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潺潺》 另类执着:一 晚上八点半，金老板开门进家，轻轻脱了皮鞋换拖鞋。为了不惊扰可能在卧室的老婆，他不开灯，蹑手蹑脚踅近沙发，想放松满身的疲惫，一屁股坐了下去。咦？怎么回事？沙发上什么东西，把豌豆公主的臀部杠了？金老板屁股像受了惊，又像遇见鬼，条件反射从沙发上弹起，因为这颗豌豆实在太大，大到像一个人。与此同时，落地台灯“啪”，亮了，是铁青着脸坐在沙发上的金老板娘开的，刚才，金老板一屁股坐进了她的怀里。 金老板想不到老婆不看电视不睡觉，黑灯瞎火在客厅呆坐，不正常得像得了老梗——老年痴呆症。 金老板频频拍着心窝：“哎呦！哎呦！你有病啊？想吓死我呀！还好我没病，要是我有心脏病，你得打120了！” 金老板娘“腾”从沙发上弹起，指着金老板鼻子：“天蒙蒙亮你就起床，男士护肤品擦了一堆，又喷了我的女士香水，头油抹了几层，西装革履的，还挎着公、文包，干什么去了？” 金老板忙坐上老婆离开的沙发： “前几天不就跟你说过，小曹、小赵、小谢公司总部组织活动听讲座，有北京来的权威专家做养生报告，还有促销活动，买产品，送礼品。我们一大早出发，来回路上开了半天，参加活动听讲座一路开车，累死我了。有吃的没有，我肚子饿！” 小曹、小赵、小谢是金家所住小区里开的一家保健品商店的老板，开张快一年了，卖“高频电位治疗仪”，每台售价三万六，有医疗器械生产许可证。该仪器可以调节血脂，净化血液，能治三高、冠心病、脂肪肝，甚至癌症。 中国古代名医孙思邈说：“上医治未病，下医治已病之病”。 “高频电位治疗仪”既是上医，又是下医，既治已病，又治未病——比如早死，它就是种病。人本该活一百五，因为没有早期预防，将未病消灭于襁褓，人大多活不过一百岁。有“高频电位治疗仪”保驾护航，人可以长寿，本事大过古今中外名医，让人类始终活在古希腊神话的第一纪——黄金人类纪，不会衰老，四肢柔润，远离疾病。 小曹、小赵、小谢大学毕业后就业不顺，决定自谋职业当老板，三个同班同学合伙开了家门店，成了“高频电位治疗仪”的加盟商。两位美女一位帅哥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门庭兴隆，市场远景是鱼鹰下洞庭——大有作为，小秃子过江——一浪一个花头。 金老板名金生，不是专业生意人，他是公务员，是区委干部，都叫他金书记。 去年上级出、台政策；工龄达到一定年限，职务达到一定级别，即使不到退休年龄，可以提前内退，工资不打折扣。金老板——也就是金书记，赶紧打报告内退，他的工龄职务都符合要求，虽然他不到六十岁。他迫不及待要腾出臀下官位，好做他想做的事。他很不理解有些人，做官做到六十岁，老骥恋栈，恨不得去派出所将户籍改了，年龄改小几岁，官位贪污几年。 他为官清廉，当官后只要不违规，为人办事无数，没收过钱。他为自己行得正、立得稳得意，平平安安，全身而退。不像他有些发小，一起光屁股逮泥鳅，捉龙虾，网螃蟹，之后一起上大学，毕业后一起当官，因为贪污腐化，东窗事发，下了大狱，前不久刑满释放，见了面表情怪怪的，金生分不清那究竟是悔恨，还是得意。金生听说他进去后，小老婆自己开店当老板，大老婆将儿子送去日本自费留学，海归后去了上海，月薪三千，还不到自己儿子金钱的一个零头。金生怀疑他吞金后没吐干净。 金生急急忙忙退下来急在他想当老板，不想当官。他选择了现如今商海中的热门——打入保健品市场。他的战略眼光是；今天人民丰衣足食，天天像过年，不愁没吃的，就愁吃多了，得糖尿病、冠心病、高血压，吃死人。全国人民都想像古代皇帝那样，万岁！万岁！万万岁！——包括自己。做保健品生意一举三得；1，提高全民体质。2，可以发家致富。3，自卖自吃，自保玉体安康。 金生退休比上班忙，卖形形色色的保健品。每天西装革履，发光鉴人，摩顶放踵，来去匆匆。小区老邻居见惯了他当干部一张红头文件脸，没见过他当老板的绰约风姿。见他做生意风生水起，把家当仓库，进货出货，忙得晨昏颠倒，脸淌油汗。主动将其称谓篡改，由金书记改称金老板，金生为自己由书记升格为老板颇为得意。 既然金书记不是真老板，金老板娘也就不是真老板娘了。她叫钱涌泉，也是公务员，跟金生是大学校友，比金生小几届。钱涌泉对丈夫提前退休不但没意见，还心生妒意。她巴不得也内退，虽然她工龄达到内退标准，可惜她顶上秃着，没有乌纱帽，不符合内退的第二条标准。 钱涌泉对丈夫有意见的是他退休后的表现。她曾跟他一起参加各家保健品公司召开的会议。金老板骨肉匀亭，不老显嫩，嫩到钱涌泉对风度翩翩的老公不放心，生怕他里子跟面子一样不肯衰老。每次双双出门都暗暗窥视金生眼神，每有妙龄女郎经过，都观察他是否惊鸿一瞥，见他视若无睹，才放心。钱涌泉虽然也不嫩了，但风韵犹存，显年轻，以至于在超市常碰到小不点叫她阿姨。一次，一个小女孩坐在购物车上叫她阿姨好，她都走过去了，想想不对，回过身问她： “你是叫我阿姨好吗？” 小女孩旁边的爸爸妈妈说： “是啊！她是叫你阿姨好。” 钱涌泉问那对小夫妻年龄，还比儿子金钱小一岁，就对他们说： “她该叫我奶奶好，你们才该叫我阿姨好，我儿子还比你们大呢！” 小夫妻两惊呼： “呀！好漂亮！” 钱涌泉说：“谢谢，你们和女儿才好漂亮。” 边说边摸摸女孩小脸。分手后钱涌泉分析，他们是赞叹老太婆的漂亮，如果碰到几十年不见的妙龄时代朋友，他们会惊叹： “呀！你怎么变得这么丑？老成这个样？”任何事物都是相对的。 这么两位有模有样的老男女，在保健品商麾下的银发世界中，鹤立鸡群，两人成了每次开会主办方的主攻对象，特邀代表。以示两公婆是吃了他们的保健品才驻颜有术，青春常驻。钱涌泉跟金生参加众多保健品公司开会，她是被金生连蒙带骗“挟持”去的，有些会还得坐飞机去外地，因为保健品像雨后春笋，破土而出在大江南北，长城内外。开会的感觉像传销，会议厅设在高层，拉着帘子，不见阳光。主人们着装光鲜，花团锦簇，来宾个个亢奋激昂，边听边点头如捣蒜。做报告者像跳大神，口沫飞溅，时而高声尖叫喊口号，时而全体起立，颠屁股跺脚。 钱涌泉在歇斯底里的氛围中百无聊赖，昏昏欲睡。她斜眼瞥丈夫，见共产党员，彻底的唯物论者金生，此时此刻，眼放痴光，张大着嘴，涎水欲流，虔诚之至，真心实意在接受保健品洪流的洗脑。 散了会金生会进几万块钱货，开十场会进几十万。然后，恬着脸四处推销，也不嫌跌份。当官时都是人求他，现如今处处求人。 钱涌泉见老公辛苦，下了班也胼手胝足、夫唱妇随帮忙上。七大姑、八大姨、好友、同事、闺蜜、哥们、老上级、老下级，均送货上门。进了门先将会场上学来的那套现炒热、卖，舞动三寸不烂之舌表演n遍。久而久之，钱涌泉像得了多动症，一见保健品就会有肢体动作，口沫四溅、扭、臀摆坏的演说如抽风发癫痫。有一天办公室同事当面叫她三仙姑，才一言惊醒梦中人，幡然醒悟。忙回家查老公账，发现他退休不到一年。宵衣旰食，忙得头上起包，不但没挣钱，家底快被他败光了。 保健品价格贵，工资低吃不起。他们送货上门的家庭都是高薪阶层，都是几十年的老朋友。第一次送货上门都给面子，纷纷掏皮夹子。第二次送货上门还给面子，有的掏皮夹子有的不掏。第三次送货上门都把皮夹子藏卧室枕头下，不给客人面见。两人带去的保健品，不好意思往回拎，当礼品送，他们笑纳了。钱涌泉此次一盘存，发现亏得一塌糊涂。再检验疗效，虽然家里已全副武装；喝的是有紫外线光灯有效杀菌，去氯及重金属之净水器产的水、擦的是全球最畅销，稳居面部养护高端的护肤品、洗碗用不伤手无磷配方，浓缩环保洗洁精、吃奥运会中国体育代表团专用营养品及各种各样的保健品、根据开会得来的秘笈，侣摄入量过多要得老年痴呆症，家里的铝制品全部当鬼子消灭，丢进垃圾桶，再生资源利用厂会将它们融化，改用厨房珍宝，开创厨具新概念的不锈钢不沾油钢锅。如此挖空心思保健，钱涌泉咽部保健出一个隆起，疑似肿瘤，良恶性待查。钱涌泉吓得泪奔不止，拟去北京、上海大医院开刀。金生斩钉截铁说，钱涌泉喉部的赘物，跟保健品没关系，是她家族的原因，岳母大人脸上曾有过奶奶猴子——皮肤疣的小名。金生估计钱涌泉的祖传疣子病遗传到她的咽部。再说，保健品也不敢保证人永不得病，否则，保健品岂不成了唐僧肉，全民均成妖精，哄抢饕餮不可。人类不死比人类会死更可怕，挤瘫了地球挤上月球抢嫦娥地盘，嫦娥会被女人的“恨天高”踩踏而死的。金生建议钱涌泉别急着去北京、上海挨刀，冷处理，停吃保健品，静观事态发展。 二 钱涌泉见金生不肯陪她去挨刀，只好忍耐个月，停吃保健品，又去医院拍片子，片子拍出来，连医生都觉得奇怪，咽部的东西已不见踪影。钱涌泉像私娼得梅、毒，不敢跟医生告白因为她接客太多，不敢告诉医生她吃了太多的保健品。其实她心中一本清账，那是保健品摄入量太多，血液富营养，就像大锅熬猪头汤，又猛放油，油聚集到猪头咽部，鼓起了油泡。停止加油，油泡就被水煮掉了。自此，钱涌泉将保健品当毒药，绝不敢再动口，并禁止金生吃，并命令他放弃所有保健品生意。 金生把钱涌泉的话当放屁！金生对保健品的态度像国民党战犯马步芳对女人；“生我的，我生的不奸，其余通吃，”一生吃女人五千，包括他的亲侄女。 金生还信奉列宁的“要有明确的目标，不达目标不止的坚决精神，无坚不催，攻无不克的性格。”把红色经典运用到市场经济。每天背着钱涌泉孜孜矻矻，俯首甘为保健品的老黄牛。他经典的一句台词是：“钱哪能这么好赚？噢！今天投进去一万，明天就赚百万？那不成传销了？要放长线、钓大鱼，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金生保健了肉身，又想保健灵魂。进了款保健品，是一只类似小棺材的盒子，功能如录音机，按钮一揿，会像老师对学生上课般讲《大学》、《中庸》、《道德经》、《弟子规》……金生赌咒发誓，说亲眼所见，老邓的儿子小邓，以前是个混混，老邓给儿子买回这台机器，通过系统中国传统文化学习，脱胎换骨，一口气甩掉痞子帽子，还戒了网瘾。 钱涌泉将信将疑，有心想去老邓家求证，又觉无所谓，反正儿子大了，不劳小棺材栽培。 夫妻两薪水不低，平时不乱花钱经得起金生日摆，亏空后金生会涎着脸去儿子处骗。儿子嘴不说，心知肚明，知道老爸昏庸，只要老子高兴，儿子愿意花钱买老子高兴。因此，家暂时没给金生败破产。 钱涌泉不明白那只小棺材何以如此值钱，要四千块。一般录音机，也就几百块的价格。 金生拿回小棺材后，一方面自用，另一方面主要是去各处推销。一开始钱涌泉觉得听听无妨，至少不会是坏事，时间长了，她受不了了。金生回家哪怕夜里十点，一进门就忙开棺材，有时神经兮兮开一夜，这类似胎教，让人在睡梦中，混沌状态接受中国传统文化熏陶。这窝里反弄得钱涌泉睡眠强烈受干扰，神经衰弱，熊猫眼都出来了。她更怕这噪音骚扰隔壁老余，老余夫妇肯定不喜欢强制接受教育。灵机一动，她把小棺材带去办公室，让《道德经》、《弟子规》去教育同事。金生以为钱涌泉销出去一台，非常满意，又赶紧进一台。钱涌泉里里外外，像北京填鸭般被国粹传统文化填食着，她想，自己老了，如果年轻，即使是太妹，也会被家里家外两只棺材教育成道德模范。(已发) 小曹、小赵、小刘的店开进小区，成了钱涌泉一块心病。她知道老公好这口，就像瘾君子见了冰、毒，眼珠发绿、砸锅卖铁、卖、淫抢劫、飞蛾般舍生忘死往前扑。小曹、小赵、小刘的“高频电位治疗仪”，能免费体验，不但免费让你体验治病，体验后还有小礼品送，有时是穿了能治裤裆病的保健裤一条；有时送玉手镯一枚，说戴了能治不孕不育。有好几次，都是钱涌泉去店里拎着金生耳朵，将他从他赖着的“高频电位治疗仪”上拎回家，到家后金生还直埋怨，说害他损失玉手镯一枚。钱涌泉冷笑到：“怎么？指望它治好你的不孕不育，好去外面找小三，再生个小出来？” 钱涌泉有个不好的预感，家里的三万六千块，迟早会变成那台“高频电位治疗仪”。 前几天金生到家就唠叨，说小曹、小赵、小刘公司在总部召开会议，有北京来的养生专家作权威报告，并且公司有搞活动，买“高频电位治疗仪”，送礼品。钱涌泉当时听了没当回事。今晨见金生这只好睡懒觉的猫头鹰起了个大早，还热打扮，没与他前几天说的话联想，以为他又去赴同学会。 自从他退休，时间相对充裕，生意之余常赴同学会，议论人生，臧否世事。钱涌泉乐意金生赴同学会，省得他去倒腾生意。她不怕他去“情人相会”，金生的同学都老了，有个当年的“班花”，胖得猪八戒他妈似的，觉得岁月真的是把杀猪刀，先把人变成猪，再用刀杀进棺材。谁知他去了外地，还带着小曹、小赵、小谢和他们客户。家里这台没屁股的长安奔奔快变成他们的专车了，常帮他们送货上门，货塞进车肚子，差点将这台没后备箱的车胀出个屁股来。金生仿佛是小曹、小赵、小谢专职司机，还帮他们接客送客，都是接送远道而来的贵宾——总部派来的专家，来介绍“高频电位治疗仪”如何优越，如何有效。专家有男有女，女专家声音甜美，莺鳴娇滴。男专家声若洪钟，铿锵有力。钱涌泉觉得金生不但成了他们的专职司机，还跑长途客运，贴油、贴时间、贴精力，辛辛苦苦，居然连饭都不管，不由怒道：“大老远送他们去，居然连饭都不招待？”钱涌泉边说边去厨房热了饭菜端出来。金生边狼吞虎咽，边鼓着两腮说：“涌泉，你又不是不知道，做保健品生意的，都是棺材里伸手——死要钱。” 钱涌泉嘿嘿冷笑：“哼！你也知道！” “听完讲座做完活动就结束了，谁请你吃饭？去开这种会，主办方都是冲你钱袋子来的。不过你放心，我的钱不是白花的。” “你的钱不是白花的？什么意思？你花钱了？买了‘高频电位治疗仪’”？” 金生咽下嘴里饭，喉结一上一下，就像水开了，水壶盖滴立头蹦上蹦下，说：“嗯……嗯……” 钱涌泉如吊睛白额雌老虎，眼看着要扑上去。金生自知瞒不住，赶紧招供：“我买了高频电位治疗仪，他们送了我几对玉手镯。涌泉，你有腰椎间盘突出，我这都是为你好，买了这台治疗仪，就像请了位家庭保健医生，你以后发病就指靠它了。也许你用了治疗仪，今后就不发病了。”边说边又狼吞虎咽。 钱涌泉头都要炸了，千防万防，防不胜防，他果然要将这劳什子弄回家了，说：“你听他们瞎掰，他们的‘高频电位治疗仪’包治百病，小赵的牛皮癣怎么没见好？小曹口臭那么重，你没闻到？怎么不用治疗仪先为自己除除臭？” 金生吞下口中饭菜，“吭”，清了清嗓子说：“牛皮癣主要是胃的问题，胃酸排泄不掉，进入血液，从皮肤毛孔突围，这种病不在‘高频电位治疗仪’治疗范围。至于你说小曹口臭，我又没接触过她的嘴，我怎么闻得到？” 钱涌泉说：“口臭就像结核杆菌，通过空气传播，并不需要肢体接触。你想跟她亲个嘴？去呀，一亲就闻到了。” 金生又正划拉进满口饭菜，听老婆这么说，哝叽了声“无聊”，又低头吃饭。 钱涌泉见他怂样，冷笑道：“喝！你对病理研究透彻，快成医学专家了，哪还需要‘高频电位治疗仪’这位专家进家。我的腰椎我已总结了一套行之有效的对付方法，不劳你操心。总之，不许你买那东西。哼！三万六，三百六我都不要。” 金生放下碗筷，往桌上一推，垂下眼说：“晚了，我钱都交了。” “我去找他们，让他们把钱还给我。” “我的钱打到他们公司总部的账号，你有本事要回来？” 钱涌泉仿佛一秒钟内腰椎间盘突出，站立不稳，倒在沙发上，歪着头，歪了会，沙发像那张神奇的‘高频电位治疗仪’，几秒钟将她彭出的椎间盘复位，活蹦乱跳得从沙发上跃起，指着金生鼻子叫道：“我——要——跟——你——离——婚！我——要——跟——你——离——婚！” 钱涌泉叫到第次离婚，立刻打住。醒悟到自己犯了南辕北辙的错误，就像要去上海却买了去北京的车票。她在黑暗中呆坐，静候金生到家，并不是探究他今天有何动向，他动向密集，她早就失去了探究的兴趣。她等他是准备跟他恳谈、沟通、交流，解决问题。《圣经》上说：“不易动怒的人胜于强者，善于控制自己的人才能夺取城堡。”自己这么乱叫，不但夺取不了城堡，反而要把家这座小城堡弄坏。自从两人结婚，金生跟儿子金钱，就是这个世界上跟父母一样，是自己的最爱。除了没像金钱小时候那样，也将金生搂在怀里边拍边唱：“喔啊喔，小娃娃瞌睡了喽！”为他唱催眠曲——那只能怪他，堆头太大，不像儿子小巧玲珑，怀里搂得住。其他方方面面，金钱有多少爱，他就有多少。他就像她又生了个儿子，另一个跟金钱一样的心肝宝贝。养得他在外人五人六像个人，在家里就是个长不大的惯宝宝。一直来，短裤都不让他洗一条，做饭连电饭锅里该放多少水他都不知道。晚上洗脚水倒到他跟前，早饭准备齐端到他嘴边，甚至连牙膏都帮他挤到牙刷上。吃剩的饭菜不许他父子俩动筷子，将自己的肚子当泔水桶，全往里倒。菜都是捡他喜欢的买，金家的dna跟葱蒜有仇，她做菜从不放它们，有时忘了放了些，金生的胃立刻提抗议，会跑去卫生间“呕呕呕”，虽然钱涌泉知道这是老公在跟她撒娇。他真不能吃葱蒜？他中午在外吃大餐，哪家饭店的后厨没葱蒜？有谁看见金书记吃着吃着去厕所“呕呕呕”？这真让她有种甜蜜的烦恼。 tw.bixiale/%e6%b5%81%e6%b0%b4%e6%bd%ba%e6%bd%ba-53140/21.html 三 还好，儿子金钱这方面遗传钱家，跟葱蒜没有仇。 为了他的仪容仪表，自己再忙，他的西服是每天必须要熨烫的，领带是赤、橙、黄、绿、青、蓝、紫，繁花似锦几十条，每天自己还当参谋总长帮他选着戴。那年自己跟儿子一起去外地考察想报考研究生的学校，去了没多久，到家发现家里像开了个网店：柜子里衣服全堆床上，领带横一条竖一条陈列于沙发。他说要去喝喜酒，找不到穿的戴的。 自从发现他是个赔钱精，自己先是苦口婆心劝；“咱家什么都不缺，你好生在家呆着，赚什么钱？”谁知他眼一瞪，甩过来两个字“自私！”并长篇大论说一堆： “不错，我们两都拿不少，儿子学的是建筑，一个人拿得比我们两个人还多。在寸土寸金的上海，房子自己买，没要我们一分钱。但你想过没有？我是农民的儿子，我家就我读了大学，通过知识改变了命运。