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骨》 第一章 画中的女子 过了新节,小雪反而悠悠荡荡洒了好几日,院里积了厚厚一层雪。 苏柒闷了大半日,寻了几个丫鬟来玩捉迷藏,胡乱跑了一圈竟走到了书房门口,眼瞧着前来寻人的丫鬟越走越近,只能一咬牙躲了进去。 书房是将军府内的重地,没有秦鹤卿的同意,谁都不能进入。苏柒在里面晃了晃也没看出什么特别,百无聊赖之下开始对书架下手,企图找出些有意思的画本来。 手边不知碰到了什么,身后的墙竟突然往两边退开,她反应不及摔了进去。 扑面的寒气袭来,苏柒打了个冷颤,定睛一瞧,吓得她有些发愣。 汉白玉的墙壁上挂满了画像,皆是同一名女子,容貌娇丽,尤其是额间的一朵朱色花钿,为女子平添几分妖媚。 这不是她自己吗……苏柒茫然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转头看向深处。 暗室最里面有一个冰棺,苏柒也不知自己哪儿来的胆子,竟慢慢走上前,那冰棺中的女子,正是画中人! 若不是面上覆着一层薄薄的冰雪,女子就像是睡着了一般,眉间的花钿红似血,栩栩如生,似乎要穿透头骨生长出来一般,绝美而骇人。 苏柒看着这女子,不知怎地心脏像是被攥住一般疼的厉害! “小姐、小姐你在哪儿啊!将军回来了,已经快到城门口啦!”秋荷的呼唤声突然传进来,她骤然回神,心有余悸的按住胸口,呼吸急促。 “小姐,听说将军受伤了,你快别玩了,赶紧去看看吧!” 阿叔受伤了!苏柒一下慌了神,顾不得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匆忙跑了出去。 秋荷就在书房不远处,见她神色不好,一边领着她一边询问道,“小姐你刚刚躲哪儿去了?丫鬟们说四处找不着你,可把奴婢吓坏了。” “就旁边那个假山。”苏柒满脑子都是“受伤”那两字,随口敷衍道。 一路脚步匆匆,苏柒赶到时,秦鹤卿刚巧带领人马进城,百姓沿街跪了一地,苏柒抬头看向马背上的男人,猛地刹住步子。 秦丞相长子、北凉的不败战神、她心心念念的男人、她的阿叔。 大半年未见,秦鹤卿黑瘦了不少,显得更加凌厉,剑眉之下痞气的桃花眼同往常般略微扬着,挑出一个不屑的弧度,依旧好看到让人心醉。 苏柒痴痴的看着自己盼了许久的人,目光触及他怀中的女子,倏然收回。 又是一个女人!还说什么受伤,现在看来根本是无稽之谈! 苏柒转身欲走,秦鹤卿已经瞧见了她,直接唤了她的名字,“柒柒!” 跪趴在地的百姓窃窃私语,秦将军十六岁那年在山上捡了个野丫头回来养在身边,娇宠的上了天,整个北凉上下,无一不知。 苏柒憋着气,要不是夏知和秋荷一左一右跪在地上拉住她的腿,她早走了! 秦鹤卿下马走到她跟前,骨节分明的手强硬抬起她的下巴,“半年不见耳朵还不好使了?没有我的允许,谁让你跑出来的?还穿的这么少。” 说着,将自己的玄色披风解了下来将她裹住,直接抱起她准备回府。 “我不穿,这披风脏死了!你也别碰我,要抱就抱那个女人好了!”苏柒一开口,已是满满的哭腔,在他怀中蛮横的挣扎起来,像只未被驯服的小兽。 “胡说八道什么,要是再闹,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没胡说!阿叔,我都看到了,因为我同那女子生的一样,所以你才收留我吗!怪不得你不喜欢我,原来我只是个替代品!” 话音未落,披风落了地,秦鹤卿重重捏住她的双肩,半眯的眼眸中怒火滔天,“柒柒,你刚刚说什么。” 苏柒骄纵惯了,又是在气头上,说话全然不管不顾,“我方才去书房了,冰棺里的那个女人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她是谁!你当初又为何要收留来历不明的我?!” 夏知和秋荷大骇,连连磕头,“爷,小姐一时糊涂,求您别和她计较!” “你们别求他,大不了将我赶出去,我不怕他!” “好、很好。”秦鹤卿怒极反笑,将她扔上马利落绑好,扬手挥下马鞭。 “啪!”的一声,马儿长啸而去,苏柒吓得脸都白了,肚子被马鞍顶住,又疼又难受,叫不出也哭不出,没跑出去多久,便晕了过去。 第二章 是他的妻子 苏柒醒来时,秦鹤卿正在屋外说话,恍惚间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把清焰安排在偏院里,拨两个得力的丫鬟去照顾,别出什么岔子。” “爷,你说的可是带回来的那姑娘?”接话的人是秦序,他自幼跟在秦鹤卿身边,却是第一次对命令迟疑,“安置在您那边的偏院?小姐要是知道了,定要闹……” “什么时候,这府里竟成了她做主?改明儿你该叫她一声主子了。” 苏柒心口一窒,外面没了声音,她听得脚步声接近,赶忙闭了眼,却不知两行泪已顺着眼尾流了出来,落进她的鬓间,也被秦鹤卿收进眼底。 “苏柒。”他直呼姓名,说明此刻定是十分生气。 身上还疼的厉害,苏柒挣扎着坐起来,泪珠子掉的更加厉害,“你走,你走!” “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去书房,又看到了什么。”秦鹤卿不为所动,背着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底的寒意彻底冻结了往日的柔情,比这严冬更让人觉得冰冷。 她的阿叔不是这样的!苏柒的倔脾气上来,抿着嘴翻开被子作势要下床。 是,自己不过是他捡到的一个野丫头,亏得他的善心才被养到这么大,她不该不知廉耻痴心妄想,这偌大的将军府更是轮不到她来做主的,要走也该是她走! 走了也好,省得日日看着他却求而不得,走了倒也清静了! 然而,秦鹤卿比她更加强硬,挡在她面前,却到底因为她的眼泪放轻了声音,“听话,告诉我。” 苏柒知道自己没出息的很,听得他一句都算不得哄人的话便动摇起来,捂着泪汪汪的眼睛闷声道,“我捉迷藏时无意走进去的,阿叔,那女人是谁,为什么和我生的那么像?” “她是我的妻子。”秦鹤卿看着苏柒,却又好像不是在看她。 “不可能!” 苏柒傻了,遇到秦鹤卿的时候,她五岁他十五,整整十一年来,他虽在青瑶院里养了数不清的姑娘,但除了她,秦鹤卿从未在哪个身上真正用过心,好端端的,哪里来的妻子?!秦鹤卿娶妻,她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我们还没来得及成婚,她就走了,柒柒,她走了。” 秦鹤卿说的极轻极慢,眼中有伤怀,似是很不愿意承认,但又不得不对她解释。 是啊,那女子躺在棺材里,人死了,便是彻底的走了。 苏柒茫然的看向他,眼底满是失落,“阿叔,是因为我像她,当年你才收留我的吗?” “你是你,她是她,我从不觉得你们相像。”秦鹤卿笃定的摇头。 真的不像吗?可她觉得简直一模一样,苏柒看向铜镜,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门外传来秦序的请示,说是皇帝召见,即刻就要进宫。 将帅归城,本就该即刻前去面圣复命,为了苏柒的事他耽搁了大半天,委实容易惹人口舌。 “阿叔你先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苏柒躲进被子里蒙住自己。 秦鹤卿看着被子下的一团隆起,在上面虚抚了两下,这才快步离开。 直到天色暗下来,内室里还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夏知和秋荷等的着急,也顾不上什么规矩,直接推门进去点燃了烛火。 苏柒倚在床头,眼睛都哭肿了,锦被上湿了一大片。 “祖宗,可千万不能这般哭,爷要是知道了,定又要责怪我们照顾不周,重重的罚我们。” “夏姑姑,你是府里的老人了,你知道阿叔他有妻子吗?”苏柒哭的抽抽搭搭,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第三章 想想他的好 夏知明显僵了一下,神色不自然起来,“这话,是爷同您说的?” 苏柒点点头,泪眼汪汪的盯着她,“夏姑姑,你是不是也知道?” “她走了。”夏知俯身翻动快要熄灭的暖炉,说辞同秦鹤卿一般无二。 “她和我长得相像是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阿叔很喜欢她吗?”苏柒问的急,忍不住翻身下床拉住夏知,紧张的看着夏知的眼睛。 夏知垂眸,面色冷了下来,“小姐以后别再说这样的话惹爷伤心了,您和她不一样,这十一年来爷待您如何您心中应当明白,怎么能为了这么点小事就闹脾气。” 秋荷也红着眼眶帮忙说情,将府里发生的事尽数告之。 今儿回府之后,秦鹤卿就为了苏柒闯进书房的事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全府上下都遭了秧,尤其是夏知,被训斥之后还在院里跪了半个时辰,起身时两条腿都没了知觉。 苏柒听完,愧疚的松开了夏知,“夏姑姑,都是因为我,才连累了你们……” “这本就是奴婢失职没能照看好您,奴婢只希望您能好好想想爷对您的好,以后别这么任性了。小厨房里还炖着血燕,还是爷亲自吩咐的,我去端来,您多少用点。” 夏知转身往外走,脚步还有些蹒跚。 苏柒见着更加自责,手忙脚乱的在柜子里翻找膏药。 那膏药是皇帝赐给秦鹤卿的,天底下的独一份。可从小她就不安分,上树爬假山样样都干,身上时不时就有些瘀伤,还总嫌弃寻常伤药气味难闻,秦鹤卿便给她尽数拿了来。 府里的好东西,当真是都在她这落芳阁内里。 “小姐,您别伤心了,要我说,就算爷之前喜欢那女人又如何,人都死了,您还何必较劲呢?”秋荷同她一般大,两人一起长大,说话自然也就更亲近些,没什么拘束。 苏柒傻愣愣的看着秋荷,一时半会儿还没能会过意来。 “人死不能复生,更何况这都十几年过去了,爷现在对您才是最好的,您要是非得为这个伤了爷的心,便宜的还不是青瑶院里那些女人。要我说啊,您就该打起精神来,从前如何以后还如何,假以时日,爷一定会看到您的真心。” “真的吗?可是阿叔好像很喜欢她。”苏柒想着密室里那满满一墙的画作,心里又难过起来,虽然只是草草两眼,但笔墨之间,尽是化不开的温柔缱绻。 她在府里上天下地,哪哪儿都能去,唯独书房不可以,现在想来都是那女子的缘故。 “当然是真的!”秋荷努力回想着画本子上的说辞,“书上都是这么写的,男人都是多情的,您生的这么美,和爷又有这么多年的情分在,爷对您动心,那是迟早的事情。” “不许你这么说阿叔,阿叔才不是个多情的人!”苏柒一听,倒是忘了自己的委屈,帮着秦鹤卿说起话来,等瞧见秋荷捂着嘴偷笑,这才不好意思起来。 她素来忘性大,即使总爱和阿叔斗气,但每每想起这十几年来的宠爱,便也顾不得什么了。她揉揉胸口,这儿还有些闷,不过更多的是对秦鹤卿的挂念。 阔别半年之久,见面却不欢而散,她都忘了问问阿叔伤的重不重疼不疼,只顾着一个劲儿冲他发脾气,阿叔对她,一定也很失望吧。 院外隐约传来动静,像是秦鹤卿从宫中回来了! 苏柒眼睛一亮,推开还没吃上几口的燕窝,小袄都来不及穿就跑了出去。 第四章 留下来陪我 落芳阁同主院离得很近,苏柒没跑出几步,正巧瞧见秦鹤卿往院里走。 “阿叔!”她扯着嗓子唤了声,嘴边呵出一团团的白气。 秦鹤卿果然停住了步子,苏柒欢喜的跑上前想要抱住他,却被他闪身躲开。 他的身后,院门里,站着的正是那个被带回来的女人。 借着月色,苏柒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这个女人,即使不情愿,她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美人,柳眉媚眼,有着同北凉女子全然不同的温婉气质,却并不显得小家子气,面对她的审视毫不胆怯,盈盈一笑,在朦胧的月光下看着很是动人。 苏柒心底泛起强烈的危机感,眼前的这位显然和青瑶院里的那些女人不一样。 “奴婢清焰,见过小姐。”没等苏柒问,殷清焰已垂着头半弯了膝盖,规矩行礼。 “你知道我是谁?”苏柒昂着下巴,好掩饰自己发红的眼圈。 “府里的情况秦序大哥都交代过了,奴婢自然牢记于心。”苏柒不发话,殷清焰便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让人完全挑不出错处来。 秦鹤卿见苏柒一副赌气模样,微微叹了口气,挥手让人下去。 直到瞧不见人影了,苏柒才开口,有些委屈又带着些许赌气,“怎么,你舍不得了?!” “你这丫头,从来不让我省心。”秦鹤卿又是一声低叹,给她披上自己的斗篷,“心眼还越发的小了,和一个奴婢置气,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她可不是普通的奴婢,你都让她住进主院了,改明儿说不准我还要向她行礼。”苏柒身上暖了起来,心却还冷的发颤,连带着嗓音都是颤的。 “胡说八道,看来教训的还不够,没长记性。”秦鹤卿捏了捏她冻得发红的鼻尖,“答应我忘了书房里的事,还有,以后不准胡乱闹脾气,我就告诉你为什么让人住进来。” 苏柒惊喜的瞪大了眼,虽说书房里的事情总透着几分诡异,但她更受不了别的女人比自己更受秦鹤卿重视,便忙不迭点头,像是小鸡啄米一般。 就像秋荷说的,死了的人是没法和她抢阿叔的,眼前的才是最重要的。 “我受了伤,需要殷清焰帮我调理身体,仅此而已。” 对啊,她是来关心秦鹤卿的伤势的,怎么又和他闹起脾气来了!苏柒这才想起自己跑出来的目的,一双小手在秦鹤卿身上胡乱摸了起来,“阿叔你伤着哪儿了,快让我看看。” 棺材里的女人、青瑶院里的女人此刻都被她抛到了脑后,只一心挂念着心上人的伤势。 “已经没事了,调养一些时日便能恢复。”秦鹤卿轻咳一声拉开两人间的距离,将她微凉的手塞回斗篷内,“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落芳阁。” 洋洋洒洒的小雪中,两人并肩走着,空气中隐约漂浮着红梅的清香,有点儿像是阿叔身上的气味,苏柒看着地上两道被拉长的身影,心一下踏实了。 “阿叔,我想你了,整整一百九十六天,每天都想。”软绵的声音,像是羽毛搔着耳朵。 “嗯。” “那你想我吗?有我想你这般多吗?除了我,你还想了谁?” 苏柒眼巴巴的问,秦鹤卿却不回答了,将她送进内室后,揉了揉她的脑袋便准备走。 “阿叔,你不留下来陪我吗!从前你回来总要陪我的!”苏柒拉住他的衣摆,仰着头楚楚可怜,像一只害怕被抛下的小猫儿。 “柒柒,你长大了,男女有别,我明日再来陪你。” “我不管!我就要你陪我!现在!”她不肯松手,紧紧咬着下唇,泪水憋在眼眶里打转。 烛火映红了少女的脸颊,也将那份倔强照的清楚,秦鹤卿看着这般的她,不自觉恍惚了起来,原本按在她手背上的手指突然卸了力道。 像,很像,这个样子的苏柒,让他没有办法拒绝。 哪怕秦鹤卿清楚明白苏柒不是,也忍不住想要自欺欺人,缓缓道出一个“好”字。 内室的烛火熄灭,苏柒借着月光偷偷看着歇在侧榻上的秦鹤卿,心满意足的弯起了嘴角,这一百九十六天来,她终于第一次安心的入眠。 侧榻上的人却毫无睡意,看着漆黑的夜色,微微叹了口气。 第五章 就想等着你 苏柒和秦鹤卿还未用完早膳,便听得门房传报,秦夫人带着两位小姐来了。 秦鹤卿是丞相秦居的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余下便是两个女儿。秦鹤卿十六岁那年第一次打了胜仗得了封赏后便搬出了丞相府,秦夫人舍不得儿子,时常过来探望。 “小柒儿,你姑母来了,还不快点儿出来迎接我!”老远便听见了秦慧卿的声音,她是丞相府的二小姐,性子好,人也活泼,和苏柒一直很是交好。 苏柒刚噘着嘴放下筷子,就瞧见穿着明黄衣裙的少女快步走了进来,在漫天银白的雪地里分外扎眼,秦慧卿笑得开怀,发间的海棠钗子衬得人格外娇俏。 “阿叔,你瞧她又逗我!总爱占我便宜!” “别理她,把这碗粥喝了再下桌。”秦鹤卿按住蠢蠢欲动的小人儿,笑意透着些许无奈。 说来也是奇怪,按寻常道理来讲,苏柒是秦鹤卿收养的孩子,唤他一声阿叔,可于丞相府那边,却并不按辈分来叫。苏柒和两位小姐惯是称呼闺名,对秦丞相和秦夫人也不过是老老实实叫一声老爷夫人。 下人们起初觉得奇怪,不过日子久了,便也都习以为常了。 “嘿,你这小丫头!叫我大哥阿叔,却不能叫我姑母了?哪有这样的道理?!”秦慧卿总爱拿这点逗趣,十几年来乐此不疲,偏偏每每都能把苏柒气得跳脚。 其实自打苏柒开了情愫、意识到自己对秦鹤卿的爱慕以后,对阿叔这个称呼也有些排斥,总觉得这般拉远了自己和秦鹤卿的距离,不过十岁而已,怎么就排到叔叔辈了! 只是秦鹤卿不让她改口,甚至还因此发了一通脾气,吓得她再不敢提。 阿叔就阿叔,总有一天她会叫他一声相公!苏柒这般想着,嘴角微微上扬,嘴皮子也活泛起来,“那你问问阿叔,让他告诉你是什么样的道理?” “母亲,你快看,小柒儿又伙同大哥欺负我!” 秦慧卿揽上秦夫人的胳膊撒娇,却被一指头戳了额头,“你这丫头,都要嫁人了,还一天天的没个正形,是得让你大哥好好管教约束你!” 秦夫人笑着走近,言行举止间尽是端庄大方,即使是在同女儿说笑,也是仪态得体,连眼角的笑褶都一分不错,虽是年近五十的夫人,但保养得当的脸上丝毫看不出岁月的蹉跎。 “母亲,您来了。”秦鹤卿起身,俯腰行礼。 他虽然搬出来的早,但也十分重视亲情,对父母向来恭顺敬重。 “好孩子,这一去就是大半年,可让我挂念,听说还受了伤,没事吧?”秦夫人心疼儿子征战之苦,每次都等不及的来探望,言语之间满是心疼,眼中都渗出了泪意。 “母亲,大哥这不是好好的吗?还得了皇上的封赏,是好事呀,您怎么哭了。”说话的是秦府的三小姐秦芮卿,她是侧室所出,但一直跟在秦夫人身边,也颇为亲近。 “我和你父亲不一样,你建功立业是好,可也得注意自己,母亲就你一个儿子,只希望你平平安安,我也能稍稍安心些。”秦夫人用帕子轻拈眼尾,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很快又摆出笑意,欣慰的拍了拍秦鹤卿的手背。 “还说不偏心呢,我瞧着啊,总是偏心大哥的!”不过几句话的工夫,秦慧卿已经在小桌旁挨着苏柒坐下,亲亲热热的说起话来。 秦芮卿则跟着秦夫人身后,乖顺的低着头,时不时看一眼,十分规矩。 “夫人。”苏柒在秦夫人面前总是拘束些,悄悄推了捣乱的秦慧卿一把,也跟着站起。 “哎。”秦夫人好声应下,怜爱的瞧着她,“小柒看着又高了些,鹤卿不在府里的这些日子,让你去我那儿你又不去,就一个人孤单单独的在这守着,要我说啊,可真是有样学样,像极了鹤卿的倔脾气!” 秦鹤卿挑了眉,也跟着看向苏柒,“母亲既邀了你,为何不去?” 苏柒拧着手指,脸颊有些泛红,“我就想等着阿叔,这样阿叔一回来,就能看见我了。” 含情脉脉的眼神,情意满满的语气,那份小女儿的心思早就分明。 秦夫人微微变了脸色,身后的秦芮卿像是受了什么大惊吓一般,帕子都掉了。 第六章 不让她嫁人 秦芮卿忙不迭去捡,颤着的手慌乱中同秦鹤卿碰在了一起,人险些都摔了。 “三妹小心。”秦鹤卿虚扶了一把,将帕子递了过去,对秦芮卿的这番表现倒有些纳闷。 “谢、谢谢大哥。”秦芮卿咬着唇细声道谢,将帕子紧紧攥在手中,片刻后仰起头璨然一笑,似乎刚刚失态的人根本不是她一般。 “好了,你们三个丫头去玩吧,我和鹤卿说会儿话。”秦夫人从容坐下,面上看不出什么,声音却有些冷。 苏柒隐约感觉到是自己说错了话,无措的看向秦鹤卿,唇齿间嗫喏着“阿叔”二字,却只得到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便被秦慧卿拉走了。 小厅里只剩下母子两人,秦夫人押了口茶,眉头拢起,“鹤卿啊,别怪母亲多想,方才瞧着小柒那副神情,她对你莫不是……” “柒柒还小,自幼跟着我长大,不过是一时想岔了,并算不得什么大事。”秦鹤卿明白母亲的意思,淡然回话,似乎真的不在意似的。 可他的心底分明是不平静的,从前苏柒追着他说喜欢、捉弄青瑶院里的女人,他都当做是孩子心态。本以为隔了大半年回来,苏柒的新鲜劲儿也就过去了,没想到小丫头更加执拗,甚至大胆到当众宣之于口,可见是真动了心思。 “你是当真看不出还是连母亲都要糊弄?当初你说要把她养在身边我就不同意,小时候还好,大了长成这般模样,果然还是生出了事端,鹤卿啊,她不是……”秦夫人是喜欢苏柒,也知道儿子为何收养她,可若是事情失了控制,实在容易惹人口舌。 收养的孩子成了侍妾,传出去别人该怎么看待秦鹤卿!又该怎么看待丞相府! “儿子明白,您别说了,苏柒是苏柒,她是她,苏柒只是个孩子,您当真是想多了。”秦鹤卿眯起眼,已是十分不悦。 秦夫人吃不准他的心思,又小心道,“若是你实在喜欢,也可悄悄的,就是委屈这孩子,没个名分……” “母亲!” 见秦鹤卿真的动了怒,秦夫人倒是放心了,缓了神色,“你有分寸,母亲便放心了。可小柒毕竟不小了,总待在你身边可不算个事儿,也该给她找一门好亲事,就当做咱们丞相府正儿八经的小姐嫁出去,绝对不会委屈了她。我听说昨儿皇上特意提起让你带她一起参加元宵上节的宫宴,要是她能看上哪家的公子,母亲定会帮她。” “我不会让柒柒嫁给旁人。” “咣当”一声,瓷盖碰了杯身,茶水溅湿了秦鹤卿的衣袖。 “这也不是那也不行,鹤卿啊,你这样母亲实在是放心不下!她已经死了,那是她的命,不是你的错!你不能永远活在那片阴影之下!” “她只是走了,她没死!”秦鹤卿眼中出现久违的偏执神色,声音压得极底却带着狠意,“母亲,我的事我自有分寸,您就别操心了。” 他径直往书房走去,秦夫人看着他的背影,叹着气连连摇头,“造孽啊,造孽!” 惹起矛盾的苏柒坐在池塘边心不在焉的喂鱼,全然不知因为她的那番话让母子俩起了那么大的争执。 “我说你胆子可真大,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居然敢说出那种话。”秦慧卿脑子机灵,早就看出了苏柒对秦鹤卿的心意,却没料到苏柒居然的当着母亲的面脱口而出。 “我喜欢阿叔是事实,府里都知道的,不能说吗?” 苏柒有些烦躁,一挥手,满满一手掌的鱼食全撒了,几十条锦鲤翻滚在一起,搅得水波滚滚,像极了她现在的心情。 “将军府里是都知道了,可丞相府里不知道啊!在母亲和父亲心里,你是养在大哥名下的一个孩子,怎么能嫁给大哥呢?传出去大哥可不就成了别有私心的色魔了?” “哪有你说的这样严重!旁人、旁人……他们怎么说又和我有什么关系?”苏柒被秦慧卿这么一吓,眼泪都冒了出来,急的在凉亭里来回走着。 “事关大哥的名声,当然重要!大哥战功赫赫,父亲位极宰相,想抓咱们家小辫子的人比比皆是,往小里说这是咱们的家务事,可要是被有心人做文章,可就不是小事了!大哥与皇上一同长大深受皇恩,性子桀骜不驯,本就惹得许多人不满,要是谣言一起,可保不准会惹出什么事情来!” 秦慧卿说的头头是道,其实这些话她也是从秦夫人那儿听来的,秦相和秦夫人早就对苏柒的存在有所担忧,所以每次谈及,都不免忧虑。 见苏柒的眼泪越掉越多,秦慧卿悻悻的捂住嘴,却找不着自己的帕子,只能看向秦芮卿,“芮卿,你快给小柒儿擦擦眼泪,这寒天腊月的,别再让她冻伤了脸。” 秦慧卿本坐着发愣,听见这话猛地起身,双手背在身后紧紧握着帕子,古怪的盯着苏柒,“苏柒,你当真喜欢大哥?” 第七章 心凉了大半 苏柒被她的眼神骇住,愣愣的点了点头。 “你这样会害死大哥的!我劝你最好收起不该有的心思,大哥那种人,不是你该肖想的!”秦芮卿步步逼近,她面色苍白眼眶发红,似是在发怒一般。 “芮卿,你吓到小柒儿了!你干嘛这样同她讲话!”秦慧卿也被惊着,忙站在两人中间。 秦芮卿用力推开她,只直直盯着苏柒,“你不过是大哥收养的一个野丫头,凭什么!” “你、你……”苏柒慌乱倒退几步,不料被石凳绊倒,直接摔在了刺骨的石板上。 “瞧你,就这么点大的出息,我才说了几句话你就怕成这样,要是大哥真因为你出了什么事,你又能帮的了他什么?大哥心善对你这般好,你却要害他,苏柒,你好毒的心思!” “我没有,我只是喜欢阿叔……” “你的这份喜欢,却是大哥的催命符!苏柒,你没资格待在大哥身边!” “秦芮卿,你疯了,谁给你的胆子这样和小柒儿说话!”秦慧卿从没见过这样的秦芮卿,也是慌了神,只顾着反驳,一时都忘了把苏柒扶起来。 苏柒倒在一片寒意中,连心都凉了大半。她的喜欢,竟这般让人唾弃吗? “小姐,地上凉,您快起来。”身后有人将她扶了起来。 来人是殷清焰,她将自己的手炉塞给苏柒,又解下斗篷给苏柒披上,落落大方的给秦芮卿行了礼后轻声道,“三小姐,不知道咱们小姐做错了什么,竟惹得您发这么大的脾气。” 秦芮卿见是将军府里的人,立刻收敛了怒色,又变成了那个温顺的可人儿,“没什么,我和苏柒说闲话呢,一时语气重了些,是我不好,苏柒,你没事吧?” 苏柒听见自己的名字,又是一哆嗦,抱着手炉摇了摇头。 “吓死我了,芮卿,你刚刚像是魔怔了一般!”秦慧卿也回过神来,仔仔细细打量了一边秦芮卿,却再看不出刚刚那副可怖的样子,只觉得纳闷的很。 “是我失态了,二姐你可别怪我,我也是因为担心大哥的缘故才会这样,大哥是母亲的心头肉,我定是不希望大哥出事的。” “好了好了,别说了。”秦慧卿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也没想再多追究,安抚了苏柒几句便让殷清焰把人带回去了。 秦芮卿垂着头站在寒风瑟瑟的凉亭中,眼尾的余光始终跟随着苏柒,淬着毒一般。 苏柒走出去好远,身体还不住的发抖,即使捧着手炉掌心也一片冰凉。 “小姐,落芳阁已经到了,我就不送您进去了。” 殷清焰正要离开,秋荷刚巧从屋内走出,叫着她这般模样,惊的大叫,“小姐,脸色怎么这么难堪!那个你,你叫什么来着,你对我们小姐做了什么!” “秋荷,和她无关。”苏柒深吸了一口气,转而将斗篷和手炉还给殷清焰,定定瞧了一会儿后,道了声多谢。 “小姐这话真是折煞我了,都是奴婢该做的,秋荷,小姐摔了一跤,你快帮她换好衣服,再仔细检查有没有摔着哪儿。”殷清焰莞尔一笑,弯了弯膝盖,“今儿的事要告诉爷吗?” “别告诉他!”苏柒急切回道,倒显得奇怪,又心虚的解释了一句,“不过是我们小姐妹之间的玩闹,没有必要让阿叔知道。” “奴婢明白,定不会多言,小姐好好休息。” 秋荷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只急着把苏柒扶进屋内,伺候着换好了衣裙。 “小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和那个女人在一起啊?”一切忙活完了,秋荷一边帮她兑了玫瑰水擦手,一边好奇的问道。 “我不小心摔了,多亏了她把我送回来,你以后别对人家那么凶。”经了这么一遭,苏柒对殷清焰生出几分好感来,不由得帮着说上几句。 方才秦芮卿的模样实在是太吓人了,像是要吃了她一般!不过想到这事关系到阿叔,她也只能咽下这份委屈,她从来以为感情只是两人之间的事情,只要阿叔也能喜欢她,他们就能在一起,没想到竟能牵扯出这么多。 夏知进屋的时候,她可怜巴巴的冲上去,没瞧见身后还跟着人。 “夏姑姑,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苏柒将将喊出半句,就被捂住了嘴,只见夏知一个劲儿冲她使眼色,立刻缩着脖子站好。 “这是宫里的何姑姑,专门来教导您的,元宵上节那天进宫,可不能失了规矩。”夏知解释着,回声行了礼,“让何姑姑瞧笑话了,小姐年纪小,没怎么受过拘束。” “不打紧,都说将军疼爱苏小姐,这一见果然如此。不过小姐看着就是个聪明伶俐的人儿,定是一教就会。”何姑姑是秦夫人寻来的,所以很是客气。 “进宫?我吗?”苏柒听得糊涂,惊讶的问道。 第八章 让她学规矩 “是呀,说是皇上特意叮嘱的呢,您可不能任性。”夏知帮苏柒理好衣领,不由分说的便拉着秋荷出去。 这何姑姑看着慈祥,教导起来确实丁点儿都不留情,胳膊抬几寸、步子迈多大、就连眼神往哪儿看都要一一纠正,苏柒哪里受过这种罪,又碍于夏知的交代,只能憋着一肚子闷气跟着学。 半日下来,何姑姑一只脚刚迈出门槛,她就无力的倒在侧榻上了。 “这何姑姑还真是厉害,这才几个时辰啊,就把小姐治的服服帖帖的。”秋荷捂着嘴偷笑,苏柒不服气的耸了耸鼻尖,却是无半点精神来收拾她了。 “还有五日好熬呢,小姐快些沐浴休息吧,明儿一早何姑姑便又要来了。”夏知把苏柒扶起来,小心的在她肩上揉着。 “阿叔去哪儿了?”苏柒打了个哈欠,虽是累极,但还记挂着白日里的事情。 “和夫人说完话就进宫去了,到现在还没回呢,估摸着是又被留下来陪皇上下棋了,小姐别等了,还是早些歇息。” “夏姑姑,我有事要和你说。”苏柒撑着坐起,将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三小姐怎么这样!您可是将军捧在手心里宠爱的,哪里能由得她一个侧室所出的女儿教训!”秋荷听完,立马愤愤不平起来,只恨不得自己当时不在场。 “我不是气她凶我,夏姑姑,我就想知道真有她说的那么严重吗?”苏柒惯是相信夏知的,只要是夏知说的,她便信。 夏知摸不透秦鹤卿对苏柒的心思,所以也不敢妄言,只能模棱两可的安慰几句敷衍过去,只是这秦芮卿的表现,却是实在让她奇怪。 “三小姐是刘氏和之前的丈夫所生,当年丞相跟着先帝行军时,她的父亲为救丞相而死,后来丞相便纳了刘氏。她因着出身不高所以一直恪守本分,丞相府里的人向来也都说她乖巧柔顺,虽不是亲生却十分得丞相喜欢,就算小姐逾距了,也不该对您发这么大的脾气。” “啊?这三小姐居然不是丞相的女儿!” 夏知鲜少议论外事,这一开口居然是这么令人震惊的消息,秋荷惊的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是呀,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不过是时日久了,三小姐又受宠,大家便都不议论了。”夏知泛出些笑容来,垂着的眼底闪过了些许不能诉之于口的了然。 没了血缘的禁锢,秦鹤卿又是那般耀眼,难保会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来。 苏柒鼓着嘴,显然还没能会过意来,只当是因为自己触及了秦芮卿对于身世的敏感,便不再多想了。 夏知的敷衍安慰抚平了她的慌张,或许真的是秦芮卿在吓唬她,她对阿叔的感情,根本就不会造成那么大的影响。 这般想着想着,疲惫感愈加浓重起来,空气中淡雅的香料气味,送着苏柒进入梦乡。 接下来五日,果然如夏知所说那般,何姑姑每日前来教导礼仪,可真是让苏柒苦不堪言。秦鹤卿又忙于处理政务,连看她的时间都没有,她又累又气,人都清减了不少。 偏偏秋荷说起这点试图给她求情时,那何姑姑还颇为赞同点点头,“小姐之前是圆润了些,现下瘦了,也更加清秀好看,这是好事。” 苏柒正端着茶杯往嘴里送,听着这话手一晃,发出清脆的声响。 “哎呀,小姐没烫着吧!”秋荷大惊小怪,想给她求得些许歇息的时间。 “错了,重来。”何姑姑捏着嗓子,十足十的铁面无私。 “算了算了,你下去吧,我慢慢练。”苏柒挥挥手,咬着牙重新端起茶杯。 这般煎熬着度过五日,总算是送走了何姑姑,虽说最终的成果不大如人意,但勉强也算的过关,苏柒还没缓过来,元宵上节便到了。 说来也巧,这天,正是苏柒的生日,十一年前的今天,秦鹤卿捡到了她,便是她的重生之日了。 苏柒起了个大早,由着夏知和秋荷摆弄,这身衣裙出自京都最好的绣娘之手,淡青色的布料清新雅致,衣袖领口上一朵朵梨花透着细腻的光泽,当真是好看。 苏柒往雪地里一站,仿佛与这银装素裹的大地融为一体,十分的通透。 “咱们将军的眼光真是好,也最了解小姐,总能挑出最好的给您。”秋荷嘴甜,忙不迭的奉承上了,惹得苏柒脸都红了。 “就你话多!”苏柒有些害羞,待夏知给自己系好斗篷,便匆匆往门口去。 秦鹤卿早已准备好,就等着她了。 “阿叔!”瞧见马车边的人,苏柒还未走到跟前就已出声,细软的声音中透着女儿家的羞怯和期待。 “嗯。”秦鹤卿转头见着那抹娇俏的声音,也跟着笑了起来,长手一伸,妥帖的将她带入马车内。 第九章 合伙欺负人 “阿叔!你今天真好看!”苏柒心里高兴,半仰着头偷看,语气中透着满满的欢喜。 秦鹤卿不仅仗打的好,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出色,不知成了多少待嫁姑娘的梦中人。 “哪有用好看形容男人的?”秦鹤卿眉头微皱,嘴角却是扬着的,抓着她腕子的手稍稍一动,而后便放开了。 苏柒只觉得腕上一凉,好奇的看过去,便讶然叹出声来,“好漂亮的玉串子!” 大小一般的十颗玉珠子衬在雪白肌肤上,澄清透亮,就算在白日下也似乎闪动着盈盈的光泽,起初是有几分凉意,片刻后就融入了体温,像是有灵性一般。 “你的生辰之礼,可喜欢?” “喜欢喜欢!喜欢的不得了!谢谢阿叔。”苏柒咧开嘴笑得欢,撩起车帘透着阳光去瞧那几颗珠子,入眼只剩一片幽绿的碧色,当真是好看极了。 “那就好好带着,不许摘下来。”秦鹤卿温柔的为她挽起耳边碎发,对这回答很是满意。 外面的街道熙熙攘攘,马车内温情一片,苏柒趴在车轩上往外瞧,笑得乐不可支。 秦鹤卿垂首看书,时不时看一眼她,“看什么呢,怎么这么高兴。” “热闹啊,阿叔你个小气鬼,都不让我出门,外面多好玩啊,改日你带我出来吧!” “就你这调皮捣蛋的性子,出门还不知要惹出什么麻烦来,还是在府里静静心来的好。” 苏柒缩回脑袋,很不服气的噘着嘴想狡辩,马车已经渐渐慢了下来,她心里一咯噔,果然听得秦序请他们下车。 这是到了宫门口了。 方才缓下的心跳又快了起来,苏柒再怎么没心没肺也知道皇宫是什么地方,秦鹤卿扶着她下马车时,她已然察觉到气氛变得不同,等站定抬头看去,庄严宫城近在眼前,朱红的宫墙似乎高不可及,仅是在外面看着,就让人肃然起敬。 “方才还伶牙俐齿的,这下害怕了?”秦鹤卿感觉到她手心的濡湿,只觉得好笑。 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头,倒是第一次露出这么紧张的神情来。 “阿叔,皇上是不是脾气很坏?说错一句话就要砍脑袋?”苏柒紧紧拽着他的手,几乎是用着气息说话,生怕被别人听见。 也不知怎的,明明是第一次来,可她一靠近这浩浩皇城,心里就闷得喘不过气来。 “不得胡乱议论。”秦鹤卿越发觉得她这幅样子好玩,故作严肃的凶了她一句,见她实在怕的厉害,又忍不住捏了捏她的掌心,“你记着何姑姑教的规矩就是,皇上性格温和,不会随意为难别人,待会儿进了九华宫,你跟在母亲身边,母亲会看着你的。” “什么,我不和你一起吗?”苏柒瞬时更慌了。 “呦,这不是小柒儿嘛,你家阿叔终于舍得把你带出来了?好久没见,我可想死你了!”秦鹤卿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得一声玩世不恭的调侃,顿时停住了步子。 “谁要你想了!”苏柒跟着转过头,因为紧张又着急,脸都涨红了,跟害羞似的。 明明是大冷的雪天,李牧之手里却摇着扇子,做出一副倜傥公子哥的模样,还欲去挑苏柒的下巴,“啧啧,小柒儿的性子是越发的烈了,我说我想你,你不感动就算了,还要泼我一盆冷水,嘶,可真是让人心寒啊!” “心寒就快些进去,别在这多嘴。”秦鹤卿眯起眼,另外两人只觉得眼前一花,李牧之的扇子已折成两半掉在雪地里。 “就你护短!这扇子可花了我五百两,你得赔我!”李牧之心痛的看着自己得手还不到两日的扇子,却又对秦鹤卿无可奈何。 