,笑得比怒都骇人。 “原来沈小姐还有这个爱好,失敬。” 他冷哼一声,迈步过来,挤在我旁边的水槽里,溅出来的水花儿落在他的西服下摆上,有些凌乱。 “我只是路过。” “路过?” 他挑了挑眉毛,这个动作和张墨渠出奇怪的一致,长得好看的男人做出这个表情格外的魅惑。 “据我看到的,你刚才所谓路过的包房,再往前就是一扇窗了,这一层是四楼,莫非沈小姐打算路过跳窗?” 我窘得脸上一烫,啜啜喏喏的找词儿给自己解围,“我去看看窗外的风景,那边不是正对着海港么,这个时间有月亮,像银盘似的,我去看嫦娥。” “哦。” 他仍旧带着笑音,“好雅兴,只是不知道,沈小姐要不要我陪着一同观赏?” 我摆了摆手,“邵先生日理万机,不扰你了。” 我说罢转身要走,他笑着拿身子一档,我这才发觉他也极其魁梧高大,只是比张墨渠那个常年打打杀杀的男子少了份逼人的戾气。 “沈小姐听见了什么?” 他眸中平淡,倒没有威胁的意思。 大抵我做惯了蹬鼻子上脸的女人,当时也不知脑子怎么就抽了,脱口而出,“邵先生私下还兼职这个?除了我没人知道么?不怕被客人抖落出去不好做人?” 他正在洗手,抖了抖手上的水珠,从镜子里看着我,“这个是什么?” 我龇牙一笑,有些难以启齿,我朝外面看了看,用手挡住嘴,试图把声音压到最低,“就是——卖、肉啊。” 他脸色一黑,我还不知死活,“都说有钱人嗜好广泛而且特别,我现在才明白,我认识的牛郎,伺候的都是四五十岁满脸抹粉的女人,邵先生到底身份贵重颜值也高,,客人都是这么火辣漂亮的小姑娘,一边赚钱一边*,修身养性还其乐融融,其实邵先生下海受欢迎是肯定的了,我要是有钱我没准也捧场了——” 我自顾自的说着,不经意抬头去看他,忽然发现他的脸色黑得像是锅底一般,乌压压的朝着我,我差点被吓得咬住舌尖,轻轻转身想溜,他眼疾手快一把将我捞过去,笑得格外瘆人。 “哦?好一篇笑贫不笑娼的演讲,真精彩,沈小姐你是这样以为的?” 他皮笑肉不笑,洁白的牙齿在这时散发着惊悚的白光,我一下子鸡皮疙瘩就起来了。 “没钱无妨,捧个人场就好,我本就不缺钱,倒是喜欢沈小姐这样伶牙俐齿的女人,你要不要试试,我的技术怎么样?是欲仙欲死,还是苦不堪言?” 我刚要张口,门外忽然有脚步声,接着便是门被敲了敲,“邵先生?” 邵伟文抬眸看了一眼门,“进。” 门被推开,一个同样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进来一步,恭敬的颔首,“我已经把林小姐送上车了,对于和林氏的合作,林老先生势必已经同意,只是邵先生恐怕要花些功夫周旋他女儿。” “我知道了,你去吧,给我盯住了林氏的举动,随时向我汇报。” 男人点头,看了我一眼,颇有些意味深长,然后又将门关上了。 天旋地转、天塌地陷的感觉。 原来——竟是个误会。 我难堪得把头都扎到了胸前,邵伟文兴味十足的抱着双臂靠着水台,幽幽的开口,“我卖肉也有一段时间了,看你这么迫不及待的给我堵到了卫生间里,我就勉为其难给你打八折,或者七折也无妨,全当我慰藉单身妇女了。我跟你走还是你跟我走?宾馆里还是车上?” 他眯着眼凑过来,身子都贴在我胸前,还故意邪恶的摩擦了一下,我穿的衣服少,他也不多,几乎就是肉贴着肉,那一股电流穿过的滚烫让我身子都绷得笔直,很奇异的感觉。 “要不——” 他拾起我一缕长发,放在唇鼻之间的人中处夹着,眼神里桃花潋滟,波光荡漾,没想到世间还有男人长这么漂亮的眼睛。 “玩儿场大的,敢么?比如——野z?” 我吓得脊背发凉,连忙摆手,“不必,误会了邵先生。” 我推开面前紧贴着我的男人,一鼓作气跑了出去,丢了一只鞋都没发现,一瘸一拐的挤进了电椅里,门合上的瞬间我才算松了这口气,看来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尤其还是这种阴晴不定的男人。 第二十六章 三公子英雄救美【1】 程薇加盟的一个古装剧组缺两个酱油,郡主和丫鬟,我理所应当的被她拉去顶替一个,好在她对我够好,把郡主这个角儿给了我。 我到剧组拍了三天,总共十五个镜头,连一半都没拍完,导演似乎故意刁难我,每次他喊“卡”我都能瞧见一众主演别有深意的笑容。 当然了,最得意的还是蓝琦。 没错,她是这个剧组的女一号,特别保护对象,一个指着和邵伟文的感情绯闻上位国际名模的女人,又跑来拿着自己半吊子的演技当女主角,不带着大把的赞助自然门儿也没有,而既然有后台,剧组上下哪个敢不捧着呢,就连程薇都生气,“早知道老娘也打几个电话拉赞助了,滨城想讨好我的男人比蚂蚁还多,这年头当演员想靠演技说话都这么难!” “还拍不拍得了了?配角都演不好?哪儿的模特啊?不行走人!” 副导演一脸谄媚的在蓝琦旁边点头哈腰,不知道蓝琦说了什么,他粗着嗓子拿我开刀了,我热的大汗淋漓,她们的服装都比我薄很多,我的却是类似冬季的那种棉袍,毕竟还是十月份,穿这个不起痱子才怪。 程薇挑着眉毛要替我出头,我赶紧拉住了她,朝她使眼色,我倒无所谓,我也没那个奢望当什么大明星,混日子就完了,但是程薇不一样,她的目标太远大,得罪了蓝琦没她好果子,毕竟她身后可是邵氏。 “干什么啊,瞪我干什么?” 蓝琦扬着下巴,我只是在思考问题有些出神,目光毫无焦距得落在了她脸上,她就误会了。 “对不起,我没瞪你。” “睁眼说瞎话,难道还是我冤枉你不成?” 她有些怒意,剧组的其他人立刻见风使舵,都朝我嚷嚷着,正在不可开交的时候,演我丫鬟的女孩从角落窜出来,将我拉到一旁,“别跟他们置气,到时候折腾死你,这行就是欺软怕硬,你下次注点意,千万别招惹蓝琦,她口碑特差,一开始还挺温和的,后来傍上了三公子,脾气特大,见谁都不顺眼,真不知道三公子怎么看上她了。” 我跟她道了谢,我也大概明白了,我和邵伟文那仅有的一次新闻让蓝琦记住了我,正愁找不到机会,我就撞她怀里来了,她岂能放过我,怪只怪邵伟文风流花名在外,是个女人都觉得不安心。我坐在铺了一张白纸的地上,烤了多半天,灼热的温度辣得烧屁股。 “快快!邵先生来了!” 门外忽而一阵窸窸窣窣的叫嚷声,排山倒海的汽车鸣笛像是要自燃一样,听闻邵伟文来了,蓝琦如同被点了笑穴,咧着嘴根本停不下来,一张娇俏的脸蛋都红润起来,站在那里扭扭捏捏的,周围人再一起哄,那眼睛似春波荡漾,看得人心里发痒。 门被从外面推开,一大堆男人蜂拥了进来,遮挡住了一侧的矮窗洒下来的光芒,我欠身去看,距离太远,入目乌压压的都是人,看不清谁是谁。 “三公子离开一会儿都受不了啊,还亲自追到剧组来探班,和咱们蓝琦小姐真是恩爱啊。” “别瞎说。” 蓝琦娇嗔了一句,羞涩得把头埋得更低。 “要不是为了捧蓝小姐,三公子不会给咱们剧组投资这么多钱,这是千金博美人一笑,蓝小姐好福气哦。” 剧组上下都炸了毛,为首的男子走出来几步,脱离了人海我才看清他,高大魁梧的身姿依旧那般显眼夺目,仿佛是上帝遗失民间最珍贵精致的艺术品。 他穿着一身藏蓝色的西服,没有系着领带,白色衬衣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白皙的半截胸膛,显得洒脱不羁,更加邪魅潇洒,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浓黑密集,冷如刀削的脸上眉目俊朗轮廓分明,唇角挂着温润的浅笑,气场却清冷逼人。 他一进来剧组的人就开始鼓掌,蓝琦被助理推着站到他身边,他抿唇不语,朝大家点了点头,伸手脱下西服搭在腕间,语气很轻,“累么。” “不累,他们对我很照顾。” 蓝琦声音娇软得要命,和刚才那副颐气傲慢完全不同,我摇头笑了笑,这样好的演技如果搬到戏里不愁拿个影后了。 “你不是在忙公司么,连陪我吃饭都没时间,怎么今天有空到片场来看我了?” 蓝琦挽住他的手臂娇笑着摇晃了两下,动作矫情得要命,抹了那么厚重的粉底还能看出隐隐的红晕。 “公司给剧组投资那么多,过来看看进度,需不需要再投钱,我好划过来。” 程薇在我旁边嗤的笑了一声,“臭不要脸的,丢死人了,还以为人家看她来呢,分明是过来看看进度的,臊死了!” 蓝琦的脸色变了变,有点尴尬,但还是得体的笑着,“你呀,就是资本家劳碌的命,不放弃任何一个数钞票的机会,当心身体吃不消,我会心疼。” 好一个道行颇深的绿茶婊,这么巧妙的就把难堪掩了过去,还显得她落落大方贤惠体贴。 “邵先生大驾光临,也不提前说一声,现场这么简陋,别委屈了您。” “哪里,你们拍戏几个月都能扛住,我不过待一会儿,算不了什么。” 周围人又不放过这个机会打趣道,“邵先生分明就是舍不得蓝小姐受苦嘛。” 蓝琦呸了一声,歪头枕在他肩上,他低眸淡淡的笑了笑,眼尾上吊,似乎是一双潋滟的桃花眼,据说有这样眼睛的男子,如果再加上浓眉和薄唇,便是世间最薄情的人了,我脑海中仔细回想了一下,不错,他恰好占全了。 助理过来搬了两把椅子,放在一侧的显示器旁边,导演招呼着他们过去坐下,又吩咐人端上切好的西瓜和饮料。 另外两个女主角不怕死的过去打招呼,眉眼间都看出来了算计和勾引,蓝琦倒是仍旧温和不变,颇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正式风范。 也是,想嫁入豪门,可不能小肚鸡肠,至少在正式嫁进去之前,还万万不能,而嫁进去之后,背地里闹也要有个分寸,不然随时都能被踢出来,有钱人还在乎一个老婆么,外人面前更是要给足婆家面子,这母仪天下的款儿,绝对得端着。 邵伟文坐下喝了口凉茶,蓝琦坐在一侧补妆,还偷空朝他说两句话,他自始至终都很安静淡然,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只是不经意间一抬眸,恰好对上我关注的眼神,我们同时愣了愣,他大概没想到会在剧组碰到我,我这个心高气傲不肯委身给男人做情妇的女子,也会穿上滑稽的古装演个小配角,换做是我,我也惊讶。 但是他掩饰得极好,很快便敛去了眼底的涟漪,向后一仰,如同方才那一眼都是错觉般。 我心里微微有些波动,就仿佛被什么东西撩拨了心弦,却说不出那滋味儿。 这还是我撞见他和林小姐在包房约会之后近两个星期的第一次见面,他似乎清瘦了点,好看的眼窝陷下去一些,衬得瞳孔更加幽邃。 我也经常看新闻,比如八卦娱乐什么的,他找了个女模特当未婚妻,自然也被各种小报记者奉为最佳桃色绯闻的男主角,我想避免都不行,翻开各种版的都是他偌大的照片,堪比男模的绝色。 听说他近来疯狂打压林氏集团毫不手软,致使对方在短时间内亏损了三个多亿竟无还击之力,屹立二十余年的林氏集团从滨城众多公司里算得上中上等规模的企业变成了要变卖厂房给工人发工资的破产公司,一时间唇亡齿寒,连带着不少合作关系的公司都陷入了危机,邵氏集团成为了焦点,而三十一岁的邵伟文杀伐果断,一口气打压了不少虎视眈眈的同行,铺天盖地议论声连卖早点的大妈都津津乐道。 媒体和商业界内行人士对于邵伟文的这种作法持有两种态度,正面一方觉得他睿智独到手段凌厉,反面一方说他无情无义阴险狡诈,只因为他是从林老板的独女下手,可我倒觉得英雄不问出处,商场如战场自然也是兵不厌诈。 想必这件大事牵扯了他太多精力,瘦了许多气色也疲惫,倒是心情颇好,目光始终含着温润的笑意,留意着片场的情况,时不时有人过去报备些什么,他也听得专注,而蓝琦则像是个被全世界宠爱的小公主一样,偎在他怀里花枝乱颤,喂他吃西瓜,朝他甜笑,看着就觉得甜腻。 邵伟文偶尔会看过来,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我不小心和他四目相视,便立刻低下头或者别过脸,本来也没什么,倒显得别别扭扭的。 程薇没好气的拿电风扇朝我吹着,“骚狐狸臭婊、子!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傍了三公子才有今天,不然以她的名气,八辈子都当不了女一号!一个模特出身只知道卖弄风骚走t台的会什么演戏啊,也不怕砸了国际名模的招牌!” 她说完忽然一顿,有点尴尬,也对,我们何尝不是模特出身,骂她不务正业演技不佳和骂我们自己有什么区别。 不过唯一的不同是,我们为了赚钱养活自己,只是最卑微最平凡的念头,她却是为了显摆炫耀自己即将成为邵氏的少夫人,目的不纯为人小气。 程薇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眸光一闪,笑呵呵的凑过来,紧贴着我的耳朵,“三公子对你是不是有点意思啊?” 我一愣,“怎么这么问。” “看出来了,经纪人那傻逼都觉得不对劲,我阅历男人无数,还能逃得过我的火眼金睛?” 这话倒是不错,程薇的男人摞在一起足够填平滨城最大的护城河了,虽然大部分都没有睡过,可到底传过绯闻也有过暧昧,只是程薇这人良知还是很厚重的,不愿意耽误那些花样年华的男人太久,所以也都无疾而终了,用她的话来讲,我只糟践那些为老不尊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对不起老婆孩子的老渣男,祖国的花骨朵我不碰,我怕遭天谴。 “没有的事,你看错了,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你也不是万能的,走眼也是有的。” 我站起来拖着袍子想挪开,主要我是想到那边吃块西瓜,我看有端盒饭的还过去吃了,想必我去拿也没人管。 可是我还没迈动步子,程薇又一把给我拉了回来。 “打赌么,我猜他喜欢你!” 我本身也怀疑,但我懒得去想什么,我知道我和他的身份有多悬殊,而且那么风流的男人,也断断不是我的良人,这一点,我不怀疑张墨渠对我的劝诫,而且对于邵家人,我这辈子都不愿有牵扯了。 但是程薇那信誓旦旦的模样倒是让我很惊诧,“打什么赌?房子还是车?” “这么俗气呢你?” 她很嫌弃我的撇撇嘴,“赌他为你出气,就一会儿,不超过一个小时。” 我愣了愣,“我不信。” 他那样的人物,又当着未婚妻的面儿,会来帮我出气,何况剧组本就是这样,大腕自然各种奉承,小演员受了委屈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为了小树苗得罪大森林,要是我我也这么选,社会这么现实,拜高踩低还不是常有的事么,当初刚进入这行,要不是程薇一直罩着我,我都不知道被欺负多少回了。 “敢赌么?我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你现在在他眼里就是欲擒故纵,趁他对你还有兴趣,别拿过了,当情、妇可远比做个小模特舒服多了,况且他长得也好看,你不吃亏啊。” “别胡闹,我压根儿就——” 我还没来得及说完劝她放弃这个念头,她忽然一脸惋惜特别心疼的语气喊了出来,那浮夸的表情和尖锐的声音足够惊天动地。 “呀!这是怎么回事啊?是不是起痱子了?这么红的脸,剧务!她身上衣服太多了,你们是不是听了谁的话故意为难她啊?瞧不起我们别这么折磨人啊,我们滚还不行么?大牌和虾米分的也太清楚了吧,这待遇天差地别啊!” 她扯着嗓子卖力气的吼,我使劲拉扯她的裙袍她也装作没感觉,还用脚后跟踢了我小腿肚子一下,疼得我嗷一嗓子,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第二十六章 三公子英雄救美【2】 不得不说,程薇的大嗓门已经到了一定境界,她可以做到面不改色的吼完,然后坐下来接着摆姿势当花瓶。 气氛瞬间安静下来,我觉得自己大概又惹事了,程薇把邵伟文这个登图浪子想的太深情太有爱,他哪里会抛下娇媚的未婚妻来管我呢,我叹口气,有些埋怨的看了程薇一眼,“你又胡闹,我在这个剧组非得被折磨死不可。” 她朝我眨眼睛,讳莫如深的努嘴,我随着她的指引转过头去,一抹凉风“嗖”的飞来,接着就是一堵墙出现在视线里,我还没回过神来,脖颈处的衣襟扣子已经被捏住。 “这是戏服?” 邵伟文站在我身前,眉头蹙得很深,“为什么和他们的不一样。” 我低着头,余光瞥到程薇把手指戳进了嘴里,含着舔了舔,又拿出来,往眼角去抹,我正压抑她在干什么,她忽然扑在地上,声泪俱下。 “蓆婳你没事吧,天啊!不就是得罪了蓝小姐么,为什么不给人一条活路啊,你忍气吞声以为就完了么,不会放过你的啊,怪我,我不该把你带进组!” 我被她浮夸但的确过硬的演技雷得头冒青烟,我下意识的仰头看向邵伟文,他薄唇紧抿,脸色愈发的难看。 “不,不是这样的。” 蓝琦走过来,因为戏服拖地的裙摆步子有些踉跄不稳,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真的没站好,她竟然一下子扑进了邵伟文的怀里,“文,我没有欺负她,我不会欺负任何人,我身子一向不好,拍戏之余都是坐在一旁休息的,你可以问导演。” 她扭头看了一眼导演,导演配合得不错,立刻上来点头担保,“没错,是沈蓆婳的角色需要穿这种厚重的戏服,咱们合同里写过了。” “狗娘养的!姑奶奶怎么没看到?哪条你指出来?还合同,小配角能有狗屁合同啊,她是跟我打包来进组的,你说话比放屁还虚无缥缈,还他妈大导演呢,不要脸!你玩儿女明星的限制级照片我还握着呢,我一口气给你曝出去看你还敢不敢助纣为虐!她给你什么好处了啊,让你这么恬不知耻的帮她打压别人,这破戏老娘也不演了,你爱找谁找谁去,和那种绿茶贱人在一起,我反胃!” 导演拧着眉毛,拿起来台本指着她发飙,“不演了?好啊,违约十倍赔偿,剧组重新找人需要耽误进度,你虽然不红,但也不是第一次演戏吧?哪个剧组配角敢和主角顶着干,你连规则都不懂,还想混演艺圈?威胁我?好啊,你把照片流出去好了,我没点公关手段也不可能到了今天,你以为有人会信?恐怕还没曝出去就被拦截下来了!” 程薇冷冷一哼,“对啊,我不红,一个小小的野模而已,可恰好是这个不被人关注的身份,给了我足够的机会勾引男人,有钱有势的手到擒来,我勾勾手指就能排到护城河外面去,不是只有邵氏的人才有本事在滨城翻云覆雨,你信不信老娘给台长打个电话,爬上他的床哄他一晚上,你他妈拍出来的戏播不了!亏损你到倾家荡产!你帮这个女人做坏事,她能让你的戏上星么?笑话!” 程薇跟疯了一样,我真没想到她为了我把这么好的机会都放弃了,这可是进军二线女星最好的机遇,毕竟一直当个野模没前途,就算红了,也只是很小范围的一个圈子,只有真的进了演艺圈才有发展可言,经纪人连庆功宴都摆了,她却因为替我出头活生生的给错过了,我拉着她的裙摆,朝她一个劲儿的摇头,导演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的,不得不说,这样的威胁实在太具有压迫力,他不怕才怪。 程薇得逞的呵呵一笑,也不管不顾自己奇葩的造型,把头发往脑后一背,“既然都说没做,敢不敢调一下场地的录像啊?谁昨天中午故意把蓆婳的盒饭扣在地上还大言不惭的说是不小心?以致于她到现在都饿着。是谁故意用道具割破了她的手指,血流了多久才止住?是谁把蓆婳的化妆品弄洒了一地还装成帮她忙把最劣质的拿来给她用目的是害她过敏毁了这张脸?自己长得不如人别嫉妒成疯狗,况且蓝小姐我看你也有点祸国殃民的潜能啊,怎么就见不得有女人长得漂亮?” 程薇眼睛往邵伟文那里一瞟,“哦,我当什么原因呢,想了一晚上终于茅塞顿开了,为了抢男人吧,啧啧,都要嫁进豪门了,还不放心,这点度量都没有,邵氏能要你么?” 蓝琦的脸色唰就白了,她略带惊慌的看了一眼邵伟文,他面色沉静,似乎根本没听到别人说什么,一双眼睛像是能透出精光般注视着我,看得我有点发虚。 “邵先生,是我吃不了剧组的苦,还请不要牵连我朋友程薇,但我想有蓝小姐在,她在剧组的日子也好过不了,这还需要你出言帮衬一下,我自然感激不尽。” 我又将目光挪向蓝琦,“人在做天在看,明星没有艺德,恐怕也很难立足,后台都是暂时的,没有谁会一辈子保你平步青云,何况观众看的不是绯闻,而是实力,花边新闻多了,视觉疲劳,再想靠这个折腾,也没前途了。” 蓝琦咬着嘴唇,眼眶忽然就红了,她拉着邵伟文的袖子,“是她们合伙给我下套的,文,你知道滨城多少女人嫉妒我能得到你。” 她纤纤瘦弱的手指指了指我,又像是害怕我会怎么着她似的,立刻就缩回去,一副小鹿的清纯模样。 “她对你什么心思,你不清楚么?她应酬却从不肯陪客出去,那样心高气傲的女人为什么就放下身段来演个配角,还不是为了这场戏?那些照片和新闻,我承认我难受,但作为你未来的妻子,我不至于这么小肚鸡肠,文,你信不信我。” 邵伟文仍旧看着我,自始至终都在看着我,我起先不明他的意思,觉得有些发虚,他就是那样一个足够让人连目光都惧怕的男子,浑身上下都是冰冷的压迫窒息感,你盯着他的眼睛看一会儿,就仿佛要被吸纳进去沦落在万劫不复的深渊一样。 “琦琦,你一定要我调出来监控看么,你可是公众人物。” 他声音很低沉,如同地狱的召唤,所有人都在瞬间愣住了,大抵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话,我分明看到导演脸上有一种押错了宝的错愕。 “文,你说什么?” 蓝琦后退了半步,脸上尽是不可思议,“你不相信我。” “我相信,所以我才不愿调出来监控,不愿看到不该看到的事实。” 邵伟文转过身去,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脸,但我能从蓝琦的脸上猜测到他的表情,一定并不好看。 “我希望你还是我记忆里那个单纯上进自爱的女人,而不是现在外界传言的那般不堪。” 蓝琦的身子软了下去,助理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她窝在别人怀里,脸色格外的苍白,蜜色薄唇轻轻颤抖着,眼神里尽是不可置信。 “文,这是你对我说过的,最残忍的话了。”她仰面看着邵伟文,眼里珠光点点。 “你一直很宠我,从我们认识到现在,从来没对我说过一句重话,谁欺负了我,你恨不得宰了他,别人都说你对我爱到了骨子里,只有我清楚,发乎情止乎礼的关系多么尴尬,你到底还在等什么。” 静默的时间哒哒的能听到心跳声,良久,他忽然说,“不是你该知道的,还是装傻比较好。” 他转过身,二话不说将我拦腰抱起,我吓得惊呼,手下意识的攀上了他的脖子,他一只手环住我的身子,一只腿躬起撑住我,另外一只手将我身上的厚重的戏服撕开,扔在地上,我穿着单薄的里衣,隐约能看到里面的黑色的胸zhao,还围着这么多人,和展览有什么区别,我心里怒骂邵伟文的粗鲁,窘得低下头,却没想到这样的姿势更加引人遐想。 “备车,回环湖别墅。” “伟文!” 蓝琦冲过来拦在身前,双臂张开像是要同归于尽的架势,“就当给我一个面子,给你自己和邵氏一个面子,你今天抱着她离开,把我置于何地,流言蜚语会将我逼死的!” 我的脑袋搁置在他肩头,眼前便是他白皙的耳朵和带着洗发水香味的头发,我微微偏头,看向蓝琦,她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目光阴狠不甘。 “所有人都知道你我的关系,我是未来的邵太太,我纵然千般不对,你也不能给我难堪,门外多少记者在等着,就算拍不到你和我恩爱的画面,最起码也不该是你抱着另一个女人离去!” 邵伟文面色毫不动容,他大概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温柔时那眸中的宠溺足够将你淹死,狠厉时那无情无义的眼神也足够灼伤你,所幸我还不曾沦陷至深,成为他万千女人中哀婉悲伤的一员。 “琦琦,让开。” 他的声音冷了几分,蓝琦固执得横在前面,“我不!我不能让自己难堪!” “你做的这些事,还不够让你难堪么,人都是自己把后路堵死的,我对你足够纵容,可不会纵容你这么阴毒。” 蓝琦愣了愣,旋即哈哈大笑,“是啊,你要纵容的女人不在了,你对我的纵容又算什么,她?” 蓝琦逼近几步,定定的看着我,“真是长了一张好脸蛋,你以为你又算什么?” “够了!” 邵伟文向前狠狠一搪,蓝琦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砰”地一声,恰好是身子砸在一侧的木板,那种巨痛我看着都觉得锥心。 “我警告过你,不该你说的,把嘴闭严了,我的底线是什么,你最清楚。” 第二十七章 情归是何处 “是啊,你怎么会在乎我,就像那些女人一样,有的是你的幌子,有的是你的棋子,你真正在意的,不过那一个再也得不到的。” 蓝琦痴痴地笑着,目光毫无焦距的凝视着前方的空气,大抵她颓废的样子吓坏了视线里的程薇,她跳了一下脚,躲到一侧。 “我初见你,才十八岁,那时候我还是个小模特,接一些不入流的杂志的片子,偶尔还要去成人网站博个出位,我厌恶憎恨那样的生活,就好像我是个下贱的妓、女,没有丝毫尊严,被别人摆弄着。” 她顿了顿,似乎是叹息了一声,“我被经纪人带着去做一个外、援,你想不到我有多害怕,进到那个包房,我整个人都在颤抖,根本克制不住,当那个男人靠近我的时候,当他的手就在我大腿上摸着的时候,我吓得哭了,那一幕就像是一个雷,每个晚上都会在我眼前忽然的炸开,之后我做了很多次,到底有过多少男人我都不敢去回想,从来没人知道我经历了什么,我为什么这么爱你,明明知道你心里的女人是谁,明明知道所有的温柔和深情都是在做戏,可我就是宁愿欺骗自己,至少这假惺惺,我也得到过。” 蓝琦说到最后带着哭腔,她极力克制着,可还是呜咽了,所有人都听得呆住,如果不是亲耳听到她说,大概没人会相信不可一世的蓝琦竟然有过这么肮脏不堪的过去,我下意识的去看邵伟文,他的眉头蹙着,薄唇紧抿。 “那个雨夜,我的衣服被一个男人撕扯碎了,从包房里出来,我冻得身子僵住了,你好像也喝多了,从另外一个门里被人搀扶着出来,经过我的时候,我听你喊了一个女人的名字,你看着我,醉眼朦胧,却一下子就进了我心坎里,没有任何理由,就是逃不过的宿命。” 她笑了笑,仿佛真的陷入了那场回忆里。 “你把西服给我披上,将我送回家,一连许多天,你都找我的经纪人要我陪你,你总是温润儒雅,我甚至想用这副身子报答你,可你又若即若离,我应该欣喜你的尊重,可我又难受于你的疏远。你安排我第一次演戏,第一次得到了封面,也是第一次不再被同行欺侮,不再被经纪人辱骂,你给了我尊严,给了我希望,其实所有人都觉得,我只是贪图你给我的地位和金钱,只有我自己清楚,我不过也是一个可怜的女人,被现实逼得发了疯,只想抓住你,任何时候都不想放开。” 她转过头,一张满是泪痕的脸憔悴又凄美,“邵伟文,我愿意把一切都抛下,你喜欢什么样的我,我就扮成什么样,哪怕这张脸都成了她,只要你别离开。” 程薇忽然在一侧啜泣了一声,我扭头去看她,她的眼眶有些发红,其实她是个特别软心肠的女人,所谓的坚韧和狠厉,都是为了保护那一刻柔软的心,或许蓝琦的真情独白打动了她,也让她想到了那个曾为了爱情奋不顾身最终只得到了千疮百孔结局的自己。 我抿着嘴唇,说不出的一种感觉侵袭包裹了我,蔓延到全身的每一处角落,我喊了他一声邵先生,他低眸看我,复杂的眼神。 “放我下来吧,我只是手指受了伤,不严重,你这样抱着我,我很难堪。”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放开我,就好像没听到一样,他仍旧抱着我,身子直挺的立在那里,我听到了他喉中发出的一声喟叹,但我又不确定到底是不是自己幻听了,这样的气氛,尴尬诡异极了。 我不知道蓝琦到底怎么了,她难道不知道这里的人会把刚才的事传出去,她不是大明星么,难道连所谓的名声和尊严都不要了么。 “琦琦,我一开始就说过,如果你一直明白自己的身份,我会娶你,这世间对我而言,娶任何一个女人都是一样的,何况我对你,也不是全然无意,但你错在变了,你想要的太多,我要娶的女人,应该只是贪图邵太太的地位,而不是奢求我给她爱情。” “可我偏偏不愿要你给的,我想要你给不了的!” 蓝琦疯了一般的吼出来,一向浅淡柔弱示人的女子,乍一下这样疯狂,周围的人都是惊了一声,纷纷退后几步,仿佛生怕她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 人一旦被儿女情长困顿,纵然他有收服天下的本事,也变得脆弱不堪一击。 蓝琦是,每一个人都是。 邵伟文并没有再说什么,他有些惋惜的笑了笑,转身吩咐他带来的助理,“将她送回家,把今天的新闻压下去,嘱咐好这些人,我不要在外面听到一点议论。” 助理点了点头,招呼跟来的保镖走过去,将蓝琦扶起来,她好像已经透支了体力,像是没骨头一样瘫在地上,被他们搀扶着离开了现场,不一会儿我就听到了汽车开动以及女人的哭喊声,她好像再说,“邵伟文,我只是爱你又有什么错。” 我沉默了片刻,直到他抱着我也离开了那里,我坐在车上,看着一旁他凝重的侧脸,他似乎也在想什么,车窗外不停倒退的风景在他幽深的瞳孔里变成了世间最好看的画。 我正在出神,他忽然转过头来,“看什么。” 我愣了愣,尴尬得吐吐舌头,“看风景啊,你那边的比我这边的好看呢。” 他笑了笑,带着几分疲倦,“不诚实。” 既然被拆穿了,我也只好默认。 “其实她也挺可怜的,你不是女人,不懂女人的心思。” “哦?” 他饶有兴味的眯眼看着我,“女人什么心思,我不懂你可以告诉我。” 我把头置在背垫上,“贪慕虚荣的女人,虽然在乎金钱,但也会在得到这一切的时候渴望爱情,而把爱情奉为生命的女人,你缩给予她的物质在她眼里都是粪土,女人是温润的感情动物,她不要主宰天下,她只想主宰一个家庭,里面有爱人和孩子,你最开始告诉她,不要妄想你的爱,其实就错了,我猜她那个时候,听着也很苦涩,只是为了迎合你,才应承下,无非是想在相处中努力得到你的真情,可惜她还是赌错了,你就是个没有感情的动物,在你眼里,女人只是玩儿物,对不对。” 他抿着嘴唇,默默地听我说完,安静的如同他压根儿就是空气,我半闭着眼,几缕碎发被窗外灌进来的风拂过,遮在眼脸上,他的脸也就成了视线里破碎的好几片。 “你觉得,我是个无情无义的男人么。” 我嗯了一声,“也许吧,至少对蓝琦很残忍。” “呵。”他笑了一声,“你又怎知,女人就不残忍?每一个人的残忍都是被逼出来的。” 第二十八章 一夜风雨 我跟着他回了家,是他的家,一栋坐落在滨城空气最好的环湖郊外的别墅里。 我的认知里,像他这样的男人,房子里一定会存在着女主人,或者说,女人的用品,可我错了,我拿着自己的衣服站在浴室里,透过没关严的门看着客房里干净整洁的黑色床单,忽然觉得是不是把邵伟文像得太风流不堪了,我没有闻到一点女人的气息,更没有找到一点女人的痕迹。 我褪下内衣,躺进浴缸里,有钱人的确会享受,这么大的容积足够洗鸳鸯浴了,我昏昏沉沉的时候,外面有人在敲门,我立刻清醒过来。 “睡衣是新买的,在床上。” 我哦了一声,赶紧爬起来擦干净身子,推开门出去,他又走了,卧室的门开着,寂静的走廊上空无一人,只有微弱的橘黄色灯光,我俯身拾起衣服,还贴着标签,手感极好,像是水绵一样。 我安静的套上,忽然窗外一道刺目的闪电,接着便是雷劈的巨响,我抖了一下,天知道我从出生到现在最害怕的就是打雷,我小时候亲眼看到过一颗参天古槐被雷劈中在眨眼间成了火球,自此就给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以致于我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做恶梦,梦中是我被劈了,浑身冒火。 我倒是不困,不知道是不是按摩浴缸太舒服了,我只觉得浑身用不完的劲儿,我推开门小心翼翼的踱到楼梯口,翻阅报纸和酒杯碰撞的声音,就这么睡下太不礼貌,我好歹也该下去道声谢。 我迈下楼梯,一眼看到他坐在吧台的围椅上,穿着棕色的睡袍,颈间大开,露出精壮的胸膛,头发微微发湿,似乎也刚洗过澡。 他听见脚步声没有回头,而是捏起高脚酒杯呷了一口,“还没睡。” 我嗯了一声,走过去拉开椅子坐在他旁边,“真会享受啊,睡前喝红酒,安眠还养颜,怪不得邵先生长了这样一张迷惑女人的脸呢。” 他默不作声的拿起一个干净的杯子,倒了半杯,递到我面前,我也没有拒绝,虽然我的酒量堪称一杯就倒,但好歹应酬了这么多次,度数颇低的酒,还是能胡乱咽下几口,我试探着抿了抿,他侧眸看我的样子,笑了笑,“喝得惯么。” “我无所谓啊,我也不懂酒,在我嘴里都是那个味道。” 我抓起来一个樱桃,塞进嘴里,想遮盖住舌根处的那股子酸涩,可我发现樱桃更酸,我龇了龇牙,他被我逗笑了,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我甚至一度想到了纯情这个词儿。 见多了*横陈丑陋贪婪的男人面孔,会觉得他这样的特别温暖,第一次见到他,在包房外面的走廊上,他被众人拥簇着经过我,我就揣测幻想过,那双被挡在墨镜后面的眼睛,是不是盛满了冰凉和冷漠。 他端着酒杯一饮而尽,我愣了愣,也学着他的样子灌了下去,他斟满自己的,也斟满了我的,然后和我碰了一下,我有些苦笑,“我要是耍酒疯,邵先生可别把我扔出去。” “是么。” 他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配上这样旖旎的灯光,格外温柔好看,我有些恍神。 “每个在我身边的女人,都会把最好的一面给我看,她们以为我喜欢,其实虚伪做作是我最厌恶的,我不说,不点破,不代表我看不出来,如果连女人骗到我,那邵氏在我手里也不会到了今天。” 他看着前面的天窗,我看着他的侧脸,不知怎么,我总觉得他是个挺落寞的男人,我潜意识,还挺可怜他的,贫穷不值得可悲,富有却不快乐才是最痛苦的事吧,我一直都埋怨命运对我不公,让我做了无家可归独自讨生活的孤儿,每天强颜欢笑面对着镜头,打起精神去应付周旋男人,会羡慕那些被爱人捧在掌心的女子,可这一刻,我忽然很感激,至少我没有高处不胜寒。 他又喝光了一杯,正要抬手去倒,我按住了他的手腕,“你喝太多了,红酒后劲很大。” 我下意识的去看周围,别墅里似乎只有我们两个人,连保姆都没有,他万一酒后猝死,我还得背负杀人犯的罪名,我想到这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很好奇这个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男人,要是知道我在臆想他猝死会不会暴怒。 他的眼睛有些朦胧发红,看着我的时候迷离极了,似乎看的是我,又不是我。 “为什么做这行。” 我愣了愣,这话似乎也有人问过我,就在最近,我却想不起来是谁了,可那人的脸廓分明就在眼前晃悠,就是看不清楚。 “我——为了生计。” “呵。”他嗤笑了一声,眼中尽是不屑。 “别人说我信,你说我不信,我给过你机会,跟着我,你再不用为生计发愁,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却不愿,我凭什么还信你说的话。” 他伸出手轻轻摩挲着我的下颔,指腹上带着点茧子,有些粗砾。 “是不是长了这颗痣的女人,都喜欢骗人,都喜欢辜负别人?” 我的下巴上,靠近嘴唇的位置,长了一颗很不起眼的痣,算命先生说,那时苦情痣,却不是苦自己,而是苦别人,喜欢背叛也喜欢欺骗,是个坏女子,我一直不信,因为命数待我,都是残忍无情,如果有人愿意对我好,我可以掏心掏肺偿还他,我哪里忍心辜负。 他直直的望着我,眼神里说不尽的哀思,那目光像是在我心口挖了一个坑,就那么瞬间空落了,我觉得窒息,无形中的一只手锁住我的喉,根本逃脱不得。 “沈蓆婳,你也是个无情的女人,对不对。” 他抿着嘴唇,手上忽然加大了力道,我觉得疼,咬着牙不肯哼叫,他就更加使劲,我觉得下巴仿佛要脱臼一样,最后我忍不住了,呜咽了一声,他眸中一动,松开了我。 “你觉得我对蓝琦,很冷酷很残忍,她说了那么多,局外人都觉得她可怜,连你也感动了是不是。”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只好选择沉默。 他良久没有等到我的回答,低眸看着酒杯,“都说男人凉薄,有钱有势的男人更甚,那女人就一定没有么。” 他声音有些高亢,“你们,为了钱什么都可以出卖,这就不算无情了?” 我看着他玩弄在指尖的烟盒,迟疑着伸出手握住,“每个人都有苦楚,隐藏的越深越好,所有人都觉得你是无所不能的男人,你就要坚持下去,哪怕戴着面具,我不了解你经历过什么,但至少,你还有很多让人羡慕的,男人凉薄也有例外,女人为什么没有愿意同甘共苦的呢。” 他的身子动了动,“那为什么还要逃。” “对她不够好,她会觉得亏了,人都有贪婪性,想要得到更多,对她太好,她又烦了,觉得被捆绑了自由,想要去看看那些不完美的人生,才算不辜负自己,逃离爱情根本不是谁的错,时间会教人放下的。” 他定定的坐在那里,灯匣洒下来的强光恰好拢住杯子,暗红色的液体透着点点精光,如同诱惑的红宝石,让人想犯罪,想疯狂。 他忽然笑了笑,“你知道的这么多。” “你以为我经历过很多?” 他不置可否,扬了扬眉毛,“应该不算少。” “哈哈。”我捂着嘴笑,酒又胃口里翻上来,我赶紧闭上嘴,才没有狼狈的吐一地。 “那你猜错了,你经商眼光准,看人可太差,凭你被蓝琦骗了那么久,还以为她是个单纯的女人,我就知道你其实不怎么厉害,你挺好糊弄的。” 他怔了怔,没有说话。 “是不是被女人骗过?特别深的那种?” 他眼稍挑了挑,“你喝多了。” 我下意识的抬头去看天花板,头顶是大海,一片一片拼接在一起的天蓝和纯白,有海浪有腾云,在我眼里它们好像真的有了呼吸,铺天盖地的朝我压下来,将我包裹在水中,吞噬淹没了我。 我吓得伸手去抓他,他却一躲,笑意很深,“沈蓆婳,你还说你不是欲擒故纵,你是不是想和我来一场酒后乱、性。” 我翻着白眼,控制不住的困倦席卷而来,强撑着最后的意识,我告诉他,“我爱过一个男人,仅那一个,我不是爱慕虚荣到可以出卖自己的女人,所以我才过得特别苦,这个世上最难过的滋味儿,就是等待了,哦不对,是毫无结果的等待,就是傻、逼才做的事。” “你是么。” 他看着我,我的眼前出现了三个脑袋,都是邵伟文的,脸像是被火炉烤过一样,“你不也是嘛。” 我们一起沉吟了一会儿,然后哈哈大笑。 他还在喝,不要命的往嘴里送,喉咙因为吞咽红酒的动作而上下翻滚着,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还有没咽下去溢出来的,顺着唇形滚落,一路沿着脖颈追进胸膛,湮没在棕色的睡袍里,让我很想知道,那里掩藏的是什么。 这样风雨交加的夜晚,他散发出的是让人特别迷恋的气息,我似乎也喝多了,撑着脑袋戳住吧台,一幕一幕的过往回忆着,揪住我的心脏,他挨靠着我越来越近,最后两具身体竟然没有意识的贴在了一起,滚烫的温度让我一颤,很想躲开,可又不受控制的迎了上去。 第二十九章 此情荒唐 这一夜,我睡得特别僵硬,我择床,虽然喝多了分不出来哪儿是哪儿,但我的身体触觉特别敏感,躺下去就知道不是我一惯睡的床,于是早晨清醒过来,头痛欲裂,整张脸都惨白的,我抻了个懒腰,发现自己的脖子僵住了,就是传说中的落枕。 我忽然觉得自己特别伤痕累累,大概邵伟文和我不对头,每次遇到他,都是我最狼狈的时候。 对了,邵伟文!我住的是他的别墅! 我猛地坐起来,洁白的鸭绒被从身上滑落,露出我雪白的脖颈和肩窝,我脑子“轰”地一下炸开了,头皮和四肢都像是被电击了一样的发麻,整个人都犹如悬空在高处,我下意识的掀开被子,深呼吸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我保持了二十二年的贞操啊,甚至因为这个被绍坤甩了,如果就这么轻而易举的丢了,而且还是在我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我真不敢想自己怎么面对这晴天霹雳。 我动了动腿,并没有程薇告诉我的那种酸麻胀痛的感觉,我又伸手进去摸了摸,清清爽爽的,内裤也还穿着,我咬牙一低头,终是彻底松了口气,睡衣是我洗澡之后穿的那件,就连床单都整洁干净如初。 我在放松之后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竟然没碰我,凭借女人特有的直觉,他对我是有点意思的,不然那样不可一世的人物也不至于闲到陪我暧昧打发时间,除了想要得到我,再没第二个解释,而是他说的清楚,为什么我宁愿做这么下贱的工作周旋在男人间应酬,都不肯跟了他,只讨好他一个人,如果不是情之所切,万万不会问我这样的话。 我咬着嘴唇,只觉得脑子都要炸掉了,大概是酒后宿醉的后遗症,我摸索着下了床,窗帘被拉着,隐约投进阳光,我走过去,一口气拉开,俯身望下去,这栋别墅紧靠着湖畔,空气格外清新,带着泥土的芬芳,一侧便是花圃,都已经是秋凉时节了,还是姹紫嫣红,不得不说滨城的气候实在是温润极了。 我打了个呵欠,觉得腰酸背痛,若不是我知道自己还是第一次,肯定会留下痕迹,我真以为这样的感觉是我被吃干抹净了。 我把脑袋探出窗外,想沐浴一下阳光让自己更清醒些,却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逼近,我脑子陡然一激灵,僵硬的站在那里,脚步声一直靠近我,最后停在了身后。 “要跳楼?” 我一愣,挤出一个尽量自然的笑容转身,邵伟文穿着一身白色的休闲服,手上拿着一条毛巾擦头发,格外神采奕奕,仿佛昨天那个和我挖情伤的男人压根儿不是他一样,也对,人家自始至终都没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不过我凭空猜测罢了,不过综合那个晚上他手机屏幕隐晦的来显,以及蓝琦那番话,我还是觉得他有段隐藏很深的过去。 这样一个毓质翩翩像神一般的男子,也有被女人抛弃的辛酸过往? 我想着就觉得讶异,连表情都凝重了几分,他看着我的脸,像是看戏一样,“知道自己酒后乱性了,后悔了?” 我抬头看他,他的眼神戏谑,“可惜了,世上从没有卖后悔药的,乱了就是乱了。” 他说得郑重其事,我心里咯噔一下,难道真的发生了什么么,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转身走到门口,丢下一句话,“下楼吃早餐,一会儿有司机送你回去。” “哎邵先生——” 我还没说完,人就已经消失了。 真是狂拽。 我拿起昨天晚上换下来的衣服,套在身上穿好,将睡衣叠得整整齐齐摊放在床上,想必他也不会要了,我洗干净了也没用,他身边的女人都是明星千金,哪一个会穿别的女人穿过的睡衣呢,还不如免了多此一举。 我推门下去,旋转木梯的侧墙竟然贴着许多张照片,昨天太匆忙,我压根儿没注意,现在才发现,几乎每一张都是风景,落款也记得格外详细。 ——2006年6月和她于佛罗伦萨古镇摄。 ——2007年9月和她于普罗旺斯花海摄。 ——2008年4月和她于巴厘岛海边摄。 ——2009年2月和她于哈尔滨冰雪世界摄。 我蹙眉看着,上面没有一个人,只是单纯的风景,但是每一个都美的令人窒息。 我从不知道靠近海岸的落日是那样惊心动魄,我从不知道在幽邃的异国深巷有那样大片的玫瑰花海,我更不知道在下着雪的冰都会有这般晶莹剔透的美丽,我抚摸着那些相片,就觉得心里暖融融的。 倘若,我也会遇到这样一个男人,将我视若瑰宝,把每一次的记忆都刻画成册,我一定会为他守到最后。 我迈下台阶,空荡奢华的大厅一个人都没有,桌上摆着许多食物,颜色特别诱惑,我舔着嘴唇走过去,那味道真是扑鼻香浓,这大概是顶级大厨才能制作出来的美味吧。 我正俯身大口大口的闻着,身后一阵轻快的脚步声靠过来,“沈小姐,不知道你爱吃什么,中西餐都做了些,看看合不合口味。” 视线里闯入一个中年妇女,大约在四十多岁,手上托着餐盘,里面还有两碗粥,香气扑鼻,她笑得特别温和,衣着朴素,大概就是这栋别墅的保姆了。 “您认识我啊?” “那是自然,先生很少带女人回来住,您才是第二个,我哪能不仔细记住,问了先生才知道的,他让我小心伺候您。” 我咬着嘴唇想了想,“第二个?那第一个是谁啊。” “第一个啊,那还是先生当初的——” 她忽然住了口,眼神微闪,良久朝我笑了笑,“先生都不提了,沈小姐何必计较,这是先生的住处,每个星期都会回来住两天,我看得出来,先生能把您带到这里,您势必是他重要的人,那些过去就不必再提了,让自己不痛快,先生这样长情,对您猜错不了。” 我恍然觉得她似乎误会了,也难怪,跟着他回来洗了澡睡了觉,倘若是我,我也会多想,我也懒得解释,反而让她觉得我矫情,我索性坐下朝她笑了笑,“您说的是,那我就谢谢伯母款待了,我还是头一次吃这么丰盛的早餐呢,这些我都喜欢啊,吃什么都好,我从不挑食。” 她像是松了口气,站在我旁边,非常殷勤的把鸡蛋剥了,“沈小姐可别喊我伯母,担不起,这不成了先生的妈了?老太太还健在呢,邵家尊贵有别,我不敢僭越。我姓苏,先生平时都叫我苏姨,我也是他半个乳娘,他对我倒是敬重,沈小姐要是不嫌弃,也随着先生这么称呼我吧。” 她将光滑白嫩的鸡蛋放在我面前的小蝶里,笑得慈祥可亲,我犹豫了一会儿,觉得还是有些不合礼节,挂个姓氏总好像亲近了些,叫顺了嘴更让人误会,我最终叫了她一声“阿姨”,她倒是不计较,也欢喜的应下了。 餐桌上只有我自己,却守着一大堆菜系,还有米粥和牛奶,我装作规矩吃饭的样子,余光却始终没忍住往楼上看着,久久不见有人下来,我偏头看着她,“阿姨,邵先生不吃早点就走了么?” “哦。” 她把手在围裙上蹭了蹭,“先生一向守时勤谨,平时七点半就离开了,今天拖到了八点多,为了和你打个招呼,所以晚了些,就赶着走了,要去公司开早会的,以前老先生管理公司,都没有这么拼。” 我咬着嘴唇,昨晚来的匆忙,我又有些尴尬,没有仔细看,这会儿腾出功夫四下打量,我也真是够笨的,还以为这里只他一个人住,纵然他是洁癖晚期了,到底是个大男人,怎么可能把家里收拾得这么整洁,我看着苏姨笑了笑,“昨晚我来的,怎么没见您,您是睡了么?睡得可有些早呢,我记得那时候还不到十一点。” “咦?不是啊,是先生吩咐我的,让我待在房间里不要出来打扰,您洗澡的睡衣还是我买来的呢。” 苏姨说完转身又进了厨房,我呆愣在那里,许久才笑了出来,原来他还这么不正经,眼巴巴的把人支开了,以为是为自己谋福利,没想到却又及时刹住了车,明明一副喝多了的样子又没有逾越,我忽然觉得看不透他了。 “阿姨,邵先生酒量怎么样?” 我朝着厨房喊了一嗓子,眼珠转了转,“比如喝下一瓶干红,会醉么?” “自然不会,先生也有不少应酬,我见过他喝酒的,他几个朋友来这里聚会,足足喝了一大箱红酒,还有白酒呢,他都清醒得很,一瓶算什么,也只是压压胃口而已。” 我凝视着那吧台,昨晚我们就是在那里喝的,他还借着喝多的由头和我说了许多有的没的,好像多么伤情一样,没想到他竟然没醉。 看来很多话,很多事,的确要酒后才行。 我抿着嘴唇笑了笑,拿起筷子夹起一个水煎包,刚要送到嘴边,电话却响了,我看了一眼屏幕,是个陌生号。 我犹豫了一下,挂断,不一会儿又响了,再挂断。 沉寂了片刻,客厅的座机忽然嘀嘀的催着,苏姨从厨房里出来,接通后看着我点了点头,“沈小姐,是先生的电话。” 第三十章 这位是……按摩大妈? 我愣了愣,没想到他刚离开又来了电话,就弄得好像我们真有什么似的,分开一刻都受不得。 我走过去从苏姨手里接过话筒,恰好迎上她别有深意的目光,尴尬得笑了笑,她朝我指了指厨房,比划口型,“我忙了。” 我点点头,电话里邵伟文的声音格外深沉温和,“吃完早餐了么。” 我嗯了一声,他不再说话了,唯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睡的好么。” 我搅着电话线,有些哭笑不得,“不是刚才见过了么,还不到半个小时呢,你得健忘症了?” 他在里面低笑了一声,“只是又有些想你了。” 我愣住,以为自己听错了,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女人,你猜,我会不会喜欢上你。” 我抿着嘴唇不语。 他又笑了一声,“是不是一开始,我就吓到你了。” 我回头看了一眼厨房,苏姨拿着一捆西芹在择着,并没有关注这边,电话里邵伟文迟迟没有听到我的回答,似乎有些着急了,他催促着喊了一声我的名字,我似乎都能想到他此时焦急的脸色和漆黑的眼睛如何透着不安,我笑了笑,“不想猜。” 他微微松了口气,“为什么。” “邵先生风流花名在外,三公子的绰号传言不虚,那样多的女人等着你垂青,我哪里敢奢望你的喜欢?” 他那边陷入了沉默,良久,“你真是这样想我。” 他的语气冷漠了几分,我有些害怕,我只是开个玩笑,虽然也是事实,但我并不了解他,这个男人神秘到没有谁能看穿,我没想到他生气了。 “我只是——” 电话里忽然传来嘟嘟的忙音,我顿时愣住了,许久才被苏姨的一声呼唤回过神来。 “沈小姐,我请了一位按摩师傅,是个女的,年纪不大,二三十岁的样子,她大约上午过来,我一会儿去超市买菜,如果来了,沈小姐请她在客厅坐会儿等我回来就好了。” 我哦了一声,把电话放下,“阿姨身体不舒服么,我小时候也经常给我母亲按摩,手法还可以,不如我帮您试试。” 她笑着摆手,“我一个佣人哪里享受得了那个,是先生,他每天坐在办公室,腰椎不好,又没时间去按摩房,我想着学会怎样的力道,以后晚上他睡觉前都能帮他按摩了。” 她说完提着篮子走到玄关处换鞋,还不忘再叮嘱我一次,我满满的应下了,她走了大约一个时辰,果然有了按门铃的人,我走过去拉开门,眼前的女人让我颇有些惊讶。 这哪里是按摩小姐,分明是个按摩大妈,年纪足有五十岁了,虽然保养不错,又涂抹着化妆品,但到底眼角的细纹和丰腴的腰身还是出卖了她的年龄,她穿着格外高雅奢华,尤其颈间佩戴的珠宝项链,我还在杂志上见过一次,可是进口的南珠,足有百万之价,难道现在的按摩师都赚这么多了么。 她看见我同样也是一愣,手伏在门铃上忘了收回来,一双眼睛在我身上来回打量着,我们一时间相顾无言,良久还是我先回过神来,朝她笑了笑,“您是苏姨请来的么。” 她抿着嘴唇笑了笑,倒是珠光动人。 “是。” 我松了口气,没认错人就好,我将她让进来,指了指沙发,“您随意坐吧,她去超市了,一会儿回来。” 她点点头,格外端庄的坐在沙发上,将包放在一侧,她并没有失礼得打量房内,而是目光一直追随着我,眼中含笑。 “你是这房的女主人?” 我怔了怔,赶紧摇头,“我是昨天晚上才住进来的,和邵先生只是朋友。” 她轻笑了一声,“我还从没见过他留异性朋友过夜,想来你这个朋友也是有些特别呢。” 我觉得尴尬,微微笑了笑,“哪里,只是因为和他昨晚遇到了,邵先生仗义而已。” 我们坐在哪里谁也不说话了,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默,她仍旧微笑着望着我,似乎要看出朵花儿来,我被她看得愈发不自在,想要找话题却实在没有,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她带来的包,有些惊讶,“您没带按摩的工具么?” 她一愣,“按摩工具?” 我点点头,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对啊,按摩不带工具怎么做?” 她仍旧愣怔的看着我,这样一个雍容华贵的妇女这么萌态毕现的,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不会吧,您不是忘带了?本职工作都能忘掉,你不怕上司骂你啊。” 她似乎也想到了什么,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苏姨跟你说,我是按摩的?” 我微微张着嘴巴,总觉得哪里有点别扭,可又说不出来,我原本脑子就不聪明,在模特圈总是吃亏上当那个,若不是程薇一直护着我,若不是我死板固执得不肯脱下衣服讨好男人,我现在早不知道被骗成什么德行了,偶尔我也会纳闷儿,爹妈给我生了一副好皮相,怎么就忘了营养一下我的脑袋呢。 我有些迟疑的点了点头,她倒是随和,“好吧,那你坐过来,我给你按摩一下,你看看手法?” 我还没答应,她已经站起身走了过来,颇有些专业的架势,她安静的站在我身后,葱白如玉的手指搭在肩头,带着几分清新的香水味,一点不突兀,反而很清淡,我闻着就觉得很困,舒适的感觉酥麻的遍布了全身。 “怎样,还可以么。” 她柔声询问着,我咧着嘴吧笑,“太可以了,阿姨您做这行多少年了?” “也有许多年了吧,年轻时候我帮儿子父亲按,他每天忙工作特别累,最喜欢洗了澡躺在床上让我给他按摩,每次都按着睡过去,其实也不专业,只是久病成医,几十年如一日的坚持下来,再笨的手也变得灵巧了。” 我脑海中忽然就出现了她描述的这样一幅画面,从青葱少年,到两鬓斑白的老人,春夏秋冬四季无分,那般琴瑟和鸣岁月静好,仿佛一切都置身事外,唯有他们一双人,这样的爱情,世间当真还有么。 “阿姨,你为叔叔做这些事,可以数十年如一日的坚持下来,那么夫妻间的情爱,又能坚持多久呢。” 她的手微微顿了顿,旋即又揉捏着,我侧眸去看她,她眼中盛满了温柔,盈盈波光。 “也可以几十年。” “为什么有的爱情,只坚持两年就继续不下去了……” 我像是自言自语,脑海中想起绍坤和那个女人在车里疯狂的一幕,他嘲讽的看着我,对我说,“沈蓆婳,你想做邵家的少奶奶么,你还真是痴心妄想,我不过玩儿玩儿罢了,你一副死尸像,我娶你做什么,当摆设么?” 他像是我的梦魇,打破了我对爱情所有的希冀,我不知道那天遇见他又为什么那样对我,也许得不到的总是心心念念,他只是不甘心,不甘心我在他身边两年却一次都没碰过我,我忽然觉得心悸,如果当时邵伟文没有及时赶过来救了我,那后果,是不是我就真的被他—— “姑娘,你知道邵老先生么。” 她忽然在我身后轻轻抚摸了一下我的头发,我被她拉回思绪,有些不好意思的朝她笑了笑,“邵先生的父亲么,听说过,他可是滨城商业界的传奇呢,当初创立邵氏集团,从那么多企业中脱颖而出,一连三十八年稳居首位屹立不倒,一般人哪里做的到,二般的人也难呢。” “我说的不是这个,而是他长情,邵家的男人,都是痴情种,且不说娶的是谁,至少心里那一个,谁也代替不了,我起初也觉得难受,可时间久了,就认了,好歹自己还得到了婚姻,那个女人,什么都没有,只是一段虚无缥缈早就成了过去的爱情,禁不起岁月的推敲,哪怕他一直记得,日子还是要照着现实去过。他父亲都是这样固执,儿子又岂会好到哪里去,邵家有名无名的,族谱上的外面养的,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这三个儿子,都是一样的。” 她声音温柔轻缓得不可思议,我像是听一首乐曲似的,昏昏沉沉,心软了。 她叹口气,手握成拳头轻轻捶着我的后背,极是爱怜的语气,“姑娘你这么瘦,身体要好好调养,女为悦己者容,可也要照顾自己,伟文不知道让你多吃点,天天扎进工作里什么都不记得了,这孩子一直都让人操心,他年纪最小,我们都宠他,他性子发闷,什么都不会表达,连讨好女孩子都不会,要是我才不会搭理他,也难为你了。要说那姑娘离开也要五年了,她走了之后,他就喜欢封闭自己,话也越来越少,脾气更是捉摸不透,我还想着莫非这辈子他都不肯再迈出去一步么,这么多年各种新闻我都看过了,他父亲也着急,回去就骂他,他也不解释,摔门就走,到底他也是心思太重。如果身边能有个他喜欢的女孩陪着他,我们也都放心了。” 她越说越离谱,我渐渐更听不懂了,隐约觉得好像有什么差错,我眯着眼睛想,脑仁就烧得慌,才打算问清楚,开锁的声音响起来,苏姨推着一辆购物车从外面进来,里面载着大包小包的食物和用品,她一眼看见了我们,“老夫人怎么过来了,也不提前打个电话通知一声,也好让邵先生派司机去接您过来。” 苏姨说完朝我笑了笑,“呵呵,沈小姐可是善解人意的好姑娘,才这么一会儿我就喜欢她,老夫人也见过了?” 我呆愣在那里,良久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那妇人牵着我的手同我一起坐在沙发上,我才后知后觉的恍然大悟,我赶忙站起来,拘谨的道歉,“伯、不是,邵老夫人,我不认识您,把您当成了——” 我死活说不出按摩两个字,这样的豪门妇人,我的错认分明就是最大的侮辱,好在她脾性真是温和贤良,要是换做别的女人,想必我这通骂是死活也逃不过的了。 她仍旧浅笑着,“那里怪你了,不然也不会说了这么多,虽然才认识,但我就是喜欢你,乖乖巧巧的,也不聪明过分,傻人有傻福。” 我倒是不知道面对着夸赞是该哭还是该笑。 “去,给邵三打个电话,让他中午回来一趟,跟我吃顿饭。” 苏姨答应了一声,走到电话旁边拨过去,接倒是接了,语气却极其不耐烦,“我这里很忙,吃顿饭而已,晚上再说。” “怎么,难道还要我当妈的眼巴巴的坐在这里等你一下午?不就是吃顿饭,又不是杀了你。” 邵老夫人语气更不善,带着一股怒意,那边先是愣了愣,接着便笑了,“妈说哪里话,就跟我闹有本事,怎么不见您在老爷子面前这样底气十足了?” “你爸身体不好,混崽子你还有脸提,又多久没回家了自己心里没数么,要不是你爸白天黑夜的念叨着你,我才不来拿热脸贴你的冷屁股!” “好好,我回去还不成,就跟我能耐。” 邵伟文笑着叹了口气,声音又忽然一凝,“妈,您在我别墅里?” “不然呢,电话我怎么打的?” “那——” 他在那边欲言又止,我有点预感,慌张的低下头去。 “您见到了?” 邵老太太回头看了我一眼,脸上挂着深沉的笑意,嘴上却明知故问。 “见到什么了?你说半截话我怎么听的明白,我可不是你们爷俩的高智商,我一个妇道人家,话不说清楚了不懂。” “算了,这老太太,活活涮死我,还说智商低。” 他说完这句话,就匆忙的挂断了,想来也是太忙了,没工夫聊太久,苏姨在厨房里切着肉片,刀功了得,只听声音都觉得干脆。 她一边忙着手上的活儿一边朝外面喊,“夫人,先生中午回来吧。” “自然,家里有勾着他魂儿的,要是光我一个老太婆在,他才懒得回来应付我。” 第三十一章 算是喜欢吧 “老夫人——” 我觉得脸上实在烫得厉害,再不出声制止她们,非要被调侃死不可,我觉得这事发展太出乎意料,我们根本就不是她想的那样,她却一门心思这样认为。我解释得太厉害,恐怕被认为是矫情,可不解释任由她误会着,以后更择不清楚了,只能等邵伟文回来一起说开了就是。 邵老太太兴致勃勃的从柜子里翻出来一本相册,还有一个小匣子,里面都是邵伟文上学时候的作业本还有考卷,真瞧不出来,看着像是个纨绔的公子哥,竟然还有学霸的光辉时代,再回想我的学生生涯,真觉得满满的心塞,老天爷造物的时候也不太不公平了,有的人给了外貌也给了脑子,有的人什么都没给,用程薇的话讲,老天爷也会缠着老天奶做点夫妻间的事儿,只是有时候老天奶不太乐意,配合不好,老天爷在这个节骨眼上造物,自然就没好气的剥夺了许多。 我当时听她说,再配合上那副表情,真觉得她如果是个男人,势必祸乱的女人为他大打出手。 邵伟文不就是,我已经无数次躺枪了。外人误会也就罢了,清者自清,可他亲妈都这样说了,我尴尬得坐立不安,心里下定决心,等这次离开了,以后一定要和他保持距离,这样的世家,我万万高攀不起,何况他心里,还有个抹不掉的女人。 邵伟文十二点刚过就回来了,他似乎是赶回来的,我能听到他带着些粗重的呼吸,大概是车开得太快了,邵老夫人故意不笑,其实前一秒她还跟我说着她的小女儿笑得格外灿烂明媚,这一刻忽然就虎着脸对着自己的儿子,就好像压根儿不是亲生的一样。 “妈,怎么突然就过来了,我爸那里有事你打个电话我回去就得了,也不带着人自己就跑来了,路上出事怎么办。” 邵伟文换了拖鞋,将西服脱下,随手把公文包放在茶几上,端起水杯猛地喝了一大口。 “哼,打个电话?我亲自过来你都不愿意回来见我,我打电话哪辈子能把你盼回去,赶明儿我和你爸都要死了,你也慢悠悠的不着急,把工作处理完了再回,是吧。” 大约是我还在,邵伟文有些不自在,朝她蹙了蹙眉头,我笑着站起身,“我去帮苏姨打个下手,饭早点弄熟了,邵先生吃了好回公司。” “你怎么知道我还回去。” 他笑着反问了我一句,又把目光移向邵老夫人,“我妈都亲自大驾光临了,我再没眼力见的跑回去,这个不孝子的骂名是背定了,这么吃亏的买卖我当然不会做,这还是我爸教我的,无奸不商、无利不占。” “就你嘴贫!” 邵老夫人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苏姨端上来了几道菜,看着真是养眼,势必美味,邵伟文随手拉了把椅子坐在我旁边,这样的场景总有一种一家子一起吃饭的样子。 我觉得尴尬,迟迟没有动筷子,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还给我夹了一块牛肉,“多吃点,我都能想到我妈跟你说了什么,嫌你瘦,嫌我没长眼,不知道照顾你。” 他的语气理所应当,带着几分宠溺的味道,我脸上一红,脚底下搜寻着狠狠踩下去,我自是不敢做这样无礼的动作,和他这话说得太歧义了,我只能这样提醒他,他却满不在乎,“踩我干什么,我妈又不是傻子,你以为我是个女人都带回来?” 我:“……” 这顿饭刚开始就吃的我压抑得要命,一口气都差点喘不上来憋死过去,我象征性的咽了两口,但真是如鲠在喉。 邵老夫人在喝了一口红酒之后放下了酒杯,朝他点了一下头,眼睛微微一眯,然后起身朝阳台走过去,邵伟文沉吟了片刻,额不动声色的放下筷子,站起身跟上,苏姨正在厨房盛汤,无暇顾及我,我愣了愣,侧身换了个位置,最靠近阳台的,竖耳去听,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这样,我一向不喜欢听别人的八卦,尤其还是以偷窥的方式,但我觉得,他们之间谈论的势必和我有关,这样就不算我过分了吧。 邵老夫人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是房子太大了,回音也很清晰,我隐约能听到她在说,“这个姑娘你是认真的还是向你之前那些新闻一样,只是做戏?” 邵伟文长久的沉默着,我等了许久,他也没有说话。 其实我并不期望什么,我知道我们之间的距离何止仅仅是鸿沟那么简单,简直就是隔着万丈深渊,可我还是有些女人的幼稚心思,真的什么也没听到,心里也觉得有点失落。 “妈您问这么多干什么,现在还早。” “你前不久和蓝琦闹的轰轰烈烈,我还以为你真的开窍了,没想到又黄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这姑娘我见第一眼就吓了一跳,你要是还走不出那影子,就干脆谁也别耽误。她瞧着不是那种女人,你要是想用之前的法子,拿钱打发了,我劝你别缺这个德。” “谁说我是这么想的,您怎么知道。” “你是我生的,你什么想法我会不清楚?如果不是,你为什么放着那么多女人不要,偏偏找了她,你以为我瞧不出来,这孩子的——” “妈您如果没事情做,不如回家调养好身子,趁着还不太老,和我爸再加把劲,给我生个妹妹。” 邵伟文有些不耐烦,他似乎点了一根烟,我透过落地窗看到了飘出来的蓝色烟雾。 “胡闹!让你爸听见扒了你的皮!” 邵伟文似乎笑了一声,接着就是有点赖皮的语气,“妈,我倒是真怕您把我这么混账的话学给我爸听,他为了替您出气,能拿棍子打死我。” 他忽而沉默了两秒,换了一副正经语气,“您别管了,我到底这个岁数了,您和我爸着急什么,好在上面还有两个哥哥,要是想抱孙子,您督促他们就成了,我还早着呢。至于她这里,虽然到不了您想的那个程度,但我也算有点喜欢。” 第三十二章 我想让你留下 邵伟文的话让我心里咯噔一下,我觉得呼吸都在那一瞬间停止了,天地之间唯剩下他那句“算是喜欢吧”,一切声音也都不复存在了。 如果他说,“我很爱她。”我一定不会相信,也许我会毫不犹豫的离开,因为我知道他爱得太随便,而且那所谓的爱,不过就是肮脏的占有欲在作祟,就像绍坤那样,只为了得到我的身体,隐忍了两年,最终在得不到的情况下,选择了抛弃我,男人的*有时候很可怕,能够超越一切情分,甚至不惜变成魔鬼。 而他却说,“算是喜欢吧。” 这样的含蓄和试探,让我措手不及,我相信他说的是真的,正如我对他,在不知不觉中滋生出的好感,我也说不清楚,总之就是不一样。 时隔一年多,我终于遇到了第二个让我会脸红心跳的男人,可他是绍坤的小伯,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以后。 当我是不自信也好,当我是怕了也好,我在这一刻,短暂的欣喜和惊讶后,突然很想离开,确切的说,我很想逃跑。 “算是喜欢又是什么意思。” 邵老夫人的语气有些凝重和质疑,“你以为感情是儿戏,沈小姐不是陪你儿戏的女人。” “呵。” 邵伟文笑了一声,“您怎么看出来的,我如果没记错,你们这是第一次见,难不成之前还认识?” 他顿了顿,语气很轻佻,“妈,不会她是你为了忘掉过去故意安排的幌子吧,怪不得我觉得,她出现的莫名其妙。” “我如果有那个心思,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抱不上一个孙子!” 我听见打火机响起来的声音,倘若我没有数错,这是他在里面抽的第三根烟。 男人抽烟很正常,尤其是他这样平时很多应酬的,抽烟喝酒泡女人,说话阴阳怪气一语双关,我一直不喜欢抽烟的男人,虽然为了得到拍摄上镜的工作,我也经常穿梭于各个场合逢场作戏,但我不碰烟,记得在哪部书上看到过,烟吸进肺里,是为了在距离心脏最近的地方记住一个人,我只想忘掉,忘掉绍坤,忘掉曾经所有的时光。 我也排斥别人抽烟,特别是女人,每个吸烟的女人背后,都有一段伤到骨子里的情事,越是吸得不停,越是记得更深,我觉得她们很傻,傻得让男人在多年之后想起来都忍不住讥讽的嘲笑,她们说这是为了在那个男人心里留下更深刻的印象,此去经年都抹不掉,我却说这是拿自己的心踩在他脚下供他玩笑,卑微到了泥土里,被折磨得尸骨无存。 但是邵伟文是个例外,他吸烟的样子,我见过两次,第一次在霓虹灯下的十字路口,他穿着银灰色的西服,里面的衬衣扣子全都解开,看着颓废又优雅,他倚着路灯的杆子,头顶是盘旋的小燕,灯光洒在他身上,镀成了一层金黄色,他吸着烟,脸上是无比落寞的神情,让天地都失去了颜色,我攥着拳头,坐在出租车里,忽然觉得心漏掉了一拍,我从没见过那样忧郁的男人,像是盛满了这世间最浓烈的哀伤,我第一次很想过去抱住他,即使我知道,他的痛与我无关,更不是因我而起,对绍坤,我都没有过那样的冲动,可能是他从没有过那样深沉的时候,总是一副玩世不恭满不在乎的样子,总之那一刻我其实是害怕的,我不愿再掉进任何一个男人的陷阱里,因为我知道,我会万劫不复,佛说我有一个情劫,最终我丧命至此,我怕极了,我宁愿这辈子都不要经历,哪怕孤独终老。 我很羡慕占据了邵伟文心里的那个女人,她能得到一个男子多年念念不忘的长情,能在离开之后还牵挂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也许她早已不存在这个世上,但存在于他的心坎里,每每扯动都觉得撕心裂肺血肉模糊。 最极致的毁灭和疯狂,又何尝不是超越一切的美好。 第二次,是在下着大雨的深夏,我们认识也不过两个月而已,我刚刚陪完一个制片人应酬,独自站在三楼的窗口吹风醒酒,我没想到会遇见他,那已经是十一点多的深夜了,他总是在八点多来,超过九点半还不到,一般就是不出现了,所以我醉眼朦胧中看到他的身影,登时就清醒了,我手指抠着墙皮,都已经扎了进去,那股钝痛也浑然不觉,他穿着紫色的衬衣,显得皮肤白皙,他倚靠着车身,像在思考什么,良久,他忽然带着浅笑抬起头,我躲避不及,恰好落入他的视线里,他见到我微微惊了一下,然后露出那一惯迷倒女子的笑容,谁都不知道,那一刻我的呼吸都停止了。 他的眼睛像是夜晚苍穹最璀璨的那颗星辰,只是不经意的一瞥,都足够终生难忘,何况还是那样长久的注视。 那霎那清欢,我便了然,我又狼狈而仓促的动了心思。 大抵邵家的男人,都和我有仇吧,总也让我不得安宁。 我蓦地收回神,低头看了看碗中的米饭和菜,颜色鲜亮味道也好,可觉得没了胃口,再咽下去也是味同嚼蜡。 阳台上的母子还在说着,我不知道是否还错过了什么话,是好是坏,我攥着筷子,觉得心也扑腾扑腾的跳着。 “我要说的都说了,您如果还不明白,我也没办法,那一套古板的想法,早就不适用现在这个社会了,如果我也是那样死板陈旧的人,爸的公司交给我,能有今天么,商海的优胜劣汰残酷到什么程度,您跟着父亲一辈子,浮浮沉沉大半生,自然比我更了解,那些人永远不会接受一成不变。” “就知道拿这些堵我的嘴!” 邵老夫人叹息了一声,语气缓和了不少,“你三十一岁了,你有你自己的想法,只要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这世上女人太多了,并非只有那一个让你念念不忘,你父亲当初辜负了你大哥的母亲,最终连再见她最后一面的承诺都没有做到,硬生生就这么天人永隔,他有时候坐在阳台上发呆,眼眶都红了,他不说,从来不提,他怕我不高兴,其实我都知道,看在眼里,我哪有那么小气,我得了这么多,怎么能去嫉妒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女人呢。” “他不是我大哥,我只有两个妹妹。” 邵伟文的语气忽然凌厉了许多,和刚才的温和全然不同,我吓了一跳,手上一松,筷子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我俯身去捡,接着落地窗便被人从里面拉开,邵老夫人朝我抱歉的笑了笑,先走出来几步,邵伟文扔掉了烟蒂,用脚底撵灭,也跟着走了出来。 “沈小姐实在抱歉,我这个儿子一年都很忙,极少能回家陪我说说话,好不容易跟他吃顿饭,一时忘记了你还在,请你见谅。” 她这样的身份如此诚恳的向我道歉,我倒是受宠若惊了,竟呆呆的愣了几秒,不知该说什么,憨傻的样子逗笑了邵伟文,他坐在旁边拿起筷子吃菜,“嗤”地一声轻笑,让我觉得更窘迫。 “沈小姐家住哪里?” 我刚要说,却又止住了,脑子里想起了绍坤抛弃我时的冷言冷语,我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任谁都会嫌弃罢。 “我自己住在风荷小区,挺破旧的老楼了。” “哦——” 她叹了一声,“父母不在身边?” 我愣了愣,低下头,邵伟文在我旁边有些埋怨的喊了一声“妈”,邵老夫人倒是聪慧,立刻就明白了,更加温和的朝我笑了笑,“瞧我,人老了,说什么都不对,沈小姐别往心里去,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随口问问。” 我回她一个无所谓的笑容,心里却还是觉得难受。 门当户对,珠联璧合。 我曾经和绍坤,便是输在了这上面。 “她不是开不起玩笑的人,不会计较。” 邵伟文的声音适时的插了进来,他给我夹了一个虾,红澄澄的颜色,我原本喜欢吃虾,也不是一点胃口都没有,可他那句话,反而让我失去了味蕾。 这是在旁敲侧击的告诉我,他对我的点点暧昧,也只是游戏而已么。 我的心有点发沉,我扯出了一个仓皇的笑意,“老夫人,邵先生,我晚上还有工作,吃了饭就离开了。” 邵伟文蹙了蹙眉,举在半空的手顿住了,嘴唇抿得很紧。 “着什么急,莫不是我老太婆到了,让你不自在?” 我赶紧点头,“不敢不敢,您是主人,我哪里能这样想,我只是觉得,您和邵先生见面很少,有了机会好好聊聊,我一个外人在,总也不方便。” 这大概是最虚伪而且烂梗的借口了,我说出来都差点咬了舌尖。 “可我想让你留下。” 低沉的男音猝不及防的响了起来,我身子一颤,心脏都挤到了嗓子眼。 邵伟文在桌下摸索着找到了我放在腿上的手,狠狠握住,似乎怕我跑了一样,眼神笃定的望着我,又重复了一遍,“我就是想让你留下,不然也不会把你带回来。” 第三十三章 以后我只这样对你 他的声音低沉而暗哑,似乎是刚才烟抽得太多了,他粗砾的指尖滑在我手背上,轻轻一按,我险些叫出来。 “嗤——” 他笑了一声,似乎在嘲笑我的敏感,我的脸“嗖”就红了。 邵老夫人大抵并没有看到桌下的景象,她沉默着低眸思付了片刻,“既然沈小姐这样坚持离开,那也不好强留你,只是一会儿让伟文送你回去,这边清幽,车也不多,回去不方便,我也怕你不认识路。” 我点点头,本也不想拒绝,我总不能当真走回去,这里的确几个小时都等不到一辆出租,更不要说公交了,逞强也总要看时机,不能不分场合瞎逞。 “我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女儿一个在海外上学,一个已经嫁人了,家里出了保姆厨师,就是一个不解风情的老头子,我见了你,觉得投缘,什么时候你有空,来邵宅陪陪我,我其实也很刁钻,难得有让我见一眼就喜欢的人。” 邵伟文在旁边嚼着西兰花,眼神若有若无的瞟了瞟,“这话不错,家里老爷子宠老婆宠了三十年,还不是被她嫌弃着,真是难得有和她投缘的。” 邵老夫人没忍住嗔笑了一声,拿起手上的筷子朝他扔了过来,我本能的一挡,筷子擦着手掌飞开,径直掉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空气静默了一瞬间,邵伟文有些压抑的瞧了瞧我,唇角浮起一抹淡笑。 邵老夫人沉默不语,看了一眼苏姨,示意她给我拿了一双干净筷子,我接过来,却再没伸出去夹一口菜,我本还想着哪怕心思动了,到底是飞鸟和鱼的距离,不该痴心妄想什么,彻底离开了就是,天下这么多,几百座城市,何必贪恋这片刻的温存,可我蓦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冥冥中,似乎变了。 这顿饭,我吃的挺没味道,脑子里一塌糊涂,眼前也时而黑时而白的,跟着了魔似的。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两点,邵老夫人有午睡的习惯,她被苏姨搀扶着上了楼,我拘谨得站在客厅,看着一楼管着的一扇门,那是书房,邵伟文放下筷子就进去了,到现在也没出来,似乎有意逃避什么,我在想,他大抵不愿意我走罢。 我踌躇了半响,等苏姨从楼上安置了老夫人下来,我迎上去,她正揉着眼睛,有几分疲惫,到底上了年纪,哪里比得过年轻人的精力旺盛,她见我靠近了,脸色微微错愕,“沈小姐没有到书房陪着先生么。” 我觉得很囧,“不是说男人忙起公事不喜欢女人打扰么。” 苏姨笑了笑,“那要看是什么人啊,先生对待女人很是冷情,虽然新闻很多,但十有*都是虚假,不过为了炒作为了利益,连我一个老太婆都知道的道理,不成想还真有人信,都是那些十七八岁的姑娘,知识都学到了哪里去。先生对沈小姐很不一样,你如果进去,就谈不上打扰了,兴许先生还很高兴哩。” 她笑得高兴,喜滋滋的解下围裙搭在厨房的灶台上,整理了一下微微凌乱的头发,“这别墅,至少在我的记忆里,可没进来几个女人,我上午就说了,沈小姐是第二个,可那第一个,和先生也并非名正言顺的情侣,不过是一起长起来的,有几分情意罢了,但世事难料,我觉得还是珍惜当下,做个惜福知足的人,可省去很多烦恼了,不然就是自找苦吃。” 我咬着嘴唇,她似乎在好言相劝,莫非所有人都瞧出来了,我和他之间神神秘秘奇奇怪怪的,我到现在都还觉得跟一场梦似的,到底怎么开始的? “老夫人和老先生一开始也不是名正言顺的,多少拦路的在前面挡着,如果没有十足的勇气,早就分道扬镳,哪儿来的一儿两女幸福美满?要我说,女人脆弱可也最坚强,凭什么看着那些从自己手里溜走?沈小姐不知道,多少女人羡慕你,我还记得有一个和先生闹绯闻的女歌手,不知怎么找到了先生在这里的住址,打扮的漂漂亮亮,结果先生连理都不理,让我给打发走了,谁成想那女人不甘心,硬生生的在外面站了一夜,又赶上下雨,次日早晨我打开门一看,都昏了过去,先生同样一眼不看,还是我派人送到了医院,都烧糊涂了。” 我心里觉得堵得难受,他竟这样狠心么。 “那他有没有招惹人家,我才不信大马路上随手拉一个女人,他没招惹人家,人家就来粘着他不放,怎么会有这么厚脸皮的。” 苏姨呵呵一笑,“女人为了富贵和虚荣,什么事做不出来?虽然我也是女人,不该这样诋毁,但事实如此,下作的事向来都是咱们女人做的,先生这样好的条件,我要是早出生三十年,我也扒着不放手。” 我被苏姨这么实诚的话逗得笑了出来,眼前都是模模糊糊的景象,竟然笑出了眼泪。 “您说的对,可我还是想回去了,不管那些新闻是真是假,他那样的男人,女人很多自然错不了,我只是个无依无靠的苦命女,别人眼巴巴想要的,我都不敢想,他这样让我为难了,我现在只想走,不知道苏姨有没有法子让他答应我离开?” 说完这话我脊背只觉得发凉,下意识的回头去看,邵伟文不知道何时竟然站在我身后,他的眉团紧蹙,手握成了拳头,我恍然惊觉自己说错了话,是不是听上去太不入耳,他却一剂冷笑,“你这样苦心积虑恨不得离开这里,弄得我好像囚禁了你,多么不通人情似的,既然如此,我如果强留下你,岂不太不绅士,说出去让人闲话。” 他说罢走到玄关处,将外套搭在腕间,拿起钥匙,率先一步打开了门,“我送你回去就是,不用费神的再想怎么打发我。” 他说完走了出去,空荡荡的大门有些落寞孤寂,外面阳光炙热,烤着大地,虽然已经十月了,可到底在南城,湿润又闷热,还是不似北城那样秋凉,只是入了深夜才觉得有丝丝凉意,我回头去看,苏姨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厨房,还把门关上了,我知道她一定觉得我身在福中不知福,他已经这样放低了身子来留我,甚至不惜偷偷躲到书房不出来,我还不知天高地厚的去触摸他的底线,惹他怒了,但我不是矫情,真的,我只是怕了,一个绍坤足够将我的信心击垮,我怎么敢相信,邵伟文这样高高在上的男人,还会对我长情,不过是一时新鲜,或有另有企图罢了。 正如程薇说的,“蓆婳,长痛不如短痛,伤得最深的,就是最后一个放下的。” 我深深吸了口气,我要做个洒脱的人。 我笑着走出去,将门关上,他站在车库,倚着一辆低调奢华的迈巴赫62s吸烟,眼睛微微眯着,不知道在看什么,他听见脚步声手上的动作一顿,接着又把烟送到了嘴边,轻轻叼着。 “你以为我是在游戏。” 我低下头,“嗯。” “如果我告诉你不是呢,可以陪我游戏的女人太多了,她们的身份都比你适合,我不是穷途末路只剩下你一个。” 我的心又咚咚的跳了起来,我骂自己没出息,说好的洒脱呢,不过听了一句话,就这么溃败不堪。 他忽然朝我伸出手,本来站着的距离不算短,可他硕长的手臂却和我近在咫尺间,我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会儿,终是伸过去搭在他掌心,他笑了笑,猛地一拉,我脚下似乎飞起来,一瞬间就到了他怀里,耳畔都是呜呜的风声,我吓得闭上眼,唇上传来灼热的温度,潮湿而缠绵,我惊得一颤,再睁开眼,他的脸从没有这样靠近过。 浓重的眉宇,幽深的双眸,还有挺拔的鼻梁和削薄的唇,微微张开的嘴巴皓齿如月光明媚整洁,距离近得我隐约能看到饱满的额头上一粒粉红色的痘痘。 “为什么一定要离开。” “因为我玩儿不起。” “谁要和你玩儿。” 他无奈的蹙眉,“我没时间陪女人玩儿,你知道我一个小时可以赚多少钱?谁会把赚钱的时间浪费在玩物丧志上?” “说得真高尚。”我低喃了一声,“一个无数次出现在绯闻头条的男人,我怎么信。” 他挑了挑眉毛,“绯闻不等于现实,商人为了商品和公司,也需要炒作。” 我再不言语,只是觉得他的话有道理,我词穷了。 他更放肆的凑过来,滚烫的唇似有似无的摩挲着我的唇,舌尖在熟练辗转的描绘着唇形,每一下都惹得我身子发酥。 “这样,喜欢么。” 灼热的呼吸就喷在我鼻子上,我想向后挪,却被他的大手固定在腰间,半步退后不得,我磕巴着,舌头似乎打结了。 “喜、喜欢什么?” 他轻笑了一声,好看的眼睛波光潋滟,“我吻你。” 我的脸腾地便红了,悄悄别开一点,他却再次压上来,故意蹭过我的脸颊,还顽劣的咬了一口。 “这算是默认么。” “你吻技自然好,经验使得。” 他微微一怔,“你知道我吻过多少女人?” 我嗯了一声,“许多,明星、女大学生、白领、还有——” 我的瞳孔猛地一缩,他不由分说的堵住我的唇,将我未说完的话又压了回去,这一个吻缠绵悱恻,许久都没有分开,直到我因为缺氧眼前微微发黑,他才恰到好处的松开了我,暧昧的津液在分离的唇间拉出,他眯着眼仍旧笑着,指尖拂过我的唇瓣,抹了抹。 “以后我只吻你。” 第三十四章 他是个怎样的男人 ——我以后只会吻你一个人。 他这句话,还是让我沉沦了,我知道我挺容易被感动的,但我没想到,会这么容易。 我被他抱在怀里,他的胸膛特别硬,却也是满满的安全感,滚烫的呼吸喷洒在我脖颈处,每一下都酥麻得让我几乎凝了呼吸。 “留下来,我不喜欢一个人住。” 他的唇贴着我的耳畔,牙齿轻轻咬了一下,我触电般的将他狠狠推开,有些惊慌。 他“嗤”地笑了一声,“才反应过来?” 我抹了抹嘴巴,仿佛还有他留下的味道。 “我、我有家。” 他倚靠着墙壁,脸上的表情懒洋洋的,“只有你一个人的屋子,也算家?” 我向后踉跄了一步,他身子一动,想要过来扶我,最终还是忍住了,他站在那里,格外认真的眼神,“你不愿意,我不会碰你。” 他苦笑了一声,“我也只是很久,自己住罢了。” 午后的阳光慵懒而温柔,触在皮肤上,有淡淡的灼热,我们相视无言,各自怀揣着心事,对他的悸动,像是雨后发芽的嫩蕊,在瞬间爬满了心窝,密密麻麻的藤蒂,勾勒出牵绊一生的纹路。 我最终还是跟着他回去了,邵老夫人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大抵就是我们还在车库的时候,她走得悄无声息,似乎有点故意,苏姨也像是料到了我会去而复返,并没有惊讶的表情,也难怪,她心目中邵伟文,不要说女人,就是迷倒男人也不成问题,如果他使用了十八般法子我还是没回来,她反而该纳闷儿了。 “苏姨,准备一件客房给沈小姐,她住下来了。” 苏姨很高兴的应下,喜滋滋的从一扇门里出来,经过我上楼的时候还不忘回头朝我一笑,我有些尴尬,扯了扯邵伟文的衣角,“我只是住几天。” “这就是我说了算了。” 他笑得霸道,“明天一早,我开车送你回家,将东西收拾来,既然住下,就不要想着走,我这里地方大,还能缺你一个屋子不成?” 我抿着嘴唇想了想,“你去上班吧,那么大的公司都是你决策,我打个车回去拿来就行了。” 他蹙眉刚要说话,我伸出手指压在他微微开启的唇上,“这个就由我说了算吧,东西不多,何必麻烦你这个大总裁跑一趟,我住的可是贫民窟,你开那么好的车去,万一我半路被绑架了,你不是好心做了坏事?” 他一愣,大抵没想到我会说出这么无厘头的借口,他无奈的笑了笑,嘟起嘴啄了我的手指一下,我吓得一颤,“流氓!”便没好气的转身跑上了楼。 恰好碰见拿着新被褥的苏姨,她朝我招了招手,“沈小姐,看看这屋子怎么样,朝向好,也最大,最重要的是紧挨着先生的卧室呢。” 我走进去左右看了看,这大概是这栋别墅里色调最艳丽的一间了,也是唯一一间,整体是蓝色的,格外清新怡人,落地窗外就是湖畔,天海连成了一条线。 苏姨真是麻利,收拾的整整齐齐,我坐在床上,笑着弹了弹身子,柔软得不可思议。 “我很喜欢,您费心了。” “这是哪里话,不是要折煞我嘛。” 她将枕头摆好,还摆了两个,我脸上一烫,故作视而不见的别开,苏姨这把年纪了,做这样的事还真是前卫。 我攥着床单,手心微烫,湿湿的汗浸润出来,粘乎乎的。 “您是先生喜欢的人,又是先生和老夫人亲自留下的,我哪敢怠慢,相比和先生传过绯闻的那些娇小姐,我倒是更觉得您和先生般配呢,他一天那么劳累,回来还要哄她们,哪里有您善解人意来得好。” 我牵强得笑着,指尖不由自主的触上唇瓣,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我和绍坤之间,像刚才那样缠绵悱恻到窒息的吻也屈指可数,一开始我害怕,总是百般的抗拒他,后来他自己就觉得没了兴致,生怕吻到了兴味上我仍旧不肯给他,倒弄得一身燥热难受,于是我们之间那两年,真和精神恋爱差不多,我的经验极少,因为工作关系倒是见过不少香、艳的场面,可我总是不小心看一眼立刻收回目光,就好像做了多大的错事一样,而邵伟文竟然技术那么好,我无法自抑的就被他带了进去。 晚饭时他没有从书房出来,我坐在餐桌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他下楼,苏姨站在厨房叮叮咣咣的拿着汤勺试排骨汤的咸淡,我站起来绕过椅子,想去楼上叫他,苏姨恰好端着汤盆出来,“沈小姐去哪里?” “先生一惯如此的,白天公司的事做不完,就要带回来熬夜加班,十一二点才能睡下是经常的事,别墅一直也没个女主人,我到底是下人,总不好处处干预先生,以后沈小姐可以照顾他,我也放宽心了。” 苏姨给我盛好了汤,冒着热气,味道格外鲜美,我吸了吸鼻子,“哇,您的手艺实在太好了。” 她呵呵笑着,“中午时间仓促了,没来得及做点细致的,晚上时间富裕,我下午四点多就开始准备了,怕不合沈小姐的胃口,尝尝看吧,喜欢吃什么告诉我一声,明天开始我顿顿都给您做一道。” 我吐吐舌头,“苏姨别总沈小姐的喊我,怪不适应的,我不是那些千金,可担不起这样尊贵的称呼,就叫我名字吧,蓆婳,或者小婳。” 她欢天喜地的应了一声,又折回去拿凉菜拼盘,我戳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沉默着,早前一直以为当老板的轻松至极,赚得还很多,众人碰月般,要多风光有多风光,没想到背后也这样劳累,当真是人前想要出风头,人后必定要苦练才行。 这顿饭我和苏姨吃了才半个小时,她做得好,可我不知为什么就是没胃口,怕她多心,才勉强咽了几口,她自己倒是吃的欢乐,兴致到了还会指着拿到干贝黄鳝粥给我讲讲制作程序,程薇说我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人,对待吃喝,我很能凑合,穿衣打扮也不讲究,可偏偏长了一张魅惑人间的脸蛋,所以她私下都招呼那群模特喊我“沈龙女”。 我爬上楼梯,经过他的书房时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太冒昧,我们之间的关系本就有些暧昧不清,不管因为什么,哪怕再寻常不过的关心,我主动一次,他就多想一次,虽然我都住进来了,但我不想突飞猛进超出我能控制接受的范围。 顺其自然就好。 我还不够了解他,他也不够了解我,现在的一切都不过是新鲜和心动,经不经得起时间的考验与打磨还是未知,我只想和他保持在安分一点的距离上。 我推门进了自己的房间,不知是不是他吩咐过苏姨的,房间里摆了一束我喜欢的蓝色妖姬,我最喜欢这种花,据说是代表魅惑和性感,这是我一直以来追求的极致,就像程薇那样的女人,可以在眨眼间就做到祸国殃民。 我走过去摸了摸它,触手冰凉而柔软,花上面喷了点清淡的香水,闻着清爽宜人,我笑了笑,苏姨一把年纪了,想必做不出这样浪漫的事,如此看来,他真是个体贴细心的男人。 我转身进了浴室,匆忙的洗了个澡,我有个毛病,不是在自己的公寓里,洗澡换衣服都很快,我潜意识里缺少安全感,很怕有谁突然闯进来,其实这也是我在被绍坤抛弃之后始终不肯再接受别的男人的缘故,除非他能给我最深沉的安全感。 我换上干净的睡裙,将湿漉漉散发着兰花香味的头发随意的披在一侧,蹑手蹑脚的踱出房间,书房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我顿了顿步子,想着说什么开场白才不显得突兀,又能自然温馨,我咬着嘴唇闭上眼,深深的吸了口气,我迈出一步刚要敲门,门忽然从里面被拉开了。 我们四目相视,他微微有些惊愕,“你找我?” 我没有说话,向后退了一步,他忽然侧身让开朝我偏了偏头,“进来说。” 他率先一步进去,里面只点了一盏瓦数很低的小灯,微微的白光有点黯淡,记得程薇说,商人不同于别的领域,他们大多奸诈腹黑,不然也不会在弱者溺亡的圈子里占有一席之地,正因如此,他们极少愿意剖析自己,总喜欢隐藏起来真实的自己,比如戴着面具。而一旦肯在光亮中生存,那便是他有自己光明磊落的一面,我忽然联想到了邵伟文身上,即使他花名在外,还被赐了个绰号“三公子”,但至少,他在商场上,是个顶天立地的人。 我想到这里莫名觉得坦然,我笑了笑,跟进去,他的书房并不是个摆设,也不仅仅是他办公的地方,这里的藏书让人眼花缭乱,几乎足有几百部,大致这样浏览一遍,从历史到政治,从法律到经济,从社会到生物,甚至包括国学与古典小说应有尽有,而且许多都粘了白色的签条,这个我也明白,就读过的意思。 第三十五章 是我故意关的灯 他见我看得入迷,笑着问了句,“你也喜欢看书?” 我愣了愣,有些尴尬的摇头,“初中毕业之后,就没再上学了,我倒是想看书,有的字不认识,词儿也解释不清,看着更头疼,已经几年都不碰油墨了。” 我原以为他会因此而嫌弃我,我留意着他脸上的表情,他没有我想象中的厌弃,反而有些若有所思,良久才沉闷的说,“你过得这样辛苦。” 我心里咯噔一下,虽然知道资本家都是无情无义的,但他那表情和语气,似乎真的怜悯我,我鼻子有点发酸,已经一年多了,我都没有过这样像是找到了归宿的感觉,于是我的就控制不住的想把我的所有都告诉他。 “我过的最幸福的时光,就是还没有和他分手的时候,他对我其实挺好的,就是和你一样,花名在外,许多女人都巴巴的往他身上扑,我只是那众多的其中之一,不够性感不够火辣,在他眼里故作矜持的保留着清白,像是个无趣的傻子一样,如果换做我,可能早就忍受不住了,他还能忍受我两年,大抵也是喜欢过我吧。” 我叹了口气,“可是你们男人所谓的喜欢太脆弱了,是不是有钱的男人更凉薄?” 他的眼睛像是鹰一样锐利的凝视着我,“并非所有都是如此。” “比如呢?” 我忽然觉得有点期待,他抿着嘴唇,低眸沉默了一会儿,“没有例子可以举。” 我的一颗心微微沉了沉,其实我更愿意听他说,“我就不是凉薄的男人。” 我收敛起自己的失落,笑着眯了眯眼睛,“你说,是得到过的记忆更深,还是从没得到过,才会刻骨铭心?于男人而言。” 他蹙眉认真的想了想,“应该是,后者吧。” 我哦了一声,“那看来,他不会忘了我。” 我呵呵傻笑了一阵,他本还蹙着的浓眉,渐渐舒展了些,“笑什么。” “女人都傻喽,有时候就算明知道再也不可能了,也不会甘心彻底被遗忘的,哪怕记住个影子,总也是证明自己当初还算有些地位的。” 他挑了挑眉毛,表情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样,“就好比并非所有男人都凉薄这个道理,同样也不是所有女人都在乎在旧情人心里的地位,比如——” 他顿了顿,眼中的神色一瞬间黯淡了下去,我从没见过他这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男人还有这般落寞忧伤的神情,似乎脆弱得一碰就碎。 “邵先生…是不是也有过——” 我忽然顿住了,脑海中骤然被一个霹雷惊醒一样,我不该逾越身份多言的,本就不是什么关系,暧昧得还不曾捅破那一层让彼此尤其是我万劫不复的窗户纸,这样只会让他厌烦我。 我慌忙换了一个话题,指了指他书桌上的经济书,“当老板很累啊,不如我们做野模轻松,至少穿个漂亮衣服化点妆摆。摆造型就可以赚钱养活自己了,反正我也不认识多少字,不然非得逼死我不可。” 他的神情渐渐缓和了许多,我心里松了口气,攥着的拳头也终于缓开了些。 “认字不算什么难事,以后我可以教你。”他忽然抬起头,眸子熠熠发光,“我工作之余,不是闲着愣神就是弄一杯咖啡看看书,自己一个人看也是看,带上你一起,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还能体会一下当老师的瘾。” 他说罢笑了起来,唇抿成薄薄的一条线,唇边有一个极其小且不易察觉的酒窝,这样冷艳的男人,竟还有个酒窝。 我指了指他的脸颊,他一愣,思付了片刻,“什么?” 我摇摇头,原来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再说吧,苏姨说你一天都很忙,晚上加班到深夜,再教我认字,你恐怕要英年早逝了。” 我走到书架前面,指尖掠过标签,他涉猎的确广泛,几乎没有不看的书,包括人体解剖学,他都多少了解一点,我有些讶异,“你怎么什么都看?” 他靠着椅子背,懒洋洋的松散语气,似乎格外放松,“想着将来破产了,至少还能勉为其难的开个小诊所或者解剖尸体的殡仪馆,能马马虎虎的度日。” 竟是这个理由。 我呆愣住,觉得难以接受,他看着我,大约过了半分钟,忽然“嗤”地一声笑出来,“的确是笨得可以,你想让我教,我恐怕也无能为力了。” 我这才明白他是在耍我,我带着几分薄气,随手扯下一本书上的便签,朝着他扔了过去,轻飘飘的小纸条在半空中划了一个胡璇,松松垮垮的落了地,他的目光仍旧淡淡的,大抵世间最讨厌的人就是你气得五脏六腑都在疼,他却一副我自淡然无畏的样子,着实可气。 我跺了一下脚,“不打扰博学多才的邵先生了!” 我哼哧着转身要走,忽然灯光一暗,整个书房都陷入了一片黑暗,我吓得一颤,我才是第一次进来,根本不了解这里的构造,生怕踩着什么撞着什么,我站在原地不敢再动弹,回身朝着印象中邵伟文坐着的地方喊了一声喂,无人回复的空旷。 “是灯坏了还是停电了?” 还是没有声音,我急得汗都要下来了,“邵——” 我还没有说完,忽然觉得腰上一紧,灼热滚烫的大掌将我带了过去,我脚下一个踉跄,鼻尖死死撞在他坚硬的胸膛上,他闷哼了一声,掌上的力量下意识重了些,我刚站稳,他的唇便摸寻了过来,粘在我的耳朵上,轻轻厮磨着,“不是灯坏了也没有停电,是我故意关上的,你要是怕黑,可以去打开。” 这分明是故意的!黑灯瞎火的我根本都找不到门在哪里,怎么跨越重重障碍摸索到台灯的开关? 我咬着嘴唇,也不知道是紧张的还是被他气得瑟瑟发抖,我从小就怕黑,认识我超过两个月的人都清楚,不要说在陌生的地方黑成这个样子,就是在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我也会吓得一蹦三尺高。 “邵先生,你关灯干什么?” 我实在忍不住问他,虽然我知道,他就是为了吓唬我找乐趣。 可是他的回答到底出人意料。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黑暗的时候,方便做坏事。” 我:“……”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我竟无言以对! “可邵——” 男人的耐心到底还是薄弱的,我连他的名字都没有说完,他已经霸道的欺身而上,将我逼在一个极其狭窄的角落,他一只胳膊圈住我的腰,另外一只胳膊将我包围起来,他的鼻尖带着薄薄的一层细汗,和我的耳鬓厮磨,分不清是他的汗还是我的汗。 我忽然发现,一向最厌恶的汗味竟然也有这样令人痴迷的味道。 我瞪大了眼睛,虽然黑的什么都看不到,但他的眼睛实在太明亮了,而且距离实在很近,就算我想当个睁眼瞎,现实也并不允许,我和他四只眼睛就像暗夜中的魔鬼一样,散发着让人惊慌的目光,彼此都仿佛赤、裸一样,毫无秘密可言。 不,他是神秘的,我才是透明的。 “我很少吻女人,我有很严重的洁癖,我厌恶她们的嘴,你信么。” 他的声音很低沉,透着几分沙哑,我不由得心里一跳。 “尤其是下午在车库,我对你那样深入的吻,我只对一个女人做过,这么多年了,我都忘了那个感觉,是你重新给我的。” 他似乎在笑,嗓音中都喊着笑意,我后背紧紧贴着墙壁,薄薄的一层纱裙几乎都被汗水打透了,此时在他眼里我大概就是个没穿衣服的透明人。 他的手指抚摸着我的唇瓣,酥麻滚烫的感觉让我身子禁不住的颤栗,程薇告诉我,男人和女人欢爱的极致就是颤栗,根本控制不住,如同全身都过电一样,甚至兴奋愉悦到可以在那一刻死去,尤其和最爱的人做,你会感动到哭泣。 我在这一霎那,忽然很想体验一下那种在巅峰中兴奋到落泪的疯狂,而我意识到自己希望和谁一起的时候,我更觉得恐惧,我想和他,和邵伟文。 即使当初与绍坤在一起时,我渴望把自己交给他的冲动也寥寥无几,很多时候我都是抱着“算了吧,既然他这么想,我何必不成全了他。”但每当他真的靠近了我,我想到自己要和他坦诚相对时,我都觉得脊背发凉,抗拒的火苗在心底滋生得越来越旺,到最后,我都难以演一场戏。 我想我是疯了,真的疯了。 我竟然沦陷给一个才认识不到三个月、从未交往过一天的男人,我不抗拒他的怀抱,不厌恶他的吻,我终于相信了缘分,那种看不到摸不着却让太多痴男怨女癫狂赴死的东西,没有佛于苍生的界限,更没有生死贫富的差别,只是存在于苍茫终生每个角落的一种空气,你可以选择死亡,但只要你活着,就没办法不吸它。 ——而我在之后的三年时间里,也彻底明白,到底为什么我会像变了一个人,因为邵伟文就是我命中的劫难,如佛所言,最深最浅最苦,便是求不得。 第三十六章 小伯你知道她和我的关系么 “怎么,小伯日理万机,也有时间出来陪女人吃饭?” 他眯着眼睛看了看我,“竟然不是蓝琦,小伯在公众面前承认了和蓝琦的关系,我也以为爷爷盼了这么久终于能等到小伯成家立业娶妻生子了,还替他高兴了好一阵子,看眼下的情况,莫非又要泡汤了?” 绍坤转身搂住一直站在他身边的女人,笑着亲了亲她的唇角,“看到没,我早就说过,邵氏的三公子可远比我这个六少爷风光得多,连身边的女人,都这样美,你瞧瞧你,还有脸央求我陪你出来吃饭,你和小伯身边的女人怎么比?” 女人嘟着嘴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小手捶在他胸前,声音娇滴滴的,“讨厌,那你还说喜欢我?” 绍坤似乎被女人的楚楚可怜取悦了,他搂着她仰头笑着,又将目光挪到我脸上,“果然是小伯给你滋润得好,我还奇怪当初怎么你走的那么痛快,连多余的条件都没有,原来迫不及待要钓上这条大鱼,看不上我了。” 他的脸色一阵狠厉,我从未见过那样可怕的他,禁不住脚下一软,完全倒在了邵伟文怀里,他眼疾手快的将我扶住,眼睛定定的望着绍坤。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哪里敢有什么意思,邵氏上下,除了小伯你,能在爷爷面前说的上话,我们连屁都不算,他一味夸赞你睿智稳重,又是正牌太太生的儿子,自然关爱有加,谁得罪了你,不被扫地出门就是万幸,还能有什么骨气?” “呵。” 邵伟文松开我,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打开,抽出一根点上,吞吐了一口,烟味散布在空气里,微微呛得我咳了一声。 “这样没良心的话你也说得出来,这才让你爷爷寒心,我们这一代,他对我和邵臣白都是一样,如果说我是正牌太太生的,那邵臣白还是他最爱的女人的遗子,论起父亲的长情,也该是我吃些亏,而至于你们这一代,女儿居多,唯你一个独子,从你出生就宠上了天,邵氏的掌门人,一度在你我之间犹豫,如果不是你不成气候,就知道吃喝玩乐,现在也许我还在你手底下,你自己不争气,撒火在谁身上?” 绍坤的脸色愈发难看,他也将手从女人腰间拿下来,冷着一张脸,“小伯口才一向好,颠倒是非更是强项,我说不过你,只是这说教的本事,还是留着到爷爷面前解释吧。” 邵伟文眼睛一眯,“解释什么?” “呵呵。”绍坤笑得格外高深莫测,“爷爷最讨厌他唯一的继承人身边总有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我纵然嘴巴严实,也难以堵住悠悠之口,小伯可是媒体新闻的座上客,这样光明正大带着女人出行,自然是要落人把柄的。” “无妨,不必你挂记着,只要你管好自己就行,我到底这个岁数,又背负着传宗接代的重任,就算女人他不认,如果带回去孙子孙女,老爷子也高兴得认下,倒是你了,才不过这个年纪,就这样不检点,赶明再回到邵府,可别让我母亲给你说好话放你进去。” 邵伟文笑得温润,看似和蔼实则唇舌刀枪,他揽着我旁若无人的往最里面的雅间走进去,心情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绍坤忽然不甘心的在身后喊了一嗓子,“小伯,你知道我和她的关系么?” 邵伟文的步子微微一顿,“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给我娶了一个如此博爱的小婶,被别人挖到过去,会不会打上一个这样的标题——性感女模一女侍二夫,邵氏老板娘风华绰约手段绝代引无数江郎尽折腰?” 我心里似乎被什么东西揪住了,死死勾着,疼得我几乎晕厥,我死死咬着嘴唇,控制自己濒临崩溃的心情不哭出来,邵伟文挽在我腰间的手忽然用了用力,我扭头去看他,泪眼朦胧中他不再是那个冷酷无情的男人,他朝我淡然的笑了笑,眉目温和、唇角飞扬,也就在这一刻我彻底沦陷,注定了我一生的悲剧。 “不要说你道行还浅,那些有的没的,不是所有人都敢信,都敢登,而且只是单凭我的能力,足以让你刚才说的,都凭空消失,怎么,难道我亲爱的大侄子忘记了,你小伯的本事了么?” 他轻笑一声,尽是不屑,“我终于明白老头子为什么宁可挑起我和邵臣白的争斗,都没将邵氏传给你,也难怪,你这样的脑子,又偏偏生了一颗冲动的心,邵氏几十年屹立不倒,哪能毁在你手上。” “邵伟文你不要太得意,邵氏鹿死谁手现在还不清楚,给了你,也可以要回去,就算要不回去,也看你有没有本事坐到最后!至于旁的,我想收回来,也由不得你只手遮天!” 邵伟文的眉目瞬间一冷,他没再多言,而是更大力气的箍着我进了包间,关上门的那一刻,他才像是来自地狱的魔王般,整个人都散发出生人勿进的煞气。 我不知说什么才不算尴尬,我和绍坤的事我从没对他讲过,即使那天被他在后台撞上了一次,之后的日子邵伟文也没提起过,而按照绍坤往常的风流成性,想必他也没有怀疑什么,只以为是他又看上了我,想要抢占,得不到被撞破恼羞成怒出言侮辱,他也许压根儿没听进去,而这一回—— 我忽然觉得脊背发冷头皮发麻,浑身都说不出的难受。 我低着头,眼睛却朝他看着,他低眸凝视着地面,似乎若有所思,又像是什么都没想,我走过去两步,迟疑得抬起头,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他却忽然开口了。 “你和他的事,我其实清楚。” 我心里咯噔一下,虽然知道,他那样无所不能的男人,调查我的过去轻而易举,甚至比碾死一只蚂蚁都还要容易得多,但听他亲口说出来,我还是觉得惊慌,我不知道他会怎么想我,一个贪慕虚荣一心上位所以隐藏真相欲擒故纵? 我死死抠着掌心,都仿佛要嵌进肉里了,还没有松开,并不觉得痛,脑子也是一片空白,我忽然理解了等待处决的死刑犯是怎样的心情,仓皇而崩溃。 他轻笑了一声,“你害怕我知道?” 忽然习惯了他沉默的我,还没来得及适应,他就问了这么一句,恰好赶在了错的时间节奏上,我猝不及防的朝前躬了躬身,仓促的嗯了一声,他眉目凛然,伸手接住我,手指恰好拂过我的胸口,印在了微微凸起的地方,我身子被那巨大的刺激击得一抖,他眯了眯眼睛,唇蹭过我脸颊,若有若无的呼吸喷洒着,“你和他,有没有做过?” 我眼前渐渐的朦胧一片,无数个夜晚,他喝的醉醺醺闯进来,将我狠狠压在床上,熏天的酒气将我吞没,他对我说,“沈蓆婳,为什么不给我,你到底想留给谁?” 他咬着我的锁骨,恨不得将我吞噬进肚,那剥削般的巨痛让我颤抖也让我清醒,倘若他真的爱我,断断不会用这样屈辱的方式逼迫我臣服。 我选择了逃,逃到了我都不认识的郊外,人烟稀廖到我害怕,我蹲在一颗巨大的古槐树后面,捂着脸绝望大哭,我默默的数着,汽车经过了三辆,第一辆和第二辆毫不犹豫的开走了,第三辆却忽然停住了,就在我身前的柏油路上,车门被打开,男人好听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却带着几分不相符的盛怒,“沈蓆婳,想逃离我,除非我要放你走,否则永远都不可能。” 我被他抓回去,关在房间里,他一连许多天都没有再回来,保姆以为我失宠了,比不上他在外面打得火热的新欢,对我冷嘲热讽,连饭菜都是凉的,我吞咽下这苦楚,夜晚就蜷缩在床脚,想着那个记忆里温润阳光的绍坤,到底去了哪里。 那是我十九岁的生日,我以为他忘记了,事实上,如果不是他拿着礼物捧着鲜花出现在我面前,我都不记得了,无依无靠漂泊在天涯都不知道该怎么过下去的渺小的尘埃,如何有资格做一瞬间幸福的人,哪怕是在生日这天。 绍坤对我说,“给我一个机会,是我求而不得,发了疯。” 他浪漫的时候,总喜欢用诗词般的语言对我说话,没一个字句都让我陶醉,让我晕眩。 他搂着我,说了一夜的话,从道歉到回忆,从温柔到缠绵,他只是吻我,吻遍了我每一寸肌肤,却没有到最后那一步,我想他是在向我澄明,如果不娶我,就一定会为我保留。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再也没有和哪个女人传绯闻,报纸和杂志上的头版换成了他的小伯邵伟文,而他平静得只是上班和回家陪我吃饭,两点一线,单调到枯燥。 我最幸福的时光,就是吃着西瓜偎在他肩头,一起看八点档的狗血电视剧,他会说我傻,什么都相信,然后温柔得为我擦眼泪,说一辈子都不会让我难过。 我记住了,他忘记了。 何时起,再度伤害、疯狂、屈辱,他折磨我上了瘾,看着我遍体鳞伤,他就像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笑着离开,一晃又是那么多天。 我哭着在邵伟文的怀里颤抖,他不知何时将我抱住,我们彼此都是一言不发,他仿佛知道我在痛什么,只是一下一下不耐其烦的抚摸着我的脊背,我听着他的呼吸,莫名觉得平静了许多。 良久,他忽然对我说,“都过去了,蓆婳。” 第三十七章 你说的,如果 一连许久,邵伟文像是破产了一样,大把的闲暇时间空出来,每天潇洒得不亦乐乎,他再没去公司,也没有当着我的面儿处理过任何一个和公事有关的电话文件,每天都在别墅里待着,与其说他这样一惯的大忙人待着,倒不如说是陪着我。 比如晚上,他穿着睡袍从楼上下来,似是旁若无人的坐在我旁边,苏姨笑了一声端着水果盘子退避到了厨房,我觉得尴尬,将遥控器递给他,他只是摇头,抿一口黑涩的咖啡,“你看,我无妨。” 我挑着应该是男人喜欢的频道,定格在了体育台的足球上,他嗤笑了一声,空气中霎时都充满了咖啡和竹盐牙膏混合的味道,清新而好闻。 “足球算是国人的败笔了,蠢人才看。” 我只好又默默地换到了当地的财经卫视,他将杯子放在茶几上,“砰”地一声格外清脆,“滨城的财经,都掌握在我手里,我知道的内幕消息,比电视台要早。” 我只好再换,从头到尾每个台他都要矫情一番,我头疼欲裂的想着,这还是初见那个高冷的男人么,当真是距离产生美吧。 我索性关掉,看了他一眼,“那就上楼吧。” 他点头,将最后一口咖啡饮毕,“我正有此意。” 我摇摇头,径直上了楼,回身关上卧室的门,忽然一声闷哼,我吓得一抖,慌忙又打开,他捂着鼻子蹙眉站在那里,我呆呆的愣了半响,“你——” 他哼了一句,不言不语的转身进了书房,门被用力关上,极响的声音,我站在原地颤了三颤,倒觉得他也挺有意思。 再比如吃饭,他带着我去遍了滨城所有高档餐厅,他似乎从某些途径调查了我的喜好,知道我爱吃辣,不喜吃主食,所以菜系他都会偏好于川菜,吩咐厨师少放些盐,方便我就那么单吃。我不喜欢吃鸡蛋黄,他都会嘱咐苏姨,家里的膳食一律不要掺加蛋黄,苏姨不明所以,“这是为什么,我记得先生您最喜欢吃膳黄和蛋黄了。” 他便不语,拿报纸挡着自己微微有些尴尬的面孔。 再比如他知道我喜欢闻茉莉和百合的香味,家里的每个角落,包括阳台上,都会摆着一盒花果香的洁膏,我的房间没两天换一束最新鲜的花,他的细心程度让我惊叹,他不会说太多,却能做到最细致,我有时候在想,是否他对我好,也只是因为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秘密,他从最初的靠近我,就带着让我说不出的纳罕,他不说,我便不问,这是我和他,近似逃避的默契。 我明白,暴风雨的一天总将会来临,可至少现在,我还是幸福的,我愿意感受他对我的每一分好,从相敬如宾的尊重,带着柔情谜语的温柔,早晨醒来推开房间的门,就能看到他经过走廊,湿漉漉的头发还淌着洗发水香味的水珠,对我淡淡一笑,“今天早晨,去那个法国茶餐厅吧。” 我坐在露天的类似蒙古包的那种古堡里,脚下踩着柔软的金色地毯,空气中沁人心脾的香味让我沉醉,他坐在对面,安静的切好了蜜汁牛排,将那份辣酱递给我,“听说,北城下了今年第一场雪。” 我正用叉子叉了一块火腿煎蛋往嘴边送,听到他说这话,动作顿了顿,“你怎么知道?你不是一直跟我在滨城,我天天上网都没听说。” 他嗤笑了一声,“冬天下雪再正常不过,有什么好登在网上的,记者再无事可做,也不如费点心思拍几个明星绯闻更赚钱,何必去对着天空拍那些水蒸气凝结的雪花,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我除了滨城接管了邵氏集团,在北方也有产业,那边的员工告诉我的。” 我哦了一声,“他们为什么告诉你这件无关紧要的事?” 他的眸子倏而一紧,良久,他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牛奶,我仿佛都闻到了空气中那股甜腻的味道。 “因为有一个人喜欢雪。” 我脱口而出,“谁?” 他抬眸看了看我,脸上深沉的表情让我一瞬间就后悔了,可也许是我看错了,他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似乎刚才仅仅是我的错觉而已。 “自然是我,不然他们何必打电话告诉我。” 这样说来,倒是也有道理呢。 我嘿嘿笑了一声,“冰城的雪到了冬天最好看,现在还不行,要到一月份的时候,北方我比你熟,如果你有时间,我可以带你去。” 他优雅的咀嚼着牛排,面色平淡而温柔,“好。” 他虽然只简短的回答了我一个字,可还是让我心花怒放,这意味着,他对我的兴趣,以及我现在所拥有的幸福,至少还可以再维持两个月。 因为通过我对他的了解,邵伟文是一个答应了别人一定会做到的男人,商场上的君子一诺千金,他很好的职业病带到了现实中,其实刚才我装作轻松的说那样的话,也只是为了得到一个不算承诺的承诺。 我们吃了早餐没有立刻回别墅,而是沿着空旷的街道一直走着,也不是家的方向,只是一条我不熟悉且似乎从来没走过的路。 他的大掌包裹住了我小手,我可能是紧张了,没由来的掌心潮湿,粘糊糊的像是抹了一手的浆糊,有轻微洁癖的邵先生竟然没有嫌弃,反而闲适得握得很紧,这里没有人潮人海,我也丢不了,他这份紧张让我莫名觉得很心酸。 曾经,我多么希望,有个人可以紧张我、呵护我,就像是把我当成一件珍宝,丢失了错过了就再难复得,虽然我希望的那个人是绍坤,但此时此刻,我还是觉得像是终于把这个梦圆了。 头顶的阳光不像夏季那样刺目了,温润浅淡,恰好是如玉般的公子那柔和的眉眼,我眼前忽然浮起一张男子的脸,不是邵伟文,也不是绍坤,而是…张墨渠。 好像很久不见了,多久…我也记得不是很清楚。 “你想什么。” 邵伟文突如其来的乱入将我吓了一跳,我的两条腿搭在河畔的露台上,险些不稳栽下去,他一把揽住我的肩膀,将我整个身体都带到了他怀里,他似是叹息般的口吻,“这样莽撞,沈蓆婳,你好歹也活了二十一年,怎么过到现在的。” 我吐吐舌头,顺手捋了捋挡在额前的碎发,这才看清了他那张全世界人民都欠债不还的脸。 “我想起了一个人。” “谁。” “张墨渠。” 他的眸色一凛,像是没听到我说什么,可他又确实听见了。 “你倒是耐不住寂寞,我分明在你旁边,你还想着别人。” “不是,我只是——” “沈蓆婳你看清楚了,现在在你旁边的男人是谁。” 他搬着我的肩膀,脸色不太好看,“我最不喜欢朝三暮四的女人,尤其是我身边的,更不可以,你眼里只能有我,至少在我腻了之前,你不可以想别人。” 我的嘴唇蓦然一抖,他说——腻了之前。 我忽然觉得很想苦笑,曾经对绍坤,我就是一厢情愿的以为,他对我和对别的女人是不一样的,他是爱我,尊重我,对别的女人,只是发泄男人那所谓的生理需求,他把她们当作床、伴,当作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品,而对待我,才是真正的情之所切。 于是现实用最残忍的一面让我彻头彻尾的清醒过来,时隔一年多,我再次犯了傻,还以为邵伟文是真心待我,正如他说的那样,全天下女人那么多,眼巴巴想跟了他的,更是多如牛毛,他却偏偏钟情了我,到底是不一样的,原来,还是我自作多情了。 也好,趁我不曾身心沦陷,让我悬崖勒马。 许是我脸上的神情太过明显直白,他也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有些严重,他抿着嘴唇思索了片刻,像是过了一个世纪般的漫长,他忽然又开口,“如果你不愿在我身边,可以告诉我,我放你离开。” 我错愕的看着他,他忽然伸出手指压在我唇上,粗糙的指腹有个细小的茧子,应该是长时间触碰电脑留下的痕迹,他在我唇间摩挲着,疼中透着一丝微微的痒。 “但前提是,我也不喜欢你了,我才能放你离开,不然我宁愿你恨我,我也要留下。” 他说得深情,又带着几分决然,我心里一紧,看着他的目光不自觉的放得更柔和,他很郑重,如同在跟我发誓一般,我忽然想笑,而事实上,我也确实这么做了。 他有些懊恼得看着我,“沈蓆婳你笑什么。” “邵先生的确不太擅长说情话,不知道你之前那些女人,有没有啼笑皆非?” 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我从不对她们说。” “那我这样荣幸,拿走了邵先生烂漫的第一次喽?” 他眸子一沉,旋即也笑了,“不算是,我是只做不说。” “呵。” 我掰着手指数了数,“听我那群姐妹儿说,邵先生可是浪漫的鼻祖,当初和你传绯闻的蔡佳彤,你送她一套海景公寓,还被记者津津乐道了两个星期,后来无疾而终,可是你甩了她?” 他眉毛一挑,“不然呢?” “那你那么喜欢她,干什么要甩了?” 他从一侧的台子上拾了一块小石子,朝着远处一掷,顿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如果我说,我送出去的别墅豪车,都只是逢场作戏,为了炒作为了转移记者的视线,你信么。” 我蹙眉想了想,“为什么。” “因为这世上,很多事都没有为什么。” 这话他说得的确不错。 世上的事,很多都难以找到根源,比如爱情,比如恨。 你可以只单纯的因为一个眼神一句话,甚至他出现的背景,就记住了那个人,或者是脸,或者是笑,或者仅是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 茫茫人海,我们每天遇到的人都数以千计,可能在这一秒停下了脚步,你就会是另外一种人生,比现在拥有的更完美,而遗憾的是,你这一秒中选择了行走,于是你在下一秒,遇到了他,也就完全不同了。 没有为什么,只是想走就走了,命中注定你错过的人生不该属于你。 我也不知怎么了,忽然觉得豁然开朗了,我跳下露台,转身朝他扮了个鬼脸笑,“抱歉了邵先生,货物已售改不退换,你想甩了我,我还未必肯走呢。” 他愣怔了几秒,也笑了,“沈蓆婳,如果多年前,你遇到的不是绍坤,我遇到的也不是——” 他欲言又止,双臂撑着石台,纵身一跃,便跳了下来,一步跨到我身边,高大的身躯逆着阳光洒下一片黑影将我拢括其中,我仰头看着他的脸,有几分模糊和不真切。 “你刚才没说完的,是什么?” 他笑着咧了咧嘴,“没什么。” 第三十八章 回邵府 那天的事,在我心上烙下了一个口子。 不大不小,可刚刚好空虚下来,其实我们之间,算不上恋人,更不是夫妻,只是有点情人的感觉,却没做什么情人的交易。 他对我做的最过分的事,也仅仅是吻而已,有时候吻得最动情,我却觉得他并不是对我,我越来越想知道,想探究,到底那个女人是谁,很多地方得到的痕迹却轻而易举断了线,我不敢违背自己的身份让他厌烦。 我只是忽而发现,自己越来越在意他,在意到我渐渐畏惧,他让我离开的那一天。 他特别喜欢拍照,我们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十一月初的周末心血来潮坐飞机去了法国,佛罗伦萨的小镇上,他给我买了一顶路边姑娘编织的花环,用了五十法郎,他告诉我换算成人民币是多少钱,我心疼得差点晕死过去。 他一边给我戴在头顶一边笑话我是个钱串子,我撇撇嘴满不在乎的说,“男人都不可靠,再不喜欢钱,我这辈子都没有依靠了。” 他的手扣在我脑后,大掌温热而宽厚,灼热的体温传到我身体里,我莫名觉得,他是海岸边最和煦的一缕春风。 “在你眼里,我也不可靠么。” 我仰头看着他,细碎的小镇阳光镀在他身上,洒下一圈神秘的光圈,我眯着眼睛,朝他调皮的一笑,“你自己觉得你可靠么。”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问回去,眉目间愣了愣,然后若有所思的思考了一会儿,“应该还可以。” 我被他满脸的郑重其事逗得前仰后合,他有些恼怒,“笑什么,是不是想我吻你。” 我搂着他的脖子凑上去,唇故意沾上他的嘴角,却并不吻下去,而是略一偏头,蹭过他的脸颊,最终落在耳根上,清浅无比的一个啄吻,然后松开他,向后一推,转身跑开。 他微微了一瞬间,便从错愕中反应过来,将手里的花环朝我扔来,笑着追了我一路。 直到我们都累的气喘吁吁再也跑不动了,倒在古街街头的沙滩海岸上,恰好是这个充满了风情的国度落日的傍晚,海岸线的最上面到天际的顶端都是一片淡紫色,慢慢过渡到深紫,整个世界都像是在燃烧一样。 我们肩并肩躺在松松软软的沙子上,脚趾中都被灌满了细沙,他的右手搁置在眼前,挡住了刺目的光线,唇边还挂着一丝浅笑。 “六年前,我也来过这里,只是没到海边,只去了小镇和薰衣草花海。” 我指尖夹着一朵玫瑰花,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这里的花香比国内的还要更浓醇,我闻着都像是要过敏一样打了个喷嚏,“自己么,来出差?” 他凝视着远处的落日,红彤彤的隐入了海面,大抵是也眷恋这缤纷的世间,它沉降得格外缓慢。 “也和一个女人。” 她没有回答我,而是将我手里的玫瑰花夺了过去,夹在人中上,微微嘟着嘴,我只侧头瞥了他一眼,就忍不住哈哈大笑。 “高冷的邵氏总裁,还有这么卖萌的时候,我要是拍下来卖到滨城的媒体那里,是不是要发财了啊!” 他扑哧一声笑出来,有些无奈的拿食指摩挲着我的唇,“我该说你什么好,女人太贪财了,会让男人厌倦的。” 他顿了顿,眉眼弯成好看的弧度,“就算喜欢钱,也不要说出来。” 我哦了一声,“你讨厌爱钱的女人么,你讨厌什么告诉我,我以后注意,不踩你的雷区。” 他将我的长发卷成一个圈儿,夹在指缝间,“如果你处处迎合我,就失了味道,这世上讨好我的女人太多了,她们为了什么我不管,只是那副嘴脸我就很厌恶,你如果和她们一样,我也懒得理你了。” 他忽然一个用力,拉着我的胳膊拽过去,我身子向前一扑,就压在了他身上,灼热坚硬的胸膛让我的耳根微微有些发烫。 男人的荷尔蒙,终究会在对的时间对的地方,激发到最高点,然后让女人沦陷。 他拥着我,身子忽然一个颠倒,我看着他压在我身上,炯炯有神的目光像要穿透我一样,他俯下身,鼻尖和我贴在一起薄薄的一层细汗交融着,分不清是他还是我。 他似乎在观察我的表情,见我呆若木鸡,紧张的攥紧了他的衬衣,他忽然好笑的摇了摇头,“你竟然这么怂,那个和我伶牙俐齿的沈蓆婳,可不是这样的。” 我胸口像是压着什么东西,连呼吸都万分艰难,“那伶牙俐齿的沈蓆婳,在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对你。” 他当真开始思索,浓浓的眉宇锁在一起。 “大抵会搂着我的脖子,缠住我的腰,对我义正言辞的说,来吧,谁怕你。” 我实在忍不住了,那笑声似乎张狂的穿透了欧洲傍晚的天空,连海浪和岛屿都在这一刻选择了与我一同疯狂。 他也笑着,唇紧紧的贴了下来,唇齿相依间,我被他吻得几乎窒息,他似乎喝了薄荷水,凉凉的味道在舌尖辗转跳跃,我大脑倏而一片空白,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 他的手缓缓游移着,解开了我脖颈处的两颗扣子,火热濡湿的吻慢慢压下来,在锁骨处轻轻咬噬着,我睁开眼,昏昏沉沉的红光将我包裹,随着漫上沙滩的海浪一起融合在这夜幕之下,我听到不远处、似乎是对岸,有人在吹口哨,还有冲浪的尖叫声,以及那漫天的白烟,邵伟文高大的身子覆盖紧贴着我,渐渐变得滚烫,他粗重的喘息愈发急促,我只是瞬间的迷茫,身子便彻底凉了。 “不行——” 我抓住他肆意妄为的手,从我的裙子里掏出来,“不,这里不行。” 他的眼睛都是红的,染了一层欲、望,“我想。” 他是个*高手,我本就被他吻得没有几分力气了,这样低沉嘶哑的声音,像是大提琴一样的幽缓性感,我一时间都忘了方向忘了时间,想要贪欢的冲动酥酥麻麻的遍布了全身,侵蚀了神经,我松开手,任由他像是猛兽一样嘶吼着吻下来,每一处角落,每一块骨骼,在法国小镇的尽头,这片落寞而绚丽的海岸,他带着我一起疯狂,一起攀越……我想我会死在他手里,如果我还有幸喘着最后一口气告别世间,那一定是感激他给过我的天堂,还有与他所有的时光。 *** 我们在一个星期后离开了法国。 离开落宿的海景公寓时,我依依不舍的亲吻了那个照顾我们起居的法兰西姑娘,她用晦涩生硬的中文对我说好运,我忽然就湿了眼眶。 回到滨城,空气中有些湿冷,他没有送我回家,而是将行李和我都托付给了来接机的司机,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他的私人司机,大抵是觉得我们关系不简单,司机对我都毕恭毕敬到令人惶恐。 这是他这么久以来唯一一次单独出去,他这段时间不管做什么都会带着我,度假也好,吃饭也好,甚至在那个海滩夜晚之后,他连洗澡都拉着我,说浴缸美人,赛过神仙。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表情特别流氓,带着阴谋得逞的笑意,我有时候调侃他的悠闲,说如果破产了,不如找那些兄弟姐妹服个软,好歹别等到山穷水尽了才低头,一奶同胞总也不丢人。 他只是笑笑,神情暧昧,“我陪你,你不喜欢么。” 我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是一个随便一句调侃就能让你面红耳赤心跳加速的男人,不,男妖精。 他从早晨八点多直接从机场走了,直到晚上才回来,我正帮着苏姨打扫卫生,她让我休息我让她歇着,正在僵持不下,他推门进来了,看着我笑了笑,“忘了规矩了?” 我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微微红着脸到他面前,替他脱下西服挂在衣架上,他换了鞋,仿若无意的对我说,“明天一早,和我回邵府。” 我的手顿住,他默了一会儿,转身看着我,“怎么了?” “邵府?你家么?” 他嗤笑了一声,“不然呢,滨城还有几个姓邵的能住得起天府一号?一套就要过亿的别墅?” 我摇了摇头,我分明问的不是这个意思。 他抿唇注视着我,“不愿意?” 我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半步,他却仿佛早就预料到我会有这样的动作,手快我一步的揽住了我的腰,向前一收,我又撞进了他怀里。 有钱就是任性,做什么都这样霸道,也不问问我愿不愿意被他强抱。 他颇为无奈的表情,眼神中都是哭笑不得的窘意。 “并非我故意逼迫你让你无法接受,而是绍坤,他见到了我们在一起,许是嫉妒许是别的,他回去向我父亲说了,我虽然绯闻很多,却极少带着女人回来别墅,他觉得我这次是动了真心,他一向主张要我结婚生子给他领回去一个,什么样的都好,只要我喜欢就成,他今天一早就打来电话,在那边寻死觅活的,说我不带回去给他看看,就要到另一个世界找我爷爷赎罪去,邵氏一族多子多福,到我这一辈儿,要断了香火。” 