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儿,请怜我!》 第一章 长久以来,武劲第一次遭遇对手。 恐怖的是,他不知道对手的身分,只知他的布阵手法高深莫测,看似平静的宅邸却暗藏玄机。 是他太过轻忽,才会不得其门而入。 但这点挫折没让他打退堂鼓,反倒更想探究『驭奴馆』看似平凡外表下的玄机。 他之所以和『驭奴馆』扯上关系,乃是受到当今太子关长风所托,因太子身边新来的护卫冷香便来自这里,关长风想知道她的底细。 身为太子密探,他自然得走这一趟。 和关长风结成莫逆之交也是因缘际会。当日关长风至深山狩猎差点沦入虎口武劲正巧要回位于半山的竹屋,于是救了他。 说也奇怪,关长风的温煦和武劲的冷性子本不搭调,但两人很快成为莫逆交,这是他在山中独居所结交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朋友。 为了帮好友解决多年的困惑,武劲成了太子密探。这也证明他其实不像外表看来不近人情,否则不会出手帮助好友。 本以为『驭奴馆』只是个寻常的奴仆训练处所,谁知道这里头竞布下他从未见过的厉害阵式,原本忠人所托的武劲开始感到好奇,想一探究竟的意念更加坚决。 太子身边那个女人武功还不错,但应该没布阵本事……看来这『驭奴馆』应是受到高人保护,或许里头每个人都是高手…… 他先伏兵不动,撤退至宅院里最不起眼的角落。在这平静的深夜里,有什么地方比灶房更适合躲藏? 纵身往宅院的最后头飞去,惊喜的是,那儿并无布阵,完全对入侵者敞开门户。虽是如此,武劲还是小心翼翼地垫伏在灶房对面的屋顶上,因里头还亮着灯火。 候了好一会儿,灶房的烛火灭了,房门悄悄开启,接着窜出一颗头颅,一张清秀的小脸蛋东张西望,戒慎地看着四周。 确定外头没半个人影,轻怜这才蹑手蹑脚地踏出灶房。 她不是闯空门的偷儿,只因生性胆小羞怯的她实在怕极了面对他人,宁愿避开这个风险。 身为『驭奴馆』的厨娘,她的活动范围仅限于灶房和一旁独居的小屋。 偌大的灶房也只有她一个人每天打点『驭奴馆』上上下下数十人的伙食,从不需要也不愿意别人帮忙。 进『驭奴馆』十多年,她开口说的话屈指可数,也只有面对燕嬷嬷、许妈和天机老人时,才不会紧张得发抖。 一个人独处最让她感到自在,因此连研究新菜也大多选在半夜,为了避开前来灶房取热水的其它人。 尽避已经深更半夜,她依旧小心翼翼踏出灶房,然后一溜烟冲进旁边的小屋,那是她的私人天地。 怪异的女人! 武劲蹲在屋顶上,眼前一幕让他看得一头雾水。本以为那女人是个闯空门的贼儿,但那惊慌的模样又不像…… 见她逃命似地奔入一旁的小屋,武劲倒是想到一个主意,随即从屋顶一跃而下,跟着模进小屋。 以匕首摇开门闩,他轻轻推开房门跨进去,然后转身落了锁。 房里空无一人,旁边的门里头却传来泼水声。 他慢慢模近门边,掀开布帘一瞧,女子姣好的胴体映入眼帘。 睡前沐浴是轻怜的习惯,也是她一天之中最快活自在的时刻。 轻哼着小调,她舀取一瓢热水往身上淋去,仰起头以纤手轻抚着纤细的颈子。 接着便起身擦干身上的水渍,套上肚兜和亵裤,结果放在底下的内衬却掉进脸盆里。 “哎呀……”她轻呼一声,捞起湿淋淋的单衣,套上绣鞋后便回到房里,打算再找另一件内衫穿上。 当她打开橱柜专注寻找衣物时,突然,有人从身后紧抱住她! 她正想尖叫出声,张开的小嘴却被大掌捂住,低沉的男声在她耳畔警告着:“别出声。” “呜……”突来的状况让轻怜吓得魂飞魄散,她没有挣扎,却毫无预警地晕了过去。 “没用的女人!”武劲低悴一声,只得将怀中失去意识的女人拖到床上。 本想从她口中探出一些消息,谁知这女人那么不济事,他都还没开口就晕了。 不过,望着床上横陈的女体,他感觉身体起了异样的变化,比方才偷窥她沐浴时更为强烈。 他是很久没有女人,也不想随便找个烟花女子泄yu。 武劲深吸一口气,暗自调整气息,硬是压住萌发的欲念。 他不是登徒子,也非采花贼,没必要对一个毫无意识的女人下手。 起身从一旁柜子里拿出绣帕绑住女人的嘴,不愿她醒来后又鸡猫子鬼叫一番,干脆连她的手也绑住,接着坐在床尾看着她,执意等她醒来问出个所以然。 “嗯……”轻怜轻吟一声,接着恢复意识。 是梦……一定是场恶梦……她倏地睁开双眼想证实什么事都没发生,却对上一双冻人的眼眸,还有满脸吓人的胡渣,她来不及尖叫,又晕了过去。 “该死!”武劲诅咒一声。难道他就长得这么吓人? “你给我醒来!”一向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武劲,却轻易被她的反应惹毛了。他毫不怜香惜玉地摇晃着瘫软的身躯,轻怜却动也不动。 见她真的晕了过去,武劲忍不住冲到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那张脸虽然严肃了一点,没有修剪的胡渣看来也粗犷了一点,但还不至于让人一眼就吓晕。 赌气似地,他这次坐在轻怜身边,决意等她醒来。 “嗯……”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人儿又发出声响,像是陷入恶梦般摇头晃脑,接着便定住不动。 意识再次回到脑海时,她立刻感受到身旁男人的浓烈气息,她紧闭着双眼,恨不得再次晕过去。 “不准晕!”武劲知道她醒来,抢先一步命令着,“再晕就扒光你,先jian后杀!”威胁果然奏效,轻怜生怕他言出必行,硬是撑起意志不晕过去。她紧闭双眸假装还没醒来,身子却不听使唤地抖得厉害。 “张开眼睛看着我!”头顶上传来命令语调,轻怜的眼眸却闭得更紧,身子抖得愈厉害,一副见鬼的模样,让武劲大大不爽。 他知道小孩看到自己都会吓哭,但这女人没必要怕成这副德行吧? “再不张开眼睛,爷儿就扒光你的衣服!”他接着拉起她的亵裤,作势要将它拉下。 以为自己躲不过采花贼蹂躏,轻怜只能张开眼睛,泪眼婆娑地看着眼前的凶神恶煞,口齿不清地哀求着:“不……不要……”讽刺的是,她多年来第一次和陌生人说话,居然是向采花贼求饶,要不是嘴巴被布条绑着,她宁愿咬舌自尽。 “只要你乖乖回答问题,我不会碰你……”像是猜得到她的意图,武劲再次出声警告,“如果你意图自尽,我会要『驭奴馆』的所有人陪葬!” “呜……”轻怜只能猛点头,不敢轻举妄动。 “很好。”武劲将她拉起,让她靠坐在床头,黝黑的面容凑近面无血色的轻怜。 以为他想轻薄自己,她吓得别开脸。“呜……” 武劲故意将鼻息喷在她脸上,她立刻屏住呼吸不敢喘气。 “怕什么?爷儿对你这种胆小如鼠的女人可没兴趣!”他出手伸向她脑后扯下绑在嘴上的手绢,接着恶意地在她耳后吹气,胡渣还刻意刮过雪白的女敕颊,吓得她瑟缩成一团。 武劲轻哼一声,接着解开她双手的束缚,冷眼看着她将身子缩成一团,低垂着眼眸。 “抬头看着我!”他刻意坐近她,不容她逃避,“我要你回答几个问题。”别人怎么看他,他都不在意,但奇怪的是,见她如此惧怕自己,他心里竟感觉极不舒坦。 轻怜的头垂得更低。一般人她都不敢正眼相对,更何况这个恐怖的恶徒!方才虽没仔细将他瞧个清楚,但光看那一脸胡渣,就足以让她吓晕过去。 “看着我!别让我再说第二次。”这女人的反应好似他是个杀人如麻的山寨大王,正强逼民女成为压寨夫人,让他不爽到极点。 轻怜抖得更厉害,啜泣几声才缓缓抬起泪眼,低垂如扇的纤长睫毛慢慢上扬,乌黑的眼珠怯怯地望着他,又随即转开视线。 第二章 武劲几乎失去耐性。“不准别开脸!” 事实上,他的耐心一点一滴被吞噬。眼前这女人梨花带泪的模样竟让他感心软,就像掉落陷阱的猎物也常用这种眼光哀求地看他,最后他总是放了他们。 这胆小的女人虽不是猎物,却可口得让他想一口吞了她,而他只能努力克制扑上前的冲动。 轻怜的感受却完全相反,她觉得自己正面对着一头大熊,稍不留心就会被他一掌劈死,然后吞入月复中。 现下她只能听从他的命令,抬起眼睫怯生生地望着他。 “很好。”武劲紧盯着如白兔一样胆怯的双眸,暗自深吸口气,“我问你,是谁在『驭奴馆』布下这些阵?” 轻怜摇头,她根本不懂他问什么。 见她一脸无辜,武劲决定换个问话方式。 “这里面是不是很多人会武功?” 轻怜再次摇头。在她单纯的心思里,根本没接触过什么武功。 “摇头是什么意思?不是还是不知道?”若非方才听见她开口说话,他还以为她是个哑子。 “不……知道。”轻怜勉强开口,却是声细如蚊。 “大声一点!”武劲捺着性子引她开口,“我再问你,『驭奴馆』里到底藏着什么玄机?真的只是单纯的奴仆训练所?” 轻怜仍是一脸无辜,强力压抑恐惧,清晰地回答:“不知道。” “一问三不知,你到底在『驭奴馆』里是干什么的?”武劲被她搞得快要发狂。 “我是……”轻怜看着他愈加冷峻的表情,声音也开始颤抖,“厨……娘。” “厨娘?”瞧她弱不禁风的模样,一点也不像个厨娘。以为她在骗他,他将脸凑上前威胁着:“说实话,否则我会让你求生不得……” “我……呜呜……真是……厨娘……”轻怜别过脸轻声啜泣,男人灼热的鼻息令她几乎晕厥。 “既然你不说实话,就别怪我……”武劲伸手抓住她的肚兜,作势要扯开它。 “啊……”轻怜轻呼一声,跟着两眼一翻,身子又瘫软下来。 “没用的小老鼠!”武劲并没有月兑下她的肚兜。 再次紧盯着瘫软的娇躯好一会儿,他伸手扯开她的肚兜。 武劲悄悄吞咽口水,极力压抑触模它们的念头。最后,他拿起手中的肚兜凑近鼻子用力一吸,处子的馨香让他心痒难耐。 他还是没碰她,只是将肚兜收进怀里。 “我会再来。”低喃了一声,他才吹熄烛火,走出了小屋。 失去意识的轻怜丝毫不知自己的命运正悄悄改变,而这只是开端。 第二天,整个『驭奴馆』陷入一片混乱。 早膳时间已到,灶房却一片死寂,炉灶也没有升火的迹象。丫头们赶紧找来燕嬷嬷,她正莫可奈何地敲着轻怜的房门。 “轻怜呀,你开门让嬷嬷进去好吗?”这丫头自从掌管灶房之后未曾怠惰,怎么今早却罢工了? 轻怜缩在床角默默流泪,双臂环抱着不断颤抖的身子。 