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令:第一王后》 第1章 雨夜,王后 月黑,风高,大雨倾盆。 天子脚下的京城,在这绵绵雨夜里,也掩去了满城繁华。只剩下漆黑与冰冷。 初春的天,少有的大雨,夹着料峭寒风,吹过大街小巷,毫不眷顾那些缩在墙角,生命游离在生死边缘的人。 臭哄哄的垃圾堆里,几条野狗被淋湿,狼狈的耷拉着头,努力的将身体蜷缩着,试图抵挡风雨,咽呜声哀哀。 万物沉寂,惟有雨声密集。 一条窄小的巷子,没有一丝光点。 从里面不断的传来低低的求饶声:“求求你,放了我,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声音柔细,透着恐慌与害怕,却又带着几分强自镇定。 下一刻,风夹着裂帛声,传出巷子,伴随着那细微女声绝望的尖叫。 突然,一个男人痛呼声传来,先前那女声先是一惊,随即慌乱的脚步声响起,不一会儿,只见一个衣衫破碎的绝美妇人梨花带雨的冲出巷子。 巷子外,就是白天里人来人往的大街。大街上,正对着巷子口的地方,正伫立着一个孩子。 这个小女孩衣衫破烂,看起来像个乞丐,只是面色太淡,掩在湿发流海下的眼瞳太过漆黑,让人猜不透她的情绪,是喜,抑或是悲,无惊无惧,直直的望着冲出来的妇人。 “没事吧?”她淡淡开口,似乎是想关心妇人,说出的话却欠缺了些情感。 妇人三十左右的模样,她看着面前挡路的孩子,怔了怔。就是这一怔忡的功夫,身后脚步声传来。 远处的客栈的窗子里透出些微弱的灯光,斜斜的照出紧追而来的一道身影。 是个胳腮汉子。 脸上一条刀疤自右眼眼角斜向嘴角,为他原本憨实的长相平添了几分戾气。身材壮硕有力,只是浑身灰衣被雨淋湿,略显脏乱。 美妇见着这汉子,拢着衣襟的手忍不住颤抖着,强自镇定,脚步却忍不住后退着,随时准备逃跑。 汉子不屑的呸了一声,扫了眼小女孩,掂了掂他手里沾着血的鸡蛋大的石头,粗声道:“刚才,是你这贱丫头用石头砸老子?” 小女孩也学着他的模样,掂了掂小手里的石头,没什么血色的唇角勾出一丝弧度:“是啊,疼吗?” 汉子的脸色,在夜里也能看出变了变。头顶的雨还在不断的下,三人都站在雨中,淋得浑身湿透。 “你知道多管闲事的下场吗?”汉子冷笑:“就凭你这样的胳膊细腿,我待会儿就给你拆成一截一截!” “是么。”女孩话音一落,汉子就将手里石头掷了过来,人也几个箭步上前,大手一捞,眼看那石头就要砸到女孩额头,女孩眼皮都没眨一眼,只是微微侧了侧瘦削的身子,就躲了过去。 汉子手掌伸来的时候,她将小手放在他掌心里,冰冷的雨溅在这一大一小的手上,驱散了肌肤上原本的温度。 汉子只觉得落入手掌的手软小脆弱,只要轻轻一捏,就能像捏豆腐一样捏碎它 ——这是汉子想法。 然而事实是,女孩的手搭上他手掌的刹那,瞬势滑到他的手腕,蓦地一用力!在一旁美妇人惊愕的目光下,只听到咔嚓一声,汉子那比她大腿还粗的手腕顿时变了形! “下次,别看不起小孩子。”女孩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门牙的一口白牙,这笑有些腼腆,但在汉子眼里,不知怎地,他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尾椎袭上后脑! 咔嚓! 又是一声! 汉子还没反应过来,女孩已经跃起来,一脚踢向他的双腿之间!她裤腿带出的雨水散开,像是一张展开在半空的折扇。 “嗷!!” 汉子的痛呼声没有传出去多远,就被雨声盖住。女孩看也没有看他一眼,转身对妇人道:“快走吧。” 说完,她与妇人擦身而过便要离开。 可是没走几步,雨夜里,传来一阵马蹄声,眨眼间一队百来人的骑兵就到了面前,将三人团团围住。 这一队骑兵全都穿着黑色的轻甲,面容肃穆,到了此处,哗啦全下了马,单膝跪地,垂首。 领头是个中年人,续着一圈短胡须,看得出他分外焦急,见了美妇人的模样,又立即侧开眼,垂首道:“臣护驾来迟,请王后娘娘恕罪!” 此话一出,那个在地上疼的打滚,被这群人的到来吓的不敢支声的汉子登时眼睛都直了,喉咙里发出咯咯几声短促的声节过后,身体就软了下去。也不知是吓死了,还是吓傻了。 女孩倒是稍稍意外了下,不过她很快就恢复如常,看也不看这些人,就要离开。却被那领头的人喝住:“站住!” 美妇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秦国王后千云。此时,她脸上早没了先前的惊惶,即使此时她衣衫不整,被淋的发丝凌乱,但至少,多了一份雍容高贵。 她走向女孩,身后为她撑伞的人亦步亦趋。 “你叫什么名字?” “白九。” “你父母呢?” “死了。” 王后露出一抹浅笑,微弯,伸手握住白九的小手,像母亲一样怜爱的模了模她的湿发,柔声问:“我是当今王后,你既孤身一人,可愿随我去皇宫?” 白九微垂着眼睑,神色木然。 千去见她不答,也不催促,只是笑望着她的同时,心思急转。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个女孩不得了,何况千云识人无数,自第一眼见到她起,就看出这孩子非同寻常。平常七八岁的孩子,只知道绕着父母膝边撒娇撒泼,即使有早熟懂事的孩子,也只是较于同龄人来说。 但这个女孩,从一开始出手帮她,到最后汉子被她制伏,她的表现都完全像个大人,而不是一个仅仅七八岁孩子该有的反应。 如今太子年幼,一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身边人。如果这个孩子悉心栽培,那么将来,也能成为太子的一大助力…… 这厢她心思转的飞快,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拉拢白九,将她带回宫里。那厢白九也在思量,去和不去的利与弊。 三天前,她在一个乱葬岗醒来,便发觉自己变成了一个八岁的孩子。这几日,她总是不经意回想她原来二十一年的生命,不由感叹,一朝死,转眼生,真真恍如一场梦。 当下最大的难题,便是她在这个世道,要如何生存下去。 找一个靠山,活下去才是最紧要的!而现在,这个‘靠山’,送上门了。 她看了眼王后,装作没有看到对方眼里算计的神色,扬起天真的小脸,露出湿湿的流海下一对星光般明亮的眸子,笑得羞涩而无邪:“跟你一起走,我能不挨饿受冻吗?” 王后显然没有料到她眨眼间变脸这么快,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显然对她很满意。她拂开她额际的湿发,道:“跟我一起,我可以让你成为人上人,让你享尽荣华……”顿了顿,她缓缓开口:“只要你听话。” “好呀。”白九不着痕迹的退开半步,躲开了她冰冷的手。 王后已经直起身,面上笑容淡去,厌恶的扫了眼地上那汉子,对那领头的人道:“李将军,你知道该怎么处置他吧?” “臣明白。” “嗯,这个孩子,本宫很喜欢,带回去吧。” 李方扫了眼白九:“是,王后娘娘。” ( 第2章 王后的目的 白九被带到了皇宫后,由王后派人来给她梳洗打扮。 也不知王后交待了些什么,前来侍候的四个小宫女恭敬的像是在侍奉神灵。白九看着她们诚惶诚恐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 只是她向来不是一个多话的人,默默的梳洗着,给人的感觉,便是内向,文静,冷淡。 四个宫女时不是地偷偷打量她几眼,白九佯装未见。看着镜中自己的容颜,虽然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模样,但相貌也是与之相似度颇高。 一小宫女见她直勾勾盯着镜子看,眼珠子转,恭维的话张口即来:“姑娘真是个小美女呢,奴婢从来没见过姑娘这么好看的人儿。” 白九不言也不语,连个表情也没变一下。 小宫女一直注视着她,这会儿子也觉得尴尬,心思一恍,手上力度没有拿捏好,梳子一下子梳断了白九一撮细软的发。 她同她身边的其它三人都吓得一抖,连忙跪地:“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白九模了模发疼的头皮,笑了笑:“没事。” “……” 地上的四人瞧着她,迟疑着不敢起身。 白九从镜子里与那多话的小宫女对视着,适当的露出一抹孩童该有的笑容,道:“我没事,你们起来吧。”想了想,双加了句:“我不会去跟王后告状的。” 这话说出,四人明显松了口气,起了身。 白九眼神闪了闪,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问的是那多话的宫女。 “奴婢容书。”容书看起来不过十六岁,身体发育的极好,模样也不错。只是眸子太亮,转来转去的像是随时都不安份。 白九迫切的想了解此时她的处境,于是便问:“容书,你读过书没有?” “回姑娘,奴婢书读的不多,只认识一些字。” “嗯,那你知道……”白九正要发问,房门咣当一声被人推开,门外雨声顿时漫了进来,显得噪杂。 她下意识的簇起眉,几名宫女还没反应过来,一个约模十五岁的华服少年就大步闯了进来,姿态高傲,不可一世。 眉目英俊,却被那几分跋扈之气所破坏。 白九不动声色的从镜中看着他。后者哈哈一笑:“听说母后带回来一个小乞丐,本太子倒是想看看,什么样的乞丐能得母后垂青。” 他说着就伸手过来扳白九的肩,那四名侍候白九的宫女早在瞧见少年的那一刻,就跪倒在地,此时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白九本不想搭理,但听他自称太子,如今的她得罪不起这等人,便顺着他的力道侧过身,淡淡的瞧着他。 他的肤色比镜子里瞧着,更白皙,眉目清晰,也更为英俊,带着点少年的稚气。 苏任眉梢一挑,不屑道:“长得也不如何嘛!” “任儿。”王后的声音随之传来,门外光芒闪了闪,便露出了她的身影。 比起先前初见,此时的王后已经换上了凤袍,华贵之气扑面而来。她精心描绘的妆容令她显得比之前年轻了许多。 凤眸淡扫,眼神落在白九身上,似是很满意,既而温婉一笑:“白九,从今往后,你就是本宫的干女儿,秦国的公主,这是太子,是你哥哥,知道吗?” 白九还没回答,一旁的太子冷哼几声,几乎蔑视着白九:“母后,就凭一个低贱的乞丐也想做本太子的妹妹,您不是糊涂了吧?” 王后瞪了他一眼:“若不是她,本宫今日将死于荒野,她救了本宫,便是本宫的恩人。你是本宫的儿子,本宫的恩人便是你的恩人。自今日起,你给本宫记着,她不是什么低贱的乞丐,她是你要‘好好’照顾的干妹妹!” ‘好好’两个字,她说的别有深意。或许是母子连心,或许是太子心思灵敏,亦或者是他惧怕王后威严,总之,此话一出,太子苏任像是变脸似的,收起了先前的轻视,换上一副长兄的模样,温和的对白九道:“哥哥刚才跟你开玩笑呢,小九莫怪,莫怪莫怪!” 白九心中暗笑,眼前这一对,真不愧是母子,变脸变得一样快。真当她是八岁小孩儿么? 虽不知王后为何这么对付她一个八岁小孩子,即使自己救了她,依她的身份地位,完全可以扔两绽银子打发了她。可如今,将她带入皇宫,又送她尊贵身份,不知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只是有一点可以确认: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白九也回以灿烂的笑容:“太子殿下言重了,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我怎么会怪你呢。” 苏任听了这话,甚喜,又看了眼王后,不由得模了模鼻子,道:“母后,妹妹也见了,若无其他事情,儿臣先走了。” “走吧走吧。”王后微拧着眉,看着他,有宠爱,又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在里面。 她对着房间里其他人挥了挥手:“都下去吧,若无本宫允许,谁都不准进来。” “是。” 下人们全退了下去,空荡荡的房间,只剩下王后与白九。一大一小,各怀心思。 “小九啊,来,坐这边,让本宫好好看看。”王后扬起笑容,亲切的拉着白九走向一旁的软塌。 待坐稳了身子,她关切的开口:“小九,你看,这皇宫你喜欢吗?” 白九不动声色,乖巧的点了点头。 王后见她这么拘谨,以为她是知晓自己的身份,惧了自己,欣慰的笑道:“喜欢就好。以后,这就是你生活的地方了。” 白九又点头,她原来活了二十多年,极少去应付客套,往往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就尽量少说话,然后等着别人自己暴露目的。 果然,王后话锋一转,道:“你救了本宫一次,本宫许你荣华,赐你公主之名,你满意吗?” 白九再点头。 王后道:“方才,你也见过太子了。你喜欢他吗?” 白九佯作思索状,良久,缓缓地,像是极不情愿的点头。 这样的动作,适当的表明的她的迟疑,却在情理之中。 王后见此,唇边笑意渐深。她起身,在房中踱了几步,侧过脸来望着白九:“过些日子,本宫会请师父来教你武功,届时你好好学,学好了,就要好好保护太子哥哥。” 白九天真的仰起脸,不解的瞧着她:“为什么我要保护他?” “为什么?”王后似是笑了笑,声音里尽透着诱惑:“小九,如果没有太子,本宫也不会带你进宫。如果太子不是太子,你也不会有荣华富贵。只要你学好武功,将来好好保护太子,那么,待你长大了,本宫就让你做王后。” 她清楚的看见白九双眼一亮,嘴角一抹笑,缓缓荡开。她笑容微敛,声音渐冷:“别高兴的太早。既然本宫选择了你,那么你就没有选择的余地。小九,你怕死吗?” 白九赶紧点头,双手绞着衣角,一副紧张不已的模样。 王后失笑,再怎么勇敢,也是个孩子啊,只要是人,都怕死呢…… “怕死就好。你记住,你能穿这么漂亮的衣服,戴这么好看的发饰,有这么多人侍候,都是因为本宫愿意给你这些东西。只要你乖乖听本宫的话,本宫把你当亲生女儿待,若是不听话,你会失去一切,说不定,还会死。明白吗,小九?”她说完这些,瞧着白九,却没有看到期望中害怕的样子,却看到白九安静的坐在塌上,一双腿甚至还够不到地。她双手乖乖的放在膝上,静静地回望着她。 良久,久到王后都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她才缓缓开口:“我想过好日子,不想死。” 王后顿时喜笑颜开,摇曳着来到她身边,揉着她软软的头发,夸赞道:“好孩子。” 白九无喜无悲,甚至有点高兴,至少王后的目的露出来了。 曾经,有人对她说过:你对别人还有用,就证明你不会死的那么快,你该感到高兴。 是的,若是她没有让王后看得上的地方,那么早在那群骑士赶来时,她就会被灭口。堂堂国母,被一个下三滥羞辱,这等见不得光的秘密,只适合烂在死人肚子里。以她如今的力量,是完全无法抗衡的。 王后离开后,白九重新坐在了镜子前,看着镜中人,轻轻一叹。 堂堂特工,蜗居在一个八岁孩子的身体里,又能如何呢?更何况,这里,可是没有人权皇权至上的时代呢! 既来之,则安之。 她拿起梳妆台上的眉笔,轻描着稚女敕小脸上一双修长的眉毛,眉眼间,满是冷意。 欺我少年穷么?哼! ( 第3章 不受宠的王子 翌日一早,大雨方休。 白九梳洗之后,带着容书四处走了走。外人看着,是她年少好奇,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过是习惯在陌生的地方,最短的时间里熟悉身边的环境,和自己的处境,以便于她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御花园。 偌大的御花园一眼望不到头,假山嶙峋,水清草绿,花香树茂。淡淡的薄雾缭绕,淹了人半截小腿,宫女们行走间,裙摆隐在雾里,乍一望去,恍若到了仙境。 “你们听说了吗?今早天未亮,大王从金殿回来之后,就下令把柳妃处死了!” “切,这谁不知道啊。” “你知道?那你可知是为何吗?” “……还能为何,听说王后娘娘昨日回她娘家相府,半途中遭遇刺客,经查实,那刺客便是柳妃暗中安排的呢。” “嘘,你们俩小声点!不想活了吗?” “哦哦,快走吧,若是叫旁人听到我等在此非议主子,小心性命不保!” 白九同容书站在一棵抽出新芽的桃树后,桃树前是一排枝繁叶茂的紫薇树,恰好藏尽了两人的身影。 那紫薇花后,原本两个粉裙宫女凑在一起八卦了几句,就被经过的另一名宫女打断,三人结伴而行,不多会儿,就离开了白九的视线。 容书低头瞧了她一眼,只见她清秀的小脸上露出淡淡的笑,不明意味。 “殿下,您在笑什么?” 自今日一早开始,这些人就称她为殿下,白九想着,兴许这不过是王后拉拢她的手段罢了。王室认子,哪能这么草率?便也不当真。 “没笑什么。”她摇摇头,随手摘下一片新芽,向前走去。 都说皇宫事非多,白九算是真正见识到了。 前一刻,她还听着宫女们偷偷模模聊八卦,这会儿,她才走了没几步,就看到荷花池畔,三个华服少年,正围殴着一个青衣少年。 青衣少年一声不吭,只是抱着头,也不还手。 那三个少年里,太子苏任便在其中。另外两人与他模样有两分相似,不等白九猜测,一旁的容书提醒道:“殿下,我们快走。” 白九巍然不动,指着那被打的倔强的少年,问:“那是什么人?” 容书见她不走,莫可奈何。又不能强行拉走她,只得语速飞快的道:“那是一个宫女生下的王子,不过从生下来开始就不受宠,连下人都可以欺负。” 白九的眼神又看向太子跟其它两人,容书只想她赶紧离开,于是不待她发问便说:“太子殿下您见过了,另外的那两人,穿湖蓝色锦袍的是三王子,淡紫色的是四王子。两人的母妃都是王后的族姊妹,在这宫中,没人敢惹他们……” 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快走吧快走吧! 容书自是紧张焦灼冷汗涔涔,白九像是没有发现她的状况一般,晃悠着就向太子几人走了过去。 “见过太子殿下!” 她欠了欠身,算是行了礼。身后的容书没想到她会突然上前去,吓得心惊胆战,忙不迭的跑上前行礼,解释道:“太子殿下恕罪,奴婢这就带公主……” “让开。”话未完,苏任将她推开,站在白九面前,居高临下的睨着她,似笑非笑:“原来是小九妹妹啊,哥哥正在教训不听话的人,要不要一起玩玩啊?” 白九没有笑,她甚至看都没有看地上被打得鲜血淋淋的少年一眼,淡淡的表情看不出情绪:“我是来告诉殿下,方才王后娘娘一直在找你。” 容书脸色已经难看的不行,正要说话,苏任像是想起了什么,神情一变,像是有人在追杀他样,跑了。 留下三王子与四王子面面相觑,好奇的看了看白九。 三王子十四岁,四王子十三岁,同太子一般年纪。三王子伸手模了模白九的头,笑嘻嘻道:“你就是太子殿下说的乞丐妹妹?倒是个可人儿,怎么,想跟哥哥们一起玩吗?” 白九把双手手指捏的嘎巴响,咧嘴一笑,露出漏风的门牙和一脸天真:“我不喜欢跟别人一起玩同一样东西,这样吧,两位殿下若是打赢了我,我就离开。若是输了,这人就归我玩,敢不敢?” 少年总是张狂,证明也容易冲动,容易受撩拨。何况,是两个受宠惯了的天之娇子?这会儿被白九这么个看起来瘦弱无力的小不点挑衅,两位少年自是不能忍受。 三王子道:“就凭你?我用一只手!” 白九从来不讲公平,因为这世上,本就没有公平可言。三王子托大,愿意相让,她自是笑纳他的好意。 她歪着头,一派童真的望向四王子:“你呢?” 四王子不屑:“你若能打赢三哥,我便承认你赢。” 白九点头,斯斯文文撸起袖子,三王子与四王子一见,纷纷相视大笑,似乎在笑她的不自量力。 只是笑声未落,白九突然动了! 三王子只看到一道粉红色残影,下一刻,鼻梁处就传来剧痛!紧接着在容书的惊呼声中,他的肚子就是被人一拳! 他头晕眼花的想:下次,看着越无害的人,越不能轻视。 白九见他晃悠悠站立不稳,停下动作,揉了揉手腕,笑起来时白灿灿的牙闪着光刺痛三王子的眼。 从来都被人宠着让着,今日丢了大脸,他早将赌约拋诸脑后,面色狰狞的拧着拳头冲向白九。 白九闪身躲过,咯咯笑道:“殿下若不遵守规矩,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哦!” 她像是一阵风那样,让三王子难以捉模。三王子虽然常欺负人,可欺负的大都是惧怕他的人,从来都是别人现在那里等着被打,还从未如今天这般,他像头蛮牛一样冲撞,却碰不到对方分毫。 反而被白九左一拳右一拳揍的落花流水。 等到白九打够了,三王子已经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白九淡淡的擦了擦手,看向四王子:“你要跟我过两招么?” 四王子瞧了瞧她,又瞧了瞧三王子,明智的架起哀声叫唤的三王子逃走。 一旁的容书早就腿软了,半句话也说不出来,难以置信的瞪着白九,半晌,痛苦的呜咽道:“殿下,你,你闯了大祸了啊!” 白九不甚在意,垫着脚摘了朵紫薇花,闻了闻,又毫不怜惜的扔掉,没什么表情说:“就看王后这次是护我呢,还是护他们。人啊,活着不能太怯懦。” 说着,她便举步离开。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去看地上的少年。两人之间隔着几尺的距离,她亮丽光鲜,他狼狈如斯。 这是白九与苏临的第一次的相遇,其实很平常,不平常的是,此时的两人,处境相似。一个是被抛弃的王子,一个是被利用的一柄剑。 都没有自由,没有快乐,因为他们都没有可以反抗的能力。 这一次的擦身而过,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可是苏临,却记住了她的样子。记住了她毫不怜惜的扔掉紫薇花时,那淡淡的语调。 白九离开后,他伸手将那朵紫薇花捡起来,一张被打的红紫遍布的脸上露出的像是笑意。 他望着早已没有她身影的方向,喃喃自语:“活着不能太怯懦么……” 这一年,他十一岁,第一次有人说,活着不能太怯懦。 他没有怯懦,他只是没有能力反抗。 ( 第4章 打断腿 白九回到栖凤宫,尚未回到王后为她安排的偏殿,才走进宫门,迎面就冲来一名红底牡丹花裙,满头步摇金钿妆容精致的美妇人,扬手便毫不客气的给了她一耳光,力道之大,打的白九整个身子都晃了几晃,不待她站稳,又是一耳光。 容书在一旁跪着,大气也不敢出。 白九没有反抗,她因一时好心,虽让一个不受宠的王子免去了一顿毒打,但欺骗太子殴打王子,导致的后果她早就已经预料到。 如果王后真心要培养自己,那么今日她也只会得到这顿教训,若是王后打算放弃她,那么她走进栖凤殿时,等着她的便是死亡。 现在看来,王后想要培养她的心思,依然没变。 白九擦去嘴角的血迹,垂着头,不出声。 “你算个什么东西?三王子也是你能打的吗?哼!若非王后为你撑腰,今日本宫早就扒了你的皮!”惜妃尖声厉喝,右手似乎打累了,又换了左手扇了白九几耳光。 白九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低垂的眸中却是平静无波,她既不求饶也未痛哭,像个木偶般一动不动。 惜妃看她这般模样,更是怒火中烧:“来人啊!给本宫把这个以下犯上的小贱人拖出去,打!往死里打!” 白九终于抬头看她,冰冷的眼紧盯着她,惜妃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一条毒蛇盯住了般,心底刚浮出一丝怯意,她随即反应过来,自己竟被一个小孩子的眼神吓住。 她不禁恼羞成怒:“还敢瞪本宫?!真当自己是公主了吗?即便是公主,本宫要处罚,谁也拦不住!” “给本宫拖出去,打断她的腿!” 侯在她身后的宫女们顿时走出两人,就要来白九的胳膊。 还没有碰到白九的身子,伸来的双手就被白九扭断了手腕。 两宫女痛叫一声,抱着断了的手腕像遇到瘟疫一样远离白九。 白九望向惜妃,后者被人护在中间,脸色难看。 白九道:“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对我动手的,娘娘,我是王后的人,即便做错了事,也只有王后可以惩罚我。” “放肆!”惜妃丢了脸,此时叫出的声音都失了真。她狠狠的瞪着面前这个身高还不到她胸口的孩子,莫名的,被她没有情绪的眼睛盯的心中发悚。 这时,王后的声音缓幽幽从殿里传了出来:“惜妃,这孩子性子野了点,本宫自会教。你一个大人,别失了身份让下人们笑话。” 惜妃愤怒不已,拂袖冷哼。王后走出来,一身曳地华裙衬的她高贵典雅不能直视。 白九望着她,她也望着白九,突然一笑:“小九,做错了事,总要受罚的。” 白九问:“王后想怎样?” “来人!” 随着王后一声令下,殿外进来六个皇宫侍卫,王后道:“把她拖下去,打断双腿。” 她的语调平静,像是在说天气很好一般轻描淡写。 白九不动声色,暗暗思量着逃跑的可能性。王后像是看出她的目的,提醒道:“小九,本宫知道你很勇敢,六个人你或许不放在眼里,倘若,六十个呢?六百个呢?你可知,本宫并不喜欢不听话的人?你若乖乖受罚,本宫能折你双腿,也能治你双腿,否则,不听话的人,本宫要来何用?” 不言而喻的威胁,没有色厉声茬,只是在平述事实。 白九与她对视,她看到了王后眼里掌控一切的自信。她微微垂眸,放弃了抵抗。在这个地方,她所有的反抗都是徒劳。 王后见此,轻轻一笑:“乖孩子!本宫希望,你能好好记住今日的痛,以后别再做傻事。” 王后把召来了数百个宫女太监,密密麻麻的站在栖凤宫的前院里。在数白双眼睛下,白九被人一左一右压在长凳上,不能动弹。 王后与惜妃坐在一旁。三王子与太子也坐在他们身边,太子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三王子小人得志扬眉吐气的神情。 王后冷眼扫向众人,道:“这是本宫昨日才认的干女儿,本宫很是喜欢。可是,她缺为了一个卑贱的下人,欺骗太子,殴打王子。即便本宫再喜欢,做错了事,本宫也会一视同仁,给予处罚。今日本宫把你们叫来,就是要让你们看看,忤逆本宫的下场。把人带上来!” 话音甫落,人群突然两分,一个魁梧的侍卫手里提着一个鼻青脸肿的少年到了白九面前。 他几乎是把这个少年扔到她眼前,白九静静地看了眼他,认出了他的衣服。 这不是那个不受宠的小王子吗? 他也正好侧过脸。 一次凝视。 一次抬眸。 在这一眼里,她看到了他眼里的不羁,他看到了她眼里倔强的火苗。 只一刹那,已是永恒。 她错开眼,他低下眼睑,没有交谈,甚至,神情未变。 王后威严的声音传来:“小九,好好看看把你害到这种地步的人,记住他,以后不要分不清好坏,随便帮助别人。” 白九看了眼惨兮兮的少年,只见后者神情木然,似乎早已习惯这种场面。她似是笑了笑,只是这笑一闪即逝,快到除了少年,没有一个人看清楚。 她昂着头直视着高高在上的王后,骨子里的傲气终是击败了为了生存而露出的伪装,她满不在乎的道:“王后娘娘说的是,我以后不会轻易的帮助别人,免得别人恩将仇报。” 王后的脸色微变,一掌拍向扶手:“打!” 那些侍卫下手可谓是毫不留情,不过想想也无可厚非,白九对他们往日无恩近日无情,完全没有必要为了一个不想干的人动恻隐之心。 做好事,也是需要实力的。 王后在上,谁敢循私?看着被打的血肉模糊缺始终不发一声的孩子,动手的侍卫早已对此司空见惯的心也不免惊颤,可是这难得的怜悯最终也不过轻轻溢出唇角的一声浅叹。 没有人可以为他人的性命负责。 白九只觉得腰部以下的位置,已经麻木的没有了感觉,鼻间是浓浓的血腥,周围是大气也不敢出的宫人,她昏昏沉沉的脑子天马行空的运转着,一会儿想起躺在医院里苦苦等她看望的弟弟,一会儿想起穿越前被炸飞的自己的破碎的身体,一会儿又突然想到这几天也没吃一顿好饭,最后莫名其妙旁边那个被揍的像猪头一样的少年……看到自己这么惨,这少年会怕么? 此时的白九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居然恶作剧的想要看到少年瑟缩惧怕的样子,于是她勉力睁开被汗水敷住的双眼,入目,却是少年紧握的一双血渍未干的拳。 那是她的血,溅到了他的手上,滚烫灼热,直入他心间。 白九想把眼睛睁大些,看清楚他,可是随着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响,她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晕了过去。 石阶之上的王后面无表情的挥退众人,连带着那不得宠的七王子也带了下去。她缓缓起身,来到满身血染的白九面前,蹲体,伸手模了模她汗湿的软发,像是母亲的温柔。然而从她嘴里说出的话,却是冷,极冷:“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是个好苗子。” 她起身,望着那一对血肉模糊的腿,道:“容书,传太医。” 容书领命离开,惜妃不解的问道:“王后姐姐,这孩子又何不同么?既已罚之又何必要救?” 王后艳红的嘴角扯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对非常之人,行非常之手段。这孩子年幼,性子却莫测的很,骨子里藏着傲气。要她听话,必须先让她畏惧。” 她看了眼苏任,道:“她性子虽冷,小小年纪便爱多管闲事,见不得旁人受欺辱,看的出她心存善念,本来未必是坏事。只是,一个要保护太子的人,这辈子她心里都只能有太子,对其他人,必须心狠手辣!” “本宫不过是教她需要懂的东西,若不然,养一个忤逆本宫的人,还不如养一条衷心的狗。” ( 第9章 走着瞧 太子不语。 一时间气氛冷凝,苏瑾恶狠狠的瞪着依然一副置身事外的白九,暗自恼恨。都是这个家伙! 良久,白九绕开苏珏,走到太子面前,道:“太子殿下若想打,就打吧,别气坏了身子。” 苏珏脸色一变:“小九!你疯了!” 白九不为所动,静静地望着太子。 太子黑着脸看了看苏珏,又看了看白九,愤愤的收了鞭子,警告道:“白九,本太子今天看在三弟的面上就放过你!日后你胆敢再以下犯上,绝不饶你!!” 说罢,他转身便走。 苏瑾冷睨了她一眼,急步跟上。 苏珏尴尬的笑笑,道:“那个……抱歉,今日之事本是我不对,又害你被骂了。” “没事。”这几年,这样的事情发生的还少么? 白九月复诽着,向着太子离去的方向走了几步,顿住侧过身,道:“殿下,日后不要再为我出头了,我不会感激你。” 苏珏抿了抿唇,对着她的背景道:“我不是为了让你感激,我是真的喜欢你。” 白九心里哭笑不得,面上一派淡定:“我才十三。” “可是再过一年你就及笄了!” 秦国男子十八成人,女子十四及笄。 女子及笄,便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白九忍不住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薄弱的小身板,一行黑线滑过额头。 再不管身后不断叫囔着的三王子,她几个闪身,便甩掉了他。 三王子见她‘仓皇而逃’,心中满满的以为她是在害羞,不由得心花怒放,觉得背后被太子抽的那一鞭子也不那么疼了。 春季,遍地的绿,遍地的美景。尤其皇宫的御花园,一年四季皆是美景如画,春天的时候,更是色彩斑斓,美不盛收。 白九找到太子他们的时候,太子和四王子二人,正随意的坐在玉碎湖边一株葱郁的柳树下,手边早已有宫女们准备好的点心水果。 二人一边吃着点头,一边评论着。 而他们评论的对象,便是一丈外,被一群宫子太监围在中间推开推去的七王子苏临。 白九放慢了脚步,立在不远处看着。 乍一看去,苏临的表情木然,然而看的仔细了,才能发现,此时的他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一双漆黑的眸中,却像两柄锋利的宝剑,暗藏锋芒。 几年不见,他的个子似乎没有长高多少,还是那么纤薄瘦削。 白九看着他的时候,他在人群里,也看到了她。 那就么轻轻地,对她露出一抹一闪而逝的笑。 好像在说,我很好。 对于自己竟然能读懂了他无声传递过来的信息,白九也觉莫名。然而,她坚信,少年给她传递的,就是那一句:我很好。 她顿时收住欲上前的脚步,心绪复杂难明。 太子懒懒地开口:“连点血都没有看到,你们都没吃饭吗?” 四王子喝道:“给我狠狠的打!打到他站不起来为止!谁出力最多,今日太子殿下就掌谁十两金子!” 此话一出,方才还试着拳头不敢下狠手的下人们个个卬足了劲,一时间惟闻沉闷的拳打脚踢的声响。 不到半刻钟,苏临就被打的口鼻流血,想来藏在衣服里的身体上,此时也定是伤痕遍布。 他无力的躺在草地上,从他身上流出的鲜血浸湿了绿色的草地,变作了诡异的黑色,在温暖的春日下,泛着冰冷的色泽。 他始终一声不吭。 下人们打累了,太子似也看腻了。白九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太子见了他之后,脸色一沉,恼怒的将手中拨了一半的葡萄扔掉,接过宫女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手。 白九来到他身边时,他毫不客气的将那手帕扔向她的脸。 “看到你这脸,本太子就扫兴!” 白九道:“太子恕罪,这张脸您恐怕还要看一阵子。” 太子气的脸都绿了,颤着手想扇她,身后传来三王子远远的呼唤。于是伸出的手在半空了转了一圈,又回到了他身侧。 他凑近白九,恶狠狠地道:“总有一天,本太子会弄死你。你等着!” 白九轻轻一笑,这笑太过突然,有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妩媚成成熟。 太子微微怔住,心脏忽地漏掉一拍,随即狂跳起来!仿佛被她一双晶亮的眼神穿透的心脏,此时,他竟觉得这张厌恶的脸,分外的美。 然而下一刻,他蓦地回神。他竟被她一抹笑差点迷惑! 他顿时恼羞成怒,不待说话,白九道:“殿下,如果你能杀我,那么我等着。” 近乎挑衅的话,太子本该生气。 他确实生气了,只是谁也不知道,他那青红交错的怒容,不过是在掩饰他内心里的慌乱无措。 她只是一个小屁孩而已!一个下贱的奴才!一个卑贱的乞丐! 她凭什么笑的那么灿烂! 她只能跟宫里其它下人一样,匍匐在他脚下卑微求生! 太子如是想着,愈加的怒:“你什么意思?你以为本太子不敢吗?!你以为本太子会像苏珏那惷货一样被你迷惑吗!!” 他失控的怒吼着,语无伦次,伸手便拔出白九手里的长剑,朝着白九的额心刺去! ( 第10章 我命由 不由天 四王子大惊,忙上前一把抱住他往后拖:“二哥冷静,冷静!王后娘娘说过不能杀她!” 王后娘娘四个字像是一桶冰水,瞬间浇熄了太子的怒火。这世上若有太子惧怕的人,第一是秦王,第二就是王后。 他瞪着白九,呼呼的喘着粗气。白九淡漠的伫立着,纤瘦的身子笔直,仿佛风中一株挺拔的松柏,自有一股怡然的气度。 “好!好!你有王后撑腰,本太子是动不了你。你最好小心一点,别让本太子抓住你的把柄,否则,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哼!” 说完,太子一脚踢翻地上桌几,拂袖而去。 白九捡起地上长剑,心中对太子的评介只有四个字:不足为虑。 太子一离开,宫人们被白九冷然的目光一扫,顿时作鸟兽散。 白九正要离去,身后的苏临突然问:“你叫白九对吗?” “嗯。” “我记住你了。” “嗯。” “……” 身后没有了声音,白九觉得奇怪,便回头看了眼。只见苏临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她没空去猜测少年的心思,头也不回的离开。 苏临缓缓抬起脸,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嘴角泛笑:“还真是跟块冰一样呢,小九…” *** 傍晚,稀稀拉拉的雨,三三两两的下着。细长的雨丝吹的像纷乱的柳絮,缠绕千匝,飘飘落地。 秦国的皇宫,在这一片细雨朦胧里,显得更加巍峨,像是一座山,压在广阔在天地之间,冰冷的注视着红尘俗世。 皇城中,除了皇城守卫军在坚守在岗位上,空荡而宽阔在的道路上,不见丝毫人影。 生活在后宫的宫女太临们,既是有事,也都撑着伞匆匆而行。仿佛生怕这冬末春初的雨打湿了干净的衣衫似的。 御花园里,花雨齐落,纷纷洒洒,仿佛春日里五彩的雪花。 没有人看到,或者既是看见也视若无睹,那个一身青衫血染的少年,双臂环抱着膝盖,缩在荟翠宫的一处墙角里,浑身是伤,安静的承受的雨水的洗涤。 他的目光木然而空洞,好似这世间,再没有什么能让那双轮廓美丽的黑眸绽放光华。他只是静静的望着渺渺雨幕,一动不动仿佛石雕。 屋檐没有能替他挡风遮雨,冷风夹着细雨,依然毫不怜悯的袭上他单薄的衣体,带去一阵阵战粟。 突然,头顶雨停了,背上传来一股桃花冷香,裹携着丝丝温度,暖入心脾。 “为什么不躲进来一点?” 低低有有点沙哑,又有些稚气的声音传进耳里,苏临面无表情的转头望去,只见身旁一袭黑色衣裙的白九静静地望着自己。 目光里有怜悯,有探究,更多的,是不解。 见他不答,她将手中的伞又移过去了一些,问道:“你怎么不坐里面来一点?坐在里面一点,就淋不到雨了。无论如何,别跟自己过不去。” 他木然的将头转回去,望着雨幕,良久,才回道:“我是苏临。” “哦。” “我是苏临。” “你刚才说过了。” 他漂亮的黑眸亮起一抹异色,侧过脸望着她清秀的脸,再一次重申:“我是苏临,七王子苏临。” 她无动于衷。 她弯腰,伸手将披在他身上的属于她的黑色外衣替他拢了拢,笑了笑,露出一口细白如玉的牙齿:“你白天不是才被人打过么,怎么又挨打了?算了不说这个,这雨要下大了,你还不走吗?” 苏临抿了抿淡无血色的唇,低声冷哼:“与你无关!” 白九无所谓的撇了撇嘴,也不看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故意说给她听一样:“当然与我无关。命运掌握在你自己手里,你想怎样糟蹋都是你自己的事。其实,一时失宠算不得什么,有本事,用你自己的双手拿回你应得的东西。自怨自怜有什么用,不过是别人眼里的笑话罢了。” 苏临惊异的抬眸望她,却发现,她此时安静的仰望着乌云翻滚的天空,神色落寞。 他看到她握紧了伞柄,一字一字,像是誓言道:“我命由我,不由天!总有一天,我会回去!” 她要回哪里,他不知道。她突然低下头来,轻轻一笑:“你也是哦,加油啊苏临!” 苏临怔怔的望着的笑脸。 很多年后,在无数个空寂的日夜里,苏临会想起这一天,这个傍晚,细密的雨幕下,小女孩明媚夺目的笑颜,还有这句‘加油啊苏临!’ 这一抹笑,给了他无数的勇气,在他辉煌的生命里,划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可是他的一生,他被后人称赞歌颂的故事里,甚至他的结局里,却始终只有他孤身一人,守着她想看到的辉煌,等着她所说的归来。 *** 白九发现,近日她与苏临碰到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 不过苏临一次比一次惨。 每每被打的半天不能动,都在地上趴很久,才回拖着受伤的身躯离开。 有时候,她也会走过去陪他坐会儿,虽然很少说话,不过她却难得的在这个少年面前觉得自在。 她想,或许,因为他跟自己一样,在这个皇宫活的身不由己吧。 她渐渐的会下意识的关注他,他被打时的不屈,被辱骂时的冷寂,还有那始终不肯弯曲的背脊……… 她发现,她能看透王后,看透太子,却始终看不透这个苏临。 作为一个被自己父亲遗忘,被亲人抛弃,被众人欺凌的王子,他应该学会的是低调与掩藏,而不是大咧咧走到太阳底下,去挑衅众人的拳头。 而他,偏偏这样做了。 关注的多了,也就渐渐上了心。每次白九都想上前去拉开那些人,可是每次,苏临见了她就只是笑,然后摇头。 白九愈发不懂他。 两月光景,转瞬即逝,很快就进入了夏季。 秦国地处西方,既不似南方出国四季如春,亦不同于北方的越国四季严寒,与东边的卫国一样,一年四季鲜明。 唯一不同的是,秦国的夏天更热,冬天更冷。 酷暑来临,人人都躲在宫殿里,不愿去外面去做那被烤的人肉。 白九也不例外。 ( 第11章 如您所愿 这日,太阳比往常毒辣几倍,地面上明显的能看到一层透明的焰气似蒸腾的水汽,炽烤的整个大地都恹恹无力。 太子的华清殿,此时各个角落都置放了寒冰,以消解这难耐的暑热。 太子斜卧在软塌上,昏昏欲睡,两边拿着团扇给他扇风的宫女机械的扇着。 白九坐在一边的太师椅上,小心的擦拭着手中长剑。 正这时,门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不多会儿脚步声就到了殿门口。 “二哥!” 人未到,声先至。三王子满头大汗的跑进来,看到白九,他咧了咧嘴,笑道:“小九!” 太子半睁开眼,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 白九看了他一眼,懒得回应,继续擦着剑。 三王子习惯了她的冷淡,也不觉尴尬。他鲸吞牛饮般灌了口桌上凉茶,凑到太子面前道:“二哥!你猜我来的路上碰见了谁?” 太子懒懒不得劲:“莫非是烟雨楼的风仙儿?” 风仙儿乃是京都著名的歌姬,听说想听她唱歌的人能围着京都转三圈。平日里太子与王子等人谈起女子,谈的最多的便是她。 若是往常,三王子必定要歌颂一番风仙儿呃美貌及其对美女的向往,但此时,苏珏激动的不似看见了风仙儿,倒像是见到了九天之上的天仙。 他咽了咽唾沫,兴奋的道:“我看见苏临那野种跟人打起来了!” 此话一出,太子困意去了大半,白九擦剑的手也停了下来。 太子兴奋异常:“当真?他苏临几时有这个胆子了?” 苏珏道:“千真万确啊!四弟正在那里看着好戏呢!” 白九插了句:“他为什么会跟人打起来?” 难得白九主动跟自己说话,苏珏精神一震,正要展示一下自己的情报搜集能力,太子霍地起身,摩拳擦掌精神亢奋:“走!看看不就知道了么!” 白九跟着太子来到苏珏所说的地方。这里是未央宫玉妃的地界。 未央宫的外面,就是一条宽阔的石板铺陈的道路,此时已经围满了人。远远望去,热闹非常。 白九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间的苏临。此时的他脸上青紫交错,却是面色阴沉,脚踩着一个面容惨白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虽被踩脚底,脸上恐慌难堪,却兀自尖声怒叫:“我是玉妃娘娘的人,识相的就放开我!不然……” 狠话还没放完,就被苏临一脚踩到脸,当场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苏临道:“我告诉你,若是香妃娘娘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会杀死你。谁也保不住你。” 人群翁的一声炸开,有些个宫人们甚至表现得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有人冷哼:“哼,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真当自己是高贵的王子么?” 又有人接话:“就是!算什么东西!” 最后也不知谁叫了声:“打死他!” 围观的男男女女少说也有二三十,此时突然集体静了一秒,随即爆发! “打死贱种!” “打死他!” …… 很多时候,越是高贵的人,落魄的时候,越是容易被小人落井下石。因为那些过得没有尊严的人,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寻找自己的优越感。 这种感觉就好像一个乞丐把一个皇帝踩在脚底,乞丐会得意的像世人宣告:看哪!我把高高在上的皇帝都踩在脚下了! 虽然苏临不是皇帝,宫人们也不是乞丐,但对于一群常年受人驱使毫无尊严可言的他们来说,有一个背负着王子这个身份的人让他们欺负,是多么的刺激! 被奴役的他们会说,王子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像狗一样趴在地上不敢还手! 随着那一声“打死他”,这些平日里唯唯诺诺的人顿时像是地狱派来的鬼,个个面目狰狞凶神恶煞。大多数人都是这样,有一种天生的从众心理。当某一种情绪被调动起来的时候,就像瘟疫,迅速的传播给每个人。 苏临只是冷冷的看着他们,既不逃跑也无求饶。 他一字一顿的开口,声音低沉而冷冽:“我会杀了你们。” 语气平淡,只是无情。 有些人,天生就有一种气度,即便他身陷囹囵。 冲上去的宫人们被他冰冷的眼神所慑,竟纷纷裹足止步不敢上前。 四王子苏瑾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懒懒道:“打!怕什么,太子殿下看着呢,出了事自有殿下担着。” 白九看向太子,后者饶有兴味的看着苏临,毫无要阻止的意思。 眼看那些人得令,将苏临包围住,白九脚尖轻点,顿时化作一道冷风窜进人群里,将一堆人打的七零八落。 瞬息间的功夫,此时站着的,除了太子等人,那些围着苏临的人全部躺在地上哀嚎。 看着冷然伫立着的白九,太子瞳孔猛然一缩,随即一抹残冷的笑意红挂上嘴角。 他悠悠道:“白九,时隔四年,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了。怎么,还想发善心多管闲事?” 苏珏急的满头大汗:“小九,你管他做什么?快过来!” 苏瑾哈哈大笑:“三哥,看来你心上人儿是活腻了,啧啧……上次打断了腿,不知这次又是打断哪里呢!” 苏珏的急怒不是作假,白九心里微微涌起暖意。 只可惜,他及他的母妃,都是王后一党。而她,从王后打断她的腿的时候,就已经选择了站在王后的对立面。 太子的兴奋,苏瑾的冷眼,苏珏的担忧,白九尽收眼底。 她对太子道:“殿下误会了,几年前,我因为这个人被打断了双腿,疼痛尚在,怎会重蹈覆辙呢?我不过是要亲手报仇而已。” “哦?”太子挑眉,其余二人模不着头脑。太子道:“莫非你是要告诉本太子,你打伤这些奴才,不是为了护他?” 白九冷笑:“太子殿下说笑了,我怎么会护他?!他可是我的仇人呢,我想杀他还来不及!” 太子哈哈一笑:“既然如此,何不现在就动手杀了他?” 白九似笑非笑的道:“殿下是真的忘了还是没忘装糊涂?王后娘娘可是说过,谁也不能把他杀死。今日,我若杀了他,明日死的便是我。” 被戳破心思,太子也不尴尬,抬手遮着头顶的太阳,道:“杀了他你死不死本太子是不知道,本太子只知道,若是你不能给本太子一个交代,你今日就会死。” “殿下放心,一定如您所愿!” 愿字声落,众人只听到一声骨骼断裂的响声! ( 第12章 狠绝 太子与苏珏等三人,脸色同时一边,再看去,方才还站的笔直的苏临,一条腿此时半跪在地,脸上的冷漠早已褪去,他看着白九,眼中满是不解。 只有不解。 他张了张口,最终什么也没说。 白九一张脸上带着复仇的快感,望着太子,道:“断腿之仇犹在昨日,殿下以为,我还会像当年一样,去救一个废人么?” 说话间,她把手中剑当做棍子用,一击便又敲断了苏临的另一条腿。 苏临跪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面,背脊却始终未弯曲。 白九抬脚就踢了过去,众人只见苏临的身体像是破碎的木偶般飞了出去,他口中吐出的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凄艳的痕迹…… 然后,重重的撞上宫墙,嘭地一声落地! 没了生息。 众人莫不惊骇! 这一刻,太子终于知道,为何王后非要把这个屁大点的孩子放在他身边…… 她的狠与冷,连成年人都不如! 白九淡漠的走向太子,昂着头问:“太子殿下对我的交代还满意否?” 太子僵硬着点头,看向那宫墙下不知死活的人,突然觉得头顶阳光烈了几分。他烦躁的道:“热死了!谁说要来看热闹的!真是愚蠢!” 说着便同苏瑾大步离去。 苏珏莫名中枪,哀怨的看向白九,后者面色如常,然而他却发现她身侧的手指,微微颤抖着。 苏珏有些好笑,他自是看惯了别人的生死,对这种事情已经习惯。他上前握住她的小手,柔声问:“你动手打我的时候可不曾见你紧张过,怎么,怕他被你打死了?放心吧,我待会儿找人给他看看,绝对不会让他死。”他冲她调皮的眨眨眼:“免得让太子抓住你的把柄。” 白九转头看他,阳光从他背后撒下,五彩的光晕里,他英俊的令人炫目。不知怎的,这张脸在白九眼里,莫名的与刚才苏临的脸重合在一起。 她没有抽出手,苏珏那手掌里的温度,融化了她冰冷的指尖。 良久,她抽出手,转身,一眼扫过众人,冷冷道:“从今天开始,这个人!”她指着墙角下的苏临:“他是我看上的东西,在我没有玩腻之前,你们,谁也不准动他!若是让我看到你们染指我的东西,他就是前车之鉴!” 稚气未月兑的声音里,带着染血的杀气。 苏临还在那里躺着,他断掉的双腿就是对众人的威慑。没有人敢小瞧这个看起来瘦小纤细的十二岁孩子! 苏珏的目光在白九与苏临身上来回转了几圈,眼神闪了闪,最终默然。 深夜,冷翠宫。 廊上灯火如豆,昏暗摇曳着,将夜里的树影拉的支离破碎。远处传来巡夜的侍卫靴靴地行走声,声音远了又近,近了又远。 “澎!” 两个侍卫粗鲁的扔下手里的人,也不管被他们扔在地上的人是死是活,转身便走。 苏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双腿缠上了绷带。整个人使不出来半丝气力。 他平生第一次去到太医院,竟是被人打断了腿才有这个荣幸。可是他想不透,白九为什么要折断他的双腿。 他本来就一无所有了,只剩下这副身体。