我:“……” 那个被无数报刊推崇为叱咤商场三十余年运筹帷幄眼力非凡的商界大佬,竟然背后是个老顽童?用死来逼着儿子结婚? 我忽然又想到了那天邵老夫人说的话,想来也是*不离十。 都说豪门深似海,我是本无意牵扯进去,但却不得不说,到底是有例外的,有的豪门看来就像个浅水滩,只是等着有女人瞎猫碰上死耗子,这样亲民的世家大族已然有一半落在我头上,我只觉得像是做了一场梦。 第三十九章 小婶真是国色天香啊 邵府和我预想中的并不一样。 我想象中的应该是奢华到极致的欧洲风格,带着几分古典宫廷的高调与堂皇,可现实中,这竟然是一座类似四合院的民国古宅,虽然地点是在新城别墅区,但是并没有都市繁华的喧嚣和前卫,宁静古朴幽然静谧。 屹立在一片红枫林中,脚下是松软如积雪般的重叠树叶,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响,如同交汇处的一曲乡间民乐。 这里一共有十八栋别墅,几乎都是南方的园林风格,拱形的院门上面悬挂着“青雅居”之类的牌匾,朱字墨青的房檐,回廊冗长狭窄,地上是青色理石铺砌的小路,两旁假山石和花圃交相辉映。 头顶有篱笆草棚,爬着艳紫色的鲜花,微风吹过清幽香气怡人,这大抵就是传说中的世外桃源了。 我兴奋得拉着邵伟文的胳膊,“和我想得太不一样了,我怎么不知道滨城还有这样的地方?” 他笑了笑,抬手拂过挡在眼前的打了黄儿的柳叶,“父亲说,真正有钱的大户,过得都是老式人生,滨城扩建那年我爷爷就住在这里,到现在为止——大约有八十年了。” 他领着我到了一扇隐蔽的木门前面,轻轻拾起上面挂着的栓石叩了叩门,里面应了一声,接着传来由远至近的细碎脚步声,门在下一刻被打开,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叔叔,他穿着朴素,手上拿着一个花盆,打量了我们一样,最终惊喜的唤了一声,“三少爷?” 邵伟文点头,“晖叔还是老样子,一点不曾变老。” 被叫作晖叔的男人急忙打开大门,将我们迎进去,一边插着门闩一边声音喜悦的说着,“听家里丫头说,三少爷还是春节回来的,我正好乡下的老婆子身体不好,就回去了一趟,等我再赶回来,您已经离开了,这又是一晃两年不见了,哪里还能老样子,头发又白了不少,倒是老爷气色如常。” 邵伟文挑着眉毛,“哦?我父亲身子无碍么?” “没有啊。” 晖叔睁大了眼睛,“好着呢,早晨还在后院子里练剑,我看和大少爷一起出去倒像是兄弟俩,怎么,外面的小报又瞎写了?” 邵伟文无奈的笑了一声,“原是我母亲逼我早点回来看看的玩笑话,我竟然当真了,没什么就好。” 他抓起我的手,随着晖叔进了大堂,正座的一个老爷子头发花白,一侧放着团龙红木雕刻的拐杖,一身白色的绸子锦一,外面搭着一件黑色的貂裘,最前面安置着一个三足的鼎,上面冒着白色的烟雾,似乎点着檀香,在座的都是红木椅子,最后面的屏风似乎放着一张软榻,上面还有没叠的鸭绒被子。 晖叔走过去躬着身子,“老爷,三少爷带着位姑娘回来了。” 老爷子嗯了一声,淡淡的语气,他并没有抬头,而是随手翻着手上的那本封面陈旧的老书,“坐吧。” 邵伟文牵着我坐在了正中左侧的位置,我们两人之间隔着一把方桌,上面摆着两杯茶,打开盖子一闻,凛冽清香的西湖龙井,摸着杯身的温度,似乎刚沏好了不多久,我渴极了,端起来就一口气饮了下去,还不争气的打了一个嗝儿,我羞愧得去看邵伟文,他也正端着茶杯闻,“父亲真是赛诸葛,难怪还掌管邵氏的时候,商场的人提起您都要打个冷颤,竟然掐算出了我回来的时辰?” 老爷子这才笑了笑,将书本随手一掷,嗔怪似的看着他,“还知道回来?我是想着,如果你妈去了请不来你,好歹我这个电话也得起点作用,再不回来,哼,老子就不认你这个孽子!” 邵伟文无可奈何的将茶杯放下,“父亲还是那个样子,真不知道当初您这样怒气冲冲的,怎么把失散多年的大哥从外面带了回来。” 老爷子面色一僵,“我说了多少遍,这事不要凿补,尤其不要让你母亲知道,你不长记性是不是?” “父亲以为能瞒天过海?” 邵伟文不动声色得朝大堂里面的那扇门看了一眼,“母亲怎么会不知道?编了个领养的由头,父亲怎么评价母亲来着——当初也是女中豪杰,多少富家千金加起来都比不过一个母亲,她能看不出来?不说只是当作自己傻而已,免得过了大半辈子,为了这么一件过去的事,闹的生分,父亲一辈子叱诧风云,还当真以为能瞒到死。” 老爷子低眸看着手上的祖母绿扳指,良久,苦笑了一声,“我这辈子,辜负了两个女人,你母亲和臣白的母亲,前者我好歹还给了名分和富贵,后者,我才是彻头彻尾的亏待了,如果不是臣白这孩子怨气太重,邵氏——” 老爷子忽然止住了,他摆了摆手,“也罢,邵氏在你的掌管下有了今天,我也是欣慰。” 邵伟文从口袋里摸索出烟盒,点了一根,“父亲什么时候觉得亏待了大哥要补偿他,我随时将公司让贤,只是一样,即使母亲清楚来龙去脉,大哥母亲的灵位也绝不可以迁进邵家的祠堂,名正言顺的主母位置,只有母亲一个。” 老爷子还要张口说什么,晖叔忽然从外面进来,笑意吟吟的,“夫人带着表六少爷来了。” 我愣了愣,这表六少爷,是谁我自然清楚。 我下意识的去看邵伟文,他朝我点了点头,伸手握住我的手,我这才察觉自己早已是掌心浓汗,我们站起身朝着大门口,邵老夫人从外面进来,一侧一个丫头扶着,她竟然穿着旗袍,看上去风韵年轻得多,我忽然有一种置身民国大片中的感觉,绍坤冷笑着跟进来,站在最外面的位置,朝老爷子鞠了一个躬。 “爷爷。” 我有些纳罕,表少爷,不该是姥爷么,而且绍坤的绍,并非是邵氏的邵。 我用胳膊肘捅了捅站在旁边的邵伟文,将我的疑问问了,他哦了一声,“绍坤是我二哥的儿子,他十七岁就和一个女同学有了绍坤,本想着满了二十岁就娶进来,可是二哥又说,那是意外,他对那个女孩并没有感情,于是我父亲责备他毁了邵氏的名声,一怒之下遣送到了国外,再也没回来,还断了父子关系,所以改成了那个绍字,对外也称表少爷,算是抹去了这个丑闻,但父亲很疼绍坤,是小辈里面最得宠的一个,大概也是感念他无父无母罢。” 我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曾经绍坤每次喝醉了都会发疯怒骂,我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总是怨气很重,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也难怪,堂堂亲嫡孙,却被冠上了“表少爷”的称呼,若是换了我,恐怕也觉得耻辱,父辈的事和子女有什么关系,难道就为了所谓的名声,连个名正言顺的地位都给不了么,我忽然觉得豪门世家的身不由己和表里不一,要比寻常百姓家更无可奈何。 “真好,可算回来了,你一年才来一次,还得眼巴巴的盼着,我生了你养了你也是白受罪,都是白眼狼,和你两个妹妹一样!” 邵老夫人虎着脸啐骂了邵伟文一通,又将目光挪向我,爱怜的拉着我的手,“果然也把你带来了,我就说,伟文再胡闹,也该有个亲疏里外,那些都是假的,你要好好珍惜。” 我张了张嘴,却实在难堪得发不出声音,只好点了点头,火烧火燎的发臊。 绍坤在一旁嗤笑了一声,迈过来两步,手插在口袋里,看着儒雅,却多了几分咄咄逼人的冷厉。 我也实在想不明白,到底是他辜负了我,何来对我处处压制?难道男人的占有欲就可以强烈到颠倒是非么。 “这位便是未来的小婶婶?实在是国色天香啊,小伯生意情场两不误,都是春风得意,可比大伯强多了,更比我那个远在海外的父亲要有福气,掌管着邵氏,身边美人更是换了又换。” 绍坤说完向前迈了一步,“不知小伯可有了打算?这个是短期用着玩儿玩儿,还是长期收纳?” “住口!” 老爷子在正座敲了敲手里的拐杖,“砰砰”的声响,“胡说什么!要不就不回来,回来了就打!没法子和平共处就都给我滚!别在我眼前气我!我死了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巴不得分家产是吧?” 绍坤低了一下头,“不敢,爷爷误会孙儿了。” 老爷子果然是疼这个孙子的,他没再骂什么,只是转去看别的地方。 邵伟文笑了笑,一副长辈德高望重的样子,看着极是得意,“我到底是你小伯,我身边有谁,碍着你什么了。我好歹也是为了炒作,算是半个公事吧,逢场作戏可是父亲那时就留下的传统,你还年轻,知道什么是商战?可没有你想的简单,倒是你,父亲不知说了一次,你在外面的女人换了又换,对邵氏的影响太不好,还以为我们一脉几代都是花花肠子,以后正经女人都不敢嫁进来了。” 邵伟文说得格外轻松,语气中还带着笑意,他走近两步,和绍坤近在咫尺,用只有我们三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可莫不要像你父亲那样,胡闹出了后果收拾不了,把老爷子这最后的保障也气坏了,滚到海外去回不来。” 第四十章 来日方长 绍坤似乎被激怒了,他的底线大抵就是自己的身世,因为母亲没有名分,父亲又被遣送到了国外脱离了邵家,他虽然受老爷子的宠,却名不正言不顺,同辈的两个弟弟是邵伟文的妹妹所出,纵然是外姓氏,可到底流着一半的邵家血液,却比绍坤这个连族谱都没有入的“嫡亲”更要有底气,在外面大部分知情的人都在背后嘲讽,当面恭维一句六少爷,其实听着颇觉苦涩。 我从来不知道这些,只是刚才听了这么一出,隐隐分析了出来,我忽然觉得我对绍坤了解得太薄,以致于我们在一起两年,对彼此却知之甚少,他只知道我是个孤儿,呵护中又把我看得卑微,总之这一刻,我是可怜他的,就算拥有一切其实又怎么样呢。 “邵氏是父亲的心血,更是爷爷在乱世年代一手创立起来的,不管你心里多么不情愿,既然父亲给了我,就由不得别人再觊觎,不然我也就不再顾忌血缘亲情了。” “呵。” 绍坤冷笑着点了一根烟,吞云吐雾间,他的脸色也变得极度难看。 “倘若不是我父亲去了海外,二伯又早死,邵氏能落到小伯你的手里?” “不要提你父亲,你忘了你爷爷怎么叮嘱的,想靠着邵家在外面横行霸道,那只是你大伯,你父亲已经死了。” 绍坤眼睛一眯,本就不好的语气瞬间更冷了几分,“小伯,爷爷奶奶千求万求你都不理会,今天却带着女人跑了回来,难道你这一趟就是为了给我不痛快?” 他狰狞的笑着,眼中尽是疯狂。 “不。” 邵伟文抬起一根手指压在自己的唇上,似乎在想着什么,“我只是好奇,到底无父无母的你,被我父亲教导得怎么样,看来,很不好,他老人家能活到现在还没被你气死,也实属不易了。” 绍坤已经到了发作的边缘,他垂在两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仿佛下一刻就要冲过来和邵伟文撕扯在一起,邵老夫人虽然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可到底是在豪门世家的尔虞我诈中过了大半辈子,只单看表情就明白了几分,她下意识的走过来,横在他们中间。 “我吩咐了厨房,都做你们喜欢吃的菜,我还记得伟文喜欢粤菜,小坤喜欢川菜,今天都有,谁也别争抢。” 这话一语双关,暗含着的意思便是邵家的东西,是邵家一脉的子孙,不管身份处境如何,只要留着邵氏的血,都有分的。 我不由得赞叹这位老夫人的智慧,要是换做我,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打作一团罢。 老爷子哼了一声,眉梢却是喜色,上了年纪的人似乎都喜欢热闹,儿孙满堂桑榆晚景才是天伦,他的背影看起来都带着愉悦,我搀扶着老夫人,身后跟着邵伟文和绍坤,他们默不作声,却各有各的心思,皆是一派凝重愠怒的表情。 我们去了饭堂,我还以为邵伟文的两个妹妹也会拉家带口的过来聚一聚,没想到才都入了席,老爷子就吩咐开饭。 邵家的一砖一瓦都是精挑细选,坐在饭桌旁恰好能看到低窗外面拢着的巨大的梧桐叶,还有两笼子黄鹂鸟在叽叽喳喳的叫着,悦耳极了。 “邵氏的董事,都是元老级的,跟着你爷爷就在打江山,到了辅佐我,已经大多年过半百,你接手的时候,已经有四五个董事都过世了,剩下的几个,他们都该退下来颐养天年,为了帮衬你,这才始终没有退下来,我不能听你一面之词,我每个星期都和他们通话,得知你在公司表现还可以,只是有两笔合同,你孤注一掷,为什么要冒险。” 老爷子捻起酒杯,虽然已经古稀之年,目光却仍旧透着一股精明和算计。 邵伟文将筷子放下,“我早就听说了爷爷当初和日本人打交道,那时候国内许多生意都被鬼子垄断了,还有就是伪军的地盘,要不是爷爷精于算计找准了时机,根本有不了邵氏,冒险虽然失败的可能很大,但好歹比按部就班只赚这点老本上的盈利要强,邵氏不缺钱,但缺的是挑战,我愿意拿着邵氏拥有的东西去换没有的,所以我才会签那两笔单子,当时董事会一致不同意,我的确有些任性,可事实证明,我的眼光是对的,正义为这两单成功了,才给邵氏注入了新鲜的外力,曾经我们和华尔集团并驾齐驱,而现在滨城邵氏已经一超多强,我自认为并没有辜负父亲的信任,怎么,难道那几位老董事又跑您这里告状来了?” 老爷子一直沉默的听着,眉宇间的皱纹渐渐舒缓了些,但邵伟文最后那句话还是好巧不巧的触怒了他,他扬起手将拐杖朝着这边抡过来,不偏不倚的砸在邵伟文的胳膊上,“混小子,他们都是给邵氏贡献了一辈子的功臣!你有什么想法可以和他们说,为什么要瞒着所有人做这件事?你就有把握成功?一旦失败了,他们会认为你决策失误,不堪当邵氏的掌门人,到时候邵氏就要风云突变了,多少和我们以往做过仇的人都虎视眈眈?你小子断送的是什么你知道么!” “可我没有决策失误,相反,不管他们在背后对您说了什么,夸大其词也好实事求是也好,邵氏的上下现在对我都五体投地,我不认为有谁还能撼动我的地位。” 邵伟文这话一语双关,他将别有深意的目光投到一直默不作声喝酒的绍坤那里,两人目光相撞,都像是在比拼内力一样各不相让的架势。 “小伯说的是,不拿出点过硬的本事,邵氏的地位,是没人能撼动得了你。” “哦?” 邵伟文似乎很有兴致,“这么说,你是有点本事了。” “是小伯一直以为,我只会和女人拈花惹草,其实这点,我还是和小伯学的,只不过我更懂得,想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绝对不能拖泥带水,尤其是感情,有了软肋,就等于给了别人攻击你的法宝,所以时至今日,我不才,也还没有遇到一个能让我心心念念多年不忘的女人。” 他说罢微微一挑眉毛,似乎扫了我一眼,我再看过去,他已然收回了目光。 “住口!” 老爷子蹙着眉毛,“要是连一顿饭的时间都和平共处不了,就都给我滚,再也别回来了!翅膀硬了不受管教了,那就都脱离了邵氏,让我看看你们到底有多大本事,能不能自己闯个天下回来!离了邵氏都是狗屁,在我面前还不知道收敛,你们以为外面人敬重你们是因为什么?狗屁能力!没有邵氏撑着,你们算什么?” 老爷子似乎是真的恼了,说起来便再也收不住,他们到底都是邵家的子孙,这样的场合我自然就更有些尴尬,我咳嗽了一声,邵伟文回过神来看了我一眼,“是不是饿了?” 我刚想摇头,奈何自己的胃口不争气,恰到好处的做了一把卖国贼,正好咕噜咕噜的叫起来,我窘得低下头,倒是他却笑得欢颜,“想吃什么。”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只红澄澄的甜辣虾,耐心的放在碟子里,用干净的修长的手指择去虾壳,然后将鲜肉放进我碗里,“你不用拘谨,想吃什么告诉我,我给你夹过来。” 他说罢眯着眼笑,“我父亲母亲哄了我好几回,非要我带个女人回来给他们看看,邵家到底也是首屈一指的大户,我父亲虽然瞧着脾气不好,但对待晚辈,还是不会苛责的。” 老爷子忍着笑,朝他啐了一口,“胡说八道,越大越没个正形!” 我实在饿的不行了,虾肉的鲜味混在空气里扑进我鼻子,我馋的咽了口唾沫,再也顾不得什么礼仪矜持,我陪着邵伟文回来了了他们老人的心中一桩愿,总不至于连顿饱饭都不让我吃吧。 我拿起筷子一口把虾塞进嘴里,老夫人“嗤”地一声便笑出来,“这还是看着就实诚,不像之前老陆给牵引的那些姑娘,一个个的拿着架子,搞的自己像个王室公主一样,我和她们坐在一起都觉得别扭,怪不得老三看不上,这姑娘干干净净大大方方的,看着就舒服。” 我嘴里塞得太满,明明知道她在夸我,该站起来说句过奖,可嘴里和喉咙都是食物,愣是憋了一张大红脸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呜呜噎噎的我听着都难受。 老爷子瞧着我打量了片刻,“多大年纪了。” 我下意识的去看邵伟文,这个老爷子给我的印象除了报纸上刊登的杀伐果断心狠手辣,就是方才那一通骂得狗血淋头的样子,我心里觉得恐畏,邵伟文不动声色的将掌心覆在我手背上,轻轻拍了拍,示意我别怕。 “父亲,她叫沈蓆婳,名字规矩,人也是,二十一岁了。” 老爷子蹙眉一凛,“问你了么,这样心疼得护着,怕我吃了她不成?” “混老头!你一惯板着脸,我都害怕你,姑娘能不怕么!” 老夫人哼哧着抬起腿,朝坐在右侧的老爷子踢了一脚,后者老脸涨红,大抵觉得在我们面前失了面子,被老婆管着。 “你哪里害怕我,踢我一脚毫不留情还是怕我?照你这么说,底下晚辈都说怕我,是不是人人踢我一脚直接将我踢到天堂去了?” 老爷子是在幽默,配上那张稍显愤怒委屈的脸,我扑哧一声便笑出来,所有人朝我看过来,我立刻捂住嘴,囧得只恨不得钻个地缝再也不出来。 “二十一岁。” 老爷子念念有词,“这样年轻,老三都三十一了,到年底三十二了吧,我记得你是雪天生的,十二月份的生日。” “难为父亲日理万机还记得。” 邵伟文嘴里叼着一块西兰花,笑得格外轻佻,老爷子冷哼一声,“我不记得,你妈妈天天念叨,不然我才没脑子装这个。” 邵伟文笑着朝老夫人挤了挤眼,老夫人拉着我的手慈眉善目的笑,“二十一岁也不小了,我二十一岁的时候都怀上老二了。” 她说罢朝老爷子看了一眼,“不过老三才大了十岁,这样的年纪还知道疼人呢,省得像我和你一样,打了一辈子都对付。” “呵,你还来怪我,你都把他们宠坏了,我再不严肃些,邵家都要败在他们手里!” 老夫人没有搭茬,仍旧爱怜的摸着我的头发,“老三脾气不好,我这几个孩子,就属他最各色,你私下多担待些,受了大委屈,就来告诉我,我替你做主。” 我和邵伟文,到现在为止,也从没正式算做恋人,只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纵然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可他还没对我讲过一句要在一起之类的话,我只把自己当作他的情人来看待,虽然这是我的忌讳,可他对我好,我也恰好觉得有些累了,与其苟延残喘的和那些削减了脑袋想要上位的模特争抢,不如退到后面过些安分的日子,吃穿无忧,顺其自然。 可眼下,似乎有些骑虎难下,我看着邵伟文,他仍旧一脸闲淡得吃着菜,两耳不闻窗外事,似乎我进退两难与他无关似的,我咬着嘴唇有点生气,却无可奈何,只好找个借口离开,“伯母,我想去洗手间。” 老夫人指了指饭堂外面的走廊,“下了回廊就是内室,看见丫头问一句,让她们带着你去。” 我起身点了点头,紧着一口气飞快的遁走了。 我下了走廊回头去看,见饭堂已经距离很远了,这才算松了口气,我坐在石凳上,瞧着不远处的低檐下几个家丁模样的男人在锄草,忽然明白了所谓的岁月静好琴瑟和鸣是什么意思,大抵就是这样。 记忆里我父亲和母亲就是相敬如宾格外恩爱的样子,我每每放学回家,都能看到母亲在厨房里忙碌,父亲端着茶壶坐在客厅,开着电视却没有看,目光始终追随着母亲瘦弱的背影,满满的关爱与柔情。 那时候我还不懂,只觉得平淡之中的幸福,不过是有肉吃有床睡,刮风下雨打雷母亲抱着我,现在我才终于明白,男人的长情有多么难能可贵。 也许我这一辈子都得不到了,因为我爱上的,都不是能给我长情的男子。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肩上忽然一沉,我撇头去看,一枚白色的槐花恰好落下来,花蕊的颜色已经褪尽了,这个时节早不是姹紫嫣红的日子,我刚要伸手去拂,却有人比我更早一步,我抬头去看,一身蓝色西装的绍坤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他指尖捏住那朵花,放在鼻尖嗅了嗅,“槐花有香味么。” 我愣了愣,“也许有,也许没有,我没闻过。” 他眼睛看着我,仍旧贪婪的嗅着那花的味道,“别的都没有,可这一朵有,大约是美人香,与花本身无关。” 这句话有些轻薄我,我微微恼怒,站起来要走,他跟上我,锲而不舍,“我想来告诉你,邵家并不是谁都能进的,兄弟之间,甚至叔侄之间,表面都已经能瞧出来不合,内里更是乱成什么样子!你性子这么与世无争,根本没有一点心计,你想在邵家立足,难上加难,只是我那两个嫁人却仍旧替夫家谋求家产的姑姑就能玩儿死你,我当初也是——” “你说这些干什么!” 我不知为什么,有些想要逃避,仿佛听下去我就会后悔,可他不肯让我逃避,非要步步紧逼,我下意识的想躲开他,他却忽然冲过来,一把将我拉住,我们早就在挣扎中步下了走廊,到了一侧的花园,泥土坑坑洼洼的极其难走,我本就站的不稳,他这样生硬的一拽,我更是踉跄了一步,直接栽在他怀里,他嗤笑了一声,我猛地一推,跌坐在地上。 “你要干什么。” 我语气和眼神尽是戒备,他似乎有些受伤,但只是霎那,他也许是掩藏得好,也许是我看错了,他忽然朝我伸出手,要扶我起来,我没有理会,手撑在地上,自己站了。 “我说得你不信?” “一个抛弃了我伤害了我的男人,我如何相信,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已经被风吹雨打了两年之久,你还以为我是那个不谙世事一味依靠你的沈蓆婳么,那才是我的悲哀!” 他愣怔了片刻,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也该知道,想要等我强大了再来寻回你,只怕不知道晚了多久,你这样美貌,男人是什么东西,我还不清楚么。” 他说罢忽然些恼怒,“不过你也真让我刮目相看,连我小伯那样的男人,你都能傍得上。” “我没有你说的那么无耻!” 我抖着身子,他那句“傍上”让我觉得羞辱,我一时间忽略了事实,只觉得难听就想抗拒。 “是么?” 他咧嘴一笑,还是那么洁白的牙齿微眯的眼睛,只是人却不再像那年温润。 “我小伯有多少女人,你没听说过么,你当初嫌弃我找了女人玩儿打炮,可我和他比,才是小巫见大巫,你不嫌他恶心?” 我咬着嘴唇,强大的耻辱感一波接一波的朝我席卷而来,“我的选择与你无关。” 我转身就跑。 “沈蓆婳。”他忽然叫住我,“来日方长,你不一定是他的。” 第四十一章 她是我囚禁的一只鸟 我步子一个踉跄,只觉得绍坤的话让我脊背蹿凉,我忍住要回头的冲动,“你想怎样?” “还没打算好。” 我低眸看着地上他的影子,他似乎耸了耸肩,两只手仍旧插在口袋里,我回头去看,他的脸上是玩世不恭的笑意,“邵氏拥有那么多钱,能成为邵氏的掌门人,就等于得到了几个流动银行,不只是他邵伟文喜欢,我这个无父无母连姓氏都被改了的人,更喜欢。” 他说得越是轻巧,我心口就越是觉得发疼,“既然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你当初为什么嫌弃我。” 他的眸子一缩,“我何时说过我嫌弃你,沈蓆婳,我从来没有过。” 他顿了顿,身上早已沾满簌簌落下的槐树花,他逆光而立,长身骄矜,我恍惚中仿佛又回到了初识的那一面,我抬起手,想要抚摸一下他的脸,他张了张嘴,唤了一声“婳婳”,而下一刻,一道欣长的黑影忽然从一侧的小路上窜出来,我还没有看清是谁,肩膀已经被搂了过去。 “遍寻宅子都找不到,原来是侄子陪着你在这里闲话。” 邵伟文高我一个头,他站在我旁边,挨得很紧,我被笼罩在他高大的阴影下,忽然觉得有些窒息。 “呵。小伯还真是紧张她,不知道是打算哪天请示爷爷,将她娶回来做小婶?” 绍坤懒洋洋的靠纹了红漆的柱子,环抱双臂,看着极是邪肆。 “这个和你没什么关系,你自己收敛些,不要惹出太多祸端,让你爷爷生气就好,你再庸碌不济,到底也是邵家的根苗儿,花天酒地胡作非为,出了篓子还要我去帮你擦屁股,即使这样,你又敬重了我几分?” “小伯想要我敬重你,就该做些长辈的样子,抢了侄辈的女人,不觉得有辱家风么。” 我心里一颤,最怕他提到我,古来女人和金钱,都是挑起各路英雄刀枪相向兵戎相见的无形利器,纵然我不算什么,可到底也该泾渭分明,我看向绍坤,朝他摇头示意,他却没有看我一眼,仍旧我行我素。 “小伯的女人,都是天姿国色,可曾想过这么多凑在一起,又是何等的热闹?我怎么听说,那个远在墨西哥的一度要成为我小婶的人要回来了呢,还是我的消息不准确?也对,小伯权势惊人,脱离了邵氏还有自己的一股势力,想打听一个人的下落,易如反掌,只是我当真好奇,爷爷如果知道了自己钦定的邵氏接班人,为了两个女人在不久的将来闹得满城风雨,会不会直接气得撒手人寰?” “放肆!” 邵伟文呵斥一声,我吓得一抖,下意识的伸手更攥紧了他的衣摆。 “邵氏唯独爷爷无条件的宠你护你,你还在背后这样咒他?” “呵,从他老人家赶我父亲出了邵氏,沦落国外无依无靠,也不曾让我母亲进门,害我永远抬不起头,成为众人羞辱的对象,我就再没把他当爷爷,怎样,小伯就当真孝顺他么,那为何还在背后,和大伯斗得死去活来?你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 “瞧不出来,小小年纪心机这样深重,还是我小看了你。” 邵伟文眸中精光翻涌,霎时已是天翻地覆,“你想要邵氏,拿出本事来,幻想找些下九流拉帮结派将我拽下来,还是痴心妄图。” “哦?小伯又怎么知道,我找的都是下九流?” 绍坤随手掏出一盒烟,悠闲自得的点上,看着格外闲适。 “兴许到时候,小伯更加对我刮目相看了。” 他低沉的一笑,眉梢眼角都是年少轻狂,“而且我何止只想要邵氏,我劝小伯将她护好,不要让那些随随便便的女人欺负了她,说不准到时候,你拿她交换,我还能放你一条生路。” “呵,口气真是不小。”邵伟文冷冷一笑,松开了我,向前迈了一步,声音极低,却带着不可置疑的坚定与决然。 “就算她是我养在笼子里的一只鸟,我不允许别人放飞,你也触不到那扇门。” 绍坤的眸子一眯,全然不见方才的纨绔与轻佻,他的冷冽让我一惊,“邵伟文,这是我最后劝你的一句话,太过自负轻妄,并不好。” 绍坤将烟蒂一扔,狠狠踩灭,又越过邵伟文的身侧看了我一眼,冷冷一笑,转身便走了。 我不知怎么回到饭堂的,我像是浑浑噩噩中了什么蛊一样,大脑一片空白,脚下亦是松软,每一步都靠着邵伟文才回来,他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浅笑着夹菜,时不时给我夹一些清淡的,大抵也是觉得我经过了刚才的事没了胃口,油腻的更是难以下咽。 我脑子里全都是邵伟文说的那句话,他将我当成了一只囚鸟,离开了他的掌控注定无法飞翔,而我又离不开,挣不脱。 我忽然很想笑,到底我于这茫茫无情的人世间又算什么,一把尘土还是一缕空气,亦或是就连存在都不曾。 我看着邵伟文的侧脸,他目光柔和,淡淡的注视着在说话的晖叔,偶尔笑一笑,偶尔做思考状,专注又沉稳。 囚鸟,就是那种永远靠着窗子凭栏眺望天空,却再也失去了飞翔的翅膀,主人高兴的时候会对它很好,而一旦疏忽了,它就在死寂中等待自己生命的终点。 他忽然转头,对上我的目光,我在他漆黑的眼中看到了自己苍白的面孔,沉寂的眼神,他愣了愣,伸手拂过我耳边垂下来的长发,“怎么了。” 我摇摇头,轻轻一笑,“只是觉得,我看不透你。” 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样最好,否则就没意思了,男人不喜欢太聪明的,那样他会累,我喜欢现在的你,不懂不争不问,这是你最大的好处。” 我哦了一声,“我会保持的。” 他很满意的挑了挑眉毛,“刚才的事,我不追究,你也记住,以后不要和他单独来往,我和他,纵然都不是什么好人,但至少,我不会害你,在我还没有对你失去兴趣之前。” 我咧开嘴,好像口中有些微微的苦涩,“那如果我逃了呢。” 他眉目一凛,我慌忙解释,“就是不小心,走丢了。” “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你追回来。” 他温柔的靠近我,唇轻轻的啄在我耳畔,如同被电流击过一样,我身子一颤,身子绷得笔直。 邵伟文是让女人疯狂的*高手,他每每在床上主导都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他的吻技和抚摸,他的眼神和声音,都是一剂穿肠入骨的毒药,足够将人折磨得肺腑尽碎。 我领教过,也迷失过,更沦陷过。 烟花绽放的霎那,又仿佛不受控制的下沉,跌到了几千米深的悬崖最底,葬身大海,尸骨无存。 那是痛苦与欢愉,重生与毁灭的极致。 “永远不要在我还没有说离开的时候,就这样不见了,我不喜欢,我会占有欲爆发,再把你寻回来,你想看到温柔的我,还是可怕的我?” 他的唇微微错开,目光温柔却别有深意的注视着我,他笑了笑,我看着他的笑,也笑了出来,并不绝望,只是有些无奈,我能以这样一种方式被他占有和呵护,倒也是个不错的结果,至少我兜兜转转这么久,也得到了我暂时最安全美好的归宿,何必在乎它能维持多久,只要我还握在手里就够。 他优雅的拿着汤匙喂了一口排骨汤给我,咸淡适中、鲜香美味,我咽下去,有些贪婪的舔了舔嘴唇,“还要。” 他笑得更开心,为我盛了满满一碗,我低下头,将自己满面泪痕的脸隐藏在头发中,一口一口的吞喝下去。 第四十二章 我感觉到的 我们并没有在邵府停留多久,而是吃了晚饭就开车离开了。 其实我倒无所谓,住在哪里都一样,相反我忽然觉得有很多话应该问问绍坤,尽管邵伟文并不喜欢我和他单独来往,但是他曾经抛弃了我一直是我心口一道很难愈合的伤,我不明白到底因为什么,我曾想,也许就是我的出身不好被他嫌弃,比不上那些拥有美貌同时还拥有家世的千金,但他忽然告诉我,他从不曾嫌弃过,他想再将我夺回去。 我觉得脑子都仿佛揪在一起那么疼,我靠着车窗,任凭窗外经过的风将我的发丝撩起,慵懒得搭在眼前,勾住了睫毛,邵伟文低眸看着手上的平板电脑,密密麻麻的邮件一封挤在一封后面,他有条不紊得点开,然后迅速的阅读,再圈点回复,最终发出去,动作一气呵成。 我微微觉得有点犯困,转个身子将头枕在他肩上,他似乎轻笑了一声,俯身吻了我额头一下,“累了。” “嗯。” 我只睁开一半的眼睛,看着前面霓虹璀璨的街头,旁边有吹着口哨染着头发的青年男女,他们放肆的勾肩搭背,大声爽朗得笑着,似乎那肆无忌惮的青春一辈子都不会走远,任由他们挥霍。 “邵府的宅子真好看,有点像电视剧才能见到的背景,你父亲也挺凶的,倒是你母亲,温温柔柔,和我想象中的豪门夫人并不一样。” 他飞速的动着手指,流利得在键盘上敲击出一串又一串的英文字母,他似乎在给国外的合作者回复邮件。 “你想象中的该是什么样子?” 我咧嘴笑了笑,“像包租婆那样,特别恶毒野蛮,处处挑刺,看谁都不顺眼,恨不得拿刀子吓唬我那样。” 他也笑出声来,“我回去就给母亲打个电话,告诉她,让你失望了。” “别!” 我缠住他的脖子,“你怎么这样吓唬人。” 他将电脑合上,随手放置在身侧,又伸过手臂揽住我,将我扣在怀里,闭上眼假寐,“蓆婳,绍坤当初对你好么。” 我闭着眼睛,脑袋昏昏沉沉的,司机把车开得很稳,可在遇到坑洼的时候还是难免颠簸一下,我被颠得不舒服,身子动了动,窝在他怀里,他胸膛很硬,但是身子却软,至少比这真皮座椅更舒服些,我勾着他的脖子,懒懒的嗯了一声,“还可以吧。” 我说完忽然觉得有点清醒了,两只眼都睁开,打量了一下他的表情,他仍旧闭着眼,睫毛微微颤动着,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唇,这个部位大抵是身上最柔软的部分了,我竟觉得有些爱不释手。 “起先很好,后来,因为一些原因,对我就不耐烦了,但他没有打过我,也极少骂我,他喜欢和我冷战,让我一点点失望。” 我有些自嘲的笑了笑,似乎男人想把女人毫无后患的甩掉,冷战便是最好的办法了。 “我猜猜,他是因为什么原因对你不耐烦了。” 邵伟文笑着扬唇,头微微朝我这一侧偏了偏,“绍坤其实并非一个花心到骨子里的男人,他到底为什么沉迷酒、色,我猜很大原因都是为了掩人耳目,比如对待我,还有邵臣白,让我们误认为他是个不成器的小辈,渐渐也就放松警惕了,可以让他有充裕的时间去准备反击,当然,不只是为了让我和邵臣白误会,包括老爷子,邵家的所有人,甚至是邵氏集团内部很忠心于我同时也非常忌惮他的董事和员工。” 邵伟文格外自信的语气,仿佛是胸有成竹,“其实最开始我的确上当了,他和女人玩儿得太凶,我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去警局将他带出来,后来我觉得奇怪,为什么每次他去夜、总会找女人,都正赶上警察扫h,准的几乎没有过差池,就连我的助手都说,以后夜、场直接找他打听,什么时候他要来玩儿,就关门大吉好了,不然准会栽进去。我想了想,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故意闹得这么大,让满城皆知,都以为六少爷是个纨绔子弟,半点抢占家产的骨气都没有,舆论影响很多时候可以毁掉一个人,也能成就一个人。” 邵伟文低下头,唇在我脸颊上来回蹭着,在我被他蹭得身子紧绷时,他却放过了我,而是将呼出的热气游移到我的耳垂上,轻轻咬了一下,“至于你——” 他笑了笑,“是不是因为不肯给他,才让他烦了的。” 我一愣,有些不可置信,“你怎么知道!” 他无奈的将右手从我腰间挪开,身子向后微微仰着,“那一次,我感觉到了。”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忽然格外发坏的笑起来,我这才明白,臊得脸都红透了,狠狠的用脚踩了他一下,捂着脸陷在沙发里不再动弹,直到车停在别墅门口,我都迟迟不肯下去,最后还是他无奈的将我抱了进去。 我扯着他的衬衣袖口,一副咬牙切齿,“以后我不再外人面前和你说话了!” 邵伟文其实是一个特别没有安全感的男人。 我一直在想,他拥有了世间最宝贵的一切,那般冷漠精致,那般深沉腹黑,怎么会有害怕的时候。 可我渐渐发现,他睡觉很轻,很小的动静和声音他都会惊醒,然后翻来覆去许久才能再度睡下,他喜欢在夜晚点一盏光芒微弱的小台灯,至少能看到房中的摆设,他半夜经常失眠,起来靠着窗户喝一杯热咖啡,我告诉他咖啡提神,也会刺激神经,喝下去更睡不着了,他说不行,如果不喝,他连躺都躺不下。 我想这是一种强迫症,不对,是一种患得患失高处不胜寒的无助症。 我在电视和杂志上亲眼看着他君临天下、运筹帷幄、笑对风云,他永远那么有气势,能照亮整个宇宙的自信,他从不急躁,仿佛一切都能迎刃而解,他是邵氏的中心枢纽,每个决策都可以地动山摇,也许所有人都以为邵氏的掌门人年轻有为风度翩翩决胜千里之外,可只有我清楚,他深夜会做恶梦醒来,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水,顺着脸颊流淌下来,然后深深的吸一口气;他意识模糊不清的时候会念叨着一个字,我听不清,不知道到底是“念”还是“年”,我装睡的时候,会感觉到他盯着我的脸出神,指尖温柔的划过我的眉目,笑着说“我很想你。” 我心里总在那一刻似是沉入了无边无际的海底,在漩涡里苟延残喘的挣扎着,在黑夜与黎明交替变换的时刻发着最深的执念,脆弱的他让我心疼。 我不知道我怎样才能让他高兴,我每天都在学着做菜,熬粥,我在想,如果他的心不能完整的给我,我照顾不了他的心,就照顾他的胃吧,以后即使我们相隔千万里,至少他在吃起某一道菜的时候,会想念我的味道,正如他心里的那个女人,同样都是无法替代的。 我会固执撒娇的在他吃完晚饭拉着他去广场,夜晚的喷泉映衬着这座城市最繁华的五光十色,光怪陆离中我和他仰面看着星辰,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我对他说,“这一刻,是我最幸福的时光。” 他笑了笑,没有说话,却反手将我拥得更紧。 我在2012年的12月07日,滨城终于声势浩当的迎来了这座城市的第一场雪,我笑着坐在阳台上,望着银白的世界,在心里默念下一句话。 ——邵伟文,现在我是爱你的,不愿放弃。 第四十三章 张先生还真是别来无恙了 邵伟文的公司似乎出了点什么问题,之后三天他一直也没回来,我给他打电话他他在里面有些敷衍,告诉我别担心,过几天就回来陪我吃饭,便急匆匆的挂断了,而我倘若不主动,他更不会联系我。 他既然说还要过几天,想必这件事并不算小,让他连抽空回来一趟的时间都挤不出。 于是我又心情浮躁的等了两天,别墅的门终于有除了我和苏姨之外的第三个人进出了,但却不是他,而是他的贴身助手冯毅。 他行色匆匆,站在玄关处朝我点了点头,“沈小姐,我是来替邵总拿他落在家里的一份文件。” 我哦了一声,在看到是别人的那一刻,我其实是有点失落的,我走过去指了指楼上,“在他书房。” 他蹙眉想了想,“还是麻烦您给拿下来吧,邵总并没有吩咐我允许进出他的书房。” 邵伟文身边的人都是精于商战诚恳本分,我在很多媒体途径都听说过,如果能把邵伟文的助手挖过去,就相当于斩断了邵氏最强大的羽翼之一,也许很多人质疑一个小小的助手除了帮上司安排形成打点工具还能做什么,但事实上我也很震惊,冯毅几乎子私下是邵伟文的左右手,在邵伟文去海外出差或者带着女伴参加应酬晚宴时,留在总裁办公室处理公务的都是他,正因为这个缘故,不止一家公司出高价要挖他跳槽,给的条件优厚到令人咂舌,而冯毅不仅没有接触,甚至将对方的话原封不动的转述给了邵伟文,而邵氏的上上下下,对待他犹如邵伟文的分身般。 我上了二楼,将他放在书桌上的文件拿了下来,又考虑到他大抵还有段时间回不来,又将插在电脑上的u盘也拔了下来,一起放进档案袋,交给了冯毅。 “里面还有个u盘,我每个晚上进书房给他送咖啡,都能看到他在使用,也许会有用处,你也带着吧,希望没有多此一举。” 他笑了笑,“沈小姐聪慧。” 他看了一眼腕表的时间,“我要赶回公司了,邵总让我转告您,大约在五天之后他会回来陪您吃饭,这段时间您如果觉得无趣,可以出去逛逛。” 他说完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金黄色的银联卡,“这里面的现金足够您买下整整一条商业街,当然,邵总说不限于这些,您如果不够,可以再联系他。” 他又侧了侧身子,让出一条空路,我这才看清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男人,身姿高大挺拔,穿着一身黑颜色的西装,整齐划一的喊了我一声“沈小姐”,我下意识的后退半步,狐疑得望着冯毅,他仍旧挂着得体的浅笑,“沈小姐不必害怕,这是邵总从他的保镖队伍里划出来的最得力的两个人,您出去还请带着他们,让邵总安心。” 我点点头,他朝我说了一声再见,然后便离开了,而那两个人站在门口,并没有动,我让他们进来,他们便进来,让他们坐,他们便坐,否则就一直不动,我忽然觉得很想笑,不知道苏姨回来看到他们会不会惊吓出毛病。 而果不其然,我在二楼书房整理书架的时候,忽然听见楼下大厅传来“砰”地一声巨响,接着就是零零碎碎的声音,还有苏姨类似打鸣般的尖叫声,我飞快的跑下去,入目的是满地狼藉,蔬菜和破碎的鸡蛋满满的瘫在了地板上,苏姨站在一侧,惊魂未定,我急忙走过去安抚她,她指着那两个纹丝不动的男人,“这这是——” “是邵先生安排的保镖,您别怕。” 她吐了口气,一张涨红的脸才算恢复了本色。 “他们在拿枪啊!” 我闻声看过去,其中一个人刚好将一个尖锐的硬物塞进口袋里,我蹙了蹙眉,想来邵伟文吩咐冯毅带来的人应该不会有差错,要是偷梁换柱别有用意的,也不至于等到现在才要动手,而且以我的认知,在滨城,似乎并没有什么人敢堂而皇之的对付邵伟文。 “沈小姐,邵先生的八个保镖,每个人都配备了一把短枪,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都在警局备过案的,我们忠于邵先生,请您尽管放心。” 我拍了拍苏姨的肩膀,她也松了口气,弯腰去捡地上的菜,“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家里闯进了坏人呢。” 我回身看了一眼时间,才不到十点钟,窗外的阳光正好明媚,入冬难得有这样好的天气,我忽然觉得格外精神抖擞,刚才还懒洋洋的一点困倦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笑了笑,随手打开衣帽间的门,拿了一件外套,又从小格子间里拿出那张卡,“我出去逛逛。” 苏姨忙着打扫,顾不得应我一声,已经小跑进了厨房,那两个男人自然是跟着我的,他们不会开车,邵伟文再细心,到底还是忽略了别墅没有司机而我也没有驾照的事实,我们只好出了小区走了不近的一段路程,才招手拦住了出租,直奔市区最热闹的商业街。 我在滨城也有几年了,可我对这座城市,还是很陌生,从某一方面来讲,我特别不喜欢上街,我觉得锋芒在刺,好像被无数瞧不起的目光指指点点,社会赋予我们这个群体很多新鲜的称谓,比如“野模”,“嫩模”,甚至“外wei”之类的,其实也并非所有模特都是如此,比如高大上的国际t台秀名模,人家随便报上名号就足够让人捧上大把的钞票塞进她们的口袋里,金字招牌一天不倒就不愁没饭吃,没活接,而我们不行,优胜劣汰太严重了,你可能今天胖了一点脸上长了一颗痘痘就要被淘汰掉,眼看着后起之秀像雨后春笋冒了出来,你也就彻底下台了,美貌和年轻是资本,但同时拥有这个资本的女孩子太多,那你如何在起跑线上先同行一步,自然就是要找个后台撑住你,为你铲除荆棘送上云梯。 比如干、爹,比如干爷爷,再比如你所谓的“良师益友”,我并没有出卖过什么,如果我愿意做一个靠身体吃饭的人,我也不会到现在为止还只是一个打酱油的群众演员,一个拍了无数封面却始终不温不火的小模特,我也许早就成为了第二个程薇,但其实在某一个时刻,我也是庆幸的,正因我不曾放弃过尊严,我才能拥有自由。 我不曾大红大紫,不曾赚钱如吃饭那般简单,我可以活得自在,不用担心走在街上被狗仔偷拍,不用担心某个导演某个老板通过某种途径看上了我,非要不择手段把我弄上、床,我仍旧过得多姿多彩,钱刚好够用,有个可以安身的贫民窟,遇到好男人可以问心无愧的去开始一场恋爱,不必担心我有某些艳、zhao在哪个人手里随时随地被威胁被曝光,终日过的忐忑不安。 如果不曾遇到邵伟文,也许现在的我,孤身一人却清高自负,辗转于这座城市最光鲜亮丽的群体里,过着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人生,穿着性、感的裙子化着妖冶潋滟的妆容,披头散发浑身摇摆,像是夜晚的蛊毒和吐着信子的蛇,游走在每个角落,诱、惑着能让我不吃大亏却能轻而易举得到我目标的男人。 有时候我也在想,做了邵伟文的情、妇,和当初没有离开绍坤做了他真正的女人又有什么区别。 答案是没有,只是时间问题。 曾经我清高孤傲意气风发,自恃美貌想得到绍坤完整的一颗心一副身体,我觉得爱情应该是纯洁神圣毫无目的,不该是渴求着彼此的温柔融、合甚至忘记了原本的味道,而他的女人太多,逢场作戏也罢,真心以待也好,都让我觉得无法容忍,我要的不是他拥有天下捧给我江山万里,我要的只是彼此不离不弃忠贞清白。 而当我失去了所有人的保护,迫不得已的收敛了锋芒沦陷在这座城市充满诱惑的行囊里,我明白了爱情到底是什么,这世上哪里还会有脱离物质的爱情呢,包括婚姻。 你需要房子做个家,需要金钱买吃喝拉撒,需要婚礼昭告天下,更需要金银饰品做你向同事朋友炫耀的筹码,单纯的爱情在你面前,远不如一个可以供你吃喝玩乐的男人更实在诱惑,你不要做钱奴和房奴,你即使有了孩子,也希望可以拿大把的钞票奴役别人。 所以最终,我也选择了向命运投降。 做模特免不了应酬和做戏,取、悦无数丑陋的男人当世人眼中无良的交际花,倒不如只选择一个你恰好对他有好感他也愿意呵护你给予你的男人,至少我的精力只集中在他身上,不用分心无数份,想着如何左右逢源明哲保身。 我同时也觉得耻辱,做一个见不得光的情、妇,花着他的钱,过着道德沦丧也让我越来越虚荣越来越懒惰的日子,现在他还是属于他自己的,属于邵氏的,而不久的将来,他终将迫于很多压力成为一个女人的丈夫,一个孩子的父亲,两个家庭的顶梁柱,那时如果我还在,我也将是一个永远不能光明正大的站在他身边的情、妇,亦或者,他早已和我分道扬镳好聚好散。我连在别人面前提起他的资格都没有,也许我自己都觉得,他的名字让我无法启齿,那是我最不堪的过去。 我站在这条街道的尽头,望着那些各有心事却尽力对这个世界微笑的男男女女,他们都为了活出尊严把笑容给那些陌生或熟悉的同伴,然后在无人的角落独自舔舐伤口,也许都活得商女不知亡国恨,自以为时间还很多,青春还太长,怎样过分都可以被原谅。 我忽然恨自己,看透了也有看透的苦恼。 “沈小姐,您要去那边的珠宝店看看么。” 保镖站在我身后提着七八个购物袋,里面有超市买来的食物还有服装街扫荡来的打折冬装,我当然没忘记给邵伟文买一件品味高调又格外实用的衬衣,这可是我逛得几乎断了腿才选到的,我有些克制不住的幻想着,他拿到这件衣服的表情会是如何。 我哦了一声,抬步带着他们朝那家珠宝店走过去,这是一栋五层楼的商场,算是这条商业街最奢华的所在地,一层楼全都是各式各样的珠宝玉石和翡翠,极尽奢华的,小巧玲珑的,雍容华贵的,我并不是个喜爱首饰的女人,我觉得青春不需装饰,只有年华逝去才会喜欢用那些吸引别人目光的东西来掩盖自己魅力不再的容颜,换一个角度得到赞美,我站在门口,看着那些选购得不亦乐乎的中年女子,摇了摇头,“我不喜欢。” “邵先生喜欢自己身边的女人奢华一些,否则他会觉得没面子,我们跟着邵先生三年了,自然清楚他的喜好,沈小姐如果希望留在他身边更久一些,还是尽量勉为其难吧。” 保镖仍旧站的笔直,身上散发出的强大凌厉的气场引得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我看了他一眼,他戴着墨镜,我看不到他的目光,但从角度去张望,他似乎目视前方并没有看我,这大抵也算是一句良言忠告,也许在所有人眼里,不管我到底是什么目的存在着,他们都觉得我唯一的念头就是想把邵伟文栓得更久,让自己的好日子更漫长些,或许就像程薇说的那样,怎样才能让男人不急着摆脱你,并非是你要贤惠温柔讨好,而是不要和他一味的谈感情,他有钱,你可以贪财,他只要还对你有兴趣,就愿意为你花,但如果你和谈婚姻和爱情,他一定会觉得厌烦,认为你要的太多。 我忽然觉得,邵伟文何尝不是在试探我,看我到底是要爱还是要钱。 我忍不住笑了笑,“那如他所愿好了。” 我推开门进去,售货员脸上都是期待而兴奋的目光,像我这样带着保镖的客人到底还是少的,这意味着我停留在哪个专柜前面,她将狠狠的赚一笔提成,似乎豪门的情、妇与太太在世人眼中,都是为了一己私欲疯狂挥霍的傻子。 我走到最大的一个专柜前面,一眼看上了一款粉钻的钻戒,我指了指,售货员非常为难的看向我旁边的另一个女人,“抱歉小姐,这位女士已经预定了。” 我扭头去看那个女人,她此时正拿着一枚碧玉的镯子看着,洁白的手腕极其衬那款式,她朝我抱歉的笑了笑,“这是我丈夫答应送我的求婚礼物。” 我同样回报给她一个没关系的笑容,然后指了指角落处的一款手链,“那个没有被人订走吧?” 售货员甜甜的笑着,小心翼翼的从玻璃底下托出来,放在灯光下,“您的眼力真好,除了那款粉钻钻戒,就是这一款最昂贵精致了,一层的所有珠宝专柜,只有我们这里卖百分百纯臻无掺杂的天然粉钻,绝对是奢华的首选,您可以佩戴一下看看是否合用。” 我刚要接过来,忽然身后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皮鞋踩在理石地面上格外清脆飒利,脚步声在靠近我不远的地方忽然停下,我闻到了记忆里依稀有些熟悉的古龙香水味,掺杂着一点薄荷的味道。 我身子微微有些僵硬,下意识的回头去看,张墨渠高大的身子笼罩着我,眉眼如画般深邃。 “张总好。” 售货员格外恭敬的朝张墨渠笑了笑,我一愣,张总? 我看着他,他同样看着我,脸上是狡黠的笑意,“怎么,很意外?” 倒不是意外,他能在夜场一晚上消费几十万,能和邵伟文毫无顾忌争斗得你死我活,我就料到了他的厉害之处,只是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 他似乎很享受我震惊的眼神,懒洋洋的靠在柜台上,两只手摊开,像大鹏展翅一样,“这家商场是我的,别人对我称呼挺多,白道的喊张总,黑dao的喊张哥,但我给你特权,你可以喊我名字,比如——” 他微微倾身,像一阵风似的从我耳畔一晃而过,我还是清晰的捕捉到了一声“墨渠。” 我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张先生玩笑了。” 他似乎和我第一次见到的样子不太一样,我以为他这样身份复杂的人,平时都喜欢以一身黑来示人,没想到今天他竟然穿了一身白,看着倒是阳光温润许多,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张先生现在的身份,是白道的张总么?” 他挑挑眉不置可否,我将那条手链拾在掌心,又仔细的看了看,的确是上佳,虽然我不太懂这些奢侈品有什么内涵,但真品赝品的粉钻我还是认识的,这样的克拉数,又打磨得极其光滑圆润,在高强度的灯光下都找不出丝毫的瑕疵和裂纹,我实在喜欢,也顾不得价格太高,买回去会不会被邵伟文多想我是贪财才留在他身边,不是说男人都喜欢自己的女人花他的钱么,太过拘谨疏远,他反而不痛快,邵氏最不缺的就是钱,为他节约倒像是打他的脸了。 我毫不犹豫的递给售货员,“包起来吧。” 我掏出卡正要给她,旁边伸过来的一只手忽然按住了我的卡,我扭头去看,张墨渠并没有注视着我,他神情无关紧要的像是那只手根本不是他的一样。 “这个,我送沈小姐。” 售货员笑着点头,将放了手链的鸭绒小盒递给我,自然也就没有发票。 我接过来还是觉得烫手,“为什么?无功不受禄。” “我做事从不讲究为什么,喜欢就做,不喜欢就不做,不计后果。” 他解开了腕间的衬衣扣子,露出粗细适中却精壮的半截胳膊,“沈小姐第一次光顾,我自然要尽地主之谊,否则就太不绅士了。” 我低眸看了一眼那盒子,“我不收下,张先生也势必不会痛快,千金难买高兴,那我就欠下邵先生这一点情好了。” 我将盒子放进包里,道了谢转身要走,他忽然一个箭步横在我身前,“这情什么时候还?” 我思索了片刻,“能还的时候再还。” 我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或者张先生方便的时候就还。” 他两只手插在口袋里,笑得无所事事,“我现在就方便,十二点了还没吃饭,胃口似乎不太舒适。” 我笑了一声,“既然如此,那我送张先生去医院看胃病?” 他愣怔了片刻,旋即便笑了,“我第一次遇到比我还幽默的人。” 我也同样还他一个微笑,自然,我是故意的,我当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只是我不能给他这个台阶,我只觉得今天他的出现台蹊跷,除非他主动提出来,否则这顿饭,我是万万不能请的。 索性,他先沉不住气了,我坐上他的迈巴赫57,一路疾驰停在了一处港式茶餐厅门口,低调又透着奢华,的确是有钱人的用餐首选。 我们一起下车,我跟在他身侧,刻意保持了一点距离,经理亲自出来迎接的,对他毕恭毕敬阿谀谄媚,一口一个亲热的张先生,想必他是常来的。 “张先生今天还是老规矩?” 张墨渠摇了摇头,替我将椅子拉开,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却对着那经理说的,“今日有人请客,吃什么我不做主了,问她就是。” 经理笑着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有些责备懊恼的笑意,“瞧我这没眼力见儿的,竟没看到张先生带着女伴,是我失职了。” 经理说完又拿着菜单走到了我旁边,双手递给我,我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并没有接,“我不太习惯点餐,我属于既来之则安之,张先生做主吧,我相信以您对女人的绅士和了解,也一定能揣测我的口味。” “得沈小姐信任,荣幸之至。” 他勾唇一笑,也不再推辞,流利的说了几个菜名,经理便带着服务生出了包房。 他拿起茶杯,用餐巾纸擦了擦,语气轻松,“邵氏出了点运营问题,现在内部一锅粥,邵伟文是不是很久没回去了。” 我猛地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第四十四章 风声 服务员将菜上齐,他拿起竹骨筷子夹了一块牛排,放在我面前的碟子里,“你跟着他,自然什么都吃过,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但我一直觉得,这里的牛排很鲜嫩。” 他似乎没听到我刚才问他,我抓住他的手,“你怎么知道的?” 他脸上的笑容敛去了些,“先尝尝,味道是不是正宗。” 他冷厉起来,比邵伟文还要可怕,大抵是因为他身份的缘故,我知道我不吃他会恼怒,我更问不出什么,我只好拿起筷子夹起来那块牛排,塞进嘴里,胡乱的嚼了两下,“邵氏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端起酒杯,自顾自斟满了一杯红酒,其实洋酒不该这么喝,只倒三分之二就算最多了,他倒完后呷了一口,似乎在回味什么。 “再美味的珍馐佳肴,一旦持久了,也会觉得腻了,味道好的却也只是那一时半刻的新鲜,何况君子头悬梁锥刺股卧薪尝胆,不能为美食美、色诱惑,邵伟文是邵氏的主宰,是滨城跺一跺脚都能地动山摇的人,他哪里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他说完将杯中满满的酒都一饮而尽,喉咙上下翻滚,我冷冷的看着他,许久才说,“好像这些事,和你并没有什么关系。” 他点了点头,不置可否的表情,“没错,和我无关。” 他顿了顿,眯着眼看向我,“但我乐于助人,觉得拯救即将沉沦堕落的人,是我不容推卸的使命。” 我愣了片刻,忽然觉得很想笑,而我也确实这么做了。 “你说的是我?” 他没有说什么,又给我夹了一块猪排,猪排和刚才的那份牛排颜色一样,我记得他当时告诉经理,要用一样的调料去烹烤,我不理解他的意思,现在却隐约有些醒悟。 “你尝尝看。” 他这次没有把猪排放进我的碟子里,而是直接拿着叉子插住,然后送到我唇边,我没有拒绝,张口便咬住,狠狠的咀嚼起来,我知道只有这样他才会接着说,而我很想听他继续说下去。 “你是不是觉得味道是一样的。” 我看着他,他的眼中翻滚着我看不懂的复杂神色,我点了点头,有些浑浑噩噩。 “这便是了,猪排和牛排,虽然材质不同,但用的都是一样的调料,材质是先天,调料是后天人刻意而为,也许你觉得没什么,但那只是不懂的人才会看不透其中的玄机,其实你也不懂,只是因为你刚才坐在我身边,才听到我吩咐经理。” 他笑着也放进自己嘴里一块,“你并不是沈蓆婳,在邵伟文的心里,你不是。” 我定定的坐在那里,觉得很茫然,他为我斟满了一杯红酒,却没有逼着我喝,只是那样摆着,暗红色的液体经过灯光穿透我的脸,我整个人都仿佛镀了一层紫红。 “你说我是张墨渠么,不,我有很多身份,但我始终是这个人,这一副身体,只是换了称呼,换了躯壳。” 我似乎回过神来了,我按住他继续倒酒的手,“你到底要对我说什么。” 他抿着嘴唇,忽然凑过来,他的手死死箍住我的身子,他的力气比邵伟文还要大,怪不得那天晚上邵伟文挂了那么重的彩儿,我被他钳制得丝毫动弹不得,我睁大眼睛看着他,他的脸越来越近,最后唇上有温热的触感,湿滑的在辗转吮、吸,我大脑在霎那间变得空白,似乎天地都晕眩了。 “感觉一样么。” 他微微错开一些,食指在轻轻抚摸着我被他吻过的略显肿胀的唇瓣,“如果你爱我,我吻你的时候,和你不爱的男人,吻你的时候,是不一样的,前者你希望更久一些,后者你根本不希望存在,这是对于感性的女人,而男人,他吻谁都是一样的,只要他脑子里想的,是谁,吻的就可以是谁。” 他像是要给我洗脑一样,说的都是我听不懂的话,似乎并不高深,可存在着什么内涵,让我琢磨不透。 他慢慢松开我,退回他自己的位置,抽出一张纸巾,轻轻的擦了擦自己的唇角,上面还有我刚才被惊吓住不小心咬破的缺口,他“嘶——”了一声,啐了口痰在地上,笑了笑,“你属猫?” 我呆滞的坐在那里,他将纸巾团成团儿扔在脚下,“邵氏始终涉足的是房产和汽车领域,这两个领域很赚钱,而且也很上档次,所以邵氏一直都是主攻,而邵伟文接管邵氏以来,有些急于求成,恨不得一下子吃成亚洲首付,嘴太大胃口却消化不了,他把眼光瞄到了我的地盘,你知道滨城的娱乐领域始终都是我旗下的产业,他斥资三个亿买下了酒吧街,殊不知那里都是我的人,他被坑了一笔,你知道这后果是什么么。” 他笑得浅淡温润,可我知道,他是个特别可怕的男人。 “邵氏那么有钱,这点钱的损失也许对于别的企业就是全部,但对邵氏,不过杯水车薪。” “没错。” 他转动着酒杯,饶有兴味的看着我,如同看着自己亲手打来的猎物,“钱不是重点,但对于邵氏集团的董事会来说,他们会重新考虑,该不该拥护一个意气用事做人自负的主宰者。” 我抿着嘴唇,忽然觉得心口堵住了什么,难怪邵伟文这么多天都没有再回来,想必他已经内忧外患了。 以我对他这短暂的相处中的了解,他不该是这么轻易上当的人,除非,还有别的圈套。 “谁在算计他。” 张墨渠闻言抬眸看了看我,淡淡的将酒杯推开,“你并不是一个愚蠢的女人,但也不聪明,你该知道,我现在坐收渔利正不亦乐乎,怎么会告诉你。” 我笑着摸了摸放在皮包夹层里的小绒盒,“张先生为什么送我手链,难道是因为邵伟文亏损了这么多钱入了你的囊中,你高兴至于又觉得太卑鄙愧疚,所以才来补偿我间接向他聊表心意?” 他眸子一沉,“他爱的女人可不是你。” “那有什么关系,如今的社会风气奢靡,为了钱,每个人都盲了心智,我凭什么活在世上,要吃喝住行,没有钱怎么行,他给不了我爱,能给我需要的就够了,我并不异想天开。” 他沉默了片刻,“并非只有他能给你。” “哦?”我故作不懂,“还有谁?” 他笑了笑,“没谁。” 我站起身,拿起包背在肩上,摸索出墨镜戴好,我瞄了一眼包房门口,张墨渠的保镖和我的两个保镖都安静的站着,各自把了一列土地,我吐了口气,“邵氏百年基业,张先生何必以卵击石。” “你怎知,我就是卵,他就是石?表象未必就是真的,而现在的表象,更未必就是你想的这样。” “我只是出于好意,张先生合该不缺那点钱。” “显然我并不需要,人对于金钱的渴求是永无止境的。” 张墨渠重新将酒杯端起来,抿了一口,“假以时日,如果我能有幸将邵伟文踩在脚下,你出于感激他当了你一段时间的金主,给了你不错的日子,你想要报答他,记得来找我,说不准看着你的面子,我愿意对他网开一面。” 我冷笑了一声,没再停留片刻,推开门便走了。 走出饭店,手机上有三个未接来电,一个是冯毅的,另外两个是邵伟文的私人号码,我犹豫了一会儿,没有打过去,而是直接删除了记录,想来他也未必现在还有时间,而且我猜测,一定是保镖告诉了他,我被张墨渠邀请去吃饭,他觉得诧异,才打过来要询问一下。 第四十五章 赌你会不会爱 我坐在车里,眯眼看着窗外一路倒退的风景,我忽然觉得特别想笑,张墨渠最后对我说的那番话,不久前绍坤也恰好刚对我说过,我不知他们为什么,非要对我这样一个没有背景的女人如此青睐,难道我不该是这个城市最下、贱最让人瞧不起的一员么。 回到别墅刚好是下午两点整,原本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反而觉得胸口堵得慌,我爬上楼躺在床上,一睡就是好几个小时,迷迷糊糊醒过来看了一眼窗外,已经黑漆漆的了,冬天夜长,五六点便黑得吓人,我翻个身还想接着睡,忽然听见卧室的门被轻轻扭开,接着便进来一个人,我以为是苏姨,有气无力的抬起一条胳膊,“晚饭我不吃了——” 可是那人却并没有退出去,也不说话,而是径直走过来,我感觉到床的另一侧塌陷了下去,我正要回头看,身上陡然压上来一个重物,凌乱而粗重的喘息,一双手不容抗拒的解我的扣子,“是不是要解释什么,你竟然睡得着!我问你,谁允许你单独见他,嗯?” 那声音如同地狱传来的召唤,我被吓得一激灵,霎时睡意全无,我睁开眼去看,黑暗中只有一个模糊的黑影在起伏着,我能瞧出来大致的轮廓,却分辨不清他的五官,我用力撑着那副沉重的身子,艰难的挤出三个字,“邵——伟文?” 他的动作顿了顿,抬眸看着我,他的眼睛真亮,像是暗夜中的星辰一样。 “你今天买了什么。” 他翻身躺下去,胳膊圈着我的身子,“我在大厅的茶几上,看到了一条粉钻的手链,价格不菲,为什么我没收到银行取款的信息。” 他邪魅得笑着,用手指捏着我的耳垂,力道不大,却足够让我颤抖,“你还有小金库?做模特赚下了那么多身家。” 我咬着嘴唇,莫名觉得有些屈辱,“不是——” “那是什么?” 他的笑容冷了不少,“最好给我一个让我不会动怒的理由。” 我忍不住的开始颤抖起来,牙齿不住的磕绊着,瑟瑟发抖,他是个让人惊慌恐惧的男人,在某些时候,他很像一个魔鬼,将所有的勇敢和防御击溃,可他又在很多时候,让人心疼。 我觉得他就是个矛盾体,在夹缝中左右摇摆着,然后共生下去。 “我买手链的时候,遇到他的,他主动送给了我。” “他为什么送你。” 我深深吸了口气,好像要壮烈赴死一样,“因为他是老板。” “呵。”他冷笑一声,“我也是老板,我总不能平白无故买粉钻送给我上千名员工,就算是破产,都经不起我这样败。” 他的手指慢慢下滑到我的脖颈,眯着眼睛,“这样白嫩纤细的脖子,如果我轻轻一掰,你说会怎么样。” 我向后退了退,可是退无可退,我贴着床头,静静的等待我的命运,他的手果然用了点力气,但并不重,可男人和女人生来的悬殊还是足够让我微微窒息,我咬着嘴唇,就是不肯哼出声,这样的顽抗似乎勾起了他的嗜血,他的目光更冷了几分,“求我我就放了你。” “何为放我。” 他笑了笑,“让你离开。” 我心里猛地一滞,“可我不想离开。” 他眉心蹙了蹙,没有说话。 脸颊上有股湿热腥咸的热流滑过,滴到下巴,最后不知落到了何处。 “我不想走,虽然我现在什么都不算,可能在你心里,连情、妇都算不得吧,绍坤不要了我之后,我再也没对男人动过心,我不知道我现在对你是什么感觉,我只知道,我很想陪着你。” 他盯着我,良久都不曾说什么,空气中唯能听到我们彼此的呼吸,交叠起伏,他最终松开了手,我得到了喘息,大口大口的吐着空气,他沉默了片刻,“如果不肯走,就不要让我不痛快。” 他站起来,迈下床,我看着他背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为什么一定要争呢,现在不是很好。” 他的身形一晃,“你觉得我在做无用功?你知道邵氏最开始是什么样么,如果不是爷爷在争在抢,早就湮没在商业的尔虞我诈里了,商场中的事,根本没有对与错。” “你吃过同样味道的牛排和猪排么。” 我打断他,他没有说话,可能觉得不明所以,我笑了一声,“除了真正内行的人,或者亲耳听到是相同做法的人,是不会感觉到他们的不一样。” 我攥着拳头,觉得心里很慌。 “我叫沈蓆婳,一个卑微至极的女人,可能用来比拟谁,都是侮辱了她。” 他的喘息声分明更重了些,“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闭上眼呵呵了一声,用被子遮盖住自己的身体,被他撕扯掉了衣服的裸lu的躯体。 “你曾告诉我,不要随便听别人说的话,你虽然不是公众人物,可你得到的目光太多,有真诚的有恨不得害你的,如果没有足够聪明去分辨谁是谁非,就干脆不去理会,可我做不到,因为你还有被编排的价值,我只是个平凡无能的女人,我没有,所以别人别有深意的对我欲言又止,我就会忍不住去胡思乱想,你说,一个男人倘若不能给自己身边的女人所谓的安全感,算不算失败?” 寂静,还是寂静。 我闭着眼如同一具死尸躺在那里,所有的空气都在静止,我置身于一个巨大的防空洞,亦或是臭氧层里的黑洞,随便的一点声音,一点静默都能将我搅得四分五裂支离破碎,我包裹在一片海绵中,等到着救赎或者死亡,我不知道他会对我做什么,是拉我一把还是送我一程,我忽然明白,等待的可怕在于你并不了解你的对手,而爱情里的对手,远远比婚姻中的伴侣更可怕,因为后者有了保障,所谓法律或者道德,而前者只是空谈,你将生命都变成筹码去赌一场输赢,也无法弥补他的轻视。 我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他的脚步就堪堪的顿在那里,最终还是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关门的声音,像一种世间最特别的音符,很冷静,很无畏,我蜷缩成一个球,偎在床上,有些绝望和无力,我以为我至少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做一个让我不厌烦的女人,可我不知道我到底走错了哪一步,我贪恋这里,贪恋和他的时光,即使我知道他也许并不爱我,他对我的好和收留,只停泊与他对我感兴趣,还不曾腻了,可我就是不愿意离开,无论我明白这样有多傻。 次日天明,我眼睛干涩得厉害,我下了床,匆忙的洗漱,然后找了一件不廉价的衣服,我走到邵伟文的书房门口,我知道他除了回到卧室就是在这里,不会去睡客房,因为客房常年也没人住,里面都是墙皮的味道,他那么洁癖,那么喜欢清香,势必容忍不了。 可我失算了,书房并没有他,苏姨从一侧的佣人房间走出来,朝我抱歉的点了点头,“沈小姐,我昨晚忙着给先生做夜宵,到了凌晨才睡下,我失眠的老毛病了,喝了安眠药便没醒,晚了早餐,您不要急,我马上就去赶出来。” 她转身要走,我喊住了她,“那他昨晚住下了?” 苏姨转过头,“是呀,书房的灯一直亮着,似乎看了一夜的文件,走的时候脸色不太好,也是累着了。” 我心里一空,原来已经走了。我低眸看着自己精心的打扮,忽然觉得挺滑稽的,曾几何时高傲倔强如我,也会这样低三下四去渴望一个男人的关注,我摇摇头,耳畔忽然掠过程薇的一句话——你爱上他了么,那么恭喜女人,你已经距离死亡不远了。 死亡,这世上最可怕的事情并非是死亡,而是眼睁睁看着你最珍贵的从你手中流逝掉,我想不到那一天到来时我会怎样崩溃,我只知道现在还不到,我就可以自欺欺人。 我推开苏姨,让她再休息会儿,我翻箱倒柜拿出来糯米和蔬菜,又切了点肉丁,其实我并不会熬粥,只是小时候母亲经常这样做,养胃而且好吃,关键也挺便宜的,所以耳濡目染,即使没有刻意去学,也会得*不离十。 我点了火,把所有东西都倒进锅里,苏姨扒着厨房的门看着我,“沈小姐,你是给先生熬么。” 我顾不上回答她,只是敷衍的嗯了一声,她似乎比谁都高兴,一直笑着看我弄,我足足等了两个小时,锅的外沿冒着白色的沫子,记忆里母亲每当这个时候就会关火。 我打开锅盖,闻着味道似乎很不从,香糯的感觉已经在空气中蔓延开来,我装进保温壶,飞快的拿了外套跑出了别墅。 邵氏集团我并没有去过,一次也没有,但是滨城所有人都知道邵氏的办公大楼坐落在哪里,这就好像这座城市的标志建筑,比商业街更具有代表性和保护价值。 我从门口下了车,保安恰好在背对着门口和几个人说话,我趁他不注意钻了进去,好在我身子瘦弱,本就不显眼,何况又赶上人来人往的上班高峰期,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进来的,可人已经在电梯上了。 十二楼,总裁办公室在十二层的最外面一间。 我并不知道他看到我会是什么表情,将我看得丑陋邪恶,认为我是故意想被别人看到,和他更理所应当的纠缠不清,亦或是被我这样听话和乖从而打动,我都不得而知,我只是忽然想这么做了,趁我还年轻的时候,陈这座城市的冬季还没有过去,做我这个年纪最想要做的事。 我隔着玻璃窗,他正伏案写着什么,神情专注而温和,他的眉目格外好看,像是画一般的深邃,头发浓黑茂密,他们说这样的男人,痴心又凉薄,对待最爱的女人,能够死守一生,可是对待不爱的女人,却薄情至极。 我看着他,时间都仿佛静止,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一天忘记了生命去爱这个男人,把他视作我全部的呼吸,失去了他就要窒息而亡,我很怕会有那一天,却又隐约的期待,人们永远无法预知未来,却只能浪费大把的时间感伤缅怀过去,如果邵伟文能爱我,如果。 我站在那里笑着,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拉开,他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我,没有昨晚的冷漠和疯狂,诧异中带着几分疏离。 “你来干什么。” 我忽然觉得害怕,他的目光精锐得让我心虚,“我给你送点粥,连着加班身体吃不消,粥是养胃的。” 他没有再说什么,眼神淡淡的从我提着的保温壶上拂过,又低头继续办公,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将粥轻轻放在桌子角上,拧开盖子倒出来一碗,推到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趁热吃吧。” 他嗯了一声,蹙着眉头,仍旧在翻阅文件。 敲门声忽然响起来,邵伟文淡淡的吩咐了一声进来,冯毅拿着一堆文件推开门,看到我的时候愣了一下,朝我点头“沈小姐。” 我朝他笑了一下,退到一侧,他走过去,将所有东西都放在桌上,“邵总,关于梅利的合同,我们已经失掉了,他和张墨渠是多年的好友,这一次张墨渠亲自要他帮个忙,和我们解约,虽然梅利会因为信誉问题造成这一次的口碑不好,但毕竟利益面前还是要保大弃小,张墨渠和他的生意往来要比我们多一些,换而言之,对于捞油水我们能给予梅利的不如张墨渠更广泛。” 邵伟文冷冷的笑了一声,将文件接过去,一页一页的翻开来看,“果然,从一开始的招标就在张墨渠的掌握之中,我想要的势在必得,他正好请君入瓮,招标损失的三千万,并算不得什么,他最想要的是因为这次错误决策,我在邵氏内部的元气大伤,董事会已经有不少董事都向邵臣白靠拢了,再这样下去,恐怕董事长又要开始大选了。” 冯毅脸色很凝重,“邵总,不如我们回去请示一下邵老先生,好歹您是他钦定的继承人,一旦邵氏内部的领导集体发生了变化,对待整个公司的运营都是极大的影响,以他掌管邵氏三十年,即便现在退下来了,董事会一些元老级董事还是会听他的,总好过我们亲眼看着邵副董坐收渔利。” “我怎么觉得,我这个大哥和张墨渠联手了呢,张墨渠和我,各执一条道儿,从来井水不犯河水,他赚他的黑钱,我做我的生意,怎么这次他非要把矛头指向我,难道黑dao上那些人还不够他打压的么?” 冯毅低眸思索了片刻,“的确,我也有过这样的话怀疑,但并没有证据,即使有,这不能算是有预谋的商业诈骗,顶多是一起经营不善的亏损事件,而且张墨渠在滨城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警察都买他的账,不然他也不可能这么光明正大的黑。” 邵伟文似乎心情很烦躁,他捏着眉骨的位置,将文件随手合上,“你去忙吧,尽量压制一下,不要让媒体得到风声,如果有谁泄露出去,导致报刊的捕风捉影,就让公关部门一律封杀。” 冯毅点点头,又朝我笑了一下,然后转身出去了。 偌大的办公室瞬间安静下来,我攥着衣裳的下摆,很想过去安慰他一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忽然觉得自己挺苍白无力的,如果他爱的那个女人还在,会不会什么都不用说,只是站在那里对他笑一笑,就足够抚平他此时的疲惫和创伤。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他默不作声的按摩了许久,他睁开猩红的双眼,直了直身子,将粥碗端起来,囫囵般的咽了下去,我有些期待,更觉得紧张,手死死嵌进掌心,都不觉得疼。 “还…可以么。” 他嗯了一声,“辛苦了,以后这种事让苏姨做就好了,她是佣人,你不用亲自去办。” 我摇头,“可我并不觉得累,你喜欢就好。” 他抬起头,朝我伸出手,我愣了片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我站起身走过去,将手覆在他掌心,我们十指交握,他把我拉到怀里,让我坐在他腿上。 强大的男人气场掺杂着薄荷脑的味道灌入我的鼻息,我觉得面红耳赤,即使亲密过几次,我还是不能让自己坦然面对,可能在爱情里面,先沦陷的一方注定要卑微到结局。 “昨天晚上我有些失控,是不是吓到你了。” 他捧着我的脸,手指在摩挲着我的脸颊,有些粗糙和僵硬,却极尽温柔,让我恍惚。 “有一点。” 许是我的诚实取悦了他,他笑了一声,在我眉心间落下了一个吻,“抱歉,我以后在你面前会控制自己的情绪。” 以后。 他说,我们还有以后。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变得这样患得患失,曾经对待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我,竟然也会因为他的一句话心里被塞得满满的。 我搂着他的脖子笑了笑,“看在你这么诚恳的份儿上,我就原谅你了。” 他微微一愣,旋即捏了捏我的鼻子,“张墨渠并不是一个好人,虽然我不知道你昨晚为什么和他在一起,但他一定别有用意,我并不能时刻保护你。” 我将手臂从他脖颈处收回来,轻轻扭动了一下身子,选择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偎在他怀里,我其实很享受这一刻的安逸,但我知道并不能长久,他也会厌倦,会失去耐性,因为他不爱我,爱这个字眼,能毁灭一切虚假的温柔,也能包容一切疯狂的杀戮。 “你和他,为什么要争斗,这样各做各的不好么。” 他抚摸着我的头发,轻轻捋顺到身前,唇贴着我的耳朵,声音低沉而嘶哑,“你明白什么是赌注么。” 他轻笑着,喷出的灼热呼吸洒在我肩窝处,我身子酥酥麻麻的,却逃不开分毫,他将我拥得很紧。 “人生来就是赌注,上学在赌未来,工作在赌前途,爱情在赌婚姻,婚姻又再赌生活,你可以选择很多种生存的方式,却无法避免赌注这个魔圈,每个人都是筹码,而你的对手,总在变化着,在滨城,除了张墨渠和邵臣白,没有人还能称得上我的对手,我可以安于现状,放弃每个上升的机会,但我不愿输给他们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 他轻轻的捏起我系在颈上的项链,那是他给我买的,亲自给我戴上的,精致而漂亮,符合名媛亦或是贵妇的身份,我起初不要,他却说我没得选择,我知道他是在用任何一个机会提醒我,只要我还在他身边,他说什么,我高兴也好不高兴也罢,都必须接受,我没有生气和愤怒的资格,虽然屈辱,可我就是不肯离开,我贪恋的不过是他十分中九分不好余下的那一分好罢了。 也许世上还有男人愿意无条件的宠爱我,但他没有在我最渴望的时候出现,他落在了邵伟文的后面,于是在这场盛大的赌注中,我选择了错误,却甘之如饴。 每个人终将在死亡前正确一次,可我还年轻,我只想连错都是轰轰烈烈的。 他把玩着项链,用上面的钻石吊坠轻轻滑过我的下颔,温凉的感觉让我很舒适。 “就好比女人都喜欢攀比,你选择嫁一个男人,进入一座奢华或简陋的坟墓,何尝不是堵住,有的女人的筹码是孩子,有的女人的筹码是家世,还有的只是赌运气。” 我微微笑了笑,偏过头毫不畏惧的正视着他,“我明白,因为我也在赌。” 他挑了挑眉毛,笑得颇有兴味,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他距离我更近,鼻尖对着我的鼻尖,我能看到他青硬的没有刮干净的胡茬,还有鼻子周围格外细微的毛孔,以及因为眨眼而轻轻颤动的睫毛,这个男人,真的是一个妖孽。 “蓆婳,告诉我,你何时赌的,又赌过什么。” 我魅惑的笑着,调皮的伸出一点舌尖,舔了舔他的唇,好像还带着些烟味。 “现在,赌你最终会爱上我。” 第四十六章 邵夫人是哪位 他的身子瞬间僵硬住,良久才动了动,似乎刚才血液都凝固了,他的指尖冰凉,毫不温柔的抬起我的下巴,他用了些力气,我疼得眼圈微红,但我知道,他这样的男人,根本不会有半点怜悯。 我和他四目相视,他的瞳孔里是我倔强的小脸,我艰难的挤出了一个笑容,“邵先生,是你问我的,我不想骗你,我知道骗了又怎样,聪明睿智如你,不会分辨不出真假。”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我喜欢你爱我,任何女人爱我都好,但我不喜欢你要我爱你。” “我要与不要,不算什么,太渺小了,关键是邵先生肯与不肯。” “哦?” 他笑了笑,手上的力量少了一些,“你觉得你赌赢的机会有多大。” “一半。” 他沉思片刻,狂妄的笑着松开了我,我被他一推,倒在了地上,“砰”地一声,骨头有些生硬的痛,我没有叫出来,只是淡然的看着他。 “那么另一半呢。” “赌我求而不得,会死。” 他一愣,“沈蓆婳,这个笑话并没有什么意思,会让人憎恶。” 他将文件摊开,快速的浏览着,然后刷刷签下自己的名字,将笔一掷,“我们现在不是很好,一旦掺杂了感情,就会变了味道,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但不要妄图以感情束缚我,我并不是你能束缚得住的。” 我低低一笑,“如果我继续下去,你会厌烦我,对不对。” “我喜欢你的聪明。” 他微微倾身,捏了捏我的脸,将我轻轻一提,我又回到了他腿上,我没有忽视掉,他的指尖似乎又有了些温度。 “别闹了,晚上我会派车去家里接你,陪我参加一个晚宴。” 他吻了吻我的额头,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的确如此,他竟带着几分微弱的怜惜。 “邵先生没有秘书么。” “有啊,冯毅,如果你觉得他一个男人穿上礼物化上淡妆可以艳压群芳的话,我不介意放弃你选择他。”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为什么是我,邵先生的女人不计其数不是么,比如——” 我故意歪着头想了想,他饶有兴味的等我说下去。 “蓝琦?” 他抿着嘴唇,一只手放肆的探进我的衣服里,“瞎吃醋的女人并不美丽。” 我点点头,“可我双眼明亮,并不是一个瞎子。” 他格外好笑的摇了摇头,用力捏了捏掌中的柔软,然后退了出来,“有时候你像一只野猫一样,倒是颇有意思。” 我们就这样分开,我被冯毅安排的汽车送回了别墅,苏姨正在房间里午睡,她大概以为我去找了邵伟文会在公司外待到晚上和他一起下班回来,所以她并没有做午饭,我熬的粥剩下了一些,可我没有胃口,身子和大脑都觉得疲惫到了极限,我躺在床上,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我和邵伟文似乎现在陷入了一场无休止的博弈,晚上我们是彼此契合的身、体伙伴,白天我们是若即若离的陌生人,危险但是充满了吸引力,就是我们目前为止最好的写照。 我昏昏沉沉中睡了一觉,不算长,可也足够我解乏。 醒来的时候楼下传来汽车鸣笛的声音,我走到窗边向下看,是邵伟文的车,孤零零的停在那里,冯毅从驾驶位上下来,走进了这栋别墅,我有条不紊的打开衣柜,从里面找出那件精致定做的礼服,当时邵伟文给我的时候就告诉我,近期会有一个慈善拍卖晚宴,要我穿这个陪他去。 我换好了衣服,以最快的速度化了一个面妆,速妆是每个模特小姐的必备技能,有时候在去卫生间方便一下的空当,就可以从浓妆艳抹变为清纯佳人,没有这点本事,根本连饭都吃不上。 我做完了这一切时间刚好过了十五分钟,我走下楼,冯毅正站在客厅看着时间,他见到我笑了一下,显然并不意外,“邵总最了解沈小姐,他告诉我您听到汽车的声音就知道怎么做了。” 我有些惊讶,“他这么肯定,就不会想到我恰好在睡觉没听到?” 冯毅的站姿很像一个军人,固执挺拔得让我眼睛发涩,“邵总说您不会大度到发生了白天的事还能轻易入睡。” 我哦了一声,耸耸肩,“那他实在不够了解我,我刚好才醒过来。” 我看了一眼时间,下午六点三十分,我竟然睡了四个多小时,我转身朝站在一旁的苏姨交待了去处,就跟着冯毅出了别墅。 邵伟文坐在后座闭目养神,手上还捧着电脑,屏幕上是没有来得及退出的邮件,我坐在他旁边,他并没有睁开眼,我好奇得凑过去,浏览了一下那封邮件的内容,头顶忽然传来他有些沙哑的声音,“看得懂么。” 我抬头笑了笑,“不都是中国字么,我再无知也到底还认识母语。” 他揉了揉眼角,似乎有些疲惫,“就不能和我好好说话。” 我偎在他肩头,“如果我瞒着你很多事,让你矛盾又痴傻的被牵着鼻子走,邵先生还可以不计前嫌的陪我上、床陪我吃饭陪我风花雪月谈天说地,我一定就能接受你的批评,好好和你说话。” 他怔仲了片刻,然后发出一声轻笑,“其实很多时候,我喜欢你的脾气,迎合奉承我的女人见多了,换换口味也不错。” 我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也就是说,邵先生把我当成冰激淋喽?” 我们这一路倒是气氛不错,我用各种圆滑的方式逃避了他的问题,又将他引入了我的圈套,他在下车的时候对我评价是,“越来越难以掌控的小妖精。” 我欣然接受他对我的所有认知,因为我知道,现阶段他只是有一个求而不得的女人,所以才有时间和兴趣和我周旋,一旦求而不得变成求而得之,我就连一个玩偶都算不上了。 我为什么不抓住这样的好时光去任性呢。 我们在滨城最高档的一家七星级酒店门口停下,他先我一步走下车,站在门外弯起手臂,我稳稳的靠着他高大的身躯,浅笑着揽住他,我穿着高矮适中的高跟鞋,恰好到他鼻梁的位置,最完美的身高搭配,而他仍旧是那样一身黑色正装,脚下是意大利纯手工剪裁的真皮皮鞋,我们一起走进酒店的旋转门,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晚宴嘉宾和一些闻风而来想要掌握第一手资料的记者。 他们像是闻到了腥味的野猫一样,朝我们飞快地聚拢过来,邵伟文参加的晚宴不下百十余个,自然是司空见惯处变不惊,可我虽然前一秒还在和他拌嘴,此刻面对那样多的镜头与目光仍旧有些不自在,我下意识的紧了紧手,攥着他的手臂稍微用了些力气,他低眸看了我一眼,唇角噙着一丝浅笑,“有我在,怕什么。” 其实我就是很怕,我活了二十一岁还从来不知道站在光芒的聚集处又是怎样的滋味和气场,但他这句话短短六个字似乎充满了魔力,真的让我躁动的心渐渐平复了下来,我跟在他身侧,几乎被他带动着向前迈出每一步,他温润如玉的笑着,眉目清俊风度翩翩,耀眼到我自惭形秽,我挽着他站在人群中央,用我最大的力气去微笑去面对。 记者像一群蝗虫围了上来,他们拿着麦克逼近我们,我左右躲闪着,仍逃不过那刺目的灯光。 “邵先生,三个月前的法拉利车展您才在众人面前承认了和蓝琦小姐的关系,为什么这样的晚宴却带着另外一个女伴?” “邵先生,这位小姐并不是出镜率很高的艺人,请问您旗下的娱乐公司是要力捧新人了么?” “邵先生,蓝琦小姐正在横店剧组拍摄一部中韩两国共同投资的巨制电影,我们有记者探班,关于是否要和您订婚的消息她回答得格外暧昧,请问你们是已经私下已经提上日程准备择期公布么?” 我有些眩晕,下意识的更加拥紧了邵伟文的手臂,他笑了笑,却回答得模棱两可。 “今天是滨城一年一度的慈善晚宴,我非常荣幸以商业巨头的身份受各方人士抬爱亲临,但这并不是我一人的独奏场,私人问题不便回答来反客为主,至于女伴问题,你们不是已经看到了,我身边的沈蓆婳小姐和蓝琦小姐似乎长得并不相像,如果你们认错了,我只能说一声抱歉,是否我的感官出现了问题,选择的女伴都容貌类似。” 记者爆发出一阵笑声,邵伟文温柔的从我掌中抽出了他的手臂,换成揽住了我的腰,当然拥有敏锐嗅觉的记者不可能错过这样的镜头,纷纷拿出相机朝我们狂轰滥炸,霎那间我的耳边只剩下不停的快闪和呼啸的风声。 “那么可以再耽误邵先生最后三分钟,我们希望得到一个大家都渴望了解的真相,您已经三十而立,又是邵氏集团的掌门人,身价了得,是否已经有打算要娶邵夫人进门呢?” 邵伟文沉默了片刻,微笑着扫视众人,语气温和中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凌厉,“那么我也同样很想知道,你们口中的邵夫人人选,又是哪位?” 第四十七章 你以为,你可以得到什么 记者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全场瞬间陷入了一片沉默,他们连拍照的快闪都忘记了按,无数双眼睛齐刷刷的射、过来,却鸦雀无声。 邵伟文仍旧淡淡的笑着,傲慢的脸上笑意却格外深沉,他的目光从所有人脸上扫过,最终定格在了那个问话的记者。 “对于我的私人感情问题,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几乎从来不在大众面前回应,一来我的出现代表邵氏集团,而不是我个人,二来记者的工作就是挖掘新闻,我都说得一清二楚了,那还用你们干什么。” “邵先生一惯会用的逃避,今天这么多记者都在,总该给个确切的说法了,蓝琦小姐每次欲言又止,吊足了观众的胃口,虽然她是艺人,有足够的理由喜欢炒作自己,但邵先生向来女人无数,每一次拍到了进出酒店的照片都会直接让公关抹掉,那么这次和蓝琦小姐的事,却始终态度模棱,难道也是为了邵氏集团这一次新款车型上市做炒作和预热么?否则就是另外一个传言,有关邵先生和一个不知名的女人,相恋了五年却最终无疾而终,就连邵氏的公关团队都一度回避这个问题,而且曾经有黑客动用了一身技能才从已经删除的网络上找到了两张照片还原,里面的男主角非常清晰就是邵先生本人,至于拥在怀中遮挡了半张脸的女孩,仍旧可以辨别出并不是邵先生近年来的某位绯闻女伴,到底是何方神秘人物现在又去向哪里不知可否做一下回答?” 这样犀利的问题抛出来,几乎连空气都凝固静止了,我从没这样清晰的听说过邵伟文和那个女人之间的事,理智告诉我要忽略掉,当作从没听见一个字,可情感上却让我克制不住的同所有人一起期待,只是我的期待还带着几分冷意和恐惧。 邵伟文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他搭在我腰间的手不容忽视的紧了紧,他低眸瞥了一眼记者胸前的牌子,“南方娱乐,好,我记住了。” 那个记者身子明显的一颤,欲言又止的一句“邵总——”喊得那叫凄楚万分,邵伟文揽着我朝所有人点头示意,便转身下了高台。 我觉得他有些慌不择路,邵伟文给我的所有印象,不是临危不惧高高在上,就是冰冷深沉,阴险腹黑,他极少这样惊慌仓促的选择了离开,仿佛真的害怕被挖出了什么,我知道他风流花名在外,否则也断不会有三公子的雅号,他并不在乎自己曾经的女人被大众知道了身份,相反,这都是有力的炒作,除非是他真正在乎的。 真正在乎—— 我忽然觉得,胸口某个位置,有一瞬间的停顿,时间再久一些,也许就可以窒息。 我侧目看着向冯毅交待事情的邵伟文,他的侧脸紧紧绷着,薄唇微启,他似乎与生俱来一种气场,强大清冷到让人过目不忘,也正是如此,我才再如此短的时间里,迅速沦陷。 认真的男人,总有一种魅力让人前赴后继选择生不如死。 “你亲自给南方娱乐的主编致电,让他把今天派过来的记者调得越远越好,如果他诚意向我致歉,最好让这个人永远消失在我面前。” 冯毅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他点了点头,转身招呼带来的保镖去开车,又指了指不远处沙发上坐着的两个男人,“燕总和周总,根据您的要求,我已经排查了滨城所有商业人士的背景,和邵副董以及张墨渠公事过应酬过的人中,并没有他们,而且周总和燕总的集团实力也并不算薄弱,邵氏本身的决策权掌握在您手里,我们眼下需要对付的也只是张墨渠一个人而已,联合他们绰绰有余,只是今天晚上我收到了主办方的消息,张墨渠作为近来警局打、黑、活动的贡献人士,将会出席慈善晚宴。” 邵伟文揽着我走到一侧的空场,靠着餐桌站住,目光睨着前面的舞池,眸中流光翻涌。 “贡献人士,呵。他作为滨城黑得发紫的大佬,还有比他更需要逮进去的?” “但至少警局方面在这一次声势浩当的活动中对他的配合赞不绝口,而且根据部分内部的调查信息,张墨渠似乎并没有特意洗白,可他近年来做的生意都没有涉及违规事项,也许是在暗处,不过在明处是没有把柄的,警局纵然心有怀疑,也只能看证据说话,而且张墨渠的势力也的确遍布了滨城所有领域,就连我们邵氏内部,似乎也有他的隐股。” 邵伟文神情淡漠得解着衬衣腕间的纽扣,目光低垂着,我瞧不到他的眼神,却能从他紧绷的脸上明白几分。 邵氏是出了内鬼,是他同父异母的大哥邵臣白么。 邵家的乱,可真不是一般二般的。 “密切留意着,我并不希望在短时间内揪出他背叛邵氏联合外人进行打压的证据,老爷子身体虽然好,可到底上了年纪,这样的事足够他痛心疾首,还是再等一等,你告诉董事会中我这边的人,无论在开会时邵臣白提出什么样的提议,都一律压下,不予通过,如果他那边的人因为不服闹起来,你知道该怎么威胁,在商人最计较的利益面前,再坚固的联盟也足够有把握瓦解。” 冯毅离开后,邵伟文格外悠闲放松的找了个沙发坐下来,我留意着那边的两个人始终往这边张望,想要过来又觉得不妥,便这么拖着,我拉了拉邵伟文的袖口,“周总和燕总,好像挺着急的,你不过去打个招呼?” 他坐在沙发上,若有若无的摩挲着自己的薄唇,眼神也飘忽不定的从那些男男女女身上流连而过,像是在找寻什么。 “他们的实力比邵氏还差得太远,如果不是现阶段我要对付邵臣白和张墨渠两个人实在应接不暇,否则我是不会考虑和比邵氏悬殊这么大的企业合作。” 他抬眸看着我,“多等一些时间,并不是一件坏事。” 他胸有成竹的笑了一声,把玩着手中的高脚杯。 “原来邵先生是在抻着,将他们不知天高地厚的锐气磨一磨,受教了。” 我懒懒的打了一个呵欠,其实这样的场合,女伴的用处无非两个,跳舞和撑面子。 这也是为什么男人都喜欢带着女星出席活动,而且是越大腕的女星越受人喜欢,哪怕需要多拿点钱,至少在某个时刻男人的面子赚足了。 我记忆里还和绍坤在一起时,邵氏集团的掌门人还是邵老爷子,当时众说纷纭,老爷子年轻时候的风流情事几乎是圈内人尽皆知的秘密,只不过碍于他身份摆在那里,记者不该翻出来陈年旧事大肆描写一番赚销量,但是一大部分人都支持邵臣白,觉得老爷子亏待了他的母亲,自然是要在这个遗子身上多多补偿一些,而剩下的那部分,对待邵伟文和绍坤,几乎各是一半一半的支持,有人火眼金睛看出绍坤的纨绔都是表面,为了逃过接班人的厮杀和争斗,亲眼看着两位伯伯斗得两败俱伤,最后得到一个现成的位置,因此那些支持他的都觉得他小小年纪便有这样的胆识和心机,想必邵老爷子那样的人精也看在眼里,绝对不会被所谓的流言蜚语迷惑。 而支持邵伟文一党的,自然是为他的能力和睿智赞不绝口,他也是邵氏后代族人中最像老爷子的一个晚辈,脾气秉性,手段心思,甚至与外表和气质,都活脱脱一个翻版,当然邵氏的男子都是尤物般的俊美,和邵老爷子的优秀基因是分不开的,我有幸从一份66年的老报纸上看到过当时还不过三十岁左右的邵老爷子的照片,正是在新省的百货大楼前出席一个新楼盘的剪彩仪式,风华正茂俊朗如仙,难怪引得国外某个王室的公主都甘愿下嫁。 只可惜,人无完人,这样精致的男子,却也背负了一生难以偿还的情债,不知是否越是出众男子越喜欢辜负女人,从深爱到遗忘,从痴心到疑心,我很羡慕自己的母亲,她拥有那般美貌,也不曾被天妒红颜,得了我父亲一世的珍爱,就连最后的殉情,都那么唯美凄然。 我将目光投向远处五光十色的舞池,里面的男人女人跳得情到浓时彼此依偎,我笑了一声,伸出手指了指,“邵先生最擅长逢场作戏,和女人也好,和商人也罢,那么我好奇,那里的男男女女,看似情投意合,可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如何辨别。” 邵伟文随我手指的方向淡淡的看过去,勾了勾唇角,“或许都不是真的,也或许,假戏真做到他们自己也分不清真假,风月正浓,都当作真的看待了。” 我歪着头想了想,“也就是说,最开始分明是假的,可慢慢的,人都会沦陷,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邵先生都看不出来的真假,想必也是八成真了。” 我坐下来,和他平视,他的眼底有我看不懂的复杂。 “蓆婳,刚才他们问我邵夫人的人选,你有没有想过,会是你。” 我愣了片刻,旋即想到这只是他对我的试探,看我是否要的太多,会不会耽误了他以后的每一步棋,他会以我的答案来重新考虑,到底要把我留在身边,还是弃如敝履。 “我没有想过是我,我不会自负到超过邵先生的地步。” 他眯了眯眼睛,“不错,拐着弯骂我。” 我笑了笑,“只是实话实说。” 他的笑容冷了一分,“继续。” 我随手捏起酒桌上的酒杯,旋转着里面亮蓝色的液体,“我当然和那些人一样,认为是蓝琦小姐,或者是某位商业大亨的千金,前者是靠着炒作互惠互利,一个是国际名模,享有不可小觑的知名度,是许多记者追捧簇拥的对象,她成为了邵太太,她和你的一举一动都将成为焦点,对待邵氏自然也是好的,而后者掌握着一多半的家族势力,如果再是独女,邵先生一定认为更好了,你们之间的联姻不只是两个人的结合,更是在几十年之后为邵氏注入了一笔资金,取之不竭用之不竭。” 他轻轻的嘬着红酒,目光专注得望着我,良久,他的唇才离开了杯子。 “沈蓆婳,你以为你揣测我的心思,可以得到什么。” “我并没有揣测你的心思,我只是在阐明我的认知,而且大部分的商人,在得到了全部的利益,无法在靠着自身的能力去剥削什么,可骨子里的贪得无厌却又一刻不肯安生,自然都愿意以联姻这样简单的方式获取更大的利益和更高级的伙伴,然后去扳倒自己一直想扳倒可又无能为力的对手。” 我扭头看着他,我极力浅笑到自然,于是他的瞳孔中就映出我格外好看的一张小脸。 “邵先生可曾看过动物世界?一个挺有意思的节目,特别适合将社会适者生存来简化缩影,只不过主角从人变成了动物,蛇吃食物并不像狮子老虎那样迅速凶猛,相反,蛇的缓慢却更具有杀伤力,它会先咬住猎物,把毒液一点一点的渗透进猎物的血液和肌肉,让它慢慢的痛苦的死掉,往往看上去越是无害隐蔽的东西,越能在商业的争斗中发出致命一击,却让同战场的人都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已然注定了战果的输赢,在我眼里,邵先生就是蛇中最可怕最腹黑的一条,同样,也颇值得敬畏和仰慕。” 他十分有兴致的听我说完,并没有表现出半点的不耐烦,“还有么。” 我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气,“暂时想不到什么了,邵先生是个很神奇的男人,每次面对我想要说出我心里的话,都似乎要经历一番洗礼一般,那种紧张感,还真是让我刻骨铭心。” 他手指轻轻的敲击着玻璃杯的底座,动作像是在夹着一根香烟,迷人而优雅。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我魅惑的眨眨眼,身子坐过去,紧紧的贴着他,似有似无的蹭了蹭他的腿间,他的眉头不可查的蹙了蹙,然后闷笑了一声,“这是要做什么。” 我咧嘴一笑,他的眼中都倒映出我如花的姿容。 “邵先生既然如此说,那我好奇,你这只敲门的鬼,是什么?” 他默了片刻,旋即大笑出声,“若是色、鬼呢。” 我嘟起红唇碰了一下他的下巴,得逞后又微微错开一眯,满意的看着上面的红痕,真是暧昧至极。 “那邵先生赶紧谈完生意回别墅,我自然舍身相陪。” 他似乎很满意我的表现,眸中有不可抑止的惊喜和期待,他的手指朝我的脸伸过来,在我以为他要当中抚摸我做出极端疯狂的亲密时,他的指尖忽然一别,擦着我的耳畔撩了过去,将我脸颊一侧的头发捋到耳后,笑得更邪魅,“你这样迫不及待,我倒是觉得稀奇。” “没什么好稀奇,男人的需、求,女人也不是没有。” 我慵懒的靠着沙发背,踮起脚尖在地毯上摩挲着,我们这样沉默着坐了一会儿,他忽然拍了拍我的肚子,“走,陪我过去打个招呼。” 我抬起右腿勾住他的膝盖,轻轻往上蹭,他默不作声的俯视着我,任由我的脚尖滑进他的西服下摆里,在已经凸起的部位来回跳跃着,他的眸中有一丝猩红,大抵是被欲、望染的,他吸了口气,“一个小时都等不及了?” 我嘿嘿一笑,“我为什么要过去陪你一起打个招呼。” “因为你是我带来的。刚才记者闹的那一出戏,所有人都看到了。” “哦。” 我意兴缺缺的站起身,“倘若别人问我,我该怎么介绍自己,比如说是情、妇,还是女朋友,或者——” 我凑近他,朝他的耳蜗里吹了口热气,我分明感觉到西服下的身子似乎紧了紧,我忍不住笑出声,更多的热气朝着他的脖颈处喷过去。 “你是故意的,沈蓆婳。你在不满。” 他大掌忽然托住我的腰,四下看了看,朝着一扇置在角落处的门走过去,他猛地用脚踹开,一声巨响,我回头去看,大厅人海攒动,都各有各的猎物,并没有注意到这里,他将我抱进去,用膝盖一顶,关上了门,顿时我们置身的狭窄空间唯剩下漆黑一片。 第四十八章 爱情破蛹也未必能成活 黑暗中,我必须要紧紧攀附着他的肩膀才能稳稳站住,我怕黑,怕到了极点,从我父母离世,我一个人孤身漂泊,我就一直害怕,打雷和漆黑,是点燃我心底最深处的恐惧最有效的东西,我说暗夜是魔鬼,他将胆小和悲伤的人幻化成疯子,我不想疯活,所以我已经习惯了在天黑的时候点灯,在打雷的时候戴耳机。 大概这就是人们所厌恶的自欺欺人,其实你害怕的东西一直存在,只是你用了一种欲盖弥彰的方式去遮掩和麻痹。 邵伟文的呼吸声格外的重,我看不到他的脸,却能试探着去摸索,他的手箍在我腰间,轻轻将我往上一提,我的脚被迫凌空,一股巨大的力量将腿掰开,下一刻,我圈在他腰上,像是任人宰割的小兽。 “别——” 我躲着他的吻,他吻技很好,可现在却有些毫无章法,似乎已经压抑到了极限,急于释放自己。 我拼命的躲闪着,他只好停下来,语气中已经带着几分不悦,“还要怎样。” 我望着黑暗的眼前,想象着他此时的怒气,我忽然觉得程薇那句话说的特别好,如果你做不到让一个男人爱你,就不妨让他厌烦你的不识趣到极点,这样他总会在提起你想起你的时候,鄙夷的骂一句,“那个贱女人!” 不论怎样的一种占据,到底都比彻底遗忘好得多。 “又不想陪邵先生玩儿了。” 他沉默,良久,又是一声轻笑,我其实是懊恼的,为何怎样都无法让他对我失控的动怒,程薇的所有话我都视为真理,可唯一一句我并不喜欢,她说,男人不在乎你,就算你拿刀架在他脖颈上,他一样不为所动,因为他的失控和惊慌,都不属于他自己,属于另外的女人。 “知道我在想什么么。” 他的声音嘶哑而低沉,在这密闭的狭小空间里,有一种蛊惑人心的神秘。 我哼了一声,“在想,接下来会不会很刺激。” 他嗤笑了一声,“你也并不是很聪明。” 我摇了摇头,“我从未觉得自己聪明,尤其在你面前,我其实很被动,很渺小,你可以轻而易举粉碎我的希望,也可以毫不费力的猜出我要做什么说什么想什么,我就像是一个玩偶木人,被你牵着最重要的那根线,随时随地都在迷茫和未知中横冲直撞,你是不是觉得特别可笑,觉得很有成就感,不只在商场中的男人,即使在红尘中的女人,一样可以成为你的猎物,只要你想要。” 我咬着牙,狠狠的将自己的裙子撕碎,清晰的声音在空气中炸开,他的手一顿,又狠狠的扣住了我的腰,“做什么。” 我凑过去,捧住他的脑袋,像疯了一样去啃噬去吮吸,我并不会接吻,即使我也和绍坤在一起过,但我们接吻的次数并不多,最初他浅尝辄止似乎在尊重我也克制他自己,最后他不屑一顾连敷衍都是几秒钟,我有时候只感觉到嘴唇上传来了温热的触觉,再想要去感受那悸动,他却已经松开了我。 其实挺可笑的,作为很多不了解真相的人眼中的风尘女子,我竟然连吻的经验都少到可怜。 许是我青涩的动作激怒了他,或者焚化了他,他反被动为主动,将我的头固定在墙上,狠狠的吻下来,他的手游移着,最终落在我的腹部,轻轻下滑,我身子骤然紧绷,我们之间亲密过几次,可他都没有这样的温柔,以往他都像是纯粹发泄欲、火,又像是在恨自己为什么要碰了我。他此时的小心翼翼和莫名珍惜让我觉得惊诧,愣神的半分钟里,他已经攻了进来。 “沈蓆婳,告诉我,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的声音带着喘、息,我叹口气,手指插入他的发间,他的头发特别硬,特别黑,掌中和指尖都是那缕缕青丝,我才有些坚硬的心又变得柔软了起来。 “我没有。” 他的下巴顶在我的肩窝里,听闻我这样说,嗤笑了一声。 “没有?” 他狠狠一顶,我咬着嘴唇,痛苦和极致的愉悦交替在一起,让我渴望得不像自己。 我从来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各种传闻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向来无从考证,有人说他痴心多年,为了那个女人游走在花场,游戏人间,我却从没见过她,其实很多人,都不曾见过罢了。 也许正是如此,才让人这么欲罢不能。 我在想,到底怎样的女人,才能得到他这样的男人一颗坚硬冰冷的心。 他不是无心么。 若有心,怎么会将我想的那样肮脏。 我不过,也只是想留在他身边罢了。 多久呢,我不在乎,我早已在褪、去衣裳那一刻,就彻彻底底的发了疯。 我描摹着他的眉眼,深邃而漆黑的眉眼,他的眉目温润而浅淡,每当轻轻蹙起来时,都仿佛似乎盛满了这世间最深沉的哀怨,并非只有女子才憔悴凄凉,男人有时更能让人心疼。 我就是因为心疼,而再也迈不开相反的步子,只是一味的朝着他的方向,越走越深陷。 “沈蓆婳,你想让我爱上你是不是。” 他停下动作,只是深埋其中,我仰着头,天花板是白色的,在黑暗中隐约能看到大致的轮廓,我扬了扬唇角,有些自嘲而悲悯的笑了一声,“可我知道,你不会。” 他的手从我腰间挪开,轻轻覆上我的眼睛,我再次陷入了一片漆黑,唇上温热的感觉袭来,湿湿滑滑的,我伸出一点舌尖去感触,却总是等不到他的,他似乎在故意躲着我玩儿。 “如果你没有这样大的野心,我也许会留你更久些。”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早就是意料之中,可还是觉得有些失落,你们试过那种一颗心在极速间下沉,然后“砰”地一堕入深海,连踪迹都找不到的滋味儿么。 遇到了邵伟文,我尝尽了世间的极苦和极乐。 “那么现在呢。” 他忽然不说话了,沉默中我只能听到我和他的呼吸,此起彼伏的交替着。 “沈蓆婳,其实要的太多,让彼此都很累。” 他顶着我的额头,“你愿意给我生孩子么。” 我愕然,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他的眼睛特别黑特别亮,即使再这样乌漆的空间,我还是能清晰的找寻到那让我疯狂的根源。 “我不愿。” 良久,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不是那么卑微沙哑的声音。 “呵。”他笑了一声,“为什么,既然这点付出都不肯,那还提什么爱我,爱我的女人那样多,恨不得拿一样拴住我的更是数不清,我凭什么相信一个表现的最无所谓的女人。” 我闭上眼,耳畔有他说完话的回音,悠远而空旷,如同漫长的一个世纪。 “因为我就是见不得光的情、妇,我怕极了,我知道总有一天,当你娇妻在怀,那些记者会像狗一样嗅到了我的味道,将我扒出来,我浮沉在漩涡里不能自保,为什么还要让我的孩子承受那些不该承受的痛。” 我微微探身,吻上他的鼻梁,似乎有腥咸的味道在舌尖蔓延,我知道那是我的泪,我总是喜欢哭,在和绍坤分开遇到邵伟文之间的日子,我从没有掉过眼泪,因为不知道该为谁,现在,我忽然很想为自己。 “你也给不了孩子什么,总有一天,你会和你的妻子拥有孩子,那时候,情、妇的私生子,就什么都不算了。” 他将我抱得很紧,声音有些绝望,“不是她,是谁的又有什么关系。” 第四十九章 求而不得 他贴在我身上,整个人都被汗水浸湿了,狭窄的空间里我们必须互相依附才能站稳,我靠着墙壁,他靠着我,他的呼吸就在我耳畔,一下深一下浅的吐着,我忽然很想笑。 “邵伟文,其实我特别贪心,我身边的姐妹儿,都为了出名放弃了很多,有的放弃了婚姻,放弃了青梅竹马却平庸无为的男人,有的甚至放弃了子、宫,可能别人会觉得,一个宁愿连母亲都不做的女人,到底狠到了什么程度,可是你明白那种无助感么,在一个繁华的大城市,举目无亲,没有人可怜你包容你照顾你,你如果不做,连饭都吃不上,回家当然可以,可是家里还有好几张嘴等着吃饭,好几个人等着用钱,你是唯一的来源,唯一的支撑,累了的时候也要卖笑,不累的时候更要卖笑。” 我喘息着,他的手从我胸口挪开,轻轻垫在了我的脑后,我仰着头,枕在他格外温厚的掌心,他的额头抵着我,眼睛明亮到心惊。 “贱人说的是我们,可这个世上为了钱为了活着谁又能清高哪里去,学生敢说上学的时候不巴结奉承老师么,员工敢说不眼巴巴的盼着为上司做点什么另眼相待得到加封晋爵的机会么,明星敢说不渴望着得到大导演的青睐走上国际荧屏么,这就一定高贵到哪里去?” 我呵呵冷笑着,情、欲褪去,我忽然觉得冷,虽然空气是闷热的,但我骨子里都渗出一股冷意,他的目光让我胆怯,仿佛可以洞悉我全部的心思,那些见不得人的,卑微的,甚至我自己都厌恶瞧不起的。 我抬手捂住他的眼睛,“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些,这是我第一次对你说,也是最后一次。我很想告诉我最在乎的那个人,我并不曾自暴自弃拿清白换钱,我只是迫不得已,我不是虚荣的坏女人,除了我想要你爱我,我再没贪心过,我能吃顿饱饭,有个睡觉的地方,夜里不用被蚊子咬,刮风下雨的时候可以遮挡一下,就够了。如果我真的有错,就是我贪图了这世上我最不可能得到的。” 我说完这些就失去了最后的力气,我许是被闷得中暑了,尽管心里是寒的,身体却给了我最理智的反应,我晕倒在他怀里,坚实的胸膛贴着我的面颊,那是我最安心的一刻。 我做了一个特别漫长的梦,梦中邵伟文穿着黑色的燕尾服,手上捧着一束鲜艳的香槟玫瑰,他脸上挂着温柔到极致的浅笑,一双眼睛深邃得仿佛能溺死人。 他站在礼堂的尽头,旁边是翘首以待的神父,底下空无一人,只有我,我朝他走过去,他却面色一沉,厉声对我说,“今天你不该来。” 我绝望得攥着拳,“我并不想嫁给你,我知道我不配,让我留下就好,我不在乎什么。” 他冷冷的笑着,目光却移开了,他朝我走下来,他每靠近一步我都要窒息了,最终他到了我面前,近在咫尺间,他忽然狰狞着从花束里抽出一把匕首,寒光乍现的同时,他插进了我的心脏,没有巨痛,只是冰凉。 他越过我,走向我身后的位置,我听到他用最温柔的声音说,“不必管她,我带你离开。” 我想要叫,嗓子却被堵住了,我只能不甘的慢慢倒下去,血泊中看着他牵起一个女人的手,消失在了门口。 似乎我还活着。 我缓慢的睁开眼,身子在轻微的颠簸着,我躺在车后面的座椅上,头有些疼,眼前的东西模糊不清,许久才渐渐的清晰。 头顶是邵伟文一双温柔的眼睛,他俯视着我,唇角有一抹我看不透的笑意,似乎无奈,又似乎宠溺。 我宁愿我看错了,女人最怕的就是别有深意,男人最怕的就是假惺惺。 我知道我不是他心里的女子,我更了解我到底算什么,也许是最干净契合的床、伴,他欣赏我偶尔的聪明和固执,贪恋我年轻紧、致的身体,他给我的是我从不曾得到过的温暖,哪怕只是一秒钟的定格,却足够让我这颗漂泊无依的心甘愿为此停泊下来。 于是我用全部交换。 我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再次睁开,真好,他仍旧还在。 “不是梦。” 我咬出这三个字,他的身子僵了一下,然后手指压在我的唇上,“傻话。” 我嘿嘿笑了一声,“是不是,再也不会像这段时间这么冷漠的对我了。” 他抿着嘴唇,“这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觉得,你并不理智了。” “女人本来就不是理智的动物,你占了她干净的身体,就应该准备好接纳一颗固执到让你疲惫的心。” 我偏头看着窗外,滨城夜晚的建筑融合在五光十色的街景中,一路变换着交替着,我尝尝的叹息了一声,“是不是耽误了你谈生意。” 他摇头,“并不重要,至少刚才你晕倒在我怀里时,我觉得没有任何事比带你离开更重要。” 足够了。 有那么一瞬间,我是无可取代的,就已经足够。 我满意的爬起来,坐在他腿上,回身搂住他的脖子,“你吓到了。” 他抬眸看了看我,“幸好现场有一位医生是我的朋友,他跟着经商世家的父亲来参加晚宴,我抱你出来遇到他,让他给你简单的查了一下,你有贫血,已经有些严重了,但还不至于无可救药,你自己知道么。” 我哦了一声,这才想起来模特刚入行的体检,我的体检单上血液一栏划着大大的x,我笑了笑,“死不了吧。” “应该是。” 他看着前方,嘱咐司机开慢点,他拥着我的身子,他很高大魁梧,我又是偏瘦弱娇小的,于是我整个人都陷入了他的怀抱里,小小的一团。 我们难得一言不发却格外和谐的享受这寂静的时光,也许并不美好,可值得我铭记一辈子。 因为我和绍坤就从没有过,他似乎总是在忙,忙着应付女人,忙着演戏给别人看,也忙着谁也看不到的正事。 我们很少闲适得看着风景,他每次都匆忙而来匆忙离去,难得坐在一起吃顿饭,他接了电话也都很快离开,对我说一声抱歉,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再亲吻我一下,留给我一个背影,和一片孤寂。 我说我爱上邵伟文是有应该的,是命数,也是劫难。 他让我尝试到了很多新鲜的,也给了我许多喜怒哀乐的滋味儿,我活出了我应有的精彩和痛苦,我终于是个有生命的人。 我们在别墅外面下车,他将我打横抱起来,进了大门。 苏姨并不在客厅忙碌,厨房的门也紧闭,他一言不发抱着我上楼,进了卧室,我以为他会放我下来,却没想到他直接带我去了浴室,他打开花洒,脱掉我的衣服,像疯了一样扑上来,狠狠钳住我。 “沈蓆婳,第一次见面我对你说了什么,还记得么。” 他吻着我,含糊不清的问。 我仰起头,看着洁白的灯光,“你问我,玩票大的,敢么。” 他笑了一声,“那你告诉我,明知没有未来,明知我不会爱你,你还愿意么。” 愿意么。 我闭上眼,酸涩的感觉充斥了我的眼睛,我咬着嘴唇,他的吻滑到胸、前,有些用力,似乎不满意我的沉默。 “邵伟文,我猜你有朝一日,一定会用绝情杀了我,我等着。” 他顿了顿,变得更凶猛,我只是承受着,花洒喷出来的水很热,浇在我们彼此的身上,那是一种在原本无望的缝隙中生出来的希望,这场盛世豪、赌里我唯一的筹码就是我的坚持。 第五十章 绝望与疯狂 许久之后他终于停了下来,他似乎很疲惫,懒懒的站了很久,才拥着我坐进了浴缸。 他动作很轻柔,拿海绵澡巾慢慢的清洗着,我觉得很舒服,水漫过身体温柔冰凉的感觉,有点像睡梦中被心爱的人抱着的味道。 我靠在他胸口,额头是他喷出的火热的呼吸,他格外有耐心,像是对待一件珍品,小心翼翼的抚摸着,我很想时间可以静止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人们一直追求期待的岁月静好到底多么诱人。 “我一直告诫自己,虽然做戏,却不能过分,很多时候那些报刊刊登的照片,都是我故意做出来的,我并不是知道该说相信的人是愚蠢还是呆傻,总之三公子这个称呼,并非就是我这个人,只能说,我发展错了领域,如果去演艺界,兴许我会更出众。” 他朝我笑着,我必须狠狠的仰起头才能从下往上看着他,他的下巴特别好看,就是俗说的有型,鼻梁更是挺拔,衬得一张脸有些欧式的刚毅。 “有没有人说,其实你长得有点像欧洲人。” 他淡淡的嗯了一声,“我母亲你见过,她父亲是德国人,可惜我从没见过。” “原来你有四分之一的德国血统啊。” 他没有说话,而是将搭在理石台上的浴巾摘下来,然后起身把我从浴缸里抱起,给我裹上,我站在一侧看着他抽出水放干,又拿着身体乳挤在我掌心,最后才把我抱进卧室。 虽然我们亲密过几次,但让我一丝不挂在他面前往身上摸乳液,我还是没有开放到那个程度,他看了我一会儿,似乎明白我的窘迫,也并不恼怒,而是背过身去拿了一本书看,我趁这个功夫将浴巾解下来,胡乱飞快的摸在身上,我转身不经意的一瞥,他竟然目不转睛的望着我的后背,我当时脸便红了。 “你看什么。” 他的手指轻轻覆上来,想弹钢琴一样在我背部跳跃着抚摸着,“你的背很漂亮,是我见过的最美的。” 我揪住了其中很隐晦的重点,“也就是说,你见过很多女人的背,光着的身体?” 他淡淡的笑了一声,“差不多吧,三公子的外号,虽然并不是完全的名副其实,可也差不了多少。” 我忽然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就像绍坤曾经无数次揽着别的女人出入一些场合高调秀恩爱时,我心里那股堵着的气,甚至更严重更窒息,我知道我是爱上他了,是这二十一年来我最深最卑微也最不能言说的一次爱。 我知道他并不在乎,反而会因此羞辱我,冷落我,觉得我要的太多,我愿意再不提及,就像他分明有些感知,却也当作无视,我缄口不提,让它成为我心里最深沉的秘密,一旦开口,万劫不复,就此相离。 他搂着我躺在床上,窗帘没有放下来,只有一层奶白色的纱帘垂在地上,敞开的一半窗户灌进来风声,将纱帘拂动着微微摇摆,我看得入了迷,伸出手臂指着天上的月亮,“你看,这扇窗刚好能看到它,旁边的星星也比在街道上看到的要大很多。” 他目光也很专注的凝视着,良久才说,“月亮和星星,都是一块陨石,它们偶尔也会落下来,砸在哪里就一起毁灭,变成废墟和尘土,这样的距离看似近在咫尺,实际上相隔很遥远,根本触摸不到。” 他轻轻吻了吻我的耳垂,“就像爱一个人和不爱一个人的距离。” 我闭上眼,再没了那种心情。 我很想解脱他的忧伤,在每一次我失言勾起了他的回忆时,我都愤恨自己的愚蠢,记忆这种东西,像是一种毒品,你回想的次数越多,越难轻易忘记,只有绝口不提,慢慢的它才会成为一个彻底的过去。 我转过身子,用力搂紧他的腰,像一条水草般缠紧了他,他有些愣怔,旋即便也拥抱了我。 我们这样沉默着,各怀心事,却都没有睡着。 良久,楼下客厅的时钟传来报时的声音,敲击了十二下,他的身子忽然动了动,“午夜了。” 我嗯了一声,轻轻用掌心触碰了他的睫毛,他仍旧在轻颤着,他一直也没有睡。 “睡不着,就说说话吧。” 他睁开眼睛,微微眯着,“说什么。” 我其实很想听他和我讲那个女人的故事,可我知道我一旦问出口,他会勃然大怒,掐着我的脖子怪我不知分寸,我很怕看到他发怒,我知道他每对我厌烦一次,就会将我推得更远,如果我走不进他的心里,能很近的靠着他的身体,也许也算一种幸福。 “你父亲爱过的那个女人,生下来大公子就离世了,对么。” 他抿着嘴唇,沉默了片刻,“不是,一直活着。” 我愣了愣,“那为什么——” “这世上没有那么多感情都有为什么可谈。” 他打断了我,语气很生硬。 “商人要追求的太多,因为身份的关系,并不能像寻常百姓那样毫无顾忌的活着,你要肩负家族,要掌管企业,还要做很多你不愿做可不能不做的事,因为太多人关注着你,你并非是一个属于你自己的人,你连这副身体这副躯壳都没有权力支配。” 他将头埋在我的长发里,深深的呼吸着。 “站在最高处的人,是这个世上最悲惨的人,爱而不得,求也不得,得到的却并不想要,可是总也不能孤家寡人,他并非不爱我母亲,只是在比较中,我母亲更适合陪伴他一生,他其实何尝给过她什么,除了邵夫人的位置,还有什么。”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是要睡了,可又清晰无比。 “小时候母亲总抱着我坐在露台看远处,我问她看什么,她说看自由,看爱情,看她从未得到过却特别向往的东西,可我不明白,她拥有了太多女人想要的,金钱珠宝,奢华的生活,还有被人羡慕的丈夫和子女,但是你知道美满只是一个假象,它背后从不曾昭示的东西才是真的滋味。我十岁在噩梦中醒来,很想找母亲抱着我睡,我跑出房间,到了他们的卧室门外,他们正在吵,很大的声音,我第一次听见母亲哭,我没看到她的脸,但我知道她当时一定很难过,她对父亲说,可不可以把你给她的爱给我,我将邵夫人的位置给她,哪怕一天都好。” 他疲惫的喘息着,将我的身子箍得更紧。 “父亲沉默了很久,说做不到,他尝试过,可就是做不到,他遭受着良心的谴责,背负着自己懦弱的怨恨,同母亲一样煎熬,他们并没有对不起彼此,他们愧怍的人这辈子都偿还不到。” 邵伟文似乎陷入了梦靥,他的脸开始狰狞发白,“蓆婳,我才只有十岁,我一直自豪的,是我美满的家庭和相爱的父母,他们像神一样在我心底存在着,美貌端庄的母亲,无所不能的父亲,我忽然有一天晚上发现,这些全都破碎了,掩藏在我最引以为傲的背后,这么肮脏丑陋,我试图说服自己不要去干涉上一辈人的事,可我也做不到,我恨过父亲,恨他为什么不爱母亲却要娶了她,又生了四个孩子,后来母亲告诉我,我们四个孩子的出生,都是她拖着最后的尊严去求来的,不然这个世上只会有邵臣白一个人的存在。” 他的身子在颤抖,很剧烈的抖动着,连带着我也一起颤着,我拼命揽住他,将我扣向我怀里,我轻声说着过去了,过去了。他还是平复不下来。 我忽然觉得撕心裂肺,不只是因为我爱他,我受不了他心里背负着这样的沉重,更是因为我初见的高高在上的男人,他似乎呼风唤雨,可竟然也有他的无可奈何。 “后来,在我进入邵氏工作的前一天晚上,父亲分别找了邵臣白还有我,我以为他会因为对他母亲的愧疚,将邵氏都给他,我那时候很不甘心,我母亲得不到他的心,竟然连儿子也得不到应有的,可父亲却忽然对我说,邵臣白主动放弃了,他甘愿辅佐我,却不愿当那个最高的主宰者,他说站在顶端的人,会身不由己,连最爱的女人都护不了,纵然江山在握还有什么意义。” 他冷笑了一声,“邵臣白是邵家子女中最沉默的一个,他向来说一不二,父亲也没有法子改变他的意图,于是我这个邵氏的新掌门却是被大哥禅让得来的,你说是不是很讽刺。” 他闷笑着,仿佛在跟我讲一个特别有趣的笑话,我听着心就更疼。 “父亲说,我可以有女人,有很多,但不可以许诺我给不了的感情,更不能辜负最深爱我的,他要我发誓,不可以步他的后尘。这几年我游戏人间,也不是不累,可是累了又怎样,还有太多事等着我做,我不愿放弃任何一个,也不能放,因为一旦放了,我就一无所有,会被别人踩踏,我只能继续向前走下去,一路走一路丢,就像是过独木桥,为了减压重量,我只能把我明明舍不得可又不得不舍弃的抛下深海,亲眼看着它消失得无影无踪,那种无力感,我尝过太多次,我也并非无所不能。” 他很无奈的叹息了一声,然后就再不说话,我等了许久,轻轻动了动身子,我试探着喊他的名字,回复我的也只有清浅的呼吸。 这一夜,我始终无眠,他却像是睡熟了,连翻身都没有。 我拥着他,他缠着我,一直到天大亮。 我轻手轻脚的爬下床,简单的洗漱,进了厨房接替了苏姨,熬好了粥,切好了三明治,摆在桌上的时候,他也恰好洗了澡从楼上下来。 他见到我微微怔了怔,有那么一瞬间,他在愣神,似乎回想着昨晚发生的事,他的脸上难得有一丝尴尬的神色,他别过头,将毛巾随手搭在楼梯上,“你起得这么早。” 我嗯了一声,他不愿提,我也不说,彼此心照不宣。 男人并不喜欢将自己掩藏最深的脆弱展示出来,哪怕无意识的,他会在清醒时懊悔自责,尤其是剖析给了一个并不爱的女人,他更会觉得难堪,我很庆幸我听到了那些,将我原本还摇摇欲坠的一颗心彻底安抚了下来,我曾搂着他高大却无助的身子暗暗发誓,我沈蓆婳,这一辈子都要陪着他,哪怕得不到片刻真情。他母亲能做到的,我亦能。 他端起粥碗用勺子送到嘴里,轻轻的咀嚼了一下,然后笑了一声,“味道还不错。” 我长长的松了口气,其实我一直担心的就是他不喜欢,那天送到办公室去,他似乎忙着看文件,并没有细咂滋味就囫囵得咽了下去,而早晨人的味蕾刚刚苏醒,对待味道特别挑剔,我紧张得早就是掌心一片湿润,好在他喝光了,我眯着眼望着他擦拭的动作,忽然觉得很幸福。 这种平淡而简单的日子,有一种时光深刻的美感。 他吃了早餐站起身,我送他到玄关位置,给他亲自穿上西服拿好公文包,他犹豫了一下,回身拥着我,在我额头上落下一个吻,又轻轻拍了拍我肩膀,“等我回来,带你出去吃。” 我眉开眼笑的点点头,“告诉司机开慢点,路上小心。” 他转身离开,门关上的瞬间,我莫名觉得有几分失落。 空荡荡的别墅,苏姨每天都在忙碌,似乎这个三百平米的城堡却连一个生命都不存在,到处都死气沉沉,我不知道需要多么死心才能再这样的地方生活年复一年的活下去,我很想走进邵伟文的内心,可我也知道这是最不可能的奢求。 程薇中午的时候给我打电话,电话里她带着哭腔,整个人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的,我隐约能听到她提到了一个男人,然后就开始哭得不能自抑。 我拿起包向苏姨打了一个招呼,拦了一辆出租直奔程薇的公寓,她没有锁门,我推开进去,满室的酒气扑鼻而来,我觉得恶心,捂着嘴干呕了两下,这才看清藏在沙发后面拿窗帘盖住自己的程薇。 我朝她走过去,她闭着眼,狠狠的摇动着身子,“滚啊!” 她抄起酒瓶朝我恶狠狠的扔过来,我下意识的向右边一闪,躲开了攻击,我猛地扑过去,一把按住她的胳膊,“程薇你看清楚!是我,沈蓆婳!你让我来的!” 她沉默着,接着就开始抽泣,越来越重,她哇的喊了一声,扑在我怀里,真个人都哭得天崩地裂。 我不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从她撕扯开的衣服和乱糟糟的头发看,她似乎经历了什么不好的事,但我宁愿只是多想,程薇虽然不是处子,可到底在那方面也不算滥情,她跟过的男人不算少,可也不是很多,至少,她从不曾拿身体换什么,她只是想挽留一个男人,用了最愚蠢的方式而已。 “婳婳,混蛋,他是个混蛋!” 她嘶吼着,疯狂的将酒瓶子朝墙壁砸了过去,“砰”地一下,四分五裂,散落下来,我用手掌遮住她的脸,一片破碎的玻璃划过,我疼得抽了口凉气,火辣辣的烧灼感在手背上蔓延,鲜血从皮肤里渗出来,红得刺目。我不敢想假如我没有来得及替她挡这一下,玻璃滑过她那么细嫩美丽的脸,会不会落下疤痕,让她更加难以忘怀这一次的耻辱。 我松了口气,幸好我挡住了。 我没有问为什么,她断断续续的哭泣着,呜咽着,也告诉了我大概,我们之间从来没有秘密,哪怕再屈辱的事,她也不会瞒着我,而我却会瞒着她,到现在为止,我和邵伟文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之间的关系多么尴尬又微妙,我从没讲过,我怕她会骂我,恨我不成器,明明亲眼见过我们这一行那么多女人为此搭上了青春甚至性命,我却还不长记性,我都觉得自己活该。 可我控制不住,如果我还能克制自己选择向左或者向右,那还是所谓的能教人生死相许的爱情么。 程薇和一个男人有过长达七年的故事。 