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继承人》 初遇黎宥齐 这是个多雨的季节,雨水自上而下冲刷着这座城市,处处沾湿,霸道地标志着自己的所有权。黎宥齐捧着一杯热咖啡站在这家书店里,怀中的旅行包被打开,他检查了下里面的东西,随即又把包的拉锁拉好。 证件齐全,现金足够,呼,这下他可以好好玩玩了。 黎宥齐深呼吸一次,他习惯这样来缓解压力,呼气的瞬间好像把压力一齐排出一样,满脸畅快,连嘴角也勾起若有若无的弧度。 黎宥齐挑了一本杂志,坐在书架旁的长椅上翻阅着,继而他合上了书,看着身侧专心致志挑选书籍的女孩儿。对方趁着他挑书看书的时候看他,自以为高超的技术哪知道黎宥齐早就发觉了,这会儿又在黎宥齐回头看她的时候偷偷转移目光,黎宥齐对这种小女孩儿春心萌动很是费解,索性继续看手上的杂志。 女孩儿在黎宥齐身边的位置坐下,黎宥齐下意识地向一侧挪了挪,他有轻度洁癖,和那个人一样,想到那个人黎宥齐嘴角勾起的弧度又提升了,眼前浮现出那个人手忙脚乱的模样,心情极佳。再回头时就看到女孩正盯着他看,对视的瞬间她很快败下阵来,那眼神就像是小兔子一样,黎宥齐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眼神,很奇怪的感觉。 “你叫什么?”黎宥齐合上手中的杂质问。 “裴贝贝。”女孩看起来该是高中生的模样,比黎宥齐要小上个三四岁,“你叫什么啊?” “黎宥齐。” 裴贝贝笑笑,称赞:“名字真好听。” 黎宥齐微微一愣,随即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裴贝贝没再说话。低头继续看手上的书,这次换黎宥齐看她了。裴贝贝留着中长的黑发,齐刘海,穿着高中的校服,个子小小的,如果拥抱的话黎宥齐一把就能把她整个裹在自己怀里。老实说裴贝贝算不上美女,但奇怪的是黎宥齐对她有些奇怪的感觉,想要亲近。 黎宥齐摇摇头,把这荒唐的想法从脑子里甩出去,心想黎宥齐你是疯了吗没见过女人吗你,啊不是没见过女孩儿吗你。 “你是来这里旅游的吗?”裴贝贝转头看着黎宥齐。 “嗯,算是吧。”黎宥齐点头,在这一点上他自问自己是实话实说,他确实是旅行的,他很喜欢旅行。 “你找不到酒店了吗?”裴贝贝问,看向黎宥齐的目光糯糯的。 黎宥齐很想问她她是怎么看出来他找不到酒店的,难道他的脸上写着路痴两个字吗!但从小就受到高等教育的黎宥齐并没有表达出这样的信息,他摇摇头:“没有啊,正好看到这家书店就想进来看看书,你呢?” “外面下雨了我没带伞,被困在这里了。”裴贝贝吐吐舌头,“所以想等雨小一点再走。” 黎宥齐看看腕表,随即把旅行包背好:“走吧。” “干嘛?”裴贝贝问。 “打车。”黎宥齐起身走出了书店,裴贝贝心想真是说风就是雨,一边赶紧放下手上的书跟上去,只是在她出来的时候黎宥齐人已经不知道闪到哪去了,裴贝贝站在书店门口一阵徘徊。 直到计程车在裴贝贝眼前停下时她还在徘徊,黎宥齐把车窗摇下,对着左转右转的裴贝贝说:“上来。” “啊,啊?”裴贝贝看着黎宥齐,他坐在车里,脸上还有点点水渍,该是去打车的时候淋的吧,裴贝贝乖乖地上了车,关上门,汽车扬长而去。 报了自己的住址后,裴贝贝有些尴尬地看着窗外,狭小的车厢里只有她和黎宥齐,外加上看起来并不那么热情的司机大叔,裴贝贝的尴尬感更浓了。她偷偷看着左侧的黎宥齐,不自觉地笑起来,像是在窃喜今天不小的艳遇。 到了小区门口,裴贝贝刚要下车,黎宥齐不知从哪来了把伞递给她,裴贝贝点头:“谢谢。” 车门关上,车子离开,带着黎宥齐一起。 裴贝贝看着伞把上的商标,打上去的正是今天的日期,时间是晚上九点半,哦那时候她已经认识了黎宥齐,这把伞是他出书店的时候买的。 撑开伞,图案是紫色的碎花,裴贝贝并不喜欢这样的图案,不过只限于从前。从现在起,她喜欢了,以及偶遇的黎宥齐,甚至有些期待会再在人海茫茫中遇到他。 即便知道可能性很低。 ( 收容无家人 下了车,穿过一条人流密集的步行街对黎宥齐来说算是比较艰难的挑战了,到酒店了他要不给自己洗掉一层皮他就不姓黎!靠着手机导航系统黎宥齐终于找到了要下榻的酒店,简介上表示是这里最好的酒店,他要的从来也都是最好的。 黎宥齐径直走进酒店,两侧服务生纷纷对他点头示意,这让黎宥齐心情好了一点点。再次之前黎宥齐看过这栋建筑,共有五层高,而他要选的就是第五层最靠窗的房间,事先把要做的事情想好这是他的习惯,所以这是黎宥齐把皮夹拿出来:“要第五层最靠窗的房间,帮我准备一份晚餐不要太油腻最好有牛女乃谢谢。” “好的先生请先出示您的身份证件及信用卡。”女服务员起身,脸上挂着暖人的笑,眼睛一直盯着翻皮夹的黎宥齐,如果不是在工作时间的话她会找黎宥齐要个联系方式。 糟糕,黎宥齐心下一惊,手上的动作更是麻利,可空空如也的皮夹什么也倒不出来。 被扒了,应该是在自己过步行街的时候。黎宥齐脸色一沉,把皮夹塞进了旅行包,看着发呆的女服务员说:“抱歉。” 女服务员回过神的时候大厅里已经没有黎宥齐的身影了,一阵懊悔心绞痛。 裴贝贝吃过晚饭看时间还不算太晚,刚好能赶上她去录音棚的时间,想着便拎起那把雨伞出去了。雨不是很大,街上的行人有些已经回家去了,剩下的三三两两。 在去录音棚之前裴贝贝喜欢给自己买一杯热女乃茶,接过女乃茶转身要走的时候女乃茶店里最靠窗位置上的人吸引了她。 裴贝贝走到那张桌子前,玻璃窗上投射出裴贝贝的模样,对方回过头,那张脸摆明了就是黎宥齐!裴贝贝笑眯了眼:“真巧。” 黎宥齐愣了一下,点点头:“好巧,你要去哪?” 裴贝贝已经换下了校服,穿着彰显这个年龄性感的衣服,手上还拎着黎宥齐之前送她的那把伞。觉得并无不妥的裴贝贝在黎宥齐打量她的目光中顿时觉得自己好像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乞丐,莫名的无地自容,再抬头时对方已经收了视线转而看着窗外。 “我去录音棚啊。”裴贝贝说。 黎宥齐抬起头看着裴贝贝,正视女孩儿脸上的淡粉色,眼中是含蓄的喜爱:“你喜欢音乐?” “对啊。”裴贝贝不好意思地挠头,“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去啊?” “我的信用卡和证件不见了。” “要不要和我一起录音棚?”裴笨笨问的小心翼翼。 黎宥齐像是认真的思考了一下,随即点头:“好。” 裴贝贝把黎宥齐安排在录音室外的长椅上,自己转身进了录音室,带着耳麦歌唱的她陶醉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未注意到玻璃窗外黎宥齐看她的目光正一点点温暖。 裴贝贝出来的时候迎上了黎宥齐看她的目光,像是等待多时,只等她出来的时候和他的眼睛对上。裴贝贝笑着坐在黎宥齐身边,尽管黎宥齐依旧是冷冰冰的表情,眼睛却和平时不一样了,有光芒。 “你一定很喜欢音乐吧?”蓦地,黎宥齐问。 “对。” “加油,完成它。” 黎宥齐看着她的眼睛,眼中似乎包含着‘不得不’的无奈感,裴贝贝愣了,回过神的时候黎宥齐已经低头喝女乃茶了,看她时那些情绪也早已不见,快的就像是裴贝贝的错觉一样。 “诶,有没有想过你怎么办啊?”裴贝贝问。 黎宥齐愣了,忘了之前证件信用卡丢了的事情,说:“什么怎么办?” “你的证件和卡丢了啊!”裴贝贝有点急了。 黎宥齐说:“无所谓,我人还活着就行。” “那你家人找不到你了怎么办,而且办那些证件一定很复杂吧,信用卡还是报失吧。” “一些不值钱的东西用得着费这么大周折吗?”黎宥齐看着裴贝贝,纯真的好像真的是来自星星。 裴贝贝觉得黎宥齐一定是个挥金如土被家里人惯坏的家伙,当然黎宥齐并不知道,他正在专心地喝着女乃茶,吸啊吸吸啊吸。 最后裴贝贝还是拉着黎宥齐去了派出所报了案,不忽略掉黎宥齐满脸不以为意,裴贝贝真的觉得丢东西的人是她而不是他! 出了派出所,裴贝贝问:“你晚上住哪?” “不知道。”黎宥齐诚实回答。 “睡马路?”裴贝贝问。 “也可以。”黎宥齐一脸诚恳。 “……”裴贝贝当然不信黎宥齐会去睡马路,秉承着拉回即将走向犯罪道路的社会青年这一理念,裴贝贝说,“我家有空房,你要不要去?” “那好,多谢。” 之前还不好意思的裴贝贝在听到黎宥齐的回答后微微一愣,抬头对上对方冷冰冰的表情时忍不住笑了:“走吧,这边儿。对了,你不担心我是坏人吗,专门干一些拐卖人口的事儿?” 黎宥齐做出认真思考的模样:“希望你能把我卖给好人家。” “我把你卖给一个肥婆!” “不要。” “就!” “不要。” …… ( 去哪啊回家 无处可去的黎宥齐乖乖的在裴贝贝家住下了,一连几天都跟着裴贝贝去派出所等消息,心不在焉的态度实在令人发指,连警察问他丢了什么的时候这厮甚至还要想一下,裴蓓蓓无奈扶额心想是不是要给这厮买点补脑的东西。 连着几天都是阴天,怕黎宥齐自己在家无聊裴贝贝每次去录音棚都会把他带上,不仅出门遇到熟人的时候脸上有光吧晚上回家的时候也不会害怕了。 可惜好景不长,淋雨、水土不服等原因让黎宥齐病倒在裴贝贝家的沙发上了。 夜里,裴贝贝厨房客厅两边跑,手上的冰毛巾换了又换,敷在黎宥齐额头上的毛巾总是一会儿功夫就成了温热的,裴贝贝觉得现在的黎宥齐体温应该不亚于暖炉,要是冬天就好了……咳,黎宥齐是病人,病人! 就这样折腾到了半夜,裴贝贝把手上的毛巾给黎宥齐换了换,起身要去把这块放回冰箱里,腕上多出了一只手,扭头对上黎宥齐的眼睛。 因为发烧的缘故他看起来不像往常那么疏离,还有点泪眼汪汪的感觉…… 见裴贝贝一直盯着自己发呆,黎宥齐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把裴贝贝唤过神,说:“你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学,本来睡眠就不足。”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有点愣了,照着黎宥齐的话来看,他好像很关注她的生活,不过也是,这家里就他俩人。裴贝贝笑笑:“我起得来,不过明天早上咱们还是去医院看看吧,你这么烧下去可不行。” 黎宥齐点头的动作都有些缓慢,想自己什么时候连生病了还要忍着,从小到大一点小感冒不折腾的整个医院紧张?唉今时不同往日啊。 裴贝贝自然不知道黎宥齐现在一脸‘痛不欲生’的表情只是因为在回忆过往的生活,她觉得黎宥齐一定是太难受了,于是便说:“我看咱们现在就去医院吧。” 黎宥齐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裴贝贝撑着他从沙发上坐起来,对方轻轻摇头道:“我自己来就好,你去换衣服吧。” 裴贝贝应声起身,看黎宥齐扯着外套往自个身上穿,那扣子像是长了手一样黎宥齐怎么都扣不上。裴贝贝实在看不下去了,半蹲在黎宥齐面前,接过他手中的扣子开始帮他穿衣服,黎宥齐微微一愣收回了手,闭着眼,声音似呢喃:“我有洁癖……” 裴贝贝坐在输液室里,感受着肩上点点重量,嘴角微微上扬。 拔针的时候黎宥齐才醒,连着输了好几瓶液,这会儿都早上六点了,护士送来一只体温计,取出的时候上面标志着黎宥齐已经退烧了。裴贝贝看着瞅着自己的人儿,淡淡的黑眼圈挂在他眼下,十足的小白菜样。 裴贝贝清清嗓子说:“你现在才退烧,我一会儿去给你买点东西吃,然后把你送回家休息,我去上学。” “好。”黎宥齐看起来困乏极了,裴贝贝扶着他走出输液室,突然想到这家伙有洁癖,裴贝贝一下收回了手,依附的力量突然没了,黎宥齐脚下不稳直直往身侧倒了下去。 自己并没有所想中的疼痛,哦对他好像砸着裴贝贝了。黎宥齐睁眼正对上裴贝贝眼泛泪光的模样,再抬头……呃,自己的脸正枕在对方胸前,由此黎宥齐分析裴贝贝的厌烦泪光估计是想踹他两脚的原因,一阵心虚后黎宥齐正色道:“咯死我了,你们学校怎么教你的,让你这么虐待病号?”说完,一脸嫌弃地撑着地爬起来,脚下跟生了风似的走的老快。 “黎宥齐你拉我一把啊!”裴贝贝tut 风回来了,黎宥齐把裴贝贝从地上拉起来,站起的裴贝贝正撞进黎宥齐的怀中,淡淡清香略过鼻尖,自己已经不在那个怀中了。 “走吧。”他说。 “去哪啊!” “回家!” 裴贝贝看着黎宥齐,因为是他背对着她,所以她看不到他脸上那抹红晕以及掩不住的羞赫。 刚刚的话,她们用的一个语调,好像一对情侣在争执,不知不觉他连说话的语气都和她像了几分,这样下去如何是好? …… 裴贝贝拉了一下黎宥齐的衣角:“走吧。” “嗯。”黎宥齐默默抽回衣角,自顾走到一边。 ( 确实动心了 黎宥齐康复已是月把后的事情了,一场病让他足瘦了一圈,裴贝贝也真够佩服黎宥齐的体质,不过看黎宥齐憔悴的模样,裴贝贝确实心疼。 因为上学的缘故,中午的时候裴贝贝是不回家的,午饭是早上最好了之后放进微波炉里的,等黎宥齐自己中午去热一下就能吃了,也算方便。 这样一来黎宥齐除了每晚必须接送裴贝贝到录音棚外,剩下的时间就是蜗居的生活了。这让裴贝贝很不可思议,怎么看黎宥齐都不像是一个宅男,不过宅起来真是宅男。 不过天天中午都是鸡蛋羹的待遇让黎宥齐招架不住了,于是在今早裴贝贝进厨房的时候,黎公子就堵在了冰箱前,用着近乎幽怨的目光看着裴贝贝。裴贝贝向左他向左,裴贝贝向右他向右,裴贝贝后退他前进,直到对方妥协:“今天中午不吃鸡蛋羹了行吧!” 黎宥齐明显松了一口气:“好。” 裴贝贝笑:“我们吃番茄炒蛋!” 毫不犹豫的回答。 “不要。” 黎宥齐看着她,大眼眨一下又一下。 裴贝贝忽然笑了,伸手覆着黎宥齐的头,因为她不够高,所以要踮着脚尖才行。她手下的黎宥齐乖乖地看着她,少有的孩子气口吻要求她:“不吃鸡蛋了。” 裴贝贝笑意更浓了,只觉这会儿黎宥齐像是她一个人的一样,与平日不同,好像离她又近了点。 要让裴贝贝细说自己为什么会做出模黎宥齐头的举动的话,她也说不清楚,只觉那会儿特别想向他靠近,而他也没有避开,那会儿他可爱得紧。 裴贝贝觉得黎宥齐就是个孩子心里,虽然在他眼里她才是孩子。 对所有人都标志着‘勿扰’的标签,当你靠近他的时候会发现他并不会躲开,有时裴贝贝甚至会觉得自己走进了黎宥齐,好像了解了他心里所想,不过也仅仅是一瞬间。下一个动作开始她对面前男子的所想又成了一无所知, 世间俗事千千万,要细究着说大体也都是一样的。 你会在一瞬间喜欢上谁,然后下一刻再把谁忘掉;你会在一瞬间爱上谁,然后再也忘不了。 她看着他,痴了。 奇怪的感觉不止荡漾在裴贝贝心里,连带着黎宥齐也对面前的女孩儿入了迷,换言之是动心了。 蓦地,黎宥齐说:“上学要迟了。” 裴贝贝急急收回手,开启上窜下跳模式:“啊啊啊我的衣服在哪……啊啊啊作业本呢……啊啊啊袜子不见了……” 黎宥齐颇为无奈地把衣服从阳台外取回来,作业从茶几上拿起,袜子从洗衣机里拎出来,还滴着水……算了换一双吧,黎宥齐转身把东西放在裴贝贝面前,女孩儿看着她,羞赫的目光让他有些愣神。 黎宥齐俯身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像是困极了,但事实并非如此,装睡不过是为了缓解之前一刻的尴尬。 他还没整理好对裴贝贝的感觉。 有人把被褥轻轻盖在他身上,衣袖略过他鼻翼,是近来颇为熟悉的淡香。 裴贝贝转身正要出门,身后传来黎宥齐的声音:“上学注意安全,放学就回家,不许乱玩。” 裴贝贝心下好笑,她哪次不是火急火燎从学校奔回家给他做饭了?这会儿又是哪起的心晓得嘱咐了?心里却是暖的,不过嘴上不饶:“偏不。” 闻言,黎宥齐撑着身子坐起:“那我接你。” “哈哈逗你的,放心吧我肯定不乱跑,睡吧睡吧。”裴贝贝背起书包走到门边,感觉到身后黎宥齐一直看着她,裴贝贝笑了,“黎宥齐你有女朋友吗?” “没有。” 心微微松了一下,裴贝贝笑:“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半晌没有得到身后人的回答,裴贝贝有些失望地推开门,关门的瞬间她听到黎宥齐说:“我们在一起吧。”在裴贝贝还来不及回答时门已经锁上了,她在门外,而他在门里。 裴贝贝悲催地拍着门:“黎宥齐我忘带钥匙了tut你刚刚说啥再重复一遍啊……” ( 你为谁在哭 到了八月的时候,医院花园里种植的枫树枫叶已经红透了,这时丁夏至会把病房阳台上的窗帘拉开,时不时会有几片枫叶飘进来。 陆离自进了病房以来就没有走出去过,给他一台电脑一张最新的报纸就能呆上四五个月之久,这让丁夏至觉得要是给他再买个空调买个电饭锅他就能直接在这里造房子了。 那晚之后再也没有人来看过陆离了,进出这间病房的只剩下丁夏至和经常来骚扰他的女护士了。起初丁夏至对那几个女护士是很讨厌的,每次见她们呆在这间病房里就有种无名火,这火烧的差不多都能**了,可惜总有那么个人随身携带着大海。 久而久之丁夏至也不那么恼她们了。 一次上网时丁夏至看到了一句话,没有用心去记,却看了一眼就记住了。上面说“我向来不喜欢跟别人抢东西,你喜欢就拿去,拿得走就拿去”,丁夏至觉得说的很对,更何况他不是她的,她也没资格说这些话。 唯一近水楼台的机会不过是她是他的监护护士罢了,唯一近水楼台的机会是她和他的交流要比别人多一些罢了,可惜她没有先得月啊。 不过每天都能看到他暖暖的笑容就够了,嗯这样就够了,他笑了就够了,前提是那笑容属于她,他只对她一个人笑的。 “夏至夏至,你过来一下。”陆离把发呆的丁夏至叫到自己身边来,“能去帮我买一杯咖啡吗?” “哦好我现在去。” 说来也好笑,丁夏至长这么大都不知道哪里买的咖啡最好,这家店还是陆离告诉他的,一个用电脑搜出来的人笑着问她“咦夏至你怎么这么笨呀”丁夏至一张女敕脸彻底红透了。 陆离自然不是第一个知道这里的,丁夏至自然不是最后一个,总之丁夏至每次来帮陆离买咖啡的时候都要排很长的队伍,现磨现煮的时间就要耗去一大半。 