可是现在连一副健康的身体也没有了,又何谈报仇?此时,他离他的房间只有几步的距离,那些人却连着点距离也不肯施舍给他,毫不客气的将他扔掉便走。 若是在平日里,就算被打的再怎么狠,他也可以迈着健康的双腿挺直背脊走回去。然而现在,他只能凭着双臂,一点一点艰难的爬向房间。 他甚至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因为隔壁就是香妃的房间。 白天香妃被那个奴才推到湖里,差点淹死,虽然他把人救了上来,可是她却发了高烧,病的不轻。 若是让她看到他此时的样子,一定会崩溃的吧。 想想还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苏临自嘲的想着,终于小心翼翼的挪到了房门口,他靠着房门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全身的衣服早已被汗湿。 他无神的望着寂静的夜空,今夜多云,夜空有些暗淡,月光时而浮现时而隐入云层,寥寥几颗不很明亮的星子在浩瀚的夜空里,好似几只可怜的萤火虫。 冷翠宫的隔壁,不知是哪个疯了的弃妃长气了歌谣,歌声婉转清澈,歌曲悠扬动听。 突然,起了风! 凉风带给苏临阵阵颤栗,也同时吹散了半空里的云,月光撒下柔柔的光。 苏临推开房门,正撑起身体欲爬进房间,动作突地一僵! 他猛然望向右侧的屋顶,只见那檐角上,一道纤瘦的身影静静地站着,有风,撩起她黑色的衣发,带出烈烈声响。 她不知道站了多久! 苏临莫名的觉得难堪。 他被人像狗一样扔在地上,狼狈的姿态本以为无人能看见,可是却早已被人收入眼底。 他的脸色在月光下一阵白一阵红,恨不能立即消失。 可是他无法消失。 他努力平复着内心里的波涛汹涌,冷冷地开口:“你来干什么?看我笑话么?” “……不是。” 苏临冷哼一声,不再打算打击白九,胳膊撑地往屋里挪。 只有躲到那黑暗里,他才能掩藏起满身狼狈。 白九一跃而下,眨眼间到了他身边,伸手便要去扶他。苏临像是躲脏东西一样甩开她的手:“滚!” “对不起。” 没有起伏的声线,甚至听不出感情。可是苏临却瞬间僵住。 他看着自己沾满了灰尘的双手,涩然问道:“为什么?” “只是不想看到你被他们打死。” 苏临转头恶狠狠的盯着她:“所以你要打断我的腿?你知不知道,我没有双腿…就是…就是一个废人?!” 白九叹息:“我要是不打断你的腿,你现在已经是死人。” “我宁愿死!” “那好,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 白九强势的扶起他,将的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不理会他的挣扎,淡淡道:“苏临,你不想报仇么?你不想有一天拿回自己应得的东西么?你不想把那些欺负你的人踩在脚底么?还是说,你已经学会了屈服?” “在这个世上,你只有变得强大,才能活的更好。腿断了,可以接,没有什么大不了。” 苏临愕然,既而狂喜:“你……你是说你可以医好我?可是太医都说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站起来了……”他脸上神情一滞:“你,故意的?” 白九看着他变幻多端的表情,难得的勾起唇角:“不然呢?我跟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打断你的腿你当我有病么?” 她点亮了烛火,扶着他到了床上躺好,直起身,从腰间掏出一个玉瓶递给他:“这是再生露,你涂到伤口上,骨头几天后就会开始重长,就是过程有点难熬。” 苏临不接,双目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 第17章 杀了他 秦王伸手拨开怔忡的奴才,第一次认认真真审视着自己的这个血肉相连的陌生的儿子。 良久,他问:“你来做什么?” 苏临什么也没说,他用行为回答了秦王的话。 他将桌上放置已久的一盆水端到面前,放在床下,拧开了白巾,拿过秦王血迹斑斑的手,轻轻的擦拭着。 秦王浑身一僵! 李福卫瞪大双眼,不可遏制的颤抖着身子,脚底禁不住后退半步! 秦王自生病到如今已经四天,这四天,每一个给他擦过身子的奴才,都已经秘密消失在皇宫里。 他不会让三百年前的悲剧重演,因为他是一个王。他有追求生的权利,但他更加的要保护好他的国家,他苏家的王权。 所以但凡接触过他的人,无一人能活着。 如今,苏临毫不在意的用他的双手一遍遍的擦拭着身上的污秽,仔细而认真。 寝殿里静的出奇,秦王不动声色的看着苏临,像是要看尽他内心里一样。然而苏临仍然一派淡漠,既不显得激动,也无紧张。 等到盆里的水变成了血红色,他抬头对李福卫道:“重新打盆水来。” 李福卫踌蹰着,秦王挥手:“去吧。” 李福卫离开前,深深地看了苏临一眼,眼底着着莫名的东西一闪而逝。 待殿门阖上,秦王伸出手,苏临忙上前扶住。 他的步子还很沉重,但是秦王却更为沉重。此时的两父子,步子出奇的一致,就连脸上的表情,都一样深沉。 秦王落坐于桌旁,指了指身旁:“坐。” 苏临恭敬的立在秦王两尺之外,垂首低眸:“儿臣不敢。” “你多大了?” “回父王,七月就十六了。” “十六……”秦王盯着他,目光有些悠远,良久,道:“你不怕死吗?” “不怕。” “哦?”秦王饶有兴味的扬了扬眉,将自己的手背伸到面前:“像朕这样死去,也不怕么?” 苏临的头垂的愈发的低,声音渐小,聊聊发颤:“父王是真命天子,有神灵庇佑,洪福齐天,不会……不会……” “呵……”秦王笑得有些沧桑:“不会死么?” “这世上,谁人能不死?饶是朕,坐拥百里江山,也终究逃不开死亡。你看外面那些人……”秦王虚弱的喘息半晌,殿门此时被人推开,是李福卫回来了。 他扫了眼李福卫,转开了话题,对苏临道:“自今日起,你去天泽殿住吧。” 苏临心中波澜不惊,面上却是激动异常,他跪地伏首,声音轻颤:“儿臣……多谢父王!” 李福卫轻轻放下水盆,悄然退到一旁,全身隐在阴影里,只余一双细长的眸子,像是黑暗里的狼,冰冷的注视着苏临。 ———— 凤栖宫,正殿。 王后斜躺在贵妃塌上,描绘精致的妆容一片冷意。她望着殿下的小公公,冷声道:“你再说一遍?” 那小公公浑身一抖,话音更是抖的不像样:“李总管说,说,说大王将天泽宫赐给,赐给、七王子了……” 话音将将落地,王后勃然大怒,豁地起身,一袖子扫落了一旁的水果盘,哗啦啦,一地狼藉! “滚出去!”她看也不看一眼,尖声厉喝,小公公立即如蒙大赦,几乎手脚并用的退出了殿。 “苏临!苏临……本宫倒是小看你了!”她啼咬牙切齿面目狰狞,全然没了往日的雍容华贵,一双美眸几欲喷出火来。 太子苏任正好走进来,身后跟着白九。 王后倏地盯住白九:“小九,苏临的腿不是断了么?” 白九微惊,眸色暗沉,见太子兴灾乐祸的看过来,她压下心里一丝慌乱,不卑不亢的答道:“当日奴婢打断他腿的时候,殿下亲眼所见。” 太子见王后眼神侧来,忙凑上去讨好的笑着:“苏临的腿确实是断了的,太医都说他这辈子成了废人。母后,您今儿是怎么了?谁惹您不高兴了?告诉儿臣,儿臣非弄死那人不可!” 王后见了自己的儿子,怒气消了大半,脸色稍霁。又想到苏临接触了秦王,死亡只是时间问题,心里的怒气渐消:“罢了罢了,本宫晾他苏临也翻不起大浪,他想表孝心就让他去,哼!” 太子奇道:“他做了何事惹得您这般愤怒?莫不是父王承认了他的身份不成?” 王后冷笑:“大王既然将天泽宫赐给他住,可不就是承认了他的身份么。” “怎会这样?”太子惊怒不已:“父王是病糊涂了吗?” 王后一巴掌扇在他头顶,恨铁不成钢的道:“本宫告诉过你多少次?说话做事要长脑子!你父王再如何不是,也不容你置喙!若是叫外人听了去,你这太子也不用做了!”说完,她幽幽一叹:“你父王,还活着呢。” 太子心里虽怒,却碍于王后丁点不好表现出来,心里早将苏临那罪魁祸首骂了几百遍。不经意一抬眼,又看到白九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势,觉得自己被扇了脑瓜子分外丢脸,脸色难看的恶狠狠的瞪了她几眼。 白九无辜被太子恼恨也不在意,她从王后的话里猜出几分事情原委,想了想,难怪最近半月不见苏临,还以为他好好的在冷宫里养伤,不曾想,竟又闹出些事情来了,也亏得他不怕死。 “小九?” 正当白九思量间,王后已经冷静下来,她优雅的斜靠在软塌上,眉目含着煞气。 白九回神,只听王后道:“过几日,本宫与太子前往避暑山庄,你就留在宫里吧,替本宫多监视苏临的一举一动,他若敢妄动……”她的眼底杀死一闪而逝:“杀了他!” “是。”白九默了默,心底里发笑,秦王都快挂了,王后还有心思去避暑,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现在就差直接说出等着秦王咽气这话了。 不过这种事情向来与她无关,她只在乎她想在乎的人事物。 她假装茫然的问道:“娘娘,小九不懂,苏临只是一个弃子,就算如今恢复了身份,也不足为虑,娘娘若是对他有所顾忌,为何不干脆现在就杀了他?” “你不懂。”王后抬了抬眼皮,斜乜着她:“就这么杀了他,太便宜他了。他那个不要脸的母亲所犯下的错误,足以让本宫将他碎尸万段。可是,本宫不会让他轻易死掉,他要活着给那个贱丫头还债!” 白九默然。 王后轻笑,变脸犹如翻书:“小九,本宫要你看着他,你可别阳奉阴违啊?” 白九忙单膝跪下:“小九不敢,小九对王后的衷心日月可鉴,即便刀山火海也死不旋踵!” “哼!”太子在一旁不屑冷哼。 王后瞪他一眼,转眼看向白九时,又是笑容满面:“那就好,下去吧,本宫与太子说说贴心话,你不用侯着了。” “是。” ( 第18章 我喜欢你 白九离开凤栖宫后,漫无目的的走在皇宫之中。 不知不觉间,几个时辰过去了。终于在一所年久失修的冷清的宫殿外停下。偌大的皇宫,她竟发觉自己无处可去。想着苏临,就来了这里。 或许,也只有那个冷寂的少年能带给她一些自在吧。 此时,已是夕阳西下时分。 天边红云如火,霞光万丈。整座皇宫沐浴在金黄色的夕阳下,像是一张展开的恢宏画卷。身处其中,令人油然升出渺如尘埃之感。 白九静静地矗立着,清风卷着地面掉落的枯叶,打着璇儿在她脚边转了一圈然后飞向远处。 她瘦削的身子仿佛不堪那轻薄的微风一般,衣袂翩翩似乎下一刻就要化风而去! 苏临远远的就望见了冷翠宫前的白九,心突然狠狠的抽痛了一下! 他额上的因为艰难行走而溢出的汗水滑进眼里,也忘了擦。直到汗水刺痛眼睛,使得眼前一片模糊,他才慌乱的想起去揉。 待眼睛的涩痛感消失,他再去看白九时,白九已经侧过身来,嘴角正噙着一抹饶有兴味的笑。 两人甫一对视,白九道:“你胆子倒比我想象的还大!” 苏临心思通透,瞬间便猜到在王后身边的她应是已经得知了自己在寰宇宫的所做所为,随即也笑:“彼此彼此。” “哦?我可不如你。”白九走上来,一手拿过他腋下的拐杖,一手扶着他:“听说秦王所患之病无药可医,而且还会传染。就算想尽孝,也不用如此迫不及待吧?这可是找死呢。” 苏临悄悄的深吸了口气,直到鼻间心里满满的充斥着她身上好闻的桃花冷香,才满足的扬起一丝笑意,悠悠开口:“说起来,在找死这方面,你我倒不相伯仲。”他冲她眨眨眼,笑的有些调皮,这一刻的他,才像一相真正的十五岁的少年:“你这般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这里,还与我有说有笑,就不怕王后惩罚你么?” “我又不傻,来的时候怎么会让别人发现?” 苏临同样回道:“我也不蠢,又岂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白九惊奇的看着身边的少年,他正好也看过来,视线在空中暮然交错,苏临的眼神大胆而火热:“小九,待我变得强大了,我带你出宫,可好?我们找一处世外桃源,无忧无虑的过一辈子!” 白九默默行走,跨进殿门时,苏临见她仍未回答,不免失望,眼角眉间因见到她而浮现的喜色也淡了几分。 长期被人孤立,让他的性子变得孤僻寡言,他向来不擅与人交流,可是他很想跟说说话。 他没话找话道:“你明年就及笈了吧?嗯……我听香姨说……” “苏临。”白九蛮横的截住他的话:“想要变得强大,并不是说说而已。你必须要有一个足够的理由,才会有动力。这个理由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你为什么要变得强大?是为了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不再受欺负,是为了可是随心所欲,不再被人踩在脚底。我的目标很简单,就是有一天,能从这个皇宫走出去。而那个时候,没有人可以阻拦我。” “这是我的目标,不是你的。”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苏临的房间里。苏临坐在桌边,沉默着看着她。 白九径自倒了杯水给自己,语气淡淡:“如果有一天,你成为了我的绊脚石,我会杀死你。” 苏临身体一震,继而摇头笃定的说:“你不会!” 白九挑眉:“何以见得?” “我相信你,哪怕真的有那么一天,你也不会杀死我。倘若你真的是那么不择手段的人,你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坐在这里与我见面,跟我说这些。” 苏临少年的脸色露出掌握一切的自信:“我们是一种人。不同的是,我比你无情。” 白九似笑非笑:“会轻易相信别人的人,也算无情?” “我只相信你而已。”苏临学着她的样子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连自己父亲的性命都能拿来算计,香姨都说我无情呢!” 白九瞪大眼,随即哈哈大笑。苏临从来没有看过她笑的这么灿烂,一直以来她都是淡淡的,表情少的可怜。 “你笑什么?” 白九敛起笑,问:“咳……你怎么做到的?” “我不是同你说过么,我对整个皇宫比任何人都熟悉。只要利用好时间,去寰宇宫下毒并非难事。” 白九道:“我当然知道你有机会,我是问,百花绽的毒你怎么弄来的?” 苏临笑的诡异:“谁说那是百花绽?” 白九愕然:“难道不是么?” “当然不是。” “那是什么?” “一种类似于百花绽的毒,它根本不会传染。我原来以为那些太医能看出些端倪,没想到,个个都是庸才。你听说过三百年前的事情么?” “听过,怎么?” 苏临说:“那个研制出百花绽的人,就是我母亲的祖先。我小时候,常常跑去她曾经住过的屋子,也是无意间得到了她随手记录的札记,才得知这一切。” “只是可笑,我母亲居然死于她自己最熟悉的毒药下。我不过是照着她的方子,做出了一种症状类似百花绽的毒罢了,喝点绿豆汤就能解毒。”他笑得毫无心机,语气也是无辜:“我又不懂医术,怎么能弄出真正的百花绽呢,不过是同我那父王开个玩笑而已。过不了几天,他身上的毒也该散去,届时就会痊愈了。” “没有人会怀疑我,相反,这种时候我只要做几场像今天一样的戏,等到父王发现自己不会死,那么我,就能从这冷宫里走出去了。现在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至于王后么,经此一事,父王只会更加忌惮他们千家!她再想一手遮天,也多少要顾及一下我的父王。” 白九这次真的愣住了,半天没有缓过神。她没有想到,这一切苏临居然可以做到滴水不露。如果今天不是他亲口说出来,没有人会认为搅动整个皇城的人,会是这个看起来柔弱而无害的少年。苏临难得的看到她这般痴呆的样子,心里一动,整个身子凑了上去。当他反正过来的时候,行动已经快了脑子一步! 四唇相贴,呼吸可闻。 白九触电般身子轻轻一颤,眼神从惊愕到不解,再到无奈最张归于淡漠。 瞬息之间,她已经冷静下来,缓缓伸了一根手根抵在苏临的胸口,将他推开。 她没什么表情的道:“够了,苏临。” 苏临垂眸,不解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她:“什么?” 白九霍地起身,道:“我能理解你的冲动,以后不要再这样了。正好,大王恢复了你王子的身份,你若是想要女人了,就去找个顺眼的吧。” 苏临陡然发怒,脸上一阵青白红交替过后,是无法言说的难堪:“你当我是什么人?” 白九不明白他为何突然生气,只觉得他的心思真是让人琢磨不透。她没有理会他的怒气,道:“王后让我监视你,若有妄动,杀无赦。我就是来告诉你,不管你想做什么,低调一些,否则,为了活下去,我真的会杀了你,苏临。