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1976逃生记》 第1章 雨夜 解完最后一道代数题,后知后觉地感觉天色越来越暗,眼睛都快凑到书本上了,卢秀贞才转了转酸软的脖子,探身一口吹熄了炕头的小油灯。 朝土床对面的小窗口望出去,外面黑压压地一片,一点也看不出原本应该是下午四点来钟的光景,麻利地收拾好课本和纸笔,放进自己的空间。 要不是天不好,这阵可正该是赶上双抢,哪里容的人这么清闲,难得有功夫歇着,卢秀贞一头靠向后面的被褥,脑袋枕着胳膊,听着雨声闭目养神。 时间真快啊!再过几个月就是77年的元旦了,满打满算自己下乡快要七个年头,从一个娇滴滴地城市姑娘,变成了现在能像模像样干农活的一把好手,生活和物质上的困难还不算什么,等待的煎熬和精神上的压抑才是真正的折磨,这其中的苦泪真是不足为外人道。 好在四/人/帮快要倒台,那就意味着邓/小/平要上位,高考就要恢复了,自己家总算能摘掉成份不好的帽子,等她和哥哥再考上大学,父母也能过上点安生日子了。 也不晓得妈妈带着弟、妹在江海过的怎么样?寄回去的粮票和吃的应该也快见底了吧!还有小半年才春节,要不等天晴了自己去邮政代理处再发个包裹?嗯,得想法子找老乡换点布票,让妈妈给秀玉做身新衣服好过年穿,嘴角微微露出些许笑意,她都能想象出这丫头到时的高兴劲! 秀华今年也得14了吧!自己走的时候他和秀玉才7岁,一晃这些年,大小伙子走在路上估计迎面过来,姐弟两个互相也不认得了。 还有爸爸和大哥,爸爸的腿有没有好一点呢!东北的天气现在应该很冷了吧!大哥是不是找了机会偷偷跑过去帮他干活,会不会被农场的干事发现!哎!不能再想了,越想越难受,好在一切都快要结束,忍吧! 卢秀贞躺在那儿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瞎琢磨,一会儿担心一会儿高兴,渐渐快要睡熟了,窗外的雨势不仅没有见小,反倒随着夜幕的降临,越下越大。 “小卢,小卢”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有人在喊她‘咚咚咚’卢秀贞一骨碌坐起来,脑子有点懵,再仔细一听,真的是敲门声!搓搓脸拢了一把头发,赶紧两步一跨来到门前。 “谁啊!”门刚开了手掌宽的大小,雨就顺势潲了进来,让人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 “小卢,我是刘连升”屋外的人披着一身雨蓑,下摆还隐约能看见透出来的雨衣,拉了拉衣领露出五官“你在屋里怎么不点灯啊!是油不够了么?回头我给你送点过来。” “不用的刘大哥,刚才我就是躺会”卢秀贞把身子往边上让了让“那么大雨,你过来是有事么?今天没上班?先进屋说吧!” “粮食处这两天给假让大家回家好干农活,没想到下这么大的雨都给耽误了,我就不进去了,过来就是为了通知你一声,一会儿吃完饭,去大队办公室开会”说完刘连升转身就要离开,走出几步又回头叮嘱“生活上要是有什么困难,大家乡里乡亲的,别不好意思开口。” “嗳!”卢秀贞应了一声,夜色中很难分辨出对方的背影,在门后张望了一会儿,才把门扣死点亮了油灯。 晚上大队开会她也猜到是为了什么,农民在地里辛苦一年到头,把收成是看的比什么都重的,越临近年底清工分的日子就越近,条件富裕些的家庭自是干劲十足,谁都想过个肥年!条件不好的,更是指着把队里的债还清后能多攒点。 要说皖州这边地貌条件是真的不错,丘陵、平原、山地、岗地类型齐全,水资源以长江、淮河、钱塘江为主,可以说先天条件非常优越。 不过也正是因为水量的丰沛,每次皖州一到汛期或者大暴雨,流域内就很容易形成径流,相应的水位就会上涨,当流量到达最高值时,各河道就容易发洪水。 插/队的这几年,单卢秀贞就不止遇到过一次,这回的大暴雨可以说是非常突然的了,虽说大家很有经验,立刻就撑了盖布把作物给罩上了,可万一雨就这么一直不停地下,庄稼岂不是眼睁睁地就这么烂在地里了。 估模了一下时间,拿出点吃食简单地凑合了一顿,‘轰’地一声,外面打了个响雷,卢秀贞赶紧加快了收拾的动作,换上雨衣雨鞋出了门。 这种雨夜真是无法给人带来任何美感,老天像是专门拿个盆在倾倒一样,眼前白茫茫地一片,地上的小水坑里一个个水泡欢快地跳月兑着,路边的草木也是摇摇摆摆,惊慌失措。 紧了紧衣服,这铜钱大的雨珠落在身上,啪啪作响,隔着几层衣服也打的肉生疼啊! 好不容易来到开会的办公室,里面人已经到了不少,跟熟人招呼了一声,卢秀贞看到几个熟悉的知/青挤在角落里,就也过去坐了下来。 “吃饭了么?”黄爱敏看她过来,**往边上歪了歪,硬是挪了个位置出来。 “随便对付了下,你们几个呢?”刘家屯现有知/青十七八个,卢秀贞算是最早到的一批,黄爱敏他们都是转年后陆陆续续才来的,那时村里已经没有多少空余的安置房,所以之后的女知/青都集中住在了办公室后面的仓库里。 “吃了点冷馍,天不好柴都受潮了。” “秀贞,你说大队不会这种天还安排我们下地吧!”中间隔着一个人,施军探脑袋说话时整个人都倒在了同学的身上。 “重死了”推了推她“要我说真拍下活儿埋怨也没用,这稻子该日子了别说是下雨,下铁你也得往外走”黄爱敏撇撇嘴说道。 卢秀贞点点头,话糙理不糙!来了这儿不服从安排往小了说工分可以压低你,这么一来口粮、柴禾、各种票拿什么换?往大了说,那是不好好接受再教育,这年头随便给扣个大帽子就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正聊着,就见生产队长刘振东迈了进来,有人上前帮忙接过雨具挂好,屋子里的嘈杂声立刻就小了不少。 刘振东四十多岁的年纪,脸上带着土里刨食的农民特有的那种沟沟壑壑,他是退伍军人转业出身,很是根正苗红“人都到齐了,那咱们开始吧!”说着从袋子里掏出来点烟丝放进烟嘴,用力地吸了一口“大雨开始下了,瞧着势头小不了,双季稻可以割了,花生也是,这水泡的时间一长,备不住根子都要齁烂在泥里,我的意思是也不用等,明天就下地,大家的想法呢?” 底下的人倒是没有什么交头接耳的,毕竟这可是关系到口粮的大事,农民最见不得的就是糟蹋粮食,当即就有人附和到“队长,我们都同意啊!你直接拿个章程吧!” “嗯,我是这么想的,现在的重中之重就是抢收,我们刘家屯六十多户人,除去老弱病残受照顾的,每家出两个壮劳力,一个割稻,一个搬”没有多做推月兑,刘振东吐出一口烟雾,沉思了一下“知青呢!也出十个小伙子好了,剩下的活你们自己可以安排,有不满意地等粮食落定了再协商”几句话交待清楚大方向,他开始挨个点名字,关照明天谁负责哪块田。 刘振东做事还是有非常明显的军人特质的,不拖泥带水,整个会满打满算最多开了半小时,最后卢秀贞看他把烟管往脚底一磕站起来,就知道这是完事了。 明天就要出大力,这会儿老乡们也没心情再继续闲掰扯,三三两两搭伴回家了,办公室里就只剩下十来号知/青等着商量事,毕竟刘振东只说了哪块田让他们出力,却没有责任到人。 “刚刚的会议说的很清楚,大家看看都谁去合适,我先自告奋勇一个”讲话的是王俊,他是三好中学来的那批学生里的班长,平时有什么大事小情的也是当仁不让,算是这批知/青的领头人。 “算我一个!” “还有我”有了打头的,十个人选很快就挑了出来。 王俊颔首,又按照平时做农活时的分工,安排了其他人大致的工作,这些都有成例,大伙儿也没什么意见。 终于散会,招呼完大家就各自顶着风雨,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了住处,卢秀贞到家后坐到炉膛前一模,走时捂在灶眼上的水壶已经烫乎了,正好可以拿来泡个脚舒服舒服。 明天的任务已经敲定,她得去磨坊,和另外一个女同学负责把已入仓的豆子和玉米之类的杂粮磨成粉状。 乍一听活儿没有下地累,也没有圈粪苦,但实际满不是那么回事! 磨面的人早上4点起来就得先去牲畜棚里牵驴、套磨,蒙上驴的眼睛,不断的往磨孔里放头天浸泡好的粮食,黄豆、玉米、麦粒都得这么磨。 磨麦粒要用篾箩把碾出来的面不停地筛,过滤出来的麦粒渣滓要多磨几遍,遍数越多,磨出来的面颜色越黑,一般白的面都是做面条的,黑一些的蒸馒头、蒸馍,最深的拿去做粑粑。这么辛苦半天也就能磨出一斗,剩下的麸子留出来运去喂牲畜。 可想而知一天下来,无论是放粮食那个,还是过筛的同志,手臂和腰部都不会太轻松。 开门把脏水往外面一泼,哎!套用一句语录,困难是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瞎操心还不如洗洗睡吧! ( 第2章 来历 八月份正是南方一年中最炎热的季节,可双抢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时间紧,强度大!往年庄户们都是趁着天还没亮,四五点钟的时候天气凉快,下田干上一阵后先回家吃饭,然后再次下田干到正午,饥肠辘辘时还得挑着一百多斤的谷子回家,等稍作歇息再继续做活儿。 而收割和插秧时,水田的温度也往往高的让你下不去丫子,非得把整个脚掌没进烂泥里才能让人感到一阵痛快。 今年倒好,大暴雨让防暑降温的问题变得不存在了!吃过早饭后昨晚被点到名的成员都非常自觉地来到田边。 一群大老爷们眼瞅着没有女人在,更是没了讲究,个个光着大膀子,穿着大裤衩下到地里,左手抓住禾蔸,右手用禾镰顺势往禾蔸上一割,手起刀落就是一把稻子。 大雨顺着汉子们的脖颈流到了脸颊和身体上,酣畅淋漓中伴随着的是有节奏地唰唰声,稻子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片片地倒了下去。 队长和大队的记分员也没有闲着,他们俩正帮着用禾杆,扎码在田埂边的水稻,用手一抹形成禾匝,一个个整齐地撂放在禾架子上盖好,好让人更快地将粮食入仓。 刘振东一边干一边还抬头望望天,这没完没了地啥时才能停呢!稻子割完得尽快月兑谷,看这雨水的意思两三天内还没法晒,稻草也是,不晾干储藏好,牲口过冬的草料怎么办?哎!真是越忙越添乱。 卯百来人连割带挑的豁出了死力,中午都没停下来歇歇,一鼓作气到下午三点来钟终于把田给清完,才拖着满身的疲惫赤着脚各回了各家。 都盼着雨过天晴,老天爷总算在连下了一周后给了好脸,等一切事物都上了正常轨道,节气已经是快要立秋了。 俗话说,头伏萝卜二伏芥,三伏种好大白菜,一句话就把这个季节的农活给概括了,忙完菜就该收摘棉花,接着就是双季稻和冬小麦的育苗和播种,活赶活就没有拾闲的时候。 “秀贞,大后天我去集上,你怎么着?一块么?” “去,别忘了到时喊我。对了,你知道谁手上有富裕的票么?布票、油票都可以,回头帮我问问,方便的话换点给我”卢秀贞一手提着布袋,弯着腰跟在后面,往她挖好的坑里撒菜种。 “要给家里寄?那我晚上看看能不能挪出来点,你也真是不容易,自己小心身体吧!”其实要说现在的生活水平,家家户户都差不多,再好又能好到哪去?只不过卢秀贞家里情况特殊,能攒的下来不都是从嘴里抠出来的么!好在女孩子相对来说胃口不大,又是在农村,想弄点什么都比上海方便,俭省下来的东西也能接济接济家里“对了,你那里有擦皮肤的药膏么?王俊他们不知道怎么弄得,身上起了东西了。” “长疙瘩么?有是有,但对不对症啊!别越擦越严重,还是去卫生所找人看看吧!就王俊?还有谁啊?”两人边说边干的,很快一垄地都撒好了,卢秀贞站起身锤锤腰,和黄爱敏又换了一头开始干。 “好几个了,去赤脚医生那里开了点炉甘石,擦了也不解痒,听施军说都挠出血道子了,这不才来问我们,不然还死要面子呢!” “这样啊!我早前体热爱长湿疹,我妈就给我寄了点硫磺软膏,回头晚上我拿过来,先说好了,这可不能乱擦啊!” “知道了,有毛不算秃,拿过去也算表示表示”黄爱敏说完自己也忍不住乐了“那你吃完饭就过来,正好把票带走。” “行!” 两个女孩子经过几年的农村生活,手脚都非常利索了,花了一天功夫把派给她们的白菜地和豇豆、油菜籽都下好种,才顾上休息和吃饭。 卢秀贞照旧是独个往偏僻地土房走,当初下乡到这时,知/青办统一的标准是安家费400元,其中300给安置地,作为知/青盖房买农具的费用,100元是头一年10个月的补助,也就是每月10元加上30斤粮票。 但当她看到现在的住处后,就跟刘振东讲不用再另外安排了,三百元可以省下来给屯里,一方面这笔钱能给大伙添置不少实惠东西,这样她也能尽快地融入乡亲们中;二来她的秘密实在太多,能够有个僻静地,就会少很多麻烦。 推开卧室边上的小柴房,卢秀贞提起灶膛边的木桶去打水,屯子里的生活用水一般都是从水井里打或者直接去湖里挑,相比较起来还是水井离得近些,这么跑了两趟,也就尽够吃喝和洗漱的了。 往窗外探了探,这个点人人都在吃饭,不会有串门地溜达到她这来,挂上门挡,从空间里掏出一些熟食切了切,又下了点面条窝了个蛋,一会儿就弄出简单却丰盛地一餐。 说起卢秀贞的来历,在现代就是个普通的公司职员,父母虽说离婚的早,但平时生活上并没有亏着她,等她毕业后还共同出资买了一套小户型的公寓让她傍身,算是离异家庭里比较负责任的那种。 她的生活也很简单,除了上班就是宅,平静被打破是在她偶然受伤获得空间以后。 莫名其妙的闭上眼就能感觉到它的存在,有点像游戏里的农场,田地能种植但并不逆天、小溪是活水可以饮用、朦胧胧地边缘处有座看不清高度的山、还有一片不知道派什么用处的空地,上面散落着许多零碎的石头。 后来经过多次试验,卢秀贞才确定原来石场的特点就是时间静止,东西放进去后可以保鲜。 超出认知范围的这一切的确让人震惊! 这种好事突然地从天而降,对于小市民卢秀贞来说是惊大于喜,上网查了一下,异象临世一般都是世界发生大灾难的前夕,再一搜索,原来这两年间各地果然有很多天灾*。 地震、暴风雪、洪水、气候异常甚至飞机失联,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理,她开始利用空余时间,偷偷的在各大农贸市场和超市分批分地购入蔬菜、速食包装、粮食、调料、衣物和日用品,就连单位组织旅游的时候都不忘在农家乐里屯点什么。 而空间的田里当初实在害怕引人怀疑,只是逐渐地利用上了一部分,分批采购了点粮食和蔬菜的种子种上,好在里面的生态系统自有一套运行体系,农作物们都按照周期阶段性地成熟了,出力最多时她也就是忙着用买进来的小型机器收割和归拢,累归累,但一看到储藏好且越来越多的收获时,心里还是很欣慰的。 这种仓鼠般的收集足足持续了两年,就在她以为这一切都是无用功,准备接受自己已经成为光光族的现实时,就出了车祸成为了卢家老二。 本尊当时才三岁,家里除了一个六岁的男孩,卢俊方和梁慧兰就只有她一个宝贝疙瘩,连日来的高烧不退让父母焦急万分,总算最后是清醒了,但两人显然不可能料到小女儿的身体里已经换了个芯子。 再讲卢秀贞,睁眼看到长相相同却打扮迥异的父母,自是明白发生了什么,两个大人的嘘寒问暖让她打心底里升起了强烈的渴望,调皮的哥哥平日里也是护短的紧,接受他们变得如此的容易。 一家人开开心心地生活了几年,母亲梁慧兰又给家里添了一对龙凤胎,日子更是越过越热闹,可惜的是有句俗话叫: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卢家从祖爷爷那辈开始就是做印刷行当的,有个小厂,五六台机器,养着十来个工人,最早是接一些传单和小报的生意。新社会建立以后,又充当起掮客的角色,把一些有需要的商家介绍到诸如‘申报’之类的大刊物,从中收取一定的中介费,外加接一些扑克、月历牌之类的小单,勉强算是小康家境。 作为历史知晓者的卢秀贞,当然清楚这其中厉害,知识分子、工商业者在文/革时都是被打击的主要对象,可又能如何?关掉印刷厂他们一家子喝西北风么?怎么劝说父母相信自己?就算现在洗白,一切也都晚了,运动一来,祖宗十八代红/卫/兵都能给你翻出来! 总算卢俊方是个好人,对待工人从来没有不地道之处,在红/色/浪潮蔓延开来后,落进下石的人不多,祖业虽被勒令关闭,命至少是保住了,但也仅此而已。 他本人66年时被发配到北大荒的牛棚改造,离家时大儿子卢秀鸿才14岁,卢秀贞也只有11岁。 两年后卢秀鸿和卢秀贞苦求居委会主任,才使得其动了恻隐之心,把大哥也安排去了东北插/队,这样父子两多少能相互照看些。而卢秀贞70年时则主动去了皖州,自此一家子散落在三地,再没团圆过。 快速地把面条扒进嘴里,悠悠叹了一口气,有时她会觉得抱怨也是一种罪过,老天着实已待她不薄,大伙儿都以为她条件差,但那不是故意让别人看的么!自家底细自家知道! 唉!时间再跑的快一些吧!站起来把碗筷拿到边上的盆里洗干净,顺手又准备了一些粮票和散钱放在兜里,翻出了那管药膏,卢秀贞带上门就往知青住处走去,他们男孩子吃食经常不够,穿倒没人讲究,希望今天能多换来点布票! ( 第3章 征兆 “秀贞来啦!”施军的床斜对着大门,卢秀贞一掀帘子她就发现了。 “小军,歇着哪!爱敏不在?”卢秀贞扫了一眼,屋子里除了施军就剩陈丹和葛静芳。 “不晓得去哪了,来了正好坐一会儿,你平时也太不爱串门了”说着递过来一把葵瓜子仁“你们两等会是打算去看王俊他们么?捎上我。” 卢秀贞接过来倚着床尾坐了下来“是啊!爱敏要不说我还不知道呢!带了个软膏,回头看看能不能用上。” “我跟你们一块去吧!”葛静芳走过来也抓了一把瓜子,说着还转过脸来看卢秀贞“秀贞,我这有点富裕的油票,是你让爱敏帮忙问的吧!我说你哪来这么多吃不掉的粮票啊!咱们每天干的可是体力活,可别为了省这一口把身体给弄坏了。”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的,谢谢你啦静芳!”屯子里女知/青一共就五个人,陈丹和葛静芳平时爱讲究又清高,卢秀贞很少和她们接触,没想到今天她会突然和自己搭话。 摆摆手,葛静芳脸上稍微有点不自在,她这人就怕别人对她客气“陈丹,你怎么着?去看王俊他们么?” 陈丹正对着镜子梳辫子,闻言瞥了一眼这边,慢悠悠地说“去就去呗!多大点事啊!” “什么事?”正说着黄爱敏大踏步地走进屋子“秀贞,你来了,那咱走吧!” “都走,都走!”施军跳起来把瓜子皮一兜,拍了拍身上的灰。 “哎呀!要死了,不能去外面弄啊!脏兮兮地都是灰,呸呸!”葛静芳正好在她边上,躲避不及沾到了一点壳,惊得她一下蹿出老远抱怨着。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起的急了点”施军一看赶紧过来帮她拍衣服,刚吃完东西还没洗过的手就这样印到了衣服上,葛静芳感到一阵恶心“行了,行了,我自己来吧!” 陈丹翻翻眼皮,该!知道她邋遢还往那边凑,也懒得说话,当先带头往男知/青宿舍方向走去。黄爱敏一拉卢秀贞胳膊,两人随后跟着出了屋子。 走出不远就看见前面连成一小片的土草房,房门都大开着,陈丹走到近前咳嗽了两嗓子“王俊,我们来看看你们,现在能进房间么!” 靠着墙根的第一间窗户那里,立刻响起了悉悉索索一阵穿衣服的动静“进来,进来!” 跟着陈丹她们,卢秀贞第一次参观了男生的住处,这边的房子结构都差不多,进门堂屋里一张方桌上面放着个颈部碎了的墨水瓶改造的煤油灯,四张长条凳摆放周围,平时吃饭、写思想汇报什么的都在这儿解决。 右手边的门洞上挂着个布帘,里面应该是厨房,左手过去就是卧室了。 王俊和高建晟、沈杰、噶梁已经迎了出来“都来了,稀客稀客,来,坐会,我去烧点水。” “不用那么麻烦,王俊,我们女生都找过了,就那么几管药,你们拿去先抹了试试”陈丹说着指了指黄爱敏。 “喏,都在这了,今天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黄爱敏晓得陈丹洁癖的毛病,也没太在意,顺手把大家整理出来的药递了过去。 “没有,还是很痒啊!”王俊嘴里回答着,手上已经控制不住地去挠了挠背,也不知道痒痒是不是会传染,旁边站着的几个男孩子都动手抓了起来,胳膊、脖子、腰上看的陈丹胆战心惊的往后悄悄退了几步。 “这可怎么办,要不跟队长说说,乡里卫生所既然看不好就去县里。” “王俊,你们得病的几个人有没有共同吃过或者接触过的东西啊?”卢秀贞看他们这副样子,也真是难受,疼能忍,这痒真是愁死人。 “嘶!不知道啊!隔壁方文炳他们也有几个人发起来了,可他们吃饭跟我们是分开来的呀!” “会不会是房间里有什么细菌之类的呢?”葛静芳琢磨了一会儿也出声说到“我记得我小时候有一次不小心,出去玩时手背在石头上蹭了一下,结果就肿了好久,有个老大夫说就是真菌引起的。” “你的意思是屋子不干净,那,那我们一会儿彻底打扫打扫”噶梁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最近皮肤病愈发的严重,弄得他们几个人晚上觉都睡不好,一挠就是半宿,休息不好白天怎么可能有精力好好干活儿呢! “这样啊!那要不我们先回去,你们赶紧收拾,看看会不会好转”陈丹一听可能是因为住处不干净,心里比谁都着急离开,她感觉自己的胳膊都开始起鸡皮疙瘩了。 “行!谢谢你们拿来的药,我送送你们吧!”王俊也没有多挽留,虽说是在农村不大讲究,但男女同学间私下接触还是少点为妙。 “班长,就这么点距离,留步吧!”黄爱敏拦住了他们“有事记得要跟我们通气啊!”摆摆手,勾着卢秀贞一块走了。 路上她从口袋里拿出手绢包着的一小攒票递给卢秀贞“喏,就这些,本来还想帮你找他们男同学换点的,不过你也看到了,现在这个情况不大合适,反正过年还有好几个月了,要不再等等。” “不用麻烦了,客气话我也不说了,给,这是粮票。” 黄爱敏接过来也没点,卢秀贞这个人她还是知道的,票数只会多不会少“明天咱俩不是一组,估计放工也累的慌,先讲好,后天一早在村口碰头啊!” “好,比上工早半小时就行,别吃早饭了,等到集上咱两喝糊辣汤改善改善。” “嗯,你一说我都馋了,天天就是不重样的红芋稀饭和咸菜,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呀!” “什么糊辣汤,别忘了我啊!”施军本来跟在葛静芳和陈丹边上,听她俩议论雪花膏的事,顺耳朵听到前面在讲好吃的,立刻就蹦跶过来。 “对了,差点忘了后天可以赶集啊!正好我草纸快没了,陈丹,去不去?”葛静芳用手肘轻轻一碰陈丹。 “你们都走剩我一个有什么意思啊!当然去啊!”虽说集上的东西没有啥好的,但有机会出去逛逛总比跟屯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一样,没事就是串门子、唠嗑、晒太阳强吧! 几个人商量着出行的事渐行渐远,这头几个男知/青等女孩子一走,大家就迫不及待地月兑掉衣服。 “嘘!这褂子磨蹭的我背都疼了,沈杰,给我瞧瞧是不是破了呀!我怎么感觉有水流出来”高建晟转过身朝边上的同学唤道。 沈杰走过来仔细观察高建晟的后背,从肋部和颈下密布着一小片一小片的红斑,中间隔着正常的皮肤,道道的白条乍一看和红斑泾渭分明,甚是惊悚!细看红斑上则是分布隆着一小簇地水疱,个个紧张发亮、疱液澄清。 “没有,没看见有破的,正好,咱俩互相抹点药”沈杰拿过一支肤恩霜,轻手轻脚地给他涂了起来,想想还是转过脸说“王俊,咱们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我这几天除了皮肤,关节也有点疼,不知道怎么搞的。” “怎么个疼法?是四肢都很酸,使不上劲么?”一边正在自己上药的顾廷恺听到赶紧询问。 “对,一开始我以为是干活狠了累的,这几天农活倒是悠了下来,可感觉病不见好反而越来越重。” “不瞒你们说,我也不舒服,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怕大家笑话”噶梁拦下话头,原本他外形就瘦削,戴着个眼镜,以前没少被嘲笑文弱书生,下乡后为了上进,他哪怕坚持不住也是咬咬牙再顶一把,这次关节有异,他第一个想到的仍旧是硬抗。 王俊默默涂着药,心里说不出的疑惑“你们等一下,我去隔壁问问”说着披上衣服起身去了旁边,没过多久就回来了,往凳子上一坐先看了看身边四个可以说是一块长大的同学“我想我们大概是被什么东西传染了,不然不可能所有人症状都一样。” “怎么,方文炳他们几个也不舒服?”沈杰顾不上别的,坐到了桌子前,噶梁、高建晟、顾廷恺也都围了过来。 “对,除了皮肤发的一塌糊涂,他们也都是关节疼,小绍兴还开始发低烧了”小绍兴是市八中学的,因为喜欢吃三黄鸡,所以大家给他起了个小绍兴的外号。 “我看我们确实得去县里医院看看了,下/乡下/乡别下到最后把自己搞废掉了”顾廷恺一拳头砸到桌子上“王俊,你别犯傻,这时候可不能光顾着表现。” “就是,谁的身体谁知道,明天我不上工了,王俊,你跟队长打声招呼去吧!不是我们不能忍,再耽误下去回头去医院花的钱更多怎么办!”高建晟附和着,他家里条件不好,指着生病了能有支援那是不可能的,一切都得靠自己。 “我明白,等会我们一快去村长家,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们是怎么被传染上的,为什么庞勇他们几个就没事”王勇皱着眉仔细回想着“刚才卢秀贞说的什么,有没有共同吃过或者接触过的东西?大家都琢磨琢磨,真想出来说不定就能对症下药了。” 五个男青年挠着头皮、闭着眼、拍着大腿想了半天,一无所获!实在是范围太大了,共同吃过的东西?原料、辅料都一样,从队里领的;共同接触过的东西?农具?烟?这多了去了,可为什么有人没传染上? “也可以换个思维,什么东西是得病的人接触过,而没得病的人没碰过的”高建晟喃喃地吐出一句话。 屋里的空气像是被摁了暂停键,有一瞬地静止“要说有什么不同就只有那件事了。” “下田割稻!” “得病的都是抢稻的!” “暴雨那天下田了!”不同的几个声音同时响了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这怎么可能?难道说那天下的雨有病菌?还是水田里有问题?” “咚”王俊猛地推开桌子站了起来“去生产队!