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心为牢》 楔子 夜色沉沉下，是依旧波光粼粼的海面。 从日照当空到日落西山再到夜幕降临，林越在海边坐了整整九个小时。 这是一处并不被人看好的海岸。各种建筑材料的边角随意堆放着，钢筋从断裂的水泥里张牙舞爪的伸出来。垃圾也泛滥成灾，不知名的杂草像找到了好归处似的疯长。没有柔软的沙滩，没有小孩子拉着气球奔跑，更没有情侣相依相偎的浓情蜜意。暗色的背景里，天与海的界限逐渐模糊至无法分辨，海风夹杂着咸涩的腥气扑面而来，随着温度下降越发冷凝。 关了机的手机和书包一起，扔在距自己好几米远的地方。时间像是静止了，面前偶尔有海鸟低低的飞过，拍打翅膀的声音和潮起潮落押着韵，既美且忧伤。 林越觉得自己的头脑还算冷静，没有在这样的日子里嚎啕大哭，歇斯底里。甘愿如同被塞进冷藏柜一样坐在风中，也强过一个人躺在房间的**上，无所事事的盯着墙上的挂表，看着时针一点点滑过十二点。 自嘲的弯了弯嘴角，他重又望回宽阔无际的海面。 空空荡荡的……就像他一样。 “你还不走？” 突然冒出来的人声把林越吓得不轻。 年轻男孩子的声音清脆悦耳，就来自身边一块光溜溜的石头上。林越知道有一个人和自己一样在这里坐了很久，却一直没有心情朝那个方向看上一眼。他本以为他们不过是各怀心事在这里分享一个不算晴朗的下午，然后再各自散去而已，应该不会有什么交集。 毕竟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不是吗？ 他思索着有没有开口和陌生人接话的必要。 “现在冷了好多诶。”男孩并没有因为他的沉默产生不悦。他朝林越那里挪了挪，鞋子和沙地摩擦产生了细碎的轻响。“我说，回去吧，要不然会感冒。” “……一会儿就走。” 见他终于出声，男孩在黑暗中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 “我以为这种地方除了我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来。” “……？”貌似谈话还会继续下去。林越侧了侧身，终于把视线放在了这个和平打破者身上。 极黑的头发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黑暗中能看得清楚的只剩下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和右耳垂上一枚星星般璀璨的耳钉。男孩穿的很随意，白色的薄毛衣在不甚明朗的光线下看起来质地极为柔软，修长的腿随意伸展着，配上那张符合大多数人审美的俊秀脸蛋，不得不说也是一表人才。 林越有些意外。 会到这里清清冷冷坐一下午的人，眼睛里怎么会连一丝忧郁都没有？ “别的地方人都好多，吵得头疼。”男孩像是没注意到他审视的目光，笑容依旧天真随意。“这里不错吧？除了垃圾多了点，味道差了点，位置偏了点，温度低了点……” 被他这么一说，林越有种拔腿就走的冲动。 “好难得啊。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这里以前是港口，只不过现在废弃了。”林越伸手指了指岸边一大堆奇形怪状的堆积物，黑暗中庞大的轮廓让它看起来像一只巨大的野兽——其实不过是拆卸掉没有运走的栏杆和铁皮。“在它繁华的时候还是挺出名的，那时这里很热闹。后来城市规划，港口迁移，它就从港口变成了……” “垃圾站。”男孩理解的一摊手。“看不出你还了解的挺多。” 林越笑了笑。 一度的繁华有如过眼云烟，破败之后的冷清就再也没有吸引人注目的价值。这个港口如此，世界上的其他事情也如此。那些不能维持着闪闪发光的一切，都会慢慢被时间遗忘，被记忆抹杀，最后变成像是它根本没有存在过的样子。 “……当初，我本来是打算到这里来找一个人。”男孩的声音变得沉静起来，倾吐之间染上一抹怅然，给人一种自言自语的错觉。“没想到到了这里，连一个建筑物都没发现，要找的房子和要找的人都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或许是搬走了。”林越想了想，还是干巴巴的安慰了一句。 “是啊，或许搬走了也说不定。”男孩不在意的嘟囔着，“也有可能是出国了，也可能是去世了，也有可能是故意躲着我。” “……” “反正现在也无所谓了。”男孩站起身，拍了拍**后面的尘土，对林越露出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今天是我的生日，虽然明知道没人会记得，但还是在半夜之前回家比较好。” 林越愣在了那里。 ……生日？ “喂，没有听到吗，我在和你道别。”看见林越没有丝毫反应，男孩不满的凑过身来。“相识一场，好歹要说一个‘再见’吧。” 那一瞬间，有一种明显区别于海风的清新味道猛地触动了嗅觉。林越被男孩近在咫尺的面部吓了一跳，感觉皮肤快要被那双明亮的眼睛灼伤。 “……生日快乐。” 男孩的脸顿时一片绯红。 “啊，那个，这个嘛，说不说都可以的。以前一直没有人和我说过诶，乍一听到感觉有点不习惯，哈哈。呃，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是第一个和我这样，那个，也不是第一个啦，其实你是……” “今天也是我的生日。” “欸？” 这下子轮到男孩愣住了。 “嗯。”说出来，总感觉轻松些。林越望着面前的大海，不知为什么，此刻并不想把自己武装的那么天衣无缝。“你要看我的身份证吗？” “那个，既然是生日……”男孩有些不解，“干嘛一个人呆在这边？” “你不是也一样？”林越好笑地看着他。 “呃，那是因为，听别人描述起来，生日不都是全家人聚在一起开聚会吃蛋糕什么的……” 林越摇了摇头，心里暗自笑开。“太天真了吧。自然也有很多人不是那样过的。” “好吧……可能也有很多像我们这样过的。”男孩重新在他身边坐下来，“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对那些人不怎么羡慕了。