不要以为你出了冷宫,大王认可了你,你就有了跟王后交手的资格,你只不过是把自己放在了她的眼皮底下而已。” “你好自为之。”她说完便走,丝毫没有在意苏临阴沉的脸色。 她走出房门的时候,苏临没有动,极缓极缓的开口:“若是真有那样一天,对我,不必留情。走出冷宫,只是开始,我不会死的那么容易。” 白九转头望去,只见空阔的房间里,他侧身坐着,俊脸明朗的线条显得冷硬。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仿若宣誓:“我喜欢你是真心。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相信!” 白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脑子里全是她离开时苏临那双深邃的眼。她一直将苏临当做一个孩子,一个因倍受欺凌而性格怪异的王子。可是就在刚才,他却带给她一种别样的感受,仿佛她面对的,是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 他的势在必得,乱了她平静的心。 ( 第19章 屁大点孩子 秦王宫因为秦王的病,变得压抑而沉闷。平日里热热闹闹的后宫,像是一台播放了许久的电视,被人突然按下了静音,变得阒然无声。 宫人们路上遇见熟人,也大多用目光传递信息,偶尔说上一两句,也都匆匆说完匆匆离开。 不论是处在权利中心的人,还是对整个局势一无所知的人,都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秦王卧病不起的第七天,从小陪在他身边的太监总管李福卫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人再见过他。 一时间,谣言风起!所有人都开始胆战心惊起来,生怕某一天一醒来,看到自己身首异处。 秦王这些天里,既没有上朝,也没有召唤大臣开小会,确定王位继承人。就在所有人翘首以盼躁动不安里,没有盼来任何消息,却盼来了一场雨。 这场意外的降临的雨,淅淅沥沥的,为这漫长的盛夏带来些许凉意。 这场雨过后的第二天,宫中便传出消息,王后昨夜不慎感染了风寒,急需静养。于是带着太子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了距离皇城百里的杜泱城的避暑山庄。 这则消息一出来,朝中一些还在观望游移不定的人急忙开始选择阵营,还有少数的忠王党保持中立。 朝中表面平静如死水,内里却是波涛汹涌暗流涌动。而后宫随着王后这一离开,后宫的人也察觉到了什么,一时间更加的平静。 王后离开这日,仪仗队绵延千余米。秦国崇尚红色,长长的队伍,华丽的轿辇,火红一片。在清晨的朝阳下,宛如一条燃动着的火龙,鲜明夺目,徐徐远去! 秦王随意着了件暗色龙袍,王冠未系,只用一个普通的玉冠束发。他站在皇宫最高的城楼之上,眺望着远去的凤銮仪仗,冷笑不止。 有风吹过,他全身泛起一阵颤粟,抬起袖子咳了咳,脸色呈现着一抹奇异的绯红。几尺之外的苏临立即上前递上雪白的帕子,扶着他,语气担忧:“父王,您龙体欠安,还是歇着吧?此处风大,儿臣扶您回宫。” 秦王摆摆手,压抑着咳嗽道,指着前方:“临儿,站在这里,你看到了什么?” 偌大的皇城,绵延千里,巍峨庞大,入目不见尽头。晨雾中,东方朝阳斜洒而下,在远外茫茫云烟中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彩霞。 苏临望一眼便收回视线,目光微闪,答道:“儿臣看到了父王治理下的国家百姓安居乐业,老有所依幼有所养,看到了国泰民安蒸蒸日上的大秦国!” 秦王哈哈一笑,中气十足,浑不似一个太医口中活不过十天的病人。他欣慰的拍了拍苏临的肩,复又指向远处,道:“这是我们苏家的江山,是苏家的老祖宗们用命打下来的。身为王子,你要记着,好好守护它!” “是,父王。” “嗯,回去吧。朕乏了。” 苏临伸手将他扶住,走了几步,秦王突然说:“那个白九,是个不错的孩子。” 苏临瞳孔猛地一缩! 手臂上的力道加重,秦王仿佛未察,平静的道:“王后愈发不把朕这个大王放在眼里了,临儿啊,你长大了,也该学着为父王分忧解难了。” 他拂开苏临的手,钢毅冷峻的脸上荡漾着杀气:“你若能扳倒千家,这个王位,朕也不怕你将来坐不稳了。” 苏临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他当然不会天真的相信秦王会传位于他。他这个父亲想要的,不过是一根棍子,一根可以打压千家的棍子。 而他这根棍子是否有这个能力以及他的生死,秦王并不在乎。 苏临对他已是心如死灰。 若说先前他还对这所谓的父亲抱着一丁点幻想的话,那么此刻,面前这个人在他眼里,已经什么也不是了。 “儿臣一定不负父王所望!”他佯装激动,却又拼命暗捺的模样,理所当然的取悦了秦王。 秦王噙着可以称之为慈爱的笑,对他说:“如此甚好。临儿啊,众王子里,也就你对朕最是真心了。” “昨日太医替朕把过脉了,他说……”他的笑已经漫延到了眼角,凝出一条条笑纹:“朕所中之毒,并非百花绽。” “啊?”苏临惊叹。 秦王道:“朕不会死,当然你也不会。” “那父王为何还要太医对外宣布您的病期?” “朕若是不这样做,千家的势力又岂会浮出水面?他们想将苏任送上王位,成了一个傀儡秦王,窃取王权甚至……图谋整个大秦。” 秦王冷哼:“朕倒是要看看,他千家有几分本事!” *** 白九见到苏临的时候,她正躲在假山后浅睡。 睡梦中她依稀感到了强烈的注视,一睁眼,苏临正盘腿坐在她身边,手微握成拳,支着额头凝视着她。 如今的他,早忆换下了那一身粗布素衣,华贵的锦袍衬的他眉目更加出众,黑发如墨,玉冠轻束,发尾铺泄而下,在微风中轻轻拂动。 他的一双墨眸冷魅勾人,看人的时候,目光格外深沉,宛如内藏汪洋大海,让人忍不住深深沉沦。 白九移开视线,微眯起眼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懒懒道:“没看过么?再看挖了你的眼。” 苏临失笑,看着她淡淡的表情,仿佛什么也不能在这张清丽的容颜上留下痕迹。他的心因为秦王先前的话而产生的阴霾散了些许。伸手撩起一缕她散在草地上的发把玩着,温和开口:“小九,每次我心里难过的时候,看到你,我就觉得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了。” 白九从鼻子里哼了几声,懒洋洋的又要睡去。 “我父王今天用你来威胁我。” 白九闻言,满不在乎:“那你告诉他,我是王后的人,威胁不到你。” “可是怎么办,我觉得他这招挺管用。” “……” 白九睡意散去,闲闲的将他从头打量了个遍,道:“苏七王子,你才屁大点的孩子,别跟我谈什么风花雪月。还是想想自己吧,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呵呵……”苏临不以为然:“我方才过来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奴才。”顿了顿,他轻声道:“我认得他是王后身边的人。” 白九点头:“你也看到了,王后并不是很相信我。不仅你的身边有人监视,我的身边也是。”她起身,拍了拍沾到衣上的草屑,道:“人来了。” ( 第20章 王后要我去杀人 她的话音一落,人已跃出几米开外,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苏临眼前。 苏临佯做无聊之状左顾右盼,果然,不多会儿,他就看到一个状似匆忙的人从假山另一边的石板路上趋步而过。苏临暗暗叹息一声,身子往后一躺,学着先前白九的模样,手枕着后脑,眯起双眼凝望着蓝天白云。 他的神情是惬意悠然的,然而心却是沉重繁乱的。 想到秦王清晨时说起白九时,那脸上看透一切的笑意,苏临的背脊一阵发寒! 王后尚不知晓他与白九的关系,秦王病重却是对此似是知之甚深,那么……自己的所言所为,秦王究竟知道多少?! 他的毒…… 苏临闭上眼,深吸了口气,抑了抑紊乱的呼吸。不会的,他不会发现是他所为! “那个白九,是个不错的孩子。” 秦王的声音再度响起,宛如惊雷在耳,震的苏临双耳发聩,心惊胆寒!一瞬间让他惊醒,秦王与王后并非他所想像的那般好对付! 风起,如刀! 他蓦然睁开双眼,寒光如剑! 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 **** 烛火浅淡晕染,窗外弯月如勾。 白九伏在案上奋笔疾书,嘴角隐隐含笑。容书进来时见她这般模样,不禁奇道:“殿下今日心情很好?莫非有何喜事?” 白九头也不抬:“我让你出宫嫁人算不算喜事?” ‘咣当!’ 容书手中铜盆落地,清水洒了一地。她兀自发怔,白九似是写完了,吹了吹未干的墨,仔细的卷成一个纸轴,塞入一旁的精巧的细铜管里,递给容书。道:“这么想嫁人?我不过是说说罢了,你要离开还得王后同意呢。去帮我把这封信传给王后。” 容书反应过来,知道被戏弄,脸上又羞又急,年近二十的她如今倒算个小美女,只是这深宫,不知埋葬多少这样的红颜,她不过其中之一。 看着容书手脚利索的将打湿的地面收拾干净,揣着她刚才写给王后的信,白九悠然的靠在桌边,呷一口凉透的茶,嘴角含笑。 王后已离开皇宫五日,白九谨遵她的吩咐,每日将苏临的所做所为记录下来,洋洋洒洒写满几张纸,让容书飞鸽传书给传远在百里之外的。 信的内容无非是些苏临的日常,他做了什么吃了什么说了什么遇见了什么人,全都记载详尽。有时候她将写好的信交给苏临,苏临看了那信的内容,笑的前俯后仰。 就像他说的那样,如果有人每天都拿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给他看,过不了几天他一定会腻。 事实也正是如此,王后只看了三天,就回了一句话:大事必报,小事则免。 远离了王后,白九顿觉神清气爽,虽然王后在宫中眼目众多,但凭她前世与今生所学的本领,要避开那些人轻而易举。她有时候甚至能呆在苏临的天泽宫一整天,却不被一个王后的人发现。 苏临自从冷宫搬出来后,每日无所事事。秦王念在香妃这么些年一直照顾苏临,其兄又是秦**方一把手,也一道圣旨将香妃从冷宫释放了出来,与苏临同住天泽宫。 白九想起那个总是一脸病态的香妃,脸色变得古怪。 她每次去天泽宫,避开的了王后的耳目,瞒的过宫中其他人,却每每都能叫香妃撞见,不可谓不奇怪。次数多了,白九更加相信自己的感觉,香妃这个人,并不像表面那样柔弱可欺。 “白九,娘娘有回信!” 正当白九思量时,容书一脸迫切的冲了进来,将一个小铜管双手递给她。 白九接过,展信一看,唇边的浅笑顷刻间凝在嘴角! 信中只有一句话:钟无严,死! *** 夜已深,月光如练。 苏临手握书卷临烛火而坐,柔和的灯光令他冷峻的脸变得分外温柔。他看的聚精会神,连白九坐到了他的对面也未发现。 白九盯着他看了半晌,又低头看了眼手中的两坛酒,不欲再打扰他。正起身要离去,苏临似是看的累了,伸手揉着额角,这才发现她的存在。 “小九?你怎么来了?” 白九从来不曾晚上找过他,苏临一时奇怪。然而当他看到白九不愉的脸色与手里那两坛酒时,适时的转移了话题,笑道:“找我喝酒么?正好,我看书看的乏了,走,去院里喝。” 天泽宫的前殿与后殿之间,有一个巨大的荷花池,每每酷夏时节,满池荷花竞相开放,美不盛收。 此时已是亥时,宫里静的只剩下远处巡逻的侍卫的行走声。 月光当头,漫照荷花池,夜里池水漆黑,月光如水倾泄而下,水面泛着的波光如星子。粉白的荷花亭亭玉立,在轻风中摇曳着美丽的身姿。 苏临与白九并肩坐在池边的白玉阶上,暗暗的池水映着两人的身影,被水波涟漪荡漾的模糊不清。 白九默默灌了一口酒,目光沉静。 苏临夺过她手中酒坛,问:“若是心里头不痛快,和我说说吧。” 白九沉吟片刻,扯了扯嘴角:“王后要我去杀人。” “……”苏临深吸了口气,捡起她喝过的酒坛喝了一大口,不擅饮酒的他顿时被呛的满面通红。白九用眼角斜睨着他:“不会喝就别喝了,陪我坐坐就行。” 说罢,她又将酒夺了回来,正凑到口边,苏临道:“非去不可?” “嗯。” 她应了声,一时间,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半晌,苏临道:“杀谁?” “钟无严。” “中尉钟无严?” “嗯。” “为何杀他?” 白九目光呆呆的望着池水,没什么情绪的道:“因为他是忠王党,是王后欲拉拢也不得的一块硬骨头。” 苏临急道:“我听说钟无严力大无穷,十岁能抗千斤鼎,十三岁上阵杀敌,武艺超群。你能杀得了他?” “不能杀,就想办法杀。”白九始终不曾表露半分情绪,只是一口接着一口的喝酒。 苏临心里莫名的烦闷,拎起一旁尚未开封的酒一喝就是一大口,因灌的太急,来不入被他吞咽的全部顺着他的脖子淌进了衣襟。 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声音暗哑:“我帮你吧。” 白九摇头:“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旁人插手。” “在你心里,我只是一个旁人?” ( 第25章 墨海 白九一路被苏临着,道路两旁风景如飞,掠过两人眼角。 谁也没有去在意那沿途的风景。 苏临眉目如画眉梢带笑,似是心情极好,白九任他牵着,行走在绿水山间。丙人的衣角在风中翻飞,像是张扬的蝶儿,缠绵相和。 日过午时,阳光烈了些许,白九到不觉如何,苏临倒是跑的大汗淋淋,正当她欲唤他歇歇时,苏临停住步伐,略显雀跃的道:“到了!” 白九看着面前的石壁,满心愕然。 想了想,问:“苏七王子,你是在逗我么?” 苏临茫然。 她道:“跑了这么久,你带我来看石头?” 苏临一怔,遂笑:“这地方,可是别有洞天呢。” 不待她发问,他双手在石壁上模索了一会儿,白九清楚的看见他看到一石壁上一个凸起后,唇角扬起。下一刻,整个石壁轰隆一声闷响,原来还密不透风的山石壁,顿时咧开了一道大口子。 像是一道地道的门。 苏临当先拂开缠绕垂落而下,挡了这入口一样的通道藤蔓,招手道:“进来吧。” 白九狐疑的随他进了石门,没走几步,石门便又自动合上。 四周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白九睁大眼,有片刻的不适合,紧接着,手指处便传来温暖的触感。 是苏临的手。 黑暗中,耳边苏临的声音出奇的清晰柔和:“别怕,我就在你身边。” 白九默然点头,又想起黑暗中他看不见自己的动作,便开口‘嗯’了声。 苏临轻笑,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在黑暗中行走着。 许多许多年以后,白九想起此时,想起苏临那双包裹着她手的温暖掌心,心如刀绞。 一点柔柔的光,像是荧火虫般出现在两人的视线里。 白九立即去看苏临,发觉不很明朗的光芒中,他的一双眼出奇的明亮,闪着光将人望着,三分愉悦三分温和三分压抑,还有一分令人捉模不透的深沉。 苏临眨了眨眼:“莫顾着看我,你走近了前面去看。” 白九分明自他眼底看到了促狭的笑意,只是那分促狭闪的太快,她只道是自己看错了。 前方有什么呢? 白九一步步走近,苏临在身后紧紧跟随。 她竟发觉自己心底有着隐忍的期待! 这种感觉,已经多年不曾有过,从来她便是如风行止,情绪那种东西,实在是少有。而此时,她却是口干舌燥。 苏临似是看进了她的内心,轻浅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别紧张,其实也无甚稀奇的。你且带着寻常心便是了。” 白九稍感安慰。 然而当她走近了长长的甬道,接近那光源后,看见了那柔光背后的一切,终于知晓,有些物事,断不可以平常心去对待。 一如此时这仙境般的美景! 若说方才在山顶所观,是大自然的奇美,那么眼前这座人为建造的如天宫般的宫殿,便真真正正犹若神来之笔,只应天上有,误落人世间。 绵延数里的水晶般的蓝色湖泊,蓝的通透,亮的夺目。湖边万花齐绽,轻烟如雾。此时,白九便立于岸边,四周的石壁上雕凿着精美的壁画,有美人轻哥曼舞,有侠士飞花舞剑,宫院深深,人世百态,尽显其上。物真景美,人物栩栩如生宛如在石壁中生活着的精灵,灵气斐然。 湖上上空,只见玉宇琼楼,瑞彩千绦。碧如玉,灿若金,烟霞烝腾,渺茫无尽。 白九吃惊的抬头望去,只见宫宇层层,不见顶壁。也不知道这山,有多高,这山中天宫有多高。 