一问就都明白了。” ( 第4章 蔓延 刘振东手上不停地搓着麻绳,竭力地克制住自己要伸手去挠后背的冲动,想当年出任务时,他跟战友一块在西南边陲的淤泥塘里泡了三天,出来后谁的腿不是烂到流脓,可也没人喊一声痛,现在他是岁数大了,老了,但想让他服输也没那么容易。 “他爸,喝了吧!”卜春梅端着碗黑乎乎地药汤走过来,蹲子掀开老伴的衣服“这可怎么好,越来越红了,老崔这两手也只能看个感冒发烧的,指望他你身上就没好地了。” 一口气喝干药汁,刘振东摆摆手示意她先下去,自己还得再干会儿。卜春梅叹了口气,晓得他脾气最是臭硬,只能又拿起碗朝厨房走去,远远地就看见几个人影朝这边走来“老刘,好像是王俊几个来了。” “唔”嘴上应了一声,手底的活到底是没停。 “大娘,队长在不?” “在堂屋了,进去吧!”往里边一指,她就自顾自收拾起来。 “来啦!坐下说吧!”刘振东把编好的麻绳往墙角一扔,习惯性地抽出烟杆点燃,站直身子看着他们“啥事!” 王俊、高建晟、沈杰、顾廷恺还有噶梁五个相互看了看,还是王俊站了出来“队长,有个事想跟您确认下!那天抢完稻子没多久,我们几个下过田的身上都肿起来了,最近几天越来越严重,弄得都没法睡觉”说着,几个大小伙子把衣服一撩,王俊指着高建晟的背“刘叔,看见没,都快化脓了,去乡里也看不好,您说该咋办!” 走到近前大略观察了下“就你们几个?” “我们下过田的这些人,除了皮肤发病,十个人里有四个开始关节疼,小绍兴低烧已经两天了。” 刘振东深深吸了一口烟,心里一阵翻腾“后天赶集,你们几个先去县里看看怎么个意思,回来咱们再商量。” 高建晟望了眼王俊“叔,我们过来也是这个意思,还有就是跟您通个气,最好看看一块干活的老少爷们有没有一样的情况,怕就怕是什么传染病。” “我心里有数了,你们家去吧!等看完再到我这来”言罢又低头自顾自抽起了烟。 众人一看如此只得告辞出门,刘振东望着他们的背影,吐出一大口烟圈,脸上的皱纹印的更深了些! 转眼就到期待已久的集日,一大早黄爱敏就在村口等着卢秀贞了,两人挎着水壶和背包挽着胳膊就朝马店方向走去。 乡里的集是逢双日就有的,从屯里出发腿脚快点半个小时就能到,也就是一条马路的两边摆着老百姓出产的粮食、蔬菜和一些农副产品,整个集走五分钟就能走到头,街上只有一家破败的小饭馆。 而马店那边的大集就不同,一个月才有一次,从乡这头趟河过去只要二十分钟就行,这时候自然是能少走路更好,两个女孩子没什么顾忌地卷起裤管拎着鞋下了水。 到了县里离公社不远的集市,显见就是热闹不少,除了常见的摊位,有卖家畜的、卖自家做的糕点的,饭馆也干净些,还有个杂货店里面摆着些农具、种子、少量的日用品,角落里放着几卷布,邮电代办所也在不远处,人来人往地让人看着就心喜。 两个人找了个食摊解决完早点才开始悠闲地逛起来,黄爱敏买了些吃食和日用品,卢秀贞则着重看了看布,没法子,她空间里收的衣服很多都不能见光。 好在皖州这边是产棉的大省,当地老百姓都会用棉花自己纺一些土布,所以这个时代的农村相对于大城市来说,条件甚至要更宽裕些,至少没有票你还能拿着钱买到想要的东西。 手工纺出来的布颜色肯定很单调,翻了半天,卢秀贞指着一卷细白布和一卷军绿色的询问价格“老乡,这两卷什么价钱?” “小妹,要多少,都是自家产的,给你便宜点?”大娘一看有人挑选,热情地张罗。 “白的要两尺,绿色要多些”嗯,白色可以给妹妹和妈妈做个衣服的里衬,深颜色就做裤子。 “两尺白色的算你十块钱,染过色的贵点,五块五。” 黄爱敏正好提着东西凑过来“秀贞,可以去屯里找老乡换的,不用买那么多。” 卢秀贞当然晓得屯里也能换,她想着的是分开来买不引人注意,但卖布的大娘一听以为生意要泡汤,赶紧凑过来“小妹,给你便宜啊!你看这个布多密,下过水特别软的,模模!” 上手意思了一下,这个她还真是外行,她也只知道看看染色是不是均匀,拽了拽确实很结实“那怎么卖?扯两尺白的,四尺绿的。” 大娘做出一副咬牙割肉的样子“白的九块八,绿的五块三一尺,不能再贱了。” 讨生活的都不容易,她的本意也不是为了压价,结果自然皆大欢喜,东西塞巴塞巴放好,再逛也没什么特别需要的了。 那头王俊五个结伴来到县医院,科室也没有分的那么细,坐诊的大夫基本什么病都得看“哪里不得劲?” “身上发东西。” “张嘴”抬手用一块木头板子摁了摁“衣服解开来看下患处。” 几个人没犹豫,一块掀起了衣服,好家伙!这一下把看病的大夫吓了一跳,满眼都是触目惊心的大红斑,拿起那块窄板又碰了碰水疱,周围的皮肤受到挤压,呈现出一种淡淡的紫色“疼不疼!” “不去碰不疼的”高建晟接过话头“医生,我们这是什么病啊!” “家里有没有遗传病史啊?发病多久了,看你们都是知/青,来了几年了?” “没有,我们来了有五年了,发病大概有两周,是大暴雨以后开始的。” 大夫暗暗琢磨,那水土不服的可能基本不存在了“还有哪里不舒服的,譬如说月复痛、呕吐、心悸,现在这个是上来就长了水疱还是先起了疹子?” “先是痒,也没注意,然后突然就这样了,我们现在关节也不舒服,感觉特别地疼。” “疼,怎么个疼法?”大夫听到这个停下了写病史的笔。 噶梁想了想“没有力气,酸,现在走远点都觉得有点吃力。” “是整天都在疼还是只有某一时刻不舒服?”一边说一边拿过一个脉枕示意噶梁伸手。 “早晚最厉害,医生,这又是怎么回事?就算有问题也不可能我们几个人一块得吧?是不是什么传染性的毛病啊!您直说,不要有顾忌。” 难道是晨僵?四肢都有,对称性的喽!“先去验个血和尿,你们几个是都验一下还是怎么地?” “医生,能给我们简单讲讲么?心里好有个底啊!”顾廷恺着急地望着大夫。 这医生看着也有五十岁了,非常能理解他们现在的心理“四肢的症状有点像类风湿关节炎,皮肤的情况说不准,看分布的样子和颜色也许是疱疹,你们是不是感觉很乏力、最近有低烧和疼痛的症状,或者说发病前是不是有重体力劳动?” “对,大暴雨的时候我们忙着抢稻了。” 点点头“可能是淋雨加上劳累导致的抵抗力下降,病毒潜伏在皮肤里繁殖,然后继发的细菌性感染。” “那难治么?抹了好多药都不管用,乡里也看过了”王俊一听有门便着急的问到。 “老实讲治好不难,但是容易复发”拿出一张单子开好递给他们“小伙子,以后要注意饮食和休息,县医院最多也就是开点止疼片给你们,要想根治还是找找好点的中医,或者去大医院看看有没有办法。至于你们关节的问题需要拍片子,我们小地方肯定没有这个条件的,而且如果真的是类风湿,不瞒你们说,去省医院也没有用,只能去京都、江海这种大城市想想办法。” 几句话说的他们心里如重锤一击,沈杰喘了两口粗气“谢谢医生,不管怎么说还是先去做检查吧!”拉着同学走到走廊上“操,要真是这个病我们还能在这再待下去么!” 大家听到这个心里都浮出阴霾,是啊!真要确诊他们都够格申请回城了!返城热的那会儿,美尼尔氏综合症、肝炎、肾炎这些都是病退的热门病种,类风湿那更是不打搁楞立马给你办的,可这个病它造假难啊!没想到今天哥几个竟然真的要‘中奖’! “我去抽血,真要摊上了那就是命,反正我不会回去的”高建晟拿着单子朝走廊那头的窗口走去。大伙都明白他的意思,好赖都会留在皖州,这年头粮票都是跟着户口走的,下了乡户籍就迁到屯里了,回江海的话吃什么喝什么?都二十五岁的人,难道还要伸手冲家里要钱? “走,我们都验,他妈的,就不信了,真要倒霉哥几个下半辈子就一块过了!”沈杰红着眼跟了过去,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死早超生! 等最后结果出来,大夫接过去看了看,白血球确实很低“病毒感染,回去吃点好的,止疼片也有,要确诊、想痊愈还是之前说的,去省里做个详细地检查吧!” 总算是没有当场听到什么坏消息,跟医生道谢后,几个人只好垂头丧气地先回去再做下一步的打算,也就没听见跟他们擦肩而过的一个老大夫进屋后说的话“老张,你发现没有,这两天怎么搞的,得皮肤病的这么多!” “这不刚送走!看着像是疱疹,你说年纪轻轻怎么弄上这样的病,刚才那几个关节还不好”张大夫站起身拿起肥皂准备去洗手。 “对对,我那屋从昨天算起来好几拨了,身上一塌糊涂不说,关节疼、发烧、还有水肿的。” “咦!症状都很雷同啊!”张医生顿了顿脚步,暗自琢磨了下“老余,你等等我,我去洗洗手,一会儿咱们俩个汇总一下病例去趟院长那儿。” ( 第9章 惊心 尸体就摆在屋子里,除了倒在床上起不来的,江海来插队的知/青全都到齐了“怎么会走的这么快?”一个圆脸的女孩子不可置信地捂住嘴。 “听说是早上才发现的,现在怎么办?天也不是很凉,这么搁着时间长了可不行。” “先送去医院放着吧?” “是啊!还有他家里也得去份电报。” “只能这样了,那谁和我一块?” “大家一起吧!同学这么久了,也该送送他。” 卢秀贞和黄爱敏赶到时,方文炳他们已经帮小绍兴擦干净换了一身衣服,脸用一块手绢遮着,大家正在商量怎么把他送走,有几个女同学在边上已经哭的满脸泪痕。 看到两人进来,方文炳点了点头“我先去借一下屯里的牛车?” “只能这样了。” 几个男同学去找人,剩下的女孩子站在那儿也不晓得该干点什么,往日精怪搞笑地小绍兴此刻静静地毫无生气,胸口再没有一点起伏,空气中满是伤感的味道,卢秀贞受不了这样的氛围,出了屋子拐到王俊那儿。 沈杰听到动静一看是她,咧嘴笑了笑“送走了没。” “他们去借车了。” “好啊!解月兑一个是一个。” 卢秀贞也没心情说什么安慰的话,尤其是在知道真相以后,她强迫自己若无其事地转过头看着王俊“我等会跟他们一块去县里,还得去趟邮电代办所,你们有什么信或者物件要寄回江海么?我帮你们转发。” “卢秀贞,我有封信,你帮我寄出去好么?”闻言噶梁偏头看着她。 “当然可以,给我吧!” “写信!没什么好写的,就这样吧!等我咽气,你们帮我往家里拍个电报就行”高建晟喃喃地看着房梁。 “没事,还有时间,有想说的话我可以代笔的”除了噶梁,一个个都没有动弹,难道是爬不起来?虽说这样讲有点残忍,但换了是她,怎么也得留下几句给父母做念想。 “一会儿小绍兴那里帮我鞠个躬吧!”王俊淡淡地说“我死的时候大家也会陪着我吧!真好。” “知道了。” 尸身送到医院后就被推进一条长长的甬道,寂静又阴凉的走廊里回响着推车的轱辘声,无端地生出一股悲凉,知/青们远远地看着,连男孩子们都忍不住流下眼泪。当年挥别家人、敲锣打鼓时的意气风发,衬着如今的萧瑟,只能感叹一句世事无常! 医院接手后便通知他们因为客观原因,尸体最多只能在太平间放一天“如果想见最后一面的话,得赶紧联系他家里人,迟些就直接推到火葬场了。不过离得这么远,不烧掉的话你们打算怎么处理啊!” 都晓得直接烧掉是合理的,但这样的大事没人肯出头拿主意,众人只好先开了单子约定明天的这个点再过来,刚迈出医院的大门,卢秀贞就拿出两封信跟方文炳讲“我要去寄信,然后买点东西,你们呢!”这年头领导是可以随意拆阅信件的,美名其曰审查,给卢秀鸿的信她写的很隐晦,不晓得哥哥能不能看出来。 “我给小绍兴的父母发电报,一块吧!” 黄爱敏走过来挎着卢秀贞胳膊示意自己跟她一起,其余的同学则是结伴回刘家屯。 寄信很快,发电报就要排队了,况且有方文炳在干什么也不方便,拉着黄爱敏,卢秀贞就往市场上走。 不是年节,肉摊上几乎没有什么人,抬眼一看部位好点的,尤其是肥肉多的都堆在案板的正中间,这年头家家都缺油水,杂碎和猪蹄在农村不吃香,觉得还是大肥肉实在,尤其猪蹄这类部位炖起来还费柴火和调料,所以几乎无人问津。 而在江海猪蹄属于特殊营养品,得了重病、急需补身的人都得凭借医院开的证明才能买上,皖州这边猪爪却只要2毛钱一个!见到不收真没天理了。 再往前看,卖老母鸡的四毛钱一斤,一只一般两三斤重,统共才一元钱左右,买!还有河鲜,夏天的时候卢秀贞曾在大集上遇见一个小孩拿个铁丝插着个老鳖在卖,一斤多才3毛钱,妥妥的野生,便宜啊!现在看到又有人再卖鱼虾和田螺,买!五斤黄豆换一斤油,一斤黄豆换两斤豆腐,八斤山芋干换一斤粉丝……买!买!买! 黄爱敏被卢秀贞疯狂购物的样子惊呆了“秀贞,秀贞!你怎么回事,买这么多你存的住么?不会坏啊?还有,你不过日子啦!” 把手里的东西整理好放在背后的篓子里,嗯,物资前世收了不少,除了鲜货这边也没什么可以买的了,照如今做饭的条件,回到屯子后还是开始收集些柴火靠谱“边走边说吧!”望着目瞪口呆的好朋友,真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 “爱敏,我打算近期就回家。” “唔,回家挺好,你这几年都没回去过,现在队长病了,这事是不是得跟刘老爷子打招呼呢!那你多久回来啊!为什么不到过年跟我们一块走?” “因为我没打算再回来!” “哦,啊?”黄爱敏奇怪地看着她“那你留在江海干什么呢?居委会发现了肯定得上门作动员的,而且没工作靠什么为生啊!” 把背篓的绳子往肩上提了提“帮我妈从生产组里接点活在家做,糊纸盒、塑料花、钩编什么的,有口饭吃就行”相处好的朋友来之不易,卢秀贞也很舍不得她“爱敏,我是认真的,皖州这边现在到处都是这种病,很不安全,有办法的话你最好也离开,不然事态一旦扩大,人身自由也会被限制的。” “什么意思?你说屯子附近的巡查队?”又想到才送走的小绍兴,脸上神色一暗“不是说不传染么?” 摇摇头“不是那个事,我晓得我没有足够的理由说服你,爱敏,坦白讲告诉你也是求一个心安,相信我!真的会出事。” “我信你的,自从他们得病后是有点邪门,可也不能现在就走啊!何况我年初才歇过探亲假,这要怎么跟知/青办说啊!还有你,条子开好了?” 心里的滋味没法全盘吐露,这些客观条件一般人都是没法跳过的“没有,自己想辙呗!” “没有介绍信不能买票,你有什么办法,被抓住档案里都要记一笔的,可得小心了。” “我知道,就是先跟你讲一下计划,具体的确要好好安排,谢谢!”话已至此,不能再深说了,如果她光棍一条还可以谈谈仗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嘛!现在!命还精贵着呢!得好好保重。 转天出完工,卢秀贞就抽着空上山搂柴禾,秸秆、黄草、有时遇到枯死的树也不客气地都收了,秋天山上的松塔和松针也是大家捡拾的主要对象,这玩意引火方便,她更是来者不拒,这么哩哩啰啰地连着好几天。 同婶觉得很奇怪,知/青们平时很少到这片来的,这个卢秀贞怎么突然过来捡柴禾了,这天还没彻底凉下来啊!而且她要这么多往哪放呢?老韩他们家当时是为了看鱼塘盖的小土房,后来水库修好鱼塘也就没啥用荒废了,那个闲置的破房子她可是知道,下脚的地方都没多少。 看看,又是满满一篓,同婶转转眼珠,故意往来路一站“哟!小卢,你可真勤快,这么早就开始攒柴禾啦!” “同婶,你好!噢,我这多积点,王俊他们也得烧呢!”其实隔壁市八中学那几个男同志早把这活揽了下来,但真真假假的同婶也不会无聊到去核实吧! “要说你人性真不错,这不是一家人还能这么待老乡,好孩子”撇撇嘴,打量她不晓得么? “互相照顾,爱敏他们不也总去,同婶,你捡粪呢!那你忙,我先走啦!” 同婶望着她的背影,拿着集体的柴火不晓得干什么坏事呢!可这柴火能干嘛使呢?烧炕?早了点;秸秆可以喂牲口,难道她偷着养了?还是那个问题,养在哪呢?把稻草编成草衫子私藏、拿去卖?有可能!哼!反正肯定是有问题,像这种出身成分都不好的女孩子就是欠教育,自己一定得勇于揭发! 破家值万贯,把屋子里的东西都打包收好,卢秀贞决定明天天不亮就走,抬眼四顾,终于要离开了,但没想到是这么个情景,苦笑一声,说不定以后一切都会和记忆里不一样。 拍拍自己的脸,不管如何都要活下去,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她就不信了,老天爷给了这么多金手指难道就是为了让她历练的?又不是西天取经,软弱没有任何用处,越是末日越要坚强! 一夜无话,凌晨四点卢秀贞已经整装完毕,吃完早点把门轻轻带上,路过黄爱敏和王俊的屋子也没有片刻停留,只背着一个包小跑着上了土道。 花了一个多小时到达县汽车站,找了个干净的饭馆要了碗面坐下,她准备搭乘半小时后的头班车去市里火车站附近,然后在那侯机会扒顺风车。 六点半,路两头已经开始热闹起来,斜对面的汽车站终于有了动静,车子驶入了站点,好在没有几个人出行,卢秀贞倒也不着急,上车后就往后排走去,等司机和卖票员都到班就可以走了。 正靠在窗口仔细打量,毕竟不晓得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来,就看见几个带着红袖章的人往这边跑来,她下意识地就往下缩了缩身子。 “你好,我们是县民兵团的,有个事需要你们留意一下。” 卢秀贞听到车站的工作人员说“好的,你请讲!” “有样子像是出远门的乘客,仔细询问一下,刚才有人举报刘家屯有个女知/青偷挖社会主义墙角,我们去她的住处看过,人已经跑了,待会会有同志拿她的档案照片过来给你看下,如果有可疑地人立刻通知街上的巡查员。” “一定一定,这种行为必须坚决打倒,放心,我们的卖票员上车会检查证件,保证不过放过一个坏分子。” “谢谢配合。” 卢秀贞捂着嘴把自己藏在窗户下,刘家屯跑掉的女知/青,不就是自己么?是谁举报她的,现在怎么办?车子前排坐着两个人,自己上来他们都看见的,就这么藏进空间不可能,有什么办法能逃掉? ( 第10章 动魄 悄悄把行李都放进空间,挪到另一面的窗户那儿,瞅着前面两排的男同志并没有关注自己,先探出半个身子,猛地就跳了下去。 “哎!说你那,干什么的”刚直起身就听到后面有人在喊,卢秀贞顾不得再回头看,撒开腿就朝楼房密的地方跑去。 “站住!” “拦住她,别跑!”大清早也有路过的行人,一听连问都不问就帮忙一块抓的。 感谢这些年来不间断的农作,至少让她的体力好了不少,不带喘地拐进一个巷子,七绕八绕找到个死角一下钻进空间。 身后的巡查队员跟上来拉住前面追赶的人“去哪了看见么?” “跑前面巷子里了,不晓得哪一条,出了什么事啊?为什么抓她。” “分成四队,每个出口都守住,不信逮不着”安排好队友,回头拍拍那个热心人的肩膀“是个投机分子,谢谢你啦!” 卢秀贞安全后才有心思感叹现在的人警惕性太高,热心肠的也太多,这跟他们没啥关系的追什么追啊!现在可倒好,怎么也得藏大半天,隐隐地急躁起来,今天这么一弄,最近肯定管的更严。 到底是谁这么缺德举报她呀!没记得有得罪人啊!唉!先干活,看着合适再出去找路子吧! *** “大爷,能不能捎我一程,我可以给钱的,粮票也行”卢秀贞拦下路过的驴车,非常诚恳地对赶车的大爷露出个笑容。 丁老头打量了一下她的装扮,看着倒是个正派人“姑娘,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要去哪啊!” 一听有戏,卢秀贞赶忙从兜里拿出张介绍信“大爷,您看,我不是坏人,我是江海插队来的知/青,家里来信长辈病了,这不着急往家赶么!” 丁老头接过介绍信扫了一眼,他大字虽然不识几个,但红章上的县知/青办还是晓得的“噢!那你走错道了吧!回江海你该在县里坐汽车倒火车啊!我赶车是要回西冀庄的,方向不对。” “大爷,实话跟您说,最近好多人得病的事您也知道吧!为了这个,县里不让知/青回家探亲,这要平时不回就不回吧!可您看,谁还没个父母长辈的,我必须得走这一趟,想着直接去不行,就惦记往浔州那边坐中转车,荒郊野外的,您就捎我一段吧!”卢秀贞是真的走没劲了,自打那天以后,汽车站的安检加强了不止一倍,连过往的牛车都得里外仔细检查,想要坐交通工具去市里的希望很渺茫。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大不了就步行,这不她一个人朝西边顺着乡里的土道走了两天了,才到西冀庄附近,哎!上辈子没想着收集辆自行车真是最大的失误。 “这样啊”县里的通知他知道,他们庄附近也有巡查员,但是从私心来讲,这些知/青小孩他是挺同情的,当初离乡背井地来乡下种田,现在人家家大人病了不让回去看,确实有些不近人情,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连送终都没法送了!可就这样捎上她,到时候自己不会揽上什么事吧! 卢秀贞看丁老头的脸色就晓得他害怕担责任,上去作势就要跪下,丁老头惊得一下拽住她“干什么,别介啊!” “大爷,我求求您了,快到你们庄附近我就下车,绝不给您惹一点麻烦,真被逮着,您也是好心顺上我,被我骗了的。” “行,行,你坐后面化肥袋上吧!”就一个女孩子独自行走实在不安全,扬起鞭子吆喝一声,驴车就动了起来。 卢秀贞也是松了一口气,走了这么长时间,两条腿就像灌铅似地沉,再来一群人可真跑不过了,靠着化肥袋苦笑一声,自己真是能屈能伸,骗人都不用打草稿了。 走了一段丁老头问卢秀贞“姑娘,你待会下去的话晚上住哪呢?” “大爷,你喊我小卢好了,现在天不算凉,我自己带着铺盖,随便找个地方对付一宿就行。” “睡外面!这哪行呢!” “没事的,我前两天也是这样将就的,再说我如果住到你们庄里不是连累了您么!” 丁老头面色不自在地红了一下“没那个事,大爷告诉你,我们庄子不远地的山上有个土地庙,破四/旧的时候被砸了,现在也没人敢去,你要是想歇脚的话不如在那里凑合,一会快到我指给你。” “谢谢大爷。” 驴车晃晃悠悠,往路边看过去除了坟地就是土堆,很少见到绿色和生机,田野里稀稀拉拉竖着些小麦或者高粱的秸秆,走了四十来分钟,远远地看到一片灰蒙蒙的庄子。 “姑娘,你在这下去吧!顺着那个小石子路走,就能上到山上,前面是西冀庄,不是大爷怕事,现在治保会的人天天在巡查,实在不好带你进去歇歇脚,对不住啊!”顺着丁老头手指的方向,一条路很清晰地就在眼前。 拿出两毛钱塞到他手中,大爷自然不肯要“顺路的,不要钱!” 卢秀贞也没勉强“谢谢您了,我住一晚就走。” “哎!有干粮吧!你明早下山绕过庄子顺着路走二十里地,看到到羊村,然后问问人家去浔州是哪个方向,千万别搞错了。” “嗳!” 打起精神一鼓作气上了山,所谓的土地庙自然已经不复昔日香火,空档档的一间石头屋子,供奉牌位的地方也是横七竖八地倒着一些稻秆,可能是过路人借宿时留下的。 吃了东西又收拾了一番,照旧是进空间劳动,这已经成为今后一家人的保命符,里面哪怕一厘地被浪费都是罪大恶极! 这么着折腾到晚上,洗漱干净出来直接钻进自备的铺盖里,空间再好,人也得在现实社会中生活,除了必要的劳作,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冒险进去,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失足!习惯真是会害死人的。 好不容易踏实睡一觉,醒来神清气爽,伸了个懒腰走到门口,卢秀贞发现外面下雨了,雨量还不小。看来走不掉了,王俊说的话历历在目,冒雨赶路谁晓得这雨水有没有问题!好在她并不是无所事事,回身又去忙活,只是她没想到,这雨一下就是三天。 而此刻驻守在羊村上游枋桥水库的34475部队,军内的通讯设备正在向上级发出特急急电:“枋桥水库水位急遽上升,情况十分危急,水面离坝顶只有13米,再下300毫米雨量,水库就有垮坝危险。”仅仅四小时后,水库管理局通过34475部队再次向上级发出特特急急电,请求炸掉副溢洪道,确保大坝安全。 可惜的是,这封电报同第一封一样如泥牛入海,局长高睿再也顾不得别的,一把拉住驻军部队的团长“首长,我请求部队帮忙通知下游的老百姓紧急转移,再晚就要出大事了,如果有什么后果,我愿意一力承担责任。” “情况真的如此严峻了么?”方团长望着高睿的脸,上级还没有下达任何命令,如果他们私自行动,一旦情况不如预期所料,那么后果不是高睿一个小小的水库局长所能承担的了的。 “现在的暴雨强度达到1005毫米,水面离坝顶已经不足一米,我可以拿项上人头保证,枋桥最迟两个小时就要垮”高睿的话中已经带上了些许哭音,凭借他们自己的能力根本没法把消息及时通知到地委。 方团长沉吟片刻“通讯员,步话机天线架到房顶,把情况转报军分区地委,同时发射信号弹通知下游群众立刻转移至高地。” “是!”高睿闻言松开了手,不知还来不来得及,一切尽人事听天命吧! “高局长,这边在等消息,水库那边能不能先提前做些措施?” “水库有五扇闸门可以开启,我现在立刻就去安排,还要麻烦方团长继续帮我发急电”豁出去了,说完高睿就垮着脸抢了出去。 方团长看了看腕上的表,早上六点一刻,大多数人都该起床了。 *** 卢秀贞站在屋檐下看着积了不少水的泥坑,心中一阵郁闷,这还有完没完啊! “咻嗙”咦,红色信号弹!抬眼看见天上升起了好几个紧急撤退的信号,这是怎么了?同一时间,板桥水库下游的羊村、西冀庄、余家圃、邓县、刘家屯、小王庄…很多群众都看到了天上的示警,可由于没有提前约定,大伙儿根本不晓得这是在通知什么! 有些积年的老人听说后倒是意识到了“快,快让大伙都往山上跑,这是当兵的通知洪水要来啦!49年的时候就有过一次!” “真的,假的呀!要不先收拾点东西。” 老人把拐棍一下砸过来“命都没了还要家当!红色的,没看到么?拿点吃的喝的,其他都不要了,赶紧!” 听信了的自是还有一条生路,而更多的则是茫然不知所措…… ( 第11章 溃决 崩地一声山振地裂,卢秀贞瞬间感到脚下的山都晃了晃,还没等她回过神,上游枋桥水库垮坝,堤塘决口,河水与洪水合二为一,汇合成更大更猛地洪流一路狂奔,就在卢秀贞眼皮子底下劈头盖脑地吞没了西冀庄。 34475驻军的方团长此时才收到上级回电“你处立即派遣工程兵炸开张埠口小洪河左岸、西川圈堤及河上阻水堤坝分洪!” 但一切为时已晚,洪水像月兑缰的野马,以每秒六米的速度向下游冲去,到达县城时,已倾泄701亿立方米洪水,水面宽十公里,浪头高3-7米,这才只是开始,溃坝洪水一进入河道,继续向下游的老余坡、泥河洼漫溢。这两座滞洪区,最大蓄洪量为886亿立方米,此时超蓄45亿立方米,蓄洪堤开始决口,失去了控制作用。 而不远处的石沟子漫摊库最高水位达到11140米,防浪墙顶到水深04米时,入库的洪水总量224亿立方米,在五个半小时内全部泄完,据事后的统计量显示,最大垮坝流量3万立方米每秒,下游的所有田岗水库为之付诸一炬。 