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在上》 第1章 妾本江边自妖娆 她是长在长江边上的一株桃树,随着滔滔的江水度过了三百多个年头。陪伴着她的除了每天的日落日生,江边一年一换的芦苇,每三年回游到此的一条红鲤,还有一只一直都没有老死过的狐狸。 可惜的是,红鲤和狐狸都能动,她却只能一直站在一块地方。她每一年都把自己的枝桠伸地比往年更长一点,她想看看,狐狸和红鲤说的那些更美丽的地方。 狐狸又来了,纯白色的狐狸慢悠悠踱着步子走过来,躺在了桃树树根边上的大石块。 “喂,小狐狸,快给我讲讲今天你又看到什么好事了?” “我说小桃妖,我可比你年长了两百多年呢,别总小狐狸小狐狸的叫。我有名字的。” “可我没有名字啊。你不叫我名字,我做什么要叫你名字啊?” 狐狸微微睁了睁狭长的眼睛,懒懒地忘了一眼这棵大的不像话的桃树,嗤笑到:“等你什么时候化成了人形你就知道为什么需要名字了。” “小狐狸,那我什么时候能化成人形?我的人形和你一样吗?” “小狐狸。” “小狐狸?” “小狐狸!” 桃树望着躺在自己脚边,享受着自己树荫懒洋洋的白狐,又气又恼。没有办法,这是江边的一处小峡谷,这一片的江边只有这里有平坦的地势,狐狸住在峡谷的另一端,也只是偶尔才来这里。每次她都想让狐狸给她讲有趣的故事,可是狐狸总是不搭理她。狐狸总是说,她是这世界上有史以来最愚蠢最无知的桃树了,亏得还是难得的桃树妖。 其实她不懂什么是妖,连她是桃树这件事还是红鲤告诉她的,没办法,谁让从她落地生根起,这里就只有她一颗桃树呢。 没爹没娘的,无知大概也是正常。 当然爹娘这两个字还是她从狐狸嘴里知晓的。 “白千裘?”狐狸的耳朵微动,桃树暗喜,再接再厉。 “好看的千裘。”狐狸动了动雪白的尾巴,扫到了桃树身上。 “最帅最聪明最举世无双的的千裘公子!”狐狸睁开了细长的眼睛,懒懒地站了起来,这个又傻又呆的桃树,每次只会这三句话。 桃树心里满是得意,自从跟着那只不知道从里飞来的乌鸦学了这三句话,狐狸每次都会搭理她了。 桃树笑眯眯地看着白狐跳下了石块,一道白光闪过,树前不见了白狐,倒是多了一个白衣雪发的高挑男子。白衣随意敞着,露出男人精致的锁骨。向上,一张据红鲤说是倾国倾城妖艳异常的脸,神情高傲而冷漠。 桃树看着狐狸化成的人形,心中一激动,身上的桃花都抖了抖,掉下了好多花瓣。 狐狸一声嗤笑,挑着狭长的眉毛做到了树下,靠在了桃树身上。 桃树盯着狐狸好看的眼睛,羡慕得很。狐狸有一双金色的眼睛,配着他的白衣雪发好看极了。桃树从第一次见到狐狸的人身开始就幻想着以后自己也能有一双这样的瞳孔。 但狐狸知道她的想法后,整个人都笑的趴在了石头上,只念叨着“你以为随便哪个妖怪都能有我这么漂亮的金眸?” “白千裘,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修成人形啊?” “以你这么笨的资质,怎么还得再有个三五百年吧。”狐狸看着纷纷扬扬落下的花瓣,一幅恨子不成材的样子,叹气道:“生气也不能抖花瓣啊,好不容易春天开了花,又被你浪费了一大半了,你也就这花还能看看了。” “你,你,你有本事夏天别吃我果子!”臭狐狸,春天折她花枝,夏天吃她果子,还总骂她笨,哪天她修成了人形,一定要好好修理他! ( 第2章 妾本江边自妖娆(二) 虽然口口声声说着要变成人形,但桃树也知道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狐狸是九尾灵狐的血脉,天生就有着部分的灵力。但即使这样,狐狸在遇见她之前也已经修炼了两百多年。她一百多岁的时候,狐狸才第一次修成了人形。 红鲤倒是比她小,不过狐狸说红鲤的资质要比她好上很多,且每年有很大时间都在龙宫蹭着灵气修行,再加上草木一族的修行本就要难于其他种族,所以当红鲤五十多年前也化成了人形时,她还只是一棵树。 红鲤的人形没有狐狸那么好看,不过特别的是红鲤的头发是深蓝色的,红鲤的修行不够,变成人形不能离水太久,所以红鲤和桃树聊天的时候通常是上半身人形绕在岸上,下半身鱼尾拖在水里。 狐狸很嫌弃红鲤,说要是个女的也就算了,结果还是条拖着尾巴的男人。 桃树经常被臭狐狸熏陶,因此心中也有了个被埋藏的很深的愿望,以后自己养条雌红鲤,让她天天变美人鱼给她瞧!当然这个愿望她从没告诉红鲤和狐狸,因为她知道,只要她说了,那两个坏家伙铁定又要笑个三天三夜。 不过,为什么,红鲤今年还没有来呢,往年春天红鲤都差不多回来了啊,桃树望着滔滔地江水出神。 “狐狸,怎么今年还看不见红鲤?” “红渊么?”红渊是红鲤的名字,据说这名字还是龙宫的小公主给他取的,让桃树着实羡慕的紧。 狐狸眯着眼睛,过了好久,才慢吞吞的说“应该是在躲天劫。” “天劫?那是什么,它要吃红渊?” 狐狸有摆出了那副你真是世界上最蠢最笨的桃树且没有之一的表情。 “天劫是所有妖在修行中都要碰到的一种雷劫,有很多修行的妖怪轻则被劈伤,重则被打回原形,更有甚者,就此灰飞烟灭不入轮回。” “呀,那红渊不是很危险?” “还好吧,道行越浅,天劫越弱,自然就更能躲过去。红渊现在应该躲在龙宫呢。” “那就好。对了,狐狸你为什么不要躲天劫啊?” “第一,我叫白千裘!第二,我又不是妖怪,躲什么劫啊?” “你怎么不是妖怪了,哪有普通狐狸活这么久的?” “你,你,你,我都说了多少遍了,我是九尾灵狐!灵族和妖一点关系都没有!” “没有就没有嘛!”臭狐狸,凶死了。 “那我以后也会遇上天劫?” “废话,你是妖怪,当然会遇上天劫。” “那怎么办,我又不能跑,不就只能站着等雷劈!呜呜,人家不要变成焦桃树啦!” 白千裘躺在树下,看见头顶满树桃花乱飞,脸抽了抽,女人什么的最麻烦了,尤其这株笨地令人发指的桃花树! “你到时候会先修成人形的。而且,有天劫的时候你的法术一定能够让你自己移动起来了。” “真的?” “假的!” “狐狸你最好了!” 又是一树桃花乱飞…… 狐狸心想,老子以后一定不会让人知道老子认识你这么无可救药的桃妖!太他娘的拉低老子水准了。 狐狸听见峡谷那头有其他狐狸的急叫,感到族中似乎除了什么事,起身化作了狐身准备回去。 临走前,想了又想,还是叮嘱了桃树:若是天劫时我不在你身边,记得找你同族多或者身上有仙灵之气的人周边呆着。 桃树不是很明白狐狸的话,不过直觉知道狐狸不会害她,用力摇了摇树枝,表示她知道了。然后她就看到狐狸以十分怪异的姿势像峡谷深处的峭壁跑了过去,他好像,在忍着笑? 当然,事实上狐狸确实在艰辛的忍着笑,这株笨桃树真能躲过天劫?有点悬哪。一想到以后只能看见一堆烧焦的树枝,狐狸觉得,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哎,世界没几个傻瓜的存在,真让人感到无聊啊! ( 第3章 桃之夭夭 灼灼其华 江上低低地滑过几只水鸟,一艘乌篷小船渐渐显露了出来。 “公子,我看着天像是要下雨了,江上下雨弄不好要起风,咱这船是要翻的,咱找块平地避避,等雨过了再走吧。” 站在船头的青衫男子望了望有点灰蒙蒙的天,回头对船尾的艄公喊到“老人家,您有经验,听您的,咱找块地避避。” “好嘞!”老艄公喊了一声,把船往江岸靠去。 “老人家,我看着江边都是连绵青山,你可知哪里有能避雨的地?” “老朽我也就曾在幼年随我祖父走过这个方向的水路,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不过,当年我也随祖父避过雨,我记得这片有快小平地上长着一棵很大很大的桃树哩。” “可惜桃树寿数并不长,怕是如今那棵树不一定在了。” “公子,这山野间的树,只要没人砍,长多大都是行的。” “在下到也曾听闻,说那深山老林里常有千百年的树木不死,还修成了精怪!” “可不是,我幼年见过的那棵桃树,比那寻常桃树大了不知多少倍,一抬头,枝叶繁茂地跟个屋顶似的。” “公子,宁说,那桃树可不修成了精怪么?” 江面上起了风,有渐大的趋势。老艄公加紧了乌篷船的船速。 “老人家,那看那边红彤彤的一片,会不会就是您当初见得那颗桃树?” “我们往那边去吧。” “好嘞!” 雷声一声比一声大了起来。桃树从睡梦中醒来,才发现要下雨了,不由得哀叹了一声,又得掉一大半花了! 不过,那停在岸边的是什么?居然有人来了! 满树桃花一抖,振奋了! 这桃树一抖不要紧,问题是艄公和刚下船的青衫书生被吓了。且不说眼前这儿桃树生的伟岸异常,怎么他们一上岸,这满树桃花都抖了起来,怎么看怎么怪! 不及多想,雨已经下了起来,两人立刻跑到了树下躲雨。 桃树难得看见人,距离她上一次看见人都差不多快五十年了,那次似乎是祖孙两个来避的雨,那小孙子还摘了她好多果子呢。想到此,桃树不禁学着狐狸的样子,长叹一声,物是人非啊! “老人家,你叹什么气?” “公子,你听差了吧,老朽未曾叹气啊。” 桃树看着躲在她下面的两个人完全不是了她,心中顿时火气。把顶在两人头上的枝桠移开了少许。 “哎呦,这雨是大了么?”青衫公子一下子失了半个肩膀,忙忙和艄公向树干靠了靠。 “痒死了,痒死了,臭书生你别蹭我!” 正要坐下的书生和艄公一对视,往周围看了看,这周围除了他们每人了呀!了分明听到有女子的声音啊。 思及此,两人不禁回头看向了背后这可处处透着怪异的桃树。 “瞧什么瞧,没见长得像我这么好看的桃树啊!” “妖,妖,妖怪啊!”书生和老艄公大吃一惊,一下子跳开了桃树。 “大惊小怪,我又不吃了你们啦。”桃树生气了,很生气,她明明就不是坏蛋嘛,为什么两个家伙这么怕她? ( 第4章 桃之夭夭 灼灼其华(二) 书生到底也曾见过些场面,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向桃树靠近了几步,试探地问了一句“不知姑娘是否就是眼前的桃树?” “嗯”桃树还摇了摇树枝以作回音。 “冒昧打扰了,在下与艄公因这雨势——” “我知道,你们不就是躲雨吗?你说话一点都不干脆,你们躲雨好了,我是好桃树!。”桃树有想了想狐狸和她说过,很多妖怪被人厌恶是因为吃人,雨势又填了一句“我不吃人的!” 书生一愣,被桃树的言行给弄蒙了,这真的是几百年的妖怪?怎么感觉,言语和他四五岁的侄子似的。 倒是老艄公听了桃树的话,复又走回了桃树下面躲雨。 “虽是山间精怪,怕也是有灵性的,未必就会害人。公子还是躲雨吧。” “我才不害人呢,你们人才坏,见了我,不是摘我花,就摘我果子,可疼死我了!” 书生和老艄公听到这句话,不禁一笑,渐渐放松了下来。这桃树怕是百年来都之呆在这地方,心思单纯的很啊。 “桃树姑娘,老朽年幼曾岁祖父在这周围避过雨,也曾见过一棵很大的桃树,莫非就是你?” “我不知道啊。我长在这快三百年了,又不能动,也不知道这片还有没有其他桃树。不过——很多年前倒是有祖孙两个来避过雨,那小孙子还摘了我好多果子!” “哎呀,老人家,那摘果子的可不就是你吗?” “哈哈,没想到,老头子一把年纪还能再遇见那颗桃树啊。” “真的是你啊,你赔我桃子!!!”我抖,我抖,我再抖!我拿满树的桃花砸扁你! “桃树姑娘莫生气,你想,你是可桃树,可不就要结桃子,桃子不摘了,早晚也得掉了不是?” 桃树听了书生的话,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啊。但怎么想自己都吃亏了。 “咳咳!听好了,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不对,重来!” “咳咳,此山是我开,此路是我也是我开!要打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书生听到此,一下子把正在整理的包裹给扯散了。这,真的是个妖怪么!怎么还演上强盗了? “咦,这话不是这么说的吗?我记得当初那只乌鸦是这么和我说的啊。” 书生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说“话是这么说,但姑娘你是好桃树,这这话是坏人才会说的。” “这样啊,好吧。” “对了,老头叫你公子,我听乌鸦说,公子都是那什么学月复无车,智勇双缺的?” “是学富五车,智勇双全。”书生眼角抽搐,真想一口血喷出来算了。 “随便啦,那你帮我取个名字,一定要上天入地,精彩绝情,艳压群芳!” 这都什么和什么!书生忽然觉得自己家那个不学无术的小侄子和这棵树比简直是栋梁之才啊! “姑娘,你想说的是,这名字要惊才绝艳,朗朗上口,有表象有内涵吧。” “我不是很懂。随你啦,快给我起个名字,因为没名字都被臭狐狸和鲤鱼嘲笑很多次了!”想到这,桃树觉得她一定是这世上最可怜的桃树了。 书生望着这雨幕之中亭亭而立,犹如绣满云霞的桃树之顶,一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慨然而生。 “不如姑娘单名一字,灼如何?取自诗经国风周南《桃夭》。” “正所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说的变是这桃树繁茂,花朵鲜艳之意。” “灼,是说我的花开的很美吗?” “正是,在下见雨幕之中,姑娘的花朵就犹如绣满云霞的伞盖,故有此感。” “阿灼,阿灼,我有名字啦。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姑娘,人皆有姓,你既是桃树,不妨取谐音陶为名,唤作陶灼。” “好啊,那个,你帮我写我的名字,我不会。”说着,桃树不禁有了几分羞怯之意。 “好!” ( 第9章 阡陌红尘纷至来(二) 事件二 墨仙大人一时兴起,携带桃妖上街溜达。路遇众多小贩。 小贩甲:刚出炉,热腾腾,香喷喷的肉包子哩! “仙人,我饿了,吃包子!” “你是树,你见过有树吃包子的么。” “我不就是么!” “强词夺理。” “强词夺理什么意思?” “强词夺理就是……”画轴呢?一股不祥的感觉,撇头。 本该在自己袖中的卷轴此刻正飘在蒸笼之上,左右摇晃,眼看就要喊上一句“来个肉包子!”墨仙大人长袖一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回了画轴。 “这位公子?可是来个包子尝尝?”刚刚整理完东西的小贩抬头就看见了一位长得跟个仙人似的公子。只是这公子脸色好像很差啊。 袖中画卷被锁了声音,仍旧拼命抖动。 “行,来个肉包。”墨仙大人咬牙切齿道。 半盏茶后。 小贩乙:酸酸甜甜的糖葫芦喽。 “仙人,那葫芦是不是很好吃,让我尝尝呗。” “你不是尝了包子了吗?” “那是包子不是葫芦,仙人你不是说神仙最好么,怎么这么小气!” “你在画中,不方便……” 小贩乙惊呼:“哎呀,那个缺德的把画扔在我的葫芦上了!” 众人围观,墨仙大人终于懂了凡人那一句话,我真想挖个地洞钻下去! “这葫芦我全买了!”扯下画卷,墨仙大人面色微黑地付钱。 又是半盏茶后。 小贩丙:好吃又好看的牛皮糖哩! “仙人——” “你闭嘴。我买。” 牛皮糖到手。 “那个,仙人,其实我只是想问,牛皮糖是什么糖,没想吃……” 牛皮糖瞬间飞上天空,身后传来怒吼,那个混蛋不长眼,敢把糖扔大爷脸上! 墨仙大人回身微笑,“呵呵,大爷,需要我替你擦擦么?” “不用,不用。”穿的花里胡哨的大汉匆匆跑开,乖乖!那个小白脸是死了全家么,笑得比哭还惨,完全一副我杀你全家的样子! 傍晚,墨仙大人望着沾满肉末,糖浆,一团混乱的画卷,使劲按住自己的右手不去施法劈死湾子里那棵睡得跟猪毫无差别的桃树。 屋外。继续大婶八卦会。 大婶一:我今天听卖包子的小李说这家公子人长得好,就是不爱干净!邋遢的很! 众大婶:怎么说? 大婶一:买了油腻腻的包子居然直接就给放袖子里了,可惜了那好衣裳。 梦中,阿灼想,今天仙人放进袖子的那个肉馒头真好吃呀。 大婶二:我也挺卖糖葫芦的老刘说了,这公子怕是脑袋不好。 众大婶:怎么说? 大婶二:把好端端一幅画就给扔老刘糖葫芦上去了,泥淖,糟蹋东西不? 梦中,阿灼想到,自己真聪明,直接扑上糖葫芦,要不仙人肯定不给自己买,那个小气鬼! 大婶三:可是这样子呢。今天他还用牛皮糖砸了癞皮头呢。 …… 史铮:哎,这公子怎可如此。不爱整洁就罢了,怎可不爱惜粮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啊! 友:高见! 屋内,墨仙大人面色铁青,又毁了一套上好牡丹花瓷茶具。 ( 第10章 阡陌红尘纷至来(三) 月上江心,牡丹河上各色画舫云集,笙箫鼓瑟,好不热闹。 离洛水诗会还有五日,各地的文人大都已经聚集到了洛水镇,这三日来,史铮每晚都和诗友在牡丹河上的画舫里交流诗文。阡陌本来打算腾云,但想到这画舫人多眼杂,自己若需动用仙术,到时再下画舫未免引起不便,便在史铮画舫的隔壁坐了下来。当然一起的还有阿灼。 虽然在阡陌眼里,这桃妖三百年修行却连基本的法术都不会算是愚蠢了,但是来人间这几日,这桃妖对世俗之事的理解学习速度之快实在令人咂舌。 除了好吃好睡,外加问题稀奇古怪一点,他不得不说,这桃妖确实没有一丝邪念。之前她修行时无人指导,又是与世隔绝,以致修行缓慢。若长摇之事完结,自己若能将她带回仙界,亲自指导她修行,再加上仙界灵气充沛,必然能大大加快她的修为,修为越高,幻木的品质就越好,做成的法器自然就更不用说了。 只是,望着在屋内四处乱飘的画轴,阡陌真心有点头痛,这亲自指导的事还是再考虑考虑吧,他总觉得亲自指导这桃妖修行,自己恐怕以后修行要时刻预防走火入魔啊。 “桃妖,你——” 浮在半空的卷轴猛然回身砸在了桌上“墨仙大人,我有名字的!” “我叫陶灼,取自诗经国风,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意思是我的花朵很美,我的叶子很繁茂!” 阡陌无奈抚了抚额头,自从那次带她上街,听到说评书的人大力赞扬仙人,贬低妖怪之后,这桃妖居然反着性子沉默了好几天,后来从他口中的知这世间共分六界,神界,魔界,仙灵一界,妖界,冥界,人界,而妖魔在世俗眼中均是祸端,下等之界的代表后,更是沉默。 尽管在他眼中,好坏与妖魔,仙神这些身份并无不同,也用此开解过她,但这桃妖似乎认识深深感到了她是妖的身份,也知道了他身为上仙其实想杀了她也不过是眨眼之事,且世人只会称道后,跳月兑无忧的性子倒是收敛了不少,倒让他感觉很不适应。总有种,好不容易把女儿养大了,结果女儿就要嫁人的失落感。 但是每次他开口叫她桃妖时,她就会反应异常的愤怒,总是像这样一次次强调她的名字。阡陌其实也不想直称她为桃妖,只是他自出生便在仙界,称呼他人也从来只是上仙之类的称呼,要向这样直呼女子的名字,总是感觉太过亲密了。 为什么不称呼她“陶姑娘”?阡陌觉得至今还无法做到对着棵桃树喊姑娘的地步。 “墨仙,我叫陶灼!不准再叫我桃妖,桃妖的了。” “罢了,罢了,陶灼你不要在屋内乱晃,画舫人多眼杂,万一被人看见了不好。” “好吧。”声音有些低沉,画轴缓缓落到了桌面上。 “墨仙,你说我什么时候能修成人形呢?” 正在倒茶的阡陌放下了茶壶,有些奇怪地望向画轴,画轴上的桃树似乎有些搭聋着。 “怎么会想到这个,你不是对修行兴趣不大么?” 阿灼心里闷闷的,自己也不想累死累活地修行啊,可是不修行,就不能成人形,就不能动,玩意哪天碰上不讲理的道士仙人,收了她可怎么办?听说那很疼的,要魂飞魄散。魂飞魄散就不能看见臭脾气的狐狸,也看不见温柔的红鲤了,还不能吃人间的糖葫芦,想想都觉得好伤心。 “墨仙,你说我不做坏事,也会被仙人收走吗?一定要魂飞破散吗?” 听着阿灼委屈又糯糯的声音,阡陌轻声笑了下,原来是为了这件事。