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施》 西有美人,东有丑女 苎萝村坐落在偌大越国的小小一角,依山傍水,风光自然无限好,养得美人红颜,素来招人喜爱。 要说这苎萝村里人人皆知的美女,非东边的施夷光莫属,与她齐名震村的,问问大街小巷的村民们大概也是无一不晓的。 “西施,西施妹妹,这粗重活儿连大哥帮你做便好。”小茅屋前,一黝黑壮实的少年为井边娇弱弯垂下柳腰取水的少女遮住了灼灼烈日。 只见女子轻柔起身,额间星水点点,就着薄纱拭去,柔柔一笑,千娇百媚。 “连大哥,若大哥也要为这举手之劳夺去夷光的劳作机会,夷光可是不会依从的。”果真美人娇羞,鹅蛋脸上柳眉弯弯,暇白肌肤上有两坨类似病态的轻红,云鬓墨绕,略汗湿了的衣裳更显美人扶柳之姿,天生丽质。 那连弓早已被西施的软语迷住,怔忪间直道好。 * 西施温柔一笑,再度转身,柳眉一挑,嘴角一勾,美眸一斜,却是变了味道。 却不料,一小石子由上掉落,西施作势一倒,刚好落入男子阳刚臂弯。连弓被突然的美人投怀入抱惊吓,发觉西施脸上已有斑驳泪迹,连忙将她扶起,眼光一瞥,见着山丘上的小人,不由得怒道:“东施!你在作甚?!竟如此欺负弱女子,连大哥教的可都忘了?” 只见一小人儿由土堆中起身,拍拍沾上尘土的破旧小衣,叼上草间女敕朵,居高临下嘟唇道:“虚伪!”说罢离去,不再看底下依然相拥的两人。 这话,恐怕只有有心人方能体味。 待少女走后,连弓才反应,连忙松开环住夷光的双臂,脸上忒红,不好意思地瞅了眼夷光,嗫嚅道:“西施妹妹,方才翦儿多有得罪,连大哥代她向你赔罪了,她还小,你莫怪。” 施夷光婷婷而立,摇摇鹅颈,轻咬下唇,留下一行清泪,一副委屈样。 连弓见了只是更加怜惜,忙道:“连大哥必会教导翦儿一番,妹妹别再难过,哥哥,哥哥会心疼的。”最后一句,连弓说得闷如细蚊之声,只是,相近的西施必是能听清的。 夷光抬头,一只手抚上连弓大手,坚定地摇摇头,“连大哥,只要你懂夷光,那么夷光别无所求。”说罢,早已是羞红了双颊,撇开了柔靥。 这厢,施翦在小溪里玩乐许久,已是晃晃悠悠地往回家的路上走去了。只是心里涣散着,总是念起方才的一幕,总觉得自己融不进去,就像个看戏人,晃晃脑袋,抛开琐事,又觉得云淡风轻起来,没错,施翦要做个听母亲话的好孩子!快乐地替母亲活在这令人万般留恋的红尘人间! 心轻松起来,步子也雀跃许多,施翦哼着旁门小调一蹦一蹦地踏上回家必经的小石子路上。 先下已是黄昏,施翦远远望去便见自己上空漂浮着几缕烟圈,知道是娘娘准备了好饭食等翦儿,于是更欢腾,忘却了烦忧。 推开腐朽木门,施翦寻着了那劳碌臃肿的身影,直扑,细细藕臂环住了年老妇人。 “娘娘,翦儿饿了。”撒娇撒地如此讨喜,女敕声女敕气。 “好的好的,翦儿再等片刻,娘娘今天为翦儿备了你最爱吃的肘子。”妇人拍拍施翦的小手,声音沙哑却温柔。 施翦听了笑容满面,跳起欢呼,丑陋的小脸也有了自己的光彩。老妇人看了眼前的施翦,心疼不外露,只得内藏。 望了眼自己手中的油腻,终究是没有抚上这可人儿的脸蛋,只是慈爱地说:“翦儿帮娘娘备好碗筷吧,你爹爹大概也要回来了。” 施翦听话地点点头,掳起粗袖,乖巧地到木架上拿起碗筷。 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老者风尘仆仆入内,脸上冷川纵横,即便与施翦穿着一样的布衣,仍给人一种不同寻常的感觉。 老者见着从厨房出来的施翦,麻木的脸上宠溺溢出。 “爹爹,爹爹,翦儿好想你!”施翦连忙放下碗筷,又是一头扎入老者怀内。 老者两手将施翦抱起,举得高过头顶,他知道,施翦最喜欢飞的感觉。 “啊,爹爹,翦儿要在外边飞,要在外边飞!”施翦兴奋地说着,双手张得笔直。 “好嘞,我的翦儿有自己天空,可以自由的飞,飞咯!”说罢,已是一大一小在院外奔跑,欢笑声点缀着宁静的乡村。 老妇在屋内看着这一切,眼神竟清明许多,叹了一声,掩去了愁容,换上一贯的亲和,“翦儿,翦儿她爹,该吃饭了。” 在院外玩的不亦乐乎的两人相视一笑,听话地入屋,毕竟,如今填饱肚子才最重要。 三人温馨地吃着饭菜,纵然桌上的不是珍馐,却别有一番味道。 见施翦吃得多,老者与老妇也是安慰的。 “翦儿,猜猜爹爹这次入城给你带来什么好东西?”每个月老者作为当家,必定会与同村男子一道入城采购家用物什,而每一次,老者都会贴心地给施翦带上一样小东西,有时是吃的,有时是锦缎,有时是些小人书。 施翦歪头一想,露出皓齿,小脸立刻增光不少。 “翦儿猜是城东的热包子?” “你啊,就知道吃,若是包子,爹爹早就拿出来了,怎会待它凉了?” “那就是王家铺子的小波鼓?”见老者继续摇头,施翦的确有些为难了。 “许师傅做的糖人?” “绸缎庄里的绣品?” 见老者一直摇头,施翦嘟了唇,“好爹爹,别瞒着翦儿了,翦儿笨,猜不出呢。”施翦所幸不猜好了,反正爹爹总会拿出来的。 看罢,有这等小心思,谁能说笨呐?这明明精得狠。 老者从衣带里取出一包裹精细的锦囊。 “好漂亮的囊袋,翦儿好喜欢!”不待老者开口,施翦已夺去。 只是抚模几下,发觉这锦袋里似乎还有物件,因为触感硬硬的,似乎还有尖头儿。 抬头用目光询问老者,见老者微笑示意打开,施翦便轻手轻脚地松了扎头。 待掏出囊中之物一看,施翦呀出声来,只是面上毫无喜色,忧虑道:“爹爹,咱家并无余钱购置这等奢侈之物,爹爹还是赶快拿退了罢。” 老者与老夫对视一眼,心道这孩子果然巧思。 “翦儿,这东西咱一不偷二不抢的,为何不能拥有?” 施翦皱起双眉,抿抿嘴,“爹爹不必为了翦儿如此耗费,翦儿受不起,何况也不需要。” 老妇心疼地看着眼前这年幼懂事的孩子,“翦儿,收下罢,你爹爹这番出城做了好多买卖。” “就是,这簪子并不贵重,只是些个小摊货儿,只是翦儿你见得少所以不知道罢了。”老者用粗糙大手揉揉施翦的脑袋。 施翦抬起头来,“真的么?” “爹爹何曾骗过你?翦儿长大了,该有些细软之物扮身了,更何况,翦儿生得如此俏。” 施翦听了,腼腆一笑,不再推托,将簪子放入囊中宝贝地放在手里。 癞蛤蟆东施 翌日,施翦又变成淘气十足的小鸟儿,一大早便起身到外边儿去玩。 手里拿着两个香香的烧饼,一边啧啧地吃着,一边四处张望。 “真是触了霉头!一大早的就见着了蛤蟆东施了!”几个小儿本在庙前玩转陀螺的,谁知看到施翦,便怪叫起来。 施翦听了咬唇定住,不喜这些嫌弃她外表的人,只是她不能说!如何也不能说出来! 小童们见施翦不答话,知晓她素来便是好欺负的主,于是吆喝着来到施翦面前。 “哼,你这个丑八怪!”不过十一二,嘴上已是不饶人,仔细听来,正是方才骂施翦蛤蟆的小少年。 “大哥,东施在瞪你,真不知好歹!”小少年一旁的小弟连忙说道,面上忿忿。 这几个正是苎萝村里霸道轻狂的孩子,平日里总是欺负那些孱弱胆怯的孩。子,并以此为乐,颇让大人头痛,奈何都是些孤儿,找不到大人管教,久而久之就不再搭理,只让自己的子女见着他们就躲,于是他们便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本大爷才不打呢!”小少年仰起头来,颇自负地说道,似乎很满意自己的男子作为。 忽然,面色一转,黑乎乎的小脸凑到施翦面前,龇开白牙,狠声说:“但是,本大爷却可以打长相丑陋却不知遮掩的人!”听到背后小弟的一片欢呼,小少年只觉内心满足,小手臂一挥,小弟们便都冲了上来。 施翦诧异,待反应准备转身就跑时,已经被皮猴子们缠上了。一个抡肚子,一个扯脸蛋,一个掐手臂,一个揪头发,一个踢小腿,一个挥掌。 这一切一切,施翦都记在了心里,疼得发颤,却硬是咬紧了嘴唇,不愿申吟。 小少年见施翦在尘土间抱头躬身,皱皱眉头,含了停。小弟们似乎打得还不够兴,再加了几脚,这才回到小少年身后。 “记住了,往后见着本大爷就要弓腰绕道而行!否则,哼,本大爷可不会再轻易放过你了!”小少年口出恶言,见施翦莫不出声,不由得泄气。 人走后,施翦这才睁开了双眼,明明蓄了泪,却靠着一股子傲气愣是收了。施翦身上火辣辣的,因为自己护得了重要部位,但是青紫必定还是会留下的。手臂撑在地上,慢慢翻身,一顿挣扎,终于是站了起来,只是小身板晃晃悠悠的,那狼狈的模样看起来令人好不心疼。 施翦起身后才想起一件事儿,连忙用擦破皮的小手抚上面颊,察觉没有异样,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对于两人的交集,小少年与施翦都没有放在心上。 怕爹爹、娘娘担忧,施翦蹒跚地走到小溪边上,打算清洗一下再。 清澈的溪水里,小鱼儿欢腾地游着,见到有人的影子投在水里没有惊慌离开,反而越来越集中。 察觉到鱼儿的友好,施翦伸出食指波动溪水,鱼儿们伶俐地轻啄又游开,煞是可爱。 施翦随意用水扑了脸,褪下鞋袜,便在溪里玩耍,只有那些斑斓的鱼儿方不会嫌弃她。 施翦玩得累了,便回到溪边的小草丛间小睡,阳光温暖地投在这清透的小人儿身上,照得人暖洋洋的,特别宠爱。 眼前是一片花海,红的紫的黄的,缤纷又艳丽,忽然,一只幽蓝的蝴蝶翩翩落在施翦的手心,施翦望着它出神,景色一变,不知危险将至,因为此刻,施翦正立在了万丈深渊的边缘,蝴蝶拍拍翅膀便向着悬崖里飞去,施翦着急了,忙踏去要追,只是一脚落空,跌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蝴蝶不住地飞舞,似有心将施翦拉上去,只是奈何不能成真,施翦眼看着就要粉身碎骨! 一惊,梦清,只是片段断断续续地浮现,施翦按按头,这一睡竟是小半天,正心觉这梦的奇怪,却再也想不起来,索性不再探究,反正不过梦一场。 望了望天色,“哎呀,娘娘该是等急了。”施翦这才一股脑地起身,往家里方向跑去。 殊不知,施翦离去后一个人影方才从大树后头冒出来,望着施翦飞奔离去的背影摇摇头,很是无奈。 回到家中,施翦果然被责怪了一餐,只是施翦自有法子对付,撒娇她可很是拿手,每次都能让爹爹和娘娘不忍心再骂下去,当然,这次也不例外。 幸好平时在外边玩惯了,老妇见到施翦身上的泥尘也没说什么,所以手臂上的土黄显得更是自然,因着掩去了淤黑,才少了一番责问。 让施翦没料到的是她饭后在小院里乘凉时会遇见连弓。 这时屋外只得施翦一人,老者在后院排着竹丝,老妇在屋内挑灯缝衣。 “翦儿,连大哥进来可好?”连弓浑厚之音打破了寂静月色。 施翦望了眼连弓,复而又佯作没看见,留心于夜空星星点点。 连弓见施翦不搭理自己,知晓她还在生气,于是径自推开木栅门。 “那天是连大哥不对,吼了你,今儿个我可是带了好东西来哦。”连弓一只手扰扰头,不好意思地出声。 施翦仍是不作反应,悠闲地坐在爹爹做的竹椅里前后摇摆,好不惬意。 “好嘛好嘛,翦儿想要什么,连大哥买来向你赔罪可好?进城也行!”讨好意味颇浓,只是有人依旧不领情。 “你又没错,作甚么道歉?”施翦瞥他一眼闷声说道。 “吼了你,是我不对。”连弓再次强调。 “是我先扔石子儿的。” 连弓一愣,没想到施翦会这样说,以为施翦也是为所作所为后悔了,于是连忙道:“不要紧,不要紧,夷光心地好,断然不会计较。” 施翦噔地一下起身,眼睛张得圆圆的,腮帮子鼓起,两手叉腰,“你还说你是来道歉赔罪的!明明就认为还是我的错!”边说还边指着连弓,只可惜身高差距太大,本想指连弓脑门的手,硬是指到胸前。 连弓有些不明所以,老妇听到门外的争执,忙推门查看。见只有施翦与连弓,这才放下心来。 “翦儿,不得无礼。” 施翦听了只好悻悻地收回小手,嘟着嘴不再说话了。 连弓见施翦被责骂,心里更是不好过。 “弓儿,那么晚了,来找翦儿何事?”老妇不动声色地问道,面上带笑。 连弓尴尬地瞅了施翦一眼,面对老妇道:“陈姨,我们家的母鸡生了蛋,我娘让我拿来了一些。” 施翦听了更是气,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原来就是鸡蛋!而且这鸡蛋根本就不是赔罪用的!还枉自己在心里窃喜了一番!真是糊涂! 使劲儿瞪了连弓一眼,施翦怒气冲冲地回屋里去了。 老妇看在眼里,和蔼道:“代陈姨谢谢你娘,时候也不早了,弓儿先罢。” 连弓见施翦走了,东西也到了,不好再留,点点头离去了。 老妇一声轻叹,望了眼一轮明月,喃喃一句,不知说与谁人听。 一场追逐一场空 连着几天,施翦没见连弓,连弓的心思也不在施翦身上,得了空就往西边跑。而施翦,便一如既往孤身一人在村里到处流连,还要谨慎不要到人多的地方去。她要强,却不代表能忍受闲言冷语。 自从上次那条小溪里鱼儿的有趣,施翦便每日都会去哪儿玩耍,丝毫不见倦怠。连小鱼也认得了这个外人道的丑姑娘,只是仍旧亲近。 “鱼儿,鱼儿,你们真可爱……”施翦随意哼唱着自己改编的歌儿,一时追逐着小鱼,一时泼溅起水花。 “哼,哼……” 施翦停下动作来,望望四周见没什么动静,皱皱眉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于是又开始玩闹。 “呃,哼……” 施翦眨眨眼,心想这回该是没听错了罢?只是着眼望去,四下里只余她一人。施翦回到岸上,轻手轻脚地探探四周,`.``顺着声音的方向寻去。在一棵粗壮的大叔后边儿,施翦见到一人爬在了草上,似乎奄奄一息。 施翦壮了壮胆子,小心翼翼地移到那人身前,发觉竟然有血迹,面上一惊,忙唤:“老爷爷,您这是怎么了?翦儿这就带您去找大夫!” 蜷缩发抖的老人只是沙哑做声,施翦听不到,唯有附耳听。 “有人,有人,追杀我,你,你快逃!” 施翦听了感动,觉得这老爷爷生命安危不保却先护全自己,于是更是下定决心不愿离去。 “老爷爷,您莫怕!翦儿陪着您,带您去找大夫。” 施翦对老人的话不疑有他,认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自己也不忍心放任这如此孤苦的老者不理。 于是施翦掳掳衣袖就使劲儿拉老人的衣衫,只是自己喘得哼哧哼哧不说,愣是半点没个动静,施翦见了也不气馁,于是更加卖力地扯。 老人见了这架势不由得抽搐了嘴角,心道自己要真是有个三长两短只怕也是这丫头个弄出来的!幸好自己不是真伤,要不这口子可不得越拉越大呀!也幸好自己没有真割自己一刀好让这丫头相信,要不是还真得骂自己活了大半辈子都是白活了,被这小儿摆了一道! 知晓这样一来只是没完没了地拉锯,于是老人适时一声大叫,颤抖了紧拽着老人衣摆不放的小手。 施翦颤颤巍巍地凑近小脸,忐忑不安地问:“您还能坚持么?我移不动……” 老人这下真是无话可说了,敢情还是白忙活了一场…… “我,我腰间的袋子里,有粒,一粒丹药,你,你先拿来。”老人断断续续地哼唧着,样子颇为痛苦。 施翦听了反倒是愣了,拔高了嗓子就喊:“有药怎么不早说!” 老人闪躲地说:“忘,忘了……”心道,要不是怕被你折腾,我用得着么我…… 施翦气呼呼地,觉得这老人真是奇怪,连性命都不要了么?这样一想,愈发觉得怪异,这老爷爷怎么那么久都还没晕倒呀?还怪精神的样子,有古怪哟。 施翦挑挑眉,撇撇嘴,怀疑地看着地上被施翦目光吓到的老人,只听老人哼得越来越大声,施翦不好再拖延,怕个万一,于是在老人腰间掏了掏。 “是这个么?”施翦拿出一粒黑乎乎的药丸问老人,见老人瑟缩地点头,放到老人嘴边。 老人脸色似乎好了起来,施翦撇头问道:“好点了么?还要找大夫不?”说罢,就又掳高袖子,作势要再来一番拉扯。 老人见了忙慌张的摆摆手,嘴里含糊不清地喊道:“不,不了!老夫好了许多!”又怕施翦不信,补充道:“真的,不信你看,都止血了!” 施翦见老人面色果然不再青黄,于是翘起双手,仰起头,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 “说罢,追杀你的人怎么还不到?”施翦又仰了仰头,眼珠子盯着老人。 老人心内一惊,面上挂笑:“大概,这大概是去另一边儿了罢……”说完不自在地瞟了瞟施翦,越说越小声。还以为这小娃儿天真,原来都是假象,假象!自己好可怜,那么大岁数了还被一个小丫头欺负! 施翦看到老人一副委屈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你是看我长得丑,所以故意来戏弄我对吧?!” 老人见施翦倔强的样子,心头一处却融化了…… 施翦揉揉眼,不知自己何时又睡着了,对了!那个老爷爷呢?咦,怎么不见了? 难道又是做梦?哼,最好不要让我看见那个狡猾的老爷爷,竟然戏弄翦儿!哎呀,不管了,再晚娘娘又要唠叨了。 待施翦走后,老人再次从同一棵树后出来,依旧是重复摇摇头的动作,只觉无奈。 这天,施翦跑到大街上晃悠去了。只是议论声讽刺声不断,施翦心里听了难受,可她已经好久没有来大街上了,她不想总是待在同一个地方独自一人。 施翦见到街边热乎乎的肉包子,有点口馋,于是在小铺子前掏出小腰包,里面装着娘娘平时给的零用。 哪知施翦还未拿出铜子儿,就被小贩喝道:“滚一边儿去!也不怕吓着客人,挡了我的财源!” 施翦抬头,咬咬下唇,敛了目光。小贩见这丑女不动,着急了就执起扫帚就要招呼到施翦身上去,施翦受到惊吓,急道:“我,我不过是想买个包子!你为什么要赶我走?” 小贩鄙夷地看了施翦一眼,哼道:“你再多钱,我也不卖!要是传出去说我这香包子卖给了个丑丫头,这不是砸自己生意么?!还不快走?!难道真要老子下手了去?!” 施翦不想忍气吞声,可是又不愿多惹麻烦,那样娘娘会伤心的,于是只好耸拉着脑袋走开了。 施翦一人伤心地闷头走进了小巷子里,就这样漫无目的地游走,忽然听到背后有狼狈的脚步声,不由得停下回头。 只见一瘦弱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跑来,似乎在躲避什么东西,身影经过时撞上了施翦,无暇理睬便已飞快地钻进了施翦身后的茅草里,奈何茅草只能遮住一大半,还留着空隙。 施翦追来的人正是方才辱骂她的小贩,于是下意识地的挡在了茅草的空隙前,恰好遮住了里面的小人。 小贩见着施翦,狠呸一声,“今个儿老子是造了什么孽了?前脚丑丫头刚走,后脚就来了个贼小子!都是你个瘟神!”骂着骂着小贩又牵扯到施翦头上了。 施翦莫不出声,小贩见了没有好气地吼道:“见着什么人没有?” 施翦垂下眼睛,用手指了指身后弯曲的小路,细声说:“往左边跑了。” 小贩也不道谢,瞪了施翦一眼后又风风火火地跑走了,手上执着的依旧是那坚硬如磐石的扫帚,施翦见了心内被扎了一下。 确定了看不到人影后,施翦才微微退了一步,对草堆里的人说:“人走了,可以出来了。” 一个消瘦的人条子从中出来,发间沾上了草梗子。 那人一抬头,两人都愣住了,齐声道:“是你!” 一个瑟缩,一个狼狈。 乃敢与君绝 小庙里,一根半截的红烛在吱吱地燃烧着,衬托了窗外的夜色宁静,一尊净世佛像可笑地在搁台上俯瞰众生,只是满身尘埃织网,如何净世?果真可笑之极。 两个小人一左一右地坐在草铺上,中间放着沾染了泥污的东西,依稀间可鉴别出它的真身是个包子,两个小人就望着它发呆。 “咕噜” 施翦的头本事磕在膝上的,因着这一声回神抬眸看了对面的人一眼。 这人不是别人,恰恰是几日前施翦有过一面之缘的小霸王,不得不感叹造物主的奇妙安排。 原先的轻狂跋扈如今被潦倒困惑所代替,小脸上张扬的神色尽失。 方才施翦见他似乎受了伤,便想伸手扶住他,怎知他不受好意,可施翦又着实不放心他一人,于是便跟在背后直到来到这庙中。 “要不,我给你带几个馒头来?”施翦翼翼地说,尽量不待着可怜的意味,她知道这样一来他更加不会接受。 小少年瞟她一眼,不做声。 施翦只好悻悻起身,一步一回头,终究是消失在浓厚沉重的夜色里。 小少年怔怔地看着门外,有些失意地收回目光,久久停留在对面空空的草铺上,闭上眼睛,尽量忽略身体上的疼痛。 过了良久,小少年的眼神不自觉的飘向像是连通另一个世界的月兑漆木门,终是抵不过挨饿,手臂伸向面前的黑包子。 明明是唾手可得,却仿若千里之外,沉重地不想接纳这样一个丑陋的东西。脏兮兮的小手在触碰到包子的那一刻,突然被外力给打落,小少年愤怒地看着来人,怨恨施翦将他好不容易放下的自尊心给踩得深沉!他明明就已经下定决心咽下这污浊之物,可她却轻而易举地破坏了这份难得的坚持! 施翦像是没有看到小少年眼里的怒火,笑嘻嘻地从背后藏起的手放到小少年的面前,那,赫然是两个白净热乎的馒头! 清楚了施翦的来意,小少年不可攻防的内心竟然有了隙缝。因为这个长相丑陋不堪名叫东施的丫头,他竟然…… “趁热吃罢,我还带了水来,还有糕饼。”施翦将馒头塞到小少年手中,然后径自解下绑在肩上的小水瓶,还有放在衣带里的油纸。 小少年望着施翦忙碌的身影,有了别样的悸动。 施翦见他直盯着自己的脸,以为是自己的容貌影响了他的食欲,于是小脸黯淡下来,闷声说:“你好生吃着,我这就走,明早再来找你……”施翦偷偷瞅上一眼,补充道:“如果你还想见到我的话。”这一句说得忒小声,有着不易察觉的苦恼。 小少年似乎知道施翦心中所想,拉住了施翦离开的身影,施翦回首诧异地望着小少年。 “留下罢。”声音里不再有往日里的咄咄逼人,原来是这样的好听。 施翦笑了,真心地笑了,笑得好美好美,连小少年也看呆了。 “发什么愣呢?快吃呀,不然就凉了。”施翦催促道,没发现小少年的异样,当然,施翦也不会自作多情,这是她的习惯。 施翦静静地撑着脑袋看着小少年囫囵吞枣大口地吃着馒头,忽然心有一问,当下就问出口来。 “你叫什么?” 小少年停止了吞食,眸光一黯,“没有名字。” 施翦心思一转,忽道:“我给你取个名字好不好?!” 小少年嘴角似有笑意,但太浅太浅,“我可不要难听的。”这,算是默许了罢? 施翦像模像样地在原地转悠,时而沉思,时而仰首,单这样看,施翦在这个年纪的身材算是很好的,修长又匀称……顿时,小少年因着这样的想法而感到诧异。 “啊,我知道了!就叫上邪好不好?!”施翦兴奋地一声雀跃,很是满意这个名字。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这首诗是我在书里看到的,虽然不明白什么意思,”施翦尴尬地挠挠头,继续说道:“但是我知道这诗一定很美,娘娘也说过的,翦儿长大了就会知道是什么意思的。” 小少年若有所思,施翦见他不答话,以为是不喜欢,嘟嘟嘴说:“要不再想?” “不用了,名字只是称呼。”上邪摆摆手,施翦心道,是个称呼你还让我取个好听点的…… 施翦笑盈盈地注视着上邪,上邪有些莫名地脸红了,胡乱吼着,“看什么看?!” 施翦瘪瘪嘴,委屈道:“那么凶,我们不是么?” 上邪白她一眼,冷哼一声,“谁说和你是了?” “那你那些小弟呢?是你的么?”施翦敏感地察觉到那么久了,这庙里不见昔日闹影。 此话正事戳到上邪的痛处,垂下脸,淡淡开口:“不是……他们都走了,都走了。” 施翦蹲在上邪身前,眨眨好奇的眼睛,“能和我说说么?” 上邪看她一眼,顺口而道:“来了个臭小子,抢了我的小弟,跟着他不挨饿,于是……” “都抛下你了?”施翦接口。 上邪听了怒了,猛地起身,俯视施翦,“我从不需人怜悯!” 施翦抓住上邪的手,微笑说:“如今我们就是咯。” 上邪没反应过来,觉得施翦的脑袋跳跃地太快。 施翦拍拍上邪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你看呐,娘娘说过,同生死共患难,方才是挚友。我们先前两人一起逃过一劫,你又把你的难处分享于我,那么我们便是咯!” 上邪对着施翦轻叹一口气,这丫头的思维果然不能与常人想比。 “我的难,你根本就还未知道。”话里带着苦涩。 施翦知道又有秘密可听,老老实实地坐好,十足的乖宝宝。 上邪无奈地看着眼前的丑丫头,过了半响,这才缓缓说出自己与畜生争食,只为了填饱饿了五天的肚子,自己曾经在墓碑前狼吞虎咽吃下祭品,自己曾滚下山坡,摔得断了腿,自己被人贩子买去做奴役,好不容易才逃生,曾经的曾经…… 沉默许久,“只是这些即便令我难堪,可是也比不过自己无依无靠,无父无母来得……” “寂寞?”施翦又接口,上邪不得不感叹施翦的灵透,能探人心思。 只是这脸上的泪迹怎来得如此突然? 施翦飞扑到上邪身上,手臂紧紧地环住上邪,抽泣道:“我明白,我懂,我了解……” 上邪被施翦的举动杀得措手不及,只得呆愣,心里却是愈来愈温暖,温暖地似绵绵一江春水。 施翦看不到,上邪脸上的表情有多温柔,“你不哭,翦儿陪你,这样我们都不寂寞,不寂寞。” 施翦忽地月兑离,上邪舍不得那份难能可贵的温暖,一只小手已经在自己的面上轻抚,施翦红肿的眼睛,吸着涕水,样子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谁,谁说我哭了?!”上邪不好意思地撇开头。 “可是这个是什么?耗子尿么?”施翦指指手尖的晶莹傻乎乎地问。 上邪瞄上一眼,使劲儿抹抹脸,掩去尴尬。 转而一想,上邪疑惑回头,“我说我的,你哭什么?” 听上邪这么一说,施翦原本遗忘的泪水又蓄积起来,样子好不可怜,泪眼朦胧间,上邪听到施翦呢喃了一句,顿时气急! “你长得好漂亮……”泪迹斑斑的小脸,痴呆的表情,说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上邪狠瞪一眼,知晓自己抹去泪水也抹去了故意抹上的炭黑,只是仍旧不屑道:“又不是女子,这张脸只会害惨了我!” 施翦听了忙摆摆手,义愤填膺地说:“外貌是爹娘给的,一定要珍惜!何况……翦儿羡慕,都来不及呢……”说到最后,施翦已是垂下头,上邪见她苦闷的样子,不好再说什么。 上邪抬起施翦的小下巴,用手指轻柔地帮她挑开泪水,施翦惊讶地望着上邪,上邪扬声道:“你帮我擦,这下是还你的!”竟是有意无意的掩饰,但宝贝丫头施翦又怎能听出来? 上邪诧异地看着施翦,“你的泪是温的。” “嗯,嗯?温,温的?!”施翦大喊,甚是惊慌。 见上邪似乎定了眼,越来越靠近,施翦噔的一下,心里的细弦破了,失措地双手捂脸,说什么也不再放下。 一个骨碌起身,施翦语无伦次,“那,那个,天晚了,我,我先回去了,明早再来看你!”说完,不待上邪反应,便入离弦羽箭冲入萧条夜色中。 上邪在庙里若有所思,却毫无头绪,只得作罢。 多情总被无情扰(一) 施翦骑着自己下山后买的温顺的母马漫无目的地晃悠,因为从来没有到过大城镇,乍一走来,新奇不已,总是东张张西望望的,觉得乐趣无穷,却不知自己已是旁人眼中的风景。 路人只见这青纱遮面的女子浑身清透之韵,再端看那背影,定是个绝色佳人。 施翦仰头看看天色,模模自己有些平扁的肚子,寻思着要填饱它,扭头一看,一面陈旧的破布旗插在了同样破败的简陋土屋前,旗上写着大大的“面”字。 虽然面上着实不雅观,但奈何这面食汤底之香馋足了施翦的胃口,于是施翦毫不迟疑地驱马向前。人虽然不多,但是看得出个个吃得香,老板娘见有客上门很是热情地抹好桌椅。 “姑娘,想吃什么面?”敦厚的大娘招呼道,心里暗暗赞叹这小娃的清秀,谁知施翦正好坐下解开了青纱,大娘不由得一愣。 施翦似没察觉到异样,甜甜地开口,“我想吃阳春面。” 大娘察觉到施翦心性纯净,于是不得不另眼相待,“好说好说,咱店里的阳春面口碑最是好了,你等着,大娘这就给你下面去嗷。” 其余食客见着施翦真颜直道可惜,不由得多看上几眼,施翦也不恼,落落大方地端坐着。 大娘捧着一个大碗放在施翦的面前,面上漂浮着蛋花和肉丝,碎碎稀稀的绿油葱点缀了女敕白幼滑的面,施翦舀了勺鲜汤,不禁闭眼享受,一脸的幸福感。 大娘在一旁看着,见施翦吃得开心,连带着也幸福起来自己,作为掌勺人的自豪之情经过多年的磨砺早已被暗沉在心底,这次却因为这小娃而轻易地复苏,不得不说这女女圭女圭的心性着实难得,只是别被有心人玷污了才好。 “大娘?”施翦疑惑地望着碗里多出的卤鸡蛋。 大娘呵呵一笑,“吃罢,大娘送你的,以后常来。” 施翦点点头,憨厚地笑了。 满无目的地闲游,不一会儿就月上树梢。 施翦爱好夜色,寻了片平坦的地就躺在上边儿,对岸灯火通明,很是热闹,一条雕栏木桥牵系了两端,这岸却是别样幽静,小溪泉水叮咚,颇为悦耳动听,这一番下来很是惬意,于是施翦顺着这意便昏昏入睡了。 迷糊中,听到低柔的声音,似在诉满腔爱意绵绵。 沉静片刻,又闻一风流至极的男音,语句轻佻暧昧,引得人遐想连篇。 施翦有些茫然,这声音有些熟悉,口中喃喃念道:“毓,毓哥哥……”复而一个侧身又睡去了。 桥上风花雪月的男子忽的蹙眉,疑有耳闻,摇摇头,暗笑自己竟也会幻听。 “,奴家说的您可曾听见?”女子娇弱无比,软软地便贴在了男子身上,眉目间尽是爱慕之色。 男子勾起美人下颌,倾身而去,“不若你我先贪了这闺房之乐可好?” 说罢不等女子表态,已拦腰抱入胸怀,月光清冷地照在亲密无间的两人身上,竟衍生暖情迤逦。 “啾啾,啾啾。” 