至此,皖州整个昭阳境内被淹,所有河流漫溢,东西三百公里,南北一百五十公里,60亿立方米洪水肆意凌虐,汪洋一片。 卢秀贞呆呆地看着山脚处的惨状,水流过处所有建筑、树木不见踪影;远处干流上,人头攒动,拼命挣扎,呼救;遇难者的尸体和猪、羊、马、牛、鸡、狗、鸭顺水漂流;石磙碾盘被冲下河沟、链轨拖拉机、重型机械车床在黄色的大浪里翻滚,不由地泪如雨下。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外,皖州火车站五十吨重的火车车厢被冲走五公里,纵贯华夏南北的京穗铁路线被冲断102公里,铁轨被扭成了麻花形。 *** “平老!” “你讲!” “10月7号到十月十一号五天间,皖州共有26座水库崩堤,29个县市、1700万亩农田被淹、1100万人受灾、倒塌房屋596万间,冲走耕畜3025万头,猪72万头,直接经济损失近百亿元”秘书抬眼看看老首长,靠在沙发上抽着烟,烟雾缭绕中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初步统计死难人数在21万左右。” “好嘛!要赶上大地震的死亡人数了”虽然平老的语气淡淡,但秘书晓得他已经是在暴怒的边缘“现在还有多少百姓被围困在水里!” “大约还有四百多万。” “通知京陵军区的部队立刻过去支援,让院部赶紧制定一套方案,拨款、拨粮,确保灾后人民的生命和生活安全。” “是的,已经在开会了。” “初步原因调查过么?”平老把烟掐灭,抬眼看向秘书。 “一方面是台风引起的雨季提前,降雨量比往年多了三到五倍,致使江、河、湖水库水位猛涨……” 平老摆摆手“说实在的。” 秘书打了个激灵“73年的暴雨过后,皖州清苑县的淤地坝就有133%以上的损坏,只是损毁程度不一样而已,剩下完好的坝体,设计时的洪峰量是按照20年一遇的标准建造的”说到这儿嗫嚅到“而这次实际的峰值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此前淤地坝在稻收前的第一次暴雨时大多已淤满,无防洪滞洪库容,也没有治沟骨干工程的保护,所以上游一垮,下面就形成了连锁反应。另外,养护不善也是重要的原因,很多地区的溢洪道雨前已被堵塞,大暴雨连续的下,泄洪洞和坝体结合不良就会穿洞垮坝!所以!” “所以,这次更多的是*而不是天灾!”平老募地站起来“把相关部门的人都叫过来,准备开会。” “是”挺直身子应到“另外,这种时候抓捕四/人/帮的计划还照常进行么?” 平老背过手去“攘外必先安内,一切照常!”语气坚决,不怒自威,秘书闻言退了出去,悄悄地带上门。 室内只余一声叹息! *** 卢秀贞坐在草席上看着来来往往地人,她是一天前被搜救部队从山上救下来的,西冀庄地理位置较靠上,洪水来的太快,没有任何反应时间,庄子里竟然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目前充当临时救助地的驻军部队军营里,同她一样被营救出来的大概有三百来号人,解放军们把自己的房间、帐篷都让给了伤员和灾民,可身体完好无损的老百姓脸上也大多都是麻木的神情。 一拨拨进进出出的人就没有停过,地毯式的搜索下能救回一个是一个。 “同志”卢秀贞拦住一位年纪看着比她还小的当兵的,把手里的碗递给他“喝一点吧!” 年轻的小战士腼腆地挠挠头“老乡,我不渴,你留着吧!”灾后物资紧张,每个人每天都是定时定量的水和粮,他怎么好意思去拿群众的东西。 “我有水,你喝吧!喝完我想麻烦你个事。” “什么事,你讲。” “不是说军民鱼水情!一家亲么!你连我的水都不肯喝,哪里当我们是自己人,算了吧!”卢秀贞故意做出一副伤心的样子,果然战士不好意思了“唉不是这个意思,好吧!好吧!” 看他一口气喝干了一碗水,意犹未尽地舌忝舌忝嘴唇,卢秀贞才打听到“我想问问目前安置灾民的救助地只有这里么?我插/队的地方叫刘家屯,解放军有没有去那片救人?” “救助地现在只有这儿,因为地势高而且离着县城也近”小战士想了想“我们小队负责的区域不是刘家屯,同志,你别着急,每个乡镇我们都派人搜救的,不是我们也有别人,下午我帮你打听一下。” “谢谢了,你是本地驻军么?” “不是,我们是京陵过来的。” “京陵,那离皖州和江海都不远,看来你们那边没事啊!” “谁说的,这次皖州的水灾引得淮河、滁河、洞庭湖的澧水和水阳江相继都发生了洪涝,只不过那边没有这里严重而已,我们部队来的时候局面都控制住了,怎么你有家人在那边么?” “我是江海人,很担心家里的情况。” “那你放心,江海的地势一般不会发水的,再说江海那是大城市,排水系统也很好的,怎么也保的下来,好了,我要出任务了,谢谢你的水”小战士把碗递给卢秀贞,脚跟并拢朝她敬了个军礼才走开。 卢秀贞退回自己的位置,抱着包裹暗暗思量,京陵派人来了,那他们总有回去的时候,听说铁路现在通不了车,那是从公路过来的?要是能跟解放军一块撤退就好了,到了京陵自己可以坐船回家。 接下来的闲暇她努力地帮手安置救回来的灾民,老年人居多的场合,她是派上大用场了,帮着煮粥做水分饭,也有一些媳妇过来搭手生火、淘米、照顾失去父母的孩子和鳏寡老人,这么一整天的忙下来,至少没有惆怅和伤风悲秋的时间了。 这天卢秀贞正给排着队的一群小孩分红芋,嘈杂的脚步声响起“快点,快点,压着腿的送到护士那儿,没事的去帐篷里,先喂点水”知道这是又救到人了,拉过边上一个八/九岁大的女孩“桂花,你给弟弟妹妹们发午饭好么!一人一半。” “嗯,姐姐,我一定能做好”小姑娘早熟的脸上非常郑重,放心地交给她,卢秀贞打算出去看看能不能帮上点忙。 “卢秀贞,是你么?” 正端着碗给新来的人倒水喝,听到有人喊还有点不敢相信“你是!你是陈丹?”陈丹已经看不出一丝昔日干净漂亮的样子,头发上挂着泥浆,一绺绺地贴着头皮,身上的衣服更别提了,硬的地方已经结成壳状“陈丹,真的是你?你没事啊!” “卢秀贞”哽咽出声,见到了熟人陈丹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她嚎啕大哭。 “没事了,别怕,我们都安全了,渴不渴,先喝点水”卢秀贞撑着她把碗端到嘴边,陈丹又渴又饿的坚持了两天,这点根本就不够看的。 “还有么?我还要。” “你等等啊!”卢秀贞想着可以把自己今天分到的水给她,又一顿,左右打量了下“陈丹,爱敏、静芳还有施军他们呢!是不是受伤送到护士那头了,那你可得忍一忍,救助站这里现在每天每个人只有一碗水,你们几个肯定都不够,我回去把水分一分,大家先对付一下怎么样!” 陈丹眼圈一红“卢秀贞,整个屯子只有不到十个人逃了出来,知/青里就剩我和方文炳了,他为了救我腿被压坏了,现在在帐篷那治着哪!” 听到这情理之中的消息,卢秀贞整个人都软在地上“怎么会,怎么会都没逃出来”心里晓得这么问是最没意思的,可胸口还是像有人揪了一把似地疼“爱敏,静芳,呜呜呜!” 她这么一哭,悲伤的情绪蔓延到了整个帐篷,谁家里都有没逃出来的亲人,那些绝了户的老人更是伤心欲绝,营地里顿时响起救助以来的第一次悲号,老天真是太无情了! ( 第12章 活着 随着被洪水围困的百姓一批批地月兑离险境,距离发大水已经是第46天,军营里开始人满为患,好在五十年代搞人防工程时,在山上有不少开采后遗留的防空洞,大多数人现在都挪了进去,刘家屯活下来的除了陈丹、方文炳,还有同婶和屯里几个男男女女,陌生环境里一个地方出来的人都会有意识地抱团,所以因着方文炳和老八的伤势,他们都留在了帐篷里。 听解放军说整个昭阳现在还有大概88万人仍旧在水里等待救援,人员的稀缺下,这些已经安全的老百姓就得顾好自己,做后勤、力所能及地干一些事。 靠发的那点东西不够吃也饿不死,卢秀贞几个上周开始就跟着一些灾民一块去临近的村镇搜寻物资,可以被再次利用的东西不多,尤其是食物,但眼看着天气一日日凉了下来,被子、棉絮、厚外套、锅灶这些东西捡出来就能用,谁找着的算谁的! 拎着一小袋土豆、几个红芋还有两张草席子,卢秀贞、陈丹、刘连勋、刘连峰、刘振茂、栓子娘、刘美华和刘小玲脸上都带着笑容。 “秀贞,每次跟着你都能找着吃的,你这鼻子够灵的啊!”刘美华打趣到。 “运气,运气”哪是找着的呀!还不是背着人偷偷从空间里拿出来的“今晚咱们在粥里可以放点红芋一块熬,天天都是费体力的活,肚子里没有一点干货可真是扛不住。” “是啊!分的那点稀粥都能当镜子照了,一泡尿就没了”刘连峰才十五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天都饿着肚子,晚上连觉都睡不好。 “哈哈哈”大家听了他这么说,都忍不住笑起来。 一路走回驻地,外出找东西的乡亲也有陆陆续续回来的,无不对他们的‘大丰收’投来羡慕热切的眼光。 同婶倚靠在帐篷的角落里,姿势看着和早上他们离开时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对于这个青年丧夫,中年丧女的寡妇,大家都可怜她,再说以她这两天疯疯癫癫的精神状态,出去还得分个人照顾看管着,得不偿失! “小玲,你拿锅去领粥,我和陈丹准备生火。” “嗳!好嘞!”刘小玲拿起锅子往食堂那走去,他们一共十三个人,那点量一口锅装下来绰绰有余。 “陈丹,你看好东西,我先去把红芋洗一洗”卢秀贞提着小袋子往县城方向那条河走去。 大水过后,灾区的建筑物大面积地倒塌,集中式供水中断,设施遭受了严重的破坏,分散式给水和农村的井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污染,水管淤砂、井管错裂、污水横溢。 整个县目前只有一处可以打水的地方,部队的人负责监管,每个村子的幸存者按照人数统计后,派去打水的代表早上只被允许提小半桶的水用来生活。 在迫切的需要饮水和用水时,却一时无法找到可供饮用的、适宜的给水水源,又无合适的运水工具,有些人便开始就近取些不卫生的水饮用,雨水、坑水、池塘水、河水、甚至是废水。 卢秀贞晓得这样下去必然导致肠道传染病发病率的上升,可她没有一点办法,没有人是傻子,拿不出实实在在能喝的水,劝阻显得那么的单薄。 河边有很多人,洗衣服、洗器具、像她一样清洁食物的人也有,都在同一块区域,撇开浮在河面上的沫子,趁着底下黄沙还没完全泛起来,赶紧把红芋放进去搓了搓,烂泥混着污浊很快地让这一片的水更混了些,停了停,等泥块沉下去后,又重复撇的动作,好歹算是把不能吃的都给洗掉了。 “听说现在去城西帮着搬尸,一天发两个馍呢!”刚想站起来就听见边上两个大娘在悄悄地说话。 “这么吓人,干不干净,要搬到哪里去啊!都说没有地方烧。” “怎么不干净,你看这条河里,解放军天天扔碳末和明矾的,不然你可敢在里面用水。哎!堆在那边的死人太多,没法烧了,他们说边上撒了石灰水和草木灰,不过也不好总这么放着。通知讲找到个地方打算把所有尸首埋掉,去的人给发手套和口罩,一天还有两个馍。吓人?死人有什么新鲜的,帮着干活也是积德的事情。” “大娘”卢秀贞蹲子客气地打招呼“你刚才说的那个通知是贴在哪里的,能不能告诉我。” 大妈一惊,抬头看是个女同志,松了一口气“噢!吓死我了,这样的,在原来革委会那边,房子不是都不行了嘛!外面墙上就被他们挂东西了,今天上午贴了这个通知,我也是才晓得,你想知道可以自己过去。” 谢完对方,卢秀贞回到帐篷处,陈丹已经把火堆升起来了,经过事以后,她为人比以前好相处多了“秀贞,红芋洗完了么?快拿过来切一下。” “行,今天方文炳和八叔有没有好一点。” “正要跟你说呢!护士说他消炎了,接下来也就是养着,等骨头自己长好就行,另外说既然好了得让我们接过来自己照顾,那边床位紧张,人手也没有多余的。” “没说错,那怎么着,是吃完再接还是现在就去。” “还等什么,我和连勋去吧!”振茂叔拍拍胳膊站了起来,他和队长刘振东是一个辈分的,平时队里的牲口都是他负责放的,侥幸逃出生天的这些日子他整夜失眠,对于自己的苟活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内疚。这个老实寡言的汉子没有排解的好办法,只能有活就冲在前面,吃饭时又退到最后。 “叔,我和连勋哥去就行,你歇着吧!今天抗那个倒掉的房梁,你可是出了大力的”连峰说完就拉着刘连勋快步地冲了出去,刘振茂也没多言语,默默地拿起他们包袱堆旁刚捡来的草席铺着,估计是想帮老八和方文炳搭个床铺。 没一会儿大家都安顿好了,受伤的两个人也躺到了席子上,卢秀贞开始分起晚饭,一人一晚红芋稀汤,这是陈丹以前最看不上的食物,但现在能吃上这种伙食的都算有本事的了。 “小梅的呢?”同婶接过自己那份,又伸出手“多捞点干的给小梅。”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栓子娘叹口气放下碗拉了拉同婶“好了,小梅娘,小梅不在,你可不能这么下去了。” “小梅不在?她去哪了?”同婶转过脸疑惑地看着栓子娘“就算离开也会回来的,你们可不能贪了我家小梅的吃食。” “回来!我也想着栓子能回来”栓子娘捂着嘴强忍着泪水“我们活着的人得好好活啊!替那些没了的人活出个份来,小梅娘,同婶,你醒醒吧!” 同婶奇怪地把在场的人都看了一圈“小梅去哪了?”看到卢秀贞时她忽然说“刘连升呢?我家小梅给他送鞋的,怎么不见他上门?” “同婶,小梅妹子虽然没了,可大伙儿以后也是一家人,你再这么下去,我们怎么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 同婶琢磨了一会,忽地抢过卢秀贞手上的饭勺“不能让你盛饭,回头墙角都被你挖个干净,我自己来,给小梅留着,她出工回来肚子正饿呢!” 刘小玲看秀贞没有饭吃有些着急想上去帮忙,卢秀贞一把拉住她,冲大伙说“没事的,等她睡着我再吃”又把刚才在河边听到的消息跟大家讲了一下“闲着也是闲着,我去县委会那边看看。” “小卢,我和你一起吧!如果是真的,明天我们几个男的就去搬,这样吃食也能多点”刘连勋很高兴,两个馍那可不少了,如果几个女孩出去再能收集到些东西,他们就能多攒点粮食,眼看天气越来越凉,以后的日子还不晓得怎样,有备无患啊! “你先待着帮忙照顾一下方文炳和八叔,情况也不晓得怎样,我也去探探,有问题咱们再一快。” 来到县里,路两边完好的建筑物底下都搭着棚子,有些是原先的住户舍不得离开,等洪水退了以后就往外清理着,有些是从村里逃出来的老百姓,无家可归后在那凑合。 县医院的三层水泥小楼算是鹤立鸡群,里面的医疗器械虽然一塌糊涂无法使用,但并不妨碍成为指挥部的暂借地。门口有武装部的人在站岗,卢秀贞没有靠近,往斜对面原先革委会刷标语的墙上看去,果然白底黑字有张纸正贴着。 基本内容跟大娘说的差不多,解释了一下大量尸体不采用焚烧方法的原因,是为了防止周围人群的吸入性中毒,又提了打算采取深坑掩埋法,已经选好地址,就在郊外,漂白粉已经撒好,为了更快地处理,现征集民众云云。 记下了集合的时间和地址,卢秀贞漫无目的地沿着马路往前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离开!眼里耳边尽是一幕幕分离,她的心情也很糟糕。 就这么路过一条巷子,发现里面有许多人蹲在那,面前摆着一些东西等待交易。情况看来比她想像中还要差,之前她听过那些被救回来的人说,在树上待着不敢睡觉,只能吃树皮、树叶充饥的事,当时想着那是在灾区,没想到现在连县里的人都开始要换粮了。 手表、台灯、收音机、缝纫机,看的出县里有家底的人还是不少的,可这些平时里需要有票才能买到的东西现在还不如两个番薯能填饱肚子。 卢秀贞退到外边,从兜里掏出纸笔写了句什么,重新又走进去,路过一个推着自行车的人旁边时,询问到“你这个怎么换?” 推了推眼镜,张伟明看到是个女同志,不敢直接和她对视“我要粮食,还要消炎药。” “要多少?” “消炎药越多越好,粮食要50斤。” “太贵了”卢秀贞摇摇头离开了摊子,边上的人也早已料到会是这么个情形,都没在意的转过头。 张伟明攥紧手中的纸团,抿抿唇继续靠在墙上等着下一位有意向的雇主。 ( 第17章1 准备 “栓姨,给”刘连勋手上提着几只刚在河边去肠破肚的老鼠,递给栓子娘。 “嚯,五只!真能干!”栓子娘接过来抹了点点盐用棍子串好搁在一边“你看着,我去洗点绿叶好用,等老八他们回来再生火。” “八叔他们去多久了?” “你走没多会儿就离开了,应该快回来了。” 自从上次那件事后,几个女孩子就被叮嘱不能单独行动,营地这边每次也得留个男同志陪着栓姨看家当,方文炳和八叔的腿脚他们自己极力说没问题,为了即将到来的冬季,大家也只好同意他们一块出去。 近来天色黑的早,等到火堆点起来时,一行人才风尘仆仆地回到家。 “栓姨。” “栓姨。” “总算到了!先喝口热的,来。” “唉!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啊!这两天已经尽可能往远处走,可能找到的东西实在太少了”老八走过来抱怨道。 “这么些人都要活命啊!明天吧”刘振茂端起碗喝了一口热水,温暖滑过五脏六腑,舒服地喟叹了一声“找点趁手的工具,我去大河那头想想办法。” “想捞鱼么?水库都冲垮了,还能有剩下的?不过这也是条路子”八叔搓搓手“可惜不能下几个瓮”南边的人很多都会这一手,保不齐他们这边下好,人家那头就坐收其成。 “先看看吧!” 说着话就听到股滋滋冒油地声音,接着就是一阵香气飘来“啥味道?怎么着,今儿过年啦!” “连勋逮来的老鼠”栓姨拿出清洗完的南瓜藤叶子包裹好老鼠的身体,就着火翻转着肉,没一会儿黑红色就泛了上来,眼看着快熟了。 “啊!老鼠,这能吃么?多脏啊!”陈丹闻言看向火上那没了头尾,绷成长长一条的东西,只觉头皮都有些发麻。 “怎么不能吃?”刘连峰拿起烤好的一只在旁边充当案板的石头上切割起来“我还记得小时候,那阵还不吃大锅饭呢!我们家双抢完排队碾谷子那天晚上,娘就会让我和哥去稻场看粮食,我记得我哥和二噶特别会找田鼠洞,点个烟堆田鼠就被熏出来,那肉干可香了,打牙祭最好。” “是啊!小陈,你们大城市来的娃子不晓得,乡下的老鼠都是吃粮食的,不脏,肉熏好点可有嚼头呢!可惜现在没有作料,不然红烧一下跟鸡肉也没啥差的。唉!你也别嫌弃,这光景能有这东西吃就不错了,再这样下去,天一凉搞不好想找点草根都没有。” “哦!”陈丹闭上了嘴,心里虽然有点膈应,但不可否认,看到做好的成品她已经有点控制不住了,只能安慰自己,不说的话根本看不出来这就是老鼠。 这些小家伙个个都挺肥硕,切下来一只就足有小半斤,栓姨虽说过日子会算计,但想着大伙自秀贞关进去后就没怎么好好吃饱过,眼眶都瘦的发凹,再者总是省,万一来个混不吝的还不晓得便宜谁呢!便难得大方的都给做了,九个人分五只,果然吃的恨不得连舌头都吞下去。 陈丹分到后嚼了嚼发现,除了有些柴,真的没有什么邪味,便用棍子叉给方文炳一块“吃吧!你们男同志消耗量大。” 方文炳谢过她,看着手中亮乎乎的肉,不由感叹“现在想想小卢真是特别能干,如今她关在里面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好睡好。” “哎!没天理了,好人倒要坐监牢,难道以后碰到个要你命的,只能乖乖地不还手么!武装部倒是怎么个说法呢?” “说是家属抗议下手太重,他们也不好顶风放人,过两天我们再去求求情,看能不能有什么转圜,至少也要问出个期限来。” “是这个理。” *** 卢秀贞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等着人来,进到这个鬼地方已经一周多了,中间又被提审过一次,说辞还是那套,她还是待在这儿。 每天的供应只有一份稀粥,小半茶缸,连水都舍不得多放,糙米粒大概两只手就能数的清,换了个人估计不管有没有罪,都得竖着进来横着出去了。 白天她怕有人突然进来,晚上也只敢进空间一小会就出来听听,食物更是怕脸色太好,只敢吃个半饱,生生把自己搞的憔悴不堪。脑袋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口子那变成了一条七厘米左右的痂,她故意把纱布扔掉,头发往后梳露出这块,果然无论是提审的还是送饭的,目光中都会流露出一丝同情,不违反原则的前提下,还愿意跟她搭搭话。 可是今天是什么情况,怎么过了这么久还不来?上午外面一阵闹哄哄地听得出是部队在集合,难道出了什么事?她慢悠悠地坐起来,模出一根火腿肠大口大口地吃下去,乱了也好,越乱她才有机会逃出去不是? 一直等到天黑,还是没有任何有人会来关注她的迹象,暗暗下定决心,后天如果还是这样,她就砸坏门洞逃出去! 外面确实一团乱!昨天有老百姓突然跑到部队说很多人莫名其妙地昏迷,怎么也喊不醒,但模模心口还是热的,一开始以为是不是太累需要休息,但连睡两天也太邪乎了吧!而派出的军医汇报说,这不是个例!怀疑又是某种不知名的病菌引起的神经麻痹现象。 联想到洪灾前的情况,不由地不让人担忧,俗话说好的不灵坏的灵,早上就有人被发现身上也开始起了大水前那种类似地溃烂,大夫仔细检查过,病症的表象确实很雷同,那昏迷又是什么造成的?有的人皮肤为什么好好的? 碍于技术手段和设备的缺失,县里的领导紧急开会决定先将这些人都集中起来,保委会负责调查这种病大规模爆发地诱因,而医生们则需全力让病人们清醒过来,双管齐下操作。 等看守的地方终于想起来还没有给卢秀贞送饭,急急忙忙过来已经是第三天了“你,你没事吧!” “还有一口气”卢秀贞倒在那里低着头,假装喘了两口粗气“你知不知道我是靠什么活下来的!我现在还没被定罪,你们就想处决我么?这还是为人民的人民解放军么?” “对不住,这次真是大意了”看守的战士吞吞吐吐地解释。 “好吧!死也得做个明白鬼吧!你们到底干什么去了?” 小战士想想现在外面哪个不晓得,头头也没提过要保密,告诉就告诉呗“外面有些老百姓都睡着醒不过来,身上也开始长东西了,就跟以前一样,我们忙着统计有多少人,得调查下他们病倒的原因呐!” “这样,谢谢,那你去忙吧!我一会儿有劲了再吃。” “嗯,喏!我今天给你多舀了两勺干的,你赶紧的”小战士说完又重新锁上门。 卢秀贞听着脚步声慢慢消失不见,盯着门洞告诉自己“再坚持一天!” ( 8第18章 恶毒 “确定了么?” “化验结果是这么显示的,病人体内活跃的某些菌群与老鼠体内的微生物群种相同”研究人员拿着一份说明递给于建红。 于建红紧皱着眉头看完报告,吸取了前次的经验,这回调查他们就是从大部分人是否有相似点出发去着手寻找,果然很快地发现几乎所有患病的灾民都有过共同的一种行为,就是将老鼠当成食物吃下去过“和早前的记录比较过么?是不是同一种病?” “病例现在已经无处可寻,但是找到了之前一线看诊的大夫,核实完两种病况只能说是相似”研究人员拿下眼镜擦了擦“于主任,你也晓得,我们县医院医疗水平本来就不够,以目前这种状况,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你非要我说,我只能讲两种病确实不一样,据目前搜集所知,第一次大规模的发病虽然人数众多,但病人大多都是直接接触致患,没有二次感染,简单地说它不会过人。” “什么”于建红闻言惊讶地站了起来“你,你再说一遍,你的意思是现在的病会传染?” “这只是目前的推测,就在刚才,我们观察的几个点又出现了照顾病患的灾民也倒下了的消息,弄得人心惶惶!主任,真的得赶紧想个办法。” 颓然坐回位置,老天爷这是不给活路了么?“办法!其他县不也是这样,省里和市里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春耕前让我们自力更生,还能怎么做!” “于主任,为了控制疫情扩散,是不是将病患们统一隔离起来,不管未来发展如何,总得先保障剩下的劳动力”班子领导的辛苦研究员们都看在眼里,出于他的本职工作,也不可能提出更好的方法。 “谢谢你的提醒,这个我还要和武装部的领导通个气才能答复。” “好的,于主任,那我先走了。” 于建红窝在办公室想了很多,接二连三的天灾*,无法预测的政治斗争,他不知道现在他们所做的一切准备是否还有意义,很想摊手不管抽身离开,但天下之大,何处才能安稳地容身?这一坐就到了天黑,站起身走出大门,往日人气极旺的街道现在只剩下一片萧索,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呵呵,真是没有比这句词再贴切点的形容。 “回来啦”于飞妈妈一直等着他“桌上有粥和芋头,趁热吃吧!” 于建红嗯了一声,心事重重的端起碗,于妈妈老久没听到动静,抬头奇怪地看看他“怎么了这是?天大的事倒是填饱肚子再说。” “唉!”将下午的事跟老伴提了几句,于飞妈妈倒也干脆“你又做不了主,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前期的任务在你这就算结了,后面的事让部队和革委会的人去安排!” 点点头,只能是这样,保委会已经名存实亡,现在的局面就是谁有枪谁有粮,谁才是老大。 不理自家老头的患得患失,毛病都是闲出来的!于妈妈真正高兴的是,她终于能有机会为儿子报仇,借这个机会把卢秀贞利索地处理掉,如果顺利的话,还能让她多吃点苦头。 隔日,指挥部各头目正在研究转移方案“一是往哪里搬;二是谁去搬?” 半晌屋子一片安静,众人都没有说话“既然大家这么客气,那我讲两句,抛砖引玉”农宣队长任中华率先开口“我认为转移的第一原则就是便于观察和管理,要离研究所近些,好让研究员能够及时掌握第一手病情变化的过程。” 这话说的非常有道理,在座的都不自禁点了点头“基于这点我推荐原机械厂旧址,那边有闲置的厂房和宿舍,离指挥部和研究所也就几步道,个人感觉非常适合选址的要求,这就是我的意见,大家看看,有好的地方也都提出来参照下”说完任中华往后轻轻一靠,笑眯眯地扫了一眼众人,垂眸不再出头。 接着他的引子,众人着实议论了一番,也有人提了学校之类的,但综合比较下来,不得不说机械厂无论是在地段、面积还是观感上确实是个首选。 