丁夏至并不是急性子的人,却每到这时候也急的想要插队了,因为有个人还等着她把咖啡买回去啊!! 如果是以旁观者的身份来看丁夏至的话,绝对会笑这个妞真是傻透了傻的不行了哪有女的去做这些啊而且她长得也不错啊还愁没有男的替她买咖啡么? 可谁遇到那个人的时候不会变成傻妞呢,然后委屈被放大一百倍,感动被放大一千倍。 丁夏至端着咖啡刚走到医院门口,出门的护士就告诉她护士长找她有事说,无奈丁夏至只得把咖啡交给对方,自己则去找护士长了。 护士长是个看起来很和善的中年女人,这样的感觉就像是妈妈一样,丁夏至是这么认为的。而这个像妈妈的女人今天却问她:“夏至啊你跟那个07号房的男病患是不是在谈恋爱啊?” 丁夏至呆住了,忙摇头:“没有没有。” “真没有吗?” “真的没有。”说完,怕护长不相信又补充道,“我和陆离真的没有在一起,我们没有谈恋爱。” “这样啊。”护士长用近乎惋惜的眼神看着丁夏至,随即转了语气,“这样也好,领导正好说让你和秋歌换一下的,把你调回前台,秋歌去顶你的工作,之前我还犹豫着不知道咋说呢,现在可好了。不用太急的,明天换就可以。” “好,我去收拾一下东西。” 丁夏至回到病房的时候咖啡杯已经放在纸篓里了,看报纸的陆离抬头望着她:“去哪里了?” 丁夏至本就低着头,闻言更是抬不了头了,她想哭,很想很想。 终于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陆离放下手上的报纸抬头看着一言不发的丁夏至,不由自主地急了:“怎么了夏至?” 对上一双泪眼,丁夏至用最蠢的谎话对他说:“我没事啊。” 陆离微微勾起了唇角,那抹弧度表示着放心,他说:“嗯好。” “嗯那我先出去了,你看吧。”丁夏至逃跑似的转身跑出去,连病房的门也忘了带上。 身后病房里,陆离安静注视着丁夏至离开的方向,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黯然的神色她不会看见。 她还没有看过的电视剧里的女主角坚强呢,她低头的时候眼泪就砸在了地板上,她逃跑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用眼泪砸地板。 嗯才不是不想让他看到呢。 可是可是她为什么要哭呢? 是啊丁夏至你怎么哭了?你为什么哭啊?你怎么越哭越大声啊?你,是为了谁在哭? 因为他的话吗,可他并没有说什么啊。 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太久没哭了,借这个机会来放放水了对吧,好了好了笑一笑吧。 卫生间的镜子里出现着女孩儿的笑容,灵秀的大眼通红,连嘴角勾起的弧度都似假装,演技可真烂啊丁夏至。 “笑的可真难看啊丁夏至。”镜中又多了一个,丁秋歌抱胸站在丁夏至身侧,脸上的笑容讽意十足。 ( 你与她不同 自丁夏至哭着从病房里跑出来后,怀揣着对两人关系的好奇心大家两辆成群讨论起来,甚至有人借着给陆离检查的机会套取一些八卦出来,遗憾的是得到的回答永远是对方微微一笑,让人不好意思再继续问下去。 最后一名套取八卦无果的护士出去时顺手就要把门关上,终于得到了一句比较有价值的话,陆离说:“不要关门,一会儿夏至回来。” 护士正要介入话题深入了解一下时,陆离已经转了头看着窗外,八成又是看那盆丁香花吧?护士长叹一声出了病房,说实话她挺看好丁夏至跟这个帅哥在一起的,不过看起来两人似乎是到了感情争执的阶段啊。 住院的日子里陆离几乎每天都会朝阳台的方向看看,不为别的,就是习惯性地朝那里看看。老实说他不喜欢丁香花,反倒是喜欢妖艳的玫瑰,不过第一次看到丁夏至的时候他心血来潮就让她帮他移过来一株养养看,没想到她还真的照做了。如果是以前的话陆离会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做是服从他,不做是引他注意,而今像她这样的人应该也是挺多的吧?善良温柔的姑娘总是招人眼球的吧,偏偏陆离没有遇到别人,就是遇到了丁夏至啊。 明明她的眼泪是他很在意的东西啊,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那一刻突然想要隐藏起心里的在意了,努力把自己伪装成她生命里的过客,努力把她当做自己生命里的过客,也许时间久了就真的淡化了吧。 到时候谁还会记得,你曾遇到一个笑起来很温暖的人呢?说话很温柔,可你在有生之年或许再也听不到那声音看不到那笑脸了,你们只会在彼此生命中停留短短岁月,这就是过客啊! 是啊明知道自己要走的,干嘛想这么多。陆离扯出自嘲的笑容,收回了视线,转头就对上另一双眼:“你哪位?” 那是像极了丁夏至的模样,可又不太像,她的笑容与丁夏至的温婉不一样。陆离有些困惑,难不成医院里有两个丁夏至?真是怪了。 丁秋歌笑:“我是丁夏至啊。” 陆离淡笑摇头道:“你应该是夏至的家人吧?” “何以见得?” “你笑的时候给人感觉太过自信,夏至不会这样笑。” 丁秋歌不知如何作答,只是笑着看陆离,对方也笑着看着她。同样是笑,陆离对丁秋歌在内的所有人给予的笑容感觉都是礼貌性的,毫无‘特别’之说。 除了丁夏至,他对她的笑不一样,和对丁秋歌的不一样! 到底是哪不一样丁秋歌也说不清楚,但她嫉妒这种不一样,特别的温柔在她看来特别刺眼,是无论她怎么排挤怎么讽刺怎么咒骂丁夏至都难以发泄的。 她讨厌看到丁夏至每天抱着保温桶给陆离送饭的模样,甚至连想到丁夏至做饭时都会很愤怒,这种情绪莫名其妙,她讨厌极了丁夏至,讨厌极了对丁夏至特别的陆离,讨厌极了嫉妒丁夏至的自己。 丁秋歌脸上的笑容变得阴沉不定,她忽然俯来吻住陆离的唇,那是她见了第一眼时一句话都说不出的唇,苍白无血色,是她献血给他才让他好起来的! 丁秋歌用牙齿在嘴边那团绵软上狠狠咬了一下,感觉到陆离因疼痛而抖了一下时报复的狂按让丁秋歌险些大笑出声。继而她小心翼翼地吻他,之前的粗暴不复存在,丁秋歌尝到陆离口中淡淡的咸味,莫名其妙地心疼了。 陆离没有反抗任着丁秋歌的舍在自己口中胡来,任着她的手不安分地在他怀里模来模去,他没有动纵容着,他明白这是他应该还的,可也只有这一次。 丁秋歌放开陆离的时候陆离的病号服已经乱的不成样子了,领口大开着,这是他不曾有过的狼狈,本想从陆离看上看到任何愤怒的情绪,可对方仅仅是低头系着自己的纽扣,看都不曾看她一眼。 陆离把最上面的一颗纽扣扣上,抬头看着丁秋歌,笑容里只剩疏离,眼神漠然:“这下够了吧丁秋歌小姐?” 丁秋歌呆站在原地,原本打算勾起的嘲笑终是无从施展出来,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啊。或许她从来没有走进过陆离,无论她偷偷躲着看过他多少次,此刻的陆离依旧温柔在笑,那笑容让她如置冰窖。 原来是她错了,就算陆离知道丁夏至什么都没做他也还是愿意对丁夏至好,所以他知道那些事情是她做的,不喜欢还是不喜欢,还是不能对她好。 丁秋歌笑笑什么也不说转了身,眼角的泪光一闪而过,如同错觉一样。站在门边,仅有一步的距离她就要迈出这间病房了,丁秋歌顿住脚步:“我叫丁秋歌,丁香的丁,秋天的秋,歌曲的歌。”说完走出了病房。 陆离缓缓抬起头,他不懂丁秋歌最后一句话仅仅是想让他记住她的名字,他不明白这有什么意义,可是秋天到了啊。 ( 檀香味拥抱 男子一袭淡蓝色病号服,身材消瘦却又高挺,面带焦急之色,从走廊东至西层层下降,遇人就问一句话“你看到丁夏至了吗”要么就是“你知道丁夏至在哪吗”。没错这个男人就是陆离。 丁夏至从出来后就没再进去过,陆离也终于坐不下去要出来找找了。就算要离开那又怎样?他讨厌她的眼泪想亲手擦干净就是想这么做,他不想她难过想看她笑就是想,他不想多年后再听到丁夏至三个字的时候会有遗憾的感觉,就像今天她的眼泪出来时那种钝痛。 陆离拦住身侧经过的护士,抱歉地笑笑:“请问你看到丁夏至了吗?” “她啊,我刚看到她在医院后面的花坛那陪小孩子玩呢……”护士急急地唤着陆离的背影,真不懂这天天足不出户的人现在跑这么欢腾,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啊! 擦肩而过的瞬间陆离被人握住了手腕,看清来人后,原本紧蹙的眉头渐渐疏开,对上对方冷峻的面容,嘴边荡漾出久别重逢的笑:“好久不见啊黎安。” 对方打量着陆离:“出了什么事?你怎么在这里?” 陆离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看向抬眼就能看到的花坛:“我赶时间现在来不及跟你解释,对了你帮我个忙……” 黎安点头,正欲说什么时,身后一道清亮的声音便随着响起“黎宥齐你死哪去了”到嘴边的话只得换了换:“放心吧。我先走了。” 陆离意味深长的笑:“黎宥齐,名字蛮好听嘛。黎安的黎,宥齐是通有期?” 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复,黎宥齐背对着陆离走远,他要去前面那个女孩站着的地方吧。 从6楼爬楼梯到1楼的时间陆离仅用了5分钟就到了,对着腕表露出一个得意的笑,一步步走进丁夏至所在的地方。 透过玻璃门就可以看到丁夏至一人坐在花坛的长椅上发着呆,有风吹过撩起她的黑发,不知名的淡香飘散走远。 陆离放慢了步伐慢慢走到丁夏至身边,挨着丁夏至身边坐下。女孩儿看着她微微一笑:“屋子里很闷吧。” 眼眶泛着红色,眼睛周围也微微肿起,代表在不久前她真的哭过,有眼泪从她眼睛里流出来,想到这陆离心口闷闷的,很不舒服。 陆离握住丁夏至的手,女孩儿下意识地想要抽离,奈何怎么也挣月兑不出这温暖的包围,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陆离笑了,指月复摩擦着丁夏至的手背,看着她的目光温柔如水:“傻姑娘,眼睛都哭肿了。” 抬手间带着淡淡檀香,衣角扫过她鼻翼只觉脸颊一阵火热,丁夏至整个人都呆住了,坐得笔直。带着暖意的指尖轻触她的眼皮,丁夏至下意识地闭着眼睛,是秀赫亦或是在感受他的靠近。 握着她的手向前猛地一拉,丁夏至整个人被带着向前靠近,跌入那个怀中,鼻尖萦绕的解释淡淡的檀香味道,想要让自己挣月兑出来一点奈何却动弹不得。丁夏至伸出手臂从后拦住陆离的腰,心里被填得满满的,只想把手臂收紧一点,再紧一点,把他抱紧一点,再紧一点。 耳畔是他温柔的声音:“咱们回去吧。” 她的脸蹭着他,是摇头的动作。陆离笑笑手掌轻抚丁夏至的脊背,是安抚的动作。这时候两个人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有些话也不知道如何开口,不如就这样交流吧,只要她能懂,就够了。 委屈说这样坐着拥抱是比站着拥抱更累人的,可想到一旦松开手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有机会这样抱着陆离了,丁夏至的手臂便又紧了几分。 有多少人正看着他们俩,她不知道,别人会怎么看待她们俩,她不知道。 不如什么也不要想了,就这样吧,还在他臂弯里就很好了啊。 ( 她走的更远更久一点 做完最后一次复查已经是入了冬的事了,那天,从早上起就一直飘着雪,丁夏至帮着陆离收拾行囊搬出医院。其实他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她收拾,她这么忙的原因不过是陆离昨晚入睡前拥着她吻了吻她的额头,那是他们不曾有过的亲密,陆离却告诉她他过几天就要走了,这次的旅行也该结束了。 陆离从阳台走进来,看着发愣的丁夏至勾唇一笑:“怎么了夏至?” “哦没什么,”丁夏至笑,“东西都收拾好了,可以走了。” 陆离想了想:“那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没有?我带你去。” 你心里。 丁夏至摇摇头,继而笑:“我们去游乐场吧?” “好,”陆离一手握住行李箱,经过丁夏至身旁时握住了她的手,“走吧。” “好啊。”她微笑。 冬天打车难成了多年不变的定则,陆离牵着丁夏至挤入步行街,打算徒步去往游乐场。还飘着雪,陆离停下脚步将丁夏至的围巾紧了紧,确定不会有冷风吹进脖颈后牵着她向前走。 一路上有许多小吃摊照常出摊,陆离途经时总会驻足,转脸看着丁夏至,对方要是点头的话他就掏钱,对方如果摇头的话他就牵着她继续走,这样一来原本一个钟头就能到达的游乐场两人花了两个钟头也没穿过这条步行街。 有小孩子拿着玫瑰花挡住两人的去路,还未开口销售,陆离便爽快道:“这些花我都要了。” 刚接过的玫瑰花被转手送给了身侧的丁夏至,陆离笑着揉揉她的头发:“新年礼物。” 丁夏至笑容甜美:“谢谢。” 陆离把脸伸过去,孩子气地说:“那要不要回赠一个新年礼物啊不然我不是吃亏了。” 丁夏至推了推他,脸上的笑却是怎么也掩不住,眼见陆离就要把脸挪开了,丁夏至踮着脚在上面飞快印下一吻,唇贴在他的耳边:“新年快乐。” 腰间被一股力量禁锢住,丁夏至踮着脚呆呆的看着陆离,惯有的笑被一抹任性渲染,陆离也看着她,只是他的手紧紧拦着丁夏至的腰,隔着厚厚的衣物仿佛还能感受他灼人的温度。有雪花趁机落在他的眉上,本就眉同翠羽,此刻又添一色,却显俏皮。 仿佛着了魔,丁夏至伸手向陆离拂去,想要拍落那些飘到他身上的雪,回神间尴尬地涨红了脸。陆离含笑看着她,握住她停留在半空的手朝着自己的脸上贴去:“傻姑娘你说这世界上还有谁跟你一样傻啊?” 他分明什么都知道,可他什么都不说,于是她假装着他还不知道,于是她什么都不问。是怕说穿了之后就连此刻的温情也不会再有了吧,说到底还是对自己的不肯定。 “放开我啊,”丁夏至瞪着陆离,“我去买咖啡。” 陆离乖乖松了手,得到自由的丁夏至小跑着向对面的咖啡厅跑去,临走时还不忘告诉他“不许乱跑”,陆离有些哭笑不得,现在是谁在乱跑啊?正欲抬腿跟上,另有一道倩影吸引了注意,转而向着对方走去。 丁夏至捧着咖啡出来的时候已不见陆离的身影,果然还是乱跑了么?左右都是来往的人流,茫茫人海一眼望不到尽头,她要去哪里找他呢? 丁夏至小口啜着咖啡,拨浪鼓般看来看去,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一家店面门前看到了熟悉的背影,不可能认错的!脖子上的围巾还是她亲自给织的!八种颜色!当初是嫌弃丑了点这下看来关键时刻还是起了那么点作用的。 走进才看清陆离并不是傻站在那里,他在跟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孩儿说话,应该是聊得很投机吧,他的脸上始终带着笑。丁夏至站在他身后不远的位置,手上是温柔的咖啡,她的手背已经冻得快没知觉了,看他的目光却已经那么温柔。 可她是丁夏至,丁夏至最温柔的一面是给了陆离,她不是陆离,她不会所有人看来都温暖的笑。他能做的只是跺跺快要麻掉的脚,把快冻成冰棍的手换个没风的地方。 关注的人终于回了头,丁夏至笑了:“陆离陆离你背我嘛好不好。” 陆离笑着走近她,乖乖俯身蹲下,丁夏至顺着伏在他背上,转身的瞬间她回头看了一眼之前与陆离说话的那个女孩儿,对方也正看着她,四目相对的瞬间双方解释微微一笑,但丁夏至确定自己没见过她。 游乐场最终还是没玩成,原因为最近天天下大雪不安全,无奈陆离只得背着丁夏至继续向前走,至于去哪里两人都不知道。 丁夏至把脸贴着陆离的帽子,那种滑腻绵软的触感是她一眼看中买下来送他的,隐约能嗅到那股檀香,穿越这么厚的衣物也遮掩不住的香味,莫名的安心味道,丁夏至竟有些困了。 朦胧之意越来越浓,好像听见有人在对她说着什么,只觉得不真切不想细究。 那声音说:“夏至对不起,傻姑娘醒了之后自己要乖乖回家,不要像另一个傻姑娘一样,等着归路未知的人回家,乖夏至,要忘了陆离,永远永远不要记得他。他不是不想跟你在一起,不是不想亲口告诉你他对你的感觉,他是没办法!” 末了,陆离俯身在她额头吻了吻,这是他送给这个睡着的女孩儿最后的礼物。睡美人的故事里说王子只要吻一吻公主就好了,公主就会醒过来了,然后公主和王子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可他的公主没有醒过来,天生就是骑士的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吻醒公主,就算那是属于他的也不行!现在他还不能够这么做! 房门轻轻扣上,他独自走在暖光四溢的走廊里,蓦然止步,自嘲般笑笑自己,他见过最亮的地方是那间病房,丁夏至守在台灯旁看他的模样,她的眼睛才是最亮的灯光。 换衣服时他的小心翼翼连自己都未曾察觉到,拿着帽子和围巾的手顿了顿终是垂了下去,留着又能如何?不过匆匆过客罢了。 所有人都穿着统一的黑色西装,见到西装革履的陆离时纷纷弯腰行礼,对方仅施以淡笑,为首的男人帮陆离打开车门,陆离坐进其中。 这是一个骑士所拥有的。 陆离微微合目显然是疲乏了,车厢内再无任何杂音,蓦地一声‘陆离陆离’响起时尤为响亮,那是丁夏至专门录给他的手机铃声,他居然把这个东西给忘了。 会是谁给他发简讯? 会是她么? 虽没想出如果是丁夏至的话该要如何解释,可他还是忍不住点开了简讯。 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浑身的血液仿佛倒流回了心脏,接着他听到自己大吼“送我回去!”坐在身侧的黑衣男人似乎是早有预备,即刻将陆离按住在位置上做好,姿态不复之前的臣服,态度依旧谦卑:“陆先生请您还是坐好吧,季先生吩咐我们了,无论如何也要把您带回去,请您不要为难我们了,若是有得罪的地方还请您多加担待。”