但你不知道，是我全家的付出才成就了我。我上大学那阵，家里穷得我没敢跟你提，怕你嫌贫爱富，投入现在叫高富帅的怀抱。我父母、弟弟妹妹，是他们勒紧裤腰带，从牙缝里省钱供我读书。现在我什么都不干拿高薪，我弟弟没文化，我帮他介绍不少好工作他干不了，只能给人送水，送很重的一罐水去六楼才拿两块钱。我妹妹文盲，只认识人民币，自己的大名都不会签，需要签名都是按手印，一生按了无数手印，五十岁的老太婆了，还不能在家养老，要去给人家当保姆。我父母快九十了，一辈子省吃俭用，我想让他们不愁钱，身心舒坦地离开世界。我弟弟送水送不久了，一岁年纪一岁人，体力不行了。我妹我也不想让她当保姆，很累的，还受气。有一家的女主人不工作，靠老公，成天躺床上沙发上歪歪倒倒家里还雇保姆。女主人成天板着脸，表情刁钻古怪，一声不吭。我之所以急急忙忙退休，就是为了他们，不是为了我家。” 钱涌泉说：“你要挣钱我没意见，但我建议你别做这种凌空蹈虚的保健品生意，做实打实的，哪怕去小区门口开大排档，卖牛肉汤、烧饼。千万别再卖保健品，那就是变相传销。” 金生听钱涌泉让他去小区门口卖牛肉汤、烧饼，恨不能一巴掌呼她脸，但他不敢。对于家暴，他只敢意淫，不敢实行。但他有对付老婆的秘籍，就是把她的话不当话，她没门！钱涌泉不傻，领教他心中的bb窍，见他屡教不改，也有自己的策略，将他从心肝宝贝降格为空气，不再每天从头顶服侍他到脚底板。金生需要被人关注，当干部他每每作报告，总耀武扬威“嗯！嗯！”之声夹杂其中，目的是为了引起听众高度关注。突然报告没得做了，又得不到老婆疼爱关注，老婆的疼爱关注是他最后一点精神餐饮。一开始他极不适应，常去哥们处诉苦，说他被老婆的冷暴力折磨得快崩溃了。此话反馈回来，钱涌泉很得意，“哼，就是要杀杀你的痴心，生意做不下去，乖乖在家呆着。” 谁知金生只是说说而已，不但不崩溃，反而迅速适应了冷暴力，每天比以前更忙了，成天开着奔奔跟出租车司机似的在路上奔。反正回家也没得吃——老婆不烧饭了。干脆吃了饭再回家，东搓一顿西搓一顿，将筷子伸进别人锅里。有时下饭馆，光杆司令没人陪嫌没面子，点不少菜，装模作样接个电话，吼一嗓子：“菜都点了，你们还不来！”然后顾自吃起来。钱涌泉还见过他在小曹、小赵、小刘店里噌食，心中“咯噔”一下。 钱涌泉也曾想将两人的工资卡从他公、文包中收缴，没钱看你还投资保健品市场。又一想没用！他人脉广，朋友多，再不济还能去儿子那儿骗，弄个五十万来没问题，堵了他的正路，他会往野路上跑。至此，钱涌泉只能收起冷暴力，命他回家吃饭。至此，将一辈子对他的俯首帖耳翻了个个，对他冷言冷语，恶言恶语。 金生适应性强，对老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很快适应。可钱涌泉没金生那么适应性强，钱涌泉一辈子适应对他臣服的身心状态，就像一辈子裹小脚，突然解开裹脚布，人和脚都不适应，总像要跌倒。那条又臭又长的裹脚布害她得相思病。然而，既然解开过了，成了解放脚，人感觉跟以前大有区别。区别在于，明明要对他和风细雨，却下起了暴风骤雨。将一辈子没发过的雌威攒了钱般朝他发，发过又后悔不迭，不知该如何调整航向。唉！这个大海航行失去了舵手的年代！ 钱涌泉虽然立刻打住，还是惊动了邻居。隔壁姓余，是个老头，六十岁了，刚退休。 老余老婆余太太是独生子女，余太太之所以成为独生子女并不是她爹妈当年搞计划生育，而是余太太的兄弟姐妹都在年自然灾害中饿死了。命大福大造化大的余太太成了独生子女后，是她父母晚年的依靠。她娘家在百里开外的县城，她长驻娘家服侍二老。两人的两个儿子都已成家，余家只身独守空房，正看电视，一开始是新闻：有法国绿党女议员发言时遭男议员学鸡叫，女议员愤而住口。因为在法国，鸡就是鸡婆，鸡婆就是妓、女。议长决定休会一分钟，声援女议员。央视新闻播报员顺便还介绍曾有法国女住房部长穿白底蓝花连衣裙发言遭男议员学狼叫的羞辱。余先生觉得法国男议员如此爱好非人类动物叫是返祖现象，扒了他们裤子，光屁股上也许有尾巴。由尾巴老余想到一条狗，那狗得了肾阳虚，怕冷，五月天还穿着厚马甲，好咬人，那天他穿着长裤狗应该咬不到他，谁知这狗婊子养的撅起嘴，将狗头伸进他裤子，狠狠咬他一口，吓得他顾不得痛赶紧打的去医院打狂犬疫苗，忙得一天星斗。老余断定咬他的狗是条日本狗，是日本人养的，隔壁小区有日本人居住。老余觉得日本狗跟日本人一样，产自区区岛夷，蕞而小国，跟产自地大物博的中国狗，中国人有本质差别，喜欢咬人；有美国棱镜门监控丑闻爆料人斯诺登接受萨姆·亚当斯情报奖。斯诺登滞留俄罗斯机场那阵老余操碎了心，老余对上辈子是苏联的俄罗斯不放心，担心斯诺登被美国海豹突击队像对付本·拉登般消灭。直到俄罗斯接受斯诺登避难申请离开机场，老余一颗吊半空的心才落了地；有英国机场噪音扰民成居民健康杀手，此时，老余耳朵传来噪音，是邻居女主人发来的尖啸声。两家关系融洽，不是近年流行老死不相往来那种。老余忙去隔壁敲门。 金生听到敲门声像听到了福音，忙起身去开门。 老余长得像《红楼梦》中的癞头和尚；鼻如悬胆，目蓄宝光，当然，瘌痢头他是没有的，穿了套豹纹睡衣裤，像进来头直立的金钱豹。钱涌泉见老余进门不好意思，讪讪地低下了头，闷声不响。钱涌泉是老余忠实拥趸，粉丝。她欣赏老余肚子不大内存大，喜欢跟老余谈天说地、臧否人物、议论时政。只不过钱涌泉不来当下粉丝那一套，无孔不入的蛆般追逐偶像。甚至跑去偶像车库，跟偶像座驾合影，半夜更敲偶像门，给偶像送宵夜…… 钱涌泉很不理解粉丝的怪异。她也是根老粉丝，喜欢众多名人；有政治家、作家、歌星、影星、it业的领军人物……但她没有举动，只是喜欢他们改变国计民生的丰功伟绩、喜欢他们写的书、喜欢他们唱的歌、喜欢他们演的电影电视剧、喜欢他们发明了改变我们生活的电脑软硬件。她觉得如果自己也像追星族般发飙，累死偶像不说，还得累死自己。她读过一些名人被追的痛苦； 大江健郎说：“我得奖（诺贝尔奖）以后失去了私人生活，难熬之时，读《泰戈尔传记》。” 泰戈尔比他更难熬，给别人写信发牢骚：“剥夺我幽居自我的权利，形同剥去牡蛎的壳，让它。现在，充满好奇心的野蛮触角已覆盖了我的一切。” 张洁在《一个中国女人在欧洲》也描述道：“我一辈子也没享受到这么独来独往的快乐，总是人、人、人，弄得你不能放松一下自己的神经，生怕自己因神情恍惚得罪了谁。比方说，那会儿你的亲人正生命垂危，正在医院抢救。忽然有人闯上门，东拉西扯，说些着不着四的闲话；或者有个说是认识你的人，带上一大帮你不认识的人，在你那两间拥挤而寒伧的小屋高视阔步，并且恨不得拉开你的抽屉，看看里面是否有香艳的日记或情书；或者某人介绍一位目的不明的男士来访，我甚至怀疑我是否在哪家报刊上登了一则征婚启示……诸如此类，不胜枚举。你都得遮掩自己的焦虑、烦躁，耐着性儿，陪着笑脸小心应酬。但是，因为你没有那么多闲话可说，你没有打开抽屉让人参观，更没有香艳的日记或情书，你让那位目的不明的男士大失所望……得，你转眼之间就变成混蛋。你骄傲，你臭不要脸，你伤风败俗，你写的东西是狗屁……你伺候过他一百次，一百零一次没伺候到就全功尽弃……”难怪据说北京有两个怪人，一个沈从文，一个钱钟书，两人都怪在谢绝拜访。其实，这一点不怪，是人都怕骚扰。 hk.bixiale/53140/22.html 四 钱涌泉对自己追星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是有一次，她买了张光碟，是介绍韩国女星崔真实。她因为喜欢崔真实表演，又听说崔真实自杀，想弄通真相，看到光碟名字叫《崔真实》就买了。谁知放进去镜头上出现两只白屁股，在荧屏上演来演去，弄不清怎么回事。正好金生进门。金生也是外行，不明白白屁股演什么？两人研究半天，推断这是张黄片，挂羊头卖狗肉，盗用了崔真实的名字，真实的内容可能是同性恋在表演。钱涌泉、金生为此很得意，得意自己总算也看过黄片。共同的感觉是不好看，没啥看头。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喜欢看黄片，喜欢它什么？ 钱涌泉将老余视为偶像，是喜欢听他聊。老余博览群书，退休前在“地方志办公室”工作。职业习惯，喜欢用文字和数字说话，引经据典，令人折服。 老余进门见夫妻两均不吭声，心想，明明听到河东狮吼，怎么变成“这儿的夜晚静悄悄”？难道自己老糊涂出现幻觉？还是肾气亏损，耳鸣得厉害？三个人均缄默不语，气氛有点尴尬。老余随手拿起茶几上书看，是《生命——民间记忆史铁生》，知道这本书应该是女主人钱涌泉在看，男主人金生口味偏重，喜欢鸳鸯蝴蝶派，尤其对琼瑶的书如痴如醉，像《心有千千结》、《窗外》、《我是一片云》、《几度夕阳红》……都是先看小说再看电影电视剧，常看得热泪盈眶，边看边用抽纸擦鼻涕，说琼瑶的片子看得他心跳到要休克。 还有，小报热点他也喜欢。有一次，老余见金生看小报看得“咚咚咚”一个劲朝地上跺脚，笑得前俯后仰，忙把头凑过去，看到小报上登一组照片； 有前苏联领导人戈尔巴乔夫参加诺贝尔和平奖峰会呼呼大睡； 有美国前总统小布什到访乌克兰，在欢迎仪式上强吻乌克兰总统尤先科夫人，劳拉立刻吃醋； 有英国王储查尔斯妻子卡米拉前往儿童游乐场，当她撅臀亲吻一小女孩时。三岁的小男孩杰罗德刚好从她臀边经过，惨遭臀袭的杰罗德头被屁股撞痛了，边哭边揉着头走开； 有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造访伊拉克首都巴格达，新闻发布会现场五十米开外发生爆炸袭击，潘基文下意识闪躲，在讲台后蹲下身子。 有伦敦市长鲍里斯和志愿者一起在普利河清除垃圾，他在摄像机前摆各种pose后，突然被一个小洼绊倒跌进河里，志愿者用竹竿奋力将其从河里勾起。 小报上还有《动物和政客表情图》；普京头像猩猩，布莱尔头像只驴，卡梅伦头像只正狂叫的狗。 老余充分理解钱涌泉对老公不放心，金生如此热爱琼瑶，看多了非身体力行。老余又一想，不对，自己从来对言情小说不屑一顾，何以家里的老太婆也将自己当贼？女人都一根筋，有劣根性，把老公当嫌疑犯，自己当侦探。 老余问钱涌泉，史铁生书看过多少？钱涌泉听老余说起史铁生，立刻忘记了家庭矛盾来了劲，说： “几乎都看过；《午餐半小时》、《我的遥远的清平湾》、《我与地坛》、《扶轮问路》、《奶奶的星星》…….史铁生是位巨人，他活到六十岁真不容易。他有‘先天性脊椎裂’，二十一岁发展成‘骨髓蛛网膜炎’，又说是‘多发性脊髓炎’，下肢瘫痪，之后便永远与轮椅为伴。再后来发展成肾衰、尿毒症。可想而知，一开始他想到死，是他的亲人、同学、朋友、社会对他的爱拯救了他，使他坚强的活下来。在经历了与精神炼狱般煎熬后，他拿起笔，用心血诉诛文字，用才华成就篇章，成了著名作家。常人很难想像他写作的艰辛；臀部长着褥疮，肚子一侧有‘造瘘’，每星期三次透析，每次小时。透析虽然完成了坏死的肾不能完成的任务——滤去血液中的垃圾，同时也把血液中宝贵的营养当垃圾清除了。每次透析回来，他连脖子支撑头的力气都没有，人是软的。十几年透析，千万针戳在他手臂上，使他手臂鼓起个鸡蛋大的包，每时每刻都痛彻心扉。我以为，史铁生之所以能成就为巨人，有一位关键人物——他的爱人陈、希米。她就像爱神派往人间的天使，多年照料着病魔缠身，却笔耕不辍的史铁生。这本书中”钱涌泉指着老余手中的书：“有篇文章《高山流水海神游》，是史铁生挚友刘瑞虎写的。他写道：‘截瘫病人血液循环不畅，尽管精心料理，也难免由于磕碰和压迫导致时好时坏的褥疮，这是史铁生已经是残疾之身的最痛苦的顽疾。因为严重时他不能坐，也不能写作。截瘫病人造瘘后的大小便时常要别人帮助，对造瘘口的清洁更是时刻都不能松懈。这些都是希米日常的工作，无人可以代替。很多年来，铁生是不能自己翻身的，每天夜里希米都要为铁生翻身，十几年来，希米很少睡过一个整觉。为铁生清理大小便、清理造瘘口、上药等许多需要做的事，希米不光是去做就行了，更重要的是要想着，惦记着，一次也不能疏忽。铁生夜里会出许多汗，所以还要不断地给铁生擦澡。截瘫病人冬天很容易生冻疮，希米每天要为铁生洗脚。取脚盆、提热水壶、倒水再蹲下，还扶着一支拐杖，如铁生调侃着说过的：‘我们家两个人加起来才一条腿’。希米就用一条腿撑起来这个家。可她并不是一个全职太太，希米是个独立自强的女人，跟其他职业女性一样，她每天要上班，原来是骑自行车，后来升级为电动车。铁生总想为希米买辆安全点儿的车，因为希米骑两轮车摔倒过。有一次，说起车的事，铁生说：‘去买辆车吧，要不我们下午就去看看，正好瑞虎在这儿。’说这话的时候，铁生是歪着头，坐在床上，深情地望着拄着拐杖靠着床栏站着的希米。希米除了腿不好，其实是个漂亮的女人。我们每个热爱史铁生的人，都应该感激和热爱希米。” 金生听了老婆的话说：“你应该向陈、希米好好学习，学习她的贤惠、善良、能干、忘我、痴情。” 钱涌泉说：“我对你不好吗？我对你不好吗？那次你喝醉了，吃进去的山珍海味快把你的气管赌实了。我费了多少劲帮你催吐。你吐得昏天黑地。那天如果我不在，你非憋死！我胃口浅，你吐我也吐。小时候有一次我妹偷吃了我妈买的宝塔糖，第二天她很随便地从屁、眼拉出几根煞白的蛔虫来。那镜头我永生难忘，至今不能吃面条。你那一吐，我至今闻不得酒味，怕酒这坏东西穿肠破肚害死你。” 金生说：“你以前对我好，有一说一。” 钱涌泉说：“你的意思，我现在对你不好了，是吗？” “跟以前比，判若两人。” “怪谁？怪你自己！如果男人的操守按甲乙丙丁评，你只能打丁！你这个操守丁怎么能跟操守打甲的史铁生享受同等待遇？” 钱涌泉对自己将金生划归为操守丁好得意，总算找到了适合安排他的位置，得意得笑起来。金生闷声不吭，没有反应。 “咦？你怎么不说话？哑了？”钱涌泉仍笑眯眯。 金生仍没反应。 “你默认了吧？承认自己是操守丁了吧！你自甘堕落于劣等地位，怎能怪我不善待你？”钱涌泉仍不依不饶盯着金生。 金生终于发话了：“凡对于以真话为笑话的，以笑话为真话的，以笑话为笑话的，只有一个方法，就是不说话。” “哈哈哈哈哈！都说你是礼拜六派，怎么看起鲁迅来？” 钱涌泉笑得脖颈一前一后，鸡啄米似的. “你这话的出处我知道，是鲁迅的《论胡须》。鲁迅因为留胡子，个子不高，鲁迅书里没说，我猜还有个原因，是他剪了中国男人当年人人都在后脑勺长着的蝌蚪状辫子，被船夫误认为日本人，还夸他中国话棒。鲁迅说他不但是中国人，还跟船夫是同乡。船夫说，哈哈哈哈，你这位先生还会说笑话。鲁迅遗憾没随身带着家谱，又觉得即使带着家谱，家谱上也不像现在的身份证，有照片能验明正身。再说，即使带着家谱，家谱上有照片，日本人也会造假，正如今天二十块能买个刘德华假、身、份、证。鲁迅后又被人质询，你怎么学日本人，身子既矮小，胡子又这样。鲁迅当年作为一个不识世故的少年，曾愤愤地争辩：‘一，我的身体本来只有这样高，并非故意设法用洋鬼子的机器压缩，使他变成矮小，希图冒充。’日本人都矮，所以称小日本。‘二，我的胡子诚然和许多日本人相同，然而，我虽然没有研究过日本人的胡子变迁史，但曾经见过几幅古人巨像，都不向上，只是向外，和我们的国粹差不多，维新以后，翘起来了，那大约是学了德国式，你看威廉皇帝的胡须，不是上指眉梢，和鼻梁正作平行么？虽然他后来因为吸烟烧了一边，只好将两边都剪平了，但日本明治维新的时候，他这一边还没失火。’这些辩解大约要花鲁迅两分钟，还不解怀疑者心头恨！你怎么可以像鬼子！我们现如今熟悉的鲁迅胡子是一字型的，从《说胡须》中知道，他虽然没像威廉皇帝般吸烟烧掉一半，只能将两边剪平，是因为要学明治维新后的日本胡子往上翘，是要有一种日本胶水涂抹的，那东西我估计像我们今天定型头发用的摩丝。鲁迅因为回国后买胶水困难，也就学了威廉皇帝，将胡子剪平。因为频繁而无效的辩解让鲁迅不胜其烦，所以，他总结，‘对于以真话为笑话的，以笑话为真话的，以笑话为笑话的，只有一个方法，就是不说话。’我只是奇怪，我并没有三番五次将你规置在操守丁，你何以学鲁迅对付屁话的方法？” .kanfou/64257/2.html 五 金生其实没看过鲁迅，钱涌泉那套二十卷《鲁迅全集》放书柜里他从来不看。那天闲得无聊，手头又没有琼瑶，就随手抽了《鲁迅全集》的第一卷，翻开看看，翻到的文章就是《说胡须》，觉得鲁迅对付屁话的方法堪称妙计，就活学活用了。 钱涌泉了解到他只不过看了一篇鲁迅就大有斩获，那他看了那么多琼瑶呢？该有多危险！这回轮到钱涌泉不吱声了。 老余听两人谈鲁迅，想起最近看的一本书，名字是《钱钟书和他的时代》： 其中一篇文章题目是《钱钟书研究四题》。 文章说：“许多研究现代史的人注意到一个现象，就是钱钟书文章中极少提到鲁迅，钱钟书不提鲁迅，不是偶然习惯问题，而是有意识的选择。既然钱钟书不愿在他所有文字中提及鲁迅，研究者总要找出原因。李国涛在《钱钟书文涉鲁迅》中写到，上世纪四十年代，钱钟书在上海发表《小说识小》数题，其中谈到《儒林外史》时，钱钟书发现，吴敬梓沿用古人旧材料不少，创造力不是最上乘的。同时钱钟书指出，近人论吴敬梓者，颇多过情之誉。这个近人是指谁呢？李国涛认为是指胡适和鲁迅。胡、鲁之著都是名著，影响甚大，钱钟书都曾寓目，可能更多是指鲁迅。钱钟书晚年尽量避免提及鲁迅，不得不提及的时候，尽量少说或者不说，而且谈锋颇有深意。钱钟书不愿意提及鲁迅，不等于他从来没有提过鲁迅，而是说他可能从青年时代就对周氏兄弟的学问和人格有自己的看法。从目前见到的史料判断，钱钟书最早提到周氏兄弟是1932年11月1日出版的《新月》杂志。钱钟书以“中书君”的笔名发表了一篇《中国新的源流》，在文章中提到鲁迅。从一般常识上判断，钱钟书读书的年代不可能不读鲁迅，这篇书评透露，钱钟书是读鲁迅的。