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难自矜》 第一章 剜心之痛 雍正四年三月初七,太和殿内。 远远望去,华丽的楠木巨柱、金壁之上处处云龙腾飞,金砖地上黑压压一片,犹如空中密密布集的朵朵乌云。 这华丽的、恢宏的、庄严的大殿,向来是激烈争论朝事之地,且武百官正集聚于此,仔细一听竟是一片反常的死寂,甚至空气也凝成了冰。 九龙金漆宝座上雍正帝俊美的面容上无丁点表情,眸子如玉石般清冷,不露痕迹地打量大殿上的群臣,突然扬起一股醇厚之声,“今日有何事起奏。” 这低沉醇厚的声音瞬间打破了空气中的沉寂,听似在询问,那语气中却丝毫没带疑问,有心人却都能听出里面无人可挡的磅礴气势,睥睨天下、俯瞰众生。 “启禀万岁,微臣有事要奏。” 还未待那官员说完,雍正帝目光倏得深冷如两把锋利的刀子,仿佛能将人生生凌迟。 两片薄唇中吐出了阴沉的话语:“拉下去,杖毙。” 口喻一出,两劲装打扮的御前侍卫立刻从殿门外拥了进来,一下子便将那朝官架了起来。 那官员被拖走之际破口大骂,“暴君!残害手足,天理不容!暴君!” 那声调不容忽视,尖利声顿时穿透了整个大殿,甚至直达云霄。 经此剧变,百官霎时“扑通”一响全部叩跪,无不敛声屏住呼吸,面面相觑,惊慌至极,眼底均出现了一片红光。『**言*情**』 猩红色!全是那些为廉亲王求情的百官之血,染红了地,染红了天,久久不能褪去!有的甚至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哆嗦。 俯瞰殿下情形,雍正帝蓦然收敛了凛冽、凌厉、阴沉,恢复了清冷的俊俏模样,嘴角还勾起一抹笑意,似乎已平静了下来。 只有贴身伺候的领太监苏培盛知道,这是一抹残酷而满意的弧度,这才是万岁爷最可怕的样子,狂风暴雨来临前的片刻宁静。 唉!苏培盛在心底深深叹了口气,要不是几日前那事,或许万岁爷还不会这般急切要除去廉亲王一党。 几日前,芷清榭中双凤纹松香涂墨铜镜内正映出一清水芙蓉面,两条细细的蛾眉下,蝶翅般的羽睫微微颤动遮住了一双黑曜石般的星眸,鼻梁尖而秀挺,菱角般的红唇唇角带了几分淡淡的疏离,水光亮泽的丝随意翩芊于细腰间。 任谁只惊鸿一瞥,怕都要忍不住赞叹,好一个清灵的绝代佳人! 伺候梳理的女官又为镜子里的佳人挽了一个细巧的流云髻,在间簪上一枚镶蓝宝石羊脂白玉蝴蝶钗,简单单妆,美得却世间难寻。 女官忍不住赞美道:“格格,您可真美!” 镜中的佳人宛若没有听到赞美之言,目光清冽,只是微微抬眸,视线转向了窗外。 皇宫上的蓝天犹如一汪海水,白云懒洋洋地在上面飘悠,时不时在某处停留,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岫烟思绪慢慢地飘荡开去,美,何曾不是一种罪过。 若不是这份美,她又何必再次跻身于此。明明嫌恶这深宫,憎恶那男人,却不得不虚与委蛇。这些天来,她几乎都不认识自己了,那个柔顺的女人真的是她吗? “在看什么?”突然,传来一记浑厚低沉的男子声音打破了岫烟的沉思。立在一旁的女官顿时叩,毕恭毕敬道:“皇上万福。” 岫烟才直起身子,雍正已疾步到了她面前,扣住她两只皓雪素手不准她行礼,冰冷幽暗的眼神与岫烟对视,见她眼中缭绕一片雾气,与她如烟雾般柔美娴静的气质融为一体,仿佛一眨眼便会随风而逝,雍正心中一动,顺势将这晶莹如玉的美人拉入了怀中。 岫烟因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讶,俏脸倏得出现了几分不自在,心底明白不容她拒绝,只好半垂螓,避开他灼人的视线。 雍正冰冷幽暗的眼神柔和了下来,摩挲把玩著掌心里柔软无骨的纤纤玉手,声音低醇道:“你今儿个打扮得真美,朕甚欢。” 最后两个字音明显加了重,让人听出了别样的味道。 一旁被忽视的女官即刻识趣地往后退去,蹑手蹑脚地打开了房门,正好见苏培盛和小姜子一同侯在门外,均是满脸焦急,便低声询问苏培盛道:“苏公公,生什么事了?” 苏培盛当下朝她比了个噤声手势,便准备带上房门。 这番光景却没逃出岫烟的眼睛,正愁没法月兑身呢,这不就送上了门,出声提醒道:“皇上,苏公公似乎有要事禀报。” 雍正瞥了一眼扶著房门动作僵硬的苏培盛,松开了怀中如兰似麝的美人,不悦道:“何事?” 苏培盛躬身来到雍正跟前半响都没有呼出一个大气。 岫烟觉得奇怪,这苏培盛平日最为伶俐,能说善道,深得雍正宠信。今日却这般欲言又止,莫不是与自己有关?目光移向了仍在门外侯著的小姜子身上。 苏培盛的异常被岫烟一眼看穿,雍正又怎会不知,毕竟是他的心月复,雍正本不想过多询问,但见岫烟一副好奇模样,自是不能简单作罢,双目凌厉地瞥向战战兢兢的小太监,严厉地吐出一个字:“说!” 雍正的目光实在凌厉,小姜子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越斗越厉害,头越来越低,压根没有注意到苏培盛对他直使著眼色。 内心翻滚不已,犹犹豫豫,苏公公都不敢开口,他又怎么能呢?可雾兮格格早有吩咐,事关廉亲王妃的一切均要向她禀报。万岁爷这些天 全顾著格格,想来这次也如此。 小姜子勉勉强强镇定著神色,将生的事仔仔细细、断断续续地从头说来。 听到晼晚离去,岫烟顿时如遭雷劈,满脸不可置信地转向雍正,失控地大声呼喊,“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动她一根汗毛?你为什么要伤害她?为什么!”已然无法支撑身子,直直向地上倒去。 雍正急速地抢去扶她,岫烟一把推了开去,她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但她就是做到了。 任由身子重重地摔在地上,明明很疼,岫烟却毫无知觉,那一点点感觉怎能敌得过这股子剔除骨肉的痛楚。 这痛楚才犹如那让人存活于世的心肝被生生剜去了。 ( 第二章 疑惑重重 晼晚!晼晚不在了,那个让她有念想存活在这个世上的人终究还是离她而去了。 岫烟这一刻终于领略了伯牙为何要为钟子期绝弦。 晼晚,你不是对岫烟说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吗?不是说幸福掌握在自己手中吗?你为什么要离岫烟而去?你为什么不争取自己的幸福? 雍正急切地安抚岫烟的情绪,向她解释道:“朕不知道,朕没有动她,朕只下令让允禩休了她。相信朕,好不好?”此刻不见雍正有半点凌厉的气势,双手用力摇著岫烟的身子喃喃低语。 岫烟在心底一阵冷笑,只令八爷休了晼晚,晼晚那样爱八爷,怎么能离开他。 不见岫烟有任何回应,雍正心底绞得天翻地覆,自己这些日子低声下气、百般讨好,不见她表现丝毫喜怒,事关那个女人却瞬间令她崩溃。雍正气得起身迈著大步,摔门离去。 苏培盛、小姜子紧跟其后。 才出芷清榭,雍正突然停下脚步。 只听‘嗖’地一声抽出了守在宫道侧御前侍卫腰间的长剑。 小姜子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甚至没有出半点声音!不,或许有‘喀嚓’一声,身子已然分成两半,分别落在两处。 苏培盛掩面偏头,示意侍卫赶紧处理,不敢直视万岁爷此时的模样,那面色狰狞、神情阴鸷的模样,真让人不由自主地颤抖。 明明是万物复苏,呈现出生机勃勃的暖暖三月,此刻苏培盛周围的空气却冷得如同严冬。片刻后,苏培盛终于感受到空气回暖了,盯著没有留下丝毫痕迹的地面摇了摇头,小姜子呀,小姜子,你真是没有福分!唉,本有心提点 你,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难道万岁爷当时的用意你琢磨不出来吗? 雍正手举著奏折,瞥见苏培盛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眉头紧锁不悦道:“你今儿个怎么回事,从太和殿到养心殿一直走神。” 苏培盛回神“咚”地一声跪在了地砖上磕了几个响头,磕得真是倍儿响,“奴才该死!奴才想到万岁爷几日不见雾兮格格了,正想著格格身子可好些了。” 雾兮格格乃是万岁爷心口之人,只要事关格格金躯之事,万岁爷都会纵容。 果然,雍正闻言并没怒,只是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但那分分秒秒里对苏培盛而言都是煎熬! 半响过后,才听雍正幽幽叹了口气,沉声道:“她会不会主动原谅朕?” 难呀!雾兮格格前阵子可不柔顺得紧,但一经打破表象,她便毫无顾忌,展现了她真实的那一面。万岁爷的百般讨好都没法子,让格格主动怕是难,难呀!苏培盛强忍著心中的不安,细声道:“格格聪颖无比,定能察觉万岁爷的一颗真心。” 雍正轻嗤一口,场面话!又是场面话!现在也只有她敢与自己说真话了。 苏培盛哪敢说真话,怕会说错什么惹得万岁爷动怒。爷现在是顶峰之巅的九五之尊,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隐忍于心的四爷了!喜怒更加无常了,不如以前好伺候了,再也不敢轻意琢磨爷的喜怒了。 瞧见了万岁爷眼底的眷恋,又想起了那天雾兮格格怒目圆瞪的模样,不同于她平日的柔美娴静,却毫不做作,别有一番美法。怪不得万岁爷不顾一切要将她夺过来。 说也奇怪,九爷怎么就舍弃了这样一个美人?毫无犹豫之意。 虽传闻他们夫妻俩相敬如冰,可那九爷出了名是个爱美人的性子,以前总能听说他的风流韵事,怎么就不爱这样一个清灵的绝代佳人? 要说九爷是讨好万岁爷,苏培盛也打死不信,自万岁爷登基,朝堂上谁最不给他面子?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嚣张跋扈得紧!只有廉亲王 能奈何得了他呀! 唉,管那么多干什么,还是先保住自己这颗悬在头上的脑袋吧。 这次雍正没注意到苏培盛又在失神,抬头幽幽地看著夜空,繁星点点,若隐若现地闪闪著光,与她的眼眸一般璀璨,引人入胜。她在做 什么?还在同自己置气?听人报她已经不哭不闹了,有没有丁点想念于他? 只能说雍正自作多情了,岫烟这几日不哭不闹,一直坐在窗前呆,却只忆著晼晚。 这二十多年来,晼晚不单是她的救命恩人,更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待她又真心真意。 不像那些男人,嘴里对她说著甜言蜜语,背地里却只有利用、无情、寡义。他们眼中永远只有那锦绣山河,女人除了给他们带去利益,再 就是闲暇之余逗趣逗趣的宠物罢了。 岫烟收回心绪,临镜而坐,任伺候的女官整理仪容。 皇后终于要见她了! 皇后住在咸福宫里,岫烟的芷清榭则在景阳宫,在一条直线上,却几乎横跨了半个紫禁城。 著一粉色宫装的少女在岫烟前款款走著,正是皇后身边贴身伺候的女官盼芙。 岫烟的眸子直直盯着盼芙不断移动的绣花宫鞋,她是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吗? 神情过于专注,没有看见盼芙回眸一瞥,那眼底神色十分复杂,有惋惜,有不忍,还有几分欣喜和畅快。或许岫烟注意到了,只是毫不在意罢了。 到咸福宫后,周围很静很静,微风刮过宫殿旁的大树,沙沙作响。 岫烟顺著视线望去,金碧辉煌、高大气的宫门边,大殿上悬著的流霞灯几乎全熄灭了,也没见有多少伺候的人。 在灼灼月光的照耀下,一切均透出了几分怪异。 岫烟却没有犹豫,跟随著盼芙向内走去。 终是到了皇后的寝宫,隔着层层的帏幔,岫烟看到了那与自己渊源颇多的女人,着了一袭华美透顶的宫装。 瞧著她拂开云幔的那刻,岫烟瞬间怔在了原地。 ( 第三章 烟消云散 “怎么?许久不见,雾兮格格莫不是忘了本宫。”言语中的轻嫚之意显露无遗。 款步姗姗到岫烟跟前的是个打扮得极为奢华的女子,约莫二十**岁,容貌秀丽美艳,眼底透著绝非这般年纪拥有的狠绝。 “你怎么在这里?皇后呢?”岫烟语气不善道。 “呵呵,是皇后还是本宫又有什么区别呢,况且皇后真是不想见你!你这个害死她唯一孩子的罪魁祸,现在又来抢她的男人。” 她掩帕轻笑,那番得意模样,怎么看,就怎么不是个滋味。 罪魁祸?岫烟轻瞥她一眼,这个女人真是会戳中人的伤疤。 那时无故中毒,晼晚费了好多法子才将她救回。醒来后才听说弘晖竟也在那会儿生了病,太医们均束手无策!当时还是四福晋的皇后立刻想到了晼晚,不料晼晚已先行去了九贝勒府,没来得及救弘晖一命。 后来对于四嫂的疏远,终究无能为力。何曾不为弘晖的离去伤心,才八岁的孩子,生得活泼伶俐,喜欢还来不及! 不过抢人,自己还真不敢担当这个罪名。她才是吧,不单想争宠,怕是连皇后之位也觊觎已久了,野心勃勃。当初真是看走了眼,怎么就觉得她天真纯净呢? “废话也不多说了,这杯酒水是特地为格格准备的,格格应该不会拒绝吧?” 为什么要拒绝,随著晼晚的离去,心都死了,独留一副皮囊有何意义?终于能得到解月兑,高兴还来不及。岫烟接过玉杯,一饮而尽。 在后的盼芙哆嗦著,扑到奢华女子脚边,哀声求饶道:“贵妃娘娘,饶了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随后徐徐飘来一阵轻笑,“怎么会呢?