他们认识快十年了,不论是女人还是钱财,甚至是军功官爵,秦鹤卿是个对什么都不大在意的人,唯独提及苏柒,就算是朋友间的玩笑也不可以,今儿要是换了旁人,恐怕掉在雪地里的,就是一只血淋淋的手了。 “李叔你这是活该!阿叔才不赔你呢!”苏柒心情好了些,伶牙俐齿的回击。 “什么李叔,叫我牧之哥哥,教了那么多遍怎么就不长记性!” 秦鹤卿看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突然开口,“不要脸。” 李牧之平白呛了一口冷风,“秦鹤卿,你们这一大一小,是合起伙来欺负我啊!” “行了,少贫嘴,该进去了。”秦鹤卿一脸正经,就像刚刚骂人的不是他似的,领着苏柒进了九华宫。 第十章 意外的重视 殿内同门外,俨然是两个不同的格局。 若说巍峨宫殿、漫漫城墙浸透这皇城的尊贵和至高无上,那眼前这富丽堂皇的一切便寓意着皇家的富贵和奢靡。 红帐后传出的琴音绵绵,整个殿内烛火通明,连赤金色的火炉上都镶着红宝,那炭火缕缕也是喜庆的颜色,甚至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香气。 官员和夫人分两边而坐,人约莫已经到的差不多,正三三两两的交谈着。 “阿叔,我能不能同你坐一处啊,我怕。”苏柒看见秦夫人向她走来,抓着秦鹤卿衣袖的手越发用力。 “柒柒,在这里由不得任性,你一切听母亲的就是。” 话音刚落,秦夫人已经走到两人跟前,和蔼的看着苏柒,“小柒,跟我过来吧。” 纵使再不情愿,苏柒也只能松开手,眼巴巴看着秦鹤卿往另一边走。 “小柒儿你放心,我一定看着你家阿叔,不让乱七八糟的女人靠近他。”李牧之不放过任何调侃她的机会,给了她个得意的眼神。 整个京都可无人不知这位李尚书家三公子的花花性子,连带着同他交好的秦鹤卿也沾染上了浪荡名声。这人不拉着阿叔去找花姑娘,她就谢天谢地了,哪里还敢指望他帮忙看着阿叔! 苏柒偷偷翻了个白眼,并不理会。 秦夫人带她来到位置上,低声为她介绍附近的各位亲王大臣,苏柒听得头昏脑涨,只觉得穿着华服的男人女人尽是一个模样,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只能敷衍着点头。 可秦夫人最后一句话,却让她实实在在清醒了过来。 “小柒你已经十六了,是个大姑娘了,今儿上点心好好瞧瞧,若是有心仪的公子,我定会帮你安排妥当。”秦夫人观摩着她的神色,顿了一顿又加上一句,“这也是鹤卿的意思。” “阿叔让我嫁人?他不要我了?!”苏柒大惊失色,险些冲动的起身去找秦鹤卿。 不会的,阿叔明明知道自己对他的情意,纵然还不接受,又怎么会把她推给旁人! “瞧你这孩子,寻常女儿家到了这个年纪就该嫁人了,你看慧卿不已经定下了亲事?你放心,虽说你……可我和丞相也同样重视你,甚至比对慧卿的婚事更加上心。” “夫人,我不想嫁人,是阿叔救了我的命将我养到这么大,我只想一辈子陪着他。” “可鹤卿也是要娶亲的啊,这次战胜而归,皇上也有赐婚的意思,来日他的妻子进门,于你于他都不方便。” 秦夫人最后一句轻叹,夹杂着无限深意,苏柒再傻,也听明白了。 “皇上驾到,贵妃娘娘驾到。”尖锐拖长的声音,震慑了所有人的耳膜。 殿内瞬时全然安静下来,苏柒跟着众人的动作麻木下跪,因为心慌意乱,何姑姑之前的教导已经忘了大半,她的额头贴在手背上,哪哪儿都是僵的。 细微的脚步声慢慢接近,是上好绸锦在地上摩擦的声音,苏柒满心酸楚的想着秦夫人的话,连那明黄靴子停在自己面前都恍然无知。 “这是苏柒吧?这么多年没见着,都快认不出了。”新帝萧荀临在苏柒面前站定,瞧了一会儿后蓦然开口。 众人哗然,谁也没想到皇帝会对秦鹤卿收养的一个孤女另眼相看,只有秦鹤卿的脊背倏然僵住,伏在地板上的手也徐徐攥紧。 “苏姑娘,皇上问您话呢,还不快回答!”徐公公见苏柒没有反应,赶忙提点。 秦夫人也没料到萧荀临竟还记着苏柒,一时也顾不上礼节,悄悄推了苏柒一把。苏柒这才回过神来,“啊?”了一声后抬起头,与萧荀临探视的目光碰了个正着。 “奴、奴才参见皇上!”苏柒声音都变了,一脑袋重重磕在地上,却连疼都顾不上,结结巴巴的说出唯一记着的这句话。 萧荀临笑了,他身边的贵妃苏安青也笑了,“皇上,瞧您把人家吓得。” “朕有这么可怕吗?苏柒,你可还记得朕?别跪着了,站起来回话。” 苏柒缓了口气,慢吞吞起身,倒是没再出什么笑话,垂着脑袋老老实实摇头。 她是第一次进宫,这皇上说的话她怎么听不明白? “当年秦鹤卿捡到你,朕可也在场,他比朕动作快些,把你带了回去,一藏可就是十一年。” 苏柒整个人像是个木偶般站着,听得稀里糊涂,也不知该如何回话。 “皇上,大臣们还跪着呢,您有什么话,之后再说就是了。”苏安青娇声提醒,余光瞧见苏柒似是松了口气,抬起帕子掩住了嘴角的笑意。 萧荀临这才到主位上坐下,似是心情极好,随意挥了挥手,“众爱卿平身,今儿是元宵上节,又逢秦将军胜仗而归,大家都不用拘束,应是好好热闹一番!” 众人急忙迎合,几位亲王站起来说了几句喜庆话,这宫宴便开始了。 奴才们端着精美的菜品鱼贯而入,妆容娇媚的舞姬紧随其后,殿内又热闹了起来。 只是苏柒却不再安宁,无数双或好奇或敌意的目光,若有若无的集中在她身上。 第十一章 谢皇上恩典 经了这么大一个惊吓,再加上那一个重重的跪拜,苏柒的头隐隐痛了起来,动听的琴音落在她耳里也变成了让人烦躁的声响。 秦夫人还在同她说些什么,她也听不进去,冷不丁又听见萧荀临唤她的名字。 “苏柒,朕依稀记得今儿是你的生辰,既然碰上了可就没有装糊涂的道理,说来朕同你也是有缘,想要什么,大胆的说。”萧荀临嘴角含笑,虽是对着她说话,眼神却落在了秦鹤卿身上。 果然,秦鹤卿起身行了礼,恭敬回道,“皇上,苏柒第一次进宫,许多规矩都不懂,若是您能原谅她的无礼和冒犯,便是最好的赏赐了。” 苏柒忙跟着点头,偷偷看过去,得到了令她心安的眼神。 阿叔让她安心,她便能平静下来。 萧荀临笑得越发有深意,对秦鹤卿的鲁莽打断也无半分不满,“这丫头看着就聪明伶俐,很招贵妃喜欢,以后你进宫可带着她一起,也好陪陪贵妃。这样,这礼物就先欠着,若是哪日你有什么想要的,朕定会满足你。” 苏安青眉尾稍稍一抖,转瞬即逝,跟着附和道,“是啊,本宫很喜欢这丫头,苏柒,你还不快谢恩?” “奴才谢皇上恩典。”苏柒大声回答,作势又要下跪。 “别跪了,那脑袋都磕红了,回头让太医院给你送些药去。”萧荀临示意她身边的奴才扶住她,转首端起酒杯,又叫了秦鹤卿喝酒。 觥筹交错间,乍然出现的孤女苏柒成了最令人眼红的存在。 许多人惯性把萧荀临对她的另眼相待归咎于秦鹤卿的受宠,睿亲王重重放下酒杯,颇为不屑,“不就打了几场胜仗吗?!换做旁人去一样能赢,凭着这些小伎俩,连带着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丫头都受宠,皇上当真是荒唐!” “亲王,这话可说不得,那秦鹤卿就算战功再多再受重视,也比不得您啊,您是皇亲贵胄,何必和这种战场莽夫多计较?”身边的两个官员谄媚奉承。 睿亲王是先帝的兄弟,先帝在时十分的受重用,秦鹤卿后来者居上慢慢取代了他的位置,加上萧荀临继位对他越发冷淡,令他十分不满,从而将怨气都撒在了秦鹤卿身上。 “本王就是看这个秦鹤卿不顺眼!上次我看中了那套玉石棋盘,皇上竟赏给了他!他居然还装出一副不屑的模样,说是若本王喜欢便赠与我,我何至于要他的施舍!” 睿亲王怒气渐渐上来,狠灌了两杯酒,“今儿,我定要把这风头给抢回来!” 话音未落,殿内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乐声也陡然变了调子。 “这是……”萧荀临惊奇的看着悬梁上突然扬起的粉绸。 “这是臣送给陛下的贺礼,祝愿陛下福寿安康,我北凉国力昌盛!” 睿亲王得意的拍了拍手,身着轻纱的美貌舞姬捧着红梅赤脚进入。 曲意缠绵,舞姿动人,随着轻纱飘动,所有大臣们的眼睛都直了,所谓欲拒还迎,便就是这个意思。 苏柒死死盯着秦鹤卿,见他也同一般男人看着大殿中央,气得紧紧扣着桌沿。 “你说这睿亲王,别的本事没有,就喜欢在这种方面下功夫。熟不知先帝吃这套,咱们的皇上却是钟爱苏贵妃一人,这些莺莺燕燕压根起不了什么作用,不过啊,他找的这些女人还真是个顶个的出挑,怎么样,有喜欢的吗?”李牧之注意到苏柒的目光,不怀好意的撺掇秦鹤卿。 “你要是喜欢,让睿亲王送你几个便是,别扯上我。”秦鹤卿自然也感受到了苏柒强烈的不满,收回目光摇了摇头。 “也对,你那青瑶院里养了那么多美人,可不缺这几个。” 秦鹤卿刚替自己倒满酒,便听得众人一声惊呼,下意识抬头看去。 一个女子,竟顺着悬梁上的粉绸缓缓落了下来,她与一般舞姬不同,一袭淡金色的纱裙,手腕脚腕处银光闪闪,随着她的舞动,似有银铃作响,艳丽的脸蛋如同最娇嫩的桃花瓣,波光浮动的眼眸中却又夹杂着少女的清纯,含情脉脉。 最令人瞩目的是她额心的一点朱色花钿,为她更添了一分风情。 舞曲终了,她盈盈跪趴在大殿之上,声音婉转,“舞女花沁,参见皇上。” 大臣们皆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 没人注意到,皇帝和苏贵妃的笑意都有了些许收敛,萧荀临似是感叹的问道,“如此美人,不知皇叔是从何处寻来。” 睿亲王红光满面,出声洪亮,“皇上,此女为骨族之人!” 第十二章 骨族的传说 此言一出,殿内议论纷纷,骨族二字在北凉,因为消失的太久,几乎被遗忘殆尽。 骨族之人,无论男女,皆生的一副好相貌,眉间的一点朱色花钿,是他们的标志。最令人惊奇的是当他们死后,这花会从头骨处生长出来,沐浴着鲜血,美的动人心魄。 传说,以此花入药,可医百病、延寿命。 从前北凉人同骨族相安无事,随着国家的稳固,权贵们沉迷于玩乐,骨族人成了富贵之家圈养的宠物,渐渐的,为了私欲,他们开始大肆屠杀骨族之人。 可惜,传说终究是传说,这花的奇效,从没得到过验证。 只是骨族一族,却因为这荒诞的贪婪之心,全族丧命,时至今日,已无骨族人的踪影。 谁都没想到,睿亲王居然又找到了一个骨族少女。 苏柒听着旁人的窃窃私语,双手隐隐发抖,这些或真或假的议论,让她想起了书房里的那个女子。 眉间的花钿、娇丽的容颜、冰雪下似是睡去的神态…… 一瞬间,苏柒头疼欲裂!她急促的喘息着,泪眼朦胧的看向秦鹤卿,果然,秦鹤卿也在看着她,那深不见得的目光,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柒,你怎么了,不舒服吗?”秦夫人见她这副模样,十分着急。 “夫人,我没事。”苏柒喝下一杯酒,五脏六腑都跟着火辣辣的灼烧了起来。 那种窒息感、深受压迫的无力感从身体各个角落蔓延出来,她好难受。 “这当真是骨族之人?”萧荀临说的极慢,似乎不信,苏安青也悠悠注视着地上的女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臣自然不敢欺骗皇上!”睿亲王信心十足,眼中浮现出嗜血的向往,“皇上若是不信,让我来杀了她,看她额头上会不会生出花来!” 花沁几乎是整个人贴在地上,却连求饶都不敢。 九华殿里安静了许久,萧荀临突然大笑出声,“好,睿亲王这个礼物让朕很满意,赏!至于这个女子,朕倒不是很感兴趣,就……” 他的眼神在大臣中游离着,人人都正襟危坐,安分的表面下却是藏不住的渴望。 “就赏给秦鹤卿吧!他征战辛苦,当做给他的犒赏了!” 睿亲王的笑容僵住,但苦于无法发作,只能咬牙切齿的谢恩,只恨不得把秦鹤卿抽筋扒皮。他费了一年的时间寻找,花了万金才得来花沁,自己都舍不得享用,没想到竟便宜了死对头! 秦鹤卿淡然行礼,由着花沁来到身边跪着,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样子。 其余人皆是一脸惋惜,但赐给秦鹤卿本就是意料中的事,他们也只能谈论几句花沁的容貌身姿以及骨族的传说聊以安慰。 苏柒盯着秦鹤卿看了许久,一直没有得到回应,慢慢泄了气靠在椅背上,眼眶热的厉害。 好不容易她忘了书房里的一切、接受了殷清焰,如今阿叔却要将她嫁出去,又得了这么个美人,她今后,到底该如何自处? 阿叔是欢喜的吧,这么漂亮稀奇的女人,又有哪个男人会不动心呢? “夫人,这里太闷了,我想出去走走。”这殿内香料焚的太重,炉火又烧得旺,她实在难受。 秦夫人知道她的心思,说着要陪她一起,被她婉拒了,为了不引人注目,也只能叫了个宫女看着她,以防出什么事。 九华殿后自带一个园子,规格颇大,假山林立,种满了红梅,纵使在冬日里也不觉得萧条,苏柒胡乱逛了几圈,被凉风一吹,倒的确是好受了许多。 她对着长到路中的一枝红梅看的出声,冷不丁听见了苏贵妃的声音。 “苏小姐可是觉得无趣了,怎么出来了这么久?” “贵妃娘娘。”她在宫女的提点下行了礼,不敢抬头直视。 “听闻苏小姐性子活泼,怎么瞧着这么拘谨,其实本宫和皇上都很喜欢你,你不必紧张。” “贵妃娘娘雍容端庄,奴才不敢冒犯。” 苏安青笑着打趣道,“你这丫头,可别一口一个奴才的!想当初秦将军捡到你时,我和皇上都是看着的,说来你也是生得好,多亏了这张脸才……” 苏柒猛地抬起头,错愕的看着同样有些慌乱的苏安青。 “贵妃娘娘,您这是什么意思?” “瞧我这一时嘴快,又说了不该说的,苏姑娘,你许久不回去秦将军怕是会着急,咱们还是快些回吧。” 情急之下,苏柒瞬间跪下,虔诚问道,“娘娘,求你告诉我,阿叔收留我,是因为我和一个女子长得相像吗?” 第十三章 成不了气候 “你都知道了?”苏安青诧异的看着她,似是不信。 “我看见了,阿叔说那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她、她死了。”苏柒艰难说出,剧烈跳动的心脏震得她气息不稳,嗓子眼里干的厉害。 “他竟是这般说的。”苏安青笑得有些苦涩,意味不明的摇了摇头,“若不是睿亲王献上那名骨族女子,我都快将她忘了,苏柒,你是无辜的,不该扯进这场是非中,可惜,秦鹤卿终究是看不明白、也放不下。” 苏柒依旧跪在她面前,半垂着眼,带着泪痕的小脸在寒风中隐隐发白。 苏安青让身边的兰心将她扶进小亭内,看着茫茫的湖面,斟酌着说道,“苏柒,她不是个好人,她骗了秦鹤卿,她的死也是咎由自取。”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提起她,阿叔竟是那般……” 那是苏柒从来没在秦鹤卿脸上见过的神情,落寞、颓然、悔恨,还有许多的不舍。 “不重要,过去的事情都不重要。苏柒,本宫看得出来,你喜欢你阿叔。秦鹤卿是我北凉的栋梁之才,我希望你能让秦鹤卿振作起来,忘了过去的一切。” “可是我……阿叔不喜欢我,他身边有许多的女子,他还想要将我嫁出去。” 若是两日前,苏柒听了这番话一定会激动不已,但如今一切已然变了,再三的打击让她不由得灰心。 “你放心,有本宫在,你尽管做你想做的,你是个好姑娘,秦将军看重你,要是能因为你回心转意,本宫和皇上都会觉得欣慰。” 苏安青帮她细细擦去眼泪,帕子方才一直在手炉边烘着,带着暖意擦在脸上,让人觉得好受了些许。 苏柒踌躇了许久,最终下定了决心似的,又恭恭敬敬行了礼谢恩,急步往九华殿走去。 “娘娘,您又不是不知道皇上今日瞧见她时的样子,为何还要帮她?哪怕是留在秦将军身边,奴婢也觉得是个祸害。”等人走远了,兰心这才流露出些愤愤不平的神情来。 “你懂什么?”苏安青面无表情的抚过发间冰凉的珠翠,随手折了一枝红梅,“和她比起来,我宁愿是这个苏柒,一个赝品罢了,纵使占着位子,终究成不了气候。” “这苏姑娘真有这么大本事吗?奴婢瞧着不过是个娇滴滴的小丫头。” “我不会看错秦鹤卿的眼神,且等着吧,一切才刚刚开始。”苏安青丢掉花枝,从容离开了园子。 …… 苏柒回到位置上没多久,宴席便结束了。殿外燃起了烟火,张挂着各式各样的花灯,好看又有趣,秦夫人让她一同前去观看,她婉拒了,一门心思想找秦鹤卿。 “别找了,你阿叔被皇上叫去说话了,估摸着要有一会儿。”冷不丁有人从背后拍了她一下,听着这熟悉的语调,苏柒不用回头都知道是李牧之。 “那我在这等着。”她裹紧斗篷,老老实实立在原地。 “真是死心眼!走,咱们去前面瞧瞧,多有意思啊!” 秦夫人在一旁看着,心神一动,笑着将苏柒托付了出去,“李公子,我正要去找你母亲说些事情,小柒初次进宫,就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了。” “秦夫人这话说的可生分了,您去吧,我看着这丫头。” 李牧之应承着,不由分说的就拽着苏柒往人群中走,夜空中的烟火灿烂,像是一团团锦绣的花儿,等不及似的绽放开来,格外夺目。 烟火在民间算是个稀奇物件,所以这般漂亮宏大的景致可不多见,苏柒架不住李牧之软磨硬泡,看着看着,也渐渐入了迷。 李牧之看着她神采奕奕的双眸,也不自觉笑了起来。 相比较外面的热闹,东暖阁里却安静的有些凝重。 萧荀临看着看着窗外,却想着苏柒的模样,大殿之上,她恭敬而惧怕的跪着,甚至不敢抬头,他又想起从前的种种,忍不住唏嘘道,“鹤卿,你还是没放弃。” “我不是你,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今儿你对柒柒的关注实在太过,对她而言不是件好事。” 秦鹤卿把玩着棋子,漫不经心却字字郑重,这种话,且不论字句中的指责,单是你我相称,就足以是杀头的大罪,可萧荀临却总对他格外宽容。 因为萧荀临觉得,这是自己欠他的。 只是苏柒,这灵动可人的丫头,是活生生一个人啊!怎么能舍得! “不是好事?我与你的看法恰恰相反。我对她格外看重,才是保她平安的最好法子不是吗?天子珍重的人,就算要下手,也总得权衡几分。” “你知道的,为了她,我什么都可以不管。”