说罢使了个眼色给周遭的人,终于是将陆离抑制住了,强行注射了镇定剂的陆离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更别提他还要下车了。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了,水光挡住了他的视线。他从未想过,自己为了她掉眼泪原来是在她永远都不会知道的时候啊,可惜连亲口告诉她那些他早就想说的话的机会,都再也没有了。 他总以为故事的结局会是他要走,只是没想到她会走的更远,更久一点。 遗憾他还没告诉她他也爱她。或许,再也忘不了了。 c市新闻报道于今日下午20点59分有一女子与一载货汽车相撞,女子当场死亡。已确定为载货汽车司机酒后驾车。经监控探头检测,该死亡女子生前匆忙从一酒店出来,有闯红灯迹象,今确定为某家医院的实习护士,身份还待进一步核查。 简讯的最后附上一张照片,看得出来就是所说的当场死亡的女子,血肉模糊的地方都被打了马赛克。在照片的最角落里,地上洒落着大片的玫瑰花…… ( 骑士的故事 是夜,秋风萧瑟,带着阵阵凉意吹过,千家万户皆被其一一**。 钟展颜已经陷入昏迷状态,穆一辰将女孩儿背在背上,冷眼看着躺在地上滚动哀嚎的教官,现在的他们卑贱如蝼蚁,哪还有往日的威风凛凛?对方自问没有哪里得罪了面前的少年,纷纷讨饶,穆一辰冷笑,目光一一扫过每个人的脸,只觉是寒风吹过脸颊般生疼:“认得我背后的女孩儿么?她叫钟展颜,你们有印象么?”教官纷纷摇头,穆一辰笑了笑道,“我可是记得呢,你们这些人都欺负过我的女孩儿,怎么办呢?”少年笑意更浓,乍看起来竟有些甜美的味道,“犯了错误就要受到惩罚,天皇老子给了你们狗胆,也得先来问问我不是?” 少年脸上的笑容越发甜美,一步步走进瑟缩在地的人,他们甚至忘了尖叫,惊惧地看着死神般的人物向自己走进。这是他们万万没想到的,管教所里居然来个这样的人物,正处年少身手却足矣把他们七八个大汉打倒在地,更别说他还是背着个女孩子的! “啊”一声惨叫响起,穆一辰不知从哪里抽出了一把折刀,模样看不清楚,在没有灯光夜里泛着骇人的冷光。紧接着第二声惨叫响起、第三声、第四声……第八声!少年低头笑笑走远,动作就像是在品味茶道般有理,但这不是品茶!他切了他们每个人的左手!居然没有人反抗他。 其实并不是对方坐以待毙不敢反抗,而是根本就不能反抗,他们始终躺在地上,是因为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如果是在白天的话一定能看到他们浑身上下的衣服都是粘稠的血色,就连穆一辰的袖间也沾了几滴朱色,不过不打紧,血可不是他的。 嗅着少女特有的淡香,穆一辰敛了笑,淡淡说道:“展颜,你瞧,欺负你的人我都替你收拾了,你开心吗?” 那么我有没有比你的小希哥哥好?就算是一点点,在你的心里能超过他一点点,就好,就好。 穆一辰面色憔悴地坐在床边,看着床上昏睡的人,屋内精致的布局也没能吸引到他一分关注。 这已经是逃出来的第三天了,钟展颜始终不见转醒的迹象,国内最有名的大夫被一一请来为其看治,可除了不停地打针喂药外也是无计可施。 少女纤柔的手背上连接着细细的输液管,药液一点一点进入少女体内,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瓶了,从那天开始,这些就成了没完没了的东西。 穆一辰重重吐了一口气,心里被重压压迫的感觉却没有丝毫缓解,房间里只剩下他和昏睡的她,再无他人。穆一辰始终坐在床边恰到好处的位置上,近一点显亲密,退一点显疏离。 周遭无任何杂音,他撤走了这里所有的仆人,他想看看她,最后一次在只有他们俩的时候看看她。可是她却固执地睡着了,不愿意再跟他说句话,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靠近她,算作是道别也好啊。他还想等她醒的时候第一个看到自己,然后在她目瞪口呆的表情中告诉她这里是他的房间哦然后问她好不好看,可她睡着了啊。 分明还有那么多的话想告诉她,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想亲口讲给她听,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想要和她一起做,可惜啊,都来不及了。又或者是本来就没有机会吧。 “展颜啊,快醒醒吧不要睡了,你的小希哥哥一会儿就过来带你走了,你开心吗?一定很开心吧,嗯我知道的。其实你像现在这样睡着了也挺好的,真的,挺好的,我不是诅咒你啊。”穆一辰自嘲,“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就这么安静听着,乖。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公主被坏人带走了,坏人要把公主永远囚禁起来,在远方的王子知道了之后十分担心公主的安危也十分愤怒,于是他让手下最厉害的骑士去帮他把公主救出来,并告诉骑士如果谁欺负了公主就要把那个人狠狠地扁一顿,于是骑士就去救公主了,最后把公主送回了王子身边,嗯故事讲完了,好不好听?烂死了对不对?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 “三少爷这边请。” 穆一辰微张的唇缓缓闭上,话语被吞了回去,起身弹弹已经坐的有些褶皱的衣衫,恭敬地站在门外等着来人到来。 嗯王子来了,睡美人的故事该上演了,骑士应该走开了,关于骑士的可笑的故事完美落幕。 ( 原来她不记得了 穆一辰从房间里走出来,感谢的话他不想听了,他不想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别人,就算以前是,那这一次他可不可以自私一点是为了自己呢? 骑士的公主,呵听起来就比王子的公主掉个档次。 不知不觉晃悠到花园里去了,虽然过了花期,但花坛中的花儿还是开得妖艳又灿烂,造型古典让人看了就移不开视线,虽然是看过了几千遍的景色,穆一辰还是看呆了,思绪飘得很远。 从早上开始天色就一直阴沉着,到了中午了也不见半个太阳露出来,空气潮湿闷热,看来再过一会儿就要下雨了吧,想必这场雨还不小。 穆一辰围着花团渡着步,经过的女仆纷纷侧身向其打着招呼,穆一辰却像没有发现似的自顾走着。女仆目送穆一辰走远,互相交换了个眼色后走远,但看穆一辰面无表情的样子猜不出喜怒是小,万一触了霉头就是大了。 渐渐地有雨滴落在少年身上,沾湿了脸颊和衣衫,穆一辰并不理会继续围着花坛渡步,这是他绕的第二圈。或许一会儿雨会突然下得很大把他淋成落汤鸡,但他就是不想回去!不想回到离她近的地方去!不想听到她对他说着思念的话!不想看到她为他哭了。 穆一辰的步子越迈越大,越走越快,到最后竟然跑了起来,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追赶着一般,站在数十米远外的亭子里,两个男子发出了以下对话—— “穆一辰怎么了?运动会都没见他跑的这么快。” “八成是失恋了吧,唉少男情怀总是诗。” “……下雨了咱回去吧,让伤心的人在雨中漫步吧。” “正有此意。” “穆先生,三少爷叫你回去!钟小姐醒了!” 闻言,穆一辰的脚步顿住,对着远处叫他的女仆点点头,径直朝着对方走去。 嗯真好,公主醒了,骑士还能去看看。 走到走廊拐角处时穆一辰停住了脚步,看着一旁镜子中的自己,努力攒出一个笑脸来,对自己满意之后才迈开步子继续走。 他想给她看到自己最好看的笑脸,每一天。 大病初醒的钟展颜看起来十分憔悴,脸上更是没有一点血色,白纸一样的脸上只有那双眼睛还是那么漂亮,只是漂亮的眼睛里倒影着另一个人,那个人不是穆一辰。 之前鼓起的勇气像是氢气一样从扎破的气球里泄了出去,穆一辰呆站在门边,不知道是进还是退,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进去了。 “一辰,谢谢你帮我把展颜带到我身边来,虽然不知道这期间你们经历了什么,但我谢谢你,真心的。” 果然,感谢的话还是送给他了,把他那点小小的自私都剥夺了,穆一辰突然觉得很释怀,同时心里又莫名其妙地钝痛着,就像有刀子正在缓缓地划着他的心脏,他痛,却不能说有多痛。 “唉季三你别这样啊,兄弟之间应该的嘛。”他唤着彼此见最亲密的称呼,“展颜,她怎么样了?” 对方回头深深望着他,穆一辰这才发觉对方脸上却是没有喜色,心也不自觉收紧了几分,之前的难过被焦虑所取代:“到底怎么了?” “展颜说她,不记得之前的事了。” “失忆了?不记得哪些了?” “不记得的恰好就是前段时间的事,”对方淡笑,“其实这样也好,耻辱的过去,忘记才是上策,我本来还愁怎么让她淡化那些事儿呢,但医生说这是因为高烧引起的选择性失忆,听起来蛮扯的,不过好像也不错。” 努力隐藏着听完消息后的震惊,穆一辰笑容甜美:“好事啊,这下你可省不少心了。” 对方点头,转身看着钟展颜:“唉不过我也奇怪,怎么能忘了呢?你说啊一辰,怎么能忘了呢?” 穆一辰低头不语,唇动了动,没发出一点声音,无声重复着最后一句话:“怎么能忘了呢?” 穆一辰努力停止腰背走出房间,房门被亲手关上的瞬间也阻隔了他望着里面她的视线,就这样吧展颜,他想。 那场雨终究还是没下下来,又好像在某个地方暴雨不止。 穆一辰依着墙壁缓缓蹲下,双手抱膝地嘟囔着那个故事的结局:“最可笑的是公主醒来之后忘记了骑士。” 一滴眼泪滑落到脸上,重重砸在地上,发出细不可闻的声响。 ( 一技之长 “喂你那边好不好玩啊?你现在在哪啊?” “我就不告诉你~” “池皖阳……你够了!你要是卡里没钱了出门被撞了饭菜里有虫你可别告诉我!” “放心吧孩子,爸爸是个男人,男人你知道吗?当然你这种儿子是不会理解的……啊喂?”电话那边传来嘟嘟的忙音,男子抽掉挂在耳朵上的耳机,若有所思地笑笑,“果然是小孩子。” 老实说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当初买机票来这里只是因为看了张漂亮女孩儿发给他的传单,然后心血来潮就过来了,对自己所处的城市他的了解也仅限于传单上一幅山水图,其别的,没了。就连手上开的车也是下了飞机在4s店现卖的,原因简单明了,经理秘书很漂亮。 想到要有一段时间听不到那个家伙对他喋喋不休,小孩子装大人模样地跟在他身边,怎么说心里都有一份失落的,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想把那个家伙也一起带出来四处走走转转,可惜他不行。 车头一转,错着身旁的车径直朝前奔去,一瞬的功夫那两银色轿车却像专业舞者在狭小的空间里上演了一出舞台剧,对于在马路上公然展现车技一事对于池皖阳来说已经不算新鲜事了,他并不觉得这样的行为就像别人所说的是在拿公众的生命及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他对自己的车技还是挺有自信的,虽然这样的话听起来很不负责任,但事实确实如他所说的一样。 这样漫无目的的消磨时间终归不是长久之计,过了十字路口没多久后池皖阳就把车停在了附近的地下停车场里,步行去了对面的咖啡厅。 从外面看,这是一家很不起眼的咖啡店,进里面看,感觉和在外面看一样,除了其中柜台前一抹风景。 池皖阳走到柜台前坐下,含笑望着面前擦拭玻璃杯的女人:“一杯咖啡,不加糖。” 女人擦拭杯子的动作顿了顿,微微抬头,漂亮的双眼中倒映着面前儒雅俊秀的男子,披散的长发自双肩垂下。女人笑笑,转头道:“给这个帅哥倒一杯咖啡,不加糖。”语速不疾不徐,说完便低头继续手上的活。 冒着氤氲热气的咖啡递到池皖阳面前,对方只轻轻抿了一口,目光坦率直接地放在面前女人的身上,任谁都能看出这是一个男人对女人感兴趣的表示,对此池皖阳供认不讳,偏偏对方像感觉不到一样头也不抬地盯着手上的玩物。身后不停有人进出,就着衣襟和他擦身而过,不知持续了多久,对方才抬头,美眸对准面前的池皖阳,淡淡道:“你多大?” 池皖阳单手撑着下巴,唇角轻扬不假思索:“十八。” 对于池皖阳的玩笑女人并没有什么反应,嘴角勾起的弧度刻薄又礼貌,显然是见惯了这样的搭讪,况且她看上去要比池皖阳大几岁。 “才来g市的?” 池皖阳点头,唇角轻抿了一口杯中物。 女人的目光淡淡地与池皖阳的目光交汇,四目相对皆是坦然,谁也没有避开。有人说过,有些事物只要看一眼就能认定是自己想要的,现在她好像懂了。 女人开口:“最近流行姐弟恋?” 池皖阳笑:“好像是。” 女人挑挑柳叶眉:“我们店里招员工,要不要试试看?” 池皖阳乐:“那可太感谢了正愁没地方下脚呢。” 女人撑着下巴,上下打量着面前一身名牌的帅仔,嘴巴微微嘟起问:“可你会什么?” 池皖阳挠挠头,嘴贫道:“暖床算不算?” “……也算一技之长吧。” ( 萍水相逢 “喂你那边好不好玩啊?你现在在哪啊?” “我就不告诉你~” “池皖阳……你够了!你要是卡里没钱了出门被撞了饭菜里有虫你可别告诉我!” “放心吧孩子,爸爸是个男人,男人你知道吗?当然你这种儿子是不会理解的……啊喂?” 许是‘你这种儿子’几个字狠狠伤害了电话那端少年的心,总之电话被挂断了。开车的男子不以为意地抽调耳机,白皙而又修长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掉转车头朝着原路开去。 银色轿车靠在一家酒吧门前停下,类似的娱乐场所营业时间多半都是下午或者晚上,但这家叫‘菩提’的酒吧却在这正中午就大门敞开了,不仅如此,从门前停放的车辆来看,其中的客人还不在少数。也是车辆多的原因,池皖阳索性也随了大流,随便一停,反正要有警察来开罚单的话,也有这么多垫背。 池皖阳下了车,绕过面前挡路的车辆进入‘菩提’,酒吧的名称千种万样,但起这么个跟佛有关的名字,他还真好奇里面的服务生会不会都是和尚。 酒吧的规模不算大,只有一层,一目了然并无特别之处,说不上什么失望不失望,池皖阳也懒得去欣赏,又不是第一次来这里,都是花钱找乐子的地方,细究的话每间也没多大区别。 池皖阳走到吧台前坐下,在女服务员的注视下点了一杯鸡尾酒,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女服务员把调好的酒推到池皖阳面前,昏暗的灯光将他表情掩住,隐约觉得他在笑,又似乎对方只是看了她一眼。 墙壁上悬挂的音响正集体播放着动感十足的音乐,池皖阳手抚上被声音振痛的耳,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扫过身后端坐着的群人,诡异的气氛包围着这里,让人有种想要马上掉头离开的感觉。 修长的指握着装酒的杯,仰头把其中一半的液体喝完,杯子推到女服务员面前,手从皮夹里抽出现金一并推到对方面前。女服务员握住池皖阳的手,另一只手他手下压着的钱取走,一束亮光取代了之前摇摆不定的昏暗照在两人身上,足够他们把彼此的模样看个真切。 本来要走的池皖阳忽然来了兴致,也许是因为面前的女服务员是个美女,种种心理反应告诉池皖阳这时候绝对不能走!池皖阳笑着反手握住对方的手,指月复温柔摩擦着对方白女敕的手背,勾人的桃花眼对准了那双美目,进行着无声交谈。 女服务员用空出来的手将之前被池皖阳推出来的酒杯倒满,再推到池皖阳面前,美目倒映着这个二话不说把酒喝干的男人,笑容越发妩媚,开口道:“我叫程空,这里的调酒师,看你面生,第一次来?” 躁动的音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关掉了,四下一片寂静,程空的话就像是丢进平湖的一颗石子,在这里泛起层层涟漪。当然,丢石子的人不会只丢一颗进去。 池皖阳笑着接过程空递过来的酒杯:“是啊,才来这里,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该去哪,也不知道有没有荣幸能请你这么漂亮的女人给我当下导游,带我出去转转。”说完,握着程空的手凑近唇边,在对方手背上印下浅浅一吻,目光却并不灼人,宛如秋潭。 程空并没有马上回答池皖阳的问题,也没有作势收回被池皖阳握住的手,他要握着就握着吧,反正她也不是那么矜持。空出的另一只手托着下巴,毫不隐晦地打量起了面前的男人,对方挑高了剑眉,斜了星目望她,好像精锐的士兵在等到被检阅一样。程空笑笑把身子向前倾去,目光落在池皖阳耳后的寸发上,嗅着对方身上淡淡的薄凉味道,慌了神,再回神时对方依旧未动分毫,心中的躁动被这薄凉压下不少,略到挑逗意味地将红唇贴在他耳上,轻声道:“我去换衣服,等我。” 池皖阳点头,笑而不语地目送着程空从吧台一侧走出来,渐渐引入黑暗中,这才收了视线。目光不经意地瞥了眼身后的群人,也不知道他们这样坐了多久,池皖阳又是想凑热闹又是想围观的心情只得用点烟的动作粗略带过。 站在远处的程空歪头看着烟雾缭绕的男人,心下微微动容。 ( 说话算数 “老板娘你真打算让娃爹一直站外面啊?” 她睇了眼门外雪幕中瑟瑟的人,拉上门帘缓缓转过身去:“他要站着就站着吧,我们继续做我们的生意就是了,不用管那么多。” 对方欲言又止地看着她,终了恋恋不舍地看了眼雪幕中瞧她的人,加快几步扶住走路费力的她:“老板娘你需要个男人!要不孩子出来没爸爸怎么办。” 她笑着反问:“为什么要有爸爸?” 对方不解:“诶老板娘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她笑笑,不语。