皇后娘娘将雾兮格格鸠杀于寝宫之中,盼芙姑姑乃皇后娘娘心月复,如何能不知情?” 盼芙听得腿都软了,全身瘫软地倒在了冰冷的汉白玉地面。『**言*情**』 岫烟将一切收在眼底,暗道:莫不是与皇后无关?可跟随了她这么久的侍婢怎么突然背叛了她?不过,这些都与自己无关了,俯视著自己地上的身体,得到了解月兑了吗?为何成了一抹孤魂还不能离去。 忽然有什么牵引著岫烟,一直拉著她向上方飘去,直到一片白雾蒙蒙的空间中才停了下。 空间中除了有一处亮光,到处是白云似的团团雾气,还调皮地围著岫烟绕来绕去。不是一片茫茫无际的诡异黑暗,打破了岫烟曾经的幻想,缓缓地举起手拂过这些可爱的小家伙。 滞留一会儿后,岫烟便向前方亮光处探去,现竟有几扇门。不知道为什么,岫烟明晓得触碰不到任何东西,潜意识还是去推了一扇。 不想,竟被她推开了。 岫烟杵在门边,便瞅见了两个熟悉的男人,就是化成灰岫烟也无法忘了他们!他们似乎在商讨著什么,反正他们也看不见,岫烟挪著莲步至前方,倾听他们谈论了些什么。 “九哥,你真要十四弟起兵?八嫂去了,八哥怕是不准!”他没有继续说下,凝视著眼前魔鬼般魅惑的面容,九哥一向比自己精明,他该是极清楚这后果。 “正是如此,八哥才没了顾忌。”斜躺在一藤椅上的男子骤然开口,一双狭长的的凤眸,魅惑而邪气,犹如暗夜中的罂粟,敞开两条比例完美的长腿,一派潇洒恣意模样。 “九哥!”先前的男子想继续再劝,被邪魅男子一声打断,“十弟,现在最要紧的是八哥!” 挑著眼角看向欲言又止的十弟,嘴角勾起了弧度,似有不屑,女人,算什么,八哥就是太在意那个女人,才一再被老四压制、威胁,不复从前那个断事如神的八哥了。 岫烟只一眼就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嘲讽道,这就是她的夫君,皇九子爱新觉罗。胤禟。 一个眼里除了他八哥什么都不顾的男人!女人于他,从来是最无关紧要的,全是玩物罢了。那时他带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回府,那些个女人为他争风吃醋,耍尽手段。其实他心底清楚得很,就是喜欢那些女人为他疯狂。她不也早看清了这点才乐得潇洒自在,懒得管那些女人吗? “那九哥为什么将九嫂送到了宫中?” 听到这句话,邪魅男子凤眸里蓦然戾气横生。 而岫烟嘲讽之际已转身离去,错过了这必将扰乱她心扉的话语和神情。又挑了一扇门打开来,这下子岫烟激动得热泪盈眶,竟是晼晚! 自己还可以见到晼晚?岫烟情不自禁地挥著手,晼晚仍专注地提笔,岫烟才想起晼晚看不见自己,便贴近晼晚看她正在写什么。 “ 岫烟亲启: 岫烟,当在这封信到你手中时,你可能已经听到晼晚自缢的消息了,但莫要伤心,晼晚并没有死。 晼晚一直有个秘密,还没来得及告知你们,晼晚本不是大清的人,岫烟你一向聪慧,想必能够理解晼晚所言。晼晚来自另一个时代,不便多言其他,岫烟只需知道晼晚不会轻易离开你们便是,晼晚定会寻到法子回来的。 岫烟,晼晚庆幸这辈子能结识你,何其幸运还能遇上这么知晼晚、懂晼晚的岫烟! 晼晚一直说要追求自己的幸福,这辈子晼晚的幸福即是嫁给了胤禩,成为了他的妻,晼晚清楚他休离晼晚是何缘故,晼晚永远不会责怪于他。 还得劳烦岫烟一事,便是务必将此言转达给胤禩,让他千万不要为晼晚委屈了自己! 雍正四年三月初三晼晚落笔” “不!不!为什么我没有见到这封信,为什么这封信没有到我手中?”岫烟急得对著晼晚大喊,在晼晚的无动于衷下,又只好抱头痛哭。 晚了!一切都晚了!晼晚,岫烟实在有愧于你!岫烟已经无法完成你所托付之事了! 不久后,岫烟亲眼看著院子里火光一片,晼晚的嘴角却满是欣慰之色,对她的信任显露无疑,那熟悉的疼痛之感再次来袭。 那红红的火舌,不单吞噬了晼晚,同样也吞噬了这幽深的黑夜。 随著火势愈演愈烈,岫烟觉得她也快要散成云烟,带著对晼晚的愧疚永远离去。 ( 第四章 重生 康熙四十一年五月初七,西宁。 太阳才冉冉初升的卯时,镶嵌在天边的山峦在薄薄的白气中连绵起伏。突然传来一阵阵马蹄之声,一直延续到繁华的闹市,在小贩的叫卖声、酒楼里传出的叫喝声中逐渐湮没。 西宁有名的云兮居门口,一珠缨华轮马车及几匹骏马正停在此处,店里的伙计们急忙地将马牵了进去。 那一行人已入了云兮居,远远瞥见是几个娇俏的妙龄少女,其中有个戴了皂纱帷帽,后面跟著几名相貌堂堂且孔武有力的男子。 小巧精致的间内,一甜美可爱的少女推开了木雕花窗,感受到迎面拂来的微风中夹杂了沁人心脾的花香,吞了吞哈喇子,摩娑了下小手,才兴高采烈地转头道:“格格,西宁可真美!这一路上的青山绿水让人看着真舒服,空气也好清新呀!还有好多花,奴婢可以做玫瑰酥、玫瑰莲蓉糕、芙蓉灯芯糕、芍药排骨汤,还有荷叶鸡!哈哈!” 这个疏影,一想到美食就乐呵呵,什么烦恼的都忘了。 不过于吃,倒是其次,最令她快活的还是自己动手。 岫烟斜靠在临窗的美人榻上,把玩著手中的帷帽,轻笑道:“你不久前才抱怨这里的女子有伤风化,那会儿似乎还不情愿来这。” 西北民风豪放,且她又重活一回,岫烟不觉得有什么,倒是这丫头一路嘀咕不喜欢,这下又喜笑颜开,岫烟忍不住拿她开心了一下。 疏影咕嘟著嘴,西宁女子的衣裳实在入不得眼,又薄又透,还敢露胳膊露腿!这里的人却丝毫不觉得稀奇,仿佛习以为常般似的,怪哉!若有其事地道:“奴婢说的是实话呀,清浅姐姐也这般想。『**言*情**』” 为了证实这点,特意问蹲在美人榻边举著绣帕为岫烟搽汗的清浅道:“清浅姐姐,你说对吧?” “是,你先赶紧把格格的衣物整理去那雕花柜子,还有翡翠茶盅、累丝熏炉都给摆好了。”清浅蹙眉向疏影说道。 疏影听此,立刻垂头去忙碌。 清浅年纪稍大,也更稳重,不想疏影扰了岫烟。 毕竟舟车劳顿,岫烟着实有些累了,便不再多言,躺了下去,微微阖上眼养神。 清浅也快速移步去将书案、琉璃屏风一番擦拭,又把笔、墨、纸、砚摆放整齐,再将木雕花门上和花窗上悬了帘栊。 花窗挂的是纱幔,花门则需多缀个珠帘,以便来人不报误了格格的清誉。虽外头有两个护卫候着,但这非得留意,府里尚需如此,在外更得谨慎。 步到榻边时,清浅忍不住瞧向了岫烟。 岫烟今儿个穿了件青碧素缎百褶裙,在美人榻上又翻了个身,伸手将空隙中洒下来的一抹和煦阳光捧在手里,暖暖的,一切都那么真实!不由菱唇微翘,星眸亦弯成了一轮下弦月。 那笑颜落在了清浅眼中,清浅的心忍不住砰砰地跳了跳。 寻思著原来格格眉眼间总带清冷,是那莫名的疏离之色。从前阵子开始格格变得爱笑了,少了那份清冷愈迷人了。 疏影倒是没心没肺,才把手头的东西放下,腋下揣著炊具,急急巴巴冲岫烟道:“格格,奴婢可不可以下去了?” 清浅笑著用指戳了疏影的额,摇了摇头。 岫烟轻颤著长卷羽睫道:“去吧。” 这十多天下来,口味又被疏影养刁了,不过岫烟由衷地开心。 无论自己为什么突兀回到十四岁光景,但有幸得以重生总是好的,如此才有机会护她们一世安好!这也是自己非要来西宁的缘故,趁著自己还没被禁锢,得安置一些事宜。 徐徐地,岫烟两扇长而卷的羽睫静静地垂着,不再颤动。 清浅微微上前,为岫烟掩了大红瑞花缂丝薄衾。 阳光迷离的巳时,一双微掀的星眸看著不远处靠在黄花梨鸾纹玫瑰椅后半睡的清浅,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透著万分怜惜,直起蜷曲的素手转将薄衾覆在清浅身上。 岫烟起身,微挑著花窗悬著的纱幔。 天明几净宛如一潭碧水,风起,窗外树上的花飘散如雨,漫天飞舞,蜻蜓点水般袭来。 岫烟抚去肩上的落花,倏忽一阵带着女子纤柔悦耳的歌声和男子爽朗的笑声从另一间内传了过来。 岫烟蹙了蹙两条细细的蛾眉,放下了帘栊。 与此同时,另一间内。 镂空黑檀木雕刻翘头案四处散坐著几名男子,个个锦衣华服,一眼望去便知价值不菲。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当属一个身著暗红色云纹杭绸的男子,袍内微微露出黛紫色绣边,腰间系了镂空缎面网绦,腰带中间上镶了羊脂白玉,最下边是黑色嵌金螭璎珞为眼的靴子,这袭华贵的衣着与他整个人浑然天成的尊贵气质相得益彰,令人挪不开眼去。 这男子不光衣着惹人注目,样貌亦出挑得紧。 两条浓密的剑眉深刻有加,一双狭长却不小的丹凤眸子妩媚摄魂,高挑的鼻梁俊挺如峰,嘴唇略薄,下巴挺直修长,五官在他脸上组合得格外完美,棱角分明的轮廓分外深邃,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有道是玉树临风胜潘安。 此时背脊挺直,下巴微微抬起,一杯美酒抵在薄唇边,勾人心弦的凤眸微微挑起,似笑非笑地注视著前方的美人儿,黑夜般深邃的瞳仁里慵懒之色表露无遗,惬意地品赏著杯中之酒,让人感觉他狂放不羁,却又隐隐让人觉得这是个浑身散著危险气息的男人。 前方那美人儿轻启朱唇,歌声时而清越婉转,让人心旷神怡,时又娇柔绮丽,绵绵缠骨。 细腰同时还婀娜地扭动,她的腰肢柔软地让人难以置信,每一下扭动都引在场大多男子蠢蠢欲动,恨不得上前将美人儿用力揉进自己怀中,因著不便动作,只得露出垂涎三尺的表情。 反观那惹眼男子,丹凤眸里仍是那种不以为意的慵懒之色,漫不经心地把玩著手中的彩绘酒杯,时不时浅酌慢饮,一派悠闲自得模样。 ( 第九章 地主之谊 疏影听了咧嘴一笑,好像蛮好玩的样子。清浅却轻蹙眉头,没有领会格格眸子里的深意。 岫烟没再出声,只是眸子里的笑意愈加畅快。 不得不说,她有些恶趣,她来这的初衷并不包括夺回云兮居,毕竟是祖父亲自送出去的,她怎么能要回来呢! 但她决不允许云兮居如前世一般落到那男人手里,只要能让那男人败兴的事情,她都很乐意尝试一番,因为前一世,她所承受的何止败兴两个字这么简单。 岫烟用膳后便一直坐在书案前,直至黄昏渐进,到了戌时。 疏影左臂搭云锦帕子两手捧粉蝶戏牡丹瓷盆候在旁,岫烟先用自己端著的青盐水漱口,再侧身掬了捧清水洁面,接过疏影递来的云锦帕子擦拭后回身端坐,由清浅替她卸了头饰,又简单挽了个单螺髻。 一切就绪后,两人搀扶岫烟到黑漆雕葵纹镶螺钿拔步床畔,伺候岫烟平躺在湖蓝色绣五蝠捧云锦褥上,看著岫烟阖眼后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都回望了岫烟好几眼才绕到琉璃屏风后。 疏影是觉得格格怎样都赏心悦目,清浅则怜惜格格在这外头吃了苦,如此简陋的条件下还满脸笑意。 岫烟的笑容倒是自内心,她此时双手交叠搁在月复部,回想著这一天过得实在称心。 这份称心不妨碍某人的败兴,或许就是觉得膈应到了他,岫烟才这样高兴。『**言*情**』 这一夜,岫烟睡得比重生以来的十多天更为香甜,一夜好梦。 后几日均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蓝空卷卷白云,绿树片片成荫,云兮居里也异常热闹,大家都欢快无比。 这一日,云兮居里又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案桌上一客人伸头探向另一案桌,议论道:“周兄,你听说了吗?据说兮云居胡老先生的后人回来了,还将祖传的秘方带来了,现在兮云居的菜品强了不少。” 他身旁的客人附和著点头,笑道:“何止强了不少!我前两日点了份芍药排骨汤和甘草炖生鱼,那味道真叫个绝呀!这不,我今儿个又来了。” 苏暮怀在大门老远处便听闻了这些纷纷议论声。 “那苏暮怀的表情妙呀!又是摇头又是拧眉又是苦笑,真是丰富!奴婢心里头实在痛快!”疏影忙活半天后赶回房内,第一件事便是将刚才瞧见的一切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一遍,还附带示范了下苏暮怀的表情。 岫烟放下手中的书卷,对上疏影熠熠生辉的大眼睛朝她摆了摆手,正色道:“你这丫头还不累?” 清浅亦莞尔一笑,用手指戳了疏影额头一记,要她赶紧去休息休息。 疏影才愉悦地跑向琉璃屏风那头。 岫烟凝视著疏影愉悦的倩影若有所思,疏影将手艺传授于云兮居的伙计们不失为一个好主意,打消了不少苏暮怀转手给九阿哥的念头。苏暮怀此刻肯定在左右摇摆,甚至他心中的天枰已倾向了自己这一边。 说起来那男人这几天似乎过于平静,未免有些怪异。 他们天潢贵胄一向习惯号施令,个个皆是不容他人反驳的性格。那男人在这方面更甚,阴险狡诈、老谋深算,又善于玩弄人心!按他一贯的作风,怎么可能会甘心受了这个暗亏。 罢了,罢了,俗语有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前世又不是没见识过他的手段,自己可重生了一次,难道还怕了他不成。 理清思绪后,岫烟十分畅快,看著窗外的美景,又不觉开始失望以后没机会来这了,便起了作画的兴致,岫烟是十足的行动派,立刻吩咐清浅准备。 岫烟左手轻轻按压镇纸,右手提笔在一张宣纸上勾勒著一幅西宁繁华闹市图,才片晌便听到清浅在耳边轻语,“格格,苏夫人派人送来了帖子。” 苏夫人?苏暮怀的夫人? 没听到格格回应,清浅又问:“可需奴婢回绝?” 岫烟摇了摇头,然后目光就聚集在了红底黑字的帖子上。 