今早醒来房里一片静寂,她还以为昨晚的事只是一场恶梦,大大松了口气。 谁知一起身,当锦被从身上滑落时,她才发现自己竟袒露着双乳,肚兜也不知去向。 她的身子被恶徒看光也轻薄了,已经不再洁净,该怎么办啊?如此羞愧的事实难对任何人启齿,她只能独自啜泣。 若非忌惮恶徒向『驭奴馆』里的人寻仇,她早就一刀了结性命,反正这人世她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孩子呀,快开门呐!版诉嬷嬷到底怎么回事?”燕嬷嬷关切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让轻怜的泪流得更凶。 她不能告诉嬷嬷,免得她担心,甚至波及她的安危……轻怜直觉地想着。 从小进了『驭奴馆』,嬷嬷就像娘亲一样照顾她,尽避她怕生得厉害,嬷嬷还是捺着性子劝她和姊妹们多接触,这份恩情她是懂的,只是不知如何表达。 “我……没事……”轻怜抬起头朝着门外说着,努力压抑泪水。 “你的声音怪怪的,怎么哭啦?”耳尖的燕嬷嬷听出轻怜语气里含着浓浓鼻音,焦急地问着。 轻怜赶紧抹干泪水,佯装坚强。“我……没事……只是今儿个不想下厨……”以往都是嬷嬷保护她,今后她必须坚强一点,才能保护嬷嬷和『驭奴馆』不受那个恶徒骚扰! “真的只是这样吗?”燕嬷嬷还是觉得有些不寻常,但很久没听到轻怜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让她稍感安心。 “那你今儿个好好休息,别挂记着灶房的事。”忧心地交代一声,燕嬷嬷莫可奈何地离开。 等到门外恢复宁静,轻怜这才放心地啜泣,将恐惧化为滴滴泪水,哀悼以为已经失去的贞操。 “小姐,明儿个竞标大会……还要办吗?”许妈忧虑地问。 每个月初照例举办的『驭奴馆』四大金钗竞标即将来临,前两场已经送走了最棘手的金丝和冷香,明日恰好轮到轻怜。 只是依照今天的状况,不知这丫头能否接受被拍卖的事实?只怕哭个七天七夜还不嫌多…… “我也不知道……”燕嬷嬷轻叹一声,“这丫头今儿个不太寻常,是不是知道自己要被拍卖了?”况且,自己的味蕾已经被轻怜养刁了,要送走她,燕嬷嬷也是百般不舍。 原来,所谓的四大金钗就是『驭奴馆』创馆以来的四大败笔。这四个丫头个个脾气古怪:金丝太霸道,冷香太冷情,轻怜太胆小,盈光太会算计,所以到了二十岁都还赖在『驭奴馆』,今年,燕嬷嬷的师父天机老人算出四人姻缘到了,必须让她们离开『驭奴馆』,才有机会遇到命定之人。 为了将这四个空有美丽外表,却脾气古怪、快成宅女的丫头销出去,燕嬷嬷特地对外放话,为她们塑造完美又神秘的形象。 这招果然奏效,毕竟人性是好奇的,愈是遮遮掩掩搞神秘,愈引入注目。能以高价出清这些滞销货,燕嬷嬷本来欣喜万分,但随着金丝和冷香被买走之后,她心里的不舍也愈来愈浓,因她早已将这四个跟在身边最久的丫头当成女儿。 况且轻怜这孩子性情软得跟麻翻一样,一捏就变形,从以前就比别的孩子让她更花心思。如今已经二十岁了,这性子还是没变,教她怎舍得将轻怜送出门,不知要给哪个男人糟蹋? “还是……将轻怜的竞标缓一缓?”许妈也舍不得轻怜离开,毕竟大家已经习惯她的厨艺。 “我也是这么想……”燕嬷嬷托着腮,眼珠子滴溜溜转着,但门外却传来洪亮的嗓音,“不成!”一个满脸红咚咚的鹤发老人倏地飞入厅内,眨眼时间已优闲地啜饮着上好的热茶。 此人正是燕嬷嬷亲如爹爹的师父--天机老人。 “师父啊,您当真舍得让轻怜离开?”见师父反对留住轻怜,燕嬷嬷抓住天机老人的弱点极力说服,“她走了以后,谁有本事煮出不油不腻的东坡肉,还有入口即化的香滑豆腐羹孝敬您呐?” 天机老人果真一脸嘴馋,硬生生吞了口口水,但他立即回复理智。“还是不成!怜丫头的竞标会必须照常举办,再迟就错过了!” “可是小燕子真的舍不得这孩子呀……”燕嬷嬷开始像个小女孩撒娇着。 天机老人早已看穿她的使俩。“少来!是你这张馋嘴舍不得吧?” “哎呀……”见软的不成,燕嬷嬷只能据理力争,“轻怜这么胆小,根本没办法面对外人,就这么把她丢给陌生人,等于让她去送死!” “呵呵……”天机老人突然笑得神秘兮兮,“你怎知道她没办法?”他算出轻怜的命定中人该在这几日出现,而且是自投罗网寻上门,于是他事先在『驭奴馆』布下“请君入瓮”阵式,故意开了个缺口将来者引至灶房。 听说今儿个轻怜将自己关在房里,想必这条红线的两端已经搭上了…… “别人我不敢说,但轻怜肯定办不到!”金丝够泼辣懂得保护自己,冷香的武功高强不至于被欺负,但轻怜这么胆小,肯定一送出门就吓破胆。 “小燕子,这你就不懂了……”天机老人拍拍燕嬷嬷的肩膀安慰着,“如果怜丫头待在『驭奴馆』不走出去,她这辈子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人的潜力难说,就是要有环境去激发她。” “真的吗?轻怜真的能够应付吗?”燕嬷嬷还是忧心忡忡,“她的命定中人会是个怎样的人?” “放心……”天机老人故意卖关子,“怜丫头这次会是个幸运的猎人。” “猎人?”燕嬷嬷很难将这两字和那丫头连在一块,“那她会猎到什么?” “呵呵……”天机老人慢条斯理地啜饮一口热茶,“熊!一头只在她面前收起利爪的熊。” 第三章 夜幕低垂,轻怜的不安愈是加剧。 那个恶徒今晚会不会来? 她望着四周已锁好的窗子,连房门都用桌椅顶住,依然无法消除内心的恐惧。 她抖得有如惊弓之乌,纤手紧握着刀剪,用力得连白皙的手背都隐隐浮着青筋。 如果那个恶徒再来,她就用这剪子刺死他!这次绝不让他得逞…轻怜脑中浮现这样的念头,却一点也没有成功的把握。 应了昨夜的“承诺”,武劲一现身便直接模进灶房。 那只小老鼠肯定又会吓晕……光想象她一脸苍白、不断颤抖的模样,武劲不自觉露出促狭的表情。 这次绝不这么轻易放过她!都怪她的气味儿太迷人了,放在怀里的兜衣时时散发着香气,缠了他一整天…… 为了等待这一刻,他觉得今天白日的时间过得特别慢,也只有想到她,向来不苟言笑的冷面硬汉脸上才会显露些表情,连太子关长风都笑他今天看来比较像个人。 他垫伏在屋顶望着小屋动态,里头灯火亮着……莫非在等他?武劲随即被自己的乐观逗笑。那只小老鼠避他唯恐不及,怎可能等他?她肯定将屋子封得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不过,他可比苍蝇还难缠! 嘴角扬起不怀好意的笑容,他随即飞身跃向屋檐,以脚尖勾住横梁,如蝙蝠倒挂着,接着拿起匕首格开上层窗子的栓锁。 悄声推窗一瞧,轻怜正坐在床头,手握着刀剪目不转睛地望着房门口,丝毫没有察觉他窥视的目光。 唔……小老鼠倒懂得自保了!武劲轻哼一声,随即推窗跃上小屋的上梁,拾起碎落的瓦片往房门一丢,轻怜吓得立即跳下床,紧握着刀剪对着门口,双腿抖得几乎站不住。 武劲悄悄落地,轻怜感受背后一阵阴冷,倏地回过头,握着刀剪的双手随即被缚住。 武劲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拿下刀剪往梁上一掷,利刃部分硬生生没入木头内。 “呜……”他……是从哪里出现的?像个鬼一般的恶徒! “没忘记我说过的话吧?”武劲将她的手反剪身后,故意在她耳边厮磨吹气。 “呜……呜……”轻怜当然不敢忘记,吓得忙点头,恐惧的泪水顺势滑落,小可怜的模样倒让武劲些许不舍,跟着松开捂着小嘴的手,但仍继续箝制着她,将两人距离拉得更近。 “继续昨夜的问题,你到底在『驭奴馆』是何身分?”武劲怎也不相信她只是个厨娘,今天坚持要问出个所以然。 “厨……娘……”灼热的鼻息喷在脸上,弄得她快要喘不过气,只能别开脸低头回答。 轻怜心虚的模样让武劲更感怀疑,认为她刻意呼拢他,决定要好好惩罚这个没胆看他、却有胆欺骗他的小老鼠! 抓起被箝制身后的纤手,大掌硬是伸进小小的掌心,粗糙的手掌搓揉着柔若无骨的女敕手,接着将之握在手中。“一个整日模些汤汤水水的厨娘,怎会有双如此柔女敕的纤手?” 和陌生人这么亲密的抚触,是轻怜从未有过的,尤其是个半夜潜入的盗匪!一阵战栗从手心窜向四肢,心脏的跳动更加激狂。 但除了恐惧,她心里竟想着:好大的手,粗粗的,却很温暖…… 这样的想法奇妙地稍稍减轻她的惊怕,苍白的脸颊不由自主地泛起红晕,虽然恐惧不曾稍减。 “因为……天天擦……爷爷给的药膏……” “爷爷?”武劲眉一挑,对她口中提到的人物感到兴趣,“是你爷爷?他会武功吗?” “我……不知道。”轻怜摇头。这恶徒到底怎么回事?一直问着武功的事什么都不知道? 武劲没好气地瞪着她,决定换个问话方式,“那你爷爷叫什么名字?他住在『驭奴馆』里吗?” “天机爷爷……住山上……有时会来住……”她还是不敢看他,但被握住的手心不住冒汗,他也没有放手的迹象,令她全身绷得更紧。 天机爷爷?或许……这位老人便是布阵高手,也是教导冷香武功的人,但他从未听闻江湖中有这号人物。 武劲暗忖着,手心不由自主地磨蹭着握在手里的柔软,轻怜感觉浑身窜起鸡皮疙瘩,试着缩手。 “怎么?不能碰吗?”武劲斜睨着如蝶翼颤动的眼睫,故意表现得像个采花贼来逗弄她,“不过,爷儿采了这么多花,还没摘过像你这种清新柔女敕的小雏菊……嘿嘿……” 轻怜试着拉开两人的距离,被握住的手也抖个不停。 “不要……”虽贞操已被他夺去,但那是她无意识的状态,若再来一次,她肯定生不如死。 “呵呵……你不知道女人愈是挣扎,愈让男人**高涨吗?”在人前一向冷酷寡言的武劲,此刻却邪佞得像个登徒子。 事实上,他还真是**高涨,恨不得立即摘下这朵清新的小雏菊! 轻怜听话地不敢乱动,但仍无法阻挡武劲偷香窃玉的决心,他将她的身子拉进怀里,嘶哑的嗓音在她头顶低喃着:“今儿个有没有穿兜衣?”他的身体因而颤动着,心痒难耐。 轻怜也同样抖个不停,男人身上传来的热度快灼伤她了…… “不回答吗?那我检查看看……”大掌试着探进她的衣襟内。 “不要……”轻怜意识到自己仍逃不过被蹂躏的命运,惊呼一声后随即两眼一翻,晕死在他怀里。 “又晕了……”武劲无奈地摇头,跟着轻笑出声,好似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没胆的丫头!”他没有放下她,反而将她抱在怀里,指尖拭去眼角的泪珠,脸上不由自主地流露怜惜的表情。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看到她胆怯的表情就很想逗弄她,甚至压抑不住想好好疼惜她的冲动。 柔弱的女人天生就让男人想去怜惜呵护,如同娘亲……或许,他的血液里有着和“那个男人”同样的劣根性,喜欢“欺负”特别胆小的女人。 但他不是“那个男人”,无故招惹一个弱女子之后便置之不顾,任由她被其它人凌迟羞辱,生活在无边的恐惧里……如同有耐心的猎人,他会慢慢等着,让她心甘情愿地接受自己,不再惧怕他的出现,甚至有如小猫咪般主动依偎在他怀里。 抱着纤弱的娇躯好一会儿,怀中的软玉馨香让他眷恋不已,但他知道不能逼她太急,否则只会让她更加远离、逃避他。 夜已深了,他必须走了,否则真会舍不得离去。轻轻在纯真的脸颊上一啄,武劲不舍地放下还未醒来的轻怜,没忘了帮她盖上锦被。 忘了问她的名字……他这才想起今晚的目的之一。事实上,他早知道从她口中问不出所以然来,却依然把时间浪费在她身上,为的就是想亲近她。 只怪这小老鼠太可口了……武劲轻笑一声,纵身上了屋顶,循原路离开小屋。 第四章 两次夜探『驭奴馆』只得到丁点收获,武劲知道从那胆小表身上问不出什么名堂,今儿个决定登堂入室,一探究竟。 这『驭奴馆』平时不对外开放,但今日是闻名遐迩的四大金钗拍卖会,自然欢迎有钱有势的大爷们前来竞标。 武劲得知今晚竞标的对象是第三名金钗,但他对那些金钗并不感兴趣,因他的脑海已被那张含泪的小脸蛋给占满了。 竞标之前,他漫无目的地随处晃晃,听身旁一群群聚集的人们谈及『驭奴馆』第三金钗有多了不起,不光是容貌倾国倾城,一身厨艺更是天下一绝,因此被称为“厨仙”。 厨仙?武劲想起轻怜曾提起她是厨娘,不禁对这称号感到好奇。他走回大厅中央,仔细端详着第三位金钗的画像。 画中女子全身被轻纱覆盖着,只露出一双水灵的眼眸,双手端着一盘料理,如为王母娘娘献上仙桃的仙子。 画像旁批注着:轻怜--身纤如燕掌中轻,楚楚娇女惹人怜,巧手厨艺暖脾胄,人称天下一“厨仙”。 尽避画像中人只露出双眼,但他一瞧便认出她。 轻怜!丙然人如其名,如此轻纤,眼眸总是泛着浓浓泪光,惹人怜爱不已。原来那小老鼠没说谎,她真的是厨娘,而且还是四大金钗之一,难怪看来不像厨娘…… “唉!扁看那双眼眸,就足以让爷儿废寝忘食呐!”围在画像前的肥胖男子痴迷地说。 另一名头发半白的老者连忙附和。“岂止如此,只要天天尝上那双纤手煮出的菜肴,让我折寿几年都愿意……” 转身望向身后一个个露出垂涎表情的男人,武劲恨不得挖下这些男人的眼珠子,然后剖开他们的脑袋瓜,让他们不准对轻怜存有任何幻想。 绝不能让她落入这些色鬼的手里!压抑着撕下画像的冲动,他决心赢得这次的竞标--无论要付出任何代价。 竞标时刻到了,『驭奴馆』的当家主事燕嬷嬷以一身雍容装扮现身。虽然她的脸上蒙着纱巾,但她一出现,台下顿时鸦雀无声,因为她这身装扮显得尊贵非凡,身上自然展现出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 大家只当是皇后驾临般,纷纷流露出崇敬的眼神,有人甚至还想下跪磕头。 “承蒙各位抬爱,此次竞标乃你情我愿,货物既出,概不退还。”燕嬷嬷淡淡说了一句生意人的行话,却让大家有些傻眼。 能标到四大金钗乃是天大的荣幸,带回家供着都来不及了,况且,转卖之间还可赚取大笔差价,这笔买卖绝对划算,怎可能退货? “失陪了。”燕嬷嬷颔首示意,便优雅地往后头走去。 武劲第一次见到燕嬷嬷,只觉她最后那句话值得玩昧,好似嘲弄些什么。 虽然感受不到她会武功的任何征兆,但那一身的雍容显示她的不凡气韵,还有那双外露的眼眸,看来是如此熟悉……这『驭奴馆』的主事者看来绝非简单的人物。 武劲没时间细想太多,紧接着拍卖会便登场了。由于竞标者众多,主持者一开场便决定由二十万两起跳,霎时台下喊价声此起彼落。 “八十万两。”武劲一举手,不哕唆地直接喊高价钱,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八十万两,还有没有人跟进?”主持者望着外表看来不修边幅的武劲,内心和所有竞标者同样感到诧异,却镇定地稳住场面。 众人面面相观,脸上带着些许质疑。 这次的竞标已突破前两次的纪录,甚至是第二位金钗冷香的双倍,大家望着武劲,不免怀疑他是否出得起这天价。 主持者喊了两次,都没人出价,他抬头望向楼上厢房,藏身窗后的燕嬷嬷对他点点头,他清了清喉头,大声宣布着:“轻怜以八十万两,由这位壮士得标!”现场一片哗然,主持者扬起手示意大家安静,接着朝向武劲。 “为了以示公正,请壮士拿出财力证明或押金,好让敝馆确认您不是漫天喊价。” 武劲想了一下,接着从怀里掏出一把镶工精致的小匕首放在桌上。“这来自波斯,上头所镶的宝石价值五十万两。”若非他身上没带任何银票,他也不会将这把可能泄漏他身分的信物展现在大众面前,但为了得到轻怜,他甘冒任何风险。 这把匕首果然让众人眼眸一亮。在座的都是富商巨贾,什么宝物没见过,一眼便瞧出这匕首价值非凡。 主持人再次朝楼上望去,见燕嬷嬷点头,他才大声宣布:“那么,这把匕首暂由『驭奴馆』保管,待这位壮士拿八十万两银票前来交换,即可领回。”主持者接着宣布竞标会结束,众人皆带着失望神情离开。 武劲却转身往楼上望去,恰好对上燕嬷嬷那双审视的眼眸,诡谲的气氛让他愈发觉得『驭奴馆』似乎藏着极大的秘密。 不过,他没有太多时间迟疑,现下只想早点取回匕首,并领回砸了大把银子换来的战利品。 一旦知道自己落入他手里,肯定让她吓破胆……武劲迫不及待想看看轻怜的反应。 “好精致的匕首……”燕嬷嬷抚着鞘上镶满的宝石赞叹着,“但是,那位得标者看来不像个有钱人,怎会出手如此大方?” “对呀,瞧那身装扮和满脸胡渣,怎么都不像有钱人,倒像个江洋大盗……”许妈也痴迷地轻抚着一颗颗五颜六色的宝石,“这雕工真是细致精美呀!” “没错,他看来就像个大老粗,想到柔弱的轻怜就要跟着那男人走,我就觉得自己像个狠心的后娘,把一只小羊儿送进虎口……”燕嬷嬷放下匕首,再也提不起欣赏的兴致。 许妈也跟着忧心起来。“小姐说的是,这下还有个难题,就是如何让轻怜乖乖跟着那人走……” “哎呀,瞧我都忘了!”燕嬷嬷轻拍自己的额头。“那丫头这两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里,咱们要先想想怎么把她骗出房。” “真伤脑筋呀!”许妈和燕嬷嬷两人愁容相对,不住地叹息。 “有什么难的?”天机老人又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他拿起匕首东瞧西看,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这小子果然不简单。” “师父,这件事还真是不简单呐!”燕嬷嬷像见到救星一般瞪大眼眸,天机老人却因她的鸡同鸭讲而摇头。 “你们知道这支匕首出自何方吗?” 燕嬷嬷和许妈一脸茫然。“该不会那个男人偷来的吧?” “就说妇道人家不识货……”天机老人翻了个白眼,“这是波斯的宫廷宝物『圣之刀』,后来波斯国王送给他在中原的好友,也就是『绝剑山庄』的主人武骞。” “『绝剑山庄』?听来挺厉害的……但这匕首为何会落到那个男人手中?”燕嬷嬷听得一头雾水。 “我猜想……那男人和武骞应该有某种紧密的关系。”方才他也混入人潮中暗自观察武劲,他的气度不凡,绝对的阳刚之气恰与怜丫头的纯阴之气相调和。 应该就是他了…… “那么,他就是轻怜的命定中人?”这是燕嬷嬷最关心的,“但他看来好像江洋大盗,那丫头一见到他肯定晕死过去!” 天机老人却不这么认为。“呵呵,习惯就好…在森林里见到熊,如果来不及逃跑,不都先装死自保?我说过,怜丫头会是个好猎人。” “猎人?我看她比较像猎物,一下子就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喽!”燕嬷嬷认为这次师父会看走眼,因为没有人可以轻易猎到一头熊,尤其像轻怜这种风一吹就飘走的弱女子,冷香倒还旗鼓相当。 “懂得猎心,才是高明的猎人呀!”天机老人说得肯定。 “唉!真不懂您打什么哑谜?”燕嬷嬷决定言归正传,“如果这男的真是轻怜的命定中人,咱们要如何让那丫头乖乖跟他走?”之前为了送走金丝和冷香已让她费尽心思,这下她可没辙了。 天机老人没好气地说:“你们不都说他像江洋大盗吗?那就让他像个真正的江洋大盗呀!怯!这点小事都要烦我这老人家!” 燕嬷嬷脑筋一转,接着恍然大悟。“对哦……直接叫他打昏轻怜然后掳走只是,那丫头醒来会不会寻死?”这是她最担心的。 “要寻死早就变成尸首了……”天机老人挥挥手走出房门,不想再蹚浑水。 燕嬷嬷在后头喊着:“这是啥意思呀?师父,您倒说清楚呀……”她还来不及搞清楚状况,紧接着丫鬟来报,说是武劲带来银票在大厅候着。 “这家伙还真等不及!”燕嬷嬷要许妈帮她整理一下仪容,跟着便端出威仪的架势走进大厅。 第九章 当晚轻怜怎么也无法入睡,大眼盯着窗外的树影,心思却飞向对门那个她该惧怕的男人身上。 奇怪的是,见他落水行踪不明之时,她竟感到莫名惶恐,不会回来的恐慌!当时她一心只想救他,不管自己会不会游水,更甚之前以为他轻怜也不懂自己怎会这么做,为了另一个人不顾自身的安危,这是前所未有的经验,她感到十分迷惑。 就像现在,突然觉得这张床好冰冷,房里空荡得令人感到寒冷… “唉……”她都搞不懂自己了。 苦恼之际,房门忽然打开,轻怜起身一瞧,武劲正站在门口看着她,身上只穿一条裤子。 他也同样地苦恼。