钱钟书发表这篇书评不久，他父亲钱基博的《现代中国史》在1933年9月由上海世界书局出版。这本书是中国早期史中较早对新和鲁迅有明确评价的学术著作。书中对鲁迅的评价，很有可能是钱氏父子讨论的结果。《现代中国史》提到鲁迅时说：‘论其文体，则以欧化国语为建设……周树人以小说……最为魁能冠伦以自名家。’鲁迅很可能没读过钱基博这本书，他只是在1934年出版杂文《准风月谈》的后记中剪贴了一篇《大晚报》上署名‘戚施’所作《钱基博之论鲁迅》，文中对鲁迅有这样的介绍：‘钱氏之言曰：有模仿欧文而谥之曰国语者，始创于浙江周树人之译西洋小说，以顺文直译为尚，斥意译为不忠实。而摩欧文以国语，比鹦鹉之学舌。’钱先生又曰，‘周树人以小说著，树人颓废，不适于奋斗，树人所著，只有过去的回忆，而不知建设将来，只见小己愤慨，而不图福利民众，若而人者，彼其心目，何偿有民众耶！’钱先生因此断之曰；‘周树人、徐志摩为新文艺右倾者’。鲁迅对此发出这样的感慨：‘这篇大文，除用戚施先生的话赞为‘独具只眼’外，是不能有第二句的。真‘评’得连我自己也不想再说什么话‘颓废’了。’钱钟书在《客安馆扎记》第84则中，对于鲁迅主张直译的观点，依然和他父亲持同一立场。这更说明钱钟书的观和钱基博何其一致。甚至我们不妨再大胆假设，钱基博《现代中国小说史》中对新及其作家的评价，很有可能来自钱钟书。因为早年钱钟书曾经为父亲代笔给钱穆的《国学概论》写过序，所以，这种假设并非没有道理。1956年中国科学院所讨论何其芳的《论阿q》，由于何其芳没有过分用阶级观点来分析鲁迅小说的人物性格，受到许多人反对。钱钟书却赞成何其芳的观点。钱钟书说，阿q精神在古今中外的某些作品中都能找到。钱钟书以《夸大的兵》、《女店东》、《儒林外史》等作品中的人物和宋、金史实来证明自己的判断。钱钟书这个认识，其实是不赞成把阿q精神看成鲁迅原创。这也反映钱钟书对鲁迅的理解和评价。夏志清在《中国现代小说史》中讲到钱钟书的小说《灵感》时提到：‘主人公是个名声太响而简称作家的笨蛋，在竞争亟欲染指的诺贝尔奖金失败后突然生病。他卧病在床，心中愤懑难谴，病榻前围满一群泪汪汪的崇拜者。’水晶在《侍钱‘抛书’杂记——两晤钱钟书先生》中记述了1979年钱钟书访问美国时，他向钱钟书提出一个问题；当时他忽然发现，忘记问他关于鲁迅的观感，便连忙把这个问题提出来。钱钟书回答：‘鲁迅的短篇小说写得非常好，但他只适宜写……‘短气’的文章，不适宜……‘长气’的，像阿q就显得太长，应当加以修剪。’1986年10月9日，北京召开‘鲁迅与中外文化国际学术讨论会’，钱钟书作为中国社会科学院副院长致开幕词：‘鲁迅是个伟人，人物愈伟大，可供观察的方面就愈多，‘中外文化’是个大题目，题目愈大，可发生问题的范围就愈广。中外一堂，各个角度，各种观点的意见都可以畅言无忌，不必曲意求同。’据说钱钟书的开幕词‘换来的是一片沉默的抵、制’。这篇文章还有一段说：‘钱钟书对鲁迅的看法，还可能与他与杨绛的婚姻相关。钱杨相识恰好在1932年前后，在著名的‘女师大风潮’中，被鲁迅讥讽为‘上海洋场上恶虔婆’的女师大校长杨荫榆，是杨绛的三姑。杨绛晚年写了《回忆我的姑妈》，在文章中也一字没有提鲁迅，只说了一句：‘1924年，她做了北京女子师范大学的校长，从此打落下水，成了一条‘落水狗’。” 老余不相信钱钟书会因为杨荫榆是老婆三姑而改变自己的好恶，他是真不喜欢鲁迅。 老余很喜欢钱钟书的小说《围城》，但是，如果钱钟书与鲁迅站在对立面，他会毫无选择的站在鲁迅一边。钱钟书认为鲁迅不适合写长篇，老余的感觉跟钱钟书恰恰相反，遗憾鲁迅给结核菌害的，寿命太短，没给爱他的人留下长篇。鲁迅最了不起的文章不是小说，是杂文。像投枪、匕首，剖析世事鞭辟入里，令人口服心服。这是钱钟书这座文化昆仑远远无法企及的高度，鲁迅是珠穆朗玛峰。钱钟书通过写小说隐射鲁迅是个不配得诺贝尔奖的笨蛋，鲁迅因得不到诺贝尔奖气愤难谴，病死了。老余认为虽然是写小说，还是太过刻薄，更欠公允。鲁迅害肺结核几十年，他不是因为得不到诺贝尔奖才生病继而突然死去的。老余觉得以鲁迅所处的年代，中国积贫积弱，以洋人的势利眼，中国人是不可能得诺贝尔奖的。洋人不懂中文，不懂中文的评委无法领略鲁迅文章的妙，任何文字的翻译，只能达意，不能传神，尤其是中文，“心有灵犀一点通”，翻译成英文当然能让老外懂是什么意思，但这七个方块字连起来的诗意，是再高明的翻译用任何生花妙笔都无法表达的。这也是鲁迅不能得诺贝尔奖的原因之一。中国只有在强大后，中国人才有机会得诺贝尔奖。从某种意义上说，诺贝尔奖是奖给强大了的中国，而非某个中国作家。诺贝尔奖与其说是奖项，不如说是政治奖项。老余更觉得不该有世界第一，诺贝尔奖也不是什么世界第一的奖项。因为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嘛。没有哪个作家敢拍着胸脯说他的文章是全世界最好的，但是每一位奥运冠军，不用他们自拍胸脯，全世界都知道他们是当行翘楚，世界第一。更何况，人们对的爱好见仁见智，萝卜青菜、燕窝鱼翅，口味大相径庭。写纯的看不起写武侠言情的，认为他们作品俗，不登大雅之堂。而正是这被认为俗不可耐的武侠言情，有多少人瘾君子般对其如痴如醉，如果让他们做诺贝尔奖评委，喜欢武侠的肯定评金庸，喜欢言情的肯定评琼瑶。有个诺贝尔奖评委——老余忘了他老人家名字，他说：“诺贝尔奖就是北欧一个小国的十八个人以为它好，仅此而已。”老余觉得这话说得到位。 曾经有人当老余面说他对鲁迅的爱是中了毒，是特定时代被洗了脑，老余对此嗤之以鼻。特定时代的意识形态，用新加坡前总理李光耀的话，就是在瓷砖上画画，之后天会下雨，把画冲得不留痕迹。 sg.kanfou/%e6%b5%81%e6%b0%b4%e6%bd%ba%e6%bd%ba-64257/1.html 六 曾经有人当老余面说他对鲁迅的爱是中了毒，是特定时代被洗了脑，老余对此嗤之以鼻。特定时代的意识形态，用新加坡前总理李光耀的话，就是在瓷砖上画画，之后天会下雨，把画冲得不留痕迹。对于那种意识形态，别说时间过去几十年，就是在当时，老余自问从未被那画影响过。他为人处事晚熟，都说四十不惑，他五十岁还幼稚。有一次，领导打电话给他，说抽时间要跟他商量件事情。他说：“好啊好啊，看我啥事间有空。”连旁边刚大学毕业分来的小青年都听出他话的问题来，说：“余老师，你应该问领导啥时有空？怎么能说等你啥时有空呢？”老余如醍醐灌顶，五十岁老头还不如二十岁小伙子懂事。但老余自认有他早熟和过人之处，从能读书，他就喜欢鲁迅，鲁迅的文章读多了，使他在那个特定年代“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置身事外。中国知识阶层对鲁迅的感情谁都无法替代，这是由鲁迅那杆笔和他的为人决定的，没人能代他左右别人脑袋。老余听说有些大师级人物出的全集因为库存，被出版社当废纸称斤卖给书商，书商以一元两元的价格卖给读者，这种丢人的事情绝不会发生在《鲁迅全集》。老余非常理解钱钟书作为中国科学院副院长在“鲁迅与中外国际学术讨论会”的开幕词为什么“换来的只是一片沉默的抵、制”。鲁迅作为伟人，为人为文都无瑕疵。同样面对包办婚姻，郭沫若离家出走，很快在日本另有所爱。徐志摩更是在与原配连生二子后，先是追求林徽因不得，继而迎娶陆小曼。而鲁迅对母亲给他的礼物——文盲的小脚女人朱安，一直奉养，直至几十年后，在小他十几岁的许广平的“追求”下，鲁迅才有了事实上的婚姻。鲁迅在新婚之夜后早晨起床，脸上有蓝印，那是泪水湿透了枕巾后留在他脸上的染料色。这么条铮铮铁汉，却在人生最得意之时——洞房花烛夜，痛哭流涕，可见这婚结得鲁迅有多痛！可他善良的秉性不忍伤害两个女人——母亲和妻子，一直奉养他们至死。其实，鲁迅的形象在周家三兄弟中最周正，以他的鼎鼎大名，他若要追女人，易如反掌，可他并没有文人无行的恶习。鲁迅曾要俯首甘为孺子——儿子海婴的牛，其实，他一生都在做牛。他自己也说，我是一头牛，吃的是草，挤出的是奶和血。他不但养自己家，甚至养弟弟周作人家，不但养周作人家，还养周作人岳父家，甚至连周作人的内弟。小姨都奉养。以至于周作人那个毫无姿色还生了几个孩子的日本老婆养成了穷奢极欲的习惯，乱花鲁迅用辛苦挣来的血汗钱，还联合周作人将鲁迅从自己置的房产中赶走，兄弟失和。日本人的狼心狗肺如雾霾中的pm2·5，男女老幼通吃。鲁迅不是有钱人，如果他阔，他死后原配朱安不会因生活窘迫要卖掉鲁迅藏书，连蒋、介、石都给朱安捐钱。如果他阔，他去世后许广平也不会带着幼子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可他的牛性决定他一生都在挤自己奶，给穷困潦倒的文人们以经济上的资助——所有有关鲁迅的传记都有这方面记载。 鲁迅与钱钟书都是大家，两人为文为人都没问题。老余想不通钱钟书居然不喜欢鲁迅。 钱涌泉见老余一直默默站着，不置一词，问老余对他们家庭矛盾有何看法？老余说我还不了解你们家庭有何矛盾？当老余了解了金生家庭矛盾后，帮钱涌泉说话： “老金啊！你怎么相信小曹、小赵、小谢他们那个店！那压根是变相传销！别看他们每天弄一群老菜帮子莺歌燕舞，笑语喧哗，我从来不去。我信奉三件事：一，吃肉，我每天要吃大鱼大肉。二，睡觉，吃饱了我就睡，晚上睡了下午睡，养精蓄锐。三，锻炼，我每天早晨四点起床，打太极拳，打到七点回家，几十年如一日。我没病，每年干部体检，我的指标一切正常。人是贱骨头，人体的所有器官都是用进废退。全身的骨、肉、胫，都不能让它们闲着，脑子也一样。很多人为我担心，怕我吃死了，睡死了。我说，绝对不会！我是爱斯基摩人，有特殊的dna，他们生活在冰天雪地的环境，一生都吃不到蔬菜，可他们没有心血管病。不错，我家老太婆是买了‘高频电位治疗仪’，可我从来不用，我没病，用了它我怕用出病来。老金啊，相信那玩意，不如相信锻炼。怎么样？早晨肯不肯跟我一起起床去打太极拳？” 金生低头不语，心想，让我每天早晨四点起床？那我起床后非好好哭一场！做生意是没办法，晚睡早起，那也早不到四点起床，想要我命是不是？哼！小曹、小赵、小谢的店你从来不去，那不是你不想去，是你老婆不准你去，怕你跟小曹、小赵勾搭。女人就这德行，越老浑劲越几何级增长。钱涌泉也一样，生怕自己被小曹、小赵勾引，还警告说，小心苍蝇！自己对老婆吃隔年醋只有冷笑的份，回敬她：“小曹、小赵跟我又不是一个辈分！她们是金钱的同龄人，还是个孩子。”谁知她冷笑道：“孩子？还怕她们是孩子？最好她们是孙子！杨振宁八十二了，还娶了二十八的呢，怕比他孙子年龄小多了。男人就这德行，越嫩越来劲。”还胡编乱造只寓言故事；说有一只蝎子和一只青蛙要渡河，蝎子请青蛙背它过去。青蛙怕被蛰，不敢背。蝎子说：“我蛰了你，我也会淹死，我有那么笨吗？”青蛙想想也对，于是就背蝎子过河。到了河中央，青蛙背部剧痛，它被蝎子蛰了。临死前，青蛙问蝎子：“为什么？我死了，你不也活不成吗？”蝎子流着泪回答：“对不起，我也知道我活不成，但这是我的天性，我无法克制。”钱涌泉由此总结，这就是本性的力量，无论是人是蝎子，即使付出生命的代价！男人的色性就像蝎子的蛰性，死而无憾！所以才有“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一说。二十岁的小男生还会情呀爱呀，色性不重。四十岁色性大发作。还说，她一直想不明白一件事，甲女乙女，下体都长得一样，何以男人要重乙轻甲？何以甲女因为是家花，男人就觉得没有乙女这朵野花香？更让她想不明白的是，往往家花是一朵优雅的水仙，而野花不过是那漫山遍野的杜鹃。但男人就是重乙轻甲，这让她不由好奇？男人究竟是好色？还是色盲？后来她看了本男人写的小说，恍然大悟。书中主人公是个文人，也算有头有脸，他四十岁就不行了，家花让他阳、痿。一个偶然机会，他採撷野花一朵，欣喜若狂，对野花顶礼膜拜，千恩万谢，因为他在野花的邪香中雄姿勃发，恢复了功能。于是，一发而不可收拾，採撷一朵又一朵，刚採这朵又採那朵，採得不亦乐乎！他这才明白，家花虽然高雅，中看不中用，野花虽然普通，却让他用得称心使得开心。这就是男人为何“家花不如野花香”的真谛。钱涌泉从小说中像唐僧去西天取得真经，却并不感谢那位让她得真经者，反而说，都认为人类最大的进化是不像动物四肢着地，站起来了。其实人类最大的进化是脸皮，越来越厚，古代人写《金瓶梅》还羞羞答答，脸红耳热，不肯留下真名实姓。现代人写书再下流，行不改名，坐不该姓。钱涌泉还谦虚的表示她的进化不行，处于前类人猿状态，如果她也写那种书，得把头夹到裤裆里走路。还说难怪老外说，中国当代都是垃圾，都是给这些垃圾害的。其实，当代好作品多了去了。还说男人到了十岁，色性像年龄般疯长，巴不得家花快点死，野花多採摘。电视里常报道老色鬼在公共场所犯罪，就怪家花不肯死，野花别扭不肯被摘。还说，男人的色性如阳光般全世界普照。电视上说，法国总统奥朗德因为偷情，女友跟他分手，愤而摔碎了一只价值三百万欧元的花瓶。她恨野花的豪宅——花瓶。她是家花，堂堂正正长在花盆里，安卧土壤中，只有偷偷摸摸採来野花，才养在花瓶里，用水泡起来。奥朗德因偷情，民意调查支持率不降反升，连他去跟小三幽会戴的头盔也沾了光，之后热、yanwei卖，之前该头盔一年也就卖出两万个，奥朗德戴头盔偷情视频曝光后，该头盔一天就卖出一千，一年该卖多少？三十万五千个呀！头盔制造商该付奥朗德与小三广告费呀！自己当时反驳她： “我是那种人吗？我是那种人吗？我一生反对贪污腐化。” tw.kanfou/64257/32.html 七 她却反驳说： “是，你是不贪污腐化，就怕她们腐化贪污你。你以为你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切！绷不住的！别看她们文质彬彬装淑女，其实很骚！苗大姐买了‘高频电位治疗仪’，她们听说苗大姐早年离婚，至今单身，说苗大姐一脸苦命相。又听说苗大姐四十多岁就绝、经，诊断其是因为生活中缺失男人。还说，别看她们卖假大夫装真医生，其实她们是科盲，哪里懂，女人一生，卵巢就像只装鸡蛋的篮子。卵巢里有多少卵，也就是篮子里有多少鸡蛋，娘胎里就定了型。是老娘决定篮子里鸡蛋多少而非男人。女性成熟后，每月定期会有鸡蛋破碎、淌水，就是月经。篮子里鸡蛋少，打完了就绝、经了。篮子里鸡蛋多，经得起打，绝、经就晚，跟男人没关系。妓、女不会因男人多而鸡蛋多，老处女不会因缺男人而少了鸡蛋。她们却以为男人都是神通广大的孙悟空，会变成鸡蛋钻进女人篮子。”钱涌泉甚至还说：“小曹、小赵臆断苗大姐一辈子缺男人，肯定性压抑，常在她面前性炫耀，她们的男朋友来店里，她们会当着苗大姐面打kiss、抛媚眼、摸摸捏捏。后听说苗大姐离异后有男友，床上功夫了得，常干得苗大姐皮开肉绽，小曹、小赵男朋友真要跟苗大姐男朋友比武，就像乌龟和兔子比赛跑，乌龟虽然是两只嫩乌龟，兔子虽然是只老兔子，兔子只要不睡觉，乌龟肯定掺败。之后她们改了口，说苗大姐富态，有福相，一看就是个场面上人，从此不敢在苗大姐面前性炫耀。小曹、小赵心坏，苗大姐跟我一样，有腰椎间盘突出，没买她们‘高频电位治疗仪’前，一说起苗大姐病，两人四只眼放光，幸灾乐祸，她们的椒盐普通话听起来像喉咙里烧开一锅水，‘椎间盘’三个字从她们喉咙里滚了滚，被开水焯过般缺斤少两，听着像‘腰鸡、巴突出’。苗大姐买了她们的‘高频电位治疗仪’后，她们的嘴才消停。鬼知道她们背后是怎么编排我的腰椎间盘突出的。她们甚至劝小谢去做‘韩式无痕包、皮美容术’，说能有效提高性功能，自相残杀啊！小谢连女朋友都没有，就教唆他硬功，非逼他半夜三更去强奸不可。贪蝇头小利，自从他们的店一百米外开了家免费公共洗手间——公共厕所改名了，改公共洗手间，她们绝不再用家里抽水马桶，不但自己不用，还不许小谢用，说要省水费。小谢被她们捂马桶盖捂得尿失禁，憋不住，跑不了那一百米，就在近处撒，你没闻出她们店周围有尿骚、味？” 金生经常听钱涌泉舌灿莲花，下流话说得荤素搭配，觉得她堕落了，不像受过高等教育。还练就了包打听的绝活，连小曹、小赵、小谢店里新来了老潮婆，老潮婆的底牌都摸得一清二楚。说老潮婆四十多岁外面有人了，为逼老公跟她离婚做了个夹子，让闺蜜勾引老公，老公跟闺蜜苟且时她破门而入，老潮婆因此分到了大部分家当。说老潮婆眯成细线的双眼发出两道邪光：一道色光，一道贪光，年轻时绝对是个，一条美女蛇。还说老潮婆一生结交过的男人能开个雄性人种展览馆：有狐臭的、红鼻子的、烂眼圈的……只要有钱，快来上床！还说老潮婆来时总抱着狗狗，颤颤巍巍踩钉跟鞋上。眼睫毛秃了，去美容院弄成永久性亮绿，眼眶像涂了荧光粉，走黑道能当手电筒用，脸上褶子填满粉，穿一条显乳沟的连衣裙，露出的胸脯肉像风吹一沟秋水，千褶万褶。还说她第一次见老潮婆感觉《西游记》里那些总想吃唐僧肉的妖怪比老潮婆像人多了。又说老潮婆常去机场举着人名牌，接她从婚恋网上淘来的老八代，骗他们给她买房买车——她徐娘半老时结交的男小三早被她甩了。有一次她甚至骗了老头一幅藏品——徐悲鸿画的马，不久一不合意，一脚将老头蹬了。老潮婆房子弄了几套，还开辆本田。说老潮婆到底不是十八岁，兰博基尼、劳斯莱斯是骗不来了。自己当时说，本田怎么了？总比咱家那辆长安奔奔强吧。她反驳说，长安奔奔是不如本田，那是我们自己的辛苦钱，干净。她那买车的钱来路不正，肮脏。还说老潮婆虽然奔六十了，大姨妈还月对月来。听了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男人可以，女人怎么行？男人可以“六十岁无儿无女，八十岁有子有孙”。女人只能“女人不怕丑，生到四十九”。再说，从科学角度，这么老还来月经，她体内只有雌、激、素，没有孕、激、素，是假性月经，很危险。