尽地主之谊? 那还真是有趣。 他苏暮怀也蛮精明的,他不便过多与胡明哲接触,于是让他夫人来与自己交好,合情合理。要有人问起,他可以推月兑一个大老爷们哪会过问内宅之事,既能表明心意,又不会开罪于九阿哥,怎么都再好不过! 想必他正在想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岫烟收拾好后,瞥见清浅一直盯著琉璃屏风那头熟睡的疏影,轻摇螓,表示不必吵醒疏影,这丫头忙活了几日该累坏了,再戴上了皂纱帷帽迈出了门。 踏上珠缨华轮马车后,直接奔向了目的地。 毕竟苏暮怀在西宁是响当当的人物,出了名的仗义和乐善好施!随便在大街上问了个大爷便得知了苏府所在的准确方位。 岫烟坐在软塌上闭目养神,陡然一阵阵颠簸和嘈杂声令她睁眼,清浅随即下了马车。 原来有一匹马像了疯似的向这个方向飞奔而来,大家推挤著想要逃开,车夫只好时走时停。 幸好一黑衣男子骑栗色骏马过来,用随身携带的佩剑朝着那疯马方向一扔,只见那马挣扎几下便倒地不起了,功夫实在俊秀,大家均暗暗叫绝。 清浅见那疯马终被人制服,紧绷的心弦也总算放松,倏地被什么猛撞了一下,清浅险些跌倒在地,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回眸一看。 恍似一道焦雷直直劈下,清浅脑子轰隆的一下炸开,马车竟不见了! ( 第十章 突如其来的变故 怎么会无故不见了呢? 清浅急得东张西望、四处打探,却没得到一点可靠的消息,大家均只顾著回避,根本没注意到什么珠缨华轮马车。 清浅强压下心中生起的惊惶,想到了此行之目的,清楚格格不可能抛下自己独身前往苏府,可万一格格去了苏府呢? 退上一步,若格格真不知所终,那苏暮怀在西宁名头响亮、势力不小,有他出马去寻格格,才更能确保格格金躯万无一失。 搭乘好心大爷的牛车,清浅很快到了苏府,凝神注视著门房飞奔去通报的背影,万分庆幸苏暮怀在府。 殷红落日照耀的大地上,一身青衫的娇俏少女纹丝不动地沐浴在彩霞的余辉中,柳枝般纤细的倩影被拉得修长修长。 苏暮怀出来后看到的便是这番场景,青衫少女约莫盈盈十五年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又似她耳间翡翠水滴坠儿一般熠熠生辉。 不顾苏暮怀炙热的打量,清浅微微俯身,垂眸道:“苏公子,奴婢是暂居云兮居的胡夫人的贴身侍女,我家夫人今日收到令夫人的请帖特来拜见,不料途中竟无故失了踪影,奴婢此来劳烦苏公子,不知公子可知我家夫人踪影?” 听到这番说法,苏暮怀原本欣赏的目光倏得转为错愕,“这位姑娘,如你所言,尊夫人是收到了苏某府上的帖子才出了门?” 清浅点了点头,将帖子取出来递向苏暮怀,强调道:“正是苏夫人的帖子!” 苏暮怀打开一看,上面大大的黑字的确写得清清楚楚,突兀怅然大笑,瞄见清浅睨了他一眼,收敛笑意道:“姑娘千万不要误会!苏某并无恶意,实在是有人算计在下,姑娘可以去随意打听,全西宁都知道苏某尚未娶妻,何来这苏夫人之说?” 闻言,清浅带著质疑的目光上上下下审视苏暮怀,明明不下二十七、八,怎么可能还未娶妻? 苏暮怀心知她怀疑自己,更是挺直身子任她打量。 清浅看他一副坦荡模样,丝毫不像在说谎,想到若真是有心人算计于他,那格格岂不是被人刻意掳走了! 急得清浅来回走来走去,苏暮怀连忙柔声安慰,“姑娘先且莫慌,如此一来,胡夫人暂时不会有任何危险,苏某自当竭尽全力,确保夫人安危。” 清浅朝他感激一瞥,目光恰好与他相撞,眼中流动著同样的波光,基本想到了同处。 这帖子和街上虏人完全是有人精心策划,其中目的不言而喻。不过清浅还有所不知,苏暮怀已大致确定了是何人为之。 那日他介绍胡兄之时,只随口提了句其携妻同行,这次的目标却显然针对胡夫人。 那日在场人中能有这般心机和能耐的唯有一人! 只是苏暮怀想不明白,九爷为何要如此? 虽不明其意,苏暮怀仍是即刻动身去了九爷的别院落幽阁。清浅则回去通风报信,她其实很想一同前往,只是看出苏暮怀有些躲闪,又想到格格既以胡明哲夫人的身份自居,若不去告知胡明哲,实在说不过去。 苏暮怀刚到落幽阁,九阿哥爱新觉罗。胤禟的近侍何玉柱立刻迎他进了寝室,这下苏暮怀更笃定了先前的猜测。 胤禟衣袍松散,床梁上悬著的湖蓝色罗帷轻摇,似是才刚起身。 苏暮怀上前施以一礼,犹豫著该如何开口,过于直接不行,九爷一向不在自己面前摆架子,但终归是天潢贵胄!太委婉怕又不能得到明确的答复,无法向那姑娘交待!苏暮怀脸微微一红,怎想到了那位姑娘?该是无法向胡兄交待才是! 胤禟紧了紧衣袍,哈欠连连道:“暮怀一连数日未造访落幽阁,好不容易来了却魂不附体似的,莫不是商会又出了事?” 苏暮怀正为难著,忽瞥见紫檀描金嵌玉拔步床内似乎躺了个妙曼佳人,莫不是卉姑娘?调笑道:“九爷这几日在西宁可还快活?” 胤禟毫不窘迫,丹凤眸子朝罗帷瞟了几眼,扬起好看的唇角道:“暮怀似乎对那美人好感颇多,你若喜欢将她带走便是!” “暮怀怎能夺九爷所好。”苏暮怀清楚九爷不过随口一提,再说哪对卉有多少好感。 姑且不提她平日孤高自许,目无下尘,他对这类女人也只抱著逢场作戏的心态,商会那些人对她的追捧,他也只在一旁看戏而已。 那日实在出了他的意料,原来这女人也能热情如火,心底对她只三分的好感自是又降了两分。她倒是有几分眼力,投怀送抱得恰到好处,只怪九爷周身的贵气藏也藏不住呀!要不是那些人提议,他还真觉得这女人实在配不上九爷。不过这位爷嘛,看似风流,实则无心。京城什么样的美人没有,怕也只是图个新鲜。 真是!这与今日的来意有何干系,先将正事解决了才是,“九爷,今儿个出了一事,才扰了您的清静。” 苏暮怀也没顾胤禟一直向著罗帷轻笑,接著道:“上次胡兄意欲将云兮居收回,这些日子暮怀尚未答复,不料今儿个有人借暮怀名义引了胡夫人出门,还将她虏走了。暮怀实在想不通是何人为之,特来叨扰九爷,望九爷见谅!” “哦,原来暮怀以为爷绑了那胡夫人。”胤禟虽未回头,却是一语道破苏暮怀话中含义。 苏暮怀为难道:“这?” “可是爷这只有云英未嫁的姑娘,可没有什么夫人呀!”胤禟向床边踱著步子,似在与苏暮怀谈话,细细一瞧,狭长的黑眸却一直没离开过罗帷,倒更像朝著床内言语。 胤禟倏忽转过头去,极为认真道:“暮怀,想必你已渡过了这次危机,那云兮居也没必要转手了吧。” 话题实在换得快,苏暮怀倒也能接上,松了一口气,“原来九爷无意云兮居,只是想帮暮怀渡过难关!那正好胡兄回来了,这云兮居必要双手捧上!” 胤禟并没将苏暮怀这一席话放在心里,又扬起一抹勾人心魂的笑意,再次回到先前那个话题,“或许那胡夫人不过迷了路,明日便自行回去了,今儿个这时辰也不早了。” 胤禟不再多言,只眸子朝门口一斜。 苏暮怀领会无论胡夫人是否在九爷手中,明日自会安然无恙,即刻施礼告退,心里奇怪九爷怎这般猴急,难道卉真入了他的眼? ( 第十一章 自以为是 不知怎回事,苏暮怀还是觉得不对劲儿。『**言*情**』 转身之际似乎闻到了一缕若有似无的淡幽香,回头瞟了紫檀描金嵌玉拔步床一眼,怀疑里面会不会是胡夫人,刹那间又摇头否定了这想法。 九爷虽风流,却还是有原则的! 苏暮怀前脚刚走,胤禟就挑开了湖蓝色罗帷,沁人心脾的香气顿时扑鼻而来,胤禟闭上眼无餍地深吸几口,突然睁开黑夜般深邃的瞳仁紧盯著拔步床上平躺的佳人,眸中闪烁著兴趣盎然的华彩。 无论是谁安排了这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来接近他,倒是投他所好了。寻这美人,没下足功夫怕是不可能的! 美人周身如玉琢般浑然天成,杭绸般的丝胜墨,冰肌皎白胜雪,蛾眉修长如画,鼻梁尖而秀挺,粉女敕的菱唇形状饱满而完美,肩若削成,腰若约素。简直无一处不巧,无一处不妙! 身上还散著淡的体香,用来暖床再好不过了。 那苏暮怀眼力果然不俗,躺著的不就是失了踪影的岫烟。 岫烟强撑著朦胧惺忪的眼帘,忆起她坐在软塌上等著清浅,忽然听到车夫惊呼一声,她撩起帘子一看,不见了那车夫身影,突然嘴巴又被人用什么东西给捂住了,她很想求救,但无力为之,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恢复意识后就躺在了这儿,刚屋子里的对话岫烟大致全听见了,虽然听得模模糊糊,但她是个心如冰雪似的人物,将生的事一捋,顿时明白了七分。『**言*情**』 苏暮怀竟与胤禟是莫逆之交。 胤禟更没她料想般意欲云兮居,换而言之,他根本是故意表现得非得到云兮居不可,甚至连苏暮怀也才知情。 难怪他之前那么平静,那么不般寻常,亏她还高兴了那么久,还以为赢了一回!真相却是一切尽在这男人的掌控之中,岫烟简直欲哭无泪,不敢再往下想了! 他竟是这般地深不可测,前世对他的了解怕只有零星半点,那他将自己虏来意欲何为? 岫烟挣扎著想要直起身子,却完全使不出力,恼怒地斜睨著眼前的男子,以表达自己的不满。 胤禟一瞬不瞬地注视著岫烟,没有错过她玉瓷般小脸上每个表情变化,这个羞娥凝绿的美人儿正用一双黑曜石般灿然的星光水眸斜睨著他,眸中有怒焰在跳动,却依然美得惊人! 妖冶之色涌上了胤禟的眸子,修长有力的手指捏了捏岫烟精致的下颌,果真是细润滑腻手感极佳,指尖余留的触感让他忍不住回味再三。 感觉到岫烟欲摆动螓却又无力为之,贴近她耳边道:“看来药太浓了,下次爷一定注意。” 还有下次?岫烟几乎用尽全力咬著牙,恨不得吞了他。 当然不是真的咬,岫烟全身瘫软,嘴里也使不上力,不过假想著咬住他罢了,事实上岫烟是轻声细语道:“这位爷,妾身已是有夫之妇,还望爷放了妾身。” 美人儿轻启了菱唇,绵言细语如娟娟泉水般娓娓动听,亦如玉石之声宛转悠扬,又添了一分美态。 胤禟的手指移至泛著樱花色泽的菱唇上,反复细细地摩娑著,任他阅女无数,也没遇上过如此美的唇瓣,可惜这张漂亮的小嘴里说出的不是实话呀! 虽故意挽了个妇人打扮的回心髻,又怎能骗得过他,他只肖一眼便看出了她还是块无暇的璧玉。 况且她很可能是故意为之,不就是欲擒故纵,现在已经顺利地引起了他的注意,就是不知那人其他方面有没有下足功夫。想到这,胤禟已然放下手中动作,月兑靴登了床,侧身撑肘凝视著岫烟。 唇才获得自由,复又被胤禟火热的视线盯住,岫烟一颗心扑通扑通地直跳,缓缓扇动两排长而微卷的羽睫强忍不安重复道:“这位爷,妾身已是有夫之妇!”她假装许了人,本是为了方便出行,这会儿也该能派上用场吧。 还装?既然美人儿好这一口,胤禟也乐意奉陪,漫不经心道:“哦,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这一声简直当头棒喝,岫烟浑身不由自主一颤,脑子里嗡嗡作响,竟忘了他压根就不是个正人君子! 胤禟注意到岫烟的颤动,大手食指强硬地勾起她下颌,瞧出了剪水双瞳里充盈的不安,唇角扬起一抹勾魂摄魄的弧度道,“你这般美人跟著他岂不可惜,不如跟了爷,要知道爷家财万贯,跟了爷,你可一辈子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岫烟看著胤禟自以为是的模样,仿佛世上女子全非他不可似的,没好气道:“妾身夫君不缺钱财。” 听到岫烟的回答,胤禟瞳仁里涌现出那种不以为意的慵懒之色,依旧用他一贯魅惑人心的语气道:“你嫌爷只是个商人,要知道爷家中也算是勋贵世家,家中兄长皆在朝为官。只要爷想,也是可以弄个官当当的!跟了爷,你想要什么爷自当竭尽全力满足你。”, 语调极缓,言语中又极具诱惑,听上去真跟看上了她似的,但要说他真是瞧中了她才虏她来,岫烟却是不信的。 既不了解对方的心思,岫烟只能以静制动,无畏地端详著胤禟,而胤禟依然一转不转地凝视著她。 对视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胤禟心底对岫烟生了几分赞赏,别说从来没有女人敢这样与他对视,就是朝中的老臣也没几个能经过他这么长时间的探究,这个女人却能面不改色,果然不简单。 有趣!狭长的凤眸优地眯起,蓦地闪过一丝戏谑。 ( 第十二章 魅惑 岫烟被他那邪魅眼神看得直慌,正疑惑胤禟究竟想做什么,胤禟却猛地朝她扑来狠狠将她压在了身下,令彼此间没了半点距离。『**言*情**』 未料及他会如此,岫烟巴掌大的脸蛋倏地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菱唇气得颤动,脑子里却一片空白,什么话都讲不出来了,只好用锐利得如刀子一般眼神使劲向胤禟射去。 或许美人怒也美得不像话! 总之,落在胤禟眼里的情形却是:美人儿粉颊生嫣,菱角般的粉唇微微撅起,神情娇嗔地勾著他,别有几分魅惑。 岫烟的眼神倏然锐利得如刀子一般,使劲地向胤禟射去。 或许,美人怒也美得不像话! 总之,落在胤禟眼里的情形却是:美人儿粉颊生嫣,菱角般的粉唇微微撅起,神情娇嗔地勾著他,别有几分魅惑。 胤禟虽生性风流,但对女人还算比较挑剔,不过像这般有趣又主动送上门的绝代尤物,他断然是没有理由拒绝的,嘴角划起一道邪气的弧度,俊颜慢慢凑近岫烟,凑得极近,唇畔几乎快要贴在一起。 呼吸间,胤禟炽热的气息似有若无地摩擦著她,激起了岫烟的阵阵战栗。