也祝你……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谢谢。” 风一样吹拂着，而且有越来越大的迹象，可是林越一点都没有觉得冷。他看着男孩闪烁的眸子，觉得那光芒就像遥远灯塔散布在海面上的灯光一样，星罗棋布的微光却能让心底一点点暖和起来。 隐隐的，他似乎听见了耳边传来男孩的声音。 “我叫苏智廷，你呢？” 第一章(1) 陆驰和林越虽然是名义上的堂兄弟，但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 这一点早在在姑妈去世一个星期后，父亲将八岁的林越领回家时，陆驰就知道了。 他至今还清楚的记得那一天。 小小的林越看起来比现在瘦弱许多，两颊都凹了进去，软趴趴的头发像海绵一样吸收了好多阳光，看起来温暖得过分；而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却是一片茫然。他怯生生的躲在父亲身后，匆匆看了自己一眼就迫不及待的低下了头，如同某种不小心闯入了别人领地里的小动物。 那一刻，他觉得这个认识了很久的堂弟突然变成了陌生人。 印象中的姑妈热情开朗，天真可爱，总是如少女一般充满活力。然而身为陆家长女，她的爱情之路却并不顺畅。喜欢的男人毫不留恋的去国外发展事业，嫁人后本以为可以就此安定下来，和忠厚老实的丈夫携手共度一生，没想到从天而降的海难再次粉碎了这个家庭的全部幸福。林忠意外身亡后，姑妈的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最终没有斗过病魔，撒手人寰。 然而林越却并非林忠与姑妈的孩子。 林忠在与姑妈结婚之前离过一次婚，林越是他和他的前妻生的孩子。但是这些事情从来没有影响过林越与姑妈的感情，陆驰隐隐记得，在之前姑妈为数不多的几次拜访中，那个眼睛明亮的小孩开心扑在姑妈怀里的样子和现在简直判若两人。 父母曾经破碎的婚姻再加上如今双亲离世，林越会变成现在这样子也并不奇怪。只不过那个从前动不动就开怀大笑的小孩从此以后只能留在记忆里，陆驰回想了下那般灿烂的笑容，总是觉得有些可惜。 不得不说，纯真的笑靥配上林越白白女敕女敕的皮肤，倒是有几分像天使。 眼前的化学公式和符号好像在眼前跳着舞。等陆驰回过神来，才烦躁地一把丢开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陷入久远的回忆当中去。 房间已经完全沉浸在阴森森的色调里面。 他揉了揉眉心，起身打开房门。 宅子里安静得不像话。父亲一早打过电话今天晚上会有应酬，母亲似乎也有个什么宴会要参加，他好不容易才说服母亲不要把他当猴子似的拿去给人们展览。一楼大厅里空荡荡看不到一个人影，大大小小的灯却都开着，从外面还起来倒像是一个金碧辉煌其乐融融的富裕家庭。 他朝身后黑漆漆的房间看了一眼，顿时打消了回去闷在那里做题的念头。想着自己再怎么做也做不出来，他加快了步伐，朝走廊尽头那间房间走去。 “林越，开门。” 能闷不吭声自己一坐就是七八个小时的人，除了林越，陆驰再也没有见过第二个。 明显能看出的活动是画画和看书，可更多时候，陆驰发现林越坐在那里呆呆不动很专注的样子时，他并不明白那个人眼睛几乎都不眨的到底是在做什么。不管他从林越身边路过几次，看到的都是同样的动作。最可怕的是，有一次他白天出去看到林越远远的坐在花园的秋千上，等到他晚上回来，那个人依然坐在那里，两手攀着绳索，连表情都一模一样。 安静沉默到完全可以忽略的人。 如果不是知道这个人的存在，陆驰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发现这个不声不响的家伙。 “喂，林越？在吗？” 陆驰皱眉。这么久都没有回应，难道他已经睡了？ 又敲了几下门，陆大少爷的本来就不多的耐心被用个干干净净。他压住门把手一推，从不上锁的房门便轻松打开了。 已经没有心情想到林越会不会因为有人不经允许跑到他的房间里来而生气。陆驰瞪着**铺叠得整整齐齐、桌子收拾得有条有理、但明显空无一人的房间，一张脸霎时黑了下来。 ……这小子跑到哪里去了？！ 第一章(2) ****** 即使同住在一个屋檐下，陆驰和林越的关系并没有因为距离而有所亲近。 陆驰性格外向，尤其喜欢运动，课余活动十分丰富，没事干就和一大帮人出去打球疯闹，除了晚上几乎从不着家；而林越喜静，一个人坐在书房里读些看起来十分艰涩的书本是家常便饭的事，不然就是听听音乐，画画速写，不知不觉连发呆都成为了他生活的一部分。 毫不相交的生活范围和不大名正言顺的关系让两个人连日常交谈都少得可怜，再加上林越本不是个多话的人，偶尔两人碰面都会觉得尴尬。 如果可能，林越一般都会努力避免和陆驰产生任何方面的交集。有时候正要出房间，看到陆驰从走廊另一边过来，他也会不假思索的转身关上门，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后，再去接着做自己的事情。 也许是他的错觉，林越总觉得陆驰在看着自己的时候，隐隐有种厌恶和嫌弃传递出来。或许是因为自己寄人篱下的身份，或许是因为自己身上某个地方惹他讨厌，不管是什么原因，渐渐习惯于躲避的林越对于理由没什么兴趣，觉得这样客客气气的相处模式也算不上太坏。 要不是后来陆父开口要他给陆驰补习数学，林越和陆驰将永远不会有安安静静坐在一起的时候。 “少爷回来了。” “嗯。”林越对孟叔点了点头，打算推开门的手在半空中顿住。“……老爷和夫人……” “老爷还在公司，夫人有应酬出去了。”身为陆家的管家，孟叔一直以来对两位少爷一视同仁。他替林越把铁门打开，微微躬身行礼。 “谢谢。” 坐在那里吹了整整一下午的海风，林越的头有些痛，总觉得耳边依然有风声在呼啸着。一整天也没怎么吃饭，又累又饿的他只想赶快回房间，然后一头栽倒在**上睡个昏天黑地。 进了客厅，一片灯火辉煌刺激到了林越在黑暗中浸泡太久的眼睛。