对方也不再多说。 正值寒冬,他每天早早起来站在她店门口,见到她时手早已经被冷冻吹得麻木了,木讷地把提着的保温桶递给她,笑了笑对她说句吃饭了。有雪落在他肩上,帽子上,这洁白印的他眼中一片明亮,澄澈的目光满是笑意,目送着她不为所动的背影,笑容随着寒风一点一点敛去。 冬春交际,仅剩的冰雪缓缓消融,透着些许寒气。 程空从吃晚饭时就觉得月复部振痛,手抚着高高隆起的小月复,还不到生产的时间,振痛是很正常的事。心里这么安慰着自己,表面上信服了这些话,心里还是不住地紧张,初为人母的恐惧和喜悦交织在她心里,月复部的痛楚也越来越清晰。 夜深了。 程空喘着粗气伏在地上,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水,费力地抓住桌上的手机:“池…皖阳…你在哪…啊…救我阿……” 手机从手中滑落,程空不停做着深呼吸缓解着疼痛,奈何这在电视看到的百试百灵的招数在这节骨眼上一点作用都没有。心里的恐惧远远胜过了喜悦,眼泪决堤和汗水交杂在一起击溃了她最后的理智,她觉得自己就要死了。 想到了自己最后的结局,程空反倒冷静了一些,身子抽痛让她不得不大口深呼吸,每一次呼吸都似乎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她想活着,她想告诉池皖阳她愿意让他当孩子的爸爸了,她还有好多话没有说完好多事情没有做所以不能死,一定不能死。 人一旦有了念头就会变的坚强无比,之前的绝望渐渐抽离,她要活下去。 可是这活下去又谈何容易? 她怆然一笑,握紧的指节一点点松开,力气终于耗尽。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的病房里,适宜的暖气驱散了她的困意,清晰的疼痛铺天盖地续卷而来。程空掀开被子就要起身,被一旁的护士一把按住,她惊恐地看着自己平平的小月复,抓紧了护士的袖子:“我孩子呢?是不是死了?” 护士抽掉被程空抓住的衣袖,怒意写满脸上:“你这什么妈妈啊,才醒就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程空嘶吼:“我孩子呢?我孩子呢我孩子呢?” 护士不耐:“在监护室里,一男一女。” 程空怔了怔,继而笑了,指月复拭去眼角的泪水,问道:“他们好吗?” 护士点头,放柔了表情,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程空:“自称孩子爸爸的男人让我给你,你看看吧。有什么事就叫我,才生完孩子别哭。” 程空道谢结果信封,淡淡清香还残留在纸页上,她忍不住多吸了两口。 孩子妈: 首先,我要跟你说声对不起,这段时间我恐怕不能陪在你和我们的孩子身边,抱歉不能带着你们一起走。 宝宝和你呆的时间最久,可我是第一个看到我们宝宝的人,在这一点上我总算比你强了。 男孩像我女孩像你,又觉得两个都像我又都像你,却都很可爱。 现在他们俩都睡着了,小手很软小脚很香,张牙舞爪的睡姿跟我真像,又在你之前我亲了亲我们的宝宝。 谢谢你送这么珍贵的礼物给我,不是宝宝,是你们。 对不起没法陪在你身边一起看宝宝成长的点点滴滴,请你替我一一记仔细,等我回来的时候一定要说给我听。 放心吧傻女人,老子一定会回来的,乖乖在家带孩子,不允许跟野男人跑了。哪天老子来个突击检查发现我儿子女儿饿的不成样子啦管别人喊爹啦,看我不收拾好你!开玩笑的,遇到了珍惜你的人要把握住,别错过了。大不了等老子回去了上演个抢婚的戏码。 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眼下时间太紧促就不一一细谈了,照顾自己和孩子,等我回来娶你。 孩子爸。 信封里还有一张银行卡,密码标注的日期正好是今天,宝宝的生日。 声音卡在喉咙里,愣是一个音节也发不出。可以说她是越活越回去,连这样的话都信了,真是愚蠢可笑至极,连她都忍不住想给自己两巴掌把自己打醒。 巴掌并未落到自己脸上,眼泪反倒是出来了,不同以往默默掉着眼泪,无声的嘶吼更让人心碎。 护士小心翼翼挪到程空身边坐下,尽管不知道人家两口子发生了什么摩擦,但孩子才生出来,就是不为别的也得为孩子着想啊,忙扶稳了情绪激动的程空:“哎你别冲动,夫妻俩哪有不闹矛盾的啊,再说了孩子刚出生你也得为孩子着想下啊。尽管你这刚醒老公就不陪在身边做法很该死,可你老公抱你来医院的时候直接给医生跪下了,求着要第一个救你,说什么花多少钱都无所谓啦。还有把你送手术室的时候你死不撒手,你老公陪着你进去生的,好家伙那场面血腥的我们这不少护士都不敢看呢,你老公就杀进去了,瞅着你巴巴地掉眼泪啊。”护士倒豆子一般巴拉巴拉说着,程空的情绪渐渐未定下来,想必是自己的话起到了作用,护士笑笑,“你老公不是没来看你的,就那时候你没醒,我可是看到你老公亲亲你才走的,人家不是没给你报备就跑了,是那时候没法跟你说啊!” 程空愣了愣,掩去眼中的水光,沉默片刻,淡笑躺下。 护士见总算消停了,推着推车就要走。 “别关灯,我不喜欢黑,他回来的时候万一以为这没人,肯定急。” 护士模模从开关上收回手。 “你说,他真的会回来吗?嗯应该会吧,池皖阳说话最算数了。” 枕下一片湿润。 ( 我会陪着你 黑夜降临,月亮偷偷躲在云层里,不见了踪影。 盘踞在这个国度上方的城市,被誉为首都。而此时,已到了黑夜,本该霓虹闪烁的的地方却如白昼般明亮。 城市的街头巷尾空无一人,连带着那些夜晚生意兴隆的娱乐场所此时也是大门紧闭,不同以往的诡异,安静的让人发慌的安静。 这一切的一切只源于季家的夫人病逝。 这季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已经多年了,谁也不知道这个家族是从什么时候兴起的,更没人晓得这家族兴起了多少年,仿佛从自己出生到生命截止的那一刻起,这个家族都笼罩在自己的脑海里。尽管季家的存在如同神话,不过这家主须得与他们一样,不过凡夫俗子一个,生命也有尽时。不过每代家主都颇有架子,常年不露面,像猫爪子一样撩拨着人心,久而久之便觉得这家主神秘莫测,能见着的话,大概称得上是此生无憾了。 话又说回来,季夫人的病逝,本想着能一睹季家家主尊荣的好奇人士手捧白菊来到季家门前时,也只由管家带着去了大厅,这家主吧,愣是没见着。不过他们也并不觉得遗憾,有幸参观了下季家,也能激励她们奋发图强努力工作,同时却也对这栋宫殿的主人越发好奇,不错,那不是用‘家’‘别墅’‘豪宅’等葱茏词语就可以概括的,那根本就是一座宫殿! 夜深了,带着满脑子的猜想渐渐进入梦乡。 那晚,没有月光。 在这寂静的夜晚中,唯一称得上热闹的地方,便是季家。 足矣容纳数百人的大厅里,站满了身着黑色礼服黑色西装的男男女女,在他们的胸前都别着一朵小小的白花,以示对死者的哀悼,只是脸上的笑容却看不出一丝一毫悲戚。 手持托盘的女仆淡笑走进人群,途经一人身旁时便将托盘上的高酒杯取出一只递到对方手上,点头微笑错身离开。 远离大厅,管家站在通往二楼的楼梯口上,含笑接过面前男人递来的空酒杯,等到对方走远后才蹙着眉看了看腕表,抬眼看着身侧的女仆,压低声音道:“少爷还不出来么?你们就不能想想办法把少爷叫出来么?” 女仆惶惶不安:“少爷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肯出来,我们怎么叫他都不理,甚至说了‘夫人叫您’这样的话,少爷也好像没听到一样,我们实在想不出来别的办法,强行开门或者破窗的话担心会吓到少爷。” 管家扶额:“该死,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女仆不安摇头:“黎少爷也不知去向,我们没有任何办法,” 管家想了想:“会不会他们俩现在就在一起?” 女仆茫然低头,继而否定摇头。 宽敞的房间内,毛绒地毯铺满了整个地板,踩上去又暖又软。玩具拼图和积木乱七八糟地扔在地上,关于奥特曼传说的画本也随处可见,空气中除了浓郁的油炸零食味道,细闻起来还能嗅到一丝女乃香。房间的正中间摆着一张大床,床头的雕花透露出些许华贵来,床两边的落地灯把屋内照亮,细辨出这里是一间卧房。 两个小小身形正蜷缩在大床上。 还都是女乃女圭女圭的模样,两个小家伙仰面躺在床上,手捧着女乃瓶正吸的卟叽卟叽,白女敕的双颊也跟着一伸一缩,黑溜溜的眼睛在眼眶里乱转,看模样还在打量着自己所处的环境。 靠着左边的女乃女圭女圭的第一个把女乃喝完,胖嘟嘟的小胳膊把喝完的女乃瓶高高举着,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缝,对着身边的伙伴说:“唔吸还啦” 小伙伴吐了女乃嘴,幽幽看着女乃女圭女圭,小鼻子皱了皱,眼泪涌上眼眶:“我想妈妈啦呜呜呜呜他们都说妈妈死了,安安你知不知道什么是死啊呜呜呜……” 小伙伴话中的沉重并是不两个三岁孩子就能理解的,他们理所当然地把‘死’看的很轻很轻,轻到父母只是出了差,很快就会回来,难过不过是父母外出没有带上他们罢了。 可死亡不是一场出差,它是单程列车,没有售票点会售卖返程的车票。 唯有遗忘和缅怀才能缓解的伤痛,是永远离开。 女乃女圭女圭胖嘟嘟的小手模着小伙伴的脸颊,等到哭声止住了,他看着他的眼睛,那其中亮着好看的光点,说:“阿修你不要哭,我知道你妈妈肯定是出去找你爸爸了,你爸爸妈妈肯定会一起回来的,你不要哭。” 听到这话,小伙伴抽了抽鼻子,眼中的泪水还没有褪去,亮晶晶的双眼堆出笑来:“不可以骗我啊,安安!” 女乃女圭女圭严肃地点头:“如果你妈妈不要你了,我来当你妈妈。” 小伙伴颤了颤,大眼睛眨了眨,哇的一声哭了。 女乃女圭女圭很委屈,自己一片好心交付给了不良人,没成想对方居然哭了,看到小伙伴哭了,他更委屈,跟着一起哇了起来。 小伙伴:“哇,我才不要你当我妈妈……” 女乃女圭女圭:“哇,亏我照顾你这么多天,我们一起喝女乃的日子你都忘了吗……” 管家破门而进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两个小家伙互掐的局面,一个嘴里不停喊着对方‘坏蛋坏蛋坏蛋’,一个嘴里不停回着对方‘是你是你是你’,也就是俩小家伙惊天动地的哭声才让管家下定了决心进去。 管家怀抱俩小家伙走向大厅,身后跟着若干女仆男佣,所有人都穿的黑不溜秋,就连经常让自己骑大马的管家伯伯刚刚互掐的女乃女圭女圭的亲爹都穿的黑不溜秋,小家伙委屈:“阿伯,你们穿得好丑啊呜呜……” 管家笑笑,侧脸贴了贴小家伙的脸:“黑色很好看啊,黑色是男人的颜色,将来长大了如果您流血了,穿着黑色的衣服呢别人也只当您是衣服上沾了水,这样我们就不会为了您担心了。” 小家伙胡乱擦了擦眼泪,眼巴巴地看着管家:“阿伯好棒。” 管家面带哀色:“那一会儿阿伯也给少爷换黑色的衣服好不好?” 小家伙想了想,天真地扬起脸:“好!不过安安也要换哦,将来我和安安都是男子汉!” 女乃女圭女圭也笑,往亲爹怀里紧了紧,两个小家伙冰释前嫌。 管家柔声:“好,少爷和安安都换,你们要乖。” 小家伙伸手戳了戳管家的脸:“阿伯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管家摇头,眼眶中一片温热,脸上还是努力堆出笑来,迎着俩小家伙的目光,再次摇摇头:“可没有人欺负我哦,我那么厉害。”说着,抱着两个小家伙猛跑了几步,逗的怀中小人儿咯咯笑。这一次,他却不像往常一样看到他们笑时心情会自然放松,他只觉心里像针密密匝匝地扎的千疮百孔,越是想笑,心越疼。 “爸爸你知道阿修的妈妈去哪里了吗?” “阿伯你知道我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吗?” “夫人说了,她收到糖果城堡国王的邀请去做客了,等到每年少爷生日的时候她就会趁着少爷睡觉的时候偷偷给您留一包糖果,等您快睡醒的时候再回去。” “好棒好棒!那夫人的糖果会给我一份吗?” “当然了,安安陪着阿修的话,糖果就会有安安一份。安安和阿修要做永远的好朋友,做听话的宝宝,才会有糖果。” “你告诉我妈妈,我会和安安做好朋友的,我们会做听话的宝宝!” 管家借着微笑把头转向一边,默默敛去眼中的水光,沉声吩咐道:“带他们去更衣室换衣服,到大厅等着我。” “是。” 管家怀抱着两名漂亮的小男孩站在楼梯口,目光触及到三人,本就不热闹的大厅更是安静。管家淡笑地走下台来到对面的高台前,女仆将麦克风调到适宜的高度便退下,管家笑着扫了一眼全场人或是好奇或是惊叹的目光,沉稳的声音缓缓开来:“很荣幸大家能来参加我家夫人的葬礼,期间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各位多多包涵。我家先生夫人去世,身体不宜,不宜见客,我左手边就是季修然少爷,右手边是犬子黎安,少爷年龄尚小,先生就让在下来主持,还请各位不要见怪……” 一席话说完,免不了掌声雷动,管家自始自终都保持着淡笑,抱着两个孩子下台隐退。不过刚过而立的年龄,却成熟稳重的像是花甲之年,两个孩子依偎在他怀中,脑袋挨着他的肩膀,依赖地用胳膊圈住他的脖子,是儿子对父亲做出的姿势。 他们之前呆的房间被弄的太乱还没有收拾好,管家把两个孩子抱到新收拾出来的客房,黎安乖乖把杯子拉到胸前,对着老爸挥挥手。而季修然则死活不愿意睡觉,皱着小脸拽着管家的衣角,死活不肯撒手。管家笑了笑将他从床上抱起,挥手散去围在门口的女仆:“你们出去。” 房内仅剩下一大两小时,一个小家伙才呜呜出声:“我要妈妈。” 管家伸手擦去季修然的眼泪,笑问:“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哭哦。” 季修然哭:“我要妈妈。” 管家笑:“夫人很快就回来的,乖宝宝不可以哭。” 季修然大哭:“我要妈妈。” 管家正欲开口,黎安扑腾腾从床上坐起来跑到面前,对着季修然笑的很贼:“我是你妈妈。”扯了扯衣角,“你是要喝女乃吗?” “……” 待俩小家伙如梦后管家才从客房里退了出来,满脸柔色在房门关上时渐渐收住,看着面前的女仆,眼里哪还有之前半点的温暖,礼貌笑道:“你们在这照顾他们,有什么事通知我。” “是。”女仆问,“那明天夫人下葬要不要叫少爷和黎少爷?” 管家垂了眼,沉默了片刻,摇头笑道:“不了,小孩子的日子多过一天就少一天,让他们快乐些,这些等将来长大了再去承受也不迟。” ( 季父归来 “阿伯明天我和安安幼儿园开学,妈妈会来送我们吗?” “夫人还没有回来呢,阿伯送你们去。” “阿伯老师夸我是好宝宝,我可以去告诉妈妈吗?” “夫人还没有回来呢,阿伯会帮你告诉她。” “阿伯老师说要开家长会,妈妈会来参加吗?” “夫人还没有回来呢,阿伯会去参加。” …… 这世界少了谁,地球也照旧转动,你身边少了谁,也不过是少副碗筷的事情。 季夫人去世已经半年了,转眼秋天就到了。 往年每到这个时候,季夫人都会一视同仁地抱着哥俩去荡秋千。犹记得秋千高高荡起时,自己害怕地闭着眼睛,坠地的疼痛仿佛下一秒就会席卷全身,但腰间温暖的手总会一次又一次让自己去依靠。 季修然不再整天吵着闹着要妈妈了,众人皆松了一口气,想着今后不用每天都绞尽脑汁地编什么糖果王国的故事了,顿感生活无限美。若是编个普通的故事自然不成问题,总说三岁孩子好骗,季修然三岁半也应属好骗的年纪,偏不知遗传了谁,这头脑偏偏灵光的很,看来幼儿园全校第一的名称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提到季修然,自然不能漏了这黎安,近日来,两人更是形影不离,宛如连体婴儿一般。黎安比季修然要年长半岁,也是聪明得紧,同时也可恨得紧!往往季修然问起夫人去哪时,大家编的天花乱坠终于把这小少爷给蒙过关了,含泪打算撤退时,旁观良久的黎安便会问几个刁钻的问题,正所谓答出来者全身而退,答不出来者……也得退——强退。 对于自家孩子比人家家孩子聪明这事,季家里的人是半喜半忧,喜嘛当然是高兴了,这忧吧便是担心哪天会瞒不住了。不时有人满脸忧虑地去询问管家,对方却并不回应,总以淡笑视之,怪的是那笑容却让人觉得莫名的安心。 官家外出的事是在哥俩睡醒后才知道的,想赖着一起去也晚了,人早走了。 季修然坐在床上,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阿伯去干什么了?” 女仆笑着摇头,把他先从床上抱起,另一人把杯子轻轻拉开,‘大’字型睡姿的黎安便也被抱了起来,脑袋枕在女仆的肩上,眼睛还没睁开,摆明了还在睡。 怀中的香软让女仆微微动容,很想趁机吧唧两口,职业操守却将念头深深压住,手掌轻揉着黎安的背,柔声道:“上学要迟到咯。” 头一扭,继续睡。 季暮然大声道:“龚妍来了!” 黎安坐直:“我在这我在这!”愣了愣,“阿修你骗我呜呜呜呜妍妍根本就没有来嘛呜呜呜。” 黎安这一哭着实出人意料,印象里这孩子不爱哭,抱着季修然的女仆晃了晃正扣手扣的起劲的季修然,问:“谁是龚妍啊?” 季修然张了张嘴,刚要说,那边黎安便转了头,脸上还挂着泪珠,恶狠狠地瞪着季修然:“不准说!” 季修然看了他一眼:“丑八怪。” 黎安:“……我不给你玩啦呜呜呜呜。” 管家外出这段期间,家里的事情交付给了一位年长的女仆,老人家勤快,照顾孩子也妥帖,哥俩也喜欢这个老女乃女乃每天接送自己,相处下来也就愉快不少。 到了幼儿园门口,哥俩手牵着手下了车朝着里走,尽管才年长对方半岁,黎安已经有了些大哥哥的风范,每次都会先把季修然送到班级后自己再离开。对于黎安这份关心,季修然也收得心安理得,谁让他确实比他小一点嘛。 