秦鹤卿冷笑,其实他早在大殿上便看出了萧荀临的意图,这番话,不过是试探。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萧荀临转身,语气晦涩。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十二年前那日。” 两人一时无言,秦鹤卿漠然松开手,掌心的那颗棋子已然碎成粉末。 第十四章 他是知道的 回去的路上,马车内的气氛明显不一样了,苏柒靠在软垫上,车外的热闹不绝于耳,她却没了张望的心思,敛着却不安分的目光,若有若无的向秦鹤卿身上探去。 “带你去放孔明灯好不好?”秦鹤卿突然开口,打破了令人不安的宁静。 “阿叔,你说什么?”苏柒反应不及,已被秦鹤卿带下了马车,稳妥站在了集市当中。 上次外出游玩还是秦鹤卿出征之前的事情了,她求了好久才求了来,没想到今儿秦鹤卿竟会主动允了,不过发生的种种压在她心头,她倒没了兴致。 “还是回府吧,我有些累了。” 秦鹤卿像是没听见她的拒绝一般,让人去买了孔明灯,拉着她走到湖边。 湖边满是放灯的人,挤得都没了空隙,秦鹤卿示意底下的人不用跟着,寻了好一会儿才寻到一个没什么人的树下,点燃了火折子,很快放起一个。 孔明灯鼓了起来,慢悠悠的往天边飘去,火光明明暗暗,像极了女儿家难以言说的心事。 苏柒盯得眼睛都酸了,收回目光,眼角泛出了湿意。 她知道秦鹤卿这是在逗她开心,他总是这般,嘴上不说什么,却事事妥帖她的心思。 可那又如何,他明明知道她最想要的是什么,却不肯给。 秦鹤卿连放了三个,将最后那个塞给她,“柒柒,你试试。” “阿叔,都说放了孔明灯能实现心愿,你刚刚许了什么愿?”苏柒看着他,试图从他幽暗的眼底看出些许波澜来。 “我不信这个。”秦鹤卿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苏柒放了最后一个,闭上眼双手合十,虔诚的仰着头,直到那灯飘远了瞧不见了,才徐徐睁开眼,浅浅的笑了起来。 “许了什么愿?”这次换成秦鹤卿反过来问她了。 “说了可就不灵了!不过阿叔睿智过人,就算我不说,你也知道的是不是?”苏柒将手塞进他的掌心,如同以往一般撒娇卖乖。 秦鹤卿收紧手,带着她往回走,轻轻“嗯”了一声。 苏柒心底的阴霾彻底散开了,苏贵妃说的是,阿叔看重她,不可能连半分情意都没有,而且如今她可不是孤立无援,有了贵妃和皇上做后盾,阿叔就算想推开她,也没那么容易! 她的命是秦鹤卿给的,这十几年来的娇宠和溺爱也是秦鹤卿给的,她将这个男人看做无上的信仰、毕生的归属,她这辈子,非他不可。 这天之后,那个斗志无穷、追着秦鹤卿跑的苏柒又回来了。 秦鹤卿公务繁忙,抽不出时间来落芳阁,苏柒也不恼,安安分分呆在屋子里做绣活,皇上赏赐了不少东西,她挑了最好的料子给秦鹤卿做几套常服,自己则跟着夏知学做靴子。 上战场的人,靴子磨损的最厉害,她希望自己能为秦鹤卿做些什么。 夏知的绣活是将军府里最好的,苏柒以前没学过,三五日下来,十个指头没一个完好的。 “小姐,该喝药了,您快歇歇吧。”秋荷端着药碗进来,径直夺下她手中的东西,“您瞧,手指头都这样了,您的心意固然是好,可爷要是知道了,回头定要心疼。” “我就是要他心疼!”苏柒昂着脑袋,还挺得意的样子,回头瞧见黑漆漆的那碗药,却恹恹的鼓起嘴,老大不乐意。 秋荷一边为她的手上药,一边哄着,“蜜饯都准备好了,那日入宫受了风寒,大夫说是寒气入体,得好好调养上数月才行呢,这药啊,得趁热喝效果才好呢。” 夏知也跟着劝,苏柒捏着鼻子一口气灌下,即使立马含了蜜饯也忍不住干呕了好几口,难受的眼眶都红了几圈。 不过这药效也的确是明显,她素来有手脚发凉的毛病,这药喝下去,全身便暖和了起来,她在屋子里有些待不住,带上秋荷去花园里散步。 雪停了,天儿渐渐转暖,花园里也热闹了起来,隔着老远就听见一阵阵女人的嬉笑打闹声,好不刺耳。 不用看,都知道是青瑶院里的那帮子女人。 “她们好大的胆子,爷说了让她们安生待在青瑶院里,怎么还敢在花园里放肆!小姐,咱们换个地方吧,省得碍眼!”秋荷气呼呼的停住了步子。 这些女人都是想要巴结的官员们送来的,秦鹤卿来者不拒,都养在青瑶院里,却是鲜少过去。因为吃不准主子的心思,她们倒也只是安分的呆着,不知今日怎么大胆了起来。 “我为什么要躲?过去看看。”苏柒脾气上来,直冲冲往最热闹的那处走去。 “花沁姐姐,你可真是好看,怪不得一入府,爷就宠你宠的不得了,往日里十天半个月爷可都不见得来一次,可真是让我们羡慕呢!” “那是自然,花沁姐姐貌美动人,我要是男人啊,见着这样的美人,夜夜宠幸不说,整日里带在身边才好,赏心悦目嘛!” 女人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奉承着,这些话入了苏柒的耳朵,她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秦鹤卿对这个花沁,竟然如此厚待?! 第十五章 为什么帮她 苏柒走的近了些,碰巧看见殷清焰捧着什么进了亭子。 “沁姑娘,这是绣坊送来的衣裳,您试试,若是哪儿不合适奴婢再拿去改。” “呦,这不是一直就跟在爷身边的殷姑娘吗?怎么府里是没下人了吗,居然劳烦你来做这种事?还是说你瞧着花沁姐姐受宠,也眼巴巴的赶来奉承?” 说话的是陈婉晴,她是宝亲王送来的人,心气颇高,初入府时得了几次宠幸,就趾高气昂的不得了,后来被苏柒整治了一番,也还算是老实。 “晴姑娘说笑了,我本就是个下人,这是我该做的。”殷清焰不卑不亢,连语气也淡淡的,像是听不出话中的挖苦和嘲笑一般。 花沁被众心捧月般的坐着,似笑非笑,悠哉的品茶。 对于秦鹤卿院里这个唯一的奴婢,青瑶院里的女人都没有好脸色。 陈婉晴眼神一动,上前摸了摸折叠整齐的衣物,“这料子真是好,咱们见都没见过呢!足以看出将军对花沁姐姐有多疼爱了!” 说着没两句,她突然变了脸色,惊叫出声,“哎呀,这领口处怎么这么大一块污渍啊!” 花沁瞬间没了笑容,急步走过去,果然见着淡紫色的绸缎上多了一块黑色污迹! “你是怎么办事的!这料子有多贵你知道吗,全京都就这么一匹,弄成这样你让我怎么穿?!我看你是不想活了!”花沁娇艳的脸蛋变得扭曲,气势汹汹的冲已经跪下的殷清焰扬高了手。 又是这种把戏,还真是无聊。苏柒暗啐了一口,不轻不重咳了一声,从假山后饶了出来。 “闹什么闹?小姐难得有心情出来逛逛,都叫你们给搅和了!”秋荷一声呵斥,闹得正起劲的一群人立刻噤了声,规矩行了礼往后沾了沾,生怕招惹上苏柒。 苏柒的脾气和对青瑶院的仇视,全府上下都是知道的,众人虽是不服,但碍于秦鹤卿的偏宠,也不得不忍气吞声。 但花沁毕竟刚来,又被方才的吹嘘捧上了天,所以并不似旁人那边畏惧苏柒,依旧倨傲的站着,“小姐,这下人犯了错,我难道不能教训她吗?” “教训?苏柒走进亭中坐下,示意秋荷把殷清焰扶起,这才不急不慢的说道,“她是近身伺候阿叔的人,论起身份来可比你还要高上一分,你有什么资格教训她?” “什么?”花沁脸色微变,腰背都有些挺不直了。 “沁姑娘怎么听不明白话呢?”秋荷鄙夷的瞟了一眼,“在将军没给位分前,你充其量也不过是个住在青瑶院里的奴婢,也不知你哪来的底气和胆子对将军身边的人颐气指使。” 花沁自持貌美,又有骨族这个独特的出身,哪怕是在人贩子手里也一直享受这最好的待遇,睿亲王献出她之前,更是对她寄予了厚望,她哪里受过这样的奚落! 她尴尬的站在亭子中央,看着苏柒带上殷清焰扬长而去,几乎要气得发狂! 不过一个被捡回来的孤女罢了,连身边的婢女都敢这般嘲笑她! “贱人!”花沁掀翻了木盘,崭新的丝裙落在泥地里,像是团破布般在风中微微颤着。 其余人不知她是在骂苏柒还是殷清焰,都不敢出声,陈婉晴敛去笑意,一脸惋惜的劝慰,“好好的衣服就这么糟蹋了,真是让人觉得可惜。可是花沁姐姐,你以后还是离两人远着些吧,苏柒最受将军重视,除了将军,这府里可没人敢得罪她,就算你受宠,也……” 她故意欲言又止,明里暗里都抬举了苏柒,压了花沁。 “是吗?等着吧,我倒要看看,将军会为谁做主!”花沁推开她,怒气冲冲离开了。 苏柒带着人走出没多久,就听得殷清焰向她道谢。 “你明知是陈婉晴故意栽赃你,为什么不说?”苏柒当时在假山后看的一清二楚,那陈婉晴故意在指尖拈上了什么抹在衣领处,这种把戏可以说是相当拙劣。 “您也说了是故意为之,就算奴婢狡辩也没什么用。”殷清焰还是那般淡然。 果真是个聪明人,就是性子也太好了些。苏柒在心底暗赞一声,倒是越发的对这个殷清焰有好感,忍不住叮嘱,“那群女人既然盯上了你,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以后你就专心待在阿叔院里,别再做这种杂事了,免得惹麻烦。” “多谢小姐,我还有事,得先回去了。” 殷清焰露出感激的笑容,福了福身子往主院去了。 秋荷见人走远了,这才纳闷的询问,“小姐不是不喜欢她的吗,今儿干嘛帮她?” 第十六章 我喜欢你啊 “谁说我不喜欢她了?”苏柒白了秋荷一眼,“我觉得她还挺不错的,回头你和管家说一声,别给她派和青瑶院有关的活儿。” “知道了,咱们小姐啊,是天底下最心善的人了。”秋荷伶牙俐齿的嬉笑着,突然瞧见远处一道俊逸的身影,一下抿着嘴红了脸。 苏柒好奇的踮起脚看过去,见着那玩世不恭的笑容,立刻掉头。 “哎,柒妹妹,你说你都看见我了,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李牧之眼疾手快的拦住她,一副很是委屈的样子。 “李叔好。”苏柒的膝盖弯了弯,像蜻蜓点水般,说完又要走。 “你这丫头!叫我牧之哥哥!” “不要脸!”苏柒别过头,拿秦鹤卿的话堵他。 “我可是刚从你阿叔书房里被赶出来的,你就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李牧之摇着折扇,两句话直中她的心窝。 苏柒咬着唇想了一小会儿,不情不愿的叫了声“牧之哥哥”,像是蚊子哼一般。 李牧之很是受用,得意笑道,“有美人投怀送抱,你阿叔自然容不得我在那里了。” 话音未落,苏柒已经飞快往书房的方向冲了过去,他收起折扇,摇着头叹了口气。 苏柒一口气跑到书房门口,被秦序拦下。 “小姐,爷正忙着呢,您不方便进去。” 空气中还若有若无的漂浮着花沁身上的脂粉香气,苏柒来了火,硬是要往里冲,“成天都说忙,忙的没空去陪我,我非要看看他到底在忙些什么!” 秦序不敢真对她怎么样,眼瞧着她往里去,立马愁眉苦脸起来。 完了,将军又得发火了,可这小祖宗脾气上来,谁能拦的住啊! 书房的门半掩着,靠近了里面的呜咽声便听得越发清楚,苏柒猛地推开门,眼前的一幕让她蓦然僵在了原地。 花沁哭的梨花带雨,娇滴滴的伏在秦鹤卿怀里,衣不蔽体、香肩半露,雪白的肌肤刺痛了她的眼。 “阿叔……”她颤着声,像是难受又像是恐惧。 她知道他有很多女人,也知道他不会为自己守身如玉,但亲眼目睹,却是头一回。还是在书房,这个连她都鲜少踏足的地方,这个藏着他心上人的地方。 “谁让你闯进来的?”秦鹤卿冷脸推开花沁,扯下斗篷盖住花沁,起身走到她跟前。 “阿叔,你在做什么,你怎么能……” “我为何不能?柒柒,你要记住,我只是你的阿叔,我做什么,并不需要得到你的同意。” 花沁蜷缩在一旁,还挂着泪的眼角微微弯起。 苏柒没想到他会当着旁人的面这般说,像是被他打了一巴掌般难堪,心也一阵阵的抽痛着,“阿叔,你是听了她的挑拨,要怪罪我吗?” “和旁人无关,我早就说了书房不能进,你犯了错,我自然要训你。” “那她为什么可以?!我还以为你对那个女人有多深情,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我看错你了!你和一般男人也没什么两样,都是见一个爱一个!”苏柒愤愤反击,紧紧攥着拳,不让自己的眼泪掉出来。 “回你的落芳阁,好好闭门思过。”秦鹤卿看着她强忍委屈的双眸,声音越发冷。 “我不,阿叔、不,秦鹤卿,你今天就给我一个答案,为什么她可以,青瑶院里的那些女人也可以,就我不行?你看看我,我不比她们差,我比所有人都更加爱你!” “住嘴!” 苏柒失控的揪住秦鹤卿的双臂,脸颊红的发烫,她不顾花沁还在场,执拗的往秦鹤卿怀里靠去,却被牢牢禁锢在原地,怎么都靠近不了。 “秦鹤卿,你凭什么这么对我,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啊!” 眼泪终于决堤而下,她低吼着,几乎是撕心裂肺,秦鹤卿的脸色越发铁青,捏着她双肩的手也越发用力,像是要把她的骨头掐碎。 “苏、柒。”秦鹤卿的鹗骨紧绷,语气可怖。 然而还没等他说出后面的话,苏柒脸上的红晕突然逝去,转变为一片苍白,软软的倒在了她的怀里。 怒气被担忧替代,他抱紧怀里的人急步向卧房走去,唤着秦序去找大夫。 “爷……”花沁哀哀叫了一声,楚楚可怜的姿态我见犹怜。 “下次若是再敢擅闯书房,就自己从府里滚出去!”秦鹤卿头也不回。 和面对苏柒的那种愤怒和压抑不同,这声怒斥,才是真正的不留情面。 花沁不寒而栗,看着男人远去的背影。又想起这几夜被召了去,却只是一人独舞到天明,秦鹤卿连她的手指头都没碰,甚至方才那般引诱,他都不为所动。 不甘和羞愤,让原本风情万种的双眼都变得可怖。 第十七章 他有愧于她 大夫在内室诊治,秦鹤卿在小厅里坐着,面上的怒气还未消去。 夏知上了茶,屏退了其余人,想着昏迷不醒的苏柒,颇为担忧,“爷,我听秦序说,小姐刚刚又胡闹了?” “小孩儿心性,不知道哪一天能稳重些。”秦鹤卿抿了口茶,上好的茶叶,只让他觉得喉头发苦。 “奴婢是看着小姐长大的,她对您的情意,并不是儿戏。”夏知缓慢说道,见秦鹤卿并没什么反应,索性将憋了许久的话都说了出来,“小姐的身子越发不好了,那事……恐怕不能再拖下去了,您若是真的怜惜她,索性就成全她了吧。” “你是跟着阿媚的旧人了,说出这样的话,真让我意外。” 秦鹤卿放下杯子,“阿媚”两字出口时,竟生出一种恍惚感。她走了太久了,久到如今已没什么人再提起,久到他都不敢再提。 夏知也是感慨,眼中猛然有了泪,“她们太像了,十二年来我一直在等着主子回来,起初那一年太难熬了,我知道,连您也差点熬不下去,好在后来有了小姐。” 她顿了顿,又压低了声音,“爷,我一日日的看着小姐,终究是会有感情的,您不也一样吗?您要做的,对她已经够残忍了,就多给她一点怜爱吧。” 秦鹤卿往里看了眼,帷帐重重,并看不清苏柒的模样,他长长呼了一口气,掩饰了心底的杂乱,“你知道的,我心里只有阿媚,苏柒她……” “是奴婢多言了,只是苏柒实在可怜,您既然给了她念想,就不该这么对她。”夏知跪下恭恭敬敬磕了头,“奴婢不能左右将军的想法,可就单单看在这十几年的情分,究竟该如何对待她,还请您慎重。” 说完,夏知缓步进了内室,留下秦鹤卿一人在小厅里沉思。 大夫从里面出来,说是苏柒风寒未愈又急火攻心才会这般。秦鹤卿没有让他开药方,直接挥手让人下去,然后叫来秋荷,叮嘱之前的药每日都要盯着苏柒喝下。 秋荷小心记下,即刻下去煎药了。 秦鹤卿走到床前,迟疑着握住苏柒颤动着的指尖,目光幽深。 这一守便守到了夜里,苏柒迷迷糊糊醒来嘟囔着口渴,温水入口时一股熟悉的气息围绕在鼻尖,她努力睁开眼,瞧见了皱着眉头的秦鹤卿。 “阿叔……” 秦鹤卿松了口气,温柔的探了探她的额头,“没那么热了,有没有舒服一些?” “你不是怪我吗?不是要问我的罪吗?还管我的死活做什么!” 苏柒身上没什么力气,嘴巴倒还是厉害,显然气还没消。 “你是我带回来的,我不管你,还有谁会管你?一天到晚毛毛躁躁的,脾气又大,惹了事还不肯认错,遭了这么些罪,也是该的。” 秦鹤卿不顾她的挣扎,捏着她的鼻子给她灌下一碗药,见她呛得泪眼朦胧,又叹了口气,为她抹去眼泪,“柒柒,别闹了,我们还如从前那般,不是很好吗?” 苏柒扎进他的怀里,紧紧环着他的腰,“是很好,可是,阿叔我喜欢你,我想要做你的妻子,哪怕不是妻子,你让我陪在你身边,你别要那些女人好吗?” “柒柒,感情的事情勉强不来,我不想伤你。”秦鹤卿没有推开她,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尽量放轻了自己的语气。 近日发生的种种和夏知的话让秦鹤卿反思了半日,觉得也有自己的责任在,便决定趁着这次机会好好和苏柒说明白,若她能放弃,也是好事。 “可你这般就是在伤我,阿叔,我只要你,只喜欢你,别人我都不要。”苏柒惶恐般的拼命摇头,哭着说道,“我知道你放不下书房里的那个女子,我可以不计较,阿叔,我都退让至此了,求你了,求你别让我嫁人,求你让我留在你身边吧!” “谁说要让你嫁人了?” “夫人说的,她说你要为我找一个好夫婿,可我谁都不要,在我心里,谁都不如你!” “我从未说过,要让你嫁人。” 苏柒止住哭泣,惊喜的看着他,“阿叔,你没骗我?你是舍不得我的对吧!” “没骗你,柒柒,可是我对你……”秦鹤卿知道她在想什么,匆忙解释,却被苏柒捂住了嘴。 “这就够了,阿叔,你别说了,只要你不赶我走,总有一日你会明白我的心意,会知道我同那些女人不一样,阿叔,我是真的喜欢你。” 苏柒贪心的窝在他怀里,一声又一声的重复着喜欢,直至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秦鹤卿抱着她柔软的身子,不知怎的却不忍心推开,他垂下眼,看见苏柒一头青丝散在他的手臂上,如同她像自己撒娇时的柔软可爱。 他不得不承认,苏柒让他觉得心疼,她是他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小丫头,他有愧于她。 “柒柒,对不起。”他低下在她发间落下一吻,也默然闭上了眼。 第十八章 他对我有意 秦鹤卿歇在落芳阁的消息,在第二日传遍了整个将军府。 