早已习惯了这富丽堂皇的家里冷冷清清的模样，他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微微发沉的脑袋并未对房间门开了一半而感到奇怪。 只是刚刚推门而入，扑面而来的质问把他吓了一跳。 “三更半夜的，你跑到哪里去了？！” 这声音…… 林越的神经下意识的紧绷起来。他的嘴角轻轻抽动了下，眼底流露出些许苦涩。 陆家少爷主人一般大喇喇坐在他的**上，不知道已经在这里坐了多久，那双总是盈满了活力的眼睛此时正怒火熊熊的瞪着自己。 自从两个人因为学习而有所交集，陆驰对待他的态度和以前有了很大不同。这么多年都秉承着爱理不理的态度，基本上都将他当做路人随随便便忽略过去的人，竟开始变得粘人起来，时不时会跑到他的房间里问些问题，问到后来不只是数学，几乎所有学科都涵盖进去。想起老爷叮嘱过的话，林越就算心里很不情愿，还是每次都拿出最温和的态度来尽力解说，装作从未发觉过对方深藏不露的厌恶和不屑。 说实话，林越对他为什么在这里和找他有什么事情并不关心，只是…… 三更半夜？ “……你找我有事？”林越把眼睛垂下来，直直的站在门口，并没有进去的意思。 这个样子让陆驰更加火大。 “我在问你，到底去哪里了？！” “……出去散散步。”实在是想赶快送走这座大佛，林越不得不逼迫自己思考他找到这里来的动机。“作业里有什么问题吗？” “大半夜，有什么步好散，你是猫头鹰啊。”随口发了一句牢骚，陆驰并未注意到林越是什么时候出门的，只是隐隐觉得今天的林越好像有些不太一样。他从**上下来，经过林越身边时丢下一句，“到我房间去。” 林越的表情淡静温顺，一丝波动都没有。 “……是。” 早早上**休息的计划彻底化为泡影了。他真的不知道，陆驰忽然变得这么好学对自己来说到底是不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 第一章(3) ****** 林越在这个家里的位置是有些微妙的。 佣人们称呼的时候一样少爷、少爷的叫，似乎和称呼陆驰没什么分别，可是大家都很清楚，林越自己也清楚，比起正牌的陆家少爷，他的地位仅仅比佣人稍稍高一点而已。 陆母经常说，佣人好歹还能干些活出些力，可是他呢？起不上什么作用还占着地方，吃着陆家的饭，穿着陆家的衣服，用陆家的钱上学，不折不扣的拖油瓶一只。 陆母当初并不赞成收养林越的决定。 她觉得要真的是陆媛媛的孩子也就算了，身上至少还流着一点陆家的血，养在身边也算尽一点亲戚的情分。可是林越的出身明明白白摆在那里，勉强能和陆家扯上关系的也就是曾经做过陆媛媛一年半的继子，结果还没有时间好好记住继母的长相，陆媛媛就过世了。 来到陆家的那一年开始，陆母没有给过林越任何好脸色看，也曾无数次主张要把他送到孤儿院去。也因为那样冰冷而刺骨的目光，林越的内心渐渐发生了月兑胎换骨的变化。 能自己做到的事，绝不会假手他人；能自己解决的问题，绝不会向他人求助。就算受到委屈，被人欺负，那个以前动不动会放声大哭的林越学会了忍住眼泪，板着倔强的小脸将心酸的一切视若无睹。他的脾气收敛到再不见丝毫锋芒，无论面对谁都是一般恭敬温和，彬彬有礼，嘴角挂着的礼貌笑容永远完美妥帖。 他都快要忘记自己原本的性格。 闹钟响的时候，林越正梦到自己和爸爸一起出海，甲板上的太阳晒得人全身都暖融融的。 他怀念的翻了一个身，呆呆的看着天花板，少见的没有立刻从**上爬起来。 很久没有梦到过父亲了。 印象中的父亲身材高大，常年遭受阳光荼毒的脸膛黑黑的，很有男人味，笑起来的时候却会咧开一嘴雪白整齐的牙齿。也许是经常在外面跑动的缘故，父亲性格豪爽，带他出去玩总是把他扛在肩膀上，他觉得整个人倒栽下来很难受，小拳头使劲捶打换来的却是他仿佛雷鸣一般的哈哈大笑。 父亲一直觉得文静的林越身上缺少所谓的“男子气概”，一有机会就带着他一起工作。航行在蔚蓝色大海上的那些日子快乐的有如梦境，他学着辨认方向和各种鱼类，夜里躺在甲板上，吹着清凉晚风欣赏满眼闪烁繁星。 只是那一次…… 他并没有想到会是永别。 把脸在被子里深深埋进去，吸了一口气。嗅着被子上面晒过阳光的味道，林越努力从破碎的记忆里抽身出来，然后打开衣柜，换上制服。 清晨的庭院里面一片静悄悄，草尖上沾染着沉淀一整夜的露水，使那点鲜绿显得分外晶莹剔透。令人神清气爽的空气稍稍化开些林越心中的窒闷感，他穿过花园，却意外的在停在梧桐树下的脚踏车旁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修长身影。 他顿时立在了原地。 不远处，陆驰挑起好看的眉毛看向他，那双眼睛里却写满了逮个正着的得意。 “我就说每天早晨下来都看不到你人影，原来你这家伙早就自己偷偷溜走了啊。” 林越皱了皱眉。 他想说自己并不是偷偷溜走，可迟疑了一下，发现这个人无论用什么说法都不是重要的事。 重要的是…… “……你在这里做什么？” “为了追查你不明不白消失的原因，我就早早起来了，现在总不能再回**上睡觉去。”陆驰拍了拍林越脚踏车的座位，“车子不错。会带人吗？” 林越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一会儿会有司机……” “司机什么司机，”陆驰不耐烦的打断他。“我现在就要走，等他来了都几点了。你要是会就你带我，不会的话我带你，哪儿来那么多话？” 林越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消散的差不多的怨气马上就要全部聚拢回来了。 “陆驰，我没带过人。”林越试着让他改变心意，“现在还早，你去学校没有什么事情做，还是……” “行了，看来对你还是直接行动的好。”陆驰觉得自己再这样和这个家伙纠缠下去绝对会疯掉。他长腿一迈，直接坐了上去，“快点上来。你要是不坐就自己想办法去学校吧。” 林越暗暗叹了口气。 明明几个月之前两人还没有什么交集，他不知道是什么让在自己面前总是有些蛮横高傲的陆大少爷忽然产生了和自己说话的**。相处的气氛实在算不上友好，林越温和有礼的态度无论在谁面前都很受欢迎，只是陆驰好像不吃这一套，似乎是不打碎他努力戴好的面具不罢休。 