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尽处叹飘零》 一、守候--生命 一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办公室里仍然一片混乱。芽儿已经走了两天零一个小时了,吴眠烦躁得做什么都不顺心。 桌上的“铃铃”响了起来。“喂?”她立马抓起话筒。 “请问是吉祥大酒店吗?我想预订一间豪华单人……。” “没有!没有!你打别家吧!”不等他说完,她粗暴地挂断。嘴里还嘀咕着:切!什么人嘛!还订豪单!有钱有什么了不起! “吴眠!”一声暴喝在头上响起,火药味十足。 “王!”她暗暗叫糟! “你头先讲乜嘢(你刚才说什么)?” “我……没说什么啊!”她矢口否认。 “古灵精怪咁,就知你冇做好嘢(古怪的样子,就知道你没做什么好事儿)!”王怀疑地盯着她,摆明不。 “真的没有!王。我哪儿敢呐!刚刚那人问这里有没有一个长得非常胖,而且非常黑的女人,我当然说没有咯!”说完瞟了瞟王。 “真嘅?”王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屋里那些低声窃笑的职员们,“你冇呃我啩(你没骗我吧)?” “怎么会呢?”吴眠心里闷笑不已。王最忌讳的就是别人说她的外貌,一说她铁定发火。 “咁……做嘢啦!”王悻悻地走了。 “情凭谁来定错对……”谭咏麟那富有磁性的歌声响起。 吴眠忙拉开抽屉,呢?“喂!你们谁看见我的了!” “看看是不是又悲惨的躺在垃圾桶里咯!”后面有个女高音传来。 “咦!你怎么知道的?”说着翻了翻脚下的废纸桶,“神了!真的在呢!” “喂?”“呃……请问是吴眠么?”那边似乎被她的粗声粗气吓到了。 “是啊!什么事!”“您好!我是杭州民爱医院重症监护室的护士,我姓江。” “哦,您好,有什么事吗?”。吴眠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征兆。 “是这样的,昨天我院在西湖景区接来一位溺水的女患者,但患者是外地来的旅客,身上没有任何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号码薄里只有您一个人的号码,因为病人身边无人照顾,所以院方让我联系她的家人或者……。” “芽儿!……护士!她怎么样了?”吴眠打断护士的话,急忙问。 “具体情况您必须询问她的主治医师,请您尽快到杭州来一趟吧!”“好的,好的,护士,谢谢您了!” “王!麻烦请个假!我有急事!拜托拜托!”挂了,她马上冲进了科长的办公室。 “咩事吖(什么事呀)?失咗魂乜(失了魂吗)?”王闲闲的说。 “我想请假!老家出事了!”吴眠眼咕噜一转。 “出咗咩事吖(出了什么事)?死咗人乜(死了人没有)?” “我姐出事了!麻烦你找人替我几天!”吴眠扔下话,也不等她回话,一溜烟走了。 “你!你走嘞就咪返来(你走了就别回来)!乞人憎(让人讨厌)!”王气得不行,这一时之间找谁去接替她的事啊! 回到出租屋,随便捡了几件换洗衣服,匆匆往白云机场赶去。12:30飞机准时起飞了,望着机舱外朵朵浮云,吴眠长出了一口气。 不能开机,只好到杭州再打给吴子燮了。这小子,最近都没有给我打,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对唔住,你所拨打嘅已关机!”里传来那个一成不变的温柔女声。 搞什么!这个吴子燮,还玩失踪吗?吴眠泄气似的挂了机,伸手拦下一辆的士。 “师傅!麻烦您到民……医院!”一时间又不记得那家医院叫什么名字了。 “姑娘,请问是杭州市人民医院还是民爱医院呢?”老师傅很有耐心地问。 “民爱吧!”好像,大概是这个。 “姑娘,你第一次来杭州吧?”师傅开着车,随意扯着话题。 “是啊!”“来旅游还是干嘛呀?”“来找的。”“找?医院里的呀?” “嗯……是啊!” 她突然有些不耐烦了,那师傅倒也住了嘴。 “姑娘,到了!”司机挨着路边停好车。 “给!谢谢你师傅!不用找了!”吴眠扔下话和钱,心急火燎地往住院大楼跑去。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一进大厅,站在“导诊台”后面的护士马上迎上来。 “呃,那个……请问重症……室在哪儿?”吴眠结结巴巴地问。 “哦,您是说‘重症监护室’吧?您乘电梯直接上八楼,那儿有个电铃,您按铃就有护士接待您!” “谢谢!”“不客气!”这儿的护士很美丽呀,吴眠心想。 “叮咚!八楼到了!”电梯提醒着。 一出电梯门,就看见“八楼—icu(重症监护)几个大字。”怎么重重的门锁住了,一个人影都看不见呢?吴眠迟疑地按了按门边的电铃。 “您有什么事儿吗?”。从门里走出来一个穿着天蓝色袍子的女人,戴着同色的圆帽子,还戴着口罩,只露出两只眼睛。 “你好!我是许春芽的家属,麻烦你让我进去看看她!”吴眠忙说。 “许春芽?没这个人呀!”“怎么会呢?就昨天从西湖接来抢救的那个女的!”吴眠急了。 “哦!那个,你等一下!”说完走进去了。 过了一会儿,又走了出来,“你得先到一楼大厅缴纳完住院押金才能进来!” “不是!护士!你得让我先见见她,确认一下不是?” “嗯…你先穿上这套衣服,跟我进来吧!”说着递过来一套洗得发黄的长袍。 吴眠忙套上了。 “换上拖鞋!”那人又说。吴眠又依言换上了,还戴上了口罩。 “她在二号病床,你去看看,再到这边的医生办公室来一趟,张医生要见你。” “哦,好的,谢谢你护士!”吴眠几乎是扑到了床头标着红色的“2”的床上。 是芽儿!是她没错!怎么会这样?她躺在白色的病床上,全身浮肿,脸上通红通红的,看起来更是像个“满月”一样,全身插满了大大小小的管子,嘴里插了根白色的管子,管子的另一头接着一架机器,那机器“胡噜!胡噜!”地震天响,就像雷公睡觉时打的呼噜一样响。身上五、六条细细的线贴着,手指上夹着一根,这些线都连接到一台电脑似的机子上,那机子上几条绿色、红色、黄色的波纹,不时“滴……滴……。”地响。头上还覆着冰块,整个人毫无生意。 “芽儿!芽儿!”她的低声在许春芽耳边喊着,眼泪一滴滴落在枕边。 瘦材一样的芽儿怎么会发面包似的肿成这个样子!曾经美丽的五官现在都变了形。 “芽儿,你这个傻瓜!为了吴子燮,他不值得!你知道吗?他不值得!”她模着许春芽的头发,痛骂着,“你现在比我还丑了,你知道吗?又肥又丑!比我胖了一大圈!” “!!请保持安静!”护士进来,把近乎歇斯底里的吴眠拖了出去。 “跟我来!她的主管医师要见你!”“护士!她怎么会这样子?”“呆会儿医生会跟你讲的。” “吴吗?请坐!”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很有礼貌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医生,请问她怎么了?”吴眠**才沾凳子,就迫不及待的问。 “吴别着急,她的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了。”“哦!” “是这样。她叫许春芽,对吧?麻烦你在这张纸上写下她的名字、年龄、婚史、职业。” 吴眠一一照写了。 “你看到了,她现在的情形不是很乐观。初步检查结果显示,她因为溺水时间稍微有些久,还在昏迷之中,经过我们努力抢救,情况有了一些好转,但仍然没有度过危险期。病人有了肺水肿、脑水肿、发热、急性消化道出血、低氧血症和混合性酸中毒等并发症。当然,这些我们都在积极治疗,比如用了抗生素、利尿剂、月兑水剂、护胃、补充体液、供氧、高压氧疗等等措施,竭尽全力来挽救病人生命。” “医生,那她要几天才会醒?”“这个很难说!很多医学上的奇迹都是病人自己创造出来的。刚刚接来的时候,呼吸心跳几乎都停止了,但我们马上做了气管插管,上了呼吸机,及时进行心肺复苏,恢复了心跳和呼吸,现在看来,病情并没有恶化的趋势,照这样下去,康复的希望还是很大的,剩下的要看病人自己的造化了。” “医生,我能不能一直呆在她旁边?”“这个恐怕不行,我们这都是无菌的监护病房,每天只许探视一次,每次不能超过十五分钟的,时间太长恐怕细菌要活跃起来了。为了避免病人受到外界的细菌感染,还是等她醒过来后转到普通病房再陪她吧!不过,你可以跟我保持联系,我会随时告知病人的病情。” “好,那谢谢医生了。”“不用。这儿有一份她抢救时的记录,你看看,顺便到交费处把住院押金缴了吧!”“好的,医生你贵姓?”“免贵,姓张,弓长张。”“张医生,麻烦你多费心了!” “你好,我来缴费。”吴眠找到收费窗口。 “名字。”里面一个中年妇女丢过来一句话。 “啊?吴眠!”吴眠愣了愣,慌忙报上自己的名字。 “在哪个科住啊?”“重症室。” “重症室?”里面动了动鼠标,“没有啊?吴眠……是吧?” “呃……你是问谁的名字?” “当然是病人的啊!”那人抛过来一个白眼,“难道是你的?” “对不起!是许春芽!”她忙改口。 “到底是吴眠还是许春芽?”“许春芽!”“这儿欠着医院一万多呢,带了多少钱啊?” “什么!一万多?”吴眠惊叫。 “是啊!抢救费、心电监护费、吸氧费、输液费、西药……这些医生没跟你说吗?”。“这么贵呀?麻烦你再算算……这不才来一天吗?”。“没错儿!你带了多少,先交上吧!不够的再去凑去!”“能刷卡吗?”。“什么银行的?”“农业银行的。”“行!交多少?在这儿按密码。”“里头有一万六,都交上。” “给!发票自己收好!到时候出院要带上!”里面扔出一张薄薄的红色纸张来。 吴眠模模身上仅剩的一千来块钱,叹了口气。算了,先找地方休息一下吧,但愿芽儿能快点好起来。 但是很快,那些钱就用完了,护士通知她尽快缴费,要不就得停药了。芽儿每天的治疗费用高达三千多元,还不包括其他要做的检查什么的。 好在芽儿走之前留了一张银行卡在她这里,说是她卖房子的钱。吴眠到看了看,里面有五万块。于是留了五千在自己身边,其余的都交了。 今天,张医生通知她到医院,说是要复查ct、拍片、做动脉血气检查什么的,搞的吴眠晕头转向,自己什么都不懂,只好跟医生说,该做什么尽管做。 不过几天,那些钱就又用光光了。这些天,吴眠已经为钱的事搞的焦头烂额了。 “对唔住!你所拨打嘅已关机!”吴子燮的里永远是这句话。 “喂,宾果啊(谁啊)?”“花子,我是吴眠!”“吴眠啊!乜事吖(什么事呀)?”“麻烦你帮我接一下总经理的办公室好吗?”。“哦,你系唔系搵吴生(你是不是找吴先生)?”“是啊!是啊!麻烦你了!”“唔通你唔知咩(难道你不知道)?佢同移民咗(他和移民了)。” “什么!去哪儿了?”吴眠不禁火冒三丈。 “我点会知嚟(我怎麽会知道呢)!听讲去咗澳洲嗰度(听说去了澳洲那里)。你搵佢乜事吖(你找他什么事呀)?”“哦!没什么事!唔该晒(谢谢你)!”在广州呆了这么久,她就会这么一句。 “拜拜!”“王八蛋!”吴眠愤愤地挂了。 “喂?”“呃……是陈晨吗?我是吴眠!”“哪位啊?”“吴眠!”“哦,什么事啊?”“我想跟你借点钱……。”“啊?我最近很穷呀,连饭都吃不上了,你找别人吧!”“呃……!”还没等她说什么,那边就“啪!”地挂了。 她的人际关系并不好,又接着打了几个,但没有一个不是毫不犹豫拒绝她的。 怎么办?现在只好厚着脸皮回家要钱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芽儿被停止治疗吧? “芽儿,我要回安徽老家一趟,你要好好的,医生护士会照顾你,我很快就回来了,知道吗?”。吴眠轻声对着无意识的人儿说。 “你怎么不理我!你为什么不!你……气死我了!”她忍不住又发火起来。 “那吴子燮有什么好?他早带着孩子跑到澳洲去了,再也不回来了!你真蠢!你是个大笨蛋!傻到为了他去跳湖!” “对不起!芽儿!我不该跟你发脾气的,但是……我就是忍不住嘛!那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她上前模模床上人的手。 “你要快点醒过来,知道吗?要听话。”她抹了抹脸。 她不知道,她走了以后,床上躺着不动的许春芽,眼角流出了一滴晶莹的液体。 “张医生!求你不要停用许春芽的治疗,我现在就去筹钱,我保证三天后一定会交钱!拜托你们好好照顾她!” “好的!你放心去吧!这里我会照顾着!”张医生同情地看着她。 不知道爸妈会原谅她吗?吴眠心里惴惴不安地想着。 二、相识--相知 当初她害怕高考的压力,一句话都没说就离开了家。只身一人来到广州打工。 可是没想到一下火车她的钱包就被偷了,身份证、初中毕业证都在钱包里,她一下子没了着落。 在街上晃荡了几天,风餐露宿,还好身上贴身的衣袋里还有准备坐车的十几块钱。没有证件,别人都不敢要她,又没有暂住证,她自己也怕警察来查,于是到处躲。饿了就买几个包子吃,渴了就喝自来水,晚上就到火车站的候车室睡一觉,正是三月初的天气,北方还是春寒料峭,还好广州的天气热,要是冷天的话,早就可能被冻死了。 苦熬了一个礼拜左右,钱全部花光了。她还是没找到工作,连到大排档去洗碗都没人敢要她。 她叹着气坐在白云山顶上,思索着该怎么办。肚子空空如也,不时地发出令人难堪的“咕咕”声。 这时,一个汉堡递到她面前,“这位小姐,请你吃肯德基啊!” “谢谢!”她欣喜地接就咬,就算是下毒过的,她也不管了。 “慢点吃!给你水!”那温柔甜美的女声又及时地奉上一瓶矿泉水。 “唔!谢谢!”她使劲吞下嘴里的东西,这才看清恩人的长相。 她有一头乌黑柔软的披肩长发,皮肤很白,但不是病态的那种,而且没有一点斑。哇!在广州这样的地方都没晒出斑来,真是难能可贵呀!吴眠心里惊叹。 她的身材娇小玲珑,长得不算是倾国倾城的那种,但是绝对有吸引所有人视线的特质。 “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的?”“吴眠!安徽!”她接过那只鸡腿。 “吴眠?是‘今夜无眠’的意思吗?你的名字真有趣!我以后就叫你眠眠吧?” “无所谓!你呢?”她嘴里含糊地说着。“我叫许春芽,很高兴认识你!” “你一个人?”“是啊!”“那你来这边做什么?”“打工啊!不过,我的所有证件和钱都被扒了。”“你想做什么?”“做什么?有什么就做什么吧,反正能养活自己就行了。”“你读过高中吧?”“是啊,但没拿到毕业证!”她无谓地耸耸肩。 “太可惜了!你愿意做酒店服务员吗?”。“好啊!”她顺口答道,反正自己也没什么地方可去的,而且看她的样子搞不好比自己还小,自己没财没色,能被骗到哪儿去? “芽儿!”一个瘦瘦高高的,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远远跑,拉了她就要走。 一边拉她一边还数落她,“总是说你别跟陌生人说话,你就是不听!你让我怎么放心你!” “子燮!她很可怜的。”许春芽怯怯的说。 “唉!芽儿!你的眼光不太好哦!”吴眠挤眉弄眼地看着吴子燮,看到后者气得抓狂的表情后得意地笑了。 “子燮!别这样嘛!她也姓吴,是你的本家呢!”许春芽还真是个好心的人。 如果知道跟他同一个姓的话,那我情愿不要姓吴好了。吴眠心中是这样想的。 “所以呢?”他宠溺地问许春芽。 嗯,虽然他不是好人,但看来他对这个女孩倒也真心实意。 “好了!东西吃完了,谢谢芽儿你的恩惠!我该走了!”吴眠打断他们的谈话。 “唉,眠眠你别走!我有话要跟你说!”许春芽急忙拉住她。 “什么话啊?”难道现在就要我还人情?这吃都吃了,还能吐出来吗? “子燮!”“好好好!你说吧!”男人马上投降。 “让她到你的酒店做个服务员,行吗?”。“不行!”“子燮!”“呢……好吧!” “哎!你都会做什么呀?”他问吴眠。 “会做什么?我也不知道啊!”吴眠平白地找了份工作,很是开心。 “连自己会做什么都不知道?打字会吗?电脑看得懂吗?”。吴子燮鄙夷地看着她。 “哦!那个呀!会呀!我打字快着呢!”吴眠连连点头,开玩笑,上网聊天她能一个人和十几个人一起聊呢。 “那办公软件知道吗?dos什么的知道吗?”。“什么什么?豆子……?”这下可被难倒了,电脑里有“豆子”吗? “不是!”许春芽想给她解释,但被吴子燮打断了,“芽儿!” “你到吉祥大酒店的后勤部报到吧!”吴子燮说完想拉了许春芽就走。 “好好好!谢谢老板!”吴眠鞠了个躬。 “眠眠,你住哪儿呀?”许春芽问她。 “呃……火车站。”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怎么行?不如去我那儿住一晚吧!我们一起去上班。”“好啊!好啊!”吴眠正求之不得呢! “芽儿!”吴子燮生气地拉过她的手,一脸的不赞成。 “别这样,子燮!她是我的朋友!”许春芽用无比温柔的嗓音劝着他。 “那,只许这一次啊,下不为例!”他郑重地警告她。 “知道啦!下次再也不会了!”她保证似的举起手来,还点点头。 她们就这么认识了,谁也想不到,今后她们的命运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大变化。 吴眠进了吉祥大酒店做了一个打扫客房的服务员。芽儿也跟她在同一个组,两人一同上下班,吴眠虽说搬到了集体宿舍,但下班以后还是往芽儿家里跑。 芽儿住的房子是一个小套房,吴子燮特意选的。芽儿好做菜,那一手绝活更是让吴眠惊叹不已,总是上芽儿那儿蹭饭吃。 也许这也是打动吴子燮的地方吧?人家不是说,要抓住男人的心,得先抓住男人的胃吗?吴眠心想。 但让她不明白的是,既然找了一个这么好的男朋友,为什么还要做客房服务员?随便找个轻松的活儿是很容易的事吧? 她问芽儿,芽儿说不想做其他的,真是奇怪。而且酒店里的人都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呢,就算是总经理和职员谈恋爱,也不用这么掩人耳目吧?还有,酒店里认识她的人都觉得她是怪胎,她很爱学习的,报了不少培训班,还有上夜校,还特爱看历史剧。 其实芽儿是一个多才多艺,性情善良的女孩子,你一接触她就会喜欢和她相处的。相处久了呢,你就会打心眼里喜欢她的。 最让吴眠想不到的是,芽儿的思想观念非常传统!她认为只要找个男人嫁了,生个孩子,在家服侍公婆就行了,典型的贤妻良母。难怪别人会把她当怪物,敬而远之。她只有跟那些清洁工老妈子聊天了。 本来吴眠比芽儿还要大上两岁,但是因为芽儿文静优雅,吴眠的大大咧咧,别人都认为吴眠比较小。吴眠也赖着要叫芽儿“”,芽儿也就随她去了。 做了一年的服务员,吴眠不甘心了。收拾房间,是一件多么肮脏的活!那些人的烟头、脓痰随处可见,有的床单上是恶心的黏黏的鼻涕样的东西,有的人把一种塑胶的薄膜套子乱扔……。这一切都让吴眠感到厌烦透顶。 脑筋一转,她又想起了吴子燮。 “芽儿!你帮我去说嘛!我打字很厉害的,我可以到办公室帮他们打文件去啊!”她开始不住地在芽儿耳边碎碎念。 “那我试试看。”本来芽儿是不肯的,但后来被她说得烦了,就答应说说。 还好她还不算一无所长,虽然长得一个粗率的模样,但声音却是如出谷的黄莺般动人。 吴眠顺利地进了后勤办公室,当上了接线服务员,坐上了转椅。每天一杯茶,一份报纸,接接客人打来的预定电话,悠闲地过日子。当然,如果没有她的上司王小姐的刁难的话。 最没有音乐细胞的吴眠,看到芽儿报了个古筝学习班后,居然也对乐器有了一点兴趣,也跑去报了一个小提琴班。 芽儿笑她跟风,劝她从简单一点的吉他学起。吴眠不肯,还梗着脖子说,那是乐器皇后,我就要学它!结果芽儿都会弹好几首歌了,她这儿还在练“杀鸡”。 有一天一个找上门来,责怪芽儿不该抢走她的。吴眠和芽儿这才知道吴子燮是有妇之夫。 芽儿生性善良、软弱,自然没说什么就答应了离开吴子燮。芽儿变卖了江西老家的那栋小房子,卖得的钱留给了吴眠,一个人走了。 但是吴眠没想到的是,芽儿居然会自杀!难道没有了爱情,她什么都不想要了吗?知道真相后的吴眠又气又急。这才有了开头那么一篇。 三、失语--寻找 回家的路,既熟悉又陌生。这些年来,吴眠从来没有跟家人联系过,也不敢联系。 爸妈一定对她失望透顶吧?不知道会不会借钱给芽儿治病呢?她望着家里半掩着的大门。 唉!还是再想想其他办法吧! “眠眠,你知道吗?我很喜欢和你在一起,我想和你做一辈子的。” “眠眠,就算只有我一个,你也还是这么乐观,我要向你学习。” “眠眠,你好像遇到什么困难都不愿放弃啊!不像我,太软弱了。” 芽儿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吴眠甩甩一头短发,像要摒开一些什么,走上前去,“叩叩”敲了两下。 “谁啊?”她母亲探出了半个头,“哎呀!咱家眠儿回来了!老吴!老吴!” “妈!”吴眠喊了一声。望着赶快从屋里跑出来的父亲,又喊了一声,“爸!”眼泪也就下来了。 “哎!”她爸妈一齐应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进屋吧!” “爸!妈!”她走进院子,转身冲着关门的父母跪下了,“原谅女儿!女儿有事求你们!” “傻孩子!我们是爸妈呀,什么事儿你不能进屋说?”俩人忙扶起她。 “我……我有个好,她就快要死了……她是个孤儿,没钱治病……。”吴眠断断续续地抽噎着说完。 “好好好,是爸妈对不起你,不该逼你逼得太紧了。先起来把事情说清楚。”她爸爸忙不迭地说。女儿长这么大,可是头一回流着泪,跪着求他们呢!这怎么不会让他们感到讶异? “是啊!快进屋吧!”她妈也劝着。 于是吴眠继续流着泪,把那来龙去脉给她爸妈说了一遍。只不过隐瞒了芽儿和一个有妇之夫交往,并且自杀的事隐去没说,只说是掉进湖里的。末了,还吸吸鼻子,夸张地重复着芽儿的好处来。 “原来是这样,那姑娘也真命苦。”她妈感叹地说。 “是啊!既然她对我们女儿有恩,那我们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没人管。”她爸也拍了板。 “谢谢爸!”她拥抱了一下她爸她妈,“谢谢妈!” “眠儿她妈,把折子给我,我这就把账转到眠儿卡上去。”她妈应了声,进卧室那出了几本折子。 “哇!老爸老妈,你们真有钱啊,这么多存折?”吴眠开心的看着手里的折子,农行的、工行的、建设的都有。 “当然要分开来存咯,这样安全嘛!”她爸笑着说,“走吧!” 爸妈的宽容大度让吴眠打心眼里高兴,这下医药费是不愁了,芽儿肯定就会好起来。 她爸甚至还说要把芽儿接回来安徽住院,这样他们也能就近照顾她们呢!吴眠答应了,说芽儿还没醒,等她转出重症病房,就让她回来休养。 “吴!麻烦你到医院来一趟,许春芽醒过来了。”她到杭州的第三天早上,张医生就给她打了。 床上的芽儿依然一动不动的躺着,但是嘴里的白色塑料管子撤掉了,脸上也恢复了白皙,浮肿已经消退了很多,整个人看上去清爽又美丽。 “芽儿!”吴眠轻声喊着。 芽儿使劲张着嘴,却发不出半点儿声音来,她着急了,脸涨得通红,手脚拼命抖动,还是没有用。 “芽儿!你想说什么,是吗?”。吴眠惊慌地看着芽儿,一边按着床头的呼叫铃,一边大声喊,“医生!医生快来呀!” “什么事?”张医生马上就到了。 “张医生!芽儿她说不出话来了!这是怎么回事啊?”吴眠急忙说。 “别着急!”张医生马上取出听诊器,四处听了听,又拿出一支小电筒来看了看芽儿的眼睛和嘴巴,再抬了抬芽儿的手脚,“没什么关系!许春芽你好好休息,才刚醒过来有点儿不适应,过几天就会好的。” “芽儿,没事的,张医生帮了我们很多。”吴眠劝着芽儿,芽儿安静了下来,看着吴眠。 “好了,吴,今天就到这里了,明天再来吧!”说着就要拉吴眠出去。 “芽儿,我明天还来!你好好休息,等你好了,我就能天天陪着你了。”吴眠安抚地对一脸不舍的芽儿说。 “张医生,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吴眠跟着张医生到了医生办公室。 “哦,许春芽这样的情况,医学上称为‘失语症’,很可能跟她的脑部受创,还有气管插管时声带受到了一些损伤引起的,因为气管插管是有创措施,但当时为了挽救病人性命,我们只好未在告知家属同意的情况下就做了。” “那,能好起来吗?”。吴眠担忧地问道。好端端的一个女孩子突然成了“哑巴”,谁能接受得了。 “这个暂时不能下定论,也许会,也有可能不会,这要先治好她的原发疾病才行。” “那,张医生!拜托你一定要治好她呀!不能了她该怎么活下去!她很喜欢唱歌的……。” “放心吧,吴!我们一定会用心治好她的。” 可是,直到芽儿转出重症病房,她还是不能。张医生叹着气对吴眠说,芽儿一是因为某些刺激才会“失语”,这得靠她自己改变了。 吴眠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打了个给吴子燮,结果里传来的是:对唔住!您所拨打嘅号码系空号! 混蛋王八蛋!别让我碰到你,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她火大地把摔出老远,半晌却还是捡了起来,这是芽儿在她二十岁生日那天送给她的,怎么舍得! 这些臭男人有什么好!还是好!我吴眠发誓今生不沾爱情的边儿!臭男人,你们滚得远远的去吧! 一进病房门,就看见那抹娇小的身影坐在窗户旁朝外面看着,一动也不动。 “芽儿!你快看看,我买了你最爱的——苹果!当当当当当!”吴眠拿着个红苹果,夸张地在芽儿面前晃啊晃的。 可是芽儿这次却没有反应,还是定定地看着窗外,眼睛都没眨一下。 