毕竟隔离这种事好做不好听,现在老百姓和政府的关系本身就很微妙,敬畏中夹杂着长期压抑的不满和愤恨,怕就怕办事的时候有人挑砸。 地方敲定后就是派谁去出任务,武装部的头首先把活给推了“我们部队的人另有重要任务在身,高度机密,恕我不能轻易在这透露。” 民兵团的张团长更不同意,他们也有撂不开手的工作,到了最后皮球踢了一圈,终于有人点名了一个团队。 默了半晌,部队现任薛团长当即拍板,表示赞成会议决定,他负责去通知时间和地点,散会后大家伙依次步出会议室,任中华仔细地看了看于建红的脸色,倒是没啥异常,看来他老婆是什么都没告诉他,哼了一声!任中华越过大家往办公室走去,希望这次能像于妈妈说的那样,他为儿子任强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同一时间“秦营长,你们来的时候就应该晓得,你们的使命是配合我们团的行动,而决策权只能是在我们手上,所以作为军人,我现在就直接告诉你,这是命令,最晚下午必须立刻执行!” “是”秦营长敬了个军礼后便出了屋子回到自家驻地。 “营长,那个姓薛的叫你去不会是又出了什么馊主意对付我们吧?” “就是,营长,咱可不怕,你吆喝一句,兄弟们都豁出命,不锤死他们不算完。” 秦凯旋烦躁地挥挥手“滚犊子,一边呆着去”手下的兵和本地的驻团平时没少磕磕绊绊,都是泥腿子出身,仗着地头熟欺负人算什么本事!谁都不服谁那是必须的! 情势紧张后,为了武器和物资的分配,私底下更是连小规模地械斗都有过那么两次,虽说迫于军命不得不偃旗息鼓,但暂时的镇压无非也就是表面遮羞而已,早晚得干那么一场才够滋味! “营长”刘连升走过来观察了下秦凯旋的脸色“到底怎么个情况,兄弟们也是担心你吃亏。” “嗯!那头喊咱们下午去把县里得病的人,都挪到机械厂安置”秦凯旋啪地一拍桌子“妈了个巴子的,要不是得对得起身上穿的这身皮,就算他拿官大一级压我我都不会服。” “下午?时间那么紧?”传染的事情虽然没有公布,但现在有点风吹草动哪个还能不晓得?这也是武装部最不够揍的地方,你要是坦坦荡荡把活拍下来也就拍下来了,当兵的水里来火里去也没二话,如此缩头缩脑地作派的确让人相当看不起“那他们那边有防护装备提供么?” “没有,想得倒美。” “反正肯定都得走一遭,营长,那我们赶紧准备起来,兄弟们再是为了国家,也得先保护好自己。” 秦凯旋看着曾经的老部下,郑重地拍拍他的肩膀“有办法就快去弄,这帮狗崽子你可关照好了,不要直接接触那些老百姓,凡事得多长个心眼。” “嗯,那我叫上长顺,你也别太上火了”说完刘连升敬了个礼就快步地离开了。 秦凯旋站在那阴沉着脸出了一会儿神,啪地一拍桌子,咬着牙恨恨道,弄完这趟活他们就撤,管他天王老子! ( 第19章 曙光 刘连升打办公室出来也没耽搁,叫上十来个好兄弟就往研究所赶,没走正门一个个从后墙翻进去绕到院子里,分不清哪个屋子是干什么的,横冲直撞见是像的就进去一通翻。 “喂,你们干嘛的,这地方是能随便进的么?” “你来的正好”刘连升一把拽住穿着白大褂的这位“医疗物资在哪个房间?” “薛团长那的?没说要来拿装备啊!有条子么?”研究员疑惑地看着这帮当兵的。 “请你配合,我们等下有要紧的任务,现在急需防护服。” “别跟他啰嗦,咱可没功夫跟你闲掰,赶紧的”边上一个大汉不耐烦地推了他一下。 “哎!怎么动手,我说你们讲不讲理,这里是搞研究的地方,哪是谁想进就能进的呢!”那人被推了个趔趄,脸色涨的通红“要不都说兵痞呢!” 刘连升懒得再跟他废话,看着屋子不像赶紧就往下一个走去,也不理白大褂在后面的叫嚣,刚发话那个战友嫌聒噪,路过身边冲他扬了扬拳,吓得他忙着出去喊人帮忙。 基本看了一圈,估计锁着的那个大房间就是仓库,刘连升示意同伴把门砸开,“哐”地一声,大锁链子被一斧头就给劈掉在地上。 里面一排排整齐地码着黄色瓦楞纸的盒子,打开几箱看了看,除了防护服还有一些工具,正好趁手,招呼一声,不客气地就往外扛了起来。 满载而归地走到大门口,与迎面而来的本地驻军又打了个照面。 “哟呵!怎么着,兄弟,拿我们东西也不跟咱打个招呼,这可不像是京陵子弟兵该有的风格啊!”对方大概齐有二十多个人,听到打头的这么说,都嘻嘻哈哈地乐了起来。 “拿就是拿了,我们为的是去救老百姓,当兵的有了危险不往上冲那还不如回家种红薯”刘连升没开口,自有嘴损的接了话头“总比人不敢去,东西还放那落灰强。” “你说什么哪!” 七嘴八舌又是一通嘴仗,刘连升看着时间不早直接拦下他们这边“多说无益,今儿怎么着,能不能让开条道让我们去出任务”直视着对面那个领头的。 “你们执行任务我们肯定是不能拦着,可这装备上头没说要批给你们吧!不问自取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批不批的我不晓得,但我想领导没提就是默认了,如果没有这些防护服那不是把我们兄弟往死里坑么?噢,自己的兵是人,兄弟部队的命就不管啦!薛团长绝不可能做出这种受人唾骂的事,不信你们回去请示请示!”说完带着人直接横冲直撞了出去。 那边五大三粗的小伙子被几句话说的满脸通红,不自觉地就让他们出了院子“走,回去汇报!”带队的那个人脸色不好地一挥手,也跟着退了出去。 得知他们玩了这一出,薛团长当然不会打脸的去追讨回来,只能是加派了兵力去研究所周围轮流值勤,以防再有故技重施的。 秦凯旋那边自是欣喜不已,平时这点东西□□的看的可牢了,这次拿到以后大家也多了层保障,赶紧分发下去让底下抓紧“连升,等这事办完咱们就开拔。” 刘连升顿了顿“营长,我可能这次走不了了。” “怎么回事?” “我们刘家屯算上我满打满算活下来八个人”苦涩地一笑“现在他们病倒了,还不晓得治不治得好,我怎么能扔下他们自己跑掉。” “连升,你可别傻,之前社会还都好好的那批人都治不好,现在这幅样子你还指望什么?不是我心狠,命里都有定数,阎王三更要你死,是拖不到五更的,你在这无非想求个心安。这样,两天!两天后咱们就走。” “营长,我……” “邻县不是有消息也有一两个醒了的么?算算时间差不多,别犹豫了,咱们当兵的,本来就有许多的身不由己”秦凯旋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出了房间。 得病的老乡最初在发现时已经由医护人员集中在几个点观察、治疗,所以挪动起来不用跑来跑去的算是很方便。 刘连升他们营来皖州的一共是124个人,分出一半去收拾好机械厂的安置,剩下的全副武装开始搬人。 从下午两点来钟行动,一直到晚上五点多总算全部安顿好了,刘连升借着这个机会还溜到了卢秀贞的屋子外面。 “小卢,小卢,在么?” 卢秀贞听出是刘连升,异常地高兴“刘大哥,你怎么来了?他们让你进来的么?” “不是”他简单地将事情讲了讲“所以现在机械厂里都是病人。” 听说刘家屯众人也都被传染上,两人一块静默下来“刘大哥,那你怎么不怕被传染?” “说起这个才气人”晓得她关在里面什么消息来源都没有,刘连升也有意多陪她聊两句,于是把他们上午抢东西的经过跟卢秀贞说了说,逗得她没口子地称赞痛快! “小卢,我回去会让营长去帮忙求求情,争取在我走之前把你放出来”说到这个情绪也低落不少。 “你订了什么时候走么?” “两天后”隔着门板看不见对方,刘连升想卢秀贞一定很沮丧“如果那时候你出来了,我会让营长捎上你,到了京陵再想办法送你回江海。” “刘大哥,有你这句话我就都是感激了,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去你们营地跟你汇合的。” 刘连升只当她是太过渴望,也没戳穿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嗯,我们那挺好认,原先县一中学校里停着六辆军卡,听营长的意思打算连夜走,省的夜长梦多。” 两人又讲了几句,卢秀贞听到有人询问任务完成,是否撤退的声音!知道他们要走,赶紧跟刘连升告别。 回坐到板床上,她的心更静了,两天后,两天后就能踏上回家的路了,正想着怎么逃出去更稳妥些,就听到门锁开启的声音,奇怪地看向门口。 有几个穿着灰扑扑防护服的人抬着什么进到里面,她站起身一看竟然是刘美华和刘小玲,后面还有栓姨、陈丹“哎!你们别走,刘连升呢!” 那几个人理也不理她,把人放在空着的床上后就打算离开“不能走,这些人是会传染的,你不晓得么?” 其中有个袖子被拽住的转过身一把把她推到地上“边去,这是上头的意思,拉着老子干什么?”打量了下卢秀贞“可惜了。” 等他们离开后,走廊里没一会儿也没有了一点动静,卢秀贞爬起来先去看了看刘美华四个,都是眼帘紧闭,脸色发灰毫无声息的躺在那,要不是胸口还有些微的起伏,真的就跟死尸没啥区别了。 卢秀贞不清楚传染到底是通过什么接触发生的,料想不会是空气传播,便拿出一些水给她们灌了下去,还好能自主吞咽。 待在边上想着刚才那个人说的话,上头的意思!她能想到的只能是于飞那件事,哼!没想到这些人心肠这么歹毒,看来出去以后不给他们送份大礼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房间里没有灯,卢秀贞眼见坐着也没有意义,直接闪身进了空间,那些人的目的就是让自己被感染,暂时不会开门来关注她,这对她算是件好事。后天要走,她拿出一个用化肥袋缝制的包,用力拉了拉,真结实!往里面开始放必要的物资,想着路上多少可以做些掩盖。 她的猜测完全正确,任中华回家后将安排跟家里老婆还有三儿的妈妈说了一下,两个女人为了让事情坐实,这才特地安排将刘家屯的四个人送了进来,想的是不相干的一般人都不会去触碰,但如果是朝夕相处自然大不一样,不可谓不费心思。 而卢秀贞进空间后自然也没机会发现,半夜时分栓姨和刘美华身上起了不一样的变化,栓子娘脸颊和身上的皮肤突然加剧了*,在急促地喘息了几晌后,连眼睛都没睁开就去了。刘美华则眉头紧皱,牙关紧咬,额上冒出一层密密的汗,从表情上来看像是体内正在做着什么斗争,良久脸色竟然从灰中慢慢泛出了一丝红。 睡了不算安稳地一觉,吃了点早饭,到底还是担心那几个人,卢秀贞出来拿起昨天那个壶想要再给喂点水,这时她才发现栓子娘已经过世了“开门,这里有人去世了”她赶紧跑到门那里咚咚地敲着,不会死了人他们就让尸体这么放着吧! 好在研究所也需要病样研究,很快就来了两个全副武装的人把尸体弄走了。 关上门,想着栓姨脸上的黑气,她又观察了剩下的几个,陈丹的脸色明显要比刘小玲深,难道这说明下一个就是她? 听刘连升说也有清醒了的,看了看刘美华,三个人里她的状态明显要好些,这是为什么?前世生物仅限高中水平,瞎琢磨如果是细菌感染,能不能理解这是在宿体内和人的某种质粒经过斗争后达到了某种平衡,或者是共生?没有形成抗体或者没有融合的就得死,反之基因成功被改变的则能活? 摇摇脑袋,现在知道真相也有点晚了,这些事也不是她造成的,内疚无益,相识一场总有散伙的时候,只能各自珍重。 望着门发了一会呆,很快地整理好情绪,栓姨的死让她意识到,她还是有很多机会可以逃出去的! ( 第20章 离开 刘美华是转天中午卢秀贞给她喂水时清醒的,除了有些乏力外还看不出她身上有任何变化。 “秀贞,我这是怎么了?” “我不清楚具体的经过,只知道你们是因为吃了鼠肉被感染的”指了指对面的刘小玲和陈丹“小玲和丹丹还没醒过,其他人应该是被安置在别处。 “噢!”她挣扎着坐了起来“这里是关你的地方么?那怎么我们能住进来?” “可能是有人不想放过我”卢秀贞不愿多谈“美华,你感觉身上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异常?” 刘美华活动了一下胳膊腿“没有,都挺好的”模了模皮肤,原先起的那片疙瘩也都平复了“你帮我看看后背那现在是啥样的?” 卢秀贞掀开她的衣服,隐约能看出曾经的印记“还有一点点印子,不过不仔细看不出。” “嘘!那就好,真怕自己像东叔他们那样”虽然命保住比什么都强,但作为女孩子怎么会不要好看,能不留疤真是太棒了。 “嗯,美华,既然扛过来了,至少说明你现在对这种病菌已经有免疫力了,那我晚点再喊人来接你出去好么?” “可以啊”刘美华想了想“你是想离开吧!有啥法子能逃掉呢!” “明天晚上刘大哥他们部队要走,我打算搭他们的车。” “你要回江海,连升哥也要走”刘美华一脸失落“是啊!家都没了,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 “那你怎么打算的?” 美华转头看向边上的刘小玲“连勋哥和小峰还不晓得怎么样呢!我们几个从小一块长大,要我扔下他们无论如何做不到”说这话时,脸上已是一派平静。 理解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卢秀贞拿出些食物递过去,对方却没什么胃口,只好聊聊天或者什么也不干的呆呆坐着,时间过去很快。晚上她再次给刘小玲和陈丹喂水时发现,陈丹脸上的黑气愈发加重,赶忙把猜测告诉刘美华,两个人决定连夜守着看看情况。 卢秀贞起初尝试在陈丹耳边用江海话呼唤她,也许是真的听见了,她的脸上现出挣扎的样子,秀贞见状更是不停地告诉她,父母都在家等她,早点醒来好一同回去。可惜的是陈丹最终没有熬过这个坎,刚放松点皮肤表层就急遽地*下来,如此近距离的亲眼目睹让秀贞心里似针扎般疼,颓然往后一坐,默默念叨没救了。 “美华,一会儿我会喊人来把丹丹抬走,你躺在那别动,他们以后要是问你你就说刚醒,什么都不知道。” “秀贞”刘美华望着陈丹的尸身,又看到边上刘小玲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鼻子发酸忍不住把头埋进她的怀里“我好舍不得你。” 卢秀贞流着眼泪抚着她的头发“美华,不晓得还有没有机会再见!我希望今后不管碰到什么事,你都能像从前那么坚强。” *** 早上天刚大亮,机械厂宿舍就响起了一道女声“快点来啊!又死了个人,你们到底管不管老百姓的死活!往这一扔拍拍**就走,算什么为人民服务啊!主席说宁可前进一步死,不可后退半步生!可你们哪,我看你们是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新反扑,是孬种!我要代表劳动人民打倒你们!打倒……” 值班的战士听的冷汗都冒了出来,看着门锁都好好的,赶紧跑到隔壁研究所去喊人,大清早地实验室也只有两个值夜班的大夫,听完小年轻的传话表示稍后换了衣服就去,小战士这才心有余悸地又回到铁门那,里面断断续续还在骂着,用词简直直白到大胆,这女人是真敢说啊! 穿着防护服的大夫总算来了,打开门问是哪个,顺着卢秀贞的手指刚要将人抬走,卢秀贞抬手一拦他们“那边床上的女孩子好像醒了。” “什么?”其中一个语带惊喜地问“真的?醒了多久?” “昨天半夜醒的。” “哎呀!那你不早点说”厚厚地衣服掩盖了他的表情,只是看到他原地转了个圈,一拍大腿跟同伴说“张工,尸体先不着急,我去喊人先把好了的患者挪走。” “对,那你快去”张工摆了摆手,看也不看的跑到刘美华边上弯下腰问她“你现在能不能说话?身上有什么感觉?肚子饿不饿……哎唷!” 张工捂着脖子转过身,卢秀贞手上正拿着块砖头惊恐地望着他,怎么会这样?后颈不是很脆弱么?很多人被打过以后不是都会晕倒的么? “你,你竟然把武器对准革命同志,我,我一定要揭发你,斗垮你,你,你敢!” “咚咚”两声,张工终于倒在了地上 “秀贞,他不会死掉吧!”刘美华跳起来碰了碰地上的人。 “不会”卢秀贞迅速扒下他身上的防护服给自己套好“美华,记住,你很虚弱,只是看到张工跑了出去,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嗯嗯。” “快躺好。” “可是,这个人?” “你甭管了,我在这这么久知道哪里有地方藏他。” “好,秀贞,保重!”说完她就跳上床,眼含着泪花看着那扇紧紧关闭的门。 刘连升上次来看她时,闲聊说起边上的宿舍有很多都空闲在那,还不如以后开放给无家可归的灾民,这会儿她就在隔壁一推,门果然开了,一鼓作气把张工拖进去,往床底下随便一塞,带好门就快步朝外奔去。 站岗的看到她出来主动询问怎么一个两个都急吼吼往外跑,卢秀贞装作不耐烦地样子,粗着嗓门答了一句“有病人醒了,我去喊人!”说完,人已经一阵风不见,搞得小伙子模着鼻子道“切,有必要这么着急么!” 心跳快的就像要蹦出胸腔,稳稳吸了两口气告诉自己镇定!拐进研究所,门口武装部的人打了个哈欠抬眼瞟了瞟她,还没到六点,所里空无一人,模了模刚才从张工兜里顺过来的钥匙,祈祷最好是她想的那样。 往里走果然看到刘连升说过的大门,试了两把才成功地打开,来不及细看,照着纸箱便开始往空间收起来,嘈杂地脚步声渐行渐近,卢秀贞果断抛下剩余的三分之一物资,往二楼的拐角一闪便无影无踪。 “啊!怎么会这样!有贼啊!”率先发现仓库又一次门洞大开的研究员赶紧招来站岗的“我没看见有外人进来啊!这,这么多怎么可能从我眼皮子底下搬走。” “那你解释下,难道它们是自己长腿跑的。” “我怎么晓得,那现在怎么办?”门口值勤那个人很委屈,这一宿站下来都没敢合眼,鬼知道是谁弄走的,再说研究所晚上也有两个值夜班的,不是照样没发现有动静!他是直肠子,心里这么想嘴里已经说了出来。 “好啦!推卸责任没有任何实际用处”李工招呼那个战士“你把这事赶紧报告武装部,尽快调查,这么多物资不是想藏就能藏好的,这一次又一次的,剩下的这些我们几个搬去你们那头仓库好了,省得总是膈应人。” 站岗的一听只能这样了,出去没多久还带了两个当兵的一块过来“我们连长说了,事情已经上报,现在先搬东西。” 几个人只好先帮着转运物资,此时卢秀贞已从二楼现出身来,真心感谢防护服,她快速跑到仓库里将两只箱子撂在一起往外走去,果然当兵的体力明显要好,速度非常快就回来了“来来,我来。” “一起一起。” 路上李工和她擦肩而过,疑惑地看了一眼背影跟边上的同事说“那是老张?怎么看着瘦多了?” “咳,现在有几个不瘦的?” “也是。” 卢秀贞还是第一次进武装部,跟着那个战士笔直朝后走,诧异地发现仓库就光明正大地设在办公室后面的两排平房里,真是万万没想到啊! “你把东西放门口就行,他们会搬进去的”小战士指了指原先库房值勤的两个人,就又跑步回去搬箱,卢秀贞则主动搭讪“我帮你们。” “那你就搁在进门处就行”一个士兵拿起地上的物资就往房间深处走去,另一个把三个箱子扛在肩上往里面走了几步,打算等战友弄好再传进去。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卢秀贞左右一张望,果断地往屋子墙角一站,同一时间就钻进了空间。 话说着长其实前后不过一秒钟,等武装部的两个人回身已经不见了她的踪影,他们也没多奇怪,只以为她自己离开回了研究所而已。 午后正是人体最困觉地时候,空间里的卢秀贞只穿着袜子现身在仓库里,乖乖隆滴咚,果然任何时候成为冻死骨的只能是老百姓。今儿不劫富济贫真是白来世上走一遭! 收了一半,想想还有那些当兵的,多少得留点,哼!便宜那些黑心的了,观察了一番,正门肯定是不能走,只有后墙屋顶处有个天窗可以利用下,仓库里梯子有现成的,就着粮食堆轻轻地爬了上去,静静听了听,没有什么异样!收好作案工具,抬手把搭扣慢慢掀了下来…… 卢秀贞把大部分粮食包往几个聚集区一扔很快就被一些人发现,望着那些对她低头作揖的老人家,她赶紧把人扶起来“大爷大娘,这些粮食都是从武装部后头的仓库弄出来的,你看这袋子,应该是双抢时那些当兵的收走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姑娘,好心啊!那些当官的哪里管我们死活,呜呜,总理和主席走了以后这世道果然大乱啊!” “是啊!要是主席他老人家在,我们怎么会到这步田地。” “大家省着点,等开春后能播种日子肯定会好的”卢秀贞不晓得怎么安慰他们,只能急急地退了出来往县城外赶,顾不得身后很多老乡冲着她的背影挥手擦眼泪。 跑到无人处她拿出换来的自行车,蹬上座位,回头望了一眼乱糟糟地皖州,吐出一口浊气,这就是她勤勤恳恳了七年的地方,离开时只有她一个人的地方,再见了,永远不见! ( 第25章 受伤 周山和刘连升一大早顶门就到了,说是中午吃完饭马上就得走“你们现在驻扎在本地怎么还管的这么严?” “换防加上巡逻,兵力其实根本不够看”刘连升摘掉帽子喝了一口热水“再加上造反派没事还得惹三分,大本营总得人留足吧!” “要我说团长他们也太孬”周山五大三粗地根本不怕凉,进屋就把军袄扔在桌上“直接跟他们干一架,打服打趴下就都解决了,天天在城里乌烟瘴气的。” “怎么回事?” “红卫兵本来就容易被煽动,有心人正好拿他们当枪使,秀贞,你真的想清楚了么?现在上路不是个好时机。” 对于这个问题可以说问上百遍答案都是一样,刘连升心里也清楚“周山找了当地的战友,帮你简单画了下地形图,你先看有不清楚的赶紧问”说着递过来一张纸,卢秀贞就势打开,箭头从村子开始,翻过巫山到了厚河庄,沿着东边上行穿过镇子,过去就是一个叫做三界环的地方,基本到了这里就快要出苏城了。 沿着东边笔直走能看到千新公路,跨过公路就算是进入了江海界内,再看图也是到此为止,写了一个罗山镇在边上,又画着罗山,算是地标。 折起来郑重地收好,虽然只有寥寥几笔,但对卢秀贞来说,这就足够,大致方向再加上地名,不认识的话勤着点问人就行。 “很清楚,两座山,四个村镇,看着好像不算太复杂,刘大哥帮我谢谢那个同志。” 刘连升摆摆手,又掏出一个信封“里面是秦营长找人帮忙开的一份介绍信,证明你确实是知青身份,路上万一遇到麻烦也许能派上用场”要不是那几百斤粮食,秦凯旋才不会管这种闲事。 “这真是太有用了”部队的介绍信还是很有说服力的,何况苏城过去就是江海,安全更有保障了。 “哎!你可真倔,这让人怎么放心呢!” 卢秀贞刚想说些什么安慰他,就听到门口邢大海的声音“周大娘。” “嗳!大海,你这孩子,哎哟!在山里窝着多难,咋不来找大娘呢!再是吃的不好,可睡的舒坦哪!” “大娘,您好意我知道,你看,我除了黑点没啥变化,一切都挺好的。” “大海”周山推开门出去迎客“算你小子识相,上次回来我被你给蒙了,老娘后来骂的我狗血淋头的,你倒是嘴巴牢!”一把勾过他脖子,把他往屋里拽“我下午就走,怎么着你也得送送我。” 他们三个说话,卢秀贞则是去厨房帮忙弄菜,有山鸡这道主菜在,周大娘底气十足,弄了个炒野鸡蛋,切了一个腌白菜和一个腌豆角,又炒了个松鼠肉,摆上桌子以后馋的周山直嚷嚷“娘啊!你不过啦!这架势要把家底吃穿哪!” “呔,这都是昨天小卢和大海在山里弄的,你算是有口福。” 好光景时农村也没说总有肉的,更何况现在,卢秀贞夹了一块炒松鼠,味道跟兔肉差不多,周大娘用不知道哪里搞来的一种绿叶子配着,放了不少辣椒,肉质咬口的很。 几个人吃着自然聊到了卢秀贞的行踪“闺女,大娘舍不得你,开春再走不行么?”周大娘听到这,饭碗都放下了,家里有了点人气,孩子又不是事儿的那种,她是真喜欢。 卢秀贞上去抱住这位可爱的妈妈“大娘,我也不想离开,可我的妈妈在家里等着我,弟弟妹妹年纪又小,不走真的不放心。” “哎!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闺女,回去替大娘给你家里带好”周山娘晓得不能强求,相逢就已经是缘分了,招呼他们吃着,自己去了厨房。 分别的气氛当然不会愉快,周山咳了一嗓子“小卢,要不再过过,等我们下次可以回家时想法子送你过巫山吧!” “有道理,秀贞,只不过是再等等”刘连升很赞同这个决定。 “我就是因为等不及啊!”苦笑一声,真是没法解释。 “不就是巫山么?我送她”邢大海说完定定地看着周山。 “瞧我这脑子,把你给忘了”转过头对秀贞讲“小卢,大海对这一带可熟得很,要不让他送你一段吧!”本以为女孩子面皮薄,一个陌生大男人跟着,怎么也得费点口舌,没想到卢秀贞很痛快地应了下来,倒弄的他和刘连升有些接不住招。 午饭一结束当兵的就得回营,这一分别真是不知能不能再见,刘连升掏出个小兜,从里面拿出一个指北针,一把军用匕首递给卢秀贞,她没有推辞,这些的确是需要的“二位大哥,虽说保家卫国重要,但没了命什么都是一场空,尤其是周大哥,遇事多想想家里的大娘,她可都指着你的。” 周大娘听到这句话都忍不住湿了眼眶,伤感的气氛萦绕在心间,从此便真的是两地相隔,刘连升冲卢秀贞点点头,转身大踏步地向前,周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匆匆抱了抱拳,追着兄弟去了。 有了路线计划,秀贞打算明天就启程,下午跟着邢大海一块进山收物资,她第一次看到了麂子,跟鹿似地一种动物,角很短,头骨是三角形的,腿也很细。 “这个大的我给你把皮子褪了下来,不过我不会硝制,等安顿下来找个师傅处理一下,可是块好皮子呢!小的这两头我还没来得及弄,你看怎么着?” “我先收起来!大海,辛苦你了,弄了这么多”卢秀贞想好明天要给他多留东西,所以也没客气,控制着两头小麂到了空间的山上,也就不再管它了。 扯了一把草蹭蹭手,大海领着秀贞往他发现的窝附近走,越靠近,地上黑色的粪便和杂乱的脚印越多,这说明附近肯定有动物的巢穴。 果不其然,下在那里的几个套子上都有兔子在挣扎,卢秀贞高兴地抱起来看了看,还是活的“我真是太贪心了!” “大城市确实少见,这也没啥新鲜的。” “大海,我总觉得你和村子里种地的汉子不大一样,你好像特别有见识。” “谢谢”邢大海想起自己那个念过私塾的姥爷和识字的娘,面上也有些黯然“明天一早我在半山等你,彻底翻过巫山顺利的话需要两天半,等你从厚合庄歇够脚离开我再回来。” “嗯”卢秀贞知道他不愿意提,也就另起了话头“大海,你想过以后么?难道就一直住在山上?” 邢大海手脚没停,也没做声,秀贞远眺山头,耳边只剩树枝被风吹摇摆的沙沙声。 转天周大娘早早地起来要送卢秀贞,好不容易劝服了她,又拿出一堆吃的,秀贞全都接过了手,等她走后大娘收拾屋子就能发现她留下的米面和肉、菜,也不枉人家照顾了她这么久。 和邢大海在约定的地方碰头后,两人便开始翻巫山了,幸亏有他带路,山里哪里有水源、哪里有陷阱、哪里方便歇息全都难不倒两人,可能是回家带来的兴奋,刺激着卢秀贞的体力似乎也比往常更好,竟然除了方便和吃饭都没有停下来休息。 