有时候他真的怀疑，陆驰是不是已经看穿了自己习惯多年的伪善。 那个人朋友很多，和朋友相处时也相当热情。林越和他虽然班级不同，但还是经常远远看到他和许多人玩笑打闹的样子，和在家里简直判若两人。 这样的陆驰对于他是陌生的。他认识陆驰很多年，并不记得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哥哥有对自己笑过，近距离看到的往往都是那人满脸的不耐。 车子经过一条微有些颠簸的路。 沉浸在思绪中的林越身子冷不防很狠一斜，撞在了陆驰的后背上。后知后觉的想到一个男生带着另一个男生的情形很奇怪，却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奇怪，林越细白的手指无意识的揪紧了前面人随微风飘起的衣襟。 他根本不知道，有人因为这样一个小动作心跳就猛地加速起来。 第二章(3) ****** 之后随意挑了几张碟片打发时间，两人就找了一家临街的女乃茶店坐下来，各自点了一杯饮料。 “真是太巧了，没想到我们居然还会遇见诶。”苏智廷灌了一大口可乐，两眼亮晶晶的看着林越，完全不知道自己嘴边还沾着棕色的液体。“看来当初把名字告诉你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嗯。”林越点点头。 “你经常去那家店？” “……也不是经常。手边的cd听完后就会到这里淘一些。” “我其实也差不多。”苏智廷把杯子伸过来，在林越还在发呆的时候和他的杯子碰了碰。“上次见面后我就总觉得还能再见到你。毕竟生日一样，现在爱好也一样，我们估计是有老天暗中牵线的缘分。” 林越微微蹙眉。 这样的相遇的确难得。可是对他来说，苏智廷依然只是一个第二次见面的陌生人。他除了对方的名字以外什么都不了解，这种偶遇而带来的热情有些让他难以招架。 “你在哪里读书？” “市一中。” “诶？？”苏智廷这回是真的被吓到。“……我们是不是有缘过头了？” “怎么？你也在那里念书？”林越回想了下，貌似没有在学校里见过这般相似的人。 “没，我下星期打算转学到那里。”苏智廷傻笑着凑过来，谄媚的抱住林越的一条胳膊，还像小狗似的蹭了蹭。这样的动作在这个十六岁的俊朗男孩做来一点都不违和，反而有种夹杂在成熟和青涩之间的可爱。“这下不错，还没过去就先打入敌人内部结识队友，看来以后的生活不会像我想的那样无聊嘛。” “你不想转学吗？” “那是当然。谁会愿意突然换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啊。可是我爸觉得我在三中那种聚了一群混混的地方念书丢他的人，说是不转学就会断掉我的资金来源。” 一中并不是一所普通的学校。这所由x市商业大亨风云实业投资建设的高中几乎云集了x市所有上层社会的少爷和富家小姐，即使是为数不多出身平凡的学生，成绩也好的令人咋舌。出生在这样说转校就转校的家庭，苏智廷的背景也绝对没有表面看起来这样简单。 林越的脸色有些沉黯。 他并没有仇富心理，也不会凭借一个人的身份背景去判断他的价值。只不过身边的人都和自己有着如此悬殊的距离，不知不觉从内心深处涌出来的孤独感总是会带来一种闷闷的痛。 苏智廷还沉浸在兴奋中，没有发现他脸上的异样。“下午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 “难得碰到了，就和我一起吧。”苏智廷把剩下的饮料一饮而尽，伸手就拉住了他的手腕。林越因为手上传来的温热一怔，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大力拉了起来。“音乐只是听有什么意思，要不要和我一起做做看？” “做？”林越听不明白。“怎么做？” “当然是自己来唱啊。” 苏智廷薄薄的唇角牵出一个好看的笑。“跟我来。” 第四章(4) ****** 接下来的日子里，陆驰彻底实现了自己的承诺，每天以比起补习上百倍的热情拉着林越一起打篮球。每天没等到林越收拾好东西就笑米米的站在教室门口等着他，根本不给他一点逃跑的机会。 林越却是苦不堪言。 十几年来从来没有这般活动过的筋骨酸的快要散架一般。休息的时候全身都在痛，恨不得干脆在*上躺一整天算了。 自己果然不是运动的料，练了一个星期却还是一个球都扔不进筐里去，可即使是这样，陆驰的兴致勃勃一点都没有受到打击，貌似还有越挫越勇的势头。或许是只要打篮球就好，那人根本不在乎和他一起打篮球的到底是天才还是弱智。 他头痛的想，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个误会。 “没精打采的，怎么回事啊这几天，”课间的时候苏智廷坐在了他前面的空位上，凑近了打量他的一脸倦容。“没睡好吗？” “不是。” 被拉去练球，自然也是没有机会去lostboy的。电话里他草草和苏智廷解释了下，可这样下去还是会有穿帮的危险。 两个人真是……一个都不省心。 “你和陆驰究竟是什么关系，看起来你对他言听计从的。”苏智廷撑着腮帮子，语气里透出些许不满来。“你都和他一起回家多少天了……你们家在一起吗？” 陆驰的名声很响，他作为转校生也会不时捕捉到关于这个人的诸多校内新闻。只不过那样高调的人和眼前这个怎么看怎么安静温顺的人扯在一起，还是让人不得不怀疑他们的关系。 最让他不爽的是——这家伙在自己面前往往不听话的很，怎么那人一来他就乖的和小白兔似的。 林越嗓子一紧。 “……不在一起。” “啊，那为什么一起走？” “有事要办。” “所以说究竟是什么事啊，你都这样说了多少次了。”苏智廷快要被这种含糊不清的回答惹得抓狂。“话说你们是朋友？” “……算是吧。” “我真心败给你了……”苏智廷沮丧的趴在桌子上，“得了得了，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今天去不去lostboy？好多女生和我念叨你呢。” “……今天还是去不了。”林越沉吟片刻，勉强对他笑了笑。“你要是去的话和黄哥说一声，我尽量争取明天能……” “林越！” 