本来想让她休息几天,但一个晚上他就受不了了,整夜辗转反侧,总觉得身边空空的难以入眠,脑中不断催促着他前来,不为别的,只想抱着她入睡。 但开门后他却犹豫了,生怕见到她眼里的恐惧。 轻怜看出武劲的仿徨,此时的他像个迷途的孩子般无助,她不觉露出羞怯的微笑。 这个笑容无疑是个鼓舞,武劲于是缓缓走近她,月兑靴上了床,分享被窝里的温暖。 她仍不敢太靠近他,生怕昨夜的状况再度发生,他却一把将她捞进怀里,惹得她发出一声惊呼。“啊……别……” “别动,我只想抱着你……”他的声音相当轻柔,手脚并用地将她的身子困住。 她果真不再挣扎,脸颊贴着他结实的胸膛。 第一次这么近听到他人的心跳,却奇异地让她不再惊慌,反而觉得沉稳平静,心跳也慢慢恢复正常。 渐渐地,头顶传来平稳的呼吸声,猜想他睡着了,她的手悄悄抚上起伏的胸肌,好奇地以手指轻按着硬实的肌肉。 正在讶异他的阳刚和自己有着极大差异,头顶又传来沙哑的声音。“再乱动的话,爷儿会让你整晚都不想睡!”不怕死的小老鼠!居然敢主动在他身上磨赠,分明想挑战他的克制力嘛…… 武劲心想着,却为她开始不惧怕自己的身体而感到欣慰。 若非怕她受不住,他怎会忍得如此辛苦? 轻怜以为武劲真会这么做,吓得赶紧缩手,紧闭着双眼不敢喘息。耳畔的心跳声犹如催眠的节奏,不一会儿便将她送入梦乡。 她果真不再挣扎,脸颊贴着他结实的胸膛。 均匀的呼吸不断吹向胸膛,吹得武劲心头痒痒的,紧搂着温软的娇躯,他不觉迷惘了…… 这天醒来,轻怜发现简陋的房间多出了一个妆台,上头还放着一把雕刻精致的梳子。 是他?他怎知道…… 欣喜地拿起梳子,她望着镜子,细心梳理些许纠结的发丝,直到它们散发柔亮的光泽,再随意系上原来所用的发带。 很久没照镜子了,她发现自己似乎变得不太一样,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同,脸蛋似乎圆润了些,两颊还泛着红晕……轻怜仔细端详着自己,忍不住扬起嘴角。 当晚,武劲同样天未黑便回家,轻怜早已备好晚膳。 用膳时间他依旧不多话,却不忘帮轻怜夹菜,然后淡淡丢出一句:“多吃一点,多点肉抱起来才舒服。”露骨的煽情让轻怜顿时红了双颊,羞涩一笑后便垂下头扒饭。 那笑容几乎让武劲无法继续用膳,因为他最想吞入月复中的不是眼前的菜肴,而是秀色可餐的她。 接着她忽然抬头,喃喃地说:“那个……台和发梳……谢谢。”她不知道他怎么变出来的,但无言的用心让她心头一甜。 武劲只是淡淡地响应。“这没什么,打扮漂亮一点才不伤爷儿的眼。”事实上,这是他一大早飞了好几里上市集扛回来的。那天见她在池畔以手指梳理头发,他便打算帮她弄回一些女人家的玩意儿。 打扮漂亮?轻怜从未想过如何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但听他这么一说,她不禁看着自己,开始想着自己这样是否叫作漂亮,会不会伤了他的眼? 武劲像是能看透她的心思,不怀好意地看着她。“当然什么都不穿最漂亮。” 轻怜霎时全身通红,再也不敢作声。 武劲见她如此容易脸红,对她的单纯不再有所怀疑,但仍想问出心里的疑惑。“我问你,是谁教你『幻步仙踪』?” 轻怜的表情却比他更迷惑。“『幻步仙踪』?那是什么?” 见她似乎真的不懂,他想了一下,尽量简单地解释着:“你在灶房时为何手脚特别利落?这是谁教你的?” 轻怜一脸豁然开朗,随即腼腆说着:“那是天机爷爷教我、让手脚麻利的诀窍,不是你说的什么『幻步仙踪』。” “那么,天机爷爷还教你什么?”果然是那个天机爷爷!武劲对这位不知何方神圣的高人感到好奇。 轻怜摇头,柔声说着:“爷爷说,反正我害怕和别人在一起,所以只教我这个方法,让我一下子像是多了两三个帮手……”谈到她自己,武劲不禁感到好奇。 “你为何害怕和别人在一起?”本以为她只怕自己,没想到她对任何人都这样……这让他感觉心里好过了一点。 轻怜摇摇头,紧闭着双唇似乎不想提起,眼眶却有些微红,不断眨着眼睛,想逼回夺眶的泪水。 隐忍的模样让武劲有些心疼,他接着转移话题。“所以,你大多自己待在灶房边的小屋,不和『驭奴馆』的其它人打交道?” 轻怜点点头。“我有时会和嬷嬷及天机爷爷说话。” “你不怕他们?”武劲问着。 轻怜用力地点头,“嬷嬷像我的……娘亲,天机爷爷就是我的爷爷。”武劲注意到她提起“娘亲”时眼底闪过的伤痛,正如他曾有过的感受……知道提起此事只会令她掉眼泪,于是转移话题。 “那么,你怕我吗?”他柔声问着。 轻怜没料到他问得如此直接,先是瞪大眼睛看他,接着点头,然后又摇头,脸颊一次比一次红。 武劲忍住笑意,故意调侃她。“你一下子点头,一下子摇头,是对爷儿又爱又恨吗?” 轻怜的脸更红了,“…很怕……后来…又不太怕了……”羞得不敢抬头。“之前……更怕……然后……” 语无伦次的解释听得武劲不觉莞尔。“那总归一句,到底怕或不怕?” “我……不知道啦!”她飞快地拿起碗筷往灶房奔去,避开他的追问以及令她心跳加速的目光。 等轻怜洗好碗回到大厅,只见武劲拿着一根木头将它削细,不知忙些什么。 她不知所措地呆立一旁,也没什么事好忙的,想回房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以为武劲没注意到她,蹑手蹑脚地溜进房里。 换上寝衣后,她对着妆台梳理发丝准备就寝,心思却都放在外头那个人身上。这些天他都睡她房里,却只是搂着她入眠,没有要求喂饱他的。 经过这么多天,他今天会采取行动吗?尤其刚刚他又出现那样的眼神……这么想着的同时,轻怜开始心跳加速,好似有预感今晚将会有事发生。 正当她努力平息呼吸的同时,武劲的身影却忽然出现镜子里,吓得她手一松,木梳从她手里滑落,却被武劲轻易攫住。 他没有将发梳还给她,反而开始帮她梳发。 轻怜正襟危坐不敢乱动,却不时从镜子里瞄着他,见他撩起一撮发丝放在鼻前闻着,似是十分陶醉,她又开始脸红了。 武劲一睁开眼,从镜中对上轻怜羞怯的眼眸,深邃的黑眸顿时燃起火焰,她读出里头的。 武劲放下木梳柔声问着:“身子…还疼吗?”他已经等了五天,等得他浑身难受不已,似要爆炸开来。 意会到他的意图,轻怜开始紧张起来,却没有隐瞒。“好了……但……”她怕再承受一次椎心的刺痛,她会受不了…… 武劲俯,手臂钻过她腋下,“只有第一次会疼……别担心……” “嗯……”轻怜还是无法放松。 武劲一把抱起她走向床铺,放下纱帐后,开始引导身下的女人走入**的世界…… 第十章 晚膳过后,如往常般,武劲还是忙着磨利匕首,轻怜则为他缝补衣物的破损。 他忽然停止手边的工作抬头问她:“天气冷了,要不要我明天帮你带些裘衣?” “不用了……”轻怜看看身穿的裘衣袄裤,这是天气一变凉后他立即帮她买回来的,硬要她晚上务必穿着。 接着她像想到什么似的,笑得有些神秘,“不然你帮我带些较厚的毛皮回来,还有较粗的针线。”轻轻拂开散落在脸颊的发丝,她抬起头打量着他的身躯,表情还是有些羞涩,心底却忙着盘算。 “知道了。”武劲接着又专注于手边的工作,轻怜也没注意到他在做些什么,直到她悄悄打了个呵欠。 “想睡了吗?”武劲还是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嗯……”她红着脸颊点头,看着武劲慢慢走向自己。每当她想睡时,他总会抱她回房,然后将她逗弄到累得不支而沉沉入眠。 但这次他没有抱她,反而将某种东西插进她绑起的发辫中。 “这是什么?”轻怜伸手模向脑后,武劲连忙制止,却来不及了。 轻怜望着手中的木簪子,上头刻着一只看来像是鸟儿的小东西,终于知道他每天晚上忙些什么,霎时感动得红了眼眶。 “只是随便玩玩,很粗糙……”武劲搔着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再找到适合你的簪子之前,先将就用一下。” 轻怜轻抚着有些粗糙却满是他心意的刻痕,柔声地说着:“这只鸟儿……刻得真漂亮!”她真心赞美着,并对他露出感动的笑颜。 武劲却一脸尴尬,讪讪地回答:“那是一只……老鼠。”之前暗地里称她为小老鼠,他自然而然刻出了一只老鼠,也没想过刻着老鼠的发簪有多奇怪。 轻怜的笑容有些僵住。“这样呀……但,为何要刻老鼠?” “那是因为某人……胆小如鼠……”武劲接着发出干笑,见她似乎不太喜欢,连忙拿回簪子,“我看算了!明儿个下山再买新的给你……” 轻怜却一把抢回来。“我很喜欢!” 突地,她轻呼一声,原来簪子磨得不够平滑,上头的木屑刺进她的指头。 “别动,我看看……”武劲赶紧将她的手指拉向烛火下,仔细端详木屑的位置,“找着了!”他接着拿起细针试着将它挑出来,不忘安抚她,“会有些疼,忍忍……” 轻怜根本不觉疼,因她心里满是他专注的眼神,好多的感动溢满胸口,令她不禁泛红眼眶。 “挑出来了!”武劲一抬头,却对上许久未见的一双泪眼,以为她疼得掉泪。“别哭啦!挑出来就不疼了……” “这烂东西,不要也罢!”他接着拿起木簪,作势要往屋外丢去。 “我要!”轻怜情急之下赶紧拉住他的手,却发现他手中已空无一物。 “我的簪子……”她急得将手探进他的衣襟里模索,却模出一团布。她迟疑地摊开那团布,霎时满脸通红。 那是她的兜衣……之前被他月兑去后便遍寻不着,没想到竟被他收在怀里,他怎么会…… “这是我的!”武劲一把抢过兜衣将它揣入怀里,脸竟然出现难得的羞。 “但……那是我的……”他怎能这样?一个大男人身上却带着她的兜衣,感觉好羞哦!况且,他为她准备的衣物里向来没有兜衣,虽然有些习惯不穿兜衣,但仍有些不自在。 轻怜想讨回自己的东西,武劲却赖着不还。 “落到我手里就属于我。” “你好……”她嘟着嘴,却不敢抗议他的霸道,隐忍委屈的模样煞是可爱。武劲为了取悦她,不知又从何处变出那支木簪,直接将它插进她的发髻。 “这才是你的。” 模出那是以为被丢掉的发簪,轻怜喜出望外地抱住武劲,将头埋进他怀里,发出闷闷的声音,“它不是烂东西,这是我见过最美丽的簪子……” 武劲轻抚着轻怜的发,不自觉露出宠溺的微笑。 “唉……”轻怜手托香腮,眼睛迷蒙地看着远处的流云,忍不住叹息着。武劲刚刚才下山,她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来,好似一颗心也随之飘向远方…… 拿下早上他亲手为她插上的发簪,她忍不住轻笑出声。 上头刻的这玩意儿还真看不出是只小老鼠……如他所言,她的确胆小如鼠,但也没必要刻只小老鼠吧? 尽避嘟着嘴抗议,但她心里却是喜欢得紧,尤其那朴拙的刻痕还有相思木温暖的触感,就像他的人一样,粗犷中带着细腻,教她又怕又爱。 正当她望着发簪出神之际,天外忽然传来洪亮的声音。“什么好事笑得如此开心?”接着一道影子由大门飞入厅堂。 “你……”以为武劲去而复返,轻怜露出含羞带怯的笑容,生怕被瞧出满心的期待。 待看清来者,轻怜含蓄的笑容转为灿烂,惊喜地大喊一声:“天机爷爷!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呵呵,这位笑得像朵花儿的小泵娘可是爷爷的怜丫头吗?”天机老人抚着白须,满意地望着满脸桃花的粉颊,“才个把个月没见,爷爷都认不得你了……” 轻怜抚着发烫的脸颊,害羞了起来。“爷爷,您别取笑人家嘛!” “唷!还会害羞呐!真是女大不中留喽!”天机老人四处张望,似乎挺满意眼前的一切。 接过轻怜递来的热茶,他慈爱地问着:“怎样?他对你好吗?”其实不用问也知道,轻怜眉宇之间写满了幸福神色。 她羞得低下眼眉,轻轻地点头。 “呵呵!丙真是这样……”天机老人显得相当得意。看来他又凑成一对好姻缘了! 轻怜对好多事都感到不解,正好趁此机会提出。“嬷嬷将我卖给了爷儿……是真的吗,爷爷?”爷爷有本事找来这儿,想必知道此事。 感觉她语气里的委屈,天机老人赶紧解释。 “其实你也别怪小燕子,这都是爷爷的主意……”他接着说出将她拍卖的原由,还有四大金钗的事,“你瞧,离开了『驭奴馆』,你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不但变得开朗,气色也好多了。” “原来是这样呀……”轻怜终于如释重负。 原来不是嬷嬷不要她,而是为了她好,连金丝、冷香和盈光也都是因为这样才被送走。 “那么,您说爷儿就是轻怜命定之人吗?”虽然提出这问题很羞人,但她还是禁不住问起,小女儿家的娇态表露无疑。 见她这模样分明是春心大动,天机老人含笑问着:“那你告诉爷爷,你会不会一直想跟你的爷儿在一起?一和他分开就很想他,一见到他心儿又怦怦乱,靠近他……唷--那简直喘不过气喽!”天机老人边说的同时,轻怜跟着不断点头,脸颊也愈来愈热。 “那不就得了?”天机老人弯身看着轻怜一脸痴迷,故意调侃着,“啧啧,都已经分不开了,还不是命定中人是哈?” “爷爷……”轻怜不依地撒娇着,天机老人更是火上加油。 “对对,就是要这样,把你家爷儿哄得软趴趴的,乖乖收回他的熊爪!”轻怜一脸疑惑,不知他话中含意。见她傻呼呼的,天机老人收起了说笑的心情,说出他前来的目的。 “怜丫头呀,你的爷儿心里打了很多结,要等他自己慢慢解开,这段期间你可要有些耐性……” “结?”轻怜想起武劲那天不经意流瑶的脆弱,还有那声喊得如此无助的“娘”,“那……轻怜该如何帮他?”此刻,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帮他打开心结。 “唉……”天机老人轻叹一声,心疼地望着她,“你自己的心结都尚未解开,怎么帮他呀?”这孩子心里的苦他都知道,也是因为这样,才会让她封闭自己,不与人打交道。 被说到痛处,轻怜脸色一黯,低头默不作声。 天机老人见她又要缩回壳里,赶紧转移话题。 “哎呀,爷爷都忘了……”天机老人接着往屋后走去,轻怜跟随在后,发现空地上多了个笼子,里头竟然关了好几只白鸽。 “别误会,这可不是帮你们加菜哦……”见她脸上浮现喜色,天机老人知道她又开始盘算该如何将这些鸽子做成盘中飧,赶紧让她打消念头。 “那爷爷为何带来这些鸽子?”轻怜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模样极为俏皮。 天机老人若有所思地看着改变甚多的她,一则以喜!一则以忧,但还是故作轻松地说:“你这儿路途遥远,爷爷来一趟都快废了半条命,只好带来这些信鸽,若你有事想联络爷爷或嬷嬷,就将纸条系在鸽子脚上,它们很乖,会将信息捎来给我们。”事实上,他算到近日轻怜会遭遇一些难关,今儿个才会亲自跑这一趟。 见天机老人这么关心自己,轻怜忍不住红了眼眶,上前抱住他。“爷爷,您对轻怜真好……” “乖孩子。”这孩子从不和人接近,现在居然主动抱他,表示她的心胸已经慢慢开敞……天机老人拍拍轻怜的背,欣喜地想着。 “好啦!爷爷该走了,省得遇上你家爷儿。” “您就留下来用膳嘛!爷儿一直问您的事,还问我怎会那招什么『幻步仙踪』?是不是您教的?”她单纯地只想帮武劲解除疑惑,并让他认识她所敬爱的爷爷。 “哦,是吗?”那小子果然识货,看得出这门已失传的武功,不愧是武学世家。“改天吧!眼前还有更棘手的事等着爷爷处理呐!”天机老人无奈地摇头。 见他要离去,轻怜开始依依不舍。“嬷嬷可好?也退有馆里的其它人……” 天机老人的脸色更加沉重。“唉!还不是你们这些丫头的事……” “怎么啦?”轻怜虽和『驭奴馆』其它姊妹没交情,但离开后却对馆里的事相当关切。 “算了,你只要好好照顾自己,别让爷爷操心就好了,知道吗?”天机老人挥挥手,跟着往山下一跃,瞬间失去踪影。 “爷爷……”含泪望着天机老人消失的方向,轻怜心底除了不舍之外,更溢满感动。 以前她只会将别人摒除门外,如今她才发现世界如此宽广,自己拥有的关怀如此丰盛…… 第十一章 好不容易盼到太阳下山,轻怜备好晚膳,对着门外望穿秋水。 她好想告诉武劲爷爷来过的事,好想告诉他好想他…… 但是,最后这句话她大概说不出口吧?轻怜不自觉地轻吐舌尖,笑得有些娇惑、浑然不知武劲在一旁凝望了她好久。 武劲回家的心情同样急切,今天应太子召唤去了趟皇宫,他的心却不由自主地飞回家里,连关长风都察觉他的心不在焉,还抓住机会嘲笑他。 哼!那家伙近来春风满面,该是吃了窝边草,将那个冷冰冰的护卫给吃了…… 见关长风脸上总是堆满幸福笑容,武劲只觉刺眼,但一回到家瞧见轻怜娇惑地傻笑着,他脸上却不自觉洋溢同样的笑容。 他有些了解关长风的心情了…… 轻怜一抬头,瞧见武劲正瞅着她笑,忘情地起身奔向他,脸颊不断在他怀里磨蹭着。 “怎么啦?”他双手环抱着娇小的她,柔声问着。 “没有啊……”轻怜这才发现自己的行为有多冲动,羞得不敢抬头,只得顾左右言他,“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哦?原来你喜欢爷儿身上的汗臭味……”知道她害羞,武劲故意逗她。 轻怜赶紧摇头,“不是啦!爷儿身上有风的气味……”打从她上山就爱上这味儿。 有点冰冰甜甜的味道、就像夜风轻拂。 “爷儿倒比较喜欢你身上的气味……”武劲低下头,将鼻子凑近轻怜的发梢,深深汲取不知该如何形容的发香,“好香,好惹人怜,怜儿……” 察觉耳畔他的心跳得愈来愈强劲,意识到他的意图,轻怜赶紧推开他,“用膳了,我去端菜……”她对他羞涩一笑,赶紧转身入了灶房。 武劲笑着摇头,却察觉空气中有些微小的变化,似乎有人来过…他仔细搜寻着屋内,一切都还依旧。 此时轻怜正端着菜饭入厅,忙着为他添饭。 “今天有人来过吗?”武劲观察着她的表情,只觉她今天笑得别开心。 “你怎么知道?”轻怜感到十分诧异,但她无所隐瞒,坐下后便急切说着:“爷爷来过,本想留他用膳,但他急着走……” “你的天机爷爷?他来做什么?”这半山少说有好几丈高,这位天机爷爷非但能布下高明的阵势,轻功还如此了得,武学修为自然比他高上许多。只是,尚不知对方的底细,自然有所警戒。 “爷爷来看……我好不好……”她本想说“看你对我好不好”,但一见他直盯着自己,又不好意思开口。 “你都是我的人了,有什么好看的?”见她看到爷爷如此开心,他还真有些不是滋味。 这『驭奴馆』的人未免太矫情吧?把人卖了才来关心……武劲不免为轻怜抱不平,她却急着帮『驭奴馆』说话。 “你别这样,爷爷和嬷嬷都很关心我,是我自己太封闭……”她慢慢能够面对自己的弱点,这是离开『驭奴馆』之后的体会。 “如果关心你,为何公然将你拍卖?”这个傻女人,被卖了还感激卖她的人! 她却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爷爷说,金丝、冷香、我还有盈光个性都太奇怪了,金丝太凶悍,冷香太冷情,我太胆小,盈光太爱钱,所以到了二十岁还留在『驭奴馆』。如果我们不离开,就不会找到……”对于“命定中人”这四个字她实在很难启齿,所以含糊跳过,“所以嬷嬷才急着将我们送走,是为了我好……” 武劲没错过她的避重就轻。“你说找到什么?”莫非冷香进宫的目的为了寻找什么?这是关长风急于知道的事,也是他当初调查『驭奴馆』的初衷。 轻怜不知如何说出那羞人的答案,只得随便撒个谎。“就是找到……治好我们毛病的方法啦!” 她的隐瞒让他脸色一沉。“我说过,不准你有事瞒着我。” 他的态度让轻怜眼眸跟着一黯,更觉不能说出事实。“我说的是真的……没有瞒你……”她低垂着头,更显得心虚。 “最好是真的。”武劲更觉她的表情有问题,对她的隐瞒也感到不悦。两人都这么亲密了,她也似乎对自己有情,却对他不够坦白,这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对轻怜投以警告一瞥后,他随即放下碗筷走出后门。见他似是生自己的气,轻怜望着他的背影,眼眶一红,泪水跟着滑落。 武劲走到屋后空地,瞥见角落多出的鸽笼,更觉心烦气躁。 这些信鸽应该是那个天机老人带来的,他到底有何目的?一个女人家哪需要用到这玩意儿?