风尘仆仆地终于待到第二天的傍晚,邢大海宣布因为速度够快,提前到达,下山就是厚合庄了“看见没有,那片房子和田就是,你这两天也不容易,咱们还是找个人家借宿一晚吧!” 一听竟然快要出山,卢秀贞忍不住放松了身上的那股劲,这一懈怠才觉得浑身都酸疼的不得了,看着邢大海跟没事人一样,真是无法理解这人在山里是怎么习惯下来的。 下坡速度很快,卢秀贞刚想问一会儿去哪家借宿,就感觉脚脖子一阵疼“啊!” 不用她喊,邢大海鼻子里已经闻到了丝淡淡的血腥味“别动,我看看怎么回事”拿出手电筒一照“是防黄大仙的,好在夹子已经不行了,不然这一下骨头都能碎掉。” 卢秀贞抱着脚踝直恨自己耽误事“我拿个布条绑一绑好了。” “先这么处理吧!我先去庄子里找找人,你在这别动弹。” “嗯!”话音未落,人已经跑出老远。 过了很久,秀贞等的就快不耐烦了,邢大海终于领着个人来到近前“大哥,这是我妹子,你看这附近有没有大夫,这被夹一下总得上点药。” “现在哪还有什么大夫,这样,你们先到我家里待会,我去庄里长辈那儿给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土法吧”来人四十多岁,穿着一身短褂,庄稼汉模样,打量了一下卢秀贞受伤的地方就转头走了。 邢大海背起秀贞来到之前找到他的院子里,这家女主人正站在门口张望,看到他们来和善地笑笑,转身给上了两碗水“喝吧!” 边上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子躲在后面偷偷拿眼看着秀贞,秀贞冲她眯眯眼,从大包里拿出点地瓜干递过去“来,吃吧!” 女孩子摇摇头,往回缩了缩,卢秀贞也没在意,把东西放在桌上打量了一圈,墙上看着有些年头,摆设和家具也都比较破。 “大姐,我们是从京陵那边过来的,想问问这边遭灾厉害么?” “还可以,都是靠地里的那些出产,本来也就是够吃而已”女主人打量了她一眼“妹子,看你的样子不像是乡下人,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卢秀贞晓得这年头人虽不坏,防备心却不小,拿出临走时部队给开的那个介绍信递过去,简单地讲了讲情况“本来只想着借住一宿的,没成想会踩到兽夹。” “拿来了”妇人正拿着那封信仔细看,之前帮忙找药去的大哥就捧着个破碗走进来“你把这草药敷在脚上,明早要是肿起来就说明血散开了,那就没啥事,要是还疼就得去镇子里找人看看。” 两人倒了谢,依言把布条拆开,她是相信民间很多土方有神奇功效的,糨糨糊糊地褐色草药一抹上去,凉飕飕地感觉倒是让那种肿热舒服了不少。 “他爹,你瞅瞅”妇人把信递给男人“说是想借住,你看?” “兄弟,说起来不好意思,咱这情况你也看的到,要是就你一人,堂屋打个地铺也中,现在带着你妹妹,实在挤不开身哪!” 大海赶紧又道谢“客气了,庄户家家的,条件都差不多,是我们叨扰了。” “大哥大姐,庄子里有空闲的能住人的房子么?”看情况她的脚一两天是好不了的,就算这家能倒腾开,可借住本身就有诸多避讳,生活上又不便利,他们又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还是注意点好。 “我们庄子还真没什么富裕的地方”妇人想了想回答。 “娘,那个陈地主家不是有空房子么?”小女孩从她妈妈背后钻出来又在怀里找了个位置趴着。 “哦,我闺女说的是前几年被打倒的富农,他们家房子都败了,现在里面就住着一个当年的地主少爷”男的在一边解释了一嘴,运动的冲击才刚平复没两年,一般人听到这些都会远远躲开,但卢秀贞当然不会介意! “那一会儿能带我们过去看看么?如果他愿意,我想借他的地方养几天伤。” “啥?他家可是黑五类,你们不怕么?” 邢大海和她对视一眼摇摇头,他自打有了秘密后就不自觉地减少和外人的接触,卢秀贞就更别提了。 “那好,我领你们过去”显然是想开口劝劝,但想到除了这没有更合适的地方安置只好作罢。 ( 第26章 借药 陈地主的家在厚河庄的西面,邢大海背着卢秀贞跟在带路的大哥后面,三个人顶着月色走了大概五六分钟就到了,借着光亮能看见平地起着几座砖瓦房,虽说墙面斑斑驳驳,但那个年头能盖起这么座房子,确实算的上是富农。 大哥拍了拍门也没等里头有回应就推手走了进去“陈福祥,陈福祥。” 随着他的喊声,侧边房间走出了一个人,也不说话就这么怔怔地打量他们。 大哥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态度,指着邢大海和卢秀贞跟他说了一句“这兄妹俩脚受伤了在你家借住几天”就又转过脸“那你们就好好休息吧!冬天农闲,有啥事招呼一声”言罢才离开。 邢大海冲陈福祥点点头“你好,不知道哪间屋子方便让我们住?” “随便”说完他便转身没入了黑暗中,两人一看,院子里能是因为疏于打理的缘故,墙角道边野草丛生,显得很杂乱,房型虽是规规矩矩的坐北向南,但东边的那间房梁看着已塌陷多时,陈福祥又住在西屋,那么也没得选择。 卢秀贞单脚支撑着身体环视一圈,正房有堂屋和里间,也有现成的木床,只是没有铺盖而已“我睡别屋去,你收拾一下吧!” “别麻烦了,就在外边吧!万一有点事也能有个照应,估计怎么也得耽误两天,你去东屋看看有什么家具以搬过来的,先拼个睡觉地儿吧!总不能在桌子上就和。” “没事的”刚想说什么看到她脸上不赞成的表情,也只好接过手电筒出去寻模了。 很快收拾完,累的不行的两个人倒头便呼呼大睡,西屋的陈福祥仔细听了半晌,才闭上双目。 运气不够好,一早起来,邢大海喊了卢秀贞几声都没答应,才晓得她烧了“估计是炎症引起的,没关系,兜里带着药的。” “那你躺着,我先弄点热水和吃的,然后找个老乡来看看”卢秀贞点点头,指了指床脚那些用具。 手脚利索地弄了一点小米粥端进来,秀贞强撑着起来喝了下去就再也没什么力气。 冬天田里休养生息,土里有些虫子也在霜冻的掩盖下化为了来年的肥料,太阳出来,没啥事干的大爷大娘自然是一堆堆的闲掰聊天。 邢大海从陈福祥家光明正大走出来,一路收获了无数好奇,有消息灵通的就讲是路过借宿的。 厚合庄崔姓人多,昨晚那个崔大哥吃完早点正在院里捣鼓农具,看见邢大海就猜到是有事“大兄弟,怎么着?你妹妹的脚有没有见好?” “崔哥,这不就是来麻烦你的,她现在烧起来了,有没有啥办法!” “走,先去瞅瞅”进到里屋,让邢大海把她的裤腿卷起来一看,脚脖子那夹的几个洞肿胀着,正往外冒着黄红色的脓水“这是炎了吧!你们有药么?” 卢秀贞此时双目紧闭地躺着,他们俩就在床边讲话,不晓得是睡着还是怎么的,她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失策!刚才该让她把药搁在他这一些才对“没有,崔哥,你一定要帮忙指点一条路。” 大崔考虑了一会儿“镇子里倒是有医院,说句明白话,那药不会给老百姓用的,而且兄弟,你们是要去江海,当初是有通知,人员一旦落在哪就不让挪腾啦!你要为了药去冒险,得先掂量掂量”又低头看了看伤口“试试先把这个治好了,烧也许会退下去,你先等着,我让老牛叔来给你看看,他早先是十里八庄有名的兽医,或许还有辙,等他来过我再让我家那口子过来帮衬你一把。” 邢大海自是满口的称谢,等大崔走了以后就开始喊卢秀贞,卢秀贞此时烧的糊里糊涂,听得见但是动不了,强撑着一股劲拿出一盒药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她再次醒来,屋子里并没有人,动了动脚,貌似药重新换过“大海,大海。” “醒了”大海端着碗走进来,把手背贴在她额头感觉了会“还是有点烧,来,多喝水!有没有胃口,吃点什么垫垫!” 摇摇头“你呢!东西够么?我再拿点出来。” 大海伸手拦住她“我吃过了,给你看病的牛大叔还有崔大哥,我送了两只山鸡过去,明天你要是感觉好点,我就上山再打点野味,这样庄子里的人看见也不会怀疑。” “嗯,你也早点休息,我好多了。” “行,把药吃了就睡吧!” *** “小玉,小玉,你怎么了?”陈福祥抱起妹妹晃了晃,怎么这么烫! “哥”陈小玉睁开双眼,她才22岁,是因为长年住在山里,缺衣少食加上营养不良,整个人的皮肤上布满了黑斑,头枯黄,身上也有些浮肿“你来啦!” “看哥哥给你带来什么了”陈福祥举起一根玉米棒子“饿么?快吃吧!” 陈小玉接过闻了闻“真香啊!哥,咱们一人一半”嘴里说着话,人已经歪在一旁睡了过去。 陈福祥拿过破棉絮盖住她,定了定神,妹妹这样必须吃药,哪里能弄到呢!站在山头往下面望去,依稀能看见自家的瓦顶,看来得着落在那两个过路的人身上。 *** 卢秀贞单脚蹦着从茅房里出来,刚进到房间就现陈福祥坐在堂屋,她吓了一大跳“你是谁?有什么事?” “我是屋主”来的时候天黑没看清脸,现在一打量,陈福祥三十岁不到的年纪,两鬓竟然已经有了灰白“有个事想麻烦你。” “客气,我们借住才是麻烦你了,有要帮忙的说出来听听。” “我想问你们要点退烧药,不以”陈福祥低下头。 卢秀贞仔细看了看他“以是以,是你生病了么?” “我没有”看他一脸很勉强的样子,秀贞也没为难他“你等等”进屋把自己吃剩的退烧药递给他“一天三次,一次一片。” “谢谢”说完他便很快地离开了,邢大海进屋正好跟他碰了个对脸“这是干啥?” “他来要退烧药的,我给他了”一眼瞥见手上提的肥兔子“你这么招摇的一路拿回来,不怕人家起坏心眼子啊!” “没事,他们要是想要,我以带他们一块上山,今天怎么样?” 卢秀贞伸出脚,伤口已经结了痂,就是一圈深紫看着有点渗人“再有个三天就能上路了。” “嗯,以后得注意了。” “这不是农村么!等到了江海,哪还有山啊!也不会有捕兽夹。” 两人说说笑笑地一块弄起晚饭,那头陈福祥赶紧上了山来到妹妹住的山洞,陈小玉满脸通红地倒在那里,人事不知。 赶紧把药给她送下去,又弄了块湿毛巾敷上,陈福祥坐在边上看着妹妹的样子,想起往事忍不住心酸难捱。 他们家原先是厚合庄的大户,运动一来,全家被打倒,他父亲是生生被折磨死的,母亲一见如此也跟着去了,小玉那时才十五岁,被拉到革委会让她交待问题,那些畜生连一个小女孩都不放过,这还不算,该死的主任还隔三岔五地来找小玉,庄子里的流言蜚语逼得妹妹只能来到山上做白毛女。 七年了!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 第27章 疯狂 陈福祥抱着妹妹已经冷透了的身体,狂笑不止,好啊!总算解月兑了,留在这世上也是受苦,一了百了好啊! 笑了半晌又开始流泪,他们全家现在就剩下自己一个人了,那些该死的却还好好地活着,凭什么! 小玉死了,临死前还让他好好的!呵呵!怎么才叫好,父母做错了什么?只不过继承了祖产,要是当年爷爷他们没有将地赁给那些佃户,厚合庄是否存在都得两说。 都去了,陈福祥喃喃地念叨着,该怪谁!父母是革委会逼死的,小玉,小玉是他,捂着眼睛地他开始嚎啕大哭,是了,就算死也得先报了仇,那些作了孽的都得血债血偿。 一念既定,抱起陈小玉的身体就往高处走去,他父母死后因为村里不让埋在祖坟,只好将双亲葬在山里,现在妹妹去陪着二老也好。 黑夜中,心灰意冷的眸子中透出一股疯狂,所有的一切是该结束了! 时间滑回到一天前…… 天刚微亮,一声怒吼划破了寂静的村庄,没一会儿整个庄子就热闹了起来。 邢大海和卢秀贞也起了床,两人正商量着何时上路“我的脚已经没事了。” “嗯,看着是消了肿,后天,后天走正好。” “行,大海要不你就回去吧!过了三界环不就到千新公路了么!接下来我认得的”说这话时的言不由衷任谁都能听的出,这些天来的悉心照顾,让她真舍不得。 “反正我也闲着没事。” 才讲了几句,门突然嘭地被撞开,陈福祥整个人一下子跌进来,鼻子那里都是血,正捧着肚子咳嗽着,邢大海刚想过去扶他一把,外面就冲进来一拨人,二话不说逮着陈福祥就是一通打“让你偷,让你偷!妈的,上次丢的棒子肯定也是你。” 卢秀贞和大海搞不清楚状况,只能眼睁睁看着院子里围着的人越来越多“哼!小崽子不偷怎么够吃,搞不好前两年没的东西都是他干的。” “肯定是了,黑五类能有什么好人,打死活该啊!” “你们两个外乡人小心点,这家伙手脚不干净。” 陈福祥抱着脑袋蜷缩着身体,冷冷地听着这些话,忍受着背上的拳打脚踢,这些人教训了这么半天,看他一直不讨饶也没了意思,撂下几句狠话便三三两两的走了。 他爬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一瘸一拐往房间走去,还好,怀里裹着的鸡蛋没有碎,晚点以拿上山让小玉补补身子。 两人看着他这样也是唏嘘不已,邢大海是想起了自己刚清醒那阵的难,卢秀贞则是晓得这都是被环境逼的,地富反坏右的后代平日里受尽歧视,就连出工都不能拿全分,为了饱肚子偷点吃的虽说不好,私心里她还是挺理解同情的。 等到中午,大海用瓦罐炖了点肉汤,倒出来自己够喝的,剩下的他就提了过去放在陈福祥房间门口“兄弟,我们打算这两天就离开厚河庄了,谢谢你这些天把房子借给我们,也没什么好报答的,这点吃的给你补补身体,多保重啊!” 陈福祥听了听动静,走到门口,地上放着的汤飘出阵阵香味,咽了咽口水,朝北屋看了两眼,就直往门外走去。 “他离开了。” “噢!我把东西收拾一下,省得到时太赶。” *** “哥,真香啊!哪里弄的?” “借住在咱家的过路人给的,都喝了吧!” “你也吃,看,里面还有肉”陈小玉拿起边上树枝做的筷子夹起一块就往陈福祥嘴里送,他无法只好吞了下去。 “他们给了不少,你吃你的,哥那边还有,对了”递过三个鸡蛋“这个留着饿了吃。” 陈小玉接过来摩挲了好一会“哥,这么多年苦了你了。” 陈福祥模模妹妹枯草似地头,心中一痛“说什么傻话!我看现在情势跟以前不一样了,外边乱的一团糟,估计没人有空再来管我们,小玉,过年的时候回家来吧!” 听到回家两个字,陈小玉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苦“不要,我不想回去,哥,你看我的样子,会吓到人的。” “怎么会,你只是营养不良,调养调养就会好的,等春耕了哥去出工,你就把院子里收拾干净,种点菜什么的,咱多下点功夫,日子总能过下去。” 种菜,收拾!哥哥说一句,小玉的脑子里就出现相应的画面,她想到了早先父母还在时,爹和哥哥去田里和佃户一道商量种田的事,她和娘就在院子里喂喂鸡鸭,后来,后来都变了,那个怕的崔主任,那些指指点点“我在这里没事就种种地也挺好,等春天到了,你想办法给我弄只母鸡,就在这边圈个地方养着,这样我们也能有些补贴。” 他们兄妹俩在山顶的隐蔽地方开了一点地,平时就种些土豆和红薯之类耐饥的作物,靠着这些两人也熬了这么多年。 “好,一只怎么够呢!哥哥会想办法多换两只。” 陈小玉干燥又黑斑满布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突然就见她抱着肚子痛苦地倒在陈福祥身上。 “小玉,你怎么回事?” “肚子疼,哥哥,好疼啊!” “是吃坏了东西了?”端起瓦罐看了看,里面的汤和肉都没剩多少“我也吃了,没事啊!小玉,你等等,我给你下山找人去。” “不要,哥哥,别去求他们”陈小玉痛苦地皱着眉,拉着他的衣角“没人会救我们的,我也不想让他们救,你扶我去外面,也许是闹肚子。” “噢!好,那你先在这,我记得上次庄子里有人拉肚子,老牛叔是用蒜瓣给治好的,我这就回去拿。” “哥你慢点,别着急。” 等陈福祥拿来大蒜放在火上烤熟喂给陈小玉吃下去,一开始有些见效,他还高兴了一阵,没想到接下来病情急转直下,陈小玉开始便血,他又不敢放着妹妹一个人离开去喊人,这么一耽误,在整整拉了一天后,陈小玉终究还是没挺过去。 埋好妹妹的陈福祥脚步一刻不停地往镇子里赶去,现在镇里和县里都缺粮,一群无所事事的地痞和红小将们到处打着革命的幌子翻家劫舍,厚合庄他们不是没动过歪脑子,只不过没有本地人带路,对地形不熟悉也不敢大刺刺地过来,现在有主动送上门的人相信他们是不会拒绝的! ( 第28章 手刃 “你怎么会找到我的”吴道勇叼着根香烟看着陈福祥“我又怎么才能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呢!” 嘴角咧了咧“我有个特殊的本事,就是听力特别好,几百米内你声音再轻我都能听到。” “喔!有这种事”吴道勇惊讶地站起来围着陈福祥转了几圈“那得试试”冲边上两个小子招了招手“你们俩去对面那个巷子说几句话然后再回来。” “得嘞!” 等两人离开有一会儿,陈福祥仔细听了听“他们二司还想趁着这个机会爬到我们联动头上,不就仗着崔宇他爸是革委会主任么?有个鸟用。” “也说不好,现在上面闹得这么凶,谁晓得会不会卷土重来,万一又立起来了呢!总归要顾点面子情。” 陈福祥说到这的时候,吴道勇已经基本确信他没有信口开河,待手下两个小弟回来一复述更是惊得大家愣在当场“哥们,神啦!” 吴道勇对他竖了竖大拇指,脑子里瞬间划过无数念头,有这么个人物在手,岂不是说从此以后再机密的消息对他来说都不是秘密了。 “好好,你说说你找到我到底需要帮忙做什么吧!只要不是太难,我吴道勇就当多交了一个好兄弟。” “我知道诸位最近忙着收罗地盘,也晓得形势不大好,我这里有一桩私人恩怨想找你们帮忙解决,当然绝对不会让你们白忙活。” “哦!是什么样的私人恩怨。” “就是你们之前说的崔宇的父亲,革委会主任崔万田”念到这个名字陈福祥简直目呲欲裂“我要他的命。” 吴道勇本身是个心狠手辣的武斗份子,要不然也当不上联动的头,听到这个他倒没有多吃惊“你跟他到底有什么仇?” “我家里是地反,全家都是被他害死的,他多活一天我就难受一天”一字一句地吐露“报了仇以后我就带你们去厚合庄,那里靠山,气候适宜,大多数人家出产都比较丰厚,我会告诉你们各家的地窖在哪里,相信你们会满载而归的。” “怎么你们庄里的人也得罪你了么?你小子倒是够绝啊!呵呵!不过我喜欢”吴道勇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事我应承了,以后你就跟着我混吧!” 陈福祥无所谓地笑笑“我希望能快一点。” “放心”本来他跟崔宇就是水火不容的两派,械斗已经成为常事,现在拿他换一个顺风耳,这笔买卖很值啊! *** “崔主任,外面有个同志想见你”他没敢说的是那个年轻人满头满脸是血,搞不好又是崔宇在外边给他爹惹是生非了。 “哪个?先让他进来”崔万田五十岁不到点,身材微胖,满脸油腻,底下人一说他第一反应也是他儿子又出了幺蛾子。 “崔伯伯”来人一脸污血扑到桌前“你快去看看吧!崔宇让人给打了,现在正在青板巷僵着呢!我看对方大概是不肯善了。” “什么”崔万田一看他都这样,顿时联想到自己儿子更糟糕的场景,烦躁地站起来往外走去“你们又跟联动的吴道勇杠上了?真是会惹事。” 来报信的小子低着头看不清脸色,只是唯唯诺诺听着教训给崔万田指着路“拐弯进去就是了。” “受伤严重么!怎么不赶紧去医院呢!” “我们不敢随便挪动他,想着喊您来先看看然后再弄车送还是怎么的。” “唉!你们这帮小年轻……”话才说半句人已经被一板砖拍在了地上。 几个流里流气的小痞子从墙后转了出来“陈福祥,老的就交给你了,小的我们现在去收拾,晚上跟勇哥说好的点别晚了啊!” “行!” 把开了瓢的崔万田拖进原先准备好的房子里,拿根绳子将他捆的牢牢的,陈福祥便静静地坐在他面前等他清醒。 崔万田小二十分钟后才有意识,睁开眼缓了半天劲才看清自己的处境,动了动身体“这是怎么回事?”一眼看到陈福祥,并没有认出来,是啊!他手底不知造了多少孽,陈福祥蹉跎了这些年老的也早,他当然记不清楚“你是吴道勇的人?你们胆子也太大了!知道伤害国家干部是多重的罪名么!” 陈福祥上前堵住了他的嘴,崔万田瞪圆了眼挣扎着,似乎不敢相信这人竟然不怕吃枪子。 “我是陈小玉的哥哥,厚合庄的陈良安还记得么!六九年的时候你带着人给他戴上地主的帽子,后来他被批斗死了,我妈妈也跟着走了,你让陈小玉交待问题,最后你干了什么不用我提醒你吧!”陈福祥淡淡地看着崔万田的脸色从疑虑变成惊惧,这家伙本身就跟厚合庄的崔姓人家有些堂兄弟关系,提一提他肯定是想起来了“我妹妹这几年过得很不好,不敢回庄子里,怕被人耻笑,现在她死了,你也不该活着。” 说完他掏出兜里准备好的刀,在崔万田求饶又难以置信的眼神中捅入了他的胸口“我父母是地主,这没法子,我妹妹就算是黑五类子女,不该是好好再教育么!人民干部不应该是为人民么?你为什么要作这样的恶!” 连续几下,崔万田终于停止了抽搐,陈福祥把刀在他衣服上擦干净收好,坐在门口等着吴道勇他们把崔宇也弄来。 不是不想一刀刀的解恨,看到崔万田的脸他就止不住的想吐,这样一个利用手中权利就以随意操纵人生死的家伙,早些要了他的命也算是为民除害。 崔宇稍晚些也是昏迷着被扔了进来,吴道勇他们怎么对付他,这并不值得关心,望着墙上的青苔,陈福祥坐在那儿愣出了神。 终于到了月黑风高之时,一行二十来个人骑着自行车叮叮当当地来到厚合庄附近。 “先从哪户开始?” 陈福祥指了指崔万有家的门,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他们家正房住着老太太和孙女,东屋是崔万有和他老婆,西边还有两个儿子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进去先控制住人把嘴都堵上。” “是那意思,哥几个,看咱的呗!”这帮混混天天偷鸡模狗,翻墙进屋那是小事一桩,农家院门上了锁一般房门就只是带上了,也就便宜了这帮蟊贼。 没一会儿,崔万有一家就被裤腰带反绑在地上,怒瞪着双眼瞅着陈福祥,脸上分明写着吃里扒外几个字。 “勇哥,这家厨房的地窖里没啥货色啊!”有滑头的一进来就往灶间跑去。 吴道勇也不答话转头看向陈福祥“他家猪圈底下才是藏粮食的地窖。” “听见阿祥的话还不快去。” “是。” 崔万有若说之前还只是愤怒,当听到陈福祥说出猪圈下的地窖时身子已经软了下去“怎么,舍不得!”陈福祥过来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当初你不是第一个踹开我家门带头搜粮食的么!现在换了换身份你不习惯了?那怎么行。” “勇哥,真有不少,兄弟们去卸啦!”某个手下探进头来高兴地汇报了一声又匆匆离去。 “阿祥,不错!”吴道勇站起来给了他一拳,转身又看了看地上的几个“这些人你要是看着不顺眼就地解决好了,反正这种小人物的案子最后多半会说是寻仇。” 他这种人命根本不当一回事的口气吓到了崔万有的全家,他们战战兢兢地看向陈福祥,期望他一口恶气已经出够“活着比死要难,让他们活着吧!” 崔万有连同老婆和儿子都觉逃过一劫,不过想想陈福祥的话,心中又是一阵苦涩,他两个儿子不敢直视对方,只好恨恨地盯着地面。 临走时陈福祥指挥两个混混把这一家子全都丢进地窖,又用水缸压在上面,就算逃出来那时他们也都走的没影了。 接着第二家如法炮制,不同的是这家存货是藏在废弃的枯井中,要不是有陈福祥,还真是找不着“祥哥,我是服你了!” 摇摇头,差不多还有六七户,剩下的有些人当年并没参与,就放他们一马“勇哥,还有几家粮食多的,弄完我们赶快走吧!趁着天没亮也好把东**好。” “嗯!你说得对,大家快点”反正有陈福祥在,以后的口粮是不成问题的。 等劫到最后一户,陈福祥先告辞离开,回到了自己的祖屋,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才开始在周围堆起稻草。 他来时,邢大海就已经感觉到,穿上衣服出来一看把他吓个半死“你这是干什么”这架势是要放火烧房子啊“这,这!” “你们快离开吧!”说着头也不抬的往院子里也放起柴来,他心里一直很矛盾,妹妹是喝了肉汤才拉肚子死的,那这两个过路的是不是也算半个凶手,如果他们不给自己汤,自己就不会带上山喂妹妹喝下,他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告诉他这是迁怒,现在这样也好,他们自己察觉也算天意,走就走吧! 邢大海一看他来真格的,只好奔进里屋叫醒卢秀贞,两个人着慌地拿着行李跑到屋子外面,等里面升起了烟才晓得陈福祥不是闹着玩的。 火势一会儿就大了起来,此时陈福祥和吴道勇已经带着人离开了厚合庄,有警醒的人家打开门看到着火先是吓了一跳,仔细观察下来是地主家,借宿的又在门口呆着,没闹出人命就行!陈良安家里反正早就破败的不像话,那样的出身活该没有片瓦挡身,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整个庄子竟然没有人来帮忙灭火的,卢秀贞和邢大海只好带着满腔的不解先找了个地方洗漱,想着天亮透后,路好走他们再离开。 雄鸡终于起来打鸣,有些人家现邻居的院门是敞开的,进去一招呼才解救出那些被塞到地窖里的人,整个庄子在朦朦胧胧的早晨哭成了一片。 ( 第33章 日常 “姐,你不晓得,平日里你要是寄点包裹回家被隔壁老冒看见,她怪话多了”卢秀玉指指隔壁的墙“哎哟!都讲皖州穷农村差,我看大家都被骗了,皖州多好哇!你们家秀贞是女孩胃口又小,看看,还能贴补家里这么多好东西,老早晓得这样,我就不让我家阿大去赣省了喏!”她捏着鼻子做出一副八婆样,学的惟妙惟肖“天晓得,我们连封箱带还没拆呢!她就知道是好东西了。” “去,小姑娘不要这么刻薄”梁慧兰拍了小女儿一下“她再眼红反正也就是嘴上痛快,最近他家日子也不好过。” 转过头跟卢秀贞说“秀玉讲的只是一方面,我家成分不好,左右邻居眼睛盯着点也是人之常情,主要还是因为煤不够。” “是啊!姐,你不晓得,我们家这么省着烧,也只够二十天的量,前面几个月我和三姐都要出去找木屑回来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们把江海现在情况给我讲讲,还有秀华、秀玉你们两个怎么这么晚还不去睡觉,不上学了么? “我不让他们去的“梁慧兰接口说道,今晚女儿回来她心里开心,白天也没什么事,索性大家都晚“学校里红/小/兵又开始活跃了,天天出去抄/家闹事,老师也不讲课,去干什么?