这就像天天大鱼大肉，没有瓜果蔬菜，太极阴阳不平衡，要得癌症的！假若癌长在性、器、官，肿瘤科大夫的刀就会像农药百草枯，摧枯拉朽将其生、殖、器灭光。这对老潮婆打击是致命的。那玩意按钱涌泉说法，是老潮婆重要工具，生存利器。也许老潮婆幸运不得癌，仍然健康，问题更大，因为她结交的老头都是老八十的棺材囊子，她宝刀不老，那些老货跟她真刀实枪干，得吃多少粒伟哥啊！那真能吃死人的！为此还用她看过的一本书：《四十三位战犯的后半生》做证，里面说到白崇禧，白崇禧伉俪情深，晚年丧偶，苦闷异常，为了排遣，他竟然与身边的护士张小姐搞起了热恋。老男少女，激素不平衡，那时候没有伟哥，白崇禧一直靠中药补。蒋介、石想杀他，让有关人加大他补药的剂量。俗话说“色字头上一把刀”，“房中之事能杀人”，一开始白崇禧似乎从药酒剂量的猛增中得了力，翱翔，不久，即油干灯尽，被人发现时是赤身露体趴卧在床上死去的，而那个张小姐，早已不知去向。钱涌泉还说老潮婆每次来，自己的狗狗抱在怀里，还有三条狗围着她转，那就是小曹、小赵、小谢，他们拍老潮婆马屁，指望她多骗几个老头来，买“高频电位治疗仪”。钱涌泉甚至警告自己，离老潮婆远点，她可不喜欢自己家的工资卡又多个刷卡地方。自己当时笑得喷饭，声明对小曹、小赵这种小女人都没兴趣，怎么会对老潮婆那张毛骨悚然的脸来电？钱涌泉反驳说，你不来电她来电。你嫌她老她不嫌。只要有钱！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能使佛跳墙，有钱能使老变嫩。薇薇王，知道吗？做婚纱的。据说克林、顿女儿结婚穿的婚纱就是她做的。近十了，还交了二十多岁的小帅哥，跟孙子辈交、配。自己当时作色道：“荒唐！”金生觉得老婆最可恨的不是将他当贼，而是她那张摩托车般乱开的嘴。现在，几乎自己所有的社会关系，都因为她的车轮滚滚洞悉了自己的商业秘密。理想是内衣，不能见人就脱外衣，自己的外衣被这疯妇脱光光，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要做保健品生意发家致富亏得找不到北，钱涌泉让自己卖牛肉汤、烧饼，就是这帮看够了自己穿内衣的窘相，帮她出的馊主意。说与其让老金飞蛾扑火般烧死，不如让他干一件实事，哪怕卖牛肉汤、烧饼！唉！自己一世清名，晚节不保，被这张臭婆娘的嘴毁了。难怪小报上说，有六种女人绝对不能要，第一种就是妄图改变男人的女人，钱涌泉就是这种女人。导航的失误让自己吃尽了苦头，祸根是几十年前埋下的，船到江心掉头迟，只能一失足成千古恨了。 老余见金生低头不语，作沉思状，还沉思半天，知道自己请不动这位大忙人。老余一直想找一位有档次的男人，一起打他心目中神圣的太极拳。几十年他一直和老婆对打，老婆打太极拳不行，不懂神韵，那种心无旁骛、气沉丹田的范。她打太极拳，说白了就是做广播体操，边做操边东家长、西家短唠嗑。真正的太极拳不是她那种打法，要像基督徒去教堂做礼拜，那么虔诚，那么全神贯注。老余在日常生活中是女士优先，惟有打太极拳，是男尊女卑。 老余见金生夫妇都不说话，没话找话，谈起最近看了本《张中行别传》。 钱涌泉听老余说起张中行，立刻又来了精神，说：“我喜欢张中行的文章，淡雅悠远，像喝一壶好茶。” 老余说：“张中行是杨沫写的《青春之歌》女主人公林道静第一个爱人余永泽的生活原型。我觉得杨沫写余永泽把张中行漫画了。我看过张中行不少文章，从张中行字里行间，他不但不是杨沫笔下那个自私、糊涂、庸俗的人，而是个有个性、有思想、心地善良的男人。当年杨、张分手，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杨沫要革命，张中行要过普通老百姓的日子，不参与政治。落后的张中行与先进的杨沫因格格不入而分手。都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通过实践检验，张中行在之后的人生中的操行超过杨沫。他被杨沫当反面人物写进名著背负着恶名，后来杨沫倒霉，专案组来调查他。专案组问他：‘杨沫有什么问题？请讲！’张中行答：‘没有什么问题！’专案组说：‘这不可能，你要老实交代解放前你们的事情。’张中行说：‘情况你们都知道了。她直爽、热情，有救世济民的理想。我不行，思想落后，不革命，远不如她。’这样的以怨报德，事后连杨沫知道了都极诧异。钱大姐，把你的《生命——民间忆铁生》借我看看。” hk.kanfou/%e6%b5%81%e6%b0%b4%e6%bd%ba%e6%bd%ba-64257/33.html 八 会议在店里开，不像以前常去外地。玻璃门装了厚厚的帘子，将屋子遮得严严实实。“高频电位治疗仪”公司派了专家欧老师莅临，演讲来宾听得耳朵起茧子的产品之妙介绍。 接着是苗大姐做亲身感受报告。苗大姐是高中语文老师，她使出几十年上语文课的功夫，把“高频电位治疗仪”夸得五佛得道、六佛升天，说这三万六千块花得值！治好了她的高血压、冠心病、腰椎间盘突出。还即兴讲了个电视上看来的笑话；说老师教小学生写作文要突出重点，小学生立刻来了灵感，写他爷爷腰椎间盘突出，苗大姐乘机说孩子的爷爷该买台“高频电位治疗仪”。博得听众满堂彩。 苗大姐演讲之后是李大哥演讲。因为苗大姐有腰椎间盘突出，钱涌泉跟她有同病相怜、惺惺相惜，忙挤过去，坐到下了台的苗大姐身边。苗大姐见钱涌泉穿的裙子，又是摸布料，又是夸款式，艳羡不已，仿佛她来开会重点是欣赏别人时装。钱涌泉觉得女人都有这通病，爱臭美！一次她路过步行街，街边面对面立一对企鹅，两个老太太，都是肚大、胸平、屁股扁，她们也在谈服饰。这个说：“牛大姐，你这套装哪儿买的，赶明个我也去买一套穿穿，好看着呢。”那个说：“冯大姐，现在卖衣服的都只进一套。为什么？为顾客着想，怕顾客撞衫。撞衫你懂不懂？就是跟我们年轻时穿一模一样的衣服，不是蓝卡其工作服，就是黄卡其布军装，全民撞衫。现在是花花世界，不作兴穿一模一样的。双胞胎才撞衫哩！我们又不是双胞胎，干嘛穿一模一样的？好看的衣服多得是，你就狠劲去挑吧！” 钱涌泉听了佷感慨，都这样了，爱美之心跟男人好色似的。钱涌泉拦住苗大姐对自己裙子的热情，将嘴凑近她耳朵，小声问：“这台治疗仪真的治好了你的慢性病？你的高血压、冠心病、腰椎间盘突出，是终生疾病，即使扁鹊重生，华佗再世，都对它们束手无策，难道这台仪器真的是超越神医的神器？” 苗大姐问钱涌泉：“你买不买？” 钱涌泉说：“我家老头钱都付了。” 苗大姐听钱涌泉已经买了，将嘴凑近她耳朵，压低嗓子说：“那我跟你说实话，我的高血压，吃着鲁南欣康。我的冠心病，吃着阿司匹林、速效救心丸。我的腰椎间盘突出，贴着膏药。你说我的慢性病是不是‘高频电位治疗仪’治好了？” 钱涌泉大惊：“那你不是做假广告，骗人钱吗？” 苗大姐将嗓音压得更低，头像拨浪鼓，朝四周摇了摇，见无人偷听，说：“说我跟他们一起做夹子骗人这话不现实。其实，他们做这种生意就像传销。我被弄去三万六，当然不甘心，想让别人也出钱，这是我的恶。我的善是，我很同情他们这些工作不好找自己创业的大学生，当然，有些人创业很成功，他们就难说了，有心想帮帮他们，照顾他们生意，使他们能够自食其力，自己养活自己。总之，我觉得他们也不容易。” 钱涌泉听苗大姐这么说，心也软了。想起儿子金钱，在上海拿着高薪，买了房子。媳妇跟儿子是同学，也是白领。将他们与小曹、小赵、小谢比，五个年轻人，脚下的路有好走难走之差。 至此，钱涌泉将小曹、小赵、小谢当扶贫对象，对金生买“高频电位治疗仪”也减轻抵触，就当扶危济困了。家里有好吃的，多余的器具，都往他们店里拿。 店里他们还雇了位员工梅桂英，是个中年妇女，专门做饭的。她劝钱涌泉别这样，说： “这些年轻人，挣钱不容易，却都染上了公主病，比如你送他们一块三文鱼，他们吃得起劲，你送他们一碗泡菜，他们先是说：‘阿姨也是，泡菜都往这儿拿。’吃着吃着筷头会搛起泡菜里一条蛆。我说不可能，天那么冷，哪来的苍蝇？即使有，也飞不进金家，金家钢窗都是名牌，关得紧，苍蝇挤不进去。退一万步说，即使有本事的狠苍蝇夹扁了头挤进金家泡菜下蛆，我是煮饭的，炒菜前我泡菜洗三遍，难道蛆是赖皮虫？赖在泡菜里？让我看看。小曹赶紧将筷头朝地上点，让我拿不到没有蛆的证据。其实根本没蛆，她就是不高兴送来的是泡菜，如果你送她鲍鱼，鲍鱼长了蛆，她也吃得起劲。钱姐，你别以为他们穷，他们随随便便一件麻布袋似的羊毛衫就一千多，皮鞋都是名牌，出门逛趟街花几千块不稀奇的。我们家茶杯，三五块钱一个，他们买一套茶具几千块，用得着这么好吗？店里来的嘴，都缺胳膊少腿，不是缺板牙，就是缺门牙，表面看对老人好，其实是想他们买‘高频电位治疗仪’。” 钱涌泉想不到自己把他们当扶贫对象，他们的消费档次比她这个扶贫者还要高。 春去夏来，小曹要跟男朋友回老家探亲，店里只剩小赵、小谢。孤男寡女睡店里不合适，金生建议小赵可以来他家睡，让小谢一个人看店，钱涌泉同意了。 小赵住进来后，钱涌泉后悔不迭。钱涌泉早晨煮了绿豆汤，贴了鸡蛋饼，倒了牛奶，小赵不吃，将金生进的保健品当早饭，一种一种挨个吃。钱涌泉自己都省着用的高档化妆品，小赵一天抹三遍，连中午来睡会午觉起床都要洗个脸，抹一遍。晚上不睡觉的，成夜上网。钱涌泉不想让她住了，撒谎说空调坏了，心想没空调她嫌热肯定走。谁知她说阿姨没关系，她不怕热。钱涌泉拍她在没空调的气温下长时间上网烧坏家里的笔记本，只能改口说，空调请师傅修好了。金生说，你也真是，电费值几个钱？钱涌泉说，我不是为了钱，我后悔了，她有牛皮癣，我怕被传染了，当初让她来欠考虑，现在好，请神容易送神难，怎么办？办法终于有了，钱涌泉说她要出差。小赵说，阿姨没关系，您尽管走，我每天负责烧饭给叔叔吃。钱涌泉想，放心？我能放心你跟金生同处一室？金生有那么老得让人放心？钱涌泉肚子里的小九九小赵轧出了苗头，忙改口说，这样吧，让小谢来你家睡，我去店里换他。钱涌泉听小赵这么说，脑海中立刻显现当年父亲厂门口贴的法院公告：“xxx因犯鸡、奸罪，判刑x年。”“鸡、奸”这个名词——不，应该是动词，早已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此动词有概念缺陷，如果说男人跟男人是鸡、奸，那么女人跟女人呢？难道是鸭奸？所以现在一律改称同性恋。但钱涌泉不想金生成为既异性恋又同性恋的双性恋，这种人有，她百~万\小!说读到过，她又怎能放心让一老一小同性男人处一室？钱涌泉其实也早自省到她总是怀疑老金出事，是更年期，患了综合症。当然她自认更年期综合症较轻。不像她有个闺蜜，更年期综合症重得把老公当特务，她是国家安全局的。老公去跳舞，她会去舞场外将老公电动车砸烂。老公去晨练，她会去跟踪，还向辖区派出所报警，说前面跑步的老头有嫖、娼行为，害老公被弄去做几小时笔录。更有甚者，她成天带杆枪——长的，是把尖头雨伞，当觉得老公快犯事就用伞尖戳老公头，戳得老公犯猪头风，联合女儿将老太婆送去精神病医院，关了一个月。闺蜜出院后再也不敢犯更年期综合症了。钱涌泉虽自省更年期综合症轻，还是不放心老公无论跟男跟女独处，不由分说，收拾了小赵的七东西，连人带物送她回店里。说来也巧，小曹探亲回来了。 夏去秋来，金家那台“高频电位治疗仪”进驻后，钱涌泉从来不用，金生将它当宝，一回家就赖着。谁知出问题了，红灯绿灯乱亮，拍拍弄弄，全亮了，拍拍弄弄，全不亮了。金生虽然保健意识强，但保命意实更强，怕这台仪器放电电死他，不敢用了。但金生有涵养，几万块钱的东西出了问题，他闭口不谈，也不去找卖家。钱涌泉心疼钱，去店里理论。小曹说，这不是问题，是正常反应。比如有人喝了磁化杯里的水会拉肚子，就是正常反应，说明他肚子里有湿，通过拉肚子利了湿，是好事请。 这台发了神经病的“高频电位治疗仪”总是干好事情，钱涌泉忍无可忍，去他们店里，要求退货。去了才知道，店里吵成一锅粥。 sg.hhxmsb/%e6%b5%81%e6%b0%b4%e6%bd%ba%e6%bd%ba-75397/74.html 九 是老潮婆来闹。原来老潮婆把小曹介绍给女儿，女儿开饭店，忙，没功夫跟小曹周旋。小曹将功夫花在老潮婆女婿身上，成天上门游说。女婿原本抽软中华，想换换口味抽其他烟，勾搭小曹。然而，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小曹看不起老潮婆女婿吃软饭，靠女人抽软中华，没接受勾引。老潮婆女婿虽然没钓到小曹，却勾起了改天换地的决心，学丈母娘，去网上忙，终于有了小三，要跟老婆离婚。老潮婆自己破罐子破摔跟一百个老头她愿意，却不愿女儿步老妈后尘，不想女儿离婚。老潮婆活蟹捉不到捉死蟹，拿女婿没门，找小曹问罪，说女婿被小曹这只骚狐狸带坏了，撒泼打滚躺地上。有些旁观的老头老太劝她起来，说女人睡别人家的地上是不吉利的，老法的规矩是要保别人家三年平安。老潮婆听说要她保这店三年平安，赶紧爬了起来。 这边刚按下葫芦那边起了瓢。 又来了苗大姐来兴师问罪。原来苗大姐老妈原本住在儿子家，苗大姐显摆，家里有了免费保健医生，将老妈接来。老妈用了“高频电位治疗仪”，瘦瘦的腹股沟臃肿庞大，长出小肠气来，医生要她动手术。老太太有心脏病，原本医生要她搭桥的，老太太怕死在手术台上，一直没敢动手术。如今为了小肠气，居然要她上她内定的断头台，她死都不肯上台。医生听说她有心脏病，也不敢对她小肠气下手了。老太婆对裤裆里隆起又恨又气，害她不能走路，说女儿要害死她。苗大姐好心办坏事，冤有头，债有主，找到了“保健医生”的卖家，要求小曹、小赵、小谢给个说法。 老余的老婆余太太这几天从娘家回来。她见店里热闹也赶过来。她家的“高频电位治疗仪”虽然没出问题。但她的人出了问题，添了堵，得了便秘。她听老公说隔壁金家的“高频电位治疗仪”出了问题，准备退货，也想赶同一趟车，把自己家货也退了。钱涌泉听余太太跟小曹、小赵、小谢交涉，又见店里吵翻了天，动了恻隐之心，不想墙倒众人推，见几个年轻人焦头烂额，她自己的话，只好往肚子里回了。 店里的闹惊动了半个小区，在家的老头老太全赶来了。这是国粹，爱凑热闹，尤其是无所事事闲得慌的老人。 老余也早就到了。他见店里黑压压一屋子人，产生强烈的表现欲，清了清嗓子，不经店主允许，开始发表演讲： “女士们、先生们、老兄弟姐妹们，大家好！今天，我想向大家实话实说。我想告诉大家，与其相信这台‘高频电位治疗仪’，不如相信自己。我的养生之道是：一，良好的营养。二，充足的睡眠。三，坚持不懈的锻炼。四，与人为善，不妒不嫉，大德必得其寿，仁者高寿。五，恩爱的夫妻关系。” 老余将他的座右铭：吃肉、睡觉、锻炼，用语言表达，又补充完善。老余又接着说： “我不是个冷漠的人，每看到有人开店，我衷心希望他生意兴隆，财源滚滚。南街上小周的理发店，我每次路过，只要见店里有女士烫发，心里就十分高兴，知道他烫一只女人头能挣几百。北街的小超市，准备开我就为老板担心，咱们小区，前后门各有一个大超市，他夹中间弄个小超市，能开赢吗？大超市常做的厂家让利活动，厂家肯给你这么个小店做吗？大超市东西多，应有尽有有选头，你小超市有吗？其实，人买东西的心态跟皇帝选妃一样，多多益善。你小超市几步一个来回，能让人选到称心如意的吗？去大超市买牛奶，品种那么多。它小超市有吗？牛奶可不敢乱买，只要能增加蛋白质的检测值，那些黑心黑肺的奶源供应商，让他在牛奶里撒尿，他也会干的。大超市食品保质期过半打折，小超市打得起吗？我去大超市，专挑保质期过半的食品，买一送一，cpl跌百分之五十。敬告各位，去大超市购物，得眼明手快。前几天我去南面那家家乐福，见五升装非转基因玉米胚芽油，才卖四十点一桶，立刻买了二桶。第二天再去，一模一样的那桶油，变成八十四元。眼明手快使我一天赚了六十多。当然，大超市也有小超市没有的弊端。我有一次在大超市，随手拿起架子上一盒安全套，摇了摇，竟然是空的，盒中套遭遇窃贼。这种贼过安全门，电子警察都不会叫的。小超市就不可能有这种损耗，老板、老板娘的四只眼睛像四只灯泡，照得窃贼下不了手。果然不久，那家小超市关门大吉，我难过好几天。我看着它开张前期装修，花费不少，全打水漂了。可是，我每次看到小曹、小赵、小谢这店顾客盈门很不是滋味。难道我不希望他们发家致富、成有钱人吗？这是为什么？你们看前街那家卖茶叶的，门口竖块招聘广告，要求五官端正、气质佳。再看看店里的营业员，不是上眼皮有块疤，就是一脸雀斑。有个女孩上嘴唇特长，她说能翘起来碰到鼻子，我不信，她翘给我看，果然蹬鼻子上脸。这叫什么？名不副实，即使招聘广告，也要讲诚信，不能假。即使他店里卖茶叶不卖营业员，也要讲诚信，招的营业员一定要五官端正、气质佳。小曹、小赵、小刘店里缺什么？诚信！假！他们店里人越多，我越担心上当受骗的人多。世界上任何事情都要讲诚信，假不得。最近，《中个青年报》干了件大快人心的事，发表篇文章，题目是《‘天才韩寒’是当代文坛的最大丑闻》，文章称韩寒导演的《后会无期》是烂片，此片到处是仿袭：阿吕骗走马浩汉汽车，是美国经典公路片《末路狂花》的一个桥段的雷同翻版：三人露天并肩撒尿是模仿美国公路片《逍遥骑士》。《后会无期》逻辑混乱，它是一部打青春失意牌的文艺烂片，以叛逆为标签，以迷惘为情调的‘韩寒青春、情怀，’骨子里是一个觊觎名利的梦。这正是韩寒本人上位的一个翻版。2000年，七门文化课不及格的辍学高中生韩寒被包装炒作成了作家，一个缺少文史知识，缺少语言表达能力，更缺少社会道德观念的人成了作家，其内幕很值得深究，假得令人战栗。这件事给年轻人一个很坏的误导：年轻人即使再不学无术，再没有道德力量，通过造假包装后也能成名成家，出人头地。