这若是放在从前,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昨儿书房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再加上苏柒已年满十六,还和秦鹤卿同枕共眠,让人不得不浮想联翩。 下人们聚在一起七嘴八舌,议论的十分热闹,青瑶院那边自然也听到了风声。 “花沁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昨儿去找爷,那苏柒没受罚就算了,怎么还……”陈婉晴马不停蹄去了花沁的房间,做出一副颇为关心的模样。 花沁彻夜未眠,面色都憔悴了几分,此刻更是气得发抖,好一个苏柒,坏了她的好事,还不知廉耻的把秦鹤卿勾引去了自己那里,简直不要脸! “我怎么知道爷的心思,你要是好奇,自己去问爷不就是了?!”花沁在气头上,知道陈婉晴是故意来奚落,毫不留情面的呛了回去。 陈婉晴也不恼,依旧陪着笑脸,“爷哪里看得上我这种人,不像姐姐你姿容动人又能歌善舞,爷宠幸姐姐也是应当。只是那苏柒眼巴巴追着爷好些年也不见回应,这突然有了转变,我也只是好奇罢了,姐姐若是不高兴,我便不说了。” 听了这话,花沁脸色稍稍有了好转,“罢了,是我自己心情不好,不关你的事。至于那苏柒,我也是刚入府,并不大清楚,你好像还挺了解的?” 她本是要被睿亲王送给皇上的,因为萧荀临一句话又进了这儿,所以事先并未做准备。 “苏柒可是爷心尖尖上的人,我们做奴婢的,自然了解。”陈婉晴莞尔一笑,将和苏柒有关的事,尽数告知。 …… 苏柒一早儿在秦鹤卿的怀里醒来,两人又一起用了早膳,一整日都好心情的哼着小曲儿。 “昨儿的事可真是峰回路转,我瞧着爷的脸色可真是吓死了,生怕您和爷又起争执。”秋荷伺候她喝完药,心有余悸的说道。 “你懂什么,阿叔心里是有我的,才舍不得呢。”苏柒笑眯眯的,连带着药都不觉得苦了,自己拈了块蜜饯含着,又接着做绣活。 送给秦鹤卿的鞋子就快要做好了,临了这几针最关键,她做的分外认真。 “小姐,难不成昨夜爷……”秋荷小声询问,认真的模样像是在说什么天大的秘密一般。 “阿叔没说出口,可是我看出来了,他对我有意,只是一时自己还没能反应过来罢了。”苏柒腾出一根指头戳了戳秋荷,“我就告诉你一人,你可不许乱说!” “奴婢发誓!”秋荷立刻表忠心,眼睛瞪得浑圆,惹得她又笑了起来。 “小姐,二小姐和三小姐过来看您了。”夏知在外面通报。 苏柒正了正神色,让秋荷把人带进来。 “天色都见晚了,你们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可不是想你了嘛!小柒儿,这几日我可听了你不少好消息呀!”秦慧卿眼尖,一进来便瞧见了她手里的东西,“这双鞋做的真好看,是给我大哥的吧!” “就你聪明!”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话,苏柒却不好意思起来,将东西藏进了小桌下。 秦芮卿走在后头,默默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父亲最近身子不大好,母亲也忙于照顾,我们也是实在闷得无聊,便来看看你。”秦慧卿自顾自取了桌上的蜜饯来吃,直夸好味道。 “都是阿叔吩咐人准备的,你若是喜欢就带些回去。” “呦,这可真是人比蜜甜呢!小柒儿,我听说昨儿……” 秦芮卿听到这里,轻咳了一声,“姐姐,那些下人胡乱嚼舌根子,你怎么也拿出来说道!” “啧,你啊你,当真是无趣!”秦慧卿被她打断,一脸的不高兴,“你要是不想听,就去为母亲摘些红梅回头泡茶喝,我还有事和小柒儿说。” “是,那我先去了。”秦芮卿面上一僵,又深深看了眼苏柒,便出去了。 苏柒察觉出了些许不对劲,怨怪的瞪了秦慧卿一眼,“你这话说的也太不客气了,我之前听夏姑姑说芮卿不是老爷的亲生女儿,你再这般,她该难过了。” “谁让她上次凶你来着?我就是气不过,平日里文静柔弱的,父亲不知道多喜欢她,经了上次的事情,我才知道她都是装出来的!”那日回去后,秦慧卿越想越不对劲,就算苏柒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情,也轮不着秦芮卿来教训啊! 再加上父亲多年来有意无意的偏心,秦慧卿现在是更加不喜欢这个妹妹。 “芮卿也是关心阿叔,我都不在意,你就别计较了。”苏柒又拿了颗蜜饯给她,想了想加上一句,“回头我也给芮卿送一些过去,希望她别再生我的气。” “算了算了,不说她了!我是来关心大哥和你的!快老实交代,昨儿到底发生什么了?” 苏柒的脸一下烧了起来,她没想到消息竟传的这样快,连丞相府那边都知道了。在秦慧卿的追问下,才扭扭捏捏的说了一些。 两人闹作一团,天色暗了下来,秦鹤卿也回来了,让人唤了她们去用膳。 踏进正厅,秦芮卿已经坐下了,正垂着头同秦鹤卿说话。 第十九章 更容易妥协 秦慧卿见状,压低了声音同苏柒咬耳朵,“她倒是来得快,就知道讨好父亲和大哥!” 苏柒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别说错话,扬起笑容叫了声“阿叔”。 秦鹤卿本没什么表情,听见她的声音,嘴角多了抹笑意,等她在身边坐下,便让人开始上菜,轻声问着苏柒今儿都做了些什么。 都是些再无聊不过的事情,他却听得十分认真,边听还边给苏柒夹菜。 秦芮卿的目光黯淡下来,苦笑着咽下口边的话,方才秦鹤卿问她最近好不好,可她还没来得及回答,苏柒便进来了,也将秦鹤卿的注意力全部带走。 明知只是随口一问,可她还是欣喜不已,可这欣喜来得快去得也快,像阵风似的抓都抓不住。 用完晚膳,秦鹤卿亲自送了两个妹妹回去。 “大哥不进去看看吗?父亲近来身子一直不好,时常念叨你呢。”秦芮卿下了马车却并没有随着秦慧卿一同进门,诚恳请求着。 若是她能将秦鹤卿请进去,秦居一定会高兴,也会更加喜欢她。 “太晚了,改日吧。”秦鹤卿并没有下马的意思。 “大哥,我多嘴说一句,你和苏柒……这事传的沸沸扬扬,实在有损你的名声,你该注意些。”她见人要走,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随他们去。” 马蹄阵阵,秦鹤卿已经走远,她还痴痴的看着那道背影,将帕子捂在了心口。 不公平,太不公平,同样是养女,凭什么苏柒可以,她不可以?! “三小姐,夜里风大,您快进去吧,刘姨娘还等着您呢。” 秦芮卿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语气却依旧柔和,“知道了,天儿还是凉,你们守门也多穿点,别冻着了。” “谢三小姐关心,只有您还记挂着我们这些下人,您真是府里最心善的人了!” 她温婉一笑,慢悠悠往府里深处走去。 秦鹤卿回来的时候,听秦序说苏柒还等着他,本准备回主院,想了想还是去了趟落芳阁。 “阿叔,你来啦!”苏柒已经梳洗妥当,靠在床头眼巴巴看着门口。 “这么晚了还不睡?秦序说你在等我,有什么事吗?” “没事呀。”她装模作样的眨眨眼,向里面挪了挪,笑得像只小狐狸,“阿叔,就寝吧!” 秦鹤卿一下明白了她的鬼心思,背着手并不动,“昨儿因为你不舒服才陪着你,现下你病都好了,已经不需要我陪了。” “谁说我病好了?!”苏柒扶额倒下,气若游丝,“阿叔,我还是好难受啊,头疼胸闷,气都快喘不过来了!我一定是又发烧了,不信,你摸摸。” 她抓着秦鹤卿的手放在自己额头上,偷偷看他的反应。 秦鹤卿斜睨着她,手下的热度的确还有些高,那双水眸了也浸满了可怜和乞求。 明知道这丫头是在演戏,他还是没绷住笑了。 已经有了第一次破例,妥协也就变得更加容易,他让夏知拿来了被子铺在侧榻上,“陪你可以,不过不能像昨天那般。” 苏柒遗憾的鼓了鼓嘴,但心里还是欢喜的,左右是在同一间屋子里,她睁开眼,还是能看见他。 “阿叔,你待我真好,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睡吧。”秦鹤卿不知该如何回她,翻过身看向窗外,全然没有察觉到自己眼中的笑意。 第二十章 骑马生意外 一场细雨过后,春意便更浓了些,处处可见初萌芽的新绿,苏柒看在眼里,想着这些日子和秦鹤卿的亲近,眸中的甜蜜藏都藏不住。 前几日苏贵妃召她入了趟宫,听说了这个情况也很是为她高兴,还说再等些时日,可以让皇上为他们赐婚,这样一来名正言顺,任谁也不敢再在背后说闲话。 苏柒把这事藏在心里,一来是不好意思,二来是想要等到恰当的时机给秦鹤卿一个惊喜。 三月开春,正是围猎的好时候,因着今年北凉好消息不断,萧荀临想要借此好好热闹一番,便允了王公大臣带上家眷一同去往苍山。 女眷们只能带一个丫头,苏柒带上求了自己好半天的秋荷,兴致勃勃的上了马车。 山路颠簸,苏柒靠在秦鹤卿怀里,被晃悠的想吐,好不容易挨到扎营处,人都没了精神。 “哎呀,都说苍山好风景,我还是第一次来呢,这山里的感觉果然不一样。”身后的声音听着刺耳,苏柒回过头,看见了花沁那张娇艳的笑脸,一旁还跟着陈婉晴。 就连殷清焰也来了,正在最后面从马车上拿东西。 苏柒强忍着难受看向秦鹤卿,“阿叔,她们怎么也来了?” “清焰懂医术,你的风寒未愈,需要她帮着调理。至于花沁,她求了我,我便允了。”秦鹤卿将她扶进帐篷内,一句话便堵死了她,“在皇上眼皮子底下,你不准胡闹,也不准耍小性子,不管什么事都等到回去再说。” 她是任性了些,但也不至于分不清轻重,不情不愿的在羊绒毯上躺下便不说话了。 休整了半日,外面的声音渐渐嘈杂起来,想必是人来的差不多了。苏柒不想看见花沁,可总这么闷着又不好,在秋荷的劝说下才出了帐篷。 萧荀临召了秦鹤卿在内的几位大臣议事,一群官家小姐们围着李牧之说话,十分热闹。 李家现在风头正盛,李牧之又惯会哄女孩子高兴,是不少小姐们的心仪之选。 “小柒妹妹,终于舍得出来啦!你阿叔说你不舒服非不让我进去找你,现在好些了没?”他一直瞄着苏柒的帐篷,一见人出来便厚着脸皮凑过来。 苏柒拂了拂帕子,一脸的嫌弃,“我要去找阿叔,你别挡着我。” “你阿叔有事一时走不开,就把你交给我了,来人,把苏小姐的马儿牵出来。” 不一会儿,马夫牵着匹红棕色的小马儿上来了,这马养的极好,皮色光亮看着也温顺,更难得的是那马鞍,与寻常马匹身上的都不同,精致的不得了。 “这马儿真乖巧。”苏柒上前摸了摸,面上多了些喜色。 “那是自然,这马是鹤卿亲自训过的,就是为了讨你一个高兴,现在看来,的确值得了!” 李牧之果然很会讨人高兴,苏柒闻言再也绷不住脸,“我就知道,阿叔对我最好了!” “是啊,将军疼惜小姐,这是全北凉都知道的。”花沁从人群中走出,出挑的容颜引得众人再一次感叹,她冲李牧之行了礼,在马背上轻轻抚着,“这马儿皮毛顺滑,可真是上品。” 苏柒讨厌她,但当着这么多人也不好公然摆脸子,索性低着头不搭理。 花沁倒也不觉得尴尬,又夸赞了几句表示羡慕,便淡然站在了一边。 “上马试试?”李牧之作势要扶苏柒上马。 “我、我有点害怕。”苏柒露出些怯色,上次被秦鹤卿惩罚,她到现在都有阴影。 “我教你,有我在啊,保准你很快就能学会。” 说着,李牧之已经把她架了上去,牵着缰绳慢悠悠走了起来。起初苏柒僵硬的伏在马背上一动不敢动,慢慢的才生出几分兴趣来,这才坐直了身子。 各家小姐们坐在帐子里艳羡的看着,眼红的不得了。 李牧之见苏柒已经入门,便悄悄松了缰绳,嘴上却还碎碎念个不停,惹得苏柒生烦,给了他个白眼后便不再理会他。 “瞧瞧,从皇上到将军,就连这李家公子,一个个眼睛都离不开她,真是个狐媚子。”花沁难掩嫉妒,方才她特地到李牧之面前晃了一圈,没想到半点回应都没得到,白白害得她成了旁人眼中的笑料。 “姐姐别急呀,这人太得意了,总会出岔子。”陈婉晴温和笑着,悠悠品了口茶。 帐子里的议论声还没歇,就突然听得一声高昂的马啼! 那匹红棕小马不知怎地竟开始发狂,焦躁不安的嘶吼着、还抬高了蹄子,苏柒惊恐之下死死抱住马脖子,吓得脸色煞白,连句求救的话都说不出来。 李牧之也惊着了,立刻便想去拽缰绳,但无奈马儿狂躁,嘶吼几声后竟疯狂跑了起来。他追在后面,眼瞧着马儿就要向最高大的那顶明黄帐篷冲过去,连忙大叫,“快,保护皇上!” 苏柒半个身子已经挂在马背上,她快要抓不住了。 “阿叔,救我!”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喊出声,马儿跑的更加快,她手心一空,身子被马重重的撞了出去! 第二十一章 逃过了一劫 众人惊呼,只见帐篷中闪出一个人影将空中的苏柒抱住,剑光一闪,凄厉的马啼声随之想起,等人们回过神来,只见刚才还鲜活的马儿已尸首分离躺在了地上。 秦鹤卿抱着苏柒稳稳站在一边,手中的剑还流着血水。 女眷们都被吓得花容失色,花沁本躲在帐子最里面,见没事了这才含泪扑向秦鹤卿,缠着他的胳膊晃了晃,“爷,真是吓死我了,您没事吧?” 苏柒这才回过神,眼泪后知后觉的落了下来,身子像寒风中的落叶般抖个不停。 若是没有秦鹤卿,她怕是要死在马蹄下了。 外面闹成这样,萧荀临自然也坐不住了,见着这乱糟糟的一幕,十分不悦的召来了李牧之问个清楚。 李牧之自知犯错,也鲜少严肃起来,将来龙去脉叙说了一遍,连细枝末节都没放过。 “苏柒,你没事吧?”萧荀临听完,目光落在苏柒身上,颇为关切。 苏柒要行礼,却被秦鹤卿固在怀里,只能微微弯了弯腰,“谢皇上关心,我没事。” 苏贵妃刚刚赶到,见状吓得花容失色,赶忙察看萧荀临的情况,“皇上,听闻这马受惊冲向了您的帐篷,臣妾听了真是怕极了,还好您没事。” “是啊,可真是万幸,要是秦将军的动作慢上一分,现在的局势恐怕就不好收拾了,原先就听说这位苏小姐顽劣,没想到大胆至此,敢在围场里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睿亲王一番话掷地有声,却是别有深意,勾起了所有人的猜测。 是啊,这马儿牵出来的时候大家都见着了,十分的温顺,怎么苏柒一骑上去就发了狂?还偏偏是向皇上的帐子冲了过去! 人们看向苏柒的眼神,从起初的羡慕到出事时的同情,现在剩下的只有慢慢的猜疑和幸灾乐祸。 “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苏柒没听明白睿亲王话中的深意,却敏锐感觉到陡变的气氛,无措的抓着秦鹤卿的胳膊解释道。 她实在是被吓得够呛,此刻双腿还是软的,不停的去擦眼泪,却怎么都擦不干净。 秦鹤卿在她背上轻抚着,双眼微微眯起,“睿亲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能有什么意思!”睿亲王笑了,不屑的瞥过苏柒,“怕是有人想吸引皇上注意力,却不想弄巧成拙,惊扰了圣驾!这种别有用心的人,依我看应当抓起来好好的治罪!” “哦?睿亲王居然是这样想的,其他大人呢,你们也是这般想的吗?”秦鹤卿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滑过,一边是皇亲一边是宠臣,一时无人敢随意出言。 “皇上,事发突然,请给臣一些时间,我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秦鹤卿话音刚落,李牧之从马尸旁走回,亮出了手中的东西,“皇上,不用查了,是有人将针藏在马鞍下,马儿一跑起来针进去,才引得这马发了狂。” 他的掌中赫然躺着一根沾有血迹的银针,约莫一指长短。 “这算得什么证据,说不定是苏柒自己落下的……”睿亲王嗤笑一声,见着萧荀临越发不悦,这才悻悻的憋回了后面的话。 “你接着说。”萧荀临给众人赐了座,看样子是要追查到底了。 “苏柒定不会做出这种伤了自己的事情,她上马之前,花沁姑娘曾在马边徘徊,臣觉得恐怕是……” 李牧之还未说完,花沁大惊失色的跪下,不住的磕头,“皇上明察!奴婢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情啊!再说了我根本就不会做绣活,怎么会随身携带针线呢!奴婢冤枉!” 娇软的哭声,惶恐的眼神,美人求饶,极容易让人心软。 旁人虽也瞧见花沁抚摸了马匹,可心底里却都不由自主偏向了弱者,窃窃私语中尽是对花沁的同情。 萧荀临似笑非笑,“若是朕没记错,这人,是睿亲王送来的吧?” 若是花沁罪名被坐牢,以她的身份做出这样的事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睿亲王很快想到这一层,方才的骄矜不复存在,背后出了一层冷汗,也忙不迭跪下。 “臣将她送入将军府后就再无往来,今日种种臣实在是不知情啊!” 皇帝一句话,这围场上的风便换了转向,明眼人都看出苏柒是逃过一劫了,便沉默下来。 这事哪怕就是苏柒胡闹而为,有了皇上的偏袒,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字来。 花沁和睿亲王一左一右磕着头,哭着喊着好不狼狈,秦鹤卿漠然看向花沁,低声说道,“不管真相如何,将军府都留不得你了,若是你去求睿亲王,兴许还有一条活路。” “爷……”花沁已面无人色,待看清秦鹤卿眼底的冷漠时很快便领悟了话中的意思,她不想死!无奈之下,她只能哭喊着爬向睿亲王,“王爷,求您救救奴婢!” “你个贱人,与本王何干!”睿亲王气急败坏,一脚踹开了她。 睿亲王素来和秦芮卿不合,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若说是睿亲王指使花沁陷秦家于不义,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几位同样和睿亲王不睦的大臣甚至蠢蠢欲动起来,想要借此踩上一脚。 “既然是睿亲王的人,就还交由睿亲王处置吧,苏柒吓得不轻,臣想先带她回帐子里休息。”秦鹤卿没耐心接着看下去,怀里的人儿手凉的厉害,不适合再待在这里。 “回吧,让太医一并去瞧瞧,朕也累了。”萧荀临也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没说怎么处置,但神情之中对睿亲王的不满,已是十分明显。 “你个贱人,居然敢污蔑本王!”睿亲王见事情无法收场,勃然大怒下抽出侍卫的剑狠狠刺向花沁的胸口! 血溅了一地,秦鹤卿眼疾手快的挡住苏柒的眼睛,紧盯着倒在血泊中的花沁。 众人惊吓之后也都屏息看着,想知道这位骨族女子,是否如传闻中一般。 可惜,花沁就这么死了,双眼不甘的瞪着,额上的花钿没有任何变化。 苏柒听得一声惨叫后人群回归寂静,小声的询问,“阿叔,花沁怎么了?” “死了。” 第二十二章 冲着你来的 回到帐子里好一会儿,苏柒都没能从震惊中缓过神来,麻木的喝下药蜷在秦鹤卿怀里,抱着他不肯松开。 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么死了,上一刻花沁还在同她说话,下一刻人就没了。 虽然没看见花沁的死状,但空气中的血腥味浓的像是散不去似的,让她难受至极。 “别再胡思乱想,都过去了,这些事和你无关。”秦鹤卿轻声安慰着她,也是心疼。 他早该想到,随着苏柒长大,一切都不会像曾经那般平静安宁,像是在重复当年的种种,最终将他们所有人都推入深渊。 他一想起苏柒差点摔下的情景,瞳孔就不由得锁紧。 他差点,就又失去她了。 那一刻,秦鹤卿也分不清自己到底在想谁,但直到将苏柒拥入怀中,他才又重新感受到心跳。 是他的错,是他的失职,才害的苏柒落入那种险境。 “阿叔,你在想什么?”苏柒见他许久不说话,仰起头看他。 因为哭得太过,她一双眼眸还是红肿的,鼻音也重,但那声“阿叔”,却莫名让他心安。 “没什么,现在觉得好些了吗?” “嗯。”苏柒抓着他的手不放,“你说那根针,真的是花沁放的吗?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也不知道,事情已经过去,别再想了。” “哼,你明明知道,就是不想告诉我。”苏柒才不信,不过秦鹤卿既然不愿意说,她便也就不想问了,毕竟算不得什么好事,花沁也搭上了一条性命,实在是不吉利。 秦鹤卿哄着她睡下后,便去了萧荀临的帐篷。 苏安青也在,见他进来,唤了声秦将军,却并未得到回应,她也不不恼,嘱咐萧荀临早些休息便退下了。 “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愿意原谅安青。”萧荀临见他皱了皱眉头,知道秦鹤卿不愿说起这个,便转了话锋,“苏柒没事了?” 紫檀桌上的银针,在烛火的映衬下折射出微弱的光亮。 秦鹤卿点头,拿起这根小小银针,不屑的笑了,“皇上该不会真的以为,这玩意是一切的起因吧?” “你未免也太小瞧我了,不过我随意一句话,倒是把睿亲王吓得够呛,来问了好几次安,我嫌他烦,让人给打发走了,这老家伙,是得受点教训!” “秦序去马厩检查,在饲料里发现了致使马发狂的药物,又碰巧皇上的营帐旁长了青苗,将它吸引过来,才发生了这场闹剧。” “碰巧?”萧荀临见秦鹤卿同自己一般笑了,不由摇了摇头,“依你看,可能是谁?” “现在还不知,但剩下的三日,足够调查清楚了。”秦鹤卿想着苏柒一个人在帐子里,便没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致,“皇上,你关心苏柒也得有个度,不然她迟早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 “朕关心一个女人,最多也就是引出些闲话来,我看,你还是好好反思一下自己,这人,八成是冲着你来的。还有,我最后劝你一次,苏柒是无辜的。” 秦鹤卿没有回话,弯腰行了礼,然后缓步退了出去。 秦序领着人守在帐篷门口,出了这样的事,现下苏柒的安全是第一位。 苏柒蜷在毯子的一角,睡得并不安稳,秋荷见他进来,红着眼小声回话,“小姐真是吓坏了,刚刚还做了噩梦,好不容易又睡着了,可那手脚还是冰凉的。” “下去吧,我在这陪着。” 秦鹤卿熄了烛火,脱衣躺下,将苏柒拥入怀中。 许是感受到了温暖,苏柒终于不再瑟瑟发抖,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呓语几句,慢慢睡熟了。 就在帐篷一座接一座的暗下去之后,一道人影从黑夜中闪过,迅速跑进了树林深处。 秦鹤卿听着外面淅淅索索的动静,最后又归于寂然,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夜太黑,蠢蠢欲动的小鬼要出来作祟了。 第二十三章 不让她回去 树林深处。 “王爷,您别急嘛,这儿又冷又黑,人家害怕。”陈婉晴娇笑着钻进宝亲王的怀里,任由那双手在身上胡乱摸蹭。 “想死我了!你入了将军府,怕是早把我给忘了。”宝亲王想起两人曾经的欢好,以及白日里陈婉晴频频飘向自己的眼神,一时难以把持。 这女人曾经就十分得他的喜爱,小把戏一个接一个,要不是为了讨好秦鹤卿,他才不舍得把人送出去。 只是秦鹤卿收下了人却没有任何表示,一度让他后悔不已。 “奴婢哪能忘了您呀,您以往对奴婢最好了,奴婢可想你了。”陈婉晴挤出了几滴眼泪,一副十分可怜的模样,“您是不知道那秦将军,冷的像块冰似的!还有那个苏柒,欺负了我好几次,我真是一肚子委屈,都没处去说!” “我的好婉晴,让我来听听,你有多委屈!” “那可不行,我现在是将军府的人了,万一被人发现做了错事,您是没事,我可没命活了!” 宝亲王刚解开腰带,就被陈婉晴推开,他正在兴头上哪里舍得放手,忙不迭又搂住美娇娘,“谁敢,有我在,不管你做了什么,都没人敢治你的罪!” 陈婉晴这才破涕为笑,娇嗔着主动靠了过去。 风吹枝叶的细碎声混着夜里不为人知的龃龉,在阴暗的林间荡开。 翌日一早。 苏柒因为受了惊吓,死活都不愿意再上马,秦鹤卿跟着萧荀临去林子里狩猎了,她也不愿意同那些官小姐打交道,便一人躲在帐篷里拿出偷带来的画本子看。 正看到最揪心的地方,秦夫人带着秦芮卿掀开帘子进了来。 秦居身体不好,这次本不用随行,但他思虑再三还是强撑着过来了,是以晚了半日,下人们准备不及,便让秦夫人先来苏柒的帐子里休息。 “夫人。”苏柒慌慌张张的把画本子藏进被子里,拘谨的行了礼。 既然秦鹤卿没说要让她嫁人,那便是秦夫人的意思,苏柒不是记恨,只是觉得伤心。 她本以为秦夫人喜欢她,也会乐见她和阿叔在一起,现在看来,秦家是不愿意接受她的。 “苏柒你藏什么呢,是不是大哥又送了你什么稀罕东西?我们又不是外人,你别紧张,也拿出来给我们瞧瞧嘛。”秦芮卿往被子里看,笑着打趣道。 秦慧卿由于已定下了婚事不便再随意外出,秦芮卿成日跟在秦夫人身旁,没了人压制,说话似乎更活泼了几分。 秦夫人原本没注意,被她这么一说,也不由得好奇起来。 苏柒嗫喏着用身子挡住,秦鹤卿不喜欢她看这些东西,要是被知道了,回头一定又得数落她,她可不愿意听那份唠叨,便胡乱搪塞了过去。 “听说昨儿出了事,没惹出什么乱子来吧?”秦夫人板着脸,不似寻常那般和蔼。 苏柒更紧张了,结结巴巴说了一通,秦夫人的脸色越发阴沉。 “真是丢人!当着皇上和众多大臣的面闹成这样,以后别人该怎么看我们秦家!”她突然重重拍了桌子,第一次在人前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这番话指向不明,让人听不明白究竟是在说谁丢人,苏柒自认没做错什么,但不敢在秦夫人的气头上辩驳什么,只能沉默不语。 “母亲,既然皇上都不追究了,您又何必动怒呢,当心气坏了身子,花沁有意陷害,苏柒毕竟年纪还小不懂事,定是招架不来,您何必和她置气呢。” 秦芮卿奉上茶柔声开解,只是她这般一说,这丢人两字是实实在在扣在苏柒头上了。 苏柒忍住泪水哽咽道,“夫人,您别生气了。” “苏柒,母亲心情不大好,你别往心里去,不然你出去散散心吧,我来陪着母亲。” “可是……”苏柒知道秦芮卿是为自己好,可她一个相识的人都没有,出了这帐子还能去哪儿?不过看着秦夫人的脸色,她也只好闷闷的走了出去。 “小姐,您风寒未愈,这山上又凉,本来就是咱们的帐子,凭什么是你走啊!”秋荷跟着出来后才发现忘了拿斗篷,初春风大比冬日里好不到哪儿去,一阵阵寒气直往人骨子里钻。 “夫人是阿叔的母亲,我对她恭敬是应该的,你别说了。” 因为秦夫人的指责,苏柒心里实在闷得慌,也顾不上旁人的眼光,就近找了棵大树靠着发呆。 这一站就是两个时辰,帐篷里笑语不断,却一直没人让她回去,日头都渐渐西沉了下去。 秦鹤卿回来的时候,苏柒已经站不住了,抱着膝盖蹲在树下,盯着泥里的蚂蚁看。 “玩什么呢,怎么不在帐子里呆着?”他眉头紧锁,下意识以为苏柒又在搞什么花样。 “阿叔……”苏柒哆嗦着叫了他一声,想要站起,却发现因为蹲的太久腿脚都麻了,根本动不了,只能可怜巴巴的抬起头,“阿叔,我站不起来了。” “就知道你闲不住,该!”秦鹤卿扶着她起来,摸着她冰凉的手,更加不高兴。 “爷,你误会小姐了,是夫人和三小姐来了,小姐为了避让出来散散心,可天都快黑了,也不让我们回去。”秋荷也冻得脸色发白,委屈的替苏柒辩解着。 “是我自己想出来玩的,和夫人无关,你别听秋荷乱说。” 秦鹤卿瞥她一眼,就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心瞬间软了下来,也舍不得斥责了,牵着她往帐子里走。 帐篷里燃着火炉,暖意十足,秦夫人正和秦芮卿说起幼时的趣事,两人笑得开怀,桌上还奉着热茶和小点。 “母亲。”秦鹤卿面色微沉。 “回来啦!今儿狩猎辛不辛苦,都收获了些什么呀?”秦夫人看见苏柒被冻得青白的脸,却只字不问,眼里只有儿子。 第二十四章 把她当什么 秦鹤卿面上没表现出什么,却装作没听见秦夫人的询问,不急不缓的牵着苏柒在小桌边坐下,又给她拿了手炉和毛毯,轻声询问她还冷不冷。 苏柒瞧着秦夫人的脸色冷了下来,尴尬的摇了摇头,偷偷拽了拽秦鹤卿的衣角。 “苏柒,你刚刚跑到哪儿去了,母亲让人找你都没找着呢!”秦芮卿主动解围,状似亲昵的坐在苏柒身边,递了杯茶给她。 “是我不好,我刚刚跑远了。”苏柒顺水推舟,又掐了把秦鹤卿。 秦鹤卿瞪她一眼,这才悠悠开口,“母亲,柒柒身体不好,需要休息。你们那边已经收拾妥当,我陪您过去聊吧,正好看望一下父亲。” 苏柒很配合的咳嗽了两声,“夫人,那我就不过去了。” “既然身体不好,就不要出去乱跑了,好好歇着吧。”秦夫人这般说着,却是看都没看她,径直走了出去。 秦鹤卿揉了揉她的脑袋,和守在门口的秦序低语了两声,也跟着离开了。 一行人走远了,苏柒才恹恹地倒在绒毯上,一声接一声的叹气。 “秋荷,你说夫人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她拨弄着自己的发尾,连画本也没兴趣再看。 秋荷刚要宽慰她,就见秦序神神秘秘拿这个被布蒙住的笼子进来了。 “咦,这是什么?”秋荷故意高声问道,果然引起了苏柒的注意。 苏柒翻身坐起好奇的瞧着,秦序小心的放在她面前,“小姐,这是爷送您的礼物,本来是要训好了再给您的,见您不高兴,特地让我现在就送过来。” 笼子里传来两声呜咽,奶声奶气的,听不出是什么动物。 她来了兴致,慢慢掀开,笼子里居然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小老虎!一双圆溜溜、湿漉漉的眼睛好奇的看着她,半点防备都没有,小爪子在笼边挠着,憨气十足。 “好可爱啊!”苏柒喜欢极了,伸出手想碰碰它,却被秦序拦下了。 “这老虎下午才捉到,多少带着野性,您仔细被它伤着。等回头找人训好了,再放出来也不迟。” “真可怜,被关着该多难受啊。”苏柒心生怜悯,拿了羊奶放在笼边,小家伙也是饿了,迫不及待的舔食了起来,沾了一嘴白乎乎的奶渍。 “爷发现它的时候它身边并没有成年白虎,扔下它或许它很快就没命了。” 秦序这么解释着,苏柒心里好受了些,隔着笼子逗弄了一会儿,很快忘了先前的不愉快。 那头秦夫人刚坐下,便重重拍在桌子上,她鲜少动怒,这突然的爆发把埋头写字的秦居都吓了一跳,赶忙放下了手中的笔。 “母亲,好端端的怎么生气了。”秦鹤卿不为所动,恭敬的奉上茶。 “你这是明知故问!”秦夫人捂着起伏不定的胸口,气愤难平。 “母亲,您别生气了,那事毕竟不是苏柒的过错,再说了皇上都没再计较,你就别放在心上了。”秦芮卿刚上前,盛怒中的秦夫人突然摔了茶杯,吓得她险些摔在地上。 秦鹤卿本能扶了一把,并未注意到秦芮卿眼底的羞怯。 “说到这个我就更生气,天子眼下,哪里容得人那般放肆!皇上是不计较,可是背后的流言蜚语又得有多难听?秦家世代清白,从不给旁人留下任何把柄,鹤卿,你是不是忘了我和你说的那些话了!” 秦夫人越发激动,秦居见妻子情绪不佳,虽有不满也只能先暂且压下,避免火上浇油,安抚了几句之后让秦芮卿好生陪着,叫上秦鹤卿去别处说话。 秦鹤卿默然站着,目光却分明看向苏柒帐篷的方向。 “孤男寡女住在同一个帐篷里,你当真是不怕非议啊!”秦居笑道,语意不明。 “父亲,苏柒是我一手养大。” “那你把她当做什么,女儿还是情人?鹤卿,我知道你在她身上找念想,试图弥补那些年的缺失。我与你母亲不同,我可以理解你,但不代表我赞同你的做法,你和皇上都是念旧情的人,但你们的目的不同,这很有可能给秦家引来祸端。” 秦鹤卿微微咬紧牙关,眼神暗了下来,“我要做的,很快就能实现了。” 秦居摇了摇头,“那可未必。” “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风眠来了,就在府上。”秦居看着与自己日益疏远的儿子,心中怅然,“他想见一见苏柒,这趟围猎之后,带着苏柒回家去住吧。” “他闭关许久,怎么来的这么突然?” “自然是为了你的事来的。”秦居拍了拍他的肩膀,笑意深长。 秦鹤卿站在树下沉思了许久,直至苏柒的帐子暗了下去,才慢步走了回去。 第二十五章 再次惹麻烦 围猎的最后一天下起了小雨,萧荀临便索性让人搭了台子看戏,将前几日猎来的食物做成佳肴,热热闹闹的办了个山间宴会。 因为没有随行的舞姬乐师,官家小姐们便逐一上前表演,倒也不显得单调。 苏柒藏在最后面,专心逗弄自己的小老虎。 这小东西灵性十足,经了几天的训练后越发亲她,旁人喂食都不理,只认她,苏柒怕它饿着,又不忍心把它孤零零扔在帐子里,只好悄悄的带在身边。 好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台子上,根本无人关心她在做什么。 “柒丫头,人家一个个都可都上去出风头了,你准备表演个什么?”李牧之偷偷溜了过来,同她一起逗着小老虎,还不忘了拿她打趣。 苏柒知道他在取笑自己,笑眯眯的瞪了他一眼,“我什么都不会,李叔你才华横溢,不然你上去表演一下,一定能引得所有小姐们的芳心。” “那是自然,就凭我这英俊的相貌,就足以把她们迷得神魂颠倒了!来,你看看我,有没有头晕的感觉?” “有,是头晕,我想吐。”苏柒佯装认真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干呕了几声。 “你这臭丫头!”李牧之伸手欲拍她的脑袋,谁知道小白虎护主的很,他刚一扬手,小家伙就挥舞着爪子叫了起来。 这是苏柒第一次听到真正的虎叫,虽是幼虎,但怒起时的叫声却是低沉浑厚,透着野性和威慑力,听的人头皮发麻。 李牧之反应迅速的去捂小家伙的嘴,可坐在苏柒前面的徐小姐已经魂飞魄散的叫出声,“有老虎,我听到老虎的声音了!” 这一喊,所有人都惊慌起来,侍卫挡在萧荀临和苏安青面前,拔刀看了过来。 苏柒心一凉,立刻弯下身子企图从众人的眼中就此消失,嘴里一直念叨着“完了”。 李牧之摸着后脑勺站起来,尴尬的摆着手,“误会,都是误会。” “那不是苏小姐吗?是不是身子不适,怎么弯着腰呢?”苏安青一眼就认出了苏柒,惊奇的同萧荀临说道。 萧荀临忍着笑,想起前几日和秦鹤卿单独狩猎时意外发现的幼虎,已是了然。 这古灵精怪的丫头,可真能惹麻烦! 都被点名道姓了,按理说苏柒该起身行礼,可她光想着不能让旁人看见小家伙,就一直动也不动,直到秦鹤卿黑着脸把她拎起来,她这才挣扎起来。 “阿、阿叔,你别揪我衣服呀!喘、喘不过气来了!” 秦鹤卿被她气得够呛,两只手指捏着她的衣领往上提,她又一个劲沉着身子,一上一下扭着的两道力气,险些把她自己憋死。 除了秦夫人板着脸,所有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睿亲王之流更是早就想看秦家出丑,笑声十分放肆。 苏柒挣脱不过,索性抱着小白虎躲到秦鹤卿和李牧之身后,死活不肯出来。 “好了,不用勉强她,就是个孩子,别再吓着。”萧荀临笑够了,挥挥手给了恩典。 “臣管教不当,惊扰了皇上和贵妃的兴致,请皇上恕罪。”秦鹤卿不得已,只能代苏柒请罪。 “无妨无妨,朕倒觉得有趣的很,看了这么多个节目,也比不上这个有意思。” 已经表演过的小姐们听了这话,便再也笑不出来了,她们都是打小苦练的才艺,却输给这么一场笑话,着实让她们难堪。 苏安青难掩好奇,高声问道,“苏小姐这般神秘,本宫还真是想知道你藏了个什么宝贝,要是你不介意,能否也让我们大家开开眼?” 贵妃都这般问了,苏柒就没有再躲着的道理,纵使一百个不愿意,她也只得一步步挪了出来。 果然,她一站直身子,便引得众人啧啧称奇。 这是只难得一见的白虎啊!通体雪白,懒洋洋的躺在苏柒怀里舔爪子,面对这么多人的目光依旧淡然自若,虽是小小一只,却透着百兽之王的气度。 “果然是个宝贝!”