没得出事,想学在家里看看书好了。” “姐,现在好多工厂都不开工了,我们弄堂里除了三号那个钢铁厂的男人还每天去上班,其他人陆陆续续都在家里蹲着”卢秀华比划了一下。 “对,原先大家都是双职工,每个月都有进账,条件还都不错,现在停了下来全都跟我们家一样,靠居委会粮,好多人成天也是骂骂咧咧。” 秀贞看她停了下来,塞了一块糕点到她嘴里“说不定人家家底很厚呢!” “现在是每个月底领一次米、油、煤,天冷菜放的住,半个月去提一些,无非也就是萝卜、白菜这样”梁慧兰给她算着“秀贞,照你这么讲,你这次回来也是不允许的,也不晓得居委会能不能让你领一份,不过没关系,妈妈少吃一口也不能让你饿着。” “姐,我的饭分你一半”秀华举起手来,秀贞笑嘻嘻点点头“好,吃我弟弟妹妹的就够了”也塞了一块绿豆糕到他嘴里“好了,擦擦嘴上去睡觉吧!有什么明天再商量,姐给你们透个底,我这次回来吃喝用品带的尽够,以后咱们怎么过,等明天睡醒再好好算计。” 等彻底安静下来,睡在床最里面的秀玉呼吸也渐渐平稳,卢秀贞翻了个身朝向母亲,她晓得梁慧兰还没睡着“妈,我这次回家就不会离开了,你也不用担心人家看到会有话说,江海这边因为是□□的根据地,所以有些消息能都被封锁掉的,我猜外面已经乱的一塌糊涂了,等天气稍微回暖些,我们全家就北上找阿爸和哥哥去吧!” “这么老远怎么走?我听人家说现在火车也不好随便坐的。” “我怎么从皖州回来的啦!真到了那个地步,两条腿走也要走过去的。” “这世道到底怎么了,如果像你讲的,那万一东北实际也很差怎么办?我们全家过去,你爸和你哥负担岂不是更重?一家子靠什么生活,还有了,家里怎么办啊!我们一路扛能扛多少东西啊?” “妈”卢秀贞伸出手拉住被子下面妈妈的胳膊“你看”她突然钻到空间里,过了几秒钟又重新出现在床上。 梁慧兰感觉今天的信息量实在太大,她的整个世界都被颠覆了“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害怕弟弟妹妹不小心说漏嘴,所以特地先跟你通通气,前面不是讲了么!好多高烧后醒过来的人都有奇怪的能力,我大概也是这样吧!” “你也过烧对不对?是不是有事瞒着妈妈呀!当时肯定很危险吧!哎!再也别离开了,一家人哪怕吃不饱总比在外面让我担惊受怕强”卢秀贞只是说了洪水和后面刘美华他们吃老鼠肉得传染病的事,中间碰见于飞跟被关起来那段都没有提“那,那你这个能力是什么意思,以消失掉的?” “是一个乾坤袋”说空间她妈也不理解的,只好把戏文里的那套又拎出来对付,把床上的被子收进去又放出来做了个示范,梁慧兰总算明白过来“里面有多大呢!能放的下我们家么?” “以的,等我们走的时候,家具全部装进去,省得你舍不得。” 点点头“都是老物件用惯的。去东北也没什么不好,我跟你爸爸也七年没见了,老大来信讲他们那边大旱,后来还是从临省调的水,也不晓得现在怎么样了。” 东北那边地域辽阔,卢秀鸿他们兵团当初四十万个人下放到北大荒,照样干出个建三江把这么多人都养活了,当年开垦当年就出粮也说明黑土地的确够丰饶,这也是为什么她觉得这条后路行的原因!等有那么一天,连江海都保不住了,那么所有人都往哪里逃呢?反正她们的目标是东北,只要能活着到了那边,勤勤恳恳地开荒地,度过一季他们一家就能活下来。至于东北那边是否接收,卢秀贞并没往深处想,在她看来,他们不会伸手问组织要东西,能有劳动力干活、按时交粮,兵团领导没理由不同意。 “明天我去趟居委会,外人看起来多了口人,咱们的日子应该是越来越差的,所以做样子也得多跟领导磨一磨。” “嗯,我跟你一块,我有封介绍信以提供,成不成的反正人先过个明面再说”闭上眼睛,把头靠向母亲,最重要的事情说了出来,疲惫就像潮水一样立刻淹没了她。 梁慧兰起身给两个女儿掖好被子,又去楼上看了看卢秀华,这小子睡得整个大腿都露在外边,都盖好弄好,她自己才躺下闭上眼睛。 等转天卢秀贞醒来已经是上午十点来钟,妹妹秀玉还躺在旁边,但母亲的被窝已经凉透了,穿好衣服去楼下灶披间洗漱,梁慧兰正在门口升煤炉热泡饭,女儿第一天回来,她再舍不得也得弄口热食。 “妈。” “起来啦!不多睡会。” “下午再歇好来”冲她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少弄点,等会跟我进到里面做饭。” 说完她擦擦脸转身准备上去,老冒正好下楼跟她打了个照面“哦哟!我说是谁,秀贞啊!哎你怎么跑回来的,皖州那么早就放啦!” “冒阿姨,早上好呀!是的,我插队到现在没回来过,这次借着机会多探几天亲。” “噢!我讲呢!那看来我们阿大也快了喽!”瞥见梁慧兰在边上做饭,立刻又指着她跟卢秀贞讲“梁阿姨真真是疼你,看看,特特为给你生个炉子,平常都是热水泡泡就吃了的。” “老冒说笑了,等阿大回来你不也要这样的,小孩好不容易回家松快松快,做父母的也没有别的能力”梁慧兰等底下烧了一半的煤球弄熄掉后,夹出来放在煤箱里锁好,看看还有点没灭透的灰就顺手把旁边的水壶温在炉子上,直起身端着小汤锅笑呵呵地往楼上走去。 卢秀贞把门锁好,拉着梁慧兰来到里屋的五斗橱后面,这里放着马桶,平时都是拉着帘子的,梁慧兰只感觉眼前一晃,就到了女儿说的乾坤袋里。 秀贞把她妈带进来就不管她了,自己跑到空地那里翻吃的,一会好端出去给两个小的。 梁慧兰看着这有山有水、还有田的地方,竟然朝着那朦胧的山,跪下给不存在的菩萨磕起了头,一会儿走过来拉着秀贞说“秀贞,这里这么多的地都是你一个人种,很辛苦吧!以后妈来帮你,就是,就是我没种过,你得好好教教我。” “好呀!等开春播种,我就叫上你”看着老娘一副要努力学的认真样子,笑笑“不会种田也没关系,以帮我养养鸡鸭和兔子。” 梁慧兰听了直点头“喂鸡我以的”然后也顾不上卢秀贞,自己跑到山脚圈着的栅栏那里高兴地数起来。 看到母亲这样,卢秀贞也觉得自己心里满满的,老天爷给自己这块地方至少能保住一家吃喝不愁。她虽然不是圣母,但如果别人真的需要帮助时,她也不会眼睁睁留着一堆吃的却看着别人去死,真这么做,良心不但过不去,相信父母也不会认同,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今后她会多用空间做些好事! 当卢秀华和卢秀玉看到桌上的早点时,真的是惊讶地眼珠子都要掉下来,这时他们才相信姐姐昨天说的话。 豆馅包子、花卷、咸菜、四个咸鸭蛋还有一大锅粥,卢秀贞自觉并没弄什么夸张的东西,几个人躲在梁慧兰的屋子里把早饭吃好,秀贞又趁他们不注意把碗收拾了,就跟母亲一块往居委会走去。 她怀里抱着个纸袋,里面放着两个猪蹄,希望庞主任高抬贵手,能同意她的粮食关系和户口转回江海。 ( 第34章 落雪 庞主任看到卢秀贞那一霎那自是非常惊讶,不过很快她就调整过来,毕竟早先不少知青因为农村太艰苦,自说自话回家的大有人在,但最后都因为粮票是跟着户口走的,哪家也养不起闲人,时间一长不用动员,这些小年轻也只能离开“卢家老二是吧!我记得你去皖州下乡的嘛!怎么突然回来了?这离过年还有一个礼拜呢!” “你好,庞主任,我来是有些情况要反映一下的”卢秀贞站在梁慧兰身边客客气气地对她点点头。 “噢!那你坐嘛!” 拉着母亲坐下,卢秀贞正色到“我这次回江海是因为那边的条件连本地人都顾不过来了”于是把洪灾后断水断粮的事情跟庞主任详细地描述了一遍“如果单单是这样坚持一下能会等来救援,但人是铁饭是刚,老百姓没有吃的只能靠自个儿想办法”就将很多人吃了鼠肉以后感染的事又讲了讲“一直到我离开还没研究出来到底通过什么途径会传染”照当初革委会梁兴忠的说法,全国有十六个省市都爆了感染潮,江海这边不能不清楚境况。 庞主任听完果然一点都不惊讶,只是犹豫地将她打量了一遍“那你?” “我抽身早,而且一路从皖州过苏省,用了二个月的时间,要病早就作了,这您不必担心”她从衣服的内袋里掏出两封信递过去“有一封是皖州清苑县给我开的身份介绍信,还有一封是离开苏省时,载我的当地驻军部队开的情况说明”卢秀贞提供这个也只想证明自己的离开,不说是被组织批准的,至少也知情“我在路上还碰到几位同样回家的知青,他们都是北区的,您到时以一并调查。” 梁慧兰向前倾着身子,双手扒住办公桌,恳切地说“庞主任,现在外面这样,你肯定也是知晓的,我们秀贞在农村七年都没回过家,真的是定心在那边受教育的,这次真是逼不得已了,能不能跟组织商量商量暂时把关系转回来,等那边事定了再让我们过去呢!” 庞主任将两封信都放在手边的簿子里夹好“卢秀贞妈妈,这个我无法答复你的,政策就是政策,现在没有文或者通知说以把知青的关系挂回来,不过你们反映的情况很重要,开会的时候我会提一提,你们先回去,另外卢秀贞,要是组织有什么情况想要了解,希望你能配合我们。” “好的,庞主任,我一定知无不言,我们家里的情况您也晓得的,给领导们添负担也不是我家的本意,只希望以后如果有什么工作的机会,组织上能照顾我们一二。” “是啊!庞主任,这个你拿着,那我们就回家等消息了”梁慧兰赶紧将怀里的纸兜塞到办公桌底下。 “哎!什么东西,拿走,哎,不能这样的”庞主任弯腰拿起纸袋想要还给她们,没想到追到办公室门口就已经看不见这母女俩的身影,打开兜子一看,竟然是两个猪蹄,礼真是不轻了!回到座位上,庞凤梅拿起那两封信反复地看了又看,还是起身去了武装部。 在外头漂泊这么久,到家肯定是千好万好,梁妈妈让卢秀贞把之前屋里存的东西都放进了空间“总觉得太打眼,以防万一吧!” 天天睡到自然醒才起床,清晨楼上楼下邻居的琐碎声响,都让日子变得突然生动起来,起床后就帮母亲倒倒马桶,亦或者跟弟弟一块拿着户口簿去排队领菜,一切变得缓慢而有规律。 白天没事就打起了小阳台的主意,现在石库门结构的房屋一般都是几家共用灶披间做饭,人多嘴杂太不方便,反正煤炉这么小一个,卢秀贞找来些废弃的木板,让卢秀华把阳台两边都固定好做了个视线的遮挡。 顶子再一封,煤炉嵌在凹槽里,炒菜做饭时关好门窗,旁边的人家至多就是能闻到点味道,但不会像之前一样,哪家今早吃什么菜,用了多少煤都一清二楚,冬天太冷,这样母亲也不用跑到外面辛苦的生炉子。 太太平平地荡在家一个礼拜,卢秀贞打算去看看邢大海,秀华和秀玉都想跟着一起,但考虑到她之后要往家搬东西,目前还不方便让弟弟妹妹知道一些秘密,便以距离太远家里只有一辆自行车为由暂时糊弄过去了。 乘摆渡上去抄小路蹬了二个小时,便看见那座灰扑扑的小房子,门紧紧锁着,卢秀贞收起自行车往芦苇塘里一路寻过去,大海果然在湖岸深处坐着“大海。” “你来啦!”看来是早有察觉“水边太凉,我们回去说”站起身,从河里起了个网兜出来,卢秀贞低头拿眼一扫,是芦苇叶子编的,这在乡下倒是很常见“有收获么?” 拎起来抖了抖“就两条小鱼,改善一下吧!” 等回到住处还没等卢秀贞开口,大海就认真地看着她说“今天你来的正好,把东西收拾一下,我打算启程离开。” 满满地好心情顿时泄了气“现在回去不是连过年都在路上了么?我妈还打算让我邀请你过去一趟呢!就说是她娘家表哥上门做客,没人认得出。” 大海摇摇头“我在这边都快闲的长毛,连个山也没有,日日就是困着,秀贞,以后咱们肯定还有相见的机会,不要难过。” 晓得怎么劝都是无用,卢秀贞也很心塞,只能接过收拾好的鱼,生火好好地弄了一顿吃的,算是践行“马上就走么!那我送你到罗山。” 邢大海看了看天色,算计着动作快点她回家也就是晚上七八点,痛快地应承“好!” 临走时大海拆房板,卢秀贞用绳子把铺盖卷起来给他扎的紧紧的,又带上了许多熟面食,好让他路上热热直接就能吃,两人动手,大半个小时就全收拾妥当了。 一人一辆脚踏车,路上只听见轮子的轱辘声,回想起认识到现在,卢秀贞也觉得不思议,难道因为都有秘密所以他们才这么投契?好像也不完全是。 大海是个包容有涵养的好男人,这跟受过多少教育没有关系,他有事就永远会冲在前面,好处则都是让着自己。讲起来也许是受这个时代奉献精神的影响,很多人都有这种特质,但对于她的另类之处,大海也从来都是不问不提,作为朋友他似乎天生就晓得该如何保持适当的距离,识相的让她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相处至今,卢秀贞没从只言片语里听到过他继母和父亲的半句闲话,那些曾经仿佛都是不值一提,路遇不平他也会心软,但拿去做人情的东西却永远都是他自己打来的猎物。 大海,真是再合适不过的伙伴! 路总有到达尽头的时候,背好行囊将车还给秀贞,大海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妹子,再见了!哥祝你们全家幸福。” 卢秀贞强装起笑脸点点头“嗯,帮我给周大娘、周山还有刘大哥带话,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我家地址你得保存好,以后局势恢复记得给我来信。” 晚间拖着一个大袋子回到家中,过往邻居自是侧目不已,好在好奇归好奇,大多数人还是挺讲究颜面,不会当场问你这是什么,就这样一眨眼就到了年三十。 一大清早,老冒又在跟她老公骂骂咧咧说着什么,卢秀贞躺在床上只依稀听到几句阿大不回来,也没有东西捎回家云云!扯扯嘴角,赣、豫、苏、滨、皖这几个省地域相互交界,其他地区都因着灾害衣食不接,她不信赣省能够独善其身,不过这里面也有江海市封锁情况,隐瞒不报的原因在,怕是有知青下乡的家庭到现在也不晓得外面已经天翻地覆了吧! 把衣服拖到热乎乎地被窝里慢悠悠地穿上,凉风刺激的她哆嗦了一下,庞主任后来找过她,还有那个革委会主任,主要目的就是敲打。让她晓得有些话不要随便去外面乱讲,还承诺她并不是个例,目前已经回到江海的知青经统计大概有五十来人,上面正在紧急开会讨论如何妥善安置,关照越是这种时刻越要稳当,这也是组织对他们的考验。 梁慧兰推门进来带着一股寒气,她冲几个孩子举了举手中刚的物品“看,刚排队领的冰蛋,今晚年夜饭咱们以炖一点,红烧好不好?” 卢秀玉上去瞄了瞄“没有冻鸡和鱼么?”往年三十除了冰蛋还会根据人头数半只冻鸡和一条鱼的,今年就只剩掺了淀粉的蛋液冻。 “小祖宗,有的吃不错啦!挑三拣四的”天冷,户外就是天然的冰箱,用绳子将塑料袋吊在窗户旁,要吃的时候拿进来切一点就行。 “妈,年初二你还去舅舅家里伐?”反正之前好好的时候他们家初二都要去外婆那拜年的,后来外公外婆都没了,舅舅家就是娘家。 “前两年也去过,日子都不容易,去的话人家过意不去还得准备饭食,都是上午坐一会儿就走的”梁慧兰脸上现出惆怅,她哥哥家里五个小孩却有四个外甥,半大小子真的吃穷老子的,前面三个下乡后才算是逐渐好一些,她家这样也没有多余的接济,跟娘家自然走动就少。 卢秀贞拿起梳子一边梳着头就跟老娘讲“那冰蛋就不要做了,留着初二拿去走亲戚”又附在她耳朵边上“再带点卤菜过去,就说是我背回来的,偷偷塞给舅妈。” 梁慧兰想到闺女那些东西,认同地点点头“那晚上弄啥?不要太招摇了,回头两个小鬼出去说漏嘴又要麻烦。” “萝卜和肉红烧一个,在我里面做好端出来,多蒸米饭,再切点猪耳朵和猪肝,你到楼下把冬笋和草头水里焯一把,就要让他们看见,这都是我从罗山采回来的,问起来大大方方讲,等拿上来多拌点香醋和麻油,也满好吃的。” 梁妈妈一听笑着就戳了她一下“门槛精的来,跟你爷爷一样。” 夜幕还未降临,家家户户都已经点起了煤炉,到底是三十,再怎么样也得整出两个菜,八号楼栋来来去去看见梁慧兰连老成那样的冬笋都切开来抄,均是暗暗摇头,家里没有个成年男人,看看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就在主妇们一片忙碌的时候,天空竟然悄悄地开始飘起了雪花,等到渐渐密起来地时候众人才现“哟!怪事体!江海竟然会下雪,真真是几十年难得一见。” “是啊!我活了五十多年,统共也就有一次印象,好像五几年的时候有过一眯眯雪的,大概一个钟头就停掉的。” 不管怎么奇怪,就连城市里的人也都知道冬天如果下场雪,来年农民就会有好收成,瑞雪兆丰年,这是所有人对这场雪的认识! ( 第35章 无常 正月里北大荒的风硬的像要在人脸上割刀子一样,卢秀鸿用力把铁锹往冻土里砸进去,地上随之裂开一道道口子,把刨出来的泥块统统垄作一堆,自有挑着篮子的同志过来将其担走。 隔着几步远便是出工的队员,大家嘴里哈出团团白气,浑身上下除了后背隐隐带着汗湿,前胸和肚月复都透着股凉劲,这种滋味真是永生难忘! “收工啦!”到了午饭的点,负责摇铃的记分员一边走过库坝一边吆喝着,铁锹往地上一插,拍拍双手,所有人都朝着师团方向往回走。 自打这次东北大旱,秋收完进入农闲后,上面就下了死命令,利用这个冬季在垦地附近圈定的地方兴修水利,以便多蓄多存防止再次出现之前高温缺水的状况。 午饭是酸菜粉条炖猪肉,每次有这种得出死力的活,食堂多少还是给些油水的。 “唉!眼见要过年,今年看来只能在师里留守了”郭永祥端着饭缸坐过来“东北人这乱炖吃的我胃口都要倒了,想到腌笃鲜我做梦都会流口水。” “是啊!不过大家都走不掉,搭伙一块过大年夜也挺热闹呗!” “卢秀鸿,耿连长驳了你吧!早就料到不会批准啦!你也够倒霉的,每次要回家总能碰上点事”倪俊刚和他的关系要好,正好拿他打打趣。 卢秀鸿低头扒拉着饭听到这些话也只能悻悻然“早先为了攒钱,去年是帮郭有华看牲口,哪个晓得今年又出新花样,耿连长说让我写家信,他会帮忙寄出去”把碗里的饭一股脑吃完“趁着有时间,我去趟隔壁连队,看看我爸那有没有什么话要带。” “去吧!晚点也没关系”倪俊刚和他是一组的,反正那些活他少干点自己就多干些,谁还没个事呢! 守备师离他们住处不远,卢秀鸿疾走了一刻钟就拐到集体宿舍,进门一看他爸趴在炕上,唐叔正在帮他揉着肩,房间里散着浓重的红花油味“爸,你怎么了?” 卢俊方这几天下河沟挑石头累的狠了,中午收摊回来便疼的连饭都没吃,半拉身子木得直不起腰,唐叔回头看了一眼是老卢家的大儿子,搓完最后一下就招呼他“来,年轻人,手劲大,给你爸把腰这片的红花油揉开,用点力。” “噢!”上前一步学着样子先将油散在手心捂热,然后附上背部顺着同一方向打起转,药力渗入皮肤带来阵阵酥麻“吁”卢俊方吐出一口浊气,觉得整个人精神不少“老唐,赶紧歇歇,辛苦你了。” “唐叔,这是怎么搞的”明眼人一看就晓得这是累出来的,一般这种重活连队很少会派到他爸这种岁数的人头上。 唐广松靠在床边摇摇头“怎么搞成这样不重要,秀鸿,我看你还是回去走动一下,如果以最好把老卢弄到你们连队去吧!” 卢秀鸿闻弦歌便知雅意,重重地点点头“我知道了,回去就找我们连长。” “阿大,突然过来有事情么?” “没有,上次不是说请探亲假么!后来因为全师大会战搞大坝工程,江海、京都还有卫市的知青今年都不允许回去,我过来就是想问问你有什么要跟妈他们讲的,我打算写封信”卢秀鸿顺手又把他爸肩胛和背上揉了一通,卢俊方示意以起身他才停下。 “告诉他们我和你都非常好,吃得饱穿得暖,让你妈妈多多保重,凡事要听组织上的安排,其他无非就是老生常谈,你看着写好了”爬起来半套着棉袄,拿起早已冷掉的馍吃起来。 “嗯,我给你倒点热水。” “哟!这味道怎么这么冲呀!”牛二刚推开房门就被里间的药酒味熏得皱了皱眉“就你们两在,哦,卢秀鸿,来看你爸!怎么样,老卢,身体还吃得消么!” “谢谢牛队长关心,我还能撑得住。” “好,好,这样的态度就对了嘛!为了革命事业,没有条件都要创造条件上,轻易就被困难打倒那还叫什么锻炼”他笑眯眯地转过脸“老唐,你也是,连队整个冬天要用的柴禾攒的怎么样了?这个重任压在你肩上组织以放心么!” 唐广松面无表情地看向他“牛队长,你若担心的话以上山监督我,当然最好能给个定数,我大老粗一个,不晓得多少才算尽够。” “哪里,老同志办事都靠谱领导也是清楚的”他嘿嘿笑着,扫到卢俊方手上的馒头“老卢,慢慢吃,要晓得我们连队伙食那是真不错,行,我找常征他们还有事,一会打铃记得赶紧下沟。” 唐广松冲着关上的门冷笑一声“团里只是让各小队自己积柴,他为了邀功倒把整个活都揽了下来,还代表组织!嗤!” 卢秀鸿放下暖壶转过身,他不是十□□岁的冲动小伙子,看着喉结滚动、艰难吞咽的父亲,他晓得在落实去向之前,能做的也只有是忍耐! *** 窗台上已经积了一寸深的雪,屋内屋外真是冷暖两重天,卢秀华兴奋地压低声音跟他二姐讲“我怎么都没见妈做这个菜呀!” “笨蛋,被你看见自然也会被人家看见的喽!肯定是阿姐跟妈偷着弄的”卢秀玉夹了一块猪耳朵小口小口地嚼下去“妈,你们是不是昨天半夜关着门卤的,怎么不叫醒我呢!藏得也好,我连味道都没闻到。” 梁慧兰拿调羹舀起红烧萝卜里的肉,分给几个孩子“吃还堵不上你们的嘴啊!这都是你大姐带过来的,出去千万不好乱讲的噢!” “当我们傻么!阿华,人家问你年夜饭吃的啥!你怎么说!” 卢秀华放下筷子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年夜饭?朋友帮帮忙噢!要不是我大姐回家时从山上采的野菜,我们几口一年到头就只能靠国家的冰蛋尝尝味了。” “胡说,吃的不好脸怎么红红的?” “精神焕!” “怎么又黄了?” “防冷,涂得蜡!” 两人一通彩衣娱亲,逗得梁慧兰和卢秀贞都是哈哈大笑,这冷冷清清的年总算有了一丝热乎气。 几个菜吃的又快又干净,连菜汤都被饭拌得一滴不剩,吃完以后梁慧兰谨慎地把里间的窗户打开一些,想要把室内的香味散掉“哦哟!”只是没料到一顿饭的功夫,窗户外就都是存雪,一推开积下来的都被搓向楼下,害怕有人正好出门被砸到,赶忙开的大些探出身体看了看“要命来,路上怕不是要有一尺厚了,怎么这么厉害。” 卢秀贞、卢秀玉和卢秀华吃饱饭正是没事干,都挤过来朝弄堂口看去,两侧的房顶和门框入眼都是白茫茫地一片,衬着星星点点地灯光还蛮有意境的“没想到下雪天这么美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呢!” “那是你长在南方,要是在东北,现在那雪搞不好都要到膝盖的。” “真的么?那大哥他们走路多不方便啊!” “常走的路肯定都有人勤扫的,这时节有河的地方也都冻上了,北方人冬天会玩了,滑雪、溜冰、凿冰钓鱼,比我们在这干瞪眼看有意思多呢!” “哎!我就再想你阿爸的腿会不会病”听他们聊天,梁慧兰也凑了过来,这话一出口大家都开始担心起来,什么时候才能一家团圆哪! 转天一早,卢俊方的妹妹卢敏洁和姑父蒋永祥带着两个孩子蒋毅、蒋伟上门拜年,自从运动过后,他们为了避嫌走动并不多,今早是年初一,晓得初二大嫂、二嫂惯例都要回娘家,两个人才过来坐坐的。 光景不好,上门也拎不出什么像样的,作为姑姑卢敏洁带了一小块有花样的布,说是给秀玉做个假领头用。有来有往,梁母还礼也是秀贞从皖州寄回来的一卷棉布,这年头真正值钱的是的确良和涤料,所以这种一看就是村里出产的,人家也不会有怀疑。 蒋毅过年十六,按道理今年就要分配下乡的,现在这乱了吧唧的,居委会也没给他安排,就只好暂时待在家里听信,到了大舅家,看到表姐、表妹他有些局促,跟卢秀华又没什么共同话题,只好僵坐在那里盼着大人赶紧寒暄完。 蒋伟瘦瘦小小的看着也就十二、三,进门嘴倒是挺甜,秀贞招招手让他过去,给了几个山上捡的松塔,让他自己去剥松子吃,于是他在心里立刻了张好人卡给大表姐。 当初批/斗卢俊方时,卢俊常和卢敏洁虽说没有真的说出要划清界限这类话,但也没有出头帮老大辩解过,所以三家关系相处起来总是疙疙瘩瘩,江海人要面子,一年到头总归要走动一次,姑嫂两个唠了几句不咸不淡的家常也就散了。 初二四个人穿戴整齐拎着省下来的冰蛋出了门,他们去的是梁慧兰的大弟弟梁建功家里。等进了屋子秀贞偷偷跑到厨房递给舅妈一个布兜,里面是大海之前给抓的山鸡,搞得梁舅妈都不敢伸手,还是大舅进来同意后她才拿的。 在娘家梁母是更不能留下吃饭,左等右等梁建业和梁慧梅也没出现,无视了老二两口子的挽留,带着孩子们又原路返回南区家中。 路过隔壁弄堂时,一群人围着的中间哭声震天“阿炳,阿炳,你哪能这么狠心的啦!让我们孤儿寡母怎么活呀!” 卢秀贞仗着身材娇小挤进去一看,一块白布搭着的床板下盖着一个人,有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在旁边涕泪直下地嚎着“早上出去的时候好好的,怎么中午就这样躺着回来啦!” “大嫂,节哀啊!我们厂里也很痛心的,阿炳这是因公牺牲,回头龙华寺那边公家要出面开追悼会的,一切丧事都由工会操办”看着干部样的一个眼镜男弯□子跟阿炳嫂保证到“阿炳的儿子我们工会会一直帮他养到大的,你放心吧!所有的电力职工和人民群众都会记住他。” 阿炳嫂的声音低了一些,看到再也不动的丈夫还是忍不住抽噎起来“我婆婆哭的厥过头了,麻烦你们帮我找个医生来看看她行不行。” “已经去叫了,阿炳嫂,那我们还是先把阿炳抬进去放着好不好,人多口杂,这还落着雪,敞在这里不合适。” “呜呜!阿炳哪!阿炳。” 眼镜男一看这次她没有阻挡,赶紧招呼几个工友一起过来,把死者弄进了房间,周围的人这才议论开“电力啊!说是早上检修电塔的时候,塔塌下来被压死的。” “塔怎么无缘无故会倒的啦!电塔不都是铁的么?” “有人说雪下太大,树都被压倒了,铁的怎么就不能瘫呢!万一正好那段锈掉呢!” “这么讲太牵强了吧!” “稀奇古怪事情多了,阿炳嫂算好命的,以前她男人能挣,现在出意外也有单位帮着养小孩,算是有个保障。” “是啊!单位不错了,阿炳至少能放心了,回吧!这雪冷死了,邻居一场,落葬的时候来烧点雪箔表表心意好来。” 梁慧兰拍拍卢秀贞的胳膊,一脸惜地默默回到家中,这才叫世事无常,还有什么比亲人好好地在身边更值得珍惜的呢! ( 第36章 流民 “梁阿姨,你家电灯还亮伐?” “你等下,我看看”卢秀贞躺在暖暖的被窝里闭着眼赖床,她听到梁母拉了两下电线的绳子“哟!怎么回事,灯泡昨天晚上还好的喏!” “你家也不行,那看来是电路的事情”老冒提高声音又喊了一嗓子“杨阿姨,你们电都还有么?” “么来,哪能搞的啦!” “电没啦!水也停掉了,三楼四楼开一开龙头,水管还出水伐?”几个阿姨妈妈正说着,一楼有邻居喊了一嗓子,连梁慧兰都穿上外套蹬蹬蹬地下楼去看个究竟。 