『**言*情**』 胤禟再缓缓衔住那诱人的红菱小嘴,本只打算吓吓她,可樱唇香软得像花露一样美味,宛若还有一股吸引力不允他离开,胤禟一碰上去就收不住了,便开始凶猛地吸吮这香甜的花露。 像被狂风卷了似的,岫烟这一刻真害怕了,她果然还是太天真,重生又如何,她终归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谈什么保护她们,眸子里泛著薄雾,思绪飘散开去,直到无法呼吸也没有回过神来。 由衷担心美人儿背过气去,胤禟放开了香甜美味的花露,眸子里一抹即逝的微光闪过。 青涩无比!她究竟是谁的人? 第一眼见到她时觉得她清淡得如烟雾般不可琢磨,便想到了老四,立刻又否定了这猜测。 隐忍孤绝、深藏不露如老四,绝不可能轻易出手。 那便只剩下太子和老大。 相比之下老大又更有可能! 从前老大便有意无意向他示好过,加之八哥养在惠妃那里,老大甚至动了拉拢八哥的心思。不得不说,老大这次倒学聪明了,挑了个甚如他意的美人儿,还没教她人事。 胤禟再瞧向怀里美人儿,原本澄净的星眸此刻泛著淡雾般的迷离神韵,晶莹白皙的肌肤染上了红潮,淡粉菱唇更是鲜红欲滴。 她还这样娇媚地躺在自己身下,落在任何男人眼里都是强烈的诱惑,胤禟也忍不住呼吸一滞,随即气息变得极其紊乱,复又细细品味岫烟美好的唇线,辗转吸吮,恨不得立刻剥了她好好享受。 岫烟这会儿也回过神来了,胤禟手越来越不规矩,在她身上肆意游走,任谁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唇齿之间,岫烟忍不住呢喃出声:“九爷。” 岫烟觉得大不了破罐子摔坏,坦白了她的身份,岫烟不信他胆子大到敢动未经选秀的八旗闺秀! 岫烟这一声“九爷”的确起了作用,胤禟手上的动作当真停了停,胤禟想起了她的身份,却不是她八旗贵女的身份,而是大阿哥派过来的人。 这狐狸尾巴还不是露出来了,不能轻易让她得了手,再陪她玩玩,看这美人儿还有什么把戏。胤禟松开岫烟后薄薄的唇往两边轻巧的一勾,笑容慵懒而餍足,惬意之情溢于言表。 很快又意犹未尽地轻啄了岫烟樱花般香软的唇瓣几口,才翻身到外侧,一手将岫烟搂入臂弯,一手揽着她的纤腰,太细了,真怀疑刚自己要没停,她能不能承受得住? 感受到胤禟将她禁锢到了怀里,这下子岫烟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想一脚将胤禟踢出去。 岫烟当然不知道胤禟那无耻的想法,她只是诧异胤禟轻易放了她,心下也还是松了口气,正巧没法子解释自己好端端地怎么出现在了西宁。 无意察觉身上终于有了点力气,岫烟动了动两只皓雪素手,便朝硕壮的膛使着力,欲推开胤禟。 不幸的是,岫烟平时那力度根本不足以挪开胤禟,别说这会儿的虚弱模样。 胤禟巍峨壮健的身躯硬是没移动分毫,自然清楚岫烟的意图,不急不慢道:“放心,爷不欺负你,再说咱们又不是没同床共枕过,怕甚?” 说得极其自然,原本环在岫烟腰上的大掌甚至还有渐渐向上的趋势。岫烟一皓雪素手改扣住胤禟的大掌。 谁跟他同床共枕过了。 ( 第十七章 挡酒 狐狸精! 可不就媚得跟狐狸精似的! 瑰丽秾艳的妆容、凤冠霞帔映衬之下,丝毫不显俗气,反而得相彰益的华贵精致!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娇媚无骨入艳三分! 媚得不可方物,撩人得紧! “八嫂跟九哥真像!”打破沉寂的是个略带憨厚之气的俊美男子,浓密的眉毛稍稍向上扬起,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皮肤略显古铜色,身材魁梧,正是十阿哥胤誐。『**言*情**』 大家闻声,想起了九阿哥胤禟的母妃宜妃郭络罗氏与八福晋晼晚的阿玛和硕额驸明尚属于同宗。但明尚因诈赌被判了斩之刑,整个郭络罗氏皆面上无光!故晼晚从小养在了从前的安亲王府,现在的安郡王府,与胤禟并不亲近,甚至从未碰过面。 有些人偷偷来回打量了下胤禟跟晼晚,暗自琢磨著,两人外表怕只有三分相像,不过那神韵又能添个四、五分。 光看那双眼眸子,就能现个所以然来。 胤禟是斜长深邃的丹凤眸子,相比之下,晼晚是大而亮杏核眼,不能算斜长,只是眼角自然上翘。 可两人的风流妩媚都堆砌于眼梢,流转出勾魂掬魄的神采,美得令人神魂颠倒,含恨九泉! 还有些女眷不禁起了鄙视晼晚,是安亲王的外孙女又如何,永远也改变不了她郭络罗氏有个不成器阿玛的事实!生成这个样子,脑子未必好使,对她的忌惮便少了几分。『**言*情**』 作为新郎官的胤禩,眉宇间仍是那股温柔的目光,无意扫过晼晚一眼,见她神色淡然,似乎毫不介意众人肆意打量,眸子里闪过一丝赞赏,清润道:“九弟作为表哥,今日自当多喝几杯。” 声音如泉水般的清脆悦耳,一如他外表般清逸疏朗,晼晚是这样觉得的。 “那是应该的。”胤禟极其自然洒月兑,已举起酒碗大喝了一口。 胤誐拍手叫好,另一个魁梧男子推了一大坛子至胤禟前,“九弟莫急,替八弟挡酒可不是一杯两杯说得过去的。” 大伙还没来得及看清放在桌上的大坛子里究竟有多满,旋即被一面若冠玉、神采飞扬的少年端起,立谈之间已被他喝个精光,一阵畅快,“大哥莫急才是,不还有我老十四在。” 另一爽朗潇洒的少年,约莫十六年纪,直拍著十四阿哥胤祯的肩膀,示意服了他! 其他年小的阿哥们更是个个目不转睛、一脸崇拜地盯著胤祯。 还有几个年长些的也看在眼里,并不掺合,只好笑地瞧了胤禩几眼,皆以为胤禩急著去陪娇滴滴的新娘子,如此秾丽的美人,哪个男人不爱? 见众人如此打趣,胤禩隽秀的面容始终保持著那份高贵的静然。 现为直郡王的大阿哥胤褆瞧在眼里,心底嗤笑了一声,他可不信老八还如以往般冷淡。实在失策,以前就该送艳丽些的女人,这模样,怕是女人看了都心动,男人还不对她百依百顺?现在说什么也晚了!有这么个尤物,再千娇百媚的美人,老八也瞧不上了。 “还没见过比八弟妹更出彩的佳人。” 这又是一个丰神俊美的谦谦君子,一袭明黄玉绸长袍十分贴身,彰显出他伟岸的身躯,有棱有角的脸型俊美非凡,温和中带着不容忽视的贵气,一双独特的琥珀色瞳仁盯著手中酒杯朗声道。 胤褆收回了心思,随口接道:“太子说得在理,不过九弟肯定比咱们见多识广!听说九弟这次又带回了个能歌善舞的美人,容貌、风情可谓之翘楚!” 胤禟的确想到了那能与这表妹媲美的唯一佳人,他快马加鞭赶回了京,却让何玉柱载著卉在途中徐行,以留意那个女人,没想到竟无收获。不过,倒也不能断定她没跟著回京。 或许正因为如此,胤禟才觉得胤褆的话里别有深意! 面对众人好奇的目光,胤禟一反平日的玩世不恭,中气十足地说道:“这可是八哥的大喜之日,弟弟万不能喧宾夺主了去!哥哥们若有兴致,改日自当有机会探讨。” 众人唏嘘不已,胤禟一笑置之。 晼晚也好不容易在众人的唏嘘中被搀到晴雨院东侧的新房里,一大堆女眷跟在后面。 晼晚以为,这大婚就是为了应付人。 胤禩负责他的那些个兄弟,自己则负责他那些兄弟的福晋们。 胤禩尚有胤禟、胤誐、胤祯助阵,而自己只孤身一人,且他那些兄弟还不单只有嫡福晋而已,侧福晋更是不在少数! 着实不公平!晼晚忍住不满微微抬眸,审视了女眷们一番,看她们的衣着打扮、品貌姿容基本能分清一些人的身份。 站在前方的其中一个,穿戴的衣饰尤为讲究,着金丝镶边凤翔褶间宫服,头戴赤金串珠步摇,两鬓还别了并蒂海棠点翠花钿!虽然相比之下姿容逊色了几分,但得扮得这般盛气凌人,也没人敢对她的姿色品头论足,定是太子妃了。 在太子妃身侧的两位少妇,着身淡紫色旗装的那个更为成熟,姿容甚佳,身段可谓丰满娉婷、妖娆动人,衣饰虽不及太子妃抢眼,可也是上贡的绫罗绸缎、名贵饰,晼晚猜不出是哪位阿哥的福晋,但能肯定她极受那位阿哥宠爱! 另一位一袭蕊红旗装,姿容尚可,年纪不大,仪态端庄优,看著就是个温婉娴淑、慧质兰心的体贴人。 不待晼晚多加端详,那淡紫色旗装的美妇开头打趣道:“八弟妹可真漂亮,让八弟等这么多年也是值得的!” 太子妃斜溜著一双眼珠,上上下下地瞅著晼晚。不知太子妃究竟何意,晼晚凝了口气,正襟端坐著任她打量,被人参观整整一天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 第十八章 与众不同的新嫁娘 不简单!大动静地打量了她那么久,竟能岿然不动,太子妃殷红的嘴唇勉强抿起一条弧度,径直到了晼晚跟前,拉起她一只酥莹玉手,“大嫂说得极是,八弟妹真是个妙人儿!” 随后,满屋子的女眷都跟著一言两语地活跃起来,全是溢美之言。 晼晚害羞似的颔,垂眉细想,太子妃刚竟是在试探自己。 康熙亲自为他万分疼爱的太子挑选的嫡福晋岂是省油的灯!只是,太子妃未免太心急了点吧,这才大婚之夜就开始试探自己,难道太子妃性子嚣张?自己有做什么冒犯她的举动?晼晚实在想不通太子妃初次见面就提防自己的原因。 罢了!先不管太子妃对自己的敌意从何而来,也算是知道了那美妇是大阿哥胤褆的嫡福晋,看来大阿哥与大福晋感情甚好。 新房空间本是很大的,可二、三十多号女眷挤在这,再宽敞的屋子也显得拥挤,加之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没个消停,怎一番闹腾了得! 晼晚突然想起了现代的一句经典语录,一个女人好比二十只鸭子! 当下看来,此言果真不虚。 听著她们如此赞誉,晼晚却是不敢相信的,指不定在心里暗骂自己狐狸精。『**言*情**』 这些女眷中,不乏出身显赫、容貌上佳的佳人,怎会轻易觉得别人姿容高她们一等,更何况晼晚都觉得自己这身子过于妖媚,她们不骂自己狐狸精才怪! 要不是这样,晼晚也不会低调得从不出现在贵女圈里。 毕竟旗女地位汉女较高,不似汉女不能抛头露面,与八旗闺秀结交本不再话下,康熙又赐婚了那么久,晼晚完全可以名正言顺地与每个皇子福晋结识,甚至与未婚夫婿相约也不成问题。 当然,面容过于妖媚,不想被人多加注意,仅仅是晼晚不在贵女圈里出现的其中一个原因。 再一个原因,便是即使在这个以夫为天的时代生活十五年了,晼晚还是不太习惯这儿。倒不是无法生活下去,每天被人小心翼翼地伺候著,有什么不能生活的?只是那些观念,全然束缚著女子,晼晚与那些跟她年纪相仿的八旗闺秀实在没有什么共同语言,而且总会显得她有那么点儿格格不入。 见那蕊红旗装的少妇也朝自己迈来,晼晚很快收敛了心思,原来这体贴人是四福晋那拉氏。 那拉氏也拉著晼晚另一只玉手,先对太子妃微微一笑,再向晼晚一一介绍屋子里的女眷。 紧接著晼晚便一一向她们见了礼,这下子,真叫不少人对晼晚刮目相看。 就这么一小会儿便把她们认得清清楚楚,与她们料想中的绣花枕头全然不同!要知道她们当初可是新婚后频繁见面,长能记住每一位面孔的! 原本对晼晚少了几分忌惮的那些立刻绷紧了身子,心里不敢再小觑她,为不表现端倪,嘴里的赞美更甚,吵得晼晚双耳鸣响不止。 最后还是那拉氏开口为晼晚解了围,“今天八弟妹也累了,要不咱们也散了。” 太子妃最先赞同,女眷们便也都点头道是,慢慢离去。那拉氏临走之际,晼晚感激地朝她浅浅一笑,晼晚不知道自己只一浅颦轻笑,便有俘获人心的柔媚。 那拉氏很快也回以一笑,离去时还不忘吩咐丫鬟们将门关上。 五、六百只鸭子终于消停了,晼晚顿时轻松了不少,立刻吩咐白兰、白梅服侍自己沐浴更衣,晼晚迫不及待地要去掉身上这繁杂的凤冠霞帔。 绕过八扇沉香木雕花竹纹刺绣屏风后,便到了西梢间的净室。 净室内热水早备好了,浴桶一侧摆放著梳洗用品,有好几个斗彩莲花瓷盆和红漆描金梅花托盘,其中一个瓷盆装著澡豆、青盐之类,几个托盘里面好些月华锦帕子、布巾叠放得整整齐齐。 梳洗后,晼晚穿了件浅粉绣梅花绫子裙,挽了个简单的随云髻,又简单吃了碗燕窝粥,才回到紫檀鎏金并蒂缠枝拔步床床畔继续坐著。 开始细细环视四处,毕竟以后就常住这了,她必须尽快适应这新环境。 屋子是极大的,被大红底绣并蒂海棠纹绞烟粉流苏幔帐制成的帘栊隔成外间和里间。 里间又被许多扇屏风隔成了东梢间和西梢间,刚去过的西梢间作为净室,而东梢间便是寝屋,屋子里的物件都安置得恰如其分,余下的空间很大。 晼晚心想八贝勒该是不缺钱的,除开她坐了很久的紫檀鎏金并蒂缠枝拔步床,屋子里的桌椅都是用那上好楠木制成。 一看那青鸾牡丹团刻楠木椅和楠木荷花纹美人榻,便知道是名家费了心思打造的,价值不俗。 要是普通的新娘子见了,肯定觉得岂不显得她嫁妆里头那些紫檀椅有点儿不够看了。 可晼晚是个与众不同的新嫁娘,压根儿没有兴致在意这些。 目光稍移,看向屋子里四处贴著大红喜字,青绿古铜鼎乌木香案上摆著臂粗的绘彩龙凤大红双烛,红红的烛焰散著淡淡的红光,如此喜气艳丽的场合总能让人不觉联想到一些旖旎风光。 晼晚想的也不是那些。 ( 第十九章 晼晚眼中的胤禩 晼晚正在想的,是一件极其郁闷的事,她应付完那些皇子福晋们,还得应付她名义上的夫君。 晼晚早就想好了的,鉴于胤禩未来的命运以及她无故穿越而来的情况,绝不能成为是历史中那个被康熙称为“天下第一妒妇”的皇八子嫡福晋。 主要还是不希望留下太多的牵绊,保不齐哪天回了现代也说不定,就是回不去也不能被挫骨扬灰了呐! 总之,与胤禩还是不要有过多交集的好。 所以,绝对不能有孩子。 晼晚以为,这女人一旦有了孩子就有了牵挂,就有了不舍!保不齐她也是这个样子,到时候就舍不得他们了。 