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染天下》 第一章 诺今生,却已休 奈何桥头,有一块三生石,据说每个已逝之人都可以在这块石上窥见自己的前世今生,可是世人不知,所谓前世今生,早已由上天注定,并非在司命的笔下,也不是在三生石上,而是在人心中,端看凡世中人能否看透。承受世世轮回之苦,并非命格捉弄,而是天道亦然。世人皆怨命苦情短,却不懂得我命由我不由天。 未央天,青鸾殿,已过万年。九天之上,是上古诸神隐居之地,自从万年前圣尊历劫而归,神界诸神尽数寂灭,无数仙人陨落,天下大乱,圣尊无法,只得让上古诸神进入各界平衡天地,那场大劫距今却也已经万年。 未央天依旧是九天之上的第一天,青鸾殿也依旧是上古诸神最喜的宫殿,甚至连殿外的梧桐也依旧是当年的梧桐,蓝倾若就这样站在这青鸾殿中,看着曾经与好友一同把酒言欢之处变得如此荒凉,彼时,她尚未知晓爱恨,络姻亦不懂情仇,匆匆一别,却是十世沧桑。桃花依旧笑春风,却不知人面何处。蓦然回首,星辰依旧,却已是冷月无声,花谢满地。当年的一曲九转铃,转过生生世世;如今的一杯千年醉,醉遍红尘三千。 许是红尘太过纷扰,让习惯了万年如一日的生活的诸神流连不返,哪怕是重返神界统管命格的蓝倾若也不得不承认,在世间经历的十世恩怨早已抵过在神界的庸碌万年。手中的命格簿上,记载着每一个踏入这万丈红尘中人的爱恨情仇,即使身为上古诸神,也难以逃月兑命格的捉弄。小小的一本命格簿,囊括了多少人一生的痴缠纠葛,天道无情,谁又知晓今生为谁,来生又将是谁? 梧桐树下,千溪水旁,是埋葬了千年的凤主络姻的仙骨,蓝倾若记得,当年的络姻风华正好,为平衡天地抽取神魂进入仙界,谁知不过百年就恢复记忆重返九天之上,然而她回到未央天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亲手抽出仙骨埋在梧桐树下,剜取心头精血尽数散入醴泉之中,然后便毅然踏入往生境中,再也未曾出现。诸界中人都不知道络姻的去处以及她这么做的原因,这件事成为继圣尊陨落之谜后的又一困扰了众人无数岁月的谜团。 可是蓝倾若知道,络姻她不过是为了那个人而已。其实当年络姻的消逝并未带来太多的波澜,只不过是留下了一份空白的命格和一根还未结成的红线,仅此而已。 蓝倾若看着这份关于络姻的命格,字迹隐隐现现,这一世她名为洛落,那个人名为孟舒卿,仿佛一切在冥冥之中自有注定,这一世,他们依然再遇,依然相知相守。这一天,正是他们举行婚礼的日子,蓝倾若通过窥天镜看入凡尘,恰好看到在婚礼上两人许下诺言的一刻,不离不弃,生死相依,最简单的八个字,也是最难实现的八个字,恍惚间,蓝倾若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决绝的女子,立在往生境前,对她浅笑嫣然,一句话未曾留下,毅然踏入那个未知的世界,只为结下永世姻缘。还好,时光并未辜负,还好,今生可以圆满。蓝倾若闭上双眼,在心中默然叹息。却未曾看到,命格,已乱。 21世纪。机场。 飞机已经起飞,却突然有人喊了一声:“不好,飞往f国的nh130遇到强气流了。”“怎么会这样?快联络机长。”一瞬间,机场进入忙乱模式。 而此时,飞机上的乘客也已经陷入慌乱,洛落也因此惊醒,孟舒卿就坐在她身边,见她醒来,便急忙递给她一瓶水,这是洛落多年的习惯了,每次睡醒总要先喝一口温水,“怎么了?”洛落看着飞机上众人慌张的样子有些奇怪。孟舒卿的眼神一直没有离开过洛落的脸上,自然知道她问的是什么,“落落,如果我们会死在这架飞机上,你害怕吗?”。 洛落一向有着敏感的直觉,再加上孟舒卿的话,她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作为一名外科医生,她早已将世间的生死看遍,只是她也不曾想到自己竟然会这么倒霉,才结婚一天就要命丧飞机之上,早知道就不听孟舒卿的撺掇非要请个婚假去度蜜月了,手上突然一紧,她知道这是孟舒卿的小动作,他每次一紧张就喜欢抓着她的手,第一次上庭帮人辩护之前就是这样,昨天结婚交换戒指的时候也是这样。 “落落,我们说好要一辈子在一起,可是却没想到一辈子这么短,落落,你,后悔吗?”。洛落转头,看着孟舒卿脸上淡然的表情,如果不是了解他的人估计谁也看不出来他眼中的忐忑不安,洛落不禁有些好笑,他怎么觉得她会后悔?无论在哪,哪怕是死,只要有他陪着,她就不会害怕和后悔,她感觉到手上又紧了紧,便知道这是他一定要一个答案,便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我不会后悔,永远都不会,从我们在一起的那一刻起,我洛落这辈子就认定你了。”她看到他一向平静无波的眼睛中爆发出那样浓烈的喜悦之情,好像得到了全世界一样,洛落也笑了。 接下来的时间中,他们两个都没有再说话,然而他们两个手还是一直紧紧地握在一起,在飞机坠毁的前一刻,洛落听到了一个遥远的声音,仿佛从天边传来,也仿佛就是她身边孟舒卿所说的话,闭上眼的一刹那,从灵魂深处传来一种撕裂般的疼痛,她已经不记得那两句话是什么了,却还是欣慰地笑了。 公元2015年,大型客机nh130遇到强气流坠毁,无人生还。 九天之上,司命星宫。蓝倾若蓦然睁开双眼,只见得桌上的命格簿字迹纷乱,再难辨认,“这怎么可能?难道天道又变?”蓝倾若倏地坐起,摆好阵法,开始演算天机。却未看到,此时,天狼星大亮。 “如果有来生,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好。” 此生,已休。 关注官方qq公众号“17k小说网”(id:love17k),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二章 奈何过,聂家子 东梁末年,天下四分,北楚,南燕,东夜,西宋各掌一方土地,纷纷扰扰已然百年。这百年间,出现过无数英雄人物,其中不乏雄心壮志者,可是无论怎样费尽心思,也依旧无法一统天下。四国之中,夜国擅武,曾一度是四国中最强大的国家;楚国占据有利地势,易守难攻;燕国人擅经商,掌控了大陆上的大半经济;宋国则是频出将才,虽在环境极差的西部,却也仍然延续了百年,而且隐隐有超过夜国的趋势。 宋国国都,长安。 “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 聂家学堂,一群五、六岁的孩子正在摇头晃脑地读着兵法,坐在第一排正中央的那个孩子却正在睡觉,显然并没有被这朗朗的读书声吵到,坐在他右手边的是个女孩,也不过是两三岁的样子,梳着两个包包头,不断地用手戳着那个正在睡觉的男孩,一边戳还在一边用没人能听到的声音嘀咕“三哥怎么这么能睡啊,亏他还是聂家这一代最有前途的将星呢。我怎么就这么倒霉,穿越了也就罢了,还穿到了一个将门世家,穿到将门世家也就罢了,居然还不能习武,不能习武也就罢了,我到底是为什么要陪着三哥上这兵法课啊!我到底是脑子抽了,还是脑子抽了呢,我……” 这正在碎碎念的小孩不是别人,正是倒霉地刚结完婚就遇上飞机失事的洛落,一场出乎意料的意外让她穿越到这个世界因病而逝的聂家小姐聂音落身上,代替那个不过一岁就离开这个世界的孩子活在了这个世上,因为是个早产儿,今年已经四岁的她还像个不过刚满两岁的孩子一样,每天除了陪哥哥上课,就是陪哥哥练武,当然,上课的时候她发呆,练武的时候她在旁边边吃边看,作为聂家这一代唯一的女孩,她也是不用像父兄一样在战场上拼杀的,只需要安安静静地长大就好。 聂音落正在发呆,突然觉得身子一轻,便被她身边的三哥抱了起来,“小丫头,怎么天天都在发呆,课都上完了。”边说着边用一只手揉乱了聂音落的头发,聂音落在他怀里不断挣扎,最终却还是如往常一样投降了。话说她这个三哥也是个奇人,每次上课从来不听,只是睡觉,可是下课的时候比谁反应都快,仿佛前一秒还睡得正熟,下一秒就完全清醒过来了,不愧是被称为新一代将星的聂家人啊。正想着,兄妹两人已经来到了青篱居门前。 青篱居是聂家主母云轻离在世时居住的地方,这一任的聂家家主聂葳十四岁上战场,于百万军中取下夜国主将的首级,退敌千里,接下来的四年间参与的大小战役不计其数,虽因国力不足,无法乘胜追击,但还是护住了宋国的疆土和百姓,深受宋国百姓爱戴。 十八岁那年,聂葳娶了云氏女轻离为妻,夫妻二人育有三子一女,感情甚笃。然而无论是云轻离的身份还是她的容貌,都只有少数人知道,其神秘堪比二十年前消失的凌于四国之上的水云间。然而最为世人津津乐道的不是聂葳的战功,而是他的情深,云轻离天生腿疾,一生只能坐在轮椅上,就算是这样,聂葳也一直没有纳妾,就算是在云轻离逝世后的三年中也是这样,孤身一人在军中忙碌。 聂音落记得,有一次她自己偷偷一个人溜出房间,却不曾想遇到了在院中饮酒的父亲,那时他正独自饮酒,望向夜空的双眸中蕴含了她看不懂的悲伤,不,或许她是懂的,就好像她穿越到这个世界,每次想起孟舒卿时的感觉。那天她就这样躲在花园的假山后面,看着这个宋国人民心中的神,就这样瘫坐在地上,一声一声地唤着“轻离……” 到达青篱居的时候,聂葳和她的两个哥哥已经在了,只是在等他们兄妹二人了,自从云轻离逝世后,她所居住的青篱居不仅没有被封起来,反倒变成了他们一家每天用膳的地方,这里或许便是他们所能了解自己母亲的最后的地方了。 今日的聂葳有些凝重,聂音落一向最崇拜这个父亲,根本都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什么他做不到的事情,看到他这样凝重的表情不禁有些担心,然而聂葳什么都没说,就算聂音落想问,也不知道从何问起。一家人安静地吃了一顿饭后,聂葳便把她的三个哥哥都叫去书房了,似乎一直是这样,她一直活在父兄的庇佑之下,什么事情都不用操心,可是今天聂音落却有些烦躁,就仿佛又回到了上一世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只能看着居住了十年的孤儿院被拆除,当年的他们用尽各种方法抗争,却一点用处都没有,只能看着他们的家就这样消失在眼前。 聂音落又一次觉得自己没用,这样的想法一直萦绕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她觉得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了,所以,她,去书房偷听了…… 未央天。蓝倾若看着手中的命格,脸色显然有些苍白,正是她演算天机之故,北方,天狼星宫正位,紫微星暗淡,她因窥视天道身体受损,虽然不解,也只好看着手中命格的演变,看着本来写满字的命格最后又化成一片空白。 蓝倾若仿佛突然间感觉到了什么,瞬间便来到了青鸾殿外的梧桐树下,果然看到络姻的仙骨逐渐碎裂,直至化成粉末。蓝倾若突然便明白了,看着瞬间枯萎的梧桐,原来,凤主络姻真的永远消失在天地之间了。她苦笑一声,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又似乎是什么也未曾想起,轻拂衣袖,拂去眼前满天星辰,也拂去了这万年来的无奈和叹息,转身离开,这青鸾殿,她再也不会来了。 宋国国都。裕王府。 一个身着锦衣的少年转醒,望着眼前陌生的地方,看着脑海多出的不属于自己的那部分记忆,突然唤了一句“落落。” 关注官方qq公众号“17k小说网”(id:love17k),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三章 流年转,谁人念 恨悠悠,几时休,韶华不为少年留。窗外梅开不知几度,流年浮转间,世事更迭不知几轮。聂音落坐在床边,看着手中的医书,突然间就想起了五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天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若非要说有什么不同,或许就是她在去书房偷听的时候被发现了,可是无论是聂葳还是她的两个哥哥都没有怪她什么,连经常打趣她的三哥音灏也什么都没说。那天晚上是她这个沉默寡言的父亲对她说话说得最多的一次,小到她每天的琐事,大到以后在京中该与什么人交好,仿佛他以后都要永远离开她了一样。聂音落忍住心中的压抑感,努力像往常一样无论父亲说了什么都乖乖地听着,只是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 第二天,在她还没睡醒的时候,聂葳就出门了。回来的时候带着一张圣旨,一家五口都没说话,只是安静地收拾东西,仿佛那圣旨上写的不是——要让聂家军去边疆驻守,而只是父子三人普通的远行。 聂音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这几年的安逸早已让她忘记了自己的父亲是个将军,她所在的世界,是个乱世。战乱频起,明争暗斗,才是这个世界的主旋律,和乐安宁,永远都只有一时而已。 聂葳一向不善言辞,在几个儿子的眼神示意下也是没有办法,干脆直接牵了聂音落的手,带她去了一个聂家人最为尊敬的地方——祖祠。 一踏入聂家祖祠,一种古朴大气之感便扑面而来,聂音落有些疑惑,一种血脉中隐隐的牵绊让她更是无法理解。转头看去,聂葳已经跪在聂家祖先面前,眼中是浓浓的骄傲和自豪,英俊的容貌这一刻更加耀眼。“落儿,你要记住,聂家人的血脉里,就是注定要在战场上拼搏的,聂家军永远都是我宋国国君手中最锋利的剑,他们存在的意义便是保家卫国,复土开疆。生,生在战场;死,亦要死在战场。这,是每一个聂家人的愿望。” 这一夜,聂葳与聂音落说了很多,有很多她都不记得了,她只记得在知道父亲和宋国国主宋胤的关系并非像世人所认为的君臣兄弟时,她问了这么一句话:“君既不信,臣又何忠?”聂葳听到这句话只是微微愣了一下,露出了怀念的神色,“如果我都不忠于他了,还有谁能完全忠于他呢?更何况,聂家人,守护的是宋国,是宋国的人民,只要有聂家军在一天,就没有人能伤害宋国的任意一个百姓,没有人能侵占宋国的任意一寸土地。”他话中的坚定也让聂音落心头一震,仿佛有什么在不经意间注入她的心底,只待时机成熟,便生根发芽。 五月,天微凉,聂音落记得聂家军走的时候恰是五月难得的一个晴天,她站在京中最大的酒楼里,身边只有从小便护在她身边的曦雲,她看着宋胤站在城楼上的意气风发,她看着聂家军跃跃欲试的迫不及待,她看着父亲与两个哥哥淡然的表情,她看着城中百姓的欢呼兴奋,她看着站在宋胤身边名为照看、实为人质的聂音灏,突然升起一阵悲凉之感。那天,天气正好,阳光下,是一张张充满希望与梦想的脸,她仿佛真正融入了这个世界,也开始像这些古代人一样在心中祈祷“愿上天护我军必胜,愿吾之至亲安然而归。”聂家军十万人马转身出城,而她,就这样待在酒楼里,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直到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洒到她的身上,才缓步离开。 “永和十三年,襄帝复遣军往,神武将军出,大捷。” ——《宋书神武将军传》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战鼓声在边关响了五年,丝竹声也在长安响了五年。五年的时间不长不短,却足够聂音落调养好自己的身体,也足够她想明白许多她从前不明白的事情了。比如宋胤对聂家的忌惮,比如聂葳的忠心,比如当年那暂时的安稳。五年间,无论是聂葳,还是她的两个哥哥音洌和音洵都不断地寄信回来,随着信一同寄回来的还有他们特意为她挑的礼物,虽然这五年她过得如履薄冰,但频频传来的捷报还是让她心情大好。不得不说,聂音落是个适应能力很强的人,刚刚穿越时便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处境,也因此能够调整心态假装自己就是一个小孩子,该不懂的就绝对不懂。虽然后来在聂家父子的保护下,让她安稳地过了三年,然而聂家书堂和演武场每日不断的教育和训练也让她懂得了自己的处境,即便刚开始只不过是抱着混日子的态度在聂家待下去,可是这么多年她早已对聂家产生了归属感,也真正把聂家父子当成了自己的亲人。对于一个前世是孤儿的人来说,亲情对她的影响不可谓不大。这五年,她像一个海绵一样不断地汲取各种知识,也是为了能够在未来帮到家人一些事情,即使帮不上忙也不要成为拖后腿的人。 “聂音落,你给我出来!”一个嚣张的女声响起,打断了聂音落的思绪,想起这声音的主人之后,不禁扶额。心中暗忖,这裕王府,怎么净出些讨厌的家伙。还未起身,便看见一个穿着金色镶边大红狐裘的女孩风风火火地跑进了她的房间,果然,是因跋扈嚣张而名满长安的安阳郡主。这个安阳郡主确有嚣张的资本,名为宋鸢,不过十一的小姑娘已经是亭亭玉立,可以窥见日后的倾城之色。而她的父亲,则是宋胤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裕亲王,她作为裕王唯一的嫡女,甫一出生便被封为郡主,被所有人捧在手心上长大,而且才华更是非凡,去年的时候,以十岁稚龄,写出了《治国简策》这样的文章,其中的治国方法让人耳目一新,虽文笔有些稚女敕,其见解却颇有见地,若不是聂音落几番试探,都要认为她也是穿越的了。 “你怎么又来了?”聂音落不耐烦道,自从四年前春节的时候在宫中见了这小霸王一面之后,这家伙就缠上她了,有事没事都要来聂家找她,她虽烦但还是耐着性子接待了,然后……然后她就成了这位郡主的手帕交了,其名声之嚣张直逼安阳郡主,稳居长安城各家闺女之上。聂音落想想现在的名声,心中真是一把辛酸泪啊。 宋鸢看着已经不知神游到了哪里去的聂音落,索性把她从床上拽了起来,“我怎么来了?我当然要来了,你说,我给你下帖子,你怎么没来?”聂音落翻了个白眼,就听见这位郡主大人在她耳边不停地抱怨“你怎么这么懒,天天在家待着,谁请你去赴宴你都不去,别人的不去也就罢了,我请你你还不来,我说,你这也太不够意思了,今天我一定要把你带去。”宋鸢还没说完,就看到聂音落已经穿好了衣服,突然便呆住了,“怎么了?”聂音落不禁奇怪,模了一下自己的脸,又照镜子看看自己的装扮,没什么不对劲啊,宋鸢惊了一下,“没什么,走吧,我哥在外面等着呢。”这丫头眼睛也太漂亮了,差点让她回不过神来,宋鸢心中月复诽。“你……”聂音落还想说些什么,却直接被推了出去。 刚刚踏出屋子,就看到一个白袍少年站在院中,遗世而独立,仿佛月兑离这红尘之外,聂音落突然就有些恍惚,似乎当年孟舒卿去西安出差,她去找他,也是这样在背后看到了这样一个背影,还没来得及叫他,他便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一样,猛地回头,就那样冲过来把她揽入怀中,那时她想,就这样吧,就这样一直在一起,与君共长安。讽刺的是,那座城本为长安,而宋国的国都也是长安,可是那个许诺给她一世长安的人却早已不在了。即使背影相似,却终究不是一个人。聂音落的眼中逐渐清明。 “好久不见,小音子。”那白袍少年默默转身,看向聂音落的眼中闪过一丝戏谑。“我不叫小音子!”聂音落陡然炸毛,她就说这个家伙最讨厌了! 关注官方qq公众号“17k小说网”(id:love17k),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四章 梅花印,岐陵殇 宋国边城,岐陵。 中军主帐中一片忙碌,聂葳满身风霜地站在床边,看着他一向沉稳的长子不省人事地躺在床上,眉宇间尽是痛苦和凄惶,口中唤着那个给他造成这样痛苦的人“阿瑶……”“父亲,让我去审问那个女人吧。若是等大哥醒来,恐怕……”聂音洵拖着受伤的胳膊来到聂葳的面前,看向床上人的目光中蕴含着化不开的悲哀和担忧。“不,等他醒过来的时候让他亲自去问,那是他手下的人,是他的疏忽导致这次我军军力大损,聂家儿郎,没有不敢面对之事。”听到这话,正在昏迷中的聂音洌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宋国国都,长安。 聂音落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宋临照,最简单的一身白袍,却偏偏让她有一种“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感觉,不看这人恶劣的性格,光是他的皮相就足以迷惑世人了。想到这,聂音落突——然打了一个寒颤,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不禁暗自月复诽,怎么又被这厮的脸给迷惑了,他可是她这五年最大的噩梦。“行了,马车就在外面,赶紧走吧。”待聂音落和宋鸢上车后,宋临照便一个翻身落在了车厢外,亲自给这两位小姑娘驾车。脑中又浮现出刚才聂音落的样子,不觉有些好笑。然而他不知突然想起了什么,便收敛了笑容。听着里面两个女孩吵闹的声音,心中却是一片孤寂。 聂音落坐在马车里,抱着暖炉躺在铺满了赤狐皮毛的毯子上,一边吃着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就最喜欢的芙蓉酪酥,一边听着宋鸢在她耳边的喋喋不休。什么太子又去青山道人门下拜见了,什么和宋临照定亲的那个女子又出意外了,什么她的好三哥聂音灏又被皇上夸奖了,诸如此类。聂音落本来正听得昏昏欲睡,却听到皇贵妃突然病了的消息,心中不禁有些复杂。 这位皇贵妃不是别人,正是她父亲的双胞胎妹妹,她的亲姑姑聂蕤。据说当年她的这位姑姑也是女中豪杰,不仅随聂葳上过战场,而且曾以一己之力盗回燕国的军机图,让聂家军在当年的那一战中占尽先机,然而不知什么原因,她突然进宫做了当年连太子都不是的宋胤的侧妃,并主动月兑离聂家,成为第一个不在聂家家谱上的聂家人。没人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从那之后曾经的聂家双星彻底决裂,永为陌路。聂音落也不明白她的父亲和姑姑怎么会变成这样,她这五年曾进宫很多次,却从不曾见过这位皇贵妃,也是这样才让她对她的这位姑姑越来越好奇。这时的聂音落还不曾想到,她后来所经历的一切其实都有她这个姑姑的推波助澜,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岐陵。 苏雪瑶跪在地上,四肢都套上了锁链,如果仔细看,便会发现她的手臂不正常地垂在身体两旁,仿佛没有骨头一样。身上的铁甲早已剥落,只剩下一件中衣,而且隐约可见她身上的鞭痕。宋国的冬天少雪,却寒冷刺骨,她就这样穿着一件中衣,在武功被废的情况下待在这个连一点风都挡不住的帐子里,默默地赎罪。 正恍惚间,她突然就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个冬天。那年的冬天也是这么冷,那时的她不过是一个混迹在长安城的乞丐,每天衣不蔽体,食不果月复,有一次她因为偷了其他的乞丐讨来的馒头被人打个半死,当她以为她就要冻死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那个锦衣少年走进到了她的视线里。映着他身后的阳光,直射入她的心中。然后,她成了聂家的一员。再然后,他亲自教她习武,他推荐她入聂家军,他们一起打了无数场仗,就在上一场战争结束的时候,他跟她说“阿瑶,再打一场仗我们就可以回京了,到时候我们就成亲。”呵,成亲,多么美好的字眼啊,可是如今,音洌,你再也不会想与我成亲了吧。你的世界里有家人,有聂家军,有宋国的全部百姓,可是,苏雪瑶的世界里,从来,就只有一个聂音洌而已啊。帐外,是聂家军的铁骑声声;帐内,是她的默然寂寂。 脚步声在帐外响起,苏雪瑶倏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她心心念念的身影,“洌……”,她低声呢喃。聂音洌并未看她,只是用对陌生人的语气问她“是谁,派你混入聂家军的?”这声音无悲无喜,仿佛他们从未曾相识相知,从未曾两心相许,苏雪瑶的心猛地痛了一下,罢了,这不就是她想要的结果吗,现在她又有什么资格心痛?“你肩上有一梅花形的胎记,这是四国皇室女子才有的东西,先前你用疤痕遮挡,无人发现,那么现在,你还有什么话想说?”苏雪瑶惨然一笑“你为什么不问我,我究竟是哪国的奸细呢?”“你知道吗?”。“是啊,我不知道,我连他们下一步的计划都不知道,洌,你相信吗?我从来都不想伤害你,也不想伤害聂家军,怪只怪,命运弄人。”苏雪瑶说到这里,却仿佛有些疯癫,看着聂音洌手中已经举起的剑,就这么用尽最后的力气撞了上去。 意识散去的那一刻,苏雪瑶仿佛看见了当年流浪在街头的小乞丐,原来,她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双眼阖上,她仿佛听见聂音洌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可是她再也记不清楚了。 聂音洌不可置信地看着已经没入她胸口的剑,砰地一声,便跪在了地上,把躺在地上的苏雪瑶抱了起来,“阿瑶,我信,我信。”怀中的女子却早已没了声息。 “永和十八年,聂家军还,得禹、丰二城,北楚退千里。” ——《宋书神武将军传》 彼时红线绕指,几许缱绻;如今情丝尽断,血染江山。徒留空坟向岐陵,难忘百里军营。 聂音落正坐在裕王府的梅林中,看着这象征着各国皇室贵女高贵的梅花在树上开得那般灿烂,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然而手中的消息却是说着聂家军即刻返京,聂音落虽然奇怪,到底也不再在意刚才的心惊肉跳之感,安心地赏起梅花来。 宋临照看着那梅树下娇小的身影,见她喜笑颜开,心中也仿佛松了一口气。不过须臾,却又鄙视自己这种被聂音落影响的感觉,转身拂袖而去。 关注官方qq公众号“17k小说网”(id:love17k),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九章 战歌起,离别意 不过两年时间,天下又乱。 先是夜国突然对楚国发动攻击,楚国在抵抗的同时,又联系了燕国,向宋国的岐陵发兵。驻扎在岐陵的聂家军奋力抵抗,终于在两国的攻势下守住了岐陵的大门。可即便是这样,岐陵也是岌岌可危。因此聂葳在朝堂上再次请旨,宋胤也知道这次情势危机,当场便准了。接下来的日子里,聂葳变得更加忙了,连聂音灏都忙了起来。 聂音落第一次感到了这么紧张的气氛,与七年前父亲出征时的感觉完全不同。这次的战争似乎与上次的比起来更加惨烈,据说聂家军早已经损失过半。前世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她知道自己根本帮不上什么忙,所能做的不过是安安分分地待在家里,想着四国现在胶着的战事,突然间便开始后悔自己当年没有认真听当时的兵法课,现在真是毫无头绪。这两年的安稳早已让她忘记了这是一个烽火连天*,战争四起的朝代。人心总是这么贪婪,永远无穷尽。战乱带给百姓的只有无尽的痛苦,那些人却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不断地挑起战争,一统四国的壮志雄心就这样无法改变吗?聂音落不懂,也不想懂。 聂葳今日难得早早便回到了家中,坐在当年云轻离为他建的书房里,擦拭着这把陪了自己二十多年的紫微枪,这是当年他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他的父亲交给他的,这么多年,他的鬓发早已斑白,而这把长枪依旧是当年的样子。时光烙刻下的,除了功绩,便什么都不剩了。 聂葳仔细擦拭了几遍后,放下了手中的枪,目光便落到了放在桌上的箭矢上,陷入沉思。如果聂音落在这儿的话,一定可以认出,这就是当年上元节那天射向她的箭。聂葳思考了一会儿,便让人出去把聂音洌他们都叫过来。 当聂音洌他们到书房的时候,聂葳正在注视着手中的锦符,聂音洌认出,那并不是皇上交给他的虎符,而是他们都未曾见过的东西。聂葳看向他的三个儿子,音洌沉稳,音洵细心,音灏聪明,三人的容貌并不相似,却都能在他们的眉眼间找到轻离的影子,不由得想起了那个最像轻离的女儿,微微叹了口气。 “这次的计划有所变动。音灏,这次你留在府内。音洵,你去岐陵。”聂音灏陡然一惊,怎么会这样?原本定的明明是这次他要去岐陵,而二哥则因为二嫂有孕留在长安啊。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闪过不解。然而聂葳平日积威太甚,两兄弟都不敢反驳。“你们还记得两年前落儿遇刺的事吗?”。兄弟三人面面相觑,自然记得,他们当时追查了好久,可是奇怪的是那些人什么线索都没留下。“你们看这只箭,箭头是钝的,就算刺入人的身体里也最多是受伤,并不会死亡,我发现那几只落在落儿身边的箭都是这样,而其他比较锋利的则基本都落在外围。而且当时若不是有人来府中报信,音洌也不可能及时赶到。” 聂音灏一听便反应过来了“所以说,那次的事其实是有人想给我们提个醒是吗?那么他们又想提醒什么呢?”聂葳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这样的“提醒”手法倒是让他想起了一个人,不过他与那人也只有一面之缘,并不敢确定是不是他所以为的那个人。接着聂葳又交代了一些事情,之后才让他们各自回去。 聂音洵回到房间就看见傅红月在为他整理行装,他急忙走过去,把她手里的东西拿了过来,看着她秀丽美好的面容,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反倒是傅红月先来安慰他“阿洵,我没事的,你安心去岐陵吧。不用惦着我,府里什么都有,你且放心。”聂音洵知道他的妻子一向是个知书达理的女人,可是她越这样安慰他,他就越心疼。“阿月,对不起,我不能陪着你一起等着我们孩子的出生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说着便把傅红月搂入怀中,两人都不再说话,却自有一种温馨默契萦绕在二人身边。 这边温情脉脉,那边聂音洌和聂葳却是坐在花园中挖出了藏在青篱居的那棵桃树下许多年的离人醉,就这样对着夜色喝了起来。“爹,这次我们还能回来吗?”。聂音洌猛地喝了一口,问出了这个他们一直没问出口的问题。“我也不知道,或许能回,或许不能。战场上刀剑无眼,每一次上战场我们不都是抱着必死无疑的信念吗,怎么?我聂家的儿郎还会怕死吗?”。“爹,您明白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您是故意把三弟留下的吧,毕竟如果发生什么事情,只要三弟还在,聂家就不会出事。”聂葳没回答,聂音洌也没再问,父子二人就这样喝着埋了二十年的酒,看着那从不曾变过的一轮明月,终于彻底醉了一场。 大军离开的那天,聂葳并没有在城楼上看到聂音灏他们,连聂音落和傅红月都没来,这是他特意交代下来的,然而看到身后两个儿子眼中的一丝失落,他不禁也有些想念那两个留在长安的儿女,毕竟这一次离开,不一定何时才能回来,也或许,永远都回不来了。聂葳握紧手中的缰绳,果然是老了,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儿女情长起来了。思及此,便不再停留,转身带着大军出了城门。 大军行至城外不久,便听见有阵阵鼓声响起,伴着婉约的琴声,一刚一柔,却另有一种和谐。倏尔,一阵歌声响起 “君欲守土复开疆,血犹热,志四方, 我为君擦拭缨枪,为君披戎装 君道莫笑醉沙场,看九州,烽烟扬 我唱战歌送君往,高唱 听,昨夜有戎狄,叩我雁门关,攀我十丈城墙 看,九州有烽火,江山千万里,烽火次第燃 我,高歌送君行,掌中弓虽冷,鲜血犹是滚烫 且,为君倾此杯,愿君此行归来踏凯旋 …… 闻说塞外雪花开,吹一夜,行路难 我织一片明月光,愿为君司南 闻君跃马提缨枪,逐戎狄,酒一觞 我将祝捷酒浅埋,待君 共醉万场……” 虽是女声,却依旧让这些铁血将士心潮澎湃,待歌声停止,众人这才看到,那击鼓之人正是聂家三子聂音灏,而抚琴之人却是裕王世子宋临照,走在两人中间的则是一身银色披风的聂家小小姐聂音落。只见三人同时举起手中酒杯一饮而尽,“此酒为各位践行,愿各位出师大捷,凯旋而归。”“凯旋而归!凯旋而归!”众将士一起喊着这个他们最大的愿望,看着他们的主帅,看着面前这三个特意来给他们送行的少年少女,心中壮志激荡。汝既踏雪相送,吾必凯旋而回。这是承诺,也是决心。 “永和二十年,战乱又起,聂家军复出,长安城外,永安将军唱战歌,激士气,此为永安将军首次现于军前。据史学家考证,这次事件为永安将军一生中的重要转折点之一,也给以后永安将军走上从军之路带来了重大影响。” ——《四国奇女子第一女将》 关注官方qq公众号“17k小说网”(id:love17k),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十章 谁人知,一语谶 第十一章 烽火消,前尘断 天边晚霞落入云中,耳边是杜鹃的声声啼鸣,仿佛唤着那亘古不变的归去之音,聂家军寻了一块开阔之地扎营,除了守夜的人基本都已沉入了梦乡。想着明天就能回京了,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聂音洌自己拿了一瓶酒,找了一块凸出来的小山丘就那样坐在上面。聂音洵找到他的时候就看到了他身边的空酒瓶散落在地上,而聂音洌则是拿着一把剑出神。自从苏雪瑶那件事情之后,大哥就变了一个人,原来从不喝酒的他变得嗜酒,给人的感觉不再是沉稳,而是沉默。仿佛除了打仗,其他的什么都不在意了。 “大哥,这次回去,我们应该又能进封吧。”两兄弟都早已是候的爵位,这次再回去便应该封国公了,聂音洌看了眼身边的弟弟“或许会吧,但以皇上对聂家的忌惮程度,也有可能不会。不过,其他的赏赐应该少不了。”“不封也好,反正只是虚名而已。爹说了,咱们这次什么赏赐都不要,只需要跟皇上请旨把落儿和太子的婚事退了就好。咱们家落儿可从来不想当什么太子妃,把婚事退了,等以后,由着她的心意让她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吧。”聂音洌看着这个弟弟,心中升起几丝羡慕。“这次回去,弟妹就差不多该生了吧。”聂音洵听到这儿,脸便红了,只轻声应了一声。“好好对弟妹,一个人一生能找到一个相守一生的人不容易,好好珍惜。”聂音洌在说这话的时候,透出来的是浓浓的寂寥之意,聂音洵不禁有些心疼。刚想开口劝他忘了苏雪瑶,重新找一个心爱之人相伴余生,可是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聂家的男子皆是痴情之人,这种情况怎么可能发生,父亲不也是一样,都十年了,心心念念的依旧只有他那已逝的娘亲一人。或许,这便是聂家男子的宿命吧。 长安。聂府。 “就送到这儿吧,我进去了。你也回去吧。”聂音落看着面前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子,一身华丽的深紫,与他的气质却刚好相得益彰。早已十七的宋临照与当年的少年相比,少了稚女敕,多了成熟,基本上一出门便是骑马倚拦桥,满楼红袖招的状态,比起她那个妖孽哥哥,显然是这样温润的男子更受女子喜欢。 然而聂音落却觉得,喜欢他的那些大家小姐肯定都不知道他毒舌的一面,这家伙只要一张嘴就会让你特别想一巴掌拍死他。可是今天他却有些出奇的安静。聂音落正觉得奇怪,却听他喊了一声“落落。”聂音落倏地一惊,来到古代的这些年里,有人喊过她落儿,有人喊过她小丫头,有人喊她聂小姐,却从来没有人喊过她落落,她猛地抬头看向面前的人,“一生一代一双人的下一句是什么?”这是她在现代最喜欢的词,孟舒卿自然知道,如果宋临照就是孟舒卿的话,那么他也一定知道。“什么一生一代一双人?你写的诗?小音子,你还会写诗呢?”聂音落看到他的眼神里尽是戏谑,并不似撒谎,松了一口气,却也有些失落。“行了,宋临照,我警告你啊,以后不许再叫我落落,这不是你能叫的。我进去了。”聂音落转身便进入了聂府的大门,并没有看到宋临照衣袖下紧握的手。 “要开始了,是吗?”。水清樾看着脚下这片熟悉的土地,没想到在时隔万年之后她又回来了。蓝倾若也是满眼复杂,这是她们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启动九珑璇玑阵把这片大陆封印起来,以后的发展她们则都不能再管。“嗯,开始吧。”蓝倾若点头,水清樾也动作起来。看着水清樾衣袂翻飞的身影,她突然便想起了当年都是上古诸神的日子,那时的水清樾便犹擅阵法,基本上每个人的护府之阵都是水清樾设计的,那时络姻和璇玑也在,她们几人经常一起把整个未央天闹得天翻地覆,可是现在,她心早已沧桑,络姻神魂俱灭,璇玑历劫未归,水清樾则是早已站到了比当年还要高的地方,上古诸神入世的入世,陨落的陨落,就算最后都会回来,也早已不是一个人了。她们,都变了啊。这世间还有谁记得当年的溟域水主清樾,荒芜凤主络姻,冰砚颂主璇玑和挽宓星主倾若呢?已过经年,前尘早已尽断。一滴清泪划过,消失在空中。一声叹息,曾经的上古诸神还是迷失在了凡尘烟火之下,红尘俗事之中,能否归位,又是否有他们以为的那样重要呢? 眼前大阵已成,水清樾却已力竭,倒在了蓝倾若怀里。“这里毕竟是我曾经待过那么久的地方,虽然因我当年任性把它降为小千界,可是就算是这样天道也不应该剥夺他们生存的权利啊。我们看来短暂的百年时光却是他们的一生,是他们苦苦挣扎,用尽全力的一生啊。若若,你知道吗,几十万年的转世里,我最幸福的一世便是在这儿,天域大陆,我最不想毁掉的地方。”顿了一下,水清樾仿佛想到了什么,脸上的怅然消失不见,又成为了那个掌控无数人生死的溟域水主,“我会撤走这个世界的守界人,以后,就让它自己发展吧。” 蓝倾若没有回答她,只是在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世界之后,扶着水清樾进了溟虚之门,回到了她们的世界。络姻,璇玑,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剩下的,就看你们自己了。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桨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 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这首纳兰容若的《画堂春》他怎么可能不记得,这是她最喜欢的词啊,宋临照看着眼前的画像,不禁叹气。为什么今天没有再多问她一句呢,或许她真的是落落呢。这画中的女子,正是现代的洛落。这是今天他在宋鸢那儿看到的,问她她只说是聂音落画的,另外还有一幅是一个男子,她没看清那男子的长相,只看到了落款的四个字“吾夫舒卿”,当时她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聂音落抢了回去,最后也只要来了这一幅而已。宋临照当时便让宋鸢把聂音落请来了,经过一天的观察,他基本可以确定她就是落落了,无论吃完什么东西都要喝一杯温水,喝茶只喝微苦的莲子芯,诸如这种,都是落落多年的习惯啊。或许是近乡情怯,他怕得到希望之后是更大的失望,所以他并没有回应她的试探。而现在已经月上中天,他不适合再去找她了。明天吧,明天就去问明白,她究竟是不是落落。 这时的宋临照不知,命运,给他们开了一个多么大的玩笑。 关注官方qq公众号“17k小说网”(id:love17k),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十二章 战旗倒,聂家殇 聂葳这晚一直未曾睡着,仿佛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他穿上铠甲,走出营帐,看着天边清冷的月色,紧紧握着手中还未寄出的信,又想起留给聂音灏的那块锦符,心中渐渐安定下来。 忽然帐内火光冲天,漫天箭雨从四面八方射来。聂葳拿起身边的紫微枪,一边挡着箭雨,一边向聂音洌他们的方向冲去。 这场袭击来得突然,聂家军并没有什么准备,一下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然而到底是四国之内最强的军队,不过须臾便进入了战争状态。聂葳找到聂音洌和聂音洵的时候,聂音洌的胳膊上已经中了一箭,然而他直接用剑把那支箭外露的箭身砍断,把箭头留在了体内便继续杀敌。 聂葳第一次这么用力地舞着聂家枪法,用极快的速度向聂音洌的方向靠过去,在箭雨终于停了的时候,聂葳也终于赶到了聂音洌身边。聂音洵则是将剩余的聂家军聚集起来,一同看向聂葳,“我聂家军从无逃兵,无论今天的事是怎么回事,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如今,只有拼死一战。”言罢,聂葳转身,向着长安城的方向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他身后的聂家军则是齐整长枪,发出“锵”的一声,同时行了个与聂葳一模一样的军礼。 血漫黄沙,以我之身,报家国之恩;以我之骨,铺回乡之路;以我之心,铸铁血英魂! 聂家军的确厉害,然而再怎么厉害,也抵不过对方几倍甚于他们的人数。这方刚把枪刺入敌人的身体里,自己的胸口也马上被后面的敌人刺穿。对方敌人太多,聂家军也在一开始便被人打散了,如今根本不是敌手。聂音洌与聂音洵站在一起,帮对方挡住身后的攻击,直到聂音洌再也支撑不住,直接便把聂音洵推开,挡住了对方的致命一击。 “哥!”聂音洵双目发红,长枪挥动地越来越快,拼尽全力想要跑到聂音洌身边,却被敌军的人冲得越来越远。聂音洌的双眼逐渐模糊,身边的聂家军还在不断地靠过来,却没有一个人活着到他的身边,他想告诉他们,别过来了,过来也不过是多一条命而已,可是他说不出话来,耳边是音洵和父亲悲痛的喊声,在意识涣散的那一刻他仿佛又看到了当年跟在他身后的小女孩,他教她习武,教她兵法,把她送入聂家军,最后,他亲手杀了他,阿瑶,是你来接我了吗?聂音洌用尽全身的力气抬起手,却还未来得及碰到那个女子手,便无力垂下,阖上了双眼。 “啊!”聂音洵在看见聂音洌双眼阖上的那一刻便发疯了,再也不管对方的攻击,只攻不守,随着身上伤口的增加,他枪下收割的性命也越来越多,就是这样不要命的打法还真的给他冲出来一条血路,就在即将靠近聂音洌的时候,却被一剑穿心,他蓦地低头看着胸口的剑,用尽最后的力气向身后刺了过去,然而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了,他却没有力气再刺出一枪,只能由着那些人把剑刺到他的身体中,在他倒在地上的时候,脑海中只剩下了那个秀美的身影,什么聂家军,什么战场,都陡然消失不见,心中只有一句喟叹,阿月,对不起,我回不去了。 聂葳就这样看着聂家军一个一个倒下,每个人都拼了命地杀敌,每个人都用尽全部的努力想要活下来,然而却还是没能逃过一死。这些将士们鲜活的笑脸就在昨日,那时他们还在想着回京后与家人的团聚,会得到的封赏,现在却只剩下一具没有温度的尸体。聂家军以死在战场为荣,然而今天他们却并不是死在战场上,这是多大的讽刺啊。一阵狂风刮过,四周,只剩下尸体,无论是聂家军的,还是敌人的,可是聂葳已经分不清了。身边的敌军越来越多,他觉得,或许,他真的马上就可以见到轻离了吧。 聂葳干脆扔掉了手中的长枪,看着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的长安,默默地合上了双眼。然而预料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到来,他蓦地睁开眼,眼前的敌军突然散开,诡异地一瞬便消失不见,“聂葳,我们的最后一战还没开始,你怎么能死?”聂葳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袭黑衣的女子,本并不是绝美的容貌却带着一种其她女人所没有的英气,别有一种风情。“蕤儿,原来是你。”聂葳神色莫名。聂蕤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聂葳,战罢,今日,是你我的最后一战了。”聂葳一叹,双眸中是聂蕤看不懂的复杂“好,今日,我们兄妹便做个了断吧。”聂蕤笑笑,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早有此意。” 两人就这样战在一起,如当年一样的招式,一样的速度,依稀还是当年风华正好,她是他最宠的妹妹,他是她敬爱的哥哥,可惜,二十年的时光,让他们褪去稚女敕,褪去天真,隔了贪嗔痴恨,隔了恩怨情仇,他们再也不是当年亲密无间的同胞兄妹,被誉为将帅双星的聂家骄子,在聂蕤的枪刺入聂葳的胸口时他这样想着,看着这把与自己的紫微枪一模一样的枪,他仿佛回到了当年他们兄妹二人一起习武的时候,两个人挥舞着同样的长枪,学着同样的兵法谋略,那时,多幸福呢,然而,再也回不去了。 聂蕤就这样看着聂葳倒在她面前,心头微微颤动,她怎忘了,他总是让她,每次比武受伤的,也都是他,可是如今,她早已无法再唤他一声哥哥,想必,他也早已不把她当妹妹了吧。“云轻离,你看,我终于赢了你一次了,今夜,聂家必亡。”聂蕤仿佛又听到那高傲的声音,不知始于何处,似是从她心底,也像是远在天边,还是二十年前的那句,“你,可悔?”聂蕤却还是无法回答,如当年一般拂袖而去,再也不看倒在地上的聂葳一眼,心,终于坚硬无比。最后一丝温情消逝,聂蕤看向天边,星辰满眼,却没有一颗,应属于她。 微乎不归君未归,杜鹃曰回白骨回。这一次,聂家军全军覆没,枯骨连城,世人皆惊。从此,聂家军退出四国争斗的舞台,彻底成为历史。 “永和二十一年,勇威将军聂葳逝,其子平阳侯音洌,镇远候音洵亦随之。襄帝感其一生功德,特此国姓宋,改其封号为神武,追封辅国公。” ——《宋书神武将军传》 关注官方qq公众号“17k小说网”(id:love17k),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十七章 流转念,梦中影 又是一年春来时,转瞬之间,三年已过。浮生变换已经几轮,流年经转已经几段。天下间,局势多变,早已不复当年。 岷阳。摄政王府。 手边的奏折这么多年就没有少过,燕云笙习惯性地扶额,拿起桌上的茶杯,却发现里面的茶水早已凉透。不知怎么回事,他又想起了当年的那个小女孩,不过一面,他却似乎永远无法忘记她眼中的清冷之色,“聂家子女,皆为将才。若非聂家,宋国不会这么强大。”他一直记得这句话,也因此在真正掌权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对付聂家,不过可惜,那时他还太过稚女敕,并未成功。可是他没想到的是,聂家军居然在一夜之间全军覆没,这么大的手笔,也不知道是有多少人参与其中,想来,幕后之人必然不简单。 “真算起来,聂音落,你还得叫我一声表哥呢。可惜,可惜。”没人听到燕云笙的这句自言自语,更没人知道他可惜的究竟是什么,只不过在他放下茶杯的那一刻,杯中的冷茶也已经没了。 云雾山。 百花谷中的春天总是来得比其他地方要早,百花,百花,这百花谷也当真不负盛名,恐怕天下间所有种类的花都被搜罗到百花谷来了。聂音落坐在离她的房间最近的桃树下,读着手中的《鬼谷七十二术》,伴着落下的桃花,心中安然。 “姑姑,姑姑,”聂音落抬头,就见不远处有一脸脏污,全身上下不知粘了多少泥巴的孩子站在那儿,那孩子不过两三岁的模样,见她向自己看来,不由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一张圆圆的包子脸上,是一片单纯的快乐。 聂音落对着他招了招手,就见这孩子笑容更甚,直接便扑到了她的身上。聂音落看着这孩子把头埋在自己的怀里,知道这件新换上的月白衣裙恐怕又不能要了,倒也没怪他,只是把他的小脑袋挪下来,拿出手帕仔细地给他擦着脸上的脏污。 这圆得像个球一样的孩子不是别人,恰是聂音洵之子,傅红月拼尽性命生下来的那个孩子,真正的聂家血脉。聂音落为他取名聂恒,不求他像哥哥们那般去战场上杀出一番功绩,只求他平平安安,让聂家永远不会断绝。 聂恒呆呆的看着这个只对自己笑的姑姑,觉得自家姑姑不愧是这世间最好的人了,不仅武功高强,能把所有欺负恒儿的坏蛋都打跑,还每天陪恒儿一起睡,给恒儿讲故事,连山下卖糖葫芦那家的王虎他娘亲都没这样照顾过他呢,心里有些得意,也有些微微的惶恐。 他知道他不像别的孩子一样有爹爹娘亲,那些山下的孩子虽然畏于姑姑不敢招惹他,但是他还是不止一次地听见他们在背地里说他是个野孩子。他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要这么说他,他的确没有爹娘,可是他有姑姑啊,别人的爹都没有姑姑的武功好,别人的娘也都没有姑姑的漂亮温柔。聂恒小小的心里,只觉得只要像现在这样每天都跟姑姑在一起就够了啊,他根本就不需要爹娘这种东西。 然而那个王虎却跟他说,他姑姑明年便是什么及笄之年,及笄之后就会嫁人,嫁了人就不会再这样关心他了,也不会一直陪着他了。这让他很生气,所以跟他打了一架,姑姑最爱的明明是他,最关心的也是他,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 聂恒想到这儿,心情一下子不好了,小脸瞬间便耷拉了下来,双眼泪汪汪的就这么定定地看着聂音落,聂音落早就察觉到这孩子今天不太对劲,看见他可怜的样子,本想安慰一下,可是他这副样子实在是太萌了,萌得聂音落想要逗逗他,便一直装作视而不见。 聂恒见一向最疼自己的姑姑没看出来自己心中的抑郁,原本只有几分的委屈,一下子变成了十分,然而即便这样聂恒还是牢记姑姑说的聂家男子流血不流泪的话,努力地把眼泪憋回去。聂音落看着聂恒的眼泪要落未落的样子,突然就觉得自己有些恶劣,这孩子每天的事她都一清二楚,自然知道他是为什么才会这样,当下便安慰道“恒儿放心,姑姑这辈子都不会成亲,恒儿永远都是姑姑最重要的人。”聂恒听到这话终于又笑了起来,把自家姑姑抱得紧紧的,整个小身子都拱进了聂音落怀里,死活都不放手,聂音落没办法,也就只好这样抱着他回了房间。走在路上的时候,聂音落还在想着,以后可不能让这小家伙再吃这么多了,要不是她如今有内力傍身,根本就抱不动他。 不过几步,聂音落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聂恒也是累了,回到房间之后就躺在床上睡了,看着这孩子的小手一直拉着她的衣角,即便是睡着了都不肯放开的样子,她的心中一片柔软。这张典型地继承了聂家男子相貌的小脸,虽然还未长开,五官却可隐约看出当年聂音洵的俊朗和傅红月的精致,聂音落把手放在他的脸上,就看见这孩子习惯性地蹭了蹭,满脸依赖,聂音落便也躺到了床上,搂着聂恒软软的小身子开始补眠。 聂音落知道她做梦了,可是她却怎么都醒不过来。她看见那一袭紫衣的男子在她面前决绝离开,她感觉得到他心中的不舍,可是她却不能拦他。不是不想,是不能。 画面一转,她便只见到了她一个人,寂寥地立在一片云海之前。她的脑海中突然便浮出了往生境这个名字,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知道,只是心中有一个声音告诉她,确实如此。然后她看见梦中的自己如之前的那个男子一般,直接落入了那一片云海之中。 然后是一个碧衣男子,跪在往生境里,状似痴狂,聂音落刚想去看那人的容貌,却见眼前景象倏然破碎。 聂音落的心微微疼痛,她并不知道,这些是络姻的经历,却早已与她无关。当年的荒芜之主络姻既然选择违逆天道,便自然不会再有所转圜。也因此,前世种种早已被她遗忘在转世的无数岁月里,这次她不会想起,以后也不会。毕竟对于已然干涸的碧央池和早已忘却一切的慕潇来说,谁负过谁,谁爱过谁,已经并不重要了。她,只是聂音落而已,与碧央无关,也与慕潇无关。 九天之上的一段痴缠,早已飘散,凡世红尘中的几许姻缘,刚刚写遍。 杜子衿站在碧央池旁,看着那原本曾让世人纠缠不已的碧央圣水早已一滴不剩,心中已不知是什么感觉,她记得当年她也曾想来这碧央池走一遭,只为了断了自己的痴念,可是最终还是没有忍心,楚凝曾说,希望她有一天可以找到自己的白云深处,山水人家,现在她找到了,可是无论是她,还是宋阳,都不在了。 如今她在他们初遇的地方建立了百花谷,收留了无数因战乱流离失所的人,像当年她做的那样。可是她终究是杜子衿,不是楚凝,她用一生学会她留下的一切,现在又把这一切教给她的后人,只想护她血脉传承罢了。然而现在,她恐怕也护不住她了,杜子衿缓缓地坐在了地上,背后,是曾经的云雾山庄,现在的百花谷;面前,是曾经的碧央池,现在的一弯月牙石。 而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跟在楚凝身后游走在四国之间的云堂堂主,只是一个在百花谷中萧索度日的七旬老妪而已。往年的画面一点一点在她脑中浮现,她突然发现,原来她也曾有过那样的年少轻狂,那样的不顾一切,不过须臾,却已然过去一生。 她看到了楚凝和云煦泽归隐之后每天赏梅煮茶的身影,她看到了云轻离刚出生时那小小的样子,她看到了宋阳独坐金銮却依旧坚挺的脊背,她看到了自己当年孤傲的模样,她似乎又回到了当年那段肆意潇洒的日子,可是,也只是似乎罢了。 终于,画面定格,万里江山之中,只剩她一人在这乱世中沉浮,现在,她该去见他们了,去见那些一起闯过天下,一起踏遍江山的人去了。如今的四国,早已不是他们的天下。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宋阳,若有来世,白云深处,可有人家? 聂音落还在房间睡着,梦中闪过无数景象,她却根本什么都记不清了,天边夕阳照进屋里,在她和怀中的孩子身上镀上一抹霞光,她也仿佛是梦到了什么好事,脸上终于不再是纠结痛苦之色,慢慢地笑了。没有听到那远在天边又似乎近在眼前的声音,唤了一句“落落。” 关注官方qq公众号“17k小说网”(id:love17k),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十八章 擦肩过,前缘惘 花宛茵来的时候,聂音落正在练功,聂恒也在一边绷着张小包子脸,读着手中晦涩的兵法书,看他认真的样子,仿佛他真的可以看懂一样。花宛茵不禁有些好笑,可是这姑侄两人的样子实在太过认真,让她不忍心打扰。 “有事?”聂音落刚练完一套枪法,就看到花宛茵正站在不远处,却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聂音落心思一转便猜到她不过是不想打扰他们罢了。“没什么,只是我想让你陪我去一趟燕国而已。燕云笙说,他想与我们做一笔生意,我不知道该不该答应。”聂音落看了她一眼,便明白她为何犹豫了,叹了口气,应了下来。 旁边的聂恒看着姑姑要抛下他跟那个一点都不可爱的女人跑了,立马就放下了手中的书,一路小跑便奔进了聂音落的怀里,“姑姑,恒儿也要去。”边说着边用两只小手圈住聂音落的脖子,大有你不答应我,我就不w@放手的架势。聂音落对这赖皮的小子无奈了,明明长得那么像自家温文的二哥,怎么这性子就这么像那个妖孽呢?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会屡次妥协吧。那个妖孽啊,聂音落思及此处,心中黯然,终于还是答应了。 花宛茵看着聂音落的表情就知道她一定会答应,可是这次并非儿戏,一个不好坏了她的计划不说,还有可能让整个百花谷都牵扯进去。 带着一个小孩子去,怎么都是不合适的吧?况且,燕云笙那个人,即便是她也不得不承认,那是个最为狠心的人,他可以利用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想到这里,花宛茵微微苦笑,然而她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就这样努力一次吧,无论结局如何,曾经努力过,也就够了。 花宛茵抬头,看着聂音落有些欲言又止,然而最后还是在聂音落波澜不惊的眼神中败退了。 燕国都城。岷阳。 聂音落戴了一张易容面具,收敛了一身武功,让自己的气息变得与平常人无异,装作不认识花宛茵,施施然地就这样牵着与自己母子相称的聂恒的手走进了岷阳最大的酒楼,挑了一间最好的房间就要住下。 同样易容的花宛茵盯着这厮嚣张的背影,不禁目瞪口呆。这家伙,没病吧?居然嚣张成这样?她不是忘记了她现在的身份吧?这可不是在百花谷里啊。 不过须臾,她倒是也想明白了这家伙的想法,不过是大隐隐于市而已,可就这么大胆地走进来也是有些不妥的吧,单看她那嚣张的样子就已经招惹来很多不善的目光了。这样,还怎么“隐”啊? 而且虽然这里是四国中最富裕的燕国都城,但是现在毕竟还是乱世,即便这几年休养生息也不可能发展得如当年东梁的盛世时一般,她这样大手大脚地花钱,什么都要最好的,即便是拥有这么多年积累的百花谷也受不了啊,更何况现在她的身份不过是一个带着孩子孤身行走的女子,这种做法无疑会引起众人的敌视,这家伙何时这么考虑不周了,不过看着她这自信的样子,就知道她还有后招,当下也不太在意,隔了一会儿,也走了进去。 此时,对面的茶楼里正站着两人,一男一女,那女子带着帷帽,但从身影也可以看出是个窈窕之极的美人,那男子则是一身素白,脸上戴着一块铁质的面具。 “我觉得那个女人有些眼熟,但我并不记得我曾经见过她。”那男子在看到聂音落的背影时心中便浮上一股熟悉之感,这种熟悉太过剧烈,剧烈得让他完全无法忽视这样的感觉,好像他们已经相识了许久,可是他的记忆明明还完好无损,怎么可能不记得在何处见过这样的一个人了呢?头又开始疼了。 “阿殷,怎么又头疼了呢?告诉你别想那么多,你不是什么都记得吗?别为了这种不相干的人让自己难受。”那戴着帷帽的女子轻声安慰,她的嗓音似乎带着一种魔力,瞬间便让那个男子好受了一些。目光扫过,就见那个戴着面具的男子点了点头,心中有些不忍,但还是什么都未曾说起。 那男子看着聂音落走入迎客居的背影,心中疑惑越来越浓,他知道心里始终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应该如此,可他还是像往常一样把这些情绪都压了下来,让自己相信面前这个女子的话,不再去想刚才的事情。只是就在他收回目光的那一刻,他没看到面前女子眼中的复杂之色。 而对面的聂音落也似有所感,盯着他们的方向看了良久,直到聂恒叫她“娘亲”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这时候,两人都不知道,此一错过,再见之时,战火纷乱,寒烟早凉,生死两茫茫,破军对天狼。 “世子,已经到岷阳了。”王宣恭敬地对着马车里的人说道。一声磁性的声音响起,“哦?那便找一间客栈住下吧。”“客栈?世子,咱们不去驿馆吗?”。那人刚问出一句话,就看见这位裕王世子似笑非笑的表情,身子就打了个寒颤。 该死的,他怎么又多嘴了,世子的决定可不是他能质疑的,谁不知道啊,现在的裕王世子宋临照可是宋国除了皇帝外最不能惹的人物,甚至于惹了皇帝还有可能转圜,惹了这位,那就赶紧自己买个棺材等死吧。 要是落到这位世子手里,他可不会让你死,只会让你生不如死。而且这位最擅长的,不是在身体上折磨你,而是在心理上,那一句接着一句的,就跟往你心上插刀子一样,让你无法反驳,无法抵抗。就是这样,这位公子还得了一个“瑾彧公子”的称号,在四国中,还是独一份呢。 自从聂家三公子尸骨无存之后,这位可是在宋国中各位贵女最吃香的人了,即便顶着克妻之名,也还是有无数女子前赴后继,可是自从这位把一个对他示爱的女子给逼疯了之后,再也没有女人敢嫁他了,谁知道这位外表温润,内心冷情的男子会对她们做什么啊,没准自己到时候也疯了呢。 而这位世子大人反倒是乐得清闲,继续用他那能刺激死人的毒舌去跟各国谈判了。这次来,倒不是为了谈什么条件,而是为了安阳郡主与燕皇的联姻而来,宋临照先走一步,不过是想占据一点主动权而已,也是为了宋鸢的未来筹谋。按照当年谈好的条件,宋鸢嫁与燕皇为后,可是如今,无论是宋皇,还是宋临照,都对这样的结果不太满意,此次岷阳之行,也是为了最后再与燕云笙商量一下和亲的问题,毕竟,这掌握燕国实权的,可是摄政王,而不是那龙座上的燕皇。 “去迎客居。”宋临照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他只有强大起来才能护住自己身边的人,可是他还是不够强大,只能看着自己的妹妹踏上和亲的路,什么都无法改变。“落落,我该怎么办?你究竟在哪儿?我好想你。”宋临照的低声呢喃并未被人听见,只不过就在他即将到达迎客居的时候,便遇上了摄政王府派来的人,他本来也无意在燕国的地盘上与人家权势滔天的摄政王对着干,因此也并没有什么意见,马车调头,直接去了摄政王府暂住。这时候的宋临照并不知道,刚才聂音落去的那家酒楼,名为迎客居。 聂音落坐在床边,看着在床上酣睡的孩子,忽略了刚才心头的两次莫名颤动。岷阳的天空也很美啊,望向窗外的双眸里,满是清冷。 “参见主公。”两名年逾三旬的男子单膝跪在地上,望着眼前的男子,眼中神色不明。正是阿沧和阿獠。 “起来吧,不必如此。”那男子始终未曾转头,一只手抚模着一块玉佩,神态专注之极,让下方的两人身上一阵发冷。“去楚国吧,这次宋燕两国联姻之事不必在意。”“是。”两人应后,便看到那个男子的手势,这是让他们离开的意思了。阿沧还想说些什么,被阿獠拉住了衣袖,兄弟两人一向默契,看到阿獠的神色,阿沧也只得悻悻退下。 两人退下后,一个身着黑衣的女子缓步而来,在男子的身后站定,轻抬手腕,一双手就向着男子的胸膛模去,更是将身子都靠在了那人的身上,只是就在她的手要碰到那男子的衣服时却被猛地推开,只听那男子说了一声,“蕤儿。” 桌上烛火摇曳,明明是白天,整间屋子却是昏暗无比,那女子听到这一声之后也是站直了身子,两人都不再言语,只能听见蜡烛燃烧的“滋滋”声,之后,这唯一的光亮骤然消失,房间真正陷入一片漆黑。 关注官方qq公众号“17k小说网”(id:love17k),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十九章 岷阳议,姻缘错 岷阳原本是西赟的地界,然而自从五百年前东梁锦帝发现它的矿物产量丰富无比后,便对西赟展开了攻势,直到双方都筋疲力竭,锦帝御驾亲征,这才终于把西赟纳入了东梁的版图,岷阳也成为东梁的又一重点发展的地区,直至东梁国破,岷阳已然成为了除江南外最富庶的地区。可以说燕国当年在此建都,可谓是占尽了便宜。 宋临照看着坐在自己面前那个一点都不像个摄政王的男子,脑中关于这位摄政王的信息浮现出来。五岁丧母,七岁入军营,在沙场上拼杀到十六岁,甫一回岷阳,便以雷霆手段发动宫变,把那个坐在皇位上的亲兄长就这样拉了下来,而后又从宗室中挑了一个懦弱无能的十岁孩子,把他推上了皇位。 燕国其他皇室中人不是没有反对过,但均被燕云笙镇压,宫变之后到现在,燕云笙早已在燕国说一不二。虽没人知道燕云笙为何自己不去当燕皇,反而是让一个孩子坐上皇位,但四国中却早已没有人再去思考这件事,只要知道是这位摄政王掌权就可以了,何必去管那个形同虚设的皇帝呢?可是宋临照却觉得,或许当年的事情没有世人所知的那么简单。这燕云笙,也确实是个不好对付之人,其心思之深沉,堪比他那个一年见不到几次的父亲。 宋临照这么想着,却不知道对面的燕云笙也在打量着他。 宋临照三年前一场大病之后方才崭露头角,之前的他不过一个纨绔子弟,既不入朝,也不从军,若不是他的父亲是宋国的裕王,他根本就不会记得还有这么个人,更不会把这种人当做对手。 对他来说,夜国的太子夜镜尘,楚国的武王楚渊泽,宋国的太子宋润流才是他的对手,区区一个王爷的世子,他本来还不看在眼里。可是他却没想到,这样的一个人居然可以在三年里走到现在这种地步,四国之内,谁不知道这个把纵横之术用得最为娴熟的裕王世子。因其尚无爵位,世人皆称其“瑾彧公子”,此人,心思诡变,常常让人始料未及,有资格成为他的对手。 两人双眼对视,突然就一起笑了起来,同样是天之骄子,同样是一路坎坷,同样是心怀秘密,两人看向对方的目光中更添几分欣赏之意,然而,立场不同,便注定了他们只能是敌人。纵使欣赏,也只能竭尽全力让自己不要在未来的对峙中落于下风,这才是他们对对方的尊重。 宋临照端起手中茶杯,对燕云笙递来的一壶酒视而不见,“我曾经答应过一个人不再喝酒,况,喝酒误事,摄政王的心意宋某心领了,如此,便以茶代酒,敬王爷一杯。”燕云笙倒是也不推辞,也端起茶喝了一杯,“这次的婚事,不知世子还有什么要求?我燕皇以皇后之位虚席以待,定不会委屈了郡主。” 宋临照自然知道这是与宋国结盟的意思,但亦是明白,若是两国再次成为敌人的那一天,宋鸢恐怕便活不了了,四国这几年皇室宗亲各自结亲,便是结盟,也根本不是靠着姻亲了。 当下心思一转,宋临照放下手中茶杯,笑着对燕云笙说道“倒是也没什么太大的意见,只有一个小改动,不知摄政王能否答应?” 燕云笙自然知道这家伙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即使这两年宋国式微,但依旧不能小觑,就说那刚入军中便打出一片天的秦离菡,不仅以一己之力撑起了自聂家军后萎顿不堪的宋国军队,而且建立了一支虽比不上聂家军但也是四国中顶尖的飞鹰骑,让他几次试探均无功而返不说,还折损了一员大将。 更何况如今,还有一个看不出真正实力的宋临照在,他可不相信宋临照只是嘴皮子厉害而已,转念一想,便有些意动,“不知是什么改动?世子大可说来听听。”“也不是什么大事,宋某只是希望能让自家妹妹幸福而已。鸢儿那丫头一向十分仰慕摄政王,就是不知摄政王愿不愿意满足小妹的愿望?”燕云笙看着面前宋临照笑得无比温和的样子,只想骂人。 换新郎还是小改动,这宋临照还真敢说,难怪那么多老家伙都不愿意跟他谈判呢,这真是一口气上不来就能被气死的节奏啊。燕云笙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宋临照又言“摄政王应该知道,这些年各国之间的联姻数不胜数,不说别的呢,就说楚国的武王妃不就是出自夜国皇室的嫡系公主吗?贵国皇上身边的皇贵妃则是楚国的郡主,这样的话,若是小妹安阳也嫁给燕皇,成为皇后,那楚国那边,贵国又该如何交代?如此,不如您娶了小妹为王妃,也可避免两国的冲突不是?” 不得不说,宋临照的这段话确实说到了他的心上,况且宋临照既然这么说,那他也一定是准备了后招,和亲的国书上可没有说是谁和亲,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想到连夜镜尘和楚渊泽当初都被宋临照给坑过,他倒是也不介意了。虽然他知道,如果他不答应的话,宋临照一定会直接把他和宋鸢成亲的事宣扬的天下皆知,但是比起直接毁了夜镜尘的一个暗中据点和害死了楚渊泽原本定亲的妻子这样的算计来说,宋临照对付他的手段真是比较温和了。 只是,眼中浮现出那个粉衣女子的身影,燕云笙心中微微犹豫,但也不过片刻,他便坚定了下来,“好,既如此,本王又如何能辜负郡主的厚爱,下月初六是一个吉日,不如就在那天举办婚礼吧。”说完,只见宋临照点头,目中带着满意,这才松了口气。 一月后,宋国安阳郡主与燕国摄政王大婚,两国举国欢庆。 花宛茵站在迎客居楼上,满眼的红色,她知道,今天是燕云笙成亲的日子,她也知道,他已经放弃了他们的交易,只是她始终不肯离开,所为的,就是想要亲眼看到这一切。他们认识了八年,他从一个青涩懵懂的少年变成现在这个满月复算计,一手遮天的摄政王,她从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变成了现在百花谷的谷主,原来,早已不是当年。 当年他嫌她麻烦,却还是背着她逃过了贼人的追杀;当年她嫌他无趣,却还是护着他回到了燕国,助他得到了燕国的天下。可是他们一直都知道他们不是一路人,永远也不会是。所以,她离开。 虽然早已不抱希望,虽然那份年少时的心动早已在这几年的四处奔波中沉寂,可她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心,还是会痛。“宛茵,放手吧。”聂音落站在她身后,轻轻地把她的手松开,看着那因为用力早已泛出血来的手心,默默一叹,把她抱入了怀里。“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哭出来,就忘了这个人,哭出来,你还是百花谷的谷主。当年你不是立誓要好好发展百花谷,要保护好百花谷里每一个人吗?既然已经决定了这条路,就要走下去啊。”花宛茵身子一颤,便在聂音落怀中哭了起来,是啊,这条路是她选的,她只能这么走下去,哪怕失去了一切,她也要走下去啊。 待花宛茵哭累了倒在她怀里之后,聂音落才把她放到了床上。立起身子,看向窗外的岷阳,看向遥远的长安。她还记得,当年她逃离长安的时候曾路过岷阳,也就是在这个地方她曾远远地见过那位摄政王一面,她已不记得他的容貌如何了,只记得她在他眼中看到的野心,那是一个必要站上顶峰的男人,若他早生个几十年,在四国之始,那个并没有太多有能之人的时候,他或许已经一统天下了,可惜,他生在这个英杰辈出的时代。 聂音落知道他和花宛茵之间的因缘,然而在这个时代,最重要的,永远都不是感情,而是责任。她之所以这样嚣张地住在这儿,就是想看看燕云笙是否会来找她们,或者会护着她们,可是他明明知道她们来了,却毫无动作,直到半月前才告诉她们他要准备婚礼,暂时不能与她们谈那笔“生意”了,他不知道,这半个月里宛茵是怎么过来的,他也不知道宛茵曾经有过要为他把百花谷双手奉上的想法,他也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看向窗外的时候,聂音落觉得,这岷阳,还是当年的岷阳,又似不再是当年的岷阳。她不知,这座经历了无数战火,无数谋算的城市,还会给多少人带来离殇。 或许,这,就是乱世。 关注官方qq公众号“17k小说网”(id:love17k),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二十章 折柳别,天涯愿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 罗衾不耐五更寒。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 别时容易见时难。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李煜的这首《浪淘沙》聂音落并不是十分喜欢,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这首词里的无力与伤感罢了,她从来不喜欢读这样的诗词,因为每每读起,都会让她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痛。 她不明白这片大陆明明与她的世界完全不同,却又为何在这里看到了《唐诗宋词集》这样的书,还有她学习兵法的《孙子兵法》等等,不仅如此,还有很多在现代早已失传了的孤本居然也能在这找到。然而最为奇怪的便是,这书上的字体只有她能看到,换句话说,应该是只有她这样的穿越人士才能看到。 聂音落不<禁怀疑,这片大陆在她之前应该还有过穿越者,可是她研究了好久也没研究出另外的那位穿越前辈是谁,又为何要把这些书籍放在云雾山的密道里,据说这条密道正是她的外婆楚凝在不经意间发现的,若非如此,这些书还是依旧不见天日。 正是这些熟悉的文字让她觉得,现代的那些梦并非只是一个梦而已,而是真实存在的。然而如今,这些却已经不再重要,她已经决定要离开这里了,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聂音落把手中的书放下,漫步而出,不过须臾,却已走出了极远的距离。 聂音落第一次这样漫无目的地走在百花谷中,或者说,是当年的云雾山庄中,周边景色繁华似锦,可她的心中却是一片寂寥。五年了,聂家灭门已经五年了。这五年,她拼尽性命地习武,学习兵法,学习谋略,她每天都让自己忙碌不已,就是不愿意想起五年前的那天。 就算心结已消,她并没入了魔障,但是对于一个孤儿来说,在有了疼爱她家人之后又把他们夺走是不是有些太残忍了呢?这几年里,她不断地梦到现代的事,但是一旦梦醒,她却记不清楚她的前生究竟是什么样子,唯有今生的回忆和满室的孤寂相伴。原来月色微凉,却已无当年聂家儿郎。 “要走啦。”聂音落拿着手中花宛茵扔过来的酒,看着她落寞地等在这条她回房的必经之路上,默默应了一声。“嗯,明天就走。”花宛茵席地而坐,直接把聂音落也拉了下来,“既然要走,就陪我喝一杯吧。这些年你一向自律,不过既然已经是最后一天了,陪我喝几杯也没什么吧。”花宛茵话音刚落,聂音落便抬起来手中酒杯一饮而尽。花宛茵看见她难得这么痛快,心中怅然,也举起酒杯和她对饮了起来。 两人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到最后都不知道究竟喝了多少,聂音落神志有些恍惚,却看到花宛茵把一条柳枝递给她,她正疑惑,却听见花宛茵的声音,“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反正你要走了我也没什么好送的,就直接折了这柳枝送你吧。”聂音落哭笑不得,这丫头还是这么不着调,真担心她把百花谷給弄灭门了。 刚要说些什么,却听得花宛茵的声音中带了几分哽咽,不等她开口,便自顾自地说道“聂音落,你知道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特别讨厌你,你怎么那么愿意多管闲事呢,我就算是懒,也不用你来管吧,逼着我穿那么厚的衣服也就算了,你还对谁都是一个表情,我当时特别想揍你一顿,你说,我怎么就没揍你呢?”花宛茵一顿,自顾自地笑了,“罢了,或许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们是一路人吧。音落,五年了,这五年里,我们都发生太多事了。你家破人亡,我师傅仙逝,你的那个好姐妹宋鸢嫁了我喜欢的人,你的未婚夫宋润流则是娶了聂家的死对头安家的女孩,你说,我们怎么就这么倒霉呢?”花宛茵索性扔掉了酒杯,直接拿起酒壶喝了起来。 这是聂音落第一次喝酒,小的时候父亲和几个哥哥都不让她喝,后来长大了,她却是没有心情再喝了。聂家枪法一天比一天娴熟,权谋之道一天比一天分明,排兵布阵一天比一天了解,她学会了算计,学会了计较得失,现在的她,终于成为了她最不想成为的样子。想到这里,聂音落也终于放开,与花宛茵一样,拿起酒壶一起对饮。后来干脆直接用坛,既然喝了,就好好痛饮一场。 头晕晕沉沉的,似乎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东西,聂音落知到她们两个都有点醉了,但两人却都十分默契地不用内力来把酒逼出体外,似乎这样她们就可以好好地醉一场,不问过往,不问来日,这一晚,她们就只是两个普通女子而已。她不是百花谷谷主,她亦不是聂家孤女。 “音落,你根本不爱学兵法吧,我师傅说过,你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即使上战场也不可能胜过那些老将,何必这么逼自己呢?” 聂音落握紧了手中的酒坛,感觉要掉下去了,索性直接抱着喝,听到这话,神志瞬间清明,心下发苦,却还是回答了花宛茵这个问题,“聂家这一代的将星你知道吧,就是我三哥。论天赋,我自是不及他的,论经验,我更不及我的大哥和二哥,但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聂家世代将门,多数女子也可以上战场杀敌,我想要聂家传承下去,我想要找到害了聂家的幕后黑手,除了用我自己把他引出来还能怎么做?” 聂音落没告诉花宛茵的是,有一个只有聂家每代继承人才能知道的秘密,父亲曾说,一旦这个秘密被世人所知,聂家必毁。然而无论聂音落怎么撒娇耍赖,到最后还是不知道这秘密是什么,不过她直觉这跟聂家满门全灭有所关联,也因此这几年除了学习之外,她一直在不停地调查这件事,现在终于有点苗头,而且在长安的布置也已经完成,时机早已成熟,之所以拖到现在还未回去,不过是担心花宛茵和恒儿而已。 “音落,若是你报完了仇,那就回来百花谷吧,到时候我也把百花谷交出去,我们一起走遍天下,如何?”聂音落举起手中的酒坛跟她碰了一下,算是应了。无论日后如何,如今,且共从容,莫问莺花俱老,今朝犹是春风。 莫悲离殇,只需痛饮一场,何日再见,尽管并无思量,惟愿此番愿望,莫失莫忘。 第二天两人花宛茵醒来的时候,聂音落早已不在,花宛茵看着满地的空酒壶才想起来她们昨晚真的彻底醉了一场。不由好笑,幸好是在绝对安全的百花谷里,不然就凭她们两个昨天醉得毫无知觉的样子,早不知死了多少次了。天边太阳初升,花宛茵望着那云雾山上常年不散的云雾,心中默念,音落,一路平安。 聂音落骑在马上,回身看向百花谷的方向,想起三天前把聂恒送到昭梺山下的那户人家时的场景,不过五岁像个小包子一样的孩子,一向肆无忌惮最黏着她的孩子,在她告诉他一切的时候,没有流泪,没有难过,那张酷似聂音洵的小脸上,是满满的坚毅和不屈,像极了聂家人。是啊,聂家孩子早慧,这几年在百花谷中她也教给恒儿一些东西,虽不多,却已足够让他明白这个世界的形势。 聂音落记得,当时夕阳未落,炊烟初上,那小小的孩子似乎长大了,不愿再让她抱着他,只是站在门前,表情严肃,神色认真,“姑姑,从今天起,我聂恒会担起聂家的责任,便是不上战场,聂家也绝对不会断绝。请姑姑给我十年长大,十年后,我定可以独当一面,成为真正的聂家人。然后,聂家的担子,便交给我吧。” 聂音落看着这个孩子,突然发现这孩子早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长大了,她不知是该叹该怨,只有五岁,却被这世界逼着加速成长,说出这番本不应该是一个五岁孩子说出的话。可是他眼中的执着和坚定告诉她,他所说的一切都是认真的,聂音落也无法怀疑他是否真的明白这些话的含义,只是轻轻点头,让聂恒明白她对他的肯定。 画面回转,是昨天花宛茵醉倒在地,拿着酒坛对她的说的最后一句话,“聂音落,你可一定要活着回来啊。” 聂音落眼眶微微发酸,但终究还是忍了下来。此去一别,再回之日,不知是何场景。宛茵,但愿我们后会有期。转身,不再留恋,徒留一道紫色的背影消失在云雾山的漫山云雾之间。 “永和二十六年,永安将军归,天下惊。时五年契约讫,岐陵危,永安将军往,大捷。襄帝有感聂家功德,特赐封号永安郡主,除跪拜之礼。” ——《宋书永安将军传》 关注官方qq公众号“17k小说网”(id:love17k),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二十五章 此生许,殿前誓 聂音落没有想到自己居然又喝醉了,更关键的是还是跟宋临照一起,看着宋临照横在自己腰上的胳膊,聂音落发现,她又头疼了。 宋临照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心上人这副无语望天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好笑。笑着掐了掐她的脸“落落,起来了。还想继续睡在这不成?虽然我并不介意,其实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无论在哪儿我都乐意。” 聂音落听到这话直接从地上就蹦了起来,我的天啊,这家伙是谁啊?这是那个小时候总喜欢叫她“小音子”,还一直欺负她的宋临照?他的毒舌呢?他的冷情呢?难道以前的那个人被穿了不成?聂音落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她虽然是穿越的,但不代表别人就不能穿越呀,不过,外面的传言里,他不是一如既往地毒舌和冷情吗?怎么对着她就变了这么多?