没过多久,在关着门窗的屋子里都能感觉到弄堂里的热闹,叽叽喳喳一堆人在讲话,边上妹妹也醒了,两个人穿好衣服跑到窗前一看,主妇们都从门里站了出来。 “没电就没电喽!做饭生活倒不影响的,这水没有早上起来口都没法漱。” “隔壁两条弄堂也停水,这怎么回事嘛!” “来了,来了”人群微微散开让一个胖胖的男青年挤进来“阿柱头,消息打听到伐?” “停电他们讲是因为雪把树压倒,砸下来的时候把电线杆一块带倒了,整个西姚家弄这一片都没有电的。停水是因为天气太冷,自来水管道都爆掉了,已经有人报修过了。” “那我们今天吃水哪能办啊!” 阿柱头擦擦脑门“要用水去复兴路啊!那边有个冻裂开来的管子漏水,我听讲好多人都排队去接的。” “是伐!那我也去,回头人一多要等好久”一个人离开带动了一批人,大家都转身回家找容器。 梁慧兰上楼看到他们已经起床就关照“妈去打水,你们在家等等啊!” “妈,让秀华去吧!男孩子力气大。” 结果就是卢秀华去排队提水,其他倒马桶的倒马桶,收拾房间的收拾房间,整个上午弄堂里来来往往就没有停过,没办法,烧饭喝水晚上洗漱你都要用啊! 一直到中午居委会庞主任提着个喇叭,在外面通知大家才晓得,复兴路水管经抢修已经堵上了,但连续的低温天气导致全市一共有四十多处的水泥、铁铸水管“热胀冷缩”,从昨晚到现在一共生五千多起停水事故,初步估计至少数十万居民用水都要受到影响。 “所以大家克服一下,互相体谅,最近都去中华路小学那段提水,你想想就那么些工人,一刻不停也修不过来呀!”庞主任换了个胳膊举了举喇叭“还有个事,明早开始,以街道为单位,除了十五岁以下的小孩和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凡是户口簿上有名字的人统统要到规定的区域扫雪。” “啊!扫雪!” “是的,最近这三天降雪以讲在江海、在整个南方都非常罕见,你们能也听说了,很多电塔因为雪灾都出了问题,我们不能坐在家里等着它化掉,上面通知不出勤的,月底不允许领粮”庞主任停了停,特意给大家留出了一点讨论的时间“把路段都清理出来也是方便我们自己嘛!抢修人员来了要是还得清积雪,真叫耽误时间对不对。” 老百姓向来都是服从命令的,尤其这又跟口粮挂钩,问好集合的时间和地点,几乎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 “秀贞妈妈”庞主任叫住了梁慧兰,把她拉到一边“这次劳动叫卢秀贞也参加,算人头的。” “真的,谢谢庞主任喽!” “开会决定的,不然这么多知青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不在意地摆摆手,往下个弄堂走去。 转天所有人到岗到位,分包干开始清理,人多的确力量大,但清理再快也有点赶不上老天下的速度,一夜之后就得从头再来,这多少让人有些气馁,更糟糕的是,越来越多的人都传染上了流感。 “快喝掉”梁母把门关好后端出三碗姜汤让几个孩子灌下去“暖暖胃口,最好能出点汗”要是有条件真应该拿醋好好的熏熏屋子,惜只能是想想。 “秀贞,要不你们几个明天就不要出去了吧!” “妈,开玩笑啦!你用什么理由请假,如果说感冒的话,街道会有人来核实的,还板蓝根呢!”姜汤辣辣的,灌下去从嗓子眼一路热到肚月复“万一现我们都是装病,再一上纲上线问题就严重了。” 梁慧兰叹了口气,她何尝不晓得呢!最近这么多人倒下一方面是因为吃得不好使得抵抗力变差,大雪天顶着凉风扫大街,不病才叫奇怪呢!二来就是晚上睡觉太冷了,南方不像北方有暖气片,也不像东北以烧炕,自古以来如何防水是头等大事,而雪灾真是没遇见过,有些应急措施想而知是做不到位的。 “不过是得注意点,阿华晚上也不要回阁楼了,在妈的床边上搭两块板,妈,我们家给爷爷女乃女乃烧雪箔那个火盆你找出来。” “就在灶披间橱柜底下,你要干什么?” “我们四个一屋子正好升盆炭呀!放心,我有的”卢秀贞冲母亲眨眨眼,前世收集物资时特意网购了好些碳,真是要感谢那些网络写手的想象力,这不就用上了。 清晨推开门,空气中凌冽的寒风透过骨子带来一阵阵湿冷,不远处的骚动提示着众人又有年长体弱者没有熬过去。 秀贞一家全副武装来到区域管片先点名登记,接着就老老实实地干起活,一宿下来,地面滑的不行,得拿铁锹先把上面的实雪拨走,再敲碎底下的冰块。 这么天天过来报道,好处也不是没有,适应了这个程度的寒冷后,人体的承受能力明显增强,而且在外面怎么着也能接触到些信息,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正干得热火朝天,眼见中午以收工回家,变故陡升。远处黑压压来了一大帮衣衫褴褛,看着就不像是本地人的队伍,直直往他们这走过来。 “大叔、大娘、兄弟姐妹们,行行好,给点吃的吧!”领头的老头一张口所有人都惊住了,竟然是讨饭的。 与街坊反应不同的是街道的记分员一脸凝重“你们是哪里来的同志?”竟然纠结了几十号人一块流窜,他们的上级机关也太失职了! 还是那个老头,一看这位的穿着和手上拿着的笔,微微哈了哈腰“领导,我们是滨省人,从三界环一路过来讨生活的,给口吃的吧!” “三界环”其他人不晓得,卢秀贞听到这个地名心中就是一跳,不详地预感再次袭上心头! ( 第41章 改道 一晚上已经把不应季的衣物都打包好塞到箱子里,早上起床则是收拾被褥,小方在一边看着大姨全家不停地忙碌,感觉很奇怪。 “姐,你那里能放的开么”卢秀玉把她和秀华的书都整理了出来,有些舍不得扔。 卢秀贞回头看了看“用绳子扎好,搁得开。” “秀贞,里面的樟木箱子别忘了,那是你女乃女乃的老物件”好东西原本就没剩下几件,梁母觉得哪个都不能再拉下,索性坐在床边看着屋子,她嫁进来到现在二十七年,不知道还有没有回来的那天。 “妈,你放心,大衣柜、五斗橱还有床等你们走了我都会收好的,真到了东北,安家的时候全都能派上用场,时间差不多就快点去吧!” 大海和秀华两人把自行车从楼栋里搬下去,载着卢秀玉和梁母上了路,卢秀贞把近期不大会用到的东西都集中在一个柜斗里收进空间,又将常用的都归拢在一起另放,以便取用时不会混淆。 那头大舅舅梁建功简直被惊呆了“你们就这样走,有没有想过以后啊!在这边好歹能领到些糊口粮,再不济不是还有兄弟姐妹照应么!” “建功,说实话,要不是担心以后的日子没法过,我也是要劝你们离开的。江海这边很多消息没能传进来,孩子们都认为形势不会好转,我年纪也大了,这么些年下来,很想秀鸿,到了那边哪怕看一眼再被赶走也认了。” “你就光想着到那里怎么过,没打算一下路上么”梁建功指了指卢秀华三个“这几个小孩子最远也就是给爷爷女乃女乃扫墓时去过郊区,行路的经验都没有,千里迢迢去东北,你们晓得路怎么走?”转过身子虎下脸看着侄子、侄女“鼓动你妈妈这个主意是谁出的?” “大舅,我姐和大海哥回来都讲过,外边世界已经乱的一塌糊涂了,江海这边也保不住我们这些老百姓,还不如去东北找我爸,大不了留在那边开荒好来”秀玉小时候外公外婆和两个舅舅都很是疼宠她,所以她并不是很害怕长辈生气。 “胡闹,秀贞呢!怎么没有过来,要是她在这我肯定得好好骂她一顿,脑子成天在想什么!你们几个弱质女流难道以为凭两只脚能走到东北么?到了那边适应不了怎么办?”梁建功胸口起伏“晓得现在世道差,路上要是遇见危险了喊都没地方喊啊!” “是我二姐就是从皖州走回来的呀!”卢秀华小声地冒出一句,家里的政策一直就是穷养儿子富养闺女,同样一句话他姐姐说就没事,换做他和大哥,搞不好马上会被呵斥“外地有很多人得了怪病死掉的,还会传染人,到处天灾*,国家也腾不出手管小老百姓。我姐说这些事都不太寻常,皖州和苏省大水没有扩散到我们这,是因为地势和下水的原因,但如果大台风和厉害的海啸一块来,就没这么容易逃掉。” 梁母拦下要作的弟弟,任谁听到这些话都会以为是杞人忧天,如果她没有亲眼看见女儿神奇的能力,估计也只会嗤之以鼻!哪怕如今她同意去东北,也是因为这段时间眼见是一天不如一天,而有了底气地她也确实很想丈夫和儿子,私心里秀贞说的那些灾害和变故却并没有放在心上“好了,建功,小方就放在你这里,回头慧梅的公公婆婆身体养好会来接他的”说着让大海把带来的粮食给弟妹“这些留着,建业和慧梅要是来了,多少分一些!以后你们好好相处吧!” “大姐,你……” “建功,去年风向就变得有些不同,不晓得今后会怎么样,我这辈子也没有出过江海市,趁着能走很想去看看你姐夫和秀鸿种了几年地的农场是什么样子的,一会儿就上路,要是顺利早晚总归要落叶归根的”讲完这些话她也有些伤感“保重,建业,我们走了。” “大舅再见,舅妈再见,表妹再见,小方,再见啦!”秀玉冲他们挥挥手,勾住母亲的胳膊往外走去,无法之下梁大舅、舅妈还有他们的女儿一直送到弄堂口,看他们骑车离开才悻悻地回到家中。 必经之路上卢秀贞已经等在了那里“秀贞,都弄完啦!出来的时候门窗都锁好的噢!邻居有人问起伐?” “都锁好了,窗帘也拉上的,楼下龙头都卸掉了,我出来时没跟人家打招呼,应该都不晓得,无所谓,最近离开的人那么多,最多以为我们投奔亲戚去了。” “二姐,你做后座,我在前面就好”卢秀玉说着从车后面跳下来。 “拿点厚的布包包,省得时间长颠得难受”邢大海在旁边看了半晌提出个意见。 “有道理,大海还真细心”拿出块软海绵绑在秀华那辆车的杠子上“路上想办法再弄一辆自行车,这样大家都省力。” “好了,秀华带路,看你的了。” “走,先往北骑到宝山”梁建功有一点没说错,这一家子确实不晓得路该怎么走,卢秀华一个初中生,好不容易翻出积了灰的中学地理,制定出两个方案。 一是先去宝山到吴淞口碰碰运气,要是有路子混进崇明以后想法顺着长江到鲁省,这是最快的法子;二是从嘉县去苏省的镇洋县,到虞城再从沙洲去通县和海州,这里是南北交汇之地,水路四通八达,靠水吃水,就算限航也总有本地人知晓一些故道,能找到船的能性非常大。 陆路他们没有多做考虑,实在是变数太多,顺着北往前走加上大致的几个省市,方向不错就能到达目的地,所以只能说卢家一门心太大。 大城市的柏油路还是挺好骑的,担心的盘问也奇异地没有生,越接近内环边缘,就越能看见背着大包小包往郊县赶的市区人,看来大家都想避过这阵风头。 一到外环感观上首先就不一样,有点像十里洋场突地落到城郊结合部,五光十色中冒出来一马平川的意思。工厂稀稀落落有几座,接着就是大片地空地,顺着指示牌进入到宝山,正想看看吴淞口应该走哪个方向,就现前方有人为设置的路障,前面聚集着不少的老百姓。 “旁边听听,别离太近”秀贞跟秀华说了一声,下车去扶母亲“妈,吃得消么?要不要?” “以的”梁母拍拍她的手,堵住下面的话“别想有的没的,是得锻炼锻炼,撑不住我会喊你们停停。” “我叔叔就住在牡丹江路751弄84号,不信你们去找好来”站在最前面的男的跟看着像头的那个人哀求到“我们是不是江海人很好分辨的呀!讲的话一听就听出来了。” “我晓得,会有人去核实”拿木棍敲了敲栅栏“后面有亲友的赶紧到右边去登记地址,然后在边上歇着,等有反馈证实你们的身份而且投靠人也同意收容你们的,就以进去。” “啥意思啦!就是说里面的人如果不承认我们,就不让进喽”有聪明的一下就听出话里的关键处。 “灵的,灵的”路障里面当先的那个男的笑嘻嘻地又敲了敲手中的棍子“就是这样,亲朋好友也是能力有限,要是他们不接受投靠那就请你们各回各家好伐!” “怎么能这样,你们有什么权利限制我们亲属见面”都知道这时多接纳几个人是一份负担,但如果在这里把他们的希望掐灭,那就真是没有退路了,放进去找上门看在面子上苦苦求两句,备不住对方会心软呢! 那人也不生气“将心比心嘛!都是上有老下有小,我们也是执行命令呀!上面说要封锁路口,放你们进去就是我失职,诸位不要难为我一个小巴辣子,谢谢谢谢!” 人群顿时议论纷纷“册那,这要死定了,叫你平时不要跟姐姐计较,她每次回娘家你都要吵吵吵,现在哪能办?” “要死了,良心被狗吃了吧!不是你说的每次她来都要挖点娘家的东西带回去,让我注意点吗!出了事倒只晓得怪我,死样怪气!” 邢大海拨开人群挤到前面“你好!打听个事。” “说吧!” “我们不是来投亲的,只是想从这边借道去吴淞口,不晓得能不能行个方便。” “你们去吴淞口干什么?” “想坐船去崇明县。” 摆摆手不再看他“那你好改道了,吴淞口现在是军管,民用一切船只都被监控的,检查很严,不能有人敢送你们过海。” “这样,那以放我们过去看看么?大老远到这不容易,肯定是想试一试。” “走吧!” 好赖话都不再搭理,大海眼见如此只能出来摊摊手“我看只能绕一圈了,好在秀华事先有准备。” 卢秀华在众人一副长大了的欣慰眼神下,顿时有些飘飘然,定计划看来真的很重要“那咱们赶紧往南走吧!”翻出之前记录的纸“走嘉戬公路大概八十公里就以到镇洋县。” “八十公里!”估计要在半路过夜了“掉头吧!妈,我给你加个垫子,坐起来软点。” “阿姨,你累了就靠着我。” “好,好,有办法就不是绝路,走吧!” 回过头,身后有些人得到许,欣喜若狂地从挪开的路障里往前奔去;有些人听了传话出来说查无此人,当即崩溃痛哭,怨天尤人地数落亲友的绝情。 转过脸拉住弟弟的衣角,从来就没有救世主,也没有什么神仙皇帝,想要过上幸福生活,只能靠自己去创造! ( 第42章 虞城 “先歇会儿再走”大海把车靠在公路边冲着后面说了一声。 他们比预估的到达时间至少要晚两个小时,主要是卢秀华体力跟不上,外加又驮了两个人的关系“一会儿我来带妈和秀玉,你去大海那里歇歇”卢秀贞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递上一罐水,他的表现已经非常不错了,到底是个学生,哪能跟下过地又干过农活的人比。 “妈,我给你揉揉吧!”卢秀玉自己也累得慌,开始几个人还一边说话一边骑,没多久就只剩难受。 卢秀华掏出地图翻了翻“姐,等会怎么着,是在镇洋县住一宿还是一鼓作气到虞城算了。” “要问我,我肯定选虞城”她回头看看大海“你说呢!” “阿姨怎么讲?” 梁慧兰摇摇头“不晓得,但是人一放松就会倦怠,如果镇洋县离虞城不算远,我看我们还是进城比较合适。” “二十九公里,还以”把地图折好一口气干掉半壶水“坐下就不想再动。” 嘴上是这么说,但差不多到了时间他还是第一个跳起来,催促大伙儿赶紧出“我现在就想着安顿好以后我就躺着不动了,肯定美死。” 卢秀贞别看是个女的,却是正儿八经在农村出过苦力锻炼过,自行车真的蹬起来并不比男的差多少,她心里也暗暗叹息这算是下乡最大的收获。 一行人终于在五点来钟进了县城,镇洋算是个小城镇,此地出名的原因乃是当地传统一绝“镇洋肉松”,在华夏以说是妇孺皆知。 这边的老百姓也几乎家家都会做,以鲜猪后臀肉为原料,经切、煮、炒、搓四道工序不断翻煮,直至大锅内的原汁原汤全部收干,油脂泛起、滤尽,纤维酥而不烂。肉一出锅便无法重炒,水分多少全凭一双眼去判断,故而一条街上就算每家都做肉松生意,也要分出个一二三等,无他,手法不同。 镇子里最大的建筑地标就是肉松厂这个大国企,之前好年景时几乎家家都有职工靠着它吃饭,骑过门口传达室就能现占地面积确实很大“顺着这个方向以看到204国道,加把劲争取四十分钟内进城”大海偏头说了一下距离,当先用力踩出老远。 这一路街边的商铺自是不复昔日灯火,转角处也瞧见了几个人,看精神状态和面色倒还以,不管怎么说只要不生出乱子就算运气好,卢秀贞深吸一口气,追着大海往西北方转去。 一个小时不到,他们终于站在了城门口,拦在面前的是一座明代修建的古城墙,两扇厚重的铁门紧紧地闭着,黑夜中显得有些张牙舞爪。 “城楼上有站岗的”卢秀华视力好,抬头便看见上面有两个人正站在那里“我去叫门。” “客气点”梁母关照儿子。 “嘭嘭嘭”门把上的大铁环击打在装饰的兽口上,出沉闷却又清晰地声音“有没有人在,开一下门。” “谁?站在那里不要动”上面的人很快现了他们,喊了一句话就听见有咚咚下楼地脚步响,卢秀贞多了个心眼,赶紧放出几个大包分别搁在车上,赶路就得有赶路的样子嘛! “干什么的”城墙的一侧募得露出个以活动地窗口“城门七点关不晓得么?” “这位大哥”卢秀贞笑着凑过去,悄悄地塞了一包烟“我们是从镇洋县过来的,路上耽搁了一会儿,我母亲年纪大了,需要有个地方好好休息下,能不能通融通融。” 里面那人接过烟一瞧,嚯!还是飞马,眼珠子转了转“看你上路跟你直说吧!我们有规定地,七点前入城的有专门收容检查的地方,一般七点以后来的就只能在外面将就一晚,早上五点半开门时再进来。” “所以才想让小哥你帮帮忙的”大海也在边上听着,手里接过一瓶酒和一包烟,直接站在窗洞处套近乎“听这意思晚入城的人就不能进收容站对么?” “那当然,往这边来的人多了,只要是没有亲眷的,一律安排到里面,我们头说了这样管理起来方便,当然啦!你要是不愿意以住到虞山上去,只不过冬天山上住一晚,嘿嘿,那滋味够受的。” 大海把酒往里一递“大哥,再给讲讲情况嘛!我们打南边来,也是两眼一抹黑。” “哟!太客气了吧!” “应该的,应该的,你看这么晚还耽误你值勤,回头省得被人说闲话。” “你小子够会做人啊!”那人琢磨了一下“你先等等。” 接着他转身离开了小会儿,没过多久又重新出现在洞口“算你们走运,今天就我跟我兄弟轮班,先放你们进来再说,不过收容站你们想都不要想了,要不就在里面墙根那对付一宿吧!” 住在哪里邢大海心里有底自是不慌,眼见那铁门终于开了一条正巧能让单人进出的通道,他赶忙上前推起自行车,招呼众人一块溜了进去。 “真是受累了”握住开门这位的臂膀,顺便就把手中的烟塞了过去,那人显然是老吃老做,一抹就不知道把烟藏到了哪!“从这边到虞山不知道怎么个走法?” “你还真打算上山上住啊!”摇了摇头“我们虞城城内有条望虞河,你沿着河边往上游走,半个小时就能看见”五个人就两个男的,还带着个老太太“我说,你明天就照手续去趟收容所,登记完合格的话,他们会安排你做些适合的工作,好歹能够糊口”估计把他自动归到家庭负担沉重那一类。 “虞城里竟然这么好,还能得出口粮!不晓得现在话事的领导是什么来头。” 这杆老烟枪估计也是很久没有烟落到手上了,自顾自在边上嗅了半天才点着一根“这也没什么保密的,你待久就清楚了,我们原先是35471部队的”深吸一口气吐出个烟圈“洪灾过后原定是要撤回的,哪晓得城里人都得了怪病,不少兄弟因为接触过也都传染上了,好在挺过来的不是没有,之后还因祸得福有了厉害的本事”说到这他咂咂嘴,“羡慕啊!后来不晓得怎么搞得,我们原来师里的战友也过来投奔,干脆就把这里当个据点了。你也看到了,易守难攻,好地方啊!” “是,是”转头看到梁母一脸疲惫硬撑地样子“小哥,这样,我们大老远赶了一天,先去找地方,改明儿要是再想打听事我来寻你好。” “别,我啥都不知道,那快点走吧!真去山上啊!”说着自己都打了个哆嗦“那里没啥遮挡的,你们保重吧!” 看着五个人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他才回到城楼上“刚才那几个竟然说要去山里,真是不知好歹,冻都冻得死人。” “理他们呢!不登记就不粮,吃自己的谁还管得着!来,倒点尝尝,妈的,我得有一年没喝过酒了。” 这头望着山两辆车是骑得飞快,寒风打在脸上也不觉疼,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就是赶紧安置好。 本来平原地区就算有山,也最多是山丘之类的,但虞山却别具一格地与古城、山南尚湖融为一体,形成了江南地区少有的自然景观特色。 整个山体由西北向东南展布,峰峦连绵起伏,海拔262米,南北宽约三公里,东西长约七公里,极目所顾,青山绿水,若不是季节不对,的确是一处不多得的胜地。 卢秀贞收起行李和自行车,大海半蹲□子“阿姨上来。” “哦哟,到都到了,我自己以的”秀华还和秀贞换了换,这便宜侄子是一人从头骑到尾,梁母哪里好意思差遣人家。 “妈,你别推拒了,让大海哥背你上去,速度快一点,肚子好饿啊!”卢秀玉不耐地推了推她妈,她是真没拿邢大海当外人。 无奈只好顺从,互相搀扶着几个人爬到了半山腰一块空地“这里如何?会不会有人上来?” “以,背风地,又有山壁挡着很安全”大海四下扫了扫“这种山很少有天然山洞的,要不还是拿你那个房子搭一下,我很快就能弄好的。” “行,正好我也想说,趁着机会在这边休整下,估计大家明天身上会很酸疼,就算走也是没什么速度”一边说一边就把集装箱板材放到地上“这边的望虞河是太湖水系的,水质肯定不差,明天观察下,我想着收点进去。” “这样,再往前就是运河口,这边会水的多,打听一下行情也好。” “那就定啦!歇两天上路,秀华,别坐着,跟你大海哥一块把屋子架上,妈,你边上等会,我准备生火做饭。” 小房子成型以后,卢家人跟大海第一次的反应差不多,都稀奇地不行,等卢秀贞拿出家中两个大木床往里一放,卢秀玉首先就上去打了个滚“天啊!太棒了,这样子赶路就跟游山玩水似地,走到哪累了住下就行。” “被人现要命了”把蒸好的包子先一人分了几个,汤正架在火堆上咕嘟着“明天留一个在这陪着妈,其他人都得下山。” ( 第43章 橹船 卢家人集体起晚了,实在是太累!一百公里出头靠着自行车和‘11路’到这真是不容易。 邢大海照着以往的生物钟,五点半左右就醒了,但他害怕自己的响动惊着大家,便也躺在那里默不作声。 一直快到八点半,梁慧兰才爬起身,再睡下去头都要开始疼了“起来,懒姑娘,肚子不饿么?” 秀贞打了个哈欠,磨磨蹭蹭半靠着坐了起来,秀玉更干脆,直接把被子拉过头顶蒙住,翻了个身睡得更香。 梁母隔着被子拍了一下也不再管她,走到墙角那里推了推床上的儿子,才拿起盆出屋洗漱。 清晨地山上透着股浓浓的湿气,一开门冷风灌得人不自禁地就打起哆嗦“大海,休息的好么?昨天把你累坏了。” “没事,早前我们那边搞铁路大会战,每天挑路基强度比这个还大”把手放在锅子边缘试了试温度“阿姨,用温水洗脸刷牙吧!山上凉注意些。” “妈,我就用你的盆”卢秀贞穿戴整齐也拿着口杯出来“大海,等会我去山下的河边,让秀玉跟妈待在山上,你怎么打算的?” “咱们到底准备留在这几天?我在想要不要去收容所看看情况。” “我觉得两天差不多能缓过劲了,正好找点本地人问问接下来的路线,后天走没问题”就着梁母的脸盆拧了一把毛巾“收容所你觉得有必要登记么?估计条件好不到哪去,还是别受那个罪了,打听些情况还行。” “那就这样,我跟你一块下去,收容所那边还是要去一趟,毕竟我们进来有不少人看到,不出工不领粮至少得跟人家负责的打个照面。” “是噢!跟他们讲清楚我们马上就要走的”梁母插了一句“到了新码头总归要拜拜,礼多人不怪嘛!” “对,然后我打算在山上转转,看看是不是能有些收获。” “哈哈,大海,我看你是之前养成的习惯吧!比我还能屯东西。” “大海哥,你要打猎么?那不能拉下我”卢秀华先前赖在床上不肯起,听到他们说要进山才急了“我以帮你拿东西,绝对不会添乱”他已经自动带入满载而归地场景。 大海好笑地摇摇头“你以为这是什么山啊!真有活物也最多是小鸟、松鼠之类的”冲着卢秀贞一抬下巴“你问你姐,那玩意好吃么?” “不会吧!” “急什么,又不是没有机会,不过你跟大海进山也好,学着认认什么东西能吃,往后我们不晓得要在农村待多久,这些事是免不了的”卢秀贞端起盆进了房间“妈,下点挂面吃吧!” “行啊!你拿,我来弄好了。” 吃喝停当收拾了下,秀贞又拿出一些针线活让母亲趁着不累的时候做,妹妹还没起床,估计能睡到中午,等大海和秀华离开后,她先进了趟空间。 许久不曾来,一成不变地老样子让人异常安心,东西都井井有条地摆放在各自的位置上,田地因为是冬季所以还没种植东西,不过她在小溪不远的高处,已经挖好了一个和溪水连着的大坑,中间用一块当初在皖州请人做的铁丝网拦着。之前就有想法弄点鱼苗或者水产自己养,奈何还没来得及操作,计划就一路赶不上变化,这次路过虞城倒是歪打正着。 上学时老师就教过望虞河的水质是以孔隙水为主的,由于埋深适中、地层稳定、分布面广、水量丰富曾被广泛采用。而在虞山地段,地下水又常以下降泉形式出露,形成间歇性溅泉,故而水产资源也相当丰富。 有出自长江资源的鲥鱼、刀鱼、海白虾,还有出自内河的鲫鱼、草鱼、鲢鱼、扁鱼、青虾和太湖蟹、银鱼,想想就馋的流口水。 拿起一件装样子的褂子来到河的中段,将衣服泡在了湖水中假模假样地搓起来,嘶,真是冻啊!不远处还能看见浮着的薄冰慢慢飘过来,悄悄地把湖水引向坑中,随着水流的不断注入,坑里渐渐满了起来,直至水位高出往下淌去,带着小溪的水又回流倒灌,两股水源融会贯通,终于形成了一个不小的汇水盆地。 任务完成以收工,赶紧把衣服的水拧掉,卢秀贞转身又往城中收容所的方向走去,最好能碰上弟弟他们。身后不远地民居处走过来一个妇女,盯着她的背影疑惑了良久,募地抬起头,双眼赤红“卢秀贞,原来是你!” 大海他们在登记处跟干事说了下情况,人家还是蛮和气的,不仅跟他们讲了一下这边的水系环境,还介绍了几个原先靠摇橹为生的橹人,惹得两人奇怪不已“兄弟,不瞒你说,我们之前想从吴淞口那边走,结果管制的厉害才改了道往海州的,为啥你们这边竟然还以随便走呢?” “我们头定的规矩”当兵的把烟别在耳朵上,大海见状又递过去一根“说限制老百姓走动早晚会造反,还不如让他们爱来来,爱跑跑。反正想吃饭就得干活,一天就这些定额,等熬过冬天,所有人春耕,干的越多分的越多。” “那万一大伙听到消息都来你们这,养不起怎么办?” “还好吧!能逃难到我们这边的路都近,大多是皖州人,洪灾他们算是倒了血霉了,喏!”一指收容所里的大部分百姓“这里面一多半都是,那边耕田被淹的厉害,有些都不能复垦了,他们才往外逃的”拿眼扫了一圈,一屋子人躺在那,歪在那,倚在那,真是众生百态,共同点就是都没有什么精气神“再说了,这不都是领导该考虑的么!底下人听令行事就行呗!” “秀华、大海”卢秀贞走了进来“登记完了么?” “好了”转头冲这位士兵道谢“麻烦你了,那我们就回去了,再歇一天也得离开。” “行,这里也没什么好地方待,要是能自己解决那是最好,之前告诉你的船夫名字记住了吧!” “哎,回头就去找他们。” 三人出了房间往河的上游走去“什么船夫?” “他们这边通航的时候,过河都要靠橹人,下午回来带点东西去看看,有肯出河的最好”大海关照卢秀华“名字都写下了吧!” “放心”拍拍口袋“错不了的。” “嗯,对了,秀贞我们刚才来还有个事,山那边有片林子……” “我来告诉我姐”话说到一半,卢秀华就抢着汇报,大海也没恼嘿嘿地着。 “我跟大海哥现有个养蜜蜂的,他好像舍不得弄死那些蜂,但又没多少蜜喂它们,大男人家家的哭得好伤心。” “什么意思啊?” “冬天没有菜花,蜜蜂没法采蜜,这时候就需要人工用早前储存的蜂蜜去反哺,帮它们熬过寒冷的天气,等开春植物开始生长,它们才算活了下来”大海简单讲了讲“你那个袋子能存么?如果以能帮就帮一把”说完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别处。 “我当什么事,巧了,我还正想要蜂巢呢!秀华,带路,咱们去看看”扔出半袋米示意邢大海扛着,拉着弟弟带头往林子那走去。 因为害怕蜜蜂蜇人,养蜂一般都会远离田地,卢秀贞也是第一次看到人工如何养殖,一个个小木头房子整齐地排列在林间,数了数大致有十五箱,有个男人捧着个瓷碗在那里唉声叹气。 邢大海上前跟他说了几句,他脸上并没有多少喜色,但还是朝秀贞他们走过来弯了弯腰“谢谢你们了,看你们方便,以随时把蜂箱都搬走。” 多少能理解他的心情,十五箱蜂据他讲有一只大蜂王,大概三万来只工蜂,如果撑过冬天来年会有很大的收获,现在日子都过不下去了,这些提了也没多少用。 “我们拿走不会有人说什么闲话吧!”这时候能养这个都是帮生产队和集体干的,就害怕到时拿走后会有人追究。 摆摆手“队里早就让我放弃了。” “那好,等会我们找人来搬。” 那人垂头丧气地背起半袋子米走的远了,卢秀贞把地下这些箱子都放到了空间那座神秘又朦胧地山上,这才想起来那人除了告诉自己怎么喂蜂蜜,其他的养蜂注意事项一样都没讲!随即又甩甩头,就当做了件善事,要是真都死了那也是天意。 回到集装箱,卢秀玉吵着要跟大海他们一块上山,秀贞便留了下来,想着他们走开后她就跟母亲进去多准备些吃食,路上好省事些。 等傍晚他们回来一看,果然除了些冬季有的野菜外,并无什么丰富地收获,两人兴致大减,惹得梁母笑话他们好高骛远。 第二天大海起来后便下山去找那干事介绍的专业橹夫,直到中午过了饭点才到家,梁母赶紧把焖在炉子上的锅揭下来递给他“真香!”大口地塞了几筷子“讲定一户,他还就姓姚,明天九点来钟我们就去岸边,吃食和饮水自备,水程中也得管他饭。先付30斤粮食,以是杂粮,玉米面的话要五十斤,等到了再付30斤,不能再低。” “行,是怎么走法呢?” “先从小路抄到沙洲,接着是南通,最后到海州,然后顺着大运河驶入海河就到津省,他家世代干这行,晓得有些不为人知的故道。” “靠谱,那我们得把要带的行李提前归置下,有外人在就不能随便拿东西出来用了。” ( 第44章 乔其 到了讲定的时间,一家五口等在了约定的地点,船夫老姚很快也背着行李到了“姚师傅”大海冲他招招手“这边。” “嚯!小伙子真准时!咱们一边走一边说”姚师傅黝黑又沧桑的肤色掩盖住了他的真实年龄,身条瘦高,穿着厚厚地棉袄“去津市这一路要大半个月,大伙还得亲近一段时间,你们就叫我老姚好了。” “姚师傅,这条水路好走么?”卢秀华走上前跟他并排。 “有些航道窄一些,芦苇丛多的地方容易迷路,不过都不算难,咱摇了几十年船,不敢说了如指掌,但大运河还是很熟的。里运河、中运河、鲁运河都走过,南运河段以后就差着了,好在也只用把你们送到那。” “真了不起。” “哈哈,那算什么,混口饭吃。” 说着话就到了船坞处,这里停着好几艘木船“之前老伙计们都是靠着这些养家糊口的,现在也用不上了”老姚惜地叹了一句“咱们人多,就挑搜大点的,那个用烟煤和桐油抹成黑色的就不错。”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大家一块看过去,江南的木船船身都较窄,船篷也比较低,这艘也不例外,唯一特别的是船身整体都是黑色的,有些像绍兴那边的乌篷船,但船舱面积又要稍微大些。 “我先去拿桶,长久不用稍微收拾下,我住在小舱里,你们在后舱,白日里行船咱们碰不到”老姚说完把东西往地上一放就准备离开,秀华对这一切都很新鲜,正好他们的住处也要擦洗一把,就主动把打水的活儿揽了下来。 橹船之所以称其为摇橹,便是因为舵桨比一般船桨要长的缘故。橹人站在甲板上手握桨端只要稍微增加力度,摇动很小的角度加上橹绳的借力,就能在入水时增大它的摆动幅度,要是改动角度扳动,还能起到一定的船舵作用,控制船的方向。 而摇橹上的橹则一般在船尾,船工在那头摇,橹便会来回拨动水,利用反作用力来推动船,推橹时生劲,收橹时,橹是平展的,阻力也就卸掉了。 船不大所以打扫起来很快,等他们上了船,也不过是二十分钟以后,老姚和秀华还是去提水,这次打的是生活和饮用水,下一站补给要到海州才能停。 等进了舱他们才明白为什么老姚说这艘船最好,船舱整个底板上的红漆木是以活动的,就算是船底渗水,舱里仍旧不会湿,白天也以把被褥和铺盖放在底下收纳。 船头的船沿非常高,里面也是中空的,以放一些生活杂物,在这生个炉子做点热食也是没啥问题的。站在舱板上往船顶看,船篷一共有八扇,其中四扇是固定的,另外的都以开合移动。船篷就是由南方常见的竹篾编制而成,拱形中夹杂着竹笤,遮阳挡雨,又牢固耐磨。 老姚说的小舱就在船尾,和他们住的地方之间隔着第四道活动的船沿板,平时以掀开透亮,隔上就是**的两个小天地且中间还有放桌子的地方以就餐,真是不能不感叹劳动人民的智慧。 卢秀贞也松了好大一口气,她刚才一直愁的就是上厕所的问题,就一条船有男有女也太不方便了。梁母还笑话她杞人忧天,说到时肯定有办法,就算混着不都是自家人么!坚持一段时间就好嘛!现在看来船头船尾离得还挺远,他们自己又带着器具,将就下就能解决。 终于都停当了,免不了兴奋一下,如果顺利到达津市,就是踏上北方的最好开始,离卢父他们就又近了一步。 “好啦!准备开船”老姚吆喝一声,往船尾走去。 “等一等,姚叔,停一下”乔其背着包袱顺着河岸跑过来,老姚听到喊他回头一看也很惊讶“乔丫头,你这是?” “姚叔,是去津市么?能不能捎上我。” “这船是人家包了的,你要不等下一趟”姚师傅同情归同情,但也晓得雇主出的价格好,加塞不地道。 乔其一听便晓得这次能不能走关键还在船上这些人,往前一迈腿便站到甲板上,双眼扫了一圈,要是跟那个年纪大的哭诉备不住人家会心软,但就算同意别人心里也不会舒服,思量一番便冲着看上去大些又同为女性的卢秀贞点点头“对不起,我叫乔其,请问能不能让我搭船,吃喝我自己有,晚上我睡在两个舱中间,不会影响你们。” “这”卢秀贞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被一个大姑娘睁着双眼期盼地看着感觉浑身不舒服“这问我我也说不好,人本来就多,但……”不答应你上船又感觉有些不近人情,这话当然就是心里想想。 乔其看向梁母“阿姨,我是津市下放的知青,知道你们目的地也是津沽我才冒昧来想求求你们”她苦笑一下“姚叔说让我等下一趟,下一趟什么时候再有人往北走就说不好了,我家里父母年纪跟您差不多,出来这些年我都没回去过,求求您就带上我吧!” 梁慧兰听到她也是个知青心里就软下来,自己四个孩子只有最小的两个留在身边,这种牵挂惦念的心情自己是最懂的,乔其也算歪打正着,不过她并没有马上出声,只是抬眼看了看老二的表情。 卢秀贞接到她妈询问的眼神能说什么呢!当初从皖州不顾一切跑回来,现在前路未知的往北走,为的不就是团圆两个字!“那就按你说的办,上船吧!姚叔,以走了没!” “好嘞!”姚叔咧咧嘴很高兴地走到后面拿起摇橹一板艄,哪成想刚离开岸边不过两三米的距离就再次被叫停“老姚,不许走!” “姚水根你今天要是敢走,我们后脚就去你家。” “老姚,不能走哇!乔其,你好狠的心,顺子,你睁眼看看你娶的媳妇啊!” 一群人闹哄哄赶到,后面有几个互相搀扶着的女人哭喊着追了过来。 姚师傅看看就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离他不远站着的乔其“乔丫头,你这不是耽误事么?回头惹恼了客人我得赔不是。” “姚叔,对不住,等会我自己会解释”她转过身到了舱外跟卢秀贞打了声招呼“是我婆婆家,跟他们说清楚就能走。” 讲完她就沿着舱板到了船尾,直对着河岸上的人“婆婆,我乔其哪里对不起你们,这几年照顾你和公公自认没有一点怠慢,我也是有父母的,今儿就打算回去探亲,希望你不要拦着。” “你走了你公公婆婆怎么办?放着老人不理自己去过好日子这像话么?”她婆婆娘家的一个大嫂耷拉着脸第一个冲出来质问。 “就是,顺子死时你怎么说的,这才几年就守不住了。” “早说了不是一个地方的人就不能一条心,当初就不该答应顺子娶了她,不然的话也不会这么早死。” 众人议论纷纷,乔其脸色都没有变一下“婆婆,我走了以后就不回来了,屋子里也给你们留了够过冬天的粮,你得看好别给老二媳妇骗去,等开春队长组织大伙耕种,只要肯卖力气就能活。” “说什么哪?”乔其的妯娌跳出来指着她骂道“黑了心肝的小娘皮,自己不耐烦养老的还挑拨离间。” “乔其,顺子没了,你也要走,让我们两个老东西怎么养老,就算能种地,我们都五十了,还能种几年,今后怎么办哪!”乔其的婆婆心里不是不明白,若是真有躺在床上的那天,老二媳妇是靠不住的。仗着老大媳妇家远走不了,这几年看的紧,没想到这回一个不注意,竟然被逮到了机会,她哭着哭着就坐到了地上,看上去倒像是真伤心。 “婆婆,这是我最后一次喊你了,顺子的死是意外,我这五年没离开只是想尽尽心意,毕竟夫妻一场!要我一辈子拴在这里实在没道理”看着岸边越围越多的人,她提高了声音“分家虽然分了,但大儿子没了,二儿子就不是父母生的了,就以做甩手掌柜?还尽撺掇老人逼着寡妇给养老,大家都来评评理,到底是哪个没良心?”看热闹又晓得内情的人一时都嗡声一片“姚师傅应承了人家到点就得走,我是求了这船的雇主捎上我的,他也没法拦着不让我上船,大伙都给作个证。不是总说我是外地人心不在这么?我今天就让话应验,我得回家了,结婚六年顺子和我都没去看看父母,也没孝敬过他们一天,做子女的有愧啊!” 老姚听到这也放心了,吆喝一声“走”桨微微一推,船便向右前方划出老远,不一会儿就再也听不到陆地上的纷纷扰扰。 “我下乡两年后就在当地结的婚,结婚转年丈夫就在出工挖淤泥围湖的时候淹死了”乔其来到后舱门口望着河水轻轻说到,卢家人也静静听着“顺子死了,我一个人住外头麻烦事也多,干脆就在公婆家待着正好照顾两老。中间我父亲有机会把我调回津沽,但他们哭诉过我就又心软了,这回不一样,我感觉我要是再不离开肯定会后悔,又得知有人请了姚叔出河我才收拾东西赶过来的”她蹲下/身子坐在沿板说了声谢谢后,就陷入了沉思。 卢家人面面相觑,联想到方才对话的内容,来龙去脉也能猜到些,不由有些唏嘘,卢秀贞打量了她一眼,倒是个厚道人,也够果断! ( 第49章 北方 因为出了这个意外,卢家人在沙洲耽搁了一个礼拜,惹得老姚直为主家着急,秀玉在落水昏迷的第四天后终于醒来,梁母抱住她便不舍得撒开手“头疼不疼,肚皮饿伐?” “饿的,好饿,妈我要吃东西”秀玉靠在那里有气无力,感觉自己能吃下一头牛。 “好,好,我赶紧去弄噢!”说着就跑了出去。 卢秀贞几个都在外边,听见她醒了自是一块涌进来“秀玉,醒啦!”上前模模额头“真是一点都不烫了,你感觉一下,身体哪里有异样伐?” 躺在床上的时候她也听到大海说的话的,闭上眼体会了一阵,随即摇摇头“好像没什么特别的”眼睛转向邢大海“海哥,你那时候是怎么知道自己有什么能力的呢?” “刚醒过来是察觉不到的,你太虚弱了”仔细观察了下她的样子“等你体力恢复后或许就能晓得,秀玉,这回是大海哥不好,没能保护好你们。” “大海,这事归根结底还是冲着我来的,要怪也怪不到你头上,你这样说,是没拿我们当一家人看了”卢秀贞打断他“秀玉,姐姐以后碰到这样的事,绝不会再大意了,这次要不是乔其救了你,我懊悔也无济于事。” 卢秀华站在旁边从头到尾只是低头听着,虽然没说话但心里是最难受的,他跟三姐是龙凤胎,打小就形影不离,这次出事他简直是恨透了自己的软弱。这些天船没开,他一改平日的懒散作派,跟着大海一块早起还锻炼,大家晓得他的心思,也没阻止,秀玉这会儿醒了他惭愧地不敢抬头。 “你们都别自责了,我现在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这大概就叫因祸得福嘛!小弟,你真勇敢,要不是你一直挡着,能我早就被砍死了”她拉过卢秀华的手摇了摇“乔其姐,以后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啦!”俏皮地眨眨眼,看到乔其脸通红地摆手,赶紧捂着肚子“妈,还没好么?我前胸都贴到后背上了。” “来喽!”梁慧兰端着一碗汤面进来“好几天没吃饭不好太油腻,先垫垫,秀贞你那里糕点什么还有伐?” “有的,一会她饿就让她吃那个。” 卢秀玉的好转让所有人都放下了心,最近他们行事有时都刻意不避及乔其,但就算再有疑问乔其仍是守着本分没有多言语半句“乔其!” 梁母、大海和秀华陪着秀玉,秀贞追着出了屋子的乔其来到河边“乔姐,没问题的话,我们明天就以启程了,很快就会到津省,你是当地人,到时候能还要麻烦你。” “客气,不出来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经变了样,能跟着你们船走是我的福气,这一路明着暗着照顾我,还得谢谢你们。” “呵呵”卢秀贞被她一本正经地样子逗笑了“你好严肃啊!” 乔其也笑笑“是吧!我一个寡妇如果不正经些总归有些闲话的,习惯了。”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明白的”了然地拍了拍秀贞“没关系,等我回家以后就好了,到时候你们如果不介意以在我家歇两天。” “好呀!不过我们这么多人,住的开么?你知道的,南方的房子都像鸽子笼一样,我家里有四个孩子,有男有女特别不方便,我爸爸后来只好在厅里搭了个二层出来”聊着聊着就觉得亲近了些,秀贞感觉乔其比看起来好相处。 “没问题的,我家在津省的外郊,就是出大米的那个地方,家里的宅基地本来就不小,冬天有暖气,哪怕屋里搭个床都行”想起家中的情况,她的脸色也柔和不少“你们呢!接下来往北走是去哪里?” “黑省啊!我哥和我爸下放在那边的兵团,我们一家是过去投奔的。” “嗯,那边地广人稀倒是个好去处,大不了苦点等开春了垦荒。” “就是这个意思,惜我们都没去过,等休整的时候还要再设计一下路线。” “这我倒是有能帮上忙,我嫂子家里就是吉省的,回头找她问问”乔其想了想“按道理讲,从津省到辽省最快的路线是走渤海湾,但津省现在不晓得什么情况,看外面的意思估计也没那么容易,所以一切都是未知数。” 秀贞高兴地一拍手“要是我妈肯定会说‘看!人哪还是得多做善事’这不送上门的地图嘛!乔姐,那我们都指望你了,你什么都好,就是跟大家太生疏。反正秀玉的事我记在心里的,真心拿你当姐姐看,接下来也别跟我们算得那么清楚好伐!” 乔其点点头站起来“风大,进去看看梁阿姨有什么活要干的,明天就不方便了。” “嗳!” 转天众人收拾停当,终于再次踏上了征程,没一天就到了海州,港口城市自然因为地理优势而繁华热闹,虽说因着现在的世道少了些干脚行和上挑的工人,但总的来说船只停靠不算少。 吸取了上回的教训,这次大海和老姚一块去取水,卢秀华守在舱口警惕地看着过往打量的行人,余下的几个都安份地待在船上,没有人再为了松快而下船走动。 很快地又重新出,这次他们将进入大运河最关键的一段——鲁运河,今天的目标是在太阳下山前到达独山。 “能走到独山说明进入了鲁省南部,算是一只脚踏上了北方”老姚的目光悠远深长“大运河从独山湖横穿而过,这一段很重要啊!” “姚叔,那明明是个湖为什么要取个名字叫山哪!”卢秀玉裹着被子靠在两个舱连接处听着老姚说古。 “因为湖中央有个独山哪!有山神庙和二郎庙,原先还有个孔爷爷的楼,不过破四旧的时候被砸烂了。” “那我们晚上能不能在那里住一宿呢!” “以!咱们到时看看庙里有没有地方,这来的不是时候哇!要是夏天,独山湖里的野荷花一开,湖光、山水、森林、芦苇荡、那整片整片地美!” 众人脑中立刻就有了万顷芦苇荡莽莽苍苍,广袤天地壮美景象地画面感“姚叔,所以这路才不好走对么?”卢秀贞回过味来,千年不息的古运河流淌到这,这么原生态地湿地,估计生手贸贸然闯进去肯定会迷路。 “小卢就放心吧!姚叔心里都有数”嗬地拉了一声嗓子,船快且稳地一荡老远。 等四点来钟时老姚唤他们出来看风景,说是已经到了湖的外围,大家索性把活动的篷给卸掉两块,这时也不嫌冷了。 只见几十公里的湖岸线内,数十平方公里的芦苇荡正随风摇摆着身姿,残荷映碧、绿减红瘦、雪映微湖、万鸟翱翔,好一派苇浪翻波的水乡风韵! “真漂亮!”乔其喃喃地出声。 “不是,人家管这边叫荷都哪!”老姚哈哈大,乔丫头是北方人,自然看到就新鲜“坐稳,加把劲咱们马上靠岸,要是庙里有人,你们不怕麻烦的话以往上爬爬,这独山上天然的洞穴不少。” “太好了,那还住什么庙啊!直接上山嘛!” “老姚,咱们接下来还要走多久呢!”梁母看着孩子们都挺兴奋,也不想扫他们的兴。 “还有一天半就能过了昭阳到微山湖,然后就是南运河段,算起来就已经到津沽了,就是不晓得你们要去哪里?这样我以选个近些的地方让你们靠靠。” 卢秀贞先回头看了看乔其,她会意到“我在杨柳青下吧!秀贞她们一块,正好跟我回家休息几天再上路。” “那敢情好,杨柳青船闸是鲁运河一出来离的最近的一道,老头我也偷个懒啦!”老姚叹口气“快啦快啦!倒有些舍不得。” 众人静默,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茬,好在独山近在眼前,大家都收拾好东西准备上岸了“这块比较偏,我就不陪你们上去了,得看着船哪!” “行,姚叔,我把菜和米都留着了,你自己拾掇行么?”卢秀贞提着篮子走过来。 “好,那你们去吧!冬天太阳已经落了,咱们明天晚点走,不用着急。” 一行人爬山算是挺有经验,大海带头往高处走去,也就是半个小时不到,就有一处无人的洞穴“秀贞,把灯拿出来。” 进去转了转,凹字形的一个深洞,还挺干燥“就在这将就吧!”秀贞拿出防潮垫,乔其和秀玉手脚利索地收拾起铺盖,那边大海和秀华去拾柴生火,大家分工明确很快就围坐一圈。 火堆映着脸庞,热食暖着肠胃“吁!我怎么觉得那么幸福呢!” 秀华一句话说出在场人的心声“老百姓不就是吃饱穿暖就没别的要求”梁慧兰拾起一根柴往火堆里添去“等我们全家团圆,哪怕吃糠咽菜也认了。” “妈,很快就能到的,这不还有乔姐帮我们么!” “梁阿姨,等到了津省我家,我就让嫂子帮你们画个图,你们一家都是好人,一定会心想事成的。” “闺女,承你吉言,等见到你父母,我得好好谢谢他们。” 这一晚希望就像火堆的温暖一样沁润着所有人的心田,终于踩在北方的土地上,踏实。 ( 第50章 乔家 杨柳青船闸下处其实离乔其家还是挺远的,如果船能够顺着南云河段,从红桥区、河北区一路汇入海河到塘沽,那么半天就到达目的地也不是没能。 如果这两个词是最不靠谱的,老姚最远也就到过这儿,接下来的路程就算走他也不认识,另外津沽到底是拱卫京都的大城市,万一有什么意外谁都没法保证安然月兑身,众人在这二十来天里已经明白抱有侥幸心理的坏处。 “路上小心啊!”姚水根在船头冲他们摆摆手,这一趟如果不是老任家的意外,以说活计是难得的顺利,雇主和善好相处,粮食分量也给的足。 “姚叔再见了”几个小的到没什么,毕竟一早就有心里准备,情绪起伏比较大的就是乔其了,她插队到虞城卯十年,相处也真是有不短的一段时间。 “丫头,到家就好好过吧!姚叔也不说有机会回来看看的话,保重!”说完橹桨摇动,木船已经洒月兑地荡出一段距离“唱歌就想学山歌,歌声飘飘上银河,客人分别莫回头……” “走吧!”调整好情绪的乔其紧了紧身上的包袱“我们先找到大路,以前是以坐郊区线到市内,现在估计需要步行了。” “大海,我们要是骑车的话会不会太扎眼。” “就两辆怎么分配?” 卢秀贞看了看梁慧兰“妈,你和秀玉进去待着,晚些到了再让你们出来”空间能进人的事大家都晓得,除了乔其还没亲身经历,全家都已经体验过。 “啊!姐,为什么是我!”卢秀玉控诉地说,她还是第一次来津沽这个与江海齐名的老牌工业城市,自然是想一路看看,不过她心里也清楚这么安排的原因,只能不情不愿地咕哝两句。 “晚上吃鱼,你帮妈捞”牵起两人的手消失在原地,很快又带着车出现“路好走么!” “没问题,咱们顺着公路,能坚持住地话,傍晚应该以到小站。” “那好,咱俩轮流换,你打头指路。” 杨柳青顾名思义自然会有很多柳树,相传是隋炀帝下令在这方圆十里栽种了十万株杨柳,鼎盛时期,河上舟船穿梭,两岸风景如画,绿树成荫、田园似锦、市肆纵横,素有“北方小苏杭”的美称,是文化昌盛的北方名镇。 不过冬季自然是看不见如此盛景,两辆车脚不带停地往前行,穿过镇子时现路上的老百姓并不少,也有巡逻的兵士,瞥到他们倒是没有上前盘问检查,这让人松了好大一口气。 到底是曾经辉煌过的地方,这从津市马路的宽度和齐整就以看出,他们照着大道蹬很快便上了直通老城厢的公路“九河下梢津沽卫,三道浮桥两道关,两句话就把我们这的地貌都概括了”乔其一边骑一边跟大家介绍“津市就是水多,桥多,咱们一会从老城区穿过去,争取早点上京津公路。” “京津公路是往京都方向的么?” “对,往西北方向走就是首都”回到了家乡,感觉地到乔其心情很棒,来来往往看什么都分外顺眼,还饶有兴致地跟大家介绍路过古建的来历。 “累不累,换我来骑吧!”卢秀贞轻轻拍拍她。 “没事,市内小道多,等出了内环再换你”想了想“坐在后面是不是感觉很冷。” “还好,我觉得总说北方零下多少度,听着冷,真来了反而没多少差别。” “北方是干冷,跟在南边那种透骨地阴湿不一样,南方有梅雨季,我们这里春天是沙尘暴,各有各的不方便,津市还算好过,进屋有暖气,往东北那边去就是真的冻,得准备好御寒的老棉袄。” 两人光顾着搭话,稍不留神跟对面过来的一辆自行车擦了一下,卢秀贞赶紧跳下车想跟来人赔不是,哪想到对方冲她俩和周围行人一抱拳“对不住啦!姐姐!各位,今儿没练好,抱歉抱歉”说完竟然笑嘻嘻地走了,边上路过的也是哈哈一便散开。 “呵呵!津沽人管女的无论年龄大小一律都喊姐姐,没事的,咱们走吧!”乔其会意笑到。 “津沽人真逗啊!” “码头文化嘛!人人张嘴都能来段曲艺,贫气呗!” 过了一会儿,不用乔其提醒,他们也晓得进入了老城里的范围,住房和道两旁的建筑看着就有些年头,瓦顶和墙体的风格也是典型的北方大院格局“底蕴就是底蕴啊!乔其,看来你家乡的情况还不错”路上不时有行人跟他们擦肩而过,仔细观察下面色虽说不好,但别提皖州,就是在江海时,人们也不敢随便在外边闲晃的。 “咱也下来,市里人多,正好打听一下情况”把车交给卢秀贞,她往前走了几步,看准一个挎着篮子的大娘便凑了过去“姐姐,您好,耽误您会,我想问个事。” “嗳!您好,嘛事说话!”大娘站住脚看了看他们几个,嚯,有自行车,长相也正派,应该不是狗烂儿。 “介么回事”说了下自己的情况“您看,我这么些年没回来了,想扫听下现在津市都还好么?” “哎呦!真不容易,你想知道嘛呢!” “大伙儿现在还都能上班么?我从南边来时,那头都凭户口簿领粮了。” “有上的有不上的,不上班的也是凭户口领,甭管多少反正有就不错了。” 既然都有饭吃,现实还真不算赖“看来咱津沽挺稳当的。” “嘛呀!前几个月乱过一阵,说是冀省的、鲁省的还有晋省好多部队都来了,京都也来了一堆人,在南边那个打呀!都讲是为了抢咱宝坻的盐仓和小站的粮食。” “什么,小站?那后来呢?”卢秀贞和邢大海也围了过来,小站是乔其家里的地名,他们都清楚。 “当然不能给抢走啊!” “谢谢您!”乔其愣了一会神,想不起来还该问些什么,赶忙跟人家道谢,大娘摆摆手便离开了“咱们快些吧!我家里能出事了。” 她的心情大家都能理解,随即啥也顾不上地往前骑,四个人轮换着蹬了一下午,中间为了减负还把卢秀华也给扔进空间,终于在暮色来临前,到达了坨子地,接下来步行就能进去。 卢秀贞把家人都带了出来,六个人收好东西跟着一马当先的乔其便往里面闯。 “站住,哪里来的?” 没走几步就听到呵斥声,乔其开口往声源方向探去“我是乔庄房四大队第二排五号老乔家的闺女,回乡探亲。” “你等等”来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众人只觉一阵刺眼的光,是对方拿着手电筒在观察他们“这么晚来!地址再报一遍!还有你边上这些人是干嘛的?” 乔其又重复了遍“他们也是我家亲戚,您受累给我喊声,只要我家来人认认就知道是真的假的了。” “在这等着别乱动,核实完才能放你们进来。” 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碰见,大家都很有耐心,卢秀贞还安慰乔其“守卫这么严格,肯定会没事的。” “或许吧!”她眼皮跳的厉害,总有些心神不宁。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卢家人一片跺脚哈气声中,那个守卫带着一个人从远处奔来“你看看是不是?” 乔其顾不上手电筒太照,紧往前走了几步,满以为不是父亲就是哥哥,没想到过来的竟然是邻居“传叔,是你么?我是乔其啊!” 乔传眯着眼借着光认了两眼,终于看出这是隔壁的其丫头“对,对,是乔其,没错,变样了”转头对后面的战士弯了弯腰“谢谢,是五号乔传海家的姑娘,她响应号召插队去了好些年了。” 守卫一听确实不是身份疑的人,上前把路障推开冲他们挥挥手示意快点过去。 一肚子的疑问半路也不方便说,走到二排乔传家门口乔其转头看见自家黑漆漆地门洞,终于按捺不住“传叔,怎么是你去接我的?我爸妈呢?还有我哥?” “你爸没了,你妈、你大哥大嫂都去邻县你二嫂娘家那啦”乔传知道她着急,也没客气客气让她进屋,直接就把消息告诉说了出来。 “啊!”想到坏的方向,怎么也没想到父亲竟然已经过世“到底生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