分明是通风报信所用……武劲不断猜测着,但又不愿相信那么单纯的她会有何意图。 “该死!”他用力一挥,将鸽笼打翻在地,门户顿时大开,几只白鸽纷纷从破洞中飞出。 他必须断了她对外的联系,若天机老人找得到这地方,“那个人”自然也找得到,或许,他们根本是一伙的…… 武劲紧捏着拳头,如果那里头装的是他的过往,他会毫不犹豫地将它捏碎! 他望着屋里的灯火,心想着她肯定又哭了。 克制住想回去安抚她的脚步,他转头步向小水潭,决定让自己冷静一下。 再回到屋里,武劲还是自然地走回两人共眠的房问。 一进房,被窝里传来的闷声啜泣让他心里的武装顿时瓦解。他轻叹一声,悄声走近床沿,掀开锦被,轻怜正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爷儿……”胆怯的语气饱含委屈,令武劲心头一阵揪紧。 他一伸出手,轻怜就飞快地投入他怀里,“爷儿……别生我的气……” “你这个傻瓜!”一见到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再多的气也消了。 “我没有说谎……爷爷说……我一定要离开『驭奴馆』才会找到…命定之人……但我不敢告诉你……怕自己只是……一厢情愿……”她伏在他怀中抽噎,断断续续道出之前不敢说出口的话。 “我知道……傻瓜!”武劲捧起轻怜哭花的脸,忙着吻去上头的泪珠,叹息般地低喃着:“你不是一厢情愿,因为我也有同样的感觉……” 像是听到天大的好消息,轻怜睁大眼眸,一脸难以置信,娇憨的模样让武劲忍不住往娇唇上一啄。“你不相信我?” 轻怜这回是喜极而泣,不住地点头。“我信……我信……爷儿……” “还叫爷儿?”武劲抚去滚落的泪珠,故意瞪视着她。 “那……要叫什么?”她根本不知道他的姓名。 “我叫武劲,武功的武,强劲的劲。”他许久没对他人道出姓名,因为这个姓他根本不屑要。 武劲……好刚强的名字,真是人如其名……轻怜暗忖着,不自觉唉出他的名。“劲……劲哥……” 这声“劲哥”唤得武劲心底一阵悸动,忍不住将她抱个满怀,“怜儿……我的小老鼠……” 轻怜忍不住出声抗议。“嗯……别叫人家小老鼠嘛……” 武劲却依旧耍霸道。“不管,我就喜欢这称呼,小老鼠……” “那你就是一只大山猫,好凶的那一种!”轻怜嘟着嘴抗议。 见她懂得反击,武劲不禁笑开怀。“美食当前,那我这只大山猫就不客气了!”他接着开始兽性大发,准备将眼前的小猎物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啊……不要……好痒……” 孤寂的两颗心从这刻开始认定了彼此,从未付出的情感再也克制不住地泛流,寂静的山林顿时多了一双神仙伴侣。 第十二章 “终于完成了!”轻怜发出好大一声惊叹。 她望着手中刚缝好的男靴,大得像艘小船似的,不免担心是否合武劲的脚,虽然之前她曾偷偷量过他的脚型。 而且,缝合处似乎有些歪七扭八、终究不及外头买的精致,毕竟针黹不是她的强项。 “不知道他喜不喜欢……”对着靴子左看右瞧,她接着月兑下绣鞋将小脚丫套进去,靴子几乎高到膝盖处,像是小孩偷穿大人的鞋,看得自己都觉好笑。 “好舒服耶……”特地加了毛皮的内里穿起来好温暖,她想象着武劲穿上它时应该也有这样的感觉,尤其冬天脚步近了。 端详了老半天,她决定先将靴子藏起来,等武劲回家后给他个惊喜。 她接着走到屋后菜园想摘取晚膳的食材,忽然一阵风起,回头时身后却站了一个人。 轻怜被这不速之客吓坏了,她赶紧躲在一旁的树干后头,浑身不断地颤抖。 怎么办……怎么办……还不到劲哥回家的时刻…… 她戒慎地望着不远处的白发老者,只见他慢慢走向自己,她正打算拔腿往林子跑去,却感觉脚软。 劲哥说这山林有几丈高,若非轻功了得绝不可能上得来。那么,眼前这个陌生人武功一定十分了得,不在劲哥之下……她怎么逃都没用! 严肃的老者试着露出慈蔼笑容。“小泵娘,别怕,老夫不会伤害你。”语气虽然和善,但他深锁的眉头和一脸的威严,还是令轻怜惧怕不已。 她虽胆小,但仍鼓起勇气问着:“你……有何……贵事?”武劲不在,她必须守护这个家。 “老夫叫作武骞,是『绝剑山庄』的主人……”武骞说得轻柔,脸上流露难得的慈爱,“想请问小泵娘,武劲是否住在这儿?” “劲哥……不在家……你和劲哥……有何关系?找他有什么事?”原来是找武劲的。他也姓武,而且看来有些面善…… “老夫正是他的……亲爹。”武骞轻叹一声,接着低喃:“虽然他不愿承认……” “亲爹?”难怪他和武劲有些相像……见老者一脸黯然,又是武劲的爹,轻怜不自觉放下心防,但一时仍无法克服心头的恐惧。 “可是…劲哥不在……他约莫……太阳下山时分才会回来……” “没关系。”武骞原本也没打算见到儿子,以免当场发生冲突。他慈爱地端详着轻怜,只觉这小泵娘给人的感觉好熟悉。 “小泵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作……轻怜……”因为是心上人的爹,她单纯地觉得没什么好隐瞒。 “那你……和劲儿成亲了吗?”如果这样,她便是他的媳妇儿,武骞不禁露出满意的神色。 轻怜却摇摇头。她从未想过两人在一起应该要成亲这件事。 “唉……这孩子……”武骞不免为轻怜抱屈,接着想起那双怯生生却我见犹怜的眼眸像淮了,“你长得好像……真像呀!” 轻怜怯怯地问:“老伯……您说……轻怜像谁?” “像我的娘子,劲儿的娘。”想起挚爱的娘子,武骞不自觉露出宠溺的笑容。但这笑容很快凝结,他接着又轻叹一声。 “劲哥的娘……在哪儿?”她记起武劲那次的失常,显然很想念娘亲。他从未提起家里的事,她也不敢问,只是没想到他的爹娘都在,但他怎会独居在这荒山野岭间? “他娘……因为思念儿子过度……病倒了。”武骞说出前来的目的,“老夫这次来,就是为了劝劲儿回家一趟。” “那劲哥……知道此事吗?他若知道……一定会赶回家见他娘的!” 武骞却无奈地摇头。“未必……” “但他……应该是很想念他娘的,我感觉得出来。”轻怜说得肯定。 武骞一脸感激地望着她,“你真是个善良的小泵娘,但劲儿对我和他娘有心结,他恨我,所以不愿意回家。” “恨你?”怎会有人恨自己的亲爹呢?虽然娘抛弃了她,但她一点都不恨娘…… “此事说来话长……”武骞对她一笑,“轻怜姑娘不请老夫进屋里坐坐?让老夫喝口茶,再为你说一段陈年往事,可好?” “哦!”轻怜这才想起自己的失礼,她慢慢地从树干后走出,始终和武骞保持距离,“请……进屋……” 手忙脚乱地湖好一壶热茶,再端上自己做的桂花糕上桌,她才远远地坐在角落。 “嗯……轻怜姑娘好手艺!”武骞尝了一口桂花糕,忍不住赞叹出声,“你的桂花糕和劲儿他娘做的味道好像。” “劲哥……也喜欢吃桂花糕……”轻怜笑得羞赧。武劲第一次吃到她做的桂花糕,虽没说什么,但他脸上的感动令她难忘。 “当然了,他从小就爱吃……”武骞陷入回忆中,不觉露出慈爱的笑容,“他总爱窝在灶房偷吃刚出炉的桂花糕……” “真的?”一提起武劲,轻怜双眸忍不住发亮,忘却了恐惧。 “是呀!他从小只爱黏着他娘,还会帮忙洗碗,是个贴心的好孩子……” “既然这样……为何他和娘亲以及老伯会有心结呢?”听来是个幸福的家庭,有什么深仇大恨逼得他不愿回家? 武骞啜了一口茶,接着缓缓道出难以磨灭的往事。 “劲儿的娘叫作惜娘,自小便是武家的灶下婢,她是个极为害羞的女孩,终日喜欢研究厨艺,最后成了厨娘……”轻怜专注听着,只觉他口中的女孩跟自己好相似。 “当时,我刚从外地习艺回来,接手成为『绝剑山庄』的主人,同时迎娶了指月复为婚的未婚妻,却偏偏让我遇到惜娘,一眼就被她吸引,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吧!”想起惜娘含羞带怯的笑容,武骞一脸的温柔。 “都怪我太自私,尽避惜娘为了顾全夫人的面子不愿接受我,但我还是急于将她占为己有,当时并没有想太多。后来,劲儿出生了,我一直想纳惜娘为妾,但她却甘于当个厨娘,而且我的夫人以死相逼,因此他们母子便委身于灶房。因着我的吩咐,下人们不敢看轻惜娘母子,我也放心地四处游历,壮大『绝剑山庄』的名号,谁知道,这竟是他们母子悲惨日子的开始……”武骞努力眨着泛红的眼眶,端起茶壶为自己加满茶汤。 “这段期间,我的夫人对惜娘母子百般凌虐,三更半夜要惜娘起身煮宵夜,终日没有一刻得闲,甚至无法好好就寝,劲儿更是她的眼中钉,打从他八岁起便天天一个人负责洗山庄所有的碗盘……总之就是嫉妒转成仇恨。而我经常不在家,庄里的奴仆也对夫人有所忌惮,没人敢告诉我,直到劲儿十五岁那年……”武骞顿了一下,转身看向轻怜,她早已泪流满面。 他悄悄露出欣慰的笑容,继续说下去。“有次,夫人故意找喳,说是惜娘在菜里下毒想毒死她,便命人将惜娘绑起来,发疯似地鞭打她。眼看娘亲就要被活活打死,劲儿奋力将夫人推开,她重心不稳地往后一跌,后脑勺撞上桌角,顿时血流如注,于是更加气愤难耐,命人将他们母子活活打死。劲儿因此背着娘亲,在几个看不过去的下人掩护下逃离山庄……”武骞哽咽了一下,连忙擦拭眼角的泪水,轻怜则是哭花了脸。 “等我回到山庄,夫人忙着告状,那些仆人则是偷偷禀告真相,我才知道他们母子这几年受了多少苦……之后我不顾一切休妻,也从此封闭山庄不过问世事,并开始寻找惜娘母子。一年后好不容易在个小村落找着,但劲儿……已经恨我入骨……”想起这段悔不当初的往事,武骞更自觉对儿子的亏欠。 “我恳求他们母子的原谅,惜娘因为爱我,愿意跟我回庄,但劲儿却怎么也不肯,并和他娘起了冲突,之后就离家不知去向……这些年,惜娘一直感到对儿子有所亏欠,终日以泪洗面,身子也愈来愈差,一直说着:只希望在死之前能见儿子一面……。” 想到爱妻的苦楚和病情,武骞忍不住老泪纵横。 轻怜更是放声大哭,“劲哥好可怜…他娘亲也是……呜呜……”她可以了解那种想见亲人却见不着的痛苦,就像她对娘亲的思念,“劲哥……其实也想念娘亲……他也是呀……” 她终于知道天机爷爷所说的结是什么了,原来劲哥的心里有这么多苦,难怪他经常愁眉不展……因为思念,想见却又不敢见的矛盾在他心里挣扎,最后变成恨…… 见轻怜哭得伤心,武骞知道儿子终究找到了幸福,他也找对人了。