《畅谈杂志》说：‘清理‘天才韩寒成名史’，不仅是给历史以真相、还文坛以是非之必须，也是肃清20世纪以来对中国文化毒害极深的反智主义流毒，给青年以正确引导的应有义务。’《新浪评论》说：‘成名十五年来，韩寒已被打造成为拥有巨大吸金资本的品牌代言人。正是这些利益集团联手抵、制将其撕破伪装、曝光真身的质疑。‘假造天才作家韩寒’的查证，不仅将坐实当代文坛的最大丑闻，也是揭开当代中国文坛盖子的一个契机。‘这一切说明了什么？说明假的东西，其名气有多大，臭味就有多大！上了年纪的人存几个钱不容易，我担心他们一辈子的辛苦钱泡汤。你们看，他们这台‘高频电位治疗仪’，包治百病，谁信？我家老太婆买了不但没治好老毛病，反而添了新堵，吃进去，出不来了。如今人生活好，都担心把自己吃坏，就是不担心自己掐自己老颈身体会抗议。我家老太婆，怕胖不敢吃肉，怕甘油三酯高不敢吃饭，怕高血压不敢吃盐。她老人家还看了本美国佬写的书，要‘告别蛋和奶、告别糖和精白面’。我真想对她说，那你死了歇菜！我家老太婆，花莫名其妙的钱很大方，三万六买这台仪器皮夹子掏得比谁都快，对自己嘴很抠门，一分二分都要算。这种人，身体怎么会好？有病不找原因，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拜托给这台机器，这不是犯浑吗？我还是那句话，人要健康，一，要吃得好。二，要睡得好。三，要坚持锻炼。四，要心态好。五，要夫妻和睦。我前几天在保险公司看到一对老夫妻买保险，可能是人生意外险吧。那个老太婆真一个劲问保险公司工作人员，说要是她老头中风怎么办？瘫痪怎么办？癌了怎么办？心肌梗塞怎么办？股骨头坏死怎么办？哎呦呦，天底下所有的可怕疾病都让这健健康康站一边，呆鹅似的老头摊上了，老头听老太婆让他得那么多病，脸色骤变。我怕他昏过去，忙把自己坐的凳子让他。有这么咒老头的吗？有这样的夫妻关系吗？这老太婆我看她该早死，老伴才能多活几年。 tw.hhxmsb/%e6%b5%81%e6%b0%b4%e6%bd%ba%e6%bd%ba-75397/75.html 十 余太太坐在角落一张转椅上，等店里吵定规继续找小曹、小赵、小刘交涉。老余没看见老婆，余太太却把老公将她当扬尘抖听得一清二楚。气不打一处来，也站起来揭发老余，说老余打呼噜，轰隆轰隆，像动车在房间里开。还磨牙，叽里叽里老鼠叫似的。一开始她以为老余肚子里有蛔虫，买了“肠虫清”，让他吃，老余不肯，说他从不吃药。她想了个点子，把二片分开，一片磨碎了放老余早晨喝的枸杞核桃粉茶中，另一片放在老余晚上吃的酸奶中，谁知他吃了一条虫都下不来。他就是有病，不是有虫，磨牙跟鬼推磨似的，要推整整一夜。 余太太发言很讲原则，警记家丑不可外扬。揭发老公有分寸，皮毛的事情说一点，有些账得回家细算。比如他讲去超市买东西都打对折，可她从未见过，想来这狡猾的老狐狸出超市就把买一送一的捆绑胶带撕了。难怪总感觉他从超市买回的食品摸上去黏答答的。难怪老余总不肯交出超市打印的电脑发票，说出超市就扔了。吓！买二桶油揩油六多，多出来的钱他肯定去买肉吃，那将是多大一堆肥膘肉啊！比他那两瓣老屁股肉头厚多了，非吃死他不可！ 余家的经济大权由太太管，二张工资卡都在余太太包里，老余买东西实报实销。这不是余太太对老公坏，恰恰相反，是余太太对老公好。她怕老公有了钱胡吃海喝，使这个老饕涨破肚子不得善终。余太太这也是自我保护，打的是誓不做寡妇牌。但是，余太太控制老公用钱很讲原则。有的钱，她不但不控制他用，反而鼓励他用。老公一生爱书，见了好书像见美女，垂涎三尺，年轻时穷，总是枵腹买书，想来那时候他还没害上“馋痨”。买回来书摊得一床都是，真像是娶了一堆小老婆，余太太不但不吃醋，反而主动让贤，跟他分床，让他每天跟他的最爱共鸳鸯枕，同芙蓉帐。 老余最爱老婆的是她的孝心。老余也孝，衷心祝愿老丈人、老丈母娘长命百岁。让老婆长驻娘家别回家管自己嘴。老余觉得老婆就像养北京填鸭的饲养员，饲养员掐鸭脖子死劲朝鸭嘴填食是为了让鸭子快快肥起来。老婆掐自己喉咙是不让自己胖。可怜他对同龄人的将军肚艳羡不已，那得吃多开心，肚子才凸得南瓜似的！老婆到家总喜欢查他的账，他强调cpl的涨幅，再说，吃都吃了，你能怎样！ 余太太准备回家找老余细算的账有：一，为什么对茶叶店女营业员的相貌如此上心，嫌老板招聘的女营业员不够标致，甚至老不正经去看人家翘嘴唇，是不是想让老板招漂亮女营业员好去调戏？二，为什么说人类买东西的心态就像皇帝选妃，多多益善！选最漂亮的。是后悔当年进了小旮旯店没选头，选了自己这不称心的？你这老饕加色鬼的潜意识通过话语暴露无遗。三，到底有多少货是买一送一的？墙角那几桶油是不是都是四九块九？你报账可都是七八，八、九的。我在家你报账怎么从未见过买二分钱货付一分钱的好事？你贪污我不耽心，我耽心你病从口入。四，你去大超市看安全套干什么？你老得不用安全套也安全了，看什么看？是不是想去找小姐？做防护服，防护得艾滋病？五，你去保险公司买保险是我同意的，管别人夫妻干什么？还巴不得别人家老太婆早死，这又是潜意识，是巴不得我早死，由你在世上胡来！ 小曹、小赵、小谢一开始见老余要发表演说沾沾自喜，以为余叔叔会力挺他们，帮他们解决危机。因为老余在他们心目中和蔼可亲。吓！这老家伙原来是个两面派、笑面虎，笑面虎翻脸比哭面虎还坏。三个人挤鼻子弄眼打暗号，想合力整他。虚劲发半天不敢来实的，因为他们都意识到今天的店里是只火药桶，小不忍则乱大谋，会爆炸燃烧。 这天是八月二六，小曹、小赵、小刘称之为8·26事件。 8·26事件后，店里的生意是铁丝网入森林——杀青。之后没卖出一台“高频电位治疗仪”。最后甚至到了“阎王开饭店，鬼都不进了”的地步。他们总结经验教训，一致认为毛病出在老潮婆，在店里撒泼打滚，引来晦气，害他们失去了平安。昂贵的房租令三个人又像坐火药桶上了。他们开会商量对策，认为荆棘丛中，非栖鸾凤之地。小区太小，得搬个大地方。他们对未来仍然信心满满，用报纸上一句至理名言自宽自、慰：“激励你走过泥淖的不是鲜花掌声，而是你的敌人。”至他们店搬走，金家的“高频电位治疗仪”仍发着神经病。当然，余太太想退货，更是不可能。他们的店盘给一对小夫妻，卖“远红外银离子多功能玉石床垫”，广告开出的疗效比“高频电位治疗仪”更好。这家新店的开张成为钱涌泉又一块心病。她知道金生又有了飞蛾扑火的目标。 .miaoyinzhibo/86471/50.html 现实人生 一 皮慧开门的一瞬间，我闻到满屋臭味。门内一片昏暗，借助开了的门透进的亮光，我见迎门一排鞋柜，柜里的鞋全跑到地上，发出鞋臭味。皮慧一秒钟内关了门，我眼前一片漆黑，皮慧家窗帘密闭，又不开灯，大白天，弄得像进了鬼屋似的。 进门换鞋是应有的礼貌，可我不想委屈自己天天用中草药洗泡半天香喷喷的脚，不肯让它们伸进地下那堆脏物。我不客气的穿鞋踏进黑暗的客厅，眼睛猫眼般迅速调整了瞳孔的焦距，屋中的一切仍然不肯从浓雾中显现，但我的猫眼对房子的构造有了大概的了解。 这是间大套，座落在闹市的黄金地段，有四室二厅，近二百平米，是皮慧老公单位的福利分房。 我在昏暗中踏着满地狼藉，进了大客厅，估摸是一张沙发，一屁股坐下去，沙发发出响亮的怪叫，吓得我跳起来，原来沙发上躺一尊电子琴，被鄙臀弹奏了。我换位置臀，屁股又被琴旁一堆小山似的脏衣服包围了，鼻子嗅到脏衣服中积攒的汗味。我坐无可坐，尴尬地站起来。皮慧和她的女儿苗曼昏暗中跟了过来。我请皮慧开灯，或打开窗帘。我发现皮慧家窗帘是特制的，像照相馆暗室用的，这真是件奇匪夷所思的事。皮慧不吱声，也没有举动，我的第六感觉是皮慧在用眼觑女儿苗曼。等了一会，我见没动静，兀自走到窗前拉开窗帘，顿时，阳光像千万条彩线射了进来，照亮了房间，也照亮了满屋雾霾般的埃尘，仿佛这套房自盖好就没用过抹布。桌上厚厚的灰使我想到，如果皮慧家发生凶杀案，警察破案会很神速，因为疑犯一步一个脚印，一动一枚指纹。又一想不对，杀人犯会打扫战场，等于帮皮慧打扫卫生。苗曼见了满屋的阳光立刻霜打了的叶般蔫头搭脑。我很纳闷，苗曼居然怕光？像早已进了历史的柯达胶卷。 此时，一个小男孩从密闭的卧室出来，我仿佛又迎来一缕阳光，弯下腰问小男孩： “小朋友，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不吱声，皮慧在一边说： “他叫流流，是我外孙。流流，快叫爷爷好！” 我给了流流五百块钱做见面礼。皮慧说： “快谢谢爷爷！” 流流仍然不吱声，接过钱，塞进兜兜小口袋，不叫人，也不说谢谢，兀自玩着手中的苹果5，小手翘着兰花指一点一点的，好像在上网。这么小的人会上网，他手中的苹果5在我眼中就是奇技淫巧，属少儿不宜。 我见流流长得像山顶洞人，断定他像爸。苗曼虽然不漂亮。不是这种长相。看来，小伙子将来发不了财。“儿子像娘，金子堆墙”嘛，他明显不像妈。据参加苗曼婚礼的王平均反馈，苗曼三十五岁才结婚，横挑竖选，总算找了个门当户对的，“齐天大剩”配“北京猿人”。苗曼老公长得跟孙悟空像，不过，孙悟空比他漂亮。他是博士，自己开公司。苗曼择偶的标准向老妈看齐，下决心要像皮慧一样，找个老爸般出类拔萃的男人。 皮慧老公确实优秀，虽然长得鼓眼凸腮，退休前却是副厅级。可惜去年去世，刚退休就癌症了，几个月闪电离世。李商隐的《无题》爱情诗“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烛成灰泪始干”正是他的人生写照。否则，以他的身份，退休金一定优渥，晚年生活一定幸福。可叹薄福，俯首甘为孺子牛一个甲子，享受不到荩献后之回报。 前不久皮慧打电话向我诉苦，说女儿女婿离婚了，苗曼净身出户，只分到儿子，连儿子的抚养费都没到手。如今皮慧不仅仅是老保姆，负责外孙的饮食起居，幼儿园晨昏接送，还是提款机，不但要养女儿，还要养外孙，苦不堪言。原来皮慧前女婿不但没钱，还欠了银行一屁股债，公司亏本，也就一皮包公司。 苗曼跟前夫婚前都以为攀高枝了，男方以为女方爸爸是贪官，家财万贯。女方以为男方是土豪，嫁给了荣华富贵。结了婚双双原形毕露。苗曼一直来是吊在父母脖子上的安娜，读了所三流艺术院校，毕业后因为面子工程问题，并没有导演肯请她演女一号，恨天恨地。好在有老爸，苗曼不愁没工作，但都干不长，多则一个月，少则三五天，都是她炒工作鱿鱼，几乎没挣过钱。苗曼老爸虽是高干，不算贪官，苗家消费水平高，喝高档茶叶，老苗抽的烟也是高档的。燕窝、冬虫夏草常吃，苗曼挎欧时力包，穿克里斯汀·迪奥女装，戴一块江诗丹顿表，表面上镶嵌着钻石，皮慧说值五十万呢，是老苗送女儿的陪嫁。老苗死后睡的墓地十几万。皮慧退休金不高，家里的存货已经不多，苗曼仍动辄几万几万的花，完全不懂坐吃山也会空的。苗曼婚后指望花老公的，老公钱不上交，不但不交钱，还指望老丈人投资再买辆车，是皮慧钱袋子捂得紧，车才没买成。苗曼前夫原指望靠老丈人发家致富，谁知刚进门靠山轰然倒地，永不再起。苗曼原以为结婚那套150平米的房子是老公财产，婚后才知道是老公租的，他开的保时捷是朋友借给他结婚用的，婚结了，车该还了。在摸清了双方家底后两人快刀斩乱麻，迅速分手，苗曼带着儿子搬回娘家。 我在电话里怪皮慧不该让苗曼由着性子胡来，应该将孩子判给他爸，如今好，你就乖乖地养大女儿再养大外孙吧！ 皮慧在电话里哭哭啼啼说：“那哪行啊！他老家在穷乡僻壤，判给他，他肯定将儿子送乡下了事，绝不肯自己带只拖油瓶，影响再婚的。我家老头在世就感叹，现在的年轻人也配生孩子？只生不养！我家老头临死住院那阵，孩子给女婿暂时带着，第一天送去，第二天他就送去乡下。” 我听皮慧这么说，无语了一阵，想想她的处境，劝她应该再婚，重组家庭。 她说：“唉，别提了，前不久有人介绍个老头，老头开口就问介绍人，她有没有？介绍人是个女的，回他，我哪知道，我又没跟她睡过！难啊！拖两只油瓶。我不是怕老而弥坚的硬通货，可介绍人鄙视他，不肯介绍给我了，我也不想找这种骚气一直要带到棺材里的。” 这次通话后，我决定找时间去看看皮慧，所以今天才登了门。 我跟皮慧是小学同学。皮慧是六年级留级到我们班的，比我们班同学都大一岁。 小孩子把“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的价值发挥到极致，真以为一寸光阴会换来一寸金子，那么一年光阴呢？能换多少金子？就这么被皮慧糟蹋了。 另外，小孩子之间差一岁，比老头子之间差十岁问题还严重。因此，皮慧来后班上同学都不睬她，尤其是男生，因为分男女界线，我们和她有双重界线；一重是男女界线，二重是年龄界线。 我当年跟皮慧老公一样，是高干级别，少先队大队长，别三道红杠。我虽不是“世胄”，却是男生中“蹑高位”者，她因为“不英俊”，是女生中“沉下僚”者。按说我们之间不可能有交集。我们之间有高低之分，男女之别，年龄差异。然而，世事难料，之后，我和皮慧的人生不但有交集，还重重叠叠。皮慧更成为班上打破男女界限的破冰者。 班上有一位男生，叫叶三钢，大家都叫他“放皮虫”，因为他跟蒋介、石一样，有口禅。蒋介、石的口头禅是“娘希屁！”“放屁虫”将蒋介、石的口头禅简化，单一个“屁”字。 “屁，今天焯皮（橡皮）忘带了，借我谁谁（用用）。” “屁，你的焯皮不好谁，没我焯皮好谁，铅笔字都焯不掉，我要焯钢笔字。” 他如此多屁，名字没人叫，“放屁虫”成了专号，远近闻名，连老师都知道，但不知道名字的出处，以为他家好吃黄豆、山芋，因为他跟老师说话不敢屁字当先。 “放屁虫”是班上第一个与皮慧有交集的男生，两人都忝列末位，前排的同学不大理他们，如果再分男女界限，只能跟背后的墙壁交朋结友了。 皮慧家当年有香港亲戚，常寄一些包裹来，都是些亲戚穿烦了的旧衣服和吃够了的零嘴。皮慧常穿着今天被称之为“洋垃圾”的时装来上课。她不分男女界限，课间常向“放屁虫”炫耀她的时装。今天穿件童装风衣，束紧腰带，腰带扣紧得她透不过气来。明天穿了件大翻领衬衫，大翻领翻开，睡美人般睡在她骨肉嶙峋的颈肩。后天的立领高高的，有三枚葡萄扣，扣得紧紧的，有满清旗人装的风采，将她那三根筋挑着一个头的“老井把’——标准发音叫脖子，裹小脚般裹得很紧。 “放屁虫”此时天性使然，喜欢弹弓、木头仿、真、枪，对同桌的华服欣赏不了。但皮慧有她的降“屁”秘笈，常带些同一个包裹寄来的香港吃食塞进“放屁虫”嘴。“放屁虫”垂涎她的美食，只好欣赏她的华服。一来二去，两人成了班上第一对打破男女界限的同学。 sg.miaoyinzhibo/%e6%b5%81%e6%b0%b4%e6%bd%ba%e6%bd%ba-86471/51.html 病之殇 一 吴教授感觉自己快死了，也不知从哪里跑来个歹徒，用505胶水将他肛门封住，他的废渣无处排泄，全从嘴里出来了。吴教授踉踉跄跄奔卫生间，头伸进马桶，边吐边向家人立遗嘱：“不要救我！让我去死！不要救我！让我去死！” 家人只有一个，是吴教授妻子袁帅。两人的独生女吴咪咪已经结婚，另买了房，住隔壁小区。袁帅是业余歌手，喜欢去ktv飙歌，是德德玛、蔡琴、邓丽君的忠实拥趸，自称女中音，自诩能把女中音唱出“依稀乎丝竹之音，仿佛乎麝香之味”。吴教授是大学中文系的，听老婆自吹自擂，想杀她的威风，说：“有一秀才，寿终去见阎王。阎王偶放一屁，秀才为讨其欢心，献上《屁颂》一篇：‘高竦金殿，弘宣宝气，依稀乎丝竹之音，仿佛乎麝兰之味。臣立下风，不胜馨香之至。’阎王听了《屁颂》大喜，遂赏寿十年，送秀才回阳间。” 袁帅虽然不才，也是爱好者。当初考大学，两人只能考一个，否则没饭吃，她主动让贤。如今，老公成了教授，自己什么都不是，还被讥笑将屁当歌，不以为然，因地制宜，可以化腐朽为神奇。比如女人长痣，是个污点，却自称美人痣，污点成亮点。阎王放屁跟人放屁一样，肯定臭，被秀才巧妙利用，大行阿谀术，多活十年，屁声就比歌声动人。 袁帅此刻正梳妆打扮，要去赶一个局子，几个老太婆一起去ktv。听到卫生间有异动，急忙赶过来，顿时像看恐怖片《夜半歌声》，见了片中那张被硫酸毁了容的鬼脸。吴教授仍不停地遗嘱：“不要救我！让我去死！不要救我！让我去死！”袁帅像得了帕金森般抖着手拨通了女婿电话。 女婿小名大头，头大如斗，高大威猛，自称韩式花美男。这话让《来自星星的你》中的都教授听了肯定生气，人家是正品，头比大头小多了。 大头架起垂死挣扎的岳父，强行至其车后座上。袁帅配合，庞大的身躯抵住老公，不让他乱说乱动。大头开车飞快往医院赶。 进医院走绿色通道，当天便置吴教授于手术台开膛破肚。医生见了吴教授破开的肚子束手无策，吴教授肚里肿瘤像鹅卵石，满腹开花，医生无法动刀子，只能将破开的肚子又缝上。吴教授昏头昏脑经历一次剖腹产，遗憾的是没把那群贼头贼脑的宝宝——死神的使者肿瘤产下来。医生为吴教授造一瘘口，因为吴教授排泄系统被肿瘤占领，失去了功能。前门不通，开扇后面。至此，吴教授辛勤工作几十年的肛门退休。吴教授活着，拉屎就拜托瘘口上的屎尿袋了。医生推测吴教授还有三个月寿命，肚子里装那么多贼骨头，有多少营养进去，不被它偷走？ 袁帅至此方有空回忆老公近年来的点点滴滴：脸呈现菜色、舌敝唇焦、囚首垢面，个性乖戾、谈吐着三不着四，口喷恶臭，跟他跳舞得别着头，免得被他的口臭熏昏，还成了太监。又讳疾忌医，一说让他去医院做全面检查，就犟着头发飙：“你咒我死？你干嘛心那么狠，巴不得我早死！”吓得她赶紧闭嘴。原来他养了一肚子妖孽，才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年轻时那个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爱人杳无踪影了。唱歌的唱；“最浪漫的事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吓！