班主任笑着从黎安手中牵过季修然的手:“黎安小哥哥真棒,快去上学哦,不然要迟到了。” 季修然顺势挥挥手,黎安这才转身离开。 老师把季修然牵到座位上坐好,转身从讲台上拿来一叠白纸,挨个分发到每个小朋友的手上,周围的小朋友纷纷低头把书包里的彩笔拿出来开始画画,唯独季修然像一尊佛一样岿然不动,他忘记带彩笔了。 左边坐着的女孩把自己的彩笔往他那推了推:“我借你。” 季修然:“不用你借我。” 小女孩看了看季修然,转而捂着脸呜呜哭起来。 老师走到女孩身边,柔声询问:“怎么了?” 小女孩包了包眼泪,指着季修然:“他要抢我的彩笔。” 听小女孩这么说,其别的小朋友纷纷停笔看着季修然,甚至有的还为着小女孩打抱不平:“季修然你太坏了!我要告诉你妈妈!” 察觉自己被诬赖了,季修然急急辩解:“我没有抢她的彩笔,我的彩笔没有带!” 老师敛住了笑,看着季修然:“季修然小朋友,借别人的东西要经过别人允许哦,你这样拿是不对的。” 季修然急了,又不晓得自己是哪里说错了:“我没有抢他的东西!我借她的彩笔!” 小女孩大声道:“季修然抢我的彩笔呜呜呜呜。” 小女孩哭的更凶了,周围坐着的小朋友均向着小女孩,季修然有口难辩,抹了一把眼泪跳下座位朝着门外走。 有人将季修然拽了回来,指甲掐着他的手,季修然猛地抽回手,却不料打到了另一个小朋友的脸,对方大哭:“季修然打我呜呜呜呜。” 季修然低头往后退了一步,小声嘟囔:“是你掐我的手。”嘟囔声未能传到老师耳边已经被小朋友的哭声埋没。 他也很想哭,伸手揉了揉眼睛,呜咽声硬是把哭声抑制住,但在这哭声震天的教室里,那些微的呜咽也被挡住。 下课后的黎安提着书包急急跑下楼来,看到的就是季修然一个人站在门边哭的情景,快步走到季修然身边:“阿修你怎么哭了?” 季修然抽噎着抬头看了眼黎安,哭声喷涌而出:“他们……呜呜……欺负我呜呜呜。” 黎安早慧,得知弟弟被欺负了,小脸已经垮了下来,手中的书包向着蹲在孩子中间的老师砸去:“你为什么不哄阿修?” 老师被砸了个正着,小书包掉在地上,里面的彩笔画本纷纷洒了出来。是了,他是来给阿修送书包的,他们的书包背错了。 来这的学生再难缠,也不见有敢砸老师的,黎安这一砸,连之前那些大哭的小朋友也给震慑住了,虽然他自己也是小朋友。 季修然牵住黎安的右手,向后拉了拉:“我想回家。” 得知自家宝贝被欺负的事,各位家长自然是气愤不已,说什么也要给自家宝贝讨个公道回来。季家,自然也不例外。而与别家恰好相反,人家找他一个,他找人家一群。 之后,足足有四个月的时间,季修然和黎安没再去幼儿园,而是在家请了专门的家教来讲课。有一次吃着饭正吃着饭,黎安问起了这件事,女仆回答:“女幼师已被吊销了教职资格,所在的幼儿园也已成为家族名下的产业。”黎安继续扒饭,季修然继续扒饭。 眼看就到冬天了,管家来信说年前会回来,小哥俩高兴地蹦跳了好一阵。这会儿蹦累了,俩人窝在床边睡了过去,女仆轻轻把两人往床里推推,盖上被子,这才放心走了出去。 窗外正飘着小雪,有几朵随风砸在了玻璃上,发出细不可闻的落地声。 管家是过年的前一天晚上回来的,开门时,男佣不由得愣住了,站在管家身后的男人,不正是许久未见的家主么?当然这也只是愣得原因之一。家主的臂弯里搂着年轻漂亮的女人,这便是愣得原因之二。第三就是管家怀中还抱着一个小男孩。 管家蹙眉:“发什么愣,还不让家主进去?” 管家隐晦地没有说出女人和孩子的身份,男佣忙不迭点头,把铁门拉开,一边上前提着家主另一手上拎的行李箱,一边招来更多人过来帮忙。 家主回来了,这是大事。 人声惊动了已经睡觉的季修然,孩子穿着棉拖鞋噔噔冲到一楼,身高只够抱住亲爹的腿的,尽管如此不尽人意,孩子的哭声还是很让人揪心。 季天望把季修然从地上抱起,冰冷的眉眼依稀有了温度,看着孩子皱巴巴的小脸,蹙了蹙眉:“阿修不想爸爸么?”孩子点头,又说,“爸爸回来阿修身边了,阿修不要哭了好吗?”孩子点头,接着哭。 看着自家儿子哭的这么伤心,想着自己确实让儿子受了委屈,季天望不免心疼起来,晚上便要陪儿子一起睡。这厢刚一说好,那厢便有人抗议了,声音的来源恰好是一直被管家抱在怀里的小男孩,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谁家孩子啊?凉气刚吸完,就有人抗议了,黎安扯了扯小男孩的脚:“你是谁你是谁,为什么呆在阿修家里?” 站在一旁的女人笑着蹲,手揉了揉黎安的头,温柔笑着:“他可是阿修的亲弟弟,倒是你啊,你是谁啊小朋友?” 这一问可把黎安给愣住了,正犹豫着怎么回答这个高难度问题时,已经被管家牵到一边儿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哭声,季修然含泪的目光变得有些不同,很冷很冷,冷的不像是个孩子该拥有的,声音还是如往昔的女乃声女乃气:“我没有弟弟。他是黎安。” 女人从管家怀里接过孩子,笑容灿烂地抬腿走到季修然面前,打算亲近他,却被孩子撇头躲开了,笑意更浓:“这是季暮然,是修然你的弟弟哦。”被说到的孩子茫然地看向父亲,陌生地打量着‘哥哥’,模样怯怯的,让人很想搂在怀里加以呵护,细看来,眉眼间和季修然确实相似。 季修然扭头,双臂环着老爸的脖子,脸挨着季天望的脸,淡淡的女乃香飘进季天望鼻中,更是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想要怜爱。出乎意料的没有哭没有闹,但不哭不闹的模样更让人怜爱百倍,季天望整颗心都拴在了季修然身上:“跟爸爸去睡觉好不好?” 耳畔传来轻轻的声音:“还有安安一起。” 被亲爹一直捂着嘴的黎安可算找到了说话的机会,趁着管家发愣之际便蹿了出来,小跑到季天望身边,听着对方应承了季修然的话,扭头便对着季暮然扮了个鬼脸。 女人也并不介意,抱着孩子去了隔壁的房间休息,管家等人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季天望抱着小哥俩去了二楼主卧,这场家庭伦理剧也就由此落幕。 关了灯,月光帮助着迷路的人照亮。 季修然:“爸爸你给我讲故事好吗?” 季天望愣了愣,看着儿子亮亮的眼睛,笑了笑:“想听什么?” 季修然想了想:“就听糖果王国的故事吧,阿伯说妈妈去了那里,你知道妈妈现在在干什么吗?” 季天望垂眼,继而又笑开:“在爸爸给你讲故事之前,先告诉爸爸,你喜欢弟弟和之前的阿姨吗?” 季修然摇摇头,往季天望身边靠了靠:“他们是不是要跟阿修抢爸爸?” 季天望摇头:“她们是来陪阿修玩,爱阿修,跟爸爸一起保护阿修的,阿修应该喜欢他们。”想了想,又补了句,“就像喜欢爸爸妈妈一样,喜欢阿姨和弟弟,阿修可以答应爸爸么?” 季修然不答话,漂亮的眼睛紧盯着季天望,缓慢的思考后,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季天望笑着把儿子揽进怀里,柔声说:“爸爸爱你。” “我爱爸爸。” ( 相拥取暖 季天望回季家的事,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不少人慕名前来想要见一见这位神秘莫测的家主,想一睹其尊荣,猜想着妻子去世都未露面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只可惜这季天望哪是那么好见的?除了季家分支的亲戚外,其余人均为管家代为招待。不过那段时间里,每天都有穿着华丽的男女开着自家轿车驶进季家,呆上一段时间后连人带车再离开。 所有人的焦点都集中在季天望以及他带回来的那对母子身上,祝贺的话语不绝于耳,一样的话几乎每个人都要说一遍,带着如出一辙的笑脸。 角落里的小小身影,失落的双眼,成了人群视线触不到的风景线。 季修然不喜欢家里新来的两个人,不喜欢那个女人去睡他妈妈的卧室,就好像要取代了他妈妈的位置一样。可他不能把这些不喜欢说出口,他答应了季天望,会喜欢小弟弟和阿姨,他妈妈也说了,他得做个乖宝宝。 这么想着,就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妈妈也说过,来了客人要欢迎,他得做点什么去欢迎新来的小弟弟。目光落在高高的书架上,那一层上面只有一本书,季修然搬来凳子踩上去,小心翼翼地把书取下来,爱惜地抱在怀里,蹦跳着出门,要给新来的小弟弟送这份礼物。他要告诉他,以后睡不着的时候可以让他妈妈给他讲里面的故事,以前他睡不着了他的妈妈就是念着里面的故事哄他睡觉的。 转眼就到了小弟弟所在的卧室,季修然进去的时候,他正一个人坐在床上,两条小腿晃啊晃,看到季修然来了,转眼却笑了。 季修然有点紧张,把童话书放到他旁边,别扭地别过脸:“喏,送你的。没什么事我就走了。”撂下一句话就转了身,走的很快很急。 季暮然拿过童话书,放在腿上,声音糯糯的,说:“哥哥再见。” 季修然的脚步却是一下都不曾停留,只想着快点去见黎安,他很想见黎安!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季修然都没有再去找过这个新来的弟弟,更是一次都没有找过新来的阿姨,与人家俩的关系也划线分明,仅仅保持着吃饭时会在一个餐桌上而已。对于小孩子来说,自然是无心,可对于大人来说,就是有意,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即将过门的季夫人对先夫人留下的孩子毫不隐晦的讨厌,但也只能放在心里,这是他们的为人做事的本分。 有几次这个新来的弟弟也会主动来找季修然,拿着自己心爱的玩具或是动画卡片,可季修然则从不与他一起,只肯和黎安一同,渐渐的,也只有他和黎安一起了。 晚上睡觉时,黎安总是先季修然一步入了梦,四下一片静寂,季修然唯一的乐趣便是把脸扭向黎安那边,偷偷看着熟睡的人。有时黎安会忽然翻身醒来,怔怔地盯着季暮然好一会儿,仿佛一时间忘记了眼前的人是谁,呆萌呆萌的。季修然不乐意,小嘴一撇,用手捏了捏黎安的脸,以示惩戒,哥俩笑着打成一团,闹得累了,便也睡着了,醒来时已是天亮。 眼看季修然的生日就要来了,季家忙成了一锅粥。 到了生日当天,季家的停车场直接爆满,各路人马纷纷前来为这季少爷庆生,光是从大敞着的仓库来看,里面被堆得满满的,就晓得了这生日会定然花费了不少本钱。 晚上,季天望亲自为儿子穿衣,白皙修长转眼见就在颈前系出了一朵蝴蝶结,手捏了捏季修然的脸,说:“生日快乐。” 季修然点点头:“谢谢爸爸。” 季天望满意地把儿子抱在怀中,对着身后说:“可以进来了。” 门被轻轻推开,黎安半个脑袋从门外窜了进来,说:“生日快乐阿修。” 季修然直勾勾地看着他,小手一摊:“礼物呢?” 黎安犹豫着从门外走进来,小脸憋得通红,眼睛亮晶晶的,忽然勾唇,笑容让人有些晃了眼,说:“你下来,我送你。” 季天望把季修然从怀里抱下来,刚一站定就被黎安给往前拽了去,只听的吧唧一声,黎安调头冲出了门。 季天望不解:“他送了你什么礼物?” 季修然:“他嘴巴很甜。” 季天望轻笑一声,说:“阿修,你要不要收爸爸给你的礼物?” 季修然茫然地点点头,又摇摇头:“爸爸现在陪着阿修,就是礼物。” 季天望眸光亮了亮,把儿子拥入怀中,久久不语,旋即把儿子抱起,说:“我的小寿星该去见客人了,有好多人给我的小寿星说生日快乐呢。” 季家历代家主继任之前,都会被送去单独培养着,以继承人的方式培养长大,如此一来,接任之后便也好上手。 季天望选择把季修然送去培养。 他觉得,自己欠这个儿子的太多了。 尽管自己把全部都给了他,也不见得能偿还的清,欠他母亲的,和他的。 季修然送去培养,黎安自然是要全程跟随,这也是历代相传下来的事情,每代继承人都会选一个心月复来辅佐自己。被选中的人,也并非各个都像管家那般风光,想要风光,就必须要赢,赢了才有资格风光。至于输了,那便一无所有。 一无所有。 花园里。 季天望倚靠在长椅上,起风了,带着微微寒意。 管家把外套搭在她肩上,说:“回去吧,孩子们会照顾好自己,我们这些做家长的,就不要操心了。” 季天望摇头,目光不知停留在哪里,说:“你是可以不担心了,我不行啊,我欠这个儿子那么多,想还也还不清。我都不知道自己把他送去那里是对是错,我怕自己又是把他推到了绝路上,将来见到他妈了不好交代啊。” 管家莞尔一笑,说:“我也不知道你做的是对是错,不过我觉得,当你季天望的儿子,要是不比常人多几分本事,那一定不是你亲儿子。” “废话。”季天望白了管家一眼,转而又一脸愁容,“你们一直瞒着修然他妈的事?” 管家愣了愣,点头称是。 季天望把手中的鱼食全部掷到水池中,瞧着池中鱼儿蜂拥而至,怆然一笑:“但愿将来他知道了,不会撅了我这个爹的墓。” 管家摇头失笑,说:“现在后悔了,当初为什么不回来?” 季天望眼神迷离,勾起的唇角扬到歉疚的弧度,说:“当初觉得她一定不会死。” 管家寂然。 季天望说:“她走的时候痛苦吗?嗯有没有说什么。”末了,模模鼻子,补充,“有什么没完成的事,我好去了了她的心愿,将来下去了不至于太理亏。” 管家怔怔看着季天望,沉默半晌,笑着摇了摇头,说:“她笑着走的。” 季天望蹙眉,说:“心愿呢?” 管家脸色复杂,重重呼出一口气,一副缴械投降的模样,说:“她想见见你。” 意料中的沉默。 季天望把头压得很低,旁人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管家觉得这时候应该让她单独静一静,识趣地走开了。 有风吹过,撩起满园沉香。 “真是个蠢女人啊。” 季修然和黎安伏在房间的床铺上,奔波劳顿让两人疲乏极了,可此刻却没有一丝困意,只觉累,不想睡。 “对不起,我不该擅自替你做决定。”季修然被对着黎安,被褥一直拉到脑袋上,整个人都被埋了起来,声音低低的,“我明天订机票把你送回去。” 被人从身后拥住,季修然微微一怔,呜咽声便从口中传出。 和以往不同,中间混杂着黎安的哭声。 季修然翻过身拥着黎安,汗水和泪水在哥俩脸庞交汇,哭累了便安静躺着了。 黎安说:“我不生气,就是想我爸爸了,我想和你在这玩,不想回去。” 季修然双眼弯弯,说:“说话算数哦。” 黎安顿了顿,说:“不过你要答应我几个条件。” 季修然说:“什么条件?” 黎安掰过季修然水渍渍的脸,说:“条件一,以后不准哭了。” 季修然点头。 黎安说:“哭也只能对着我哭。” 季修然点点头。 黎安笑笑:“条件二,以后要坚强勇敢。” 季修然举了举右手,在得到黎安点头回应后,说:“什么是坚强勇敢?” 黎安想了想:“就是别人放狗咬你你不能叫,坏蛋打你你就打他。” 季修然狂点头。 黎安歪歪头:“最后一条,不准不和我玩。” 季修然点头:“我保证!” 黎安翻了个身:“睡觉吧好困啦。” 季修然点头,想到对方看不到,便说:“晚安。” 那一觉,季修然做了个很美的梦。 梦中他被妈妈抱在怀里荡秋千,秋千荡得很高很高,他很害怕,可是有妈妈在就不害怕。 有人推了推他,叫他的名字,梦醒时只看到黎安的伏在自己身边。 黎安说:“阿修你哭了,是噩梦么?” 季修然茫然抹了把脸,手掌满是水渍,看来他是真的哭了,可他为什么要哭?摇头说:“我梦到妈妈了。” 黎安把身子向前肾区,揽住季修然,侧脸贴着他的侧脸,手掌一下一下轻轻扶着他的头,说:“有我在,睡吧。” “嗯。” ( 陈伯回了府邸 事后,黎安问起那天的事,季修然如实告诉了他,听完后,黎安沉默了好久。 这份沉默让季修然不得不重新审视一下自己刚刚的话。 过了好一会儿,黎安才出声,他说:“那么,她叫什么名字?” 季修然坦诚摇头,说:“我不知道。” 黎安又问:“那她知道你的事情么?” 季修然摇摇头,说:“她什么都没问我,连我的名字她都不知道。”仿佛看穿了黎安的困惑,他又说,“你放心,我没有告诉她我的任何。” 季修然开门见山确实让黎安省了不少心,至少是不用再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能问清楚,同时又不突兀,季修然的答复同样也让黎安松了口气,说:“那就好。” 季修然点头,结束了两人之间苍白的交流。 这些年来,他和黎安呆在一起的年月越来越长,之间的交流随之越来越少。 有时候季修然也弄不明白,他们俩的现状到底是怎么个现状。 他的话少了,黎安的话也不见得有多多。 就这样,他沉默,他也沉默,以如此的方式去成长。 他想,这样其实也不错。 尽管陈伯尚没有回到府邸,季修然和黎安的课业显然也不会因此而暂停,一切都好像陈伯还在府邸时,只是再见不到那张笑脸,这让季修然每天的心情都很愉悦。 相比较于季修然的愉悦,黎安倒显得没那么开心,几乎每天闲暇时都会去问问府邸的人陈伯有没有回来之类的问题,季修然看在眼里,并不出言阻止。 有时候他也挺想念那张笑脸的。 不,他只是想让脸的主人看到他日渐成熟的模样。 他想要欣赏那张脸上的笑容一点点褪去,变成任何一种臣服于他的模样。 他肯定,这一天一定会来到,不确定的是这一天到底什么时候来。 这天,女仆把刚刚烤好的面包端上餐桌,一面为哥俩分着面包,一面询问着两人晚餐吃什么的问题。对于吃,季修然并不太讲究,便把这个问题抛给了黎安,漫不经心地一边撕着面包一边听着黎安的回答,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果然抛对了人。 女仆笑着向两人鞠了一躬,道:“这就去为准备。” 说完,恭敬退出餐厅。 季修然抿了一口茶,看了眼正读着早报的黎安,说:“你今天要出去么?” 黎安抬头,看着季修然点了点头,说:“你呢?” 季修然身子向后倾了傾,在座椅靠背上寻了个舒适的位置靠着,说:“在家。” 黎安放下手里的面包,就着男佣递来的手巾擦了擦,看着季修然的目光虽然不含着笑意,却叫人觉得暖暖的。 