这七年漫长的让人发指,让人咂舌,更让人不理解。 因为自始至终,她都不曾有过回报,只是一味的像个傻子付出,不停的被索取,不停的被欺辱。 我不知道她靠什么支撑着走过了漫长的七年光阴,将自己最美好的青春从十七岁耗到了二十三岁,从清纯少年,走到了风尘女子。 她轻描淡写一带而过,不愿深讲更不愿回忆,她说我这辈子曾发誓,为我爱的男人生孩子,生一个足球队,然后过着归隐人间的生活。 可她却为了自己爱的男人做了两次流产,过着纸醉金迷强颜卖笑的日子。 她说我有罪,我死了会下地狱,但我会拉着害我到了今天的那个人,我们谁也别想好过,折磨也要相互,凭什么我一个人扛住所有,那都不是我的错。 我抱着她,她抽噎着,声音让我心疼,泪水吧嗒吧嗒的掉在我手背上,还有胸口,我都仿佛能嗅到那苦涩酸楚的味道。 他昨天晚上来了,喝得醉醺醺,程薇说她还是下贱,她嘲笑同行为了钱为了红不择手段甚至连脸都不要,可她何尝不是最下作的那一个,她已经赔尽了全部的喜怒哀乐,怎么到最后还要被狠狠的剜上一刀。 她撕开内、衣,给我看她身上的痕迹,我惊得捂住嘴巴,那个男人到底疯狂到了什么地步,才能这样折磨她。 一侧的匕首刀尖还带着触目惊心的血渍,我不知道那是谁的血,程薇冷笑着,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凶狠。 “我不会放过他,我这副身子不干净,可现在我不愿意!” 她嘶吼着,然后眼睛一翻,朝后狠狠的栽了下去。 一夜未睡,像是世界末日般的折磨,她已经消耗殆尽了最后的那点力气,我将她背起来,吃力得爬到卧室,放在床上,将她被撕扯得几乎已经成了碎步的衣服脱下来,转身进了浴室,拿出热毛巾拧干,给她擦拭,一点一点一寸一寸都不放过,我希望她醒过来可以忘了这一切,最残忍至极的劝告无非是我们已经被全世界的光明遗弃,既然生活在黑暗里许多年,就当作是一场噩梦。 所幸曾经爱过他,这也不算被伤害得太彻底,总好过换了陌生人。 她睡得很轻,一直在呢喃着,眉头蹙得特别紧,我抚平一次没一会儿她又蹙了起来,看得让人心疼。 我给她擦了很多次,直到那粘稠的痕迹终于没了,我才给她盖上被子,将门轻轻关上。 我打了一个电话,给程薇上大学的妹妹,我知道她也许并不希望被亲人知道,但这个时候,她最在乎的人才能劝住她,让她不要做傻事,我尚且在欲海浮沉不知进退,又该说什么去劝诫她勇敢。 她妹妹很快赶过来,我和她说了几句话,嘱咐她什么都不要过问,只是陪她待几天,她答应了,脸上尽是焦虑,那一刻我不是不羡慕的,至少程薇还有个相依为命的妹妹,而我已经找不到落叶归根的地方了。 哪里都是我的栖身之所,可哪里都不算我的家。 我一直在程薇家待到了下午五点多,我买了点粥,和她妹妹一起喝了,我离开的时候天已经有些发黄了,暗沉得似乎有一场暴风雨降至,程薇仍旧没有醒过来,满身酒气却也睡得渐渐沉了。 南城的冬天,有雪,但更多还是雨,不大,可冰冷至极,浇在皮肤上,似乎能寒到骨子里。 我打车回了别墅,苏姨不在,客厅黑漆漆的,连灯都没有开,外面宽大的松柏将天空最后那点光亮都遮盖住了,我的手摸索到墙上,想要打开吊灯的开关,手却被暗处伸来的一股力量按住了,我吓得一叫,“啊!” “去哪里了,一整天都不在,又见张墨渠了?沈蓆婳,你到底是爱我才留下,还是想守在我身边为别人通风报信害我丢了邵氏易主?” 邵伟文冰冷的声音像是魔鬼的呐喊一样,我被冷得打了几个寒颤,下意识要解释,他却不由分手死死揪住我的手腕,往前用力一拉,“我讨厌背叛!为什么还要让我为难,既然已经放弃了,就不要再想着回来!明知道我会动摇会犹豫,是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看我这样落魄!” 他像是疯了一样,猛地将我抱起来,一边走一边扯着衣服,随手扔在地上,我回头去看,客厅楼梯上到处都是我们旖旎的衣物。 “你怎么了?你在说什么!邵伟文你清醒点!” 他将我扔在床上时,我被那股巨大的力量惊得慌忙搂住他的脖子,没想到却将他也拉倒了下来,他覆在我身上,狠狠的吻下来,每一下都仿佛要抽走我的呼吸和血液一样。 撕心裂肺的巨痛传来,我猛地喊出声,我印象里他并不是没有耐心的人,可这一次我分明还没有做好准备他就迫不及待的闯了进来。 “喊我的名字!” 我咬着嘴唇,错愕的望着他。他却又用力掐了我腰一下,“沈蓆婳!我让你喊我的名字!” 他用力折磨着我,没错,就是折磨,像是要死亡前最后的笙歌,带着绝望和疯狂。 我忽然觉得脑子一沉,清晰的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刚才还不明显,现在因为汗水已经完全散发了出来,我抓着他的胳膊,用指甲重重的嵌进去,“邵伟文,你知道我是谁么。” 他咬着牙,“沈蓆婳。” 他说完这句话,也终于停下了,满身的汗水黏在一起,我动了一下身子,他却将我压得更紧。 “别动,就这样,我很累。” 他有些无助的口吻,像个迷路的孩子,他这两天都有些奇怪,我早就发现了,可却不敢问,他也不会说,我感觉得到虽然他没有和我住在卧室,却经常在凌晨时分轻轻走进来,站在床边凝视着我,我朦胧着看过他眼底的纠结和复杂,可实在太困了,我又昏沉的睡了过去,再醒来就是天亮,仿佛深夜发生的事全都是一场错觉。 我们这样拥抱着交叠着,很久,他忽然埋首在我胸口闷闷的发出了声音。 “沈蓆婳,她回来了。” 第五十一章 一份无法靠岸的执念 我并不知道他口中的“她”又是谁,拼命想要占有他的那颗心让我不敢去想,我此时此刻唯一要做的只是逃避。 我搂着他的身子,精壮结实的后背布满了汗水,湿粘的抹在掌心,我曲了曲手指,嘶哑的喉咙发出的声音都不像我自己。 “我不懂。” 他仍旧埋在我胸口,湿湿的呼吸特别粗重,“无妨,不懂也好,省得我还要向你解释什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睁着眼望着天花板,那种死前最后的狂欢,好像就是这个样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是得到,去占有,最后释放的同时也将彻底失去。 我突然怕极了,我死死钳住他的腰,恨不得和他融为一体的贴合着,他似乎感觉到了,微微抬起头,“蓆婳,我暂时不会回来了。” 我的胸口被一把巨重的斧头敲击了一下,我强颜欢笑,却早是鲜血淋漓。 “我理解。” 他的手微微颤抖着抚摸我,我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了无法取舍的犹豫。 “其实如果,我当时不那么坚持,你也不会跟我回来,再多等一些,等到一个真心爱你的好男人,而不是我,或许对你会更好。” 他的手顿住,停在我鼻子上,轻轻摩挲着,“你是一个好女人。” 我呵呵笑着,笑着笑着眼泪就像断了线从眼中挤出来,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他一只掌心,他微微动了动,更抱歉的吻下来。 “别哭,恨我就好,别糟蹋你自己。” 其实,邵伟文,我该怎么对你说呢。 我并不恨你,我已经恨过了一个人,我对这个世界都充满了包容,即使对我很不公平,如果我带着那么多恨,像复仇天使一样,我早拉着大批无辜的人在广场焚身同归于尽了。 关键我不是,相反我实在太过仁慈,别人会觉得我傻,都不懂得捍卫自己的东西。 可我也明白,你压根儿就不是我的,从来都没有片刻属于过我。 即使你占有着我,但你渴望的却并不是我这副身体,而是另一个你得不到的女人, 邵伟文,你竟然也有无法得到的。 这算不算你辜负了我的报应。 我宁愿上天将所有报应加在我身上,而不是对你,因为我们都曾过得很苦,我爱你,所以我愿替你承担一切。 “你父亲,是不是很不喜欢她。” 他抿着嘴唇,鼻尖还淌着一滴细汗。 “不是他,他自己对待感情,这一生很失败,他并不干涉我,而是我母亲不喜欢,很不喜欢,到了二者不能共存的地步。母亲说,她没有邵臣白母亲的美丽,那是一种让男人心甘情愿的美丽,而我爱的女人也是,她恨所有这样的女人,我不能不管我母亲的想法,这也是我当初懦弱的原因,可我没想到她也同样懦弱,不相信我,然后就这么离开了。” 他微微抬起头,那地汗恰好落在我眉间,条件发射让我闭了一下眼睛,睁开时就对上他深情的目光,我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这样对我。 “但我很诧异,为什么她会喜欢你,可能是你的单纯,你不知道你有时候多么让人怜悯,但蓆婳,怜悯不是爱情,我做不到。” 我深深的呼吸着,空气中有奢靡的暧昧的气息,还有他的味道。 我讨厌男人的汗味,尤其是抽烟的男人,他身上的汗液都是带着烟味的,会比不吸烟的男人更恶臭,但邵伟文不是,烟草的味道在他身上好闻极了,可能是因为我爱他,所以愿意包容一切,在我眼里都成了弥足珍贵的优点,而他不爱我,不论我如何单纯干净,体贴温柔,他都不爱。 不爱就是不爱,这是最难的是非题,也没有答案。 “那你可以把我放在这里,你母亲来的时候,我会陪她,替你遮掩着,你告诉他,你会娶我,你在外面都是逢场作戏,即使你母亲又知道了你和她在一起,她会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计较,毕竟连我都愿意包容的事,她更不会干预了。” 我满不在乎的笑着,以致于我真的就在想,难道我不在乎么,这是多么大的屈辱,可很多年了,我一直都在屈辱中度过,大抵也是习惯了。 他不可置信的望着我,隐约的月光透过窗纱洒进来,堪堪能将我和他脸照出大致的轮廓来,他的目光炯炯有神,渐渐的,蒙上了一层愧怍和不解。 “为什么这样。” 我故作轻松的吐了吐舌头,“因为这里住得好吃得好,我当你的挡箭牌,在这里为你善后,帮你打发你母亲,还要扛着那些让我看了心里也有点不痛快的绯闻,你自然还要让我穿得好,满足我的物质需求啊,省得我出去打工赚钱了,这样各取所需不是很好。” 他微微愣怔,仍旧不语。 我装的累了,真的很累。 我垮下脸,拼命忍住那巨大的想哭的冲动,我告诫自己不许掉泪,再大的委屈都要咽下去,这都是你选择的路,爱情不是伟大就是卑微,他不需要我伟大,我就抱着自己那点卑微,好歹还能守在这里,纵然他再不留下,他偶尔也会回来,每天过得都有祈盼,睁开眼在想,是否今天就能见到了,这世上没有任何一块石头能够抵御雨水不停的滴穿,这世上也应该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坚硬到面对数十年如一日的人无动于衷。 我想到这里就觉得心里暖暖的,我摸着他鬓角的硬发,“其实这样很好,我觉得特别满足,你不要觉得愧怍,因为你不爱我,我也并不爱你,我之前那样说,只是故意想看看,你会不会被我吓到,毕竟这就相当于,你一个良民走在大街上被那些青、楼女子拉到了闺阁坦诚以待,我以为你会惊慌失措,试想想看,一个高高在上呼风唤雨的男人,忽然被我一个小女子吓到了,我说出去多有面子啊。” 我豪爽的拍了拍他的胸膛,他愣怔了片刻,旋即便笑了,他一笑,真的特别好看,似乎天上的星星全都亮了。 “原来如此。” 他浅笑着,又俯下身吻了吻我,“我一直觉得,只谈论钱的女人,比较好驾驭,她们并不奢求感情,那些我无法给予的东西,或许你这样的女人,身处那样的环境,不会再谈论感情,只是和我各取所需,我并非非要找一个女人,我只是要抵挡很多流言,我不愿让任何人知道,我爱的女人并不在我身边,这算是虚荣也好,自欺欺人也罢,我都无法解释。” 他的头发有好闻的洗发水香味,他似乎特别喜欢薄荷,记忆里某个男人也喜欢,我却突然又忘记了他的名字,只是有一张脸的轮廓模模糊糊的在脑海里漂浮,叫张什么? 张墨渠。 我和他见过三面,似乎是,每一面都轰轰烈烈的,让我特别惊讶。 我咬着嘴唇,“你小心张墨渠,他似乎要对邵氏下手,你的对手并不只是绍坤和邵臣白,他们也同样在邵氏,好歹会顾忌一些,他们也只能在暗处,可明处还有张墨渠,他似乎很有能力。” 邵伟文淡淡的扯了扯唇角,“你去见他,只是为了打探消息。” 我愣了愣,“我要有那个本事,早去美国情报局当间谍了,一档生意几千万美金,我还至于在这里替你善后么。” 他翻下身去,我终于不再觉得那么沉重了,其实和他那么近距离的相望着,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哭出来,攥着他的衣领绝望的质问他,为什么不爱我,就因为我的卑微么,可倘若我不卑微,我连站在你身边的资格都没有,我只是蜉蝣一片,都不配站在阳光下,怎么敢触摸你这样高贵洁白的一片云。 邵伟文在第二天清晨离开了别墅,我一直装睡,直到他亲吻了我的额头推门出去,我才睁开毫无睡意的眼,这一夜我贪婪的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的呼吸和味道,我突然发现时间过得特别快,我数着每一秒钟,竟然没有一点困倦。 我只希望时间可以漫长些,就像我每次应酬的时候,总觉得一分钟比一个世纪都慢,可怎么又忽然快的这么让我无措。 我躺在床上静静的沉默了良久,阳光从最低点升到几乎最高点,我眼睛酸涩得发胀,走进浴室照镜子才发现,红肿得像是烂桃一样。 我哭了一夜啊。 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怕惊醒了他,就不能再靠着他的怀,度过这最后的时光了。 她回来了,我不认识那是怎样一个女人,但我知道,她会占据邵伟文的全部,我再等不到片刻的施舍。 原来一颗心的沦陷,只需要93天。 我和邵伟文到今天为止,认识了93天。 但其实也许,我只在眨眼间就溃不成军了。 邵伟文果然是说到做到,他一连一个星期都没有回来,我的胃口也越来越差,苏姨变着花样做的菜,我只吃一两口都不愿意再碰了,可怕她担心,我总是迎着头皮咽下去,然后堵在胸口又觉得难受,再偷偷趁着她刷碗的功夫跑上楼进卫生间扶着水池吐出来。 我没有给邵伟文打一个电话,他也没有联系我,我们就像两个陌生人,唯一的交集就是这套别墅。 我在想,他总会有回来的一天,比如拿一副,比如他的母亲来了,他也会回来看看,再比如他哪天忽然觉得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什么,蓦然醒悟还有我这样一个女人在等着,于是又从天而降,喊我的名字。 ——蓆婳。 他让我衣食无忧,他离开的那天早晨,在床头放了一个信封,里面是厚厚的一摞钱,大约有五万,还有一张新开的卡,并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其实我想要的并非这些,多大的苦我都吃过,即使每天馒头咸菜我也不在乎,我不过想要他一句话,让我等他回来。 可惜他能给我金山银山,唯独给不了我一句最简单的承诺。 五颜六色看倦了,真的很希望苍白些,至少不那么刺眼。 我百无聊赖终于想起了程薇,那个早被我遗忘到脑后的女人。 我懊悔而自责的赶去了她的住处,她不在家,我打她的电话,她告诉我,她在赶一场戏,晚上回来。 于是我就坐在沙发上等,等到了十点钟,她仍旧没有回来,给我发了一条信息,告诉我她去了夜总会,让我赶去汇合。 她总是这样临时兴起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而且特别有精神,连着几晚不睡觉都能扛得住,就比如现在,好像那个险些自杀酒精中毒人压根儿不是她。 我打车去了夜总会,进去的时候一群模特在化妆间待着聊天,有几个特别红的已经到包房应酬去了,听说今天晚上来了好几个大制作电影的制片人和副导演,所有模特几乎都到齐了,彼此摩肩接踵跃跃欲试的,恨不得抓住一个得到上位的机会,我看着她们那张期待紧张且格外精致靓丽的脸,忽然觉得挺悲哀的,这个世界向来有一批人站在金字塔的顶端用各种方式主宰别人的人生,他们根本无法想像,很多时候不经意的一句话多么伤人。 就比如深夜时,邵伟文抚摸着他以为的熟睡的我,却温柔唤着一个陌生的名字。 ——念。 他思念着一个过去的人,我思念着一个不可能的人。 程薇又活过来了,她画着精致得要命的妆容,头发烫染得特别时尚,穿着黑色的拼皮小短裙,宝蓝色的指甲油格外亮眼夺目。 她挨着我眨巴眼,笑得揶揄,“最近听说点事。” 我隐约想到了是什么,云淡风轻的笑了笑。 她搂着我的肩膀,没心没肺的安慰着我,“人生得意须尽欢,这不是你跟我说的么,想当初我刚入这行,也曾经假戏真做,有钱男人说话办事都挺到位的,涉世未深的女孩动情很正常,他们就是比一般男人有魅力,这并不否认。” 我咬着嘴唇垂眸望着自己的白色高跟鞋,“我没有啊,不过是一个金主罢了,哄好了他,我能过点好日子,不用出来陪那些我腻歪的老男人,也不用赶场拍摄了,现在睡到自然醒,想吃什么也有钱买,家里还有保姆伺候着,这日子还能更滋润么,你以为我还谈感情,和谁?三公子?我可不会痴人说梦。” 我说着都不走大脑,我怕我稍微理智一些都会泄露掉心底的秘密,我和程薇关系是很好,但我不愿被别人窥探到我的卑微。 于邵伟文这段感情里尘埃般渺茫的卑微。 “嗨,还跟我藏着掖着,我也不傻,你心思都写脸上了,谁年轻时候没痴心过一两个混蛋渣男啊,不丢人,何况三公子全滨城女人都喜欢,你要是不喜欢我还以为你是百合呢,那我这么花容月貌,我怕我人身安全出问题。” 她大大咧咧的靠在椅背上,拿出小镜子补妆,我扭头看着她,她似乎憔悴了一些,虽然粉底打得很重,可还是遮盖不住苍白的脸色,我在来的路上打了电话给她妹妹,她说最近总有一个男人到公寓找程薇,起先程薇很抗拒,门都不给开,后来,她好像妥协了什么,还留他住了一晚上。 我问那个男人什么样,她说很高很瘦,长得挺帅,只是不正经,对程薇毛手毛脚。 我理所应当的想到了就是她念念不忘许多年的那个男人,从学生时代到现在,到底多少年了她自己都记不清,她拿我开玩笑,我也打趣她,可其实我们都挺悲哀的。 分明知道是错还飞蛾扑火,人类有时候勇敢得特别莽撞。 “三公子又恢复本性了,靠海买了一套公寓金屋藏娇,这次特认真,连媒体都瞧出来了,天天带出去吃饭,还在金街那边出现过,温柔体贴得让人以为不是他了,但没人见过那女孩正脸,只说穿的特清纯,让人从背影就能猜出来肯定满脸的胶原蛋白。” 她说完轻浮得扒着我的脸,左右仔细得看,“不应该啊,哪个女孩胶原蛋白能比你还多啊,你这都嫩的能掐出水来,我到现在为止除了羡慕过你的皮肤还真没人能入我的眼,难道真是天外有天?你也跟着三公子俩月了,能不能趁其不备把那妞儿的脸给我拍下来?让我也瞻仰一下什么是倾国倾城风华绝代。” 她说完自己就捂着嘴笑得特虚浮,我懒懒的配合她扯了一个嘴角,却觉得心无比的疲累。 我没办法继续强颜欢笑,她们越来越多的女孩都提起了邵伟文,还有张墨渠,这滨城黑白两道最威武的人物,似乎足够成为各个领域的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我站起身默默地推门出去,转弯走到了卫生间,里面空无一人,安静得有点像鬼城。 我站在洗手池前面,将冷水扑到脸上,我以为我不在乎,可在听到她们议论时,心里还是猝不及防的疼了起来,疼得我几乎忍受不住,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自找苦吃,我分明可以离开,过我简单自由的日子,但我做不到,我无法想象离开邵伟文我会多么痛苦,比现在这样的折磨更难以熬住,他说我是他养一只囚鸟,其实他何尝不是供我生命的氧气。 爱就是爱,这世间的情动,根本不需要理由。 我靠着墙壁静静的立着,走廊传来轻细的声音,似乎是一个女人,嘤嘤的啜泣着,在夜总会,各种吃亏受罪的女人数不胜数,我起初也不适应,可后来就见怪不怪了,但是这个女人似乎并非在难过什么,她好像在撒娇,哭声中带着几分笑意,大抵醉了。 然后我就听到一个男人哄她的声音。 “你吓到我了知道么?我下班回去看到你不在,以为你又离开了。” 男人的声音好熟悉——熟悉到,我忽然窒了呼吸。 我循着那声音抬起头,一抹黑色的身影在角落里,他拥着一个粉色裙子的女人,外面披着他黑色的大衣,那女人看不到脸,只是安静的偎在他怀里,声音细若蚊虫。 “谁让你不肯陪我去游乐场。” “你身体不好不能去。” “你只是怕被人拍到了,你无法解释我的身份。” 他们一言一语的说着,他将她圈在怀里,那般细心呵护,他转身的时候,不经意看到了我,他愣住,脚下也是一顿,女人并没有察觉,她含着眼泪靠着他胸膛,似乎受了全天下最大的委屈,墙壁遮住了我一半的身体,他看不到的地方,我的手死死捶在理石台上,劈了的指甲渗出冰冷至极的血液。 他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我将完好的那只手抚在自己的唇上,轻轻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我的手其实是在颤抖,但距离远他看不清楚,我朝他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 第五十二章 交易 滨城已经很久都没有晴天了。 从邵伟文离开别墅到现在,似乎半个多月了,我一开始还会记着时间,后来我忽然顿悟,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哪怕和我单独吃一顿饭,外面有他的牵挂,他再不愿坐下陪我。 我就不再数着天数,所以一眨眼,我也记不得他到底多久没回来了。 我跟苏姨说,我觉得自己脸皮太厚了,他都不愿意再跟我说句话,我却还不肯离开赖在这里。 苏姨安慰我说,先生从前也是这样,外面逢场作戏的女人向来不缺,可他从没把女人带回来过。 我咬着嘴唇很想问一句,但我知道这是为难她,如果她想对我说,不会等到我问。 我踌躇了良久,苏姨拿着湿布擦着地板,我走过去将碍着路的桌子和茶几都搬开,然后爷拿了一块抹布,在她身后的位置蹲下,“苏姨,这栋别墅之前还有一个女人住过么。” 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叹了口气,“是啊,有一位姓覃的姑娘也住过,先生很喜欢她,喜欢到什么程度呢,他不管多晚都会陪她,哪怕就是看一眼再走,来回车程将近两个小时,他就回来待五分钟,我那时候还说,先生在商场冷酷果断,却也有这样温柔的时候,被外面的人知道了,都一定不相信。” 她说着就笑,又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转过头来看我,“沈小姐,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覃姑娘已经离开许多年了,年轻人都说,时间很强大,慢慢的再深刻的印记都会被磨平。与其总是挂记着过去,不肯朝前开,哪辈子才能过上好日子呢。” 她将抹布放在盆里,不停的搓洗着,我朝她笑了笑,想必苏姨一定还不知道那个女人已经回来的事,我蹲在茶几旁边,拿海绵轻轻擦拭着一樽花瓶,“那个姑娘一定特别温柔吧。” “还好吧,有些小脾气,但是先生很包容。” 我淡淡的瞥了一眼苏姨的背影,“那她为什么走了。” 苏姨抬起头似乎在回想,“似乎为了夫人的缘故,先生冷落了她一阵,后来她就自己走了,先生为此懊恼自责许久,险些一蹶不振,当时夫人也后悔了,私下对我说,假如她还能回来,先生又始终放不下,她也不再干预了,可是老先生又不同意了,觉得那样一个女孩,任性不识大体,怎么能当邵家的夫人,何况现在邵氏还是先生在掌管,想必更难了,不过那女孩应该也不会回来了。” 我哦了一声,并没有再追问下去,苏姨不知是为了躲我还是怎么,她端起盆进了厨房,还轻轻带上了门,我坐在沙发上失神,良久目光落在墙壁挂着的日历上,再有几天就到新年了。 我在滨城过了三个新年,还偏偏都赶上了下雪,最大的一场没过了小腿,踩在里面寸步难行,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那时候我还和绍坤在一起,并没有闹得冷漠以待,他开车从极北跨越到了极南,牵着我的手在路灯底下走着,头顶都是皑皑的白色,被枯黄的路灯一照,有点像金色的纸屑。 那一刻,我曾奢望过地老天荒。 之后,我就现实了很多,有时候自己想着,都觉得我实在太过现实了。 哪本书上看到过,女人还是稍微幻想一些活得更轻松,就好比男人都不喜欢强势的女性,他们喜欢柔情似水却又不矫情不虚弱的女人,我曾经也是,可是忽然发觉这个世界艰难的生存圈子里,最瞧不起的就是懦弱,于是我拼命让自己变得坚强,变得更会伪装,我并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会输在这上面。 中午我没有吃饭,苏姨的厨艺特别好,可惜我心情却糟糕透了,早晨那碗粥喝下去我险些把胃口都吐出来,翻江倒海的酸涩感让我连站都站不稳,堪堪咬牙强制自己睡过去,醒来已经是四点多了。 我迷迷糊糊中听到苏姨在楼下嚷着什么,我推开门下楼去看,几个工人模样的男子拿着各种工具在门口堵着,说要把院子里的那一棵槐树根铲走。 那是这栋别墅从买来就有的,已经十余年了,参天绿叶在风中摇摆着,下雪的时候叶子枯黄配上白白的一层细丝,更是好看极了。 苏姨和他们僵持不下,为首的那个男人指了指我们,“这是上头人吩咐的,我们也是拿钱办事,你们要是不让铲,就跟我们去找物业谈。” 苏姨气得将围裙解下来,“就没听说还有这样对待业主的,我们先生不在家,我没办法答应你们铲了,我做不了主,我跟你们去物业谈。” 她说完正要走,又忽然拍了一下大腿,“我还炖着汤呢,等一下再去吧。” 为首的男人叫嚷着不行,“我们还有别的事,现在就去,你有事让这个姑娘去不行么?” 苏姨看了我一眼,有些迟疑,“这——” 我笑着摸了摸她的手背,“我去吧,虽然帮不了什么忙,但好歹能拖延一下,到了五点多他们也下班了,就要明天解决这件事了,再给先生打电话不迟。” 苏姨勉强的答应了,瞪着眼睛呵斥他们不能怠慢了我,否则先生回来势必要和他们没完。 我听着也觉得好笑,邵伟文哪里还有半点心思记着我,我似乎都能想到他对真爱的旧情人失而复得的喜悦和疯狂,温柔得大抵都能挤出水来。 真想知道那样一个风度翩然冷漠至极的男人,一旦发自内心的柔情起来,到底多么惹人深陷。 我和他们走出了小区,我并不知道这里物业在哪,但我看见他们走到了一辆黑色的轿车旁,拉开了车门,我忽然觉得上当了,我转身要走,不想身后还跟着两个男人,他们齐刷刷的脱掉了外面那件工作服,露出里面一身黑色的保镖衣,最前面站着的男人似乎是他们的领头,他朝我笑了笑,并不厉害。 “奉张哥的命令,请沈小姐见面一叙。” “张哥?” 我微微一愣,旋即在大脑里飞快的搜索着,“张墨渠么?” 他点了点头,“道上并没有人敢直呼张哥的名讳,最起码也要称呼一声张先生,不过沈小姐是我们张哥的贵客,想来可以例外。” 他笑得别有深意,扬起下巴吩咐了他们一声,那些人格外麻利的拉开了车门,“沈小姐,请。” 我攥着拳头,我知道张墨渠并不会伤害我,他知道我从前居住的公寓,都从不曾对我怎样,现在自然也不会,不过——他仿佛和邵伟文关系并不好,而我和他也不该有什么地方值得交集,我不由得想到了他请我过去的目的是否善意。 男人也似乎看出来了我的犹豫和担心,他仍旧浅笑着,在那样刚毅冷峻的脸上显得格格不入。 我发现他的肌肉线条都特别僵硬,想必私下并不喜欢笑。 “张哥言而有信重于泰山,他承诺不会伤害沈小姐半分,道上人都知道张先生为人如何,从来不会对女人下手,这一点,沈小姐完全可以放心,他比邵总更君子。” 我微微一愣,知道再抗拒也是无济于事,我将外套裹得更严实些,弯腰坐进了车里,男人也坐上驾驶位,挂了倒档,缓慢拐过了一个转角,径直开上了高速路。 我望着车窗外,这辆车上只有三个人,至于其他的保镖都上了后面那辆银色的面包车,他们对我倒是尊敬,连看都不看一眼,但到底我清楚他们是什么人,心里还是有些害怕。 相对于那些追求势利心术不正的商人和政、士,这些讲究道义却心狠手辣的江湖人更值得敬畏也更捉摸不透,他们下手只在眨眼间,却能挑起腥风血雨,让人闻风丧胆,而他们收手也在眨眼间,遁迹得悄无声息全无痕迹。 一阵风灌进来,我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全都是湿汗。 “送我去哪里。” 开车男人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饭店。张哥已经等着您了。” 我故意开玩笑,“是那种吃完了就可以住宿的店么。” 他抿着嘴唇不再说话。 旁边的男人回头看了看我,“张哥不是那种人,何况跟了别的男人的女人,他更不愿意碰。” “肖松!” 开车的男人低呵了他一声,“张哥怎么想的咱们又不知道,你说这些干什么!” 我笑了笑,“替他办事还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看来他也不是很信任你们,不然也不会什么都瞒着。” “女人懂什么!” 肖松没好气的哼了一句,懒洋洋的叼了一根烟卷,朝车窗外狠狠吐了一口烟雾。 “张哥是滨城黑白两道都敬重的英雄,多少人都想跟着他干,张哥都看不上眼,没点心思拿什么混江湖?你以为跟邵伟文一样,就知道泡女人花老子钱?” “闭嘴!” 开车的男人腾出一只手狠狠抽了他后脑一下,顿时车内又噤了声。 我们在一家特别隐秘的星级酒店门口下了车,我四处张望了一下,这里连公交车站都没有,外面就是寂静的园林,出去之后才是公路,还要走很远,一旦他们不肯送我离开,我将彻底迷路,我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信号提示格,还算可以,能打出去电话。 我松了口气,望着从驾驶位置上下来的男人,“我并不记得回去的路。” “张哥会吩咐我们送你回去。” 我点了点头,“需要搜身么。” 他愣了一下,摇头笑了笑,“张哥没有嘱咐,我想不需要,张哥最厉害的时候,曾经一个人开车躲过三十余名条子的追击,也曾一个人带着一把装了八颗子弹的短枪闯入赌穴全身而退,这世上在我们眼里,能让他出事的,还不存在。” 我笑了一声,听上去倒真是个传奇人物,怪不得那天连邵伟文都吃了亏。 我默默的跟上去,男人将我带到了二楼的一间包房里,灯光并不亮,但足够看清楚每一件陈设,张墨渠端坐在沙发上,正看着手机,他听到开门声丝毫没有动,只是直了直脊背。 男人朝他点了一下头,“张哥,沈小姐带来了。” 他嗯了一声,也没有抬起头,仍旧以指尖在屏幕上戳戳点点,“有人看到么。” “没有,我安排后面跟了一辆车,都是自己人。”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你出去吧。” 男人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去,并从外面关好了门。 “知道我为什么请你过来么。” 我想了一下,“张先生属于哪一条道上的,莫非是绑架么?” 他呵呵笑了一声,“沈小姐认为绑架你我能得到什么。” 我耸耸肩,“绑架不都是为了要钱么。” 手机在他掌中发出一声嘟嘟的声响,他按了一个键钮,然后继续在上面写着什么。 “沈小姐很有钱么。” “没有,我住的房子,都不是我的。” 他点了点头,“邵伟文用来金屋藏娇的,我那一天初见沈小姐,就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你并没有听进去我的劝告。” “我不会轻易听信别人的话,即使似乎听上去,挺有道理的,我如果不是个固执到家,也万万不会守着可笑的爱情做一个见不得光的女人。” 他挂断了一个电话,耐心的听我说完。 “某个女人要回来的消息,我早就知道了,只可惜并没有机会亲自告诉沈小姐,否则也许不会走到这样困顿的一步,比如我也也很喜欢帮助别人扫清障碍,前提是他也有能供给我的东西,我们等同交换,各有各的价值和索取,我非常愿意做这样事半功倍的事,不过现在很遗憾,已经晚了些,但并不影响,我能为沈小姐做点什么。” 我蹙眉望着他,他仍旧没有看我,仿佛是在对着空气说话一般,我沉吟了片刻,坐在沙发上,掸了掸外套上的褶皱,“张先生聪慧多谋,我可以认为,你是要把我纳入你的集团,做一个美女间谍么?” 他嗤的笑了一声,“我一直都认为和想象力丰富的女人谈话,特别有意思,事实证明的确如此,很有意思。” 我也同样笑了笑,“既然这么说,那看来我猜错了,张先生请我过来,我不知道为什么。” 他专注且沉默着弄完了手里最后那点工作,将手机放在茶几上,双手交握置在膝盖上,目光从容的望着我。 虽然他坐着,我站着,我比他高很多,但我还是觉得气场逊色了很大,他仍旧如同一个睥睨天下的王者,拥有生杀大权,和颠倒世界的本领。 他是一个比邵伟文更神秘危险的男人,当然,也更可怕。 “我想和你谈一笔生意。” “我?” 我有些不可置信,以为自己听错了,我再次指着自己确认了一遍,他淡淡的笑着颔首,“不错。” “我并非是名媛千金,给不了你商业联姻的好处,我也不是什么政要大鳄的女儿,无法助你平步青云,我只是一个在世人眼中格外廉价的小模特,连个正经公司都没有,高档些的靠卖笑和身材赚钱走红,低价些的直接卖肉了,张先生和我谈什么生意?” 他的手敲击着沙发的扶手,格外悠闲懒散,“生意并非只是这样肤浅,我做事有三不原则,了解我的人都清楚。不会给别人绝地反击的机会,任何人任何事,我都要一次扼住,屠杀得干干净净,不会给别人反咬我的机会,我不喜欢听别人呱躁,一旦触到了我的底线,我就会让他永远的闭上嘴,我也不会目光短浅只想着眼前的利益,生意场上不够是钱权交易,我更喜欢玩儿点特殊的,人生要出其不意,到了撒网收获的时候,才更有意思。” 我默默地听他说完,目光随意的看了一眼包间,一侧餐桌摆满了扣好的菜系,酒瓶整齐的码在那里,暗红色的液体透着一股诱惑的味道。 张墨渠站起身,径直走过去,搬开一把椅子,朝我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我本身并不远单独和他在这里吃饭,流言蜚语的强大在于可以颠倒是非罔顾黑白,虽然邵伟文现在已经无暇顾及我,可我没有忘记答应过他什么,我不会单独和张墨渠见面,我已然违背了我的承诺。 他似乎很了解我在想什么,他又重新搬了一把椅子坐下,将白色的方帕垫在腿上,扣着的盘子一一开启,顿时菜香味四溢。 我倒是真觉得有点饿了。 “沈小姐既来之则安之,如果我要对你做什么,也万万不会这样劳师动众请你过来,这种星级饭店,到处都是摄像,至于邵伟文那里,倘若沈小姐不说,我保证他不会知道。我只是对你很感兴趣罢了,当然,此兴趣非彼兴趣。” 他淡淡的笑了笑,牙齿很洁白,我一直认为抽烟的男人牙齿会泛黄或者紫黑,但他和邵伟文都是洁白得让人晃眼,这让我对他们的第一印象都有加分,干净清爽的男人,总是愿意得到别人的亲近。 我走过去坐在他为我拉好的椅子上,拿起叉子直奔主题,他看着我将牛排切成小块,待我吃了一口才继续说,“味道可以么。” 我说还好。 他为我斟了半杯红酒,“我经常来这里吃,还碰到过邵伟文带着各种女人来,这份牛排是意大利秘制酱料烹烤而成,几乎滨城会享受的人都吃过。” 他饮了一口红酒,另外一只手朝我举着杯子,我无奈接过来,和他碰了一下杯,他颇有些无奈的笑着,“我从没想过,我会和他的女人坐在一起吃饭,而且如此祥和。” “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张先生不妨开门见山。” 他的手指戳点着桌子,发出砰砰的声响,我迎上他的目光,他似乎望着我在思考什么,眉目间都挂着浅笑,良久,他忽然轻咳了一声,“沈小姐不猜猜么。” “张先生有三不原则,我也有,不浪费唇舌揣测无关紧要的人的心思,不浪费时间去做对我没有意义的事上,不轻易相信陌生人,更不会主动攀谈。” 他默了两秒钟,旋即哈哈大笑,他笑起来不张狂不妄然,反而让人觉得特别直率。 “做我的妻子。我可以给你一切,包括地位金钱和别人艳羡的目光,我们可以有名无实,甚至只要你不过分,我承诺你所提出的一切要求,我都愿意满足。前提是,你也要配合我,我们隐婚何尝不可,到了你愿意公布而我也觉得时间合适的时候,我自然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当然了,你要是想要离开,我也放你自由,还给你一笔补偿。” 我愣怔片刻后,终于明白了一些,但我明知故问道,“这又是为什么。” 他挑了挑眉毛,“我认为你聪明,并不需要我说得很清楚,但是我也有义务为你解答消除你的顾虑,听说你还住在邵伟文的别墅,他虽然不常回去,但为了保护他的女人,他也需要你帮他扫除后路,在邵家人面前演戏,你可以自由进出邵氏、邵府,这是我看上的地方,同样,我比他更值得你信赖,我可以给你女人需要的安全感,我并非你想象中那般铁石心肠,也许未来某一天,我们会密不可分,进而产生感情。” 我摇头笑了一声,“可是我为什么要帮助你,虽然对我也有好处,但我是一个宁愿失去所有也捍卫爱情的人,尽管这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 “我认为你并不是一个存在理智的人。” 他长腿交叠置在茶几下,目光温润的看着我,透着一股坚定。 我笑了笑,“同样我也认为,张先生并不是一个有理智的人。” 他很有意味的点了点头,“怎么说。” “如果你有理智,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找我,你该知道,在邵先生心里,我算不得什么。” “情、妇么。” 他淡淡的开口,“沈小姐刚才和我提到了爱情,我很想知道,在你的认知里,爱情是什么。” 第五十三章 她需要照顾 他的笑容带着几分玩味,我并不喜欢和一个城府这么深的男人交谈,我觉得他的每句话都像挖了一个坑,随时等我跳下去,商场中的博弈和政要在谈判场上的对峙其实是一样的,都是以傲人的唇枪舌战的本领去请君入瓮、步步为营,我从没想过我有朝一日会坐在这样的谈判场和一个城府深沉到足以让无数前赴后继跳下去的人尸骨无存的男子博弈。 而我显然,又是被他牵着往陷阱里跳。 “爱情这个神圣的话题,我认为我没必要和张先生讨论,我年轻历练少,自然也没那么深刻的感悟,听闻张先生也是风流场上的人物,女人多如牛毛,恐怕都记不住她们的名字,当然比我更了解,我和你谈这个,岂不是羊入虎口?” 他似乎对我说得特别感兴趣,眸中都含着笑意,“我的女人多如牛毛?” 他重复了一遍,失声笑道,“我怎么不知道。” 我讶然,“怎么,张先生碰过哪些女人都不记得了?” 他淡淡的捏起酒杯,送到嘴边呷了一口,“嗯,因为我记忆里,我到现在为止,还不曾破了我的处、男之身。” 我同样为了遮掩尴尬也在喝酒,他这句话说出口我瞬间喉咙发痒,一口便喷了出去,他眼疾手快的拿起一侧的方帕在眼前一扫,动作迅疾堪比电影大片,我擦拭嘴巴的功夫他将方帕扔在桌上,上面都是飞溅的鲜红液点。 我目瞪口呆了半响,忍不住赞叹,“张先生好身手。” “在刀尖上舔血过活,没有两下子自然也活不到现在,不过能得到沈小姐的夸赞,我倒是觉得再喷一口也值得。” 他眉眼含笑,“怎样,倘若做了我妻子,滨城再没人能欺侮你半分,相反,你看哪个不顺眼,就尽管去招呼他,鸡蛋白菜西红柿,想扔哪个扔哪个。” 他一连郑重浅笑却说出这样无趣的话,我愣了半响就禁不住笑出声,我忽然发觉这个男人其实挺有意思的。 是相当的有意思。 “张先生抱歉,我实在不能接受你的提议,我认为婚姻这个问题,并不能拿来做交易,你想要我作为你法律名义上的妻子,但是却隐瞒这样的身份,你让我继续留在邵伟文身边,帮你留意他的一举一动。首先我不喜欢做一个间谍,其次在感情和理智的天平上,我更倾向于他,最后,我认为你是一个比他更危险的人,至少他还痴情,这样的男人总不至于太狠,但张先生游戏人间的态度让我望而生畏,我不希望把自己置身于一个分明可以逃脱的危险境地,我不是一个冒险的艺术家。” 我最后塞了一块牛排到嘴里,又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旁边摆放得特别好看的水果沙拉和甜点,演咽了咽唾沫,“告辞。” “我不急着听沈小姐的答案,我愿意等你一个星期的时间,在这期间,你随时可以来这里找我,如果你不来,到了第八天早晨,我自动视为你放弃了和我结盟的念头,其实我也不确定自己能够给你什么,但至少张太太这么身份,足够让你得到保障,婚姻期间我愿意给你一切,也不向你索求半分,而当我认为我们可以解除这个关系后,如果你仍然愿意做张太太,我们不妨培养一下感情,做些夫妻间有意思的事,其实和谁过一辈子不是过呢,我总好过邵伟文那个真正无情无义的男人。” 我笑了一声,“那我到了人老珠黄时,忽然发现咱们并不合适,张先生这样显赫,自然不愁没有女人巴结,那我又怎么办。” “很多个途径解决这个问题,而我想,如果我真能和你维持这段婚姻到你人老珠黄时,我恐怕也并没有什么心力再找除你之外的女人了。” 我回头看他,他的衬衣扣子几乎全都解开,露出里面的蜜色胸膛,随着他的呼吸一起一伏,格外诱惑,他的脸上挂着邪魅的笑容,眼神似乎过了蜜一般,腻得我身子都在发软。 “其实看见你第一眼,我就有些动了心思,只可惜被邵伟文捷足先登了,怪只怪我想着绅士一次慢慢得到猎物,殊不知女人有时候也喜欢强硬的。” 门外忽然响起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他低低的叫了一声张哥,我刚回头去看,身后猛地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冲击着往前踉跄了一步,我被抵在墙壁上,身子一个反转,我才看清面前的男人,他已经将我压住了,梁局滚烫的身子黏在一起,我整个人都清醒了许多。 “嘘——” 他将手指覆在我唇上,醉眼朦胧的贴着我的鼻尖,呼出的酒气竟然带着几分清甜的味道,我有些发醉,抵在他胸前的手不自觉松了几分。 他眼睛盯着我,门外的人又喊了一声,“张哥?” “五分钟后再来。” 他下了命令,声音低沉而嘶哑,我想要往后躲,却被他逼得动弹不得。 “你——” 他的唇贴下来,蹭了蹭,我才发现他的温度这样高,几乎带着火要烧起来一般炙热。 “你说得对,我其实没有资格问你什么是爱情,因为你至少爱过男人,我却不曾对女人动过心。” 他拉着我的手,按着我的掌心扣在他胸口的位置,那里的心跳砰砰的格外剧烈,我也跟着忽然错了呼吸。 “所以我问你,也只是想知道,那种感觉是怎样的,我从十八岁加入了滨城黑bang,到现在十二年了,我从来没有爱过哪一个女人,作为一个连自己的性命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交待出去的人,我是不会允许自己轻易动情的,而这世上,能让我动情的也太少。” 他笑着将下颔顶在我肩窝,灼热的呼吸喷在我身上,引起一股颤栗。 “沈蓆婳,第一次见你的眼睛,我曾有过两秒钟的窒息,我怎么也不会相信,你是风尘里的女人,我知道你跟了邵伟文,我很不甘,你就当我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想要得到你罢,我想吞并邵氏并非不能,你跟不跟我都没什么区别,只是他能给你的我也能,他不能给你的我还能。” 他搂着我,高大的身躯就这么抵下来,我有片刻的混沌,觉得这样很好,他让我安心让我舒适,可我很快就清醒了,我推开他,有些受惊的护着自己都胸口,我将蹭开的大衣重新掸平,望着他的眼睛。 “我爱邵伟文。” 我说完这五个字转身要走,在我抚上门的瞬间,他忽然又说,“我和你打个赌,七天之内,你一定会来找我。”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从饭店出来的,在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跑上了高速,拦住了一辆本身就违规行驶的出租,我就像是被什么人追捕一样,疲惫而惊慌的坐了进去,一路飞驰着,我的心也悬着落不下来。 我不明白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喉咙,疼痛中我又贪婪那偶尔被松开能大口吞食空气的自由,我在矛盾和激、情中求生,我不否认我爱邵伟文,我很爱他,甚至一度爱到了我愿意不要尊严,只求我能陪在他身边,至少每天看见他,能有一个盼头就够了。 因为他我才体会到张爱玲笔下的每一个痴情女子,我也明白了每一个诉着柔肠的字到底饱含了什么深意,但我却被张墨渠的一番话搅乱了什么,就像是一首勾人摄魄的魔曲,让我跌宕其中慌乱不已。 邵伟文是我翻山越岭都难以摘得的彩虹,而张墨渠许诺了我安全感,尽管我知道相信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男人太过鲁莽,可我又何尝不是只在几面后把自己交给了邵伟文。 好感和心动,往往只在霎那间,就能误终身。 我回到别墅的时候,进门一眼便看见鞋架子上的黑色皮鞋,我愣了愣,手竟然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别墅里唯一可能出现的男式用品自然是邵伟文的,他已经带走了全部的东西,剩下的都锁在了柜子里,而这里出现就证明着他回来了。 他已经多久没回来了,我真的记不清了,不是我不愿意去记着,而是每增加一天我都觉得难堪憔悴,我站在门口,呆愣着不知道该做什么,他的声音从客厅沙发位置上响起来。 “为什么不进来。” 我心里一跳,说不出的欣喜和纠结,我关上门,抑制住自己恨不得尖叫的喜悦走过去,他坐在那里,整个人都懒洋洋的,领口的两颗扣子被解开,他撑着额头,抬眸看我。 “去哪里了。” “饭店和一个朋友吃饭。” 他淡淡的嗯了一声,“男的还是女的。” 我想了想,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如果这样问了,势必是掌握了什么,虽然张墨渠向我承诺,邵伟文不会知道我单独和他见了面,但我还是要以防万一,毕竟如果换了是我,我也会派人留意着我身边的人。 于是我说,“男的,但只是朋友关系。” 我又顿了顿,“不是张墨渠。” 他垂眸看着茶几上的手机,屏幕闪耀着“念”这个字,我的眼皮跳了跳,总觉得要发生什么。 他没有接,而是等待它自己黑了屏幕,不一会儿又响起来,只是这一次,对方并没有坚持多久,很快便挂断了。 “昨天晚上,你为什么会在那里出现。” “我曾经一起工作的模特心情不好,在那里喝酒,把我叫去了,我陪她呆了一会儿,后来见到你,我就离开了。” 他抿着嘴唇,沉默了良久,“抱歉,我无暇顾及你,她身体不好。” 我笑了笑,“我知道,就算她身体好,你也不会顾及到我。” 他抬起头看了看我,眸中闪过一抹特别复杂的神色,“我知道你也许怪我,但我并不是没有告诉过你。” 我淡淡的点头,“我不怪,真的,我自己选择,我凭什么要去怪别人,这不是太可笑了么。”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长长的吐了口气,“今天晚上我在家里吃饭,吃完了我要跟你说件事。” 我压抑住自己那越来越强烈的压迫我的感觉,笑着答应了他,然后我就像一个贤妻良母般,和苏姨在厨房开始忙碌,他坐在客厅看电视,偶尔接一个电话,声音温柔眼神宠溺,我看着觉得心口一疼一疼的,但我特别会掩饰,我知道他会厌烦我的嫉妒。 我熬了粥,苏姨煲了汤,又抄了几个菜,荤素搭配,颜色特别好看,看着就让人有食欲。 我们摆好在餐桌上,苏姨拨出去一些到了厨房的小桌子单吃,把足够的空间留给了我们,我知道她是在故意制造些机会让我和他单独相处,她似乎也看出来邵伟文难得回来一次,其实我并不希望她躲开,因为我发现,二十天的分离足够让我们更加陌生和无话可说,那种冷静的气氛就算我心里弥盖了天大的喜悦,也有些冷淡了。 “这段时间,过得好么。” 我夹了一片芦笋到碗里,“好。” 他吃饭没有声音,我也是,于是我们安静得像是根本没在吃饭。 “我并不是没时间给你打电话,我只是在想,我无法回来陪你,就不如不联系,以免你想要更多,而我又给不了。” 我点点头,往嘴里塞了口米饭,怎么忽然觉得难以下咽。 他把我想的太不知满足了,其实我也仅仅想要一个电话而已,证明他还在乎我,记得我。 “公司收购了一款德国的汽车,过两天要在南城的会展中心进行车展,如果你觉得在家里实在无聊,也可以去做,我为你安排,不需要应酬,我记得你似乎很喜欢这个职业,只是不愿意出席那些不安全的饭局,是么。” 我点点头,他说得的确如此,我喜欢模特这个职业,光鲜亮丽又充满了新鲜和刺激,但我讨厌在这份风光背后的肮脏和付出,于是我并不积极的为我自己谋划后路,也在别人眼里,好像我厌弃这份职业一样,其实并非。 我没有对邵伟文提过我这份心思,他竟然看出来了,也许就像别人说的,当你爱一个人,眼中全是满满的情意,当你执着一件事,自然也就会对它表现出超凡一切的狂热。 他其实对我也并不算忽略。 我这样想着,又觉得胃口开了一些,我将菜夹进碗里,闻着也香了很多。 “那麻烦你了,我愿意去。” 他看着我笑了一下,“你喜欢什么,我都会满足你,算是我的补偿,补偿我不能经常陪你。” 我摇头,“其实我已经很满足了,这是我最快乐的日子。” 他忽然蹙了蹙眉,似乎欲言又止,分明要说的话又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我放下筷子问他怎么了,他闭上眼,将头别到一侧,淡淡的说。 “明天我就搬回来了。” 我愕然去看他,他仍旧闭着眼,朝着餐桌的方向,抿了抿唇,又说,“她也要跟我回来,她需要照顾,无法自己一个人。” 那一瞬间,也许并没有多少人有过如此的感受,你站在一片绿意盎然的希望的田野上,原本万里晴空碧波湛蓝,却忽然一个惊天霹雷,你顿时清醒过来,但是远处的海似乎夹在着狂风和海啸,朝你扑过来,你根本没有力气去抗衡,因为眨眼间那魔鬼般的黑暗已然将你彻底吞没。 所有的希望,都断了线。 我沉默了许久,才终于找到了自己会笑的方式,我站起身,微微靠近了他,低眸望着他的头顶,他攥着拳头,连呼吸声都格外的轻细。 我闭上眼,伸手很快的抹去了我眼角的一滴泪,“那很好啊,虽然多了一个人,但还热闹些,更何况,这里原本就是你的家,我只是借住罢了,你有权力让任何人进来,我没有异议。” 我说完这话就像是被抽离了全部的力气,我微微晃动了一下身体,觉得头有点晕,我想转身立刻离开,躺到床上歇会儿,一个人独独消化我的脆弱和不甘,他忽然在我转身的霎那握住了我的手腕,那熟悉的温度再次传来,席卷包裹了我,我身子一颤,然后就听到他说,“对不起,蓆婳,如果我知道会这样,当初我不会碰你,不会糟蹋了你。” 我捂着嘴,翻涌的酸涩像疯了一样冲上来,我咬着嘴唇,血腥的味道满满的占据了口腔,他也站起身,轻轻拢住了我的身体。 “如果你想恨我,也无妨。” 我任性的哭出来,死死钳住他的衬衣,我抓在掌心,都不确定我是否抱着这个男人,他好险距离我这么近,又相隔那么远,我们中间隔着一道银河,不,应该是比银河还宽广的河。 我哭了良久,他也没有动,我们就这么抱着,各自怀着心事,各自等对方先开口,最终,还是我妥协了,最先爱的那一方,总是最先退让,无条件的退让。 “明天我会和苏姨收拾好,你书房对面的客房可以么,还是——” 我仰起头,望进他的眼里,“你和她住在主卧,我去客房。” 他蹙着眉头,轻轻拭去了我脸上没有干涸的泪,“她在客房,我住书房。” 我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谢谢,这算保留住了我最后的尊严。” 他将额头抵在我的眉骨,“我和你,和她,在所有人眼里的关系,都是一样的。” 我反手搂住他的腰,他似乎瘦了一些,我还记得我见到的那一幕,他呵护至极的拥着她,声音都极轻,那是无法遮掩的宠溺与爱护,可他对我,从不曾有,他只是极力对我好,对我温和,却不是自然流露的。 其实我很想告诉他,我们不一样,因为你爱她,不爱我。 第五十四章 为什么要陷害我 第二天早晨,邵伟文将那个女人带了回来。 我站在玄关打开了门迎接,他穿着白色的西服,手上拎着一个粉色的行李箱,女孩跟在他身后,淡蓝色的风衣外套,里面一条洁白的长裙,程薇说这是典型的白莲花造型,可我觉得,邵伟文爱上的女人,痴痴念念不忘这么多年,想必一定是这世间最难得的女孩。 我笑着接过来,顺手递给在我身后的苏姨,女孩抬起头,将帽子摘下来,一头青丝长长的甩下,空气中都是那股兰花的香味。 她的眼睛特别美,我似乎发现,我和她有几分相像,就是眼睛,目光总是淡淡的却能非常精准的定格在想看的东西上,偶尔笑一下,眼尾上扬,潋滟又风情。 当初我能进入野模这一行,就是因为长了一双妩媚的眼睛。 她其实并不是多么美艳,但是很单纯,白皙又温柔,她安静的站在那里,手挽着邵伟文的手臂,是一幅多么和谐而美好的画面。 我承认那一刻我是嫉妒的,我从不敢那样觊觎,我只是紧张的等待着他揽住我的腰,然后连大气都不敢喘,我喜欢那种温暖的感觉,可我知道,我配不上显赫高贵的他。 我更比不上面前的女子。 我笑着向她介绍我的名字,我的年龄,她告诉我她叫覃念,二十七岁。 我记得她的声音特别好听,特别婉转,像唱歌一样动人。 她贴着邵伟文的身子,仿佛弱不禁风一触就碎,而他也特别耐心的护着她上楼去看房间,苏姨拿着行李箱跟上去之前,安抚得拍了拍我的肩膀,她对我说,“沈小姐,先生长情,这是他的好。” 我点头笑着让她不要担心我,我无妨。 可我知道,那一幕其实特别刺痛我的眼睛。 邵伟文安顿好了她,就下楼了,我站在客厅准备冲一杯咖啡给他,我以为他会留下在书房办公,却没想他直接下来要离开,他在门口对我说,“麻烦你照顾她。” 我笑着说好,他抬腿要走,又忽然顿住,朝我走过来,温柔的抱住了我,我能感觉到他的吻落在我脖颈处酥酥麻麻和不舍的流连,我有些不懂,他是否舍不得我,又舍不得我什么。 “蓆婳,是我欠你的,我会尽我的一切补偿给你。” 我望着天花板,手并没有回抱他。 “除了爱情,你给了她,其他的我都可以要对不对。” 他沉默着不说话。 “可我就想要你的心。”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给我点时间,我现在很乱,我没想过她会回来。” 我抿着嘴唇,很想问一句,我是不是和她很像,这才是你当初非要得到我的原因。可我几次张嘴,终是咽了回去。 真相若是赤、裸、裸让人难过,何必追根究底不放过自己。 我推开他,面对着他的眼睛,“放心吧。” 他蹙眉,良久点了点头,他捧着我的脸吻了我的唇角,点到为止并不深入,然后转身走了。 我听到院子里汽车开动的声响,直到远去,我却再也坚持不住,踉跄的坐在了沙发上。 爱一个人有多苦,只有自己最清楚。 放弃谈何容易,如果每个人都能想得开,那世上哪里会有那么多痴男怨女。 局外人只能看这场戏,却无法代替我演。 覃念从上楼一直没有下来,十二点多的时候,我端着一碗粥进了她的房间,她盖着被子还在睡着,背对着门口,我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听到她的呼吸特别浅。 我将粥碗放在床头,用纸盖上,延长它凉的时间,然后轻轻掖了掖被角,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我无事可做,又不敢出去,怕她醒来需要什么,苏姨顾着我的面子不肯给她好脸色,我只好坐在客厅待着,眼睛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墙壁上的挂表,一圈一圈的流逝着。 我起身步上阳台,那里有两把椅子一个咖啡桌,是邵伟文平时闲暇的下午茶时光,我偶尔也会坐在他对面,他喜欢听我讲过去的故事,比如我的学生时代,我喜欢的那个数学男老师。 每次他逗笑,然后故作生气的问我,“我好还是那个老师好。” 我就笑倒在他怀里,然后被他搂着一过就是两个时辰,那是我最安宁的时光。 我听到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我回头去看,覃念已经走了过来,安静的停在我旁边,她的笑容很温和,某种味道上,我们很像。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唇上的颜色更是浅,她环抱着自己的胳膊,身上是一件单薄的白色毛衣,好在暖气开得特别足,并不会觉得冷。 她看了我一会儿,对我说,“谢谢你替我照顾伟文。” 这大概是既不失风度又格外温和的一句开场白了。 我点头浅笑,“并非是这样,其实一直是他照顾我。” 她将目光移向楼下的喷泉,旁边竟然出乎意料的停泊着两只过冬的海鸟。 “他给我在海边买了一套公寓,这段时间我一直住在那里,但我想回来,因为曾经这里属于我。” 她站在窗前,微风拂过她的头发,她的目光始终都是淡淡的。 “这里的每一寸都有我和他的回忆,你看到楼梯的墙壁上挂的相片么,我们几乎走遍了世界,他曾说,这一辈子只有我有资格住在这里,这是他用赚来的第一笔钱买下的别墅,其实挺有意义的,但那都不重要,男人能给你什么都是假的,只有给你心才是真的。” 她转过身看着我,笑了笑,“你挺美的,和我想象的一样。” 我朝她说了一声谢谢,心里却觉得前所未有的失落。 我看了一眼放在窗台上的水杯,拿起来递给她,“你身体不好,按时吃药。” 我说完转身要离开,她忽然叫住了我,“你打算住多久。” 我愣了愣,“我和邵先生有约定,直到他赶我离开为止。” 她的眸光黯淡了许多,垂在脸颊的发丝有点凌乱,“其实这里并不需要你。” “我知道。” 我淡淡的替她拂开挡住视线的发丝,别在耳后,“覃小姐,我并不能威胁到你什么,这么多年都没人可以代替你,我更不会,你也许不知道我的身份,我是一个被很多人称作玩物的女人,就是靠着卖笑卖肉来赚钱的,这样的我,有什么资格成为邵先生的妻子呢。” 她没有说话,目光定定的看着我,“但他从不留女人在这里住,也许是我多想了,但我并不希望,我回来之后,却仍旧拿不回属于我的。” “既然是属于你的,就不会被别人拿走。” 楼下忽然传来一声汽车鸣笛,我探身去看,邵伟文的黑色迈巴赫开进了车库,我将窗户关上了一点,“冬天风寒,覃小姐进房间吧。” 她攥着水杯,忽然含着眼泪,“我求你,可不可离开他。” 我不懂她眼中的泪因何而来,“并非我不离开,你该知道邵家不愿意认同你,多年前如此,现在也不会改变什么,我留在这里,才不至于让你再次重蹈覆辙。” “也就是说,我要依附着你的施舍才可以陪在伟文身边么,这对我太残忍了。” 她忽然掉下眼泪,一滴接着一滴,一张苍白的小脸变得更加楚楚可怜,我伸出手碰上她的眼角,刚想为她擦拭,她 却忽而踉跄了半步,堪堪扶住墙壁才稳住了自己的身子,邵伟文恰好打开门,他望见这一幕,立刻从门口冲过来,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又晕了么。” 她虚弱得偎着他,“我没事。” 他抬眸看了我一眼,“为什么没有好好照顾她。” 我听着他责备的口吻愣了一下,“这一天,我并没有辜负你的嘱托。” “可她比我想象中的脸色要差很多。” 覃念轻轻拉了拉他的西服袖口,“沈小姐已经尽力了,是我太麻烦人,或许我不该回来打扰你们,换做谁都未必能容下我,你不要怪罪她,因为是她在照顾我,你无法每天都陪在我身边,请给我留一点和她相处的余地。” 我蹙眉望向她,有些不可置信,“你为什么这样说。” 她似乎收到了惊吓,下意识的往邵伟文怀里缩了缩,他轻声哄着她,默不作声的接过她手中的杯子,倾身放在茶几上,“是不是累了。” 覃念嗯了一声,眼眶又微微的红了。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的眼神格外凌厉得射过来,却并不多言,而是拦腰将她抱起来,转身步上楼梯,只给我留下了一句话。 “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 我还来不及辩解一句,就被判定了永无翻身的死刑。 他的身影消失在二楼,最终隐去在一声关门的巨响里。 我扯了扯唇角,有时候也许人们并非看不透,看不穿,只是当你太过挚爱珍惜一个人时,你就情愿自己只是一个瞎子,一个唯能看到她所有好的瞎子。 我站在阳台上,目光没有焦距的望着楼下,忽然一辆黑色的轿车从旁边的喷泉后面冲了出来,速度很慢,却足够闯入我的视线,车窗被缓缓拉开,露出一个男人的脸,他探出头,朝我笑了笑,口型似乎在比划着,“我等你。” 我攥着拳头,他并没有等我说什么,便开车离开了。 他似乎在我回来后,一直都在这里待着,我看到了他下巴上满满的胡茬,他待了一天一夜。 我掏出手机,像是被什么东西下了蛊一样,我发出一条信息给张墨渠,问他是否待了很久,他回答得很快,只有一个字,猜。 我失声笑出来,脑海中勾勒出他那张清俊的脸庞,还有得意时的笑容,觉得胸口似乎暖暖的。 我说猜不到,为什么在这里。 他回答我:我怕你受委屈。 我看着这几个字,靠着墙壁站着,忽然幻想出假使刚才邵伟文为了覃念伸手打我,张墨渠从天而降一把拦住他的画面,我就克制不住的更想笑了。 这一下午似乎特别难熬,别墅里空荡荡的,我开着电视,仍旧感受不到一点热闹,我其实特别害怕冷清,安静得仿佛全世界就只有我一个人,从父母都离世后,我就自己一个人生活,即使和绍坤在一起的那两年,他也是经常不回来,偶尔带着满身酒气,想要对我用强,在我拒绝了之后,他就变本加厉的几个星期都不理我,我虽然一直一个人,可我并不习惯这样的孤寂,我很希望可以有一个男人,一个孩子,一个很小但足够温馨的家,每天醒来有阳光早餐和笑容,每天入睡有一句我爱你和晚安。 这样最简单的生活,对我而言却像是人生里最大的奢望,我不知道我还能否等到那个人,但我想,不会是邵伟文。 程薇说我是受虐狂,为何天下男人那么多,却非要一个邵伟文不肯放。 我说如果你曾爱上一个,多大的狂风暴雨都能独自去扛。 其实邵伟文对我并不算不好,他带我回家,从绍坤手中救了我,陪我吃饭陪我看海陪我数星星,给了我一个住的地方,对我温和的笑过。 这算不上什么么,不,这是我迄今为止所得到的最大的温暖了。 我知道我也终将离开,他也终将会娶别人,将我彻底遗忘,可我希望那一天可以再慢一点,再给我一点时间,倘若他会爱上我呢,哪怕一点点,我也可以不那么遗憾。 这顿晚饭只有我和苏姨两个人吃,邵伟文和覃念都在楼上的房间吃,覃念受到了我所谓的惊吓,似乎并不愿意下来面对,邵伟文自然是依着她,生怕再次伤了她的心。 我们吃的毫无味道,苏姨仍旧安抚我,“覃小姐是什么脾气,我早就领教过了,当初先生和她在一起,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逢场作戏的时候,她总会那么恰到好处的打去电话,不是身体不舒服就是睡不着做了噩梦,先生便立刻赶回来,为此不知道损失了多少笔合同。” 我默默地听着,手上捧着饭碗,更加食之无味。 我匆忙吃了几口,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苏姨去洗碗,我上了二楼。 我站在楼梯口踌躇了很久,书房的灯光透过门的缝隙隐约传出来,里面安静极了,必须竖起耳朵仔细听,才能听见翻阅文件的纸张摩擦的声音,我松了口气,看来他们此时并没有在一起。 我望了望走廊尽头的天台,外面的月色正浓。 我走到书房门口,抬起手敲了敲。 我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里面问是谁,我说是我。 然后隔着一扇门,各自陷入了沉默。 许久,他说,“进来。” 我沉沉的落下了心里这块巨石,我推门而入,温馨的橘黄色灯光在书桌的方向传来,他坐在椅子上,低眸专注的看着,一侧打印机正在刷刷的工作着,我面对着他,发现很多都变了,我竟然连开口都不敢。 等了一会儿,他将一摞文件放在桌角,抬眸看了我一眼,语气很冷淡,“有事。” “关于今天那一幕,你恰好回来看到的,我并没有做什么,也许你觉得,我无法解释,但事实就是,我不是那样的人,而怎么会那样,我也不清楚,我不曾说一句重话,我也没有那个资格和勇气去伤害你心上的女人。” 他没有说话。 我攥着门的扶手,第一次用了这样大的力气。 “我以为你该了解我。” “不,我从不了解你,我不了解任何人,尤其是女人,别有用心的女人。” 他将文件合上,靠着椅背,双手交握置在办公桌上。 “念念身体很不好,多年前她就虚弱,这次回来身体更差了,我总觉得自己亏欠了她许多,当初如果不是我的懦弱,不能为了她抛下所有和我的母亲对抗,她也不会在外面独自生活了五年,我想把我能给她的一切都作为补偿,这栋别墅我可以在我娶她的那天送给你,但前提是,在我没有安排好一切不得已让她和你在一起生活时,你不许动她,半点主意也不要打,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我望着他,他那样深邃明亮的眼睛,温柔起来真的能将人溺死,可惜我从没见到过,他和我在一起永远都高高在上,我触摸不到他分毫,更不要说那一面极少的柔情。 我淡淡的笑了一声,“既然如此,我说什么都是枉然,你放心,我会做好我的本分,但请你清楚,我并不是下贱到无处可去,我可以凭借我的年轻美貌做任何男人的情、妇,像你宠爱覃小姐一样的宠爱我,但我留下,只是因为我动了心。” 我留下这番话,再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转身离开,为他关好了门。 书房里静悄悄的,连翻阅纸张的声响都没有,他也许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沉默的坐着,我靠着墙壁站了一会儿,目光落在对面的客房,我踌躇了良久,还是选择了走上去。 我曲着手指敲了敲门,“覃小姐,我可以和你聊聊么。” 里面有窸窸窣窣的声响,接着门便打开了,她先是看了一眼书房的位置,目光里有片刻的犹豫,我淡淡的笑了一声,“我只想和你毫无顾忌的说一说话,也许对你我而言都没有任何意义,但我只是睡不着,我想相比较我去找邵先生在这样的良辰美景下面对面长谈,你更愿意我来找你。” 她不置可否的望着我,唇角噙着一抹浅笑。 “自然。” “但前提是,覃小姐不要再费尽心机陷害我了。” 她沉吟了几秒钟,低头笑了出来,又侧过身子,为我让出了一条路,我点点头,走进去,身后传来她关上房门的声音。 “请坐。” 她将被子掀开,露出整洁的白色床单,她搬了一把软椅坐在我对面,我坐在床上故而海拔略微比她更高一些,我们这样沉默不语的凝视了许久,然后一起笑了出来。 “关于晚上的事,我想说一声抱歉,我只是出于自卫,因为我也并不了解你,也许今天你对我好,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为了让你清楚,我也有我的一套方法拴住伟文的心,我不得已这样做。” “可你这样做是欺骗。” 她有些嘲讽的笑了笑,“这世上没有任何一段感情,是没有欺骗的纯粹的依附于爱这个字而衍生的,更何况,如果我真的要欺骗,我就不会在这里坦诚了。” 我坐在那里,觉得面前的女人真的很厉害,她的确和邵伟文特别般配,都是工于心计却又善于隐藏的人,她在告诉我,就算是谁都能看出来的雕虫小技,邵伟文依然会相信,他并非是看不透,只是不肯去看而已,因为爱一个人,足够令自己蒙蔽心智。 “我输了。但覃小姐,我从最开始就知道我不会赢,我输给的并非是自己,也并非是你,而是所谓出现在邵先生生命中的时间顺序和他这个人本身的长情与愧疚之心,至少我是善良的,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无视善良的女子。” 她抿着嘴唇沉默了良久,“善良能解决问题么,善良可以保障婚姻与爱情么,如果每个领域的人都善良,那么不会有站在顶尖和趴在最底下之分。其实我宁愿在这场感情里我的对手是一个像我一样心机很深的女人,那样也许对我而言特别麻烦,但至少我可以坦然的放手去做,你的单纯让我无法说服自己对你下手。” 我想我和她没有什么好说的,我站起来,走到门口,她仍旧坐着,目光追随着我。 “我愿意相信,闭着的眼睛也总有睁开看清真相的一日。” “多年前,我就做尽了坏事,他的母亲看清了我,才会百般阻挠,我用离开证明了,这场博弈还是我赢,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 她说得极其傲慢,我走出去,狠狠的将门关上,我蹲在走廊里,像一个无助至极的流浪者,我捂着脸,无声的哭泣着,我不知道爱一个人需要痛到什么程度才能心甘情愿的放弃,我只想要单纯的爱着他,给他一段在这样物欲横流的世俗里没有任何利益之说的纯粹的爱情,难道这样也是错的么。 第五十五章 你是在消磨我的喜欢 我从覃念的房间里出来,正好碰上也从书房出来的邵伟文,我们在走廊上相视着,谁也没有说话,他转身朝着主卧走去,我心里一颤,那是我们一起住的房间,现在只有我自己住。 我跟上去,他径直进了浴室,不一会儿里面便传来哗哗的水声,我犹豫了片刻,将门关上,然后打开柜子,将他的浴巾拿出来,敲了敲门,他许是没听到,并没有回答我,我把浴巾放在浴室门口的架子上,然后退了出来,坐在床上等了一会儿,他终于出来了,他穿着裤子,上身赤、裸,沉默着将浴巾拿起来,擦了擦头发和肩膀,然后搭在肩头,“我明天要出差两天,大后天回来,到北方去拓展一个项目,念念身体不好,如果哪里任性,你就当看在我的面子不要计较。” 我点点头,笑着说好。 他站在那里,目光看了一眼床的方向,他似乎在思考什么,在我以为他要出去时,他忽然走了过来,坐在我旁边,伸手将我揽在怀里。 “我并没有和她住在一起,我不在别墅这段时间,我有时候在公司,有时候回到公寓,也是在书房。” 我哦了一声,却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她身体不好,我不愿碰她,而且我也觉得,很多事有些变化,我无法立刻接纳什么,许诺什么,尤其当她擅自做主将我们之间多年前的事曝光出去,我就觉得有些不舒服,但我曾经很爱她,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但不能全部抹去,我需要点时间,所以在此之间,我也不会再强求你。” 我忽然觉得苦涩,唇上似乎被苦药水麻醉了一样,完全没有知觉。 我等了许久,他没有再说话,而是将我松开,站起来,“我回书房住,顺便赶一下出差要用的合同。” 他说完俯身下来,亲吻了我的眼睛和鼻子,然后笑了笑,说晚安。 我望着他的背影,在他关门的时候,也说了一声晚安。 次日天明,他果然走了,我醒来的时候不过六点多,但是楼下已经没有了他的那辆私车。 苏姨在厨房忙碌着,她似乎特别喜欢做饭,我几乎每天看到她,百分之九十她都在厨房,鼓捣一些新式的菜系,味道也特别奇怪,但是很好吃,我觉得她是把全部的精力都献给了邵伟文,这个类似她儿子一样的男人。 不得不说,女人的爱真的特别伟大,有时候分明与你无关,有时候根本得不到回报,但就是有一种让人惊叹的毅力和勇气。 覃念也出乎我意料的坐在餐桌上,正吃着一份煎蛋,她的头发梳起来绑成了一个马尾,化着淡妆,穿着白色的衬衣和白色裤子,沙发上放着她浅黄色的外套,二十七岁的女人还能有一副十七岁的外貌,她看着比我更纯净,我因为职业队关系,大部分时间都在化浓妆,而她却特别喜欢这样清爽的装扮,不得不说,风月场所的艳丽女子太多了,但这样如同水月镜花般的女孩更吸引男人的眼球,似乎也更适合娶回家做妻子。 我忽然又想到了张墨渠,不知道他到底看上我哪里,如果换做我是他,拥有那么多东西,我自然不会看上一个曾经在风月里讨生活,又做了男人情、妇的女子。 我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要想那些没有意义的,我低头搅着手里的汤匙,覃念忽然在旁边对我说,“今天你有安排么。” 我愣了一下,“没有。” 她嗯了一声,“方便陪我出去逛街么,我想买点衣服,我的衣服并不多,春天快到了,我还没有换洗的。” 我看了一眼挂在一侧的日历,距离立春似乎还有一个多月,她倒是未雨绸缪提前打算的好。我笑了一声,说好。 吃了早餐,我在客厅对着教学视频练了四十分钟的瑜伽,又匆忙上楼洗了一个澡,然后对她说,我们可以出去了。 邵伟文留下了一个司机,也有些身手,我们出去直接吩咐他到车库取车,我们坐在后面,我脸上还挂着因为运动而浮上的潮红,她侧眸打量了我许久,“我发现你的确和我很像,在五官的感觉和气质上。” 我望着窗外,并没有接话。 她抻了个懒腰,“你还喜欢瑜伽?” 我抚着自己的额头靠在车窗上,“做模特要保持身材,节食虽然简单,可伤己身体,我们经常连轴转去工作应酬,如果再不吃饭身体容易垮掉,所以我会找些另外的有效方式来保持身材,比如瑜伽或者健美操。” 她忽然伸手撩起我的衣服看了一眼腹部,“你还有马甲线哦。” 我笑了笑,“早就有了,挺深的。” 她嗯了一声,“挺像剖腹产的疤痕,我对那个特别恐惧,还有妊娠纹,我听说有个女人给伟文生了个孩子,我当时觉得挺惊讶,后来打听一下,发现是不实的消息。” 她咳嗽了一声,将车窗关上,车内顿时有些发闷。 “回来之后,看到你在别墅,我还以为那个女人是你。” 我愣了片刻,觉得有意思,“我不会为一个不给我名分的男人生孩子,即使我再爱他,因为我要为我的孩子考虑,他不能生下来就做私生子,我可以为了爱情不顾一切,他却不能那样小承受这些。” 她有些诧异的看着我,“很多时候,孩子是个筹码,尤其对待像邵家这样,很多规矩的世家。” 我耸耸肩,“我并没有异想天开。” 她沉默了良久说,“你以为我信么。” 我不再说什么。 道不同不相为谋,若非我不愿离开邵伟文,我知道他现在正在犹豫不决,而并非就要抛弃我,我也许就离开了,因为和一个不能理解我还处处把好心当作恶意的人生活在一起,其实挺压抑的。 我最讨厌和最适应的,都是误解。 我们在商业街的一家古董店门口下了车,司机被覃念差遣去买热饮咖啡,而我跟着她走了进去。 她的爱好很特殊,相对于那些逛街就看奢侈品或者小玩意的女人,她喜欢古董,买衣服的品味也并不暴露和浮夸,只选择适合自己的,这是个特别好的习惯。 很难想象,傍着邵伟文这样一樽大佛那么多年,她还能养成不奢侈的品德,她其实也有她的过人之处。 大抵正是因为和那些女人的不同,邵伟文才念念不忘另眼相待。 我站在一个玉石的架子旁边,看着她把玩一樽观音,她淡淡的以食指去触摸,倒有几分行家的味道。 “你猜我最喜欢这件东西的什么地方。” 她看了我一眼,将观音拿近了些。 我并不懂这些,但她似乎兴致勃勃,我又不好扫兴,只能硬着头皮胡诌了几句,“色泽好,雕刻的细节也独到,尤其是观音像脸上的笑意,恰到好处,挺有普渡众生的慈祥感,不是都说细节决定成败么。” 她笑了笑,忽然侧眸看了一眼周围,店员都在一侧的柜台后面忙着什么,还有一个在向一位挑选字画的长者介绍朝代,她忽然咧嘴笑了笑,然后将观音举得高高的,格外诡异的眼神,“你说,如果你对我下手,伤了我,伟文会怎样想,还会把你留在别墅时刻威胁我么,我忽然觉得,我并不能像从前那般自信,因为时间改变了太多,我不喜欢有危机的感觉,这让我不舒服,人都要为了舒服而做些什么不是么,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同样,我也如此,我穿着白色的衣服,只为了让鲜血更潋滟,而并不是我这个人,也有一颗洁白无瑕的心。” 我起初还不明白,但此刻我已经醒悟了她进来的目的,相比较珠宝城的人山人海,那里没有尖锐的东西,更到处都是人眼,这里的确是嫁祸的最好场地,我下意识的要往后挪,她却忽然将我往她面前一拉,接着狠狠将观音砸在了地上,破碎的霎那,她身子一倒,手腕的动脉一侧割在碎片上,鲜血便流了出来,那里并不危险,而且割伤很细微,虽然骇人,却远远不足威胁生命,她痛苦的倒在地上,脸色苍白得要命,她本就白,又穿了一身白,还受了伤,实在惨不忍睹。 我惊慌得愣在那里,闻声赶来的店员都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其中一个还算冷静,将纱巾系在了覃念的伤口处,勉强止住了血,正在乱成一团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似乎一大批人,我颤抖着站在原地,接着一股好闻又熟悉的味道从我身旁经过,我目光一愣。 张墨渠。 他带着十个男人,他们手上都提着黑色的密码箱,似乎是恰好在这边办事,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我路过,窗子里瞧见你,又刚好发生了事,这家店也是我的,性命攸关,我不能不管。” 他低头去看覃念,她已经被店员搀扶了起来,她碍着沙发蹲着,嘴唇已经泛起了青白,她望着我,带着几分幽怨,“我并没有威胁到你什么,何必这样下狠手,若非我躲得快,我还能清醒的在这里么。” 我咬着嘴唇,觉得百口莫辩,是非纵然无从分辨,但到底世俗总是同情弱者,何况一个受伤又漂亮而且会演戏的弱者,我只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正在波动的漩涡,一点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张墨渠瞧好戏一般的坐在了沙发上,随手抽出一根烟,点上,吸了一口,“刚才发生了什么。” 覃念默不作声的望着自己的手腕,白色的丝巾隐约透出来一股血痕,“我等司机来送我去医院,再给伟文打电话,沈小姐,我并不怪你,我理解你为了爱情不择手段的无助,但感情不能强迫。” 我张嘴刚要说什么,张墨渠忽然淡淡的笑了一声,“哦?邵氏集团的邵总,莫非这位小姐就是前不久才曝光的,邵总的旧情人覃小姐?” 覃念虚弱的嗯了一声,声音娇弱到了骨子里,“是我。” 张墨渠的眼中渗出寒意,“那么覃小姐说了这么多,就是认为,你受伤是她造成的,对么。” 覃念也许是没想到他会突然如此直白,语气又这样阴阳怪气似是在帮我,一时间语噎。 张墨渠格外有兴致的靠着沙发倚着,他的定制鳄鱼皮鞋在灯光下散发出灼人眼睛的光芒。 “将经理叫来。” 肖松点了点头,挤进了一扇门,不一会儿就带着一个白色西服的男人走了来。 男人见是张墨渠,讨好的笑了笑,亦步亦趋的站在他面前,鞠躬道,“张总,有失远迎。” “你作为经理,我一年给你那么多薪资帮我照看店面,不是让你什么人都放进来的,刚才这里发生了一件恶性嫁祸事件,你知道么。” 经理一愣,四下看了看,“我——不是很清楚。” 张墨渠也不多言,指了指头顶角落的摄像头,“将这里刚刚发生的录像调出来,我相信一切说辞在证据的面前都将分出对错,而不该凭一面之词来断定。” 经理沉吟了片刻,“可是外面是珠宝店,还有很多选购的人,一旦这样做,对店的声誉并不好。” 张墨渠摸了摸自己戴在腕上的手表,那是百达翡丽的牌子,最新款定制,全球每年限量五十款,此时看上去似乎闪烁着如同它主人般嗜血而冷酷的光芒。 “无所谓,即使声誉不好到关店,我也不能让沈小姐蒙冤。” 蒙冤两个字刺激到了我,就算所有人都以为我没有做,可覃念受伤却是实实在在的事,只要那个人信她就够了。谁信不信我,又有什么必要。 我闭上眼声嘶力竭的大声吼着,“不需要!” 张墨渠直直的望着我,良久再次对经理说,“调出来,我现在就要看到。” 我狠狠的扑过去,拉住经理,将他一推,他没站稳在原地扑腾了几下,顺着墙壁倒了下去,坐在地上,我瞪着张墨渠,“我说了不需要你帮我!” 空气一瞬间陷入了沉寂,所有人都望着我,用一种不敢置信的眼光,我知道,在滨城,没有人敢这样对他,包括邵伟文,似乎也对他有几分忌惮,因为黑dao的人物,远远要比正经的商人更狠更毒,他们不只是将金钱看待为粪土,更是视生命也为粪土,我这样似乎有些自讨苦吃,他们的目光渐渐从我脸上移到了张墨渠身上,屏息静气的等着看好戏,我其实喊完就后悔了,他只是想要帮我而已,我不该这么武断。 他的左右摩挲着右手中指的钻戒,轻轻转动着,目光淡淡的瞥着我,仍旧温柔而清冷,他忽然朝着坐在地上的经理望了一眼,嗤笑了一声,“女人都敌不过,你辞职吧。” 他说完招手叫过来自己都保镖,“立刻把录像给我调出来,今天在这里兴风作浪闹事的,一个也跑不了。” 覃念的身子一颤,有些慌张的望着他,恰好张墨渠也看过去,他们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不知道是做了坏事心虚还是张墨渠的冷漠和气场太过让人胆寒,覃念竟然没有站稳倒在了沙发上。 女人之间的争斗,取决于那个男人更偏袒谁,谁就是赢家,可一旦掺杂了别人,且是一个更精明不带感情的人,那结果自然微妙又无法预料,所以覃念更焦急得看了一眼窗外,司机不知道去哪里买热饮,亦或是迷了路,迟迟还没出现,她急得脸色更白。 “听闻覃小姐是邵总的女人,是旧爱也是新欢,我一直在想,到底是怎样的女子能让情场浪子也甘于收敛,不想今日开了眼界,邵氏几代慧眼如炬杀伐果断,邵总也算是凤凰窝里飞出了一只睁眼瞎。” 张墨渠说完自己摇头淡笑着,目光凌厉的逼射过去,“在我的地盘上撒野,你放肆过头了。” 他将茶杯往地上一扫,清脆的声音吓得所有人都是一颤,“我不动女人,但我底下可不是吃白饭的。” 他叫过去的保镖点了一下头,转身要出去,我脑子一闪,飞快的挡在了他身前,保镖微微蹙眉,回头去看张墨渠,“张哥,这——” 他抬眸看我,“你要干什么。” “别,别去调,这件事过去吧,原本就和你无关,女人之间说不清楚对与错,我不想惹麻烦。” 他靠着沙发,腿交叉着,晃动着手指,“就算你惹出来麻烦,有我给你解决。” “可我不愿意这样,息事宁人好过劳师动众,何况她是邵伟文的女人,我又何尝不是,你这样,不是活生生的打他的脸么!” 他动了动身子,“他的女人惹出荒唐事,自然要付出代价,没有让我碰上也就罢了,她那样欺侮你,我不会罢休。” 他说完又点了一根烟,狠狠吸了一口,“至于你说你是他的女人,沈蓆婳,为什么这样糟蹋自己,你不该成伟任何人的替代品,我说过我愿意给你一切,你不要,你拿着我对你的喜欢当作筹码肆意挥霍,当我不愿再给你什么,你可想过那时候谁还来护着你。” 他将半截烟戳在匪玉的烟灰缸里,掸了掸膝盖上的灰尘,站起来,高大的身体格外显眼,他一步一步走过来,定在我眼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我,“你并非只有逆来顺受这一条路,为了生存也好,为了你所谓固执的感情也罢,你愿意留在邵伟文身边,我不以强迫的手段带走你,我给你时间,但在这期间,我不允许任何人仗着她的资本来伤害你。” 他说罢冷冷一笑,“我有我的解决方式,你只需要视而不见就够了,他不是喜欢这个女人么,若他足够伟大,她变成什么样他也喜欢,比如是身子脏了,比如是瞎了一只眼睛,都无妨,那才算爱情,沈蓆婳,如果你变成了那副样子,我敢说我依然愿意带你走。” 他说完这些,覃念忽然跌倒在地上,似乎张墨渠随便说一句可怕的威胁的话,就足够让对方丧胆,他是说到做到的人,而且从来不会失言。 她眼睛很快便红了,她咬着嘴唇,类似祈求得望着我,我心里一窒,倘若邵伟文此时看到她这样楚楚可怜,会不会宁可抛弃一切也要保护她。 他会不会对张墨渠嘲讽的说,为了我这样一个女人,根本不值得与邵氏为敌,而欺侮覃念,就是不把邵伟文放在眼里,那就是对抗邵氏。 我攥着衣襟,将那只手缓缓移到张墨渠的肩上,他的身子一僵,忽然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特别大,特别厚,掌心温热,就那么包裹住了我,我低眸看着握在一起的手,扯了扯唇角,“覃念不高兴,他就不高兴,我也不高兴。” 他的手一紧,旋即便松开了。 “沈蓆婳,你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么。” 我倔强得仰头看着他,并不为他骤然冷却的语气而退缩,“你到底是为了保护我,还是故意想要把事情闹大,让滨城所有人看邵伟文的笑话,他的女友是个心机女,他的情、妇和别的男人说不清道不明,你又能趁乱得到什么?” 张墨渠的眸子一缩,他忽然伸手钳住我的下巴,逼迫我靠近了一点,下颔的肌肉传来一股隐约的巨痛,我的唇微微分开,他忽然冷冷一笑,“哦,我在你眼里竟是这样的人。” 我的心里莫名的一疼,他眼底黯淡又复杂的目光刺激了我,我刚想说话,他忽然松开了手,大步朝门口走去,接着他带来的一批人都跟着出去了。 门拂动,他走得特别快,脚下似是生了风一般,高大的身影步上轿车,一闪就消失了,唯留下拂尘而去后的光与影。 我无力的贴着墙壁,其实在刚才他失望又控诉的眸光中,我就发现自己忽然像是失去了什么一样,空洞又疼痛,我怕极了他那样的目光,我知道他好,可我负担不起这份我无法回应的好。 我揪着胸口的位置,再也说不出来半个字。 抱歉的小公告 今天第一更要在三点半左右~~上午有点事情,二更仍旧也要晚一些,大约在晚九点,亲们可以等到晚上一起来看~~ 第五十六章 抉择 司机赶来的时候,覃念正被店员扶着上在街道边儿上拦车,而我拿着她的包站在身后,望着一路滴落的血渍,倒是觉得有几分想笑。 司机吓傻了,扔了手里的热咖啡,赶忙将她抱起来,小心翼翼的放进了车里,生怕磕着碰着哪里,然后待我坐进去,一溜烟的便开到了市中心医院。 割腕虽然不是要害,不至于伤人性命,但血流过多也会造成晕厥和休克,而覃念属于伤情特别弱的那种,她也仅仅是脸色不好看,有些疲软无力,送进手术室不到半个小时就出来了,手上缠着绷带,打着点滴输葡萄糖和一袋血浆,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像一个破碎的玻璃娃娃,但只有我清楚,这个脆弱不堪柔软纯洁的女人,到底私下是怎样一副面孔。 我坐在旁边守着她,盘算着等邵伟文来我该如何解释,是直接就认下这冤情,还是为自己辨别几句,我还没有想明白,门就被人从外面大力的推开了,邵伟文风尘仆仆的赶来,额头和鼻尖还挂着细碎的汗珠,这样冷的深冬能跑出汗来,想必他这一路也是紧张得不行。 覃念看到他立刻便红了眼眶,我不知道她是演技爆发还是同样想着对我说得那番话,她也害怕,害怕多年以后再回来已经无法回到过去,害怕邵伟文在拥有了那么多女人之后,蓦然惊觉她并没有什么特别,她可能已经一无所有了,唯有这份爱情还值得她紧握。 我识趣的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他们,也留给覃念演戏,我关上门,将里面恼人的哭泣声隔绝,我看了一眼站在过道里的冯毅,他似乎格外同情我,目光落在我同样也吓坏了苍白的脸上,他抿着嘴唇,站了一会儿,对我说,“沈小姐有没有受伤?” 我忽然特别想笑,我一直固执要陪伴深爱的男人,眼里根本没有我分毫,他走进病房第一件事就是去拥抱她安慰她,却没看我一眼,问我一句,是否也在拉扯中被瓷片割伤,也对,在他眼里,我是伤害他挚爱的罪魁祸首,这样一个十恶不赦的恶毒女人,万万不可能伤害到自己,哪怕不小心的,也不会。 其实我并不愤恨自己,相反,我觉得这世上如我这般痴傻的爱着不爱的自己的男人,为此付出了更加惨痛代价甚至于生命的女人,实在太多了,我不过是这个群体一个最渺小的缩影,我所收到的折磨和冷漠还不够让我死心,而到了我彻底绝望的时刻,即使他要回头重新拥我入怀,就像对待覃念这样珍惜,我兴许也不愿再回来了。 有时候人们为了自己爱而却不爱自己的人消耗的时间和光阴,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有更多的借口死心。 在没有死心之前,再多的劝诫再多的理由,都无法让自己迈开脚步离开,这就是人心本身的固执。 “我没事,只是覃念割伤了手腕,所幸没有伤及动脉,不然邵先生恐怕会让我付出更严重的代价。” 冯毅低眸思付了片刻,“覃小姐当真是您伤到的么。” 我笑了一声,“怎么说。” 他的目光落在病房的门上,“我并不相信沈小姐会做这样的事,否则也断断不会在今天就迫不急待的出手,覃小姐身子薄弱并没有错,可她还不至于这样脆弱任人宰割,司机不在她就受伤,在却一点事没有,而且据我对沈小姐的了解,虽然并不多,可也足够我看清楚,您似乎才是容易被伤害到的一方。” 冯毅的话让我觉得特别温暖,我知道他的认知并不重要,邵伟文相信谁才是关键,但至少我清楚,并非所有人都不相信我,这就够了。 “谢谢。” 我只能对他说这两个字,模棱两可,并不承认也不否认。 冯毅很聪明,他朝我点了点头,“先生很忙,公司的事,各种事都要经过他的裁决和审批,难免力不从心,沈小姐不该自认下冤枉,您可以找先生解释,他并非不明事理的人,否则也不会将邵氏经营得这样好。” 我坐在椅子上,医院住院部的走廊格外安静,灯光惨白,似乎到了另一个世界。 “如果你喜欢一个女人,又不喜欢一个女人,她们之间你更愿意相信谁。” 他抿唇沉默了片刻,“我更愿意相信理。” “可惜这也只是说说而已,人并非能在爱情面前还保持一定的理智去分辨。” 我们在说着,病房的门忽然被打开,邵伟文出现在门口,并没有看我,而是叫冯毅。 “公司的事,你去安排一下,所有会议和谈判一律推迟到明天下午,我现在在医院,去不了。” 冯毅说好,掏出平板来记录了时间。 “至于今天发生的事,压下来,不要让任何媒体捕捉到风声,多加派一下安保措施,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这间病房打扰到覃念休息。” 冯毅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他欲言又止,其实我明白,他是想为我说句话,可奈何他只是一个下属,依附于老板吃饭赚钱,他并不敢在这个时候忤逆邵伟文,他毕竟还是阴晴不定的。 邵伟文交代了这些,目光终于落在我的脸上,他望着我沉默了一会儿,回身关上门,走出来,指了指走廊尽头的天窗,“跟我过来。” 冯毅上前一步,从他手里接过西服外套,搭在腕间,他终于没忍住说,“邵总,有关今天的事,还需要调查,我已经在之后派人过去问了,当时张墨渠也曾出现,他是那家古董店的老板,而他有意要调查监控录像还原当时的真相,可覃小姐却脸色苍白,似乎很惊慌,而张墨渠的言辞中也是点名了覃小姐似乎自导自演。” 邵伟文目光一凛,回头望了我一眼,“哦,张墨渠也在。那自然是念念吃亏。” 他冷笑了一声,“为何不调出监控看看,难道你心里有鬼。” 我凛然无惧的对上他的眼睛,“当时所有的一切都对我有利,不管你怎样认为,录像出来,打的是她的脸,你的脸,而并非我,我不愿闹大,何况外面那么多顾客,哪一个不知道你,不知道邵氏,一旦让别人知道,你的新欢和旧爱打了起来,闹出一场丑闻,侮辱的是你。” “新欢,你在说你?” 他仍旧挑眉冷笑,“沈蓆婳,现在我认为你已经不配了。” 他摸索出烟盒,点了一根,夹在指尖,回头看了一眼冯毅,“这件事和你无关,我自有分寸,调出监控既然让某个人难堪,我就凭借我的认知去判断,很多时候,任何证据都可以造假,比如张墨渠不近女色多年,却忽然盯上了一个女人,他能不为她庇护么,我怎样相信念念那么柔弱的身体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割腕的下场,一旦掌握不好,会造成失血过多死亡,谁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邵伟文,你果然是做生意做的不分是非了。” 我冷冷一笑,只觉得无比荒凉,“女人在爱情面前,她可以工于的心计太多,你所认为的美好未必就是那样,可你所一心肯定的肮脏,也不见得没有一刻是纯净的。” 他扯了扯领带,我才发现他还穿着商务装,想必是接到了消息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便匆忙赶来了,于这场戏剧中,我已然输的毫无反转之力,何必还苦苦挣扎。 “随你怎样想,你现在消耗的也不过是我的坚持和情意,一旦我熬不下去了,我会离开。” 邵伟文的眸子一缩,他并没有说话,我转身要离开,他忽然在身后对我说,“除了钱,你留在我身边的目的还有什么。” 我步子一顿,“目的,你认为我留下遭受这样的冤枉和耻辱,只是存在着目的。” 他沉默着,我亦是在等待他往下说。 “我从不认为这世上有没有目的的感情,念念这次回来也不过要得到一个名分,我们之间十几年的情分,也尚且逃不过现实,我拿什么相信一个仅仅认识三个月的女人。” 他顿了顿,语气悲凉,“张墨渠在邵氏安插了内奸,我不只在谈判场上吃了一次亏,我身边能靠近的人,除了冯毅就是你,沈蓆婳,冯毅跟了我八年,我没有理由怀疑他。” “所以你在怀疑我。” 我冷冷一笑,真觉得可悲,我到底在坚持什么,一件萧郎误终身,我所爱的男子,他从未相信过我,那些甜蜜与风月,似乎都带着某种怀疑的试探,到底哪一分是真,还是全部都是假。 “邵伟文,我没有做过,有机会摆在我眼前,让我背叛你,我都不曾动摇过半分,你若不信,我也无可解释。” 我和邵伟文不欢而散,沉默以待,我回了别墅,一夜未眠,他在医院守了整整一夜,从天黑到黎明,早晨他回来了一次,头发凌乱胡茬肆虐,他并没有和我说话,我也没有理他,我将早餐放在桌上,他洗漱完下楼,看了一眼,沉默了片刻,走过来喝了牛奶,拿了一份三明治,然后叫过来苏姨,“你中午去医院送饭,晚上下班我去照顾她。” 苏姨看了看我,没有直接答应,而是含糊其辞的嗯了一声,邵伟文原本一夜未睡就烦躁火气旺,苏姨的模棱两可让他更怒气,他回眸望着她,“没听到?” 苏姨愣了愣,“听到了。” 邵伟文将目光移到我身上,冷冷一笑,“他们都为你不平,你的确有本事。” 我本不想多言,这里毕竟是他的别墅,苏姨也是他花钱雇来的佣人,我其实也不过暂住罢了,可他的冷漠和讽刺让我很难受,我毫不犹豫便脱口而出,“并非我有什么拉拢迷惑别人的本事,如果我这样优秀,我也不会自己一个人辛苦讨生活,他们对我的信任和维护,只是因为比你的眼睛更明亮。” 他盯着我,目光如同鹰隼般凌厉锋准。 “也许,我从不了解你和她,但我更愿意相信,她不会骗我,否则我这么多年的执着,都太可笑了。” “你何尝不是为了成全安慰你自己,邵伟文,能将邵氏变得这么风光,能让邵老爷子明知愧疚都要将公司给你而不是那个名正言顺的邵臣白,你怎么会那么容易被欺骗。” “可我只想维护我的初衷,沈蓆婳,你不是我,你无法了解爱的本质除了为金钱做戏还剩下什么。” 他说罢转身摔门而去,苏姨站在我旁边怔了片刻,叹了口气,默不作声的进了厨房,我垂眸看着地面,良久也只剩一声浅笑。 我怎么会不了解爱,我为了爱甘愿受了什么,是你不了解罢了,你也许看到了,也许并没有,你以为我仍旧图谋着什么,但其实你并不能给我。 中午苏姨将装好的汤拿着换了衣服,正要去医院,我恰好从楼上下来,我叫住她,“我去送吧,我恰好有些话要亲口对覃念说,等晚上邵先生去了,也不方便了。” 苏姨点点头,将保温壶给我,还不忘了叮嘱,“她如果脾气不好对待你,你就不要往心里去,先生现在护着她,况且这件事,到底她受了委屈,你就当作是替先生可怜她。” 我接过保温壶,将外套拿起来,“您觉得是我的过错么。” 苏姨默了片刻,“我并没看到当时的场景,但我和您在一起生活的时间比先生还要久,凭我对您和覃小姐的了解程度,我认为她的话并不可信。” 我满意得笑了笑,“谢谢,的确我并没有做什么,我只是不该陪她去,落入这个圈套而已。” 她望着我,有几分惋惜和无奈,“但先生相信她。” 我再次笑了笑,推开门出去。我并没有坐家里的车,而是出了小区拦了一辆出租,待我到医院的时候,却发现病房里空无一人,我吓得一惊,慌忙去找护士询问,她们一头雾水茫然的互相看了一眼,“没有到出院的日子,人不在么。” 我拉着她们赶回了病房,望着空荡的床铺,我隐约觉得有些不妙。 我们第一时间去了监控室调出录像,发现覃念自己一个人扶着点滴去了食堂的方向,当时时间显示为十一点十分,而我是十一点半赶到的,相差了二十分钟。 我们将录像调到了食堂,却发现两扇门都没有她的身影,医院总共有一个正门三个旁门,其中后门有些破烂,出去便是高速公路,并没有安装摄像,而其余的所有有摄像范围,都没有她的身影,也就是说,覃念从监控盲区离开了,那到底为什么她自己一个人走了,没有向任何人打招呼就不得而知。 我急得跺脚,下意识的想要报警,可闻风赶来的保镖却制止了我,“不可以沈小姐,先生吩咐,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里住着覃小姐,一旦报警,医院走漏风声,这就瞒不住了。” 我拿着手机控制不住的颤抖,“可那是一个大活人,不见了,不报警怎么着?我们自己找,医院的风声只怕走到更快!你们不是奉命照顾她么,为什么不见了?” 保镖有些为难,“我们昨天晚上收到了冯助理的命令,但是先生一早才离开,我们原定于中午赶到,但我们是十一点三十五分到的病房,被通知人不见了,你们都在监控室。” 我懊恼的锤了一下墙壁,显然,这是抓住了时间的盲点。 我忽然觉得并非覃念自己离开那么简单,她没有道理丢下现在对她大好的形势条件逃开,邵伟文已然不相信我偏袒她,她不趁热加火离开做什么? 我坐在椅子上,将这几天发生的事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还是找不到原因,得到消息的保安忽然跑了上来,他气喘吁吁的拿电棒支着桌子,磕磕巴巴的说,“有一辆黑色的车,车玻璃都黑得一点也看不见,早晨就出现在停车场的角落,很隐蔽,十一点二十分离开的,我亲眼看见里面下来几个戴墨镜的男人,长相很不友善,他们避开了大门摄像的角落,在旋转到另一侧的时候,很快的跑了进来,当时医院正在倒班,上下班大夫护士特别多,我就没有留意,只是忙着给他们打卡,现在想起来觉得有些不对劲。” 我猛地站起来,看来这的确是一个突破口,我按捺住心底的紧张和恐惧转身吩咐保镖,“立刻通知邵先生,现在不能压着消息了,争分夺秒找到覃念消失的原因最重要,让他务必保持通讯顺畅,如果是绑架,会有人联系他。” 我跟着保安往楼下跑,想去那辆车停着的地点找点线索,顺便看看大门的录像盲区计算时间,这样可以估算出到底有多少人,因为据我所知的所有360度旋转摄像头,它们在到达一个顶端的时候,再转回去是不超过三十秒钟,而一个人的身手在矫健,要看准了时间冲进大门躲开那些人潮,也要不低于五秒钟,那么最多也就是六个人,而少的,也许就两三个,但绝对不会是一个,留下防风看车进病房找人,而且恰到好处覃念也出了病房躲开了摄像,这似乎都有人在串联时间,那么很有可能,联系覃念的还是一个熟人,调虎离山了。 我拉着保安飞奔去了停车场,他指着一个空地,“就停在这里,具体时间我不知道,只是上午才注意,而起这里超出了摄像范围,也无法调查上面有几个人,何时到何时离开。” 我四下看了看,这里的位置相当隐蔽,左侧是喷泉花池,冬天并不会开,没有水柱的眼花缭乱,但是罩上了黑色的帆布,将整个区域都蒙盖了,所以从这一侧根本看不到这辆车的存在,而前面后面都有别的车挡住视线,只有那一侧,是挨着保安室,但恰好是墙壁的一面,错开了窗户,想必也是提前踩好了点占住了这个车位。 我低头看到了空地上紧挨着车杠缝隙有一条银白色的手链,我捡起来,回想了片刻,对保安说,“这个给你,你拿上楼去给病房门口留守等消息的保镖,等邵先生来了,证实一下是否是覃小姐身上的,如果是,就可以肯定应该是一起绑架案,立刻报警,不要再关乎声誉问题,凭借邵氏的公关能力,压下这件事并不难,只要院方和警方配合就够了。” 保安的脸上有些迷茫,似乎并不能理解我在说什么,但他听清楚了我让他做什么,二话不说就拿着手链跑进了医院,他离开后我再度弯腰在地上搜索着,想要得到更多信息,就在这时,我余光忽然瞥到了一侧有一双不断靠近的脚,黑色的运动鞋,白色的阔腿裤,我刚要回头去看,就感觉到头顶有一个坚硬的东西抵住了我,“别动。” 我一愣,身子旋即僵住。 “不想我走火,就安分的站起来。” 他声音很低,也不厉害,平静极了,似乎经常做这样的事,抵着我的应该是一把枪,并没有丝毫晃动,可见他的沉稳和淡然。 我慢慢举起双手,将身子直立起来,枪口沿着我的后脑慢慢下滑,最终定在了我的腰上,他狠狠向前一顶,“闭上眼,跟我上车。” 他戳着我往前走,我眯着眼,想要看清点,却听到了手枪上膛的声音,“别耍花招,闭眼!” 我吓得一颤,接着他用一块布蒙住了我的双眼,在脑后系了一个死结儿,我走了几步听到拉动车门的声音,然后身子一轻,被拦腰抱起,塞了进去,我匍匐在后座,根本不敢动,他似乎也坐了进来,紧挨着我,将车门关上,然后前面就开始发动,车子开得特别快,他终于不再拿枪顶着我,我慢慢试探着摸索四周,然后坐起来,往离他更远的地方靠了靠。 “带我去哪里。” 没人回答我,只有呼吸声。 “你们要命还是要钱。” 仍旧沉默,我笑了笑,“如果要命,现在就可以,然后抛尸野外,死无对证,但如果要钱,抱歉,我没有,而且也不会有人舍得用钱来赎我,你们更应该花费心思去绑架千金名媛。” 男人终于出声了,“带你去和情敌会面。” 我身子一紧,果然,覃念也在他们手里。 难道是冲邵伟文来的? 我的呼吸一窒,“其实绑了她就足够了,我不过是个累赘。” “你还挺会为自己开拓,我们并不清楚邵伟文到底要哪个,都绑了万无一失,总不能精心策划一场却抓错了对象,到时候竹篮打水,再栽进去吃牢饭,得不偿失。” 男人似乎在擦拭手枪,我听到有很坚硬的声响,忽然发现怪不得盲人听觉那么敏锐,你所有的感官都失去了功能,留下的那一双耳朵酒会特别敏捷而专注。 “那么,如果邵伟文带走了我们其中一个,另一个你们想怎样?” “杀了。” 男人嗤笑一声,“怕么。” 我摇头,唇角挂着自信的笑容,其实到了现在,我反而不怕。 “如果你们敢,也不会做这样的事,你们有所图谋,才会出此下策,而人一旦有了图谋,就会格外珍惜生命,杀了别人是不会逃脱的,你们只想得到该得的,而非无用之人的性命。” 男人沉默了片刻,手指摸到了我蒙住布的眼睛上,突如其来的触摸让我吓得一颤,很快便恢复了镇静。 “这样淡然的女人,不错,比中午抓走那个有意思多了,大哥不喜欢哭闹的女人,说不准,今天你是个意外收获。” 车一直快速的行驶着,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一阵剧烈的颠簸之后停了下来,男人打开车门,拉着我走下去,脚下是坑坑洼洼的石子路,我险些绊住摔倒,整个人都匍匐朝前冲去,他拦腰将我抱住,我刚要挣脱,他却先我一步松开了,这个不起眼的动作,让我明白劫、色也不是他们的目的。 忽然陷入了静止。 一点声音都没有,男人似乎点了一根烟,他吸了一大口,朝我吐过来,我呛得咳嗽,而下一刻,眼睛上的束缚就消失了。 突然的光明我很不适应,眯着眼挣扎了一会儿,才彻底睁开,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荒芜的废墟,应该是在郊外废弃的厂房,一侧有水井,有烟囱矮楼,还有贴了“拆”字的平房和板楼,地上有未化的积雪,有零星的脚印,还有许多炮仗残骸,到处都是荒凉。 男人大约四十来岁,模样一般,鼻梁很像西方人,高挺鼻头也大,他的眉骨处有一个刀疤,挺长的,足有五六厘米,很突兀很杀气,他正抽着燃了半截的香烟,另外一个男人蹲在车旁,拿出手机发信息,他们似乎在等待什么消息,都没有开口说话。 男人一直没看我,等到他的烟吸完了,蹲着的那个男人手上的电话铃也响了,他没有接,而是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朝刀疤男人点头,“行哥,进去吧。” 他们将我推进一扇破败的铁门里,里面到处都是木头和钢筋,地上还有混凝土和黄沙,像是施工队,但是很空荡,我听见一声男人压抑的咳嗽声,这才发现在楼梯后面一块空地上,还有十几个武装齐备的男人,而在墙根处,坐着一个女孩,身穿病号服,正是覃念。 她看到我格外兴奋,就是那种终于见到熟人的欣喜,她张嘴要叫,却被身后的男人先踢了一脚,“闭嘴!把人招来先轮了你!” 覃念立刻不语了,许是没受到过这样的侮辱,她的眼眶很红很肿,似是哭了许久。 也难怪,一直被护在掌心自以为是的公主,哪里会有我这样顽强的小草更坚韧呢。 那里坐着一个男人,他的椅子背靠着我,所以只能看到他的轮廓,而没有正脸,他稳如泰山,似乎对接下来我毫无所知的事格外有把握,一只手还淡淡的敲在椅子扶手上,砰砰的声音诡异而刺耳。 刀疤男人走过去,“哥,都带到了。” 坐着的男人身子微微转了转,仍旧看不到脸,他穿着紫色的西服,穿这个颜色的男人不多,除非很白皙很帅气才能穿出味道,不然只会适得其反像一只紫色的公毛猴子。 他嗯了一声,“电话打了么。” 刀疤男人点头,“接来的路上就通知了,想来已经都在往这边赶了。” 都在赶。 我很想知道这个都是什么意思,莫非不只是邵伟文一个?和邵氏有关,难道还有邵臣白和绍坤么? 莫非挟持我和覃念,不只是为了牵制邵伟文,还有绍坤的事? 我这下倒觉得了然。 男人忽然轻笑了一声,他的声音格外好听,像是播音员一样,清脆又温和,只可惜人却狠厉,不然也做不出这样的极端的事。 “亏了小五能查到这些,不然我真想不到,他也会看上女人,而且似乎玩儿得很认真,我一直以为唯有邵伟文才是风流浪子,会因为女人失了分寸,不想他也是如此,看来风流的种子,何止只在邵家。” 刀疤男人思付了片刻,“我并不认为这个女人能够牵制他,也许我们唯能在邵伟文身上下功夫。” “看着吧,我相信小五的调查不会出错。” 男人忽然转过身来,我才看清他的眼睛上戴着银色的面具,遮住了半张脸,鼻子高挺,嘴唇削薄,这是薄情男人的长相,他的目光淡淡的定格在我脸上,良久摇了摇头,“不过长得漂亮些,也看不出哪里特别。” 刀疤男人忽然说话,“哥,她胆子大,和一般女人不一样,来的路上,她一点不紧张,而且还套我的话。” 男人“哦”了一声,兴味十足,“难怪,我就说他的眼光不会差。” 他伸出手,拿着一块白色的方帕,轻轻擦拭着自己的墨镜,他手很白,指节细长,无名指戴着一个碧玉扳指,我隐约觉得他好像很眼熟,却说不出是谁,但我肯定一定见过,就在夜总会。 “沈蓆婳,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母亲起的,她已经不在了,先生想知道,可以杀了自己然后到天堂去问。” 男人一愣,淡淡的笑着,“我还不想死,你替我去问就好,而且我死了,是不会去天堂的,一定在地狱。” 他说完哈哈大笑,然后将方帕扔在地上,蹙眉睨了一眼始终啜泣的覃念,“把她的嘴堵上,最厌恶女人哭哭啼啼。” 刀疤男人弯腰捡起方帕,堵在覃念嘴里,她惊恐得摇着头,看着可怜极了,但可惜面前这里的所有男人,都不吃这一套,他们似乎特别厌恶这样的女人。 “我其实很想知道,到底邵家的男人哪里好,邵老头儿这一辈子风流债无数,都是女人等了一辈子,他却辜负了别人,到了邵伟文又是如此,一个男人在感情上犹豫不决,你还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心不费力气都给不了,难道还指望他给你别的。” 我笑了笑,“可悲的男人在于永远不曾爱过。” 他没有理我,唇角的笑容更淡了些。 他望了一眼覃念,“当初我不肯要你,你就去傍上了他,如今在利益面前,他选你,我替你值得,可若是不选你,你势必更悲哀,落个一无所有的下场,覃念,你就是太贪心,爱情婚姻和物质都想要,如果当初老实做我的情人,现在你不会这样惨。” 覃念红着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男人很玩味的笑,“松开她,我听听她要说什么。” 刀疤男人将她嘴里的方帕拿出来,覃念声音很大的吼了一句,“你是个魔鬼!” “呵呵。” 男人笑着,“谢谢,我一定不负你的期望。” 门忽然在这一刻被推开,飞奔进来两个红发男人,他们指了指门口那辆刚刚停下正在熄火的黑色宾利,“哥,来了!” “邵伟文么。” 红发男人摇头,“先来的是张墨渠!” 第五十七章 张墨渠,我不值得 张墨渠!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门口,果然,他仍旧是那一身黑色的西装,外面披着一件黑色的大衣,冷酷而挺拔,他走进来,手上夹着一根烟,在看到我的时候,他步子一顿,旋即朝男人笑了笑,“为了逼我现身,你还真是下功夫。” 男人拍了拍手,“若非我掐住了你的命脉,你也不会有任何可能现身不是么。” 张墨渠淡淡一笑,他竟然一个手下都没带,孤身而来,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周围的男人,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我只知道,我这一刻是害怕而紧张的,即使刚才,我也没有这么慌张失措。 “怎么,就找了我一个,我可未必能帮你得到那么多。” 男人靠着椅子,晃了晃身子,“还有一个,许是在来的路上吧。” 他将目光移向覃念,语气有些故作惋惜,“看来你在他心里也不算什么,这么久了,还没有到。而张先生远在近城都赶了来,不得不赞叹,你开车技术不错。” 张墨渠将大衣脱下来,搭在腕间,“你抓了我的软肋,我怕你伤害她,不敢不快,这一路,我踩油门的脚都抽筋了。” 他说完笑着踢开一个挡住他去路的男人,在旁边的石墩上坐了下来,目光看向我,蹙了蹙眉。 “动她了么。” 男人呵呵一笑,“怎样算是动?” 张墨渠脸色一凛,“我再问一边,有没有动她。” 我急忙摇头,“没有。” 他不再说话,脸色缓和了一些。 “张先生将我看成什么下三滥?别人碰了玩儿了的女人,我还不屑于再捡,这一点,倒是不比你不挑食。” 张墨渠再不多言,他又点了一根烟,安静的吸着,他们都不说话,各自吸烟沉默,像是完全不认识,许久,直到外面又有手下进来通报,说邵伟文来了,我和覃念同时看过去,目光掠及站在旁边的张墨渠时,他唇角有一抹嘲讽的笑意,他走过来半步,声音不大的对我说,“你以为他来救你,沈蓆婳,除了我,不会有人这样担心马不停蹄的赶来,甚至不顾路上被撞死的风险,也要看你是否平安。” 我心里一疼,我这才发现,他始终藏在身后的左手流着血,像是指甲受伤,露出粉白的细肉,十指连心的疼痛我不曾经历过,但我知道那是一种类似女人分娩的极痛,我呼吸似乎都窒住了,我想要伸手去摸,他却侧身躲开了。 邵伟文同样只身前来,他手上拿着一个牛皮纸袋,进来便直接扔在地上,“你要的。” 男人挑了挑眉毛,“我要的?我都不知道我要什么,你却明白?” 邵伟文冷冷一笑,“名人不说暗话,不必和我玩儿心思,邵氏股份百分之十,你作为副董,只比我差了百分之十的股份,有了这个,咱们都是一样的竞争条件,凭你这么多年积累的人脉,董事会选举上,足够拉我下马。” 男人轻轻晃动着椅子,“为什么不早拿出来,就不必费这样的周折了,我也并非无事可做,何必让彼此撕破脸到如此程度,以后还怎么和平共事?” 邵伟文不屑的低眸,“老爷子生下了你,当真是个耻辱,他年轻时候叱咤商场,可从没做过如此下做的事。” 男人使了个眼色,身后的打手将牛皮纸袋拿起来,递给他,他撕开封口,取出来几张飞快的浏览着,然后满意的笑了笑,“倘若董事会的人问起来,你怎样说。” “我能力有限,历练不足,不及大哥你运筹帷幄心思沉稳,想要退下来再学习一番。” 男人笑着点头,“那边恭敬不如从命。” 我这才大致明白,这个绑架我们的幕后黑手,是邵臣白,而他的目的是要邵氏的董事长位置,可他作为副董不能直接要求改选,除非邵伟文这个现任掌门人自动退出要求重选,他才能名正言顺,否则非他一党的人有权要求前任执行掌门任免,也就是亲自将邵伟文扶上这个位置的邵老爷子,他自然明白其中原委,不会将邵氏给这个狼子野心败露的私生子,而至于怎样要求邵伟文放弃,也唯有抓住了他的软肋,便是覃念,但他却不确定到底是不是她,还是同样住在别墅看似地位重要的我,于是为了万无一失,也将我抓来,而同时他也查到了我和张墨渠似乎有些来往,想必他也有要求他做的事,我不知道我该不该恨自己,我为了爱情自以为是,却害他们丢失了一切。 “我可以承诺,今日的事永远石沉大海,父亲不会知道,我也会动用邵氏的公关将泄露出去的消息封锁,但你要给我保证,以后不许再伤害我的女人。” 邵臣白摸了摸自己的面具,“哪个是你的女人。” 邵伟文冷冷一笑,“这里的两个都是。” “呵。” 邵臣白摇头,“你还是那样自负,我承认你有能力,甚至比我要强,但也只是局限于经商,若说手段和做戏,你还差太远。” 他看了一眼始终不发一言的张墨渠,“张先生是来救谁的?” 邵伟文也看向他,眸中闪过一丝戾气。 “哦。这不重要了。” 他披上大衣,“既然你们的事解决了,就当我是来看一场邵氏内斗的好戏吧。” 他说罢转身要走,邵臣白像站在我身边的刀疤男人使了个眼色,他忽然伸手将我狠狠拉住,一个用力便扛起来,我吓得惊叫,邵伟文和张墨渠同时看过来,我被狠狠一撂,重重的摔在覃念身边,屁股生疼的感觉像是磕破了一样,邵臣白呵呵一笑,“别啊,来都来了,聚在一起不容易。滨城黑道最厉害的人物,和邵氏的两任董事长,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可惜了,想必三弟你在来之前已经封锁了消息,想等媒体过来拍下这精彩时刻,是不可能了。” 他得意得靠着椅子背,翘起一条腿,悠闲的望着他们。 “并非只有这件事,那我也无需请张先生过来了。” 他扬一扬下巴,原本站在覃念身后的男人忽然俯身下来,钳住我的脸,扬手扇下来,我只觉得火辣辣的刺痛感,脸上像是被烙铁印过一样,我都能感觉都它迅速红肿起来,邵臣白轻轻一笑,“张先生,有关西南城的那块地皮,据说土地局的给了你,原本说要招标,后来又成了内定,邵氏可是虎视眈眈许久了,这块地皮保守估计能赚上七八个亿,莫说滨城首富,就是全省的首富,也都趋之若鹜,白白轮到了你头上,我也觉得可惜了。” 他扬起手,轻轻把玩转动着那枚碧绿色的扳指,玉质通透做工精细,距离这样远也能看出来是少见的珍品,可惜戴在这样贪得无厌的恶人手中,暴殄天物。 张墨渠攥着拳头,眼睛有些发红,“别动她,我给你就是。” 邵臣白很惊讶的看着他,“都说张先生不为女色动摇,只爱江山,这话看来也是讹传啊,你不但喜爱女色,还喜爱别的男人的女色。” 他拍了拍手,“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所言不虚,张先生这是要将江山都拱手给我了么。” 张墨渠身子绷得直直的,“儿女情长很正常,没什么惊讶,钱财散尽我还有本事赚回来,你钻一次空子未必能次次得偿所愿,你想要的我给你,沈蓆婳让我带走。” 他朝我走过来两步,却被那些保镖拦住。 张墨渠猛地一个抬腿,踢到了一个,又敏捷的闪身弯腰,一个旋花拳,配合秋风扫堂腿,将另一个抡倒在地,他似乎急红了眼,“我已经多年不愿致人死地,别逼我让这里的人见血。” 邵臣白并不畏惧,他坐在那里,岿然不动,似乎胸有成竹。 “你让我的手下见血,我就让你喜欢的女人没命离开这里。” 张墨渠身子一晃,“到底要什么。” “张先生口说无凭,我怎么知道,你带着她离开了,地皮的转让承包合同还给不给我?况且,黑吃黑,我还比不过你,和你要东西,比从邵伟文那里要难得多,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会轻易放人,我不但要你现在给我,还要你承诺之后不准故事重提找我的麻烦。” 张墨渠抿唇沉默片刻,“好。” 他掏出手机,按了免提,那边接的很快,他二话不说便吩咐,“将那块地皮的合同亲自装进牛皮袋里封死,挑几个得力的手下,送到邵氏集团邵臣白的办公室,再让他的助理看清楚,给他打电话。” 那边一愣,“张哥,那个东西怎么能给别人?” “别废话,按我说的做,立刻!” 张墨渠挂断了电话,刀疤男人已经送了纸笔过来,弯腰背对蹲在他面前,张墨渠将纸铺在他背上,刷刷几笔,然后将笔一扔,“承诺书,你可以找律师公证,只要你有这个胆子。” 邵臣白接过去看了看,“今日我张墨渠承诺,非被逼无奈,绝不与邵臣白重翻旧帐武力相对。” 他笑了一声,“果然精辟。” 他将纸张叠好,放进西服口袋里,这时电话也响了,他接通后,脸色更加笑意盎然,大抵是他的助理已经接到了那封合同,不得不说,张墨渠手下办事很麻利,就算是飞去的,也没有这么快。 邵臣白很满意的挂断了电话,“若非今天的事我深知和你撕了面子,我倒是真心愿意交张先生这个朋友。” 他顿了顿,“不过我和我这个三弟还有些恩怨待解决,恕我还不能放了沈小姐。” 张墨渠瞳孔猛地一缩,“邵臣白你敢玩儿我!滨城还他妈没人有这个胆子!你他妈活腻了我送你上路!” 张墨渠话音未落人已经一踩石墩腾空跃起,眨眼间以极速跨到十米开外,他掏出手枪对准邵臣白的同时,邵臣白也站了起来,同样的黑洞精准无误的比在张墨渠的额前。 “张先生何必这样莽撞,这里都是我的人,你并不能讨到什么便宜,相反,你还会因为你的气盛损失一些。” 张墨渠扣动了扳机,“砰”地一声清脆悦耳却又危机四伏让人惶恐,“敢动她,我一定让你无法活着走出去,你可以试试,我张墨渠没有不敢杀的人。” 邵臣白凝视着他,似乎陷入了挣扎和思索,良久,他主动收回了手枪,而张墨渠仍然抵着他,不曾松懈半分。 “怎么,张先生一定要和我你死我活么。” 张墨渠在冷笑,“放不放人。” 邵臣白越过他的肩膀望了一眼邵伟文,他立在那里,目光不知道看向何处,并没有焦距,良久,他忽然将目光移向覃念,我这才发觉她还被绑着,手腕的位置伤口崩裂,渗出了大片的血迹,触目惊心,有的甚至滴在了白色的病号服裤子上,邵伟文的瞳孔猛然一缩,“念念!” 他朝着她冲过去,紧紧护在怀里,覃念哇的一声哭出来,似乎把所有的委屈都痛快发泄着,“伟文你救我,我不要待在这里,我会疯的!” “好,不在这里。” 他轻轻吻了吻她的头发,语气和脸色却焦急万分,“邵臣白,你要的还不够么?不放人还要等到什么时候,难道你真想等我的手下发现我还没回去,报警了才甘心?闹到那么大,就算我要把邵氏让给你,董事会考虑公司的声誉,也不会给你这个机会吧。” “你是让我见好就收,对么。” 邵臣白微微眯了眯眼睛,“你我的恩怨,何止仅仅是一个董事长的地位,当初我们共同要这个女人,现在这笔帐,如何清算?” 张墨渠的枪又逼近了一些,刀疤男人带着几个保镖很想过去救他,但又不敢直接上,怕惹怒了在怒气头上的张墨渠,害他擦枪走火,场面一时间陷入了僵持。 “你和他的账,是你们邵家人自己的,与我无关,我要带走的女人,你立刻放了。” 邵臣白淡淡的睨了我一眼,“可是她却不这么想,若是你的女人,为何在我三弟的别墅里,我手下的人可是看到过很多次,她像个女主人一样出入。” 他说完又去看覃念,“你好像还是前两天才住进去的,是不是。” 邵臣白故意在激起女人的嫉妒心,覃念方才还恐吓得不行,现在似乎因为邵伟文的怀抱有了些力气,她抬头,一张脸满是泪痕,“伟文,你会带我走的对不对,我们那么多年,我身子这样弱,我禁不起折腾的。” 邵伟文蹙着眉,他的脸色很复杂,像是在权衡什么,最终,他望着邵臣白说,“我要带念念离开。” 意料之中,却还是有点失落。 我捂着微微发疼的胸口,和他四目相视,他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对我说什么,我笑了笑,其实我早知道,他不会在危险面前选择我,即便今天他明知留下的那个人,邵臣白在得到了他想要的之后也不会伤害,毕竟法律的约束和不留情是让每个人都忌惮的一道网,哪怕再硬的骨头,在铜墙铁壁的威慑下也会权衡再三,邵臣白一只脚踩在白道里,另一只脚踩在黑dao上,他并不能彻底豁出去,像张墨渠那样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邵臣白只是为了利益和地位而红了眼的一条半龙不龙的虫罢了。 但是邵伟文还是不愿伤害她分毫,我不知道在来的路上,他心里可否有半点在意我的安危,还是只想她平安与否,但我想,我所能承受的最大的极限,已经慢慢吻合在了上面。 邵伟文的一句话,让覃念彻底松了这口气,她柔若无骨的瘫软在他怀里,手死死攥着他不肯放开半分,邵臣白轻轻哼笑了一声,“这样的戏,在电视上哪里看得到,至少能演出来,却并不会这般真实,这般惊心动魄,作为男人,我并没有女人的幻想和不切实际,但到底也喜欢这些刺激的场面,和说不清的感情。” 他轻轻伸出手,将张墨渠对着他的枪口别开一些,“张先生,实在抱歉了,既然他要把覃念带走,我总要留下一个才不算白白设计这一场,你们给我的,我还不放心,一张合同罢了,随时可以不作数,滨城是你们两个只手遮天的天下,我不把确切的利益握在手里,都不能安心。” 张墨渠眸子一眯,“你还想怎样。” “等我成为了邵氏的总裁,等城南那块地皮建起了我要做的楼盘,我就把沈小姐放了,在此之间,我可以承诺,我不碰她,不强迫她做任何事,但如果你们任何一个人反悔,我都有权利对她做些惩罚。” 张墨渠呵呵一笑,“你的算盘打得好,你怕放走了覃念,再利用沈蓆婳无法牵制邵伟文,就想以我来牵制他,假如他再做什么干扰你得到邵氏,我会出手压制他,你只需要静待那一天,邵臣白,算计我的人,通常没有好下场,这句话你听过么。” 电闪雷鸣之间,我来不及看清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砰砰的几声响,邵臣白何时手里多了一把枪,我分明看到他把刚才那把扔在了地上,可眨眼间又是一把,张墨渠一个矫健的闪身避开了,还没有站稳便被四面八方的保镖包围了起来,他将枪别再口袋里,掏出袖口的匕首,左右开刺,打成一团,邵伟文抱起覃念,经过我身边时,朝我喊了一声,“沈蓆婳跟我走!” 我听见了,可又没听见,我只是死死的盯着面前的一切,那些保镖纷纷倒下,那一身黑衣的男人却也体力不支动作慢了下来,霎那间,我看到邵臣白一个箭步冲过来,手上的棍子像一道闪电般劈了下来,狠狠的砸在张墨渠的胸口,他胳膊只顾着搪那些人,却来不及再躲这一下,我的呼吸顿住了,心脏似乎再没有跳动,我只是愣在那里,反应过来的一刻,他已经倒了下来,像一片这座城市秋季最缤纷的银杏,又像是大雪漫天时节那让人无法忽视的冰雪,我撕心裂肺的喊着他的名字,朝他扑了过去,他就那样一言不发的砸在我身上,压着我倒下,我满手的血渍,黏着每一条纹路,让我疼得眼前一黑。 “张墨渠!” 我搂住他的身体,他半跪在地上,勉强撑住身子,我死死揽着他,他分明那样高大那样魁梧,此刻却因为疼痛微微蜷缩着,我在他耳边哭着喊,“不值得,张墨渠我不值得你为我这样……” 他抿着唇,忽然吐了一口血,脸色有些苍白,“我知道。” 他似乎撑极了最后一点力气,说完这话便倒在了我怀里,大批的保镖赶来,外面都是汽车的呼啸声,张墨渠声音极其微弱,“我的人到了,所幸你没有出事。” 他扯出一抹极其疲倦的笑容,然后伸手抚上我的脸,“你说你爱绍伟文,并没有什么理由,如果喜欢一旦有了理由,就并非算是喜欢,而是建立在需求和利益上的一种供给,沈蓆婳,其实我对你,就是没有理由的动心,因为什么我根本不知道,你不值得,可这无关。” 他闭上眼,偎在我怀里,手松下去,毫无血色的脸看着那么让人心痛和无力,就如同一个失去了呼吸的木偶。 第五十八章 我知道你不会再回来 如果我这一生曾有过一次绝望到刻骨的痛,那就是当张墨渠倒在我怀里手垂下去的那一刻,我几乎脱离了这个世界,所有的声音都被隔绝,一切天塌地陷。 这件事并没有通知警方,因为不仅是罪魁祸首邵臣白有见不得人的行径,张墨渠作为滨城黑bang炙手可热的人物,虽然和局子保持了良好的关系,却也有太多不能见光的过往,只是抓不到证据罢了,而黑白两道永远都是呈在一个对立面上,一旦破坏了最后那点遮盖,就是你死我活,至于邵伟文,他碍于邵家的面子以及邵氏集团的稳定,也选择了压下。 