胡扯八道，他压根没跟人一起慢慢变老的经历，唱得轻巧。慢慢变老吓得死人，怎么会是最浪漫的事？ 袁帅觉得老公变得不像人了，其实，她跟从前比也判若两人。曾经的她，肤如凝脂、亭亭玉立，像《陌上桑》中的罗敷，有“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的魅力。岁月这个老巫婆，让她曾经的小蛮腰魔术般变粗，整个人变得像台双开门冰箱。袁帅又最爱“好汉老提当年勇”，追忆当年自己如何羞容闭蕊。年轻人瞄瞄眼前这尊庞然大物，感觉她妖言惑众。同龄人自然见过真佛，见她死魂灵上望乡台般频频招幡，都劝她好生保养，别让自己从鼻青脸肿再往面目狰狞发展。 家里出了这等大事，两人的独生女吴咪咪出差从外地飞回来。此时，吴教授已被从手术室推出来，仍处于昏迷状态——麻醉药还在。袁帅因赶回家取日用品不在医院。吴咪咪与大头双双坐病房外走廊椅子上瘟头呆脑想心事。袁帅进病房见老公闭眼躺着，挂着屎尿袋，吊着吊瓶。虽然病房里暖气足，不怕冻着。但人还活着，要有人权，人权的第一要素是尊严。医院真是刻薄鬼，仿佛知道癌症让男女都中性了，病房里的病友竟然是个女的，患乳腺癌。在异性面前不穿衣服，失去了尊严，也就失去了人权。这种男女混搭的病房风格袁帅走遍全国没见过，不知是否向老外学的。袁帅觉得人得了癌症真可怜，本来就要死要活的，医院还不让病人男女有别，让一对男女齐头并进躺着，其中有人还赤身露体。站在那女病人角度帮她想，她也够闹心的，本来拼尽力气跟死神搏斗就够累，还弄具不三不四的异性睡边上。 女儿也不把老爸当人，把他当类人猿。吴咪咪大头见袁帅进病房，也跟进来。 袁帅一边帮老公擦洗着装一边心生怨怼，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养了三十多年的女儿，真打仗不上前线，只会坐战壕发呆。老吴平时是怎么疼她的？老两口房子原本在闹市，老吴吵死吵活要卖了，搬到咪咪隔壁小区重买。那儿是郊区，生活上诸多不便，老吴却甘之如饴，每天下了课急匆匆往女儿家赶，当他们老保姆，贴钱贴时间精力。烧给他们吃，煮给他们喝，看外孙龙肝凤髓似的，仿佛他老来得子，比咪咪小时候疼爱多了，隔代亲亲得变态。大头有时候骂儿子，骂得老吴想揍他，但不敢，自知打不过大头。老吴没袁帅有种，袁帅为家务事跟大头打过，泼命抓大头脸。大头怕破相，把背对她，被她将大头屁股踢好几脚。战斗结束后大头对咪咪诉苦，说：“我的腰椎间盘被你妈踢突出来了。”这话由咪咪反馈回来袁帅断然否认：“我踢了他屁股，又没踢他腰！难不成他屁股上长着腰椎间盘？” 此时，吴教授的弟弟妹妹、袁帅的弟弟妹妹相继赶到，连袁帅八十多岁的老母亲也独自打着的赶到医院。吴教授父母早逝，过不了奈何桥，否则，肯定第一时间赶到。 众人排了班，老吴弟弟、袁帅弟弟一递一天值夜班，老吴妹妹、袁帅妹妹一递一天值白班。咪咪大头家里有孩子，上小学了，虽然有大头妈每天接送，考虑到年轻人工作忙，没排他们班，他们只是下了班过来看看。袁帅虽然没排班，但她白天一直呆在医院，忙这忙那，只有在夜深人静时回家睡几个小时。 袁帅深夜独自到家，成夜失眠，人一天比一天瘦。双开门冰箱要成单开门的了。她曾经疯狂地想减肥，电视上明星做广告的减肥产品她全试了，完全无效。有一阵，她要去做“溶脂术”，就是在穴位注射药物，溶解脂肪，穴位注射的药物叫“溶脂素”，因为老吴不肯拿出几万块的费用，还训斥她：“减什么肥？杨贵妃一百三十八斤，还有狐臭，唐明皇看着得劲，她就是千古美人。” 袁帅强调她比杨贵妃胖，有一百六。吴教授反强调，用现代标准，美女都在一百斤以下，她一百四，是标准的肥婆，你一百六，是标准的肥肥婆。只要我喜欢，就不是问题。你变得再丑，我都不会说你一句。 袁帅想想也是，女为悦己者容，总是想瘦。瘦了变美，美给谁看？除了老吴，谁有空看！她才没去做“溶脂术”。还好没去，后来她听说有人做“溶脂术”全身溃烂，为此还劳民伤财打官司，才明白老吴的吝啬是英明。 长期以来，她身上的脂肪像地沟油，日积月累，不法商贩不肯来收购。老公的病像一只神奇的手，拔去了她肥胖肉身上的气门芯，使她像充气娃娃般憋得很快。 她不敢回卧室，在客厅铺了张小床睡。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任何一点点响动都会惊出一身冷汗，以为鬼来了。人处江湖，心挂庙堂，时时刻刻想着医院里的老吴。想到老吴，她产生椎心泣血之痛。 躺在诺大的客厅中，她想到卧室的席梦思，那是张夫妻两睡了几十年的双人床，承载着夫妇浓浓的爱。如今丈夫将离她而去，今后的人生，她将踽踽独行。她觉得恐惧，深深的恐惧。她想不通的是，为什么配偶间一个人先走，另一个人会产生强烈的恐惧，而此恐惧非同床共枕者往往没有。袁帅想起母亲在父亲去世后，不敢独自呆在父亲临终的房间，睡父亲临终睡的床。而作为子女，她敢独自呆在父亲临终的房间，睡父亲临终睡的床。 tw.miaoyinzhibo/%e6%b5%81%e6%b0%b4%e6%bd%ba%e6%bd%ba-86471/52.html 一个小地方 一 制药厂化验站在厂东北角，雪白的一溜平房，掩映在岚翠欲滴的高大冬青树间。白房子有红色尖顶，栗壳色门窗，仿佛只要那扇门打开，就会有卖火柴的小女孩出来，就像到了童话世界。 卓肖云走到那扇漂亮的门前敲了敲，门开了，很奇怪，迎接她的是一张张表情木讷的脸，都哑了般不吱声。 卓肖云父亲是卫生局长，是制药厂厂长的上级。局长的千金进了化验站，就像鸡窝里来了只凤凰，群鸡很不爽，感觉像来了只黄鼠狼。相对于一线车间手脚不停的工人，这儿的人闲云野鹤般松闲。喝茶、聊天、打扮，再花极少时间化验，一天就过去了。站里的人都是上层建筑，有厂长儿子、科长女儿、主任媳妇……上班穿白大褂，下了班，男士是铮亮的皮鞋，留长鬓角，举手投足模仿电影《追捕》里的高仓健。女士烫蓬松的卷发，扎成马尾，穿喇叭裤，心目中的偶像是电影《望乡》中的栗原小卷。 卓肖云正杵在原地，进退两难。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来了位二十多岁的到小伙子，跑得满头大汗。小伙子见了卓肖云，伸出右手：“啊，你应该是卓肖云同志了，欢迎欢迎！” 卓肖云跟他握手说：“是，我是卓肖云。” 小伙子紧紧握住卓肖云手： “你好！我叫黄音，是化验站站长。我去人事科接你，万科长说，你已经办完手续来上班了。对不起，没接到你，有失远迎，抱歉。” 卓肖云说；“黄站长，谢谢你，我来上班，不用接。今后在工作上，请多指教，请多关照！” 边说边学日本人女人，朝黄音九十度鞠躬，引来周围一阵讪笑。笑声入卓肖云耳，甚感欣慰，不错，这些人总算会笑了。 白美萍是卓肖云来上班后三个月才见到的同事，白美萍之前修产假。白美萍是化验站为数极少的非干部子弟。之前嚐够了同事的三斤相，听说来了位局长千金，一开始也从众，对她敬而远之，以为她一定比其他人更拽。谁知近距离接触，两人很投缘，都是直性子，一根肠子通到底那种人。卓肖云的作派，让白美萍想起报纸上说的：“官员级别越低，老百姓印象越坏”。看来干部子弟亦然。作为普通工人，小小老百姓，局长是白美萍心目中的高干，卓肖云当然是高、干、子弟，却没有应有的拿大，很容易相处。两人很快成了朋友，无话不谈。 按独生子女政策，白美萍虽然休产假一年，可是，上班了，还是得带着宝宝挤公交车，进厂后宝宝放幼儿园。 卓肖云老公小许由岳父帮忙，也进了制药厂，分在配电房。因为是双职工，分到二室一厅。 午间休息吃饭，卓肖云邀请白美萍母子去她家吃饭。宝宝懵懂多事，不分场合，喜欢趁大人吃饭来事。白美萍抱宝宝坐腿上喂他，突然间，硬邦邦一根大便从宝宝屁、眼里长出来，房间里有了臭味，影响食欲。卓肖云夫妇胃口好，食欲并没受影响，顾自狼吞虎咽。白美萍为宝宝洗屁股后让小许抱着，卓肖云帮白美萍一起，打扫被宝宝污染的环境。 卓肖云女儿成成比宝宝大一岁，见宝宝竟然坐在她爸爸腿上，比她爸爸会吃醋，纠结得很，不想自己的领地被别人占领，抓宝宝头，要将他从爸爸腿上拽下来。宝宝一岁多了，缺钙，没什么头发，但开口早，会说一些简单的话了。见成成手要登自己顶，很是抵触，不肯被占领，把头一犟，指着顶说：“它在跳！”说明他记住了妈妈的话，顶上囟门没长好，是软的，里面在跳，登顶是不允许的。成成囟门长好了，不能体谅宝宝苦处，手就是要上宝宝头。一个要上，一个不让，大哭小叫的。三个大人笑弯了腰。小许见女儿醋劲大，感同身受，忙将她架到右腿上，跟左腿的宝宝排排坐。成成乜斜着宝宝，还是不高兴他跟自己平起平坐。 卓肖云说：“难怪基督教说嫉妒是人类七大原罪之一，不用教，连小孩都会。无论男女老幼，只要是人，都会。冰心写过篇小说《太太的客厅》，隐射林徽因家客厅，每到礼拜六，朋友都来聚会，以林徽因为中心，谈天说地。林徽因看了小说后，正好由山西调查庙宇回到北平，带回一坛又陈又香的山西醋，就派人给冰心送去。你看，嫉妒有多普遍，从黄口孺子，到女名人。有人总结冰心和林徽因说，她们是朋友，也是敌人。你家宝宝今天被成成嫉妒，应该是荣幸。因为‘宽却肚皮好忍辱，不遭人嫉是庸才’嘛，你家宝宝今天算是人才。” 小许说：“白美萍，你也来把我家成成放腿上，让宝宝也嫉妒成成，让成成也做回人才。” 白美萍说：“嫉妒连动物都会。我有个同学，养了两条狗，她抱着甲狗，乙狗就汪汪乱吠。她抱着乙狗，甲狗也叫不停。都不允许主人独宠对方。报纸上说，有一对老外，养了只鹦鹉，是只公鹦鹉，它爱上了女主人，见不得这对夫妇亲热，嫉妒死男主人了，得了相思病，毛都快掉光了，要死了。后来这对夫妇给它吃了人类治疗抑郁症的药‘百忧解’，鹦鹉才活过来。它重生后不敢再得相思病了，意识到生命比爱情重要。所以，《让我如何不想她》这类歌应该少唱，容易让人得病。” 三个人都笑，连宝宝也跟着傻笑，只有成成拉长着脸。 白美萍没来上班前，黄音在工作上对卓肖云很关照，卓肖云对黄音很感激，两人成了哥们。白美萍来上班后，由卓肖云中介，他们成了“三人帮”、死党。之前，黄音、卓肖云被孤立着。卓肖云虽然有来头，但蛟龙难斗地头蛇。土生土长的药厂派老鸡欺生般用尖喙啄她。甚至从化验站传出黄音跟卓肖云两人的绯闻来，闹得全厂沸沸扬扬。小许将醋缸文化发挥到极致，打上门来，当着化验站众人面刷老婆耳光。卓肖云一米五五，小许一米八，那只巴掌像强台风，刮得卓肖云脸歪鼻子斜的。为此，黄音、卓肖云登了头版头条，成了全厂知名人物。白美萍刚上班，站里人就向她灌输这一切，她不信，除非她亲眼看见黄音、卓肖云睡在一起。黄音很帅，年纪轻轻就当了站长，什么样的女孩追不到？小许聪明能干疼老婆，卓肖云家庭幸福，她干嘛要跟小男人有染？ 黄音虽贵为站长，并没人买他账，化验站想取他而代之的大有人在。他跟白美萍一样，成分不高，是非干部子弟，却当了站长，有人不服。黄音父母都在本厂。父亲矮小，长着小铃铛似的高颧骨，跟小铃铛一样，高颧骨上有两朵腮红，演小品不用化妆的。母亲个高，凤眼隆鼻，当年算厂花。不知这两人怎么成了夫妻。也许“好汉无好妻，赖汉屋里藏花枝”说得有点道理。黄音像妈，也长得俊。化验站盛传黄音的化验站站长是他妈帮他弄来的。这话白美萍也不信。黄妈妈徐娘半老，早已过了以色谋利的最佳年龄。就算是真的，白美丽也能理解，丘吉尔、麦克阿瑟的漂亮妈妈，不也都为儿子的仕途公关吗。 黄音当站长没有权威的关键因素是，化验站的顶头上司，制药厂检验科张科长站在反黄派一边。制药厂检验科虽然是化验站顶头上司，其麾下也就一个化验站。但张科长在化验站百米开外的厂办公楼上班。这种冗官不冗员现象比较少见。张科长耷拉着眼睛的白净面皮上带副金丝边眼镜，她上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来上班一般不去办公楼，一头扎进化验站。样样管，仿佛她主动降职，当了站长，黄音成了可有可无的摆设。 张科长不想跟黄音争权夺利，但维护着黄音的对立面——那些人的势力在制药厂不容小觑。黄音在化验站像雇来的保洁员，洒扫庭院、修剪树枝……全包了，吃力不讨好，被张科长颐指气使用着，常在卓肖云、白美萍前掉眼泪。男子汉大丈夫掉眼泪，掉得卓肖云、白美萍都为此心痛不已。黄音担心无论自己再怎么努力，不知哪天就被人取而代之了。 最想取黄音而代之的是金民养，其父是制药厂生产技术科科长。金民养刚从海军退伍，常穿蓝军大衣，哥萨克似的。他生着女人似的肥、臀，很有型的军大衣，被他胖屁股隆走了型，后部翘起。 金民养恨部队女兵，说女兵在部队里就是“军妓”。卓肖云说，以他一米六五的身高，一百八十斤的体重，麻将牌脸，“脑后见腮，必生反骨”。这种人成了军人，影响中国人们解放军军威啊！部队里男多女少，性别比失调。据说有的特殊军种，战士长期看不到异性，看到老母猪都是双眼皮的。物以稀为贵，女兵们闭着眼挑，哪轮到金民养这种丑人来分僧多粥少那勺羹啊！他肯定追女兵来着，鼻子碰得粉刺雨后春笋般冒，窝了一肚子酸葡萄气，此乃“军妓”之出处。他说女兵是“军妓”是癞蛤蟆跳脚背上——不咬人，恶心人，恶心那些他追不着的女兵。白美萍觉得卓肖云的分析有道理。 hk.miaoyinzhibo/86471/53.html ak医院 一 ak医院是当地一家三甲医院，名气很响，就像扑克牌中的爱思老k，有龙头老大地位。每天，病人从四面八方潮水般涌来。医院的挂号厅群蚁舞动般挤满挂号的长龙。 王复桂老娘突然发病，被120“呜啊，呜啊”叫着送了进来。进急诊室，免了先挂号后就诊的麻烦。急诊室为老太做各种检查花费近千，这是门诊，医保不能报销，老太被接收住院。住进了心脏内科重症监护室。 重症监护室很小，只有两个床位。已有一位重症病人正接受监护，是位壮年汉子。王复桂老娘进去后，一老一少，一男一女，双双齐头并进躺着，接受重症监护。 重症监护室面积十平米左右，墙壁斑驳黄暗，环境陈旧不堪。有卫生间，寒冬腊月，水龙头只肯出冷水，不肯出热水，这使王复桂手有点不快。王复桂陪老妈在全国各地住过院，这种只出冷水不出热水的水龙头，现如今是东山坡上落凤凰——世所罕见。好在重症监护室无需家属全天陪护，每晚五点至七点是探视时间，王复桂估摸自己用水龙头的几率很小。老妈既然接受重症监护，自然无需她老人家亲自下地去卫生间用水龙头里的冷水。 病人伙食由医院提供，每天十五元。第二天，王复桂正在家里忙着烹调些富营养，够酥软的食物，准备下午五点探视时间给老妈带去。十五元一天的伙食费太便宜，只是一份盒饭钱，老妈肯定吃不惯，要给她开小灶，另加餐。 王复桂正在厨房里忙，电话响了，是ak医院重症监护室医生打来的，让她赶紧去医院，接老妈出重症监护室，去普通病房。 王复桂窃窃自喜。看来老妈问题不大，赶紧收拾陪护需要的一切；抽纸、盥洗用具、进餐盆碗……披坚执锐，如赴疆场，做好了去医院二十四小时陪护的准备。 王复桂拎着大包小包急匆匆赶到医院重症监护室，摁了半天铃，护士小姐来开门，粉面含威指着墙上的告示： “看清楚了，要下午五点才开始探视。这是重症监护室，不是随随便便能进来的。” 王复桂忙掏出手机，点出医院来电给护士看。护士遂板着脸引她进了医生值班室。 医生值班室有两位医生在值班。王复桂问： “请问刚才是哪位医生给我打电话，让我赶过来，接我妈出去住普通病房？” 两位医生都长颈鹿般伸长头，看王复桂手中的电话。看后同时摇头，说不知道那是谁的电话。 王复桂说：“奇了怪了，刚才是谁打来的电话？开国际玩笑？” 两位医生低头不语，其中一位穿着的白大褂胸襟上有“医大四附院”几个红字，说他不知道那是谁的电话号码，然后神情凝重地对王复桂说： “你母亲八十多了，有过陈旧性心梗，我们怀疑她这次又有新的梗塞，怎么能这么快就出重症监护室？” 王复桂说：“不是我要让她出去，是你们打电话让我来的。” 白大褂上有红字医生说：“我们没给你打过电话。一句话，老太太不能出去，你不能回家。” 王复桂左右手都有大包小包的负重，做足了去普通病房二十四小时陪护的准备。见医生不让母亲出重症监护室，觉得这事麻烦了。重症监护室不准家属陪护，而医生又不让自己离开。那去哪？像蝙蝠似的踅上房顶？遂问白大褂红字医生： “我不能离开？那我在重症监护室陪她。” 白大褂红字医生笑起来：“笑话！你怎么能呆在重症监护室？” “那我去哪？你又不让我走。” 白大褂红字医生指指重症监护室门外长长的走廊：“你可以在那。” “在那站二十四小时？你以为我是秦始皇兵马俑出土的文物？没有生命，无需休息的？” “你可以借个床，我们有床和被子出借，你得付钱。” 王复桂知道医院有小铁床和被子有偿出租，供陪护家属用。这是医院创收，发奖金用。可借小铁床和被子是普通病房家属，小铁床都是架在病房内。即使在普通病房，王复桂也从来不借那床和被子用，千人困，万人睡，脏兮兮的，有没有传染病很难说。更何况还让自己睡那又大又冷的走廊。再说，毫无必要，母亲在重症监护室，自己在走廊上耗，那什么其他事情都别干了，说：“我可不想睡走廊上，有那个必要吗？” “怎么没必要？前几天来了位老先生，家属也是不肯睡走廊，刚到家，就接到电话，老先生走了。” “你的意思是让我睡走廊上等我妈走？”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妈病重，我们没给你下病危通知书就算客气，是照顾你情绪。” 白大褂红字医生本以为他的话有雷霆万钧之力，虽不能将对方炸昏，至少能吓得她像挨宰的牛般觳觫战栗，不再神之舞之，不当回事。谁知王复桂见过世面，不但没被吓倒，还老卵咭咯回到： “我的情绪不麻烦你照顾，恳请你好好救治我妈的病。病危通知书不是死亡通知书，我接到过十几张，我妈并没有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就去世，你吓不倒我。