而这不要孩子,最安全、最直接的法子便是不同房。 瞧见离晼晚最近的那扇沉香木雕花竹纹刺绣屏风后整整齐齐站著的四个千娇百媚的丫头没有!分别是怜容、曼柔、妙彤、慕凝。 全是晼晚这些年来精挑细选的天生尤物,个个风情迥异,是晼晚专门备著给胤禩享用的陪嫁通房。 晼晚不想与胤禩同房,但也不能跟他一拍两散。『**言*情**』既然嫁了过来,便联上了安郡王府与胤禩之间的干系,这又是康熙亲自赐婚,她的表现全然关乎安郡王府的名声。所以无论如何,不能让胤禩完全厌弃了她,这四个丫头,也算是一种笼络的手段。 对于胤禩,晼晚是下足了功夫了解的。 胤禩是康熙帝第八子,从小养在大阿哥生母惠妃身边,而胤禩的生母卫氏一直是个没有名份的宫人,不久前因胤禩大婚缘故才被册封为良嫔,这应该是胤禩特意求的。 卫氏因家族获罪而牵连被贬辛者库,后意外被康熙宠幸,于康熙二十年便生了第八子胤禩。 二十多年来却没有名份,按理是不应受如此待遇的,至少康熙的后宫中不乏这般身份低下却又具有妃位的嫔妃。 其中缘故,晼晚不明白,却也无需过多好奇,只要知道胤禩极为孝顺卫氏即可。 至于胤禩本人,“胤禩聪慧无比,气度、言谈举止、品格风貌无不绝佳!” 这是裕亲王向玛尔浑舅舅说起,而舅舅又说给自己听的原话。 先前的无意一瞥,晼晚也觉得他外表清逸疏朗,待人温和有礼,看似极好相处。 但有句俗话说得好,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难知心! 晼晚只要一想起胤禩年纪轻轻便在朝堂上如鱼得水,深得众多王公大臣喜爱,又以裕亲王最甚,就觉得他一定是只老狐狸,朝堂上尔虞我诈,真才实干肯定不缺,但要没有绝佳的城府,怎能轻易入裕亲王的眼? 裕亲王可是康熙最亲厚的兄弟! 当时先帝,也就是顺治帝是想将皇位传于九岁的裕亲王来着,孝庄则执意才八岁的康熙,两人争执不下! 而裕亲王小小年纪便以“愿为贤王!”这豪言拒绝了顺治帝,皇位便顺理成章地落到了现在的康熙身上。 一般人能做到不受康熙的猜忌已是不易,裕亲王硬是让康熙对他敬爱有加!可见裕亲王有多厉害,用现代的话讲,便是高智商加高情商那一号人物。 大抵境界相同的人才能惺惺相惜,胤禩的智商和月复黑程度可想而知。 和这种人朝夕相处,既想保住自己的清白,又不能让他完全厌了自己,晼晚觉得压力很大! 稍晚时候,传来乳母柳嬷嬷的声音,“前头宴席散了,贝勒爷怕是该过来了!” 晼晚立刻绷紧了身子,正襟端坐著,准备开始应付老狐狸。 随著帘栊处一阵娑娑响声,一股子酒气弥漫而来,一身大红绣金云玟团玄色镶边圆领锦袍的胤禩站在摇曳的烛光里。 眉若刀裁,目若朗星,鼻梁高挺,下巴曲线柔和又不失刚毅,明明是清隽出尘的面容,落到晼晚眼里生生扭曲成了个尖嘴猴腮的狐狸模样! 晼晚赶紧摆了摆头从床畔站起,垂恭敬站立,由白梅扶著行礼。柳嬷嬷和屋里的丫头们也都屈膝问安,“贝勒爷!” “无需多礼。”或许有著几分醉意,声音平静里带著几分迷离,格外性感好听。 胤禩说罢,已转身去了西梢间,先前撩著帘栊的两个女婢紧跟其后。 胤禩绕过那四个陪嫁丫头站立的屏风后,那四个丫头都一副呆呆的样子,许是被胤禩的风采怔住了。 怎么能不被怔住? ( 第二十章 第一次相处 主子生得秾丽,身段又婀娜多姿,家世更是就无人能及,却还花那么多心思准备她们,让她们不得不怀疑贝勒爷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她们也是听说过八贝勒美名的,可是若不能亲眼所见,名声这东西是做不得数的。『**言*情**』 这会儿亲眼见识了,不光爷的模样俊得难寻!就连他的背影,也是威风凛凛,步履稳健,完全是个阳刚有劲儿的男子汉,绝对不会有假! 四个丫头心神荡漾,有的飘飘然久久沉浸在贝勒爷风采中不能自拔!有的在反省是不是在做梦!有的则不由担心主子还会不会让她去伺候贝勒爷! 要知道姜还是老的辣,几个丫头的心思,柳嬷嬷只肖一眼便瞧出来了。 以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著晼晚,她这个乳母咋不晓得格格的怪癖,打出生起就不喜别人触碰,从小洗浴非得自己来,这几年来不是强多了吗?还养这些个狐媚子做甚! 从晼晚准备这些丫头起,乳母就是这样看她的,晼晚早习惯了乳母如此炙热的眼神,淡定地茗了一口庐山云雾,估模著胤禩也该出来了。 柳嬷嬷也觉得差不多了,立刻散了四个丫头。 大婚当夜也就是让她们走个过场而已,以后能不能出来蹦达还说不定呢! 这女方是得准备陪嫁丫头,以免婚后夫婿心思到了别处,毕竟这男人嘛,总盯著一张脸肯定生厌。『**言*情**』 只不过,一般都准备些姿色得过去又听话的,最好是自己亲近、信任的丫头!偏偏格格反其道而行之,又说得合情合理,叫她没法子反对。 柳嬷嬷哪里懂晼晚一个现代人的思维,亲近、信任的丫头,在晼晚眼里算得上朋友,甚至半个闺蜜了,让她们去服侍自己的男人,多膈应人啊!即使只是名义上的男人也膈应。 柳嬷嬷现在只求菩萨保佑,保佑今晚格格与爷亲近亲近,或许往后也就不排斥爷跟她近身接触了,打消原先的念头,跟爷和和美美地过日子,那些个玩意也就不能出来蹦达了。 胤禩从净室出来的时候,穿着一身月白色绣翠竹刻丝锦袍,越显得清逸疏朗,如芝兰玉树般飘逸出尘,真有种超然物外、不食人间烟火的韵味。 连晼晚都差点儿被怔住,略略转了转头不看他,旁边柳嬷嬷连忙提醒,“福晋,爷的醒酒茶熬好了。” 晼晚接过旁边白兰呈上的和田白玉茶盏,低眉敛目,端向胤禩,一脸温婉地细声询问:“爷,可需醒酒茶?” “嗯。”胤禩轻应了一声,端起茶盏,只是象征性地浅酌了一口,便顺手递给了一直跟著他的女婢,“你们都下去吧。” 不但两个女婢,柳嬷嬷、白梅、白兰也都屈膝给胤禩和晼晚行了礼,一一退了下去。 接下来胤禩只是立著,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晼晚忍不住思忖,素来平易近人的八爷怎么如此冷漠,良久才反应过来,手指不由一颤,娴静地走到胤禩的身旁,“妾身服侍爷宽衣。” 胤禩果然点了一下头。 晼晚再挪著小步贴近胤禩,一双纤纤素手伸向胤禩的锦袍解他的盘扣。 胤禩身材非常高颀,晼晚需要吃力地踮高脚尖才能触到胤禩颈间的盘扣。 这样近的距离,晼晚几乎能感受到胤禩温热的气息,夹杂了淡淡的酒气,脸上开始热,心肝也不禁嘭嘭而跳。 屋子里仿佛静谧得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除此之外,再有没有别的声音。 这样静谧,越令人紧张。 晼晚深呼一口气,努力在脑海里回想著先前反复斟酌过的几个拒绝他的理由,可脑海如同绷紧的弦,已然无法自持。 胤禩低头看著晼晚,红红的烛焰似乎笼在她的脸上,淡淡的红光从她玉瓷般细致白皙的肌肤里透出来,越衬得她的容颜姣丽瑰媚,美艳不可方物。 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席卷至他的心房,这种感觉,让他莫名的烦躁,完全月兑离了他的掌控,他很讨厌。 胤禩微阖上眼,待晼晚替他解了外衣,便坐到床畔自己月兑了靴子,和著中衣躺到了里侧。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妻子睡在外面,以便随时准备伺候丈夫。 晼晚迟疑了一会儿,竭力平复著嘭嘭而跳的内心,也挪到大红的被褥上,将悬挂在金钩处的大红并蒂莲纹床幔放下,床内的光线霎时黯淡下来。 晼晚平躺著,顺著黯淡的光线偷瞟了胤禩一眼,现他闭著眼睛,没有任何动静,疑似已睡著。 洞房花烛,良宵美景!虽然新嫁娘不想,但现新郎官也不想,可就出事儿了呀! 晼晚紧张过后,心里便像百爪在挠似的。 这八爷是什么意思呀?大婚之夜,她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美娇娘躺著旁边,他真能就这么睡了?她虽不能形容成貌若天仙,但用一个魅惑妖娆也不为过吧!他就一点想法也没有,白白浪费这番良宵美景,难道真不食人间烟火? 晼晚不是很信,就算是一个心有所属的男人,也不妨碍他跟其他女人做那档子事! 也不是她自恋,她这身子自己看了都脸红心跳,男人见了不扑过来才怪,更况且还是自己名正言顺的夫君, 所以,晼晚很想很想知道胤禩此刻在想什么。 可是,若胤禩不先做出什么举动,晼晚觉得她无论找什么借口,甚至只要她出了声,就会显得她自作多情,不知道内情的还以为她想做那档子事咧! ( 第二十五章 偏心 许是诧异晼晚的举动,才出院子胤禩便侧过身来,星辰般璀璨的眸子别有意味地看了晼晚一眼,仿佛能将晼晚看透,轻声解释道:“你不要误会,额娘就是这个性子。” 晼晚明白胤禩不希望自己对卫氏心存芥蒂,也是看在自己主动向卫氏示好的份上,才屈尊降贵地向自己解释,将一双潋滟醉人的杏目睁得 大大的,冲胤禩可爱地眨了一眼,表示理解。 胤禩是何等玲珑心肝,只瞟一眼就能知道晼晚是否自真心的理解,随即唇角噙起一抹笑意,翘起的弧度似月牙般勾人。 晼晚不由晃了晃神,觉得胤禩笑起来太好看了,有一种醉人的魅力在里头,越显得平易近人。 难怪他平日都翘著唇角,不免想起他昨夜那冷漠的态度,现下看来他应该不是讨厌自己,可能真是不想那啥而已。 那在马车上变脸跟变天似的,又是怎么一回事呀?她当时只表示感谢地朝他一笑而已,就这样也能得罪他? 晼晚左思又想,也没想明白,便归结在了胤禩的心思难测上。 脚又开始酸痛了,晼晚蹙眉细想,如果见礼到此结束那该多好! 可是,到现在为止还只给长辈们敬完茶,胤禩可还有一干兄弟等著她嘞。 晼晚知道,康熙的皇子们大婚便开衙建府以迁出皇宫,只一人除外,那便是太子胤礽。 康熙是从不吝惜表现对胤礽的宠爱的。 胤礽刚满周岁便被册立为皇太子,这是清朝历史上的第一次,亦是唯一的一次公开册立皇储。 胤礽自两岁起便养在乾清宫与康熙同吃同住,并由康熙亲自担任他的启蒙老师,六岁以后康熙便为他选择了名儒张英、李光地、熊赐履为师,稍长又特召著名理学家汤斌为詹事府詹事。 不得不提,胤礽读书写字、骑马射箭基本是康熙手把手教会的。 康熙曾当众讲明他一天中有两件要事,一是问孝庄太皇太后安,另一件则是过问太子的学业情况。 胤礽四岁出天花,康熙全心全意看护在他身边,直到陪伴他度过病危期。在这十来天中,素来勤民听政的康熙没上过朝,也没处理任何政事。 康熙于胤礽五岁之际就开始为他特建了一座宫殿,作为他居住之东宫,便晼晚眼前这座毓庆宫。 据说这毓庆宫内装修甚为精美,尤其是后殿内以隔断分成小室数间,其门或真或假,构思精妙,素有“小迷宫”之称,晼晚却没有丁点心思端详这毓庆宫是如何高端大气! 因为正殿里坐满了大大小小将近二十来个皇阿哥,年长于胤禩的需要晼晚敬茶,年小的需要晼晚红包。 “太子请喝茶。”太子虽不为长,却为贵,第一杯当敬太子。 太子没为难晼晚,优的端起茶杯,轻轻的呷了一口,给了晼晚一个红包。 晼晚低声道谢,趁站起身之际打量了下太子,好一个丰神俊美的谦谦君子,器宇轩昂,风姿特秀,丝毫看不出他跟胤禟那个妖孽一样喜欢流连花丛。 “大哥请喝茶。”因大阿哥胤褆是惠妃亲子的缘故,晼晚也多看了他几眼,身材魁梧雄健,皮肤黝黑,容貌极有阳刚之气,短须微髯,深邃黝黑的一对眸子里带了两分无法收敛的凌厉戾气,一看就知道是在战场上浴血厮杀了多年的将军。 胤褆从小就极力地就在康熙面前表现,骑射极为精湛,可康熙眼里永远只有太子,想必如此,他才从小就不甘屈于太子之下吧。 美目里波光微闪,察觉到胤褆的幽深的眼神扫了自己一眼,晼晚心下一惊,连忙将视线挪了开去。 胤褆眸子里闪过一抹疑惑,是自己看错了吗?她刚竟在怜惜自己? 晼晚接下来都低眉敛目,不再打量他们。 “三哥请喝茶”“四哥请喝茶。”“五哥请喝茶。”“七哥请喝茶。” 他们也都没为难晼晚,只是来回看她和胤禩的眼神都带了些露骨,好吧,满人对那档子事比较开放,晼晚可以理解。 这下终于可以不用跪了,再跪下去晼晚觉得今天绝对不能自己走了。 晼晚甚至自暴自弃地想,如果自己嫁的是康熙第二十四子胤秘,如果胤秘前头的兄长们都没有早夭,如果女子身份不略为低微,那可如何是好? 她岂不是要给三十四位阿哥和二十多位格格敬茶,那样的场景还能不能让人直视,晼晚由衷担心她会成为因敬茶而骨折的第一人! 晼晚觉得康熙简直就是种马这个名词最好的诠释,现在怀疑太子和胤禟就是跟他学的! “八嫂,为什么九哥的红包比我的厚?”胤誐大大的嗓门打断了晼晚的想象,要不是胤誐眼里纯粹得毫无心机,晼晚怀疑他是怪自己抢走了他的八哥故意找自己的茬。 这个胤誐,他又不缺钱,斤斤计较这个作甚,真不可爱,晼晚却是绝对不会承认的,“十弟,你看错了。” 嗓音婉转柔软,恳切之意蕴含其中,灵黠的大眼睛也委屈地眨呀眨,将她的无辜表达得淋漓精致。 胤祯一双玄黑色的眼珠里全是信任,附和道:“是啊,十哥,八嫂才不会偏心。” 胤誐红着脸挠了挠头,难道真看错了? 还是胤祯这个小正太可爱,晼晚心想,又听胤祯惊诧一声,“咦,好像比我的也厚。” 晼晚顿觉脑子嗡的一响,哪里可爱了? 