张墨渠的手下赶到时,邵臣白和邵伟文已经各自离开了,偌大的废墟上到处都是惊心的鲜血和破碎的石板,狼藉遍地。 张墨渠陷入了昏迷,他的胸口仍旧在不停的渗出血渍,将我的衣服都染成了一片猩红。 我哭着,像疯了一样,喉中压抑的猩甜始终咳不出来,我死死搂住他的身子,眼前一幕幕都是他救我的画面,张墨渠不经意的出现在我的世界,时间很晚,过程很淡,却每一次都让我忘不掉。 他的手下冲进来却已经找不到出我们之外的第三个人,场子里的血腥味特别浓烈,为首的男人我认识,就是那次请我到饭店的涂刚,他蹲下探了探张墨渠的鼻息,手有些颤抖,“太弱了,还来不来得及……” 我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只是不停的哭,可那一刻我却像疯了似的,狠狠朝着涂刚的肩膀咬下去,他闷哼了一声,不可思议的看着我。 “有什么来不及!快去送医院!他不会出事!” 张墨渠从没有在他们面前这样狼狈虚弱过,他们被我吼得终于回过神来,七手八脚的将张墨渠抬到了外面的车上,我不停的跟着喊轻点慢点,眼睛却死死盯着他的脸,我很怕错过一丝一毫他的表情,比如他突然醒来,撑着和我说话,再比如他忽然逝去了最后的一点生命特征…… 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下起了冰雨,寒彻入骨的冷雨中夹在着雪花,落在脸上冻得人发抖,天昏沉沉的,一眨眼都到了晚上,空气中是湿冷的泥土味道,我跟着张墨渠坐到了最前面的一辆车上,涂刚是司机,他这一路开得风驰电掣,不知道闯了多少红灯,车窗外面都是四溅的水花,街上行人和车辆都少,如果不是积水太深,也许开的还能更快些。 我们到了距离最远的一家医院,途中还经过了两个,我本以为车会停下就近抢救,可涂刚却猛踩油门错了过去。 我急得攥拳,他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沈小姐,不能在这里,张哥在三中心有熟人,可以保密抢救,而这些医院,我们都没把握,张哥的仇人不少,一旦被那些人得到了风声,稍微使点绊子,搞不好命都搭进去,这也是为什么他轻易不能受伤的缘故,真需要打架扛命,都是我们手下替他做,今天他没带人自己来了,我早料到后果会不堪设想,没想到真的这么严重。” 我听着涂刚的话,只觉得千刀万剐万箭穿心的滋味也不过如此,如果不是因为救我,他不会浑身是血的躺在这里,徘徊在生死边缘。 不知道过了多久,于我而言几乎是两个世纪那么漫长,车终于在医院门口停下了,张墨渠被匆忙赶来的急救人员立刻推进了手术室,他身上的黑色衬衣都结了血红色的咖儿,额头的鲜血变成了凝固的黑红色,早已无法用肉眼看到一点活着的痕迹。 我坐在手术室外面,好像灵魂出窍了一样,我脑海中反复回忆着刚才那一幕,他孤注一掷飞扑上去和他们厮打在一起,他倒在我怀里,问我如果他死了,我会不会在乎会不会记得…… 我将自己缩成一团,紧紧的抱住,湿透的衣服在开着空调的走廊里冻得我浑身发抖,可我竟然没有知觉,麻木得只是死死盯着“手术中”那三个红字,直到过了很久很久,终于灭了。 我踉跄的站起身,从地上爬过去,门打开,出来两个大夫和几个护士,推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张墨渠,我奔过去,还好,没有盖住头,我那一刻就哭了,大夫告诉我,手术成功,输了140的血。 雪白的床单上是张墨渠一动不动的身体,他的唇紧紧抿着,眼窝下有些青黑,胡茬长了出来,凌乱的滋在下巴上,我坐在旁边,耳畔是心脏监测仪嘟嘟的声响,曲折的线在跳动着,我有些安心,他活下来了,不然我一定恨死我自己,我后半生都安宁不了,我也许都活不下去。 我这一坐就到了天亮,整个人都脱了一层皮,我已经没有力气了,几次眼前一黑要向后倒过去,我都强迫自己撑住,我得等着他醒过来那一刻,让他第一时间看到我,哪怕我很憔悴很丑,他看到我也会高兴。 我打来温热的水,用毛巾浸泡后不完全拧干,摊在掌心,轻轻擦拭着他胸口和头上早已干涸结咖的血渍,每一下都很轻,我怕弄痛了痛他,他昏迷着,但也许会感觉到疼,他又说不出来,我怕极了。 我靠着椅子,死死握住他没有输液的那只手,我这样握着,告诉他,一旦他扛不住要离开了,就带着我一起吧,好过我在这世上,没人在乎没人关注,守着对他愧疚与疼痛,仓皇无趣的过一辈子。 他总是那么安详,那么平静,仿佛连呼吸都不曾有过,我盼着他能动一下,哪怕就一下,可始终都没有,安静得如同一樽没有生命的雕塑。 第三天的夜里,张墨渠在昏迷了七十多个小时后,终于有了拉尿的痕迹,大夫说这是身体生理有了意识的良好反映,我问什么时候能醒,大夫说应该就快了。 雾霾似乎褪散了些,我克制不住的兴奋着,整个人又有了力气,我俯身吻了他嘴角一下,“张墨渠,你醒过来我就在,我这下欠了你一条命,醒来之后我要问你,想让我怎么还。” 我对着不知到底有没有意识的张墨渠说了好多,说得口干舌燥,最后我不争气的趴在床边睡着了,三天三夜的疲惫让我实在扛不住了,我睡得特别沉,不清楚到底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中被正对着的那扇窗户明亮的光线刺痛了眼睛,我睁开,脑袋特别疼,可能淋雨淋的,身上还有点烫,可我顾不得这些,我只是忽然感觉到我的脸上安置着一只手,很温暖,蜿蜒的指纹干净的指甲宽厚的掌心,还有背上蜿蜒暴露的青筋和细小的伤口,这是男人的手。 我猛地抬头,动作幅度之大让我的头更涨得难受,张墨渠睁着眼睛,嘴微微张开,还是那么苍白,我以为自己看错了,我揉了揉眼,他的眸中氤氲着笑意,用很小的声音对我说,“沈蓆婳,有没有人说过你很烦,我昏迷的时候是不是你一直哭,你要烦死我么。” 我错愕的看着他,他无奈的蹙眉,可能扯到了伤口,他闷哼了一声,“我睡了多久,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再次听到了他的声音,我知道这是世间最美好最珍贵的声音,我捂着嘴嚎啕大哭,眼前朦胧的水雾将他的脸又虚幻得那么不真切,虚无缥缈一般,我转身第一时间跑出去,摔在门口的时候我顾不得钻心的疼痛,爬着出了病房,我趴在走廊冰凉的地上,一边拍着瓷砖一边大声喊着,“大夫,张墨渠醒了!跟我说话了!你快来看看啊!” 大夫全都围在病床旁边,围的水泄不通,涂刚和几个他最得力的手下接到了消息也匆忙赶来,站在门口抻长了脖子看着,我挤在众人中间,望着张墨渠那张无奈又厌烦的脸,“能不能离我远些,一点新鲜空气都没有了,沈蓆婳呢,除了那个女人谁也别靠近我。” 大夫无奈的将听诊器从他的衣服里抽出来,“转入普通病房静养吧,已经脱离危险了。” 我扑过去,忘乎所以的趴在他身上,他不再是方才那一副冷冰冰的仿佛全世界都欠了他多少钱一样的表情,他温和柔软的笑着,费力的抬起一只手,摸了摸我的头发,我蓬头垢面的样子没有吓到他,反而取悦了他。 “一直都在么。” 我点头,大片的眼屎糊在我眼睛上,我都看不清楚他了,我揉了揉眼睛,他似乎笑了出来,“沈蓆婳,如果我知道醒来看到的是这样惨的一张脸,我宁愿还睡下去。” 他无奈而嫌弃的撇开头,“洗脸去。” 我吐吐舌头,高兴得真想欢呼出来,我的罪孽并不是太深重,至少他醒了,我不曾背负一条永生偿还不完的性命。 我洗了脸刷了牙跑回来,他正望着门口,似乎在等我,见到我的时候眼睛亮了亮,我走过去趴在床上,望着他,“疼么。” “不疼。你走了就疼,不走就不疼。” 我嗤地笑出来,“大名鼎鼎的张哥,竟然也会耍赖皮,你不怕我说出去,被别人议论么。” 他淡淡的扯了扯唇角,接着便蹙眉,许是疼着了,他身上的伤口实在太多,手术之后大夫给他换药,都在埋怨着说哪有人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如果再晚送来几分钟,失血过多造成休克就难抢救回来了。 我看着张墨渠,他虽然脸色惨白,可到底还能听见我说话,对我微笑,我那一刻特别感激生命,感激这世上的一切,我终于明白这个男人对我而言并非我想象中那般可有可无云淡风轻,我只是看不透,被我对邵伟文那颗热忱的心蒙蔽了,倘若爱一个人永远得不到回应,除了在床上交融的那一刻才能感知到他是存在的,那还有什么意思坚持。 我望着他,他同样也看着我,“沈蓆婳,倒在你怀里时,我在想,倘若我死了,你会不会爱上我,一辈子都记着我。” 他说完自己就笑了,“然后我昏迷的这三天三夜,我其实已经扛不住了,我能感觉到最后那一刀插在了紧靠心脏的位置,也许只差几毫米。但你一直在哭,我倘若我死了,你这么蠢,一辈子都活不快乐怎么办。于是我就咬牙熬着,终于熬到了我醒过来。” 他微微抬起手,沾上我的脸颊,他顺着颧骨爬上去,落在我的眉心,轻轻用食指点了点。 “男人最怕被敌人知道自己的软肋是什么,那样他再不是无所不能无坚不摧,其实我一直很羡慕别人,他们有软肋,我可以轻而易举找到并且抓住,以此威胁所有人,得到我要的一切,我好奇那是怎样的感觉。直到邵臣白的手下找到我,说他抓住了你,要我立刻过去,我终于明白那是什么感觉了。沈蓆婳,有一个在乎的人,可以为她放弃一切,真的很美好。” 我低下头,长长的头发遮盖住我的眼,他看不到我是否在哭,他的手落在我的额前,轻轻抚摸着,一缕冬日最温柔的阳光照射进来,笼罩了我和他。 我离开医院时,恰好是傍晚时分,好不容易安抚了他,我说我很快就回来,我去洗个澡,换件衣服,为你煮点吃的。 他望着我,一直望着,我站在门口,他还不肯收回目光,我问他怎么了,他笑了笑,“我知道你不会再回来。” 心如刀绞。 我还是离开了,因为我知道我一定会回来,外面再没有谁值得我不顾一切的留下。 六点多的冬季,街道的霓虹刚刚亮起,马路上全都是晚归的行人,拥挤的人潮窒了呼吸,摩肩接踵中,有陌生人互相碰到了彼此的手和肩,然后羞涩得点头微笑,最终再各奔东西。 天塔底下的湖泊安静的流淌着,路灯倒映出两侧的风景和建筑物,无风而平静的湖面看不到一点波纹。 我坐在车上,静静的陷入了一场回忆的长镜头,里面有邵伟文,有张墨渠,还有绍坤。 画面切换到我自己,我拿着玫瑰,一直在等待邂逅一场真正属于我自己的爱情,没有阴谋和利用,没有侮辱和不公。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走到哪里都肯定着有一个人在牵挂。想起来那张脸,耳畔微烫,笑容微漾。 我曲曲折折错过了多少人,又陷入了多少场迷茫,最终我明白,爱情不等于他和你有相同的付出,你爱上的如果是他不回家不坚定的彷徨,不如解开枷锁,去套牢一个愿意为你停下的人。 我回到别墅,发现客厅里是一片漆黑,没有声响,更没有一点呼吸。 我摸索着到墙壁,找到了开关,我按下去,霎时灯火通明,与此同时,我发出一声尖叫,我看到了邵伟文,他穿着棕色的睡袍,头发似乎刚吹干,有一些微微的蓬松和凌乱,他坐在沙发上,点着一支烟,白色的烟雾缭绕将他那双眼睛衬得愈发深邃犀利。 他没有转过头来看我,而是大口吸了一下,从鼻孔喷出来,据说这样吸烟特别伤害肺部,也可以将烟雾吸到最深。 “你去哪里了。” 想到张墨渠为我抵挡的那些,为我受的伤,我忽然觉得很烦躁,对他这句明知故问的话也觉得厌烦。 “邵先生不清楚么,我一直没有回来,还能在哪里,放着舒适的别墅不住,流落街头么,自然是在医院照顾伤者,难道要我不顾所谓的道德放下他视而不见?他救了我,如果不是他以死相搏,我现在恐怕被邵臣白囚禁在某个地方,过着人不人鬼不鬼暗无天日的生活,等着你们和他的交易完成,他也未必放过我,拿我羞辱,拿我找乐子。从你决定抱着覃念离开把我丢在那里的那一刻起,就该想到,我不会再对你毫无保留。” 邵伟文皱着眉头,从侧面看,他似乎也有些疲惫,更有些愤怒。 “邵先生,我虽然并不算你的什么人,但既然住着你的房子,吃着你花钱买来的饭菜,我也不会为你戴这顶绿帽子,情、妇也不失为谋求生存的一种手段,我也有我的职业道德,而为什么会和他认识,也是拜邵先生所赐,你们在包房打架那一次,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我问心无愧,与他没有逾越半分,可换个角度来思考,就算我们有什么也未尝不可,男未婚女未嫁,哪怕当情、妇,可以给邵先生做,就不能为张先生做么?他似乎比你还要更厉害。” 邵伟文将烟蒂撵灭在烟灰缸里,那跳跃的小红点忽然灭了,我倒觉得有些不适应。 其实就好比我,虽然什么都没有,比如名分比如背景,但我有一颗坚韧到我自己都讶异的心,就仿佛是沙漠里唯一的小绿苗,就仿佛是伟岸浩荡的苍穹里唯一的一颗星辰,自有我渺小的伟大,渺小的不屈。 但此刻,随着那烟的焚灭,我也忽然有些动摇了。 这场从开始就只有我一个人付出和幻想的爱情,到底是否值得坚持下去。 在赤、裸、裸残忍的真相面前,他对我类似于抛弃的作法,我还在犹豫什么。 爱一个人可以不顾生死,可以抛弃一切,但我需要回应,需要珍惜,而不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 人总有演够了、累够了、蠢够了的一天。 我只还差零点零一分,只差邵伟文再给我几句狠话,插我一把刀子。 我站在那里,将大衣脱掉,随手扔在衣架上胡乱的挂着,“邵先生,覃念和我,在外人眼中,甚至你自己的眼中,能算得上新欢和旧爱么,你从没承认我,即使带着我去参加宴会,别人问你关于我的身份,你都是一笑而过,让人暧昧而猜疑,自动把我划归到一个为了金钱不择手段的肮脏的女人,可我到底拿了你什么,并没有,不是么,我甚至陪你玩了一场游戏,一场我注定会输拿我的筹码博你一笑的游戏。” “不,我从没有游戏感情,我对你并不是不认真,但我从开始就告诉过你,我不喜欢和女人谈感情,我此生唯一谈过的一次,就是对她,但是输了,那一次输了,我不想再输,不管是在什么地方。” 他说罢又烦躁的点了一根烟,“我现在不知道,当时我谁都想救,可我没有那个能力全都带走。” 他抬眸看了一眼窗外,“我也没办法丢下她。” “因为她身体不好,她受不了囚禁的日子,邵臣白为了得到他想要的已经丧心病狂了,兴许会杀人,那么邵先生觉得,我是百毒不侵刀枪不入的,我可以代替她去死,因为我死不了,我吃了长生不老药,所以你很放心的把我留下,而带走了她,呵。” 我摇头苦笑,“再美好强大理由,也会听厌倦的,何况,从来这都不算借口。” 我转身要上楼,我想收拾东西,然后去病房长住,直到张墨渠康复出院,这是我欠他的,更是此刻我也需要冷静一下,住在这栋别墅里,我做不到冷静。 邵伟文忽然叫住我,我扭头去看他,他也恰好望着我。 “沈蓆婳,你说够了,换我来说。我想了一天我,我好奇为什么他也会去,不要告诉我他只是卷入了我和邵臣白的争斗,不得已去解决我们三个人的问题,我们的矛盾根源来自邵氏的继承权和归属,而邵氏与他无关。难道他只是为了救你,据我所知在我之前你并不认识他,怎么,你竟然敢脚踏两只船?在应付我的同时也和他周旋,你们谈感情么,还是只单纯的交易,你陪他做什么?就像和我做的那些事一样?他给你什么,金钱?你在我面前从不提及物质,我以为你并不贪婪,原来是有别人在给予你是么。” 他忽然站起来,朝我一步一步走来,我退后一步,他更逼近得快了些,于是我干脆不懂,站在原地等待他靠近。 “脚踏两只船?邵先生,我和覃念都是你现在的女人,你说到底是谁更名副其实收下这句话?” “我没有碰过她。” “心和身,是可以分开行动的。” “沈蓆婳,你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特别可怕,就是商人。他们奸诈阴险自私,而且暴力疯狂狠厉,不属于他们的,他们只要看上了,会想法设法得到,而属于他们的,即使有一天没了兴趣也不允许别人抢走,何况他还有兴趣。” 灯光微微暗了一下,我本能的眼睛一闪,接着一股力量忽然冲过来,我被他掐住脖子,只能不受控制的随着他手上的力气仰起头,他冷漠的眼神让我觉得陌生,其实我从来就不了解这个男人,他并非只是自负,只是无情,他更自私,他渴望占有一切他感兴趣的,他不愿丢掉的,他为了证明自己优秀而掳来的哪怕并不是很愿要的,可他却忽略了我的感受,甚至是每个人的感受。 “邵伟文,当你抱着覃念不管不顾我时,当你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你要带她走,当我亲眼看着张墨渠怎样为了救我拼尽性命,当他倒在我怀里对我说,爱一个人无需理由,所幸我没事。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心情么,你不知道,因为你眼里从来没有我的存在,我不过只是你万千情人中的一个,你贪恋我的纯洁的身体给你的感觉,你贪恋我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傻子依附于你,用我可笑的真心企图得到你一点点回应,覃念不过回来三天,仅仅三天,我用了全部的力气,我受尽了二十一年最大的委屈,她并非你想的那样纯洁,就像一朵不曾被世俗沾染的白百合,她并非爱你爱到了可以放弃一切,就像你愿意保住她救下她甘愿将邵氏拱手给他人的地步,女人演戏有多么逼真,男人入戏就有多么愚蠢。” 他望着我,有些愣怔,这是我和他认识以来我对他一次性说得最长的一番话,也最推心置腹,他可能觉得诧异,到底我受了多么大的打击才能这样无所顾忌的剖白自己的内心,他也许永远都无法明白女人在最恐惧脆弱的一刻,盼着最爱的男人就朝自己伸出双手,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抱起另一个女子,向着生的出口离去那种绝望和无助。 他不曾体会,因为他是高高在上可以颠覆世界的人。 我只是卑微到企图用我的一切去挽回得到他一颗真心的尘埃。 他松开了手,我失去了束缚和禁锢,身子愈发瘫软,我强制自己不要滑倒,我面对着他,带着几分从未有过的固执的味道。 “邵伟文,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他一愣,猩红的眸子注视着我,却没有说话,我苦涩的笑了笑,“也许我只是你在寂寞的时候找到的一个调剂品,你很满意我的身体,也仅此而已,蓝琦很好,太多的女星都好,可她们却无法给予你最干净的身体,最完整的时光,她们也要逢场作戏应付很多男人,这对于占有欲自私到了极致甚至不惜拿一个无辜人的性命去换回你深爱女人性命的邵先生来说,特别讽刺和愤怒,你要的是一个人的毫无保留,而不是对你有所距离,所以这是你宁可冒着被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闹的不可收拾却仍然把我带回来的缘故。” 我望着他,觉得口中都是苦苦酸酸的味道。 “我终于看到了最伟大的爱情是怎样的,你对覃念,张墨渠对我,遗憾的是我这里面的两个女人,她并非像你爱她那样,否则当初不会受不了一点委屈,她本可以选择如我这样做你的情、妇,在她眼里,你的一腔真情敌不过一个邵太太的名分。而我,至少现在,我并不爱张墨渠,到不了可以为之生死的疯狂,所以我们都是一样的,被辜负,也在辜负别人。” 他按在我肩上的手缓缓松弛,最终留下,他垂在两侧,肩膀无助的垮了下来。 “你说得对,如果每个人都能恰到好处的遇到最合适的爱情,很多事也就简单很多了,我无法做到毫无保留,所以我期待得到别人对我的毫无保留,从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告诉我,无论如何也要拿下邵氏的经营权,让父亲心甘情愿的交给我,她可能早就知道,他在外面还有私生子,也许并不是邵臣白一个,还有别人,家族的争斗太可怕了,真的是杀人在无形之中,被亲情背叛的滋味是所有背叛中最痛的,甚至远胜于爱情,在这样一个家庭成长的我,如何能不自私。” 他苦笑着伸手抚上我的脸颊,他的指尖还有淡淡的烟草味。 “与敌人争斗,你的有所保留,意味着你要失败,输的不单单只是利益,还有机遇,地位,和一切。所以我习惯了不留余地对待每个人,哪怕明知道他曾与我有恩,他曾一心一意待我,可在利益面前,在我要得到的东西面前,我只能选择疯狂。沈蓆婳,你是不是要离开我。” 他笑着,笑容愈发惊悚,“可是怎么办,我不想放你走,我凭什么要将属于我的放任不管。” 他的手指挑开我的毛衣,轻轻卷起来,露出洁白的小腹,我想要护住自己,他却眸子一沉,将我的手禁锢在头顶。 他欺身而上,笑得嗜血。 “为什么要盖住,我并非没看过,矫情不会给你带来任何好处。” 他轻轻舔着我的耳垂,曾经酥酥麻麻的敏感点此时带给我的触感只是恐惧,仿佛下一刻他会将我吞吃入腹,连骨头都不剩下。 “他有没有这样对过你,你才见了他几次,要为他背叛我。” “我从没有背叛你,我现在和他是清白的,可是你对我到底怎样无情,他对我怎样用情,我不是分辨不出来,我从没说我会和他在一起,但我也要离开你,我不愿一错再错。” “救赎是么。” 他的舌尖滑到我的脸颊,最终落在唇角,他忽然张嘴含住,又咬下来,重重的咬着,猩甜的味道蔓延在我和他的嘴里,我睁大了眼睛,巨痛非但没有让我清醒,反而让我觉得麻木了,我似乎从来不曾了解这个男人,他并非如外界传言那般花心纨绔放纵挥霍,他还有隐藏的一面,嗜血又狠毒。 “今天的事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损失,邵臣白得不到邵氏,还会回到我手上,而我却再也不会给他机会压垮我,像今天这般趁人之危,至于你,我也不会失去。” 我离开我的唇,和我近在咫尺,“除非我不要,否则没有女人可以主动离开,包括曾经的覃念。要不就乖乖的留下,要不就像一个奴隶一样,被我绑着,强迫得留下,你尝没尝过那样的滋味。” “你是一个疯子!邵伟文,你是疯子!” 我惊恐得贴着墙壁,无力而沙哑的嘶吼从我喉咙中冲出来,他淡淡的笑着,置若罔闻,他随着我蹲下,和我平视。 “不,我不是。我只是不愿失去一个曾对我毫无保留的人。你说得对,我自私,但我愿意将自私进行到底,他不是爱你么,愿意为你失去那么多,那我就要把你留在我身边,捆着也好,怎样都行。” “我再不会对你毫无保留,我恨我过去的懦弱。” 他哦了一声,俯身过来轻轻吻了吻我,“蓆婳,有时候人的清醒会带来很多痛苦,与其这样委屈自己,不如做一个不清醒的人,比如就像你恨的那个懦弱的自己,其实是此刻最好的。” 当真面目被揭穿,也许就不会再怕什么了,这世上的明枪从来不可怕,你有足够的理由去防备和对抗,而可怕的一向是藏在角落不知何时会对你进行发射的暗箭,它可以夺你性命,折磨得你不安。 “他会来救我,张墨渠并非那么容易被你击倒,他不是邵臣白。” “我们都是毫无保留对待别人的人,你就那么自信他愿意为你和我成敌。” “是。”我自信得仰着头,“他会不惜一切代价,邵伟文,我会跟他走。” 他背对着我,身姿高大却又诡异,“我拭目以待。” 第五十九章 入戏太深,看戏太蠢 邵伟文像是一个以折磨我为乐趣的魔鬼,将我囚禁在别墅里,如同对待犯人般谨慎。 我不记得我已经多久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他连阳台都不允许我去,他会担心张墨渠的人突然出现在楼下,将我带走,他白天上班会安排保镖在别墅里看着我,晚上他就自己做这些事,我无法想像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能熬出头,我只期待着覃念出院的日子,他就势必要分出去一份心,我也就有了逃走的机会。 他限制了我的通话,拿走了一切可以联系外界的通讯工具,包括电脑。 我就像一个与世隔绝的人,过着最黑暗的生活。 苏姨似乎特别可怜我,她到底上了年纪,心肠慈悲,她曾偷偷将保镖支开,想要把我送出去,可我到了门口却又停下了,她不知道我想要彻底离开再不回来,她只是拿我当一个贪玩的女孩,以为我出去逛逛终会再回来。 可我知道,邵伟文似乎疯了,他对我的占有欲让我都恐慌,一旦我不见了,助纣为虐的保镖面临什么下场我可以不在乎,但苏姨像亲生母亲般对我好,我不能置她于水深火热,我能想到邵伟文会怎样残忍的对待她,他是一个被自私作祟几乎失去了理智的变态。 我在别墅度过了六天暗无天日的生活,每天除了坐在床上发呆,就是将自己泡在浴缸里,或者坐在沙发看电视,被保镖像犯人一样监视着,寸步不离。 为了防止我逃跑,邵伟文连浴室的窗户都封固焊死,因为保镖无法跟我进去监视一个脱光了衣服的女人,邵伟文只能出此下策,防止我会从二楼的窗户跳下离开。 我笑着堵住他的去路,“这样的防备,有意思么。” 他系好了领带,将我拉过去,狠狠吻下来,然后喘息着松开我,指尖摩挲着我微微有些发肿的红唇,“很有意思。” “你明知道一旦你放松警惕,我一定会逃走,我曾不是这样,我心甘情愿留下陪着你,不介意情、妇的悲哀和耻辱,但现在回不去了,邵伟文,我的心在你这里,已经死了,你留下一副行尸走肉的躯壳还有什么意义。” “当初怎样爱上我,就再尝试着做一次。没什么不可能,尤其是爱情这样没有理由的事。不留着你,难道放你去跟张墨渠?蓆婳,你还是那样天真,其实这样的你,我真的舍不得,如果你不跑,也许我会像从前那样好好对你。” 我冷笑着望进他眼底,曾经看一眼就觉得惊慌失措的漩涡,今时今日我竟也平静得连我都难以置信。 爱一个人只需要一秒钟的时间,可当那份赤诚被折磨得不见了踪影,忘掉一个人,也仅仅需要一秒钟的时间。 “你恨我,对不对,看你的眼神,恨不得将我杀了一样。” “我不会杀你,我也做不到,我只是觉得,对你再没有什么了。” 他的脸色有些凌厉,阴沉的捏起我下巴,“沈蓆婳,曾经怎样对我的,以后还怎样,我不许你变。” 我良久忽然笑了出来,“邵先生如此自负,可曾想过,我为何要变,没有任何一个人在无数次被羞辱和放弃后,还无私的去原谅和守候。” 他带着烟酒味道的气息凑近我,喷洒在脸上,我脚下忽然有些发虚,接着便被他抱了起来,他将我扔在沙发上,扯开才系好的领带,倾身压下,我支起手臂撑在他胸膛上,试图分开些距离,可奈何男女力气悬殊太大,我只是徒劳无功的挣扎。 “邵先生要对我用强么,以你的财力和地位,什么女人得不到,何必要以这样不堪的方式得到我,我也并非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让男人难以自控到如此地步。” 他邪魅的笑着,“可是我喜欢被我变成女人的你。” 他顿了顿,指尖钳住我的脸骨,意味深长的说,“沈蓆婳,不要尝试挑战我最后的底线,我可以不计较你和张墨渠的事,但我接受任何意义上的背叛。” 他眯着眼睛,冷笑一声,“难道说,我还应该去备上厚礼感谢他救了你?可我想他不会收下,他要的我无法给,也决不允许。” 他吻下来,手指灵巧的剥开了我的衣服,他的手掌带着火热到灼烫人的温度游游走我的皮肤上,我紧紧绷着,恐惧更多于被他的技术勾起的情、欲,那是一种让我惊恐到不知会发生什么,我知道眼前的人已经化身为魔鬼,我甚至想过报警,可他并没有伤害我什么,而且当初来到这里是我的自愿,并且以邵伟文的能力,甚至整个邵氏在滨城的举足轻重,我能想到并不会有任何一个警局敢接下我的报案,反之我还会激怒他,受到更大的耻辱和报复。 我如同死尸一般窝在沙发上,完全任凭摆布,他那样骄傲的男人,自然受不了我的无视,也许觉得无趣了,他冷笑一声,拍了拍我的脸,然后起身,穿好衣服,拿起公文包摔门而去。 我莫名觉得松了口气,我手忙脚乱的将t恤拉下盖住自己,保镖从门外进来,他们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尴尬而屈辱的感觉包围了我,我想他们如果不是傻子都会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空气中都弥漫着暧昧而奢靡的味道,我的口中是血腥的唾液,舌尖破了,在刚才的吻中,我咬破了他的唇,他也咬了我的舌尖。 我笑了笑,忽然觉得能将邵伟文逼到这样地步的,也唯有我了吧,他的绯闻从来不少,可我没听过哪个女人让他这般无措又强迫,到底是冤冤相报,这世上总会有那么一个人,是生来就与你相克的。 我理了理自己凌乱的头发,看了一眼保镖,他们一共四个人,通常有两个是在大门口和二楼的走廊上徘徊,邵伟文谨慎到了极致,他不允许有一丝错漏,而另外两个,总是时刻的跟着我,除了我进卫生间方便和洗澡的时候。 我坐在沙发上喘息了一会儿,平静了一下自己,“我要出去逛街,春季到了,我还没有衣服。” 保镖蹙了蹙眉头,“沈小姐,现在才是一月份。” “那又怎样?” 我不敢和邵伟文闹的太过分,他们这群狗腿子也来欺侮我我当然不会留情。 “我现在想买,邵先生让你们跟着我,保护我监视我,却没有说限制我的一切权力吧。” 我站起来靠近那个回答我的人,“还是说,你有不轨之心,你信不信,现在我就可以撕开我的衣服,告诉他,你要强、暴我,他到底信你还是信我?就算信你不会这样做,可你觉得,你还能拥有这份高薪的工作么,在他那样一个多疑的人面前。” 保镖有些崩溃的陷入了沉默,大抵觉得我太难缠,也想到被囚禁得快发疯了的我什么都做的出来,他安抚了我一句,告诉我稍等,就拿着手机出去了,我以为他是向邵伟文请示,就坐在沙发上随意拿了一本打发时间等着,可不到半个时辰,冯毅竟然来了,他似乎是匆忙赶来的,语气中还带着微微的喘息。 “抱歉,沈小姐,我回来晚了。” 他将手机掏出来,打了一个电话,对那边的人说,“先生我到了。” 然后挂断,放进口袋里,看向我微笑,动作一气呵成。 “您要去哪里,我今天负责陪着您。” 我愣了一下,旋即摇头苦笑,“怎么,邵先生竟然舍得将他最得力的助理都借来给我当劳力么,我要去买衣服,很多的衣服,恐怕冯助理的身子骨,未必能拿得动。” 他的脸色有些尴尬,握拳置在唇边微微咳了一声,“我只是负责开车,保镖仍旧跟着您。” 我哦了一声,直接推门出去,门口停着邵伟文那辆黑色的迈巴赫,冯毅先我一步打开车门,扶着我坐进去,然后对保镖吩咐道,“你们另开一辆车,不必坐这辆。” 保镖又从车库里提了一辆白色的宝马出来,跟在我们身后,待冯毅发动了之后,他们也跟上了。 我们到了金街,全滨城物价最高的一趟商业街,可以这么说,倘若真正的豪车所用的钱可以买下一栋沿海别墅,那么这里的一件名牌衣服可以买下一辆小排气量的轿车。 我从车上下来,看着这里的奢华和疯狂,觉得有些悲凉,曾经我完全想不到,我会成为这样的女人,做了一个商人的情、妇,对他从痴恋到了最后的仇视,衣食住行都是最好的,却无法弥补这颗愈发堕落苍凉的心,寒风有些冷,我将大衣裹得严实了些,冯毅拿着手提包站在我旁边,四下看了看,“沈小姐,先生吩咐,您喜欢什么,一律买下,但是为了以后不必经常出来,您最好是今天一次性都买回去。” 我冷冷的笑了一声,“都买回去,我想要这条街。” 冯毅一愣,我回眸去看他,“邵先生这样宠爱我,生怕我出来被人掳走再也见不到我了,难道舍不得掷千金博我一笑?” 冯毅似乎觉得我的固执任性特别有趣,他也笑了笑,是那种很发自内心的笑,“自然舍得,先生给我的卡,也许能负担沈小姐渴望将这条街收入囊中的心思。” 他招手叫来一个保镖,“去将这里的负责人叫来。” 保镖应声要走,我叫住了他,冷笑着去看冯毅,“我不需要,我只是说说,看看邵先生是否真的舍得,还是自私到既想保住利益,又想让我白陪他耗尽青春。” 其实我并不需要买什么,我只是在那栋别墅里呆够了,我想出来透透气,哪怕到公共厕所,都好过在奢华的金屋里消磨我的斗志。 为了做做样子,以后还能找借口再出来,我随意的走进了几个店,挑挑捡捡买了几件春装,冯毅连价格都没过问,只是豪爽的递卡签单,保镖提着那些袋子跟在我们身后,我站在步行街上,看了一眼尽头的热饮店,“给我买一杯咖啡。” 保镖去取车,身边只剩下了冯毅,他为难得蹙了蹙眉头,“沈小姐,我应该不能离开您寸步。” 我冷然的将目光望向他,“我要喝,现在。” 他搓了搓手,我没有再理会他,而是转身坐在了休息的长椅上,摆出一副我要长久等下去的姿态,他自然了解我的脾气,只能妥协,“那好吧,沈小姐,我希望您可以聪明些,逃跑对您没有半点好处,一旦邵先生再将您带回来,也许您的日子更加无趣。” 他朝我点了点头,拿着钱包疾步离开了。 这是我唯一逃跑的机会,我没有手机,也没有钱,我只能靠着自己来时的记忆寻找出口,尽管跟我出来的只有两个人,可一旦发现我失踪了,冯毅会以最快的速度调集人马来找我,而邵伟文也会在第一时间知晓,我必须万无一失,因为一旦失败,我将面临更加密不透风的囚禁。 我找到了一条羊肠小路,两侧都是贩卖小吃的商贩,我可以挤进那里面混乱视线,人潮拥挤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有密集症状,只是严重与轻微罢了,我料定他们不会一直盯着一处而忽略其他地方的搜捕,我只需藏起来等他们走了立刻拦车去医院找张墨渠就够了,纵然邵伟文想到我去找他,他也无法从张墨渠身边将我带走。 我拿起一份随手扔在长椅上的广告单,正要转身,忽然被一只手拦住了去路,我转而去看,绍坤笑着站在我身后,头顶戴着巨大的墨镜。 我心里一紧,“让我走。” “为什么。” “我不要跟在邵伟文身边。” “当初那般信誓旦旦,连邵府都回了,现在又后悔了。” 他笑得格外好看,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可你无法逃离他,即便现在是我,有了自己的势力和心腹,想要逃离他的视线和掌控,也很难,因为他的人都是我爷爷的,训练有素,你相不相信,一旦冯毅发现你不见了,五分钟之内,这里就可以被包围封锁,距离最近的公安局到这里,不过只有十分钟的路程,金街的保安数以百计,你觉得你能走到哪里。” 我冷冷的望着他,“你不是要从你小伯手里夺回我么,你帮我离开。” “现在不是时候。” 他蹙眉,难得的正经,“你根本走不了,邵臣白正在拉拢人脉无暇顾及什么,张墨渠失去了城南的地皮,他又重伤住院,几乎手下的涉hei生意全都暂停,现在邵伟文独挡滨城,找一个人易如反掌,一旦你被他抓回来,你想过没有,他会怎样折磨你。” “你分明是不想帮我离开!” 我吼完了觉得缺氧,这几天我都没怎么吃喝,此时又气急攻心,我只觉得眼前发黑,我下意识的攥住他的胳膊,这才堪堪站稳。 “绍坤,当初那两年,我自问我对你并没有愧疚,除了我从不曾真正做到一个女人的义务之外,我对你付出了真心,付出了我最好的青春,我并非保守到死板,非要将自己给我未来的丈夫,否则我也不会这样下作的成为了邵伟文的情、妇,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装清高,只会让你觉得可笑,但之所以我不曾满足你,可能只是因为冥冥中我在保留什么,我爱你还没到那般深刻可以让我忽略了名分的地步,我承认这是我唯一对不起你的地方,但现在,我只想离开,我累了,真的累了,我知道没人能帮我,只有你,这个我现在并不清楚你会不会好心的人。” 绍坤愣了愣,他显然没想到我会主动谈到过去,他抿唇沉默了半响,然后回头去看,确定冯毅还没有回来,才对我继续说,“我并非不想帮你,但我知道,即使现在你离开了,你也不会跟我走,自私的说,我凭什么冒着被邵伟文记恨敌对的风险帮你离开,而送你到另一个男人身边,我只是空做?你要去找张墨渠,可他元气大伤并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保住你,甚至你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在见到他之前不被邵伟文的人抓走,没有把握的事为什么要做。” 我余光瞥到冯毅已经拿着咖啡回来了,正在穿过重重人海,他脚步匆匆,眨眼间就会到眼前,我推了一下绍坤,“他回来了,不想被你小伯知道,快点离开。” 他愣了愣,便笑了,“你在关心我。” 我没有理他,我知道我走不了,耽误了逃的最佳时间,而绍坤也说的的确有道理,我根本逃不了,除非邵伟文心甘情愿的放我离开,而我下一次的机会,就是在覃念出院回别墅的那天。 在此之前我要确切的了解到,张墨渠是否能够保护我,而我去找他,不会为他召来灾祸才可以。 绍坤忽然俯下身吻了吻我的头顶,我被他轻薄的动作吓得一惊,正要推开他,他却已经闪身离开了。 冯毅在半分钟后走过来,他将咖啡递给我,狐疑得朝我身后看了看,“我仿佛看到了熟人。” 我不动声色的嗯了一声,“你眼神好,我没看到,也许你我的熟人并不是一个团队的。” 我类似打趣的话让冯毅笑了笑,“沈小姐,我们还去哪里。” 我没说话,站起身捧着咖啡径直走向停车场,保镖已经等在车上,见我们过去,发动了引擎,我仍旧跟着冯毅上了一辆车,我望着窗外,懒得说什么,只是在掠过一处白色建筑时,我有些恍惚。 “停车!” 他一愣,“沈小姐怎么了。” “我想去医院,你停在边儿上,不要跟我上去。” 冯毅只是怔仲了片刻便明白了,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邵先生绝对不会允许你私下去见张墨渠,我听说沈小姐的日子过得并不自由,如果你这样违背他的意思,也许以后的日子更不会好过,我跟着先生八年,我了解他的脾气,况且张墨渠已经脱离了危险,只剩下修养,沈小姐去不去都是没有什么意义的。” “当然有意义!” 我朝着他克制不住的吼,我知道这是和他无关,可我就是控制不住,我快要被逼疯了。 “张墨渠救了我,你那忠心听命无所不能的邵先生却选择了丢下我在危险之中,如果不是张墨渠,你以为我现在还能坐在这样豪华的轿车里,过着名副其实的情、妇生涯,像一个笼中鸟金丝雀,安然无恙的活下来么。” 冯毅似乎被我的激动震慑到了,他抿着唇,减缓了车速,“可是沈小姐你不要为难我,我今天和你去了哪里,先生都会询问的,我从来做不到向他撒谎,可一旦我坦诚了,沈小姐你今晚会面临什么你比我更清楚。” 我泄了气,我偎在后座上,望着窗外,第一次感觉到了就在眼前可我却是在无能为力的无助感,我沉默了良久,冯毅就围着花坛在兜圈,直到我说,“回去吧,我累了。” 他才如释重负的应了一声,掉头开向了别墅。 第六十章 貌合神离 我回到别墅之后,邵伟文已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了,他拿着一份当天的财经时报,茶几上触手可及的位置摆着一杯咖啡,客厅很大,但还是能在空气闻到隐约的咖啡香味。 冯毅先我一步走进去,将我买的东西放在一侧的单人躺椅上,邵伟文淡淡的侧头瞥了一眼,笑着说,“战利品还不少。” 我将门关上,“邵先生舍不得?” 他端起咖啡放在鼻下闻了闻,“自然不是,我的钱你花不完,我也乐意让我的女人高兴,既然别的做不到,你的物质需求,我会尽全力满足。” 他说罢将一份文件递给冯毅,“邵臣白怎样了。” 冯毅接过文件大致浏览了一下,语气格外凝重。 “我安插了助理进到邵臣白主管的市场部,发现他在两年前也就是和您还有六少共同争夺邵氏经营权没有定论最后的继承人的时候,他曾大范围的拉拢客户,而董事会中股份颇多的白总和宁总对他更是亦步亦趋的支持,而根据董事会的规定,是集齐股份为地位的重要筹码评断,站在您这边的,稍微逊色于站在他那边的。” 冯毅难得说这样的大白话,他平时和邵伟文沟通公事都是说得晦涩难懂,似乎对我忌惮着,如今他知道我也无法脱离邵伟文的视线,对我仿佛也不再那般谨慎。 邵伟文靠着沙发,手上仍旧握着那份报纸,似乎在看,又像是没看,目光处于放空的状态,如同专注的思考什么。 “不急,我还有最后的筹码,他不知道。” 冯毅淡淡的蹙了蹙眉,“先生说的是——” “就是那个。” 冯毅长长的吐了口气,“不到关键时刻,我不建议先生如此放手一搏,万一邵臣白那里也有筹码不曾说出来,那我们连最后的机会都没了。” “如你所言,我也深思熟虑了许久,早在我亲自从父亲手里拿过邵氏总裁的大印时,我就在着手收集这些证据,虽然邵臣白也许还有后手,但目前来看,他依赖白总和宁总将我拉下马的可能已经很大,而白总和宁总目的更是昭然若揭,无非就是要更多的股份,接替他坐上副董的位置。” “那您呢,如果邵臣白成为了总裁,按照您手中的股份和邵氏一惯的认命风格,您应该接替邵臣白成为第一副董。” 邵伟文淡淡的笑了笑,“那你太小看他了,不只是我,包括绍坤,他都不会留,不管是副董还是董事,一旦我们仍旧在董事会里占据一席之地,邵臣白都寝食难安,他知道,留下意味着给予了他二次重生的机会,野草除不尽,春风吹又生,他那般谨慎毒辣的人,万不会给我留有任何机会。” 冯毅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那好吧,我去准备,找一个时机为您把白总和宁总单独约出来。” “最好不要惊扰邵臣白,否则会出岔子。” 冯毅朝我点了点头,然后拿着文件出了别墅,我这才发觉我还站在玄关处,那开关门的瞬间冰冷的风声刺进来,让我有些回神,我脱下衣服换了鞋,沉默着径直往楼上走。 “站住。” 我步子一顿,“邵先生还有事。” “今天都买了什么。” 我扶着楼梯望着他,“邵先生没有眼睛看么。” 他笑了笑,倒也不恼,当真伸手去按着袋子随意翻着,他忽然拿出一条蓝色的男式三角内裤,挑在指尖,轻轻晃了晃,面上挂着一抹玩味的笑意,“嗯?” 我惊讶的望着那东西,我只记得我去了内衣店,为我自己挑了几副胸衣,却怎么也不记得还拿了这个,莫非是店员赠送? 我脸上莫名的烧了起来,心虚得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我不知道。” 他笑出声,“无妨,我很喜欢,相信也适合我的尺码。” 我懒得理他,早就知道这个男人无耻又花心,只是没想到这个时候他还能玩笑得出来,他不是腹背受敌么,公司一团糟,几乎要被人拉下马,和我闹的有这样僵持,也难为他还能苦中作乐。 他将内衣放回去,码好了袋子,整齐得放在沙发上,他又从咖啡壶中倒了半杯咖啡出来,轻轻抿着。 “见了什么人么。” 我心里咯噔一下,绍坤应该没有被冯毅看到,而我也并未听冯毅刚才对他说什么,金街人山人海,谁也料不到我会在那里恰好遇到了绍坤,我想邵伟文不是无意识的问,就是在故意诈我。 “到处都是人,男人女人,老人小人,邵先生问我谁?” 他抬眸看了看我,沉静又淡然的目光缓缓掠过,我背在身后的右手几乎连指甲都嵌进了掌心,虽然绍坤并没有助我逃走,但不可否认,他今天似乎就是在帮我,而且我又直觉,我想逃离邵伟文的视线去找张墨渠,也唯能依靠信任的只有他,所以万万不能被邵伟文察觉什么,不然他会阻断我和绍坤见面的机会。 “你就不能好好和我说话么。” 他良久,忽然有些悲凉的说了这么一句,我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他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站起身,朝我走过来,我下意识的圈起手臂护住了身子,他淡淡的瞥了我一眼,“我不会在你不愿意的时候碰你,这是我留你在身边唯一能许的承诺,在我想清楚之前,我无法告诉你我要的是覃念还是你,我更不可能承诺有关婚姻之类,但我会尊重。” 我冷冷一笑,“尊重?邵先生认为限制了我的人身自由,把我当成鸟儿一样囚禁起来,还算给了我尊重。” “从前不也是这样过来的,那三个月我见你甘之如饴,以为你会喜欢这样的方式。” 我愤懑的瞪了他一眼,“神经病。” 我转身上楼,他在我身后跟着,不缓不慢的步子,到了房间门口,我进去要关门,他忽然以手臂挡住,和我四目相视,我笑了笑,“邵先生要进来么。” 我侧身让开,他一愣,犹豫了片刻,“我知道你不愿意。” “不,能为邵先生暖床,荣幸之至。” 我顿了顿,脸上挂着嘲讽,“如果恰好能怀上孩子,凭借邵老爷子和老夫人期待孙子的心情,加上他们原本就不喜欢覃念,我不是更有把握成为邵夫人么。” 他望着我,似乎能看穿我的心,其实我并不喜欢自己在他面前这般简单和透明,男人和女人在长期的感情交换中,唯一能保持新鲜的筹码就是神秘,有人说距离产生美感和爱情,其实是不对的,心的距离和身体的距离并不是同样的说法,它们会产生的后果也不是一样的,一旦心的距离远了,会造成爱情的支离破碎,不但没有保持住,反而会彻底失去,因为心的罅隙不会空缺着,你进不去,会有人代替你填满。 那至于身体的距离,只不过是短暂的新鲜感,能熬得住的,会觉得这样很刺激,在之后缩短距离的时候,和你*,从而达到一个意外的收获,比如美感与兴奋感,但更多的人,选择的是找别人排遣身体的寂寞,从而造成了双方都厌恶的身体出轨。 所以距离产生的并非是美和爱情,而是杀手与离别。 真正的神秘感,是占有彼此的身体、依赖彼此的心的同时,让他不了解你到底在想什么,又想要什么,他能确定你爱他离不开他,却不能确定怎样才算最好的最刺激的,你可以在不同的时间给他不同的花样和惊喜,这才是所谓爱情保险的神秘感,就是不确定因素。 但在邵伟文眼里,显然我不具备,而覃念才具备,所以自始至终我都是在赌注一场不会赢的博弈,在起跑线上我已然落后了对手太多,而覃念又是一个让人畏惧的心机者,她不只是给邵伟文惊喜和神秘感,对我而言,也处处都是陷阱。 她的手段并非高明,但却让人目不暇接,如果爱情可以投入大量的欺骗和手段从而达到目的,那么覃念一定会是笑到最后的人。 不过,幸而在我们三个人的爱情中,我已经逐渐悔悟。 邵伟文伸出手,轻轻的摩挲着我的锁骨,他的眉眼含笑,可笑得让我不知所措。 “我知道,你不在乎。” “错了,邵先生,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不在乎名分,尤其还是这样的豪门,名分意味着,即使有一天我守不住这段从开始就不公平的婚姻,我还能分得属于我的物质,保我后半生衣食无忧。社会从不相信弱者,它们只臣服于强者,强弱衡量的筹码就是金钱与人脉。” 他眸光锁定了我,手指缓缓下移,到了胸口,他轻轻曲了曲手指,扣住那柔软,像一个孩子般把玩着。 “怎样,有感觉了吗。” 我笑了笑,“邵先生的技术的确好,可我只会对自己喜欢的男人有感觉,曾经,邵先生稍微一碰我,我就会忍受不住空虚,但现在,我并不渴望你继续。” 他似乎只是在试探我,而我说了这番话后,他也果然住了手,有些意犹未尽的从我衣服里缩出去,“我不急,强迫占有一个女人的身子并没什么意思,也会食之无味。我们来日方长。” 他说完为我把门带上,在最后即将阖上的缝隙中,他对我说,“明天一早,和我回邵府。” 第六十一章 嫁给我,我帮你逃离他 次日天明,邵伟文难得的起晚了,我在楼下吃好了早餐,他才刚刚穿着运动服下楼来,简单的到院子里做了健身,回来喝了咖啡吃了个煎蛋,冯毅就开车到了门口。 今天是我和他再次回邵府的日子,说实话,我都不知道我去的这样频繁是以什么身份,我懒洋洋的靠着后座,望了一眼拿平板办公的邵伟文,他眉宇微蹙,似乎遇到了什么问题,良久才舒展开。 其实邵伟文如果不这样自私,他是个让人很敬佩的男人。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心机深沉、慧眼如炬。 他掌握了商人在利益面前的一切灵敏嗅觉和惊人眼力,胆识更是非凡,如果一个商人可以做到将亲情变为利益的附属品,那他就成功了,但于做人上而已,他也无法翻身的失败了。 邵伟文关上了电脑,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烟,点上,淡淡的烟雾缭绕着,他的眼睛在迷茫中透出一股锋狠。 “冯毅,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冯毅愣了愣,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先生不会有错。” “呵。” 他笑了笑,“圣人都会犯错,何况是凡夫俗子。” 他拉开一点车窗,将烟灰弹出去,“即使错了,我也没有回头路,这就是生在大家族的悲哀,永远避免不了族人争斗,如果他们都安分一些,我并不想要怎样,可他们都觊觎了不该觊觎的东西。” 他的头靠在真皮座椅上,随着车偶尔的颠簸动了动,不经意的一下,落在我肩上,我身子瞬间紧绷,他却闷在我肩窝里笑了一声,“怕什么。” 我下意识的去看冯毅,他视而不见,目光专注得开车。 这就是训练有素的心腹,每个家族企业的管理者,没有一两个审时度势的左膀右臂,根本无法在残酷的争斗和尔虞我诈中存活,更何况得到自己想要的。 我忍不住侧眸看他,“你累么。” 他像是愣住了,目光迷离的看着窗外,良久都没有回答我。 我以为他不知道怎么说,又或者他不愿告诉我,但过了一会儿,我几乎忘记了这个问题,他却说了。 “人生有两种,贫穷和富有,你无法选择最初被给予的,但可以选择沉沦或者奋斗,舒适自然很好,每天都过得闲散又快乐,可这无法长久,因为你所得到的美好的生活,正在被太多人觊觎着,窥视着,试图夺走。所以想要长久,就必须累,累得你抬不起头,你才能让更多的人在你面前低头。所谓快乐与否,其实都不重要,每个人的选择不同,无法相提并论,比如地铁里的流浪者,比如天桥上卖艺的歌手,他们都很快乐,最起码自由,并不需要每天面对压力去成活,他们可以不吃饭,可以为了追求梦想放弃很多,但我不能,因为我要的和他们不一样,我不喜欢自由,我喜欢束缚所有人的自由,做一个至高无上的统治者,我很累,但我累得适得其所。” 他淡淡的说完这些,就闭上了眼睛,清浅而又规律的呼吸传来,外面恰好有一束阳光,不热不冷,不强不弱,就这么安宁的照了进来,洒在我和他的脸上,冯毅恰到好处的放了音乐,是西方的钢琴曲,我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似乎很闲适,只可惜如果再早些,没有发生那次绑架事件,我一定会很愿意就这么和他下去,哪怕无名无份,就像邵臣白的母亲一样,为了邵老爷子耽误了一生的青春。 可人无法控制下一刻发生的事,就像你永远不知道,此时还是云淡风轻阳光明媚,下一刻会否狂风大作暴雨倾盆。 人们为了保护自己会像天气一样选择变脸,这是一种艺术国粹,同样也是人们生存和自卫的方式。 我不知道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邵伟文,哪一个又是他故意的伪装,我无法再像最开始那样对待他毫无保留,因为心被伤的次数多了,就会选择自我愈合,有了排他性。 而我决定要将邵伟文彻底排除在我的爱情之外。 我们到了邵府的时候,天忽然有些阴沉,但也是时好时坏的,偶尔一朵乌云盖住,就变得灰蒙蒙的,似乎要下雪,但不一会儿又成了晴天白日,很古怪的天气。 幼年记得在乡下,这样的天气特别多见,乡下土地宽阔广袤,大部分都是农田,不到收获和耕耘的季节,连个人影都见不到,我记忆里会跟着邻家哥哥姐姐奔跑在污泥滚滚的稻田上,连小腿都是污渍,也会到池塘和小河畔摸鱼抓虾,坐在梧桐树底下看日出日落和雨后彩虹,经常是前一秒钟还灿烂晴空,后一秒钟就阴云密布,而邵伟文却似乎并不了解,他吩咐冯毅将雨伞拿来,撑在我和他的头顶,绝大部分都遮在我头上,我诧异得问他干什么,他说挡风。 我忽然就觉得很想笑,一股无法控制的感觉从心尖上流淌而过,他细心得搂着我的腰,揽着我从小桥上走过,冯毅开车在旱路上穿过有些坑洼的土地,我笑了笑,“为什么不坐车,这样很慢的。” 他扬了扬头,看了一眼天空,“我觉得这样很好,平日忙得焦头烂额,伏案不起,难得这样悠闲的时光,佳人在怀,倒是忽然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 他如此诗意,倒不像那个喜怒无常的他了。 我们一直走了许久,终于到了邵府。 仆人在门口迎接,手上端着水盆,我学着邵伟文的样子把手伸在半空中,等她们用蓬蒿之类的东西熏了火,然后给我们洗手,我不明所以的看着邵伟文,他对我说,“父亲退出商场,就有了这个规矩,凡是商人到访,不管是自家人还是客人,都一律这样做,因为商人心狠,手也脏,父亲不希望自己一辈子都算计别人,到了退隐的日子,还有浊气被带进来,邵府已经算是最后一片净土了。” 我们洗了手,被佣人引着进了大门,穿过冗长的回廊,进了小院,再到一扇门里的会客厅,后面便是饭堂,却不是上次那个,这次的小了些,却更加温馨典雅。 邵老爷子和老夫人都已经入了席,时隔多日我又见到了邵臣白,他没有戴面具,眉目温润中透着一股算计,眼神犀利,仿佛具有穿透力,可以轻而易举将人看穿,据我所知,以及外界的传言,邵家这两位公子,还有绍坤,最有能力的是邵伟文,最阴险狡诈的是邵臣白,而最了无建树却似乎很有城府的又好像是绍坤。 他们各有所长,又各有缺憾,至于邵老爷子为什么选中了邵伟文,我猜想绝大原因是因为邵臣白和绍坤的出身并不好,都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我们入座后,气压明显低了许多,邵臣白嘴角挂着玩味的笑意,每每举杯喝酒,都颇有深意一般。 邵老爷子也是语气不善,“怎么,听说你们要召开董事会商量易主的事,老三不愿继续做总裁,要给老大,有这件事么。” 邵伟文淡淡一笑,目光从邵臣白脸上掠过,“大哥这么迫不急待向父亲请示了么,我还以为今日我说得算早的了。” 邵臣白无辜的耸耸肩,“这可是冤枉我了,我哪里来得及说,我也是在你之前刚到不久,况且这样的事,岂是一句话就决定了,董事会还有的说辞。” 邵老爷子蹙眉沉默了良久,“我不同意,这样的大事,怎么能你们要换就换?邵氏换了执行人,这可是要变天的,滨城多少双眼睛眼巴巴的等着你们出差池,你们还送到门上去!” 他说罢拿拐杖戳了戳邵伟文的腿,“你做的不是很好,为什么这样。” 邵伟文夹了一块牛扒到碗里,“并非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若非大哥愿意,我也不能将这职位强加给他不是?” 邵臣白笑得眉眼温润,也同样夹了一块牛扒,“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这话并非你我都不知,从小的好生活,有父有母的日子,邵氏集团的管理权,还有那么多女人,三弟从小得天独厚,还有什么人能凌驾在你之上?我岂是非要,难道不是三弟你觉得太累,又亏欠了我,才要主动退出么。” 他眸光一眯,将牛扒送进嘴里,淡淡的嚼着,邵伟文也是一笑,“希望这样理直气壮的话,大哥能长久的说下去。” 席间各自沉默了片刻,不知是为了圆个场还是怎样,始终不语的老夫人忽然将目光移向我,“你们住在一起多久了。” 我一愣,慌忙看了邵伟文一眼,他笑了笑,“也有两个多月了。” 老夫人算了算,“那也算是彼此了解了,老三你有什么打算,人家姑娘哪里能白白跟着你,她肯吃这个委屈,我们也不能这样欺负人家。” 邵伟文笑着为我盛了半碗汤,“自然的母亲,我会善待她,等到时机成熟,会给她一个说法。” “我只知道抱孙子,你都三十多了,还有臣白,也有快四十岁了,没有媳妇儿没有孩子,再等下去,邵家就断子绝孙了!” “大姨娘这话说得太严重了。” 邵臣白轻笑了出来,“邵家的子子孙孙是无穷尽的,只不过此刻坐在这里的,还不曾顺遂了父亲的心思。” 老爷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这话是在嘲讽他外面遗子太多,老夫人许是也没想到他会这样,也堪堪住了嘴,气氛实在古怪,我也觉得有些扛不住,只好站起来朝他们点了点头说,“我去洗个手,刚才摸到了点尘土,手里不舒服。” 我走出饭堂,招手叫了个在走廊上候着的佣人过来,问了洗手间在哪儿,然后顺着佣人指给我的方向下了走廊,才发现这和之前的那个回廊不是同一个,其实就算是同一个,我该不认识也还是不认识。 这样的豪门大家,想必内部装潢都有它的特殊性,首先防止的就是不怀好意的人进来会不会轻易找到他想要的方向,所以不管是走廊还是花园,是露台还是玉门,都完全错综复杂到让人看一眼就迷茫。 曾经绍坤对我说过,邵府的内部,就连当差的佣人都需要一年半载才能记熟,而初来乍到的,势必要迷路,有时候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不该去的地方。 我问他什么是不该去的地方,他只是笑了笑,“自然是装了许多见不得人的秘密的地方。” 说实话,我倒是很好奇,邵家见不得人的除了商业机密,还有没有上一辈的情感纠葛。 我下了石子路,脚底下铬得发烫,我最怕痛,虽然我一直在体验着疼痛,可这不妨碍我害怕这种感觉。 我跳下一侧的泥土地,弯腰去掸膝盖上的灰尘,眼前却忽然晃过一双脚,锃亮的男式皮鞋很有故事感,我僵了僵身子,猛地抬起头,邵臣白拿着酒杯横在我身前,后背靠着一个裹了红色油漆的柱子,他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格外悠闲的晃动着杯中的液体。 “沈小姐可真是宽宏大量的女人,才和三弟闹的不可开交,形同陌路,转眼又如此敬业的扮演他的未婚妻,到这里来讨好二老,方才桌上的一出桑榆晚景,我看着都觉得温馨,忽然有一种要不就算了吧,不再争斗下去了,好好的珍惜当下也不错的感觉。” 我抿着嘴唇,下意识的退后一步,“大公子追我出来的?” “自然,不然我觉得我们没有理由在这里遇到。” 我望了一眼他的酒,“这是要敬我一杯?” “席间已经敬过了,长兄如父,没有道理我敬你,何况现在,你还不是邵家的一份子。” 我释然的笑了笑,“我也不想成为邵家的一份子。” 他似乎愕然,将酒杯放在一侧的廊下木椅上,“我挺喜欢有个性的女人,恰好长得再漂亮,就更好了。” 我望着他的头顶,冷冷一笑,“大公子没事的话,不要拦着我的去路,一会儿被家里人发现我们单独在这里,恐怕百口莫辩。” 他的手指压在唇上,装作不懂的样子,“那有什么,如果解释不清,不妨就跟了我,外界对我了解不多,我是个很低调的人,知道为什么么,因为低调好做事,太高调了只会成为众矢之的,我介绍一下我自己,我没有邵伟文和绍坤的花心,我女人很少,还都是固定的,但我分得清婚姻与兴趣,如果我许诺你婚姻,你觉得怎么样。” 我愣了愣,眼前这个男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还绑架过我,却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我觉得特别好笑,“许诺我婚姻?为什么。” 他看着我,不语。 我从他别有深意的眼神中恍然大悟,“为了牵制张墨渠和你一起对抗邵伟文,助你彻底拿到邵氏将邵伟文击垮。以你现在的身份和地位,完全不缺女人结婚,而且你并不打算用婚姻束缚你张扬和自由的生活,你只是想以婚姻为纽带,为你谋取利益,单单凭借你在邵氏的一党可以抵挡邵伟文,但无法让你名正言顺的从老爷子这里拿到通行证,相反,你的很多手段和方式让人不耻,你难以得到公认。你必须借助别人的力量打垮邵伟文,而最好的人选就是比他更厉害的张墨渠。但他很难为人所用,而且他特别冷酷,没有什么可以牵制他和你同僚,他根本懒得理会,但你在暗中调查中发现张墨渠很紧张我,我比任何一个诱惑与承诺都更有用,并且你可以一箭双雕,让邵伟文因此觉得难堪,在他分出心思的同时,你更好操纵邵氏,对么。” 他扬了扬眉毛,有几分惊诧,“我似乎太小看了你,你知道的不少。就算差不多吧。” 我回报给他一个浅笑,“但我觉得这是不可能成功的。因为张墨渠和邵伟文都远比你更精于算计,你走出的每一步,在他们眼中都可以预见,甚至说,在你前脚将我带离邵伟文身边,后脚他的人就会做出相应的解决。” “但那时候你我已经结婚,木已成舟,相信他要做什么,老爷子也未必认同,你不要忘记,我还是邵氏的长子,不管我母亲是否有名分,这就是所谓的世家。” “可你错了,我不是商人,我无法利用我自己的幸福和婚姻去做筹码,我是爱情至上的人,你比邵伟文还要卑鄙,他只是捆绑住了我,并未要拿我换什么,可你却把我看成了利益二字,丑陋到了极致。我怎么会出了狼窝再入虎口?而且你一旦和我达成了婚姻关系,非但不会牵制张墨渠,还会激怒他,一个随便嫁为人妇的女人,他会不惜一切代价要保住么。” “你不了解男人,男人有时候面对心爱的女人,可是没有头脑与理智的,我可以保证不碰你,你说得对,我要的是利益,是地位,而并非女人,女人太多了,当我拥有了全部,我想要多少女人都可以,我不会非要一个被别的男人玩儿过的女人。” “那与我无关,我并不需要了解男人,如果男人都像你们这样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我宁愿我永不了解。” 我转身要走,却忽然被他一个用力往怀中一带,下一刻他已经密不可分的抱住了我。 我欲挣扎,他忽然贴着我的耳畔说,“不想被人看到,你尽管叫。”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扭头去看,两个仆人样子的女孩端着两盘水果从假山后面经过,恰好能一眼窥见这里,我被邵臣白搂着藏身在一闪石门之间,头上有洒下的松柏叶,刚好遮住了我们的身姿。 她们很快便走过了,我松了口气,虽然我和邵伟文也不算名正言顺,可到底这是我跟他第二次回邵府,邵家的二老也似乎以为我们要好事将成,一旦被发现我和所谓的大伯哥单独在花园,说出去的确难听,也许激怒了邵伟文,我更加失去了自由。 邵臣白还不算无耻,他立刻将我松开了,掸了掸自己胸前的褶皱,我回眸看他,“多谢了。” 他不语,只是专注得卷起袖口,他的手腕因为刚才我的挣扎被指甲划破了皮,我不知自己到底多么用力,总之那上面皮肉翻开鲜血模糊,我惊慌得捂住了嘴巴,他淡淡的睨了我一眼,“无妨。” 我抿着嘴唇,还是觉得这样不管不顾太失礼仪,我指了指旁边的内室门,“要不,你带我去你住的地方,有没有药箱?” 他面无表情的将袖子放下来,遮盖住了伤口,“我不住这里,也不便找药箱,佣人胆小,追究起来实在小题大做。” 我哦了一声,心里倒是有点感激他,我朝他露出了一个艰难的笑容,这已是我能做的最大限度,可他皱着眉头,脸色越来越苍白,我低眸去看,他背在身后的手顺着指尖向下流淌着血珠,看着就令人发抖。 我咬着嘴唇,“你确定是小题大做么,一旦伤了筋脉,别说抢夺邵氏了,你连笔都握不住,如何签发合同?” 他抿着唇,冷冷一笑,“我不会在任何人面前展示我的脆弱和需要,你只当没看见就好。” 他虽然这样说着,眉头去蹙得更紧,我隐约能听到他因为巨痛而微微的喘息。 我掏出方帕,四下看了看,弯腰从一侧的菜园子里拔出一根红色的草,使劲在掌心攥了攥,滴出红色的汁液,蹭在方帕上,我走过去,将邵臣白的手抓过来,挽起袖子,他的眉头蹙得更紧,想要躲开。 “这是什么。” “你以为我要害你么,放心,你还不值得我偿命,我小时候住在农村,草地到处都是可以做馅儿的野菜,山上有野果子和草药,这种草有药性,可以治疗烫伤、刮伤,很多时候医院并不能快速的医治什么,比如现在,你不可能让他们知道你受伤了,虽然这点伤算不得上什么,但过于自负的人,是不喜欢被别人窥探到什么。” 我迅速的将药汁对准了伤口,然后缠上方帕,用两个头儿狠狠一系,他哼了一声,大约是我力气太大了,其实我是故意的,他方才抱着我藏了起来,就算是省去了我万一被发现后再向邵伟文解释什么的繁琐,而我帮他处理伤口,也算报答了,但如果不是他,张墨渠不会受伤,一码归一码,我算的清楚。 他疼得汗都掉了下来,我这才笑着松开了力度,“抱歉,我并没有清洗草药,也许会感染,你等到不忙了,去医院看看吧,但至少,感染总比不处理它发炎溃烂要好得多。” 他冷笑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我不语,觉得挺解气的,要不是用这个方式,我想靠近他报点仇还真难呢,再逞强也没用,那种草上有毛绒和软刺儿,治疗伤口是真的,但不拿镊子处理一下再敷,也是够疼的,我心情大好,望了一眼他额头上的细汗和他愈发苍白的脸色,朝他笑了笑,“这点痛,和你给张墨渠的,差太多了不是么,如果不是你刚才帮我藏身,我说不定会给你敷剧毒,而却凭我刚才说的那么真实,就算是给你敷剧毒,你也相信了不是么。” 我拍了拍掌心的黏腻,转身要走,他忽然在我背后说,“我帮你逃离他,不管多久,让他再无能力把你带回去,你可以高枕无忧,他的所有手段都将成为无用,我替你挡着,你拥有自由,光明正大出现在任何地方,不必向任何人报备什么。但条件是你和我开始一段有名无实的婚姻,时间不长,最多两年。待我和张墨渠达成了合作,他助我拿下邵氏的管理权,并且将邵伟文和绍坤全都驱逐出去,再承诺永不和我为敌,我们就可以离婚,你跟他怎样,都与我无关,而且我还可以给你一大笔补偿。这个条件,你不亏,相比较和邵伟文这样不情不愿毫无自由的牵扯一辈子,这种有盼头的交易,似乎更好些。” 他顿了顿,许是见我没有立刻走觉得有些希望,又说道,“你可以考虑一下,不急,我的耐心,比任何人都好。” 我笑了笑,并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他说,“至少这个交易,我和张墨渠做也比和你做更简单些,早晚我还是要去到他身边,何必浪费青春在和你的婚姻里,哪怕只有半年也不免可惜。” “但你离不开他的监视,你无法去找张墨渠,他已经出院了,再昨天晚上,我亲自去祝贺他康复的。” 邵臣白的声音里带着一些轻笑,“他似乎对于你不告而别很是失望呢。” 我的心咯噔一下,“他说什么了。”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就算去找他,他恐怕暂时也不会见你,毕竟他不清楚你是无法去看他,他还以为,你和邵伟文再度旧情复燃,恕我没有告知他,因为我有我的私心,我不是慈善家,乐于帮别人牵线,何况还是对我有用的人。” 我冷冷一笑,“资本家有愉快的人生么。” “至少可以要我想要的,不必发愁普通人的生计问题。” 我没有再说什么,对于一个时刻被监视,也唯有进了邵府才能轻松些的囚鸟来说,我想得到一个电话都难上加难,我知道一旦我找佣人借用手机,一定会被他知道,甚至于,会不会有人借我都难,即便我借到了,张墨渠也未必接,他一定在想,我连为了我而身负重伤的他都能狠下心去不看,也是绝情无义到极致了。 我该怎样告诉他,我无法靠近,是真的无法靠近。 我恨我为什么要回去,如果我一直守在医院,是否一切都不一样了。 不对,我该恨我自己,恨我为什么会爱上邵伟文。 我回到饭堂时,他们还在吃着,似乎很愉快,饭桌上隐约的笑声袭来,配合上鼎炉内的檀香,倒是有几分岁月静好的味道。 可惜我知道,这桌上的每个人,包括看上去慈眉善目的老夫人,心底都藏着一把冷冽的尖刀。 “怎么去了这么久。” 邵伟文拉住我的手,缓缓牵着我坐到他旁边,他蹙了蹙眉,“好冷。” 我笑了笑,“迷路了。” 他嗯了一声,“下次小心,让佣人带着你去,邵府大,以后常来就认识了。” 绍坤笑着瞥了一眼老爷子左边的空位,“沈小姐迷路了情有可原,怎么,大伯也迷路了么,那倒是稀奇,他虽然是后来的,这两年又搬了出去独住,可到底在邵府也陪着爷爷住了几年,连回来的路都不记得了?” 老爷子的脸一沉,“哪里允许晚辈议论长辈的,闭嘴吃饭。” 绍坤淡淡的一笑,颇有几分嘲讽,却不再多言了。 我有点心虚,喘息愈发的不平稳,想掩饰尴尬拿着筷子去夹菜,邵伟文不经意的咳嗽一声,我却吓得手一颤,西兰花骨碌着便落在了地上。 邵伟文仍旧面色平静的擦了擦我沾了汤汁的手,然后亲自给我夹了一块,放进碗里,带着几分温柔和宠溺道,“在家里都是我喂你吃,这里都不会夹菜了,嗯?” 老夫人闻听笑了起来,“你可真是疼人。” 老爷子低眸望着饭碗,手上夹着酒杯,“如果没什么别的想法,你这个年纪,定下来也好。” 邵伟文不语。 老爷子看了他一眼,“覃念那里是怎么回事,我看到报纸上的新闻,你到底几分真几分假,这么多年了,你还真是长情。” 邵伟文擦了擦嘴,“再说吧,我只是觉得她可怜,无依无靠,说来当初还是我害得她和家里闹翻,现在我不能不管她。” “注意分寸就好,邵氏的声誉你不要毁了,如果做不好,不如交出来,你大哥和绍坤,都不是不如你。” 邵伟文冷冷一笑,“父亲,我的分寸还是有的,至少我不曾抱回来什么私生子,惹得天下大乱,妻子和儿女都失了面子,被人戳戳点点,说什么风流债。” “你——” 老爷子面色铁青,缓了半天,才吐出那口气,“我不管了就是!随你们胡闹!邵氏完了也就完了,反正富不过三代!” 他说罢站起来,叮叮咣咣的踢开了椅子,扶着一侧的墙壁,跟着佣人进了后堂。 绍坤拿筷子敲打着瓷碗,笑得颇有几分赞叹,“小伯就是气势十足,每次你回来都有戏可看,我有个请求,什么时候你回来,千万支会我一声,戏台上的戏哪里有自家演的精彩,我也省了票钱,回来凑个热闹得了。” 邵伟文没有理他,而是有条不紊的喝了口汤,再次擦了擦嘴,“你吃好了么。” 我愣了愣,回过神来知道他是问我,我点头,“好了。” 他望了一眼我几乎没动的碗,“吃这么少。” “我没什么胃口。” 他嗯了一声,站起身,我随着他起来,绍坤懒洋洋的坐在那里,“那我就不送了。” 邵伟文笑了一声,“不必,我们会常回来。” “行啊,反正爷爷这把年纪了,你常回来,大伯也回来,早气死了他早也解脱,你们斗呗,他老人家看着也焦心,不如眼不见为净。” 邵伟文冷冷一笑,牵起我的手朝门口去走,刚迈下台阶,邵臣白便回来了,我们六目相视,都没有说话,良久,还是邵伟文先开口。 “大哥,我们先走了。” “如此也好,常回来,不冲你父亲,还要看你母亲的面子,别像我,母亲都不在了。” 邵伟文眯着眼睛,“倘若我母亲突然不在了,我势必让和邵家有关的人,一律陪葬。” 邵臣白淡淡的喘了口气,“世事难料,天有不测风云,我也盼着我母亲长命百岁。” 邵伟文冷笑,“告辞。” 我们出了邵府的朱门,门口停着车,司机正坐在里面,见我们出来,立刻下来打开车门,待我们坐好,便驶上了公路。 邵伟文一直撑着手肘闭目假寐,连喘息声都微不可察,我望着车窗外,偶尔看一眼他,他似乎真的睡着了,车窗还看了一条缝,我伸手过去想拿他的大衣,他却像长了眼睛一样,猛地按住了我的手背,我吓了一跳。 他睁开眼睛,“做什么。” “我给你披上。” 他笑了笑,“哦。” 我拿着大衣,给他披在肩头,他倒是配合得倾了倾身子,“我以为你希望我冻死。” “不,那我的好日子就没了。” “张墨渠也可以给你。” 他咄咄逼人,让我觉得无所适从,我只能选择沉默。 他再次闭上了眼睛,“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我可以纵容一个女人到这样的地步。” 他顿了顿,“我最厌恶背叛和三心二意,可我明知,你心里还装着别人,我还是不肯放过你。” 两败俱伤是商人的大忌,可人们更忌讳输赢。 这就好比,他留下我,除了占有欲在作祟,他还有一种变态的心理,就是绝不让张墨渠得到。 “告诉我,你和邵臣白说什么,说了那么久。” 他忽然出声,我早有预料,他一定会知道,至于怎么知道的,我不清楚,但他绝不会安心的放任我离开他的视线那么久,因为如果我想跑,也早就跑了。 “没什么,因为我不会答应,所以对你,没有任何威胁。” 他嗤笑了一声,“他也是黔驴技穷了。” 他睁开眼看了看司机,“将挡板拉下。” 我诧异间,已经被隔断了,他忽然压下来,将我的身子扳正,逼迫我面对他,他轻佻的笑了笑,指尖极其灵巧的挑开我的衣服扣子,冰凉的手探进来,我被麻得一个激灵。 第六十二章 孽情 他的身体紧紧贴着我,所有的重量都压在我身上,我微微偏着头,想要躲开他的吻,他却将我压制得更紧。 “躲什么,你似乎很害怕。” 我冷冷笑着,指了指前面开车的冯毅,“邵先生喜欢做现场版的么,被人参观很刺激?” 他的西裤蹭在我的脚踝上,那种触感让我很痒。 “无妨,他看不到,只有我们能看到他。” 他笑得玩味,手指顺着我的脸颊缓缓下移,最终到了胸口的位置。 “我已经许久没有碰女人了,你说,是怨谁。” 他笑着,暧昧得贴着我的耳朵,舌尖微微吐出一些,在耳蜗上转圈,湿润酥麻的感觉让我很想呻、yin,我却极力克制住。 “邵先生听没听过一句话,叫自作孽不可活。” 他的动作一顿,“似乎听过,可我并不认同。” 他的手伸进我的裙摆,灵巧的剥开底裤,轻轻的摩挲着,手指冰凉,我的身子却灼热,如此的冰火两重天,我必须咬着嘴唇才能堵住那情不自禁的呼吸。 “这世上不曾作孽的人,也一样不可能永远的活下去,人都有一死,所以不存在这样的话。” “如果没有发生那样多的事,我一定愿意为你做一切。但现在覆水难收。” 我动了动身子,想要摆脱他的禁锢,他纹丝不动,将我钳制得死死的,我笑了笑,主动脱下外套,将里面的毛衫扣子解开,褪下,露出雪白的肩头,黑色的背心落映在他眼底,有一种绝望的风情,他的眉头微蹙,眨眼间,我上面只剩下了最后的一点防御。 我拉着他的手,缓缓移到下面,轻轻解开裙子的腰扣,“邵先生如果想,我自不会推辞。” 他的手顿在那里,良久,他冷笑了一声,“我说我不愿强人所难,你却非要摆出一副我强迫了你的姿态来,你是在赌注我不会碰你,对不对。” 我抿唇望着他,他无奈的低眸,将我脱下的衣服一件件的重新给我穿上,他动作缓慢而优雅,眼神里最开始的火热的*也慢慢的褪去,变成一汪平静。 “沈蓆婳,如果你不这样固执,会更好。” “可倘若我不固执,我也不会心甘情愿做了你三个月的情、妇,毕竟人都是要脸的,不是么邵先生。” 他再不多言,轻轻敲了敲挡板,冯毅回眸看了一眼,压下按钮,挡板缓缓上升,我松了口气,我就知道,我赌他不会这样别扭的要了我,他原本也并非多想,如果真是有控制不住的生理需求,他完全可以到任何花场解决,凭借他昔日的风流花名,什么样的女人不是手到擒来,他如此对我,不过是因为想要驯服。 男人生来的征服*浓烈得让人惶恐,而女人生来的被占有冲动亦是卑微得让人生怜,男人和女人在造物者的手中原本就分担了不同的角色,占有与被占有,征服与被征服。 我越是这样,他越是不肯放过,可现在要我曲意逢迎,我也做不到。 于是我们谁也不会放过谁,就这样耗着,耗到最后失去了耐心的,才是赢者。 而女人的耐心,又永远胜于男人。 我们并没有立刻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医院,我这才恍惚记起来,覃念出院的日子是今天,冯毅在停车的时候还试探得问了邵伟文一句,是否先把我送回去。 邵伟文似乎故意要给我难堪,他说接了覃念一起回去。 冯毅只是看了我一眼,再没说什么。 我想邵伟文是在逼我承认什么,可我已经不知道我还有什么好承认的了。 感情么,这种东西还挺奇妙的,之前死去活来不惜一切,现在却很想逃离。 冯毅去办理出院手续,邵伟文带着我到了病房,覃念正在床边收拾东西,她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飞一样的扑进了邵伟文怀里,眼眶瞬间便红了。 “我以为你不来接我了,这么久你都没来几次。” 邵伟文爱怜得抚着她的头发,“公司太忙,邵臣白那里分走了我许多精力,不要怪我冷落你。” 覃念点点头,当真是柔情似水佳期如梦。 不得不说医院这种地方,真是挺可怕的,覃念才住进来不过一个星期,整个人都如同脱了一层皮,我很惊讶她怎么会憔悴成这个样子,明明之首手腕割破了,却弄得好像得了什么绝症一样。 冯毅从外面进来,提着许多抹的洗的药膏,他看了一眼这副久别重逢的场景,笑了笑,“先生,都办好了,可以离开了。” 邵伟文揽着覃念出了病房,我刚要跟上去,冯毅忽然在身后拿手肘碰了碰我,朝我笑得很有深意,“沈小姐心情不好么。” 我愣了愣,“很好啊。” 他露齿一笑,道士挺像个大男孩的,其实冯毅今年不过才二十八岁,毕业便进了邵氏,比邵伟文还要年轻几岁,只是平日里一副正经死板的模样,都让人忽略了他的真实年纪,还以为都三四十岁了。 “那是自然,沈小姐受了委屈,我都看不过去,先生视而不见为了什么我不知道,可理字还是要写出去的,覃小姐在医院这几天,日子可是不好过。” 他笑得格外开心,我愣了愣,隐约明白了什么,“你——” 他朝我眨了眨眼,“她手腕破了,我就支会了大夫,输液打针各种苦药,每天轮着给她用,还有针灸,我记得她从前最讨厌扎针,每次都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如今也算自讨苦吃了,人心坏,不该得到好下场,沈小姐不是么?” 我沉吟了片刻,点点头,“的确是。” 我望着他,他同样望着我,我们一起笑了出来。 “其实我对你也不算好,为何你要帮我。” 我和他并肩走在后面,邵伟文与覃念已经进了电梯,数字都显示到了一楼,我们只好再等下一部。 “也不算是帮你,我只是看不惯罢了,原先上大学时,我和一个室友关系很好,他喜欢一个女孩,那个女孩也不答应,也不拒绝,就那么套着他,糟践了不少钱,还当众讽刺他懒蛤蟆要吃天鹅肉,最后便是我帮他报仇的,将那个女孩做援交的事抖落出来,还用各种渠道拿到了她做那些事的照片,一下子便臭名昭著,其实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有时候她们太过作恶,我的正义感不允许我视而不见。” 他说得格外坦诚,我实在忍不住,笑得愈发欢快。 “我还要为昨天我对你发脾气的事道个歉,希望正义的你不要往心里去。” 他愣了愣,立刻摆手,“不会,我知道沈小姐和覃小姐是不一样的。” 我们坐电梯下到一楼,邵伟文正耐心的给覃念披上外套,冯毅走过去拉开车门,我坐在副驾驶上,他们坐在后面,覃念像是没了骨头一样,也不知是不是为了单纯做戏给我看,还是邵伟文这么多天都没来医院看她,她失去了安全感,总之全程她都偎在他怀里,嘤嘤啜泣着,将手背扬起来,“你看,大夫每天都给我扎很多针,说怕我会感染发炎,你知道我熬得多艰难么,以后不管你有多忙,都要来看我。” 邵伟文轻轻的吻了她额头一下,“好。” 他将目光移向冯毅,“大夫怎么说。” 冯毅正在憋着笑,我余光瞥到他似乎憋得很难受,邵伟文忽然问话,他没防备呛了一下,咳嗽了半响才缓过来,我轻轻拍着他后背,拿起一瓶水拧开递给他,他喝了几口,才算平复。 “大夫说覃小姐的伤口有些蹊跷,似乎是自己按下去扎的,而并非是别人,因为角度问题,大夫说她伤到的角度应该只有自己才能割伤。” 覃念脸色一沉,“胡说,我为什么要自己割伤?哪个大夫说的?” 邵伟文抿唇思付了片刻,“竟然还能看出角度问题。” 他笑了笑,“冯毅我不记得你还学过侦查,你大学主修不是金融么。” 冯毅的脸色一僵,“大夫只是那样一说,也许是覃小姐自己不小心割到的,当时沈小姐恰好在,她误以为是沈小姐做的,但我想假使如此,万万不可能只是单纯的割伤了,而恰好没有碰到动静脉,避开了致命的地方。” 我从后视镜里看向邵伟文和覃念,他们脸色各有不同,前者若有所思,后者惊慌失措,最终邵伟文只是说,“下次注意。我不喜欢女人之间的心机,这样会让我厌烦,不论是谁。” 覃念唤了一声“伟文”,然后就扎进他怀里,眼睛还始终带着冷意凝视着我。 我们回到别墅,苏姨正在熬姜汤,她端了一碗出来,上面还漂浮着不少的姜末。 覃念看了一眼,小脸皱得格外紧,“我最讨厌这种东西了。” 邵伟文搂着她,轻声哄着,“听话,我让她熬的,天冷,折腾一路,喝了祛寒。” 我微微讶异,“邵先生如此体贴入微。” 他亦是一笑,“对待你,我没有过么。” 我回他一个笑容,“邵先生贵人多忘事,你回想一下,有过么。” 他一愣,眸光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终是没有说话。 覃念的任性,我一直以为仅仅是别人的夸大其词,但我后来才清楚,她是的确任性,而这份任性,除了邵伟文或许没有人能受得住他。 我也格外好奇,到底他爱她至深还是别有用意,为何他在疲惫了一天后,还能毫无底线的宠溺她,有时候看着都觉得像是一出太过虚假完美的戏剧。 邵伟文身上有很多谜底,根本不是常人能够解开的,而他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态度,让人愈发的捉摸不透。 覃念这天下午玩儿得太累,晚饭过后早早的便睡下了,邵伟文拿着一本书坐在阳台上,月光淡淡的洒下来,我沏了一杯咖啡,走过去放在茶几上,他没有抬眸,问了一声几点了,我看了一眼时辰,“六点半。” 他嗯了一声,将书合上,我看到了封面上的两个字,《孽情》,我忽然觉得特别想笑,这是俄罗斯剧作家在弥留至极灵光乍现的一部惊世之作,堪称西方百年来最伟大的一部爱情大剧,而作者竟然用了仅仅半个小时便谱出了梗概,由他共同生活了五十年的伉俪妻子续写,成就了流传千古的不朽。 邵伟文见到了我讶异的表情,似乎笑了笑,“为什么这样震惊。” 我仍旧望着那蓝色的封面,“邵先生喜欢魂断蓝桥么。” 他摇头,“并没有看过。” “那为什么喜欢同系列的孽情?” 他端起咖啡,吹了吹漂浮在上面的奶泡,“你认为我该喜欢什么。” “也许是世纪金融,也许是财经专刊,或者是怎样做一个成功的商人。” 他哦了一声,“不管是多么伟大的政客亦或是商人,都避免不了陷入儿女情长,也许越是伟大的人越是缠绵悱恻于情场,这是人之常情,我从来决定无可厚非,只是我一惯给别人的感觉太过清冷,让大家忽略了,除去逢场作戏,我也会需要一份真挚的感情,比如此刻,我忽然觉得,如果能一直这样喝你为我沏的咖啡,也是一种人生乐事。” 他的目光带着几分深情,落在我的脸上,我忽然有些抗拒,大抵就是那样,一旦过去了,很难再回去,否则你会觉得,之前都在无病呻吟故作矫情,我不愿浪费青春在无聊的战斗上。 他抬起手臂,将衬衣微微捋起,看了一眼腕表,“冯毅七点会来接我们。” “我们?” 他站起身,走到玄关处的衣帽间,打开,从里面取出一个奶白色的正方形盒子,递到我面前,我接过来,狐疑的打开,里面是一件浅蓝色的礼服裙,大方而典雅。 “今晚有一个无聊至极却又不得不去的宴会,这是我唯一一次机会扳倒邵臣白,错过了,就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而且在下次机会到来之前,我也许早已将邵氏拱手相让。” 我想了想,又将东西递回去,“这恐怕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一旦你倒下了,就没有能力捆住我,我可以在任何时间离开。” 他抿着嘴唇,“你就这样想走。” 我点头,“是。” “去找张墨渠。” 我望着他,“这或许和邵先生没什么关系,我并不是你的妻子,也不是你的未婚妻。” 他笑了一声,目光盯在礼服上,却并没有伸手接过,而是又给我推了回来。 “穿上陪我过去,如果我能度过这次危机,我可以考虑放你离开。” 第六十三章 局 我和邵伟文到达举办宴会的场地时,这里早已是一片华光璀璨。 我不是第一次陪着他出席这样的晚会,之前的似乎还要更隆重,可是邵伟文再来的路上对我说,他的成败都在此一举,我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只是记住了他告诉我,什么都不必担心,玩儿好就是。 其实我挺佩服他的气定神闲,这样的人潮涌动灯光密集,他又背负着邵氏易主的压力,还能笑得出来,的确不是一般的男人。 也难怪,邵老爷子膝下有名分的三个儿子,都是人中之龙,否则也不可能在这样暗流涌动的家族争斗下还各自保留了一席之地。 其实豪门世家又有什么好,从生下来那一刻就注定了无休无止的尔虞我诈,甚至可以摒弃亲情与爱情,忽略掉人性与道德,过着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悲凉无趣的人生,可他们都无法逃离,也不甘放弃,因为每个人的使命都不同,倘若世上全都是安于现状乐于享受的人,也不会有金字塔那样的构造。 我们站在门口,看着那些相拥而舞的男男女女,做戏也好真情也罢,总之都让我觉得可笑。 这就是利益相同时的融洽,而一旦利益出现了违背和相对,立刻刀枪相向,暴露出他们最丑陋最贪婪的本质。 冯毅早就提前安排好了一切,他站在那里朝我们点了点头,一个服务生过来,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邵伟文拥着我一路穿过了人群,走进了最里面的宴客厅,三三两两的男人西装革履谈笑风生,见到邵伟文进来,纷纷起身示意。 “白总宁总也在,真是不虚此行啊。” 邵伟文笑着脱下西装递给我,然后步过去坐在沙发的正中,格外悠闲的晃悠着长腿。 “怎么,我大哥没有一起来么。” 冯毅拍了拍我的肩膀,向我指了指门口,我明白他是要离开,想必也是有事做,我点了一下头,他忽然伏在我耳畔对我说,“先生今晚的重点就是拿下这两个邵氏集团的董事,他们是邵臣白的属下,算是忠诚,白衣服的是白总,蓝衣服的是宁总,他们的太太也在。沈小姐今晚的任务,似乎就是陪他们的夫人玩儿。” 我愣了愣,不解的看向他,他只是朝我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然后便挤入人群离开了。 “邵总好雅兴,难得这样的晚会您也赏光出席,我一直记得,每每如此无关紧要的晚宴,都是六少代替您。” “那是他喜欢热闹,我这个侄子的性子你们都知道,名面上的事他最擅交际,我只是忙着打理邵氏,怕惹了父亲失望,本身我并不喜欢交际,人脉固然重要,但闷在办公室里踏实办公更重要,企业以诚信为本,以勤恳为梁,以人脉为辅,这是我父亲对我的教导。” 白总笑着点了点头,“邵家的子女,都是人中龙凤,不管放在哪里做什么,都能出人头地,我是跟着邵老先生打拼邵氏到今天的,能看着三公子将邵氏发扬光大,我也觉得欣慰。” “是么,若是按照辈分和资历,我理应喊您一声白叔叔,只是不知,白叔叔觉得我和大哥,谁更适合掌理邵氏?三天以后便是邵氏总裁大选,董事会的决定至关重要,是易主还是继续,都是叔叔们一句话的事,我和大哥资历都是最浅的,以后不管谁任了邵氏,都少不了诸位的辅助和提点,小辈惶恐,生怕做不好,又怕邵氏落入了心怀不轨的人手中,白白葬送了我父亲一生心血,这几日难眠,今天遇到了邵氏的功臣,很想得到些启迪。” 白总缄默不语,只是垂眸望着地面,宁总笑了笑,对邵伟文说,“我并不清楚邵氏要改选总裁一事,我觉得三公子做得很好,邵氏现在还不够独当一面么?怎么这样的节骨眼上,又要改选了?一直有规定,除非是执行者犯了决策上的大错,为公司造成了无法估量和挽回的损失,再或者是联合外面人士算计公司造成客户大量流失和信誉问题,可我的记忆里,三公子做的一向自律。” “宁总难道还不知道么。” 邵伟文眯着眼睛笑,故作惊讶的神色,招手叫住一个服务生,从托盘里拿起一杯鸡尾酒,“我以为宁总和邵副董私下往来那样频繁,自然关系也不错,曾经连摩天大楼那样大的差事,我这个总裁不知道,却是你们先掌握的,险些让我在外宾面前出了丑。如今这样大的事,又是对他有利,怎么会不对你讲呢。” 宁总的额头上渗出了一些细汗,他牵强的笑着,拿出方帕擦了擦额头,“他的私事,我怎么会知道,邵总开玩笑了。” “私事?难道宁总认为,邵氏都是邵副董一个人的么?他想要做什么,都只是私事范畴了,看来宁总对我这位大哥真是相当忠心。” 宁总垂眸去喝酒,握着杯身的手指关节有些泛白,似乎在斗争什么。 “不过只是邵氏的一份子,为了企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还是分得清楚的,我得邵老先生提拔信任,凡是对邵氏不好的,我第一个要铲除。” “那样最好,我也记住了宁总这番肺腑之言。” 邵伟文冷哼一声,不动声色的呷了口酒,又侧眸看了眼一旁的宁夫人和白夫人,牵着我的手走过去,她们见我们过来,急忙站起身笑着点头,“邵总和夫人也来了。” 我扭头去看邵伟文,他只是淡笑不语,似乎并无意解释,我只好亲自说,“我并非是他的夫人,二位太太言之过急了。” 我得体的笑着,挽着邵伟文的手臂,她们脸色薇薇一僵,旋即说,“无妨,早晚的事,邵总还极少带着女伴出席这样的私人宴会,想必也是对您格外看重。” 她们身后的桌上,摆着一副麻将牌,还有两位眼生的女士,年纪不大,也就在三十岁。 她们并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脸上挂着优雅从容的笑意,宁夫人见我的目光注视她们,便往一侧让了让路,拉着她们向我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内侄女,方柔,这位是何市长的妻子,何太太。” 何市长已经年逾五十岁,却有如此年轻貌美的夫人,我两年前倒是听说过,市长原配刚死不久,他便迫不及待的续弦了,都说他们夫妻二人差了二十余岁,我只当是以讹传讹,没想到竟是十分的事实,官场不比商场,这样的行为并不妥,很容易被人调查,想来这位市长的后台也是极其显赫了。 我朝她们一一打了招呼,邵伟文将酒杯随手放置在一侧的茶几上,“不妨让她也来凑个局。” 宁夫人愣了愣,旋即笑得谄媚,“如此甚好,正赶上我的侄女也不愿意玩儿了,她说回去见未婚夫去,小两口也是你侬我侬的好时候,如果沈小姐愿意搭个手,那是再好不过了。” 我朝邵伟文摇头,声音压得很低,“我不会啊。” “没什么,麻将简单。” 他将我按在宁夫人的侄女座位上,她已然起身,很会审时度势,朝我们一一道了别,便离开了。 我们四个人落座,重新洗牌摸牌,邵伟文站在我右后方,他的手搭在我肩头,我只要回眸去看他,他便朝我笑,我原本躁动又紧张的心,渐渐也平复了许多。 我从不会这个,之前陪客人应酬,掷骰子倒是能来两盅,玩儿这个纯粹就是输钱来的,可我想的和现实并不一样,那几个夫人见我不会玩儿,各种放水和喂我吃牌,邵伟文偶尔指点我一句,她们也视而不见,倒像是直接为了输我,四把下来,我赢了好几千,可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赢的,只是耳边不停的响起宁夫人故作惊讶的语气,“呀,沈小姐又胡了呢,今晚运气这样好,都是好牌呢。” 邵伟文虽然一直站在我身后,眼睛却时不时瞄着宁总和白总的位置,他们似乎在密谋什么,耳语得极为频繁,还有意的背对着这里,我玩儿到第五局时,邵伟文伏在我耳边说,“你玩儿着,输赢不要紧,原本就是让你占个位置,方才你在场,许多话不方便说,我现下要去单独会会那两个老家伙,我很快就过来陪你。” 他要走,我的心又慌了,他吻了吻我的眼角,算是安抚,便端着酒杯离开了。 他走了后,几位夫人似乎松了口气,说话间也不似方才那样谨慎,宁夫人打出一张六万,一侧的何夫人便碰了,“宁夫人一直喂沈小姐好牌,可轮上我也解解馋了,都说你是八面玲珑,今天我可算见识了。” 宁夫人有些不好意思,笑着将白夫人打出的五万收入囊中,“我也来个杠胡吧。” 她碰了牌,笑得洋洋得意,“最近老宁总说,邵氏的股票涨停,他琢磨着再买进一些,可又拿不准,到底商场如战场,你看前不久呼声最高的张总,也不知为了什么缘故,把城南地皮给交了出来,好多跟着张氏买的,都赔了好几点,老宁也不敢轻举妄动,万一浮动大了,再把老本给赔进去。” 她闭着眼抓了张牌,像模像样的摸了摸,然后没好气的打出来,“破幺鸡,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何夫人“嗤”地笑了出来,“哟,还想着那小狐狸精的事儿呢?” 白夫人原本只是专心打牌,但到底掩盖不了八卦本色,也抬头去看,都顾不上摸牌了。 “你家老宁和那狐狸精还没断干净?” “我拿孩子威胁,拿我娘家威胁,什么招数都用上了,他倒是跟我保证了,可私下我雇侦探还是见他找那个娘们儿,无妨,我也想开了,管不了就不管,反正他不可能跟我离婚娶她,我手里有的是东西足够让他忌惮我,只是落到了外人手里就麻烦了,我总觉得那个侦探有问题。” 她蹙眉摇了摇头,“嗨,我也是敏感惯了,现在外面的小姑娘就是漂亮,水嫩得能掐出水来了,你陪男人同甘共苦,都不济他飞黄腾达了之后那一拨一拨往他怀里扑的小狐狸,所以说男人太饱了,饱思淫、欲,男人太饿了,又容易堕、落庸碌,中间的好,够吃够喝就是不能大富大贵,你想要什么需要看价钱需要算计,但为什么女人都愿意嫁有钱的呢,因为爱情会变质,物质却永远都不会背叛你,钱没有生命,谁花它都行,可爱情是活的,人是活的,你搞不定。” 宁夫人说完忽然看着我,语重心长的模样,“沈小姐,我看着你也投缘,千万奉劝一句,别拿着青春漂亮赌男人的爱情和真心,还是婚姻最保障,离了还得分你不少,现在你再风光,再得别人羡慕,到底也是没命分的,别人怎么说啊,说什么的都有,抓紧,我看邵总那么疼你,你现在把他拉进了坟墓,总好过以后你自己一个人跳吧。” 她们听罢都笑起来,一群女人放声高亢,自然声音小不了,引得周围人都看过来,我略有尴尬的低了低头,轮到我出牌了,我却迷糊着不知该打出哪张去,一只大手忽然摸了过来,我一愣,抬头去看,邵伟文神色淡然的在我这行牌上摸索着,来回倒着位置,最后笑了笑,“你胡了。” 他将牌推倒,她们都凑过来看,忍不住咂舌,“这胡的可是好牌啊,得了得了,沈小姐手气这样好,我们都输光了。” 我晕乎乎的接过钱来,宁夫人还要开牌,邵伟文却在这个时候将我拉了起来,“不继续了,宁夫人,宁总那里出了点什么事。” 宁夫人一愣,立刻站起身去张望,果然,宁总和白总脸色惨白,朝着各自的夫人招手,她们匆忙道了别,便跑了过去,也顾不得一身优雅。 “他们怎么了。” 邵伟文胸有成竹的笑了笑,“栽了。” “栽了什么?” 他伸出一根手指压在我的唇上,“栽在了我手里,你以为这样无聊的宴会我来出席的目的是什么,邵臣白难得松懈,我不拿着对我有用的东西逼迫他的心腹就范,难不成还真的来陪他们夫人打牌不成。” 他笑着,是我从未见过的从容自信的笑容,仿佛天地之间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冷冽脱俗,傲然清高。 他揽着我的腰,压低了声音,唇若有若无的蹭在我的耳畔,带起一股颤栗发麻的感觉。 “还想待会儿么。” 我摇头,我是一刻也不愿待下去了,现在还满脑子都是五万六条的,我已经快要发疯了,我猜我今天晚上一定会梦到我和一群人打麻将,然后输了很多钱,或者赢了很多。 邵伟文也没有说什么,而是朝着他认识的人一一打过了招呼,宁总撇开夫人走过来,有几分咬牙切齿的神情。 “邵总,好手段啊。” “呵。” 邵伟文浅浅一笑,还带着几分谦虚之色,“不及我大哥斩草除根手段更狠,宁总倘若知道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势必不会落什么不好的下场。” 他说罢朝角落里和夫人说话的白总举了举杯,白总立时谄媚得笑着回他一个。 宁总哼了一声,“我可以背叛他,但是邵总,你又怎知邵副董没有对你的心腹下手呢,董事会十一个董事,你们一向平分秋色,你揽走两个,他也许揽走了四个,你还是输。” “不会,我的心腹,万万没有把柄被他抓住,我早已解决掉,所以宁总,擦亮眼睛跟对人,一个都不能为你铲除后顾之忧的上司,你忠心耿耿还有什么意思。” 宁总脸色一变,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低下头思付着,眉团微蹙。 我们离开了会场,外面的天早就彻底黑了,凉风袭来,不似盛冬那般寒彻,却也让人发抖,邵伟文格外细心的将他的大衣披在我身上,为我拢了拢前怀,然后抱紧了我,坐进了车里。 冯毅不知道替他去办什么事了,并没有跟出来,于是他亲自开车,我坐在副驾驶上,车内播放着张信哲的《爱如潮水》,外面灯火璀璨,这样难得的静谧时光,我忽然觉得很贪恋。 我侧眸望着他,笑了笑,“其实你是个在爱情里很温柔的男人,如果你能把在商场的决断同样用在爱情中,你不会失去。” 他转着方向盘,从一侧的角落冲上了宽阔的街道。 “你是在暗示我,我已经失去你了么。” 我愣了愣,说实话,我当时并没有想表达这个想法,我只是随意感慨一句,为了他给我披件外套拥着我在寒风中离开。 “你从来没有想得到我,不然不会将我置于那样难堪的境地,你的心里只有覃念,所以即使失去了,也不算失去。” 他挂了倒档,然后朝着回来的方向开回去,我愣了愣,他忽然说,“晚过了一个路口。” 我哦了一声,将车窗打开一些,灌进来新鲜的风。 他对我说,“其实每个人都有习惯,我的习惯就是覃念。我曾以为我很爱她,就是那种到了骨子里如果失去她我就无法活下去的爱,后来她走了,我当时发了疯,但现在想想,何尝不是我心甘情愿放她走的,在邵氏和她之间,我并未犹豫的选择了前者,如果我真爱她到我以为的程度,我的选择应该是张墨渠那样,为了救你,可以牺牲性命和他手上最重要的东西。” 他说罢看了看我,我的眼神空洞的望着前面,张墨渠,我很想知道他还好么。 他腾出一只手握了握的肩膀,“我承认我很嫉妒,并非嫉妒他为你可以舍弃我舍弃不了的,而是因为我做不到他那样潇洒,我将名利看得太重,爱情于我而言如同附属品,我需要,可我无法等同的付出,所以我知道我自私我残忍,我用强迫的手段留你在我身边,我不愿看到你奔向一个我永远比不上的男人。” “邵伟文,你说一句实话,你是否爱我,还是爱你自己的占有欲。” 他抿着嘴唇,望着前面,良久对我说,“我不知道,但我并非不喜欢你。” 我笑了笑,“我明白了,如果再有下一次,你依然会选择救覃念,但我猜,假如让你毫无退路的用邵氏去换,你不会同意,你宁愿再舍弃覃念,这一次你答应邵臣白,只是因为你有足够的把握再翻盘,你当时就已经想到了身后该如何去做,你只是一个权宜之计,除非两者你都能兼顾,否则爱情依然是你要抛弃的。” 我望着他,他的侧脸绷得紧紧的,眼睛略带深沉的望着夜色,良久,车停下,别墅二楼的灯光亮着,覃念醒了,她的身影还时不时徘徊在窗前,映在帘子上,邵伟文凝视了一会儿,忽然对我说,“如果重演当时的场景,我会带你走。” 第六十四章 相杀 我和邵伟文在车内彼此沉默了一阵,直到覃念的身影忽然出现在别墅门口,她望着这里喊了一声“伟文”,然后像小鸟一样飞奔过来,邵伟文轻笑了一声,打开车门下去,迎接住了她的拥抱。 “你去哪里了,我醒来去书房找你,你不在,我以为你又离开了。” 他温和得点了点覃念的眉心,“傻,我不回来去哪里,这里是我住的地方。” 覃念破涕为笑,正要张嘴说什么,却看到了站在邵伟文身后的我,她愣了愣,“沈小姐和你一起出去的?” 邵伟文显然不愿让她知道那么多,他轻轻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进屋,外面冷,当心冻着。” 邵伟文拥着她进了别墅,我跟在后面,望着那一幕琴瑟和鸣,忽然有几分感慨,只要覃念出现,他的怀抱永远没有我的位置,如果是之前,我一定会觉得失落难受,但现在我仿佛可以坦然接受,我知道这个世上每一个人的存在都是有理由的,你之前遇到了太多太多的人,他们或陌生到仅有一面之缘,或熟悉到交往了一段时间,但没有结果的关系终归都算过客,真正属于你你也将被属于的,只会是那个对的人,他可能出现得很晚,可能恰到好处,但所有等待都有缘故,也都将值得。 如果不是遇到了张墨渠,不是被他对我的付出而感动,我一定不相信我终有一日会对邵伟文释怀,我想不到什么理由可以使我放弃,使我心甘情愿做一个观众一个局外人,也许只有风景变了,才能明白错过每一站的残忍与美好。 覃念偎着邵伟文坐在沙发上,央求他陪自己看偶像剧,我其实觉得人生挺美妙的,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女人还热衷于高中生喜欢的泡沫剧,何尝不是生活处处是狗血。 我如同一个看戏的观众格外有兴致的望着邵伟文无奈的搂着她,闻着可乐和薯片的味道蹙眉,望着完全提不起兴趣的电视情节无奈,覃念似乎特别享受这一刻,当然了,她是真的享受那么别扭的姿势还是为了给我看邵伟文对她有多么纵容和宠爱我并不清楚,可这一刻我不难受,真的不难受,只是颇多感慨,有几分惆怅。 记忆里我和邵伟文从来没有这样温馨的时刻,可能在美丽的星空下海滩旁,我们也曾相拥而眠、回忆过去,但他那时候对待我只是一个还不曾厌倦的情、妇,却不曾像对待覃念这般当作平等的恋人,所以出发点就不同,自然感觉也是不一样的。 如果女主角换做是我,也许他不会有这样令人惊讶的耐心。 我如果没有猜错,今天晚上的事,很快就将传到邵臣白那里,他押注的最后筹码被对手撬了,他势必不能罢休,而邵伟文应该很着急的去做些部署和应对,他根本没有心思陪着覃念浪费时间,而他没有直接挑明,还在这里硬扛着,就是因为在覃念住院期间,恰是我千方百计要逃跑的几天,他为了盯着我,白天去公司晚上回来,并没有多余的心思顾及住院的覃念,此时也不过是想起了那些觉得愧怍,恰好覃念为了伪装贤惠和体贴,没有不停的抱怨,这就让男人的愧疚心更加无以复加的放大。 所以说女人天生就是演员,最伟大的成就便是在人生的舞台上演绎出一场最荡气回肠阴谋百出的爱情剧。 我转身想上楼,刚站起身忽然门铃响了,苏姨早已经睡下,我愣了愣,看了一眼邵伟文,他仍旧拥着覃念,朝我点了一下头,我走过去打开门,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是谁,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冲开了,我向后退了好几步,才靠着墙壁稳住身体,邵臣白像是魔鬼一样,清俊的脸上尽是让人惊恐的狰狞。 “邵伟文!你好样的!” 他攥着拳,狠狠将茶几上的桌布掀翻,杯子和烟灰缸尽数倾倒在地,破碎得哪里都是。 覃念尖叫着站起来,捂着自己的嘴窝在阳台和冰箱之间的位置,邵伟文似乎早就算准了他会来,他并不惊愕,反而浅笑着喊了一声“大哥”。 邵臣白冷冷的笑着,“你的日子真潇洒,左拥右抱,你可曾觉得自己过得这样舒适,却对亲人苦苦相逼,是否太过了?” 邵伟文这才表现出来些许的惊诧,“怎么,外界的传言已经荒谬到如此境地了么,我自认为我并没有做什么,竟让大哥亲自跑到家里来质问我。” 邵臣白几乎是咬牙切齿,“你还在装模做样,你到底还要逼我到什么地步?白总和宁总在一个小时前相继给我打电话,说要解除我和他们之间的交易,他们跟随了你,我给了他们多少!竟然到最后被你刨了!邵伟文,你真狠,你半点余地都不留给我,你当真不怕遭报应?” 邵臣白到底也是人精,他自然清楚,这是邵伟文下的套,我虽然并不清楚他许诺了白总和宁总多么优厚的利益,但只想能助他做上总裁的位置,想必是薄弱不了,他付出了这样多,最后却在关键时刻遭受了背叛,还有三天,还有三天就是董事会大选的日子,邵臣白许是都做上了统领邵氏的美梦,却在这时被破灭,他是否动了同归于尽的念头。 而矛头指向邵伟文,他却没有丝毫的慌乱,反而气定神闲的端起茶杯,吹了吹漂浮在上面的墨绿色的茶叶,然后慢条斯理的饮了一口,笑着抬起头,“怎么,你在怀疑我。” 邵臣白冷笑着,“不必惺惺作态,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 “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我为了邵氏为了所有员工为了父亲的心血和那些真正忠心耿耿的人,付出了最大的精力,我自认为我并没有对不起你们任何一个人,可将我赶尽杀绝的也是你们,别人眼中我至亲的人。” “呵。” 邵臣白目光冷淡而犀利,“你真是高尚,为了邵氏,你这样无私?那好啊,为什么不将总裁的位置交出来?为什么要使用这样下作的手段争夺?你既然如此能力非凡,大家自然有目共睹,何必担心最后落在我头上?” 邵伟文笑了笑,双腿交叠,手置在膝盖上,“我是君子行径,可我无法防止别人的小人所为,我不愿将我的一切和邵氏的未来赌在所谓的能力上,我更怕大哥你,在背后用了不耻的手段。” “你在质疑我!” 邵臣白失去了最后的绅士风度,像一个疯子一般,眼中都是嗜血的寒光。 “难道不是么,利用绑架女人来得到一个机会,我还有什么理由把你看作一个男人。” “你在背后做这些事,便是男人了?你为何不敢和我在董事会上一较高低?你怕了,你知道,你一定会败给我。” “那自然,大哥在背后这般不遗余力的拉拢势力,我能赢才怪,是你先使用卑劣手段逼我的,我并不想拉下你,可你不满足于副董的位置,你要的太多了,失败的人,很多时候是因为贪婪。” 邵伟文的指尖戳着沙发的扶手,一顿一顿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私下做的那些事,我已经从宁总夫人手里得到了,宁总和你的交易,若不是我发现得早,你几乎将邵氏挖空!父亲还蒙在鼓里,他沉浸在那个女人的柔情蜜意里,邵臣白,你可真是卑鄙,这样的事你都做得出来!为了得到你想要的,你不择手段到令人不耻!” 他说罢顿了顿,冷冷一笑,语气平复了许多,“放手吧,你是得不到的,邵氏是爷爷和父亲一生的心血,到了我手中,我怎么会让别有所图的人夺走?就算拼上我的性命,我也不会在这件事上失败,你恨父亲,我知道,恨我母亲我更看在眼里,但是你不该报复邵氏,你要知道,你今天的一切,都是倚仗邵氏,一旦邵氏毁了,你将一无所有!而邵氏轮到你手中,是不可能好的,你没有我的能力,你有的只是阴险,商人可以阴险,但一旦太过了,你将失去合作者,邵氏无法独立存活于商海。” 邵臣白似乎失去了理智,他下意识的四处环顾,在目光落到我身上时,我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只是邵伟文并没有给他劫持我的机会,他一个箭步冲过来,动作之快我还不曾回过神来,他依然搂住了我。 “怎么,大哥又要想那些下三滥的手段来威胁我么。” “你错了,我是想看看,你这样囚禁张墨渠爱的女人,你们会相杀到如何两败俱伤的局面,你以为你断了我的心腹,毁了我的计划,我就真的再无翻身可能么,我还是副董,我仍旧掌握邵氏一半的命脉,我还有足够的把握足够的时间,和你斗到不死不休。” 在邵臣白提到张墨渠时,邵伟文圈住我身子的手忽然一紧,力道之大让我险些惊呼出声,他似乎感受到了我的僵硬和疼痛,稍稍松开了些,眸中的光却格外冷冽。 “我的女人,死也只能是我的。” 他说罢轻轻捏起我的下巴,眼睛仍旧盯着邵臣白,“不管是谁,都夺不走。” 第六十五章 别有所图的背叛 邵伟文在这一天回来的特别早,他平时都要六点多到家,今天四点多就回来了。 他脸色很沉重,比以往的每一次都阴,他没有换衣服,而是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我,“跟我出去一趟。” 我哦了一声,起来换衣服,一边穿一边问他,“去哪里。” “宾馆。” 我有些诧异,“又有什么聚会了么。” 他摇头,眉头蹙得很深很深,“我母亲让去,她说遇到了一些事情,本来只有我们两个兄弟,但是她一定要我带上你,她似乎把你看做了儿媳的人选。” 邵伟文说这句话时眼睛很亮,仿佛在关注我的每一个表情,我只是笑了笑,“邵先生明知我配不上,何必取笑呢。” 他抿唇嗯了一声,便转身走了出去,他似乎并不愿多说什么,我也就不再多问,反正邵家的事原本也与我无关,即使他们误会了,我却心知肚明。 邵伟文一路将车开的飞快,我想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不然他基本都是让司机或者冯毅跟着,很少自己亲自开车,并非他技术不好,而是当决策者的派头,如果被人发现了邵伟文亲自开车行走在人山人海的马路上,仿佛会掉价一般。 虚荣心是成功人士既愚蠢又必不可少的东西。 车停在了一处极为隐蔽但是环境优雅的宾馆外面,是环湖宾馆,据说豪华套房自带露台和游泳池,我记忆里程薇和包养她的金主来过这里,住了三天两晚,后来她跟我说,那才叫人间极乐。我说怎样的极乐呢。她笑得格外暧昧,“当然是白天吃喝玩儿,晚上拉撒睡喽。” 我便明白了。 宾馆更多时候是掩藏那些风花雪月的好地方,而并非是一个单纯的住的地方,它的背后有太多的疯狂,拉上窗帘就是一个无人打扰的净土。 邵伟文始终一言不发面色阴沉,我能看到他脚步都带着几分凌乱,一向沉稳到面无表情的他忽然这样惊慌,我觉得有些诧异,莫非发生了什么难以解决的大事? 直到我和邵伟文上了二楼,看到了走廊里站着的邵臣白和几乎要发疯的老夫人,我才隐约明白了点什么。 邵伟文走过去,将老夫人拥在怀里,“母亲,还是不要进去了,也许没有什么,万一推开门,发现只是父亲在谈事情,你们之间三十多年的婚姻,也许就产生了无法弥补的破裂,而假若有什么,何必让自己不痛快。” 老夫人红着眼睛,“我不是第一次发现了,他风流了一辈子,我宁愿忍气吞声,只因为那么多女人,他却将妻子的位置给了我,我理应包容维护他,但我维护了一辈子,我忍了一辈子!” 她几乎瘫倒在邵伟文的怀中,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始终靠着墙壁一言不发的邵臣白,他的眸中仿佛有一缕别有深意的精光,但也只是霎那间,在发觉我看向他的同时,他便敛去了,还朝我报以一个格外邪肆的笑容。 “老三,你去撞门,去!” 老夫人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以我作为女人的认知,不管是谁,哪怕再冷静再识大体的女人,一旦亲自站在了丈夫出轨的门外,都无法淡定到转身就走。 邵伟文似乎也明白扛不过去了,他沉默了半响,松开了她,转身看了看我,我明白他的意思,便走上去揽住了老夫人的腰,“您不要着急,风风雨雨一辈子,婚姻是牢固的,男人不管外面有什么,家里的妻子,若是年轻都不曾改变,那么也就注定了不会再有别人。拥有的值得珍惜,即使那个女子再美再年轻,她也无法取代有子有女的您。” 老夫人虚弱的喘息着,我知道,她已经尽力忍到了最后,这爆发的怒气日积月累,实在按捺不住了。 邵伟文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清晰的“谁啊。”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娇弱到令人不忍去听, 入目的是两具暴露的还不算太过分的躯体,略发苍老的和年轻饱满的,那是代表了岁月时光和青春,是你不再拥有的人羡慕嫉妒不来的,我听到邵伟文一声无奈的叹息,他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类似绝凉的失望,他望着床上的男人,他正随手拾起大衣套上,目光中闪过一丝惊慌和纳罕,但随即便是从容。 老夫人靠着墙壁,一直定定的望着,良久才似乎颤抖得笑着说,“邵志贤,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她说完这句话忽然像疯了一样,我们都不曾留意到她飞快的冲了过去,朝那个女人抓打着,撕扯着,女人穿的不多,吓得爬上床躲到了邵志贤的怀里,他护着她,以胳膊搪开妻子的拳头和疯狂,邵伟文忽然回过神来,他冲过去,从背后将母亲抱住,力气不大却仍旧死死的往后拖着。 “母亲!不要再打了!” 邵志贤显然并不相信眼前的女人竟然就是他端庄优雅容忍了一生的妻子,她大抵从没有这样失态过,她似乎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只为讨个说法,男人和女人体力上的悬殊,在某种时候也无法抗衡女人打算同归于尽的疯狂,邵志贤和那个女人裸、露的皮肤上都是抓痕与掐痕,女人哭着,埋首在掌中,坐在地毯上,邵志贤站起来,他纵然已经七十岁,大抵平常保养得当,看上去并没有那般苍老,一生叱咤风云使他的一场从容而矜贵,他站在那里,仍旧足以震慑八方。 他的目光从我身上扫过,微微蹙了蹙眉,“林华,家里的事,我可以向你解释,但你不该让孩子们,甚至外人都知道,你一向有分寸,对我很少过问,这才是我娶你的原因。” “错了,你娶我并非因为这个,你自己心里清楚!” 哭喊声断断续续的传来,邵臣白和邵伟文都推退到了一侧,沉默着抽烟,只有我扶着老夫人,站在他们对视的中心。 “我雇过侦探,甚至找过你从前的老友,你将邵氏的管理权交给了儿子,让所有人都以为你在邵府修身养性颐养天年,但这么多年,你何曾真的安稳过?从前我不管,但现在,你找的女人比女儿还小!二十多岁,多么好的年纪啊,像花一样,我也有过啊,我记忆里我那个年纪的时候,已经遇到了你,知道你花名在外,可我不在乎,谁让我爱的愚蠢呢,可你已经七十了!你如果不知羞耻,我何必为你蒙盖?如果当初我知道,嫁给你要遭受一生的耻辱,我宁愿选择一个平庸无为的男人,至少他可以让我平平淡淡的过下去。” 邵志贤坐在床上,良久忽然说,“我也后悔了半辈子,如果当初我再坚定些,娶了臣白的母亲,我不会这样痛苦。” 老夫人的脚下一个踉跄,她颤抖着手,指了指他,“果然,三十多年了,一提起她你就搪塞我,我还以为过去了这么久,你已经释怀了,你就是恨我,恨我父亲为什么非要选中了你,那么多世家大族,我嫁谁不好,非要和你,害你没法反抗,只能抛下她。邵志贤,你委屈的同时,可曾想过我的痛!我守了丈夫三十多年,为你生了两儿两女,你就这样对我,半分情意没有,在儿女面前做戏,私下你怎样冷漠的对我?” 她拉着我的胳膊向前走了两步,邵志贤有些担忧的拦着她,她只是冷笑,“怕我打她么,我这个年纪,我打不过她的,我也不至于为了一个下作的女人脏了我林家的手!我只是要看看,到底什么样的女人,能让你连一生的名誉都不要了,光明正大带到宾馆来,恨不得闹的人尽皆知!想过离婚么,想过娶她么,不就是有几分相似!你到现在还忘不掉!” 她吼完这一句,就像失去了生命般,身子一晃,瘫倒在了我怀里,我支撑不住,邵伟文一个箭步冲过来,将她揽在怀中,不无悲痛的看着邵志贤。 “父亲,您一向教导我们,没有婚姻怎样都可以,承诺了婚姻,就不能无所畏惧,您对邵氏一生尽职,难道就不该对母亲尽责么。” 邵志贤苍老的脸上拂过一丝悲痛,他望着自己虚弱的妻子,眸光浮现一丝狠厉和痛恨,“若不是她,她的父亲,我不会辜负臣白的母亲!到死,到她死,我没有见上一面!老三,你也不是不曾爱过,你时候不恨么?” “恨。” 邵伟文斩钉截铁的说,“我自然恨,可我知道,做这些的是我的母亲,她有她的苦衷,她不会害我,爱情和亲情,我更倾向生我养我的母亲。我的命都是她给的,我有什么资格向她讨要什么。父亲,并非是母亲使你辜负了年轻时的爱情,是你自己的懦弱,爷爷有四个继承人,他并不看好你,他更看重的是早逝的大伯,还有聪颖过人的小叔,是你非要邵氏,不惜一切手段和代价,你为了邵氏,牺牲了你爱的人,选择了联姻,从这段婚姻和母亲的家里得到更多的股份和支持,不是母亲的错,你没有资格责怪任何人。” 邵志贤踉跄半步坐在床上,他低眸望着地面,我似乎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一抹晶莹,缓缓的坠下。 与此同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邵臣白忽然爆发出了一阵狂笑,他笑得不能自抑,靠着墙壁将烟蒂撵灭,往地上狠狠一摔,“你们都没有资格,只有我母亲才有资格,可她没有恨。” 他朝着老夫人走过去,邵伟文抬眸,狠厉得注视着他,“你敢动我母亲,我就杀了你。” 邵臣白冷冷的笑着,弯腰蹲下,和老夫人平视,“大家闺秀么,显赫千金么,却半点不及我母亲的容人之量,如果他给不了你名分,你会为他生儿育女么,不要跟我讲戏文,这是现实,你能么。” 他扭头望着邵志贤,“你已知想问我,为什么从不喊你一声父亲,因为你不配,我母亲死的那天,我就发誓,我这一生没有亲人,只有利益和仇恨,但我又做不到对你怎样,不得不说血浓于水真是强大,但我不会放过你的妻儿,他们得到了我母亲该得到的,就要落个悲惨的下场!” 邵伟文搂着老夫人,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站起来,狠狠的望着邵臣白,“那个女人,我见过!” 他望着邵志贤,“父亲,这个女人,是邵臣白的!” 邵志贤一愣,错愕得低眸去看,那个女孩还在哭着,泪眼朦胧的抱住了邵志贤的腿,“我没有!志贤,我不是——” 她哭得几乎要抽过气去,邵伟文踢开地上的衣服,“你不是么?我的心腹曾经三次看到过邵臣白带着女人进出别墅,并且在车上、宾馆、咖啡厅都见到过,样子亲密至极,邵臣白就算不要你了,为什么你又会在我父亲身边?” 他正说着,忽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摸出,接通,里面似乎传出冯毅的声音,他听着,并不说话,却忽然眸中寒光一凛,他猛地将手机摔向床铺,“父亲,你给了这个女人邵氏百分之五的股份?” 邵志贤沉默了片刻,“是。她跟了我两年,我应该给她一些,她并没有要,但这是我的良心。” “父亲,我只比邵臣白多了百分之三,一旦这百分之五到了他名下,他的股份甚至反超了我,邵氏就成了他的,你还不明白么?” 邵臣白拍了拍手,“推理的当真精彩,可我要证据,三弟,这样诽谤我的人格,我不会罢休。” “没有证据,但我亲眼所见!刚才进来我就觉得眼熟,邵臣白,你才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伪君子,女人都可以拿出来,还去勾、引自己的父亲?” “住嘴!” 邵志贤猛地吼了一声,他弯腰,将那个女人扶起来,“穿上衣服,我不会收回我的承诺。” 女人哭着点头,转身的瞬间,我看到她的目光往邵臣白的方向投了过来,但很快便收了回去。 邵伟文攥着拳,“父亲,你会后悔的!你给出去的股份最后会让邵氏所托非人!他的野心你还看不到么?” “我说了住嘴!” 邵伟文抿着嘴唇,转身便走,如同带起了一阵劲风,我跟出去,他大步迈得极快,眨眼间便到了电梯前,我追上去,在电梯门合上的瞬间站了进去。 他的脸上都是怒意,狠狠的握拳朝墙壁一砸,“砰”地一声,格外刺耳。 我犹豫了片刻,将手搭在他肩上,“也许并没有那么糟糕,百分之五的股份不明不白到了他名下,董事会可以追究,你现在还是总裁,你有权利追究来源,他不会得逞。” 邵伟文冷笑着,“邵氏已经是他的了,谁还会给我机会追究?所有人都知道我和邵臣白明争暗斗,没人敢出面得罪我们任何一个。” 他闭上眼,长长的喘了口气,“我料不到他会如此卑鄙,甚至不惜拿父亲下手,父亲一生那样精明,怎么会被一个女人算计。” 情场上的事,哪里会因为精明与愚蠢而有所变数,儿女情长爱恨情仇,风月佳话向来都是没有道理却让人痴迷,我牵住他的手,轻轻握了握,这还是覃念回来后,我第一次主动握住他的手,他的指尖冰凉,还在忍不住微微颤抖,他忽然对我说,“蓆婳,我为了邵氏,失去了太多,如果最后却落在了他手里,我死也不会瞑目。” 电梯门在这一刻打开,邵臣白带着胜利的姿态和笑意站在门外,“三弟,我来迎接你。” 邵伟文前一秒钟的脆弱在这一瞬间变得冷酷而漠然,他牵着我走出去,和他一前一后并肩而立,“这一招,真卑鄙。” “管用就够了不是么,难道你不知道兵不厌诈的道理,我不在乎过程,只看重结果,就好像商场的收益,过程怎样无所谓,最终是赚是赔才是重点。” 他说完笑着耸耸肩,两只手还插在口袋里,慵懒的靠着一侧的墙壁,“你母亲和老头儿还在宾馆里谈,不知道是不是要完了,至于我的女人,刚刚离开了。” 他说罢笑了笑,“两天后的董事会,是不是真的要风云突变了。” 邵伟文没有说话,他只是狠狠的看了邵臣白一眼,便拉着我要离开,他忽然在背后说,“三弟,到底我们也是同父异母的手足,不管老头儿我如何痛恨,可这血浓于水是改变不了的,既然我们利益可以共赢,为何女人不能,倘若你将沈蓆婳给我,让我带走,我可以考虑,和你平分这百分之五的股份,你依然是总裁,怎样。” 我心里一紧,下意识的朝邵伟文喊了出来,“不!他是要利用我牵制张墨渠,如果你答应了,你还是会被他拉下来!” 其实我并不知道,我是因为害怕邵伟文真的答应,而把我转给邵臣白那样卑鄙阴险的一个小人,还是因为担心他,他会真的被逼到无路可退的地步,我喊出来的时候,我大脑还是空白的,我不知道心里那股紧张和惧怕究竟从何而来,我看着邵伟文,他沉默着,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我知道我就仿佛一件物品,没有自由没有生命更不存在思想,我可以被随手转让,被囚禁被拍卖,我根本逃不掉,他们都是在滨城可以只手遮天的人,我不过是渺小卑微的蜉蝣。 良久的沉默,邵伟文忽然笑了笑,“这个交易,有点意思。” 第六十六章 在他身边,比跟着我安全 我松开了手,是那种忽然的不受控制的松开了,就仿佛我再没有力气握住,邵伟文淡淡的睨了我一眼,便将目光移向了邵臣白。 “你拿什么交换。” 邵臣白一愣,“你不问问原因么。” “不需要。” 邵伟文将手插在口袋里,“我只需要确定,我的利益。” 邵臣白许是没想到他会答应的这么痛快,他的手从口袋里掏出来,摸索出了一盒烟,点燃一根,吸了一大口。 “我怎么觉得有诈呢。” 邵伟文格外不耐烦的蹙着眉头,“我没时间和你诈,你主动提出来的,没错,利益都是共赢,如果单纯的一方赚一方赔,那就没有合作关系了,利益可以共赢,为什么女人不可以呢,又不是妻子,只是个女人而已。如果你要,自然可以,但前提是,你不仅要和我平分股份,还要保证,之后不再使用手段觊觎我的位置,邵氏你依然是副董,仅仅次于我的第二股东,但我的位置,你永远不可以动心思。” 邵臣白叼着烟卷,在缭绕的烟雾中眯着眼,似乎想要看穿什么,但他最终还是笑了笑,“如果别人要做呢,我不和你争,有人会争,你不能也赖在我头上吧。” “你是说张墨渠么。” 邵伟文笑着伸手,在我的脸颊上轻轻蹭了蹭,“有她在,还愁他不放弃么。” 我也许从来都不认识眼前的男人,他不仅是一个谜,他还是一个魔鬼,被利益醺了头脑的魔鬼。 我仰起头,看着这个陌生至极的男人。 “如果他要的是覃念,你会换么。” 邵伟文的眼底闪过一丝心疼,但我知道,我一定是看错了,他哪里会,即使真的疼了,也不过是因为我提到了覃念这个名字,他的父亲那样悲痛而懊恼的忏悔着,他的懦弱何尝不是邵伟文的曾经,当最纯洁的爱情迎面遭遇了最肮脏的利益,几乎所有人在选择后者的同时,都将那颗心锤炼得更加阴狠无情。 邵伟文沉默了片刻,忽然笑着挑了挑我的下巴,“自然不会,就好像如果邵臣白的母亲复活了,我想父亲会毫不犹豫的抛弃母亲,得不到的旧爱,永远是可贵的。” 他说罢脸凑近了我,轻轻的吻着,我想要躲,他却狠狠禁锢住了我的下巴,我半分动弹不得,骨头仿佛被捏碎的巨痛让我在悲凉中保持着最后的一丝清醒,他的唇贴着我的耳畔蹭了一下,那一下中,我仿佛听到了他说,“邵臣白卑鄙,在他身边他不会伤害你。” 可我不知是真的听到了,还只是瞬间的错觉,我在恍惚中已经被他狠狠一推,朝着邵臣白的方向扑了过去,邵臣白扔掉烟蒂,朝前一伸稳稳的接住了我,我脑海中还在回荡着那句似乎是幻觉的话,根本无暇顾及什么,邵伟文笑了笑,“沈蓆婳可是烈女,你最好不要强迫她什么,否则你连当副董的命都没有。” 邵臣白扶住我的肩膀助我站稳,便松开了手,他笑得邪魅而轻佻,“我能理解为,你是不愿意让我碰她么,我用百分之三的股份换了她,等于将唾手可得的总裁位置给了你,我却不碰她,当摆设看着,我并非是傻到做赔本生意的人。” 邵伟文扬了扬下巴,“你留着她还有用不是么,倘若张墨渠知道了她被你碰了,你的后戏就没法演了,大哥,你要做的我都知道,祝你成功。” 他说罢深深的望了我一眼,蹙了蹙眉,然后便转身不带半点留恋的离开了。 邵臣白的司机在五分钟后赶了来,我站在门口没有动,天气阴沉得令人害怕,我仰起头望着黑沉沉的乌云,邵臣白倒是也有耐心,他点了一根烟,朝司机说,“你打车离开吧,一会儿我开回去,告诉公司我自己的人,暂时收手,我还有别的法子,不急这一时。” 司机点了点头,看了我一眼,便转身没入了车流中。 我扭头看着他,“如你所愿了,他不要我了,给你了。” 邵臣白笑了笑,“能够逃离他,不是很好的事么。” 