好吧,这家伙完全忘记前段时间在她面前的宋临照可一直——是这样的了。 “宋临照,你没事吧?”聂音落觉得他们两个有必要再谈一谈,毕竟不能让这个全宋国女子心悦的青年才俊就这么砸在她手里了吧,虽然按照这个时代的标准,宋临照的清白,啊,不对,是她的清白已经不在了,可是她这么一个前途未卜,未来还要在战场上拼命的人怎么能娶,不对,是嫁给他呢?那不是让他守活寡吗?咦,这话怎么那么奇怪? 宋临照看她的样子就隐约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这丫头估计酒还没醒,于是便直接走到了她面前,温柔地俯身帮她整理衣服,“说好了叫我子卿的,怎么又忘了?”聂音落看着他这个样子,心中微微颤动,多久了,多久没有人这么照顾过她了,她又想起了那个梦,那看不清面容的男子似乎也曾这样照顾过她,可是她怎么都想不起来。面前的宋临照似乎就是那个男子一般,“子卿……”,刚叫出这一个称呼,聂音落就不再说话,宋临照抬头疑惑地看向她,聂音落这时却已恢复了清明,酒醉的后遗症也彻底消失了,看见宋临照担忧的眼神,心中微暖。 这个人,是真心对她的啊,从他出现在她的营帐中看向她那失而复得的眼神,她就知道了。可是,无论是他们的身份,还是她梦里的那个身影,都阻止着她向他靠近,或许,自己只是太希望有个人依靠而已吧。既然不能回应他,又何必给他希望?这样继续下去,最后只会伤到他罢了。聂音落刚想开口,就被宋临照的话打断了,“落落,我不求你立刻便跟我在一起,但至少别拒绝我好吗?哪怕是像现在这样,你就只把我当成一个可以一起把酒言欢的朋友,只要让我在你身边,这样,都不行吗?”。聂音落抬头看他,却发现他那一向深邃的双眸中满是卑微的祈求之色,心猛地一痛,拒绝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只好应了下来。 走在回郡主府的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宋临照知道,他的落落不管经历了什么也依旧是他的落落,纵使容貌改变,身份改变,她也依旧是那个她,即便她不记得他了,可是她对他还是不同的,她不会对别的男人这样不忍心,更不会让别的男人这样接近她,想到这,宋临照低声笑了起来。聂音落听见他的笑声,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宋临照并没有解释。 他早已在碧落山上许下了他的生生世世,他不知那诡异的法子是否有用,可是他已经把他的生命和她联系到了一起。此生既许,年华全予,无论你是否不离不弃,我也与你生死相依。 聂音落回到这个她一点都不想来的郡主府时,就看到那个昨天出来迎接她的领头的那个女子捧着一身朝服,见他们二人走近,眼中闪过一丝什么,但消失得太快,然后就直接走到聂音落面前,双手举起朝服跪在了地上,“请郡主更衣。”语气中隐隐带着几分强硬。 聂音落和宋临照对视了一眼,皆是嘲讽不已,不过瞬间便明白过来。宋皇居然还让她上朝,还真是让她不可思议。聂音落倒也不换衣服,转身就直接去上朝了,临走前对那跪在地上的女子说了一句,“既然喜欢跪着,便捧着朝服跪在这儿吧,没有本郡主的命令就不用起来了。”语气并不强硬,但其中的不容反抗也无法让人忽视。此时正是卯时,街上的人不是很多,但大部分官员也都起了,有的已经到了重华殿,有的则在路上,而永安郡主府恰好建在前往重华殿的必经之路上,也因此还是有很多人看到这一幕,心中暗惊。 “这永安郡主也是够狠的了,这么冷的天让这位姑娘跪在这儿,那岂不是要把腿给跪废了啊?”“别说了,这可不是我们能管的事,当心惹祸上身。”聂音落早就听见了下面的讨论声,但她也不在意,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足够厉害才能在京城立足,名声什么的,她还真是无所谓。不过宋临照可听不下去,一个轻飘飘的眼神扫过,那些人也不敢再议论了,比起永安郡主,这位世子才更狠一点,得罪了他可不就只是把腿跪废那么简单了,当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赶紧逃离了这个危险的地方。 聂音落心中好笑,这下倒好,这京中还不一定怎么传他们之间的关系呢,宋临照也是一个不在乎别人看法的主,在他心里除了他家落落就什么都没有了,要真传出点什么,他反倒是更高兴了。宋临照一向不上朝,因此他只不过送聂音落到重华殿外就离开了,他相信以落落的能力足以处理好将要发生的事情,他的落落可不是养在笼中的金丝雀,而是翱翔天际的雄鹰,他所要做的,只是护着她在她想要走的路上走得更远而已。 待聂音落入得重华殿之时,就听得宋皇对她的嘉奖之声。聂音落听得此言,心中嘲讽。恐怕在这些朝臣眼里,自己不过是牝鸡司晨,根本没有资格来到这朝堂之上吧。纵使这个世道并不歧视女子,也有很多女子发挥她们才能的机会,比如锦帝时的第一位女丞相,又比如水云间的云夫人,皆是靠着自己的才华与能力赢得了世人的尊重,可是如她这般从军并为将的女子却一直都无。在他们看来,女子无论如何都会嫁人,就像那位洛丞相与云夫人一样,也都是在嫁人后在自己丈夫的支持下方才展现出了自己的才华,但是她却孤身一人入军,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不说,还把岐陵的兵士都给收服了,这就让这些朝臣有些无法接受了。 “臣愧不敢当。”聂音落没看到众人看着她那不可思议的表情,直身而立,如闲庭漫步般走入这宋国最为严肃的地方,虽嘴里说着臣,面上却丝毫恭敬之态都无,甚至于连朝服都没穿。宋皇对此却没有半分不悦。“哈哈,好,不愧是聂家女,此番气度风华倒与聂葳有几分相似。”聂音落并未回话,倒是宋皇自己接了下去,“可惜了,如聂葳这般的武将我宋国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宋皇话音刚落,所有人都是在心中一叹,聂家之殇,是宋国最大的损失,没有之一。可是无论是殿上众臣,还是聂音落都没有想到宋皇的下一句话居然是,“既然爱卿历劫而归,作为聂家最后的血脉,爱卿和太子的婚约也该完成了。礼部这就准备下去,下月初九行册封之礼。” 聂音落看了宋皇一眼,二话没说,直接跨步便来到了大殿中间。拔下了自己的一缕头发,拿着那缕头发,直视着宋皇的眼睛,“臣早已发誓,此生不报聂家之仇,绝不嫁人,如有违背,当如此发。”然后众人便见得她手中的头发瞬间化为飞灰,消失在空气中。“况,国家未安,臣为将帅,又何以为家?”聂音落说完倒是也不再看众人的脸色,转身便出了重华殿。徒留身后一群目瞪口呆的朝臣和若有所思的宋皇。 聂音落出了重华殿方才松了一口气,看样子,她赌对了。宋皇并不是真心想让她嫁给太子,否则直接便下旨了,他知道聂家人的骄傲,绝不可能轻易为人妾室,当然,她那位姑姑是个意外。他只是想要自己的一个承诺罢了,只忠于宋国,只忠于他,她只有表现得越不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他才会放心让她领兵。呵,聂音落不禁好笑,这是她的父兄世世代代守护的地方,她又怎么可能会毁了这里。头顶的天空湛蓝,聂音落仿佛看到了曾经她父亲站在这重华殿中的样子,而如今,殿上之人未变,聂家人,却只有她了。 “永和二十六年,永安将军殿前立誓,父仇不报,国家不安,便此生不嫁。举国皆惊,赞其忠义,其后十年从军之路,永安将军确如此言。世人敬佩不已。” ——《四国奇女子第一女将》 关注官方qq公众号“17k小说网”(id:love17k),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二十六章 乱之始,惊世算 燕国岷阳。摄政王府。 燕云笙看着这个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始终不肯睁开看他一眼的女子,眸中微黯。他知道,从他选择娶安阳郡主的时候起,他们就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了。他并不后悔,只是有些遗憾而已。只是他也没想到,他们会走到这样的地步。 “宛茵,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但是你不想救那个孩子了吗?”。花宛茵听到这话,双眼猛地睁开,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的男子,以前他也有手腕,也很狠心,但他从来都不会对孩子下手啊,他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花宛茵完全无法想象这个男子居然就是当年什么都没有却依旧背着她逃出生天的那个男孩,“你把恒儿带到哪儿去了?”燕云笙没有回答她,“只要你把聂音落找来,我自然会放了他。”花宛茵恨恨地看着他,终于撑起身子,用只有她和聂音落能看懂的话写了一封信,让燕云笙送去宋+.++国。然后就又躺在了床上,不再看他。燕云笙也直接拿起那封信,不再多言一句,走了出去。可是他没有看到,她转身之后瞬间划过脸颊的泪水;她也没有听到,他离开之后心中无可奈何的轻叹。从此,相逢也是陌路;从此,对面即是敌人。 宋国长安。城郊演武场。 聂音落一枪把最后一个上来挑战的人扔下擂台,看到下面那些人敬畏的目光,心中满意。这几天她一直待在城外的骠骑营里,那半年在岐陵的日子早已让她习惯了在军营里的生活,让她住到什么郡主府中她反倒会不习惯。阖府中就只有一群监视她的人,她也懒得对付那些人,而聂府,她并未回去看过,不是不想,而是不敢。那里承载着她所有快乐和痛苦的记忆,她不敢回去,她怕她一旦回去就没有办法再坚持下来了。这几天她只能住在这里,看着这群骠骑的新兵训练,她仿佛也回到了当年被父亲抱着看那些聂家军训练时候的日子,可惜,往昔已过,不可追矣。 “落落,有你的信。”聂音落刚刚回到帐内,就看见宋临照像往常一样躺在原本属于她的榻上,只是他的脸上却是一片凝重之色。聂音落有些奇怪,这几天宋临照一直陪她住在这里,但也只是住在这里而已,并没做些什么过分的举动,她也一直没见过他这么凝重的表情,这几天她在重华殿拒婚的消息传得甚嚣尘上,倒是他们两个之间并没有什么传闻出来,每次见他也都是一副无赖的样子,还从来没这么认真过,难道出了什么事? 想到这里,聂音落赶紧抢过他手中的信,看到信的内容后,心下大惊。她没想到燕云笙手段这么狠,居然直接大刀阔斧地把燕国内部所有与百花谷有关的产业都整顿了,而且还把那些百花谷的人尽数抓走,只为了引宛茵出现,甚至于连恒儿都在他的手里,这个男人,到底还有多少隐藏的势力?以前她们所知道的那些,想必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不过更让聂音落无法理解的是,百花谷中的女子都极擅隐匿之术,有些武功不好的轻功也绝对顶尖,怎么可能一下子暴露了全部的据点,而且没人逃月兑?这根本不可能,除非百花谷里身处高位之人叛变了,可是她知道百花谷中的女子都是自小被杜子衿收养的孤儿,对百花谷都有着很深厚的感情,又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况且这事一看就是针对她的,或许燕云笙也知道了一些有关聂家血脉的消息,这才要想方设法地把她弄到燕国去,可是她总不能就这么往坑里跳吧。 只是恒儿,聂音落咬牙,她现在如果去燕国的话一定会被大肆宣扬,到时候就算她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宋国的事,也一定会被说成叛国,可如果她不去,燕云笙也一定会把恒儿的身份说出来,聂家最后的继承人,仅仅是这样,就足以引起四国的轰动了。恐怕现在,恒儿就已经被其他两国的人给盯上了,即便他们不知道恒儿真正的身份,也会知道他对她的重要性。现在的局势,当真是进退两难。 “落落,别皱眉,我早在燕国有了布置,不必担心。”宋临照抬手抚平了聂音落皱起的眉头,看来,是时候让那些人忙起来了,别老没事盯着他家落落。“你知道对不对?你早就知道燕云笙的动作了对不对?”宋临照笑了笑,“落落不是也早就知道了吗?只不过没想到他会这么彻底地连花宛茵都利用而已。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聂音落握紧了拳头,然后松开,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好,就按你说的做。”两人对视,没有说明,却都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计划。这天下,该乱了。 夜国建安。东宫。 “殿下,动手吗?”。“不必。你以为聂音落是这么容易被算计的人吗?”。夜镜尘坐在棋盘前,左手和右手对弈,看着又一盘死局,修长的双手慢慢把棋子收起,“是时候了,不知道本殿对上那两个人,这局棋又会如何下呢?呵,一定比现在有趣多了吧。”“殿下,那我们……?”“准备一下,去岷阳。”“是。”聂音落,你可不要让本殿失望啊。这天下,该乱了。 楚国金陵。武王府。 楚渊泽看着桌上的情报,心下暗惊。燕云笙居然抢在他们之前动手了,看样子他也不能再作壁上观了,既如此,他不如给他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就让他看看,岷阳此次,会否大变。这天下,该乱了。 宋国长安。裕王府。 宋临照难得回了一次他的房间,手中是几枚连聂音落都未曾见过的铜钱,只见他紧闭双眼,手中铜钱上下转动,突然便吐出一口鲜血,宋临照大惊,“你太心急了。”宋临照回头,只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宋临照又惊又喜,既然师傅在,那一定不会有事了,“师傅,为何会如此?”那老人看了他一眼,似乎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你虽是镜花水月一族的血脉,但传承至今早已不可能有当年的血脉纯度,你能习得这卜算之术已是不易,再这样妄想窥得天机,你的下场绝对会如镜花水月一族的其他人一样,被抹杀于世。” 看着宋临照那欲言又止的样子,那老人没有再劝他,“我会的已经全部交给你了,以后,你的路就自己走吧,我不会再出现了。”宋临照还没来得及挽留,眼前早已没有了师傅的身影,他也知道,这几年师傅若不是为他,早就离开宋国了。可是如今走得这么不留痕迹,倒是让他心中生出了些许不安来。应该不会有事的,师傅的能力卓群,怎么可能出事,把心中的怀疑压下,宋临照整理了一下自己,换了一件衣服,又配上最近刚得的玲珑玉佩,这才施施然地去骠骑营找他的心上人去了。 可惜宋临照没看到,那老人走出长安之后,站在山上回头再望之时,双眼已然模糊。他知道他大限将到,那些过往的记忆尽都浮现出来,那雕梁画栋的宋国宫殿,那仗剑天涯的潇洒时光,那明媚秀丽的难忘身影,一点一点出现,最后,全都化为虚无。那是多少年前了呢?他知道了那场惊世之算,方才明白他们这些人不过是那人手中的傀儡,楚凝和云煦泽他们逃了出来,可他却无论怎样都逃不出来了。如今,他终于可以摆月兑这不受自己控制的命运了,子衿,下一世,白云深处,我许你人家。闭上眼的那一刻,他才想起,原来,他名为宋阳。 聂音落站在御书房中,面前的宋皇坐在椅子上,看了她许久,眼中有怀念,有遗憾,还有一丝温情。“永安,如果朕说聂家军一事与朕无关,你可信?”聂音落听到此话,一直面上无波的聂音落猛地抬头,眼中是掩不住的惊疑。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宋皇会直截了当地说出这个问题,其实聂音落一直都觉得,聂家军一事必与宋皇有关,毕竟当时聂家军已经只差一天就可以到长安,都是在宋国的领地里,如果没有宋皇的默许,那些人又是怎么与聂家军打斗至此的呢?所以她一直认为,这件事就算不是宋皇主使,也必定与他有关,可是如今他居然说这件事与他无关?这怎么可能? 走出御书房的时候,聂音落整个人都浑浑噩噩,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相信宋皇的话,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做的这些究竟有没有用,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已是初春时节,天边的阳光照在身上,但聂音落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永和二十七年,燕皇娶后,各国使者相庆。襄帝遣太子、裕王世子、永安郡主同往,以示交好之意。” ——《宋书永安将军传》 关注官方qq公众号“17k小说网”(id:love17k),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二十七章 外来客,过往怨 “四国一百三十一年,燕皇娶后,余下三国来贺,此为四国第一次齐聚一堂,亦是接下来的四国之乱的开端,永安将军之名亦是此时真正传开。燕国摄政王,夜国太子,楚国武王,宋国太子,包括盛名已久的宋国裕王世子,齐聚岷阳,一时之间,岷阳风头无两。” ——《四国趣谈岷阳之乱(开篇)》 聂音落刚到岷阳的时候恰逢花朝节,因燕国本就处在南部,春天总是到的极早,这花朝节的时候便已百花盛开,两边街道也铺满了鲜花,更添喜庆。也因此,聂音落一行人不过到了城门便翻身下马了,把马交给随侍的人,直接走了进去。宋润流本是想让聂音落和宋临照都回驿站好好休息,却没想到这两人直接逛街去了,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的背影,宋润流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复杂,而后,归于沉寂。 “燕国的花朝节与别国不同,因气候温暖适宜,燕国的花朝节一般会持续一月有余,这个月里,斗花会,花神灯,舞狮会等每天不断,其中最有趣的应该是斗花会了,我记得……”宋临照正说得兴高采烈,却在看到聂音落的表情时深受打击,那精致绝伦但一直一片清冷的面容上难得出现这么不淡然的表情,不过这么明显的嫌弃也太让他伤心了,他可是为了让她可以在燕国可以好好度过一个花朝节特意做的研究啊,怎么就被嫌弃了呢?真是好生委屈。 聂音落感觉身边男子的心情一下子就郁闷了,心中好笑的同时不由一叹。她知道他一定看出来她进入岷阳后就不太自在的样子,所以才想尽办法让自己开心,可惜,岷阳,带给她太多不好的回忆了。这四国中聂音落最不想踏足的地方,便是岷阳。或许是命运使然,她在这里第一次听到聂家军全军覆没的消息,她在这里被人打断双臂,她在这里帮宛茵断了痴念,而今,她又来到这里,将要面对的,是各国的阴谋算计,是聂家人所必须承担的职责,聂音落有预感,这次岷阳之行,她就可以知道那个被父亲隐藏了这么久的秘密了。 “落落,不必担心,我会一直在。”宋临照眼中是不容错辨的认真,仅仅一句话,他却像是用尽了他的一生。聂音落依旧没有回应他,宋临照倒是也不纠结于此,继续讲述着那些有关花朝节的习俗和故事。可是两人都明白,那句承诺,不是说说而已。 这时的两人还不知道,有些承诺即便用尽一生也无法实现,有些恩怨即便纠缠一世也无法了结。 沧獠山。 “浮云凝过千里路,沧笙踏遍万世歌。真是没想到,这么一个排位处于末位的小千界居然藏龙卧虎。九珑璇玑阵,上古诸神,这普通的凡尘烟火居然成了那么多上古的老家伙们的劫难。”“流潆,沧獠山不过是一个无甚机缘的普通地界罢了,我们还是回去吧,就算你手中有着往生境的碎片,可以穿越空间,这么做也还是太危险了啊。”那名为流潆的男子,没错,就是男子,在听到身边好友的话之后不仅没有担心,反而一笑,“这片天地确实无甚机缘,但是有着这九天之上最大的八卦啊。你要知道,无论是清樾水主,还是璇玑颂主和络姻凤主,或许还有别人,可都是在这片天地历劫的,而且水主清樾还特意用九珑璇玑阵封住了这里,连守界人都撤了回去,可见这里一定有着天大的秘密。” 他身边的人似乎早就习惯了流潆这样前后完全不一的画风,他就知道,什么寻找机缘是假,寻找八卦是真。作为九天之上最大的八卦移动上神,流潆可真是不负各界众人对他的期望,把挖掘八卦作为他毕生的追求,特别是有关上古诸神的八卦。他的热情还真是永远没有消减的时候,只好用老方法了,流潆还在兴奋地讲着自己的丰功伟绩,畅想着挖出八卦后的美好未来,眼前却突然一黑,然后他就这样被这个万年坑神的好友拖进了空间裂缝。这时两人都没有意识到,往生境的碎片就这样被他们遗留在了沧獠山上。 岷阳。摄政王府。 月色初上,天气微凉,鸢痕居内的一大片蓝色鸢尾随风浮动,妖异非常。 宋鸢一个人坐在房中,右手缓缓抬起抚上面前的菱花镜,镜中的女子依旧容色倾城,可是脸上的疲惫也是那么明显。宋鸢突然间有些迷惑,这个眉宇间尽是算计的人是谁?这个可以亲手害死那么多人的狠毒女子,是谁? 她还记得,当年鸢尾花开的时候,她甩开护卫一个人跑去郊外,差点被绑匪劫走,千钧一发之时,那个魅惑妖娆的男子一柄长剑将她从绑匪的手中救下,一身红衣映得他整个世界都明媚了,从此以后她便开始躲在暗处观察那个男子。她看着他一点点成长,心,就这样落在了那个红衣男子身上。 那时她还是受尽宠爱的安阳郡主,他还是自小被誉为将星的聂家三子,她一直以为他们是相配的,等到及笄之后,她就可以嫁给这个她心仪许久的男子。虽然他只不过因为自己是聂音落的好友而对自己客气有礼,但这样每天看着他也就够了。 她第一次用心机蓄意接近聂音落的时候,就知道他对聂音落的呵护宠爱了。他对待聂音落与其他人完全不一样,他会故意逗她,故意气她,但是之后总是假装无奈地认错,许下种种好处,每次聂音落想要什么,他总是嘴上说着“小丫头就是麻烦。”然后马上用尽各种方法给她弄来。在他的心里,只有这个妹妹才是最为不同的吧。 宋鸢承认,她当时是嫉妒聂音落的,因为她不仅有着疼她宠她的父亲,还有着聂音灏唯独对她的温柔,更甚至连与她相依为命的哥哥对聂音落也有所不同,可是她呢?她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在王府长大,便是郡主又能如何?爹不疼,娘不爱,虽然后来哥哥开始照顾她,但她也能敏感地感觉到哥哥其实只是把照顾她这件事当成一个任务,并不会如聂家父子对聂音落那般宠爱。 然而她知道她根本没有资格去嫉妒她,与聂音落接触久了,她也真的喜欢上了这个淡然随性的女孩,真正成为知己好友之后,她才知道原来刚开始她的故意接近她都知道,甚至于知道她对聂音灏的心思,她这才明白原来她什么都明白,只是故意没有说破而已。从那之后,她们才真正成为对方不可替代的手帕交。 宋鸢一直以为,她会这么过下去,没事去找聂音落玩一玩,顺便见一见聂音灏,或者去教训教训那些她看不顺眼的人,没有父母的关注也可以活得很好。她永远都可以是长安城里跋扈嚣张的安阳郡主,终有一天聂音灏会看到她的心意,他们也会有一个好的结果。可是她没想到的是,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她的心上人死于非命,她的哥哥亲手把她送到燕云笙手中,她的夫君心有所属,她,再也不是宋国张扬明媚的安阳郡主,而是燕国的摄政王妃。 指甲抠进手中,宋鸢又记起了当年她无意间闯入裕王府的密室中看到的一切,那个时候她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多么荒唐,肩膀上象征着皇室女子最高贵的梅花印记有着那样的秘密,那样,不能被人知道的秘密。 她知道她看到了那些东西便一定不能再留在宋国了,果然,不过半月,她便被送来了燕国。在离开裕王府之前,她被下了蛊虫,而亲手把这蛊虫放到她喝的茶中的,是她的亲生父亲,裕王宋郢。 “那个孩子在哪儿?”一道身影闪过,落在宋鸢身后,空气中却毫无波动,仿佛这个人并不存在一样,“沧獠山。”一声低沉的嗓音响起,而后那人影瞬间消失不见。宋鸢转身,盯着那抹身影消失的地方,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聂家最后的血脉吗?音落,我们这对好姐妹也是时候见一面了。”外院灯火影影绰绰,映着宋鸢苍白得有些病态的双手,有一种难言的阴厉之感。 院里的蓝色鸢尾正以无人能够看到的速度移动着,在不经意间就形成了一个阵法,空气中散发着一种不属于鸢尾的香气,甜腻中透着一股自然,并不让人讨厌,但也无法喜欢。燕云笙站在鸢痕居外,神色莫名。 “姑娘,到岷阳了。”一个娇俏的粉衣女子驾着马车,看到城楼上岷阳两个字,便露出了一个笑容,开心地说道,任是谁都能听出她声音中的雀跃之意。莞尔一笑,脸颊边的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甜美动人。可惜现在是晚上,并没有多少人看到。“悦媣,他,可来了?”马车中一娇媚动人的声音响起,似带着无尽情意,便是未见其容,仅仅是声音,便已让人沉醉不已。只见那名为悦媣的粉衣女子笑意更深,“来了来了,瑾彧公子也是今天到的呢。”“嗯。”马车里的女子倒是不再说话,但她的一句应答语中也含着浓浓的喜悦之情。悦媣见她不再说话,便知道了她的意思,驾着马车就向迎客居走去。 关注官方qq公众号“17k小说网”(id:love17k),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二十八章 瀚墨阁,初交锋 “话说当年东梁锦帝时期,曾有一方外人士来此,直言大陆之外有着另外一片天地。锦帝派人去寻,却始终未曾寻到。后来东梁皇室每一代帝王都在寻觅那另一片天地,可直到东梁国破,也依旧遍寻无获。” 聂音落没想到岷阳居然有一个专门为说书人建立的地方,不光是茶楼,还有各种专门而建的各种阁楼。而这瀚墨阁,便是岷阳最大的一个说书阁,正是岷阳众人最喜前往的地方。聂音落不是第一次来岷阳,自然对这里有所耳闻,也早已对这瀚墨阁的主人神交已久。毕竟,谁不喜欢听八卦呢? 宋临照在看着这个一脸沉思但眼神中透着无边的神往的心上人,差点要绷不住自己脸上的温和笑容。谁能来告诉他,这眼前听得津津有味的女子究竟是不是刚才抽飞了一个燕国公主的彪悍女将啊?他的落落什么时候这么喜欢听这些野史八卦了? ~想起那个燕国公主燕云晗,宋临照眸色一深,那个公主还真是无礼,不过是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她居然就敢让落落跪下给她道歉,虽然落落直接一鞭子把她抽飞了,还教训了那个女人一顿,但他还是不能这么轻易放过她,一个没有封号的公主而已,居然敢这么跟落落说话,看样子,得给她寻点事情了。 宋临照心思一转,便定下了一个计划来,准备在那个找死的燕云晗身上试试。一转头,就看见落落的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台上,这说书的说的有什么好的?不过仔细一听,台上的那个家伙讲得倒是还可以,宋临照右手的食指扣了两下腰间的玉扇,微微点头。 “都道是富贵荣华,都为是江山天下,都恨是沙场厮杀,没人知道锦帝的雄图霸业其实是一个女子成就,可惜这世间众人无人抵得上锦帝的心狠手辣。”台上的说书人话音落下,醒木一拍,满堂静寂,徒留心中一片感慨。 聂音落坐在包房内,端起桌边的茶轻抿一口,刚想起身离开,却见一个身穿白色长袍的男子缓缓走近,以紫髓琉璃玉为冠,以沧獠碎竹为饰,白衣胜雪,恍若谪仙。聂音落见过无数的男子,其中,燕云笙的清俊,宋临照的温润,聂音灏的妖孽,乃是最为优秀的,他们中的每一个都是世间难得的翩翩公子,可是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只一眼就会让人沉浸在他的清雅之中,但聂音落毕竟也是从小被聂家妖孽荼毒长大的,不过片刻就移开了视线。然后,她就看到那个谪仙般的男子向她的方向走来。 宋临照已经忍无可忍了,落落没见过他,不知道他是谁,他还能不知道吗,不就是夜国那个放话四国之中最为欣赏永安将军的太子吗,这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太子殿下不是一向不会在公众场合出现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最让宋临照火大的是,刚才落落居然看他看呆了,虽然只有一瞬,可他还是察觉到了。当下便开启了毒舌模式“夜国风景秀丽非常,恐怕也只有夜国,才能养出镜尘兄你这样风姿绰约,高贵不染尘世的人啊。” 聂音落刚喝下去的一口茶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喷了出来,这家伙没事吧,风姿绰约不是形容女子的吗?而且高贵不染尘世,这是变相地骂他不是人,所以不在尘世中吧?看起来宋临照那骂遍四国无敌手的毒舌果然是名不虚传啊。不过转念一想,也明白了这人的身份,夜国太子,夜镜尘。 聂音落不禁抬头又看了一眼这个四国中出了名不理政事,却依旧稳居太子之位的男子,心下疑惑。这位太子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他的疏离和对万物的冷漠似是天生,按照他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性子,不是应该待在驿馆里独自一人写诗作画吗?怎么会来瀚墨阁这种地方? “夜国江山锦绣如画,瑾彧公子你喜欢自然可以在燕皇婚宴结束后,来建安与夜某一叙,夜某定会扫榻相迎。”淡漠如仙的白衣公子此话一出,生生打破了那在宋临照的话后就寂静下来的气氛,聂音落不由庆幸,还好自己刚才没喝茶啊,不然这又得喷出来了。什么建安一叙,扫榻相迎?这夜镜尘不是明晃晃地在这儿挖墙角吗,一句话,就表现出两人私交甚笃,这不是直接隔空给了宋皇一巴掌吗?聂音落眸色渐深,这夜国太子,也不简单。 “太子多虑了,世子的智算谋略皆为我宋国一绝,此间事了怕是就要与本郡主去军营里历练一番了,自然没有空闲去夜国拜访太子殿下了。”聂音落眼见宋临照晦暗的神色因为她这一句话慢慢散去,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中的阴郁化开,不知为何,竟也十分开心。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告辞,不等夜镜尘言语,便径自下楼想要离开。在路过夜镜尘身边的一刻,聂音落只听见他清越的嗓音说了一句让她大惊失色的话,“新一代将星,最近如何?”那熟悉的内容让她惊疑不定,聂音落低头,掩住眼中的探究,加快步伐走出了瀚墨阁。 聂音落不知,就在她走出瀚墨阁后,这位引起一阵轰动的夜国太子殿下径直走进了她和宋临照刚才待过的房间,端起刚刚聂音落饮茶的杯子,放在手中把玩。世人皆知,聂家将星一代一人,无一例外皆是男子,可是十六年前天狼星大亮之时,他曾卜过一卦,这一代的聂家将星终于降临。虽然后面便传出来聂音灏为将星的说法,但他却是不信的。然而聂家并未在这一年中有血脉降生,他不是没怀疑过新一代的将星可能并不是出于聂家,可是后来的卦象却让他放弃了这个想法。 “聂音落,别让我失望。”夜镜尘低声呢喃,静谧的神色与当年亲手害死自己的母亲时一样,没人知道,这个被四国中人看成不染俗事的谪仙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夜镜尘手掌突然用力,那上好做工的茶杯便瞬间化成了齑粉。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聂音落本是一时兴起,想要与宋临照商量一下今天的事情,却没想到来找他的时候本应该待在房中的宋临照却不见踪影,书桌上只有这么四句诗,聂音落恍惚间想起这正是杜甫的诗句,难道,宋临照也是穿越的不成?聂音落越想越疑惑,索性直接坐了下来,等着宋临照回来问个清楚。 房内灯火摇曳,宋临照知道这么晚还敢如此嚣张地待在自己房内的人,必然是落落无疑。自从回到长安的那天起,世人皆以为他们是一对,毕竟每天同进同出,立场一致,虽然那夜在往来居内的事情没人知道,但他们之间的关系也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若不是宋皇手里有着控制他的东西,他怕是早就死在了他的一道圣旨之下。这样也好,他可以光明正大地护着她,虽然两人的名声都不好听,虽然他知道他在短期内是不会有什么名分的,不过可以一直守在她身边,足矣。 “尹姑娘,没想到居然可以在这里见到你。”尹华香戴着紫色的帷帽,微微点头,也并不言语。倒是悦媣,听见面前男子话之后,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声音甜美,却带着一些刺探,“傲云公子,悦媣是陪我家姑娘来拜访故人的,倒是不知道傲云公子怎么会出现在瀚墨阁呢?” 那青衣男子身如劲松,剑眉星目,虽只露出一双眼睛,但也依旧足以吸引众人的目光。听到悦媣的话之后,发出了一声低笑,“恐怕尹姑娘是为了瑾彧公子而来吧?可惜人家已经有美在侧,怕是早就忘记了你们当年的约定了。” 尹华香听到这话,恼怒地看了眼前的人一眼,她最近最常听到的就是瑾彧公子和永安郡主的这些事,甚至今天她早已看到了他们二人并肩而行的样子,言语交谈间,带着一种旁人无法插足的默契。她清楚地看到他看向聂音落的温柔宠溺,与前段时间他见到她是的漠然完全不同。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明明她先认识的他,明明他们约定好了等她回来他们就在一起,可是现在世人皆知他和另一个女人是天生一对,那她又算什么?不过十五年,为什么他变得这么彻底? 那青衣男子看着尹华香黯然神伤的模样突然有些后悔,他或许不应该提到这件事,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被悦媣打断了,“傲云公子要的东西,我们定会奉上,至于这次的计划,我家姑娘既然答应帮忙,也就不会食言而肥,现在天色已晚,我们便先告辞了。”言罢,便扶起了尹华香,,走了出去。只剩下傲云盯着她们离开的方向,眉目间闪过一缕凝重。 “紫微星黯,天狼大亮,天下归一。”沧獠山上,一个看不清容貌的人低声念了这么一句话后,便消失不见。 关注官方qq公众号“17k小说网”(id:love17k),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三十三章 占星遇,沧獠诺 “唉,我说,咱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破地方啊?这都半个多月了。”一身着灰色短衣的男子一边喝着水壶中所剩不多的水,一边跟身边蓝色长袍的友人抱怨道。 那蓝衣男子抽出身后的剑,拿出怀中的布巾开始擦拭剑身,丝毫没有理会自己那位好友的担忧。这沧獠山也是有名的十大险地之一,若不是为了寻那百年难得一见的棇尾雀草,他们也不会来此。本以为以他们二人的本事,即便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也可以从沧獠山全身而退,可是却没想到这沧獠山居然被人布下了阵法,虽不知究竟是何阵法,但这厉害之处他们却是深刻地体会到了。 不说别的,就是刚开始的幻境,他们两个若不是心志坚定也埋骨于此了,至于后来,被几十只狼给追了三天三夜啊,好不容易找到点能吃的东西结果发现是有毒的啊,这种事简直不要太多,明明是占星~楼这一代最擅占卜的两个人,怎么就算不出这里的重重危险呢? 那名为冯冥衣的蓝衣男子手中动作不变,任是心中想法多变,面上却不显分毫,看得旁边那一身灰衣的榖兮浑身发冷。这浮光剑乃是历代占星楼的传承之物,虽及不上璇玑石,但也是一等一的好东西了。比起占卜,他的这位冥衣师兄可是更喜欢武功多些,虽然师傅好几次都想把占星楼楼主之位传给他,但他却从来不肯接掌这楼里人人想要的位置,更是为了可以不再被师傅念叨,陪他出来寻找那棇尾雀草。现在倒好,他们都困在这了,还不知道等月兑险之后他这个师兄会怎么收拾他呢。 不过他们二人倒是也不担心自己会困在此地,毕竟出门之前算一卦,这是占星楼每个人的习惯不是。当时的卦象显示的可是逢凶化吉,必会平安而归,也因此两人并不着急,对于他们这种江湖人来说,只要保住了性命,受什么伤啊,中什么毒啊,便也不算什么了。 两人正各忙各的,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喊声,只听得那略微有些沙哑但依旧能够听出是个女子的声音喊道“子卿,小心身后。”然后便是一个男子的安抚声,虽有些低沉,但对于他们这种习武多年的人来说,恰好可以听得清楚,“落落,无碍。这东西也追了我们好几天了,今天终于可以摆月兑它了。”两人这么听着,心中陡然升起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相见恨晚之感,一定也是被野狼群追的倒霉家伙!跟他们一样倒霉! 想到此处,榖兮倒是想去与那两人结交一番,可是一看到自家师兄的黑脸,不禁觉得,还是别去管这种麻烦事吧。占星楼的人,最擅长的,就是独善其身,只在江湖中存在,而且也不与任何势力有所牵扯,无论是盛世,还是乱世,都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唯一的一次,也不过是多年前水云间的云夫人与他们师傅借过一次璇玑石而已。 榖兮这个爱看热闹的刚安分下来,却听得一个声音响起,“两位兄台已经在此坐了许久,还不打算出来吗?”。冯冥衣听到这话,握紧了手中的浮光剑,榖兮也掏出了一直揣在怀里的匕首,这把匕首虽比不上浮光剑,但也是削铁如泥,他还因为武功不好特意涂了见血封喉的毒药在上面,要知道那追着他们三天三夜的狼群的头狼,就是死在他这柄匕首下的。嗯,就算对方武功比他高得多他搞不定,这不是还有他师兄在吗,他不担心。 “占星梦先机,两位应该是占星楼的人吧。”刚才还有些沙哑的女声此时已恢复往日的清亮,可是她的话却让两人大惊失色。占星楼这些年隐于世外,四国之中基本已是无人知晓,她又怎么会知道占星楼的存在?两人心中警惕更浓,却见一双同着紫衣的男女走近,虽身上有些狼狈,但其气质仍旧高华无双,无论是那男子的温润如玉,还是那女子的清冷绝伦,都让人忽略了他们的这一点狼狈,只余赞叹欣赏。 “咳咳。”宋临照低声咳了一声,打断了两人的注视,尽管他知道他们两个人不是真的看呆了,但装的也不行。落落好不容易敞开点心扉,眼看着就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可不能再出任何纰漏。自己的媳妇,怎么能让别人盯着呢? 冯冥衣率先收回视线,感觉到这两人没有恶意,也就随着榖兮那家伙去和他们打太极了。“在下榖兮,这位是我师兄冯冥衣。”“古稀?”聂音落上下打量了一下这灰衣男子,听到这名字的一瞬间,就笑了出来。 榖兮听见那女子的笑声,有些无奈,从小到大每个第一次知道他名字的人都是这样,他还不到三十呢,怎么就“古稀”了?“是榖则异室,死则同穴的榖,归去来兮的兮。不知两位?”把目光落在那紫衣男子身上,就看那男子像模像样地也拱手回了一礼,“在下孟卿,这位是内子。”宋临照只说了这一句,算是简单的交代。然后便和榖兮从山水风景聊到各国风俗,又聊到沧獠山上这几天的经历,总之二人就像是一见如故一般,聊得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可惜都没有从对方嘴里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这四人所在的地方正是沧獠山上那不知害死多少人的鬼蜮林的外围,虽然还是在五遗九蠹阵中,但这里无疑是比较安全的地方了。几人都被这五遗九蠹阵折腾得不行,难得找到这么一个暂时安全的地方,以为精神终于可以松懈下来,好好歇会儿的时候,却遇上了对方,聂音落和冯冥衣还好,宋临照和榖兮却实在是受不了了,从来就没见过这么难缠的人,两人的思维在这一刻难得的,同步了。 聂音落到底是看不下去,打断了两人啊什么用处都没有的谈话,“此乃上古阵法五遗九蠹阵,虽是困阵,但若是始终不破,也是让我等的生命难以为继,既然两位是占星楼的人,不知是否有什么办法?”聂音落眸中波光点点,看向冯冥衣的目光却十分笃定,似乎觉得他一定有办法一样。 冯冥衣和榖兮听她这话也是一愣,榖兮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得自己大师兄那冷得让人浑身发抖的声音说道,“办法自然是有的,不过永安郡主和瑾彧公子打算拿什么来换呢?不如给我师兄弟一个安心的承诺如何?”宋临照和聂音落听到这话也是一惊,若非他们二人都和当年的水云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也不可能认出那最为神秘的占星楼之人,可是这两人又是怎么知道他们的身份的呢?占星楼不是不问俗世吗?这人的话怎么听都是要搅到这趟浑水里来的意思,而且未来或许还需要他们的帮忙。拿什么换,不过是拿以后帮他们一次的承诺换罢了,而且他们最想要的恐怕就是这个承诺了。 “两位不必着急应下来,我们占星楼暂时还不打算出世,今日所言,也不过是我师兄弟二人的私事而已。这五遗九蠹阵,我们虽也不知破阵方法,但另有一法可以一试,只是时机未到而已。”榖兮在冯冥衣说出那话之后便知道自己这位师兄的打算了,不过他居然还没有忘记那件事倒是让他心塞不已。不过好歹是自家师兄,他也不能拆他的台,不如就顺着他说下去。 宋临照和聂音落对视一眼,心中都哀叹不已,若不是他们这次太过大意,也不会栽到这里,现在聂音落虽看上去还好,实际双腿旧疾又犯,内力也所剩无几,要不是宋临照护着她,她恐怕早就死在这沧獠山了。五遗九蠹阵是上古阵法,不仅有人能够布置出来,而且还能布置在沧獠山中,将这整座山都覆盖住,可见那人并不好对付。 自聂音落从幻境醒来之后,他们已在这里待了至少两个月了,还不知外面的世界变成什么样子了呢。这两个月里他们不是没有尝试过与外界联系,可是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联系不上,特别是有一次他们不小心闯到了鬼蜮林中,生死一线间,不知是发生了什么,让阵法改变了运行轨迹,他们这才侥幸活了下来。现在这样的情况,他们早已隐隐猜出那背后人弄这么一出想要做什么了,也因此他们等不下去了,再不回去,没准永安郡主和裕王世子都成叛国罪人了! “好,”宋临照还是答应了下来,“我们便允给冯兄一个承诺,只要是我们所能做到之事,定满足冯兄的一个要求。”冯冥衣听着这话,微微点头,“三日后的子时,到达鬼蜮林中央,到时你们自然知道该怎么离开此处。”言罢,便把浮光剑放到了身后的剑鞘中,直接拽着榖兮离开了。 宋临照和聂音落面面相觑,真心觉得这两个师兄弟都是奇葩,不过答应都答应了,虽然只得了这么一个信息,但他们的承诺也是有水分的,如此看来,倒也不亏。“子卿,看来那两个人在占星楼中地位不低。”宋临照对此不置可否,“算了,事已至此,我们也只能这样了。落落,先好好休息一下吧,明天就进鬼蜮林吧。”聂音落看着眼前男子疲惫不堪却还是护着她的姿态,心中放软,轻轻应一声。 关注官方qq公众号“17k小说网”(id:love17k),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三十四章 谣言起,入鬼蜮 燕国都城。岷阳。 花朝已过,百花盛开的繁花似锦仿佛还在众人眼前,然而永安郡主失踪的消息就像一颗惊雷一般炸开了岷阳表面上的平静。特别是,据说这位郡主还是带着燕国的玉玺和宋国的兵符消失的,一下子,关于这位郡主的各种消息传得满城风雨,连本来打算启程的或已经启程的各国使者都被燕云笙“请”了回来。 宋润流坐在驿馆里,对面是那宛若谪仙的夜国太子夜镜尘,宋润流本奇怪着他今天来找他的目的,就见夜镜尘不疾不徐地举起手中的那封书信放到了他的面前,示意他自己去看。宋润流虽极不喜他那高高在上的态度,但还是拿起了那封信看下去。 “不知宋太子怎么看?”夜镜尘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不断地敲击着桌面,声音并不大,却又让人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回到他的身上。宋润流却并未受他打扰,一目十行地把手中的信看完后便陷入了沉思。二人就这样相对而坐,皆是看不清心思的深沉之人,同样用那或温和或孤傲的表象迷惑世人,却因为一个女子坐在这里,倒不知,究竟是祸是福。 “永安郡主此事,说白了,也只是我宋国之事而已,夜太子还想要多管闲事不成?”即便是这般不客气的言语,从宋润流的口中说出来也丝毫让人感觉不到那咄咄相逼的气势,反倒是他那语气中的温和让人无比舒服,犹如春风拂面,然而夜镜尘听到这话之后却是正视了宋润流一眼,倏尔,起身离开。“既然宋太子不需吾等的帮忙,那便罢了。”白色的衣袍划过,只留下这么一句话。 宋润流把手中的信扔到房内点着安神香的香炉中,看着它缓缓地化为灰烬,神色晦暗不明。 那信上写着的,不是别的,恰是碧落宫宫主与永安郡主大婚之事,据说聂音落将在婚礼上亲手把宋国的兵符还有燕国的玉玺交给碧落宫宫主,然后碧落宫便会开始攻打宋国。 宋润流自然知道这信上的消息并不是真的,可是兵符确实丢了,燕国的玉玺也是,而且一切证据都表明聂音落的确叛国了,宋临照倒是还在,可是自从聂音落消失之后,他便一直病着,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肯出来,不知让多少人头疼不已。 一阵暗香袭来,宋润流霍然转身,只见一张印有梅花的信封飘然落地。宋润流丝毫没有理会,任由那封信躺在地上,如果没有见到他骤然加深的眸色和他离开后地上那逐渐化为齑粉的信的话,恐怕谁都不知道这位宋国太子的内力已精纯到如此地步了,可惜,当真无人看到。 “四国一百三十一年,碧落宫出世,天下大乱,时永安郡主失踪,后现于碧落山,碧落宫宫主广发婚贴,言其与永安郡主婚期定于六月初九,广邀天下英豪。” ——《四国志》 沧獠山。鬼蜮林。 宋临照和聂音落在休息了一天之后,终于决定进入鬼蜮林内部。虽然上次进去差点丢了性命,但是他们也不得不再进去一次。毕竟三天之期一晃而逝,他们可不知道如果错过这次机会,在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离开这鬼地方了。当然,他们两个现在还不知道他们马上就要成亲了,也更不知道那兵符和玉玺的事儿了。只能说,以有心算无心,便是宋临照这样的月复黑无赖也顶不住啊。 “落落,你的身体怎么样?”宋临照把腰间的玉扇摘下握在右手中,左手扶住聂音落的身子。自从聂音落腿上的旧疾被栢杞鎏苧香引发出来之后,这两个月便一直行动不便,宋临照就一直用这种半扶半抱的方式护着聂音落,生怕她受到一点伤害。 不过还好,七天前他们在鬼蜮林中虽然差点被坑死,但是收获却是不少,至少那能克制栢杞鎏苧香的箐阚兰被他们找到了。这些日子有箐阚兰混入雪肤膏中涂在聂音落的双腿上,再加上宋临照每天都会用内力帮她温养筋脉,聂音落的腿已经好了很多,内力也已恢复了六成,听起来虽少,但已经足够。杜子衿临死前把功力散尽,聂音落和花宛茵各得了她二十年的内力,不然以聂音落一个未曾练过武功的人,短短五年,怎么可能有那么深厚的内力,六成,已然抵得过别人十成。 “子卿,我们进去吧。放心,这次我必不会拖你后腿了。”聂音落神色有些黯淡,宋临照知道她一定是想起了昨天的事了,不过是因为她双腿行动不便,而惊动了泶麒蛇而已,虽然后来两人都没有受什么严重的伤,不过落落一直都有些自责。有心想要安慰几句,却发现她不过须臾就恢复过来,依旧是那个坚毅自信的聂音落。 宋临照笑笑,他的落落永远都是这么坚强,绝对不会被任何事情打倒,她需要的,不是安慰,不是保护,而是支持。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再这样小心翼翼地护着她,倒不如两人一起并肩作战。想到这里,宋临照松开了扶着聂音落的左手,见她疑惑地看来,只轻轻道“落落,我的后背交给你了。” 聂音落听到这话后,先是怔了一下,然后,露出了陷入五遗九蠹阵中的第一个笑容,恰若春花盛开,宋临照觉得,即便是岷阳的百花似锦,也敌不过她的这嫣然一笑。“子卿,谢谢你。”果然,他是最懂她的人,前些日子她伤未好,被他倾力相护也就罢了,如今她的身体恢复了许多,再让她被宋临照滴水不漏的护着,她可做不到,这样两人并肩,才是她真正想要的。 宋临照和聂音落就这样进入了鬼蜮林中,却不知道在他们走后不久,鬼蜮林外就来了两个人,一人蓝色长袍,一人灰色短衣,正是占星楼的冯冥衣和榖兮二人。榖兮手中还拿着一根形似绳子的东西,可是只要仔细一看,不难分辨,那并非绳子,而是一条蛇,一条沧獠山中最毒的蛇。 眼前的入口空无一人,榖兮提着这蛇,不禁有些嘴角抽搐,“师兄,他们就这么进去了?我记得他们可什么都没准备吧?”若是往常,冯冥衣连理都不会理他,可是今天却破天荒地开了尊口,“他们有那个本事。”榖兮听到这话,嘴角抽得更厉害了,他们当然有本事,不然也不可能弄死这蛇中之王泶麒,更关键的是,昨天虽然那两人表面上看上去都没有什么异常,可是他们中,一个筋脉不畅,一个身重蛊毒,就在这样完全不利的情况下,他们还能杀了泶麒蛇,便是榖兮,也不得不赞一声厉害。 “师兄,他们的确厉害,但是他们要是知道我们骗了他们,不会来找我们算账吧。”榖兮拿着手中的蛇,一幅想扔却又不敢扔的样子,纠结至极。“他们不会,虽然就算进到鬼蜮林中央他们也不一定离得开,不过在那儿,他们会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榖兮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在冯冥衣笃定的神色中败退。 诚然,他榖兮的占卜之术是占星楼中最好的,可是他始终都算不出这两人的事情,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如果他们真的在鬼蜮林中出了什么事的话,别说他师兄这难得的算计不成,就连外面的天下也一定会乱得更加彻底。 是谁有如此成算呢?恐怕设计让宋临照和聂音落来这儿的人也不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吧。外面的人不知道,但他们占星楼可是知道镜花水月一族的血脉有多难得,还有聂家人的那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世间,怎么还会有占星楼之外的人知道这些呢?榖兮摇摇头,想不出来索性不想了,反正也碍不到他们什么,他们只要完成这次的任务就好。 把手中泶麒蛇的尸体递到冯冥衣面前,“师兄,泶麒蛇的毒性虽强,但据说肉质也不错。要不要试试?”榖兮说完便用期待的眼神盯着冯冥衣,这蛇在手里提了半天,现在倒也不怎么恶心了,这泶麒蛇浑身都是宝,吃起来应该也不错。冯冥衣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嫌弃得撇过头去,不再搭理这个思维无限发散的师弟了。 鬼蜮林之所以被称为鬼蜮,不是因为这片森林有多么阴森恐怖,而是因为林中无处不在的危险。坐到地上歇一会儿就可能陷入沼泽中,在树下吃个果子就可能被与树叶同色的毒蛇咬到,诸如此类,不胜枚举。当然,这些还都是小事,最关键的,是这鬼蜮林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阵法,上一刻你可能还在西边的小溪旁给水壶灌水,下一刻就有可能被送到了北边的蛇窟中。虽然它的阵法不会经常改变,短则一个时辰,多则一年半载,方才会改变一次,也因此,鬼蜮林虽然危险四伏,但只要运气好点,也不至于会死在里面。 不过,很显然,宋临照和聂音落的运气并不好,因为他们恰好赶上了阵法改变之时,现在的两人,面对着一片食人花海,面面相觑。 关注官方qq公众号“17k小说网”(id:love17k),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三十五章 金丝蛊,两心近 恰是夕阳渐落时候,碗口大的红色艳丽花朵衬着半落的夕阳,娇艳非常,别有一番景致。可是此时站在这片花海前的宋临照两人,可是一点都欣赏不了这种美景。 其实聂音落和宋临照前世都或多或少地了解过食人花这种植物,聂音落虽然现在是个彪悍无比的女将军,不过也还是有过小女生的时候的,光看她那么喜欢八卦的样子就知道了,所以当年上学的时候,她小说的确看过不少,对于这种出场率颇高的花,她还是有那么点印象的。而宋临照,则是因为聂音落的关系,也知道得不少。可是他们怎么都没想到,会在鬼蜮林见到这么一大片食人花海,完全地挡在了路上,轻功再好,也不可能真的飞过去吧? 聂音落盯着这片妖娆异常的花海,终于默默地下了一个决定。拿出一直放在怀中的银针,挽起衣袖就要向手臂上刺去,就在毫厘之间,一只手&}.{}伸了过来,夺走了她两指间夹着的银针。聂音落抬眼望去,便见宋临照的眼神变得深邃无比,浩若星辰,眸中的情感似乎在这一刻尽数敛去,与她熟悉的宋临照完全不同。不过须臾,他却又恢复如常,眼中深色化开,望着她的眼神是一如既往的宠溺深情,聂音落却突然感觉到一种不好的预感。 “落落,你可要保护好我啊。”聂音落听到这句话,神色一变,就要夺过他手中的银针,却没想到让他抢先一步迈入了食人花海中。 宋临照一身紫袍,映着那瞬间变得狰狞的食人花,一步一步地踏入那让他们为难许久的地方,而她,只能亲眼看着他用那银针划上了自己手腕,看着那鲜红的血液缓缓流出,却来不及阻止,这样不顾一切的背影让聂音落感到莫名的熟悉和心痛。可是她已经来不及思考,便趁着那食人花纷纷后退的时候,施展凌云步快速赶上了宋临照,可是就在她赶上来想要阻止他的时候,他也运起了轻功,向着花海之外飞去,速度不快,但是仅仅恢复了六成内力的聂音落也需要用尽全力才能跟上。 看着他越来越苍白的脸色,聂音落的心中更痛。待得两人终于离开这片花海之后,宋临照早已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聂音落把他扶起来让他靠在身后的树上,便点了他身上的几处大穴帮他止血,正包扎时,宋临照醒了过来,聂音落却不看他,帮他包扎完伤口,拿走他一直攥着的银针就背过身去,不再理他。 宋临照有些好笑,穿越之后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个样子,想要撑起身去哄哄她,却发现自己远比想象中的要虚弱,不过刚起身就无力支撑摔到了地上。聂音落本不想理他,但听到身后的声音还是忍不住回头,就看见一向最注重自己形象的宋临照躺在地上,头上还沾了一片树叶,怎么看怎么滑稽。 聂音落神色更加清冷,浑身都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熟人也勿近的气息。起身把宋临照扶了起来,然后就定定地盯着他,直到盯得宋临照心虚不已,“落落,你别生气,我是镜花水月一族的血脉,本来这种东西就伤不了我,如果我们两个硬闯的话,还不知道要用多少时间才能过去,而且就算不死也会重伤,到时候在这鬼蜮林中就危险了。不如用我的血让它们避退,这样至少你还好好的不是?况且我就算虚弱一点,休息一会儿也就好了,不必担心。” 聂音落看着这个说了半天都没有说到重点的人,自然知道他这是在避重就轻,她怎会不知他的心思,概因她也是如他这般想的,可是她更想知道的,却是另一件事,“你身体里怎么会有金丝蛊?”宋临照听到这声疑问,瞬间沉默了下来。“不想告诉我?那好,等我们离开这里,就分道扬镳。”聂音落实在是气极,见他这完全不在意的样子,不知怎的,就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来。甚至于在这句话之后,宋临照只是垂下了头,依旧沉默如此,聂音落干脆也不扶着他了,直接一扔,就把他扔进了离这儿不远的小溪里,不再看他。 宋临照被那冰凉的溪水一刺激,真的完全清醒了过来,当下只能微微苦笑,也不敢用内力暖身,就这么安静地泡在水里,连伤口裂开了也浑然不觉。 金丝蛊在蛊虫中并不是多厉害的品种,可是对于像他和落落这种拥有上古遗族血脉的人来说却是厉害无比。他们二人早就知道,对方也是上古遗族的血脉,不过落落的血脉太难区分,既像是巫族,又像是揽月一族,可他不同,他所拥有的镜花水月一族的血脉却极容易辨认,也因此更加危险。 上古遗族的血脉传承会在每一代择人而定,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拥有传承的,这一代的传承者,便是他,或许应该说,是原来的宋临照。倒并不是说传承者会拥有什么特殊的能力,只不过是在某些方面更有天分而已。但是对于上古三大遗族,镜花水月、揽月、巫族的传承者来说,一旦出世,便会引来各路人马的抢夺,“得此三族之人者,得长生”,谁都不知道这句话是怎么传出的,但是每个人都对此深信不疑。也因此每一代的传承之人要么去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隐居,要么爬到顶峰让人不敢轻举妄动。 自从一次天灾,三族尽灭之后,这些事情倒也被人们渐渐遗忘,也让他们这些幸存下来的人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清净日子。可惜好景不长,千年前这片大陆上的第一个绵延五百多年的西凉国破之后,传出西凉的赫连皇室便是有三族血脉传承之言,这千年来,人们便一直在寻找赫连皇室的后人,就是为了啖其血,换长生。不知引起了多少血雨腥风。而金丝蛊,也是因此而生。 金丝蛊的作用便是控制拥有三族血脉之人,潜藏在人体中,以三族中人的鲜血为食,待到合适的时机,便自爆身体,让其本身携带的毒素进入到三族中人的血液中,使其逐渐变成一个没有思想、没有感情的傀儡,只能为施蛊者所用,或利用自己的天分帮他做事,或专门提供鲜血,可谓是阴毒至极。 然而万物皆有好有坏,这金丝蛊的一个好处便是携带之人无论受到多么严重的伤,都不会死,而且还可使携带之人百毒不侵,对于普通人来说,也算是难得的一件宝贝。 聂音落见宋临照泡了这么久,伤口都快化脓了,却还是那么老老实实地泡着,连动都不动一下,心中气愤更甚,金丝蛊必须要人主动服下才有用处,若是强行植入人体之内则会两者一同消亡,宋临照这家伙明显就是自己主动服下金丝蛊的,可别告诉她他不知道这金丝蛊的作用,这明显就是自己找死啊!可是她还是不忍心看着他再这么泡下去了,当下就走到溪边,把他拉了起来,扔到树下。不管他那惊喜的眼神,径自找食物去了。 走了没有几步,聂音落就感觉到身后那人跟了上来,聂音落倒是也不回头,任由他那么跟着。可是就在聂音落打了一只兔子,正准备剥皮拆骨,先吃一顿的时候,就听见身后那个家伙一声可怜的“落落,我饿了。”那声音真是一个凄婉哀怨,闻者伤心,听者流泪,不过如此。聂音落被他恶心了一下,以最快的速度烤好了兔子,递给他之后就去抓别的东西了。 宋临照则是一边吃,一边不疾不徐地跟在聂音落身后,在金丝蛊的作用下,他的伤已经好了,而且落落扔给他一大瓶雪肤膏,让他手腕上的伤口都基本愈合了,现在还亲自烤肉给他吃,果然,落落心里有他,要不然也不会这么生气。宋临照想到这儿,心中雀跃不已。落落对谁都是那么冷冰冰的,但如果她真的把一个人放在心里,就会不遗余力地对那个人好,好到可以把性命相付。 聂音落确实是因为他这样不在乎自己而生气,但最气的,其实还是自己。他不肯告诉她原因恐怕就是因为跟她有关,所以才不说。她不是铁石心肠,宋临照这几年为她做的事当真不少,她知道他当年出仕是为了她,他建立碧落宫是为了她,而这金丝蛊,估计也是为了她。 金丝蛊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百年之内只能培育出来一只,从来没有出现过两只金丝蛊并存的情况,三大遗族的传承之人一代也只有一人,他恐怕是早就知道她与三大遗族有关,才会将计就计地把金丝蛊服下,既是为了降低对方的戒心,也是为了保护她。 她以为在聂家灭门之后,这一生,她都只能孤身一人,终无所依,可是却未曾想到,有此幸运,“今夕何夕,见此良人。”聂音落低声呢喃,看着身后那个男人瞬间狂喜然后又忐忑不已的脸色,终于下定决心,那缥缈的前世又怎敌得上眼前之人?她第一次主动抱住了他,“选一人白首,择一城终老。我不知今生多长,我不知白首多远,但我知,若有人相陪,那人必会是你。子卿,那人,会是你的,对吧?” 关注官方qq公众号“17k小说网”(id:love17k),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三十六章 姻缘结,隔阂生 多年之后,宋临照依旧记得,在这片大陆最危险的地方,夕阳落下之时,他爱了两辈子的人,靠在他的怀里,选择与他共白首。 彼时年华正好,他们跨过奈何,不见十殿阎罗,饮过忘川,从未相隔彼岸,于万千红尘中再遇,于茫茫人海中相逢,共同完成今生的因缘。那时他们都知晓,便是此生再多艰难,他们都不会放开彼此的手。可惜,流年经转,不过十载,沧獠山中,就只剩下见证了这一刻的菩提,独自矗立,不见苍生。 “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宋临照缓缓念出这句他们二人都无比熟悉的诗句,眸中似是落了满天星子,明亮非常。聂音落感觉到他专注的眼神,脸上又热了起来,正在心中唾弃自己的无用,就听见那低沉磁性的嗓音继续说道,“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永以为好,聂音落在心中反复念了几遍这句话,努力忽略心头涌上的甜蜜欣悦之感,强装淡定地退出宋临照的怀抱,轻声“嗯”了一声,不过她通红的双耳和那揪着自己衣摆的双手还是出卖了她。宋临照也不说破,聂音落居然还有如此小女儿姿态的一面,连刚才说那些话的时候还是一副如果他不答应就会一枪捅死他的感觉,她可是难得害羞一次,他正欣赏得开心,正打算再说些什么来表一下衷心,就见周围环境瞬间改变,阵法又变,这次还不知道要把他们送到哪儿去,宋临照在心中暗骂,居然在这个时候,但还是快速把聂音落抱回怀中,聂音落这次没再抗拒,安静地靠在他怀里。然后,两人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岷阳。承德殿。 “如今三军围境,如果再不把各国使节放回去,恐怕边城不保。”燕国左相赵文毓先行出列,行礼之后便顶着燕云笙那冰冷刺骨的目光率先开口,引起一片“附议”之声。 燕云笙见此,心中涌上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感,他知道他们这是为了大局考虑,他本来也没有想要对留在岷阳的这些人一网打尽,可是这些人不过是因为大军压境就惊慌至此,哪里还有一点草原人的血性?别说三军仅仅是在边城,就算到了岷阳,他大燕子民也没有无用到受人威胁的地步。可是如今燕国颓势已显,尽管手中掌握着大陆上的大半经济,可是这些年江湖势力的渗透也让他所能掌控的越来越少,虽然其他几国这几年也都有着不大不小的麻烦,可是若论综合国力,燕国不说最末,也并不靠前。 燕云笙思及此处,头疼之症又犯,不去看那个畏缩地坐在龙椅上的堂弟,也不去看下方说得正激动的官员,起身离开那与龙椅相差无几的椅子,缓步下了台阶。那些官员看到他的动作也不再继续说下去了,瞬间满堂寂静。可是燕云笙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看了一眼赵文毓,就大步走出了殿门。而赵文毓,则是被那一眼看得心惊胆战,面上却还要做出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也紧随着燕云笙离开了。 殿内众人散去,只剩下那个被所有人忽视坐在皇位上的男子,面对着这空荡荡的殿宇,燕云傲握紧了龙椅上的扶手,心中各种情绪翻涌,最后,归为一如往常的平静。“陛下,可要摆驾凤仪宫?”凤仪宫是燕国皇后居住的地方,燕云傲听到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色彩,对着自己的心月复内侍微微点头。 往来居。 “姑娘,人已经救出来了。您要不要去看看?”尹华香拿起一块岷阳特产的桃花糕,细细地品尝着,一举一动优雅至极,宛如仙子,便是悦媣看了这么多年,也还是每每看呆。因此她十分不理解为何瑾彧公子会忘记她家姑娘,选了一个根本比不上她家姑娘的永安郡主,眼光真是有问题。 “走吧,去见见这位百花谷谷主。”尹华香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便打算起身去见花宛茵,就在这时,房中突然出现一个黑影,悦媣吓了一跳,待看清之后才反应过来,“隐邬,你能不能每次都要用这种吓人的方式出现?真是吓死我了。” 隐邬没有理她,只是直直盯着尹华香,尹华香看到他这个样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师傅要见我?”隐邬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楚渊泽找到聂恒了?所以师傅要让我把聂恒和花宛茵一同带去见他?”隐邬终于有了反应,虽然他的反应不过是点了一下头,但这也足够让悦媣吃惊的了。“好,告诉师傅,半个月后我就回去。” 隐邬听到这话之后就消失了,悦媣只来得及看见一道黑影,月复诽道,这家伙还是这副老样子,不知道是真不会说话还是就是不愿意开口,每次出现一句话都不说,也是亏了姑娘能够明白他要表达的意思,不过这么多年她都不知道姑娘是怎么明白的,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嗯。 “行了,又在想什么呢?带我去见花宛茵吧。”尹华香点了一下悦媣的头,看着悦媣水汪汪泛着委屈的眼睛,不由好笑。悦媣这丫头谨慎非常,年纪比她还小,却一向沉稳,也只有在她面前才会这么活泼。可是她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成还好,不成,不仅是她,还有她手下的这些人,恐怕都会不得善终,看来,她必须要给他们安排好后路才行。 正想着,尹华香就跟着悦媣来到了瀚墨阁中。没错,这瀚墨阁就是她的产业,也是他们在岷阳的落脚点之一,悦媣就是把花宛茵带到了这里的厢房中,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燕云笙也想不到人会藏在他眼皮底下吧。尹华香走进花宛茵房间的时候花宛茵正坐在床边,不知想着什么,一身白衣衬得她越发娇弱,原本风姿绰约,绝色天成的女子,如今弱不胜衣,倒是别有一番风流姿态。 “占星梦先机,碧落叹九天。尹华香,你是占星楼的人。”花宛茵在尹华香踏入房门的那一刻就抬起了头,双眸中一片死寂。尹华香听到这话倒也不反驳,“宛茵姑娘不愧是当年水云间的云堂堂主教出来的徒弟,不过可惜,我不是占星楼的人。”花宛茵眸中闪了闪,划过一抹幽光,速度之快连尹华香都没有发现,“哦,那我可能是记错了。倒是不知尹姑娘为什么要救我?” 尹华香从悦媣的手中接过一封信,递到了花宛茵面前,“宛茵姑娘看看这封信就知道了,我等着宛茵姑娘的选择。”花宛茵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接了过来,“宛茵姑娘不必着急,三天之后再告诉我你的决定就好。”尹华香早就知道要想让花宛茵站到她这边需要多大的力气,可是无论是百花谷的势力,还是花宛茵这个对聂音落无比了解的人,都是他们最需要的。 想到聂音落,尹华香也神色一暗,这个时候阿照哥哥应该回来了才对,可是为何他还与聂音落一起困在沧獠山呢?难道,有人看透了她的算计也出手了不成?尹华香想到这里便再也坐不下去,用眼神示意悦媣一下后,就离开了瀚墨阁。悦媣会意,在花宛茵隔壁的房间住下,名为照顾,实为监视。 然而花宛茵,却是对此毫不在意。她只是怔怔地看着信上的字,许久,闭上了那早已盈满泪水的双眼。她真心爱过的人一心想要利用她,她推心置月复的朋友不肯相信她,她用尽全部心血的百花谷也已经破败不堪,而她,却在这个时候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原来她并非是被父母抛弃,而是真正地家破人亡。夜国大将刘延在那场成就了聂葳战神之名的战役中惨败,此后便一直郁郁不得志,终于在五年后再次上战场的时候死在聂葳的紫微枪下,刘家,也因此败落。似乎宿命一般,她的父亲为了给刘家挣一个未来去战场上拼命,又是死在聂家人手下,然后,他们一家遭到政敌的打击一蹶不振,直到最后被诬陷谋反全家赐死。若不是师傅救了年龄尚小的她,她也不可能活到现在。 花宛茵知道,这信上的话不可尽信,可是这么多年以来,她不是没有查过的,刘家本是已逝的夜国太皇太后的母族,她也搜集过有关刘家的信息,当时便觉得有些不对,概因师傅每次都会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把刘家的事交给别人,她当时并未在意,只以为是师傅认为这样已经灭亡的家族没有调查的价值,现在才知居然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她知道这件事不能怪聂音落,两军交战,胜负常有,归根究底也不能算是聂家害了刘家,可是聂家却是这一切的导火索,尹华香此时拿出这封信不过是想离间她们二人,可是她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与聂音落再像以前一样了,从她拿出栢杞鎏苧香的时候,她们就不可能再回到当初那样彼此信任的样子了。 当时煮梅饮茶,笑谈天下,折柳别后,共约天下,如今世事变化,何处天涯? 关注官方qq公众号“17k小说网”(id:love17k),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四十一章 碧落缘,几相逢 碧落宫建在碧落山上,据说它的名字来源也是取自这座山。没人知道碧落宫存在了多久,若不是它在几十年前突然出现搅动了四国风云,人们或许根本不会知道碧落宫的存在。在那之后,碧落宫就一改往日的低调,每年都会在江湖上做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虽不重要,却足以让人们都记得,这世上还有一个碧落宫的存在。据说,上一任碧落宫宫主与水云间的两位宗主是至交;据说,每一任碧落宫宫主都有着非凡的武学天分;据说,碧落宫内珍奇异宝无数,皆是千年前所传。 聂音落一路行来,在路上听说了很多有关碧落宫的事情,可是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不知为何聂音落就想起了那个在沧獠山只留下一丝魂魄的镜水裳,总觉得这碧落宫和她有些联系。不过这也只是猜测而已,几千年前的事,谁又知道呢?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聂音落抬头望向那高耸入云的山峰,心中就浮现出白居易的这两句诗,两处茫茫皆不见,这是否就是那第一任碧落宫宫主的心愿呢?聂音落不知,但这样的想法却盘桓在心头,久久不散。 聂音落站在碧落山山脚下,穿着一身白色长袍,把头发束起,做男子打扮,脸上戴着的易容面具倒是平凡无奇,但那身清贵的气质却往往让人忽略了她的容貌,只觉得此人出身必定不凡。在这山脚下呆了一会儿后,聂音落就默默转身,准备回客栈休息,看样子今天是见不到宋临照了。她醒来的地方距离碧落山不远,也因此在听到现在传得沸沸扬扬的永安郡主叛国的消息时第一时间就来了碧落山。她知道宋临照在知道后也一定会立刻赶来,所以就打算在碧落山与他汇合。可是这六月初九都要到了,他却是还没出现,看样子她明天有必要自己上山一趟了。 “那位小哥,帮个忙啊,啊,救命啊!”聂音落转头看去,就看到一个身穿红衣的男子双手紧攥着缰绳,骑在马上,不,说是吊在马上更为贴切,这上好的千里马一路疾行,眼看着就要把那个男子摔下来了,聂音落不由扶额,还真是第一次看到有人骑马骑成这样,不会骑的话就找人带啊,这么冒险做什么。聂音落本不打算管这闲事,可是眼见着这家伙真的支撑不住,恐怕要落马而亡时还是忍不住出手了。 施展凌云步,一个探身拉住缰绳,顺便甩出手中的鞭子,把那差点摔到地上的倒霉鬼给拉住,慢慢地把他放到地上,而这匹千里马,也在她的动作下安静了下来。不过须臾,聂音落不仅救了这样一个差点落马的人,还驯服了这匹千里马,看得围观众人齐齐叫好。他们都是江湖中人,自是最佩服这等侠肝义胆,武艺高强的人,要不是刚才那马的速度太快,他们说不得也要上去帮帮那个家伙。可是还没想好要怎么能既救下那个男子也能够不被那千里马蹋于蹄下,那位小哥就动手了,无论是这轻功身法还是那拉紧缰绳制住马的那一刻爆发的惊人气势,都让他们为之一叹。这样心地善良又内力深厚的人江湖上可真是不多见了啊。不得不说,这些江湖人脑补太多了。 聂音落松开缰绳,就见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关键是看着她的眼神还亮晶晶的,下意识地模模自己的脸,还是带着那张平凡无奇的易容面具没错,怎么突然之间就被人用这种看肥肉的眼神盯上了呢?她也没干嘛啊。 也不能怪聂音落不了解现在江湖上的情况,聂家未亡之前,她还是一个身体不好,整天都待在家里的贵女,关注的,也是朝堂上的事情。后来去了云雾山,五年基本没怎么下来过,更别说是接触这些普通的江湖人了。回到宋国就忙着在战场上收服人心,在朝堂上和那些官员斗智斗勇,真正放在心上的也都是四国的动作,至于江湖上的事儿,都是宋临照告诉她的。不过宋临照也只是跟她说了那几个比较重要的门派,再加上一直跟她交手的也都是一些武功高强之人,所以聂音落一直都不知道以她的内力,基本可以在江湖上排到前十,也难怪这些人这么看着她了。 聂音落实在是顶不住这样的崇拜目光,云淡风轻地点了点头,保持着她的高贵冷艳的姿态,当然这张脸也看不出什么高贵冷艳来,不过这气场还真糊弄了不少人,基本上那些人看着她的眼神更崇拜了。聂音落再也呆不下去,转身就奔回了客栈。她再也不出这种风头了,真是承受不住啊。 不过她倒是刚发现自己的内力又精纯了许多,看样子那玉寒凝露并未被她完全吸收,以她原本的实力,刚才不可能既没有受伤又救下了人,那一瞬间的爆发力也是让她自己都吃惊不已,若不是自从她离开沧獠山之后,往生境的碎片就跟完全消失了似的让她根本感觉不到,她也不会想到玉寒凝露身上。或许,要想把玉寒凝露完全吸收,也是需要契机的。 聂音落回到客栈里这几天住的房间里,换了一身黑衣,又戴上黑色的帷帽,模了模腰间那形似腰带的软剑,又把鞭子揣进怀中,还有几瓶刚配出来的药,待都收拾好了,这才下楼打算吃点东西,夜探碧落宫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不是? 这客栈因为就在碧落山下,又恰逢碧落宫宫主大婚,基本上各门各派的江湖人士都来了,当然,聂音落知道,来的可不只有江湖人。半个月前燕云笙迫于压力把其他三国来使都放了回去,估计这会儿可能都赶了过来。不过聂音落也不在意,她的易容手法是杜子衿亲自交的,易容,改变的可不只是容貌而已,她相信以她现在的样子没人能够认得出来她就是聂音落。 聂音落正暗暗想着,也不知这次宋国会派谁来,还有那好不容易才得的军心,现在定是有些不稳,她要怎么弥补才好。更重要的是,到底是谁假扮她假扮得如此成功,而且能躲过重重守卫拿走燕国的玉玺,她可是知道燕云笙有多宝贝这玉玺,守卫严密不说,还设了不知几处陷阱,那人不是武功极高就是早就知道该怎么拿到这玉玺,看样子燕云笙身边也有奸细的存在。 把最近发生的事一件件串起来,聂音落总是觉得她忽略了什么,可是眼下也没有那个功夫再想,至少得先把她这叛国的罪名给摘了再考虑其他。聂音落静下心来,打算先好好吃一顿饭再说,就听见一声大喊,“恩公啊,你怎么能抛弃我呢?”那喊得叫一个凄怨婉转,仿佛她是抛妻弃子的负心汉一样。聂音落被这声音一震,刚夹起的一筷子菜也掉到了桌子上,定睛看去,这才发现这叫声正是出自她救下来的那个人。看着周围人看向自己的怪异目光,她真是恨不得把自己那多管闲事的双手给剁了。 当下连饭都不吃了,站起身就打算回房,真是不知道他是怎么认出她的,她不仅换了衣服,还戴了帷帽,这样都能被认出来,她也太失败了吧。“恩人别走啊,奴家还要以身相许呢!”聂音落听到这话浑身都僵住了,她现在可是男子装扮啊,那个家伙,也是个男子吧? 僵硬地转过头,就见那个家伙对她害羞地笑了一下,聂音落已经来不及想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也来不及去看周围人那比刚才还要怪异的目光了,因为,她看到了宋临照,易容成女子的宋临照,正恶狠狠地盯着她,满眼都是“刚几天不见就招惹桃花你给我等着”的恶意,聂音落觉得,这才是流年不利啊。转身捞起那个要“以身相许”的倒霉鬼,施展轻功飞出了客栈。 宋临照顾忌着自己现在被强行易容成女子的形象,本来没有直接上去弄死那个要“以身相许”给他家落落的男人就不错了,可是这会儿看见她把那个男人带出去了,心中的火却是再也压不住,哪还管什么形象,提起裙摆就冲了出去。 “这真真是断袖情深啊,我刚才看那个小娘子看那个黑衣英雄许久他都没理,可是那个红衣男子一叫他他就回头了,这一男一女争一个人的戏码,还真是大开眼界。”“是啊,还真是没想到。”这边年轻一些的人在兴致勃勃地讨论这两男男一女的爱恨情仇,那边的老一辈则是一边嘟囔着有伤风化一边在心里八卦得开心。 “刚才那个人,是谁?”楚渊泽坐在角落里,盯着宋临照的背影迟迟不肯回神,“回王爷,似乎是碧落宫四大护法中唯一的女子,玖苑。”“哦?看那身法倒是有些像,不过玖苑可没有那样深厚的内力。廷均,原来你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啊。”莫廷均垂下了头,不再言语。楚渊泽却是双眸中异彩连连,仔细观察却可以发现他眼中的暴虐之色,宋临照,好久不见。 关注官方qq公众号“17k小说网”(id:love17k),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四十二章 云崖言,当时计 聂音落一路狂奔,终于找到了一片没有人的地方,把手上提着的人扔到了地上,这才有心思观察一下这个要以身相许的家伙。 这少年,嗯,的确是少年,看上去年纪比她还小,一张女圭女圭脸,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样子让人升起无尽的保护欲。穿着一身红衣,不仅没有被这红色压住神采,反倒给他添了一抹妖异,让聂音落不禁想起了那个妖孽。他们两人都穿红衣,却是给人完全不同的感觉。 “你叫什么名字?”聂音落压低了声音冷冷问道,“云崖,奴家叫云崖。恩公,这地上好硬啊,奴家可以起来了吗?”。说完又冲她羞涩的笑了一下,这一下当真把聂音落恶心的不行,“行了,你走吧,别再出现在我面前。”这看上去不满十五的少年在听到这话之后突然就激动了,“那怎么行?我们家的家训可是有恩必报的,而且恩公对云崖可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云崖当然只能以身相许了。” 聂音落看着他有些无语,这是谁家养出来这么一个奇葩,刚想再拒绝他一次,告诉他她现在可是个男人,让他清醒一下,就听这奇葩继续说道,“无论恩公是男是女,亦或是不男不女,奴家,奴家都注定是恩公的人了。”说完还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块手帕,捂住了自己的脸,但那害羞的小眼神还是不断飘过来,如果这时候有人给他配音的话,那妥妥地就是“爷,奴家都同意了,您还矜持什么?