“老夫这次前来,也没有把握劲儿愿不愿意回家一趟,所以……” 轻怜赶紧拭去泪水,看着欲言又止的老人。 “所以想请轻怜姑娘帮忙……劝劝劲儿回家。”武骞知道她心地善良,一定肯帮忙,他有这个信心。 轻怜则猛点头,“我会的……我会劝劲哥回家……”如果能解开他心中的结,要她怎样都愿意…… “乖孩子,谢谢。”武骞起身慎重地向轻怜弯腰致谢,她赶紧趋前制止。 “别这样,老伯,这是晚辈该做的事……只怕,轻怜无法帮上忙……” 听完故事,她发现自己不再惧怕眼前的老人。 她会尽全力说服武劲,但他是否听得进去,她却没有多大的把握。 “我知道这孩子有多倔,但他娘等不了多久了……如果劲儿不愿意,还有个方法,就看轻怜姑娘是否愿意帮到底。”武骞试探着。 “什么方法?” 武骞随即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轻怜。 “这是波斯来的迷药,无味无嗅,只要一滴,足以让一个大男人昏睡三日。” “这……”轻怜这才了解他的意思,瞪大眼睛望着瓷瓶却不敢接手,彷佛那是致命毒药。 武骞只好将瓷瓶置于桌上。“没关系,老夫不强迫轻怜姑娘,只是请你先收下来,再考虑看看。”武骞望了一下天色,此时太阳已然西斜。 “老夫该走了……” 他知道此时不宜和儿子见面,以免得到反效果。“如果轻怜姑娘成功说服劲儿,不论用什么方法,到时劳烦你在门边的树梢系上红巾,老夫自然知晓。”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轻怜的身上。 “嗯!”仓皇的目光依旧锁定瓷瓶,轻怜回答得漫不经心,浑然不知老人何时离开。 最后她还是将瓶子收进怀里,忐忑地走向后院准备晚膳。 第十七章 为了让娘亲看清楚自己的样貌,武劲应武骞的要求刮净脸上的胡渣,整个人看来多了几分俊秀。 虽然换上娘亲命人准备的绸衣华服,但他仍坚持挑选黑色紊面衣物,并穿上轻怜亲手缝制的靴子。他就是舍不得丢弃这双作工粗糙的靴子,穿着它,让他感觉较为踏实。 趁娘亲午寝空档,他独自走向一旁的花园,脚步显得沉重。 回到『绝剑山庄』后终日守在娘亲身边,见她身子时好时坏,他心头的阴霾始终挥之不去。 还有,他极为想念轻怜,好希望她陪在身边,一起面对可能失去娘亲的痛。 思念的同时,他却无法原谅她的背叛,如同对爹爹的心结尚未解开。 如果她可以帮武骞对自己下药,往后也可能为任何人背叛自己,他身边不需要一个吃里扒外的女人!爱恨同时在心里拉扯,武劲只觉心烦意乱。 他无心地紧捏着手中的枝叶,几乎要将身前那棵桂花树连根拔起,直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那是你娘最爱的桂花树,从她回到庄里那一天便亲手种下,边种边掉泪,说要等她儿子回来那一天,亲手为他做桂花糕……”武骞缓缓走近桂花树,心疼地抚着它。 武劲赶紧缩手,还好桂花树够茁壮,只是掉落了几片叶子。 武骞接着从怀中掏出白帕,摘下一朵朵幸未遭到武劲蹂躏的桂花,将它们包好放进怀里。 “待会儿放在你娘枕边,她喜欢这味道。” 父子多年来第一次面对面,两人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气氛顿时变得凝重。 武劲将视线调向远方,武骞则在一旁的圆凳坐下,没有离开的打算。 武劲根本不想面对爹亲,正想离去之际,武骞开口留住他。“你……别怪轻怜姑娘。” “这不关你的事!”武劲无礼地驳斥。 原本对轻怜存有的心软,已因为爹爹的求情快速抛开,武劲自以为是地认为两人早有预谋。 “我不会对背叛者心软。” “轻怜姑娘没有背叛你,她只是太善良了……”不愿见儿子被恨意蒙蔽,武骞连忙说出和轻怜接触的情形,包括她听到那段伤心往事时的反应。 “唉!看你如此误会她,爹很后悔把她拉进来,她是无辜的,只是纯粹可怜我这个老人和你娘,最重要的是,她不愿你将来后悔呀!” 武劲依旧半信半疑。“你……之前不认识她?还有『驭奴馆』的人?” 武骞摇头。“我本来放弃希望,但听说你那把『圣之刀』出现在京城,才知道有『驭奴馆』这么一个地方,于是派人打探……”武劲紧绷着脸,心中五味杂陈,但他仍继续钻牛角尖。 “不管怎样,她就是不该帮着外人对付我!”这是他难以跨过的心结,也事关男人的尊严。 武骞无奈地摇头。“你只是不甘心,就像当年你娘选择和爹回庄,你同样怨轻怜姑娘出手帮爹,都是因为不甘心罢了!”被说中了心事,武劲紧咬着牙关不发一语。 见儿子似乎有些动摇,武骞继续说下去。 “但她的出发点都是为了你……你想想看,如果你执意不肯回家见娘,哪天你娘真的撑不下去,痛苦的会是谁?爱一个人就是不忍心见他受苦……轻怜姑娘就是不忍见你将来痛苦,如同爹不愿见你娘受苦,我宁愿受病痛煎熬的是我,宁愿当年她继续留在你身边,或许身子骨还会健康一点……”想起娘子所受的病痛,武骞不禁低头垂泪。 见爹爹垮下肩膀,完全不如他印象中那个总是撵起一片天的硬汉,武劲看出他对娘亲的情感有多深厚,心中那面原本就摇摇欲坠的高墙跟着一片一片崩落。 娘说得没错,爹这些年心里也不好受…… 而造成一家三口分隔两地,让爹娘饱受愧疚和思念煎熬的,正是他的固执和任性。 如果他当年能对过往释怀,这十年来也不用独自在外漂泊,有家归不得,娘亲现在必然依旧娇艳如花,爹也不会苍老得这么快…… 都是他的死硬性子作祟! 武劲顿时觉悟了,他缓缓走近武骞,抬起手放开紧握的拳头,接着拍向老人颤抖的肩头,轻轻喊了声:“爹……” 武骞身体一僵,缓缓抬起头,不忌讳让儿子见到自己的脆弱。“劲儿……” “爹,是劲儿不懂事,这些年让您和娘受苦了……”武劲承认自己的错误,并希望这悔悟不会太晚。 武骞激动地起身揽住比他高上一些的儿子,不断拍着他的背。“好……好……爹的好儿子……” 武劲抱住他曾以为像天一般高的爹爹,不断眨去悔恨的泪水。“请您原谅劲儿的任性……” “是爹的错,让你们母子受苦了……”正当父子俩抢着将过错往身上揽的同时,天外忽然飞来一道洪亮的声音。 “虽然你们父子大和解令人感动,但老家伙不得不打断两位……” 武家父子连忙收起泪水,警戒地望着声音出处,同时展开防御的架式。 『绝剑山庄』戒备森严,能轻易闯过守卫又不让两人察觉,来者武功修为必然在两人之上,不得不防。 天机老人却冷不防地现身在两人身后。“唉!这下你们一家解开了心结,可怜我家怜丫头多事背了黑锅,将自己搞得不成人形……”两人猛然转身,只见一个白发鹤颜的老翁自顾自地蹲在树旁抽着水烟。 武劲立即猜出老者的身分。“您是……轻怜的爷爷?” 天机老人佣懒地吐出烟圈。“就快不是喽!” “前辈此话怎说?”武劲上前一步,急切问着。 “人死了,还会叫爷爷吗?”天机老人瞄了他一眼,继续抽着水烟,“怎么?不是说怜丫头背叛了你,不顾她的死活吗?” “谁死了?怜儿她……”武劲心头一震,赶紧在天机老人身边蹲下,“怜儿怎么了?” 天机老人焰指一算,淡然说着:“嗯,你现在回到山上,刚好替她收尸,省得尸首被秃鹰啃得只剩骨头。” “不……不会的……”武劲一听跌坐地上,感觉全身气力都被抽干,“怜儿……不会的……我不相信……” 方才打开心结的同时,他也想通了,本想等娘亲好点再回半山接轻怜,却听到这令他心魂俱裂的讯息。 “不信的话,自己不会去看看?”天机老人无奈地摇头,“你不是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吗?”这傻小子,若不让他尝尝苦头,怎对得起怜丫头,还有那来不及出生的小曾孙? 武劲挣扎着起身,却一阵脚软,武骞赶紧帮着扶起儿子。 “爹……”武劲无助地望着爹,又望向屋里,武骞马上会意。 “你先回去吧,你娘那边我会看着。” “我……我会将怜儿……带回家给娘看……”武劲仍抱着一丝希望,却说得极为慌乱。 “我看带回尸首比较快吧?如果你可怜那孩子,就让她入武家的族谱吧!”天机老人在一旁说着风凉话。 武劲不想理会他的话,否则他真会失去活下去的勇气。他赶紧定下心运气调息,接着脚一点地,飞快地消失在空中。 武骞担忧地望着儿子的背影,一方面不敢怠慢天机老人。“敢问前辈怎么称呼?您大老远跑这趟指点小儿,晚辈心里感激不尽。”他猜出天机老人只想吓唬儿子,却衷心感谢他的出现。 “呵呵,不愧是武林盟主,气度和胸襟比那小子强多了……”天机老人一跃起身,“我是怜丫头的天机爷爷,一直住在天山……” 武骞一听瞪大双眸。“敢问前辈是否便是人称『天山童老』的天机前辈?”若眼前的老人真是传闻中的化外高人,现在该有百岁的年纪了。 “呵呵,好说、好说……”总算遇到识货之人啰!天机老人笑得好开心,脸颊顿时红咚咚的。 “晚辈武骞拜见天机前辈。”今生有幸遇上传说中的高人,令武骞喜出望外,却也担心儿子的安危。“希望前辈别跟小儿计较……” “好说、好说,这一切都是怜丫头命中注定,怨不得任何人。”天机老人不怪武劲,他前来的目的是为了撮合这对爱侣,“不过,武盟主该准备办喜事,娶儿媳妇喽!还可以帮夫人冲冲喜呐!” 武骞松了一口气。“谢谢前辈金口,既然远道而来,不如在寒舍多待些时日,晚辈藏了不少好酒,还有西域来的葡萄酒……”听闻“天山童老”嗜杯中物,武骞忙着献宝。 “好,咱们一起喝个痛快!”听说有好酒喝,天机老人心中大喜,跟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这个先让武夫人吃了,才有精神喝媳妇茶、抱孙子。” 只要有酒喝,什么事都好办!这武盟主挺上道的,他也不能小气。 “谢前辈。”武骞接过瓷瓶,感激得差点流下泪来。 听闻“天山童老”擅长医术,尤其炼得不少神丹妙药,多少人不畏险阻上山求药,如今却让他老人家亲自送药上门,看来娘子的疯疾有救了。 