我抿着嘴唇,是,逃离了,可我却觉得难受,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说不出口的难受。 看似邵臣白放弃了,他短时间内不会再使用什么手段争夺邵氏,可我知道,等待邵伟文的考验和关卡还有太多,他很累,很沉重,母亲和父亲闹车这样,做儿子的最心痛,他看到了从前的自己,每天面对着自己辜负了又无法再重拾那份灼热爱情的女人,他或许不会很快乐,至少,并不像我以为的那样快乐。 也许吧,在最后的关头,他没有再选择伤害我,他保全了我,邵臣白卑鄙阴险,在他身边,他忌惮着还有利用我牵制张墨渠,万万不会伤害我半分,如果在邵伟文身边,难保我不会是第二个邵志贤,他连亲生父亲尚且算计其中,我又算什么。 我呆呆的立在那里,“是吧,我挺高兴的。” 他也随着我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空,“女人总喜欢心口不一,我并非愚蠢到看不出你的失落。” “男人心口就一么?不也是天生表里不一的行家,换而言之,谁又能想到潇洒沉稳每年资助西北山区还有贫困学生数以百万计的邵副董,竟然一副好皮囊之下生了一颗算计父亲和手足甚至以女人为筹码的禽兽?” 我说得毫不留情,我也不知为什么,大抵是为了邵伟文气愤吧,虽然他也不曾尊重我还我自由,但到底,他对我也算这么多年在滨城漂泊流浪所遇到的最温暖的人了。 邵臣白听出了我的愤懑,他望着我面无表情的脸,他似乎想伸手摸一摸我的脸,我下意识的皱眉,他的手顿在半空中,他怅惘的笑了笑,“呵。在你眼里,我是个坏人,十恶不赦对么。” 我愣了愣,他似乎在剖析什么,我咬着嘴唇,竟觉得无言以对。 “你觉得,我很会伪装,对外总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样子,私下却这样卑鄙,可以用女人做诱饵去钓自己的亲生父亲,可以和手足相残厮杀,为了所谓的利益与地位,但其实我做这些,并不快乐,每每我走出一步棋,都是痛的,为我母亲三十余年的等待却只等来了一生终老,为我自己到了三十岁才能填入邵家的族谱进了祠堂,之前过的都是私生子的人生,为了邵伟文的母亲倚仗家世嫁给了邵志贤,从而子凭母贵,过了那么多年少公子的日子,我为了温饱在街头做工时,他无数次开着跑车从我面前经过,最可笑的一次,我正在路边销售产品,热的满头大汗口干舌燥,他竟然从玛莎拉蒂的跑车车窗里抛出一瓶价格十几块的山泉水,就扔在我脚下,那一刻我的滋味是怎样的,你能理解么。” 他笑了笑,低下头,他此时一身名牌,矜贵而高雅,却怎么都觉得那般落寞。 “若不是我的身份被邵氏别有用心的股东发现了,闹的沸沸扬扬,邵志贤害怕这件事影响了一生的名誉和邵氏的前程,这才像一个失去了爱子多年的慈父找到了我,他老泪纵横,将我抱在怀里,对我说苦了你们母子一辈子,那一刻我只是冷笑,试问,如果我对他的利益无法造成丝毫影响,他又怎会将他三十年前的风流事公布于众?你可知道,我第一次走进邵府,又是怎样的心情么,真豪华啊,我和母亲一只住着政府的救济房,在边缘的郊区,每天上学要经过一条公路一条水路,当真是跋山涉水了,母亲害怕邵伟文的母亲倚仗家世对她步步紧逼,带着我躲到了乡下,我一直到十八岁才见识了市里的繁华,邵伟文不屑于吃的东西,我几乎都没见过,同样都是邵家的血脉,为什么我要落得这样的人生?而我母亲,一生都没有过一天好日子,她唯一的期待,就是守着邵志贤那一句‘我一定会娶你’的承诺。” 他攥着拳头,目光冰冷而狠厉的注视着前方,“我恨不得杀了所有人,我知道我未必能成功,吞并邵氏需要漫长的时间,还有荆棘的过程,我能坚持下来,可邵伟文也不是那般容易缴械的人,何况还有一个我到现在都看不透的绍坤,如今邵志贤将百分之五的股份给了一个女人,而股份到了我手上,到时邵氏上下皆知这个女人是我的人,绍坤恐怕会和邵伟文联手,我唯一的筹码就是得到张墨渠相助,可他不会轻易答应我,因为我们之间从未有过合作,何况我用你做威胁从他手里拿到了城南价值六个亿的地皮合同,害得他元气大伤,他对我亦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但是如果你在我手上,他万万不会轻举妄动。” 他说罢望着我,“我知道你不会帮我,我用交易的方式带走了你,你心里恨我,你现在一定想着怎么逃离,但既然你将我看作是个卑鄙小人,无妨,我就将卑鄙进行到底。” 他伸出手,横在我腰间猛地一个用力,我整个人朝前扑去,恰好落在他怀里,我仰起头,他低眸看着我,下巴就蹭在我额前,“我并非如邵伟文一样风流,喜欢假戏真做,财色双收,我只要利益,只要报仇,只要吞并邵氏,让他们全都一无所有,落魄到乞丐!我不会碰你,这是我的承诺。” 他笑了笑,松开我,“小人了这么久,做一回君子未尝不可。” 他靠着宾馆的玻璃墙壁,点了一根烟,眯着眼狠狠的吸着,天边不知是谁,点燃了烟花炮仗,那一朵朵姹紫嫣红的烟花在空中升起、绽放、坠落、消散,从最初的霎那繁华,到最后无影无踪,就像最绚丽的一场梦,早晚要魂飞魄散。 耳畔响起尖叫和呐喊,那是一对二十多岁的情侣,依偎着耳鬓厮磨,女孩指着烟花兴奋的跳脚,眼中都是欣喜,男孩宠溺的望着她,轻轻拂过秀发,带动一圈柔和的涟漪,他们相视一笑,羞涩的抿着唇,然后经过我身旁,进了酒店,最后像是连体婴一般的消失在了电梯门里。 我收回目光,发现邵臣白正在低头看腕表,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方才的失落和悲凉,只是蹙着眉头,有些焦急和不耐。 “沈小姐,我晚上还有一个会议,如果你并没有事要在这里办,我们可以离开了。” 我哦了一声,跟上他进了黑色的路虎,车被他开得飞快,不多时便停在了一个庄园外面,我站在大门口,看着仆人将铁门打开,唤了一声“先生”,我再次觉得有钱人就是挥金如土潇洒的一只乌龟,他们节奏过得特别慢,不论是夜生活还是白天紧张的工作,仿佛只要坐在那里拿着一支笔对着文件勾勾画画就够了,而晚上坐在昏暗的包房内,听着音乐看着小、姐喝酒沉思就好了,然后纸醉金迷到连住的地方都如同皇宫般。 邵臣白住的不是别墅,而是一层楼的庄园,有喷泉有露台,二层是类似空中花园的地方,罩起了一个大的玻璃箱,坐在里面隔绝了一切噪音,还能欣赏夜景。 我环顾四周的同时,邵臣白从车库里走出来,他站在我旁边,将公文包递给了仆人,“他们来了么。” 仆人点头,“十五分钟之前到的,正在会客厅等您,我已经上了甜点和热茶,为他们打开了音乐。” 邵臣白点点头,“安排一间房,给这位沈小姐。” 仆人看了看我,笑着说好,便引着我进了庄园。 邵臣白从另外一扇门消失了,仆人并不给我机会去看,仿佛这里的一切都格外神秘郑重,相比较邵伟文别墅里的苏姨,类似亲人一般的随和,这里的仆人更有几分经受过特殊训练的味道,做事说话麻利而简单,不留丝毫给人回味的余地。 我莫名觉得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怎么都安定不下来,我终于明白邵伟文对邵臣白的忌惮,一个连自己身边人都如此苛待,他又能对谁手下留情呢。 第六十七章 沈蓆婳,等我 我跟着那个叫丽娜的女佣进了客房,她推开门,笑着对我说,“虽然并不知道今天先生会带着客人回来,但庄园里的每一处我们每天都会打扫,所以很干净,您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我,每三天庄园里的男佣会出去采购,您列个清单就好。” 我点了点头,“这样就好,我很满意。” 她笑了笑,“沈小姐似乎很随和,这里曾有一位薛小姐住过,她的脾气不是很好,所以今天您来的时候,我们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的。” 我愣了愣,“薛小姐?” “是一个非常美丽但是极其难相处的人,先生对她很纵容,但是我们看得出来,先生更多时候需要她帮助做一些事。” 她点到为止,再不往下深说,我也明白了几分,似乎就是邵志贤给了百分之五的股份的那个女人。 我不禁有几分后悔,今天下午在宾馆房间内没有看清楚,能够周旋于各个男人中间百战百胜的女子,也许会有她的过人之处,当然,美丽自然是必不可少的利器。 倘若说女人的温柔乡可以抚平男人的伤痛,那么女人的美貌大抵就能改变世界。 丽娜朝一侧的开放式厨房喊了一声,“给会客厅奉三杯茶水。” 那里的女佣答应了一声,我想了想,走出去,接过她正好端来的茶盘,“我去吧,你们忙就好。” 我不等她们说什么,便拿着盘子到了门口,我敲了敲门,里面传来邵臣白的声音,我推门而入,他们三个人同时看过来,邵臣白愣了愣,没有说话,而坐在一侧的两个男人我也看得清楚,正是宁总和一个陌生男子,年纪大约和他们差不多,四十岁左右。 宁总见到我有几分慌乱,他试图别过头去躲开我,我只是笑了笑,并不打算视而不见,我就是为了进来看看到底是谁,否则我也万万不会奉茶来讨好伺候他们。 从前我做模特需要自己讨生活时,我尚且有我的傲骨,如今我成了所有男人争抢的对象,有连我都不清楚的价值,我自然有资本更加傲慢。 我将茶杯放在他们三个人面前,邵臣白始终盯着我,他的目光有几分危险,我并不害怕,因为我知道,他留着我有更大的用处,不管我做了什么,是错是对,他都不会伤害我分毫。 在崇尚利益的人面前,只要你还有利用价值,你就绝对有资格触摸他的底线。 “宁总不必再躲藏什么,我在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您。” 宁总抬起头,浅浅的笑着,有些尴尬,他拿起茶杯,将盖子拾起,在茶面轻轻的泼着,“沈小姐竟然在这里。” 他说罢抬眸望向坐在对面的邵臣白,“我记得她是邵总的女人?” 邵臣白点头,若无其事的嗯了一声,“我也记得。” 宁总一愣,“那怎么——” “这和你无关吧。” 邵臣白语气不善,宁总讪讪的笑了笑,没再多言。 一侧的男人蹙了蹙眉,“怎么,你们兄弟二人关系到底是好是坏?女人也能共用?” 邵臣白轻笑了一声,“骆叔说笑了,三弟和我除了在商场上难免有些歧义,但都是为了邵氏的前景,私下我们的关系还算可以,说不上兄弟情深生死与共,最起码还不至于有裂痕。” 我嗤笑了一声,好吧,我的确有几分故意的成分。 他们三个人同时看向我,表情各异,我耸了耸肩,“抱歉,我这个人听到笑话就忍不住,让你们见笑了。” 邵臣白的脸色沉了沉,“送了茶,你去歇着吧。” 我哦了一声,“那你打算什么时候送我离开。” 他抬起头,望着我,目光有些冷意,“还让我说第二遍么,我以为我已经讲的足够清楚,现在还不是时候。” “什么时候才是?” 他的脸色彻底沉了,“沈蓆婳,不要自作聪明,但也不要故作愚蠢。” 我笑了笑,“开个玩笑而已,你这样对待我,方才你说你和邵伟文关系不错,不是打了自己的脸么,我陪他参加宴会,还和太太们打牌呢,宁总知道的,是吧?” 宁总脸色一僵,不语。 “那你们说,都知道我是邵伟文金屋藏娇的女人,虽然没名分,也没得到什么承认,但我跑到他大哥这里来了,还对我这么冷漠,别人能相信你说的话么?” 邵臣白望着我一声冷笑,“我已经恶贯满盈,不在乎什么了,你难道要一辈子被我困在这里么。” 我咂咂嘴,“你可以再伪装一会儿的,我也就是找点乐趣罢了。” 我在邵臣白发作的前一秒向他们道了别,转身走了出来,我在关门的瞬间还不忘回头冲着邵臣白笑了笑,他的眸子眯着,似乎要喷出火焰一般。 我心情大好的从会客厅里出来,丽娜忽然从一侧的小门里叫我,“沈小姐,外面有人找您。” 我愣了愣,我才跟着邵臣白到庄园,竟然就有人收到了消息亲自找上来,前后时间相差不到两个小时,就连邵臣白现在的心腹和党羽都是刚刚才见到了我,还有谁消息这么灵通?难道是邵伟文? “多大年纪?” “二三十岁。” “长得什么样?” 丽娜有些不好意思,“自然是好的,而且很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如果是邵家的人,自然是眼熟的,他们可都是各大新闻媒体关注的目标,能光明正大到庄园门口找我的人,想必也不会是来者不善,他们也不敢,邵臣白的心狠手辣,稍微共事过的人就清楚,而知道他这样隐秘住址的人,不是熟人也该有几面之缘。 我放下戒备点头要过去,丽娜忽然拦在我身前,有几分为难的说,“可是先生吩咐了,不可以让您单独出去,私自见别人更是不允许,我现在去跟先生通禀一下,问问他的意思,请您稍等。” 她说完回身招呼了一下,另外一个女仆人站在门口,朝我点了点头,丽娜便进了会客厅。 我忽然很想笑,邵臣白似乎真的将全部的赌注都压在了我身上,不,应该说是压在了张墨渠对我的紧张和在乎上。 其实我都不确定,张墨渠是否真的愿意一次又一次用那么诱人的利益交换我,我和他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更没有什么荡气回肠甜蜜情浓的事,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怎样的感情,爱亦或是也同样别有深意,但我宁愿相信是爱,我不能想到这世上除了爱,还有什么可以令一个男人失去金钱的同时还险些搭上了自己的姓名去救一个女人,除了能教人生死相许的爱。 我等了一会儿,丽娜从里面出来,脸色很抱歉的朝我摇头,“先生不允许,他让我去回了那个人,另外,他要求您现在立刻回房,不要再出现那些人面前。” 我只能无奈的看着她走出小门,那个身影就站在台阶上,可我来不及看清楚是谁,便被丽娜关住了门,同样,也将一切声音阻隔在门外。 这件客房的确不错,她们收拾的也漂亮,淡蓝色大气而温馨,又不花哨缭眼,我坐在床上,望了一眼窗外,这里的夜景比邵伟文住的别墅还要美,是那种静谧的如同乡下的美,打开的窗灌进来的晚风,都带着海的味道,清新而自然。 我笑了笑,走过去,想将窗帘拉上换上睡衣,却忽然有一束刺眼的白光照了过来,恰好落在我眼睛,疼得我本能的闭上,然后就听到似乎有人唤我的名字,我将窗户彻底打开,探身出去,一抹黑色的身影从角落的花园晃过来,他极速的捂住了我的嘴,而我也在这一瞬间看清了他的脸。 “别说话,千万别叫,刚才找你的人是我,我只是试探一下,是否能见到你,看来邵臣白也将你看护得死死的,是不是为了对付张墨渠?” 他将捂在我唇上的手挪开,我大口的喘息着,“绍坤!” 他点点头,语气很急促,似乎被什么人催着一样,“时间有限你听我说,你看到刚才的小门了么?从那里出来,可以直接上高速,只要五分钟,超过五分钟,就算他们发现了也来不及了,但是我发现邵臣白这栋庄园里有六个佣人八个保镖,很显然你根本有不了这五分钟的逃跑时间,所以就需要趁着他们都不在或者都没时间顾及你的时候,现在佣人以为你睡下了,保镖不可能私自进入你的房间,邵臣白正好和别人说话,一时半会儿完不了,你赶紧出来,我接着你,跳窗户!” 我愣了愣,下意识的朝外面四周看了看,“可是那边只有大门!” “对,我可以拉着你跑,外面有车在接应。” 我想了想,邵臣白的卑鄙连邵伟文都忌惮三分,不然他万万不可能任由邵臣白带我离开,那么绍坤更不是他的对手,如果为了救我搭进去他自己,我不能走。 我想到这里向后退了一步,“我不能跟你走,除非我确定你一定可以平安。” 他急得跺了跺脚,“你以为我会怎样?” “邵臣白太可怕太阴险了,他能不要命,你能不要么?” 绍坤忽然沉默了片刻,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声音极低,“失去了你,其实我一直都像一个没有命的人。” 我听不清,只隐约觉得好像是这样一句话,还来不及思索什么,他狠狠拉住我的手,把我向窗外扯,“快点,真的来不及了,保镖五分钟巡视一圈的!” “你怎么知道这么详细?” 他咬着嘴唇,四下看了看,将声音压得更低,“我之前来打探过几次,是为了调查清楚他私下和谁往来,邵伟文得到宁总和白总的消息,也是我找人放出去的,不要问我为什么,我只是觉得,我毕竟是邵家的子孙,不愿看着邵氏被别有用心的人夺走,所以才会帮邵伟文一把,毕竟他和我父亲才是亲兄弟。” 我脑海中忽然闪过邵臣白方才的落寞与那番让人心疼的话,那样高傲不可一世的邵家长公子,也曾有这样凄凉的过往。 “你还犹豫什么,再不走,你就真的走不成了!” “可我必须确定你不会被他算计被他报复!你要知道,一个为利益几乎失去理智亲情的人,是不会对任何人手下留情的!” 绍坤一愣,我被他扯着胳膊,他踮着脚勾着我的身子,这样怪异的姿势,有几分滑稽,他看着我,眼底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喜悦在跳跃着,他忽然说,“你关心我,是不是,从来没有彻底忘了我,对不对。” 我愣怔着,不知该怎么回答他,他笑了笑,“这便够了,婳婳,我知道当初是我对不起你的,可是我——” “什么人?!” 一声厉喝打断了他的话,外面几缕白色的光束射过来,霎时照的灯火通明,逼近的几个人影在快速的蹿动着,绍坤松开我的手,匆忙留下一句“沈蓆婳,等我再来找你!”便一个闪身蹿得无影无踪。 从那身手上我能看出来他似乎有些功底傍身,但我曾跟了他两年,却从不知道他还学过武术,而那四个保镖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包抄,却连点影子都没有捉到,我听到他们在那里说,“不要告诉先生,否则他会怪罪我们,四个人都捉不到一个。” 他们说完看了我一眼,我强作镇定的问,“是坏人么。” 他们抿唇想了一下,“沈小姐不知道么,我看着好像是从这扇窗户离开的。” 我脸色微微一沉,“我哪里知道,如果我知道,还用问你们么,那个人意图不贵,险些跳进窗子来,我听见动静才过来看的。” 他们点了点头,“这件事我们会解决,以后会留意,沈小姐别怕。” 他们说完便离开了,我捂着怦怦直跳的胸口,刚才那一幕太像武打片了,我身子一软,瘫坐在床上,半响都还惊魂未定。 绍坤。 他竟然要救我离开。 这个我记恨了三年的男人。 第六十八章 只是深深的望了一眼 邵臣白一直到十点多才从会客厅里出来,女佣送走了客人,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恰好要经过我住的客房,我要去喝点水,拉开门时他正走到门口,我们四目相视,他淡淡的笑了一声,“还没睡。” 我点点头,“并不困,可能是择床。” 他哦了一声,“在邵伟文那里睡的好么。” 我愣了愣,“怎么,大公子竟然还吃这样的醋。” 他挑了挑眉,“吃醋?你哪里看到我吃醋了,我只是在想,想必你在我这里也要住一段时间,我和张墨渠暂时还不能合作,你如果每晚都睡不好,时日长久若是性命出了问题我怎么牵制他,邵伟文那里睡的好,我就吩咐人去将床给你搬回来。” 我摇了摇头,“并非床的问题,是心情,我在你这里,心情不好。” 他哦了一声,“那恕我无能为力。” 他转身要走,又顿住步子,“喝点红酒么,似乎安眠。” 我其实并不愿意和他说什么,但他没有给我拒绝的余地,而是直接走到了酒柜前,拿出了一瓶红酒,朝我点了点头,我沉吟了片刻,走过去,坐在他旁边的高脚椅上。 “这个庄园,似乎比邵伟文的别墅还要值钱,我听丽娜告诉我,你花了高价从博物馆手里买的。” 他笑了笑,“不错,这里原本是明国时期将军的住址,后来无意中看到了,觉得环境还可以,便以拍卖的形式买了下来,重新装修,我喜欢仿古的东西,毕竟真正的古迹是花钱也买不下来的,不如就仿照着。” 我嘬了一小口酒,若无其事的把玩着杯子,“大公子自己并没有钱买不是么,你拿的都是你最憎恨的父亲的钱,包括现在的工作,所得到的一切瞩目和敬重,一旦脱离了邵氏,你就什么都不算。” 他的眉目间又几分不悦之色,但他并没有发作。 “怎么讲。” “众所周知,邵氏集团的三个邵家子孙,最有能力的是邵伟文,而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邵氏在他手中,绝对比在你手中更强,你只是被所谓的仇恨蒙蔽了,你要得到的,并非是鼎盛的邵氏,而是一个在你手里越来越残破到最后甚至不复存在的躯体,到时候不要说这样豪奢的庄园,就算是一辆几十万的车,你也未必开得上了,豪门的子孙就是如此,脱离了你所依靠的本体,你就灰飞烟灭。” 他将酒杯置在桌上,手指轻轻摩挲着,脸色有些难看。 “我并非一定要这些物质,从前我和母亲一无所有照样过得很好,至少快乐,哪怕我吃不到看不到,但物质和亲情相比,根本就算不得什么,纵然我拥有了这么多,我母亲已经不在了,还有什么意义。我只是要争夺属于我的而已,我不喜欢,却必须要,难道都亲眼看着邵志贤全部给邵伟文母子么,他们已经享用了太多年,该全数交给我了。” 他说罢样杯中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无比自豪得意的环顾着这座庄园,“在得到邵氏之前,我要花光了邵志贤的钱,全部买成产业置到我的名下,邵伟文即使要和我抢,也是无用功,而邵氏到了我手中,我愿意励精图治,就像你眼中的邵伟文一样,将邵氏发扬光大,我并非没有那个能力,怎么,在你心里,我们差距那么多么。” 我转身看着他,他的双眸中泛着猩红,可怕的如同一个魔鬼。 “并不是差距,而是你们的所属的道义不同,他并不是一个坏人,他只是在某些方面,带着男人本性的懦弱,男人的劣根性就是想要得到一切,可爱情与利益却往往无法共存,他选择了利益牺牲了爱情这无可厚非,就像你父亲,甚至你爷爷,如果他们当初贪婪一时的男欢女爱,现在就不会要邵氏撼动滨城的一日。可你没有情义,你就像一个冰冷的机器,只想着毫无意义的复仇和厮杀。” “你知道什么!” 邵臣白嘶吼着,他忽然坐在椅子上,将我整个身体都提起来,放置在他腿上禁锢住我,惊慌挣扎中我触碰倒了酒杯,尖锐的巨响像是闪电般在庄园里炸开,丽娜手忙脚乱的从一侧的门中跑出来,她看到了这一幕,邵臣白死死搂着我,姿势极其暧昧,她脸微微一红,低着头便又退下了。 然而她看到的只是邵臣白的背影,只有我知道他此时的脸有多么狰狞可怕。 “并非人人都是我,都明白我心里的苦。为什么别人都可以父母双全,过着最安宁的生活,而我就要承受这些!邵志贤给了我钱,给了我名分,给了我别人羡慕的一切,可他欠了我母亲!这辈子下辈子永远都还不起!我如果放过他,那我母亲这一生,都白白耗尽了!” 邵臣白的眸子泛着冷气逼人的光芒,“没错,我比不上邵伟文,他从小学就受邵志贤的培养,初中已经在金融和管理方面小有所成了,而那个时候,我还在乡下和我母亲艰苦的度日,我自然比不了他,但这不是我的错,不是我不如人,而是邵志贤毁了我,我宁可毁了邵氏,让他们痛苦,让他们一无所有,成为这世上最落魄的人!我也要报这份仇!” 他顿了顿,“怎样,你不愿意,替他愤怒,替他不值是不是?呵呵,沈蓆婳,他那样囚禁你,在覃念和你之间,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她,你还不知悔悟么?” 他的脸近在咫尺,指尖轻轻掠过我的下巴,狠狠的捏了捏,“这张脸,的确美,虽然我见过太多美人,也完全失去了兴趣,但不妨碍我对你也会动心,也许过不了多久,我也会喜欢上你呢。” 他笑了笑,唇凑过来,前一刻还平静面对他的我,此时就像疯了一样左右挣扎着,我的挣扎和抗拒引起了他更大的征服欲,他撕扯开我的睡衣,狠狠的将我压在吧台上,他的脸放大了许多倍,朝着我逼近,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我甚至抱着与他同归于尽的决心,只要他敢碰我,我就撞死在他面前,丽娜忽然再次出现,面对这样的场景她有些呆愣,邵臣白不悦的蹙了蹙眉,“做什么。” “三公子到了。” 邵伟文! 我似乎抓到了救命稻草,趁邵臣白错愕的功夫抬腿狠狠当朝他一踢,他闷哼了一声,旋即死死拖住站起身要逃离的我,再度将我拉下来。 “不想见见他么,瞧,他都迫不及待了,这一夜那么漫长,不见一面会不会难眠?” 我喘息着望着他,眼睛死死注视着他,半点不肯错开。 他嗤笑了一声,“瞧瞧这张脸,恨透了我吧,我其实还没做什么,我在想,如果以后,我控制不住了,要了你,你会不会要杀了我。” 我点头,“自然。” “哦?”他的手背轻轻蹭着我的脸颊,“杀人要偿命。” “我宁愿和你一起死。” 他仍旧淡淡的笑着,可那唇角的笑意却冷得让人发寒。 “真有意思,贞洁烈女总是让男人颇感兴趣,我如果不忍心把你去给张墨渠交换了,怎么办。” 我狠狠的动了动身子,他此时用两条腿夹住了我的身子,一只手还箍在我脖颈下锁骨的位置,稍微再挪一点就是胸口,我实在觉得难堪,丽娜又低着头轻轻唤了一声“先生”,邵臣白嗯了一声,“请他进来,就在这里。” 我不愿让邵伟文看到我这副样子,我拼尽了全身力气抗拒他摆脱他,可奈何我和他之间的力量悬殊太大,直到开门的声音响起来,我仍旧还以如此屈辱的样子被他禁锢在怀里。 邵伟文眯着眼睛,冷冷的笑了一声,“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邵臣白的手从我的脖颈处下滑到腰间,轻轻抚摸着,这是一种特别可怕的感觉,仿佛我脆弱得随时可能被他掐死,二十一年的性命就将终结在他手里,我惊悚得绷直了身子,他暧昧的吐着气息,在我耳畔用我们三个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怕什么,以后我们会经常这样。” “变态!” 我朝他骂了一句,他眨了眨眼,躲开了我的唾沫,“真是只野猫,但我喜欢驯服。” 我别过头去,不愿再看他,他似乎朝着邵伟文说了一句,“坐。” 然后我就听到挪动椅子的声音,我再度转过头去,邵臣白许是觉得这样的姿势不舒服,他刚要动一动腿,我的手臂便被邵伟文拉住,他将我一扯,我扶着吧台站了起来,我第一时间跳过邵臣白的控制,远远的躲在了沙发和茶几之间的位置,看着他们两人。 “我敬你先我四年生出来,父亲又委屈亏待了你们母子二人,所以喊你一声大哥。” “哦?难道不是因为做戏给别人看,显示你我之间的手足情深么。” 邵臣白眯着眼睛笑得格外放肆,“可惜了,这所谓的手足情深,一旦褪去了伪装,就那么不堪一击,利益和女人都在这亲情之上。” “你该知道,我并不像你那般恨不得斩草除根,你有多大的仇怨,那都是上一辈人的事,父亲对我母亲一生无情,凉薄到何种程度你也是亲眼所见,虽然这次事件是你一手促成,可父亲年轻时候也是风流成性,难道我也要为了替母亲讨个公道就罔顾父子亲情么?” “你们是一丘之貉,你为了利益什么不能妥协,你爱的女人你都能放弃,现在如果不是老头儿能给你邵氏给你光鲜和名利,我才不信你这样维护他,你自己尚且做不到,何来质问我,至于你母亲,呵。她得了一辈子名分,住在那样豪华的宅子里,有两儿两女傍身,她还有什么不满足,如果我母亲能得到这些,老头儿天天出轨又有什么不可?” 邵伟文冷笑着,“你已经疯了。” “我如果任君宰割,现在只怕已经死了。” 邵伟文许是深知和他再也讲不通情理,深陷仇恨之中的人,哪里会听得进去分毫。 邵伟文将目光移向我,他的眸中有我看不懂的复杂,带着几分心疼和不舍,还有些决绝与坚硬。 矛盾至极。 “大哥,我劝你不要动她,刚才我进来看到的一幕,我并不会忘记,倘若有朝一日,你和张墨渠联手对付我,为了自保,为了拉拢,我也许会一个嘴快说了出去。张墨渠对我和她的事无可奈何,因为我和沈蓆婳是在他之前,但你明知他对这个女人有心思,还这样霸王硬上弓,女人的枕边风可是相当厉害的,你如果不担心两败俱伤竹篮打水,尽管伤害她。” 邵伟文从公文包里摸出一份合约,拍在吧台上,“百分之五的股份已经划到了你名下,现在你反超了我百分之二,我将沈蓆婳交给你的前提,是保住我在邵氏的地位,为了重新拥有最多的股份,而又不会让你我背负太多议论,这百分之五,再划出百分之三给我。” 邵臣白拿指尖捏过来,随行的翻阅着,唇边的笑意愈发明显深沉,“我何时答应了你,要和你平分?” 邵伟文的面色骤然阴冷了下去,“你敢反悔?” “错,从未答应,何来反悔一说?” 邵伟文怒喝一声,猛地拍案而起,他的手速度极快,眨眼间已然冲到他面前,狠狠的勾住衣领,而在这紧要关头,庄园里的保镖也闻风过来,将他们为中心团团围住,气势一触即发。 邵伟文睥睨了他们一眼,冷冷狂笑着。 “邵臣白,我敢来找你,没有把握我不会做,你以为只有你的人能保住你么,我用我的女人和你做了交易,我会不防备一手?我纵然有过无意被你算计了,但我可不是轻易善罢甘休的人。” 邵伟文说罢,朝着门外喊了一声“进来。” 霎时一窝蜂的保镖破门而入,他们手上竟然都拿着明晃晃的枪械。 我脑海中恍惚想起了那一天在仓库,被张墨渠救下的场景,惊恐和心悸将我包裹的满满的,我痛苦的尖叫了一声,蹲在地上,忍不住哭了出来。 沉默,死寂。 偌大的庄园仿佛陷入了无人之境,所有人都如同雕塑般默不作声,只能听到我隐约难以自抑的哭泣,还有微不可察的呼吸声,最终,我不知谁打破这僵局,摔了一个杯子,尖锐刺耳的划破了夜空。 “三弟,我不过开个玩笑罢了,我亲口允诺的事,哪里有变卦的道理。何况我也清楚,就算再让你坐几天总裁的位置又如何,早晚还不是我的囊中物。” 邵伟文冷冷的笑了笑,“既然如此那再好不过,我也在想,大哥不至于这样出尔反尔,那还妄想做什么得到邵氏掌管千人的白日梦,连个男人的气魄担当都没有。毕竟和我当面闹翻可是你得不偿失。” 邵臣白又默了半响,然后噙着一抹笑意,拿起碳素笔,在文件上刷刷签下自己的大名,随意一飞,便落在了邵伟文的面前。 邵伟文淡淡的睨了一眼,拾起,翻开,“如果大哥早这样痛快,又何必惹得我手下人刀枪相向,往后在公司迎头碰上,不觉难免尴尬。” “无妨,以后你我碰面尴尬的日子,还久着呢。” 邵伟文放肆的一阵冷笑,招手带着那群人转身推门而出,他忽然顿住了步子,回眸看了看我,我恰好抬起头拭泪,目光相触,他不曾说话,只是深深的望了一眼,便离开了。 庄园再次陷入寂寞的空荡,邵臣白带着几分隐忍的怒意,将吧台上的半瓶红酒掀翻在地,破碎的瓶身渗出暗红色的液体,经灯光一照,仿佛是鲜血般触目惊心。 邵臣白忽然转身,他看向我,扭曲的脸上带着细碎的汗珠,不知是不是角度的问题,他的脸色出奇的苍白。 “你很满意,是不是,他赢了,他可以高枕无忧了,但是没到最后谁也没把握,邵氏他能保住一日还是一年还是一辈子,都是未知,我不会这么容易就放过了他,让邵志贤安度晚年,和那个贱女人?做梦!” 他僵硬得站在那里,忽然像是抽尽了最后一口气,屋里的松垮下来,他垂着肩,步子迈得万分踉跄,终于步到了这边,倒在沙发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丽娜弯腰在收拾吧台周围的碎片,她转身忽然看着邵臣白尖叫了一声,我顺着她惊恐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他的手臂破了一条好长的口子,正在躺着鲜血,隐约能看到里面的泛着血筋儿的嫩白骨头。 我同样惊恐得睁大了眼睛,但很快便镇定下来,我记忆里,我似乎第一次去邵府,在后花园便遇到了别有用心的他,他为了揽住我躲避那些仆人,也曾受过伤,就是我为他包扎着,似乎是见怪不怪了,这个男人看着英武,没想到却这么容易受伤。 丽娜急忙冲过来,小心翼翼的拉住邵臣白的手臂,轻轻在伤口边缘按了按,“先生,我为你包扎。” “不必!” 邵臣白狠狠一甩,将丽娜的身子甩到了沙发上,他蹙着眉头,冷笑着,“我死了,就顺了所有人的心愿,我也好和我母亲团聚,反正我生来,除了她,再没有人真心在乎我,和邵家的子孙争名夺利十余年,我从没为自己活过一日。” 丽娜捂着嘴开始啼哭,我看了她一眼,她似乎特别心疼邵臣白,我记得她在替我收拾客房时,有意无意的对我说了一句,“沈小姐,先生带回来的女人不多,能留宿的更是少得可怜,大部分都是利益关系,麻烦沈小姐一件事,好好体贴先生,他其实挺苦的。”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吩咐她将药箱给我拿来,丽娜点点头,飞快的推门进了一间屋子,然后捧出来一个白色的正方形盒子,放在茶几上,我走过去,弯腰,将里面的药水药膏和纱布剪刀都拿出来,握在手里,简单的处理了一下,又接过丽娜准备的冷毛巾,蹲下擦拭他的伤口。 邵臣白定定的他望着我,良久才说,“身上的伤口,很容易便痊愈了,只要用的药得当,精心调理,不久就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可心里的伤疤,你告诉我,多久才够愈合?” 他的眼圈微微泛红,我的手顿了顿,旋即更加轻柔得为他包扎,缠了好几圈纱布,我抬起头看着他,“忍一下,我要系上了,系得太松,会掉下来。” 他始终一动不动,像个木偶般,只是偶尔对我说句话,此刻他忽然又活了过来,他打掉我的手,攥住纱布的头和尾,咬着牙狠狠一系,力气之大我都能看到他背上泛起的青筋,我吓了一跳,急忙夺过来,“你干什么?你自己的胳膊,你不要了?”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这点痛倘若我都受不住,拿什么去和邵伟文绍坤争夺邵氏,又拿什么吞下张墨渠这尊大佛?” 他的眉目温润清俊,此时却蒙着一层阴冷。 “自幼别人都嘲讽我,说我是野、种,说我母亲是妓、nv,我起初不懂,后来便不允许别人这样侮辱,一旦听见了,我就疯了般冲过去和他们厮打在一起,有时候全是比我年长高大许多的孩子,而我总是满面伤痕的回来,可我不管受了什么伤,母亲都不言不语的连半句哄我的话都没有,没钱去医院,她就买来药水,每次她都特别用力,我疼得要哭,她不让我哭,她说别人的几句话我都听不下去,拿什么活下去,既然有胆子不怕痛,就不要哭,自己咬牙扛着。” 他闭上眼,头靠在沙发的椅背上,静静的待着,似乎时间都静止了,光阴都停下了。 我为他整理好纱布,轻轻的站起身,我俯视着他,他面色苍白,额上的汗珠仍旧在往外渗着,狼狈而憔悴,完全没有方才和邵伟文对峙的气焰,我忽然发觉,大抵这才是真正的他,骨子里有几分自卑和执着,又觉得被全世界都辜负了。 “你母亲的死,对你打击特别大是不是。” 他不语。 “我不只是母亲死了,父亲也死了,在我十六岁那年,姑姑养了我两年,每天给我吃最差的饭菜,只是为了等到我十八岁成年,套走我爸妈留给我的房子,然后将我赶出去。我辗转到了滨城,在学校门口发传单,贴广告,遇到了绍坤,我跟了他两年,无名无分,他绯闻很多,同样花心,虽然我不知是真的还只是做戏,可我受到的那些女人的委屈和辱骂,我一辈子都忘不掉。我从不曾对他说,因为我感激他,我更感恩。后来我做了所谓的模特,其实不过就是个外、围,在别人眼中似乎是堕、落风、尘的典范,爱上了一个不爱我的男人,被他当成了弃子,又到了你手上,成为了交易的筹码,你尚且自由,有尊严,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那我呢,我又算什么,我报复谁?报复全世界么,命是注定的,可以改变但不能怨艾。” 他默默地睁开眼,望着我,面无表情。 “不管你怎样误解你父亲,说他假惺惺,说他为了名誉和邵氏才将你带回来认祖归宗,可他一辈子风流,外面流落的孩子又何止你一个,却未见他再将谁带回祖宅,说到底,还不是顾念着和你母亲的情分。他欠了太多女人,辜负了太多真心,可我只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对你母亲才有的叫做后悔的东西。” 我将剪刀放在茶几上,重重的一置。 “你想报仇,直接冲进邵府捅死他和邵伟文的母亲好了,你是大公子,出入自由,没人会拦着你,更没人想到你要做什么,死是最好的报复,好日子过不了了,还会引起轰动,记者何其强大,将你父亲辜负你母亲的事刨出来,大白天下,这算不算彻底报复了?你进了监狱为此偿命被枪毙,到了那边,你见到你母亲,你觉得自豪么,她爱了一辈子等了一辈子的男人,被她的亲儿子杀了,毁了,你觉得,她就瞑目了么,世上最蠢的就是情。” 我转身走进房间,关上门的霎那,我看到客厅柔和的月光融着温馨的灯光,笼罩在邵臣白的身上,他微仰着头,看不清脸,孤寂又落寞的坐在那里,窗帘穿透了所谓的时光和岁月,将前尘往事恩恩怨怨一并消融在这似水的夜晚。 人说到底,放不下的不过是一缕可有可无的执念。 第六十九章 放了她 次日天明,我醒来已经是九点多了,这一夜我噩梦连续昏昏沉沉睡得极其不舒服,起床觉得脖子脑袋都是胀痛,我洗漱后推开门,发现客厅里都是佣人,而玄关处的男式皮鞋已经不见了。 我看了一眼做早餐的丽娜,“先生离开了?” “是。” 她将土司和牛奶放在桌上,“刚离开不久,吩咐我们不要去打扰您。” 她说罢为我将椅子拉开,笑了笑,“先生对您很在乎。” 我险些喷出嘴里的一大口牛奶,在乎,这话放在我们之间太不合适了,他在乎的分明是他自己的利益。 而倘若昨晚她也和丽娜一样看到了那副变态至极的画面,我想这样的话,她也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的。 其实仔细想想,邵臣白这个可恨之人,又何尝没有可怜之处呢。 每天活在仇恨里的人,是这个世上最悲哀的人。 我坐在桌旁,低眸吃早餐,客厅的电话响起来,丽娜接通后看向我,“沈小姐,先生找您。” 我将土司放在盘子里,走过去接起,邵臣白似乎在赶路,哒哒的脚步声中透着一缕微微的喘息,“昨晚谢谢。” 我愣了愣,“你这样不可一世的人,还会对我说谢谢,我很惊讶,受宠若惊。” 他没有说话,沉吟了良久,我问他,“吃过早餐了么。” 他似乎彻底惊讶住了,良久才说,“嗯,吃过了,想你睡的晚,没有让仆人去叫醒你,昨晚吓到了,抱歉。” 我笑了笑,“无妨,你绑架我和覃念的那次,我才是彻底吓到了,你应该庆幸,是你的悲惨身世让我骨子里油然而生对同是女人的你母亲的怜悯和敬佩,连带着对你也恨不起来多少,而且邵伟文让我也寒透了心,为我自己对他的痴迷而觉得愚蠢和惋惜,否则就冲你害的张墨渠受伤,我住在你的庄园里,就有足够的机会对你下手。” 他在那边轻笑了一声,“你那样聪明,懂得审时度势,万万不会搭上自己的一条性命去报无关紧要的仇。” “限制了我的人生自由,就像是一只鸟儿被猎徒射杀,难道我不该做最后的挣扎么。” “可你不会,我之所以敢以你为筹码向邵伟文提这一场交易,就有我的把握和目的,如果你是那样不懂进退喜欢惹是生非的女人,我万万不会带你到我的私人庄园,就如同引狼入室,而女人这匹狼,远远比男人更加麻烦,如果今日换成了覃念,张墨渠非常感兴趣的女人不是你而是她,哪怕邵伟文肯换,我也不会要,因为我宁可用别的算计达到我的目的,也不会走一步险棋,那个女人谁都掌握不了。” 我笑了一声,颇有几分敬佩,“能在如此腹背受敌的情况下还冷静分析利弊,不得不说,其实你很像邵老爷子,比容易过激自负睿智的邵伟文更加冷静。” “过奖,只不过为了在夹缝中求生存,就我目前而言,得罪了太多人,我必须谨慎算计一万步,才敢迈出去一步。” 他顿了顿,不等我说什么,“好了,我要开会。” 他匆忙挂断了电话,我听着里面传来的忙音,不由觉得好笑,无奈的摇了摇头。 邵家人都喜欢囚禁别人来维护自己的利益,其实何尝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人会一而再的选择抛弃自己的利益救一个人,一个没有亲情的人,爱情纵然明媚,可也有它不为人知的阴暗,而且我和张墨渠之间,似乎都是他在主导,可是所有人都在说,他对我动了心思,莫非这世上,在物欲横流趋炎附势让人作呕的阴险中,还有那么让人向往的一见倾心么。 我坐在客厅看电视,中午简单的吃了一点菜,喝了碗粥,邵臣白忽然回来了,丽娜见到他明显有些惊愕,想必他平常中午是不回来的,但是她又将目光移向了我,似乎明白了一些,笑着打了个招呼,便拾起了那些碟子碗的,进了厨房。 我关掉电视,看着他脸上无法掩盖的笑容,竟然也觉得有几分受到感染,想来每天面对一个阴森森时刻缭绕着复仇火焰的男人,偶尔见到他发自内心的笑还真是难得,我也忍不住扬了扬唇角。 “你似乎很高兴。” 他坐下来,“当然,有好事为什么不高兴,喜形于色不是每个人的生来本能么。” “为什么。” 他倒了杯水,很出乎意料的递给了我,待我接过,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我笑了笑,“你很少如此绅士。” “我原本就是个绅士。”他顿了顿,“时刻会爆发的绅士。” 我们相视一笑,这样没有攻击力的交谈,倒是很舒服。 得益于我们双方对彼此并不存在感情,所以一切都很简单自然,如果是我和邵伟文,即使现在我没有了当初奋不顾身的浓烈和疯狂,我们也很难如此平静,因为心底的波澜还是会泛起涟漪的。 时刻挠着自己,警告这个人,不该再靠近,除非还想被伤害得体无完肤。 “邵氏集团今天召开了董事会,关于我和邵伟文指尖谁该继任总裁进行了投票选举,十一名董事,我和他排除在外,我们各有一票,最后一票看在绍坤身上,他几经权宜选择了弃票,而我一直利用、却在最后关头因为邵伟文揪住了把柄的白总,选择了他,宁总仍旧跟着我,因为邵伟文掌握的资料比我掌握的威胁性更少一些,他自然是惧怕我这个。结果都在我意料之中,这就是商场的公平和不公平相得益彰提现之处,谁更能保住自己,谁对自己更有利,自然就选择谁。我并不惊讶,只是有些寒心,乾坤都还不曾定下,就已然世态炎凉,若是定下了,是否要被踩到泥土里,所幸我还没输得彻底。” 我很震惊他会将这些对我说,我觉得这座庄园似乎是空得太久了,他潜意识里把我当作了真正的女主人,就像所有的先生那样,回来后带着几分得意或者惋惜的念叨着白天公司发生的事,如同老夫老妻般的自然和祥和。 我并没有给予什么意见,因为我确实无能为力,但我却可以给予耳朵,如果我能听到什么内部消息,还可以方便我去找张墨渠后提供给他听,我欠他的何止一两条消息和秘密,而是性命。 “那结果呢。” “维持现状,他依旧是总裁,不过要在称呼前,增加一个前缀,比如——代理总裁。” 他说罢高兴的哈哈大笑,整个人都仿佛重生了一般,再没有昨晚的戾气和冷漠,“这难道不是个好消息么。” 我没有理他,我觉得他随时会发狂,就像得了什么狂犬病精神病的重症患者,他的每一步都有可能让你感动、窝心,也极有可能要了你的命。 然而他不满,他倾身过来,目光直直的注视着我,一张脸色在霎那间变得沉了许多,“你不高兴。” 我吓了一跳,“你希望我高兴还是不高兴。” 他唇角一挑,“你说呢,你住在哪里,现在你面前的人是谁。” 我有些明白了,我点点头,手指甲因为紧张嵌进了掌心,我忽略了那种疼痛,只想快点度过他这一关。 “我高兴,如果你赢了,我会更高兴。” 他非常满意的点头,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那神情,就像是对待一只心爱的小狗,“会有那一天的,到时候我们一起庆祝。” 他说罢站起身,进了书房,关上了门,我整个人都松垮下来,浑身的汗水都仿佛将我浸湿了一般。 傍晚,丽娜准备了一份晚餐送到了书房,我坐在客厅吃的,她说先生经常这样,忙起来没日没夜,她们就会送过去,比如水和咖啡,饭菜和药。 他有轻微的胃病,很严重的肺病,还有些精神高度压力造成的幻听。 我觉得太不可思议了,丽娜说的时候脸上尽是担忧和惋惜,那样子恨不得替他生病,而我更觉得惊讶,那样要强的一个人,竟然是个病秧子,怪不得他随时都会受伤,脆弱的像个洋娃娃的女人。 成王败寇,在失去了身体健康这个最有效最能持久的要素后,我仿佛已经看到了邵臣白注定失败的一幕。 现在耗着的,就是彼此的耐心和计谋,还有更重要的,时间。 显然,他并不具备了。 我这顿饭吃得有些心事,饭后我洗了澡,换了一件简单的棉袍居家服,出来的时候他也恰好坐在沙发上翻阅文件,我打开电视,将声音压得很低,看最没有营养但是不需要费脑子的狗血电视剧,他不屑的抬眸扫了一眼,“越不愿意动脑子,它就会越废掉。” 我端起一杯热牛奶,眼睛专注得盯着荧屏,“我是女人,古代不是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么,我挺有才的,至少比一般女人冷静,我不需要再多么用脑子,天下还是属于男人的,我并没有远大的志向要取代伊丽莎白女王,让中国男人羞愧难当。” 他愣了愣,旋即嗤笑出来,眼底都是不屑。 我将遥控器放下,找了个最舒适的姿势窝在沙发里,抱着靠垫,望了他一眼,“身体不好,是不是小时候在乡下冻着了,落下的病根儿。我觉得你没有理由在认祖归宗后还生病,因为邵家这样的大户,过着最舒适的日子,私人医生的调理,不至于那么菜。” 他没理我,身子微微倾斜了一点,避开我的目光,继续看文件。 “照顾好自己,才有本钱去争抢,否则还没动手呢,你就瘫了。” 他抖落了一下手里一沓的文件,“我不需要你关心。” “谁关心了,我就是怕你死了,我在这里,别人会把我列为怀疑对象,尤其你和邵伟文关系这么虚,我又是你从他身边带来的,我关心自己还有错了?” 邵臣白脸色一僵,将文件拿好,站起身,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女人都是无趣而多嘴的,这不是我第一次验证。” 他走进门里,没有着急关上,而是回头看我,“后天日子不错,跟我去民政局,领结婚证,这是我当初跟你说的,只不过你没同意,现在我和邵伟文的交易,我自然有权安排怎么做,你只能服从。”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就意味着,我再想离开很难了,我们有了婚姻的束缚,他不必再囚禁我看着我,我离开之前,势必要和他办理离婚证,否则我永远都被他以一根法律保护的线牵制着。 我不动声色的嗯了一声,他笑了笑,“不必想着怎样解脱,你深陷这里,无从抉择,但我的承诺不会食言。” “你对邵伟文,难道昨晚不是要食言么,如果不是他带着人来让你签字,你在气势上输给了有所准备的他,你会真的将股份让给他么,我感觉昨晚的你,就是想要食言。” 他的脸色再度变了变,“那与你无关,就算食言,也要食的有价值,你一个女人,没有那份价值,我说了会放你离开,就一定会,但你不要挑战我,当我需要和张墨渠合作时,就是你离开的日子。” 他说罢带着几分邪魅的笑了笑,“就怕你到时候舍不得我了。” 我没有理他,哼了一声,站起身,先他一步进了房间,猛地甩上了门。 我走到窗前拉开窗帘,一抹刺目的光线缓缓亮起,又远离,最终消失在庄园大门的方向,邵臣白离开了。 我愣了愣,真不知道自己刚才哪句话惹到了他,莫非是他不愿让别人看到他的脆弱,谁也不允许。 知彼知己百战不殆,被窥探到了最软弱的地方,就意味着你不再是无所不能。 我躺在床上,将被子拉起来,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在说话,声音不大,但却是男人的声音。 男人! 庄园里除了邵臣白,保镖和男佣人都住在旁边的小楼里,根本没人能进来,许是因为我的缘故,邵臣白临时的命令,怎么又出现了男人? 我推门出去,丽娜正招待着一个男子,他背对着我的方向,穿着一身白色的西服,似乎在观赏着墙上的西方泼墨画作。 我登时便愣住了,良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绍坤——” 男人闻声回过头来,他看着我,眯了眯眼睛,“这位是?” 丽娜哦了一声,朝他微微鞠躬,“六少爷,这位是我们先生请来的客人,沈小姐,您不曾见过么。” 绍坤笑了笑,“自然见过,在邵府,不过是我小伯带去的,我不明白怎么又出现在了大伯这里。” 丽娜脸色有些尴尬,将水杯递给他,“先生刚刚离开不久,您如果有重要的事,我给他打电话请他回来见您。” “不必!” 绍坤抬手,“你去忙,我只是闲着睡不着想找大伯下盘棋,既然他深夜离开,想必公司事忙,我坐在这里等等就是了。” 丽娜点了点头,“可是先生未必今晚还回来。” “无妨,我住在这里不可么,我们都是亲人,难道还有防备?” 丽娜想了想,最终笑了笑说,“好的,那您请便。” 她转身走到了吧台的位置,拉了把椅子坐下,打了一杯果汁,若有若无的盯着这边。 绍坤蹙了蹙眉,他趁她不被朝我眯了眯眼睛,我这才确定邵臣白的离开也许是他调虎离山的缘故,他要在今晚救我离开。 而丽娜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或者只是为了安全起见,她不肯让我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就坐在了一旁不远的地方,我们说什么做什么她都能看到,而保镖就在庄园外面游走,一旦她大喊一声,立刻就会被包围,根本没有时机。 我看着绍坤,朝他摇了摇头。 电视仍旧开着,里面在播放晚间新闻,熟悉的大楼出现在视线里,邵氏集团四个字金光闪闪,门口簇拥了一大堆记者,都像是闻见了腥味的猫一样,汽车和各种围观人群堵得水泄不通,这似乎是两三个小时前,天都有些阴沉,非要仔细看着才能看清里面进出的人的脸。 屏幕上的主持人说着有关今天邵氏集团重新召开董事会商议总裁人选一事,票数结果都公布于众,记者蹲点要采访的是邵伟文和邵臣白这两个风暴中心的人物。 一张大脸忽然出现在屏幕正中,女记者脸上带着兴奋之情大喊着,“众所周知,邵氏集团总裁是前任总裁邵志贤先生亲自认命的家族继承人,而邵臣白先生作为在二十五岁回归邵家的私生子,他的背景和传闻一直讳莫如深众说纷纭,不知道这一次的董事会改选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和考量,总之我们晚报接到的消息是他们票数一致,而邵臣白先生非常谦虚的同意了由邵伟文先生继续担任总裁一职,我们收到消息后就在这里蹲守,除了邵臣白先生于今天中午十一点三十七分出现了一次,但是谢绝了采访,邵伟文先生迟迟不曾露面。” 画面切换到邵氏集团大楼门口,进出员工讳莫如深,面对记者的询问都选择了缄默,接着便低着头脚步匆忙离开了镜头。 绍坤沉默着看着电视,我将目光移向他脸上,“你弃权了?” 他嗯了一声,眼睛瞥到丽娜的方向,她恰好看过来,四目相视间,绍坤格外大方的点头一笑,丽娜倒是有几分窘迫,红着脸别开了。 趁着这个机会,绍坤忽然将自己口袋里的方帕扔到地毯上,我和他一起弯腰去捡,他放慢速度对我说,“我带了司机,车停在了旁边庄园的门口,短时间内不会被保镖发现有问题,一会儿想办法送我出去,脱离了视线上车立刻离开,你是不是去找张墨渠,他住哪里我知道,似乎会开车送你。” 我惊愕的无以复加,他抬起头,安稳的坐好,恢复了之前的姿势,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我从没认识过这个男人,他让我觉得窝心,觉得我错过了什么,可又回不去了。 我望着他,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三年前,你为什么那样对我。” 他抿着唇一言不发,转动着手里的茶杯,“过去了,不必再问。” “可对我很重要,这三年我过得不快乐,正如你那天对我说,你也很不快乐,我很想知道,为什么我拼命要讨好你,却不管做什么都是错,记得最初你带我走,你对我很好,你总是那么温和,从来不曾伤害我分毫,为什么到了后来,你有那么多女人,她们都可以当着你的面羞辱我,你却从不制止,我有时候想,哪怕你说一句够了,也好过你那么冷漠,绍坤,我要的不是你现在忏悔什么,帮我什么,我只想明白到底当初我怎么了,我没有背叛过你,我只是希望嫁给你,我不愿做一个情、妇,不愿以身体拴住你,难道奢望以后这也算错了么,跟着你就只能活在当下,完全看不到未来。” 绍坤似乎有些痛苦,他剧烈的颤抖了一下,然后捂着脸,“你就当我懦弱,放不下邵氏给我的一切,两个伯伯争斗,我也很想得到什么,替我父亲讨要回来,你帮不上我什么。” 他的脸深埋在掌心,生意发闷,我望着他那么高大的身躯蜷缩成一团,我的心似乎被什么扎了一下,我抬起手臂,缓缓落在他背上,笑了笑,“无妨,是我不够好。不愿意说就算了,你说得对,过去了,何必提及让我们都难堪。” 丽娜可能是觉得有些尴尬,她站起来,默默地退到了一间房里,门虚掩着,里面没有开灯。 绍坤忽然抬起头,他望了一眼那扇门,“现在,把电视音量开到最大,慢慢来,不要一下子放大。” 我点点头,手有些发颤,我每秒钟提升一个音量,最后开到了45音格。 声音震耳欲聋,邵氏集团被记者当作口头禅一样翻来覆去的说,我心里烦躁异常,绍坤再次看了一眼那扇门,他动作极其轻缓的摸出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然后看着屏幕显示发送成功,他站起身,轻轻的走到大门口,将门打开,而就在这时,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愕和慌张,他朝后退了两步,然后身子绷得僵直,我愣了愣,刚想开口问他怎么了,那扇门外走进来一个人,他冷笑着,直接切断了电视的开关,客厅一瞬间安静下来,突兀得令人毛骨悚然。 “怎么,你要带着她去哪里?” 我吓得一个踉跄,扶住茶几才堪堪站稳,丽娜也发现了异常打开了门,见到邵臣白时,她愣了愣,然后再次转身进了房间,这一次,她打开了灯,许是觉得这里再也不需要她了。 邵臣白的目光淡淡的掠过我,脸上挂着嗜血的冷笑,“怎么,我亲爱的侄子,你这风流的毛病,何时才能改?竟然跑到了我的庄园里要女人来了,可惜,她可不能给你,否则我倒是真愿意成全你如此冒险的勇气。” 绍坤见事情败露,也豁出去了,他抵着墙壁,脸上挂着无所畏惧的笑意,“大伯,不能强求的道理,我早你多年便知道了,你趁着还没有太过深陷,还是放弃吧,我一向顺着你,为何今天的董事会我选择了弃权你还不明白,邵氏变不了天,小伯永远不会输!” “住嘴!” 邵臣白扬手一巴掌打在他脸上,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绍坤接连后退了无数步才稳住自己,我下意识的要去扶他,邵臣白一剂冷眼看过来,我步子一顿,有些发怵。 他将目光移回去,落在绍坤身上,“是不是因为我并非是你奶奶的儿子,你就和我隔着肚皮,打着自己的算计!” “并非因为奶奶,而是爷爷!小伯是他和奶奶的亲生儿子,如果把公司真的交给了你,奶奶不会罢休!再说,爷爷并非不明白,你心里怨气太深,邵氏成了你的天下,还有他们的好日子过么!” “不错,老头儿就是聪明,早就想好了退身步,我自然不会放过,就算邵氏不给我,我也会用别的法子搅得他们此生不安!绍坤,虽然你和我隔着一曾血脉,但我仍旧不愿动你,因为我记得,我进了邵家,不管你真心还是假意,你是第一个喊我的人,第一个给我倒了杯水的人,但你记住,并非我不能,而是不愿,我放你一马,你不要蹬鼻子上脸!至于你小伯,他到底想怎样处置你,我还不清楚,就凭今天你弃权,你有你的考量和为难,他却不这样认为,你和他是真真正正的血脉相连,你认为他这关你过得去么。” “无妨,邵氏我已经放弃了,我知道我得不到,无论从哪里看,都不该属于我,你们谁得势了,都不会让我好过,我还不如趁我离开前做件好事。” 绍坤忽然朝着前面喷了一口血,那潋滟的火红像是晚霞般灿烂明媚,却看得我心里翻江倒海的疼痛,我隐忍三年的炙热,终于再度爆发,我冲过去,死死揽住他的身子,这一刻我知道,我已经放下那份是非执念,那份我难以割舍的情感,绍坤于我而言,像是恩人又像是救我重生助我死去再度让我活下来的人,更是在此时,唯一想要帮我的人,我不想牵连他。 我用手擦拭着他唇角的血渍,“别做无用功了,离开吧,我没事,他不会对我怎样。” 绍坤咬着唇,他似乎在隐忍什么,“他们都是为利益发了疯的魔鬼,我不愿变成那样的人,我失去了你,不想再失去亲人,我是邵氏的子孙,只要有饭吃就够了,我不再要那么远大理想,我从小伯身上看到了,如果不爱了,强留身边又有什么用,只会让彼此更加怨念,所以婳婳,我只想救你离开。” 他说罢,忽然伸出手,手里握着明晃晃的一把枪,他对着邵臣白的额头,精准得定格。 “大伯,放她走。” 邵臣白双手背在身后,两个人同样高大同样阴冷,势均力敌,他冷冷一笑,目光望着枪眼,“如果我不呢,绍坤,杀了我,你不会走出这栋庄园,为了一个以后都和你无关的女人,何必葬送你大好前途。” 他说罢笑了笑,“跟着我,今日的事我既往不咎,念在以往你对我的好上,我得到了邵氏,我仍旧保全你副董的职位,你可以每天醉生梦死,我为你摆平一切,只要你跟着我,解决掉邵伟文,拉下张墨渠,到时候,这个女人还是你的,我还给你。” 绍坤低眸,良久,笑了出来。 “还是我的,我要一个再不爱我曾经恨我如今又记着别的男人的女人做什么。大伯,你怎么不曾学到你母亲那样无私的爱人呢,你耳濡目染,却学成了魔,走错了路。留下躯壳,看着她每天对你冷嘲热讽恨意滋生,那种痛苦,还不如放了成全。我今日来,站在和你对立的角度,我就没想过我自己,我要你放了她。” 他抬起头,冰冷的眸子迸发出让人心惊的狠,“邵臣白,放了她!” 第七十章 沈蓆婳,记住我爱你 当扳机叩响那一刻,邵臣白的眼里似乎也闪过了一抹惊慌,但他很快便平复下来,似是无惧的望着,就好像对待一个胡闹的孩子般镇定,到底绍坤年轻,邵臣白也认为他只是冲动,姜终归是老的辣。 “绍坤,你该知道,你和我站在对立面上,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你想要投奔你小伯么,他能给你什么。” 绍坤举着枪,脸上挂着冷冽,我的手死死钳住他垂下的一条手臂,我怕极了他会冲动之下伤害邵臣白,且不说这里有保镖,他根本走不出去,就算没有,杀人偿命也是无可避免的,这根本不值得。 “绍坤,他并没有想要伤害我,你看得到,我在这里过得很好。” 绍坤并不理我,他只是盯着邵臣白。 “大伯,记得我第一次在邵府见到你,才十岁,你说你是邵府上下最不受欢迎的人,我父亲被爷爷驱逐到了国外,我母亲没有名分,从我三岁起就再也见不到她,我何尝不是更多余的人,我玩物丧志放荡不羁,别人都以为我是个纨绔的少爷,只有我清楚,我也是麻痹罢了,除了那些爱着我的钱巴结奉承讨好我的女人,别人对待我都是讽刺和不屑,看到他们赤、裸的目光,我就能联想到自己屈辱的身世,你以为我过的好?但是又怎样,邵氏是邵伟文的,你抢不走也夺不去,张墨渠在滨城只手遮天,还不是忌惮他几分?你自问,比张墨渠又该如何?” “住嘴!” 邵臣白双眼猩红,他攥着拳头,狠狠砸在了墙壁上,“砰”地一声。 “凭什么都说邵伟文更强?他不过是从小就收到了栽培,从小就得到了太多关注!倘若我和他一样,我未必不如他!” 他说完淡淡的睨了我一眼,“不错,红颜祸水你当得,这样的女人,比我之前调教出来的都要更有价值,可惜太多人为了你不顾姓名,我无法留下,因为我要保证自己是否安全,夫差那般英武,率领吴国吞宾了越国,可最后还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将西施留在身边,丧尽了江山万里,沈蓆婳,你这样的女人,就算我舍不得,我也不会留下,如果不能为我所用,我不妨就彻底毁了你。” 他故作惋惜的叹了口气,“绍坤,不知你是否知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有舍才有得,难道你就不想得到邵氏的一半天下么?这个女人现在爱着邵伟文,也爱着张墨渠,唯独不再爱你,邵伟文拿她当筹码和我做了交易,换回了他总裁之位的暂时安全,你又拿什么和我换,我是商人,你也是,商人讲究的首要便是利益,不是么。我不是暴徒,你也不是警察,拿着枪械,不能让我撼动。” 绍坤的手固执的举在半空中,“拿我这条命,也拿你这条命!如果今晚不放了她,我让你没命和小伯争!” 他吼着,脚下更往前迈了几步,“大伯,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真的舍得拿邵氏一半拉拢我么,你当然不会,邵伟文狼子野心,你何尝不是野心勃勃,恨不得将邵氏立刻据为己有,你哪里舍得给我一半?我也不会要,我深知痴心妄想换来的都是竹篮打水,我既然今天来了,不救出她我不会罢休,大伯,你还有丰功伟绩的志向,可不要因小失大,让我带走她,我自此不再和你做对,以后你和小伯争个你死我活,我视而不见,不会助纣为虐,也不会偏袒任何一方,我向你承诺,我不再参与你们的争斗。” 邵臣白蹙着眉头,“为什么,就为了这个女人?你不要为你父亲抢回去么,你可知道他在墨西哥过的什么样的日子?” “自然不会太差吧。” 绍坤苦涩一笑,“爷爷的决定,无人能改,我如果再忤逆违背他,我更得不到分毫了,至少现在,每年邵家给我的钱,足够我邮寄一部分给父亲了,他也算衣食无忧,爷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不知道,想来这都是命,命里无时莫强求,大伯,爷爷的决定不止这一件,还有将邵氏给小伯,你觉得你有什么本事还能力挽狂澜?” 邵臣白冷冷一哼,“邵家没有你这样无能懦弱的子孙!我从不愿认自己是邵家的儿子,但邵家能给我的太多了,我不愿认,面上也要承认,否则我哪里得到这么多呢,待我将邵氏据为己有,将邵家的所有人都踩在脚下,包括那两个远嫁的女儿,我倒要看看,那是什么样的光景!” “先生。” 丽娜不知何时到了我们身后,她朝着邵臣白点了点头,有些为难,“记者都在庄园外面,围堵得水泄不通,我已经去打发过了,他们不肯走,势必要见您一面,倘若今天不出去,恐怕——” 她说完看了看我们三个人,“庄园里不会太平。” 邵臣白没有动,仍旧死死盯着绍坤,他笑了笑,“想不到,你倒是有些计谋,知道利用舆论来辖制我,这些记者是你叫来的吧,他们正愁见不到邵伟文,从我这里讨到点新闻也是好的,毕竟邵氏重新召开董事会选举总裁,在滨城算得上顶天的新闻了,现在我不出去,恐怕都不行了。” 绍坤笑了笑,将枪收回,吹了吹枪洞,“大伯可以选择不去,这群记者为了点猛料,能待上三天三夜,倘若一会儿看到我从这里出去,又见到了小伯身边的女人,不知会怎样想,你以后真的能有机会坐上总裁之位,恐怕也免不了算计手足结党营私一说了,为了你以后的名正言顺,大伯还是请吧。” 邵臣白冷冷的笑着,良久,他喝了一声,便转身推开了门,灯光照得如同白昼,缝隙里大批的记者蜂拥上前,将邵臣白团团围住,丽娜带着四名保镖站在客厅,就距离我们不远处的吧台,冷冷的看着我们,绍坤舒了口气,“婳婳,我没想到大伯这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去而复返,我现在已经没了把握能否救你出去,你怪不怪我。” 我握住他的手,“我不怪你,你本就没有义务救我,如果真的赔上了你自己,我更会良心不安。” 我故作轻松的笑了一声,站在原地转了个圈,给他指庄园的每个角落,“你看啊,房子这么好,比邵伟文的别墅还好,邵臣白还不会碰我,每天都哄着我,因为他还要利用我呢,虽然他也不清楚是否真的能用我牵制张墨渠,但至少,现在他对我很尊重,我并不觉得我需要逃出去,我也很快乐,比跟在邵伟文身边,随时担心他会不会再次为了覃念伤害我侮辱我要轻松得多。” 绍坤默默地望着我,良久,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我们安静的坐在沙发上,看着早就关掉了的电视,门外仍旧是人声鼎沸无比嘈杂,偶尔能听到邵臣白低沉温和的声音说着什么,大致就是他愿意拱手将邵氏让给弟弟,因为他才是父母的希望,而他一个私生子,能回到邵府认了父亲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不敢在奢求什么,听上去谦卑温润,实际上却是在制造更大舆论,让别人愈发的觉得,邵伟文卑鄙阴险,甚至不顾手足之情,而邵臣白这个大哥被亏欠了那么多年,却如此宽宏大量。 我和绍坤不约而同的嗤笑了出来,丽娜低眸不语,似乎在想着什么,听见这声笑她看过来,有几分尴尬,却替邵臣白解释着,“记者面前,说什么都是有问题,他们都可以胡编乱造,先生也是为了邵氏着想,他并不愿意说假话。” “事实如此不是么。记者误会了就是真的,他再次充当了好人,还可怜兮兮的。” 绍坤将手枪握在手里一刻不曾松懈,他不再说话,仿佛用力听着什么,直到外面相继想起汽车开动的声音,嘈杂的喧哗声也渐渐远去平息,门的扶手轻轻转动,绍坤猛地攥紧了枪,他看了我一眼,那一眼意味深长。 我按捺住心里的狂跳,望着再次进来的邵臣白,他淡淡的笑着,“听到了?” 我看向他,不语。 他懒懒的脱下了外套,顺手递给丽娜,吩咐她上三杯茶,又让保镖到庄园外面巡视,再有记者就想法回绝了,不允许进到院子里。 他坐下来,和我们面对面,接过丽娜手上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水面上的茶叶,饮了一口,香气四溢。 “怎么,喝不惯碧螺春?” 他看了看绍坤,“我记得你爱喝顶级毛尖。年轻人如此奢侈,也不是好事。” 绍坤一笑,拿起茶盏,“大伯的碧螺春不也是最嫩的叶芯么,配上那样奢华的金皮包装,价格同样不菲,难道年老的人就有资本奢侈了?” 邵臣白似乎不喜欢年老这个形容,他的眉头微微蹙了蹙,“姜还是老的辣,你该明白,和我对抗不会有好下场,那些人精般的记者邵伟文都不愿打发,我几句话便扭转了形式,难道你还看不出来,谁才值得依附。” “没有永恒的利益,只有共生的扶持,一旦一方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他的辅佐方就变得微不足道,甚至多疑的人还会想,是否自己这些被同僚觊觎着,我宁可自始至终都不得到,也好过为了暂时的利益葬送了长久的安乐。我更认为,大伯的为人和品性,不足以让我放心。相比较你,我更愿意相信小伯,至少他会看在我父亲和他一奶同胞的情分上,对我手下留情,但在大伯心里,邵家的人都是你的仇敌,我自然不例外,我凭什么放着更好的共赢者不去拉拢,却要依附一个注定成为我对手的人。” 邵臣白冷笑一声,低眸去喝茶,而这时,客厅露台的方向恰好是保镖拿着照明灯和对讲机经过巡视的身影,距离大门口要有百米远,即使跑得再快,也需要两分钟,我忽然觉得有一种预感,让我的心猛地跳了起来,而此时绍坤忽然拉起我,猛地推开站在一侧毫无知觉的丽娜,他回身朝邵臣白的脚下开了一枪,“砰”地一声,地板上霎时出现一个巨大的黑洞,而邵臣白本要起身拉我,却被这一枪震得呆愣了五秒,紧紧五秒钟,绍坤已经拉着我跑出了大门,一侧的露台闻声跑来的保镖步子飞快,绍坤一个用力将我抱起来,狠狠的朝着门外接应的司机一扔,司机稳稳接住我,二话不说打开了车门,我弯腰被推入的时候,猛地听到身后一声枪响,接着便是绍坤的闷吼,“噗通”一声,我坐在车里,透过澄净的车窗,望见他跪倒在地捂着自己的小腹,邵臣白像是疯了一样拿起保镖手里的棍子,照着绍坤的肩膀劈了下去,我赤红着眼想要推开车门跑过去,司机喊了我一声,已经发动了引擎。 “沈小姐!六少说无论发生什么让您都不要过去,我开车送您到王府一号张先生的别墅,再耽搁就走不了了!” 绍坤死死拖着邵臣白的腿,他的手倔强的举在空中,正对着邵臣白的头,那些保镖不敢轻举妄动,却纷纷朝着他聚拢过去,车开上了街道,几乎淹没在灯火霓虹中,我听到身后来自庄园里一声凄厉的叫喊,他在说:沈蓆婳,记住我爱你。 第七十一章 那么多年锁住的心 司机开着车一路狂奔,我不停的敲打车窗想要下去,他一开始还哄我,最后就索性锁上了车门,闷头不语的往前开。 我大哭着,这种感觉就仿佛张墨渠为我受伤时的痛不欲生,我几乎要疯掉,我腿一软,跪在下面,朝着司机大喊,“求你停车让我回去!邵臣白是个魔鬼,他会打死绍坤的!” 司机一边掌握着方向盘一边从后视镜里看我,“沈小姐,你放心,六少的人随后就到,他们就在附近,刚才大批的记者走了,他们就看到了,咱们刚离开他们就会去救六少,而且大公子不敢伤害他性命,因为这个节骨眼上,他不会给自己惹事。” 我攥着驾驶位的椅罩,指甲都嵌了进去,“可是为什么,他为什么救我。” 司机默默了半响,最终叹了口气,“沈小姐当初为什么离开,我都知道,那个女人还是我找来的,六少虽然在外面玩儿得很厉害,但是从来没对哪个女人动过心,其实他到底有没有碰那些女人,我都不清楚。他只是为了给外界一个坏印象,方便他做事,可是这三年,沈小姐不在,六少过得很茫然,六少原来和您住的那套公寓,从来没有别的女人进去过。年轻人的心思我不懂,但我知道,关键时刻不顾性命救你的人,一定就是爱你的人。” 他顿了顿,继续说,“原本他可以选择依附大公子和三公子之一任何一个,他们都不会拒绝,毕竟这个孙子,是老爷子亏欠的,也是最疼的,六少有邵氏的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拉拢他不会有亏吃,但六少却始终哪个也不肯跟,我在想,正是因为沈小姐。大公子和三公子拿你做交易,他们到底怎么想的六少不知道,生怕走错了一步,害了你。所以他到现在,等于完全放弃了,不管是大公子还是三公子,哪个得势拥有了邵氏,六少都不会有好结果,他早已想到。” 我捂着脸,耳畔是车开的飞快嗡嗡的声响,还有司机每一个字敲击在心上的震撼,我不知道,我从来都不知道,我可能并不了解他们的任何一个人。 而最后我了解的时候,却是再也无法回去的时候。 如果我当初不那样恨他,这份爱似乎就不会消磨的这样快,如果他告诉我,不曾一力扛下,也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痴心被辜负,深情也只能再辜负。 这就是命数安排世间男女最残忍的一笔。 车停在王府一号的第一栋别墅外面,司机解了锁探出头去看了看,“好像有一把锁头挂着,张先生并不在。” 我哦了一声,淡淡的睨着窗外,这里环境很清幽,相比邵伟文在市中心繁华地带的高档别墅,空气更好,风景更安谧。 我仰着头,靠在座椅上,司机推开门下去,找到了保安室,询问了几句,然后又折回来,坐上车,对我说,“沈小姐,保安说张先生并不常回来,他已经离开了四天,始终没有出现过,但六少打探到的,也唯有这一个住址,他那样的人物,在外面别的地方一定还有宅子,不如我们在这里等?您饿不饿,我去买点吃的喝的。” 我摇了摇头,有气无力的指了指来时的方向,“给绍坤的手下打电话,问清楚在哪里。” 司机愣了愣,立刻摸出手机,他拨通了一个号码,说了几句话,然后对我说,“六少被解救的时候已经昏迷了,失血过多,现在在医院抢救,第三中心急救室,大夫说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身体确实出了些问题。” 我心里猛地揪起来,良久才从沙哑的喉咙中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去三中心。” “不行,沈小姐,大公子的人会把你抓回去的,那六少就白白受伤了。” 我摇头,“去通知媒体,到三中心,在舆论面前,他不敢妄动,我不能不去,我放不下心。” 司机拗不过我,最终还是按照我说的做了。 到达三中心时,门外早就被记者围堵得水泄不通,他们扛着相机连路过的大夫都不放过,纷纷询问邵家六少的情况,大夫只是说,从莫斯庄园送来的,具体却守口如瓶,而莫斯庄园就是邵臣白的住址,几乎所有记者都知道,于是沸腾了,他们有的对着镜头开始揣测当时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对叔侄会各自负伤,我看了一眼跟在身边的司机,他朝我点了点头,声音极小的说,“没错,大公子也受伤了,腿部和手臂,是六少在挣扎中划伤的。” 我笑了笑,邵臣白的不择手段,也算自食苦果了,媒体没有的还能给编出来,何况实实在在发生的,想来他才维持不久的高大形象就这么被破灭了,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因为愤怒而做出更疯狂的事,我下意识的摸出了手机,给邵伟文发了一条信息,叮嘱他一切小心。 我想我不需要跟他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他很快就能从各种渠道了解清楚,我只是猜测,邵臣白恼羞成怒会对邵氏以及邵伟文下手,反正他的真面目已经即将大白天下,趁着这个功夫一不做二不休,而邵伟文很有可能就是他的下一个目标。 其实我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还替他担心,也许是因为他并没有真的伤害我什么,感情这种事,受伤与否都是你情我愿,我不能将他对覃念的好对我的疏忽归咎于他一个人的错,我也有不是么,天下的男人千千万,是我非要爱上了一个不可能属于我的男人,下贱的做了他的情、妇。 我在司机的护送下进了医院大门,那群记者不知是看出了什么,有几个速度极快的跟在我身后,险些把我撞到,我飞快的跑进了电梯,直到电梯门合上的霎那,才算稍稍松了口气。 绍坤在手术室抢救了两个半小时,我到达七楼的时候,他刚刚转入了监护病房,大夫说他失血过多,但并没有伤到要害,住院休息一段时间可以康复,只是他断了一根手指,伤在个关节上,而且因为路上耽搁太久,接口已经坏死,没办法安回去了。 我心里忽然就那么一窒,失去了一根手指,也许相比较生命而言,这算不了什么,可他是我为失去的,而且对于那样一个骄傲的男人来说,这仍旧是个巨大的打击。 我颤抖着,手抚上病房的门把,我透过上面的小方玻璃,定定的注视着床上躺着的男人,他的脸色苍白至极,因为刚摘下了氧气罐不久,人中位置和下巴上还有一圈浅红色的勒痕,我的心口揪着发疼,保镖从一侧的楼梯口上来,手里提着些盒饭,他们看了看我,我下意识的以为是邵臣白的人,转身要跑,他们忽然喊住我,“沈小姐,我们是六少的人。” 我顿住步子,缓缓松了口气,“辛苦你们了。” 保镖颔首,“应该的,我们是受六少雇佣。” 他们说罢为我留了空间,带着盒饭到了尽头的椅子上去吃,我沉吟了片刻,还是推开了那扇门,他安安静静的躺着,双目紧闭,憔悴的不像样子,五个小时前,我还和他坐在庄园的客厅里,聊着过往,他意气风发,虽然有几分落寞,可到底是完好的,现在却变成了这副样子,他说让我离开,再也不要回来,为我安排好了后路,送我去找张墨渠,可我又怎么能心安理得的走,不顾在鬼门关生死徘徊的他。 我苦笑了一声,男人永远以自己以为的大度方式去做事,铺路,却不曾想过,很多时候,女人并不愿离开后远走高飞,真正的爱情不该是相互搀扶、同甘共苦么。 于是每天每个城市都在上演所谓一方觉得仗义深情一方觉得无情无义的感情戏码,多年后都忘记了,不再回忆,也有的再度相遇,发现那不过是一场双面的误会,却再也没有了不顾一切的勇气和信念,就此分道扬镳,彻底划为两个世界。 我和绍坤,便是如此。 这一晚,我守到了天亮,他在七点多清醒了过来,眼窝深陷,整个人都憔悴瘦弱了一圈,也许是失去了太多血,也许是昨晚在我离开后受到了邵臣白的折磨,他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并没有发出声音,我急忙为他那棉签蘸着水润了润,他眼睛看着我,仿佛以为是一场梦,就那么用力看着,一动不动,良久才笑着说,“真好。醒来就能看到你,这三年我每个早晨都做着这样的梦,但醒过来就不是了,受伤也是好的,至少让我圆梦了。” 他说着就开始剧烈的咳嗽,声音似乎来自腔骨,闷得让我听不下去。 “别说了。” 我走过去,替他抚平这口气,我按了床头的铃,不一会儿护士和大夫便赶了过来,我退出去,站在病房门口,看着他们为他检查,用药,我抓住最先出来的那个主任,问了问绍坤的情况,他说醒过来就没事了。 我彻底松了这口气,胸口堵着的大石,也终于落了下去。 我想过,假如他出事了,假如,我该怎么办。 我这一生都无法赎清的罪孽,深如海一般压制着我困顿着我。 所幸老天见我可怜,对我还不算凉薄。 我为绍坤简单擦了擦身体,然后为他喝了水还有很稀的米粥,照看他吃了药,给他盖好被子,我说我就在这里守着你,睡到中午,我再打开窗户,让你透透气。 他嗯了一声,非常满足的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便传来沉沉的呼吸。 中午绍坤并没有醒,他还在睡着,大夫说这是好现象,他并没有觉得痛苦,不然就会被折磨得醒过来,因为他不只是出血过多,肋骨也折了一根,虽然接上了,但难免会病痛。 我道了谢,提着水壶去了水房,接了些热水,再度回来时,我刚要关门,一抹熟悉的声音从缝隙中拉住了我的手臂,我瞧了瞧,冷笑一声,“你还来做什么。” 邵臣白默不作声的望着我,松开了手,站在门外,我将水壶放下,走出去,和他一臂之隔。 “绍坤逼我的,我并非愿意那样对他。” “人为了逃避责任,有千百种理由和谎言,可商人不是只看结果不要过程么,那你现在推辞的便是过程,而别人看到的,仅仅是你这个当大伯的却无情的伤了自己的侄子,还险些害他有了生命危险!” 邵臣白眯着眼睛,冷哼一声,“那是他自找的!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质问我,如果不是为了救你,他现在本该安然无恙。” 我注视了他良久,“魔鬼。” 他毫不避讳的仰天大笑,“好计谋,绍坤痴心,我可不傻,你这样利用他,不怕遭报应么。” 我无惧的迎上他的目光,“我没有利用他,并非所有人都像你一样,罔顾情义和道德,只想着自己的利益。” 邵臣白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随你怎么看,重要的就是结果,你说的不错,我要去为了我的结果准备去了,这一次打不倒我,我会扭转乾坤的。” 他向后退了一步,仍旧直视我,“自己回来,还是被我手下的人抓回去,你选择。” 我看着他,蹙了蹙眉,“你认为,你还顾得上我么,舆论。你败给了舆论。” 他摇头,“不,一切都没有定论,商场变化莫测,同样,这世间的一切,都没有完全的是非对错,只是看谁更有本事,让对属于自己罢了。沈蓆婳,你说得对,暂时我顾不上你,我的庄园随时都有记者埋伏,我不可以再把你带回去,而我现下,也并没有可以藏匿你的住处。” 他说罢忽然顿住,脑袋扭向一侧,电梯那里有几个行色匆匆的人,手里拿着相机,虽然隐秘,可还是暴露了,邵臣白微微蹙眉,转身便从另一侧的楼梯下了楼,那几个人见状,也纷纷从安全出口下楼,我猜他们是为了围堵邵臣白,探究一下绍坤受伤的缘故。 一方面要兼顾邵氏,另一方面又要防备打发记者,也足够他忙了,他的确无暇顾及我,否则刚才就将我带走了,他也想这么做,可怕被人看到,更加造成流言的麻烦。 我坐在绍坤的床边看新闻,几乎所有版面都是有关邵氏的,股份问题,邵伟文和邵臣白的暗斗问题,他们自己以为没人知道,掩藏得很好,但其实早就人尽皆知,那些媒体何等聪慧,万万不是几句假惺惺的手足情深就能被糊弄过去的,而现在,邵臣白又面临了伤害亲侄的舆论曝光,更是举步维艰,邵伟文的总裁之位同样因为他的负面问题以及内部股份的波动而摇摇欲坠,媒体和业内人士的分析以及邵氏没有透露姓名的员工都被记者争先恐后的采访,我关掉了手机页面,抬头时,发现绍坤正好睁着眼睛看着我,我们四目相视,他笑了笑,“在看什么,这样入迷。” 我把手机朝他举了举,“娱乐八卦,女孩子都喜欢这个。” 他哦了一声,脸色比早产显然好看了许多,他撑住身子,想要坐起来,我立刻起身扶着他的后背,给他垫了一个枕头。 “要不要吃点水果?” “我胃口还没有恢复好,现在不想吃什么,你不用忙,跟我聊聊就好。” 我说好。 他将目光移向窗外,胸口因为呼吸而微微起伏着,和他曾经的意气风发相比,现在他就好像随时会飘落的枫叶一般,脆弱到了极致。 我心口疼,我伸手过去,轻轻搭上了他的肩膀,“你父亲,在国外也会过得很好,至少,自由不是么,远离了家族纷争,而至于你母亲,兴许也是幸运的。你知道么,你爷爷和一个非常年轻的女孩子在一起了,他从那个女孩子身上找到了昔年你大伯母亲的影子,其实我觉得很荒谬,因为人跟人都说不同的,所谓的相像,也只是为了弥补自己心内的愧疚而编造的借口罢了,或者可以说,为男人的花心而找的理由,因为她永远不可能是那个女人,曾经你亏欠了也深爱的女人,你奶奶很风光,拥有邵氏主母的位置,孕育了四个孩子,她曾经还是豪门千金,一生衣食无忧,也被人艳羡了一辈子,可她并不曾守护住自己的婚姻和爱情,她是家族联姻的牺牲品,如果你母亲也嫁给了你父亲,成为了邵家的二奶奶,你觉得她会不会走上你奶奶的老路呢,许多女人都是爱情至上,并不能容忍这样的背叛,所以从未得到,似乎比触手可及却又最终失去要幸运得多。” 绍坤仍旧望着窗外,空气中有几分浑浊,这样的天气在冬季特别常见,可还是让人心情也蒙上了一层阴暗。 “我明白,爱情和金钱,就好比利益与自由,是无法共生的,你想要得到这个,势必要失去一些交换,命运对待谁都是公平的,你的起始带着优越感,你的后来就要落后别人一些,就像是我们这样的人。被利益扭曲得成了魔鬼一般。” 他的语气淡淡的,又将目光移向我,“我累了。” 我点点头,起身扶着他躺下,为他掖了掖被角,然后转身离开。 我在医院守了他四天三夜,第五天早晨,他的气色已经基本恢复了,有几分红润,我买了早点回来,他正靠着床头看书,是纳兰性德的词,他说挺难看懂的,但是有注释,就当累了二十多年,找个由头修身养性附庸风雅一把,难得的躲在医院里偷懒。 我觉得他这话挺苦涩的,其实这样心高气傲的男人,都愿意累,他们并不向往平凡人的安宁祥和平淡的日子,他们喜欢站在最高处,受别人的膜拜,只可惜绍坤得不到,他有太多的顾虑,太多的柔软,他做不到像邵臣白那样疯狂那样不惜一切,也做不到真的覆灭什么。 其实这样也好。 累了就歇歇。 他将书放下,默默地喝了粥,外面又是阴沉的天空,但是他闷了好几天,我说要不到走廊的尽头那扇大窗前透透气,他想了一下,说好。 他没有伤到腿,所以走路不碍事,腹部的伤口已经缠了纱布,渐渐弥合了,我们并肩穿过长长的走廊,行至窗户前,底下是十字路口,繁华的摩天大楼、眼花缭乱的行人,我们这样俯瞰着,他忽然对我说,“婳婳,对不起。” 我笑了笑,“如果是说从前,那无妨,我现在过得很好,也不曾痛得过不下去,如果说现在,那不该是你对我说,而是我对你,因为我欠了你一条命。” 他扭头看着我,“那就当我们两不相欠吧,我当初苦了你,现在还一下,我以后也心安了。” 他说完长长的舒了口气,“我没见过自己的母亲,或者说,我见过,但是不记得了,我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父亲不爱她,所以连照片都没有,而父亲,我每年除了汇款到他指定的地方,也不曾见一面,每到过年时,我都特别落寞,觉得万家灯火,并没有属于我的那盏灯,时日长久了,我倒习惯了,只是觉得有几分可惜,不曾得到世间最简单的亲情和温暖,别人说我纨绔风流,我也全都认下了。” 他推开窗,灌进来的冷风扑面肆虐,有些寒意。 “遇到你,是我意料之外的,可我很感激,婳婳,那是我这一生最好的时光。” 他看着我,笑了笑,那是这三年后,我第一次见到的笑,如同我最初遇见他时,那般温和阳光,清润俊朗。 “可惜回不去了,我明白,你我都将在未来迎接新的过客,也无妨,至少我还曾拥有过最美好的你,但是下辈子,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不会那么自负的放开你,哪怕像大伯和小伯一样,囚禁着你捆绑着你,也要让你在我身边。” 他低眸,望着楼下的车海,“这一次我明白,其实付出也很好,我辜负了你两年,还你一次,我痛快了许多。” 我心里微微发酸,我撑着最后的坚强,没有掉下眼泪,我抬起手臂,为他将披在外面的大衣拢了拢,“天冷,回去吧。” 我将他送回病房,他躺在床上,静静的望着我,似乎他明白了我要说什么,眼里有些不舍,我踌躇着却无法开口,最终还是他先对我说,“你是不是要走了。” 我不语,低了低头。 “也好,大伯处理完了眼前的事,也许就要为难你了,我还没有痊愈,护不住你,你早点去找张墨渠,他能保护你,不要让我白白伤了这一次,你要安然无恙我才能安心。” 我咬着嘴唇,眼圈酸涩得我难受,我别过头,吸了吸鼻子,“绍坤,是我对不起你。” “别这样说。” 他闭了闭眼睛,“都过去了,婳婳,记住我爱你,可我的爱,不再那么自私。” 他别过头,再不看我,我攥着拳头,良久,也只能将千言万语融成一句毫无意义的保重。 我离开医院,正是第五天的午后,天空昏沉,飘着淅淅沥沥的雪花,越来越大,街头呼啸着狂风,寒彻心骨,这被气象媒体评委滨城58年最大的一场寒流,由南向北,袭击了这座千百年来的古都。 我漠然而立,望着院门外缓缓而来的身影,他穿着银灰色的大衣,独自一人,伟岸而高大,他似乎走了很久,终于到了我身前,对我笑了笑,“逃了么。” 我嗯了一声,“绍坤帮我逃出来了。” 邵伟文哦了一声,“我本来想,等一段时间,开完了董事会,我想法子把你从邵臣白的庄园里带出来,我想到了她会把你囚禁在那里,果然不出所料,只是没想到他这样豁得出去,宁可和绍坤打起来,都不肯放了你,看来和张墨渠的合作,他也是势在必得。” 我冷笑,“可惜他太高看我了,张墨渠未必会愿意舍弃那么多,与这样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合作,只为了一个女人,女人那么多,世上千千万,并非只有我沈蓆婳一个。” 邵伟文搓了搓手,他的鼻头被冻得有些红,我不禁怀疑,他已经在楼下很久了。 “不,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喜欢,是没有理由的,一旦爱上了,可以维系很长一段时间,如果他恰好深情,甚至可以使一辈子,世上纵然女子千千万,也不是她,就没有意义。” 他转过身,抬起头,望了望头顶的颜色,“他醒了。” 我嗯了一声,“醒了,和他说了很多,终于解开了那个疙瘩,虽然到现在为止,他都不曾亲口承认为什么当初那样伤害我,但我知道,情有可原迫不得已,我不再耿耿于怀,其实我也早就放下了,只是现在才觉得,彻底痛快了。” 我说罢看着他,“可能这就是爱与不爱的缘故吧。皆在一念之间。” 他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摸索着点了一根烟,可是风太大了,空气被雪花坠得潮湿,他根本点不着,才亮起一点红光,下一秒就被熄灭,他于是尝试了几次,就放弃了,讪讪的重新收回去。 “这话,你也是在对我说,是么。” “覃念是个好女人,至少,你这样违心得想着吧。错过一次,不要错过第二次。” “绍坤对你那样好,你都不肯再回去,覃念与我,也许也是一样的。人的执念很可怕,就好像是邵臣白,执念的根源来源于仇恨,仇恨是冲垮世间一切情分的东西,人如果无情,也就无畏,无畏也就是一个疯魔。没人战胜得了。都说邪不压正,其实并非如此,如果世间的邪都可以被正压制下去,也就不会有所谓的法律存在了,到底人力还是渺小,不能做到的事太多。” 我和他并肩往大门外走着,还有几个记者藏匿在暗处,随时等着拍到什么,许是邵伟文的打扮和平时相差太多,天又是灰蒙蒙的,风雪把人的视线的都迷住了,他们并没有瞧出来,否则早就冲了过来。 “多莉怀孕了。” 我愣了愣,“多莉是哪一位?” 他抿了抿唇,“那天在宾馆捉到的那个女人。” 他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为情,“就是和我父亲的那个女人。” 我惊愕住,邵志贤已经七十岁,虽然保养的好,气势也强,可竟然还能让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怀孕,我不惊讶都是难的。 “怀孕了?你母亲知道了么。” 他点头,“知道了,但是并没有说什么,家里的私人医生说,她犯了血压病,正在卧床休养,可我回不去,我也没法回去,母亲一生要强自爱,她现下如此狼狈,肯定不愿被子女看到,所以我不去。而父亲,似乎很喜悦,老来得子,想不高兴都难。” 邵伟文笑了笑,脸上的表情有些局促,我知道,这样的事,换了任何人都觉得难堪,古稀之年的父亲要给自己添一个襁褓中的弟弟,真是可笑至极。 “这下好了,父亲已经私下联络了邵氏集团的财务部还有董事会的几名骨干,把他名下一直没有转让出来的残余股份全部交给多莉,多莉可以选择成为邵氏的股东,除了那百分之五已得到的,又有百分之十的入账,而一旦她真的将这些再交给邵臣白,我就无力回天了。” 他将手再次插进口袋里,站在花坛的高台上,举目眺望,看着远处邵氏的摩天大楼。目光有些贪恋。 “不管说我是爱慕地位风光还是舍不得金钱与众人拥簇的得意,总之,我心里清楚,我从二十岁进入邵氏,担任客户经理和财务总监,二十五岁成为副董,二十九岁代理总裁,三十一岁正式成为了接管了邵氏,我这十一年,对邵氏付出了太多心血,而邵臣白和我相比,他更多时候想着怎么拉拢党羽,将邵氏据为己有,将我和绍坤踢出董事会,将邵家毁了,为他母亲报仇,他对邵氏没有我的感情,他只是把这个公司看作复仇的载体,一个可以击垮邵家所有人的利器。” 他蹲下,倚在花坛上,忽然就陷入了沉默。 我走过去两步,低头望着他,“一切定论还早,绍坤是在他的莫斯庄园出事的,记者都知道了,也把报道捅了出去,这样的舆论一旦曝光,邵臣白无法顶着巨大的争议成为总裁、取代创造了卓越业绩的你,因为众人只口可以成就一个伟人,也可以创造一个小人,你只需要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在舆论热度消散之前,以你董事长的身份,吩咐邵氏的公关团队,加大炒作力度,将邵臣白所有掌握你手中的卑鄙证据曝光在社会的大缩影之下,让记者形成一边倒的趋势,你再出面,相信可以力挽狂澜,你从商这么多年,合该比我明白,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至于那百分之十的股份,据我所知,邵臣白从张墨渠手里抢来了城南的地皮企划书,但是根据邵氏集团的企业规定,董事得到的任何合同与客户效益都必须成为公有,原本邵臣白就是打算借着这个取代你,可惜最终他为了更长远的利益放弃了,那么现在应该就压在客户部吧。你是集团总裁,没有你不可以使用的,不是么。” 我将目光移向医院的大门,天空比我刚才出来又暗沉了许多,路灯已经打开了,在凄厉呼啸的风雪中,看着有几分单薄。 “邵臣白现在正苦恼于如何压制舆论,他不是总裁,无法越权要求公关团队为他压制,所以你想怎样利用那块地皮,都是你的事,只是把握时间就够了。” 我说完这些,就觉得仿佛被抽尽了全身的力气,我稳了稳心神,邵伟文已经站起身,他就在我旁边,我能听到他的呼吸,还有隐隐的心跳声。 “我似乎从来没有看懂你,你比我想象中的冷静,比我以为的更聪颖。” 我笑了笑,“也算为了自保吧,毕竟我莫名其妙的被你们几个男人当作筹码交易来交易去的,如果我再不多个心眼,看清楚态势,我恐怕现在还被困在庄园里,等他再把我送给谁换取利益。我可不愿被一个压根不认识又别用所图的小人当作礼物送来送去的,你要说我聪颖,也并非,我如果真的那样好,我也不会眼睁睁看着绍坤为了救我,被邵臣白伤成这个样子,他虽然脱离了危险,也不怪我,但我心里总觉得亏欠了他,所以我求你一件事,就当你弥补我吧。” 我看着他,邵伟文面无表情,“你说。” “如果你能有那个运气彻底将邵臣白驱除董事会,不要顾念什么,放虎归山是最愚蠢的作法,因为对方并不值得你如此慷慨大度,但是对绍坤,他并不坏,也从没想过与你为敌,他的本意倾向你,因为你才是他父亲的亲兄弟,保留他副董的职位,给他荣华,最好,将他父亲接回来,往后在滨城颐养天年。他们会感激你,帮助你,绝不会像邵臣白那样反咬一口。” 邵伟文扬了扬眉毛,“你怎知他们不会,我的那个二哥离开时,怨念颇深。而且绍坤,曾也与我为敌过,只不过他见自己大势已去,并没有能战胜我的,才选择了放弃,这样的人,难道就不是饿虎了么,虎是食肉动物,就算再温顺的,被饲养员调教过的驯服过的,依然要给它肉吃,它也绝对不会该吃草。” 我想了想,“那随你吧。手足相残后,再叔侄相残,到时你和邵臣白所面临的舆论又有什么区别,难道不怕他再借助这个名头东山再起么,你总不会真的杀了他。” 邵伟文深深的吸了口气,一阵狂风袭来,他毫不犹豫的将我揽入怀中,护住了我的头,那风声嘶吼着,盘旋着,在身边包围沸腾翻滚最终减弱到消散,过了许久他才松开我,我抬起头,自己完好无损,脸上还因为被他拥着挂了些微热的潮红,他的头发凌乱,脸上是冰茬,冻得似乎僵硬住了。 “我会答应。” 他对我说了这四个字,然后转身离开。 他的身影消失在漫天冰雪中,有几分悲怆苍凉的味道。 绍坤给我自由,我许他一世安稳,如此也算不相欠了。 我有把握,邵臣白绝对斗不过邵伟文。 我拦了一辆出租,在滨城兜兜转转,再次回到了王府一号,静谧的天空似乎诉说着什么,陷入了漫无边际的昏暗中,大学呼啸,北风凄厉,这是在南国最温暖的城市,却也有如此寒冷的日子。 我裹着大衣,静静的站在那里,风雪将我掩盖,天地都模糊一片。 我不知道我为何走到了这里,而不是回到邵伟文的别墅,他会保护我,至少在这一时刻,他会收留我,而不至于让我无家可归,这寒风雪天,街道上空旷得让人心凉,我就这样傻傻的等着,到底在等待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枯黄的路灯翻着凄惨的光芒,微弱极了,但是因为白雪皑皑,天地都有一股洁白的透亮,我靠着路灯,就那么伫立着凝视远方,脑海中一幕幕的回想着,从我初遇邵伟文,到在遇到绍坤,张墨渠像是谜一样,每次都来的漫不经心,又走得悄无声息,我卷入了邵家的争斗,最初勿忘心安,最后却迷路在了我找不到的方向尽头。 记得在张墨渠找到我住的公寓之后,我还见过他一次,但是他不知道,他也没看到。 在滨城市区最大的十字路口上,他夹着一只烟,烟雾缭绕中,他仿佛在回忆什么,伤感又神秘,落寞而潇洒。 他的目光凝视着远处的车水马龙,霓虹街头将他的身影衬托得愈发孤寂,就那一瞬间,我的心动了一下,似乎有什么在悄然的滋长着。 就如同最初,给我同样感觉的绍坤。 我目送他上了一辆车,拂尘远去,那一晚我做了梦,梦中有一个男人,同样的背景同样的落寞,我看不到他的脸,但我清楚,那还是张墨渠,这个充满了血性就像故事一样的男人。 恍惚中,我又回到了现实,风雪依旧漫天,积雪最多的角落,都没过了小腿,我踉跄的迈了几步,走上狭长小路,朝着那栋别墅的方向,不远处开进来一辆车,灯光打得刺目,我站在那里,微微闭上了眼,拿手背挡住那来势汹汹的光线,耳畔停住,脚步声窸窸窣窣,我再度睁开眼,那里站着一个人,和我相隔十几米,同样笼罩在风雪之中,黑色的大衣并不突兀,反而和这白茫茫的一片融成了一体,记忆里并没有几面,却清晰的脸庞跃入眼帘,我倏地鼻子一酸,再也控制不住,只想扑到他怀里大哭一场。 第七十二章 张墨渠,那话还算不算数 他似乎瘦了许多,脸色有几分苍白,还有些不自然的红润,似乎是车内暖气开的太足,也似乎是被风雪严寒冻的,他站在那里,默默地注视着我,我们之间分明隔着十几步的距离,我却始终不知道怎么迈出去。 我亲口对他说,我回去一趟马上赶过来,我知道他不肯让我走,一个在危险面前选择了别的女人的男人,谁又知道会对我做出什么来,可我还是离开了,如果我知道我那样一走会发生这么多事,我一定不会离开他。 我站在雪中,那一股凛冽的寒风几乎将我吞噬,我必须要拼命撑住自己的身体,才不至于倒下来。 “张墨渠,你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他并没有立刻回答我,而是撑着伞,高大的身体站在我面前,替我挡住了扑面而来的寒风冰雪。 “怎么这样狼狈,你跟在邵伟文身边,难道连温饱都得不到。” 我被他逗得想笑,细碎的冰晶冻结了睫毛,每眨一下眼睛都有些干疼。 “我不是愿意跟着他,曾经是,但后来不是了,我从医院离开后,我很想再回去,可是他把我囚禁在别墅,我去哪里都有人跟着,我无法逃出去,但我一直都在想,你有没有康复,后来邵臣白告诉我,他去见了你,你已经出院了,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你,就一直耽搁到今天。” 他不语,目光望着我,面上了无波澜。 “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拿不到任何通讯设备,但我并非不想去找你,有人帮我逃出来,我第一时间就来了,我以为找不到你,我很怕你今天不回来。” 他嗯了一声,垂眸望了望我的脚,蹙了蹙眉,我也低头去看,我才发现我到底有多么狼狈,浑身都是积雪融化后的水渍,冰冷的贴在身体上,勾出瘦弱的曲线。 “找我做什么。” 我心里一紧,死死的攥着大衣的下摆,“我只想知道,你曾说的要我跟着你,还算不算数。” 他淡淡的望着我,良久,伸手将围巾解下来系在我的脖子上为我御寒,轻笑一声,“算数。我从不说不算数的话。” 我抬起头,他和我近在咫尺,他握住我的手,护在掌心间,轻轻搓着,将热度传递给我,我已经许久没有得到这样的温暖,我眼睛一热,便掉了眼泪下来,恰好落在他手背,他愣了愣,“哭什么。如果我今天晚上没有回来,你怎么办。” “我一直等你。” 他看着我,笑了一声,“那明天就成了冰雕。” 我被他逗得也笑出声,他将我搂在怀里,伞随手扔在地上,大衣撑起,遮在我头顶,一路拥着我进了别墅的门。 我第一次来到他住的地方,竟然是黑色系的,家具沙发全都是黑色,连空调罩都是黑的,我吓了一跳,他站在我旁边,替我将大衣脱下,看了看我,“怎么。” 我指了指四周,“你怎么这么黑?” 他笑了笑,“在刀尖上过活,又是黑dao的人,自然不喜欢太艳丽的颜色,这些我习惯了。” 我哦了一声,跟着他来到沙发前,他一直牵着我的手,将我拥着,我坐在他腿上,忽然觉得这个姿势特别别扭,我动了动身子,他伸手按住我的腿,“别动。” 他声音特别低沉,他是个让人很发怵的男人,可他又确实有他的温柔,我没有再动,就那么乖巧温顺的偎在他怀里,他一直在笑,良久贴着我的耳畔说,“为什么来找我。” 我有些困倦,我已经在医院不眠不休守了绍坤五天,我混混沌沌中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记得他也用相同温柔的语气在我耳边说,“我也是。” 我就这样睡了过去,我做了一个特别漫长美好的梦,我穿着洁白的婚纱,捧着一束红玫瑰站在红毯的尽头,灯光深处他朝我缓缓走来,一身白色的西服,模糊的白光中我看不清楚他的脸,似乎是被珍珠一般耀眼的光束挡住了视线,他温润的浅笑,目光深邃,我们相拥在一起。 我醒来的时候,房间内有雪后放晴的阳光,不温暖,但是很明亮,洁白的窗纱垂在地上,温柔得像是在心里溢满了水。 我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发胀的头,身上穿的不再是昨天的衣服,而是一件天蓝色的睡裙,裸露着光洁的大腿,我愣了愣,我似乎是来找张墨渠了? 我正在回忆这几天发生的事,门忽然被人推开,一个年约三十多岁的保姆走了进来,手上捧着叠的很整齐的衣服,笑着看了看我,“沈小姐您醒了。” 她将衣服放在床尾,“我是别墅里的佣人,您喊我庄兰就行了,先生昨晚吩咐我给您擦了身子换了睡裙,这是按照您的尺寸买来的新衣服,您看看喜欢么。” 她说完又打开门,将放在门外的一个矮柜推进来,里面都是五颜六色的裙子和裤装,我粗略的打量了一眼,都是我喜欢的样子。 我笑了笑,跳下床,推开浴室的门,“他怎么知道我喜欢什么款式的衣服。” 庄兰给我收拾床铺,“先生心思细腻,想必是平常瞧出来的。” 我哦了一声,觉得心里有股温热的暖流划过,甜滋滋的,连这个雪后寒冷的早晨都温暖明媚了许多。 我洗漱好跟着庄兰下了楼,张墨渠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喝牛奶,手上捧着一份报纸专注度看着,他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望了我一眼,眼底闪过一抹惊艳。 “在我眼里,能将黄色穿的这么漂亮,你还是第一个。” 我吐吐舌头,“你审美品味这么高嘛。” 他笑了一声,“还可以,一般女人难以入了我的眼。这也是我多年独身的缘故。” 我坐在餐桌上,将杯子端起来,尝了尝味道,似乎是鲜榨的果汁,“那我荣幸之至。” 庄兰拿着我昨晚换下的衣服放进了浣洗室,又探出头来,“沈小姐没有带来的贴身衣物么。” 我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张墨渠忽然在我先应了声,“旧的也不必折腾拿来,一律买新的就好。” 庄兰哎了一声,便关上了门,不多时里面传来嗡嗡的声响。 我扭头看着张墨渠,“你好大手笔,吃喝用的要买不少呢。” 他挑了挑眉毛,“怎么,听你的意思,要在我这里长久住下去了。” 我脸上一烧,低下头,“张先生不愿意收留么。” 他陷入了沉默,我等了许久,他都没有说话,紧张得手心都冒了汗,我咬牙抬起头,他恰好温润的望着我,眼底是得逞的戏谑,“自然愿意,一辈子才好。” 我这才知道被他耍了,气得跺了跺脚,背过身去吃我的早餐,再不理他。 张墨渠难得的清闲了几日,便带着我四处走走逛逛,我坐在游泳池岸上的躺椅上,看着他从更衣室走出来,腰间围着白色的浴巾,精壮的上身裸、露着,小麦色的肌肤格外耀眼性感,我有几分口干舌燥,急忙将目光撇开,他轻笑了一声坐在我旁边,手猛地一个用力将我拉起,我便跌进了他怀里。 “怎么,这是什么眼神,似是要看穿了我一眼。” 他灼热的呼吸喷在我脸上,臊得我连耳根都红了。 “这么多人看着,万一有记者怎么办。” 我推搡着他的身子要站起来,他反而赌气将我箍得更紧。 “这几日你想好了么。” 他声音低沉又暧昧,这样的姿势让我脑子都短路了,哪里想得到他问的是什么。 他的手在我的腰上慢慢磨着,滚烫的掌心所到之处都是一片火。 我的身子颤抖起来,像水一样瘫在了他怀里,他得逞般笑着咬住我耳垂,“沈蓆婳,说话。” 我的下巴支在他肩头,随着他的呼吸一起一伏的颠簸着,“我不知道。” 他不语,用手轻轻抚摩着我的头发,将我的脸扳正,和他平视,“不愿意?” 我咬着嘴唇,手攀上他的后背,“我还没有好好恋爱过一次。” 我用手指戳着他的胸口,“难道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把我哄上床。” 他沉默了两秒,便倏地笑了,“男人爱一个女人,最先体现的地方,便是占有欲。” 他要吻下来,我逗着他躲开,如此反复几次,他的呼吸愈发急促,我以为他会霸王硬上弓,结果他只是克制着自己,将额头抵着我。 “我也不曾恋爱过,前三十年忙着追逐名利,尔虞我诈,后三十年,我也陪你风花雪月一次。” 我咯咯笑着,将他盖在腿上的浴巾一扯,随手抛在半空中,他朝我追过来,我何其狡猾,只是微微弯腰一躲,他便扑了个空,我朝他腿上轻轻一点,岸上地滑,他没留意便扑通扎进了池子里,溅起大朵大朵的水花。 我伏在岸上笑得前仰后合,“张墨渠,你这样笨,连我的小把戏都唬住了你,你在江湖上行走,万一背后挨一刀怎么办?” 我坐在岸沿上,将两条细长的腿探进水里,摇晃着,手也伸进去,随意的挽起点水花,滔滔的拨弄着。 “张墨渠,记得第一次见你,觉得你真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戾气,看人的目光很冷肃,仿佛要透过皮肉望到骨子里似的,不只是别人,其实我也害怕你,只不过我恃宠而骄,仗着你许是有点喜欢我,才故作不怕你的样子罢了。” 我呵呵笑着,觉得心里特别暖和。 “那时候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我们还有这样的时候,你怎么会喜欢上我。” 水里没有丝毫的动静,我朝着静止的水面大喊了一声,“张墨渠你听见我说话了么。” 仍旧寂静无声,我忽然惊觉他已经跳下去许久了,还不曾露头,我一下子便慌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将我满满的吞噬着,我发了疯似的喊着,不停的喊他的名字,可是这座空旷的游泳池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他清场了,从进来时他就清场了,我哭着跳下水,我从不会游泳,我最怕水,因为记忆里小时候被河水淹过,差点淹死,我就再也不敢碰水,很长一段时间我连洗澡都是抵触的,下雨更是怕的非要缩在杯子里才行,我在池子里挣扎着,没过我脖子的水让我寸步难行几乎窒息,我就那么起起伏伏的扑腾着,还在坚持的喊他的名字,然后,池子的角落里忽然扬起一片翻滚的水花,张墨渠的头发和脸上都是晶莹的水珠,他朝我游过来,将我搂在怀里,手托着我的臀部,将我的身子向上抬,让我可以呼吸新鲜的空气,我们双双倒在岸上,我嚎啕大哭着,狠狠的砸他的后背,刚才我真的怕了,那是一种我从未有过的恐惧感还有罪恶感,我真宁愿如果他出事了,我也跟着一起淹死算了。 我大哭着,刚才窒息的感觉还在胸口闷着,我几乎要憋死,眼泪不停的掉下来,哭的声音却很小,张墨渠有些无措,他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唇压下来,在我的唇上辗转,渡了一口空气进来,他脸上的水珠滴在我的眼睛上,我微微闭了闭,用力摸着他的身子,“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 他看着我,吻去我的眼泪,笑了笑,“这么害怕我死。” 我点头,一边点头一边哭,他根本想不到,刚才那一刻,我到底有多么害怕多么担心,就像是我沉入了无边无际的深海,找不到上岸的方向,就那么沉沦在漩涡里,将我的力气和意识一点点的抽离的恐惧和倦怠,我说不出来我的感觉,我只知道我拼命的抱着他,感受着他的温度才能安下心来。 张墨渠将我抱起来,放在椅子上,他拥着我躺下,不停的吻着我,“傻,我是游泳健将,我怎么会被水淹死,我只是想逗逗你,以后再也不会了。” 我的头置在他胸膛,他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着,我长长的舒了口气,我怎么会想到,他在我心里的分量已经这么这么重。 第七十三章 一种无药可解的毒 我和张墨渠从游泳馆出来,去了一家日式料理的饭店,他提前预订了位子,靠着窗户的独间,隔断了别桌的嘈杂,进去之后我惊喜的发现桌上摆着一束香槟玫瑰,我惊愕的看着他,他绅士的拉开椅子扶着我坐下,对我笑了笑,“怎么,不喜欢。” 我摇头,虽然我并不至于矫情到把花抱在怀里迫不及待的闻闻味道然后做作的喊一声,“好香啊!” 但我确实很感动,记忆里,这是我第一次收到花,从前绍坤并没有送过我,我不知道他有没有送过那些逢场作戏的女人,但我活了二十一年,这是我收到的第一书画,如此意义非凡,他无法理解我的喜悦。 “谢谢。” 他点点头,吩咐侍者按照他定好的菜单摆上来,我发现他很能试探我的口味,我只是和他在家里吃了一顿而已,他竟然熟记了我喜欢甜食,所有的菜几乎都加了一点日式的沙拉酱。 “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个特别体贴细腻的男人?” 他挑了挑眉毛,将一块刺身放进嘴里,“并没有,因为这也是我第一次对一个女人用心。” 他说完看向我,“若有不足,多多包涵。” 我被他那张脸逗得扑哧一声便笑了出来,他也不恼,像是在看一个孩子般笑着将纸巾递过来,我擦了擦嘴角的酱汁,把一个白白嫩嫩的海鲜贝肉塞进来,大口的嚼着,“你的伤口彻底好了么,昨晚睡着了,没有问,早晨你都不给我机会提。” 其实我挺不愿意提及这件事的,一个是我还心有余悸,另外一个就是我有些愧对他,他醒过来我就离开了,再也没回去,我不敢想他当时是否很怨我,出院的那天又是否期待着我出现,却直到最后都失望而归。 我问完之后抬起头悄悄看了他一眼,他并没有丝毫的不悦,只是优雅的喝了一口红酒,“好了,留了一条疤痕,并不严重。” 我松了口气,将叉子在盘子里来回戳着那些食物,“张墨渠,我真的是没法子去,我——” “你只要回答我,那几天,有没有担心。” 他望着我,面无表情,可是眼神出奇的坚定。 我点头,“担心,我做了噩梦,梦到你出事了,醒来的时候,一直都笑不出来。” 我说我笑不出来,他却忽然笑了,而且笑得比每一次都灿烂。 “这就够了。” 我发现他真的很好看,他的肤色是那种偏黑的小麦色,精壮的胸膛与手臂,肌肉很大,但并不会多到让人恶心的地步,他个子很高,可在人群中又不会太突兀。 如果说我曾怨恨命运没收了我太多的东西,给了我太多起伏跌宕,但此刻我只觉得上帝待我并不薄,至少在他收走了很多的同时,也赐予了我许多我从不敢想的。 我们吃好了饭便开车回了别墅,庄兰在二楼的露台花园打扫融化的雪水,我们换了衣服看时间还很早,我也没什么困意,于是便坐在客厅的软椅上,看着他办公。 我听别人说,他的生意涉猎了很多领域,比如夜场、码头、公路、赌场,城南那块地皮,是他为了洗白的第一步,建立房产开发,如果能一炮打响,他就慢慢的将从前的黑生意撤出,人到了这个年纪,需要安定下来,有了很多钱,名利地位都已经满贯,如果不是打算从此过着不要命的亡命生涯,一般都会为自己谋求一个退路,而局子对他,向来是保持着一个奇妙的距离,偶尔查一查,看似是交情不错并不深究,但其实只是没有找到证据罢了,一旦发现了苗头,很有可能便是一锅端再无翻身的可能。 他静静的看着一份内部的报表,关于赌场下半年的收益情况,他的眉头时而蹙着,时而舒缓,脸色郑重无比,外面的星辰正亮,微风不似隆冬那般寒冷,昨天下的那场大雪,已经被今天一日盛照的阳光彻底消融了,只有很深的积雪还有些冰块凝固着,所以这个夜晚,都有一种异常的通透。 我忽然觉得,这是我想要的生活,静好、温馨、随和又甜蜜,我看着他的脸傻傻的笑着,前所未有的满足包容了我,他始终专注的看着文件,忽然转头望了望我,接着便定格,我这才发觉自己刚才有多么痴呆,我臊得红了脸,他却心情格外的好。 “帅么。” 他看着我问。 我没理他。 “问你,回答我,帅么,看得这样入迷。” “自恋狂!” 我抬手要去掐他,庄兰忽然从楼梯上下来,我立刻缩回了手,她进了厨房,很快便出来了,手里端着两杯饮品,放在茶几上,然后笑了笑,又上楼了。 张墨渠留下了咖啡,又递给我一杯温热的牛奶,我握在掌心,漫不经心的旋转着。 他放下文件,靠着沙发椅背,看着我的目光熠熠有神,“我感觉,你并不是看重什么的女人,为什么要离开邵伟文,除了是因为他对你并不好,而他念念不忘的女人也恰好回来了,还有什么。” 我没想过他会这样平静的问我关于我和邵伟文之间的事,其实连我自己也不清楚,只能说在我离开绍坤空虚了一年多之后,我很想得到一个呵护我的男人,得到一段几乎所有我这个年纪女孩都经历了的爱情,于是他出现了,恰到好处,我便陷了进去。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缘故。 “男人和女人的爱情发展,需要喜欢,需要心动,有的甚至需要利益和供求,但我和邵伟文,应该说,只是一种巧合吧。” 我默了默,其实现在提起他来,还是有几分心疼,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肯和张墨渠住在一间房里,他也并不要求什么,只是顺其自然,我想可能我误会了爱情本身,不该用身体作为介质去和男人交流沟通,感情还是必须的,我不愿再重蹈覆辙,即使我知道,张墨渠和邵伟文不是一样的人。 “我曾对他说过,名分对待很多女人来说,都有不同的价值,有的把它看得很重要,这是男人对一个女人身份和这段感情的承认,也是一个标签一个烙印,拥有了这个东西,不必再彷徨和不安,因为这个男人的一切,都将和你共生,你们不再是分割的两个整体,而是融在一起的一个整体,而有的女人,喜欢爱情,喜欢自由,更喜欢那种感觉。并不想要名分的束缚,相反她还会觉得,正因为男人在名分上对自己的亏欠,才会将更多的爱情当作补偿来给她,可惜,我是个摇摆不定的女人,我可以忠贞于一个男人,一段感情,但对于名分这个问题,我既属于前者又属于后者,也许是我要的太多了。” 张墨渠沉默着听我说完,我们各自无言了几秒,我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总之觉得挺漫长挺煎熬的,生怕他会说出什么打击我一样,所幸他没有,只是笑了笑。 “我认为你说的对,女人将自己的身心交给一个男人,自然需要索取一些,爱情才不算失衡,而是持平,我可以说,如果你需要,我都能给你。” 我的心咯噔跳了一下,我仓皇的喝了口牛奶,那种久未的心动感似乎终于又回来了。 他端起咖啡啜了一口,“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么。” 我想了想,“大约是你和邵伟文打架那次。” 他垂眸,不知在想什么,良久,他对我说,“并非。” 我愣了愣,仔细在脑海中搜素,可记忆仍旧告诉我,的确是这一次。 “应该没错。” 我笑着探身过去,在他的下巴上轻轻吻了吻,“莫非你忘记了。” 他同样笑着,“那更不会。” 他将我喝了一半的牛奶杯子拿过去,找到了我喝的位置,轻轻嘬了嘬,这样简单的动作,也引得我有些羞赧。 “应该是你以为的,我们第一次见面再之前两个星期。” 我有几分错愕,抬眸去盯着他,他从容无比的将杯子放在桌上,双手交握。 “夜总会每个月似乎都有一次红牌模特的拍卖,价高者得之,我并不喜欢这样的热闹,因为我对女人不是很感兴趣,当然,我对男人也不感兴趣,我只是说,相比较其他男人而言,我更喜欢自己一个人的生活,有了女人,她天生就是比男人更弱势的群体,我需要照顾她的想法和心情,很累。但是那一次,我因为恰好在那里谈一笔生意,于是阴差阳错的到了拍卖的行台下面,你和程薇作为那里最红的女孩,登台调节了一下气氛,我只见到了你一眼,还是在五光十色的灯光下,很不真切,可潜意识里,我对你有了兴趣,并非如你想的那样肮脏的兴趣,非要自私的占有,只是说,和其他女人,我对你有不同的感觉,之后我还去了两次,都赶上你休息。而我就是一个事不过三的男人,于是就不了了之,若不是那次我又去谈生意,和邵伟文遇到,我根本不会再在你面前出现。” 他说完笑了笑,手指抵在唇上,“我为你破例了很多次,比如并非只有邵伟文那样白道上做生意的人才是商人,我同样也是,并且我做的生意更加高风险化,我也看重利益,非常看重,因为在这个利益社会,没有金钱和地位意味着你将被踩踏和淘汰,于是我也在拼尽所能谋求我在这个社会上生存的保护屏障,但我为了你放弃了利益,可我却意外的并不觉得难过和亏损,相反,我觉得为一个女人为一段感情付出一些,竟然很舒服很满足。” 他朝我伸出手,我有些木纳呆愣的站起身,将手放在他掌心,他轻轻握住,然后一拉,我坐在他腿上,他环抱着我。 “沈蓆婳,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一种无药可解的毒。” 我忽然觉得满腹酸楚,就像这个抱着我的男人,他在那个落繁华的十字路口给我的感觉,天地之间霓虹溢彩,唯独他一人独落寞。 我环拥着他的后背,将耳朵贴在他的胸膛上,轻轻的摩挲着,有力的心跳声传递过来,是二十一年,唯一的安心感。 “沈蓆婳,你爱邵伟文么。” 我咬着嘴唇,如实告诉他,“我并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但我能说,已经很淡了,至少,我不肯再委屈自己面对他对另一个女人好的画面。” “是死心,还是不爱。” 他似乎非要我说一个答案,执拗的扣紧了我的腰。 我想了许久,然后抬起头,朝他的唇上轻轻啄了一下,“前者更多。” 他嗯了一声,“一颗心很小,放下一个人就够了。” 我吐吐舌头,“你是让我放下你对不对。” 他笑了笑,“还不算傻的无可救药。” 第七十四章 为你做什么都值得 这天早晨我起的有些晚了,洗漱后我出了卧室,朝着张墨渠的房间走过去,门开着,里面的床铺整洁得好像没被人躺过一般,我愣了愣,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无人回应,我立刻转身往下楼跑,边跑边说,“庄兰,先生是不是出——” 我还没有说完,就瞧见客厅沙发上坐着的两个人齐齐朝我望过来,是张墨渠和肖松。 肖松看到我有些讶异,但也仅是一瞬,便不见了,仿佛只是我的错觉。 张墨渠语气格外温和,“不睡了?” 我点点头,朝他走过去,他握住我的手,扶着我坐在他旁边,指了指茶几上他喝了一半的牛奶,“你先喝一口,庄兰出去拿报纸买蔬菜,一会儿回来给你做。” 我说,“我不饿,刚才只是找她问问你去了哪里。” 他嗯了一声,头贴过来,很深的吻着我的唇,我想要推开他,他反而将我拥得更紧,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险些要窒息,他才将我松开,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 我慌忙做好,去看肖松,他格外的有眼力,正低着头看什么东西,完全不曾瞧过来。 张墨渠揉了揉我的脸,这才重新看向他。 “我要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肖松点头,“一分不差。只是邵氏集团的早会,似乎就在今天十点整。邵氏有规定,一旦开会便不许任何人进去,所以张哥您如果急着,可以赶在十点前到,应该还来得及。” 张墨渠嗯了一声,“最近的动态是怎样。” “和报刊媒体报道的差不多,只是封锁了一些消息,有关邵志贤玩儿了一个女人怀了他的孩子,他将股份分出去百分之十五的事,外界没人知道,但是内部都清楚,考虑到对股票和许多合作的影响,并没有人泄露出来,这方面邵氏把消息封锁的特别严密。” 张墨渠不屑的轻笑了一声,“邵志贤还真是人老心不老,身也不老,七十岁都还不肯老实过日子,他的太太不是昔年滨城的第一美人么,还顶着首席千金的称谓,半生都风光,如今丈夫老了还给她惹出这样的难堪,邵府现在想必也乱套了吧。” 肖松点头说是。 张墨渠将东西重新放回文件袋子里,两手交叠置在脑后,“你怎么看今天的事。” “我预估,邵臣白要给邵伟文拿下,而且是有十足的把握,不然他不会在董事会不满半个月后又卷土重来,势必已经做好了准备。而邵伟文连着两晚上没有回到他的别墅,一直泡在公司办公室,可能是找从前的同僚,但是不甚理想,因为邵氏是滨城白道上最大的龙头企业,都尚且成了一盘散沙,何况别的企业呢,在未知到底谁能成为总裁的情况下,没人敢出面帮,别说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就是能,别人还怕最后邵臣白拿下了总裁位置,得罪了他。” 张墨渠点了点头,摸着手上的腕表,“那看来今天的打算我有些必要实施了。” 肖松蹙了蹙眉,“其实和您并无关系。” 他说罢又看了我一眼,很莫名其妙的来了一句,“我明白了。” 张墨渠笑了笑,“去安排吧。” 肖松说了声是,便站起身,朝我恭敬得点了点头,推门离开了别墅。 张墨渠并没有立刻投入到工作中,而是将目光移向我,我们四目相视,良久,他对我说,“今天邵氏集团再次召开董事会,恐怕邵伟文面对的危机不小,他能不能度过也是个问题,你怎么想。” 我同样望着他,“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或者说,你要我怎么想。” 他嗯了一声,“很简单,你需要我做什么,毕竟他是你爱过的人,而且,我不确定现在你是否还爱。” 他说完趁我开口还没发出声音时又补充道,“我并不觉得不高兴,相反,我很喜欢你的重情重义,在覃念回来后仍旧坚守你的爱情,虽然是个笑话,但至少,你的坚持让我很感动,也是很多女人做不到的,这也是我喜欢你的一个重要原因,如果你是贪慕虚荣,遇到点麻烦就拍拍屁股走人的女人,那我也不会爱你。” 他顿了顿,“我是邵氏的隐性股东,也就是说,我也在暗中控制了邵氏的一半散股,你听清楚,是一半的散股,如果集齐变卖的话,不少于邵氏的第二股东邵臣白的股份,也就是说,我有足够的资本去阻止这场董事会可能的结果。” 我咬着嘴唇望着他,“你想说什么。” 他蹙了蹙眉,“还没听明白么,就是说,我愿意帮你将自己心里最后那点不舍和不忍解决掉,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愿意替你做,今天的结果,如果是邵伟文下台,我帮你重新扶正他,但前提是尽我所能,在我的利益不会亏损太多的情况下。并且,我要你一个答案。” 我愣了愣,“什么答案。” 他将右腿放置在左腿上,“从此以后再不要想他,只想我一个男人。我的占有欲并不是非要得到你的身体,我有足够的耐心等待你愿意,可我要的是你眼里和心里的干净与纯粹,我看的出来,你仍旧会关注邵氏,其实就是关注他,你跟了他三个月,如果没有感情,你断断不会如此,我知道无法轻易抹掉,但是我要你答应我,尽力去忘。” 我忽然觉得很想笑,为了这个男人偶尔的小固执和小别扭,我走过去,俯身抱住他,他明显身子一僵,但是很快便恢复了。 “张墨渠,你真小心眼。” 他闷闷的嗯了一声,“对你算是。” “我答应你,但我并不是完全为了帮邵伟文,也不是因为旧情的缘故,而是邵臣白是个小人,他曾经还伤害了你,也险些伤害了我,如果是他们二人的战争,我更希望邵伟文赢,仅仅是出于一种态度。” 张墨渠似乎很高兴,他环抱住了我,吻了吻我的耳垂,“好。” 我和张墨渠十分钟后穿戴整齐坐车出发,半个小时后到达了邵氏集团,而这时候已经距离开会还有不到五分钟,保镖先一步下了车,打开车门,张墨渠迈下去,弯腰扶着我下来,他将公文包递给我,披好了大衣,默不作声的往大楼里走。 许是他的气场太强硬,也或者张墨渠在滨城的地位就是令人望而生畏,几乎所有的员工都看向我们,进电梯的时候,分明还可以容纳几个人,可他们全都堵在外面,没有一个敢进来。 电梯门缓缓阖上,张墨渠始终清冷的面孔终于挂了点笑容,他揽着我,轻轻吻了吻我的唇角,“跟着我,是不是不再害怕。” 我抿着嘴唇,故意朝他扮鬼脸,“不怕别人,怕你了。” 他扬扬眉毛,“怕我什么。” “怕你什么时候发怒了,会骂我吼我。” 他笑着将我永得更紧,也不理会同部电梯里保镖在看着,轻轻捏了捏我腰上的肉,“我怎么舍得骂你。” 我有些害臊,趁着电梯门打开时,慌忙从他怀抱里挣脱出来,但是脸上还红得发烫,张墨渠心情极好的跟出来,大步在我旁边行着,忽然来了一句,“仿佛你很期待我对你做什么。” 我的心便跳得更慌了。 四楼会议室的大门开着,里面窸窸窣窣挪动椅子的声响,保镖走过去象征性的敲了敲门,然后朝张墨渠点了点头,他便带着我走了进去。 我清楚看到了邵伟文在见到我那一刻惊讶的目光,但很快,他便恢复了镇定,似乎想到了,我一定会去找张墨渠,却没想到我会跟着来到了这里。 而邵臣白则是不屑的嗤笑了一声,目光并没有看过来。 “张先生怎么莅临邵氏了?我若是没记错,咱们之间的生意往来似乎并不多。” 张墨渠自顾自拉了把椅子坐下,身后便是秘书的专用椅,我坐上去,双腿并拢,觉得有些尴尬。 “没错,不只是并不多,而是根本没有。” 他说罢抬起头,环顾了所有人一圈,“可这不影响我对邵氏的关注和期待。” “期待?” 邵臣白似乎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的笑话一般,“张先生这个词汇明显用的很差劲,对于一个并无往来的公司,期待什么,从何期待?” 