快来嘛~”聂音落被自己的想法雷到了,算了,这种妖孽级别的奇葩还是让宋临照对付吧,算时间他也应该过来了。 这想法才刚刚出现在聂音落脑海中,就听一阵风声响起,宋临照穿着女装出现了。看着眼前的情况迷茫了一会儿,待反应过来后,给了聂音落一个“回去我们再好好谈谈人生”的眼神,然后,就一下子扑到了聂音落怀里。“洛郎,你不要我了吗?”。聂音落在帷帽下的嘴角微微抽搐,这,这是什么情况?宋临照也疯了? 强忍着心中的好笑,拍了拍宋临照的后背,“卿卿这说的是什么话,为夫怎么可能不要你呢?”聂音落敏感地感觉到宋临照在听见她喊的那声“卿卿”时,身体抖了一下,不过到底是她目前见过的最为无赖的家伙,只是抖了一下就继续演下去了。“洛郎,你说过,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便是生死,也不能把我二人分开,那这个硬生生要插到我们中间的人,是谁?”一边说还一边把头埋到了聂音落的颈窝里,咬了她一下。聂音落浑身一个激灵,但又不能推开他,只好抱着这个比自己还高的“卿卿”,安抚道,“没有人能插到我们之间,卿卿不必担心,那个人也不过是一个过客而已。” 那名为云崖的少年看着这两人的互动以及自己敬若天神的恩公这么说自己,眼睛都红了,没等两人继续发挥呢,就哭着跑走了,临走前那幽怨的眼神还是让聂音落心中一震,那一副“我知道你有自己的幸福,所以我不来打扰你,只要默默地仰慕着你就好”的样子,还真是让她无言以对。 “说吧,怎么回事?”宋临照见那碍事的走了,也不再演了,直接进入正题。表情之严肃真是聂音落生平仅见,不过看着他穿女装的样子,真是让聂音落严肃不起来,摘下帷帽的一刻,就“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宋临照看她笑得前仰后合的样子也是无奈,索性把外面的那套裙子月兑了,露出里面的月白长袍,顺便还把脸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通通擦掉,露出了本来面目。又亲手把聂音落脸上的易容面具摘了,因为这易容面具带的时间有点久,宋临照当真也是摘了好一会儿,聂音落也终于平复下来心情,不再笑了。 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我真不是故意的,就顺手把那个家伙救了起来,谁知道惹来这么一个大麻烦。”说到这儿,聂音落皱了皱眉,“他名叫云崖,而且看他的样子,似乎是一个富家公子,根本不像是江湖人,可是也不像是四国派来的人,不过他表现得这么奇怪不是反倒说明他有问题吗?”。宋临照也觉得是这样,按理来说,那个叫云崖的人应该根本认不出他们才是,更何况如果他真的打定了主意要跟着落落,刚才也不应该那么痛快地就走了,他接近他们一定有目的,不过是为了什么呢? “对了,这婚事是怎么回事?”宋临照看着她疑问的眼神,不免有些心虚。这事儿其实是他那几个护法弄出来的,可是他们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后果,明明只是宣布了婚讯,却传成了落落叛国,并且要把燕国的玉玺和宋国的兵符都交给他,让他去攻打宋国,这还真是无稽之谈。别说碧落宫祖训就是不得搅入天下大局,就算是落落,也根本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聂音落看他的神色也大概猜到了这是怎么回事,原本她还想过碧落宫内是不是有内奸,后来才觉得这根本不可能,恐怕那背后放出谣言的人根本不知道碧落宫宫主是宋临照,只是想让她和碧落宫扯上关系,既除了她,还能让碧落宫成为众矢之的,毕竟碧落宫的底蕴不是他们能了解的,万一它打完宋国再来打别的国家呢?一个水云间也就罢了,再来一个碧落宫,他们这四国还用不用存在了?到时候,恐怕就是四国联手也要灭了碧落宫。而碧落宫中的人一向行事随心所欲,被人诬赖了也懒得解释,倒是给了幕后人一个除了他们的机会。当真是好算计。 “我那几个护法都知道你是我的心上人,那个冒牌货去找他们的时候,还拿着我的信物,说是让他们筹备婚礼,他们也就信了。宣布婚讯之后,那个冒牌货就消失了,他们才知道被人算计了。不过由于我不在,他们也就决定将计就计,先把这婚礼办了再说,看看背后的人到底想做什么。不过,现在我觉得他们这一招倒用的不错,落落,反正婚礼也快筹备好了,我们不如真的成亲吧?”宋临照说到这儿,倒觉得这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还是赶紧成亲把人栓到身边来得实在,这样以后再有什么人要“以身相许”,他就可以理直气壮告诉那个人,落落是他的妻子,只能他一个人以身相许。 聂音落看着他满怀期待的眼神,突然间发现自己今天无语的次数有点多,“如果我现在嫁给你,这件事就解释不清了,更何况,你是希望我嫁给碧落宫宫主,还是宋临照啊?”宋临照也知道,现在就成亲当然是不现实的,更何况,他更希望的,是她嫁给宋临照这个有名字有身份的人,而不是碧落宫宫主那个他永远都不会承认的身份,想到这儿,不免有些丧气,算了,下次再说吧。 “对了,你今天怎么穿女装啊?”宋临照听到这话,瞬间就恢复过来了,他总不能说他被他那几个手下给算计了吧,说什么易容面具用完了,而且他和落落两个人一男一女太容易被认出来了,倒不如易容成女子,还可以仗着女子的身份光明正大地跟落落住一个房间,他虽然是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答应的,可是怎么都不能告诉落落啊,不然还不得被她揍死啊。所以宋临照不可能回答她这个问题,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然,干脆拿过她手中的帷帽直接帮她戴上,自己则是戴上她原来的易容面具,等都整理好后就拉着她往山上走去。 “落落,我先带你去碧落宫吧,还有好多事情需要布置。”聂音落知道他这是不想说的意思,也就不再追问了,反正进了碧落宫,她还可以问他的那几个护法不是,聂音落直觉这件事一定也跟那四大护法有关,而且,似乎他们还蛮有趣的。 这厢两人上山去了,山下的人却久等三人不回,也都散开了,本来以为还有一场戏可以看的,真是太扫兴了。楚渊泽见此也准备起身回去,却听得一个女声响起“楚公子请留步。”楚渊泽循声望去,就看到一个笑容甜美,容色秀丽的绿衣女子正站在他五步开外的地方,“我家姑娘有事要与楚公子商谈,请楚公子务必赏脸。”楚渊泽本不想理他,面瘫着一张脸就要离开,可是那个女子却说了一句话让他改变了主意。不顾身旁莫廷均的阻拦,跟着那女子走了。那句话正是“我家姑娘,姓尹,名华香。” “尹华香,你到底打算做什么呢?”长着一张女圭女圭脸被聂音落断定不满十五岁的云崖从大厅的阴影中走了出来,脸色凝重,一边走一边束发,并戴上发冠,原来,他早已及冠。 关注官方qq公众号“17k小说网”(id:love17k),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四十三章 碧落梦,心何依 碧落宫。 玖苑正在修剪院子里的花草,一边修剪还在一边骂,“那三个臭男人,知道宫主带着主母回来了,还不让我去山下迎接,我想早点见到主母啊,真是讨厌。”她身后的侍女盯着她手中修剪好的花枝,嘴角抽了一下,“玖苑护法,宫主让您去正厅。” 玖苑听到这话,立即就把手里的剪刀给扔了,疾走了两步,就要赶过去,眼角余光看见那个侍女低着头的样子,突然意识到身后还有人呢,这才放缓了脚步,端起自己护法的架子袅袅地走了。 那侍女看着这玖苑护法又犯病了的样子,认命地收拾起那些被她剪到地上的花,看着只剩下一小截的花枝,心中又涌起了一阵苍凉感,为什么碧落宫的人一个比一个厉害,也一个比一个古怪呢?那她是不是也有一天会变成这个样子啊?她突然觉得人生无望了。 聂音落刚进入碧落宫的时候就大吃了一惊,这根本不像是世人所以为的金碧辉煌,珍宝满地,与其称它是一座宫殿,倒不如称这是一个家,真真正正的一个家,所有人都住在一间府内,每个人都各有位置,自得其乐。这一路行来,每一个见到他们的人都会跟他们打招呼,就好像他不是他们的宫主,而是远行归来的亲人,让他们担忧却又欣慰,担忧他在外受伤,欣慰他安全归来,这样的场景当真是她没有想到的,不过却足够温暖。 宋临照拉着聂音落的手,感觉到她心中的愉悦,也开心起来。这些日子的阴暗晦涩都一扫而空,只要她在他身边,只要她心里有他,其他的,都不重要了。“落落,这里只是外围,平时大部分人都住在这里,但一旦进入正厅,也会分成三六九等。在这里,我是他们的亲人;在议事的时候,我才是碧落宫宫主。”聂音落闻此点了点头,她从来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样一个地方能够给她带来如此温馨的感觉,“落落,我先带你去见那四位护法吧。”“好。”聂音落握紧了宋临照的手,突然有些紧张。倏尔,又觉得这样的自己当真好笑,怎么跟要去见公婆似的。 进入正厅,就见四个姿态各异的男女站在正厅中,同样身着紫衣,却是迥然不同的气质,甫一见到他们进门,就都迎了上来,“属下言繁,孟书礼,谢晚风,玖苑,见过宫主、主母。”聂音落看着眼前弯腰行礼的四人,嘴角又止不住地抽了抽,“主母?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宋临照心虚地模了模鼻子,没回答。转过头去不看聂音落逼视的眼神,最后还是玖苑直接挽上了聂音落的胳膊,贴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主母,您可是宫主唯一一个带上碧落宫的女子,如果不叫您主母的话,我们又应该叫您什么?” 说着说着,还在聂音落耳边吹了一口气,活月兑月兑一个调戏良家少女的风流恶少。聂音落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对待过,脸倏地一下就红了,幸好她还记得身边的这个人是个女子,还是碧落宫的护法,没直接把手中的银针甩到她的死穴里,要知道,以前谁要是敢这么对她,这么一会儿时间已经足够对方死得不能再死了。 可是宋临照却忍不了了,直接把聂音落揽到了怀里,对着玖苑瞪了一眼,玖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无奈地摊摊手,“不好意思,主母,我习惯了。”“落落,别在意,玖苑负责培养暗线和杀手,她最为擅长的,就是魅杀。”宋临照也是无奈至极,想当年他刚接手碧落宫的时候,这玖苑就总是摆出这么一副样子,要不是有一次他没控制好自己外溢的内力差点杀了她的话,她现在也不可能见到他就绕道走。而其他的三人嘛,除了孟书礼有时候会陪她玩一下,其他两人根本都不理她,所以落落这才一上山就被她逗弄了。 聂音落推了他一下,退出他的怀里,“无碍,我没事。”刚才玖苑的声音中其实夹杂了媚术,她是女子,受到的影响并不大,虽然不了解媚术,可是她也能感觉到玖苑的媚术是十分厉害的,可是在场的几位男子也是一副习以为常,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的样子,让她在心里对这几人的实力有了大致的了解。 “行了,你们先回去吧,人也见到了,回去筹备婚礼吧。”宋临照淡淡地吩咐下去,那几位护法本来还有些事情想说,嗯,主要是玖苑觉得自家主母脸红的样子太可爱了,还想继续逗一逗怎么办,可是看着宫主的样子,如果她再逗下去,宫主一定会翻脸的吧,还是算了吧。玖苑遗憾地跟言繁他们走了,临走时还频频回头看,很是不舍的样子。 聂音落看得好笑,但宋临照却不这么觉得,这以后不止要防男人,还要防女人,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有名分啊?不过看着她越发温软的神色,宋临照的心也宁静下来。现世安稳,岁月静好,或许这一生他们都无法实现这样的愿望,不过,能够有这么一个地方让他们能得一时安稳,已经足够。他第一次觉得,当时接下碧落宫这个担子,真的是做对了,虽然,他也付出了一些代价,但总的来说,还是利大于弊。 “落落,走吧,我带你去休息。”宋临照的易容面具早在他进入碧落宫的一刻就摘掉了,一身月白长袍,更是衬得他温润如玉,此时他面带笑容,眸中溢满了深情,就像是真正的君子,聂音落突然就明白了,他为什么会得到一个“瑾彧公子”的称号,当真是只要见到他这个样子就明白了什么叫做“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这样的男子,就算毒舌了一点,也改变不了这本身难得的气质。“落落,怎么了?”聂音落这才发现自己又看他看呆了,倒也奇怪,她见过的那么多男子,不是没有比他优秀的,可是在她的眼中,他却一直是不同的,就连她也说不出来这份不同是因为什么,或许,这就是那缥缈的缘分吧,在茫茫人海中恰好相逢,恰好相知,恰好相恋,一切,不过是恰好罢了。 “子卿,你说,我们上辈子是不是见过啊?”聂音落只是随意得感叹了一句,却没有注意到宋临照眼中的波涛汹涌。岂止是见过呢?他们上辈子明明是对方最为亲密的人,只不过是你忘记了而已。牵着聂音落的手陡然用力,见聂音落疑惑看来,宋临照也松了一下,若无其事地说道,“或许吧,没准我们上辈子还真的见过。”然后,两人都不再说话。前世的事一直是他们之间的禁忌,两个人都默契地从不提及,每次不小心说起,也只是徒增感伤而已。 “我说,你们觉不觉得主母像极了一个人?”孟书礼率先开口,别看此人名为书礼,其实是这四大护法中最为活跃之人,主管对外事务,基本上每个门派的资料他手中都有一份,那些碧落宫名下的产业也是归他所管,是个难得的厉害人物。“像谁啊?我怎么没看出来?”玖苑最是喜欢这样的八卦,当下眼睛都发亮了,“喂,玖苑,你离我远点,我可受不了你身上的脂粉味。真不知道主母是怎么忍的了你的。”孟书礼一边说着,一边把玖苑推得远远地,玖苑也不理他,转身就去找言繁,反正连孟书礼都知道,那言繁也一定知道。 “像上一任宫主画上正中央的那个人。”言繁板着一张脸,用十分正经严肃的表情说出了这样一句话,然后又转头看向玖苑“我先前告诉过你,对主母恭敬点,你怎么又是这样没有上下尊卑?还有,这件事都给我烂在肚子里,不许在宫主和主母面前提起。”言繁是他们中最为严肃的一个人,为人正派,说不好听点,就是有些古板,平常经常管着他们,但他们几人对言繁也都是尊敬非常,基本上只要是他说的话,他们无有不听。 也因此玖苑和孟书礼没有问为什么,都低头应了一声,而谢晚风则是随意地点点头就走了。主母武功不错,看样子他最近要抓紧时间练剑,争取能在主母走之前跟她比试一番。谢晚风是一个武痴,在他看来,所有的事情都没有练剑让他感兴趣,所以他也完全不懂他为何要跟这帮人讨论主母像谁的问题,主母像谁与他们有什么关系,主母武功高才最重要。 玖苑和孟书礼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看谢晚风那个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这样的一个武痴,也是挺让人无力的。两人又是一起想到什么,对着对方“哼”了一声,同时转开头去,向着相反的方向走了。当然,没忘了跟言繁告辞,如果忘了的话,言繁绝对可以因为这件事对他们说教一番,他们可不想再听到那样的魔音灌耳了。这碧落宫上下,除了谢晚风和宫主,都被言繁训过,搞得原本最是随心所欲的一群人在言繁面前就成了一群守礼的君子和淑女,那场面,真是不可直视。 “从此以后,碧落黄泉,永不相见。”聂音落躺在床上,不知为何,突然就梦到了这样的一幅画面,一对男女全都身穿红衣,那女子似是悲切至极,对那红衣男子决绝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后,就转身不见。心中突然疼痛难耐,猛地从床上惊醒,就见宋临照坐在床边,正握着她的手,看到她醒来,也是惊了一下,然后便把她揽入怀中,像往常一样安抚着她,“落落,只是梦罢了,不必害怕。”聂音落点点头,可是心中却还有一丝不安,真的,只是梦吗? 关注官方qq公众号“17k小说网”(id:love17k),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四十四章 初比武,一吻情 碧落宫。望倾园。 今日的聂音落难得地穿了一件桃红衣衫,也许是因为昨晚的那个噩梦,让她的精神有些不好,但还是依旧保持着每天晨起练武的习惯。宋临照来时就见到了这样的场景,满院子的桃花纷扬而落,聂音落则是在这桃花下练习聂家枪法,拿、扎、点、拨、刺,一手聂家枪法让她发挥出了极快的速度,宋临照也是一时兴起,解下腰间玉扇,一个飞身便挡住了聂音落刚刚刺出的一枪。 聂音落抬头看他,心中也是有些激动,两人重逢以来就没有这样正式地打一场,现在倒是正好。当下也毫无保留,反手一挑,就要打落宋临照手中的玉扇。宋临照见聂音落兴趣上来,也是认真了起来,一个旋身,躲过这一击,打开了这好久没有开过的玉扇。 “流火扇?”聂音落见到那常年被宋临照拿在手中的玉扇一旦展开居然有红光在扇面上流动,心中大惊,江湖上排名第一的兵器流火扇居然就在宋临照手中,而她居然一直未曾发现。“落落,要不要试一下与紫微枪并列第一的流火扇的威力?”宋临照看着她跃跃欲试的样子,心中兴趣更浓。“好,子卿,今天我们就好好比试一场,拿出你全部的实力,不许让着我。”“好。” 随着这一声“好”字落下,两人同时动了。聂音落用上了平生最快的速度,聂家枪法使得那叫一个娴熟,枪枪往宋临照的要害招呼。宋临照也是没闲着,躲闪的同时也不断用流火扇进攻,平时不显隐于扇面之下的锋利尖针此时都露了出来,而且扇骨上的暗器也被宋临照一一放出,同样是招招对着聂音落的要害而去。 两人倒是谁都不客气,这一比试,就比试了一个时辰。 到底是聂音落最后内力不济,一招出错,又躲闪不及,脚下一个不稳,就差点被流火扇上的尖针刺到,宋临照见此,急急收手,身形未稳就向聂音落的方向飞去,把她抱在了怀中,急声问道,“落落,有没有受伤?”聂音落垂下眼睑,不回答他的话,宋临照心中急切,刚想把她放下来再仔细检查一下,就突然感觉到他手腕处的命脉被一只手扣住,垂头看去,就听身边聂音落的声音响起,“兵不厌诈。子卿,你输了。”宋临照看着她抬起眼后眸中的光彩,也是笑了,“落落,你当真觉得我输了吗?”。聂音落不解,现在明明是他的命门在她手中,他怎么可能还是没输?“落落,若这不是比试,我们真的是敌人,你忍心杀我吗?”。聂音落没有说话,但她知道,她不忍心,而如果真的是敌人,只要她有这一瞬间的不忍心,以他的实力就完全可以转变局势杀了她,可是,“那你又忍心吗?”。宋临照听到这话也是与她相视而笑,是啊,他们都不忍心,那么又岂有谁输谁赢的问题呢? 树上桃花纷纷落下,落在两人肩上,两人衣摆上,宋临照突然不想放开她,如果可以这样一直拥着她,直到白首,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呢。聂音落也是贪恋着这一刻的温暖和宁静,流火扇上的红光又一次流过,恰与紫微枪上的银光交相呼应,异常相配。 望倾园,望卿缘,得此一场前世注定的缘分,得此一世两两相望,不必言语的感情,已然足够。 孟书礼觉得自己真是倒霉至极,怎么偏偏就派他来报告消息呢,看着那望倾园中缠绵对望的两人,真是连他都能感觉到这空气中的暧昧旖旎,如果他现在去打扰他们,不会被宫主一扇扇飞吧?算了,不管了,孟书礼在心中为自己鞠了一把同情泪,死就死吧。当即便抬头挺胸地准备去送死,啊,不对,是报告。 “告诉言繁,准备客房,让他们上山。”孟书礼还没开口,宋临照却好似猜到了他要说什么一样,未有丝毫动作,只是吩咐了孟书礼一句,就不再多言。孟书礼明白,自家宫主这是不满意他在这个时候来打扰他们,所以语气才这么不冷不淡的,太了解这位宫主的脾性了,此时也不再多言,得了这句话之后就转身离开了望倾园,走在路上的时候,孟书礼还在想回去要再跟言繁他们商量一下,怎么安排那些吵着嚷着要上山的人,至于宫主,这段时间还是别打扰他把永安将军拐到手了,不然,想了想好久没见到的宫主的毒舌,他心中莫名地有些发冷。 身体微微抖了一下,想到刚才那两人互相凝望的画面,孟书礼又有些羡慕,眼神暗了一瞬,又恢复正常。现在不是考虑这些儿女情长的时候,还是先把宫内的事情做好吧。 “子卿,你先放开我。”聂音落知道孟书礼刚才一定看到他们两个这样的一幕了,心里不禁有些不自在。宋临照看到她不赞同的眼神,神色瞬间就黯淡下来了,看上去有些可怜,聂音落知道他不过是装的,可还是不忍心,也就任由他这么抱着了。 宋临照看到她妥协的样子,眼底深处泛起一丝笑意,看着眼前女子口是心非的样子,心中发软,或许是朝霞太美,也或许是这样的桃花落满天的画面太美,他终于抵不住自己心中的渴望,默默低头,在她额上烙下一吻。 聂音落仿佛被烫了一下,一瞬间就呆住了。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之间最亲密的动作便是拥抱,他从未吻过她,两眼直直地盯着他,就看到他眼中的深情与惶恐,却一直不愿退开,试探着一路吻了下来。聂音落知道,如果这时她表现出一丝不愿,他都不会继续下去。可是她不想看到他眼中的失落,也不希望让他觉得她跟他在一起只是因为感动,她一直都知道他的惶然所在,所以,在他的吻落到她唇上的时候,聂音落闭上了眼睛,又抬起双手环上了他的脖子。她感觉到宋临照的动作猛地一顿,然后,就又一下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一手扶住她的脑袋,一手放在她的腰上,加深了这个吻。 宋临照的吻与他平日的作风完全不同,他依旧是有些小心翼翼,可是似乎是因为她刚刚的同意,他的吻中还带了一些明显的愉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霸道,直到聂音落被他吻的差点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他才放开她。看向她的眼神比方才还要深邃,仿佛要把她吸进去一样,聂音落全身无力地瘫在他怀里,控诉地望着他,可是在看到这样的眼神之后却节节败退。索性转过头去,不再理他。 宋临照知道她这是害羞了,也不挑破,前世他们两个不是没有接过吻,也不是没有做过更亲密的事情,可是他却觉得这一刻是他这两生最为幸福的一刻,当然,或许以后等他们成亲的那一天他就不这么觉得了,可是这一刻他确实感觉到了无与伦比的喜悦。前世他们两个一起长大,一切都发生得顺其自然,可以说是毫无波折地就结婚了,但是这一世却完全不同。他不知道未来如何,他不知道以后他们又会面对什么,但他知道,至少这一刻,她的心里只有他,与他一样。宋临照把聂音落抱得更紧,聂音落也是难得顺从地任由他抱着,相对无言,但两人心中都升腾起一种无比的满足和甜蜜。 碧落山下,楚渊泽看着拦在他面前的莫廷均,心中杀意涌现。“廷均,别拦着我,我一定要上碧落宫看一眼。”莫廷均执着地站在他面前,可是楚渊泽却始终不肯退后一步,“阿苑可能就在碧落山上,我要去找她。”莫廷均依旧未动,“去找她?就算你找到她又能如何?就算她还活着,她也不是你认识的王苑了,碧落山上,只有玖苑护法。你可醒醒吧,她可不是你一直以为的那个阿苑!” 楚渊泽听到这话,后退了两步,但还是不改初衷,无论当年是怎么回事,他总要亲眼见到她才行。他不相信他们青梅竹马十多年的情意比不上她在碧落宫的这几年,他也相信她不可能会背叛他,他要去问清楚。 “楚渊泽,你别忘了你现在是楚国的武王爷,你的武王妃是夜国皇室的嫡系公主,就算玖苑就是王苑,你又能如何?碧落宫里的人都是从小训练,没准当年王苑在十三岁那场大病的时候就死了,这个玖苑护法只是一枚棋子,一个故意埋到你身边的暗线。还有那个什么尹姑娘,她说玖苑是你未婚妻你就信啊?那个女人还不知有什么目的呢,你怎么能这么草率?”莫廷均和楚渊泽的关系似是主仆,但更像兄弟,也只有莫廷均才能在楚渊泽面前这么放肆,楚渊泽一向冷静没错,可是他知道楚渊泽一旦遇到跟王苑有关的事情就会失了这份冷静,现在就是如此。 楚渊泽目光闪了一下,眼中神采渐渐暗了下去,“好,我今天不去。不过我一定要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莫廷均见她渐渐冷静了下来,终于舒了一口气,要是让他不顾一切地闯进碧落宫,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还好,他没有完全失去理智。 莫廷均抬头,看向不远处的碧落山,眸中神色不明,但愿,玖苑与王苑只是名字相同,没有关系吧。 关注官方qq公众号“17k小说网”(id:love17k),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四十九章 淮阳因,凤星决 淮阳。 淮阳是一个很特别的地方,它不仅仅是在这乱世中特别,自这片大陆上有历史这样东西开始,它就是特别的了。淮阳是一座城,却从未被人叫过淮阳城,自从大陆上的第一个大一统帝国建立伊始,它就叫淮阳,而且也是这片大陆上唯一一个不曾属于过任何国家的城,这么多年来,这天下早不知换过多少个主人,也不知有过多少个国家,可是淮阳却一直矗立在这座大陆上,从未变过。 尹华香走进淮阳,看着那从未曾变过的街道,未曾变过的人,心中怅然。她本是一个孤儿,被师傅收养后就跟着他四处奔波,五岁那年,她才有了自己的名字,覃覃,是那个照顾她,帮她擦药,喂她吃饭的小哥哥起的,那时她不知他是裕王世子,他也不知她是尹家后人,她只叫他一声小哥哥,而他,叫她覃覃。后来她知道了他的名字,就开始叫他阿照,他也欣然应允。可惜,她不能够长期陪在他身边,她是师傅特意留下的人,她不仅仅是覃覃,她还是尹家,华香。 匆匆一别,她只能从各地传来的消息中知道他的近况,原本她也不过是当那个所谓的婚约是一个玩笑,可是后来却不知怎地,就这样上了心,看着他一次次地害得那些跟他定亲的女子没办法与他成亲,最后干脆传出了一个克妻的名声,每次这时她就会拿着那块他给她的信物,一次次地念着他的名字,阿照。她一直以为他是为了他们两个之间的承诺才迟迟不肯娶妻,心中无疑是欣喜的,但是尹家祖训,不满二十,不可成亲,所以她一直在等,等着她满二十岁的那天,披上凤冠霞帔,嫁与他为妻。 可是她从未想到,她满二十岁的那年,那个女子会突然出现,而他会那样揽着她,只要听到她唤他一声子卿,便喜悦至极。这个时候,她才知道,他不是为了等她,而是为了等那个名为音落的女子,为他们许下一生一世。而她尹华香,只不过是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而已,他根本从来都不记得她。 尹华香思及此处,心中黯然。“姑娘,咱们还是快点去见主公吧。”悦媣站在尹华香身后,看见她这样黯然神伤的样子,就知道她一定是又想起宋临照了。心中不免有些为自家姑娘不值,宋临照那是什么眼光,居然看上了那样一个舞刀弄枪跟个男人一样的聂音落,而对她家温婉大气,聪慧至极的姑娘视而不见,真是眼睛瞎了吧。悦媣撇撇嘴,天底下的男人都是这样见异思迁的家伙。“走吧,我们去见师傅。”尹华香终于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不管这段情最后结果如何,她都要试一试才行,至少也要给自己一个死心的机会,她不能永远都是这样一步不进,况且尹家后人,也不是儿女情长之人,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君既无心我便休,她尹华香,不能因为这点事情就一蹶不振。悦媣看着尹华香突然就恢复神采的脸庞,心中长舒了一口气,姑娘只要没钻进死胡同里就好。也不再多言,扶着她的胳膊就往她所言的主公的住处走去。 淮阳的势力划分极为简单,或许应该说,根本没有所谓的势力存在,这里的人各自划地而居,住在祖辈流传下来的地域上,逐渐发展到了如今的样子。大部分人都习惯了这种与世无争的生活,很多人都是出生在淮阳,然后终老在淮阳,一生可能都没有踏出过淮阳一步。但是也不是没有对外面的红尘纷扰极度向往之人,这些人人数虽少,但也不可小觑,当年的尹家就是如此,那一任尹家家主力排众议离开了淮阳,得到东梁始帝的赏识,与始帝一同打下了这万里河山,一时之间,风光无限。可惜后来东梁国破,尹家也跟着不知所踪。尹华香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她有记忆的时候就已经是个孤儿了,师傅也从未告诉过她尹家是如何灭亡的,不过尹家在淮阳这么多年的经营还在,她在淮阳也不至于没有立足之地。 回到尹家本宅的时候,已是傍晚,这座三进三出的宅院并不算很大,却每次都让尹华香感觉空荡荡的,徒有一种寂寥之感。即便已经灯火通明,尹华香却还是觉得,这里真的好黑,黑到她根本看不清路在什么地方。向着最黑的一个院落走去,行至院外,就听见一道沙哑的嗓音响起,“是华香吧?进来吧。”“是,师傅。”尹华香恭敬地应了一声,把悦媣留在外面,就走了进去。悦媣在外面来回绕着圈走着,就怕主公发现姑娘瞒着他的那些事,可是她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见到主公,只能在这里徒劳地担心。 “参见师傅。”尹华香甫一进屋,就感觉到一阵劲风袭来,尹华香反射性地想躲,可是想到这屋里坐着的只会是师傅一人,就止住了自己的身体,定在了原地,任由那劲风带来的茶杯砸在她的肩上。尹华香武功本就算不得高,被这带着内劲的一砸,直接就受了内伤,吐出一口血来。“华香,你可知道你做错了什么?”尹华香垂头,攥紧了双拳,闷声而道,“华香知道。华香不该对宋临照的身份有所隐瞒,更不该对他手下留情,让现在岐陵的局势并不明朗。” 那男子听到这话反而是笑了,其沙哑的嗓音也变了音调,原本还不显,可是他这一笑,却反而像是垂暮的老人,还带给人一种阴森诡异的感觉,“华香,你还是不明白啊。一个宋临照本来不应该成为我们计划中的阻碍,你若是不想杀了他,把他弄得名誉尽失也并非难事,哪怕你不想算计他,只要你的计划再周密一点,他的存在根本不会对岐陵的局势造成任何影响。你错就错在,太过自负,以你现在的心态,是不是觉得天下只有你不想算计的人,而没有你算计不了的人?华香,随着这天下乱的,是你的心啊。” 尹华香听到此话也是大惊,又想到她最近的种种算计,不说别的,就说五遗九蠹阵一事,她就已经被人反算计了一回,还有她故意弄出的聂音落的谣言,不仅没有对她造成任何损失,反而还让宋皇反将了她一军,原本的宋国内部的君臣不和没看到不说,还让宋皇对臣子的大度与信任广传天下,岐陵军心也并未不稳,果然,她太自负了。尹华香仿佛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双手的指甲抠进肉中,沁出了几丝血迹,她却浑然不觉。 “华香,你是天降凤星,注定不凡,可是这不凡也是相对而言,若是你继续这样下去,不是死在你自己的算计之下,就是泯然众人矣。为师只问你一句,这天下,你到底想不想要?那个女子所能走到的最高的位置,你想不想要?”尹华香陡然清醒,这一次,她是真的清醒了。闭上眼睛,脑中又浮现出十五年前在长安宋临照亲手把他的玉佩交给她的画面,还有他望向聂音落温柔宠溺却对她视而不见的场景,再睁开眼,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师傅,我要那个位置。不过,我也不会放弃宋临照。” 那男子听到她这话,沉默了一瞬,再开口时声音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好,如果你真能让宋临照背叛宋国,这样也不是不可。你尽管去做吧,记住,你的最终目标,是天下共主的凤位,任何人和事都不能成为你这条路上的阻碍。”“是,华香明白了。”“回去吧。找人给你看看伤,好好休息一下吧,这四国的天,要变了。”尹华香听到这话,俯身行了一礼,就转身离开了这间毫无光亮的房间。 “呵,你居然不阻止她?宋临照不可能因为一个尹华香就背叛宋国的,更何况,还有聂音落这个变数在。”一个女声响起,在这样全黑的房间里,莫名的让人害怕,倏尔,一根蜡烛出现在了桌子上,照亮了整个房间。就见一个黑衣女子正靠在那个同是黑衣的男子身上,一张颇为英气的脸上竟还流转着几许风情,为她平添了几分妩媚之色,正是聂蕤。 那抱着她的黑衣男子听到这话又是笑了,“不让她试试,她怎么可能甘心呢?”聂蕤听到这话,双眸陡然一深,感觉到抱着她的手臂又收紧了一分,立时便软了身子,在他的怀中闭上了眼睛,“让她试一试,然后让她如我一样对这个世界只剩下仇恨吗?那是你自小带大的孩子,你还真是心狠。”“蕤儿,你可别忘了,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尹华香也是一样。怎么,如今后悔了不成?”聂蕤在他越来越紧的怀抱中微微摇头,“不,我从未后悔过。”那男子听到这话似是终于满意,放开了那紧得不能再紧的双手,把聂蕤放到了床上。 这一夜,几处蜡烛未灭,几多人也难眠。 关注官方qq公众号“17k小说网”(id:love17k),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五十章 再见意,当年错 四国一百三十一年,这是四国历史上最为混乱的一年,先是燕皇大婚,永安郡主拿着燕国玉玺失踪,又是夜国政变,百官联名上书要求废太子,然后又是楚国武王爷在消失了一个月之后突然出现要娶一江湖女子为侧妃,这一年,不知是怎么回事,四国之内处处混乱不明,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是从那场最后也没有举办成功的婚礼开始的,世人被这接连不断的热闹弄得应接不暇,然而,最吸引人眼球的,还是宋燕两国的岐陵之战。 宋国边境。岐陵。 梁安看着这位躺在刚送来的白虎皮所做的地毯上的裕王世子,心中早不知流了多少泪了。环顾四周,原本简单的中军大帐在这位世子来了之后居然变得跟客栈一样了,不对,应该说是比客栈舒服多了。 看看那檀木做的桌子,看看那白虎皮做的地毯,看看那沉香木做的椅子,还有照明用][].[].[]的夜明珠,写字用的极品狼毫笔,这哪里还像个军营? 要是主帅回来看见自己的营帐变成这样,还不知怎么发脾气呢,就算知道了这位世子与他们主帅那不得不说的关系,他也不确定主帅回来之后会不会一枪把这位世子大人给捅出去啊。 要知道他们当年也是觉得这营帐的条件太差,想要帮主帅重新布置一下,可是最后不仅没让主帅觉得他们善解人意,反倒还被压着完成了五倍甚于平日的训练。现在他只能恳求上天主帅可以理解他的苦衷,毕竟他只是个小小的副将,怎么也阻止不了这位天下闻名的“瑾彧公子”不是? 再想想这几天被众位兄弟被这位世子摧残的样子,他突然觉得自己还算是比较幸运的了。至少也没让他像秦离菡那样带着五百骑兵孤军深入绕到燕国大军后面去偷他们的军机图啊,话说回来,秦离菡半个月前去的,如今却还未回来,当真是已经生死不知。 想到这儿,偷偷地向那位看到主帅的信就目不转睛的世子大人瞄了一眼,心中不由有些疑惑。这位世子名为监军,却拿到了宋皇手中的另外一块兵符,虽然永安郡主名为主帅,实则这位世子才是这军营中真正的掌权之人。 宋国一共有三块兵符,一块在宋皇手中以防万一,一块在已逝的聂葳将军墓中给这位立下了赫赫战功的将军陪葬,一块,就是谣传聂音落偷走要交给碧落宫的那块,虽然他们都不相信永安郡主会做出这样的事,但那块兵符也确实是遗失不见了,而宋皇居然会把这最后一块兵符交到宋临照手中,还真是让他出乎意料。 然而梁安更加不明白的是,这位世子大人一到军营就拿出了这宋国中唯一的一块没有遗失的兵符,让三军听令,可是一个月内就只下了一个让秦离菡去偷军机图的命令,这不是明晃晃地为主帅铲除异己吗?谁不知道这军营中最不服气主帅的就是秦离菡了,他这么做也未免有点太明显了。 “宋临照,你怎么把我的营帐弄成这个样子了?”梁安正思考着,就听到一声熟悉的嗓音响起,当下也不在乎心中的那点疑惑,转身就对那进入帐内的女子行了一礼,“参见主帅。”聂音落看到梁安点了一下头,“嗯,你先出去吧,传下令去,明天卯时一刻,演武场集合。” 梁安心中苦笑了一下,果然是这样,主帅一回来,他们的训练又要加倍了。“是。”梁安应了一声,就退了出去,临走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怎么那么怪异呢?梁安不敢再看,转头匆匆就离开了,他真心觉得他再不离开就要被那里面的两位混合双打了,不对,应该只有他们主帅才会动手打他,那位世子,应该只会把他说死,梁安这么想着,突然间发现这两人还真是绝配。 营帐内,聂音落看着眼前的布置,不由抚额。这还是她的中军大帐?宋临照把这里当他的碧落宫了不成?宋临照听到这话并没有回答,反而一手打开了流火扇,摇着扇子十分地风流潇洒,“落落,怎么了?不喜欢这样的布置吗?”。聂音落看着他这个样子,还真没办法违心的说她不喜欢,毕竟这是他费了心思专门为她弄来的,而且她也明白,他不过是不希望自己触景生情,看着这父亲和哥哥都待过的营帐独自伤感而已。 即便心里是如此想的,聂音落还是不肯说出来让那厮得意,他和尹华香的事她可还没弄明白呢,怎么能这么轻易地放过他。哼了一声,就也跟他一样席地而坐,拿起盘中的芙蓉酪酥吃了起来。连着一个多月的风餐露宿,昼夜兼程地赶回岐陵,愣是把三个月的路程缩到一个半月,可想而知,聂音落这些天可真是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特别是她知道宋临照以监军的身份住在了军营,还趁着回军营之前特意去客栈梳洗沐浴了一番,如今肚子可真有些饿了。 “落落,别急着吃,先喝杯茶暖暖身子。”聂音落也不拒绝,直接端过他递给她的茶就喝了一口,却没想到竟是她最喜的莲子芯,他是怎么连这个都会注意到的?她的一切喜好,她的一切微不可查的小习惯,他居然全都记得,聂音落突然觉得,尹华香那件事没有那么重要了,当年到底如何,她也根本没必要追究。可是聂音落没想到,她不肯再提起这件事,宋临照却自己主动说了出来。 “六十一天,落落,我们已经有六十一天没见面了。比三个月少了二十九天,但却比我们重逢后最长的那次分离多了五十四天。”聂音落听到这话,突然之间就不知道再说什么了,这家伙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这绝对是每天掰着手指头查出来的,聂音落有些心虚,她这次也算是不辞而别吧,虽然她相信他能看懂她留下的信,但到底没有真正好好地跟他说一声。 聂音落正想解释,就听宋临照幽幽地叹了一声,“也不能怪落落你瞒着我这些事情,毕竟,我也有事瞒着你。”说到这儿,宋临照顿了一下,再开口时,突然添了几丝抑郁和纠结,“落落,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我小时候跟一个女孩订过亲,她现在都已经二十岁了,就是为了等我。可是我却忘记她了,虽然现在我心里的人是你,可是也不能让人家白等了我这么多年啊,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宋临照话音刚落,就听到聂音落手边的紫微枪“铿”地一声,仿佛是在为它的主人鸣不平。而聂音落,这时候也拿起了紫微枪,从地上站了起来,眼神中,是浓浓的杀意。“那你想怎么办呢?把那个女子娶回家不成?”宋临照看着她那瞬间冷冽下来的气质,暗道了一声不好,这次玩笑可是开大了。 当下也顾不得她突然离开他连一个正经的解释都没有的不爽,也顾不得自己那刚才想要试探他在她心中位置的小心思,赶紧便扑到了聂音落身上,开始表忠心“落落,你别生气,那个跟尹华香定下婚约的不是我,我可一点都没有要娶的意思。就算她等了那么多年又怎么样,我这不是有你了吗?怎么可能还去找别的女子?在现代,重婚可是犯法的。我可一直是个遵纪守法的良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呢?” 宋临照也是慌了,甚至已经有些口不择言,什么温润如玉、翩翩君子的样子都不见了,现在的他只不过是因为一时冲动开了个玩笑怕自己心爱的人生气的大男孩,用尽一切方法哄着怀中的女子,只希望她不要生气,不要难过而已。 “不是你跟她定下的婚约那又是谁定的?”聂音落的声音冷冷地,但其实心里早已经笑开了。她印象中的宋临照可从来没因为什么事情这样慌张过,原本她就算有七分的气,被他这么一闹也是只剩了一分,不过她还是打算吓吓他,嗯,就多气一会儿吧,省得他下次还开这种她最受不了的玩笑。 宋临照见她没有推开他,也没有一枪刺过来,暗暗地松了口气。又见她周身已经柔和下来的气息,就知道她这是想让他长个教训,也不再担心,把尹华香的那件事细细道来。 “其实,我是在宋临照九岁的时候才穿越过来的。”见聂音落讶然地看了他一眼,冲着她点了点头,“我穿越过来的时候,这孩子已经被人害死了。那时他的年纪尚小,却也着实聪明至极,原本他是想将计就计揪出王府中的毒瘤,却没想到他的身边出了叛徒,终究还是死在了自己人手里。”聂音落听到这儿,也不再想着要给他什么教训,反手握住了宋临照的手,突然就有些心疼。那时他刚来到这个世界,人生地不熟的,身边还有着叛徒,就算有着成人的心智,可是想要活下来也是不易得很。 宋临照毫不在意地笑笑,那段时光对他来说真的不算什么,现代的时候他又不是没有经历过,只不过是一直在想念落落而已,感觉到她的心疼,宋临照心中慰藉,接着说道“后来我在裕王府忙着处理身边的叛徒和稳固我这个裕王世子的地位,给那个孩子报仇之后我也就没再注意过那孩子的其他记忆,直到遇到尹华香之后,我想了好久才想起来,在那孩子的记忆里,他确实救过一个叫覃覃的小女孩,也的确把他的玉佩留给那个女孩,与她定下了一个口头婚约。” 聂音落听到这里,也是与宋临照对视了一眼,心中无奈。这古代的孩子也太早熟了吧?那个孩子当年不过八岁,尹华香也才五岁,居然就想起来要成亲了?两个外表年轻,但芯子都是至少四十岁的两个“老人家”还真是不太明白他们的思维方式,这些孩子,也真是太让他们匪夷所思了。 聂音落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那尹华香,到底喜欢的是你,还是原来的宋临照啊?”“应该是原来那个吧。”宋临照也有些不确定。聂音落显然也是这么想的,“那如果她知道你根本不是她喜欢的那个人,她这几次应该就不会手下留情了。”两人想到这一茬,同时望天,这究竟是一个多大的乌龙啊,但愿尹华香知道的时候不会气疯了吧。 “八月初十,永安郡主至岐陵,军心稳,战旗升。” ——《宋书永安将军传》 关注官方qq公众号“17k小说网”(id:love17k),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五十一章 祁连争,何物重 祁连山。 一群身穿粗布短衫、年龄不一的男子走在山间的羊肠小道上,看上去也不过是一群猎户进山打猎而已,可是通过那些人走起路来的步伐和身法,也不难看出这些人并非普通的猎户,毕竟下盘如此之稳,身法如此灵活之人,怎么也得至少习武十年以上,又怎会是普通的猎户呢? “将军,怎么办?这次我们根本没拿到军机图,要是被监军知道了……”那人说到这里不免抖了一下,显然是想到了那位监军大人的凶残程度,他们只不过是一群士兵而已,可没有那么高的抗打击能力。 秦离菡拿出水壶喝了一口,示意众人休息一会儿,不过一个时辰就能回军营了,现在倒是开始担心这种事儿了。看着他们一个个不安的眼神,心里微微摇头。他带出来的五百人都是精锐,虽然跟着他们闯燕国军营时死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去执行~宋临照的另一个计划去了,可是现在跟着他的这些,可是这精锐中的精锐,居然连宋临照这么简单的算计都看不出来,果然,自聂家军后,再无真正的精锐之师,这些所谓的精锐,根本连聂家军的一半都比不上。 “无妨。世子本来也就没有想过让我们真的取到军机图。”其余众人都有些半信半疑,想要再进一步问问,可是还是把话憋住了。毕竟这里谁都没有秦离菡的官职高,他们也没有资格问这么多,秦离菡看出了他们的欲言又止,却假装没看到一样,又休息了一会儿,就让他们都起身打算返回军营。 “何必这么急着走呢?秦将军,你可是云晗敬佩已久的英雄,何不留下来陪云晗喝几杯?”秦离菡听到这话就提高了了警惕,“可是燕国云晗公主?云晗公主既然来了,又何必躲躲藏藏?” “呵,既然秦将军这么说,那云晗又怎能避而不见呢?”话音未落,就见一身着红色铠甲,长发高高束起,容色妖媚至极的女子在众人的簇拥下走来,恰是在岷阳被聂音落一鞭子抽飞至今未有封号的云晗公主。这云晗公主也是难得的美貌,虽然妖媚,仿佛无时无刻不在勾引着人的神魂,可是却未曾有任何越矩的举动,别有一番不胜娇弱的风流姿态。 秦离菡那边的人可是没有被她这样子迷惑,反而还有些不屑。她明明穿着铠甲,束起了头发,却还是一副女子的柔弱做派,被人团团围在中间,生怕他们伤到她的样子,让他们不由想起了他们的主帅永安郡主。 那也是个女子,可是一旦真的上战场杀敌,就仿佛变成了地狱来的修罗一样,一把紫微枪那叫一个厉害,所到之处敌军纷纷后退,受了伤也不吭声,当真是比男子还要强悍。 就算他们嘴上不说,但心里其实是一直敬佩这样的人的,更何况她还是聂家人,聂家军,在每个士兵的心中,都是不可撼动的存在,所以即便他们一开始反对让一个女子来做他们的主帅,可是在知道了聂音落的实力后,也是真的心服口服。 在他们看来,女子并非不能上战场,当年的聂家军中也一样有女兵,可是既然决定上战场,就应该知道战场上的规则,像云晗公主这样,以为穿了一身铠甲,束了个发,在军营里溜达一圈就是女将了不成?众人心中颇有嘲笑之意,却没有看到燕云晗眸中一闪而逝的冷光。 “云晗公主来此究竟所为何事?秦某不过是带着几位兄弟来这祁连山打打牙祭,倒是不知哪里得罪了公主,让公主专门堵在这里?”秦离菡把手放到了腰间的佩剑上,对着其他人使了一个眼色,燕云晗此次特意堵在这儿,定是不想让他们简单地离开,而且恐怕她还不是燕云笙派来的,燕云笙巴不得他能早点回军营把那个假消息报回去呢,又怎么可能让燕云晗来拦着他们? 燕云晗听到这话一瞬间便笑开了,“打牙祭?秦将军倒是厉害,这打牙祭都能打到燕国的军营中,云晗还真想知道秦将军这牙祭打的如何?这收获可是让秦将军满意呢?”说到这,燕云晗也是脸色一变,“如果秦将军满意的话,还是把图纸还给云晗吧,这一旦出现就必然震惊四国的东西,秦将军还是不要做这千古罪人了。” 秦离菡下意识地就想到了自己在燕国的军机图下发现的图纸,心中大惊。他并不知道那图纸上的东西是什么,只是直觉告诉他,那图纸上的东西并不简单,所以他在最后一刻把那图纸拿了出来,反倒放弃了燕国的军机图。他的手下都认为他是失手了,可是却不知道他拿回来了一张并不完整的图纸。他本来打算回到军营就把这图纸交给宋临照让他看看到底是什么,可是却没想到会从燕云晗的口中听到这么一段话,震惊四国的东西,那他更不能把这图纸交出来了。 “秦某不知云晗公主口中的图纸是何物,还望公主见谅。”秦离菡还打算装一下傻,却没想到燕云晗听到这话神色未变,却是直接示意身边的人上手直接抢夺。“秦将军既然不肯承认,那就莫怪云晗了。”而秦离菡身边的人虽然不知道这图纸究竟是什么,但也意识到了这东西的重要性,在那些人冲上来的时候,也拿出了自己的武器与与对方打了起来。 秦离菡的武功不弱,可是他却没想到燕云晗带来的,居然是燕国的死士。燕国的死士不多,一向都是在燕国皇室出了什么大事的时候才会启用,且只有燕皇才知道召唤死士的方法,燕云笙虽然掌握着燕国的实权,可是他到底不是燕国的皇帝,也因此一直没有资格召唤燕国死士。但是秦离菡却没想到,居然可以在这里碰到这么多,而且还只是为了一张图纸。这燕云晗,恐怕不止是表面上的一个公主而已,而那图纸,也一定十分重要,决不能被燕国人得到。秦离菡想到这里更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把这图纸送回军营。 燕国的死士虽然数量较之其他国家来说要少,但是其实力却是四国中最强的,这样几十人一同袭来,还都是不要命的打法,就算秦离菡他们的武功也并不低,这半个时辰下来也是顶不住了。“将军,快走,这里离军营不远了,您快回去,我们为您争取时间。”“将军,快走啊。”一时之间,这些人都在不停地劝着他快走,看着身边已经倒下的兄弟,秦离菡不是不犹豫的,但是他知道这图纸的重要性,就算明白即使所有人都牺牲在这儿他也不一定可以逃回去,他也还是要试一试。 又一个人倒在他面前,秦离菡知道,此时的情况已由不得他犹豫,转身就向着岐陵的方向奔去,最后回头的时候,他只看到那些他刚刚才在心中失望过的那些连聂家军的一半都不及的人,正拼尽了全力拦着那些燕国的死士,有些已经力竭的则是直接以同归于尽的方法,以自己的身体为盾,挡着那些人追来的脚步。 秦离菡看着这一幕双眼突然有些模糊,就算他们比不上聂家军,可是他们对这个国家的热爱和忠心并不比聂家军少啊,秦离菡忍住想要冲回去和他们同生共死的冲动,脚步未停,慢下来一瞬后又瞬间提速,全然不顾刚才那一瞬间射到他肩膀上的冷箭,不过片刻,就消失在了燕云晗的视线中。 燕云晗抢过身边死士手中的弓箭,就一下子扔在了地上,然后又狠狠地在上面踩了两脚,“一群废物。”那些死士听到她的话没有丝毫反驳,可是领头的那个眼中飞快地涮锅一丝什么,然后便消失不见。 燕云晗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她看着眼前基本上都死光了的宋国人,估计以秦离菡的轻功这会儿已经快到岐陵城外了,心中恨恨。她也是今天才知道那图纸被秦离菡偷了去,不顾自己的安危就带着皇帝哥哥派给她的死士追了过来,本以为这些死士出手,秦离菡他们一定逃不了,却没想到这些家伙也不过是一群废物而已。 “还是四国之内最强的死士呢,明明就是一群废物。”燕云晗又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可是这些死士都是武功高强之人,又岂会听不见?不过并没人理她而已,跟在她身后就往燕国大营走去。 秦离菡刚到军营的时候,就是一阵眩晕,担心自己真的昏了过去,就顾不得通报直接进了中军主帐,聂音落和宋临照见他如此,急忙从地上站了起来,宋临照探手想要扶他一把,就见他从怀中拿出那张图纸交到了宋临照手中,然后,轰然倒地。 聂音落见状,立即便上前去给秦离菡把脉,察觉到他只是失血过多和太过疲惫之后,就舒了一口气。“子卿,把他抬到床上去,我帮他拔一下箭。”聂音落等了半天都没有听到回答,疑惑转身,就见宋临照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怎么了?”宋临照见她看来,便把手中的图纸递给了她。 聂音落一看也是心下一沉,“这是,火枪?” 关注官方qq公众号“17k小说网”(id:love17k),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五十二章 火药迷,此情移 这片大陆一直处在冷兵器时代,聂音落虽然也想过要试一试弄出火药这种东西运用到战争中,可是后来却又担心自己如果这么做了,会不会加快这片大陆的历史进程,造成什么难以估量的后果。所以她也一直没有把这种想法付诸行动。 可是,这图纸上画的,竟然连火药都不是,而直接就是火枪。若是没有火药,这火枪也就是个空壳子,可是他们担心的就是对方已经研究出了火药,这样的话,整片大陆可能都会陷入一片混乱之中。聂音落与宋临照对视一眼,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弄明白这图纸究竟是怎么回事,无论怎样,他们都不能坐以待毙,如果对方当真研究出了火药,他们也要抓紧时间才行。 “子卿,这件事情还是不要声张,我们暗地去查就好,如果一不小心泄露出去的话,无论是士兵还是普通百姓都定会惶惶不安。”宋临照点点头,他也这][].[].[]么觉得,虽说这片大陆上并没有出现过火药,但是他也不止在一本书里读到过这样“威力巨大的黑色不明物体”,大部分人还是知道有这么一种东西的,虽然都不知究竟是什么,但是如果火药、火枪等问世,定会带来无法避免的动荡,到时候,天下大乱,可不仅是四国之间的乱了。 两人正担心着,那边秦离菡却已是醒了过来。聂音落在那一瞬的惊讶过后,也是很快就想起来这里还有一个受伤的人在,在宋临照的帮助下,把秦离菡肩膀的箭拔了出来,又让宋临照给他上药包扎,然后才开始细细地思考这火枪图纸的事情。原本也是打算问清楚秦离菡这图纸究竟从哪儿来的,可是却没想到他这么快就醒了。 “主帅,监军,这图纸,咳咳咳咳。”秦离菡在看到宋临照两人的第一眼就想告诉他们这图纸的事情,可是却止不住地咳了起来,无论怎样都停不下来了似的。 聂音落暗道一声不好,又拉过他的手仔细地把了一下脉,发现并没有伤到肺腑,也未曾中毒,不禁有些奇怪。刚想再仔细探一探,秦离菡却一下子把手收回去了。 “主帅不必担心,离菡无碍。”聂音落抬头看去,就见秦离菡咳得更厉害了,连脸都咳红了,还想再问问他怎么回事,就被宋临照黑着一张脸拉了起来,“落落,你先让秦将军歇一会儿,他刚醒过来,你让他缓一会儿就好了。” 秦离菡感觉到宋临照那宛若实质的冰冷眼神,似乎恨不得让他就这么咳死才好,心中月复诽,真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口味这么独特,放着那些温婉贤淑的高门贵女不要,偏偏要这么一个比男人还强悍的女人,真要秦离菡说,他宁愿一辈子都不娶妻,也坚决不会娶一个比他武功还要厉害的女人为妻,他脸红是因为咳的,嗯,就只是因为咳的,没有别的原因。不过想到自己的身体,心中还是有些黯然,但也只是一瞬,就恢复了以往的样子。 待秦离菡终于不咳了之后,便让他把这图纸的事情一一道来,秦离菡也不藏私,把怎么拿到的图纸,又怎么被燕云晗追杀,在说到那些为了让他离开而牺牲的兄弟时,紧握了一下双拳,又若无其事地说到了燕国的死士,宋临照和聂音落越听越惊,都敏锐地察觉到了那一丝不同寻常,两人都在心中把这件事从头到尾串了一遍,在秦离菡说完之后就让他好好休息,走出了营帐。 “落落,你打算怎么做?”宋临照和聂音落走到了一处无人之地,甫一停下,宋临照就问了这么一句话。“子卿,如今之计,我们还是要先弄清楚是谁画的这张图,然后,”聂音落似是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咬了咬牙,做了决定,“我们也让人研究火药吧,如果能够阻止他们使用火药还好,如果不能阻止我们也不能变得太过被动。” “我觉得,或许那个燕云晗并不知道怎么制造火药。”宋临照虽也同意聂音落的想法,可是却觉得她把形势看得太严峻了点。“根据秦离菡的说法,这张图纸是在军机图下发现的,而军机图也不过是对方的一个请君入瓮的计划而已,可是秦离菡却阴差阳错地把火枪的图纸拿了出来,这不是有些太奇怪了吗?”。 聂音落听到宋临照的话,突然想到了什么,“子卿,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让我们发现这件事情?而燕云晗,虽然知道这图纸上的东西,却并不知道制造方法,毕竟这图纸上只是画了一支火枪而已,并没有制作方法,如果她已经知道了该怎么做出火枪来,就不应该对秦离菡不依不饶才对。” 宋临照点点头,正是如此没错。不过更吸引他注意力的却是燕国陡然出现的死士,这燕云晗的身边居然会有死士,还真是让他们都始料未及,看样子,那坐在皇位上的燕皇,也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懦弱无能,如果他没猜错,这些死士应该是故意放秦离菡回来的,而这件事,怕也是燕云傲弄出来的。宋临照习惯性地拿出腰间的流火扇,并不展开,只是轻点了两下,心中又开始算计。 “我先去找人上一趟祁连山把那些士兵的尸体收殓回来,不能让他们就这样曝尸荒野。”沙场无情,或许上一秒还在与你喝酒的兄弟,下一秒就会死在你面前,谁都不怨,只怪立场不同,国家不同而已。“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聂音落不知想起了什么,轻声呢喃了这么一句诗。 夜国都城。建安。 “砰。”一声爆炸声从建安城的一间屋子里传出,周围的人手上动作一顿,却仿佛习惯了一样,又继续忙自己的事去了。谁不知道自家小姐天天都会来这么一出,他们早就见怪不怪了。 “驾。”一个身穿白衣,脸带面具的男子纵马长街,端的是嚣张无比。街上的百姓纷纷避让,却连一点怨愤之意都不敢表达出来。没办法,那男子是太子殿边的长史,在这次废太子的风波中出了很大的力气帮太子重新稳坐储君之位,而且听说皇帝在这次风波之后已经不好,撑不了多久了,恐怕太子登上皇位也是指日可待。到时候这位可就不仅仅是长史这么简单了,现在京中可没人来找他的晦气。 那男子毫不在意这些人的目光,一路疾驰,就到了那刚刚发生爆炸的屋前。门前的小斯应该是早就与他熟稔,见他下马,就上前接过他手中的缰绳,一边迎着他进屋,一边说道,“公子,您可算是回来了,您要是再不回来,小姐说不定就连太子殿下的吩咐都不管,直接去找您了。” 那名为无殷的男子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跟着他来到那件刚刚发生爆炸的屋子门前,然后让那个小斯把马牵走,就打算进去。 进屋后刚一站定,就见一个全身尽黑的女子从屋中跑了出来,直接跳到了他背上。“无殷,你怎么这么久都没来找我?是不是在外面乐不思蜀了?不想认我这个义妹了?”边说还边把自己脸上的灰都蹭到了无殷衣服上,露出一张有些稚女敕却精致漂亮的小脸来。 无殷有些无奈,感觉到她的动作就知道自己这件衣服一定又该换了,拍拍这家伙挂在他身上的身子,“江晓巽,你给我下来。不是告诉过你,以后不要往我背上扑吗?我不会背你的,赶紧给我下来。”无殷说到这儿,脑中突然浮现出一个模糊的画面,一个紫衣女孩趴在一个红衣男孩的背上,对他说“以后,我不会让别人背我,你也不许再背别人。”那个男孩表面上不愿意,但最后还是答应了。那两个孩子是谁呢?为什么他会知道这件事,为什么,心,突然间疼了一下? 无殷有些恍惚,可是背上的江晓巽却一直不肯消停,用手扯了扯他的头发,扯的他头皮一阵发紧,再也想不起来自己刚才脑中出现了什么,“江晓巽,不许扯我的头发,我再说一遍,你给我下来,不然我可把你扔下来了。” 江晓巽瘪瘪嘴,但还是不肯听话乖乖从他背上下来,“无殷,我们都快半年没有见过了,你干嘛对我这么凶啊?真讨厌,我怎么认了你这么一个倒霉的哥哥。”无殷听到这话,愣了一下,仔细一想,也确实如此。五年前他遇见了江晓巽,当时她才六岁,就差点被一个男人给卖到了青楼去,他见她可怜,就救了她一次,在知道她已经没有亲人之后,就鬼迷心窍地把她带了回来,认她为妹妹,想要把她养大。 可是这几年他们也确实是聚少离多,他也是真的没有尽到一个做哥哥的责任,无殷的心猛地一痛,“好了,这次回来没什么事,我多陪你几天就是了。先下来吧,看你又把自己弄成了这样,赶紧去梳洗一下。乖,听话。哥哥给你带了礼物,一会儿就给你啊。” 江晓巽听到这话,终于开心起来,乖乖梳洗去了。看着她匆匆忙忙的背影,无殷有些忍俊不禁,这才觉得这么长时间的奔波,终于都是有意义的了。 建安,长安,一字之差,却不知改变了多少。 关注官方qq公众号“17k小说网”(id:love17k),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五十七章 亲缘否,风雨来 宋国,岐陵。 聂音落一身银色铠甲,手中拿着的,是聂家家传的紫微枪,一如既往地练习着聂家枪法,可是谁都能看出她此时的心神不定。九九八十一路聂家枪法,她已经练错了不下十路,最后一路的时候,还险些没能收回内力。 宋临照再也看不下去,干脆直接上去夺下了她手中的紫微枪,聂音落看着他的样子有些恍惚,似乎是知道这个人不会伤害她一样,也就任由着他把她手中的枪抢走了。 “落落,你醒醒吧,无殷就是无殷,不可能是聂音灏的。”宋临照知道她自从知道另一把紫微枪现身之时就有些不对劲,却没想到她会这么不对劲。 如今已是永和二十八年,他们在岐陵也待了有大概半年的时间了,除了落落刚来的时候与燕军打了一仗之外,燕云笙就像是销声匿迹了一般,这半年来也只打过几场小仗,——可是无论两国谈判的使者过了几个来回,燕云笙还是不肯和解,也一直拿燕国玉玺那件事做筏子,说什么永安郡主肯把玉玺还给他们燕国就什么时候退兵。虽然他们都知道这件事是借口,岐陵军心也并未不稳,但是朝中已对落落任职主帅这件事颇有微词,要不是宋润流及时压了下去,还不一定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至于无殷,半年前出现在衢州,在与楚国大将莫廷均的那场战争中,一战得胜。一把紫微枪,一块铁制面具,一袭白色素衣,成了这个男子的标志,在接下来的几场大仗中也是大获全胜,被夜国人称为“战神”。然而最吸引人注意的,便是他手上的那把紫微枪,虽然早有传言说他不过是偶然得知,但还是让世人把他和聂家联系在了一起。更是有人在拿他和落落比较,在想着这两个都用紫微枪的人,都是一仗未输过的人,真的到了两军争锋的时候,究竟谁胜谁负。 落落从那次火枪的事情之后就注意到他了,他在战场上的表现更是让他们无法忽略这个人,所以后来他们特意查了他的资料,那份资料事无巨细,从他出生到他成为夜镜尘的长史,再到他接受帅印去往衢州,甚至连他的每一场战争是怎么赢的,都详尽无比。儿落落则是看到这份资料的时候就已经不太对劲儿了,他初时还在担心她可能是因为出现了无殷这样一个不好对付的人而有些焦躁,可是他没想到她居然会认为无殷就是聂音灏,那个一袭红衣妖孽至极的男子。 “子卿,他是那个妖孽,我知道的。他用的兵法,他的行军策略,他的排兵布阵,全都是当年聂家学堂中教的,聂家的每一代将星都会从小培养,他们都会形成一套自己的行军习惯。而且聂家学堂中教的东西都是聂家人口口相传,绝对不会被泄露出去,我虽然当年没有听过课,但是我知道那个妖孽的行军习惯,还有他拿枪时的每一个动作。看到资料上的描述,我就知道,这个无殷,一定是他。不会有错的,我都识得啊。”聂音落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宋临照见此,上前一步,就把她拥入了怀中。 手中的紫微枪一声清鸣,仿佛是在应和着聂音落的话,可是宋临照此时却是理智非常。“落落,如你所言,就算是这样没错,可是如果他真的是聂音灏,那他为什么不回宋国呢?他的资料太过完整,也太过完美,这是一个疑点没错,可是他如果真的是聂音灏,他又怎么一点对你和聂家的记忆都没有,丝毫不怀疑自己现在的身份呢?” 聂音落听到这里,垂下了眼睑,宋临照知道,其实她也知道这种说法站不住脚,可是有一个这么像自己已逝的亲人出现,也难怪她会这么想。可是宋临照不能再让她这么继续下去,岐陵的二十万宋军也不容她这样颓废下去。叹了口气,还是继续说道“以聂音灏的聪明程度,就算他遭受什么失忆了,也不可能为夜国出生入死,聂家人世代都是宋国的守护神,聂家人的骨血中,都是对宋国的热爱,宋国的战场才是聂家人的归宿,落落,这些都是你跟我说的,你不记得了吗?如果无殷真的是聂音灏,那他的这种行为就是叛国,聂家人怎么可能叛国?” 聂音落听到这话,怔了一下,终于在宋临照的怀里点了点头。是她的问题,她最近确实有些不太冷静,居然会因为那些巧合就把一个从未见过面的男子当成是她家的死妖孽,果然有些不可思议。那个死妖孽怎么可能成为夜国的人,又怎么可能穿那一身白衣,他可是惯穿红色的,就算是没有红色的衣服,他也绝对不会穿一身白衣,而且那个无殷还常年戴着面具,这更是不可能在聂音灏身上出现的事情,他可是一向巴不得把自己的美貌展现在全世界的人面前才好。 聂音落心里这么安慰自己,但不知为何,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告诉她不是这样的,聂音灏一定还活着,就算她当年亲眼看着他倒在她面前,她也接受了聂家人全亡的事实,她也还是一直希望着,有朝一日会出现奇迹,她的亲人中还有活着的人。努力压下心中那不切实际的想法,聂音落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又是那个清冷孤傲的永安郡主。 “子卿,放心。我不会再这样想了,不过我倒是想知道,若是我和他对上,谁会赢?”宋临照在感觉到她情绪恢复的一刻就把她放开了,此时两人距离虽近,但中间也隔着拳头大小的距离,聂音落一说这话,就把紫微枪从宋临照的手中拿了回来,速度之快连宋临照都未曾反应过来。 宋临照却是丝毫不介意,温润一笑,“没事就好,要知道最近那些人可是担心你担心得紧。连我都敢来打扰了,特别是那个姚深,昨天一天就来找了我八次,还问我为什么最近不是主帅来给他们训练。” “姚深?他真来找你了?他不是最怕你了吗?”。聂音落没想到自己这几天的纠结居然都被他们看在了眼里,甚至连姚深这样粗神经的人都发现了,她是表现的有多明显啊。 这姚深,就是第一个在聂音落枪下走过一百招的人,后来因为他是三大遗族的后人,宋临照和聂音落担心他不好掌握,也是怕他会被人控制,甚至曾想对他弃之不用。毕竟三大遗族的人虽然各方面能力都很强,但是弱点也太多了,像是宋临照,一个金丝蛊就足以对付他了,特别是这姚深还是难得一见的三族混血,天赋没有很强,但是各族的弱点都占全了,实在是太危险了。 不过让聂音落没想到的是,她不过是抱着试试的心态,开始教姚深一些兵法和排兵布阵之道,他却总能举一反三,甚至于有些想法是聂音落都要惊喜赞叹的,慢慢的,聂音落也发现这家伙虽然神经粗了一点,但是意志力却是绝对地坚强,身上也没有被人控制的痕迹,这才开始着重培养他。如今他已经与梁安一样,是她手下的副将,深得她的倚重。 但是姚深却是怕极了宋临照,基本上只要有宋临照出现的地方,他能绕道走的话就一定会绕道走,若是绕不了也绝对不会跟宋临照有任何正面的交流,可是这次因为她的一时抽风居然在一天内找了宋临照八次,这孩子也是太不容易了。 聂音落咳了一下,假装自己不是故意要转移话题,“对了,子卿,还没有找到江晓巽吗?”。 宋临照听到她的话就知道她这是在转移话题,可是他也没有点破,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这半年里碧落宫的人一直在找,可是一点影子都没找到。” 说到这儿,宋临照也是奇怪得紧,江晓巽在无殷离开建安的第一时间就消失了,没有任何人知道她去了哪里,连眼线遍布天下的碧落宫都找不到,难道她还人间蒸发了不成?不过欣慰的是,其他三国的人也没能找到这个传说中的江家后人,而燕云晗,仿佛是从没发生过图纸的事情一样,呆了不过一个月,就回了岷阳,那火枪的事情也并未传出。 当然,他是不会这么算了的,那间江晓巽专门用来锻造兵器、研究火药的屋子已经被他一把火烧了,言繁也仔细地检查过,并没有留下火药的配方之类的东西,倒是让他松了一口气。而燕云晗,回了岷阳之后就被燕皇赐婚嫁了出去,他也在她身边安插了人,不足为惧。 这几个月的生活还真算得上平静至极,不过两人都敏感地感觉到了这平静下的暗潮汹涌,或许,这个冬天一过,这天下,就不会再这么平静下去了。 一阵风起,聂音落和宋临照同时抬头看向突然阴下来的天空,风雨欲来,风雨终来。 关注官方qq公众号“17k小说网”(id:love17k),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五十八章 长信逝,夜帝崩 夜国。长信宫。 一身白衣,宛若谪仙的夜镜尘站在这长信宫的中央,视线所及之处,空无一人。他突然就这么笑了,原本不然红尘烟火的气质也因为这一笑尽数散去,可惜,无人看到。夜镜尘也并不在意这原本应该是皇帝住的宫殿变得如此荒凉的样子,一笑过后,就恢复成了平常的样子,像内殿的方向走去。 “父皇,好久不见。”夜镜尘进入内殿,就看到他那原本正当盛年的父皇孤零零地一个人躺在床上,面容苍老得如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不知为何,夜镜尘那一向无波无澜的心里突然突然有些哀切,英雄末路,或许就是如此吧。 夜镜尘心中转过不知多少心思,面上却丝毫不显,还是那一副谪仙的样子。就算是在这么一间昏暗的房间内,夜皇似是还能看到他那不染红尘烟火的样子,仿佛他就是那九天之上的上神,出现在他面前,也不过是误入这凡尘中,而已。 夜皇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却发现自己只能发出“呀呀”的声音,这才想起,自己早已病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一瞬间,他那刚刚想要撑起的身子又颓然地落到这张他睡了几十年的龙床上,面上已有灰败之色,眉宇间的病气也愈发浓了。 “奉帚平明金殿开,且将团扇暂徘徊。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夜镜尘看着他的样子,突然就有些好笑,他也真的笑了出来,一边笑还一边念出了这么一首诗,当真是怪异至极。可是夜皇却在听到他念的这首诗时,双目迸发出一种不一样的光彩,连脸上的神色也是复杂非常,遗憾与痛苦交织在一起,还带着一种无法错辨的深情,可是最后,到底黯淡了下来,又变回了那死气沉沉的样子。 夜镜尘念完这首诗的那刻,也收起了笑容。向夜皇的床边走了几步,就在一步之遥的时候,停了下来。可是夜镜尘却并没有去看夜皇一眼,反而是抬起了头,看向那床上挂着的帷幔,最上方有一串流苏,正巧落到了他的视线里。这流苏出现得突兀,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不说,模样也是普通至极,可是夜镜尘知道,这串流苏已经在这里挂了有将近三十年了,而他的母亲,嘉德皇贵妃,就是在三十年前入的这夜国皇宫。 “这首诗,是母亲当年在水云间的云夫人那儿调养身体的时候所学,其实母亲学的可不止这一首,只不过她答应过云夫人不会让这些诗流传出去,就连这首诗,也是只有我们父子二人知道。当年您还说过,绝对不会让母亲体会到这样的宫怨,您也确实做到了,母亲逝世的时候,还觉得有愧于您,有愧于我和妹妹,却不知道,她的死,其实是我下的手,您下的命令。父皇,您说,若是母妃泉下有知,会作何感想呢?”夜镜尘难得说了这么多话,到后来的时候情绪也有了一些波动,不再是以往的波澜不惊,仿若一切都是身外之事的样子,夜皇听到他的话,仿佛受了很大的打击,连眼中的最后一丝光彩都消失了,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帷幔上的流苏,久久不能收回目光。 夜镜尘也是抬起了手,把那串流苏握到了手里,仿佛又握到了当年母亲的手一样。可是他知道,他根本不配。他的母亲啊,是那样温柔的一个人,贵为夜国的安国公府的嫡女,因为夜皇的强取豪夺入宫,虽然一生受尽宠爱,可是他一直都知道,她并不快乐。 每次父皇不在的时候,他总会看到她拿着一根簪子不停地流泪,他知道她的心里还有另一个男子,所以当年宁愿退亲毁了自己的名声也不愿嫁给他人,若非后来父皇的一道旨意,她也不可能会入宫,或许就这样孤独终老也不一定。 那时的他一直不明白,他们一家人在一起明明那么幸福,母亲为什么一直都放不下那个男人?夜镜尘小时候就是这样谪仙的样子,可是仙也是有情的,只不过是看上去无欲无求罢了,但是他却不会表达,只是在心中就对母亲的这个样子一直有些怨念,总觉得母亲没有把他们父子真正的放在心上,后来他离开了夜国几年,再回来时,与母亲之间,也只剩疏离而已。 夜镜尘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登上的这太子之位,但他却知道他这一生都不能只是这样被人掌控,任由别人来决定他的命运,所以当他坐上太子之位后,他才真正地步入夜国的权力之争和四国的暗潮汹涌中。 他到底是赢了,他保住了他的太子地位,以一副无欲无求的谪仙形象现于世人面前,在四国之间也有了一席之地。可是他却一直都没有发现,在他能力低微的时候,是谁帮他建立了第一股势力,在他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是谁一整夜不睡地守在他床边,他从来就没有发现,直到他亲手送那个最爱他的女人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他才知道她为他做的一切,可是,他再也不能唤她一声母亲了。 夜镜尘的心有些微微颤动,可是脸上还是一贯的疏离和拒人于千里之外,任是谁也想不到他现在想着的,会是他亲手弑母的场景。 “父皇,您的愿望我会努力去实现的,这四国天下,如果真的只剩一国,那它的国号,必定为夜。”夜皇听到这话努力地转了一下头,看向夜镜尘的方向,他依旧没有看他,可是夜皇却仿佛终于放下了一段心事,阖上了双眼。 他最担心的,莫过于这个儿子会把对他的恨意转到夜国的身上,毕竟,当年他把他推上太子之位,固然有是真心喜爱他的缘故,但是更多的,却是想要让其他的几位皇子也能更有压力,完全地争斗起来,夜国皇室祖训,帝王之位,能者得之,只有在这样的厮杀中月兑颖而出,自己取得继承权的皇子,才能登上皇位。他没有让他失望,他的心够狠,手段也不差,这么多年的考验和争斗也是让他明白,夜国,定会在他这个最出色的儿子手中发扬光大。 而阿忆,是他和夜镜尘同样的痛,他是真的把她放在了心上,不然也不会不顾一切地将她迎进宫中,并且甫一入宫,就封她为皇贵妃。他知道她心中没有他,可他就是放不下,后来,当他再一次在从阿忆的口中听到那个男人的名字时,他终于被嫉妒冲昏了头脑,也是因为夜家那奇怪的家规,为夜家主者,其母必要在其即位前死亡,否则便要放弃继承权。所以他告诉夜镜尘,如果他不能做到这一点,便会废了他的太子之位。结果,他真的做到了,做的毫不拖泥带水,甚至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阿忆就已经去了。他不是没有后悔过,他是希望他们可以白头到老的,甚至他原本是打算在他死后让阿忆殉葬,这样她能够一直陪着他了,但是他一时的冲动和嫉妒却打碎了这一切。如今,就算他追到了地下去,她也不会原谅他了吧。 意识终于完全消散,夜皇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当年他年纪尚小,偷偷溜出宫去找安国公家的少爷去玩的时候从墙上摔下来的时候,直接摔在了那个少女面前的狼狈样子。那时春光正好,建安城的阳光也正好,暖洋洋地打在了他们的脸上,那个不过比他大三岁的少女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没事儿吧?”可惜,他们再也回不到当年了。 夜镜尘看着这个小时候还曾把他抱在怀里骄傲无比的男人就这样阖上了双眼,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他对他们母子三人并真的可以说是宠爱非常,除了后来那一次他被人算计,一气之下给他下了那样一个命令,或许说,不应该是命令,而是考验的那次,他真的待他们很好。可惜他一直都不知道,母亲在弥留之际告诉他,她是真的爱上了这位帝王而不自知,他答应了母亲不会把这些话告诉他,何必让活着的人徒留痛苦?只是母亲也不知道,她的“病”,是她的儿子亲手所为,只是为了一个名正言顺的帝王位。而她的丈夫,也是把她送上黄泉路的推手,却在她走后身体越来越不好,颓废至极。 他们这一家,最后还是散了。除了妹妹镜羽,他现在真的什么亲人都没有了。他曾经说过,东梁锦帝是最为狠辣之人,可是却没有想到,他自己也不遑多让,夜镜尘自嘲一笑,没有再看夜皇一眼,就转身离开了长信宫。还是一如既往的白衣,一如既往的谪仙模样。 “四国一百三十二年,夜国源帝崩,新帝即位。夜国境内庙宇宫观敲丧钟三万,新帝亲送源帝入皇陵,言将守孝三年。燕国却在此时协同楚国攻衢州,帝大怒,亲点将士二十万,发往衢州。大胜。” ——《四国志》 关注官方qq公众号“17k小说网”(id:love17k),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五十九章 润流心,建安远 宋国。长安。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宋润流看着手中花灯上的诗句,低声念出的,正是那最后一句。不知怎么回事,他突然便觉得有些累了,身边的心月复低声提醒他马上就要到宫宴的时间了,可是他却并不想回去。当了二十年的太子,他早就厌烦了,尤其是这些繁琐无趣的宴会,更是让他厌恶至极。对着心月复摇了摇头,示意他自己去寻个合理的借口向他那位父皇解释一下他为何会缺席上元宫宴,在那位心月复欲言又止的眼神中,施施然转身离开。 “兹闻勇威将军之女聂音落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闻之甚悦。现特赐婚于太子润流,待聂氏及笄后大婚。”宋润流走在人流如织的街道上,不知为何,心中想起的,却是九年前父皇给他和聂音落赐婚圣旨上的话,他从未特意记过,可是现在想起的时候,居然是一字不落。宋润流自嘲地笑笑,如今又是上元,可是那个当年还叫他太子哥哥的女孩,却不在他身边了,不,应该说,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在他的身边吧。 手中的花灯上,绘着的,是龙凤呈祥的图案,却写了一首与龙凤呈祥完全不搭边的诗,宋润流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居然鬼迷心窍的买下了这么一盏做工并非很精良的花灯不说,还不打算去参加宫宴,为自己平添了一个大麻烦,或许是,疯了吧。 街上的人都是成双成对的,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自己一个人走在路上。思维渐渐飘远,岐陵如今怎么样了呢?她,可还习惯?她当然是习惯的,聂家人,都是天生的将才,便是女子也不例外,更何况还有宋临照一直陪在她身边,他一定会把她照顾得极好,有什么需要他来担心的呢?从他们重逢时她对自己和宋临照完全不同的态度中,不是就能够知道她现在的想法了吗?他还有什么可以奢望的呢?宋润流仿佛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在这条长长的街道上,他第一次如此频繁地想起那个女子,也是第一次如此放纵自己可以想起那个名为聂音落的女子。 聂音落和宋临照都不知道,九年前聂音落遇到刺客的那一晚,他也在。从第一支箭射出来的时候,他就在了。可是他只是站在不远处就这么看着,并没有出手。他不是没有犹豫过的,可是宋国太子润流在所有人眼中都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之人,若是他那时出手就一定会暴露自己的伪装,那时他的武功便已臻化境,便是现在的宋临照,也不过能和他打个平手而已,所以他没有出手,直到他看到了宋临照的到来。彼时宋临照在表面上也是一个没怎么习过武的家伙,可是他却那样直接地挡在了她的面前,用尽全力救下了她。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知道他和宋临照终究还是不同的。和聂音落那么巧合得买了同样的花灯的是宋临照,她回来遇到的第一个旧识也是宋临照,后来陪她四处辗转的,依旧是宋临照。 宋润流一向认为自己是个合格的太子,的确如此,他的父皇、朝臣、百姓,都是这么认为的,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为了这“合格”二字付出了多少。他算计了自己心爱的人,娶了一些他根本不喜欢的女子,却还要每天装出一副夫妻和睦的样子,来让朝中的那些重臣放心。他还要小心翼翼地掩藏自己的武功,自己的野心,只为了可以不让他的父皇怀疑他。 他不是夜镜尘,没有办法亲手弑母杀父,完全不顾念亲情地走到那个至尊的位置;他也不是宋临照,可以放下全部的权势,为了自己心爱之人游走四方;他更不是燕云笙,可以利用身边所有可以利用的东西,让自己始终处在优势地位。