奇怪了,以往她做这个动作,芽儿都会笑笑的,就算是勉强,还是会动动嘴角,这次看来是受伤太深了。吴眠无奈地坐在一旁的病床上。 “芽儿,今天天气真好,我推你出去走走,好不好?”吴眠一边给芽儿的腿做按摩,一边问。 因为芽儿在床上躺久了,那腿就有些强直,而且她的身子还太弱,不能自己下床走路,吴眠怕她闷,就在医院买了个轮椅给她坐着,可以随处逛逛。 芽儿还是没反应,就像一个雪白的雕塑一样,静静地呆着。 “我爸妈天天打来追问,说我们什么时候回去,他们很想见见你。” “我们家挺好的,你不是喜欢听戏吗?嘿!那去我家就对了!我们村子里那戏台天天有人在唱!” “我呀,就天天陪着你!要不,我也给你唱上一段?” 真佩服吴眠,对着一个哑巴也能说得这么开心。 “我都打算好了,我等你好了,咱们还一起去找工作。你可是我命中的贵人呐!跟着你准不会错的!” “唉!芽儿,你知道吗?你走了以后啊,那个教我学琴的老师终于受不了我了,把我踢出了教室,你说那人黑心吧?他还直接告诉了我原因,‘因为人许春芽来求我,我才教你,可你看你自己的样子,学了一年多了,只学会了拉一首歌,音还不全准!’。” “我好好地把那臭男人骂了一通!真解气!你走了之后啊,我学会骂人了。我知道你不希望这样,但是没办法,以前有你劝我,现在没了。” “哦,我那破琴还在呢,卖不出去,带回家了,等到了我家,就拉给你听哈!就是你爱听的那首‘情,凭谁来定错对……’。”她说着还轻声哼了起来。 “喂!你好歹也说句话吧?我这里说得唾沫横飞、口干舌燥的,你怎么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啊?”吴眠终于失去了耐心。 “唉,算了。”她最终失望地叹口气。 “那你至少吃点东西吧?你看,这是你最喜欢吃的麻婆豆腐,我特意问到了这儿最有名的餐厅,听说他们那儿最拿手的招牌菜,就是这道。” “你不是想减肥吧?芽儿。你看看你那柴火棍似的身材,再看看我身上的赘肉,你别打击人哦!” 吴眠是一个身高1.65,体重60公斤的女孩,这在追求骨感的今天来说,确实较为丰满了些。 “芽儿!你该不会连话都听不见吧?”难道既“失语”,又“失听”?吴眠害怕了。 “没有,我很好。” 芽儿递给她一个小本子,上面写着这句话。 “哦!那你刚才怎么不说啊,吓死我了!”吴眠松了口气。 “你说得太多,我一时间不知道先回答什么。” “呵呵!sorry啊!那明天回我家怎么样?”吴眠不好意思地搔搔头。 “不好。眠眠,我们还剩多少钱?” “钱的事你就别管了,还有。”吴眠以为她心疼钱,担心自己为了钱而做了什么。 “不是。眠眠,我想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啊?你说!我们去。”吴眠满口答应。 “河北遵化。” “去那儿干嘛?”吴眠纳闷了,芽儿在那边没亲戚呀? “见一个人。” “见谁啊?怎么没听你提起过呢?”吴眠来了兴趣。 “去了你就知道了。” 她们坐了飞机,从北京转到了遵化。芽儿坚持要这么做,吴眠觉得太费事了,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芽儿,这是什么地方?好像是陵园什么的,你到底要见谁啊?”吴眠的疑惑更深了。 “河北遵化,是清东陵的所在地,那山叫黄花山,南麓有一排清朝王爷的陵寝,最西边的那一座……就是我要见的人。” “你疯了吧芽儿?你跑到这儿来上坟?”吴眠生气地说。 但看着芽儿倔强的眼神,还是把她推到了最西边的那座墓前。 “嘿!你还别说,整个陵园,还是这座墓最气派,你看,这还雕着五爪石龙呢!只可惜被盗了。”吴眠啧啧称奇。当她看向芽儿时,却傻眼了。 芽儿居然从轮椅上滑落下了地,匍匐着爬到了那块功德碑前,抱着石碑大张着仍然不能发出半点声响的嘴巴,好像喊着谁的名字,眼泪大颗大颗地成串掉落。 “芽儿!你怎么了?”吴眠慌忙把芽儿拉了起来,“你该不会想往石柱上撞吧?” 芽儿依然说不出话来,她着急地胡乱挥舞着手脚,不断指指那个碑,又指指她自己,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告诉吴眠。 “唉,算了,这只是名胜古迹罢了,说白了就是些历史,就算有人在,也是死人。我们回家吧!”可是吴眠不明白她到底要说什么,抱着芽儿重新坐上轮椅,推着她往回走。 芽儿可不愿意了,她挣扎着还要下来,但是被吴眠死死按着,干脆倒拖着那椅子往出口走去。 “胤禵!不……!”芽儿突然发出一声绝望的悲啸。 “你会了!太好了芽儿!”吴眠被惊吓之后,开心得把芽儿抱了起来。 “眠眠,放下我。”芽儿的声音听起来一点都不开心。 “哦!芽儿……。”吴眠愣愣地看着芽儿一步一步地迈着坚定的步子朝那坐陵墓走去。 虽然她跌跌撞撞的,好几次都快要摔倒的样子,但她还是慢慢地走到了那块碑前。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胤禵,你等我!” 胤禵?是谁啊?回去?回去哪啊?还让那个人等着?这芽儿是不是病坏了?烧糊涂了? “芽儿!你说什么呢?你说胡话了!”吴眠模了模芽儿的额头。 “眠眠,我有个很长的故事要说给你听。”芽儿很认真地看着吴眠。 “讲故事?哈哈,我最喜欢你给我讲故事了,多长我都喜欢听。但是我们得先回家,慢慢听你讲。”吴眠受不了芽儿那认真的表情,打着哈哈。 “眠眠,我……。”芽儿不想离开,她正要开口拒绝。 “不管什么,你都要跟我回家!这地方以后也可以再来,但我爸妈帮你治病,你总不能不去道声谢吧!”吴眠忙开口截住芽儿的话。深知芽儿脾气的她,知道什么是芽儿最不可能拒绝的事。 “那好吧!我跟你回家给你爸妈道谢。不过我会马上就走,我不能离开这里,这里是我最接近他的地方了。”芽儿点头答应了。 “好,到时再说!我不喜欢这儿。”吴眠巴不得飞离这里。 四、回忆--遇险 吴眠的父母热情的接待了芽儿,为她们安排好了一切。每天,吴眠陪着芽儿去医院做肢体复健;要么玩儿,要么随便做点什么事情;晚上,例行的事是带着芽儿到村头的戏台上去看票友们唱戏,吴眠戏称之为“草台子”。 这里是安庆地区的一个不大的村子,偏是偏了些,但是人们对黄梅戏的热爱没有消减。除了农忙时节,几乎每晚都要唱到十点多钟,这在乡下来说,已经是很晚了。 “芽儿,我去给你唱一出怎么样?”吴眠跃跃欲试。 “你能唱什么啊?”芽儿容忍着吴眠的好出风头。 “开玩笑!好歹我也是出自‘黄梅之乡’的安庆人呐!你去街上随手抓一个人试试,谁不会来上那么一两段啊!”吴眠豪气干云地说,完了还问旁边的人,“您说是不是啊,大娘?” 那大娘连连称是。<惹得芽儿轻笑了起来,“好啊!那快去,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你瞧好咯!”撂下话,躲到后台换衣服去了。 不一会儿,就有熟悉的调子高声响起来。眠眠换上了一身大红的蟒袍,摇头摆尾地从后面出来了。 “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中状元着红袍,帽插宫花好哇好新鲜哪……。”她的声音又脆又亮,如珠玉,大大小小,纷纷落入玉盘一般。 “原来是最经典的这出,我也会唱啊!”一曲终了,芽儿笑着鼓掌,“眠眠,你一穿这身,还真没人把你当女孩子!” “是吗?那你来!”吴眠气鼓鼓地把行头月兑下来。 “好啊!”芽儿穿好衣服,戴上宫帽,冲戏台旁边的奏乐的师傅颔了颔首,“麻烦您们了,师傅们!再来一遍!” “……我也曾赴过琼林宴,我也曾打马御街前,人人夸我潘安貌,原来纱帽罩啊,罩婵娟哪……。”芽儿的声音温柔甜美,加上长得娇俏动人,扮相极好,当她唱完后,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什么嘛!仗着自己长得漂亮,就抢我的风头!”回来的路上,吴眠不停的抱怨。直到走到家门口了,还不忘给芽儿一个白眼。 “对不起!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了,行了吧!别生气了,都到家了。”芽儿则不停地道歉。 “那……就这一次啊!下次不准这样,要不我就不跟你玩儿了。”“是是是!再也不了!快进去吧!” 芽儿爱听戏,她几乎什么戏都听,越剧、粤剧、黄梅戏、采茶戏、评剧、豫剧、昆曲,尤其是昆曲,那简直可以称之为“痴迷”。有时候吴眠觉得她的爱好未免太广泛了些。 问她呢,只说是受自己女乃女乃的影响。这也难怪了,她女乃女乃是一个读过几年私塾的旧时代才女,她又没父母,老人家肯定只能教她一些古老的东西啦! 吴眠想,这辈子芽儿做过的最出格的事可能就是和吴子燮交往了吧!尽管她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她一向那么规规矩矩做人,接受不了这种事也是在情理之中。 这天闲来无事,吴眠正闲得发慌了,坐立难安。 “怎么了?眠眠。”芽儿看着到处转悠的吴眠。 “不知道!太没趣了,这样的日子。”吴眠烦躁地一**在沙发上坐下,突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哎!芽儿,指导指导我的琴艺,怎么样?” “嗯!看来你真的很闲,要不怎么会对琴有兴趣!”说着把手上的书扔了,“来吧!” 经过芽儿的一番**,吴眠总算能熟练地拉好一支歌了,于是天天练着。 “眠眠,你很喜欢这首歌吗?”。“不是啊,我记得是你喜欢的。”“还是换首歌拉拉吧!”“怎么了?触动心思了?”“不是,不关歌的事。只不过你天天就拉这一首,谁都会有审美疲劳的。”“哦,那你教我其他的好了。”“还是算了吧!我也不会。” 房间里于是继续飘荡着缠绵悱恻的“情,凭谁来定错对……。” 其实这首歌真的很好听,就像我最后爱上了胤禵,不能预料是对是错,但就是爱他。芽儿心中想着。 “嘿!在想什么呢?”吴眠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啊?” “眠眠,想不想听故事?”芽儿轻声叹了口气。 “想啊!”吴眠说着,给各自倒了一杯热茶,“开始讲吧!” “眠眠,也许你会以为我是在编造故事,也许你会以为我是在说天方夜谭或者一千零一夜,但是,我能以我的生命起誓,这个故事绝对是真实的。” “什么故事这么神秘?”吴眠正襟危坐,来了兴致。 “那天我跳进西湖,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到了另一个时代,到了另一个女孩子的身体里,那个女孩子长得非常美丽,她被一个皇子救了。然后开始了一系列的混乱,混乱的事和混乱的人……。” “我遇到了一个和吴子燮长相一模一样的男人,我以为自己依然深爱他,我拼命想要接近他,可是,眠眠你知道他是谁吗?就是历史上的雍正……。” “我还和一个长得非常酷似你的女孩子结为,呃,当然她没你这么丰满,要是你瘦下来的话,真的是一个大美人呢!” “废话!你以为我不想哦!”吴眠翻翻白眼。 “但是那个男人对我忽冷忽热,总是误会、猜忌我。然而这边,却有一个真心待我的人,他一直深情如水地对我,不知不觉间我开始对他有了感觉……。” 芽儿陷入了美好的回忆里。她微微偏着头,如黒瀑般的长发倾泻下来,午后的细碎的阳光照在她牛女乃般光滑白皙的脸庞上,折射出透明的色泽。她的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五官因为想起心爱的人而显得柔媚可人。 吴眠既惊叹,又微微有些嫉妒。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会让芽儿这么沉醉?连吴子燮都没见过的娇媚? “后来,我和他结了婚,我以为我能一辈子就这么跟他过下去,就算是被雍正囚禁,也没有关系。但是,没想到横生波折,康熙死了之后,雍正登基,他竟然不忘旧情,非要我做他的妃子,硬把我和胤禵分开,这怎么可能呢?于是,等到德妃娘娘过世之后,我开始了反抗……。” 难道这世上真的有神话?不然,芽儿为什么穿越时空到清朝去了呢?真神奇,才短短几天,芽儿在清朝就过了几十年了。吴眠出神地思考着。 “眠眠?”直到芽儿推了推她,她才回过神来,“啊?哦!很美好的一个故事。” “那你信吗?”。“信啊!信!怎么会不信呢?”眠眠马上连连点头。 “看你的样子好像不信的样子。”“怎么不信了?我这是,这是第一次听说,所以还在消化呢!呵呵!” “唉,芽儿,我听隔壁的大娘说,今晚集市上那条老街会摆一条戏服、头饰、脸谱、曲目什么的东西的长摊子,要不咱今晚不去听戏了,到那儿去逛逛?”吴眠一脸想要探秘的样子,转移芽儿的注意力。她最怕的就是芽儿胡思乱想了。 隔壁那个大娘也是个戏迷,知道她们俩也常去看戏,常常邀她们一起走,这样就不怕天晚路黑了。 “这……,你爸妈会答应吗?”。芽儿有些担心。就她们两个女孩子,家人肯定不会同意的。 “不告诉他们就行了!放心吧,有我在,谁敢欺负你!”吴眠摆出一副横眉竖目的样子来。 “那好。”其实芽儿心里也很想去。 这个小镇还保留了很大一部分的古代建筑,古色古香,静静地看着时光流逝,光阴荏苒,世间沧桑。 说是摆了一条街,其实就是一条小巷子。巷子口上拉了条横幅,上面写着:梨园百家品鉴展览会。 小巷子里没装路灯,摆摊的小贩们各自接来了电线,挂了个晕黄的白炽灯,倒也有了些返古的意味了。 进了里面,她们才发现这纯粹是在“挂羊头卖狗肉”,什么瓷器啊、玉石啊、珠宝首饰等等,都给摆上了。 最后总算在一家摊子上看见了唱戏的戏服,珠花后冠,还有关公的“青龙偃月大刀”呢! “肯定是假的!”吴眠抬起来掂了掂。 “那我们走吧!”芽儿也怏怏不乐地放下手中那顶凤冠。 “哎……别走,别走,小姑娘,我这儿还有些首饰让你们开开眼!”精明的小贩连忙端出一个小木箱子来,摆在她们面前。 “呀!芽儿你看!这支金钗好精致啊!”吴眠眼明手快,拿起了一支雕着凤凰的金钗。 “眠眠……你?”芽儿望着抢在她前面拿起金钗的吴眠,怔住了。 这支钗很像澐漪留给许春芽的那支,简直可以以假乱真。难道眠眠见过这支金钗?不会啊!但是她怎么一副很熟悉的样子?芽儿心中升起了疑团。 “多少钱?”眠眠开始讨价还价了。 “十两银子!”小贩见她们俩都看上了,就信口开了个价。 “你说什么?”眠眠没听懂。 “哦,我是说五十块钱。”小贩忙改口。 “不贵啊,就买这个吧芽儿?”吴眠说着就要掏钱。 “眠眠,等会儿,给我看看。”芽儿说着结果那支钗,就着灯光,细细打量起来。 “才卖五十块钱,够便宜的啦!”小贩悻悻地。 “老板,你这支钗从哪儿得来的?”芽儿问。这支钗正是澐漪的那支,因为那颗琉璃珠子右侧面有一丝些微的蓝线,很细,一般人看不出来。 “哪儿,可能是我祖宗传下来的吧!” “那你一开始怎么说要卖十两银子呢?”芽儿觉得很蹊跷。 “哦,戏文里总是这么唱,我顺口一溜……。唉,你买不买啊?”小贩不耐烦起来。 “买啊,当然买了!”眠眠忙掏出五十块钱给他。 看来这小贩并不识货。芽儿也就收起了东西,“眠眠,回去吧,没什么好看的。” 吴眠一路都在把玩那支钗,一会儿呵口气,一会儿拿出纸巾擦擦,一会儿对着路灯看看,兴奋得不行。 “眠眠,别玩了!走快点吧!”芽儿警惕地看着四周。 “这支钗真漂亮,好像我在哪儿见过,但是记不起来了。”眠眠喃喃自语地说,“芽儿……。” 等她转身,芽儿已被一个彪悍的乡下汉子给死死扣住了,嘴巴被捂上,说不出话来。 吴眠看着那人一脸yin邪的表情,很想吐。肯定是想想疯了。 “放开她!”吴眠双手叉腰,朝那人喊着。 “嘿嘿嘿……。”那人不,只傻笑着。笑得她们身上起了鸡皮疙瘩。 “啊!”那人突然手一松,使力把芽儿摔了出去,芽儿的头撞到了路边的石头上,顿时晕了。 “女乃女乃的!竟敢咬我!”汉子走到芽儿身边,想抱起她,“等下让你知道生不如死的滋味!” “呀……!我跟你拼了!”吴眠找了块砖头,冲汉子扑了。 汉子力气大,双手像铁钳一样,牢牢抓住了吴眠,把她的两只手扭到身后,单手将她的头抓住,使劲地往那大石头上撞去,立刻有血腥味弥漫开来。 我吴眠今天要死在这里了吗?依稀听见远远传来爸妈的呼喊声,幻觉这么快就来了?一阵晕眩,她昏死。 九、上学 结拜 苦啊!苦啊! 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老先生在书案上讲课,吴眠趴在案子上睡着了。每一次,都被先生,免不了要挨责罚。 “郑小姐!”老先生吹胡子瞪眼睛,“若再如此,便不需再来了!” “是!先生。澐漪再也不敢了!”吴眠将双手藏到身后。 这几天来,这手都不知道挨了多少戒尺了,手掌心里伤痕累累。再打下去啊,可能要成残废了。 莲香每天晚上给她上药,都不知道要掉多少回眼泪。这果真是水做的啊,怎么她吴眠就不会哭呢? 于是老老实实上了几堂课,跟着老先生摇头晃脑地念了几首诗。但终究不是个稳定性子,一坐上那板凳,就好像坐上了那“老虎凳”一般,怎么都坐不住。 素仪和吴眠迅速熟络起来。两个人的称呼也由“澐漪∥薮硇∷北涑闪恕颁翡簟保?八匾恰北涑闪恕八厮亍薄Ⅻbr/> 素仪常给些好处给老先生,那老先生也是明白人,知道只要教好了素仪便天下太平,从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漪漪,明日是我的生辰,额娘准许我去观音娘娘庙一趟,你亦去罢?”一天下课后,素仪对吴眠说道。 “好啊!”吴眠想也不想就答应了,正巴不得出去走走呢,正中下怀啊!她能不答应吗? 嘿!这里真好!有好吃的,还有朋友玩儿,而且没人敢欺负我!连那个恶婆娘也不知道躲到哪儿去了。 吴眠美滋滋的想着,穿越也不错啊,仿佛过着神仙一般逍遥的日子,多快活! “漪漪,走罢!”素仪捅醒了正捧着食盒发呆的吴眠。 “啊!哦!走吧!”吴眠傻傻地笑着。 走出了几步,见到后面跟着的侍卫,不觉有些奇怪,“我说,不过是上个香罢了,用得着这么些人吗?”。 “唉!额娘和阿玛非让他们跟着,我亦无法。”素仪不太高兴地叹叹气。 “那你想不想甩开他们?”吴眠低声在素仪耳边说道。 “嗯,你有何妙计?” 吴眠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通。 她自以为了不起的计策,却遭到了素仪的质疑。 “此计恐怕行不通!” “怎么行不通!你且看着!” 两人相偕着走出了门。一路走,那些人一路远远尾随着,距离适当,倒也不敢逾越雷池。 又走出几里地,人群渐渐热闹起来,上香的人都聚集来了,一眼望去,大都是年轻姑娘和老妈子、中年妇人,见不着几个男人。 “素素,时机已到!” 素仪会意地跟着吴眠闪身进了道路旁的茅厕里,两人迅速拿出包袱里带来的便服换上了。 这下混杂在人群中,还真是认不出了。几个大男人站在路旁抓耳挠腮,没了主意。 吴眠和素仪站在山顶,看着那些男人的糗相,忍不住笑出了声儿。 “漪漪,你我名儿中各有一‘仪’字谐音,如此缘分难得,不若今日在娘娘跟前便拜做姊妹如何?” “也好。我是高攀你了,你可别嫌弃。” 两人拿出了祭品,双双跪拜在观音娘娘的莲花座下,虔诚地表明了各自愿意结拜的心迹。 “观音娘娘在上,弟子素仪,今日欲与澐漪结为姊妹,今后荣辱同担,富贵贫贱共享,……若有违背,死后定于阿鼻1受尽油煎、鞭笞之苦……。阿弥陀佛!” 吴眠跟在后面,素仪念一句,她跟一句,说完了才发觉上当了。 “不是吧?这么恶毒的誓言你都发得出来?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弟子是有口无心的,莫怪莫怪!” 再喝下一杯酒,这事儿就算是成了。 两人下了山,才看见那几个侍卫还在路旁等着,不敢走,又不禁莞尔。 其中一人眼尖,总算看见她们俩人慢腾腾地走来,忙大声呼唤同伴,“在这儿呐!” 又像来时那样,不敢多说什么,只远远地跟着,不过料想这回他们谁也不会大意了吧! 到了家,两人各自分了手。 吴眠蹦蹦跳跳走着,一不小心就撞到了一个软软的身体。 “哎呀!我的姑女乃女乃唉!小心些儿!”姑姑轻声惊叫起来,紧紧护住月复部。 “对不起!对不起!姑姑,我不知您在。”吴眠忙又是鞠躬又是道歉。 “嗯,乖!姑姑有身孕了,漪漪亦要小心些,可知晓啊?” 吴眠点点头,难怪姑丈这么疼姑姑了,指望着生个吧!不过,这也未免太小心了吧?肚子都还平平的就这样了,那以后肚子大了,还不知道要得意成什么样子呢! 睡觉前,吴眠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哎,莲香,怎么都不见后娘啊?” “福晋遣她归家去了。” 吴眠开心得在床上翻了个跟头。 莲香是个很忠心的丫鬟,她从小跟着澐漪的生母一起长大,又是随嫁丫头,自然对澐漪比对别人又要好些,所以吴眠也放心跟她说话。 素仪很不自由,每天由先生授课,便要学琴,晚间还要学画,时常姑丈还会检查她的棋艺。 吴眠就不同了,姑姑怀孕了,一心护着自己的肚子,不大管她,她爱上哪儿就上哪儿去,只要不去其他福晋的院子,不惹事儿,就不会找她的麻烦。 “小姐!您又要出去了!” 夕阳下,莲香望着拉着大包正努力爬上墙头上的吴眠,很无奈地帮着把包推了上去。 “嗯,莲香替我保密呀。” “您就不能学学素仪格格,好好儿读书么!” “那个……不适合我的。” 说完,跳了下去,徒留莲香在墙里。 “小姐!小姐!”里面传来莲香焦急的呼喊。 吴眠笑笑,潇洒地转身。 穿过繁华的大街,拐进小巷,吴眠熟捻地走进了一座破败的大杂院里。 这是典型的北京古老大杂院,东西并排横列着间间的房子,由于年久失修,已经零落不堪,摇摇欲坠了。 “眠眠来啦!”随着一声惊喜的叫喊声,呼啦啦一大群人都从各个屋子里窜出来了。 吴眠为什么会来这里,又为什么认识这么多的人呢?这还得从一个月前说起。 十、初见 金玉 话说那天,吴眠趁着大家都在小憩之时,换了那套偷来的小男仆的衣服,偷溜出了门。 不久,就见她左手拿着一串糖葫芦,右手提着一袋子的萨其马,吃得是不亦乐乎。 一边吃,一边往回走。正走着,听见一阵哭哭啼啼的声音,她鬼使神差般扭头一看,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正伏在一个死人身上,哭泣不止,甚是凄惨。 本来吴眠遇到这样的情况一般都是掉头走人的,可这次不知道怎么了,吃错药了似的,挪脚往他们跟前走去。 “哎,怎么了?” 男孩大约有十来岁了,见吴眠一身光鲜,只看了看她一眼,不答。 女孩子倒跟澐漪差不多的年纪,她抽抽噎噎地说:“俺娘……给俺们寻吃食……饿死路边……。” 男孩女孩都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辨不清他们真实的容颜。 都说“路有冻死骨”,现在这是“路有饿死骨”啊! “起来!先回家去啊!”吴眠可怜起他们来。 三个小人一齐搬了搬尸体,哪儿搬得动! “这可不成!得找几个大人来搬才行!”吴眠自言自语地说。 手使劲在兜里掏了掏,掏出十几个铜板子来,随手在路边拉了俩个汉子,才弄回了他们家。 吴眠四下打量着他们的屋子,嘴里不住地叹气。 “唉!这便是你们所住屋子?” “嗯!俺们一直住这地儿。”还是小女孩跟吴眠谈得来些。 “谢谢这位小哥把俺娘搬回来。”小女孩抹了抹脸。 刚才因为她脸上黑乎乎的,看不清她长得什么样子,这会儿被泪水冲洗过,经她的袖子一擦,便显山露水了。 “哇!你长得真漂亮啊!”吴眠“啧啧”称赞起来。 眼前就是一个瓷女圭女圭!眉眼分明,朱唇皓齿,一笑颊边有两个小酒涡便露出来,尤其那皮肤细女敕白皙,就好像刚出水的女敕豆腐,让人一掐就能掐出水来似的。 “这位小哥,您说啥话呢?”小姑娘听不懂。 “哦!我是说你美!”吴眠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涂黑炭了,这世道,要是被哪个鸨母看到,一定会千方百计拐到手的。 “小哥说笑了。”小姑娘不好意思起来,小脸涨得通红。 “这么说,你哥的相貌定不俗了!”说着撩起袖子就要往那男孩脸上擦去。 “果然!”吴眠再一次惊呆了。 世上竟然有这般英俊的男人!哦不,他还是个男孩子。 一双星眼,如嵌在深邃的苍穹;剑眉斜刺入鬓,朗朗磊落;薄唇紧抿着,隐隐有些发怒。只可惜肤色有些蜡黄。吴眠心里微微有些惋惜。 “敢问这位小哥高姓大名?”男孩把女孩扯到自己身边,防备似的看着吴眠。 “还高姓大名呢!”吴眠哈哈笑着说,“我……。” 这才想起自己是男装扮相,难怪人家称我“小哥”;刚才对她做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难怪会有防备之心了。 “姓吴,名眠,无表字。你们呢?” “敝姓许,名翼,字卫鸿。依吾表字取卫鸾。” “你们是一直住在这京城的吗?”。 许卫鸿摇摇头,道:“不,家乡在江南江西,跟随母亲来京寻父,家父赴京赶考,一年多无消息。” “如今你母亲已经……有何打算?”吴眠深表同情。是江西的,跟芽儿同乡嘛!吴眠的亲切感来了。 “本欲带着母亲的灵柩归乡,但奈何身无银两。” “这个你们倒用不着担心,我可帮助一点,只是你们不再寻父亲了吗?”。 “这个……”大家都不了。 “不如这样吧!待我再去打听打听消息,如果实在无法,你们便回去。”吴眠倒是真心想帮助他们。 “哥哥!便依眠哥所说罢!”许卫鸾开声就认了“哥哥”。 “呃……。”吴眠也有些不自在了。 “可母亲的灵体该如何处置?