熟悉的声音从教室门口传来。林越看到那个人再次大摇大摆的朝自己走过来，顿时连太阳穴都开始突突直跳。 陆驰老远就看见一个陌生的小子面对面和林越坐在一起。 不过是路过，不过是不经意朝他的教室里看了一眼，就看见一个讨厌的家伙趴在林越面前的桌子上。胳膊肘压着那人的课本不说，两颗脑袋凑的很近，互相说话的时候林越的表情一反平时的死板，会尴尬，会无奈，最让人忍无可忍的是居然露出了笑容。 直觉告诉他，那个讨厌的人就是最近出现率一路飙升、现已成为校园热门人物的“苏智廷”。 苏家财大势大，说起x市内的青年才俊，首屈一指的便是苏家长子苏志勋。 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苏志勋已经接管了苏家的大部分产业，并且管理的十分到位。在人们都在怀疑苏氏会不会随着苏老爷子的退位一蹶不振的时候，苏志勋很快用自己的业绩将那些反对声音打压下去。 而苏智廷……却是苏家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因为是苏老爷子十几年前的一笔*债，他的存在在他十二岁之前一直被苏家掩藏着。十二岁时他的生母过世，无可奈何之下，苏老爷子便把他接回本宅，重新负担起抚养他的义务。 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不在少数。男生们看他的眼光都渐渐奇怪起来，女生们有的不屑，有的厌恶，有人隐隐对他很是同情。可是不管周围的人态度怎样，苏智廷像是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嘴角永远挂着的是有几分不羁味道的笑容。 第二章(5) ****** “砰！！” 篮球第三次意外月兑手，重重的砸在地面上往球场边缘滚去。陆驰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指，好像完全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我说，”一起打球的队友很不满。“阿驰，你今天怎么回事？心不在焉一整天了，你小子的魂被勾到哪里去了？！” 从早晨聚头后就开始事故频频。球接不到就算了，总是跑错位置也算了，但是把自己的球扔到自己这边的球筐里实在是让人忍无可忍。 陆驰打了十几年篮球，再怎么说也算是参加过校级联赛的高手，今天的表现却犹如新手一般，让人怀疑真正的陆驰是不是被人掉了包。 “要是累了就歇一会儿吧。”好友立阳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先打，你在那里坐坐再过来。” 陆驰切了一声，又低低的嘟囔了句什么。 立阳没有听清，就看见他脸色青黑，浑身散发着极其不愉快的气场朝场边的长凳走去。 两只手臂摊在椅子的靠背上，他抬头看着万里无云的晴朗天空，然后将身体慢慢舒展开。耳边传来不知道是谁投进了一球的兴奋欢呼，听起来很近，感觉却已经十分遥远。 说实话，陆驰也不知道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 总觉得心神不宁，胸口像是憋了一团闷闷的火无处发泄，注意力也很难集中在篮球上。 午后夹杂着树叶清香的风拂过，陆驰晃了晃神，不知不觉想到了早晨的情景。 本来是想和那人在家里安安静静学习一天的。 周末固然是出来玩的好时机，但是想想在家和那家伙坐在一起学习什么的……貌似感觉也不坏。 在自己的房间团团打转很久，他终于下定决心，去问问林越那小子今天有没有安排。谁知推开门后，房间里的人显然还没有从睡梦中清醒过来，那双一向掩在镜片后面温柔而疏离的眸子迷迷瞪瞪的看着自己，他本来稳健的心脏差点因为这样意想不到的视线停跳。 林越穿着很常见的格子睡衣，平时打理的一丝不苟的头发懒洋洋的趴在脸颊旁，下颚上还有明显的睡痕。睡衣领子微微散开，露出颈子和锁骨附近一片雪白的皮肤，少年光滑的肌理在睡衣棕色格子的衬托下更是如同上乘的玉石一般。他半撑着身子坐起来，眯起眼睛打量着陆驰在房门口僵硬的动作，一边伸手拿眼镜。 “有事？”那人声音里透出一种近似于性感的慵懒。 “啊……” 陆驰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耳朵因为听到这样的声音红了个彻底。他掩饰般迅速板起了脸，语气跟着习惯性的恶劣起来。 “你今天有没有安排。” “……安排……” “到底有没有？！” 林越把眼镜戴好。他沉吟片刻，垂下了视线。 “……有。” 有？！ 有个鬼啊！！ 向来独来独往的林越就是平时的周末也全部老老实实呆在家里，怎么今天他一问，这个清闲到要靠发呆度日的小子就突然有了安排？！ “有什么？！”陆驰的脸色这下是真的坏到不行。 “……和朋友约好了。”林越坐在**上丝毫未动，他的耳根也染上了几许赧色“要出去。” “约好了？”陆驰冷笑着反问。 这小子的说谎水平真是越来越顺溜了。一次还说的过去，现在看来貌似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自己还真是个让他唯恐避之不及的人物啊。 陆驰的心冷成一片，满腔的热情一下子全被冻在了冰箱里。他狠狠的摔门出去，声音之大几乎吵到楼下打扫的佣人。 “那就好。然后别让我今天再在家里看见你。” 第三章(1) 七彩的灯光交叉着闪烁。 空旷的舞台。 乌压压拥挤的人群。 和站在身前，朝他伸出手的少年。 林越仍然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十年。他把自己隐藏在人群中，平凡得好像一粒石子，磨掉了所有的光华。他从自己和别人的生活中穿行而过，几乎没有接受过多少专门向他投来的目光。于是每一天的日子都平静的没有风浪，上学，回家，再上学，再回家。仿佛已经形成了轨迹，自己的生命似乎永远不会驶向别的地方。 ……这个少年却如此轻易的将他拉进了一条陌生的轨道。 摇曳的灯光下。 林越温润的面容上慢慢浮现出一个清浅却异常惑人的笑容。 