他,只是一个走中庸之道的宋国太子,他的一切才华和抱负只能隐藏在他的平庸之下,只等最后那一刻一鸣惊人。可是,他已经等这一刻等了太久,久到他已经不想再等下去了。他急于证明自己,也希望可以让他的一切被人所知,他是可以和当世的几人一争天下之人,并非仅仅是众人眼中一个“合格”的宋国太子,而已。 耳边一阵欢呼声响起,宋润流抬头望去,这才发现已经到了放烟花的时候。他第一次站在这群百姓中,与他们一起目不转睛地盯着天空那绚烂无比的烟花,虽然转瞬即逝,可是那一瞬间的美丽却也足够震撼。那空中的烟花,终究还是迷了他的眼,恍惚中,他似乎看到了那个当年不过八岁,却已经清冷异常的小姑娘,端着一张严肃的脸坐在宫宴上的样子,那时聂葳未归,每次参加宫宴她都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一个位子上,只有在聂音灏来的时候,她才会露出一点笑容,可是当聂音灏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却又绷起了小脸,一脸端庄地和聂音灏吵架。那时候他还只是觉得这个聂家的小小姐是个蛮有意思的小姑娘,那时候,他也还不知道他们会被赐婚,更不知道他后来会真的喜欢上这个有意思的小姑娘,可是最后,他们还是错过了。 空中的烟花已然消逝,正如那段他已经不再想起的缘分,这一刻,他放纵自己想起她,可是最后还是把这些没能说出的话永远埋在了心底。计划已经要实施了,他不知道再见她时会是怎样的光景,可是他知道,她,永远不可能像小的时候一样,叫他一声太子哥哥了。把手中的花灯放在了一个没人注意的角落,宋润流便转身向着皇宫的方向走去。他,还是宋国的太子,那里有着他的责任,也有着他无法逃月兑的宿命。 “永和二十八年,榮城爆发瘟疫,太子亲往,上监管员,下抚百姓,一待数月,离开之时,榮城百姓跪地相送,声望大振。” ——《宋史明帝篇》 楚国。建安。 玖苑穿着一身粗布衣裳,脸上带着一张普通至极的易容面具,为了不被人怀疑,她还特意在衣服内又加了几层,连手都没放过地弄了几层土覆在上面,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普通的中年农妇。此时还有一炷香就要开城门了,她混在一堆想要出城的人中,当真是十分不起眼。可是玖苑心里却是紧张得很,她的内力还没有完全恢复,楚渊泽又把她看得太紧,如果不是这次夜国大军压往衢州,衢州快要失守了的话,他也不会这么早就被楚皇叫进了皇宫商讨此事,她根本就找不到机会能够逃出武王府这个地方。 现在只要城门一开,她就可以离开这困了她将近半年的地方了,可是她却突然有些舍不得。玖苑想到这里,甩了甩脑袋,舍不得什么?建安城从来没有给她留下什么好的记忆,她何必要舍不得?她该担心的是楚渊泽会发现她已经不在武王府继而追过来把她抓回去,这样的日子,她可不想过下去了。可是,那个会来救她的人,怎么还没出现呢? “开城门了。”身边的人在玖苑低头的时候突然在她头顶说了这么一句话,玖苑猛地抬头,就看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立在她身边,完全看不出是刚说了话的样子,可是玖苑确定刚刚的声音就是从他这里发出来的,心中不禁有些奇怪,这人好生熟悉,不过他又是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的呢?她连他的脚步声都没听到,又想了想他刚才的语调,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对着他抛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可是对方根本不理她。玖苑也没有在意,这家伙一直都是这个样子,能搭理她才怪了。不过是他来救她,倒是让她挺意外的,没错,这个“陌生人”,就是无论玖苑怎么逗都不会理她的谢晚风,那个武痴,但同时也是碧落宫四位护法中武功最高的一个。 这次被派来营救玖苑的,绝顶高手,嗯,信上是这么形容的。 城门打开的一瞬间,玖苑就冲了出去,直到跑出好远之后才发现谢晚风没有跟上来,不禁抚额。刚想回去叫他,就见他不知从哪牵来了两匹马,还都是日行千里的汗血宝马,玖苑这才明白过来,他刚才消失的那一段时间就是牵马去了。顶着谢晚风那犹如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玖苑从他的手中接过缰绳之后,就翻身上马,开始狂奔之路,她刚才不过是没有想到而已,她才不傻呢!回头的时候,看到谢晚风不近不远地跟在她身后,心中的郁闷这一刻散去了不少,建安城离她越来越远,她的心中,突然就释然了。以后,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楚渊泽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脸黑的让身后的人又退了好几步。“阿苑,你做的真好啊。”咬着牙说出这么一句话,楚渊泽就拂袖离开了。衢州之事不能耽搁,不过阿苑,不管你逃到天涯海角,我都一定会把你抓回来。 关注官方qq公众号“17k小说网”(id:love17k),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六十章 凤图腾,宿命路 淮阳。 淮阳的夜晚总是极静的,而且今天刚下过一场大雪,许久没有经历过这样寒冷天气的城中人都紧闭了家中大门,缩到屋里取暖了。不过酉时,街上就已经空无一人,只余满地白雪。 亥时一刻,一辆毫无装饰的马车缓缓驶离了淮阳,有人听到声音开门看了一眼,待发现马车上刻着的图案之后,就又回了屋里,眼中似有着不赞同,不过也没有多说什么。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这是大部分淮阳人心中的信条。其他人做什么事情都与他们无关,只要别牵扯到淮阳就成。 尹华香坐在马车里,身上披着一件白狐裘,手里抱着暖炉,可是这一次她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奇怪,不似以往的沉静如水,反倒有些羞恼,坐在她身边的悦媣,也是难得的没有说话,不时望向尹华香的眼神中带了几丝愧疚,几丝不安,好像她做了多=.==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一样。 “隐邬,再快点。半月之内一定要到岷阳。”尹华香突然掀起车帘,气急败坏地对着驾车的隐邬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就愤愤地摔下了车帘,把身子靠在座位上不再动弹。外面的隐邬和车内的悦媣听了她的这句话心头都是一跳,他们的这位主子从来都没有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话,看样子这次是真的气急了。连原本的计划都不管了,直接就连夜赶去岷阳,这在以前可是从来都没出现过的事情。悦媣心中更加愧疚,要不是她没有守好姑娘的话,姑娘又怎么会被那个家伙占了便宜,想起那个家伙,悦媣一向带着笑容的脸上也是换了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今天,还真是倒霉至极。 尹华香自从上次回来就一直在淮阳待着,并没有跟她师傅一起离开,这一待,就待了将近半年。闲暇之时不过读读书,赏赏花,日子倒也十分惬意。当然,她也并非什么都没做,那燕云晗手中的图纸,就是她故意泄露出去的,还有江晓巽的身份,也是她特意让碧落宫的人查到的,楚国和夜国的那场战争里也有她的手笔,水浑了,才好模鱼不是?虽然现在四国之内的内斗基本消弭,可也不是无缝可钻,只要她筹谋得当,一定可以在这场四国之争中渔翁得利。 这小半年里尹华香仔细地想了想自己的计划,把以后局势的变化,四国战争的进展全都考虑到了,只等着一步步实施自己的计划,可是没想到那个家伙的突然出现把她的计划全都打断了。那个家伙,尹华香想起那个一身红衣却长着一张女圭女圭脸的云崖,就恨不得自己也能像聂音落一样一枪就能把那个家伙从世上除掉,可惜她不太懂武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家伙从她面前跑掉,尹华香第一次觉得她只会算计人心,谋略天下真的是太弱了,要是像聂音落一样会武的话,她根本就不用像现在这样这么纠结是要把他弄死还是弄瞎,反正她是不可能嫁给他的。 尹华香又想起了今天那一幕,脸上的神色越来越黑。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云崖自己偷偷模模地来了淮阳,想要找她商量一下他们的合作计划。尹华香也是第一次看到他的真容,知道他真正的名字,以前他都是以傲云公子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的,也不知道他这次犯了什么毛病突然以他的真实身份出现,倒是让尹华香有些不太明白,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后面发生的让她第一次这么想要杀人的事情。 尹华香用了一下午与他商量好事情之后,就把这位不速之客送了出去,她以为他直接就离开了淮阳。可是她没想到,晚上她刚刚沐浴完,正要安寝的时候,就感到了一股火热的视线黏在了她的身上,转头的时候就看到云崖不正常地盯着她,她不懂医理,却也是明显地看出他的脸色有些不正常,尹华香当即便觉得不好,可是她还穿着寝衣,根本也不可能就这么跑出去,不说名节不名节的,刚下过一场雪,她要是就这么出去,非得得了伤寒不可。悦媣此时还不在,她身边的其他人也都被她派出去了,尹华香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这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之感。当她被云崖点了穴道,放到床上的时候,她真的觉得自己的人生或许就这样结束了,此时失身,别说是阿照了,就连其他人也不可能接受这样一个女子成为他的正妻,凤星又如何,没有一个男人可以容忍自己的妻子婚前失贞,也没有一个国家可以接受一个不洁的皇后,尹华香在那一刻只觉得自己一生的算计与心血都将付诸东流,不自觉地就流下了眼泪。然后,不知为何云崖就仿佛突然清醒了一样,离开了她的身子,也给她解开了穴道,匆匆离开了。 尹华香呆呆地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衣服还好好的穿在身上,只露出了肩部的一点地方,她也还是完璧之身,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刚才的事情就像是一场梦一样,直到悦媣进来她还没有回过神来。 “姑娘,你肩上的图腾露出来了!”尹华香听到悦媣的声音才终于反应过来,此时转头看向自己肩部的位置,果然发现了尹家代代女子相传的凤凰图腾,尹华香当即便大惊失色。这图腾与各国皇室象征身份的梅花胎记不同,这是只有在尹家女子出生和嫁人的时候方才会出现,凤飞于天,是每一个尹家女子的宿命,也是尹家人代代追求的东西。 虽然尹家并不是每一个女子都有机会成为一国之后,可是每一个人也都是大富大贵之命,即便不是皇后,也会是世家大族的主母,可是从来没有一个女子出现过这种情况,在未嫁之前就现出了图腾。 不,其实是有的,那个尹家历史上唯一一个没有入宫也没有嫁入世家大族的女子就是这样在遇到她丈夫的第一面就显出了图腾,然后她就放弃了成为皇后的机会,与那个男子私奔了。没人知道她最后的结局如何,这件事也成为尹家的一个禁忌。 虽然尹华香是一个孤儿,可是尹家的事情她知道得并不少,据说,身怀图腾却又在不合时宜的情况下现出来的尹家女,最后都不可能完成尹家人的使命,纵有凤命,却无凤缘。而在她的图腾出现的那一刻她身边的男子,也会成为她这一生都逃不开的羁绊。 尹华香想到这个,这颗心瞬间凉了下来,不说她心上的人本就是宋临照,就算是宋临照不肯娶她,为她叛国,她也早早选定了以后要辅佐的人选,得不到心爱之人,能得到权力也是不错的。可是无论怎样,云崖都不在她的选择范围内,怎么会这样?她一定要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所以,在知道云崖连夜离开淮阳之后,她也决定要去找他,一定要把这件事情解决了,他肯定是看到她肩上的图腾了,尹家家训,女子肩上的图腾不能被除了自己丈夫之外的男子看到,难道她真的要嫁给云崖不成?莫非她这一生都真的是没有凤缘? 不去管悦媣目瞪口呆的表情,也不去管隐邬那连夜被她召回的疲惫,她第一次在这样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连夜赶路,甚至连要做什么都没有想好,完全失去了理智。悦媣本来想劝两句,但是又想到若不是自己没有守在门外的话,根本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也就不敢再多说什么了。所以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尹华香和悦媣坐在马车里抑郁,隐邬在外面,额,驾车。隐邬那个从来不说话又蒙着面的家伙,谁也看不出来他的心情怎样。 悦媣小小地打了一个呵欠,把车帘掀起一角,果然现在都已经快子时了,他们也早就出了淮阳,不过她可不敢抱怨,没看姑娘那抱着暖炉的手越来越用力了吗,估计是又想到刚刚的事了,见隐邬丝毫不休息地驾着车,悦媣的心突然就安定了下来,姑娘这次把隐邬叫回来是不是就意味着不会再让他离开了,要跟她一样护在姑娘身边呢? 悦媣正想着,就见那个本来应该迟钝至极的家伙转过头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悦媣身子一颤,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立马就放下了车帘。平复了一下看到他那深邃的目光时紊乱的心跳,愈发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儿,不过她来不及细想,就听到她家姑娘那咬牙切齿的一声“云崖。”悦媣有些发冷,她家姑娘的火气似乎越来越大了,看样子云崖公子,也真的惨了。 此时悦媣和尹华香还不知道,从他们踏上这条路的那一刻开始,这所谓的宿命,才真的成为了宿命。被大雪掩埋的路上,只留下了两道车辙,通往那不知如何的未来,通往真正的宿命之路。 关注官方qq公众号“17k小说网”(id:love17k),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六十五章 向妩云,沣城议 夜国。 “陛下,裴将军的战报。”向妩垂下头,双手把手中的战报放到了夜镜尘的面前,然后恭敬地退到了三步之外,等着夜镜尘的吩咐。整个过程中都不敢抬头看夜镜尘一眼,与那些不断想要往他身上扑的女子完全不同。 夜镜尘颀长的手指翻开面前的战报,只一眼就看完了全部的内容,“向妩,你觉得这场仗,夜国能赢吗?”。向妩听到他的问话,心中一动,虽不知何意,但还是认真回道,“回陛下,向妩觉得此战是否能赢,全系在一人身上。” 夜镜尘似乎来了兴趣,“哦?能让向妩这么看重的人,让朕想想,莫非,是那个永安郡主聂音落不成?” 向妩头垂得更低,“正是。沣城此时虽表面上撑不了多久,但是自从梁安和赵也带着十万岐陵军队来后,裴将军明显辛苦了许多,甚至已经败了多场。原本赵也`.``和梁安二人,向妩也是曾经见过的,以裴将军的本事,就算是这二人联手也不可能拖这么长时间,可是原本已经摇摇欲坠的沣城在他们到达之后句反而变得固若金汤,若不是他们两人太过厉害,就是那十万军队太过强悍。无论是哪个原因,都能体现出聂音落此人的非比寻常。”向妩顿了一下,似乎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出来,但是夜镜尘那兴致盎然的眼神却让她不得不继续,“若论军事才能,当世之人,除了无殷,没人有那个资格与聂音落相提并论。” “向妩此言差矣,照向妩的说法,连朕,连燕国摄政王,连楚国武王,都没有办法与他们二人相提并论的资格不成?”夜镜尘的语气未变,并未带什么怒气,只是单纯地问了这么一句,向妩跟在他身边多年,自然明白他不曾生怒,心中舒了一口气。大着胆子抬头看他一眼,心神突然有些不稳,赶忙又低下头去。 这位夜国的新帝自从即位后就有些喜怒不定,连她有时都会担心自己的一个不经意的动作或者一句话就惹怒了他,然后有可能向妩这个人就要从世界上消失了。她是他身边长史中唯一的女子,也是跟着他时间最长的,可是她却从来不敢对他有任何非分之想,概因她是最知道他谪仙表象下那颗冷情的心的,这样的男子,她可以作为属下忠心的辅佐他,却不能作为他的女人服侍他,那样太累,也太容易失望了。 “向妩怎么不说话了?”夜镜尘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今天他的表情难得的多变,身上的烟火气息重了许多,不再只是那一身白衣宛如谪仙的夜国太子,现在的他,是一个帝王,一个不容人违背、让人忍不住臣服的帝王。至少现在的向妩就是这样。 “并非是陛下您比不上聂音落和无殷,只是在用兵之道上,无论是您,还是燕云笙和楚渊泽,都没有办法比得上聂音落所涉猎之杂和无殷天赋之高,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东西,您只是在这一方面比不过他们二人而已,他们两人只能为将,而您,却是帝王。” 夜镜尘沉默了一会儿,向妩继续分析道,“聂音落此人,十六岁初上战场,如今不过两年,可是无论大小战役无一不胜,特别是这次与燕国的战争,皆为险胜,风头一下被无殷盖过,可是以聂音落的本事,她如果用了全力,纵使不能大获全胜一举让燕云笙撤军的话,也不可能只是险胜,很明显她在酝酿着什么计划,所以才会把燕云笙拖在岐陵。” “如你所言,那沣城呢?难道她不打算保住沣城了吗?”。夜镜尘仿佛是在问她,也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向妩听到这句疑问,又把头向下低了两分,这也是她所无法理解的,聂音落当时既然把梁安和赵也都派去了榮城,就说明她也是不希望榮城失守的,虽然后来榮城被他们夜国攻了下来,梁安他们直接带着大军去了沣城,可是在这样的攻势下,沣城迟早会顶不住。裴玦是夜国除了无殷之外的大将,成名已久,聂音落总不会真的以为仅凭梁安和赵也就能赢了他吧? 可是她这么久都没有任何动作,仿佛是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岐陵身上,她就一点都不担心吗?沣城是一个界限,最是易守难攻,可是裴玦最为擅长的,也就是攻占这种城池,若是宋国真的失了沣城,他们就可以一路无甚阻碍地直取长安,岐陵那边就算守住也无用,聂音落,她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夜镜尘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大变,瞬间起身,“向妩,你即刻前往沣城,传朕口谕,让裴玦立刻退出榮城,退回到宋国边界之外,要快。”向妩听他突然这么说,心中也是一惊,应了声是,就急忙施展轻功赶了出去。虽然她不知他想到了什么,可是既然连他都大惊失色,此事必定紧急得很,竟然连传旨都来不及了,那恐怕裴玦这次,是着了他们的道了。 夜镜尘看着向妩飞奔而出的背影,双手抓紧了手中一直没有放下的折子,从建安到沣城最快也需要一个月,但愿向妩能够赶得到。双眸中各种情绪翻滚,最后归于沉寂的那一刻,只听夜镜尘低声自言自语道,“聂音落,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不愧是将星,你果然没有让朕失望。” 此时的沣城,梁安、赵也,和原沣城城守冯毅,原驻城守将成旭此时神色都有些激动,尤以弟弟成苏被裴玦害死的成旭为甚,“永安郡主说的可是真的?我们终于不用再假装被夜国那帮人压着打了?”梁安也是激动不已,不过跟在聂音落身边那么久,他早就不是有人跟他说话就会脸红的那个梁安了,“主帅说了,时机已经成熟,是时候让夜国那些人看看我们宋国人的真正实力了。” 其他三人听到这话,都是心潮澎湃,终于可以不用再装孙子了,这几个月天天被那帮家伙压着打,他们都要憋不住了。冯毅考虑的还是多点,激动过后,冷静下来反倒觉得有些不对,“梁将军,那主帅多久能到啊?若是主帅来了沣城,岐陵又该如何?” 梁安摇了摇头,“主帅这次不会来,来的,是监军大人。”几人听到这话,都是面面相觑,监军大人?那不是裕王世子宋临照吗?他武功本来就不是很好,也没听说他会打仗啊?难道要他把人说死不成?几人的目光齐齐转向梁安,梁安顶着这三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也是压力有点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监军大人会来,不过主帅这么安排一定是有道理的,或许,监军大人真的能把裴玦说死呢?”说完这句话,梁安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可是看面前这三人“你说的有道理,监军大人绝对有本事把人说死”的赞同眼神,梁安又觉得自己说的一定没错,反正监军大人既然把人说得直接疯了,那努努力,说死一个也应该没问题。几人瞬间都放心了。 可是这个时候的宋临照可不知道他们对他如此强大的信心,他只是一个人骑在马上在山间奔驰,不要问为什么他只有一个人,也不要问为什么他没有陪在落落身边,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说多了他怕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啊。 本来落落的计划里他根本不需要跑这一趟,让那些她刚训练出来的聂家军后备军去就行了,相信梁安和赵也一定知道该怎么做,可是关键就是,尹华香那个家伙不知犯什么病了突然来了岐陵不说,还二话不说站到了燕云笙那边,她给他传来的消息就是若是他不肯娶她就一定会帮着燕云笙打下岐陵,而且她手中还有着金丝蛊的控制方法。聂音落在看到这封信的一瞬间,就做出决定让他先出来躲一躲,尹华香这一看就是狗急跳墙了,虽然他们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把她逼成这样,但是很明显,她是对宋临照势在必得,这样简单粗暴的方法与她以前的阴私算计全都不同,看样子她是一定要在短时间内得到一个结果了。 聂音落不担心宋临照可能答应她,但是她担心他体内的金丝蛊没有完全被他收服,会在尹华香如此疯狂的时候被她控制,他们赌不起这个。而且在第二天的时候尹华香就真的给他们演示了一下她是怎么控制金丝蛊的,虽然效果不是很明显,但若是聂音落没有及时制住他的话,以他当时那发疯的样子,聂音落不禁怀疑,若不是她在的话,宋临照是不是真的会完全失去理智,就那么杀了自己。还好金丝蛊的控制是有距离限制的,反正沣城有个人坐镇也正好,就连夜把他送了出来。 宋临照一直想解释他不是被金丝蛊控制才如此的,而是他又发狂了,只不过尹华香恰好赶上了罢了。而且这次的症状明显有些减轻,他在发狂的过程中一直都是清醒的,怕自己伤到落落,才会自残,并不是落落以为的金丝蛊之故。可是如果他跟她解释清楚的话,落落心中又会觉得对他不起,他不希望她觉得他带给她的这份感情太过沉重,他也不希望她一直怀揣着对他的愧疚过日子,所以他什么都没说,就这样赶了出来。 如今距离沣城不过三日距离,落落应该也实施自己的计划了。宋临照倏地抬头,就见天上群星闪烁,最亮的那颗,就是他好不容易认出的天狼。“破军天狼,将帅成双。”宋临照喃喃地念出这么一句话,就低下了头,继续向前赶路。 关注官方qq公众号“17k小说网”(id:love17k),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六十六章 情蛊情,时终至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尹华香原本并不相信这句话,她一直都认为她这样步步算计,事事周全,怎么也不可能落到这样被动的地步,可或许真的是命中注定,不过一夜,所有的事情都不在她的掌控之中了。 “尹姑娘,你考虑清楚了吗?”。聂音落一边擦着自己的紫微枪,一边问道。 尹华香双手死死地攥紧了手中的玉佩,用力得骨节都已经发白,脸上也是没有一点血色,却还是逞强道,“华香一直以为永安郡主是个光风霁月之人,还真没想到你也会为了一个男人对华香用如此阴毒的法子。” 聂音落听到她这话,手中动作猛地一停,抬头看向她的眼神冰冷刺骨,让尹华香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尹华香,我本不想跟你多说什么废话,你只需知道如果你凤星的身份一旦暴露,你必会成为各国争抢的对象,到时候他们用的法子可是比我阴毒得多。更何况,”聂音落嘲讽一笑,“你爱的,真的是宋临照这个人吗?”。 尹华香听到这话也是坐不住了,什么沉静淡然,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你这是什么意思?若是不爱,我又怎会费尽心思想要嫁给他?” “尹华香,别张口闭口就是你有多爱他,如果你真的爱他,就不会在岷阳的时候找人假扮他,如果不是碧落宫的人及时发现,他现在早就被你弄的身败名裂。你当时的计划,可不是只想把我推到风口浪尖吧,明明知道他是碧落宫的宫主,可你还是想要让碧落宫卷入这天下之争里,若不是他回来得及时,恐怕碧落宫也真的身不由己迈入你的圈套里了。更何况,金丝蛊的威力你不是不知道,可是你只为了威胁他就控制金丝蛊让他自残,这就是你说的爱他?宋临照还真是倒霉,居然让你爱上他。”聂音落越说越生气,手中的紫微枪也感觉到了她的怒气,发出了“嗡”的一声,似乎正在跃跃欲试想把惹它主人生气的家伙全都灭于枪下。聂音落安抚地模了模枪身,不屑地看了一眼尹华香,心中怒气消弭了一些。 尹华香的身子微微颤动,她想反驳聂音落的话,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她是爱他的,她一直以为她对他已经手下留情,可是这才知道他根本不需要她的手下留情,她那样算计他也根本不算是手下留情。 聂音落已经不打算再跟她纠缠下去,当即就点了她的穴道,把她手中的玉佩拿了出来之后,就让一直在外面候着的云崖进了营帐。 看着眼前的红衣男子,她突然有些恍惚。若是那个死妖孽还在的话,也应该娶亲了吧。“多谢永安郡主。”聂音落猛地清醒,以前的两次见面都嬉皮笑脸的女圭女圭脸男子,如今难得的正经起来跟她道谢,她反而不知如何回答他。 “不必。反正我们也只是各取所需罢了,不过尹华香确是凤星无疑,但这次我们两人联手算计于她,以她的心高气傲,即便你们身上有了情蛊的牵制,她也不可能就此安分。云崖,不,我应该叫你燕云崖,难道你也要争这天下不成?”聂音落见他小心翼翼地把尹华香抱了起来,眼中满是深情,她又有些不忍心了,在尹华香看来他根本就配不上生为凤星的她,就这样因为尹家的家规和情蛊就把两人绑在一起,他们以后还不一定折腾出什么事儿来呢。 燕云崖听到聂音落的话怔了一下,没有回答她,径直抱着尹华香就走了出去,全然没有看到聂音落那纠结的眼神。 聂音落本来也没期待他会回答她这个问题,他们二人之间的事她原来就不打算管,如果是当初云崖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还拿着楚国的那封密信和夜国的边境布防图要跟她交换她手中的情蛊,她也就最多教训一下尹华香而已,可是他手中的这两样东西实在是太合她的心意了,所以她也就在燕云崖的帮助下夜闯燕营把尹华香掳了出来,种情蛊的过程十分繁琐,暂且不提。 燕云崖确实是个深情之人,从他看尹华香的眼神她就能够看得出来,她并不知道他们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尹华香为什么一定要在三个月之内把自己嫁出去,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嫁给燕云崖,而燕云崖竟然知道她是巫族的传人,甚至连情蛊的用途都那么了解。宋临照当年就觉得她体内既有巫族的血脉又有揽月一族的传承,很是奇特,她自己也是不知道自己究竟算是巫族的人还是揽月一族的人,后来她试着培养了一下巫蛊,虽然大部分都失败了,但还是成功了那么一两个的,这情蛊便是她培养的最成功的。也因此她便觉得自己的血脉更偏向巫族一点,这情蛊她也一直没舍得用,结果最后却给尹华香和燕云崖用上了。 其实这情蛊并没有什么只要种了两人就会一心一意,白头到老,一人死另一人必死的强大作用,它只不过算是一种承诺,原本的巫族男女之间种下情蛊,便是相当于一种不可违背的婚约,也是一种约束。以后两人再娶再嫁都可,但必须在一年内成亲,否则便会受到惩罚,什么惩罚她也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可是貌似这个世界的其他人都无比地信服这一点,否则尹华香也不会在她醒来知道她和燕云崖同时种下情蛊的时候那么崩溃。可以说,除了种下情蛊的两人必须要成亲之外,这情蛊还真的没什么作用了,聂音落也没想到燕云崖为了让尹华香答应嫁给他会想到这块儿来。 不过从燕云崖知道她手中情蛊的存在,还有能够拿到那密信和边境布防图,便可看出他也不是一个没有野心的人,可是他的目光十分平和,丝毫不像是她见过的那些身居高位之人,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虽有野心却也对权力并不是十分热衷,这样一个矛盾至极的人,居然会是燕云同父同母从未现于人前的亲生弟弟,聂音落也是不知该感慨些什么了。不过既然他是燕国的人,以后再见也是敌人了,如果尹华香真的嫁给他的话,以她对自己凤星身份的执念,她一定会把燕云崖推上皇位,燕国日后,怕是不得消停。 “主帅,有监军大人的信。”姚深的声音在帐外响起,“进来吧。”聂音落看他连头都不敢抬的样子有些好笑,“姚深,又来送信了?” 姚深听到她的问话,心中暗暗苦笑,他也够倒霉了,监军大人走的那天他因为在琢磨那天的那场仗一直没睡,听到声音就出去看了一眼,结果就正好看到监军大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但最后被主帅一扔,就扔到了马上,恰好被他看见了,更恰好的是,监军大人也在这时候看到了他,然后他就变成了每天把信送到主帅手上的专门人员。 想想他每天打完仗,练完兵,训练加倍之后只想在床上躺会儿的时候,一封信从天而降,一个身穿蓝衣的男子抱着一把剑就那么盯着他,仿佛他要是再睡下去就会给他一剑一样。为了自己的小命,他也只能从床上爬起来在那个男子的监视下在军营里绕一圈,然后在双腿都有些支撑不住的时候把信送到主帅手里,这种身心上的折磨,他真是快承受不住了。 “姚深,把信放下,练一遍枪法之后再休息。”姚深突然抬头,像是受了巨大的打击一样,满脸都是“主帅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我都要累瘫了你还让我练枪”的悲痛欲绝,聂音落笑笑,给了他一个“你懂的”眼神,然后姚深就把头垂了下去,应了声是,虽然那声音已经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了。 姚深见聂音落丝毫不动容的样子,只能转身走出营帐,再去练一遍枪。其实他也知道,主帅和监军都是为了他好,他进入军队的时间太短,无论是外功还是内功,基础都不怎扎实,每天除了练武,更重要的却是提高自己的体力,像他这样每天在极度疲惫之下再坚持练习枪法和绕着军营跑一圈其实对他的耐力、体力的提升都有很大的好处,也更容易突破。 军营里原本就有二十万人,虽然已经有十万被主帅派到了沣城,但是加上后来陛下又派来的十万,也还是二十万的数目不变,不是没有比他天赋好的,可是主帅和监军在他身上用的心思却是最多的,他一直都知道他们想要把他培养成一个可以独挡一面的大将,不然不会和燕国的第一场大战就让他来打,这是在为他以后铺路,他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了他们的青眼,但是他绝对不会让他们失望。姚深想到此处,倒是决定接下来还是把枪法多练两遍了,加紧训练,他才能够多帮主帅他们分担一点。 “姚深连着练了三遍?”谢晚风见她看来,点了下头。聂音落心中有些满意,“告诉子卿,十日后,开战。”碧落宫的人有自己的一套传信方法,只需一日,他们之间的信便可传到对方手里。现在,是时候了。 关注官方qq公众号“17k小说网”(id:love17k),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六十七章 两城战,谁人赢 十日后,沣城。 “将军,可要强攻?”裴玦骑着战马立于城下,看着眼前那已经摇摇欲坠,连战旗都已倒下的残破城墙,只要他一声令下,他们就可以在一个时辰之内结束这场攻城之战,沣城就会和榮城一样并入夜国的版图,然后整个宋国也会成为夜国的囊中之物。 这一切,不过只需要他的一个命令而已,可是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对,这未免有些太过顺利了,不是说今天一天,而是这整场对沣城的争夺之战都太过顺利。宋国的人并非每场都败,他也并非场场皆胜,按照他的计划,宋军的确应该是在今日撑不住了,一切都好像没有什么问题,可是裴玦却一直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将军,可要攻城?”身后副将又问了一声,裴玦咬咬牙,不再去想那莫名的心惊肉跳之感,终于下了命令,“攻城。” 岐陵。 聂音落披上战甲,把头发挽起,拿一玉冠固定住,犹豫了一瞬,到底是没有把宋临照送她的簪子戴上,只小心地放在了怀中,提起手中的紫微枪,出了中军大帐。 “主帅,都布置好了。”秦离菡也是一身战甲,见聂音落出来,就上前一步,行了一礼后汇报道。 聂音落点了点头,“按计划行事。” “是。”秦离菡应了声是之后就转身带着身后的一队人向燕国大营的方向走去,却听聂音落突然说了一句,“都记得要给本帅活着回来!” 所有人的身体都是一震,顾忌着自己现在的处境,都没有回答什么,不过可以明显地看出这群从二十万人里挑出来的无论是轻功还是内力都是佼佼者的汉子们,脚步都突然踉跄了一下,然后,步伐更快地离开了军营。 聂音落握紧了手中的紫微枪,看着眼前空出来的地方,第一次怀疑自己这么冒险究竟值不值得。布置了这么久,只为了最后给燕军一击,她笃定自己会赢,可是她却没办法保证每一个士兵那鲜活的生命。这样的一个夜晚,注定会有人在这场战争中逝去,无论是燕军,还是宋军,都是一样,没有人能够逃开。她是一军主帅,她亲手把这些人训练出来,也亲手把这些人送上战场,二十万大军,最后活下来的,会有多少呢?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聂音落脑中浮现出了这么一句流传千古的诗句,这一刻,她似乎终于明白了这战场的魅力和危险,她依旧是不喜欢,但是她终究只能做好这个主帅,为了宋国的百姓,为了宋国的将士,为了已亡的聂家,为了,她自己。 沣城的一切也要开始了吧?子卿,你一定要好好的,毫发无伤地回来。手中紫微枪发出一声清鸣,似乎已经有些迫不及待,聂音落翻身上马,提起了紫微枪,“走吧,是时候了。”然后,策马疾驰,不过须臾,就到了军营外第一场战争时姚深所站的地方。 十万将士已经待命,见她行来,都以最快的速度从军营内冲了出来,脸上丝毫不见疲惫之色,气势惊人。忽然燕国军营之处火光冲天,聂音落心中一喜,知道这代表秦离菡他们成功了,应着紫微枪的又一声清鸣,直接下令,“杀!”然后便率先冲了出去。 沣城。 宋临照一身紫衣,悠闲地坐在马上,看着眼前众人拼杀的景象,还有心思跟身边同样武功不是很好的冯毅点评一下,“冯城守,你看赵也杀人的那个样子,直接一剑就帮人家抹了脖子,这也太粗俗了点,对方的血不都喷到他身上了吗?他还真是不嫌脏,那衣服还能穿了吗?”。冯毅嘴角抽了抽,在心里破口大骂,这是战场啊,谁还管脏不脏的,没被人杀了就算不错的了,不过他嘴上可不敢真的这么反驳他,只能顺着他的话说,“的确的确,赵将军的衣服上确实不太干净了,可能会不太好洗。不过穿还是能穿的,大家都是这样的。”宋临照撇撇嘴,脸上都是一副“原来你们都这么脏太不整洁了哪里像个男人”的不屑和轻蔑,弄得冯毅简直想要一拳揍到他脸上,这家伙,太欠揍了。可是还不能揍啊,真是憋屈。 当下一勒缰绳,就要冲出去,不能揍身边的家伙,去揍夜国那帮人总行了吧。可是却没想到,还没冲出去呢,被宋临照一把拉住,“冯城守,我理解你的报国之心,可是像我们这样武功比较差的,去了反而会给他们添乱不是?还是好好地在这待着,等战争结束吧。”难得他能得到这位传说中最为毒舌的世子的一句劝告,他真是觉得荣幸至极,可是这句话也说得让他够心塞的了,什么叫武功不行?他武功其实挺好的,不就是比不太上后来梁安和赵也他们带来的那些人嘛,结果这倒好,连战场都不让他上了,天知道他手有多痒,看成旭那个家伙,扛着一把大刀砍人砍得多开心,他也想上去砍一砍啊。可是这帮人怎么还是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裴玦马那家伙一会儿就该反应过来了。 突然之间榮城之上绽放出了一朵一朵的烟花,照亮了整个天空,裴玦那方的夜国人还有些不太明白,可是宋国人这边突然就激动了起来,梁将军成功了,他把榮城夺回来了!不仅如此,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夜国的边城,绥陵的上方也有烟花升空,赵也直接哈哈大笑了出来,转向裴玦的方向,“梁将军果然不负众望啊,裴玦,现在榮城被我们收回来了不说,连你们的绥陵都是我宋国的了,你们还不投降吗?”。 一时之间,夜国人齐齐停手,望向裴玦的方向,宋国人也是不急,就这么等着他们做决定,裴玦知道,赵也所言不假,他们的后路,的确是被断了,驻守在榮城的五万人此时恐怕已经全灭,原来他们之前一直都没有表现出真正的实力,就是在这儿等着他呢,不过绥陵怎么可能会被他们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攻下呢?当然现在也没有时间来考虑这么多,所有人都等着他做一个决定。 裴玦猛地闭了一下眼,再睁开眼时,语气中已有决绝之意,“夜国人,可以死,不可输!”所有的夜国的兵士在这一刻,都大声应了声“是!”,然后,就拼了性命地朝宋国人的方向冲去,夜国人,不能输! 宋临照听到这话,看了一眼裴玦,眼中似有遗憾之意,但最后只是清清淡淡地说了一句,“布阵。”赵也和成旭听到他的话互相对视一眼,也大声喊道,“布阵!” “是!”宋军齐齐应声,势要把害死他们同胞的夜国人一网打尽。一时之间,风沙飞扬,模糊了远处宋临照的眼眶。 岐陵。 聂音落站在燕国大营中央,身边厮杀声,叫喊声,尽都消弭,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一片苍茫。“音落,你既然知道我在这里,又为什么毫无防备呢?” 花宛茵缓步而出,声音清雅温柔,与以往完全不同,聂音落的目光转向她的时候,还看见她笑了一下,虽只是转瞬即逝,可是那上扬的弧度却没有错过聂音落的眼。 “栢杞鎏苧香加上迷迭香,宛茵,你这是想要把我的旧疾一次性引发出来啊。”聂音落手中的紫微枪又紧了几分,似乎有些犹豫,也似乎真的旧疾复发,已经内力全失。 “我们早就是敌人了不是吗?音落,你应该知道,最了解你行事方法的,除了宋临照,就是我了。虽然我没有跟你一起学兵法,但是你的目的我也可以猜出一二,你是太过自信觉得我根本伤不到你,还是太过相信我不会真的算计你呢?”花宛茵一边说着,一边向聂音落的方向掠去,想要夺下她手中的紫微枪,却见刚才明明已经中招的聂音落突然动了。 一枪刺来,花宛茵倒是反应极快,一个旋身就躲开了这出乎她意料的一枪,不过聂音落的速度比她更快,基本是在她刚刚落地的时候,就点了她的穴道,把她挟持在了枪下。 “花宛茵,你觉得我真的可能不防备你吗?我的腿疾早就好了,迷迭香最多也只会让我有一瞬间的不舒服而已,你说话的那些时间足够我完全恢复了。不过我真怎没想到,你会成为燕云笙的女人。” 花宛茵似乎不想听她再说下去,“你到底打算做什么?莫不是想拿我来威胁燕云笙吧?他可不会受你的威胁。” “是吗?那我们就试试吧。”聂音落直接把花宛茵推到赶过来的姚深怀里,姚深一惊的同时还是接住了。 秦离菡此时也赶了过来,同姚深一起站在了聂音落身边,双方的战斗也在燕云笙到来的那刻停了下来,“聂音落,你到底想要如何?” “只是想请摄政王去岐陵的军营里坐一坐,商讨一下退兵的事宜而已。”聂音落完全不在意燕云笙那即将暴怒的气息,继续说道,“摄政王的爱妾宛茵姑娘也同来,如果宛茵姑娘不够吸引摄政王的话,那,燕国的玉玺,够不够呢?” 燕云笙的目光陡然落到了聂音落身上,锋利如刀。 关注官方qq公众号“17k小说网”(id:love17k),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六十八章 夜军灭,榮城思 沣城与榮城虽然算是相邻的两座城池,但是两城间的距离却并不近,梁安留下了一些人马在榮城驻守,又安排好绥陵的事情之后就急急赶回了沣城,此时距离他放烟花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可是这三个时辰,还没能够把夜军全都除去,梁安心中也未免惊讶,直到他亲眼看见沣城外的景象时,才明白过来,原来,不是他们的阵法不管用,也不是裴玦有多么厉害,只是,夜国人真的都不想输,而已。 “监军大人,绥陵布防已换,还活着的夜国兵士都已降,榮城也暂且留下了十万人驻守,待此战结束,主帅说要把沣城的驻兵再调过去十万。”梁安只是瞄了一眼战场,就垂首与宋临照汇报着情况,宋临照听了他的话,却还是一副岿然不动的样子,在听到要再调兵的时候,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你在绥陵留了多少人?” 梁安自然知道他这话的意。思,“五万,再加上九宫燧贠阵。”宋临照听到此处,点了点头,九宫燧贠阵,是上古阵法里他和落落用了整整两年才参透的唯一一个阵法,倒是没想到梁安这小子第一次布阵就能成功,毕竟这是所流传下来的上古阵法中最为强大的守阵,有了这个阵法在,绥陵还真的不需要多少人驻守。 不过九宫燧贠阵布阵的地点、时间,甚至天气都有所要求,绥陵确实是这片大陆上最适合布这个阵法的地方,可是要找到这样一个时机却是难得很,他和落落试过不止一次都没能成功,但是把这个方法告诉梁安之后他居然一次就成功了,还真是让他吃惊不已,看来落落说的没错,这梁安,的确是阵法一道难得一见的天才。 一旁的冯毅完全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不过这样一算,榮城二十万,绥陵五万,那他们沣城,最后也不是只剩下五万人驻守了吗?不对,再算上今天牺牲的人,连五万都剩不下来,这怎么能行?赵毅刚想开口,梁安却抢在他开口之前说道,“冯城守不必担心,有榮城二十万大军在前面挡着,还有绥陵这个天然屏障在,夜国短时间内是不可能打到沣城的,陛下一定过不了多久就会再调兵前来,沣城不会有事。” 此时话音刚落,就听见裴玦在宋军的阵法中央不知道是听到了什么,发疯了一样地大喊,“夜国人,只会死,不能输,我裴玦的手下,没有贪生怕死之辈,绥陵已失,榮城已失,我等还有何面目回京见陛下,如此,不如在此了断!” 宋临照本来安静地坐在马上,这时却突然开口,“裴玦,若是你此时投降,本世子可保你一命,当然,也会保你手下的这二十万大军一命,绥陵的夜军都降了,你也没必要赴死。”宋临照良久听不到他的声音,却听得阵内打杀声已经渐低,知道这是这阵法要由原来的困阵加杀阵变成完全的杀阵了,最后说道“这阵法是玄襄阵和恣睢阵叠加而成,你们绝对不可能破开,若是你此时肯降,我必会让这阵法停止,不然,你就真的要葬身在这里了。” 宋临照话音未落,就听见阵内裴玦的三声大笑,“哈哈哈,宋临照,你把我裴玦当成贪生怕死的小人了吗?今日,我就是死,也不要死在宋国人的手里。兄弟们,裴玦先走一步。咱们黄泉路上见!”裴玦说完这句话,就抬起了手中的剑,直接抹了脖子,倒下的那一刻,心中的不甘、懊悔,都在这一刻全部归于沉寂。 “将军!”所有的夜国兵士都在这一刻疯了一样地想要冲出去,他们此时已经失去了理智,他们只知道他们要为他们的将军报仇。无论是跟着裴玦打下榮城的那些人,还是后来补入军中的那些人,此时心里都没了一点退缩的念头,不能赢,那便死! 终于,在他们知道自己真的无论如何都会死在这里的时候,齐齐拿出了手中的兵器,像他们的将军一样,刺入了自己的身体内。黄泉路,既然要走,那大家就一起走吧。 宋临照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感慨不知凡几。诚然,他刚才是故意那么说的,可是他没想到裴玦真的会为了自己的尊严直接自尽,连带着这些将士也是直接自尽。他们挽回了绥陵那些投降之人让夜国失去道德尊严,也终究,会让“夜国人,只能死,不能输!”的这句话世世代代地传下去,夜国人骨子里的骄傲,到底是在的。 “走吧,我们已经赢了。”梁安和冯毅也是被这种人集体自尽给惊呆了,他们不是没有经历过战争的人,他们和夜国也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他们也不是不想亲手杀了他们为榮城的十万将士和百姓们报仇,可是此时此刻,他们也难以控制住自己见到这一幕的震撼。 这一刻,他们突然没有办法再恨他们,夜国的这些将士,用他们的行动,赢得了他们所有人的尊重。所有人,无论是战场中央布阵的家伙们,还是站在宋临照这边保护他的人,都在这一刻,向着夜国人的方向行了一个军礼,尽管,他们根本就不会知道。 宋临照没有拦着他们,两军交战,最苦的,就是这些军人。其次,便是百姓。来到古代这么多年,他对于宋国的归属感还没有那么强,可是这些将士们不一样,他们自小在这里长大,接受的,也都是要保家卫国的教育,他们会为了保护自己的国家,守护住自己要守的一座城池拼尽性命,正如榮城的十万大军。他们也会为了自己国家的声誉,为了守住自己军人的自尊和铁血自尽,正如裴玦所带的这三十万人。他们全都没错,但是,却注定要牺牲,战争,这个他在现代从来都没有经历过的东西,原来真的如此残酷。可是宋临照知道,如果在现代的时候他的国家需要他,他也会选择上战场,最后的结局,也应该会是这样,宁死不退,这是每一个军人,每一个热爱自己国家的人的选择。这些真的为自己的国家放弃生命的人,值得他们的尊重。 翌日。 在经历了一夜的烽火硝烟之后,宋临照来到了这座原本被称为“梅城”的四国中景色最美的边城,他一个人走在这空旷无人的街道上,今日,是他第一次来榮城,可是却再也见不到落落口中的香雪海之景了,因为所有的梅树,都在榮城城破的那一晚被榮城的百姓们烧了,包括他们的粮食,什么都没有留下。 这里的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血气,就算这街道已经被梁安他们打扫干净了,宋临照却还是觉得这城内,到处都是宋国人的尸体,那样的一个夜晚他没有参与,却可以想象出战争的惨烈。安荣英,成苏,卫垣,还有那些他根本就叫不上名字的士兵,他们死的时候,是不是还抱着会有援军来的希望呢?还是已经绝望? 宋临照继续走着,明日,他便要返回岐陵,这榮城,他短时间内或许不会再来。这座命途多舛的城市,在经历了瘟疫、被夜国夺走,到现在又被宋国抢回之后,连全部梅树都失去的它,还是原来的榮城吗? 其实宋临照一直都知道,那一夜,榮城的人不是没有退路,如果他们在发现夜国军队的那一刻就弃城的话,就算不能全部活下来,但是至少能减少一半的伤亡人数。他们应该都知道这一点,但是他们的心,却无法退,一座城,就是他们的命,他们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放弃,他们也从来都不知道援军根本就不存在,可是他们宁愿战死,也不肯后退一步,连那些百姓也是如此,一座城,就是他们的一生。 成旭是成苏同父同母的大哥,那一夜,他一定知道榮城发生了什么事,他也知道成苏此劫难逃,但是他却就那么一直守在沣城,没有踏出沣城一步,他接到了宋皇的圣旨,他知道榮城已经被放弃,可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连告诉成苏一声都做不到,宋临照一直以为他与成苏的关系并不好所以才会如此,可是在看到他进入榮城的那一刻泪流满面的模样时,他突然就明白了他心中的痛苦。在他的心里,君命不可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思想早已根深蒂固,榮城和他弟弟被放弃,他也只能接受,无法反抗。因为,这一切,都是他要效忠的君主所做的决定,他只能遵守,也只能把所有的恨意都转嫁到夜国人身上,可是他的痛苦,却根本没有减少。这,才真正是悲哀之处吧。 宋临照一个人走着,早已不知自己的思路发散到了何处。这几天,他才算是看到了真正的战场,这样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战场,这样每个人都无法逃月兑的战场,榮城,只是个开始而已。 “永和二十八年,裕王世子至沣城,十日后,携武安侯、固远侯与夜军战于沣城城下,以诱敌之计得绥陵,榮城归,夜国三十万大军全灭。” ——《宋书康裕王传》 关注官方qq公众号“17k小说网”(id:love17k),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七十三章 兄妹情,穹稷卷 夜国。琉羽宫。 “公主,陛下来了。”夜镜羽本是正在梳妆,听到这话干脆利落地直接挽了个发髻,插上一支最为普通的镂空海棠珠花金步摇就站了起来,向门口的方向跑去。 夜镜尘还没来得及踏进琉羽宫的大门,就被一个水蓝色的身影给撞得一个踉跄,若不是他反应得快还真是差点被她给撞到了。还未站好,就见那一身水蓝色长裙的夜镜羽正退后了两步怯怯地看着他,那盈满了水光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求饶的意味。 “永乐,你怎么还是如此莽撞?”看着他这唯一的妹妹这般模样,夜镜尘也是根本狠不下心来训她一通,哪怕是这样本该是责怪的话也依旧有着几丝宠溺,“以后莫再如此了,若是摔着了怎么办?”夜镜尘一边说着,一边牵起夜镜羽的手带她进了屋里,夜镜羽只是乖巧地任他牵着,在他时不时望过来的目光里柔*柔地笑着,与刚刚一听到消息就冲出门来那风风火火的样子截然不同。夜镜尘点了点她的额头,只能叹了一句“你啊……”谁都不知道他未说出的话是什么,但谁也都能看出他那一向深沉如海,不染世间万物的眸中多了一丝暖色,仿若上古谪仙沾染了红尘烟火,不再遥不可及,却让他身后的宫人更是不敢抬头,就怕这一瞬间被迷去了神志,然后产生一些不该产生的妄想。 夜镜尘没有理会身后的宫人是怎样的想法,牵着夜镜羽的手进门之后,就看到了桌上那一口未动的午膳,盯着夜镜羽看了一会儿,直到把她看得心虚不已,这才开口,“重新摆膳,朕今日在这里用了。”夜镜羽听见他这么说更是心虚,忙推着他就要出去,可是她又怎能推动这个比她大了十四岁的兄长呢?眼下也只好任由他把她按在座位上,等着与他一起吃午膳。 夜镜羽出生时,夜镜尘已经十四岁了,这些年一向都是把她当女儿养的,无处不精心,只希望她可以在他的庇护下毫无波澜地长大,可是他到底还是失策了。母亲离世后,她也生了一场大病,后来虽然命是保住了,但是她却再也不能开口说一句话,无论他找了多少的名医,多少的奇珍异宝,她就是无法再像以前一样追在他身后,喊出那一声“哥哥”了。 眼前的茶杯突然被添满,夜镜尘抬头,就看到夜镜羽刚刚放下手中的茶壶,一脸讨好地对他笑着。夜镜尘心中的阴霾似乎在这一刻消失不见,当年的事是他的错,如今他再后悔也无用,还不如好好保护好这个他唯一的妹妹,让她能够开开心心地长大。 夜镜尘端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然后就见那些宫人鱼贯而入,把新做好的膳食摆了上来,夜镜尘挥手让那些在一旁伺候的宫人下去,就开始履行自己一个哥哥的职责——逼着夜镜羽吃饭。这丫头一看就是又睡到了日上三竿方起,而且连午膳恐怕都不想吃了,看着那丫头发苦的小脸,心中失笑。 “永乐,乖乖吃饭。”夜镜羽看了他一眼,感觉到他话中的不可反抗,终究还是垂下了小脸,拿着筷子乖乖地吃了起来。其实她不是不愿意吃饭,只是不喜欢面对着满桌子的饭菜时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孤寂而已,那些宫人因着皇兄对她的宠爱都在她面前小心翼翼的,就怕一不小心得罪了她被皇兄惩罚,但是她却也能看出那些人隐藏在那恭敬的表象下的嘲讽和恶意。 若是没有皇兄,她就是一个任人欺凌的哑巴孤女,可是皇兄却是忙得很,很少能够像今天这样来陪她,久而久之,她也学会了用不吃饭的方法来让皇兄看她,她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对,但是她真的太孤单了。 夜镜尘其实又如何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呢?只不过是不在意罢了,因为她是他的妹妹啊,他原本打算千娇万宠的妹妹啊,夜镜尘是狠心,但对上这个与他流着相同的血的妹妹,他欠她良多的妹妹,他却是实在不忍心责怪于她。永乐,永乐,这个封号恰恰蕴含了他对她最大的期望,永远安乐。 这顿饭一吃就吃了足有一个时辰,待得那些宫人把桌子都收拾好时,已经快到未时了,夜镜羽看着坐在她房间里老神在在的哥哥,有些奇怪于他今日的清闲。往常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去处理事务了吗?怎么还在这里待着呢?想了有一会儿,夜镜羽仿佛突然福至心灵,跑进了内室,一通翻找之后终于找出了一张羊皮卷来,献宝一样地把这份羊皮卷放到了夜镜尘面前。 夜镜尘原本正在怀疑她这是在做什么,在看到那份羊皮卷的时候还有些疑惑,正欲开口问问她这是什么,就看见她在纸上写道“这是穹稷卷,我在琉羽宫的暗室里发现的。” “穹稷卷?可是那传闻中夜国先祖所得能够打开三大遗族遗迹之门的穹稷卷?”饶是夜镜尘,也承受不住这么大的惊喜啊,夜家人找了那么多代都未曾找到的穹稷卷居然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这也未免太过不真实了吧。 夜镜羽微微点头,又在纸上写道“穹稷卷,饶晶玉,煊烙符,筍禹籍,已经出现三个了。除穹稷卷外,饶晶玉在聂音落手中,煊烙符在楚渊泽手中,筍禹籍并没有出现,但是我算到它应该在燕国。” “谁让你用卜算之术的?”夜镜尘的声音带了几分冷意,镜羽虽然年纪尚小,却是卜算一道难得的天才,当年占星楼还曾经来要过人,只是那时父皇母妃都不同意让不过刚出生的孩子独自离开,方才作罢。占星楼的人倒是也没有为难,还留下了一本卜算之法,这些年来她早已把那本书钻研地无比通透,除了占星楼的人,怕是无人可与她相提并论。 但是这事也不是没有危害的,她占卜一次身体就会大病一场,若是说出来的话,病得会更加严重,在她几次大病之后,夜镜尘终于知道了这卜算天意的代价,便再也不让她这么做,她也有许久没再沾过卜算之术,如今,到底是谁又撺掇得她卜算出这些东西? 夜镜羽看着他有些生气的样子,心里也有点害怕,但是她却认为自己这么做没错,如果她没有卜算出来的话岂不是让其他三国抢占了先机?若不是她的卜算之术好用,谁也想不到这建了这么多年的琉羽宫居然还有一个暗室,更别说能找到这穹稷卷了。 想到这里,夜镜羽心中有些委屈,她今年也不过十二岁,能想到这么多已实属不易,更何况她也是一片好心,想要像江晓巽一样可以为皇兄分忧,皇兄怎么可以对她发这么大的火呢? 不过夜镜羽到底不是江晓巽那个无所顾忌的,就算是有点委屈也没有太表现出来,况且她也知道皇兄这是担心她的身体,只是不再在这纸上写什么了,只默默地顶着夜镜尘的那瞬间冰冷下来的周身气息,敛目垂头,坐得端端正正,摆出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 夜镜尘见到她那自以为不是反抗的反抗,当真是有些无语。“羽儿,告诉皇兄,是谁让你这么做的?”这次连封号都不叫了,反倒是叫起了夜镜羽当年的小名,让夜镜羽心头一暖,再抬头时,就感觉夜镜尘周身气息柔和了下来,抿了一下唇,终于决定还是不要瞒着他为好,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了三个字,“向大人。” “是向妩让你占卜的?”夜镜羽似乎奇怪他为何还要再问一遍,但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夜镜尘模了一下夜镜羽的头发,轻声说道,“皇兄还有些事情要处理,羽儿你好好休息,今日晚膳的时候皇兄再过来。”夜镜羽有些失望,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站起身就想送夜镜尘出去,夜镜尘摇摇头,还没等夜镜羽站起身就索性用轻功离开了琉羽宫,夜镜羽却是早就习惯了他这个样子,看着空无一物的桌子,微微叹了一口气。 宋国。岐陵。 “穹稷卷出现了。”聂音落听到这话猛地转过头来,就看到燕云笙那突然破开的镇定表情,花宛茵仿佛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似的,看到他们两人如此震惊,依旧平淡至极。 聂音落今日来找他们本是存着让他们帮忙的心思来的,却没想到听到了这么一句话,宋临照站在聂音落旁边,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润外表,但是如果仔细看的话也可以发现他的眼角正在抽搐,浑身的气息也有些不稳。 “这四种传说中的东西居然齐齐现身,看样子,这祁连山的秘密也是保不住了。”花宛茵倒成了这里面最镇定的人,“据说,找到穹稷卷的人是夜国的永乐公主,而指引她找到的,却是向妩。” 聂音落听到这个名字眸色陡然一深,“你说,向妩?” 关注官方qq公众号“17k小说网”(id:love17k),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七十四章 终决定,百年约 岐陵一向是个环境不好的地方,即便是过去了这么多年,这座城市也不知经过了多少风霜苦雨,多少铁骑刀剑,它也依旧是这个样子,静静地立在宋国的边境,从来没有变过。 聂音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燕云笙的营帐的,也不知道她是如何那样冷静地跟他们商量好条件的,手中八百里加急的圣旨上还写着要她立刻押解燕云笙回京,可是她却已经决定违抗。 耳边是那些将士训练的声音,是夜晚鸟儿飞来的清脆叫声,是风吹树叶的簌簌声,她却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了一般,只是这样一个人走着,直到走到了祁连山脚下。 周围巡夜的两国士兵都看到了她的身影,但却没人敢拦,聂音落也丝毫不在意,她知道现在燕国的那些人根本不足为惧,而宋国的人则是对她全然信任,可是她不知道当她真的做下这个决定之后,那些拼尽性命在=.==燕国的军营里受了重伤而归的将士会怎么看她,史书工笔,后世评说,她,又会占了一个怎样的位置。聂音落想到此处摇了摇头,还真是在古代呆久了,居然还会想到这些,握紧了手中的圣旨,聂音落突然用力,那代表着皇权至高无上不可违背的东西就这样在她手中化为飞灰,消失在了一片天地之中。 “穹稷卷,是夜家始祖在东梁建国之初便得到的东西,原本并没有人知道它的存在,但是没人知道它有什么用途,直到东梁锦帝时期,历史上的唯一一个女丞相洛大人在无意之间得到了饶晶玉,并从古籍中发现了三大遗族存在的痕迹后,这才将这些东西联系起来,三大遗族也是那时才为人所知。”聂音落猛地转头,就看见宋临照手中晃着流火扇,不知为何地换了一身紫金色长袍,华贵逼人之中还带了几分潇洒不羁,与他往日在外人面前的温润和在她面前的无赖都不相同。 聂音落还在奇怪他怎么没有跟着她出来,看到这件衣服才明白,原来他是回去换衣服去了,聂音落有些不理解,好好地突然间消失去换了一件衣服干什么?还有他双目中有些发红的感觉又是怎么回事?不过聂音落现在没时间思考这个问题,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宋临照刚才的话吸引过去了,他说的这些话到底又是什么意思? “落落,你手中的饶晶玉,就是燕国玉玺吧。”虽然这话听上去带了一些疑问的含义在,但是聂音落也听出了他话中的肯定,当下也不隐瞒,大方地点了点头。 宋临照趁着这个时候已经走到了她面前,面上一如往常,根本看不出丝毫的隐忍之色,其实他刚才是又发狂了,趁着最后一丝神志还在的时候跑回了自己的营帐,强力克制之后才微微平静了一些,可是原本身上的那件衣服却是被他给弄得不成样子,还好孟书礼在这边,及时地给他找了一件衣服换上,要不然若是让落落看到他的那个样子一定会猜到玄机丹身上,更会明白他做了什么,他可不能让她承受这么多,左右烈浴火莲已经有了消息,近日就该找到了,他发狂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完全没有必要再让落落为他担心。 天色渐黑,那些巡逻的士兵估计是看到他们两个在这儿,都已经回到了军营里,这祁连山本就不算任何一国的地方,他们巡逻也不过是为了防止敌军夜袭从祁连山绕过来而已,如今见到他们,自是明白了今夜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也就都不再往这个方向来。 宋临照的注意力其实一直在聂音落身上,此时落到她的手上之后,看着那空无一物的双手,就猜到了那圣旨的下场,心中对宋皇有些不屑,这个时候让落落亲自押解燕云笙回京,他还真是有些看不清形势。就算是如今岐陵之危暂解,但是谁也不能确定楚渊泽和燕云崖那边是不是知道了祁连山的事情,若是他们也知道了的话,岐陵之争,才是真正开始呢,即便不是为了聂恒,落落此时也是月兑不开身的。 见他久久不言,聂音落突然有些不确定了,“子卿,你觉得我们现在究竟应该怎么办?”聂音落一向强悍,可是她再强悍,也不过是一个女子罢了,若是聂葳他们还活着,她根本就不需要把整个国家的安危都背到自己身上,也不会陷入这样进退两难的地步,纵使已经下了决定,她还是想要得到宋临照的肯定,就算她知道他的答案,她也还是想要听他亲口说出来。 宋临照看着这个倔强的女子就那么固执地等着他的一个答案,看着她在这夜色下愈发单薄的身体,心中更是心疼,“落落,想做就去做吧,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正是聂音落意料之中的答案,聂音落突然就松了一口气,其实她早就明白,这世上,也只有他能够无条件地站在她身边支持她,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都不会离开她。她不知这份信任从何时而起,当她发现的时候,这种感觉早已根深蒂固,反正都已经决定了,她还在这里犹豫些什么呢?不管会不会被人误解,她既然已经决定了,就不应该再想这些有的没的,如今应该想的是怎么把恒儿安然无恙地救出来并拿到遗迹中的东西,她何时也变得如此优柔寡断了? 似乎只要有宋临照在身边,哪怕是他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做,聂音落的心情也会逐渐变好,突然想起了他刚才说的那段话,聂音落这才反应过来,穹稷卷的来历倒是记载得无比详细,还有饶晶玉的事情也是代代相传,可是煊烙符和筍禹籍却是没有多少人知道,那位洛丞相翻遍古籍,倒是不知道为何没有发现煊烙符和筍禹籍与这两者的联系,或许是真的没有发现? 聂音落想到这儿,却是觉得不太可能,那位洛丞相,闺名嫣华,幼年之时便以其绝色姿容和无双才华闻名,成年之后,嫁给了当时东梁第一大世家的家主,走上官场,一步步成为了这片大陆上的唯一一个女丞相,青史留名,以她的才智怎么可能发现不了这四者之间的关系?若不是这样,那就是她有意隐瞒,不想让人真的集齐这四样东西找到三大遗族的遗迹所在,可是她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何在?聂音落想不明白,便暗骂了自己一声“多管闲事”也就不再想。现如今穹稷卷已经现身,虽然消息还未传开,可是该知道的此时也应该差不多知道了,其他三样东西,也快被摆到明面上来了。 并非所有人都知道如今的燕国玉玺就是饶晶玉所制,而煊烙符则是聂家手中的那块兵符,就是绿绮假扮成她的样子偷走的那一块,也是宋国三块兵符中最为与众不同的一块, 至于筍禹籍,却应该是藏在了楚国的一堆史书中,最近才被楚渊泽发现,穹稷卷便是花宛茵说的被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小姑娘从一个暗室里找到的羊皮卷,现在这四把钥匙只要在七星连珠之日齐聚祁连山,再找到一个同时拥有三大遗族血脉之人,这遗迹的入口就会开启。 七星连珠之日极是难寻,上次聂音落和宋临照两人在沧獠山遇到的还是因为夙鞍给他们开了后门,按照原本的轨迹,至少百年之内这片大陆是不会出现七星连珠的景象的,可是偏偏水清樾用九珑璇玑阵把这片大陆与天道隔开,这七星连珠也不是那么规律了,聂音落和宋临照一起卜算了一次,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天象,虽然两人在这两方面都不太娴熟,但还是看出了那明显的七星连珠的迹象,最近的一次七星连珠应该就在两年之后,想必那些人也应该已经行动了,他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聂音落突然之间也想像燕云笙一样扶一下额,就算她现在并不头疼,但是她有预感,她以后头疼的日子会越来越多。也罢,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她早已抽身不得。此时和燕云笙的协议已经达成,尽管双方都留了个心眼儿,但怎么算,还是他们所占的便宜比较大的,至于恒儿,聂音落还真的是关心则乱,她怎么忘记了那小子偷梁换柱的本事,如果不是他自愿跟尹华香走的话,根本不可能有人找到他,怕是他也在昭梺山呆不住了吧,聂音落终于发觉,养一个孩子有多难了,特别还是一个早熟的孩子,但是现在,她似乎也只能配合聂恒的计划了。 “落落,你为何在听到向妩的名字时那般震惊?”这个问题困扰宋临照有一会儿了,按理来说,那个向妩如今也不过是夜镜尘身边的一个长史而已,落落应是不曾见过她的,怎么会听到她的名字就反应那么大呢? 聂音落看了宋临照一眼,终是叹了一口气,“向家,本不是夜国的家族,我也是在永和二十一年的时候才知道,向家在三代之前曾经许下过一个约定,三代之后,向家以一‘妩’字给族中一女取名,聂家以一‘灏’字给族中一男取名,两人共结秦晋之好。可是,向家却不知道为何在五十年前举家迁往了夜国,这事也就没人再提了。可是我还真没想到,那夜镜尘身边姓向的那个女子名字中居然带了‘妩’字,原本只知道那个女子姓向,倒是不知她闺名竟是向妩。按理来说,两家应该都不记得这事了才对,当初我三哥的名字也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取,难道若是我三哥还活着,这婚约还作数不成?” 宋临照也是惊讶极了,“也就是说,若是你三哥还活着,他们两人岂不是注定要成亲的?可是这都这么多年了,两家人又根本成了敌人,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刻意?” “我也不知。”聂音落和宋临照都不再说话,两人下意识地觉得这事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但愿,只是他们想多了吧。 关注官方qq公众号“17k小说网”(id:love17k),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七十五章 聂恒现,心智诱 “若得阿娇,必以金屋藏之。” “咳咳咳,小子,你说什么呢?”阿沧听到这话,直接把刚喝到嘴里的茶给喷了出来,盯着眼前这个还不到他腰的八岁稚儿,完全不明白他说这么一句话是怎么回事,另外,阿娇是谁啊? 聂恒努力摆出一副像聂音落一样的清冷疏离的表情,看都没看阿沧一眼,垂头看着他刚才喷到他衣服上的茶叶末,小声地解释道,“这是金屋藏娇的典故,据说有一个皇帝在幼时曾对他的妻子这么说过,你不是问我如果我长大了有了心爱的女子会怎么做吗?这就是我的答案。” 阿沧听着这话,眼睛都瞪大了一圈,他就是想逗逗他,谁知道这小子居然扯出这么多东西来,而且都是一堆他听不懂的东西。阿沧模了模下巴,决定还是不要再找不自在了,他要是这个时候问那个皇帝是谁,阿娇又是谁,绝对会被这个小子再嘲笑一次读书少的,他还真是不知道自己这是抓了个人质回来,还是领了个主子回来,失策啊失策。 聂恒疑惑地看了阿沧一眼,决定还是不要告诉他金屋藏娇的结局了,姑姑给他将这个故事的时候可是说如果他以后变成了那个皇帝的样子,她绝对会亲手把他打包塞会娘胎里,想到这儿,他的小身板微微一抖,他可不想再回到娘胎里了,他连他娘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他还是乖乖地陪在姑姑身边吧。 看了一眼身上的这件衣服,果然又脏了,这可是姑姑亲手为他做的呢,尽管只是挑了一下料子,吩咐了一下绣什么花样,但在他眼里这件衣服就是姑姑做的,毕竟也不能要求太高,姑姑现在估计还是连一朵花都绣不好呢,他已经知足了。 想到姑姑亲手为他做的衣服就这么被人弄脏了,聂恒狠狠地瞪了阿沧一眼,那气呼呼的样子也就只有他自己觉得吓人吧。此时他的包子脸虽然已经微微褪了下去,不过还是有点婴儿肥,他的五官也渐渐长开了一点,已隐约可以看出聂家人那一贯的好相貌。不过他此时还是太小了,又长着一张虽然不是包子了但依旧肉肉的小脸,让人看一眼就想伸手捏一下,实在是没有什么气势可说。 “阿沧,主公要见聂恒。”阿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屋内一大一小干瞪眼的两个人都是一惊,阿沧心中叹息,应了一声“这就过去。” 聂恒则是垂下了头,背上隐隐的疼痛此刻明晰起来,他也只能在心中祈祷他已经痛习惯了,今天可以不像前几天那么痛了。姑姑也应该快到了吧,他马上就不用再承受这种痛苦了。仔细掩去双眸中的恨意,他最近得到的消息已经够了。 阿沧见刚才还活力十足的孩子突然之间就变得沉默不已,那一向冷硬的心也有点发软,主公这事确实做得不太地道,聂恒就算身负三大遗族的血脉,是打开遗迹的最好人选,也不能这样让他每隔几天就要承受一次生不如死的磨练啊,他也不过八岁而已,有好几次差点就死在了这所谓的考验之下。阿沧嘴唇蠕动了一下,最后只能无力地说了一句“走吧。” 聂恒抬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径直走了出去。门外的阿獠见他这个样子也是有些难受,又看了仿佛受到打击的阿沧一眼,几不可察的摇了摇头。阿沧就是太过心软,主公做的事情里,比这心狠的还有很多,要是他真的全都知道的话,说不定早就撂挑子不干了,他们和主公之间也一定会存下嫌隙,还好那些事情没有经他的手。怕是主公也早就察觉到阿沧的这份莫名的正义感了吧,若非惦念着往年的情分,他们或许也已经成为了主公那必须铲除的名单上的一个。阿獠思及此处,心中苦涩不已,这条路他们既然踏上了,就不能回头。 一把拽过阿沧,免得他差点踩到那个机关上,阿獠也不再想这些事情,小心翼翼地带着阿沧这个心不在焉的避开院中的陷阱,却全然不管聂恒如何。不是他不管,只是这聂恒实在是记忆力惊人,第二次过来的时候居然就已经把这院子里的机关暗器都模了个清楚,每次自己一个人走也是什么事情都没有,自然不需要他带着。这份聪明劲儿,倒还真不愧是聂家的人。 阿沧和阿獠跟着聂恒走到了一间全部黑暗的房间门前,齐齐停了下来。这间房间的黑暗程度比之淮阳尹家的那个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即使聂恒来了这么多次也依旧完全不明白这里究竟是个什么构造,连阿沧和阿獠也是不明白主公是如何把他的每一个落脚之处都弄成这样的,但是这很明显也不是他们可以探究的秘密。 “孩子,进来吧。”苍老沙哑的声音响起,聂恒浑身一颤,一直绷着的小脸此时苍白无比,双唇也不断颤抖,他终究还是怕了,不管他平时表现得多么成熟,在面对这样必经的痛苦时他还是怕的。握紧了双拳,聂恒心里又响起了姑姑“聂家男子流血不流泪”的教导来,再感觉一**内悬兕蛊因母蛊的靠近而不太正常的样子,突然之间就什么都不怕了。 他是聂恒,是聂家唯一的血脉,他的血中还遗留着三大遗族共同的骄傲,纵使他还不明白这些代表着什么,可是他已经决定勇敢地面对这一切,如果不是当初他自己把楚渊泽手里的那个他的替身换了出来,他也不会落到他们手里,这些,也不过是他自作自受。聂恒想到这里,终于松开了自己紧攥的双拳,推门进到了那个他一向害怕的地方。 阿沧和阿獠在门外待了一会儿,没有得到主公的吩咐便离开了,不说阿沧此时心中有多么愤慨,也不说阿獠此时心中有多么无奈,只说那站在一片黑暗中的聂恒,没有听到机关启动的声音,也没有听到虫蚁向他爬来的声音,心中正是万分疑惑。 “如今,快到永和二十九年了吧?”聂恒被他这一问给问懵了,此时他的声音不复刚才的苍老,只是有些沙哑而已,可是他还是觉得阴森森地,哪有人会在这么一个全然黑暗的环境下问你今夕何年啊? 聂恒没有说话,那个人却自顾自地说起话来,“永和二十一年,三十万聂家军全军覆没,聂家族人同时尽数死亡,徒留聂音落一人和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活了下来。”聂恒听到他的话,恨不得直接上前把他藏在袖中的匕首刺到那人心脏上,可是他不能这样做,他要保持冷静,他不能冲动,以他现在的实力杀不了他不说,反而容易受伤,姑姑还未到,他要保护好自己的性命。 那人似乎感觉到他的怒意,倏地笑了一声,让聂恒听在耳中更加难受,可是他并没有就此止住,反而继续说了下去,“聂家军全军覆没之后,震惊天下,宋皇派人去寻找聂葳等人的尸体,最终只在那残破的铠甲下发现了一堆碎成块的血肉,聂家军就这样曝尸荒野。” “你别说了。”聂恒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样四个字就这么吼了出来,他年纪尚小,但三岁时便开始习武,这一声倒是中气十足,让那个隐在黑暗中的人都震了一下。 “不想听了?那好吧,那我们就不说以前发生过的事了,说说最近的吧。”那人顿了一下,等到他觉得聂恒的耐心应该快没了的时候,方才开口,“永安郡主聂音落,岐陵一战活捉燕国摄政王,却只是把他囚禁了两月有余就毫发无伤地放了回去,只换了燕国的峥陵、禹城、横州三城,违逆宋皇圣旨不肯回京,全然不顾宋皇连下的二十六道急锋令,固守岐陵,私斩传令大臣,外界盛传,永安郡主必要拥兵造反,扶持与她私通款曲的裕王世子上位,一时之间,人人唾骂。” 聂恒已经在这个不见天日的破院子里待了不知多少时日了,根本就不知道还有这样的消息,更是迷惑不已,姑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造反,怎么发生这种事情?不可能,这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聂家人的确忠心,但那些忠心的聂家人早就被宋皇联合别人给杀得一干二净,聂音落若是知道了这件事的话,又怎么可能还对那个坐在龙椅上害了她一家的人忠心耿耿?”聂恒听到他的话这才发现自己刚才不小心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心中一团乱麻,忠君爱国的思想隐藏在聂家每一代人的骨血里,他听过太多聂家人的事迹,也早就决定一满十五就接过姑姑的担子,成为像他们一样的大将,可是这时候居然告诉他害死他们一家的人是宋皇,是他未来要效忠的君主,他怎么可能承受得住? “聂恒,你想想,如果没有宋皇,没有这天下那么多的权力之争,如果这世界上只剩下一个国家的话,又怎么会有这么多事情发生?你本来应该是聂家的长子,本来应该有着祖父、父母的疼爱,你最爱的姑姑也不需要以女子之身去战场厮杀,他们都会陪在你身边,你会是长安城内最耀眼的聂家子,可是这一切都被宋皇毁了,都被这战乱不停的四国天下给毁了,你难道,就不想毁了这个天下,为你的家人报仇吗?不想让你的姑姑再也不用自己一人扛起聂家所有人的责任,遍体鳞伤后还被人唾骂吗?”。 聂恒已经分不清自己在想些什么了,他只知道他不可以相信这个正在说话的人,他才是他的仇人,他不能中了他的计,可是他却控制不住自己心底冒出来的仇恨,脑中只剩下了“报仇”二字。 周围一片黑暗,聂恒的心也仿佛被撬开了一道口子,所有的光明都瞬间褪去。 关注官方qq公众号“17k小说网”(id:love17k),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七十六章 音落至,恩怨了 四周都是黑的,一点光亮都没有,聂恒第一次觉得,原来这天地间,黑暗才是永恒存在的,忍过了万虫噬心的痛苦,忍过了内力爆体的难受,忍过了机关阵法的精妙,却没能忍过从他内心深处冒出来的黑暗。 “够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聂恒猛地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那扇他一直走不出去的门就这样在他的面前打开,阳光照了进来,一下子让屋中的黑暗无处遁形。 聂音落穿着一身染血的铠甲,手执紫微枪就这么毫无顾忌地走了进来,“姑姑!”聂恒没有办法形容自己心里的感觉,仿佛突然间就什么都不怕了,心里的那些阴暗也在那女子冲上来把他抱在怀里的一刻消失殆尽。 “聂音落,你果然来了。”聂音落原本正安抚着怀中这个要哭不哭的小家伙,反正这个院子的人已经都被他们控制起来了,她也不怕那个家伙逃掉,可是在听到这个莫名熟悉的声音时,聂音落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不过此时可不能露怯,“我当然要来,若是我不来的话,我们聂家这唯一的血脉估计就要被阁下给忽悠地去报复世界了。”聂恒听到这话,更是有些不好意思,扭着小身子就要从她怀里下来,聂音落极力想要保持住自己高贵冷艳的表情,却到底有些承受不住这个重了那么多的孩子在她怀里拼命的作反,嘴角抽了抽,把他放到了地上。 聂恒刚落到地上,还没来得及站稳,居然就被另一双手给抱了起来,转头看去,就见一个长得还不错的男人戏谑地盯着他,“落落,这小子还挺沉,才八岁吧,怎么就这么沉呢?难怪你抱不动他了。” “你放我下来。我不要陌生人抱我。”