胤禟魅惑人心的丹凤眼扫视了晼晚一眼,一抹深不可测的诧异一闪而过,声音似潺潺溪水道:“不就是八嫂最偏心爷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那嗓音低低,似漫不经心,却引来一干小阿哥们全部可怜兮兮地盯著晼晚。 特别是才五岁的小胤礼,还是个又萌又可爱的粉女敕小女圭女圭,胖胖的小手攥住晼晚的裙摆,仰著小脑袋,学晼晚委屈地眨巴著水汪汪的大眼睛,似在控诉为什么八嫂不喜欢自己,好不可怜! 晼晚再后知后觉,这下子也明白胤誐为什么斤斤计较了。 晼晚在心里叫屈,她简直比窦娥还冤哪,她哪里晓得送红包还有这个寓意在里头,只是看在胤禟是个财神的份上,就在给胤禟的红包里多加了几张纸罢了。 都怪胤誐这个大嗓门,害自己把小胤礼这个女乃女圭女圭都得罪了,晼晚承认,虽然人的心都是偏的,但自己是绝不会偏心胤禟那个妖孽的! ( 第二十六章 懈怠 回府没多久,晼晚就到了隐秋苑大堂和胤禩一起用午膳,上膳的速度很快,丫头们行如流水般一一端了餐盘上来,旋即又退了下去。 当然有两个要布菜的丫头不能离开案桌边,便是雅霜和雅静,白兰、白梅则候在不远处。 在皇家进膳是件非常繁琐的事,吃的根本不是饭,而是礼仪教养! 晼晚的筷子只要夹自己碗里的菜就好了,其他的都有雅霜代劳,雅静则垂首不动地伺候胤禩。 白梅、白兰在一边看,也一边记下该怎么做,刚刚她们就想自己伺候福晋来著,被雅霜借口不懂规矩给打发了。 两人看著雅静垂首不动地伺候胤禩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饭前一碗汤,接著布菜,饭后再来点心和膳粥。 布菜一般是桌上的每种菜有规律地轮著夹,碗里不能堆太多以妨碍到主子们进食,也不能让主子们停筷,主子们眼神偶尔看到哪里就得及时夹过来,分毫都不能懈怠。 晼晚觉得雅霜明明就有懈怠,她的眼睛看著那盘鸡汁白菜心两息了,也不见雅霜有给她夹过来的动静,非得自己刚好将碗里的菜夹在嘴里,雅霜才会正好给夹一筷过来,每次皆是如此,雅静给胤禩布菜可完全不是这样的。 晼晚又不能开口,不然就显得她不懂礼仪,简直是不着痕迹的给她下马威呐! 以为胤禩在这,自己就不敢得罪她一样,晼晚心里冷哼一声,想当著胤禩的面压过自己,也得看她够不够资格呀! 晼晚拿眼看向白梅,白梅迅速上前来,接替了雅霜的工作。 原本还趾高气扬的雅霜立刻偃旗息鼓,筷子僵在了手中。 无论如何,晼晚都是主子,雅霜再怎么恼羞成怒,再怎么委屈,聪明点就知道她只能把不满咽在肚子里。 但雅霜实在不够聪明,不满道:“福晋喜欢什么菜,同奴婢说就是了,要不懂规矩的人来,惊扰到爷用膳可就不好了。” 真不知道究竟是谁不懂规矩,晼晚潋滟的杏目中闪过一丝鄙夷,不过被她掩饰得很好,才不屑于跟十来岁的野蛮小姑娘斗嘴,悠哉地吃菜,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白梅伺候得很到位。 晼晚不想搭理,雅霜却满肚子的不甘,忍不住再次出声,“福晋要不喜欢奴婢,直说就好了,犯不着这样羞辱奴婢。” 雅霜边说边想,爷连房也没跟福晋圆,可见没多满意她,可自己服侍了爷四年多,爷从未表现过不快,可见是极满意自己的! 自己是爷的丫头,可不是福晋的丫头,她让自己难堪就是让爷难堪!爷肯定会为自己做主的! 想到这些,雅霜眼里还挤出了几滴泪珠,含著委屈和伤心看向胤禩。 晼晚看著雅霜眼角挂著欲滴欲落的泪水,真是泪盈于睫,瞧著好不怜人! 眼里的那一抹委屈,一抹伤心,表现得真个恰如其分,这种楚楚可怜的娇态最是能激起人心底的怜惜,晼晚心都软得一塌糊涂了,看向胤禩,期待著他的反应。 胤禩却一派风轻云淡,仿佛他就是个局外人,不急不慢地用青盐水漱口,再接过雅静递来的月锦帕子擦拭唇角,将帕子递到雅静手里,唤道:“张嬷嬷。” 晼晚看著胤禩一系列优雅入画的姿势,真觉得赏心悦目,可他未免也太惬意了吧! 胤禩唤的张嬷嬷很快就领著一群人进了大堂。 这张嬷嬷约莫五十左右,著一身简单又不失气派的灰锦暗纹袍子,一头发丝白了不少,面容也显得极为苍老,一看就知是操劳过度。走到晼晚面前时整个人神色怡然却不傲慢。 “福晋,这是府中的帐薄和库房的钥匙,请福晋过目。”很快就呈了装著帐薄和钥匙的黑漆匣子上来,没有半点犹豫之意,眼里也没有一丝的波澜。 晼晚接过黑漆匣子,明白这就意味著胤禩将中馈之权交给了自己,似乎太快了点额!看来他是满意自己的,晼晚估模着是今天在额娘那的表现取悦了他。 其实在胤禩心里,晼晚的淡定从容、沉稳大方也让他很满意。 张嬷嬷紧接著为晼晚介绍府里的情况。 晼晚也就知道了除去她住的晴雨院,整个八贝勒府还有流云阁、隐秋苑、碧波园。 流云阁是胤禩书房,平日未经胤禩允许不得擅自闯入,专供他处理事务之用,晼晚觉得他以后可能就住那儿了。 隐秋苑便是是这里,也是大婚时拜天地的院子,算是府中的主院,平素会客、用膳皆在此处,不过用膳也不限定非得在那里,要不和胤禩一起,晼晚在晴雨院便可。 碧波园在府邸最西侧,张嬷嬷说得含含糊糊,晼晚也是明白的,无非是专供胤禩其他女人住的地方呗,只是暂且没住人罢了。 不过晼晚那四个陪嫁的绝色丫头,伺候胤禩以后也还得继续住在晴雨院西侧的厢房。现下毕竟还没伺候过胤禩,除了不用干活,跟其他婢女的待遇也差不了多少。 至于其它院子里伺候的人,晼晚一一记住了他们的面貌,再看向雅霜时,晼晚倏地明白了胤禩那风轻云淡的样子,那是任凭自己做主的意思。 “今日雅霜布菜服侍不周,再一个以下犯上,罚两月的例份。” 雅霜仍然满脸泪光,诧异地抬头看了晼晚一眼,又委屈地看了胤禩一眼,如果先前那含娇带泪的委屈表情是刻意装的,现在便成了真。 张嬷嬷看看雅霜,又瞧见胤禩一派风轻云淡,躬身道:“是。” 雅静心里寒光四射,爷为什么让一个才进门一天的女人执掌中馈?不就是有一张瑰丽秾艳的脸吗?不就是有个安郡王府做靠山吗?她不甘心! 但她比雅霜聪明不少,面上并没动声色,只是藏在袖子里的手紧了紧。 晼晚回到晴雨院的屋子,躺在外间临窗的楠木荷花纹美人榻上欣赏窗外的景色。 这美人榻原是摆在里间的,不过晼晚在出阁前就喜欢躺在榻上欣赏著窗外的风景,不久前便唤人搬到了外间临窗边。 躺了会儿后,晼晚进了里间的紫檀雕花桌案前细细查看著帐薄,这些帐目于晼晚本不在话下,不多时晼晚就对好了帐,感叹没半点问题,张嬷嬷这方面做得很好。 晼晚舒展着柳腰,搥了一下微酸的肩,白梅很快过来替她捏肩捶背。 看外面天色也暗淡下来来,胤禩没谴人叫她去隐秋苑用膳,这是不是也意味着她可以自在地吃饭了? 晼晚松了口气,中午那样繁琐的用膳方式晼晚是不习惯的,别说现代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就是在安亲王府时也没这么讲究过,舅舅他们都是自己夹菜,自在得很! 晼晚身心舒爽,就想起自己荒废了几日的医术。 虽说前世实战经验很足,可这辈子有十多年没怎么医过人了,出阁前除了看点医书,也就是平日给近身的人开点治风寒的方子,不过这技能还是不要荒废的好,看一些古典的医书总是有收获的,便朝一旁无事的白兰道:“白兰,你去拿几本医书过来。” 白兰闻声前往西侧搁置晼晚嫁妆的库房里轻松地取了一叠医书,又匆忙地走回东侧头。 在外头远远就看见雅霜高昂著头过来,心下稀奇,晌午那会儿还哭得梨花带雨,这才几个时辰啊,怎么又傲成这模样了? ( 第二十七章 布局 雅霜傲慢地迈到白兰面前,那脖子可真比天鹅还挺立,脸上俨然全是藏不住的兴奋,“还请白兰姑娘转告福晋一声,爷今晚不回晴雨院了。” “奴婢真是想不明白,爷不来福晋的屋子,还能去她的房里不成,她高兴个什么劲呀!”白兰转告雅霜的话后,忍不住发了句牢骚。 得知这个消息,胤禩在晼晚心里立刻就成了一只洁身自好、不乱发情的好狐狸。 晼晚一双灵动慧黠的美眸里顾盼生辉,饶有兴致地打趣白兰道:“那可不一定哦,搞不好他就喜欢那种类型。” 白梅不赞同晼晚的话,爷那样的人物只有福晋才配得上,爷肯定瞧不上雅霜,若福晋一直这样漫不经心,那个会耍手段的雅静倒有可能得到爷的青睐。 如此想来,雅静挑唆雅霜跟福晋对著干也不无道理,凭福晋的样貌,一旦同爷日久生情,她可就再也不能入爷的眼了。 晼晚跟白梅一样想到了雅静,不过她是怕雅静给两个丫头下拌子,黑曜闪亮的秋瞳淡染了几丝担忧,提醒道:“你们多注意一点雅静。” 白兰修长纤浓的睫毛连连扑扇,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里露出非常懵懂的神色,反问晼晚道:“为什么要注意雅静呀?奴婢觉得她挺守规矩的。” 白梅满脸无奈,敲了白兰额头一记,解释道:“你这傻丫头,今早你没发现雅霜对雅静服服帖帖吗?那雅静要真如表面一样守礼,怎么不提醒雅霜也守规矩一点?可见她们根本就是一丘之貉!那雅霜显然不够聪明,搞不好就是被雅静挑唆来给福晋下拌子的!” 经白梅一解释,白兰才恍然大悟,随即也敲了敲自己额头,自己果然很笨。 晼晚心中一动,她毕竟有两世的记忆和见识,白梅却是个才盈盈十五的小姑娘,居然也能察觉那雅静不简单,顾盼生辉的剪水秋瞳望向白梅,赞叹道:“好丫头,你怎么就生了这样一颗七巧玲珑心!” 白梅经晼晚一夸,红霞瞬间飞染双颊。 稍晚时候,晼晚卸下两日来的疲劳后很快便沉沉睡了过去,她睡得香甜,而相府里却有个心心惦记她的人儿无法安然入眠。 这无法入眠的人儿正是晼晚大婚前夕回京的岫烟。 当然,岫烟脑无法入眠的原因不仅仅只有惦记晼晚,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 只剩下月余就要进宫选秀了,在这段紧迫的时间里,自己必须彻底改变清浅前世的悲惨命运。 去西宁之前就在布局这件事了,原本心里是十拿九稳的,去西宁一趟才惊觉有些事不一定能够运筹于帷幄之中,而这一次却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自己绝不能拿清浅的性命开玩笑。 庑廊转角处的杨嬷嬷见岫烟屋子的灯还没灭,走到房前推门而入,见疏影在外间忙活,便没说什么,掀开帘子进了内室。 竟没见清浅在岫烟跟前伺候,只岫烟穿着她的素罗绣百蝶滚蓝边寝衣独自坐在案桌边,看起来没有要安置的意思。 杨嬷嬷走上前见岫烟脸色极差,忧虑地皱起眉,定睛一看,岫烟眼眶还微微发了红,连忙关心问道:“格格这是怎么了?” 岫烟赶紧偏头抹了抹眼梢,微微定了些心神,岔开话题,“嬷嬷,您把清浅、疏影的卖身契寻出来了吗?” 杨嬷嬷眺见格格手里抓的是琪姐儿的画轴,原来又想念额娘了。 心底嗟叹一声,格格从小没了额娘却乖巧懂事,只是一个人的时候偷偷看琪姐儿的画像,不禁眼圈一红,也掏出绣帕拭泪,略有些哽咽道:“放心,早寻出来了,这就去拿给格格。” 听到乳母哽咽的声音,岫烟抓著画轴的手紧了紧,自己想清浅的事之前缅怀了一会额娘,这下也勾起了乳母的心绪。 乳母杨嬷嬷是郭罗妈妈身边的侍女,大额娘八岁,算是看著额娘长大的,额娘离世时,她跟郭罗妈妈一样哭得死去活来。 这十四年来乳母代额娘疼爱自己,平日最是刀子嘴豆腐心,在自己面前表现的是后半部分,在清浅、疏影前表现是前半部分,教训她们起来嘴可麻利了,饶是清浅素来沉稳,就以教训疏影更甚。 可不,又在外间教训疏影。 杨嬷嬷暴呵道:“死丫头!格格心疼你们,你们就懒得伺候了!” “奴婢,奴婢不敢。”疏影平日最怕杨嬷嬷,被她一呵斥,话也说不顺畅。 “还不赶紧进去伺候!”又一声暴呵。 疏影拔腿就往内室跑。 疏影撩开璎珞帘儿进来的时候,岫烟安抚地看向她,整个屋子里服侍的丫头就数疏影最爱说话,自己也乐得听她叽叽喳喳,要是被乳母吓得说话不顺畅了,往后可就少了几分乐趣。 疏影朝岫烟调皮地眨了眨眼,还不忘咧嘴笑了一下,表示她早习惯了,刚是装的! 岫烟唇角微微上翘,机灵的丫头! 不免想到若是清浅也这般机灵,或许上辈子就不会被算计得那样惨。 却也怪不得清浅,归根结底算计的还是自己,即使不从清浅身上下手,也会从别处下手,所以,自己必须揪出那个罪魁祸首! 忆起晼晚说的看戏要悠哉,演戏就得演好,自己这一次定要演一出好戏。思及此,岫烟唇角多了两分上翘弧度,显得如菱角般的粉唇格外线条分明。 杨嬷嬷动作迅速,很快便去而复返,向岫烟递上来一如意四角匣子,“这就是两个丫头的卖身契。” 岫烟接过匣子后点点头,纤纤玉手不停地摩挲著匣壁也不说话,放她们自由还远远不够,前世自己何尝没这样做。 杨嬷嬷望着岫烟,眼神透着淡淡的担忧,缓步靠近岫烟,伸手轻柔地抚著岫烟泛著鲜亮光泽的乌黑发丝,沉吟片响关心道:“格格十来天前就时不时恍神,从西宁回来后更是明显了,格格思念额娘还得注意身子,月余后还得选秀,进宫后可千万要好好照顾自己!” 岫烟听得心一惊,看来自己表现得太明显了。 见杨嬷嬷眼角又带了泪,岫烟连忙站起,捻着绣帕替杨嬷嬷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痕,又伸手勾住她的脖子,菱角般的粉唇一蹶,笑着撒娇道:“岫烟晓得,岫烟只是舍不得嬷嬷,舍不得郭罗妈妈,还舍不得清浅和疏影。” 十四岁的自己就该是这样子的,而不是那副老气横秋的模样! 疏影这会儿算是看出来了,格格虽在笑,眉梢却含有挥之不去的愁绪,想来真是多亏了清浅姐姐提醒,连忙接道:“奴婢也舍不得格格。” 