张墨渠的手指轮番敲击着桌子,“邵副董忙于拉帮结派,自然不清楚很多事情,除了邵总,这里在座的人,我最有资格期待邵氏的发展,因为这关乎我的利益,商人不就是将就利益么,如果连这个都不看重,那还做什么商人,在家里当闲人不是更好。” 他说完自己就笑了笑,“各位有没有听说过候鸟这个群体,它们在南方过冬,到了春暖花开时,再一起组队飞回北方,也就是说,它永远记得它的家在哪里,不管外界的诱惑多么大,空气多么温和,它也不会长久驻留,这便是动物的天性,和人一样,人尚且喜欢解放,可动物就要固执一些。” 张墨渠淡淡的说完,将目光从所有人的脸上扫视了一圈。 “邵氏集团的主人,始终是邵总,我并不了解他的能力,但我认为,既然他掌管了邵氏多年,又没有发生过重大的决策失误,董事会无理由要求他退位,更不会存在所谓的让贤一说,贤是谁,邵副董么?我并不这样认为,因为知子莫若父,如果邵副董这样优秀,这样适合这个职位,那么当初邵老先生断断不会将企业交给邵总,不是么。而且前不久的改选我也略有耳闻,造成的影响自是不必言说,股票跌停了三个百分点,这足够邵氏元气大伤,难道各位还要重蹈覆辙么?” 邵伟文似乎愣了愣,他大抵没想到会有人帮他说话,还是他自认为的仇人,他望着张墨渠,又望了望在他身后坐着的我,抿唇不语。 邵臣白的脸色骤然一凛,“张先生,不管您期待不期待,您到底是邵氏之外的人,怎么,似乎您对待我们内部格外了解啊。” 张墨渠端起茶杯,轻轻嘬了一口,“知彼知己百战不殆,邵副董曾说,兵不厌诈,我可还记得清楚,难道要我将那天在工厂发生的事情拿到这里说出来么。” 邵臣白脸色再度一凛,“张总,不该插手的事,还是自己图个清闲罢了。” “是么。” 张墨渠忽然朝着我伸出手来,我愣了愣,抬头看他,他等了片刻,也回过身来看我,脸上好气又好笑的表情,“你傻了么。” 我忽然明白过来,慌张的将我包里的文件夹子取出,递给他,邵臣白没有错过这个机会,他冷笑了一声,“哦?这不是邵总的女人么,怎么跑到了张总身边?难道二位私下还有什么暗箱操作的交易么。” 我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辩解,因为这确实是事实,而所有人的目光又齐刷刷的射过来,在我身上打量着,我低下头,觉得尴尬难堪。 张墨渠格外淡定的翻开文件,“邵副董不是使了手段要把她送给我,以求得我和你的合作,保你在邵氏得到你想要的么。” 邵臣白咬牙切齿的冷笑,“我几时说过?” “呵。” 张墨渠摇了摇头,“你亲自给我送来的女人,难道还要我找什么人证来这里对峙?邵副董真的敢对峙么。” 所有人又将目光看向邵臣白,他脸色铁青,并没有说话。 议论声开始蔓延,我隐约听到什么邵臣白狼子野心、戕害绍坤之类的话,似乎与刚开始的一边倒趋势大相径庭,我去看邵伟文,他端坐在那里双手交握眼神放空,脸上最初的僵硬渐渐缓和了些。 “不管过去如何,是误解也好是事实也罢,邵氏的内部问题,与张先生无关。” 邵臣白招手叫来站在后门的的保镖,“请张先生离开会议室。” 保镖刚要过来,张墨渠带来的人横在了他身前,两拨人目光交汇,明显是我们的人气势更强。 邵臣白脸色一凛,“张先生要在我们邵氏动手么,这恐怕不能讨到什么便宜吧。” 张墨渠笑着摆了摆手,“应该说是咱们邵氏。” 所有人闻言便是一愣,邵伟文抿唇不语,此时却有了些动静,他咳了一声,“我有耳闻,关于邵氏在外面的散股,一直是我们集团的客户在持有,偶尔遇到涨停或者跌停也不见抛出,时日长久了,我们也就不再关注,但这并不能遮盖确实存在这件事,近期散股似乎有些活跃,而我让市场部和财务部的人共同统计了一下,发现散股几乎都出自一人之手,而集齐一个整数,竟然逼近了邵氏总股份的百分之二十五,也就是说,和我们内部的第二股东持有的股份一样多,如果这个人要入主邵氏,我们董事会是没有权利拒绝的。” 邵伟文说罢将目光移向张墨渠,“怎么,这个散股大亨,莫非就是一向低调的张总?” 张墨渠呵呵笑了笑,“不错,正是敝人。” 所有人都愣住了,愣了片刻,便是唏嘘,而邵臣白的脸色大约是我见过的最精彩的,几乎是交替变换着,良久,他攥拳拍了拍桌子,“别有用心的人怎能入主邵氏?难道要邵氏变天么?” 张墨渠颇感讶异,“怎么,我几时说我要进入邵氏了?而且邵副董这是躲避什么?莫非你我还有什么过节是我不知道的?” 邵臣白冷冷的咬牙,“何必咄咄逼人。” 张墨渠的脸色也阴了下来,“不是我,而是你,安分守己何尝不好,难道不知这世上有句话叫作莫强求么。” 张墨渠说罢便不再理会他,而是将文件里的一张纸抽了出来,拍在桌上,“我有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不错,我用这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跟进邵氏集团的总裁邵伟文先生,也就是说,我自愿让出股份,那么请董事会的诸位董事计算一下,看看现在按照股份来排位,哪位堪当总裁一任。” 所有人又是唏嘘。 坐在最尾的一个男子站起身,将数据投放在投影仪上,一目了然。 “根据方才张先生所说,那么邵总名下的股份便是百分之六十八。也就是说,邵总的总裁位置,即使全董事会成员股份相加,也不能撼动。汇报完毕。” 男人点了点头,坐下。 邵臣白自知大势已去,深沉的闭上眼睛,邵伟文蹙着眉头,他似乎还有些无法接受这样的转变,大抵他已经抱着你死我活的态度出席今天的董事会,却没想到不费一兵一卒就换回了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我下意识的看向张墨渠的背影,他竟然拿出了这么多,邵氏的股份,百分之一就相当几百万之数,他竟然为了让我放下过去这样轻而易举的交了出来。 张墨渠靠着椅子,目光再次流连了一番,然后笑了笑,“这样的结局最好,至少我很满意,而我相信,所有邵氏集团的客户以及市场都将非常满意。最终我还要说,一个集团的命脉,不只是团队的合作精神和上下的掌控娴熟度,更重要的是掌握在决策者的手中,他的每一个决策,每一个想法,每一个态度都将决定企业的发展和利益,而因为个人恩怨就盲目的选择一条道路是很不明智的作法,你们是将企业的生命里看作儿戏,诸位,一旦邵氏毁灭破产,你们连一分都收获不到,还拿什么妄想以后的荣华富贵。” 张墨渠说完站起身,将椅子推后,整理了一下衣服,“但愿这是我最后一次对邵氏失望。邵总,不必对我谈任何利益与情分,这是我为了某个人做的。告辞。” 他说完朝着所有人点头一笑,便朝着门口走去,我愣了愣,保镖看了我一眼,我才回过神来,急忙跑了几步跟着他一起离开。 过道里他放慢步子,和我并肩,目视前方的同时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我忽然觉得特别对面前的男人五体投地,“你刚才特帅!” 他呵呵一笑,“怎样,心里平衡了。” 我点点头,“其实我原本不欠他的,他欠我的,但我就是这样,总觉得自己仿佛背叛了他,这样一来,我就安心了。只是,那么多股份,你亏损了多少钱?不妨私下找邵伟文要过来?董事会也没人知道,他的总裁位置保住了,也不必发愁没钱还你。” 张墨渠将我拉进电梯,朝那些要跟进的保镖使了个眼色,他们纷纷停住步子守在外面,电梯门缓缓合上,霎那间我只觉得身子一个旋转,便被狠狠的压住了,他的脸近在咫尺,额前的几颗汗珠衬得他的皮肤愈发光洁性感。 “我不想要钱,沈蓆婳,你装傻的本领倒是一流的。” 我越过他的肩膀,看着电梯的数字一点一点的下降减小,他忽然掐了我腰一下,我疼的低呼出来,他的脸上尽是得逞的坏笑,“不够专心,罚你晚上——” 他的头再度沉下来,置在我的肩窝处,说了四个字,我的脸顿时便灼得发烫,心也像是被什么东西烧了一下,我低下头,“我——” “嗯?沈蓆婳,再等下去,你让我憋疯么。” 我嗤地一声笑出来,恰好电梯门在这时打开,我从他胳膊下的空隙钻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回身朝他扮了一个鬼脸,“抓住我,就答应你。” 第七十五章 你说真情可贵,你说真爱无悔 曾经听说,爱一个人就该是将自己毫无保留的给予他,我曾以为,我爱邵伟文,爱到我也可以忘乎生死,并不需要多么漫长的时间,只是眨眼间就足够我深入脾肺。 可后来我知道,爱一个人并非只关乎风花雪月,你纵然得不到付出相同的回报,却也不能一无所获。 于是我选择了放弃。 放弃那一刻,骨肉都在颤抖,心都在滴血。 如同散场的烟花,绚丽之后只剩下一地破碎的落寞。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选择张墨渠,只是我的退而求其次,我知道他爱我,我也喜欢他,他对我好,给我最温柔的呵护,但我已经付出了两次彻心彻骨却体无完肤,所以这一次我保留了许多。 其实我也很想知道,如果不曾有过覃念的出现,邵伟文是否会爱上我。 但我更清楚,这世上最愚蠢最不可能的就是如果。 我躺在床上,静静的望着张墨渠,他的手特别温柔,在肌肤上软软的触摸都让我像是踩在云端,他沙哑而暧昧的喊我的名字,“蓆婳”,我点头笑着拥抱住他,闭上眼迎接我新的人生。 他闷哼着,每一下都让我疯狂,他对我说,“以后不要再想任何男人,只有我。” 我咬着他的肩膀,从喉咙中呜咽出一声,“好。” 这一夜,我做了一个特别漫长而美好的梦,不是在滨城,而是一座靠近海港的旱城,精致的四合院有很小巧漂亮的露台,院子里是篱笆墙,还有一颗夏天开满了栀子花的数,轻轻淡雅的芬芳,一地樱粉的落花。 我抱着孩子,静静的等着,院外停下的车里走下张墨渠,怀中的孩子忽然挣脱开我,欢快的朝他飞奔着,然后大声喊着爸爸,扑进他怀里,他爱怜的吻着孩子的小脸,唇边是我见过的这世间最好看的梨涡。 春风再美不如你的微笑,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 我慢慢的睁开眼,氤氲的水汽似是仙岛里的雾霭,白蒙蒙的一片,笼罩着我的肌肤,背上温滑的触感让我愣了愣,我扭头去看,张墨渠同样赤膊着,只围了一条白色的浴巾,他的掌心都是泡沫,温柔的擦拭着我的身子,我向后倒过去,偎在他怀里,“几点了。” 他笑了笑,在我脖颈上落下一个吻,“早晨六点多。” 我哦了一声,又听见他问,“昨晚睡的好么。” 我的脸倏而便滚烫了起来,我轻轻捶了捶他的胸膛,“不好,所以以后为了让我睡得好,你都不许那样了。” 他坏笑着将手移到我身前,用泡沫搓着,“那样是怎样,我听不懂。” 他手上忽然一个用力,将我翻了过去,然后压倒在浴缸里,水扑腾着溅起了一地水花,我被他吻得透不过气来,只好笑着求饶,他这才罢休放过了我。 我们从浴室出来,我才看到卧室的窗外天已经大亮,我想了想,现在是二月初,还有十天就是春节了。 张墨渠给我换好了衣服,拥着我下楼,庄兰已经准备了早餐,我们坐过去,他忽然对我说,“一会儿带你去个地方。” 我嗯了一声,大口咬下一块火腿,“去哪里。” 他将培根夹在面包片里,递给我,“我母亲的坟前。” 我忽然就愣了,望着他,他安静淡然的吃着,似乎并没有什么情绪,我心里觉得有点发堵,伸手握住他的肩膀,“我不是故意问的。” 他扭头看我,“无妨,我本来也要告诉你,如果要瞒着,我也不会说了。” 他端起牛奶的杯子,“其实我也很久没去看过了,事情太多,到了该扫墓的日子,都会被牵绊住,加上母亲弥留之际曾对我说过,什么时候找到了愿意共度终生的女人,再带着一起去见她。” 他说完笑了笑,“如今找到了,是该去瞧瞧了。” 其实张墨渠并不明白,他看似平淡的一番陈述,却在我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我从不否认我喜欢平淡宁静的生活,我知道他的身份,我注定无法和他像正常人那样过着最简单的日子,他随时会有危险,就像这个世上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的人,即使改邪归正,还是会被世人戴上有色眼镜去看待,他永远无法抹去曾坏过的烙印,我想过跟着张墨渠,我会过的比从前每一天都提心吊胆惊心动魄,一个随时拿着手枪去解决别人性命的的男人,他是危险而刺激的,那种沐浴在黑暗下的神秘,同样也让我欲罢不能。 程薇曾经对我说,一个能让女人又爱又恨时过境迁却忘不掉的男子,才是于爱情里最成功的,尽管他是一个永恒面前践行的失败者。 我不知道我们之间是否会存在那种让我渴望的永恒,至少现在我们还彼此拥有着、一切刚刚开始就够了。 吃过了早餐,张墨渠抱着我坐在客厅里,我看电视,他看文件,一派祥和。 中间他接了一个电话,眉头蹙得一筹莫展,良久才挂断,那边人的声音我听得出来,是肖松,他似乎对我还有几分尴尬,因为那次他和另一个男人来接我,送去见张墨渠,途中对我格外不恭敬,说的话也难听,他大抵以为我是记仇的人,所以之后每当来找张墨渠,只要逢我在场,都小心翼翼的,连眼神都避着我,生怕我要报仇。 其实他也想多了,我要是那般不宽宏的女子,张墨渠这样义薄云天的男人,也万万不会看上我。 我将电视关上,从张墨渠怀里坐起,他别开腿,脸色不是很好。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他嗯了一声,将文件放在茶几上,神色凝重。 “洛城那边的生意出了问题,很大的问题,已经有条子介入调查了,肖松和老德是我安排在洛城替我照看场子的心腹,最近我这边很多事忙,于是把肖松给调了回来,那边只有老德一个人盯着,原本都在正规上,老德就有点松懈了,结果昨晚除了大事,具体的我还不清楚,要等到了洛城再问。” 我从他凝重的脸上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我没有说什么,只是握住他端着杯子的手,和他一起放下。 “我陪你。” 他蹙了蹙眉,“不行,洛城那边很乱,你该知道我的身份,我做的生意并不简单,带着你我会分心很多,如果那边乱了,我根本无暇保护你,你去了只能让我不安心,留在这里,我很快回来。” 我摇头,我坚定的神情落在他漆黑的瞳孔中,那股凛然我都觉得不可置信。 “邵臣白绑架我,那天你本可以不去,在我遇到危险时,你放弃自己的生命于不顾,我没有理由不陪着你,张墨渠,你不明白我是怎样的人,到底我们相处的时间还不够长,时间久了你会明白,我是一个宁可不和你同甘,但务必要与你共苦的人。” 他望着我,眸中渐渐温柔得能溺出水来,良久,他抚着我的脸颊问,“为什么。” 我笑了笑,“因为爱情。” 张墨渠订了到转天早晨去洛城的船票,之所以走水路,是为了掩人耳目,滨城很多生意都在忙,而且他公然得罪了邵臣白,如果没有他那百分之二十五的转让股份,邵臣白现在就是邵氏的总裁了,张墨渠的率性而为,是为了我,但在邵臣白眼中,更是在激他的火,他认为张墨渠是为了报仇,那样心胸狭隘又带着复仇火焰的男人,怎会忍下这样的深仇大恨,一旦张墨渠离开的消息被他知道了,那么滨城将翻天覆地。 邵伟文也许会看在张墨渠的恩情上帮他善后,但到底邵氏那样繁重的公务,而且董事会现在如同一盘散沙,各有各的心思和谋划,邵伟文也没有精力再去揽下别人的事,所以张墨渠综合考量,选择了额隐瞒悄悄离开,解决完了洛城的事后,再立刻回到滨城。 张墨渠还是带着我去见了他母亲,他在离开别墅出发时对我说,“沈蓆婳,如果不是遇见你,我不会明白我母亲口中所说的让人失去理智的爱情是什么。” 而我没有对他讲,如果不是他在那片让我恐惧的废弃工厂飞身挡在我身前替我扛下子弹和死亡之神,我也不会明白除了我一味付出之外,爱情还存在什么令人痴迷的地方。 车一路从室内的繁华街道开向了南郊,这是滨城最大的墓地陵园,最严重的一段时间,几乎一碑都难求,价格曾经在黑市上炒到了十几万一平米。 我们下车沿着羊肠石子路上去,墓园的尽头是一大片茂盛的松柏林,一侧有黄白两色的野菊花,虽然看着繁盛,也因着季节的缘故,给人觉得萧条之感。 我向四处打量着,今天天气很好,风和日丽,而且气温逐渐回暖,已经见到了春日的势头,想必北方一些城市还冰雪未融,这里的确要温和许多。 张墨渠不知何时手上多了一束素色的鲜花,我回头去看,司机正好关上后备箱的门,我恍然大悟,“原来你早就准备好了,等看完你母亲再离开。” 他牵着我走上石子路,一直往最深处行着,“我母亲在老家宜城和这里的墓碑,都是衣冠冢,是我为了掩人耳目建的,我混江湖这么多年,早就不知道有多少仇人,凡是认识我的,都清楚我对母亲的孝,我想着他们威胁不了我就用掘了我母亲的坟墓以骨灰来要挟我,所以在这里建了个衣冠冢,就算有人打主意,也不过就是些衣服而已,对我造不成威胁,我母亲真正的骨灰墓碑,在海城,没人知道,连碑文都是空的。” 我恍然大悟,忽然对眼前这个男人更加敬重了几分,他是个孝子,这倒是在次要,他格外细心,而且缜密,是很多这个岁数的男人都做不到的,他给人的感觉,好似个粗人一般,打打杀杀争抢豪夺,可私下,也有他的铁血柔情。 我想着就不由得看痴了,他侧头望了我一眼,有些笑意,“你这样的眼神,会让我觉得,你是昨天夜里还没有被我喂饱。” 我啊了一声,没明白过来,他不由分说,拉着我到了一处墓碑前,青花石的碑身,正中有个照片,很久,黑白底,似乎是老相机拍出来的,我凑近了看,女子淡扫蛾眉,有几分江南女子的古韵和婀娜,红唇轻抿,眼睛是凤眼,微微上挑着,虽然有说不尽的风情,却并不风骚轻佻,而是惹人怜爱的纯净,高挺娇小的鼻子又有几分北方女人的傲气,尤其是眼神,柔和而坚定,我觉得她生前一定是个极其勇敢的人,单看那神情就知道,而额前的几缕细发,亦是碎得恰到好处,遮在眉骨位置,隐隐约约的青眉一丝,将细窄白皙的脸蛋衬得愈发楚楚动人,看样子,拍的时候大约就在十七八岁,总之一定比我还小,我回首望着张墨渠,指了指相片里花容月貌的女子,“你母亲?” 他同样望着那寸相片,眸中是无法遮掩的悲伤。 “是。我母亲十九岁时。” 我长长的吸了口气,“南方有佳人,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说什么北国佳人的,那一定是不曾见过你母亲。” 他一只腿跪蹲在地上,轻轻用手指抚摸着那碑身。 “我母亲是个戏子,五十年代江南秦河畔,到处都是卖艺的女子,有的在胡同和花楼弹琴唱曲,有的就在街头和戏班唱戏,时年十三岁的母亲,她最擅长黄梅戏和豫剧,她有一把天生的好嗓子,唱的最好的便是缠绵悱恻的情戏,她曾唱的秦河畔男男女女痴痴落泪,也曾唱的财阀地主不惜重金买她入府。可我母亲都拒绝了,她喜欢的是我父亲,他当时在和我母亲同一个戏班里拉二胡,据我母亲告诉我,他拉得很好,每当母亲登台唱戏,她一甩袖,他便笑着起拉,四目相对,母亲觉得那是最幸福的时候。 我母亲都已经三十五岁了,同年三月,我刚刚出生,父亲高兴极了,带着出了月子的母亲去集市上买花儿戴,就是那一去,家破人亡,天都变了。” 他低下头,额前抵着墓碑,眉头蹙得很深。 “母亲被一个北方退下来的军阀看上了,那军阀年轻时立下过赫赫战功,可那时都已经快六十岁了,他娶了七位太太,膝下十一个儿女,父亲不懂他为什么还要抢走母亲,就去他府上评理,而这一去,再也没回来。 母亲以死要挟,那个军阀怕出了人命,那时都已经不再是草菅人命战场亡魂的年代了,也是就派了家丁将我接去,我什么都不懂,母亲带着我在那里生活了几年,后来她又生下了一个女儿,军阀死后,他的长子继承了身后财产,而母亲和另外两个姨太太因为无名无份,便被驱逐出了府,母亲四十多岁,再没有花容月貌和赛过黄鹂的好嗓子,于是就做女工,将我拉扯到了十六岁,就撒手人寰了,那天,也是如此的天气,冬末春初,阳光正好,她躺在床榻上,目光望着窗外悠远的地方,她不停喊我父亲的名字,然后就闭上了眼。” 张墨渠伸出双臂搂着墓碑,他的脸就贴在那相片上,眼眶猩红,蕴含着氤氲。 “我很早之前就知道了,必须要强大,只有强大才能保护我爱的人,就像那个军阀,如果父亲和我当时比他还强大,他哪里能强行带走我母亲,哪里能害了她一生。我像是疯了一样,蓆婳,你明白丧心病狂是怎样的概念么,我奔去了柒城,做了青虎堂会的马仔打手,我跟着那些人掠夺地盘、抢占店铺、开设赌所、涉足花场,一直过着血腥而黑暗的生活,到我二十岁,我带着我手下的人来到了滨城,用十五年的时间,拥有了现在的一切。其实为了利益而活着的人大多不快乐,但我不是,我有我的底线和原则,所以我看不起邵臣白,我更想保护你,因为我知道,邵伟文不能给你全部,但我可以,只要你开口要,我都能给你,没有我去想办法给你,我不会让你遗憾,更不会允许自己无能为力。如果你问我,是什么时候爱上你的,我想大抵就是初见的那一面。” 我流着眼泪点头,快速的走过去,也学着他的样子跪在地上,将头轻轻压在他肩膀,他反手将我抱住,笑了笑,对墓碑上的照片说,“母亲,我带着我爱的女人来了,她叫沈蓆婳,她是儿子这一生唯一动过情的女人。” 听着这类似发誓般的话,我“嗤”地便笑出来,抬头看着他,他那样冷冽的男人,看似无坚不摧无血无肉,可我见过他的脆弱,越是强大到百毒不侵的人,脆弱起来越是让人心疼。 我情不自禁吻了吻他的高挺的鼻梁,他哭过了,我唇所到之处都是一片咸涩的味道,我舔了舔舌尖,“张墨渠,我愿意用我余生爱你,就像你母亲对你父亲那样。” 第七十六章 洛城 晚上洗了澡,我从浴室里出来,张墨渠立在卧室的窗前,台子上摆放着两杯红酒,我走过去,还没说什么,他却先喊了我名字一声,我讶异的扬了扬眉,“你怎么知道我出来了,我一点动静都没有耶。” 他笑了笑,指了指玻璃,“看见的。” 我跳过去,还没擦干的头发随着我的动作一甩,甩了他一脸的水珠,我扑哧就笑了出来,他无奈的从我手里将毛巾拿过去,按住我乱动的肩膀,“我给你擦。” 他的动作特别轻柔,仿佛是对待一件绝无仅有的珍品般,我看着玻璃上倒映出的我们两个人的身影,忽然有几分心虚。 “墨渠。” “嗯。” 他淡淡的应了一声,手继续擦着我的头发,很舒服的感觉。 “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 他轻笑了一声,“并非如此,是我配不上你,我给不了安宁的日子,在你最苦难落魄难熬的时候,我也不曾出现,我该谢你不曾怪我。” 我心里暖融融的,转身回抱住他,“我不怪。” 他低下头亲了亲我的发顶,“明日一早赶去洛城,到那边住所,安顿好了你,我再去忙。” 我点点头,越过他的身子去看向窗外,空旷静谧的街道看不到车流和人影,路灯散下精致的光,显得那般温馨。 他将红酒递给我,我摇摇头,他笑了一声,大口喝进去,又扣着我的后脑,给我渡了进来,我被他的不害臊惹得有些无助,咽下去迎合他的目光,“你曾有过很多女人是不是。” 他不语,将杯子重新放回去,手随意一扯,腰间的浴袍带子便被解了下来,我还不曾反应到什么,他已然向前一压,将我按在身下,灼热的胸膛贴着我的肌肤,他的吻缠绵而眷恋的流连在我脖颈和锁骨,酥麻的感觉让我控制不住的叫了一声。 我狠狠抓住床单,保持最后那点清醒,“张墨渠,我在问你话,你听没听到。” 他嗯了一声,“听到了。” 我砸在他后背上,“那你说话啊。” 他再次笑了笑,抬起头,眉梢都是无奈,“我不是告诉过你,昨晚我才完成一个男人的蜕变么。” 我愣了愣,他趁我愣怔的功夫,已然攻了进来,烟花、湖畔、海洋、浪头,一波一波的朝我席卷而来,疯狂的弹奏着最刺激神秘的乐曲,我在极致的跌宕和愉悦中起起伏伏,沦陷、绽放、最终呐喊出来。 这一夜,我睡得最香最沉,以致于阳光洒在我脸上,我都没有半分知觉,迷迷糊糊中,身上有微凉的东西在游走着,我撑着眼皮艰难的睁开,张墨渠格外专注的为我擦身、穿衣服,他的睫毛很长,眉毛更是浓密亮黑,削薄的嘴唇勾勒出刚毅的脸部轮廓,再配上特别迷人的肌肤,他看上去就是很英气勃发的男人,我踢了踢腿,他抬眸看了我一眼,唇角带着满足过后的愉悦。 “醒了。” 想起昨晚的疯狂,我点点头,脸觉得发烫,我坐起来,才发现身上清清爽爽的,连衣服都换好了,他居高临下站在床尾,脸上挂着温和的浅笑,“起来,我们要去港口了。我带着牛奶和面包,在船上将就一下,到了洛城再带你吃好的。” 我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表,已经六点四十五了。我急忙跳下床,不忘碎碎念叨他,“怎么不早点叫我,我也不至于这么手忙脚乱。” 他将行李箱和手提包归置到身侧,看着我进进出出像去旅游般仔细,始终耐心的等着,对我说,“因为舍不得你太累,昨晚我那样不知体贴,今早自然让你多睡会儿,怎么道成了我的过错了。” 我回头啐骂他一口“色、胚”,然后继续兴致高昂的忙我自己的。 滨城的早晨,因为是南北方交接的地方,又踩着多半的南都水乡,所以比别的城市都来得早,尤其在冬末春初,火红的日头在早晚看得都触目惊心,似乎要烧起来了一样,连天边的火烧云都黯然失色。 我跟着张墨渠到了坐船的港口,船夫已经拉开了栓柱上的桅绳,时间是七点十五分,我们进舱找了两个靠近船口的位置坐下,恰好能透过窗户望见波涛汹涌浪花碧绿的海面,我还是第一次坐船,自然兴奋得不行,拉着张墨渠指指礁石又嚷嚷海岛,他都是宠溺的看着我,为我捋了捋微微凌乱的头发,爱怜不语,我说得口干舌燥,喝下整盒的牛奶才觉得好些,他跑了两趟,问船夫什么时候开船,都是模棱两可的答案,说要凑足了一百五十人才够往来的本钱,想赚点,要等到二百人才开。于是我们又足足等了半个小时才开船。 从滨城到洛城,坐车要四个半小时,坐船走水路贵,可也稍微快一点,三个小时就到了。 船停泊靠岸,正好十点半,如同报时般准确,走出船舱,发现洛城下着蒙蒙细雨,眼前一片白雾缭绕。 这里就是这样,北下有些冷,南上又太热,恰好是中间位置,春秋常常飘着细雨,冬天阴冷潮湿常有雾气,夏天最热的时候市里都能发霉,靠着河畔的四周就常困在瓢泼大雨里,不愧是水乡。 对了,我在张墨渠说要回洛城,就立刻上网查阅了关于这座城市的所有风土人情,这里是名副其实的江南水乡,一年四季温润而柔美,就像是南方小镇的姑娘,乌衣巷养人的湖水,明媚蔚蓝的后海天空,都是让人看一眼便忘不掉的地方。 张墨渠接过派送雨伞的生意人里手里的油伞,递给了那人一百块钱,说了句不用找了,那人笑嘻嘻的知道是遇到了有钱的主顾,更加说得天花乱坠眉开眼笑。 “老板,到了咱洛城旅游,没有不捎着一把伞的,这伞都是拿刺绣刻上去的,多少个绣娘描摹画作几天几夜赶制才能出来这么一把,贵重呀,当收藏品也值得,况且再乘船两个小时到了丽江,这个时节天天都下雨。” 那生意人说罢又看了我一眼,“这么漂亮娇嫩的美女,被雨浇了多可惜。” 张墨渠识破的笑着,“你的意思,让我们再买一把?” 生意人狡黠的笑着,张墨渠将我揽到怀里,打在我们两个人的头顶,“那样就不亲密了。” 生意人如梦初醒的笑着,我有些不好意思,跟着他下了船,一侧的号子被开船的船工叫得格外响亮,我吓了一跳,那粗狂的声音直直的穿入云层响彻霄海,张墨渠笑了笑,看着尽是鄙夷,“听你说是海城人,那里近海,原本你从小就听着这熟悉的号子声,现在怎么也怕了。” “你是想说,我做人忘本了。” 我一语道破,他没有说我,而是牵着我的手下了船板,这里等着一辆洋车,下来一个男人,恭敬的朝着张墨渠点了点头,“张总。” 他嗯了一声,为我打开车门遮着额头,我坐进去,他也随着进来,没有吩咐什么,司机直接就将车开起来,大约二十分钟,停在一处宅子前面,我透过车窗往外看,和网上的图片多有不同,似乎再不是改革开放前那么落后贫瘠有些江南古镇的味道,和繁华的都市越来越贴合,一路开来,街边的大饭店林立,也建起来了大厦,我看着张墨渠,他正好关上车门。 “这里不是宾馆吧。” 他抬起头,“当然不是,没有去市里,这是在洛城边上,滨城那么繁华你还没看够么。” 我喜欢这里,我笑了笑,抬头去看牌匾,上面是榆木的匾额金色的大字,“清雅居”。 我用手扒着眼脸下方朝他扮了个鬼脸,“清雅居,好像你是个老学究一样,还不如叫醉卧轩。” 他笑了笑,将大衣脱下,递给司机,“有些热了。” 他牵起我的手,迈上台阶,早有人等在那里,手上捧着香茶和热毛巾,我细细打量了一番,是两个年纪很轻的小姑娘,和我差不多大,长得也是白白嫩嫩,一看就是南城滋养长大的样子,她们也恭敬的喊了一声先生,又将目光移向我,抿唇甜笑着,“夫人。” 我吓了一跳,去看张墨渠,他竟然笑得很儒雅,朝那两个女孩点头,眉眼都是得意,“不错,眼力也被调教得好了许多,去找泰婶领赏。” 我掐了他腰一下,他最敏感的地方便是这里,这两次庄床笫间的亲密,我便知道了,我只要碰他腰骨的位置,他便如同发了疯一样的狠狠撞我,几乎弄得我快死了过去。 我问他那是什么感觉,他说酥麻得醉仙欲死,夹得又那么紧,简直明白了古人那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含义。 这样不正经的话语,再配上他那坏笑的脸,气得我恨不得抓瞎了他的眼睛。 我们进了清雅居,我见到了张墨渠嘴里的泰婶,慈眉善目的比邵伟文别墅里的苏姨还要温和,她见到张墨渠欣喜的不得了,急忙跑下台阶接过他手上的提包,身后跟着的男丁也从司机手里接过行李箱,匆忙往内堂里拎去。 张墨渠瞧了瞧泰婶,打趣道,“几个月不见,您可是愈发美丽了。” 泰婶笑得欢快,“先生这么说也对,你九岁才断了奶,就是吃的我的乳、汁,你长得这样俊朗,我这半个乳娘自然也不能太差不是?” 张墨渠笑着摇头,“总把我以前的事挂在嘴边,我都带了媳妇儿回来,这让她听见,还不嫌弃我。” 泰婶其实早就注意到了我,只不过和张墨渠情同母子顾不上我,这下才将目光移到我身上,来回打量了好几个来回,看得我都有些窘迫了。 我羞红了脸,朝泰婶恭敬的打了招呼,她乐得合不拢嘴,“真漂亮的丫头,我一看就知道是个好姑娘,我还以为墨渠这辈子都娶不了妻了,就好像少了那根弦似的,这下我可放心了,看来有生之年想抱个娃娃的心愿还能实现。” 我被这话羞得脸更红,张墨渠揽着我的腰,唇压在而耳畔,“你脸红的样子真好看。” 我蹙眉去踩他,他麻利的跳了一下,直接躲开,笑着对泰婶说一路赶着舟车劳顿有些疲累,先回房休息。便带着我上了台阶,一路穿过回廊,推开了一扇门。 卧室的装潢古色古香,全都是清一色的红木,闻着还有点小叶紫檀的焚香味道,窗子是那种抬起的木框,嵌着透明的玻璃,外面的纱窗用银纸替代,折射的阳光显得屋内更加明亮,我坐在木榻上,床铺得很柔软,我抬起手臂将身后的窗子推开,竟然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花圃,姹紫嫣红芬芳四溢,怪不得很多人都喜欢早春的南城,真是美不胜收。 张墨渠将门关上,坐在我旁边,轻轻环住了我的腰身,“怎么这样瘦,再不多吃点,滨城刮一阵西北风便把你卷飞了,都不知道去哪里找你。” 我被他夸张的语气逗得笑出来,转身拿额头磕他的下巴,也不知道他的肉是不是钢铁做的,怎么那么硬,磕了一下我反而头痛,他笑着为我轻轻揉捏,呼出的热气就喷在我的脸上,窗外灌进来温和的春风,阳光倾斜恰好铺洒在地板,一室旖旎。 “墨渠,我们以后就在洛城安家好不好。” 他逆着光笑,金黄色的暖晕将他好看洁白的牙齿衬得更加整洁,他点了点头,在我的眉心见落下一个浅浅的吻。 “好,我们在这里过完一辈子。” 第七十七章 静夜阑珊 我累得睡了一觉,醒过来的时候身上觉得麻麻酥酥的,似乎还很沉,我睁开眼,模糊的眼前渐渐清晰了,张墨渠趴在我身上,硬硬的头发在我下颔处,脑袋微微动着,胸口和肚脐的位置又湿又痒,而我那件白色的上衣也被解开,都散在了两条手臂上,我愣了一下,然后立刻推他,“你干什么呢。” 他抬起头看着我,轻佻邪魅的笑着,“干事情。” 我看了一眼钟表,“五点半,是不是该吃饭了。” 张墨渠回头也看了一眼,“嗯,先吃饭吧。” 他翻身下去,我赶紧坐起来,去系扣子,下面的裤子还在,他应该才开始兽、行不多久,没有得逞,张墨渠笑得格外深意,站在床尾插着口袋看着我,“睡得还不算太死,这点自我保护意识还是可以让我放心的,至少我看不住的时候,也不至于吃了亏回来找我哭。” 我没理他,光着脚下了床,他忽然从我背后把我拖了过去,我的双脚凌空了,只能张牙舞爪的大叫着,“张墨渠你干什么!吃完饭天黑了再做不行么?” 他没有理我,而是把我抱着放上床,蹲下,将地上的拖鞋给我穿在脚上,他温热的掌心握在我脚上的时候,我身子莫名一颤,从脸颊红到了耳根,他穿好了躬起腰,距离我格外近,“你想歪了。” 我整张脸再次红了一个深度,他心情似乎很好,“沈蓆婳,这才是你的样子,不要浓妆艳抹,不要强颜欢笑,你才二十一岁,你可以跟我闹,跟我撒娇,怎样任性都可以。从前没人纵容你,你活得很委屈自己,但现在不同了,我纵容你,只要你想,怎样都可以。” 我忽然被一个男人这样宠在手心,除了不适应,更多还是感动,我搂住他脖子,“你会一直这样对我好么,百依百顺无条件的好下去?” 他点点头,“会。” 虽然只有一个字,可我的心还是瞬间柔软下去,就像一块小小的海绵,浸在温和无边际的海洋深处,蓄满了水,然后挤出来,柔软得擦在皮肤上,湿湿柔柔的,再经阳春三月的风吹拂,和煦温暖得不像话。 “可我不喜欢你对我这么好,等你什么时候对我不好了,我会觉得落差很多,让我无法承受,我很容易难过,也很容易满足,我要得不多,真的不多,和你认为的远远达不到,你只要对我稍微好点,我就会特别满足。” 我跟他坐在餐桌上,泰婶一道道菜摆好了,然后退下去,他拿着筷子挨道菜的品尝,将他觉得好吃的,夹到我的碟子里,我看着他细致的动作,笑得灿烂无比。 “为什么会这么想。” 他低头择着鱼刺,手指和筷子配合在一起,特别灵活,就好像天生就是为别人服务的材料,我忍不住咯咯笑。 “因为人都会累,起初对待爱情类似探索,但之后就会形成习惯,顺其自然很难得,就像人生随遇而安,我更想要细水长流的爱情,而不是一下子都做完了。好比爱情,轰轰烈烈再华美,也不及恩爱白头让人感动。” 他点了点头,将鱼肉放在我碟子里,“我保证,沈蓆婳,这辈子我一定不让你失望。” 我将下巴顶在桌子上,闻着眼前碟子里那些菜的香味,想哭,却又哭不出来,最后就剩下比哭都难看的笑。 他低头去喝汤,我拿起来筷子,胡乱的往嘴里扒拉,嗞嗞的声音他听得蹙眉,最后也只是好笑的一笑而过。 吃了晚饭他像饿死鬼投胎一样把我扯回了房间,二话不说便将我推倒,我哭笑不得,记忆里他最初是个特别温文尔雅清冷高贵的男人,呼风唤雨指点江山,那是多少女子都真切渴盼的爱侣,但后来—— 我望着这个毛躁的愣头青,只剩下了无奈的笑意在唇边绽放。 我任由他亲吻着,他口腔里的味道很好闻,虽然抽烟喝酒,却很清新,我十指埋进他坚硬的头发里,他哼了一声。 我笑着望着天花板,“墨渠,你是好人么。” 他解开我的衣服,抽空回了我一句,“不是。” 我望着他的眼睛,他似乎感觉到了我在看他,又笑了笑补充道,“但是对你,我永远都坏不起来。除了床上。” 我心满意足的闭上眼,他的吻从最开始像是对待至宝般的轻柔,又如同点火一般在我的肌肤上游走着,每一个烙印都像是要燎烧我一般,他特别粗重的声音在我耳畔,“知道我是谁么。” 我点头,迷离得眼睛半睁半闭,他不满足,“我不是邵伟文。” 我笑着吻他胸口,“你是张墨渠,我知道。” 他彻底松了口气,死死箍着我的腰,“喊我的名字。” “张墨渠。” 他似乎极力隐忍着,“去掉姓氏,我不喜欢听。” 我再次笑了,“墨渠,你是我爱的男人,墨渠。” 这一晚,我看到了漫天的烟火,漫天的星辰,交替变换着,时远时近,时烈时缓,我笑着沦陷进去,才发现,感情中的欲、望可以让人变得不像自己,可我和张墨渠在异乡他城的这一晚,我觉得自己放、纵得不像自己了,我也会发出不属于我的让我诧异的声音,我也会抱着他不肯让他离开。 都说这种事和爱情无关,我爱着邵伟文,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那几次,其实都有些五味陈杂,甚至微微揪心着疼,可是我对张墨渠,是不是爱我自己都分不清,他感动了我,在我经历了这么多人世浮沉人心险恶后,他像是王者般拯救了我,温暖了我,让我认清了自己面前越来越深的歧途,将我从万丈深渊的边缘拉了回来,那个深渊是风月的善变、是邵伟文的绝情,我除了以身体报答他,除了试着将我对邵伟文的爱转移到他身上,我再没有能和他对我这般好相抗衡的力量。 他释、放那一刻,我从惊梦中醒来,我笑着扭头看他,指了指窗外的月亮,“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 他顺着我的手看过去,轻轻将我往他怀里搂了搂,“这套宅子有七个房间,我选这间做卧室,就是因为窗户挨得这样近,能看到漫天星辰。” 我哦了一声,起身去洗澡,我洗完出来的时候,他正好也裹着浴巾从门外进来,他去了另外的房间洗,我走到衣柜前面,打开,里面有几件新衣服,都是素色的,我挑了一件,穿上,正合适,他有些邀功,“这两次摸出来的,我的手感很准,应该差不了多少。” 我站在镜子前面,他从身后拥着我,埋首在我肩窝里吸气,我说,“你是不是摸过很多女人,怎么手感这么好。” 他忽然就笑了,洁白的牙齿在橘黄色的灯光下格外透亮,“没有经常用手,但是风月场里眼睛看了很多。” 我转身从他怀里躲出来,推开门跑出去,脚步声回荡在木质地板的走廊上,然后跑下回廊,他从我身后追出来,大步轻松跨了几下,就到我身旁,这样的男人真的很能给人安全感。 我跟着他往院门外走,地上有许多枯黄叶子的残骸,我不忍心踩上去,便一步一步的跳着走,他牵着我的手,并不着急,耐心的看着我,一直走出宅子的大门,往街上去,每个住户门前都有照明灯或者红色的小灯笼,将街道也照映得光芒微弱,正好很有意境,我挽着他的胳膊,漫无目的的走。 我坐在月色溶溶的石板阶上,头顶是落寞的大古槐,几枝被沉重的叶子压下来,形成墨黑色的垂髫,就在我眼前,我拂开,张墨渠坐在我旁边,我枕在他膝盖上,正好抬眸就是月亮和他,他捡起石子朝着水里丢过去,咻咻的声响,我扭头去看,“你会瓢水花么。” 他说会,然后他就真的瓢给我看,夜色微醺,我看不清楚,倒是被他扔出去的石头激起了水花,将倒映在正中的月亮给击碎了。 “这样的日子,要是能过一辈子就好了。” 我感慨了一下,他低眸看着我,将我垂落在地上的头发拢起,顺到我胸前,“跟我在这里过一辈子,你不会想他么。” 我摇头,“你对我好,我不想别人。” 他似乎笑了笑,“沈蓆婳,你倒是在我身边学得聪明了。” 一只小鸟不知怎么了,从张墨渠的头顶飞过去,缭乱了他的头发,竖起来几根,我哈哈笑,他不悦的拨了拨,“小时候,跟着我母亲在军阀的宅子外一条特别清丽的河畔洗衣服,我就喜欢打鸟,小麻雀,我每次用网子筛,一套能套好几只,然后带回家,把毛蘸着酒拔光,放在油锅里炸着吃。” 他说完回头去看鸟叽叽喳喳叫唤的地方,“它们来找我报仇,怪我三十年前怎么吃了它们祖先。” 我扑哧笑出来,前面还那么严肃的话,后面这样一个草率幼稚的结尾,我笑着去拨弄他的衬衣扣子,“其实你不适合幽默,太冷了。” 他嗯了一声,“我知道,我很少幽默,只是为了哄你高兴罢了,我看的出来,你还是会想他,我有足够的时间等,沈蓆婳,等你心里眼里都只有我一个人。” 我枕在他膝盖上,身下是他另一条腿支着,垫在我的腰处,他明明长了一副硬朗男人的皮囊,却有一个那么细腻的心怀,这样的男人,最能给女人幸福。 我满足的闭着眼,微风偶尔吹过来,将额前的细发拂动,扫在眼睛上,痒痒的,九月初的晚风,有点凉了,可张墨渠的怀抱特别暖,让我觉得这样很惬意,就是不想睁开眼,慢慢的,意志有些模糊,撑着挑起眼皮,他抿着唇看着我,眉目间有丝浅笑,我安心的再次闭上,最后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醒过来竟然天都大亮了,窗帘还拉着,我躺在床上,身上盖着鸭绒被,旁边是空的,但还有点温度,张墨渠大概刚起不久,昨天也是他给我抱回来的,还以为他会将我丢在外面,治一治我这个不自理的坏毛病,我忍着笑爬起来下床,想拉开卫生间的门吓唬他一下,可推开门发现里面也是空的,我有些失望,磨蹭走到房门口,正好泰婶托着盘子路过,我拉住她,“先生呢。” 泰婶扬起下颔指了指那边的大堂,“有说从市区里来的一位先生,半个小时前来了,先生去见他。” 市区来的先生?我愣了愣,“是什么样的先生啊。” “年纪和咱们先生差不多,似乎来者不善,西服革履的,哦对了,穿着挺大气华贵的衣服。像是个有钱的商人。” 泰婶还没说完,我忽然听见大堂的方向传来似乎茶杯摔碎的声音,接着就是张墨渠低沉却带着怒意的声音,“这事恐怕和你逃不了干系,我才不相信,条子那样有本事,几年都扳不到我,竟然几个月便抓住了把柄!” 第七十八章 问君能有几多愁 我跑进大堂的时候,张墨渠正背对着门口,一个陌生的男人坐在椅子上,脚下是破碎的杯盏,我并不认识他,他大约在四十岁左右,穿着极其有品位,只是脸上的盛怒和戾气,却瞧不出来他是友好的。 我唤了一声“墨渠”,他转过身来,微微笑了笑,朝我伸手,我走过去,他摸了摸我的头发,“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还以为你会睡到日上三竿。” “我醒了见你不在,有点害怕。” 张墨渠戳了戳我的鼻子,“傻,我怎么会不在。”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男人,他恰好也在盯着我,我被他的目光看怕了,往张墨渠的怀里靠了靠,“他是谁。” 张墨渠轻轻揽着我的腰,“一个朋友。” 我哦了一声,正要走,那男人出声叫住了我。 “且慢!” 我顿住步子,转身看他,他站起身,背着手,“墨渠,介绍一下吧。” 张墨渠看着他,四目相视间我仿佛感觉到了一些别样的气氛在碰撞。 “吕先生,这就没有必要了。” 原来姓吕,倒是并不多见的姓氏,至少我身边来来往往这么多人,都不曾有这样的姓氏。 “我总该知道,我侄女那样心爱的男人,到底为何不愿要她,又私下选了谁。” 侄女? 我脑子一时间卡住了,死活反应不过来是什么意思,张墨渠再次转头看了看我,“先去找泰婶,在内堂等我。” “我说了,给我介绍介绍。” 吕先生的气场不比张墨渠弱,我一时间夹在他们中间,有点怯场,不由自主的往张墨渠的身后靠了靠。 “不必,你我之间的事,吕先生何必牵扯旁人。” “连一声小叔都不叫了,直接喊我吕先生,墨渠,你也实在无情无义到家了。” 张墨渠走过去一点,“我从来没有答应要和吕茜在一起,自然您也算不得我小叔,我怎能跟着她一起喊,从前不曾制止大家的安排,是因为不愿让病重的吕茜难过,而且我也不曾找到愿意呵护终生的女子,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小叔也有挚爱的女人不是么,怎能强人所难。” 我站在张墨渠身后,抿着唇看着,隐约听出了一些由头。 男人拂了拂袖,“你曾经含糊其辞不干脆表明态度,哪里是因为舍不得吕茜发病,又哪里是没有找到你喜欢的,分明是为了得到吕氏相助,帮你在滨城站稳脚跟,那些局子如果没有我打招呼,你未必能混的如鱼得水,怎么,现在翅膀硬了,便不再演戏了?” 张墨渠不语,揽着我的手臂更紧了些。 男人也没有逼迫他什么,而是忽然沉了脸叹了口气,“小茜的情况很不好,大夫已经把她从疗养院送到了脑科监护室。” 张墨渠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这事我知道。” “她半夜给你打电话,你就不能跟她说几句么,匆忙挂断了是为什么,她至今三十三年未嫁,一心爱着你,你难道当真这样无情。” 张墨渠沉吟了半响,打开一侧抽屉,从里面拿出来了一个类似锦囊的绒袋,“这里面有些钱,你先拿去,打点一下医院的大夫和看护,好好照顾她,不够我还可以再准备。但如果是别的人情,恕我做不到,因为我并不曾欠吕家人情,而至于物质,我早以双倍奉还,难道吕先生在商场颇具盛名,竟然为了从前这样咄咄逼人。” 张墨渠走过去,将那绒袋放在案几上,男人只是瞟了一眼,“钱我吕家还不缺,你曾还依附吕家,今时今日天纵然变了,也不至于沦落到靠你救济分毫,况且能买来小茜的健康么。” “可我也做不到旁的。” “你只要去,哪怕看一眼,她自然就能好。” 张墨渠冷笑了一声,“你把我看得太神了,她得的病,我去看一眼就能好,那还用大夫干什么,全天下的病人都排队来见我一面,不就行了。” 这么严肃的话题被张墨渠轻佻的一说,我忍不住捂着嘴要笑,幸好他高大的身子挡住了我,不然被那个男人看到,还以为我是幸灾乐祸,兴许就要冲过来打我了。 “况且,我无法去,去了这一次,便给了她希望,还有第二次第三次,我总不能一辈子天天去看她,人的心都是得寸进尺的,万一再被别人瞧去了,误会了,我岂非根本择不清楚。” 张墨渠转身望着他,“她的病是多少年的顽疾了,其实原本没有必要住在医院,还不如在家里,尽心请下人照拂。” 男人点了点头,“她本来就是幼年磕了脑袋造成的凝血顽疾,这么多年一直医治却无果反而根深蒂固了,如果一直在医院,恐怕没病也染病了,我当然给她带回来了,我们老家原也是在滨城,可那边不安全,你那些仇人,你虽然和小茜没什么,但当初你那样依附吕在滨城站稳了脚跟,许多人也是知道的,万一他们没法牵制你,去害她怎么办,你这样不念情分,我也不敢指望着你去救她。” 张墨渠沉默半响,“那她现在在哪里。” “洛城的樱桃,我们吕家的老宅,我大哥老了,他以前最疼惜小茜,到底是他四十岁才盼来的女儿,当初你万般推辞不肯娶她,说命可以还,却不可以拿所谓的婚姻还,因为不公平,甩手便走了,大哥恨透了你,小茜也险些疯了,现在她住在樱桃园,还能清醒点。” 张墨渠没有说话,男人最后望了一眼那绒袋,“我们吕家的确是落败了许多,因为我和她一生无所出,大哥唯有小茜一个女儿,现在勉强维持开销生计,是不如你有钱,可也不缺这点,我滨城那边还有事,必须今天回去,已经告诉你了,小茜就在樱桃园里,从你这宅子出去,坐车不过四十分钟,去与不去,看你自己良心。若你下定决心不管她死活,我也不强求,到底如同婚姻,强扭的瓜不甜,可你好好回忆一番,当初你一无所有,在滨城做个马仔,若不是无意被她撞上,一眼便看中了你,那样照顾帮助,你哪里能有如今叱咤风云的一日。” 男人提步要走,又在门口止住,“现在她偶尔痴痴傻傻,虽然大夫说是脑子里那挨着神经的瘤子在作祟,但我也清楚,她是伤神伤的,你三十五年都不曾要过女人,至于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魅力让你带在身边如此呵护,我不知道,只是希望你去见小茜一眼,不然你这后半辈子,就快活得了么。” 男人说罢就走了,昨晚院子里一地的枯黄叶子被佣人打扫干净,现在是那早春盛开的花儿在风中摇摆,姿态美好得如同奔月的嫦娥。就这般被他肆意踩在脚下,我有些心疼,张墨渠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始终愣神,我走过去,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他这才回过神来,低眸看我,“想说什么。” “那个吕茜是——” 他抿唇,“想当初我刚到滨城,只是做个马仔,替上面的人做些争夺地盘打打杀杀的差事,危险也赚不多,一旦败露了什么,还要被抓去替上面的大哥顶包。一夜我拿着棍子解决了西郊的两个赌徒,浑身是血跑到街道上,恰好是瓢泼大雨,吕茜坐着汽车路过,在里面见到了我,停在我面前,给了我一把伞,我也受了伤,不过是强撑着离开了现场,后来又躲避条子的追捕,已经耗尽了身上的力气,便倒在了她脚下,醒来后,我就在吕家她的闺房里了。” 他望着院子里朦胧的早春雾气,“我比吕茜年长两岁,那年都是二八年华,我虽然没有体验过儿女情长,可我并非连一点感觉都没有,她对我那样好,被她父亲发现在房中藏了男人扇了她一巴掌,吕茜是老来得女,从小被吕家人宠在心尖上,哪里受过这委屈,为了我她都一言不发,几天后我养伤养的差不多了,便要告辞,她从吕家一路追着我到了很远的地方,后来被吕家的家丁找到,一起带了回来。” 他叹了口气,坐在椅子上,垂眸望着地面。 “我不解她为何这样,回去后到了大堂,吕茜的父亲对我讲,他打听到我做的那件西郊案子被局里立了案,我上面的大哥不愿护着我,便将所有事推到了我身上,他认识局里的人,便用了许多手段帮我销了案,可我一旦离开,会被自己的人抓回去,我被诬陷,又知道那么多底细,他们自然不会让我开口说话,倒不是说死,活着也有很多法子可以永远的闭嘴。吕茜那晚到书房送粥,听到了这番话,便死活不肯让我单独离开,非要跟着我护着我。” 张墨渠笑了笑,“她是不是很傻。” 我克制住内心翻滚的惊涛骇浪,也随着他一起笑,“有些。” 他点点头,“我承认,我欠了她许多,也欠了吕家许多,可我真的无法爱上她,我尽力了,我想过要娶她,可你知道么,爱情这样的东西,是无法解释清楚的,我不愿给她一段没有爱情的婚姻,这样困住的不只是我的一辈子,还有她的。但我错了么,我离开后,吕茜疯了,她本来脑子里就长了一颗瘤,她父亲还曾向我承诺,虽然并不看好黑dao场上的人做女婿,可女儿喜欢他也无可奈何,如果我肯娶她,愿意用吕家全部做陪嫁。如果她不曾对我这样情深意重痴心以待,我会答应,可我不能,因为吕茜是个好女人,我不愿辜负她几年,再真的辜负她几十年。” 他闭上眼睛,似乎陷入了极端的矛盾和为难中,我走过去,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肩头,他的身子绷得很直,僵硬冰冷的让我心疼。 “去看看吧,在我心里,你是个顶天立地有情有义的男人,不管别人怎样误会你,至少对我你是如此。” 他抿着薄唇,看着一侧的红木椅子,“其实没有必要。” 他说完又忽然笑了笑,轻轻抚上我的脸,“沈蓆婳,劝着自己的男人去看曾经的青梅,你还是世上第一个。想不到你这样大方,还是你根本就不在乎我。” 他最后说那半句话的时候,已经不笑了,手随之要离开,我握住他的手背,“我在乎你,很在乎,在乎到我也不曾想到的程度,可我希望你过得坦荡,没有负担和压力,不必每日自责和矛盾,等这一切都解决了,我也会松口气,你知道么,我无法想像世上还有如此为了爱情义薄云天的女子,我很怕,我怕你念念不忘那一段,所以我要你立刻去见她,见后就彻底放下。” 他再度沉默,等了很久,他幽幽的说,“好,你陪我一起去。” 我披了早春的粉红色薄斗篷,他穿了白色的西服,走出宅子里,才发现洛城的早春比很多城市都暖和得多,怪不得是全国最大的樱桃产地,只是却也稀奇,虽然有些阳光,却又下着绵绵细雨,方才还有金黄色,此时再抬起头,竟是乌云遮顶。 接连两日的春雨霏霏,除了庄稼人,也足够让路上的行人厌倦了。 张墨渠撑着伞,我们坐进了汽车,这一路他很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安静的望着窗外,手在膝盖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我坐在他旁边,手还在他另一只手的掌心里握着,我轻声说,“是不是很多年没见了。” 他嗯了一声,然后忽然带了点笑意,“比起你在我三十五岁这年才出现,和她不见的日子倒是也算不得久。” 我讶异他偶尔的冷幽默竟是也挺浪漫的,可我听到司机好像也轻笑了一声,我臊得用力想把手抽出来,还没来得及收回,他又握了回去,“但你和我在一起这几日,总在想邵伟文,想他是否坐稳了邵氏,邵臣白有没有为难他,他和覃念怎样了,是不是。但我不想她,如果我有想,我也不会始终不曾过来。” 他说完又回头看着我,“是不是觉得我很无情,我毕竟也是黑道中人,不可以有寻常人的软肋于慈悲,否则在血河里游走,早就被淹死了,而不会屹立到现在。” 我摇头,“不管做什么,男人都是比女人理智而主导,所以我想,你一定有你的考量。” 他看着前面,湿润的街道在这个行人还不多的早晨格外安静,两个清洁工在拿着大扫帚扫着,其实乡下的街道上除了落花落叶,几乎没有什么尘土,看上去永远那么干净,尤其在这样的季节,都被贵如油的雨水冲刷了,我打开一点车窗,微凉的风灌进来,清新的泥土芬芳涌进来,我笑着把手伸出去一点,掬进来一捧,递到张墨渠鼻子下面,“你闻到了什么。”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你的香味。” 我倏地就脸红了,“知道你是怎么死的么,流、氓死的。” 他从后搂住我,我整个身体都贴在他胸膛,心脏的部位砰砰的有力跳动着我眯着眼,惬意的看着窗外的风景,忽然明白了所有人向往的岁月静好郎情妾意是怎样的温柔。 “其实我不来的缘故,还有一个,就是吕家曾助我逃离了原先的组织,创立了属于我自己的帝国,虽然我将所用的物质都双倍还了回去,但这份人情,他们始终挂在嘴边,让我很厌烦,贪得无厌是人的本性,无可厚非,可不该百般要挟我,当初不也是你情我愿,何况,我也陪伴了吕茜那么多年,这份情他们又如何还我?吕家从、政,吕茜的父亲和小叔,就是你方才见过的吕博,都是省里数一数二的人,所以为我打通局子方便一点不难,可如今也都退了下来,但是人情还在,如果我是吕家的女婿,我根本不用担心什么,可我不是,所以局子对我的那点忌惮,也就不翼而飞,随时会突查我,但我不怕,因为我有能力保护自己,保护我手下的人,我可万万不愿为了利益,就葬送自己那么圣洁的婚姻。” 他喘了喘气,可能是那些回忆压得他透不过气来,我想坐起身,他却死死箍着我,仿佛怕我跑了一样。 “你喜欢她么。” 张墨渠低眸看着我,我仰起头,和他四目相视,他亲了亲我的鼻尖,“不及喜欢你这么深。” 我哦了一声,“那不也是喜欢。” “只能说,是出于感激的一种感情。” 车子忽然剧烈的颠簸了一下,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一眼他,“张总,刚才一个斜坡。” “无妨,再开注意点。” 他将我凌乱的头发从眼前摘开,“吓到了么。” 我笑着直起身子,“没有,因为你在,我就不怕,不过,我确实以为是炸弹。” 他的脸上满是纵容我的笑意,“如果有炸弹,根本来不及让你害怕,我们就血肉横飞了。” 他有些阑珊,我把食指蹭在他唇上,“死也和你死在一起,我愿意。” 他愣了愣,眸中的温柔更弄,他点头说好,我更得寸进尺,“但是你要给我名分,还要和我埋在一起。” 他仍旧点头,“忙过这一阵,我给你安定的日子,娶你。” 我高兴的想哭,慌忙低下头,随意抓起来点东西看着转移我的注意力,我从没这般近距离的看过他的手,很大很粗糙,指腹间都是粗粗盘旋的指纹,掌心的茧子又厚又深,都成了黄褐色,我轻轻摩挲着,“这都是怎么弄的。” 他看了一眼,“当马仔拿棍子打架,慢慢就磨出来了。” 我在那最大的一颗茧子上啄了一下,他笑意更深,指了指自己的下面,“你眼神不好,这里还有,我脱下指给你看。” 我狠狠掐了他的腰一下,他抓着我的手,暧昧得笑着,“到了晚上我势必制服你,看你还有力气掐我没有。” 我哈哈笑着,窝在他怀里笑成小小的一团,车就这么停下了,漫山遍野的樱桃林,从南坡到北坡,从西郊到东郊,满满的都是,未熟透的淡粉色,熟透了的深红色,刚刚结果的粉白色,如同到了樱桃林的仙境般。 我从未见过如此多的果林,我呆呆的愣在那里,只觉得视线所及的地方都是可爱的樱桃。 张墨渠和我前后脚下了车,他吩咐司机将车开到大门外面等着,然后牵起我的手,径直推开了那扇没有锁着铁饼的木门,脚下是绿油油的樱桃树叶,短的极其宽,长的又偏细,如同人的杏核眼与狐狸眼。 我捡起来一片塞在斗篷的系绳里,打算回去压个标本,这可是最茂盛的樱桃园里的叶子耶!我转头去看张墨渠,他正往里面瞧着,并没有看到我的动作,我便像是做贼得手般开心的笑了笑。 有一个老妈子带着小丫头走出来,看到张墨渠时惊讶了足足有一分钟,“张先生?” 张墨渠看了一眼里面,仍旧是铺天盖地的樱桃林,偶尔穿梭几个人,都是捧着草匣脚步匆匆,压根儿看不清脸。 “大小姐呢。” “在里面,木屋子里坐着,我们过来的时候,她去了小湖畔的亭子里喂金鱼。” 张墨渠理了理大衣的领子,“她最近发病频繁么。” 老妈子叹了口气,“频繁,一个星期要有两次,头疼得撞墙,醒来便痴痴傻傻的,目光都呆滞,要过好几个小时才能缓过来,老爷甚至说——说不行就送她去了吧。” 老妈子说完抹了抹眼泪,张墨渠垂眸呼吸着,手也紧了紧。 旁边的小丫头眼睛闪烁起来,“大小姐要是见到张先生回来看她了,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子,这都等了多少年了啊,我们都觉得漫长的不敢回头数。尤其逢年过节的时候,眼巴巴的趴在二楼窗户上望着门口,那眼神都让人心酸。” 小丫头说完看了看我,又把目光落在我们十指紧扣的双手上,狐疑的蹙眉,“这位是……” 张墨渠没有回答,沉默不语的拉着我经过她们身旁往里走,听到身后的锁门声响起时,张墨渠忽然出声道,“我只是为了还你们大小姐的小叔一个人情罢了。” 那个小丫头哦了一声,就那么直勾勾的愣神看着我们离开。 第七十九章 此情可待忆相思 这趟樱桃林,实在太长了,我们一直在走,却仿佛怎么也走不到尽头,如同漫长的人生路般,无时无刻不再行走着,却怎么样也无法预见最后的结果。 微风吹过来,带着樱桃的芬芳,这里的泥土,都格外干净浅淡,踩上去松松软软的,我们停在一处木楼前面,是二层的庄园宅子,走廊上种着吊兰和各种春季的迎春与未开花的海棠树,随风一颤,簌簌落落的摆着,我踮着脚极目望去,再往前,仍是似乎没有止境的樱桃林,视线里根本看不到别的。 蜿蜒曲折,看着就眼晕。 我问张墨渠,“这里有多少棵樱桃树。” 他想了想,“来过几次,多少年前了,可能是两千多棵吧,那时候还有很多是小树苗,现在都长大了。” 他说完低头看了看我,“吕家是政商,还种樱桃树,是远近闻名的樱桃大户,每年这些收益,就足够一家上下连园丁百十余人吃穿了。” 我懵懵懂懂的点头,那颜色深浅不一的樱桃,闻着醉人的香气,我看得都馋了,张墨渠似乎瞧出来了,他走过去,高大的身躯轻轻一抬手就摘下来了一个,他将小尾巴择下,放在掌心狠狠蹭了蹭,然后递到我嘴边,我张开吞下去了,溯出小核来,许是还没有成熟,并不是很甜,有点微微的酸涩与苦味。 张墨渠也瞧出来我难以下咽的模样,笑着抹了抹我的唇角。 “现在这个季节,樱桃还不甜,再等一个多月就好很多了。” “吕家的樱桃,是全国内最甜的,洛城气候温润,到了冬天,虽然有些寒冷,可阳光却充裕,那边还有个大棚,温度适宜,里面的樱桃反季也照样长得好,到了春夏,樱桃少了,有的果商甚至不再收获了,而这里也有大批的收成。” 他说着话又摘了一个,我刚张嘴要吃,忽然听见一个细微惊讶的声音,“墨渠?” 我身子一动,撞得张墨渠的手也轻轻一抖,淡粉色的小樱桃掉在地上,粘脏了泥土,我低头去看,然后下意识的又抬起来,不远处的亭子里站着一个女人,头发披散,长过腰间,穿着亚麻的蓝色素裙,披了一件白色的斗篷,站在那里,手上拿着一个钵盂,身后是波光粼粼有些刺目的湖面。 张墨渠也抬头去看她,然后笑了笑,一步一步走过去,我跟着他步上了亭子,脚下的木板松松垮垮仿佛随时都会坍塌下去,我用力揪住张墨渠的衣摆,湖中的雨比别处下的更大,湖面滴滴嗒嗒的动着,泛起圈圈涟漪。 女人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不可置信到错愕惊讶,最后就是泪流满面。 “你竟然来了。昨晚小叔对我讲,你到了洛城,住在清雅居,我还不信,我想就算你来了,也万万不是来瞧我的,不然也不会时至今日,可小叔不信,对我讲,今日你一定会来,我以为他玩笑,没想到是真的。” 她说完忽然愣了愣,然后转过身去,将钵盂放在地上,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和微微散乱的头发,声音也语无伦次起来。 “我若是知道你会来看我,一定仔细打扮一下,我也不年轻了,昨日照镜子,发现眼角都是细碎的皱纹,我也忘了扑粉,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提前通知一下,省得这副样子见不起你。” 我看着她的紧张和激动,觉得心里被针扎般的疼痛,下意识的松开了张墨渠的的衣摆,他低头看了看,抿唇不语。 我往后退了几步,走下亭子,站在一侧的木楼台阶下,女人自始至终没有看我一眼,她的眼里似乎唯有张墨渠,和这漫天的樱桃洲头、十里风光、碧波潋滟。 她清秀的脸庞算不得美艳,甚至都说不上漂亮,只是白皙瘦弱,眼神黯淡,头发倒是特别水灵。 “是小叔去找了你罢。” 张墨渠也不撒谎,点了点头。 “是。一早过来的,好一通闹,都是怪我不来看你。思前想后,确实我对不住你。” 女人笑了笑,“我就知道,不然你哪里肯来,小叔没有孩子,把我当亲生女儿对待,自然是百依百顺,为了治好我的病,我亲眼看着他从全国各地调集大夫,曾经吕家显赫,没人不买几分面子,如今父亲老了,小叔也退下来了,我看着他们头发都白了,心里很难过,我总是控制自己的病情,可每次都克制不住,我发起疯来谁也不认识,就像个魔鬼一样,我很懊恼,也痛恨这样无能惹麻烦的自己。” 张墨渠颇有些动容,他弯腰拾起地上的钵盂,里面是些鱼食,他走到亭子外面的长廊上,伏在廊边,女人也跟着过去,与他并肩而立,微风拂过他的衣摆,她的长发,其中几缕还不小心的缠在他的衣扣上,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绅士温润的为她解开,然后她笑了笑,眉目间都是娇羞,眼底波光潋滟,似是要哭,却硬生生的忍了回去。 张墨渠将鱼食洒在一边的鱼群中央,接着说,“听你小叔讲,你精神最近很不好,发病是意料之中的事,不要强求去克制,这样反而伤了脑神经,我会留意一下,如果有权威的专家,给你请到这里来,你要配合,你还年轻,你父亲和小叔都还在,若是你自暴自弃,他们怎么面对。” 女人捋了捋自己的头发,也从钵盂里捏了点鱼食,顺着另一侧撒下去,于是我看到大批的金尾鱼从张墨渠这一边游到冷那边,欢快极了。 到底是洛城气候实在温润,若是在北城,鱼在这样的季节里,根本都无法破冰,何来游来游去的闲暇。 “其实并没有。小叔许是为了唬你来看我,我只是睡不太好,夜里园丁挖樱桃根下的土去翻新,声音叮叮咣咣的,偶尔要弄到深夜,我总是浅眠,有点声音便醒,等春季大批的樱桃丰收了就好了。” “你父亲身体还好么。” 女人看了看不远处的一层宅子,在樱桃林的最深处洒下了许多斑驳的影子,“他在里面歇着,每天看书练太极,我母亲在照顾他,他曾经的下属也常来看看,虽然不多,但好歹也算人情冷暖中知恩图报的人了,所以父亲很高兴,和他们下棋,讲天南地北,那时他就特别健谈,脸上春光满面,得意极了。” 张墨渠扭头去看她,忽然伸出手,将她肩头沾着雨珠的樱桃叶掸下去,这么细微的动作,竟惹得她眼眶红了。 “以前,我们在滨城的吕宅生活,别人以为你我青梅竹马,其实你是半路出家的和尚,但是我不愿解释,因为我喜欢和你做别人眼里的青梅竹马,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每当我说些朦胧不清的话,你就找个借口岔开,时间久了,我再傻也瞧出来了,我只是想装傻罢了,以为总有一日,你会喜欢我,不都说日久生情么。” 她说罢顿了顿,目光悠远而痴迷的望着他。 “但我知道我错了,不爱就是不爱,不能强求,如果我不是那样固执坚持,你也许还不会走,现在我至少每天都能看到你,当兄妹何尝不好。” “并非因为你,吕茜,若不是你对我那样好,我也许早就离开了,我是个放荡不羁不爱受约束的人,我喜欢自由,闯荡天下靠自己奋斗一片天来,而并非坐享其成,如果我是那样没出息的人,又哪里配得上你的喜欢。” 女人点了点头,“现在呢,记得你比我年长两年,你三十五岁了吧。可曾遇到合适的女子。” 张墨渠没有说话,而是回头看了我一眼,朝我伸了伸手,我指了指自己,他笑着点头,我低头走过去,将手覆在他掌心。 他声音低沉而温润,似乎是这世间最美好的语调。 “没人照顾我,但是我有想照顾一生的人,想忠诚于她一辈子。” 女人看着我,笑着点头,“这样年轻漂亮,看一眼都觉得心动。比我当年要美很多。” “与容貌无关,就是一种感觉,我从不曾有过的感觉,我本还以为,这辈子,我都不会爱上谁了。” 张墨渠淡淡的笑着,“这么多年做生意,逢场作戏在风月场所,见过的漂亮女人实在太多了,我也奇怪过,为什么就是心如止水动不了心,你也知道,我不喜欢的女人,我万万不会碰她,这是男人的担当,碰了就要带走,不然你图了一时痛快,让女人以后如何?可爱情这种东西,的确很奇妙,我想不起来怎么喜欢上了她,总之,等我感觉到时,已经困住了自己,再也走不出去了。” 女人看着天边被乌云遮盖住的朦朦的太阳,那微黄色的暖晕把她的脸和身体都笼罩在其中,美好又宁静。 “我信佛,也信命。曾经一直信,可后来发现,命根本不值得我信,就渐渐不信了。我每年都会跪在菩萨佛祖面前,求他们保我健康,可还不是一副糟糠的身子,谁又保了我。” 她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块吊着洋钱的平安符,递给张墨渠。 “打打杀杀这么多年,虽然没亲眼见过,但是听也听到了,这平安符六年前我就求来了,始终没机会给你,不知道你信么,但我觉得还是信吧,也许菩萨只是不喜欢我,不愿保佑我,但愿意保佑你,我记得昔年初见你时我说过,你是佛最完美的杰作,才让我一眼就误了终生。” 张墨渠望着那块在女人掌心的金黄色平安符,看了许久,最后接了过来,“如此,多谢你。” 女人抚了抚散落在脸颊的碎发,莞尔摇头,她又深深的望了张墨渠一眼,然后转身,拿着那个钵盂,进了樱桃林的深处,连一句道别都没有。 或许她不愿道别,千言万语哪及一句“我想你留下”更真实,可这话却是如今万万也说不出口了的。 张墨渠仍旧在那里伫立着,许久自言自语般说了声,“吕茜,是我对不起你,下辈子,还是不必一见误终生了。” 他低头叹了口气,然后看着我,“沈蓆婳,看我为你放弃了多少,你如果还爱邵伟文,可就太没良心了。” 他步下来,轻轻搂着我,将我的斗篷裹得严严实实,然后牵着我往来的路走回去,脚下是叶子,踩上去嘎吱嘎吱的响,他比我高很多,我整个人都陷在他怀里,他仍旧毫不费力,有几根压下来的矮枝,朝我头顶扫过来,他都替我用胳膊挡住了,我在眨眼和闭眼间,看到了一侧樱桃林尽头的木楼,二层的楼梯口,站着刚才离去的吕茜,她默默伫立着,脸颊被一盆艾菊遮盖住了,她的身姿一动不动,如同雕塑般静止,眼睛锲而不舍的往这边望着,风雨凄凄中,她的凝视让人不忍。 我站住,张墨渠低眸问我怎么了,我指给他看,他仰头去望,也愣住了,我们六目相望间,吕茜泪眼朦胧的张了张嘴,似乎再说,“墨渠,我仍爱你,我不后悔。” 我扭头去看张墨渠,不知道他是否看出来了,他薄唇紧抿,侧面轮廓绷得很紧,他望了她许久,最终仍旧说了句,“对不起,忘了我吧。” 他揽着我的腰,再没有停留半分,我跟着他一直走出了樱桃林,站在门外,不远处是司机坐在车里等着,张墨渠唤过来了一个樱桃园中的佣人,将那一枚平安符递给她,“还给大小姐,说我不能收,让她自己好好留下,她平安就好。” 佣人不知怎么回事,接过去点头应了,张墨渠转身带着我往车的方向走,我说为什么不收下,那毕竟是她多年的心意,就当为她还愿好了。 他望着前方,一脸平静,“我无法爱她,那才是她最想要的。可我给不了,如果连她最渴盼的我都满足不了,何必满足这一件可有可无的小事,若是没遇到你之前,我回收下,但现在,有了你,我不愿和任何女人牵扯分毫。” 他说完回眸,还是那么轻佻的笑,“何况我已经拥有了这世上的无价之宝,绝无仅有,还贪恋旁的女人送的平安符做什么。” 我“咦”了一声,朝他伸出手掌,在半空中摊开抻平,“是什么,拿来给我看看啊。” 他俯下身,在我唇畔啄了一下,“傻,便是你。” 第八十章 蚕茧 一晃我们在洛城度过了半个月,除了中间几日是放晴的,头尾还是下着淅淅沥沥的春雨,一场春雨一场暖,不知道滨城是不是也暖和了。 而邵伟文现在又如何了。 张墨渠说:沈蓆婳,我不允许你想除了我之外的男人。 我答应了他,可我还是控制不住的思想,人不都是如此么,那个爱你爱的死去活来的,纵然你之后也爱上了他,却还是无法忘掉那个不爱你的人,人都有一种很奇特的劣根性,都喜欢在爱情里犯贱。 我只是很想知道,邵伟文与邵臣白之间的斗争,又怎样了。而他,是否还平安。仅此而已了。 我拉开窗帘,站在窗户前面,院子里的花圃有两个男丁在铲土,海棠和桃花在这几场春雨后已经开始盛开了,而梨花,早就开得动人。 粉色和白色的,簌簌的在风中摇摆着,这颜色我不喜欢,同样都是白色,我喜欢百合和茉莉,梨花与海棠,总像是一切都到了结局的感觉,不是有那么句话么,人近黄花后,我现在就觉得,自己仿佛置身在秋天,而不是春始。 我叹口气,推开窗户,朝着那两个人喊了一声,“别翻新土了,我并不想要海棠。” 他们看了我一眼,“那夫人喜欢什么?我们去买种子,只要不是春天的花,因为来不及了,夏天都能种出来的。洛城水土养人,气候温润,咱们清雅居的土更是最好的,自然种什么都快。” 我咬着嘴唇,想了许久,“有没有茉莉啊。” “茉莉……” 他们面面相觑,手上还拿着铲子,看着滑稽极了,“有倒是有,可是这个季节种子不好买了,五月初开,八月底谢,逢雨就败,花期也太短,这么大的宅子种茉莉,太小气了,夏季这里就是牡丹和芍药,红红粉粉的多好看。” 我搅着手里的衣襟,“可我喜欢,花期再短也无妨,昙花只开一夜,还不是人们趋之若鹜要看,还有琼花和夜来香,花期都短的骇人,我看也有大批的人喜欢,不惜砸重金去赏。” 他们点了点头,说了声好,然后撇下铲子,从后院的小门离开了。 我又望着窗外愣了许久,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意识都是放空的,直到身后忽然两条手臂搂过来,我吓得抖了一下,没有回头也知道是谁,我往后仰着,靠在他怀里。 “看什么这样着迷。” 我指了指不远处盛开到的梨花,“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洁白的像月光一样,可惜再下一场春雨,就要都砸落了。” 他的呼吸灼热,喷洒在我耳边,“那你也学着黛玉葬花,附庸风雅。” 我嘿嘿一笑,“你是我的宝哥哥么。” 他摇头,“我是你的张哥哥。” 我们正腻歪着,忽然听见门砰地一声被推开,我们同时看向门外,泰婶有几分尴尬,她将手在围裙上蹭了蹭,“先生,吕先生来了。” 我心里一跳,“他前两天不是回了滨城么。” 张墨渠嗯了一声,“大抵办完了就回来了。” 他扶着我的肩膀,让我坐下,“我去见他,马上进来陪你。” 他转身要走,我急忙拉住他的袖子,“我给你们上茶。” 他愣了愣,大抵明白我只是不放心等着,我总觉得那个男人挺阴险的,况且又是白道的人,正邪不两立,曾经他为了吕茜会对张墨渠做的生意网开一面视而不见,但现在,他三番五次找来,我觉得目的绝不简单。 张墨渠出了房间左拐往廊下去了,我跟着泰婶右拐进了走廊尽头的厨房,里面烹着香茶与咖啡,篮子竹篓里放着许多新鲜的碧螺春嫩心,还有各种咖啡豆子,我摘了点最好的,连一点黄斑都没有的,放进滚烫的水壶中,闷了一会儿,然后打开,香气四溢,清新扑鼻,我归置了两个紫檀的杯子,放在竹盘上,然后奔会客厅去。 一路经过,风吹着,茶的香气更是让人沉醉,苦中带着甘甜的清冽,不知道中国古人怎么如此会享受,诗情画意闺阁缠绵之余,举杯对饮清茶,真是美轮美奂。 可我此时的心情却特别忐忑,我走进大堂的木门,才发现张墨渠和吕博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怒目相对,他们安静祥和的坐在椅子上,中间摆着一副棋,上面刚开始下,张墨渠执黑子,吕博执白子,两人望着棋盘,脸上的表情仿佛真的只是下棋一般。 “你知道蚕茧么。” 吕博摇头,张墨渠笑着下了一个黑子,“就是吐丝的那个蚕蛹,耐得住寂寞守得住日子,就可以破茧而出变成艳丽的蝴蝶,自由自在的飞翔四海,无拘无束的过完短暂的一生,而有点大多是作茧自缚,最终闷死了自己,时日长久了,连尸首都没有,也对,小小的动物罢了,在大千世界连一粒蜉蝣都不如,不被灰尘和无情的践踏挫骨扬灰就算命大,还指望保留全尸不成。” 吕博将白子放在三枚黑子中间,抬眼看了看他,“这话颇有深意啊。” “哪里,不过是看着这盘棋局有感而发,吕先生,你看,虽然你我刚下不过十余子,可棋盘上的局已经显示了出来。” 他说罢又将黑子一掷,在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然后拿起了吕博三枚白子,“这便归我了。” 吕博一愣,便拍着手掌叫好,“趁我不备,竟然还留了这个局请我入瓮,倒是很高。” 张墨渠笑得谦虚,“靠着脑子活着,那么多人指着我养活,一步错了再想挽回可就难了,非要保持清醒步步不许错,我才能安然无恙活到现在。” 吕博没有再说什么,他们安静了一会儿,专注的下棋,期间各有输赢,眨眼间棋盘上的子越来越多,大多围在一起,看不出什么棋路,而吕博忽然张口打破了这份沉寂。 “老古死了。你还记得老古吧。” 张墨渠手并没有停下,眼睛在棋盘上打量着,随口应着,“自然忘不了,他教会了我人情世故,教会了我背叛与忠诚,教会了我什么事反将一军反咬一口,我终生难忘。” 他说罢才像刚反应过来一样,颇有几分讶异。 “怎么,死了?” 吕博点头,“他销声匿迹了多年,自从你在滨城做起来了之后,他就似乎转移到了北上,一直没有什么作为,只是混老本罢了,有几个局子的朋友盯着他,发现他并没有什么过分的,就放松了警惕,不想害他的那拨人消息这样灵通,局子的人前脚才撤了警力,后脚他就在游艇上被人害了,现场没有丝毫马脚,局子的人立案后分析,说势必是个精于算计反侦察能力极强的道上老手,否则不会这样做的干净。” 吕博望着他,那一眼别有深意,“我可记得,那次你拿着棍子和两个人打起来,把人家打成了重伤,逃出后遇到小茜那次,就是给老古做事的,你在他手下做了两年的马仔,他对你有提携之恩,但是后来阴沟里翻船,他反而把你供出去顶包,为他开罪,若不是我,你现在恐怕才服、役刚放出来,你对他,挺记恨吧。” 我心里咯噔一跳,难道真是张墨渠做的,吕博下棋聊天是幌子,打探虚实才是目的么。 张墨渠拿着黑子靠着脸颊,淡淡的笑了一声,“若是我怎样。” 吕博脸色一沉,“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我做了那么多坏事,不曾欠人钱,却欠下了不少命,但大多是他们惹了我,做了坑害人民的坏事,我看不顺眼,随意的想了点法子,可不曾经过我的手,怎么,若是真有这样的话,我现在早就在阎王面前报道多年了,还能潇洒自如的和你下棋么。” 吕博垂眸,“从前为了小茜,也有我知情不报的错,我为你抹了不少案底,但现在我势力没了,如果有人重翻,你以为你逃得过去。” “但是不会有人不是么,谁要翻,也得有命,对不对。” 张墨渠笑了笑,再下一子,又收了吕博不少的子。 眨眼间,黑子占据了半壁江山,白子只剩下十几枚可怜的苟延残喘着。 “吕先生怎么如此不专心,你可是围棋大赛省里的冠军,要是被别人知道,输在了我一个新手这里,岂非要丢了面子。” 吕博沉默的看着棋盘,良久下了一子,笑了笑,“你倒是像真不知情的样子。” “自然,我不知情,我张墨渠做事,敢作敢当,除非我不能认,但如果有人逼我认,那就是逼我下手。” 他的脸上一闪而过一抹阴狠,吕博深深的吸了口气,再也没说什么。 我缓了缓神,咳嗽了一声,他们同时朝我看过来,我笑了笑,走过去,将茶杯在他们二人面前各放了一杯。 “碧螺春,最嫩的茶叶泡出来的,就算去茶室花高价都未必能喝到这样新鲜的,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哦。” 张墨渠朝我温柔的笑了笑,握了握我的手指,“这么凉,亲自做的。” 我点头,“贵客到了,理应尽心招待,那日早晨来去匆忙,我觉得怠慢了,心里愧疚,请吕先生不要见怪。” 张墨渠将目光移向他,“吕先生自然不会和我的女人计较。” 吕博有几分不悦,抬眸看了我一眼,端起茶杯,朝着水面吹了吹。 “你带着她去了樱桃林,见了小茜。” 张墨渠嗯了一声,“她精神还可以,我去的时候在湖畔喂鱼,我和她聊了一会儿,便回来了。” “为什么不自己去。” 吕博有几分怒意,“你是去哄她还是去刺激她。” 张墨渠摇头,“哪个都不是,只是为了让我自己舒服些,我并不欠她什么,感情这种事,没有道理,更无关道义,吕先生也是红尘中的人,难道不知道,恩情和爱情,不能相提并论么,我若是还藏着掖着,她便一辈子走不出去,我如果只是告诉她,我遇到了愿意呵护终生的女子,她未必以为是真的,我从前如何不近女色,我想来都觉得惊诧。除非让她亲眼看见,她才会相信。” 吕博喝了口茶,眉头蹙得很厉害,“这次到洛城,住多久。” “玩儿玩儿就回去了,事情处理的差不多,大部分事我不出面,手下人解决就好了,我来了之后,见了两个人,了解了大概,许是知道我来了,并没有什么动静。” 吕博嗤笑了一声,“你多厉害,谁敢惹你。” 张墨渠勾了勾唇,没有说话。 他们又下了两盘棋,吕博也连输了两把,他笑着说自己棋艺退步了太多,张墨渠说,“你是让着我。” 吕博摇头,“到底岁数不饶人,还记得当年你和小茜住在滨城的吕宅里,我才三十岁出头,和你一样的正当年,做什么都风风火火,那也是我仕途最好的日子,现在不行了。长江后浪推前浪。” 他看着棋盘的残局,“人生幸事,将遇良才棋逢对手。金榜提名洞房花烛。” 他笑得特别欢快,张墨渠也跟着他一起笑,手指在摩挲着右手的扳指。 男人真奇怪,道不同不相为谋,道一旦同了,狼狈为奸无恶不作,我忽然觉得挺不理解他们,方才还有点要闹起来的意思,忽然又笑作了一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神经病。 吕博留下吃了午饭,虽然他似乎和张墨渠很熟悉了,但到底来者是客,而且他们之间的关系又的确有几分微妙,泰婶于是就做的很丰盛,满满的一大桌子,我饿的眼冒金星,昨天一晚上张墨渠险些折腾死我,我终于明白男人再心疼你,到了床上到底是至死方休的。管你如何求饶,他都不会放了你,不尽兴都不可能翻下去。 我懒洋洋的靠着椅子背,看他们饮了酒,张墨渠望了我一眼,“怎么不吃?” 我咬着筷子的尖儿,“有客人在,我吃相不好看,怕给你丢脸。” 张墨渠笑了笑,夹了一块白白嫩嫩的鱼肉,挑了里面的刺,放进我碗里,又替我舀了排骨汤,浇在米饭上,他回身招呼小丫头去上水果,挑拣的是我最爱吃的梨枝和西瓜,这个季节这样的水果并不多见,最新鲜甘甜的还要去专门的大棚选,所以我馋的立刻眼睛冒出了星星,他轻笑着,都放在我眼前,“无妨,你虽然吃相难看,但我喜欢,我喜欢就够了。” 他都已经这样说了,我自然是不遗余力将我的吃相发挥到丑的极致,嗞嗞的出着声音,他也只是一笑,轻轻吻了吻我的脸颊,便低头去饮酒。 吕博期间接了一个电话,是政事方面的,有几分讳莫如深,他还抬眸看了看张墨渠,将声音压得特别低,张墨渠如同没听到一般,自顾自的喝着汤,姿态格外优雅,吕博放下电话就站起身告辞了,他走了之后张墨渠眯着眼睛望着他的背影,良久阴笑了一声。 我本以为他会立刻赶回滨城,到底这里还算吕博的地盘,他那么多年从政,人脉自然不必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张墨渠也不自在,吕博一来,便要接待,我都替他委屈得慌。 可是张墨渠似乎并不着急,他格外享受这静谧淡然的时光,白天除了吃饭陪我出去逛逛,都在书房里办公打电话,偶尔也会坐车出去到这边的场子里看看,但很快便回来,似乎怕我孤单,其实清雅居许多人可以陪着我,小丫头四个,都是我这样的年纪上下,喜欢跳皮筋摘小花泡茶做糕点,还喜欢到外面的奎江衍出的小溪里洗个澡,青春洋溢白皙健康的皮肤在那春雨蒙蒙中,真是让行人欲断魂了。 我吃了午饭,回房中睡了一觉,我醒来时张墨渠恰好从书房出来,倚在门口看着我,我朝他笑了笑,迷迷糊糊的打个哈欠,他将斗篷递给我,将我从床上抱起来,“醒了。” 我点头,他弯腰越过远处起伏的群山下突兀的堤堰,“今日天气多好,我再陪你出去散散心,大好时光浪费在睡觉上,可惜。” 我一愣,这话还是我昨天晚上说给他听的,只是我那句“睡觉”却别有深意,只是为了求他放过我,我实在累的不行了,而此时他的倒是单纯的字面意思。 我有些害臊,低下头埋首在他胸前,呼吸吹拂过他的衬衣,忽闪忽闪的,他低头在我发梢处印了一个吻,将我抱起来一路走出了清雅居。 果然,这一日的天气是好的。 阳光明媚,一连多日春雨缠绵,见到了阳光倒是稀罕,这金黄色暖晕笼罩的不远处群山起伏花圃鲜艳,连那地上的颜色都光亮十足。 街上行人渐多,十几只停泊在岸边的小船都载着游客驶远了,唯剩下一只有些简陋的,船夫年纪也大了不少。 他黝黑的脸上挂着笑眯眯的皱纹,看向我和张墨渠,“先生夫人要游江景么。” 张墨渠牵着我的手,笑了笑,“游,只是不知道天还会不会再下雨。” 那船夫抬头瞧了瞧,“不会了,放晴了,再下也要过几个小时,那游几次都够了。” 张墨渠说了声好,将我抱起来,步上甲板,坐在船里的椅子上,船夫解开了拴绳,喝了一声号子,叫了开船,我扶着两边的扶手,回眸看着张墨渠笑,“最喜欢这样的意境了,你会不会作诗?” 张墨渠的指尖夹着一只燃烧的香烟,他蹙了蹙眉,“作诗,那需要给我一张床,我并非在哪里都肯湿。” 我一愣,他扑哧的笑出来,眸中尽是玩味,我这才明白,气得拿起半截绳子朝他扔过去,“不正经!” 他笑着接过,一副欣然接受的样子。 船夫在江中划着浆,偶尔回头和我们说上一两句话,我特别感兴趣的是他口中的江娘子,便缠着张墨渠问他,“你在洛城生活了那么多年,怎么会不知道江娘子的传说。” 张墨渠一只手搭在我腰间,下巴置在我的肩窝上,懒洋洋的模样,“我从不信奉无稽之谈。” “怎么是无稽之谈啊,爱情不就是一种天时地利的迷信嘛。” 他愣了愣,便笑出来,“是,我现在就是信徒。” 或许在某一时刻,我都渴盼过这样的场景,而当终有一天愿望成真,我忽然觉得有些不切实际,像是做梦一样,让我惊慌而恐惧,我很怕突然有一天,我失去了这些,就像早黎明醒来,发现果然都是南柯一梦。 我乘着乌木编伐的小船,看着立于船尾一身黑衣的张墨渠,洛城奎江下、流静静奔腾的河水深处,开出墨绿色翻滚的浪花,我如何能想到,我和张墨渠错过了最好的时间,于万丈红尘最凄美的城市不经意的相遇,风尘仆仆又一次次的擦肩而过,最终,要牵扯出一段这么荡气回肠颠沛流离的爱恨生死。 第八十一章 惊变 我曾以为,人世间,我最爱的唯有邵伟文,而爱过我的,也只有绍坤,后来在被伤害被放弃被利用中,我渐渐清醒过来,他们于我而言,不过是青涩时代最浮华的一场梦,不切实际,充满了太多的悲欢离合,而我真正要搭上一辈子的,根本不是他。 我们下了船,和赶来的司机汇合,司机开着车,我和张墨渠坐进去,沿着似乎永远望不到尽头的江畔缓缓朝前行驶着,江面上无数条小船齐头并进悠闲不已,上面的男男女女都依偎着相拥着,拿着相机拍着两岸的风景,车不知多久忽然停下,在一个类似花园的地方,张墨渠揽着我,指了指窗外的一处碧波亭,“喜欢那里么。”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漫山遍野的紫白色小花簌簌落落,似乎围起了一个巨大的天然屏障,有小桥流水和清泉瀑布,空气中都仿佛是那股子甘甜凛冽的味道,我跟着他下了车,沿着木桩旁的石子路朝亭子上走着,花香四溢扑鼻,风都是惹人眷恋的酣醉。 站在亭子里,向下俯瞰,整座城市都尽收眼底,尤其是淙淙的山涧流水,小溪柏林,当真是相得益彰交相辉映。 这里才有几分春意盎然的味道。 我们在河畔待了许久,司机将饭从远处的饭庄买过来,亭子里面偶尔轻轻拂过乍暖还寒的春风,我们坐在挨着瀑布的石凳上吃饭,傍晚时分,月光清幽,天还不算太黑,清风晓月,朦胧皎洁,河面上泛着波光涟漪,还有盛开的紫色野花簌簌一摇,旁边更有世间最英武的男子相伴,我捂着嘴偷笑,我从没有这样浪漫过,终于知道世人总说风情万种,不只是形容女子,形容美人的笑和梨涡,还有那种气氛。 过了大约四十分钟,一阵凄厉的风刮过,忽然变了天。原本出来时,整整一日,洛城都是万里晴空,怎么忽然又下起了雨,还带着一点雪,站在亭子外的走廊上,极目望去似乎满城都是朦朦胧胧的雾霭,雨夹雪落在脸上和肩头,又湿又冷。 我将大衣裹得严实了些,站在檐下看着,身后是轻细的脚步声,我回头去看,张墨渠站在我身侧,眼睛望着天地之间白茫茫的雾气,“现在要回去么。” 他说完朝我暧昧的笑了笑,格外轻佻,我忽然明白了,可不,又到了晚上,我吐吐舌头,“才不要,我还没玩儿够呢。” 他低眸笑了笑,“你白天玩不够,我晚上何尝不是不够。” 我没有听清他到底在说什么,可我刚想问,他就转身往那边走着,我跟上去,和他隔着几步。 “算了,你这只小狐狸,根本不体恤我半分,既然还不愿回去,就陪我回趟我和母亲住的地方吧。” 我愣了愣,“洛城的将军府?” 他点点头,他和他母亲可不是被那个军阀带到了府上,一直困到去世那一日么。 我们再没说什么,似乎有几分沉重和期待,他牵着我下了走廊,坐了一辆观光的洋车,一直停在了将军府门外,门前有几个旅客在兴高采烈的照相,天还不算太黑,路灯又开的早,所以张墨渠脸上闪过的一丝落寞恰好落入我眼中,我用力回握住了他的手,想要给他点力量,他不语,牵着我上了楼梯,掏出一把格外陈旧的钥匙,打开,推门而入。 在关门的那一刻,我还看到身后的人群惊诧的望着我们,这座历经百年的古宅,看来早就多年未有人烟踏入了,政府只说要征收来,做开放的景点,却一直没有擅入,而且不知为了什么,连门锁都不曾换下,大抵就是要保留原貌吧。 走在我前面的张墨渠步子一直迈得极其缓慢,寒风将这座偌大空旷的宅子吹得格外落寞沧桑,千年的梧桐立在一侧的墙壁内,油绿墨黑的叶子低垂着,似乎在诉说着它的举世风霜。 张墨渠推开大堂的门,“吱扭”一声,蜘蛛网就在头顶的位置盘旋着,仿佛都能看到它有些凄厉狰狞的面容,陈旧的八仙桌上有一层厚厚的灰尘,因为门打开随之灌进来的微风,尘土轻轻扬起来,我眯着眼咳嗽了一声,张墨渠伸手在眼前拂了拂,沉声说,“多少年没有打扫了,政府说还愿本貌,没想到连这里的尘土都没动。” 我忍着笑,四处打量着这座宅子。 从一处宅子破败后的景象就能看到曾经这里到底是不是风光鼎盛,即使几十年再没有人烟踏入,这里依旧比贫民的宅子要干净些,那颓败的景象也在向世人表明,当初的这里有多么风光奢华,我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的一切叹气,张墨渠负手而立于窗纸都碎裂的窗前,静静的望着那细雨霏霏。 “母亲在内堂,总喜欢拿着一本书,或者一件绣品,静静的看着窗外,院子里的海棠、牡丹、菊花、寒梅,有时候会有茉莉和杜鹃,一年四季都有不同品种的花,争奇斗艳让人眼花缭乱。可母亲看着就掉眼泪,说花无百日红,天天看季季瞧,再美也厌倦了,而不能在身边厮守到最后的,反而记得清楚,我知道,母亲在拿她自己和再也不能厮守一生的父亲做比喻。而母亲也是这庭院里的花,那抢了她来的军阀便是看花的人,就算花再美总在眼前也厌烦了,等到容颜苍老,色衰而爱驰,她就被彻底冷落在深闺,而她何尝又不想被冷落,她不愿侍奉除了父亲之外的男人,女人其实很特别很让人无法言喻,有的可以无关爱情,只谈风月,有的可以只要物质,不要名分,我不知道世间的女人是否大抵都相同,但至少,在我心里,我一直想找到一个母亲那样的女人,情到深处,才算是不曾白活,我也羡慕父亲,荣华富贵母亲连看不看,她只是每日守在这半亩深宅中,痴痴的数着日子,明知回不去了,总好过连一点念想都没有,我有时候想,假如没有我,她可能都不会苟活。” 他说着话,抬手,推开那还合着的窗子,已经残破到,仿佛轻轻用一点力气,就会破碎成一地的碎片般。 “二十年了,母亲去了近二十年了。那年那月那日,那般明艳娇媚的女子,红透了秦河畔,现在却只剩下一抔黄土,尸骨都无寸。沈蓆婳,我曾以为,好过坏过,好人坏人,都是要一辈子的,现在我忽然特别害怕,我此生最害怕的就是遇到你之后,如果我忽然出事了,如果我死了,你怎么办。” 我摇着头,豆大的一滴眼泪滚下来,我扑过去,从背后拥住他,死死的抱着,恨不得将我和他融成一体。 “不会的,墨渠,我们都会好好的,过一辈子。” 他沉默了良久,然后胸腔内发出沉闷的一声“嗯”,他转身,抱住我,又过了不知多久,他牵着我的手,坐在已经塌陷的床榻上,手抚摸着泛黄的帷幔纱帐。 “那时候,我不懂,那个军阀有时候夜晚会留宿在这里,佣人就将我抱走,我不肯,非要缠着母亲睡,军阀恼了,就会狠狠的扇她一巴掌,骂她是昨日黄花,晦气了将军府上下,害他戴了绿帽子一般,失了面子。然后他就转身离开,母亲便趴在这床榻上,将帷幔放下,嘤嘤的啜泣声隔着纱帐传出去,悲惨极了。后来,管家悄悄对我说,一旦军阀到了,就不要再哭恼,因为他会迁怒母亲,还让我记住,我的父亲便是军阀,没有旁人,不管曾经如何,进了将军府,就一辈子都是将军府的人。军阀最讨厌背叛和不忠,他喜欢枪毙别人,我问他什么是枪毙,管家说,枪毙了就死了,见不到母亲了。” 张墨渠似乎陷入了梦魇般,他闭了闭眼睛,胸前剧烈的起伏着,颤抖着,他死死握住我的手,我也紧紧拥着他,似乎在生死相依流浪天下般。 “管家的话把我吓怕了,一个几岁的孩子,还不曾明白世事的黑暗与无常,我再也不敢哭闹,于是从那一天起,我就再没哭过,就连母亲去世,我都没有哭,我只是抱着她的尸首坐了整整一天一夜,然后焚化下葬,我知道,男人不是女人,无法用眼泪博取别人的同情,我只能奋斗、不息,变得强大,让所有人无法踩在我头上,我可以任意践踏别人。” 他睁开眼,望着我,眸中是藐视一切的骄傲与坚定,“沈蓆婳,你是我的,我不会让任何人夺去,我曾经只是在等,等你心甘情愿来到我身边,除非你自己要离开,否则任何人休想逼迫你。” 我点点头,汹涌澎湃的眼泪怎么都克制不住,我扑进他怀里,任由他给我拭泪,我说,“张墨渠,我信你,沈蓆婳信你。” 我们一直在宅子里待到了晚上天彻底黑了的时候才回去,雨雪已经停了,风比早晨的时候寒了许多。 街边都是昏暗的路灯,大户门前有吊灯和红笼,南城水乡的幽静大都市是万万比不了的,没有那份浮躁,洗净铅华一切都是幽幽静谧的,看惯了风尘夜晚霓虹璀璨华灯初上,觉得这里的味道更深得我心,尤其旁边还有张墨渠,他就像我的守护神,为我挡去了一切,只给我风平浪静和十里春光。 我们下了车,前脚迈进清雅居的大门,泰婶后脚就迎了上来,接过张墨渠手中的雨伞和我的斗篷,“先生,下午给您打了十几个电话,您都没有接,后来就说关机了。” 张墨渠从西服口袋里掏出来手机,按了两下,“没电了,你打电话我不知道,我调了静音。” 我看着他的侧脸,“为什么调成静音啊,有重要的事来电话你都不知道,耽误了出麻烦怎么办。” 他笑着揽着我,“沈蓆婳,你怎么这么不解风情,对我而言再大的事也不如陪你高兴重要。” 我嘴里还埋怨着他没有正经,心里却觉得很甜,张墨渠问泰婶,“什么事这么急着找我。” “哦,是滨城那边的人来的电话,说是您的手下,我问了,他说叫肖松。” 张墨渠嗯了一声,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可肖松直接把电话打到了这里来,我想势必是很严重。 “说什么了。” “他一听您并不在就没说详细,但是语气很深沉,他让我在您回来后立刻告诉您,滨城的场子出事了。” 张墨渠没有说话,只是神色淡然的揽着我进来院子,穿过冗长的回廊,推开了内堂的门。 泰婶没有跟进来,一个小丫头捧着火盆,放在门口,喊了一声,“先生夫人,烤烤火,方才下了雨夹雪,这春寒还是很伤身的。” 我点点头,让她离开了,张墨渠脱下外套,坐在床上,我将火盆端进去,放在他脚下,他俯身双手置在盆上,烤了烤,火红的灯光映照得脸都是温柔的橘黄色,我们沉默了良久,他仍旧不语,我忍不住问他。 “莫非滨城那边出了什么解决不了的大事,不然肖松不会这么着急的语气,他不是你最得力的手下和心腹么,你那样看重他,他万万不会连一点小麻烦都扛不过去。” 张墨渠嗯了一声,回身看了看还打开着的窗户,“有些冷了。” 我走过去,将窗子关上,刚要转身,他忽然从身后将我拦腰一抱,我吓得一声惊呼,人已经在他怀里,小小软软的缩成了一团。 “春花秋月何时了,且看怀中,温香软玉最是惹人醉的那一抹浅笑。” 我嗤地被他逗笑了,“油嘴滑舌的张哥,用这诗情画意的幌子骗了多少纯情小姑娘了?” 他摇头咂舌,“还没试验过,就遇到了你,我这样的宝贝,被你捡去了,现在想想,颇有些可惜,可也来不及后悔了。” 我故作生气的板着脸,伸手去掐他的喉咙,“来不及才怪,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想再找个女人把我踹了还不简单?” 他笑得没皮没脸,哪里还有平日里那高傲清冷的矜贵,他的脸埋在我脖颈处,声音发闷,“我不舍得,丢了你还不是要了我的命。” 第八十二章 收网 我和张墨渠是在肖松打来电话的第三天离开了洛城,仍旧乘船回到了滨城,但并没有进去,而是在边境的一座澜城落了脚,我并不知道他的用意,但似乎他对这里很熟悉,我们从船舱出来,便有他的手下接过了我们的行李箱,车在甲板之外的马路上停着,我们坐进去,就听到张墨渠问他,“何良,事情怎么样了。” 被叫作何良的男人一边开着车一边从后视镜里时不时看他一眼,语气沉重道,“我们损失了齐孟一个队的人马,七个手下全军覆没,被炸得尸骨无存,我有过怀疑,就算人被烧了,总该能在现场找到灰白色的骨灰,而且当时并没有刮风下雨,不该什么痕迹都找不到,所以我在想,会不会对方的人俘虏了他们,打算带回去逼供,然后再来对付你。” 张墨渠从上了车便开始闭目养神,此时他忽然睁开了眼睛,揉了揉眉心突出的小骨头。 “不会,如果这样的话,齐孟手下的人也会想办法去死,他们不会吐口,肖松培养的人,这点骨气还是有的,他们不怕死,家里人还怕,虽然我一直不主张用这样威胁的方式逼迫手下人卖命,但到底在刀尖上过活,你仁慈了,就会被吞的连渣都不剩。” 何良点了点头,“我明白,我这边的人,都誓死效忠张哥。” 张墨渠将目光移向窗外宽阔的大道,“得手了么。” “仓库那边的东西拿到手了,用这个威胁老苍,一点问题没有,但我想,仓库那边丢了那么重要的东西,又死了那么多人,老苍不会不想办法解决,而您耽误了一天才赶回来,我怀疑昨晚明天晚上他也会有所行动。” “有人报警么。” 何良摇头,“局子那边没有任何风声,想必不知道,不然这样大的事,早出动了。不得不说,老苍封锁消息的能力挺强的。” “只可惜色字头上一把刀,他将来毁也毁在这上头。”张墨渠靠着椅子背,手在我大腿上放着,他暧昧的笑了笑,扭头看我,“这样嫩的皮肤,我都爱不释手了。” 我臊得脸红,“呸!你还说别人色字头上一把刀,你好到哪里去?” 张墨渠有些无辜的蹙眉,“我只是色你一个人罢了,我到底是男人,这点需求都没有,你不也会苦恼漫漫长夜。” 我气得去掐他的下巴,又抬头去看何良,他正好望着我,然后目光收回,唇角带着些笑意。 我尴尬得将他的手拍掉,别过头去看窗外。 何良说,“张哥一直不近女色,您三十四岁生日,咱们几个为您点了夜色最好的花魁,您连看都没看,我们私下都说,张哥要是不得天下,就见了鬼了,您也太自律了。现在看来,您是没遇到中意的,我看这位莫非就是嫂子?” 张墨渠点头,“可以这么说。” 我心里忽然觉得挺甜的,虽然我们并不是名副其实的夫妻,但到底他是第一个承认我的男人,我还是觉得弥足珍贵。 “嫂子好。” 何良喊了一声,我立刻朝他点头,“你也好。” 然后张墨渠忽然在我旁边爆发出一声轻笑,我去看他,他眯着眼睛,“女人好,男人好,社会才是真的好。” 然后何良也开始哈哈大笑,气氛虽然蛮好的,可我却觉得他们男人之间随便念叨点什么,就是让人面红耳赤的荤段子。 他们笑了一会儿,何良接了一个电话,放下电话后他的脸色就正经了许多,“张哥。” 张墨渠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闭着眼,“让我猜一下,赌场的人给你来的电话,老苍带着人去闹事了是不是。” 何良一愣,“张哥英明,这都能猜着?” 张墨渠浅笑着,眼底是傲视天下的自信和淡漠,“直接开车去赌场,行李箱放在车上,解决了他再回别墅。” 他顿了顿,眸中带着一抹看不透的情绪,“我撒网这么久,费了那样多的人力物力,现在也该到了收网的时候。” 何良看了看我,“嫂子呢,那种地方鱼龙混杂的,跟着怕不妥吧。” 张墨渠扭头看我,正要张嘴说什么,我捂住了他的唇,“我不放心,虽然不懂,但我能想到,那个老苍不是好惹的人,我在别墅里等你,我也坐不住,让我跟着去吧。” 张墨渠勾了勾唇,“我就知道。” 这座小城,挺宁静的,繁华的地方极少,高楼虽然林立,可是看上去特别落寞,楼与楼之间的相隔也很大,所以看上去并不紧凑,大抵也是因为这样的构造,所以整座城市下的街道都有些萧条之感。 车水马龙人山人海并不会在这里出现,如果不是从车窗外看见的星级酒店和娱乐场所,我甚至会觉得这座城市被高速发展的社会给遗忘了。 车一直向西驶去,最终停在了一栋二层小楼前,不是别墅,有点类似石砖堆砌起来的民宅,墙壁上的电网和穿插的钢筋特别狰狞,像是獠牙般让人看着发怵,门口有四五个穿着很随意但是面目凶恶的男人拿着电棒和木棍把手,凡是路过门口的人,他们都会仔细瞧瞧,一旦靠近便是凶神恶煞的逼问,以致于这附近几乎人烟稀少。 何良将车停在门外的空场上,我和张墨渠走过去,那几个人眯着眼瞧了瞧,为首的上前一步,“张老板,好久不和我们苍哥联系了,要不是这回亏了心,想见您一面比他妈登天还难!” 张墨渠面无表情的沉吟了两秒钟,我还没反应过来,忽然一道黑影蹿了上去,“嘎吱”类似骨头断裂的声音特别突兀的响了起来,我赶紧捂住耳朵,眼前是张墨渠一个特别潇洒冷冽的收拳,他的腿踩在方才说话的那个男人胸口,男人被他禁锢在地上仰面躺着,脸色憋得通红,也不知道伤口在哪里,痛得额头都是汗珠渗出。 那几个人见状也纷纷要并上去,何良一声怒喝,“怎么,张哥面前动手,苍哥怎么教育的你们?” 张墨渠狠狠一跺脚,那男人的嘴里溢出大口的鲜血,带着白色沫子,我吓得往张墨渠身后跳去,他转身拥住我,“在我面前爆粗口,我张墨渠还没吃过这种难堪,谁若是活腻了,直说,我成全你们。” 几个人站在原地没有动,何良冷哼了一声,越过他们,将铁门推开,张墨渠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没事,别怕。” 我跟着他轻飘飘的进了大门,越往里面走,越能听见里面男男女女奢靡荒诞的尖叫,还有放肆的大笑声,刚步上台阶,那扇玻璃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拉开,走出来一个妖冶的女子,大约在三十岁左右,烫着栗色的推波纹,脸上妆容精致,潋滟的红唇一开一阖间性感风情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她见到张墨渠似乎很惊讶,几步便迎上来,揽住他的手臂,“张哥,还知道来啊,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张墨渠笑了笑,不动声色的向我这边避了避,躲开那女子胸前的波涛,“忘不了。” 女子笑得花枝乱颤,又将目光移向我,“哟,这是张哥哪儿挖来的小美人,瞧这水灵的,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苍哥保准喜欢。” 张墨渠脸色仍旧那般平静,并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问道,“苍老板在里面玩儿着?” 女人点头,托了托胸前的高峰,“别提了,玩儿得昏天黑地的,听说他仓库那里出了点事,我还以为得打击住了,没想到反而像发了情的疯狗似的,我这儿五个发牌小姐,让他一宿里全给上了,这是我脑子机灵,不然我现在也被他压着了。” 张墨渠故作惊讶的挑了挑眉毛,“那可不是你亏了,你这花容月貌,找个青年才俊风流公子都不成问题,苍老板那把年纪,你哪能心甘情愿。” 女子笑得更是风情万种,她的指尖摩挲着张墨渠的喉咙,一点一点的轻轻戳着,红唇微微凑近些,“张哥。青年才俊风流公子哪及你义薄云天叱咤风云更女人心神荡漾,我还以为你都清楚呢,我的心思凡是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最好的,就给你留着呢。” 张墨渠抿唇沉默了片刻,便握了握她的手,“我自然也配不上你。” 女人撇了撇嘴,“配不配得上,我心里明白,张哥,这个东西,苍老板吸了一晚上,还加了点让男人特别强的欢乐药,我已经让手下的发牌小姐拍下来了,照片就在我手机里,我锁在了我房间,这是脏货。” 女人四下看看,将藏在胸口的一个白色纸包递给张墨渠,他接过,同样谨慎的瞧了瞧四周,何良堵在我们身后,往台阶下的门口盯着,张墨渠打开闻了闻,“好货,都留着,用得着。” 他说完将东西又递给了女人,“等我需要的时候,给我拿出来,千万不要被条子先查去,不然我就失去了威胁老苍的筹码。” 女人点头,“张哥放心。” 张墨渠有几分温柔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辛苦你了。” 女人仍旧那般明媚的笑着,“曾经的小姐妹儿都说爱情这东西,甜,但是更苦,就看人家怎么对你了,张哥,其实我现在倒觉得,一点不辛苦,做不成你的女人,做你的间谍也好。” 张墨渠沉默了片刻,不再说什么,他推开玻璃门,空气中是各种烟酒还有欢、爱过后的味道,奢靡又腥咸,而下一刻缭绕的白雾微微被灌进来的风驱散些,我才看清了眼前的景象,瞬间便呆住了。 地上狼藉的男人和女人的衣服交缠着撕绕着,沙发处白花花的大腿不停的晃动,各种尖叫和嘶吼声像是疯了般的破空而出,角落处竟然还有一个巨大的水池,里面却不是水,而是白花花的牛奶,里面泡着两个美艳的女人,还有一个年约五十岁,头发有些谢顶的男人。 他们正在里面追逐嬉戏,男人忽然大笑着搂住一个从眼前游过的女子,狠狠的推到了池子边缘,猛地便颤了颤,接着就是各种奢靡不堪入耳的声音传来,牛奶四溢,一浪高过一浪的扑腾翻滚着。 男人的脸上有纹身,在颧骨和鼻子一侧的位置,在鲜白的牛奶衬托下更显得尤为醒目,是一个巨大的“苍”字。 第八十三章 风云 眼前的景象让我恶心得想吐,那奢靡暧昧的味道似乎粘着湿湿的黏液一般,在空气中愈发胶着,我捂着嘴巴,跑到门口,猛地推开门,大口的干呕着,我呕了许久,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自己呕出来了,张墨渠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手上拿着一块洁白的纸巾,他轻轻拍着我的后背,语气温柔,“怎么了。” 我回身指了指游泳池的方向,可嘴里还是说不出话,一张嘴就想吐,张墨渠似乎轻笑了一声,将我拥在怀里,拿纸巾轻轻擦拭了我的唇角,其实什么都没吐出来,因为在船上时我就因为晕船吐了好多,将早餐都吐出去了,现在胃里空荡荡的,也只是被眼前的景象触动了,但张墨渠还是擦得仔细,许久,他将纸团成了一团,扔在一侧的地毯角落,捂了捂我的眼睛,“我让他们带你找个房间休息会,等我解决了问题带你离开。” 我几乎是下意识的握住了他的手,“不,我陪你。” 他蹙了蹙眉,“不行。” 我仍旧固执的死死抓住他的手臂,特别害怕下一刻他就不见了,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么肮脏可怕的地方。 “我一直在被丢下被抛弃,所以我希望,可不可以你做什么都不要放开我。” 张墨渠微微愣了愣,他终是什么都没说,紧紧抱了抱我,便牵着我的手向里面走了过去。 男人刚刚经历了一段最疯狂的时刻,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脸色有些发白,是那种纵、欲过度的苍白,没有血色,显得脸上的黑色纹身更加清晰诡异,如同一个咧着嘴巴笑的幽灵。 池中的两个女人都伏在岸边笑着,额上带着细汗和鲜奶的汁液,皮肤洁白如雪、纤细唯美,她们的目光在张墨渠和我的脸上来回流连,同一时刻,男人也是在看着我们,眸中的情绪复杂晦涩。 “张老板,你一向是最讲究效率,没想到事情都是大前天晚上发生的,你今儿才赶回来,我本还以为,你是完全要跟我撕破脸了,根本不在乎我下一步干什么,你可别忘了我手里还有你的东西呢!” 他说完看了看我,“原来是有美人玩儿,这么鲜嫩的,要是我我也都他妈顾不得什么了,在床上不下来,衣服都不穿,来了兴趣就上,上到死为止。” 他说完伸手掐了掐旁边女孩的脸,那女孩立刻笑得尖叫连连,听上去骨头都酥了,男人又一把拉过她,才刚缓了没多久,又要上马,方才在门外台阶上和张墨渠说了许多的妖艳女人这时从外面走进来,特别夸张的哎呀了一声,“苍哥!怎么还玩儿啊,身体再好也得歇会不是,回来您要是从我这儿出去无精打采的,您那些忠心耿耿的手下不来把我劈了啊!” 老苍哈哈大笑,手还在女孩胸口掐着,“少他妈给我装!这些不都是你安排的么,知道我喜欢女人,还找这么多,我干看着不吃到嘴里我能痛快么?就算明天你找人给我抬出去,我今天也都得上过来!” 女人抱着双臂,站在我们旁边笑着,“得了,苍哥,您挑两个带回去吧,玩腻了给我送回来就成,张老板都多久不来了,好不容易赶回来,还不坐一庄?” 老苍目光似有似无的看向张墨渠,“就怕张老板不赏我这个脸,还坐一庄,张老板现在是何等风光的人物,只手遮天称霸一省,还在乎我这样的小人物。” 张墨渠笑了笑,将手指上的玉扳指解下来,走过去两步,放在池子里漂浮的红酒台上,那苍翠的颜色和鲜白的牛奶对比之下,更显得翠绿欲滴。 “记得苍老板当初也喜欢这个,可惜拍卖会上就这么一个,当时恕我眼拙,没瞧出来你喜欢,如今,我成人之美,只希望苍老板不嫌弃是我戴过的。” 老苍淡淡的睨了一眼,“哟,这可是无价之宝,我记得你拍卖了三千多万,还是内部友情价,要是换了别人,三个三千万也拿不下来。就这么舍得给我?” 张墨渠点了点头,“算我赔罪,手下不懂事,我也是在洛城听说的,齐孟性子太烈,又不是我直接管的,肖松苍老板应该认识,齐孟是他手下的人,我不在滨城,他们急于求成,恨不得做出个样子来在我这里邀功请赏,没想到竟然拿苍老板的东西开了刀,我也很震惊,这次肖松也知道错了,赶紧请我回来,我急忙将洛城那边的事解决掉了,想着立刻跟苍老板解释一下,总不好让咱们多年的情意就这么掰了。” 张墨渠说的特别诚恳,老苍就算觉得有问题也不好再抓着不放,显得太小气,而且他似乎也不敢直接和张墨渠闹僵,毕竟各有各的一片地盘,都是不可小觑的人,老苍将那枚扳指拾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又掂了掂分量,“不错,这样通透的玉质,现在别说黑市里买不到,就算拍卖行里,也未必几年赶上一次,那我就夺人所爱了。” 张墨渠笑着点头,“只要苍老板喜欢,我有再给你一个又何妨。” 老苍笑了笑,毫无预兆的从池子里站起来,他一丝不挂,我尖叫了一声立刻闭上眼,张墨渠扶住我的肩膀,安慰的拍了拍,我一直听到前面不远处窸窸窣窣的声响,似乎在穿衣服,还有女孩嘲笑的咯咯声。 “怎么,张老板这个女人,这么纯?” 张墨渠嗯了一声,带着笑意,“只是胆子小罢了,我宠坏了她,也有几分认生,若不是我来不及将她送回去,也不会带到这里来,她并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让苍老板见笑了。” “哎无妨,这样的女人才有意思,虽然床上玩儿着青涩点,但男人玩儿多了那些婊、子,这种的多有趣,我还打算让手下去物色几个大学生,最好是高中生,没开过苞的,张老板要是喜欢,我也替你看看。” 张墨渠并没有理他,而是伸手握住我蒙在自己眼睛上的手掌,轻轻拉开,“好了。” 我试探的睁开眼睛朝池子的方向看了看,那两个女人还在池子里嬉戏,脸上尽是对我不屑的嘲讽,而老苍已经穿好了浴袍,在那里站着系腰间的绳子,我松了口气,朝张墨渠抱歉的笑了笑,“我总是给你惹麻烦。” 他凑过来俯身吻了吻我的鼻尖,“你只喜欢看我一个人不穿衣服的样子,我应该高兴自豪才是,怎么算麻烦。” 我脸腾地一红,虽然他声音不大,也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但我还是觉得尴尬,我气得用手指狠狠戳他的肚子,直到他哼了一声,我才罢休。 接下来我便知道了,那个和张墨渠有点关系的女人叫susa,谐音便是苏萨。 她是这个庄园里的主人,集老鸨、毒fan、老板为一身的多功能女人,而这个庄园,算是澜城最隐秘却是内部人人尽皆知的天堂,总共四层楼,占地面积超过三千多平米,一层是泳池,又是男女疯狂野、合的地方,旁边的一扇门进去,是很多个小独间,张墨渠告诉我,许多上流社会的老板明星与政客,每个星期六都会带着自己的老婆来这里玩儿*游戏,先在池子里嬉戏,看上了谁的就去交涉,把自己老婆换出去给对方的男人,合作一次也好,长期保持联系也可以,总之他们并不缺少金钱和物质,也有一定的社会地位,举足轻重且呼风唤雨,但是他们缺少了刺激,白天人模狗样衣冠楚楚,顶着高强度的工作压力,在媒体面前还要扮演什么优质偶像以及好男人好女人的典范,私下需要放纵自己,便来这里,可以说是表里不一的最佳诠释。 而二楼便是歌舞厅的地方,可以吃喝玩乐住,一条龙的服务,当然,小姐也是最漂亮的,不只是澜城当地,就连滨城洛城等同一个省的其他城市最好的姑娘都被那个最擅交际的苏萨给挖了过来,好多还是刚走出校门的毕业生,青春靓丽高挑妩媚,各种路子的都有,适合不同客人的不同口味需求。 当然,还有专门伺候变、态客人的,而张墨渠告诉我,这个老苍,就是变、态中的极致变、态。 三层是毒徒的天堂,进去之后到处都是横七竖八享受的飘飘欲仙精神涣散的男人女人,枯瘦如柴、或者面无光泽,有的几乎都到了生命尾期,还在那里透支生命。 最上面的一层,就是赌场,这里尤以德州扑克和老虎机最火爆,几乎每一把都抬到了十万,而打麻将算是最司空见惯的玩儿法,最有钱的主儿几乎都懒得碰了,因为已经无法满足他们饱思淫、欲求得刺激和张狂的*。 我虽然一直做模特,也有很多同行都涉足了外、围与援、交,可我不曾,我总共才做了一年,前三个月都在培训,后六个月有程薇处处帮我顶着那些别有用心的客户,而我也没有什么大志向,并不想飞黄腾达大红大紫,只是为了赚点钱养活自己,这行确实赚的比别的行业多,仅此而已,我并没有出卖过自己的身体,如果我这么不看重自己的清白,我也不会在千帆过尽后才爱上邵伟文将自己给了他,我早就在父母去世后独闯天涯的时候就靠这个赚钱虚荣了。 所以我从来不知道,有钱人的私生活如此荒唐和疯狂,几乎让我觉得,和禽兽没什么两样。 以致于我脑海中疯狂的勾勒着那些高层领导以及西装革履的男人女人们,在脱了衣服开始追求刺激时候的丑陋面貌多么匪夷所思。 我和张墨渠在苏萨的引领下上了四楼,我的耳畔和眼前都是前三层的景象,奢靡又放纵,作呕又张扬,尖叫声、喟叹声、还有无数双眼睛似乎透视般落在我身上的不加掩饰与欲、望横陈。 我们坐在拍桌旁边时,老苍还没有上来,苏萨回头看了看门口,脸色格外郑重的压低了声音,“张哥,今天你是打算输还是赢。” 张墨渠靠着椅子背,悠闲的抽烟,目光在烟雾缭绕中迷离的望着她,“你觉得,我是该输还是该赢。” 苏萨想了想,“老苍那里,对你已经戒备了几分。你刚才给了他一个扳指,他输今天也是赚了,他赢,他会怀疑你的动机,以及你刚才所作所为是否别有目的,不然以张哥你在道上的口碑,你是从不买任何人面子,一旦你买了,势必有更大的缘故。” “阴谋对么。” 张墨渠哈哈笑了两声,扬了扬下巴,“吩咐你手下的红牌,做好她们该做的事,别的不必管,我自有分寸。” 第八十四章 魔高一丈 苏萨带着几分担忧离开了这里,我四下打量,这里是一个类似隔断的小单间,有一扇门,没有窗户,封闭的空间,外面是大厅,摆放着无数赌桌,虽然现在还不是最火爆的晚上,但已经几乎座无虚席,可见这里到底有多么火,而正因如此,我才对苏萨持着更严重的纳罕。 我回头去看张墨渠,恰好他也正望着我,眉眼间都带着笑意,我吓了一跳,“你看什么。” 他抿着唇,眼稍微微上扬,翘起特别魅惑的弧度。 “看你。” 这样*,我还真不习惯。 我鼓了鼓嘴巴,“你和老苍要玩牌么。” 他点点头,“他喜欢玩儿,和他谈事解决问题,必须在赌桌上,或者在女人的床上。” 他说完狠狠吸了一大口烟,朝我轻佻的笑着,“但我如果跟他跑上一个女人的床,且不说我嫌恶心,就是你,我怎么交待。” 他那装出来的样子活脱一个妻管严小怨夫,我忍不住笑着,却发觉怎么也停不下来了,我笑倒在椅子上,捂着肚子,“张墨渠,你其实挺幽默的,而且特别擅长自黑。” 他摸了摸手腕上光洁的腕表,看了一眼时间,“你尽情挖苦就是,到了晚上,看你还有什么力气说话。” 我慌忙捂住嘴巴,“别,我不干了。” 他张了张嘴还要说什么,门忽然在这一刻被人从外面推开,老苍搂着一个粉色裙子的女孩走了进来,略带皱纹的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狂傲笑意,不知是不是刚才泡过了牛奶浴的缘故,他保养得还算不错,皮肤并不算黑,眼睛很大,眼窝深陷,轮廓颇有几分西方人的英挺感觉,个子中等,身材偏健美,脸上有些横死肉,看上去给人很厉害的感觉。 他嘴里还叼着一根牙签,一只手伸在旁边的女孩胸口,不停的揉着动着,惹得女孩整个身子都酥软了,偎在他身侧,像是没了骨头似的。 他拉了把椅子,在张墨渠对面坐下,正对着他,他点了根烟,搂过旁边的女人,朝她嘴里吐了一口,女人娇笑着骂他坏死了,捶了捶他的胸口,那一幕刷新了我对老男人不正经的三观底线。 张墨渠始终淡然的望着他们打情骂俏,似乎早就司空见惯了一般,良久,老苍才气喘吁吁的停下,整了整衣领,“怎么,张老板打算跟我玩儿一把?” 张墨渠笑着,“都听苍老板的意思,我舍命陪君子。” 老苍眯着眼看着他,注视了良久,“仓库被你的人端了了,张老板最近更是春风得意,爱情事业双丰收,我哪里能比得过你的手气,得了吧,玩牌就算了,有事谈事,咱都是开门见山的痛快人,场面上那点花活,都收起来吧,内行的别玩而这一套,年轻人里混这条道上的,我也就看得上张老板你,不浮躁,耐得住寂寞,有城府,会盘算,还有胆子敢干,如果连你都靠着耍花招在我面前谈事,那我只能说,我老苍也有走眼的时候。” 张墨渠脸色瞬间深沉下来,他看了一眼老苍旁边的女人,老苍反而搂紧了她,“这是我的女人,张老板旁边这个如果不清场,那就都留着吧,没必要厚此薄彼。” 张墨渠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无妨。” 苏萨端着酒杯进来,放在牌桌上,又俯身斟满,那傲人的两团就挤在一起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内,张墨渠不动声色的转移开,低眸望着我们交握的手,老苍笑呵呵的一脸兴趣,将手伸过去,将要碰上的霎那,苏萨像是余光看到了,故意躲开似的,直起了身子。 以这个老苍的性格来看,他看上的想要的,自然不会放掉,可也不知道为什么,莫非这个苏萨的背景太强大,他竟然悻悻的收回了手,脸上有些许的没吃到嘴的遗憾。 可如果这个苏萨真有后台,又为什么心甘情愿的为张墨渠效劳?看着张墨渠方才对她的反应,似乎她从来都是一厢情愿,并得不到丝毫回应,那只能说,她并没有什么目的,只是因为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所以才会卑微到尘埃里。 正如曾经的我对待邵伟文那般。 世间凉薄皆男儿,自古情伤为女子。 苏萨直起身子笑靥如花,“张哥苍哥,这可是我珍藏的76年的拉菲,要多珍贵有多珍贵,我轻易不拿出来招待别人,就是那位苏城来的珠宝大亨,在我这儿一夜就花了一百多万,我都是拿82年的对付他。” 老苍笑呵呵的一饮而尽,又意犹未尽的砸吧了一下味道,“好酒,主要是看谁倒的,苏萨这样的极品美人,倒出来的酒自然比别人倒的更有味道。” 苏萨骂了他一声缺德,老苍笑得更欢乐了。 张墨渠没有说话,接过她递来的酒杯,放在我唇边,朝我笑了笑,我伸出舌尖舔了舔,似乎还可以,我喝了一小口,觉得到底不如果汁香甜,张墨渠也不强求我再喝,而是对着我刚才喝下去的杯口位置喝光了,我被他这样毫不遮掩的暧昧动作惹得脸红心跳,我抬头下意识的撞上了苏萨的目光,她眼底闪过一丝不甘与落寞,旋即便很好的掩去了。 “二位玩牌?” 老苍摇头,“随便聊聊,张老板贵人事多,不耽误他时间了,解决了问题我们就各做各的生意去。” 苏萨哦了一声,“那我也不打扰了,我去接待三楼的客人,走的时候支会我一声,下次什么时候来,告诉我,我再提前备好了酒菜。” 苏萨说完朝老苍比划了一个暧昧十足的飞吻,老苍立刻就坐不住了,刚要起身去抱她,旁边的女孩便死死拉住他,娇笑着脸上有点不甘,“苍哥,怎么,你看上苏姐了?” 老苍再想追也来不及了,苏萨早就下了楼。 他讪讪的坐下,“没有,我看上你了。” 他大笑着掐了掐女孩的屁股,女孩便笑着倒在他怀里,我其实很不习惯这样的场面,不管是逢场作戏还是真枪实战,都给人很不真实的感觉,似乎是置身在风月场所里看一场戏剧,猜不透结局,很不安全的味道。 张墨渠耐心的等待老苍和女孩调完情,然后说道,“苍老板在澜城的码头生意,做的如火如荼,我本不想分杯羹,可现在的生意越来越难做了,尤其咱们这一行,要防备着条子突击,还要时刻盯着别被同行的人黑吃黑给吞了,我这两年越来越觉得疲惫,港口生意打算再做几年就撤出来,到时候都是苍老板的天下了,苍老板不必急于这一时,非要铲除我而后快。” 老苍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了一些。 “怎么说我要铲除你呢,咱们前几年可是合作关系,虽然后来你我都各占半边天,不愿在屈居任何人之下,这才断了合作,可利益不相犯,地盘也不相冲,码头的生意我做你也做,何来你说的?” 张墨渠转动着手上的红酒杯,笑意深沉,“苍老板,码头那边我已经不止一次赶上条子突围了,从来不知道港口生意查的那么紧,咱们前几年合作的时候都没遇到这种情况,等我和你不合作了,我的港口生意始终都不顺,而苍老板却不知道在我身后干了多少档,赚了多少笔,我怀疑一下难道也错了么。” 老苍将搭在女孩肩膀上的手抽回来,冷冷一笑,“做生意和赚钱如同抢占地盘,都是凭各自的本事,兵不厌诈,白道和黑dao的都是如此,条子谁都查,只能说你运气背,这也算我头上?那我仓库被炸了,损失了几千万的粉,我招谁惹谁了,张老板,我惹你了么,至于让手下这么容不得我么。” “仓库的事,我事先并不知情,苍老板信不信我都只能这样说,而我已经拿了扳指给你赔罪,你的粉贩卖出去尚且有个数字,这个扳指现在就已经无价,再过几年,苍老板的儿女都能靠这个过一辈子吃喝不愁,我还不够诚意么。” 张墨渠说罢眯了眯眼睛,语气冷冽了几分,“我是先礼后兵,我的手段如何,苍老板叱咤滨城二十年,也该略有耳闻,我手底下的人,做了多少事,可是数都数不清,不在乎再多一点。” “你威胁我?张墨渠,滨城还没人敢威胁老子!” 老苍本性暴露,恶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张墨渠靠着椅子背,手在我的裸、lu的手腕上轻轻抚摸着。 “在滨城,也没人敢这么明目张胆抢我的生意,动不动便往条子那里捅消息坑我,如果正常竞争,各凭本事我无话可说,可下三滥手段,我当初刚出道可是这方面的鼻祖,在我面前班门弄斧,苍老板你黔驴技穷了?” 张墨渠朝门口喊了一声,忽然进来一个特别苗条的女孩,穿着打扮清秀至极,她掏出一个牛皮纸袋的信封,放在张墨渠掌心,便退了出去。 老苍始终眯着眼去辨别那个女子的容貌是否见过,但从他的表情上看,他显然记不起来了,才会狐疑的蹙眉。 “这位也是张老板的女人?” 张墨渠摇头,“苍老板睡过的都不记得了?” 他笑了笑,将纸袋的口儿朝桌上一抖落,里面有好多照片,香yan淋漓,最底下的散出几张,有许多签了字的合同数据的照片,还有仓库与码头内部的照片,上面有枪xie,有粉,还有不少的玉佛和金樽。 老苍的瞳孔瞬间放大,他放在桌上的手倏而攥成了拳头,良久,他才望着张墨渠,一副咬牙切齿,“姓张的,算你狠。” 张墨渠淡笑着,手在桌边似有似无的敲着,“苍老板的生意做的可比张某人大多了,好多我碰都不敢碰的,你当作寻常烟草似的就出货了,不少还是走的境外,这要是被上头知道了,苍老板,牢底你可是都要坐穿了啊。” 老苍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瞪着张墨渠,“从前看不出来,你心机这样深,连安排女人打入我身边的事都做得出来,这么下三滥,你也够脸!” 张墨渠望着他,脸上是势在必得笑意,“滨城和澜城的天下,我不会允许有人从我手上抢走,刚才不是苍老板亲口说的么,兵不厌诈,苍老板是随口说说警戒我,而我不过是以手段还给了你,仓库的事我理亏在先,为了给苍老板在道上留条面子,也不能让别人以为我纵容手下胡作非为,我亲自来道个歉,可不是代表,我以后都在你底下了。” 老苍恶狠狠的哼了一声,转身要走,那女孩拉住了他的袖子,娇声娇气的,“苍哥,晚上我还在房间里等您么。” 老苍怒不可遏的狠狠一甩,“滚开老子面前!女人都他妈是祸害!” 从庄园里出来,肖松还坐在车里等着,里面到处都是烟雾,还有泡面的味道,我也真奇怪,这荒郊野外的,他又没跟进去,哪儿来的热水泡面。 肖松见我们出来,急忙从车里钻下,将车窗和车门都打开,“张哥嫂子,里面有味,透透气再坐。” 张墨渠嗯了一声,摸出一根烟,肖松上前一步给他点上,自己也点了一根,两个人站在夜幕中吸着,火苗一跳一跳的随着风时明时暗,有几分诡异。 “张哥,解决了?” 张墨渠点点头,“差不多吧,暂时他会老实几天,以后再弄他,别找自己人,旧铺那边有的是没名头的小混混,你调集几个给比钱不就得了,自己的人,都有证可查,老苍没什么可怕的,但万一他豁出去了,不愿意黑吃黑被吞下去,宁可投案怎么办,局子那里顺着人证就找来了,你以前在里面待了六年,怎么,牢饭还没吃够?” 肖松很尴尬的朝张墨渠笑了笑,“这不是见您为了老苍那点货发愁么,我琢磨着趁您不在解决好了,回来请个功,没想到最后都得手了,他的人也去了,不知道哪儿泄漏的风声。” 张墨渠眯着眼睛,脸上忽然闪过一丝狠厉,“出了内鬼。” “啥?” 肖松跳了起来,烟也被他一甩,甩了出去。 “不可能!齐孟是我亲自培养的,对我忠心耿耿,不敢背叛我!” “我没说齐孟,也不是他带去的那七个人。” 张墨渠将烟蒂扔在脚下,狠狠踩灭,“是外面的人,有人掌握了我们的行踪,他还算有道义,并没打算将我送进去,也不想一锅端,只是想利用我和老苍的矛盾,激发战火,我们打起来,互相残杀两败俱伤,最后所有的东西,他据为己有,可能他也不在乎钱,他要得不过是滨城和澜城的地盘,我和老苍最近几年势头太猛了些,早被人在暗处觊觎了。我和老苍现在都在明面上,可那个人在暗处,正因为如此才可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而且还是个相当厉害的城府之人。”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知怎的,我觉得是邵伟文或者邵臣白两个人的一个,我看着张墨渠,他望着远处的黛色苍山,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说什么。 毕竟是没有证据的,只是我的猜测,我总共才认识那么几个人,只能说邵伟文和邵臣白带给我太多恐惧和黑暗,我潜意识里总喜欢把这些不好的事和他们联系在一起,但未必就是他们,邵臣白应该大势已去,邵伟文得到了邵氏稳坐根基,还有一多半的功劳是源于张墨渠的慷慨和相助,他就算再歹毒阴险,又怎会恩将仇报是非不分呢。 “张哥,老苍在澜城公路垄断了一截,正好是到滨城和海城的分岔路口,紧挨着港口的水路,我怀疑他有做不正规生意,而且特别严重,不只是毒。” 张墨渠蹙了蹙眉,“我收到过消息,他有私藏guo宝。” “没错,齐孟带着人偷袭了他的仓库,惹得他现在如惊弓之鸟,我怀疑这次行动老苍会看成咱们对他的试水,搞不好几天之内,他就要安排人把东西运出省,这是个好机会,只要咱们堵住了,借此机会把他踢出省,以后这几个城,就是咱们的天下了。” 张墨渠笑了笑,“不错,你去找人盯着,但是不能打草惊蛇,还有,关于他垄断国道的问题,装作不知道,任何时候不能说漏,局子那边,找人也盯紧了,我怀疑,这次仓库事件,就算老苍瞒着,局子也要找上来,制造点假象,将矛头引到青龙帮那边,让他们背黑锅。” 肖松嘿嘿笑着,“放心吧张哥,条子那群窝囊废,要是有本事早把咱端了,还能到这个份上,我一直也瞧不起他们。” 张墨渠扶着我上了车,肖松在前面开着,我们坐在后面,他一只手肘支在车门扶手上,闭目假寐,似乎也是很疲惫了,我望着他的侧脸,从未有过这样惊慌不定的时候,我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却又说不出来。 张墨渠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凝视,他扭头看了看我,伸出手握住我的指尖。 “你冷么。” 我摇头。 他轻笑了一声,脸上是戳穿我谎言的怡然,“告诉我实话。” 我抿唇不语,他握住我指尖的手紧了紧,似乎要逼我说出来似的。 我抬头去看他的脸,他严肃了些,“沈蓆婳,你到底想知道什么,就问,我给你这个资格,了解我一切的资格。” 我忽然很想哭,眼圈酸涩得难受,“墨渠,不要去做那些危险的事了好不好。为什么非要让自己过得这么危险,这么矛盾,我这短时间跟着你,亲眼看到了那么多可怕的事,我并不希望我身边的男人随时都会面临想不到的麻烦,平静的日子不好么。” 他定定的凝视着我,眼中翻滚着复杂的情绪,肖松在前面沉默的开车,几乎安静的连呼吸都听不到,我和张墨渠四目相视,我不肯先挪开目光,他亦是那样目不转睛的望着,许久,我扑进他怀里,死死钳住他的后背,恨不得抓出一道道血痕来,用痛去麻痹他那颗渴望得到一起的心。 “我怕极了邵伟文和邵臣白,因为他们为了利益发了疯,我并不是一个渴望得到所有的女人,爱情在我眼里胜过一切,你的平安是我最想要的,墨渠,如果你出事了,我怎么办,你告诉我,我怎么办。” 张墨渠的下巴置在我头顶,他说,“不会有那么一天。” “不,你做的事太危险了!你怎么知道,怎么保证,多少曾经在这条道上叱咤风云的人,到最后下场如何,你不看新闻么,你不了解局子的坚毅么,他们会放任这样危险的人贻害天下么!是,你们这样的人,比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要坦荡得多,可你们到底被世人冠上了不见天日的标签,你们是邪恶,正邪不两立,墨渠,放手好不好,我们在清雅居过一辈子好不好?” 我仰起头看着他,他低眸望着我,眼底温柔似水,却有我无法抗衡的坚定。 “蓆婳,我答应你我不会出事,但我放不了手,这趟泥潭,进来了不会清白的退出去,你以为我们回到清雅居,放弃一切就可以平安度日了么,从我踏进了这个圈子,我就无法全身而退了,我为了往上爬,站在所有人的头顶,你知道我付出了多少,我怎能放弃,怎能舍得放弃,就像你,我这么爱你,我怎么会将你给别人。” 他将唇贴在我的额头上,“何况我树敌多少,我都记不清了,老苍只是其中之一,一旦我像你说的那样,失去了所有势力,我会被他们活活绞死。” 他温柔的抚着我的头发,轻轻叫我的名字。 “蓆婳,这世间的事,并非你想的那样单纯,你愿意成全天下人,可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被你成全,和平如果那么简单,为何历史上有无数次大战,又为何会死了那么多人,流了那么多血,亡了那么多国,才换回来今天。今天就真的和平了么,维系各国的安稳不过只是共同的合作,和彼此在合作中相助的利益,而这些崩塌,就仍旧是一场恶战,人都有求胜心,你要的与世无争,我想给,可我给不了。” 我闭上眼绝望的哭了,那种几乎将我湮没吞噬的失望像是奔腾不息的江水般,彻底将我击垮在其中,我死死挣扎,想要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却发现张墨渠也在挣扎,我们只能成全一个人,而可以被成全的却绝对不是我。 无能为力。 张墨渠紧紧拥抱着我,直到肖松停下了车,我看到熟悉的万家灯火,和卧室窗口渗出的那一缕橘黄色灯光,他都不曾松开我,肖松下了车,一句话没有说。 在车门关上的那一刻,张墨渠像是对待世界末日般的捧住了我的脸,深深的吻下来,狠狠地,我们都尝到了血腥和窒息的味道。 良久,他喘息着问我,“蓆婳,告诉我一句实话,后悔了么,跟我过这样不平静的日子,生死都未卜,你后悔了么。” 我后悔了么。 不。 我怕死,怕痛,怕血,更怕算计和阴谋,怕战争,怕勾心斗角,怕别人的欺骗与背叛。 我二十一年跌宕起伏得不到半点温情与真心,但张墨渠全都给予了我,他让我明白,每个沉浸在爱情中的女人都是世上绝无仅有的天使。 我怕的并非是那样生死一线的日子会吞噬我的勇敢,会毁灭我的虔诚,会焚化我的信仰,我只是在怕,他会出事,我在怕,我又将回到一个人的日子。 我紧紧的回抱住他,在泪流满面中青涩的主导了一个吻,唇齿交缠间,我对他说,“张墨渠,如果有死亡的一天,求你千万不要丢下我,我只想陪你同生共死。” 第八十五章 眉目如画 我们回到别墅里,已经疲惫极了,都没有再撑着身子去洗澡,留着最后一点力气爬上床脱了衣服,他便拥着我沉沉的睡了过去。 早晨醒来时,他人已经离开了,床头柜上留着一张字条,他的笔迹很好看,苍劲有力,看着似乎学过书法的样子,但我并没有问过他,因为我想,他跟着母亲在将军府长大,那种显赫的世家,自然有私塾和老师,也许还是教什么琴棋书画,他会什么都不稀奇。而至于我为何不问,那似乎是张墨渠不愿提及的过去,若非到了洛城恰好能路过将军府,他也许一直都不会回忆那些往事,到底是和目前相依为命,他对那个男人的感情,实在淡漠极了。 别墅里没有佣人,这栋宅子他极少回来住,大部分时间都在滨城和洛城,澜城的生意不多,而且并非他赚钱的主场,这套房子平时都在闲着,请了佣人也是多余,我们回来的匆忙,也没有临时再雇佣,他离开后也就剩下了我自己。 我打开冰箱找了点火腿和面条,又切了些青菜叶,煮了碗面,吃完后打了车到街上四处逛逛,给张墨渠买了两件很适合他的衬衣,他特别喜欢咖啡色与黑色,偶尔也穿灰与白,他整个人的气质都特别阴沉,所以那些艳丽的颜色他不喜欢,我问他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到底也才三十多岁,他就故作惊讶的看着我,“奔四的人,穿小姑娘小伙才喜欢的华丽花哨的颜色,我会觉得自己为老不尊。” 那样正经的脸,说出这么不正经的玩笑话,我真是哭笑不得。 我买了东西回到别墅,仍旧空荡荡的,我给程薇打电话,她关机,除了我被邵伟文和邵臣白囚禁的那段日子,在我被救出后来找张墨渠,我几乎每天都在联系程薇,我甚至给我们一起工作的夜场以及她的独立经纪人都打了电话,都说好久不见她了,在四个半月前,也就是我刚跟邵伟文的时候,经常有豪车开到夜场门口,不论多晚都等着她下班接她,而后来,程薇无意中透露,她可能不打算做这行了,经纪人问她是不是被有钱人包了,她就讳莫如深的笑,既不否认也不承认,似乎男人的身份特别神秘一般。 我并不担心她对付男人的手段和本事,但我担心她会不会钻牛角尖,我太清楚有钱有势的男人对待我们这样半个娱乐界的女孩什么态度,玩玩儿而已,动感情的极少,并不是所有女人都能像我这样幸运,遇到张墨渠这般的好男人。 程薇几乎算我的半个恩人,如果没有她一直护着我,我现在早不知道是如何的残花败柳了,就算我不肯,这行踏入了,太多身不由己的事,不肯也要硬着头皮肯,霸王硬上弓被迫害的姐妹太多了,你想告都无门。 我各种胡思乱想,晚饭都是胡乱的吞了几口剩菜,我不停的看时间,看太阳的位置。可一直到傍晚张墨渠都没回来,往常他一定会回来陪我吃午饭,还会哄我睡午觉,联想昨天在那栋庄园发生的事,我心里很慌,我掏出手机给肖松打电话,他那边很快边接通了,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忽然说,“嫂子,你给我开下门,我在别墅外面。” 我愣了愣,立刻跑到门口,打开门果然看见他站在那里,手上还攥着手机,我吓得捂住胸口,“出事了?” 他笑了笑,“没有,张哥哪能出事,他命大着呢,澜城除了老苍没人敢和张哥顶着干,嫂子放心。” 我仔细瞧他脸上的表情并不像哄我,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他走进来,看着我,“嫂子给我倒杯水成么。” 我有些尴尬的朝他说了句抱歉,接了一杯温热的水,递给他,他果然渴急了,几口便喝下去,然后擦了擦嘴,“嫂子,张哥让我接您来,到酒店去找他。” 酒店? “他不回来么。” “对,酒店那边有点生意要谈,挺重要的,张哥说不放心您一个人在别墅里,那边有吃有喝,还有玩儿的,挺热闹,您跟着一起去吧,后半夜张哥和您一起回来。” 我哦了一声,“要后半夜啊。”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穿这个去行么。” 他也打量了一番,“没事,嫂子年轻漂亮,穿这个挺好。” 我歪着头笑了笑,“可是我记得,是要穿礼服化妆的吧。” 他搔了搔头,“倒是有这个说法,张哥从没带女人去过,所以我也不知道。不过那些打扮都是中老年妇女,花里胡哨的,张哥不喜欢,他可能喜欢您清纯吧,就这样挺好的,反正我挺喜欢这样的女孩。” 他说完愣了愣,挺尴尬的,“对不起啊嫂子,我没别的意思,实话实说。” 我摇头说没关系,我拿起门后挂着的白色皮包,“走吧。” 其实说来也对,张墨渠并不是一个喜欢美色的男人,而很多男人玩儿腻了浓妆艳抹,往往都对清丽如百合的女孩特别着迷,就拿我们这群模特举例吧,程薇拥有绝世的美貌,可以在风情万种与清纯可人间变换自如,但她有资本,所以怎样都可以让男人趋之若鹜砸重金博一笑,但大部分女孩子,都是清纯乖巧的更吃香些,坠子脸大眼睛非主流的嫩模和外围,并不能掌握男人心底最深的悸动,或者换而言之,可以拿来玩儿两夜,但想当老婆,甚至是长期情人,都够呛。 这就是越来越多的老板为什么将魔爪伸向了未毕业的大学生,她们就算再怎么打扮,骨子里的青涩是无法遮掩的,而功成名就往往年纪也越来越大的男人,更希望在这群美好的花骨朵上找寻年轻的激情和初恋的影子。 肖松开车载着我在一栋装修复古外表类似皇宫的酒店门口停下了车。 保安非常有眼力见的走过来接过车钥匙,替我们去泊车,肖松打了个电话,确定了张墨渠在几楼,便朝我特别绅士的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看着他特别别扭的样子,我扑哧就笑了,“哎,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吧,这么儒雅特别不像你了。” 他也挺不好意思的,“我怕吓到嫂子,张哥该怪我了,我看得出来,他是把你捧在手心都怕化了,万一被我吓着了,我几只手都不够张哥砍的。” 我提着小裙摆进了大厅,里面到处都是人,礼仪小姐站在门口的落地牌子旁边,朝我和肖松微笑点头,这里的酒店和我想的不一样,并不是奢华到一定程度,甚至还有拉小提琴的乐手,这里有几分民国上海滩的味道,到处都是莺莺燕燕,装修格外郑重古老,低调中蕴育着奢华,高雅中透着几分陈旧。 怪不得张墨渠放着偌大的滨城不要,却非要选择靠近滨城临界的澜城,在这里做他势力的根据地,的确,一般人都不会把目光落向这里,因为不够乍眼,而且四处的港口和公路,都很方便进出和掩藏。 到了二楼,舞池里正是几个花枝招展的姑娘唱着《千千阙歌》,一侧的乐队旁边是餐桌,摆着长长的一大串酒水甜点,肖松带着我绕过了跳舞的人群,正好到了一处角落,沙发上坐着的男人,正是一脸严肃正在喝酒张墨渠,我看见他的同时他也望见了我,放下酒杯站起身还没站稳,我便扑了过去,他笑着将我接住,“这样毛躁,当心摔着。” 我仰起头看着他咯咯笑,“我不怕,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接住我啊。” 他用手刮了刮我的鼻子,“这样淘气。” 他拥着我坐在沙发上,他倒是挺会找地方,偌大的宴会厅只有放沙发的角落最安静,耀眼的灯光照不到这里,而且距离放音乐的地方也很远,夹着一杯红酒,挑挑捡捡点水果吃,惬意极了。 我望着舞台上歌舞升平的景象,有几分感慨,仿佛穿越了六七十年,回到乱世硝烟烽火佳人的民国时代,才子多情,红颜妖娆,风花雪月荡气回肠。 我眯着眼,无比舒服的窝在沙发里,张墨渠笑着捏了捏我的脸蛋,“在想什么。” 我仰着脑袋去数头顶天花板上的吊灯,足有几百个,都散发着五颜六色的彩光,照的这里一派艳丽。 “我在想,这是什么宴会,好像特别高端的样子,我之前也跟着邵伟文参加过,却没有这么隆重,莫非是慈善晚宴。” 张墨渠不语,笑着喝了口酒,目光凝视着人群最密集的舞池,似乎若有所思。 我坐起来,靠近他一点,下巴支在他肩上,“你一会儿打算大显身手一番,拍卖点有趣的东西么。” 他扬眉笑了笑,“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将酒杯放在茶几上,指了指另一扇门门口立着的巨幅照片,我看过去,距离太远,只能看到那依稀是个女孩子,却看不清长相。倒是气质温文尔雅冰清玉洁的样子。 “那是什么。” 张墨渠搂着我的肩膀,指尖捏起我的一缕头发,轻轻搓着。 “今晚这里举办的澜城一位政、要的独女的生日晚宴,那照片里的女孩就是她。” 我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忽然一声特别清脆甘甜的女声自门口响了起来,直直的穿透人海到达这里,接着便是一阵香风,飞快的靠近过来,眨眼间,面前闪过一道亮白色的身影,一声“墨渠!”像是惊雷般的炸开在我眼前,朦胧的视线里,我瞧见那个女孩的脸,她长得真清秀,眉目如画白皙纤瘦,那盈盈一握的腰肢和长腿像是按照比例构造出来的一般,一切都那么恰到好处,尤其难得是她的气质,恰如清水出芙蓉般的天然秀丽,微微一眨眼,就盛满了世间最婉约的哀愁。 第八十六章 笙歌 张墨渠双手一伸,将女孩的身子扶稳,女孩笑了笑,天真明媚。 “墨渠,你怎么一直不来找我啊?我父亲都琢磨着,要给我安排相亲了。” 张墨渠的眼睛还在盯着我,我也那么看着他,四目相视间,他有些不安,女孩的手挽上他的手臂,“墨渠,你听见我说话了么。” 张墨渠微微蹙了蹙眉,不动声色的将她的手拂下去,“今天你可是主角,这么多人都为着给你庆生赶来的,如此盛大隆重,你不好好准备着一会儿上台,来这里找我做什么。” “还不是我父亲让我来的,他知道我一直想你,手下人说瞧见你过来了,就通知了父亲,他便叫上我了,我还以为我听错了呢,都两年了,两年你都没给我过生日,我都想着你是不是把我给忘记了。” 张墨渠嗯了一声,“哪里能忘得了你。”他虽然说着,可眼睛仍旧看着我,“蓆婳,我吩咐肖松送你回去。” 我摇了摇头,“留着肖松照应你,我自己就能打车回去,又不是不认识路。” 我迈开步子才发现自己腿有些软,刚走了不过两步,便跌在了张墨渠的怀里,他将我揽住,语气有些责备,“为什么这样任性,你自己我能放心么。” 他的手死死抓着我,我根本挣脱不开,我忽然觉得很多不确定都在这一刻包裹住了我,我自然是相信他的,不然我也不会那么固执的逃脱了邵臣白的束缚跑来找他,这无疑就是一场没有把握的赌注。虽然我也赢了,可我也害怕,我不知道之后的时光到底等待我的都是些什么,也许是坎坷密布,而并不像我一心欢天喜地来找他以为会过上幸福日子那样。 “墨渠,这位姑娘是谁啊。” 女孩走过来,瞥了一眼他揽住我腰的手,有些不悦的搭在他肩上,“我记得你不喜欢和女人来往,连我对你那样好,你都不肯碰碰我的手,这个女人你竟然抱着她,她是你什么人。” 她的语气有些不快,张墨渠不着痕迹的轻轻松开了我,却没有离开我的身子,仍旧紧紧挨着,“你父亲对你讲我不近女色的同时,难道就没有告诉你,身为和他一般的男人,我也需要生儿育女娶妻过活么。” 女孩的脸色倏然变了变,旋即又笑了,“那么如此来讲,她也只是你用来发泄生理需求的女人么。” 张墨渠动了动身子,距离她更远些,“除去你想的那些,男人和女人之间也可以有纯粹的爱情,建立在感情之上的,才有身体的接触,你还年轻,不懂这些。” 女孩愣了一下,有些不甘,目光在我和他脸上来回游荡,最终有些不可置信的落在他脸上,“什么意思?她是你——” 张墨渠低眸想了想,似乎觉得哪里并不好,又沉默了片刻,才说,“什么意思都没有。”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到底我还只是个无名无份的女子,纵然他的手下都称我嫂子,我却仍旧没有名副其实的身份,无法光明正大理直气壮的站在他身边,接受所有人的祝福和敬重,我只是一个他现在喜欢却无法预知未来的女子。 我仰起头,看着女孩,“我叫沈蓆婳。” 她愣了愣,大抵没想到我会主动和她打招呼,她点点头,“我叫顾笙歌。我父亲是本省军、队的顾首、长。” 我哦了一声,“顾小姐,我和张先生只是朋友而已。” 张墨渠听到这样的话微微蹙了蹙眉,他张嘴像是要说什么,却被顾笙歌有些惊讶欣喜的笑声给打断了。 “沈小姐,原来你们只是很单纯的朋友关系啊,我还以为他从来不接触女人,你是他什么特别的人呢。” 我摇头,“那顾小姐就是多想了,既然知道张先生并不喜欢和女孩子接触,我又怎么能破例呢,自问容貌家世,我半点比不过您。” 顾笙歌似乎很高兴,她咬着嘴唇,有几分羞涩,眼睛瞧瞧的往张墨渠脸上扫,“我也只是一般而已。” 我们这里正僵持尴尬着,远处走过来一对互相挽着的男女,年纪和张墨渠不相上下,都在三十来岁,女孩稍微年轻些,浓妆艳抹妖冶动人,气质上看,大抵是上流社会的专职交际花。举手投足间都是摄人心魄的风情和灵动。 张墨渠看见他似乎松了口气,那男人倒像是来替他解围的,走过来朝打了个招呼,笑得格外邪魅,“顾小姐真是国色天香啊,老远一看我以为仙女下凡,走近了再瞧,仙女下凡尘都不及顾小姐回眸一笑百媚生啊。” 顾笙歌被他逗得笑得脸都红了,她捂着粉嫩娇俏的脸蛋,“陈公子嘴巴跟抹了蜜糖一样,怪不得那么多女人都受不了你。” 陈公子呵呵笑着,搂紧了旁边的女孩,笑着朝张墨渠挤咕眼,“行啊,妻妾成群?你这功夫了不得,我可得跟你学学,我家里老婆天天闹,恨不得把我外面的彩旗都连根拔了似的,说说,我就是嘴馋,看见漂亮姑娘就管不住自己二弟,这要是被她都给我断了,我不是难过死。” 张墨渠的脸色沉了沉,“你来挖苦我。” “哪敢啊。” 陈公子拍了拍旁边女孩的屁股,“张老板,你不是最仰慕他么,见到本人了,高兴不。” 女孩笑得特别羞涩,全然没了刚才的从容,“张老板幸会。” 张墨渠淡淡的点了点头,不热情却也不失礼。 “墨渠,我这些女人,都想巴结你,我他妈就不明白了,你哪儿好啊,长相还不如我这款小白脸讨人稀罕呢,床、上功夫厉害么,我也没试过。不过你他妈天天冷酷给谁看,以为你玩儿无间道呢?” 张墨渠淡淡的一哼,不急不缓的掸了掸手袖,“最近事情不多,打算到你家中拜访一下弟妹,好好聊聊你这段日子如何风流快活。” 陈公子的脸色彻底变了,“你他妈落井下石啊,我家里那母老虎什么东西你不知道么,你想看我死啊?” 他说完特别没好气的摆摆手,一副丧气失兴的模样,搂着旁边的女孩,“张墨渠,见识了吧,太监一个,就他妈知道赚钱,连个女人都没上过,搞不好还是童、子呢。” 女孩娇笑着,揽着他的腰离开了这里。 顾笙歌拍拍自己仍旧特别红的脸蛋,“哇,你和他关系挺好啊,我还以为你不喜欢那么纨绔的公子哥呢,他追过我,我其实也没那份心思,到底几年前我还不到二十岁呢,急什么呀,而且我父亲说,他才不能允许这样不务正业的男人做顾家女婿。” 她说罢又将目光落在张墨渠的脸上,“我还有话问你,澜城这边你很少来,但我父亲已经不止一次和你提过我们之间——” 她的话还没讲完,忽然身后靠近正门的舞台上一直轻声循环的音乐停了,话筒前出现一声男人深沉的咳嗽,扩及了全场,虽然苍老,可底气十足,底下的宾客都纷纷回头看去,一个五十多岁穿着军装笔挺英气的男人站在台上,虽然有些戾气的脸格外深沉冷冽,却在此时也带着几分温和的浅笑,他的目光扫及台下,最终定格在这里,顾笙歌笑着朝台上摆手,我回眸去看她,她的笑容真美,那唇边浅浅的梨涡,比之春风轻拂尚且过之非不及,我恍惚中看得有些愣了,台上的老者笑了笑,“笙歌,过来。” 顾笙歌站在张墨渠旁边,抿唇笑了笑,老者微微气恼的脸上却还是纵容的笑意,“这丫头,胳膊肘往外拐啊,我是你父亲,我叫你过来,你看他做什么?” 宾客纷纷将目光投过来,有些人似乎还挂着几分意味深长的笑意,也有许多的目光带着几分审视的停泊在张墨渠身上,他们并排而立,一个玉树临风潇洒笔挺,一个娇柔动人清纯淡雅,我心里莫名一滞,似乎是疼,又像是堵着,我微微退后了一步,这个动作让张墨渠的眸光一紧,他刚要伸手过来,恰好被一侧的顾笙歌将手握住了,“墨渠,我父亲都说了,别人都看着你,不如你陪我过去吧。” 张墨渠低眸望着他被她握住的手,轻轻抽了抽,可是顾笙歌握得太紧,他又不能太大动作的回绝,毕竟伤的不只是她一个姑娘的面子,他们握手的时候底下已经有些唏嘘声,见到他们如此亲密的举动议论声就更多了,台上忽然在这个时候又传来一声,“都说女大不中留,我也怕是嫁出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想多留几年,以免之后见都难见上一面,可我瞧着眼下这样子,再留下去就留出了仇恨来了。墨渠,你陪着笙歌一起上来吧,让大家都见见你。” 听到顾首、长直接点名,张墨渠的眉毛蹙得更深,他望了一眼台上,凝重的脸色刚想张口说什么,就被顾笙歌止住了,“我已经当着几百人如此主动牵起你的手,你难道要驳了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孩的面子么,我父亲可是整个省军队的领导,多少权贵在场,你得罪了他又有什么好处。” 这话听来似乎是威胁,张墨渠有些怒色,他的眼睛冷冽的望向她,“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喜欢你是我犯了滔天大罪么。” 张墨渠低眸沉默了一会儿,语气温和了些,“我并不非说你有罪,只是我并没有做好这个准备,太突然了。” 顾笙歌似乎松了口气,没有拒绝就好。她笑了笑,俏皮温柔的眨了眨眼睛,“就算是给我个面子吧,全省的人都知道顾首、长的千金喜欢张墨渠,你别让我下不来台啊。” 顾笙歌拉着他的手,和他依偎着一起往台上走,张墨渠终是没有再回绝,跟着她过去了,他们每走远一步,我的呼吸就窒了一些,到最后,几乎只能喘半口气了,其余的全都堵在胸口,压抑得我几乎晕厥。 他和她站在台上,顾首、长一脸满意的望着他们,那个男人到底是叱咤凤城的疆场人物,虽然笑着,可眼底的精明与狠厉,却让人难以忽视,底下见状都响起了掌声,越来越烈,还有人几乎高亢的喊出了“早生贵子”惹来哗然一片。 我看到张墨渠有些僵硬,他始终望着台下的我,我们四目相视间,我朝他安慰的笑了笑,他却并没有放心,眉头反而蹙得更紧,我看到他脚步往前迈了一下,但到底还是止住了,因为这个动作,我既欣慰又苍凉,欣慰于他在乎我,还想过来,苍凉于他不知顾及什么,还是止住了选择放弃。 肖松不知道从哪个角落走过来,他踌躇犹豫着,在我旁边搓了搓手,然后对我说,“嫂子,张哥今天估计回不来了,要不咱们先走吧。” 我咬着嘴唇,点了点头,留着也没什么用了,早知道是这样的一幅场景,我倒是宁愿就在别墅里等着,凭空想象得再难过,也好过亲眼见到了这份锥心之痛。 我也不知道,为何张墨渠会将我叫来,难道他对我腻了,到手了便厌倦了,不新鲜了,又不好亲口对我说让我难过的话,便想要我知难而退,让我清楚喜欢他的身边的女人都是千金名媛,唯独我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是他的累赘。 我跟着肖松穿过拥挤的人群,他们仍旧在鼓掌尖叫大笑着,仿佛不是在给顾笙歌庆生,而是在为她和张墨渠的新婚祝福一般,我们一直走到了大门口,我都没有勇气再回头去看,我只知道心里那种被撕扯开来越拉越大的洞空虚得我很想奔跑呐喊、喝醉睡过去,当我彻底远离了那个宴厅,走出了宾馆门外,坐进车里,我隔着车窗望着外面的霓虹璀璨和人海攒动,莫名想到了那句诗词——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而谁又是谁的新人,谁又是哪一段时光的旧爱。 从来都是成王败寇,并非只是商场,就算在情场,也有输赢之分。 有人笑的同时,也总有失意落魄的人在望着揪心。 肖松坐在前面,没有立刻开车,而是回头看了看我,“要不我陪着嫂子四处逛逛吧,澜城这边您就去了一次庄园赌场,那边没劲,都是郊区,连个人影都找不着,您这么年轻,喜欢热闹吧,我开车带您到市里的闹市区看看?” 他说完自顾自的看了一眼时间,“八点多,正好,九十点最热闹,夜市到处都是人,还有花灯,卖什么的都有,一点不比滨城差,澜城虽然不是繁华大都市,可麻雀虽小还五脏俱全,何况一个城市呢。” 我叹口气,望了望远处街道尽头的霓虹璀璨,还是提不起兴趣,虽然世间美好的路口千千万,可是所谓错过两个字,就足够让我望而生畏。 我何止与这无情无义的人世间错过了一次两次。 “墨渠还在宴厅里头,我不放心他,万一出事了怎么办,他和老苍对峙那一次,我就吓得心惊胆颤,真害怕再发生,你进去陪他吧,给我打个车,我直接到别墅门口下就成了,出不了问题。” 肖松笑着摆摆手,“没什么,张哥自己能解决,何况这样的场合也出不了什么,顾首长是何等大人物,谁都敬重几分,谁敢在他女儿的生日宴会上造次啊。” 我撑着下巴摇头,“那也不了,我想睡觉。” 我其实浑身都是软的,似乎骨头和肉都被剥干净了一般,根本使不上半点力气。只想找个地方歇会儿,他点了点头,“那好,我开车送您回别墅,也省得张哥担心了。” 他将车窗摇上去,正要开车,我抬起头望着他,“张墨渠和顾笙歌,似乎认识多年了。” 肖松有些为难的嗯了两声,犹豫许久,还是没说出什么,从后视镜里望着我的眼睛都有些松动,我无奈的笑了笑,“我不为难你了,既然不方便说,就罢了。” 肖松一听我的语气不对劲,急忙补救,“并非不方便,您是嫂子,哪有什么不方便知道的。张哥对顾小姐其实原本就没什么意思,只不过是顾首、长和顾小姐都看上了他,也难怪,张哥长得也俊,还有本事,人也好,没有有钱人的那些坏习惯,我要是有女儿,我也支持她喜欢张哥,这样的男人毕竟不多见了不是。但顾小姐实在盛情难却,一个女孩主动做到了这个份儿上,男人再没心思,也不能太狠的拒绝了,不然女孩子面子下不来,撞墙死了怎么办,而且顾首、长那么高高在上的人物,全省的命脉都掌握在他一个人手里,张哥在省里做生意混饭吃,不敢太明目张胆的杠起来,所以就始终没回应也没拒绝。” 肖松说完又语气急不可待的补充,“我看的出来,不管是顾小姐,还是洛城的那位小姐,加起来都不及沈小姐在张哥心里十分之一的分量,您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张哥对您多好,您还不清楚么。” 我低下头,鞋面不知什么时候被人踩了一脚,白色的皮面上有点灰尘,我都没知觉,想想刚才还没出来到时候,我一定像个傻子一般,我懊恼的弯腰去蹭,蹭干净了还觉得心上有些沉,我将车窗放下来,晚风料峭清寒,从外面一股脑的灌进来,吹在脸上,倒是清醒了不少,可也跟刀割般的冷冽。 “他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么,他不是无所不能么,洛城对待她都能那么狠下心来,怎么到了顾笙歌这里就犹豫不决了,难道不是动了点心思,男人都想同时拥有娥皇女英坐享齐人之福。” 我越说越气,眼眶怎么酸涩难忍,我使劲揉了揉,更觉难受。 肖松笨嘴拙舌的也哄不好我,急得脸上的汗都渗乐出来。 “沈小姐这样误会张哥,我都替他冤得慌。现在张哥和白道的人相安无事最起码面上看着井水不犯河水,私下也不和平,虽然拿了不少钱打点,可到底是两条道上的人,各有各的差事和原则,张哥做的已经够大了,好几次还明目张胆和条子对着干,这也太打他们的脸了,让老百姓知道了都难堪,所以顾首、长这里,张哥的确不能再有所动作,如果真的连这点面子都不给,那得罪了顾首、长,他一声令下,条子都和张哥杠上了,以后什么也不好做。但如果张哥真对顾小姐有别的想法,不至于和您在一起了,张哥和顾小姐认识四年多了,都没发生什么,沈小姐也该理解一下张哥的难处,再呼风唤雨的人,也有他压制不住的风浪不是。世上哪里有人是无所不能的,动了感情就有软肋,张哥恐怕还担心您出了事呢。” 他正跟我说着,前面忽然一辆车打了一下闪灯,我本能的伸手挡在眼前,指缝间看着恍惚从上面下来了几个人,接着车门便被人从外面敲了敲,“请车上人下来问句话。” 我看了一眼肖松,他正要说话,我给拦住了,我平复了一下心情,推门走下去,站在来人的面前,“问什么话。” 男人仔细眯着眼瞧了瞧我,倒是语气客气,“刚才和张总一起在沙发处的沈小姐,是您么?” 我犹豫了一下,好像和张墨渠有关,我僵硬得点了点头,“你们是谁?” 为首的男人笑着点了点头,“是您就好,还以为你走了,我们今晚得可着澜城去找您呢,我们顾小姐请您到顾宅聊聊。” 他虽然说的特别客气,眼神脸色都温和从容,但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抗拒的力量,我下意识的蹙眉往后退了退,肖松这时恰好走了下来,拦在我旁边,“顾小姐请我们嫂子去,张哥知道么。” 男人皱了皱眉,“嫂子哪位?” 肖松朝我扬了扬下巴,“这是我们嫂子。” 男人一愣,“张总不曾结婚吧。” 肖松朝地上啐了口痰,“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一个下人而已,还想打听张哥的事。” 男人笑了笑,“顾小姐是顾首、长的心头肉,张总尚且不敢得罪,难道这位先生就要为着一个根本没人知道的嫂子得罪了么。顾小姐吩咐我们请人,别的一概不知。” 第八十七章 琴瑟 “那不行。”肖松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冷冽着一张脸,“张哥亲口吩咐了我将嫂子平安送回别墅,半路中跟你们走了,出了事我怎么交代。” 为首的男人笑了笑,忽然敛去了笑意,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把黑亮的手枪,套在袋子里,但是头儿露着,我一看就知道了。 “省里是顾首、长的天下,他最宠的是顾小姐,所以你认为,顾小姐要见的人,谁能拦得住。张总即便知道了,你凭什么又认为,他会为了一个并无名分的女人选择和顾家对立,又有什么好处呢。” 肖松的身子瞬间紧绷起来,但仍旧不肯答应,“你敢开枪么,顾首长这是知法犯法!怎么,他为官清廉能花百万给自己的女儿办生日宴会?他两袖清风会收礼金起步便是一万?他为权公正怎会放人手下人这样类似劫持走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张哥如何看待嫂子你们不清楚,我奉劝一句,张哥不愿和顾家为难,但也不能欺人太甚,张哥混到了今天,没点本事,你们以为他拿什么站着不倒?” 为首的男人冷哼了一声,扣动了扳机,与此同时,身后的宾馆内又走下来两个男人,他们四下望了望,飞快的跑过来,站在持枪男人的身边,耳语了几句,男人蹙了蹙眉,点头,将枪收起来,又将目光看向我,“沈小姐,顾小姐传话来,张总也在,请您到顾小姐的琴房见面。” 听到这话我稍稍松了口气,轻轻推了推旁边一直护着我的肖松,“既然墨渠在,我就不会出事,顾小姐并无恶意,就算有,碍着墨渠在,她也不会妄动不是么。” 肖松想了一会儿,抬眸看着那些人,“即使张哥不知道,他的人,也不是说动就能动的,纵然顾首、长位高权重,可也不能不给我们张哥面子。” 那些男人没有说话,而是分成两队站在两侧,中间空出一条路,我沉吟片刻就走过去,再次进了宾馆大门,只不过这次没有去二楼的宴厅,而是从一侧的通道径直到了另外一扇门,带着我来的男人按了一侧的门铃,开门的是个六十来岁的妇人,点了下头,侧身让路,“顾小姐就在一楼琴房。” 我这才发现眼前并非方才的酒店了,而是一套宅子,大抵三层楼,装修格外高调精细,复古的家具呈着一番豪华气派,几乎每个房门口都有两个黑衣保镖把守,见我们走过去,最正中的一间门忽然打开,我不知被谁推了进去,脚下一个不稳,直接栽在了地上的毛绒毯子上,身后的门也在我栽倒的同时被用力关上了,“砰”地一声,我惊了一个颤抖,我微微欠起身子坐直,揉着险些折断的手腕,正疼得咬牙抽气,忽然听到最里面的那扇木门里隐隐传出格外动听的琴声,悠扬婉转,莞尔柔美,似乎是泉水击石,又像是清风拂面,敲击得心上都柔软的不可思议。 我站起来,顾不得身上刚才跌倒的疼痛,似乎是被什么指引着,我站在那扇门前,轻轻的推开,钢琴声也似乎在那一刻戛然而止,门缝隙中,我透过看去,顾笙歌换了一身浅白色的裙子,她坐在钢琴的键盘上,张墨渠立在椅子的一侧,她勾住他的脖子,仰头吻上去,张墨渠并没有躲开,他微微闭着眼,忽然他往门口看过来,在看到我的那一刻,他惊慌的一愣,顾笙歌也看过来,她笑了笑,跳下钢琴,朝我飞奔过来,亲昵的揽住我的手臂,“这么快就来啦,我还怕手下人不会说话吓到了你,想着如果你再不来,我就去接你。” 张墨渠仍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朝我望着,眼神中是我看不透的复杂,我笑了笑,不动声色拂开顾笙歌挽着我的手,“打扰顾小姐和张先生了。” 顾笙歌很大方的摆手,“怕你打扰的话,我也不会叫你来了啊,我喜欢热闹嘛,我身边都是男孩子,很少有女孩,我也不上学,都是在家里自己请老师教,根本没有朋友,所以我很想找你聊聊。希望不会麻烦到你。” 她笑着蹦回去,偎在张墨渠的肩上,笑靥如花的问他,“我们时日还久,不怕沈小姐打扰这一时半会儿是不是。” 张墨渠不语,只是定定的立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苦笑了一声,心底似乎被打翻了什么,五味陈杂,更多还是酸涩。 “沈小姐也在函省读大学么,我听墨渠说,你似乎才二十一岁,比我还小了三岁呢。” 我摇了摇头,“我初中毕业就没再上学了。一直打工。” 她歪了歪脑袋,“可是这个年纪不应该还读大学么。为什么不读了呢,没钱还是成绩不行?那你和墨渠是怎么认识的呀,聚会?还是跟着哪个老板在生意场上?” 她一连串的问题都恰好戳在我的心坎上,疼得我难受,我强颜欢笑的扯了扯唇角,“我父母不在了,并没有合适的亲戚供我读书,所以便不再上了,我和张先生——” 我吸了口气,“的确是在生意场上认识的,他恰好救了我,为我解围,我仅仅出于感激,而他对我也只是出于怜悯和同情。” 我说完看了一眼张墨渠,他抿唇垂眸,一动不动的听着。 虽然肖松说了那么多安慰我,但我还是觉得,自己那颗心在这一刻,不着痕迹的轻轻沉了下去。 “如此啊,那沈小姐有男朋友么。” 顾笙歌笑得特别温柔,我本还觉得别扭,仿佛她是故意拉开和我的距离一般,但她笑得这么温和,我倒觉得是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我再次看了一眼张墨渠,他恰好也抬起头看我,我想也许他不希望我说出来自己和他的关系吧,否则他不会刚才还垂眸看着地面,在顾笙歌问出这样的话时,他却抬头来看我。 我摇了摇头,“没有。” 顾笙歌似乎特别高兴,她拍了拍手,“那真好,我表哥今年也三十岁了,姑姑姑父去得早,还是我父亲将他养大的,他也未娶,我性子孤傲,我并不喜欢父亲为他物色的那些千金,我反而和沈小姐投缘,如果你嫁给我表哥,那岂不就是我嫂子,这样你也能住在顾府,咱们日日相见,我也有个伴儿了,你不知道,顾府这样大,人丁那么多,可我很寂寞,墨渠并不能天天陪我,他也有他的事情要做,就算我们日后成婚——” “笙歌!” 张墨渠没等她说完,忽然很严肃的打断了她,他扭头望着她,脸色格外不悦。 “你表哥早前脑子受过重创,现在还痴痴傻傻,你这是和她投缘么,你分明把她往火坑里推!” 顾笙歌咬着嘴唇,楚楚可怜的闪动着泪痕,“可是我父亲说过,表哥将来娶妻,将他名下百分之二十的资产都当作聘礼,难道还不算厚待沈小姐么,我也只是想帮她,她父母都不在了,一个女孩子讨生活很难的,况且,况且你们只是朋友,你也帮不了她多久不是么。” 张墨渠闭目沉默了片刻,“除了函省落魄千金,父母为了拯救家族才愿意嫁给你表哥,正常女子哪有。她父母已经不在了,你有什么资格擅自做主毁了她后半生,笙歌,你到底跟谁学的,这样深沉的心思了。” 顾笙歌的眼泪掉下来,她抹了抹,凝眸望着张墨渠。 “你说的这样言辞恳切,就是在替一个外人埋怨我?” “你怎知她是外人,与你而言她是,于我而言她——” “小姐!” 张墨渠话还未说完,门外忽然闯进一个脑袋来,那人并未将身子挤进来,只是探头探脑的,看到了张墨渠笑了笑,“先生。” 张墨渠不语,他将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一块方帕,在我脸上轻轻蹭着,语气温和,“这样多的汗,是冷还是热。” 为了在顾笙歌面前避嫌以免他为难,我果断的向后退了半步,他微怔,手便停在了空中。 “小姐,老爷请您和张先生到书房一叙。” 顾笙歌笑了一声,说知道了,那仆人便走了,门还虚掩着,顾笙歌瞧了瞧我,又望了望张墨渠,有几分为难,“早知父亲还有事,便不请沈小姐过来了,如此我倒是没空陪着你。” 我摇头,“无妨,我再离开就是。顾小姐何须自责。” 张墨渠抬步要随着我走,顾笙歌便拉住了他的袖子,“墨渠,我父亲请人过去,还从未有人不应,你好歹也要去一趟,露个面还不成,算我求你了。” 张墨渠蹙眉,却并未动容,顾笙歌又将目光在我脸上打了个转儿,“带着她也行,但是在父亲那里怎样解释,你想好了再说。澜城的生意无所谓,滨城的你也不要了么。” 张墨渠脸色忽而一闪狠厉,“笙歌,不要再威胁我。” “我没有。”顾笙歌无惧的望着他,到底是首、长的明珠,自然那份气势不似寻常女子一般娇怯,“我只是再向你阐述事实,我父亲到底身份贵重,你不能太忤逆他。他虽然并不会帮你什么,但却能教那些部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能做到让局子的人不论对错都马首是瞻吗。” 张墨渠一口牙都仿佛咬碎了,他攥着拳头,狠狠的一甩,朝墙壁上猛地砸下去,霎时间血肉模糊,顾笙歌尖叫了一声,过去扶住他的手,轻轻在唇边吹着,而我分明都迈动了步子,最终还是强制自己停下了。 我的位置在哪里,在不久前的洛城,在滨城,却唯独不在这里。 张墨渠最终还是和顾笙歌去了书房,他再没说一句话,脸色沉得如同滴墨,嘴唇却抿得特别紧,但他却牵着我的手,不曾松开一刻。 我们进了书房,位置很偏,在这栋宅子一楼的最尽头,挨着楼梯,门口挂着一副清明上河图的清代仿画,虽然是仿的,但距今也有一百多年的历史,自然是价值连城,如此高雅奢华的顾宅,当然不会摆放太廉价的古玩。 守在门口的保镖推开门,将我们三人让进去,顾笙歌无比欢快的喊了一声“爸爸!”便扑向了坐在书桌后面的男子,他仍旧穿着方才宴会上的一袭白色的绸缎锦衣,外面罩了一个黑色的外袍,端坐在椅子上,慈眉善目的望着自己的女儿,伸手稳稳接住了她。 其实这是我最羡慕的场面,曾经我也有如此宠爱我的父亲,但当因为天灾而家破人亡那一刻,我就变成了孤儿,我永远忘不了他们离我而去的那一幕,仿佛眼前都是深渊万丈和血流成河,我唯能死死抓住他们失去了温度的手,却根本留不下。 我闭了闭眼睛,身子忽然不受控制的朝一侧倒去,张墨渠眼疾手快的扶住了我的肩膀,我缓了几秒钟,眼前终于不再是漆黑一片,我站直身子,轻轻别开一点,躲开了他的手,我一直低着头,看不到他的脸,但我分明感觉到,在我躲开的那一瞬间,张墨渠僵硬了一下。 “父亲,是不是找我们来有事啊。” 顾首、长哼笑了一声,“还你们,这就在爸爸面前把你摘出了我们顾家?” 顾笙歌笑得特别羞涩,“爸爸您说什么呢。” “宴会还没结束,人就找不见了,我还说我这女儿虽然任性娇纵,还不至于半途不打个招呼就跑了,我让下人去找你,不想和墨渠躲在了琴房,胡闹。” 顾首、长沉着脸故意唬她,顾笙歌吐吐舌头扮了一个鬼脸,“爸爸,我知道错了,我只是太久没见到墨渠了嘛。我很想他,不抓紧时间和他待会儿,他又走了。” 顾笙歌说罢还特意回头看了看张墨渠,笑得愈发娇俏。 顾首、长抬头朝我们这里看过来,在目光落到我脸上时,微微愣了愣,“这位是——” “哦,她是墨渠的妹妹,就是关系好到妹妹那样的女孩子。” 顾首、长沉吟了片刻,脸色不是很好看,但终是没说什么。 “墨渠,你过来坐。” 顾首、长指了指桌子对面的两把椅子,张墨渠答应了一声,便走过去,将西服脱下来,搭在腕间,顾笙歌笑了笑,也拉了他旁边的椅子,坐下,双臂趴在桌子上,笑靥如花。 “爸爸,你可要嘴下留情啊。” “怎么,不舍得我说他。” 顾首、长故作恶意的挑了挑眉,顾笙歌便臊得捂住了脸,“哎呀爸爸,再取笑我我就走了!离家出走!” “你敢,你就算敢,函省可是我的地盘,孙悟空本领那样大,不还是照样翻不出如来佛祖的手掌心,所谓放肆的撒泡尿,还不是让如来佛当乐子去看,小崽儿翅膀怎么硬,也是小崽儿。” 张墨渠又蹙了蹙眉,这话虽然是对着顾笙歌说的,可怎么听着都仿佛杀鸡儆猴般,张墨渠好歹也是那般厉害的人物,自然也是听着很不入耳。 顾笙歌的脸色变了变,朝张墨渠看了一眼,语气中没了方才的娇嗔,而是有些不满,“爸——” 顾首、长靠着椅子背,将水杯端起来,轻轻吹了吹水面,闻了闻味道,喝了一口,“西湖龙井,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好茶,但味道不错,我喜欢这样苦中甘甜的茶,墨渠你尝尝。” 张墨渠仍旧友好谦卑的应了一声,然后接过一侧的佣人递上来的新茶,打开茶盖喝了一口,“是好茶,顾首、长的茶叶,自然是千里挑一,就算是普通的西湖龙井,也有它独到的味道,那些顶级茗茶,都是暴发户喜欢的,为此彰显身份,目的并不纯洁,我倒是觉得,不及这茶味道醇厚。” 顾首、长点了点头,“那是自然,什么人有什么东西,有什么思想,我这样得人尊敬,我的女儿自然错不了。” 张墨渠笑了笑,不语。 “我这几年,萌生了退意,我一辈子仕途,不敢说亨通,最起码也算一帆风顺,步步高升,到了如今的位置,攒下不少家财,也有许多人脉,我惟独这一个女儿,她母亲去得早,我为了不让她受委屈,也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始终未再续弦,我唯一的心思都在笙歌身上,她已经二十四岁,我为她前前后后找了不下十个高、干子弟,她却哪个也瞧不上眼,人家巴结着她,她嫌烦,她性子倔强,这点还是随着我,也怪我宠坏了她,墨渠,不瞒你说,她心里就有你,我的女儿宝贝了二十多年,我不许她手半点委屈,如果以后嫁了你,你对她不好,我势必不会放过你。” 张墨渠笑了一声,“我想顾首、长领会错了,我对笙歌并无男女之情,不知晚辈哪里做的不周,惹来首、长和笙歌双双误会了我,我在此郑重道歉。” 他说完站起来,朝顾首、长鞠了一个躬,旋即又坐下。 “我母亲便是一位末代军阀的妾侍,甚至连妾侍都算不得,因为她当时已经生了我,还和我父亲缔结婚约,她是有夫之妇,自然和军阀也不能成就夫妾一说,这世上的男子,都是风流的多情种,极少有人能够一辈子专情以待一个女子,普通百姓也有成家后还想入非非一说,而晚辈,勉强在函省还担得起一个小人物,我不知自己是否能做到,但我想,如果我娶了笙歌,我肯定做不到。” 顾首、长沉吟了良久,忽然说,“男人志在四方,你身份特殊,按理说我应该不允许她喜欢你,但感情这种事,我年轻也并非没经历过,若是那般收放自如,也不会有李清照那句人比黄花瘦的诗词,这样,我为了女儿退一步,笙歌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你们结婚之后,只要在保证对她好的前提下,你外面就算有女人,我也可以不管,但你记住,我对你的放宽仅仅因为女儿的心思,如果你欺负了她,或者让那些得势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欺辱了她,我势必不会放过你,我已经说了,我就算退下来,我的人脉和地位,到死也不会变,保护我的女儿,还是绰绰有余。” 张墨渠笑了笑,“顾首、长的意思,是只要我对笙歌相敬如宾,保全她张夫人的地位,一生厚待敬重,您和她便可以不管我在外面是否风流,是吗。” 顾首、长点了点头,“可以这样说。” 张墨渠又将目光移向顾笙歌,“笙歌,你也能容忍吗。” 顾笙歌想了一下,咬着嘴唇极其不情愿的点了点头,张墨渠无奈的摇头苦笑,“不必勉强自己迎合我。” “没有!” 顾笙歌急忙辩解,“墨渠,我并不是勉强,能够和你在一起,是我从二十岁见到你第一面就立下的誓言,我没有男人的宏图远志,我只是最平庸女子的想法,想嫁给一个我爱的男人过一辈子,相夫教子,白头偕老,我从不曾向你坦诚我的心思,我也有女儿的骄矜,但我知道,如果等你,我一辈子也等不到那句话,所以我才开始主动,在你眼里,我是威胁也好逼迫也好,那都只是因为我动了情,从见到你之后,我再没想过我未来的丈夫还会有别人。” 这样一番肺腑之言,莫说男子,我这个女子也颇为动容,张墨渠思索了一会儿,“那我外面三妻四妾,你也可以接受吗。你父亲一生只有你母亲一个女子,至少在别人看来,确实如此,你成长在这样一个忠诚清白的家庭中,怎么可能毫无保留的接受一个心里和身体都触碰了其他女人的男人做丈夫。” 顾笙歌特别固执的摇头,“我不知道,但人们为了爱情都可以牺牲生命和家人,我为了你,牺牲我的骄傲和尊严又有什么不可。” 张墨渠深深吸了口气,仍旧在笑,“能够得到顾首、长和笙歌这般迁就厚待,我实在受宠若惊,同时,我也受之有愧,可顾首、长既然说,自己经历过爱情,就该明白,真正爱一个女子,是不可能做到让她受委屈,我不爱笙歌,一点也不,我对她仅仅是好感,还是区别于男女之情的好感,我无法许诺我不爱的女子婚姻,更无法让我爱的女人一辈子见不得光做我的情、妇,这样是三个人的不公,更是三个人的悲哀。” 张墨渠说完忽然站起来,原地转身,朝我伸出手,我愣了愣,不知所措,他朝我走过来两步,主动握住了我的手,紧紧攥在掌心,拉着我一起面对坐在桌后那个脸色阴沉冷峻的男子。 “正式介绍一下,我未来的妻子,沈蓆婳。” 第八十八章 情魔 张墨渠这句话惊住了我,我呆呆的望着他,似乎时间都在这一刻静止了,他的目光从容而坚定,望着顾老爷,似乎毫无所惧。 顾老爷愣了愣,旋即一声冷笑,“那又如何,男人身边有几个女人不足为奇,玩儿物也好,情人也罢,我也是男人,墨渠,何必为了一时兴起,而耽误了你以后的前途呢。” 张墨渠笑了笑,“我对她,并非像顾老爷想的那样,笙歌很好,可我配不上。我觉得如果没有爱情的话,娶她是亵渎了她,也委屈了婚姻。若说我张墨渠有朝一日娶亲,那势必就是沈蓆婳。” 顾老爷的脸色极其难看,我拉了拉张墨渠的袖子,朝他摇头,他安抚的对我露出一个笑容。 “张墨渠,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女儿愿意嫁于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话已至此,你可以在外面玩儿,只要适可而止不要回了家还委屈我女儿就好,笙歌也说了不计较,她是我生养的,我自然清楚,她不会对沈小姐做什么,笙歌性子单纯温和,只要沈小姐不奢望太多来找我女儿的麻烦,我也不会出手。” 张墨渠格外淡然的摇头,“顾老爷,您无法理解我对笙歌的感情,这世上最不能勉强的便是喜欢,我做不到将她看成自己的妻子,我更做不到让我心爱的女人一辈子没有名分,那我的孩子,岂非就是私生子了,我前半生过的坎坷,亲眼见到了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如何相隔两世至死不得相见,我不愿重蹈他们的覆辙,不管您如何退让,我都无法承诺娶笙歌。” “张墨渠。” 沉默良久的顾笙歌忽然站起来,她靠着椅子旁边的墙壁,静静的望着他,目光中如泣如诉惹人怜爱。 “为什么不早对我说。” 张墨渠微微垂眸,“抱歉,我并没想到,你会这样执着。” “也就是说,你始终像看笑话一样的看待我对你的感情么。” “笙歌,你还年轻,你并不明白感情是怎样。” “那她呢,她比我更年轻,难道她就明白。” 张墨渠紧紧的握住我的手,“她经历了太多,我想呵护她,疼爱她。笙歌,你已经拥有了很多,你不需要再强求一段婚姻。” “对,张墨渠,我得到了太多,所以注定要我失去你么,那我都不要了,这些我都不要了,我给她,求她把你给我好不好!” 张墨渠蹙着眉头,他下意识的上前一步,却又忽然止住了,“笙歌,爱情无关相让,就算她肯让,我也不会允许她让。” 顾笙歌疯狂的摇着头,她哭着把脸埋在掌心,整个人都瘫坐在地上,顾老爷无比心痛的望着她,忽然身子向前一倾,将桌上的东西狠狠掀翻在地,破碎的声音接连响起,在这空荡的书房内特别突兀刺耳。 “笙歌,世上男儿千千万,只要你喜欢,我拼了命也让你如愿,可他张墨渠到底有什么好,这样说了还让你这么放不下!” “女儿不清楚!” 顾笙歌嘶吼着喊出声,连盘在脑后的西洋发髻也随着她身体的摇晃而剧烈颤抖起来,发尾一松,头发便垂了下来,酒红色的小卷发散在背上,发梢几乎垂于地面。 那是我此生迄今为止见到过的,女人最漂亮的头发。 “爸爸,我就是爱他,我控制不住自己,不能和他在一起,我无法想象我怎么过下去,爸爸,从母亲去世后,我始终不曾笑过,我觉得自己得到了太多,可都并不是我想要的,那些部下看在您的面子上对我毕恭毕敬,我却交不到一个真心的朋友,听不到一句真心的话,全都是虚假的恭维,全都是!遇到墨渠后我才真正的笑过,哭过,他并不巴结我,也不会讨好我,他总是若即若离对我冷冰冰的,可我知道,他是真实的,哪怕他伤害我让我哭甚至利用我,我都知道,我也愿意。爸爸,您和墨渠本是势不两立的极端,他在黑,您在白,可为了我,您知道我爱他,您不但没有剿灭他的势力,反而还帮助他,都是因为女儿。” 顾笙歌挣扎着坐起来,几次踉跄,她都无力的瘫软下去,我和张墨渠望着,谁都没有上去,她最终将手撑在地上,咬着牙靠着墙壁爬上来。 “可即使我明知他不爱我,他不会为我动容,但我还可以欺骗自己,他身边从来没有过女人,他不爱我,也不爱别人,我就还是有机会的,爱情控制不住啊,生死我可以自己选择,但爱与不爱我怎么让自己抉择呢。为了他我也有过不惜代价的时候,可他就是不会回头来看看我,我宁愿他孤单一辈子,我也不要他身边有别的女人,但是张墨渠,你说你觉得我善良,你觉得错了,我也会威胁你逼迫你,但我告诉你你没错!我除了这四年对我自己残忍,我没有做过一件对你不好的事,我只是把所有的怨恨和嫉妒都丢给我来折磨自己,我就是不忍心!” 她哭了许久,张墨渠牵着我的手站着她面前不远的地方,居高临下的望着狼狈的她,那样高高在上被宠在手心的政、要独女,她这样不堪而痛苦,我只是望着,都觉得自己有些残忍了,我如果知道她的存在,我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像对邵伟文那般坚持要个名分,或者我心甘情愿沦陷在他对我的宠溺和爱护中,我愿意偷偷藏在那套宅子里,也许我永远不见天日,她就永远都不知道我的存在,也不至于让张墨渠和顾老爷,这么兵戎相向。 我恶狠狠的扇了自己一巴掌,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巨痛使我几乎倒在地上,张墨渠终于回过神来,他蹲下轻轻抚着我的脸,“你在干什么。” “对不起——” 我低下头,同样哭得无力,他将我搂在怀里,“与你无关,笙歌身份尊贵,顾老爷一生仕途位高权重,我耽误不起他的千金,没有你,我也会说清楚,这一幕早晚都要面对,你不要出了什么事情都往你自己身上揽。” 顾笙歌在这时忽然抬起头,她定定的望着我,良久,她笑了笑,“蓆婳,你让墨渠出去,我也让我父亲离开这里,我想单独和你说几句话。” 张墨渠闻言忽然将我搂得更紧,“我不能离开。” 顾笙歌愣了愣,旋即闭上眼,笑得更深,有些嘲讽,有些伤感,“是不是怕我会伤害她啊,张墨渠,如果她和我在一起,却出了事,你酒会毫不犹豫的杀了我么,半点不念旧情?” 她睁开眼,目光凌厉的逼向张墨渠,他沉吟片刻,也望过去,语气凛然而坚定,“是,任何伤了她的人,我都不会放过,而且,笙歌,不要再固执,我与你从来就没有旧情。” 张墨渠的毫不犹豫,让顾笙歌先是一愣,然后就笑了,“可我就是想知道,她怎么和你认识的,在我之前还是之后,你为什么喜欢她,她又喜不喜欢你,有没有像我这样为你发了疯为你痴狂。” 她的身子忽然不稳,左右晃了晃,便靠着墙壁栽下去,我急忙冲过去用力扶住她的腰想将她朝上托起来,她偏头看了看我,冰冷的闪身躲开,“我并不需要你扶我。” 我的手这样尴尬的停顿在半空,她费尽全力才能稳住自己,身子却还微微躬着,似乎哪里巨痛,她仰起脸,目光倔强的望着张墨渠。 “你告诉我,我到底哪里不够好,是我不漂亮么,不温柔么,还是我不够爱你,不够让你自豪,为什么你就是无动于衷,四年了,我唱够了独角戏,可我还不想谢幕,张墨渠,你不是我,你说得云淡风轻让我放开你,可我做不到,如果能说服自己,我不会这样痛苦,这样仰望你追随你,就算是一块石头,我也该捂化了,为什么你就是不能。” 顾老爷一生叱咤疆场指令千军万马,他此时却无助的面对自己的女儿,他捶胸顿足仰面哀叫,“我顾柏林到底做了什么孽!” 他摇头冷笑着,忽然抬起头,从书桌后面绕出来,站在顾笙歌的面前,将她的身子扳正朝着自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笙歌,得不到什么,就毁了什么,这是我从小教给你的,但感情里,这样是没用的,就算是死,尸体也会排斥你,因为他生前就不爱你!笙歌,你是我最骄傲的女儿,多少次我在生死边缘,我只要想到家里还有个女儿等我回去,我都充满了力量,你就不能为了父亲,咱不要他了行不行,只要你看上的,除了他,我就是绑也绑来给你!” 顾笙歌摇头哭着,“爸爸,我只要张墨渠,你绑来的我不要,我也不想强求。” 顾老爷气得身子都颤了起来,“他不行!” 顾老爷说完忽然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起来。 “笙歌,我宠了你护了你整整二十四年,你母亲去得早,我知道你欠缺母爱,我就将全部的父爱都给你想要弥补你,你不愿做的,我从不逼迫,你愿意做的,我从不阻拦,哪怕明知道不对,我也愿意在你惹出了祸端后替你去解决,他们多少人都说,顾司令家的千金,就是个混世女魔头,惹了谁都不要惹了她,不然顾司令就算拼了性命舍弃这官、位也要替她女儿报仇出气,笙歌,我以为你像我,脾气像,脑子也像,但我错了,我实在想不到,我自己呵护了一辈子的宝贝,就为了一个男人这样又哭又闹要死要活!顾笙歌,你能不能有点你爸爸的骨气!” 顾笙歌一直沉默着听他训诫,忽然在最后,她猛地推开顾老爷,越过我和张墨渠之间的空隙钻出去,将书桌后面抽屉里的一把短枪掏出来,张墨渠将我紧紧护在身后,我也以为她是朝着我来的,我甚至在心跳骤停的霎那环住了张墨渠的腰,我想在迎接死亡的时刻还可以死在他怀里,可顾笙歌却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将枪眼顶在了自己的眉心处,顾老爷几乎要疯了一般,他大喊着“笙歌!”脚下却似乎被定格着凝住了,门外过道里听见声音的安保警为队都闯进来,齐刷刷的站了一排,顾笙歌瞪大了眼睛朝着他们吼着,“都不要过来!否则我立刻开枪打死我自己!” 顾笙歌贴着墙壁,手死死扣住扳机,枪眼就抵在眉骨处,仿佛稍微动一动手指,这条轻飘飘的生命就会无法挽留。 我们都看着她,张墨渠的身子都僵硬住了,顾笙歌忽然笑了笑,那眼底是一抹视死如归的坚定,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了张墨渠的脸上,甚至不曾看一眼为她几乎老泪纵横的父亲。 男人为了爱情,会反复思量利益,而女人为了爱情,却可以抛弃掉一切,包括生身父母,这就是在这场所谓的风花雪月中,男人和女人从最开始便建立在不平等的位置上、所以注定女人要付出更多的缘故。 “墨渠,你还没有回答我呢,忘了么,我再问一遍,我到底哪里不够好,为什么你就是无动于衷,她比我好在哪里,你告诉我。” 张墨渠望着她顶住自己的那把枪,他的手微微紧了紧,“你把枪放下,我可以毫无保留的告诉你。” “不,墨渠,你先告诉我,我再放下,我曾经就是一直相信你,信到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特别愚蠢,你说你不喜欢女人,你不要结婚,不要被婚姻和爱情束缚住自己的自由,感情是一个人的软肋,如果不曾动心就不会有被别人要挟的软肋,所以我信了,我觉得你就是这样的男人,你让人着迷,让人疯狂,还让人放不下,你总是那么特别,和所有男人都不一样,但你还不是欺骗了我,墨渠,四年了,我为了你疯了四年,我中了你的毒,像一个情魔一样。” 她笑着哭,又哭着笑,比春风都美的梨涡,配上比梨雨都凄凉的眼泪,我看着都有些痴了,其实何尝是她不懂,连我都不懂,世间千千万的女子,她们皆是风情万种眉眼温柔,而我不过是天地之间最渺小的那一粒尘埃一枚蜉蝣,我到底因为什么迷住了张墨渠的眼,从此都摘不下去。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不知道因为什么,我只知道,我不能没有沈蓆婳。” 张墨渠沉默良久缓缓的开了口,“我并不清楚年轻人是如何谈论爱情的,我只知道,如果我喜欢一个女子,我势必要许诺她婚姻,而我不喜欢的,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承诺她一辈子。我一生注重利益,看重地位,只因为我幼年经历过卑微的小人物连自己的母亲都保不住的苦痛,但我虽然追求男人最想要的,却也有我自己的原则,感情与婚姻,我永远不会拿来换取利益,纵容利益得到了,我却失去了我最想要的女人,又有什么意义,笙歌,你告诉我,和一个不爱的人过一生,是否能快乐。我从来看不上风花雪月,我觉得那是最没用的人才眷恋的东西,是虚华的,是不该存在于这个勾心斗角的世界中的附属品。我从不愿意将别人强加给我的东西收纳,因为我不想要,就是不想,无法改变我的初衷,我可以娶你,但我永远不会回到那个家,你只守着一个莫须有的名分,每天过着望眼欲穿的日子,盼不来我见你一面,我的心里只有沈蓆婳,我的眼里也看不到你的任何喜怒哀乐,这便是你想要的么。” 张墨渠说完偏头看了我一眼,眼底深处还是那一抹无法言说的似水柔情。 “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好像有什么扎进了心里,不痒,不疼,却像根和肉长在一起的刺一样怎么都拔不出去,心忽然就被撩拨起来了,我拼命想要按捺住,但我做不到,我发了疯的酗酒,我想是不是老天看我孤家寡人太寂寞了,就让我做了一场美梦,但我清醒过来发现这都是在现实里,我喜欢上了一个女人,我有了软肋。我最珍惜生命,因为人一旦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可就算这样,在她面对危险时,我仍旧毫不犹豫的扑了过去挡在她前面,因为相比较我会死,我更害怕她还这样年轻美好,就不在了。你说,这算不算爱情,为了她可以不要自己的性命,我便是如此。” 顾笙歌静静的听完,就仿佛在听一个说书的人,用最伤病不堪的口吻,去讲述一段最虚华的故事,她的脸上笑容特别美,梨涡浅淡,泪光荡漾,她的身子紧挨着窗户,坐在狭窄的窗台上,吹进来的晚风将她额前细碎微卷的头发拂起,遮挡在泪眼迷蒙的双眸前,看上去有几分凌乱和颓废。 “你怎么知道,我就不能为你而死,我也可以,墨渠,如果你面对着危险,我可以不顾自己的生死,我一定会挡在你身前,我愿意自己死,也不想活在世上,却再也见不到你了。那和行尸走肉有区别么,没有。可你从来看不到我的好,如果你肯了解我,肯接纳我,你会发现我有多爱你。” 张墨渠抿着嘴唇,蹙眉才嗯了一声,“笙歌,很抱歉,从我看到沈蓆婳的那一眼起,我的心里我的脑海里就再也容不下任何女人了,你并非不够好,相反,你太好了,你比沈蓆婳要优秀,你有傲人的家世,有众星捧月的呵护,有美丽的容貌,但在我眼里,如果不是沈蓆婳,女人的好和坏都是一样的,没有任何差别,我只爱她。” 顾笙歌的头倚在窗户的玻璃上,甚至探了出去,她拿着枪的手仍旧不肯松懈的抵在额头上,她微微闭着眼睛,妖娆透亮的红唇一开一阖,声音软得像没了力气一样。 “我二十岁那年,我们第一次在滨城见面,你还记得么。” 张墨渠淡淡的望着地面,“我似乎忘了。” 他大抵是真的不记得了,他眼中的诚恳不会骗人,他其实是一个很不擅长欺骗的男人,而且在这样的紧要关头,他万万不会故意这样说去刺激她。 顾笙歌嗤笑了一声,“其实我并不傻,我只是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当我看到她在你身边时,我就知道,属于我和你的时候,早已过去了,再也不会复返,我知道你不会记得,唯有我才念念不忘的事,只是为了麻痹欺骗自己你还爱我而已,但我清楚,你哪里会记在心上。” 她微微叹息一声,眉头轻锁,像是林黛玉般温婉哀愁。 “墨渠,你是我的五光十色,是我的春暖花开,是我的璀璨霓虹,更是我少女心事最温柔的一笔,让我始终迈不出去,无法自拔。” 她笑了笑,一直在这里看着的警卫见我们始终没有动作,便不再举着枪朝着我和张墨渠紧张兮兮的盯着,他们看了一眼顾老爷,见他也没说什么,就一起轻步走了出去,门被轻轻关上的时候,顾笙歌啜泣着抹了一把眼泪。 “二十岁那年,距离我生日刚过去四天,我和表姐到百萨街逛到很晚,路过夜来香门口时,被那店面的灯光吸引住了,其实我从不喜欢那些张扬风流的场所,可那一晚,我似是鬼使神差的被控制住了,连思想都不是自己的,我想那大约就是命吧,命中约定了我终要在这一年和你相遇。你从里面跑出来,上衣破了,隐约露出几条血痕,你的脸色苍白,可却矫健极了,你朝我冲过来,大雨把你的身影吞没,我看不清,你已经拥抱住了,我却在那一刻也忘了挣脱,你的怀抱真温暖,身上的香烟味道特别让我迷恋。我看到从那扇门里追出来许多黑衣男人,他们不停的喊着苍哥,然后问去哪里追,然后他们喊了一声左边,就蜂拥着跑开了,直到他们都不见了,你才松开我,你喘息着,蹙着眉头望着我,那一刻,我忘了自己还淋着雨,也忘了头上都是电闪雷鸣,我就那么呆呆的望着你,你和我见到的所有男人都不一样,我从没见过你那样凶狠清冷的目光,冷漠得像一栋冰窖,脸的轮廓很深,头发黑亮,就算大雨浇下来,都还是那么直挺的立着,你对我说抱歉,说谢谢。你可能还会奇怪我是不是哑巴,怎么不回答你,但其实我当时连话都不会说了。” 第八十九章 上天也有过错 顾笙歌说到这里格外自嘲的扯了扯唇角笑,她的脸有点泛红,似乎是回忆起过去害羞了。 “我虽然拥有一切,父亲又是这般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大人物,可我特别任性,我并没有做过什么好事,尤其是救人,在那样危险的时候,充当了你的遮挡板,但我觉得当时是我活了二十年心跳最快的一次,我无法想象,我的第一次拥抱竟然给了一个陌生的男人,我对他一无所知,却一眼就爱上了他。你说你爱沈蓆婳,一眼便再也容不下别人了,我对你何尝不是如此,墨渠,如果你有感觉,如果你也爱的很苦,你不会不明白我的小心翼翼和无可奈何。” 顾笙歌说完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仰面朝天深深的吸了口气,胸口完全塌下去,又再度伏起来。 “我知道,你之所以没有果断拒绝我,除了不忍心,还因为我是顾柏林的女儿,我父亲是整个省的总司令,他掌握重权,可以为你解决一切,甚至可以让所有的局子对你完全放任,只是他一句话罢了,他疼爱我,视我为掌上明珠,我要他帮你,他万万不会拒绝,哪怕明知是错的,他也会答应我,墨渠,你利用我,可我不在乎,因为我希望自己对你还能有点价值,不然你更会头也不回的离去,我连想看你一眼都成了奢望,可我的生活如果没了你,我真的过不下去,我就丢失了全部的信仰。你从不正眼看我,我一次一次的坚持和主动,有时候真不想再熬下去了,我也需要一点温情,我也是个渴望被爱护的女人,可我说服不了自己的心,我就是控制不住,就是不惜一切要得到你。” 她笑得风情万种千娇百媚,可是又带着几分埋怨和不甘,她将目光从幽深的窗外移进来,望着张墨渠,“二十岁那一年,我路过夜来香,我遇到了你,此后每年生日,我都会经过那里,都是刻意的,我在想,你会不会又一次出现在那里,这一次是真的拥抱住了我,对我说,笙歌,嫁给我好不好。呵呵,我就是靠着这样的梦,才能坚持到现在,坚持了四年。我有时候回想起来,都觉得特别惊讶,也佩服我自己,骄傲如我,被所有人捧在手心对待的我,怎么会放低姿态求爱上一个不爱我的男人,而且对我还这么不在乎,你说是不是每个人都有她命中的劫数,当遇到这个人时,她的清高和孤傲,她的自尊和勇敢,就再也做不到了。” 顾笙歌的手拿着枪格外用力的顶着自己的眉骨,这个动作将我看得心惊胆颤,她的另外一只手死死捂着嘴,眼泪像是决堤的江水一般滔滔不绝的喷涌出来,“张墨渠你为什么对我这样残忍!我宁愿你一辈子孤独终老,我陪着你终身不嫁,我也不愿意你身边的女人不是我,不是我顾笙歌!我做不到看着这么残忍的一幕,我会崩溃的,我已经发疯了,疯了四年,我不想到死都疯!” 她缓了一会儿,抹了把眼泪,静静的看着我,“我知道,就算你不存在了,还会有别的女人,张墨渠会恨我,恨我让你不在了,他兴许会杀了我,不顾一切的杀了我,哪怕和我同归于尽,我何尝不希望那样,我们一起死了,我就能占有他的尸体,可我不愿看着他死,我受不了!可我更不想要他选择你!我自己死,张墨渠,我这样死了,你会懊悔一辈子吗。” 她笑得特别疯狂,喉咙因为哭泣和说了太多话而变得沙哑,她攥着枪的手紧了紧,“我知道,别人都羡慕我,觉得我出生好,含着金钥匙来到了这个世界上,可我却得不到别人的真心,他们都是因为我父亲的显赫才对我好,我只是权势下的附属品,我只是他们巴结父亲的桥梁和通道,我根本不是顾笙歌,我只是一个傀儡木偶。哈哈哈——” 她站在那里,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了,月光柔柔的洒进来,有些凉薄的味道,宅子后面街道上的彩色霓虹,恰好投射在窗户的明纸上,被夜色染得浓重漆黑的宽大梧桐叶在风中有些诡异凄厉的摇摆着,把这一切都衬托的格外凄芜哀婉。 “笙歌,那些不重要,至少爱你的人都是真心爱你的,而不愿爱你的人,你也不必强求,会让自己质疑你的好,而我对你没有动情,并不是你否认自己的关键。” 张墨渠一边说着一边一步一步的靠过去,他走得特别轻,也特别缓慢,顾笙歌始终望着窗外,她没有回头看,所以她并不知道张墨渠已经靠近了她。 “笙歌,我记得你二十岁时的样子,单纯明媚,像春日里的阳光一般,像山涧里的清泉一样,我喜欢你,但并非你想要的感情,而是一种并非爱情的喜欢,你并不需要为了我一个人而觉得自己不够好,觉得对爱情对男人都失去了信念,我始终相信,每个人生来都有属于他的路要走,这条路上什么都有,酸甜苦辣,悲欢离合,爱恨情仇,你只是还没等到,会有等到的一天。” 张墨渠说完最后那句话,人已经到了窗台前,我捂住嘴巴,很害怕顾笙歌会忽然发觉而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来,枪还在他手上,手指就扣在扳机的位置上,然而下一刻,张墨渠猛地一个前倾跳跃,矫健的身姿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如同闪电般的弧度,接着便是顾笙歌一声猝不及防的尖叫,她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张墨渠牢牢控制在怀中,她哭着,始终隐忍的眼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出来,哀嚎着恸哭着,像是无助的流浪者走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只剩下孤军奋战的茫然与惶恐。 顾老爷似乎长长的松了口气,他靠在桌子的一角,抚着胸口不停的喘息着,脸上一直紧绷的沉重在这一刻也渐渐释怀舒展,他望了我一眼,很重的深意,便又将目光重新落在张墨渠的后背上,那目光里的复杂和冷意,让我几乎胆寒。 顾笙歌抓着张墨渠的肩膀哭了许久,而我和顾老爷也始终没有打断,也许憋了四年的委屈和崩溃,总要发泄出来才能迈出去,她还那么年轻,不该为此葬送掉一生的快乐。 张墨渠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每一下都轻柔至极,如果换做别的女人,我一定会吃醋,会觉得嫉妒难受,但是对顾笙歌,我除了自卑和愧疚,竟然找不到更适合形容的感觉,我觉得自己愧对她,抢了原本属于她的,或许即使没有我的出现,在未来某一时刻,也会有别的女人,但假设有一万种可能,也说不定最后站在张墨渠身边的,就是顾笙歌。 在男人心里并无所属时,他会感动于那个始终不离不弃等待他的女人,从而转化为相濡以沫的爱情,所以我并不否认会有那么一种可能,而如今,正因为我出现了,我存在了,所以她才无法迎接这一种可能。 我低着头,觉得心里的味道特别酸涩,几乎都漾满了我的每个角落,每块血液运行的地方。 良久,顾笙歌终于停止了哭泣,她微微仰着头,在张墨渠的下颔上落下一个很浅的吻,她笑了笑,带着泪痕的小脸仍旧美艳而动人。 “墨渠,我并不后悔我爱过你,我感激你曾出现,但上天都尚且在安排上有过错,何况人的选择。所以,我不恨你。” 张墨渠沉默着笑了笑,然后扶着她站起来,她走到顾老爷身边,扑入他的怀里,“爸爸,我明白了,我悔悟了。如果一个男人连我要死都不肯选择我,那我的坚持还有什么意义,只会让他厌恶我,所以我这次真的放弃了。我要让张墨渠记我一辈子,记得我那么爱他,最后是我先放弃的,我先不要他的。” 顾老爷沉默不语,他只是吻了吻顾笙歌的头顶,然后一脸慈爱的拍着她的肩膀。 张墨渠牵起我的手,朝她最后说了一句,“是。我记得,笙歌,这一次你如愿了,我会记得你的成全和你最后的善良。” 第九十章 诡变 顾柏林吩咐佣人带着顾笙歌离开了书房,她经过我和张墨渠的时候,朝我点头微笑,说了一声抱歉,我有些尴尬和受宠若惊,其实她就算扇我一巴掌我都会觉得甘之如饴,至少不会这么心酸和愧疚了。 她深深看了张墨渠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就推开门走了。 张墨渠牵着我的手走到顾柏林面前,朝他微微鞠了一个躬,“顾老爷,今天的事我非常抱歉,但我想,笙歌还年轻,长痛不如短痛,她那样出众的女子,一定可以找到更适合她的男人。” 顾柏林转身,重新坐回椅子上,冷冷的看着他,“我的女儿那样优秀,你还不满意,怎么,你身边的这个是九天仙女下凡么。” 张墨渠笑了笑,“自然不是,莫说仙女,比笙歌她都差了太远,至少家世就差了几百个台阶,但是我喜欢,这就是她的资本,我也希望顾老爷看在笙歌都洒脱的放弃的份儿上,不要和晚辈计较,是我不懂事,亵渎了笙歌的美意。” 顾柏林端起茶杯,静静的嘬了一口,“我在军区一辈子,如今仔细算算,也有将近四十年了,我06年提拔做了总司令,所有人都看我的脸色,就算顶头的人物,也因为我对整个省乃至南方边境的战绩功勋而敬重三分,我这一辈子,就栽在了你手上。没人敢不听我的话,我若说将女儿嫁给他,他不美的烧高香才怪!也就你,竟然不要。你可知道,你伤了笙歌的心。” 张墨渠再次朝他点头致歉,“晚辈的错,晚辈一力承担。” “你拿什么承担。” 顾柏林咄咄逼人的望着他,“除了婚姻,你还有什么可许诺的,你不要忘了,你那些生意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你到底做了多少不该做的事,收了多少不该收的钱,又染了多少不该染的血,我一清二楚,是我看在笙歌这样倾慕你的份儿上,我不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旁敲侧击告诉部下,散出消息去,你是我内定的女婿人选,我将来要将顾家的全部都给你,不然你以为局子为什么对你这样网开一面,那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张墨渠呼风唤雨,但是法不容情,我为了你欠了多少人的情,如今我和笙歌落成了别人眼里的笑话,我满心欢喜的在生日宴会上将你和笙歌的事告知天下,你却给我这样一击,我一生傲然,如今你拿什么承担?” 张墨渠抿唇不语,就那么静静的听着,顾柏林说完了这番话,兀自靠在椅子上运气,张墨渠松开我的手,朝前迈了一步,将放在茶几上的枪拾起来,握在手中,递到顾柏林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几乎一抬手便能摸到,顾柏林有几分诧异的望着他,他凛然的笑了笑。 “顾老爷,您说得没错,我辜负了您的美意还有笙歌的深情,我的确无法承担,因为唯一能赎罪的办法就是承诺给她婚姻,但显然,我做不到。我不会出尔反尔,刚才说不能,现在依旧不能,我不受威胁,也不会为了利益牺牲我的感情,我必须对我现在的女人负责,她跟了我,就该得到属于她的名分,我无法将一颗心劈给两个女人,一个妻子一个情人,这不是男子的担当,假使我真的这样做了,就是在辜负笙歌的基础上又辜负了另一个女子,那么我的罪孽就更深重了,如果我是这样无情凉薄的男人,那您和笙歌岂非更是看错了人。” 张墨渠说罢指尖出在枪柄上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声响。 “您如果想要解气,可以再请笙歌过来,亲眼看着您枪毙了我,您是总司令,就拿我当一个罪大恶极的犯人,先斩后奏,也没人会追究,因为在函省,没人能大过您去。这样算是我的承担吗。” 顾柏林听完之后并没再多言,他沉默了良久,然后蹙眉闭上眼睛,将椅子转过去,背朝我们摆了摆手,“你走吧,我不是笙歌,你几句话唬不了我,张墨渠,我也算看错了人,本以为你是个成就大事的人,没想到,也是毁在儿女情长上的寻常物。” 我和张墨渠从顾宅出来,已经是深夜了。 肖松仍旧在车里等着我们,他并没有睡,而是不停的看着时间,还掏出手机打电话,而下一刻,我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听到铃声,肖松从车窗里看过来,在看到我和张墨渠同时出现,他明显长长的松了口气,他推开车门走出来,“张哥,嫂子,吓死我了,我真以为出事了,打了二十多个电话都无法接通,我以为被绑在地下室了。” 我愕然,掏出手机看,却只有刚才这一个,我看向张墨渠,他勾唇笑了笑,“顾柏林的书房,有很多机关,推开书桌后面的一扇门,可以下到地下室,地下室不知道是他干什么用的,总之只要进了那书房的门,一切通讯设施都形同虚设。” 竟然这么厉害。 他一个省里的军队司令,暗设机关做什么? 张墨渠不语,推开车门扶着我上去,“滨城怎么样了。” 肖松回身递了一根烟过来,“生意稳定,但是怎么说呢,稳定得太玄乎了,一点问题都没有,反而不太正常,以往最起码夜总会和赌场都有闹事的人,条子经常光顾打个照面,老苍的人也经常去搅合一下,白吃白喝,但这短时间,忽然就风平浪静了,我怀疑有点不对劲。” 张墨渠抿唇看向窗外,并不言语。 肖松又说了些,提到邵氏集团时,忽然欲言又止,还看了我一眼,那一眼意味深长,我的心登时便提到了嗓子眼,我死死攥住手中的东西,却忘记了张墨渠此时还和我交握着左手,他扭头看向我,我有些心虚的低下头,然后我听到他问肖松,“说清楚。” 肖松喘了口气,“邵伟文要结婚了,时间订在四月份,还有不到两个月。” 肖松说完看了看我,便将目光移向车前方,行驶了起来。 张墨渠静静的看着我的脸,他似乎在等待我的反应,我心里的确掀起了惊涛骇浪,可能没人会理解我,都觉得我是在自作自受,分明可以在张墨渠的羽翼下过最幸福的生活,却还在念及着那样一段让我几乎遍体鳞伤的旧情,可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就是有些难过,曾经我最大的希望就是披上嫁衣做邵伟文的妻子,我想要的并非是一个简单的名分,就像现在我和张墨渠,我并没有名分,但我觉得很踏实,他足够爱我,疼我,但对待邵伟文,我太多的不自信和慌张,所以我才会渴求一个名分,我觉得用婚姻绑住他是我唯一能做到的,但经历了刚才张墨渠对顾笙歌的一番话后,我明白了,一个男人不爱你,同样可以给予你婚姻,但那不会幸福,而是一个更悲哀的牢笼。 张墨渠将手抚在我脸上,轻轻捏了捏,“在想什么。” 我朝他笑着,“我在想,这样挺好的,我有了你,他也有了妻子,再也不会把我抓回去了,我安心了。” 张墨渠脸上的笑容忽然冷却,他的唇角似乎浮起一抹冷笑,然后对我说,“是吗。” 他将头别过去,看向前方,侧脸轮廓绷得紧紧的,我心里咯噔一下,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很敏感,很谨慎,更很睿智。 这样的男人很好,但也很可怕,他会因为极其细小甚至连你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表情和动作,就变了脸色。 我扑向他怀里,他僵硬着没有动,更没有像往常那样回抱住我。 我心里惊恐极了,我死死搂住他的腰肢,“墨渠,抱抱我行吗。” 他仍旧一动不动,良久才伸出手,却不是抱住我,而是推开我。 我愣住。 肖松格外机灵的将车停在了路边一个安静的空地上,他推开门下去,靠着车门点了一根烟,安静的抽着,车里只剩下我和张墨渠,他捏着眼睛之间的眉骨,对我说,“你夜里不止一次在梦中喊邵伟文,似乎做了噩梦,你让他小心,还说了一句‘不是我’。并非一次,而是三次,沈蓆婳,你告诉我,在你心里我算什么。” 他说完伸手捏住我的下巴,逼迫我仰头和他平视,他的脸色难看极了,眉团蹙得特别深。 “我不曾问你,我在给你机会,我想遗忘一个人并不是那么简单,至少需要足够的时间。我可以等,但是沈蓆婳,为什么昨天晚上你还在喊。你知道我早晨就离开的缘故么,我很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来,让你害怕,也让我懊悔的事。” 他看了一眼车窗外,“刚才在顾宅,我对你的心思你看得清清楚楚,你知道顾柏林手下掌握多么重的军、权么,你以为顾笙歌放弃了,那么宠爱女儿的他就会罢休么,他女儿为了我耽误了四年的青春,在生日宴会上他几乎在所有宾客面前承认了我的女婿身份,可我却为了一个无父无母毫无背景的女人将他女儿视若无睹。你说这口气高傲如他怎么咽得下去。沈蓆婳,你知道以后等待我的是什么么,我甚至在想,我到底哪里还不够好,你还念着他,你说我这样忠于你忠于爱情,值得么。” 第九十一章 出事 张墨渠的这番话根本没有给我解释的机会和余地,他忽然推开车门下去,坐在驾驶位上,拍了拍车窗,肖松回头看了一眼,愣了愣,便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来,他回头看了看我,有点不解,“张哥——” “闭嘴。” 张墨渠一踩油门便开了出去,我吓得死死抓住车门扶手,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不多时便停在了别墅门口,肖松并没有下车,而是等我和张墨渠都下去了,他直接坐回了驾驶位,朝我们道了别,便又开走了。 张墨渠径直推门进了别墅,我跟在他身后,忽然觉得气氛特别低沉,我看着在玄关处换鞋的他,张了张嘴终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如果他给我解释的机会,不会这样疏远我,既然他不给,我非要抓住他强迫他听我解释,只会适得其反让他觉得我在欺骗,何况,他哪里是我能强迫得了的呢。 他脱下外套,直接上了楼,门“砰”地一声被关上,让我觉得心都凉了半截,我刚想上楼,肖松忽然去而复返,他站在门口,朝我点了点头,我疑惑的走过去,,指了指二楼,“是有什么事忘了跟他说了吗。” 肖松表情特别的凝重,“嫂子,张哥是个特别深沉的人,他轻易不说,一旦说了,他就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张哥那么疼你,除非是让他特别不痛快的,不然他不舍得这么对你。我原先也喜欢过一个女人,可我犹豫不决的,加上好多误会,她就走了,等我幡然醒悟过来,她不只结婚了,都怀孕好几个月了。所以我特别理解,男人和女人之间,稍微有点误会解不开,很可能就完了,张哥为了你连顾家都敢得罪,不说你也给你同等的回报,最起码别差太多,张哥挺苦的,比邵伟文苦得多,感情虽然先入为主,但你得看清楚,哪个才值得,哪个不值得,是不是。” 我看着肖松,他许是被我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搔了搔头皮,“嫂子,我就这么一说,可能挺糙的,不对的地方你别往心里去,对的地方你就好好琢磨一下,我走了,我还得给张哥看场子去呢。” 肖松离开之后,我站在原地呆愣了许久,不知道在想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走上二楼,经过主卧的时候,看到张墨渠正坐在躺椅上看报纸,灯光调的不暗不亮,柔和而旖旎,他特别喜欢在夜晚睡觉时从后面搂着我,说一些特别下、流的话,我每次都笑着踢他,他就会很敏捷的躲开,再用力将我托起来,压在他身上,笑得特别邪魅,“这样睡,软。” 我站在那里踌躇了半响,抬起手敲了敲门,他没有回头看,而是嗯了一声,顺手翻了翻报纸。 我走进去,站在他旁边,恰好遮挡住光线,室内便黯淡了许多,影子在地板上重叠着,我从没仔细感受过他那么低沉冷峻的气场,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场。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有事。” 我摇头,又点点头,“我想跟你解释一下。” “为什么要解释。” 他将报纸放在一侧的圆桌上,双手交叠置在膝盖上,静静的望着我。 “人所谓的解释,出于被误会,而我认为,我并没有误会你不是吗。沈蓆婳,你回答我三个问题,不必说过多的话,只回答是或者不是。” 我咬着嘴唇,忽然觉得他不再是那个温润柔和的张墨渠,他就像是对待所有人一样的对待我,冷漠、苛刻、不留情。 “第一。你爱邵伟文吗,不管是曾经还是现在,亦或是你觉得,也许未来,爱过吗。” 我垂眸,“是。” 他点了点头,“第二。当初来找我,绝大部分的因素是出于他和邵臣白对你的囚禁让你觉得恐慌,你认为我可以救你,保护你,让你不再过那样不安全的日子,而且你也是因为,除了找我,在无处可去,对吗。” 我再次点头,“是。” 他的脸色更冷了几分,“第三。你不曾忘记他,在你知道他和邵臣白争夺邵氏,你最怕的就是他一无所有被打击得无法翻身,你非常愿意我将全部的散股给他,帮助他坐稳这个位置,如果不是这些问题都解决了,你甚至不会这样痛快的跟我离开,对吗。” 其实并非这么绝对,他所问的全部问题,都是处于一个中间位置,左右偏一点都会是另一种认知,可他偏偏站在正中,这个让他误会我的地方。 可我无言以对,因为事实如此,他讨厌欺骗,他既然要求我回答是与不是,就证明他本身心中已经猜到了我会说怎样的答案。 我点了点头,“是。”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将纱帘放下,又将床头柜的灯调得更暗了些。 他并没有再跟我说什么,仿佛平静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他坐在床上,躺下,将被子拉了拉,闭上眼,“睡吧。” 我站在那里又等了许久,他的呼吸格外清浅平稳的传过来,似乎真的睡熟了。 我走过去,躺在他旁边,轻轻用手指摸了摸他的唇,他一动不动,眉头微蹙,仿佛并无知觉。 我将头枕在他胸口,环住他的腰。 “墨渠,你刚才说的都对,我承认,可并非那么绝对。就好像你也知道,这世上的事都没有百分百的对与错,我爱他,但是曾经,我怕他会一无所有,那仅是因为我认识他,我曾和他有过相对美好的时光,在邵臣白那么卑鄙的奸诈小人面前,我更愿意是邵伟文赢,因为人心都是所向弱者与更纯洁的那一方。我不曾忘掉他,是因为人并不存在所谓失忆一说,不重要的事可以忘记,可发生过的,多少都会有些痕迹。就像与顾笙歌,我并不相信你们之前的初识你都不记得了,你那样说只是为了让她死心,为了不让我多想,但并不代表,你说的是真话。” 我抬起头,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他仍旧保持刚才的姿势,面无表情的安睡着,连我都不知道,他是否真的睡了,他很疲惫,我知道,这份疲惫的确有足够的可能让他暂时屏蔽一切悲欢。 可我总有一种预感,我不说就真的没机会再说了,我不知道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但就在此刻,特别的强烈,我死死抓住他的手臂,哪怕我知道这样会将他弄醒,但我怕极了,仿佛下一刻他就会突然消失不见。 “墨渠,爱情是一个伪命题,你怎样回答怎样看待都没有绝对的是非对错,我很感激你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救了我收留我宠爱我,给我我从不曾得到过的幸福和安宁,哪怕我跟着你,也惊心动魄也会跌宕起伏,但我从来不怕,因为我知道,你不会留下我一个人面对那些风雨。我是很傻,可我分得清楚谁爱情与感激,请不要再质疑我,我什么都不怕,我就害怕你对我不好,我喜欢那个温和的你。” 他的手指似乎动了动,我低头去看,他仍旧是那样的伸展,连位置都不曾变过,仿佛刚才被握住的指尖仅仅是我的错觉,我叹了口气,心口巨大的石头压着我透不过气来,我紧紧的偎着他,渐渐也昏昏沉沉的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在一阵剧烈的颠簸中被颤醒,我睁开眼,先是因视线里所见到的愣了愣,我正要坐起来,却发现身子躺在两条腿上,我随着轻微的摇摆向上看去,张墨渠头顶趴着一个墨镜,他正垂眸望着我,左手撑着自己的额头,右手伏在我胸口上,轻轻点着。 我再转头去看,竟然是在车里,挡板被放下来,隐约能听到肖松在驾驶位上说话,“马上就到港口了,不过这个时间已经晚了,不知道船开没开,如果是有乘客没到,兴许会等五分钟。” 张墨渠仍旧凝视着我,并没有搭腔。 我猛地坐起来,因为太突然了脑袋还有些晕,眼前一片漆黑,缓了一会儿才适应过来,我抓了抓自己的衣领,却发现并不是昨晚的衣服,我记忆里我并没有脱衣服就睡下了,张墨渠轻笑了一声,“我给你换的,早晨帮你洗了一个澡,你没有知觉吗,我没想到,我那样折腾你,你都不醒。” 我仍旧仿佛置身在一个我没有灵魂的世界里,我看着他,半天都没回过神来,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一觉醒来不是在房间里而是在车里,糖的不是床却是他的腿,我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赶去港口做什么。” 张墨渠抿唇不语,敲了敲挡板,肖松答应了一声,便按了开关升起来,霎那间车内就格外的亮了,肖松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笑得特别暧昧。 “张哥你昨天晚上怎么折腾嫂子了?早晨抱出来都没醒。” 张墨渠抬眸看了看他,“闭嘴开你的车。” 肖松缩了缩脖子,也没再说话。 “我在问你,这么早去哪里,你要坐船?” 他嗯了一声,“回滨城,这边的事都解决了。滨城那边是我生意的主阵地,肖松也跟着我在这边忙,滨城的场子我不放心。” “那为什么这么急着走,昨晚都还没对我说,一点征兆都没有,忽然就决定了,莫非昨天夜里发生了什么棘手的难题吗。” 张墨渠将车窗摇下来,风灌进车内,因为扩散的缘故,彼此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小了许多,不似刚才那般压迫和沉闷。 “是。昨天夜里肖松给我打了电话,我才决定临时回滨城,但是并没发生什么,你不要多想,并不是非要隐瞒你什么,而是女人的心思特别奇怪,我理解不了你的思维,所以回答起来觉得很吃力。” 我扭头去看肖松,使劲拍了拍驾驶位的靠椅,“是吗?你跟我说句实话。” 肖松下意识的看了看张墨渠,我又猛地回头也看他,张墨渠的目光恰好刚收回来,似乎很淡然的垂下眼眸,然后我就听见肖松说,“是的,张哥没骗您,就是没事,不过出来时间太久了,毕竟滨城才是主场,耽误久了惹了麻烦都堆起来一次性不好解决。况且也不算很匆忙,洛城和澜城,张哥都耽搁一个多月了,我听张哥说,嫂子玩儿得也挺开心的,他还说下次有机会再带您过来呢。” 肖松说得很自然随意,但我就是觉得在这样的场合下,听上去特别假,似乎遮掩了什么一样,可张墨渠和肖松似乎串通好了,根本不让我逮到内幕,任我怎么问怎么闹他们都泰然自若一概不理。倒显得我是个无理取闹的人了。 车在港口外的码头甲板上停下,好多乘客都拖着行李箱排队站在船舱外检票,张墨渠带着我走过去,并没有排队,而是直接拿着靠窗户最好位置的票站在一侧等肖松和船夫交涉,我看到肖松拿了几张钞票塞到那男人的手里,然后船夫便眉开眼笑的,不住的点头,又弯腰将船舱进出口的帘子扬上去勾在钩子上,拿着两个软垫铺在窗口的沙发上,然后拍手很大声的说了局“好了!” 肖松朝我们招手,张墨渠将我的手牵起来,一直朝船走过去,经过那些排队的人时,他们并没发现我们的特殊,因为刚才发生的一幕唯有我们所站的位置才能看到,那些等候上船的乘客都和送行的亲属道别着,有的似乎要行远路,流着眼泪拥抱亲吻,有的似乎只在近途,自己戴着耳机望着海面出神。 我们走过去,船夫喊了一声“老板太太。”然后给我们指了那个铺了垫子的沙发,也是整艘船唯一的一处双人沙发。 张墨渠将行李递给船夫,然后拉着我走进去坐下。 肖松坐在旁边不远处的座位上,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他的面色格外深沉凝重,许久才讲完,挂断后他看了一眼张墨渠,“果真不出张哥所料,顾柏林这一招太他妈狠了!声东击西,看来他早就准备好了,不然不会只在一晚上的时间里就把滨城搅得这么乱。” 张墨渠笑了笑,点了一根烟,将夹着烟的手探出窗外,随意的点着。 “他原本早就准备好了要做这样的事,只是在等待时机,或者说,他想以此要挟我,他要和我交易,我娶了顾笙歌,让他女儿高兴,他便将这些东西石沉大海,在局子那里抱住我,而这所谓的交易却是一辈子,他虽然说允许我在外面找女人,不必对婚姻做到完全忠诚,但一旦我和顾笙歌成婚,他就会推翻他亲口的退让,继续用那些东西威胁我,要求我对顾笙歌绝对无条件的忠诚,并且,他还要我为他所用,虽然他是白道上的,还是个政、要,但他的书房和地下室,到底藏了什么,他清楚,如果是真的两袖清风,你觉得他要攒下几百年的工资才能买下那么一套价值过亿的宅子?” 肖松恍然大悟的点点头,“也就是说,昨晚他发现你太决绝了,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开,那么在他那里,也没有了要保住你的理由,因为利益不同,无法达成共识,他就在一夜之间,将那些都爆了出去,滨城的局子突击咱的场子,也是事先得到了他的首肯。” “不,应该是默认。他不会直接答应,或者说,不是他捅出去的,是他让别人捅出去的,这个人还极有可能是关在局子里的死刑犯,他也会想到,万一我为了保全自己保全这些生意,选择了妥协呢,他好再去为我铺平,而我一旦追问起来,他可以将责任推给那个曝出去的人,并非是他本人,他也是不知情,然后直接为了让我痛快,告诉局子毙了。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借花献佛,借刀杀人,往好了说,他可以成为我的救命恩人,对我有仇又有恩,左右都牵制着我,往坏了说,一旦我在局子里面吐露出了他曾经帮我隐瞒帮我铺路他是知情不报知法犯法,他还可以推辞的一干二净,他可以说,他从不知情。” 肖松气愤得猛地砸了一下窗框,“真他妈老狐狸!张哥,你放心,假如咱出事了,我就算死,我也拉上他给你出这口气。我他妈一个小混混儿,能够跟着张哥吃香喝辣这几年,我也不冤了,临死拉着那么一个大人物一起赴黄泉,我也算光宗耀祖了。” 张墨渠看着他,眸中格外的深沉决然,良久,他将那燃尽了的烟蒂朝茫茫大海中一扔,“不会出事,绝对不会。” 我张了张嘴,却怎么也问不出来,我甚至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仅仅是因为张墨渠并不同意娶顾笙歌,而惹恼了爱女如命的顾柏林,才会落得滨城天下大乱的境地吗。 我觉得心里特别难过,我似乎是罪魁祸首,我看着张墨渠,无声的拥抱住了他,他低眸望着我埋首在他胸前的脸,似乎在我头顶落下了一个缠绵的深吻。 “并非全部因为你,我不爱她,我就不会和她一起迈入婚姻中,如果没有你,我也万万不会妥协,因为一旦我颔首,我搭进去的是我完全没有自由的一生,作茧自缚是我最害怕的,我不会让自己陷入那样无能为力的境地。所以你不要自责。” “我在想,你昨晚忽然那样对我,是不是想到了,会有今天。” 他不语,轻轻的环住我的腰,“沈蓆婳,你答应我。如果我出事了,我说的只是如果,宁可恨我,不要再记着我,世上的好男人很多,我自始至终都不是一个好人,我一直在想,我是否给不了你想要的安稳生活,但我不甘心放开你,我曾想,像邵伟文那样将你囚禁起来也不错,至少我随时随地都能看到你,爱与恨又有什么关系,可你越是离不开我,我越是害怕,如果有一天我无法再护你周全,那你怎么办。” 我惊慌失措的捂住他的嘴,用力的摇头,摇得眼泪都被挤得掉下来,成片成片的浸湿了他的衣襟。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墨渠,我要你无论如何平安无事,我等你,你知道吗,我真的已经失去了勇气等待一个男人,我爱过两个男人,我在想,再一再二不再三,这一次是我最后一次了,我是奔着与你过到老的念头。” 他再次将我拥住,格外用力的圈住我,那力气之大仿佛铜墙铁壁般要将我揉进他的身体里,这一次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五个字,“好,我答应你。” 第九十二章 为了孩子 张墨渠把我送回我们原先住的滨城的宅子后,他就又吩咐肖松开车载着他离开,我眼看着车缓慢滑行了几米,打过一个转弯,开走时,我狂奔着冲过去,拦在车前,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何时就泪流满面了。 肖松见我没有一点要让开的意思,他非常为难的回头看了看张墨渠,我听到他在询问,开车吗。 张墨渠静静的凝视着我,穿过副驾驶的位置,隔着厚重的车窗,我们四目相视,这栋小区此时无人经过,安静的仿佛都能听到我和他彼此搁空交缠的心跳声,我怕极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就仿佛这一次让他走了,就再也等不回来他了。 我们相望了很久,久到我也记不得时间,好像太阳被厚重连绵的云层隔绝了,让天地之间都陷入苍茫一片。 他忽然薄唇轻启,始终平淡无波的脸上划过一抹决然和狠厉,肖松非常沉默的点了点头,他一踩油门,朝着我冲过来,我没想到他真的会吩咐开车,我愣在原地,似乎呆住了,我眼睛死死盯着张墨渠,他见我没有躲开,脸色一僵,又急急的吩咐了一句什么,然后肖松在瞬间变换车道,一声尖锐刺耳的刹车,接着猛地旋转方向盘,狠狠踩下油门,一个漂亮的摆尾,车便猛地朝着我的右侧冲了出去。 我站在那里,背对着车离开的方向,我仍旧伸展着双臂,仿佛被静止了一般,如同失去了生命的雕塑,在那一刻,苍穹忽然洒下一缕金黄色的阳光,就直直的打在我身上,温润而柔软,我闭上眼,心里一个声音在反复敲打着我,好像在说:十年生死两茫茫,自此难思量。 我在别墅里,像一个幽灵,从白天到黑夜,从夜晚到黎明,一直等待了整整七天,最开始的前三天,张墨渠每天都会打来一个电话,问我吃得好么,睡的好么。每当我想问清楚些,他就忽然告诉我,不要多说,他只是来报个平安,然后便匆匆的挂了。 到第四天,我等到了凌晨,只有肖松给我打过来了一个,他在里面声音沙哑的对我说,“嫂子放心,张哥挺好的。就是不太方便给你打电话了,您安心吧。” 到第五天,他的消息便彻底石沉大海。 我打开电视,拼命的买新闻报刊,都找不到关于他的一点痕迹,到处都是邵氏的消息,什么股票涨了,什么合同成了,什么在澳大利亚的分部建好了。 而从前也是滨城举足轻重的新闻人物,张墨渠却好像从来不曾存在于历史上一样。 这样一点风声都没了,我反而觉得纳闷,事情似乎朝着一个特别微妙的方向发展了,他回来是为了解决问题,那些场子都闹的不可开交,为什么没有媒体曝光呢? 我就这样奇怪着,一直熬到了第七天,等了整整一夜他的电话,仍旧空无消息,早晨起来我头昏脑胀,才刚下床便觉得胸口恶心难耐,我冲进卫生间扒着水池吐了个天旋地转,觉得连整栋宅子都在跳舞一般。 我给程薇打了电话,回应我的依旧是关机,她似乎也消失了,消失了很久,没留下只言片语。 望着空荡荡的房子,我忽然特别想哭,仿佛哪里都还是他的身影和味道,就那么缠绕着我,打击着我,折磨着我,让我几近奔溃。 我拿着钱打车去了医院,排队的人依旧人山人海,街道到处都是车流和灯光,摩天大厦耸立入云海,上下班的白领摩肩接踵去抢一个车位或者冲一个红灯,我置身在充斥着消毒水的医院走廊里,坐在椅子上,觉得特别累,心累,身体也累。 我兜兜转转竟然又变成了一个人,就像刚刚失去父母那样,孤家寡人,无依无靠,漂泊天涯,无人问津。 我不喜欢繁华,可我更讨厌孤单,我这样矛盾点活着,就仿佛时间爱与恨这个矛盾体在共生在攀附在对峙。 穿着白大褂的护士拿着单子从诊室里探头,喊我的名字,我走过去,进到里面,四十来岁的男大夫温润儒雅,看着就是一个特别有学问涵养的人,他推了推眼镜,朝我点头,“片子都拍了吗。” 我说拍了,我将我拍的全部片子都递给他,看他那么翻阅着,我大致数了一下,才知道我竟然拍了七份,记得我验尿又验血,摸肚子又听肺,像玩偶一样被那些戴着口罩连脸都看不到的大夫摆弄着,更是身心疲惫。 大夫最终将目光定格在一张片子上,朝我笑了笑,“你没有疾病,呕吐和头晕的缘故,是因为你怀孕了,正好一个月。恭喜。” 如同被一盆水浇下来,刚才的疲惫和倦怠在顷刻间一扫而空,我立在那里,看着大夫一开一合的嘴唇仍旧在叮嘱着我什么,我却完全听不进去,大脑空派,眼前漆黑,耳畔嗡嗡的,心口砰砰的。 张墨渠,唯有这三个字不停的叫嚣呐喊着,然后一并和五颜六色的烟花沉沦交融,最后毁灭,再升起,周而复始乐此不疲。 我笑着,又哭了,欢笑与泪水竟然也可以共生,我又长了知识。 我转身要离开,和我擦肩而过的小姑娘一脸娇羞,身后跟着一个高大的男子,初为人父人母的喜悦感围绕着他们,我知道,这又是一个和我一样迎接到了小生命的陌生人。 我忽然觉得天旋地转,接连几天透支了生命的我,在这一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空虚和酸软。在我昏迷的霎那,我感觉到自己仿佛落入了一个特别温暖的怀抱,那味道我曾闻到过,似曾相识,说不出的陌生却又熟悉,然后我就陷入了无边无际的空洞和黑暗中,再也没了知觉。 我不知道自己过了多久才清醒过来,我睁开双眼,觉得太阳穴还是特别疼的,发闷的一种痛,我本能的环顾四周,发现并不是在别墅里,更不是医院,而是贴着我相片的卧室,这栋卧室—— 我惊愕的大脑都暂时空白了,映入眼帘的分明是我曾经住过的房间,而且还是邵伟文的别墅。 我正在茫然和惊诧中,卧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邵伟文走进来,手上拿着一串钥匙,随着他的脚步造成身体浮动,而那钥匙也跟着沙拉沙拉的响。 他穿着一身灰色的正装,似乎刚刚参加了什么会议赶回来,他居高临下的站在床尾,看着我沉默了一会儿,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嘲讽。 “你倒是能睡,我将你带回来,又回公司开了会,你这才醒。” 我身子还是有些发软,我攥着柔软的鸭绒被,不着痕迹的将自己裸、露出来的大腿盖上,他不动声色的望着我的动作,唇角浮起一抹玩味。 “我哪里都看到了,你以为你还有必要在我面前遮盖些什么吗,不过并没有我想要看到的男人痕迹,于是我估计,在两天之内,你并没有享受过鱼、水之欢。我有洁癖,不然我不会让你重新睡在这张床上,我讨厌女人带着不属于我的男人的气味。” 我抿着嘴唇,再次打量了一下屋内的陈设,和我离开之前的样子没有分毫变化,我倒是有点诧异,他竟然没有立刻将我用过的东西丢出去以借此来彻底遗忘我将我排出他的生活过去里,竟然还保留着最初的原貌。 但我认为,一个丧心病狂到可以无视我的生死安危去解救另一个女人,对我这般凉薄无情的他,万万不会是因为念着和我的旧情才这样保留下来,我甚至在想,他对我除了占有和私欲,是否还存在过情。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遇到你。” 邵伟文解着自己的腕表带,然后放在床尾的电视上,又走过来几步。 “我陪着小念去医院检查身体,经过妇科门诊发现有一群护士围在诊室门口,我便走过去看了看,你躺在地上,双目紧闭,脸色很不好,我就将你带了回来。” 我哦了一声,“谢谢你,那你现在可以将我送回去了。” 他眯了眯严谨,没有说话。 我笑了笑,从床上爬起来,“我自己走。” 他忽然伸手,触在我肩膀上狠狠一推,“去哪里。” 我再次仰面倒在床上,我心底压抑了许多的怒火惊慌和愤怒,但我知道,邵伟文和邵臣白一样,在对待很多事很多人上,并不存在理智,他们会疯狂,会做出让人匪夷所思心惊胆颤的事,我现在没有能力和他抗衡,我还怀着孩子,甚至连他碰我一下,都会造成孩子的流逝,所以我不能有半点激怒他的地方,我至少深深的喘了口气,尽力压下自己的不平静。 “去我该去的地方。” “你该去的地方?” 他冷笑,“难道这里不是吗。吃喝用都是做好的,你还不满意。” 我摇头,“有他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他,张墨渠吗?真是情深意重,可为什么,你自己独身在医院,他没有陪着你。怎么,不要告诉我,他只是出去买东西没有留意,你就被我掳了回来,你是不是想说,我是绑架,是囚禁。” 邵伟文说完猛地俯下身,手指嵌在我的下巴上,力气之大让我觉得生疼。 “你果然回来了,沈蓆婳,你到底还是逃不了,我说过,做我一天的女人,即使我不要了,也不允许你跟别人。” 我闭上眼无助的笑着,我真懊悔自己为什么无聊到跑去医院,我宁可不知道我怀孕的消息,我也不愿意沦落到邵伟文的手里。 他望了一眼我覆在小腹上的手,眼底闪过一抹狠厉,“你不仅回来了,还带了个野种。一个月,大夫说你怀了一个月。一个月,孩子自然不是我的,是张墨渠的对吗。告诉我,为什么从邵琛白那里跑出来了,却不来找我,你和张墨渠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会牵连到一起去,莫非你在跟着我的时候,就已经给我戴上了这顶绿帽子么。” 我仰面望着他,忽然觉得对待这个男人特别无能为力,他的思维永远有他的一套方式运行,根本不受外界因素的丝毫干扰,哪怕我说得再真心,他都不会相信,他信奉的只有他一开始就认定的那个也许本身就是错误的答案。 “只许州官放火,就不允许百姓点灯吗。在我还爱还愿意跟着你的时候,你将覃念带来,我们住在一个屋檐下,你知道她是个很有心机的女子么,你知道我顾念着你会不高兴,你会心疼她只能眼睁睁的受委屈的滋味吗,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我想除非是傻子,否则但凡有一点脑子的人,都不会选择出了一个狼窝又进了一个虎口,张墨渠对我有多么好你知道吗,一个对待我真心,一个对待我只是为了发泄、欲、望,你说,我会选择谁。” 邵伟文俯视着我,他的身子从我身上离开一些,直起了身子,“我从未将你当成发泄、欲、望的工具,如果我想要女人,我要多少都可以,凭我的地位和金钱,甚至凭我这个人,都有足够吸引女人的资本,但我并非对谁都能多看一眼,至少我的女人很少,不管外界怎样传言我,你又因为各种原因对我有了成见,总之我可以告诉你,我这辈子只有过两个女人,小念和你,算是真正意义上,至于别的,做戏也好炒作也好,都是各取所需,我从不认为我的名声已经让你厌恶排斥到了这等地步。” 我无所谓的笑了笑,“如果是曾经,不,哪怕三个月前,你对我说这些,我都会高兴的欢欣雀跃,因为这代表,你从另一个层面承认了我,给了我半个名分,将我放在了距离覃念不算太远的位置上,我不敢奢望和她在你心里同等重要,我知道我不配,每个女人都会成为另一个男人心尖上的那个,但你并非是将我护在心坎上的男人,曾经我迷茫不清,为了不可能的结果努力着等待着,如今我不在乎了,哪怕你从来没认真过,真的只是玩儿玩儿而已,对我来说,也算不了什么,你已经无法再左右我的心情。” 我将目光移向窗外,真的,如果说在昨天晚上我还在和张墨渠固执着那件是忘了还是忘不了的问题上,我还在懊恼自己为什么对待邵伟文这样狠不下心,而此时此刻,当我真的面对这个男人时,我也彻底明白,所谓的遗忘不了,不过是为我自己的青春和真心可惜而已,此恨只关风与月,而不关爱情了。 “墨渠因为我出事了,不然他绝对不会让我自己一个人去医院,我更不会被你抓来,且不说他不会离开我半分,就算真的凑巧了,现在他一定让滨城翻了天,只为了找到我。” 邵伟文蹙了蹙眉头,“张墨渠的事我听说了。他在滨城的场子遭受了重击,有两家被局子查封了,现在还有大批的手下在里面审讯,他赶回来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但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将头别到一侧不去看他,“你没资格知道。” 他冷笑了一声,“兴许我会救他,看在你又阴差阳错回到我身边的份儿上,更看在他在我和邵臣白斗得最激烈的时候,帮了我一次,我为何就不知道报答一次呢,还是在你眼里,我真的卑鄙到那个地步。比邵臣白还卑鄙吗。” 我似乎看到了一点希望,“你愿意救救他吗。” 他挑了挑眉毛,“也许会愿意,但现在,我还不确定。你该知道,我是商人,我需要利益,我现在并没有看到救了他我会得到什么好处,沈蓆婳,他就算能平安度过这一关,但局子向来对待黑dao的人也是欺软怕硬,他们不回去触碰那个最高处的,但一旦碰了就是掌握了足够拉他下马让他一辈子都出不了城墙的证据,就算我捞他出来了,他也一无所有,甚至会被他从前的仇人追杀到毫无退路,邵臣白就是一个最可怕的寻仇者,你说,他什么利益都给不了我,我凭什么淌这个浑水。” 我盯着他的眼睛,“我给你。你要什么。” 他哦了一声,笑着将双手插进口袋里,“我要你呢。” 意料之中的答案,我说,“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他说过,他能解决。” 邵伟文也学着我故作淡然的哦了一声,然后转身,从一侧的矮柜抽屉里摸出一份报纸,和一沓照片,他笑着掐了掐我的脸,“将近两个月不见了,你必之前更有意思更聪明了。” 他将那些东西甩给我,有的散落在我脸上,更多的都散落在身上,我抓起来,看到第一份时已经愣住了,而再之后,我几乎都是颤抖着举到眼前,再颤抖着放下。 张墨渠被出示了逮捕证的警方戴上手铐,他坐进警车里,他从无数举着相机的记者面前面无表情的经过,他在内部受审,他憔悴而疲惫的脸,他严肃又无奈的表情…… 脑海中一个声音在告诉我,不只是为了张墨渠,更为了他的孩子,他唯一的孩子也是第一个孩子,现在我自己一个人,还要面临张墨渠曾经敌人的寻仇,我离开这里,没人保护我,而一旦被邵臣白掳去了,我能不能活命都是两难,何况还怀着孩子,为了孩子,我也要活下去,好好的忍下去。 我闭上眼,紧紧握着那些照片,“我答应。只要你把张墨渠平安保出来。” 第九十三章 罪爱皆成囚 我在床上躺了一天两夜,整个人都恢复了过来。 我爬起来随手拿了一件外套披上,然后推开卧室门下了楼。 邵伟文此时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侧触手可及的地方放着一杯冒热气的咖啡,空气中都是那股子香浓却有些苦的味道,保姆换了人,一个更年轻些的,大约在四十多岁,仍旧是慈眉善目的,她将餐桌上摆满食物,朝我点了点头,其实这样的情况下,我根本没有胃口,但我知道,为了孩子也要勉强吃一点,他还那么小,仅仅一个月,也许只是一根小苗儿,一个小胚芽,我不能委屈了他。 我坐在椅子上,拿起筷子,夹了一片火腿塞进嘴里,邵伟文抬头看了看我,“一会儿去医院,将孩子打了。” 我一愣,“你说什么!” 我将筷子狠狠一甩,“邵伟文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打掉张墨渠的孩子?” 我下意识的去看周围,竟然没有发现覃念,我冷笑了一声,“怎么,嫉妒张墨渠有人给他生孩子么,即使他出事了,栽了,还有我这样义无反顾的等着他,为他怀孕,你嫉妒生气,对吗。覃念生不了孩子,是这样吗。” 邵伟文望着我,目光里闪过一丝笑意,“你还真是伶牙俐齿,以为好歹两个多月不见了,你会收敛些,不是说在爱情里的女人都是没脑子的吗,我以为你也是言听计从,没想到还这样有主见,这样好,省得我捆一个傻子在身边,无聊至极,我喜欢牙尖嘴利的你,这样才有趣不是吗。” 我笑了笑,“自然有趣,我也觉得,生活乏味至极,你每天为了邵氏鞠躬尽瘁,想着怎样巩固自己的地位和权力,如果回来面对的也是覃念那样讨好和虚伪的笑脸,是否太无趣了。所以你想要穷尽手段把我留在身边,这样,我们每天都像是在演谍战剧一样,很刺激很有挑战性对吗。男人喜欢征服不爱你的女人,更喜欢让一个原本爱你的女人又恨你了最终再爱上你,那是彰显男性魅力的手段,这就是你觉得好玩儿的地方,对吗。” 他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然后非常淡漠的将报纸翻了一页,继续浏览着。似乎很专注,但我知道,其实他并没有看进去,如果在这样阴阳怪气的对话中他还能一目十行津津有味,那他就是有病。 “覃念并没有因为生不了孩子而被我送走,我不会这样绝情的对待一个我曾爱过现在仍旧有旧情的女人,她只是出去和朋友散散心,她的身体最近不是很好,本来身体不好是一件坏事,但我反而觉得很感谢她,病的尤其是时候,否则我也不会再次将你带回来,这算不算因祸得福。” 我拍着手笑得很欢快,“当然算,我非常期待假如她亲耳听到你这样说,会是如何精彩绝伦的表情。” 我说完这句话,便立刻不笑了,我已经撑到了极致,我真的扛不下去了。 我望着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胃里翻滚的恶心感再次席卷而来,我死死攥着拳头,指甲都嵌入了掌心,我不愿让他看到我的脆弱,我必须依靠身体上的疼痛来麻木自己的恶心和晕眩。 他望着我,“男人并不喜欢女人逞强,男人都是有保护欲的,而你现在这一副摸样,实在让身为男人的我,保护不起来。” 我没有搭理他,低眸看着一桌子的菜,颜色极其好看,堪称秀色可餐,但我反而觉得那股恶心的感觉更厉害了,我将目光移开,望着墙壁上的山水画,静静的在心里打坐。 “你就这么喜欢他吗,他哪里比我好,让你明知会惹恼我,还这样勇气十足。” 我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他哪里都好,好到让我觉得窝心,让我觉得如果我背叛他对不起他,我就不是人。” 他将报纸放在茶几上,悠闲的晃着双腿,“你不用表现出一副生人勿进否则就要同归于尽的样子,我刚才那样说也只是试探一下而已,看看你到底对张墨渠何等忠诚,孩子和我没关系,我自然没有资格要求什么,但是住在我这里,你又有求于我,就不要挑战我的底线,如果再有人答应帮你逃离我身边,你会怎样选择,我现在很想听一听。” 我松了口气,所幸,他并没有完全丧心病狂到极致,因为如果他用让我打掉孩子来作为筹码要挟我,否则就不帮我救张墨渠,我也别无选择,只能忍痛割舍这条生命,因为在我心里,孩子可以再有,但张墨渠世上仅此一个,我无法想象失去他的人生将多么黑暗。 我默默地将筷子拾起来,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我不会跟任何人走,我只留在这里。” 他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个回答我喜欢,你总算知道该怎样顺从我让我高兴些,我心情好对你没有坏处,但一旦我不高兴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强迫你做什么。” 我伸手抓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大口里面的鲜榨汁,“邵先生是一个别人眼中的正人君子,为难强迫一个女人,说出去实在有辱名声。” 他拿起一侧的手机,随意点着屏幕,有滋有味的看着什么,我时至今日还记得他的部分喜好,他喜欢早晨起来看新闻,报纸和手机网页上的,喜欢晨起喝黑咖啡,睡前看一看财经报道,张墨渠也有这样类似的习惯,但是没有邵伟文这么规律,雷打不动。 “我已经说过了,我是一个商人,一个唯利是图不惜代价只看重结果的无良商人,我做事不愿意赔本,即使赚不回来钱,但我一旦决定做,就是看重了它能带给我的回报,比如名声也可以,但是帮助一个犯了罪的人,替别人解决了麻烦,然后暂时养了他的孩子和女人,我又有什么好处呢,你以为我是慈善家吗。我现在只想问你,如果张墨渠可以平安无事的从里面出来,你又会怎样抉择。是把孩子给他留一条张家的血脉,然后你继续留下,履行你对我的报答,还是带着孩子一起离开。” 我放下杯子,十分正经的说,“我可以毫不犹豫的告诉你,如果他一无所有,我会选择带着孩子跟他走,因为孩子是他的血脉,我也是他的妻子。哪怕他作为一个有过前、科的人在社会上会处处碰壁最终落得沿街乞讨,我依然觉得甘之如饴,哪怕让我做风尘女子卖笑卖、身,我也会欣然接受。因为我爱他,你没有资格强迫我违背自己的内心,你帮我,并非是要我感激你,若是赎你自己的罪,我曾经那样一心一意,我在你这里换回来的又是什么,在邵臣白以你的总裁职位换取我的时候,你将我给了出去,不管你处于何种伟大的目的,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爱覃念疼她护她的时候,并没想过我的委屈和危险。我现在不过也是还你一次无情,而你是在为你曾经对我的狠毒忏悔。” 邵伟文蹙着眉头沉吟了片刻,“不必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你的意思我基本明白了,也就是说,如果他落魄了,你会跟着他,排除一切阻碍和压力也要跟着他,那我将他救出来的那天,就是我失去你的日子,对吗。” 我愣了愣,忽然觉得他的意思并非如此。 果然,他站起来,走到我旁边,轻轻伸手抚摸着我的长发,又微微倾身,以指尖捏起一缕,放在鼻下闻了闻,表情温柔而陶醉。 “那你说,如果他活着,你就会跟他走,那他出来后,死了会怎样。一个从呼风唤雨的高处跌下来一无所有的人,他还有什么资本保护自己呢。那么你带着一副尸体,就这样在街上走么,再有两个月,天就会热了,你难道喜欢闻他腐臭的味道吗,在滨城,我邵伟文吩咐不许收的尸,就算真的腐烂了,也没人敢动,你信不信。” 我的心似乎冻结了一块,又似乎燃烧了一块,全都是烈焰,我狠狠的握住他的手腕,用尽了最大力气,他的表情淡然如风,似乎并没感觉到疼痛与桎梏,他望着我,带着几分玩味的笑意。 “如果你敢伤了他,除非你也要了我的命,否则,你防得了我一时,防备不了我一世,我会用我毕生的时间,为他报仇。” 邵伟文脸上笑意一寸一寸的冻结成了冰,我们四目相视,我眼底是翻滚的恨意,他眼底是略带复杂的犹疑,最终,我们都在时间的流逝下归于平静。 仿佛从来就不曾有过波澜,心照不宣,彼此沉默,再不愿探究到底会如何,只是走一步看一步,他企图用任何方式任何代价留下我,我只是等待张墨渠平安的那一刻,然后与他远走高飞,逃离喧嚣和仇恨。 第九十四章 轮回 傍晚吃过了晚饭,我和邵伟文各自坐在沙发的一角,我静静的看电视,他沉默着看报纸,门铃声忽然响起来,保姆从厨房出来,问了一声谁,门外的人底气十足的说,“警察。” 我和邵伟文听到这个回答同时抬头看过去,保姆将门打开,外面走进来两个穿着黑色警服的刑警,他们站在玄关处,看了看邵伟文。 “邵先生。” 邵伟文将报纸放下,站起身迎上去,和他们分别握了手。 “找我有事?” 警察点头,“调查点情况。” 邵伟文没说什么,只是指了指电视对面一侧的沙发,请他们坐下。 警察落座后将手包放在茶几上,打开,从里面掏出许多东西来,“邵先生,张墨渠您认识吗。” 邵伟文回头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如果是滨城银龙会的那个张墨渠,那我认识。” 警察说:“听说他和邵氏也颇有渊源?” “没错,他是邵氏的散股持有者里最大的股东,持有我们邵氏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如果他要求入董事会,相当于第二大股东。他在三个月前将他名下全部股份无偿赠与我,现在他和邵氏并无关系。” 警察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为什么他会无偿赠给您股份,你们之间关系很好吗?” 邵伟文若有所思的思考了一会儿,“算不上。因为私下来往很少,至于股份的赠与,其实连我都不清楚为什么,外界有人传言,他看上了我的女人,呵呵,我想私人恩怨问题,就不方便说太多吧,毕竟他的生意,我没有涉及,他具体在做什么,滨城有些头脸的人都知道,毕竟张墨渠的大名也算滨城财富和地位的象征了,但如果因为我知道他就要被牵连进去,那全滨城人民岂非都要三堂会审。只能说,针对他在邵氏内部混乱的时候出手相助,非常仗义,我也将倾尽我的能力报答,配合他的相关案子。” 两个警察面面相觑,眼神示意了一下,又看向我,“这位是?” 邵伟文伸手过来抚摸我的头发,却像是故意弄得凌乱,几乎遮住了我的半张脸。 “我的一个女性朋友。” 警察点点头,“小姐贵姓?” “艺名叫娜娜。” 邵伟文说完就笑了笑,“二位还是别拿邵某人打趣了,我这个风流的花名,早就传了多少年,趁着未婚妻不在,才敢带来叙叙旧情,二位就当没看见,买我一个面子,行吗。” 警察笑了笑,“那是自然,邵先生幽默了。” 他们将笔记本塞回包里,然后站起来,朝邵伟文露出一个无比友好的笑意,“那就这样吧,我们想要了解的也算差不多。打扰邵先生了,您是纳税大户,有商业道德和优良品行的商人,非常荣幸能够见到您。今晚的事,也请您保密,以后如果有需要,烦请您继续配合。” 邵伟文和他们再次握了握手,“一定配合。这是我身为中国公民的义务。” 送走了警察,邵伟文又兀自站了一会儿,才在我身旁坐下来,他十指交握,垂眸沉默了片刻,然后对我说,“沈蓆婳,不要跟任何人说你认识张墨渠,更不要说你是他的女人,还为他怀着孩子。” 我自然明白他为什么叮嘱我这些,张墨渠没有妻子,父母双亡,在他身边,我几乎就是最亲密的人,既然张墨渠在局子这么久都没将我供出去,势必是他在故意隐瞒为了保护我,一旦我的存在和身份被警察知道,很有可能我也将被请进去,没人会相信我不知道张墨渠都做了什么,我属于知情不报。 我点了点头,忽然觉得心情特别烦闷沉重。 “你觉得事情棘手吗,想要把他捞出来的可能性,是不是越来越小了?” 邵伟文摇头,“不是,在警察没来之前,我倒觉得很难做,现在恰好相反,我觉得张墨渠被许多人忌惮着,之所以为什么我也说不清楚,也许他也掌握了什么大人物的秘密,局子的人似乎对他的案子很讳莫如深,并没有一个确切的定论,我感觉从刚才他们的问话中,我倒觉得他们不像是来找罪的,而是来抹罪的,他们很不希望听到张墨渠在和他认识的合作过的人口中不好的过去。我发现了一个细节,他们的记录是筛选后的,并没有详细速记,局子对待每个人证的口述都格外看重,这是一个反常。” 经过邵伟文这样的提醒,我也隐约察觉到了一点不寻常,我咬着嘴唇,脑海中很乱,仿佛一下子拥挤进来了许多片段,支离破碎的,我闭上眼,两只手扣住太阳穴的位置,静静的梳理着,然后,我就忽然想到了一个人——顾柏林。 作为全国第二大省的函省,囊括了六个大城市,五个小城市,人口近六千万,占去了华夏总人数的二十分之一。这样一个地大物博资源丰富的富庶大省,能挖到的油水自然不少,何况还是那般位高权重的人物,那么张墨渠和肖松说,顾柏林的书房有机关,打开后可以直通地下室,可是一个为职位为人民操劳过重的司、令官,他能有什么秘密需要这般苦心孤诣的隐藏。除非是见不得光的。 张墨渠这样清楚他书房的构造,而顾柏林又是一个心思缜密相当多疑的人,绝对不可能主动告诉了他,那只有一个可能,张墨渠安排了人在顾柏林身边,做了间谍,并且还得到了他的信任,掌握了他很多的秘密。 我看着邵伟文,犹豫了片刻,始终拿不准主意该不该对他说,说了似乎很冒险,这也许是张墨渠在里面和那些人周旋对峙的最后砝码,可不说,我不知道会不会影响邵伟文帮忙的棘手度。 他帮我,条件是我留在他身边,永远不可以逃走,我知道张墨渠就算出来了,也将一无所有,局子不可能还给他东山再起的机会,这样人发展的太偏激就会危害到社会,千分之一的可能都不能放虎归山。 