苏智廷呼吸一滞。他从来没有见过林越那样笑过。似笑非笑，原本有些呆板造作的冷淡面孔一下子显得分外生动，那双眼睛也在交错的绚丽光线下灵动起来。比他稍稍低一些的男生这样笑着朝他走来几步，没有犹豫的将手放在他的手心里。 两手相握。 相连的温度似乎传达了一些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东西。林越接过麦克，学着苏智廷的样子朝台下致意，不无意外的引来一阵浪潮。 “大家好。” 林越的五官透着精致的味道，眼睛漆黑明亮，肤色白希，看起来很是干净清纯。虽然身上的衣服毫无新意，但是在脸上分外温暖的笑容衬托下，没人会在乎他身上究竟穿着什么。他站在舞台上的身影挺拔修长，四肢匀称，和苏智廷站在一起反而十分般配。 不少女孩子瞪大了眼睛，闪闪发亮的视线紧紧盯着林越不放。 “那么接下来就是——”对现场开始炒热的气氛很满意，苏智廷打了个响指，“音乐时间！” 轰鸣的节奏再一次响起来。 这样的旋律林越并不陌生。音乐从四面八方环绕过来，整个人就像是在音符的海洋里上下沉浮一样。他弯了弯唇角，分外自然的循着音乐唱下去，宛如本能。 standingintheshadowsoflove i-mgettingreadyfortheheartacheste （can-tyouseeme） standingintheshadowsoflove i-mgettingreadyfortheheartacheste …… 苏智廷对他比了个赞许的手势，拿着麦克举到唇边。 ipromisedmeiwouldn-tcry whenthetimecamegirltosaygoodbye ialwaysknewthatonedaywewouldpart ialwaysknewthatyou-dbreakmyheart butthatwasachanceihadtotake andeventhoughiknewthatitwouldcausemepain justonelookandilostmyway andifyou-dask…i-ddothesameagain …… 柔和的嗓音和强劲的声音，教缠在一起却非常和谐，如同冰与火共存时那种矛盾而又惊心动魄的美感，让人忍不住想一直一直听下去。 世界上只剩下了音乐。流淌在血脉里的音乐。在脑海里跳动的音乐。从嘴边一字一句扩散到空气里的音乐。 人们在台下忘情的舞动起来。 …… standingintheshadowsoflove 站在爱情的阴影里面。 i-mgettingreadyfortheheartacheste 我在等待心跳窒息的感觉。 can-tyouseeme 你难道看不到吗。 …… 世界真正喧闹起来了。林越手指将麦克握紧，忽然明白了苏智廷想要告诉他的东西。 他看着并肩站在身边的少年。 少年也正在看着他。激烈涌动的节奏里，他的喉咙深处缓缓吟诵出性感的英语发音。那双眼睛一直锁着自己不放，凝视着，想要倾诉一般，然后嘴角的笑容越发明烈起来。 第四章(1) 宽大的操场上。 远处有人在踢足球，人影不停的在绿茵茵的草坪上晃动，伴随着阵阵呐喊尖叫。 林越看着身边悠然自得靠在假山石块上闭目养神的人，柔软的刘海覆在微阖的眼睛上，修长的腿交叠着，好不惬意的模样。 “……什么事？叫我到这里。” 全班一起上的体育课，虽然他对运动完全不感兴趣，运动神经也并不发达，但换上运动衣来回跑动还是可以在队伍里起些作用。只是刚刚上课就被拉到这个几乎没有人来的角落，那人说是要聊聊天，却只是好整以暇的盯着自己看个没完没了。 他的眉毛不自觉皱起来。 “阿越，我好伤心啊，”男生嘟起嘴抱怨着，“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久别重逢，你不觉得你的态度太冷淡了点吗？” 真是一点都没有男生该有的样子…… “我哪有冷淡？” 林越觉得自己对这个人的忍受程度正在一点一点提升至极限。“还有久别重逢……不是两天前就见过吗？” “你还说！上午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你眉目传情暗送秋波，你居然什么反应都没有。”苏智廷迅速翻身从假山石上下来，嬉皮笑脸的一把勾住他肩膀。“你看看自己，再看看那些女生，我一笑他们连眼睛都直了……” “……我又不是女生。”热热的呼吸拂在耳畔，林越再次嗅到了男生身上独特的清新味道。他抬起手，试图把这只粘在身上的大型犬推远一点。 “你为什么会转到我们班里？” “你不喜欢？” “……不是。”林越诚实的摇了摇头。“只不过我不认为这是巧合。” 一个年级有十三个班，而他偏偏就出现在自己面前……怎么看都像是刻意而为之。 “哈，怎么可能会是巧合。”苏智廷的笑脸僵硬了下，“因为知道你在这个学校，所以我就，那个，哈哈，忍不住找人稍微查了一下……然后看到了你的班级，然后就……” 林越两条秀气的眉毛拧得越发厉害。 “你找人查我？” “我没有别的意思……”苏智廷努力挤出讨好的表情，“你看，反正我怎么都要转过来，当然想和好不容易认识的人呆在一个班里。我发誓我除了你的班级之外根本没有看其他的……” “够了。” 林越抬起一只手，打断了男生的喋喋不休。 就算是被调查了，被看到他和陆家的关系……又怎么样？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儿想要谈论所谓自尊这种东西，好像有些奢侈。 他根本没有生气或者发怒的资格。 调查一个人或是对自己这样的人发发火，在这些公子小姐看来大概是再平常不过的事。苏智廷完全可以不对自己说他调查过自己，因为即使是那样，他也永远不会察觉。 他们有举手之间就能扭转他人命运的能力。而他并没有。 “……我要回去上课了。”林越的眼睛恢复了一片淡静。这对于他来说也简单的像本能一样，毫不费力就掩藏自己的真实情绪早就变成了拿手好戏。“你还有别的要说吗？” 苏智廷有些发愣。 他看着对面浑身透着书卷气却套在一身运动服里面的男生，那种平静到极点、让他感觉不到一丝波动的冷漠让他过了很久才想起自己要说的话。 “那个……放学后要不要一起再来lostboy？” “lostboy？” “啊，就是上次我带你去的酒吧。” “……不要了。”想起家里面还有一个难对付的家伙等着自己回去讲数学题，林越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为找到一个借口逃避那种地方而庆幸着。“还有事。要早些回去。” “啊，那好可惜。”苏智廷的脑袋耷拉下来。 “……？” “本来想把你落在酒吧里的大衣和cd还你，这下又得接着拜托老板保存了。”他故作惋惜的摇了摇头。 林越怒瞪着面前装模作样的人，只觉得自己又开始头疼起来。 ……为什么自己碰到的全部都是这样糟糕到极点的家伙？！ 第四章(2) ****** 或许是从认识了苏智廷之后，林越才发现，站在台上唱歌的自己和生活中的自己简直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手指从ipad宽大的屏幕上滑过去，一张一张都是台下女生拍的照片。角度不同，远近也不同，有的是两人的合照，有的是他一个人的照片。身上永远不变的白衬衫运动裤单调的可以，平日里苍白无趣的脸上却吸足了色彩。 他注意到，沉浸在音乐中的自己似乎是不吝啬笑容的。 每一张照片他都在笑，浅浅的笑，咧开嘴的笑，刚学会简单的跳舞动作时一紧张就出错尴尬的苦笑，苏智廷不小心嗓子破音以后快要喘不上气的狂笑。这样的随意并且发自内心的表情……根本就不会存在于除了这间酒吧之外的任何地方。 这么明显的改变当然不只有他自己注意到。苏智廷每天把这件事情挂在嘴边，说着什么“为了让他的脸上永远都有笑容”之类莫名奇妙的话，一次一次把他拖到那间酒吧里去。 几个星期过去，到lostboy听听摇滚唱唱摇滚渐渐成了一种习惯。他开始学会一些复杂的舞台动作，和苏智廷的配合也越来越默契，两个人站在台上经常能通过一些小动作领会彼此的意思。经常有人向他们建议，干脆成了一个组合算了，说不定以后还可以发发唱片当上天王巨星什么的。 “看这么久啊？”毛茸茸的黑色脑袋突兀的从身后伸过来。吧台周围的座椅几乎没有靠背，林越感觉那人的身子几乎全贴在了自己身上。“不会是被自己英俊潇洒的样子迷住了吧？我就说你站在台上效果很好嘛，啧啧，腿的比例真不错，怪不得我的粉丝现在都跑去支持你了……” ……好热。 林越暗自*一声，把身体向前移动一点。 “……我看完了。”他伸手点了退出。屏幕上笑容灿烂的少年始终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他难以置信的微微甩了甩头。“拿去还给她吧。” “我选了好几张存在手机里。”苏智廷笑得不怀好意，“猜猜是哪几张？” “……”林越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不受控制的涨红了。“删掉。谁让你做那种事情？” “拜托，这也算我错？平时你一张照片都不让我照，现在别人照下来，我存着都不行吗？” “你存这个有什么用？”林越实在是难以理解这个人的思维。 “谁说拍着照片一定要有用才可以？”苏智廷不以为然的耸耸肩，“你要是觉得不平衡的话，也拍几张我的放在手机里好了。” 林越一噎。 “我不是……” “诶，这倒是个好主意。”苏智廷眼睛一亮。“你这家伙手机里一定没有我照片。把手机给我。” 听了这话林越转身就跑。 交换照片……这种事情不管怎么想都觉得怪怪的。自己干净的几乎和刚买来没区别的手机要是就这样被这人塞了一堆照片进去，他一定会陷入那种想删掉又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境地。 谁知苏智廷的动作比他快多了。 身高和敏捷程度均高于他的人毫不费力就把他一把捉住。林越措不及防，身子后仰，毫无防备的跌进身后少年宽阔的怀里。那人的身体有着难以想像的热度，林越困窘到极点，想抬头才发现自己的头顶才刚刚抵住苏智廷的下巴。 看起来精瘦的少年力气却不小。他很轻松的就牢牢制住林越四处乱挣扎的两只手，另一只手在他身上四处模索着手机。 手指流连带来的温度让他身上流窜起某种奇怪的感觉。 林越气的简直要破口大骂。“你给我……” “别动。”似乎不怎么介意林越像沙滩上的鱼一般死命的扭动，苏智廷终于在他裤子的口袋里模到了手机，调到照相机功能，把摄像头对准两人凑在一起的脑袋上。 林越看见了自己红得像桃子一样的双颊。 他顿时扭动得更厉害了。“你要是敢照你就……” “咔嚓——” 不是特别大的屏幕上，已经定格了两个人。一个满脸通红秀眉紧拧，另一个笑米米的侧头看向他，微垂着的眼帘里暗暗流露出几许温柔。 第四章(3) ****** “听说……” 陆驰眼睛不离习题，嘴里说的却是和学习没有半点关系的事情。 “你们班里新来了个转学生？” 林越有些诧异的停下笔。 他看着桌子对面乌黑头顶正对着自己仿佛心无旁骛的人，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自己班上的这种微不足道的事情都一清二楚。 “……怎么？” “……没什么。”想到这几天时不时钻进自己耳朵的议论，陆驰烦躁的搓了一把脸。“那小子是叫苏……苏什么来着……” “苏智廷。”林越流畅不带半点犹豫的回答更是让陆驰无比郁闷。“你认识？” “……不认识。”自己想问的问题究竟要怎么表达才是陆驰现在真正在头痛的原因。“那个，貌似你们……关系不错？” “普通同学。” ……已经发展到能把向来独来独往的林越拉出去一起玩的地步，显然不会是普通同学那么简单。 接连几天，不管放学后用多快的速度飞奔到这家伙的教室却一直扑空的不爽开始在陆驰的眼底闪烁起火星。他用力握了一下笔，练习册的表面被戳出一个浅浅的凹坑。 “你们……放学都去干嘛？” 他看见林越的眼神飞快的一闪，从自己身上掠过后，装作若无其事的回到之前紧盯不放的课本上。 “……去买些东西。” “我说，你糊弄我也用点心好不好，”陆驰面无表情的把笔甩出去，冷冷的扯起嘴角。“每次都是买东西这个破理由，好歹换个新鲜的给我听吧。” “你以前放学不是也很晚回来。”