时下将近溽暑,便腐化了怎生是好?”许卫鸿好看的眉紧紧皱成一条直线。 “不如烧了,留取骨灰,带回江西再下葬了。” “倒是个好法子!”拊掌赞成。 “为今之计,只好如此了。” “哥哥!今日我们同他有缘,不若义结金兰?”许卫鸾提议。 “又结拜?”吴眠暗叹,这是怎么了?刚结拜完了,又有人要和我结拜,难道时下流行? “小妹,不得胡闹,须知你我身份。”许卫鸿严厉地训道。 “没事儿!不就是结拜吗!”吴眠怕他们误会自己看不起他们。 “太好了!”许卫鸾开心得拍手叫好。 仪式大致和素仪结拜时一样,只不过没酒喝了,只能喝水,观音也没有,只能拜天地。 拜完了,许卫鸾甜甜叫了一声,“眠哥哥!”。 “啊?”吓得吴眠手中端着的水都打翻了,水泼洒出来。 “嘻嘻!”见到吴眠傻傻的样子,小姑娘羞涩地笑了。 “眠弟!”许卫鸿也喊了一声。 “哐当!”吴眠手里端着的碗直接掉到地上去了。 “怎么了?”他们迷惑地问。 原来他们把她当作男孩子了。 “卫鸿哥哥!卫鸾!”吴眠只好将错就错,觉得自己有些恶心。 当下,左邻右舍都聚拢过来了,七嘴八舌地讨论该怎么办。 许卫鸿的母亲平日里对大家都好,她替人做针线活赚钱,有什么吃的,都要给大伙儿留一点儿。 但这样的时候毕竟不多,多数时候他们自己要靠人接济。也难怪许卫鸿一脸菜色了,时常有了好东西不但要留给小妹吃,还要想着母亲。 这大杂院里住着的大多数是老弱妇孺,见不到一个精壮汉子。大家都把这里面的人当作自己的家人,互敬互助,团结友爱地过着清苦的生活。 当下,各人便从自家拿来了一点柴火,放在院子里凑成了一小堆,将许卫鸿的母亲横放在柴火上,点燃了。 大家神情肃穆地站着看那火苗渐渐升腾,慢慢将尸体吞噬,最后化成一堆灰烬。 众人一路看着他们兄妹把骨灰收拾了,供上堂,除了吴眠,大家都无不垂泪。 但吴眠是感动的,她信誓旦旦地说,要改变大家贫穷的处境。 从此,她变成了一个爱藏东西的人,遇到什么好吃的、值钱的,都忍不住偷偷藏起来,打好包,等到有时机溜出门,就送到这里来。 “瞧瞧,我给大伙儿都带来什么了!”吴眠大声地说,很有成就感。 “哇!有好吃的!”小孩子欢叫着,争抢起来。 吴眠笑着,拿出几匹布来,“给,请东厢于女乃女乃给大家伙各做一身衣裳去!” 大家又是一阵欢呼,几个大点的女孩子每人抱了一匹,兴高采烈往东厢走了。 “这还有些钱,卫鸿哥哥你给大家伙分分吧!我算术不行。”吴眠搔搔头。 “谢谢你!眠哥哥!”许卫鸾心疼地揉揉吴眠的肩膀,“你个子小,包又重……。” 说着,晶莹的泪花便在眼眶里打着转儿,生生比那梨花带雨还动人几分,谁见了都莫不怜惜。 “没事儿,鸾莫担忧!”吴眠也不例外,更何况她最见不得女人哭。 在吴眠的发动下,大杂院里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院子虽然还是很破旧,但总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了;大家的衣服也不再破破烂烂的,虽然还是旧衣服,但被细心地缝补好,洗得很清洁。 许卫鸾跟着母亲学得一手好绣工,便教院子里一些大点儿的女孩子,大家绣好的成品,吴眠便教人拿到市场上去卖。 许卫鸿当上了老师,给院子里的小孩子上起课来。吴眠虽然自己不愿意读书,但却希望别人能读好。 许卫鸿很奇怪,好几次问起吴眠,为什么识字却不会写字,吴眠都应付地说一些“家父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自己是偷偷识字的”“只认识几个而已,没学写字”等等无关紧要的话遮掩。 吴眠自己呢,姑姑给的首饰啊,零用啊,平日里吃到什么好点心啊,都留存起来,隔段日子就到大杂院去。 本来大家都很团结,现在干脆就称为一家人了,什么都平摊。有点儿像远古时代,村里的猎人打到猎物,大家分食的情景。 这日没事,许卫鸿给孩子们上课了,卫鸾也跟去听了,只剩下吴眠没事在院子里溜达,顺便和晒太阳的老女乃女乃们聊聊天。 大家说卫鸿给大杂院取了个据说好听的名字。吴眠忙问他们取的是什么。结果大家告诉她,说叫做“逢仁源”。 “疯人院?”还真是不同凡响啊!吴眠愣了愣,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直不起腰来,笑得脸部的肌肉都酸痛起来了。 “笑甚么?”大家疑惑不已。 吴眠强忍住笑说:“没什么,只是觉着很好听。”说完自己又笑了一通。 呵,没想到这一出门,就到“疯人院”来了。 许卫鸿的课刚结束,走过来便看见吴眠乐不可支的样子,笑着问:“眠儿,怎么如此好笑么?” “佛曰:‘不可说,一说即是错’!”吴眠笑着回答。 开玩笑,说了他能挂得住笑容吗? “哦,你方才唤我什么?”刚才他的称谓好奇怪啊! 许卫鸿笑笑,“唤眠儿啊,我常唤鸾儿的。” “这么说来,是当我以亲兄弟来看待了?”吴眠突然有了一种微微的窝心的感觉。 “自然当你是亲兄弟了。” 这边还没说完话呢,吴眠就听见一声娇滴滴的唤“眠哥哥!” 吴眠顿觉寒气由下至上,鸡皮疙瘩爬了满背,生生地打了个冷战。 卫鸿见了忙说:“眠儿,怎生事儿?” “哦,没事儿,只是这天冷得,我先走一步了。”吴眠搪塞着说完,就想脚底抹油。 “天冷?这大太阳高挂着呢!”卫鸿自言自语着,摇头进了房间。 这卫鸾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刚到院门前的吴眠。 “眠哥哥,这是要上哪儿去?” “哦,没有,我是想看看这院门,觉着年久失修了,是否该换一扇了呢?”吴眠忙装作检查院门的样子,上下看着。 “眠哥哥,那鸾儿跟你一块儿瞧瞧罢!”小姑娘说着靠上来。 吴眠忙不迭地把她推开,“不用了,不用了,我已看好,过几日便将它换了吧!” “眠哥哥,鸾儿给你绣了个物件不知你可喜欢。”说着就有个色彩艳丽的东西在吴眠眼前晃啊晃。 吴眠接过来一看,马上赞叹:“哇!想不到你小小年纪,手便如此灵巧啊,‘露香园’之后来了!” 确实是难得的绣工,只见那一方大红底色的手绢上,绣着两只比翼双飞的鸾鸟,采用黄蓝紫三色线绣成,用色娇娆,明艳动人,一雌一雄昂首高飞,形态逼真,仿佛呼之欲出一般。 “奴家特意送与眠哥的。”卫鸾温柔地一笑,不胜娇羞。 天哪!难道古代的女子都是这么早熟的吗?吴眠苦笑不已。 “谢……谢鸾妹。”吴眠珍重地放进怀里,这才看到卫鸾带着满意的神情离去。 十一、分离 遇害 吴眠隔了好一段时间都不敢再去“逢仁源”,卫鸾的粘人功夫实在是……让她不敢恭维。 姑姑见她老实了不少,觉得很奇怪,还特别差人买了她爱吃的萨其马来,说是奖赏她最近的不出门。 吴眠坐在“忆菊斋”二楼的窗边,听素仪抚琴,弹着一首《高山流水》。 这曲子倒是听芽儿用筝弹过,怎么一样的名字不一样的调子啊?吴眠听着,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便小鸡啄米似的,打起瞌睡来。 初秋的凉风挟着夏末蒸腾的暑气扑面而来,素仪看了看窗子边上睡着的吴眠,她面容无忧,姿势随意,不由欣羡地叹了口气。 都说快乐的事儿不长久,这话在吴眠身上倒应验得快。 姑姑临盆,生下来却是个女儿。姑丈当下就立马变脸,拂袖而去。 那晚,姑姑哭了大半宿——听着断断续续地低泣,吴眠也一夜无眠。 次日一早,姑姑便让翠娥来替她收拣东西,要把她送回南安老家去。 姑姑受冷落了,她自动就要把郑澐漪送回去,要是不识相等到大福晋过来,就不是走那么简单了。 “心肝儿,姑姑真舍不得你。”姑姑眼泪汪汪地,紧紧抓住吴眠的双手。 吴眠小大人似的,抽出姑姑胸前的手绢,给姑姑擦了擦,说道:“姑姑,您莫伤悲,漪漪大了再来看您。” 这下把她姑姑感动得,把她抱住了,嘴里不住说着:“好漪漪!” “漪漪!漪漪!”素仪边喊着,边小跑着过来了。 吴眠走上前去,“素素,我该归家了。” 素仪眼里有了点点星光,“这是难免之事,你我挚交一场,岂有不来送君之理?” “素素,多谢这些时日对漪漪的关照!” “你我情同姊妹,怎生如此见外?” “仓促之间,无甚物件相赠,这枚翡翠牌你带着罢,他**我相见,以此为凭。” 吴眠拿过来一看,宝贝呀!这是一块挂在腰间作装饰的绿色玉佩,古人常形容的“环佩之声”,这个“佩”就是指的这种。 玉呈椭圆形,上面镂空雕着一朵菊花,单看那玉色,就知非比寻常了,更何况那雕工,真是巧夺天工,别具匠心啊! 吴眠爱不释手地赞叹了一番,觉得自己也要送点儿什么才好,可是翻了翻自己的东西,没有一件能拿的出手的。 思索了半天,忽然想起卫鸾送的那方手帕,忙掏了出来,畏畏缩缩地递,“给,是……自小带在身边的,勿嫌弃。” 哪知素仪欣喜若狂地接过,“漪漪!你如何得到顾氏绣工的?这可是千金难求呵!” 吴眠顿时傻眼了,“这……我也不知晓啊!” 难道比这玉还贵重?还值钱?吴眠有点儿后悔了,但又不好意思要回来。 “漪漪,如此深情厚谊,素仪自当铭记于心,万望你我勿忘这段渊源呐!”素仪没看见吴眠的表情,捧着那手帕兀自说着。 其实吴眠是一副悔得肠子都快要青掉的表情,眼珠子直直盯着那手帕,很不是滋味儿。 素仪终于看够了,伸出双臂拥抱了吴眠一下,“漪漪,真舍不得你走。” 其实吴眠也很舍不得,不要说回家要挨打,就算不要挨打,也不如在这里活得自在。 但是天下之大,她只是一个窜入者,她能去哪儿呢?更何况,她还得替郑澐漪尽孝,她有父母,有家。 马车缓缓驶过长街,吴眠像想起什么似的,忙跳下车。幸好这马车跑得不快,吴眠踉跄了一下,站住了脚。 唬得莲香都快要哭了,紧紧攀住车窗喊着:“停下!停下!,您上哪儿去啊?” “莲香,你先走,我晚点儿跟上。我跟友人道别一番。”话音未落,吴眠已经熟门熟路地拐进了一条小胡同里,眨眼间不见了人影。 “!!”莲香连声喊着,想跳又不敢跳,急得跟蚂蚁似的在车上乱转身子。 “逢仁源”里众人一听她要走了,个个神情低落,闷闷不语。 吴眠走到正怏怏不乐的卫鸾身边,低声说:“鸾,对不住。” 卫鸾轻哼一声,扭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鸿哥哥!”吴眠又转向许卫鸿,“对不住!没能替你们找着父亲。” 许卫鸿也很难过,但他强忍着没表露出来,只轻声说:“今次多谢相助,寻父之事……我明此理,贤弟,咱们后会有期!” 吴眠欣慰地笑了,装模作样地抱拳施礼道:“后会有期!”然后转向在场的人,“各位!后会有期!” 大家也纷纷还礼,将她送出了院门外。 看来当古人蛮好玩的嘛!这个在古装剧里看到的场景,今天自己也过了一把戏瘾,嘻嘻! 吴眠走出胡同,莲香果然还在原地等着她没走,她正要走,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她下意识地抱头蹲下。 只听“咻”的一声,一件东西从她的头上飞过,她战战兢兢一模,“糟糕!帽子不见了!”吴眠咕哝了一声。 正纳闷着帽子呢,一个黑影到了跟前。 “给你!帽子。” “谢谢!”吴眠起身接过,道了谢就要往马车走去。 但来人抓住了她的手臂,惊喜地问:“你是女孩儿?” 这下大事不妙了,吴眠暗暗叫苦,这许卫鸿跟出来做什么呢! “嗯……这个…….嗯,我得赶车了,天色不早了。”说完趁他没抓牢,一个箭步冲出去,跳上马车,嘴里还大喊:“快赶车!” 车夫慌忙应着,狠狠甩了马好几鞭子,马儿立刻飞奔起来。 许卫鸿怔怔站了半天,吴眠的举动很让人玩味啊! 天色渐渐暗下来,车夫收住马,恭声问道:“姑娘,天已黑透,可是在此地歇息一晚,明儿再赶路?” 吴眠探头看了看,“也好,烦请你到前边的客栈打听打听。” 不多久,那马夫回来了,仍是恭声说道:“回姑娘的话,还有空房,已命掌柜的备好。” 吴眠下了马车,见那客栈并不大,显得很不起眼,门外挂了一幡,上写着“此地酒家”四个大字,满意地点点头,就是要这样的地方! 掌柜的见了她们,忙从柜台后面迎出来,点头哈腰地亲自把她们带进了房间。 坐了一天的马车,吴眠挺累的,早早就睡下了。 半夜,吴眠让尿给逼醒,忙喊莲香点灯,喊了半天,也没人应声。于是挣扎着自己坐起来,却惊恐地发现手脚被人捆得严严实实的。 这是在哪儿?好像坐在车子里,马车仍然在颠簸,四周一片静谧,悄没人声。 “莫出声!若不听话,便立时将你了结了!”一道暗哑的男声突然响起。 吴眠才看清黑暗中,自己的身旁还隐隐约约坐着两个男人,都是黑衣装扮,看不清他们的相貌。 吴眠低声问道:“请问,两位大侠是何人派来?” 其中一人喝道:“江湖人士,何须多问!” “那敢问两位欲将我带往何方?”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若再多话,可别怪我们哥俩不客气!” 吴眠骨碌碌转了转眼珠子,住了嘴,好汉不吃眼前亏嘛! 心中暗暗思量起来。这“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拿了谁的钱,要来杀我呢?莫非……是那个后娘?按理说,郑澐漪一个小屁孩能结什么怨呢?除了她还能有谁?除掉郑澐漪,她就可以独享郑家的一切了。 马车继续狂奔着,吴眠又动了心思。 “两位大侠,小女子想方便一下。” 坐在右边的那个发话了,“忍着!” “哎……,大哥,小姑娘能如何,且让她方便就是。”左手边的那个还算好心。 “那好罢,就依了她。”那人“吁”了一声,马车便停下了。 “谢谢大侠!”吴眠赶忙道谢。 两人给她松了绑,带着她下了车,指使她就地解决。 吴眠四下观望了一下,衬着明晃晃的月光,她发现马车正驶进了一座山里,一面是悬崖峭壁,一面是万丈深渊,中间只余这能容纳一辆单马拉车的羊肠小道。 被男人看着,真是不好意思解决,吴眠扭捏了半天,那俩人等不及了,她才月兑下了裤子。 “小弟,不如就在此地将她……嗯?”吴眠竖起耳朵,听见一人说着。 另外一个点点头,做了一个杀的动作,“依哥哥所说罢!” “这还有没有天理了!居然对一个手无寸铁、弱不禁风的小姑娘狠下毒手!”吴眠愤愤地站起来喊道。 俩人见话被听见了,嘿嘿奸笑着走过来,“小姑娘,休怪我们兄弟啊,我们只是为着养家糊口而已。” 吴眠一边往后退,一边苦口婆心地劝道:“你们家亦有儿女姊妹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可是被钱迷得失去良知的人是听不进任何人的规劝的,他们惘然不顾,慢慢逼上来。 吴眠已经退到了悬崖边上了,无路可退,“别过来,再过来我便跳崖了。” “眼下只有两条路子了,要么跳下去,要么被我们‘咔嚓’!”兄弟俩肆无忌惮地狂笑着。 吴眠死心了,她咬牙切齿地望着眼前那两张穷凶极恶的脸,一字一句地喊着说:“你-们-记-住-了!我-吴-眠-不-会-放-过-你-们,就-算-做-了-鬼,我-也-会-缠-着-你-们,让-你-们-不-得-安-宁,你-们-不-得-好-死!” 那声音在山谷里回响着,最后融汇成一股声音“不得安宁……不得好死……”久久不肯停歇。就连那杀人不眨眼的汉子,也惧怕得瑟瑟发抖起来。 吴眠说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下山崖……。 十二、苏醒 再穿 “醒醒!眠儿!快醒醒啊!”有个焦急的声音一直在耳边轻唤。 是妈妈吗?吴眠使劲地想睁开眼睛,但那眼皮好像有千金重,怎么努力都睁不开。 “醒醒,吴眠!”又有一个男人在耳边叫着。 是爸爸吗?吴眠终于撑开了眼皮。 “醒了!醒了!”大家高兴地唤。 “爸!妈!我怎么了?”吴眠努力想要坐起来。 她爸爸叹了口气,“唉!当初给你取这个名字啊,还真是取歪了,应该取‘吴睡’才对,这么爱睡,像小猪一样!” “我睡了很久吗?”。 “没有!瞧你爸说得。刚才听见你在房间大喊,我们才叫醒你的,做恶梦了吧?”她妈妈忙否认。 吴眠狐疑地看着他们,良久才问:“真的?” “真的,真的!”<夫妇俩难得一致地点头。 “可是,我的头怎么这么疼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果是梦,怎么会有这么真实的梦境呢?难道真的只是一场梦而已? 不对,之前我和芽儿不是遇到了一个流氓吗?然后,芽儿晕倒了,之后……我也昏了……。 吴眠细细理着自己的思绪。 这么说,我还没死?只是受伤了?哈哈!我还以为自己死了呢! “那芽儿呢?芽儿怎么样了?”吴眠想起一个新问题。 “呃,这个……她现在在医院里,她……旧病复发了。”她爸爸支支吾吾地说。 “不行,我要看看她!”吴眠霍地跳下床,头却像被重物击中似的,疼痛难忍。 吴爸吴妈连忙捉住她,她妈心疼的说:“哎……你这样怎么去啊!休息几天再去吧!爸妈专门请了特护在那儿好好看着她呢!你就别瞎操心了!” “爸妈,您们没骗我吧?”吴眠还是将信将疑。 “怎么会呢,这孩子!” “那我就放心了,谢谢爸妈!” 吴妈忙背过身子,“眠儿,妈去给你做点吃的啊!”说着急惶惶地出去了。 吴眠心里又升起谜团了,“爸,妈怎么了?” “哦,没什么,见你没事高兴得!” “爸妈没骗我吧?” “这猴孩子!别人骗你,自己爸妈还会骗你啊?”吴爸装作生气的样子。 吴眠放心一笑,“那就好,爸妈我当然放心啦!” “再睡会儿吧!”吴爸说着也出去了。 吴眠听话地躺下,脑海里又出现了梦里的那一幕幕。那梦也真奇怪啊!真的是身临其境的感觉。不知道爱丽丝梦游仙境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呢? 不过人家是“仙境”,而我呢,是“阿鼻”啊!呵呵!吴眠自嘲地笑笑,长长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睛。 真想快点见到芽儿啊!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肯定是听了她那个穿越的故事,才会做这个噩梦的,见到她不就没事了吗? 躺了一会儿,毫无睡意。随手拿过床边的闹钟,时针正指向凌晨三点。 嗯?怎么会这样?吴眠使劲摇摇那闹钟,没坏啊!打开手机,没错!爬起来拉开窗帘,外面黑漆漆的,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间。 吴眠慌张极了。忙再看了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十月十三号。这么说,我已经睡了整整三天了?距离我和芽儿出事,正好三天零五个小时!到底会是什么原因呢?再能睡的人,也不可能睡上三天吧?看来爸妈骗了我。那么芽儿呢?芽儿在哪儿,她怎么样了? 不行,我得找到芽儿!念头一起,赶忙随便套上一身衣服,吴眠偷偷将门打开一条门缝来。 意外地见到客厅灯火通明。吴爸吴妈面对面坐在沙发上,两人的面色都很凝重。 “她爸!这可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只好实话实说了吧!瞒不了多久的。” “可是,医生说眠儿暂时不能受任何刺激了呀!” “这个我知道,我们可以委婉一点跟她讲的,眠儿长大了,有些事她能看开的。” “她跟那个女孩子好得跟亲姐妹一样,我怕……,不行,她爸,我们不能说!” 芽儿?芽儿怎么了?吴眠听得心惊肉跳的。 她爸沉吟良久,又开了口:“那你说怎么办?” “不知道……唉!‘红颜薄命’啊!” “那孩子也真命苦,注定是要早夭……。” 什么?“早夭”?这么说,芽儿死了?不,这不是真的,这怎么可能!吴眠的心神瞬间被抽去,像个破布女圭女圭一样跌坐在地上。 脸上凉凉的,吴眠知道自己哭了。今年真的不是好年,一连哭了好几次了,这到底是怎么了? “算了!我们还是先看看眠儿吧!她有点儿奇怪。” 吴眠听见客厅起身的响动,赶快跳到床上,装作熟睡的样子。 “她爸,眠儿睡着了,我们就别了,省得吵醒她。你也去睡一下子吧,都熬了好几天了。” “没事,还是你去躺一会儿,白天你还要做饭,你比我辛苦,你休息吧,我来守着。” 门被轻轻地合上了,吴爸吴妈蹑手蹑脚地离开了门边。 吴眠躺在床上,紧紧抿着唇,泪如泉涌。 往事如被猎枪惊起的鸟儿,扑啦啦冲出脑海。 和芽儿的那些过往,一点一滴,被珍藏在心底最深处,是一生中最美好,最值得回味的。 微笑的芽儿,流泪的芽儿,难过的芽儿,开心的芽儿……。她所有的表情,都已经深深烙进我的心底、脑海,怎么都抹煞不去。 谁都不知道,连芽儿自己都不知道,我比吴子燮都心疼她!我觉得自己和芽儿就像双生花,血脉相连。 有一天我收拾客房时,不小心被客人用过的刮胡刀割伤了“大隐静脉”,当时毫无所觉,最后失血过多,晕倒在房间,没人愿意帮忙,芽儿等不及“120”的车子来,凭着过人的坚毅,硬是把70公斤重的我背到了医院!她只有42公斤呀!当医生通知要输血,而库存的血量不够,芽儿毅然伸出细弱的胳膊,非要医生抽她的血,医生经不住她的哀求,就替她验了血型,是“o”型,和我的一致,我才很快月兑离了危险。当时我才刚工作不久,而且个人因素造成,不构成工伤,酒店只负担40%的医疗费用,剩下的那都是芽儿垫上的。在养伤期间,芽儿变着法子给我弄好吃的,只要听到谁说了一个炖汤补血的方法,她马上就追问人家怎么弄,回来就做给我吃,她说药补不如食补。 从那一刻起,我身上流着她的血,我就认定她是我的亲人。 这样的事情太多了,就像大海拾贝,件件都是闪光的。 恍惚中,吴眠看见一丝蓝光。 她不由自主地起身下了床,循着蓝光走去。这才看清那是一支金凤钗,嘴上衔着一颗琉璃珠子,正幽幽地发着蓝光。 吴眠伸手想拿起来,却怎么也够不着。那凤凰却扑扇着翅膀飞了起来,吴眠使劲揉揉眼,真的! 那凤凰飞出了窗外,停住了,此时蓝光更幽深了,好似一口蓝色的泉,让人忍不住想一窥究竟。 “别走!”吴眠眼神迷离,缓缓朝那金钗走去,伸出手,想把它抓住。 她已经跨出了窗台,却懵然不觉。那金钗已近在咫尺,她奋力一抓,“我抓到你啦!” 吴眠家里是那种两层的青砖房子,楼上楼下都是一样的格局,由客厅和三间卧室组成,客厅在中间,后面并排是卧室,房间外面是一条水泥铺的走廊,走廊边上做了半人高的栏杆。 她住在最靠外面的一间,一开窗子就是走廊,刚才她站上了栏杆面上,这么一抓,金钗是抓住了,人也“扑通”一声,掉到了一楼的院子里。 她家的院子很小,全部给抹上了水泥,等到吴爸吴妈听到声响跑出来,吴眠已经完全不省人事了,只是手里还紧紧抓着那支金钗,掰都掰不开。 十七、情愫 新生 你道此人是谁?正是许卫鸿。他驾着马车还未驶出半里地,心中还是放心不下,于是和卫鸾商量了,让卫鸾一人先回苏州去,自己暗暗跟踪吴眠,以防不测。 他想着,毕竟自己在江湖上飘久了,卫鸾也有了经验,但是吴眠在他们看来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金枝玉叶,断然不放心让她一人走着。 可是他又不敢走出。每当吴眠露宿荒野、以野果裹月复时,都是心疼如刀绞之时。他只敢在她睡熟之时,悄悄挨近她身边,偷偷在她身边守护着。 吴眠倒是乐知天命、安之若素,没有任何埋怨之色,让卫鸿暗暗钦佩。 譬如经过一座高山,在月圆之夜,她必定停下脚步,端坐于山顶,对着月亮细细端详一阵,静静安坐半夜才睡去;经过一片山花烂漫的坡地,她也会很有兴致地放缓步子,采几朵野花,打几个旋转,或是就地躺下,静静感受花儿的芬芳,嘴里轻轻哼唱着不知名的歌儿;经过一条清澈见底的山涧,她会停下来观赏水边的水草或者水里的小鱼,把鞋袜月兑了伸进水里,偶尔调皮地晃几下,水花被溅起,映着通红的晚霞,折射出五彩的光芒,她会露出“咯咯”的欢笑;经过一片落满红黄色樟叶的小径,她会蹦跳着在几棵树之间来回穿梭着,仰面迎接着落英缤纷,留恋不去。 唱,跳,笑,思,坐,卧,行,立,无论她是什么表情,什么动作,一举手一投足,都落入了卫鸿的眼里。在卫鸿看来,每一个她,都是一道美丽的风景。他见识到了她鲜为人知的一面,从心底里深深爱上了这个举止怪异、话语怪异的女孩。 这么着,吴眠已到家了。卫鸿看着她走进了一座宅邸,在原地徘徊了许久,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呆在这里,还是该回苏州去。 原来她们家真的是豪门大户,自己不过是贫贱困顿的潦倒之人,怎敢有此非分之想!满怀惆怅,卫鸿踏上了归途。 这边吴眠一进家门,迎接她的,是家里的秦妈—她的ru母,还有一屋子的死寂。 “哎呦!俺的好小姐呀!您怎地这时才归来呀!”秦妈抱住她是泪水涟涟。 吴眠吓了一跳,忙不迭推开老妈子,“好了,秦妈,出什么事儿啦?” “您问甚么?”秦妈撩起衣裳下摆揩揩眼睛。 “爹爹呢?” “老爷仍在打仗呢!” “那莲香呢?” “莲香?”秦妈愣了愣,嚎啕大哭起来,“小姐!您有所不知呵!可怜的莲香!” “怎么了?秦妈您莫光哭了!” “您随老身来瞧瞧!”说着从墙上取了钥匙,往后院走去。 后院最偏僻的西厢房最里的一间屋子,门被锁上好几道。吴眠看着一头雾水,不明白这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秦妈抖抖地打开了门,吴眠一推,老旧的木门“吱呀”开了,里面黑乎乎的,只门缝带进了一丝亮光。她干脆地把门全打开了,才渐渐看清屋里的情形,原来两扇窗子都给糊上了桑皮纸,才没有阳光透进来。 屋子里仅有一张床,床上放着一张矮几,有两个蓬头跣足的,相对坐着,嘴里喃喃絮叨着一些含混不清的话。 吴眠困惑地看了秦妈一眼,问道:“秦妈,这是为何?” “唉!小姐您有所不知!都是清贼为祸呀!” 