杨嬷嬷用手掌轻轻顺了顺岫烟的后背,又瞪疏影一眼。 疏影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头顿时低得更下了。 岫烟一双灿然的星眸里涌现了几分笑意,松开双手,轻声道:“不早了,嬷嬷快去歇息吧。” “哎,格格也早点安置。”杨嬷嬷回头不忘再瞪上疏影一眼。 疏影只当没有感觉到,听到门一开一合的声响,才暗自长呼了口气。 又过了半炷香的功夫,门外还没响起动静,疏影在心底咕哝,清浅姐姐去院子外头探消息怎还没回? ( 第二十八章 狗急跳墙 想来也奇怪,探消息这种事儿自己更在行才是,以往格格也是吩咐自己去的,格格今儿个竟反常地使了清浅姐姐去。 疏影咕哝一会儿后,清浅还真回来了。 一身青衫的清浅款步姗姗地走到岫烟跟前,屈膝行了个礼。 岫烟浓密的羽睫蝶翅般微微颤动,扑扇出一对清冷的美眸,声音淡淡道:“说说你打听的事吧。” 清浅缓了缓气,垂眸道:“果然有人怀疑格格不在院子里。据看门的王妈妈留意,格格出去的那几天各个院子隔三岔五都谴了人来问候格格的病情,其中有一个丫头很奇怪,明里暗里套她的话,想知道格格究竟去了哪里。” “哦,探清楚哪个院子的人了吗?”岫烟平静地接受了这个消息。 自己去西宁那几天,经郭罗妈妈授意由二等丫鬟绿翘在自己屋子里装病,又有乳母、翠姗和一干三等丫鬟打掩护,就算有人怀疑也不会违背郭罗妈妈的意思,还真有人比郭罗妈妈还关心自己呐! 清浅宛若一泓清泉的双目里布满了不确定,答道:“奴婢特意问清了特征,去了各个院子的看门妈妈那打探,有点怀疑是二公子院子里的一个三等丫鬟,唤盼雨。” 这二公子,指的是岫烟已逝的大舅舅纳兰性德的次子富尔敦,生母为纳兰性德的原配卢氏,卢氏因生富尔敦时受寒难产而亡,跟岫烟额娘一样。纳兰性德有生之年亲自抚养富尔敦,逝世之际因他的继室官氏无所出,富尔敦就养在了官氏身边,岫烟则一直由爱新觉罗氏亲自抚养。 岫烟听清浅提到二表哥,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大舅舅三个儿子,除了二表哥,还有侧室颜氏所出的长子富格和没有名份又已故的沈宛出的三子富森。因同病相怜的缘故她从小就跟二表哥格外亲厚,甚至比那个难得见上一次的同胞哥哥还亲。 前世便是在这月余的时间里,被众人发现清浅和二表哥有了首尾。 清浅和二表哥私通,这怎么可能? 那可是一贯沉稳忠心的清浅和自己亲如同胞的二表哥呀,自己怎么可能不清楚他们之间清清白白! 更何况当时是富尔敦约自己去游园,因自己没兴致,便要清浅去回绝,清浅久久未归,心里正奇怪,恰逢爱新觉罗氏谴人来让她过去一趟,自己还以为发生了什么意外,到了才发现,还真有人给了自己一个大大的惊喜! 爱新觉罗氏听岫烟一说,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明显是清浅是代岫烟受了算计,岫烟若失了清白是万不能去选秀的,适龄旗女不参选其家族也得遭罪! 但明相府与皇家爱新觉罗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可能因此倒下,最多就是岫烟不能进宫,同时有人为此担罪,富尔敦便是那个罪人! 爱新觉罗氏心里有了人选,看清浅的出现使这份算计没有成功,便没有深究下去,让清浅成了富尔敦的侧室,也算是敲打那人。 岫烟进宫没出两年,清浅却落了个不安于室、不守妇道的罪名,被罚责杖一百后驱逐出府。 清浅她一个弱女子蒙受不白之冤,身心俱疲,很快便香消玉殒。 如若没有疏影向岫烟哭诉,岫烟对此竟毫不知情!不知道那个体贴入微、待她忠心耿耿的大姐姐死的那么惨! 责杖一百呀,一个健壮结实的男子被责杖一百都要躺上半个月才能复原,一个娇滴滴的弱女子如何承受得住? 更何况还是个不守妇道的罪名,天知道外面那些人是怎么看待清浅的。 清浅虽是婢女却知书达礼,绝不输那些大家闺秀,绝不可能不守妇道! 岫烟知道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就跟清浅无故被算计与二表哥私通一样! 可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还是辛辛苦苦将自己养大的地方呀,自己怎么可以仗著未来九福晋的身份给府里难堪,怎么可以? 岫烟没有办法,只能把一切都算到富尔敦头上,与他生了芥蒂,兄妹之情不复从前。 可富尔敦没来得及得到岫烟原谅又病故了,岫烟心里何止难受这么简单。 毕竟是曾经亲如同胞的二表哥呀,明相府里除了爱新觉罗氏,就只有富尔敦最值得岫烟牵挂了,可他也早早地离岫烟而去了。岫烟便开始怀疑二表哥真的是病故吗? 可是又有什么意义呢?那会儿一切都晚了! 所以,趁现在尚未发生这一切,自己必须阻止。 当下二表哥学业繁重,哪有闲情逸致管自己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更何况他真若好奇直接来问自己便好,怎会如此偷偷模模。 不过,能让清浅心生警惕,却也是好事一桩。 见岫烟没有反应,清浅又补充道:“二少爷也谴了身边的大丫鬟诗筠过来问候格格。” “嗯,清浅幸苦你了,今儿个就安置吧。” 第二日清早,天空还是一片暗淡的时候,岫烟便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缓缓睁开眼帘问道:“清浅,什么时辰了?” 清浅闻声便踏著轻柔的步伐渐渐靠近床边,用银钩勾起蓝纱帐幔,在帐幔上一袭一袭雪青流苏的轻摇声中柔和地答道:“差不多卯时了,格格可以起了。” 岫烟由清浅扶著站了起来,在清浅的服侍下换上了藏青斜襟绣彩蝶戏花旗衣,水影红流苏垂绦镶襕边绫裙,还有一双梅花月牙纹烟缎攒珠绣鞋。 疏影也领了二等丫鬟绿翘、翠姗悄无声息地进来伺候岫烟梳洗装扮。 岫烟坐在镶嵌玳瑁彩贝的梳妆台前,由绿翘服侍了漱口净面,又正襟端坐任翠姗用羊脂白玉梳顺了几下,开始挽发。 翠姗的手极为灵巧,用一赤金五彩蝴蝶压发后,如瀑布般倾泻至柳腰间的长发就被挽成了一个随云髻。 这种发髻类似叠拧的形式,是先将发丝分股拧盘,再交叠于顶,略有倾斜却生动而稳定,看上去如随云卷动,别具一格,搭配岫烟今日的斜襟旗衣甚佳,这也是岫烟最喜欢的发式,能显得她更为高挑。 翠姗两手才刚落下,清浅就捧来一精致的首饰盒至岫烟面前打开。 映入岫烟眼帘的是各色小匣子,里面整整齐齐地摆著各种首饰,其中最多的该是蝴蝶钗,一眼看过去绝不少于十来枚。 看著眼前琳琅满目的蝴蝶钗,岫烟忆起了她最喜爱的那枚,想来这辈子不会再属于她了。 岫烟便随手指了指一蝶状瑁玳镶蓝宝石花钿和一枚嵌梅花瓣白玉钗,翠姗立刻小心地拾起别在了岫烟的发髻上。 岫烟再选了一对七彩宝石点翠耳坠递给清浅,清浅接过后轻轻地给岫烟戴上。 终于一切装扮妥当,岫烟在疏影的服侍下披上孔雀纹大红羽缎披风,留下绿翘、翠姗守著屋子,带上清浅、疏影踏上马车,进宫去向惠妃请安。 岫烟前世选秀前没拜见过惠妃,这位算得上她姨母的宫妃,虽然惠妃一直有让她进宫陪伴的想法,但都被岫烟婉拒了。 岫烟以为选秀时若显得自己与众不同,很可能被别人惦记上,可前世何尝没被人惦记? 而且这次就要逼一逼那个人,算计自己的清白无非就是想阻止自己进宫,自己偏偏要进宫,看她什么时候狗急跳墙! ( 第三十三章 命运的齿轮 揆叙哪知道他正在心底打自己外甥女的主意,只见他认错的态度良好,点了下头便没多加过问。 胤禟刚放下心心惦记的美人儿,就想起了此次太子歼灭了明朝余孽朱三太子一帮人马,皇阿玛龙颜大悦,老大也是因这个原因着急,闹出的动静才如此大,斜长的丹凤眸里倏地戾气横生。 八哥大婚也不见得皇阿玛如何高兴,可是太子,哼,无论太子做了什么都能牵动他的情绪! 看他神色骤然转阴,胤禩微微闭了下眼睛,但很快睁开,流露出的眸光深沉,“太子一举歼灭冥顽不灵的前朝余孽,理应普天同庆。” 又见他眉头微挑,似要反驳,立刻道:“姑且不谈太子,记得多留意你从西宁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就算送到了大哥手上还是你带回来的,若闹出了什么事,大哥不免要记在你的头上。” “一个女人而已,谅她也翻不出什么风浪。”何况还是一个找死的女人,待在西宁窃取商会消息也就罢了,还敢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胤禟唇角微微向上,带着自负与自傲。 胤禩瞄了他一眼,将他的神情看了个分明,极为认真地提醒道:“不要小看了女人。” 胤禟挑了挑狭长的凤眸,似没放在心上,揆叙却皱起了眉头。 倒不是想继续训胤禟,而是想起了另一件事。 八爷现在协助裕亲王打理广善库,前不久阳曲发生动乱,救灾的库银发下去后阳曲流民只增不减,不是那帮作死的贪官还会是什么原因,也隐隐生了些怒意,便问:“八爷打算如何处理阳曲的事?” “我想尽快去阳曲一趟,有些事情不亲自去做总达不到预想的效果。” 他就是这样个谨慎的性子,揆叙和胤禟并不诧异,胤誐却忍不住出声,“八哥,不是弟弟说你,这阳曲一带的动乱也不是急个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你这才大婚多久,犯得着这么拼命吗?”本是一番好意,只是嗓门过大显得有点咄咄逼人。 胤禩一怔,脑海中似浮现出一双妖娆潋滟的杏眸,是啊,自个已经大婚,扔下新娶不到月余的福晋离京好像真不太合适。 他还没来得及出声,胤祯低声反驳道:“十哥,八哥爱民如子,何错有之!何况尊卑有序,你怎能斥责八哥!” 胤誐红着脸挠了挠头,他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八哥可以多休息几天,顺带陪陪八嫂嘛。 胤禟最是清楚胤誐这有嘴无心的鲁莽性子,便调解道:“好了,十四弟,你十哥也是一番好意。”话音刚落又向二个弟弟提议,“咱们难得出宫,不如今日不回去如何?” 这话一听就假,胤誐、胤祯的确难得出宫,他自己可就不一定了,但还真就如了二人的意。 二人倏地扬起头用祈求般的眼神看向胤禩,动作几乎一致,都晓得若是八哥同意就能给他们出个不回宫的理由。 胤禩回过神来僵硬地点了点头,这九弟在打什么鬼主意?还想拉着十弟跟十四弟打掩护。 眼见目的达到了,胤禟嘴角扬起了愉悦的弧度,董鄂。岫烟,你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其实男人都应该知道,对女人的好奇,就是一切情爱纠葛的开端,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快人定之际昏天黑地、万物皆静,只一轮杏黄的圆月在空中挂着,依然照亮了所有隐藏在黑暗里的事物。 站在门口的岫烟,眼波流转间瞥见庑廊一柱子下面露出一小截柳绿色衣角,却没露丝毫端倪,自在转过身去,迈进屋子后水光粼粼的明眸里闪过一抹冷笑,在黯淡的烛光里释放着烁烁光芒。 来而不往非礼也! 官氏前世送了那样一份大礼给她,自己作为晚辈怎能不回礼呢? 抬眸看见屋子里的人时,岫烟猛地倒抽了口凉气,差点连魂魄也被吓飞,僵着身子往后退去,身子卒然趔趄了一下,眼看就要跌落于地。 就在那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档口,一道暗红色身影旋风般闪过来将她抱起,狠狠扔进了湖蓝的床幔之中。 岫烟痛得闷哼了一声,瞪起大大的美眸冷冽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想要呼喊出声却被一只大掌捂住了粉唇。 她因气愤而浑身颤栗,满腔的怒火都冲到了脸上,把细腻白皙的脸颊染得通红,平日安之若素的星眸里也被怨愤占满。 这个可恶的臭男人又坏了自己的大事! ( 第三十四章 计划,坏事 胤禟只觉触手之处温如软玉,门外一阵悉悉索索上锁的声音过后,才舍得松开手中绵软的小嘴。 唇方获得自由,岫烟就忍不住骂出了声,“你这可恶的臭男人!” 这是岫烟第一次这样明着骂他,不过越骂越让他来劲,这个美人儿给予了他前所未有的挑衅,他就不信自己不能令她乖乖臣服。 胤禟便置若罔闻,只直勾勾地锁定岫烟。 眼神深邃得好似野兽一般摄人心神,妖孽般的俊颜上也布满了惑人的柔情蜜意。以往,只要我们风流不羁的皇九子露出这样的表情,哪个女人不是化作一滩春水任他为所欲为? 岫烟却眼波静籁,水光粼粼的明眸里只有怨愤和嫌恶,心底清楚他每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闪耀着危险的光环,索性也懒得理他,撑着身子侧到里边思忖。 二表哥人呢?原本的计划是与二表哥趁官氏这次的算计联合演一番戏,拆穿官氏伪善下的真面目,却是这个男人出现在了这里,坏个整个计划! 他不可能平白无故出现在这里!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胤禟可不容许她再次忽视自己,岫烟还未来得及思忖再多,他已俯身下来。 