聂恒直觉地感觉到这个男人与姑姑关系的不同寻常,他可从来没有听过有人叫姑姑“落落”,难道他就是传言中的裕王世子,那个要跟他抢姑姑的人?聂恒想到这儿,更是对这个长得好看的家伙排斥极了,故技重施,在他怀里不断折腾就要下来,但是宋临照可不是聂音落,岂能让他这么容易得逞?干脆利落地点了这小子的穴道,耳边终于安静了。 “呵,永安郡主倒是自在。”那声音有些诡异,但这么一句话却让人感觉到其中蕴含的莫名含义。 聂音落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这个跟她有着血海深仇的人,她原本以为她应该是激动不已的,她应该是迫不及待的,可是这一刻,她的心中突然就平静了,“我这般自在不就是阁下想要的吗?这些年我按照阁下的算计一步步走到现在的位置上,再也没有办法后退,不也是阁下想要的吗?”。 聂音落自嘲一笑,“阁下算计我聂家算计了多少年才能一举全灭呢?如今我也按照阁下的算计站在了这里,难道连阁下一面都见不成吗?”。 “咯吱”一声,这空荡荡的屋子中唯一的一张桌子就那么没入地下,桌后的密室门终于打开,一个女子从那张桌子后缓步走出,手中拿着一把长枪,身上穿着的,是与聂音落一样的铠甲,面上满是冰霜。 “聂音落,你终于来了。”那女子一双眼睛扫过房中的人,在目光落到聂音落身上的时候停了下来,目中寒凉之意让人心惊。 一阵爆炸声响起,地动山摇。聂音落和宋临照面色一变,不好,还是中计了。两人差点没能站稳,“落落,是火药。”聂音落神色严肃地点了点头,是他们大意了,居然一直认为对方没能研制出火药来。宋临照与她对视一眼,就飞身出了房间,这火药威力不大,估计他们支持不了多久,他现在追去还来得及。 “你就丝毫不担心他吗?主公可不是好对付的。” 聂音落听到这话微微笑了一下,“何必担心?我相信他。” 那女子不置可否,把目光落在了聂音落手中的紫微枪上,眼中有着怀念,有着遗憾,还有着什么聂音落也看不出来。“罢了罢了,别说这些废话了。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吧,也应该早就猜到你父亲是死在我枪下的,不然不会特意留下来,打一场吧,让我看看云轻离的女儿有没有那个资格握起紫微枪。” “我有没有这个资格,不是你说了算的。话说回来,我应该叫你什么呢?姑姑?不对,聂蕤此人早已被逐出聂家,你根本不应该算是我姑姑。皇贵妃?更是不对,懿德皇贵妃早就在永和二十一年病逝,你怎么可能是那个德才兼备的皇贵妃呢?”聂音落说道这里,突然顿住,然后便展开了一个灿若夏花的笑容,“是了,父亲曾说,你的名字从聂家的家谱上划去之后,为了纪念你这个第一个被逐出聂家的人,父亲把你的姓氏改成了明,希望聂家后人都能因你之事明晓事理,明白什么叫聂家人。所以,我现在应该叫你一声,明氏,对吧?” 聂蕤听到她的话一下子握紧了手中的枪,嗤笑了一声,“你倒是跟云轻离一样牙尖嘴利,那个女人就跟你一样端着一副清冷的样子嘴里却是一点也不饶人,你真不愧是她的女儿。” 话音刚落,聂蕤就见眼前寒光一闪,抬头看时,聂音落已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站到了她的一步开外,只需把紫微枪端平就可结果了她的性命。聂蕤心中暗叹了一声好轻功,但是面上丝毫不显。 “我聂音落从不占人便宜,刚才一枪只是提醒你回神,如今你也应该准备好了,那便开始吧,我要亲手为我父亲报仇。” 聂蕤见到她面上的坚定心中苦笑了一下,她终于等来了这一刻,她是聂家人,却最终不是聂家人,她真的累了啊。聂音落的脸上有着仇恨,但眼神依旧一派清明,很明显并没有被仇恨腐蚀了心智,这或许就是她们两个最不一样的地方了吧。“来吧。” 聂蕤猛地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手中长枪已经像是有意识地挥向了聂音落,而聂音落也是直面迎了上来,一步不躲,一步不退。 拿、扎、点、拨、刺,一招一式,都是聂家枪法的精华,原本应该是姑侄的两人,原本应该是聂家男子护着的两人,此刻都是一样的拿着手中的长枪与对面的人拼命,都是一样的满身伤痕,双目对视的时候,却只剩冰冷。 聂音落越打越吃力,聂蕤不愧是当年与聂葳并称为聂家双星的人,这些年的积淀让她的招式更加熟练,内力更加醇厚,若非聂音落有了那么多战场对敌的经验,再加上杜子衿传给她的内力,她还真是敌不过她。聂音落本想用毒,但是到底放弃了。她想打败她,想为父亲报仇,也要用聂家的东西来做到这一切,下毒、暗器,她都不想在这样的对战中用,只得勉力支撑。却没想到,她在这个时候内力正在玉寒凝露的作用下变得更加精纯,更是在比试中逐渐占了上风。 两人这边打着,那边宋临照则是一出门就把聂恒塞到了言繁怀里,带着谢晚风追了出去,他终究还是动用了碧落宫的势力,还让他们这么多人在这场打斗中伤亡,可是他现在无暇去自责,他必须尽快把那个人给带回来,他不能就这么放过那个家伙,让他们的一场布置付诸东流。 如今这里他和谢晚风轻功最高,对方的人也基本一个不剩了,他曾经仔细得了解过这个人的实力,相信如果他们两人联手,应该足以拿下他了。 可是让宋临照没想到的是,他们追了一路,却根本没有发现丝毫踪迹,那个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这么消失得干干净净。明明他听到了他离开的声音,也看到了他离开的背影,他相信他不可能这么快就完全消失在他的视线里,可是现在这种情况,莫非他们真的要空手而回不成? “宫主,你看这个。”宋临照随着谢晚风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一块无比熟悉的牌子,瞬间大惊失色。几个箭步就冲了过去把地上的那块牌子捡了起来,在看清楚之后双手甚至有些颤抖,“晚风,这不会是那个人留下的,对吧?” 谢晚风完全没明白他这样子是为什么,作为一个武痴,他根本不明白那块牌子所代表的含义,只是耿直地回答他“这条路上一直没有别的人出现,应该就是那个人的了。” 宋临照听到这话眼中突然神采全灭,直愣愣地就站在了这里,握紧了手中的牌子,那牌子上写着一个大大的“裕”字,周围是玄龙花纹,正是只有裕王能用的银色专属令牌。 另一边,聂音落的紫微枪正好指在了聂蕤胸口,聂蕤已经没有了丝毫还手之力,“明氏,你,可后悔过?” 聂蕤听到她的这话眼中有些恍惚,突然就大笑起来,“哈哈哈,云轻离,你就只会问这一句吗?我告诉你,我不后悔,我永远都不会后悔。” 聂音落眉头一皱,就知道她这是把她当成了她的娘亲,她不知道他们以前究竟有过什么样子的恩怨情仇,但是今天,是了结的时候了。她刚想用力把聂蕤就这样了断在这儿的时候,聂蕤突然说了一句让她震惊万分的话,差点让她手中的枪都掉了下来。 “聂音落,你可知道,聂音灏还活着?” 关注官方qq公众号“17k小说网”(id:love17k),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八十一章 占星来,坦诚事 禹城的雪下了整整三天,聂音落和宋临照也整整过了三天无所事事的日子,如今雪终于停了,聂音落本打算去军营,却没想到就在这一天,禹城迎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好久不见啊,瑾彧公子和永安郡主。”榖兮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与他们在沧獠山遇到时一样地一身灰色短衣,似乎根本感觉不到这寒冬的冷意。身后是背着浮光剑的冯冥衣,比之以前身上的凌厉感更甚,行走间的步伐更稳,一袭蓝色长袍,也还是当年的那件,丝毫没有改变。 聂音落和宋临照坐在正院,迫不得已地接待这两个本不应该出现于此的家伙,见到榖兮还是一如既往的自来熟,表面上还是一个清冷,一个温润,却都在心中默默吐槽,谁跟你好久不见?本来也不想见你啊,一辈子不见都不算久。 “我说,你们两个不会在心里骂我呢吧?”榖兮说到这儿,做出了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声音也低落了下来,“想当年,我们那可是一个一见如故,交浅言深,一拍即合,相逢恨晚……” “说正事。”榖兮本来还想表现一下对这两人的痛心,再骂一下这负心的世界,结果这番“唱作俱佳”的表演还没结束,就被他师兄的一句话给打了回去,一时没反应过来,就保持着这样的表情和动作愣在了那里,滑稽之极。 宋临照和聂音落差点没忍住笑了出来,要不是旁边还有一个冯冥衣在,他们还真是会把榖兮这个家伙直接留下来,毕竟这么好笑的人也不好找了,哪怕就只是每天说话逗他们开心一番也足够了。 “咳咳,两位此次前来,究竟有何要事?”这样的事情一般都是宋临照开口,今天也是一样,还未等聂音落与他示意一番,便径自询问道。 说到正事,榖兮也严肃起来,没办法啊,就算他不想严肃,旁边还有师兄在呢,他要是还是那样的话,说不得就要像在占星楼似的被师兄惩罚一通,他可丢不起这个人。 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因为这茶有些微苦而皱了一下眉头,但是倒也没有多说什么。不着痕迹地放下了茶杯,便把他们的来意向两人道来,“说来这事还跟瑾彧公子有关,我们占星楼得到消息似乎是说瑾彧公子你正在找烈浴火莲,我们这正好有烈浴火莲的消息,再加上上次在沧潦山的提点之事,两者并到一起,想请你帮我们找一样东西。” 榖兮说到这儿,特意顿了一下,一向五感敏锐的他此时明显地感觉到那两人的周身气息有些不太对劲儿,不过他可管不了这些事,默默地观察了一下两人的神色,还想继续打一下太极,结果冯冥衣直接忍不住了,“我们想让你回裕王府把你父亲的万古丹砂拿出来,作为交换。” 此话一出,三人都愣住了。榖兮是因为计划被他破坏,想要再捞点好处结果却被自己师兄给岔过去而有些失望,聂音落和宋临照则是被他话中那庞大的信息量给震惊了。 “万古丹砂?怎么可能在裕王府里?”宋临照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这么失态,直接站起身还碰到了桌上的茶杯,双手甚至有些发抖。聂音落见他如此,也是不打算在此时跟他计较那些事情,也是站起来走到了他的身边,握住了他的手,“子卿,冷静一下。” 宋临照紧紧地握住了聂音落手,仿佛害怕她收回去一样,用了十分的力气,让聂音落有些吃痛,不过这个时候聂音落也是顾不得手上的疼痛,转过身对着榖兮和冯冥衣说道,“我们明白两位的意思了,还请两位暂且住下,给我们一天时间考虑。姚深,带两位客人找两间房去休息。” 姚深一直在外面候着,听到聂音落的叫声立即便走了进来,虽然感觉房间里的气氛有些不对,但是他知道此事应该不是他能掺和的。纵然他如今已经是聂音落手下最为得用的副将,他也不能管到聂音落和宋临照头上,只能在心中暗暗为他们担心。 当然,看着造成这后果的榖兮和冯冥衣两人也就更加不爽,“两位,请吧。”短短四个字,这语气中的生硬和不喜还真是丝毫不掩饰。 榖兮倒是完全不介意,直接顺着姚深的手势走了出去,便走还边说,“那就请两位好好考虑了,明天这个时候我师兄弟二人再过来听两位的答案。” 冯冥衣也是在起身后就跟着榖兮往外走,却在马上要踏出房门的一刻,冷冷地说了一句,“你应该知道烈浴火莲对你来说的重要性,还有你父亲真正的身份。” 听到这话之后,宋临照抓着聂音落的手更加用力,仿佛要把她的手腕都捏断了,可是冯冥衣却是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离开了,只留下了一个蓝色的背影。 待得两人离开之后,宋临照突然就像失去了全部的力气一般,颓然地倒在了椅子上。 “子卿,你瞒了我这么久,如今也该告诉我了吧。”聂音落活动了一下刚刚差点被他捏碎的手腕,面上清冷之色更甚,让宋临照突然有一种感觉,他似乎就跟那些不被她放在心上的人一样,只需要一个转身,她就可以完全走出他的世界。 宋临照有些自暴自弃了,他知道落落此时怕也已经通过那两人的话猜了个七七八八,既然再也瞒不下去了,还不如就这样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然后,她要做什么,便随她吧。只不过,他无论怎样都不会放手就是了。 “落落,你还记得上次我和谢晚风去追那个幕后人什么都没得到的事儿吧。其实我们虽然没追到那个人,但是我却在他离开的路上捡到了一块牌子。”宋临照仔细地盯着聂音落的表情变化,见她双唇抿了一下,就知道她此时定是猜到了,再也维持不住表面上的温润,宋临照脸上尽是苦笑,“那快银色的牌子上面刻着蟠龙,正面还有一个‘裕’字,正是我父王专用的牌子,从不离身。” 聂音落心中早有准备,也还是被这惊了一下,“所以说,你的意思是,裕王就是我们苦寻了这么久的幕后人吗?”。 宋临照听到这话,心中苦涩之意更浓,但还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落落,我真的不知道。他从来都没告诉过我们他一年四季究竟在忙些什么,自从我来到这个世界,一共见他的次数两只手就数得过来。后来我捡到那块牌子之后特意让碧落宫的人去查了他的行踪,可还是一无所获。落落,我真的不敢确定是不是他。” 聂音落垂下了头,把那块从尹华香手中抢来的玉佩放在手中把玩,一声未出。宋临照看不清她的表情,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再说下去,等了许久,还是不见她回应他一句半句,当下便咬了咬牙,干脆全部交代了,“万古丹砂,是培养金丝蛊的必备品,据传是璇玑石的伴生之物,我体内的金丝蛊,倒也的确是他种下的,聂家军出事的时候,他那几天也是突然间回来在王府待了一段时日,只是我一直认为这两者没什么关联,哪怕是现在,我也真的不确定那个幕后人是不是他。” “可是你心里已经认定了是他,不是吗?”。聂音落向后退了两步,转过身去,不再看他。“宋临照,你从来都没有信过我。” 宋临照想要反驳,可是还没能开口,就听聂音落继续说道,“你早就知道这一切却一直没有告诉过我,甚至瞒着我身边的人,不让他们把一丁点消息透漏给我,不就是担心我在知道这件事后跟你决裂吗?宋临照,你把我聂音落当成什么人了?我们来自一个地方,难道我会像这些古人一样纠缠于仇恨之中,把你父亲做的事安到你身上也恨上你不成?” 宋临照无法解释,他当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瞒了她这么久,他知道这件事瞒的越久等她一旦知道反应就会越大,不过他还是担心,担心落落真的因为这件事放弃他们之间的感情,甚至于会对他刀剑相向,那样的话,他真的会疯掉。他跨过了两个世界,如今方才失而复得,若是当真如此,他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爱恨故,无忧亦无怖。落落,我只是不想失去你而已。”宋临照的话语有些无力,但聂音落却听出了这中间浓浓的深情,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烈浴火莲确实对你那服了那么多颗玄机丹的身子有好处,不过万古丹砂却不是那么好拿的。你自己决定吧,我先回去了。”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来说什么太重的话,聂音落自嘲一笑,这要是别人瞒了她这样的事情,不管是什么原因,那人也早就被她一枪给解决了,可是这人是宋临照,她可拿不起手中的紫微枪了,甚至连赶他走的话都说不出来。呵,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儿女情长了? “落落,你一直都知道。”聂音落听到他的话脚步一顿,不过并没有停下来,直接走了出去。徒留宋临照一人坐在椅子上,神色复杂。 关注官方qq公众号“17k小说网”(id:love17k),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八十二章 姚深意,占星事 宋临照走了。 他第一次这样没有留下只字片语地走了。就在他离开的第二天,榖兮和冯冥衣也走了。上元节过后,聂恒也被她送回了昭梺山,由玖苑和孟书礼护着,她也并不担心。 突然之间,这座禹城似乎只剩下聂音落一人。聂音落一如往常地练兵,一如往常地练习聂家枪法,一如往常地在每天日落时分从军营的这头走到那头,就算是聂恒和姚深也看不出聂音落与往常有什么不同,可是聂音落却知道,她的心空了一块,而且无论她怎么补都不可能补得上,那块地方,只住着一个人,她一向唤他,子卿。 聂音落总是在想,如果当时她没有那么生气,他也多点自信,两人可以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一谈,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他不会不告而别,她不会伶仃寥落,即便都明白要给对方留下一个空间好好想想今后的路该如`何走,可是第一次因为这样的理由分开,聂音落还真是有点不习惯。无论做什么事,总是感觉少了点什么,“万古丹砂。”聂音落看着眼前兵士们练兵的场景,不知怎么就吐出了这样四个字。 站在她身边的姚深听见聂音落那似是自言自语的话,本不想打断她的思路,可是在听到“万古丹砂”这四个字的时候心中突然一惊,直接反问道“万古丹砂?万古丹砂怎么会出现?” “你说什么?”聂音落也是被姚深的话一惊,他怎会知道万古丹砂?“姚深,跟我回中军营帐。” 姚深点了点头,的确,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知道主帅定是在怀疑自己为何会知道万古丹砂的存在,他不是不能说,只是忘记了而已。不过看主帅那严肃的样子,莫非监军大人突然离开跟这万古丹砂有关不成? 聂音落在上元节结束之后就搬回了中军营帐,那个他们特意买下来的小院也就闲置了下来。聂恒不在,宋临照也不在,她一个人住着也没什么意思。此时聂音落方才发觉,她其实也是一个害怕孤独的人,这禹城的条件比岐陵好了很多,可是宋临照和聂恒都不在,她住得反倒不如在岐陵舒服。 姚深一路跟着聂音落来到了中军营帐,看着这周围的布置,不禁在心中叹了口气。这禹城的中军营帐竟然与岐陵的那个分毫不差,一看就是监军大人的手笔,话说回来,监军对主帅还真是不错,每次都会在主帅还没注意到的时候把所有事情安排好,只为了给主帅一个稍微舒服一点的环境。 他可是见过监军为了这一支上好的狼毫笔特意把身边的暗卫派了出去,似乎是转了好几个城市方才找到主帅惯用的这种笔,丝毫不嫌麻烦。还有主帅每次吃到的糕点也基本都是监军亲手所做,虽然主帅一直都不知道,但他还是这么坚持着,无论材料有多不好找,无论环境有多不合适,他都不会在意,只为了主帅的一句喜欢。 一个男人,情深至此,他们当真是从未见过。每次看到他和主帅在一起的时候,他们时常会起哄,但是内心深处的,是对这样一份感情的羡慕和祝福。 监军大人,他们所有人都这么叫他,他们从不叫他裕王世子,也不叫他瑾彧公子,只叫他监军大人,因为他在这个军营里,就只是常常把他们折磨地要死的监军大人,他们主帅的男人,他们从心底接受了的男人。 可以说,在这军营里,要是随便拉一个人来问一下谁是他最尊敬的人的话,十之**都会说是主帅,但要是问谁是他最佩服的人的话,每个人都会说是监军大人。 原因无他,监军大人虽然从来没有表现出他的武功,可是光是他脑中的计谋就足以对付那些人了。况且对于监军大人这样一个从未接触过兵法的人来说,每次主帅和他们议事的时候,他都可以提出一些他们战术上的漏洞和好的建议,虽只是小处,但也经常让他们有醍醐灌顶之感。 姚深还想继续想下去,结果就听见那往常听惯了的声音突然响起,“万古丹砂。”还是那四个字,却莫名的让姚深听出了几丝急迫的意味。浑身上下打了个激灵,不敢再有所拖延,把他知道的一一道来。 “主帅应该知道占星楼和璇玑石的存在吧?”姚深习惯性地抬头看了聂音落一眼,就见聂音落眉头微皱,似乎想起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事,却还是对着他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姚深早已把聂音落当成了他真正要效忠一生的人,见她如此,终于咬了咬牙不再隐瞒,他相信主帅定是早有所觉,只是没有说而已,如今既然牵扯到万古丹砂,也是时候把他的另一个身份说出来了。 “其实,姚深本不姓姚,而姓,月。”聂音落确实早有猜测,却也还是被他的话一惊,“月?可是揽月一族的月?你是揽月一族的嫡系传人?” 姚深苦笑一声,“算是吧,不过主帅不是也知道吗,我体内不仅有揽月一族的血脉,镜花水月、巫族的血脉也有,只是不像燕云笙和聂恒那样各占三分之一,分得比较均匀罢了。” “你早就知道了。”聂音落的语气十分肯定,当时她让姚深去祁连山就是因为她早已感觉到他体内不止有着一种三大遗族的血脉,而是三种,只有同时拥有三种血脉的人才能够感觉到祁连山的异常,才能被血脉指引着找到遗迹。 她和宋临照都是这一代的血脉觉醒之人,自然有方法确认都有谁是三大遗族的传承之人,还有拥有三种血脉的特殊之人。拥有三种血脉的人往往最为平凡无奇,甚至于有的人一生都不会知道自己拥有着这样的血脉,不过若是他们决定搅和到这天下中来,怕是连天道都要给他们让路。不是英雄,也是枭雄。 聂音落和宋临照算是这一代里觉醒的最早的人了,也是因此他们对三大遗族的事知道得更加详细,像他们这样拥有一种或两种血脉的人就已经算是天之骄子了,在很多方面他们都比别人有天赋,比如聂音落的领兵之能,宋临照的纵横之术,尽管他们自己认为是沾了前世的光,但是其实若不是他们的血脉之力,他们再聪明,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造就出一个新的将星和纵横家出来。 而且他们还都是旁支,只有真正的嫡支方可重新姓回三大遗族原本的姓氏,镜花水月的镜,揽月的月,巫族的巫,能够姓这些的,才算是真正的三大遗族之人,他们的血脉最为纯正,自然天赋也就更高。 姚深姓月,却偏偏拥有着三种血脉,也确实让聂音落奇怪,能姓回本姓的人只能拥有一族最为纯净的血脉,不可与其他两族的同时拥有,他又怎会得到姓回本姓的资格?而且,这与万古丹砂又有什么关系? 姚深仿佛看出了他的疑惑,“万古丹砂,其实还有一个名字,叫丹砂劫。您应该只知道它对于养成一只金丝蛊的巨大作用,却不知道它本就是璇玑石上的东西。千年之前三大遗族尽皆在世人眼中消失,未曾留下只字片语,可是却偏偏一直有一个关于璇玑石的传言,说什么‘得璇玑者,得天下’,什么‘璇玑一语,必为天意’,也让后人都陷入了寻找得到璇玑石中,许多战争因此打响,可是这璇玑石却一直都未曾出现。” 聂音落听着他的话,表情没有任何变换,却在这个时候突然间插了一句,“璇玑石最早出现是在东梁锦帝时期,是洛丞相在无意之中找到,也是她把三大遗族的事情整理出来,让世人知道了这些神秘的存在。不过洛丞相死后,这璇玑石也就消失了。江湖上也在这时突然出现了一个占星楼,从此以后,世人皆传言这占星楼就是专为守护璇玑石而生。而璇玑石,也一直都在占星楼中。姚深,你,是占星楼的人。” 最后一句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姚深这次没有抬头,反而是直接跪在了地上,“是,主帅,我是占星楼的人。而且是叛出占星楼的楼。这次冯冥衣和榖兮出现恐怕不仅仅是为了万古丹砂,更是为了属下。占星楼从来都不允许人叛逃,只允许人死。” 聂音落见他这副颓废的样子,周身气质更冷,“给本帅站起来,姚深,你给我记住,你是本帅挑出来的人,本帅对你和占星楼的恩怨不感兴趣,而且就算是占星楼,也不能跟本帅作对,轻易动本帅的人。姚深,立刻站起来!” 姚深知道她这样正式地用“本帅”这个自称就是想要告诉他她无论如何都会护着他,心中突然有些发酸,听着她的命令站了起来,眼眶却已经红了。 聂音落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行了,说正事,那万古丹砂,究竟怎么回事?” 姚深点点头,遮住发红的双眼,刚要开口,却突然听见有人在帐外求见,聂音落和姚深对视一眼,让那人进来。 那人不过是个送信的,看这帐中气氛不对,就没有再多待,匆匆地把信放下就走了。 聂音落打开信一看,整个人都不好了。咬牙切齿地喊了一声“宋、临、照,你真是想死!” 姚深好奇地探过身看了一眼,就见那信上写了一句让他也大惊失色的话,差点自己把自己给摔了。 那张白色的宣纸上,赫然写着“裕王世子将于四月十四大婚。” 关注官方qq公众号“17k小说网”(id:love17k),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八十三章 寒毒发,丹砂劫 “永和三十年,康裕王归,裕王命之聘颜氏女,康裕王不从之,以死相挟。两月之后,帝下旨赐婚,令其四月十四完婚。” ——《宋书康裕王传》 聂音落没有离开禹城。即便是听闻了宋临照要成亲的消息也没有,只是从那一天开始,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这位主帅的变化,她虽然还是那样操练他们,可是却时常会练着练着就失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前一段时间,他们还和燕军打了一仗,主帅居然会在与对方近身对战时败了下来,后来虽然胜了,但是士气却早已不如以往。四国打仗一向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若是正面对敌,必要两军主帅在正式交战前单打独斗一番,既起到表率作用,又可鼓舞士气。他们主帅每次上场都没有输过,更何况这次她还不仅是输了,更是被人伤在了右肩上,若不是后来救治及时,以主帅那打仗时的疯狂,估计这条胳膊早就废了。 原来他们虽然都知道主帅和监军的那些事,但大多数时候也不过是开开玩笑,互相八卦一下就算了,他们不是没有羡慕过他们两人的感情之好,在这些将士心里,主帅和监军那是一定会成亲的,可是他们都没想到,会突然出了这么一件事。那对他们主帅情有独钟的监军大人突然就回了京城,突然就要成亲了,这让他们主帅情何以堪。 姚深端着一个盘子,对,就是平常装菜的盘子。不过这次这盘子上装的可不是菜,而是那些悲愤的将士们搜集的各国青年才俊的画像,让他务必要给主帅看一看,毕竟以主帅的实力,看上哪个直接抢回来也不是不行。 至于为什么用盘子,是因为那些家伙觉得这样会让主帅有点食欲,毕竟最近主帅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和吃饭了。所以姚深作为聂音落的副将,就被全军营的将士赋予了这样一个使命——记下来主帅看上的人,到时候如果主帅不好意思,他们就去帮她抢回来。这浓浓的山大王的霸气感,让姚深真是泪流满面。 姚深就这样一路顶着众人希冀的眼神走到了中军主帐,还未报告,就听见聂音落的声音响起,“姚深,进来吧。”声音不似以往的清冷,反倒带着一丝疲惫,听得姚深心中一紧,对宋临照更是埋怨了几分。 虽然军营里也有说法是宋临照被逼无奈,但是像他这样聂音落的亲信却是不信的,宋临照的本事他们并非完全了解,但是也猜得七七八八,很有可能他就是那传闻中的碧落宫宫主,以他的本事,居然会被逼到这种地步,怎么可能? 姚深心里一边埋怨,一边走了进去。刚进去,就感觉到聂音落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姚深把东西放在桌子上之后也抬头看了她一眼,就是这一眼,让他整个人都大惊失色。“砰”地一声,手中的盘子落到了地上,那些画像也散落一地。 “主帅!”姚深从来没有这么慌张过,不顾礼仪,不顾尊卑,就这样直接扑到了聂音落身前,抓住她的手就把起脉来。 聂音落此刻身上已经结了一层薄冰,全身血液凝固,比上次在碧落宫寒毒发作的那次还要厉害。“姚深,你原来还会医术啊。”聂音落扯扯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姚深却是宁愿看着她像平时那样清冷的样子,现在也顾不得什么隐藏身份,藏拙之类的了,在确定聂音落体内的寒毒之后,就直接说了一声“主帅,姚深得罪了。”然后便把聂音落抱到了床上,他则是盘腿坐在她身后,两手贴上了聂音落的后背,把内力缓缓传入聂音落体内。 良久,聂音落身上的冰终于化掉,姚深这才撤回双手。也是此时姚深才发现自己居然还坐在主帅的床上,立刻便下了床跪在地上请罪。 姚深的内力是聂音落所遇见的人中最为阳刚的内力,其浓厚程度不下于她,聂音落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到底还是让他起来了。 聂音落也是没想到自己的寒毒会在这个时候发作,可是当时姚深一惊走到了她的营帐外,若是她不让他进来,他也定会怀疑。不过她却没想到,自己这寒毒一发作,居然把他隐藏的本事全都逼了出来。 宋临照啊宋临照,原来你对我的影响早已如此之深,连这寒毒,都会因为你提前发作。 聂音落猛地闭了一下双眼,眼前是宋临照站在桃花树下,一身紫衣朝她望来的身影,这么多年的相知相伴,他们早就知道此生非对方不可。她不知道宋临照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那个所谓的颜氏女是谁,更不知道宋皇与裕王此举何意,不过她是真的想清楚了,她不能放弃宋临照,无论如何都不能。心中默默地下了一个决定,再看向姚深的眼神中,就带了几分深意。 “秦离菡如今还是在岐陵?”聂音落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用平常谈论公事的口吻平淡地问出了这么一个问题。一边问着,还一边走向书桌的方向,坐在了椅子上。 姚深有些奇怪,却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着她走到书桌的面前站定,回了一句“是的,在我们拔军之前,秦将军就决定要留在岐陵,如今应该是还在那儿。”说到这儿,姚深却是感觉到一丝不太寻常的意味,秦离菡当时为什么要留在岐陵?虽说主帅当时确实有意留一个将军之位的人守着岐陵,但是他知道当时主帅更想留另一个亲兵在那儿,不过是因为秦离菡执意如此,方才把他留在了那里。莫非,有什么阴谋不成? “姚深,再跟我说一说万古丹砂的事情吧。” 聂音落话题转的太快,姚深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主帅不仅不追究他的隐瞒之事,还突然间提到了秦离菡,如今更是把话题又绕到了万古丹砂上,他还真是搞不懂主帅在想些什么了。 聂音落见他疑惑的样子,也不打算解释,只是继续说道,“就从上次你说到的地方开始说,万古丹砂应该不仅仅是璇玑石的伴生之物吧?它还有什么作用?” 姚深敏感的感觉到她在说上次的时候,停顿了一下,明显是想到了上次谈话被打断的原因,心情有些不好。不过他也不好说破,至于那些掉了满地的画像,他觉得他还是不要在这个时候提起比较好。当下也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接着他上次说过的事情,说了起来。 “万古丹砂确实不仅仅是所谓的伴生之物和培养金丝蛊的东西,它还有一个作用,便是九月初九祁连山能够进入三大遗族遗迹的必需品。”姚深犹豫了一下,仿佛不知道该怎么说,脸上也有几许为难之色。 聂音落见他如此,有些奇怪,“怎么了?这万古丹砂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不成?” 姚深听她这么问,神色更加古怪,终于决定还是说了,“其实吧,这万古丹砂还有一个名字叫做丹砂劫,与三千红尘劫的阵法不同,这是一种控制人的手段。四国皇室女子生来就有一个梅花形状的胎记,其实就是这丹砂劫搞的鬼。” “这胎记海鱼万古丹砂有关系不成?可是不是在此之前,这万古丹砂一直都是占星楼的东西吗?”。聂音落心中隐隐有个猜测,却不太愿意相信,可是姚深的话还是打破了她的这点想法。 “当年我还在占星楼里的时候,恰好是护星楼的一员,曾经跟着楼主去做过这样的事。那所谓的胎记,其实是皇室为了更好地控制住自己国家的公主、郡主之类的贵女,所以他们特意用万古丹砂制了一种药,四国便有四种,代代相传,只要有皇女出生,就会即刻喂给她。不过这药药力太过刚猛,极少有人能够在这药力下活下来,后来这一任的占星楼楼主改良了药方,使这药的药性温和了许多,倒是不会再让人失去性命,挺了过去,身体还会好很多,但若是挺不过去,便会有各种各样的缺陷。” “也就是说,若是这女孩能够挺过去,那便金尊玉贵地活着,若是挺不过去,便会成为弃子,可对?” 姚深点了点头,他没说的是,这一任占星楼楼主本来不想再履行这个与四国君主之间的约定,但是却被占星楼中的高层所阻,不过是因为这样的药只能出自占星楼之手,所以也就相当于他们占星楼一下子控制了四国皇室的所有女子,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一大助力。不过谁也不傻,这习俗是从东梁锦帝之后的惠帝传下来的,那个时候占星楼就因为那至今无人发现的禁制而只能偏居一隅,每次行走于外的占星楼之人决不可超过十人,而且占星楼里的人大多清高,一生所求,只为修道,所以他们才会用的这么放心而已。也因此,就算他们得了这个助力,其实也无甚作用。 聂音落突然就想起了苏雪瑶,那个被她大哥亲手杀死的人,是不是原本就是一颗弃子?不过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发现了之后利用一番而已? 聂音落不想再去想那所谓的丹砂劫,她突然有些累了。这个世界,到底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东西?到底还有多少黑暗隐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关注官方qq公众号“17k小说网”(id:love17k),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八十四章 梦缠欢,缘如此 宋国长安,裕王府。 “全都滚出去!”宋临照一下子便将那些刚刚端上来的吃食扫到了地上,凶神恶煞地对着面前排成一列的几个侍女,更是那所谓的通房大吼道。 其中站在最前方的那个一身素衣女子眉目间却是一片清冷之色,五官与聂音落有至少五分相似,甚至连开口说话的声音也是那样清清冷冷地,乍一入耳,倒是弄得宋临照那被孟缠欢刺激的头脑更加恍惚了几分。 “世子爷,我们姐妹几人是王妃亲自赏下来的,论理论情,您都不应如此待我们。况且您半月之后就要娶颜家小姐为妻,身边一个通房没有可不成,若是成亲那日出了什么差错可该如何?”那与聂音落有五分相似的女子名为苏怡,虽然样貌气质皆与聂音落相似,不过这话一出口,反倒让宋临照瞬间清醒了过来。 强制把心中的燥热感压下,在—无—错—小说心中暗暗唾弃了一番自己居然也会中**这种奇葩事情,再抬起头时,双眸如刀,直直地刺在了苏怡身上。内力磅礴而出,房中的众人都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来。即便是有几分武功的苏怡也是如此,浑身颤抖地就跪在了地上。 宋临照见此,更是在心中嗤笑不已。无论怎么特意培养,这世上也绝对不可能有女人像落落一样,这样的女子,连给落落提鞋都不配,居然还敢来勾引他。原本就是看在她们可能知道一些机密的份上才留了她们一命,不过她们既然不要命了,他也没必要留着这帮毫无用处的人。 思及此处,宋临照更是不再顾忌,任由身上的内力全然而出,其他的几个女子早就承受不住,已经七窍流血而亡。至于苏怡,宋临照则是一个闪身出现在她面前,直接拿出了流火扇,在她万分惊恐的眼神中,抹了她的脖子。这样恶心的女人,还真是脏了他的流火扇,不过这流火扇中的暗器和毒,却是可以让她在死前再好好痛苦一番,也不枉费他亲自出手了。 宋临照在做完这个动作之后,就知道自己已经快要挺不了多久了,不过他可不会动什么找个女人的心思,再挺不下去也必须挺着,都为落落守身如玉这么多年了,他也不是没被下过**,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出现任何意外。 “言繁,把我带去房中暗室。” 言繁听到这话才从房梁上飞了下来,知道此时形势危急,不敢再耽搁,立马便把宋临照背到了背上,在饭桌下的地上踩了几脚,就见一个通道就这么出现在视线内。言繁心中舒了一口气,还好位置还没变,毫不犹豫地背着宋临照沿着台阶走了下去。 言繁也是第一次来这暗室,以往虽然知道这么一件暗室的存在,可是宫主却从来都没让他们进来过,如今若非担心裕王再出什么招数,他也决计不会把这间暗室暴露出来。不过他一直以为,这暗室也应该跟他们宫主在碧落宫的书房之类的地方一样,却没想到,居然会是如此。 “你先出去,这里的事情不要对任何人提及。”宋临照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把言繁的注意力从他暗室中的画上拉了回来。 还好言繁是四大护法中最守规矩的一个,对他的命令一向唯命是从,强压下心中的惊讶和隐隐的疑惑,听了他的话就离开了。这暗室瞬间便只剩了宋临照一人。 宋临照见言繁离开,这才安心下来,拿起离他最近的一幅画,心中的燥热感居然就这样压了下来。 他知道这梦缠欢药性最猛烈的时候还没到,此刻也不过是一时的安静而已。不过这对他来说却是已然足够。这间暗室是他在落落离开的那几年建的,特意选在正厅的位置不过是因为这里不太容易被人发现而已。 言繁之所以那样吃惊,不过是因为这暗室中除了一盏用来照亮的灯笼之外,就只有这被他放满整个暗室的画了。这画上,却不仅仅有聂音落一人,还有前世的洛落。所以言繁才会觉得奇怪。若是只有聂音落,他自然觉得十分正常,不过再加上洛落,就有些不解了。 以宋临照的深情,他怎么也做不出这同时爱上两个人的事,可是若说宋临照不爱那画中的另一个人,又怎会画得如此之多,甚至比聂音落的画像还多?不过宋临照的事不是他能管的,就像他现在也不知道明明他可以在成亲前离开却非要留在这里的原因一样。到底是宋临照的决定,他无权置喙,纵使心有不满,却也不能多说。 宋临照又何尝没想到言繁看到这些会如何猜测,不过他并不在意。他和落落的事,不是别人能插手的。甚至于这里,若不是实在无法,他也不会让言繁进来。 这里是他的一块净土,这里所有的画都是那几年他一幅一幅画出来的,落落的那些,基本都停留在她十一岁之前,而现代的洛落,却是从他们初遇到结婚,什么时间段的都有。他都不知道那些他认为早已忘记了的事情,却在他落笔的那一刻如此清晰。原来他从来就把与落落有关的事情记得清清楚楚,无论如何都无法忘记,哪怕是刻意去忘也是忘不掉的。 现在他手里拿着的这一副,正是现代他第一次在家中看见她的样子。那时他们两个年纪尚小,她刚刚从孤儿院出来,身上净是一片孤寂,穿着一身白色最简单的棉布裙,只扎了一个马尾辫,看向他的目光中蕴含着浓浓的防备。那时他也不喜欢这个突然出现在他生活里的小妹妹,总觉得她会夺走父母对他的爱,所以自己也对她态度不是很好。 那个时候,谁都没想到,他们居然会整整纠缠了两世,他更是不知道有一天他会在那样心如死灰的情况下画出他们初见时的模样,也不知道他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又看到这幅画。如今想来,心中掺杂着欣慰与凄凉。欣慰他还能再见到她,凄凉他们之间不复当年,即便明确的知道非彼此不可,那些家恨、父仇、欺瞒,也像一座山一样隔在了他们中间,她过不来,他过不去。 这一生一直都是他在主动,那么这次他便任性一次,若是四月十四那天她肯来,他定不会再纠结于那些事情,好好陪在她身边,无论是生是死。若是她不肯来,那他就……想到这里,宋临照也是叹了一口气,他又能如何?她就算真的误会了他不肯前来,他也绝对不可能娶别人,她真的不来的话,那他也就自己去找她吧,终归,是早已离不开了的。都说先爱上的必定会输,他还真是输的彻底。 “落落……”梦缠欢的药性又上来了,宋临照情不自禁地呢喃着聂音落的名字,其声音之温柔缠绵,竟是比往日更胜几分。引得离他不过几步远的女子心头一颤。 这梦缠欢是这世上最强的**,他居然还能保持神志的清明,所思所想,所念所言,不过口中的“落落”一人而已。这紫衣女子呆愣地站了一会儿,看着宋临照越来越难受的样子,到底是心中不忍,虽然知道他是故意中招想要让裕王放下几分戒心,杀了那几个妄想染指他的女子也是应了裕王的算计,不过她还是想让他吃点教训的。 这**是可以乱吃的吗?特别是这传闻中最强的梦缠欢,无色无味,沾一点就足以让柳下惠都变成一个风流浪子,他居然还吃了整整三个人的分量,就是应该让他难受一会儿。不过见他这般难受,她也是心中一抽一抽地疼,摇了摇头,她又是在纠结什么,既然不忍心,又为何还呆站在这里什么都不做?还真不是她的作风。 当下她也不再犹疑,运起凌云步就飞到了宋临照身后,把手放在了他的背上,手中把内力缓缓运输到他体内。她前段日子寒毒刚刚发作,再加上她的内力本就是偏于阴柔,此时则是在这内力中加了几丝寒气,让宋临照瞬间就冷静了下来。 “落落,我知道你一定会来。”宋临照仿佛已经认定了他身后的女子就是聂音落,即便他现在真的已经神志不清,他也知道,除了落落,这里不会再出现别人。 那女子听到他的话,撇了撇嘴,没有回答,只是手上运输内力的速度更加快了。知道感觉到这梦缠欢的药性彻底过去后方才收手,顺便还点了宋临照的睡穴,任由他就这样倒在她的怀中。看着宋临照安静放松的睡颜,她也是终于放心。至于那糟心的颜氏女,还有这家伙对她的不信任,她还是打算日后再跟他算账。 想要起身先行离开,却发现宋临照的右手死死地抓住了她的衣摆,心中有些好笑,也有些酸楚。看着他因为她的动作紧皱眉头的样子,她也只好就这么任由他抓着,俯子,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安心睡吧,我不走。”说完之后又像安抚小孩一样,在他的额上落下一吻,宋临照这才安稳下来。 那个女子原本并未仔细看这暗室的样子,如今见他安稳下来这才打量起来。首先入眼的就是他左手紧紧握着的一副画,待看到那画上的女子时,脸色突然之间变得苍白无比。环绕四周,又看到那些画着洛落的画像,还有聂音落十一岁之前的一些画像,有一个猜测在脑中逐渐成型,落在宋临照脸上的目光也越发复杂。 她想,她终于明白了那个她一直想不通的问题。“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缘来如此。 关注官方qq公众号“17k小说网”(id:love17k),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八十九章 各方备,岐陵争 昭梺山。 “你决定了?” 聂恒看了眼前这个据说是跟姑姑闹掰了的朋友一眼,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个人叫做花宛茵,曾经也算是与他最熟的人之一,只不过她因为一些事情和姑姑站到了对立面,现在这样站到他面前也不过是想要用他体内三大遗族的血脉进入遗迹罢了。 原本按照姑姑的想法,他应该留在昭梺山,无论是碧落宫的人,还是那些自称是水云间的人都会把他保护得很好。可是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待在这里,连一点忙都帮不上,他是聂家人,怎么可以一直畏畏缩缩地躲在姑姑后面?他也要保护姑姑才行。 所以他避开了那些保护他的人,决定跟这个女人赶往岐陵。他知道这个女人也不过是想利用他而已,不过对比一下那些要么威胁,要么欺骗的人来说,她这样坦诚地说出她的想法还是对了他的胃口的。也因此他决定暂时跟这个女人合作一下,他可不是以前那个只能被姑姑护在羽翼下的聂恒了,在经历了那么多事后,如今的他,可不是谁想算计便可以算计的了。况且如果不是这个女人,他也不能这么轻易地离开昭梺山。但是她把他带走的话,还真不一定是谁得利多一些。 花宛茵看着聂恒那鬼精鬼精的样子,就知道他一定在想什么主意,心中有些好笑。他和聂音落还真像,一样的倔强,一样的聪慧,或许,这就是聂家人的天性?花宛茵不知道,但是她却不得不这么做。 “那就走吧。”说完之后就在前面自顾自地走了起来,至于聂恒,自然是运起他那已经娴熟无比的轻功,努力地跟上了前面的女人。只是他却没有看到,花宛茵特意放慢的步伐和只用了不到三成的内力。 昭梺山顶。 “护法,咱们就这么让他走了?” 孟书礼用一种“你怎么这么愚蠢”的眼神看了他的属下一眼,“当然要让他走了,聂恒这小子为了去岐陵折腾多久了你也不是不知道,要是再不让他去,他还不定出什么幺蛾子呢。现在让他跟着花宛茵那个女人,至少安全是有保障的,再说了,宫主不是也传信过来了吗,只要他想去就让他去,反正宫主和主母都在岐陵,想必也不会出什么事。” 那个属下点了点头,用一种恍然大悟的眼神崇拜地看向孟书礼,“那护法,我们现在是回碧落宫吗?”。 孟书礼实在是忍不住地拍了他脑袋一下,“你怎么能这么蠢?这个时候回碧落宫?碧落宫有什么好玩的?再说了,言繁现在可在碧落宫呢,你想回去听他唠叨不成?走,跟本护法去岐陵凑个热闹,估计咱们赶到的时候人也差不多到齐了,七星连珠啊,这我可不能错过。” 说到这儿,孟书礼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走,现在就出发!” 其他人见他这样,也是有些跃跃欲试,虽然不知道岐陵到底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但这碧落宫的人一向最爱看热闹,有这样的热闹怎能不看呢。一时之间还真是被这岐陵给吸引了,都决定要跟着孟书礼去岐陵看看,别的不说,就是那据说要赶去岐陵的人,那可是比燕皇娶后的时候还要齐全,不对,是前燕皇了。他们也想看看现在四国这些所谓的惊才艳绝的家伙们都是个什么样子。没错,就是这样。 衢州。 无殷在接到夜镜尘传来的信之后,就有些怏怏的。他从来都不想参与这些事情,他只想好好打仗,护住夜国的百姓,保住夜国的疆土,甚至于连立下什么不世之功的想法都没有。这什么三大遗族的遗迹,他真是一点都不想去。 他也知道自己的这种心态是不对的,可是他就是潜意识地不想去岐陵,总觉得如果去了的话就会发生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而且他对于夜镜尘的雄心壮志是有些了解的,这天下他一向是志在必得,而他,可以说是夜镜尘永远都不会放弃的一个将领。但是无殷却是知道若非当年是夜镜尘救了他,他父母也是在临死前交代过他要帮助夜镜尘完成同意四国的愿望,他也根本不会成为太子府的长史,不会成为现在的一国主帅。 微微叹了一口气,这是夜镜尘的命令,他也只能接受。岐陵,他虽然不想去,但心中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那里有着他想见的人,尽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想要见谁。 禹城。 秦离菡接替了聂音落的位置,驻守禹城,而姚深则是已经去了岐陵。赵也还在榮城,梁安却是正在向岐陵的方向赶去。 难得的一天沐休日,秦离菡把手下的事交给了另一个不输他将领李璟,自己待在营帐中拿了一壶酒静静地喝着。想到当初他们一起在岐陵时的样子,不禁又喝了一口酒。不知道这次会是谁赢谁输,还有那个一向强悍的女子,如今又是怎么样了?他还有可能再见她一面吗? “秦将军,主帅的信。” 秦离菡的双眼添了几丝神采,有些急切地说道“拿上来!” 信拿上来后,秦离菡强迫自己不要表现得太过着急,直到送信的人离开之后才拆开了信封,看了起来。 信上只有寥寥几句话,无非是什么让他守好禹城,不要随意出击,还有要给那些将士增加训练强度等等诸如此类,可是却在最后的时候,仿若不经意般地提了一句“秦将军,可是聂蕤的人?” 秦离菡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就知道她是知道了,不然她不可能会在一封最普通的信上提到,还是如此地轻描淡写。苦笑了一下,她果然不是一般的女子,尽管他从来都没有跟聂蕤联系过,她也依旧能找到这样的蛛丝马迹,从而确定他的身份。还真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聂音落说的没错,他的确是聂蕤的人。他自小便被聂蕤送去训练,学的,都是聂家军要学的东西,在聂家军全部身亡的时候,他便被推了出来,目的不过是稳住宋国的军心,让其他三国不敢轻举妄动。 若是聂音落真的死在了那场聂家的灭门惨案里,他便会成为真正的主帅,若是聂音落没死反而走上这条路的话,那他就是她的磨刀石。当初他曾经明里暗里给聂音落下了不知多少绊子,但都被她一一化解,直到后来,连他也从心底认可这个主帅。 他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对她有了心思的,或许是在岐陵他们彼此争斗夺权的时候,或许是那次他身受重伤她亲自给他治疗的时候,也或许是他看到她对着宋临照全然信任的时候,可是无论是什么时候,他到底是来晚了。 若他不是聂蕤的人,若他可以像宋临照一样可以一直活下去,他或许会去争取一番,但是他不是。就算他从来没有真的伤害到聂音落一分一毫,就算他后来成为了她手下最为得力的一员,他们也是不可能的,这份心思,注定只能永远埋在他的心底,直到他死去也不会让人知晓。 他知道自己现在还不能做到面对她毫无破绽,所以在他发现自己的心意之后,就决定不来禹城,反而是留在了岐陵,只想与她拉开一点距离,这样的话,说不定他下次就可以掩饰好自己的心思,坦然地站在她身前,还是那个宋国仅次于聂音落的名将。 然而如今,他却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她了,以他这破败的身体,最多也就能够支持一年,她还因为姚深经验不足而把他派来了战线的最前方,若是等到他们从岐陵回来,怕是他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吧。不过既然是她的命令,他就一定会完成。最近四国内的所有目光都盯上了祁连山,纵使他不知道具体原因是什么,也多多少少猜出跟姚深那次去祁连山探查莫名受的伤有关,不知是什么东西,竟然引得所有人纷纷前往,这天下在这段时间怕是越乱越好吧。 秦离菡又抬起酒壶喝了一口,他会守好禹城,也会在关键时刻派人去支援岐陵,他相信,她一定可以安然无恙,那么他便守好这里的一切,让她没有后顾之忧。只是,聂音落,我们还有缘再见吗? 岐陵。 一辆马车停在了岐陵城外,守城的人等了一会儿,发现那马车里的人丝毫没有下来接受检查的意思,只好自己上前。 本来就已经站了许久,这几个人都有些累了,态度便也不是很好,直接把车夫拽了下来就要打开马车车门,“喂,你们这些人怎么这么不配合?不知道我们岐陵的规矩不成?” 话音刚落,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上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僵在了原地不能动弹。 “原来这就是永安郡主的待客之道。” “客不为客,哪里又需要本郡主的待客之道。你说是吗,尹姑娘?” 聂音落从城内缓步而出,手中银针射出,解了几个守城人的穴道,示意他们回去。 “呵,永安郡主还是这样,一点没变。” 尹华香见那些人走了,也便离开了马车走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聂音落的方向,眼中神色莫名。 关注官方qq公众号“17k小说网”(id:love17k),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九十章 天昭言,前生事 “八月十三,四国人共聚岐陵。” 这是天域大陆后世的史学家在一卷残卷里找到的话,对比天域史上的各个朝代,似乎只有那持续了几百年的四国乱世才能应上这句话,只是谁都不知这句话所说的事情究竟发生在哪一年,最后也只好把这归为历史上的又一未解之谜。 可是这个时候,在占星楼的历年事上记下这一笔的榖兮,却是并未曾想到,多年之后这本只是用来记载占星楼事迹的书卷居然会被人发现,还会引起那么多人的猜测。 “师兄,我们这次真的不去吗?”。 榖兮在纸上写下最后一句“万古丹砂回,七星连珠,遗迹现。”之时这般问道。 冯冥衣的全部心思此刻都在他手中的浮光剑上,融入了万古丹砂的浮光剑果然威力更甚往日,连他都有些控制不住浮光剑散发出的威势了。 原来万古丹砂并非只有那些为世人所知的作用,它所能发挥的最大的作用其实是在如浮光剑这般的神兵利器上,世人不知,神秘的浮光剑、双生的紫微枪、机巧的流火扇,其实都是三大遗族所流传下来的兵器,而江家人,只不过是得到过这些兵器的制作方法而已,他们所制作出的浮光剑等也也不过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恰好得到了原本的浮光剑、紫微枪和流火扇的碎片,才能真正得到这传闻中的三件兵器。否则,为何这么多年,诸如浮光剑这类的兵器始终都是独一无二的呢? “师兄,你能不能不要再盯着这把剑看了,我们可是从宋临照那儿拿到的万古丹砂,现在难道不需要我们去还这个人情吗?”。 冯冥衣听到这话也是愣了一下,榖兮说的没错,他们虽然跟宋临照算是等价交换,毕竟那烈浴火莲也是费了他们很多功夫才得到的,再加上对于姚深的不追究和当年沧獠山的指点之恩,勉勉强强可以抵上这万古丹砂的价值。 虽然这么说有点无耻,但是这万古丹砂放在他们手中也没有什么用处,而且这本来也是他们占星楼的东西,可是宋临照的母亲裕王妃之死是他们没想到的。尽管这事赖不到他们头上,但如果追根溯源,还是他们让宋临照回裕王府取万古丹砂引起的,所以他们也不能视而不见。 “那你说怎么办?”冯冥衣终于抬起头看了一眼榖兮,就见到榖兮的神色也是纠结得紧。 正在两人纠结的时候,却听到一个有些威严的声音响起,“你们两个都不必去了。” “师傅。”两人在见到那位老人走进来的那一刻就都站了起来,弯身行了一礼。 天昭看着这两个他最为满意的弟子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若是没有意外,下一任占星楼楼主应该就是在这两人之间了,只看谁能得到璇玑石的认可了。 至于天这个姓,其实是因为每一任占星楼楼主在继任之时都会把名字的第一个字改为天,寓意着占星楼与天道之间紧密的联系,并非是什么特殊的姓氏。只是如今的占星楼,就算是楼主,也不可能再与天道有任何联系,若非是璇玑石,他们的占卜之能,怕是也早已消失不见了。一切,也不过是,时也命也。 “这次三大遗族遗迹之事,你们不要插手。你们所说的宋临照和聂音落二人,他们自有他们的命数,也有着他们的机遇,若是你们去了,反倒会改变原本的轨迹,得不偿失。” 冯冥衣和榖兮听到天昭的话,都是垂头应了一声“是”,师傅既然这么说,必定是占卜过了,师傅可是占星楼里占卜中的高手,若是这天域大陆,他认第二,便无人可认第一。他们也不急于一时,欠宋临照的人情,下次再寻机会还吧。 天昭没有告诉他们的是,其实他这次也没有占卜到什么,唯有两个字,“大凶”。他不知道这两个字指的是宋临照他们,还是知冯冥衣他们,但是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他,他不能让这两个弟子参与到这件事情中。 那遗迹里会发生什么事不是他们可以想象的,就算是他也对遗迹里的东西有几分兴趣,也不能让他这两个最优秀的弟子去冒险,这些年来,有占卜天分的人越来越少,在这样过个几百年,这占星楼恐怕真的会后继无人,他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如今首先要做的就是至少要保住占星楼现有的这些人,那些外面的弟子也都被他召回来了,这天下,最多只需要七年的时间就可以尘埃落定,到时候再让他们去历练不迟。 只是天昭却忘记了,有些东西是注定要在这个世界上消失的,无论他怎么护着,也总是有顾不到的地方,占星楼,总有一天会消失在这个大陆上,虽然那天到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千年。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三大遗族之事,知道的人不多也不少,但是该知道的却是全都知道了。如今的岐陵,正是被这些通过各种方法前来的人给占满了。可是聂音落不管,岐陵的驻兵便也当他们不存在,所有人都仿佛达成了一个协议,这次前来他们只为遗迹,其他的阴谋诡计,咳咳,还是留待以后吧。 “落落,夜国的无殷也到了。”宋临照刚刚接过玖苑手中的消息,在看过之后便毁了。经过裕王府的那些事之后,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碧落宫宫主了,他也就没有必要再遮遮掩掩地,况且碧落宫现在已经完全被他卷了进来,就算他不承认也没用了。 聂音落感觉到紫微枪的跃跃欲试,原本有些奇怪,听到宋临照的话,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那个拥有另一把紫微枪的人来了,难怪她手中的紫微枪会这么兴奋。 宋临照在进入营帐之后就见到聂音落正靠在床上,紫微枪也被她拿在手里,眉目间有几分凝重。知道她一定是在因为无殷的到来而有些烦心,当下也不多说什么,月兑了鞋就熟门熟路地上了床,把聂音落抱在了怀里。 “又在想无殷的事?自从你听说他要来的事,就经常会因为他走神,落落,你还真以为我不会吃醋不成?” 聂音落听到他的话,在他怀里翻了个身子,把紫微枪一扔,恰好就扔在了平时放它的兵器架上,她也就这么侧卧着躺在了宋临照身上。抬起头,就见到他蕴含着笑意的双眸,当然,也没错过那一点醋意。 “子卿,这无殷的事可是你提起来的,怎么,还不让我想不成?”感觉到他抱着自己的手又紧了一下,也不改口,就那样挑衅地看着他。 宋临照被她看得有些无奈,觉得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太好,索性直接吻住了她的唇,这次的吻,不如以往的温柔,反倒是让聂音落感到了一股霸道强势,他完全掠夺了她口中的空气,到最后她只能攀附着他的身子,努力地让自己的身体不要再软下去。 一吻终了,宋临照一下一下地模着聂音落的头发,把簪子拔下,任那一头青丝都散落在他怀中,望着聂音落的目光炽热无比。 聂音落也有些不好意思,只能佯装恼羞成怒地道“宋临照,你这吻技可真是够纯熟的啊,练了多少遍了?” 宋临照听到她的话,反而是笑了出来,在她耳边爱美无比地说道,“落落,上辈子,这辈子,我可都只有你一个人,这吻技嘛,自然也是在你身上练过很多遍的,怎么可能不熟练?倒是你,还是这么青涩。” 若说刚才聂音落不过是转移话题,这回她还真是有点恼羞成怒了,但是听到他说起上辈子的事,她又有些好奇。从长安回来之后,他们一直心照不宣,这还是第一次正面提起了这个问题,这次便一次性问个明白。 “子卿,我们前世,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 宋临照听到她的问题,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有没有失望,她还是没有想起来啊,不过也无所谓了。如今他们这样毫无芥蒂,毫无怀疑,就已经很好了。 “落落,你当真想知道?” 聂音落点了点头,双眼中满是期待。她有种直觉,他们两个前世一定发生过什么刻骨铭心的事情,她自然想知道了。 宋临照看着她期待的样子,心中有个地方仿佛被什么碰了一下,温和暖软。这样子还真是像极了现代的洛落,一旦她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或者想做的事,如果他不同意的话,她就会这么看着他,也不说什么,也不像别的女孩子一样撒娇,只是这么看着他,看到最后他总会是妥协的那一个,现在他们换了身份,换了容貌,可是他却还是被她给吃得死死的,就像现在,他也已经打算妥协了一样。 “好,既然你想听,那我就全部告诉你,反正也没有什么不能让你知道的。”宋临照的脸上满是怀念的神色,在这样一个四处谋算的下午,这两人就这样躺在床上,想着前世,念着今生。 关注官方qq公众号“17k小说网”(id:love17k),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九十一章 前生缘,流星夜 时光匆匆而过,宋临照和聂音落已经在这个世界待了二十多年,前世的事情本来已经那般遥远,可是如今想来,却是如此清晰,那段宋临照还不是宋临照,聂音落还不是聂音落的日子,仿佛就在眼前。 那时的宋临照还叫孟舒卿,聂音落还是洛落,一个是被父母捧在手心上的小霸王,一个是孤儿院无人照管的孤女,如果不是一场意外,两人或许一生都不会有所交集。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吧。 那年孟舒卿不过十三,正是小男孩叛逆的年纪,也恰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或许一切都逃不过命运两字,洛落就是在这个时候来到了孟家。 最初的时候,孟舒卿是有些嫉妒父母对她的照顾和关注的,毕竟这个家里一直都只有他一个孩子,他是全家人的焦点,可是自从洛落来了之后,他的父母就把大多数的目光放到了她的身上。他用过各种各][].[].[]样的方式欺负过她,可是她从来只是淡淡地看着他,眼中无悲无喜,平白让他添了几分难受。 直到后来,他终于在父母那儿知道了她的故事,这才终于明白她为何总是这样一副把所有人排除在世界之外的样子。 然后,他也开始关心她,开始配合心理医生对她的治疗,她的眼中也终于有了他的影子,虽然她依旧不怎么理他,但是他却是开心的,因为他知道他在她眼里是不同的,只有她可以亲近她,也只有他可以一直陪在她身边,每次她微笑地看着他的时候,他总会觉得欣喜无比。那时,他还不知道,这份青涩的感情会在后来发展到生死相随的地步。 孟舒卿的父母都是有名的金牌律师,家境一向不错,多养了一个洛落也是因为他们被这孩子打动了,对他们来说也不算什么。两人都是温暖良善之人,孟舒卿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虽说嘴上一向不饶人,但是心地是好的,最初欺负洛落也不过是小男孩的任性罢了。 洛落那几年虽然把自己关在了自己的世界里,谁都不理,可是心里却是明白的,孟家一家人对她有多好,她自是看在了眼里,心里的阴影也在孟家人和心理医生的帮忙下逐渐散去,虽然还是一副冷淡的样子,但是却开始跟人交流,也慢慢地融入了孟家。 孟舒卿的父母工作很忙,经常好几天都见不到两人几次,那个时候,家里便只有孟舒卿和洛落,两人的感情也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更加好了。孟舒卿也终于在十五岁那年发现了自己对洛落的感情,至于怎么发现的,这对于孟舒卿来说可是一辈子都不想想起来的事情,不为别的,实在是太丢人了。 其实事情很简单,洛落一直都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在孟家待的这两年,她的气色也好了起来,十五岁的女孩,娇女敕如花,又正是少年慕艾的年纪,再加上洛落那一副高冷的样子,更是让那帮男生有了些许征服欲。 可是再怎么样,他们也还是在中学,一般人最多也就是传个小纸条,写个情书什么的,洛落也没有多在意。她不是一个浪费别人感情的人,就算不会回应,也不会糟蹋了别人的心意,所以那些情书她还真是一封没扔,都拿回了家,放到了自己的抽屉里。 原本是打算就这样放在这里,眼不见为净的,谁知道孟舒卿却在那天跟她一起放学的时候发现了她书桌里不知谁些的情书,回家之后更是发现了那个她专门用来放情书的抽屉,然后他就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暴躁的状态。 但是无论如何,他不可能对洛落发火,所以就干脆把火都撒到了那些给洛落写情书的人身上,基本上每个他能够找到的家伙,他都跟人家去“谈了谈”,直到突然有一个人说了一句“你不就是她哥哥吗,又不是她男朋友”的时候,他突然就明白了自己对洛落的感情,原来早已不是亲情所能衡量的了。 当然,这件事情最后还是以老师把他和他的父母同时训了一顿告终,孟舒卿都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在父母戏谑的目光下走出学校回家的了,这绝对是他最丢脸的一次,没有之一。 孟家的父母十分开明,经过这件事,他们也是明白了自家儿子对洛落小姑娘有着什么心思,两人也不阻止,也不说破,就这样在一旁看戏,洛落那丫头他们也是喜欢的,就这样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孟舒卿知道父母两人的意思,在保持着学霸成绩不变的同时,也就一直在追求自己未来的妻子了,好吧,其实洛落一直都没意识到他在追她,弄得孟舒卿挫败不已。 转眼之间就到了两人十八岁那年,就是在这一年,两人的人生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先是孟舒卿的父母不知道惹上了什么人,屡屡在职场上受挫,后来更是被一场车祸给夺去了生命,孟舒卿也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一下子变得沉默寡言,高考发挥失误,只考上了一所二本院校。 洛落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一切的温暖都在一夕之间消失不见。可是她知道她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孟舒卿,他需要她的陪伴。所以她也毅然决然地跟着他去了那个二本院校的城市,无论孟舒卿对她怎么冷言冷语,她都一直不肯离开。 那天像往常一样,他又跟那些所谓的朋友去鬼混,她亲眼看着他身边的一个人要把什么东西注射到他的身体中,当下便什么都顾不得,洛落拼了命一样地把他带出了那个地方,两人足足跑了半个城市,都受了伤,也都,累了。 终于安全之后,洛落直接就给了孟舒卿一个耳光,然后就蹲在路边大哭了起来,把一切担忧,一切失望,都这么哭了出来。 这是洛落第一次哭,在孤儿院被欺负的时候她没有哭,在姐姐去世的时候她没有哭,在她差点被人伤害的时候她没有哭,在孟家夫妻的葬礼上她也没有哭,可是这次,她却真的控制不住了。 孟舒卿不知道,她在看见他差点被人注射毒品的时候,心里是多么地无助,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把他带走,也不确定他是不是已经被注射了,可是她只知道,无论怎样,她都必须要把他带走,她也绝对不可以再看着他这么堕落下去了,他现在是她唯一的亲人,是她唯一放在心上的人,她不可以再让人伤害他了。 那天晚上,是有名的双子座流星雨,可是就在街边的两人却是都没有心情去看,也没有心情许愿。孟舒卿蹲在洛落身边,眼中尽是复杂。良久,才终于把她抱入了怀中,低声在她耳边承诺着,绝对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洛落就这样信了,那天晚上,孟舒卿也终于把一切和盘托出。原来孟舒卿父母的死并不是意外,而是因为他们所筹备的那场辩护牵扯到了上面官员的利益,他们极力要拉下马的人恰恰是他们动不得的人。那人本来只是想威胁他们,可是没想到他们两个都不肯屈服,更是不肯交出他们手中的证据。后来,他们还是胜诉了,可是那个人却动用关系根本连一天的监狱都没待,后来更是制造了这场车祸进行报复。 孟舒卿是在高考的前两天知道的这件事情,当时他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替父母报仇。他也是故意发挥失常,故意表现得这么堕落,故意想要让洛落离开自己,因为他也知道自己的处境,不想把洛落牵扯进来。可是这次的事,却让他决定,无论以后有多危险,他都不会再把洛落排除在他的世界之外,这条路不好走,但他相信他只要一直牵着洛落的手,无论是怎样的路,他都可以走下去。 那一夜流星飞落满天,孟舒卿和洛落的愿望虽然没有许下,但是谁又能说他们错过了这场流星雨呢? “后来呢?”聂音落听到这里,心中不知为何有些难受,急切地催着宋临照继续说下去,可是宋临照却是不肯再说。直到她瞪了他一眼,他才笑笑简单地总结了一下以后发生的事。 “后来,我成了一名律师,你成了一名医生,我们手中都有了一些人脉,又恰好赶上了反腐那阵东风,很多旧案被翻了出来,我们也终于让那个人和他的党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宋临照说得云淡风轻,可是聂音落知道这事绝对不是这么简单的,不过既然他不想说,那她也就不逼他了。只不过,她可是还被一个问题困扰着“我隐约记得我好像是因为飞机失事才穿越过来的,你还记得我当时坐飞机要干什么吗?”。 “咳咳,我们原本是打算去度蜜月的,然后就……”宋临照有些古怪地看了聂音落一眼,还有些心虚,毕竟当时还是他非要拉着落落去度蜜月才碰到这事的,落落原本可是不想去的。 聂音落见他这样子,仿佛明白了什么,狠狠地在他腰间掐了一把,“原来如此啊。” 夕阳渐落,前世已逝,虽然挂怀,却终成风。无论前世今生,只愿你一生安好。 关注官方qq公众号“17k小说网”(id:love17k),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九十二章 相对面,可相识 九月的岐陵已经有了一些凉意,风沙大的时候甚至会让人睁不开双眼,可是就算是如此,驻扎在岐陵的那些士兵也是依旧坚持着每天的训练,只不过训练里少了一项去祁连山跑圈的活动而已。 这些人也不多话,哪怕是经常会见到在岐陵城内走动的一些生面孔,他们也不会多看一眼。而见到他们的人更是不会注意这些,哪怕这些人看上去并不像真正的宋国军队。 无殷一如往常带着一个铁制的面具,感觉到这些为数不多的将士身上那种铁血的味道,不知为何竟是莫名地熟悉。 “一朝入疆场,无畏三十年。马革裹尸还,今生亦无憾。” 无殷猛地转头,就见那刚刚说出这么一段话的女子已经到了他的身边。同样的紫微枪,不需言语,他们便知对方是谁。 “无殷。” “聂音落。” 两人笃定地说出对方的名字,目光同时落在了对方的脸上,纵使隔着一张面具,也似乎可以看到对方内心一样。 聂音落说不出来自己见到这个在她眼中唯一能在沙场上与她一决高下的人究竟是何感受,当然,无殷也说不清楚。两人就这般对视着,眼中有警惕、有打量、有棋逢对手的激动,却唯独少了一些什么。可是这少的具体是什么,他们两人都说不清楚,只冥冥之中觉得,他们不应该是在这样的,这样处在对立面,这样连一句话竟都多余。 许久,却是无殷先打破了两人之间这尴尬的气氛。 “那,是聂家军吗?”。 一句无头无脑的话,聂音落倒是听懂了。 “不,聂家军早就已经全军覆没,这世上,再也没有聂家军了。” 这些驻扎在岐陵的人,都是聂音落亲自训练出来的人,她把他们从各地叫了回来,只为了在九月初九那天可以守住岐陵,其他人根本看不出来这些人与其他宋国士兵的差别,可是这个无殷却偏偏看了出来,而且居然想起了聂家军,聂音落真是不知自己心中是何感觉。 聂音落想到这儿,微微苦笑,她是说过重整聂家军的话,这些人也都是她一个一个挑选出来的,他们都很努力,也很优秀,可是到底不是如真正的聂家军那般从小便开始训练的经验和天分。 聂家军,是一个无法超越的神话,也终究只能是一段历史。她也不是没有那个本事让聂家军重现,可是,那需要时间,而她,却没有那个时间了。 况且,就算聂家军重现,也不是当年的聂家军了,真正的聂家军,早就覆灭在了永和二十一年那个普普通通的夜晚,魂无归处,身无归处。 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叹息,聂音落知道,这是无殷的叹息,又或者说,是天下人对聂家军的叹息。 聂音落没有转头,不知为何,无殷总是给她一种那样熟悉的感觉,若不是他的生平早已被她调查得清清楚楚,她真的会怀疑他是不是她那倒霉哥哥了,不过看着这两人完全不同的气质,聂音落倒是又在心中否定了自己的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你为何会来岐陵?”聂音落突然就有了想要跟无殷交谈的,或许是为了套话,也或许是为了了解一下自己这个注定的对手,总之聂音落这次还真是出奇地话多了一次。 无殷也是奇怪,这个永安郡主不是一向冷淡至极,除了她的下属,除了瑾彧公子,除了一些必要的场合,她可是从来都不会这样跟人主动搭话。可是无殷却不知为何,拒绝不了这样的她,她总会让他想起江晓巽,不,不应该这么说,她和晓巽完全不同,可是他就是觉得她原本应该跟晓巽的性子很像才对,再看向聂音落的目光就平然添了几分柔和。 “永安郡主应该知道才是,九月初九,七星连珠的奇景,这世人又有谁不想亲眼看一看呢?” 无殷也是破天荒地对一个还算是陌生人的女子说了这么多话,他自然是知道的。他知道自己这次来这儿的原因,知道自己来这儿的目的,他们两个站在不同的立场上,总有一天,他们会在战场上相逢,他也一直期待着那一天,两把紫微枪在战场上的对决,他相信一定会是精彩无比。 可是这一刻,他突然就好希望这两把紫微枪永远都不会有这么一天,他们是双生,应是并肩而行,却要因为他们而与对方为敌,竟让他觉得可惜。 聂音落,反复在心中念了几遍这三个字,无殷感觉到自己的心尖居然会因为这三个字打颤,这不是倾慕,不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反倒是一种连无殷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感情,就好像这个名字与他有着莫大的关联,而聂音落这个人,更是如此。 他不知道这种关联是什么,更是不知道在听到聂音落用那样清冷的声音念出那首不算是诗的诗的时候,他心中那突然的痛楚是为了什么,无殷无殷,无所殷求,还是无情甚殷。 “是吗。七星连珠啊,还真是难得一见的盛景呢。”聂音落只是回了他这么一句话之后便不再说话,只是抬起了头看向那遥远的天空,七星连珠吗?这每个来这儿的人,不都是为了七星连珠吗?可是她为何在听到无殷的话时,心中突然泛起了一丝苦涩呢? 无殷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就这样陪她默默地站在了这儿,甚至在风沙袭来的时候还侧了一子帮她挡住了那个方向而来的沙子,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两人却好似相识许久一般,连行动中都透着一些默契。这默契虽不明显,却足以让赶来这儿的两人心中发苦。 不过宋临照到底是已经与聂音落拜过堂,表过心迹的人,不可能因为这点事情,就误会了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当下只是十分淡定地走到了聂音落身边,拂去她肩上的沙粒,对着无殷点了点头,就旁若无人地说道,“落落,我们该回去了。” 聂音落看到他眼中极力隐藏的醋意,心中好笑,本想逗逗他,但感觉到他拉着自己手腕那越来越紧的手,便打算还是算了,向无殷告了一个别,就跟着宋临照离开了。 两人一边走,无殷还好像能够听到他们之间的交谈。 “下次离他远一点。” “我就跟他说了五句话。” “那又怎样,不是还有什么一见钟情,一见如故吗?你敢说那个家伙没有对你一见如故吗?”。 “一见如故?好吧,我也有这种感觉,不过那又怎样,你难道吃醋了不成?” “我才不会跟这种一点威胁都没有的人吃醋,只是他凭什么抢我的活,给你挡沙子这种事,不是应该我来做吗?”。 “……” 无殷有些忍俊不禁,原来这名满天下的两人居然是这么相处的,可是还没等他笑够,在把目光放到那个不远处的女孩身上时,他就只剩了头疼。 宋临照带来的另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刚才还多次想到的江晓巽,这丫头,怎么会找到这儿来? 江晓巽见无殷一直都不肯理自己,心里恨得牙痒痒,天知道她刚才看见他和聂音落站在一起的时候心中那妒忌的心情。她今年已经十四,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可以及笄,她可是一直想着等及笄之后就嫁给无殷的,怕误了自己及笄的日子,这才从藏身的地方偷跑了出来,只希望可以在及笄那天有他陪在她的身边。 这一路她不说历尽千辛万苦吧,也是经历了一些危险的,好不容易来了岐陵,先是被宋临照给挖苦讽刺了一番,后来又看见他那样细心地护着聂音落的样子,她心中的难受真是不能用言语来诉说的。 聂音落跟那个夜镜羽可不同,她可以感觉到无殷对聂音落的感觉和她差不多,那样的温和,那样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宠溺,让江晓巽产生浓浓的危机感。 不过江晓巽到底还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女,一心把自己沉浸在兵器的世界里,小时候还没来得及被人伤害就被无殷给救了,这些年更是被无殷保护地很好,没见过什么阴谋诡计,妒忌也就妒忌了,她也没想着要对聂音落如何,只是把一腔怨气都发到了无殷的身上。 所以在见到无殷还是一副对她无动于衷的样子时,江晓巽当机立断地直接扑到了无殷的背上,咬住了他的耳朵。 “江晓巽,你给我下来,不对,你先松口,你什么时候属狗了?” 无殷完全没想到江晓巽居然就这么咬住了他的耳朵,他本想把她给摔下来,但这小丫头咬得也太用力了点,他又因为怕伤了她而畏首畏尾,只能让她这么咬着。也只能不断地让他下来,可是江晓巽就像是铁了心似的,死活都不肯放开。 “江晓巽!你给我下来!” 走出去好远,聂音落和宋临照都能够听见无殷气急败坏的喊声,对视一眼,都是笑了出来。 关注官方qq公众号“17k小说网”(id:love17k),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九十七章 心中疑,梦里人 “若有来生,我定会护着你,不让你再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从此以后,生生世世,黄泉碧落,永不相见。” 无殷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不知道自己所见为何人,只是在听到这么一段对话的时候,心里不知从何处涌上来一股难言的不安。 疾行了两步,走到那对同着红衣的男女近前,一片烟雾起,原本还十分清晰的场景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模糊了起来。他只能看到那个红衣女子转身离开的身影,那样的颓然,那样的绝望。 “她,不是不喜欢红色吗?”。 无殷自己在说出这句话后也是一惊,他怎会知道那女子是谁?他怎会知道她不喜红色?他又怎会在看到她的眼泪的那一刻心中那般疼痛难忍?她,到底是谁? 然而这一切还没等无殷想出一个答案,眼前的画面就变了。不似方才的凄凉,他这一次竟是到了一个街道上。 “长安城。” 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知道,但是心中就是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这里是上元日的长安,却不是宋国的国都,而是一个名为“唐”的王朝的都城。