反正我不住走廊。” “那你可以去附近住宾馆，前面有家五星级宾馆。” “对不起，我忘了带钱。麻烦你借我一千块，我就去五星级酒店开房，住那儿等我妈走路。” “我没钱！你爱住哪住哪！反正你妈不能出重症监护室！” “我没说要她出去啊！是你们打电话让我来接她出去的。” 说着说着两人来到王复桂母亲床前。王复桂见护士正用指甲剪为母亲剪指甲。老太太讲究，不要护士剪，自己接过指甲剪为自己剪起来。 白大褂红字医生见状出了门，王复桂问护士： “这位白大褂上印‘医大四附院’的医生是不是你们重症监护室主任？” 护士说：“他是实习生。” 王复桂笑起来。原来是个实习生，搭个戏台卖螃蟹——买卖不大架子大，原以为他不是科长就是主任。王复桂见老妈脸色不错，还自己会为自己剪指甲了，遂掏出包里烹调的美味喂她。老太太吃得是懒婆娘斩鸡——块块好吃。说医院伙食太差，她吃不下去，一天几乎没吃东西。 回家的路上，踏着夜色，深溟濛濛，王复桂拎着大包小包，一路走一路觉得医生可笑。就算自己在走廊上站一夜，就算老妈真的半夜病危，抢救她老人家也你们医生的事，跟站在走廊上的自己不搭界。难道病人因为有家属站走廊上就会转危为安？家属离开走廊就会翘辫子？住医院外的五星级宾馆跟自己回家住有什么本质不同？王复桂总结感受，觉得ak医院硬件d级，管理混乱，居然有人用电话招自己来接母亲出重症监护室，自己赶来后没人认账，还让个实习生指点江山，本院的医生都休克了？ 第二天一大早医院又来电话，要王复桂赶紧去。王复桂赶紧问：“不是不让随便进吗？要等下午五点？” 王复桂话音未落，对方电话已经挂断。王复桂不敢怠慢，赶紧拎着昨天到家熬的鸡汤赶去医院。在重症监护室外巧遇一位清洁工正开门倒垃圾，趁机混进去。刚进母亲病房，护士就轰苍蝇般轰她：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这是重症监护室，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进的，要等下午五点。” 王复桂正喂母亲喝鸡汤，听护士话，忙解释说： “我是接到医生电话才赶来的。否则，我哪敢这么早就来？” 旁边床上的男病友已经从昏睡中醒来，已经会帮王复桂上腔，说： “就是就是，刚才医生查病房还直埋怨，说老太太家属太不负责，天都亮了，至今不露面。” 护士听王复桂和男病人这么说，赶紧去医生值班室查证两人是否撒谎。 护士查证回来后，不知是否没得到医生验证，仍坚持赶王复桂走。说今天是星期一，有领导例行检查，重症监护室多了人，护士没说得那么透，王复桂悟性强，领悟到护士言外之意，是自己就像家里飞来只野鸡，是异物，不受欢迎。不但不受欢迎，护士这次话说得直白，她这只野鸡会害她吃批评，倒霉！ 王复桂被赶得不耐烦，只能出去街上闲逛。逛到午饭时间又溜进去，喂了老妈自己带去的鸡汤，自己吃了医院提供给老妈的午饭；是肥肉炒卷心菜，吃得王复桂差点呕出来。吃了午饭王复桂又去街上逛，省得又被当野鸡赶。逛到五点名正言顺的探视时间，去医院喂母亲吃自己从街上买的小笼包子，自己吃了母亲不吃的院供食品；稀饭、馒头、榨菜。七点后收拾东西回家。 .dubiqu/97592/85.html 吊诡的牙 一 在我上小学二年纪那年，学校来了个牙科医疗队，上海来的。医生们为我们每个孩子做牙齿体检，检查出我右侧上下两颗六龄齿有龋齿。班主任让我回家问父母要钱，补一个龋齿收费二元。用今天的收费标准，就像免费。可我回家却连四元钱都要不到。 问母亲要钱时，她正在水龙头洗碗。我向她说明情况，她拒绝了，并顺手拿起只她正洗的碗，打了个比方： “你要补牙，就像这只碗，有了缺口，花钱把它补好了，然后再把它摔碎，丢弃。” 当时做父母的，对优生优育没概念。他们满脑子想的是怎样让自己的肚子经常性膨胀，多子多福嘛！对于牙齿这种历来被国人视为不是病的小恙，在他们眼里不值一提。他们不懂，牙病是轻恙重症，关系到牙齿主人幸福——吃得好还是吃不好。他们更不懂怎样保护好孩子们的牙齿，因为他们连怎样保护好自己的牙齿都不懂。我记得父母亲从小没督促过我们刷牙。我成年后才懂，人每天至少要刷两次牙。我甚至跟父母学，他们刷牙的姿态像拉小提琴，牙刷是弓，牙齿是弦，就这么拉了几十年，以至于他们没老就成了豁牙巴的老头老太。幸亏我大了看了本护牙的书，知道在牙齿上拉小提琴的后果是，会把牙齿底部拉出一溜凹槽。我立刻照镜子，发现我牙齿的凹槽已经不少，有好几道，赶紧去医院补，才免去父母六十多岁就满嘴假牙的衰运。作为成年人，他们热衷于加紧生产，努力工作，没空百~万\小!说，医学常识极度匮乏。我母亲甚至不知道，我那两颗六龄齿是我自己每天吃饭吃菜自己长的，是恒齿，是要伴我终身的，是要给我养老送终的。她还以为六龄齿是乳牙，是她十月怀胎她吃饭吃菜在子宫里她就在我牙床里帮我长好，等我出娘胎，它才雨后春笋般从牙床上破肉而出的。她只知道乳牙是短命鬼活不长，她不知道六龄齿不是乳牙是恒牙，可以跟主人命一样长。难怪她觉得花钱补它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就像破碗补好了又摔碎一样。 我因为要不到需要补牙的四元钱，右侧的上下两颗六龄齿里的“牙虫”得以苟且偷生，伴随我一起成长。 当我无需问母亲要钱就能自主进牙科诊所时，我那两颗六龄齿中的龋洞，跟我人一样，从小不点慢慢长大。龋洞大点无所谓，它躲在阴暗角落没人发现，如果仍然能吃嘛嘛香，喝嘛嘛甜完全可以不睬它。要命的是，它居然作祟。用医学术语，就是龋齿从牙釉质、牙本质，一路龋到牙髓——牙神经。我虽不是牙医，有点牙科知识。知道牙神经受损后不可逆转。它不像脸上长疮，贴贴膏药可以痊愈。它坏了就坏了，就像人死了，进棺材了，是不可能从棺材里再爬出来的。 于是，在牙病防治所，a医生舞动牙钳，三下五除二，就将我右下牙床的六龄齿拔萝卜般拔了出来。很好，我喜欢干净利落。 且慢！我右上牙床的六龄齿也病入膏肓了。它上面的龋洞比人眼还小气，人眼容不下沙子，它连饭粒都容不下。饭粒是个捣蛋鬼，特喜欢往龋洞里钻。进去后它不动都有本事让我牙痛得食不甘味。寝不安枕。无奈，只好再进牙病防治所。这次是b医生，如果说a医生是左倾大夫，b医生有点右倾。他说，即使牙神经受损，也并非拔牙不可，通过治疗，可以保住牙齿。用今天的说法，就是根管治疗。今天的牙科比那时发达，根管治疗后还有花头精，做了根管治疗的牙齿，还得做个套，也就是做烤瓷牙，让牙穿上盔甲，披坚执锐，抵挡“牙虫”的进攻。当年没有烤瓷牙技术。我的右上牙六龄齿在b医生的努力下保住了。死人居然复活，我很是感激。 随着岁月流逝，我右下牙床太平无事，只是缺了颗牙，并不耽误我吃香喝辣。右上牙床，那颗起死回生的六龄齿，却兴风作浪。先是发黄，然后变黑，黄黄黑黑后，牙齿自动脱落，却喝水都痛。没办法，只好又进牙科诊所，这次是c医生。c医生像在泥土地里挖红薯，挖出了我那个已经烂得五马分尸，只剩几个牙跟的六龄齿，挖得我满嘴血。我因为有麻药保镖，浑然不觉痛，旁边观战的小姐却惊骇得花容失色！一个劲问我：“痛死了吧？痛死了吧？” 我说：“我没感觉。” 我因此对c医生产生信任。他居然有本事挖红薯般挖出我牙床里所有的烂山芋，而不是像我听到的一个倒霉蛋，被牙医留种般留个烂牙根在肉里，痛死过去。于是，在紧邻那个死去的六龄齿的牙齿又闹腾时，我毫不犹豫又去找c医生。c医生很利落地帮我补上了。晚上，痛！无法忍受的痛，痛得我一夜无眠。只能又去找他，他打开洞重补。还是痛，越来越痛，痛得家人也仿佛牙痛，失眠一夜。第二天我起个大早，守在c医生病房前，强烈要求拔牙。拔牙后我要求把拔下的牙给我留作纪念，才发现，拔下的牙，在我25岁长出的智齿方向，“牙虫”为其开了扇窗，有两粒绿豆大。一粒牙上有那么大一个龋洞，c医生长猪脑般只知道补，看来他只擅挖红薯。由此我认识到，牙医的手艺会发癫痫，正常情况下很有挖功，发起病来神魂颠倒，浑身抽搐。最后，我那颗智齿也只能拔掉，因为它也被感染了细菌病毒，有些菌还是厌氧的，灭滴林都不一定杀得死它。 世界上有很多事，要等时光拉开一段距离，才认得清其本质。我的右下牙床，因为a大夫的左倾，除恶务尽，至今天下太平，长相齐整。我的右上牙床，因为b大夫想积点德，用当年蹩脚的根管治疗想保全我的六龄齿，结果就像广告辞说的：“得了灰指甲，一个传染两”。得了牙龋齿，一个传染两，不，是一个传染仨。不但没保住它，反而灾梨祸枣，让它的病毒细菌薪火相传，传染给了紧邻的两颗牙。阿弥托福！幸亏我的六龄齿后只有两颗牙，如果它长在嘴中央，非害得我满嘴牙死光光，至少死一半。由此可见，求全会导致求全的反面。我至今感谢那位左倾的a大夫，他毫不客气将病牙消灭。他舞动牙钳的英姿仿佛就在昨天。他消灭了有病的六龄齿，保住了六龄齿后的两颗牙。实践证明，他是正确的。 岁月如梭，我左侧的两颗六龄齿虽然没有被“虫吃”历史，下牙床的六龄齿由于使用过度，已经呈锅底状，正好家门口小医院来了位大人物，女士，是当地顶级口腔医院的d医生。 d医生因为想送儿子出国留学，三百六十天无休，周六、周末在小医院打工挣钱。我请她把我呈锅底状的左下六龄齿做个牙套，顺便将我右上牙床被六龄齿坑害成缺了三颗牙的地方做假牙。二项合计，她收费一千，她声明；一来我做的烤瓷牙是国货，二来这是小医院价格，如果去她工作的大医院，一千块钱绝对拿不下来。十几年前物价比现在便宜，十几年前牙科的收费标准我弄不太清，我只知道，d医生手艺是二齿钩子扒痒痒——是把好手。我的烤瓷牙做得漂亮又实用，本色，不高不低，就像我左下牙床又重新长了颗新牙。虽然她帮我做的那三科假牙我从不戴，戴了它吃东西像不是自己的嘴在吃，吃再好的东西都像吃夹生饭般没味道，从而体会到满嘴假牙是啥滋味，但我内心仍非常感谢她，觉得她算得牙科界精英。 但是，当我又想请d医生为我左上牙床的六龄齿也做个套子时，她说，如果上牙要做套子，最好把下牙的套子打掉，两颗牙一起做，比较合适。她言里言外，一直鼓动我用进口的牙套，我拒绝了。我没听说做牙套要上下牙对着做这一说，牙齿又不结婚，干嘛要成双成对？再说，我不知道外国的烤瓷牙有多好，但我知道进口货肯定贵。我还知道，国产的烤瓷牙就很好，我用了十几年，至今它完好无损，干嘛要用洋人的？干嘛要打掉？莫名其妙！d医生因为我拒绝她的方案，她拒绝为我左上六龄齿做烤瓷牙。这颗待烤瓷的牙齿就这么给耽搁了。 不久，我介绍个朋友找d医生。朋友有一粒龋齿，是智齿，依我的性子，拔了拉到，又不是六龄齿，担负着重要的领导工作。有人智齿一出生就残废，医生一拔了事。但朋友坚持要治疗，要包牙套。d医生此时觉得周末在小医院打工来钱慢，已经跟人合伙开了家牙科诊所，业余在自己店里干。我带朋友去口腔医院找她，被她转几趟车带到自己的诊所。我朋友的牙首先要做根管治疗。按理说，一颗牙一次根管治疗，d医生说要算三次。 sg.dubiqu/%e6%b5%81%e6%b0%b4%e6%bd%ba%e6%bd%ba-97592/86.html 一个小地方 一 制药厂化验站在厂东北角，雪白的一溜平房，掩映在岚翠欲滴的高大冬青树间。笔神阁bishenge搜索，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白房子有红色尖顶，栗壳色门窗，仿佛只要那扇门打开，就会有卖火柴的小女孩出来，就像到了童话世界。 卓肖云走到那扇漂亮的门前敲了敲，门开了，很奇怪，迎接她的是一张张表情木讷的脸，都哑了般不吱声。 卓肖云父亲是卫生局长，是制药厂厂长的上级。局长的千金进了化验站，就像鸡窝里来了只凤凰，群鸡很不爽，感觉像来了只黄鼠狼。相对于一线车间手脚不停的工人，这儿的人闲云野鹤般松闲。喝茶、聊天、打扮，再花极少时间化验，一天就过去了。站里的人都是上层建筑，有厂长儿子、科长女儿、主任媳妇……上班穿白大褂，下了班，男士是铮亮的皮鞋，留长鬓角，举手投足模仿电影《追捕》里的高仓健。女士烫蓬松的卷发，扎成马尾，穿喇叭裤，心目中的偶像是电影《望乡》中的栗原小卷。 卓肖云正杵在原地，进退两难。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来了位二十多岁的到小伙子，跑得满头大汗。小伙子见了卓肖云，伸出右手：“啊，你应该是卓肖云同志了，欢迎欢迎！” 卓肖云跟他握手说：“是，我是卓肖云。” 小伙子紧紧握住卓肖云手： “你好！我叫黄音，是化验站站长。我去人事科接你，万科长说，你已经办完手续来上班了。对不起，没接到你，有失远迎，抱歉。” 卓肖云说；“黄站长，谢谢你，我来上班，不用接。今后在工作上，请多指教，请多关照！” 边说边学日本人女人，朝黄音九十度鞠躬，引来周围一阵讪笑。笑声入卓肖云耳，甚感欣慰，不错，这些人总算会笑了。 白美萍是卓肖云来上班后三个月才见到的同事，白美萍之前修产假。搜索，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白美萍是化验站为数极少的非干部子弟。之前嚐够了同事的三斤相，听说来了位局长千金，一开始也从众，对她敬而远之，以为她一定比其他人更拽。谁知近距离接触，两人很投缘，都是直性子，一根肠子通到底那种人。卓肖云的作派，让白美萍想起报纸上说的：“官员级别越低，老百姓印象越坏”。看来干部子弟亦然。作为普通工人，小小老百姓，局长是白美萍心目中的高干，卓肖云当然是高、干、子弟，却没有应有的拿大，很容易相处。两人很快成了朋友，无话不谈。 按独生子女政策，白美萍虽然休产假一年，可是，上班了，还是得带着宝宝挤公交车，进厂后宝宝放幼儿园。 卓肖云老公小许由岳父帮忙，也进了制药厂，分在配电房。因为是双职工，分到二室一厅。 午间休息吃饭，卓肖云邀请白美萍母子去她家吃饭。宝宝懵懂多事，不分场合，喜欢趁大人吃饭来事。白美萍抱宝宝坐腿上喂他，突然间，硬邦邦一根大便从宝宝屁、眼里长出来，房间里有了臭味，影响食欲。卓肖云夫妇胃口好，食欲并没受影响，顾自狼吞虎咽。白美萍为宝宝洗屁股后让小许抱着，卓肖云帮白美萍一起，打扫被宝宝污染的环境。 卓肖云女儿成成比宝宝大一岁，见宝宝竟然坐在她爸爸腿上，比她爸爸会吃醋，纠结得很，不想自己的领地被别人占领，抓宝宝头，要将他从爸爸腿上拽下来。宝宝一岁多了，缺钙，没什么头发，但开口早，会说一些简单的话了。见成成手要登自己明他记住了妈妈的话，顶上囟门没长好，是软的，里面在跳，登顶是不允许的。成成囟门长好了，不能体谅宝宝苦处，手就是要上宝宝头。一个要上，一个不让，大哭小叫的。三个大人笑弯了腰。小许见女儿醋劲大，感同身受，忙将她架到右腿上，跟左腿的宝宝排排坐。成成乜斜着宝宝，还是不高兴他跟自己平起平坐。 卓肖云说：“难怪基督教说嫉妒是人类七大原罪之一，不用教，连小孩都会。无论男女老幼，只要是人，都会。冰心写过篇小说《太太的客厅》，隐射林徽因家客厅，每到礼拜六，朋友都来聚会，以林徽因为中心，谈天说地。林徽因看了小说后，正好由山西调查庙宇回到北平，带回一坛又陈又香的山西醋，就派人给冰心送去。你看，嫉妒有多普遍，从黄口孺子，到女名人。有人总结冰心和林徽因说，她们是朋友，也是敌人。你家宝宝今天被成成嫉妒，应该是荣幸。因为‘宽却肚皮好忍辱，不遭人嫉是庸才’嘛，你家宝宝今天算是人才。” 小许说：“白美萍，你也来把我家成成放腿上，让宝宝也嫉妒成成，让成成也做回人才。” 白美萍说：“嫉妒连动物都会。我有个同学，养了两条狗，她抱着甲狗，乙狗就汪汪乱吠。她抱着乙狗，甲狗也叫不停。都不允许主人独宠对方。报纸上说，有一对老外，养了只鹦鹉，是只公鹦鹉，它爱上了女主人，见不得这对夫妇亲热，嫉妒死男主人了，得了相思病，毛都快掉光了，要死了。后来这对夫妇给它吃了人类治疗抑郁症的药‘百忧解’，鹦鹉才活过来。它重生后不敢再得相思病了，意识到生命比爱情重要。所以，《让我如何不想她》这类歌应该少唱，容易让人得病。” 三个人都笑，连宝宝也跟着傻笑，只有成成拉长着脸。 白美萍没来上班前，黄音在工作上对卓肖云很关照，卓肖云对黄音很感激，两人成了哥们。白美萍来上班后，由卓肖云中介，他们成了“三人帮”、死党。之前，黄音、卓肖云被孤立着。卓肖云虽然有来头，但蛟龙难斗地头蛇。土生土长的药厂派老鸡欺生般用尖喙啄她。甚至从化验站传出黄音跟卓肖云两人的绯闻来，闹得全厂沸沸扬扬。小许将醋缸文化发挥到极致，打上门来，当着化验站众人面刷老婆耳光。卓肖云一米五五，小许一米八，那只巴掌像强台风，刮得卓肖云脸歪鼻子斜的。为此，黄音、卓肖云登了头版头条，成了全厂知名人物。白美萍刚上班，站里人就向她灌输这一切，她不信，除非她亲眼看见黄音、卓肖云睡在一起。黄音很帅，年纪轻轻就当了站长，什么样的女孩追不到？小许聪明能干疼老婆，卓肖云家庭幸福，她干嘛要跟小男人有染？ 黄音虽贵为站长，并没人买他账，化验站想取他而代之的大有人在。他跟白美萍一样，成分不高，是非干部子弟，却当了站长，有人不服。黄音父母都在本厂。父亲矮小，长着小铃铛似的高颧骨，跟小铃铛一样，高颧骨上有两朵腮红，演小品不用化妆的。母亲个高，凤眼隆鼻，当年算厂花。不知这两人怎么成了夫妻。也许“好汉无好妻，赖汉屋里藏花枝”说得有点道理。黄音像妈，也长得俊。化验站盛传黄音的化验站站长是他妈帮他弄来的。这话白美萍也不信。黄妈妈徐娘半老，早已过了以色谋利的最佳年龄。就算是真的，白美丽也能理解，丘吉尔、麦克阿瑟的漂亮妈妈，不也都为儿子的仕途公关吗。 黄音当站长没有权威的关键因素是，化验站的顶头上司，制药厂检验科张科长站在反黄派一边。制药厂检验科虽然是化验站顶头上司，其麾下也就一个化验站。但张科长在化验站百米开外的厂办公楼上班。这种冗官不冗员现象比较少见。张科长耷拉着眼睛的白净面皮上带副金丝边眼镜，她上班，来上班一般不去办公楼，一头扎进化验站。