不过,若是因此恐惧她能好好用功修行倒也是不错的事。 “仙人也罢,道士也罢,都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你若无邪念,自是不会收你。但人心复杂,我不能保证所有人都这么想,所以,你还是好好修行的好。” “活于世上,你不能永远奢求别人放过你,只有自己变强,有能力自保,才是最可靠的。” 江面上传来悠长低沉的箫声,阡陌望着远处的长长的石桥,听到身后似有若无的回答声,莫名觉得,今晚似乎不是个适合观赏江景的好时间。 桥边,紫衣的女子静静立着,伸手拂过月色下那一丛丛红的妖艳的芍药。目光似比月色深沉。 她看着那艘挂满芍药灯笼的画舫,嘴角笑意温和至极。 “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 第11章 彼岸花开一梦还(一) “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歌声委婉而低沉,似诉不尽悠悠别离之情,又恍若情人经年未见,苦诉相思。 史铮望着被众人拉来唱曲助兴的蒙面女子,总感觉似曾相识。但记忆中却并不认识这样一个人。 一曲终,紫纱掩面的女子起身离琴,姿态优雅地告别,转身离开了房间。 “史兄,史兄!”坐在史铮身旁的青年见史铮一幅呆愣愣的模样,又望了望开着的门口,不厚道地和在座的其他人暗地说了几句话,复有回身叫起了史铮。 史铮仍旧沉浸在刚才那让他感觉莫名熟悉的女子的歌声之中,突然被身旁同行的友人拉了起来,一脸茫然。 还来不及出口相问,就被一大群人从背后笑闹着推出了门。身后好友又立刻锁上了门,起哄着让他去追刚才那位紫衣姑娘。 史铮站在门口,退不得进不得,满脸尴尬,定是自己刚才盯着那姑娘太久,让这帮子损友想多了。正欲高喊,却见门边角落处落着一块浅紫色的手帕。 史铮捡起手帕,闻得上面浅浅幽香,面上还绣着红色的细长花朵,料想是方才唱歌的女子落下的,倒不若追上那女子,将手帕还给她,顺便也“圆了”这帮好事的朋友的好意。 打定主意,史铮匆匆出了画舫,却见那位女子已经下了船,于是又连忙追了上去。史铮背后,跟着白衣飘逸的阡陌。 “姑娘,姑娘,你等等!” 前面的女子似是听到了背后的呼喊,停下了脚步,缓缓转了身。 月色如水,沉沉地映在矮墙和青石的巷道上,破旧低矮的墙角伸出一枝桃花,花下的女子一身紫衣神秘而遥远,一双杏眼在夜色下安静地望着喘着气的史铮。 不知道为什么,史铮又有了那似曾相识的感觉,尤其是望着那一双安静的杏眼。 “姑娘,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那种突如而来的熟悉感带来的冲击太大,以至于他一张口就问了出来。等他回过神想说抱歉时,就瞧见月色下纤瘦的女子微微的笑着。 “公子,你都这么和不认识的姑娘搭讪的吗?” 史铮一急,完了!怕是这姑娘要把他做登徒子了。他连忙开口解释,见对面的女子只是笑着,并没有进一步说些什么,他自己心里倒反而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 这才急急忙忙从从袖中掏出捡来的帕子,去还给那女子。 她站在墙角,望着相隔不过数尺的书生,心里有涩涩的苦意。果真,转世之后,你就将我忘记了吗?长摇。 她忘见他呆愣愣的模样和着急解释的尴尬表情,忽然想起在忘川河边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 他一身红衣站在渡船之上,暗红色的长发随意散落在胸前,样子慵懒而张扬。 他望见她在彼岸花上跳舞,于是如同蹁跹的蝴蝶,姿态优雅的跃到她的面前。 带着那样玩世不恭的笑容,挑眉问她“你叫什么名字?舞跳得真好看。” “幽,幽姬。”她差点咬住了自己的舌头,不敢抬头望着他。 “你怕我?”他抬起她的脸颊,望着她的眼眸,语气略有失望。 “不,不,但是他们说你是天上的仙君大人。”他们说,今天天上有位心狠手辣的仙君大人要亲自押送犯人过忘川河,仙君大人最是不喜她们这些游魂残魄了。 “幽姬,仙君又不吃人。” “可,他们说仙君不喜欢我们这些游魂残魄。”她紧张地盯着自己的脚,但是她忘了,她只是残魄的化生,寄居在这无涯的彼岸花中,没有脚,也离不开这悲伤的花。 “他们不是仙君,怎么会知道仙君喜不喜欢呢?” 难道,仙君不讨厌她?她急忙抬起头,他却已经飞回了渡船,好像从未到过岸边一样。 “幽姬,舞,很美。” 那是她第一次见他,他张扬,妖冶,一身让人望而生畏的红衣潋滟,却声音轻柔唤她,幽姬。 后来,她常常见到他,他来看她跳舞,尽管她没有双脚。 再后来,她也可以轻声唤他,长摇。 只是,当她终于可以用双脚在地上行走时,他却忘记了她,下了凡尘。 孟婆说,若是他此生无法记起她,或记起后不再爱她,历劫后,当他重回仙位,关于她的一切记忆都将消失,因为,她是他的情劫。 若是他记起了她,那么此生历劫失败,他仍将轮回多次,直到勘破情劫,大彻大悟,方能回归仙位。这一次他记得她,但也许会看淡了她。 月色下,书生年轻的脸颊稍显稚女敕,幽姬望着这样与记忆中毫无相似的脸,恍惚想流下泪来。 长摇,幽姬只自私这一次,请你一定要想起我,幽姬只有五日,换你永生记得我可好? 哪怕,今后的的幽姬,不过如同你所见的浩瀚繁星中最普通的那一棵。 “那帕子,公子好好收着吧。奴家,名唤幽姬,幽冥之姬。” “幽姬姑娘,这帕子我收下不合礼数。” “长摇,幽姬的帕子你要好好收着,我们会再见的。”史铮听见女子喊长摇二字,不知为何,心上有些绞痛,待再回过神,幽姬已经不见了。他追过墙角,只看见空荡荡的巷子,望着那绣着细长花瓣的帕子,怅然若失。 这花,是曼珠沙华? 转角之后,月色下黑发白袍的阡陌眼色深沉,望着那名唤幽姬的女子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陶灼,马上我送你回去,你躲在史铮房中保护他。我且去查看一下那个叫做幽姬的女子。” 正在画卷里酝酿睡意的阿灼吓了一跳。 “我说墨仙大人,你是不是喝茶把脑袋喝坏了?让我去保护史铮?我的法术也就只能把你的画轴挪起来。” “史铮房中有我布下的阵法在,一般妖魔鬼怪是无法接近的,但你要小心提防有什么特殊动静,尤其是有什么人去找史铮。” “还记得我昨日教你的传音之法吗?” “那个千里传音?” “不错,有危机的情况你只要用那法子传音给我就好,自己切勿妄动。” “万一来不及传音,我就被人打死了呢?” 阡陌望着手里不断动来动去的画轴,忍住想捏碎它的冲动说。 “无妨,你吞了那么多宝贝,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什么叫死不了,我很脆弱的,好歹我跟了你这么久,你怎么这么无情呢!” 这话怎么这么别扭?阡陌不及多想,只好软下声对着画轴说“你乖乖去守史铮,我明天带你去买糖葫芦。” “糖葫芦好吃,可,可小命也很重要!” “外加一套法术,助你修行。” “成交!” 阡陌望着手里的画轴,有些无力望天,为什么他堂堂墨仙沦落到和个三百年小妖谈条件的地步? 还有,为什么这小桃妖,越来越怕小命不保? ( 第12章 彼岸花开一梦还(二) 屋檐低矮,月亮也隐入了云中。四周静静地,只偶尔黑暗中传来几声有些尖锐的乌鸦叫。 阡陌立在门外,目光深沉地望着这一间房子。房子处在僻静之地,几乎远离了所有的的街道。门口的纸灯笼早已破旧,也无人看管。但最让他感到奇怪的却是,这里没有一丝人气。 方才,那幽姬在史铮怔愣之时,拐过墙角,史铮立刻去追,却已经不见了人影。他随后驾云寻找,一路跟随着那幽姬,却在不远处的树林不见了那幽姬踪影。 竟然能逃过他的眼睛,看来不简单啊。 推开两扇月兑漆的门,入眼的是一个荒芜已久的院子,残破的瓦缸和破裂的石板到处都是。攀满枯藤的墙角,几株血色的曼珠沙华静静倚墙生长着。 阡陌扫了一眼院子,目光凝聚到正对着他的两扇门。 挥袖扫开门上的蛛网,还未施力,一阵阴风竟就将门吹开了。阡陌收回伸出推门的手,眉目略紧,反倒是笑了出来。这是要吓走自己? 屋内一字排开,九具棺木。对着门的墙上是大半剥落的雕刻经文。 阡陌才踱步进了屋,身后那两扇门就猛然合上了。 义庄? 阡陌走到左手起的第一具棺木前,伸手推开了棺材板。 第一具,被殴打致死的老人。 第二具,病死的青年男人。 第三具,溺死的妇人。 ……第八具,空的。 阡陌凝视着这空的棺材,随手合上了棺盖。 今天的那名女子和这空棺材有什么联系?那时离得太远,无法判定那女子身上到底有没有活人的气息,但妖气比人气强烈许多,他却并未感觉到,如今又追到了义庄,莫非是鬼怪? 不对,那幽姬立于月色下分明是有影子的。影子,不是妖,就只有借尸还魂了。 “相约再见,必然还要用同一具尸体,尸体……” 阡陌脸色一变,快速出了义庄,没入了树林之中。背后,空荡荡的义庄内开着的大门猛然关上。三股青烟从墙角的几株曼珠沙华袅袅升起,汇成了一个女子的身形。细细看去,那面容竟然与史铮,阡陌所见之人有着七分相似。 这才是正真的幽姬。 永生寄居在这死亡之花里。 飘进了内堂。幽姬望着那第八具棺材,幽幽叹了一口气。却而慢慢移到了这第九具棺材前。 挥袖,第九句棺材的棺盖渐渐移开,棺材里,赫然躺着紫衣的女子。 幽姬伸出有些透明的手,慢慢抚过女子的脸颊,脸上带着苦涩的笑容。 “芍药姑娘,你说我是不是很可怜,见他一面,都只能借用你的尸身?” “可怜吗,你为了这位姑娘与你相似的面容害了她时,可曾可怜过她!”寒凉如冰的声音从背后一字字传来,门边,月色皎洁下,墨发白衣,正是方才匆忙离去的阡陌! 幽姬望着面色冷漠的阡陌,暗道不好,他方才明明是陷入了她的圈套,才匆忙离开,怎么又会去而复返。 “你在想,为什么我会去而复返?”阡陌缓缓说出了幽姬心中所想,见幽姬只是一脸戒备盯着他,又开口说道“如果我刚才不走,你又怎么会主动出现?” “你修为并不高,甚至仍需寄居在他物体内方能现于人世活动,每次借尸体出行必然耗损大量心血,又怎会将这尸体藏于别处?” “你将第八具棺木空置,无非因为一旦有人寻来翻看棺材,看过前面七具棺木,会顺势猜想这第八具棺木中必然也是尸体,但却恰恰没有,那么来人所有的重点都会放到这特别的第八具棺木,想,这具本该在这的尸体去了哪里?” 走至那第九具棺木前,阡陌的手压在了棺盖上,对着幽姬晦涩难辨的杏眼,说完了那下半句话。 “而忽略了这最后一具棺木,也就是幽姬姑娘真正想保护的尸体,不知阡陌分析得可对?” “你选的这八具棺木,具具的死者都似死前受过莫大冤屈,各自不应当如此死去。” “但他们还是死了,世上哪能让每个人都如意?”幽姬眼中带着怜悯望向这八具棺木。 可不是吗?该颐养天年的老人却被人殴打致死,该生龙活虎的青年却染上痨病,该安安静静在家中相夫教子的少妇却莫名溺死。 “墨仙,幽姬有一问。” “为何我不直接找出你,要等你自己出现?” 幽姬摇了摇头,“即使你是上仙,也找不出我的。因为我不属于六界,你无法辨出我的气息。” 阡陌暗了眼色,确实,他故意假装中计离开,为的就是让幽姬自己现身,他的确一丝一毫特殊的气息都无法感觉到。幽姬无身,当属冥界之人,但却又无鬼魅之气息。着实让人费解。 “幽姬的来历,上仙日后自会猜到,墨仙大人与生俱来这通天晓地的能力,猜出幽姬的来历不过时日长短罢了。” 幽姬望着那具空空的棺木,问,“上仙可知,这具空棺木本来放的是什么?” “九在阳间是至阳之意,转入阴间则是至阴,你收集这些怨气充盈的尸体,应该是要借这怨气修行?不对,你是借这怨气存活!” 阡陌猛然望向门外那几株墙下的曼珠沙华,月下,那几株血色的曼珠沙华开的异常妖冶。 “曼珠沙华,忘川河上彼岸花,人们称为——” “死亡之花。”幽姬笑着望向那几株花,花上还悠悠飘着青烟,青烟则汇成了她。 “第八具,死婴。你埋于死亡花下,借死婴的怨气养花,而你,居于花内。” “不错,婴孩于世间最是无辜,夭折后怨气最重。最适宜滋养这幽冥之花。” 阡陌掌风凌厉,带着法术扫向了幽姬,幽姬却并不动作,怡然微笑。法术触及幽姬的那一刹那,幽姬化青烟散开。 阡陌随手将法术射向墙角的曼珠沙华,花毁,烟散。脖颈间却突然一凉,回头,那张和幽姬七分相似的脸上,笑意盈盈。 ( 第17章 梦中谁言两茫茫 头很疼,当史铮再次睁开眼时,他望见头顶湛蓝如洗的天空,恍惚之间觉得自己似乎还在梦中。 那是个太长太不真切的梦,梦里处处漫着烟雾,这雾却像携带着某种悲伤的力量,压抑着他。 梦里有个男人一袭红艳似血的长袍,立在小舟之上。小舟缓缓行在弥漫着雾气的河流上,雾里是各种凄厉可怖的哭喊声。 史铮想动,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雾慢慢稀薄了,他望见河流两岸开着一望无垠的红色花朵。花瓣细长,在这诡异的气氛里别样妖娆。 轻纱慢拂,白裙如潮。一片血色之中,那个女孩舞步蹁跹,辗转花丛。 “真像只蝴蝶。”他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接下来却愣住了。那个一身红衣的绝美男子也在笑。 他听见那男子嘴间溢出的话语,脑中一片轰然。 那男子说“真像只蝴蝶”!自己和那红衣的男人是什么关系?史铮莫名觉得他就是他。 红衣的男人已经跃到了岸边的花丛里。一步一步向着跳舞的女孩走去。史铮望着越来越近的白色身影,心中莫名情绪涌动,有什么话想要喷薄而出,却又卡在了喉间。 近了,近了。三步,两步,一步。 史铮仿佛曾经历过着场景,那个旋转的白色身影,在红衣男人停下脚步后,也缓缓停了下来。 青丝及腰,没有任何的发髻也没有任何的装饰。 她回身,一双杏眼圆睁。惊艳,喜悦,畏惧,紧张。 “上,上仙大人!” 上仙大人。这四个字就像轰鸣的雷声在史铮脑中炸开,挥绕不去。谁是上仙?她又是谁? 琴声潺潺,浮云流水。无际的红色花丛之中,墨发红衣的仙人十指轻动,膝上凤尾长琴静放。 有谁笑声如铃,悠悠晃晃。白裙蹁跹,比月色更美。 微凉的双手从身后捂上男子的双眼,琴音渐消。 长摇,长摇。一声声呼喊,一声声贪恋。像从隔世而来,史铮忽然觉得,心像被这个声音划了一刀又一刀。那个唤作长摇的男子在微笑,安静而满足。 她闭着眼,躺在长摇的怀里。长摇折边的红色花朵,拢起她的头发,把花插在发间。 “叫幽姬可好?”声音微凉,却带着温柔的意味。 女子没有回话,但在长摇说话的一瞬间,睁开了眼。那双杏眼里流露出比月色还动人心魄的光泽。 “幽儿,幽儿”微凉的声音在这血色的花海里蔓延,凤尾琴的光泽让史铮想流泪。这个梦,似乎太长,太悲伤。 五彩云霞似火,他望见那个叫做长摇的男子站在玉台之上,满目悲伤,身形萧索。 万里之下,无边花海。白衣的女子面容安详,眉间一滴鲜红的血液半干。 “长摇,你本为仙,奈何堕落!” 声音凉薄而张扬,红衣潋滟里他神色睥睨。 “何须废话。仙位与她,长摇定要护住她。不过万年无心之身,毁又何妨!”身影决绝,玉台之上,谁纵身一跃,了断仙缘。 “你醒了。”声音软软地像清风拂面。 “这是哪里?”望着和梦中那双杏眼相像的眼睛,史铮难以抑制地想将眼前的女子拥入怀中,但终究他可克制住了自己。 “洛水镇西郊。”幽姬在史铮身边坐了下来。她褪了紫色的衣衫,换上了白裙,青丝半绾,发间斜斜插着一支曼珠沙华。 “长摇。”当史铮听见长摇二字,一下子记起了自己是被这幽姬绑架而来的。 “那梦,是你对不对!”幽姬望着史铮惊慌的面容,不知该说些什么。气氛忽然间沉默起来。 “长摇,你想起幽姬了吗?” “我,我,对不起,幽姬姑娘。虽然梦中所见,史铮有感同身受。但史铮真不是你所想之人。”史铮心里乱极,慌忙站起,忍着身子虚浮,就要离开。却忽然被一直微凉的手扯住了袖子。 “那么,帮我一个忙可好,史公子。” 他看不清她的面容,她低垂着头,他只能看见她乌黑的秀发和发间染了血一样的曼珠沙华。 “好。”史铮缓慢而艰难地突出了这个字,理智告诉他,他不该答应。但他控制不住自己,还是答应了。 她飞快地抬起了头,白皙柔美的脸上,那双杏眼顾盼神飞。 “那,做我一天的长摇。” “这,姑娘——” 微凉的手直直捂住了史铮的双唇,颜色狡黠。 “你已经答应了,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史铮看着眼前忽然之间变得活泼狡黠的幽姬,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幽姬却已经拉着他往坡下跑去,远处是个小镇。 “幽姬姑娘,我们去哪里?”心头思绪万千,出口却是我们去哪里。史铮觉得自己一定是魔怔了。 “长摇!我要生气了。叫我幽儿!” 风从耳畔刮过,盈盈花香扑鼻而来。西郊半坡,漫山遍野的花海里,有低低地声音温柔缱绻,包含宠溺。 “幽儿,我们去哪儿?” ( 第18章 陌上花开缓缓归(一) 细雨纷纷,洛水镇的街上却是百伞相逐。青花牡丹,胭脂桃李,梅兰竹菊,行楷相顾。俯身望去好似开满了了各色争奇斗艳之花。 今天是人间的清明。 陶灼被罚在街口,嘴不能言,身不能动。而阡陌则独自去寻找幽姬和史铮。阡陌下地府知道了幽姬的来历后,觉得被陶灼吞下的天女镯并没有什么大用处,凭他自己的力量完全可以制住幽姬。料想当初九天玄女赠镯也只是想让长摇多个保障罢了。 洛水镇西郊西柳镇。 西柳镇不大,大概只有洛水一半不到。又不是水陆枢纽,因而并不繁华。但窄窄的街道比起洛水来,却多了几分烟火气息。 墨发白衣,月白色的花纹缠绕于广袖顶端。半月石桥,竹骨伞下,阡陌一人临风而立。桥下碧波荡漾。目光所及的地方,是一把蝶戏百花的油伞,而伞下的人恰恰是幽姬和史铮。 幽姬和史铮下坡之后,便来到了西柳镇。正值清明,街上的摊子数不胜数,琳琅满目,让人眼花。 幽姬千年以来都一直呆在忘川,从未见过这外面的世界。这最后的两日她本想让史铮想起前世,但没想到今生的史铮和前世的长摇是完全不同的人。前世的长摇,张扬,不羁。今生的史铮,固执,呆板,也许还带着点畏缩。 长青山,他说,她爱的是长摇,但没有长摇记忆的他不算是长摇。 西郊的花坡,他看见了他们的过往,却仍旧坚持,他不是长摇。在他再次否定的那一刹那,她真的恍惚觉得,他不是长摇。她的红衣仙君,此时仍旧高坐云端,拂袖抚琴。 魂魄在那一刻突然剧痛无比,像是被人用力拉扯,要她离开这具身体。从进入这躯体开始,第一次,她所固执相信追寻的东西,开始动摇。为了阻止墨仙的追寻,她自费了一半的魂魄。如今,剩下的这一半,再经不起她任何情感的动摇。 长摇,为何今生的你,不愿想起我?是你觉得前世的我们只是过错,还是我们终究有缘无分?她不甘心,亦是不舍。于是她伸手拉住他,恳求他,做一日的长摇。 拉着他的手,感受着仍旧和前世一般的温暖。从百花丛中穿过时,他终于开口唤她幽儿。而她,不敢回头,泪水已经盈满眼眶。 长摇,我怕我撑不到明天变要魂飞魄散,我更怕你终究还是要将我遗忘。只是幽儿始终不如你聪慧,告诉幽儿,怎么样你才会想起我? 今日清明,在忘川,那些渡河的鬼都喜爱清明。因为那一天,他们在人间的亲人会思念他们,拜祭他们。可是你知道吗?幽姬是忘川残魄而生,那些带着执念坠入忘川的鬼,多半是无人缅怀的。他们的魂魄离充满了孤寂,害怕。 所以幽姬在忘川不停地跳舞,因为一停下,我会听见残魄悲伤的哭泣。孤独,寂寞,害怕都会像潮水一样袭来。如果没有遇见你,我想我会在忘川一直跳下去,直到哪一天,这由残魄而成的身子也变成残魄。 但是却遇见了你,红衣潋滟,笑意张扬。第一次,我知道原来红色也是温暖的。于是开始喜欢,于是开始贪恋。甚至于,我想有一双能在地上行走的脚,那样就可以随你在每一个角落。 再也无法忍受,我永远只能存在在这忘川的花海,而你天上人间。 