适应了屋里的光线,吴眠上前仔细看了看俩人,不禁失声惊叫! “这这这……这不是莲香……这不是二娘吗?”。 俩人怯生生地往里面拼命躲了躲,一副不敢见人的样子。 “不错!小姐。” “秦妈!她二人怎会落得如此田地?” “啊!……秦妈!出去!出去!莫让奴家见人呀!”二娘突然发出一声长啸,狂喊着,接着便大哭起来。 莲香则拥住自己的双膝,嘤嘤哭泣起来,那声音仿佛鬼声。 “好好好,,这就走,这就走!”秦妈慌忙安抚着,打眼色示意吴眠先出去。 “秦妈,快说与我听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吴眠看着正仔细锁着每一把锁的秦妈,迫不及待地问。 “好小姐。老身本不该多嘴多舌,此事对您亦是不利,您听罢便走罢!远走高飞去!”老人又哀哀地叹了口气,才慢慢道出原委。 “大约半个月前,朝廷派下军队,说是要剿平台湾。二正好带着莲香走访亲戚,因路途不短,二人便于亲戚家留宿一晚。谁料这晚便出了事故!那可恨的清贼!趁着夜里月黑风高,强行拥入百姓家中,上至老娘,下至**,无一不遭其毒手,整个庄子,竟无一女子幸免于难!可怜二、莲香亦难逃噩运。那日被亲戚家男人送回,不能成言,呆滞失色,恍惚无神,见了谁人便躲,久之竟连那光亮亦怕见之。老身无奈,将他二人藏于僻室,将窗户均以暗纸糊上,便是那屋顶的亮瓦亦予换下。每日只老身一人将三餐送去,无人敢见。” 好惨啊!俩人都被清兵**了。吴眠本来准备了一腔心思、满月复怒火前来报仇,听完之后就好像被一桶冷水从头泼下,直凉到了脚心。 “秦妈,您这几日上集打听打听台湾的境况可好?我担心爹爹。” “好好好!老身心知肚明。” 秦妈很快收拾好了吴眠的房间。其实房间没什么变化,只是蒙上了一层灰而已。 当初在姑姑家带回的行李放在桌子上都没打开,吴眠解开一看,那块玉佩果然还在,于是贴身收了。 自己在整个园子里逛了几圈,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百无聊赖之下,想起了莲香。 向秦妈讨来了钥匙,吴眠一个人再次打开了那间屋子的门。强拽硬拖,把莲香弄出了那间黑乎乎的屋子。 弄来热水,还到摘了许多的柚子叶撒在澡盆里,仔仔细细把莲香的身子洗得干干净净。 “莲香,事儿已过,再念无益,何必作茧自缚!” “听老一辈的人说,柚子叶能避邪、驱鬼,还能去霉,洗完身子,便依旧是干净的!” “你知道吗?有一个国度,女子是不会介意自个身子被……,哎!此事不足为重!” “莲香,做妓尚为生,何况常人乎?” “若你忧心自个嫁不出去,今后便跟着我啊!只要有我一口饭吃,便少不了你的。” “况且,男子有何用呢?不过是当你为续香火之工具罢了。情爱不长久,人心不长久。男子靠不住,万事须自立。” “我常听芽儿讲,古时有司马相如弃卓文君,有陆游逐唐婉,有唐明皇杀杨贵妃,相爱一场,到头总是空。故又何必在乎于此?” 吴眠唠唠叨叨说着,完全不知道自己偏题了。 洗好澡,吴眠又替莲香梳洗打扮,找出干净的衣裳换上,收拾得整个人清清爽爽的,喜人入目。 天气好,她会牵着莲香的手,带着她在后花园逛;天气不好时,她就带着莲香在屋里斗蟋蟀,或者弄来泥巴来捏泥人,可惜的是她从来只会捏鸭子。 莲香只是安静地接受吴眠为她所作的这一切,不言不语,不哭不笑。 吴眠没放弃,如果轻言放弃那就不是她的行事风格了。 久而久之,情况慢慢有了可喜变化,至少现在的莲香已经不怕黑,眼神也有了些光彩。 这天正逛着,秦妈告诉吴眠,施琅已经攻克澎湖。她不知道秦妈的消息迟到了多久,也不知道郑老爷究竟是不是刚好在澎湖驻守。 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秦妈,烦劳您再打听一番,如何能过海到岛上去?” “小姐!如今危难重重,别个俱欲渡海归来,您倒好,反欲上岛。” “爹爹如今仍在岛上,我放心不下。” “也罢!不过一把老骨头,老身受老爷恩惠不少,自当相报。” “小姐,莫去!”秦妈走后,吴眠听见一丝低微的轻语。 “谁?”吴眠警觉地环顾四周,空无一人,只有那微风轻抚过树梢,树叶发出飒飒的响声。 十八、哭嫁 逃亡 没听错啊!吴眠纳闷地想了又想,半晌才惊喜交加地喊道:“是你!莲香!一定是你开口啦!”也不管莲香答没答应,抱住她就跳起来。 “嗯,说的是,古人云:‘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 “对对对!你能有此认知便最好不过!”这种欣喜是没法形容的。 “只是……望勿涉险上岛!您不谙水性,再者台湾既已被攻,今已无人敢渡,您无法寻到船只。”莲香的心思果然够细密。 “你所说极是!然实难见爹爹将死不救,可有何法?”吴眠赞赏地看了看她。 莲香摇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那我们是否能造船?购得木料来,请得工匠来,造好后雇一位熟知水性的渔农。”吴眠拍拍手,露出笑容,“快!就此行动吧!莲香你这便去请工匠,我去买木料!分头做=.==快些!” “好罢!莲香全凭吩咐。” 这时候正是人人自危,人心惶惶的时候,各地衙门都贴出告示来:不准私自造船、出海,否则斩首示众,以儆效尤。没人敢冒着杀头的风险来造船。 顶着炎炎烈日,吴眠跑遍了整个小镇上的木材店。 本来连木料都买不到的,吴眠只好骗人家说是给双亲做棺材用的,又经过半天的磨缠,嗓子都快冒烟了,还许了大价钱,人家才答应卖出一些。 “莲香,如何?找到工匠未?”吴眠回到家便问,连水都来不及喝。 莲香的目光有些躲闪,期期艾艾地说:“跑遍整座城,倒是找到一位肯帮忙的,只是……。” 吴眠急忙说:“只是什么?你说!只要他肯,什么我都能办!” “无事,明日我唤他来便是。”莲香避重就轻地说,接着回了房。 沉浸在企盼中的吴眠,没有发现莲香的异样。也高高兴兴地回房睡下。 莲香这边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今日那匠人看中了她的相貌,遂提出只要莲香答应给他做小,便应承造船之事。此事莲香并无异议,自己已是残花败柳之身,嫁给谁都是一个样儿,但是万一那人到郑府上见着年轻美貌的,难保他不会再动歪心思,她不得不防,这就是她犹豫不决的原因。 第二日,莲香起了个大早,给吴眠打好了洗脸水,叫她起床。 “嗬!莲香,你起得未免过早了。”吴眠打着呵欠坐起来。 莲香微微笑了笑,说:“未免起得太迟!” “,您还扮男子,可好?”莲香看着正在洗脸的吴眠,终于忍不住开口。 “嗯,好啊!”吴眠倒是毫不犹疑地答应了,接过莲香准备好的蓝布衫子就换上。 “,莲香有一事不明。” “唔,什么事啊?” “您的年纪看来不过十**,然实则已二十有四矣。” “哦!初将我更名之道长,略施法术使我驻颜。” “哦!,此番千里迢迢,定然吃了不少苦头罢?” “是啊!你看看我这双手!”吴眠苦哈哈地把双手平摊到莲香面前。 只见那双本该是青葱玉指的纤手,竟是布满纵横各向的伤痕,新伤垒着旧伤,新茧叠着老茧,日积月累,似有数百年光阴一般,千沟万壑,让人目不忍睹。 当然在吴眠眼里看来,这根本就不算什么。不就是一些老茧和划痕吗?因为经常走山路,手常常被那些锋利的茅草给划伤,还有就是摘野果时也容易被树枝给刮伤,而且有些灌木是带刺儿的,为了饱月复,哪儿还顾得上这些小伤。夜里冷,必须钻木生火,久了,手上的茧子也就多了。 那木材店老板没食言,不过三天,就把木料给送了过来。但是要价奇高,吴眠只好把房子押给了他,一旦事成,房子就是别人的了。 船匠也依约前来,即刻便开了工。吴眠每日都要看看进度,看到那人蜗牛般的速度简直要喷火了,还有他那双滴溜溜不断在莲香身上睃巡的狡狯贼眼,让人很不舒服!但是找不到其他愿意做的,只好强咽下这口气。 日子就在这焦急的等待中慢慢流逝。吴眠什么都不敢想,时间已经不够用了,如果真像道长说的,那么就在这个月,郑老爷就会出事。 “!!船已造好,请移步过目。”莲香微微笑着推门进来。 “太好了!走吧!”吴眠从床上一跃而起。 “不好了!大事不好!”秦妈也跌跌撞撞冲了进来,“衙门里放出话来,郑王已率部将投降了!” “什么!”吴眠忙问,“那老爷回来了么?” “未,然听闻一小股将士誓死不降,立时斩首示众耳。”秦妈忧心忡忡地说。 “谢过。秦妈,劳您老费心了,如有老爷消息请即刻告于我。” 秦妈点点头,拉着正要安慰吴眠的莲香离开了。 为时已晚了!吴眠泄气地瘫倒在床上,心里难过得要命。 不知道过了多久,莲香端了饭菜进来,轻声劝吴眠吃点东西,吴眠才惊觉天已经暗下来了。 “莲香,怎么办?我将屋子都抵押给外人了。”吴眠很失落地说。 “这个,您可投奔亲戚。” “说的也是,莲香,你会一直陪伴我吧?”本来很想告诉莲香姑姑可能早已不再了,但是怕她担心。 “,用罢膳您先歇下罢!”莲香却不着痕迹地掩饰开了。 “好!”吴眠呵呵一笑,扒拉起饭来。完全没注意到莲香脸上淡淡悲戚的神情。 莲香走后,秦妈进来了。见了吴眠,有些惊慌地说:“!您赶紧收拾收拾逃命去罢!” “怎么了?秦妈。”吴眠放下筷子。 “俺们当家的才自那儿归来,言老爷因拒不降敌,已自绝于阵前。如今那清贼下令将家眷一干人等均拘拿入监,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秦妈,您此话可真?”吴眠呐呐地问。晴天霹雳!再也没有比这个消息更糟糕的了,她突然就乱了阵脚,失去主张。 如果说,再次来到这个世界,很大部分来自于想报答郑老爷的恩情的话,那么现在他走了,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儿,还能干什么,一切又重新让她陷入了迷惘。 真的很想要一个答案。佛说:有因必有果。一切结果必定有其成因。那么,她真的很想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导致上天竟然要与自己开这么大的玩笑! “老爷临走,可有留下只字片语?” “有。有书为凭。”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褐色的封套来。 吴眠地放进怀里,问:“我若逃走,你们怎办?” “您便放心罢!俺们自当避难去。” “如此甚好。秦妈,您自取些银两吧!”吴眠说完,朝着莲香的房间走去。 一推开门,却见到莲香也正在收拾东西。“莲香,你已得知了?” “得知甚么?”莲香眼圈儿依然红红的,不解其意。 “我们就此亡命天涯。”吴眠有些谓叹。 “,莲香不知何意?” “那你收拾物什是为何?” “,早知纸难包火,莲香便如实相告罢。莲香未作同亡命之打算,那船工欲讨我作妻,是菩萨赐给之福,我已答应,今晚便是成事之时。” “什么!莲香,你如何会答应的?”吴眠惊得瞠目结舌。好家伙!整整大了莲香二十多岁呢! “,莲香已是败柳残花,意欲何为呢,只盼着能找着户好人家,过着安安稳稳的小日子,此生足矣。” “不对吧?”吴眠这才捋清状况,“你……莫不是以身抵债吧?” “!绝无此事!真是两心相知。”莲香怕吴眠不信,忙赌咒似的举起了右手。 吴眠半信半疑地看定了莲香的眼睛。听别人说,就算心会说谎,人的眼睛是绝对不会说谎的。 “如此说来,你已不能伴我闯荡江湖了。” 莲香将一个包袱递至吴眠手上,勉强笑了笑,“是的,。他日相见,再叙情意。” “莲香,你能否确信此人之心?此事为一生之大事,切不可莽撞行事。” “,万事放心。莲香虽识字不多,心中却亮堂,能分人之好歹。知晓进退,明白事理,定不落人把柄;安分做人,行事,要过好今后路。” 还能说什么呢?作为好只好祝福她了!莲香一向是很懂得分寸的,她做事,我放心!只不过就是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到底哪儿不对劲呢,吴眠也说不上来。 “那……莲香你记着,若是受了委屈,定要向我诉说,我不轻饶他!” “嗯……。”莲香的泪涌了上来,上前抱住吴眠,唤道:“……。”未语泪先流,泣不成声。 “既是嫁人,又为何哭泣?”吴眠又疑心起来。 莲香忙抬头,抹了抹泪痕,道:“哦,有所不知,女子嫁人之时必哭一番,名为‘哭嫁’,若不然,娘家便真当你如泼出之水了。四里乡邻亦闲话,忘恩负义之徒矣。” “真的?” “莲香不敢有半句谎言。,时候不早,您趁着夜色上路罢!府上一切我与秦妈已打点妥帖了,大可安心。” “如此你先行一步,我再察看一番。”其实吴眠要考虑的,是自己该去哪儿。 莲香听了,一步一回头,慢慢地去了。留下吴眠一人,静默了半晌,才就着那烛火打开那包袱,见莲香细心地收纳了自己的衣服、鞋袜、还有素仪送的玉佩,又是一阵感叹。 犹豫再三,吴眠还是举起了手里的烛台,推开了西厢房的门。 烛光所照之处,吴眠骇然发现了一具悬着的尸体,二娘以一条白绫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吴眠攀上凳子将二娘抱下来,平放在地上。尸体已经僵硬,面容呈紫黑色,舌头吐露半截在外,双目外凸,狰狞可怖,看来死去多时。 虽说吴眠胆子大,此时仍不免生出一丝胆怯来。颤颤地伸出手去,抹下二娘的眼皮,嘴里还念念有词:“二娘,您莫怪我,不是我不想厚葬您,实在是逃命要紧,今后不管在何方,定会给您烧纸钱、祭拜您的……。” 自己到厨房找到所有的油脂类东西,炒菜的油、酒类、松脂、蜡烛,全部扔进了柴房。 一切准备妥当,吴眠潇洒地将手中的火把扔进柴房,事先被倒满油的柴草瞬间被点燃,又正是天干物燥的气候,火光一下子便“嘭”地冲天而起,不消片刻,火舌便迅速四下窜去,已绵延数间房屋了。 等到人们惊觉,已经晚了,整座郑家大宅湮灭在熊熊大火之中。闻讯赶来的木材店老板,奔至夷为平地的郑宅前,捶胸顿足地干嚎起来。吴眠混迹于看热闹的人群中,冷冷地看着。 第二日,基于百姓纷纷扬扬的传言,官府便派人来勘察,据称在灰烬中找到一具变为焦炭的女尸,经辨认确为郑家。至此,郑家九族已灭,毋须追究。 十九、相思 无法 “吾女如晤: 父于阵前聊书数笔,事出紧急,日后若汝见之,晓吾之大义,明君以事理。一臣不事二主,乃千古之忠义,吾生为大明之子孙,汝亦是,断不可屈之清狗!燃眉在即,此不多言。儿谨记,家仇国恨,莫可相忘!” 没有署名,也没有特定的笔迹,好像是很多人写的,又好像是一个人用不同的笔法写的,总之一切都是为了不让别人看出来是一个人的事。 就当作是郑老爷写的吧!可是我又能做什么呢?吴眠苦笑着,将那封信细细撕了,站起来,摊开手掌。 山涧里有风吹来,纸屑飘飘洒洒随风散去,好像漫天飞舞的精灵,不断地飞啊,飘啊,翻滚、坠落。吴眠似乎能听见它们在低低地怒吼,中有金戈铁马的铮铮作响,也有壮士溅血的呜呜悲鸣,鬼哭狼嚎、长啸狂歌,一切皆落于平静。 ()芽儿,我真想你。世上的路,无论怎么走,对于我来说都是非常的辛苦。不管我到哪朝哪代,依然是腥风血雨,举步维艰。是你,让我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只要有你在身旁,我的勇气就会倍增。只有你不嫌弃我,只有你理解我,只有你欣赏我,没有你,我真的觉得日子过不下去了。你说过,一切为有法,应作如是观。我想我现在明白了,一切原来都是冥冥中注定了的。我相信你说过的,如果这辈子不能和你相遇,那么善心的佛一定会让我们相遇在下辈子的,我相信,并开始坚信。所以,我今生要多做点善事,多积阴德,因为我是那么的想要遇见你。 秋风无情,吹落黄叶飘满地。吴眠紧了紧身上的外衣,瞅着树上最后一片打着旋儿,最终却不得不落下的枯叶。门口那两个仆人的脸色却比秋霜还重。那栖在树上的老鸹不失时机地聒噪起来,“刮!刮!刮!”好像嫌那站在树下的女子不够凄惨似的。 远远地,有辆马车驶近大门,仆人一看,一人赶紧进去通报,一人当头相迎,“哎呦!敢情是方大人驾临,恭候多时啦!” 吴眠双手环胸,挺直脊背站着。暗地里咬紧了银牙,嗤笑着,冷眼旁观二人的势力嘴脸。 车上下来披着一黑一白狐皮斗篷的俩人来。一男一女,颇为熟捻地抬脚便往里走去。 吴眠忙也抬脚跟上。那仆人却慌张地拦着,“哎……你如何进得!” “他们进得,我却进不得,倒是为何?”吴眠理直气壮地说。 “你……,这不是许家三小姐么?”吴眠这才看出,此人正是方慈云。难怪刚才觉得有些眼熟。 “正是!方老爷。”吴眠还了一礼。 卫鸿和卫鸾却从里面走了出来,笑盈盈地迎面说道:“方兄!弟有失远迎,见谅!见谅!” “哪里,哪里!是为兄突然造访,失礼在先呐!贤弟勿怪。”俩人各施了一礼。 卫鸿抬头一望,顿时愣住。吴眠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卫鸾早已奔至吴眠跟前,抱住吴眠直呼菩萨显灵!末了,笑逐颜开地拉着吴眠进屋。 俩个仆人似乎没弄清楚状况,丈二和尚模不着头脑,傻愣愣地看着吴眠向他们俩抛了一个鄙视的眼光后,大摇大摆地进了屋子。 方慈云**才沾凳子,便开了口,“贤弟,此是吾妹—霭云。须在你处叨扰些时日了。” 方霭云落落大方地站起身来,冲他们各位每人道了个万福。成功地打断了卫鸾和吴眠的谈话。 那方霭云长相真是不赖!杏眼含春,眉笼烟翠,肌肤胜雪,檀口玫瑰。莺声呖呖,腰肢娇软,罗袜生尘。若风中垂柳,似雨里梨花。 “爷!均已打理齐整。请问何时上膳?”一个管事模样的苍头上前来询问卫鸿。这才把大家伙惊醒。 “迟些罢!不急的。”又向吴眠他们三人说道,“先领几位熟识此处罢!” “亏得慈云兄鼎力相助,若不然可无落脚之地的。”卫鸿领着大家到了他们的“练功房”。 只见大大小小的孩童们,正在师傅们的教导之下,刻苦用功。有的独坐一隅,咿呀有声;有的手执器物,舞刀弄枪;有的昂首挺胸,来回迈步。 一位年逾半百的老人,童颜鹤发,躺在桃李的浓荫之下的躺椅上,悠哉悠哉地眯缝着眼睛,嘴里轻声哼着曲调。 见有人进来,年长的仍是威严地嘱咐好生练着,自己便迎接客人。 其中俩人惊呼一声,俱奔至吴眠面前,将她拉出屋子。吴眠正满月复疑团时,俩人皆开口说道:“眠姊姊!可还记得我们?” 吴眠见那依稀相熟的眉眼,想起了他们是谁,也欢喜地说:“你们……你是豆豆儿!你是小百灵!” “没错儿!正是。” “来,眠姊姊,引见师傅。”俩人说着,将吴眠拖至老人跟前。 小百灵轻声开口唤道:“师傅……师傅!” “小丫头片子!功不好好儿练着,跑这儿打搅我作甚?”老人眼皮子一掀,薄怒道。 卫鹔敦厚一笑,“师傅,有远客。” 卫鹥接过话,“这便是卫鸿哥哥心上之人——唤吴眠的。” “师傅!打扰您了。”吴眠鞠了个躬。 “是她?”老人家总算瞟了吴眠一眼,“小子眼光不差!” 听了这话,吴眠着急了,连连摆手,“可不是那样的,没这回事儿!” 大家望着她急于否认的样子,都笑了起来。 一阵开心过后,小百灵才道:“眠姊姊,如今我们改名儿啦!他唤卫鹔,我唤卫鹥。” “怎么?为何都成卫字辈啦!”吴眠随意地调笑着。 “可不是!鸿哥年长,非随他不可!” 吴眠换上认真的表情,“我亦改名儿啦!郑澐漪,今后唤澐漪,可知晓啊?” “不成问题!若你能长久待于此地,唤甚么都无谓。”小百灵抢着说。 “为何我未听闻你更名之事?”卫鸿从吴眠身后出来,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卫鹔机灵,忙拉着卫鹥离开。 “府上之事,可已办妥?” “是的。承蒙关心。” “何时更名?” “若你喜欢,可仍唤旧名,无谓。”淡然抛下一句,转身想走。 卫鸿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切切道:“眠儿!莫走!” 吴眠站住了。一年多的时光,她以为自己能忘掉的,但是真的很难。世上任何的痛,都不及想思之痛,深入骨髓、痛彻心扉。常言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感情,也像这样。来时,排山倒海,气势凶猛,始料不及;去时,抽丝剥茧,丝丝缕缕,似断难断。 不走?不走她就伪装不成了。再高明的谎言,在所喜欢的人面前都会被一看看穿;再坚强的心防,在见到他的那一刻早已溃不成军。不要,她才不要在他面前示弱。 唉!吴眠。既然想断,你就不该来找他的,真是害人害己!难怪你死后要如阿鼻地狱的!吴眠心中诅咒了自己千百遍,才顿脚转身。 主动环住了他的腰,把头贴紧他的胸膛,让我沉沦一会儿吧!阿弥陀佛! 卫鸿没料到吴眠会这么做,他的心里被狂喜占据了,如果痴心可以换情深,那么他愿意! 吴眠狠狠心,闭上眼睛,说:“鸿哥!眠儿只当你是亲哥哥。若有外人在,还是唤我澐漪吧!” 一滴滚烫的泪滴落,跌进吴眠的颈,沿着她的脊柱而下,烙痛了她的四肢百骸。似有火烧过,再浇上冰水,似冷还热,乍暖还寒。她似乎听见了自己皮肤发出的“滋滋”声;她似乎闻到了自己身子散出的恶臭气。 二十、人生 入戏 “……将那弃之如敝!唯你至重!为何你竟无动于衷!”吴眠失魂落魄地回到院子,就听见了争吵。 “奴家承受不起!大人勿折小女子寿!还是回济南府罢!”卫鸾的嗓门更大,毫不示弱。 “为何?难道你心有所属?” “大人莫污奴家清白!您不知云泥有别么!” “好!既是如此说,我即刻便修书,将那官辞去!你断然无再拒绝我之理了!” “你!你不可理喻!” 话音才落,一抹粉红色的身影破门而出,眨眼间便消失无踪了。 “卫鸾!”吴眠跟着跑了出去。 一路哭着,一路跑着,不觉来到了河边。卫鸾才停下,吴眠才赶上。 “卫鸾!”吴眠轻轻唤了一句。她知道,卫鸾其实是喜欢方慈云的,却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拒绝。 卫鸾忙将眼泪擦干,扯了扯嘴角,“眠儿,你怎会在此?” “哦!我赏景啊!赏山赏水赏鸾娘。”吴眠故意背着手,状似悠闲地沿着河堤慢慢踱着步子。 卫鸾“扑哧”一笑,道:“又拿我说笑了。” “岂敢!岂敢!”唉!可惜没扇子,要不咱也能做一回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哥儿呢! “敢问姑娘,何事伤心呐!”吴眠拖着腔调。逗得卫鸾又笑了起来。 “唉,眠儿。你道此之决断可明智?” 俩人并肩在河岸边的草地上坐下,面朝着悠悠河水,远望着似落未落的夕阳,各自俱叹了口气。 “先将你之所想和盘托出,我才好评判。” “一来:门不当户不对,其家人必定反之;二来:阻隔甚远,戏班实难割舍;三来:我委实难胜任做官的;四来:他断不愿弃官的,因做官费了不小功夫呢!” 这卫鸾,倒是挺现实的一个姑娘。考虑问题是百思千虑、面面俱到。 “若无上述之,你可不绝于他?” “这,我亦不知该如何。” “卫鸾,可还记得我临走所说?若你真爱,便不会计较其他,亦不会有诸多借口。若能得其心,此生何求?” “眠儿,今番再见,你老成许多。” “是。家中变化可谓翻天覆地,人生变化无常,须珍惜如今。” “此事暂且放下罢!今次来此,断不再走了罢?” “暂且打算讨扰了,然计不长久矣。” “也罢,你最是不愿牵绊的,闲云野鹤。” “怎说?何处听来?” “哪还用听!一贯如此的。” 俩人在河堤上相互追打起来,一路疯癫到家。 “哥哥!”卫鸾进门就唤。 推开门,却见卫鸿和方霭云谈兴正浓,气氛恬然。其时卫鸿正滔滔不绝说着什么,语调激昂;霭云则面朝卫鸿,右手撑颊,侧耳倾听,一脸倾慕之状。 卫鸾下意识地看了看吴眠,后者脸上轻微的变化没逃过她的眼睛。 吴眠心中特别不是滋味。有股酸酸的液体刺激着胃体,直冒涌上来,到了喉咙,却变成苦涩。 卫鸾只当视而不见,直直对着方霭云说:“嗯,方,请问方老爷可在?” 霭云有礼地回答:“卫鸾姊姊生分了,唤我霭云便是。哥哥才携仆童上路了。” “他走了?!”卫鸾难过地进了房间。 难道她真的伤了他的心,竟然在片刻之时便不告而别? 吴眠看着卫鸾黯然沮丧的样子,心里也自觉无趣,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就这么待了一段时间,吴眠渐渐熟悉了当地的习惯和戏班的作息。也深刻体会到生活的不易,人生的苦难。为什么古人会说,笑贫不笑娼,妓高于戏子,现在她也能深切意会到了。 戏班里有十八个顶梁柱,分别是卫鸿(善唱生,尤善小生)、卫鸾(善唱旦,尤善老旦)、卫鹔(善唱末)、卫鹥(善唱小旦,亦称闺门旦)、卫鹮(男,善唱小末)、卫鸳(女,善老旦)、卫鹯(男,善唱末)、卫鸯(女,善丑角)、卫鹣(男,善外,尤善小外)、卫鹭(女,善贴旦)、卫鸫(男,善外)、卫鸶(女,善贴旦)、卫鸼(男,善净,尤善小净)、卫鸴(女,善丑角)、卫鹄(男,善净)、卫鸥(男,善丑角)、卫鹤(男,善丑角)、卫??(男,善唱生)。所谓的“江湖十二角色”,就是那“生(小生)、旦(小旦)、净(小净)、末(小末)、外(小外)、丑、贴”。且另外还培养着一些小孩子,他们俱是孤儿,被师傅收留下来,自小便学戏的。这演戏也像打篮球似的,有候补队员呢! 每日,他们都要早早就起来练功。吴眠常常在鸡叫第一声时,准时听见隔壁院落响起此起彼伏的吊嗓声来。果真是“闻鸡起舞”,风雨无阻,从不间断。如果哪天没听见,那一定就是他们接了case,搭台演唱去了。 虽然卫鸿怕吵到吴眠,特意安排了最靠边、离他们最远的屋子,还是不管用,吴眠睡得很浅,一点响动就能把她惊醒。 时间长了,吴眠也会偷偷跑去看他们练功,最希望看到的,当然是卫鸿。他基本上都是在教小孩子们唱,在那边手把手地将他们教会,极其严厉,三遍不会,定是要挨打的。 