他说:“一会儿我出去了,有什么要买的东西么?” 季修然摇头,扭头扫了一眼装潢华丽的大厅,说:“什么也不缺。” 黎安点头:“也是。” 就这样,一餐饭结束后,黎安被站在门外的西装男带出了府邸,季修然则被一直站在身旁的男佣带着来到了书房。 不比于黎安课业的有趣实践,季修然的课业便显得无聊多了,每天便是对着整摞整摞晦涩难懂的书籍打着交道,不懂的地方往常都是直接去请教陈伯,但现在陈伯不知去向,好在他临失踪前又为季修然寻了个好老师,这会儿季修然不会的便以直接去问这位将他带来书房的男佣。 季修然看着手上的书,语气淡淡:“想不到我季家区区一个男佣就足够当我的老师,真不知道还有多少卧虎藏龙。” 男佣立在季修然身侧,说:“您过奖了,在下才疏学浅,陈伯抬爱才叫在下来给少爷指点一二,若有冒犯之处,还劳烦少爷多加担待。” 季修然晃了晃头:“不,你讲得很好。” 男佣恭敬道:“谢谢少爷夸奖。” 季修然就点头,指尖触着纯白的纸张,眼中略过书中的几段几行。 用晚餐前,黎安跟着先前带他出去的男人回了府邸,刚一进大厅,季修然便吩咐立在一旁的男佣道:“以上餐了。” 男佣躬身:“是。” 黎安走上前来,在季修然身边坐下,像往常一样向他说着自己一天的见闻,季修然会听的很认真,多半时候只是黎安一个人在说,偶尔季修然也会提出自己几点困惑,黎安一一解答。 饭菜上齐,女仆对着季修然欠了欠身,道:“以用餐了,少爷。” “嗯。”季修然点头,看向黎安,“吃饭了。” 黎安跟着季修然来到餐桌前坐下,由女仆为两人将饭盛好,因季修然多数时候是不喜欢自己身边站着太多人,这会儿盛好了饭,女仆便退了下去。 向来食不言的季修然这次难得打破了惯例,淡淡道:“我父亲回本家了么?” 黎安握着筷子,说:“还没有。本家的人正到处寻找家主,黑白两道关系都有动用,这么久过去了,还是没有家主一点消息。” 季修然放下碗筷,握着高脚杯浅浅抿了一口,道:“管家那边怎么说?” 黎安回答道:“我爸爸也找不到家主,他叫我们放心,不必担心家主。” 季修然看着黎安,唇角微微扬起,是嘲讽的弧度,他说:“他总这样,想走的时候就走了,去当他的甩手掌柜,想回来的时候就回来了,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生过一样。” 黎安微愕:“吃饭吧。” 季修然点头,敛去那抹嘲讽,恢复了往前的漠然姿态,说:“本家有任何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特别是我父亲回来的消息,务必在第一时间告诉我。” “我明白。” 大厅里两人沉默相对,碗碟相碰的声音,成了此时唯一的喧闹。 晚餐用过,季修然起身去了二楼沐浴,黎安一人坐在餐桌前用餐,一个人的晚餐并未持续太久,黎安似乎没有什么食欲,一顿饭也只吃了一点点。 漫无目的地看了眼周围,黎安转身上了二楼。 一楼大厅的灯光一瞬熄灭。 陈知念最近特别魂不守舍。 苏简在班上的座位离陈知念只隔了一条走道,下课时,两人常常围坐在一起嬉笑聊天。一向活泼好动的陈知念更是闲不住,一到下课必然闹腾好久,不过近来她却没了昔日的活泼,一到下课便一个人坐在位置上起呆来。 一呆,一节下课就过去了。 再一呆,放学了。 身处异国他乡,能在这里遇到同胞实属一件幸事,两人的关系打小就很好,不过对于陈知念现在的情况,苏简有些自责,她觉得作为朋友,她甚至不知道陈知念是怎么了,这样的情况委实不太好,犹豫着便决定开口问一问。 陈知念也不隐瞒,说:“我喜欢上了一个男孩儿。” 苏简略感惊讶,说:“他是谁?” 陈知念就笑,说:“我周末工作那家的少爷。” 苏简点头,说:“他什么样?” 陈知念笑容愈甜美,从位置上站起,抬手比了比,说:“他有这么高,很瘦,不爱说话,不爱笑。” 根据陈知念的描述,苏简在大脑里努力绘制出这样一个男生的心想,顿了顿,她想到了前几天才见过的那个男孩儿,只见过两次的那个男孩儿。 很高很瘦,不爱说话,嗯,不爱笑。 陈知念看着苏简莫名其妙地连点了几次头,推了她一把,说:“哎哎你干嘛呢?” 苏简微微一怔,说:“我想到了一个很高很瘦不爱说话不爱笑的男孩儿。” 陈知念一副防备模样,月兑口而出道:“你不许跟我抢!” 苏简就笑:“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你又不知道我说的人就是你喜欢的那个!” 陈知念无赖地吐吐舌头,扮了个鬼脸,说:“万一是同一个人呢,你不要跟我抢啊。” 苏简哭笑不得,双手托腮,看着陈知念,说:“放心放心。” 凌晨,浓雾尚未散去,太阳尚未升起。 季修然被人从睡梦中轻轻摇醒,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衣装整齐的黎安,他说:“阿修,陈伯回来了。” 方才的浓浓困意做烟雾消散。 季修然垂着眼,声音沉冷不失威严,说:“为我换衣。” “是。” 季修然走在前面,黎安走在较后一点的位置上,相隔一米左右远的地方,跟着几名西装男。 季修然压低声音,说:“陈伯回本家到底是做什么,你知道么?” 黎安说:“今早收到陈伯的来信,季先生已回了本家主持大局,并未赶上二夫人的葬礼。不过季先生回来时带回了一对母子,根据陈伯来的资料,女的是国内一位影视女星,至于带回来的孩子,据鉴定以确定是季先生亲子,现已赐名季彦然。相信过不了多久,季先生应该就会迎娶那名女星进本家。” 季修然沉默了下,说:“你觉得,她们配么?” 黎安微谔,很快又恢复了面无表情,他说:“阿修……” 季修然打断他:“我知道,你要告诉我现在不是耍小孩子脾气的时候。替我准备一份大礼,过几天送去本家。” 黎安微微垂着头,道:“是。” 季修然抬头,看着前方,俊秀的面容夹杂了寒意。 考究的皮鞋触碰着大理石,出清脆的脚步声。 府邸外车辆已经为两人备好,季修然先上了车,黎安准备坐上去时,身后一道细女敕的声音叫出了他的名字。 黎安回头看着半个身子掩在墙后的女孩儿,正是几天不见的陈知念。 黎安抬抬手撤去准备上前来的男人,径自走到陈知念面前,询问道:“怎么了?” 各处的灯光在昏暗天地间劈出一份光亮。 陈知念面颊绯红,低着头:“那个,我还你手帕。” 说着,手从制服口袋里取出一抹纯白攥在手心,伸向了黎安。 黎安点头,并未接过手帕:“谢谢,不过不用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完,人已经躬身坐进了车中。 车辆呼啸着从陈知念眼前经过,渐行渐远,终于和夜色融为一体。 陈知念收回了伸在半空中的手,指月复摩擦着手中的润滑,说:“早说啊,早说我就不洗那么多遍了啊!” 说完觉得还不过瘾,又叹了两口气。 转身走进府邸,张开的铁门在转身的一瞬关闭,出让人精神为之一振的声音。 那天的月儿不知圆方,大半身子藏在云层里,着暖人,又冷意的月光。 ( 草字头的苏 竹字头的简 季修然等人来到机场接到了陈伯后,毫无寒暄的见面在点头微笑中进行着,随后按照原路返回着府邸。『言*情*首* 一路上,车厢内,沉默久久,气氛沉闷,微妙。 陈伯在上车前递交给季修然一份报纸,此时两人正沉默着阅读其中的内容,以便了解到更多。陈伯默不作声地浅抿了一口茶水,润润嗓子,以便更好的开口。 一杯茶的时间后,季修然放下报纸,短暂沉默片刻,不确定道:“那孩子真是我弟?” 黎安微微一愣,蹙眉道:“我以为你会忽略这个问题,至少应该先问一问季先生以后打算如何补偿二少爷。” 季修然点头,手指指着报纸上大幅的男孩儿照片,眼中透出一股纯真,说:“跟我长得不像。” 陈伯笑了笑,说:“您长得比较像季先生,而小少爷则偏向于他的母亲,但这不是我们此次谈话的重点,我尊敬的少爷。” 季修然不语,目光紧锁着男孩儿的笑脸,一瞬间,季修然觉得他们还是有些像的,阔气的远山眉,纸上纸外都有一对,遥相辉映。 “他应该是我弟。”季修然抬起头,声音冷清又坚定,“家族的继承人,是我。” 季修然把手上的报纸放在一旁,淡淡扫了最后一眼,说:“若是他们有意与我争家族继承人的位置,陈伯,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清冽的目光说不上狠戾,却让人不禁颤了颤,其中的寒意逼近,宛如君临城下。 陈伯微谔,随即笑了笑,说:“您自有定夺。” 季修然怔了怔,微微垂了眼,看向迸进阳光的车窗一角,喃喃道:“天亮了。” 陈伯这次回来至少说明了两个情况,一是本家的事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二是本家暂时不会再生什么事情。同样,陈伯这次回来了,对季修然和黎安的日常学习安排的分配也更加严谨,仿佛一夕间坐上了一列超快车,让两人隐隐有些吃不消,但谁也没有把这份吃不消暴露出来,有些时候便是看谁最能忍,能忍到最后的人一定会把承受的事情吃懒觉岁变为己用,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时间久了,哥俩也对现状处理的游刃有余。 完成课业之际,哥俩也会忙里偷闲片刻,躲在书房里一下午不出来,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时间打的倒也快,无趣中又感到一份惬意。 季修然有时会觉得他和黎安之间产生了缝隙,看不到黎安时,这种感觉便像是沙漏里的细沙。黎安陪在身边,他便有一种安心感,之前的种种不安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就算彼此间没有一句言语沟通,一个眼神他就懂。 再没人比黎安对他来说更重要的了。 于黎安来说,季修然也是同样的存在,明白这一点后,季修然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 其实,他想要的,从来不是家族继承人的地位,不过既然允诺给了他,那就只能是他的。 他想要的,其实只有两样。 有人放在身边陪伴。 有人放在心底想念。 有生之年以久久相见,此生足矣。 这天,陈伯带着季修然和黎安去了季家旗下一处工厂视察,回来时,天色已暗,季修然却执意要一个走回去,陈伯笑着应允,转身之际却点了两名保镖跟着。 季修然并不恼陈伯的动作,两名保镖已经很少了,若是搁在往常,怎么说也会叫来一群保镖,直到把他围的里三层外三层才肯罢休。心中一向看不惯陈伯行事,季修然不动声色嘲讽道:“看来我的话,果然还是不如陈伯您的金口玉言啊。” 说到您的时候,季修然顿了顿,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转瞬即逝。 陈伯微笑,说:“在下也是为了少爷的安全着想,少爷莫见怪。” 季修然抬抬手,厌恶地打量一眼陈伯,转过身去,不予理会地向前走着。 对于陈伯的厌恶,他向来不加以任何掩饰,确切说,他连稍微修饰一些都不屑于。 是的,不屑于,同时也,不需要。 直到少年已显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黎安才慢慢把车窗摇了上来,车子匀速向前开去,黎安瞥了坐在对面的陈伯一眼,再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 对方忙于手上的文件,并未注意到黎安这一动作,待处理完手上的文件,抬头时,对面的单薄少年已轻合了双眼,静静睡去。 季修然此行的目的,开始时真如所说的那样,是为了走回府邸。不过现在,之前的话成了他诓陈伯的借口。季修然记得清楚,再过不远的处的街道上,有家他去过两次的玩具店。 好久没去那家玩具店,他几乎都快忘了它的存在,不过这会儿,记忆却清晰的很,他想去那坐坐,喝杯温茶停留片刻。 身后的两人是万万不能带着一起去的,倘若他们回去跟陈伯说起了这事,难保陈伯又会以什么借口把他禁足,把那家玩具店驱逐到他找不到的地方去,这也符合陈伯的作风。 季修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两人,说:“我有些饿了,想吃面包,你去买。” 被指定的男子忙不迭点头,小跑着离开。 季修然想过了,最近一家面包店跑着去也要一个小时左右,更何况他们也不敢拿那些街边的面包来充数,想到这,季修然有些得意起来,看了眼天色,他依稀记得,这个时间段,没有车辆会经过这里。 等了一会儿还不见那人回来,另一名保镖有些急了,大概担心季修然饿坏,便主动要求去附近买一些吃的东西回来,季修然欣然同意。临走前,保镖不放心地连看了季修然两眼,这才安心离开。 季修然在原地呆站了片刻,确定两人没有折返的迹象,这才放心走开。 玩具店的生意依旧冷冷清清,季修然走近的时候,店里还是只有女孩儿一个人坐在桌前,看到季修然时微微愣了片刻,像是没想到会再见少年,旋即笑开:“你来了。” 季修然微微一怔,点头应声,脸上微微显出一抹红晕,在灯光照耀下显出诱人光泽。 苏简放下手上的课本,如前几次一样,回来时,递给了季修然温热的茶水。 季修然端着瓷杯,抿了一口,涩口的茶叶刺激着味蕾,第一次喝这茶时季修然就品出了茶叶的瑕疵,与他平时喝得茶自是不能相比,连他自己也搞不懂为什么自己会想来这里喝这杯茶。 能就是因为它比较涩口吧。 季修然放下瓷杯,看了眼身旁的苏简,女孩儿正伏在桌上写着什么东西,季修然凑近了些,目光触及到白纸上娟秀字体写下的第一行“ilovemymotherforever”,季修然微微一怔,说:“店里怎么总是你一个人?” 冷不丁的一句话把苏简吓了一跳,握着的笔在白纸上轻轻划出斜长的一条线,苏简怔了怔,笑着说:“我妈妈身体不好,平时是她来玩具店,赶上周末的话,就是我来,让她在家里休息。正好你来的时候,每次都是周末,所以每次看到的都是我。” 季修然点头,说:“那你现在写的东西是给你母亲看的么?” 苏简摇摇头,说:“不是,这是在学校里,老师布置的作业,要求我们每个人写一篇关于妈妈的短文,开学的时候交给老师。” 季修然有些困惑,说:“明明是写给母亲的,为什么不直接交给你母亲?而是要交给别人看?” 苏简一怔,写小短文这种事在低年级中就已经很常见了,老师时时会布置一些写苹果啊蜗牛啊之类的,难道写苹果的时候就要去给苹果看?写蜗牛的时候就要给蜗牛看?她倒是能给,关键它们也得看得懂啊。季修然看似问了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问题,却让苏简沉默了好久,母亲不是苹果不是蜗牛,她以看得懂,为什么写给她的东西却要让别人知道呢? 半晌,苏简笑了笑,说:“能是这个东西,要很多人都知道才显得有意义吧。” 季修然觉得她说的有道理,点点头,光明正大看起了苏简的短文来。读着读着,现哪些句子有点不通顺了,季修然便会指出来告诉苏简,在苏简面带惭愧虚心指教的态度下,季修然油然而生出一种喜悦,检查的也就更仔细了。 不食人间烟火的漂亮男孩儿一瞬间化身成了才识渊博的少年,苏简心中的悄然变化,季修然自然是无从现。 收拾好了坐上散乱的书本,苏简又为季修然续了一杯茶,说:“那么,这次来是做什么的呢?” 季修然淡淡开口道:“路过。” 他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撒这个谎,于他来说,说与不说没什么区别。 苏简笑笑,信了季修然的话,起身从柜台后抱出一摞书本走过来,放在季修然面前,说:“我全部的漫画书都在这里了。” 季修然低头拿起最上面的一本,沉默了会儿,想起了什么似的,说:“我以拿些回去么?下次来时再还你。” 苏简点头,说:“当然以。” 季修然微微弯了眉眼,像是在笑,唇角却并未扬起的痕迹。 干净的少年被光亮拥在怀里,冰冷悄然退去,柔色爬上眼角眉梢,是难忘的容貌。 季修然看完了一部分,放下手中的最后一本时,桌上还有薄薄一小摞,自然是他要带走的部分了。帮着苏简锁上了玩具店的门,一瞬间有些恍惚,是了,同样的事情上次他也做过。 苏简忽然回头,笑容晃人,说:“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 季修然点头,说:“你也不知道我的名字。” 苏简轻笑一声,说:“那么作为交换,我把漫画书借给了你,你得告诉我你叫什么。” 季修然撇撇嘴,说:“那之前我帮你检查作业,你该拿什么回报我?” 苏简微微一怔,笑容加深,说:“我叫苏简,华裔,是草字头的苏,竹字头的简。” 季修然垂眼看着怀中薄薄书籍,眉眼安宁,声音冷冷清清,苏简却听得一字不落。 他说:“苏简,你名字真好听,都和绿色有关系。” 他又说:“我叫,黎安,华裔。巴黎的黎,平安的安。” 黎安。 你名字也很好听。 巴黎,很美的地方。 平安,很美的祝愿。 走到了路口,苏简笑笑同季修然挥手:“再见。” 季修然微微抬头,轻轻点了头,转身,离开。 季修然走的那一边,两旁皆有路灯照明,白衣少年隐入灯光中,周身仿佛都散着暖暖的光晕,迷的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温暖过后,谁也没有想到,会是长久的寒冷。 就像热水总有变冷的一刻,无须太快,只要一秒一秒累积起来。 苏简微微敛了笑意,转身,走远。 ( 潜逃 陈伯先从车上走下,躬身扶着黎安走进府邸。『言*情*首*『言*情*首* 陈伯扶着黎安来到餐桌前,拍了拍手,掌声一响,随后几名女仆便端着晚餐走了上来。 晚餐上桌,诱人饭香扑鼻而来,黎安看着站在身侧的陈伯,说:“一起坐下吃吧。” 陈伯摇头:“与少爷同桌吃饭,岂不是越了规矩,少爷请在此就餐。” 黎安一手刀一手叉,熟练地切着盘中牛排,说:“那退下吧。” 