她站在这巍巍天宫之下,只觉身微体小,任何言语都不足以表达她此时的震撼! 若说天宫是神话,那么这处洞中风景,便复刻了神话! 白九抑着自己的呼吸,声音发颤:“这是什么地方?” 苏临斜靠在一旁石壁之上,用手指描摹着壁上风景,听了她的话,有些意外:“你不喜欢此处么?” “喜欢。”白九愉悦的咧开嘴,看着像是月兑离了地心引力漂浮在半空里的宫殿,挑眉笑问:“可以上去么?” 苏临点头,正欲说话,白九蓦然脸色大变:“小心!” 她扑到苏临身上,下一刻,一检细长的,滴着鲜血的剑尖穿透她的肩,抵在苏临胸口! 只需半寸,那剑尖便会刺穿他的衣服,扎进他的心脏! 然而剑尖处,白九纤白如玉的手紧握着剑身,目光冷冽! “小九!”苏临惊怒,白九却已经徒手将那剑身折断,身子像是断了一般扭腰向后,扭出一个奇异的,寻常人难以想象的一个姿势! 她单脚脚尖触地,整个上半身几乎扭到了背后,她转身时那扎在她身上的剑随之拔出,崩出的血落入苏临脖颈处,灼热滚烫! 苏临的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心跳如雷! 白九一招将对方逼退,对苏临淡淡道:“你站开些。” 他除了站开,别无他法。苏临此生,没有哪一刻如同此时这般无力,明明她就在眼前被伤,明明她此时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明明他很想将她护在怀里替她挡风遮雨……可是明明…… 他是如此的孱弱。 那偷袭苏临的人是一个青年,苍白的脸,苍白的神色,苍白的仿佛没有生气。 他一击未成,迅速便转移目标,与白九厮杀起来! 白九红裙似火,对方青衫如黛,红藏身影交错间,只见刀光剑影,火花四溅,杀气如虹! 苏临沉着脸望着两人,他虽担忧白九,但也知道此时他若发出任何不测,定会影响到她。退到安全区域,身侧的双手已经出了厚厚的冷汗。 白九将对方逼的手忙脚乱,仍是不改剑剑杀招。而这个人,曾是白九的师兄。 他也曾与白九一起受训练,甚至两人的剑法都同出一辙。 白九一掌将对方劈退,叹息般唤了声:“墨海师兄。” 墨海长剑微顿,撤了攻势,收剑而立。长衣无风自动,他的神情冰冷如霜:“走吧,逃的越远越好。”他说出的话即使是叹气,也是如同死寂的冰湖,全无感情:“无伤亲手来杀你们了。” 白九沉默少顷:“我们逃了,那你呢?” 墨海道:“与你无关。”他看了眼苏临:“这个人你护不了的。” 白九一步踏出,看似随意,却是挡在了他与苏临之间,挡住了他的最佳出手机会,她轻笑如风:“这个人我护定了!” “是么。”墨海神色仍旧:“会有为你收尸。” 苏临一手将白九揽到身旁,像是漫不经心:“我会记住今日,来日我定饶你一命。” “白九,你我两清了。”墨海看也未看他,只静静的望着半空里烟海中的天宫。 白九眸光一黯,垂眸叹息,声音低沉:“苏临,走吧。” “他已经死了。” 她话音一落,苏临便看到墨海的嘴角渗出一缕黑血,半仰着的脸上,一双眸子光芒尽褪。他的身体蓦然间前倾,直挺挺的倒入湖中,水声喧哗,水花簇绽。只是片刻,湖水又恢复了平静,像是在那花丛之间,从未有过一个藏青色长衫的青年静默伫立过。 “我第一次被王后带到无伤手下学剑法的时候,墨海被安排与我生死相杀。我赢了,可我没有杀他。”白九的声音神情皆看不出情绪,她像是在说着旁人的故事,苏临却分明自她的眼中看到了怀念哀伤:“墨海是所有死士里武功最差的,也最是厌恶做一个没有感情死士的。如今死了,也好。” “走吧。” 白九再没有心情去看这梦幻般的天空,她从袖子里掏了瓶药粉洒在伤口之上,倾刻间止了血。苏临撕下衣服想要给她包扎,她摇头:“没有时间了,墨海既然能跟踪到此处,无伤应该不远了。” 苏临深吸了口气,拉住欲往出口而去的白九,道:“你不是要上去么。” 苏临拉着她的手,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一脑扎进了湖里! 湖面上的天宫被波纹逐散,五光十色的烟霞像是一片破碎的烟花,只是霎那间,便再度恢复平静。 ** 差点忘了辣~不过好像也木人想我…嗷!哭瞎! ( 第26章 我喜欢你 身体被湖水包裹的那一刹那,白九的脑海有瞬间的空白。 这湖水,太冷了! 湖水灌进她肩上的伤口处,冰椎刺入一般痛。她几乎是立刻间,就感受到一股寒气自伤口处漫延到四肢,整个人身体体温倏降。 这水有古怪! 这是此时白九混沌的脑子唯一的念头。 四肢软绵无力,她只能僵硬的任由苏临拉着自己手,向着越来越冷的深处。渐渐地,她只觉灵魂都仿佛飘在起来,浸在水中,冻彻心痱。 冰冷,似乎永无止境…… 她张口想唤苏临,模模糊糊的忘记了身在水底,一张口湖水满满的朝着口中汹涌而来,一时间鼻口皆被湖水占据,视线模糊,脑子混乱。 苏临察觉到手中的重量似在下沉,他忙回头一看,便见白九一张小脸惨白如纸,身后头发如同灵蛇般在水中舞动,些许缠绕在她的脖颈,些许肆意的张开在身后。 细密的气泡自她的口鼻处喷出来,她像是无所察觉一般,僵直着身体,任凭身子随着暗流荡漾。 苏临心惊胆颤,来不及思量太多,伸手便掳住她的后脑,唇随之覆上她冰冷的唇,顿时浑身惊起一股颤粟。 唇上传来的温度,像是黑暗里的一道曙光。白九贪婪的吸食着这一点暖意,顿觉胸腔开阔了不少,脑子也随之清明。 微一睁眼,入目所见的,是苏临无措的双眸。 这样无措的苏临,白九记了一辈子,从这一天之后,她在苏临身上,再未见过这种表情。 然而她的清醒也不过片刻,巨大的寒意从四肢百骇传来,像是要争相冲往心肺一般,寒气入髓,犹若刀刃! 脑中一股巨烈的刺痛传来,她终是支撑不下去,昏了过去。 ** 七名山中,一席瀑布如银河下落,在阳光下,泛起圈圈五光十色的彩虹。 瀑布高悬在山崖之巅,远看有若丝绸冰绡,近了看,只见水雾氤氲,声势如雷。瀑布下一汪绿幽幽的水潭,深不见底。几条闲闲的鱼儿在水中追逐嬉戏,好不欢快自在。 哗! 突然有什么东西自水中冲出来,水花四溅,顿时惊的悠闲的鱼儿四下逃窜,潜入水底再不见踪迹。 苏临一心记挂白九,钻出水面的瞬间,便卯足了劲儿向岸边泅去。 “小九!你醒醒!” 他急急的拍打的白九脸,触手竟发现她的身子毫无丝毫温度,她肩上的伤口,此时衣裳外早已凝结出了一层薄冰,寒气如刀! 他按压着白九的胸口,又一手忙脚乱的一阵急救,直到他几乎虚月兑,才看到白九纤长的睫毛轻颤了颤。 这一颤,宛如一簇火苗,点燃了他心中所有的希望。 他颤抖的紧搂着她,满身心都充赤着失而复得的喜悦。 “苏临……” 白九察觉到他的颤抖,轻轻一笑,有些虚弱,却充满生机:“我快被你……勒死了……” “对……对不起,小九,你感觉如何?” 他微微放开她,却发现她仅说了一句话,便又阖上了双眼。只是气息稳定了些,不似方才那样气若游丝。 苏临寻了一处低矮的山洞,将白九安置在此处。又寻了些枯草垫在她身下。 夕阳西下时,天地间一片静谧。就连那些被惊飞的栖息在树丛中的鸟儿,在那火一般的光芒下,都像是无声无息。 远处山色渐暗,近处彩霞如染。 湖水倒映着被夕阳烧得通红的云彩,碧绿的水,有了渐变的色彩。涟漪荡起,承载着艳丽的色泽,像是幻境般闪动着迷人的光点。 苏临早已月兑去了王子那一身繁厚的外袍,只着一件中衣,卷起裤腿,手握削尖了的一根木棍,站在水中…… 捕鱼! 风过树林,嗽嗽如歌。 少年忙地满头大汗,全身湿透,眼神却是黑亮精神,像是一条未成年的兽王,带着几许好奇几许无惧。 夕阳尽褪,月华初上。 苏临提着一条尺余长的鱼回到安顿白九的山洞时,洞里火光依旧,只是枯草上原来安静睡着的人,此时像是失去了安全感,整个瘦削的身子绻成一团,瑟瑟发抖。 苏临心口猛然间抽痛不止,他扔了手中的鱼,忙几步上前,本想唤起她,双手倏然接触到她的身体,便仿佛寒冰刺骨! “小九!你怎么样?这是怎么回事!!”他大惊失色,匆忙将她抱住怀里,只见白九此时双唇青紫打颤,脸色已渐露青灰色。 “冷……”白九紧咬着牙,无意识的呢喃着,苏临立即将她抱得离火堆近了些。她却依然如旧,整个人抖的像一把筛子。 苏临喘着粗气,急急的将原本铺在她身下的枯草全部扔进了火堆里,火势猛然加大,烤的他脸颊生疼。 整个山洞都仿佛被火焰占据一般,灼热滚烫。 然而,白九依旧一遍一遍呢喃着,身体愈加寒冷。渐渐地,她声息渐小,惟有抱着双腿的手臂愈发的紧。 好似只有这般,才能将她身体里的寒意逼退。 苏临急红了眼,突然眼睛一亮,急急的将白九的衣裳月兑去,顷刻间露出了她稚女敕的身体,只是苍白如纸。 他此时也顾不上许多,急忙解开自己的衣带,将白九整个身体裹里了衣里。 肌肤相贴的霎那,他似乎听到了她满足的一声叹息,那么微不可闻。 他的额上热汗如泉涌,然而与她相贴的胸膛,却是如同抱着一块万年寒冰,他全身心的想把她捂热,最终只是寒了自己。 火势随风,几点零星的火种被从洞口窜进的风拂向一旁,顿时点燃了苏临之前捡来的堆放在四周的干草枯枝! 一瞬间,只见火光熊熊,将整个山洞烧的通红。 苏临怀抱白九,整个人像是处在极冷极热之间,备受煎熬。 然而令他欣慰的是,白九的身体,终于不再持续寒冷了。她的指尖如同一条灵蛇般窜入他的背,紧紧交叠搂紧了他的腰身。 苏临浑身激烈一颤,垂眸望去,却见她眉目安静,像是熟睡的孩子,做着动人的美梦,唇畔一丝弧度上扬。 他忍不住缓缓凑上去,轻轻落下一吻,离开时,他微微一笑,笑得像只魇足的猫儿。 洞外月色正浓,洞内温情脉脉,良久良久,微风卷入洞口,带出一句浅浅呢喃,承载着希望与美好,渐行渐远…… “小九,我喜欢你……” ** 昨天收到票票啦~~又惊喜又开心!!表示瞬间动力倍增!可素!!一天都在上班!现在急吼吼的撸出来,就是为了不断更不断更不!断!更!我这么兢兢业业艰苦奋斗的精神,亲们一定勿忘点赞!! ( 第27章 隐世大家 胡安是汉月城里,清源客栈的二掌柜。他七岁那年承蒙清源掌柜方纵原收留,从此便将清源视为家,视方纵原为父为兄。 方纵原极少去到店里,往常若无大事,他鲜少走动。连胡安一月到头都见不了他几面。是以,这一日清晨,天刚破晓,当胡安清早将客栈上下里外打扫干净正要收工准备开门做生意时,见到风尘仆仆而来的方纵原,也是大为吃惊。 他忙放下手下账目,迎上去:“方叔,何事如此匆忙?” 方纵原此时脸色焦灼,透着隐隐不安,见了他,忙道:“快去把城南的欧阳大夫请到兰院,要快!” 胡安还要再问,方纵原沉声一喝:“还不快去!” “是是是我这就去!” 方纵原在他离开后,立即转身,急走绕过几条街巷,到了一处偏静的小院落前。 院墙斑驳陈旧,墙角长满了青苔。几只家雁在檐下置了窝,此时嗷嗷待哺的稚鸟啾啾的叫着。院外一棵杏树紧挨着墙面屹立着,枝繁叶茂,花已褪去,金黄色的杏果累累挂满枝头。 知了藏身在树上,像是耐不住这燥热的天,一声接一声的唤着。 方纵然抬头望了眼那喧闹的杏树,暗想找个时间派个人将这树砍了去,实在吵的很。 他伸手敲了敲门,里面无一人声。他忙压低了声音道:“少爷,是我。” “进来吧。” 他闪身进了门,又迅速合上,一转身,苏临正静静地倚在门框上,淡淡的瞧着他。薄唇紧抿,脸色憔悴。 院里的葡萄棚下,有一方石桌,两方石凳。桌上淡茶已凉,满满一杯,仍是他离去时的样子。 方纵原恭敬上前,温和的唤了声:“少爷。” “嗯,方叔,人请来了么?。” “已经叫人去请了。”方纵原面有忧色:“少爷,需要通知老爷吗?” “不用。此事不需惊动外公。” “可是,您遭此不测……” 苏临扬手打断他,沉吟片刻,说:“方叔,你有什么办法,可以避人耳目,让别人找不到我们?” “这个倒不难。”方纵原大喜:“少爷您决定离开王宫了吗?” 苏临默然,不否认也未承认。方纵原当他默认,激动之色溢于言表:“太好了!老爷若是知晓此事,一定很高兴!那王宫危机四伏,老爷实在不愿您一直呆在那里。听闻少爷在宫中也是不受秦王重视,老爷早有将少爷接回家族的打算。如今少爷您肯离开,实在是天大的喜事!您放心,只要回到我们族中,即便是秦王,也再探不到您半点消息!” 苏临终于展颜:“如此甚好。”又道:“你去安排一下,待大夫为小九诊治过后,你派些人,将小九护送出城。” “是,啊?”方纵原脸色一变:“少爷您不走吗?” 苏临轻轻摇头:“大仇未报,岂能一走了之。” “那小九姑娘……” “她……”苏临侧过脸,望向床塌上安静的少女,目光一柔。 想起她骑马自由狂奔时雀跃的样子,他知道,那是对自由的向往。 他喃喃道:“她不属于那个没有感情的王宫……” 方纵原急道:“可是您孤身一人身在王宫,老爷不放心啊。” “难道我要在外公的羽翼下躲一辈子么?若是如此,那与死又有何区别?” 方纵原一时不知说些什么,看着这个安静的少年,不由想到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满身的防备与阴冷,那时的他,无人能近。 而现如今的他,眉上染了些愁绪,眸子里不再只有阴暗,就连说话的口气,也不再如从前那般拒人于千里。 他长大了,但也学会了隐藏。 当年的他一眼便能看透,如今的他,掩在一身华服下的心,似海深深。 方纵原踌蹰半晌,正欲说话,敲门时恰时响起。苏临眸光一凝,方纵原轻咳一声,问:“谁啊?” 胡安的声音在门外传来:“方叔,是我。” 见苏临望过来,方纵原道:“是我身边的一个小子,人老实忠心,我特地叫来侍候着。”说完便去开了院门,将胡安与另一中年男子请了进来。 “你医术如何?” 不待方纵原介绍,苏临隔着老远就闻到了中年男子所携带而来的草药味,心中虽急切,面上却不动声色。 听见苏临的声音,欧阳阙扬目望去,只见檐下一少年,倚门而立,静若深渊,黑眸如夜,波澜不惊。眉间一丝忧色,泄露了他故作平静的表象下浮澡的心。阳光洒下,檐下几缕光线挡在少年面前,像是一幕镜花水月,轻触即碎。 这是欧阳阙初次与他相见,这一幕,却始终留在他心底。即便日后,他官居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人人都敬畏那个无所不能的秦王时,只有他知道,强大如秦王,也曾年少,也曾忧伤。 而此时的他,只是觉得面前单薄的少年给他一种莫名的压力。 少年神情淡漠,语气甚至可以称得上友好,然而欧阳阙从他身上,却感受到了一股被巨兽盯住的感觉。 可是怎么可能?他怎会被一个少年震慑住? 他微微皱眉,内心涌起不悦:“公子既不知在下医术深浅,偏又着人来请,请来又这般怀疑,为的是何?” “若是觉得在下不堪重任,医不了公子要医的人,那么请恕在下无礼,这便离去。公子可另请高明。” 说是离去,他有脚步却是分毫未动。 他忘着苏临,苏临望着他。 一时间气氛凝固,方纵原赶紧打圆场:“您尽可放心,欧阳大夫是老爷的得意弟子,医术青出于蓝更甚于蓝,这一点,我可保证。” 良久,苏临点头:“有劳先生了。” 欧阳阙轻笑:“在下荣幸。” 胡安看着这两人,凑近了方纵原身边问:“方叔,这少年是谁啊?” 方纵原道:“这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少爷。” “他就是?”胡安了然:“怪不得您要让我请欧阳大夫了。不过,欧阳大夫似乎不太喜欢少爷啊。” 方纵原凝眉不语。 突然,屋内传来苏临沉沉的低吼:“你在胡说!” 两人赶忙进屋,顿时见到苏临揪着欧阳阙的衣襟,面含煞气:“你再给我说一遍!” 欧阳阙任他揪着自己,不怒不怨,道:“这位姑娘中了霜降。” 方纵原听闻此话,不禁倒吸了一口气,一时间也忘了去将二人拉开。胡安看了看那边纠缠的二人,又看了看方纵原,觉得三人都异常震惊,为了显示自己也震惊,他跟着倒吸了口气,末了小声问:“方叔,霜降不是二十四节气之一么,欧阳太夫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纵原嘴角抽搐半晌,那边欧阳阙又开口:“箱降及当世四毒之一,中霜降者心脉俱寒,活不过一月。最终只能被活活冻死,当世无解。”他叹息道:“此毒,请恕在下无能为力。” 苏临面沉如霜,松开他的瞬间,仿佛失了全身气力。他心中死灰一片:“怎么可能……她的身子明明一直很好,她……” 他猛然惊忆起,白九似是在那湖中时,才突然不对劲起来。 欧阳阙道:“这位姑娘肩上伤口乃利剑所致,随后定然的接触到了霜降。霜降无色无味与水一般,见血即附。寻常人,即使是泡在霜降中,也不会中毒。这位姑娘,中毒颇深,伤她之人定是想致她于死地……” 他陡然噤声! 只因他看见了苏临脸上隐忍的悔恨,逼红了他的双眸。欧阳阙明智的止了话头,不再出声。 苏临紧绷下颌,唇角沁出了血迹。他深深的凝望着此时躺在床上的白九,声音涩然:“除了死,真的别无他法了么?” 欧阳阙沉吟片刻,道:“不然。其实,这世上还有人能解霜降。” 苏临死灰的双眸立即亮起:“谁?” “此人名叫白泽,是隐世白家的当代族长。