这天又接了宗大买卖,说是邻村有个姓卓的大户人家的老太爷过六十大寿,力邀卫鸿、卫鸾、卫鹔和卫鹥亲自登台,酬薪颇丰。吴眠死缠烂打的,卫鸿才答应了她一起去。这不,一大清早的,大伙儿便收拾家伙往那家去了。 赶至地方,天已大亮。那家的管家热情地招待了大伙儿一顿,便催着赶紧布景去了。戏台在村子正中央,四四方方的,桌子椅子早已摆放齐整。 跑龙套的大家伙们就搭起布景来了,挂上戏班的名儿,“骊菁班”。为何叫“骊菁”呢?因为师傅姓许名丽青,一来取其名谐音,二来呢,是表骊歌菁华之意。 吴眠呆在后台,颇感兴趣地看着主角儿他们上妆。各人有各人的忙活,正为了待会儿的演出忙得热火朝天,只有吴眠在一旁悠闲地看着。 卫鸾正在描眼,吴眠颠颠地挨了,“鸾儿,我给你递家伙?” 卫鸾眼都不眨一下,“别忙!你坐那儿罢!” 卫鸿正上粉呢,吴眠又颠颠地偎了,“鸿哥,我来给你描眼?” “也好!为兄便教你如何描。”卫鸿倒是爽快答应,“好生看着。” 便对着镜子,慢慢儿地描了左眼,再将笔递给吴眠,“喏!依样画右边的罢!” 吴眠接过来,按照卫鸿教的,仔细地描绘起来。 卫鸿定睛瞧着吴眠认真的表情,思绪却飞到了那个年少痴狂的年代,目光渐渐转浓,温柔得能淌出蜜来。 吴眠注意到卫鸿的变化,强压制住的心神不由得一晃,手也跟着抖了一下,那眼角便吊得太高了。 “眠儿,我来罢!你看着便是。”卫鸿的右手轻轻握住了吴眠握笔的手。 吴眠静静地松了手,一时间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正好戏已开场,忙找了个借口到前台看戏去了。 首当其冲的,一出《牡丹亭.游园惊梦》,是卫鹥扮的杜丽娘。只见她袅袅婷婷,和卫鹭(扮丫鬟春香)相偕出来。 先踢裙1,点着乐师的调子在舞台四周绕上一圈,似在游览园子的景色,接着停下来搭鬓2一番,表示情思已动,这才幽幽开口唱道:“梦回莺转,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 那扮相娇美,那身段娇娆,那嗓音清丽无比,入耳极其受用,台下顿时响起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卫鹥开头便得了个满堂彩,心中自是十分高兴。唱得更为有劲儿。 春香接唱:“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旦白: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作蕩脚3状,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景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合:“朝飞暮卷,云翠霞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贱。” 不多时,卫??扮生(柳梦梅)手持柳枝上来,含笑见着,唱:“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通过杜丽娘的口,人们仿佛见到了满目的春光,闻到了满园的花香,她给众人描绘了一副动人的春景。杜丽娘游园,本意是消遣,无意那绚丽春色,但没料到这美好的景色却触动了她潜藏于心的春情萌动。游园是表现了她青春的觉醒,惊梦则以他们梦中的行为反映出他们对爱情的大胆追求。 难怪千百年来,历久弥新,久唱不衰。 本来卫鸿该是唱头出的,只因吴眠给弄坏了妆容,才改做第二折。他唱的是《荆钗记.男祭》。他扮的王十朋,姿容俊美,风神朗采,活月兑月兑一个意气风发的状元郎。 故事讲述的是王十朋与玉莲结为连理,后高中状元,被丞相万俟相中欲招为婿,十朋不从,便被发配远方,且家书被小人篡改,逼玉莲改嫁,玉莲不从,投江殉节后被人救起,五年后夫妻相见,得以团圆。 卫鸿唱完,底下的人喧腾起来,叫好声连连。卓老太爷一高兴,开口便赏银百两。 接下来是卫鸾的拿手好戏《孽海记.思凡》。她身着素衣袈裟,身段累繁缀重,姿态变幻无穷,唱腔细腻柔和,旋律优美流畅,全折只她一人演到底。 卫鸾果然不是盖的!每唱完一段,底下人便鼓掌叫好,卓老爷高兴得合不拢嘴,戏唱得好,他面子也足。待卫鸾一唱完,立时便喊,有赏! 讲的是,小尼姑色空,因年幼多病被父母送至仙桃庵寄生,长大后耐不住佛门空寂清冷,私自想逃离庵堂。故事以她的思想变化为主,娓娓道来。 善唱末角的卫鹔自然是《宝剑记.夜奔》了,而卫鸿的《太白醉写》中李白,卫鸴的《风筝误》中詹爱娟,卫鸯的《金锁记.羊肚》中张母和卫鹤的《十五贯》中娄阿鼠也非常精彩。几乎每场都赢得了潮水一般的掌声和欢呼声,大家的辛苦没白费,个个出彩,出出精彩,为戏班挣足了面子。 直到晌午后,大家的肚子都咕咕作响了,才恍然记起午饭都还没吃呢!这才恋恋不舍地散去。 卓老太爷亲自赏了午膳,再三挽留大家留下,明儿再唱一天。卫鸿推辞不得,只好又唱了半日,方才回家。 一回家,大家急不可耐地向师傅邀功去了。老人家一点儿也不买账,淡淡地抛出几句话来,众人便不敢吭声了。 “尔等之斤两老身岂会不知?此番前去还可,马虎混过,唱戏之人断不可如此急功近利,好大喜功,亦仍有不足之处,他人不知,然我亦不知?”“今后仍须用功勤练,方能闯出一番气象来,须多加悉心才是!” 众人其实被训得心情低落,唯唯诺诺地应了“是”,晚饭也只是草草吃了几口,个个颓唐地回房睡下。 二十五、夜宴 美酒 下得楼来,却不是罗烨。见一身着铁灰色锦袍的中年男人,正端坐于厅堂正中的那张八仙桌旁,整个店里只有他一人在。 吴眠断定,他,就是今天一直等着她的人了。在那人对面坐下,问道:“请问,老爷寻小女子何事?” 这**约有四十多岁吧,因为髭须杂生,也估模得不是很清楚在吴眠在看他时,他也有几分谨小慎微地打量着吴眠。 对于吴眠的不施礼,大刺刺地就座,他倒是一脸的惊奇,但目光中似乎又有几分了然。 “郑姑娘,敝人系罗老爷府中的管家,姓高名奇。咱家老爷遣我来请您一叙。” “这个……。高管家,实不相瞒,我今日须打点好物什,明日一早便回家的。”吴眠随口扯了个谎,“您看……,这不太方便呢!” “不妨事儿,您早些回便是了。”高奇好脾气地说道。 “这……还须找人、雇车、收拾什么的,实在月兑不开身呢!劳您老在罗老爷跟前替我美言几句,对不住了。” 高奇突然沉下脸来,状似欲怒了,“您昨日受人恩惠,今日岂是忘了?古人云‘点滴之恩,当涌泉相报’。您为人知书达理,怎如此情理难通呢!” 吴眠是经不起激将的,她也激动起来,“去就去!这就去好好报答你家主人一番!” “甚善。姑娘,随我走罢。”高奇模模下颌,起身带路。一边走,一边得意地笑。 “高管家……。”吴眠跟到半路,才明白自己好像上了高奇的当了。 高奇转身问:“姑娘,甚事?” “那个……您家主人的狐裘还在我屋里……我回去取来。”吴眠支吾其词,硬是给整出一个理由。 高奇微笑道:“姑娘且放心罢!我家主子可不缺那一件儿。您留着便成。” “那怎么成?怎好受人过大恩惠。”吴眠夸张地说着,想转回去。 高奇像是料到她会来这一手,眼明手快地抓住了她的手臂,仍是那副笑容,“姑娘,昨日既是相赠,岂有要回之礼呢!还是先随我去罢!” 心里后悔不迭,不过这开弓没有回头箭,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去了。管他的呢!反正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吴眠还有什么可怕的! 高奇没再松手,吴眠就这么半推半就地到了一处府邸。那气势看来也是寻常而已,并无“蔚为大观”之景象。 高奇一直引导她进了府,口中说着,“姑娘,请随我来。” 这里却是大雅之地,布置得甚是巧妙。廊檐迂回,飞檐悬梁,柱子和梁子上雕着飞鸟鱼虫,生动而传神。那雕工之精美,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正好经过一个小花园,园中心是个不大的池塘,上边架着一弯拱桥,池中种了些荷花,其间点缀着碎萍,红蓼之类的水生植物。杂乱却又有序,渐次生长,独有江南水乡的韵味。 池边照样是垂柳,丝丝绦绦,枝条柔美,树干却虬屈苍劲。树下间隔地方种了些月季花儿,此时也开得繁盛红火,或白或粉或红,热闹非凡。 池子西边置了一块大石山,却没再加任何装饰之物,看来瘦骨嶙峋,中间空洞补分透着光,那斜阳正好经过那儿,石头黑乎乎的,衬着那光芒,看上去就像一直庞大的怪物,身上长满了眼睛,怪吓人的。1屋里的人应是听见了脚步声,微笑着相迎出来,“漪漪,能来此深幸。” “澐漪斋。”吴眠轻声念出屋子上面的牌匾,攢着眉,怎么这么熟悉呢? 罗烨笑道:“漪漪,这字如何?” “嗯,很好啊!虬劲有力,豪迈俊逸,是上乘之书呢!”虽然吴眠不是很懂书法,甚至连行书、草书、隶书是什么都搞不清楚,但是那四个字的确写得好。 罗烨笑道:“你喜欢?” “嗯!”吴眠点点头,忽然惊道,“这不是我的名字吗!?” 罗烨但笑不语,使了个眼色让高奇下去。高奇识趣地告退了。 “为何将我的名写在匾上?”吴眠怒气冲冲地问。 “何以见得?” “郑澐漪!我唤作郑澐漪!你取这‘澐漪斋’是何道理?”他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隐私权’啊! “哦。这‘澐’取自‘潺澐’,意为缓流之水,你看这池子之水,是缓缓流动不是?这‘漪漪’是为水波荡漾之貌,你看,这微风吹动池水,岂不闻《诗.魏风.伐檀》:‘河水清且涟漪。’焉?” “这……”吴眠没法反驳,只好悻悻地小声说,“算你走狗屎运,下次可没这么好运了,你瞧好吧!” “漪漪,你嘀咕甚么呢?”罗烨笑着挑起一边眉来,颇觉有趣。 “啊?哦,没什么。”旋即住了嘴。 罗烨把吴眠请进屋里,刚落座,高奇便过来问是否上晚膳。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匆匆退出去了。吴眠啧啧称赞,这时间拿捏得真准呐!难怪人家能做管事的! 奇怪的是,吴眠觉得跟罗烨单独在一起时,就没有跟卫鸿在一起时的紧张感。而是很放松,很自在,就好像是和好友呆在一起一般,无拘无束。 “漪漪,你可会饮酒啊?” 正天马行空呢,罗烨成功拉回她的思绪游走,“哦,会的。能喝一点葡萄酒。”她谦虚地答道,有所保留。 “葡萄酒?你说得可是那‘葡萄美酒夜光杯’中的葡萄酒?”罗烨惊奇地问。 见吴眠点头,罗烨又说道:“那是西洋人常饮之酒,其色鲜艳如血,然我亦未饮过呢!此地无此酒,只‘状元红’著名,你喝么?” “‘状元红’?是什么酒啊?我未曾听说呢?”吴眠好奇心又被挑起。只听说过“女儿红”,没听说过“状元红”的。“女儿红”据说是给女孩出嫁时喝的酒,难道这“状元红”是中状元时喝的酒? 罗烨倒是很乐意为她“排忧解难”,“此酒系绍兴府名酒‘花雕酒’,当地百姓称之为‘女儿红’,亦称‘女儿酒’。” “哦!原来是‘女儿红’啊!早说嘛!我知道。”吴眠高兴地打断他的话。 “你既知,不妨说出其为何又称‘状元红’来?”罗烨不疾不徐地将了她一军。 “这个……还是你说吧!我听着便是了。” “因‘女儿红’蔚然成风,后来,生男孩子时,也依照着酿酒、埋酒,盼儿子中状元时庆贺饮用,所以,这酒又叫‘状元红’。” “哦……。”吴眠拖长声调,“与我所想不相上下嘛!” 罗烨失笑,待要说什么时,高奇带着几人端菜进来了。他自己执了一壶酒,给罗烨和吴眠各自倒满,立刻,一股幽香扑鼻而来。 高奇正想退下,吴眠忙拖住了他,“请高管家入座吧!” “这……,恐有不妥。”高奇为难地看着罗烨。 “有何不妥啊?人多吃饭才热闹!”吴眠拽着他的衣袖,迫使他坐下。 “既是漪漪让你坐下,你便坐下一齐喝一杯罢!”罗烨出声了,高奇才敢坐下。 吴眠的注意力马上被杯子里的酒吸引了,不住地赞叹道:“呀,你们瞧这香味,馥郁芬芳,清香诱人;你们瞧这色泽,透明澄澈,赏心悦目。” 自顾自端起酒杯,细细抿了一小口,更是惊叹不已,雀跃道:“醇厚圆润,回味悠长,真好似一位待嫁新娘。如此上品,我还不曾尝过,如今能尝到,真是三生有幸啊!” 罗烨和高奇因她的活泼率性相视而笑,皆举起杯子道:“如此,先为这‘三生有幸’干一杯罢!”吴眠欣然同意。 高奇敬过酒之后,见菜未上全,便藉机溜走了。剩下吴眠和罗烨俩人一杯接一杯在那儿喝着。 可惜吴眠能喝酒却不会行酒令,遗憾之下,罗烨只好提议玩一个“续诗”的游戏。就是吴眠念出随便一首诗的上句,罗烨念出下句,如答不上来,就要罚酒;同理,罗烨念出上句,吴眠就要答出下句。 喝了点儿酒,吴眠的诗兴也被调动起来。于是把肚子里的那些唐诗宋词统统搜刮了一遍。 她念的,罗烨都对答如流;罗烨念的,她大部分都答不上来。好在罗烨看出了她的底子,故意找那些简单的念,她才勉强接下去了。 都道:酒逢知己千杯少。俩人喝光了三壶酒,直到月上中天,吴眠嚷嚷着要回家了,方才罢休。 月华如水,时光静好。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在月下漫步,是件多ng漫,多么闲适的事儿。 罗烨坚持要送吴眠,吴眠推托不过,只好随他去了。俩人一路心思各异,罗烨心中的欢喜自不用说,吴眠却是无比渴望此刻陪着自己的人,是卫鸿。 到了客栈,吴眠客气地到过别,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只余下罗烨站在门口,目送她上楼,眷恋不舍,心中仍在回味方才那一路的月光旖旎。 高奇从暗处走出,轻声道:“主子,回罢。” 罗烨点点头,转身往回走,“高士奇,来时路上她可曾对你说甚么?” 高士奇思考了一番,才回道:“回主子的话,澐漪姑娘说:‘明日一早便要回苏州府。’” “哦?此话当真?”罗烨开心道。 “是。臣不敢妄言。” “甚好!传令下去,明日一早往苏州府去。最好能与漪漪一路相偕。”他喜不自胜。 “皇上……,此事不妥!”高士奇劝道。 “有何不妥?”他有些不悦地皱眉,“朕本意亦是往苏州府去,汝即刻飞报齐国臣,朕欲听戏,命其速速安排!” “嗻!臣即刻便办。”高士奇欲行礼,被康熙一把扶住。 “高爱卿,朕有一事相求。”康熙一脸的高深莫测。 高士奇诚惶诚恐,“皇上请明示。” “替朕保密罢!还有,人前可不许称皇上主子甚么的,其他人一并告知下去,唤老爷便可。切记!” “嗻!臣谨遵旨意。” 布置好一切,躺在床上想着明日的相见,辗转反侧了一番,罗烨才安然入睡。 二十六、回府 虚惊 吴眠倒是睡到太阳晒**了才起床。拿了那件狐裘,打算还给人家。然而,那府上已是人去楼空,只剩下两个小仆童在打扫着。康熙已经先她一步走了。 吴眠随便抓了一个,问他们主人往哪边去了,那仆人懵然不知。正当吴眠感到气馁时,另外一个才想起什么似的说,大约是往苏州府去了。 回到客栈,吴眠左思右想,觉得还是回一趟戏团更好。前些天做的事是白费了,她也不敢向魏瑜娘要钱。现在手头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还怎么呆下去,不如打道回府。 紧赶慢赶,以最快的速度回了家。大伙儿见她回来,高兴得很,围着她不住问东问西的。 卫鹥笑着问:“漪漪,你此番前往南京,不是寻人么?” 吴眠面不改色心不跳,笑道:“瞧我这记性!忘记说了。只是这人海茫茫,不知从何寻起啊!” 大家哄笑起来,七嘴八舌地说,“怕不是忘记了罢!”“就是就是!”“漪姊姊忒爱玩儿了,无心寻人呐!” 吴眠厚着脸皮,挂着迷人的微笑,道:“唉!你们当我不想么?你们倒是说说,该如何在那偌大个城里寻人?” 这下,把大家都问倒了,众人苦思冥想了一阵,争相给吴眠出起主意,气氛再度活跃起来,“不若借助官府之力啊!”“可花些银两,央当地百姓帮忙。”“察户籍便可知啊!” 正当众人正议论得热火朝天,声震于梁之时,门外突然闯进几个戴着红缨帽子的家人来。众人皆不知发生何事,住了嘴,面面相觑。 一直安静地坐在太师椅上的卫鸿站起来,给来人各作了一揖,不疾不徐地问道:“官差大人,来此所为何事?” 带头的那个看了看他,问道:“这里可是‘骊菁社’?” “正是。”卫鸿依然是那舒缓的语调。 “那,何人唤‘许卫鸿’的?”来人高傲地睥睨着卫鸿,语带轻鄙。 “是我。”卫鸿不卑不亢地回答,是一身的书生傲气,铮铮傲骨。 来人再度看了看他,做了个请的姿势,“请随咱们走一趟。” “慢着!”吴眠冲到门口,伸手拦住,“官差大哥,敢问他所犯何事?是什么人欲拿他?” “未犯事儿啊!无人欲拿他啊!”来人吃了一惊。 “既是未犯事,你们因何而来?为何将他带走?”吴眠挺直身子,语气也高昂起来。 “哦!姑娘你误会了。家人唤齐敝上系苏州织造府齐国臣齐大老爷,特来请他的。” 卫鸿一听,心知所为何事了,将吴眠拉到一边,“眠儿无须担忧,我去瞧瞧,少时便回。” “果真无事?”吴眠又偷眼看了看那几个人。 卫鸿给她一个安抚的微笑,“你且放心罢!” 眼看着卫鸿跟着那几个家奴走出很远,吴眠还站在门口眺望着。众人一拥而至,将她拖回厅堂了。 卫鸿这一去,直到夜幕降临才回来。不知道为什么,吴眠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大家都睡下了,只有她一个人还在院子里来回地踱着步子,焦躁难安。 一抹长长的身影走进院门,见到来回踱步的娇俏身影,停驻了。她是在为他心焦吗?为他心绪不宁吗?如果是,为何她先前要置他于千里之外呢? 吴眠见到卫鸿,满心欢喜地走上前去,“鸿哥,你回来了。” “嗯。眠儿,为何还未入睡?”卫鸿凝眸处,是映着灿烂银辉的月光仙子。 “哦,我在花间赏月呢!方才一条手臂般粗的花蛇拦住去路,至今还未回魂,呵呵……。” “‘花间赏月’?”卫鸿有些失望,他以为吴眠会问他做什么去了。他怀疑地看看四周,这隆冬季节之时,哪儿有可赏的花儿? 不过他一向习惯了吴眠的语无伦次,倒也不甚在意,只是淡淡说:“眠儿,这是有忌讳的,师傅听着要挨骂的。那我便先睡了,你亦早些歇息罢!” 吴眠吐吐舌头,“鸿哥,那该唤什么呢?” “此为五大仙之一。蛇亦称长虫,是柳七爷,耗子叫灰八爷,刺猬叫白五爷,黄鼠狼叫黄大爷,狐狸叫大仙爷。记住了,若唤其真名,师傅要罚你的。”卫鸿仔细教导,说完举步便走。1“呃,鸿哥……。”吴眠还是没忍住,唤住了卫鸿的脚步,“方才……,那些人找你去,是为何事啊?” 卫鸿抑制住心中的狂喜激动,用一种极其怪异的语调说:“哦……无甚要事,只不过请我们班子唱几出戏罢了。” “哦!没事儿……只是问问罢了。呃,大家伙儿都担心你。”吴眠甩甩手,也不等卫鸿回话,飞快地跑回了屋子。 卫鸿一夜未眠,脑海中全是吴眠的倩影。直到第一声鸡啼响起,东方露出了鱼肚白,曙色渐渐染透窗棂,方才沉沉睡去。 众师一早起来练功,却不见师傅踪影,小点儿的就闹起来啦!一时间,院子里就像喧闹的菜市场被人扔进了一袋子的青蛙,鼓噪不息。 吴眠昨晚也没睡好,早上起来又想偷偷看一看卫鸿,才到院子外面,就听见了雀喧鸠聚,震耳欲聋。 “唉!哎哎哎!大家莫吵!”吴眠大声喊着,却被汹涌的ng给埋没了。于是急中生智,找了个桌子站了上去,登高一呼,果然奏效,院子马上静谧下来。 “你们想吵醒师傅吗?不想的话,就各自好好儿练功去吧!”吴眠鬼鬼一笑。 这一招还真灵!没人敢再说什么,各据一角,练功去了。看来这虎怒余威啊!人不在此,“气”却仍在呢! 吴眠正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后脑勺突然挨了一记爆栗,伴随着一声再熟悉不过的威严女音,“臭丫头!舍得回来啊!” 吴眠尴尬地回头,讨好地满脸堆笑,“嘿嘿!师傅!” 老人环视了四周,一向紧绷的脸舒展了一些,“嗯,今日不错,不消说便自己练功了。” “咦!不对劲儿。”老人眼中精光一闪,“这卫鸿小子今日为何不在啊?” “这……。”吴眠暗计思量着,怎么跟她说。 就在吴眠的肠子迂回百转的时候,老黄走了进来。只见他匆匆走近老人,附耳说了几句,就出去了。 “你们好生练着,若被我撞见谁个偷懒,定不轻饶!”掷地有声。说完也匆匆地走了。 好生奇怪!头一次见师傅脸上露出了一丝焦虑和忧烦之色呢!吴眠扫了一眼正用功的孩子们,偷偷模模溜了出去。 二十七、受邀 美景 是卫鸿住的院子。吴眠蹑手蹑脚走近小花厅,挨至窗子底下,竖起耳朵细听。 卫鸿先开声道:“师傅,昨日您老上山拜佛了,待我回时您已睡下,故未能及时告知您老,您莫介意。” “嗯。你为人处世老身向来放心。可是有要紧事儿?” “倒是我们拿手的。齐老爷待我客客气气,也奉了茶,说是府上来了贵客,慕敝社名声已久,望能一饱耳福。” “这……,鸿儿,他许你多少银两?” “若能让客人满意,少则百八十两,多则上千两呢!” “何以如此之多!?” “只是辛苦些。客人自个儿点的戏,要听整晚的。” “哦,倒也是个纨绔子弟,花钱如流水。你意下如何?” “师傅,鸿儿倒是欲多得些银两,给班子添置些行头。” “那吩咐徒儿们,好生伺候着吧!平日里齐老爷对咱们照顾亦算周到,不好拂人心意。” “是,师傅。您老……也去么?” “嗯……,老身便到后台盯着罢!” “师傅,这夜凉露重的,您身子骨能受得了么?” “给咱多带上些厚棉衣,冻不着!” “师傅,那鸿儿便着手准备了。” “甚么日子?” “后天,二十八。” “鸿儿,心细些,落下行头可不好了。” “是,师傅。您老放心便是。” 听着脚步声走出,吴眠忙藏到屋角后面去。原来是请他们唱戏去啊,弄得神神秘秘的,还以为官府抓人呢! 难得到大户人家去一趟呢!卫鸿他们都是以搭草台子居多,唱给平民百姓听,乐和乐和。 这次说什么也不能错过!更何况,卫鸿肯定会祭出镇班之宝来,那几受用啊!还能吃到好东西!有钱人家吃的用的都精致。 吴眠美美地想着,一阵风似的回到了练功的院子,盘算着怎么开口跟师傅说。 老人看到她,倒是先开了口,“漪儿啊,两日后班子上齐府,你亦跟着去罢!” 吴眠听了,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师傅……您不是在说笑吧?” 师傅竟然主动要我去?太好了!真是天助我也! 老人点点头,“怎么?可是不愿啊?” 吴眠连连摇头,这怎么可能呢!“没有,绝对没有!弟子谨遵师傅命。” “如此甚好,帮着你卫鸿师兄收拾物什去罢!” “哦!是,师傅。” 吴眠垂头丧气地来到卫鸿的屋子,见他正收拾自己化妆的那些零零碎碎。 “鸿哥,师傅让我来问问你,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听了她的话,卫鸿忙碌的双手停了下来,“师傅准你跟着?” “是啊!你不信啊?”吴眠一脸“你想找茬”的表情。 “哦,倒不然。戏唱整夜呢,你能熬住么?” “师傅都能,我为什么不能啊!你别小瞧人了。” “眠儿,为兄无那意思。既是你愿意,我不多说便是。” “那就好。哎!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我来便好,你只须乖乖静候消息,到时一齐出发便可。” “真的不用啊?”吴眠怀疑他是不是嫌自己净给他添麻烦了。 “你且安心做你爱做之事罢!我几时诓过你呢!” “那……我走了?”吴眠不确定地再次问了一句。 “走罢!”卫鸿笑着伸手推推她的肩,但是在将近挨到吴眠身体时却停住,接着无力地垂落下去。 吴眠不再怀疑,冲卫鸿笑笑,“如此鸿哥受累了!记得带着我哦!” 卫鸿眼中闪过一丝痛苦,极不自然地回她一个笑容,“断然是不敢的,眠儿放心。” 卫鸿做事挺麻利的,不过一日便收拾齐当,大到戏服、刀枪,小到珠钗、花边,没有一样被放过。还顺带连卫鹥他们自带的“化妆箱子”都检查了一遍。 吴眠在一旁都看在眼里,他为了这次的戏,下足了功夫。这样还有遗漏才怪!吴眠咂咂嘴,真是对卫鸿佩服得五体投地。她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这么心思细腻的男人。 二十八那天天蒙蒙亮,齐府便差了个家人,给大家送了满满五担子的吃食,说是吃饱吃好了才能在晚上唱出精神来。 都有那没吃过的山珍海味儿,时令水果,糕饼蜜饯果子之类的,皆是苏州城里有名的酒肆茶坊的招牌菜色,平日谁吃得起!光是那色香味,就已经让众人垂涎三尺了。 这家老爷还真是大方阔气啊!大家交头接耳了一番,毫不客气,狠狠地饱餐了一顿,个个都往死里撑。 只有卫鸿一个人还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举箸尝了尝便放下了。还一个劲儿告诫大伙儿晚上的任务。 天刚一擦黑,齐府便来接人。这次,“骊菁社”是班里的“菁英”倾巢而出,准备大施拳脚了。 齐府是这里的织造,门匾上书“苏州织造署”五个大字。织造这两个字,吴眠当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当然,她也不会在意那是什么意思。 一个苍头出来迎接进去,安置好大伙儿。吴眠随处瞧了瞧,无非是亭台楼阁,迂走回廊,院子里极其清净。 不过片刻功夫,那苍头急惶惶走进,挥手让大伙儿把家伙收拾了,赶去另外一个场子,说临时改主意了,不在衙门里唱。 于是随人到了拙政园。起初吴眠不知道,只见那园子里水池居多,因为是冬季,荷花睡莲都不见,廊檐下每隔不远就挂了一盏灯笼,把一切都笼罩在晕黄色的烟雾中了。 