怪我太贪心,所以上天惩罚我,永世要被你遗忘。 长摇,今日清明,幽姬最怕的日子。因为在别人都有人思念的时候,幽姬没有人思念。所以,今天,无论你是否想起我,都请陪幽姬这一天。 你不记得我,但我却可以记住你的温暖。 明日生辰,若幽姬还能撑住留在人间。幽姬为你跳最后一支舞。 当眼泪在风里滑落,幽姬忽然觉得,她有些记不得长摇的模样。 史铮在挑耳环。幽姬也望见了阡陌。 “为什么不带史铮走?你知道,我不会让你和他待在一起。” “墨仙,幽姬放弃了,幽姬不会在试图让长摇想起幽姬。” 阡陌望着十步之外的女子,伞下的女子白衣安然。身侧,完全听不到他们交谈的史铮仔细地挑选着摊位上的饰物。 “为什么我要相信你?” “因为幽姬头上的彼岸花。对了,人间叫她曼陀罗或者曼珠沙华。” “魂根?” 幽姬取下斜插在发间的花,轻轻放到了地上。她由残魄而生,彼岸花乃是残魄之根,也是她命之根。这支彼岸花,从忘川而来,花毁,则她魂飞魄散。 “幽姬只想史铮陪幽姬清明这一日,仙君,你知晓天地万物,该懂,残魄最害怕的日子是清明。” “你可以跟着我们,我不会提任何一句和前世相关的事。若提了,你便毁了这花吧。” 风吹杨柳,雨打浮萍。阡陌转身下了桥。 忘川残魄,最是执念。执念多者,人世悲凉。最惧清明,无人缅。 “今日傍晚,带他来这。我会来接他。”阡陌顿了顿步子。继而开口“那花,姑娘还是戴着吧,忘川的花终究该是忘川的人守着好。” “谢谢”幽姬望着对岸,撑伞的人已经消失在了巷口。 “幽儿,这对喜欢吗?”一对银色的镂花嵌珠耳环躺在史铮的手中,幽姬浅笑“很美。” “你的花怎么在地上?”史铮捡起了幽姬放在地上的花,用袖子小心翼翼地擦了擦,替幽姬插了上去。 “前边有人在插柳,我们也去,讨个好兆头!” “什么兆头?” 史铮望着满眼抑或的幽姬,忽然笑了出来。拉起幽姬的手,往插柳的那群人那走去。 “无心插柳柳成荫。”他不知道长摇,所谓的前世今生。但是可以的话,他希望身旁的女子能得偿所愿。 他们都没看见,他们不远处的亭子里站着的两位女子。碧衫的女子姿容秀丽,眼中却尽显狠戾之色,腰间的蓝色流苏被拉扯地不成样子。 身旁,紫衣的女人眉角眼梢全是妩媚。 “我说仙子,你莫要生气,这次我一定能成功的。” 湘歌冷冷瞥了一眼身旁的狐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上次让她化作幽姬的模样引出史铮,非但没有成功,还招惹了墨仙这等难缠的人来。要不是她不方便出面,她早出手杀了这骚狐狸了。 “这次你若是再失败,别妄想我会给你仙丹。” “知道。”狐妖又畏惧又不屑地看了眼身旁的女子,一步一扭地离开了。要不是为了仙丹,她还不愿意和她为伍呢。不过是玄女的弟子,算不得什么仙家,却愣是一幅清高模样。活该那人喜欢幽姬。 湘歌望见狐妖离开,从袖中掏出镯子。镯子通透,仔细望去,上面精巧地雕刻着经文。 “幽姬,你该尝尝这天女镯的厉害了。”湘歌掌中,正是之前被陶灼吞下的天女镯。 ( 第19章 陌上花开缓缓归(二) 洛水镇的雨已经停了,天色渐晚,街上的人也大都回了家。阡陌见过幽姬之后,就回了洛水镇。他莫名对幽姬有着一种信任,幽姬既然答应了他不会再试图唤醒长摇,那就是不会唤起。 洛水镇的街上,阡陌准备去看看陶灼。陶灼上次不顾生死替幽姬受他一掌的事固然让他生怒,但他却不是因此就罚她站在街口,不能言,不能动。最主要的原因是陶灼莽撞无知的性子。他已经打算回天庭的时候将陶灼也一并带回。让陶灼在天庭修行,必然能大大加快她的修为。百年之后,不出意外也能修成个小仙。那时再取其木制作法器,法器必然上乘。 若是将陶灼仍旧放于人间,一则她生性懒惰,必然不会好好修行,白费了幻木之姿。二则依陶灼天性,见过这人世繁华后,定再难清修。三则,幻木之资流于人世,陶灼自身又无能力自保,怕是将来危险重重。 将她定在街口也快一天了,按照她好动喜热的性子,此时怕是在心里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了。 阡陌加快的脚步,可是越接近街口,心中越是有种不对劲的感觉。 不见了!还是清晨的那个街口,但清晨立在这的桃树竟然消失了! 更让阡陌感到不安的是,街口的地上都是折断的桃枝,被踩烂的桃花,隐隐还散着股焦灼的气味。出事了! 阡陌焦急地尝试着千里传音,但是一点回音都没有。 “该死,怎么刚封住陶灼的法术,就除了事!”若不是他为了惩罚陶灼而封住了陶灼的法术,那发生危机情况的时候陶灼必然会千里传音给他。现在陶灼连自保之力都没有,他难辞其咎! 阡陌找到附近摆摊的小贩询问,小贩因为这街口突然被人移过来一棵桃树,意识新鲜,倒是注意了这桃树很久。 原来阡陌离开后,先是不知哪来的一群小孩看见这棵桃树,来了兴趣。三三两两围着要摘桃花,几个胆大的孩子就爬上了树拗断了好多树枝,地上的就是被那群孩子扔下来的。 “今个清明,那群小孩没人看管,都出来玩疯了,训了也不听,白白糟蹋了那花。” 陶灼平时最怕疼,不听话他只要吓唬她折树枝她就不怎么敢顶嘴了,这下子被折断那么多树枝,还不能动不能哭,真不知道心里该伤心到什么样了! “可是那棵树怎么没了?”孩子总不可能把树移走,还有那烧焦的气味是怎么来的? “后来来了一帮子人说那树是他家老爷特地买回家的,听风水先生说要先放在街口消消晦气再搬回家,可不刚才就搬走了吗。” 小贩见眼前俊美的公子听得眉头紧皱,略感奇怪。这公子怎么这么关心这棵树? “公子,莫不是那棵树是你的?” 阡陌听了小贩的话,有些不解。 “我瞧那伙人样子不像什么好人,那树也不知怎么好像栽的挺深,挖树的时候树根砍不断,他们直接用火烧的!自己老爷特地买的树,怎么这么个搬法?” 竟然烧树!不行,必须立刻找到陶灼,否则后果难以设想。这伙人究竟为什么要带走陶灼?按理她一个未涉足人世的小妖不会惹上仇家才对。难道幻木之事有人看出来了? “他们往哪走了?” “东边。”小贩看着满眼焦急的男人飞奔的身影,模不着头脑的摇了摇头,这年头真怪,什么事都有。 他左看右看,也看不出那树有什么稀奇的呀! 洛水镇往西便是通向杨柳镇的路,阡陌催动墨玉簪感应周围的妖气,急切地要找到陶灼。忘记了此时他应该是去杨柳镇接史铮才对。 向东三里之外已是荒郊,周围却仍旧无法感知任何妖气波动。阡陌正待要叫土地,发间墨簪有了感应。 这,是桃林? 阡陌顺着这微弱的妖气前行,入眼竟是一片桃林。四月芳菲尽,正值桃花零落的时间。放眼望去花雨纷纷。 妖气已经变得不稳定,时断时续,若是陶灼,定是气息微弱之际。 阡陌加快了寻找的步伐,只是这成百上千株桃树要怎么寻才好!电光火石之间,计上心来。 普通树木之吸收这天地灵气,为妖则会主动吸收除灵气外任何有助修行的气。陶灼此时虚弱,定会吸收各种灵气续命! “簪出”一声厉喝,墨玉簪青光闪现,瞬间从发间飞出,阡陌以指为刀划破左手掌向上三寸之处,血迹浮动。 仙家仙体不似凡人易伤,阡陌自出生便已位居仙位,修为甚高,一般伤口都难破体。只是仙家手掌向上三寸之处最弱。此时阡陌为了用仙家灵气找出陶灼的位置,竟然自己划破了这地。 万物灵气,皆融于血脉之中。仙家之气,具在这血液之中。 阡陌借墨簪催动了血气,一时之间,这百里桃林仙气涌动弥漫。引得四方潜伏的妖物都蠢蠢欲动。 好难受,浑身都好像爬满了虫子在咬她。可是她不能动,不能说话。 好大的火,那个女人点火烧她,她想逃走,但是她不能动。狐妖要挖她的内丹,不能挖,不能挖,狐狸说没了内丹会死的。 “狐狸,狐狸,阿灼不想死,快来救救阿灼。”没有人回应她,他们都听不见。 狐狸没有来,红鲤没有来,幽姬没有来,坏蛋仙人也没来! “都是坏人,你们都骗阿灼,你们说好了都不丢下阿灼的。” 狐妖差一点就挖走内丹了,她记得她体内当时有绿色的光一闪一闪,护着她的内丹。狐妖挖不出来,又让湘歌放火。她快撑不住的时候,体内有湿润的气流暗暗涌动着她才没死。 后来天上闪电像是要下雨,但那叫湘歌的女子却突然神色紧张催着狐妖离开了,但是却带走了之前史铮送她的镯子。 都是那个破镯子,没了那个镯子自己就不会跟着坏蛋仙人来这了,就碰不上狐妖了! 天上阴云密布,阡陌大惊,竟似是渡劫天雷。这附近有妖要过天劫? 阡陌加紧向仙气流动的方向寻去,心中颇为焦急。天劫对妖是大忌,方圆之内只要有妖过天劫,若有其他妖怪也在这范围之内,必然也要受这雷劫。现在陶灼命危,却堪堪碰上了天劫,若是不幸劈中,只有魂飞魄散这一条路了! 雷声渐近,风卷云涌。 “陶灼!”水洼旁边一棵全身焦灼如碳的树此时正散着微弱的绿光,仙气缓慢地像树流去。竟然一点妖气都感觉不到了! “陶灼!”阡陌见此又怒又愧,竟然自己一时疏忽,差点害死了她。 阡陌起手向陶灼输送仙气,但是慢慢发觉陶灼体内有温润的灵气涌动,似乎在抵抗他输送的仙气。他此前也曾未陶灼输送仙气,却并未察觉到陶灼的体内有任何灵气。阡陌收手,他感觉得到陶灼体内的灵气正是此时在她身上时强时弱的绿光的来源。 虽然这灵气也不像是陶灼自身所拥有的,但温润之气对陶灼来说有益无害。想陶灼树身近毁,亦有被法术所伤的痕迹,受了这致命之伤仍能撑到现在,应该是这股灵气的作为。 莫非。 阡陌瞬间想起陶灼曾经误吞狐王幼子的上古玉扇一事。玉扇为上古神物,灵气温润。陶灼吞下玉扇已有百年之久,玉扇必然有很大部分都融进了她体内,陶灼虽然不能催动这灵力,但这灵力却能在危急之时护住她的内丹! “灵气与陶灼之气已经合为一体,自然抗拒外来仙气。”虽然这灵气能护住陶灼一时,但无法迅速吸收外来灵气,陶灼也难以支撑下去。 阡陌眉头紧缩,抬眼间,便望见周围是十里飘红,落英缤纷。 “外家仙气不得吸收,这本家精华总该吸收得了。”阡陌挥袖,顿时风卷桃花从四方袭来。阡陌又一次割破手臂,借墨簪引血,吸收这桃林之中上百株桃树的精华,传送到陶灼体内。 痛感渐渐小了,意识也渐渐恢复过来。陶灼再次睁开眼,却见眼前无数桃花如水浪翻卷涌动,那一片花潮之中,有人墨发飞扬,广袖生风。 “坏蛋仙人?”声音嘶哑刺耳。她能说话了?花潮之中,阡陌面色苍白,连续两次耗损仙血催动仙气让他体力流失了很多。但他在一瞬间就听到了对面传来的微弱话语。虽然声音嘶哑刺耳,完全不像那个小妖怪。 阡陌紧绷的身子终于放松了下来。陶灼能说话,应该暂时不会有大碍了。 陶灼虚弱地望着面色苍白的仙人,刚想开口。本来面色趋和的男子却突然如临大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她扑了过来。 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眼前却是白色的光芒猛然炸现,雷声轰鸣。 阡陌冲过去护住陶灼的一瞬间,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判断出了这附近有妖度天劫,却没料到这妖就是眼前的陶灼! 该死,百密一疏!难道这桃妖真要因自己而魂飞魄散吗? 花雨飘摇,黑云渐散。酝酿了许久未见的春雨终于瓢泼而下。 ( 第20章 陌上花开缓缓归(三) 云雾轻散,新阳初上。风雨之后的桃林,落红满地。 黑发凌乱地铺散在地上,水洼旁边,躺着替陶灼挡下雷劫受了重伤的阡陌。白衣之上,沾满了桃花。在因重伤而苍白的脸上,长长的睫毛投下淡淡青影。一望而去,竟似极了美人春卧,乱花向斜的景致。 当然,对于这个景致的唯一欣赏者陶灼小妖来说,她是绝计不可能会用美人春卧这等优雅的形容词的。对于死里逃生的她来说,能做的不过是努力用这位美人的袖子擦了擦口水,顺便肖想一番这样的内容。 ‘美人真好看,看着好可口,人家肚子好饿,能咬美人一口不?’ 不过有贼心没贼胆,陶灼姑娘用力咽了咽口水,向美人身上爬过去。她很迷糊刚才发生的一切,尤其是墨仙大人突然扑过来的动作。因为墨仙大人一扑过来,她就晕了。 当陶灼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不仅能动了,而且身上也不疼了,精神还倍棒儿。当然最让她觉得难以置信地是,她居然,不是一棵树了! 所以,陶灼呆愣了一会儿后仰天无声大笑了三下,她华丽丽地渡劫成功,有人形了!不要问为什么是无声大笑,因为陶灼姑娘悲催地发现自己失声了! 阡陌在替陶灼挡完三道天雷后,就失去了意识。本来以他的修为挡这三道天雷也没什么大问题,至少不可能会到达昏迷失去意识的地步。但是他此前连续两次自伤取血,催动仙气,已是伤了自己,挡劫匆忙,护身的法宝墨簪也不在身上,硬是用自己的躯体挡下了天雷,这才到了昏迷的地步。 失去意识的前一霎那,阡陌觉得他有可能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位为了妖怪挡天劫而死的上仙,可怜他一世英名,还有府里那几坛上好美酒了! 所以当他在刺眼的光照下醒来的时候,竟也有了劫后重生的喜悦。活了一千多年,还是第一次感觉活着不容易! 活着真的很不容易,尤其当你碰上了一个好吃懒做且异常无知的妖怪的时,这条箴言会被衬托的金光闪闪。 阡陌受伤,身体虚弱,浑身麻木,只得暂时躺在地上,慢慢恢复。 但是,为什么感觉有东西压在他腿上?而且,那坨东西还在奋力地‘蠕动’? 向前!向前!再向前!头抬不起来,但是那坨东西明显已经爬到了他的胸口,而且,还停了下来? 难不成爬累了?事实是——她真的爬累了! 陶灼手脚并用奋力攀爬终于到了墨仙大人的胸口,但是,好累,休息一下。墨仙大人的胸膛真宽,趴在上面好舒服啊。要不,睡一觉再爬? 陶灼正在思考,但是被她压着的墨仙大人很想发飙。 那坨东西能不能挪个地方,他难道不知道他很重嘛!他快喘不过气了。 阡陌试着动了动手,麻木感已经渐渐消退了。右手撑地,阡陌试着起身。 同一时刻,陶灼姑娘重整旗鼓,用力往前爬了一步。准确的说是往前压了一步,因为刚刚抬起上身的阡陌毫无防备地被陶灼姑娘压了下去,砰地一声又躺回了地上。 陶灼抿了抿小嘴巴,自己好像干坏事儿了,墨仙大人,疼不疼? 阡陌脑袋昏昏地再次睁开了眼,眼睛却突然被一个黑影挡住了。 嗯——眼睛很大,水汪汪地像两颗大葡萄。 嗯——嘴巴挺小,红红地像桃花瓣。 嗯——总体来讲,算是个可爱的女女圭女圭。 但是,但是?但是!为毛是个女女圭女圭!这女圭女圭哪里来的? 阡陌努力定了定神,睁大了眼睛仔细又看了一遍,刚才是他眼花了吧。但事实证明,神仙的眼睛真的是不会错的,眼前明明白白还是哪个不断对自己眨着大眼睛的女女圭女圭。 有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阡陌迅速撑起身,环顾四周,没有那棵被烧的乌黑的桃树! 低头,穿着一身粉红色衣裳的女女圭女圭正死死扒着他的衣领,防止她自己掉下去。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装满了无辜。 阡陌艰难地清了清嗓子,声音有些嘶哑。 “陶——灼?” 女圭女圭瞬间眼睛一亮,眼里满满都是“仙君大人,你好聪明!”的意思。阡陌看到女女圭女圭亮闪闪的眼神和激动地扑向他脸的动作,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这个女女圭女圭就是陶灼历劫后的人形。 但是,谁能告诉他,他千幸万苦救回来的妖怪怎么会变成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女圭女圭!他通晓天地之事,却从来不知道,三百多年的妖怪竟然还只是个女圭女圭! 阡陌只觉气血一瞬间都涌上胸口,噗地喷了一口血又昏了过去。 陶灼本来因为仙君认出了自己而高兴,哪料到转眼仙君就喷血昏迷了,她一下子就急坏了! 仙君大人,你激动可以,但是千万不要昏过去啊!阿灼好饿,带我去吃饭! 奈何陶灼此时只是个短腿小胖娃,力量有限。能做的事也就是死死抱着墨仙的脖子,任眼泪像大雨一样从大眼睛里流出来,狠狠冲刷仙君大人姣好的脸颊。 于是,雨后初晴的桃林里,出现了一幅异常诡异的画面。 墨发白衣的男子似是被狠狠蹂躏后躺倒在地,在他的胸膛,一坨粉红色的东西不停地颤抖,而且,那坨粉色还会发声! 只是声音除了‘呜呜呜呜呜’还是‘呜呜呜呜呜’。 西柳镇。 阡陌脸色仍旧有些苍白,受创之后本该修养一二日,但奈何史铮的事迫在眉睫。那日,他为了救陶灼,错过了和幽姬的约定。今晨醒来,想到此事便匆匆赶来。 但是,当他看到昨日离去的桥上被踩烂的那朵曼陀罗,顿感不妙,幽姬和史铮出事了! 昨日陶灼受袭被人拿去了天女镯,陶灼比划了半天告诉他是上次见过的狐妖和另一个女人一起绑的他。如今,也只有想办法找到狐妖才行了。 但是,自己手里这个怎么办? 阡陌苦脸,望着趴在他胸口,睡得口水横流的陶灼,无语问苍天。 让他丢下一棵惹麻烦的桃树绝对是没问题的,但让他丢下一个连牙齿都没有的女乃娃,真的连他自己都要鄙视自己。 本来是想把陶小灼扔给隔壁大婶带的,料想她现在和人间的女乃娃没什么大区别,找个有经验的大婶带带应该也是靠谱的。但是谁料,陶小灼一离开他就哭得要死要活,吓得人家大婶都不敢抱了。最终在大婶的无限鄙夷加无限谴责中,他不情不愿地抱着哭累了的陶小灼离开了。 想想都觉得下凡的日子实在太黑暗了。他明明是大战三魔却从容不迫的天庭上仙,为什么一到人间就成了管吃管喝管女圭女圭的女乃爸? 最恐怖的是,他还不能把这个麻烦扔下。这次分明不是帮长摇历劫,他自个儿历劫才是正事! 雨落纷纷,他的手里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幽香未散,那个说要他做她一日情人的女子却已经消失不见。 身上四处微微作痛,史铮下床洗了把脸。推开门,贪婪地呼吸着这雨后清新的空气。这几天的经历真像是场梦。但胸膛之上,那道淡淡的划痕却真实提醒着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遇见了一位女子,这个女子时而哀愁如菊,时而欢喜似燕。她为了寻找她前世的恋人来到他身边,却为了救他而死去。 有人挡住了吹向他的风。墨发锦衣,眉目清远。是曾见过几次面的邻居。只是,他怀中怎么抱着个女娃?未曾听说他有孩子啊。 “史铮,幽姬呢?为什么她没和你在一起?”那男子望着他,眼里却是一片晦暗。 “你是谁?你认识幽姬?” 阡陌望着眼前失魂落魄的人,忽然想起那日他和月衡在云端之上望着的他。同是青衫一件,那日船头高歌,姿态昂扬,而今倚门憔悴,失魂落魄。 “她出了什么事?” “她死了。” 那日他为她戴上了镂花耳环,两人携手在西柳的街上闲逛。幽姬不像前几日那样心情低沉,反倒是活泼的紧。他望着她莞尔的侧脸,倒好生觉得他若是她前世所恋的那人,那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后来他们逛到了一家琴馆,幽姬径直拉着他往里走,说想让他弹琴给她听。他想起梦境里的画面,百里红花,红衣潋滟的男子信手抚琴,面前佳人白裙蹁跹,舞低杨柳。 她和他抱着琴去了百花坡,他弹琴,她跳舞。但是,他知道他自己,琴棋书画,最不擅长的便是琴,他似乎生来就抵触这乐器。 他以为他们会平淡地在琴声里结束交集,但事实教会他,一切都不是他所想。 他弹着琴,琴声越急,脑海里那一红一白的身影纠缠地越紧,心烦意乱之际,琴弦猛然断了。 他有些惊慌地去看她,却没等来她的疑问,她只是脸色瞬间苍白如纸,然后像折翼的蝴蝶,笑着倒了下去。 只是一瞬间,方才在他面前翩然起舞,笑意莞尔的女子就成了躺在他怀中没有呼吸的尸体。 觉得不会有感觉的心却居然疼痛起来。 ( 第25章 陌上花开缓缓归(八) 狐妖从身侧取出一个绿色的小瓶,拔开塞子,淡绿色的青烟从瓶中快速的涌了出来,似乎是闻到了空气中浓厚的血腥味,青烟迅速朝史铮涌了过去,进入了那些被划出的伤痕里。半空之中被这青烟缠绕的史铮忽然剧烈的挣扎起来,鲜红的血液更加快速的滴下了地面。 狐妖望着史铮剧烈的挣扎,面善却浮现出激动兴奋的表情,颤抖地望着那青烟叫喊着“快,再快点!六十年了,休离,我们终于可以再见了。” 即使这不是你原本的模样和身体,但你终究能活着站在我身边了。我们可以继续一起修行了。 “休离,你快些,占据了这份躯体,我在化了这桃妖内丹,就大功告成了!”说完,狐妖的另一只手隔空抓住了在地上努力爬着的陶灼,开始化取陶灼的内丹。 上次差点就能拿到内丹了,要不是那女人急着离开,她根本不用再抓一次这丫头。不过,这桃妖再那种情况下居然还能历劫成功,倒是令人意外。不过终究还是逃不过被她挖走内丹的命运。 望着在她吸取之力下气息越来越微弱,护身红光越来越浅的陶灼,狐妖的眼睛露出了嗜血的光芒。 “只要你们死了,我的休离就会复活,所以,你们就乖乖的死吧。” 狐妖尖锐刺耳的笑声里,一道黑气破空而来,刺入了狐妖体内。背后,声音冰冷似雪。 “是吗?不过本仙君觉得,今天要死的不是他们,而是你。” 月色如水,白衣锦袖的仙君遗世而立,眉目似雪,静了这一方天地。 狐妖受伤,陶灼摔到了地上,已经失去了意识。只是那股急欲钻进史铮体内的青烟仍旧缠绕着史铮。阡陌催动刺在狐妖体内的墨簪凌空悬于史铮头顶,想借墨簪的灵气净化这些青烟邪物。 狐妖见青烟渐渐稀薄,大叫一声便朝阡陌袭了过去。妄图杀了阡陌,阻止此事。只是她和阡陌实力相差甚大,几下便被阡陌打趴在地。 阡陌伸手施法试图逼出史铮体内的青烟,青烟像有意识一般挣扎了起来,鲜血顺着史铮的手臂流的更急,很快地上已经积聚了一滩血水。 阡陌眉头紧缩,如果再继续下去,在将这青烟全部化尽之前,恐怕史铮就会血尽而亡。撤下了墨簪,墨簪之上隐隐围着一层青雾。阡陌将史铮平放在地上,施法护住了史铮的心脉,直接用术火开始燃烧那青烟。 用墨簪净化是个相对温和的过程,而术火不同,这是一种完全摧毁式的净化方法,被术火所焚后只有一个结果,灰飞烟灭。青烟在这仙力所支撑的术火之下疯狂地挣扎起来,甚至可以听到凄厉,不甘的哀叫声。 趴在地上的狐妖显然了解这种术火,竟然强行挣月兑了阡陌方才在她身上下的禁止,又朝阡陌扑了过去。 阡陌专注于解决黑气,完全没有防备到背后的突袭,等他反应过来时已被狐妖伤了右臂,无法施法。术火一起,除非燃尽,没有停止的办法,现今,青烟缠于人身,若无人施法控制,一不小心,这术火就会连史铮一起烧毁。莫说长摇今生无法历劫,他魂飞魄散,将再不存在于世间。 阡陌横眉,迅速将墨簪化阵护在了他和史铮周围,隔绝狐妖后,换左手继续施法。只是他忘了一件事,这个石室之内除了他们三个还有一个人,所以当狐妖尖锐的手指抵着陶灼脆弱的脖子时,平稳燃烧的术火骤然增大,只差一点就直接烧上了史铮。 “狐妖,放下她,否则本仙让你魂飞魄散!” 狐妖望着越来越稀薄的青烟,面色越来越狰狞。听到阡陌的厉喝,非但不松手,反而更紧的掐住了手中的小人。 “那你住手,把火灭了,否则我就掐死这桃妖!” 阡陌眼中神色晦暗不明,但明显已经生气了。他冷冷地望了一眼被抓在空中极尽挣扎的陶灼,嘲讽地说了一句“我不觉得一个桃妖值得这么做。” 阡陌说完便收回了目光,只微微加大了术火,青烟在术火的燃烧下,挣扎地越来越无力,连哀叫声都微弱地快听不见。 “只是,你若杀了她,我自会杀了你,当然,也许你会遭遇比死更难受的事。”阡陌语气平淡地好像在和老友谈话,被抓在狐妖手中逐渐无力的陶灼听到这里,真的很想拿把大叉子插死阡陌,她都要死了,他还在那里装酷! 死都死了,他替她报仇有用吗!仙人果然都是冷面冷心的坏蛋!不过,谁来救救她,真的好难受。 狐妖的双眼已经变得赤红,妖气陡然暴增。在陶灼觉得她快死掉的一瞬间,狐妖突然化了狐身不要命地朝墨簪的法阵撞了过去,一次比一次厉害。当法阵终于被撞破时,狐妖浑身的白毛都染成了血红色,但那股青烟几乎消失殆尽。 狐妖见此不禁悲嚎起来,本来被她咬在嘴里的陶灼被重重甩进了还未熄灭的术火之中。阡陌没想到狐妖会如此行事,陶灼现在毫无防护力,一落入术火必死无疑。左手无法撤离,千钧一发之,阡陌飞身挡下了被抛进术火的陶灼,将自己的背后完全放在了术火之上,左手仍旧死死控制着术火燃烧青烟。 当背后剧烈的灼伤感传来,阡陌觉得,他迟早会被这株桃妖害死。 陶灼和阡陌刚落地,就见狐妖已经扑了过来,阡陌分身无数只得暂且收回左手招架。谁料朝他扑过来的狐妖却在瞬间变了方向,直直地扑向了躺在一旁的史铮。 不好,狐妖打算同归于尽!阡陌立刻出手想要制止,只是终究是晚了一步。 “长摇!”两声惊呼同时响起,阡陌睚眦尽裂地望着狐妖扑向了史铮,而几丈开外,明显是匆匆赶来,一脸狼狈的湘歌面上满是绝望的惊恐。 “长摇,长摇仙君,不会的,怎么会这样!”湘歌像了疯了一样吼叫起来,一道道法术击向狐妖。她知道史铮失踪,阡陌追寻狐妖后就感觉到了恐惧。 她忽然才想起,狐妖似乎一直在打听史铮是仙君转世的事,连带着狐妖那么执着地要挖取那个桃妖的内丹。仙君转世的肉身,是妖物游魂最佳的附身之选。三百年的妖物内丹,是长久粘合游魂和**最好的稳定之物。 为什么狐妖明明不耐烦她,却一直在帮她做事?为什么狐妖见到史铮和桃妖会那么兴奋?为什么她让狐妖附在芍药身上,只是为了让和幽姬想通面貌的人死去这种无聊的理由,狐妖还会做,还是在她不会在提供狐妖仙丹的时候? 她怎么可以没想到,是她害死了长摇仙君?终于无力虚月兑地瘫软在地。不对,不可以这样的。他和玉帝有过约定,他只有这一世的机会,他没有下一世在渡劫了! “墨仙大人,求求你,救救长摇仙君,仙君和玉帝订过约定,只有这一世人间,若此生不渡劫,便永生永世自囚于十八层地狱。” 阡陌难以置信地望着跪在地上哭泣的湘歌,他竟然订下了这样的约定?一世相博,到底为了什么? “长摇,为什么会定下这样的约定?”轻薄如云的声音淡淡地传来,尚在震惊之中的阡陌回头,竟然看见了幽姬! “你为什么会从锁魂镯里出来?”湘歌望着面前稀薄如雾的幽姬,尖叫道。 幽姬也不知道她为何会从锁魂镯里出来。被收进锁魂镯后她甚至都没有想过要挣扎出来。反正她也只能再多活一天,长摇将会永远忘记她,出来又能怎样? 她一直在沉睡,梦里的忘川,有抚琴的长摇,有飞舞的她,那是一个没有分离的世界。但是越来越浓稠的血腥味包围了她,梦中的世界忽然之间就变了,昏天黑地,飞沙走石。再看见长摇时,他满身都是伤,鲜血淋漓。 不知道是心痛,亦或是绝望,她拼命地往前跑,她的长摇,不能死去。 “也许,因为,我的长摇不能死去吧。”所以,我冲破了锁魂镯的封印。 阡陌望着微笑的幽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湘歌并没有杀死她,只是将她困在了锁魂镯里,怕是想折磨她吧,只是没想到,因此竟然救了长摇。 “贱人,若不是你,长摇仙君根本不用下凡,还订下这种约定,你没资格站在这里!” “若她没有,难道你有?”包含着弄弄怒火地声音从洞口传来,蓝光乍现,湘歌被蓝光击中,右臂鲜血淋漓地抽搐蜷缩起来。 “月衡。”阡陌望着来人,仙扇横于身前,湖蓝云锦的长袍之上,那张本该玩世不恭的脸此刻阴云密布。 “若非当年你私自告发此事,撺掇凤族公主欲对幽姬不利,长摇何至为了幽姬与玉帝定下一世之约,跳下诛仙台!” “幽姬?是你吗?”虚弱地声音传来,幽姬回身,满身鲜血地史铮终于睁开了眼睛。 幽姬张口,却说不出话。他已经接受了她死去的消息,为什么还要给他徒增烦恼呢?因为她,他差一点永堕地狱,也许他的记忆里没有她才是对的吧。 ( 第26章 缓缓踏花陌上归 轻轻抚上他的脸,才发现自己的手已是虚无的幻想,根本触不到他,指尖也没有了他的温度。回眸,她望向阡陌和月衡,眼中无悲无喜。 “仙君,让他忘记这一世曾遇上一个不属于人间的女子吧。既然日后他的记忆里不曾有我,那这一世也就让他不要记得我。” 阡陌望着她,微微点了点头。不知为何,就想起了凡人的一句话,有缘无分。 “长摇,还是喜欢这样叫你,可惜你不会再记得我。幽儿这一生最感动的,莫过于在千年孤寂后遇见了你,第一次触碰到了温暖,知道了什么叫情爱。” 他望着她漂浮着的几乎透明的身体,她说就这样吧,就让他忘记她。他忽然就笑了,从忘川的第一次遇见,就注定了他们的记忆里永远有对方不是吗? “幽儿,如果我已经记起了你,又何必让我去遗忘?。”那一抹声音轻柔地像飘落的羽毛,却让听到这句话的人都为之一震。 幽姬难以置信地望着他,眼里涌动着的是惊喜,恐惧,不安。 “长摇,是,是你吗?”她的声音在颤抖,害怕又是一场梦。 他忽然缓缓笑了起来,嘴角张扬,那双狭长的眼眸里是漫不经心地一无所惧,独属于那红衣潋滟的仙君的从容不迫。 他伸出手,抚上她的脸颊,沾满鲜血的手慢慢描着她的轮廓,仿佛是隔了几世的相遇。这一次我们再不会分开了。 “不!不可以!你不能想起她,你不能想起他!那个约定,你不能想起她!”本已绝望躺在地上的湘歌忽然疯狂地叫了起来,他怎么能想起她,一旦他想起了她,历劫也就失败了。历劫失败,他就再也不是仙,而是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的鬼。 湘歌疯癫地向幽姬甩去法术,月衡仙扇一挡,所有的攻击都落回了她自己的身上。 “哈哈哈哈,你为什么还要想起她?她就要魂飞魄散了,你想起她,她也不能再陪着你了!”忽然就哭了出来,冰冷湿咸的泪水顺着眼角流淌而下。月衡望着躺在地上绝望流泪的女子,紧紧握着手中的羽扇,是啊,到了如此地步,为什么还要想起呢? “你说什么?”长摇艰难地坐了起来,靠在石壁上,看向几步外躺在地上的湘歌。 “长摇,幽冥的残魄是不能离开幽冥的,要离开就只有寄生魂根,只是——”月衡的桃花眼中没有了一丝一毫的轻松,他静静望着那浮在空中的女子,没有开口。 “只是,幽儿离开幽冥后只有五日的寿数,今夜是最后的一晚。天明之时,幽儿就再不能陪着你了。”幽姬望着沉默的阡陌和月衡,平淡地像叙述他人的故事一般讲出了自己的命运。 长摇,我们终究是在河的两岸,走不到一起。 长摇沉默着低下了头,月色洒满了他血色斑驳的衣襟,幽姬望着他月下的侧脸,静静地笑了。回身问下阡陌。 “阡陌仙君,幽姬记得,上古曾有一方可让人忘记自己的爱人是吗?” 月衡,湘歌听此不约而同望向了负手而立的阡陌。阡陌眼色幽深,淡淡地盯着那个微笑的女子。 上古奇方十二卷曾载,集齐忘川无根之花,困龙之泪,冰雪之灵,以情人心头血为引,可制忘情之水。服者,永失挚爱而不自知。 “可以吗?如果这一世未完结之前,服下这忘情水,而幽姬也不存在于这世间,那便不算历劫失败是吗?” “你要知道,这天地万年无人制出忘情之水。” “为什么?”月衡着急地问道。阡陌沉默良久,低声回到“冰雪之灵深藏极雪之渊之底,非其主,不得见。困龙之泪,此间万年独九天玄女于上古之战所获一滴。而这忘川无根之花,没人知道那是什么。” “即使能求得冰雪之灵,困龙之泪,这无根之花,天大地大,何处寻得。”阡陌再次望向幽姬,这忘情水他真的制不出。月衡望着沉默的长摇,握手的羽扇已是泛白,真的没办法了吗?为什么,要定下那一世之约。 那日玉帝告诉他,长摇不求回归仙位,下凡一世,若成功历劫,他甘做忘川河上的引路者,只求记得幽姬。若历劫不成,他愿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他听到那许诺的一刻,震惊,难以置信。但却不可否认,这就是长摇上仙会做的事。放弃生生世世可重回天庭的机会,只赌这一生。赢了,他陪她永居忘川。输了,他独自承受那地狱煎熬。 “仙君,可记得是如何描写这无根之花的?” 忘川之上,怨恨寂毒,生生世世,魂无归处。无情生花,无根之物。 阡陌望着幽姬的似是明了的笑容,脑海中反复的回想着这几句话,忽然之间脸色一变,难道,这无根之花是…… “仙君明白了。忘川残魄,乃川中千年不得起的孤魂所化,幽姬自彼岸花生,无所归处,这无根之花除了幽姬还有谁?” 月衡和阡陌都敛了眉,若这无根之花是她,那长摇至死也不会服下这忘情水。也许,即使这花不是她,以长摇的性子,真的有可能会服下那忘情水吗。 “幽儿,当年忘川你想我陪你看一次日出是吗?我们去山顶,我陪你看日出。”长摇已经站了起来,因失血而苍白的面容上,笑得云淡风轻。 “长摇,那水——”长摇忽然制止了她,问阡陌要过了锁魂镯。让幽姬进了锁魂镯。 “幽儿,我会服下那忘情水的。我们去看日出吧。”长摇望着手中的镯子,声音温柔如水。 长青山的山顶空旷的清净,长摇一步一瘸地走向了山顶的岩石,坐下。幽姬从锁魂镯里出来,身体已经淡薄地快要看不见。 她躺在他怀里,一如那年的黄泉,忘川,彼岸花从里她一袭白衣,安静地躺在他怀中。 “可惜没有琴,我也不敢在跳舞了。”幽姬望着他们相交的手,透过她的手,她看见他掌的纹路,一根一根,那么纤细。 她听见背后他的声音,淡淡地感觉像极了天上的云,记得那时她听他将天上,讲人间,每每讲到那天边的浮云,他就告诉她,那云是淡淡的,凉凉的,轻薄地一阵风就能吹散。那时的她缠着他下次看她时带上一片云给她尝尝,而此时的她会想,她也许就是那浮云,风一吹,下一个瞬间就散了。 “幽儿,你听,不用琴。”月影横斜,星光奚落。暗处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穿过树叶,打过青石,拂过流泉,一曲曲奏过了好似沧海桑田,日月相替。 “长摇,你是什么时候记起了我?是因为狐妖施法让你想起了我吗?”长摇低头,望着她的眼睛,瞳孔里,他的脸上还留着血痕。 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她也不再问,闭着眼,感受风拂过脸颊的凉意,和身后他给予的温暖。 长摇望着黑暗夜空中稀落的星光,回想着他是什么时候想起了她。 是画舫上她唱着桥边红药,他隔着面纱望见她,兀自出神的时候? 还是是她将他掳到长青山,他陪她在山间看了一晚的月亮,看到了她眼中的孤寂的时候? 也许晚一点,她拉着他跑下百花坡,他听到风里他喊着她的声音? 也许是清明雨落的时候,他牵着她走在拥挤的街道,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百花绽放的竹伞下她巧笑嫣然? 也许是他太执着,前世爱的太深,记得太厚,今世也忘记不掉。 也许是她太执着,明知今生无缘,却一次次强行插入他的生命,终于纠葛了今生。 不是狐妖的冲击,不是她为他施下的梦境,划破遗忘的利刃,只是因为她爱着他,如他深爱着她。 还好,我们不用分开。你不必再在忘川边一个人跳舞,舞着寂寞不知岁月。我不必高坐九天之上,也不必独行十八层地狱一个人抚琴。 “长摇,天要亮了吗?”云雾翻涌,星光尽敛,天边已不见了月亮。 他握着她的手,笑的一如经年之前,忘川渡船上,风华潋滟。 金色的光终于从云层之中倾泻而下,背后,传来月衡和湘歌撕心裂肺地叫喊。 “对不起,这次又说谎了。”谁的声音凉凉如月光,逐散在风里。 片刻之前,阡陌抱起趴在地上的陶灼,竟然发现陶灼长了个子,而且开始张牙齿了。他一直觉得长摇不是会答应服用忘情水的人,却一时之间没有猜到长摇到底是怎么想的。 直到月衡问他,情人心头血是怎么取。 情人心头血,每个人心上的第一滴血,用巫山玉石取下入药。只是心头血取后,心上被划破之处将永远留有痕迹。因为巫山玉石有上古巫力,因而这血取实际上是人灵魂的心头血,这刻下的伤痕亦在魂魄之上,哪怕轮回转世,这伤都消不去。 当陶灼听到他对月衡说的话是,竟然一脸奇怪地扯着他的衣领,嘴里含含糊糊地说史铮胸口有划痕。 听到史铮胸口有划痕的一刹那,他和月衡就明白了,长摇根本就不打算服下忘情水,因为根本不需要。 他在上一世便取下了心头血,为仙取血,能做的除了定下血契,还能有什么? 仙者心头血,入眉心为契。阴阳相合,福寿相分,接受血契的那一方若有一天魂飞魄散,那施血的人便一同万劫不复。 月隐日出之时,幽姬魂飞魄散,而他一同灰飞烟灭。不愧长摇上仙,打得一场好主意。 ( 第27章 第二十七 缓缓踏花陌上归(终) 光影透过窗子照进屋里,书桌上的瓷瓶里,红色的曼珠沙华开的怡然美丽。仿佛睡了千年那么久,他缓缓睁开了疲重的双眼,望着头顶天青色的纱帐,忽然想不起,这里是哪里。 转头望去,恰好望见桌上的那株曼珠沙华,他起了身,左腿有钝钝的痛意一阵阵传来。一步一瘸地走到了桌前,轻轻抚上了那株花。 脑中仍旧是一片混乱,明月、星辰、朝霞还有那一抹白色的身影。心忽然作痛,手一抖,那白色的瓷瓶便从桌上掉了下去。清脆的声响过后,碎了一地白瓷,那株曼珠沙华就混乱的躺在了一地的狼藉之中。 门忽然被推开,阳光刺眼,他不得不袖子挡了脸。 “好些了吗?你睡了三天了。”声音轻柔,清风朗月。月衡望着脸色苍白而迷惘的长摇,勉强了笑意。 “为什么会这样?”哑粝的声音就好像被大浪磨过的石块,处处是破损。推开月衡想要扶他的双手,长摇整个人都瘫坐在了椅子上。 仙家血契,一旦结成,便永世难消。幽姬魂飞魄散,他又怎么可能独活于世。 “你知道的,仙家血契无解。”月衡站在门边,望着远处的海棠,声音低沉。“所以,你为什么活着呢?” 手指死死抠住了椅子,长摇难以置信地盯着月衡的背影。 “她,没死!”月衡回身俯视着他,其实他早该想到了不是吗?大概正如阡陌所说,局中者迷,局外者清。 从怀中掏出那天女镯,轻轻放在了桌上。“她,在里面。只是,大概永远不会醒过来了。” 那日,他们猜到缘由之后,就立刻上了山顶。只是,上到山顶,恰逢日出。他甚至在那一刻都放弃了,因为即使他们知道了长摇的打算,也根本无法阻止他会随幽姬死去的事实。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最后救下了幽姬和长摇的人,竟然是湘歌。 天女镯的别名是锁魂镯,而锁魂也是这镯子最大的功效。那一日山顶,湘歌在最后的关头开启了锁魂镯,锁住了幽姬。 幽姬与魂根之契,是时限一到,就会魂飞魄散。而锁魂镯,恰恰是锁住收进镯子的魂魄,这魂魄被锁,没有外力的帮助,几乎是不可能出来。被锁的魂魄同时也就不属于六界,自然不会魂飞魄散。 也唯有这幽姬之魂不散,长摇才能活下来。当初,湘歌求玄女将锁魂镯赠予长摇,为的是来日下凡若遇幽姬,能利用这锁魂镯收了幽姬,供她折磨。却没想到天意弄人,到头来,却仍是她,靠着这锁魂镯,锁住幽姬,让她不会魂飞魄散,消亡世间。 本来幽姬进入锁魂镯中,也不会虚弱到永久的沉眠。只是当初来到人世,为了躲避阡陌的追击,她已经耗费了自身一半的魂魄。本就是魂魄形成的生命,一半的魂魄就想当于她一半的生命。 再加上后来被湘歌收走,在锁魂镯中被各种法术折磨。为了救长摇,更是自己突破了锁魂镯的禁锢,即使没有那五日之限,生命也已经消耗到了极点。因而这次强行挽留的结果是,幽姬仍旧有意识,但她只能永远沉睡在镯中,无法醒来。 “赵公子,不知史公子恢复得如何?”海棠树下,一身浅紫衣裙的女子,杏眸如水。 “郡主放心,史兄无甚大碍,只是,怕需要时间来恢复。” “希望史公子节哀。虽然‘子不语,怪力乱神’,但这半月的经历让芍药不得不相信了这些。想必,幽姬姑娘和史公子的前生定然是爱的很深。希望时间能慢慢消去史公子心上的伤吧。” “其实郡主不必前来,毕竟之前的事,对郡主的名誉已是有损。” 芍药微微暗了眼眸,但很快,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地笑了起来。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这一段如梦似幻的经历倒是让芍药明白了许多,也看清了许多事。” “是那位齐家公子?” 