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却根本不想再考虑这个问题。 无殷就这样一个人走在人群中,周围人流涌动,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这个突然多出来的人,每个人脸上都是节日的喜色,可是他却觉得他与这些人根本不在一个世界。 这里是长安,却与他所了解的长安完全不同。脑中有什么东西要喷薄而出,却硬生生地被他压了下来。 “无殷?” 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无殷回头,映入眼帘的却是两个他根本不认识的人。 或许是心中那莫名的熟悉感,他居然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走开,而是走了过去,站到了那两人面前。 “果然是你。” 说这话的是那两人中的女子,他刚想问一句他们是谁,却见那男子在她的话音刚落之时就霸道地把那女子揽入了怀中,不善地看着他。 无殷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这样的眼神,顿时心中明白过来,“你们是,宋临照,聂音落?” 那女子,也就是穿成洛音的聂音落点了点头,顺便在宋临照腰上掐了一下,宋临照吃痛,他不过就是瞪了那家伙一眼,落落居然就这么对他,他真是委屈极了。 不过现在他也没办法反抗,这洛音虽然是个歌妓不会武功,但耐不住人家力气大啊,这掐一下,都快比得上落落用内力掐他的感觉了,他不听话能行吗? 当然,无论是这具身体的原主宋子卿还是原来的宋临照,武功都是不低的,按理来说不应该被一个女人欺负成这样,可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就是惧内了又怎么着? 又想到现代的时候,宋临照突然发现,自己就是活该,换了三个身体,都栽到同一个女人手里不说,还每次都被她压得死死的,更甚至于他还希望接下来的每一生每一世,他都可以再找到她,让她接着欺负他,想想那样的场景,宋临照不禁觉得,这人生啊,还真是苍凉极了。 聂音落没理这个不知道思维又跑到哪儿去了的家伙,也不管他们两个现在的姿势有多么不合时宜,只是对着无殷道,“这里不方便说话,你跟我们来吧。” 无殷也不知道为何,在听到她这话的时候就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待他反应过来,他都已经跟着那两人走出了很远。 “你喜欢红色吗?”。 聂音落被他的问题一惊,不太明白他怎么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但还是回答了,“还好,不讨厌。” 无殷却好像抓住这个问题不想放过了,“不讨厌是什么意思?你到底喜欢吗?”。 宋临照听着他这么急切又有点咄咄逼人的问法,心中火起,毒舌模式瞬间开启,“无殷公子这是什么意思?落落喜不喜欢红色又与你何干?况且无殷公子也应该知道,不是谁都像你和你主子那样喜欢像丧服一样的白色的,我倒是没想到,无殷公子你除了白色还对红色有兴趣,怎么,这是打算办完一场丧事接着办一场喜事?” 聂音落一个没止住,宋临照就这样把话都说出来了,纵使她早就对宋临照的毒舌功力有所了解,但是这几年让他发挥的地方越来越少了,她居然忘了他这般强大的杀伤力。 刚想跟无殷道个歉,免得他这个完整穿过来的人在一怒之下把他们这样什么武功都没带过来的人给一枪弄死在这儿。可是还没等她说话,无殷却仿佛没听到宋临照的话一样,执着地问道,“聂音落,你究竟喜不喜欢红色?” 聂音落也是一愣,说白了,她原来真的不喜欢红色,觉得太过艳丽,在聂音灏面前更是经常这么说,可是现在再想起那个一身红衣的妖孽来,她真的没办法再说一声她不喜欢了,红衣是他的标志,也是她这么多年都无法忘怀的一抹影子。所以,她认真地盯着无殷的眼睛,告诉他,“不管你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但我的答案是,我喜欢红色。” 无殷仿佛舒了一口气,在接下来的路上又不言语了。聂音落也因为想起了聂家的事心情有些低落不想再说话,宋临照则是只顾着安慰聂音落,虽然他的安慰方式不过是抓住了她的手,默默地支持着她,告诉她一切都有他在。三人就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回到了聂音落和宋临照暂住的一个地方。 还没进门,就见一个妖媚至极的女人站在门框那儿,不断地往他们这个方向看,见到宋临照眼睛一亮,但是在看到聂音落的时候却顿了一下,脸上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双目盈盈地望着宋临照。 这动作若是换了个弱柳扶风的美人来做吧,定是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可是她本就长了一张不安于室的脸,那随时随地都在勾引人的双眼里只有算计,那有什么真心,只让这三个早就见过各种大世面的人伤眼极了。 “你叫歌儿对吧?” 聂音落实在是受不了这个矫揉造作,不断像他们的方向抛媚眼的家伙了,这要是在宋国,不对,哪怕是整个四国,谁敢当着她的面这么勾引男人,早就被她给扔出去了。这女人居然敢这么无视她,真当她那私底下被那些将士叫做什么冷面杀神的称号是白叫的呢。 “是,奴婢确实名为歌儿,是公子的,公子的……”那名为歌儿的女人一边说着还一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娇羞的样子看得聂音落越发不顺心。 “子卿,这位姑娘与你有何关系啊?你怎么都没跟我说过?” 宋临照感觉到自己腰间那又加大了力气的小手,心中苦笑不已。什么关系?不就是这原身原来的女人吗?天知道这李承裕是不是传说中的种马,女人简直多得吓人,这一个估计只是被派来打急先锋的,试探一下他的态度。 宋临照现在都不愿意在心里叫他的那个假名了,还宋子卿,跟他的姓一样不说,连名字都跟他自己取的字一样,可是他居然是这么一个风流的家伙,实在是太丢脸了。 秉着绝对不能让落落误会的态度,宋临照连看都没往那个方向看一眼,只是对着聂音落柔声细语地安慰道,“哪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一个婢女而已,落落要是不喜欢,我们就卖了她。” 本来宋临照想说杀了她的,可是一想到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便觉得还是少一事为好。可就算是这样,也足够那女子惊吓的了,当即眼泪就带了几分真心,一个劲儿地求着宋临照不要卖了他,一双盈盈水目里满是委屈。 聂音落见她这样冷笑了一下,在洛音的记忆里,这个歌儿就是她第一次遇见宋子卿时跟在宋子卿身边的人,她本来也对这个帮了自己数次的男人心存好感,后来更是情根深种。宋子卿也是真的爱上了原来的洛音,想要真的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洛音纠结许久,终于决定要嫁给他。 可是这个女人就在她打算答应嫁给他的那天自己一个人走到了她面前,把宋子卿的那些女人,还有他的身份都告诉了洛音。更是带着她观摩了一场宋子卿和别的女人的活,以洛音那骄傲的性子,怎么可能受如此屈辱还要跟宋子卿在一起?自然是拒了他后来的提亲。 可是她没想到的是,宋子卿对她的心思那般重,便是她拒了,他也一直没有放弃。那个歌儿,居然为了讨好他把洛音直接送到了宋子卿的床上。然后,两人便是纠缠不休了。 聂音落记得的不多,更是根本不知道原身跳水的原因,尽管那天她穿过来的时候这个歌儿根本不在场,可是她还是觉得跟她有关,所以这才出口试探,却没想到,倒是让她试探出了一点有趣的东西。 当下聂音落也不再理她,只是佯装赶路累了,催着宋临照赶紧回去。宋临照知道她这是有事要说,自然是顺着她的意,只吩咐了一声把歌儿带下去,就带着聂音落和无殷走了进去。 关注官方qq公众号“17k小说网”(id:love17k),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九十八章 八苦殿,溟虚境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聂恒听着身边这个女人的话,心中有些奇怪。“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不是在遗迹里吗?跟这个什么八苦有什么关系?” 宋鸢笑笑,低下头捏了一下聂恒的脸,然后再抬头看向那大殿中央的一颗夜明珠时,眼中只剩苍凉。 “这遗迹的原名是溟虚境,据说是天上的上神一块镜子的碎片形成,千年之前的三大遗族也是沾染了这溟虚境的灵气方才会出现那一辈又一辈惊才艳绝之人。” 聂恒点了点头,他同时拥有三种血脉,自然知道这些事情,不过这女人又是怎么知道的?她不是没有三族的血脉吗?而且她又怎么会刚好在他初入遗迹的时候就碰到他?倒像是早就在这儿等着他了似的。 宋鸢没有理会他那疑惑防备的眼神,自顾自地说道,“揽月一族擅武,善谋,却永无帝王之命,只能为虎将良佐;镜花水月一族擅占卜,善阵法,多为女子,可安天下,可乱天下;巫族擅巫蛊,善医毒,盛极之时天下皆以巫术为尊,后来却落到三族之末,概因他们与另外两族不同,巫族中人,一入红尘,便是腥风血雨。” 宋鸢话音刚落,这空荡荡的大殿中央那唯一的一颗夜明珠居然在闪了几下之后就这么暗了下来。 聂恒敏感地感觉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那段被宋苻折磨的日子让他对黑暗十分敏感,再加上这些年被训练的对于危险的敏感,让他躲过了身后射来的暗箭。 “机关已开,阵势已起,我们跑不掉了。” 霎时之间,整座大殿都亮了起来,虽然聂恒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在看到地上的羽箭和宋鸢那苍白的脸色时,他也明白发生了什么。 “你为什么要救我?” 聂恒比刚才从她口中听到三大遗族的秘辛还要奇怪,她不是宋临照那家伙同母异父的妹妹吗?不是据说早就跟他姑姑成为敌人了吗?怎么会救他?而且还为了救他受伤了? 宋鸢见他纠结地连眉头都皱起来的样子,不知为何突然就想到了那个从来都没有正眼看过她的男子。他小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一旦遇到什么为难的事都会皱眉,虽然不过是一瞬间,之后就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根本就没人发现他的这个小习惯。 甚至于他年纪稍微大一点之后,就不再这样了,可是她却还是记得,当年他看到她接近聂音落对她那微微皱起眉头的样子,眼中尽是对她的防备。她当时是怎么想的来着?估计是很伤心也很生气吧,可是现在想来,却只剩怀念。 “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或许,只是因为你姓聂吧。” 宋鸢没再看他,只是一个人走到了那颗又亮起来的夜明珠前。 她原本便已是强弩之末,刚才又用力内力,如今怕是也活不了多久了,这破败的身子根本无法支撑她看到结局了,所以她才会先来到这,来到这镜花水月一族圣女用来占卜的地方,想要通过这夜明珠看一下未来的结局。 只是她没想到,这个大殿虽然大部分机关都已经坏了,可是却在他们毫无所觉的时候启动了自毁的最后一道阵法,只许进不许出,怕是等聂音落和宋临照他们都赶到这儿的时候,就是他们的死期了。 不过她当然不觉得所有人都会葬身于此,若真是这样的话,那这外面的天下必会大乱,这溟虚境不是传闻是平衡天地力量的东西吗,自然会有所选择,就像当年它选择了三大遗族一样。他们也一定会有人能够活下去,只是不知,谁是被它选择的人罢了。 宋鸢想到这儿,也是摇了摇头,这一切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她早已不打算活着出去了。外面的世界如何,与她再无关联。 “喂,你受的是内伤吧?怎么还这么站在那儿?一颗夜明珠有什么好看的,它能帮你疗伤不成?” 这熟悉的口气让宋鸢愣了一下,继而便有些哭笑不得,她是不是应该说聂恒不愧是被聂音落养大的孩子,不过九岁,有这样临危不乱的气度不说,还会讽刺她了?但是那话语中掩藏的关心却做不得假。 她心里有些感动,聂音落也是这样,平时一直清清冷冷的,连关心人的时候也是端着一副清冷的架子,嘴里一句好话没有,但是其中的关心却不容忽视。 这样说来,他们倒也是跟她那个哥哥有点像,都是口是心非的家伙,这是不是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宋鸢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看向聂恒的目光也添了几分柔色,这小子的毒舌应该是跟宋临照学的吧?看样子宋临照也不怕后继无人了。 聂恒见她还是一动不动的样子,不禁有些着急,快走了两步,直接把手放在了那颗夜明珠上,想要把它拿走,却因为这颗夜明珠委实太大而他的手又太小没能把它拿起来,真是丢脸极了。 就在他要把手拿开的时候,却听见宋鸢喊了一声“别动!” 你额好那个被她吓了一跳,当下也是把两只手都放在了夜明珠上,不动了。 眼前的画面缤纷缭乱,有的甚至不是他们所知道的任何一个天域大陆上存在的地方,两个人都被这突然间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一幅幅画面给惊呆了。 那画面中的人明明都是他们所认识的人,可是他们却都在不同的世界里经历着一切与他们的身份完全不符的事。 有些人比如宋临照和聂音落换了容貌但还记得自己是谁,有些人如楚渊泽只是重新以一个局外人的眼光经历了一遍他的过去,可是有些人却连自己的身份都忘了,比如说尹华香。 画面里的尹华香仿佛是一位女帝,此刻的她刚刚在夺位之战中胜出,志得意满,只等第二天登基。她的容貌未变,可是那一身气质却完全不同,仿若她就是那个世界独一无二的帝王。 宋鸢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却在画面转开的一瞬间看到了那画面下方的三个字“求不得”。 下一个画面是燕云笙的,很奇怪,他这个最先挑起战火的人,居然在那个世界里只是一个隐士,瓦房二三间,土地五六亩,只身一人,却是自在逍遥。 宋鸢看得心中冷笑连连,他怎么可能甘心隐于世外?作为他这些年的枕边人,她对他的了解可是比自己都深。果然,在这画面消失之前,她在同样的位置看到的三个字,是“放不下”。 一幅幅画面轮转,只是众人人生中的一小段,却足够宋鸢猜出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原来她便知道这里与那所说的“八苦”有关,如今方才确定。 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这便是他们要进入这里所必须通过的一关,虽然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怎么设置出来的这些关卡,但似乎恰好符合了每个人的特点。 而她,不过是因为她早已心如死灰,只求一死罢了。既已无欲无求,便无所畏惧,无所苦厄。 至于聂恒,这便是对于拥有三族血脉之人的优待了吧,况且聂恒不过是一个孩子,哪有如他们这般的执念呢? 她本来只是当戏一样看那些画面中的人,可是却突然听到聂恒的喊声,“那不是我们吗?”。 宋鸢猛地抬头,只见现在画面上的场景已经变成了他们在的这座大殿的样子,而画面中的两个人,正是他们。 谁的人生入了谁的眼,谁的一世不过一场棋,谁的沉浮徒留一场戏? 别人在你眼中不过一场戏,你又在谁眼中也是一场戏呢? 宋鸢不知此时是不是有人像她刚才看那些画面一样看着她,只是她已无心再注意这些事了,之间那画面下方赫然把这作为考验的“四苦”都写了出来,“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竟是一个不漏。 “这,又是何意?” 宋鸢只能这般问出一个无人回答的问题,心中微凉。 此时此刻,九天之上的司命星宫里,一个蓝衣女子仿佛感觉到什么,手中的笔也在这一刻放了下来,眼中神色莫名。 她旁边的人似乎察觉到什么,转过头来问她,“若若,怎么了?” 蓝倾若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了一句,“你的溟虚之镜,可是补全了?” 听到她的话,水清樾瞬间便不好了,补完?她都补了几千年了,连一半都没弄完,别说补完了。 “当然没有,怎么,你有它的消息不成?” 蓝倾若自是知道水清樾根本就不着急补好溟虚之镜,毕竟现在她们还能继续用,玄墨那个家伙更是为了让水清樾观察各个世界的情况方便一点,还特意从冰砚族的禁地搬回了比这溟虚之镜清楚地多的东西,只不过是因为水清樾还是用溟虚之镜用得更顺手才一直在搜集着这碎片。 “其中一块在天域大陆,你不打算去拿回来吗?”。 水清樾听到这儿,可是苦了脸,天域大陆?她怎么就跟那个破地方分不开了呢?也罢,既然知道了,便拿回来吧。 看样子,她又得去天域大陆一趟了。 关注官方qq公众号“17k小说网”(id:love17k),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九十九章 何为幻,长孙氏 “落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里不是幻境,不是考验,而是真实存在的不成?” 宋临照没想到,不过是在各处晃了一圈,落落居然就得出了这个结论。 聂音落看了他一眼,自然也是无语极了。 “你记得八苦殿吗?”。 宋临照点了点头,镜花水月一族的圣殿,他怎么可能不记得。那里据说是镜花水月一族圣女的居住地,不过在千年前这个八苦殿就找不到了,现在提起它来,莫非这次的事跟八苦殿有关? “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说是八苦,但其实这四苦才是八苦殿最常用的手段。子卿,我们刚进入遗迹的时候你看到往生境的碎片了吧,估计就是在那个时候,这往生境的碎片结合八苦殿的力量把我们送到了这儿来。” 宋临照仔细回想了一下,似乎确实是这样没错。就凭八苦殿成为镜花水月一族的圣殿就可以知道它蕴含着多大的能量。 除了最后一代圣女镜水裳,其他的圣女都是需要在八苦殿里体会完人生八苦才能继任圣女之位的,只不过镜花水月一族销声匿迹这么多年,这世界上也早已没有了灵力,八苦殿居然还有这样的力量,也是挺不可思议的了。 “所以,落落,你的意思是我们是被八苦殿送到的这个时空,可是我们该怎么回去呢?” 聂音落听到他的话,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我也不知道,说不定得在这儿把这一生走完才能回去。也或许,永远都回不去了。” 宋临照也是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下来,他们早就对天域大陆产生了归属感,那里还有太多他们放不下的东西,他们不可能就这样自在地在这里生活,若真是如此,那宋国怎么办?聂恒怎么办?碧落宫怎么办?那些将士,怎么办? 不是说天域大陆没他们不行,而是他们真的舍不得。二十年的生活,二十年的记忆,不是那么容易放下的。就算这里是他们熟悉的世界,熟悉的历史,终究,却没有他们熟悉的人。 宋临照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落落,如果说我们来这儿是因为往生境的碎片的话,那无殷又是怎么来的?还是整个人完整穿来的?他身体里可没有往生境的碎片啊。” 聂音落也在奇怪这个问题,无殷出现得太突兀了,让他们一点准备都没有,而且与他们完全不一样,难道,这八苦殿在没有往生境碎片的帮助下还能够把人送到各个时空不成? 况且,就算可以,无殷为什么会和他们到了一个地方?这又有什么深意不成? 两人想不明白,也是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聂音落想了想,还是打算把那个歌儿的事情跟宋临照说一下,“那个歌儿,应该是个暗卫吧。” 听她这么说,宋临照就知道她已经猜的差不多了,不由苦笑道,“是暗卫,不止是她,原来的李承裕身边的女人基本都是暗卫。” 看聂音落十分感兴趣地看着他,宋临照来不及多想,打算和盘托出,“这原身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就是李承裕,只认为自己是一个普通的大户人家的公子,其实当年他是被齐王李元吉偷龙转凤特意留下的一丝血脉,玄武门之变前,他就做好了准备,他知道自己比不上李世民的心狠手辣,却也无法背叛李建成,本想把家眷都送出城,可是不知怎么回事被人发现了,结果最后只把李承裕送了出去。那时李承裕年纪尚小,根本就不记得那么多事。也就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宋子卿,可是李世民还是发现了他的存在,这些女子,就是他的人。” “李世民既然发现了,那又为什么没有斩草除根?以他那心狠手辣的性子,怎么可能由着李承裕活到现在?” 这李承裕的记忆并不完整,他只是通过那些连他自己都忘了的记忆才推断出这些的,不过印象中那曾经抱过他的温柔和善的女子,仿佛才是李世民决定留下他的重要原因。不是这身体的母亲齐王妃杨氏,而是那有名的千古贤后长孙氏。 聂音落见他如此,便知道他也是不知道的,“罢了罢了,既然李世民这么多年都没动李承裕,那估计暂时也是不会动你了。” 两人话音刚落,却听得一个女声在门外响起,“宋公子,洛音姑娘,皇后娘娘想见你们一面。” 聂音落和宋临照都是大惊失色,那人是什么时候来的?他们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而且皇后,不就是长孙皇后吗?怎么会突然要见他们?这该不是李世民终于忍不下去打算除掉李承裕了吧? 不得不说,他们猜测的还是十分有道理的,毕竟也是在古代混过的人,古人的思维方式他们早就了解甚至有些被同化了,可是以他们现在的实力,根本就不可能拒绝得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信息:一定要把无殷带上,那可是完整穿过来的人啊,有他在,他们至少能晚死一会儿。 外面那女子却仿佛知道他们的想法一样,“两位不必担心,你们带回来的无殷公子已经在门口等着两位了,而且,是皇后娘娘想要见两位一面,还请两位满足娘娘的这个愿望,毕竟,娘娘她……” 那人似是说不下去了,聂音落和宋临照这才想起来,现在是贞观十年,他们穿过来的时候就是四月了,如今来到长安已是五月,他们记得,长孙皇后是在六月去世的,莫非,这是已经要不行了的状态? 两人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感伤,这样一个在死之前还要见他们一面的人,他们有点不忍心拒绝。再说了,正史上不是说李世民的真爱其实是长孙皇后吗,估计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对他们动手。 想了想,终是应了下来。然后他们便和无殷一起被那女子带着往皇宫去了。 在路上他们才知道,这女子名为苏晓,是长孙皇后身边最得力的女官,尽管她从不现于人前,但是谁都知道长孙皇后有多重视她。让这样的人来接他们,也可以看出长孙皇后对他们的重视了。 这女子是个沉静的性子,一路上一句话都未说,把他们带到长孙皇后的寝宫通报了一下就下去了。 而他们只听道一个病弱地有气无力的声音说道,“让宋公子和洛姑娘进来。其他人都先出去吧。” 这样虽然不符合礼制,但是却没有人敢说一声不,所有的宫人都在这一刻退了出去,无殷则是站在原地,聂音落和宋临照总觉得那女子有点熟悉,嘱咐了无殷一声莫要乱跑,便走了进去。 殿内是浓浓的药香味,聂音落则是敏感地闻出,这药香里已有了续命之药,怕是长孙皇后真的时日无多了。 “孟舒卿,洛落,好久不见。” 长孙皇后坐在床上,虽然面上尽是虚弱,可是一身的华贵不减,已经三十多岁的女子,却别有一番风味。 不过最让两人惊讶的是,她居然会知道他们现代的名字,这种莫名的熟悉感又来了。宋临照突然福至心灵,“你是,孟忧姑姑?” 长孙皇后,不,应该说是孟忧,在听见他的称呼的时候,嘴角微不可见地抽搐了一下,“不用这么叫我吧,我在现代可是跟你年纪一样大啊。” 孟忧是孟舒卿的远房姑姑,曾经在他上高中的时候来过他家一次,跟那些年纪小但辈分大经常装长辈的人不同,孟忧一点都不希望他叫她姑姑,因为那样会把她叫老。可是那时候他恶劣地就是不改称呼,只要是见到她,一声姑姑绝对是少不了的。后来他家出了那种事,还是孟忧一直帮他,若不是孟忧,他也不可能成功为父母报仇。所以后来他还是叫她姑姑,不过这是带上了尊敬的意味。 当年他和落落结婚的时候,她还来参加了婚礼,后来他们去渡蜜月却出了这种事,他有时还会想,孟忧姑姑怎么样了,毕竟那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只是没想到他们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看到她。 聂音落所有有关孟舒卿的记忆都没有恢复,见到孟忧也是不太记得她是谁,但是很明显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且又是宋临照的亲人,所以她也学着宋临照叫了一声“姑姑。”殊不知孟忧这次连眼角都开始抽搐了。 宋临照看得好笑,不过想起来姑姑居然成了长孙皇后,心中有些不满,李世民可不仅仅是心狠手辣,他还花心滥情,姑姑居然成了他的皇后,这些年这一向骄傲的姑姑可是怎么过来的?她不是一向最恨男人花心了吗? 可是看着姑姑憔悴的样子他又不忍多问,姑侄两个就这样默契地不提他们穿越之后的事情。 一阵良久的沉默,最后还是孟忧先开了口,“其实我找你们来,是想请你们帮个忙,有人跟我说你们体内有往生境的碎片,我想请你们把我送回现代。” 两人听到这话,都是愣了。 关注官方qq公众号“17k小说网”(id:love17k),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一百章 立政殿,终告别 立政殿,这样一个与孟忧从来不符合的名字,却恰是她的寝殿。孟忧在这里住了十年,一举一动、一点一滴,都被无数人看着,她,早便累了。 “可是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用那个碎片,我们来到这儿或许确实有这往生境的碎片的缘故,但是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宋临照想了一会儿,倒是没有拒绝,只是连他都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又该怎么帮孟忧呢? “不,其实是有办法的。” 聂音落此话一出,孟忧和宋临照同时看向她,被两双这样目光炯炯的眼睛看着,聂音落突然觉得压力有点大。 轻咳了一声,这才顶着这两双眼睛说道,“我记得在历史上长孙皇后是贞观十年六月去世的,不知道姑姑你有没有改变历史?” 孟忧原本是想要听听聂音落有什么办法的,可是却没想到听到了这么一个问题。往昔种种一一浮现,莫名其妙的穿越、少女时期家人的宠爱、想逃却始终逃不过的婚礼、对李世民的又爱又恨、成为皇后之后的心如止水,孟忧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走这一遭,什么都改变不了。 无论是自己的命运,还是他人的命运,她都无法改变。那么她这一生究竟是为了什么?还是说,这不过是一场梦境?梦醒过后,她还是那个自在逍遥的孟忧,而不是挣不开命运枷锁的长孙无垢? 微微摇了摇头,算是回答了聂音落的问题,然后便敛住了双眸中的波涛,反正就算回不去,按照历史的进程,她也差不多死了,这世界上,她最为牵挂的就是哥哥和承乾他们,她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她能劝的也已经劝了。现在,她即便想改变历史上的结局,也是无能为力。 聂音落知道自己的话或许是引起了她什么不好的回忆,有些无措地看向宋临照,宋临照只是握了握他的手,示意她不用担心。 他可是十分了解他这个姑姑,无论什么样的打击她都可以快速恢复,无论是什么样的环境,她总能找到适合她的活法,如今生无可恋,不过是因为她更希望回到现代罢了。 聂音落看懂了他眼里的意思,也不再纠结这些,继续说道,“我在来这里之前,便听到一个声音,说是可以送我回现代,但是我拒绝了。毕竟我们原来穿越到的那个世界有太多我们放不下的东西。可是姑姑你不一样,我隐约觉得你身上有种力量在牵引着我们来到你身边,一个月前我们还在金陵,结果不知为何我们都特别想来长安看一看,所以现在才能出现在姑姑面前。” 聂音落顿了一下,发现孟忧又恢复了他们刚进来时看到的样子,心中不由感叹一声宋临照说得果然不错,只是可惜这样的女子居然成了李世民那样花心滥情之人的妻子,还真是命运弄人。 挥去自己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聂音落继续解释,“如今这般靠近之后,我更是感觉到体内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只不过被什么禁锢着,虽只是一瞬,但还是感觉到了,可是现在,我却觉得这禁锢仿佛在一点一点消失。” “落落,你的意思是,那禁锢着的东西,便是我们体内往生境的碎片?可是我为什么毫无察觉?” 宋临照很是奇怪,明明是两人一起得到的东西,落落却为何能够感觉得到往生境碎片的变化,而他却感觉不到? 聂音落也是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一噎,“或许,是因为我是个女子?” 宋临照看了一眼,眼中是浓浓的怀疑和不信任,聂音落被他看得有些心虚,但还是凑过去对着他腰间就是一下,这一掐的力道可是比前几次都大得多,一边掐,聂音落还在他耳边用一种妩媚至极的声音说道“怎么,你认为我不是女人不成?” 洛音早已成了李承裕的人,当年又是歌妓,自然学过这种魅惑人的本事,可是他却没想到落落用起来居然这么熟练,听惯了她清清冷冷的声音,此刻听到她这样勾人的嗓音,差点就忍不住了,一想到自己苦逼地守了这么多年,宋临照那副身子居然还是个处男,他看向聂音落的目光也变了。 或许,等他们回去,他就不用再守了。至于现在,他们都在别人的身体里,而且李承裕也真算得上身经百战了,想想就觉得膈应,还是罢了。 聂音落被他的目光下了一跳,那样带着炽热的爱意又富有侵略性的目光是她从来没在宋临照身上见过的,脸上不知为何有些发热,而她落在宋临照腰间的手,却是无论如何都掐不下去了。 孟忧看着眼前两人自顾自地在那儿打情骂俏,心中歆羡的同时,还带着几分哭笑不得,当然,更多的,是苦涩。好像当年她和李世民也有过这样一段时光,只是后来,他们中间隔了太多太多,便是他们再亲密的时候,她也再未曾对他交过心了。 “行了,你们别在这儿秀恩爱了,要恩爱回去再说。” 两人听到她的话,这才发现自己所在的处境,不由都有些不好意思,聂音落继续用她那一直没有进步过的方法转移话题,“所以说,姑姑,我有一种感觉,当历史上的长孙皇后逝世的那天到来的时候,便是这禁锢消失的时候,或许当时您便可以被往生境的碎片送回现代了。” 其实聂音落说得没错,这往生境由于一向是九天之上的一个女子来管,再加上络姻当年转世的时候经过往生境流下的一滴眼泪,让往生境早已记住了这个敢于彻底违抗天道的人,所以聂音落对于往生境的感觉要比宋临照敏感。至于这个推断,自然也是有道理的。 孟忧按着历史走完了长孙皇后的一生,虽然其中有些改动,但改动并不大,当初孟忧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应蓝倾若笔下的命格,而非如聂音落和宋临照的全部空白。如今属于长孙无垢的命格已经到头,而属于孟忧的命格却刚刚开始,她自然是要回去的。 只是,能否成行,端看时机是否合适,往生境的碎片,又是否依旧可以发挥作用罢了。 孟忧听明白了聂音落的话,心中不知是何感觉。她不像宋临照和聂音落一样,在现代没什么牵挂,她还有父母,还有至交好友,这么多年,她从未放弃过要回去。 唯一的一段纠结时光也不过是那几年与李世民琴瑟和鸣的时候罢了,可即便是那时,她也没有放弃寻找回去的方法,直到后来,多寻不见,这才放弃。 可是谁想到会在此时峰回路转,当年一念之差救下来的元吉的孩子,居然会成为孟舒卿暂居的身体,还让她有了可以穿越回去的希望。孟忧不禁觉得,这命运真是可笑,偏偏是在她快要死的时候,偏偏是在她已经放弃的时候,她终究,还是抵不过命运吗? 可即便是这样,她也要试一试,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都要试试,哪怕只能见她的父母一面,也是值了。 面前的两人,不知何时又凑到一起去了,周身的温馨默契竟是让她完全不忍心打扰。他们真是幸运,能够连穿越都在一起,得此一生一世一双人,又有何求? 她原是还想再留他们一会儿叙叙旧,只是她也看出来了洛落似乎并不记得她了,倒是孟舒卿这小子,还是什么都记得。可是看着这两人腻歪的样子,她心中突然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满是欣慰之感。 也罢也罢,只要他们一直幸福便好。哪怕她根本得不到这样的幸福,但至少看着他们,她也不会完全绝望。 “舒卿,洛落,你们先回去吧。一会儿让李世民见到你们不好,六月己卯日那天再过来可好?” 六月己卯日,这时提出,怕就是历史上长孙皇后逝去的日子了。两人点头应了下来,心中都有些伤感,聂音落原本还想帮她看看有没有可能治好她的病,可是这么一会儿,她却是已经发现她更多的是心病,多年积累的思虑过甚,再加上本就受过伤的身体,终于让她支持不住,这才病得无药可医。 其实她不是没有办法的,可是很明显她早已不想活了,那么便真的药石无医了。 叹了口气,两人同时对孟忧一拜,感激她在现代时对他们的照顾,也算是诀别。六月己卯,他们或许就要前往两个世界了。 聂音落虽然不知他们在现代发生的事情,但是早在宋临照的言辞和他看向她那尊敬的目光中推断出来孟忧对于他们,必是有恩。这一拜,也是真心实意。 宋临照更是如此,告别便在此时吧,他们这次能够再见,已是不易,更何况以后。但愿我们,都可如愿以偿。 两人拜完后,便双双离开了立政殿。只是他们都没有看到,孟忧那早已湿润的眼眶。 再见再见,终究有一天,是再也不见。 关注官方qq公众号“17k小说网”(id:love17k),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一百零五章 清平垣,不清平 在聂音落他们踏入虚酩墓的同时,花宛茵和燕云笙却已经在清平垣待了整整三天。 他们也不是没经历过那八苦殿的人生八苦,只不过在他们过完那如梦却又仿佛预言般的一生后,两人却是直接被送到了清平垣来。 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来到的这里,就像他们不知道他们在八苦殿的经历是不是有朝一日真的会成为现实一样,这遗迹中的一切都太过不合理,也太过随意,让他们根本找不到任何规律,只能这么茫然地待在清平垣里,等着找到出口的那一天。 可是他们都没想到,宋苻和宋润流居然也被送到了这儿来,宋润流倒是没管他们,只看了一眼打了声招呼就走了,可是宋苻却是直接开打,若不是花宛茵帮燕云笙挡了那致命的一掌,燕云笙也不会找到机会重伤宋苻。 宋苻倒是跑得快,并没能死在燕云笙剑下——,可是花宛茵却似乎要撑不住了。那一掌宋苻用了十分的内力,即便花宛茵避开了要害,但是还是伤的不清。这些年她跟着他东奔西走,又为了他的头疼之症心力交瘁,身子早就亏空了下来,如果不是杜子衿林逝前传给她的内力,她早就支撑不住了。 这一掌倒好,把花宛茵体内的亏空全都逼了出来,让她受了不轻的内伤不说,还发起了高热。 今日是他们来到这清平垣的第三天,花宛茵也已经烧了一天一夜,燕云笙觉得如果他再不想办法把她的高热退下去的话,花宛茵恐会真的不好。 只是这清平垣里别说人了,连走兽他都没见过一只,走了这么久的路,目之所及竟是一片荒凉,只有那干裂的土地和无可躲避的太阳。 两人身上的食物所剩的已经不多,水也没有多少了,再这样下去,别说花宛茵,就连燕云笙都支持不下去了。 就在他都要心灰意冷,放弃希望打算就这么等死的时候,一个村落出现在他们眼前。 燕云笙只觉得他这一辈子都没有那么惊喜过,当下便紧了紧背着花宛茵的手,转过头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宛茵,快看,我们找到村落了,这里一定有人。放心,你一定可以好起来的。” 花宛茵并没有回答他,这在燕云笙的预料之内,毕竟她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只不过他却还是在不停地跟她说话,希望她不要真的这样一睡不醒,天知道他这一天一夜是怎么熬过来的,他甚至产生了一种如果宛茵死在这鬼地方那他也直接随她去了的想法。 如今终于见到了一个村落,他应景不想去想这突然出现的村落怪异之处,他只想找个地阿芳好好休息一下,若是可以找到大夫治好宛茵更好。 至于危险,宛茵高热不退可能熬不了多久,还有他如果没办法离开也迟早有一天会死在这里,比起这些,这一个小小的村落,他还真不觉得可以危险到什么地方去。 “有人吗?”。 燕云笙走到了离他最近的一家人的屋舍前,隔着栅栏大声喊了一句。 这话音一落下,便看到有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女子从房中走了出来,在见到他们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什么东西,可惜速度太快,燕云笙根本就没看清。 那女子虽是一身粗布衣裳,还是不像一般女子所穿的深蓝之色,但是容貌却是极美的,甚至是燕云笙这种见惯了各种各样美女的人也不得不赞一声。 肌肤赛雪,明眸皓腕,一双眼睛里似是蒙了一层雾,让人看得不甚清晰,却更激起了他们探寻的兴趣。而且她的气质也是极好,完全不像是一个村落的农家女,反倒更像那传说中的仙人,高贵却不过傲,周身气息十分干净,似乎只要靠近她,心灵都可以安静下来,一身浮躁尽数褪去,只余平静。 “公子可是有事?” 燕云笙这才反应过来,他居然看一个女子看愣了神,这还真是从未有过的状态。心下警惕,但还是不想放弃这么一个机会。 “不知姑娘这里可有空房?在下姓燕,与夫人路过此地,在被仇家追杀的时候夫人为了救我而被重伤,如今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不知姑娘可否让我二人在这里休息一番,并且找个大夫给我夫人看伤?” 那女子看了他背上的花宛茵一眼,没说应,也没说不应,只是说了一句,“公子的夫人定是爱极了公子吧。” 燕云笙没有闲心跟她扯这些有的没的,再说了,别说爱他,宛茵能够不怪他才好,她跟着他也不过是为了百花谷而已,她救他,也不过是还他当年救她的恩。在她昏过去之前,还说了一句,“燕云笙,从此之后,我们两不相欠。” 爱他?开什么玩笑?、 “姑娘可否答应?” 把这些苦涩都压了下去,燕云笙现在最关心的就是能否找个地方给宛茵养伤,她身上的温度可是越来越高了。 那女子叹了一口气,终是把门打开,把他们迎了进来。 “我名中有个五字,你喊我五姑娘便好。你夫人的身子本就有所亏损,再加上她受的内伤,这就有些棘手了。不过,倒不是治不好,只是需要费些时间。” 燕云笙刚把花宛茵放到床上,就听见这个自称五姑娘的人这么说,竟是一眼便看出了宛茵的身体状况,看来她的医术与聂音落相比只高不低。 想到这儿,他不禁有些急切,“五姑娘可愿帮内子治疗?在下必有重谢。” 见五姑娘似是有些犹豫,燕云笙竟是一下子便跪到了地上。“只要五姑娘愿救内子一命,无论让燕某做什么都可。” 五姑娘也是被他这一跪给惊到了,脸上神色十分复杂。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我可以治好她,甚至可以治好你的头疼之症,只不过你们两人中我只能治一个,她哪怕是不治也不会死,只要熬过今晚烧就可以退了,尽管身子的亏损会逐渐变大,暗伤也会留在体内,可是只要好好调养,未必不能痊愈。可是你的头疼之症再不治疗,我敢赌你熬不过五年。你可是,还要我治她?” 燕云笙本以为自己的头疼之症根本不可能治好,却没想到居然还会有人告诉他,他是可以治好的,他也是可以长命百岁的。要说他不激动,当然是不可能的,可是他却也只是激动而已。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弃宛茵,更不会拿宛茵的健康来换自己的命。当年他不知他对宛茵的心意,做出了那么多伤害她的事情,在知晓了之后,他们却也回不去了。 他知道他给不了宛茵想要的东西,也没有办法消除他们之间的隔阂,可是至少,他想要护着她,即便不能免她苦,免她四处流离,也要给她一个健康的身体才行。至于他,五年的时间,也差不多够了。 没有丝毫犹豫,燕云笙依旧跪在地上,对着五姑娘的方向说道,“请姑娘救我夫人。” 五姑娘似是惊讶于他的选择,又不确定地问了一遍,“你可是真的想好了?作出决定便是不能改了,一旦我真的出手治疗的话,就不可能再管你身上的病了。你日后,就不会后悔?” “燕某想清楚了,此生绝不后悔。” 燕云笙执着的样子真是刺得五姑娘眼睛都疼了,见他还跪在地上,她又叹了口气,让他站起身,然后便自己坐到了床边,开始给花宛茵把脉。 五姑娘察觉到花宛茵的脉象,又看了一眼她眼角的青黑之色,这才确定她居然已经没有了任何求生的。不过看向一脸希冀地望着她的燕云笙,她也只好点点头,“我已有了把握。燕公子还是先出去吧。我先准备一下,等今天晚上便来给燕夫人治疗。” “现在不可吗?”。 无奈地看了燕云笙那皱起来的眉头,五姑娘摇了摇头,“自然不可,现在还不到时候,今天晚饭过后我自会过来,保证在明天的时候还你一个完好无损的燕夫人。” 燕云笙虽然还是想让她尽早治疗,但是现在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他也不好干涉人家的决定。他早就感觉出来这个女人不是那么简单的,她的武功或许还要在他之上,他现在这个样子估计拼尽全力也不能赢过她,最重要的是,她似乎对他们并没有恶意,那么,他也不便在这个时候生事。 “多谢五姑娘。” 五姑娘摇摇头,就走出来房间。临走前,突然想起还有什么事情没说,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在开口的时候她还在想自己今天叹气的次数可真是够多的了。 “燕公子,你就在这里陪着你夫人养伤吧,莫要随便走动。现在的清平垣,并不清平。” 燕云笙点点头,答应了下来,然后便坐在花宛茵的床边,抓住了她的手,不再放开。 五姑娘摇摇头,走了出去。但愿他们两个不会步以前进来的那帮人的后尘吧,不过,她倒是有很久,都没见过这样的人了,等治好之后,或许可以好好玩玩? 屋舍外的天空,夕阳已经半落,火一样的颜色也映在了这小小的村落之上。远处传来阵阵声音,清平垣,当真,并不清平。 关注官方qq公众号“17k小说网”(id:love17k),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一百零六章 尸傀虫,无字碑 虚酩墓的确是墓没错,可是它给人的感觉一点都不阴森。甚至于像聂音落这样的揽月一族的传承者还有一种来自血脉深处的熟悉感。 聂音落带着他们走了长长的一段路,终于来到了算是虚酩墓尽头的地方。 这是一个无字碑,与前面他们所见到的每一个碑都不一样,她完全地掩藏在了一堆杂草中,若不是聂恒差点被它绊了一下,他们也不会注意到它的存在。 聂音落在见到那无字碑的一刻,就觉得有一种力量在指引着她靠近,她隐约感觉到不太对劲,可是她的身体却仿佛已经不是她的了一样,只是因着最后的那点意志力和宋临照还有聂恒抓紧她的手,这才没有什么都不管地冲上前去。 定了定心神,聂音落这才回头对着身后的人说道,“大家小心,这里是揽月一族第一任族长的葬身之地,机关阵法应是最多的地方。” 话音未落,便见他们周身的几处景物都移动了起来,不管是地上的杂草还是那些墓碑,便是宋临照和聂音落,也是根本看不清这些东西移动的速度,只能把所有人聚在一起,以免落单被伤到。 于是这些人都围成了一个圈,不管他们在外面的世界是怎样势均力敌的敌人,不管他们心里有多希望对方可以死在这里,这一刻,他们却是合作了起来,谁都知道这遗迹的诡异之处,少一个人就是少了一份出去的希望,再大的仇恨,也要在自己生命没有威胁的情况下才能报不是吗? 许久,这些东西才终于不动了,可是聂音落却发现那无字碑居然还在原来的位置,心中不祥预感更甚,想要尽快离开这里,可是却发现他们居然连一步都迈不出去了。 只要有人想要离开他们所站的这个地方,就会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生物叮一下,宋临照最先试了一下,幸亏他一直注意着脚下,心中警惕,躲得也比较快,这才没有被叮到。而夜镜尘和无殷接下来都是试了一遍,结果还是一样,无殷还差点被那不知名的东西给叮到,这下,可是没人想要继续冒险了。 聂音落想着刚才无殷他们对那东西的描述,速度极快,状似飞蚊,不知是否有毒,再加上这无字碑的诡异和身处虚酩墓深处的环境,聂音落突然想起了一种她只在书上看过的东西。 “这东西,会不会是尸傀虫?” 听到她的话,所有人都齐齐转头看向聂音落,淡定如夜镜尘,脸上的神色也是有了一些变化,楚渊泽的眉头则是干脆皱到了一起,燕云崖也是一脸深色,仿佛受了多大的打击似的。 聂恒却在这个时候给了他们一个确定的答案,“姑姑,那的确是尸傀虫。” 聂音落眸色一深,弯下腰直视着聂恒的眼睛,“恒儿,你怎么确定那是尸傀虫的?” 聂恒似乎很奇怪他姑姑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这不是尸傀虫又是什么?它长得明明就是尸傀虫的样子啊。” 这下倒好,他还不如不回答呢。不止是聂音落和宋临照,连其他人都被聂恒这理所当然的回答给弄得嘴角一抽,你看到它长的样子?呵呵,他们这些武功再四国内前几的都没看清呢。你知道尸傀虫是什么模样?呵呵,他们最多只是在树上见过而已,书上可没有图。 不过聂音落还是不想打击聂恒的信心,因为她也觉得这的确是尸傀虫,没有理由,只是直觉。在这虚酩墓里,她的五感比平时好了一倍不止,却还是看不清那尸傀虫的样子,而恒儿却能看清,这应该就是同时拥有三种血脉之人的特权了吧。 而她虽然看不清,可是这毕竟是揽月一族的地方,她走到这儿来其实也是跟着直觉,在知道这么一种生物存在的时候,她第一个想起来的,便是尸傀虫。或许,这也是她的血脉带来的特权? 聂音落在心中把这个想法转了一圈,觉得还真是很有可能。不过,这特权就是这样?说白了,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用处。 “这应该就是尸傀虫没错。”宋临照也是有所感觉,见落落不再说话,便把她想要说的说了出来。 “尸傀虫?可是那个能把尸体变成傀儡,任由尸傀虫的控制者操控的尸傀虫?是那个活人被咬了一口,也会死去变成傀儡的尸傀虫?” 莫廷均有些控制不住心中的情绪,他不是没有听说过尸傀虫的,可是却没想到自己有照一日居然会碰到。这玩意儿可是群居的啊,刚才宋临照他们试了一下确定了尸傀虫的存在,虽然每次飞到他们身边的也就一只,可是既然有了,那么一群也不远了啊。 “这些尸傀虫似乎并没有主人,该是这地界千年以来自然形成的,况且,只要我们不跨过这个界限,尸傀虫也是伤不到我们的。” 聂音落回头又向那个无字碑看了一眼,在众人疑虑的眼神下,迈开了步子向着那无字碑的方向走去。 宋临照没来得及拦住她,也就跟着她走了过去。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们两个并没有再被尸傀虫攻击,就那样平安地走到了那无字碑的前方。 聂恒见他们都过去了,也小步跑了过去。也是没有碰到一只尸傀虫,其他人见此,也是动了。开始向聂音落的方向挪动。 原来他们是不想站在那墓碑附近的,别说那不好的寓意,就是在这么一个地方,所有有墓碑的地方都有些瘆人,除了宋临照和聂音落,谁都觉得这地儿其实挺阴森的,也就他们两个奇葩,加上聂恒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才不觉得这里可怕吧。 “你们不要离开这墓碑的方圆十里范围内,刚才他们之所以被尸傀虫攻击不过是因为离开了这个范围而已。” 几人都是听到了她的话,尹华香也默默把刚要迈出去的脚步收了回来。再迈一步,她就过了十里了啊,居然就差这么一点。 原来那墓碑反倒是最安全的地方,几人早就走累了,高度紧绷的神经也早已疲惫不堪,这总算有个安全的地方,也就不管它是不是墓碑了,都围着这墓碑坐了下来,打算先休息一下,他们刚才可是见识了要是远离这墓碑该有什么后果,这时候还是老老实实呆在这附近吧。 众人休息了一会儿,就把干粮拿出来啃了。这里环境不好,他们也不是不能吃苦的人,虽然这些干粮都硬了,不过既然能吃,还是不要浪费得好。 谁都不知道还要在这个鬼地方呆多久,他们的干粮和水还能撑几天,但是这个时候,什么都不重要了,能多活一刻是一刻,至少先把肚子填饱了再说。 “聂音落,我们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尹华香的声音响起,虽然听上去并无不妥,可是却隐含着一丝质问的意味。这里的人都知道她们两个之间的事情,就算没那么全面,但是大体还是知道的。 这尹华香原来中意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宋临照,不过宋临照却不肯理睬她。后来聂音落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竟是让她老老实实地嫁给了燕云崖这个以前一直名不见经传的家伙,尹华香又因为不甘心,算计了颜卿卿,设计了宋临照婚礼上的那一幕,更是害死了裕王妃。 可以说,这三个人的仇,比他们这儿坐着的所有人之间的仇都要大。他们那是国仇,而宋临照他们却是国仇加上家恨,这一路上他们都相安无事,他们本来还觉得奇怪,现在尹华香率先发难,他们反倒有了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所有人在这一刻都把目光转到了聂音落的脸上,想要看看她的反应,却没想到聂音落连看都没看尹华香一眼,而宋临照却是回了她一句,“不想跟着我们你大可离开,祝你和尸傀虫相处愉快。” 尹华香被他这一句话说得走也不是,继续呆着也不是,恨恨地看了聂音落和宋临照一眼,就要起身离开,结果被燕云崖拉住了,这才不情不愿地坐了下来。 “内子此话是无心的,还望永安郡主见谅。” 燕云崖握住了自己的拳头,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对聂音落道歉道。 聂音落好久都没有理他,他的脸色也越来越不好,却没想到聂音落突然说了一句,“尸傀虫要进来了。” 这话很奇怪,但是所有人都奇迹般的听懂了。因为他们已经听到了尸傀虫煽动翅膀的声音。 这么小的声音为什么能够听到?自然是因为来的数量太多了,他们抬眼望去,便见到那些尸傀虫以遮天蔽日之势向他们的方向飞来,除了他们所在的这一块地方,四周都已经布满了尸傀虫。 这些尸傀虫像是有什么阻拦着他们更进一步似的,越往这边靠近速度便会越慢,可是它们却也是一直在靠近着,虽然速度慢,但是已经快到他们眼前了。 莫非,这无字碑不起作用了? 众人都摆出了如临大敌的姿势,却突然听见宋临照大喊了一声,“落落!” 然后,尸傀虫仿佛冲破了最后一道防线,直直地朝着他们飞了过来。 关注官方qq公众号“17k小说网”(id:love17k),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一百零七章 入碑内,相思门 如果说,每个人的一生终将归于黄土,此刻的一切也不会在史书上留下只字片语,那么,他们做的事情又有什么意义? 在尸傀虫将要把他们淹没的时候,宋临照这般想着。只是不过一个念头闪过,却并未深想。 毕竟,他们并不是为了青史留名,也不是想要成为天下人眼里的大英雄,他们只是做了他们必须做的事情而已,即便身死于此,也怨不得任何人。 没有人会知道史书上记载的永安将军是怎么回到的宋国,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参加燕国宫宴的时候被算计送到了沧獠山,没有人知道每一场战役他们是多么地费尽了心思,既要赢又要保留实力,更是没人知道所谓的君臣相得内里究竟是怎样的互相提防、互相怀疑,而如今,他们在三族的遗迹之中命已危矣,这天下,又有何人知晓呢? “快进来。” 聂音落的声音突然从那无字碑下传出,宋临照松了一口气,看样子落落是没事了。当下也不犹豫,对着那些人招呼了一声,就带着聂恒率先进去了。 虽说聂恒和宋临照是不觉得有什么,可是那些正在拼尽全力抵抗尸傀虫的倒霉家伙们差点被聂音落的一句话给吓死。突然间从一个墓碑下传出来一个声音让你进去,还是在这么一个到处是墓的地方,真的不能怪他们想太多啊。 像是夜镜尘、楚渊泽那些男子还好,尹华香和宋鸢真的是脸都被吓白了,现在也只能靠着那些男子护着他们颤巍巍地往那墓碑的地方走。 不知何时那墓碑的附近突然出现了一个入口,恰好能容一人通过,几人互相看了一眼,决定还是按照他们进来的顺序,让尹华香和燕云崖先下去,然后他们再随后。 尹华香和燕云崖倒是也不推辞,他们两个的武功是这些人中最弱的,留在后面不仅会大大提高被尸傀虫咬中的几率,还有可能拖了别人的后腿。与其这样,倒不如大大方方地先行下去。 两人对着夜镜尘他们给了一个感激的眼神,便快步走了下去。 尸傀虫已经越来越靠近这里了,众人都加快了动作,可是还是有一些尸傀虫飞到了他们身边,夜镜尘和无殷挡得当真辛苦,可还是会有漏网之鱼的存在。 宋鸢见到有一只尸傀虫飞到了无殷身后,就要对着他的脖颈咬上一口,她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直接冲了过去,给无殷挡了一下,终究是躲闪不及,让那只尸傀虫咬到了她的手上。 趁着尸傀虫咬着她的间隙,宋鸢也是终于解决了这只尸傀虫。只是无论是无殷,还是夜镜尘,都未曾注意到她的动作。 宋鸢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逐渐僵住,血液也似乎不再流动,可是她却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死不了,不因为别的,只因为她是巫族的后人,而这尸傀虫,则是来自巫族,虽说是无差别攻击,但是这尸傀虫对于巫族中人的伤害,却是比别人要小的。 跟在无殷身后步下了那无字碑的入口,在她身子完全没入地下的时候,那无字碑的入口也是重新关上了。宋鸢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却什么都看不到,反倒是差点踩空,若不是无殷扶了她一把,她可能已经滚下了这至少百阶的白玉阶。 神色复杂地看了无殷一眼,却见他在确定她站稳了之后就把手移开了,还小声地对她说了句“冒犯了。” 她听得出他话语里面的歉意,可是她却根本不想听他这么说,这样太客气,太陌生,她不喜欢。 刚刚她是下意识地替他挡了一下,根本就没想起来自己身负巫族血脉,原本她都做好了挡完便死的准备,可是谁知老天不想现在就收了她的命,还想让她再多活一段时间。宋鸢不知,这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只是再看到无殷时,她心中的熟悉感和犹疑越来越浓,更是因他这么待她有些委屈,但是宋鸢到底还是宋鸢,她不可能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便只能这样跟在他身边,寻找机会可以摘下他的面具看一眼他究竟是不是她心中的那个人。 无殷感觉到身边的女子仿佛有什么话想说,可是她只是低着头看路,并没有说什么,不由在心中想道,女子当真是麻烦至极。 夜镜尘仿似什么都没看到一样,也是静静地走着,任由后面两人之间流动着那样的暗潮汹涌。 至少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后面众人甚至连轻功都使出来了,这才终于走到了底部。 聂音落早就在底部等着他们了,宋临照和聂恒也在,看见他们下来,聂音落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宋临照则是用流火扇不停地扇着,连看都未曾看他们一眼。而聂恒,则是看了他们一眼之后,说出了一句能够气死人的话,“你们好慢啊,我和姑姑姑父等你们好久了呢。” 这白玉阶本来就不那么好下,而且还有百阶之上,他们在刚才对付尸傀虫的时候又消耗了不少体力,能下得快才怪了。一时之间,众人脸色都有些不好。 尹华香的关注点却完全不在这儿,“你刚才叫聂音落和宋临照为姑姑姑父?” 聂恒不喜欢尹华香看自己的目光,但是作为一个被姑姑教育了那么久的有礼貌的好孩子,他还是乖乖地回答了,“是啊,大婶,我确实叫的是姑姑姑父啊,有什么问题吗?”。 看着尹华香因为他的称呼陡然一变的脸色,聂恒就知道自己做错事儿了,所以他吸了一下鼻子,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打算好好跟这位大婶解释清楚。 “大婶你别生气,姑父说了,虽然他和姑姑还没成亲,但是他这辈子只可能娶姑姑一个人,别的什么送上门的他看都不会看一眼,就算是被下了梦缠欢,也阻止不了他为我姑姑守身如玉的心。任何想要拆散他们的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尹华香听到他的话,下意识地往聂音落的方向看了一眼,却见她只是一心观察周围的环境,并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心中不知为何,堵得更紧了。 而宋临照,则是摇着扇子走到了聂恒面前,弯下腰敲了一下聂恒的脑袋。温润如玉地笑了一下,“恒儿啊,话不能这么说,守身如玉什么的,是我自愿的,而我之所以能成为你的姑父,还不是因为你姑姑愿意让我待在她身边,其实只要她愿意让我陪着她,成不成亲我根本就不在乎。还有啊,可别说什么拆不拆散的,这世界上,还没有人有那个本事呢,不过一些跳梁小丑罢了。我真是连理都懒得理她呢。” 尹华香听到他的话,脸色更是不好了,也不再多说什么,她可是意识到了,只要她一开口,宋临照就绝对会极尽讽刺之能事,嘴下绝不留情。她在这里却还要仰仗他们,不能太过,真真是要气死人了。 聂音落假装没看见那边发生的事,此刻心里有些复杂。宋临照做的,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出门在外要给男人留面子”啊?好像,她是那个男人。 这么一想,聂音落就感觉一种一家之主的责任感油然而生,嗯,她要保护好娇妻幼子才行,别误会,娇妻是宋临照,而幼子嘛,自然是聂恒。 当下,聂音落找线索找得更积极了。 “平生不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一个女声在众人耳边幽幽想起,再联系到这古墓的地界和那些传说,心里都是有些瘆的慌。 几人都走近了几步,缩小了一下距离。而聂音落,聂音落她在这声音响起的一刻便把宋临照和聂恒护在了身后,一家之主霸气全开,双眼直直地盯向那声音的来源之处。却没看到宋临照被她一把给推到身后之后,那整张脸都黑了。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聂音落下意识地接到,“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那声音“咦”了一声,不知想到了什么,沉寂了下来。 聂音落被她这一出一没给弄得有些迷惑,却见宋临照从她身后走了出来,牵住了她的手,出声把那声音初时念的那句诗给补全了。 “我住长江头,卿住长江尾。日日思卿不见卿,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卿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他还特意把“君”字改成了“卿”字,让他自己成了这诗中描写的主角。聂音落被他弄得脸上发烫,却还是没有抽回手。 只听得一声叹息,其音色似乎还是刚才的女声,“欢迎你们来到相思门。” 然后声音便消失不见,只是在聂音落面前的墙壁上打开了一扇门,似在指引着他们走进去。 那门上,赫然写着三个字,“相思门”。 关注官方qq公众号“17k小说网”(id:love17k),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一百零八章 何相思,终入门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聂音落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却在念出这样一首诗的时候带了那么一点不易察觉的缠绵之意,让几个听到她声音的人都转头看了过去。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君知否。 聂音落捡起地上的红豆手串,心里又一次想到了这样的诗句,不过这次她没有念出来,只是在心里转了一圈。 她不知道这里的相思门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在这座无字碑中,她也不知道这突然出现的红豆手串又是谁的,居然会引得她不由自主地念出王维的那首《相思》,她只是敏感地察觉到这个地方并不像他们所以为的那么简单。 这相思门,或许是比八苦殿还要神奇的存在,而他们,或许一旦进入,便有可能再也无法出来。 正在她无比纠结之][].[].[]际,那个女声又响了起来,似乎是因为他们一直不肯进去而生气了,声音有些拔高,听上去颇为尖利,“既入我相思之地,便老老实实地进来。莫非还要我帮你们不成?” 宋临照他们被她这声音刺激地耳朵都有些疼,可是所有人也都察觉到了这相思门的危险所在,更是后退了几步,聂音落当机立断,“走,我们沿原路返回。” 话音刚落,就听那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更为凄厉,还带了几许怨毒,让人浑身发冷,“想走?可没那么容易,在这虚酩墓中,你们还能走到哪儿去?” 聂音落和宋临照对视一眼,都决定还是不要跟这个女人正面对上比较好,他们不是不相信这世上有鬼神之说,毕竟也是经历了穿越,又在沧獠山见过了那两位前辈的人,可以说,他们对这片大陆的了解,比夜镜尘他们这些本土人还要深刻。 他们都知道这片大陆上有着一些神奇的存在,根本无法用他们已知的东西来进行解释,可是他们却觉得这个相思应该并不是他们所以为的那种活了千年的修道之人或者魂魄之类的,而应该是一个人。 原因很简单,那串红豆手串是在所谓的相思门开了一会儿之后才出现的,就在它出现的时候他们都察觉到了有人的存在,是内力波动所带来的冲击,而不是那虚无缥缈的虚无之感。 宋临照和聂音落知道不止是他们两个感觉到了,内力不输于他们的夜镜尘和无殷也是定有所觉,只不过他们都知道,那人的内力比他们都高得多,即便是他们所有人联手也不一定能赢。再加上那人对着虚酩墓中机关的熟悉程度,想要让他们全军覆没真是丝毫不费力气,他们不能冒这个险。 几人运起了内力,以最快的速度向外跑去,却突然听见宋鸢的一声闷哼,似乎是受了伤,宋临照回头看去的时候,就见宋鸢被不知从哪里出现的树枝给缠住了,那树枝上还有刺,直接刺到了她的身体里,不知那刺上涂了什么,宋鸢在被那树枝缠住的时候就已经没了力气,根本无法反抗。 宋临照见她正在被逐渐拖入那一片黑暗的相思门中,也是急了,拿出流火扇对着那些缠着她的树枝连放了几发暗器,可是却毫无用处,眼见着宋鸢就这么进入了那个被他们所有人认为危险无比的地方。 在她消失在众人视线的最后一瞬,宋临照清晰地看到她用唯一能动的嘴唇做了一个“快走”的口型,眼睛还眨了三下,正是他们以前约好有危险时的暗号,只有她和落落才知道,她这么多年都未曾用过,却在此时用了。 宋临照心里犹豫了一瞬,不知是何滋味,他知道为了大局,他此刻不应该去救她,可是他却没法看着她就这样消失。当下便调转了方向,打算去寻宋鸢。 就在他想要跑回去的时候,聂音落拉住了他的手,“子卿,现在过去我们也会被卷入相思门里。” 所有人听到她的话都以为她这是拒绝的意思,有暗暗鄙夷的,有觉得她这选择是明智的,内心想法不一而足。 不过宋临照却知道她说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握紧了她拉着他的手,笑了一下,“落落,她是我妹妹。” 聂音落早就猜到他会这么说,当下直接把聂恒扯了过来,“好,我们陪你一起。” 聂恒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呆呆地看着他们做决定的样子,心中有些暗喜。这是不准备抛下他的意思?他可以跟姑姑姑父一起去危险的地方给他们帮忙了? “嗯,我们一起。” 宋临照又用力的握了一下聂音落的手,然后就放开,走到了聂恒的另一边,像聂音落一样牵住了聂恒十分有眼力伸出来的小手,捏了一下,觉得肉感不错。然后便打算带着他们一起进去。 别跟瑾彧公子说什么爱一个人就要保护好她,不能让她去涉险什么的,把这句话放到以前或许他还会觉得有道理,可是在经历八苦殿的那一场爱别离之后,他是彻底不这么想了,要死就死在一起,总比不知道心爱的人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要好。 而且,这虚酩墓中根本就没有真正安全的地方,就算他相信落落不会有事,但是他也不敢保证自己无事。至于聂恒,若是他们两个不在,这里面又有谁会像他们一样拼尽全力护着他? 毕竟聂恒再怎么聪慧,也不过是个孩子罢了,他又怎么敌得过这些从小玩心眼的皇孙贵胄,到时候被人算计了他们连是谁害得他都不知道。这样想来,还是跟着他们比较好。 “你们不是不知道这里面可能比我们遇到的所有东西加起来还要危险,不过是一个跟你们无恩反倒有仇的女人,你们又是何必?” 尹华香不知为何,突然关心起了他们的安全问题,弄得聂音落和宋临照都是一惊,片刻后,聂音落对着尹华香说了一句,“你们不明白。” 这一句话,噎得尹华香也是无语了,不由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不知好歹,也不再管他们。 聂音落则是撂下这句话就跟着宋临照,带着聂恒走了进去。从背影上来看,还真有一家三口的样子,若不是这里是虚酩墓里的无字碑下,他们或许还会赞一声这一家人非凡的气度。 可是现在他们却只想把那三个义无反顾、不知轻重的人给抓回来,然而他们却知道自己根本就阻止不了他们,只能在心里恨得牙痒痒,却束手无策。 看着他们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夜镜尘他们也是动了。当然不是想要跟着他们进相思门,而是继续向出口的方向走去。 他们觉得跟相思那个武功奇高的诡异女人比起来,尸傀虫还能稍微好对付一点,而且过去了这么久,估计那些尸傀虫也该散了,现在出去另寻一条路或许不易,但至少比呆在这里能安全许多。 可是出乎众人意料的是,他们按原路返回却没有原本应该出现于此的白玉阶,心中一动,突然便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了上来。 “你们还真以为能逃出去不成?”相思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几人都是被她这声音中蕴含的内力给震得心神不稳,特别是尹华香,差点就昏了过去。 “阁下究竟是谁?” 两个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楚渊泽和夜镜尘都是在此刻开口,声音中都带了一丝愠怒,任谁被这样耍着玩都会生气,更何况还是他们这些身处高位的人。 那声音顿了一瞬,再开口时,已然不那么凄厉诡异,反倒是恢复了初时听到的清浅低喃,“我是谁?我是相思啊,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的相思。” 相思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声音却是哀怨了起来,“原来,你竟是不记得相思了吗?”。 几人刚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相思的声音倒是复又凄厉起来,“既然不记得了,那就留下吧,留下陪我,总有一日,你会想起来的。” 此话一落,夜镜尘他们的脚上也缠上了树枝,与缠住宋鸢的别无二致。只是无论是无殷的紫微枪,还是其他人的武器都是对这东西毫无用处,甚至于夜镜尘他们都用上了内力,也是没有任何作用。 那树枝上的刺也都刺到了他们身体里,这东西好像对于武功越高的人影响越大,夜镜尘和无殷在被刺到的一瞬间便昏了过去,其他人神志也有些不清醒,反倒是武功最弱的尹华香,此刻却是清醒极了。 可是她却宁愿自己也昏了过去,这样清醒地感觉着那些刺扎入身体的疼痛感和看着自己被拖着带进相思门的无力感,还真是让她的身心都受到了伤害。 相思却不会管这些,那些树枝终于把所有人都带进了相思门。相思的声音也恢复了正常,在这已经空旷的殿中传了出来,正是那首她一直念着的诗。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亲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莫相识。这声音久久回荡,不知相思,何处无穷。 关注官方qq公众号“17k小说网”(id:love17k),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一百一十三章 佛玉台,天下令 自恐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怕误倾城。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聂音落恢复意识的时候,就看到他们此行的目的,佛玉莲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上面刻着的,正是这首仓央嘉措的诗。 这三族遗迹说是奇珍异宝无数,但其实经过这么多年,留下来的当真不多。而且对于他们这些自小便什么都见过的人来说,那些所谓的奇珍异宝远远比不上佛玉莲台下的东西更得他们的心意。 连夜镜尘和燕云笙都亲自前来,便可看出这东西的重要性。 只是聂音落没有想到,他们居然会是第一波亲眼看到这佛玉莲台的人。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聂恒的声音十分好听,却因年纪尚小而有些稚女敕,也因不懂情爱,读不出这诗的韵味,但却并不妨碍。 短短四句,却恰是多少人最为希望的结局,在佛玉莲台出现的时候未曾有人注意过,可是却在此刻浮现了出来。 聂恒不懂,聂音落不懂,宋临照不懂,但是,终究有人,是懂的。 “佛玉莲台,是三大遗族的始祖共同所得之物。那时天域大陆灵气充盈,处处皆是机缘,处处皆有玄机,天材地宝也是数不胜数,无数人从此地飞升,得以进入仙界,长生不老。” 聂音落和宋临照都被声音吸引过去,连一心沉醉在空中飘浮着的佛玉莲台身上的聂恒也是转移了注意力,神色颇为怪异地看着那个在虚空中突然出现的女子。 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得到溟虚之镜碎片的消息匆匆而来的水清樾。 水清樾此人,不对,是此神,在当年这天域大陆还是灵气最充裕的时候便于这里结下了不解之缘,后来更是一个冲动不小心毁了一件东西,害得这天域大陆落入了小千界,甚至如今已至末尾。她的心里不是不愧疚的,也因此经常观察这天域大陆的事情,好几次在天域大陆面临灭顶之灾的时候,她也是出过手的。 然后,便是九珑璇玑阵的事了。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原因,这片大陆上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幺蛾子出现,别说她那溟虚之镜的碎片了,怎么连往生境的碎片的都出现了? “你们……” 水清樾只说出了这两个字,却在聂音落和宋临照那万分熟悉的眼神中消了声。想当年她可是无数次地败在了络姻手下,后来又加上一个战神一族的慕潇,她可是没少吃亏。 只是她也想不明白,明明是在九天之上一直看不顺眼的两人,为什么会在同时转世之后爱得那般天崩地裂,甚至连上古诸神的身份都不要了,只愿生生世世相遇相伴,哪怕可能只是一场镜花水月,也在所不惜。 她不是那些把顺应天命放在嘴边的老古板,也不是没有违逆过天道,可是就算是她逼得天道妥协,最后自己也是退了不止一步,像络姻和慕潇这样完全违逆了个彻底的,她在她这几十万年或者上百万年的生命里,还真是没见过。什么,你问她到底活了多久了?其实她也不知道,早就数不过来了,也就不在意了。 “姑娘来此,所为何事?” 聂音落不认识这个女子,却隐约觉得有一种出乎意料的熟悉之感,再加上她那凌于虚空,身份不凡的样子,心中暗暗觉得,还是客气点为好,无论如何都要忍住自己那因为她只说了一段话就不说了的急躁,当然,还有那想要揍她一顿的心情。 只能说,两位打了那么多年,还真是白打的,就算是都转世了这么多次,就算是早就不记得自己的生命中还出现过这么一个人,本能也是无比强大的。 聂音落此时可是费尽了力气才忍住自己想要上去跟她比试一番的冲动,神色如常地望着她。 可是聂音落忍住了,不代表宋临照就可以忍住,想当年这位天界闻其名便退步三舍的战神可不会给任何人面子,在水清樾那些年到处找虐的时候,他可谓是虐她虐的最多的人了。 别人还会看在圣尊的面子上手下留情,可是他可不会,有好几次水清樾都差点被他给揍得神魂俱灭,虽然后来圣尊也会来找他把他揍得直接魂魄离体,可是他也依旧不改初衷。所以现在,他一看见水清樾那张脸就手痒。 当下更是已经拿出了流火扇,若不是还有一丝理智知道这不是他们惹得起的人,他早就冲上去了,管他什么佛玉莲台,先把眼前这人揍一顿再说。 还好聂恒觉得气氛不太对,紧紧地拽住了自家姑姑姑父的手,不让他们冲到那个从天上下来的女子面前。可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姑姑和姑父的表情都这么凝重?他的手都快要被捏断了啊? 水清樾自然看得出来他们在想些什么,不得不说,这两个人的性子当真一点没变,还是看到她就想上来揍她的样子,虽说她手也痒,可是毕竟现在他们只是普通凡人,而她是九天之上的上古诸神,她要是真的出手,他们别说神魂俱灭了,当真是一点渣都不会剩下。 在没人看得到的地方搓了搓手,决定还是早点办完事早点回去得好,这种想打不能打的感觉实在是太不爽了。 当下也不矫情,直接就把能让他们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我是水清樾。你们不用说你们不认识我,我其实也不认识你们。”说到这儿,水清樾的脸微微红了一下,这么多年,她还是不习惯说谎,每次说谎脸都是会红一下,难怪玄墨那个家伙总是能在她离家出走的时候找到她。额,自己脑补的毛病又犯了,居然这么快就又跑题了。 不过水清樾到底是活了这么多年的人,早就习惯了,也不尴尬,只是施了个法诀,让聂音落他们根本看不出来她的脸红过那么一瞬,就继续说了下去。 “这里是你们口中三大遗族的遗迹,却是我此次前来所要寻的一样天界灵宝的碎片。” 水清樾此话一落,聂音落和宋临照都是猜到了她和那个青山道人应是差不多,都是传说中的上神。不过,这灵宝的碎片?那是什么东西?是这遗迹? 刚想开口问问她究竟是在怎么回事,却见水清樾摆了摆手,“天机不可泄露。这碎片的事情你们无需管,只是这佛玉莲台,倒是麻烦得紧。” 说到这儿,即便是水清樾,也不由在心里暗暗咬牙。这佛玉莲台不是别人的,恰恰是玄墨那个家伙留下的,据说是他在这片大陆的最后一世得到的一个法器,最后竟是助他保留了记忆转世,这才遇到了她。 当然那些穿越的也是留着记忆的,可是他们都是天道安排的,是早已注定的。 可是玄墨却不同,那家伙最后一世简直像极了顺治帝,为了情爱之事放弃了一切,无论是当时天域大陆共主的地位,还是即将历劫完成重回九天之上的机会,都被他通通放弃,只为了再经历一世凡尘情缘。 当时他没有任何办法能够逃过奈何桥,不饮孟婆汤,所以他便以毕生功力制了这么一个佛玉莲台,在其上整整跪了万年,这才得了一个带着记忆转世的机会。 然后这佛玉莲台便被他传给了三大遗族的始祖,成了守护这三族之人的东西。 虽说以他当时在天域大陆的修为可以力压神界上神,但是比起现在的她来说,还是差得太多。可是即便如此,她却也没办法不顾一切地拿走这东西。 这么多年来,虽然此物没有生出灵智,可是却也与这天域大陆的命运息息相关,若是贸然拿走,整个天域大陆都会被毁,不仅不符合天道之意,更是会让所有的世界尽都失衡。 不过还好,这段日子这东西便会毁在天域大陆自己人的手里,到时她等它毁了再收集起这片遗迹中的八苦殿、虚酩墓、清平垣便好,至于那麻烦之处嘛,自然是在于这佛玉莲台下的东西了。 “不知姑娘的意思,可是这天下令?” 天下令,便是这群人的真正目的。据说得到天下令之人,整个天下都需得听令于他,自然便可一统天下。 水清樾也知道他们来这儿的目的是为什么,这天下令虽不像这些人传的那么玄乎,可是也差不多了。 当年玄墨逝世之前,便是天下共主,所有人都已经宣誓终生效忠于他,而他们立下的血契,便是都被这天下令收集了起来。他们的血脉后人,也会效忠于这手执天下令的人。 虽然现在那些人的血脉都已稀疏,可是这血契的束缚还在,但凡是那些人的后人,必定要忠于天下令的主人,否则便会深受天罚之苦。 那些后人不多不少,四国之内加起来也就相当于这片大陆上的一半人口,若是真让心怀不轨之人得了的话,这片大陆绝对会面临新一场灭顶之灾。到时别说是这佛玉莲台,整个碎片都会化为飞灰。可是,这件事情,并非她所能插手,所以,便只有一个办法。 “的确如此。所以,我需要你们帮忙。” “什么忙?” “得到天下令。” 关注官方qq公众号“17k小说网”(id:love17k),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一百一十四章 应取否,真凶谁 水清樾话音一落,这佛玉莲台便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一样,陡然发出一道白光,照亮了这个大殿。 “紫微星临世,命格更转,这片大陆,总是会再遇到一个如玄隐帝君一般的天下共主。” 