陈伯点头:“是。” 陈知念极不甘心地随着陈伯等一众一起离开大厅,临走时还不忘朝着黎安的方向多撇两眼,不出意外的证实了黎安果然没有现她的秋波。 陈知念心情低落地越走越慢,直至落在了队伍的最后。 眼看四下没什么人,前面的人走的又快,陈知念窃喜着一步一步挪进一旁的草丛里,半弓着身子偷偷模模,鬼鬼祟祟…… 隔了一面玻璃外加前后数十米的距离,陈知念光明正大地看着黎安,真是越看越满意,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好几个弧度。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她这么看她了,她也记不清楚了。 总之,她喜欢看他,无论是偷看、斜看、正看等等众多看法,黎安于她来说都成了一种百看不厌的择偶标杆。 陈知念兀自笑了笑,看起来像只小猫。 黎安仿佛有所察觉一般,隔着数十米的距离,以及一面厚厚的玻璃门,看向了陈知念所在的位置,目光有所察觉地落在一处,那模样倒不像是在看空气。 再然后,他看着某处,举起了叉子将上面小小的肉块放进口中,动作优雅到位。 陈知念分析,他估计是看到了什么,这个什么,估计是个人。 她脑子里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四处张望一遍,心里咯噔一下,好家伙,这是被现了? 揣着咚咚狂跳的小心脏,陈知念一点点把头扭了过去。 也许是她的动作太慢,也许是她搞错了,总之在她看过去时,黎安早已继续切牛排吃牛排的举动。 陈知念心口噗噗狂跳,有点遗憾地继续着偷看。腿上是在瘙痒难忍,又有点遗憾地决定先回去涂点蚊虫叮咬的药再来…… 黎安放下刀叉,面前的牛排被切得七七八八,吃进月复中的却是少之又少,近天来他一直没什么食欲,吃不下什么东西。 刚刚看到躲在草丛里的女孩儿,黎安微有诧异,想了想,他还是觉得不应该去把她叫进来,于是也就没有把她叫进来。 草丛里虫子那么多,她躲在那里到底是在干嘛?黎安百思不得其解。 就着餐巾拭去了嘴角的酱汁,黎安靠着椅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了一会儿,上了二楼。 涂完止痒药后腿上依旧瘙痒难忍,陈知念迈着小碎步回到了之前的草丛,冲着玻璃门里望了一眼,里面哪还有黎安的人影。 陈知念垂着头转了个身,撞进一方宽阔胸膛。 “对不起对不起我……”抬头后,陈知念傻了,‘不是故意的’几个字连同着口水,沉沉咽了下去。 他什么时候来的?他不应该在里面吗?他咋跑外面来了?他咋跑这么快? …… ………… ……………… 周围一片死寂…… 终了,他将她扶稳站定,说:“你在这干什么?” 不能说实话不能说实话不能说实话! 陈知念一边给自己洗着脑,一边开口道:“看星星啊。” 黎安微微一怔,想了想,说:“你在这里看我半天,是想叫我一起去看星星?” …… 陈知念有点傻眼,看来他高估了黎安的理解能力,不过这呆呆的模样,她真的好喜欢! 陈知念笑的很真;“对,我本来是打算叫你一起去看星星……” 黎安打断:“那走吧。” 陈知念没应过来:“是这蚊子怪多……哎你刚刚说啥?” 黎安重复:“那走吧。”怕陈知念理解不过来,又加以补充道,“一起去看星星。” 陈知念强压住激动,故作沉稳道:“是天色已晚……那既然这样我们走吧。” 黎安微微一愣,点了点头,刚走出没两步,见陈知念没跟上,不禁回了头。 瞧着女孩儿大蹦大跳的狂喜模样。 他有点想笑。 季修然回来时,陈伯与黎安正准备出门。 黎安数步并作三步来到季修然面前,拽着他的衣袖,力度刚刚好,眉头微蹙道:“你到底去了哪啊阿修?” 季修然摇头:“书店。” 黎安瞥了一眼季修然怀里揣着的书,半信半疑,叹了口气:“那你吃饭了吗?” 季修然诚实摇头,说:“你吃了吗?” 黎安点点头,转了个身吩咐着后面的女仆:“准备些吃的。” 女仆收到命令后退出大厅,尽管如此,大厅里还是占满了人,不过全是保镖模样的男人,陈伯站在他们中间,隔着几米远的距离与季修然对望,那一瞬,谁都闻到了浓重的火药味。 夏末微凉,窗口打开着,不时有微风渗入大厅,减缓了稍微燥热。 陈伯身侧站着两名保镖,季修然认得,正是他支走的那两个,看着模样,若是他没有回来的话,陈伯指不定会怎么惩罚他们。 陈伯一直以儒雅温和的形象示人,一度导致季修然对这类人统一贴上了虚伪的标签,对于陈伯的狠辣,这些年来,他也已经看过不少,心里早已麻木,无论过了多久,他还是不能容忍那些人因为他而被惩罚,这样的感觉,就好像他是一个只会连累人的废物。 他讨厌这种挫败感! 是的,很讨厌! 季修然强压住升腾的怒意,冷眼看向陈伯,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说:“这么晚了还不下去,看来陈伯对你们真是好,都没事做。” 陈伯使了个眼色,众人纷纷退下,除了那两名保镖。 季修然脸色一沉,道:“不听?” 陈伯微微抬手,两名保镖鞠了一躬,如释重负小跑着离开大厅。 季修然微微松了一口气,拉着黎安,打算离开。 “少爷这次想吃面包,不知下次是要吃什么,方不方便告诉在下,在下好叫人着手准备,免得招待不周,怠慢了少爷。” 语气恭恭敬敬,是陈伯的声音。 季修然停住脚步,声音冰冷异常,这是他怒的前兆,他说:“陈伯,你说你的肉是不是也和面包一样,是甜的?” 凉风钻进衣衫,渗入皮肤,夏末秋凉,黎安生生打了个哆嗦。 季修然蹙眉,看着黎安,询问道:“冷?” 黎安摇头:“有点困了,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吧,明天还有行程。” “也好。” 隔天,风和日丽,陈伯再没提及那天的事情,不过季修然却再也没见过那两名保镖。 心下一沉,总归是他又欠了些什么。 轻叹一声,眼色柔和了几分,手中握着的鱼食一股脑全投在了眼下的湖里。 经过这一番折腾,以后季修然再想轻易离开府邸,着实没那么容易了,若是像前段时间,陈伯经常外出的时候还好说,想想办法总能出去,但现在,陈伯真的很闲,闲的只管看着他,哪也不去。 床头上平放的漫画书早就已经看完了,季修然心里有点着急,距离上次借书已经过去两三月了,不知道苏简怎么样了。然后,她会不会觉得他不会把书还回去了? 季修然有点抓狂,卧室,书房,沙,餐桌,如坐针毡。 黎安停下手里的动作,白皙的脸颊惨杂了一抹病容,看着坐立不安的季修然,淡淡开口:“你最近有些浮躁,阿修。” 在黎安面前,季修然无需掩饰任何,坦诚道:“我想出府邸。” 黎安有些诧异:“为什么?” 季修然在黎安身边坐下,双手托腮,语气颇为无奈:“还东西,送我出去,安安。” 他他他是在撒娇么…… 黎安浑身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说:“是还书给那个女孩儿?” 季修然点头,补充道:“她叫苏简。”想了想,又解释道,“草字头的苏,竹字头的简。” 黎安有些不放心,拍了拍季修然的肩,说:“你们才见过三次。” 季修然回头,看着黎安点了点头,说:“所以我告诉她我叫黎安。” “……”黎安嘴角抽了抽,“机智。” 这个中午,刚吃了午餐的黎安抿了一口陈知念端来的茶水,稍稍润了喉,看着陈伯,淡淡开口:“前几天去工厂考察时,有些运营方式我还是不太了解,想借此机会请陈伯去帮我讲解一二,不知陈伯意下如何?” 季修然沉默不语,目不斜视地切着牛排,不动声色竖起耳朵。 陈伯提起温热的茶壶,往黎安的杯里续了些茶水,说:“好。” 季修然心下窃喜,面色却依旧不动声色,抿了一口红酒。 黎安点头,面前的杯里冒着氤氲热气,那双眼,却是晃人。 黎安以此借口把陈伯诓出了府,成功为季修然制造了出府的机会,不过,兄弟也只能帮他到这里,出不出得去,就看自个造化了。 老谋深算的陈伯在临走前果然下达了看紧季修然的命令,心里早有了预备的季修然并不诧异,只说要回书房看书,如往常一样不允许任何人去打扰。 只是,当天黑时季少爷还没有任何要走出书房的前兆时,大家不淡定了。 叩门再三,无任何回应。 推门而入的瞬间,一股书香扑面而来,屋内空无一人,独独白色窗帘摇曳在风中,好看,又叫人心惊。 一人最先反应过来,说:“快去通知陈伯,少爷潜逃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本就无措喧闹的人们一时间更是忙不过来,并没做任何事情,却恨不得把自己撕成两半分着用。 陈知念跟着同行的女仆一起走出了书房,天都黑了,黎安还没有回来。 ( 为对方好 这次出逃已是季修然计划了好久的,没想到还真有用上的一天。 书房的窗口通往府邸外的公路,平时午餐的时间一过,无论女仆男佣都要去休息,很少有人会出府邸,但这窗口建的也确实深得他心意,离门卫室恰好隔了个侧面。季修然跳窗时,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他不确定真的不会有人从这里经过,万一看到他,那他真是百口莫辩,栽在陈伯手里,他不认也得认了。 一路出逃的相当顺利,让季修然有种极其不真实的梦幻感觉,顾不得想太多,双脚一着地就没命地向前跑,梦幻感在心中的狂喜下被压至心底。 他骗了黎安,他想出府并非是为了还书,而是要逃。 说不出的恐惧,呆在府里一天,这种感觉便日益加深。 多呆一天,他的心就不能安定下来,每日担惊受怕的莫名其妙,但他有预感,要想得到安宁,就必须离开府邸。 无论去哪都好,他要离开,马上离开。 他不要每天活在恐惧里,挣扎在黑夜降临时,无法诉说的疼痛让他难以入眠。 痛苦到了一定程度,人们通常想要被救赎。 其实,季修然原本是打算带着黎安一起走的,但黎安并无他的不安感,反倒觉得适应,这也让季修然重新考量了自己的计划。 他想过,离开了府邸之后的生活一定像是从天堂到了地狱,也因怕自己无法接受而想过放弃出逃,可——身后宫殿般的府邸如同褪了色的囚笼,恐惧让他不得放弃。 他能做到,黎安能吗? 他因心底的恐惧而要逃离,可黎安呢?他过得那么好,他过得那么适应,带他离开才是最自私的做法吧? 脚下溅起一阵飞灰,粘在黑色衣衫上,一抹灰白。 玩具店的生意一向冷清,关门的时间也比其余店铺要早一些。 季修然赶到玩具店门前,隔着橱窗看向内里,已不见苏简人影,目光下移到门上厚重的铁锁上,果然,他还是来晚了。 明天就不是周末了,他要想见苏简,估计要等到下个周末才可以。 心中的失望一下被放得很大很大,季修然蹲坐在玩具店门前,大口喘着粗气,密匝的汗珠已把碎发打湿,剧烈运动加上没有进食让他月复部此刻隐隐作痛,黑色衣装险些将少年与夜幕融为一体。 他的打算,也只有逃出府邸那么简单,他的设想,也只有逃出府邸生活会过得很辛苦那么简单。 到了这时候,季修然有些懊恼自己没计划好就鲁莽出逃,除了晚餐问题还没解决外,眼下最棘手的问题便是他今夜该住在哪里休息。 如果兜里有钱的话,这些自然都不是问题,只可惜兜里没有钱。 季修然略略打量了街边,心中暗想着今晚的归宿,眼中闪过一抹嫌弃,他有轻微洁癖。 季修然微抬头,轻叹一声。 午夜的幽灵闲晃在街头,找不到栖息的归宿,唯有沉睡,方可安宁。 “什么?!”黎安惊诧,腾地从沙发上站起,“阿修潜逃了?” 女仆唯唯诺诺跪了一地,一边偷瞄着陈伯的脸色,一边回答黎安:“是啊是啊,您二位走后,少爷说他要回书房看书,不叫小的们去打扰,到了晚餐的时间少爷还没有出来,小的们就觉得可疑,就去看了看,结果少爷真的不见了,窗帘还是开着的。” 黎安放缓了声调,语气里是挡不住的焦急:“那你们找了么?” 女仆:“已经派人出去找少爷了,可是不知道少爷去了哪里。” 黎安不语,看向别处。 事情虽按照季修然所描述的走向走着,可黎安心里惶惶,这事似乎一点点月兑离了设定的轨道。 如果季修然要走的话,眼下的情况推出的结论也只能是他潜逃了,可他说是要还书啊,那他应该会在陈伯回来之前回来,但他没有,看来是真的潜逃了。 黎安兀自苦笑,迎上陈伯略带狐疑的目光,说:“派人去阿修最近去过的地方找找吧,他上次不是买了漫画书回来吗,我想他可能在那一片。” 陈伯点头,跟着黎安一同出门,与之同行的还有府邸一大票保镖及男佣。 黎安坐在车中靠窗的位置,摇下车窗,不时有风躲进衣襟,稍稍凉气多少驱散了黎安心头燥意,斑斓灯光映入少年漆黑瞳仁,沉默了一路。 他也不确定,他在不在那里。 但他觉得,除了那里,别无它处。 夜幕降临的透彻,季修然蜷在玩具店门口,抱着双膝微仰头,耳畔似有脚步声响起,少年微微转了头,对上一双碧眼。 季修然看了眼她,确定是真不认识人家,又将头微扬起,身子端坐于地,腿脚不动声色往后挪了挪。 手臂被人轻轻一触,季修然忽然抬手一挥,转了头,澄澈眸中冷漠疏离。 来人并非苏简,人家金发碧眼,标准的外国妞模样。 “我叫ann。”女孩儿笑了笑,“天都黑了,你怎么坐在街边?” 季修然并不打算回答ann的问题,正要把头转过去,车辆惯有的鸣笛声引了少年的注意力。 黑色的车子在眼前一闪而过,朝着街那头开去,离季修然所在的位置,不过百米左右的距离,车上载着一个他想见的人,一个他不想见的人,飞速离开他视线中,成为一抹倒影。 ann抬手在季修然眼前晃了晃,说:“用不用我带你去最近的收容所?你这样在外面,很不安全。” 季修然愣了愣,疏离恍如冰雪消融,无影无踪,看着女孩儿的眼神格外……亲切,可惜脸上还是惯有的没表情。 沉默半晌,他说:“我来这里找我的叔叔,可是我错过了航班,叔叔先离开了,我要在这里等叔叔一周,他就会回来接我。” 自认为不错的谎言,配上诚恳的表情,ann果然信了,尚未开口,季修然抢先一步,说:“所以,这一周时间,可以麻烦你收留我一下吗?我真的不想去收容所,我担心叔叔找不到我,可以麻烦你吗?如果不行的话,就算了。” 说完,季修然近乎哀怨的眼神在ann脸上扫视了一番,可怜兮兮地叹了口气。 ann笑了声:“当然可以。” 季修然眼中闪过一丝窃喜,很快又被哀怨掩去,故作感激地点点头,说:“那可真是太谢谢你了。” 转头一瞬,一抹狡黠显现脸上。 黎安和陈伯暂且收队时,天色已经大亮,寻了一夜还是没能找到季修然,事情果然月兑离了轨道。 黎安有意无意地绕过几家玩具店前,哪里都不曾见到季修然,这让黎安稍稍放了心,可能是跟着那个叫苏简的女孩儿回去了吧?同时又担心着万一不是跟苏简回去了怎么办? 这事一定不能告诉陈伯,可单凭他一个人的力量寻找季修然,若是季修然真出了什么事,他不好交代先不说,连他都不能原谅自己。 眼下最为重要的便是如何一边瞒着陈伯,一边去苏简那边寻找季修然。 但若是他判断出错,季修然并没有去苏简那里,那怎么办? 拖着一身疲乏回了府邸,月复中空空如也早已经丢了感觉,陈伯略略打量着发呆的黎安,伸出手扶着少年的手臂,却被对方婉转躲开。 陈伯顿了顿,微蹙眉心,说:“黎安少爷先回房休息吧,若是有了消息,在下自当第一个通知您。” “嗯。” 黎安端坐在卧室桌前,望着窗外蓝天发着呆。 敲门未果的陈知念推门而入,第一眼看着的,便是黎安一脸疲惫兀自出神的模样,心下略略着急。 碗碟碰着桌面发出一声清脆,黎安被这声清脆叫回了神,看了看餐盘又看了看陈知念,淡淡开口:“我不饿,拿下去吧。” 陈知念不说话,自顾站在一边,半天不见任何打算。 黎安始终想不透季修然为什么会骗他逃走,这个问题从昨天开始就一直盘旋在他闹中,心中,无法解答。 又为什么不带着他一起走,是把他当成了出逃的工具么? 黎安苦笑,看着愣愣的陈知念,轻声说:“你觉得,我和阿修,怎么样?” 陈知念呆住:“啥?” 确实不怪她听不懂黎安的问题,只怪黎安说的太隐晦,连其本人都不晓得自己在问什么。 不过,陈知念凭借着丰富的想象能力,误打误撞理通了这一问题,酝酿了下言辞,她说:“我觉得吧,你和季少爷的关系好的就跟亲兄弟似的,形影不离的又跟影子一样,连表情啊性格都出奇的一致,不是一般人能达到的境界。” 黎安稍微振作了些:“然后呢?” 陈知念嘴角不经意扬起,顿了顿,说:“但是呢,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就算再像的两个人,也不可能做什么事情都一样,也不可能想法也一样吧。连我都能看出来季少爷在府邸一点都不开心,所以我觉得他这次逃跑,可能就是因为在府邸里不开心的原因,所以才要跑的。” 黎安觉得陈知念分析的比较有道理,季修然在府邸里不开心,连陈知念都能看出来的问题,他又何尝看不见? 不过是他一直视而不见罢了。说到底,这件事也有他的错。 沉默了下,黎安说:“那他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 陈知念微微惊愕,转而笑眯眯地指了指桌上的饭菜,开口道:“这个问题呢我也想过,不过你想知道呢就先吃饭吧。” 黎安垂眼看了眼桌上可口饭菜,说:“你讲吧,说完了我就吃。” 陈知念笑了笑,说:“哎呀,我想到什么了来着,哎呀我这记性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哎呀……” 这边还没哎呀够,黎安已经端着碗筷扒了一大口饭,含糊不清说着什么,看的陈知念心里暖暖的。 他说:“你慢点忘,我这就吃!” 近天来食欲不振的黎安吃了饱饱的一顿,撑着微微涨起的月复部,就着陈知念递来的餐巾擦了擦嘴,说:“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陈知念笑眼弯弯,点头道:“不过你要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黎安点头:“问吧。” 陈知念仰头看了眼天花板,说:“你讨厌陈伯吗?” 黎安不明所以:“不讨厌。” 陈知念笑了笑,问:“你在府邸适应吗?” 