霜降之毒便是当年白家祖先所制,能解霜降的,也只有白家代代族长。”欧阳不忍去打击他,却不得不说出事实:“白家是当世第一隐世大家,其踪迹无人可寻,别说一月,就是一年十年一百年,你都不一定能找到他们。” 方纵原一听此话,心中一凛:“少爷,白家与如家世代宿仇,即便你寻到了他们,他们也不会出手相救。” 苏临倏然盯住他:“你能找到白家所在?对吧。” 他虽是在问,语气却是笃定。 方纵原立即低下头,不作声。 苏临瞬间想到,他的母亲家,也是世代隐世大家,只是这些年来内部争斗不休,势有所消,落得个分崩离析的下场。他外公一支早在百余年前便选择了从商,如今商铺遍布五国每个角落。与本家甚少往来,但并非一刀两断。 既然同时隐世家庭,又是宿仇,那么彼此必然了解甚深。白家所在,如家必然知晓一二! 方纵原僵硬的点了点头,却又感到分外为难:“若是老爷本家族长愿意帮忙,那么找到白家也并非难事。只是老爷生性固执,恐怕不会同意此事。再者,纵然老爷应了下来,但只一月时间,恐怕也不够。” 欧阳道:“这个不难。” 见三人都望了过来,他飞快的说道:“如家所在的天山之巅,有一处泉水,常年高温,正与霜降寒气相悖。寻常人受不了那温度,但身中霜降的人却可以。”他看向苏临:“我再对她施针,或可令她的性命延缓数月。” “好!”苏临激动非常:“方叔,立即起身,送小九去天山之巅。至于外公那里,我自己去跟他说。” 他对着欧阳阙深深鞠了一躬,起身时,颜色尽敛:“若你能救她一命,来日我许你半壁江山!若违此言,我苏临当受五雷轰顶。” 此时,除了苏临自己,没有人相信此话的真实,也无人相信他可以江山做了馈赠。 只是多年以后,胡安那时还活着,他坐在翻修了数次早已失了本来面目的兰院,听着说书人说着王相相识的场景,才知道,当时的苏临一诺,并非少年意气。 ( 第28章 他来了 天青如黛,浮云悠悠。 白九醒来时,一时恍然,竟不知身在何处。 身边有人声,似是惊奇:“你居然醒了?” 眼睛许久未接触到光线,令她有些不适。待适应了这光,四下一打量,才知道此时她身在马车。 身边一中年人,蓝巾束发,儒雅温和。看年纪,不过三十六七的样子。只是此时一脸惊奇,凑近她看了半晌,喃喃自语着:“奇怪,中了霜降的人,怎么还能醒来?”他笑问白九:“你感觉如何?” 白九抿唇,身子有些虚,她缓缓支撑起来,面无表情的问:“你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 她问的俗套,对方答的也俗套。对方还要说什么,白九道:“既然不重要,那我也没有跟你呆在一起的必要。” “我是受人之托,送你去疗伤。你可别乱动,你如今的状态我也模不清楚,若是出个意外,苏七王子还不劈了我。” 提起苏临,白九之前的记忆仿佛走马观花般自脑中一闪而逝。 欧阳阙见提起苏临,她脸色变了变,轻轻一笑,伸手便去搭她的脉:“让我看看,你这身子究竟是怎么回事,霜降居然对你无效么?” 白九迅速撤回手,冷冷道:“不必了,我好的很。” 她顿了顿:“苏临呢?” “哦,他啊……” 见白九双眼希冀的等着,他微微一笑,摊了摊手:“抱歉,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白九撩起帘子朝外看了眼,发觉马车正行驶在黄沙大道上,远处山峦如一抹丹青,远远的极不真实。 “姑娘,你……” 欧阳阙刚要开口,哪曾想,白九放下帘子的瞬间,突然欺身而上,手中不知从何处模出一杯手掌长短的匕首,正抵住他的喉咙。 “说,你究竟是谁?与苏临什么关系?告诉我苏临在哪里!” 欧阳阙苦笑:“姑娘,我与他没有关系,他在哪里我也不知。你若真想知道他的行迹,可以问问赶车的小哥,他知道的可比我多。” 白九放开他,也不怕他耍花招。正要去撩帘子,一只手先她一步将帘子撩开,露出了一张二十来岁的青年的脸。 青年双目炯炯,带着点年轻人的朝气,也有着精于世故的江湖气。 正是胡安。 他本是听到了车里的动静,想看看发生了何事。这会儿一眼便看到了白九手里的匕首,顿时明悟。白九还未有动作,他便倒豆子般将她想知道的一切都倒了出来:“你身中剧毒,少年让我跟欧阳大夫将你送往天山,以缓解你体内毒性。你不要惊慌,我们不会伤害你。” 在他心里,本能的觉得才十三四岁的孩子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醒来,会惊慌失措害怕无助。 然而话说完,就见欧阳阙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势朝他发笑。而他以为会不知所措的白九,正没什么情绪的看着自己。 他一时尴尬,忙道:“饿不饿?” 欧阳阙笑脸倏僵:“……” 白九继续盯着他:“……” 胡安大概也知道自己说了句不合时宜的话,干咳两声,又道:“白小姑娘,你先把匕首收起来,我们是带你去疗伤的,又不会伤害你,你小孩子拿个凶器,我看着危险的紧。” 白九将匕首收起,只见她手掌一翻,那匕首便不见踪迹。 其余二人正惊叹她的速度,她直接忽略了身边比青年好奇心还强的中年大叔,问胡安道:“苏临去哪里了?” 胡安道:“我听方叔说,少爷不想你待在王宫,你又中了毒,便吩咐我将你带走。其它的我也不清楚。” 白九心中微涩:“苏临没有什么话让你带给我么?” 胡安一怔,下意识就要摇头,一旁的欧阳阙一脚踢开他,忙道:“有话带给你。” 胡安瞪着他,后者对他暗暗使了个眼色,道:“胡安,你注意马车,别跑错路了。白小姑娘想知道什么我告诉她便是了。我比你可知道的多。” 胡安一想,也对。便不再坚持,缩回脑袋一门心思的当起了称职的车夫。 “你不是说他比你知道的多?”白九眼神侧来,欧阳阙笑的温和:“白小姑娘……” “我叫白九。” “我知道,白小姑娘你……” “叫我白九。” 欧阳阙笑脸一滞,随即恢复如常,暗道这少女性子真是古怪:“嗯,白九。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白九暗自好笑,对方这口气这神情,是要把她当小孩子哄了。 她点头:“你说。” “这样,我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情,你告诉我我想知道事情。很公平,对吧?” 白九点头:“嗯,那你告诉我,还是我先告诉你?” 欧阳阙一张脸笑的跟花儿似的,与他一身优雅之气着实不符,他道:“你是孩子,我相信你不会欺骗长辈。那么,我先说,你来问。” “大叔真是爱护幼小。”白九扯了扯嘴角,问:“刚才你们说我中毒是怎么回事?” “你身中霜降之毒,余下性命不足一月。苏临为了救你性命,让我将你送到天山疗毒。” “我昏睡了多久?我们现在哪里?” “你睡了两天,现下马车刚出了行梁。” 白九点头,又问:“苏临没事吧?” 欧阳阙摆手:“他没事。听说你们二人为了逃命,在水里泡了泡。我猜想那水中定是含有霜降,之所以你中毒他安然无恙,则是因为你身上有伤,霜降附血,所以霜降都被你吸引过去了。” 白九与苏临一样,瞬间想到了那湖水。也庆幸她受了伤,否则若苏临不小心中了毒,她还真不知该如何想办法替他解。 这么一想,心也宽了些。她背靠车壁,淡淡问:“苏临有什么话带给我?” 欧阳阙的眼底,有一抹算计一闪而过。他叹息般道:“他说,你不适合王宫。离开皇城,你就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吧。他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这话,还是他离开的那晚,方纵然说给他听的。用方纵然的话说,便是苏临动情过早,恐怕害大于利。 他注意的白九的神情,却见她只是沉默着,既无讶异也无欢喜,心中颇觉奇怪。 许久,白九才缓缓吐了个单音节:“哦。” 欧阳阙显些吐血,他活了小半辈子,还是第一次见着这么淡定的小孩子。本想戏弄她一番,却不料反落得自己心塞。 也懒得去澄清,反正他所说的话,真假掺半,面前这少女看似也并未往心里去。见白九半晌未出声,他问:“你没什么可问的了?” 白九向来不是个多话的人,但此时她有很多话想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比如,苏临只是一个不受宠的深宫王子,何时认识的这些人?他有哪些身份? 一时脑里思绪繁杂,她便干脆不去想。听了欧阳阙的问话,烦燥的应了声。 欧阳阙立即兴奋难耐:“那好,我来问你。你身中霜降,本应昏迷不醒,为何会醒来,而且似乎并无大碍?” 白九看着他,他也看着白九。 过了会儿,欧阳阙一字一字开口:“你不会言而无信吧?” 白九诚挚的将他望着,道:“你问的,我不知道。” 欧阳阙:“……” 白九想了想,觉得自己这样委实不太厚道,于是说:“我从八岁开始就开始试毒,可能是因为体内毒素太多,嗯,以毒攻毒所以好了。” 欧阳阙眼也不眨的将她瞅着,白九觉得他的眼神有点哀怨。便转开了脸,去看向窗外。 太阳已经开始西斜,广阔的黄沙大地一望无际,与蓝天相衔接。 广阔无垠,一片安静。 突然,平地起了一股风! 白九心惊肉颤,低声喝道:“停车!!” 欧阳阙不明所以:“怎么?” “他来了!” 话音一落,不容欧阳阙再问,她迅速窜出马车,落在被太阳炙烤的火热的地面上,警惕的打量着四周。 胡安被她一嗓子吼的有点心惊,正欲跳下马车来,白九手中匕首月兑手而出,自他的腰间飞过,狠狠扎进马**上! “快离开!” 胡安大惊:“白姑娘!” 马儿吃痛,一声长嘶,发了疯似的拉着马车跑向远方,隐约的还能听见胡安与欧阳阙惊忧的声音。 等到漫漫大地只剩下她孤身而立,白九自靴上取下两柄短剑,冰冷的道:“出来吧。” 狂风突然平地而起,一条条的沟壑像是突然出现一般,灵蛇般分开黄沙,像一副巨大的蜘蛛网一般呈包围状向着白九汇集。 白九岿然不动,静静地等着这七个人出现。 黄沙两分,七柄长剑破突地破土而出,只是瞬间,七道黑色人影便钻了出来,寒光熠熠的长剑直直的劈向她! 白九脚尖一转,整个人拔地而起! 两柄短剑在她手中发出翁鸣声,声声如唳! 她跃到半空,猛然将身体调了个位置,头朝下,朝着七人而去。 而地面上,七个执剑而立,仰头望着她时的神情如出一辙。 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白九神色微凝,在半空中突然凭空移了两步,超出对方预料之外,落在了一旁。 然而这七人也不是好对付之辈,白九落地又瞬间弹起,对方立即反应过来,几乎是同一时间,七人所站位置顿时变幻,变得再度将白九围困其中。 白九重重的吐出一口气,短剑倒握在手里,一言不发的冲了上去! *** 提前祝大家中秋节快乐~~~~~~ ( 第33章 我不恨你 是夜,漆黑无月。 苏珏怀里搂着一大堆不明物什,偷偷模模的打开了通往祖墓里的地道。 漆黑的地道,伸手不见五指。待石门合上,他匆忙点燃一根火折子,脚下的路顿时明晰了些。 他匆匆穿过地道,来到尽头,对着头顶一块石砖两长一短有节奏敲了几下。顿时石砖被掀开,几丝暗暗的光芒泄下,露出白九的脸。 他嘿嘿一笑,吹灭了火折子,将怀里的东西挂在脖子上,双手按在洞口边缘,一发力整个人就上到了地面。 他将石砖合上后,献宝似的将袋子里的东西递过后:“小九,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白九挑眉:“是什么东西?” “你打开看看!”不待白九伸手,他已经自发的将袋子打开,每掏出一样,就尽职尽责的介绍:“这是梅花酥,我记得你最爱吃的。” “这是东坡肉,味醇汁浓,就是……”他干笑几声:“就是凉了。” “哦,对了,还有这个!”他将一个精致的小食盒双手捧到她面前,眨了眨眼:“这是水晶饺,我特意去买的大份儿的!快把它吃了。” 白九捡起一块梅花酥放入口里,细细咀嚼。看到苏珏期待的双眼,不禁宛尔一笑:“谢谢,很好吃。” 苏珏痴痴的笑着,喃喃道:“你终于肯对我笑了……你笑起来真好看!” 白九愕然。 苏珏喜难自禁,连带着看一旁躺着假寐的苏临,都觉得比往日顺眼了许多。 他将水晶饺端到他面前:“吃吧。” 苏临缓缓睁开眼,静静望着他。 苏珏翻了个白眼:“放心,没有毒。” 苏临缓慢起身,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疼得他眉角一阵抽搐。 待他坐直了身体,一双筷子夹着一个晶莹可见内馅的饺子到了嘴边。他循着握着筷子的骨指分明的手望去,只见苏珏正不耐烦的又翻了翻白眼:“吃啊,看我做什么!要不是看在你是伤患的份上,你当我喜欢侍候你啊?” 苏临沉默少顷,声音低哑似含了沙:“多谢三王子。” 苏珏看着这样的苏临,只觉得全身不舒坦,尤其是他一句‘三王子’,顿时让他想起自己这些年对他的欺负,脸上好一阵不自然。 清了清喉咙,他不自在的道:“都是兄弟,做什么这么见外……” 苏临正欲从接过筷子的双手一颤,水晶饺顿时一骨碌落了地。 “以往年少不懂事,对你做了些,做了些过份之事,你……我知道你一定恨我入骨。”苏珏将一盘饺子塞进他手里,烦燥的走来走去:“罢了罢了,你爱记恨就记恨吧,反正咱们能不能活着还不知道呢。王后现在一定派了人寻找我们,要是发现我把你们带来千家祖墓,一定扒了我的皮不可!” 苏临咽下一颗饺子,眉眼似是柔和了不少:“我不恨你,三哥。” 这下反到苏珏不自在了,他脸色通红的踌蹰着,看看白九又看看苏临,最终轻咳一声,道:“哦。” 白九笑着摇头,侧眸望向苏临,后者正缓慢而优雅的咬着饺子,眼角眉梢皆是笑意。 偌大的墓室,东边立满了牌位,挂满了画像。均是千家历代先人。每一个牌位前都点着一盏长明灯,灯火闪闪,像是一双双眼睛,注视着安静的少年少女。 少女盘腿而坐在地,含着笑意望着右边冷漠的少年,少年端着一盘饺子吃的津津有味。 他们的身边,一个锦服少年脸带绯色,局促的视线在二人之间来回流转。 后来白九想,若是那日不曾接受苏珏相救,那个率真单纯的三王子,是否还会依旧张扬的穿梭在王宫,没心没肺,快活一世。 只是,没有人可料到未来。就像没有人可以改变过去一样。 已经发生的,和未曾发生的,谁都无法预料。 于是,空留遗憾。 当无伤如同地狱杀神出现在三人面前时,三人都不相信自己还会有命活下去。 然而,当墓室门被开启的那一刻,看到一藏青衫长袍的莫如是时,苏临嘴角泛起了笑。 无伤脸色铁青,还未出鞘的剑像是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意,低鸣燥动不止。 莫如是自黑暗中走进墓室,带笑的眼透着幸灾乐祸望着无伤:“无伤大人,真是不好意思,本将军来跟你抢人来了。” 无伤冷哼。 莫如是上前,曲膝跪在苏临面前:“臣莫如是,奉大王之命,前来接七王子回宫。” 苏临道:“莫将军来的及时。若再晚片刻,你便要为我收尸了。” 莫如是起身,笑道:“七王子说笑了,王子洪福齐天,自然能化险为夷。普通宵小又岂能伤到王子殿下。” 说话间,他像是不经意扫了白九一眼,便是这一眼,令白九有如身坠冰川! 此人,极度危险! “我们回吧,殿下。” 苏临拉着白九一起,才走了两步。莫如是挡住白九,对苏临道:“殿下,对不住,大王特意交待,今次只需带您一人回宫。” 苏临身体倏僵,白九立即抢在他之前开口:“苏临,你先随将军回宫,我随后就回。” “不行!”苏临扫了眼无伤,低声道:“他在这里,我不放心你。” 苏珏忙将白九拉开,哈哈大笑:“苏临你快走,小九就交给我啦,你放心,我会保护好她的!” 白九也随着他笑:“走吧,苏临。” 苏临断然拒绝:“不行!我不会扔下你一个人……” “殿下!”莫如是浅笑着,笑意未达眼底,眸子里一片刀光剑影杀气如霜:“殿下若是放不下这个人,臣倒是可以帮殿下杀了她。” “你敢!” “臣敢。” “你……”苏临气的打颤,突然后颈一痛,眼前一黑,身体顿时软了下去。 白九收回手刀,看着苏临因受伤而显得毫无血色的脸,一言不发。 莫如是深深的看了白九一眼,提起苏临,头也不回的离去。 苏珏小心的看了无伤一眼,低声耳语:“好啦,苏临有莫如是,不用担心……走,快出去!” 说着忙拉着白九跟上去。 为您精选好看的言情小说,请牢记本站网址 ( 第34章 可惜了把利剑 着忙拉着白九跟上去。 来到墓宫外,只见黑压压一片林立的骑兵,人手一支火把,几乎要点燃这一片夜空。 千家的人全部站成一堆,对莫不是这个直闯别人祖先墓宫的人怒不敢言,但一看见苏珏,个个都恨不得上前咬死他。 苏珏缩了缩脖子,干干一笑,对其中一名白须及胸口的长者道:“太姥爷,您也在啊?” 正是千家当代族长,当今王后的亲爷爷,千崇。 他仿佛睡觉了一般,眼也不抬,直到莫如是带兵离去,他才幽幽扫了白九二人一眼,颤巍巍的离开。 