玄隐帝君,便是玄墨当年在这片大陆上的称号,真真正正的天下共主。 与后来什么西凉的赫连皇室、东梁的赵家皆是不同,玄隐帝君,是一个只在传说中出现的名字,也是一个只要再次出现便会让每一个天域大陆的人都敬畏不已的名字。 其他的皇室,只能说是这片大陆上占据了这天下的主人罢了,却算不上这片大陆的真正主人,这片大陆真正的主人,从来只有玄墨一人而已。 不过,现在看来,似乎要变了。 聂音落和宋临照都是不知道这玄隐帝君是谁,可是听水清樾这么说,却是明白地知道,这天下令怕是真有号令天下的功能。可是,为何必须要他们得到呢? 两人很默契得没有把这个问题问出来,可是水清樾却自己回答了,“你们两个血脉有些不同,这天下令落到你们手里才可以发挥其最大的作用。” 看着两人惊异的眼神,水清樾突然觉得有些胃疼。可不是他们血脉不同呗,毕竟是曾经的上古诸神,由他们拿了这无主的天下令,这佛玉莲台还不至于那么容易消失,毕竟如今紫微星还未长成,那个所谓的凤星更是不知在什么地方。 至于尹华香,不过是被人算出来的凤星罢了,只是真正的凤星用来掩人耳目的人而已,怎么可能有那个资格拿到天下令? 不过,谁能拿到天下令,她也真是不能插手,如果宋临照和聂音落失败了的话,她也只能看着佛玉莲台和这溟虚之镜的碎片一起消失,而这天域大陆,也只能经受接下来战火连天灭顶之灾的日子了。 想到这儿,水清樾不知为何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要知道,她的预感可不止是预感,一般说来,只要是她感觉到的事,比那帮家伙演算天机都要准得多。莫非,这天下令,还真的与他们两个无缘? “言尽于此。我知道你们的目的也是在这天下令,但是你们要记得,哪怕是得不到这天下令,毁了它也好,莫要让它落入别人手中。” 水清樾说完这话就消失了,聂音落和宋临照则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天下令究竟有何能耐,竟然连这个明显不是凡人的女子都这般看重?而且究竟为何必须要让他们得到?虽说他们的目标是在此处没错,可是他们也从未打算过自立门户,在这天下之争里插一脚。 他们毕竟是宋国人,即便是从现代而来,那深入骨髓的爱国之情也从未变过。只要宋皇做的不是太过分,他们也不会真的反了他。 更何况,聂音落是聂家的人,先不说聂家人有什么特殊的身份,就说聂家人世代相传的忠心,她也不可能真的污了聂家清名,成为聂家史上第一个叛国之人。 他们来取天下令,也不过是为了能够不让其他几国占到便宜罢了。 你问为什么不干脆在八苦殿和虚酩墓里杀了那些人?谁说他们不想的。 其实无论是宋临照他们,还是夜镜尘那帮人,就没有一个人不想把其他国家的人给弄死,但是一来这里有一个禁制,进入遗迹的同一批人不得自相残杀,否则便会被遗迹的守护者开启机关让其所有人尽数掩埋于此,二来便是只要有一个人动手,其他人便也会动手,他们实力都相差不多,便是武功最高的聂音落和宋临照,要是被其他所有人围攻,那么他们也是顶不住的。 当然,最重要的其实是,如果他们这群人死在了这里的话,岂不是便宜了那帮留在外面对他们的位置虎视眈眈的人。虽说他们在来之前便算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可是谁也不敢保证那万一不是? 所以,这些人不仅没有对其他国家的人出手,反倒还真的互帮互助了一回,其他的恩恩怨怨,国仇家恨,咱们出去一起解决。 “姑姑,你们要取天下令吗?”。 聂音落和宋临照正想着,却突然听到聂恒的话。 “恒儿,怎么,你觉得姑姑应不应该取这天下令?” 聂音落一向是个开明的长辈,虽然聂恒年纪较小,紫微星之说在她看来也是无稽之谈,可是她也还是会在乎聂恒的想法,不因为别的,只因为聂恒实在是太聪明了。很多时候,他们都会被绕到局里,可是聂恒却总能一眼看出关键所在。 “天下令,虽说可以号令天下,可是姑姑姑父你们又不想造反,即便是得到了这东西,也一定会交给宋皇,甚至有可能被宋皇疑心,那么为什么不直接毁了?” 聂音落和宋临照对视一眼,觉得聂恒说得当真没错,他们也不是没有这种想法的,只是总是觉得有些可惜,如此看来。 可是既然连水清樾都说了,得不到便毁掉,他们也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这天下令,就是个祸害,这么多年,不知道有多少人都是因为这东西失了性命,失了一切,即便是他们,不是也被这东西给吸引来了吗?所以说,果然还是毁了更好吧。 站在虚空之上的水清樾在看到他们的想法之后,凌空便摔了一跤。这两个家伙不是吧?这么狠?直接就毁了?天知道她之所以那么说,也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罢了。 她心里还是希望他们能把这天下令给拿走的。毕竟若是真的毁了,这佛玉莲台也必毁无疑,这溟虚之镜的碎片她也是拿不回来了。 毁掉天下令,不过是最坏的一种情况,是实在毫无办法的时候才会出现的情况,结果这两人倒好,直接做好了毁掉天下令的准备。 只是,那个叫聂恒的小家伙,到底,是不是紫微星呢?若是,那这天下令,可不会那么容易毁掉了,若不是,那蓝倾若说的紫微星又会是谁? 模了模自己的下巴,水清樾还是打算像那帮俗人一样盐酸一下天机吧,毕竟她只能是旁观者,最多也就是在尘埃落定之后取走碎片或者亲眼看见这碎片消失而已,不可以参与其中。 现在她提醒了聂音落和宋临照他们,已经算是有违天道了。要不是她设了一个九珑璇玑阵,再加上天道最近没空管她,她早就被遣送回九天之上了。 还是算一算,能够稍微保险点。 不说这厢水清樾开始演算天机,下面宋临照和聂音落却是都有些着急。 “落落,我们都到这儿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这佛玉莲台还是只是飘浮在我们头顶上,而不见天下令呢?” 聂音落闻言看了一下一直岿然不动的佛玉莲台,也是有点郁闷。她感觉得到,刚才那个水清樾来这儿的时候应该是使用了什么法术,让时间暂时停止,直到她走后时间的流速才恢复正常。 可是就算是这样,他们从醒来到现在,不算上那段停止的时间,也至少在这呆了有一个时辰了吧?这佛玉莲台除了发了一阵白光之外,就是什么表示都没有了。 他们即便想要到那佛玉莲台之上去看看,也每个着力点,根本上不去。这可是怎么回事? 莫非,必须等人都到齐了,这天下令才会出现? “子卿,不必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大不了我们就趁着其他人抢夺天下令的时候出手毁了它就好。” 此话刚落,就听见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永安郡主这想法倒是好,人家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可是你这干脆是釜底抽薪,一点利没有不说,还要毁了别人。当真是好算计啊。” 聂音落几人闻声看去,却见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与他们几人都有大仇的宋苻。 “这样光明正大又怎是算计?莫非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连自己的亲哥哥都可以害死,连自己的嫂子都会觊觎?宋苻,你才是最无耻的小人。” 聂音落只要看到他就会想起聂家军尸骨无存的场面,宋临照更甚,李玉柒是死在他怀中的,他怎么也忘不了她最后那硬挺着一口气要看完他和落落拜堂的样子,不过是不想让他为她守孝而已。 虽说他们并不算熟悉,可是她毕竟是这具身体的母亲,是为了他方才会死。他也是心甘情愿为她守孝三年。 他不知道她和宋苻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他只知道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与他的亲生父亲长得一模一样的宋苻是他的仇人,是他今生今世都不会放过的仇人。 现在还不到动手的时候,他可不想因为这么一个人赔上自己的命。不过说两句还是可以的,还能顺便帮落落出气。 可是宋苻却根本不介意,他只是把目光转向了聂音落,眼中带着恶意,“聂音落,你还不知道吧。聂家军那事,虽说计划是我安排的,可是真的下了命令不许人救援的,是宋皇。而第一个打算除掉聂家军的人,便是宋临照的父亲宋郢。” 看着聂音落突然变得煞白的脸色,宋苻心中产生一种诡异的满足感,继续说道“宋郢可是一个比我还要聪明的人,可是他这一辈子做的唯一一件跟政事有关的事,就是制定了一个如何除去聂家军的详细计划。连聂蕤都是这局中之人,而我,也不过是按着这计划行事罢了。若说真正的凶手,宋郢和宋胤,可是一个都逃不过去。” 聂音落的紫微枪不知从何处而来,直接便被她抓到了手里,宋临照一个没拦住,那紫微枪就那么直直地刺向了宋苻。 “铮。”紫微枪的清鸣响起,打破了这个一成不变的地方, 此时,佛玉莲台大亮。 关注官方qq公众号“17k小说网”(id:love17k),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一百一十五章 恩怨明,鸢尾落 宋鸢从来都不知道,这世间可还有她容身之处。在她走上这条不归路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不过一个棋子罢了,可是她却是此刻方知,即便是一枚棋子,她也是不合格的。 “宋鸢,你让开。” 聂音落暴怒之下的爆发力并非常人所比,宋苻更是早就受了伤,这些日子也一直都没有好好疗过伤,被聂音落和宋临照联手围攻,早便已成败势。 就在聂音落的紫微枪要刺到宋苻身体里的时候,宋鸢却是从暗处冲了出来。 谁都不曾知道宋鸢竟是早已得巫族传承,一身巫蛊之术比起聂音落那个半吊子不知好了多少倍。不过是随手一挥,几只虫蛊落下,生生逼得聂音落倒退了好几步。 宋临照见状,更是直接挡到了聂音落身前,手中的流火扇有红光微微浮动,正是他生怒的征兆。 只是两人到底还是忌惮这巫蛊的,也不想伤了宋鸢,所以迟迟不曾往前。眼看着佛玉莲台的光就要灭了,水清樾更是给他们传音说其他人马上就要到了,他们已经没有了跟宋苻纠缠下去的时间。 “宋鸢,你再不让开,便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宋鸢坚持站在宋苻身前的样子让聂音落和宋临照同时皱眉。 毕竟也是一起长大的人,无论是宋临照还是聂音落都没有想过要让宋鸢死在他们手下,即便是如今,他们也因为宋鸢的缘故手下留情了。 可是宋鸢还是这副死都不肯让开的样子的话,那他们怕是也不可能再在不伤她性命的情况下对付宋苻了。 两人眼中同时闪过一抹复杂,即便他们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杀过了不少人,聂音落更是在战场上一枪刺死一个的主,可是他们也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把手上的武器对准一个从小跟在他们身后,一直未曾真的伤害到他们的女孩。 特别是,这个女孩,还是宋临照护了那么多年的亲生妹妹,聂音落曾经在长安唯一的手帕交。 宋鸢眼睁睁地看着两人纠结的样子,小时候的一幕幕突然就出现在了眼前。 他们两个原本一直是那种一见面必定会吵一架的人,而她却是他们两个之间的中和剂。中和剂这词还是聂音落告诉她的,当时她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后来明白之后,反倒觉得这个词当真是形象极了。 那时的生活总是那么单纯,赏赏花,聊聊天,谈谈诗词,论论古今,聂音落和宋临照都是一直有意无意地让着她,尽管他们始终都表现得不是很明显,可是她也能感觉到他们对她的回护之意。 原本她还在摄政王府的时候,心中尽是怨怼之意,那些小时候的事都被她刻意遗忘,似乎只有这样,她才可以心安理得地成为宋苻的暗线,心安理得地既背叛了宋临照,又背叛了燕云笙。 当年的燕国玉玺、宋国兵符之事,她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后来他们两人失踪,她更是掺了一脚。 至于后来,她反算计了尹华香,让尹华香把她嫁给燕云崖一事尽数算到了聂音落头上,殊不知,那情蛊其实是她所制,由宋苻想办法与聂音落制的失败的那个情蛊调换了过来。 所以尹华香才无论如何都逃不过嫁给燕云崖的命运。至于燕云傲,也是她放走的,不然燕云笙那般小心的人,怎么可能留下这么一个大破绽,放走了燕云傲呢? 世人不知,安阳郡主宋鸢,后来的燕国摄政王妃,其实是一个巫蛊方面的天才。尽管这天才是在她被种下蛊毒之后方才发现,可是却足够她做了很多别人根本想象不到的事。 嘴角泛起一抹苦笑,她想了这么多,其实不过须臾而已,聂音落和宋临照还等着她的回答,她却无法再正眼看他们两个一眼。只因为,她不配。 “动手吧。宋临照,聂音落,你们不必手下留情。你们要为你们的亲人报仇,我宋鸢理解,可是我也不可能看着他就这样死在我面前。毕竟,他是我的父亲。” 两人看着宋鸢决绝的样子,突然间便发现他们终究与这个世界的人不同。 聂音落给聂家军和她的父兄报仇,是因为他们当真待她很好,她早就把他们当成了真正的亲人。所以她才会心甘情愿地承担起聂家人的责任,心甘情愿地为了给他们报仇而奔波。 宋临照则是因为李玉柒着实帮过他,再加上落落的原因,方才这么想要弄死宋苻。 可是如果聂家人像宋苻对待宋鸢那样对待聂音落,恐怕她早就直接自己把聂家给弄没了,何谈报仇雪恨之事? 而宋临照更是如此,他的心比聂音落狠得多,他的心里唯一的柔软所在便是聂音落,他可以为了聂音落负天下人,却不会因为任何人而负聂音落,其他人,若有恩于他,他自会还,但若与他有仇,他可不会心软。 所以说,他们永远不可能像宋鸢一样因为什么“孝字为大”而忘记宋苻对她做的那些事,她才是这个世界真真正正的古人,终究与他们是不同的。 两人对视一眼,又各自给聂恒使了个眼色,见他乖乖站到了佛玉莲台的保护范围内,这才开始动手,招招向着宋鸢的要害而去。 宋鸢一直都知道,对于他们而言,她虽然有所不同,可是那么多年的情意,也早就已经消磨得差不多了。 如今还存在的,不过是宋临照心中的那点愧疚和聂音落对回忆的不舍罢了。 所以他们才会这样招招不留情面,不过如此正好,就这样斩断他们之间所有的因缘,所有的纠葛,来生莫要再见最好。 在宋临照的流火扇直接攻向宋鸢死穴的时候,她这样想着。然后,她便看到了聂音落攻向宋苻的身影,可是却没想到宋苻居然不知是摁了什么机关,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刹那,紫微枪发出一声清鸣,却是直直刺到了石壁之上。 而宋苻,就是这样在说出一切后,消失不见。 可是宋鸢,却什么都看不到了。她的眼前只剩了一片血色,她感觉得到她最后拼尽全力靠到宋临照的流火扇上时,那根银针刺入她死穴的感觉,她没有看到宋临照眼中的震惊,也没有看到聂音落眼中的不解。 她只能感觉到她体内蛊虫剧烈的波动,感觉到生命流逝的苍白无力,这样真好呢,她体内的蛊虫死了,作为金丝蛊的母蛊,她和那蛊虫一起死在了宋临照手中,那宋临照便无需再被金丝蛊所烦扰了吧? 宋临照不知道宋鸢为什么没有躲过她的那一击,就这样倒在了他身前。可是他体内金丝蛊的剧烈波动却是已经让他无法想这些事情了。这样强烈的波动,他甚至可以感觉到金丝蛊的逐渐消亡,莫非,他找了许久的母蛊,就在宋鸢身上? “把手给我。” 聂音落一击不中,宋苻却是已经消失,而宋鸢居然被流火扇击中死穴,如今还有气息,也不过是因为体内各种各样的蛊虫还未彻底死去的缘故。 可是见到宋临照的样子,她便知道定是金丝蛊的原因,可是他并非是痛苦的样子,反而有点解月兑的感觉。她一直都知道他体内的金丝蛊虽是受他所控,可是只要那东西还在一日,就会对他造成危险。 谁都没有办法保证这金丝蛊以后会不会被施蛊之人反控制回去,特别是在知道了那个人是宋苻之后。她可是经常想着要完全除去这金丝蛊的。 然而完全除去金丝蛊而又不伤害到宋临照,只有一个办法。那便是让宋临照亲自杀了母蛊的宿体,如此方可。如今的情状,怕是宋鸢便是那母蛊的宿体了。那么,她自己撞到了流火扇的银针之上,是不是便是为了帮宋临照摆月兑金丝蛊呢? “落落,可是,我想的那样?” 他们二人之间的默契早已不需言明,聂音落在给宋临照把完脉之后,却是终于确定了他们的猜想。对着宋临照点了点头。 宋临照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身子,就在这时,宋鸢却是睁开了双眼。 “音落,哥哥。” 两人听到她的声音都快步赶到了她身边,这样熟悉的称呼,却好似只在上辈子听过一样。两人心里都有些酸楚,却知道此刻不应该打扰宋鸢,她必是还有什么放不下才会张开眼叫他们。如今他们能做的,不过是尽力帮她完成愿望罢了。 “音落,帮我闭息。我要留着一口气亲眼见到无殷。” “无殷?你为何要见他?” 宋临照耐不住心中的惊讶,终于还是问了出来,可是宋鸢却早已无力回答他。 “好,我帮你闭息。” 聂音落没有去管她的要求有多么不合理,拿出了手中的银针,对着宋鸢的几个穴位便扎了下去。 然后,便看见宋鸢最后对她说了一声“谢谢”,便进入了闭息的状态。 聂音落的眼睛突然有些酸,明明是他们该谢谢她的,可是最后却是让她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宋临照把宋鸢抱了起来,靠在了墙壁上,之后,两人便是一起等着无殷的到来。既然这是宋鸢的愿望,那么他们必定会帮她达成。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并没有看到,摄政王府里的那一大片鸢尾,尽数凋落。 第一百一十六章 家国重,宋鸢亡 有些时候,人们总是会觉得时间太过短暂,明明很多事情还没有做完,却已经走到了尽头。 可是如今,对于聂音落和宋临照来说,时间却是太过漫长。 不过一个时辰,竟是发生了这么多事,宋鸢命不久矣,聂音落也知道了聂家军居然是被宋国皇室中人联手算计才会全军覆没。 虽说宋苻的话不可尽信,可是聂音落心中的直觉却告诉她,宋苻说的都是真的。 还真是讽刺,聂家究竟有何错处?那些为了宋国在战场上拼搏的聂家将士,这么多年下来,至少有几十万,每一个人都把战场当成了自己一生的归宿,尽都对宋国忠心耿耿,便是忌惮,也不用害得那么人全军覆没吧? 聂音落回头看了一眼还在闭息状态的宋鸢,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她不知道她拖着一口气非要见到无殷是因为什么,可是她却想要完成她这最后的愿望,算是全了她们当年的情谊。 其实所有的恩恩怨怨,不过是上一辈的事情,却在此刻把他们每一个人都牵扯了进去。 当年花宛茵也是如此,因为两个家族之间的仇怨与她决裂,如今宋鸢躺在这里,也不过是因为她的父亲害了聂家军和宋临照的父母,当真是应了那句古话,冤冤相报何时了。 可是,他们终究,还是放不下,挣不开。 就如同四国中的每一个人都没有办法完全把其他国家的人当成自己的同胞一样,就如同花宛茵在知道她是刘家的人之后就毅然决然地与她决裂一样,他们都没有办法忘记自己家人的生死之仇,即便是从现代而来的聂音落和宋临照也不可能。 聂音落心中苦涩渐起,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若是让她继续为害死她一家的人效命,她自是不肯;可是若是让她眼睁睁地看着宋国百姓遭受战乱之苦,她更是不忍。 如今,她竟是遇到这么多年以来最难以抉择之事。看着浮在他们上方的佛玉莲台,她突然升起一种就这样作为一个旁观者,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任由这个世界的人自己折腾的想法来。 可是她到底,还是不能不管的。这天下令,她要拼尽全力去拿;这宋国百姓,她不能不护。 家、国、天下,孰轻孰重? 聂音落的心里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但是她早就知道,自己早已不是现代那个每天最多想想工作,或者如宋临照所说的那般帮他为父母报仇那么简单。 她身上担着的责任,根本不是她可以轻易放下的。这个时候,聂音落心中无比怀念现代的生活,她的记忆虽然不完整,但是她隐约能够知道,自己在现代的生活可是比这要单纯许多。 “落落,我在。” 聂音落感觉到手上传来的热度,心中的烦乱也在此刻渐渐消散。 是啊,他在。无论何时何地,他总是在她身边的,只要他还在,她便有了依靠,有了继续走下去的勇气。那么,她无论在出去后会作何选择,便也无所谓了不是吗? “子卿,放心。” 两人的对话一如既往地简单,一句“我在”,一句“放心”,便足以表达清楚对方心底的意思。 这样的默契,这样的深情,让站在虚空中的水清樾都是牙酸不已。 在心中默默地嘀咕了一句“秀恩爱,死得快”,再加上想起了这两人那么多事被天道虐的凄惨无比,这才心里微微好受了点。 要知道,她当年可是不知道魂飞魄散了几次,这才逼得天道退了一步,让天道不再把目光放到她和玄墨身上,这两人倒好,直接放弃了九天之上的一切,自顾自地下凡了,还要他们这些人来帮他们收拾烂摊子。 现在都不知道那块荒芜之地到底归谁管呢,夙鞍早就被他们欺压得什么都不想管了,她更是不可能在管着各个世界规则的同时再去管那荒芜之地。 扶了一下额,水清樾想起此事就有些头疼。这两个家伙,留下来的后患可是比璇玑和她还要大,也不知道能不能把这事完整地给圆回来。 也罢,也罢,她也不是第一次给他们收拾烂摊子,当初她留下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不也是他们帮她收拾的吗?就当是还了他们这个人情了。 水清樾的思维还没发散完,就敏感地感觉到天下令的波动。她的力量自然不是聂音落和宋临照可比,他们只能看到佛玉莲台的不同寻常,而不可能知道那名在佛玉莲台底部,此刻却是在两次白光中融入了佛玉莲台之中的天下令的样子。 但是水清樾却好似可以清楚地看到天下令正中间的蟠龙图案上浮起了一束又一束的红丝,像是谁的血在上面流动一样。 心下不由暗惊,刚才聂音落和宋临照出现的时候,这天下令虽有反应,却最多只是浮起了一半的红丝,如今却是全部出现,天下令的力量似乎也要达到了顶峰。 莫非,还有谁有资格得到这天下令不成? 水清樾想起刚才演算天机的结果,虽然知道天下令的最终选择只可能是聂恒一人,但是她却并没有算出过程,似是有谁遮掩了天机一样。 可是以她如今的实力,断断是没有可能有人能够在她面前遮掩的。那么,便只剩下了一个可能。 “这过程,竟连天道都不知晓吗?九珑璇玑阵,应当是没有这么大的作用的啊?” 水清樾低声自语了一阵,最终还是打算等这天下令被拿走了之后,就收了这佛玉莲台,待得那些人离开,她便把这遗迹收回到天界,生成溟虚之镜的碎片,从此以后,再也不要因为任何原因踏足这片大陆了。 这片大陆太过诡异,当年他们不知多少上古诸神栽在了这里,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去她该去的地方吧。 天下令上的红丝越来越密集,最后终于遍布了整个蟠龙。水清樾的神识扫向下方,终于看到,又有人到了这个地方。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宋鸢希望能够见到最后一面的无殷。水清樾见到来人,再联想到天下令的反应,倏地有了恍然大悟之感。 只是,水清樾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宋临照和聂音落却是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见到无殷终于来了,他们也不废话,直接便把宋鸢的要求说了出来。 无殷听到他们的话愣了一瞬,他并不是孤陋寡闻之人,自然知道这闭息之法的作用,在闭息之时承受五脏俱裂之苦,身体精神的双重折磨,只有在最后一口气被放出来后才能解月兑。 宋临照固然没有告诉他宋鸢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的原因,他也并不关心,可是他却知道宋鸢在使用这闭息之法之前也是受了很大的折磨的,怎么还会为了见他一面而让自己难以解月兑? 他从不认为他和宋鸢会有什么关系,毕竟他只在这遗迹中见过宋鸢,而且两人一直都保持着距离,他可并无任何逾矩之处,她又为何会在最后一刻想到自己? 无殷不解,但是想到这毕竟是一个人的遗愿,即便他和他们之间并无甚交情,也终于还是应了。 聂音落和宋临照见此,都是松了一口气。宋鸢是为了宋临照才落到如此地步,他们都是想着要帮宋鸢完成最后的遗愿的,若是无殷不答应,他们甚至都想好了要把他点了穴绑过去给宋鸢看,如今这样最好。 “那好,无殷你先过来吧。我这就帮宋鸢解了这闭息之法。” 聂音落拿出银针在宋鸢身上扎了几下之后,看到宋鸢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便拉着宋临照去了另一边,背过身子不再看宋鸢的方向。至于聂恒,早就在佛玉莲台下面不知参悟到什么,修习内力去了,更是不会被无殷和宋鸢打扰。 这是,他们所能为宋鸢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宋鸢的睫毛颤了一下,这才费劲地睁开眼睛。待到看见眼前的无殷的时候,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知道自己只剩了最后一口气,使用闭息之法更是让她的身子早已承受不住什么巨大的动作。可是人在绝境之下总是会爆发潜力的,宋鸢也不例外。 只见她一个使力,便摘下了无殷的面具,无殷条件反射地想挡,可是想到这是一个将逝之人,便也控制住了自己的身体,没有去挡。 面具应声落地,宋鸢终于见到了无殷的真正容貌。看着那张疤痕遍布的脸,宋鸢却是激动异常。 无殷见她如此反应,觉得是自己的脸吓到了她,便把本就没有被她抛远的面具又带了回来。也因此宋临照和聂音落听到声音回头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无殷依旧戴着面具的样子。 宋鸢吃力地转头,想要对聂音落说些什么,可是她终究还是抵不过身体力量的流逝,倒在了无殷下意识接过她的怀中。 双手掉落在地,宋鸢脑海中最后的一个画面,便是无殷那张疤痕遍布的脸,还有她未能说出口的话。 原来,竟然是他。 第一百二十一章 离菡亡,岐陵陌 永和三十一年,春。 距离他们从遗迹之中逃出已经半年,聂音落在离开祁连山的那一刻便醒了过来,聂恒这次也没有被她送回昭梺山,而是一直待在她身边。 这半年之间,天下的局势又变。 聂音落初初回到岐陵军营的时候,就听到了一个消息,一个让她如今尚且不太愿意相信的消息。 秦离菡及驻守禹城的将士尽数战死,无一生还。 那时距离她进入祁连山不过两个月,很多地方都迎来了冬天,本来是相安无事的两个月,可是突然之间,燕国便被燕云傲给控制了,夜国的向妩也是在这个时候联合燕国攻打禹城,虽然秦离菡用尽全力抵抗,可是最后还是在拖得燕国和夜国都损失了几员大将何二十万兵马之后,败北。 秦离菡拒绝了姚深和梁安他们带兵前往的要求,反而是向姚深要了一些火药,姚深原本以为他是想用在战场上,便给了。 可是没想到的是,秦离菡在把禹城的百姓迁出去之后,便使计把两军联合的大军引进了城中,那本来不是很多的火药,却是全都被他用在了自己身上。 姚深说,那天他们都做好了接应秦离菡的准备,可是在城外等了许久,却只见到了城内冒出的火光,还有那声声的爆炸声。 等到爆炸声歇,等到火被扑灭,他们再冲进去,见到的却是一堆断臂残肢,每一具尸体都是面目全非,他们根本就分不清楚那些是他们宋国人,哪些又是夜国人和燕国人。 这一场仗,他们虽说是输了,可是最多不过是让城罢了,却未曾想到秦离菡竟是那般烈性之人,直接以最惨烈的方式和那帮人同归于尽。 姚深和梁安其实都猜出了秦离菡如此做的原因,却并未在聂音落面前多嘴。可是聂音落又怎会不知,秦离菡如此,不过是为了削弱其他两国的兵力,毕竟同归于尽,他们这边损失的,不过是那些愿意跟着秦离菡送死的五万人,而夜国和燕国损失的,却是他们各自的十万精锐。 在天气逐渐寒冷的时候,这个时候损失至此,足以让几国都消停一些,至少在她回来之前,岐陵是不会有危险的。 秦离菡啊,他其实和她一样的骄傲,这样的人可以允许自己被己方的强者打败,却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被敌方的人逼得败退,他并非分不清主次,正是因为他分得清,所以他才会选择这样的一条路。 “主帅,军报。” 姚深的声音在帐外响起,聂音落的思路也被打断了,喊了一声“进”,便把半年前的那堆事情放下了。 秦离菡对于她而言,是对手也是朋友,当年若不是他,她也不可能那么容易地熟悉了军营的事务,有这样一个算是比较强大的对手,她才能够那么快得成长,后来也是因为他,他们才能早点知晓火药一事,早点投入研制。若非如此,早在夜军使用火药的时候,他们的损失便会不知翻了几倍。 可以说,秦离菡的死,真的给她带来了很大的震动,不然她也不会到如今还未放下。特别是,她后来知道的那件事。 “主帅,燕云笙如今已经重新掌握了朝政,燕云傲被当街问斩,正在重新整军,想必过不了多久就要和楚国开战了。” 聂音落点点头,一边翻着战报,一边听着姚深在她旁边说的这些消息。在听到燕云笙重新掌握朝政之后,眼中陡然深了一下,不过姚深并没有注意到。 “夜镜尘和楚国缔结的契约已经定了,楚国这次送了个宗室贵女过去,夜镜尘纳入后宫把她封为了贵妃。而且这段时间双方也是在边境频频练功,看样子也是要有所动作了。” 聂音落这个时候已经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手中的军报,心中对何时发兵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至于宋皇之前传来的消息,她反正已经把圣旨给撕了,自然也是不会听了。 “这段时间所有人训练翻倍,每天值夜的人多加一倍,你先回去吧。” 姚深点头,一想到过一段时间就要开战了,他心里更是兴奋,这段时间他都快憋得不行了,还好马上就要开战了。对着聂音落行了一礼,便走出了营帐,马上开战了,他得抓紧时间训练才行。 “落落。” 宋临照在姚深走了之后,这才走了进来,手上还端着几种不一样的盘子,上面装着的菜色,也是珍馐无比。 聂音落见他进来,心中的算计紧张尽是全部放下,看着他手里端着的盘子,不由皱了下眉。 “子卿,你又是从哪儿弄来的这些东西?别又是你自己做的吧?” 看着她眼中明显的不赞同,宋临照心中也是默默扭曲了一下,这样浮夸的菜肴只是看着好看,吃起来麻烦不说,营养搭配还不是很均匀,他是疯了才会做出这些明显不讨落落喜欢的东西。 只是想到聂恒那张发坏的小脸,他又不能说出来这些菜是聂恒逼他给落落端过来的,毕竟在落落心里,她家恒儿可一向是个乖孩子,又聪明,又好学,最重要的是听话,怎么可能想出这些整人的招数来呢? 所以在还没成亲的情况下,宋临照就体会了一把养孩子,特别是养一个男孩,是多么不愉快的经历,无论如何,以后绝对不要让落落生孩子,要生就生女孩,男孩太讨厌了。 把盘子放到桌子上,瞄了一眼落落桌上的战报,大概知道说了些什么,宋临照便也不再担心,他们从回来便开始布置,如今已是三月有余,一切事情都向着他们计划中的发展,应是不会出事。 “这些,是恒儿弄的吧?” 宋临照刚要开始布菜,就听见聂音落说了这么一句,手抖了一下,差点没把正端着的盘子给摔到地上去。 可是这还没完,“你又打赌输给恒儿了?输了什么?” 宋临照这回是真的直接摔了一个碗,迎着聂音落戏谑的目光,也不再任劳任怨地当个小丫头伺候着了,直接便坐到了她现在坐的椅子上,把她抱了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 “落落,你早就知道?嗯?” 聂音落感觉到宋临照说话间的热气扑到她的耳朵上,浑身上下都是一抖,心中暗道不好,这家伙又要开启无赖加流氓的模式了,早知道她就不逗他了。 看着她心虚的模样,宋临照也是在心里一笑,就知道落落不可能看不出来聂恒每次耍的把戏,果然是配合着聂恒逗他玩儿呢,不过,他该怎么惩罚她呢? 聂音落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一眼宋临照那闪烁的目光,就知道他一定是在想什么不能为外人道的事情了,心中警铃大作,自从她答应跟他成亲却被宋皇一个召见给搅黄了之后,他就总是会在她面前装可怜,时不时地表现一下自己有多么委屈。 当然,聂音落觉得他也着实够委屈了。在后来她终于确定她这一生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之后,她虽然想跟他发火,但是也因为这件事而没有那么生气,毕竟他们两个都不是太在乎血脉传承什么的,现在的情况更是不适合这么有一个孩子,原本她就在想两个人成亲之后要不要喝些避子汤,现在倒好,不仅孩子的问题不用担心了,连成亲的问题都不用了。 马上就要再次开战,她现在也是没有心思去想成不成亲的事情,孩子,那就更远了。 只不过,想到这家伙那几次那么难受却始终不肯碰她的样子,她总是觉得,他,不会是有什么问题吧? 他们本就是现代人,又是上一世的夫妻,虽然她不记得,但是他们也是一定什么都做过了。若说原来他是担心她在战场上怀孕生子的危险,或是避子汤对她身体的危害,现在怎么也是不用担心了吧? 可是前两天他们明明都快挺不住了,他却始终不肯突破最后一道防线,这不像得着便宜就占的我们瑾彧公子的风格啊,她又不是不愿意,箭在弦上,他倒是矜持了起来。除了不行,她还是真找不出来什么原因了。 宋临照见她这个样子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心里更是恨得牙痒痒,这丫头还当真以为他不行不成?等过段时间,他一定要让她知道自己行不行。 想到最近的布置,时间应该是快了,最迟明后天就能布置好,他到时候也不用再忍着了,至于现在,既然他们都不太想吃饭,那就来做些事情放松放松吧。 所以,在永安将军的莫名配合下,瑾彧公子做事情放松得十分开心,嗯。 至于姚深,则是在帐外徘徊了许久,在听到里面窸窸窣窣的声音时,更是惊了一下。 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这些年跟着那帮老兵可是学了许多,再加上虽说主帅取消了营地里的红帐子,但是每隔一段时间也是会让他们去放松一下的,城里的几家青楼,他也早就被带着去见识过了,自然能猜出里面的两人正在干什么。 只是,手里的这封信,他却是不能在这时送进去了,这可是太子殿下所寄,也不知道里面说了什么。 也罢,等主帅和监军“忙”完再说吧。 姚深摇了摇头,最后还是决定离开。而那信封上,正写着四个字“永安,亲启。” 恰是聂音落最为熟悉的字迹。 第一百二十二章 秦离菡番外 目之所及,是从禹城城墙下去必要经过的一百一十一阶台阶,是不远处夜军和燕军的军旗,是应了自己的命令在城内埋火药的兵士,我从来都不知道,禹城,就这样成了我的葬身之处。 我是秦离菡,宋国的将军,驻守禹城。 “秦将军,你要的火药我是给你带来了,不过你明日打算何时撤离?” 姚深的话语在我耳边响起,我知道他的意思,他依旧认为我要来这些火药是为了对付那两国的联军,却未曾料到,我是打算与他们同归于尽。 “姚副将不必担忧,撤离的时候本将自会发出信号。” 姚深似是有些不满我这样的语气,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就转身离开禹城的兵营,骑马回了岐陵。 我一向知道,姚深是主帅特意培养以后要接手帅印之人,和梁安一起作为她的副将,~也同时是她除了宋临照最为信赖之人。 他们都是知晓当年她刚刚进入军营的时候我对她的刁难,后来也有很多次各自为政,我在表面上并不服她,只除了一些军中大事,才不会对她过多为难。也因此,她手下的人,大多对我不是那么友好。 只是,从来都无人知晓,秦离菡生来,便是为了她。 那时我年纪尚小,陡然之间失去家人,便只能去长安城的平民街上乞讨度日。 我并不知道,我是因为什么才会家破人亡,我也忘记了,是谁把我带来了平民街,救了我一命。可是当年方才五岁的我,也是并不想知道这一切的缘故,毕竟,每天跟那些乞丐抢吃的,就费了我太多力气了。 原本我以为我的一生也就这样过去了,永永远远地成为长安城的一个最为普通的乞丐,以乞讨度日,在平民街上孤独终老。可是,我却没有想到,因为一个女孩的出生,我的命运却也随之改变。 那天刚刚下过雨,我躺在最为偏僻的角落里,正在偷偷模模地啃一个已经僵硬了的馒头,好不容易啃完,却见到我的面前多了一个人。 那个人就那样蹲在我面前,直直地看着我,我那时当真是有些傻的,连这个人何时来的都不知道,就那样与她愣愣地对视,就算明知那人厉害,却也不逃跑。 良久之后,那人站起了身子,看向我的眼神十分复杂,说出口的话,却是让当时的我大吃了一惊。 “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那个女人很漂亮,身上还有一些当时的我形容不出来的气质,后来在我见到聂音落之后,方才明白,那是独属于将门世家的女子的英气和高傲。 我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我不太记得了,只记得我似乎问了一句,“跟你走是不是每天都能吃饱饭了?” 那女人好像是点了头,而我,也就这么跟她走了。 只是那时的我,尚且不知,这一走,改变的,却是我的一生。 后来,我知道了那个带我走的女人名为聂蕤,是当今的懿德皇贵妃;后来,她亲自教我兵法,教我武功,当真再也没有让我饿到过;后来,她给我吃了一味毒药,一味无解的毒药,一味让我绝对活不过三十岁的毒药;后来,我知道了她是杀害我父母的仇人,却也知道了她曾经为了我父亲所做的一切。 我叫秦离菡,却是跟了母姓,我的父亲,却是当年的夜国景王之子,夜明宇。 聂蕤是爱着我父亲的,他们相遇的地方就是在平民街,那时父亲的名字还是明宇夜,很自然地,两人就相爱了。 那个时候我不懂得相爱是什么意思,可是看着聂蕤的样子,却已经猜到了那是多么伤人的东西。所以那时我便决定,这一生,都不会碰爱情这个东西。只是可惜,那时我并不知道,有一句话,叫做,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 聂蕤待我还是不错的,这样的不错,却在有一天我在她的宫里听到了一些我不该听的话的时候戛然而止。 那时我好像刚刚九岁,因为聂蕤要来问我功课却迟迟未到,我因为担心便去了她的宫室。 她的寝殿下有一条暗道,我便顺着那条暗道爬了上去,刚想出来的时候,却听见了聂蕤的声音。 “你当真要这么做吗?”。 我愣了一下,便乖乖停在了暗道里,没有上去。然后,便是一个男声传来。 “现在自然不是时候,不过聂蕤,你可别告诉朕,你现在还放不下聂家。” 我大吃一惊,那人的声音正是当今宋皇宋胤之声,我曾经听过,自然不可能忘记。那时我还不知聂蕤和聂家的恩怨,更不知宋皇表面的君臣相和下,是怎样的多疑和冷漠。所以听到他们要对付聂家,我心里更是惊诧不已。 当下我便更加躲了躲,一声都不敢再出了。 “我从未放不下过,倒是你,宋胤,你敢说你对云轻离一点心思都没有了吗?就算云轻离已经死了,你就当真愿意去动她的儿女吗?”。 “聂蕤,朕不管你和轻离之间有何恩怨,但是如今,她已经过世了,那么便无需再提。至于那些孩子,他们姓聂不是吗?那么便与轻离无关,朕自是不会在乎。只不过,聂音落这个注定的将星,还是要留她一命。” “留她一命作甚?留着她像聂家历代那帮傻子一样,给你们宋家人拼命不成?” “这你就不用管了,反正所有的一切谋划,都是宋郢和你所谋,朕不过是被奸人所迷,没有看清罢了。以聂葳现在对聂音落的教导,她必是会成长为一个如聂葳一样对宋国忠心耿耿的人,既然是将星,那么当然要留到宋国给朕守着边疆。一个女子,量她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宋胤,你还真是够狠。不过你也别忘了,聂音落可是云轻离的女儿,你的这些算计,她早晚有一天会发现,到时候她会如何,便不是你能控制的了。” “那就不需要你操心了。” 我还是一动不动地趴在暗道里,背上尽是冷汗,却听见聂蕤疲惫的声音响起,“秦离菡,出来吧。” 她叫我从来都是连名带姓地叫,我也是早已习惯,不过刚刚听到这样的秘辛,我也不知道该怎样是好,就怕聂蕤一个狠心,便把我给灭口了。当下也不敢出去,只能尽量让自己的身子再缩一缩,假装自己不存在。 “罢了,你若是不想出来,就算了。” 我那天最后还是没有出去,却没有想到,那竟是我见聂蕤的最后一面。 那天之后,我便被送到了岐陵,以另一个身份参与聂家军的训练,如此,便又是七年。 再后来,我成了聂家军全军覆没后撑起整个宋国军队的秦将军,也便遇到了那个人。 聂音落第一次前来的时候就直接上了战场,一把紫微枪,战得敌军纷纷后退,她那遇神杀神、遇佛**的气势简直不像是一个女子。 我遵从聂蕤的命令,处处为难于她,处处给她下绊子,却全都被她轻巧避过,还借我之手得了军心,坐稳了主帅之位。 他们都以为我定是不开心的,可是他们却不知,我其实是所有人中最开心的一个。因为只要在确定聂音落可以独当一面之后,我就可以离开了,不用再照着秦离菡的身份活下去。 可是没想到的是,她突然被宋临照接回了长安,后来又去了岷阳,更是有那样的谣言传出,我不得不重新担负起元帅的职责,虽然,我只是个将军。 后来她再回来的时候,又是成熟了许多,无论是在用兵之道上,还是御人之术上,我冷眼看着,时不时地再给她寻点事情,刁难一下,她的处理方法和手段却是都高明了许多。我觉得,我是时候功成身退了。 可是没过多久,我又发现了火枪之事,我也因此受伤,导致体内积累的毒素发作,暂且离开不得。 让我没想到的是,聂音落居然发现了我的异常,亲自帮我治伤不说,还想要进一步帮我把脉,看看我的身体是不是还有什么地方不对。 我自然是没有同意,心里却是有了一些微妙的感觉。 犹记得当时宋临照特意避开聂音落与我谈了一次,我知道他心悦于她,不,不仅仅是我知道,宋临照早就把这事儿宣扬的天下皆知了。所以那次的谈话,更多的是威胁,威胁我要对聂音落动心思。 那时我自是觉得好笑,聂音落那样的女子虽然让我另眼相看,却也不可能会让我心甘情愿的爱上,毕竟,我还是更喜欢那些温柔秀雅的大家闺秀的,又怎么可能喜欢上聂音落那样一点没有女子气质的人呢? 宋临照在听了我的话之后只是很怪异地看了我一眼,便离开了。 那个时候,怕是宋临照都比我自己更看得清我自己的心意,便是那时尚未爱上,但是每次见到她的紧张喜悦却早已深深刻在了我的心底。 后来,又是几年戎马。聂蕤死后,我的身体愈发不好,我知道这毒药没有解药,再加上我受过的那些伤,别说是三十岁了,就连二十五岁,我怕是都活不过去。 我本可以离开军营,找一个山清水秀之地好好养养我自己的身子,争取多活一段时间,可是在看到她为战事发愁的时候,我终是不忍心离开。若是我帮着她,她便可以轻松一点吧。 这样的心思升起,我更是第一次发现了我对她的感觉。原来,不是不爱,只是自己从来不懂罢了。 命运当真弄人,在我懂了之后,她早已与宋临照定情,我的寿数也是不剩多少,那么,便无须让她因我烦忧了。 我每次选择驻守之地都是离她较远,只是希望她可以不会发现我的心意。她果然没让我失望,当真是一直未曾察觉,毕竟,她除了宋临照的感情,又会察觉到什么呢? “将军,他们已经进来了。” 我收回思绪,看着眼前这些愿意与我一同赴死的人,点了点头,“按计划行事。” “是。” 我整理了一下战甲,双手抚上手中的信,是以宋润流的名义,留给她的最后一封遗书,连口气都是完全一样,但是我相信她一定能够看得出来这信是谁所写。只是,不知道这信能不能在宋皇想要对她出手之前寄到了。 “把这封信拿下去吧。记得,一定要寄给她。” 身后的人应了下来,便拿起信离开了。我也是松了一口气,但愿,你能早日如愿以偿。 我今日赴死,与五万兵士为你争取半年时间,宋皇也绝不可能在此时给你降罪,亦不可能在失去一个可以让他控制的将帅之后与你为难。 音落,来生,愿我们生在太平盛世,愿我可以活得长长久久,哪怕,只能一直看着你。 禹城内外,爆炸声起,火光连天。 第一百二十三章 真相明,聂家哀 “永和三十一年,永安郡主归,岐陵重整军,退夜军三十里。” ——《宋书永安将军传》 没人知道历史上毫无记载的永和三十年发生了什么,即便是后人研究许久的各个历史人物的传记,也是都在永安三十年一句话未提。 而相较于其他人的一字未说,永安将军传记上的一个“归”字,却是有些意味深长。 为何用“归”字?莫非永安郡主在永和三十年的时候去了什么地方而不在边关驻守不成?若是当真如此,那当时是谁驻守的?永安将军又是去了哪里? 这些问题,可以说是一个研究永和三十年历史的突破点,但也始终未能让那些史学家们寻出答案。毕竟,没有亲眼见证过历史,谁又能知道其他人的猜测究竟是对是错呢? 所以,既永和三十年所有文字记载消失之谜后,永安将军的传记,又成了后世史上的几个未解之谜的巨大提供者。 然而此时,我们的永安将军,却是看着手中的这封信,眉头深锁。 宋临照就坐在她身后,自是也能看到这封信里的内容,自然明白落落这副样子是为了什么。 信中说,宋郢和宋苻皆是东梁皇室后代,也就是说他们应该姓赵,只是在出生时便被那些东梁的死忠换进了宋国皇宫,当时因为那个妃子并未怀孕,所以乐得弄了这么两个儿子养着,毕竟当时她还以为自己一生都不能有孕,便想了这么一招巩固地位的方法。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这对有着吉祥如意之兆的双胞胎,却并不是她以为的普通百姓之子,而是东梁皇室这一代唯二的继承人。那些死忠者一代一代都为了重建东梁而努力,只是可惜以前的几个皇室中人都太过平庸,他们努力了这么多年,却是一直没有成功。 而这两个小皇子却是完全不同,他们自小聪颖,运筹帷幄之中,仿佛没有什么能够挡了他们的路。只是可惜,宋郢没有想要光复东梁的决心,宋苻起初也是没有。 但是后来兄弟二人爱上同一个女人,宋郢胜了一筹抱得美人归,而宋苻却是在那帮人的设计下被李玉柒所害,心里逐渐扭曲,野心也越来越大,到最后彻底被那帮亡命之徒洗脑,认为自己的血脉高贵至极,不应该这般碌碌无为,于是,便开始了这么多年的布置。 如今的宋皇宋胤自是不知的,即便是如今,他也并不知道这两个人竟是东梁皇室的后裔,只是知道他们不是他的亲生兄长而已。 宋苻的确是个有本事的人,这些年,他的人早已渗透了各国,连夜镜尘都是与他有所联系,只不过,在他们看来,他和夜镜尘,最后谁能棋高一着,还是未知。可是楚国,却是完全被宋苻掌握在了手中,这次楚国和夜国的联盟,固然有天下令之故,更多的,还是因为宋苻。 而聂家军一事,便是跟聂家的身世有关。聂家往上了说,的确算是东梁皇室的人,但更多的,却是那来自西赟皇室的血脉。 不因别的,聂家其实是安韵公主的后人。安韵公主是东梁锦帝最为宠爱的一个公主,可是她后来执意与西赟和亲,嫁给了西赟的小王子,更是在锦帝的铁马踏破西赟之时,失去了踪迹。 谁都不知道,安韵公主其实留下了一丝血脉,正是聂家的始祖,只不过,那时聂家还不姓聂罢了。 聂家改姓是在东梁末年,那时的聂家掌权者为宋国的开国皇帝所救,也因他了解了中原姓氏,追随于他不说,还遵从他的建议改姓为聂,帮着他建立了宋国。这便有了威名赫赫的聂家军。 当然,若是仅仅如此,聂家还不至于像现在这般算是全军覆没,更关键的却是因为占星楼的一卦,说聂家人中有紫微星的转世,乃是帝王命格。 这话在他们看来都是无稽之谈,可是架不住在这个大陆上占星楼的权威所在。虽然这话传播范围不广,但是却是真的传到了各国皇室的耳朵里。 再加上宋苻的可以引导,让所有人都以为聂家人是东梁皇室的赵姓之人,现如今不过是利用宋国韬光养晦罢了。 所以,四国人一起共同谋划聂家,除去聂家的计划,便这么开始了。 可是谁都不知道,那占星楼占的一卦确有此事,却根本没有被任何人传出过,不过是宋皇一心想要对付聂家才编造了这么一个谣言,恰好歪打正着。 聂家军是宋国每一任帝王的忌惮,在现在的宋皇还没登上皇位之前,便已经央宋郢出谋划策如何毁掉聂家了,宋郢耐不住宋胤的请求,便答应了。 就连当初聂蕤叛出聂家,也是在宋郢的设计之下。而后来的这么多事,都是宋苻和宋皇一起,一点一点,把聂家军逼上了绝路。 四国共商,天下无梁。 那些人以为的这一句谶语,说的怕就是他们所有人联系在一起,只为了害得聂家家破人亡之事吧,把聂家当成东梁的后人,让聂家人全灭,可不是再也“无梁”? 聂音落猛地闭上了双眼,她自然认得出来,这信并不是宋润流所送,却反倒是秦离菡临死前所写的最后一封信。她不知道秦离菡是如何知道的这些事情,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信会在这个时候方才送到,但是她却知道,秦离菡没有必要骗她,这信上所言,必是真正的真相。 真是讽刺,她的父亲和哥哥,为了宋国付出了多少?别人不知,她还不知聂家军的忠心吗?聂家军的每一个人,都是真正为了宋国而生,为了保护宋国百姓的战场之魂,不过是帝王多疑,不过是一段旧情,不过是一个预言,居然就让聂家军在四国的算计之下全军覆没。 这样残忍的真相,若是让那些聂家人的英魂所知,该是多么地痛心? “聂家,真是不值!” 宋临照抱着万分疲惫的聂音落,其实他们对这样的真相早就有所猜测,只不过在这些猜测成真的时候,落落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她从未有过这样无力,这样疲惫的时候,他感觉的到,那不止是身体上的疲惫,更多的,却是心灵上无以复加的疲惫。 这样的情况,谁都会为那些枉死的聂家军感到不值,只是,又能如何呢? “落落,你,打算报仇吗?”。 聂音落听到他的话,嗤笑了一声,不知笑的是宋临照的问题,还是一直傻傻地为宋国拼命的自己。 “报仇?怎么报仇?不说别的国家的,就说宋国,我真的能去弄死宋皇不成?还有宋苻,不对,是赵苻,我连他现在在哪儿都不知道,又是该怎么报仇?况且,不算主谋,就那些边边角角的人,还有夜镜尘、楚渊泽等人,江湖上的一些势力更是不少,你说,我该怎么报仇?” 宋临照听见她这般自暴自弃的话,便是知道她被打击的狠了。双手抱得更紧了一点,声音还是一贯温和的样子,却蕴含了无比的心疼和怜惜。 “怎么不能呢?落落,我手中有碧落宫,你如今也算是把兵权全都掌握在手中了,再加上天下令的力量,我们想要自立为王,在这片天下占据一席之地早已不是问题。况且既然他们是因为那所谓的预言才如此,那我们就让那预言成真又有何不可?” 聂音落摇了摇头,这个时候她也冷静了下来。她知道宋临照既然这么说,便是真的有这个打算的,可是她却知道这话说出来容易,做起来可是当真太难。 不说这样的理由百姓们信不信,就说她聂家这么多年的忠义之名,一旦她要是这么做了,便是必定为天下人声讨。 况且,她也没那样的野心,从始至终,她要的,不过是好好跟自己的家人在一起而已。可是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愿望,却成了她这辈子最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至于不报仇,那更是不可能。她当初回来,就是为了查清楚究竟是谁害了聂家,如今一切清晰,她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仇,是一定要报的,只是,怎么报,却是一个需要她好好考虑的问题。 “子卿,我现在当真想要就这样放下一切离开,再也不问世事,可是,我终究是放不下。” 宋临照没有问她放不下的是什么,聂音落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可是他却知道,她是真的累了,连归隐山林这个想法都出来了。在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样的事情,还是只能让落落自己走出来,他,也只能是无论她做什么选择都陪在她身边罢了。 “落落,睡吧。好好休息一下,等睡醒了,我们再想办法。无论如何,我都会在。” 聂音落点点头,不出片刻,便真的在怀里睡着了。 宋临照起身,把聂音落放到了床上,仔细地给她盖好了被子,然后也月兑了鞋袜上床,侧躺在她身旁,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他记得现代有一句话,叫做,“若她涉世未深,你便带她看遍人间繁华;若她心已沧桑,你便带她去坐旋转木马。” 他的落落,心早已沧桑,可是这里,却没有什么旋转木马可以让她去坐,便只好,“无论你心中如何沧桑,我亦会让你安眠在我身旁。” 低下头去,在聂音落额上印下一个轻吻。 落落,好梦安稳。 第一百二十四章 镜尘谜,可有情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夜镜尘看着面前的宣纸,不自觉的便写出了这么两句他曾经在相思门中听到的话。 这,似乎是那个名为相思的女子所言,却不知为何,竟是这般符合他现在的心情。 “陛下,该用晚膳了。” 身后内侍大胆上前,不过这么一句话,却是吓出了一身的汗。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夜镜尘什么都没有说,反倒是真的起身,迈出了琉羽宫。 内侍急急跟上,可是夜镜尘用了轻功,他却是根本跟不上了。只不过一瞬,便见夜镜尘消失在了眼前。 这内侍无奈至极,想到又没完成皇后娘娘交代的任务,心中又是一紧。也罢,陛下可不是谁都能劝得了的,除了永乐公主的话,陛下可是从未听过任何人的建议。 甩了一下手中的拂尘,这内侍看了一眼夜镜尘消失的方向,也不再多想,转身向着向妩所在之处汇报了。陛下又想起了永乐公主,连着几日不曾召嫔妃侍寝了,这种情况,还是得让皇后娘娘知道一下的。 这内侍是何心思,夜镜尘自然猜得到,不过是收了宫内嫔妃的贿赂想要让他今日去她们的宫里罢了,只是,他的心思,怎么可能被一个宦官左右? 那个内侍,可以说是从小就跟在他身边的,只是他却始终未曾真的完全信任他,如今,也是一样。 不过一些小事,他也没打算计较。毕竟,他从来就没想过他的身边还会有第二个如镜羽一般只一心为他考虑的人,如今,也不过是有些失望罢了。 见那内侍离开,夜镜尘也是放慢了速度,他并非故意躲着谁,只不过是厌烦了这种去何地都有人跟着的感觉而已。 今天,他只想一个人好好待一会儿。 绕着皇宫转了一圈,夜镜尘最后还是回了琉羽宫。似乎,只有这里,不需要勾心斗角,不需要让他费尽心思,只是,这座宫殿的主人,却是已经不在了。 夜镜尘记得清楚,他被逍鬼阁的人护住,最后逃出了祁连山的时候,还在心中想过,羽儿的卦象当真是准,无殷得到了天下令,哪怕只是一半儿,他们也是活着出来了。 后来,在无殷想要把紫微枪上的流苏扯下给他的时候,他还说了不必,他明白这流苏算是已经和紫微枪融为了一体,有紫微枪所在的地方,方才有天下令的存在。这,也是羽儿算出来的,只不过,是在他回宫之后方才看到而已。 如今,他借助天下令的力量,把那些血脉中有血契的人都纳入了麾下,其中,楚国人尤其多,楚皇无法,只得与他结盟,助他夺这天下。可是他知道,聂音落手中的那块天下令,也是一个威胁。 然而,聂音落和无殷都是紫微枪之主,也就算是这天下令之主,聂音落可不像无殷一般与他君臣相得,她可是跟宋国的掌权者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这,也是他可以利用的东西。就算短时间内她不会真的背叛宋国,但是在这上面做文章,可是容易得多。 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夜镜尘逐渐放开了思绪,真是一刻不停地想着这些事情,只是现在,再也没有一个只会乖乖坐在他身边,用着那漂亮的簪花小楷问他有何烦忧的人在了。 羽儿,不知,在另一个世界,你是否身体健全,又是否,会有人护着你呢? 夜镜尘从来都不知道,他期待能够永乐安康的妹妹,居然就这样死在了他看不到的地方,他不知道的时间。 他一向是个感情淡漠之人,但是他却是知道羽儿的心思的,原本一生不成亲,一生不纳妃都没有什么,可是在偶然间得知羽儿对他的心思之后,他才明白不能再这么下去。 匆匆娶了向妩为后,就是为了让羽儿死心。毕竟,他们,是兄妹啊。 只是,兄妹?他居然是此刻才知,他们根本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羽儿确实是夜国的公主,可是他却不是夜国的皇子。一场偷龙转凤,他真正的生母,前皇后把他变成了贵妃之子,成为了最为父皇宠爱的皇子。 他是在他亲手害死他父皇之后方才知晓的这些事,可是那时他也仅仅是这么以为的而已。只是没想到的是,他根本就不是他父皇的儿子,而是前皇后与他人私通所生。 真是可笑,不是吗? 坐在夜国最高的位置上的人,却根本不姓夜? 他禁锢了自己的内心,禁锢了自己的感情,做出一副不染红尘的样子,习惯了表现得无欲无求,最后更是害得羽儿为了他连十五岁都没有活过,可是他根本,就不是她的兄长,真是讽刺,不是吗? “陛下。” 夜镜尘正想着心事,却突然听到如此熟悉的声音,猛地转头,便见他意料之中的人就这样站在了距离他十步远的地方,双眸灿若寒星。 他突然就笑了,引得那人更是奇怪。 “无殷。” 夜镜尘只是这样叫了一声,却没了后续。 无殷只能当成是夜镜尘心情不好,不想多说。也就没有再说什么。毕竟,他也是心情不好四处溜达,结果就不知道怎么溜达到这儿来了,私入皇宫,可是大罪,只是他却倒霉地碰到了陛下,他也感觉到陛下已经知道他来了。这才没转身走开,而是打了声招呼,甘愿认罚。 良久,夜镜尘方才开口,“无殷,你去岐陵。也是时候,让两把紫微枪重逢了。” 无殷惊讶之下也一时忘了反应,原本不是说让他去衢州的吗?怎么这么快就改变了计划,让他跟聂音落对上? 不过到底,无殷是臣,夜镜尘是君,所以无殷只是想了一会儿,就低头应是,算是把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下来。 “这次,不可手下留情。” 无殷点了点头,努力忽略了心中的那抹异样,明白这本就是他的职责,自然没有理由拒绝。 夜镜尘见他如此,心中明白他多次留情的原因所在,只是,他也相信,这次他既是应了,便是真的不打算再有所保留。 谁都不知道无殷不再有所保留之后,会是怎样的惊才艳绝,那时,战场之上,破军天狼的对决,应该精彩无比,也会,让某些人,在事后后悔无比吧。 可是,他却是顾不得别人如何了。这天下,是他一定要得到的,羽儿,更是因他想要这天下,才会不断占卜,他已辜负了她,却不能再辜负他自己这么多年的愿望。 他承认,他是欣赏聂音落的,不过点欣赏,在聂音落绝对不可能为他所用的情况下,就不足为道了。既然她挡了他的路,那他也只有不择手段地送她去死了。 “回去吧,记得让江晓巽多制点火药带过去。” 无殷闻声应了声“是”,便退了下去,运起轻功离开了琉羽宫。 夜镜尘看着他的背影,嘴角溢出一丝苦笑,静静地待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琉羽宫,该封起来了。 九天之上,司命星宫。 水清樾回到九天之上之后,便被圣尊拖走,好好教训了一顿。不过还好,她倒是知道了一个好消息,那就是她所以为的时空不稳,气运之争,并未发生。 天域大陆,不过是因为去那儿历劫的各界中人太多了才会导致这样的情况,只是个例,不需太过担心。 在知道短时间内不会再出现万年前的那次动荡之后,水清樾明显轻松了许多,这一日,又是像往常一样来司命星宫把蓝倾若的那些命格当成话本子来看了,反正圣尊已经给她下了禁令,决不许她再离开九天之上一步,还下了命令不许任何人跟她切磋,让她只能无聊地来找蓝倾若了。 不过,这日子,还真是无聊。当真是无比想念络姻和慕潇还在的日子啊。 只不过,她却没想到,会在此处碰到流晚。 这流晚,说起来其实不过是个上神而已,只是因为她曾经阴差阳错地救过夙鞍一命,夙鞍为了了却因果提了她到九天之上,成了夙鞍身边随侍之人,只是却没想到这妹子眼睛瞎了似的看上了夙鞍那个没有心的,后来因为这一番求而不得差点没历过去情劫,只好转世重新历劫。 她还记得,这妹子当年踏入凡尘的时候还问过夙鞍,是不是他们之间当真什么可能都没有,夙鞍答得那叫一个坚决啊,直截了当地就拒了。 流晚当时还是哭着入了凡尘,却没想到,这一次情劫,却是让她变了一个人一般。 水清樾想到这里,也是叹了一口气,其实夙鞍并不是无情无心,只是他的情全都给了那一个再也回不来的人而已。蓝倾若司的,是六界命格,这样看惯了生离死别,爱恨情仇的女子,其实,也是经过了十世情殇的。而她,也是不知沧桑几世,方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流晚,也不过是一个放不下的人,罢了。 “流晚,可以看完了?”蓝倾若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水清樾的思路。 “看完了。多谢司命大人。” 放下手中的命格,流晚转过身子对着蓝倾若行了一礼,又回身向水清樾行了个大礼,声音轻柔地说道,“流晚先行告退。” 水清樾点了点头,装作根本没有看到她紧握的双拳,还有眼角的盈盈泪光,让她离开了司命星宫。 又看了习以为常的蓝倾若一眼,心中突然有些难过。 他们活了这般久,却并非像别人以为的那般潇洒。活得太久,经历得太多,他们早就忘了最初的自己是什么模样。 有些东西,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忘记的,明明只是一段如梦般的尘缘,可是他们就是放不下,忘不掉。有的,更是因此入魔。 一场清梦,却是一生。 第一百二十九章 终得解,音灏踪 岐陵,中军主帐。 尹华香已经坐在这里灌茶水灌了至少一个时辰了,此时午时都快过去了,可是聂音落和宋临照竟是还没有回来。 她不是不知道他们在哪儿,其实她七天前便到了岐陵,她也相信宋临照和聂音落都是知道的,只是她在等,等着他们先来找她,所以只是在岐陵随便寻了个地方暂住。 可是她没想到,聂音落他们居然就这样对她视而不见。整整七天,根本就没有人来找过她,而她的时间,却是已经不能再浪费了。所以,最后她妥协了,她来了军营。 她一直都知道,聂音落和宋临照不待见她,却没想到他们不待见她到这个地步。她不到午时便来了,如今午时都快过去了,他们竟是还未回来,这,是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意思? 想到这儿,尹华香的双手都是紧紧攥了起来。其实,他们不是不把她放在眼里,而是现在的她对于他们而言,根本无需放在眼里吧。 前些日子,她自己都不知怎会变成那副冲动的样子,那些算计,根本就不像她以前的手笔,破绽百出,亦是容易避开。她根本就失去了往常的冷静自持和以一步看百步的聪慧,如今,她终于捡回了丢失已久的脑子,却是已经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们还有云崖。 想到云崖,尹华香的心更是有些揪痛。她觉得自己依旧不爱他,但是却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跟别人在一起。府中的那些妾室,便是他从未碰过,却是也会经常去她们房中坐坐,她尹华香,竟是沦落到要跟那等上不得台面的人争宠的地步不成? 她一贯秉持着骄傲,可是看到云崖离她越来越远,还要那日渐失望的眼神,她心里也不是不难过的,这种痛苦,饶是她足智多谋,心智不输男儿,也是受不了了的。 今日来此,不过是为了确认一件事情,云崖却是觉得她还是不改初衷,想要对聂音落他们做些什么,还与她大吵一架。 她想要辩解,可是最后却被他的一句,“永安郡主怎会用那等阴私手段?她一向光风霁月,你若是有什么便直接问她,她自然会如实相告,可是你这样总是算计他们,便也别怪他们对付你。” 真是讽刺啊,她倾心相恋的男人原来早已换了灵魂,不在这个世上,那些誓言,那些约定,自然也是不在了。她亲眼看着三天前在祁连山绽放的烟花,所有的烟花,只要绽开,便唯有一字,“落”。 她怎会不知其中的含义?落,聂音落的名字,这么一个字,便是早已刻在宋临照心上了吧,无论是谁,都无法把这个字从他心上抹去,只因,那是他心爱之人的名。 而她的丈夫,竟是也觉得聂音落是个光风霁月之人,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阴私算计造成。可是他有没有想过,若是她像聂音落一般自小在聂家那样的环境下长大,后来又有善于算计人心的宋临照护着,她自然也会如她一般光风霁月,因为,她从不需要算计,那些东西,自然有人会替她解决掉。 可是,她是尹华香,自小丧父丧母的尹华香。跟着师傅走南闯北,大多数时候,师傅根本就不会管她,她若是想要活着,想要为师傅所用,便是要赢过其他人方可。 然而她天生不擅习武,便只能在算计人心方面多加研究,她靠的,从来都不是凤星之命,而是自己的才能。各种阴私算计,在她心中已成了习惯,又岂是那么容易改掉的? 况且这次,她是真的想要问清楚一些事情,并未算计些什么,他居然就这么说她,难道,即便是在他的心里,她都比不上聂音落不成? 思及此处,尹华香不由觉得,她和聂音落,真不知是几生几世的仇人。也罢,反正到最后,她还是需要对付她,而且,怕是现在,师傅也已经出手了,她就只要这么看着就好。 “主帅,监军,尹姑娘在里面。” 是聂音落的副将姚深的声音,尹华香听到他的话,便松开了双手,如普通的大家闺秀一般端正了姿势,向着帐帘的方向望去。 聂音落和宋临照穿了相同款式的衣服,聂音落也是难得的没穿铠甲,一件淡紫色裙装,映得她原本就精致无比的容貌更加出色,再加上那些其他女子没有的英气,更是抓人眼球。 而宋临照的衣服,如他的习惯一样,正是深紫,原本温润如玉的气质并不是很适合这样的颜色,可是穿在他身上却是毫无违和感,不仅其温润不见,反倒更给他添了一丝妖异,摄人心魄。 两人的衣服明显是在同一处所做,就连袖子上的花纹也是一模一样,更是能够表现出两人之间的关系。而且行走之间,她仿佛看到了两人手上的戒指,竟是莫名地有些眼熟。 “尹姑娘,好久不见。” 依旧是聂音落先开口,打断了尹华香思考那戒指的来源的思维,尹华香也是看了聂音落一眼,站起了身子。 “自是好久不见,永安郡主还是老样子。” “彼此彼此。” 两人客套一番,便直接坐了下来。 尹华香没有再开口,只是端起已经凉了的茶轻轻抿了一口。这次,便看一看谁先妥协吧。 聂音落却没什么跟她打擂台的心思,刚刚姚深已经在她一路行来的路程中说了,最近夜国有些大阵仗,怕是这次领兵之人,会是无殷。 若真是如此,她便需要重新布置了。毕竟原来的计划,对于无殷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用处。无殷的本事,绝对比他们看到的要厉害得多,她不能冒险,必须要再重新制定一个比较完善的计划方可。 不过,既是派无殷前来,她倒是想要瞧瞧,他们这两个同时得到天下令,同时使用紫微枪的人,究竟谁比较厉害。 所以,此时此刻,她可是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在尹华香的身上。 好吧,两个人都觉得见对方是浪费时间,但是又不得不见,只能说,宿敌之间的想法,有时候也是差不多的。 “尹姑娘前来此处,究竟是有何事?” 尹华香放下手中的茶杯,既然聂音落问了,她也懒得再跟她绕圈子了。“倒是无甚大事,只是有些问题,想要问清楚而已。” 没等聂音落答话,她便直接转向了宋临照,“瑾彧公子,康裕王殿下,岐陵的监军大人,你,到底是谁?” 两人都是被她的问题一惊,心中猜测莫非她已经知道了他们二人穿越而来的事情不成? 可是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尹华香却是看着宋临照的脸陷入了迷茫,“他从来只叫我覃覃,不叫我尹华香;他根本不喜读书,又怎会如你一般出口成章?他说过等我们长大必会娶我,可你却一心一意只有你的落落。那么多前后不一的行为,你又怎么可能是他?对不对,孟舒卿?” 宋临照听到她的话直接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目光如刀地射向尹华香,“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尹华香见此,哪还有不明白的呢? “看样子,我说对了。你根本就不是宋临照,你的本名应该是孟舒卿才对。虽然我不知道你从何处而来,又是为什么会进入宋临照的身体里,但是我想你告诉我,他在哪儿?他的魂魄在哪儿?” 宋临照的眼中已有杀意,若非聂音落拉着他的手,他早就冲上去掐死这个女人了,这是他和落落最大的秘密,她既然知道他的事情,说不定有朝一日便会知晓落落的事,不能让她就这么活着回去,绝对不能。 “真正的宋临照已经死了。在永和十三年的时候,就死了。谁都不知道子卿为什么会来到他的身体上代替他活下来,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他的灵魂早就不在这个世间了。尹华香,若是你足够聪明,便该把这件事烂到肚子里,而不是来质问我们。你觉得,在我们知道你知道了子卿最大的秘密之后,你还有可能活下去吗? 这次回答她的并不是宋临照,而是聂音落,尹华香却是在听到“他的灵魂早就不存在了”之后,便突然有些恍惚。原来,真的如她所料吗?他真的早就不存在了,那个温柔地照顾她的小哥哥,那个给了她“覃覃”这个名字的小哥哥,真的,不存在了啊。 感觉到那两人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杀意,尹华香无所谓地笑了笑,“我既然敢来,便自然有我保命的筹码。” 说完这句话,尹华香竟是不退反进,直接走到了聂音落面前。她没有聂音落身材高挑,却是在聂音落面前,气势丝毫不落。 “聂家将星,一代一人,皆为男子,若有女子临世,命格更改,二者只余一人。” 聂音落听到她的话,双手猛地收紧,直接掐上了尹华香的脖子,“你从哪儿听来的?” 尹华香丝毫不惧,就连嘴边的笑容都是没有分毫改变,“置之死地而后生,聂音落,你难道不想知道,你三哥在哪儿吗?”。 第一百三十章 离思蛊,心中疑 “你说什么?” 尹华香看着眼前这个她又恨又怨的女人,突然就笑了出来。 “聂音落,你们兄妹二人,马上,就要走上自相残杀之路了。他不是你三个兄长中与你感情最好的那个吗?可是偏偏就是他,活了下来,也偏偏就是他,会破坏你的一切。我可是等这场好戏等了许久了。” 聂音落右手直接一甩,便把尹华香甩到了地上,她心中隐隐有个猜测成形,却是始终不敢相信。强自把心中的念头压下,稳了稳自己的身形,复又问道。 “我三哥,到底在哪儿?” 尹华香抬头看了她一眼,此时她也是终于平静下来,可是她想要给聂音落添堵的念头却是一直未曾消失。不过,若是现在就这么说了,那么,以后这场戏就不好看了。 缓缓从地上站起,尹华香这次并没有把目光落在聂音`落身上,而是转向了宋临照。 “这世界上,有一种蛊,种入身体之后,再经过施蛊之人的引导,便可以改变其记忆,让其以为自己是另一个人。起初,我便以为我的小哥哥是种了这种蛊,可是现在我才发现,并不是如此。” 话及此处,聂音落和宋临照脑中都飞快地闪过什么,只是却并没有抓住。 尹华香看宋临照依旧是准备着随时随地把她抓起来的样子,心中突然就释怀了。是啊,他不是她的小哥哥,从来都不是,那么,她纠结于他爱上别人又有什么意义?她的小哥哥,明明早就回不来了。 不过,她却是从来没有打算轻易放过他们,毕竟,他们之间,早已不可能轻易了结。如今既是确定了宋临照根本与她的小哥哥毫无关系,那么她终于不必手下留情。 至于燕国和他们之间的约定,那便要看看天下令的影响有多大了。而她,定是与他们不死不休。 看了恢复冷静的聂音落一眼,尹华香才继续说道,“那蛊,名为离思。唯有巫族之人方能炼制,宋鸢曾经在师傅,哦,也就是你们口中的赵苻的命令下曾经炼制成功了一个,只是不知道赵苻用给了何人。但我却是知道的,那蛊最后并未落到师傅手中,而是给了聂蕤。” 聂音落双手又有些颤抖,若非宋临照就站在她身边扶着她,她怕是早已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离思此蛊,乃是上古巫族所制之蛊中最为厉害的,可以改变一个人的过往,可以让一个人完完全全变成另一个人,是实实在在的逆天之物。难怪,宋鸢一直一心求死,难怪,他们见到宋鸢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原来,是制作这离思,让宋鸢透支了生命,也在后来的这么多日子里承受折磨。 只是,怕是这蛊,便是用在了那个死妖孽身上吧。不然她如今这般声名大噪,他只要还活着就一定会来找她,又怎么可能一直了无音讯? “我三哥,现在究竟在哪儿?” 聂音落相信尹华香敢这么说,定是知道那个死妖孽的下落的,只是,她心中也是明白,她必然不会如此轻易地告诉他们。 但她等不及了,若是再靠她自己找下去,怕是也会如这几年一样一无所获,所以今日,无论使用什么方法,她都必须要知道她三哥的下落。 “聂音落,你不必多费功夫,我其实也不知道聂音灏究竟是被聂蕤送去了哪里。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无论是聂蕤,还是师傅,都不可能放弃聂音灏的一身本事不用。你大可以去调查一下几国如今的将领,说不定他们之中,便有聂音灏呢。” 聂音落看她如此,不似作伪,但她也知,尹华香此人,若是一旦恢复了原本的精明,便是不会被他们轻易看出破绽。不过,她刚才说的,倒是让她想起了一个人,这样的猜测原本便有,只是被她用各种理由压了下去。如今,有离思的解释,她倒是越来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没错。 “尹姑娘便在岐陵都休息一段时日吧,姚深,梁安,你们好好招待一下。” 姚深和梁安一直守在帐外,但却是自觉屏蔽了听觉,直到聂音落因为尹华香的话所激,而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导致内力外泄的时候,他们方才恢复了听觉。可是却没想到,居然听到如此秘闻。 那传闻中的将星,惊才艳绝的聂家三子,当真活着不成? 两人还来不及感慨,就听到了聂音落的声音,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对着倔强地站在聂音落对面的女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尹华香只是看了他们一眼,便随着他们走了。只是他们都知道聂音落话中的“好好招待”究竟是什么意思。自然,是要把军营里所有的招数都使上,才叫“好好招待”,梁安和姚深都是深谙此道。 只不过,就在尹华香走出帐外的时候,却突然停了下来,说了一句,“破军天狼,将帅成双。四国共商,天下无梁。聂音落,你和你那个三哥,是命中注定的将帅成双,却也是命中注定的敌人。两人相争,必有一亡。” 说完之后,在听到帐内一阵砸东西的声音之后,方才施施然跟着梁安他们走了。 然而此刻,一向整齐的中军大帐此刻却是一片狼藉。什么烛台,毛笔等物都被聂音落扔到了地上,就连桌上的战报,也是直接被她一扫而空,差点撕碎了。 要不是宋临照抢的及时,怕是早就什么都不剩了。 而聂音落,此刻却是坐在了床上的一个小角落里,蜷着腿,把头埋到了腿里,全然不像那个一柄紫微枪横扫沙场的一军主帅,天下人口中的永安将军。 宋临照无奈,一旦涉及到聂家的事情,落落总是有些不对劲儿。但是如今这般,怕是并不是因为尹华香带来的消息,反而是她心中的猜测吧。 在心中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宋临照也是坐到了床上,把那个像鸵鸟一样的聂音落抱了过来,直接放置在自己怀中。 整个过程,聂音落都是没有任何反应,即便是到了他的怀里,她也不过是身子一颤,便一动不动了。 “落落,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只是无论如何,我们终究是要面对的不是吗?”。 像以往一样,宋临照顺着她的头发慢慢顺了下去,又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然后便感觉到聂音落一动,竟是直接转了过来,把自己埋到了他的怀里。 “子卿,我现在心好乱。我不知道我的猜测是不是真的,我也不知道如果那猜测是真的,我该如何,如果那不是真的,我又该如何。为什么,那个死妖孽竟会被种下离思这种蛊?那可是完全无解,即便找到母蛊也无任何作用的蛊啊?我到底该怎么办?子卿,你说我该怎么办?” 她从来未曾这样在他怀中颤抖着说出她的迷茫,说出她的难题,宋临照曾经无数次地希望过,有一天她也会像普通女子一样,出了事情会埋首在他怀中,向他寻求保护和解决之法。 只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他却觉得无比的心痛。他的落落一向是冷静的,很少有事可以让她这般脆弱,更是第一次这样无助。便是他,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落落,我知道聂音灏对你而言的重要性,也知道,你有多害怕那个预言变成现实,让别人看到你们的兄妹相残。可是如今,不是还没到那一步吗?即便是他真的中了离思,无论如何不肯认你,我们也不是没有办法的。当务之急,便是要证实尹华香所说是否正确,还有,你心中的那个猜测,不是吗?”。 聂音落不再说话,她还是在逃避,就算知道逃避没有任何用处,却是控制不住自己的逃避。 她怕,她怕他们真的如聂蕤临死前说的那样,自相残杀,两人最后只能是一死一生。她也怕,她心中的猜测成真,他们已经站到了对立面。她更怕,离思蛊的作用真的那般强大,即便是她站在他面前,告诉他一切,他也依旧不肯信任于她。 那个总是一身红衣,妖孽无双的男子,不是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她面前点着她的脑袋说“小丫头,你可是我聂音灏的妹妹,怎么能这么畏首畏尾呢?快点过来,有本公子护着你,你怕什么?”吗? 可是他现在在哪儿呢?那个死妖孽,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的小丫头念了你多久,想了你多久?你知不知道,她已经成了永安将军,总领百万大军?你知不知道,她护住了聂家下一代唯一的血脉,而且还嫁了人? 你怎么可以,忘记她,还与她为敌? 死妖孽,你不是说好了要保护她吗?不是说好了要背她上花轿等他嫁人后依旧给她撑腰吗?那你现在到底在哪儿? 聂音灏,三哥,死妖孽,你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什么时候才能想起,你这个等了你那么久的小丫头啊? 你,到底,是不是无殷呢? 第一百三十一章 战将起,情何处 “梁安,你负责统率左翼军。” “是。” “姚深,右翼军交给你。” “是。” “赵也,你留守军营,击鼓鼓舞士气。” “是。” “本帅负责统管全局,与夜国的第一场大战就要开始,每个人都要加紧训练,燕国和楚国暂且处于观望阶段,但是不出半月他们必定会加入战局。所以这一场战争,我们只能赢,不能输。” “是!” “好了,下去吧,都回去准备一下,不出三日,必会开战。” “是。” 姚深、梁安、赵也等人应声退下,聂音落的目光却是一直没有从那一摞战报上移开,还有桌上的圣旨和宋皇即将派人来的消息,她尽都没有在意,直到在看到桌边的一盏清茶时,眼神才微微柔和了下来…… “子卿,你回来了。” 宋临照应了一声,直接绕到了聂音落身旁,见到桌上的圣旨,眼中眸色深了一瞬,不过却是转瞬即逝。 看到桌上又增多了不止一倍的战报,心中更是一叹。那天之后,无论他们使了什么手段,尹华香却是始终什么都没说,落落后来虽然没有再逃避,但是明显地,这几日心情都不是很好。 