林越垂着脑袋，闷闷的说，“你和他们做什么……我也在做什么。” “哈，这次绝对是爆炸性新闻。”陆驰难以置信的朝他凑近了些，“有没有搞错，林越，你说我在做什么你也在做什么？” “……” “一半是用来打篮球，一半是用来踢足球。”陆驰努力想看到林越的表情，可是那人几乎要把脸埋进书堆里，能看到的只剩下黑发后面隐约露出来因尴尬变得粉红的耳朵尖。“如果你没被别人附身或者灵魂替换，根本不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更不用说专门抽出放学时间来做这些。” 林越的十指隐隐渗出汗意。 他知道，关于放学之后的事情如是不向陆驰交代些什么，这人一定会刨根问底纠缠个没完没了。可若要实话实说，按照陆驰的脾气，他恐怕再也没有机会踏进lostboy半步。 “我……” “什么？” “……我也在打篮球。” 陆驰的表情有些茫然。他抓了抓头发，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等等……你刚刚说……” “我说我也在打篮球。” “你开玩笑吧……”林越会喜欢上打篮球就好比自己会喜欢上看书画画一样，从感觉上来说就十分不合拍。陆驰震惊的瞪着他，“你……你打篮球……” “有规定我不能喜欢打篮球吗？”林越镇定自若的说着谎话，桌子底下的手指却拧得快要断掉。“那天试了一下……觉得还不错。然后就……” “那不正好，”震惊之后便是欣喜若狂。陆驰打断他的话，越过桌子死死地扣住他的肩膀，满眼满脸热切的期盼。“以后放学和我一起打吧！我可以教你，从头开始，保证你可以超过和我一起打的那些家伙！说不定还能和我一起上校队！怎么样？” 林越这下彻底呆掉。 他完全没料到……这人还有这一招。 而好不容易找到了对方和自己稀有到极点的共同爱好，陆驰的面前好像突然盛开了一片又一片艳丽的鲜花。完全无视林越苦涩的笑容，他已经自动在脑海里想象两人站在校际比赛领奖台上的美好画面了。 第四章(4) ****** 接下来的日子里，陆驰彻底实现了自己的承诺，每天以比起补习上百倍的热情拉着林越一起打篮球。每天没等到林越收拾好东西就笑米米的站在教室门口等着他，根本不给他一点逃跑的机会。 林越却是苦不堪言。 十几年来从来没有这般活动过的筋骨酸的快要散架一般。休息的时候全身都在痛，恨不得干脆在*上躺一整天算了。 自己果然不是运动的料，练了一个星期却还是一个球都扔不进筐里去，可即使是这样，陆驰的兴致勃勃一点都没有受到打击，貌似还有越挫越勇的势头。或许是只要打篮球就好，那人根本不在乎和他一起打篮球的到底是天才还是弱智。 他头痛的想，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个误会。 “没精打采的，怎么回事啊这几天，”课间的时候苏智廷坐在了他前面的空位上，凑近了打量他的一脸倦容。“没睡好吗？” “不是。” 被拉去练球，自然也是没有机会去lostboy的。电话里他草草和苏智廷解释了下，可这样下去还是会有穿帮的危险。 两个人真是……一个都不省心。 “你和陆驰究竟是什么关系，看起来你对他言听计从的。”苏智廷撑着腮帮子，语气里透出些许不满来。“你都和他一起回家多少天了……你们家在一起吗？” 陆驰的名声很响，他作为转校生也会不时捕捉到关于这个人的诸多校内新闻。只不过那样高调的人和眼前这个怎么看怎么安静温顺的人扯在一起，还是让人不得不怀疑他们的关系。 最让他不爽的是——这家伙在自己面前往往不听话的很，怎么那人一来他就乖的和小白兔似的。 林越嗓子一紧。 “……不在一起。” “啊，那为什么一起走？” “有事要办。” “所以说究竟是什么事啊，你都这样说了多少次了。”苏智廷快要被这种含糊不清的回答惹得抓狂。“话说你们是朋友？” “……算是吧。” “我真心败给你了……”苏智廷沮丧的趴在桌子上，“得了得了，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今天去不去lostboy？好多女生和我念叨你呢。” “……今天还是去不了。”林越沉吟片刻，勉强对他笑了笑。“你要是去的话和黄哥说一声，我尽量争取明天能……” “林越！” 熟悉的声音从教室门口传来。林越看到那个人再次大摇大摆的朝自己走过来，顿时连太阳穴都开始突突直跳。 陆驰老远就看见一个陌生的小子面对面和林越坐在一起。 不过是路过，不过是不经意朝他的教室里看了一眼，就看见一个讨厌的家伙趴在林越面前的桌子上。胳膊肘压着那人的课本不说，两颗脑袋凑的很近，互相说话的时候林越的表情一反平时的死板，会尴尬，会无奈，最让人忍无可忍的是居然露出了笑容。 直觉告诉他，那个讨厌的人就是最近出现率一路飙升、现已成为校园热门人物的“苏智廷”。 苏家财大势大，说起x市内的青年才俊，首屈一指的便是苏家长子苏志勋。 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苏志勋已经接管了苏家的大部分产业，并且管理的十分到位。在人们都在怀疑苏氏会不会随着苏老爷子的退位一蹶不振的时候，苏志勋很快用自己的业绩将那些反对声音打压下去。 而苏智廷……却是苏家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因为是苏老爷子十几年前的一笔*债，他的存在在他十二岁之前一直被苏家掩藏着。十二岁时他的生母过世，无可奈何之下，苏老爷子便把他接回本宅，重新负担起抚养他的义务。 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不在少数。男生们看他的眼光都渐渐奇怪起来，女生们有的不屑，有的厌恶，有人隐隐对他很是同情。可是不管周围的人态度怎样，苏智廷像是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嘴角永远挂着的是有几分不羁味道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