芍药微微颔首,没有言语,起身离开了院子。 “这位郡主倒是受了场无妄之灾。” “未必。” “此话怎讲?” 阡陌抬手将刚煮好的茶慢慢倒进了杯里,又递了一杯给月衡,才慢慢开口回答。 原来这位郡主命中在十六岁将有一劫。老王爷当年在京之时曾错判冤案,害得当年含冤的商贾妻离子散,穷困潦倒。那商贾含冤怀恨,临死之前欲报了此仇。但老王爷年老体弱,不常出府,那王府守卫森严,那商贾也混不进,这才让郡主替了老王爷偿债。 约莫半月前,郡主受齐家小公子游湖之邀。没想到被那含冤的商贾寻着机会推下了湖,灵魂出窍了。幸亏,那时一个游湖的道人救起了芍药郡主,忙用符咒稳固了没有魂魄的身子,又将芍药郡主暂时安置在了郊外的义庄,并去打听这溺水女子的身份。 后来恰巧幽姬来到阳间,见到了容貌与她有七分相似的芍药,便动了附身的念头。并一直用阴气滋养着芍药的躯体,才使芍药的躯体保存了这么久。 后来阡陌去寻狐妖之前,让老王爷找道士招魂,那救人的道士也终于是打听到了王府,这才顺利帮芍药召回了魂。 只是没想到,芍药魂魄离体之后,竟然跟着那齐家小公子回了齐府。成为魂魄的日子,却见到了一直爱慕的齐公子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完全颠覆了这么多年来的认知。所以才有了今日这苦涩的点头之举。 月衡无奈地叹了口气,品了一口茶,入嘴是满腔的苦意。 “这让人怎么说呢?天意弄人还是阴差阳错?对了,湘歌那你打算怎么做?” 阡陌推开了趴在他胳膊上的陶灼,又为月衡添了一杯茶。 “我已经告知了玄女娘娘,毕竟她是玄女的座下弟子。” “嗯。”月衡摇了摇剩下的半杯茶,忽然眉眼一挑看向了坐在阡陌旁边,一张脸皱成了苦菜花的陶灼。 陶灼那次石室历险,体内玉扇的灵力又被强行催动起来,只是这次倒是她本身吸收了不少这灵力,因而人身有了很大的改变。现在已经从流口水的女乃娃变成了表情异常丰富的小姑娘。 并且时不时会冒出惊人的话语来。 “小阿灼,你说为什么这世间的人事总是让人难于预料呢?” 陶灼苦着脸,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面前似笑非笑的美人哥哥,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了一句认为很有水准和内涵的话。 “所谓,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也。”但是,看着面前墨仙大人和月衡上仙异样的眼神,陶灼惴惴地想,难道又背错了?这三天她一直被该死的墨仙大人押着看书,美其名曰‘做妖也得做个知识渊博的妖!’实际上是墨仙大人实在受不了身边带着个无知到极点的妖怪了,实在太丢面子了。 陶灼不断低头,死死盯着手里的茶杯。心想,为什么她的头这么大,再小点就能钻进杯子里了! 墨仙大人发火真的很可怕,不光扣她的零嘴,还不准她说话! 但陶灼没想到的是,在一段沉默之后,月衡和阡陌竟然同时大笑起来。最后,月衡上仙很帅气地起身留了半杯茶,对墨仙大人极其妖媚的笑了下,用温柔至极地声音对墨仙大人说——墨仙,你的茶真的能苦死神仙,以后还是别煮茶了。接着,在墨仙大人阴云密布的脸色下,月衡上仙飞也似地走了。好吧,其实说飞也似地逃了更贴切一点。 但更恐怖的是,墨仙大人在月衡上仙走后,竟然笑着问她,茶怎么样? 她手一抖,杯子就掉在了地上,整杯茶就像长了眼睛一般全都洒到了墨仙大人的衣服上。 后来,上天后,她被罚连续喝了一个月的茶。当然,那茶全部是墨仙大人亲自动手煮的。美其名曰——陶冶情操! 其实,她上天前又一件事很后悔。她竟然没来的及让史铮那个书呆子,现在应该称他是长摇公子了,再补送她一份礼物。因为那锁着幽姬的镯子,要不回来了啊! 说道长摇公子,那日月衡上仙离开后,长摇公子就和墨仙大人告别独自离开了洛水镇。 那天的夕阳很美,长摇公子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那一天的那个背影和她初次在江边看到的背影是两种不一样的感觉。 也许是那天风太大,也许是那天古道上的人太少,周围太安静,她总觉得,那个曾经呆呆板板的书呆子的背影比她现在见到的背影更加温暖,也更加适合这花柳繁茂的洛水镇。 不过,看着墨仙大人还是一副淡淡的样子,陶灼撇了撇嘴,貌似自己想太多! 只是后来,当她再次下凡的时候,曾听闻。经年之前,有个奇怪的红衣公子,总他是喜欢撑着一把蝶戏百花的油伞,一边一瘸一拐地走在山水间,一边温声细语地自言自语,那口气像极了在对着情人诉说衷肠。 那相传于口的红衣公子总让她莫名地想到,那个为她取名的温润书生。 曾经江畔,他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是花叶都繁茂的意思。后来他和她告别,他轻抚着那镂空的金镯,拉长的夕阳斜影里,低声呢喃着一场陌上花开缓缓归的心事。 ( 第28章 第二十八 天色欲暖花事繁 云雾翻涌的桃林之内,连绵不绝,层层叠叠的桃花开得如火如荼。随风落下的粉色花瓣在空中旋舞,悠悠晃晃地落到水池之上,清澈透明的水池之上随之散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惹得人心痒痒的。 扎着两个包子头的白衣仙童端着托盘一步一看地慢慢向桃林走了过来,脸上满是警惕。按照仙君的吩咐已经给那个叫陶灼的桃妖送了七天的丹药了,这七天简直就是他的噩梦! 第一天送药,那小桃妖趴在石桌上睡觉,长长的头发扎成两条小辫安静地拢在了脑后,小小的脸蛋上面长长的睫毛微微的眨动,让人觉得可爱极了。但是,再小桃妖睁开眼睛后,小仙童就知道自己被骗了! 仙童本来是来送丹药的,结果却成了被研究对象。第一天,陶灼为了研究他的包子头,十分不小心扯掉了他将近一半的头发,然后还一脸愧疚的用那双大眼睛瞅着他。看在仙君和她是个无知小妖的份上,仙童大人决定不和陶灼一般见识。 但是,第二天陶灼为了研究仙君大人怎么施法保持身上衣物的清洁,竟然把他推到了小溪里!然后当变成了落汤鸡的他回到了重墨阁,立刻被领班的仙童骂了个狗血淋头。 第三天,桃妖变成了一棵桃树躲在林子里,任他怎么喊都不出来……结果他没来的及赶上晚修,被罚抄了一晚的经书。 第四天,第五天……没有哪天不是噩梦!真是不明白,为什么墨仙大人要带一个这么坏的妖怪回来,害的他七天都没好好睡过觉了,想到这里,不禁鼻子一酸,这仙童真是难当! 终于走到了小溪边,他轻轻放下了托盘,开始高声呼喊陶灼。但是过了很久都没有动静,难道这次又想到什么新招来对付自己了? 不禁把手往衣袖里伸了伸,那里藏着大仙童送给他的臭鼬丹,等下若是桃妖又出来捉弄他,他就把臭鼬丹砸过去,打不了她,也臭她半个月!仙童一边想一边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连呼喊陶灼的声音都软了几分。 但是过了半响周围仍旧是一片安静,仙童这才发觉不对,难不成那桃妖逃走了?墨仙大人自己熬制的丹药的确难吃的数一数二,不过这桃妖的胆量是有多大,竟然敢逃走,万一被墨仙大人抓回来,那后果——仙童不禁哆嗦了一下,立刻拔腿冲进了桃林。 但是,真的很难想象,见到的会是这个景象。 他找到陶灼时,那个小女孩正满面泪水和惊恐地趴在一棵很高的桃树树枝上,掉落的桃花瓣沾了一头,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样子狼狈极了。树底下一只黑的发亮的大狗对着她汪汪直吠。 这,这,居然被狗吓到了树上? 仙童看到这一幕,果断不厚道地笑弯了腰。陶灼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树下那只凶凶的大黑狗,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一惊,咕隆一声掉下了树。 刚爬起来,就看到那只和她一样大的黑狗两眼冒光的扑了过来,于是陶灼很没骨气呜啊一声大哭起来,拔腿就跑。 她不要被大狗吃掉! 笑得前仰后合的仙童完全没意识到陶灼向他的方向冲了过来,于是乐极生悲地被陶灼撞到了地上,顺便被紧随其后的大黑狗当了一次跳板。 看着脏的不成样子的仙衣,仙童一张脸皱成了包子,完了,今天又得通宵抄书了,他再也不要做仙童了!心里抱怨,但他还是立刻爬起来去找仙君了。 开玩笑,万一那小桃妖真被咬了,仙君不知怎么罚他呢。哮天犬,那小桃妖逗逗就好,千万别咬啊! 没错,那只在陶灼眼里又凶又坏的大黑狗就是二郎神的乖儿子——哮天犬! 说来也是缘分,哮天犬虽然是只狗,但能做到神犬的地步肯定是不简单的,譬如,这只名扬六界的狗有一个非常独特的爱好,对重墨阁后花园的桃林和墨池情有独钟。没事就喜欢趴在墨池边上打盹,一打就是一个下午。每次都要二郎神亲自找来或者墨仙亲自动手赶狗才能把他赶走。 这次他随二郎神下凡捉妖,好不容易回了天庭,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偷偷溜进了重墨阁的后花园,找了个有花荫的地方,舒服地趴在池塘边小憩。 没多久,就闻到了有妖的气息。身为专职的抓妖神犬,哮天犬很好地保持了安静地状态,仿佛完全不知道周围有妖一样,仍旧是一副惬意的样子趴在池塘边上,等着妖怪自投罗网。只是,为什么这妖怪如此磨叽? 躲在树后悉悉索索了大半天还是没走过来,等的他都没耐心了。于是哮天犬决定还是自己主动出击!于是就发生了后来仙童看到的那一幕。 当哮天犬冲到陶灼身边时,陶灼整个人都呆呆的,她觉得这只狗实在是太丑了,仙君居然养了这么一只狗,品味太独特了。尤其看到那只大狗一双红红的眼睛里满是凶光时,陶灼不自觉地就随手拿了个石块砸了过去,当她意识到她做了什么的时候,想死的心都有了。 “我真的不是故意砸你的,你是那个,那个,上天下地最帅的狗——”为什么对付臭狐狸的说辞完全没有用?陶灼一步一步往后挪,那只大黑狗一步步向她压过来。看着黑狗一晃一晃的尾巴,陶灼决定她以后再也不鄙视不好看的狗了。 因为,这根本是在玩命啊! “仙君救命,狐狸救命,不管是谁都来救救我哇!”陶灼最后在黑狗扑出的一瞬间,飞快地绕着桃林跑了起来,但是,为什么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小,她都感觉大狗吐出的温热气息都喷散在她的后背上了。 就在大狗要咬上她的一刹那,也不知怎么的,她就感到脚下突然多了一股托力,整个人一下子就跳到了树上。 心还在扑通扑通地跳,她低头一看,发现那只大狗并不往上爬,之事不停在树下打转,原来狗狗不会爬树? 哼!不会爬树,你冲我叫什么!陶灼想到自己被追得差点就那啥要屁滚尿流了,越发生羞恼。在完全不知道自己脸上沾满了泪水的情况下,不断对树下狂吠的大黑狗做出各种自认为是‘恶狠狠’的表情来。 她完全不知道,树下的哮天犬和她完全是两个反应。 哮天犬觉得,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妖,除了一边哭一边跑就不会用法术拦他吗?这么笨到底是怎么溜进重墨阁的,重墨阁的仙童看来有必要加强修炼了。当然,这只高傲的神犬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也是偷溜进重墨阁的人员之一。 当他看到那只小妖跳到树上还一幅‘终于安全’了表情后,终于抽搐了狗脸……她真的觉得他堂堂天界神犬不会腾云?不会上树? 不过,那小妖现在在做什么?一会儿对他眨眼睛,一会儿对他撅嘴巴的?不过,还挺好玩。 每次他冲树上的女孩大叫,女孩就缩着身子抖啊抖,抖得树上的桃花都纷纷扬扬地砸了下来,不一会,那女孩的头上就都是粉色的花瓣了。 一张白皙的小脸满是泪水,脏兮兮地就像个小花猫,他忽然觉得就这样在树下吓吓这个小妖怪也不错。但是没想到,那小妖怪居然被傻仙童的笑声给吓的掉下了树。于是他立刻就扑了过去,真是的,还没玩够呢,怎么能跑了? 于是那一天因为这一狗一妖,天界足足热闹了一番。 阡陌刚刚从月衡的府邸回来,手里新挖来的两坛酒还没放下,就接连见了一头黑灰的太上老君,被自己的红线裹成粽子的月老,被墨汁染成了花猫的女仙和许多冲没见过的仙人来抱怨。说他养的那个小妖和哮天犬两个把整个天界都搞得是鸡飞狗跳。 他望着气喘吁吁的仙童姗姗来迟说了桃林的事,一张清风朗月的脸阴沉地就像要下暴风雨。 自己怎么忘了,这桃妖哪里是会安分的人。放她一个人在墨池边上修炼简直是他脑袋积水才会做的事。 于是当他在千瑶殿的花园抓到正在和哮天犬大打出手的陶灼时,真的很想一掌拍下去。尤其当他看到这一妖一狗竟然毁了这千瑶殿将近半数的花时,这种念头就更强烈了。 千瑶殿乃是玉帝幺女云瑶公主的宫殿,云瑶公主是下一届花神的人选,自幼更是爱花成痴,这两人居然毁了她一半的花! 阡陌抚了抚额,一挥袖,强劲的法术分开了滚在一起的妖和狗。 陶灼一见阡陌,不顾身上狗毛,泥土和汗水,啊呜一声就冲了过去抱住了阡陌,死死抱住不肯松手。 然后转头狠狠瞪着那只一股休闲气地站在远处的大黑狗。哼!我有仙君挡着,有本事你咬我啊! 但是陶灼忽略了一件事,被她死死抱住的墨仙大人有洁癖,更加上寻她时已是一腔怒火的状态。 当她听到从头顶传来冰冷胜雪,甚至咬牙切齿的‘陶灼’二字时,很不自觉的打了个喷嚏,怎么天上也这么冷! ( 第33章 天河无心对红绸 屋里铺着貂皮的榻上,小小的女孩竟然已经睡着了,软绵的身子蜷缩成了一团。看到她头上的铃铛,千裘有些好奇的伸手触碰,却没想到那些游移的金点四散开来。 “原来是金灵子。”替阿灼披上了一旁的毯子,千裘穿上玄色披肩悄声出了门。 广寒宫后的月桂树下,光色清冷,白雪纷纷扬扬落下,落在了紫色的短毛披肩之上。树下之人,身材瘦削,墨发高盘,本是单薄瘦弱的人,却因面上戴着紫银相间的盘龙面具,显得阴冷而煞气。 “你来得太迟。”声音嘶哑似裂帛之声,让人乍一听以为是野兽的嘶吼之声,心生寒意。 风雪之中踏步而来的人,白发金眸。 白千裘手里捧着暖炉,嘴上挂着妖冶的笑容,只是金眸之中,笑意未及眼底。 “是吗?被耽搁了。倒是你,就这样出现在毫无遮掩的月宫,不怕被发现吗?”白千裘神色忽冷,骤然出手攻击面具人。 金光破空划过紫银的面具,面具人只是袖手而立,并不动上一动。只是那张面具却没有裂开。白千裘的金光在触到面具之前,就被面具人的屏障挡了。 “两百年,还是只有这么点出息。”面具人右手一挥,白千裘就突然浮起,而后重重地被摔在了地上。手里的暖炉也滚到了面具人的脚边。 弯腰捡起了暖炉,面具人缓缓走到了白千裘身边,蹲了下来,那双深藏在面具之后幽深如潭的眼睛,不屑地望着躺在地上的白千裘,若这只狐狸不是她的最疼爱的亲人,他早就下手杀死他了,那张和她八分相似的脸,真想毁了去。 “你好自为之,若你被天庭发现,我不会救你。”说完,起身抱着香炉离开。香炉里藏着他一直在寻找的千年冰魂珠。 白千裘也不站起来,直直躺在雪中,只是在脚步声渐行渐远的时候,忽然就想起了百年前红梅树下,回眸一笑百媚生的那个女子。 “两百多年了吗?呵,时光还真是快啊。” 风雪之中,戴着紫银面具的神秘男人已经消失不见。 广寒宫内。 千裘一手撑着脑袋,一手弄着自己的长发,懒懒地看着在自己面前狼吞虎咽的陶灼。果然是没料错,这桃妖变成人后绝对是个吃货,想想当初,她可是吞了他不少的宝贝。 “你吃不吃?”陶灼扯着手里的鸡腿,一双眼睛有些纠结地看着坐在一旁,姿态优雅的狐狸。 “你吃吧。”千裘看了眼满目都是不舍得分享这些菜肴的陶灼,面色嫌弃,整个人都无语了。果然不能说自己和这桃妖认识,太掉面子了。 不过,若陶灼说的没错,墨仙应该对她不错?千裘望着陶灼发间那对别致的铃铛,嘴角泛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 “阿灼,你说墨仙答应过你,不强求拿你做法器?” “嗯嗯。” “还替你造了小竹屋?” “嗯嗯” “还亲自教你修行?” “嗯嗯。” 陶灼正埋头苦吃,暗自高兴,原来不用去人间也能有这么多好吃的啊!不过,今天狐狸怎么这么多问题呢? 这一顿陶灼吃的是心满意足,白千裘知道陶灼自上天后就未曾离开过重墨阁,于是决定带她去天庭各处转转。于是陶灼在巨大的诱惑之下,把重墨阁那位仙君忘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欢欢喜喜地跟着狐狸开始了天界一日游。 院子里长着一棵硕大的古树,奇特的是没有叶片,没有花朵,也没有果子,而且是在这温暖灵气充沛的仙界。 树底盘根交错,树顶却是枝桠茂密,上万的树枝密密麻麻伸向四面八方,竟然也给人亭亭如盖的感觉。虽是无花无叶无果,却不显得这棵树毫无生机。那密密麻麻的树枝上都垂着红色丝带,丝带散着红晕分明是有法术施在了上面。 扯了扯身旁人软绵顺滑的袖子,阿灼一脸痴迷地仰头望着那成千上万的红色丝带。 “千裘,这树好美啊。那些红色丝带是什么,要不,你摘一条我看看?” “红色丝带?”白千裘眉眼淡漠,仰头望着那些被系于高空的姻缘带,不知道,这上面都有些谁的姻缘。 “不可摘,不可摘!”一个老迈而略显焦急的声音传了过来,过了一会儿从树后钻出了一个气喘吁吁的白发老头。 “小桃妖,这姻缘带可不能摘!” “咦,你怎么知道我是桃妖的?” 月老本想走过去拍拍陶灼的头,这小丫头还挺可爱的。但是看到旁边站着的白千裘一脸的冷意,假笑了两声就收回了手。这灵狐族的小王子看样子不大好相处啊。 “我上次去重墨阁见到过你,不过——看到你在捉弄小仙童!” 陶灼红了脸,几小步挪到了千裘的身后,只露出一个脑袋来。心中暗想——这长胡子老爷爷真讨厌,怎么可以偷看她做事呢。 月老见陶灼有些怯怯地,和善地笑了笑,“放心,我不会告诉墨仙的。” 陶灼苦了脸,可是仙君已经知道了啊!你保密也没用。 “月老爷爷,这树好奇怪,怎么没花没叶没果子,是生病了吗?” “这树啊。”月老模着长长的胡子,眼睛笑眯眯地成了一条线,“这不是生病了,这树叫姻缘树,这树上的红丝带就是它的果!” “这红丝带上有特殊的法术,写着这六界有姻缘之人的名字,不过一般人是看不见的。” “那老爷爷你看的见?” “我,我是月老当然有方法能看见!每当有姻缘形成,树上就多上一条红丝带,月老我就会去给那两人绑上红线。这,就叫姻缘天定。天定的缘分是旁人拆不散的。” “难道又不是天定的姻缘?” 月老被阿灼这么一问,脸色倒是尴尬了一下,想着要不要解释。倒是一直没开口的白千裘开了口。 “自然也是有的,这天定的姻缘树应是只会生出那些顺应天规,顺应天道的姻缘,若是那些不符合的姻缘,这上头自是长不出来的。” “千裘,那什么是不合天道,天规的姻缘?” 金眸渐冷,白千裘望着那满树的红绸,语带笑意。 “譬如,仙妖殊途。” 有风吹来,满树的红绸飘动,迷乱了人的眼眸。顺应天道的姻缘,什么该是天道,什么有该是姻缘,仙妖殊途吗? 千裘垂眸,身边,少女的那双大眼睛里满是疑惑。 走在云雾缭绕的长桥之上,阿灼脑中还回响着方才在姻缘殿的话语。方才千裘说完仙妖殊途,那月老就突然变了脸,急急赶了他们出来。还在她耳边悄悄说,不要和千裘在一起呆着。真是个讨厌的长胡子老头儿,狐狸又不是坏人。 “阿灼,你可知道这里是哪里?” “嗯?”阿灼趴在桥栏之上,低头银色的水流湍急地奔涌向天边而去,气势汹涌。阿灼不禁缩了缩身子。再低头时,忽然发现这河水虽然湍急却是清澈见底,而且,河底还有许多幽幽散着光亮的小点,就好像是天上的星辰内藏在了这水下一般。 “哇,千裘,千裘,你看,水底好像有星星!” “水底没有星星,那是映射的星辰倒影。”慵懒的声音带着温热的气息从头顶传来,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远处的白千裘已经立在了她身后。 闻着忽然笼罩着她的馥郁花香,阿灼忽然觉得脸有些烫,不舒服地扭了几下,却没想到忽然被身后的人抱住了。望着突然弯腰,凑到她脸庞的白千裘,阿灼整个人都不好了,脸烫的更厉害了。 白发似水,从绣着金线牡丹的肩头直直垂到他拖地的长袍之上,红唇金眸,白千裘懒懒地将下巴磕在阿灼纤瘦的肩膀上,吐气如兰。 “阿灼,你说,为什么这银河之中能映着星星,却映不出你我的影子?” 低头望向那银色的清澈河流,那河水之中除了那幽幽蓝光的星辰之影,全无他物。竟然连他们所站的这座桥都没有倒影。 “不,不知道。”阿灼有些僵硬地说着,试图挣扎开这让她感觉不适的怀抱。不知为什么,阿灼觉得这样抱在一起不太好。 “怎么了,小阿灼不喜欢我的怀抱?”那慵懒地声音里忽然间满是浓浓的委屈。 阿灼忽然不敢动了,狐狸不会哭了吧? “看来小阿灼还是挺在意我的,也是,本王子长得如此倾国倾城,别说笨笨的小桃妖,就是这天上的第一美人云瑶公主,也不舍得让我伤心啊。” 听到身后笑意浓浓,满是戏谑的声音,阿灼忽然转身,狠狠一口咬在了那藏在金线牡丹之下的肩膀,就该知道的,这只臭狐狸又在耍她! “哎呦!被咬残了,我们小阿灼可得对人家负责哦。”某只毫无节操的狐狸被咬后,金眸微眯,食指微挑着阿灼的下巴,笑得让人牙痒痒。 “臭狐狸!我吃了你!”阿灼生气地朝千裘扑过去,却扑了个空。波涛翻涌的石桥之上,白发及腰,红唇金眸的翩翩公子白袍曳地,玄色披肩。 ( 第34章 对峙 “臭狐狸!我吃了你!”阿灼生气地朝千裘扑过去,却扑了个空。波涛翻涌的石桥之上,白发及腰,红唇金眸的翩翩公子白袍曳地,玄色披肩。 临风静立之间,影像骤然从四面八方显现,又瞬间消失。阿灼从未见过如此幻术,一时之间被这幻想弄得晕头转向,只觉得耳畔全是狐狸肆意的笑声。 正在陶灼头疼之际,一道耀眼的白光骤现,那周围的数十个狐狸幻想突然瞬间全部消失,只剩下了一个立在她的右侧。 不用说,剩下的这个肯定是臭狐狸!阿灼一把冲了过去,眼看就要撞上,却突然发现自己无法前进。 “陶灼,昨晚玩得似乎还没尽兴啊。”低沉的嗓音听不出喜怒,却有一种沁人心脾的凉意。 陶灼发现自己好像被人扯住了领子,而且貌似又被拎到了半空,而且拎她的还是那个被她给忘到了九霄云外的,绝对不能得罪的某位小气仙君! 这边阿灼已经完全放弃了挣扎,在阡陌的低气压之下异常乖巧的保持着静默。天知道,她多想变成这桥上的一根栏杆。 另一边,长桥之上,白千裘一手把玩着腰间的乳白玉佩,一边面色挑衅地盯着站在他对面的男人。 眉目清远,墨发白袍,自有一股畅游天地间的清明之气。 “天界墨仙,惊才绝艳。”明明是赞扬的话,从那妖冶的红唇中吐出来时,却带着彻骨的寒意。 阡陌神色淡漠,只是眼中多了一分不解。眼前的男子雪发如霜,金眸勾魂,指尖把玩的乳白玉配更是灵气充盈,六界难寻的至宝之物,不难猜出,这必是九尾灵狐一族的小王子白千裘。 男子之身,却容颜绝伦,六界女子所不及。只是他似乎未曾见过这个男子才对。可为何白千裘的话中带着丝毫不曾遮掩的寒意? “若本仙未猜错,阁下定是灵狐一族的王子。” 白千裘唇角微勾,迈步高傲地走到了阡陌面前,连阿灼都看到了他眼中深深的厌恶之情。白千裘凑向阡陌的耳畔,声音低沉而妩媚,只是那说出的话,却让人感到森森的寒意。 “墨仙大人可觉得千裘方才的幻术眼熟得很?是不是很疑惑本王子为何会这么厌恶你,分明我们是未曾见过?也许仙君此刻想不起来,但以后,我们多得是见面的机会。” 听到白千裘的话,有什么思绪在脑海一闪而过,阡陌骤然拉下了脸,吓坏了一旁的陶灼。这个,狐狸难道做了传说中的那件事? 他居然调戏了安静起来是座冰山,发作起来是座火山,外表清高随和,内里月复黑闷骚的仙君大人吗!!! 原谅她把从风流无下限的月衡上仙那里所能学到的词都一次性搬出来吧。没有亲身接触,是体会不出,得罪仙君大人的悲惨后果的。 臭狐狸,虽然你整了我好久,但为了你将面对一个多么恐怖的仙君大人,我还是会为你祈祷的! 陶灼正兀自想得欢快,白千裘却已经下了长桥。阡陌看着那在烟云之中且行且远的华贵王子,心离还想着他离开前说得最后那句话。 他说,‘反正我们还会见很多次,只是希望仙君你,可不要到了结束的时候才想起,本王子是为了什么,才会如此厌恶你。’ 灵狐族,难道是为了两百年前狐族二公主雪漪的事? 两百年前,龙族三王子与灵狐二公主结亲,没想到二公主借婚礼偷取了龙宫至宝化龙珠,却被他无意撞破。 公主执意不肯交出化龙珠,也不愿讲明缘由,受到在场仙家围攻,最终难敌众人,失却宝珠,还被关入了龙宫地牢。 灵族长老出面调解,想要放出公主,只是由于他的原因,此事没能成功。后来有魔族偷潜入龙宫救公主,在打斗之中,公主为救那人,受了他一掌破魂寂。 虽然后来他们逃了出去,但公主受了他那一掌,怕是只有香消玉殒的命。六界皆知,墨仙曾以此招三退魔族大军。 所谓破魂寂,受者三魂离散,六魄皆碎,寂灭于轮回天地。那一掌,他用了七分功力,狐族公主不过八百年的修行,自是扛不住。 只是,当初此事也怪不得他。 自神族没落,六界仙灵二族地位并肩,只是一万多年前,仙灵魔妖四族大乱,除了仙界保留了大部分的实力,其余三界均是重创。后仙界独大,灵族却是元气大伤。 再加上人界千年以来一直繁荣不息,对以灵体修行的灵族也造成了许多威胁,许多灵族修炼还未月兑离灵体之时,就被残杀了。 虽说灵族没落,但并不意味着仙界也这么想。灵族修行虽说先期掣肘颇多,但后期修为往往是要胜出仙界之人很多,更何况万年之前,灵族之首论实力远远要比仙界之首厉害得多。因而,仙界其实一直在想办法压制着灵族。 九尾灵狐千年来均是灵族之首,当年之事,一是阴差阳错误伤了公主,二则是玉帝之意,仙界需借此事来压制灵族。因这种种缘由,才使得后来雪漪公主落得了那么个令人唏嘘的下场。 若今日这白千裘恨他,大概也就只有这个缘由了。当年之事,论道义,公主盗宝在先,他代表仙界出手无可厚非,更何况后来之事,竟有魔族插手,无论如何,这雪漪公主都是难逃干系。 当年他虽是无错,但终究还是害了雪漪性命,倒也不好把这白千裘如何。看来日后,倒是要多多提防才是。 至于他手里拎着的这个,看来真的要下狠招了,连‘夜不归宿’都学会了! 对上仙君一双黝黑的墨瞳,阿灼硬是撑大了嘴巴,面容僵硬地露出了个巨大无比的笑容。“仙君,你说为什么这银河上没星星,水底却有星星呢?” 沉默,沉默,还是沉默! “呵呵,应该是星星太懒掉水里了?仙君,阿灼说得可对?” 当看到一脸淡漠地仙君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时,陶灼蔫了脑袋。通过近几天的事,她深刻明白了一个道理——天上的这群神仙,只要对着你沉默地笑着,就说明你丫要倒霉了! 玄窦对她笑,结果丫的大半夜被绑架到了月宫! 狐狸对她笑,结果丫的差点就掐死了她! 现在……仙君对她笑,已经无力去想她会遭遇什么了,估计想了也白想,貌似她这大腿也拧不过仙君的胳膊。 不过,仙君好像见不得她哭诶,要不哭下试试? 墨池边上,趴在青石上的陶灼努力睁着那双葡萄似地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坐在对面一言不发的阡陌。 阡陌望着一脸纠结,眼睛瞪得老大的陶灼,神色坦然。果然是要封了这丫头的声音才有用,要不然现在定然又是吵得不得开交。 “这一月之内,你除了这墨池桃林哪儿都不准去。每日我会亲自来查看你的修行,你再次静心修行,每三日我会送丹药来,记得服下。等你什么时候能到了上回我说的那个高度,方可出来。” 传说中的‘面壁思过’吗?仙君大人,修炼可以,丹药能别吃吗?大家都说难吃地媲美毒药来着。 阡陌望着听到要吃丹药就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陶灼,面色一冷。敢嫌弃他的丹药? “看来你对本仙君的安排不满意,这样吧,每日午后本仙君就在这里煮茶,也省得你在这里寂寞。” 望着阡陌潇洒地甩袖离开的背影,青石上的陶灼终于泪流满面。果然月衡上仙说的对,宁得罪小人,勿得罪墨仙。 煮一个月的茶,她肯定得喝一个月的茶……想到凡间那杯苦的她想撞墙的茶,阿灼无力地瘫在了石面,大黑狗,你在哪,快来绑架我! 事实上,被月兔追得满月宫的乱钻的玄窦的确准备再次翻墙进重墨阁,实行‘绑架’!只是,翻墙的时候——被某位笑的极其寒冷的仙君给抓了个正着。 重墨阁的八锁阵里,某只被现了原形的大黑狗非常愤怒地,朝着站在阵外一脸风轻云淡的阡陌狂吠! 他老子的,你快把本神犬放走!要不我咬死你! “真是的,这年头天界的狗都没教养了,三更半夜居然敢翻墙,来人,给我看好了这只狗,不准让他跑了。” 吩咐完仙童,阡陌就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回去睡觉了。丝毫没有因为他关了天界第一神犬而有什么担忧。 在以后的七天,阡陌像完全忘了自己还关着一条特殊的狗的事一样,直到二郎神火急火燎地找了来,才领回了被折磨得不成样子的哮天犬。 临走前,那只大狗不停对着一脸从容的阡陌磨着牙,他居然连续关了他七天,还天天派人在阵外放各种仙肴,害得他只有看,没有吃得份! 此仇不报非神犬!你不让我拐带小桃妖,我就偏偏要拐带给你看! 路过的月衡上仙见此,不由摇扇唏嘘,‘墨仙大人养女儿真不容易,这还没长大的,女婿就上门立志要拐带女儿了!’ 此话传到正在作画的阡陌耳中时,阡陌一个手抖,好好的荷花花蕊给画成了西天流水。 ( 第35章 最是年少踏笙歌 夜风徜徉,微黯的月光下,桃林落花徐徐。竹屋之内,阿灼睡得正甘甜。 玄窦小心翼翼地绕过设在桃林入口的八锁阵,潜进了竹屋。 “嗯?天亮了吗?”阿灼揉了揉眼睛,顺着推着自己的手臂往上瞧,见到是偷偷模模的玄窦,差点又一嗓子给叫了出来。这只大狗为什么总喜欢大半夜跑她这来?都不睡觉,困死了。 睡眼惺忪地和玄窦对视了一伙,也不见玄窦说话,于是又躺回了床上,天大地大,不如睡觉。 玄窦模了模鼻子,怎么又睡了? 使劲摇醒了陶灼,看着她哀怨的小眼神,玄窦贼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纸包。看到陶灼的鼻子立刻动了动,这才慢慢打开了纸包,里面包着三块桂花酥。 陶灼一闻到那扑鼻而来的甜腻香味,眼睛就放光了。伸手就要去拿,却一掌被玄窦拍了下来。 “想吃吗?这可是天上有重大宴会才会有的桂花酥哦!”玄窦拿着酥在陶灼面前晃来晃去,结果一口吞了下去。 陶灼猛的咽了口水,一下子扑了上去,却被黑衣的少年一个闪身躲了过去。 “想吃吧,你要是从今以后,跟着本神犬混,就天天有好吃的呦!”阿灼盯着眼前一脸得意和阴谋的俊朗少年,又猛地咽了一口口水,挣扎了许久,很硬气地撇了头,才不上当呢! 但是——怎么可以这样诱惑她!大黑狗居然把酥递到了她嘴边啊! 舌忝一口,就一口!见玄窦没有动作,阿灼迅速的舌忝了一口,甜甜糯糯的,还有股凉凉的味道,是在太好吃了! 玄窦拿着被舌忝过的酥在两眼放光的陶灼面前摇了摇,不会好意地笑了笑。 “怎么样,想好了吗?跟着本神犬混,可是吃香喝辣哦!” “真的?” “嘿嘿,神犬一言,驷马难追!” 阿灼又舌忝了舌忝那块酥,重重地点了点头,那啥不是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嘛。不能怪她不坚定,只怪这东西桃好吃了! “小心,小心,这边。”厨房内,玄窦和阿灼两个人正缩在桌布之下,小心地向前挪动着,目标就是摆在最右端的那盆琉璃灵雨汤。 “嘘,陶灼,我可告诉你啊,这琉璃灵雨汤可是专为云瑶公主准备的。用的食材全是上等仙药,用凤凰火炖上三天三夜才行。” “而且,美容养颜,促进修为。” 陶灼瞪了一眼笑得奸诈的玄窦,狠狠踩了他一脚。原来给她吃的酥是从这里偷出去的,还装模作样说带她吃好东西! 玄窦好心情地捏了捏眼前粉女敕女敕的小脸蛋,豪情万丈。“阿灼,要不是把你当好兄弟,我可不会带你来吃这好东西。要知道这可是偷我美人公主的汤啊。” “哼!明明你也想喝!” “来,别生气,这汤还有3个时辰就好了,咱得快点,只能偷上一碗。”玄窦探了探头,一个云瑶身边的仙女正看守着汤,门边还立着一位另一位仙女。 “怎么办?她们都不睡觉。” 玄窦成足在胸地一笑,从怀中解下一个袋子,掏出两只黑色软壳的小虫来。“这可是我的法宝!” “什么虫子啊?”陶灼伸手去压了压小虫,玄窦却急忙侧了身,“别乱碰,这可是我好不容易从东海蕴龙岛抓来的瞌睡虫。一碰就睡。” 阿灼耸了耸肩,随即对着玄窦会心一笑,眼珠子转向了那两个仙女。 玄窦轻轻一吹,那两只小虫便飞了出去,钻进了那两个仙女的脖子里,消失不见。那两个本来精神很好的仙女眨眼就倒了下去。玄窦陶灼这才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 橘红色炽热火炎上,淡绿色的汤散着浓浓的香味,直入脾肺。玄窦和陶灼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口水。 “虽说还差三个时辰,但是估计也差不多了。” “嗯嗯!那我们——”阿灼对上了两眼放光的少年,少年不知从哪掏出了两只碗,笑得奸诈无比。 “开玩笑,作案怎能没有工具!也不想想我哮天犬是谁。” “小心点,这凤凰火和三昧真火差不多,都是不会灭的,别烫着。” 在玄窦啰里啰嗦了一大堆后,两人终于成功喝上了琉璃灵雨。只是还没等他们开口感叹,就从门外传来了重重地脚步声。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犯愣,不是吧,这么巧? “怎么都睡着了?” “不是,将军,不大对劲啊。” 桌布下的两个人手足无措,完了,瞌睡虫不出来,那两个仙女肯定不会醒啊。 玄窦偷偷掀了一角桌布,指尖是唤出瞌睡虫的粉,见那两个将军没注意到这边,立刻把粉吹了出去,缩回了头。 “将军,醒了!” 桌布下的两人听到这句话总算松了一口气,差点就要引起怀疑了。 一只小瞌睡虫已经爬了回来,玄窦将它装宝贝似地把它装回了口袋,死死盯着桌布的下沿,另一只呢? 另一只小虫过了许久终于慢慢悠悠晃到了眼前,玄窦正要去抓,桌布却突然被人掀了起来,黑暗一下子被驱散,阿灼不禁挡住了眼睛。 果然,还是被发现了吗? 不过,为什么没动静?阿灼和玄窦同时放下了挡眼睛的手。明亮耀眼的光照之下,金眸雪发,锦袍披肩,笑容略带惊讶的美人正挑眉蹲在他们面前。 白千裘长指捻着桌布的一角,见桌下藏着的两人竟然是哮天犬和陶灼时,也是一愣。但当他看到哮天犬指尖的瞌睡虫,和他们身边两碗还没来得及解决的琉璃灵雨时,顿时了然。 “白公子,可是发现了什么?我觉得这两个仙女睡得有古怪。” 看着顿时紧张起来的两人,白千裘轻笑,起身放下了桌布。 “能有什么古怪,不过是打个盹罢了,也只有你们仙界的公主,才想得出去让人煮上这三天三夜的汤。” 那将军见白千裘话语里满是轻蔑不屑,面上尴尬。只得连忙将白千裘请了出去,玉帝那里还等着见他呢。 阿灼趴在石上,低头舀着天河的流水。身后一棵高大的枯树上,黑色披风的少年嘴里叼着仙草,哼着小调。 “豆豆,我们这样不会被发现吗?” “发现?大半夜不睡觉又不犯天规的。” 玄窦打了个哈欠,从树上跳了下来,也俯身趴到了石头上。 “豆豆,这天河的水为什么是银色的?而且除了星星什么的影子都没有?”说着阿灼就把胳膊往水里那颗星星伸了过去,只是除了弄了一圈圈涟漪,打乱了星星的影子外什么也没捞到。 “谁告诉你,这是星星的倒影的?” “我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看着身旁翻了个身,没有一点开口意思的玄窦,陶灼轻轻凑了过去。 “好啦好啦,就是刚才发现我们的那个大美人,他叫白千裘哦。” “他可是九尾灵狐的王族,你能认识他?” 阿灼枕着手臂,闭上了眼睛。“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狐狸变的。我可想要他那双金色的眼睛了,好美是不是!和仙君送我的金灵子一样。” 好像又回到了百年前的长江边上,那一方小小的峡谷里,她一个人望着滔滔江水出神。树下那只有着金色眼睛的纯白色狐狸趴在大青石上,悠闲地摇晃着毛茸茸的长尾。 江风拂袖,落花成雨。眨眼之间,树下青石之上就不见了狐狸,多了位斜卧落红金眸公子。发如月色,金眸慵懒而夺目。 “天河的水呢,在上古的时候据说是红色的,因为说是盘古的血。但是万年之前仙妖四界动荡,神族几乎全毁。这天河的水按理说算是神族的血脉,神族灭了,这鲜红的河水就变成了银色。” “天上的星辰分很多种,这天河里能看见的,是二百七十一重天上的神族星辰。一位神就是一颗星,这天河映出的星,便是那些已经消亡的神。这仙界的东西它肯定映不出来啊。” “你知道六界有幽冥界吗?那里有条忘川,据说和天河是一个源头。不过那里面都是溺死的厉鬼。” 幽冥的忘川,是幽姬姐姐出生的地方啊。原来那里和天河是一起的。 可是为什么,一个源头流出来的,一条是映着神界的天河,另一条却是湮没魂魄的忘川呢? 眼皮沉沉,趴在石上的女孩终于睡了过去。发梢上的铃铛还散着柔和的金晕,光点般的金灵子在滔滔地水声里慢慢地游移着。 女孩身侧,俊朗地少年枕着双手,翘着腿,一边望着被寒光包围的月宫,一边咬着嘴里的那根仙草。 清风朗月,梦意沉沉,最是年少不语,笙歌踏起。 ( 第36章 花梦柔柔相思绮 阳光温柔地穿过花丛透进了桃林深处,桃林的深处立着一棵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桃树。周围的桃树都是花朵繁盛,唯这一棵却是结了果子。 阡陌见到陶灼的时候,就是这么一副奇怪的画面。无论他怎么叫,陶灼就是不愿意变到人形。阡陌无奈,只好强行把陶灼变了回来。没想到,变回人的陶灼竟然盯着一双哭得通红的眼睛。 询问原因,竟然是因为她今天突发奇想变回了树。猛然发现自己结了果,而周围的桃树都还开着花,一下子以为自己要死了,哭得伤心极了。 “陶灼,这是仙树,和你不一样的。” “不管!大家都是桃树,她们开好看的花,阿灼居然结果子,一定是要死了。” 阡陌脸抽,这桃妖能不能不要什么事都联系上她要死了? “阿灼,仙树的寿命和普通的树是不一样的。而且,这桃林的树是为了观赏而栽,不是为了吃桃子,自然常年都是开花的。” “那,她们夏天不结果,秋天不掉叶子吗?” 阡陌蹲下了身,替阿灼抹了抹眼泪,“嗯,所以不用伤心了。你会结果不过因为凡间已到夏日,顺应时节而已。” 阿灼听到这里心情大好,欢快地点了点头。但在看到阡陌衣袖上的水痕时,缩了缩被阡陌拉着的手。 正准备带陶灼离开的阡陌见陶灼突然停了下来,不禁回头看她。见小丫头一脸苦色的样子,顺着她的目光也发现了自己衣袖上的水痕。 “无妨” 陶灼听到前面传来这淡淡地两个字时,瞬间张大了嘴,仙君居然没有变脸! 在桃林里穿行,阡陌也感到莫名,自己居然没有注意到衣袖上沾了陶灼的泪水。更离奇的是,见到陶灼怯懦懦的表情时,他本该产生的不悦也消散了,甚至说了一句‘无妨’去安抚她。 阡陌皱眉,难道自己给她擦眼泪擦成习惯了?不会被月衡说中,真把她当女儿了吧? 阡陌这边思绪杂乱,陶灼那边却是雨后天晴,都开始主动修炼了。 陶灼今天修炼的时候,发现自己体内的灵气游走的比往日顺畅很多,暗自猜测,应该是昨天和玄窦偷喝的那碗仙膳起的作用。 