带路的人一个劲儿紧催着,众人也是急乎乎地赶路,只有吴眠一个人满怀兴趣,不时东瞧西看的。 戏台子照样儿是正方形的,很宽阔,四根大柱子,飞翘的屋檐。这是吴眠第一次看见这么精美的戏台,仿佛是天上的仙境,那真是欣赏,是为雅致。 听说那位老爷也是“深懂戏者”,自己一口气点将下来,出出是难唱之戏,吴眠倒是想看看是谁,这么大的排场。 潜至台子下边,却是一方池塘,宽只数丈,长长蜿蜒,池面上只有枯枝伶仃。 那些人都坐在池子那边,远远观看。从这边看,一切都影影绰绰的,人都在暗影里;从他们那边看,台上人的举手投足,唱念做打,无不清晰动人。 吴眠看不真切,也就懒得再看。也过不去,有好些个家人随处伺立,搞不好你的脚离开这戏台一丈以外,就被赶回来了。 吴眠正胡思乱想间,悠扬的乐声已然响起,繁花似锦、如梦似幻,一切迤逦之声的美景就此缓缓展开。今夜,是一场天上人间的视听盛宴,今夜,才是吴眠到古代之后第一个无眠之夜。 二十八、心涌 悄恼 此时正演着《牡丹亭?闹学》,俏皮的春香正在打趣杜丽娘。师傅躺在后台的一个角落里,享受一般眯缝起眼睛,嘴里还跟着哼几声。 这副画面,让吴眠一下子又回到了刚进戏班的那天,师傅也是这样子,躺在院子里的树荫下,舒适悠闲。 看来她对今晚大家井然有序的演出很是满意。尽管,更鼓已经敲过五巡,个个尽卯足了劲儿唱,此时都是气喘吁吁、疲累不堪了。 吴眠的精神头却在这夜足得不可思议。不停地在后台来回穿梭,给这个递递毛巾,送送水,难得戏班能有这么一次机会让她表现,她做得是不亦乐乎。 突然,前台一声“轰”然大响,人们一阵惊呼!此刻正在台上的,是卫鸿。他不舍得众师弟师妹们受苦,自己硬是扛下了本不是自己唱的好几出戏,不累晕才怪呢! “坏了!”吴`.``眠心急如焚,忙扔了手里的杯子,狂奔上前台,“鸿哥!鸿哥!”不顾一切地大声喊起来。 一切背景似乎都成了定格,一切的喧嚣离她远去,她的视线只凝注在眼前的那个人身上。 眼前的卫鸿直挺挺地躺着,头部的底下,是汩汩流出的鲜血。吴眠一个猛子扑,抱住卫鸿庞大的身躯,不住地用双手想捣住他后脑勺的伤口,感觉他的生命在一点一点的消失。 心中不断默念着,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嘴里不住地对着周围的人影说,求求大家,快叫医生吧!求求大家了! 目所极处,是一片刺目的红。吴眠晕了。等她醒来,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房子布置得很素净,只有四面墙上各挂了幅字画。 吴眠翻身起床,推开了房门。门外是一个不大的院落。门匾上写着“澐漪斋”。与南京那间屋子是一样的名字,一样的书法笔迹。 怪事!难道我在做梦?吴眠使劲揉揉眼睛,还是;又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疼得“哎呦!”叫唤起来,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但是园子却十分不同。昨晚因为府里处处张灯结彩,灯光掩映之下,什么都像是镜花水月似的,看不清楚,今天才看到它的可爱之处。 全园布局以水为中心,主要建筑均临水而筑,又以漏窗回廊相互联系,山明水秀,厅榭精致,池广树茂,山水亭台交相掩映。衬着灿烂的落霞,更显其清秀淡雅来。 吴眠正陶醉在这古色古香的意境之中,浑然不觉有人靠近。康熙一直站在不远处的一座拱桥上,吴眠出门后的一举一动都尽入眼中了。他不禁悄悄走近,却不敢弄出声响,怕惊扰了佳人。 “嗯哼!”康熙轻轻咳了一声。 “谁?!”吴眠慌忙转身,看清来人之后,轻舒了口气,“罗老爷!” “身子可有不适吗?”。康熙和煦地问。 “并无不适。只是……我师兄他……?”吴眠轻蹙了眉头,脸上是深深的担忧。 康熙眼中闪过一丝火花,但随即便隐去了,“漪漪,你且放心罢!已请了御……于大夫来瞧过了,说是并无大碍,只是后枕部被刀枪划伤,故流血不止,今血已止住,伤处已包扎,毋庸忧心。” “真的?如此多谢老爷的大恩了。”吴眠的小脸顿时亮堂起来,粲然一笑。 把个康熙生生地震慑住了,如遭雷击。也许吴眠自己不知道,她的笑容是多么勾魂摄魄、动人心弦。她实在不应该笑给男人看的,尤其是对她心生爱慕的男人。那是一个醉人的陷阱,一旦被诱惑,无法自拔。 看来,卫鸿只是在场上被扮演侍卫那些人手里的刀枪给划伤了,加上疲累不堪,才倒地的。古代人演戏也是真刀真枪的上,实在是个不小的隐患。吴眠总算松了口气。 “对了,为何此地也唤‘澐漪斋’啊?” 康熙被她的问话惊起,“哦,正合我心意。” 吴眠见他呆呆愣愣的,问他话答非所问,也懒得理他了,抬脚穿过曲折的长廊,往园子外面走去。 康熙忙追了上去,“漪漪,这是欲往何处?” “这是什么地方?”吴眠回首问道。 “‘拙政园’,此名可好?”康熙大有征询吴眠意见之意。 “‘拙政园’?从何而来?” “取晋潘岳《闲居赋》‘灌园鬻蔬,以供朝夕之膳,是亦拙政之为政也’之意命其名。” “不错呢!罗老爷亦是才高八斗之人呢!”吴眠衷心称赞他。 “漪漪,我已命人备下宴席,即刻便可用膳了。” “多谢老爷盛意,师兄受伤,我实放心不下,明日我再登门造访,亲自拜谢吧!” 康熙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怏然不悦,“漪漪,我切望你留下。我……喜欢见到你。” 吴眠的心一阵狂跳,这可是第一个男子对她表白呢!能不紧张吗?唉!要是卫鸿也有这股子勇气该多好! 一时之间,她居然找不到应对的话来,低头思索了半天,急得头上直冒虚汗。康熙见她半天不语,以为唐突了佳人,于是自嘲地大笑了一阵。 “漪漪,一时口快,莫往心里去。” 吴眠听到他笑,还以为他生气了呢,心中正惊疑不定,听见他这么说,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了。 “如此我便告辞了。” 走出大门,吴眠想起还没问他要什么谢礼呢,于是折身,想问一问。 康熙也正要转身进去,见吴眠转身回来了,于是一颗心又高兴起来,“漪漪,有甚么事罢?” “罗老爷,请问您想要什么样儿的谢礼呢?” “谢礼?不必了罢?”康熙心中暗道,若漪漪知晓是朕请戏班唱戏之人,怕该是恨我了罢? “少不了的!您且说说罢!别看我们穷,绵薄之力还是有的。” “那……你便想一出新颖别致的好戏来,唱给我听,我便高兴至极。” “好啊!一言为定!”吴眠满口答应。小跑着走了。 康熙又站了半晌,方才回房。晚膳没什么心思吃了,命高士奇取出文房四宝,细细将心中那抹倩影给描画出来,挂在书房中观摩咂看。 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不如此一人。康熙不禁叹道,何事朕亦像那二八少年,轻狂疏聊、情思涌动。 一旁的高士奇看穿康熙的心思,暗自摇摇头,不想却被康熙撞见。康熙不觉有些奇怪,于是问:“高爱卿,汝因何摇头啊?” 高士奇打了个千,谨慎地答:“回皇上的话,臣只觉此女貌姝丽颜,实为可爱。然其性子活泼开朗,并不适于后宫……。” “那依汝之见,朕当如何?”康熙淡然的语调中,听不出任何的思想起伏。 高士奇忙双膝跪地,惶恐地说:“臣不敢!臣以为可就地安置,皇上每欲出巡,可在此见其。” “汝意在收她?不可,不可。朕不欲强来,朕要得其真心。” “皇上!”高士奇张惶欲辩。 康熙摆摆手,脸上有困倦之色,“朕累了,汝跪安罢!” “嗻!”高士奇慌忙退了下去。 漪漪,朕该如何处置你,你是朕这三十年来唯一一个让我怦然心动之女子,朕如何舍得将你遗留于此? 康熙望着棱花窗外沉沉的夜色,连连叹息。有风微微吹过,拂起锦袍一角,他的身躯轻颤了一下,旋即归于平静。 三十三、呼号 受累 康熙的确是到塞外避暑去了,那封密折,和着其他的奏折一块儿,静静地躺在了御前案头。 卫鸾和方慈云、方霭云一收到信,便启程披星戴月赶来苏州,一路风尘仆仆自不必说。 但让吴眠望穿秋水盼来的,却是徒劳无功,最重要的那个“京城中人”,却是杳无音信。 方慈云只是济南地方上的一个小县官,这会儿来了也无济于事。七品官对五品,差距太大了。一时间,营救计划陷入僵局。 卫鸾此时已经大月复便便,行走很不方便,为了不让她的情绪使胎儿受到波及,吴眠他们根本不敢告诉她事情到底有多严重。 既然要找上一级的官员,要比知州的官职、权利都要大,那么素仪家的权势是否会更大呢?不过,和素仪已多年未见,不知道她是否还记得我呢?即便是记得,人家又怎么肯帮这个忙呢?众多的问题在吴眠脑袋里缠成一团麻线。 吴眠凑在灯下模出了当年相赠的那块玉佩。玉佩是好玉雕成,时至今日,依然翠绿欲滴,鲜艳可爱。吴眠决定亲自到北京去找找素仪。 主意一定,吴眠便找来大伙儿商量。齐国臣不知底里,以为吴眠要自己去找皇上,不假思索就答应了,立即叫人着手准备上京的盘缠。方慈云和卫鸾也想不出其他的好法子,也就答应了。 吴眠没让人跟着,但是卫莺说什么也不撒手,死活要跟着,吴眠无可奈何,叹口气:若是她长大了,那肯定是一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主! 带就带上吧!一小姑娘,也算不了什么,再说如今世道也不是很乱的,有什么问题应该能应付吧!而且,身边有个能写字的人,方便传递消息。 心中有了期盼,有了信念,自然做什么都有使不完的劲儿。吴眠现在就是这个样子,她像是一个战士奔赴前线一般,斗志昂扬。每天赶路十分辛苦,天不亮就起来,不到满天星光不能休息。小姑娘因为是自己要跟着的,也很能吃苦,咬牙跟紧了,从不说累。 不少的村落开始有了迎接新年的喜气,稍大的城里,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准备过年,积蓄了一年的祥氛在此刻尽情散发出来,尽情播洒出去。 这么玩命似的赶着,京城已经是隐隐在望。一进城,俩人是望门投止,见着客栈便一股脑扑了上去。 “掌柜的!一间干净的上房!”吴眠疲惫至极,好想找张床倒头躺下,睡它个三天三夜才够本,把这些日子缺少的睡眠一并补回来。 “好嘞!客官,楼上请!”小二热情洋溢的笑脸让人很是窝心。 卫莺也是手里的小包袱一扔,倒下就呼呼大睡起来,直睡到晚上才醒。如果不是给饿醒了,说不定还要到第二天早上才起来呢! 小二打了热水,俩人洗洗就下去吃东西。吴眠随口问起今天是什么日子,小二答已是大年初一,店里还送上一盘饺子。 吴眠暗自谓叹了一番,又一个新年是在路途中过了。有家的年真好,说什么都不会像现在这么凄凉。 卫莺也感觉到吴眠的心思,闷头吃着饺子,不声不响。吴眠挟起一个饺子,吃了一口就放下了,肚子虽饿得慌,但一想起卫鸿和师傅都还在狱中,心里就特别难受,喉咙里也刺得慌。 “莺哥儿,跟我说会儿话吧,我心里堵得慌。”吴眠看着闷头吃着的卫莺。 “嗯,说甚么呢?拜年了?”卫莺抬头,露出一个傻笑。 吴眠见卫莺的笑容,不禁也笑了,“对,拜年了!” 何不借着拜年的借口去找素仪呢?不过她很可能已经嫁人。那么就借着拜年的机会见见姑姑吧!时过境迁,姑父还愿意帮我的忙吗? 这天吴眠起得很早,吩咐卫莺别乱走,自己上街溜达了一圈,买了些年礼,到了素仪家门前。嗬!今时不同于往日,素仪家真是焕然一新。高宅深院,侍仆林立。 吴眠送上礼物,人家还不接见呢!说是没有拜帖,谁都见不着大人。但门口的仆人还算“好心”,告诉吴眠:如今这家可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素仪,哦不,该唤德妃娘娘了,自打进宫侍奉皇上以来,年年赏赐不少,家中更是盛况空前。 “真不知是‘好心’,还是得意!”吴眠走到无人看见处,啐了一口,呸!看他们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皇宫,紫禁城,故宫,天坛,这些名词在吴眠的脑袋里晃来晃去,吴眠总算抓住了一个“紫禁城”。对了,就是紫禁城。她到处打听紫禁城该往哪儿走,吴眠虽说在这儿住过一段,但因为那时太小,没记住那些深深浅浅的弄巷,更别提那皇宫禁地了。 吴眠洗好脸,坐在镜子前面细细梳着自己的一头长发。从没见过吴眠如此细心装扮的卫莺好奇地睁着一双大眼睛,问道:“漪姊姊,今日要干嘛去啊?” “唔,醒了啊?今日要见我的一位故友,蓬头垢面怎么行呢!” “漪姊姊,莺哥儿想跟你一块儿去,我呆在这儿快闷死了。”小姑娘可怜巴巴地张着祈求的眸子,望定吴眠。 “不行!今日我去那儿很危险,一不小心会被杀头的,你乖乖等我回来,等我将事情办妥,我带你上香山玩儿去!” “真的?哦!哦!哦!”小姑娘开心得拍着手,在床上跳起来。 没弄清方位的吴眠,来到了“神武门”前。门的基部为汉白玉石须弥座,城台上有三个门洞,上面建城楼。楼建于汉白玉基座上,四周围廊,环以汉白玉石栏杆。楼为重檐庑殿顶,下层单翘单昂五踩斗栱,上层单翘重昂七踩斗栱,梁枋之间饰以墨线大点金旋子彩画。上檐悬蓝底鎏金铜字满汉文“神武门”华带匾。顶覆黄色琉璃瓦。 好气派,好雄伟啊!吴眠简直不相信自己所见。原来北京的故宫真是这么雄壮宏伟、气势磅礴啊!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城门下的侍卫就上前来赶人了。吴眠愤愤地想,这样的地方,应该标上:皇宫重地,闲人免入! 城楼上安装了钟鼓,还有人专门值班。吴眠还真是开了眼界,原来这时候就有了自鸣钟了,既敲钟又打鼓,新旧在这里更替呢! 该怎么进去呢?吴眠就是敲破脑袋也没法子进去啊!直接让侍卫拿玉佩进去找素仪,会不会被他们独吞了?如果真被独吞了,那唯一的信物都没有了,那么就会功亏一篑了。 正在踌躇不定间,太阳渐渐落山了,城楼上的自鸣钟响了起来。吴眠暗暗数了数,总共108下,但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想来想去,该不会是天色已晚,要关城门了吧? 终于下定决心,要将那块玉佩交给侍卫。慢慢走到城门下,那侍卫又要赶人,她忙摆手,送上银两,赔笑道:“两位稍等,奴家有事相求。区区小礼,不成敬意,还望笑纳!” 心中却是咬牙切齿地咒骂着,这些狗仗人势的坏东西!唉!要不是齐老爷暗地里授意,还为她准备好了不少银子,今天恐怕是没戏了。 那俩人对望了一会儿,对吴眠动起手来,“去去去!也不瞧瞧这是甚么地方!胆敢撒野!” 吴眠一个没提防,被他们两双手一推,一个趔趄就倒在了细砂地上。一阵疼痛袭来,她的双手肘给擦破了好大一块皮。 心中怒火腾地冒出来,吴眠真的很想冲上去狠狠揍他们一顿,看他们还敢不敢这样对我!手里模到了地上的一块砖头,心中犹豫了很久。想起狱中了一班姐妹,我得忍着!还是放下了。 她强忍着站起来,脸上依然带着假笑,求着他们。侍卫怒气冲冲地接过她的玉佩,死命往地上一摔。吴眠惊呼一声,奋不顾身扑上去抓住那块玉佩,就像抓住了自己的命根子。 还好,还好!它没碎掉!吴眠抚模着玉佩,笑了。侍卫举起双脚,想要踢她,吴眠不躲不闪,眼看那大脚板就要落在吴眠身上了。 说时迟,那时快,俩个侍卫突然抱脚痛呼起来,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一声洪钟大喝,“住手!何人在此放肆!” 三十四、皇宫 旧识 一双健臂稳稳地将吴眠掺起,“姑娘,你受惊了。” 吴眠站直身子,对来人深施一礼,谢道:“多谢恩公搭救。” “尔等竟然对一个弱女子下此毒手!简直视我大清律例为无物!自行请罪罢!”来人的声音豪气干云,带有一丝皇家的威严之气。 皇家?吴眠迅速抬头,正好和胤褆四目相接。俩人都愣在当场。 他,好熟悉的脸孔,好像在哪儿见过,尤其是那双眸子,可就是想不起来。 她,是她!这么多年了,总算再次见到她了!她的容颜丝毫未变,依然如此美丽,让人一见倾心。胤褆心里已是翻江倒海。 “还记得我么?”胤褆强忍住内心的冲动,轻声问。 吴眠眨眨眼,“我好似不认识你?” 胤褆急道:“好好儿想想,多年前在京城大街上……。” 吴眠皱眉想了很久,才看出一丝眉目,“如此说来,你是艾……?” “对对对!是我!”胤褆高兴地截断她的话。 “哦,原来你长这么大了。你是在这紫禁城里当差吗?”。看他的衣着不俗,应该是大小是个官吧,大概是御前侍卫什么的,不知道能不能帮帮自己。 “是啊,在紫禁城里当差。你这是……?”胤褆微笑着问。这么多年,她的性子还是一点儿都没变化。 吴眠看了看自己,觉得和他的差距有点儿大,于是后退了一点,说道:“哦,我是想见德妃娘娘一面。” 胤褆跟着往前走了一步,“你认得德妃娘娘?” “嗯,我们是……亲戚。”反正说谎惯了,再说点小谎应该不会遭神灵骂的。 “哦?你有何凭证呢?”胤褆很老道地问。 吴眠把手里的玉佩迟疑地送上去,“这个,是德妃娘娘亲手相赠。若你能帮忙,澐漪自是感激不尽。” 其实心里实在是没有底,当年把人家那么多钱装进自己腰包,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 “这个?”胤褆拿反复细看了一番,“如此你在此稍候片刻,我替你问问去。” “嗯!”吴眠点头,退到远点的地方,看着他对侍卫交代着什么,然后急急忙忙地进了宫内。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吴眠的腿都站麻了,胤褆还没有出来。吴眠觉得心中那丝希望的曙光正以每分钟一个数值点的速度减弱。 远处的鼓楼上,一更刚刚敲响。很晚了吧?不知道卫莺那丫头知道自己找吃的吗?吴眠焦急难安地来回走着。 忽然,门口出来一个年纪不小的老头子,尖着嗓子喊道:“澐漪姑娘!娘娘有请!” 原来是个太监。不过吴眠听到这个消息无异是福从天降,她很想摆一个胜利的姿势“耶!”可是有七八双眼睛在生生看着呢,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装作一个淑女,慢慢地迈着莲花步,跟着老太监进了那道门。 嚯!好家伙!这里的灯笼不计其数,把个紫禁城照的跟白昼似的,到处是明晃晃耀人眼珠的东西。 有长长的宫墙,有种满奇花异草,怪石嶙峋、树木参天的御花园,又碧波粼粼的池塘,也有九曲十八弯的回廊,只是色彩太过艳丽,在吴眠看惯江南秀色的眼里,自然是太过俗艳了。 她不喜欢这里。这是吴眠进宫后的第一感觉。尤其是这后宫里浓重的悲哀感,几乎要逼得人流泪了,背后似乎有千万道眼光在虎视眈眈地窥视着,即使不是落在她的背上,她还是感到如芒在背,实在没办法从容自在。 “姑娘,到了。请进去罢,娘娘正侯着呐!”那太监微微福了福身子,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还真像那么回事儿!吴眠捂住嘴边将要逸出的笑声,“请问公公贵姓啊?” “免贵!老奴姓贾。”老太监笑笑,退下了。 “有劳贾公公了。” 进了院子,一溜儿长排的厢房,见那门口站着两个宫女的屋子,一定就是素仪呆的房间了。此时,有点儿忐忑不安,走上前去。 宫女都冲吴眠福了福身子,齐声高唤:“娘娘!澐漪姑娘已到。”“澐漪姑娘,请进罢!娘娘等候多时了。” 是我等候多时才对吧?直到现在才召见我,还说自己等了很久,这人真要面子!吴眠不屑地一哂,看来素仪这些年长了不少脾气啊! “素……。”吴眠一进门就垂头跪下,嘴里喊道,一时犯了口误,立马改了,“见过德妃娘娘!” 素仪正在仔细咂模那块玉佩,吴眠一喊惊醒了她对年少时的回忆。见吴眠偷眼瞧着她,立时让身边的一干人等都退了下去。“快快请起!”双手搀着吴眠起来了。 “待我好生瞧瞧!漪漪,这么些年了,容貌却未改啊!”她拉起吴眠的双手,才惊道:“可惜了一双纤纤玉手了!” “没什么可惜的!”吴眠无谓地说。 “素仪,你仍然像以前那么美!”素仪今晚穿着海蓝色的宽大旗装,左右身侧各绣了大朵的描金菊花图案,戴着缨络旗头,簪着各式珠花,让人眼花缭乱的。 “漪漪,这皇宫中有皇宫的规矩,人前可不能随便直呼我的名儿啊!”素仪耳提面命着,吩咐道:“菊秀,奉茶来!” 吴眠有些了然,敢情外面聚集了一帮“顺风耳”。俩人手拉手在小床上坐下来,隔着小方桌子说着体己话。 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吴眠只透露了一点,比如在戏班子里混饭吃的事儿,其他的一概没说。素仪倒是很像久旱逢甘霖的干渴者,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儿把当初吴眠走后家里怎么样,她怎么进的宫,又怎么当上贵妃娘娘的事儿都说了出来。 吴眠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不是嗯上几声,就在那儿听着素仪的唾沫横飞,嘴唇不住地开合。心中却是惦记着卫莺睡了没,是不是在等着她;师傅和卫鸿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牢里会不会很冷。 应该不会吧,我都拜托了齐老爷,他应该不会失信于人……。“漪漪,漪漪!”一双腴荑在吴眠的眼前来回晃动着,“啊!”吴眠才恍然被惊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在想着甚么?不妨说与我知?”素仪雍容的脸上透出一抹真诚。 “我该了,改日再叙罢!小妹在等我呢!”吴眠站起身子,准备走。 “这就走么?不若今晚住在宫中,我即刻命人将她接来。咱姊妹俩个多年未见了。”素仪诚心挽留。 “不了,恐是不太方便。天色已晚,你早些安歇吧!我明日再来。”吴眠的脚步已临近房门了。 门外突然一阵很有秩序的脚步声传来,一个尖利无比的嗓音响起,“皇上驾到!” 接着,房门一下子被打开。素仪慌忙拉了吴眠跪下。吴眠耳中听到素仪喊:“臣妾见过皇上,皇上吉祥!” 吴眠被素仪硬拉扯着,抬不起头来,只能望着眼前的那一双明黄色的皂靴和一小片金黄色的袍尾,暗想文弱娇柔的素仪这会儿的力气怎么这么大。 本来很想看看康熙长什么样子,是不是真像周星驰电影中所说的,满脸长满麻子?奈何素仪给压得她几乎抬不起头来。 “起来罢!”一声沉厚的声音,明黄色皂靴走了。 众人皆纷纷起身,退至角落伺立。只有吴眠还没回过神来,依旧跪在原处,一径地思索着,这声音好生熟悉,是在哪儿听过呢?好像……好像……!对了!是他! 三十五、希望 人面 玄烨在小床上坐定,看到下面还有一个人跪着,不觉有些讶异,“下跪何人?” “皇上……。”素仪着急地回道,“这……!澐漪!快快起来!” 吴眠两手一拍,站起来,“我知道了!你是烨!”“漪漪!”俩人同时喊出声。 素仪见了,心知他们认识,忙让众丫鬟太监退下后,才说:“漪漪,这皇上的名讳,在人前不可唤的。” 玄烨这边已经把吴眠扶起来了,一听这话,心中不悦,提高声音有意让那些有心人听见,“是朕让她唤的,无妨,谁个嘴巴长,朕便将其短三分!” “哇!”吴眠心下有些畏惧,“素仪,我今后不唤就是了。”看来这皇帝果真是不好惹,难怪人家都说伴君如伴虎。 “皇上,娘娘,民女有事先走一步了。”今天这忙不好说出来,还是再来找素仪吧! 素仪赶在玄烨前面抢过话,“也好,今儿个晚了,莫搅了皇上歇息!”忙将吴眠拉出了屋子。 气得玄烨吹胡子瞪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恨恨看着素仪把吴眠送出了门。他没法开口挽留,他是九五之尊,若开口,让人知晓,便成天下之笑柄了,皇家颜面何存。 出了宫门,吴眠还是觉得有必要跟她说一说今天的目的,“素仪,其实今日登门,我有一桩人命关天的大事儿求你,除了你,没人能救他们了!” “漪漪,今儿个皇上能,是托了你的福!明儿个我着人去接你进宫,有甚事咱好生商量着,啊?”素仪满脸春风,笑不掩嘴。 “也好!我住东城唤‘顺祥’客栈的。你可记住了啊!”吴眠有些不放心,怕她转身就忘记了。 “本宫说话算话!绝不食言。你且去罢!”素仪忽然摆出娘娘的架子来,双眼一寒,脸上顿时一片凛然。 齐老爷在吴眠出门时的谆谆叮嘱她没敢忘记,知道他们这些皇宫里的人个个脾气是很难捉模的,于是福了福身子,“是娘娘!民妇告退!” 贾公公弓着脊背,踩着碎步把她带到刚才进来的宫门前,那里停着一辆双马拉的车子,恭敬地请她上车。车子一直把吴眠送到顺祥客栈。 “谢贾公公!”吴眠下了车,道过谢,准备进屋子。 贾小渭伸手拦住她,靠近低声道:“姑娘,您且收拾好物什,明日酉时正,老奴准时在这儿等着!” “酉时?”吴眠重复了一遍,看来素仪安排好了,“劳公公大驾了!” “姑娘,您不必如此客气,唤我老贾便可,皇上一贯是如此的。” “哦,老贾。呵呵!”吴眠只觉眼前这个贾公公很和善,并没有他的话里有话。 吴眠一进门,就见卫莺靠在门背后睡着了,忙将她摇醒,“莺哥儿!怎么睡在此处?天冷,当心受凉了。” 卫莺揉揉朦胧的眼,看清来人后,放心地打了个呵欠,“漪姊姊,莺哥儿在等你,等着等着便睡着了。” “唉,要等我可在房中等,干嘛下来呢,傻丫头!”吴眠嗔怪着,俩人相偕上去睡下。 次日吃过午饭,吴眠开始动手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拣的,不过日常洗漱用品,和两个人的几身衣服罢了。 卫莺见了惶惑不已,“漪姊姊,你这是做甚么啊?敢情我们要回家了?” “哪儿能呢!呆会儿咱们要进宫了。” “如此说来,你见到那位能人了?