样样管，仿佛她主动降职，当了站长，黄音成了可有可无的摆设。 张科长不想跟黄音争权夺利，但维护着黄音的对立面——那些人的势力在制药厂不容小觑。黄音在化验站像雇来的保洁员，洒扫庭院、修剪树枝……全包了，吃力不讨好，被张科长颐指气使用着，常在卓肖云、白美萍前掉眼泪。男子汉大丈夫掉眼泪，掉得卓肖云、白美萍都为此心痛不已。黄音担心无论自己再怎么努力，不知哪天就被人取而代之了。 最想取黄音而代之的是金民养，其父是制药厂生产技术科科长。金民养刚从海军退伍，常穿蓝军大衣，哥萨克似的。他生着女人似的肥、臀，很有型的军大衣，被他胖屁股隆走了型，后部翘起。 金民养恨部队女兵，说女兵在部队里就是“军妓”。卓肖云说，以他一米六五的身高，一百八十斤的体重，麻将牌脸，“脑后见腮，必生反骨”。这种人成了军人，影响中国人们解放军军威啊！部队里男多女少，性别比失调。据说有的特殊军种，战士长期看不到异性，看到老母猪都是双眼皮的。物以稀为贵，女兵们闭着眼挑，哪轮到金民养这种丑人来分僧多粥少那勺羹啊！他肯定追女兵来着，鼻子碰得粉刺雨后春笋般冒，窝了一肚子酸葡萄气，此乃“军妓”之出处。他说女兵是“军妓”是癞蛤蟆跳脚背上——不咬人，恶心人，恶心那些他追不着的女兵。白美萍觉得卓肖云的分析有道理。 读之阁,读之阁精彩! (.玉ed玉e=) sg.diabeticsinfo/%e6%b5%81%e6%b0%b4%e6%bd%ba%e6%bd%ba-53146/31.html ak医院 一 ak医院是当地一家三甲医院，名气很响，就像扑克牌中的爱思老k，有龙头老大地位。笔下乐.bixiale搜索，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每天，病人从四面八方潮水般涌来。医院的挂号厅群蚁舞动般挤满挂号的长龙。 王复桂老娘突然发病，被120“呜啊，呜啊”叫着送了进来。进急诊室，免了先挂号后就诊的麻烦。急诊室为老太做各种检查花费近千，这是门诊，医保不能报销，老太被接收住院。住进了心脏内科重症监护室。 重症监护室很小，只有两个床位。已有一位重症病人正接受监护，是位壮年汉子。王复桂老娘进去后，一老一少，一男一女，双双齐头并进躺着，接受重症监护。 重症监护室面积十平米左右，墙壁斑驳黄暗，环境陈旧不堪。有卫生间，寒冬腊月，水龙头只肯出冷水，不肯出热水，这使王复桂手有点不快。王复桂陪老妈在全国各地住过院，这种只出冷水不出热水的水龙头，现如今是东山坡上落凤凰——世所罕见。好在重症监护室无需家属全天陪护，每晚五点至七点是探视时间，王复桂估摸自己用水龙头的几率很小。老妈既然接受重症监护，自然无需她老人家亲自下地去卫生间用水龙头里的冷水。 病人伙食由医院提供，每天十五元。第二天，王复桂正在家里忙着烹调些富营养，够酥软的食物，准备下午五点探视时间给老妈带去。十五元一天的伙食费太便宜，只是一份盒饭钱，老妈肯定吃不惯，要给她开小灶，另加餐。 王复桂正在厨房里忙，电话响了，是ak医院重症监护室医生打来的，让她赶紧去医院，接老妈出重症监护室，去普通病房。 王复桂窃窃自喜。看来老妈问题不大，赶紧收拾陪护需要的一切；抽纸、盥洗用具、进餐盆碗……披坚执锐，如赴疆场，做好了去医院二十四小时陪护的准备。 王复桂拎着大包小包急匆匆赶到医院重症监护室，摁了半天铃，护士小姐来开门，粉面含威指着墙上的告示： “看清楚了，要下午五点才开始探视。这是重症监护室，不是随随便便能进来的。” 王复桂忙掏出手机，点出医院来电给护士看。护士遂板着脸引她进了医生值班室。 医生值班室有两位医生在值班。王复桂问： “请问刚才是哪位医生给我打电话，让我赶过来，接我妈出去住普通病房？” 两位医生都长颈鹿般伸长头，看王复桂手中的电话。搜索，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看后同时摇头，说不知道那是谁的电话。 王复桂说：“奇了怪了，刚才是谁打来的电话？开国际玩笑？” 两位医生低头不语，其中一位穿着的白大褂胸襟上有“医大四附院”几个红字，说他不知道那是谁的电话号码，然后神情凝重地对王复桂说： “你母亲八十多了，有过陈旧性心梗，我们怀疑她这次又有新的梗塞，怎么能这么快就出重症监护室？” 王复桂说：“不是我要让她出去，是你们打电话让我来的。” 白大褂上有红字医生说：“我们没给你打过电话。一句话，老太太不能出去，你不能回家。” 王复桂左右手都有大包小包的负重，做足了去普通病房二十四小时陪护的准备。见医生不让母亲出重症监护室，觉得这事麻烦了。重症监护室不准家属陪护，而医生又不让自己离开。那去哪？像蝙蝠似的踅上房顶？遂问白大褂红字医生： “我不能离开？那我在重症监护室陪她。” 白大褂红字医生笑起来：“笑话！你怎么能呆在重症监护室？” “那我去哪？你又不让我走。” 白大褂红字医生指指重症监护室门外长长的走廊：“你可以在那。” “在那站二十四小时？你以为我是秦始皇兵马俑出土的文物？没有生命，无需休息的？” “你可以借个床，我们有床和被子出借，你得付钱。” 王复桂知道医院有小铁床和被子有偿出租，供陪护家属用。这是医院创收，发奖金用。可借小铁床和被子是普通病房家属，小铁床都是架在病房内。即使在普通病房，王复桂也从来不借那床和被子用，千人困，万人睡，脏兮兮的，有没有传染病很难说。更何况还让自己睡那又大又冷的走廊。再说，毫无必要，母亲在重症监护室，自己在走廊上耗，那什么其他事情都别干了，说：“我可不想睡走廊上，有那个必要吗？” “怎么没必要？前几天来了位老先生，家属也是不肯睡走廊，刚到家，就接到电话，老先生走了。” “你的意思是让我睡走廊上等我妈走？”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妈病重，我们没给你下病危通知书就算客气，是照顾你情绪。” 白大褂红字医生本以为他的话有雷霆万钧之力，虽不能将对方炸昏，至少能吓得她像挨宰的牛般觳觫战栗，不再神之舞之，不当回事。谁知王复桂见过世面，不但没被吓倒，还老卵咭咯回到： “我的情绪不麻烦你照顾，恳请你好好救治我妈的病。病危通知书不是死亡通知书，我接到过十几张，我妈并没有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就去世，你吓不倒我。反正我不住走廊。” “那你可以去附近住宾馆，前面有家五星级宾馆。” “对不起，我忘了带钱。麻烦你借我一千块，我就去五星级酒店开房，住那儿等我妈走路。” “我没钱！你爱住哪住哪！反正你妈不能出重症监护室！” “我没说要她出去啊！是你们打电话让我来接她出去的。” 说着说着两人来到王复桂母亲床前。王复桂见护士正用指甲剪为母亲剪指甲。老太太讲究，不要护士剪，自己接过指甲剪为自己剪起来。 白大褂红字医生见状出了门，王复桂问护士： “这位白大褂上印‘医大四附院’的医生是不是你们重症监护室主任？” 护士说：“他是实习生。” 王复桂笑起来。原来是个实习生，搭个戏台卖螃蟹——买卖不大架子大，原以为他不是科长就是主任。王复桂见老妈脸色不错，还自己会为自己剪指甲了，遂掏出包里烹调的美味喂她。老太太吃得是懒婆娘斩鸡——块块好吃。说医院伙食太差，她吃不下去，一天几乎没吃东西。 回家的路上，踏着夜色，深溟濛濛，王复桂拎着大包小包，一路走一路觉得医生可笑。就算自己在走廊上站一夜，就算老妈真的半夜病危，抢救她老人家也你们医生的事，跟站在走廊上的自己不搭界。难道病人因为有家属站走廊上就会转危为安？家属离开走廊就会翘辫子？住医院外的五星级宾馆跟自己回家住有什么本质不同？王复桂总结感受，觉得ak医院硬件d级，管理混乱，居然有人用电话招自己来接母亲出重症监护室，自己赶来后没人认账，还让个实习生指点江山，本院的医生都休克了？ 第二天一大早医院又来电话，要王复桂赶紧去。王复桂赶紧问：“不是不让随便进吗？要等下午五点？” 王复桂话音未落，对方电话已经挂断。王复桂不敢怠慢，赶紧拎着昨天到家熬的鸡汤赶去医院。在重症监护室外巧遇一位清洁工正开门倒垃圾，趁机混进去。刚进母亲病房，护士就轰苍蝇般轰她：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这是重症监护室，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进的，要等下午五点。” 王复桂正喂母亲喝鸡汤，听护士话，忙解释说： “我是接到医生电话才赶来的。否则，我哪敢这么早就来？” 旁边床上的男病友已经从昏睡中醒来，已经会帮王复桂上腔，说： “就是就是，刚才医生查病房还直埋怨，说老太太家属太不负责，天都亮了，至今不露面。” 护士听王复桂和男病人这么说，赶紧去医生值班室查证两人是否撒谎。 护士查证回来后，不知是否没得到医生验证，仍坚持赶王复桂走。说今天是星期一，有领导例行检查，重症监护室多了人，护士没说得那么透，王复桂悟性强，领悟到护士言外之意，是自己就像家里飞来只野鸡，是异物，不受欢迎。不但不受欢迎，护士这次话说得直白，她这只野鸡会害她吃批评，倒霉！ 王复桂被赶得不耐烦，只能出去街上闲逛。逛到午饭时间又溜进去，喂了老妈自己带去的鸡汤，自己吃了医院提供给老妈的午饭；是肥肉炒卷心菜，吃得王复桂差点呕出来。吃了午饭王复桂又去街上逛，省得又被当野鸡赶。逛到五点名正言顺的探视时间，去医院喂母亲吃自己从街上买的小笼包子，自己吃了母亲不吃的院供食品；稀饭、馒头、榨菜。七点后收拾东西回家。 读之阁,读之阁精彩! (.玉ed玉e=) hk.diabeticsinfo/53146/32.html 吊诡的牙 一 在我上小学二年纪那年，学校来了个牙科医疗队，上海来的。笔砚阁m.biyange搜索，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医生们为我们每个孩子做牙齿体检，检查出我右侧上下两颗六龄齿有龋齿。班主任让我回家问父母要钱，补一个龋齿收费二元。用今天的收费标准，就像免费。可我回家却连四元钱都要不到。 问母亲要钱时，她正在水龙头洗碗。我向她说明情况，她拒绝了，并顺手拿起只她正洗的碗，打了个比方： “你要补牙，就像这只碗，有了缺口，花钱把它补好了，然后再把它摔碎，丢弃。” 当时做父母的，对优生优育没概念。他们满脑子想的是怎样让自己的肚子经常性膨胀，多子多福嘛！对于牙齿这种历来被国人视为不是病的小恙，在他们眼里不值一提。他们不懂，牙病是轻恙重症，关系到牙齿主人幸福——吃得好还是吃不好。他们更不懂怎样保护好孩子们的牙齿，因为他们连怎样保护好自己的牙齿都不懂。我记得父母亲从小没督促过我们刷牙。我成年后才懂，人每天至少要刷两次牙。我甚至跟父母学，他们刷牙的姿态像拉小提琴，牙刷是弓，牙齿是弦，就这么拉了几十年，以至于他们没老就成了豁牙巴的老头老太。幸亏我大了看了本护牙的书，知道在牙齿上拉小提琴的后果是，会把牙齿底部拉出一溜凹槽。我立刻照镜子，发现我牙齿的凹槽已经不少，有好几道，赶紧去医院补，才免去父母六十多岁就满嘴假牙的衰运。作为成年人，他们热衷于加紧生产，努力工作，没空看书，医学常识极度匮乏。我母亲甚至不知道，我那两颗六龄齿是我自己每天吃饭吃菜自己长的，是恒齿，是要伴我终身的，是要给我养老送终的。她还以为六龄齿是乳牙，是她十月怀胎她吃饭吃菜在子宫里她就在我牙床里帮我长好，等我出娘胎，它才雨后春笋般从牙床上破肉而出的。她只知道乳牙是短命鬼活不长，她不知道六龄齿不是乳牙是恒牙，可以跟主人命一样长。难怪她觉得花钱补它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就像破碗补好了又摔碎一样。 我因为要不到需要补牙的四元钱，右侧的上下两颗六龄齿里的“牙虫”得以苟且偷生，伴随我一起成长。搜索，更多好看小说免费阅读。 当我无需问母亲要钱就能自主进牙科诊所时，我那两颗六龄齿中的龋洞，跟我人一样，从小不点慢慢长大。龋洞大点无所谓，它躲在阴暗角落没人发现，如果仍然能吃嘛嘛香，喝嘛嘛甜完全可以不睬它。要命的是，它居然作祟。用医学术语，就是龋齿从牙釉质、牙本质，一路龋到牙髓——牙神经。我虽不是牙医，有点牙科知识。知道牙神经受损后不可逆转。它不像脸上长疮，贴贴膏药可以痊愈。它坏了就坏了，就像人死了，进棺材了，是不可能从棺材里再爬出来的。 于是，在牙病防治所，a医生舞动牙钳，三下五除二，就将我右下牙床的六龄齿拔萝卜般拔了出来。很好，我喜欢干净利落。 且慢！我右上牙床的六龄齿也病入膏肓了。它上面的龋洞比人眼还小气，人眼容不下沙子，它连饭粒都容不下。饭粒是个捣蛋鬼，特喜欢往龋洞里钻。进去后它不动都有本事让我牙痛得食不甘味。寝不安枕。无奈，只好再进牙病防治所。这次是b医生，如果说a医生是左倾大夫，b医生有点右倾。他说，即使牙神经受损，也并非拔牙不可，通过治疗，可以保住牙齿。用今天的说法，就是根管治疗。今天的牙科比那时发达，根管治疗后还有花头精，做了根管治疗的牙齿，还得做个套，也就是做烤瓷牙，让牙穿上盔甲，披坚执锐，抵挡“牙虫”的进攻。当年没有烤瓷牙技术。我的右上牙六龄齿在b医生的努力下保住了。死人居然复活，我很是感激。 随着岁月流逝，我右下牙床太平无事，只是缺了颗牙，并不耽误我吃香喝辣。右上牙床，那颗起死回生的六龄齿，却兴风作浪。先是发黄，然后变黑，黄黄黑黑后，牙齿自动脱落，却喝水都痛。没办法，只好又进牙科诊所，这次是c医生。c医生像在泥土地里挖红薯，挖出了我那个已经烂得五马分尸，只剩几个牙跟的六龄齿，挖得我满嘴血。我因为有麻药保镖，浑然不觉痛，旁边观战的小姐却惊骇得花容失色！一个劲问我：“痛死了吧？痛死了吧？” 我说：“我没感觉。” 我因此对c医生产生信任。他居然有本事挖红薯般挖出我牙床里所有的烂山芋，而不是像我听到的一个倒霉蛋，被牙医留种般留个烂牙根在肉里，痛死过去。于是，在紧邻那个死去的六龄齿的牙齿又闹腾时，我毫不犹豫又去找c医生。c医生很利落地帮我补上了。晚上，痛！无法忍受的痛，痛得我一夜无眠。只能又去找他，他打开洞重补。还是痛，越来越痛，痛得家人也仿佛牙痛，失眠一夜。第二天我起个大早，守在c医生病房前，强烈要求拔牙。拔牙后我要求把拔下的牙给我留作纪念，才发现，拔下的牙，在我25岁长出的智齿方向，“牙虫”为其开了扇窗，有两粒绿豆大。一粒牙上有那么大一个龋洞，c医生长猪脑般只知道补，看来他只擅挖红薯。由此我认识到，牙医的手艺会发癫痫，正常情况下很有挖功，发起病来神魂颠倒，浑身抽搐。最后，我那颗智齿也只能拔掉，因为它也被感染了细菌病毒，有些菌还是厌氧的，灭滴林都不一定杀得死它。 世界上有很多事，要等时光拉开一段距离，才认得清其本质。我的右下牙床，因为a大夫的左倾，除恶务尽，至今天下太平，长相齐整。我的右上牙床，因为b大夫想积点德，用当年蹩脚的根管治疗想保全我的六龄齿，结果就像广告辞说的：“得了灰指甲，一个传染两”。得了牙龋齿，一个传染两，不，是一个传染仨。不但没保住它，反而灾梨祸枣，让它的病毒细菌薪火相传，传染给了紧邻的两颗牙。阿弥托福！幸亏我的六龄齿后只有两颗牙，如果它长在嘴中央，非害得我满嘴牙死光光，至少死一半。由此可见，求全会导致求全的反面。我至今感谢那位左倾的a大夫，他毫不客气将病牙消灭。他舞动牙钳的英姿仿佛就在昨天。他消灭了有病的六龄齿，保住了六龄齿后的两颗牙。实践证明，他是正确的。 岁月如梭，我左侧的两颗六龄齿虽然没有被“虫吃”历史，下牙床的六龄齿由于使用过度，已经呈锅底状，正好家门口小医院来了位大人物，女士，是当地顶级口腔医院的d医生。 d医生因为想送儿子出国留学，三百六十天无休，周六、周末在小医院打工挣钱。我请她把我呈锅底状的左下六龄齿做个牙套，顺便将我右上牙床被六龄齿坑害成缺了三颗牙的地方做假牙。二项合计，她收费一千，她声明；一来我做的烤瓷牙是国货，二来这是小医院价格，如果去她工作的大医院，一千块钱绝对拿不下来。十几年前物价比现在便宜，十几年前牙科的收费标准我弄不太清，我只知道，d医生手艺是二齿钩子扒痒痒——是把好手。我的烤瓷牙做得漂亮又实用，本色，不高不低，就像我左下牙床又重新长了颗新牙。虽然她帮我做的那三科假牙我从不戴，戴了它吃东西像不是自己的嘴在吃，吃再好的东西都像吃夹生饭般没味道，从而体会到满嘴假牙是啥滋味，但我内心仍非常感谢她，觉得她算得牙科界精英。 但是，当我又想请d医生为我左上牙床的六龄齿也做个套子时，她说，如果上牙要做套子，最好把下牙的套子打掉，两颗牙一起做，比较合适。她言里言外，一直鼓动我用进口的牙套，我拒绝了。我没听说做牙套要上下牙对着做这一说，牙齿又不结婚，干嘛要成双成对？再说，我不知道外国的烤瓷牙有多好，但我知道进口货肯定贵。我还知道，国产的烤瓷牙就很好，我用了十几年，至今它完好无损，干嘛要用洋人的？干嘛要打掉？莫名其妙！d医生因为我拒绝她的方案，她拒绝为我左上六龄齿做烤瓷牙。这颗待烤瓷的牙齿就这么给耽搁了。 不久，我介绍个朋友找d医生。朋友有一粒龋齿，是智齿，依我的性子，拔了拉到，又不是六龄齿，担负着重要的领导工作。有人智齿一出生就残废，医生一拔了事。但朋友坚持要治疗，要包牙套。d医生此时觉得周末在小医院打工来钱慢，已经跟人合伙开了家牙科诊所，业余在自己店里干。我带朋友去口腔医院找她，被她转几趟车带到自己的诊所。我朋友的牙首先要做根管治疗。按理说，一颗牙一次根管治疗，d医生说要算三次。 读之阁,读之阁精彩! (.玉ed玉e=) .jxtyun/53148/35.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