白九防着无伤,无伤若无其事的道:“给你两条路,回宫,或是死。” 苏珏不悦:“你什么态度?” 无伤一记掌风就将他扇到了几丈之外,他几乎蔑视着白九:“选一个吧。” “回宫。”白九松了握剑的手,轻飘飘的给了答案。 她要知道,苏临如何。如果她回去请罪,王后应该…… 她扫了眼狼狈爬起来的苏珏,轻叹:王后应该不会怪罪他的吧。 明隔数日,再度见到王后千云,白九仍觉惊艳。 三十多岁的人,容颜却如十八少女,吹弹可破。然而气质,偏又奇异地融合了艳丽与雍容,令她看起来华丽娆娆不敢逼视。 苏珏在王后的目光下,强自镇定。 王后端起茶杯呷了口茶,内室里跑出一人,声泪俱下的一把拥住苏珏,哭了半晌,突然几巴掌打了过去。 “你都做什么呀珏儿!你为了一个下贱的人,你,你竟然把她带到了祖墓里?我打死你!!打死你这个不肖子孙!” 惜妃说打,实在又舍不得,不轻不重的打了几下,算是出了气。 一转头看到白九,可就没那么客气了,一巴掌扇的白九整张脸都偏向一旁。 白九忍不住想笑,这么多年了,惜妃还是这么点力道,真是跟第一次见面时一样呢,一巴掌,扇的又快又狠。 惜妃长长的指甲划破了白九的脸,苏珏在惜妃再度出手前,正要出手,手腕蓦地被白九抓住! 惜妃的手也落了下来。 啪! 清脆响亮。 王后事不关己的品着茶,也不看他们,像是从头到尾,她都只是个局外人一般。 眼看惜妃不依不挠,苏珏喝道:“母妃,够了!!” 惜妃吓了一跳,王后霍然将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搁,冷笑:“几日不见,苏珏你长胆子了?” 苏珏低着头心下慌张,不敢去看惜妃含泪的脸,嚅呐半晌,低声道了声:“母妃您,您别生气,孩儿不是故意要凶你的……” 惜妃强自笑了笑:“没,没事。”她跪地伏首在王后跟前,哽咽道:“堂姐,我就只有珏儿这一个儿子,他年纪小做错了事,我一定把他带回去好好管教,但求您……求您这次饶了他,好吗?” 王后轻叹,将她扶起:“你我姐妹多年,本宫断不会要了他的命。只是死罪可免,但总要有所惩罚,否则日后,谁还会将本宫放在眼里?” “是是是,姐姐说的是。”惜妃剜了苏珏一眼,喝道:“还不跪下谢恩!” 苏珏心中不甘,但看着似笑非笑的王后,身边又是急忧交加的惜妃,他缓缓跪地:“珏儿谢王后娘娘宽恕!” 王后拂了拂袖子:“本宫只说不取你性命,可没有会宽恕你的过错啊。既然,你管不住自己的双腿,那好,本宫帮你管。来人啊,将三王子拖下去,打断他的腿!” 惜妃寒毛乍立,一阵头晕目眩,她几乎是扑到王后脚下,拽住她的袍角,苦苦哀求:“不不不!姐姐,珏儿他只是一时糊涂,您就饶了他这一次吧!求您了!求您了姐姐……” 苏珏也是呆若木鸡,半刻便又回神,自言自语道:“还以为会被千刀万剐呢……” 声音低地只有白九一人听见,她紧握身侧双手,暗暗思量着一击刺杀王后的可能性。 王后像是心有所感般看过来:“小九,本宫早就告诉过你,千万不要做不自量力的事情。” 两名侍卫一右一右夹住苏珏便要拖出去,惜妃哭着想要扑过来,被王后一把按住。 她冷喝道:“给本宫拖下去!” “不要!不要这么对我的珏儿……姐姐,我求求你,放过珏儿吧,您是看着他长大的,真的忍心让他此生做个废人吗?” “本宫看着长大的孩子,都能背叛本宫,本宫又怎么不忍惩罚呢?不过是给他长记性。”王后厉喝:“拉下去!” 苏珏不吵不闹,始终带着笑容。他望着白九,心中苦味蔓延。 好可惜,我没有能力保护这个人…… 就在侍卫将苏珏拉出殿门的霎那,白九出手了! 速度快的连一旁的无伤都惊讶万分! 白九一剑就收割了两条性命,她带着苏珏急急退到殿外,却听到了王后低低地笑声:“可笑。” 她敏锐的感觉到了不妙,一抬头,四周的殿宇之上,立满了弓剑手。 “小九,本宫养了你六年,你真当本宫一点儿都不了解你吗?”王后当先出殿,无伤护在身旁。她的身后,两名键硕的宫女按着挣扎哭求不止的惜妃。 “本宫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继续为本宫效命,去给本宫杀了苏临。要么今日,万箭穿心。” 太子得到消息,听说苏珏回宫,便与苏瑾一同急急赶来,生怕王后对他下手。 这会儿贸然闯了进来,惊忧了檐上箭手,几十号人整齐划一的将箭头对准了二人。 王后也是吓的脸色一白,尖声喝道:“住手那是太子!” 便是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了白九机会,她一把将苏珏推向门口太子二人,将二人撞开一旁,身形一闪便如灵狐般窜了出去! 只是刚一落地,却又急速退后数步。看着面前执剑似乎早已等候已久的数十死士,白九心底一片冰凉。 她眸光一黯,杀心顿起! 手中剑锋一转,怡然不惧的迎上对方十人。 王后眯起凤眸:“本是一柄好剑,却败在一个废物手里。可惜了。” 为您精选好看的言情小说,请牢记本站网址 ( 第35章 温润少年郎 白九一个不慎,被人一剑刺穿肩胛,不给她喘息的时间,另外的攻势已经到了面前。 她长剑一转,用蛮力撞上肩上长剑,顿时将对方的剑削断。半截剑身插在她身上,她犹不觉疼,感受到危机逼近,就地几个打滚,避开了致命攻击。 她咽下冲到口中的腥血,眼神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 狂风在对方脚底缱绻,长剑自地上划出的声音刺耳挠心。白九单掌撑地,缓缓起身。 长风拂起她的发,停在她被鲜血染的唇边。她冷冷勾唇,像是一株开在荒芜大地上的罂粟花,美至妖娆,毒到极至! 白刃相接,气势磅礴!此时的白九,犹如困兽,被逼至绝境,以死相博。 而对方,本身便是不惜性命的死士。 苏珏在一旁几次三番想要冲上去,都被太子与苏瑾二人紧紧压制。 眼看白九负伤愈重,苏珏急红了脸,他紧紧握住太子的手臂,手指几乎要穿透衣物****太子肉里。 “二哥,救她!” 太子低喝:“你疯了!!” “你不救,你不救……”苏珏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蓦然挣月兑二人的钳制,顺手拔出了太子腰间短剑,便冲了上去! 惜妃差点晕过去,王后淡淡的朝她瞥来一眼,她双腿一软,哆嗦着唇,望着傻乎乎冲上去的苏珏,一瞬间,失声痛哭。 “珏儿!你在干什么呀!” 她连哭喊的力气也消失的一干二净,几乎是拼尽全力才发出声音。 然而此时的苏珏,全然没有听见身后的绝望的呼唤,他的眼里这一刻,只有前方浴血厮杀的少女! 剑尖刺穿胸口衣服,触到了皮肤上,冰冰冷冷,令白九全身汗毛直立! 她左手抓住对方剑身,原就受伤的手掌再次遭受摧残。她蓦然松开手一个后翻,脚尖落在对方剑上,居高临下! 她乱舞的长发,翩翩衣袂,都仿佛静止在了这一刻。素色衣上,已是血染如梅。 她双手握住剑柄,正要****对方头顶,却听到了惜妃悲绝的呼声。 她下意识的转头望去,苏珏正可笑的握着一把一看便是装饰所用的剑,像个傻子一样冲过来。 一柄沾着血珠的长剑正无声而迅速的向他的太阳穴刺去。若是这一剑刺实了,苏珏必死无疑! 白九急急收势,长剑几乎是下意识月兑手而出,朝着苏珏飞去! 苏珏眼睁睁看着白九的剑朝着自己飞来,一时怔愣在原地。一个呼吸间,长剑****他的长袖,剑势却丝毫不减,带起他的身体倒飞着落到了宫墙之上! 苏珏被撞的七晕八素,待顺了气看去,只见此时的白九手无寸铁,被对方剑势逼至死角。 “小心!”眼看数支长剑一齐刺向白九,苏珏惊的失控大叫。白九冷然一笑,瘦削的身子如游龙入云一般躲开众人,只在原处留下一片片残影。 太子蓦然心惊,因为白九突然看向他。 “你……呃……”太子刚要落跑,白九已经到了面前,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任儿!” “太子!” “二哥!” 所以人都不禁惊呼出声,只有无伤笑看着白九,像是在看一件完美的艺术品,一件出自他手的艺术品。 王后声音都在抖:“白九,你若敢伤太子一根汗毛,本宫将你碎尸万段!” 白九咳出血块,呼吸如同破旧的风箱,涩耳难听:“让弓箭手退下,否则,太子今日便给我陪葬。” 无伤一步踏出,凌厉之气隔着数米的距离仍然扑面而来,白九耳中一痛,顿时淌下两股浊热液体。她本就是强驽之末,撑着半口气,此时更是雪上加霜。 感受到太子的不安份,她艰难的开口,几乎是用气声在警告他:“不要乱动,否则我真的会杀了你。” 太子浑身一僵,再不敢乱动分毫。 无伤道:“白九,你说,是你的手快,还是我的剑快?” 太子见他拔剑,吓得浑身一哆嗦:“母后快救我啊!这无伤是要借刀杀我啊!” 若不是时机不对,白九真想大笑几声。她认识的太子,从来就不是什么胆小之辈,也只有在面对王后时,才像猫见了老鼠一般缩头缩脑。 然而下一刻,她顿时明了。 太子背在背后的手,一点一划的在她手臂上写着:“携我,逃!” 白九诧异的望着他,后者面无表情的扫了面色焦急的苏珏一眼,似是叹了声。 白九一时心神不稳,松开了些许。 便是这瞬息的失神,无伤人剑已至! 白九下意识推开太子,却没想到无伤看似伤她,实则是为了让她分心,救下太子。 他提着太子的衣襟倒退回去的同时,半空里万箭终于齐发! 白九望着湛蓝的天,天空箭如雨下。 会被箭成筛子吧? 她如是想着。 身体突然被一股温暖的怀抱环住,她惊慌失措的想要推开,紧贴着她的这具身体却怎么也推不开,陡然剧烈的颤抖起来! 箭矢入体的沉闷声,震地白九耳膜发烫…… “苏珏……” 她痴痴的抱着苏临颤抖的身体,直到箭雨停止,直到王后不再冷静的一声‘住手’,直到惜妃一声尖叫,直到太子一声嘶吼:“快叫太医!!!” “小九,我喜欢你。你别跟苏临在一块儿,我……我会嫉妒……”少年温和含笑的声音,此时气若游丝。他的身体不断的抽搐着,口中鲜血疯了般往外吐,一直灌进白九的耳中…… “苏珏……苏珏……”怀中身体渐凉,白九紧紧抱着他,想要用自己的身体去温暖这具再也暖不起来的身体。 “噗!”压抑了许久的血终于喷了出来,身体里的温度,似也随着这一口血消失殆尽。 苏珏,你身体凉了的感觉,就是这样的吗…… 她无神的望着水晶般透明的蓝天,泪如雨下。 “我不是为让你你感激,我是真的喜欢你!” “你终于肯对我笑了!你笑起来真好看!” “可是再过一年你就及笄了!” 及笄…… 苏珏,我早就及笄了。 “小九!” 是谁在叫我?是谁…… 是苏珏么。 那个笑起来温润如玉的少年,那个曾握着她的手,温暖了她冰凉指尖的少年苏珏。 你怎么能死呢? 苏珏,你才十七啊…… 为您精选好看的言情小说,请牢记本站网址 ( 第36章 少年已逝 “小九!小九你别吓我小九!” 白九虚弱的看向声音来源,想了许放,才想起这张毫无血色的脸,属于苏临。 她无力的张了张嘴,顿时鲜血狂涌。 “苏珏……死了,他,死了……” 苏临深吸了口气,逼回涌到眼眶里的温热,想将苏珏小心翼翼的从她身上挪开。可是她却紧紧的抱着他被箭矢扎满的身体不撒手。 “你放开我三哥!!” 苏瑾一脸狰狞的冲过来,一把将苏珏的身子从白九怀中夺过来。他双目含泪怒视白九:“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会害死他!白九,苏临!我苏瑾这辈子,与你们不死不休!!” 太子更是一手夺过无伤手中的剑,气势如虹的朝白九刺去! “都给朕住手!!” 秦王同苏临一块儿到来,一直未曾出声。众人都沉浸在或悲痛或震惊中,没有注意到秦王默然伫立一旁。 秦王的怒喝声显然起了作用,太子的剑停在半空,想刺下去,却又不敢违逆他的命令。 苏瑾一把将剑夺过来,毫不迟疑的刺向白九心口! 苏临抱起白九就地一滚,身上伤口崩裂,顿时痛的他全力失力。待到苏瑾再一剑刺来时,他想躲已来不及! “铿!” 一块碎银撞上剑身,看似小小的一枚,却似含着莫大的力量,将苏瑾连剑带人弹到了一边。 苏瑾怒目望去,只见莫如是长身玉立笔直的站在秦王身侧,手指间正把玩着几颗碎银。 秦王冷冷道:“你们还要闹到何时?” 秦王发怒,众人大气也不敢出。 正好太医急匆匆的跑来,见了秦王等正要行礼,秦王拂袖:“行什么礼!去看人!” “是,大王。” 太医们一齐拥住苏珏,不到片刻,众太医齐齐跪地面如考丧,位于最前方的太医之首余厚才,颤声道:“大王,三王子……薨了!” 秦王止不住退后两步,骤然盯住王后,后者娇躯一颤,急忙跪地:“大王……” 他怒不可遏的瞪着面色如纸的王后,狠狠道:“看你干的好事!!” “大王,我……” “朕的儿子,这些年被你残害的还少吗?朕对你容忍之至,你却愈加放肆,真当这秦国这王宫是你千家的吗!!” 王后吓得跪倒在地:“大王息怒,臣妾本只想惩罚一下不听话的下人,珏儿他……” “住口!”苏珏的惨死,令秦王心中悲凄:“自今日起,你给朕好好呆在凤栖宫,静思己过!” 王后藏在袖子里的玉手握成拳,修剪漂亮的指甲深深的陷进手中。她缓缓吐出一口气,以头触地:“臣妾……遵命。” 秦王眯起眼看向苏临与他怀中白九,声音里诡异非常:“这个白九,留着吧。” 王后凤眸阖上,拼命的压抑着怒气:“是。” *** 清风徐徐,拂过漫长火热的夏天,吹黄了绿色山林,带来了金秋丰收的喜悦。 秋去冬来,花开花谢。树木多了一圈又一圈的年轮。转眼间,树苗参天而上,挡得住了风雨,遮得了了烈阳。 星月移转,光景又三年。 又是一年花谢残红秋末初冬,御花园里百菊绽放的盛况落幕,褪尽满园繁华。 晚秋时节,天气转凉。 凤栖宫里,自从王后当年被秦王禁足,从此再未出过凤栖宫,往常热闹的宫殿冷清了不少。 后殿栽种着的桂树晚了花期,此时正艳。清香扑鼻十里飘香。 王后着一身凤袍,手执一本书,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细细的看。偶尔素手轻翻,她便换个姿势,安静的犹如处子。 三年的时光仿佛从未在这个母仪天下的妇人身上留下半分痕迹。她依然美的惊心,威严如昨。 可是白九比谁都清楚,这个看似娴静的美貌女妇人,心有多毒,手段多狠。 “回来了?” 王后没有回头,她合起书,倦怠的揉了揉额角:“死了么?” “死了。” “很好。” 白九不语。 自苏珏死后,秦王发了话。王后便一直留着她。将她当成了一个真正的杀人剑,她若不喜之人,必定用她双手除去。 三年来,死在她手中的或朝延大臣,或贼寇宵小,不计其数。 王后将她当成刽子手,她将自己当成利剑。没有情感,只有杀戮。 王后挥了挥手:“下去吧,无其它事情,别来烦扰本宫。” 白九退出凤栖殿,才走了没两步,迎面撞上如今已过冠岁,腰间已经配上剑的太子。他行来步伐如风,见了白九,目不斜视擦身而过。 白九敛眸,突然耳旁发丝被惊起,她微侧开头,伸出两指,瞬间夹住了太子的剑尖。 太子懊恼的啧啧有声:“真是可惜,就差一点了。” 他抽出剑,白九同时松开手。后退一步,转身离去。 “白九啊,本太子又去看三弟了,他一个人睡在地下,孤冷的很。你怎就不去陪她呢?” 白九脚步一顿,又迅速加快了步伐。 太子望着她经年不变的消瘦背影,棱角分明的俊脸勾勒出一抹冷笑:“白九,苏临,总有一天,本太子会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 白九来到皇陵,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皇陵里。停在了苏珏的画像前。 画中少年温雅浅笑,眸光如暖阳。 她随意的坐在蒲团上,解开腰带酒袋,遥遥敬着画像中人。 “苏珏,我来看你了。” “不知道你投胎了没有,还是像我这样,穿越到了一个陌生时空。” “太子与四王子现如今因为你,恨不得将我挫骨扬灰。” 她笑了笑,咽下烈酒,绯气染红双颊:“有时候我想,你若像太子他们一样,讨厌我多好。那样的话,你还能活着。” “你冷么……”她掏出一个精致小巧的玉杯,倒了杯酒,洒在地上:“喝点酒身体就不会觉得冷了。” 她轻轻放下杯子,望着画中少年,忍不住在心底描摹他戴冠配剑的样子,或许英武不凡,或许他不喜欢用剑,穿着一身紫袍翩翩摇扇。 “这么多年了,我每日都来看你,你烦不烦?” “我今天又杀了一个人,是户部齐侍郎。听说他前几日将你们千家安插在户部的人挤兑出去了。哦,你可能不知道,他那个人做事不留一丁点余地给自己,将千家的人挤了不算,还搜了大量证据,将人害的全家问斩。” “他死的时候,求了我。他说愿意投靠王后,呵,我就把他杀了。” 酒袋已空,白九唠叨了几句,便起身理了理衣服,笑道:“我该回去了,下次再来看你吧。” 少年眉眼依旧,笑意浓然。 为您精选好看的言情小说,请牢记本站网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