师傅他们很快便能放出来了?”小丫头一高兴,迫不及待地一连串的问题出来了。 “见是见着了。不过,救人的事儿我还未说,约好今晚商谈。”话虽这么说,俩人还是挺开心,挺期待的。 “莺哥儿,一至酉时,便即刻下楼,莫耽搁了。”又蹬蹬蹬下楼,跟站在柜台后面的伙计说了一声,以免自己忘记时间。 实际上,贾小渭来得挺早,太阳才落下,那辆马车便稳稳当当停在了顺祥客栈的门外。 重新进宫,又觉得风格迥异了。这边的花园明显大了很多,富于龙腾虎跃的气息。 马车停在了门口,吴眠和卫莺俩人下了车,跟在贾小渭后面一路看着稀奇。 “贾公公,这是去哪儿呢?”素仪暗含微怒的声音在前头响起。 贾小渭的额头冒出了豆粒般大小的汗珠子,嘴里支吾不清地说着,“这……这……。” 吴眠忙走上前,“素仪,不是你让贾公公来接我进宫来了吗?”。 “哦,瞧本宫这记性。”素仪淡淡一笑,那笑让人看来就像是皮笑肉不笑,“菊秀!即刻给澐漪姑娘收拾两间上好的厢房!” 菊秀领命而去。素仪亲亲热热地牵起吴眠的手,“走罢,今儿一早,皇上赏了些贡菊,说是用来泡茶,能名目清心,尝尝去!” 贾小渭抖抖索索地跪下了,胆颤心惊地道:“娘娘……,皇……。” “贾公公,本宫的客人,何须劳你老的大驾。毋须多言,你如实回你主子罢!” “素仪,这……?”难道这贾小渭不是素仪派来的?难道是罗烨——也就是皇上? “漪漪,昨夜你可是有甚事儿同本宫商量来着?”素仪见吴眠起了疑心,赶紧岔开话题。 “哦!对对对!瞧我。”吴眠假装拍拍脑袋,想起什么似的。 “漪姊姊,那个公还跪在那儿呢!”走出很远的卫莺,扯扯吴眠的袖子,小声地说。 “嘘!”吴眠做了个掩嘴的姿势,望望走在前头的素仪,“小心说话!尽量儿不开口,知道吗?”。 卫莺听话地住了嘴,吴眠看着她天真的双眼染上困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好像在教坏孩子似的,那般不自在。 坐下后,吴眠将整个事情的经过大致讲了一遍:苏州知州吴大人,有一亲信随从,乃其亲侄子,此人姓吴名良,仗势欺人、专横跋扈、鱼肉乡里不说,单单其是远近闻名。前不久,他看中戏班里的花旦许卫鹥,便小施诡计,设下陷阱,竟让整个戏班惨遭陷害,全部身陷囹圄。 素仪听着频频点头,最后竟拍案而起,“实在可恶!乃大奸大恶之人,应得而诛之!” 吴眠在心里比了一个“v”字,看来计划顺利进行了一半了。皇帝身边的宠妃都开口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呵呵……,想着,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漪漪,今日天色已晚,你们先歇着,明日本宫奏报皇上,请求下旨救人。” “明日?”吴眠愣了愣,随即想到现在的确是晚了,见皇上不是很方便,于是点头答应。 是夜,吴眠和卫莺都兴奋得睡不着觉,满脑子,满嘴都是亲人重逢后的喜悦。 也许是她们高兴得太早了点。一连好几天了,素仪却绝口不提救人的事儿,这可让吴眠又开始心急起来。 素仪心中到底在打着什么小九九呢?吴眠决心找出答案来。这天夜里,趁着月黑风高,她悄悄潜到了素仪的南窗根下。 三十六、是非 群芳 里面灯火通明,但无人在意这扇南窗,因为旁边是一方池塘,她是尽量缩着身子,猫腰才沿着窄窄的墙根的。 浑厚的男声说道:“德妃,以你的聪明才智,朕的心思怕是瞒不过你。” 素仪娇笑道:“皇上,臣妾的确早已看出,您对澐漪的一番心思。” 是玄烨和素仪。吴眠还没听过素仪这么笑过,好像身上有只毛毛虫爬过,浑身都不舒服。 “若她知晓朕已命人彻查此案,且有了眉目,戏班中人不日便能释放,不知她是否会立马走人?” “皇上,臣妾同澐漪姑娘自小便识得,是义结金兰的好姊妹呢!此事可包在臣妾身上。” “如此,德妃费心了。” 俩人好像达成什么协议似的,配合默契。吴眠这个当事人心里自然是很不爽。 “皇上,臣妾很想知道,澐漪有甚么特别之处,让拥有三千丽人的您,如此倾心?”女**概都是这样的吧,不得到答案,就会很不甘心。 “她?”玄烨沉吟一阵,才悠悠开口,“她是一个特殊的女子。若单看其容貌,定会以为那是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仙子,但若你和她接触了,相处了,才能发觉,其实不是这么回事儿,真实的她是一个很率性的女子,个性大而化之、邋里邋遢,毫无气质可言,不似一般的大家闺秀、千金小姐。” 什么嘛!怎么这么说我啊?什么邋里邋遢、毫无气质?根本就是在贬低我!外面的吴眠听了很不服气,很想冲进去跟他理论一番。 “皇上,臣妾从未听您如此评判过一个女子。这后宫里,没有一位,能让您如此的描述过。” “朕也不知是怎么了。”玄烨微微叹了口气,“德妃,朕今日似乎多话了,别往心里去。” “皇上乐意同臣妾说这些,是臣妾的福分,臣妾还怕您不愿说呢!皇上,您若想见她,臣妾着人唤她?” “不用了,朕今日得去惠妃那儿一趟。改日再说罢!”玄烨起了身。 “皇上,那澐漪便在臣妾这儿住下罢,皇上见她也方便些。” “嗯,就依你之见。”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想必玄烨要走了。 “臣妾恭送皇上!” 吴眠轻巧地退回,暗暗自得,看来自己还有包打听的潜质啊!这么说卫鸿是没什么危险了,总算放下心头大石。 素仪这么做是什么意思呢?难道要用她来牵制玄烨,每次玄烨想见她,就必须得到她的永安宫里来?不会吧,素仪真的变了,变得面目全非,她几乎都快认不出来了。 早就听说这后宫里的妃子们为了争名夺利,练就了一身“十八般好武艺”,个个身手不凡,有金刚不坏之身之说。不知道素仪这一招使的是什么? 想了一夜,心中盘算好,一早便向素仪辞行。皇宫终究是个是非之地,不宜久呆。反正卫鸿他们也要出狱了。 吴眠碰壁了。确切地说,素仪已经猜到吴眠想离开,想好了应对之词,来了个后发制人。 素仪告诉她,如果这时候走,那未成的救人计划就会泡汤,希望她呆到卫鸿他们出狱了再走。还有,素仪说在宫中她没有一个知心的朋友,难得能见一次面,吴眠怎么忍心就这么走了?想想也是,勉为其难,再住上一段日子好了。 相较于吴眠的萎靡不振,卫莺却是气定神闲。不知道从哪儿搜罗了几本书,一天到晚津津有味地读着。 “莺哥儿,咱到花园里走走吧,闷死了!”吴眠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把抢过卫莺手中的书,“《宋词选辑》?你还真是有心思腻腻歪歪的!” “嘻嘻……。”垂手站在旁边的菊芳笑了起来。 吴眠很不忿地瞄了她一眼,就是前几日素仪指派来的贴身丫鬟,说是服侍她们俩的饮食起居。她的脾气可比吴眠和卫莺都大,人家是满族,家中势力也不差的。 卫莺也看了一眼,俩人相视一眼,“笑什么?” “没甚。澐漪姑娘,你若闷得慌,奴婢带你逛逛?让卫莺姑娘好生看会儿罢!” “好啊,如此有劳您了!”哼,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自己不领情了呢!吴眠在心里啐了一口。 “唉,我亦去罢,省心!”卫莺作摇头状,吴眠赶紧丢一个感激的目光。 天气晴好,这园子花团锦绣,溜达溜达很不错。只可惜后边有个不让人心情好的人。吴眠和卫莺很有默契地越走越快,菊芳习惯了小碎步的人,哪儿跟得上她们的大步流星,很快,她就被远远抛在后面了。 “漪姊姊,你在这儿瞧甚么呢?”卫莺走回几步,看着正在花丛中探头探脑的吴眠,狐疑地问。 “嘘!”吴眠赶紧拉着她蹲下,“别出声!” 这是一个偷看偷听都很好的地儿。不远处那个小亭子里,有一群环肥燕瘦,其中一个穿着湖绉蓝旗装的女子正在高谈阔论。 “宜妃,您说得极是,合着皇上近来只在德妃这儿?”说这话的是一位红衣女子,看着脸庞有些尖利。 “成嫔妹妹,你此言差矣。皇上体恤我才生产,故常来看看,诸位可别多心!”素仪开了口。这时的她,与小时候那个淡然的小姑娘相去甚远。 “是呀,皇上一贯如此,上次温僖妃生小皇子,皇上亦是日日照看着。”她穿着一身湖绉绿色的绣着万福流云图案的衣裳。 “荣妃一向同德妃要好啊!”这位身着桃红镶着金边的衣裳,也是不甘示弱。 “如此说来,端嫔妹妹意有所指啊!”素仪很不客气,话里藏刀。 “唉唉唉,这是怎么了?咱都是侍奉皇上的人,是自己人,怎么在这儿闹起来了?让皇上太后知晓,可不闹大笑话了?”宜妃真不愧为圆滑之人,忙着打圆场,殊不知,这场争执是自己引起的。 “还是宜妃所言极是!大伙儿别吵了,今日是小聚闲谈,莫说些丧气话!”站在宜妃身边的穿着紫色暗花的女子忙不迭接口,看来也是和宜妃一伙儿的。 “哎,僖嫔总会在最后一刻接话,依我看呐,咱们还是逛逛园子罢!”身穿鹅黄色绣了流云花纹的女子,站起身来。 大家一致附和着说好。吴眠注意到,只有一位穿着天青色淡雅旗装,只在袖口领子下摆处细细描了荷叶边的装饰,她一直静静地坐在人们的身后,微笑着倾听。 衣裙荡漾之下,吴眠觉得好似天上的七仙女下凡来了,雨后刚出的彩虹,晃得人眼花缭乱。这些人,不过是表面是的交往而已,其实心底下,是各怀鬼胎。 赤橙黄绿青蓝紫,都到齐了耶!吴眠咂咂嘴,“莺哥儿,瞧见没有?这群芳争艳的奇景你上哪儿瞧去!” “你还有心思瞧美人儿呐?菊芳要追上了!”卫莺更加不屑地撇撇嘴。 “说的是!咱们快走罢,免得让她跟上了!”拉了卫莺的手,三步并做两步跑了起来。 跑了一段,卫莺就停下来喘气,“行了!行了!”不住地摆手,“漪姊姊……我们迷路啦!我们……跑进别人的宫殿了!” 吴眠也停下了脚步,仔细看了看四周,“好像是唉!莺哥儿,你瞧瞧这上面是什么字啊?”好像是繁体字,她只认得一个“福”字。 四十一、为婢 隐私 俞兰姑姑是个要求严格的人,每日必定这样教导:这是呈给皇上的茶,不是一般的茶!你们须提好十二分的,精细谨慎,才能做好奉茶之事!莫看事小,断头却也快! 这日天气晴朗,风也不大,大家各自端了个竹簟,将茶叶摊开来筛检、暴晒。空气里散发着淡淡的茶叶清香,吴眠陶醉地眯缝起了眼睛,不时深呼吸一下。 “澐漪,将这盒茶叶送至永安宫。”姑姑随手递给她一个竹盒。 永安宫?不是素仪的院子吗?“呃,姑姑,我初来乍到的,不识路,您另找人送去吧?” “各人俱有安排,一日不知,难道日日不知?鼻子底下不是路么?”俞兰姑姑看都不看她一眼。 路过咸福宫时,吴眠很想走进去看看欲语,打算着回来的时候去她那儿坐坐。 才到永安宫外,就听见墙里有佳人笑声越墙而出。一进去,果然素仪带着一帮娘娘在赏花。素仪还是爱种菊,园子里种满了各种名贵的菊花,人面娇花相映红,可惜的是那高雅的菊。 “烦劳姊姊通传一声,奴婢送茶过来了。”吴眠对着门口伺立的宫女说。 “交与我便成,即刻着人冲泡,一会儿娘娘回来便要喝的。” 吴眠正暗喜不用打招呼,准备回去时,素仪她们已经笑闹着往屋里来了,眼尖的素仪一下子就看到了她。这下,不打招呼都不行了。 “奴婢见过德妃娘娘、敏妃娘娘、宜妃娘娘、惠妃娘娘、僖嫔娘娘、成嫔娘娘、端嫔娘娘!娘娘吉祥!”呼!吴眠硬是一口气说完了。 “呦!小丫头嘴巴挺甜的,是哪宫的呀?”宜妃上前来问。 “回宜妃娘娘的话,奴婢是替皇上煎茶的丫头。” “哦,难怪少见。抬起头我们瞧瞧!”的是尖利的成嫔。 吴眠慢慢抬起头,众人正等着看她的面容时,素仪突然开口了,“走罢!各位姊妹们,进去品品今年进贡的菊花茶罢!一个丫头有甚好瞧的呢!” “德妃姊姊说得是,一个丫鬟而已,算了罢!”僖嫔附和地说。 “奴婢告退!”吴眠巴不得生出一双翅膀,飞出这院子。 才回到茶叶间,还来不及喝口水,俞兰姑姑又扔给她一个差事,给咸福宫送茶去。 这下,吴眠欢天喜地接过。俞兰怪异地瞧了她一眼,“这会儿不会不识路了?” “谢谢姑姑!您若是总让我独占这差使,我高兴得要上天呢!” 咸福宫里依然是静悄悄的,真是个容易被人遗忘的角落。吴眠一踏进院子,一个男人从里面出来,和她擦肩而过。吴眠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他也正回头看她,匆匆一瞥,惊鸿已逝。吴眠后来想起,也只记得那双英挺的浓眉,和炯炯有神的双眼以及他脸上浓浓的悲伤。 吴眠地进了屋子,欲语欹斜在床头上愣愣出神,脸庞上泪痕犹在。荟茗见她进来,忙摆摆手,拉着她出了屋子。 “荟茗,这是怎么一回事?”吴眠把手里的茶叶塞给荟茗。 “澐漪姑娘,你有所不知。”荟茗拉着她在一棵木兰树下的石凳上坐着,开始讲了起来。 “主子身出贵族家的包衣,身份低微,初选宫女入宫在辛者库浣洗衣裳,有日不知怎么让皇上见了,皇上很是喜爱,才将她安排在这宫中。主子在闺中便仰慕纳兰的才华,他们俩算是知己相交,只可惜……唉!方才李来过了,又惹她伤心了一回。纳兰走后,自己无一日哭成了泪人儿。” 吴眠知道她想说康熙横刀夺爱了,于是笑笑。原来那个男人是欲语的初恋。很明显,欲语已经爱上了玄烨了,不想再跟纠缠。 “荟茗!”欲语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们身后,轻斥道。 俩人做贼心虚,慌忙站起来,吴眠装作拍拍身上的尘土,“欲语,今日天气真好!” “呃,主子,澐漪姑娘给你送茶来了,你瞧瞧?” “不必了,放着罢,我不爱喝。” “欲语,这次的,你定会爱喝!是我亲自替你选的哦!”忘了说的是,俞兰姑姑给她之后,她偷偷掉包了。 “是么?那荟茗泡两杯上来罢!”欲语淡淡一笑。 荟茗手脚麻利,一会儿就端上来了。“怎样?”吴眠看着欲语慢悠悠地呷了一口,忙问。 “还不错,很得我心。难得这宫中还有这样的茶,这是甚么茶?” “黄山毛峰。你瞧这茶,外形细扁微曲,状如雀舌,香如白兰,味醇回甘,是否同你的珍藏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啊?” “嗯,想不到漪漪对茶道颇有研究。此茶虽不如我那芬芳醇雅,亦别有一番韵味。可谓不分伯仲,各有千秋。” “你喜欢便好,喝完了说一声儿,我便送来。”吴眠笑笑,“如今我在皇上跟前奉茶呢!” “好。”欲语点点头,再呷一口。 “漪漪,方才……。” “放心,方才之事我自然不会泄露出去的。” “漪漪,你误会了。” “呃?”吴眠傻眼了。 “容若已经过世两年了,你所见的,是他的好友李鸣笉。” “什么?!”原来她喜欢的人已经不在人世,难怪她看起来就是一副忧伤的模样。 吴眠站起身,“我该走了,俞兰姑姑不见我,要挨骂的。” 主仆俩人将吴眠送到门口,颇有些难舍难分的意味。 再回到院里,却是空无一人。“咦?人都上哪儿去了?”吴眠惬意地坐下,替自己泡了杯毛峰。这是家乡的茶,喝着能解解乡愁。 “哎呀!澐漪啊!你在这儿!快走!”俞兰惶急地跑了进来,“我着人到处寻你!你死哪儿去啦!” “去哪儿?我送茶叶才回来啊!”吴眠丈二和尚模不着头脑。 “唉!怪我!皇上方才下令,非要你给他泡茶,你恰好不在,我便让娪媺去了,谁知皇上见了大发雷霆,非要你去,这会儿正发火呢!快走罢!” “什么嘛!发怒的老虎让我去模须。”吴眠不满地嘀咕,一脸的不情不愿。 “我的好姑娘!你看在姑姑的老面上,好歹去一趟罢!”俞兰摆出敬菩萨的姿势,惹得吴眠笑了。 “姑姑,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儿上,他日澐漪若有事相求,你可别不认账啊!”俞兰忙不迭点头。 屋里太监丫鬟已经泱泱地跪了一大群,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见俞兰带了吴眠进来,都松了口气。 玄烨在那儿端端正正地坐着,像个小学生在做功课,翻着手中的折子,一目十行,很快地一页一页翻。 吴眠拖着托盘,走到御座前跪下,将盘子稳稳地举过头顶,“皇上,请喝茶!” “下去罢!”玄烨不咸不淡的抛出一句话。深谙此意的贾小渭赶忙起身,将跪着的人都赶了出去。 “方才上哪儿了?”玄烨的眼皮子一掀,手里的毛笔并没停下。 “回皇上的话,奴婢给娘娘们送茶叶了。”手臂酸得很,她硬咬着牙顶着。 “起来罢!” 吴眠赶紧把盘子放下,“皇上,您尝尝,奴婢初次泡茶,不知如何?” 玄烨端起杯子,“唔,你怎知朕爱喝这紫笋茶啊?” “回皇上。这都是俞兰姑姑教的,皇上爱喝什么茶,应泡制多少时辰,她都烂熟于胸了。” “哦,俞兰一向心细。过来!”玄烨朝吴眠招招手。吴眠挨近了一点,仍是站着。 “坐这儿!”他揽着吴眠坐下,“漪漪,朕还真是不惯你唤皇上。” “可是人前不可不唤啊!”吴眠无辜地眨眨眼睛。 进宫以来,她学会了怎么隐藏自己真实的心思,学会了在屋檐下低头,学会了忍辱负重。这是个吃人的地方,而她,怕死。 “朕的漪漪真机灵!漪漪,你可知方才你那举动有何深意么?” “回皇上的话,奴婢不知。”最好是装傻。 “举案齐眉。”他慢慢吐出四个字,却是重若千斤,“你可知其意?” 吴眠还是摇摇头。挪挪身子,这个姿势未免太过暧昧,让人很不自在。 “你懂!朕知你懂!”玄烨钳住她的双臂,神情有些激动。 懂又怎么样?和你吗?吴眠在心中讥笑。虽然你有很多,但是你没法跟其中任何一个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漪漪,告诉朕,朕的妃子,哪个是真爱朕的?”玄烨的手无力地垂下去。 “无一人不真。”吴眠回的爽快。真是,拿我当探子了。她不知道,玄烨其实是想听她说,她就是真爱皇上的。 “你下去罢!”玄烨的眼光回到了书桌上。 吴眠未发一言,静静地退下去,走到门口时,玄烨再次出声,“若哪日厌了奉茶,便搬回澐漪斋罢!” 她的背影一僵。 四十二、星空地孕很久没见卫莺,不知道她怎么样了,今天恰好碰见贾小渭,他说卫莺正在同阿哥格格们读书习字,一切都好。 刚才菊芳过来,说素仪要见她,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呢?吴眠这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唉!她摇摇头,什么时候自己怕起素仪来了? 素仪对她依旧热情,招呼她坐下,摒退了下人,俩人拉着手说私密话。 “素仪,我……。”不管怎么说,自己走这一步,总觉得有些对不起素仪。 “唉!漪漪,你这是什么话!咱们是好姊妹,手帕交呢!我岂会在意这些!” “素仪,其实,皇上常同聊起你,他对你很喜欢,我也……会常劝他多来这儿走走。” 素仪笑逐颜开,“是啊,这些我都知道了,皇上常说是你让他没事儿便来这儿坐坐的。之前,是我误会你了。” “是我没跟你说清楚。”俩人敞开了心怀,冰释前嫌。 皇上近来的确很喜欢去素仪那儿,素仪的魅力从来都毋庸置疑。吴眠抱着双膝,坐在房子门口的石阶上。 遥远的天际,闪闪的星星一眨一眨的眼睛,让人童趣顿生。北斗星最亮了,还有北极星也不差。 想起小时候跟着爷爷女乃女乃住在乡下,爷爷是个爱好天文的小学老师,常教她,“认星先从北斗来,由北往西再展开。”北斗星周年绕北极星旋转。古人云:斗柄东指,天下皆春;斗柄西指,天下皆夏;斗柄南指,天下皆秋;斗柄北指,天下皆冬。通过北斗星斗口的两颗星连线,朝斗口方向延长约5倍远,就找到了北极星。 脖子有些酸痛了,吴眠收回视线,才发现身旁坐了俩个小鬼头,也跟着她仰望星空。 “漪姊姊,你在这儿瞧什么呢?”卫莺好奇地问。 吴眠笑道:“没什么,看星星呢!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央了胤祺带我来见你,我好想你呢!” “这是你的吗?为何不介绍一番?”吴眠望着静静坐在一旁的小男孩,他穿着一身银白滚金边的短褂子,身子有些敦实,憨态可掬。 “胤祺这便是我常跟你提起的姊姊,她是否真如我所说一般美丽呢!”卫莺拉着胤祺站起来,骄傲地挺了挺胸膛。 “嗯,莺哥儿说的总不会错的。”他老老实实地回答。 “莺哥儿,别没大没小的。该是位阿哥吧,还真是没脾气,你额娘是哪位娘娘啊?” “澐漪姊姊,我额娘是宜妃娘娘。” “漪姊姊,你甚么时候回畅春园啊,我一人呆得怪闷的。” “你不是一头扎进书堆里了么?还想到我啊?” “你回来嘛!”卫莺摇摇吴眠的手臂,撒着娇。 “哪儿是我想回去便能回去的呀?这丫头!时辰不早了,你们该回去了吧?让人见了不好。” “好。澐漪姊姊,我和莺哥儿走了。”小胤祺微微施了一礼,拉着卫莺的手离开了。 “我送送你们吧,认得路么?”吴眠有些不放心,跟着出了院门。 胤祺回头微笑,道:“怎会不认得,你忘了我自小在这儿长大呢!且安心回去罢!” “是是是!他不熟还有谁个熟呢!你回去罢,不用送!”卫莺也甩甩手臂。 目送两个小小的身影渐渐远去,吴眠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担忧。这好端端,没来由的,这是穷担心什么呢!还是回去睡觉吧! “澐漪。”才转身,胤褆满脸笑容地站在她身后。 “是你!”吴眠有些惊讶,“上次多谢你帮忙啊!”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呢!”他的笑意更深,“对了,父皇不是着你前往畅春园么?怎么会在此?” “哦,皇上已命我在俞兰姑姑手下学习茶道。大阿哥怎么会?” “我是因寻五弟而来,方在此遇见你。” “哦。”吴眠笑笑,感觉没什么话要说的。 “父皇他……。”胤褆欲言又止。 吴眠有些不耐烦了,语气生硬,“你父皇一切安好,身体健康,精力充沛。好了,大阿哥,奴婢明日还须早起,先告辞。” “唉~~!”胤禵眼睁睁看着吴眠走远,懊恼不已。她许是误会了,其实他想问的是父皇有没有提出要将她收了去,唉!自己这一腔心意该如何向她诉说! 芽儿,你知道吗?我在这里认识了一个气质和你好相似的女孩子呢!只可惜红颜命多舛,她选择了爱上康熙。吴眠在梦里嘟囔着,渐渐深眠。 时间长了,才觉得做茶这一方面的事情实在是枯燥无聊,乏味得很。吴眠也没了刚来时的那份精气神儿了,成天也是懒懒散散的,只有听见要奉茶的时候,才精神抖擞起来,怕掉脑袋嘛!俞兰见她也成老油条了,深知她的脾性,随她去了。 “澐 四十二、星空 地孕 很久没见卫莺,不知道她怎么样了,今天恰好碰见贾小渭,他说卫莺正在同阿哥格格们读书习字,一切都好。 刚才菊芳,说素仪要见她,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呢?吴眠这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唉!她摇摇头,什么时候自己怕起素仪来了? 素仪对她依旧热情,招呼她坐下,摒退了下人,俩人拉着手说私密话。 “素仪,我……。”不管怎么说,自己走这一步,总觉得有些对不起素仪。 “唉!漪漪,你这是什么话!咱们是好姊妹,手帕交呢!我岂会在意这些!” “素仪,其实,皇上常同聊起你,他对你很喜欢,我也……会常劝他多来这儿走走。” 素仪笑逐颜开,“是啊,这些我都知道了,皇上常说是你让他没事儿便来这儿坐坐的。之前,是我误会你了。” “是我没跟你说清楚。”俩人敞开了心怀,冰释前嫌。 皇上近来的确很喜欢去素仪那儿,素仪的魅力从来都毋庸置疑。吴眠抱着双膝,坐在房子门口的石阶上。 遥远的天际,闪闪的星星一眨一眨的眼睛,让人童趣顿生。北斗星最亮了,还有北极星也不差。 想起小时候跟着爷爷女乃女乃住在乡下,爷爷是个爱好天文的小学老师,常教她,“认星先从北斗来,由北往西再展开。”北斗星周年绕北极星旋转。古人云:斗柄东指,天下皆春;斗柄西指,天下皆夏;斗柄南指,天下皆秋;斗柄北指,天下皆冬。通过北斗星斗口的两颗星连线,朝斗口方向延长约5倍远,就找到了北极星。 脖子有些酸痛了,吴眠收回视线,才身旁坐了俩个小鬼头,也跟着她仰望星空。 “漪姊姊,你在这儿瞧什么呢?”卫莺好奇地问。 吴眠笑道:“没什么,看星星呢!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央了胤祺带我来见你,我好想你呢!” “这是你的朋友吗?为何不介绍一番?”吴眠望着静静坐在一旁的小男孩,他穿着一身银白滚金边的短褂子,身子有些敦实,憨态可掬。 “胤祺这便是我常跟你提起的姊姊,她是否真如我所说一般美丽呢!”卫莺拉着胤祺站起来,骄傲地挺了挺胸膛。 “嗯,莺哥儿说的总不会错的。”他老老实实地回答。 “莺哥儿,别没大没小的。该是位阿哥吧,还真是没脾气,你额娘是哪位娘娘啊?” “澐漪姊姊,我额娘是宜妃娘娘。” “漪姊姊,你甚么时候回畅春园啊,我一人呆得怪闷的。” “你不是一头扎进书堆里了么?还想到我啊?” “你回来嘛!”卫莺摇摇吴眠的手臂,撒着娇。 “哪儿是我想便能的呀?这丫头!时辰不早了,你们该了吧?让人见了不好。” “好。澐漪姊姊,我和莺哥儿走了。”小胤祺微微施了一礼,拉着卫莺的手离开了。 “我送送你们吧,认得路么?”吴眠有些不放心,跟着出了院门。 胤祺回头微笑,道:“怎会不认得,你忘了我自小在这儿长大呢!且安心罢!” “是是是!他不熟还有谁个熟呢!你罢,不用送!”卫莺也甩甩手臂。 目送两个小小的身影渐渐远去,吴眠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担忧。这好端端,没来由的,这是穷担心什么呢!还是睡觉吧! “澐漪。”才转身,胤褆满脸笑容地站在她身后。 “是你!”吴眠有些惊讶,“上次多谢你帮忙啊!”