黎安点点头:“还好。” 答完,恍然大悟。 趁着黎安发呆之际,陈知念收拾着桌上的残局,端着托盘打算离开这里,身后,是他的声音,冷冷冰冰,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说:“谢谢。” 陈知念顿住脚步,背对着黎安,她知道他一定在看他,嘴角微微扬了扬,说:“季少爷这次单独出逃没有带上你,应该是他担心带你走了以后你会不适应,挺为你着想的。” 黎安眼睛黯了黯,一句话也不说。 陈知念觉得吧,这时候黎安应该是要一个人呆一会儿,于是,她很识趣地端着托盘离开了那里,趁着黎安低头的时候飞速瞟了他一眼,这才心满意足地把门给带上,走了。 大多时候,我们总打着为对方好的名义,做着让对方宁愿不要这个好的事情。 一声叹息,缓缓落地。 ( 回家就好了 晚上,季修然和黎安坐在这家庄园的小院里,一边等着慕容复回来,一边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欢喜,就连耳边的虫鸣也好听。身后的房子里早已有人为他们将一切备好,明亮的灯光从每个窗口溢出,像是张开的怀抱,随时欢迎着徘徊的游子。慕容复把他俩丢在这里后就不知了去向,虽没说干什么去了,也没交代几时回来,不过季修然对这些事的好奇心也不强,他觉着慕容复会回来。 这里四处都是草木,地处阴凉地,白天多是在车上度过的,到了这里之后心里的欢喜胜过了一切,这会儿天色渐晚,凉意乍起,这才觉得冷了。季修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抬头看了看黎安,对方动了动唇,季修然抢先一步开了口,语气淡淡的说:“是不是觉得这一次我太冲动了?” 黎安先是一愣,继而点了点头,静静看着季修然,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唉。”季修然轻叹一声,目光灼灼地看着黎安,说,“如果我早就想这么做了呢?” “我知道。”黎安淡淡瞥了眼季修然,说,“以前只觉得你和陈伯之间有些摩擦,想要吓吓他,拿事儿治治他,再或者拿些权力回来气气他,最后他还是陈伯,还是他管着你和我,阿修你觉得自己做的这些事情有意义吗?还是说你一直都很孩子气?” 季修然怔怔地看着黎安,一时间忘了反驳,又或者无话说。 黎安错开季修然的视线,微仰着头,说:“直到那天你一个人逃出了府邸,我才终于想明白,其实阿修你应该是想当一只小鸟的吧?”说完,他兀自笑了笑,眼睛亮亮的,看着季修然的眼睛,轻声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想的对不对,我没当过小鸟,是我也知道自由的好。” 季修然静静看着黎安,本就浅薄的唇偏抿的隐忍,像是观赏一幅名画一般看着眼前笑容温婉的少年。 “你妈呢?黎安。” 黎安敛了笑容,就摇头,模样有些疲倦,他说:“我不知道。” 季修然换了个姿势,用手掌从背后撑着地,支撑着身子,仰着脸,说:“这算什么回答。” 黎安也学着他的样子仰着脸看天空,有风吹过,他说:“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要我和我爸了。” 清晨,庄园内一阵响动惊醒了睡梦中的季修然和黎安,哥俩迅速从朦胧中恢复,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一抹心慌浮在心间。 附耳贴着门,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小,这绝对不是一个好的预兆,直到最后一声响动也在无声中终止,两人对视一眼,彼此心知肚明。 两人的表情渐渐归于平静,他们现在连逃的余地都没有了。 两人互相伪装着坚强,给着彼此坚持下去的力量,谁都清楚回府意味着什么。呵,堂堂季家未来的继承人和未来的管事出逃被抓回府?天大的笑话。 如果只是这笑话,也好啊。 凉风带走室内最后一丝安逸,敲门声音恭恭敬敬,季修然怔了怔,神色难辨地向门边倾了倾,手腕便徒增一股力气,顺着灰色衣衫遮住的手臂向上看去,黎安对他摇了摇头,转而便取代了要去开门的季修然。 “属下前来恭迎季少爷与黎少爷回府。” 这声音是——慕容复?! 季修然几步走到门前,黎安识趣退到他身后站着,季修然愣怔了许久,半晌才开口:“什么意思?” 慕容复缓缓抬起头,眼底浮出淡淡阴霾,显然一夜没合眼,声音却毫无疲倦,他说:“属下这次来,除了要告诉您这一好消息外,还有一坏消息要向您禀报。” 理智告诉他不要去知道这一坏消息,行动却让他明确听到了自己的声音,那声“说”确确实实出自他的喉咙。 “今早在一庄园内现一具男尸,经辨认,是陈伯没错。”慕容复说完就垂下了头,以至于季修然看不到他的脸上,毫无悲戚。 “他死了?”季修然大惊,“怎么回事?” “具体情况在下也不清楚,经过法医鉴定,死因为食物中毒,死亡时间已确定是昨晚十一点左右,具体情况不详,不过属下斗胆猜测,陈伯的死该是仇杀才对。”慕容复的声音低低的,“属下斗胆将陈伯遗体运了回国交予本家处理,还请少爷莫怪。” 季修然又走进慕容复一步,不置信地重复道:“他死了?他死了?陈伯死了……” “还请您节哀!”慕容复忽然躬身,“死者已矣。” 季修然就看着慕容复,好像要把眼前的人看出个洞来,是最后,他还是无力垂下了头,仿佛终于默认了他说的话,陈伯死了。 “退下吧。”季修然忽然开口,声音清冷有力,“准备早餐。” “是。” 季修然沉默着走出卧室,身旁走廊的两边站了整两排的人,有些人让季修然觉得眼熟,叫不上名字,这也难怪。有的则是今天第一次见,又或者以前见过,只是他不记得,或许再见时也会有个模糊印象了吧,又或许没有下次再见了呢? 说不定明天我们其中的一个就死了,谁说得准呢? 走廊的尽头,季修然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望着所有人,他们都垂着头,也许是在看地板上任意一只虫子或者一根丝,也许他们早就站的很累了,累的想要破口大骂了,也许他就这样子回到府邸,不洗漱不换衣服也没人会说他什么,也许他不是季修然的时候,现在在场的所有人也都会弃他而去吧?是他不是季修然又能是谁呢?是他唯一肯定的是回了府后,让他想要逃走的人,再也不会出现了。 季修然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不是松了一口气,但他能想到现在的他看起来,一定像只斗败的公鸡,偏偏喜欢扮演孔雀的,斗败的公鸡。 陈伯死了?好好的人怎么会说死就死了?那个人昨天还差一点把他抓住,别人却告诉他那个人死了;他还在想怎么逃离那个人的掌控,那个人却死了,他甚至还没想到如何击退他的方法,但他却再也找不到了。 陈伯死了? 他怎么能死了! 陈伯于季修然来说是什么?是傀儡师,是锁链,是永远对他的决定说‘不’,是以随意决定他喜好的自私鬼,是压迫者!他想要的东西他都会把它们毁掉,他想要亲近的人都会被他驱逐,他的生活他的时间却被他像傀儡师一样编排着摆弄着,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了,从他来到这里之后,陈伯让他的脑海中只有了一个字——逃。 为什么那么想逃呢?因为他总是命令自己去做事?因为他将自己的行程全部排好?还是就像黎安说的一样,他只是想当一只小鸟,飞在空中的小鸟。 “哗”水声顺着耳膜回荡在脑海里,季修然双手捧着水敷在脸上,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忽然很难过,不明所以的难过。 黎安推门走了进来,呆呆站在门边看着季修然,季修然从镜子里看着黎安,水珠顺着烧砸下来,季修然挪开视线,淡淡道:“陈伯家里还有什么人?按人数算,一人一亿。” 慕容复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到了这里,他站在黎安身后,回答道:“陈伯家里只有他一个。” “哦,这样啊。” 哦,这样啊,只有他一个。 那天回府邸时,季修然一人坐在车厢内,就连黎安也被拒绝了同车的要求,只得和慕容复坐在另一两车上回府。 季修然上车前一句话也没说,黎安却感觉到他的脸色比平时又白了几分,季修然看了黎安一眼后就上了车,黎安明白,他想一个人呆一呆。 他就随他去了。 眼下黎安和慕容复并排而坐,桌上摆了两杯茶,黎安就着瓷盘端起面前的茶泯了泯,又放回了桌上,除了那声瓷器碰撞的声音,车厢内安静至极。 黎安歪着头靠着车床,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风景,不知道还有多远还要多久才能回到府邸,他也很累了。 就这样吧,回家就好了。 是啊,到家就好了。 ( 痛苦 自陈伯去世已经过去了一周时间,季修然如往常一样做着日程表上的安排,这份自然的感觉,就像之前的事情只是做的一场梦罢了。人与人之间默契地事情以有很多,就好像现在笼罩着府邸的阴霾,你不问,我不说。 去本家的信件在当天就得到了回应,将由本家管事亲自来府邸,黎安闻言也只是愣了愣,继而同季修然上车离开。 生活就好像一条车链,每个齿轮哪一环这是早就设计好的。 陈伯生前的工作已全权交由管家负责,至于慕容复,除了晋升为了季修然的贴身导师之外,好像也没什么了。 所有人的生活再次步入正轨,过去的事情总会被新的事情取代,然后被遗忘。 陈伯生前在府邸里立下的规矩在管家来后依旧在运行,甚至连陈伯的房间也保持着原样,每天都有人前去打扫,顺手捎上一束白菊插在花瓶里,这一切自然都是管家安排的。没有人好奇管家为什么做这些,就好像知道他会这么做,又好像一切都是应该的。 管家的房间就安排在陈伯隔壁,两间房间的布局相似,同是下人房,有时候大家都不懂为什么这两位地位显赫的人会屈居于下人房里,按照资格他们早已经以拥有属于自己的上房了,这点让慕容复有点吃惊,又不甚在意。 也只有那一次,他来到了陈伯的房间里,只推开门定定站在屋里,眼前的挂钟一下一下走动,出提示的声音。隔着几米远的距离,他却看的入了迷。 挂钟上隐约出现一少年笑颜,顺着眉眼看去,仿佛笑声就在耳畔,还有那句:“我在这里啊。” 恍然清醒时,慕容复已经走到了挂钟前,而那挂钟上,再也寻不到一丝有关于少年的讯息。 良久,他轻笑着转身,眉眼间一抹哀伤如水墨铺散。 夕阳西下时,车子将外出的几人载回府邸,管家等人早已经侯在门外,,从这点上来看,管家更注重的倒是礼数。 季修然用餐时,黎安便坐在对面与他一起进餐,照旧屏退了其余人,只留下管家和慕容复两人在一旁侯着,餐桌上除了和平时毫无二样的沉默外,又有了些微妙的转变。管家始终笑着站在一旁,就好像看着你的人不是别人是你的父亲,那笑容很慈祥,说不上来的亲切慈祥。 季修然放下餐具,动作娴熟地拭去嘴角的汤汁,淡淡道:“陪我去花园坐坐吧,黎伯。” 管家点了点头,笑道:“再来一杯饭后甜汤吧,助于消化,你看怎么样?” 任谁都能听出来管家用的是‘你’而陈伯用的是‘您’这一称呼的不同,慕容复默默看了眼季修然,只见对方顿了顿,轻轻点了下头,说:“慕容复你先带着黎安去书房等我。” “是。” 季修然手捧着甜汤坐在长椅上,后来的陈伯为他披一件衣服在肩上,动作轻柔,让人恍然想到家人一词,季修然不由得愣了愣。含着夜色,他的眸光黯了黯,说:“我父亲他还好么?” “家主他很好。”管家笑着说,“他也很想你,这次让我来就是要接你和黎安回本家的。” 季修然垂着眼,看不出喜怒,声音却格外清晰,他说:“我现在还没打算回去。”许是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太过生冷,顿了顿,又说,“等过了这一阵子再谈吧。” 管家笑了笑,说:“好。” “黎伯。”季修然说,“黎安的母亲现在在哪?” 说完,季修然能感觉到管家的笑容僵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自然,他指了指头顶,说:“天堂。” 管家的是个特别温柔的人,无论是做事还是说话都很温柔,但在这样的夜色里,季修然的心却像一颗石子被丢进湖泊里,在这样的夜里,甚至看不见泛起的涟漪。 过了好久才听到季修然的声音,他问:“那黎伯,你爱她吗?” …… “爱。” 季修然回到书房时,黎安正在和慕容复说着什么,见到季修然后便停止了对话,黎安只淡淡扫了管家一眼,便把目光落在了季修然身上。 季修然抬头看了看管家,对方依旧在笑,模样有丝落寞。 想来也不奇怪。 慕容复对着管家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了,他看着季修然,表情有些凝重地说:“还是找不到陈知念的下落。” “全都找过了么?”季修然望了黎安一眼,见黎安蹙眉点头,又说,“扩大搜索范围,提高悬赏。” 慕容复说:“已经查过了归属府邸管辖的所有厂家以及跟府邸有过生意往来的所有公司近期出产的商品,其中都没有任何有关于陈知念的信息,同时我们也出动了大量人力走访了黑市,调出的记录中也不包含任何有关于陈知念的信息,我们认为她很有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季修然看着黎安,说:“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 其实黎安现在的心情季修然完全了解,越是了解,越是无能为力。 三人选择了用沉默来回避这一问题,互相不语。 从进门开始就一直站在一旁的管家开了口:“陈知念?” 慕容复抬头,正要开口解释,那边已经有了一道声音抢了先,季修然说:“是府邸里的一个女仆,因为一些事情惹怒了陈伯,现在不知所踪。不过黎伯你同陈伯是旧友,想你多少该知道些陈伯的手段吧?依你来看,眼下我们应该怎么办?” “找人么?这我就不清楚了,从分管两处府邸后,我和他也没多少联系了。”管家看着黎安,四目相对的一瞬,管家笑了笑,又说,“不过他那人不坏,应该没事的,不用担心。” 黎安下意识地避开了管家的目光,自顾自地看向别处,感觉那道目光一直徘徊在他身上,黎安索性移开了身子走到另一侧站好,这样一来,总算自在多了,他甚至以想象到管家笑容落寞地收回视线的模样。 季修然点头,说:“你们先退下吧,我有事要单独和黎安说。” “好。” 关门声清脆利落响起,屋内稍有沉闷的气息也与之一同离去,黎安背对着季修然,先一步开了口:“我没办法原谅他这么多年来对我的不闻不问,我做不到不在乎。” “不要孩子气。” “……我知道了。” 夜风微凉,合着少年的忧伤,轻叹一声是惆怅。 “找到陈知念了。” 言简意赅的一句话足以调动两人所有的注意力,黎安几乎是在电话那段话音一落就站了起来,动作之快只能用‘腾’字加以概括。 “调头回府邸。”季修然倒显得冷静了些,只是那双艺术家一样的手却不由自主地合成了十,两两依偎在一起。 这一路上,黎安只眼巴巴地看着车窗外,亲咬着下唇,尽管努力维持着自持和冷静,但季修然明白,这时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他心里的一种煎熬。司机十分有眼力界地将车子径直开进了府邸,车子刚一停下,黎安便拉开车门冲了下去,还不小心撞着了正欲拉开车门的慕容复,对方怔怔看着季修然。一直以为少年意气这一举动不会出现在黎安身上,季修然一时也愣住了,随即在管家的扶持下下了车,不紧不慢的走了进去。 房间里挤满了一声和护士,耳边是各类医疗设备的声音,除了有些恼人外,却让人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 这里是府邸的私人医院。 见到季修然来,原本站在黎安身后的医生们纷纷向两旁退去,空出一条过道来,垂头恭敬道:“季少爷。” 季修然点了点头,走到黎安身后,问:“她怎么样了?” 越过黎安向着病床上看去,那个女孩儿季修然是见过的。他记得上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还特活泼好动,尽管强压住自己的性子在他的面前摆出一副文静模样,那双眼睛是不会骗人的,拥有那么灵动一双眼睛的人,绝不会是现在这副模样。季修然记得她叫陈知念,现在她动也不动地坐在床铺上,眼神空洞无光,脆弱的好似一缕轻烟,仿佛下一秒便会随风而去。 黎安摇了摇头,隐忍地看着青眼似的女孩儿,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们先出去吧,她需要个安静的环境供予治疗。”季修然把手搭在黎安肩上说。 黎安点点头,起身跟着季修然往外走,通向门口的路不过数十米远的距离,周围没有一个人说话的声音,黎安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脚下的每一步都软塌塌的,好像走在沼泽地里、并山里、或者是……梦里。他抬不起头来看两边的人一眼,他怕那些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用着疏离冷漠或者恐惧的心态去看他,其实相比于这些的话,黎安更怕的是回头。因为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静静坐在身后的女孩儿,他不哭不笑,不说不动地看着他,那眼神,犹如刀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