苏安青不由得赞叹,笑着同萧荀临撒娇,“这么稀罕的玩意,臣妾看了都羡慕呢!” “秦将军猎得的,自然是归他处置,等雨停了朕再去山里给你寻寻。”萧荀临捏着她的手,眼中尽是疼惜。 旁人也是十分羡慕,却不能宣之于口,只能趁着机会多看两眼,对苏柒却是更加嫉妒。 纷杂的议论声中,只有秦夫人和秦芮卿默然无语,秦芮卿垂着头,一双眼却死死盯着苏柒,眼底隐隐燃起妒火。 她那日离开时便听见秦鹤卿同秦序交代了什么,原来是寻了这么个宝贝去讨苏柒的高兴! 凭什么,一个惹祸精,凭什么得到这么多的优待! “下面该是秦家三小姐表演。”一声尖锐的宣告,拉回了秦芮卿的理智。 苏柒已经回了位置,光明正大的抱着小白虎逗弄。 第二十六章 按宫规处置 秦芮卿早就换好舞服,挥了挥水袖,走到台子上盈盈一拜,姿态大方,“臣女准备了一支舞,只是没有乐师,难免会少了些意境。” “这倒不难办,在座的诸位哪个愿意给秦小姐伴奏的?”苏安青饮了杯酒,兴致极好。 因着秦芮卿出身尴尬,在官家小姐们之中素来受到轻视,加上她生的极好,身段窈窕,谁也不愿意去做这个陪衬。 “奴婢陈婉晴,参见皇上、贵妃娘娘。” 陈婉晴穿的不起眼,一张俏脸却十分娇艳,显然是精心装扮过的。 苏柒本都快把这人忘了,这么一来她又想起了花沁,心里不自禁发慌。小白虎像是感受到了她的不安,乖巧的舔着她的手心又蹭了蹭她,她抱紧小家伙,这才稍稍舒了口气。 一双美人,动人曲调,曼妙舞姿,说是今儿最精彩的一个节目也不为过。 宝亲王毫不避讳,带头起身称好,陈婉晴欢喜的垂着头,悄悄递过去一个媚眼。 “果然不错,这手琵琶和宫里最好的乐师都有的一比了,你是哪家的奴婢?”萧荀临也来了兴趣,命人给了赏赐。 “奴婢是在秦将军府上伺候的。”陈婉晴做梦也想不到天子会对她有兴趣,连忙拿出最好的姿态,恭恭敬敬的回话。 若是得天子垂青,那她便真是飞上枝头做凤凰了,何必还要在一个小小将军府煎熬?! “鹤卿,你府上的人可真是个个出色,看来你这艳福可真是不浅。” “皇上说笑了,陈姑娘是宝亲王送来的人,说到底还是宝亲王会挑人。”秦鹤卿淡然笑着,明明是极随意的话,却让陈婉晴莫名打了个寒颤。 “哦?”萧荀临微微挑眉,“这么出挑的姑娘,宝亲王也舍得割爱?” 宝亲王有些不满秦鹤卿把自己扯进来,却不得不陪着笑回话,“秦将军为了北凉征战辛苦,我也没什么能帮上忙的,也就只能送个可心的人。” “不错,是挺可心的,徐盛,回去让人把那把螺钿紫檀五弦琵琶送去给陈姑娘。”萧荀临有一下每一下的敲着桌面,话中的意思让人难以捉摸。 徐盛揣度着主子的意思,满脸堆笑,“陈姑娘,这可是天大的荣耀,你还不谢恩?” 陈婉晴从徐盛的眼神中看出了什么,喜不自胜,上前两步行了全礼,“奴婢谢皇上赏赐!” 就在这时,苏柒怀里的小白虎突然蹿了出去! “小家伙!”苏柒防备不及,眼瞅着那道白影往台子中央跑去,急的不行。 侍卫们也都傻了眼,握着刀却又不敢贸然上前,生怕惊扰了贵人。 下一刻,沉浸在喜悦中的陈婉静惊恐的大叫起来,“老、老虎!” 小白虎停在她的面前,龇牙咧嘴的低吼着,露出了小小的尖牙,还围着她左右嗅着,她跪趴在地上动也不敢动,连话都不敢说,只一个劲的发抖,眼泪和着汗水打糊了精致的妆容。 “就这么一只小兽也至于吓成这样,真是丢人。”之前坐在苏柒前面的小姐不屑的嗤笑出声,像是全然忘了自己听到虎叫时的失态。 原本眼红陈婉晴那份恩宠的人现下却是坐定了,甚至暗啐了一声活该。 “皇上赎罪,小家伙太顽皮,我一时没能看得住。”苏柒看了秦鹤卿好久都没得到回应,只能硬着头皮自己开口。 “无妨,你去把它抱回来吧。”萧荀临没有半点不悦,让原本预备看热闹的人大失所望。 宝亲王可舍不得佳人受惊,更是不平苏柒屡屡犯下过错却不受惩罚,愤愤说道,“皇上,苏柒纵容恶宠伤人,要是就这么算了,恐怕众口难平!” 说话间,苏柒已经小心翼翼的上了台子,白虎见了她立马欢快起来,从陈婉晴腰间咬下一个荷包便扑进了她的怀里。 “小东西,再敢胡闹我拔了你的牙!”苏柒在它脑门上拍了一下,小声训斥。 小白虎还委屈上了,呜咽着在她胸口蹭了几下,然后献宝似的把荷包放在她手里。 萧荀临的目光落在台上,半晌后才瞥了眼宝亲王,“朕刚刚走神了,你说什么?” 宝亲王的脸青白交加,萧荀临这是摆明了不想追究,可他感受到陈婉晴楚楚可怜的目光,便一鼓作气道,“臣觉得,就这样放过苏柒,实在让人不服!” “那你说说,该怎么办?”萧荀临换了个坐姿,眉头微皱。 “苏柒年纪虽小,可屡屡犯错不得不罚!惊扰圣驾,应当按宫规处置!” 第二十七章 好毒的心思 苏安青见萧荀临没有反应,面带不忍的看向苏柒,“若是按宫规,对于苏柒一个女孩子家来说未免太过严苛,本宫觉得有些大题小做了。” “贵妃娘娘,您宅心仁厚,可苏小姐已经不是头一回了,众目睽睽之下公然犯上!还请皇上和娘娘秉公处置!”宝亲王觉得自己说动了萧荀临,越发振振有词。 秦鹤卿始终一言不发,像是苏柒与他浑然无关一般,这让陈婉晴大胆起来,抽泣着连连磕头,“奴婢微不足道,可也是个人,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以后还如何自处?求皇上为奴婢做主!” 气氛变得凝重起来,秦夫人按耐不住想要起身,秦居不动声色的按住她,微微摇头。 苏柒孤立无援的蹲在戏台中央,思忖片刻后将小虎放在一边,恭恭敬敬的跪了下来,“苏柒自知犯了大错,甘愿受罚。” 她说的利落干脆,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十分的坦荡。 宝亲王不屑的冷哼一声,“你自然该罚,但也不能只罚你一人!这白虎惊扰了圣驾还险些上了陈姑娘,背后的调教之人也该一并受罚!” 话音未落,原本懒散卧在地上的小虎又暴躁起来,冲着他的方向咬牙切齿起来,苏柒在它屁股上重重揉了几下,也没能安抚住。 “狗仗人势的东西!”宝亲王吃定了苏柒会受罚,语气十分轻蔑。 苏柒的火气一下冲了上来,伏在地上的双手攥紧成拳,秦鹤卿看在眼里,忍不住轻笑起来,虽看不见苏柒的神情,但他能想象那张小脸上愤懑的表情。 “秦将军,你笑什么?”萧荀临挑眉,像是在等着好戏上场。 “回禀皇上,我在笑宝亲王。” “你放肆!本王说的句句在理,你管教不住府里的人就罢了,还敢嘲笑我?” “不,我是被宝亲王那颗爱惜美人的心所感动。”秦鹤卿不急不缓的走到苏柒旁边把人提了起来,从她手里拿出那个荷包,“可惜,宝亲王想要英雄救美,却不知美人暗藏祸心。” 陈婉晴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腰间的荷包没了,眼中一片茫然。 宝亲王同样无措,他不知那荷包里有什么,一时不敢再呛声。 “这是什么?让朕瞧瞧。”萧荀临十分的有兴趣,让徐盛把东西拿了上来。 苏柒紧绷的后背慢慢放松下来,垂着头悄声询问,“阿叔,那是小虎刚从陈婉晴身上偷过来的,我还没来得及看,难不成里面有什么?” “一天到晚就知道给我闯祸,好生生的一只小虎也被你养坏了。”秦鹤卿只是笑,看着她一脸纳闷的模样,要不是碍于旁人在场,他真想好好收拾这丫头一顿。 “反正还有你呢。”苏柒噘了噘嘴,眼中的笑意荡了开来。 萧荀临看着徐盛打开那荷包,里面的线团上赫然插着两根闪着寒光的银针,凑巧的是,和那日在棕马身上找到的那根一模一样。 陈婉晴无法得知桌上的情形,只见宝亲王整个人僵硬的倒在椅子上,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陈姑娘,这是什么,你可得好好解释解释。”徐盛捏着那根针,语气狠戾。 一眼就能看出端倪的事情,其余人很快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将军府里的侍妾嫉妒小姐受宠,故意设计陷害,如此肮脏的手段,还差点连累了皇上,这一串串的罪名扣下来,就是不掉脑袋也得被扒层皮。 局势转变的太快,陈婉晴已经能看到自己的一只脚迈进了十八地狱! “皇上,奴婢什么都不知道!这东西不是我的,求皇上明察!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苏安青重重放下酒盏,“不知道?!所有人都看见这荷包是从你身上拿下来的,难不成那只小虎还能从中做手脚不成?你好毒的心思,若是让你得逞,苏柒岂不是就被你害死了?!” 陈婉晴吓得三魂没了六魄,像只疯狗般见人就咬,指着苏柒凄厉的叫喊,“是苏柒,是她陷害我!她故意让这畜牲来吓唬我好就机使坏!” “苏小姐是什么身份的人,也用得着陷害你?满口胡言乱语!”徐盛见萧荀临眉头一皱,立马打断了陈婉晴,“来人啊,赶快把她的嘴堵上然后拖下去!” “我没有胡说!对,一定是苏柒一手策划,她嫉妒我和花沁受宠,因为她喜……” 剩下的话来没来得及出口,秦鹤卿一脚踹在她的背上,她倏地摔下台,险些背过气去。 第二十八章 早就被看透 陈婉晴狼狈的在一片灰尘中咳嗽着,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宝亲王大骇,重重拍着桌子高呼,“秦鹤卿,你胆敢在皇上面前动手,简直大逆不道!” “我管教自己府里的人,和宝亲王你有什么关系?” “你真是胆大包天!来人,来人!” 剑拔弩张之时,萧荀临猛然起身扔了酒盏,“够了!还嫌闹得不够吗?!” 秦鹤卿敛了神色,将苏柒带到一旁,漠然看着陈婉晴痛哭流涕的爬到萧荀临脚下。 “皇上,奴婢真的是冤枉的,苏柒故意栽赃,将军为了她要杀我灭口,求皇上为我做主!” 她挥舞着满是污秽的手想要抓住明黄的衣角,却被徐盛一脚踢开,“下贱胚子,脏了皇上的衣服你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睿亲王因为花沁的事情一直憋着气,眼瞧着事情不太好收场了索性也趁机发作,“皇上,陈姑娘拼死也要证明自己的清白,臣觉得,这事恐怕真的另有隐情。” 萧荀临略带威严的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终落在苏柒身上,“你来说说?” 苏柒攥着湿漉漉的手心,老实回答,“荷包是小虎从陈婉晴身上叼下来的,我一直也没顾得上看,所以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也没有做过手脚,我和她之前是有些过节,但还不至于用这种手段去陷害她。两位王爷说得对,是该好好调查,也好还我一个清白。” 宝亲王和睿亲王闻言都不屑的冷哼了一声,在他们看来,这番话简直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变着法推卸自己的责任,和秦鹤卿一样狡猾! “都闹成这样了,不查清楚恐怕后患无穷……”萧荀临若有所思的看向马厩的方向。 徐盛了然,挥手唤来侍卫,“去,把之前马厩里那批人再抓起来好好审问,这次非得问出个结果来!” 萧荀临不置可否,侍卫们刚要出发,始终静立一旁的秦芮卿突然跪下,脆声郎朗,“皇上,臣女有错,请皇上责罚。” “秦三小姐,你何来的过错?”苏安青本已没了什么兴致,听到这话一下又来了精神。 秦夫人蹙紧了眉头,秦芮卿此举无异于火上浇油,把秦家进一步带进了漩涡里。 “臣女知情未报,所以有错。”秦芮卿不卑不亢,十分的镇定,“陈姑娘的帐篷与臣女相邻,这几日她每每到了深夜便偷溜出去,前日,我还无意撞见一个男人从她帐子里出来,看衣着打扮,应该是负责打扫的小太监。” 陈婉晴本就不好看的脸色越发煞白,微张着嘴,却是连抽泣声都没了。 宝亲王的神色也不自然起来,似是被噎住一般脸侧发红,眼神也飘忽了起来。 “徐盛,命人把所有负责清扫的太监找来,让秦小姐认一认。”萧荀临把玩着指上的红宝戒,漫不经心道,“陈姑娘,你能不能告诉朕,你深夜外出究竟做了什么?” “我、我……”陈婉晴比花沁聪明的多,她是万万不敢供出睿亲王的,但一个女子深夜进入树林,就算她再巧舌如簧也辩驳不出什么。 “还能做什么!”同是男人,睿亲王一眼就看出了端倪,幸灾乐祸的讽刺着,“这种不检点的女人,做出什么事儿都不稀奇了,就是不知道这奸夫是谁?” 秦鹤卿嘴角噙了一丝笑意,眼中却尽是寒意,“宝亲王,你方才一直为陈婉晴出头,此刻怎么不说话了?” 宝亲王怒极,狠狠挥了挥袖子,像是要把所有嫌隙撇清一般,“我怎么知道她竟是这种人!她可是你府里的,出了这种丑事,你还好意思来问我?” 秦鹤卿但笑不语,悠然抱起小虎,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这出戏到现在算是唱明白了,陈婉晴浑浑噩噩的趴着,任由徐盛把洒扫的太监带上来,经秦芮卿指认之后,那人像她之前一般求饶,一股脑将脏水往她身上泼。 是的,就是她买通了打扫马厩的太监,将使马儿发狂的药物偷偷放进去,也是她怂恿花沁去马前挑衅苏柒,事发之后趁乱将针插进了马背。 她自以为一切天衣无缝,既除了花沁又能打压秦鹤卿对苏柒的欢心,从此在将军府内便是她一人独大了!可是她没想到凭空会冒出个荷包来,究竟是谁,是谁做了手脚! 在被拖下去的前一刻,她猛地对上秦鹤卿寒若冰霜的双眼。 陈婉晴剧烈的颤抖起来,她终于明白秦鹤卿为什么会破例带她和花沁过来,又为什么不追究之前发生的种种。 原来,不过是她自作聪明,她所做的一切,早就被看透。 秦鹤卿移开目光,将小虎送回苏柒怀里,笑着为她擦去手心的汗湿。 第二十九章 是我的全部 闹了这么一通,众人都没了饮酒作乐的兴致,萧荀临带着苏安青离开后,宴席也就散了。 秦鹤卿牵着苏柒往回走,只听见身后有人气急败坏的叫着他的名字。 宝亲王怒气冲冲的追上来,一脸不平,“秦鹤卿,你究竟什么意思!” “我不过是说了事情,宝亲王怎么如此动怒?” “当这皇上的面我不屑和你计较!但这次你给我好好记着,我迟早要讨回来!”说完,他重重撞过秦鹤卿的右肩,大步而去。 苏柒心疼极了,一边给秦鹤卿揉着一边抱怨,“这人怎么这么古怪!明明是他非要向着陈婉晴说话,看错了人不认错就罢了,怎么还好意思来责怪阿叔你呢!” “这天下不讲道理的人多了去了,不理便是了。”秦鹤卿不甚在意,还伸手戳了一下她的额头,“方才吓坏了吧?我还以为你一定怕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阿叔你也太小瞧我了。”苏柒鼓着嘴,满满的不服气,眼底却含了一片羞怯,“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不能怕,一旦我被扣上有罪的帽子,会连累你的。” “那种时候,你还有心思想我?”秦鹤卿扣着她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揉捏着。 “那是自然,阿叔,你是我的全部啊!” 苏柒是看着他说出这句话的,一双水灵灵的眸子亮的如同最美好的春光,红艳的唇瓣微咬着,饱满柔嫩,诱惑着秦鹤卿的目光,他的喉结不由自主的窜动了一下。 “柒柒……”有一瞬间的恍惚,两人的十指交缠在一起,他缓缓低下头去。 “大哥。”秦芮卿的一声呼唤,打破了两人间微妙的气氛。 苏柒倏然收回手,捂着自己发烫的脸颊,明明没有什么,她却羞的连眼神都无处安放。 秦鹤卿的懊恼一闪而过,随即恢复了正常,“柒柒,你先回去,我有事和芮卿说。” 苏柒也不知回过神来没有,迷迷糊糊的点着头往前走。 直到她进了帐篷,秦鹤卿才收回了目光,温和的笑道,“芮卿,怎么了?” 秦芮卿垂着头,眼角隐隐泛红,方才的一幕让她几乎失态,她从没看过那样温柔的秦鹤卿,即使他也总是对她笑着的,却是全然不同的神态,他对她,永远带着难以察觉的疏离。 是了,秦鹤卿对所有人都是如此,除了苏柒。 那个和她一般出身低贱的野丫头!可是她要在丞相府里委曲求全,苏柒却是受尽宠爱! “芮卿,你没事吧?”秦鹤卿又叫了她一声。 “没事,沙吹进眼睛里了。”她慌乱的揉了揉,乖巧回道,“明儿就要回去了,父亲说你要回去住,母亲不信,非要让我来问一问。” 说起这个,秦鹤卿的笑容淡了几分,轻轻“嗯”了一声,顿了顿后又说,“今儿多亏了你,母亲没有因此责罚你吧?” 听到他的肯定,秦芮卿心底又生出了些许欢喜,他回了丞相府,她便多了许多看见他的机会,喜色染红了她的耳根,她摇摇头,“事关重大,我能为苏柒洗清冤屈,母亲终究是高兴的,再说了那陈婉晴也是咎由自取。只是,大哥你为何知道今儿会出事?” 宴席开始前,秦序找过来告诉她若是出了什么乱子便那般说,她本心存疑虑,没想到陈婉晴真的闹了起来,让她十分惊奇。 “我自有方法,天色不早了,回去收拾收拾,明儿一早就要启程了。”秦鹤卿并无意告诉她实情,又关照了几句秦夫人的身体,便让人送了她回去。 秦序从树后现身,见四下无人才低声道,“从陈婉晴身上搜出了宝亲王的玉佩,已经遣人送过去了,宝亲王当场摔了东西,骂又不敢骂,十分的憋屈。” 他想起宝亲王涨成猪肝色的脸,就忍不住想笑。 秦鹤卿早就料到是这个结果,心里畅快了不少,“他想在我府里安插眼线,也得选个聪明些的,陈婉晴的手段未免太过拙劣。那个婢女都安排好了吗,他现在恼羞成怒,事后回过神来定是要再调查一番。” “爷放心,已经赏了重金送回老家,而且她只不过是把陈婉晴丢了的东西再放回荷包里,也算不得栽赃陷害,倒是训练小虎的那个奴才倒废了不少心力,怎么安排还得看您的意思。” “柒柒喜欢那只白虎,便让他继续留着吧。” “是,爷为了小姐,可真是费了不少心思,小姐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 秦鹤卿淡淡瞥了一眼,秦序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闭上嘴不再言语。 