施翦烦躁地挥挥手臂,想清去那扰人轻眠的声音。 “啾啾” 施翦猛地睁眼,愤怒地瞪着眼前唱得欢实的莹黄珍珠鸟。 鸟儿不知天高地厚,乐悠悠地跳上了施翦乱糟糟的头顶,似很满意这唾手可得的安巢。 施翦瘪瘪嘴,正正肩上的小包袱,然后蹲在溪边净面,呆呆地去望着水中的自己,手指爬上面颊。 “这溪里有好玩儿的东西么?你怎的看得如此入神?” 施翦微惊,倏然抬头,见一黄衣小绣衫的女子正一脸好奇地望着自己,乌发间有好些珠钗,脸上反是素雅如晨光,纤细秀弱的身子站在柳树底下,愈发让人懂得何为扶柳之姿了。 最难得的是女子偶然见着施翦的样貌不惊不乍,也毫无嘲讽不屑之意,一时间,施翦对她产生好感。 “在想翦儿何时能如这般娇美呀。”施翦轻快地说。 女子听了,娇嗔道:“莫瞎说,你我不过方才才识得。”美眸盈盈,甚是温婉。 施翦呵呵笑道:“翦儿自小便能预知美人,可没瞎说呢。” 女子被施翦一番趣言哄笑,施翦便呆呆地看着出神,“与毓哥哥一样美呢。” 女子听了挑起月眉,“你一孤身姑娘为何来此?”出口的话却变了。 看着施翦茫然的表情,女子无奈一笑,“你可知这是花巷的后院?” 这回施翦嘴巴张得都要掉了,更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女子轻叹,侧首低声道:“便是贵人们寻欢作乐的地儿。” “那,好玩儿么?” 女子听了愣了一下,心道原来这姑娘不谙世事。 “闺中人自然不觉乐趣。” 施翦眨眨眼,疑惑道:“那为什么不走呢?” 女子微笑,“你怎知我是那闺中人?” “因为的表情分外不甘呐。” 女子一惊,好一玲珑心。 “翦儿给领路,带走好么?” 女子心下感动,面色却郁郁,转身望着那楼阁,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答应施翦,“要走?谈何容易,这奢侈的梦想早已葬送在这华丽的牢笼里。” “真的没办法么?”施翦蹙眉苦恼。 听到这儿,女子却温柔羞赧地笑了,连话也说得分外甜蜜,“若是有幸觅得良人,便得以解月兑……” 施翦听出其中的意味,狡黠地转动眸子,“我道怎么不愿随我离去呢,原来是身边早有良人相伴,怪不得呀怪不得!” 女子面颊染红,忙转移话题,“姑娘你自称翦儿,全名呢?” 施翦摆摆手,“别姑娘姑娘地唤,我姓施名翦,叫我翦儿便可,我听着亲切。” 女子巧笑嫣然,“施翦?好名字。我叫迎罗,翦儿唤我罗便好。翦儿淳朴,很是喜欢,若不嫌弃,便来我罗珠阁坐坐可好?” 施翦欣喜,“我对也是一见如故,定然要好好粘忽一番!” 迎罗的闺房不似院里其他姑娘的浮华,反倒是清雅,山水画作、盆栽绿影更是添了几分大气。 “春儿,上几味我素爱吃的点心。”迎罗轻唤到,一粉衣少女便端正地走来,应声好,只是双眸不自然地停留在施翦的脸上方才下去。 迎罗回眸望向兴致勃勃的施翦,指指八角碧锦案和声道:“翦儿,要休息会儿么?” 施翦收了手脚,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 施翦凳子都还没坐热乎,迎罗的贴身侍女春儿便已端上茶水点心。 “,这位小生得也好漂亮。”施翦贴进了脸看,脸上布满了小桃花。 迎罗轻勾施翦的鼻子,笑道:“你这丫头好会调戏人呐,竟比男子还公然几分。” 春儿本身听了施翦的话已是微惊,待一看自己主子眼里的宠爱,也不得不笑起来,只是脸上的酡红衬得人愈发娇艳。 “小,这可是你做的?”施翦嘟起嘴指指瓷盘里的红红黄黄问道。 春儿收了托盘,点点头,淡笑着也别有风韵。这一主一仆倒是奇了,沦落风尘红地里,一个如大家闺秀,一个却如小家碧玉。 施翦拍拍小手跳了起来,“小好厉害呢!改日教教翦儿可好?” 春儿转向自家主子,见迎罗颔首,这才点头应允。 “是了,小,你可知罗心有所属?”施翦在春儿耳边小声念道,眼睛熠熠生辉。 春儿无奈地一笑,明白了主子对这施姑娘的无可奈何,却是没有正面回答,“施姑娘为何肯听信他人之言,不若亲自询问一番,春儿不过小小奴婢,话可作不得准。” 施翦瘪瘪嘴,“春儿莫跟我这样生疏,跟罗一般唤我翦儿可好?” 心中知道这事兴不起ng,也避免得罪于人,何况还是这不知底细的小姑娘,于是春儿施施然点头。 施翦又不乐意了,踱至迎罗身侧,抱起迎罗的手便晃悠,“,小她好没情趣,都不与翦儿呢。” “春儿不善言辞,翦儿多与春儿一块儿,不就纠了春儿这习惯。”迎罗笑着建议道。 施翦听了,心道,又给自己揽了一份苦差事了,毓哥哥的还没成功,这会儿又得讨好这春儿了,真是劳碌命啊…… 施翦回头望望春儿静静的样子,狠下心来,点点头。 “怎么如临大敌似的?春儿就那么难对付?”迎罗见了施翦这大义凛然的样子,直觉得有趣,就连春儿也带上了笑意。 如此一来,施翦便成了罗珠阁里的白日常客,与春儿也自然是亲热了几分,要说,谁能拒绝施翦这一腔热情呢?哦不,还真有其人,那便是铁石心肠的尚毓是也。 多情总被无情扰(二) 淡香熏染过的寝室里,两片薄薄的身影在小桌前静然而立。 “今日我读了一首诗,便想到了你。”男子温润的声音似魔咒般俘虏人心。 迎罗早就难以抵挡这荡人心魂的魅力,双眸痴痴地望进男子深邃的眼里。 男子勾唇一笑,一手搂住美人纤腰,趁其不备抱于胸膛之前。 “你且看看。”说罢,男子执笔挥书,行云流水的金钩大笔而终。 雪白的宣纸上赫然立着四行字,男子俯首,红唇在迎罗耳鬓见摩擦,低喃道:“曾逐东风拂舞筵,乐游春苑断肠天……” “如何肯到清秋日,已带斜阳又带蝉!”吟到此处,迎罗已是哽咽。 “佳人如柳。”男子搂美人入怀,让胭脂泪尽数沾在襟间。 “唯有君心悉我心,又有何求?” 树梢上w@,施翦蹲在期间,看着纸窗上投下的剪影,不知为何眼有些干涩,不待细想,却又为迎罗而感动,得到这样一个良人,你该会幸福的。 两片单薄的人影渐渐融合,化作飘然青烟,掠过施翦心头。 柳?不过一时得意,一时忧愁,若不是有心人,怎会晓得其间烦忧?怪不得心心托付,只求君懂。 翌日清晨,施翦特意迟些才去罗珠阁,看看日上梢头,正午时分该是够了罢? 施翦在门口探探脑袋,左瞅瞅右瞅瞅。 “进去罢,主子在梳妆呢。”春儿的声音在施翦身后响起。 施翦一个转弯抱住春儿,甜甜开口,“春儿好香哟。” 春儿退出身子,学着迎罗点点施翦的脑袋,“胡闹!吃过早饭没?” 施翦可怜地摇摇头,春儿见了很是怜惜,便让施翦进去等,自己下去备些吃食来。 “罗?你在么?”施翦在迎罗闺房门口轻轻唤道。 “你这丫头,怎么倒礼貌起来了?”迎罗掀帘出来,脸上满是笑意。 施翦上下打量迎罗一番,斜眼眨眨,坏笑道:“啧啧,穿得这么美是去会情郎么?” 迎罗听了霎红了脸,“翦儿,莫瞎说。” 今日迎罗的确打扮了一番,平日里的清雅月兑俗多了几分艳丽,团花小夹袄衬着女敕粉缎的罗裙,甚是精神醒目。 “是瞒了翦儿什么么?翦儿可不依。”施翦撒娇道,却心细地没有整乱迎罗的衣裳。 “今夜里有个宴会,我被邀去奏琵琶。”迎罗神色有些闪躲,面颊愈发羞赧。 这时,春儿回来了,添上一句,“奏琵琶只是顺带的,见人恐怕才是正事。” 施翦听了性子也来了,眉一挑,眼底浮现兴奋之色,“罗,快说快说!从实招来!” 迎罗嗔了春儿一眼,嚅嗫出声:“是去范的叹乐居,今晚宴请好友作乐,所以才让我去助兴。” 施翦听了直觉晦涩,想着不如亲自一探究竟,“叹乐居?” 春儿走了,见施翦面上的惑色,解释道:“那便是诸暨城里官宦子弟趋之若鹜的地方。” 施翦眼珠子一转,巧笑道:“不若带上翦儿去见识一番?” 迎罗招呼不来施翦的软硬兼施、胡搅蛮缠,只得点头应允,只是吩咐了句行事要谨慎,让春儿多看着点。 黄昏。 “迎罗姑娘,地儿到了。”车夫在外知会。 迎罗拍拍施翦的手,再次叮咛道:“莫要惹是生非,里头的人我惹不起。” 施翦乖巧地点点头,“翦儿懂得,必不会给招来麻烦。” 施翦下了马车,见高耸深门上悬挂一条布帏,“叹乐居”三字随风而动,好不飘逸,当真有享乐恣然的意味。 “迎罗姑娘,奴婢是少爷特地吩咐来接待您的。”一青衣女婢上前来,恭敬地低首言谈,双手也是规矩地放在身前。 “怎好让的贴身婢女秀仁姑娘来招呼我呢。”迎罗有些惊讶,二人应是识得的。 “姑娘客气了,姑娘并不同于旁人。”秀仁依旧垂首,教养极好。 毕竟这些事儿虽说不上隐秘,但公然听与他人之口,作为女子也是羞涩的。 迎罗不再推辞,点点头随秀仁进了叹乐居。 施翦在迎罗身后左顾右盼,直叹这果真是享乐的好地方,小楼错错,危阁重重,廊腰缦回、檐牙高琢,尽收婉约豪放之景,连小道旁的花草也料理地极好,不繁不简,别有韵味。 要是再有美人环绕,那便真是人间美境了,怕是连那素来月兑俗的仙人也要踌躇留恋。 “哟,看这是谁来了呀?” 施翦回神,自己说美人,美人就到了呢,而且还是好一群美人呢! “秀仁见过姑娘们,迎罗姑娘是少爷的客人,还有要事,就不多作逗留了。”说罢,秀仁便要领迎罗她们越过几个花枝招展的姑娘。 “哎,等会儿,这就是少爷的相好?”女子声音里透露些许不甘,面上笑得却愈发艳丽。 迎罗也是听出来的,温和一笑,“相好不敢当,相知倒是确有其事。” 领头的女子一听,花容惨兮,面色一沉,冷笑道:“刷什么威风,不过是跟我们一个样儿,还盼自己能飞上天当凤凰了?” 迎罗不以为意,沉着开口,“人无贵贱,姑娘你怎么能自我贬低?这样,就算别人不看轻你,你也已看轻了自己,所以且不要拉上迎罗相提并论。” 这群姿态美好的女子都是叹乐居里圈养的乐伎、舞姬,不但如此,叹乐居的主子好大的手笔,买下戏班子,可谓是极大地满足了寻欢作乐的风流子弟,因此,来到这叹乐居里享乐,便成为那些追逐安逸快活的人趋之若鹜的事情。 女子吸了口气,美眸一瞪,“还是要有自知之明的好。”说罢与迎罗错身而走。 “还请姑娘大**量,莫上心头。”秀仁低低开口,依然是面无表情。 “不会,秀仁姑娘,请领路。”迎罗淡然一笑,全不如那些沦落风尘的姐儿。 秀仁望了迎罗一眼,转身继续走。 施翦心里叹口气,还望这叹乐居的主人不要负了罗才好,这样一个女子,该是享有世间最好的呵护的。 这范也不知什么来头,竟有这样的财力建起这浮华的叹乐居。秀仁领着她们到一处清幽的地方,小榭楼台,很是悠然。 “迎罗姑娘,少爷已经为您准备好了衣衫,还请入室内更换。”秀仁开口。 迎罗听了有些迟疑,难道自己准备了一早的衣裳便无用了么?但是迎罗没有说什么,知道这样做于她于都是最好的。 迎罗让施翦到外面休息会儿,带着春儿便进了室内。 高脚衣杈上挂着一绛红簇黄滚边的细密针织玉裙,细密的褶纹很是垂顺,衬出美人楚楚纤腰。 迎罗觉得自己身上这身再与这面前这身对比,果真是难等大雅之堂,心里感慨万千。 换上华贵衣裙,铜镜中的迎罗也觉着自己贵气了几分,春儿细心地为迎罗重新梳发髻,然后带上梳妆台上的几只璀璨珠钗、步摇。 当迎罗走出来时,施翦眼睛就转不过弯儿来,直道美美美! 太阳的余晖渐渐消散在灯火通明的夜色中,月光悄悄挂上了枝头,俯瞰芸芸众生,化作看戏人。 只是一处又一处的漩涡迷乱了人的眼,以为相安无事,却不ng荡背后阴暗重重。 施翦几人踏着月色走来,那厢,几个挺俊男子由另一条小道汇集,最终的最终,便是,相遇。 火星触碰,迎罗美眸一亮,捕捉到那熟悉的身影在灯火之下愈发耀人。 施翦心神一动,感到了一丝熟悉,正眼一望,正好对上了那人回首后不经意停留的满含笑意的瞳,俱是一顿。 施翦咧开笑容,启唇…… “。”声音里满是柔情连连。 却被无情地吞入月复中。 施翦看着迎罗如花笑靥,心底一阵颤抖,原来,这便是迎罗的,良人…… 多情总被无情扰(三) 施翦讪讪地合唇,嘴角上扬成僵硬的弧度,颇为可笑。 “你怎在此?”一如既往冷冷的声音此时却是如针尖扎入施翦心头,施翦惶然张口,只是话到嘴边……迎罗疑惑的声音响起:“,罗儿是……”又被无情剥夺。 “别以为低着头我就认不出来,你为何在此?”声音里隐隐透露出怒意,他竟以为自己是在躲闪么? 迎罗方知尚毓问的不是自己,于是有些尴尬,只是身后只有翦儿与春儿二人,这是与谁在呢?莫非…… “屋内珍馐已备,还请各位先行享用,少伯定当亲自罚酒谢罪,必不怠慢。”语调一转,变得圆滑温润,身后众人谅解颔首,不与掺和。 “罗儿,你也先进去。” 迎罗无力反抗这低语,顺从地领着春儿入了室内,只是在施翦身上不经意地扫上一眼。 施翦见人都被赶走了,复而笑道:“翦儿竟不知你的真名。”只是那笑容多少有些刻意而为。 “名字而已,何须执着。”这话,怎的如此熟悉? 施翦脑袋一歪,作沉思状,“那翦儿该唤你毓哥哥好还是范好呢?” 尚毓面色一沉,“随你。” “那人前便唤师兄罢,这样别人才不会多作他想,对吧?”施翦恬然一笑,别有用意。 尚毓对这个答案不置可否,“你怎么在此?师父呢?” “毓哥哥,你怎么就关心这个嘛,你应该关心翦儿过得好不好才对!”施翦嘟起嘴不满道。 “哼,你要是不好,现在能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尚毓不屑出声,眼睛却锁在面前小人上,似要全身上下都要看上一番。 “你以纱掩面作甚?” “师父抛下我走了。”施翦抱怨,答非所问。 “什么意思?”尚毓蹙眉。 “字面上的意思呗。”施翦顶,哼!叫你对我冷眼相待! “施翦,你可是活腻了?”尚毓龇牙说道,满是威胁。 施翦不以为意地晃晃脑袋,“反正我就是在这么机缘巧合之下遇见毓哥哥的。” “你给我好好地呆着,今晚我再找你。” 施翦挑眉,“毓哥哥是让翦儿在这儿住下?” “你要是溜了,看我怎样收拾你!”又是威胁,又是威胁…… “不知道迎罗看见毓哥哥这样狰狞的一面还会不会喜欢你哟。” 尚毓不出声,就这样定定地看着施翦,面色不郁,看得施翦心内有些发毛。 施翦连忙伸手指向那将夜色点缀地别样璀璨的地方,“师兄还不去么?客人都该等急了罢?” 令施翦没有想到,自己的毓哥哥便是那名动越国的范蠡,更是那迎罗心中装下的、愿与之偕老的人,心下怅然,或许,一直是自己不想承认罢了。 待施翦回到迎罗的座案时,迎罗温婉一笑。 “原来的心上人便是翦儿的师兄呢,真是缘分。”施翦盘腿坐下,状似不经意地说,迎罗听了,面上虽然无恙,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的,至于为何,大概只有自己才知道。 “怪不得翦儿也如此出挑。”迎罗美眸盈盈,满是女儿家特有的娇柔。 “何须抬举?”迎罗想出声解释,却被施翦眼神示意。 “该出场了,要好好表现,师兄在台上看着呢。” 迎罗止住口中的话,看了施翦一眼,方才起身向正中处走去。螓首微扬,面带柔情,裙摆起伏婆娑,向是月夜里亮丽的一道光。 “今日承蒙厚爱,这才有机会来叹乐居一享天乐,小女子无甚大礼以报,唯有亲奏一曲,愿各位日日有此良宵。”迎罗施施然下腰作福,然后坐上早已备好的圆凳上,春儿上前,将一通体发红的琵琶递给迎罗。 琤琤之音悠然而起,正是一曲坊间流传的《静好》,洋洋洒洒,正合此景。 数位着碧色青纱的少女缓缓步入屋内,长舒广袖,姿态妖娆,时而缠绕迎罗与期间,时而散与四方,舞步偕同琴音,一趋一缓,配合得天衣无缝。 施翦吃着手中的瓜子,眼珠子就随着舞姬们转动,只是总觉得浑身不自在,顺着直觉抬头,发现对面一人抚起酒杯对她微笑着饮下,施翦漫散惯了,随意执杯就是一饮,却不知那是酒水,饶是那些男子也该浅饮细酌,施翦却看也不看地就一杯下肚,烧地喉咙火辣辣的,眼里蓄上了泪水,想咳嗽又怕打搅了一番兴致,只是捂着嘴不住地闷咳。 两眼却不闲着,死瞪着对面那罪魁祸首,那目光凶狠极了,对方却不怕,笑着对身后的小厮说了句什么,小厮点点头,望向施翦这边,施翦以为是那人让别人一起看笑话来着,于是更怒! 小厮绕过正欢的人,悄悄地来到施翦身后,施翦不解地看向他。 “主子吩咐了,让小的拿来清水给姑娘润喉。”小厮垂目,竟有不输于秀仁的谨慎恭敬。 施翦孤疑地望了眼对面之人,对面的男子友好一笑,左手指向那杯水。 施翦接过来一口灌下,有些豪饮的架势,只是杯中却不是真正的欢伯之物,对面的男子见着,笑意扩大,饶有趣味地盯着施翦看。 施翦喝完,把杯子还给小厮,另附赠一句话,小厮附耳恭听,只是有些惊诧,却终是在施翦灼灼的目光里退回去对席。 施翦一只手撑着脑袋,眼睛却不再留心歌舞,而是放眼于对面,见那小厮如自己意地向他那主子低语,施翦很是得意地笑了,本以为那贵会生气,谁知他反倒是开怀一笑,对着自己眨眨那凤丽美眸。 施翦被这一笑给愣住了,心想这人还真不要脸,到处就送秋波。嘿,这秋波一词还是自己在小人书里看到的呢。 乐在其中的施翦丝毫没有察觉到另一个眼神也注意在自己身上,只是迎罗却看的清清楚楚,清楚得连拨弦的指也有丝颤抖。 一曲终了,有人回味,有人犹如梦醒,施翦第一个鼓起掌来,全是真心诚意,只是迎罗无暇顾及,一双眼紧紧地锁在那人上人上。 尚毓抿唇一笑,刹那芳华,迎罗这才勾起唇,缓缓回礼。 “素听闻‘迎罗妙手奏’,今日一闻,果真不同凡响,还真是沾了少伯的光,这才有幸识得迎罗姑娘的才情。” 的,正是方才与施翦一番眼神触碰的男子,那满含笑意的眸说着赞美却有内而发的话,令人听了好不舒服。 只是施翦不屑地撇撇嘴,哼,明明在跟我闹,哪有在认真欣赏呀,这话儿还说得一溜一溜的!看那小样儿,一定是个祸水!嗯……应该是可以这样形容的罢? “子禽是在嫉妒么?”尚毓呵呵笑开。 “那是,子禽可无数娇可藏呐。”状似感叹,施翦听了,白了一眼。 “这话要是给坊间的姑娘们听到了,恐怕都会不依罢?谁说子禽无红颜的?”尚毓打趣道,男子摇摇头,好不无奈。 一场宴会下来,施翦耳不听,嘴不语,注心于美食,丝毫不受外界的影响,谁让她本以为此次前来是佯装迎罗的丫鬟,定然只有眼馋的份儿,而如今却也是半个客了,可得好好把握机会,犒劳自己日夜辛劳的肚子。 夜深了,众人虽恋恋不舍,但还是打道回府,不过温香暖玉在怀,寻个被窝岂不快哉? 尚毓也不多作留,吩咐仆人们送客,唯独一人死皮赖脸地留下了。 “这位是?少伯兄不打算介绍么?”喏,就是站在翦儿面前的祸水呗。 “不用旁人介绍,反正你我交集不深,知道了又有啥用?”施翦插嘴,偏偏要和这害得自己饮下烈酒的人作对。 “我叫文种,这下你知道我的名字,该会有交集了罢?”文种毫不介意施翦的冷语。 “翦儿,不得胡闹。”尚毓开口,有些愠意。 施翦收口,却是不满地瞪了文种一眼。 “不不不,姑娘性子直爽,少伯兄可别束缚了这月兑缰的野马。” 月兑缰的野马?她哪里像马了呀!不,马儿是很可爱,但是自己一点儿也不野!施翦咬紧下唇,怒不可遏。 扇柄一转,文种挑起施翦的下颌,“东施姑娘,久仰久仰。”复而倾首靠前,在施翦耳边低喃:“姑娘怎确定我身躯柔弱得只能饮下兑水之酒呢?不若找个机会亲自窥探一番可好?”说完大笑着离开了。 尚毓敛目不语地看着文种离开的背影,吩咐仆人跟上,让文种留宿。 “,夜深了,罗儿也该回了。”迎罗淡淡开口,施翦这才想起迎罗还在身旁。 施翦看着尚毓又摆出一副情圣样子,心里啧啧嘴。 “罗儿,既然夜深,就在叹乐居里住下罢,明日再回。” 迎罗微笑,以帕遮面,轻柔道:“那翦儿呢?” 尚毓瞥了施翦一眼,复而又是那柔情样,“既然是我师妹,便还得我这师兄照拂。” 迎罗听了点点头,由秀仁带着回了原来的阁楼里。 怨冤缘愁何时休(一) 尚毓亲自领路带施翦到一处偏僻的地方,荒草漫野、古树零丁,一派凋残颓然的样子,一座竹屋赫然立于中间,凭空多了几分隔世独居的意境. 施翦抽抽嘴角,瞠目道:“毓哥哥是让我这个宝贝师妹住这儿么?” 尚毓冷哧一声,转身面向施翦,背着月光的脸显得格外阴森,“怎么?有意见?你不是空闲么,那便许你一处地儿好好整理。” 施翦谨慎地后退一步,心有余悸地摇摇头。 竹屋里摆设还是样样俱全的,只是施翦心中着实纳闷,这叹乐居里怎还有这样一处清冷的地方? 施翦按着尚毓的指示点燃了蜡烛,于是,两人便面对面地坐下。 “说罢,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师父说你这个徒弟不长进,要再寻个徒弟替了你。” 施翦接收到尚*毓狠眯的眼神,这才娓娓道来。 尚毓听完后不作评论,反倒是眼光一转,落在了施翦身上。 “这次下山,你有何打算?” 施翦歪头想想,“本是漫无目的,如今却是要待在毓哥哥身边了。” “跟着我干甚?”尚毓眉峰紧蹙。 施翦耸耸肩,无奈道:“要对毓哥哥好呀,翦儿要照顾毓哥哥。” 尚毓听不惯施翦那语气,说得自己好像死皮赖脸地赖上了她。 “我又不是小儿,何须你寸步不离?何况,你认为你在这儿能帮衬些什么?”尚毓冷笑,笑施翦的不自量力。 施翦惯了尚毓那目中无人的语气,心却知他说的没错。偌大的叹乐居里已经有奴仆众多,更别说毓哥哥的府邸了,只是,唉,没办法呀,这是责任也是承诺。 “那翦儿便刻刻不离,这总该有机会罢?亦或者,翦儿陪毓哥哥玩?” “我事务繁多,毫无闲暇。” “总之,我跟定你了,也绝不打扰你!”施翦不耐烦了,一语定下。 尚毓起身,脸庞隐在了烛火之下,轻轻道:“你,东施,可知‘打扰’二字怎写?” 施翦有些泄气地望着尚毓冷然离去的背影,幽幽地叹了一声,暗喊:师父啊!都怪您老人家丢给我的难题! 接下来的几日里,施翦再也没有见过尚毓,只因叹乐居只是别院,所以正邸施翦却是没见过的。 秀仁总来关照个一二,却言语不多,只道是少爷吩咐来的,所以施翦大部分时间都是孤身一人料理竹屋前的花花草草,有时也在叹乐居里溜达。 话说这几日着实悠闲,施翦便让秀仁带些花种树苗来,自己也好解闷。 忙碌了一,心想数日不见迎罗,今日会会也好,于是换了身衣服欣然前往。 自从那一夜,迎罗便在尚毓的暗喻下住在了叹乐居里的畅想阁里,一个青楼佳人,而且还是头牌入住,少不了风流子弟的一番探听,于是这本就暧昧的关系更是浮出水面。 尚毓对这事只是笑笑,不予回应,更是加深了人们对此这香艳韵事的猜想。 施翦来到畅想阁里,却不见人踪影。 “罗?香儿?”施翦唤道,却人无人响应。 施翦嫌闷,便绕到后院去,那里是一片小花园,更是有活水流动,杨柳垂岸,清风微拂,便会带起千万丝绦,卷起细缕芳香。 施翦有丝倦意,便攀上枝丫,欲酣睡一番,滴溜转动的眸子本是要合上的,却硬是挤进了缠绵悱恻的一幕,然后便不再移动。 不远处,两人衣带松懈,流露出细细满满的温情,美人醉眼迷蒙,双颊酡红,娇不胜羸,男子浅笑低语,似在诉明衷肠,一番哄语连连,惹的美人垂首羞赧,恰有还迎袅袅,勾缠带乱。 施翦不自觉地咬紧下唇,这场景怎的如此熟悉? 讽刺一笑,下句该是提议先贪图闺房之乐了罢?怨冤缘呐,原来,自己朦胧间竟是记得的,还是如此地清晰。只是,这贪情的话到了自己耳内,却是别样刺耳,惹人窒息,亦是怪异地让施翦猜不透为何如此难耐…… 这便你口中的“无暇”么?谎言,果真是害人于无形之间,伤人如若万蚁钻心!施翦归结与此。 这会儿,施翦的睡意全无,敛了心神,平日里的憨色尽无,只剩灼灼暗盈。 这厢,尚毓收回放长了的目光,偏首看向怀内已恬然入睡的迎罗,情愫早已消散在眼内,只余清光。 隔日,施翦却没有花心思在花草上,而是镇日呆在了小厨房里守着一盅沙煲,这个厨房还是当初施翦特意讨来的,就为了锻炼自己的厨艺,使之更加精纯。 施翦抹抹额际细细的汗水,不急不缓地扇动着手中的蒲扇,不时注意火候来增添木柴。 良久,施翦闻到渐渐弥漫的香味,满意地放下手中的物什,却是没留心自己蹲得过久,于是起身后,一阵头晕目眩,黑意袭来,身形不稳,蹒跚地撑出手扶住可靠之物,不料正是碰着了滚热的沙煲,烫的自己不由得啊出声来。 施翦使劲儿摇摇头,想撇去晕觉,看向自己的左手,已是红肿不堪,急忙泡在了冷水里,硬是忍下了那股炙热疼痛。 稍缓,施翦顾不得手,按时辰隔着湿布把沙煲移了开来,启盖,香气四溢,浓郁富肥,施翦脸带笑意,欢喜地舀出软糯的甜粥放入瓷盅内。 “咕噜”一声,打断施翦的情趣。 施翦指着自己的肚子悄声说:“你乖,等我把这送去就来慰劳你。” 说罢,端着瓷盅便往尚毓独居的院子里走去。 施翦行至门口,却被突然出现的一人给阻了。 “多日不见,东施姑娘可是顺眼了许多。” 施翦瞪向来人,从未听闻有人这样赞美女子的!移开步子便要入室。 “唉,吃过亏还看不明白么?”文种轻叹了口气,面有难色地看着施翦。 施翦泄了气,扯起唇角,苦笑道:“明白……” “东施姑娘,四周无人,该是避免不合时宜的打扰罢。”文种背手而立,却是望着远处的郁郁葱葱而道。 施翦垂眼,低喃道:“我的粥……” 文种染开花儿般艳丽的笑容,指指重重门后绰约隐动的人影,“不必担心,早有人备下一桌美食,只等束男人月复胃。” 文种瞄到施翦的左手,靠近一步,大手包在了施翦的小手上,殷红的唇附在施翦手背低声道:“这,值得么?” 施翦不习惯男子的亲昵,后退一步,却掩不了面上的茫然之色,文种看在眼里,不由得哀叹,真是个不懂情事的傻妞!不过,这样或许才有更多的机会呀,呵。 文种接过施翦手上的托盘,嗅了嗅,扬起笑容,“东施姑娘的粥只怕是无人消受了,不如让于我?” 施翦被文种轻易地转移了话题,嘟起嘴来,不满道:“休想!本姑娘自个儿都还没吃呢!” 文种挑眉,一派风流雅趣,“我有个好提议……” 半响,“凭什么要让我去拿?!”施翦高举手中的碟子,甚是气恼。 文种接过放在桌上,云淡风轻道:“拿都拿来了,还说这有用么?” 施翦听这像是在哄不懂事儿的孩子般的语气,没辙地愤然坐下。 文种也不待施翦,肆意执着象箸便吃了起来。 “喂,收敛些,这好歹是我的竹屋耶。”施翦用箸敲敲文种的手。 文种抛个媚眼,戏说道:“那下次来我房里可好?” 施翦白了他一眼,丝毫不受挑唆,以不变应万变。 文种笑意却愈深,心道:虽然只是一知半解,但教指导在望,哈,如此甚好! “怎么不吃了?”施翦疑惑地看着文种。 文种听话地品尝施翦顺手牵羊拿回的糕点,心里又是另一番计较。 红线毅断惹蹉跎(一) 施翦与迎罗由内室出来时,两个男人还在原地。 见施翦出来,尚毓眉一展,正想抬步,却被文种抢先。 文种眸色一亮,上前关怀道:“翦儿无事罢?”声音柔软动听,翦儿听来却有些诧异,诧异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只得愣愣地点头。 迎罗站到尚毓身边,吐露出微丝疲惫倦意,尚毓下意识地就搂佳人入怀。 “大夫就来了。”尚毓在迎罗鬓间轻柔缓述。 迎罗摇摇头,闷在尚毓胸怀,“不必,翦儿妹妹无事,罗儿不过是受了惊吓,现如今已无大碍。” 触及到施翦投来的眼神,迎罗羞赧,慌忙挣月兑,却不得如愿,尚毓更是搂紧了,甚至是锁住迎罗的柳腰。 “子禽与翦儿不便打扰,先出去了。”文种牵起施翦的小手,满面春光地说道。 尚毓状似无意地扫过两人的手,隐忍着,莫不做声地颔首。 施翦被文种拉着,回首失神地望着旁若无人相拥的两人,咬了咬下唇,扯起嘴角,牵强道:“他们真是般配……” 文种站定,暧暧问:“什么?” 施翦抬头,阳光撒在大地之端,飘渺于尘土间,本应投射在自己身上的光束却被文种高挑的身子给挡住了,虽然在阴处,却奇迹般的感受到温暖。 于是乎,施翦会心地笑了,笑得小脸苍白如潋,笑得文种的瞳染上了七彩流光。 “今晚我来接你。” “好。”她,如今只想靠近这仅存的温暖。 红灯千树、玉壶流光,朗朗夜色下的诸暨城里大街小巷都充斥着浓浓的愉悦,小商贩们寻了好地儿做起买卖,小童们兴高采烈地穿梭在市井之间,欢声笑语不断,面具、糖人、肉馍馍,少年之物繁多。 施翦看着,心中顿生悲伤,若爹爹还在,翦儿也能得到这些小物罢?若娘娘还在,又有香喷喷的肘子等着翦儿罢? 这些温馨刺激了施翦依然埋在心底的思念,一发不可收拾,施翦默默地吸吸鼻子,愣是忍住了泪水。 “想什么呢?”文种拍拍施翦的肩,面上带着吟吟笑意。 施翦摇摇头,文种展颜,拉起施翦的手,“人多,马车怕是难以到金宗庙,你我走走也好。” 施翦挑眉看着二人相触的手,文种看在眼内,“走丢了我可不会找你。” 哼,翦儿不会问路么?真当自己愚昧? 文种的手白皙女敕滑,堪比女子的柔荑,带着一股子淡淡的墨香,果真是文人奋笔疾书的手。 一路上,总有那么些个眼神落在了施翦身上,饶是她再大而化之,也难以不察觉到身旁之人招蜂引蝶的功力有雷鸣万霆之势,一发不可收拾。只是自己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却愣是想不明白,唯有作罢。 当事人踏着风流步伐甚为大方,只是不时吩咐着施翦莫要走神。 金宗庙外人潮涌动,罗绮如云,不断有香粉脂气盈身而错,彩眸状似不经意地划过文种的面容。 施翦想挣月兑二人互引的手,只是文种执意不放,施翦也无可奈何。 避过正门,文种让一小沙弥引路绕至后院,果真清幽许多。 施翦见院内有颗颇为壮硕的菩提树,感觉甚有意境。 “文施主,老衲已侯多时。”一身着枣红内袍,外披金线袈裟的和尚缓缓走来,双手十合,慈眉善目,已然有摒弃凡尘喧嚣的半佛之态,果然是金宗庙里最有威望的主持。 “望明桐主持见谅。”文种对着主持也恭敬正经许多,眸色敛去了平日里的玩世不恭,倒让施翦觉得不惯了。 明桐主持淡然一笑,眉眼稍弯,淡定从容道:“无妨,还二位施主请随我来。”说罢轻轻扫过施翦,又是温和慈祥地一笑,让施翦心中顿生暖意。 一席话间,施翦明桐主持只有方才那一眼是注意到自己的,于是扯扯文种的衣袖小声地问:“主持眼睛是不好使么?怎的我一大活人在这儿,主持也没留意呀?” 文种觑她一眼,好笑道:“谁跟你讲主持眼睛不好了,莫瞎说。”文种抬眼望了下明桐主持屹立的背影,“主持明察秋毫,却是断然不会求知他人外物,讲究一切顺其自然。”话语间恭敬如初。 施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文种见她那样,扑哧出声,刮了刮施翦挺翘的小鼻尖,面有异色。 “到了,二位施主还请自便,老衲不便打扰,先行告退。”主持领他二人来到一庄严肃穆的屋内,一四方青铜大鼎立于中央,上面插着数数柱香,有些还未尽殆,留着通红苗头。 “主持慢走。”文种作揖道别,施翦眼巴巴地看着明桐主持离去的背影,总觉得主持临走前深望了自己一眼,但那眸光太快,自己也不好下定论。 肃静的佛堂,可能是时辰尚早,所以只余他二人。 文种递给施翦一根粗壮的炎香,施翦接过,便直直地跪在了金尊如来前的蒲垫上。 这一次,施翦带着她从未有过的庄重,小脸上划过黯然神伤,嘴唇抿了又抿,似有万言欲道,小心肝一颤一颤的,却终是在思绪变化后释然一笑,“是翦儿太过计较了,善思之人必定投胎为好,哪需翦儿担忧呢。纵然,纵然翦儿万分不舍,却……”施翦有些哽咽,泪水晶莹,眨眨眼,再次露出微笑,望着如来就如至亲之人,“翦儿会活得很好,至少要对得起自己!” 文种心生恻隐,看到施翦如此坚强,偏首望向如来。翦儿的各位亲人在天之灵还请保佑这傻丫头,当然,爱女如斯,文某定然是不用再三祈愿的。 施翦起身,突然被拥入温暖的怀抱内,脑子顿时一片空白,只能怔怔地不动。 文种抱着满怀馨香,忍下心头万千,深情道:“若你乘风ng,还记得有我为你遮挡。” 施翦听了,本欲挣月兑的双手颓然放下,目色柔和许多,静静地靠在文种怀内。 这种如火般的温暖,真的叫人好难在汲取过后不做留恋地舍去,沦陷至谷底,这,莫非便是你文种的心机? “嘭!” 施翦看向天空的焰火,莞尔一笑,仰首望着面前的文种,突然觉得这祸水的眼睛有些妖,这轻佻漫心的眸原来那么动人,施翦对自己的想法感到惊讶,立刻瞥眼避开文种宛若芙蓉的妖娆美眸,脸上顿时就红了一片。 文种看到施翦羞赧的模样,连眉梢都染上了笑意,绝色的面容因着烂漫焰火而催生出艳丽,堪比月光星辉。 “为了报答你这次圆我心愿,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如何?”施翦欣然提议,不等文种说好好便拉着文种就走。 文种眼神宠溺,满是纵容,面容俊俏更甚,踏出门槛时,眼尾却是一挑,有意无意地扫向一直静谧无人的庙堂,唇角笑意愈发浓郁。 红线毅断惹蹉跎(二) 出了金宗庙,人愈发多了起来,涌动间施翦与文种几次都快被冲开,只是文种手力十足,握得施翦指节发白,文种歉意一笑,施翦也不介怀。 “这上灯节果然热闹。”施翦兴致昂昂地望着周围树丫上挂着的玲珑橘灯,觉得煞是美丽。 文种正要提醒她不要走神,却被一股蛮力给撞开,原本相牵的手毅然断开,施翦踉跄几步,被迫撞开,文种瞪大眼睛看着施翦,想拨开人群来到施翦身边,奈何此时焰火绽放,人潮更是波动,硬是将文种逆上的步伐截断,随着人流而去。 施翦呆立,怔怔地摊开手掌,温暖不再,心口凉了几分,失神的小脸望向文种离去的方向,竟有几丝抽痛,恐惧着这种突如其来的分别。 他人在一旁的欢声笑语丝毫到了施翦耳里,便只余一堆孤寂零丁,沉重地压着卑微存活的人,直透不过气来。 施翦就定定的站着,生怕文种找不着自己。什么时候开始,翦儿开始依赖这个看起来不靠谱的人了?这样一个如此桀骜的人。 施翦想着想着不自觉地就带上了微笑,心神也安定下来。哼,祸水!如果你找不着我,看我拿你怎么办!是把你衣服扒了放在大街上,让人任意撷取,还是煎炸后让我食入月复中? 抬眼瞬间,却瞥见一旁静谧的林间小道上有一朴素的马车飞奔而过,只是那两匹马儿奔跑起来着实有力,过而生风,施翦察觉到这车中有人淡淡地来,转眼看去,纵然微风乍起,帘卷飘立,面容也是模糊至极,只是尽管相隔甚远,施翦也能感觉到这车中之人静兰美好的气质神韵,宛若清孤明月不可及。 看似不经意的双双凝眸,却是剑偏刀锋的华丽邂逅。 施翦像受蛊惑般抬步便要追去,却冷不防被人抓住了冰凉小手,施翦迷茫回首,来者是文种。 “你想去哪?不知道要原地等我么!”隐隐间已有薄怒,额间点点汗水,似焦急赶来。 施翦微微望向小道,哪还有些许踪影,心下有些失望。 文种气恼施翦的漫不经心,猛地甩手,大步走开。 施翦发觉那温热的感觉再次消失,下意识地就扯住文种的衣袂,紧紧的,如何也不放手。 文种抿唇看着自己皱巴巴的衣角,再见那施翦有些可怜的样子,苍白的有些瑟缩,无奈下只好重新执起施翦的手,比之前还有牢固几分。 施翦也不喊疼,就这样垂首跟在文种的后边儿,小心翼翼地揣摩着文种的想法,直觉文种这人心性善变。却也不想想文种究竟是为了谁才如此喜怒不定的。 好不容易离开了喧嚣的街,文种在前面冷冷开口,“怎么,不是说带我去吃好吃的么,还不带路。” 施翦听到文种这话带有赌气的口吻,扑哧一声笑开来,“你一个大男子作什么这么记仇呀,像个小媳妇儿似的!” 文种眯紧了美眸,龇牙咧嘴的样子更是逗笑了施翦,施翦笑得直捂的肚子,毫无形象可言。文种忽的挑眉一笑,温柔道:“你是觉得我的身子板不如男子硬朗于是便想试探我的底线?” 施翦害怕地看着文种愈发贴近的身子,那威胁可真够威胁! 可是,施翦学着文种的样子挑起了眉,风流倒欠缺几分,反倒是有些滑稽,“说你身子板似女子,你怎么一句话把自己往好处说了!” 文种再好的修养也忍不住嘴角抽搐,恨恨道:“哼,我让你看看什么才叫男子汉!” 施翦不在意地晃脑,颇自得道:“明明男生女相,还偏要逃避,你这样做可是大大的不对哦。” 文种狠光乍现,只想撕了这眼前吊儿郎当的小女子,然后死命踩几脚以泄恨! 施翦不顾文种脸色五彩斑斓,抚抚肚子,说了句肚子饿了便拐个弯走了,留下愤恨的文种。 施翦待看不到文种后才又一次扑哧笑出声来,哼,与我斗?本姑娘可是正义的化身,专门为了消灭尔等扰乱人间的红颜祸水!想罢却是细心地放慢脚步,等着身后之人踏着凌乱的步伐跟上。 “喏,到了。”施翦停下,努嘴示意前方简陋的茅舍。 文种放眼望去,若不是那个硕大的白幡上赫然写着“面”一字,文种是无论如何也猜不出这地方竟是面馆。 施翦偷偷望着文种的神色,虽然有诧异,但是还算淡定,于是很欣慰地暗自点头,看来这娃儿还不算太坏,莫不是被翦儿的善念感染了罢? 可能是上灯节,所以面馆里冷冷清清,唯有屋外新点上的灯笼带着几丝生气。 “大娘,大娘,您在么?”施翦轻唤道。 屋内有些响动,然后一身着补丁麻布衣的老妇探向门外,眨眨眼睛,似要看清来人。 “哟,是姑娘呀,大娘眼睛不好使,这才认出来。”看来大娘对施翦印象挺深,就一次便已记得,也是,谁让施翦外丑内优,如此独特呢。 施翦听这温和慈爱的声音,拉着文种向前几步,“自从吃了大娘的阳春面,便念念不忘,这不,又来求食了。”施翦这一番娇语让大娘听得直舒坦,心里愈发喜爱这姑娘。 灯笼光火虽弱,但若靠近了,还是能辨得容貌的,这不,大娘眼神在施翦与文种两人间来回打量,捂唇笑道:“莫非大娘是真走了眼,姑娘不是姑娘,而是小娘子么?呵呵,怎么?与一起来吃面?” 施翦听了急红了脸,头顶都该要冒气了,又是摆手又是摇头的,嘴上没了平时的伶俐,结巴道:“不,不是的……” 大娘觑了施翦一眼,打趣道:“上灯节都走一块儿了,还要跟大娘掩饰么。” 施翦诧异,这,这这,与上灯节啥事儿啊?轰!施翦将片段连起,似乎有些头绪了,瞪眼望着一旁佯装温柔的祸水! 文种无视施翦冒火的眸子,随然张臂搂着施翦的肩,挑衅地看着施翦,“娘子作什么怕丑?虽说你我二人不过初结连理,但却是伉俪情深,你这样否认,可知为夫听得心都要碎了。”说完,更是一脸幽怨地看着施翦。 假的!假的!这家伙的委屈都是假的!施翦愤怒地咬着下唇,气得发颤! 这上灯节怕是没那么简单! 对哦,罗可是与毓哥哥一道祈福呢,怪不得罗说起来时脸也红了,怪不得一路上女子都对文种暗送秋波,上灯节,除了求愿,还有别的含义罢…… 红线毅断惹蹉跎(三) 大娘暧昧地看了他俩一眼,文种则是报以俊雅微笑。 “你一孤身女子夜深之时与我这翩翩同道作伴,若是你矢口否认,别人可会做他想?翦儿就不怕毁了清誉么?”文种在施翦耳边低喃,状似亲密无间,看在外人眼里,知晓关系必然不一般。 难道承认了就不毁清誉了?!施翦低吼道:“我才不在乎什么清誉!” 文种下意识地望向那一直在看好戏的大娘,果然,大娘耳朵还算灵,听后乐得都跟朵花儿似的。 “大娘别介意,我这小娘子呀,就是脑袋总缺根弦儿,但总还算品性善良,只是这性子可没少让我收拾烂摊子。”这一番假话说得是那个顺嘴就来,溜得让人难以怀疑。 施翦又要张口,却被文种“嘘”的一声,用食指覆上了唇,因而不得启齿。 “既然不怕自毁清誉,就更不必解释了,你说是么,娘子?”施翦望着文种魅惑俊颜,赌气似的鼻腔一甩,不作理会。真讨厌,总是被绕沟里去了!以后一定要保持点距离…… 文种不介意地笑笑,对着大娘温和说道:“烦请大娘为我夫妻二人煮上汤面,备些小菜,我这娘子不挑食的。” 怎么就把自己说得好像好吃懒做的猪了…… “再拿两壶酒来。”施翦嘟嘴闷闷插道。 文种宠溺地看着施翦,“好,再拿两壶酒。” 大娘点点头,满意地看着这斗气却也幸福的“小两口”,回厨间准备去了。 见大娘走了,施翦猛地推开一直贴着自己的俊挺,不满道:“你给我离得远点儿!” 文种委屈地瘪嘴,美眸又是施翦望而却步的“哀怨”。 “娘子真是好不近人情哦!人家明明舍了这风流俊俏的清白身份,就为了不让娘子你难堪,现在倒好!你这寡心人利用完我,就弃而不顾了!你何其忍心!何其薄情!” 施翦愣住了,被文种的话给着实震撼了,这一大男人怎么能说出如此矫情的话呀!这,这还是不是男人了?!而且,看看那眼内打转的晶莹,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见施翦痴呆的表情,文种拍拍施翦的脸,那力道还真不小。 “你干嘛!”施翦揉揉自己的脸抱怨道。 文种倒是笑得若清风拂面,迈步入了屋内。 自己明明就不笨嘛,怎么一跟这稍有姿容的祸水一起就真入他所说的脑袋缺弦儿呐?不该这样的呀…… 馆内烛光摇曳,满室轻柔,文种的脸在这波动的情愫里愈发冶丽,那若有似无勾起的唇角,更是无限暧昧风情,似乎是引诱人臣服的妖精。 施翦撑着脑袋盯着文种看,文种看施翦那傻样,忍不住笑出声来,“再不吃,面都该凉了。” 这突兀的一语打破静谧,施翦猛地回神,有些尴尬地乱转眸子,却见大娘端着两碗面偷偷地笑着。 施翦这下更是羞红了脸,暗骂自己沉溺美色不得自拔,想来又觉得这不是自己的错,于是将怒气发泄在文种身上,只是这怒气未免细如毫针,不过是一个瞪眼,一计飞刀。 “小娘子找了个好,俊,该是享福罢?”大娘来了这么一句,眨眨眼不等施翦反驳便退下了。 施翦闷气,拿着筷子就硬戳碗底,就如同这圆底是某人老爱折腾姑娘芳心、祸害人间的脸。 施翦越想就越来气,抬眼打算吼两吼,谁知冷不防便撞入那似有情愫流转的风流美眸中,只是无奈烛火幽暗,施翦无法看得透彻。 “你,生得……”施翦呢喃出声。 文种竖耳恭听,神色间有着微不可微的期待。 施翦看在眼里却觉得奇怪,却还是道出:“好漂亮。” 文种美眸盈光尽去,黑沉了一张俏脸,怨气四散,“就这样?”那阴冷如狂风席卷而来,饶是施翦平日里糊涂过日子,也能察觉出这暗流涌动的劲度。 施翦拔高了声调,怪道:“你待何?” 文种无语暗叹,惊觉自己才是那个被人无意中吃得死死的人。 二人两碗面,两碟糕点,两壶酒,就这么一直吃吃喝喝,直到夜深。 “,你家娘子这样没问题么?” “呵,无妨,习惯了。” 施翦朦胧间听到有声音在耳边进进出出的,着实烦人!一个巴掌,清脆一鸣,不闻人声,只余扑哧笑音。 文种本是扶着施翦,把她全力依在自己身上,如今却是目露凶光,直想掐死着昏昏欲睡,或者说已然睡死的小人。 小俏脸上赫然一个五指红印,衬得人有些可笑,也难怪大娘会忍不住了。 终是无奈不忍,一声叹气,一句告辞,文种拦腰抱起醉酒的人。这丫头第一次饮酒似乎是在那天的宴会上,怎的如此之快就迷上了这清酌之物? “主子。”一玄衣高大的男子现身,隐在森森夜色中毫不起眼。 文种两手不能动,又怕吵醒了怀中最是折磨人的丫头,只好使个眼色,玄衣人又重新消失在人的视线里,这一来一回就已看出武功底子极高。 文种就这样抱着施翦一直走着,幸而施翦不重,要不是这露水繁重的夜晚文种也得累出汗来。 施翦呢喃一声,文种听出了那一字是个“酒”,于是哭笑不得,施翦小身子一动,把脸给窝在了文种胸前,闻到方才沾染上的清冽酒香,乐呵呵一笑,张口就咬下口去。 文种闷哼一声,嘴里嘀咕几句,脸上尽是愤懑之情。 沉默片刻,文种将托着施翦肩颈出的手移了移,伸到足够触碰到施翦脸上的位置,犹豫一番,还是探了。 “啊!” 施翦被这一申吟吓得酒醉也醒了七八分,眼睛盯着一脸扭曲的文种,不明所以。 文种龇着牙嘶吼道:“放开你的嘴!” 施翦慌慌张张,这才嘴里多了一样东西,忙呸呸两口松齿吐了出来。 “你的手指怎么跑到我嘴里来了?”施翦一副埋怨的样子,真是异常难以理解文种的想法。 文种此时选择聪明地漠视,即使恨得牙痒痒! 突然,施翦一个挣扎跳出文种怀抱,惊叫道:“酒!就怎么没了?!” 文种嗤鼻,“你就是个酒罐子。”说罢摇摇手中不知打哪儿来的酒壶。 施翦靠近一看,雀跃接过,“咦,你会变戏法哦?” 文种摆出一个高不可测的样子,施翦觉得文种这样子可笑,于是就当真笑出声来。 当然,文种是绝对不会告诉施翦自己离开那面馆时多要了壶酒,而且酒瓶子正是吊在了他腰间,那形象,着实不符合他往日里的风流玉冠。 红线毅断惹蹉跎(四) “你方才,可是咬了我两口。”文种阴测测地说道,越来越靠近施翦颤抖的小身板。 “我,我以为有酒喝嘛,我还没怪你呢!你怎的一身酒香,这岂不是引诱我么。”前句倒是有气无力,后就却是理直气壮,施翦变脸的速度当真算快。 文种瞥她一眼,不屑道:“你就跟头喂不饱的狼一个样儿。”咦咦咦,不对,这样说自己岂不是成了那受气的兔子了么?这可不行,这角色都乱了,戏该怎么唱呀,文种暗自摇头。 “你!你说谁是狼?!你是狼,你才是狼!你一辈子都是狼!你生生世世都是狼!”施翦急红了脸忒不服气,一个高窜就扑到文种身上,文种愣是被扑了个满怀,却是定住了身型,顺力环起施翦。 还未待文种反应,肩上已有阵痛袭来!疼得文种也忍不住抽气蹙眉。 这个该死的狼`.``丫头,竟然真咬得下口! 施翦此时攀在文种身上,因着身量高低,模样显得尤为滑稽可笑,只是那利齿硬是不放人,死死地咬着文种的细皮女敕肉。施翦一边泄恨一边又愤恨地想着文种的骨头恁咯牙,于是更是下了狠劲儿去咬。 文种过了那错愕的过程,想到施翦这任性淘气的行为,不由得宠溺地笑了,越想越觉这翦儿是个宝,只是有人不会珍惜,正好自己先行下手,于是笑得豪放,胸腔震动,倒是惊着了埋头苦干的施翦。 施翦一愣,坏了,这狼小子该不会是被咬傻了罢?真是可怜了这么个俊俏的小模样,这以后要是讨不到该不会拿刀追着翦儿砍罢?!这越想越心惊,却又是释然一笑,反正这人如此瘦弱无力,看起来也不会功夫,自己到时跑不就得了,料他也追不到。这厢,施翦也开怀地笑起来,又着实令文种感到不解了。 这两人啊,怎么心思都在肚子里就酝酿好了? 施翦跳下文种的身子,喊了句:“抱紧。” 文种欢实地依言行事,娇滴滴地害羞道:“娘子终于想通了么?知道的好,投怀送抱来了?” 施翦不屑地一呸,“我是这么没眼色的人么?本姑娘是见你体态娇弱,而姑娘我又想上屋顶再饮,奈何这酒是你的,这才顺便载你一程。” 施翦本以为文种会斥声回嘴,谁知他只是百般风情地一笑,克服差距将脑袋拱在自己怀中,然后再次娇滴滴地开口:“那就有劳小娘子了。” 今日,施翦总算见识到一个比自己脸皮还要厚上几分的人了,甘拜下风,甘拜下风呀。 只是,施翦不想想,如果当真入施翦所说的那样,文种怎能接下施翦那样一个蛮力直扑? 施翦一个点地,若青竹般挺秀飞起,然后稳当地落在砖瓦之上。 在这上方视野极好,下有人烟袅袅,上有月色轻缈,施翦看得有些痴痴。 文种早已随意找了一处躺下,高情逸态,阖眼享受这难得的闲暇时光。 施翦四处眺望着,灯火通明出隐隐有人流涌动,五彩斑斓,却看不真切。 “那是干嘛?”施翦头也不回地问。 文种似乎知道施翦所指,也是头也不抬地回答:“采劫舞。” “嗯?”施翦歪着脑袋回首,终于将视线移到了文种身上。 “就是子夜最深时刻,人们祈福而跳的舞蹈。” “那岂不是很好玩儿?” 听出施翦的兴趣,文种却是一哼,“若你不贪杯,必定身在彼处。” 施翦瘪瘪嘴,不能近处过眼瘾,远远地看着也好,也算是乐在其中。于是一**坐在了文种身边,取过酒就下肚。 “慢点,小心伤胃。”文种淡淡开口,面无表情。 施翦点点头,发觉文种依旧是闭眼,但就是知道他知道,于是不再多声,饮酒的速度倒真的是缓了许多。 这一瓶酒都入了施翦一人月复胃,加之睡意袭来,酒气氲人,于是施翦又开始浑浑噩噩,?*??Ⅻbr /> 存着一两丝意识,施翦感觉到自己被温暖的怀抱包围着,下意识地知晓是文种,于是毫无防备地往里窝了窝。 “与你,一起,真,真好!哈哈。”施翦挥挥手,迷蒙着眼大声呵道。 文种看着这个又开始发疯的狼丫头,不敢动分毫,意恐自己又被认作醇香美酒。 但是这话的确是勾起了文种的兴趣,他笑着低声道:“为何?” 施翦嘟嘴,抱怨道:“与我那师兄一起,处处!处处!都要忍让讨好!”打个酒嗝,施翦红着小脸继续呢喃,“可是,可是翦儿,为何这般傻!被欺负也心甘,心甘情愿,心甘情愿呐……” 哼,你这丫头还真不傻,还知道人家处处刁难折磨你,就你死心眼儿,认死理!活该……哼。 “与你一起,却是不一样的。”施翦半睁着眼无神地望着眼前风神俊秀的男子,终于说了一句连贯的话。 “哦?”文种挑眉笑起,满是得意,仔细看去,直觉那眼里尽是融雪柔情,时刻倾注在眼前的一人身上,毫无保留,付诸真心亦不悔。 “翦儿不必,嗝,遮遮掩掩,想哭便哭,想笑就笑……这,才是真正的翦儿,毫无、保留。”施翦垂下脑袋,闷声说:“只是,毓哥哥,他,不,不懂……”文种蹙眉,忽见施翦对着自己又是一笑,便听得,“幸而,你懂……” 笑了,文种笑了,何尝不是胜于女子催花散云的倾城妖娆?何尝不是堪比男子倾倒垂柳的玉树无双?何尝不是普通凡尘男子的痴情欢愉? 妖人踏九足,误落滚滚凡尘间。 良久,施翦启唇,轻吐:“你,好像一个……” 文种美眸柔情似水,隐着丝缕殷殷期待,笑意只增不减,心跳因着施翦这句话而鸣鼓起跃。 轻风盘旋而过,飞禽低鸣而去…… 半响,文种终是确定了这个狼丫头已经睡死,额间青筋暴现,抿着唇硬是深呼吸几口气,方才压下拍醒这吊人胃口之人的想法。 无妨,来日方长,你终不会逃月兑我的手掌! 一腔豪情壮志,还是被怀中小人给打断。 施翦扯扯拂在自己脸上的发丝,满脸不耐地低吼:“别吵我!让我睡!”而后就再没有出声。 文种从施翦手中抽出自己因风而垂落在施翦脸上的发丝,恨恨地盯着一脸安逸睡容的她,怒火复燃,当真是,春风吹又生啊。 此时绵绵柔情断(五) “言归正传,昨夜里你是怎么找着我的?”施翦收了嬉笑之色。 “你怎么就总认为是我找上你的而不是你死皮赖脸贴上我的?”文种皱眉道,很不满意施翦的措辞。 施翦挑眉,“真的?” “哼,千真万确。”见施翦还有疑色,文种补充道:“夜里你自己跑到我房里来大吵大闹的,一见着我就扑上来,又是泪水又是鼻涕的,全都沾了我一身!”说到这,文种也不明白了,怎么这狼丫头总是对自己的衣服有着莫名的热衷呐? 施翦干笑,有些不好意思,“嘿嘿,打扰你了,无心之举无心之举,下不为例。”只是这保证说得自己也有些心虚。 文种一副“得了吧你”的表情看着施翦,却是暗自欣喜着施翦酒醉后想到的人是自己,只是这份欣喜自己珍藏就好,若被这狼丫头了,又不知要如何压榨+.++折磨自己了。想罢,文种又是无奈摇头。 施翦壮了壮胆,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我没发生什么罢?方才都是子禽哥哥在说笑的罢?” “施翦,你还真是容易燃起我本熄灭的怒火。”文种简直恨得牙痒痒,“你放心,什么都没有,一如既往得纯洁。” 一如既往?这词怎么听着怪别扭的。施翦纠结着眉头。 “是了,快些洗漱,都一身酒臭的。”文种不屑地一眼,然后转身出去了。 施翦听到文种在门外的细细嘱咐,暖意爬上心上。 片刻,一女子敲门入内,施翦望去,正是当初那个盛气凌人的茹素姑娘。 施翦扬起友好的笑容,谁知茹素偏偏不搭理,反倒是剜了施翦一眼。 “姑娘还请到汤池里沐浴,茹素已备好热水。”茹素那恨不得刮了施翦的眼神让施翦再一次明白,文种又将自己推到刀口上了,即便是个美人,但也是好大的一个麻烦啊! 到了汤池,施翦还是得感叹一下,果然是有钱人过的奢侈生活呀,这“池”字形容一点也不为过,洗个澡也要这么大地儿么? “姑娘,这衣服是新的,茹素放在边上,料想姑娘也不会让茹素伺候的不是,那么茹素就先下去了。” 施翦不禁咋舌,这茹素美人好有个性呢。想罢也觉得无趣,褪了衣衫就往暖暖的池水里蹦,又想到什么似的急忙用双手护住了自己的小脸。这么一个难得享受的机会,翦儿又怎么会跟自己过不去呢,该当好好泡上一泡。 半响了…… 原本与文种闹腾的心如今安分下来,却平添几分空虚,因着不必强颜欢笑,施翦的小脸上又恢复了沉寂。 池水即便滚烫,似乎也热不了自己落入冰窟的心。 小小的施翦咬唇沉思,小小的念头已上心来,坚定、不移。 在文种府里的待遇是极好的,若不是要是缠身,施翦定然还要逗留片刻,就算是与文种过过招也好。 文种亲自送施翦至外门,停下步子轻声道:“跟了我罢。” 施翦诧异,眨眨眼笑道:“你在说什么?” 文种一脸郑重,“你没听错,跟我一起,别再回你师兄那儿了,你知道那儿容不下你,那人的心,也容不下你!” 施翦苦笑,你何须说得如此直白,纵然,翦儿也是知晓的…… “子禽哥哥的意思是你这儿就容得下我了?”施翦轻笑,似自嘲,又似试探。 “不仅如此,我的心也可容下你。”文种强调着,不满施翦的语气,她是在怀疑自己的真心? 淡笑着摇头,眼内真诚无害,“翦儿心系天下,子禽哥哥如何能纳?”这话,是师父曾说过的罢? 文种微滞,苦笑望着施翦。没想到,堂堂越国举国皆知的文种大夫竟也遭到了女子的婉拒,要是把这事儿传到了妇孺闺阁耳里,该是多么惋惜又嫉妒呀。 施翦见文种不语,也不好再做逗留,于是转身移步,留下挺拔如竹的娟秀背影。 良久,施翦耳后传来如此清越的一句,“无妨,只是负责的话你莫要忘了,我随时恭候。” 施翦回眸巧笑,“既然子禽哥哥如此不死心,翦儿又怎好拂了你意。” 只是,负责却不能与相许等同,你应该知道的罢? 盈盈相对,笑意不减。 文种无奈笑道:“这么说来,好像是我倒贴上你似的。” 施翦睁大无辜的眸子,怪叫道:“难道不是么?” 文种抽抽嘴角,看着施翦满意而归的背影,心中又是一痛一柔,万千情愫尽敛入眼中。 施翦穿过熙攘的大街,来到清净的大院前,抬眼望着赫然醒目的“叹乐居”三字,施翦幽幽地叹了口气。 施翦没有选择正门,而是跳墙而入,正如自己本就与这叹乐居无甚关联,大门也不是为了迎接自己而开的,一种寂寥之情扎根心间,不时因着悲伤的浇灌而健硕成长。 花园果然是偷听的好去处,施翦在郁葱林立后驻足,免得打扰正在谈话的两人。 “你先下去罢。” 只可惜,施翦一来便是听了个结尾。 “可是,,秀仁还有一事。” 亦或是另一个开端? “何事?”施翦甚至可以想象得出此时尚毓挑眉询问的样子。 “今天在书房里,迎罗姑娘多看了那画儿几眼。” “什么画儿?”施翦有些害怕,害怕再听到些什么,牙关紧闭。 “就是挂在墙角的那副画儿。” “扔了。”尚毓面无表情地说着,似乎与这事毫无关联,听在施翦耳内,只觉得浑身都开始打颤。 毓哥哥,你怎么……你怎么可以!就这样随意地糟蹋了翦儿的一片心意……毓哥哥,你总是要这般变着法子来赶走伤害翦儿么?如果这是你的目的,那么,你成功了…… “可是,这画儿扔了可惜,毕竟是……”秀仁不顾尚毓阴沉的脸色,执意要说。 “秀仁,做好你分内的事。”尚毓冷冷打断,不给秀仁一丝挽留的机会,同时也是暗里不给施翦一丝妄想的余地。 “那画儿本就是未曾经我授意便挂上的,正好罗儿日前做了一幅画。”尚毓稍停,后一字一顿道:“扔了,替上。” 简洁、明了,穿透人心…… 一个人跃入尚毓和秀仁之间,“,老爷和已到。”来者正是秀严,他瞥了一眼自己的妹妹,似在责怪她方才的多事。 “是么,秀仁,叫罗儿去前院。”尚毓勾起唇角,清冷的眸若狂风搅动。 呵呵,原来又是翦儿自作多情了,挂画并不是你的本意,一切,你都无忆,只有我,还在那暗自欣喜,真是贻笑大方呐…… 翦儿都该替毓哥哥你嘲笑一下自己了,东施,你究竟何时才有自知之明?!死缠烂打的把戏,你何时才能认清?!这里根本就容不下你! 剧终人散场,施翦转身,不作多余的看客。 春风融融吹过,只觉一片冰凉…… 孤鸟高飞知冷暖(一) 魁梧健朗的中年男人,端庄风韵的中年妇女,风神俊秀的年轻男子,端丽冠绝的年轻女子,原来这画面,是如此养眼。 施翦从茂密的叶隙间看着其乐融融的四人,面上的悲戚早已消散无云,只有认清事实后的冷静清醒。 这样,该是最好的关系。施翦默念,然后深深地再看一眼尚毓,不做留恋地回首离去。 该断的便断,支撑施翦的谎言也已拆穿,不再需要委曲求全,不再需要唯唯诺诺。 艳阳高照,施翦的负担一放,心情就变得异常好,扎在肩上的包袱,哼着最爱的小调子踢踢踏踏地望大娘的面馆走去。 大娘把手中的面食端给客人,正待转身,眼神不经意地就划到施翦身上,立刻露出了和蔼的笑容。 “小娘子今日怎么就得空了?你家呢?”大娘乐呵呵地说着,向施翦拜()拜肥胖的大手。 施翦本是笑容满面的,听到大娘这声招呼,嘴角不自在地挂着,带着歉意说道:“大娘,那的确是个误会。” 大娘摆摆手,语重心长道:“什么误会不误会的,我看呐,那对你可是真心的好。” 施翦无力反击,因为大娘那“你就知足吧你”的眼神让她百口莫辩,都是那祸水惹出来的货! 施翦随性不再执着这个话题,大大咧咧地跳上位子就喊:“我要吃阳春面!大娘的阳春面手艺最是好了!” 大娘听着舒心,小声乐道:“好嘞,再给你加个茶叶蛋可好?” 施翦贼笑,猛地点点头。 “哧溜哧溜”,施翦大口地吃着香喷喷的阳春面,自从昨夜后,她都没好好地吃饱过呢。 大娘招呼完客人后坐在了施翦对面,看着这女女圭女圭毫不掩饰的一面,止不住地微笑。 “慢点慢点,别噎着。” 施翦狼吞虎咽的动作一顿,眼睛盯着碗,呢喃出声:“娘娘……也总是这么叮嘱翦儿的……” 触碰到久远的回忆总会一发不可收拾,幸而施翦如今长大了,也坚强了许多。回忆总在人不经意的时候重复地想起,而后愈发深刻,便是想遗忘也难了。 大娘观察到施翦的异色,柔声开口:“翦儿是么?这么淳朴的一个女娃儿,老天爷一定会眷顾的。” 施翦闻言抬首,已是从回忆的漩涡中抽身而去,恬然一笑,“若大娘是老天爷就好了,这样便一定会眷顾翦儿。” 大娘轻笑,面上饱经风霜的皱纹也变得柔和起来,“你这丫头说甚傻话,大娘能做爷么,乱说乱说。” 施翦哈哈一笑,转而哼哼鼻子不屑道:“老天爷还不如大娘呢!要是翦儿去求老天爷,别人也会,等到老天爷听到翦儿的求救,若翦儿没有奋力生存,早就等不到老天迟来的相助了,所以还不如求大娘来得快。” 大娘来兴致了,也不顾虑施翦口中的不敬,“哦?怎么说?” 施翦指指吃了一半的茶叶蛋,嬉笑道:“起码翦儿想吃蛋,大娘便轻易地满足啦。” 大娘无奈摇头,“你的要求太低了,这事儿人人都可以满足你。” 施翦却郑重地摇摇头,“大娘,你错了。不是世上任何人都秉持着无私的心性去对待身边之人,的强大足以消灭人性中的良知。常言有道,求人不如求己,是谓此理。” 这话听后,反倒是让大娘愣住了,没想到这个看似糊涂过日的女圭女圭有双看透世事的眼睛,当初只以为那是灵动狡黠,不料还有隐藏着的通世大智。 施翦话锋一转,又变回那小丫头的样子,“所以说咯,大娘能满足翦儿的要求,自然也就胜过了那万人求却囚万人的老天爷了。” “你呀,有张能说会道的小嘴。”那宠溺的语气让施翦心中添了几许暖意。 待施翦吃完面,捧着碗喝完汤底后大娘才犹豫出声:“翦儿是要去哪儿?” 施翦顺着大娘的目光移到了自己放在身边的包袱上,抬眼笑道:“不过是去趟远游。” 大娘皱皱眉头,沉重开口,“与吵架了?所以离家出走?” 