第十八章 “好啦,老家伙肚里的酒虫又在闹了,快去拿酒来!”天机老人不耐烦地催促。 “是的,前辈请稍候。”武骞忙着吩咐下人。 天机老人悠哉地吸口水烟,等着好酒好菜上桌。 嗯!小燕子说得没错,多了一些有头有脸的孙女婿,以后他还怕没好酒喝吗?呵呵…… 半山飘起了细雪,连瀑布都结了冰。 轻怜身上披着燕嬷嬷准备的毛裘披肩,慢慢走向崖边。她静静伫立雪中,眼神望向一片雪白苍茫。 如果这么跳下去,就不必受思念之苦以及等待的煎熬,一切都会恢复平静吧?她握紧手中的木簪,悠悠地想着。 原以为她可以等上一辈子,独自守护这个家,但才过十天,她已经无法忍受相思的煎熬。 这里到处都有他的气味、他的影子……她相信自己终会发狂,因为过度想念以及愧疚。 想到失去的小生命,她便难以抑制地掉泪,手抚着小肮,那里发出令她窒息的空虚。 她想随着孩子而去,这样就不会那么痛苦,但她已经答应了天机爷爷,她不能失信,正如当初答应劲哥的爹,怎样也得实践承诺。 但她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呀…… 轻怜仰头望着愈下愈沉重的雪花,任由冰冷覆盖着脸颊,随着泪水融化,滴湿了双鬓。 此时手中的簪子不慎滑落,轻怜慌乱地蹲在雪地中模索着。“我的簪子……”她伸手模索着,却不见簪子落向何处,急得泪水掉得更凶。 那是她的命,她不能失去它…… “我的簪子……”雪下得愈来愈大,很快淹没眼前一切,也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心里愈慌愈找不着,只能在雪地里胡乱模索,顾不得双手冻得失去知觉,更没注意走近的身影。 武劲悄悄蹲,拾起掉落在草丛里、只露出一角的木簪,轻轻拍去上头的雪花。 望着背对着他慌乱模索的身影,他努力咽下心头的酸楚,极尽温柔地唤了声:“怜儿……” 轻怜身子一僵,接着缓缓转过身,难以置信的脸上一片湿濡,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雪花融化的水滴。 她怔怔望着隔着雪幕的模糊身影,脑中一片空白。 武劲递出拾到的簪子,轻怜眼中只看得到最在乎的宝贝,一把抢了过去,如获至宝地贴在脸颊上。 “还好……还好……”她喃喃说着,跟着流下欣喜的泪水。 “怜儿?”见她似乎只瞧见那支簪子,完全忽略自己的存在,不寻常的模样让武劲感到心慌。 他试着再唉一次,“怜儿……我回来了!” 轻怜这才回神,将眼前的身影看清楚。“劲哥?”她呓语般地说出这个魂萦梦系的名字。 武劲已剔除胡渣,身上的穿著也不太一样,只让她觉得陌生。 “是呀,是你的劲哥,你认不得我了吗?”她眼中的迟疑令他懊恼不已,后悔自己不该刮去胡渣,“你的劲哥回来了呀!”见她两颊凹陷,眼眸无神地望着自己,武劲不禁红了眼眶。 她真是他的怜儿吗?究竟什么折磨着她到这等地步?是他的绝情吗?答案肯定得令他心痛。 轻怜犹如身处五里迷雾中,一切都那么地不真实,包括他过于温柔的眼神,那和昏迷前的忿恨有着极大的差别,更令她迷惑。 “你……是回来……惩罚我的吗?”她不禁退缩了。 武劲摇摇头,她脸上的惊惧和飘忽的声调让他好不安。 “我回来是想带你回『绝剑山庄』,让你见见我娘。”他缓缓伸出手,声调异常地温柔。 轻怜没响应,只是怯怯地问:“你……原谅我了吗?” “该求得原谅的是我……你能原谅我吗?”武劲害怕她又封闭自己,甚至如天机老人所说的想不开。 况且她离崖边那么近,看得他胆战心惊,一直提气准备随时教人。 他会这么说完全出乎轻怜意料之外,她很想奔向他开敞的双臂,但眼前这一步像是深不可测的鸿沟,令她无法跨越。 “不……我……”她后退一步跌坐雪地上,浑然忘了身后即是万丈悬崖。 武劲急得冒冷汗,他想冲上前抓住她,却又怕吓到她,因她看来有些恍神,他只能继续哄着。 “来,咱们回屋里去,明儿个你和我一起回去见爹娘,他们都想看看你……爹已经告诉我所有的事,我也想通了,你这么做都是为了我,让我不会抱憾终生,我很高兴你这么做……”武劲对她敞开双手,眼里满是柔情和感动。 轻怜非但没有奔向他怀里,身子反而往后挪动,泪水流得更凶。 “来不及了……没了……”他原谅她的背叛,但她却无法原谅自己的粗心大意,他的温柔只让她更愧疚。 武劲跟着朝她身边挪去,爱怜地为她拂去发上的雪花,还有令他揪心的泪珠。“有什么事进屋再说,好吗?” 他正想抱起她,轻怜却抓着他的手臂凄声说着:“没了……是我的错啊……” “怜儿,别这样……”他不懂她说些什么,她的狂乱似是心中承载极大的伤痛。 轻怜却猛摇头,激动地哭喊着:“没了……孩子没了……我甚至……不知道它的存在……我是个没用的娘……守不住自己的孩子呀……啊啊……”等到心爱的人回来,但失去的孩子怎样也回不来,她的心就像被割走了一块肉,再也无法完整。 武劲身子一僵,终于了解她心里藏着多少的痛苦。他将哭号不止的她揽入怀里,感觉心如刀割般地疼痛。 孩子……他们曾有个孩子……都怪他没有好好保护他,该自责的是他,不是她! “那天……你走后……我一直流血……好多血……”轻怜在他怀里哭号着,“然后……孩子……没了……” 武劲仰着头紧闭着双眼,泪水从眼角不断滑落,为流逝的生命感到心痛,更为怀中的爱人。 “别哭……没事……没事了……劲哥在这儿……”他忍住不哭出声,不愿加深她的愧疚,“我不会再离开你……”感受他的身体猛烈颤动、轻怜知道他也和她一样承受着极大的痛苦,慢慢止住了哭声。 从他怀中探出头,见他隐忍地悲泣,她内心的愧疚更是无以复加。 “对不起,我没能守住我们的孩子。” 武劲不愿她继续自责下去,赶紧擦干眼泪,急切地抚慰她。“我不准你这么说!若要追究责任,该说抱歉的人是我,是我没能好好保护你和孩子……”他深吸一口气,努力不让泪水再次泛流。 捧起不及巴掌大的脸颊,将额头贴近她的,深情地望着她。 “就当这孩子和我们无缘,别再悲伤了好吗?现在我想通了,太过沉溺于过往的伤痛,会让我们忽略了到来的新希望……因为我的固执,让爹娘和自己痛苦了十年,我不希望犯同样的错误,我们还会有孩子,更多的孩子,接下来的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我都希望和你手牵手,一家人开开心心地过下去……”他说得真切且真情,像是快速的止痛剂,让她心中的创伤奇迹似地痊愈了一大半,也将她从自怨自艾中拉了出来。 雪花慢慢淡去,轻怜的心也跟着清明。 没错,她不愿见他一辈子活在悔恨中,宁愿背负背叛的罪名,但他何尝希望见到她陷入同样的哀愁? 这种为对方着想、希望对方快乐的真心,正是爱的本质,也是她最期待获得的回报呀! “劲哥……”她伸出手为他拭泪,同样捧着他的脸颊,深情如他。“对……我们还会有孩子……生好多孩子……一家人开心地生活……” “怜儿……我的怜儿……”武劲再也忍不住地将她抱个满怀,“我爱你……好爱你呀!” “怜儿也爱你!好爱好爱……”轻怜感动地望着天空,原本无神的眼瞳闪耀着幸福的光彩。 此时雪停了,她心中的迷雾也散了。她相信只要有他在身边,自己终究会忘掉失去孩子的伤痛。 阳光悄悄地露脸,武劲却感觉怀中身子的冰冷,他赶紧起身一把抱住轻盈的娇躯,脸上随即露出抱怨的表情。“瞧你瘦的……知道我有多、心疼吗?” 轻怜揽住他的颈子,露出虚弱的笑容。“这样你以后才会多疼惜怜儿!” “这是当然的,你的名字生来就是让人怜,、让人疼的……”武劲脸颊贴着她的,爱怜地磨赠着,一边往竹屋走去。 尾声 京畿外偏远的小村落中,朴实的瓦屋前,一名妇人忙着晒干切成一条条的萝卜。 “娘……”屋里跑出一名十多岁的少年,手中还端着一碗茶水,“您先喝口水休息一下,我来帮您的忙!” “好孩子……好……”妇人接过茶碗,捶捶酸疼的腰,在一旁的矮凳坐下,“夫子所教的课业都跟得上吗?” “当然喽!夫子还夸我,荐举我去参加乡试呐!”少年露出得意的笑容,妇人却脸色一黯,喃喃地说着: “只希望你能求得功名,将来为你大姊赎身……”说着,老妇跟着红了眼眶。 “娘……您又在想大姊了?”少年放下手边的活儿,赶忙安慰娘亲。 “当年要不是你爹突然死了,你又生着病,娘说什么也不会卖掉你大姊!但若没有那笔卖身的钱,你也活不到今天……”老妇愈说愈伤心,“所以你要努力求功名,总有一天要找回你大姊,娘对她亏欠太多了……” “孩儿知道,您就别伤心了……”少年一见娘亲哭,也跟着掉泪。 打从他懂事起,娘亲便不断耳提面命,要他记得自己的命是卖掉姊姊换来的,他说什么也不敢忘记。 “好孩子……”妇人抱着儿子,两人相拥而泣,全然没有发现自家屋顶上站着一双男女。 “不相认吗?”武劲紧搂着娘子,轻声问着。 轻怜擦干泪水,抚着圆滚滚的肚皮对他露出宽心的笑容。“不用了……”知道娘亲不是故意抛弃自己,至今还想着她,轻怜心中顿觉豁然开朗。 武劲还是有些不放心。“真的不用吗?我们可以将岳母和小舅子接来『绝剑山庄』,你们可以一家团聚。”他知道轻怜心中始终有个结,尤其有了身孕以后,她常望着远方发呆。 武劲想起她曾说起想见娘亲的事,于是借机跑了一趟『驭奴馆』。从燕嬷嬷口中探听当年她被卖身的情形,才派出探子找到她娘。 “我知道你有这个心意,但不用了……”知道弟弟会好好孝顺娘亲,她也就放心了。如果此刻硬要相认,娘亲和弟弟必定对她有所亏欠,心里总会有疙瘩,还是不要打扰他们的平静。 “有缘再相聚吧!”总有一天会的…… “以后随时想看你娘和弟弟,我再带你过来。”武劲很高兴能为她了了一桩心愿,也尊重娘子的决定。 轻怜不禁对夫君露出满足的笑容。“我现在有爹、娘、燕嬷嬷还有天机爷爷疼我,已经很幸福了!” 武劲的表情有些吃味。“只有他们疼你吗?” 轻怜知道他有多爱吃醋,赶紧在夫君脸颊上轻啄一下,身子更贴近地依偎在他怀里,以甜腻软绵的语调说:“但只有劲哥的疼惜,让怜儿觉得此生无憾……”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