邵伟文虽然有把握张墨渠无能为力将我从他身边带走,但张墨渠到底也是风云了近二十年的人,他的能力和胆识,他的魄力和计谋,都并非那么容易压制,邵伟文会不会一了百了,一方面在我面前做出配合帮助我的样子,另一方面却对张墨渠斩草除根。 我不能相信他,但我又不得不相信他,因为我能找的也只有他,绍坤远远不及邵伟文的势力。死马当活马医,是我唯一的出路。 “我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关于谁的。” “张墨渠的。” 邵伟文看着我,“如果是你们之间如何甜蜜如何缠绵,以致于怎样有了这个孩子的事,你最好不要跟我讲,虽然现在这个时候,安静而美好,很适合聊心事,但我不想听,我不确定我这样强的占有欲会不会扒掉你的皮以洗去他在你身上留下的痕迹。” 我愣了愣,这个时候他还挺有心思跟我开玩笑的。 “我不会对你说那些,是关于这个案子的,我觉得会有点用。” 他嗯了一声,“说来听听。” “张墨渠认识顾柏林。顾柏林这个人,你不陌生吧。” 他挑了挑眉,似乎有几分惊讶。“自然。他有个女儿,爱若珍宝。” “没错,他女儿顾笙歌,特别喜欢张墨渠,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而顾柏林的很多秘密,张墨渠似乎都知道。我不清楚,如果以这个要挟顾柏林,让他下达命令到滨城的直辖局子,会不会对张墨渠有好处。” 邵伟文陷入了沉默,我等的特别着急,坐立不安的望着他,良久,他忽然语气深重的说,“民和官之间,你认为有什么矛盾和差别。” 我愣了愣,摇头。 我是真的不知道他这么问的目的。 “黑dao的人,我还能有些把握,可触碰了仕途的,很难,我是商人,我也在他们的管辖之内,为自己白白树敌,不是很愚蠢的吗,我不会给董事会留下任何把柄,邵臣白除了,还有绍坤,随时虎视眈眈我的位置,我一旦做出一件错事影响到了公司的声誉和利益,我随时都会被新仇旧恨一起算,而拉下马。” 我冷冷一笑,站起身,“果然,我就知道。” 他抬眸望着我,“你知道什么。” “知道你没那么好心,你恨不得他出事是不是?” 邵伟文蹙了蹙眉,“我可以用一万种法子留下你,而不必理会一个已经到了这种绝境地步的人,他还能有什么本事将你保走,我何必卑鄙至此?帮了他,让你感激我,心甘情愿留下,对我而言不是更好吗,我惹你不痛快做什么。” “因为嫉妒和仇恨,并非只有女人才会有这样的情绪,我怀了他的孩子,我爱上了他,你的占有欲和自私在作祟,你恨不得将他五马分尸,难道不是吗。” 邵伟文仍旧望着我,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像是被人点了穴道一样。他点了点头,“说的不错,可我还不至于为了让你恨我而不择手段,张墨渠就算完了,他的党羽还有未清的,我不会给自己找麻烦,沈蓆婳,不管你信不信我,我答应了你,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他,我就不会食言,我不会连最后留下你的机会都断送掉。为了我自己的私、欲,你明白吗。” 他的冷静和我的狂躁形成了特别鲜明的对比,我在冷静下来后终于知道自己到底有多么疯狂和失态,我看着他,朝他微微颔首,“我也不会忘掉我的承诺,你不必有任何负担和考量,我不是商人,但我是个愿意遵守交易规则的女人。” 我和邵伟文从这次之后,一连三天都没有见面。 第四天的晚上,保姆说接到了他的电话,他会回来,我哦了一声,其实我并不在乎他会怎样,如果他带不回来任何关于张墨渠的消息,他在不在都一样,甚至他在,反而我会觉得不安和别扭。 现在我不祈求别的,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只要有消息就行,我已经想张墨渠想到了发疯的地步。每个晚上我都会失眠,做各种奇怪的梦,他满身是血身侧是一把狰狞而冰冷的枪,似乎穿透了他的身体,弄得血肉模糊。 我从噩梦中惊醒,发现已经是七点多了,保姆敲了两次门让我下楼吃饭,我一点胃口都没有,邵伟文并没有回来,也许是被什么事牵绊住了,那样的人总不会和老百姓一样清闲,没有工作了也还有应酬。 八点多的时候,我洗了澡从浴室出来,意外发现邵伟文竟然在我的房间,他穿着休闲的家居服,站在窗台前面,脊背挺得特别直,不知道在想什么,透过澄净的玻璃,我瞧见他似乎若有所思的样子,我走过去,站在他身侧,看了看圆桌上放着的书,那是我早晨起来无聊打发时光的《轮回》,据说是俄罗斯作家写的,作家名字我不知道,07年由中国作家翻译后出版,销量很不错,大多是信封教的人才热衷的,里面的内容颇有些高深,我看了整整一个上午,才看了五十多页,就觉得每个句子都特别晦涩难懂。 邵伟文发现了我站在他身后,他扬起下巴指了指那本书,“你信教吗。” 我摇头,“还可以吧,并不是瞎信,我也是喜欢在特定时候找点事情做,比如我原先还做模特的时候,每次出去应酬前都会到寺庙上柱香,拜拜佛,因为我害怕,我不知道这一次去面对的客户是什么样的,会不会朝我来一次霸王硬上弓,我强迫做什么去取悦他们的变态心理,所以图个心安理得吧,我会去。” 邵伟文哦了一声,给自己斟了杯红酒,“也就是说你信佛。” 我嘟着嘴想了想,“并不是我信佛,在一个人具备了软肋的时候,她会克制不住自己的迷心,她觉得很恐惧,似乎需要点寄托来安慰自己,如果现实中并不存在给她安全感的人,她也只能去祈求原本不存在的佛。可能也会又佛吧,但至少我觉得,它们并不是有血有肉的唯物主义。我只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了,才会病急乱投医。” “我一直不信佛,有时候看那些烧香拜佛的人,就觉得很愚蠢,这世上哪里会有轮回,不过只是因果报应罢了,也并非是佛在报应那些坏人,而仅仅是那些坏人自作孽,心里愧怍,总是慌慌的,被自己吓唬都了精神恍惚,从此做什么都一落千丈,而无能懦弱的人,为了给自己一个心安理得,便讲什么吃亏是福,恶有恶报,其实都是虚假的。” 邵伟文捏着酒杯,目光放空得望着窗外的风景,我才发现,我离开滨城不过一个月,这里的景致竟然比我曾看到的更温暖了些,不再那般凉薄,也许是因为我终于体会到了真情,也许是因为我肚子里孕育着一条生命,理智让我对这个世界,多了点希望和期待。 “你说美与丑,善与恶,是与非,好与坏,都有定义吗。” 他扭头望着我,不知道是室内的灯光太旖旎,还是外面的月光太温柔,他的眼睛格外明亮,似乎镶嵌着什么钻石一样。 我摇头,“没有吧,人与人的性格不同,就注定了对待事物的思想和理解方式不同,有点中和,有的偏激,有点懦弱,所以无法有个准确到上纲上线的定义。” 他笑了笑,洁白的牙齿有几分恍然,“没错。我喜欢你的理智,不同于一般女人就知道感性起来哭哭啼啼。那你说,我是爱你还是不爱。” 我愣住,没想到他的思维跳跃这么快,会忽然想到这里。 我咬着嘴唇,低眸看了一眼的杯中的红酒,“这些没有意义,再说也只是浪费唇舌。爱与不爱重要吗。” “我很想知道你是怎样觉得的。” “不爱。” 我非常肯定的看着他,给了他这两个字。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抿唇点头,“或许是。”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松了口气,我不敢去想,如果他说爱,如果,我会怎样。 我其实也并不算太理智,至少和理性的男人想必,我还是感性主导自己的行动,我也容易犹豫不决,尤其在我怀孕后,而张墨渠又生死不明,我非常渴望一个拥抱,一个坚强的依靠,渴望一个平静的人生,而不是这样漂泊无依的感觉。 我咬着摇了摇头,让自己冷静下来。 “局子里,有消息了吗。” “我一直在打探,有一点眉目了,他在里面说了一些事,和局子了解到的并没什么出入,他的态度还是很傲慢冰冷,让警察难以用任何手段撬开他的嘴,他说的全都是他们了解的,不了解的一点没有泄露。据说用了一点电击的刑罚,不重,可也很难忍,他都咬牙扛下来了,我觉得他不愧是硬骨头。” 我的手死死攥着纱帘,在听到电击那一刻,猛地一用力,便扯了下来,“撕拉”一声,邵伟文的声音也随之戛然而止。 他扭头看了看我,“你不必担心,我已经派人打过招呼了,关照的钱也都给足了,其实所谓的询问都不过是象征性的走个过场,似乎早有人打过招呼,他说出来的一些,都没有被记录。现在只要了解到张墨渠到底都犯了什么罪,我就可以为他聘请律师,在私下解决,只要不公布出来,让社会舆论给局子方面制造压力,法律也可以有它的漏洞被找到,从而让人钻了空子。张墨渠虽然触犯了法律的底线,但他并没有违背道德,从很多层面上来看,他也是社会不公正下的大缩影的牺牲品受害者,人们对待白道的人,就觉得是好人,对待黑dao的人,就理所应当划分为坏人,但张墨渠和很多坏人不一样,据我所知,他类似古代肝胆侠义劫富济贫的那类侠客,在律师和法官的眼中,这就是一个争取为自己开脱的很好的契机,从这里入手,就有希望救他。” 我点点头,强忍住自己翻滚的晕眩感,我看着他,视线里的他脑袋忽然变成了两个晃悠的重影,我张了张嘴,“麻烦你了——” 话音未落,我忽然觉得一阵巨大的旋转感向我袭来,接着,我便又昏了过去。 第九十五章 我会毫不犹豫的追随 我醒过来的时候,入目皆是一片洁白。 空气中充斥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特别刺鼻。 我最讨厌医院,一直以来都是,小时候觉得进去就要打针,小孩子的潜意识里,看到穿白大褂的人就忍不住哇哇大哭,那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就如同一生下来就会哭会吃奶,而后来,父母双双去世,就在医院的病房里,又转移去了太平间,最后归于一把灰烬,我觉得医院是这个世界上最恐怖无情的地方,怪不得进来就会有一种冷冰冰的感觉,生离死别,白发人送黑发人,世上最深的两种痛,都在这里。 我动了动身子,忽然觉得右边的胳膊有些发沉,我低眸去看,一颗黑不溜秋的脑袋,头发又硬又亮,蓝色的衬衣在洁白的床单衬托下,特别清透。 我咳嗽了一声,嗓子特别紧,特别沙哑,脑袋动弹了两下,然后抬起头,我本还以为自己只是看错了,而当邵伟文那张脸真的就映入视线里时,我还是猝不及防的惊愕住了。 他竟然会陪着我,在这里睡着了。 我微微张开嘴,却一个字也蹦不出来,他的脸上还有衬衣袖口映上去的褶痕,红彤彤的两根线,他双手捂着脸静默了两秒钟,然后站起来,走过来一步,从床头柜上将水杯拿起来,用纸巾擦了擦,然后倒进去些水,递给我,“温的,渴了吧。” 他扶着我坐起来,给我背后垫了一个枕头,我靠在上面,接过水杯,莫名觉得有几分久违的温暖。 “我睡了多久?” “一夜。” 我愣了愣,转头去看窗外,果然已经大亮,我有些不好意思,“最近脆弱了许多,想来我曾经也是坚强得要命的女人,现在终于成了一滩软泥。”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下意识的就去摸小腹,邵伟文嗯了一声,“孩子无碍,你倒下来时我就接住了,如果摔在地上,那估计就保不住了。” 他说罢拉了把椅子,紧挨着床边坐下,顺手从一侧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份合同,“我让保姆送过来的,看了一夜,天亮前才睡过去,你梦里有喊他的名字。” 邵伟文抬起头,看着我,嘲讽的一笑,“如果你现在再对我说,你曾也爱过我,我是真的不相信了。因为我记忆里,从未听到你喊我的名字。” 他并没有发怒,说得很云淡风轻,我松了口气,现在他的一举一动都让我害怕而担忧,我特别恐慌某一分钟他忽然对我说,“沈蓆婳,我忽然觉得我自己特别多事,我为何要帮你救你的男人。” 其实我知道,他不是个容易被人蛊惑的男子,最简单的一句话,除了覃念,几乎没人能骗到他,他早就知道,这个交易让他难堪而倍感侮辱,但为了留下我,他似乎也无所不用其极。 男人的占有欲真是一个特别可怕的东西,能让人放下一切善与恶喜与悲,被那股冲动和不甘牵着鼻子走,明知是错,明知结局不像自己想的那样顺遂,还是忍不住一头扎下去,不撞南墙不回来。 呼风唤雨的邵伟文也有他无可奈何的时候,竟然还是因为我,这个他曾经最不在乎当作玩物现在却又极其不甘心的女人。 也就是在这一刻,在我透过邵伟文那不甘又势在必得眼神里,我仿佛明白了为何张墨渠分明可以逃离,以他的势力,而在他回来之前,局子并没有撒下天罗地网一定要将他抓回来,他为什么不肯走,而非要卷入这漩涡面对这些灾难。 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在那个靠着拼命赢得了地位和尊重的时光里,这座城市对他而言,并不是一个简单的落脚的地方,也不是一个赖以生存的角落,而是承载了他整整十八年的峥嵘岁月,一个足够祭奠青春祭奠死亡祭奠那些屈辱的地方。 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滨城,而不是任何一个城市,就如同秋末到来,百花凋零,落叶归根。 我眯着眼看向窗外,这似乎是三四楼的样子,挺高的,我能看到一棵最普通不过的树,叶子长出了嫩芽,不够宽大,但是很鲜绿,生机勃勃的样子,透过那树叶间还很宽的罅隙,能看到这座城市最湛蓝广袤的天空。 我将手搭在眼睛上,分开手指,从指缝里看着,窗子打开了一些,有柔软温暖的微风吹进来,仿佛一夜之间,一世杏桃纷纷盛开。 “张墨渠有消息了吗。” 邵伟文朝我点了点头,“有了,局子没打算对他判决,要他戴罪立功,他从事这样的生意将近二十年,虽然年纪不大,可早就是老油条了,没有任何人能瞒得过他的眼睛,局子打算让他带着一个重案小组去打、黑,首先要拿老城里那边的老苍下手,你知道老苍吗。” 我点点头,抓住床单,似乎看到了希望。 “他在哪里我都知道,在澜城,一栋二层楼的庄园里,老板娘是苏萨。我去过,可是我并不知道,老苍在滨城。” “都有,函省老苍和张墨渠平分了黑dao的天下,据说老苍此时就在澜城,局子打算让张墨渠带着过去,擒贼先擒王,他落网了,滨城这边的手下也应该很容易一网打尽。” 我的心扑腾扑腾的跳着,“可是——他以前做的那些事不全都暴露了吗,一点也瞒不下了吗,他帮局子剿灭了老苍,老苍怀恨在心,能不全都供出来吗,那张墨渠怎么办,邵伟文,你到底有没有想救他,你拿我当什么,我不是傻子,如果你帮不了他,我现在就去找别人,你知道我要听到的不是这样的消息,他戴罪立功跟我没关系,我要他平安出来!” 邵伟文的脸色一瞬间阴沉了下去,他定定的望着我,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沈蓆婳,我早就说过,我没有那么卑鄙,你不要因为我曾委屈过你就将我全盘否定,他对你那么好,我就残忍到恨不得你死了吗。我已经尽力了,你知道戴罪立功是谁要求的吗,就是我,我找关系委托了总局的领导,要求他们给张墨渠一个机会,他曾帮过我,就算为了报答他当初对我的那点好,我也不至于这样恨他不死。” 邵伟文闭上眼平复了一下子自己,再度睁开,眼底有一抹坚定,“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不选择这样的办法,张墨渠这个月就要判刑!你明白判刑意味着什么吗,按照他的所作所为,足够老死在牢里,不,他会直接被枪毙!你知道社会最厌恶的是什么吗,就是涉、hei!黄赌毒是多么大的危害,他的场子里全都有!你以为局子的威信就可以那么容易的挑衅吗?你拿他们当饭桶吗?” 我愣住,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我知道我似乎错了,太偏激的否定了他,也对,邵伟文就算为了他自己不落下一个恩将仇报的骂名,也万万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往张墨渠身上再插一刀,戴罪立功,这分明就是在帮他减轻罪责。 我欠了欠身子,直直的坐起来,我伸出手,轻轻拉住邵伟文的手臂,他因为我这个动作身子猛地僵了一下,旋即便一动不动的在那里站着,我对他说,“对不起,我只是太不理智了,我没办法克制自己的情绪,他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男人,似乎也是唯一好的男人,我不能让他出事,我怕极了,你理解我在大海上漂泊了那么久,被狂风大浪折磨得气息奄奄,就剩下了半条命,在我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他救了我,给了我温暖和疼爱,让我死而复生,他对我来说太重要了,我无法承受他又从我生命里消失的打击,我会发疯。” 我说着说着就哭了,像一个特别无助的孩子,流浪在陌生的国度,找不到一点熟悉的味道,然后蹲坐在角落里,捧着乞丐的破碗,自怨自艾。 邵伟文良久终于深深的吐了口气,他没有回头看我,只给了我一个侧影。 “如果他真的回不来了,如果,你也跟着他死吗。” 我没有犹豫,“是,我一定不会苟活。” 他再次一愣,然后语气格外复杂的说,“我明白了。” 第九十六章 结果 我在医院住了两天,大夫说因为吃的不是很多,营养供给不够,又休息得很差,心情沉闷,动了很大的胎气,要我千万静养,情绪不可以再波动。 我出院的时候,邵伟文并没有来,而是吩咐了他的女秘书杨清来接我,我们出了医院大门,司机从车上下来,接过我手上的果篮和花束,塞在后备箱里,为我拉开了车门。 杨清坐在副驾驶,一路上不停的接打电话,最开始是给邵伟文,告诉他已经顺利接到了我,再送回别墅的路上。 然后又陆陆续续的给别人打,过了二十分钟她终于放下电话,回头看了我一眼,“沈小姐,邵总正在警局和警方接洽商议有关张墨渠先生的事,听说他们已经在昨天凌晨踏上了到澜城的火车。” 我心里咯噔一下,“那现在有消息了吗。” 杨清跟我点头,“已经捣毁了老苍的窝点,还有一部分人正在追逃,等全部落网了,张墨渠先生这次为了社会为了国家所作出的贡献,自然有人会来提及。” 我稍稍松了口气,“这算立功了吧。” “自然。” 杨清的脸色似乎格外轻松,“邵总说他这两天都没过来,是因为被这件事牵绊住了,他知道您非常着急,让我转告您,张墨渠先生的很多事都是通过肖松通知了手下人去做的,本质上他并没有直接做什么,也就是说,太多都是死无对证,而肖松非常忠心与他,在局子里,几乎全部大包大揽一力承担,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邵总可以走一下关系,再安排最好的律师进行辩护,为张墨渠先生量刑到三年以下。而且这还是最保守的估计,很有可能再少,成败都看今天了。” 我彻底松了这口气,最坏的打算在我看来都不算什么,何况还有更好的消息。 我浑身无力的瘫软在椅背上,这一刻,我所有的不安和惶恐都算压了下去,只待最后的结果出来,彻底粉碎就够了。 我回到别墅,保姆早就煲好了乌鸡汤等我,用热盅暖着,我喝的时候温度刚好,入口都觉得温暖了全身。 我窝在沙发上,抱着一只图案很幼稚的抱枕,这好像还是我离开之前买的,上面是一只手臂很长的猴子,我其实并不是一个天真得要命的女人,我只是喜欢那些单纯的东西,我觉得相比其他图案,这个似乎要简单些。 人心已经这般复杂而险恶,我总该在生活其他的地方找到些对这个世界失望透顶的补偿。 我等到了凌晨撒三点多,我还是没有一点睡意,仿佛在医院休息的两天,将我全部的力气都补了回来,我觉得自己战斗力十足,再等上两个凌晨三点,我都可以做到。 邵伟文在天都快亮时回来了。 我从沙发转移到地毯上,光着脚,冰凉的触感并没有让我回过神来,我只是目光直直的盯着门的方向,他走进来,打开灯,在看到我的霎那眸子一缩,脚步顿了顿,旋即就弯腰蹲在那里换鞋。 我的两只手不知何时都握成了拳头,我死死攥着,心中早已是翻江倒海,他丝毫不急,似乎并没有什么对我说的,他将公文包朝沙发上扔过来,然后脱下外套,揉着太阳穴也坐在茶几后面,整个人疲惫异常。 但我无暇顾及他,我只关心结果。 “今天早晨杨清来医院接我的时候,对我说,今天是最关键的一天,已经出了结果,是吗。” 他不语,仍旧按着自己的眉骨,薄唇紧紧抿着。 我虽然着急,可我也不敢太表现出来,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又不高兴,将我所有的希望再次破灭,只要他收手,那张墨渠就完了。 我咽了咽唾沫,额头和掌心都紧张出了细汗,我看着他,试探着又问,“是好的结果还是坏的?他有没有事,老苍是什么人我见过一次,心狠手辣连眉眼都透着一股阴狠的算计,我想他不会这么简单就落网吧,是不是有什么阴谋,会不会他被顾柏林收买了,就是为了引诱张墨渠的,然后在里面把他所有的过去都抖落出来,如果真这样的话,张墨渠还能平安出来吗。” 邵伟文抬眸看了我一眼,仍旧没说话,他站起身,径直进了厨房,打开煮咖啡的机器,把咖啡豆扔进去,磨了一会儿,然后关掉按钮,倒出来一杯,加进去了一勺奶和一块方糖,他端出来,没有看我一眼,再次坐在了刚才的位置上,这漫长的过程,将近二十分钟,他慢条斯理的煮着,像是特别享受这一刻的宁静,但对我而言却是无法言喻的百般折磨,天知道我已经等了多久,度日如年分秒都难熬的感觉我算是彻底体会到了。 我这一次真的有点着急了,我走过去两步,站在他面前,用手按住他的咖啡杯,他正好要拿,见我这样,便抬眸望着我,有些冷意。 “邵伟文,不要跟我玩儿沉默了,你没听过么,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我已经要死了!我真的崩溃了,你等待过吗,就是把一个人的生死捏在另一个人的一句话甚至仅仅是一个表情里的惊慌和恐惧,我已经快等得发疯了!” 他一直沉默着听我说,在我话音落下时,他忽然像爆发了一样,狠狠的扯下领带,朝地上一摔,额上的青筋暴起。 “沈蓆婳,你到底有没有良心?我承认曾经我对不起你,我不该弃你不顾只想着把覃念救走,但我也有我的无可奈何,你要我舍弃一个跟了我三年,又离开了我五年的女人,却把一个才认识不到三个月的女人带走吗?如果我真的那样做了,你又该说我薄情寡义,连我念念不忘的覃念都可以不管不顾,我又能对你有几分真心?女人就喜欢胡思乱想,喜欢把事情复杂化,你以为我没想过你的安全吗,如果张墨渠不到,我也把你的退路想好了,邵臣白的目的仅仅是总裁的位置,他要你的命做什么?他不是张墨渠,他不是黑dao的人,动不动就要断了谁的手脚!我会将你救走的,我不是冷血到你想的那样。” 他靠着沙发的背椅深深的喘了口气,“我为了张墨渠的事忙了三天三夜,我已经三天三夜没有睡觉了,我连一顿像样的饭都没吃过,这个你知道吗,你又问了吗。我从进来到现在,你脑子里除了张墨渠是否安全案子结果的是什么,你有问过我一句吗,只言片语有吗,我是为了报答他将股份给我,助我坐稳了总裁的位置,但即使他不给我,邵臣白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以为他就能顺利将我拉下马吗,舆论的压力可以活活压死他!我只需要等待时机就够了,暂时下来一段时间,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损失,有得必有失,这个道理我很清楚。我为了什么淌这个浑水,沈蓆婳,你是傻子吗?” 邵伟文说完这些,无视错愕惊诧的我,冷笑着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扔在我脚下,“张墨渠,有期徒、刑一年零两个月,在滨城市东单区男子监、狱服、刑。沈蓆婳,我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你知道我为此出了多少钱打点了多少人,又为此欠了多少人的人情债,他们会在最需要我的时候要求我还,而我还债的过程,会多么艰辛你知道吗,他们都不是善茬,好的时候两袖清风装成人民卫士,可一旦惹出来了事,不绞尽脑汁精疲力竭都摆平不了。你可以看看,现在的报刊和网络,对我参与这件事起了多大的争议,他们都在奇怪,我不遗余力的捞他为什么。我虽然不是慈悲心肠的善男,可我一生在是非上并无错事,也没有半个污点,如今,我也毁在这舆论上了,沈蓆婳,我这次,真的没有你想的那么卑鄙。” 第九十七章 杏花坡 这一年春季,来得比往常都早,三月份底,已然是杏花桃花纷纷盛开,如同一片花海。 我站在院子里,望着不远处的杏花坡,走上十分钟就能到那里,只是这么看着,都觉得美好得像是梦境一般。 小腹依旧平坦,两个月多一点,但我听说前三个月特别危险,于是我连洗澡都要拄着拐杖,生怕被滑倒或者绊着。 覃念又住了回来,我不知道她中间那几天去了哪里,总之别墅都是空荡荡的,她不在倒是安静了不少,邵伟文从下班回来吃了晚饭就在书房里,一直到天亮,他还在书房安置了一张床,夜晚都宿在那上面。 自从他朝我抱怨了很多的那一晚之后,他就再没跟我说过话,但是他吩咐了保姆,每日做的饭菜都是有助于保胎和补血的,还不会上火,就连我的卧室,都安装了软软的护墙垫,地毯铺的特别厚,防止我会摔倒或者磕着。 我有时候都觉得,他仿佛真的拿这个孩子当成了他自己的,大抵他是想好了要将我困在身边一辈子吧。 其实我也不知道,张墨渠出来后,我会怎样,这场交易,原本就是以张墨渠的平安为筹码,换我留下一生的代价。 我在想,如果我能失忆就好了,把那些过去全都彻底忘掉,带着孩子简简单单的过着最平凡的生活,但这哪里可能,人生若有那么多的如果,我真宁愿我自始至终都不曾遇到过邵伟文,我更宁愿张墨渠是一个最普通的男人,每个月领着微薄的薪水,刚刚够我们生活,一家三口虽然贫穷却很安宁,不必理会那些是非黑白惊心动魄,也没有如此曲折艰辛的生活。 杏花坡此时恰好是阳光明媚的春日,粉色娇嫩,枝桠上是点点嫩绿,配在一起相得益彰,踏春赏杏的人特别多,越往高处越觉得有几分拥挤,我坐在一侧的椅子上,正对着的地方长着一株开得最好的杏树,大簇大簇的杏花如同并蒂莲般盛开着,我欣喜不已,掏出手机正要照相,镜头里忽然闪过一张特别娇艳的脸,我愣了愣,忽然觉得覃念是一个人比花更娇的女子,算不上绝色,可也是人间难得的美艳。 怪不得邵伟文对她念念不忘八年,身边的女子来来去去,除了逢场作戏,竟没有一个能走进他内心,我不知道现在对于他而言我又算什么,其实他让我挺矛盾的,如果说没有半点情意,留着一个孕妇在别墅里,好吃好喝的待着,他又不是慈善家,万万做不出这样不图回报的事。 覃念朝我笑了笑,然后坐在我旁边,她带着一顶白色蕾丝边的帽子,穿了一套浅蓝色的套装,长发就那么披散在肩头,一双眼睛眨得如同春日里泛着点点波纹的湖泊,清澈得能盛下世间最催人的温柔。 我叹了口气,如果我是男人,我也忘不了她。 不知是不是我一颗心都扑在了张墨渠身上,最开始对覃念的酸涩,此时竟然不存在了,我可以非常真诚的回报给她一个笑容,然后和她坐下促膝而谈,看着人潮拥挤,看着天空湛蓝,心里平和的没有一丝涟漪。 这就是爱与不爱,这就是恨与不恨。 “伟文和我在年底结婚,你知道了吗。” 她开门见山对我说了这句话,我无奈的笑了笑,“知道。都住在别墅里,我怎么会不知道,保姆每天都在说,你在外面忙着布置新房,所以我都听到了。” 覃念故作轻松的耸了耸肩,“伟文也会在下班后赶过来陪我一起设计的。” 我笑了笑,“你们感情好,值得庆祝,我很开心,但是覃小姐,麻烦你不要把我当作假想情敌好吗,我现在肚子里怀着别的男人的孩子,我根本威胁不到你分毫,且不说我这里的自尊,就是邵伟文,他那样骄傲高贵的男人,怎么会愿意对一个身心都不忠诚的女人动什么心思,相对于他外面那些逢场作戏却对他都心怀鬼胎的女人,我根本连一点战斗力都没有,我只想好好生下孩子。” 覃念有几分狐疑的看着我,“这个孩子,只是张墨渠的?” 我哑然失笑,“不然呢,还会是他和邵伟文共同的吗。” 她听我这样说,也觉得有些口误,讪讪的笑了笑。 “其实你不要怪我,我只是有点害怕罢了,五年前我并不愿意离开,但我没办法,邵家给了我太大压力,而伟文又并不肯为了我放弃那些,他的眼里有太多东西无法割舍,我最终只能带着恨意离开,其实我找过张墨渠,他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再也不要回来。” 我一愣,“你还认识张墨渠?” 她点点头,“我也在夜总会做过,但我是卖酒,我没有陪过客人,那次我被人找麻烦,就是张墨渠救了我,但我后来知道,他是因为打听过,伟文也喜欢我,所以经常会光顾那家夜总会,他才救了我,张墨渠原本想让我做他的间谍,我一开始也的确为了报答他的恩情,这样故意吸引了伟文,但后来,伟文真的对我太好了,你也是女人,女人很容易被感动不是吗。” 我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所以你就倒戈了?那邵伟文知道个中曲折吗。” 她跟我摇头,脸色有些惊恐,她似乎并不想跟我说这些,刚才也只是情不自禁触景生情就都抖落出来了,她朝我双手合十,一脸诚恳,“求你,千万别对他讲,我很害怕,我现在一无所有,我什么都没有,我只剩下了他,伟文生平最讨厌别人的欺骗和背叛,如果他知道,我一开始到他身边都是有目的的,那我就真的完了。” 我摇头,“不会的,我希望你们会好,因为那样,他也许就会放过我了。” 她闭了闭眼睛,然后唇边拂起了一抹苦笑,“其实我知道,他现在并不像从前那样爱我,可能你也分去了他心上的一点位置,我知道,不然他不会把你留在别墅,更不会在你怀了张墨渠的孩子后还将你留下,这样好好的保护着,男人不像女人,很难做到毫不要求的付出,他们都是在图谋某样东西,比如女人的身体,比如钱财和地位,再比如一份帮助和瞩目。而我想,伟文不缺这些,那他还能这样做,大概就是因为爱情吧。” 她扭头看着我,目光深处有些茫然,“你觉得爱情是什么。” 其实这个问题,每个人都无时无刻不在经历着,比如单相思,比如暗恋,比如热恋,比如分手和离别,都算这个爱情庞大直系里的一种,但我却忽然哑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我触及她目光里的期待和恳切,竟然觉得有些怅然。 我想了良久,最终对她说,“我和张墨渠,不管结果如何,我都在等待,我都要生下这个孩子,这就是爱情,而你和邵伟文,不管结局如何,不管过程怎样,至少你们也要结婚了,这么多年的分离和猜忌,都将画下句号,这也是爱情的一种,就如同英语是全球的大语种,而俄语西班牙语阿拉伯语也都存在着,也有人去说,这就是小语种,同样需要经历和思想去学习,对吗。” 覃念若有所思的怔了怔,然后特别释怀的笑了一声,不再说话,而是起身摘了一朵枝头最美艳的杏花,别在头发上,笑得明媚而灿然。 我仰起头,望着一望无际的天空,在心里默念,一年零两个月,那将又是来年春暖花开时。 第九十八章 女儿 作为一个特别不喜欢秋天的我,对滨城的季节过渡觉得很不可思议,这个春天特别短,短到杏花谢了之后,没等多久就是菊花满园的时候,我在想夏天呢,是不是夏天忘了来这座城市。 自从我怀孕第五个月开始,邵伟文就将他全部的工作都搬到了别墅里,就在书房里安营扎寨,他再不会去公司,每个早晨的董事会都是由杨清代劳,相比较其他的董事,邵伟文更愿意相信他自己培养出来的心腹,我每天在路过书房门口,都能听到他不停的打电话,看视频,我知道他特别累,我会挺着肚子为他泡咖啡,给他煮牛奶,还会做点蔬菜沙拉,我知道家里有保姆做这些,并不需要我再参与,可能还会越帮越忙,但我感激他,他对我和孩子的好,真的就像是他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我记得那是七月底的一天晚上,我原本就觉得肚子疼,似乎有早产的迹象,覃念恰好做了香蕉酸奶,我并非不信任她,只是我不稀罕吃香蕉,但她特别耐心友好的给我舀了一勺,我为了不扫她的兴,只好吃了,然后因为有点着凉,肚子就疼得更厉害了些,保姆看出来我的异样,将邵伟文从二楼请了下来,他下来时,脚步飞快,脸上是万分焦急,他蹲在我面前,不停的询问着,我说没事,他眼睛特别凌厉的扫射在茶几上还没吃完的酸奶上,他望着覃念,脸色阴沉得紧,但并没有说话。 连夜请来了滨城最好的妇科大夫出诊,直到凌晨两点我的肚子才算舒服些,邵伟文也松了口气,将大夫送走后,他叫了覃念去书房。 我等了很久,都没见卧室对面的门打开,里面安静的不可思议,像是根本就没人存在一样,我下了床,推开门,站在走廊上,我轻轻一推,门是虚掩着,邵伟文的声音特别清晰而低沉的从缝隙里传出来。 “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 覃念似乎在冷笑,“无论我怎样解释,你都以为是我做的吗,我承认,我最开始是嫉妒,凭什么,我这几年安安静静的等着你来找我,你都没有来,最后连这栋别墅,曾经你说只有我一个女人可以住进来的地方,都被别人占据了,但我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和你无关,我为什么要去害一个和你无关的孩子,却让你觉得我心思歹毒,想要害她,一千万个理由和方法,我不会愚蠢到在你眼皮下亲自做食物。” 我透过缝隙往里面看,邵伟文坐在书桌后面,开着一盏橘黄色的灯,光芒很明亮,覃念背对着门,她瘦弱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着。 “小念,还有五个月,我们就办婚礼了,我承诺的我一定会做到,任何人都无法再夺走属于你的,但我不希望看到沈蓆婳出事,一点也不行。” 覃念沉默了片刻,忽然冷笑出来,她慢慢的蹲在地上,笑了良久,就好像是疯了一样,最后她忽然问,“你告诉我一句实话,你到底爱不爱她。” 我的心忽然一紧,我很想捂住自己的耳朵,我不知道我想要听到什么,又害怕听到什么,我只是觉得,除了逃避,我无法再面对他的任何一种答案。 而邵伟文,最终什么也没说,他只是蹙着眉头,同样沉默了很久,“我会把名分给你,小念,欠你这么久的,我都会给你。” 我攥着门的扶手,静静的望着他,他的脸在暧昧旖旎的灯光下柔和了许多,再没有那冷酷无情的阴沉和冷峻,他那么端正的坐着,仿佛是不可亵渎的天神,俊美如初,可我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我在他陪我产检躲过媒体的追踪时,问过他,我说,你累不累,你每天过着没有*的生活,哪怕打了一个喷嚏都要被暴露在众人的视线里,你需要顶着强大压力和质疑将邵氏运作,因为对婚姻的背叛,你失去了那个你一直引以为傲的父亲,你失去了美满的家庭,更失去了最爱的女人长达五年的时光,你过得纸醉金迷花天酒地,可你从来都不快乐,你到底为了什么。 他一只手攥着产检的单子,头别想窗外,静静的看着这座城市最美好的风景,那一天天特别蓝,云很淡,街上的人也出奇的稀少,整个世界都很清静,却不及他连呼吸声都湮没的沉闷。 其实邵伟文,是一个特别让人心疼的男人,我不知道覃念是否能陪他走完这漫长而荆棘的一生,但我也知道陪他的总不会是我,我无法分割一颗心同时给两个男人。 十月九号的早晨,我在洗澡的时候发现羊水破了,还伴着许多血渍,我吓得尖叫,觉得那一刻仿佛天都塌了,不停的旋转着,我很怕,特别怕,虽然是在预产期的计算中,但我仍旧担心,会不会这个孩子突然出了危险,然后就消失了,找不回来了。 邵伟文听到我的尖叫声从书房狂奔了过来,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惊慌,他将我抱起来,不停的安慰着我,对我说别怕,我在。 那一刻,我虽然特别想念张墨渠,我很希望陪在我身边看我生产的人是他,孩子的父亲,我事实上的丈夫,可邵伟文的细心和体贴,让我暂时忘记了他,我眼前全都是他那张紧张而惊慌的脸,滨城的早高峰期,可怕到让人头晕目眩的地方,七点多,白领和学生像是无数只蚂蚁一样,在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里嚣张而疯狂的行走着,赶着时间,我嚎啕大哭,疼痛和无措感让我崩溃了,那是我第一次尝到了死亡的味道。 司机急得亦是满头大汗,我们出来十分钟,却在街道上寸步难移。眼看着变换了四次红绿灯,我们却连路口的边儿都没沾上。 邵伟文咬着牙,忽然用脚踢开了车门,他抱着我,将一件薄薄的毛巾被盖在我腿上,他脱掉碍事的皮鞋,迎着仍旧焦躁而酷热的太阳,奔跑在人山人海车流不息的高速路上,我因为疼痛而残存着最后的意识,我清晰的看到,无数小石子和玻璃碴都扎在他脚底,割在他的小腿上,随着他不停的奔跑,而深入到肉里,血在我们身后,蜿蜒成一条红色的河流。 哇哇哭着,我伸出手,想要给他擦擦额头上的汗,他垂眸,看了我一眼,对我说,“沈蓆婳。你撑住。我告诉你,我不会放了你,就算死,你也只能死在我身边,你恨我是不是,那就等你平安了,用刀杀了我。” 我闭上眼,心里的酸涩像是咽下了几瓶醋一样淹满了我,他的汗水都浸湿了胸前,整个人都像是被水浇了一样,我不知他奔跑了多久,我在他剧烈的颠簸下终于到了医院,我躺在床上被送进手术室里时,他满脸的汗水,脚上已经染成了整整一片的鲜红,他倒在墙根处,最后看了我一眼,便闭上了眼睛。 我在声嘶力竭的喊叫中感受到了几乎和死亡一步之遥的困顿与黑暗,那种将我四分五裂成为两半的痛楚将我彻底埋没在了这个世界中,我用尽全部的力气都仿佛还不够,耳畔是大夫和护士一句又一句的“用力加油看到头了,再使点劲。” 我记不得到底过了多久,只知道在那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后,我便再也支撑不住的昏了过去。 我睡了特别长的一觉,醒来时,身上盖着厚重的被子,头发和后背还是湿漉漉的,黏得我难受。 我睁开眼,便看到了邵伟文,他穿着银灰色的t恤,下面是白色裤子,精神极了,他怀里抱着一个婴儿,正在那里颇有耐心的逗弄着,我撑起身子想要坐起来,他朝我看过来,有些严肃的命令道,“躺下。” 我哪里顾得上,我现在只想看看那个孩子,他向后退了一步,“如果你不躺下,我现在就将孩子抱走。” 我蹙了蹙眉头,只好重新躺回去,他将孩子放在一侧的沙发上,扶着我,在我背后垫了一个枕头,让我倚靠着,免去了双腿的持重,而是全都将重量压在背上和腰骨以上的位置。 他再次弯腰将孩子抱起来,递到我面前,我并不敢抱,因为孩子太小了,柔弱的似乎没有骨头,粉粉的,并不好看,皱皱巴巴,闭着眼睛在哭。 我第一次感觉到了这种奇妙到不可置信的滋味,整个人都仿佛飘在云端,我知道了拥有和幸福是多么难能可贵的美好,就因为这个孩子。 “女孩,四斤八两,身体很好,大夫说孩子的位置不好生,但是因为路上并没有耽搁时间,所以也没有窒息的情况,生下来就可以哭可以自主呼吸。” 邵伟文的话忽然让我想到了昏迷前他抱着我奔跑在无数条宽阔或者拥挤的街道上、在十字路口疯狂穿梭的身影,他的满头大汗,他的鲜血淋漓,还有他对我近乎威胁的鼓励,我下意识的看向他的脚,被缠裹了厚厚的绷带,一直到膝盖一下的位置,全都是纱布,困成了粽子一样,他没有穿鞋,只是那么站在地上,脚下是海绵,他曲着双腿,并不敢太用力的站着,我眼眶一红,觉得酸胀难忍,然后再回过神来时,脸上全都是滚烫灼热的痕迹。 “伤口还好吗。” 我不知道这句话问的多么苍白,自然是不好的,他并没有说什么,似乎根本没听到我的话,只是仍旧笑着去逗孩子,孩子不哭了,脸上还挂着泪珠,他格外怜爱细致的为她擦掉,然后俯身亲了一口,很久了,我都没见过他这样放松而快乐的表情,我被他感染了,也不觉得那火辣辣的地方多么疼痛干、涩。 护士推着药车进来,给我拿了两片vc,她进来时见到的场景大抵就是这样的:丈夫抱着新出生的女儿,妻子躺在床上一脸幸福的望着。 她笑了笑,走过去摸了摸孩子的额头试了试温度,然后对我说,“太太真幸福,今天早晨八点半之前送来的产妇有三个,全都是预产期忽然提前临时生产,丈夫手忙脚乱的,赶上了最高峰的堵车,全都耽误了,另外两个孩子都有窒息状况,唯独您这里没有,我们都在说,丈夫脚都割伤了,抱着您来的医院,要是嫁给这样的男人,真是有福气。” 邵伟文并不说话,他从药车里拿起奶瓶,塞进孩子的嘴里,然后非常柔缓的喂着她,我觉得有几分尴尬,却也不好解释什么,只能回报给她一个非常浅淡的笑意。 护士仔细望了望邵伟文,“先生似乎眼熟。” 邵伟文不语,抱着孩子背过身去,给了护士一个背影,护士不明所以,递给了我一杯水,看着我喝下了vc,便将车推走了。 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我非常正色看着他,“你打算怎么解释。” 他挑了挑眉毛,“需要解释什么吗。” 我点头,“自然,你和覃念年底要结婚的消息,滨城无人不知,可你今天一早抱着我到了医院生产,又这样紧张,所有人都会误会,刚才那个护士显然也认识你,只是一时没想起来,或者说,她看出是你了,却不敢贸然说什么,因为都不是傻子,我和覃念显然并不是一个女人,他们都在奇怪,我和你的关系。” 邵伟文将孩子放在我旁边,为她窝好了襁褓,“你不必担心,张墨渠将你保护得很好,没有人知道这个黑bang大佬的女人是谁,即使别人误会了你与我的关系,对他的名誉也造不成什么影响。” 我微微蹙眉,“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我是在担心对你的名誉会不会有影响,我当然知道对他没什么,如果别人知道我和他的关系,那警察那里,不会如此风平浪静,早就将我请进去无数次了,关键问题是,你作为一个即将要娶妻的邵氏领导,你的所作所为一言一行关系到了公司的名誉和市场利益,还有邵家的声誉,我很怕对你造成困扰,因为毕竟你已经仁至义尽了。” 邵伟文站在床尾静静的看着我,良久,他忽然笑了笑,颇有几分无奈,无奈中还透着诡异的坚决。 “我说过,我并不是慈善家,我所做的这一切,目的是将你留在我身边,无论出于我的能力和对你的强制,还是你对我的感激与报答,我要留下你。你和孩子,都可以是张墨渠的,我并不会做什么,让你觉得不满和不愿接受的事,我有时间和耐心,你标炳我的占有欲,我自然要做的符合些。” 我望着他,忽然觉得特别好笑,而我也真的笑了出来,我并不是恼怒,而是觉得无奈,他并非是一个如邵臣白那样的坏人,他没有泯灭良知,可不会强人所难,他只是不会用正确的方式让别人认可他。他没有伤害我,相反还在帮助我,但他却非要做一个类似变态的人,我不懂他到底为什么,可我知道,他也不会告诉我。 “女儿叫张南木,可以吗。” 我摸着孩子的脸,语气也不自觉温柔了许多。 邵伟文嗯了一声,“你觉得好就可以。” 我点点头,她还太小,看不出像我还是张墨渠,他一定不知道,我已经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儿,一个也许会很漂亮的女儿。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张南木。南木,寄语为相思。 第九十九章 满城风雨 我在医院住了十天,其实本来一个星期就可以出院了,但邵伟文跟我说,别墅在装修,刷了一遍对婴儿有好处自然植物提取的绿漆,正在通风吹干,又让我多住了三天,我心里对他的细致和体贴特别感激,我甚至忍不住朝正在帮我打包衣物的他打趣,“你要是喜欢孩子,就和覃念生一个,这样觊觎我女儿做什么。” 他的手顿了顿,似乎生了气,抬起头望着我,“我觊觎她母亲。” 他说完便转身推开了病房的门,留下这乱七八糟的一床东西,我不觉得好气又好笑,这脾气真是大了不少,兴许我孕期好几个月,他都忍着不能和我赌气斗嘴,好不容易我解脱了,他也松了口气,省得我出了点事都会误会是他故意这样的,因为嫉妒因为愤怒,我想想我原先对他的误解,都觉得有几分懊悔和自责。 其实男人倘若真的对一个女人好,为何不能说出来呢,就算做不成爱人了,总也要让别人体会到你的好心才是,藏着掖着的话,你所做的一切不都成了空气吗。 人的不求回报,只是为了在某种情况下安慰自己,往往你所付出的那个人,并不愿意收到这些,她心里另有一个她渴望为她付出的人选,就好像所有电视剧里的男二号,永远都是感情戏码中的陪衬和炮灰,所以男二为了求得一个心理平衡,便会无比深情而伟大的说,“有一种爱叫做放手,真正的在乎是不必让她知道,默默就好了。” 我胡思乱想正起劲儿,邵伟文忽然抱着孩子出现在我身后,他的语气格外冷淡而沉闷,“孩子尿了。” 我一愣,旋即回过神来,他将南木放在床上,掏出一片尿不湿,撕开粘贴,退下南木的小裤子,垫好了,然后为她重重新裹好红色的襁褓,再次抱起来,我看着他熟练的动作,觉得有几分讶然。 “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些。” “在医院。就这几天。” “不是有大夫和护士做吗。” 他嗯了一声,“我不放心,怕万一她出点什么事,你会觉得,又是我在背后做了什么,故意害她。” 他说罢扭头望了我一眼,“我虽然也是卑鄙奸诈的人,但那是因为商场如战场,明枪暗箭都无眼,防不胜防,如果我再慈眉善目心慈手软的,我到现在,不知道多少个邵氏也被我葬送了,但我不至于对这样无辜幼小的孩子下手,我只说这最后一次。” 他说完抱着孩子先我一步出了病房,杨清拿着一个特别大的花篮在门口等着,朝我笑着点了点头,接过我手上的袋子和包,走在我身后,我望着邵伟文闲庭信步的背影,发现他竟还是个和女人记仇的男人。 我们坐进了电梯,我总觉得心口慌慌的,像是要发生什么事,很不安宁,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邵伟文怀中的南木,她孩子睡着,很是乖巧,杨清站在紧靠着墙壁的角落里,手上的鲜花散发着香浓的味道,我吸了吸,觉得心口的不安更重了。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我几乎都没反应过来,便被巨大的力气扯了出去,我也不知道是谁扯了我一下,总之,我稳住自己的身子再抬起头时,被眼前的人山人海和疯狂闪烁的镁光灯吓得不轻。 记者不知道怎么听到了风声,朝包围我们飞速的包围过来,邵伟文特别敏捷的护住了南木的脸,将纱巾盖上,杨清走在我身侧,挽住我的手臂,将我的头发弄乱,散在脸上,遮盖住了原本的容颜,看不真切,她伸手挡住了朝我拼命闪烁的镜头,声音很大,“麻烦各位让一下,请不要误会,我们邵总是来接个朋友。” 记者根本不会放过如此劲爆的消息,已经订婚的邵氏掌门人竟然手里抱了个婴儿,滨城似乎已经很久没出现这样让人沸腾的新闻了。 “邵总请留步,麻烦给我们五分钟时间好吗。” 邵伟文用大掌将南木护得很好,即使记者削尖了脑袋也拍不到一点脸,而他们即使再兴奋,也不敢靠得过于近,毕竟邵伟文这个人,留给外界更多的还是冷酷和阴险。和这样的人靠得太近,似乎需要特别大的勇气和抗寒性。 邵伟文停下步子,回头朝杨清扬了扬下巴,她心领神会,非常配合的走过去两步,以她自己为界限,将我们和记者隔开些距离,“大家请不要再靠近,以免吓到孩子。” “邵总,请问这个婴儿是您的孩子吗。” 邵伟文笑了笑,“我和未婚妻还没有要孩子的计划,至少三年之内是这样的。至于这个孩子,恕我不便多说,只能告诉大家,请不要开闪灯,孩子刚刚出生十天。” “可以告诉我们是男还是女吗。” “当然,是位公主。” 记者似乎有些失望的样子,“邵总,如果是位女孩子,那么是否代表,您的要迎娶的依然是前不久公布的覃小姐,而非这个为您生了孩子的女人呢?邵家大公子到现在并没有任何消息,而二公子远在海外,唯有您挑起了大梁,是否代表还会有继续追生的想法呢,直到生了儿子为止吗。” 邵伟文哑然失笑,“我似乎已经说过了,我的*和大家无关。男孩和女孩,在这个社会的价值都是一样的,男人贡献智慧和体力,女人付出青春和支持,各有分工,缺一不可,谁也没有规定,只有男孩才可以挑起大梁,难道英国女皇就是男人吗,她一样可以掌管整个国家代表全部皇室。并且我认为,女儿更好,女儿难道不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吗。” 我微微蹙眉,邵伟文这话,似乎并没有要澄清的意思,难道他愿意让别人误认为这是他的女儿吗。 杨清同样也是蹙眉。 记者咔嚓咔嚓的朝着抱孩子的邵伟文不停的拍照,几乎全部都要沸腾了。 “那么覃小姐作为邵总未来的妻子,是否能够接受您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还是说,这个孩子的母亲将母凭女贵,您确定年底还会继续办婚礼吗。” 邵伟文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下,“似乎有些道理,不过你们越权了,我的私事不该由大众安排,不是吗。五分钟已到,抱歉。谢谢大家关心。” 他说完朝杨清点了点头,然后径直牵起我的手,朝大门外去走,闻风赶来的保安都纷纷出动,将那些记者堵在原地,他们热情高涨,有的甚至趴在地上想要爬出来拦住我们,但仍旧被更多赶来的保安控制住,场面陷入了厮杀般的失控。 邵伟文带着我飞快的进入停车场,我们坐进去,南木被吵得醒了过来,她张着小嘴,想要找奶吃,我非常尴尬,因为我没有奶,我也喝了许多催奶的补汤,但就是毫无成效。 邵伟文欠身,从副驾驶的位置拿起保温的奶瓶,塞在南木的嘴里,她叼着奶嘴,喝得不亦乐乎,那样子满足极了。 杨清好不容易才从那些人的围剿中跑了出来,她气喘吁吁的拉开车门,坐在驾驶位上,慌不择路的将车驶上了一条宽阔的大道,一路飞驰,就仿佛身后有豺狼虎豹追赶一样。 我看着邵伟文,有点惊讶,“为什么不解释清楚呢,让别人这样误会,会不会造成你名誉上的影响?” 他点点头,“从我帮张墨渠铺路那一刻起,我的名誉已经乱七八糟了,和黑bang的人有所牵连,你觉得那些听风就是雨的媒体会如何好评我?” 我愣了愣,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在我以为他懒得再说什么时,他忽然扭头看向我,“你不愿意吗。” “你知道我并非这样肤浅的,孩子的父亲我知道是谁就够了,我只是在担心,你会不会因此遭受非议。” 他摩挲着无名指上的钻戒,这一款我见到过,女戒在覃念的左手上,虽然距离婚礼还有五个月,但他们都戴上了,这场婚姻想必也是毫无更改。 “我亲自来到这里,接你们母女出院,而且杨清也在,你没想过吗,为什么媒体会这么凑巧的知道了,不是医院内部的人捅出去的,就是邵氏里的人说出去的,我十天没有回公司,你怀孕时,我虽然在家里办公,但至少每个星期都回去一趟主持大局,还会每天下班前按时将签好的合同由杨清送回给董事过目,但这十天,我销声匿迹了般,邵氏的任何一个董事都有足够的能力和人脉调查出我在哪里,你难道不知道世上有一种群体叫私家侦探吗,就算你在地下藏着,他们也可以把你挖出来。” 邵伟文说完将车窗扬起,虽然天气还很热,但到底我还在月子里,不能吹风,他关上车窗后,为我将脖子上的丝巾解下,又替我摘了帽子,然后放在一侧,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继续说。 “如果我死活不承认,两个可能。第一,记者不相信,把我说成敢做不敢当的小人,那我的名誉将更加恶劣,而你也会以悲情的女性形象成为所有人议论和搜索的目标,你能想到事情如何一发不可收拾吗,我甚至担心,我父亲和母亲,以及覃念会找人会来找你的麻烦。我毕竟只是人而不是神,我也有我顾及不到的地方。这些后顾之忧,我必须全都排除,不然我不会安心。而第二种,就是他们相信了,你以为刚才杨清护住了你面前的镜头,你就没有被拍到吗,不可能,他们不会放过如此劲爆的新闻,而且就算仅仅是一个背影,他们也可以找到是你,深挖下去,你和张墨渠的关系一定会败露,那么到时候,局子找上你和南木,你觉得,相比较这两种可能,我会选择哪个放弃哪个。” 我恍然大悟,实在难得,在刚才那样混乱而突然的情况下,我早已是措手不及一片空白,他竟然能在瞬间分析得这么透彻,从而选择了一种对我和孩子最安全的方法来面对记者,甚至不惜赔上了他自己的名誉,我忽然觉得特别温暖,这是一种他很少给我的感觉,其实挺可笑的,在我们都回不去而且新的人生已经随着这个孩子的出生尘埃落定的时候,他忽然给了我这份迟来的温暖与呵护,我觉得还是晚了太久,甚至,虽然感动,但之余也觉得失去了它最美好的意义。 我对他只能说一声谢谢,他没有回应我什么,仅仅是轻轻捏了捏南木的脸,然后便闭目养神,一直到别墅门口。 杨清解开安全带,点开了手机网页,愣了愣,但也是意料之中的表情,“我需要回公司,吩咐公关团队解决这个问题,我刚才在麦克上看到了是哪几个报社和杂志社,我想这是个连锁反应,因为没人敢公然和邵氏作对,一旦有一部分主动撤下了新闻,或者做一些澄清,那么其他的都会鸟兽散尽。” 邵伟文嗯了一声,将我和孩子接下,然后跟她说,“不必,早已闹的满城风雨人尽皆知,何必做徒劳功,这倒显得我心虚,其实也没什么。你回去吧。不要理会董事的质问,我明天会去。” 见邵伟文如此坚持,杨清也只好作罢,她将车开出了小区,邵伟文将孩子递给我,然后按下指纹,门打开,我们一起进去,客厅的灯开着,我是下午五点多出院的,这一折腾,现在竟然快七点了,天空暗了些,但也不至于开灯,所以一进来刺目的光线让我特别不适应,而南木也因为太光亮了,皱了皱眉,动了动小脑袋,然后吭哧吭哧的要哭,我赶紧轻轻拍打她的屁股哄她,而这时,我不经意的打量到了一个人的身影。 覃念红着眼眶不知道等了多久,她听见我和南木的声音,猛地扭头看过来,在看到我抱着孩子的瞬间,她像是疯了一样,朝我冲来,我下意识的背过身去,将孩子护在怀里,我本以为我是挨定了这一下,没想到邵伟文却忽然伸出手臂拦住了她,“砰”地一声,邵伟文发出沉沉的闷哼,我回头去看,覃念望着他,脸上满是怨念。 “为什么,为什么不是你的孩子你还这样在乎!你看看报纸,还有不到五个月,我们就结婚了!我怎么面对那些记者,你要我的脸往哪里放!他们说什么你知道吗,你自己看看新闻!他们说我是不会下蛋的鸡,生不出来孩子了,即使你在外面包女人为你生了孩子我都没办法!她会母凭子贵取代我,我早晚也是一个弃妇,邵伟文,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邵伟文了。” 邵伟文蹙眉凝视着她,良久忽然说,“跟我上书房。” “不!在这里说,说清楚,我不要这么被折磨了,所有人都在指指点点你这个新婚妻子,他们把我说成什么你知道吗,你不知道,你眼里现在只有这个女人!这个被别的男人玩儿了无数次,还生下了不属于你的野种,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覃念!” 邵伟文猛地喊出来,一声呵斥,前所未有的愤怒,而覃念也吓了一跳,她无比惊恐而诧异的望着他,眼睛再次红了,原本就没流干净的眼泪又翻涌了一些出来,俊俏而苍白的小脸上,全都是泪痕,看着特别汹涌憔悴。 “你吼我…” 邵伟文揉着太阳穴,特别烦躁的样子,“够了,闹什么,我很累。” 第一百章 领悟 邵伟文身子忽然摇晃了一下,我眼疾手快扶住了他,覃念却炸毛了,“沈蓆婳,你敢对天发誓,这个孩子和伟文没关系吗。” 我愣了愣,眼睛看向邵伟文,他似乎有些不舒服,疲惫的脸上微微有些苍白,我这才恍惚想起来,他已经很久没好好休息了,在医院照顾我,还要忙着办公,又要应酬很多人,铁打的也都受不了了,我朝着覃念敷衍的说,“先扶他休息一下,他扛不住了,他一直在透支自己。” 覃念冷冷的笑着,“他是为了你和孩子。沈蓆婳,你觉得你很自豪吗,在杏花坡你对我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亏了我真的相信你,原来你也不过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婊、子,你跟着伟文,却发现我回来了,他分了心,他注定要娶我,因为他忘不了我舍不下我,你就找张墨渠去了,傍上了一个新的金主,他对你真好,可惜了,他现在进去了,你怀了他的孩子,还不忘勾搭伟文,你是不是觉得,张墨渠一年以后就会出来,到时候,你想回到他身边最起码还有个孩子傍身,而伟文是要娶我的,你也只能做一辈子见不得光的情、妇,你哪里会甘心,现在你只是走投无路了,非要拉上一个,沈蓆婳,你怎么这么放、荡!” “啪”地一声,我忽然愣住,邵伟文不知道合适又站的笔直,他伸出手的收回来,覃念已经跌倒在了沙发上,她的头发凌乱,捂着自己的右臂,我才反应过来,刚才邵伟文狠狠的推了她,她没有发现身后的梨木沙发,狠狠的磕了上去,那刺耳的一声,就是被撞上的瞬间发出来的。 邵伟文似乎也愣了一下,他的脸色变得有些复杂,良久,他走过去,朝覃念伸出手,她抬头看着他,“如果她对你这么重要,为什么要娶我。” “并不像你想的那样,孩子是张墨渠的,她没有欺骗你,如果是我的,我也不会连一个孩子都不敢承认,我怎么可能让我的女儿成为见不得光的私生女,我有足够的理由和资格给她一个名分。张墨渠在我危难的时候帮过我,而沈蓆婳也曾跟过我,不管出于哪一种,我都有义务在这个时候照顾她们母女,覃念,如果你连这点度量都没有,如何做我的妻子,在未来,我会为了邵氏,不择手段,包括和任何身份的女人逢场作戏,甚至不排除假戏真做,你无法容忍,就无法做邵氏的女主人,我母亲这一辈子,见多了父亲太多次的背叛,他流落在外的子女就有多少,你能和我母亲那样吗。那你是不是更无法接受,要杀了所有在我身边的女人?你觉得可能吗。” 覃念有些慌了,她抹了抹眼泪,语气软了几分,“你不要娶我了吗,你要反悔吗,我这几年,我过得什么样子你知道吗,我承认,我嫉妒我小肚鸡肠,那是因为我爱你,爱情不就是自私的吗,不就是渴望一个完整的对方吗,我如果图了你的钱,图了邵夫人的地位,我才不会在乎什么,只要你娶我就够了,我只是害怕,害怕你还会有一天为了什么动摇,而选择牺牲我。” 邵伟文的眉头微微蹙了蹙,他俯身,拉起她,将她包裹在怀中,“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我答应你,我不会不要你,但是我不喜欢你的无理取闹,更不喜欢你这样辱骂沈蓆婳,我至少给了你名分,可我什么都给不了她,而且我亏欠她的,那一次,我救了你,而留下了她,你觉得,是不是我们都欠她。” 覃念越过邵伟文的肩膀,看了我一眼,眼底有一抹我看不懂的情绪,但是她说,“是,我以后不再胡闹了。” 邵伟文长长的松了口气,“闹了这么久,累不累?上去休息吧,我陪你。” 邵伟文说完这话,便揽着覃念上了楼,过了大约半分钟,我听到关门的声音,很轻,但是在这寂静的晚上,也非常清晰。 保姆早就避开了,在我们刚回来覃念正闹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就不在一楼了,我抱着南木进了厨房,打开锅盖,里面有米粥,还有几碟很精致的菜,我胡乱的吃了几口,然后又哄着熟睡的南木也上了楼,我将孩子放进卧室的摇篮床里,再回头发现邵伟文竟然站在门口,他身上不再是刚才的衣服,而是换了一身白色的居家服,他走进来,仍旧是疲惫不堪,他坐在床上,并不觉得不自在,而是很理所当然,换做平常,我会觉得有些别扭,尽量和他保持距离,甚至会请他出去,告诉他我要休息了,而现在,这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我坐在他旁边,轻轻将手搭在他肩上,拍了两下。 “覃念睡了吗。” “嗯。”他点头,“又哭了好一阵,怪我变了,其实沈蓆婳,你知道吗,覃念曾经真的不是这样,她并不是装的,现在也不是她本性流露,而是她真的改变了,其实我并没有,换做任何一个男人,在她离开了五年,而且很多种途经我得到的消息,她这五年都并非像她说的那样,而是另一种形式活着,你说,谁会真的毫无芥蒂的接纳呢,我认为,我做的已经可以了,但她却不停的要求我,我真的很累。” 他揉着自己的眉骨,说话的语气格外低沉。 我歪着头琢磨了一下他话中含义,“你爱她吗。” 他想了想,“我已经不知道了,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了,我曾觉得,商场的复杂和险恶我可以轻而易举的化解,但人心永远最难揣测,我对覃念,有很深的旧情,有很大的愧疚,如果五年前不是我为了得到邵氏,我不会对她置之不理,她也不会离开,也许彼此都不会改变什么,现在早就是儿女成群,但现在不同了,人的本质都在改变着,我无法说服自己视而不见,你知道吗,我调查了,覃念在这五年里,和两个男人同居过,虽然我委婉的问过她,而她极力否认,还哭着怪我不信任她,我就将这个疑问割下了,何况她的确怀过我的孩子,我觉得当初分开,绝大数的原因是因为我的懦弱和自私,爱情和利益面前,我选择了抛弃前者,于是这注定了,我要自尝我酿下的苦果,我可以不计较,因为我也并非对她忠诚,我得到过你,也得到过别的女人,我无法在对等的情况下要求我和她为彼此付出的失衡,所以我选择不计较,但你知道吗,男人的劣根性,我即使再麻痹自己,我也有我的不甘,我也有我本能上的排斥和厌恶,哪怕只是一点,我也感觉得出来,如果她坦诚,我不会这样纠结,但她没有,她选择了隐瞒我。所以我和她,之间生出了罅隙,她怀疑我,我质疑她,我之所以答应她尽快结婚,公布天下,就是为了束缚我自己,她回来,哪怕并不像我想的那样美好,可至少,我还是庆幸的,如果这辈子都错过了,我再也见不到了,我更觉得无法接受,毕竟她是我第一给爱过的女人,唯一给我怀过孩子的女人。” 我愣了愣,“她给你怀过孩子?” 我算了算日子,“就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吗。” 他摇头,“六年前,我们在一起的第二年,但是不小心流掉了,之后,她有了阴影,再也不肯,直到一年后她就离开了,你知道吗,我对她有很多愧疚,导致很多情况下,明知她任性固执,有些小手段,我就算厌恶,也不能说什么,因为我没资格,我这么认为。” 我嗯了一声,“其实我理解,这就是爱情,总有一方是付出较多的,也总有一方占据着对方对自己的无条件包容,所以爱情会失衡,在交往差不多两年之后,就会发生许多,因为过了新鲜期,开始走向磨合期,很多情侣都坚持不下来,彼此的弊端和缺点暴露无遗,还缺少了最初的纵容的那种执念,就会分道扬镳,而坚持下来的,或者没有发生不合适的,就会走到婚姻殿堂,但也不并非就此一帆风顺,夫妻和恋人,本质上差别太大了,而不仅仅是一个结婚证的牵连。” 邵伟文闭着眼睛,笑了笑,“你懂得倒是很多,不像这个年纪的女人。” 我扭头看了一眼熟睡的南木,“因为经历了太多不公平和阴暗吧。我总是那个最受委屈的,所以时间长了,在我这里,什么都可以坦然接受,这算是领悟吧。” 我们陷入了沉默,良久,邵伟文忽然看着我,眸中有很深情的光芒,还有些复杂与摇摆。 “沈蓆婳,可能我真的对不起你。” 我摇摇头,“无妨,都过去了。” 他望着前方,也说,“是,过去了,你和他有了女儿。” 想到张墨渠,我心里又觉得很难受,他不肯见我,每个月一次的探视,我都不曾落下,可是到了监、狱,狱警都会对我说,“回去吧,他不见你。” 我心里的感觉,无法形容,那是一种仿佛对全世界都失望了的灰暗,我不知道为什么,邵伟文说,他不愿牵连我,他的案子虽然定论了,可太多仇人都在虎视眈眈的等着他出来后落魄的那一天,找他报仇,找他算账,他也许在想,要彻底放弃我,不,是要我放弃他。 我告诉狱警,我怀孕了,请他转告张墨渠,可下一次我再去,他仍旧不见我,连一句话都不曾捎给我。 他是这个世上最固执也最傻的男人。 我看着邵伟文,“明天,你去监、狱一趟,我还在月子里,不方便出去,你帮我带句话给张墨渠,千万让他知道。” 邵伟文蹙眉望了一眼孩子,“我似乎知道你要说什么。” 我笑着点头,“告诉她,生女名南木,以此寄相思。我愿等到我离世的那一天。” 第一百零一章 满月 邵伟文在第二天就去找了张墨渠,他买通了所有狱警,骗他是他的亲信来见,张墨渠倒是想信了,果然就出来,但是看到是邵伟文,转身便走,被狱警按在了椅子上,邵伟文将我的话带到了,张墨渠始终沉默,最终到他离开,都一言未发。 邵伟文向我复述这些,都在我的意料之中,我早想到了张墨渠不会对他说什么,他一辈子都跌宕起伏,早已不再相信任何人,尤其是邵伟文,这个和他一直关系微妙的男人。 他也许会有要对我说的,我想一定有,我们已经十个月没见了。 我就这样继续数着日子,盼着四个月后他出来的那一天,我一定要亲自去监、狱门口接他,然后亲口对他讲,我和女儿一直在等你。 其实在滨城,时光过得如同飞逝一般,眨眼间就是这一年的冬天了。 这里的生活节奏很快,也是整个省白领最多的城市,地铁和公交都挤满了各种面孔,或年轻或苍老,或微笑或沉默,都有着各自的心事和人生,都在熬着这不好不坏的日子。 南木满月的这天,邵伟文中午刚过就回来了,他特意将覃念送去了洛城,让杨清陪着她,当作散心,只为了把这一天空出来,可以安静的给南木过满月。 对于他的好意,我很感动,又觉得不妥,到底南木还是个婴儿,说白了,所谓的孩子满月酒都是给大人图热闹的,为了收点礼金,或者是聚一聚联络感情,那么小的孩子她有知道什么呢,不就是饿了喝奶,哭了换尿布吗。 但邵伟文不听我这番长篇大论,他买了许多吃食,还有蛋糕,将气氛布置的好像求婚一样温馨,我笑着和他坐在桌子上,一侧的小摇篮里放着南木,她睁着大眼睛四下望着,许是觉得灯光太暗,特别好奇的噜噜着。 我乍一觉得,仿佛真的像是一家三口的味道。 我因为照顾南木无暇胡思乱想,脑子里才沉寂了几天的张墨渠又一次因为这样的场景而浮现出来,生生的占据了全部,我托着腮,看着邵伟文斟满红酒,又从蛋糕上抹下来一点奶油,粘在南木的脸蛋上,可能她觉得痒,也知道是在逗她,她的眼睛里都是笑意。 “过段时间,我就忙了,公司的事,婚礼的事,我答应了覃念,也将消息公布给了媒体,我总要做到丈夫应该做的,所以我无暇照顾你和南木,你自己小心。” 我点点头,“我知道。” 他将南木唇角的亮晶晶的口水用指尖抹去,“你知道什么。媒体这一行的嗅觉特别灵敏,现在他们都在到处挖掘关于你和南木的消息,这栋别墅也不安全了,出行要小心,不要被人拍到南木的正脸,你也尽量保护好自己,至于邵臣白,我已经许久不知道他的消息了,他到底在做什么,我也不清楚,调查不到这个人,我怀疑他如果还在滨城,一定改头换面了,他始终没有再回邵府,父亲很担心,但我为了邵氏的安定,不得不以总裁的身份,联合我这边的党羽,将他从董事会剔除出去。不然他是不会罢休的,将一个随时会威胁自己的敌人留在身边最触手可及的地方,虽然可以尽在掌握,但你也要时刻警惕,就不如,彻底将他的后路斩断,所以我在找他。” 我拿着筷子的手猛地一顿,“你还要斩草除根吗,他到底是孽同父异母的兄弟。” 他冷笑,“可他对我却从未顾念兄弟之情,我记得我对你讲过,只要他不动贪念,我不会对他下手,可他两次逼得我险些走投无路,如果我再对他仁慈,我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我不知道再说什么,因为邵家人自己的事,的确和我无关,我只要知道,他和绍坤都是安全的就够了。 从绍坤帮着我离开那一晚,到现在,又过去一年了,我还始终没见过他,他知道了我回来的消息,不只是众说纷纭,我想仅仅从媒体拍摄到的出院的画面,他就能看出来是我。 但他没有找过我,一个电话都没打,我想,我们之间,也彻底过去了。 说不遗憾是假的,至少我会有些落寞,想着如果当初我们走下去会怎样,会不会真的能走到地久天长,我会错过张墨渠,会错过邵伟文,会错过这么一段惊心动魄轰轰烈烈的岁月,每一个人都有属于他自己的命中注定,是无法逃避和躲闪的。 但我很庆幸,虽然并没有过上我最想要的平静安宁的生活,可至少,上天赐予了我张墨渠最好的爱情,还有南木。 “覃念已经许久没再和我说话,我们每天在别墅里都仿佛是个不认识的陌生人,她对我特别冷淡,我很想解释,毕竟你们才是夫妻,我不愿意因为我和南木让你蒙冤,媒体怎样误会无所谓,但她不行,她是和你共度余生的女人,是你的妻子,是邵氏的女主人,也将是你们未来孩子的母亲,父亲之间如果有猜忌有不甘,是会影响到以后的人生。” 邵伟文剥了一只虾,蘸了点酱汁,放在我的碟子里,“再说吧,我已经解释过了,还是我说的那番话,如果这点事她都要怀疑,以后我也没想会一直过下去,镜子有了泪痕,再怎么轻拿轻放小心维系,也到底是不能变得平整,我们之间的裂痕,在五年前她离开时就已经产生了,你说,她为什么一定要走。” 邵伟文将筷子放下,擦了擦自己的指尖。 “因为我母亲给了她两种选择,一个是我被彻底剥夺了邵氏接班人的权力,从此一无所有,做一个平民百姓,母亲再不干涉我们之间的感情,结婚生子过一辈子都可以。第二种是我做邵氏的接班人,让她离开,如果多年后我还念念不忘,还有缘分再见,她可以跟着我,母亲也不再干涉。其实母亲的意思我都明白,她无非是想看看这个女人对我的心思,是否真的那么坚定不移,你知道她是怎么选择的吗,她选择了离开,并且接受了我母亲给她的一笔钱,这五年她过得到底怎样我查不出来,我的势力并没有蔓延到她所在的墨西哥,但我能想到,她一定比我过得更滋润,因为我有愧疚,有难过和不忍,但她没有,她甚至在想,如果我一无所有了,她跟着我又有什么意思。” 邵伟文拿起红酒瓶,给他自己和我各斟满了一杯,他端起来,摇晃着,我也端起来,和他碰了一下。看着他一饮而尽,但我没有喝,因为我还在坐月子,不能饮酒,他也知道,他不过只是为了要一个氛围罢了,就算我喝,他也不会答应。 “就当是还了自己一个的愿吧,等了这么多年,花天酒地游戏人间,她回来了,过去的既往不咎,毕竟当初都有错,年少轻狂犯下什么都没关系,时间会带走一切,会遗忘一切。” 他抿着嘴唇,下颔上还挂着一滴暗红色的液体,“你这番话,其实也是在说我们之间,对吗。” 我愣了愣,我本意倒确实不是,只是现在再品尝一下,的确也很像我和邵伟文。 少年人离经叛道,可以被原谅,成年人做错了一件事就要背负谴责,如同在爱情里,你一味的去伤害,早晚会有透支无法偿还的一日。 我们生下来,何尝不是在日复一日的还债。 我们相视而坐,沉默了许久,直到半瓶红酒都见了底,邵伟文似乎喝多了,他迷蒙着双眼,静静的望着南木,然后说,“有个好消息,要听吗。” 我给他盛了一碗汤,递到他面前,“先喝一口吧,你是不是醉了。” 他瞥了一眼那汤碗,伸手推开。 “我还是中午下班前得到的消息,张墨渠减、刑了,他在里面表现很好,虽然从前那样无所不能,却并没在号房里惹什么事,狱警很省心,也对他印象很好,他曾经劫富济贫的好口碑,在老街那边的百姓嘴里传得很是风趣,综合各种原因,加上我曾经的一点疏通,下个月,他就可以提前释、放了。” 我觉得这个消息比南木会笑了还让我震惊和欣喜,他提前释、放了两个月,也就是,在邵伟文结婚的那个月,他可以出来。 我本还想着,我无处可去,又带着孩子,没有收入,离开了邵伟文,我要面对太多苦难,我可以受苦,但孩子不能,她还那么小那么无辜,况且我也想过,张墨渠出来之后又要去哪里做什么,他是否也会暂时将我们留下,托给邵伟文照顾,但在这一刻,我忽然下定了决心,就算他真的什么都没有,我还可以赚钱,我这样年轻,也有我的美貌,哪怕我去夜场卖酒,也足够养活我们一家三口,而且张墨渠那样骄傲要强的人,他断断不会被这个打击击败得溃不成军,他只是需要一段时间调节适应就够了,我和孩子都可以等。 我长长的松了口气,笑着对邵伟文说,“麻烦你了,我将永远记得,你对我,对他,对南木的恩情。” 邵伟文没有说什么,仅仅是淡淡的笑了笑,我忽然觉得,这个男人,拥有了一切,却似乎并不是那么快乐。 曾以为他辜负了爱人,后来却蓦然发现,爱人也曾背叛放弃了他,这种多年的自责,却在最后水落石出发现并非那样,这种落差和悲痛,我真的不敢去想象。 第一百零二章 迟 滨城这一年的冬天,下了整个函省几十年来最大的一场雪,街道上积雪冰面泥泞,我穿着防滑鞋,还是接连踉跄了好几步。 此时,12月份某个星期五,我站在监狱的防护墙外面,静静仰头看着月白色透明的天空,早晨五点多,天气冷得让人僵硬,口罩刚摘下来不到一分钟,鼻头就冻得失去了知觉。 我隔着手套搓着手,虽然冷,却还是掩盖不住我喜悦翻涌的心底,我已经一年多没有见到他了,我害怕而又期待着,我怕他会不再如从前那样喜欢我,生了孩子之后,虽然我一直在尽快恢复,可还是不原先胖了一点,腰部的妊娠纹仍旧浅浅淡淡的,头发也不复从前光亮,我也期待着我们再这样的雪天相视的那一刻,我想用最大的力气朝他飞奔过去,然后告诉他,我从未想过放弃,一年,十年,一辈子,我都愿意等下去。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监狱的铁门终于被人从里面推开,两个男警跟着一个男人走出来,距离很远,我看不清楚男人的脸,他手上贴着包裹,头发剪着短平的板寸,各自很高,回头朝男警鞠了一躬,然后转身走了出来,我按捺住狂喜奔跑着迎上去,却在到了跟前时愣住了,并不是张墨渠,男人比他还要更年轻些,脸上有稚气未脱的青涩和戾气,他看了看我,没有说话,然后径直穿过了那条狭长小道,不多时便转弯离开了。 男警正在关上大门,我冲过去,按住了门边。 “麻烦,问一下,张墨渠什么时候出来?” 我呵出来的热气将眼前的视线都模糊了,太冷了,冷得我张嘴的时候连脸上都是僵硬的,麻木到一点知觉都没有。 两个男警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对我说,“张墨渠吗,就是滨城那个银虎帮的?” 我点头,“就是他,但那都是过去了,他以后一定会做个好人的。” 男警很不解,“他凌晨三点就走了,两点办理的手续,因为他是今天出狱,所以超过了午夜十二点,准备好了就可以随时办手续离开,你来晚了。” 凌晨三点…… 我愣在那里,因为我不知道他会几点出来,为了让他出来第一眼就能看到我,我就是凌晨三点从别墅出来的,我到这里四点整,原来那时候,他已经离开了一个小时。 为什么…… 我无助的蹲下来,厚重的棉服束缚在身上,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他为什么不等我来和我一起离开,他这么早就走了,为的就是躲开我吗,他想到了,我一定会来,他不是说,沈蓆婳是这个世上最蠢的女人,我在凛冽的风雪中等了那么久,他都不肯来见我一眼吗。 我双手掩着面,像是丢失了我最重要的东西,哭的无法自抑。张墨渠,这一年多我日夜都在煎熬,如果不是为了南木,我未必能苟活到今日,我想过太多种可能,我甚至愿意放弃一切和你亡命天涯,我们逃,我们做乞丐,我们睡在没人住的垃圾场,水泥洞,只要你在,再苦我都不怕。可你为什么,选择了不要我。 爱情不就是同甘共苦吗,我并非只能跟着你过好日子,我曾经独身那么凄惨都熬了过来,我还会在乎什么。 我望着地面,氤氲的水汽蒙在眼睛上,天地之间都是雾蒙蒙的一片,挤出来一滴,再汹涌出来无数滴,落在冰面上,消融成一小块雪水。 我想象着他站在这里,憔悴而瘦弱,他仰望着这自由的天空,苍茫落寞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孤单而寂寥。 他有没有想过我,有没有想过南木,有没有想过,等不到我会多难受。 男警蹲下来拍了拍我肩膀,“你来接他啊,怎么不早点,我们都以为他没家人,不然让他晚点走了,张墨渠我们比较了解,他的手下心腹,大部分都栽了,只有极少的没有被我们掌握的,我们并没想到会有人来接他出狱,为什么你不提前几天来一趟和他定一定时间呢。” 我抽泣着,抬起头看着他,“他不见我,我来过六次,都不见。” 男警哦了一声,左右看了看我,“你是他什么人啊。” 我张了张嘴刚想说老婆,忽然不远处一个挺大块的石子扔了过来,正好砸中了电网,嗞嗞的声响特别刺耳,两个男警立刻警觉的站起来,飞快的跑回去,哨岗上站着的放哨狱警猛烈的吹着集结口哨,似乎以为有人要逃、狱。 这一连串的动作我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就已经没人了,偌大空旷的街道只剩下我自己,我愣了愣,下意识的回头去看,空无一人,那块石子击中电网后落了下来,被电得发了黑。 我觉得奇怪,为什么在狱警问我是张墨渠的什么人时,在我恰好要回答是老婆的时候,会从天而降一块石子打断了这一切,我脑海中猛然想到邵伟文叮嘱我的话,一旦别人知道了我和张墨渠的关系,就会盯上我,也会危及到南木。 我拍了拍脑袋,无比的懊恼,我真是愚蠢到家了,我怎么能告诉别人呢,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我看了一眼那石头,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可也说不出来,我倒是很感激,若不是这个石子,现在我也许都被狱警请到了局子那里配合调查了。案子虽然告一段落,张墨渠也服、刑完毕,但到底,很多事,还都是一个谜团。银虎帮有一个人没落马,事情就不算彻底完,很有可能我的身份暴露,就会把我当成抓捕余下人的切入点,而张墨渠,他想必在里面这么久,都没有吐出来什么。 我万分惆怅的离开了监狱,一路上都觉得意兴阑珊,为了今天,我高兴的一晚上都没闭眼,从月初就天天数着日子盼,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我望着街道上的人来人往,还有那银装素裹的世界,我懊恼的闭上眼,很想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 我回到别墅,覃念请了老师在客厅学瑜伽,她说马上就办婚礼了,想把身材练到最好。 我知道,邵伟文从前绯闻那样多,全都是清一色漂亮到不行的美人,她非艳压群芳不可,看似婚礼不过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其实却牵连着太多,新娘不国色天香,说出去都让人笑掉大牙,否则怎么配得上清俊儒雅的邵伟文呢。 我疲惫不堪,踩着楼梯上了二楼,覃念望着我的背影,“你怎么又回来了,还自己一个人?” 我扭头看她,她脸上挂着一抹嗤笑,“张墨渠呢,不要你了?也难怪,要是我,你这孩子是谁的都怀疑,何况你这个女人,他再惨,到底也是骄傲得要命,怎么会捡别人的烂货,玩儿玩儿而已,还真拿自己当张太太了。” 瑜伽老师有些尴尬,站在一侧装作没听见,摆弄着电视上播放的教学视频。 想来他一定惊诧,看上去那么温柔脆弱的邵夫人,竟然私下如此刁蛮厉害。 我笑了笑,“其实你应该希望,我能成为名副其实的张太太,你非要盼着他真的不要我了,兴许我会退而求其次,嫁不成我爱的,就抢别人的,比如邵伟文。” 覃念方才还挂着的一点冷傲此刻尽数褪去,她攥着拳头,朝我狠狠地瞪眼,“休想,沈蓆婳,我就知道你心思不纯,生了孩子还妄图和我争,我和他已经是合法夫妻了,就算你和他还能怎样,也是个见不得光的情、妇。” 我抚了抚头发,“结了可以离,我倒是觉得他也挺喜欢南木的,兴许会把她当作自己的女儿看待,你说呢。” 我说完冷系了一声,仰头上了二楼,我才推开房间的门,就听见楼下客厅传来凄厉的破碎声,似乎是覃念扑洒了茶几,我笑了笑,邵伟文说的不错,她这样的度量,真的比不上邵老夫人分毫。 我走到床边,将南木抱起来,她已经醒了,睁着黑漆漆眼睛望着我,她还不算会笑,脸上很少有什么表情,只是哭和呆,偶尔高兴极了,眼底会带着一点笑意,唇边还有两个极小的梨涡。 小时候我看着隔壁家姐姐的梨涡特别好看,就跟我母亲说,能不能给我也安上一个,母亲笑我,那是天生的,哪能安上去。 在我的认知里,有梨涡的女子,才是真正的美人,轻颦浅笑,梨花带雨,美艳不可方物,还带着几分惹人怜爱的妩媚。尤是那低眸一笑,似是千万树海棠纷纷盛开。 很庆幸,南木竟然有,我想她长大,势必亭亭玉立,她长得并不像我,很像张墨渠,鼻子和嘴唇都和他如出一辙,看着就知道,一定是他的女儿,怪不得邵伟文在出院那天,将她的脸护得那么严,又千万叮嘱我,只要发现了媒体,就一定护住南木不要被拍去,他想必也早就发现了,她真的像极了她父亲。 南木的眉梢眼角生的格外精致,虽然还小,却也能看得出来,眼睛睁开时,似笑非笑的样子特别柔媚,我觉得似乎也有几分像程薇。 程薇。 我可不是许久没见过她了。 似乎有一年半了,我还真不习惯,她消失这么久。 我掏出手机,按下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曾经无数次,我们并不在一个地方应酬,我只要遇到了搞不定的客户,就会想法设法跑到卫生间或者走廊,偷偷给她打一个电话,在里面哭丧着,求她快点赶来救我,而我每次都很放心,不会很久,不管她在哪里做什么,都会来帮我,看到她那一刻,我就觉得再可怕都无所谓了。 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也都说风月场所,最难见的便是女孩间的友谊,但是我和程薇,却让很多同行都羡慕至极,我说沈蓆婳遇到她,是最大的幸事,而在这一年里,我最重要的两个人,张墨渠和她,却都不见了。 一个不肯见我,一个悄无声息了。 我拨了很多遍,仍旧是无法接通,我忽然觉得所有力气都在这一刻被掏空了,我伏在床上,陷进柔软的被子里,我觉得太累了,我忍不住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朦胧中似乎听到了电话铃声,我凭着记忆里的位置朝前抓着,摸到了震动的手机,我随意滑了一下,放在耳边,“喂。” “蓆婳,我是程薇。” 我放佛被人从头顶浇下一盆冰水,彻底清醒过黎,我猛地坐起,手甚至都在这一刻颤抖起来,“你去了哪里?我找了你多久你知道吗。” 她沉默了一会儿,“我在别墅外面,你出来吧。” 我又是一愣,虽然说邵伟文的行踪被太多人曝光,但这栋宅子,却始终没人知道,即便有媒体跟踪过来,却也进不到小区里,门口的保安恪尽职守到,连一只多余的没登记的狗都不会放进来,何况大活人。 我以为程薇骗我,但我还是半信半疑的下了楼打开门,果然,她穿着白色的羽绒服站在门口,不停的跺脚呵气,我惊喜的叫了一声她的名字,都顾不得自己身上穿的那么少,便冲进了冰雪中将她死死抱住,“你真狠,这么久都不理我,我生孩子差点死在手术台上你知道吗。” “我听说了,邵伟文告诉我的。” 我一愣,“他?” 程薇点头,“他说你一直在找我,担心我,还说你心情不好,让我来陪陪你,不然你以为,我怎么能这样顺利的进来?门口的保安跟疯狗一样,恨不得在我身上看出几个洞来。其实,他对你真的挺好的,他只是有点不会讨女人喜欢,做了什么都藏起来。” 我抿着嘴唇没有说话,其实我也该想到的,除了他,没人能把程薇找到,程薇骨头很硬,她不想出现,翻了天都没用。 我能想到,邵伟文一定也费了一番周折才说动她来见见我。 她拍了拍我的后背,“先进去换衣服好吗,咱俩找个暖和的地方待会儿。” 我刚想指指别墅,却忽然想起来,覃念这个女主人在,我尚且是借住的,哪里有资格再把我的朋友请进来,虽然她未必会管,但一旦她说了,我一定是尴尬到没脸见人了,何必给我自己找难堪。 我朝程薇吐舌头笑了笑,“等我啊,出来发现你不见了,我就拉着你同归于尽。” 她也笑了笑,我转身飞奔进去,从玄关拿了大衣,换了鞋,期间还不停的看着门口,她果然在,蹲在那里捧着一团白雪,洋洋洒洒的玩儿着。 我们去了原先经常吃夜宵的大排档,点了啤酒和烧烤,她似乎有什么心事,二话不说先喝了一瓶啤酒,我刚要说话,却发现她的眼眶红了,我愣了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程薇在我的记忆里,无所不能百毒不侵,我曾以为,她是没有眼泪的。 她趴在桌子上,泪眼朦胧的望着我,“沈蓆婳,其实我挺恨你的,我这段时间躲了,并不是我遇到了什么事,而是我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情面对你,因为张墨渠爱你,你说可笑吗,我找了那么久的男人,竟然爱上了我最好的妹妹。” 我拿着酒杯的手,忽然就猝不及防的摔在了地上,破碎了一地,我直愣愣的望着她,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喉咙处哽咽住了,我几乎都觉得自己听错了,做了一场梦而已,程薇竟然喜欢张墨渠,我和她在一起两年形影不离就差去卫生间都绑着,她既然没有泄露只言片语。 “你是不是觉得特别奇怪,我怎么能藏得这么深?其实我之前是不是告诉过你,我第一次在夜总会陪、的一个男人,就是个特别变态的瘾君子,他把我按在沙发上,那皮带抽我,拿烟头烫我,拿牙咬我,他特别喜欢虐待,这是一种在男人眼里特别过瘾特别男人味儿却让女人崩溃的痛苦情、趣,我都不知道自己当时多么绝望,我特别希望有个人能来帮帮我,那年我才十九岁。” 她抹了把眼泪,“张墨渠和别人谈生意,就恰好也在那里,他的包房是旁边,可是他喝多了,就走错了,他推门进来时,逆着灯光,五颜六色的光芒都照在他脸上,我当时连喊都忘了,身上的疼痛似乎也算不的什么,时间就那么静止了,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想到一见钟情这样幼稚的事会发生在我身上,而且还是一个陌生的看了我身子的男人。张墨渠当时愣了愣,他看了一眼抽我的男人,很厉害的说,‘我是滨城张墨渠,这是我要找的人。’然后那个变态就傻了,谁不知道张墨渠啊,那可是黑dao上的金字招牌,就连他手下的人,不管去哪儿,只要提一声,我是张哥的人,局子都买几分面子。我就那么浑浑噩噩被他带了出去,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整个人都是蒙的,他将西服披在我身上,然后就走了,从此,张墨渠三个字就烙印在了我心上。” 程薇猛地拿起啤酒瓶,仰头灌下去,咕噜咕噜的声音特别悲壮而慷慨,她说她十九岁那年记住了他,而如果我没有记错,她现在已经二十七岁了。 “我找过他,找了很多地方,可是没人跟我说,不认识他的人不知道,认识他的人特别小心谨慎,根本不告诉我,媒体有的爆出了他的消息,可我还没仔细看,就被删除了,似乎他的一切都特别神秘,没人知道他住在哪里,更没人了解他的具体行踪,你知道为什么即使那么多导演都找我拍戏,要捧红我,我却非要在夜场做下去吗,即使我不缺钱了,我也不肯走,除了我担心你,我很明白你的无助,因为我当时也特别想有个人救救我。更因为我在等他,我在想,在夜场一定能遇到他,男人谈生意都在这里啊。” 程薇狠狠的抽泣了一下,“是,我遇到了,可那有什么用,他根本不记得我了,我见过那么多男人的渴求,我当然不会看出来,他对你的心思,你知道我有多么心酸吗,我等了那么久,做了那么多努力,却不及你和他无心的相识,你能理解我的心多难受吗,沈蓆婳,你不是喜欢绍坤吗,你不是跟了邵伟文吗,为什么又找了他。” 程薇哽咽着,眼睛红的几乎要吓死人,“我陪了那么多男人,可我从没脱下过自己的衣服,我没摸了,被亲了,但我守住了最后的底线,我在想,张墨渠一定不喜欢不干净的女人,他那么好,他应该配上一个最纯洁的,所有人都传我怀过孕,我也从没反驳过,因为如果别人知道我在夜场却还这样,他们一定会奇怪,他们一定回深究,我不想被别人知道,我也有我的骄傲,但我可以告诉你,我比你干净,我没有过男人!为什么,他宁可要你,都不愿看我一眼。” 程薇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我就那么呆愣着,许久都没说出话来,我没有那个勇气劝诫安慰她,我也没那个资格,因为即使我知道了,我也无法退出,因为我和张墨渠不仅有爱情,还有女儿,如果程薇早就告诉我,我也许会躲开,但现在,我做不到,因为爱情都是自私的,即使她如同我的亲人,我也无法将我的挚爱割舍,南木也不能没有父亲。 “对不起。” 三个字苍白无力,于她的执念和青春而言,根本连一粒沙的重量都没有,但我能说的,也唯有这句话。 程薇笑了笑,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沈蓆婳,我躲了一年多,才消化掉了这件事,我并不怪你了,我也不恨你了,是我自己没本事让他爱上我,其实我比你遇到他早很多年呢,可是爱情里和前来后到没关系,相见恨晚,你们就是这样。” 程薇这一晚喝了五瓶啤酒,我看着那相继空了的瓶子,都觉得特别害怕,我怕她酒精中毒,我在想,她是不是要喝死在我面前,让我余生都愧疚,但我知道,程薇并不是那样狠心的女人,她如果要狠,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即使邵伟文将我保护得再好,她也足够有办法对我下手,那些有钱有势男人,为了她的美貌,连命都豁得出去。 曾经说,做女人当作程薇。 风华绝代,傲视天下,是所有男人的梦中情,是所有女人的眼中钉,她却活得特别自在多彩,我羡慕过她,也嫉妒过她,但现在,我却忽然觉得,张墨渠有一句话说得对。 ——沈蓆婳,这世上多少女人羡慕你,因为你得到了一个男人全部的真心,我能给的都给了你。 深夜,我也不知道几点,手机早就没电关机了,我将全部的钱都给了老板结账,扶着喝得酩酊大醉的程薇从大排档里出来,想招手拦一辆出租,余光忽然瞥到一侧路灯下的黑暗处闪过一个人影,那人影高大而熟悉,让我一瞬间便愣住了,我大喊了一声“张墨渠!”便松开了程薇,疯了般的冲过去,却没有看到脚下的冰石,狠狠一个踉跄扑到在地,生硬的痛感磕得我肺腑都似乎要颠破了,我朝前抓着,却只能抓到冰冷的空气,那身影微微一个停顿,便隐去在了夜幕下的霓虹深处。 第一百零三章 葬海 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了别墅,这一夜我都在做恶梦,早晨醒过来的时候,脸上都是又湿又黏,我睁开眼,看着坐在床边抱着南木的邵伟文,我伸出手朝着他,还没开口,眼泪又掉了下来,“我见到他了。” 邵伟文嗯了一声,“我知道。” 他将孩子抱着放在婴儿床里,盖好被子,“你趴在雪地里晕了过去,大夫检查后说悲伤过度,所幸我早就吩咐了保镖跟着你,不然你这一夜,就会冻死你知道吗。” 我摇头,像是中了魔咒般不停的重复一句话,“他为什么不来找我。” 邵伟文蹙着眉头,他似乎有些不耐烦,“他有他要做的事,我早就告诉过你,就算他出来了,也未必就会和你在一起,就你自己还好,再有一个襁褓里的女儿,他自己尚且自顾不暇,拿什么照顾你们母女。他现在不再是曾经的张墨渠,他是一个有前科,被太多仇人追着报仇的人,在这些没有解决掉之前,在他不能保证你们跟着他会不会安全之前,他都不会来找你。” 我闭上眼睛,耳畔嗡嗡作响,我觉得好像要失聪了,我都哭了太久,整个人疲惫得连呼吸都觉得累。 “那要多久,多久他才能来。” 邵伟文站起身,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我,“也许三天五天,也许一年半年,更也许,一辈子也不能改变现在的状况,他曾肆无忌惮的折磨那些人,曾无所畏惧的做着生意赚着钱,如今那些和他有过过节,没有被警察抓起来的道上人,都在找他。” 我“腾”地坐起来,攥着床单,“求你帮帮他,那么多人,他怕解决不了,他并非万能,他也有他的力不从心。” “比如呢。” 邵伟文静静的看着我,眼眸深处是一抹冷意,“你只想要我去帮他,可我的力不从心你知道吗,我每天看着你,帮你照顾你和孩子,甚至帮你往外捞张墨渠,可你还是心心念念着他,就算他对你好,但这一年,我对你好不好你也有数,你能这样爱他,为何不能做到留在我身边,心无旁骛的留下。” 他微微倾身,手捏在我的下巴上,“我做了这么多,都按照你说的没有半点推辞,现在不是我该收取报酬的时候了吗。” 邵伟文再不说话,他的手指从我的下颔处轻轻游移到了脖颈,再往下,抚摸着锁骨,最后落在了胸前,他往两边一分,肩带顺着他的动作滑落下来,露出大片的皮肤,他的眼睛微微一眯,便压了下来,我的脑子都是放空,只在身上多了一个人的重量时,才惊觉过来,我搪塞着他,“你做什么。” “难道付出到一定程度,不是为了最后的收获吗。” 他吻下来,唇落在我的脸颊和鼻尖上,“沈蓆婳,你有什么能报答我的,除了这副身子,还有什么,你告诉我。” 我居绝望的掉下眼泪,整颗心都在霎那间变得停止了跳动,程薇告诉我,张墨渠那样好的男人,应该配上一个干净纯洁的女孩,而我,我这副身子在他之前,已经遍布了邵伟文的痕迹,心也曾被两个男人占据过,我不配。 但如果在他之后,我又被别的男人再次占有,那我连做他孩子母亲的资格都将失去,因为我我自己都无法面对这样残破的我。 我知道不住的抗拒只能撩动他的怒火和疯狂,我选择了赌一把,我顺从的摊开身子,丝毫不再动,我就那么直直的望着他,面无表情,眼泪顺着眼角无法控制的流淌下来,像极了一个无助而崩溃的哑巴。 他这样看着我,手停在我胸口的位置,他的衬衣都已经解开了,却忽然顿住,良久,冷笑了一声,“就这么不情愿吗,即使顶着报答我的名头,都觉得委屈吗。” 我不语,就这样望着他,平静的流泪,他许是觉得无趣,眼底的怒火和*在瞬间褪去,他两只手臂撑起床铺,然后直起身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沈蓆婳,如果张墨渠一直不来找你,到死,我也再不会碰你。” 之后,他每天还会按时回来,因为这里是他的家,是他和覃念这对夫妻的家,他们并没有住在一起,覃念曾在饭桌上提及让他将被子搬回主卧,也就是覃念住的房间,但邵伟文装作没听见,沉默着吃饭,覃念又说了一遍,他才应答,“婚礼后再说吧,现在正忙,我睡得很晚,书房里方便。” 她还不愿放弃,拿筷子为他夹了一块鱼肉,“我们多年前,也不是没一起住过,没什么的。只是早晚而已。” 邵伟文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你想多了,仅仅是因为我工作到很晚,怕灯光太亮,你睡不好。” 覃念依旧觉得很难堪,因为这谁都听得出来,不过是推辞话罢了,但她终究碍于我在场,怕我笑话她,也没再说什么。 不知道是从哪里曝光了邵伟文的住所,这栋别墅在婚礼前一个星期成了所有媒体蜂拥的焦点,因为我的身份特殊,会惹人误会,所以我的卧室窗帘再也没有拉开过,覃念像是最高傲的女主人一般,在所有镁光灯的照耀下尽情的秀恩爱,说邵伟文如何疼惜她,爱护她,至于情人和女儿,纯属子虚乌有。 邵伟文许是交待嘱咐了她,她也从来没提过张墨渠只言片语。所有的报道和新闻,都被他们两个人即将举办的世纪婚礼而占据,张墨渠这个曾经呼风唤雨的黑dao传奇,就此石沉大海销声匿迹。 我最后一次得到张墨渠的消息,是在一份法治新闻报道上,豆大的标题映入眼帘,几乎凝固了我的呼吸。 ——滨城大佬张墨渠为躲避仇人追杀,跳入涪江,尸骨无存。 我在那一瞬间,头脑就仿佛被电击了一般,我攥着报纸,疯狂的奔出房门,我一把拉住要出去的邵伟文,狠狠揪着他的衣领,“张墨渠出事了你知道吗。” 他眼眸低垂,看了一眼我拿着的报纸,他抿唇嗯了一声,“我没敢告诉你。” “邵伟文你是混蛋!我是他妻子我有权知道他的死活!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就不能帮帮他吗,他躲那些人的追杀,你就不能收留他吗,警察是白饭的吗,在眼皮底下逼得一个人都死了,他们也不知道管管吗!” 我扬起手朝他脸上扇过去,那一下我用尽了全身力气,剧烈的触感震得我手都发麻,我蹲下,血液和呼吸都在这一刻消失殆尽,他都没见一眼女儿,南木,她都没见一眼自己的父亲。 我坐在地上死死箍住他的腿嚎啕大哭,如同失去了全世界,那是最后的末日,我无法用言语形容,我知道我再一次被抛弃了,这一次并不只是一个男人,而是我的整个人生,我的整段幸福。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记得我下楼时,保姆正在做饭,而我的大脑终于有点意识时,桌上的饭菜早就冰凉,覃念坐在沙发上,拿着抱枕上了楼,邵伟文仍旧保持那个姿势站在我面前,他如同一樽雕塑,我如同一个疯子。 “沈蓆婳,我不是不想救他,但我的人找不到他,我不能兴师动众,只能暗中进行,我不能将他的那些仇人都引到我这里来,你和南木住在别墅里,难道要我去为了去保一个分明自己惹下了祸端的罪人,而牺牲了无辜的你们吗。” “你自私。邵伟文,你就是自私,你恨不得他死。不要跟我说那些,说你不曾那么卑鄙,说你也有良知,说你不会用这样的手段去得到你想要的,你不愿让他平安,你知道我一定会跟他走,你以为你留下我的人,就能多久吗,我不相信张墨渠死了,我不信。就算他真的死了,我也不会活下去,邵伟文,你要我的尸体,留一辈子吧。” 我像是疯了一样的大笑着,才止住的眼泪有一次滚下来,我整个人都匍匐在地板上,那冰凉刺骨的感觉穿透我的身体,一直击打在骨骼上,我失去了力气,就无声的沉默,有了力量,再继续哭,我不相信,可我又不能不信,法制时报是所有报刊里最有说服力的媒体,它从没登过一则虚假新闻。 我攥着拳,指甲嵌进掌心,竟然刺出了鲜血,邵伟文不知何时蹲下来,他用力掰开我的拳头,我不肯松,我们这样对峙着最终我仍旧不敌他的力气,他轻轻抚摸着我掌心的血渍,脸上是我看不懂的表情。 “对,我自私,我明知他会死,我也不愿救他,但是沈蓆婳,我既然已经是这样的自私的人了,我就宁愿更无耻一些,我不允许你死,除非是我无法抗衡的天灾,否则,我宁可将你绑起来,也会杜绝一切你可能残害自己的方式。” 他轻轻俯下身,固执得扳着我的脸,我用力挣扎,却丝毫不曾撼动,他和我的距离近在咫尺,他吻下来,一点一点吻去我脸上的泪痕,还有眼前朦胧的水雾,最终停在唇上,我死死抿着,他并不强迫我,而是对我说,“我会把南木当成我自己的女儿,张墨渠只是罪有应得,我可以救他一次,救不了他一辈子,这样的下场,是他曾经放纵自己的结果,你不是对我说过吗,早晚都会有报应,难道报应我可以,报应他就不行吗。沈蓆婳,你何尝不是一个最自私无情的人。” “对,我自私,我宁可全天下的人都死光了,我也想要他活着,他过得多么苦你知道吗,他曾经一无所有时,他被别人赶出了家,和母亲流落街头,有惨死的时候,你在干什么,你在邵府里做你众星捧月的少爷,你衣食无忧,不愁明天,他却年少坎坷,苦得让人心酸,凭什么,凭什么你好好活着,他却死了,邵伟文,我真恨不得杀了你!你不是救不了他,你只是自私要你自己好好活着,对,你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你们甚至是利益的对立者,你想要留下我,霸占我,自然不希望他安然无恙,你知道他一定会带走我,不惜一切代价,邵伟文,我祝你一辈子到死都得不到你想要的,你永远都是一个最可悲的人,你就守着你肮脏的婚姻,你凉薄的利益,到死吧。” 邵伟文的脸色没有一丝波动,他似乎看透了一切,就那么空洞的望着我,我们在那一刻,都仿佛是失去了生命的木偶,就剩下最后那一口气,苟延残喘着,过完余下的岁月。 他将我抱起来,紧紧扣在怀里,我的耳朵贴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他的唇就在我头顶,他用那种平静到极致的语气对我说,“没关系,我已经失去了我不曾珍惜的,我愿意做一个最可悲的人来赎罪。沈蓆婳,你陪着我一起吧。如果不是你,张墨渠死不了,他可以隐姓埋名的,跑到天涯海角,做一个哑巴,就这么过下去,但他只想解决这一切,带着你和南木走,所以他必须留在这龙潭虎穴,最终葬送了自己的性命,我们都是最坏的人,所以我们应该一起煎熬,有你陪着我,我并不觉得难过。” 第一百零四章 大结局 因为张墨渠的死讯,我一连昏睡了整整三天,不吃不喝,不醒不起,就像个活死人一样。 我在第四天的中午清醒过来,邵伟文就守在我旁边,我和他四目相视,他有些无奈,“沈蓆婳,你总是动不动就昏过去,我从最开始的担忧,已经到了现在的习以为常,我只是在想,这一次如果你也丧失了意志力,真的跟着他去了,我拉着谁陪我一起在地狱里煎熬。” 我冷冷一笑,目光里再无半分希冀和雀跃,就那么一汪平静,我已然不知怎样对这无趣的生活再怀抱着期待了。 “南木哭了许久,她在找母亲。” 我愣了愣,心里被什么揪了一下,我欠身坐起来,四下去找,“南木呢。” 邵伟文始终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澜,“她由专门的乳母和保姆照应着,等你什么时候不再这样自暴自弃,我就将她抱回来给你带着。” 我身子不由得一抖,“你是要将我和南木分离吗,你有什么权利和资格。” “至少在很多人眼里,我和她父亲无二。张墨渠不在了,难道你真忍心要她没有父亲吗。” “那也不会是你。” 我狠狠的砸了一下床铺,“让她认贼作父吗,你休想。” 他皱了皱眉头,“要我再解释一遍吗,我并没有对张墨渠落井下石,他有这样的结果,在他刚进去监狱里,我就想到了。我不曾对你讲,是觉得也有些侥幸,万一他扛得过去,毕竟他不是寻常人,但抗不过去更是理所当然,你以为他是神仙吗,所有人都在绞尽脑汁围剿他,局子好不容易清理了这么一大颗毒瘤,谁还会管他的死活?我无法为了他的平安,就葬送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何况就算葬送了,他也未必能保得平安。” 我闭上眼睛凄凉一笑,“你知道为什么我会爱上他而舍下你吗,因为你永远不能像他那样,将利益都放弃,只为了让我高兴,可以不惜一切,你说你要留下我,不管是出于什么,你都不该妄图毫无付出便得到回报,如果你救了他,你可以告诉我,我将南木给她,我愿意这一辈子,将这副躯壳留给你,但现在,我只觉得看见你就厌恶。” 邵伟文默了片刻,然后笑了笑,“随你吧,没关系。我只要留下你就够了。” 邵伟文说完离开了卧室,他走到门口顿了顿步子,并没有回头看我,也不说话,就仿佛他只想停顿一下,然后便推门离开了。 我躺在床上缓了一会儿,然后叠好被子,换了衣服,爬起来洗漱,我下楼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餐桌上是精致的餐点,还有冒着热气似乎热了许多遍的汤,保姆朝我点了点头,张嘴刚要说话,覃念从厨房里端着果汁走了出来,她看见我微微有些惊讶,“怪不得刚才伟文离开时比这几日都轻松了许多,原来你醒了啊。” 她说着话将果汁放在桌上,搓了搓手上的渍,“你昏睡了几天,他就沉默了几天,一句话也不说,除了和大夫问问你的情况,我都没听他再多说一个字,你不吃不喝,他就特别耐心的拿棉签沾着牛奶喂给你,帮你擦脸擦手,看着你输液,除了工作上的事,我还从没见过他这样亲力亲为,其实这样看看,我稍微识趣点,面对这种情况,也不该再缠着他什么了,但我就是不甘心怎么办呢。他爱的是我,我一直都这样想。” 我站在那里,可能是睡得太久了,虽然脑子混混沌沌的,但身子很有力气,仿佛可以去跑五公里都不会觉得累,我对着覃念笑了笑,“我昏睡了三天的话…那明天就是婚礼了,是吗。” 她方才沉闷的脸色稍稍缓了些,“是,伟文刚才走的时候跟我说,最后到公司安排一下,然后明天开始,要歇一个星期,他忙,没时间陪我度蜜月,我们都认识九年了,几乎走遍了大半个欧洲,也不在乎还去哪儿玩儿,但他也会陪我,新婚自然要有新婚的味道,不是吗。” 我点点头,明白她这话是故意说给我听的,但我不觉得难过,我所有的难过和悲伤,都在三天前昏倒那一刻,用光了。 “蓆婳,其实仔细想想,我们都挺像的,寻找爱情,背叛爱情,又放不开爱情,我们和大千世界中那些平凡或伟大的女人是一样的,都毁在了一个情字上,但如果我们能逃脱,也就不是这平凡的女子了,情关连握剑杀敌的英雄都迈不过去,何况我们呢。” 她叹口气,望了一眼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雪飘荡着,落在依旧苍劲翠绿的松柏上,仿佛镀了一层雪白圣洁的婚纱。 “蓆婳,陪我出去转转吧,我想去一个地方看看,就这一个下午,我们不做仇人,你也不要记恨我,就暂时冰释前嫌,和我心平气和的待一会儿,行吗。” 她说罢望过来,眼底都是柔情和祈求,我本就是个心软的女人,我哪里受得住她这样卑微的示好,我急忙点头,转身叫出来厨房里忙碌的保姆,吩咐她千万照顾好南木,然后跟着覃念出了别墅。 司机被邵伟文带走了,所以我们只好出了小区大门往西街走了一会儿,天气不好,出租都很难打,好久才路过一辆破旧的出租车,覃念倒是也没嫌弃,便拉着我坐了进去。 四十多分钟过后,车在一栋有些荒废的宅子前停了下来,覃念给了车费,便拉着我下了车。 我们站在院子里,抬头望着,这里似乎许久没人住了,门上挂着的蜘蛛网都不像是才结下的,也看着有段日子了,我有些奇怪,她带我来这里干什么,正想去问,她朝我笑了笑,“这是遇到伟文之前,住过的地方,后来,我们在一起了,我跟着他住进了别墅,之后我就离开了滨城五年,再也没来过,其实我特别厌恶这里,当初这里一共住着十八户人家,几乎都是男人,他们总是色迷迷的看着我,我每天晚上都要把门锁好再搬上一把椅子顶着,只要有点动静,我都会惊吓过来,我有失眠的毛病,就是那个时候落下的,这么多年,再没踏入过这里,我只是觉得,最不好的回忆都在这儿,不愿来挖起那贫穷卑微的伤口,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我做了邵太太,明天就要成为整个函省的女人最羡慕嫉妒的新娘,我想在这里做个了结,将我所有的不好和害怕恐惧,都一并埋葬。” 我有些奇怪,她说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她拉起我的手,朝我歪头笑了笑,“我带你进去看看,然后我就再也不想关于这里的一切,沈蓆婳,其实我很愿意和你做朋友,但我没办法,因为我做不到不嫉妒你不恨你,可是一切都过去了,在这一刻静止,我是邵太太,你只是一个带着女儿等不到丈夫的女人,我们差了太多,你威胁不到我,是不是。” 她没等我的回答,便不由分手挽着我推开了那扇门,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仿佛在思索什么,又在等着面对什么,她抚摸着墙壁上的壁画,里面的相册都已经泛黄,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她时而浅笑,时而蹙眉,时而又像是极度的痛苦,我觉得她不是那个覃念,她有些反常,可这里我不熟,外面都是荒郊,我也只能跟住她。 她带着我上了顶层,三楼。 这条长长的走廊落满了灰尘,随着脚步的带动,在半空中飘扬,漾起非常凌乱的弧度,她站在一扇门前,轻轻用脚尖顶开,她说完这番话,忽然很用力的推了我一把,我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奔了进去,巨大的惯力使我扑倒在墙根处,我跌坐在地上,第一时间扭头去看她,她也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把很长很亮的匕首,好不偏颇的指着我的喉咙位置。 “你别动,你只要动一下,我就一定刺进去,决不手软,从我想好了带你来这里,我就没打算让你平安回去!” 我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惊恐,我只是坐在那里,刚才栽下来撞击地面的巨痛使我保持着清醒,她猩红的双眼,颤抖的手,还有那瘦弱却看上去特别扭曲的身体,她那么美,我见她第一眼时,就觉得美,美得仿佛是油墨里的画中人,此刻我已然如此觉得,却忽然感慨,到底爱情算什么,怎么能让人对生失去了渴求,又怎么能让人变得这样可怕。 “其实,你何须这样对付我,我从没说,我要和你争抢什么,从前我抢不过,现在我不愿抢,我不会为了利益而牺牲我自己的爱情,这一点我和张墨渠很像,荣华富贵并不重要,而且我也从不想从邵伟文身上得到什么,你是他的妻子,所有人都在看着你们,莫说我无心去争,就算争了,世俗和舆论也容不下我,你还怕什么。” “对,我是他的妻子,你就算再好,也只能做个情人而已,何况你对他,也回不去了,但我还是不放心,你回不去了,他却念念不忘,那怎么办,说不准某一天,你还会取代了我,我明天有多风光,我那一天就会有多凄惨,我必须未雨绸缪,将所有可能威胁到我婚姻的人,都斩草除根,从此我才能真正的高枕无忧,你说是不是?” 她大笑着,脸上是狰狞而扭曲的疯狂,将那张艳丽的脸变得无比骇人,“沈蓆婳,别怪我,怪就怪你错了。是你错了,你为什么又要回来,为什么生了别的男人的孩子,还能让他眼里只看到你,他说他不爱你,我怎么相信呢。” 她微微俯下身,脚踩在我的小腹上,那股尖锐的刺痛让我特别茫然,我咬着嘴唇,她一只手抓住我的头发,将头皮扯得生疼,我被迫仰起脸,面对着她,她的眼底是嗜血的精光。 “我只能对你说句抱歉,我没办法,每个人想争取自己的利益是没错的,想要捍卫自己的婚姻,更是没错的,沈蓆婳,不要怪我,我也没有办法,你活着,我就一天不得安宁,可我送走了你,他还是能找到,他那么大的本事,找一个女人算什么,何况你带着孩子,你的眼中的贪念告诉我,你也不想离开,你哪能让你的女儿和你一起过漂泊的日子呢,而且走了这一步,我就不能回头了。” 覃念说完这番话,狠狠的推了我一下,我踉跄着趴在地上,又挣扎着坐起来,我望着她,她也望着我,我们对视了仅仅几秒钟,她就因为慌乱而受不住了,她转身飞快的离开,我听到她走出去的那扇门上锁的声音,还有砸木板封门的砰砰声,在这天黑得特别快的冬夜,让人毛骨悚然。 如果是往常,我一定吓得哭了出来,但此刻,对于一个早已生无可恋的人,我竟觉得没有丝毫的害怕,反而我特别渴望,如果死神现在就来带走我,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我其实特别,特别想,见到他,人间天堂,生死地狱都无妨,只要我能见到他,哪怕只团圆一秒。 我靠着冰冷的窗台静静坐了一夜,从天黑到天微微亮,再到整片苍穹都泛起了鱼肚白,月光彻底洗去,笼着暖晕的阳光渐渐升起,大雪仍旧在继续,伴随着那呼啸的北风,很浅淡的太阳时而被乌云遮盖,时而露出它并不娇艳的面庞,我在静默中听到了一点声音,在门外沉沉的响起来,接着便是呛鼻的潮湿的烟味,从门缝里挤进来,伴随着点点狰狞的火光。 “沈蓆婳!我们奉邵太太的命,把你烧死在这里,你有什么遗言趁着现在还清醒就尽管说出来,一会儿你想说也说不了了!” 我笑了笑,其实我还是真的没了力气,我的手脚都冻僵了,瘫软在地上,我扶着墙壁,慢慢的站起来,靠着一侧的木柜,怪不得这里摆放了这么多木头,原来是为了这一刻,覃念真的很想我死啊,也是,我若不死,她合适才能得到邵伟文的全部,但我死了,就能吗。 女人沾了嫉妒之心,就丧失了全部的理智,我其实觉得,死比生更容易解脱,至少,我不必再面对离别,让我窒息的离别,也不必再为了保护南木保护自己,而成为一个不择手段的可怕的蛇蝎女子。 现实让人畏惧,让人无处可逃,我死了,南木才能得到些怜悯,从此平安。 我仰起脖子,朝着门外的人喊,“麻烦你们,告诉邵伟文,告诉覃念,千万善待我的女儿,她什么都不懂,如果他们对她好,她长大了一定会孝顺他们,就当我求她了,大人的恩怨,不要牵扯无辜的孩子,我死了也会保佑她。” 门外的脚步声随着我话音的落下而响起,越来越嘈杂,最终平息而远去,火势疯狂蒸腾,门被烧的通红,整栋荒废的宅子都红光冲天,越来越多的烟雾从门缝里挤进来,视线所及之处都是白皑皑的一片。 我撑着疲惫的身子走到窗前,这场大雪再次由南向北袭击了整座滨城,呼啸蔓延了许久的寒风此刻愈加冷冽,扑在脸上,冻得我身子发抖,我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裙子,大衣早就焚化在火中,我回眸看了一眼那熊熊燃烧的烈火,空气中的明烟辣的眼睛流出了眼泪,我忽然很想笑,是那种克制不住的笑意。 我仿佛在大火中看到了张墨渠,他一身黑色的西服,手上拿着一束捧花,他对我说,“沈蓆婳,嫁给我。我带你离开这里。” 我朝着那空气伸出双臂,他在靠近我,一步一步的走来,脸上是依然如初的浅笑,温润而儒雅,看得我几近痴迷,我大声喊着,“我等你,张墨渠我一直在等你带我走。” 我话音未落,他却忽然消失了,就在眨眼间凭空消失了,我惊恐万分的伸手去抓,然而手只触到了灼热的空气,还有那即将焚化成灰烬的窗帘。 我捂着脸开始哭,被火熏得沙哑的嗓子呜呜着发不出声音,张墨渠,我真的好想你,这一年,就透支了我全部的勇气,我等不下去了,真的等不下去了,没有你的每一分都是煎熬。 我在即将晕厥过去时,忽然听到背后的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叫喊声,我扶着被烤的发烫的窗栏,艰难的转过身子,白裙飘飘,映在那玻璃上,像是和这个世界诀别般的凄惨壮烈。 开进来的汽车,攀升的云梯,还有那无数人围成的屏障,我被滚滚浓烟呛出了汹涌的眼泪,模糊中我看到了邵伟文,他竟然从婚礼现场赶了过来,这里距离市区不是有很遥远的距离吗,他许是连婚礼现场都没进去就得到了消息吧,他奋力想要挣开阻拦他的保镖,西服被拉扯开,露出里面褶皱的衬衣,我笑了笑,灼热的眼泪流下,蔓延过削瘦的脸庞,逼近的熊熊大火终是将我吞没。 “沈蓆婳!” 惊天动地的一声,我身后的房梁砸了下来,带着嘶吼的烈焰,滚落在我脚下,灼烫的撕裂感却并没有让我退缩,我已经被折磨得遍体鳞伤,何必在乎生死,也许死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事吧。 风声将我的白色裙子掀起,我不知道那一幅场面有多么美好,但我从邵伟文的脸上,看到了他痛苦至极的扭曲。 “你那日亲口对我说,赌最终我会爱上你,好,我承认,你赌赢了,虽然我知道你不在乎了,但沈蓆婳,你真的赢了……” 他跪在地上,褶皱的西服,通红的眼睛,“求你,我求你活着出来……” 他嘶吼着,然后猛地向前扑过来,在他几乎要冲进大火中时,保镖再度将他狠狠的拉了回去。 我站在三层楼的顶端,烈火焚身的巨痛并没有让我哭泣,我笑着用尽最后的力气,声音嘶哑得不像我自己。 “邵伟文,我祝自私的你和蛇蝎的覃念白头偕老一生恩爱!” 我伸展双臂,做出飞翔的样子,朝着天空的方向,耳畔是底下震耳欲聋的嘶吼声和惊慌失措的叫喊声。 我微微一笑,眼泪像是在替我告别,从眼中滚落下来,然后带着最轻盈的我,坠落——滚着一身烈火的坠落——五脏六腑被颠簸的感觉,原来也是那么美好。 最后两句话,我没来得及说出口。 邵伟文,在你心里,我这个最不堪的女子,也曾爱你如生命,但也只是曾经。 张墨渠,为什么你不来找我,你可知道我真的再不愿独活于这让我遍体鳞伤的人世间。 张墨渠番外【全剧终】 在函省的最边缘位置,有一座叫鸳城的小城市,这里有一家医院,一个超市,一个饭店和一个学校,还有一百七十二户人家。 安宁,静谧,柔和,温暖。 我赋予这座极小的城市一个新的感激,便是幸福。 我提着水壶从走廊的尽头过来,推开了一扇门,这是鸳城唯一的那家医院,唯一一个从窗户能看到楼下喷泉的病房,我当初选择了这里,仅仅是因为,我要把这枯燥却又格外幸福的时光,留给等待我最爱的男人醒来。 张墨渠。 我还记得我从那火海深处跳下,我似乎是昏迷的,我残存的那点意识仅够让我眼睁睁望着邵伟文用尽了全身力气挣脱开那些拦着他的保镖,朝我飞奔而来,用他的血肉之躯垫在了我身下,千钧一发之际,仅仅是一秒钟只差,那砰地一声,让我彻底清醒过来,我踉跄着从他身上爬起来,滚落在一侧,我抬起头,邵伟文浑身是血,越来越多的鲜红从他的后背渗了出来,他定定的望着我,伸出同样满是鲜血的手,抚摸过我的脸颊,我愣住,愣了许久,然后崩溃大哭。 我只想安安静静的,顺遂了所有人的心愿离开这人世,可我从不想这样,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我抓着他的手,用力推着他的身子,他的意识似乎在一点点涣散,我能想到我从三楼坠下的惯力都砸在他身上,将是多么压重,而我坠落的地方,恰好是一地的石子和铁钉,那些尖锐的硬物刺激了他身体里,骨骼里,几乎穿透了肺和心脏,我捂着嘴嚎啕大哭,消防车和救护车从外面鸣叫着驶了进来,邵伟文忽然睁大了眼睛,他对我说,“沈蓆婳,张墨渠还活着,早晨,就在今天早晨,有人告诉了我,他在鸳城的大海里被渔民救了,你去——去找他——” 他剧烈的咳了一声,鲜血从鼻子和最终喷射出来,那粘稠而湿热的液体溅在我的脸上,我吓了一跳,再想去唤他的名字,他却已经晕了过去。 他除了告诉我这个消息,再没来得及对我说一句话,但我仍旧记得,他在我要跳下来之前,告诉我,我赌赢了,他爱上了我。 为时已晚,是这个世上最痛的一个词,但我也只能这样对他讲。 邵伟文在八个小时的抢救之后脱离了危险,覃念穿着还没换下的婚纱,赶到了市中心的抢救室,她坐在我旁边,静静的望着手术完的牌灯,良久,忽然笑了笑,“其实,我很失败,我做什么,都来不及,也都无济于事,但是沈蓆婳,我相信,我也能做到像你一样,不管结果怎样,都等下去。哪怕我蛇蝎,我是个坏到了极致的女人,但我仍不觉得我错了,对待爱情,每个人有一千种方法,性格决定了她的选择,运气决定了她的成败,我不认为我输给了你,我只是,错过了最好的时间。” 她将头纱解下来,保镖堵住了门口拥挤的人群,记者像是疯了一眼恨不得拍到照片,但都被无情的阻拦在了门外。 我和覃念转了个身,背对着那些人的镜头,我对她说,“我并不怪你,因为该怪你的人不是我,而是他。那才是对你极致的惩罚,你以为,他现在还能接受你吗。他承诺的婚姻你不要,却非要这样丧心病狂的害人,你说得对,争取爱情没有错,可本质在于,爱情不该是你耍手段抢来的,不属于你的,你得不到,属于你的它跑不了你,邵伟文并没有说抛弃你,他自始至终都不曾那样想过,是你做了太多亏心事,你才会这样心虚。” 她不语,静静的望着地面,我转过身,朝着另一个楼梯口走去,我在离开的那一刻,忽然听到她说,“你遇到了爱情,所以你不明白,我有多么害怕再次失去。” 人的贪婪本性,就是不择手段,可有的人赢了,有的人输了,更多的人,都是后者。所以为了不输,就不要耍手段,这样也许命运还能因为你的良善兼顾你一下。 我将视线从窗外收回,静静的看向躺在病床上的张墨渠,他昏迷了整整两年。 没有醒过来哪怕一秒钟,我就这样陪着他,也在这个医院里守了七百三十一天。 这漫长又五期待的日子,折磨得我瘦了许多,可我从未放弃希望,即使大夫说,他很有可能醒不过来了,因为子弹穿透了大脑,血块淤积,又在海水里浸泡了一天一夜,身体全方面发炎高烧,使伤情扩散加重,经过四次手术才好不容易保住了这条性命,可血块消下去的可能性太小了。 在我守在他身边第二十一个月时,绍坤来过一次,他对我说,要不放弃吧,将他交给大夫就够了,不要再虚度自己的青春。 我说没关系啊,反正离开了他,我和死人没什么区别,一个连喜怒哀乐都没有了的女人,还不如守在我爱的男人身边,最起码看到他时,我还确定我是活着的。 我走到床边,拿起床底下的水盆,将热水倒进去,用毛巾拧开,拉过张墨渠的手,给他轻轻擦拭着。 护士从外面将南木抱了进来,笑着对我说,“小丫头又跑到别的病房里逗人家开心了,瞧,给你妈妈看,人家给你的糖果。” 南木特别乖巧的从护士怀里爬下来,跑到我面前,朝我扬起她的小手,掌心攥着许多块五颜六色的糖,“妈妈,隔壁李爷爷给我的,南木不吃,等爸爸醒了,给他吃。” 我弯腰将她抱起来,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好,爸爸会醒的,妈妈一直相信。” 她似懂非懂的看了一眼张墨渠,笑嘻嘻的,“爸爸真好看,这个医院里所有的叔叔哥哥都没有爸爸好看。” 我笑了笑,忽然想起来,她从记事起,就没有离开过医院。 别的孩子还在拉着父母四处吃喝玩儿的时候,她却要在这里过着如此无趣的生活,她并不知道外面是怎样的,她的人生里只有昏迷的父亲,和每天只知道陪着父亲而忽略了她的母亲。 我忽然觉得特别愧疚,前所未有的难过包围了我,我站起来,将她递给护士,“麻烦您下班,带她去游乐场转转,我实在脱不开身。” 护士点点头,“没事的,我很喜欢她,你放心就好了。” 她低眸问南木,“阿姨先抱你去留下辉哥哥那里待会儿好不好,他白血病很痛的,你去给他唱唱歌,他就不痛了。” 南木搂着护士的脖子,“好呀,等我回来爸爸是不是就醒了,也可以像辉哥哥的爸爸那样,抱着他玩儿骑大马?” 护士一愣,笑容敛去看着我,我笑了笑,“南木,爸爸一定会醒过来的,我们不急。” 送走了护士和南木,我重新坐在椅子上,我将毛巾浸泡在热水里,按了按,然后拾出来,拧干,敷在他的胸口,我的手隔着毛巾压在上面,感觉到他依然平稳的心跳,我安心的笑了笑,俯身枕上去,耳畔贴在心脏的位置,眼睛望着那苍翠的梧桐叶,还有摇摆在秋风中的黄菊,我伸手环住他的腰。 “南木早就会说话了,我记得她说的第一句是妈妈,第二句就是爸爸,其实她一次都没听到过这个称呼,但是她竟然会喊,你说是不是因为,她很想你抱抱她,她特别喜欢撒娇,看着别人有爸爸,就立刻跑回来,哪儿也不去了,就偎在你旁边,如果不是我拉着她,她都要把你晃起来了。你女儿我管不了了,你快点醒过来吧,醒过来替我管管她,你的话她一定听。” “墨渠,我觉得现在特别幸福,真的,你还活着,哪怕一辈子都这样醒不过来,我也愿意陪着你,只要你活着就好。” 我闭上眼睛,脑海中是初始的那一幕,我二十岁年华,他风姿挺拔,他说他叫张墨渠,我说我是沈蓆婳。 命运在那一刻,就牵绊住了我们,于是不管怎样错过、分离,都还是要在一起。 我在昏沉中,被一只厚重的大手握住,那温度让我决定熟悉,就仿佛无数个夜晚,在洛城洒进了月光的窗下,他抱着我,将我的手握在他掌心,喊我的名字,“蓆婳,蓆婳。” 我错愕的抬起头,和他四目相视的霎那,我愣住,他的眼底有晶莹的泪花,他说,“我怎么舍得,让你和女儿守我一辈子。” 完结感言 这篇文,到今天为止,将近42万字,就到此结束了。 大家有意见,有喜欢,有支持,我都特别高兴,证明还有人看啊~~哈哈!!! 嗯,这是我写的第二部书,文笔有限,剧情也有漏洞,但我都是力争合理、不狗血,满足很多人的想法,其实这个文,在我最初的设定中,不该有番外的,张墨渠就是死了,邵伟文脱离危险后将南木带大,是个悲剧,但在三十多万字的时候,许多读者都要求来个好结局,于是我就改动成了这样,希望能尽力让大家满意。因为每一个看文的朋友,都是我的贵人和支持者,我特别感激你们,也非常荣幸。 我今年22岁,是一名大三的学生,我是艺术系,所以会到一些文艺社团啊,兴趣班啊包括一些教学的地方实习啊表演啊,时间特别忙,我本身也兼职平面,做过车展的模特,也做些露天表演,还要准备考试和上课,我还特别恋家,每周五都必须回家,陪我爸妈,所以我是个马不停蹄的人…… 这个文,在这个月,除了五一我在做车展每天更新少了些,其余天数我几乎每天都会在一万字,甚至有几天到了一万四,真的体力透支了,脑子也懵了,但我特别有动力的就是,有几个读者真的是从头支持到尾,包括给我打赏,给我投票,给我评论,真的特别谢谢你们,再次,向所有看文的朋友,真诚的道一句感激! 祝大家生活幸福,工作顺利,家庭美满,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