施翦听后哭笑不得,以手抚面,感叹果真是擅长编故事呐。 “翦儿,不是大娘埋怨你,但你那是个好男人!大娘活那么大岁数了,见过多少形形色色的人,你那要样貌有样貌,谈吐大方有礼,对你又是极好的,可别一时气急离家而去,这可是会便宜那些大姑娘的!虽说我看你那也不似那些多情薄情之人。总之翦儿你听大娘的,别使小性子,床头打架床尾和,小夫妻嘛有争执是难免的,互相体谅不就好了?多大的事儿也不比两人真心相待来得重要。” 施翦诧异,文种还不算多情薄情么?若是哪天他不多情不薄情翦儿才要以为是见鬼了呢! “就是嘛,两人真心相待更为重要。”凉凉的话在施翦耳后响起。 施翦扭着僵硬的脖子向后望去,干笑道:“你怎么来了?” 文种勾唇冷笑道:“若为夫还不寻来,娘子是不是就要不告而别了?” 施翦蹙眉,不满开口:“我不过是在外住宿而已,用得着你惊慌失措么。” 文种眉一挑,声音高了一调,“你说谁惊慌失措了?嗯?” 施翦眼一横,哼了声,“你来干嘛。” 文种走来,绛紫的衣摆浮动,荡起好看ng花。 “娘子,不过一次争吵,值得你离家出走么?” 施翦白他一眼,知道他**病又发作了,老爱瞎编瞎闹,自己已经完全没有兴趣回嘴了,反正吸取以往的教训,知道说多错多,人呐,总要重复在一个问题上多跌几次才能记得这条路上有个永远不移道儿的坑。 只是施翦没兴趣接,大娘可是很乐意向着文种的,顺口就道:“什么争吵呀?说来大娘听听,说不定给你们夫妻俩出点主意。” 文种一副孝顺样笑眯眯地坐到了施翦旁边,“我家娘子想生个大胖,而我呢,想要个闺女,你老道应如何?” 哼哼,就知道就知道!这祸水嘴里准没好话!总是这样变相污蔑自己。 大娘大笑,瞟了施翦几眼,见施翦那受气样,愈发确信文种的话不掺一假。 “唉,我道是什么问题闹得你俩有矛盾呢,这多简单。” “哦?愿闻其详。”文种乖宝宝此刻竖起了耳朵,很是乐意与大娘的攀谈。 如今施翦是想辩解也是妄想了,这两人相谈甚欢,施翦根本就插不上嘴。 “你们年轻,日子长,还怕生不上闺女么?我看呐,小你现在就得把你娘子给喂胖,好给你三年生倆!”大娘豪放地建议着。 施翦嘴角颤抖,嘴巴老大,就是合不上。这究竟是为她好还是害她呀? 文种轻啊出声,仿若幡然醒悟,“还是大娘聪明!” “娘子,咱们听大娘的,先把你给养得胖胖的,然后咱们慢慢生。”文种面含春笑的侧望着施翦,施翦则是目露凶光地回望着文种。 “翦儿,你看你家真是不错!别使小性子了,快跟你回家罢。”大娘挥挥手,开始送客。 施翦万般无奈地被大娘给推出面馆,待大娘后才瞪着文种,两团小烈火在眼内灼烧,只是遇着的是这柔情似水的美眸,再怎么猛烈也会被浇熄地不留灰烬。 施翦异常挫败地背着包袱,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文种却一个闪身挡住了施翦的去路,施翦漠然地抬眼,然后避过而行。 “你究竟要去哪儿?”文种无奈开口,不知施翦是否听错,那丝丝哀怨尽上心头。 “闹够了?关你何事?”施翦翘手静立,神色莫辨。 “我以为你呆不下去了会来找我。”文种微偏首,瞳内难耐空洞。 施翦有些不忍,淡笑道:“我不过是在诸暨城里找个店住宿。” 文种挑眉,“为何不来我府上?” 施翦不知该说什么好,摇首道:“你认为我该以什么身份住进去?” “你的娘子?不可能,我们根本就没拜堂成亲。若是其他,岂不是败坏自己的名声?”施翦继续说道,如此明确而又现实。 文种嗤笑,“你会在乎这些?”是谁当初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不在乎名节的? 施翦汗颜,被拆穿了…… 孤鸟高飞知冷暖(二) 最终,文种还是拗不过施翦,明面上说是要替她安排客栈,施翦却知道他这是为了方便监视自己,只是她不明白他为何那么执着,不过无妨,甩个人而已,小事一件,怎难得到天机门弟子? 转念一想,若是文种真那么轻易甩掉就不会三番五次打破自己的计划了,所以还是谨慎为上。 夜凉如水,施翦轻手轻脚地掀开被窝,然后穿上鞋履,背着包袱就伏在窗边,再三确认无人游荡后,这才一个轻跃,隐入月色中。 对屋里,文种看着那小点的人影消失,美眸染上森森沉色。 “主子,要去追么?” “她要是想逃,如何没有办法,别忘了,她是谁的徒弟。” 施翦走得顺畅,何尝不是文种的退步? 正好,多事之秋,她也不宜在诸暨城了里呆着。他敏锐地嗅出了暗藏—无—错—小说在风ng静后的波涛汹涌的气息,少一人陷足,他便少一份挂心惦记。只是,施翦,你若是学会了红杏出墙,那便等着迎接我将你月兑胎换骨的洗礼罢! 林间小道上,一人一马好不逍遥,只见一蓝衣小人仰躺在马背上,呼噜噜地大睡,马儿倒也乖巧,知道主人嗜睡,于是温顺地在树荫底下吃草,不发出声响。 唉,不能怪施翦呀,三更半夜溜的人哪能一贪好眠?再说说这马儿,便是施翦下山那会儿买的,后来一直寄养在面馆大娘的小院里,施翦得空了也去瞧瞧,所以说还是有那么几分感情的,如今主人要离开了,说什么也得把这马儿给牵去罢。 施翦似梦到什么好事儿,咂咂嘴,憨然一笑,又沉沉入梦。幽静小道上,绿荫成云,风吹着枝叶发出沙沙声响,倒也轻柔好听。 酣睡中的施翦自然不知,命运总是以精彩纷呈的形式忽然降临在她身边,那样的措手不及。 马车轮子碾过尘土所发出的“骨碌碌”的声音由远至近,平稳而又紧凑。 老天似刻意要搅弄人间,坏心地想要破坏这难得的宁静般,总要找些闹腾的事儿来作乏味的添剂。 本是前进的马车硬生生地刹了个急,骏马嘶鸣,在原地不住踏地。 “各位英雄好汉有何指教?”架马之人一身青衣,生得清秀,一身随仆装扮,遇着这事儿也不惊慌。 立在道中央的十几人听了这话哈哈大笑,他们做了这么久的匪,还从未被人称为英雄好汉呢,当真是有趣且快哉! “小子,算你还有些眼色。”领头的大汉挥辉手中磨得瓦亮的大刀,似在无意地炫耀着什么,又暗示着什么,那五官揉成了肉饼装,肥腻腻的,还带着一条大刺刺的疤。 青衣小仆处惊不变,依然一副客气模样的笑容,“若各位要钱财,小的恰好有些盘缠,可以尽数献给各位买些酒水肉食,若是蓄意找茬,恕小人着实无心。” 领头大汉歪着脑袋问道:“们,你们怎么说?是顺了这位仁兄破财消灾的主意,还是……哼哼,练练手?!” 一身肥肉的大老粗上前一步,那眼睛端的是那样“短小精悍“,他不怀好意地笑道:“大哥,何不既抢钱又练手?反正看他那小样儿也玩不出啥花样来!” 众人眼神透露着贪婪,引得那青衣小仆沉下面来,本是想着大事化小,怎料遇上的是这般不知好歹且胆大包天的劫匪。 “阳关道不走,非要走那阴间路么?” 众人被这清幽雅致的声音吸引,心下一紧,皆转眼望向马车,只可惜一席帘遮住了视线一片,却也留予人一番遐想猜测,若车中人空有清音而无绝容,实在是该让人惋叹不已。 “咱们是粗人,管的来这么多么?我们这些人吃穿都不保了,凭什么你们这些个娇弱的贵就可以享用香车宝马了?”大汉似乎越说越气愤,脸也涨成了猪肝色,那大嗓门震下了摇摇欲坠的树叶片子。 那小仆还想说些什么,大汉却刀一挥,眉头一皱,就大吼:“们,给我杀!” “啊!”更洪亮的一声盖住了大汉的吼声。 咦?众人顿住了身形,纳闷怎么这刀还没挥下呢就有人受伤了?该不会是刀剑无眼捅着谁**了吧?于是连忙看看四周,怕自己就是那罪魁祸首。 “吵死了!” 脆生生的一句,让那般劫匪们嘴一张,皆望向了声音的发源地。 只见一蓝衣的小人儿撑着马背,揉着眼睛,看来方才是在睡觉呢。 施翦嘟囔着:“吵死了,吵死了,还让不让人睡呢?!” 一个抬头,却是让一干人愣住了,施翦努努嘴,跳下马来。哼,敢嫌弃本姑娘,让你们好看! 因被人打扰,施翦脾气很坏地走到了劫匪面前,伸出手指就点那领头大汉的脑壳儿。 “杀杀杀,杀什么杀!”每说一字,就下了一分恨劲儿,大汉也没反应,就傻呆呆地站着,任不足他胸口的女女圭女圭教训着。 “你以为你领着千军万马还是怎么的?嗯?!做什么这般神气!”施翦嘴上不饶人,手上更是放肆大胆。 大汉呐呐张口,想为自己辩解一二,只是着实嘴笨,有些害怕地望着施翦,方才那豪气万丈的样子早没了,现在反倒像个小媳妇似的。只是身后的跟班也不敢说什么,俱是面色惊恐地望着施翦,这令施翦更是来气!自己就真如厉鬼招人惧么? “哼!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不许再这样了!”施翦不屑地一横,总结性地发言,那大汉只得唯唯诺诺地点头称是,眼睛却不住地瞟着施翦,施翦了,一瞪,那大汉又惶恐地收回目光,背着施翦手一比划,跟班们都老老实实地放下了手中的粗制武器。 小仆的眼睛紧盯着施翦,神色孤疑且谨慎。谁让主上这次只带了他一人隐蔽前往呢,如今这么一遭,本就担心对方人多势众,而这女子又恰好出现,替他们解难,这所作所为不得不让人提防。 “姑娘,多谢相助。”车内温润儒雅的声音再次响起,令施翦闹腾的心平复下来。 察觉到有人轻风般的注视,施翦回首,待看清那颜容,又是一惊。 这,分明就是上灯节那晚无意窥探到的人,纵然当时只是匆匆一瞥,但是施翦永远不会忘记那人淡雅如尘的气韵。 在施翦怔神的时间里,那男子也正挑着帘望着她,只此一眼,望穿秋水,已是心中明了。 男子垂下眼帘,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施翦小眉一挑,总觉得那人眼里有那么几分令人意味不明、琢磨不透的纷纷扰扰。 “小涛,启程罢。”白玉的指尖放开了对轻帘的束缚,带起了男子额间的发丝,施翦感觉得到,那人温润的眸子在帘子即将掩上时深深望了她一眼,这人还真是奇怪呢。 被唤作小涛的小仆觑了他们一眼,然后用藤鞭抽向马儿,贼匪们自觉地让了道,眼睁睁地看着今天的大肥羊从他们手中离去,却是敢怒不敢言。 施翦见没她啥事了,自然也就翻身上马,准备赶路了。可是正当她稳当地跃上马时,“轰”的一声,贼匪们皆已跪于地上。 施翦眨眨眼,奇怪道:“你们干嘛?被我点醒了也不必这样三跪九叩的。” 领头大汉颤颤巍巍地从腰间取出一令牌,双手呈上,施翦好奇,于是拿在手里端详,还没看个究竟,就被一声喊叫震得人都给抖了抖。 “大王,请随小的们回山里去!”众人齐喝道,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施翦张大嘴巴,百思不得其解,这怎么就成了大王了? 孤鸟高飞知冷暖(三) “这这这……什么意思?” “大王,您有所不知,咱们沉风寨里的寨王必为至丑,今日里见了您的尊荣,我甘拜下风,而且您有勇有谋,绝对是当之无愧!”大汉说得激动,那气势简直就要把施翦生吞活剥了般。 施翦愣住了,敢情这择寨主的方式是以损人为乐为主么?竟然有如此怪异的规矩。 “你们何时见我有勇有谋了?”施翦啧啧嘴开口,不想淌了这口浑水。 大汉听到这儿,眼神似发了光,一脸崇拜地说道:“您把咱唬得一愣一愣的,还不够勇还不够谋么?要知道咱们沉风寨里聪明人是其他寨里比不上的!”说得是那个得意豪气呀,看来其他寨里的人都只生了个空脑壳子,要不怎轮到沉风寨里的人夸自己智慧?施翦心道。 “嘿,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方才也不过误会一场,我还有事,就先行一步了。”说罢,施翦就要夹马月复。 一只壮实的手臂横在了施翦前方,面色不郁道:“大王,您已收下了我们寨里的主令牌,休想赖账!” 施翦探开手掌一看,抽抽嘴角,颇为无奈,莫非自己真要当回土霸王? 黝黑华亮的木牌上刻着风字,那样的勾劲儿看得出是下了狠的。 于是乎,施翦就这般糊里糊涂地当上了沉风寨的寨主…… “胡宏!”施翦颇有气势地一唤。 那领头大汉抱拳,振振有声地道:“寨主有何吩咐?” 施翦咧嘴一笑,一脸狡猾样,“本寨主任命你为副寨主,管理寨中一切事务!” 一干人傻眼了,原来寨主是可以这么不负责任的么? “在本寨主回寨前,你们不得做伤天害理之事!”这回时间倒是说得郑重,一脸的肃穆认真。 “是!呃……只是……”胡宏开口,有些犹豫。 施翦皱眉,不耐烦道:“有什么便说,一点也不像个男人。” 胡宏只得讷讷出声,“不知寨主不回寨里要去哪?” 施翦一瞪眼,“本寨主做事还得向你们禀告么?安心等着,你们寨主我去去就回,不会让你们饿肚子的。”说着夹马趁其不备迅速溜走了。 剩下的人在滚滚尘烟里苦思,他们莽撞的举动究竟是错与否呀?真得待人考究一二。 施翦为了赶路,风尘仆仆,终于在夜里到了一家小客栈,随便洗了洗,也不顾肚子就疲倦地睡去,一张小脸黯无血色。 一夜无梦,施翦揉揉眼睛,贪婪地享受着阳光的拂照,舒服地伸个懒腰,一脸满足地唤来小二打水洗漱。 “姑娘,您要吃些什么?小的这就去准备。”小二机灵开口,可是眼睛总是没对上施翦的脸。 施翦也不介意,觉得这行径已经算是好的了,于是郎郎道:“有好吃的都给姑娘我上了!”模模肚子,还真的扁扁的,不补补怎么能行? 施翦走下楼去,除了掌柜的身影外只余两人在窗边坐着。 “姑娘,睡好了?”掌柜习惯性一问,很是会做人。 “睡得可饱了,就是肚子有点空。”说罢憨憨一笑。 本是安静端坐的两人听到施翦的声音皆转过头来,施翦也望去,嘿,还真巧呐。 “姑娘,是你。”男子淡淡一句,不张扬不轻狂。 男子面目柔和,鬓若刀裁,当真般般入画,没有家的妆容却也点染曲眉,尤其是当那双墨如重铅亦沉静如深井美目望着你时,似乎眼内舍了乾坤只容得下你,让人有一种他寻觅了千年,只等卿一眼的错觉。 施翦面有赧色,怨自己的入神,转而一想,谁能见着这般人物而不动凡心的? “又见面了。”施翦讪笑以对,模模鼻子。 “若是不嫌弃,姑娘同桌可好?”男子微笑邀请,那眼睛似含了春水一般,让人视而砰动,施翦只得点头应允。 只是至始至终,男子身边坐着的青衣小仆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施翦,静默凝神,听闻自家主子这样开口,收敛了目光却来不及隐下那一丝疑惑。 桌上摆着不过三两小点,倒很是素净的吃食,男子右手轻抬,执起了茶壶,左手扶住了下滑的袖摆,那一小截白皙露在外头很是招眼,那宛若无骨的白玉手指更是承了上天的精心雕琢,一笔一划都尽显天成。 施翦感叹,上苍大概将自己的珍藏尽数赋予了眼前的男子罢。 “哗哗”的茶水声拉回了施翦飘渺的思绪,施翦轻笑颔首,聊表谢意。 施翦在这如此美好的人面前行为也安分了些,不再张狂,静静垂首喝茶。 “姑娘,您要的。”小二将几盘子置于桌面,末了还回头略带孤疑地望了他们一眼。 也是,天人与俗子同台相对,怎么看怎么都是怪异的罢。 施翦还没试过对着陌生人吃东西,自然有些尴尬,挠挠头干笑道:“那,我,我吃了嗷。” 那男子好笑地看了她一眼,美目温润清透。 施翦这才开始狼吞虎咽的,一手抓着肉包子,一手拿着香糕点,吃得不亦乐乎,忽而觉得自己太不注意形象了,于是偷偷瞅了他们一眼,但见那男子含笑望着,美目有盈盈流光,对上施翦尴尬的表情,于是开怀地撇开了头,只是那笑意像融在嘴角上,淡若芙蕖韶华。 那青衣小仆本是多心疑虑的,但见了施翦这般样子,也禁不住笑出声来,那原本清秀老成的脸也染上了少年独有的鲜活朝气。 “你,你们别介意,我一天没吃饭了。”施翦下意识地就解释开来,忽发觉对陌生人本就不需多作辩解,怀疑自己该不是对着美男就晕眼了罢? 男子摇摇头,发尾随之翩然摆动,为施翦杯里蓄上水,柔声道:“姑娘慢些吃,别噎着。” 施翦怔神,点点头,听话地细嚼慢咽。 半响,施翦抹抹嘴,意味着饱了。 “姑娘这玉哪来的?”男子正看着施翦手腕上系着的红绳,上面有块碧色璞玉,絮状的玉纹丝似有生命般游走,很是灵动。 施翦托腮看着自己的手腕,恨恨说:“我那最爱戏弄人的师父给的!” “哦?师父呀。”男子若有所思,既而优雅一笑,看着施翦。 施翦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要是文种这样看她,定要吃她一拳的,只是面前这美男,她着实下不了手呐。 “姑娘的师父呢?” “我此次就是为了见我师父的,只是多日没有联系也不知究竟在哪儿。”说到这儿,施翦也有些苦恼,算账总得找着人才行罢?也许师父此刻已经寻着要找的徒儿,这时正在山上,所以施翦才先回到这儿,就算没有,留封信也是好的。 “这样呐。”男子蹙起好看的眉,只是施翦没有。 “是了,还不知叫什么呢,毕竟相逢一场,见面好打招呼呀。”施翦恬然一笑。翦儿好开心,又找着一个不嫌她外表丑陋的人了,嗯,虽然不知这位心里怎想,但是面上很友善呢。 “云岚。”男子张开丰润的朱唇,一启一合吐出两个云淡风轻的词。 “皎皎天海,一点云岚。只有云才能衬得上这般细腻若棉云淡雅若春风的名字。”施翦笑笑,顺口道。 云岚为着施翦这番说辞而勾唇,涟漪波荡,“不知姑娘姓甚名甚?” “施翦,翦羽轻颤的翦。”说起自己的名字,施翦很是开心,因为这是母亲留给她为数不多的东西。 “那么施姑娘,在下唤你翦儿可好?”云岚轻声道,似在蛊惑些什么。 施翦自是不介意的,欣然点头。 要是给文种知晓施翦刚离他就出墙了,会如何?只可惜呀只可惜,主角儿没到齐,这好戏可怎么上演呐?这一朵小红杏也甚是木讷,当真有本事窥探墙外风光么? 风光一片无限好(一) 施翦醒来的时候,正好对着云岚下颌上扬带起的优美弧线,白玉做的手指轻捻起一角帘幔,那敛去时间万物情愫的眸子显得有些清冷,但看在施翦眼里,就只剩下一片灼灼的疼惜之情。 云岚该是多么地想亲自涉足这片美丽的大自然?他该是有多么地盼望着自己有一天能够跑在丛花处、踩在青野间?多么地期待着感受溪水潺潺,肆虐地流经他的赤足? 如今,一切的多么想,现在都扛在了翦儿身上,翦儿不能有所失误,一定要用尽浑身解数医治云岚的双腿,上天入地也在所不辞! 许是施翦的目光不知收敛,太过热切,让本是入神的云岚察觉了,于是垂下眼帘轻声问道:“醒了?” 施翦点点头,头发摩挲着,却自己枕着个肉垫子,于是惊得起身。 也不知何时睡在了云岚腿上,施翦蹙眉,小手就在云岚腿上模索开来,一下两下的,“没把你的腿给压麻罢?”弄着还不赞同地看着云岚。 云岚微微羞赧偏首,温声吐气道:“没,没。”转而又是轻叹,“反正也是无知觉的,怕甚?” 施翦不干了,坐到了云岚扭头的那一面,“云岚是在责怪翦儿医术不精,没有成效,所以让你失望了么?” 云岚抚抚施翦的细发,微笑道:“怎么会呢?翦儿的努力我看在了眼内,就算,就算腿不争气,也怪不到翦儿头上。” 施翦把云岚的手扯下,不满道:“那就别说什么丧气话,要是医不好云岚,那么施翦再不从医!” 云岚用手指封在施翦的唇上,眉头轻皱,“翦儿不该为此放弃梦想,这天下苍生有多少人要等着翦儿来救?身为医者,先要的便是医德。翦儿我知你是为我好,为我着想,但是,你心怀的应该是黎民百姓,而不是只装了我一人……” 施翦乖乖地听着云岚的教导,抿着唇,莫不做声。云岚知道话已至此,施翦该是听进去了,施翦心善,却年幼,不知世事,还需得人提点一二。 “那……”施翦小心地斟酌着,偷偷抬眼瞅了瞅云岚。 只见云岚依旧温和,没了方才的严厉,“怎么?” 施翦咬唇,“总之云岚你要相信翦儿,翦儿会给你医好的……” 半响,施翦等得都不敢抬头了,这才由头顶传来一声轻应:“嗯。” 云岚并没有询问施翦为何行程要耽搁一日,只是无声地顺从着,而施翦呢,因着与那女子有了约定,所以不方便告知云岚,但是施翦为此有少许内疚,于是卖力地逗着云岚,又带着云岚在各处游玩。这会儿,二人都乏了,才找了客栈休顿。 翦儿招呼着掌柜出来,然后主动地要了一间上房,云岚在旁听着,挑挑眉,倒是没说什么,那掌柜倒是暧昧几眼,暗叹这丑丫头也能寻到个这么美丽的春天,自己也该不远了…… 看着不长,也有扶手,但总归是个楼梯的东西,施翦感叹了,这小涛没来怎么能行?莫非要让翦儿来抱云岚上楼? 施翦愁眉苦脸地看着云岚,云岚难得得有些尴尬,却还是就着施翦愈发惨白的脸色说了下去,“我不想让其他人碰……” 这话一说完,施翦收到几束陌生的目光,丑脸纵然面皮再厚也被这暧昧不清的话给羞红了脸。 “那,那该怎么办?”施翦支吾着。 “要不,翦儿,你试试?”云岚这开口开得也甚是为难,但是素来洁爱的云岚是定然不会让那一旁“虎视眈眈”的店小二下手的,这男女之防也得暂放一边儿去了。 翦儿哭笑不得,下定决心点点头,伸出手就要揽起坐在马车里的云岚,可是还未触碰到云岚的身子时,敛敛正翻滚ng的扑通小心肝,然后垂着头轻轻地小心翼翼地用两手环住了云岚的身子。 本以为云岚毕竟是个男子,身子骨一定会有些分量,但是待施翦真的抱起云岚时,不由得感叹,原来这份体力活一点儿也不累,怪不得小涛身量小却能轻而易举地抱着云岚上上下下。但是转念一想,施翦愈发地怜悯云岚,他竟然这样消瘦,这重量就跟弹棉花似的。 客栈里还有些客人,他们就这样目送着施翦的背影与云岚的侧影消失在楼梯间的转角处,施翦微微吐气,方才那种感觉真不好受。 为了方便,掌柜给准备了一个临着楼梯的厢房,施翦把云岚放在椅子上,这才对着小二吩咐着准备热水。 吱呀一声,施翦关上了门,回首看到云岚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于是一笑,“你也累了一天了,先洗一下,然后咱们再吃些东西,只是这偏僻地方没有什么好吃的,你忍忍。” 云岚无谓地摇摇头,“莫把我想得太娇弱。” 随后,二人独处的厢房里陷在了一片沉寂当中。 施翦尴尬地在厢房内走了一圈,走着走着便来心了,细细斟酌了一番。 嗯,这厢房分内外两阁,正好云岚在内,我在外,要是云岚有个什么不便,我也好相助。这环境虽然简陋了些,但也算清幽,一些花花草草倒是挺养眼的。 “待会儿你睡在床上,我就睡在外面的榻上,你要有什么事儿就尽管叫我。”施翦说道。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皮厚,睡着不硌人,再说了,多垫上被子就好。”施翦无所谓地笑笑。 “姑娘,水送来了。”小二敲门吆喝。 “进来吧。” 云岚见着小二进出的身影,轻声开口:“翦儿。” 施翦咬唇看着云岚,云岚此时垂着眼帘,脸上有抹可以的红晕,咳咳几声,施翦讷讷开口:“待会儿我蒙着眼,你放心,不会假他人之手的。”这越说越小声,似要说给自己听。 没了小涛,还真是非一般地不方便呢,看来以后翦儿不能因为小涛老是粘着云岚而老是怀疑这,期间,呃,有些什么了…… 施翦在浴室里帮着兑水温,试好了才抱着只剩素白亵衣的云岚,施翦稍有吃力地把云岚放入木桶里,然后自觉地转身在眼上裹着一层布。 “翦儿,你本不需如此。”云岚轻叹。“我是男子,没得讲究那么多。” 施翦在转身,那灵动的双眸已然掩去,呵呵一笑,“可翦儿是女子呀,占了云岚的便宜,翦儿自己都该埋怨自己了。” 半响,“云岚……你,你把衣服,月兑了,给我……”施翦嗫嚅道。 施翦站在那儿有些不知所措,听到哗哗的流水声,反倒更是紧张,又觉着自己就算蒙着眼,但这样对着云岚也甚是奇怪,好像,好像隔着一层窗纸在偷窥那旖旎迷蒙,于是又倏地转回身去。 “翦儿,好了。”云岚低笑。 “哦,哦。”施翦向后伸着手,不料却划过细腻的肌肤,那触觉……大概是真月兑了! 施翦猛地缩回手指,抱在胸前捏着,甚是尴尬,想到云岚还举着湿衣呢,又探了,察觉到云岚将衣物放在施翦手中,这才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云岚无奈地看着施翦匆忙狼狈的背影,笑着兀自淋水上身。 风光一片无限好,只是无人来问津…… 风光一片无限好(二) 施翦躺在榻上,辗转反侧,不得安宁,心里老是苏苏麻麻的,左手不时抚上自己的右手,想到方才那温热女敕滑的触感,施翦脸上愈发红热,心扑扑地躁动,好像有个不安分的打鼓填在自己心中。 “翦儿,你怎么了?”云岚轻声询问。 “啊?没,没啥。”施翦看见里屋的床幔上有人影浮动,怕是云岚想探身,于是急忙说道。 “睡不着?” “不是,就……云岚,你快睡,咱们上路。”说罢,施翦猛地将被子盖在头上,捂了个严实,只是再如何,那心底的颤动只是愈发厚重地传到了施翦自己耳里。 月光迷蒙柔和,似纱似水,浅浅淡淡地照在了睡在窗旁的施翦身上,云岚望着施翦深思着,那目光清辉,堪比皎皎月色,只可惜施翦正蒙在被套里自责得一发不可收拾,不过即便如此,施翦只怕也()窥探不到。层层帷幔遮住的是什么,只怕有人比施翦还清楚。 花间月,错落无人知。 翌日,施翦与云岚继续上路,只是这次施翦骑起了自己的小白马,一路上与挑着窗帏的云岚谈天说地,好不快活,施翦心里有鬼,更是百般讨好逗趣,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又给想歪了。 日挂树梢,施翦皱眉看着眼前的三叉路口,不知该选哪条道儿,这时,正好看见前方走来一个蹒跚移步的老大爷。 施翦驾着马小跑,挂着露齿的可爱笑容问道:“老大爷,您知道去沉风寨该怎么走么?” 老大爷乍眼看见施翦,猛地一缩,哆嗦着那本就稀疏的筋骨,右手伸出,向右边指了指,然后鼓足勇气,牙齿打着颤儿地开口:“你,你去哪儿干嘛?” 施翦见着老大爷的表情,依然友好地说:“我认识那儿的寨主。” 老大爷眼睛一瞪,身子骨更是抖得如同深秋落叶,踉跄着后退,惊惧地看着施翦,一个不小心,被身后的石子给绊住了,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施翦见了着急下马,准备扶起老大爷,谁知,老大爷一声嘶吼:“滚!丑,你个野沟里长大的不见天日的贱人,快滚!滚!” 没想到一番犀利很绝的话出自于一个老大爷,施翦愣住了,伸出的手僵硬着,半响才收回,苦笑一下,看着自己的掌心发呆。 “翦儿。”云淡风轻的话掩盖了罪恶的撕心裂肺,也奇迹般使施翦刺痛的心平复下来,春风的力量永远是这样不可思议,淡化了一切冰冷的存在,温润了凛冽的千年,解救人于万丈深渊。 施翦回头望见云岚正微笑得望着自己,施翦亦回了一个微笑,示意自己无碍,再次回眸,依旧呆在地上的老大爷正怒视着自己,施翦无奈一笑,转身回到马车上。 “翦儿不需介怀。”云岚轻声安慰。 “没事儿。”施翦摇头微笑,眼睛沉着,看似无恙。 “有些人注定缘分深浅只留在面容之上,那样的人同样也注定在各自的人生里没有更多交集,若是缘深,”说着,云岚转向施翦,施翦竖起耳朵,眨眨眼,“若是缘深,便会真心相待,以心换心,以情融情,以意回意。” “缘深?嗯,我懂。”施翦颔首,目光却停留在云岚的侧脸上。 缘深缘浅,终不过是在弹指一挥间的抉择,有心,便深,无意,只浅。 马儿轻踏着蹄子,稳稳当当地顺着右边的道儿缓缓行去,窗幔抖动,施翦不会忘记那一刻透过间隙所看见老大爷的狠厉目光,一笑了之,正如云岚所说,翦儿不会总是记着这样浅薄的事情。 马车内,尽管不过二人,却又恢复到原先欢愉的气氛中。在遗忘这点上,想必施翦是聪明的,云岚想着,看着施翦眉飞色舞的样子,不时应答低笑。 渐渐,马蹄声弱,马车不突兀地停下,施翦知悉,这沉风寨该是到了,看来这次不能轻易放过这帮子作风败坏的山贼们了,得好好教育教育。 下定了决心,步子便走得稳重,挑开车帘子,施翦跳下。 “来者何人?”一八尺大汉走上前来,大刀握在手里,看得人不禁发怵。 “把胡宏叫出来。” “嗯?!我们副寨主也是你叫的?!”大汉眯眯眼睛,不屑又具有威胁性地斜眼看着施翦。 施翦摆摆手,不想耽搁,“快去呀。” 大汉不乐了,上前几步,仗着身量,俯视着施翦,龇牙咧嘴一字一顿道:“凭、什、么?” 施翦不耐了,“叫你去你就去呀!” 大汉恍然大悟,哼哼几声,“你跟昨天来找茬的是一班人马吧。” 施翦挑眉,哦?来了? “咚”的一声,大汉吃惊地捂住了自己的脑壳,张着大嘴瞠目,满脸的不可思议,“你,你凭什么动手?!” 施翦像模像样地在自己的小拳头上吹两吹,坏坏一笑,“再不去,我就剃了你的头!”施翦早就了,这大汉邋遢,唯有一头黑发油光发亮,不禁咋舌,怎么一个大男人还这么爱惜自己的头发呀。 大汉支吾着,涨红了脸,捂着额头的手又改成了护发。 施翦叹口气,指望眼前这人还不如自己来得快,于是拐过大汉就往里走。 “不行!我不能让你进去!”大汉举起了刀,状似英勇。 “那你就快去通报呀!”施翦急了,这再耗下去太阳都该下山了。 “不去!” “快去!” “翦儿。”云岚轻唤,再次拉回施翦的心神,施翦吐吐舌,转头对着云岚歉意一笑,继而回头,对着大汉又是咬牙切齿的。 “你怎么就生了个榆木脑袋呀!”施翦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低吼道,双手叉腰还真又那份气势。 “你说谁榆木?!” “说你呢说你呢!” “我才不榆木!我是我们沉风寨里最聪明的人!” 施翦对这话可不敢恭维,最聪明的也该是自己才对。 “榆木,快去!” “凭什么凭什么?!” “翦儿……” 施翦抽抽嘴角,已无力再回头看向云岚了。 “什么事?”熟悉的声音传来,施翦不满地瞪了一眼“榆木”,然后避开大汉的身躯探头望去。 只见那人面上惊喜,猛地一个高蹿跑到了施翦身边,扯着施翦的裤脚就哭嚎:“大王啊大王!您总算回来了!” “榆木”一愣,瘪嘴可怜兮兮地望着施翦,施翦一个得意,对着“榆木”便是朝天放肆哈哈一笑,“榆木”小样!叫你不听我的话! 风光一片无限好(三) “大王,您在外边儿呆多久了?”胡宏试探问道。 施翦听到这,眉头一皱,怨毒的目光射向一旁本就胆战心惊的榆木,嘴巴一撅,气愤道:“要不是这小子挡道,我早进去喽!” “大王,您有所不知,昨日里凤和寨的寨主来咱们寨里找茬来了!说是什么要挑了咱么寨子!咱们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逼退他们呢,所以今天才小心了几分。” 施翦眉一挑,露出个高深莫测的微笑,看得众人心猛地一紧。 胡宏眼睛瞟了又瞟,终是谨慎开口:“大王,您把主令牌给……” “啥?说快点,一个大男人磨磨蹭蹭的。”施翦不耐。 “给丢了?” “怎么可能嘛,我有这么丢三落四么我。”施翦不满地抗议着,她这新任的寨主要给人留下这么一个印象,这以后还怎么有~威慑力嘛。 胡宏松一口气,奇怪道:“那您干嘛不拿出来示意?要拿出来了,谁能挡您的路?” 施翦一愣,干笑几声,嚅嗫道:“我,我没这习惯,这,这不就忘了么……” 看,这还能指望什么威慑? 榆木的眼神愈发凄哀地望着施翦,施翦也被盯得不好意思了,榆木心道:这大王是咱们寨里最聪明的么? 施翦想起云岚还坐在马车里呢,于是重新上了马车,云岚抬眸望向施翦,“云岚,咱们先下马车,我等会儿还有事情要办,我先让人带你下去休息可好?办完事情了我再来找你。” 云岚淡雅一笑,颔首应允。施翦先把车厢里安置的轮椅抬下了马车,收到了一干人好奇的目光,见施翦再次下马车时手臂里捧着的人,更是瞠目出神。 不知谁的一句“仙人”,让其他人怔愣之后猛地下跪高呼着“仙人降世,仙人降世”,以膜拜的眼光注视着云岚。 施翦抽抽嘴角,怎么自己的人那么没志气,见到个美男而已,用得着么这,自己脸上也无光。 说来也不能怪这些山贼们,沉风寨里皆丑角,哪有机会见到这么个天仙般的人物?倒是胡宏几个当初下山抢劫云岚的人诧异几分,他们大王什么时候跟这贵勾搭上了?啧啧,还那么亲密无间的,哼哼……于是再看施翦跟云岚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施翦只当他们眼睛有了毛病,一跳一跳的,自己该给他们看看才是。 将云岚抱上轮椅,众人才反应,他们眼内的仙人竟是个身体又缺陷的人,于是心里愈发疼惜起来。 “榆木。” “大王有何事吩咐?”这次听这名儿可不敢不从了,没办法呀,这大王要是一个不高兴,随时喀嚓自己都行呐。 “你把车里的包袱给我拎好喽,少了啥都唯你是问。” “是。”八尺大汉也有吃瘪无奈的时候。 施翦推着云岚,众人都自觉地让了道儿,胡宏在施翦身旁,小心地保持了一小段距离,既不疏远,也不齐步,施翦留意到这点,状似无意地扫了胡宏一眼。 “胡宏,这寨子挺大。”施翦一边走着,一边观察着,虽然简陋,但无一不坚固,这高山里四季如春,倒令沉风寨景色怡人了,是个避世的好去处。 “是的,大王,您是这寨子的第九位主人,老祖宗们为了寨子打拼数十年,就为了安置寨民,让他们无忧无虑。” 施翦听着蹙眉深思,云岚偏首望来,施翦又立刻恢复常色。 “翦儿,这寨子是你的?” 施翦挠挠头,傻笑着:“给胡宏给逮的,就你被打劫的那天。” 嘿,这不提还好,一提胡宏脸都要涨红了,咬着牙关支吾道:“公,,您别介意,若是……” “嗯,不会,我不介意。”云岚轻笑,看傻了一干壮汉,看他们那神魂颠倒的样子施翦心里就来气,却又不知气由何来,着实令人郁闷。 “他们就是你之前所说的被自己抛弃但又要负责的人?”云岚好笑地看着施翦。 施翦纳闷地点点头,自己的话可曾有错?仔细想了一遍,依旧是没有漏洞。 “,您是咱们大王的相好吧?”胡宏眨眨眼,乐呵呵地问道,那副求知的表情让施翦又在上面打一拳的冲动,一直在后面跟着走的大汉也是竖起了耳朵,听觉变得异常灵敏。 “胡宏,有你这么冒犯客人的么?”施翦龇牙威胁道,当机立断截下话头,胡宏瘪嘴。 “,您既然是咱们大王的贵客,那么咱们定当好好招呼您。”胡宏又讨好说道。 瞟了眼面色稍霁的施翦,胡宏小心思转了起来。 “大王,前面就是咱们寨里议事待客的大堂。”胡宏示意,施翦顺眼望去,只见硕大的牌匾挂在门上,上书有“沉寂风云”四字,看来这书写之人又好一番大志。 “榆木,你带先下去休息,好生照顾着,不要冒犯了。”施翦吩咐。 “是。”榆木上前接过轮椅,施翦朝云岚一笑,摆摆手。 “人齐了?”施翦见云岚走远了才开口问道,胡宏看着施翦凝重的表情,也老实了几分。 “是的,都齐了,大王有事现在便可以吩咐了。” 胡宏看着施翦坐上那象征地位的龙头椅,心里感触良多,自己终于是给沉风寨找了个继位者,这寻得不容易呀。 “咱们从今往后便不再当劫匪。”施翦淡淡开口。 众人惊讶,没想到新大王回到寨里所说的第一个事便是让他们都丢饭碗。 “大王,您这……”胡宏疑惑,口气却没有丝毫不敬。 “我本是以为你们作恶多端,尽做些伤天害理之事,但是,我想我错了。” 呃,这大王还真直白…… 众人翘首以待,“或许,你们也是为了生存而做出这样的举止,这只不过与世人存活的方式不同而已,我想,身为一寨之主,我更应该理解你们的感受。 “我今天本是想着教训你们的,但是事情并不如我所想象的一样,所以未免造成误会,还请你们解答我的疑惑。” “今天,我在来的路上见到一个老大爷,”众人神色一紧,“听说我要去的是沉风寨,惊恐万分,声嘶力竭……” “我在想,你们有谁能够解释一下?”施翦友好微笑,尽是谦恭的样子。 “那大爷也是约模七十?”胡宏沉静良久,幽幽开口。 “是。”施翦颔首。 “那大爷可是头顶草帽,脚踏草履?”又一大汉在底下开口。 施翦回想一下,依旧点头,“是。” “哼,大王您有所不知,他前日想卖了自己的亲孙女,幸亏让我们几个给在大街上了,这才动手抢人,他那老头不知好歹,蓄意挑事,咱们这才威胁了一番。”另一大汉不屑道,其余几人皆附和起来。 施翦一沉,原来如此,幸而自己没有莽撞,要不是就成为他们心中的疙瘩了。 “那女孩现在在哪儿?”施翦问。 “咱们问她还想不想跟着她爷爷,她说不愿,于是咱们就把她带到寨里来了,帮着做些农务。”胡宏接口。 “是么,处理得很好,看来不应小看你们。”施翦微笑,很是满意。 这时,从门外匆匆跑来一个人影,大家听到脚步声皆转头望去,只见一瘦小的少年气喘吁吁地喊道:“那凤和寨的人又来了!” 大汉们面色不郁,抚紧了傍身大刀,唯有一直站在施翦旁边的胡宏看见施翦微微翘起了唇角。 那神情模样,谁能道女子不能胜任寨主之位? 风光一片无限好(四) “让他们进来罢。”施翦挥挥手,那架势,还真有几分大王的样子。 收到众人不解惊讶的目光,施翦道:“如今我新上任,说什么也得给他们几分颜色看看不是?好歹让凤和寨的人知道咱们沉风寨可不是好欺负的。”这话得到了一片附和之声,不错,理由还算充分。 脚步声渐近…… 第一眼,施翦便知道夙泠是一个张扬且英气的女子,但是那天她卖醉伤心的样子却也是一个正常女子所表现出来的脆弱,那种表情让施翦觉得这不应该出现在这样一个朝气昂扬的女子身上。但是,施翦与此同时也很庆幸自己能有这样一个机会分担夙泠的痛苦,因为,这样坚强而又脆弱的人,正是她所渴望守护的真诚存在,那样的真性情,实属难得。 依旧是一身红衣艳艳,往人堆里一站,自然是鹤立鸡群之辈,与常人不得相提并论,那气势不言而喻。施翦倒是纳闷了,同样是美人,为何她的族人只对云岚垂涎而对着夙泠虎视眈眈?怎们她的族人就不会去膜拜夙泠,而只是与凤和寨的**眼瞪小眼? 咦?族人?施翦这么快就习惯了沉风寨的存在,而且,也融入其中。 “你就是沉风寨的主子?”略微懒散的声音悠悠响起,有种初醒时分的朦胧,听来很是舒心。 “在下姓施,不知贵客怎么称呼?”施翦挂起友好而又客气的笑容,真如二人不曾相识那般,夙泠面上带笑,心想你丫的演技真不赖。 “本人正是凤和寨的五任寨主夙泠。”你都为我如此卖力了,我怎能不投入十分? “哦,原来是夙寨主,不知寨主来此何事?” “挑、寨!”简短精悍,词明达意。 施翦微笑,“如何个挑法?本座就陪你玩玩好了。” “这么说,施寨主是胸有成竹喽?”夙泠挑起嘴角。 “既然是贵客,自然不得怠慢不是?”施翦眯眼一笑,却是一股子精明劲儿。 大汉们直言瞧着来回打着太极的来那个人,暗赞他们大王好骨气也好本事。 “就这样挑也无甚意思,不如咱们加点筹码如何?” “夙寨主请讲。”施翦摊掌示意。 “要是我胜了你,便要下你寨里的一男儿来做我夫君了。”夙泠说得轻快,沉风寨里的人听得倒是大惊,这这,不要寨子只要人?年纪稍轻的男子都忍不住对着夙泠多看了两眼,这眼神真是越看越满意,这秋波送得可勤了,让施翦看在眼里直咋舌不已,原来,大男人也会骚。 与此同时,施翦也状似不经意地向站立在凤和寨里却格格不入的一人。他身着书生青袍,头绾书生髻,且一丝不苟,样子倒是清俊,人也浑身儒雅。原来,夙泠竟是喜欢这种闷骚的男人。 不过,在施翦眼里,这二人应该缘分不浅,而且肯定有戏,因为如果这男人要真不在乎夙泠,现在也肯定不会站在此处,即便是冷眼看着也好,默不作声也好,总归是来了,那么,便是在乎的。而且,施翦看见那人听到夙泠说要讨夫君后那紧攥着的拳头,啧啧,这该是又多么愤恨,才想要一拳捅死夙泠呀。 “好!但若我赢了,凤和寨便不得滋扰我沉风寨。”施翦虽是思绪万千,也不过转眼,立即爽快应允。初涉江湖,便已有侠士豪情。 只是,夙泠听了施翦的话后那笑容有些奇怪,甚至有些不怀好意的味道。 “不再考虑考虑?”夙泠好心再提醒一二,真是难得呢。 “嗯?”施翦眨眨眼,不明白啥意思。 “你不问问我要的人是谁?”夙泠无奈开口,施翦要不问下去这戏该怎么演下去呀。 施翦傻眼,这不是原定的台词呐,但还是硬着头皮问出口:“那,夙寨主想要的人是谁?” “他!”夙泠纤指一伸,直指大堂东北角,那里站着一硕壮的大汉,听着这话猛地一愣,脸涨得通红,小眼珠子紧张地乱摆放着,就是不敢面向大众。 施翦蹙眉,望着本不应该出现的人,心下有些不安,却还是故作镇定道:“榆木?没问题。”只要,不是…… “不是他,是他!”纤指微微向下一挑,一个媚眼飞去,迷得人心神动荡。 回眸一眼胜万年(四) 施翦现在兴致好,拉上珍儿,带着云岚,便嚷着要在沉风寨里转转,这好歹也是她的地盘,不熟悉熟悉这能行么? “大王,咱们今天宅里的妇人们全去溪边打浆了,您去看不?”珍儿开口道。 “们都是咱们寨里的半边天了,自然要去认识认识!”施翦兴奋不已。 到了溪边,果然,一字排开清一色的女子,施翦亢奋,高呼:“美人们,我来喽!” 本是劳作打浆、互相打趣的女子们,乍一听见这把轻佻恁是给说得异常可爱的话,皆抬头望来,施翦tiantian嘴唇,馋得跟见着了酒似地就奔了,完全不理会身后的两人。 女子们立刻停下手中的活计,道声:“大王好。”那莺莺燕燕的,看晕了施翦的眼。 施翦性子活,不消片刻,已打成一片……“们,你们说,你们长得这样漂亮,怎么就嫁给了咱们寨子里的男人了?”施翦好为这些女子惋惜哦,而且还很好奇。 一女子娇滴滴地一笑,“我家英勇着呢。” “呵呵,大王,您听她瞎说,她那意思是说自家‘猛’得很呢。”一女子大方谈笑,口无遮拦的,却讨喜,得了好些个女子含笑的怨骂。 “你还不是呢,你都五个娃儿了,二狗该有多么‘猛’呢。”另一女子揭底道。 众女子听了,笑得花枝招展,施翦见了,也呵呵傻笑,好美好美呢,那么多美人,一饱眼福呀! “大王,我家人长得不咋地,但是心地好。” “我家嘛,就人忒老实,我就爱起伏着,呵呵。” “我那口子,人精一个,可就是会讨好人,老惹我笑得合不拢嘴。” “还说呢,前些日子那傻蛋说是要给我洗衣裳,把人家新买的衣裳都给磨破了,那个气死人呀!” “后来呢?” “哼,要不是他老老实实地给我挑灯夜补得,你当我会如此容易放过他?” “我看呐,你这是心疼你家傻蛋,都不忍心责骂。” 又是谈笑声一片,施翦支颐听着,觉得乐趣无穷。 原来,他们相处的模式就是缺点缩小,而有点放大,果然是独特又轻松呢。施翦心想。 “哎哟,咱们自己倒是聊得还了,这不把大王给落下了。”一女子顿然醒悟,也不知这话究竟是无心之言还是有心挑起。 “是呀,那咱们来和大王说说寨好了。”另一女子接过抛来得眼色,话题一扯,就给掰到了施翦身上。 “啊?”施翦一头雾水地瞅瞅不怀好意的众女子。 “大王,您的寨呀。” “寨?” “是呀,树下坐着的那位。”女子指指远处坐在树荫下正看着这边儿的云岚。 “怎么回事寨呢?”施翦嘟着嘴摇摇头,原来美人们都好笨喏,没看见云岚是男子么。 女子们忽略了施翦说话找不着重点这事儿,再接再厉。 “我看呐,寨虽说样子,啧啧,我还真没词形容,姐妹们,你们说呢?” “好看呗。”一橘红衣裳的女子接口道。 “俗。” 橘红衣裳的女子听了轻哼,倒也不是真的气了。 “应该是俊?”另一女子开口。 “哪那么简单呀,一字就给形容了。” “仙人?”施翦试探性出声。 “诶,没错!就是这词儿,果然还是大王比较了解寨,姐妹们说是吧?”女子回头笑问,得来一片应好声。 施翦咋舌,她该不会只要开口,说了啥都是最好的罢? 嗯嗯,施翦还是聪明了一回的,看出来她们的意图,可是只触及了边角,还处于无力反抗的阶段。 “让我说完,”原先的女子挑挑眉眼,“寨貌比天仙,可是呀……” 这一停顿,吊足了众女子的胃口,皆娇嗔着快说快说。 女子得意一笑,“就是这身子骨太弱了。” 女子们听了毫无形象地大笑起来,气喘吁吁地说,“大王的‘性福’还轮得着你来担心?” “依我看,乐儿她就看准了正看准了她那口子身强力壮,这才下嫁的,谁让这不耽误乐儿寻求‘性福’呢,哈哈。” 被唤作乐儿的女子也不甚介意,大方面对,“怎么,是嫉妒了?你家没这本事?” “诶诶诶,我说,大王在这儿呢,你们还打算闹?”不好好抓紧机会盘问,在这儿耽搁时间。 众女子明白了这话的意思,又一致对外,“外”的就是傻愣愣又好哄骗的施翦,施寨主了。 “没关系,你们聊呀,我爱听美人聊天。”施翦可爱地笑笑。 “大王,您这样可不行呀,都把咱们的隐私给听了个全,咱们可都不知道您的呢。”女子埋怨道,那小脸一暗,施翦看了,心疼! “你们问你们问!施翦定当知无不言!”施翦拍胸脯保证起来,那小样儿可神气了。 众女子抿着笑互望一眼,心道,就等你这句了,这大王还真有意思,这么容易就给套出话儿来。 “大王,咱们很是好奇您是怎么跟寨认识的呢。”一女子幽幽开口,这是最基本的问题了。 “那天胡宏几个下山打劫,劫的就是云岚,就被我给碰上了。”施翦不知为何,就是不想把那上灯节的邂逅给说出来。 “于是英雄救美?”女子巧笑接口。 “嘿嘿,也不算,就是朝着胡宏吼了几句。”施翦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好像辜负了组织的期望似的,看来下次自己还真得整个英雄来当当,至于这“美”嘛,遇着谁,谁就是那一“美”! 可怜的施翦,就这样给一帮子精明的给绕了,有些事情多了自然就忽略了,例如这“寨”一词,如今施翦答得可是顺口多了,都没往这字眼儿坑里跳,或许应该说一直都待这坑里没起来过,?*??鼐透?鲇屏恕Ⅻbr /> “那你们就这样走在一起了?” “不是,是后来又遇上的,云岚有腿疾,我来给他医。”施翦抿唇,再一次认识到自己的责任重大。 “不离不弃?” “嗯。”绝对不放弃,这是承诺,也是一份身为医者的责任。 “真是伉俪情深呐。”一女子捂唇轻笑。 施翦不傻,听出这意思了,敢情自己方才明示了什么呀,现下该是怎么说也说不清了。 “倒是可惜了这样一个人物,也许正是人无完人才更像人。”珍儿走了,似叹息似感慨,只是丝毫没有其他不正的语气,这让施翦心很舒服。 施翦抬眸望着云岚,微笑低语:“云岚会站起来的,施翦愿以自己的性命做担保。” 回眸一眼胜万年(五) “云岚,带来的药草快用完了,我今天准备去后山里头找一找,这里环境湿润,是个药草聚集地地方,说不定翦儿还能找到一些对你身子更好的配方来。”施翦交待之后便背着小竹篓上了山。 果真如施翦所说,这里因为季节变化性不大,算是四季如春,有着药材生长得天独厚的优势,无论是罕见的亦或是常见的,这后山竟是应有尽有,让身为医者的施翦乱兴奋了一把。 本是踏着朝阳而来,如今施翦头顶的太阳劳作一日也累了,现在正偷偷垂下。 施翦本是在一个古木下选摘药草的,却听到一阵细微的声响,立刻谨慎地抬头。 这后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难免有个猛兽出现,只是这气息轻巧,倒不像是个动物,于是施翦放下心来,步子也随之移了,只是脚步落在了地上,毫无踩踏声。 施翦拨开层层阔叶,见着一个麻布小人正踮脚,想折下挂在树条上的藤草,施翦顶定睛一看,正是难以寻得的名药——支茸,这藤草本不特别,特别的是上面开满的紫色小花,那些看起来不显眼的小花儿却是舒经活络的良药,更是制淤化血的圣品。 施翦上前,伸出手来把藤草折下,递了一段给麻衣小人儿。 那小人儿被施翦悄无声息的举动给吓着了,却偏生没有叫出来,忽而又见到自己期盼已久的药草到了自己手里,抬眼看着施翦。 “怎么了?”施翦柔声问,对着这样一个小人儿,施翦的善良是泛滥的。 小人儿摇摇头,又瞟了一眼施翦,那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然后不等施翦反应,已经转身离去。 施翦也是摇摇头,无奈自语道:“又是一个孤僻的小怪孩。” 又?何来的又?这问题的答案唯有施翦才知道。 看看时日也已不早了,施翦满意得看看自己的小竹篓,施展轻功一咻一咻得飞走了,只是那落地起跃的频率毫无规律,也许,正是顺着施翦嘴里的小曲儿起伏着,要知道,施翦可是多么一个随心所欲的人儿呀。 回到自己的主卧时,施翦已是满身大汗,但是气出得爽,卸下竹篓就让珍儿备水洗浴了。 小心地护好自己脆弱的小脸蛋,施翦轻盈盈地落水,那温度舒服得令人直想睡。 这些天,施翦依旧每日给云岚的腿施以针灸,然后查阅医书,寻找最适合云岚的药方,每日自己都会亲自熬煮汤药,这些辛苦还算有些成效,起码云岚的面色渐渐好了起来,不再是初见时的苍白,也多了份人色,只是,成效仅限于此,似乎一切药用在了云岚身上都没针对性的效果,反而只是调理了身体。 但是施翦不急,本来云岚的身子就弱,若是强行医腿,说不定还会攻急失利,损伤了云岚的身体,所以还不如现在慢慢调理来得稳当保险。 舒舒服服泡了个澡,施翦这才磨磨蹭蹭地穿上了衣裳。 施翦开了窗户,探出脑袋,顺着月色猛地吸了几口气,真是那个畅快!忽然,施翦眼睛一定,盯着远处的一个点儿不动,待确认后,又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榆木!你给我住手!”施翦人未到,声先至,吓得任何差点把手里的东西给抖弄掉了。 “大王,我,我没呀……”任何讷讷出声,想为自己辩解几句,自己怎么就这么冤呢,不过是初次见面有些个小插曲而已,怎么跟着别人比起来待遇就这么不同呀。 “翦儿,怎么了?”云岚淡淡开口,人隐在夜色里看不清表情。 施翦小嘴一嘟,“云岚,你怎么来了?” “我见你那么晚才回来,一定还没吃饭,所以就让任何拿了晚膳来找你。” 施翦眉一挑,歪了歪嘴巴,“榆木,不错嘛,终于知道讨好我了?” 任何嘿嘿赔笑,“大王不计前嫌就好,不计前嫌就好!” 扑哧一声,施翦被任何的样子给逗笑了,“那就拿进去吧,肚子正好饿了呢。”说罢,便自然地推起了云岚走在前头。 “云岚,我今天收获很丰盛哦。”施翦小小地炫耀了一下自己的劳动成果。 “哦?怎么个丰盛法?”云岚善解人意,很是捧场。 “你今天没有去,后山那里满地都是宝呢,花儿紫的红的粉的黄的开了个遍,而且,”施翦神秘地小小,“我带回来好多难得一见的药草呢!那些可都是对你有用的,我看呀,你能步行的日子可就指日可待了!”说罢得意地哈哈大笑,渲染寂静的屋子变得一片温暖。 “大王,菜要凉了,您先把肚子给填饱吧。”榆木开口,瞄了施翦两眼,该是怕自己又被挨骂了。 施翦觑他一眼,“知道了,你先下去罢,还有,”任何抬头望来,施翦咳咳几声掩饰,“你那衣服有个洞,记得补补。” “嗯嗯!”任何狠狠点头,一个八尺大男儿竟然眼里含了泪花。 施翦看着任何感动离去的背影叹口气。 “怎么了?好端端地感怀悲秋?”云岚这样问着,却没有担心而是含笑,怎么知道这丫头的小脑瓜子里装的是什么? “我在想哦,他们面上凶悍,底子倒是……嗯,”施翦歪头思考一阵子,得想出来个何时的形容,“大概还是朴实的。” 这样是让外人听去了,该多么傻眼?向来以狠厉冷血著称的山贼竟然是朴实的一帮子人,这说出去,谁信? “不过是为命奔波的人,只是各自有各自生存的方式罢了,虽然期间有歧路亦有正道,每个人的选择会不同,但是,心性大概还是不变的,一切不过是被世俗给蚀化掉了而已。”施翦有感而发,小眉头扭到一块儿去了。 “或许翦儿就是拯救他们的人。” “嗯?翦儿有这样的本事?”施翦好奇了,什么时候自己可以这么伟大? “我看翦儿你是有意给这沉风寨换换血罢?”云岚若了然一般勾唇浅笑,美目温润里带了几分难以察觉的精明。 施翦装傻充愣地笑笑,也不回话。心叹这云岚好心思,这样给他瞧出来了。 一时之间,二人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施翦就坐下来安心吃饭,这扒扒那捅捅的,把一盘子菜给搅得蛮缠,看来心全然不在此处。 “是了,云岚,一直没问你,刚来那天你怎么就到了大堂呢?我不是让榆木带你下去休息的么?”施翦后知后觉,就如家常一般启齿。 “你不知道?”云岚微微蹙眉,那样子清润难愁得样子惹得人怜爱,愿为之分担一切痛楚。 “怎么?我该知道什么?”施翦心觉不妙,怕是错过了什么。 “你们不是串通好的?” “啊?”哼哼,看来是跟夙泠有关了! “夙泠怎么跟你说的?”施翦有些气恼,这夙泠做事不打招呼,让人老是晕头转向的。 云岚轻轻抬眼,低声说,“她说你的安危不保,让我留意。” 施翦凝神,声音微扬,“那你就不顾自己就出来了?” 云岚听见施翦的责怪,即便不重,却已能让他苦笑,“不止如此……” “什么?” “她还说……还说你心中最重的人,会,会出现。”一向温润儒雅的云岚何时有过这样破窘且断续的时候?实属难得。 “嗯?!什么最重的人?她就知道瞎说!”施翦气愤,嘴巴翘得老高了。 “瞎说?”云岚怔住,原来,有时还真不能多想,想多了,那便也成自作多情了。 施翦咬唇,看着云岚有些自怨自艾的样子,心,有些疼…… 云岚稍稍坐直了身子,翘起嘴角,全没了方才的失意,施翦见状,有些胆怯地缩了一缩,目光不安地望着云岚缓缓张开的唇。 “我,”垂眸。 “要走了……”抬眼,微笑。 然,回复的是一片夜色独有的寂静,唯有烛光飘渺,孜然曳曳,纵然二人,也渲染了一室寂寥…… 一心一意只生平(一) 良久,施翦才淡淡一笑,眉眼如故,“是么。” 这几日,施翦早已有所察觉,天空上望来的白鸽多了几只,施翦眼尖,又可以说是通灵,知道那都是同类的信鸽,训练有素。若不是提前有所预知,她今天也不会采了这么多药草,就是为了给云岚做准备的,只是,这来的未免也太快,还是让人不太适应的。 “知道了?”云岚亦是柔声。 “嗯。”还能没有察觉么?毓哥哥以前要走之前也有这样的情况,只是当初自己不懂事,没有留意,只当是山里又住了几只白鸽而已,想象当初自己的懵懂,施翦不禁笑了出来。 “翦儿,我们还会再见的……” “嗯。” “你,别哭。”声音里有些慌乱无措。 “我,哭了?”施翦迷蒙,神色不明。 “是的,翦=.==儿,你哭了。”云岚探身,指月复轻轻在施翦的眼角抹了抹,也不知云岚那微笑意为何。 “我,为什么哭?”施翦也纳闷,带着哭腔求解般望着云岚含笑的眸,越望,越深,越望,便越沉…… 云岚手指尖缓缓移到施翦的唇角,轻点一下,“这,便要问问你自己了。” 施翦咦了一声,抹了脸上的涓涓细流,“问自己?” “嗯,翦儿,我相信你会想明白的,因为,翦儿向来都是个聪明的孩子。” 离别所独有的泪水,是否预兆着什么?下一次的见面,又将如何? 波涛,汹涌,涛声,依旧。 沉风寨里的寨民们今日里见着自家大王那恹恹的样子,都只敢远望,而不敢近观,生怕他们大王一个不乐意又惹得寨里鸡飞狗跳的,那回忆,啧啧,当真是不堪回首呐! 施翦自己倒没有察觉自己身上带着一股沉闷之气,也许是晚知也许是回避,总之日子倒还是一天天得过,只是,昨日里有个小插曲,也可以说发生得正是时候,调剂了施翦乏味的生活。 施翦收了个徒弟,这个小徒弟不过七岁,却是对药草极为敏感,只是没有人提点他,所以一直对医术也只是浅明略涉。 这人,与施翦倒是曾有过一面之缘,也许正如云岚所说,缘深缘浅自有定数。 事情是这样的…… 施翦漫无目的地在沉风寨里闲逛,性子一静下来就啥人也不想见了,就尽挑无人烟的小道走。 倏地,施翦察觉到陌生的气息,虽说没有敌意,但是施翦没想到能在这儿碰上人。 “谁?”施翦轻轻走。 一看,原来又是上次那个小家伙,此时他正狼狈地坐在地上,小脸依旧污黑,衣服虽没有破烂,却也是有好几个补丁。 “是你啊。”施翦友好地笑笑,伸出手想拉起他。 小家伙瑟缩一下,直直望着施翦,眼内的忽闪而过的惊恐也正是施翦所熟知的,施翦苦笑着收回自己的手掌。 “你不用害怕,我没有敌意。”施翦解释,因为她看出小家伙眼里的惊恐只是对陌生人的一种警惕,而不是什么些寒人心的感情。 那小家伙只是摇摇头,然后扶着一旁粗壮的树干踉跄着站起,施翦蹙眉看着,那小家伙不再搭理施翦,只是蹒跚前进,那小腿骨头似乎给扭着了。 施翦不想冒昧,于是静静跟在他身后,在他快跌倒的时候适当地扶一把,显得既不冒犯也不疏离,只是对比起来,那小家伙倒是冷淡一些,总是轻轻抽出自己的手臂,却不粗鲁,似乎不想跟施翦有何牵扯。 “音儿,又去林子里了?” 施翦闻得熟悉的声音,不禁抬头。 “咦,大王,你怎么也在此?”珍儿疑惑道。 施翦挠挠头,“你俩认识?” 小家伙回头忘了施翦一眼,然后默不作声地走掉了。 珍儿望着小家伙的背影轻叹一口气,似乎有许多愁。 “怎么了?”施翦拍拍珍儿的肩,珍儿看着施翦微笑摇摇头。 施翦没打算多问,珍儿却开口了,“大王,你觉得这孩子如何?” 施翦想想,“这孩子很内向呀。” 珍儿苦笑,“音儿以前不是这样的……” 三年前,沉风寨发生了一件大事,那是二月的一个夜晚。 “着火啦!着火啦!” 本是熟睡中的人们皆被惊醒,不过一会儿,已是聚集到大火现场。只见那火势之大足以染红半边天,那滚滚浓烟亦是使夜变得更加阴沉,众人有些透不过气来。 寨里的男人们挑水的挑水,奔跑的奔跑,唯有一人站在大火前,神色凝重,只是瞬间,那人已披上湿衣,作势要冲入凶腾烈火之中。 “大王!您别去,这火太大了!”眼尖的人瞧见,忙惊呼,却阻止不了,因为那人已经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就像被大火生生给吞入月复中。 “音儿,音儿?!”男人素来镇定的脸上如今只余焦急惊慌,看着倒塌的柱子,燃烧的桌椅,心里生生的不安。 屋里没有一声应答,也许,火太大,噼里啪啦的声音早已掩盖了微弱的呼喊。 “音儿,你别怕,爹来救你了!你要坚持住!”男人抿唇,跨过一个又一个艰难的槛,就为了找到自己最亲的亲人。 “这么说,音儿的父亲以前是寨里的寨主了?” “是的,正是胡宏的上一任。” “那,后来呢?”施翦已经有了不好的猜想。 “林寨主他,为了救音儿,给……” “嗯。”施翦点头,这该是缘分么?他们二人的遭遇如此相似,大火,吞噬了自己的亲人。 “大火是什么引起的?” “那阵子,林音小,贪玩,林寨主气急了,便把音儿关在了一个空置的木屋里,说是要让音儿反省。可是,那段日子冷,音儿自己烧了柴火,却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于是火势太猛,直窜上屋顶,音儿也因此被浓烟给迷晕了,所以,便发生了后来的事儿了。” “那音儿他是怎么给救出来的?” “是胡宏。” “嗯?” “他后来见林寨主迟迟未曾出来,于是冒着危险跟了进去,寨主那时正抱着音儿,可是已经体力不支,他命令胡宏将音儿给带出去,等胡宏再进去,却已经迟了……”珍儿回忆着,面色凄凄,很是伤感。 