用高挺的鼻梁暧昧地摩挲着岫烟丝绸般柔滑的发丝,深吸着她淡雅的幽香,性感的薄唇更是凑到岫烟耳畔轻吐热气,“你挽随云髻真美,可爷更喜欢你挽回心髻的样子。” 那湿润却炙热无比的气息尽数吐在岫烟的耳畔,带起她一丝痒意,这种感觉还迅速传到了全身。 知道他这人从来都是话里有话,岫烟强忍着不适把他这句话在心里琢磨了一遍。 还未来得及想到些什么,胤禟已经含住她的耳坠,还时不时用舌头舌忝弄她白玉般晶莹的耳垂,这下岫烟真是痒得钻心,再也抵抗不住那酥麻的感觉,不由嘤咛了一声,“不要,痒~” 意识到自己的嗓音有多不对劲儿,又羞愧又思疑地想着刚刚发出声音的真是她吗?他不怕秽的吗?真个不要脸的臭男人! 胤禟那双狭长勾人的眸子一直紧锁着岫烟,看到了她星眸里的变化,眼底迅速划过一抹快不可察得意,吐出耳坠后轻声道:“你上次的滋味可真不错,爷想念得紧。” 岫烟的脑海中瞬间闪现出这辈子与他初见时的画面,黑曜石般闪烁的瞳仁里面一下子就燃起了熊熊怒焰,简直就想把眼前之人烧成灰烬,再也恢复不到平素淡定如莲的姿态,怒道:“你个不要脸的臭男人!” 乘她破口大骂时,胤禟轻而易举攻占了诱人的菱唇,舌头长驱直闯,挑起惦记已久的丁香纠缠,还翻搅着檀口里的每一角落。 直到岫烟反应过来想咬他,胤禟却像事先知道她想干什麽似的。 舌头机灵地退出了檀口,离开她的唇瓣之际还狠狠吮吸了一下,发出极响的“波”一声。 然后半眯着凤眸状似餍足,邪肆地舌忝着嘴角笑道,“唔,果然还是一样的美味。” “你这可恶的男人!不要脸的臭男人!”两辈子加起来就没见过比他更不要脸的人,岫烟气得几近晕厥,偏偏她教养实在太好,来来去去也只知道骂这两句。 胤禟却像极喜欢她恼羞成怒的样子似的,一直笑眯眯地看着岫烟骂他。 待她气息紊乱之际,又从性感的薄唇中吐出一句让人更抓狂的话,“你还没有尝过臭男人的滋味吧?爷今儿个就让你好好尝一尝。” 岫烟气得脑子里一片浆糊,一时间没意识到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一双燃着怒焰的星眸睁得溜圆,错愕地直直盯着他。 少倾,想到了一种可能性,瞬息被吓得花容失色,浑身猛地一哆嗦,不,不行! 胤禟眼梢魅惑的挑起,那双勾魂的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岫烟流露出惊恐和愤恨的美目,就像一只优雅的猎豹紧锁着自己的猎物。 他这样的眼神于岫烟而言太过陌生,陌生得让她害怕,她感觉自己就像是猎物一般,而他就像是林中的野狼,带着那样明显的势在必得,胸口开始急速起伏开来,呼喊道:“不要!” 胤禟闻声眯了眯黑眸放肆一笑,故意在她惊恐愤恨的目光中摘下自己的腰封丢到地上,又潇洒地褪下锦衣扔到了屏风上。 岫烟立刻紧闭眼眸,长睫却不停扑闪着,紧张全写在了一张俏脸上,用尽全力呵斥道:“你……你……住手!” 胤禟看着眼前的美人仓皇得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顿生怜惜之心,不再继续逗她。 惬意地坐到床畔月兑下长靴和裤子,最后还扯开了他的中衣,露出里面微蜜色的肌肤和结实匀称的肌肉,这健壮身躯在猎物面前闪烁着强悍的光泽。 而下一瞬间,他已经像一头矫健的黑豹扑上了床上美人的娇躯。 眼见不妙却欲躲不能,挣扎两下就被他压在了身下,岫烟吓得冷汗直流,浑身都有些发抖,拼命捶打他坚硬的胸膛。 突然想到了什么,岫烟停止唯恐不及的躲闪,只用双手撑着他的胸口与自己隔开,冷声道:“等等,我有话问你。” 美人儿竟这么快就冷静了下来,胤禟由衷怀疑自己惑人的本领下退了。 ( 第三十五章 个中滋味(一) 他也不说话,只满脸邪笑地上下打量她。 越是细看,这美人儿就越是勾人,美人儿他见得多了,说真话,外貌早不能吸引他了,可此刻看她被迷雾隐着的一双黑漆漆的瞳仁,真觉 美得撩人心弦! 岫烟,真是人如其名的清灵,宛若烟雾般柔美娴静,更吸引他的却是她的聪慧冷静。 第一次见面他就领略过了,这次更是让他舍不得放手了,这样的美人若成为自己的嫡福晋好像也挺有意思的! 这样一想,他脸上的笑容更邪魅了。 他模样儿本就生得俊,在这邪魅笑容的映衬下更显得别有一番滋味,让女人一看就觉得欲罢不能,岫烟却对他的无情和狠心早有认知。 不欲与他多做纠缠,深吸一口气,淡淡道:“是不是二表哥让你过来的?” “是也不是。”然后捉起她一只皓肤如玉的纤手就一个劲儿亲着她柔腻的掌心,岫烟挣扎不了也就任他去了,示意他把话说完。 胤禟便从她身上下来躺到外侧,将她揽入臂弯,漫不经心道:“爷今儿个去富尔敦那里发现他心绪不宁,爷很好奇就多待了会,后来你一 个丫头就来邀请他来这一聚,爷就觉得不对劲就敲晕了他自己来了这。” 岫烟早就忍不住了,听到这里一时冲动抬脚发狠地踹他。 这可是他的命根子,胤禟赶紧挪身子躲闪,岫烟没了禁锢便猛地推了他一把。 胤禟防备不及,又因一直临着床沿,整个人便被她顺势从床上推了下去。 听“扑通”一声,岫烟迅速从床上蹦了起来,拎着裙子用力踢踩,“臭男人!叫你欺负我!叫你坏我的事!” 胤禟被她这种泼妇行为惊呆了,躺在地上没动,生生被踹了好几脚。 这野蛮的泼妇行径,她究竟从哪儿学来的? “够了。”见她没有停下来的趋势,胤禟只好抓着她脚腕制止,他长这么大一直只有踹别人的份,真还没被人这样又踢又踩的,不知怎地 他却一点不想发火,反而心生欢喜,起身将人抱在怀里,啄了下她的菱唇,“爷怎么就没发现你气性这么大?” 踢他几脚后的确解了点恨,岫烟冷哼一声,两只如玉的纤手朝硕壮的胸膛使力,欲推开他。 这会儿她怎能推得开,胤禟心下得意,伸手在她柳腰上不客气地揉了两把,调笑道:“没被下药骨头也这么软。” 还惦记着给自己下药,岫烟气得哆嗦,忽然一阵头晕目眩已经被胤禟打横抱起,吓得她无意识围住了他的脖子。 胤禟唇角勾起醉人的弧度,用一贯玩世不恭的邪肆话调道:“逮我们的来了。” 岫烟知道这是紧要关头,还是忍不住一口咬上了他的脖颈,借机以消自己心头的悲愤。 胤禟闷声一哼,心道以后再找你算帐! 开锁进来的一穿灰白衫老婆子和一着柳绿色纱裙的丫头看屋子里空空如也,而锁紧的窗子不知何时开了,都暗叫不好,让人给跑了! 霎时另一个穿淡青长裙的丫头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人……人在大堂了……” 两人一听就知道是在爱新觉罗氏的院子,一溜烟就跑了过去,没有注意到报信丫头嘴角翘起了一抹诡异的笑,旋即也跟在了她们的身后。 大堂里,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跪在地面上,那是一个极俊秀的男子,长眉若柳,身如玉树,上身纯白的中衣大开,看起来还湿了不少,全 身也都透着一层薄薄的汗。 那老婆子进来看到二少爷这个模样就猜想定成了事,格格之所以不在是因为福晋仍顾及格格的清誉,立刻就扑到爱新觉罗氏脚边大哭,“ 福晋,老奴有罪,老奴不该一时心软答应二少爷的请求,竟害了格格!”两丫头也紧跟着磕头认罪。 爱新觉罗氏神色凝重地坐在正位上,看着这几个急着坦白从宽的丫头婆子,心里暗骂她们真是迫不及待给自己的孙子和外孙女泼脏水哪! 嘴里却骂道:“富尔敦!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你乳母和贴身伺候的女婢可都认了罪!” 怒极,指着那俊秀男子的手指都在发颤。 富尔敦满脸不可置信地扫了那几个认罪的人一眼,那几人只把头埋得更低了。 一直坐在爱新觉罗氏旁边的官氏轻叹一声,站起来,朝爱新觉罗氏深深福了一福,然后走到富尔敦旁边低声道:“敦儿,无论是谁算计于 你,这事已经板上钉钉了,你先跟你祖母认错,到时候再和你大哥从长计议。” 富尔敦面色如常,心里却在嘲讽,她这是想让自己身败名裂还把仇记在大哥头上。 他说不出来自己心中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 第三十六章 个中滋味(二) 即使盼雨丫头说了那样一番话,即使表妹将心比心,他也不全信这个从小视自己为亲子的继母真恨不得将自己置之死地而后快! 但事实已经摆在了眼前! “额娘为何要害我。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官氏心中大骇,藏在袖子里的双手已经紧握成拳,长长的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手心,快要抠出血来,面上却仍保持着一贯和蔼的神色,只是布满了难以置信的委屈。 “敦儿,额娘全是为你着想。烟儿她已无法进宫选秀,你不娶烟儿那还能如何!你放心,宫里头追究下来你祖父、祖母肯定会为你求情,这罪名即使由你担当也不会很大的,到时候再找出那罪魁祸首也不迟。” 同未经选秀的旗女私自婚配,这等大罪不是谁说两句情就能过去的! 即便没死这一辈子也算全毁了,官氏她也是选过秀的怎么能不知道?却说得那么轻巧! 藏在绣帘后头的岫烟早就听不下了,唇角勾出一道冷冽的弧度,盯着她的胤禟微微眯了下狭长的凤目,伸手就挑开了绣帘。 精致的长靴一步一步地迈了出去,漫不经心地感叹道:“姑祖母,胤禟今儿个总算见识到她们颠倒黑白的功夫了,她们把爷跟您的外孙女锁在了一个屋里,还燃了八大胡同里面用的迷情香,现在还要富尔敦认罪,爷就不明白了,难道是富尔敦算计爷。” 岫烟趁绣帘飘荡之际斜睨了胤禟一眼,真个不要脸,分明是他自个进去的。 不过,这一次她感谢他的不要脸,看官氏这下如何收场。 官氏的脸色骤变,就跟暴风雨欲来的天际一样阴沉,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胤禟将她的神色收在眼里,下颔紧紧绷起,绷出一道严厉的线条,指着脖子那齿痕道:“姑祖母,您宝贝外孙女把爷咬成了这模样,您看总得给爷一个交待吧,爷长这么大哪受过这等委屈。” 他越说语气也变得越委屈,听着岫烟真是受不了,却也只能在心里骂他不要脸,毕竟戏还得继续演下去!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爱新觉罗氏严厉的目光聚集在了官氏身上。 “是奴婢把九阿哥骗进去的。”这时那穿淡青长裙的丫头抬起了头,“奴婢名盼雨,本只是二少爷身边的三等丫头,官嬷嬷看中了奴婢机灵,许奴婢一等丫头的身份让奴婢去打探格格的消息。奴婢当时被鬼迷了心窍,一心想服侍二少爷便应了。没想到官嬷嬷今日要害二少爷,女婢不忍嬷嬷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污蔑二少爷,看九阿哥在二少爷房里便骗九阿哥去了那屋里。奴婢该死!奴婢该死!那迷情香奴婢却不知情,求福晋饶命!” 盼雨这丫头正是岫烟整个计划中的关键,岫烟注意到这丫头开始就在思忖,官氏之所以能利用这丫头无非是许了她好处。那究竟是好处呢? 当岫烟知道这丫头对富尔敦有情时便开始让人敲打她,算计固然以得到一些东西,却永远得不到真心!这个世上能够换得真心的,也就只有真心了! 接着就让她明白官氏的险恶用心,让她明白算计富尔敦的后果有多严重! 幸好这丫头也不笨,很快就向富尔敦坦白,富尔敦自是不信的,那岫烟就提起了他的生母卢氏,谈起一些经历,当然是以故事的形式说出来的。富尔敦终是同意了展开这个计划。 这一下,官嬷嬷她们也总算明白打她们进来开始就入了局,算计不成反被算计了。 官氏胸中升起一股浊气,也只能抿紧唇,她输了! “额娘为何要害我。”富尔敦执意问道,眼角有两滴泪滑了下来。 看他这个样子,官氏满脸都是淡淡的讥讽,“额娘?呵,我这一辈子就是个无夫无子的寡妇,他活着的时候我就跟守活寡一样。当时我只道他惦记着你额娘,便不甚在意,待他真心真意,也对你无微不至,总觉得日子久了我就能把给他捂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还是对我不理不睬,我仍当他念旧情!呵,讽刺至极,那个贱女人为什么能替他生孩子而我却不能!直到他死我才明白,他怕,怕我有了孩子就会害你,既然他那么看我,我就做给他看,我就害给他看。哈哈……” 到最后,官氏笑得瘫软在地上,还是止不住地笑。 恨!全是恨! 她恨大舅舅竟恨到这个地步,恨到要将二表哥置于死地,那自己做错什么呢? 她为什么恨自己,如若没猜错,前世清浅之所以被害,全是因为她代自己受了算计,从而受了官氏的恨! “你恨岫烟则是因为她像容若是不是。”爱新觉罗氏朝官氏道出了岫烟心中的疑问。 看官氏几近疯癫,爱新觉罗氏满腔失望,两手紧紧握住扶椅,痛心疾首道:“容若是对不起你,我不是没允那个女人进门吗?我怜惜你,信任你,将整个后宅大权都托付给了你!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官氏却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只一个劲儿癫狂地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