不知道豆豆今天来不来,要是每天都能吃仙膳就好了。又满足了口月复之欲,又能加快修为。这样岂不是很快就能去人间玩了! 墨池边上,阡陌正姿态优雅地在煮茶。玉帝对上次他下凡的事虽有不满,但也不过是罚了他半月的禁闭。这对他来说其实算不得禁闭,反正他每日也不过是在这桃林作画,偶尔才会出门。 如今,这桃林多了个麻烦的桃妖,倒是给他添了不少的乐趣。想到这里,不禁抬眼看了一眼陶灼。发现她不知为什么,在修炼的时候还微翘的嘴巴。 看来心情不错嘛。阡陌浅笑,花拂清月,修长白洁的手按着茶壶,倒了满满的一杯茶。 “阿灼,来休息下。” 阿灼一听,就高兴地蹦跳了过来。当看到藤桌上那满满一杯飘香的茶时,幽怨地看了一眼阡陌……能不要休息吗? 等收到仙君笑得人畜无害,俊逸若仙的眼神时,阿灼还是举起了杯子。不知为什么,想起了一句有点不对景的话——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对面光风霁月的仙君一定是黄鼠狼的亲戚! “对了,仙君,你会隐身术吗?” 阡陌停手,隐身术? “为什么会这么问?” 阿灼心虚,当然不能说是玄窦说的,只要会了隐身术,以后出去‘干坏事’的就方便多了! “额,我屋里的书里看到的。” 他什么时候给过这种书? 阡陌展眉,黝黑的双瞳盯着陶灼看了一伙,这才慢慢开口“隐身术是没有的,只有幻术,可想学?” “嗯嗯!”看着小鸡啄米般点着头陶灼,阡陌又倒了一杯茶,移到了陶灼面前。 “嗯?” “学费。” 陶灼手颤抖着伸向那杯茶,怎么这学费是老师给她,不是该她给老师么? 在凡间的日子是春夏秋冬,一年的轮回。 在天庭的日子,却是永远的温暖如春,水不会成冰,花不会凋谢,人不会老去。而这九重天上唯一的例外是陶灼。 三个月过去了,如今的她已经在天庭过得顺风顺水。 白天对着闷骚的仙君打滚撒泼求法术,晚上跟着哮天犬仙膳美酒玩得欢。只是唯一的不足是,好久都没见过白千裘了。 自那日他发现了她和玄窦后,她就再没见过他了。是回极雪之渊了吗?好想他和红渊啊。 “喂,小桃妖做什么呢?”玄窦一下就窜到了陶灼身边,看陶灼一个人一边撕着手里的花瓣,一边把花瓣丢进天河。现在都点搞不懂这小妖怪了,怎么好像心里有事似的。 “豆豆,为什么花瓣掉进天河就沉了?” “别说花瓣,羽毛飘上去也会沉。” “哦,听说狗都会游泳诶。豆豆你说神犬,要不下去试试?”玄窦一看陶灼眼里散着他常常会有的精光,一个打挺跳上了树。 “臭丫头,别以为学了几天法术就能吓到本神犬。” 树下的少女笑得一脸烂漫,声音甜美。 “是哦,豆豆,你瞧,你背后有东西,是什么?” 看着树下一脸坦然的少女,玄窦还真感觉背后好像都什么东西。警惕地转身,猛然间对上一双红色的双眸,一个不慎,脚下踏空就掉了下来。 陶灼也怕出事,忙忙用浮云咒垫住了玄窦。玄窦一着地,立刻看向树上,那里哪还有什么红眸的人,不过空空的树枝罢了。 “又用幻术骗我!陶灼,看我今天不咬你!”玄窦大怒,瞬间变成大狗朝粉衣的少女扑了过去。 “哈哈,那得看你追不追得到我!”在玄窦扑过来的瞬间,少女就变成了一团旋转的桃花瓣漩涡,迅速地在空中上下翻涌前行。 “不过,豆豆,为什么你那么怕玉兔啊?每次我一用幻术变她,你就吓得不轻?”粉色的漩涡传来少女戏谑的声音,惹得追着的玄窦吠得更加厉害。 陶灼才学了三个多月的法术,已经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只是她如今的修为很大一部分都是靠阡陌的仙丹和偷吃的仙膳补出来的,飞了一伙就没了力气,从半空掉了下来。 只是好巧不巧,居然一头栽到了正和云瑶交谈的阡陌怀里。 哮天犬也追了过来,见到这与三月前极其相似的一幕,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幻化成了少年的玄窦看着一脸尴尬的三人,终于是笑了出来,感叹了一声“真真是缘分啊!” 相比于玄窦的看好戏,另外的三个人就麻烦了。 一个想撞死,一个想把另一个撞死,还有一个完全呆愣住了。 阡陌望着死死扒着他腰带的阿灼,恨不得一掌把她拍碎。 居然还在傻笑!这各种礼仪条规教了这么多,怎么还是这么淘气? 阿灼面上笑得欢,心里哭得惨。今天绝对不宜出门,居然被抓了个正着。 仰面,仙君啊,能别用那么恐怖的目光看我吗?这都快变成大雪天了,小的知错了。 “手。”压得极为低沉的声音极慢地吐出了这个字,陶灼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爪子还拽着阡陌的腰带。一个哆嗦收回了手。 “不是让你在桃林修行?回去再收拾你。” 偷偷巧了眼冷若冰霜的阡陌,陶灼心中大哭,这又是要喝一个月的夺命茶了。 “不愿意?”阡陌挑眉,声若玄冰。 “没,没,仙君的话,阿灼怎么敢不听。”看着竭力狗腿的陶灼,阡陌终于淡了脸色。 “这,是那个小桃妖?”温凉带着疑惑的声音吸引了陶灼的注意,她这才注意到了站在阡陌对面的女人。 凤眸狭长,闭月羞花之容,不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云瑶公主? 阿灼一笑,给云瑶行了礼,点了点头。 云瑶发觉那个攥着阡陌腰带的少女是桃妖时,已是大吃了一惊。三个月前不过是个懵懂女孩的模样,如今却已出落成亭亭玉立,容颜明媚的少女,着实是大变化。 但更让她吃惊的是,这桃妖面对她行礼行的极为姿态优雅,不知为何总觉得和阡陌身上的感觉很像。 而且,阡陌方才对这桃妖的出格行为居然没有动怒。桃妖对阡陌的一颦一笑,未免太过亲密了吧。 心上忽然觉得不舒服,云瑶不自觉冷了口气。 “三个月,这桃妖变化倒是极大,想必仙君是费了不少的心力。” “反正闲来无事,教导教导倒也添了不少乐趣。” 云瑶望着阡陌看向陶灼时忽然微勾的唇角,眼神冷了冷。不过一个下贱的妖物,居然能添乐趣? 云瑶心下不屑,但面上却仍旧带着温良的笑容。 “仙君说笑,一无所知的妖物能教成如今这样,怎可不费心?”说着便淡淡瞥了一眼陶灼。果不其然,听到‘妖物’二字,本来笑意明媚的少女忽然就僵了笑容。 “不过,既是幻木,费多点心也是不错的,不知道来日,云瑶可否向仙君讨要一段幻木做仙器?” “公主想要新的仙器?也是,公主在过三日就要继任花神了。” 云瑶掩嘴轻笑,“云瑶以为,阡陌上仙忘了此事呢。” 阡陌刚想说话,去而发现一旁地陶灼低着头正暗中扯着他的袖子。阡陌无奈,不知道今天她是怎么了,反手握住了那双不安分的小手。也幸好广袖宽大,这番动作无人看见。只是他没发现,身旁抵着头,被突然握住手的陶灼忽然红了脸。 ( 第41章 四一 败局成伤 桃林入口,一袭明黄的百花褶裙拖曳在地。女子染着丹蔻的双手紧紧攥着,十指泛白。 凤眸之中,那树下相拥的男女显得异常地刺眼。 仙妖殊途,是妖,却不知道本分,竟然光天化日做着勾引上仙的白日梦。看来上次她提点她的还不够! 云瑶转身离开了桃林,面目如霜。她是六界最尊贵的公主,百花之主,一个小小桃妖也敢妄想她想要的,也太过不自量力了。 后日的宴会,似乎是个提点她的不错时机。泛寒的笑意在云瑶唇角绽开。远处的树后,白千裘望着云瑶的背影,金眸微漾。 十指修长,指尖那枚乳白色的玉佩上下翻转。千裘吻了吻白玉佩,笑意绝美。 鱼,上钩了。 那日在阵中,沧海已经感觉到了阡陌的气息。在临走之际,沧海在阿灼的身上种下了一丝魔气。 魔气为浊气,修行却需要清气。 这魔气虽弱,却能保证在宿者体内大量清气包围的情况下,不会被人发现。 修行者最怕遇心魔,轻则修为受损,重则堕入魔道。 妖修行本就比一般人难上许多,有了丝魔气,就更加容易产生心魔。心魔起,内心所有微小的情绪都会被放大无数倍。 失望,不舍,嫉妒,甚至是仰慕。 他们要做的,就是让一个适当的人,注意到这各种不恰当的情绪。 例如,一心爱慕墨仙而不得的云瑶公主。 在沧海产生了利用阿灼的念头时,他就该想到这一点才对,可是为什么他没有坚决地去阻止呢? 也许因为他也早就存过这个念头?那日天河的长桥之上,他看见阡陌挡在了阿灼的眼前时,他潜意识里就有这种想法了吧? 否则,他为什么没有带走阿灼,而是让阿灼跟着阡陌走了。 转身,指尖轻轻抚过那枚白玉佩,玉佩上雕着一只蜷缩的九尾灵狐。 九尾灵狐本就该在风雪之中独自疗伤,根本不需要一个笨的令人发指桃妖来温暖他。 千裘苦笑。 白千裘啊,你真是个自私无情的人。 风吹云动,烟雾茫茫里,白千裘略显单薄却直挺的身影渐渐消失。 夜半,月色朦胧。阿灼在床上躺了许久,却无法入睡。那双水灵灵的眼睛此刻却充斥着不安。 烦躁地起身,阿灼赤脚出了竹屋,一个人坐在楼梯上望着不远处的池塘出神。 头顶描着桃花的灯笼在风中轻摇,阿灼仰头看着那桃花,忽的就想起了阡陌。 她记得,仙君作画的时候总是在大大的桌子上。不停地轮换着各色的燃料的画笔。 那时候的仙君眉眼平和,甚至会含着浅淡的笑意。墨发垂在胸前,白衣似雪。远远望着,就像是一幅画。 画上桃花纷飞,有她巧笑嫣然。 寒风一吹,阿灼缩了缩身子。懊恼地甩了甩头,最近她怎么总是想到仙君。 从怀中那段青丝拿了出来,阿灼浅笑,庆幸那日仙君没有发现她把这个给捡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她直觉,这件事不能被仙君知道,仙君可能会生气。 越想越是睡不着,阿灼心里痒痒的,很想知道,仙君现在在做什么? 阿灼望了望桃林的入口,黑漆漆的一片。自从上回她和玄窦出去出了事,仙君就换了法阵,玄窦大概很多天都不会来了。 阿灼想了半天,还是放不下心中的念头,起身,慢慢地向桃林入口走了过去。 绕过偏殿和那些守卫的仙童,阿灼很快就溜到了阡陌所居住的殿宇。虽然这条路只昨天走了一遍,但她却是记得一清二楚。 门口还有仙童在,阿灼眼咕噜一转,看向了自己腰间的小袋子。里面装着她死缠烂打从玄窦哪里要来的瞌睡虫。 放出瞌睡虫,两个守门的仙童立刻倒了下去。阿灼绕开他们,进了内殿。 内殿里并没有什么人守着,阿灼很快就模到了阡陌的房间。不敢开门进去,阿灼想到了阡陌屋中的圆窗。 圆窗的角度恰好,阿灼透过圆窗一眼便看见了睡在床上的阡陌。 微蓝的月光下,长长的墨发垂落在窗边,阿灼忽然很想伸手帮他把那缕青丝理好。一低头,竟然看见平日都不曾开仙君的墨玉簪,正静静躺在窗下的桌子上。阿灼伸手,绕过沉香草,够到了簪子。 月色下,通体漆黑的簪子不时的流动着幽绿色的光芒,握在掌心,阿灼能感到凉凉的灵气从簪子流向她的体内。 不知道仙君平时把它戴在头顶会是怎样的感觉? 阿灼兴起,取下绑着头发的绸带,将簪子照着仙君的模样插了起来。 但是本来在她手里还是正常的簪子,一戴到她的头顶,却不知为何剧烈的抖动起来,阿灼头痛欲裂,这簪子,好像在吸收她体内的灵气! 阿灼颤抖着拔下了簪子,浑身早已被汗水浸透。就在这时,屋内的传来了阡陌的声音,“谁在外面?” 阿灼一惊,簪子便掉在了地上,簪子的落地声让刚起身的阡陌眉头一皱,望向窗边,簪子已经不见了踪影。空气中还散着淡淡的妖气。 阡陌披散着头发到了屋外,捡起了簪子后既没有喊人,也没有回房,而是快步走向了桃林。 桃林里静静地,竹屋的灯笼还散着幽幽的烛光。 阡陌看了眼池边,平时陶灼修炼的青石下,一株矮小的沉香草在风中抖动。 “还不出来。” 阡陌并没有进竹屋,这句话是对着那株沉香草说的。刚说完,那株小草竟然就变成了阿灼的模样。 阿灼知道阡陌醒了,立刻就跑了回来。只是方才莫名其妙被簪子吸收了灵气,身子虚弱得很,刚进院子就没了力气。 眼看阡陌就要发现自己,只得变成了沉香草,希望能不被发现。只是灵力不够,能支撑到阡陌开口就已经是她极限了。 “仙君。”阡陌蹲,躺在地上的阿灼蜷缩成团,小小的脸上布满了汗珠,面色惨白。听到她气若游丝的声音,阡陌又是气又是恼。 他教她的幻术,就是用来骗他的么!也不想想,墨簪是他的法器,怎么可能随意一个人都能拿? 阡陌想狠狠地训斥阿灼一番,但看见阿灼半死不活的模样,心里的焦急却是多过了愤怒。刚在幻境出了事,接着就被簪子吸收了灵气。 旧伤接新伤,这好不容易练出来的修为都快耗光了! 阡陌将阿灼扶了起来,握住了阿灼的右手,将自己的修为慢慢注入阿灼的体内,帮她缓解痛苦,稳固内丹。 强行历劫的妖,内丹需要大量的修为灵气来稳固才能继续修行。一旦灵气流失严重,很可能内丹不稳,引起反噬,造成恶果。 阿灼感到一股温暖的气流从手腕处流进了她的体内,随着这股气流的增多,体内的绞痛也慢慢消失了。当阡陌收手的时候,阿灼却疲累地睡了过去,整个人一下子就躺在了阡陌的肩头。 阿灼睡去的那一刻,模模糊糊地想着,为什么仙君那凉凉的手,输进她体内的气流是暖暖的呢? 阡陌低头看着躺在他肩窝处,睡得安详的阿灼,眉头却轻轻皱了起来。刚才他为阿灼输气时,感觉到阿灼体内有微弱的杂气存在。只是这股气流隐藏地极快,似乎惧怕被人发现。 按理说,阿灼是要,但从来吸收的都是天地的清灵之气,体内应该不会有杂气才对。想到这,阡陌又伸出手放在了阿灼的腕上,仔细查看着阿灼体内的气息。可是这一次查探,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异常。 阡陌觉得自己可能是猜错了,大概只是因为阿灼体内的气息太过紊乱的原因。 风吹花落,阿灼的发间沾了好几片花瓣。阡陌伸手,轻轻弹去了落花瓣。低头见,忽然嗅到了淡淡的香味。 阡陌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抱着阿灼,嗅到的淡香便来自怀中这十六七的少女。 忽然就想到了那日云瑶的话,阿灼现在已经不是孩童模样,像他和阿灼这般姿势在外人看来恐怕太过亲密了。看来以后还是该注意些。阡陌瞥见地上的绸带,捡了起来,替阿灼绑在了发间后,才将阿灼抱回了竹屋。 那晚阿灼做了个很美的梦,她一袭粉衣静静坐在树下,池边,白衣黑发的仙君眉目如画,执笔蘸墨。连到梦里都是温暖的,就像她倚靠在仙君怀里一样。 当晨光照进屋里,阿灼醒来时,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阿灼一下床就趴到了池子边,低头就看见水面上的自己,满面春风的样子。 阿灼使劲用凉凉的池水拍了拍还微热的脸颊,糊了一口气。 自己怎么了,这几日都好像着魔了一样,夜夜都梦到仙君。轻轻抚上头顶的铃铛,看见金灵子忽散忽聚的光点,阿灼的心情明媚极了。梳洗过后,蹦蹦跳跳地就往桃林外跑了过去,想着仙君一醒来就看见她的样子,仙君会不会也很高兴呢。 只是等她到了大殿,才知道仙君已经出门半个时辰了。阿灼这才想起,今天是云瑶公主继任花神的日子,仙君必定是去赴宴了。 想到云瑶公主冷冷打量她的神情和对着仙君时温声软语的模样,阿灼扁了嘴,心里忽然燃起了一把火,不行,她也要去赴宴! ( 第42章 四二 尊卑之恨 花池殿里,侍女端着各色精致的鲜果和糕点在人群中来回穿梭。各路仙家都悠闲地坐在位子上欣赏着表演。 今日是花神继任大典,自万年前神界覆灭,这世间当不在有花神。但奈何百花仍需由四时交替,无人掌管是不可行的。 仙界为确保四时有序,便会在众多花族中选出有能者担当这一职位。但是仙不是神。 神与天同寿,没有外力的摧毁,不死不灭。 而仙,虽然比人类的寿命长得多,但千年,万年之后仍会死去。上一任花神继任了五千年,再过百年便是寿元将尽,因而才有了这交接的盛宴。 云瑶至今不过一千五百年的修为,但出生之时,真身就是百花之王的牡丹。且天资聪颖,身份尊贵,因而做这花神也无人说些什么,宴会上一片和乐之景。 花池外,玄窦不停地催促着蹲在他身边的阿灼幻化成小巧的东西,这样他好偷偷带她进去。但是阿灼这两天法力受损,怎么变都不是玄窦能藏起来的东西。 “哎呀,便不出来了。豆豆,你就把你的请帖借我吧。” “我倒是想借呢,可是请帖是发给我主人的,我是顺便请的啊!”玄窦也是一脸的郁闷,怎么自己是给顺带着请的,云瑶公主完全不记得自己啊! 结果眼看着宴会就要开始了,玄窦和阿灼只能蹲在外面一脸苦相。 白千裘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一黑一红两个人都跟犯了天规似地蹲在墙角,好不悲惨。 冷冷的玉佩打在了阿灼的脑门上,阿灼吃痛,生气地抬头,却发现一身绣金玄袍的白千裘正低头看着她。手间是那枚不离身的乳白玉佩。 阿灼尴尬的笑了笑,怎么每次遇见他都异常尴尬,真是想找个洞钻进去。 “想进去?” 阿灼听见这句话,一下子兴奋起来,“狐狸,能带我进去不?” “狐狸?” 看到白千裘眉毛微挑,眯起了他狭长的金眸,阿灼在心里狠狠吐槽了他一番,便立刻换了副谄媚的笑容。 “顶顶英俊潇洒的千裘公子,带我进去吧!” 一旁的玄窦听到这撒娇的声音和阿灼脸上做作的表情,差点把隔夜饭吐了出来,但是嘴上还是一副瞧不起的口气。 “怎么不这样叫我?明明本神犬比这只狐狸英俊潇洒地多!” “你就吃醋吧!有本事,你带我进去啊?”阿灼笑眯眯地盯着生气地玄窦晃着脑袋。玄窦哼地一声拍拍**走了,好狗不和女斗! 阿灼对着玄窦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小气的大黑狗,一点不讲兄弟义气,既然就这么走了? 阿灼发呆之际,脑门上又被打了一下,不过这次是直接被白千裘给拍的。阿灼撅着嘴,狠狠瞪了一眼笑得张扬的狐狸,下手真狠,疼死她了。 “进不进去?还敢瞪我!” 阿灼本来还想继续瞪,结果一听能进去,立刻满眼都是神采起来。狐狸真是的,每次都要她叫他英俊潇洒的公子,这样叫难道他能多吃几碗饭? 白千裘要是知道阿灼心里的想法,估计得气死。重点在于‘千裘’,不在于‘英俊潇洒’好吗! 一把拉过闷头往里面冲的阿灼,千裘没好气地又拍了拍她的脑门,冷了脸色,不就是一个墨仙,有那么好?中了魔气居然这么急切地想见到他。 “跟着我,不准乱跑!” 阿灼见白千裘难得严肃的样子,缩着脖子点了点头。只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是藏不住的激动和喜悦。 “笨桃树!” 白千裘瞥了眼笑得傻傻的阿灼,情不自禁地就月兑口而出了这一句,嘴角扬起了好看的弧度。 一路往里走,处处是奇花异草,流光溢彩。阿灼却没有多看,只是不停地转头寻找着阡陌。 千裘心中不快,没好气地把阿灼的脑袋掰了过来,狠狠地等着她,“不准再乱看,否则下子我用爪子拍你!” 说完将狐狸爪给比划了比划,阿灼看见那又大又厚的爪子露出了害怕的表情。这一爪子下去,她绝对要变成肉泥啊! 望着拉着自己走在前面的白千裘,阿灼愤愤地拿腿比划着踹他。个臭狐狸,惯会欺负她,总有一天她要狠狠地欺负回去! 一路走进了花池殿的里面,周遭不断地又议论声响起,阿灼瞧见那些仙人都对自己指指点点的,有些不安地望白千裘靠了靠。伸出手,扯了扯千裘的衣袖。 “千裘,他们为什么都在看我们?” 白千裘淡漠地扫了一眼周围议论纷纷的仙家,没有说话,径直拉着阿灼往主位方向走了过去。一个仙界千方百计想压倒的灵族王子带着一个桃妖赴宴,想不被关注,怎么可能? 不知道哪位听闻素来是从容不迫的墨仙看到他们会是什么表情?一个被圈养的妖怪既然敢进这花池殿来,绝对是扫了云瑶公主的面子。 要知道,仙界云瑶公主最重的便是这尊卑之分。 阿灼看见千裘面上微冷的笑意,眼中多了分迷茫。但很快,这分迷茫就被喜悦冲得烟消云散了,因为她望见不远处的位子上,正坐着一身白衣的仙君。 千裘也看见了阡陌,两人的目光在半空相接,各自眼里均是晦暗不明的情绪。 阡陌完全没有想到,阿灼竟然会进来,还是跟着白千裘进来。一个地位特殊的灵族王子就已经吸引了足够的目光,更何况跟着一个修为浅薄的桃妖! 阡陌望着正一脸欣喜看着他的阿灼,墨染的双眸满是愠色。