施翦回到自己屋子中,维维思量一二,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了,虽然感叹自己空闲的时光即将远去,但是,施翦心中知道,她正需要一些事情来填充她空虚的内心。 斟酌一番,施翦起身,走向那个自己从未去过的偏僻地方。 “咚咚。”施翦轻叩木门,心道,看来这孩子还真的开始避世了。 施翦料到不会有人回应,于是厚着脸皮开口,“是我,进来喽。” 说罢,推开那吱呀声响的破木门,屋子里有些阴沉,只有微许阳光透过施翦射在了坑洼的地上。 辩驳得透人心脾…… 一心一意只生平(二) “自从那次之后,音儿便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大伙儿都很照顾他,可是,他不再领情,一人独居在那柴房的旁边,他这是在惩罚自己,是个,令人心疼的孩子……” 珍儿的话又在耳边,施翦意识到,林音对自己的惩罚,便是一世孤独。 施翦如今也体会到当初师父对自己是真心的好,所以,她的善心再次萌发,下定决心要拯救这个处于水生火热之中,并且生不如死的小小少年。 “啊。”施翦轻声呼道,缘由便是眼前这个神出鬼没的少年,当施翦得知这个瘦弱的小家伙已经是个十二岁的少年时,她感叹师父当初把自己喂得好好的。 “我来了。”施翦微笑道。 林音不说话,眼睛直直盯着施翦,防备心甚重,似在问:你来干嘛? 施翦干干一笑,“我见你懂些药草。” 见林音依旧没有反应,施翦心叹,看来珍儿的话果真不假…… “大王,你可知音儿为何叫音儿么?”珍儿一改愁容,含笑问道。 施翦摇摇头,原来这名字还有含义哦。 “林音初生,嘤鸣婉转,不若其他婴孩一般哇哇大哭,那细声细气的,似在哼吟,音色悠扬,大王,如果不是我当初亲耳听见,也绝不会相信一个婴儿的声音竟如此好听。” “于是便名为‘音’了?” “是的,林音幼时淘气,然而寨里的人们都不忍责怪,因为音儿一声娇语怨嗔便让人心软,所以他向来是咱们寨里的孩子王,哪个孩子见了他不乖乖的?这并不是因为身份的原因,而是这孩子当真讨喜。” 话锋一转,“但是,如今,他再也不肯开口讲话了……” 施翦听着,难以想象一个如此活泼的孩子如今成了这般样子,确实令人惋惜之余还有针扎般的心疼。 回到眼前,施翦收到林音眼神的质问,好脾气地回答:“我收你为徒如何?” 施翦自然没有料到,这个决定在以后有多大的反响,横空隔世的一个神医,解救万民,人人赞道。换个说法,便是施翦无意的积德。 林音的眸子一闪,施翦不好明着得意,只好暗自笑了笑,知道这小家伙是来了兴趣了。 “你有天份,应该步入医术正道,将来必有出息。” 施翦鼓劲继续道:“身为医者最自豪的便是医治病患,我想,你一定也有这样的抱负。” “虽说学医之路必然有荆棘,有道儿坎儿,但是若有恒心,便不怕得不到收获。” 于是,一整个,便见施翦一人叽里呱啦地说个不停,看着林音的面色来变着方式劝说,若是林音的表情有了微不可为的变化,施翦心中便开心一分。 如此循环,周而复始,施翦终于成功地赖上了林音,把培养林音作为自己在沉风寨里的一件要事,她不顾林音的反对,当然,依旧是无声的反对,但是施翦这人懂得知足,于是便常乐。 虽说是收徒,但在外人眼里,似乎这只是大王的一厢情愿,没有拜师斟茶,没有喊过一句尊师,但在施翦眼里却是觉得无妨,因为当初自己也是这样糊里糊涂地就认了个师父,也还不是这样学着跟着,因为有了先例,还是自己的例子,所以施翦对于这些虚的更是不放在心里了。 沉风寨里的寨民们倒是乐见他们大王跟音儿处在了一块儿,两个都是这样孤单的人凑在一起,必然不会寂寞,只不过现在看来是一个过于热烈,而另一个过于被动罢了,但至少,这两人的生活起了变化。 总的来说,施翦与林音相处的日子还算和谐,林音似乎默认了施翦的存在,关于医学上的东西很是听施翦的话。让施翦欣喜的是,林音终于与她交流了,虽然不多,而且全是用笔下下关于医术的问题,但是施翦已经觉得二人之间有了默契与信任。 林音是个很出色的徒弟,用功并且刻苦,总是挑灯看书,施翦看在眼里又无奈有心疼,也有感慨,自己除了用心教导外就尽量发挥自己的厨艺做些好吃的来给林音补补身子,力求把林音变成丰润的小少年。 在施翦的教照顾之下,林音的小脸蛋的确圆了许多,但是奈何是个瓜子脸,再怎么肉乎乎的小下巴还是尖的。沉风寨里男人丑,却是美的,也许这在外人眼里是很奇怪的组合,但是事实,却是一种心灵的契合,而林音,他长得便如他的母亲,当然,这也是从珍儿口中得知的。林音的母亲那会儿是寨里边儿女子中姿容最姣好的,得到许多大汉的青睐,但是林寨主终究是道高一丈,得了佳人芳心,二人婚后也很是恩爱,不久就有了小林音,但是这原本是幸福的一家被老天残忍地破坏,林音的母亲在生第二胎时难产死了,月复中是个小女婴,还未来得及睁眼便也随之而去,林寨主悲切万分,林音和沉风寨成了支撑他活下去的力量,可是三年前为了救林音,自己被大火化为灰烬。 林音,是个让人心疼的孩子,施翦觉得自己与他甚至是本就该互相取暖安慰的两人,于是对林音更加关切,如今可谓是形影不离,就想着自己也做一回师父,试着改变林音饱受摧残的心。 “音儿,来来来。”施翦招招手,对着正在埋头苦干的林音热情地笑笑。 林音抬头望了施翦一眼,随后又低头,专心于自己手里的东西,丝毫不受施翦热情的影响,归结一下,就是根本不予理睬。 施翦对着林音瞪瞪,然后翻了一个大白眼,没好气地说:“师父我在关心你耶,还不快快来哦。” 见林音舂药的手一下一下的,频率一直未变,施翦也不泄气,自己亲自上前夺了木罐子,居高临下地望着林音,“你快些站起来” 林音听了眉一扭,施翦笑得似朵花儿,“音儿,师父我最近学做衣服,给你做一件好不好?”这几日空闲时刻,施翦就拉着珍儿要学做贤妻良母呢,说来倒不怕人笑话,施翦希望与真心待她的人过那样平淡却温情的日子。 林音摇摇头,施翦见了,刷的一下,脸就拉长了。 “哼,你个破小孩儿,人家兴致冲冲地要给你缝制衣服,你竟然不领情!” 与施翦相处下来,林音胆子也大了起来,这不,还敢回瞪一眼了,施翦气恼,扭头不再说话,自己到角落里哀怨起来。 良久,施翦的衣摆给扯了扯,力道不大,却能感受得到那份无奈。 “你走,不是不领情么你!”施翦闷哼,甚是不服气。 又扯了扯,施翦拍开那只小手,继续哀怨,“我求你你都不让,伤心死了我……” 身后传来忍笑声,施翦耳尖,给听见了,心道:终于会出点声儿了,这可真不容易。 再猛地扯了几下,看来是不耐烦了,要是施翦再不回头,林音大概也不会理会了。于是施翦只得缓缓转身,只是面上犹带愁容。这小子精着呢,要是给他知道自己压根儿就没气,还不指定怎么闹腾呃。 这,若是如此,该闹腾下去的,恐怕不是林音罢…… 缘来不过是故人(三) “你给我醒醒!”磨牙咧嘴的声音狠狠地贯穿了施翦的美梦,令她顿时一惊,睁开双眼。 “怎,怎么了?” 夙泠捏着施翦的小耳垂,恨声道:“你就这么给我睡着了?!” 施翦看看周围,自己就挨着墙壁给坍塌在地上了,那姿势,还真有些惨不忍睹。 “嘿嘿,大概是累了,所以睡着了。”施翦挠挠头,小心翼翼地说。 夙泠双手交叉一搭,觑着施翦说道:“昨晚的事儿我听说了。” “嗯?啥事儿?”施翦不明。 夙泠被施翦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偏头低声说:“那,那个……我不应该丢下你,你,你受欺负了……” 哦,原来是这样呀,施翦毫不介意地一笑,“这有什么,翦儿不在乎。” 既然夙你知道认错,那么翦儿就大人有大量,不把你偷腥的事儿告诉给青枫听了。 夙泠瞅了施翦一眼,看到她是真不在乎了,自己这才松了一口气,当初听闻此事,夙泠心里咯噔一下,暗怪自己心思不够缜密,若是,若是以后跟这个糊涂丫头有了隔阂,咳咳,还真是,那啥的…… “那好,我也就不怪你趁我不在吃了我这么多银子了。” “哈?”施翦顺着夙泠的目光望去,现在才原来昨晚自己吃得还真不少,呃,应该说是很多才是,满满一桌都是食物的残骸,这就是“大肚将军”的本事啊!施翦就这样给自己添了一名号,这听着还真挺响亮。 “对了,夙,你不会背叛了青枫罢?”施翦不无担心道。 夙泠呿了一声,“你以为我真会这样?” 施翦呵呵傻笑,“也是,夙这么喜欢青枫。” “呸,谁说我喜欢他了!”夙泠脸微红,嘴硬道。 “嘿嘿,如果苏不喜欢,为何当初还要与翦儿一起演那样一出苦情戏?” 夙泠现在时想杀了施翦的心都有了,双手握拳在“嘎啦嘎啦”地响,施翦倒不知是真迟钝还是无所畏惧,依旧坦然面对夙泠的恶相。 “快去准备准备,你的点子自己该好好完成。”夙泠有时也奇怪了,这施翦看起来笨笨的,这些个小谋小算的还耍得挺勤,也想得挺周到,要是同一阵线,必定受惠,这要是敌方,必定得吃一苦头了。 施翦不知道夙泠心中所想,欣欣然着手准备去了。 夙泠望着一直在纱帘后边忙碌的小人儿,后觉无趣,便叫来吃的,边吃边等,时间就过得快了。 良久,夙泠听闻声响,抬眸望去,便再也回不过神来。 “怎么?夙看傻了?”施翦抚弄着白玉扇子,微微一笑,夙泠脸一红,怪道:“干啥整成这样?真想当祸水?” 话还别说,此时的施翦早已换了一副样貌,夙泠不得不赞叹施翦手艺精纯,这能靠着人皮面具变成翩翩浊世佳,唯有用天人之姿形容,身段颀长,眉目清和,倒有几分云的气韵了。 “嗯?很美么?”施翦问道,若不是那眼里的清纯,夙泠一定认为施翦实在刺激自己! “废话,你见过这样的男人长成这样的么。”夙泠白了一眼,施翦歪着脑袋,深思片刻。 “要不?我改改?” “快去,别太惹眼了,要不到时就成公敌了。” 施翦应声,然后下去再换了一副容貌,这回出来,夙泠就满意多了,依旧长得挺秀,不过是少了几分先前惊人,倒是莫名地令夙泠觉得惋惜了,那副绝色怕是再也看不到了。 夙泠看了又看,直觉这施翦丫头不简单,要把骨头拉长到男子的高度本就是多年功夫练出来的,如今换面之术也如此纯熟,的确不该小觑。 “夙,这回可以了罢?”施翦连着声音也变得低沉,十足的改头换面。 夙泠惊叹之余不忘正事,“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 玄武城里繁华的支缁路上,向来都是商家小贩林立。此时,一辆四驹并骑的高大马车引入众人眼帘,明红流苏顶彰显车中之人非富即贵的尊崇地位,车外一蓝小厮从亦是一副训练有素的样子,乍眼望去夺尽他人眼球。 在一处角落里,两人鬼祟地躲起,时不时张望前方,待看见大马车的影子时,便立起身来,走到道上,佯作买客在小铺前转悠。 倏地,几声马儿嘶鸣,紧接着是女子的娇呼,原来,正是那辆大马车出事故了,该是有马儿受惊,这才四处乱跑,那小厮面上也有惊色,双手死死拉扯这缰绳,奈何毫无用处,这马儿几乎就要撞上人群了! 这时,一个人如鬼影一般飞了出来,现在急躁的马儿身上连点几下,然后马儿便乖顺地停止躁动,只是那突然地刹住令人防不胜防,“咕噜”一声,小厮已是滚倒在地,而后又是一声娇呼,便见着一个粉色身影从马车里跌落出来,那人立刻一跃,旋身接住女子,然后翩然落地。 众人看着已是傻眼,这惊吓的场面已过,却无人回醒,皆望向唯一好整以暇站在路中央的男子,面冠如玉不过如此,真是好一个俊男儿! 外人还在痴愣中,这厢紧贴着的两人正含情脉脉地对视着。 “妹妹,你这男人扮相令我都面红了。”舒巧如是道,脸上却丝毫不见异色。 施翦打趣道:“不若当真考虑从了我如何?” 舒巧环视周围,低声道:“你要再搂下去,怕是不愿也得从了你了。” 施翦闻言将舒巧轻放落地,然后正经道:“这位小姐,在下冒犯了,你,没事罢?” 舒巧演得倒也配合,粉面桃花,不时瞅着施翦,那样子还真如情窦初开的少女一般,“不,没事,多谢侠士相救,巧儿,巧儿无以回报……” 啧啧,这忐忑的语气还真让人动心,比夙泠的演技当真是丝毫不逊色。 “小姐,小姐!您没事罢?”小厮一股脑儿地爬起来,立刻奔到了自家娇贵的小姐身边。 “无碍,多亏了这位侠士。”舒巧美眸盈盈望着施翦,小厮望去,见施翦面上没有轻薄之色,也放下心来。 “多谢这位。”小厮定神一拜,算是谢礼。 “小事一桩,何足挂齿。”施翦抱拳微笑,大方得体,一派大家的样子。 “不如这样,您救了巧儿一命,巧儿邀去舒家堡,还望您赏脸。”那小厮本想出声阻拦,可是被舒巧一个眼神给制止了,施翦看在眼里却装作不知。 “小姐是舒家人?在下正好见识一二。我有一随行友人,不知可否一同前往舒家堡?” “既然是恩公的友人,巧儿自当欢迎。”舒巧嫣然一笑,望向一旁缓缓走来的夙泠,眼神一闪,与夙泠相交接。 “如此,便麻烦小姐带路了。”施翦说罢便与夙泠二人上了自带的马匹,然后跟着舒巧的马车缓缓随行。 路上,三人相谈甚欢,小厮坐在前头却耳听八方,竖耳细听舒巧几人的对话,就怕施翦和夙泠对舒巧有所图谋,所以可谓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缘来不过是故人(四) 下了马车,夙泠趁他人不注意,在施翦耳边低声道:“还记得你要说是谁的弟子罢?还有,名字可别唤错了。” 施翦给了个你放心的眼神给夙泠,然后展开白玉扇子望向了高耸的舒家堡,不禁赞道不愧是武林至尊的堡垒。 早有仆人通告来客,待舒巧一行人走进舒家堡时,已有一人等待。 “哥哥。” “巧儿,”男子对着舒巧宠溺一笑,然后望向施翦和夙泠,“这二位就是贵客罢?多亏你们相救才令巧儿毫发无伤。” “哪里哪里,兄台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施翦微笑道。 舒阳抬手作邀客状,“请。” 一行人走在硕大的舒家堡里,让施翦有些微微的不适应,总觉得这就是城墙,独独圈住了一方井水天空。 “二位,父亲已在客堂等候`,二位还请随来。”舒阳有礼道,舒巧挑眉,方才施施然退下,把这场合交给“男人们”。 自从施翦踏入这大门的第一步起就感觉到了被人肆意打量的目光,施翦抬首回以一笑,抱拳道:“晚辈施蕖见过舒盟主,此乃晚辈挚友苏凌。” 夙泠上前一步,沉声道:“苏某拜会舒盟主。” 舒启云眸光闪闪,满意笑笑,“不知两位师从何人?竟出了如此侠义的青年才俊。” 夙泠状似不经意地瞟了眼施翦,只见施翦淡定从容,启口:“晚辈正是天机门下弟子,苏凌只是晚辈结交的友人,并不会武。” 舒启云及舒阳听了皆是一顿,舒启云更是挺了挺身,直望向施翦,“哦?这么说令师是傅臻师父了。”连武林盟主都敬称为师父的人,必定不简单。 而这厢,夙泠则是暗笑,这施丫头还当真说假话脸不红心不跳的,不过也幸亏如此此番大任才交在她手里。 原来,当初她们三人在安排身份上特意思量了一番,最终决定让施翦扮作天机门弟子,因为天机门素来神秘,这傅臻师父的徒弟是谁外人俱不知悉,何况天机门人向来神出鬼没,所以才认为这样的身份最适合让施翦暂用一阵,然而施翦也没点破自己所演之人便是自己的实情,这件事可谓是瞎猫碰着死耗子,只是夙泠舒巧二人不知道罢了。 “是的。”施翦微笑。 这会儿,舒启云笑得愈发高深莫测了,只是对施翦所说的话还有些保留,但是无妨,舒启云心想他总有本事试试这年轻少儿郎的身份。 “施救了老夫的爱女,老夫很是感激,那么便邀施及苏在舒家堡里边儿主段日子,正巧一月后便是小女的招亲大会。”舒启云笑得和蔼,不过这最后一句却说得意味深长,看来他的目标又锁定在施翦这“少儿郎”身上了。 随后的日子里,因为得到了舒启云这位舒家掌事人的嘱咐,舒家堡里上上下下都对施翦与夙泠这两位贵照顾周到。而施翦和夙泠明着与舒巧交往频繁,这也似乎得到了舒启云的默许,所以仆人们耳目通灵,更是对这其中有可能成为自家小姐夫婿的施翦愈发殷勤起来。 只是舒启云似乎没有打算取消了舒巧的招亲大会,家仆们亦是纳闷,唯有依旧遵命准备着各个事项。舒启云不明的态度让三个小又聚在一起悄悄讨论着改变计划,然后,就在她们商量完后,却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 起因是这样的,那天,舒启云唤了施翦到书房,看来是私事,于是施翦不得不小心起来。 舒启云一张口就是个惊天雷,“不知施是否对小女有意?” 施翦暗道:莫非被这舒盟主给看出些什么端倪来了?还是只是单纯地试探询问? “舒小姐很好。”施翦回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看看舒启云下一句会是什么。 “施也知道巧儿的婚事将近了,只是这人选嘛,还得凭天意。” 施翦笑,说什么天意,最终决定的人还不是你? “那么,施如何看待?”舒启云老神自在地看着施翦。 “晚辈有意一试。”还好,总算是按照计划发展的,不过令施翦没想到的是这要求竟是由舒盟主先提出来的。 舒启云似乎听到了什么很受用的话,都笑弯了眉毛,“好!有志气!” 施翦失笑,这就能说成是志气么? “只是,施蕖啊,老夫虽然看好你,但是这可不是儿戏,那天武林各豪杰俊才都会应战,你,可有做好准备?” “盟主尽管放心,若晚辈定当尽力。” 舒启云点点头,这事儿便算有了个开端。 夜里,施翦起身如厕,迷迷糊糊地便看到一黑影,然后立刻醒了几分,那人看起来鬼鬼祟祟的,施翦有些不放心,要是等自己去把夙泠叫醒,大概人早就丢了,所以还是静悄悄地跟了上去。 越跟施翦就越疑惑,这黑衣人走的道儿分明就是通往舒巧阁里的,这人究竟想干嘛?难道?难道就是江湖里传说美色不拒的采花贼?! 施翦心惊,这下可不好了!要是舒巧失身可就啥玩意儿都没了!但是施翦不敢轻举妄动,因为这人若是真的采花贼,必定练就一身好功夫,要是万一了自己,拿舒巧做人质可就不妙了。 只是跟着跟着,施翦却自己兜了几个圈儿,似乎有点原地打转的感觉,自然的,那黑衣人也跟丢了,施翦心急,只能依照白日里的记忆模索前进,希望能快一步解救舒巧。 待施翦轻手轻脚地跳上舒巧闺阁的屋檐上时,自己只能听到细细几句低语,施翦附耳听去,只断断续续听到什么“不要”,“名字”之类的,然后是一声轻呼,施翦怒了,然后踢开门就进去打算杀个措手不及。 屋里,舒巧的窗前果然站着先前那个黑衣人,他正好藏在阴影里,忽见施翦的那一刻,便反应极快地跳窗离去,施翦见舒巧支坐在床上,面上无恙,于是追着黑衣人而去。 黑衣人好轻功,不消片刻便已逃出舒家堡的范围,而且一路上无人,施翦幸而轻功极佳,这才穷追不舍。 “花贼!何处跑!”施翦大喊出声。 那人听了身影有些倾斜,又瞬间扶正,“谁说我是花贼的?!”刻意压低的声音龇着牙缝里出来,因为顺风这才一字不漏地传到了施翦耳里。 “还说不是花贼,那你干啥这么晚跑人家姑娘房里!”施翦心想自己可不傻,莫非你一句话就能骗倒聪明的本姑娘? 那黑衣人落到地上,瞪眼看着施翦,“你懂什么!” 施翦噘嘴不满,“总之你一大男人三更半夜地呆在清白姑娘的房里就是花贼!” 施翦说着拔出剑,准备讨伐这天下美人的公敌! “你那只眼睛看见我轻薄她了?!” 施翦轻哼,“不要狡辩!我看你贼兮兮的,就像个花……”贼!这最后一字只能憋在肚子里,因为施翦现在很可怜地被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自然也包括了施翦素来喜欢的小嘴。 “哈哈,丫头,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呆着吧你!”说罢,黑衣人如风似的消失不见。 施翦愤怒地盯着脚下还在滚动着的小石子,恨不得能拾起它打开自己的穴位,完成它的轮回。 唉唉唉,不能怪施翦大意,谁让她还是个初出江湖的热血侠女的?在真正了解这世道之前,只能任人宰割了,不过不怕,小宇宙也有爆发的一天,施翦总能开窍,起码不至于自己处于被动的状态。 就这样,施翦被晾在了原地,半个时辰过后,施翦感觉自己都是个假死人了,这才轻飘飘地感觉到身体回温,脑子一热,就给倒下了。 自从那晚之后,施翦就小小地发了烧,不过为了避免舒启云的担忧,施翦把这件事给压了下去,唯有自己知道,幸而施翦随身都有药物,这小病倒没太大影响,休息个几天便好了。为了那晚的事儿,施翦还特地去找过舒巧,只是舒巧却只说自己醒来的时候正好见着一个男子在自己屋里头,没过多久,施翦就冲进来了,这件事也并没有被传开,不过也是,幸亏没有传开,要不是舒巧这黄花大闺女无法避免地会遭一轮他人的口舌议论了。 缘来不过是故人(五) 在舒巧招亲大会的前三日,施翦当着舒启云、舒——赵婉如,以及舒巧亲大哥舒阳三人的面宣布自己要参加三日后的大会。 舒巧面上羞涩惊喜,双眸动人地看着施翦,一副小女儿家的娇态毕露,引得舒启云大笑,连舒也很满意眼前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而舒阳考虑的自然不多,只要有人能真心对待自己的,他说什么也会支持。 按理说,得到了舒家堡上下一致的支持,这大会就应该给停了,只是谁也不知道舒启云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三日后,果然,玄武城里来往人群明显又增加了,尤其是年轻男子出现的频率增大,惹得那些小女儿心生萌动,却又羡慕着舒巧的好运气。 大会是在早晨辰时开始的,比拼分为武文两试,只是人多不免乏味,出场早的不过都是些小人物,一来为着试试,这说不定还真][].[].[]给蒙对了,二来为着结交武林人士,三来为着精进武功,四来便是看看热闹,这舒巧美人最终花落谁家,绝对是不小的事儿,何况人家还是武林盟主的掌上明珠,这样好福气能娶到舒巧的男子,未来有这样一个强势的岳父,必定平步青云。 比赛规矩倒不多,能者上位,所以几轮下去,被刷下的很多。到了午时,也正是烈日当头照的时刻,真正的俊杰才按耐不住现身了。武功路法不一,两虎相斗就必有一伤,也许是因为施翦身份敏感特殊,所以被安排在了后边儿。 终于,施翦听到了有人唤道:“施蕖,施。” 顿时,众人的目光留意在施翦身上,大概他们都听说了施翦最近的事了。不怀好意的目光,猜忌多疑的目光,以及评头论足的言论可谓是蜂拥而至,施翦从容起身,首先对着一旁的舒巧示以放心一笑,舒巧心有灵犀般点头,施翦再对舒启云抱拳示以,然后才缓步上到台中央。 这时,大家都在等,这谁能成为这天机门弟子的第一位对手,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因为不管是炮灰也好还是精英也好,都是试一试这施蕖真才能的时候。 “人呢?”大伙儿开始疑惑,这明明是抽签决定的,可是那报号的人还不宣布呢? 正在一片吵杂声中,施翦亦是无奈,自己莫非当真要站在这里被人当猴指着看么?看来自己就算换了副好皮相也得不到欢迎呀。 “没人么?那我来好了。”一句调笑的声音清清凉凉地响起在众人耳边,惹尽众人视线,皆举目一看,赞道,好一个俊秀男儿! 舒启云这时注意到异常,发现事有蹊跷,待命人查探时,发现那原本是报号的侍从早已瘫软在地,被人藏在了墙角。舒启云震怒望着来人,这号人物自己从未见过,莫非是捣乱的?忽的,舒启云掩在胡须里的嘴角勾起,慢悠悠地坐下,这不,来得正是时候么。 众人见武林盟主面无异色,自然就放心下来,虽然心有疑惑但还是期待更涨。 这时,谁也没见到舒巧露出若有若无的微笑,坐在一旁的夙泠看在眼里,挑眉道:“意外抑或费心安排?” 舒巧对上夙泠的眸子,柔顺一笑,“苏说什?巧儿可不知道呢。”说罢,又是回首望向擂台。 夙泠摇摇头,施丫头,你自求多福! 这厢,施翦已是凝神看着身前的修长之人,眼露凶光,“是你!” 诶?被认出来了?男子呵呵一笑,丝毫没有被拆穿的狼狈,“那晚的滋味好受不?” 施翦听了更是怒气滔天,自己给人家阴了一把,这下子又被人家以调笑的语气询问,怎能不恼? “哼,正好,我今天就把你拿下!移交官府,让江湖众儿女也一道对着你来唾弃一番!” 男子挑眉哦了一声,明摆着的不屑,“你以为你在晚上.斗不过我,这大白天的就能打败我了?” 施翦握拳,“话不投机!尽管来吧!”于是率先拔剑相待。 男子无谓笑笑,也不拿出武器,就站在原地等着施翦的进攻。 施翦心觉这人武功的确高不可测,现在又这副看不起自己的姿态,于是愈发谨慎,众人在台下看得亦是专注,只是奇怪这陌生男子为何只守不攻,若不是那身姿矫健灵敏,他们都要怀疑这小子根本就不懂武功,而且胆子小,这才一味回避。但是,他们更多的是对施翦剑法纯熟的惊叹,那宛若蛟龙的曼妙,是他人所不能及的。 舒启云的目光只停留在施翦身上,似乎对台上二人的局势毫不关心,看着施翦耍出一招一式,心中便肯定一分,看来这施蕖果然是天机门弟子了。 原来舒启云一直对施翦的身份感到怀疑,认为施翦在舒巧即将招亲时来个救人一招,也许是心怀不轨,所以就暗中留意着施翦的为人处事,但是真正要确定身份还是要通过武功招数才能看出,舒启云早年曾有幸见闻傅臻耍剑,那时惊为天人,如今看了施翦的剑法,便对施翦的身份深信不疑了。傅臻师父的剑法闻名于世,奈何无人窥探其中奥妙,但是今日一见,施翦那武的已有傅臻当年的风采,所以舒启云愈发满意,也因为如此,这输赢也不重要了。 夙泠微微一笑,低声道:“我开始明白你的意图了。” 舒巧眉眼不动,轻启唇,确实他人注意不到的张合,“哦?夙不妨解释一下。” “我早说施丫头厉害的,不过似乎你还是不大放心,所以来这么个双重保险?” 舒巧笑得宛若偷腥的猫儿,笑觑一眼夙泠,“苏,巧儿这不是为了自己着想么,总不能便宜了那些如狼似虎的人罢,人家可是娇滴滴的呢。” 夙泠轻哼,“为啥不事先打声招呼,要是施丫头认真下来,要了那人的性命该如何是好?” 舒巧捂唇笑道:“苏认为巧儿会找些不入流的人?他嘛,自然是有一番本事的。再说了,呵呵,巧儿这不都是学得您么,总是这么突如其来的一计杀的人措手不及,不过,要不是如此,这戏看起来方才真实不是?” 夙泠心底讪讪,嘴上却义正言辞道:“狡辩!” 舒巧也不理她,跟这么一个爱坑人的主辩解,只不过徒增烦恼罢了,于是兀自望着台上的情势。 施翦这时也有些急了,这家伙不出手自己该怎么比下去呀?于是处处狠招,目的就是为了激激这眼前的嚣张之人! 却在众人的热切注意下,男子拔出了一只安稳别在腰间的剑,可剑一出鞘,却是让人傻眼了,因为,一个风姿翩翩的人竟然靠个木剑来当武器,还是个朴实无华的剑。 然而施翦却是神情凝重地把目光从那木剑上移到了那剑的主任上,师父博学,时常给自己讲解天下名兵名器,其中,就有一把剑曾经被师父所赞叹不已,而那把剑恰恰就是把木剑。这木剑不简单,世传乃上神利器,被遗留在凡尘以保民安,百年前曾现身于江湖,但随后便不知所踪,傅臻师父一直想见识一下这天下名剑,奈何无机缘,因为此剑如今已是鲜为人知。施翦沉思,若眼前这把不是普通木剑,大概就是那名动天下的上神宝剑了,那么,眼前之人必定不简单。 男子看着施翦的表情,扑哧笑道:“怎么?害怕了?”说罢摇摇手中的木剑,这一句,令这剑的来历可就更加模糊了。 施翦别嘴,不管这剑啥子来历,她也非要跟着人斗斗不可!谁让他看起来不顺眼…… “怕?本还没怕过什么东西!”于是施翦一个闪身准备欺身而去。 “啊!” 众人一惊,以为施翦刺伤了那人,施翦却郁闷,这哼响哪来的?眼前这人分明完好无缺嘛。 “我想起来了!”又是一句大吼,人们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先头那句惊呼是这人发出的,于是皆不满地望向这大汉。 大汉只是痴愣地望着台上与施翦对打的男子,然后喃喃出声:“这,不就是凌夜?” 凌夜?凌夜!众人亦是一惊,目光又全都集中在台上。 施翦头一歪,啥?凌夜? 男子却是眉一抬,“看招!”那语气急烈的似乎在转移人的目标,台下的舒巧这时也松了口气。 施翦机敏,察觉剑气,于是跃起躲过,看到那啥凌夜的剑峰一转,那带起的气道凌凌,看来方才那一剑是真的下了狠劲的,施翦气恼,这不是趁人不备偷袭么这! 于是这才开始了一番真正的龙争虎斗。 “你竟然能找到这样一个神出鬼没的人物来给你做戏,也算你厉害了。”夙泠道。 舒巧直视前方,嘴角带笑,“小意思。” 施翦被转了心神,自然也就没有留意台底下的议论纷纷了。 这厢打得火热,那厢聊得起劲,只是聊的跟打的有关,而打的是那番火热。只见施翦旋身一剑,凌夜这一下却是有些仓皇地避开,施翦觉得奇怪,抬眸一看,发现他望着一处,然后面色一青,倏地收剑就打算施展轻功逃跑。 “小子!别跑!” 一声焦急的怒吼伴随着一人影的出现,那人一上来便逮住了凌夜,这速度可是惊人! “我让你跑!我让你跑!让老夫找得这么辛苦!”来人气喘吁吁,拎着凌夜的衣领不放,吹胡子瞪眼睛的。 施翦却傻眼了,看着正在拉扯闹腾的两人,打算开口…… 这时,夙泠靠近施翦,疑惑道:“那上怎么回事?” 施翦寻声望去,样子有些木讷,真是坏了这样的好皮相,啥?上?上是谁? 只是待施翦看清夙泠身后的人时,又是呆愣了…… 于是乎,施翦硬是给一连串的打击折腾地支吾不出一句话来,模样甚是可怜呐。 