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呢!”他的笑意更深,“对了,父皇不是着你前往畅春园么?怎么会在此?” “哦,皇上已命我在俞兰姑姑手下学习茶道。大阿哥怎么会?” “我是因寻五弟而来,方在此遇见你。” “哦。”吴眠笑笑,感觉没什么话要说的。 “父皇他……。”胤褆欲言又止。 吴眠有些不耐烦了,语气生硬,“你父皇一切安好,身体健康,精力充沛。好了,大阿哥,奴婢明日还须早起,先告辞。” “唉~~!”胤禵眼睁睁看着吴眠走远,懊恼不已。她许是误会了,其实他想问的是父皇有没有提出要将她收了去,唉!自己这一腔心意该如何向她诉说! 芽儿,你知道吗?我在这里认识了一个气质和你好相似的女孩子呢!只可惜红颜命多舛,她选择了爱上康熙。吴眠在梦里嘟囔着,渐渐深眠。 时间长了,才觉得做茶这一方面的事情实在是枯燥无聊,乏味得很。吴眠也没了刚来时的那份精气神儿了,成天也是懒懒散散的,只有听见要奉茶的时候,才精神抖擞起来,怕掉脑袋嘛!俞兰见她也成老油条了,深知她的脾性,随她去了。 “澐漪!德妃娘娘那儿给送一包杭州贡菊!”俞兰姑姑又在扯着嗓子喊人了。 吴眠意兴阑珊地收起半躺着的身形,“知道了!”嘴里还不满地小声嘟哝着,“不是有专门的造办处给她送吗?为什么非要每次都要这儿送!” 素仪已经在等着了,满脸的春风得意,“漪漪,本宫有身孕了。” “哦……,恭喜娘娘!”吴眠客套地说着恭维话。 “你说说,这是女孩儿呢,还是个男孩儿?”她眼里眉间,是掩不住的笑意,和藏不住的得意。 吴眠为难地扯出一抹干笑,“呃,这我如何得知?太医知道么?” “最好能是个男孩儿,如他阿玛一般骁勇善战,你说呢?” “嘿嘿!”吴眠再次干笑,连声附和,“是啊,是啊!最起码做个大将军王!” 素仪听了,脸上更是笑开了花,“承你吉言!他若出生,便是第十四子,不知皇上会替他取甚么好名儿?” “哎,漪漪,你做他的干娘可好?” 吴眠摇摇头,“不好。” “为何?”素仪脸上的笑意未减,看来她也不是真心想给她找个干娘。 “素仪,我今打算向皇上辞行了呢,他日若不再相见,有何必多此一举呢?” “漪漪,此话可不中听啊!日后若是你离开这皇宫,嫁了人生了子,亦可来这宫里瞧瞧我们母女嘛!” “哎,素仪,你可知有何办法能出宫呢?” “除非皇上愿放你出宫,如若不然,便要老死宫中。” “啊?那不是白白荒废了我的豆蔻年华?”吴眠懊恼极了。还以为能很快就了,看来自己要另想办法才能月兑身。 正聊着,菊秀进来了,“娘娘,四阿哥来给您请安了。” 吴眠见状起身,“娘娘,我先退下了。” 素仪点点头,算是送客了。 “额娘!”人未到,声先到,沉稳的年轻男声才落,一个身着月白色长袍,天青马褂的小伙子大步跨进。 俩人打了个照面,吴眠忙低头匆匆离开。四阿哥?爱新觉罗?胤禛?那就是历史上的雍正了?素仪想不大富大贵也难呐! “澐漪,方才贾公公来传话,说是皇上命你至畅春园奉茶伺候。马车在神武门侯着,你快去罢。” “哦!”吴眠应了声,就着屋里的铜镜,随意梳理了散乱的发丝。 没有大镜子,还真是不爽,以前在家里她特意买了一块镶着欧式花边的长镜子,说多漂亮就有多漂亮。 俞兰现在把这样的命令看做是日常生活一样稀松平常了。吴眠无奈地叹口气,这玄烨究竟安的是什么居心? 四十三、心境 诗词 玄烨正在湖心亭内凭栏坐着,闭着眼假寐,吴眠将泡好的茶放下,“奴婢见过皇上!皇上吉祥!” “唔,漪漪来了。”玄烨很快地睁开了眼睛,露出一丝微笑。 “漪漪,朕今夜想换一种茶喝喝,你平日爱喝之茶是甚么?你给朕泡来。” “哦,那皇上正好喝这杯吧,奴婢备好了。”吴眠将盘子里的两只茶杯调换了一下位置。 “嗯,是黄山毛峰。漪漪原来爱喝此茶,不知为何?”玄烨尝了一小口,便知道了是那种茶。 “回皇上,奴婢对茶并无研究,常喝此茶,只是喜欢。” “漪漪,朕几次欲将你收了,赐封个头衔,亦算是有了名分,为何总不答应?”玄烨拉着吴眠的手,款款道来。 “皇上,奴婢天生便是粗鄙之人,你瞧这手,断然不是能享富贵之手不是?” “胡说!朕不信,朕有本事让你坐享富贵!” “皇上,今日不是同漪漪一起品茶么?暂且不提其他之事吧!”吴眠怕他一激动,变脸走人,那事情就不好办了。 “漪漪说的是,朕决口不谈了。” “皇上,漪漪的茶艺是否大有长进呢?” “嗯,不错。看来俞兰**甚好。朕赏你一件东西罢?你想要甚么?” “真的?皇上,奴婢能自个儿选?” “朕乃一国之君,君无戏言,你未听过?” “那漪漪想要一面镜子,很大的镜子,我要自己来造样式!” “好啊!你自个儿画草图,画好了着老贾送造办处去。” “皇上,不如让做镜子的工匠同我一起讨论研究一番?” “亦无不可啊!不过,礼尚往来,漪漪该稍有表示才对。” “礼尚往来?”吴眠模了模自己的辫稍,低头沉吟了一会儿,“那漪漪给皇上唱首曲子吧?” “好!朕等着呐!”玄烨拍手叫道,“来人,将竹笛取来。” 笛子上来,玄烨熟捻地调了几个音,“朕就想再听一回你的《女驸马》!来来来,朕给你伴曲!”说完,有板有眼地吹将起来。 “皇上,我……!”吴眠惊立当场。他怎么一听就会呀! “漪漪,你可知朕有多在意你唱的曲子?”状似不经意吐露心声,实则成胸在握。 吴眠跪下,轻声道:“皇上,请你容许漪漪回畅春园吧,漪漪不再想其他便是了。” “漪漪,你终究愿意回这儿来了!”玄烨拉起地上的吴眠,拥入怀中。 “皇上待漪漪如此之好,我又怎么忍心……。”吴眠甘心地闭上了眼睛。 “皇上,你能否常去欲语那儿坐坐?她一人在咸福宫太过寂寞。”吴眠抬起下颌,眼睛与玄烨的对视。 反正素仪现在怀着身孕,他可以多抽空陪陪欲语的。 “皇上!”见他微微不悦,她用手捂住了他的嘴,“请勿说你不想见她,她是真心爱皇上的,她心里……只有皇上一人。” “朕看来,你今夜非要让朕不安乐!”玄烨怒气腾腾地把她抱起,快步进了房,将她往床上一抛,身子跟着压下,“朕倒要看看,这时候,你心中想的是谁!” 他的吻如疾风骤雨般降落,吴眠一声不吭地默默承受。他的手在触及肚兜时,突然停住,一切狂暴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温柔。 “漪漪,朕要你脑中,眼中,心中,皆是朕,是烨!朕不舍得你想着其他人,你要一心一意爱朕!” 他将身子挺进的一瞬间,也将话传进了吴眠脑海里,抹煞不去。她的身体,在那一刻霎时遽冷如冰。 隔日,贾小渭果然带了俩个工匠。吴眠把心中的构思大致说了一遍,无非是一个一人多高的木架子,上面雕刻着十二月的花神,中间一面常见的镜子罢了。画好草稿,俩人接了,表示明白,领命而去。 重新穿回汉装,真的很舒服,能披散着头发也是种享受。吴眠微眯了眼,感受着桃木梳从发根滑向发梢的那种质感,满足地叹了口气。满头的青丝似乎有生命似的,轻轻地微张了嘴,舒缓地呼吸起来,她几乎能听见它们轻微的喘气声。 冬日里能在墙角晒着太阳,吃着糕点小吃,真是人间一大享受呢!吴眠不得不承认自己堕落了,而且垂直往下跌。 “主子,造办处着人抬了镜子,请您过目。”秋月在拱门那儿唤她。 “让他们搬进来!”吴眠开心地蹦了起来。 哇!吴眠模着那黄铜镜身爱不释手。好漂亮的镜子:架子由紫檀木镂空做成,上面雕着的正是那十二月的花神,可谓精雕细琢,鬼斧神工。 正月梅花凌寒开,二月杏花满枝头,三月桃花花烂漫,四月蔷薇满篱架,五月榴花红似火,六月荷花伴暑风,七月凤仙展奇葩,八月木樨香满院,九月菊花傲霜开,十月芙蓉孤自芳,十一月水仙凌波放,十二月腊梅报春来。 还真是都对仗上了呢!吴眠啧啧称奇,世上竟然有这么巧夺天工的手艺。这样的能工巧匠,到20世纪去,想不发财都难呐! 商议来商议去,镜子也被挪了无数遍,最后还是定在了客厅的东北角,还是贾小渭出的主意,说是那儿可镇邪魔。吴眠倒不信那些没影子的事儿,但是大家一致同意,也就作罢了。 皇上回来没在畅春园呆上几天,太皇太后就病倒了,他一直在慈宁宫伺候着,半步都不曾离开。贾小渭也在皇上身边跟着,她也不知道那边究竟是什么情况。 等待,从来都是一件乏味透顶的事情。这个观点只有在恋爱中的人们脑子里不存在而已,其他的人,都很讨厌等待。 “莺哥儿,给我找找架子上可有《纳兰词》啊?” 不知道从他的字里行间能不能看出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自从上次在欲语那里见过他以后,她就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男子,能博得欲语的芳心。 半天没人应她。转头一看,卫莺正捧着一本书看得兴味盎然。对她的话是充耳不闻。 “瞧你这一目十行的样子,你看懂没有?”吴眠抽出卫莺压在手臂下的书,“又是白居易的诗?可见你是如此喜爱他的作品。算了,你看你的,我自个儿找吧!” “春浅,红怨。掩双环,微雨花间画闲。无言暗将红泪弹。阑珊,香销轻梦还。 斜倚画屏思往事,皆不是,空作相思字。记当时,垂柳丝,花枝,满庭蝴蝶儿。” “莺哥儿,你瞧瞧,如此凄美的文字,你定会喜欢的!” 欲语常说爱看纳兰词,看来还真是不错,很哀婉凄美。她喜欢的那个人,才情胜人一等。 “还是香山居士之诗好!待我读懂其大半诗词,再研磨其他罢!”卫莺摆摆手,不再搭理她了。 秋花推门进来,道:“主子,德妃娘娘往这边来了!” 吴眠把书一扔,惊叫道:“什么?德妃娘娘来了?!”她个大肚婆,来这里干什么?! 四十四、降临 私面 说话间,众人簇拥着挺着大肚子的素仪晃晃悠悠地进来了。秋花秋月赶紧张罗好软垫,暖炉,香薰等等。平时没人来,吴眠是随意的,有或没有都无所谓。 “娘娘,您这是?”吴眠连忙搀着她在小床上坐下,把暖炉放到她身边。 “漪漪,本宫深感不安。太皇太后已归天了。”素仪喘着气,悄声说。 “那同你生孩子有何关系?”吴眠不解。 “如今宫中四处挂幡绕带的,皇上更是割辫服衰了,本宫见了那些白色之物,就心慌气短的,今日肚疼了数次,许是快要生了,故来找你。” “那倒是,眼不见为净。但是你该找太医,而不是我啊!”吴眠嘀咕着,“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你陪着本宫便成了。” “秋花秋月,你们赶紧地,找个人去请太医!速去速~回!”吴眠十万火急般下令。 这可不是玩笑,出了事谁承担得起?更何况一个是娘娘,一个是阿哥?搞不好,会惹上杀身之祸呢! 素仪**才沾凳子,嘴里就喊了起来,捧着肚子不住“哎呦!哎呦!” 吴眠心里大为光火,但又不好说什么,和菊秀菊芳一起把素仪扶到床上,一边叫,“小文子!快到外面瞧瞧,太医来没来啊!” “嗻!”小文子忙应了出门。 自从上次吴眠要了那把小提琴去,小文子便开始跟随在贾小渭手下,吴眠又把他留在了自己身边。 “哎呦!漪漪,本宫的肚子好疼啊!” “什么?好疼!不好,要生了!接生婆呢?菊芳!快去找接生婆啊!” “奴婢这就去!娘娘……!” “快去吧!啰唆什么!这儿有我看着呢!”吴眠赶紧挥挥手,“婆婆妈妈的,怎么办事儿的!” “素仪,你忍着点儿,太医马上就到,啊!”吴眠不住的安慰着素仪,“我也让菊芳请产婆去了,一会儿就到了。” 这又不是头一胎了,怎么会这么疼呢?吴眠想不明白。这些人的动作怎么都这么慢呢?眼看素仪叫得越来越大声,吴眠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菊秀,你带俩个丫鬟上御膳小灶那儿弄点热水,快去!准备好小被子,小孩子的包裙!” “是,姑娘,奴婢这就去。这儿是娘娘备好的小儿衣裙,烦劳姑娘您了。”菊秀深深施了一礼,招呼了两个丫鬟匆匆走了。 “素仪,素仪!你别急,我在这儿呢!” 素仪头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嘴里一会儿叫着娘,一会儿叫着皇上,看得人心疼。 “这孩子这么折腾娘!到时候肯定不是个省油的灯!肯定是个男孩子,少说也得是个将军式的人物吧!娘都镇不住,得找个人来镇镇他才行!”吴眠一边褪下素仪的袄裙,一边随口说道。 “漪漪,你说甚么呢?”素仪的神志好像恢复了一丝清明。 “哦,没什么。我是说,这孩子太调皮了,弄得娘这么疼!看来是个男孩子啊!” “啊!……。漪漪……,倘若,倘若……是个男孩儿,……本宫,本宫……许给你的女儿!” “素仪!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你的,那可是皇子,少说也能当个王爷,我的女儿,嘿嘿,她只能是山野中的小花!” “真……真的!我们来约定!”素仪紧紧抓住了吴眠的手。 “唉,好吧好吧!随便你了,只要你能好好地把他生下来就好了!”吴眠胡乱说着,不断擦着她头上的汗。 “娘娘,热水来了!” 吴眠想起小时候住在爷爷女乃女乃家,因为是小山村,们生孩子都不上医院,而是找村里一个很有生育经验的接生婆来接生,当时小舅母生孩子,她是在一边看得清清楚楚的。 事情紧急,不能耽搁了,吴眠果断地下了命令。 “好了。菊秀,你在这儿抓着娘娘的手,让她别乱动,莺哥儿,你手劲儿轻,你来这儿轻轻模模娘娘的肚子!” “素仪,你生过四阿哥,还生过九公主,这次也一定会很顺利的了,别怕啊!” “本宫,本宫知道,可是,这次……可着劲儿地疼啊!” “你小子,再这么对你娘,将来我家女儿可不愿嫁你了,哈!”吴眠指着素仪的肚子,口不择言地骂到。 “嘻嘻……。”众人一阵轻笑,连疼痛着的素仪也不禁咧开了嘴。 “漪漪……,怪了,你这一骂,他还真不为难娘亲了呢!” “好小子!还真听话,啊?” “娘娘!李嬷嬷来了!” 呼!总算来了。吴眠松开了压着素仪双腿的手,准备让位给产婆。 “唉!漪漪,你别走啊!” “我不走!我在这儿陪着呢!你好好生就是了!”吴眠揉揉太阳穴,刚才真是吓到了。 “哇哇!”随着婴儿一声嘹亮的啼哭,吴眠看见老宫女把小孩子从血泊里抱了出来。 “素仪,你瞧!还真是个男孩儿呢!瞧瞧,长得多俊啊!”吴眠抱着小小的人儿,往素仪的脸上凑。 素仪只看了一眼,“是啊!是本宫心爱的小!”便疲累地闭上了眼睛。 “嗯,那看在他长得这么帅,他娘跟我有这么熟的份上,这样吧,若果真我将来会有个女儿,我就让她做你的儿媳妇!怎么样?” “这话,可是本宫先说的呢!” “唉~,管他谁先说的呢,反正就这么定了!” 吴眠不以为意地说,抱着小小的婴儿四处晃荡起来。 晃到门口,小文子躬身道:“主子,依奴才之见,您还是将小阿哥放在娘娘身边好些!” 吴眠会意,赶紧把孩子放下。正好外面传令,皇上了。这下惊吓不小,吴眠全身都冷汗涔涔的。 玄烨颤抖着双手接过孩子,动了动嘴皮子,却说不出话来。看来是太过激动了。至于吗?吴眠一声“切!”又不是第一个。 “莫非皇祖母之逝,让你来慰朕心怀?”玄烨低声轻叹。 素仪睁了惫懒的眼,露出一抹虚弱的笑,“可不是嘛,皇上您勿太过忧伤了。” “德妃,你辛苦了。”素仪轻轻摇了摇头。 玄烨说完,即刻就有人上来抱走孩子,几个人随即就下去了。看来这ru母女乃娘都准备好了的。 “德妃,在此坐月子大为不便,朕命人将你抬回宫罢!” 众人于是一拥而上,用棉被包裹着素仪,平着抬了起来。直到素仪被抬出很远,吴眠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玄烨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转身也走了。吴眠不知道他临走那一眼是什么意思,直到很久以后,也没能弄明白。 素仪做月子,倒是常叫吴眠去陪她。玄烨当然也允许她去,体恤自己的妃子生产的不易嘛!他怎么能拒绝这么小的一个要求呢? 还是日日想去和欲语唠唠嗑,但是不行,时间上有限制。吴眠也没再见到那个男子出现在宫中的任何一个角落。 一晃,溽夏已至。玄烨将太皇太后的梓宫安置好,下了葬,开始了避暑之行。 他有意让她跟着去,她也很想去,但是转念一想,那样的场合并不适合自己,也就没去。 素仪理所当然是要随驾而去的,据说她已经跟过很多次了。吴眠讨要了一张出入皇宫的牌子,以便自己可以随时跟欲语聊聊天,谈谈心。 “欲语!今日可有什么好玩儿的?”吴眠的一只脚才踏进咸福宫,声音已经传到了里屋。 咦?静悄悄的,没人声。奇怪,人会上哪儿去了呢?吴眠四下张望着,屋前屋后都找遍了,确实没人在,连荟茗那丫头都不在。 找不着也就算了,自己随便逛逛吧!出了门,沿着御花园一路现庭散步而去。 转过一座小楼般高大的假山,那池畔突然出现了一双人影,俩人并肩站在池塘边上,正低声的诉说着什么。 那不是欲语吗?那男的是上次来过的那个!吴眠捂住了差点儿惊叫出声的嘴巴,悄无声息地隐没在假山背后。 四十九、真心 假意 “眠儿!” 一进门,卫鸿熟悉的嗓音飘进耳朵。她下意识地想退出房间。 “眠儿!别走!”卫鸿紧走几步,关上门,把她拥进怀里。 她呆了一会儿,拉开他的手,“鸿哥,好久不见。你可是特意给妹子送喜糖来了?” “眠儿!你知我未与方姑娘成婚,又何苦?” “你与她有媒有聘,我岂会不知?何时成婚,不过你们俩人私底下之事,与我何干?” “方姑娘跟随皇上回京了。”卫鸿轻轻吐出这句话,心中却是卸下万钧大石。 “什么?怎么会这样?!鸿哥,坐下慢慢道来!”吴眠倒是吃了很大一惊。 “皇上是寻你而来。戏班中无一人知晓,唯独方姑娘不知同皇上说了甚么,当夜便召她去了齐府。随后,皇上去了杭州,再次返回苏州便将她带走,我亦不知发生何事。但她留书一封,告知我,你往南京方向而去。” 这方霭云,还真多嘴!吴眠暗暗骂道。 “她不是与你有婚约吗?怎么?” “她在信中说,我从未想娶过她,一门心思都在你身上,她不想在苦苦等候我了。皇上应允封她一个答应,从今受富贵繁华去。” “鸿哥,是你对不住她了。你为何不去追她?你追上去,她定会回心转意的!快去!快去!”将卫鸿一径往外面推。 “眠儿!”卫鸿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我是来将你带回的!你莫左頋而言他!” “那你也听好了!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吴眠毫不示弱地跟他对着吼。 “眠儿!你不可如此啊!”卫鸿痛惜地摇头。 “我本该如此!我根本就是个坏女人,不值得你如此对待!” 没有守节,害了卫莺,逼走霭云,这桩桩错,都在我。如果不为卫莺报仇,在哪里都不会安心。 “眠儿,错不在你!” “所以,我更不能让那些坏人嚣张不是?” “皇上圣明,定会还莺哥儿一个公道的。” “公道?若是他知道他几十个妃子牵连在内的话,他还会吗?”。 “这,眠儿,你?” “我一定要再进皇宫,手刃凶手!” “可如今你不得靠近皇宫半步,你如何进去?” “有机会,我还能进的。”吴眠的眼睛闪耀着嗜血的光芒,“鸿哥,你走吧!今后,我们再毋须见面了。” “眠儿!莫再执迷不悟了!” 被推出门外的卫鸿拼命拍着门,但是门里一片死寂,吴眠说什么都不肯打开。 灯下,吴眠打开了随身携带的小布袋,数了数今天的收入,呵呵,还真是不错,又多赚了五两银子。 瑜娘对她收客人的打赏,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种放任不管的态度,很得她的心。 匆匆换了衣裳,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溜出了侧门。一路狂奔,来到一处偏僻的农舍。 “王大娘!王大娘开门呐!”她轻声喊着,不时回头张望着。 门吱呀开了,探出一张苍老的马脸来,“是澐漪姑娘啊!快请进来!” “她今日怎样了?大夫怎么说?没什么人来过吧?”吴眠解下大披风,摘下头上的风帽。 “大夫开了些药方便走了,好了许多!没人到这僻静地儿来的,姑娘且安心罢!”王大娘一笑起来,那脸看来更丑上三分了。 “谢谢!王大娘。这是给你的!”吴眠掏出怀里的布袋给她。 “这,澐漪姑娘,您给的太多了!”王大娘推辞着。 “大娘,您客气了,多亏你照顾着她。这是您该得的。” 床上的少女动了动,挣扎着想坐起来,“漪姊姊!” “莺哥儿,你醒了!”吴眠高兴地扶住她的身子,“怎么样?哪儿不适?” 卫莺摇摇头,“还好。哦,小文子公公来信儿了,你瞧瞧!” “好。”吴眠抽了个绣花布枕给她靠着,接过信。 小文子写信来问卫莺的病情的。 那天她见她们人多势众,只好装疯卖傻,先混出宫去再想办法营救卫莺。小文子原来是个有武功的人,一直深藏不露,怕惹祸上身。在吴眠的请求下,他当晚就召集了几个兄弟,一齐把那井给掘了,将卫莺救出,并连夜送出了宫,安置到了这里。吴眠手上正好留着那颗保命丹,死马当作活马医,当下就给卫莺服下,没想到还真保住了卫莺一条性命。王大娘是这幢房子的主人,没儿没女,老伴早逝,生活每况愈下,见有钱得,高兴地接受了她们。 “莺哥儿,抽空给他回信儿吧!说你身子已无大碍。” 卫莺点点头。 “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看你!想吃些什么?跟我说,我给你带过来。” “漪姊姊!”卫莺拉住她的手,“莺哥儿有话要说。” “说吧!什么事儿?” “漪姊姊,莺哥儿能猜出你在作甚,你别做了,同师傅好好儿过日子,好吗?”。 “等你好了再说吧!”吴眠走到门口,停了一下,“你师傅本来跟你霭云姊姊差点儿便拜堂了。”头也不回地走了。 “毕竟还未拜不是?”卫莺扯着喉咙,“师傅对你一往情深,他不会喜欢霭云姊姊的!”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卫莺乍然给人痛打了一顿,受了不少惊吓不说,那身上的伤痕没个十天半月是好不了的。 从来穷人就不能生病,这是自古以来的真理。看病真贵,无论是在古代还是在现代。她在现代为了芽儿四处筹措,到了古代又为了卫莺卖艺。命运轮回,她是不是上上辈子欠了谁? 不管怎么说,自己的艰辛劳动总算有了回报,老天爷毕竟也怜悯她自动跳进火坑,总会网开一面的。这不,卫莺已经可以在她的搀扶下,下地走动走动了。 “漪姊姊,莺哥儿好得差不离了,不若我们回戏班罢?”卫莺又开始敲边鼓。 “不好,我答应掌柜的要做到年底再走的。”她摇摇头。一直没告诉卫莺自己做那个,只说在一家客栈做打杂的。 “那你同他说说,莺哥儿很想卫鸰他们呢!” “我知道,我也想他们。再忍忍吧!” “漪姊姊,你压根儿没打算回去罢?别瞒我了。” “是啊!不瞒你说,我等你好了,就上京去。” “漪姊姊,你还放不下。事儿已经过了,何必再去自投罗网,以卵击石?” 吴眠让她说得有些心虚,“莺哥儿,你,不恨她们?” “不。莺哥儿能替你受此罪,是心中最高兴的事儿。宫中多是非,人心皆不古,我们当初便不该蹚那趟浑水。” “莺哥儿,是我不好,连累你受苦了。” “漪姊姊,莫如此说。我知你心中所想。别等了,他不会再来,他若真心,便不会将霭云姊姊带回了。这世上,只有师傅一人,深情待你。” “你怎么知道的?!”吴眠这下子傻眼了。 “小文子会告诉我。他后宫佳丽无数,且犯案的皆是如今正当宠的妃子,他如何断案?家丑尚不可外扬,何况皇家乎?他不愿颜面扫地,落人笑柄的。” “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了!小鬼头!”吴眠点点她的俏鼻,耸耸肩。心里却是无限沉重。 “好吧!我答应你,等大夫所开之药你全服完,我们便离开这儿!” “嗯!”卫莺笑咪咪地扬起小脸。 吴眠头一次深深思考起现在的状况来。也许自己太冲动了,做什么都是想到便去做,完全不考虑后果,结果害得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都受到伤害了。 也许,她再也回不去了,那么今后的日子,还要让卫鸿难过下去吗?他的人,他的心,一直那么清晰地摆在自己眼前,自己从来就做不到视若无睹。 可是玄烨呢?那个要了自己,又不来找她的人,她真的该等待他吗?谁来告诉她,她是该去京城找玄烨,还是拖着残败之身跟着卫鸿? 百计思量,实在是不知如何自处。 在死了不少脑细胞之后,她总算想出一个自认为是万全之法:先回戏班,再为卫鸿找一个,然后去找那个道士。这些目前都是火烧眉毛的急事,她老大不小了,再拖下去,说不定真的就没有机会回去了。 “妈妈,我想离开。” “甚么!你当初不是说做满一年么?出甚事儿了?”瑜娘大惊失色,这台柱子走了可怎么办? “呃,自然不能同外人道也。妈妈,家中事儿一了,我便再回。” “你不会欺瞒一个子罢?” “断然是不敢的。妈妈,澐漪算话。” “好罢!当初你来,我便已做好此打算,如今快了些,有些受不起。” “谢妈妈!”没有卖身契,没有承诺,那还不是很快搞定! “这个,你收回罢。我一向不爱强人所难,所到何方,多想想瑜娘!”魏瑜娘掏出一张纸丢给她,掩面出去了。 原来是当时她进来时立的那张字据,上面说自己是自愿入行,一切听从魏瑜娘之管束,他日若离开,须双方自愿。 吴眠结束了她短短的辉煌。月兑下披金戴银,换上布衣荆钗。和卫莺一起回到了戏班。 “漪姊姊!莺哥儿!你们回来啦!”有认得她们的呼啦迎上来。 班里新收了不少小孩子,卫鸰他们这批长大了,大约能单独登台。卫莺正和卫鸰聊得欢畅。 吴眠私底下搜寻着卫鸿的身影,没见。卫鹥和卫鹔过来,打发了小孩子们。 “戏班多了不少孩子啊,卫鸿呢?”坐下后,她急不可耐地问道。 卫鹥回道:“鸿哥将戏班的担子搁在我和卫鹔身上了。” “那他人呢?!”吴眠惊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