第三十章 意外回秦府 许是身子一直没好全的缘故,回去的路上,苏柒睡得昏昏沉沉,直到秋荷唤了好几声她才知道已经到了,裹上披风懒懒的下了马车。 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落入眼中:秦府,周围的环境熟悉又陌生,她生生停下打了一半的哈欠,眼睛里泪蒙蒙的,“阿叔,我们不是回家吗?” “慧卿的婚期快到了,父亲母亲年岁渐长,这些事我得帮忙过问,而且你的病一直不见好,父亲这来了位名医,正好让他给你瞧瞧。”秦鹤卿帮她系好披肩,从容解释道。 苏柒不疑有他,虽不大乐意,还是顺从的跟了进去。 秦夫人一行早他们一刻回来,已为他们打点好房间,让秦芮卿带着苏柒过去。 房间布置的十分雅致,器具摆设样样精巧,屋外的小院里种满了娇粉色的月季,窗户开着,在屋子里就能闻见淡淡的香气,可见是用足了心思。 秦芮卿身边的秋心殷勤的倒上茶,伶俐道,“这里里外外都是我们三小姐布置的呢,花了好几日,用足了心思,您还喜欢吗?” “好几日?”苏柒捧着茶杯,“这么说,你们早就知道我要过来住了?” “是母亲的意思,大约是慧卿姐姐婚期快到了,母亲也想着为你择一门好亲事呢。”秦芮卿微微抿了口茶,温柔的笑着,“在苍山时就告诉大哥了,他公务忙,可能一时给忘了。” 苏柒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勉强笑了下向窗外张望,“阿叔住在哪儿?和我离得近吗?” “咱们的住处和大哥离得远,不过用膳时总能见着的,知道你和大哥亲近,不过这是府里的规矩,总不能逾距了。” 两人一时无言,苏柒低叹了一声放下温热的瓷杯,只听秦慧卿风风火火的叫嚷声。 “小柒儿!” 苏柒这才真心实意笑了出来,秦慧卿提着裙摆大步跨过门槛,因为跑的急,额头上覆了一层细密的汗珠,透着十足的朝气。 “你还真来了!母亲也是,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一声!” “瞧你跑的,后面有狗撵着你不成?”苏柒把帕子递过去,半开玩笑。 “走,顾名医就在大厅,我带你去看看!” 秦慧卿不由分说的拉起她就跑,从始至终看都没看一旁的秦芮卿。 院子里彻底安静了下来,偶尔清风吹过,带下几片花瓣来,颓然落入泥里。 秋心愤愤地看着空荡荡的屋子,“这苏小姐也真是,您花了那么多心思为她布置,连声谢谢也不说就跑了!还有二小姐,对您的态度是越来越不好了,都是府里的小姐,哪有这样欺负人的!” “她们与我,终究是不一样的。”秦芮卿压下心头的苦涩,落寞的摇了摇头。 “小姐您别这么说,那苏柒来历不明,出身还不如您呢!二小姐虽是嫡女,可那毛躁性子向来不得老爷喜欢,在这府里,谁不知您才是老爷最疼爱的女儿!哪里比不得她们了!” “好了,你别说了!我不想听!” “小姐,奴婢也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李家是名门,大公子又颇得皇上赏识,这么好的亲事偏偏许给了二小姐!您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夫人却先紧着苏柒反而对您不闻不问!您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柳姨娘想想啊。” 这番话落入耳中,像是一根根绵长的刺直入秦芮卿的心肺,让她难受的恨不得呕出一口血来。秋心说的这些,何尝不是她心中所想,可造化弄人,从她成为秦家三小姐的那一日开始,就已经与这世上最好的男子彻底无缘。 若是她的亲生父亲还在,现在应该成了秦居最得力的臣下,也一定会极力促成她的秦鹤卿的婚事,但如今,她只能藏起所有的情愫,按着规矩叫他一声大哥。 “小姐,奴婢知道您在想什么,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啊!苏柒有大公子的疼惜,之后不论怎样都不会差的,可您要为自己的未来打算,柳姨娘入府多年一直无所出,您是她唯一的指望啊!” “我知道了。”秦芮卿狠狠闭了闭眼,一滴泪悄然落下,在她妆容精致的脸上留下了细微的痕迹。她手中捏着那一日秦鹤卿为她捡起的帕子,用力到指尖都没了血色。 是啊,秦鹤卿为苏柒那般用心,恐怕不日就会迎娶入府吧。而她只是所有人眼中最微不足道的三小姐,从前如此,以后还是如此。 为什么明明是同样出身的两人,结局竟是云泥之别?! 不甘心,她不甘心啊! 秦芮卿缓缓拭去泪痕,冷然提了提嘴角,像是带了层人皮面具般渗人,“可是,我不会让她这么轻易夺走我想要的一切,我得不到的,她也不配!” “小姐,您、您想做什么啊?”秋心大骇,生怕她错了心思。 “走吧,我们也去大厅看看。”秦芮卿扶正了鬓边的鎏金发钗,面上已是一派平静。 第三十一章 你舍不得了 苏柒被秦慧卿急匆匆拉着走,秋荷在后面心惊胆战的扶着,生怕两人摔着。 一路上,秦慧卿都在念叨这位顾名医是如何的风姿俊逸、温和疏朗,说的简直如同天人一般,起初苏柒只当是夸大,等真见到其人时,也不由得惊住了。 顾风眠立于大厅之中,一身青色衣袍,双眼淡泊明澈,嘴角笑意浅浅,像他的姓名一般,让人宛若清风拂面,只一眼就生出崇敬之意。 秦慧卿见苏柒都呆了,捂着嘴偷笑,“我说的没错吧!你还不信我!” “我觉得,好熟悉……”苏柒无意识的呢喃一声,秋荷和秦慧卿都没听明白,她已经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愣愣盯着顾风眠。 “苏小姐。”顾风眠点头示意,丝毫不在意她的失态。 秦鹤卿轻咳两声,见她还是不动,索性把她拉到身边,“柒柒,你怎么了?” “风眠、顾风眠……”她重复了两边,眼中才慢慢清明,恍然看着一脸不满的秦鹤卿,“阿叔,你好像生气了?” “这里不比在家,你该注意些,不要失态。” 苏柒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方才做了什么,莫名其妙的鼓着嘴哼唧两声,在他手边坐下了。 这一切落入随后而至的秦芮卿眼中,她缓缓笑了开来,恭敬的向秦居问安。 “这三个丫头,就芮卿最懂规矩识大体,慧卿、小柒,你们也该学着点。”秦居虽这般说,语气中却透着欣慰。 偌大的丞相府,好久没有过这么热闹了。 顾风眠一直看着苏柒,眼底的怅然一闪而过,“苏小姐单纯活泼,想必也是极好的性子。” “可不是,小柒儿是大哥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傻乎乎的,可有趣了。”秦慧卿一说起苏柒便乐开了花,即使被秦居瞪了一眼,也藏不住眼角的笑意。 她本就是这样大咧咧的性子,苏柒不会往心里去,佯装着生气,气着气着自己反倒又笑了起来,两个丫头面对面眨着眼,欢快极了。 秦居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却也不便训斥,和顾风眠交代了苏柒的事情后,便称累离开,秦芮卿也乖顺的一同起身,说是要去侍奉秦夫人。 两人走后,秦鹤卿瞥了眼自己没心没肺的二妹,无奈道,“都是要出嫁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你还是得多学着点芮卿,她比你有孝心多了。” “往日里都是我陪着母亲的!她就是喜欢巴结父亲,在人前做出一副孝顺模样!旁人不知道就算了,怎么连大哥你也这样说我!”秦慧卿很不服气的为自己辩解。 “学会在人前做样子也很重要,李伯父李伯母虽是宽厚之人,但也容不得你像在家一般放肆。” “那李航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才不会像你这般嫌弃我呢!反正啊,除了小柒儿,不管是谁你都不喜欢,我才不听你的呢!” 苏柒笑眯眯的看着兄妹俩斗嘴,不料话锋突然扯到了自己身上,脸颊一下红了。 顾风眠看着她欢喜的模样,微微叹出一口气,“听闻苏小姐身子不好,我给你看看吧。” 她拘谨起来,看了秦鹤卿一眼,才乖乖点头。 半晌之后,顾风眠收回探脉的手,眉头微皱,“苏小姐的体寒颇为严重,应该不仅是寻常受风的缘故,想来是病根一直藏在体内,这次一并发了出来,还得用药慢慢调理。” 之前为她诊治的御医也是这般说辞,苏柒不大乐意的苦着脸,“还得喝药啊!那药又苦又涩,我还得喝多久?” “这不好说,快则三月多则半年乃至更久,病去如抽丝,小姐还得耐心些才是,若是觉得药苦,我可再换些药材,也好让小姐容易入口。” “这就好!那可真是谢天谢地!顾名医,你可比那些老刻板好多了!” 苏柒又欢快起来,秦鹤卿和顾风眠还有话要说,她便拉上秦慧卿往园子里去赏花。 她一走,两个男人的笑意均消失了。 “她到底怎么样?”秦鹤卿犹豫着问道,面上难掩急切。 顾风眠并不隐瞒,眉头紧锁,“不好,十分不好,鹤卿,你太着急了,那法子只是个传说,我都没有十成的把握,你不应该贸然给她用药!这药一旦开始了,就不能停下,你会害死她的!” “我管不了这么多了!起初你和我说五年,后来又说十年,如今苏柒已经十六了!你知不知道她对我……”秦鹤卿欲言又止,一拳砸在桌上,又颓然的捂住了脸,“风眠,我等的太久了,你承诺过我阿媚会回来的,可苏柒已经这么大了,她……” “她这般美好,你舍不得了。”顾风眠接上他的话,淡然又笃定。 第三十二章 最残忍的人 秦鹤卿哑然,辩驳的话就在嘴边却说不出来,最终化为一个苦笑。 人人都觉得他对苏柒好,殊不知他才是那个最残忍的人。 “无论如何,我要阿媚回来,我爱的是阿媚。” “你会后悔的。”顾风眠深深看了他一眼,自嘲道,“算了,我又比你好到哪儿去呢?” 他用力揉搓了一下双眼,借此拭去眼角的一点湿意,牵强说着,“我会补偿柒柒的,最后的这段时间,我会给她一切想要的。” “一切,不过是水中月、镜中影,自欺欺人罢了。我答应你尽力一试,但无法保证结果如何,为防万一,你就带着苏柒留在这儿吧,我这几日回你府上看看。” “风眠,你若是能让她回来,我愿意放弃一切。” “你早就放弃了,不是吗?”顾风眠重重拍在他肩上,寓意深长。 …… 过了好几日,苏柒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出异样,这天傍晚秦鹤卿在院子替她扎秋千,她蹲在树下目光炯炯的盯着,直看得秦鹤卿不自在的一巴掌拍向她的脑门。 “疼!”细嫩的额头一下红了起来,她“嘶”了一声,气赳赳的鼓着嘴。 “有话就说,别跟我来这套,再闹就别想要秋千了。”秦鹤卿斜睨她一眼,手上的动作不停,他鼻尖上蒙了一层薄汗,在夕阳的映射下闪着细碎的光芒。 “阿叔,你这几日怎么对我这么好?”苏柒卖乖的帮他擦汗,言语间满是欣喜。 “对你好,不好吗?”秦鹤卿笑得有些邪性,利落的绑上最后一个结,把她捞到了秋千上,长手一推,秋千就悠悠荡了起来。 “当然好!可是我前阵子看了一本书,那书上的男子因为做了对不起妻子的事情,所以心生愧疚,对妻子格外的好。阿叔你突然这般,我心里倒有些慌。” “那我就对你冷淡些,好让你安心。” 说着,秦鹤卿大步往外走去,果不其然,身后的小丫头扑腾着跟上来抱住他的腰。 “哪有你这样的,我就是随口一说你便要走!阿叔,我喜欢你陪着我,你别走。” 秦鹤卿迟疑着将手覆在她的手背上,轻拍了拍,“早说过不让你看那些东西,赶明儿让秦序去你房里搜一搜,都拿出去烧了,以免你再胡思乱想。” 苏柒伏在他背上皱了皱鼻尖,慢吞吞转到他面前,双手丝毫都不敢放松,“阿叔,你知道,我想问的不是那个。” 她说的吞吞吐吐,眉梢间透着淡淡的粉色,又羞又怯。 “那你想问什么?”秦鹤卿回问,低沉的声音像六月里的桃花醉,哄骗出她所有的心事。 “你对我这么好,是不是,也有一点喜欢我了?”苏柒小心翼翼的看着他,明澈双眸中盛满了期待,不等他回答又紧张的加了一句,“一点点就好,有没有?” 秦鹤卿虚虚抱住她,将下巴抵在她头顶的小小漩涡,“嗯。” “真的吗!”巨大的喜悦几乎将苏柒淹没,她颤抖着埋在他的怀里,耳边是他微快的心跳,“阿叔,这种事不能骗我的,你要是骗我,就、就……反正,不能骗我,也不能反悔!” “不骗你,不反悔。”秦鹤卿的手慢慢收拢,最终落在少女柔软的腰间,像是破釜沉舟般的决绝,他的眼底情绪复杂,阴暗和柔情交织在一起,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好在,苏柒看不见,他轻舒一口气,心底倏地疼了一下。 许是自责吧,他这般安慰自己,不再深究那浅浅的疼痛究竟是为何。 苏柒抱着他许久,才慢慢平复了狂乱的心跳,从他怀中退了出来,不好意思的挽起耳边的碎发,低语脉脉,“阿叔,我真的好高兴,只要能留在你身边,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我知道。”秦鹤卿握住她的手,缓缓落下一吻。 手背的那一小片肌肤又烫又痒,苏柒不自禁哆嗦了一下,努力昂着头,却也没能阻止湿热的眼泪悄然落下。 她盼了这么多年,等了这么多年,秦鹤卿终于看到她的心意了。 话说开了,一时反而不知该再说些什么,苏柒坐在秋千上,秦鹤卿在后面慢慢的推着她,两人脸上都是笑,透着柔情蜜意。 浅金色的余晖照出他们的影子,落在地上似是彼此相拥一般,空气中花香阵阵,柔和的扑在脸上,在每一寸肌肤上留下清甜的气息。 第三十三章 尽在不言中 秦芮卿进到院子的时候,苏柒正因为不肯喝药,被秦鹤卿扣着双手按在椅子上。 两人闹得起劲,丝毫没注意到门外的人影,苏柒咬着唇,却又忍不住笑,喉咙里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被秦鹤卿笑话如同小猪一般。 最终秦鹤卿哄了好半天,她才磨磨唧唧喝了大半碗,立马拿了颗蜜饯含着。 秋心提着食盒,小声不满道,“打打闹闹,像什么样子,实在是不成体统,要是让旁人看到了可不止要怎么议论。” “这种话憋在心里就行了,说出来除了惹祸别无用处。”秦芮卿冷冷看了她一眼,换上笑脸缓步走进屋内。 “大哥,母亲让我送些小点来给苏柒,是她从前喜欢的。” 楠木食盒掀开,甜品诱人的香气便窜了出来,酒酿元宵、蜜汁糖藕、百合清莲,苏柒眼前一亮,连口中的蜜饯都觉得无味起来。 刚将盘子挪到跟前,秦鹤卿打开了她蠢蠢欲动的手,“刚用完药,待会儿再吃。” 她不大乐意的瞪了一眼,却还是老实了,“芮卿,帮我谢谢夫人,劳她费心了。” 秦芮卿微微一点头,转而看向秦鹤卿,“大哥,母亲让你过去一趟,说是要和你商量慧卿的事情。” “好,我这就过去。”秦鹤卿拿着药碗往外走,就在苏柒的手偷偷伸向盘子时,猛然一回头,“半个时辰后再吃!秋荷,你看着她。” 苏柒浑然一震,手都没来得及收回,尴尬的扯了扯嘴角。 秋荷眼泪都快笑出来了,福了福身子脆声应下,将食盒放到小桌上,侧身挡住不让苏柒再看。 “合伙儿欺负人!”苏柒闷闷嘀咕了一声,继续吃了块蜜饯。 秦芮卿没跟着走,反而在她一旁坐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芮卿,你有话要和我说吗?”她含糊着问道,心思全在那几道小点上。 “苏柒,你和大哥,你们……”秦芮卿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些,然而舌底的酸涩却翻涌着,让她无法平心静气。 火红的烛火燃着,衬得苏柒的脸也红彤彤的,她抿着嘴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秦芮卿眼前一黑,连呼吸都不再顺畅,略长的指尖陷进掌心,才让她勉力维持微笑,“那可真是要恭喜你了。” “芮卿,我知道你之前骂我是为我好,可你放心,苏贵妃和我说了,我可以和阿叔在一起,过些时候若是能求得皇上赐婚,不会有人说什么的,更不会伤了阿叔的名声。”苏柒窃喜着,双手捧着脸,似乎已经看到自己穿着大红嫁衣走向秦鹤卿的情景。 “是吗?这般很好,很好。” 话说到一半,秦芮卿突然失魂落魄的往外走,秋心忙不迭行了礼,“三小姐近年劳累,精神不大好,您别见怪。” 主仆俩慌慌张张离开了,苏柒愣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这三小姐也太奇怪了,真是古怪。”秋荷念叨了两句,见着时辰到了,这才重新打开食盒,“小姐饿了吧,快用些。” “别是病了,下次等顾名医来,我让他给芮卿看看去。”苏柒自言自语道,拈了一块蜜藕入口,眉眼又舒展开来,“真好吃!待会儿我要去看看夫人,顺便问问这点心是怎么做的,阿叔也爱甜食,等我学会了亲自给他做。” “是是是,只要是小姐做的呀,哪怕不是甜的,爷吃在嘴里一定也跟蜜一般!” “坏丫头,还敢取笑我!” 两人打打闹闹,浑然不知秦芮卿泪流满面的跑去了柳姨娘的院子。 秦居刚刚离开,女儿就伤心欲绝的跑进来,柳姨娘的衣扣都来不及扣好,慌得直接披上外袍汲着绣鞋就下了床。 “好女儿,你这是怎么了?可别吓唬娘!” 柳姨娘年近四十,保养得当的脸上并未留下多少痕迹,反而更添妩媚与风情,除去眼角难以察觉的细纹,咋一看不过三十出头一般。 “娘,我受不了了,我真的要疯了!”秦芮卿近乎歇斯底里,泪水浸湿了脂粉,让她显得分外狼狈,柳姨娘忙拧了帕子帮她擦脸,把她搂在怀里轻声哄着。 “好女儿,快别哭了,娘看着心疼,有什么委屈都说出来,娘会帮你的。” 秦芮卿猛地把她推开,愤恨之下几乎要咬碎了牙,“帮我?都是因为你贪慕荣华,我才会变成这样!你为什么要背叛父亲嫁给秦居,你为什么要让我成为秦府的三小姐?!” “你疯了?!要是被老爷听到你说这种话,我们母女俩都要被赶出去!”柳姨娘跌倒在地,一张脸吓得惨白,手忙脚乱的将门窗关得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