相逢何必长相知(一) 施翦脑子有些乱,现在都不知道该理顺眼前的哪件事好了,觑了眼还在争执的两人,施翦最后决定先问出口,“这上是谁?” 夙泠一副对着施翦就无语的表情,正待回答,舒巧走了,笑眯眯地说道:“上邪,怎么,施没听说过?他可是江湖上数一数二却又只在夜晚出现的鬼杰高手——凌夜月上邪。” 凌夜月上邪?这人的名字怎么这么繁琐呀!凌夜,月上邪,诶?月,上邪?上邪?! “上邪?”施翦转过身试探问道,细弱得好像有一丝期盼。 凌夜闻声回头,蹙眉望向施翦,脸上尽是不耐,施翦见他回应,笑逐颜开,眼眸盈盈,竟有似水如烟飘过,淡淡袅袅煞是动人。 故人其一为何许人也?乃,上邪是也。 舒巧挂着笑容看着他俩,夙泠在一旁耸肩,“他们认识?” “别问我,顾好自己罢。”言毕,舒巧婷婷离去。 夙泠疑惑,舒巧话为何意?呿,又是个奇奇怪怪的!夙泠转身,却被笼罩在一小片阴影里,夙泠怒,抬眼就吼:“干嘛呢,挡道!” 吼完,自己也愣了,饶是平日里再精明的人如今也是有些狼狈的。 “挡道?我若不来,怕是道儿都给你全走了一趟罢?!” 故人其一为何许人也?乃,青枫是也。 施翦吐一口气,然后走到上邪跟前,“上邪,上邪,还记得我么?” 上邪挑起好看的眉,“你是谁?” 施翦也不恼,毕竟多年未见,自己若不是听到这自己幼年亲自定下的名字,这会儿也不会认得这挺俊的男子会是当初庙堂里作威作福的小霸王了。 “上邪,长大了,性子还是这么霸道。”施翦此时用着男儿声说着娇嗔的话的确是有些怪异,不过她心思已在别处,自然不会注意那么多,那么也就忘了方才与上邪的针锋相对。 上邪听了这话,再端详了施翦的外貌,轻笑道:“怎么变成个男人了?还,这副模样。”虽说是讽刺,但这语气多么令人怀念熟悉。 施翦微窘,低下头支吾不语。 一旁一直揪着上邪不放的人彻底地愤怒了!有这么忽略大活人的么?!哼哼,还送波传情那么活跃! “徒儿,师父再此你竟不知道问好?!”傅臻抖抖眉毛,脸气得一鼓一鼓的。 此话正好被赶来的舒启云听了个正着,如此,万事都不能改变施翦是傅臻徒弟的事实了,于是,舒启云兴高采烈地笑道:“傅师父来此,舒家堡蓬荜生辉啊!” 傅臻转头看向来人,故作仙风道骨,只是手依旧仅仅攥住上邪的衣领子。 故人其一为何许人也?乃,傅臻师父是也。 “来得突然,打扰了。” “怎能说是打扰,傅师父下山,舒家堡必定好好招待。”舒启云客气道,言语中的热络崇拜隐隐约约,因为自己好歹身为江湖盟主,怎么也不能在面上表露太多。 众人看着,都觉得今日里没白来,高手交战看到了,美人娇羞也见着了,这难能可贵的是竟然能碰上被世人传得几乎神化了的傅臻师父!真是三生修来的福分。 施翦本是想叫声师父的,奈何一票子人涌上前来,把自己的话都给冲没了,所以只好与上邪眼神交汇。 “徒儿,既然你认识这小子,那么为师就把他交给你了,给我好好看着!不许让他跑喽!”傅臻师父一说完,便被人众星捧月地给请走了。 “这下还认为我是花贼不?”上邪没忘了这事儿,凉凉开口。 施翦不好意思,咬咬唇,“这,算是我的错。” “哼,跟小时候一个样儿,还是这么蠢。” 施翦嘟嘴,也不反驳,两人站在一块儿,倒真像时光倒流,回到了当初那个小村庄里,那时候的施翦也是这样心里不服气,却从不对上邪说重话,而上邪确实拼命地言语相击,虽说相识甚短,却有自有两小无猜的情怀。 轻风拂来,两人相视不语,暗暗情愫流转,心生悸动,落花掠过他的鬓间她的眼睫,亦是一片温馨漫漫,日子久了,更多的,该是怀念,童年,无忧无虑,那份争执打闹浮现,惹得施翦轻笑绵绵…… 今夜的舒家堡有些不一样,灯火璀璨,仆人奔波劳累,谁让舒启云临时吩咐要给傅臻洗尘,于是安排了这样一个盛大的晚宴嗯。 很多武林豪杰皆受邀参与,望着如天神般不可触碰的傅臻,没有一人不是敬仰万分的,只是这些,施翦从来没有意识到。 舒启云待傅臻坐下,自己便主动提了施翦与舒巧的婚事,傅臻只是微不可微地挑眉,然后望了眼施翦,“如此甚好,我尊重爱徒的抉择。” 有了傅臻的话,舒启云大笑出声,很是畅快,众人举杯庆贺,施翦身在其中,只得无奈饮下这沉重的佳酿。 “苏呢?”施翦趁人不注意,问向一旁优雅浅啖的舒巧。 舒巧微微一笑,好不惬意,“自然是给收拾之后带回家严加看管了。” 施翦回想起来有些愧疚,自己明明知道夙泠身后站着的人是青枫,却先选择了问出心中的疑问。不过别怪别怪哦,谁让夙你老是捉弄翦儿,而且,翦儿这么做也是为了你着想,谁不想看有情人终成眷属。 施翦兀自为自己的行为找着借口,突然,舒巧道:“你与那凌夜什么关系?” 施翦微滞,似想起什么般微笑,“不过是幼年相知一场罢了。” 舒巧拖颐,明眸忽闪,“是么,浅水相知。” “他走了。” “嗯?”施翦不解地望向舒巧,舒巧抬抬眉,示意远处,施翦望去,正好见着一角衣袍消失在门边,然后看向上邪原来坐的地方,果真,人影不再。 施翦下意识地就起身,舒巧淡淡开口,“怎么?要追?” 施翦这才自己的举动已成为大殿里的焦点,于是尴尬笑笑,对上座的师父和舒堡主点点头,然后现行离场。 舒巧看着施翦的背影转转酒杯,垂帘然后挂上得体的微笑对众人举杯,遮掩了无“准夫婿”的怪异场面。 “你跟来干嘛。”上邪望了眼跳上屋顶的施翦没好气地说道。 施翦乐呵呵地跑到上邪跟前,“上邪真的长大了。”的确,当年霸道无助的幼童如今身材颀长,施翦当初便开出来上邪以后必定是美男子,果不其然,只是,施翦觉得越看越有些不对劲,“诶,你,好像变了。” “嗤,哪变了?” “样子呀。” “废话,难道还能跟小时候比?”上邪不屑地看了施翦一眼。 不对不对,这分明有点不一样了,以前上邪明明没有这么刚毅,耶?是了!翦儿以前还说过上邪长得有些女气呢,怎么这下没了?施翦歪着脑袋想了想,也许真如上邪所说,人都是会变的,何况样子呢。 上邪端详着施翦,见她回神了,于是一声哼笑,“我倒是想看看你现在长了副什么鬼样子,不过现在已经是副鬼样子了。”说罢,上邪瞥了眼施翦的面皮。 施翦才不想跟上邪纠结这些问题呢,“上邪,这些年来你一直在苎萝村么?” 上邪微顿,“嗯,一直都在。” “你,为什么……” “哎哟,说起苎萝村翦儿就想到了隔壁赵大娘家做的烧饼了,很好吃、很好吃呢!”施翦扯着嘴角僵硬地笑着,如此明显地打断上邪问出口的话,上邪默不作声地望着施翦,施翦尴尬地转身,飘忽问道:“上邪,你也有吃过那烧饼吧,是不是一直都很美味呢?”越说,越小声,寂静的夜里上邪却能听出里面的如丝如缕却痛彻心扉的感情。 良久,施翦身后才传来上邪的声音,“是的。” 两人一下子陷入僵持,施翦为了打破气氛,于是爽朗笑着开口,“是了,上邪武功好好呢,以前见你可不会。”若是会了,岂不是能打飞了那些个欺负他的人。 “来了个避世的高人,然后便收我为徒,住在了山上。”上邪平淡叙述,施翦惊讶,“上邪跟翦儿一样呢,师父带着翦儿到山上传武授医。上邪的师父好不好?翦儿的师父就很调皮呢!” 听到这儿,上邪轻哼,“看得出来。”语气中的忿忿惹笑了施翦,“是哦,师父为啥要追着上邪跑呢?” “那老头子抓着我硬说什么至勇、至勇的,烦死了!”上邪不耐,看来的确是被扰急了。 施翦愣住了,这么说,师父一直要找的至勇之人就是上邪? 重归泪断撒旧土(二) “你在我这儿得了好处我上哪儿找好处去?”文种勾唇笑笑,意味深长地看着施翦。 施翦见文中被她说动了,心里早欢腾地就要飞起来了,自然面上一片喜色,“你说啥我都答应!”恁是豪爽的一句话轻而易举地被施翦说了出来. 文种但笑不语,施翦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怎,怎么了?” “一次负责,一次承诺,施翦你欠我的还真不少。” 施翦吐吐舌头,打算蒙混过关,“该来的总会来不是么?” 文种低笑:“你这话说的是模棱两可,狼丫头,不错嘛。” 施翦干干笑道:“承蒙您指教深入。” “正好,过几天王上为公主洗尘,届时会有宴会。” “嗯嗯。”施翦认真听着,点点头。 “我说,”文种孤疑地看了一眼施翦<,“你该不会是计算好了这时间才来找得我罢?”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当然不可能了,明明就是你先找上我的,充其量翦儿也就是来都城碰碰运气而已。 又是一场相聚相逢,两人相谈甚欢,纵然有所笑料争执,也算是意绵融融。 炎热的日子转眼即逝,新一季的秋凉慢慢进入到人们的生活中来,如一阵轻风吹向每一处,细细地告知自己的到来,虽然不猛烈,却清肺沁脾。 大地染上秋色,就不可避免地带上了悲意,然,锣鼓升天、举杯欢腾的越国皇宫却看不见一点哀伤,反倒是热烈地如一团火焰,矛盾着世界。 施翦好说歹说劝动了文种,如今机会摆在眼前,她却忐忑起来,未来是未知的,她不知道会有什么遭遇变数,也许这一次是贸然行事,但是对于施翦来说,不足以成为阻碍。 “蕖儿,递上令牌。”文种的声音懒懒响起,施翦拿起小桌上的金牌挑起车帘亮在了众卫士的眼前。 “文大夫,通行。”士兵的声音如沉闷的大钟,语气丝毫不变,像是已经对过往之人有所麻木。 如今,施翦成了文种的贴身婢女,虽然只此一天,却也受到了文种不少的剥削。 “蕖儿,等会儿可不能乱跑。” “爷,您好啰嗦哦,这话都第五回了。”施翦换了一副稍清秀的面容,如果风流才子文种身边出现了一个丑婢女,这该会是多么的引人注意,所以为了自己的安危起见,施翦主动易容换面,可谓是小小的牺牲一下。 “文大夫,小的恭候您大驾。” 文种抚袍优雅下车,点头微笑道:“原来是崔公公,劳烦您来跑一趟了。” “这是哪儿的话,小的为文大夫带路是小的的荣幸。”深衣太监讨好说道,卑躬屈膝的样子看在施翦眼里只觉得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被深宫大院里的世俗之气给腐化了。 不用文种提醒,施翦自觉地从钱袋里取出一两银子作为打赏,这架势看来倒真像是个持家的管事婢女,文种偏首笑笑。 “谢谢文大夫了,小的这就领路。”太监满心欢喜地偷偷掂量掂量银子,然后拽入怀中。 太监小心得与文种保持两步的短距,以至于让为首的文种看得见身后靛蓝的影子。文种微微回首,只见施翦正埋头若有所思,脸上毫无他本以为会有的欣喜神色,毕竟第一次入宫,很难不会被这样繁华琳琅的景色所迷惑,文种挑眉沉思,施翦亦是心事重重。 怪异的气氛,太监得道自然视而不见,脸上依然挂着万年不变的虚假微笑,任谁看了也不会有甚好感。 文种施翦二人到的时候,红日已西下,王宫宫人挂上了七彩琉璃灯,在一片夜色里点缀了星芒璀璨。 “子禽。”一声温文尔雅,施翦听了却猛地一颤,这个世界上,能如此亲昵地这样称呼文种的人不在多数,施翦低首垂帘,一副对身外事毫不理会的姿态。 “范大夫。”深衣太监积极回应,范蠡点点头,又望向了文种。 文种见了来人,亦是回以友好的笑容,“少伯兄,好巧。” 范蠡望了眼不远处“回禾宫”的牌匾,伸手示意,“一道?” 文种抱拳,“正有此意。”说罢挥挥手让深衣太监下去。 施翦依旧恪尽职守饰演一名不足为道的丫鬟,抬眼看见秀仁紧跟在范蠡与文种身后,于是缓步上前。 与秀仁的步伐一致,这样一来不显唐突,免得让精明的秀仁生疑。 “怎么,今天跟着你来的不是茹素?” 施翦听到尚毓的无心之问,不自觉地抬眸望向文种的挺拔的背影,有种说不明道不清的信任。 “茹素近日里受凉了,我便让她在屋里休息。” “哦?这倒难得了,如此能干的茹素也会病倒,想必这次不能跟随你怕是芳心碎尽罢?”尚毓调笑道,斜觑了眼施翦,让施翦心下一紧,面上却故作无事。 “少伯何时对这些事感兴趣了?一个丫鬟而已,还是知晓本分的好。”文种有礼答道,继而一笑,“秀仁还是依旧漂亮,比我这小丫头可是要养眼许多。”施翦在心里回了个白眼,让你扯到我! 秀仁恭敬回笑道:“文说笑了,您阅美无数,小小秀仁还入不了您的贵眼。何况能跟着文的人哪个没有过人的本领?小小秀仁不敢轻易攀比。” 施翦暗自偷笑,哼,这话是褒是贬,唯有有心人知道。秀仁姑娘果然牙尖嘴利,快哉快哉! “少伯,你身边的人才是个个不能小看呀。”文种也不动怒,笑眯眯地望向尚毓。 尚毓但笑不语,顺眼望去,回禾宫已然显立于前。 “范大夫到!文大夫到!” 一声嘶鸣,使诺大的大殿骤然安静,两个大越最出色的男子夺了众人的视线。 一个华贵浅纹白底紫衣,一个艳丽银丝滚边红袍,两人一出现,不用说话,一个微笑便已倾倒众生,这样一对天子骄子为国效力,实为百姓之福分。 “臣范蠡,臣文种,拜见吾王、王后。” “爱卿请起,来人,赐座。”可亲敦厚的声音带着独特的威严,是属于帝王的气息。 不知何时起,施翦便已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心绪飘渺,身若游魂,只是凭着一丝游离的意识跟着文种。 手指轻微痉挛,不得弯曲也不得放直,施翦任其隐隐抽痛,早已无暇顾及这些,一双平日里狡黠的眸子显得异常不安,似乎连转动的能力也无,只是呆呆地聚焦在一点上。 这一切,犹让人沉醉在记忆里…… 重归泪断撒旧土(三) “暖暖,父王给你唱首歌可好?”慈爱又不失宠溺的温柔低语,生怕惊着了怀里的小不点。 “暖暖才不要听,母亲唱的暖暖才喜欢。”娇声娇气显露出稚儿特有的香糯语调。 “瑜儿,你看,暖暖还是更亲你一些。”男人微微地抱怨却有着难以言喻的幸福。 “暖暖,你父王吃醋喽。”女子温婉的声音亦是轻柔响起,衣摆摩挲的沙沙声伴随着浅踏的脚步声,一张玉容浮现…… 这一切,都是如此美好又温馨。 还有没有人知道,她的小名,叫暖暖? 一滴,两滴,透明的泪珠断续流过依稀娇女敕的脸庞,划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此番公主回朝,范爱卿功不可没。”高高在上的王语气依旧和蔼,让人听着安心地以为天下太平。 “臣不敢妄自居功,文种大夫亦有从旁协助。”尚毓偏首侧望向正举杯自饮的文种。 “臣可不敢与范大夫争这名头,找到公主的是范兄,带公主安全回宫的也是范兄,臣不过是准备了人手提供了丝微线索而已。”文种摆手笑笑,多谢了尚毓的荣宠共享。 越王勾践捋须大笑道:“哈哈,我越得此二良臣,必然天定人和。” 一句看似祝福的话却是对范、文二人的青睐有加,他人附和赞美,皆举杯同庆。 “王上,依臣妾看,二位大夫都应得商,毕竟公主重归王室,贡献最大的还是他们。”越后雅鱼挂上得体的微笑,雍容华贵,不愧为一国之母。 勾践频频点头,“没错没错,王后贤能,提醒了寡人,是该赏!”话音一转,勾践笑觑着台?*殴庀实牧饺耍?澳忝撬担?讶烁蒙托┦裁锤?忝牵俊包br /> 虽然是询问,但是哪有臣子敢轻易讨赏?于是乎范、文二人皆表示听从王上旨意。 “你们两个呐,都有颗玲珑心,也罢,寡人不逼你们,那这恩赐就先留着,往后你们要是有主意了再给你寡人说。” 如此大的恩典不是人人都能受得起的,不能拒绝,只好听命谢恩。 施翦始终眼帘下垂,视线停留在文种的席案上,没过多久,上边儿已经布满菜肴,量不多,却胜在色香味俱全,八宝丸子、珍珠滔雁、碧水苗子等等,若是平日里,施翦早已干咽唾沫了,文种看了眼施翦,她一眨也不眨的眼神,再望向摆在自己面前的各色佳肴,翘唇笑笑,以为施翦是垂涎桌上美食,还打算宴后好好补偿她一顿,殊不知施翦心思飘到了九天之外,眼睛虽然盯着一处,ng费了大饱眼福的机会。 在勾践的示意之下,大臣家眷们含蓄地品味起来,动作拘束却又优雅,小心得不失脸面。 期间,乐坊舞姬漫步,笙箫丝竹声不绝如缕,渺渺琴音时而忽高时而忽低,带动着娉婷脚步,众人沉醉于此,当真是人间极致享受。 一轮下来,舞姬挥动水袖缓缓离场,正巧,太监在此空挡高声唤道:“瑜、绵暖公主到。” 果真是重要人物姗姗来迟,一举夺得他人侧目,文种亦是下意识地望向不远处,目光沉静如水,此时,尚毓将执箸的手垂下,目色柔和。 施翦身子一震,猛地抬眼望向充斥着月色迷离的大门外,拳头握紧,死咬着嘴唇不放。突然间,施翦意识到,一个一直被她所忽略的问题渐渐浮现水面…… 一个身披金丝绣线饰肩,内着淡色曳地绸裾的清颜女子若褪去愁云的亮节高月一般缓缓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那一颦一笑婉约动人,可是这一切都如针扎似的搅动着施翦的心,施翦只觉得自己痛苦的不可自拔,忍不住地闷声呢喃:“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抛弃翦儿?”泪水不能控制,小溪蜿蜒而下,带着施翦的惆怅与不解,甚至还有怨责。 可是,如果说见到瑜让施翦绝望,那么接下来这个人的出现便是让施翦觉得不可置信。似乎以往都离场的人都争先恐后上位,一股脑儿地全都登台,这让施翦毫无准备,只能无声地承受着一次次打击…… 越王勾践宠爱的绵暖公主,是谁?是谁占了她原有的位子?那份宠爱是毒药,伤得母亲与自己体无完肤,可是如今,又有另一个人代替自己承受了那份沉甸甸的宠爱,这是悲抑或是喜? “暖儿见过父王、母后。”纤细女子轻声慢步,仿若行走在云端之际。 施翦目不转睛地看着,生怕遗漏些什么,因为她心里莫名有份熟悉感。 “暖儿,起来吧。”勾践慈爱说道,听得出来,是当真疼爱自己的这个女儿的。 得到允可,公主缓缓抬头,一双盈盈杏眸与瑜一样有着星月光辉。 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是她?! 施翦瞪大眼睛,心跳怦怦不断,她千猜万想也不会料到这个替身会是施夷光…… 事情来得突然,如狂风暴雨席卷而来,电闪雷鸣轰轰作响,施翦独自忍受煎熬,不可原谅,不可原谅! 公主的容貌虽然掩在了面纱之下,但是依然能够隐隐觑见了那精致的轮廓。公主还未正式认祖归宗是不得随意让人窥探样貌的,但是不论是眼睛还是身形都与瑜一般无二,所以无人有他想,只是不断猜测这位绵暖公主究竟又是何天人姿态。 “王上、王后,暖儿她刚回宫里,一切都不甚熟悉,臣妾这才领着她来迟。”瑜回头执起绵暖的手,眼含情深地望着她,似乎有说不尽的宠爱与欣喜。 施翦却被这一幕给刺激了,眼眶泛红,那双温暖的手应该握着的是自己才对,可是,为何一切都变成如此?于是,施翦凭着本能就想跑到中央一番质问,可是,一双冰凉的手适时地拉住了她。施翦用袖子狠狠抹了抹眼睛,然后望向文种,文种一句不语,施翦却被文种清冷的目光给点醒了。 暗自自责:施翦,你怎么这么糊涂?上前大闹一番不仅不是明智之举,更有可能搅得王宫天翻地覆,在一切还处于混沌的时候,怎么能够轻举妄动? 施翦咬唇,垂帘轻声道:“我有些不适,先出去了。”随即转身悄悄离去,也不管文种是否回应。 阔别王宫十一载,即便是幼年回忆,又怎会轻易忘却? 施翦毫无目的地行走,最终,还是到了一处偏僻幽静的庭院,望着熟悉的一草一木,施翦无声笑了,痴痴且失失。 母亲,暖暖糊涂了,你来告诉暖暖好不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明明,明明暖暖亲眼看着您仙逝,方才的瑜真的是您么? 施翦靠着一根粗壮的树杆无力坐下,心中的抑郁之气挥散不去,抬眼望望,天亦阴沉多云,也是,那明月那璨星都到了回禾宫里去了,哪来的分身照亮人间? 替身,分身,孰真孰假?不怕闹个天下至愚的大笑话? 一吻情深莫问谁(一) 酒光交错,一缕幽红身影避开众人隐在了外头浓烈的月色里。 尚毓正与人笑谈,眼神却微不可微地瞟向了宫殿的大门,随即又恢复常色,对面与尚毓交谈的人丝毫没有尚毓方才的一心二用。 然而,坐在高位上的绵暖公主却心细地观察到了这一幕,不,或许说她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尚毓身上,是那样的热切。 “暖儿,怎么?”瑜眼尖心巧,笑觑了眼绵暖,转而意有所指地瞄向了尚毓那儿。 绵暖羞涩一笑,果真丽色天成,“母亲,您多心了。”一句娇嗔倒辨不清此话真假了,瑜但笑不语,只是又不经意地打量了尚毓几眼,唇角笑意渐浓。 话说文种,此时正在宫门外驻足,似乎在寻找些什么。 “爷。”一个黑衣人跳入文种的视线里。 “嗯,哪儿去—无—错—小说了?”文种轻道。 黑衣人抬手一指,正是不远处的一颗高耸入云的大树上,文种哼哼几声,挥手让黑衣人先下去。 文种独自来到大树底下,隐约听到了一个绵柔的声音哼着小调儿,虽然没有荡气回肠的气势,却有着悠远流长的韵味。 抬头一看,果然,正在哼吟的就是施翦。 “臭丫头,有你这么当丫鬟的么?不伺候我反倒跑树上去了。” 久久不闻回应,施翦依旧轻吟,成了这静谧夜晚独特的光华。 文种蹙眉望着施翦,似乎不满这样压抑的气氛,是的,就算施翦看上去再怎么轻松,这种模不清看不透的东西在文种眼里可谓是原形毕露。 “诶,你说……”施翦坐在粗壮的树枝上,双手摆开支撑着自己后仰的身体。 “我要是就这样松手掉下来,会不会有人接着我?”说罢,施翦垂首,看着文种低低笑着。 文种抿唇相对,漂亮的眉拧在一起。 “我是一棵小草,一颗,别人看不见的小草,生长在偏僻的角落,眼巴巴地看着花儿被人采走……”疲惫厌倦的声音悄悄从施翦嘴里道出,不同寻常。 文种攥紧拳头,凝神瞬间,风沙声动,千层万绿间有一只蓝蝶仿若垂死飘摇般堕落人间,那象征着自由的翅膀软软收起,被风吹得就要消散,文种怔神,心骤然一紧,一种恐惧袭击全身,有什么就要嘶吼着冲破自己的心房,千钧一发间下意识地就飞身接过这虚弱的生命,不管不顾自己实力的隐瞒,只渴求能够保护这拉扯他心弦的人儿。 文种抱着施翦就要大吼,责问为什么要轻贱自己的生命!可是,当望见施翦那面无血色且眼睛紧闭的样子,心里说不出的泛疼,大手颤抖地抚上施翦的面庞,就怕施翦连微弱的呼吸也没了。 良久,放在施翦鼻尖下的手指才缓缓垂下,文种颓丧着坐倒在地,眼睛狠狠地剜着施翦。 让你睡!我让你睡!该死的…… 文种舍不得吵醒这安稳入睡的人儿,只得心里怨骂,倏地,想到自己的怪责,觉得好像个小媳妇儿一般,又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后咬唇憋着,不愿施翦醒来,就算……这样抱着也好。 还是不泄气!文种狠眯着眼死命盯着施翦,梦中的施翦似乎感觉到炙热的视线,不耐地皱皱鼻,使得清秀可人的样子愈发可爱起来,文种勾唇挑眉,看着施翦入睡的样子渐渐入神,入啊入的就越来越近了…… 到最后,文种双手揽腰的动作成了一手抬着施翦脑袋一手轻挑起施翦下颌的姿势,没有月光,谁能看得清文种脸上的酡红?谁能看见文种眼神的深情与执着? 轻轻地轻轻地啄了下去,柔情缱绻,对待心爱的女子便如对待稀世珍宝般小心翼翼,呵呵,亦或是做贼心虚? 怀里人儿微动,却惊着了素日里从容应对他人心机的文种,深知轻举妄动的后果,于是乎文种的唇不离,啧啧,亦或是流连忘返? 唇上微微的摩擦触动了文种的心窝,施翦这丫头浑不知情地嗅嗅,带起了四片唇瓣的亲密接触,只因施翦闻到了文种嘴边那残余的珍馐香气。 贪吃呀,总会坏了自己的大事,成就了他人的好事,只是这道理施翦尚不知晓。 文种面觑着施翦,毫无间隙,唇角柔柔地向上弯起,在确定了施翦已然睡死之后合上了风情万种的美眸,尽情享受着难得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在情场万千种打滚的男子,终有一天会栽倒在一个没心没肺的小女子手里,那样的结局,是悲是喜? 文种太贪心,良久后才离开施翦被浅尝温啄后水润的双唇,丝毫没有自己唇角及颊上的粉女敕,要不是担心施翦在夜里受凉,他才不会轻易放弃这除却他以外无人知晓的甜蜜时分。 文种小心得抱起施翦,走出草丛时,却见一人正在不远处,定睛细看,正是尚毓,显然的,尚毓也见到了文种,于是走来。 “子禽,原来你在此处。” 文种避而不答,却问:“少伯何事?” 尚毓微笑,“为兄见你许久还未回殿里,便出来找你,顺便透透气。 “是子禽失礼了。” 尚毓望了眼文种手中的施翦,文种毫不介意,还抱得更加紧实,拥护意味颇浓。 “这是你家的小丫鬟?” “是的,贴身丫鬟。”文种笑答,似强调且意有所指,只是尚毓并不知其内情,俊美的容颜上透露出了然的神色。 文种挑挑眉,心道:没意思。 “看来你是真疼这丫鬟了。”尚毓就事论事,何处见过主子抱着下人的?若有,定是关系不浅。想到这儿,尚毓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更多的是不屑,心想这恐怕这女子又是一个贪图享乐、利欲攻心的人。 施翦好可怜,就这样给尚毓误会了,只是中间隔着一层身份的薄膜,尚毓还不知道罢了。 文种存有私心,即便他知道尚毓不晓得自己怀中是施翦,可是他那莫名的占有令他不想让施翦继续停留在尚毓的面前。 “少伯兄,子禽还有要事,劳烦代我向王说一声告辞,公主回朝是喜事,子禽下次再领罪。” “去罢,为兄给你顶着。”尚毓颔首。 文种点头示意,然后抱着施翦离开了。 即便是,也不能在爱人这事儿上开玩笑罢?文种低头看了眼施翦,唉,都是你个臭丫头害的呢。 只是身后,尚毓将目光停留在文种怀里横躺着的人身上,心里有些怪异,却说不上来,平复心中波澜,复而转身向灯火通明的回禾宫走去。 两人背地而行,两人同向相惜,这一场追逐,注定有人付出有人回应有人伤心。 一吻情深莫问谁(二) 施翦醒来,自己身处的地方后已经不再一惊一乍的了,从容地看向枕边人,也只是忿忿地喷了几下鼻息,然后自觉掀被下床。 衣物完好,施翦顺顺衣角就要出门,只是走了几步,身子一顿,撇撇嘴翻个白眼又转身回到床边,不耐又轻巧地把被子捂在文种身边。 施翦看着床上人诱惑的睡颜咧唇一笑,眉头一皱可谓是计上心来。 拿来之前乔装用的胭脂混了水融成了殷红色,施翦趴在床上撑着脑袋打量着文种,心想要从哪处开始。 是老实点画成个黄花大闺女还是勇于挑战画个大子?施翦想着想着便痴痴地笑出声来,文种纵然真成了个女子大概也是红颜祸水一个罢。 施翦手中的小笔乱颤,浑然不知上头染了红色的大滴水珠正要往下落,等施翦回神,一切都已经晚了,红水正顺着文种的唇角沟往下流,施翦急了,这可不能被文种给吃了呀! 于是拿着衣袖就要擦,待放上去后,施翦感到周身有丝凉气,颤颤巍巍地抬眼一看,不出所料,文种沉着一张美脸望着施翦,施翦悻悻地干笑几声,又拿着衣袖再蹭了蹭,祈祷着胭脂水没有进到文种嘴里。 见文种有开口的动机,施翦忙捂住文种的嘴,“你别说话,说了就喝下去了!”那捂得严实啊,不知是真担心喝下去还是害怕文种骂自己了。 “我,我给你找条干净的布来。”说罢,灰溜溜地下床找人要布。 施翦开门只露出一条能容纳她脑袋大小的缝儿,却被吓了一跳,因为茹素阴沉着脸一声不响地站在房门前,见施翦出来,眼睛里更是好像能射出好几支利剑。 施翦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道:“可以,可以劳烦茹素姑娘拿条布帛来么?” 茹素轻哼,眼睛瞟到了屋顶上,不屑道:“凭什么?” 施翦无奈开口,只得简明又有效地表达,“凭这是你家要的。” 茹素听了,事关自己的,即便是这个丑陋又死皮赖脸的女子要求的,自己也不能拒绝了,于是眼对着施翦一横,亲自去准备去了。 果然是训练有素的大丫鬟,茹素不消片刻就准备好了脸盆和热水,自然还有一方白布,稳稳当当地朝着施翦走了。 施翦正要接手,茹素却避开,眼依旧是看也不看着施翦,炫耀道:“我的,我来伺候就好。” 施翦不想争些这个,于是开门避身让位,看着茹素窈窕的背影心中纳闷,这年代呀,什么人都有,怎么一个两个都喜欢跟空气说话呀,而且还都是美人。 正当施翦无趣地转身入室时,房内传来一声惊呼,紧接着是铜器落地的锵锵声,以及流水湿地的啪嗒声。 臭妖孽,该不会是你衣衫不整吓着了你家美丽的大丫鬟罢?! 待施翦急忙进去后,才事情远不如她所想的那般。 茹大美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望着床上的文种,一手惊慌地捂住嘴,另一只手颤抖着指着文种。 “茹素,你越矩了。”文种淡淡开口,似乎有些不喜。 施翦定睛一看,完了完了完了,这床上一坨的红色,该不会是…… 茫然对上文种的眼,文种眨眨眼,施翦真想把自己脑袋塞门缝里去! 奔到文种床上,施翦一**坐在那团让人看来是“不堪”的痕迹上,拼命遮掩自己的罪证,这一定是方才慌乱之下给妖孽擦嘴的时候撒在床单上的,瞥眼一看,装着胭脂的小木盒正残余着当初被流水侵蚀后的痕迹。 茹素咬唇看着施翦的动作,心中愈发确认这丑已经爬上过自家的床!心里的恨滔滔不绝,那样子真像是想生吃活剥了施翦一般。 施翦瑟缩一下,小声道:“怎么办?茹大美人好像想杀了我……” 文种倒是悠哉地来了句,“自作孽不可活。” 