只是没等阿灼喊出‘仙君’,阡陌唤来阿灼,一声‘放肆’就骤然响起。 宴会顿时鸦雀无声。 阡陌下手的座位上一位穿着海蓝色的长袍的中年仙家声如洪钟,目光严厉地直直盯着阿灼。阿灼不敢直视,直觉的这位仙家好可怕。 千裘自然是感到了身边的阿灼在害怕,但按压住心中想安慰阿灼的冲动,千裘却轻轻松开了阿灼的手,目光挑衅地望向了眉头微皱的阡陌。 阿灼不知道为什么千裘竟然放开了自己的手,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重,周围的目光让她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阿灼不知所措地望向了阡陌的方向,仙君会帮她吧? “不知寒明上仙的这具‘放肆’是对本王子说的呢?还是对我身边的阿灼说的呢?此外,本王子可不觉得,你有这个说‘放肆’的资格。” 白千裘轻挑戏谑的声音在整个花池殿响起,周围的仙家一时之间都是神色复杂。 都说这灵族三王子是个轻浮不知礼节的人,今日一看果真如此。这花神宴会上,竟然带着妖来,分明是蔑视云瑶公主,蔑视仙界! 寒明一听千裘阴阳怪气的话,心中不由怒火大起。他最瞧不起的,便是年纪轻轻,却张狂异常的人。六界皆知,灵族已经衰败,百年前灵族公主甚至和魔界之人有往来,简直是不知廉耻。 现在这白千裘修为不行,举止轻浮无礼,怎么也得好好教训一番才是。但想到他毕竟是灵族的人,直接出手伤他怕是要烙下话柄。目光斗转,寒明瞬间就除了手,只是那道法术的对象却是站在白千裘身旁的阿灼! 阿灼望着那道法术一下子呆住了,面对这法术她根本毫无抵御的能力。 “阿灼!”阡陌,玄窦,千裘三声惊呼同时响起,最终那道法术还是没落到阿灼身上。寒明望着衣诀翻飞,神色凛然的阡陌站在阿灼面前时,不由大怒! “不知墨仙这是何意?” 阡陌瞥了眼站在一步之外笑得妖冶的白千裘,神色淡漠地回答到“今日是云瑶公主继任花神之日,寒明上仙这样做,未免太不恰当了吧。” 寒明神色一滞,他只想到灭灭白千裘的嚣张气焰,却没顾忌到云瑶公主,真是大意了。但是让寒明没想到的是,云瑶公主却突然说了一句话。 “本公主的宴会虽是不宜见血,但寒明上仙杀这小妖也是为了维护仙界秩序和尊严,墨仙莫怪了。” 七彩的花瓣雨之中,穿着一袭红金相间,绣着百花争妍的曳地长裙,云瑶莲步轻移,走到了众人之间。 云瑶微微向寒明作揖,浅笑表示了感谢。随即转过身,看向了白千裘。 “今日是云瑶继任花神的日子,不知王子带个小妖赴宴是何意?”凤眸微冷,瞥了眼藏在阡陌背后的阿灼,云瑶嘴角微翘,“难不成,王子觉得这等下贱的妖也能来本公主的宴会?” 听到‘最下等’三个字时,阿灼狠狠咬住了下唇,指甲狠狠掐进肉里。为什么要这么说她?妖怎么了,她从来没做过坏事! 玄窦被二郎神压在桌边不能出去,但是玄窦望见阿灼瞬间惨白的脸色心上也是愤怒,云瑶公主怎么能这么说阿灼!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阿灼是个妖怪! 白千裘眸光冰冷,只是嘴角却是笑容张扬,轻轻摩挲着手间玉佩,缓缓开口道“哦,下贱的妖?可是据本王子所知,阿灼可是一直是墨仙养着的。今日本王子见阿灼想来见她家仙君,便带了她进来,怎么这年头做好人也不行啊?” ( 第43章 四三 即使你知道 云瑶听见白千裘话中处处是阿灼,阡陌,不由怒极反笑。 “王子虽是好意,但不过是个妖,终究还是不该领进来。” “再者说,不过是因为她是个幻木,墨仙养着为了做仙器罢了,哪有那么重要,仙君是她想见便能见到的?” 果然是蛇蝎美人啊,这种伤人的话信口拈来。不过,要的就是这效果。 “也是,公主如此尊贵,而阿灼不过是个下等的妖,怎么能来这里惹公主不快呢。” 白千裘金眸微敛看向了阡陌,不知道,他会怎么回答呢?可千万别让他太失望啊。 周围一片安静,所有的目光都随着白千裘的转身集中到了阡陌身上。白千裘两句话便把所有的源头都指向了阡陌,那话中的意思分明是说‘你墨仙养了个不知好歹的桃妖,怎能怪本王子大发善心违了礼数?’ 阿灼从阡陌的背后望着只有一步之遥的千裘,忽然觉得千裘好陌生,她鼻子一酸,竟想落下泪来。 她很笨,可是连她也听懂了。 在这所有人的眼里她就是个下等的妖,她根本没资格站在这里,她借着仙君的名号无法无天! 狐狸知道这样却还是带她进来了,当目光都集中到她时,狐狸把所有的责任都扔给了仙君。 他不是狐狸吗?狐狸会骂她笨,会敲她脑袋,会不搭理她,可是狐狸不会在法术打到她的时候闪身躲过去。而且,在那法术对他来说没有杀伤力,但却能置她于死地的时候。 她看到了,寒明上仙的法术过来时,狐狸侧过了身子。也听到了,狐狸说,她是个下等的妖。 “狐狸” 阿灼声音低到了尘埃里,似乎连她自己都没有听到这一声呼喊,她望见狐狸漂亮的金眸,金眸闪着魄人的光泽。 只是,他看的是仙君,不是她。 好像,那个会在树下笑得没心没肺,万花失色,金眸之中映着她模样的狐狸不见了。头疼起来,好像前几日的那个梦,梦里冰冷的江水湮没了她,而岸上,狐狸笑得冷漠。 不自觉地感到寒冷,身体微微颤抖了起来。阡陌似是感受到了身后人的害怕和无助,广袖下的手轻轻握住了阿灼冰凉的小手。 温暖忽然包围了她的手,阿灼在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了阡陌的高大的背影,咬唇忍住了眼中泪水。不行!她不能哭!她又没做错。 “阿灼生性单纯,对人情礼数不大清楚,本仙回去自当好好教养。” 望着云瑶阴沉的脸色,阡陌有开口说道“虽说是妖,但妖也分好坏,修行过后亦可成仙。公主说这妖卑贱,未免不利于六界和睦,还是勿要再言的好。” 云瑶没想到阡陌竟然为了陶灼这样拂了她的面子,心中怒火中烧。白千裘也是没想到阡陌竟然敢如此直接地保护阿灼,心中也是微微惊讶,看来沧海的分析真的很准。 白千裘击掌,笑意张扬。 “不愧是墨仙,此等气度真让千裘折服。既然如此,不如仙君便带着阿灼一起入座吧。” 话音未完,背后便传来寒明愤怒地拍桌声,墨仙怎可为了一个小妖损了云瑶公主的面子。 “墨仙,虽然你说的不无道理,但仙妖有别。若人人似你,这仙界秩序该当如何?” 周遭立刻是各种附和之声。 “我没害过人,我是妖怎么了!你们凭什么说妖下贱!”清脆响亮的声音像是投进平静水面的一块巨石,顿时让整个宴会上的人沸腾了起来。谁也没有想到,那个躲在阡陌背后,修为浅薄的少女竟然有这样的勇气,说出这样石破天惊的话来。 “大胆!” “放肆!” …… “阿灼!” 各种声音此起披伏,阿灼望着回头看她,神色凝重的阡陌,委屈地忍着眼眶中的泪水。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被他们这样的侮辱?就只因为他们是仙,这九重天上的仙,所以就一定高高在上吗? “为什么?仙君,阿灼有很努力的修行,有听你的话,阿灼只是想跟着你一起参加宴会而已。” 阡陌望着那张泫然欲泣的脸,很想伸手替她拂去泪水,但众目睽睽,这样的动作实在太不合礼数。 “阿灼,你的努力仙君都看到了,仙君也知道你是好的。但是你要懂,每个人活在世间,都会有经历各种各样的限制和不如意。” “这世上有太多约定俗成的秩序,即使也许它们并不合理,但仍旧存在着。” 阿灼望着阡陌,望着狐狸,望着周围的那些所谓的仙人们,松开了藏在阡陌广袖下的手,渐渐后退。 “所以,仙君,阿灼刚才的话不能说对吗?即使阿灼是个好妖,但还是个下贱的妖?不配呆在这里。” “所以,阿灼不能参加这样的宴会,因为这是约定俗成的秩序,尽管仙君你知道,这样的秩序不合理?” “仙君,阿灼只是想跟着你,这样也不可以吗?” 阡陌望着忽然后退的阿灼,那双微红的大眼睛里似乎有着太多他未曾关注过的情绪,那个又笨又呆,活的没心没肺的阿灼好像一瞬间就长大了一般,不知为何,心忽然就有了失落。 “放肆!”云瑶忽然出手,将阿灼打翻在地。 “不过是个妖,若你没有幻木之资,仙界怎容你存活在此!你可知你方才话,意识亵渎了仙界的狂妄之语!” 阿灼忍着胸口的剧痛,艰难地抬头望着站在她面前,面目高傲,不屑地望着她的云瑶公主。 她第一眼看见云瑶的时候,怎么会觉得她美丽,觉得她和仙君在一起站着赏心悦目? “阿灼很笨,不明白哪里亵渎了仙界,公主这么聪明,能给阿灼讲讲阿灼哪里说错了吗?” “阿灼!”阡陌望着赌气的阿灼,忍不住低声呵斥她。云瑶本是身份尊贵的公主,今日是她继任花神的宴会,闹得如此不可开交,仙界定然不会轻易放过阿灼的。 阿灼听到阡陌呵斥她,情绪上涌,心中不停地有个愤怒而阴冷地声音叫喊着‘为什么?凭什么?为什么云瑶是仙界公主,她就必须是下贱的妖?她没有犯错,努力的修行,为什么这些仙家要这样的针对她?’ 阡陌忽然望着阿灼愤怒的双眸,忽然感到她身上妖气大盛,连忙出手想压制阿灼,却没想到阿灼已经起身攻向了云瑶。 云瑶没有提防,她没想到阿灼竟然敢向她下手。但阿灼修为本就不高,又受了伤,那点儿法术对她根本造不成任何的伤害。 只是阿灼这一动作却是在场的仙家都看到了。区区小妖竟敢伤仙界公主!云瑶出手想打阿灼,却被阡陌赶了先。 “啪!”这清脆而响亮的一声再度让四周安静下来,阿灼捂着火辣辣的脸庞,难以置信地看先手仍旧抬在半空的阡陌。 “仙君,你打阿灼。”没有伤心,没有愤恨,但那平静而微弱的声音却让阡陌瞬间后悔刚才的那一掌。他打了她? “你们都是坏人,都是坏人!”阿灼忽然大哭起来,飞快地冲了出去。云瑶的侍女冲上去拦人,被终于从主人手中逃月兑的玄窦拦住了去路。 阡陌随即想去寻阿灼,却被白千裘拦住了路。 “你居然敢打她?” 阡陌冷笑,一把推开了面若寒霜的白千裘。“这不都是你一手策划的吗?” “你胡说什么?” “阿灼这三月来未曾见过你,她容貌变化巨大,你又怎么认出她来?那日在你也在阵中!” 千裘嗤笑,“是又如何?” “今日你明知是这样的宴会,却还将阿灼带来。方才寒明攻击阿灼,你明明能接下,却躲闪了过去。” “白千裘,你到底想做什么?” 白千裘愣在原地,右手狠狠握着手中的玉佩,望着阡陌匆忙离开的背影,心中苦笑。 是啊,这不都是他做的吗?明明是他让阿灼陷到这样的局面,自己到底想做些什么?低头望着那枚躺在手心额玉佩,嘴角又浮起那玩世不恭的笑容。 做了,就不该后悔,难道不是吗? 阡陌寻遍了桃林和重墨阁都找不到阿灼的身影,心中急躁。阿灼今天攻击云瑶已是犯了天规,万一被抓住,怕是大事不妙。 想到这里,阡陌催动自身血气,寻找金灵子的方向。 当日他将金灵子送给阿灼,没有提到的一点是,这金灵子极难捕捉。若要捕捉,在离开昆仑之时,抓捕者要用自身的血气滋养。 而今只要他耗费血气便能寻到金灵子,幸好阿灼今日带着金灵子。 天河边上,阿灼趴在石上哭得伤心,眼泪一滴滴落在天河里,瞬间没了踪影。她想,若是她死在这里,怕是没人会来寻她的。 阡陌找到阿灼时,少女已经哭累了,竟然趴在石上睡着了。阡陌叹气,这天河之水,淹没人不过瞬间的事,怎么能在这么危险的地方睡着了。 阡陌俯身,将阿灼抱了起来。怀中的少女眼睛红红的一片,脸上泪痕犹在。阡陌抹去了阿灼脸上的泪珠,阿灼似有感应一般,低低地唤了声‘仙君’。 ( 第44章 四四 十里春风皆不如 清雅的墨香在周围浮动,阿灼的睫毛微微抖动着,脸上有凉凉的感觉。 阡陌坐在阿灼的床边,一点一点地替阿灼抹着药,动作轻柔,就好像一用力,手下的人就会像瓷女圭女圭一般破碎。 墨染的深眸里看有淡淡地自责,阡陌又想起了白日的事。看着阿灼脸上红肿的掌印,阡陌越发觉得自己下手下得太重。 “仙君”阿灼糯糯的声音传来,阡陌抬眼,阿灼已经醒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正望着他。看着那双干净的眸子,阡陌想,自己怎么下得去手,当时也是气疯了。 “阿灼,还疼吗?” 疼,一动嘴,半个脸颊都是疼的。可是阿灼看着阡陌眼里的自责,那一句疼喊不出来。宴会上是她闯祸了,惹得仙君生气,仙君才打她的吧。 阿灼感觉眼泪又要流出来,忙轻轻洗了口气,忍了眼泪,微微扯着嘴角,笑着摇摇头。 阡陌低头望着阿灼一脸隐忍,还想对他微笑的奇怪表情,心中一动。明明是那么疼,还想装作不疼的样子,她何必这样执着? 阿灼好像听见了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阡陌弯了腰,替阿灼理了理头发。“阿灼,今日的事,是我下手太重。但是,你要记得,无论是在六界的何处,有些人是你冒犯不得的。” “就像云瑶公主吗?” 阡陌虽然也觉得云瑶今日的话有些过分,但阿灼的反映未免太过激动。阿灼看到阡陌微微颔首,心上堵得慌。 “可是,阿灼没有错。阿灼只是喜欢跟着仙君。”阡陌已经离开了竹屋,阿灼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喃喃道。心上有株长着刺的藤蔓在不断盘绕,阿灼期许着那藤蔓会开出花,却又害怕被这刺划破皮肤,流出血来。 淅淅沥沥地冷雨打散了池面的平静,阿灼披散着头发,抱着身子缩在竹屋的阶梯上,她不知道原来仙界也会下雨。 雨里那盏挂在屋檐的灯晃得厉害,阿灼一闭上眼,慢慢的都是云瑶眼里不屑地冰冷和寒明出手时的狠戾。 有温暖的东西忽然靠在了她身上,阿灼把埋在臂弯的头抬起,才发现面前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只淋得湿湿的大黑狗。 玄窦白天看见阿灼跑出去,就立刻拦住了那群想追她的女侍,结果被二郎神给狠狠训斥了一番,这一个月都被罚不能变成人身了。 大半夜他费了好几个时辰才溜了进桃林,自从上次在幻境害的阿灼差点死掉,墨仙就不准他进重墨阁了,桃林入口都摆了好几个阵法。 “别哭了,不就是被打了吗?等你哪天厉害了,给他打回去。”听着玄窦安慰她的话,阿灼心里暖暖的忽然就笑了出来,也不管玄窦身上现在全是水,还没烘干,一把就圈住了大黑狗的脖子。 “嗯!等我修炼好了,我就打回去!豆豆还是你对我最好。” 被阿灼抱得快喘不过气玄窦使劲挣扎着,心里骂着,老子再也不要对你好了,快放开,喘不过气了! 桃林入口,阡陌提着灯,望着竹屋笑得一脸欢愉的少女和她怀中的大狗,终是放下心来。转身,隐入了雨幕之中。 雨过初晴的空气里有着特别的怡人香味,阿灼今天很早就起来修炼了。阡陌来时发现阿灼在修炼倒是很惊讶,没想到她突然就勤快了。 阿灼见到阡陌来了,一咕噜就跑了过去,双手负在身后笑得灿烂。 “仙君,今天煮茶吗?” 阡陌挑眉,往日里听到他说要煮茶就是一副天要塌下来的表情,怎的今日反倒问起他来了。 “怎么,难不成想喝茶?” “嗯!” 望着那双亮灿灿的眸子,阡陌的心情也是大好,虽然不明白阿灼今日怎么变性了,但还是变出了茶具。 阿灼趴在桌上,看见袅袅白烟后眉眼清远如画的阡陌,唇角蔓延开笑意。时光好像很安静,这不言不语里,连桃林风里的落花都慢了脚步。 “仙君,以后你去哪都带着阿灼好不好?” “怎么,又想出去玩?” 阿灼咬着唇,不答话,只是仍旧痴痴地望着阡陌。 “仙君以后不打阿灼,也别让别人阿灼好不好?” 听着这带着恳求的声音,阡陌心中忽然柔软,他带她上天之前,她是天不怕地不怕,现在似乎胆小了很多。 良久,阿灼都快睡着了,她听到身旁传来温暖如春风的声音。 “好” 桃林里飞红阵阵,青竹茶几边仙君如画,少女如歌。而此时的花池阁里却是阴云密布。 所有的侍女的都站在阁外,阁上,穿着百花绣金红裙的云瑶倚着栏杆,面若寒冰。 眼前好像还是阡陌冲出去寻找那个桃妖时的背影,不过一个桃妖,既没有绝色的姿容,有没有高贵的身份,竟然把她好好的宴会搞得乌烟瘴气! “公主,有为仙子想见您。” “你们一个个会做事吗?本公主是什么人都能见的?随随便便连个名号都没有的仙子都能通报?” “是,是。”侍女看着被云瑶打碎的茶具,哆哆嗦嗦地退了下去。 “公主,那位仙子不肯走,她说她是玄女娘娘的弟子。” 云瑶皱眉,她和玄女娘娘并没有什么交集,怎么会有玄女的弟子来找她? “算了,你把带上来。” 云瑶打量着来人,碧纱遮了面目,但那双眼睛里透出来的沉沉死气还是让云瑶吃了一惊。 “仙子既然是为玄女娘娘送消息的,请坐吧。” “不用,我这次专程为公主而来,这话也只有公主听得,让侍女们下去吧。” 云瑶眸光微动,眼前的女子说话透着阴冷,口口声声说了为她而来,倒是让她挺好奇。 挥手屏退了侍女,这才问道“本公主觉得自己并不认识你。” “公主认不认识没关系,只是我想要公主的一样东西。” 凤眸微黯,“什么东西?” “繁花明珠” 繁花明珠?那是花神用来号令百花的东西,她要这珠子做什么? “这珠子乃是我号令百花之物,你怎敢向我讨要?” “借用,不是讨要。”繁花明珠,集万花之魂,上古传言,借此珠能断血契。不管是真是假,她都要试上一试。 “借用?这花神之物,关系重大,你不过是玄女的弟子,你觉得你有这个资格?” 云瑶似乎感到碧纱下的女人在笑,她有些生气,这些身份低微的人竟然都敢藐视她。 “公主,你觉得那个叫阿灼的桃妖有资格和墨仙大人在一起吗?” “大胆!”云瑶怒拍椅子,站了起来。 感到越来越具有压迫力的仙力,湘歌稳了稳神,继续说道“她肯定是没有资格,但是仙君看中她要多过公主。公主就不怕哪一天,这下贱的桃妖会让仙君喜欢上?” 云瑶的法术直接打在了湘歌身上,湘歌吃痛,跪了下来。 只是那双沉寂如死水的眸子却在这一刻有了光彩,直直地盯着云瑶。“湘歌可以帮公主,让那下贱的桃妖不敢在痴心妄想!” 云瑶收手,眼前跪着的女人阴冷的眼神让她有些发怵。“哼,想教训人,本公主自有办法,哪里用你来指手画脚!” “哈哈哈哈哈,公主你生来高贵,出手必然会引起人的注意,且手段也不够狠毒绝辣。到时候反倒让墨仙厌恶可如何是好?” “你!”云瑶凤眸里满是怒火,想一掌结果了眼前的女子,但她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女人的话都不错。 “公主,不要再犹豫了。你这里拖一分,那桃妖便多一份痴心妄想。晚了,可就没办法了。” 云瑶想到陶灼望着阡陌眼里的那份炽热,冷了面色。 “说,你想怎么做?” “回公主,自然是让她很墨仙大人,被墨仙大人亲手结果了的好。” 被自己心心念念所爱慕的人亲手结果性命,真是狠毒。不过,这个女子是和桃妖有仇吗?云瑶看着湘歌,心中这样想着。 重墨阁。 桃林里一片静静无声,阿灼月兑了鞋子,散着长发坐在池边梳理着头发。月光洒在池上,朦朦胧胧地让阿灼不禁下了池。 桃林的墨池水并不冰凉,甚至还有些微暖。水底是光滑的鹅卵石,阿灼轻轻在上面滑动着脚步,玩的不亦乐乎。 温良的水拍打着肌肤,阿灼觉得身上的衣服都黏黏的,瞧着夜半无人,干脆把外衣都月兑了,只穿了一件粉色的薄纱里衣,钻进了水里。 青丝像海藻一般浮在池面阿灼整个人藏在水里,仰面从水底望去,看到的一切都有种不真切的美丽。 阿灼缓缓转动着身子,看池面上被风吹来的落花。正转着,忽然头顶就黑了。 眉如远画,眸如璨星,隔着那一层薄薄的池水,她忽然看见仙君的脸,整个人都愣住了。 阡陌也是愣住,他夜半无眠,不知怎么地就走进了桃林,隐约看到池边有微弱的光芒,走进才发现是阿灼的金灵子。 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谁知道,一走近却见到了藏在池中的阿灼。 三千青丝飘如浮萍,隔着一层池水,水下少女的眸子恍恍如天上明月。 风轻轻吹着一林的桃花,吹皱了那一池的碧水。月色皎洁,朦胧恍惚。池上池下的人,都安静地像是不存在。 许久,阿灼忽然笑了起来。阡陌望着水下的笑脸,瞬间觉得,这个笑容,也许十里春风皆不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