施翦想着连唯一的靠山也不帮自己了,那个委屈。 文种想出去,指了施翦这贴身丫鬟作陪同,茹大美人咬唇隐忍,黯然退下。 “诶,不过是误会一场,你为什么不解释一下?”施翦看着茹素失神的样子有些怜惜,于是乎埋怨这招蜂引蝶的人,却忘了自己才是始作俑者。 文种瞟了眼施翦,“不该奢望的就不应该奢望,心存一点幻想只会拖累了我。” 施翦没想到文种会将一个女子的真心视为拖累,猛地起身吼道:“凭什么人家一片热忱之心要给你们这些男人来糟蹋?!难道就因为你们的地位高高在上?还是说有财有势根本就不把这些真情实意放在心里?!”这话,也许还带着自己往日的心声,施翦觉得不可理喻,心中怒不可遏。 然而,文种与施翦的一席对话却被刚退出房门不远的茹素听见了,心中怔然,强忍的泪水便流了下来。 文种不屑地笑笑,“你认为被情爱缠身的人会有什么明智之举?大哭大闹?我看茹素这丫头再不清醒,估计离这也不远了,要知道,我身边不留无用之人。” 施翦摇摇头不可置信,“这里面也包括了你?你难道会为了自己的‘明智’而放弃感情?或者说你只是一直在利用身边的人对你的信任?文种,算我之前认错了你!”一番狠话说出口,施翦仍不解气,彭地一声开门走了。 文种抿唇不语,施翦的话众矢之的,矛盾了他的内心。 施翦愤慨地出了文种的府邸,可是看到熙攘的人群,自己心内又空虚起来,辜负难道就是男人对有据有理的拒绝?这是男人的通病,这样的爱情不要也罢…… 施翦漫无目的地走着,小商贩见施翦面目清秀,身着下人的服饰却又不俗,便一个劲儿地吆喝自己的东西如何好。 热情难却,可是施翦这会儿当真无心顾遐这些,只是摇头回以微笑拒绝,倒让小贩们不忍怨怪了。如果施翦换了另一副面容,估计待遇就不是这样了吧。 忽然,施翦前头有人群在围观些什么,本想绕道走开的,可是隐隐传来的争执声让她不得不推开稀拉的人群。 两个深衣人,一大一小地斯文争执拉扯着,说是斯文,那是因为没有拳脚相加,也没有高声辱骂,但拉扯是真有其事,大的拖着小的衣服不放,谈吐有些木讷,似乎是不善言辞的人,小的寒着脸,抿唇一声不出,看来比那大的更加内向,只是拿着一双摄人的眸子望着大的。 施翦有些反应不,愣愣地望着依然争执不下的两人。 两人面容都属人中龙,大的英挺俊朗,小的美目温婉。只是身上都有些风尘仆仆,不过是小的相比孱弱,大的相比壮实,所以乍眼望去更显得小的势力单薄。 “你把我的钱袋拿出来我就放了你!”大的气急了,身上就这么点盘缠,要真被人偷了该如何,如何…… 小的忍无可忍,终于开口,却有些微涩出声:“不是我,是那个人。”说罢一指,方向正好是施翦的位置,倏地,众人的实现焦距在施翦身上,然而,施翦身后却又一条瘦弱的身影慌忙地就要逃走,施翦手肘一个后击,正好打在那人的脸上,只听一声哀嚎,钱袋已经被施翦给去了回来,那人不敢多做逗留,于是狼狈逃走。 大的正要上前就追,却被施翦给拽住了衣袖,然而小的也正要离身而去,却也被施翦给上前拉住了。 大的不解地望着施翦,小的不耐地望着施翦,然而施翦只得无奈地笑着。 这一趟出门收获可不少,恰巧是两个大活人…… 新人旧人齐聚首(二) 施翦以为她做足了心理准备,可是事情真摆在眼前了,又有谁能抑制自己的心,不让它燃烧殆尽? 自己的娘亲温声细语地对着自己的“女儿”百般关爱、千般叮嘱,那眼神柔腻地似乎永远都看不完,母女二人皆是倾城佳人,不过是一个成熟风韵,一个清丽温婉,看在众人眼里,俨然一副慈母娇儿的样子。 “好了,娘,人都来了。”施夷光娇嗔,起身挽起瑜的手。 瑜无奈看着自己多年不见的爱女,唤来宫女,然后从木盒子里偷执起一根簪子就要插入西施的鬓发之间,西施娇笑着微微垂首,好让瑜为自己的爱女增添一点荣光。 施翦本是被瑜与西施的亲昵看得有些扎眼,然而目光却渐渐转向为定定看着西施头上的簪子,确定自己没有看走眼后,心中不免有些慌神。 这簪子的样式,分明与自己贴身带着的簪子是一样的,只是西施头上的新上许多,自己的倒像是被人常年用着,因此暗淡些。 通体瓷白,簪上有梅花般的点点痕迹,簪首是升腾的祥云,末梢是渐变的钴蓝细扣。没错,这与当年爹爹送与翦儿的是一样的。想到这儿,施翦困惑了,为何它会出现在母亲的手里?莫非这原来就是母亲的,不过是托爹爹给的自己?亦或是这只是一个巧合?这簪子究竟是什么来历?施翦预感,它必定不简单,或许能成为自己解开谜团的一个线索。 见两母女相携而来,侯在外头的女子们皆屏气凝神,似乎在迎接一场大战。 “见过瑜,见过绵暖公主。” “好了,都抬起头来罢,让暖儿好好选选,要是选上了,本自有赏赐。”瑜雍容亲切地说道,让初来乍到的小女子们心生暖意。 西施柔柔一笑,千娇百媚,“个个都是美人呢。” 其他入选的宫女却忍不住惊呼瑜和公主的貌美如仙,两个似是画儿中的人物齐齐立于前,当真让人移不开眼去。 “奴婢们再美也不及和公主分毫。”一个略带精乖讨好的声音在施翦身后响起,她知道不可能是素来稳重的大家丫鬟,自然也不可能是生涩害羞的小家碧玉,那么,只余下善言辞且多心思的大小姐们了。 施翦心道:这人这么一句话,倒还真对了施夷光的胃口了。 果不其然,西施勾唇腼腆笑了,旁人看去,定然以为这是谦虚的表现,施翦却不禁要为西施的演技叫好,西施啊西施,多年不见,你宝刀未老,不过也是,若没有一点面上的功夫,你如何能假扮得了我,不仅没被拆穿,还在宫里头混的如鱼得水? 西施幼时貌美,是人尽皆知的,那时候,她便初有母亲的几分相似,不想如今长开了更是愈发相像,加上上妆加裳,将原有的三四分相似提至为五六分,不得不让人惊讶这不同于易容的妆容上的精细绝活。 想到这儿,施翦意识到,即便自己不愿意,也得去见一见一个人了。 “你叫什么名字?”一缕纤细的身影踱至施翦跟前,施翦即时回神,面无波澜,虽说是被准允了抬头,但是施翦生在宫里,自然是知道主尊奴卑的道理,所以微微下垂着眼帘,嘴角挂着谦恭的弧度,轻启唇道:“奴婢唤蕖儿。” 又是一道丽影走到施翦面前,“哦?就是文大夫府里头送来的姑娘?” 事隔多年,施翦第一次与自己的母亲近距离接触,心跳砰然加快,只是面上还得佯装淡定,心内几番挣扎,还是痛苦地抑制住自己抬眼的冲动。一声“母亲”想破口而出,为了不坏大事,只好抿唇,施翦的内心叫嚣着,却又不得不无视其中的波涛滚滚,母亲,暖暖忍得好幸苦!何时,母亲您怀中的宝贝会是暖暖? “回,如今蕖儿已不是文大夫府上的丫鬟了,而是伺候公主的小小宫女而已。”施翦不讨人嫌地诉说自己的衷肠,有些小人看在眼里,自然是不屑的,然而瑜却满意地点点头。 西施瞥了一眼瑜,见她的态度如此明显了,于是故作欢喜地说道:“那么,蕖儿,你便留下吧。” 到了最后,施翦左右两边的女子都被留下了,施翦这才知道,右边那个大家风范丝毫不逊色于王宫女仕的人正是司马琼的长女——娉文,司马琼是掌管越国军务的大臣,很是得勾践的看中,幼时,施翦与娉文两个小女孩还曾一起玩耍过。 当初娉文还是个小不点,总是喜欢跟在施翦后边叫,因为身份的关系,被娉文的母亲听到会总不免一声责备,于是娉文噘着嘴巴不情愿地唤施翦公主。 没想到,多年不见,娉文已长得亭亭玉立,而且做人沉稳得道,施翦看了也很是欣慰的。 见娉文注意到自己,施翦连忙收起脸上缅怀温和的笑意。 “谢,谢公主恩典。”一声喜极而泣的声音听到众人耳里,不免皱眉,碍着有和公主在场,这才没有瞥眼望去始作俑者。 施翦在心中冷笑,施夷光,你永远都乐于接受他人的崇拜,身边自然少不了拍马屁的人。施翦此话不假,因为西施最后点中的人正是之前夸赞过自己的人。 “选中的人留下罢,重茵,把其他人带下去,每人赏二两银子。”瑜吩咐道,虽然落选了,仍能得到一份可观的赏赐,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瑜亲善的美名落实,见得公主真容,也算是没有白来一趟。 “王上驾到。” 暖园外十数个的侍从拥簇着为首的勾践,瑜带着暖园众人出门相迎。 “臣妾恭迎王。” “暖儿恭迎父王。” 勾践呵呵一笑,双手扶起他身前两个最爱的,“暖儿,人都选好了?” 西施点点头,回首看了眼自从勾践来后便站得更加笔挺的女子们,娇俏笑说:“父王,这回宫里又进来好些个美人了。” “寡人有你这个小淘气还有你娘亲就够了。”勾践说罢刮刮西施的鼻子,很是宠爱。 施翦冷眼看着,心中五味杂陈,分不清心中是对父爱的渴望还是对勾践的愤恨。 母亲,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你怎么会如此轻易地就原谅了他?难道你当真忘了他对你的伤害?还是说另有隐情? 施翦,好像她越向事实靠近一步,心中就越多一份迷惑,施翦骤然惊觉,如果这条路很长,那么是不是就表示自己要一直孤军奋战下去?这样一来,还真孤单…… 新人旧人齐聚首(三) 施翦瘪瘪嘴,佯作毫不在乎自己孤立的处境,那样的眼神多么倔强又坚定的眼神,勾践不经意地尽收眼底,然而又不在意地收回目光。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施翦一行人只得先离场,瑜唤了身边一个老宫人来训练她们,好尽快伺候主子。 施翦乍眼望去,心中暖意涤荡,那个老宫人正是当初照顾自己的容婆婆,小时候也正是她照看着自己,施翦还记得,容婆婆的怀里头很温暖,有种让人舒心的味道,因此施翦每次玩耍过后,都很喜欢赖在容婆婆的怀里头,容婆婆就会用呵呵笑着,用大手拍拍施翦的后背。 没想到,容婆婆还在宫里头,她以为这么多年了,容婆婆应该早就离宫了,认真端详,容婆婆脸上的皱纹又多出许多,不禁有些热泪盈眶。 低头眨巴眨巴眼,不想露出异常,等抬头以后,又是那个沉静稳练的婢女了。 容婆婆把她们一行人带到暖园的一角,离公主的主院倒是不远,这里幽静清爽,屋子也很干净明亮,后头还有小溪流水,绵暖公主的暖园自然是处处精巧的。 小女子的虚荣立刻得到满足,做暖园的婢女比外头的自然强多了,好吃好住不说,偶尔还能得到主子的赏赐,真是越想越值得。 至于分房的事儿,那些个娇弱千金们自然是独自一人一间房的,而施翦她们应该是两人一间,小丫头们则是三人一间,只是施翦却是享受了特权,自己独居,这个安排倒是遭了不少白眼,施翦打赏那个太监之余不免蹙眉,这下还未上职便已树敌,不是个好现象。 祸水,你这分明是想害死我!想到文种,施翦入了房内后好一番的咬牙切齿。 施翦带的东西并不多,几下便收拾好了,然后坐在床边,掏出方才茹素给的绣袋,垂眸不知想写什么,良久,还是没把绣袋打开,有些东西她不应该要的不是? 想到什么般,施翦从自己的小包袱中拿出一个黑沉盒子,拾起盒子里头的簪细细观察着,似乎感受到施翦手指的温度,那些小红点竟慢慢汇聚在热源处,施翦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但是仍有兴趣逗弄这些个小红点,于是指尖这里停一会儿那里放一下的,自己咯咯笑着,仿佛能知道小红点的心不甘情不愿却又无可奈何。 “咚咚” 施翦听见敲门声,面上镇静开口,“谁?”,手中却迅速地收起了簪子。 “蕖儿,是我。” 施翦眉一挑,原来是那个被自己好心提醒了的小糊涂,施翦起身开门,温和问道:“怎么了?是遇上麻烦了?” 小姑娘脸一红,手指拧着衣袖,有些局促不安。 “没事,你说吧。” “那个,”小姑娘羞涩地瞅了一眼施翦,随即又忽地望向了地下,“蕖儿,妹妹是来多谢的提点的,要不是妹妹如今大概已经是在回家的路上了……”说到这儿,小姑娘有些黯然。 施翦虽然觉得这个小姑娘挺可爱,但无意深交,她来宫里头已经是危险重重,不想拉上别人做垫背的,所以施翦没有顺着小姑娘的话问下去。 看样子,这小姑娘必定是家里人倾家荡产也要她入宫的人,至于这小姑娘真心想谋些什么,是平静是独善其身还是权贵,恕施翦不想深究,她只希望这个现如今纯净的姑娘以后不要妨碍到她便好。 “不过是一句提醒罢了,不用感激。宫里头人多口杂,这日子还得自己过,以后小心些,不要着了他人的道便好。”施翦的提点有意点到为止,不想多说,小姑娘似乎也觉得自己打扰久了不太妥当,于是颤颤地点点头。 “蕖儿,我叫殷媛。”小姑娘最后说了句,期待地眼神看着施翦,似乎是希望施翦能够记得。 施翦抚额,“你还是换个名字吧。”那个“公主”定然不愿意有个下人的名字与自己的i闺名相似,即便“绵暖”本来就不是她。 “嗯?”殷媛疑惑地望着施翦。 “以后你就叫殷颜,我是为了你好,等你日后有机会出宫了再改也不迟。”施翦不想在殷媛初初入宫时候便被施夷光戴了个不讨喜的帽子,如果没有主子的庇护,她这么一个小丫头很容易被别人踩在脚底。 殷媛似乎很信任这个第一次见面的淡然女子,即便不解,却也欣然应允。 施翦没料到,从此以后自己多了一个追随者、小跟班,而那个人,正是殷颜。 随便吃过午饭,容婆婆便让她们集中到一起,似乎是冥冥中认定了般,大家丫鬟便离施翦为首,虽没有明说,却是自觉地站在了施翦身后。 容婆婆见状点点头,训练过的丫头就是不一般,不争不抢的,是能够做大事的人,尤其在触及那个拍首丫头的眼睛时,自己竟然有那么别样的感觉,容婆婆知道,自己很喜欢这个丫头,心里隐隐有想法把这丫头培养成押班。 施翦自然是不知道,自己已被容婆婆选中为大领班的候选人之一,知道容婆婆打量着自己,只好装作不知道地回避。 只是另外一边却不太太平了,本来那些个小姐们都是自诩甚高的人,哪会让别人站在了自己前头?当初定下的排名已经是让人颇为不满的,可那毕竟是官家人定的,现在可是私底下,事关未来主次,定然要争个高下,其中,尤为之前想在西施面前出头的女子争得最厉害。 “好饿,要再闹就出宫闹去,这里可不是给你们争当主子的地方,进了暖园就认清身份,收起你们那些做派,这里的下人都得听我的。”容婆婆不耐,发了狠话,对着这些小姐们就需要厉声厉色才能够制服,要不是的话只会使暖园乌烟瘴气。 那些个争执的小姐们噤声不敢言,因为知道容婆婆是宫里头德高望重的老人了,连王也给几分薄面,当初进宫来时家里头就叮嘱了要讨好容婆婆这号人物,可是如今一得意便忘形了,只好面如土灰悻悻合嘴,不忿地按原位排在了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而另一头,一盘散沙见容婆婆发威,也只得慌忙排好。直至如此,容婆婆的第一步才算定了下来。 “不论你们在进暖园前事什么个身份,现在都要抛开,记得自己来暖园的目的就是为了伺候主子,至于其他什么的那就是看各自机缘了。还有,”说道这儿,容婆婆语气严肃起来,“只要你们在暖园一天,就要听我的,少给我在背地里弄些不为人知的小动作,要是被我了,一律严惩不贷!尽心尽力伺候主子,做的好了,主子们自然有赏赐,那么地位也就慢慢上去了,都明白了?” “明白了。” 听到答复,容婆婆满意地点点头,“这个是桂婆婆,你们跟着她,她会告诉你们要做的是什么。”这句话是对着小姐们说的,桂婆婆走上前来,微笑和蔼地说:“姑娘们,都跟老身来吧。” 那些个小姐们见到桂婆婆面善,认为欺负不了自己,自然心里头乐得很。 “你们跟着韦婆婆,以后由她带着你们做事。”这句话是对着小丫头们说的,她们有些瑟缩地看着面无表情的韦婆婆,有些担忧自己往后的日子好不好过。 最后,剩下施翦一行人,容婆婆上前,一个个都瞧得仔细了,然后笑逐颜开,“以后我就是你们的主管事,有什么事都要及时通报,该懂得想必你们都懂了,我也不费劲唠叨些什么,这些人里头,就属你们是最有前途的。” 她们没想到容婆婆私下里这么好相处,于是都腼腆笑了,不骄不躁,不愧是大家里头出来的丫鬟。 “你,我看着喜欢,叫蕖儿是吧?到公主跟前伺候着。”容婆婆对着施翦说道,施翦得体施礼,“谢婆婆。” 新人旧人齐聚首(四) 然而,后宫倒还算平静,可前朝却乱作一团,只因,吴楚争霸拉开帷幕…… 公元前498年。 “娘,你说越国这次能胜么?”西施绾起鬓发,贴上花黄,问向身后的瑜。 瑜幽幽叹了口气,摇摇头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我听说吴国新主是个心狠手辣的人,而且谋略有方,大智大勇,会不会……” “暖儿,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瑜蹙眉沉声道,西施面上有些尴尬。 瑜怕自己过于严厉了,揽着西施的肩呢喃道:“我们要相信你父王不是?” 西施颔首,眸光却闪现又骤然消逝。 “公主,马车已经备好。”施翦在门外恭敬说道。 “娘,那我先走了。” “你呀,注意点,毕竟还是个女儿家。”瑜拍拍西施的手细心叮嘱。 “好了娘,暖儿这不是以文会友么。”西施娇笑。 瑜笑觑了西施一眼,“你的小心思我还不知道?快去快回,别让范大夫等急了。” 西施羞赧,想到即将要见到的人物,面颊粉红若桃花。 施翦看到西施的样子,握住了双拳,压抑着心中的暴怒,于是乎,心中已有主意。 “蕖儿,你便随我一同去罢。”西施吩咐,为了维持自己柔善的形象,每回与下人说话都要用上自己讨厌的尊重。 施翦微笑,“奴婢还是留在宫里头吧,暖园人多,需要奴婢留下来照料。” 西施想想,并无不妥,便换成了娉文随侍。 施翦眼见西施走远,便来到容婆婆的房里。 “容婆婆你在么?”施翦轻轻叩门。 “在,蕖儿?进来吧。” 容婆婆见到施翦,亲切问道:“怎么了?” “公主前些天说想要一品种的兰花儿,我趁着今天有空便想出宫找找。” “是么。”容婆婆轻声哼道,然后递上一块木牌,“凭这个你就可以随意入出宫门。” 施翦接过,“谢婆婆。” “别让我给你收拾什么烂摊子。”容婆婆头也不回地进了里屋。 施翦微怔,觉得容婆婆这话意有所指,“婆婆还请放心,蕖儿自有分寸。” 见到容婆婆似乎点点头,施翦这才合上门走了出去。 望着手里的小方牌子,施翦轻叹一口气,先办要事。 “这么说来,我可以见到夷光了?!”连弓兴奋地俊眸亮光,双手紧抓住施翦的肩摇晃,那样子,简直比见着亲爹妈还高兴。 施翦默然点头,丝毫没有因为连弓的雀跃而展颜,渐渐的,连弓也了施翦的不妥,连忙问道:“翦儿你怎么了?” 施翦抬眼,连弓因为她脸上的凝重而有了不好的预感,“翦儿你就直说吧。” “我不用说些什么,你亲眼看过之后便知道了,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像个男子汉一样。” “诶,你……” 施翦顺声望去,面色霎时就柔和了下去,“怎么了,音儿?” “你很久没来了,这就要走了?”音儿不满地嘟囔道,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失望。 施翦有些愧疚,抱着林音的头,“乖,你要是等不及了就先回寨子里去。” 林音一把推开施翦,怒道:“我才不要!难道你把我看成了拖油瓶?!” “你个傻孩子,你知道我没有那个意思的。”施翦侧首,“连大哥,事不宜迟,咱们走吧。” “音儿,我先走了。” “哼,你心里头就只有那块骚木头。”林音一声吼,完后扭头就跑。 施翦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恢复常色这才开口,“音儿还小,你不要介怀。” “我晓得的。” 平西湖景美不胜收是人尽皆知的,这里还是才子佳人相聚游玩的好去处。平西湖畔是一座小岛,因为远离凡尘喧嚣,总是让人误以为是仙境,而这次施翦来此却不是为了欣赏美景,而是为了捉奸!至于是捉的是谁,自然是前来幽会的范蠡、西施二人了。 因为初冬,所以树枝空旷,稀拉得还残留着秋天的痕迹,倒是地上铺了很厚一层的落叶。 施翦和连弓不用寻找,便已听到细微的对话声,虽然尚有距离,可是作为习武之人,听力自然不一般,于是乎,施翦连弓二人躲在一块巨石后边偷听。 虽然连弓初初有所挣扎,不愿做这等见不得光的事儿,可是被施翦轻飘飘的一句,“你就不想知道你夷光妹妹来这儿干什么么?”的话给堵住了嘴。 “范君。”西施柔柔唤道,似百般情愫萦绕,或许融化了范蠡坚硬如冰的内心,但却一定扼杀了连弓的一片缱绻幻想。 果不其然,连弓脸上苦笑连连,施翦看了不免有些心疼,但是为了让连弓认清事实,有时候不得不做得狠绝一些。 “公主。” “范君为何待暖儿这样生疏?你不记得当初我们在回宫的途中……”西施羞涩出声,却抑不住散发出来的浓浓爱慕之情。 哼哼,原来这么久以前便已有奸情,施翦心下有些愤怒。我以为你已经找到心中所爱,为何又抛弃迎罗与施夷光勾搭在一块儿?! 施翦没,连弓手掌握拳,额间青筋暴露。 “嘘,暖儿,有些事情你知我知便好。”尚毓垂下眼睫低柔诱惑着说,似乎是勾人心弦的妖精一般,让迷恋他的人匍匐在地,听凭他做主。 西施是个俗人,自然不能免俗,于是深深沦陷在尚毓的暧昧情话中不可自拔,只一味地用迷蒙的眼神企图反诱惑尚毓。然而,身为不逊色于文种的情场老手而言,这不过是献丑而已,只是尚毓似乎承受地欢实,渐渐靠近西施,将西施揽入怀中。 西施防不胜防,惊呼一声,待看清面前愈发清晰的儒雅美颜时,不自觉地娇叹一句,“范君。” 施翦和连弓听在耳里,自然之道西施这一生感叹以为着什么,连弓怒极悲极,冲动地就要回头,却被施翦一把制住了,“我来引开他,剩下的事情,连大哥,”施翦摇摇头,“你自己看着办罢,认清事实便好。” 施翦故意在落叶上狠狠踩了一脚,这一声惊了正云里来雾里去的两人,尚毓醒觉地快,眼睛眯了眯,“谁在?!” 施翦咬咬牙,用准备好的黑布蒙住脸,然后一跃,飞向了无际天空。 察觉到身后气息的流动,施翦知道这一招引虎归山算是成功了,待离平西湖一段距离后施翦这才放缓速度落到地上。 尚毓从来不是一个多问的人,若是碰上了有威胁的人,必须时刻,他会下狠手直接抹杀脖子完事,所以现如今,尚毓已拔出腰间的剑,咻的一声放在了施翦脖子上。 “为什么不避开?” 尚毓杀人之前从未问过这样一句话,所以当真是匪夷所思了。 “因为你不会杀我。”施翦缓缓说道,尚毓的剑微颤,这个声音自己对了七载,不会不清楚。 花间月色冷清秋(一) 施翦也不转身,尚毓也不放剑,两人就似乎这么僵持着。 良久,施翦感到了一丝凉意,这才惊醒一般沙哑出声,“你是如何找到公主的?” 施翦可以唤西施是公主,因为公主可以有很多个,然而她从来不会唤西施是绵暖,因为她知道,绵暖只有一个,而那个人便是自己。 尚毓冷笑,“怎么,这与你有关?” “与我有没关却与你无关。”施翦依旧淡淡,尚毓却抿紧了双唇。 “你也想快些回到你的公主身旁,所以还是快点回答我吧。”施翦有些不耐,这样压抑的气氛会让自己透不过气来,她要尽快离开。 “哦?他没告诉你?”尚毓似乎有些幸灾乐祸,这样莫名的讽刺听在施翦耳中自然与没听无异。 只是尚毓一人以为发泄了心中的怨闷,怨闷?不,我怎么可能会怨闷什么。尚毓摇摇头,甩开这同样莫名的想法。 “他是谁?”施翦挑眉,有谁是该知道详情却没告诉自己的? “自然是子禽了。”尚毓勾唇冷笑,想看看施翦被人瞒住后的面色会如何。 “文种?”施翦凝神,她确实没想到会是文种为这事推波助澜。 “他做了什么?” “自然是他得了情报说公主在苎萝村里的。” 施翦心中大惊,竟然查的这么仔细!可是施夷光她明明不是绵暖,却为何要承认这个身份?她的爹娘呢?难道就任凭施夷光胡作非为了? 哦,对了,施夷光的爹娘也是贪财望贵的人,只怕是得知施夷光该是“公主”,会连忙占着这个名分不撒手,好让自己以“公主养父母”的名义享清福罢? “他凭的什么认定施夷光就是公主?”施翦沉声道。 尚毓哈哈一笑,似乎在讥讽施翦的愚昧无知,“她与瑜的外貌有五成相似便够成事实。” “瑜也承认了?” “若是不认,你认为暖儿如今是什么身份?”尚毓哼哼。 施翦无力地闭上眼睛,这一切难道就从来没有人怀疑么? “那迎罗怎么办?”施翦轻声问,却让尚毓面上一滞,竟不知如何回答。 施翦以为尚毓沉默是默认了自己的多情与无情,“你究竟把迎罗放在了什么位置?!”施翦吼道。 自己当初坚决地退出就是因为她看见了迎罗与尚毓的相亲相爱,而现如今,尚毓方才怀里抱着的却是另一个!物是人非,这怎么让施翦不愤恨,不埋怨? “迎罗也许出身并不高贵,但她是真心爱你,你凭什么辜负她?!”为什么,她身边的人总是被人抛弃被人辜负? “范蠡,你如此善变,真的是让我不得不鄙视你!”施翦愤怒,一个回头,却忘记了肩上的利刃,划得一下,剑锋透过施翦面上的黑布横过了颈间,血珠顿时溢出,施翦嘶得捂住了伤口,尚毓见状立刻移开手中的剑,所幸他本来就没用力度,否则施翦命已休矣。 但是,那块黑布却轻飘飘地落下,尚毓看到施翦的样子,猛地一下,顿住了,有什么记忆冲破重围来到眼前,一一重温,“原来,是你……” “你是文种身边的蕖儿?”尚毓咬牙,面色不郁,不难联想到宫里那晚…… “是又如何?”施翦可笑地望了一眼尚毓,“这与你无关罢?还请范大夫不要深究。” 施翦定定地看着尚毓,心绪有些乱,“你辜负了迎罗却碰上了施夷光,或许,这会成为上天对你的报复,哈哈。” 施翦不做留恋地离去,颈间的血迹顺着指缝滴落在枯黄的落叶里,仿佛得到了生机一般,慢慢晕开了女敕绿,只是,这样悄悄的,谁也不知道,成为了一个天知地知的秘密。 范蠡,施夷光不是什么好,或许我该感谢她痴心与你,而你亦对她有意,唯有此,往后当她肆无忌惮地伤害你的时候,这才会让我解恨! 尚毓站在原地,独立孤寂,忍着没去看施翦绝情离去的背影,将施翦的血抹干净后,这才慢悠地往回走去。 “你当初说爱的人是我啊,如今却依在别人怀里!”连弓亦是怒不可遏,平日里老实憨厚的劲儿使他说不出重话。 西施有些措手不及,一咬牙,佯装雀跃道:“连大哥,你怎么来了?” 连弓痛苦地闭上眼睛,呢喃道:“莫非你就是这样随意践踏我的感情?” 西施面色一僵,干笑道:“连大哥你说什么呢,夷光听不懂。” “我本以为你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女子,怎料……翦儿当初就曾提醒过我,如果不是我一根筋通到底,没有听她的劝告,或许也不会被你玩弄于鼓掌之间。” 西施面色一沉,“施翦?她跟你说过什么?!” 连弓看见施夷光骤然变换的神情,不由得嗤笑,“翦儿曾撞见你与李家二一起,有所接触……可是我竟然天真地以为那是他在对你死缠烂打!”连弓好不容易斟酌了用词,仅是含蓄地表达了施翦当初所用的“亲密”的措辞,为的就是照顾她家的一丝薄面。 可是尽管连弓已是含糊略过,但是西施仍然隐隐流露了狠色。 “连弓,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就好聚好散。”恢复本色的施夷光,即便面容再如何瑰丽,也难掩其中的薄情与不屑,就如施翦所说的,是个狠心肠的。 连弓似乎有些承受不住,咬紧牙关,忍住自己快破口而出的怨怪,“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西施轻蔑地望着连弓,勾起唇角,弯成讽刺的弧度,“情爱之事本就是你情我愿,我不过是随心罢了。” “于是抛弃我,便是你一个无所顾及的随心的举动?”连弓失望地望着西施,眼中那抹不可置信仍然挥之不去。 “连弓,你是真傻还是假装?”西施不耐烦了,素来温和有礼的语气变成了咆哮一般的撕心裂肺,“你好歹用你的眼睛看看我如今的身份!” “你,你什么意思?”连弓握拳。 西施又是一声冷笑,轻轻说道:“说白了,就是你配不上我。” 那一字一顿,若雨点一般砸在连弓的心中,良久,连弓做了最后一次挣扎,“你爱他?” 施夷光不经意地扫到正走向这里的范蠡,有些痴迷眷恋地把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确信这个距离能够让所有人听到自己的话后,施夷光微笑着,羞涩着,像是又回到那个温婉如水的绝色佳人的样子,轻吐娇兰,“是的,我已深深爱上范君,我想,他便是我寻找一生的良人……” 连弓抿唇,偏首望向停在咫尺的尚毓,自嘲地哼道:“今日若不是翦儿,或许我这辈子都不会认清你。” 西施微滞,怎么又是施翦?她做了什么?!难道,她想拆穿我的身份?!不,不行! “你是说,施翦她……方才那个人就是施翦?!”西施惊呼,她能够清楚自己的行程,是不是说,她就呆在自己身边? 这个想法令西施越来越心惊,可是,转念一想,施翦,就凭你小小一个丑女,当真能扳倒我?要知道我如今可是身尊贵的公主,你又怎么可能真正知道些什么。哼,东施,什么事情你都想参一脚,我总有一天会让你连走路也不得! 西施回想了一下施翦刚才离开的背影…… 连弓摇摇头,嘴角亦是挂上了讥讽,“西施,说不定那个男人会是你的报复。”说罢深深望了眼被连弓这句话给愣住的西施,愈发悔恨自己的愚昧,自己竟然还不如一个小丫头看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