后来更是因为燕云崖来此执意要把尹华香带走而与燕云崖吵了一场,只是他们最终还是不能就因为尹华香一人而毁掉这次的结盟,所以最后只好把尹华香放了回去。 临走之前,落落给她加重了情蛊的效果,更是又添了一味无色无味的药给她,让她不能再像如今这般随意离开燕国。至于宋临照穿越的身份,他们倒是都十分确定尹华香绝对不会说出来。 毕竟,她没有证据,就算说出来,也没有人会相信。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到,就是这么简单的一次忽略,在后来给他们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当然,那些都是后话。 只不过,自从尹华香被送走了之后,落落便陷入了这样不断练兵,然后制定作战计划,看地形图,练习聂家枪法的死循环,一天十二个时辰,能够休息的不超过三个时辰,宋临照光是看着,就为她担忧不已。 后来还是他好不容易点了她的睡穴,又跟她好好谈了一次,这才让她决定好好休息的。只是,一想到在她知道夜国的大军不断靠近岐陵,而领兵之将又是无殷的时候,她便愈发沉默了几分,有的时候,看着看着战报便会出神。 更甚至于,在知道夜国的大军已经到了之后,差点孤身一人闯了进去。若非他拦着,怕是她真的闯了进去,直接去质问无殷是不是聂音灏了。 想到这儿,宋临照就无比头疼。的确,他也觉得无殷便是聂音灏的可能性最大,毕竟紫微枪应该不会那么随便地便选了一个不姓聂的人为主,况且无殷此人身上的疑点也确实够多。就连他戴的面具,还有宋鸢临死前必须要再见无殷一面这些,都是把他的身份往聂音灏身上靠了几分。 落落说过,在她逃走之前,确实看到了聂音灏的脸上竟是伤痕,而无殷之所以戴面具便是因为他脸上的疤痕之故,说是怕吓到人。 还有宋鸢,她这一生,基本就是为了聂音灏而活一样,在闺阁之时便是为了聂音灏才接近的落落,后来嫁了人却因为嫁给的不是聂音灏,把日子过成了那样。最后她死的时候,应该说是了无牵挂,却非要用闭息之法最后见无殷一面,试问这世上除了聂音灏,又有谁有那个本事让宋鸢为他如此? 如此种种,更是不用多说,原本他们没有注意的时候,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但是现在他们心中既然有了那样的猜测,当真是觉得无殷与聂音灏越来越像,甚至根本就是一个人。 可是不说别的,就仅仅只是如今他是夜国主帅一事,他们就不能这么简单地去找他。现在不知有多少人盯着他们,就为了逼得他们走投无路。 赵苻算一个,夜镜尘和楚渊泽自然也算子在其中,再加上始终挑他们毛病的宋皇,还有那么多看不惯落落以一女子之身领兵作战的老顽固,只要她真的去了一趟敌营,回来的时候一定就会被这帮人安上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然后收回她手中的兵权。 内忧外患,不还如是。 后来落落到底是没去的,只是她却是坐在祁连山上望着夜国大军扎营的方向整整看了一夜,回来之后,也是真的有好好休息,好好布置一切。但是知她如他,又怎会看不出她的心不在焉和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纠结害怕? “落落,无殷那边也在商量对敌之策,看样子,这第一场大战,他应该也是要亲自上场了。” 聂音落点了点头,却是没有说话,宋临照见状,自是也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 “落落,战场之上,你莫非还下不了手不成?别说现在还没有确定他是不是聂音灏,就算他是,你们的立场也已经不同。况且他体内被种了离思蛊,已经完完全全把自己当成了另一个人,在他的眼里,你们就是敌人,他定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若是你下不了手,必是会在他手下受伤。落落,你不是不知道这场大战的重要性,是不是?” 聂音落听到此处,方才抬头看了宋临照一眼,叹了口气之后,说道,“子卿,你放心,我不会下不了手的。当初在遗迹之中,他不是也没对恒儿下不了手吗?若非是他,恒儿体内的筋脉不会受损,更不会这么长时间都没能痊愈。若不是苍生诀的功法自动在恒儿体内运行,恒儿怕是早就死在了回来的路上。现在,我还要护着宋国,就算宋皇与聂家有生死之仇,我也不能弃宋国百姓于不顾。这是聂家人的责任,既然他放弃了,我便必须要承担起来。你放心。” 宋临照知道,她虽是这么说着,但是心中不知如何让煎熬。不过那离思蛊的本事还真是让他们无法忽视,在遗迹之中的时候,无殷和落落各自抢到了一半的天下令,落落在得到天下令的时候晕了过去,可是无殷却没有,他只顾着照顾落落,外加带着碧落宫的人跑出祁连山,却没想到无殷会在那个时候对付聂恒。 那是蕴含了全部内力的一掌,他们当时居然没一个人注意到,聂恒那小子也是个倔的,直到离开遗迹之后方才告诉他们他受了伤,而且还是内伤,差点没把他给吓死。 多亏了他在佛玉莲台下打坐那段时间不知从哪儿得到的苍生诀,在他肺腑受损时自动运转,这才保住了他的一条命。后来落落和他,再加上谢晚风他们,一齐给聂恒体内输了内力,这小子居然因祸得福,把他们几个人的内力都化为了自己的,甚至连无殷那一掌所带来的暗伤也尽数化为虚无,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感叹这小子的好运气了。 只是,若非是苍生诀,聂恒必定是当场毙命。这无殷,还真是下得去手,这可是聂家这一代唯一的子嗣,也是他的亲侄子。看样子,那离思蛊真的让他完全忘记了聂家,忘记了他曾经的身份,更是忘记了他疼了那么多年的落落,和未曾谋面的侄子。 唉,即便是宋临照,此时此刻也不得不叹一句,这便是命运弄人了。 看着落落最近几日突然消瘦的身子,宋临照更是心疼不已。要不是聂音灏是落落这一世的血亲,更是除了聂恒她唯一的亲人,他早就想办法弄死这个祸害了。如今倒好,就算是他带着碧落宫的人相闯一闯夜军大营,怕是都难以月兑身。 可以说,聂音灏此人,绝对是当世为将帅者之中的不二之人,他冷眼看着,此人还真的是从无败绩,再加上他那属于聂音灏的精于此道的天赋,宋临照也是丝毫没有把握可以让落落在此战中占据上风。 难道,他们真是命中注定的一生一死,只能留得其一? 想到这儿,宋临照握了握拳,他不是圣人,若是当真如此,以后也再无转圜之地,他必然是拼了一切,也要让落落成为生的那个,便是落落怪他,他也必须要这么做。毕竟,人,都是自私的。 “子卿?” 聂音落的声音响起,宋临照也是被转移了注意力,想到她刚刚保证的话语,宋临照的心也算是放下了一些。 不愿意让落落再为此事伤神,宋临照干脆说起了另一件事,“宋润流近日同安家接触得更加多了,五城兵马司,至少有三分之二已经被换成了他的人,还有御林军,更是尽数被他掌握在了手中。宋皇却是全然不知,怕是,那一天,快要到了。” 聂音落放下手中战报,揉了揉额角,开口说道,“看样子,他是准备行动了?是打算逼宫,还是怎的?” “自然是逼宫。宋润流忍了这么多年,怕是忍不下去了。” “随便吧。反正谁当皇帝对于我们来说都没有什么,不是宋胤坐在那个位置上,我心里还好受点儿。就是不知道宋润流会不会像夜镜尘那样,直接杀了宋胤了。” “谁知道呢?” “是啊,谁知道呢?” 关注官方qq公众号“17k小说网”(id:love17k),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一百三十二章 紫微逢,战场意 “永和三十一年春,夜军跨禹城,至岐陵。燕国摄政王有心相阻,却因国内内乱不得不避其锋芒。后割让与宋国邻接几城,对此一战作壁上观。” “燕国摄政王不是和宋国的永安将军定下了盟约吗?那他怎么不派兵相助宋国呢?” “四国年间,大大小小的战役不计其数,而这场有名的‘四国之乱’却是实实在在打了十年。永和三十一年之时,这场战争已经过半,各国虽一直保留实力,但是却都有些后继无力。 况且彼时燕国因为一场内战更是元气大损,再加上燕国与宋国一向都是世仇,两者就算有盟约,燕国也不会真正尽心尽力。因此在这一场影响了四国天下之后几百年的大战中,燕国和楚国其实并未竭力,直到永和三十五年之后,方才真正在这天下的局势中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因此,可以说,永和三十一年至三十四年之间,主导天下局势的,皆是宋国和夜国之人。而其中,时为宋国军队主帅的永安将军和夜国军队主帅的封远侯,才是真正的主导者。” “既然如此,那么为何用了整整四年,永安将军和封远侯都没有决出胜负呢?” “这,也是四国史上的一个谜团。除了永和三十年大规模的历史记载消失之外,史学家们也一直认为,永和三十一年之后的历史也是记载不全,永安将军人生中最为重要的几次战役皆在这几年和最后的永和三十七年,可是好多场战役却是根本无迹可考,还有其后来消失的一段日子,也是一笔带过,着实奇怪之极。” “唉,历史不就是这样吗?真真假假,谁又分得清楚?说不定连永安将军此人,还是杜撰而来呢!” “说的也对,不过永安将军那么完整的人生历程,倒是不太可能为杜撰。罢了罢了,历史的真相如何,让那些史学家去操心吧。” 的确,这世上谁都不知道何为历史,更是不知什么才是历史的真相,这些历史人物一生的功过,最后只能让后人随意评说。可是谁又知道,那在史书上不过短短几行的字迹,却是一个人的一生?谁又知道那所谓的著名战役,究竟是多少人用着自己的生命而为? 聂音落并不知道,后世会对自己如何评价,也不知道这场战争究竟何时结束,只是她却是知道,此时此刻,今时今日,这个踏马而来一身铠甲,一柄长枪的男子,不是别人,恰恰就是她寻了许久的三哥,聂音灏。 一模一样的两把紫微枪,就这样又一次相逢,只是这次相逢的地点,不是那不见天日的三族遗迹,而是,战场。 聂音落纵马疾驰,两把紫微枪相碰的一瞬,竟是同时发出一声清鸣,而一向与自己的紫微枪心意相通的两人,此时却是不明白,这一声,究竟是棋逢对手,终得相逢的兴奋,还是,本是同根,却要相残的悲戚。 无殷并不知道那一瞬间相碰之时聂音落眼中的复杂,而聂音落却是在看到他持枪的手势时,心中划过一丝迷茫。 可以说,她早就认定了无殷便是聂音灏,可是在看到他完全不同于聂音灏的执枪手势和出枪的习惯时,却又有所怀疑。但是与她而言,若是无殷不是那个死妖孽,她倒是更加开心。当下便是舒了一口气,认认真真地与他交起手来。 这天域大陆的规矩,但凡是如此这般两国过了国书的大战,必要各方主帅上场,堂堂正正地打一场,至于之后的什么兵法算计,用兵之道,便是各看本事。本来聂音落觉得是这天域大陆的人太过不知变通,却是没想到又一次对方竟是在这样正式开战之前的一天提前到来,差点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后来她才知道,这所谓的对战,不过是场仪式,便是那之前用了什么招数也是无伤大雅。所以,自那之后,便是这般过了国书的大战,她也要考虑到战争前后的方方面面,决不能一味相信这所谓的“传统”。 她自认为多了现代的知识,再加上当初杜子衿传给她的内力,对付这些对兵法始终不是很懂的古代人定是不在话下。毕竟,这天域大陆自存在开始,便是强者为尊。后来失去灵力这种力量之后,方才一步步发展到如今的地步。 可是这些人骨子里却是并不在乎兵法谋略的,基本就是凭着武功硬打,后来聂家横空出世,这才把兵法谋略的重要性展开在了所有人眼前。 后来四国将士开始重视兵法,只是到底时日尚短,比不得聂家一代一代的钻研。哪怕是到了如今,懂得兵法谋略之人很多,但是能够运用熟练之人却是尚少。 聂音落虽是在这方面并无多大天赋,但是架不住她在聂家时候的耳濡目染,还有后来杜子衿在这方面的特训。更何况,还有《孙子兵法》等中国古代先贤的智慧结晶。 所以她一直认为,在战场上她虽然不能像聂家其他人那般如鱼得水,但是得心应手还是可以的。直到,她发现了无殷。 无殷这人,按理来说接触兵法没有多久,最后直接被夜镜尘派往衢州,竟是每一场仗都完全拿捏在了他的手中。那场大胜,那场小胜,基本全由他所决定。 可以说,这人的天赋,找遍这片大陆,聂音落也只能把那个死妖孽与他相提并论一下。也因此,在后来,这也成为了一个她认定此人是那个死妖孽的原因之一。 若是他不是那个死妖孽,她倒是真的可以用尽全身所学与他好好打一场仗,看看究竟是谁棋高一着。只是如今,虽然心中怀疑稍减,但她还是有所疑虑,便不免有些束手束脚。 一个不留神,左肩便是生生挨了他一枪。 “永安郡主,战场之上分神,乃是兵家大忌。” 聂音落抬头看他,不出所料,还是那一片冰冷的面具。听他此言,聂音落却是爽朗一笑,“当年吾兄尚在之时,却也曾如此说过,倒是没想到,再听到此言,却是在封远侯口中。” 无殷看了她一眼,仿佛没有觉察出她言语间的试探,只是感觉到她与刚才不同的认真和蓄势而发的蓬勃内力,这才在心中赞叹了一下,不愧是他视作对手的永安郡主,这个样子,才有资格与他在战场上一决胜负。 当下也不在手下留情,内力更是被他完全调动了起来,打算与聂音落好好比试一场。 不过他却是忘记了,自己刚才为何会手下留情,又是为何会说出那样状似提醒的一番话。 两人再次动手,都是真正认真了起来,聂音落自己点了几下穴道,止了左肩处不断而出的血液。只是后来却是再也顾忌不到所受的伤了,两人的每一枪,都是拼尽了全力,若是不全神贯注,必会重伤。因此,这种轻伤,聂音落则是完全不去管它了。 整整一个时辰,战鼓之声越来越急,聂音落和无殷的动作也越来越快,直到后来,众人竟是已经分不清战鼓的间断之声,也分不清那两个正在交战的人影了。 电光火石之间,战鼓声停,两军主帅的交手也终于停歇。只是,看着两人都好好骑在马上,各有负伤却无重伤的样子,这,究竟是谁胜谁负啊? “平局。” “平局。”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带着内力直接传到了所有人耳中。互相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对对方的激赏和赞叹,只是终究,此时此刻,他们还是敌人。 调转马头的前一刻,两人都是说了一句只有彼此才能听到的话,“此局痛快,下场继续。” 然后,便是回到了各自将士所在的一方。 只是就在聂音落和无殷回去之后,还没有来得及发号施令的时候,突然便听到了几声爆炸之声响起,竟是直直冲着聂音落而来。 “撤退!” 聂音落急急发号施令,让姚深和梁安带着宋国的兵士撤退,她已算出,这火药最多只能波及到她现在所站的大军前方,也就是说,这正是冲着她而来。 看样子,是有人在无意间点燃了引线,不然一会儿,将士尽都冲上了战场,这块地方只会留下她一人。 她这场仗并不会冲到最前方,这是早就说好了的。只是,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并不多,毕竟原来的每一场战争,她都是要么不出现让梁安等人历练,要么便是身先士卒必定冲到最前方去。 知道她计划的,就是那么几个人,莫非,是出了奸细? 聂音落来不及多想,这火药点燃的速度太快,她竟是有些躲避不及。要不是梁安最后拉了她一把,她必是会身受重伤。 遥遥看了无殷一眼,聂音落心中有了一个猜测。只是刚才她先下令撤退,竟是被这火药给唬住了。还以为会伤害到身后的将士,后来方才想明白那就是针对她而来。 想必,那人也只是想让她背负上一个为了自己安危而置大局于不顾的称号吧。 “撤退!” 正在聂音落想办法扭转局势之时,无殷却是突然喊了一声,整个事件其实不过是几分钟的事情,无殷这一撤退,便仿佛是他们两军商量好了此战不开一样。那么,这罪名,她也是不用背上了。 只是,他,又缘何帮她?莫非,他真的是那个死妖孽不成? 第一百三十七章 岐陵危,何离思 “砰!” 聂音落把手中战报重重地摔在这张已经被她换了三次的书桌上,这蕴含了她内力的一摔,让这声音比平时还大了几分。 “这就是你们所说的对敌之策?” 姚深和梁安见她这般,都是身子一颤。虽然主帅面上无丝毫波澜,甚至也没有对着他们释放内力,但是他们却可以明显地感觉到主帅生气了。 主帅生气,这已经变成了整个军营里最为可怕的事情了,尤其是对于他们这两个最经常惹主帅生气的人来说。要知道,自从永安军成立之后,他们两个直接便被主帅赋予了将军的职位,掌管永安军,即便这几年下来,他们也自己主导过几场仗,可是每次被主帅训的时候,他们都是觉得自己还是那个副将,根本没有任何进步只能依靠主帅的副将。 尽管他们都对主帅的知遇之恩感激不尽,也依旧][].[].[]如当年那般忠心,也不在意将军还是副将的区别,只是主帅这几年似乎有些急功近利,好像就要用这一段时日便要把他们培养成如她那般的将领一样。 梁安还好,至少是当年差点加入聂家军的人,该学的也都学了,虽说他的天赋是在阵法一道,但是其他的兵法策略,行军布阵,他也不是很差。 可是姚深就惨了,他原来可是占星楼的人,就算有三大遗族的血脉,武功不错,却是对兵法什么的一直不太了解。后来被逼着学了这么多东西,姚深也不是笨人,自然有所进步,只是在运用上面,还是不太成熟。 更重要的是,聂音落这几年算是四面楚歌,也没有太多时间专门打一场不痛不痒的战役给他们练手。 每次对上无殷,即便是她,都有些吃力,何况是从不精于此道的他们二人。 “罢了罢了,你们先下去吧。” 聂音落揉了揉额头,看着两人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还是没有听他们想说什么,直接让两人下去了。 待两人都离开之后,宋临照也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聂音落身边,看了一眼桌上摊开的战报,摇了摇头。 这战报是最新的有关无殷最近动作的东西,可是落落却不是因此生气,而是因为姚深和梁安在看到这战报之后的反应。 看样子,无殷应该是打算分出一部分人绕过祁连山从后方偷袭,如今怕是已经上路了。而他自己,则是与他们正面交战。 没有什么战术问题,全看其过程中两方的博弈。而落落,刚才也就是就这个问题询问了一下两人的意见,很明显,两人的答案都不让落落满意。所以才有了上面那一幕。 只是,“落落,你最近有些操之过急了。” 聂音落点点头,抬起头把身子靠在了宋临照身上,“子卿,我自然知道,我最近有些太过急切了。可是,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们,怕是在岐陵支撑不了多久了。” 宋临照揉了揉她的头发,虽然在听到这话的时候难免的眼神一暗,但是不过片刻,便是恢复了正常。 “落落,你是觉得,楚国那边,还有尹华香他们,也要出手了?” 聂音落摇摇头,抬起头望向宋临照的目光里满是信赖和眷恋,神色之间的疲惫也是因此而冲淡了不少。 “不,他们早就出手了。我现在担心的,是赵苻。子卿,你不觉得这几年他太过安分了吗?”。 宋临照的动作一顿,仿佛想到了什么,猛地把聂音落抱紧了,“所以,落落你的意思是,我们很可能斗不过如今与夜镜尘联盟的赵苻而失了岐陵?不,不仅仅是失了岐陵,你更是担心自己会失了性命,所以才这么急于把姚深和梁安给培养出来,是不是?” 聂音落没想到,不过是几句话,他居然就猜到了她心中的想法。感受着他突然加大的力道,聂音落知道自己这个打算算是惹怒他了,当下也不去管他那越来越重的力道,温顺地待在他怀中,低声解释着。 “子卿,你相信我,即便是最后输了,我也一定还有自保之力。对于宋国,我自认为我已仁至义尽,无论如何,如今还守着岐陵,不过是因为我不想堕了聂家的威名而已。但是一旦岐陵城破,我也就没有了留下来的意义不是?所以我已经想好了,等到岐陵真的破了的那一日,我便离开军营。想办法找到赵苻,还有宋皇,杀了他们为聂家报仇之后,便远离这四国的纷争。至少,我不能再一直拖着你不是?” 宋临照似是被她的话惊到了,愣了一瞬之后,才反应过来。可是他反应过来之后的第一时间不是因为聂音落终于打算离开的欣喜,而是她这些话究竟是真是假? “落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只是,你真的确定到了那一日的时候,你会乖乖跟我离开吗?或许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每次上战场的时候有多么拼命,还有你心里那被你父亲教导的一堆忠义之言,聂家的责任什么的,你这么多年了都没有放下,难道岐陵破了,你就可以放下不成?其实,在你心里,守护宋国的土地和百姓,早就比报仇更重要了,是不是?” 聂音落被他话一噎,半天都没有想好该怎么反驳他。是啊,如果她想走的话,他们早就可以走了,而不至于耗到现在,不至于看着身边一个人接着一个人地离开,口口声声说着要报仇,却是根本没有什么实际的行动,反倒是对着军队越来越上心,这样的她,还真有几分聂家人的样子。 只是,她是真的累了。这三年以来,每一场战争,都让她身心俱疲。她与无殷相争,大部分都是她输,小部分则是平手,无殷那个家伙却是一场战争都未输过,倒不愧为夜国人心中的战神。 她能守了岐陵三年,有宋临照的帮忙是一方面,更多的,却是岐陵这些守军的不畏生死,看着他们一个一个死在战场上,她甚至怀疑自己的坚持是对是错。 可是她却是早已忘记了自己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更不是宋国的人,完全没有必要与他们一般拼命。莫非,环境当真如此重要?因为自小在聂家长大,所以她的心里一直都把保护宋国百姓放在了第一位不成? 聂音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子卿,你可曾怪过我?” 若不是她,宋临照不会牵扯进来,他可以好好地做他的裕王世子,哪怕是最后逃不过被宋郢和赵苻牵连的结果,但是以他的本事,独善其身却是根本没有任何问题的,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个被宋国放弃,又因为她的意愿而憋屈地困守岐陵的境地。 “落落,你记得我告诉你的当时我们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吧?” 聂音落点点头,“不是飞机失事吗?”。 宋临照低下头看了她一眼,眼中尽是温柔,“是啊。可是当时你算是被我硬拉上飞机的,你在前一天根本就不知道我们第二天要去度蜜月的事情。也可以说,如果不是我,咱们也不会死在那架飞机上。所以说,你怪我吗?”。 “怎么可能?我为何要怪你?” 聂音落话音一落,便是明白了宋临照话中的意思,是啊,她不怪他,那么自然,他也不会怪她。 “所以说,落落,你该是明白我的答案才对。落落,于我而言,无论是什么样的境况,只要有你在身边,便足够了。更何况,这个世界若不是有你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度过这一生。若非你在这里,我便是真真正正的毫无所求。而到了如今,我所求的,依然只有一个你而已。” 宋临照说到这里,静了一下,蹲下了身子,双眼直接便对上了聂音落的眼睛,其中的深情宠溺满满地都要溺出来了一样,“落落,只要是你做的决定,我总是会应的。哪怕,是要我死。” 聂音落被他的话惊了一下,她怎么忍心让他死?若是他真的离开她的话,她怕是也活不下去了,他到底是怎么拐到这儿来的? 其实聂音落不知,她无数次把自己置身险地的行为,其实也是与要宋临照的命无疑。他们的命早已联系在了一起,只要聂音落出事,宋临照自然也是不会独活。 “子卿,你放心。” 宋临照没有继续问她让他放心什么,聂音落也没有说,可是他们都是明白的,你放心,我会好好护着自己,绝对不会那么容易死,所以,你也要一样。 “对了,无殷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聂音落一如既往地不会转移话题,可是宋临照却也是一如既往地不忍心拆穿。 “粮草已经送过来了,玖苑这时候也该到了。离思那蛊,虽然解不得,但是若是找到了下蛊之人,能够给其片刻清明却也是足够了。虽然这几年完全看不出来他和聂音灏有哪里相像,但是这么验一下,也好让你放心。” “好。” 这个时候,他们都不知道,离思蛊,并非仅仅是改变别人的记忆那般简单。离思离思,中蛊之人,最后的结局,便是永远的离思。 第一百三十八章 祁连绕,无殷思 “永和三十三年,永安将军守岐陵,夜军攻势渐起,战事愈颓。” ——《宋书永安将军传》 祁连山一直都是岐陵的天然屏障,这么多年,无数次有人想要绕过祁连山来攻打岐陵,可是却一直无人成功。 这样的尝试,一直到神武将军聂葳驻守岐陵结束。没有人知道永威将军在祁连山上做了什么,只是从他第一次上战场赢了夜国的那场大战之后,这祁连山就仿佛成为了其他三个国家的禁地一般,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将领会选择从这里绕过去攻打宋军。 这件事着实奇怪,可是却已经成了四国人未曾宣之于口的惯例。直到后来,祁连山地底埋藏着三大遗族遗迹的消息传了出去,还有聂家的血脉之谜随着那个千年大族出现在世人眼前进一步揭开之时,世人方才明白,这祁连山,究竟是埋葬了多少秘密。 而如今,在永和三十三年的时候,却是无人知晓其原因,不过是秉承着这么多年传统罢了。毕竟,岐陵对于哪国来说,都实在是一块难啃至极的骨头,不说聂家几代的根基,就说如今永安郡主什么都不顾一心只守岐陵的表现,就足够让每个攻打岐陵的将领吃一壶的了。 只是,无殷,并非普通人。他可以在后来聂音落和宋临照一起想办法对付他的时候一直保持着不败纪录,硬生生地在聂音落的“将星”之名上踩了一脚,自然也不会担心那些所谓的传统,更不会去想那什么聂家军几代英豪的魂魄守护着祁连山之类无稽的传言。 所以,这一次,在跟聂音落打了整整三年之后,无殷终于下定决心,要走别人都没有走过的那条祁连山上的险路,绕到宋国军营之后,跟聂音落致命一击。 他知道这个决定让那些十分相信祁连山的传闻的老将有些接受不能,什么一旦是打算攻击岐陵驻军的宋国人便会尽数折在祁连山上,什么他找到的这条路正是祁连山上最为危险的一条路,什么聂音落一定设好了埋伏就等着他前去,最后怕是全军覆没,这些话他都不想听。 所以最后他便把这些聒噪的家伙直接赶出了他的中军主帐,自己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头疼。 其实他也明白他们的担忧所在,他也知道聂音落此刻定是收到了他们打算从那条算得上是“天险”的路上山,然后拐到岐陵后方袭击他们的事,可是他要的,就是他们知道。 那帮人担心聂音落会在祁连山上伏击,或者是在他们好不容易下了山之后在山脚下伏击,更甚至于与岐陵后方的忻州的兵力配合前后夹击让他们落入孤军深入的境地之下。 可是他们却是不知道,这样的担心根本就是多余。那条路有多难走他自是知道的,聂音落更是知道,所以她不会浪费她手中这些只减不增的兵士去走那条路给他们设下埋伏。 而山脚下,他们更是不用担心,因为那条路最后通往的并非是山脚下,而是忻州的地下暗道。祁连山的其他路都是直接到山顶或山脚,也根本绕不到岐陵后方,不过是因为聂葳在一次上山探查之时,把那些可以到达的路都封死了而已。 这一条,却是因为它所通往的方向,还有它的陡峭程度而被聂葳留了下来。毕竟聂葳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在其他国家通过地下暗道突然在忻州现身的时候不仅没有被宋国的将士来个瓮中捉鳖,反倒会帮着他们攻打自己守在岐陵的同胞。 没错,就是这个样子。两年前天下令就突然失去了作用,因为当时正值夜镜尘给他封侯的旨意下达之时,他敏感地感觉到夜镜尘对他的怀疑,于是便把天下令交了回去。 然而他没想到的却是,那天下令离开他的紫微枪之后,就真的变成了无用之物,与平常的流苏无异。 虽然别人只觉得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流苏,可是夜镜尘却是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可即便是这样,夜镜尘也是没有把这流苏再还给他,就那样自己留着了。 而他后来,却也是知晓,聂音落手中的天下令竟是在他的这个无用了之后,也变得没有了任何用处。尽管,她的天下令还挂在她的紫微枪之上。 这原因他们都不知晓,直到宋润流开始对付聂音落的时候,他才隐约猜到一点。想必是夜镜尘和宋润流已经联手,就是为了让聂音落葬身岐陵,顺便抹黑聂家的一切。 而夜镜尘不知从何处得来的消息,便是这天下令中的任意一块如果离开了自己的寄生之处便会导致两块都变得无甚用处,所以聂音落在后来想要运用天下令中的血契来控制一些人的时候,才会一点效用都没有。 他一直都知道,聂音落与他一样,并不喜欢用天下令来做什么,只有逼不得已的时候方才会用那么一下。当年的战场上的火药之事,便是因为夜镜尘的命令,他才用天下令控制了一个人,来完成这一切。 只是后来他却不知为何,竟是在最关键的时刻不忍心了,导致这计划落败不说,还害得那个人暴露了。夜镜尘也是因为这件事才愈发地不信任他。不过他后来在战场上再无留情,却是让夜镜尘终于放心了。 “聂音落,希望这次,你依旧能逃得过去。” 无殷的声音在营帐内低声响起,可是却是无人听到。 此时此刻,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他在心里,对聂音落又是什么感觉。 他知道聂音落一直把他当成了她的三哥聂音灏,在战场上也是束手束脚,否则,她不至于在当年连败三场,落到如此地步。 最开始的时候,在夜镜尘知道这一点之后,还下达过命令,让他假扮聂音灏,套出宋国的边防图,并把聂音落的永安军一网打尽,让岐陵再也阻挡不了他们的脚步。 可是他却是拒绝了,在看到他们寄来的有关聂音灏的习惯之后,他更是一惊。聂音灏与他有太多相似的地方了,若不是脑中那完整的记忆,他都要相信他真的就是聂音灏了。 的确,由他来假扮聂音灏他真的可以保证没有一点破绽,毕竟他们连执枪和出枪的手法都是一模一样,可是他却是不想用这等不正当的方法,他想要堂堂正正地打败聂音落,这个他认为当世将帅中唯一的对手。 所以,他把那些习惯全都改了过来。知道在第一次交战的时候聂音落一定会注意这些,所以他完全都按照与聂音灏完全不同的方向出的手。后来,更是因为她不断探寻的目光,让他硬生生地把这些习惯全都彻底改了。 他原本以为他已经表现得如此明显,聂音落定是不会再把他当成聂音灏了。可是他没想到的是,即便他不打算用这样的招数,却挡不住别人用。 他并不知道夜镜尘他们又用了什么手段,让聂音落对他的身份越发迷茫了起来,好几次他都感觉得到她就差亲自上前问他一句,他是不是聂音灏了。 而且有好几次,她竟是完全不顾是在战场上,直接就要过来掀掉他的面具。虽然最后没成功吧,但是还是让无数人不解。 其实他心里并不是没有想过,要不然就配合他们的计划,让聂音落完全误会好了,只是每次看到她眼中隐藏的那般浓郁的感情,他却是最终下不去手。 他当真嫉妒她的兄长,竟然会有一个这样念着他的妹妹,他自小无牵无挂,父母早亡之后,他更是只剩了自己一个人。即便是后来救了江晓巽,拿她当妹妹养,却是也在这几年感觉到了她那完全不是对一个兄长应该有的感情,而他又没有那个心思,因此两人这几年更加疏远了。 可是聂音落却不一样,他感觉的到她与她的兄长之间一定有着很浓厚的血脉亲情,这是他一直渴望的却得不到的。他承认自己是个凉薄之人,可是他却对这样的感情毫无拒绝的能力。 虽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何那么希望聂音落真的是他妹妹,又那么想要一份这样的兄妹之情,甚至觉得他本来就是拥有的,但是他却是一直不敢应承下来那个让他假扮聂音灏的要求。 他一直期望着,自己就是聂音灏,却也真的担心自己就是聂音灏。 这几年,他每次和聂音落在战场上相逢,都是不会留手,好几次差点就害死她了,而且夜镜尘和宋润流他们对她的算计之中,他也不是什么都没做的,当年在祁连山下的时候,他更是对着聂恒打了一掌,那一掌对于一个普通孩子来说自然是致命。尽管他并不知道聂恒最后为何活了下来,但是这些事情林林总总相加起来,他都会觉得,若是自己如果真的是聂音灏,那才是真正难以接受的吧。 毕竟,聂家几代忠良,可是他却是带领着夜国人害死了无数宋国人。若他真是聂音灏,岂不是给聂家抹黑? 况且,他和聂音落已经快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若他真的是聂音灏,怕是才会给她带来更大的伤害吧。 如此想来,还不如,他只是无殷。 帐外星辰渺渺,无殷不知,此时此地,也有一个人在自己的帐内,向着他所在的营帐看来,也这样在心里想着,最好,他只是无殷。 第一百三十九章 花前明,又一路 聂音落再一次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宋临照却是已经不在帐内了。 披起衣服起身,反正今天她都已经醒了好多次了,现在更是不想睡了,还是去找宋临照吧。 聂音落这次没有穿铠甲,只是穿了一件宋临照送给她的紫色衣裙,也没拿紫微枪,只是拿起了桌上许久不用的鞭子,随意绾了一个发髻,便走了出去。 现在早已过了子时,军营中的将士还在休息,聂音落一路行来,也只见了几队负责守夜的兵士。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用跟来,然后便一路离开了军营。 聂音落并没有想好要去哪儿,也就是随意转转,再加上找一找宋临照,找不到便回军营。 可是却没想到,刚出军营,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怎么穿的这么少?不怕着凉吗?”。 ~聂音落自然知道抱着她的是宋临照,要是别人她手中的鞭子可是早就勒上了对方的脖子,因此也没有反抗。 待宋临照运起轻功抱着她离开的时候,她也不反抗,甚至不问他要带她去哪儿,反倒是往他怀中依偎了一下,让他给自己挡一下因为他快速移动所带起的风,甚至还在他怀中小小地打了个呵欠。 宋临照看着她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怎么,落落,都不知道我要带你去哪儿,就这么跟着我走不成?” “难道你还会把我卖了不成?” 宋临照没想到,落落今日竟是这般迷糊,连这种完全不符合她性格的话都说出来了,还真是,说不出的可爱。 当下也不再逗弄她,知道她有些冷,便是运起了内力,想要给她暖暖身子。虽说他不是姚深的那种至阳至刚的内力,但怎么都是聊胜于无。 男子的体温本就比女子要高一些,而且聂音落的体温更是因为寒毒的缘故低了很多。虽然她已经服下了烈浴火莲所制成的药丸,寒毒也不再发作,可是那并不代表这寒毒就不存在了,只是暂时不会发作而已。 说不定在以后,这寒毒还会出来提醒一下聂音落和宋临照它的存在。但是至少这几年是不需要担心的,毕竟烈浴火莲确实是这世间难得的灵药了,若不是聂音落体内的寒毒太过特殊,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没有办法清除干净。 所以在感觉到宋临照的内力的时候,她也是又往宋临照怀中靠了一下,嗯,果然暖了许多。 “子卿……” “嗯?” “没事,只想叫叫你而已。” 宋临照在听到聂音落这句话的时候,差点没直接摔下来。对了,他这个时候已经到了祁连山的山脚下,正打算上山,结果就被聂音落这话给惊了一下。 什么时候,他家落落也这么煽情了?还真有点不习惯。 “子卿,你一定不要在我之前离开啊。” 本想调侃一下的宋临照在听见她这句话的时候,突然之间就觉得心都发软了。再开口时,却是一本正经的承诺。 “落落,你放心。我虽然自私,但是却是一定会好好活着的,就算真有那一日,我必不会在你之前。” 聂音落听到这话算是放心了,但她却全然忘记了,不在她之前,也可以两人一起死的意思。但是对于这样的两个人来说,怕是同日同时死,方才是最好的选择吧。 可是此刻的聂音落却是并不知道,宋临照当真是个重诺之人,但是最后,却是她没有完成他们的承诺,当然,那都是后话了。 情字难执,谁的一生里不会有感情用事?契阔生死,谁又不会再叹一声如果当时? “落落,到了。” 聂音落听到这话方才抬头,在被宋临照放到地上的一瞬间,也是彻底清醒了过来。 看着眼前的景色,即便是聂音落,也不由惊叹。 “子卿,这里是哪儿?为何我从未在祁连山见过此处?” 眼前的道路曲曲直直,可以说算得上是祁连山难得的一处崎岖道路了。可是眼前的一大片月柒花,还有在天空中飞舞着的萤火虫,却是迷了聂音落的眼。 “这里,应该就是一条被岳父大人给断了的可以绕到岐陵后方的路了。” 聂音落被他话里的岳父大人惊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岳父大人,应该就是她父亲聂葳。、 只是,她父亲当年在祁连山断了的路实在是太多,据说其中还有她娘亲的功劳,她也实在是不知道其中有一条路的尽头,竟是这样的景色。 似是染血的月柒花,再加上空中泛着光华,不同于一般的萤火虫,聂音落有那么一瞬,以为自己来到了仙境。不,或许说是地狱比较恰当,毕竟这月柒花不仔细看的话,当真是与现代那据说长在黄泉路边上的彼岸花有些相像。 “子卿,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宋临照看她兴奋的样子,仿佛这几日的愁绪尽都散去了一样,心中自是欢喜,当然也没打算瞒她。 “前段时间我们不是得到了无殷要从祁连山绕道的消息吗?我这些时候便时常来这里打探一下,看看有没有可能半途伏击,结果就恰好走到了这条路上来。起初这条路确实是断了,可是我由于不小心踩到了机关,反倒不能原路返回,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结果便走到了这儿来。” 聂音落一听,便听出了问题所在,“子卿,你的意思是,你走到了断路上,却还走到了这儿来?这怎么可能?难道,这条路并非真正的断路不成?” 宋临照点点头,“落落,你可还记得,我们在之前看这片大陆的地图时就觉得这祁连山一定是与什么阵法有关?可是后来由于三族遗迹的事,倒是没有再深究,如今看来,这祁连山不仅是山下埋着三族遗迹,山上也是有着很大的秘密。” “这,是什么意思?” “落落,这里有一个阵法,那些断路在合适的时机便会与这里相连,只不过这个时机比较难找而已。” 聂音落仿佛终于想明白了什么,“也就是说,如果时机合适,那么我们也可以让无殷所带的那些人转移到这条路上,对不对?” 宋临照见她仿佛捡到宝一样的神情,心中有些好笑,“自然可以。不过,那时机是什么,我却是不知道的。” 这的确是个问题,别说那时机是什么他们还不知道,就说这里该怎么埋伏,也得想好。他们手里的火药可不多了,不能全都用在这里。 “这里的阵法究竟是什么?为什么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宋临照见她转瞬便想到了这儿来,心思也是一沉。阵法之道,他们两个虽然懂,但是像这样看起来就比较精密的却是束手无策了。 毕竟这几条路确实是真的断路,除了特定的几条可以接到这里来之外,有些也确实是真正的断路。而且最关键的是,究竟是谁有如此能力设计这么一个精妙的阵法呢? “我记得我爹爹曾经说过,我娘亲最善阵法之道,她的天赋比之梁安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当年我娘亲也来过祁连山,难道,这阵法是我娘亲设的不成?” 宋临照看着聂音落看着他的眼神,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已经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而她,正是在猜测这一问题。 不过,梁安?没准可以让他来试一试。 “我明天就把梁安带上来试试。” 宋临照未待聂音落开口,便决定了下来。 但是,“若是明天不是时候,找不到这里怎么办?” 宋临照也有些苦恼,这段日子他经常往祁连山跑,就是想要弄清楚这山上的这些路是怎么回事,只是这么久了,却是什么规律都没有发现,这条路的出现实在是太过没有章法,哪怕是今天,他也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带着落落来这儿的,却是没想到已经好几天未曾出现过的路此刻竟是出现了。 不过,只要他们一下山,这路也会被阵法转到别的地方去,明天带着梁安上来,能不能看见还不一定呢。 “落落,这条路有些不太靠谱,我们也不能把希望全都放在这儿。” 聂音落点点头,她自然是明白的,要是以往,她必是不会担心,可是如今,哪怕是连忻州的驻兵,都被宋润流撤走了,即便没撤走,也不可能来帮她,而燕云笙那边,更是不知出了什么变故,竟是根本不是他掌权了一样。她也确实有些独木难支。 不过聂家人的骨子里就没有服输一说,不到最后一刻,她是绝对不会放弃这片被聂家守护了这么久的土地的。 “落落,别再想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既然今日恰好走到了这么一条路上来,这里还有那样一大片月柒花,何不好好欣赏一下?” “也对,这月柒花可是时间少有,这样的一大片更是难得,既然遇上,自然该欣赏一番。” “等等,落落,既然这月柒花那般难得,又怎会在此地有这么多?” 聂音落听到他的话怔了一下,对呀,月柒花本来就少,怎么可能突然出现这么多? “莫非,这阵法与月柒花有关?” 此时,天边夜色渐隐,缓缓露出了亮光来。 第一百四十章 红尘碾,此生短 燕国,岷阳。 岷阳最近的天气一直不太好,这一日更是下起了雨来,现在本就是秋季,已经有善于占卜星象之人说,这雨一下便会连绵不断,至少半月。 燕云笙就这样站在他住了那么多年的摄政王府里,连伞都未撑,任由天边的雨落到他的身上,打碎了他全部的野望和信仰。 “你的头疼之症已经越来越严重了,如果你再这样站下去,我可以保证你这次一定会病倒。” 燕云笙闻声转头,在看到说话人的那一刻,眼中原本刚刚出现的神采也暗了下去。 “孙妙,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再用你的口技了吗?”。 那名为孙妙的女子丝毫没有介意他话中的不客气,撑着一把油纸伞便走到了他身边,“你不是不想让我用口技,只是不想让我模仿花宛茵的声音罢了。” 燕云笙看了她一眼,没有理会,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站在院里。 “本王的病已经好了,妙手神医也该离开了。” 孙妙听到他的话挑了下眉,仿佛没有听懂他话中的逐客之意,也不把手中的伞递给他,就这样陪他站在雨中。 “燕云笙,我当真是不明白,你究竟是深情还是无情。” 天边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院中的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看着这一院残落的鸢尾,任由雨雾模糊了双眼。 良久,孙妙才转身,把手中的伞硬塞到了他的手里,也不抬头看他,走出两步之后,方才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了脚步,属于孙妙本人的声音响起。 “今日我就要回去了,燕云笙,如果你还想活到能见到花宛茵的那一日的话,我劝你把我给你开的药一日三服,日日不落,还有别再淋雨。当然,如果自己想要英年早逝的话,我也不拦你,毕竟,我只是一个大夫而已。” 说完这么一段话,孙妙便要离开,却听得燕云笙突然问了一句,“她在哪儿?” 孙妙被这个问题弄得脚步一顿,却也仅仅只是一瞬间,便又迈出了要离开的步伐,“在你找不到的地方。” “若是我现在放下一切去找她,可能找得到了?” 孙妙步伐不停,哪怕是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也丝毫没有减慢的意思,可她还是回答了,“不能。” 然后,再无多言。 而燕云笙,就这样看着这位江湖上盛传的妙手神医离开了自己的视线,他自己却是恢复了刚才站在那里的姿势,只不过这次,他打开了手中的伞。 他会活着,至少会活到可以见到她最后一面的时候。 只是,他以自己用作云崖的磨刀石,用自己的背信弃义换来燕国后来几十年的安稳,这样的他,还能活多久呢? 便是他自己,都根本不知道了。 孙妙出了摄政王府之后,便是直接去了瀚墨阁,原本属于尹华香的地方,而现在,却是属于她的地方。 “姑娘,你回来了。” 门前的侍女接过她手中的伞,又拿来换洗的衣物,待她梳洗完之后,方才对着那个侍女说了一声,“准备一下,明天我们回去。” 那侍女很是兴奋,连声音中都带了雀跃之意,“真的吗?我们明天就回家了吗?”。 孙妙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也为她口中的家感动了几分温暖,自然地点了点头。 都出来这么久了,也该回家了,师傅说得对,她不适合外面的日子。 “那,那个人,也与我们一起吗?”。 孙妙愣了一会儿,方才想起来她口中的“那个人”是谁,当下便点了点头。 那个侍女似乎有些不高兴,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她是我的病人。” 听到孙妙肯定的回答,她才稍微放心一些。笑着退了下去。 孙妙见状微微叹了一口气,她来自医谷,是江湖上盛传的妙手神医,可是他们医谷却是如同占星楼一样,外人从来找不到在何处。 占星楼以占卜入道,他们则是以医入道,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存在,却是从无交流。 占星楼的人还好些,至少他们会时常出来历练,可是医谷的人却不然,医谷的人基本上一生都不会出医谷一步,不是不能,而是不愿。 每一个医谷的人,都十分讨厌外面的勾心斗角,因此他们与出了尹华香那么一个完全不像淮阳所出的淮阳人有些相像。 虽然这么多年他们都没能再有一个成功飞升之人,甚至于到了最近几代更是除了医术高超之人便再无人成功入道,但是他们却是依旧不愿出世。 而她,之所以得了一个妙手神医的称号,还是因为那年她为了一味药材不小心被卷入了一场江湖风云中,却因为自己的医术救了一些人,更是被一些人所帮而得以月兑险。 然后,便传出了这么一个称号。 医谷的人都是十分地排外,所以在她说要带她的病人回去的时候,那个侍女才会那么不乐意。 所以这些年,她也很少在外面施展医术,极少的几次,也不过是为了还一些人当年帮她的人情罢了。 治疗燕云笙,便是如此。 当年花宛茵也是年纪尚小,却在那场风波中救了她一次,她为了还她人情,便给了她一个可以请她治疗的机会,只是却没想到,她竟是把这个机会让给了燕云笙。 想到这里,孙妙突然想起今天还未给她的病人把脉,便站起了身,披上蓑衣,走了出去。 待得她走到花宛茵所在的房间时,却是看到她正坐在床边咯血。是的,她的病人不是别人,正是花宛茵。而花宛茵自己的这次治疗机会,则是另一个人用当初的人情换来的。 不过,花宛茵的情况着实有些特殊,也因为这份特殊,引起了她钻研医术的狂热之情,所以她才打算把她带回医谷,好好治疗一番,看看究竟能不能治好她。 看到她又是这个样子,孙妙便猜到了自己前两天刚开的药方也是没用了,心里有些挫败,但还是像以往一样,把她扶了起来,再一次把上了她的脉搏。 在感觉到她又一次用了内力之后,孙妙也有些生气。她大概能猜到她又去干什么了,不过这样只会让她更生气。 “花宛茵,你和燕云笙还真是一对,都是这么不在乎自己的身体,我告诉过你,最近不能使用内力,你却还是偷着离开瀚墨阁,偷着去帮燕云笙做事,你这样是不是不想活了啊?” 孙妙很少发火,但是她当真是没有见过像他们两个这样的病人,不仅不听大夫的话,自做主张,而且连求生的意志都快没有了。既然早就不想活了,还让她来救他们作甚? “孙姑娘,对不起。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 花宛茵脸上的苍白之色比之前两日更甚,原本的十分颜色如今只剩六分,孙妙看着她这个样子,也是不忍心再苛责,叹了一口气,只能任劳任怨地帮她施针,谁叫,她答应了他们呢? 一轮施针过后,花宛茵的脸上终于是有了点血色,孙妙看着她,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曾经遇到过的人,心下一叹,终于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值得吗?”。 花宛茵被她的问题弄得一愣,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问她的,是她这么做究竟值不值得。 似乎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问题了,当年百花谷解散的时候,那些人问她为什么不跟她们一起走,她回答她们是因为燕云笙的时候,她们也问过她,究竟值不值得,她当时并未回答,只是那样看着这群与她一起长大的姐妹在经历了呢么多之后,消失在了她的生命中。 而她,却只能沉浮在这红尘之中,任由世间的纷扰碾碎了自己当年的一颗不染纤尘的心。她和燕云笙都是不会爱的人,直到一切都变得无法挽回的时候,他们才会明白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 只是,为时已晚。 “孙姑娘,若是有人这么问你,你会如何回答?” 孙妙的动作随着她的话也是一顿,仿佛想起了当年那个不过十三岁却被种下那等邪物的少年,他也是笑着安慰过她,他一定可以挺过来,只是最后,他还是没挺过来。 她用她的身体帮他分担了一半的蛊毒,却最终只能看着他走上别人为他安排好的路,那条足以让他后悔一生的路,而她,却只能待在医谷中,再不见他,让当年那段感情彻底尘封,也让那个早已说好的誓言,随风飘散。 她还记得,她最后一次努力,逃过了那些人的眼线,把他带到了岷阳来,只是最后他还是和那唯一的机会擦肩而过,而她,为了医谷,彻底消失在他眼前,只因,医谷并不想被他们卷入尘世之中。 如今,他身边有了一个陪他那般久的女子,而她,不过是他的救命恩人,罢了。 孙妙知道,自己体内的蛊毒也挺不了多久了,她的寿命,也必不会太长,那么,即便是他忘了她,也算是一种幸运了吧。 找到一个能陪他一生的人从此相伴,哪怕一辈子都活在别人的记忆里,怎么也是比知道是自己心爱之人害了自己,要好的多吧。 此生情短,今世命短,但是曾经见过,曾经相知过,也就够了。 而值得,与不值得,谁又说得清楚呢? 第一百四十五章 心事了,箫笙和 岐陵一场难得的秋雨之后,宋临照便又一次带着聂音落上了祁连山。 依旧是那条他们走过的路,依旧是一大片的月柒花,依旧是漫天飞舞的萤火虫,依旧是,他们两人。 只不过这次,两人不仅找到了阵法的关键所在,更是连心境,也完全不同。 聂音落上次来的时候便想过要好好欣赏此番美景,可是最后却因为无殷的事情烦忧了许久,并未能真的好好欣赏。 可是如今,她终于确认了无殷就是她的三哥,她家的死妖孽。 当时她只顾着激动,后来她静下心来,却是想起了之前她的忧虑。 无殷现在的身份,还有他曾经做过的事情,都注定了他们之间不可能再无芥蒂,恒儿于她而言,是她那几年的精神支柱,他在她的心中,跟那个死妖孽的地位不相上下。 而他差点害死恒儿,就算是因为他被人控制了记忆,不记得他们,她心里也是会介意。 而且在那后来,她攻打岐陵,也是不知害死了多少与她一起成长过来的将士,她现在想起来,也是有些别扭。 不过还好,至少他们没有走到真正无法挽回的地步。 即便他们两个可能不如以前亲近,但是至少他回来了,他还活着,这就够了。 可是现在最麻烦的,便是他在夜国的身份,如果他想要跟他们离开,夜镜尘还不知会作何反应。 她相信无殷的事与夜镜尘月兑不了关系,不然为何赵苻要给他植入那样的一段记忆,让他效忠夜镜尘呢? 最重要的是,他们还处在两军对峙的状态,若是他真的表现出任何与他们有关系的状态的话,那些其他的夜国将士也不是白给的。 他的身份,现在绝对不能放于人前,不然麻烦便会接踵而至。 “子卿,你说我们该怎么处理现在的这个局面?” 聂音落找了一块地方坐了下来,旁边便是那一片月柒花田,身边的萤火虫在她身边飞舞着,竟生生让宋临照看呆了去。 “子卿?” 被她这么一唤,宋临照方才回神,向前走了两步,也在聂音落的身边坐了下来,用手揽住了她的腰,这才说道,“无殷今日不是传信说让我们不必担心,先按兵不动吗?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想必一定是有办法的。” 聂音落模着这难得一见的月柒花,心中愁绪又泛上来了几分,“可是他有什么办法?难道还要继续用无殷这个身份不成?他可是我聂家的人,若是爹爹知道他帮着夜国打了宋国这么长时间,最后还忘了自己是谁,还不得跳起来揍他啊?” 宋临照被她的话说地一笑,“放心吧,我觉得不管怎么样,他是可以免了这顿揍的。不过听你的口气,我觉得你倒是挺想替你爹揍他的?嗯?” 聂音落手中动作一停,模了模鼻子,却没想到刚才沾了一手的花粉,直接把她痒的打了个喷嚏。 “我当然想揍他了,让他忘记自己是谁,让他在战场上跟我打,别说是我爹了,要是我大哥二哥还活着,也一定去揍他了。” 说到这儿,聂音落突然有些伤感,是啊,要是爹爹和大哥二哥都活着,聂音灏早就不知道被揍了几次了,最后还得找她来求饶。 不过,若是爹爹他们还活着,他们也不至于这样。 宋临照何尝不知她在想什么,看她又有些伤感,心中叹了口气,装成根本没发现她心情不对的样子,继续说道,“没事,等所有事情都解决了,我帮着你揍他,要是你还不解气,我就让碧落宫的人一人上来揍他一拳,让你解气怎么样?” 聂音落被他说得心中那些伤感也是霎时间烟消云散,直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见她笑了,宋临照悄悄地松了口气,想了想,便把怀中的东西拿了出来。 “这是,笙?” 聂音落惊讶地接过来,后来才发现这笙与她印象中的笙完全一样,只是她却是记得这片大陆的笙并不是这个样子的。 “子卿,这是你做的不成?” 宋临照丝毫不惊讶她会猜到,毕竟这个世界的笙与他们所习惯的笙完全不同,甚至有点像是两种乐器,而落落更为习惯的,却是他们那个世界的笙。 “试试吧,我也是第一次做,不知道音质如何。” 聂音落不知心中是何滋味,这笙的做工与当初在现代的那些差不多,也不知宋临照是用了何等的心血才制出了这样一个她那么熟悉的笙。 不过,她并不想自己独奏,看了一眼宋临照腰间别着的箫,她突然便有了主意。 “子卿,我们合奏吧。” 宋临照在听见这话的时候,只能庆幸自己还好没在喝水,不然还不得喷出来。 他并不是不想跟落落合奏,只是他们在现代的时候,合奏什么的,用的都是钢琴和小提琴。落落其实在音乐方面很有天赋,什么乐器基本都会一点。 不过她最喜欢的是有着“十三簧象凤之身也”的“正月之音”,古代便存在的笙。 笙的声音清越、高雅,音质柔和,当真算是与落落的气质十分不搭。可是却不知为何,落落却是最喜欢它。 但是,最重要的是,他只会弹钢琴啊,还是当年跟着落落一起学的。虽然到了古代之后,他也学了一下吹箫,可是以他现在的本事,最多也就能够保证不走调而已,根本谈不上什么好听。 他今天带笙就好了,干嘛要把箫也带着啊?真是失策啊。 “子卿,来一起试试吧。我们似乎从来没有合奏过呢。” 看着聂音落那发亮的双眼,宋临照真是无法拒绝,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落落,你想吹那首曲子?” 聂音落却是没有直接回答他,“你觉得,我会吹哪首?” 宋临照见状,便是明白,她是想要吹哪首了。 “那便一起?” “好,一起。吹错的人要答应对方一个条件。” “好。” 箫和笙的声音同时响起,正是那首他们成亲当晚的《凤求凰》。 两人相识而笑,虽然《凤求凰》用古琴来演奏更好,两人也是第一次合奏这首古曲,并不是十分熟练,但是因为他们之间的情意,竟是生生把这首曲子吹出了高山流水之感。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传唱千年的凤求凰此刻却是在异世演绎了另一段完美的感情。 一曲吹罢,两人心中都是浮现出那日的景象,更是浮现出了这曲《凤求凰》。 “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宋临照突然间把这句话念了出来,聂音落被他一惊,不由问道,“子卿,怎么了?” 心中百转千回,但是在看到聂音落的眸光时,宋临照却是觉得自己应该是想多了。 遂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并无事。 当初孟书礼临死之时,最后一句话便是这句,他大概可以猜到原因,只是后来也没当成一回事,可是想起他昨天看到的东西,他又觉得他似乎忽略了什么。 不过,现在也不是时候,难得落落心情可以放松一点,也不要用这样的事情来让她烦心了。 聂音落岂是那么轻易被他骗到的,只是看他不想说,便也不打算追问了。 “子卿,你吹箫的技术,挺稳定的。” 宋临照当真想说,落落,你转移话题的本事,也发挥地挺稳定的。只是他没敢说。 什么叫挺稳定的?不就是没有进步吗? “那个,子卿,我突然间想起来一个问题,就是你给那个死妖孽吃的药丸,是从哪里拿来的?” 看吧,他就说她转移话题的本事一直都发挥地很稳定。 不过,他还是尽职尽责地像以往一样,假装被她真的转移了注意力。 “是从孙妙那里得到的。” “孙妙?妙手神医?” 宋临照点点头,后来仿佛突然间想起来了什么,“对了,落落,玖苑说,她似乎在孙妙那儿看见了花宛茵。当时她好像正要去岷阳,花宛茵当时已经病入膏肓,却一直要跟着来着。” 聂音落听见他的话也是一怔,“花宛茵?她不是一直在岷阳吗?而且她又怎么可能病入膏肓?” “并不知道具体是何原因,现在他们应该也从岷阳离开了吧。要知道,孙妙那个女人古怪的很,除了她欠过人情的人,她可是从来不给人治病的。这次能得到这药丸,还是因为我师父当年救了她一次,而且后来他把这人情转给了我,我才能换来这药丸。不过她行踪不定,要不然我也不至于用了这么长时间才找到她。” 宋临照不知道,其实孙妙不是行踪不定,她只是基本上都待在医谷里,而他却从来没找到过医谷罢了。这次要不是因为花宛茵的那个医治要求,她也不会离开,更不会被宋临照的人找到。 “但愿她和燕云笙别再折腾了吧。” 聂音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后却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作为同样知道一些花宛茵和燕云笙的事儿的人,宋临照却对这句话表示了高度赞同,“确实,若是他们不再折腾,估计他们俩还都能活得久一点。” 聂音落没有再说话,只是目光却透过天际,望向了岷阳的方向。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临照离,太极言 多年之后,聂音落再回想起永和三十三年和永和三十四年这两年的时候,所有的纷纷扰扰,所有的痛苦纠缠尽数散去,只剩了那一晚,箫笙相合,月柒花记下的那段只有他们两人听到的《凤求凰》。 只是可惜,那样的日子,最终还是只能成为回忆,就如同她在聂家的那十年时光,就如同聂音灏还是她的死妖孽的那些时候一样。 而此刻,在聂音落因为终于寻到聂音灏而激动的这些日子里,宋临照却是发现了一些不为寻常之处。 “落落,我要回一趟碧落宫。” 聂音落被他的话一惊,怎么会如此突然? “是碧落宫出事了吗?”。 宋临照看出了她眼神中十分明显的不舍,虽然面上还是一派清冷淡然,可是宋临照知道,她心中定然是没有这么平静。 “碧落宫最近有()点麻烦,我去去就回来,定不会耽误太久。落落,别担心。” 聂音落听他如此说,便是明白这所谓的“有点麻烦”怕是没有那么简单,这么多年,他每年也会回碧落宫几次,只是一般都是定好了时候,从来不会这么突然。 现在他突然要离开,怕是一定出了什么他不想让她知晓的大事。心中不免有些担忧,只是她一向是相信宋临照的,也明白碧落宫对他的重要性。 强自把心中的不安压下,聂音落抓着手中笙的双手紧了几分,却是对着宋临照露出了一个笑容。 “子卿,放心吧。我也不会有事,我们都答应了的,要好好地活下去,放心,我相信我们定能做到同年同月同日死,所以我也不担心你。可是你也要记住,下次我看到你的时候,你可要好好的。” 宋临照见她如此,心中也是有些酸涩,他也不想离开她,可是玖苑传信来说的事情,却是让他没有办法不回去,哪怕是最快的速度,也至少需要一个月之久。 他舍不得,也不放心,甚至心中的不安久久不散,可是他却是没有办法不回去,碧落宫是他的责任,他心甘情愿背负的责任,是除了落落以外,他唯一的软肋。 “落落,你也一定要好好的,不许在战场上走神,更不许让你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不然我回来也是不会放过你的。” 聂音落好笑地扑进他怀里,“我不会再在战场上吃亏了,你忘了吗?那个唯一可以让我走神的人是我三哥啊,他即便现在还没有想起来,但是也是承认了这一点不是吗?短时间内,我们或许不会再兵戎相接了,你放心。” 宋临照没有回答她,只是就这样静静地抱着她。 天边月色微凉,月柒花就在身旁,萤火虫也已经不再凝望,只留下心中莫名升起的怅惘。 翌日。 宋临照走得悄无声息,聂音落也并没有去送他。两人都相信着,再见之时,必然不远。 只是,谁都不知道,再见之时,确实不远,但是却已物是人非。 而这个时候,远在长安的宋润流却是在即位后,第一次走进了宋胤迁居的太极宫。 “参见父皇。” 宋润流仿佛已经忘了自己此刻是宋国的皇,而不再是那个见到宋胤还需行大礼的太子,竟是对着卧病在床精神越来越不好的太上皇行了大礼。 “你来了。” 宋胤虽然病重,但是精神却是很好,至少宋润流知道,他再活个三年五年不成问题。 此刻见他只是这么说了一句却并未叫他起身,宋润流也是丝毫不在意,熟练地起身,熟练地落座,完全把这太极宫当成了他自己的宫殿。 不过这也没有什么问题,毕竟这整个宋国此时都是宋润流的,何况这区区一座宫殿? 宋胤也是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也没有什么意见,只是此刻,望着这个最为像他的儿子,他却仿佛看到了他与他一样孤独一人,唯有皇城上方四角天空的未来。 “润流,你还记得你母妃吗?”。 宋胤把目光撇开,不想再看这个儿子面上的温和假面,可是他却是难得见他一面,不知为何,心中竟是不想让他这么快离开。只好找一些可能引起他们父子之情的话题来说了,难得的,今日他并不想跟宋润流讨论国事和他们的算计。 宋润流也是没有让他失望,竟是真的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自然记得,母妃是一个十分温柔娴雅的女人。可是父皇,你还记得吗?”。 “怎么可能忘记呢?你母妃,咳咳,确实十分温柔。” 宋胤有些尴尬,他只记得在宋润流出生没多久,便被他抱到了皇后的膝下,他不是他的第一个儿子,却是在前几个相继夭折之后活下来的儿子中最大的。当时还活着的宋郢便建议他给这个孩子高一点的身份,并让他亲自抚养,说不定便可以让他安稳地活下来。 他当时自是听了,对于他而言,所有的妃嫔,都是为了给他传宗接代所立,当然除了聂蕤。聂蕤是因为他对聂家的算计才纳进宫来的,除此之外,当真还是没有什么特殊原因。 自然的,他根本也记不住那些妃嫔的长相和品级,宋润流的母妃在生下宋润流的时候,不过是个小小的贵人,却因为宋润流的缘故,让他一下便给她晋了妃位,还着实宠过一段时间。 不过好像在宋润流**岁的时候,她就抱病死了。死后的封号也没变,是什么来着?贤妃?德妃?还是淑妃? 只是他此刻却是不能说他不记得,毕竟是他挑起的这个话题,他也是没想到自己真的要想的时候,竟然真的想不起来这么一个女人的存在。 早知如此,他还不如提他的皇后呢,毕竟他对于皇后的印象,还是有几分的,宋润流也是在皇后膝下长大,应该更有话题可说。 “父皇怕是忘了吧,儿臣母妃的封号是娴妃,不是贤德的贤,是温婉娴静的娴,您说母妃娴静如水,方才赐了她这个封号。母妃一直对此诚惶诚恐,毕竟她只是一个正四品上的太常寺少卿之女,其他几位封妃的母族皆是正一品或从一品的要员。” 宋胤愣了一下,这才想起太常寺少卿是谁,他记得好像姓裴?那这个娴妃的应该也是姓裴,只是她叫什么来着? 宋润流仿佛看出了他的疑问,轻笑了一声,继续说道,“母妃曾对儿臣说过,她从未想过会被封为娴妃,宫中还一直有一种传言,说是父皇太过宠爱母妃,所以把她名字里的一个字提出来作为了封号。想当年,母妃的闺名静娴二字似乎也被宫里的娘娘们打趣了好一阵。” 宋胤点点头,随便应了一声,“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说完之后便转头看向宋润流,可是宋润流却是不再说话,宋胤只好自己继续说下去,“静娴当真如她的名字一样,温婉娴静,这性子,着实让朕喜爱极了。” 宋润流听到这儿,却是直接站了起来,脸上的温文之色不变,可是宋胤却是明显地感觉出他不高兴了。 “父皇,您果然忘了。不对,是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所以不曾记得吧。” 宋胤被他的话一惊,皱紧了眉头。 “儿臣母妃的确是太常寺少卿之女,只是她的闺名可不是静娴。静娴是您的静妃的名字,被满宫人打趣的也是静妃。儿臣的母妃,姓裴,闺名却是单字一个鸾。” 宋胤觉得更加尴尬了,只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这个话题,好像,他说什么都不太对。 刚想开口转移话题,可是宋润流却不打算就这样结束。 “父皇恐怕一直都不知道,儿臣的母妃在封妃之后,每年可以见儿臣的次数只有寥寥几次,后来又因为被父皇抛到了脑后,更是有些郁郁寡欢。就是在儿臣得封太子的第二天,母妃便一个人死在了自己的寝宫内。而您却没有去看过一眼。” 宋胤的脸色也有些不好,想要开口辩解当初他是太忙了,而且娴妃说白了也就是一个小小的妃嫔而已,他是一个帝王,自然不应该把心思都放在女人身上。只是他还没来及的开口,宋润流却是继续说了下去。 “不,不止是母妃。这皇宫里的每一个妃子在去世的时候,您都没有介意过吧,哪怕是母后也是一样。而聂蕤,也不过是您为了聂家做的戏而已。父皇,您这一生,真正爱过的,也就只有那个女人。可是您有没有想过,儿臣的母妃,还有那些为了您争斗一辈子的后妃,又会是怎样的心情?” 宋润流看着宋胤依旧不好的脸色,轻笑了一下,“儿臣并不是说您有错,或许以后儿臣也会成为您这样的人。但是儿臣却是始终都没有忘记,母妃临终时青紫的脸庞,还有母后逝后在她寝殿内翻出的那么多染了毒的东西,可是您却从来没有想过要给她们一个心安,抓出害了她们的人。所以,既然您不做,儿臣便只好做了。” 宋胤仿佛想到了什么,双眼突然之间睁大,满目惊慌地看着他。 “没错,您这些年宠爱的长的与那个女人最为相似的离妃娘娘,不对,是离太妃了,正在经受母妃和母后经历的一切,儿臣不会让她那么容易死的,您大可放心。” “宋润流!”他怎么可以这样,离儿是他这么多年真正宠爱过的人,是与轻离长的最像的人,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父皇不必担心,儿臣保证,离妃娘娘必定会活得跟您一样久,你们定能一起入棺。就是不知道您到了黄泉路下,该怎么面对聂葳和云轻离夫妻两人了。” 宋胤被他气得吐出了一口血来,可是宋润流却恍若未见一般,转身就要离开。 “计划已经实施了,您也不用担心聂音落的事情了。不过父皇,朕还需要提醒您一句,您现在是太上皇,可不是宋国的帝王了,这‘朕’的自称可是不能再用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然后才继续说道,“不然,怕是那些御史会弹劾您,还让您搬离皇宫,毕竟,这也不合祖制不是?” 说完这句,宋润流便大步迈出了太极宫,全然不管宋胤在他身后呆愣的样子。 而此时,远在岐陵的聂音落,却是收到了又一份圣旨,然而她却是如往常一般看都未看,便撕碎了扔在一边,继续忙着手头的军务。 只是她却是没想到,正是因为这个举动,让她错过了一次机会。 第一百四十七章 碧落伤,末路至 手中的信纸飘然落地,聂音落从来都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会落到如此境地。 “主帅!” 梁安和姚深都冲上前,赵也的脸上更是已经染血,聂音落的目光在落到他们脸上的一刻,心中的内疚和痛悔也是源源不断地涌了上来。 “整顿全军,有人不愿意再留下来的就让他们自行离去,若是有愿意留下的,便随着本帅去战场。” 聂音落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倒下,绝对不能。 几人见她这种破釜沉舟的架势,哪有不明白的,都是大声应了一声,便出去整顿军队了。 聂音落自己一个人在椅子上呆呆地坐了一会儿,想着这大半年来发生的事情,原来,竟是陷入了一个她始终未曾看出来的局中。 半年前,她终于确认了无殷的身份,而宋临照则是在不久之后回了碧落宫。&}.{} 她原本以为碧落宫应该没有什么大事,宋临照应该不久就会回来。可是她却是没想到,起初确实是没有什么大事,他不过一月便来信说要回来了,可是后来却突然发生了江湖门派一起围攻碧落山的事情。 宋临照和碧落宫的人仗着地形和碧落宫里的一些传承多年之物,与那些人纠缠了整整三个月,才终于得了一个两败俱伤的结局。 连谢晚风,都是在这次战役中死了。 宋临照自然不能在这样的状态下离开碧落宫,更何况这次碧落宫的损失也实在是惨重了一些,宋临照与那些江湖门派谈判,安慰失去亲人的碧落宫中的人,还有后续的一些事情,待他处理完了也要过年了。 就在他终于打算回来的时候,碧落宫内部却是发生了一起暴动。那些人认为宋临照不管碧落宫中的人的生死,一味地帮助她,才会害得碧落宫变成现在这样满目疮痍的样子。 宋临照起初因为愧疚,采取了怀柔政策,可是他后来才发现,原来这起暴动背后竟是有人主使,因此在他和一些死忠的帮助下,把背后主使的人抓出来之后,便换了方式,采取了雷霆手段镇压。 碧落宫的人到底是极为团结的,虽然一开始被人利用了,也确实是对宋临照有所不满,但是后来在他承诺绝对不会再让碧落宫掺和进四国之间之后,倒是安静了下来。 可是宋临照知道,即便是如此,只要他还是碧落宫宫主,这些人都是不会放心,所以他直接把宫主之位让了出去。正是让给了当年他在婚礼上所救的秋长风,一个十分有天赋的孩子。 然后便把宫内事务都交给了言繁,让言繁负责教导秋长风,并选出新的四位护法。 而他,也只剩了一个要求,便是希望碧落宫可以继续给岐陵提供粮草。言繁和秋长风都答应了,他也是心满意足地退了下来。 其实聂音落知道,他这么做都是为了她。当初是为了帮她方才让碧落宫出世,如今也是为了不让她被碧落宫责难,方才离开碧落宫。 聂音落也能猜的出,他对于这次的事情一定是伤心至极。四个护法中的每一个,他都十分看重,如今却是只剩了两个。 孟书礼是因为背叛,但其实那也并非他所愿,宋临照一直都在为这件事情自责,认为如果当时他不把他带来战场便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可是他从来不说,她也就当做不知道。 若说孟书礼的事情还能够接受的话,谢晚风的事情却让宋临照根本接受不了。当时宋临照亲自前往那些围攻碧落宫的人的地盘,想要杀了逍鬼阁的那个名为隐邬的领头人,因此便让武功最高的谢晚风假扮他带领碧落宫的人抵抗。 可是他没想到,不过是为了安抚人心的举动,却在碧落宫后来发起暴动的那人的算计下,让谢晚风落了单,引得来刺杀宋临照的人都去刺杀谢晚风了。 一共五个人,却个个都是如同谢晚风一样的高手,谢晚风自然是抵抗不得,却是也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拼着命杀了三个人后,与另外两人同归于尽,给宋临照争取了时间。 宋临照如约杀了隐邬和其他一些主要人物,可是再回来时,却只见到了谢晚风的尸体。 她几乎可以想象,宋临照当时是什么感觉。愧疚,后悔,无奈,几者皆有吧,正如她现在的心情一样。 谢晚风是个真正的武痴,他最大的希望也不过是能够体会到真正人剑合一的境界,其他的,便是没有了。若不是上一任碧落宫宫主救了他,传授他武功,他可能根本不会留在碧落宫。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爱武成痴却只认死理的家伙,因为秉承着要听碧落宫宫主的命令这样的话,终于是拖住了时间,也给那些人造成了宋临照已死的假象,让他们不管不顾,甚至忘了自己内部也有人被刺而亡,而贸然上山,被宋临照一次性歼灭大半。 不过是宋临照当初的一句,“在他回来之前,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他的身份”,所以最后,他没有去找别人帮忙,也没有离开,只是那样迎头直上,面对着五个与他一样的高手,用自己的命,给宋临照拖住了时间,也保住了碧落宫。 而他自己,却是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聂音落在收到消息的时候,也是十分惋惜,她还记得那个一直想要跟她比武的男子,那般地痴迷于武学一道,却也是这世间难得的真正不为外物所扰之人,而她还欠他一场比武,如今却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宋临照终于解决了一切,要回来了。这是她昨天收到的消息,可是如今,她却是无比地希望他不要回来。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到他回来的时候。 说好了的好好活着,用尽最大的努力活着,聂音落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要食言了。 站起身子,整理了一下已经连续七天未曾月兑下的铠甲,把紫微枪取了出来,聂音落就这样站在这住了这么多年的中军大帐中央,等着梁安和姚深他们整顿完永安军,看看五十万人最后还有多少人肯留下来。 她真的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面临这样的境地。前面是无殷领着的相同的五十万大军,后面是冒充成夜军的宋国军队,不,或许不用几天他们就不需要冒充了,因为她的叛国之名就快传到这边来了,到时候,他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对付她,用宋国的名义,对付她这个叛国之人。 聂音落当真想笑,她这一生,前半段是一个千娇百宠的将门之女,虽不会武功,但是有着父亲和兄长们的宠爱,却是足矣。 而后半段,她先是家破人亡,后来回来担上聂家人的责任,即便是知道了宋皇害了他们一家,她都没有打算背叛宋国。可是她伤痕累累,护了这么多年的岐陵,居然就在最疼她的哥哥和她所效忠的国君手中变成了她的私自屯兵之地。 她,是乱臣聂家的余孽,而不是宋皇所封的永安郡主,也不是手握重兵的一军主帅。 余孽二字,让她情何以堪!让聂家人如何安眠! 聂音灏,不,无殷,他果然只能是无殷,而不能是聂音灏了。 而她居然还傻傻地以为她三哥便是她三哥,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能伤害到她,所以她肆无忌惮地与他通信,全心信任地把宋国这些年的布兵换防都告诉了他。 她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哥哥,那个最疼她的死妖孽,对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刚开始的时候,他们在战场上也不过是随意打了几仗,他没有走祁连山的那条路,后来更是因为天气原因暂时休战。 那个时候她去找过他,他也在她面前摘下了面具,与她聊着当年在聂家的事情,还说他已经有计划要离开了,让她配合。 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看着他终于又换上了红衣,她心中虽有芥蒂,但最后还是习惯性地相信了他,毕竟,他是她哥哥啊,聂家人骨子里的坚毅和忠诚,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改变。 可是她没想到,就是因为这样的信任,把她推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他们的信件被送到了宋皇那儿,他还利用她告诉他的边城布防图,帮楚渊泽他们攻下了宋国另外的几个边界。 起初的时候她并不知道,可是前段日子宋润流却是把那些信公布了出来,因为担心这些信被人看到,她并没有称呼他为三哥,只是用了他的名字,无殷。她和他商量的东西也极为隐秘,用的是她在小时候教过他的汉语拼音。 或许这些并不能说明什么,可是在无殷站出来说她把宋国的边城布防图告诉他之后,才导致宋国的边城那么快便被攻下之后,再联系她和无殷通信之事,便是有了一个解释。 即使这些并不是很有说服力,但是只要有人肯信就够了。在宋润流和夜镜尘的运作之下,她终于是成了一个“费尽心机想要倾覆宋国的聂家余孽”,还真是直接。 而后来,因为碧落宫的自顾不暇,这件事就这么发展了下去,现在的她,当真是怎么都说不清楚了。 只是,她手下还有着这五十万的将士,还有着岐陵,她无法就这么一走了之。她让人去给燕云笙送信,希望他能够履行承诺帮她,可是刚刚却得到了他的权力已经被燕云崖架空了的消息,而燕云崖,却是根本不会帮她,只因为尹华香的存在。 可以说,她现在真的是什么都不剩了。 而无殷,她甚至都不确定他是不是聂音灏了,这般伤害她,他怎么可能是那个宠她疼她的聂音灏? 聂音落苦笑一下,这是她做错了事,所以她不会逃避,但是聂家的名声,却不能让她毁了。 这一战,她必战不可。 第一百四十八章 岐陵护,祁连遇 “主帅,已整军完成。” 聂音落听见梁安的声音,握着紫微枪的手又紧了一下,愣了许久,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有多少人留下?” 梁安单膝跪地,像往常一样行了个拱手礼,神色间早已没有了当年聂音落第一眼见到的那样羞怯懦弱,只剩了浴血沙场后的坚毅。 “五十万永安军,等主帅出发。” 聂音落心中猛地一震,竟是没有人放弃吗?这驻守岐陵的五十万人,除了她费心培养的永安军的核心人物之外,其他人,竟然也不愿意离开吗? 梁安似乎感觉到了聂音落的不安,继续说道,“主帅,我们在岐陵驻守了这么多年,看着永安军从起初的只有十万一步步扩充到这样的境地,即便前些年折损许多,可是补上的这些也是一直知道自己隶属永安军,更是属于岐陵。无论如何,我们都不可能放弃岐陵,毕竟,我们原本的名字,可是聂家军啊!” 聂音落手中的紫微枪发出一声清鸣,仿佛在应和梁安的话一样。心中波涛翻涌,聂音落也是强撑着才未露出异色。 前面是无殷同样精良的五十万人,不,或许不止五十万。后面还有宋润流派来的甚至不知人数的军队。而他们,这强行上战场的五十万人,却是已经连续几天没有好好休息过,好好吃过一顿饭了,这样的他们,怎么可能胜利? 而且,她如今,不过是四国尽知的叛国之人,聂家也在那些人的抹黑下成了乱臣贼子,他们,居然连这样的她不肯放弃吗? “聂家军?好一个聂家军!既然你们想,那么这支军队便划为聂家军之一,你们不退,那本帅身为聂家主帅,又如何能退!” 聂音落掀开帐帘,走到已经整军待发的永安军,不,是聂家军面前,说出了这么一段话。 看着这样一张张被战火洗礼过的脸,聂音落在心中默默下了一个决定。 “我聂家军一向以死在战场为荣,我聂家军从未叛国,这里更是聂家军守了那么多代的岐陵,今日我聂音落明人不说暗话,现在你们跟着我上战场即便是死,可能留下的也不过一句‘乱臣贼子’之名。但是既然你们刚刚没有离开,从这刻起,便是想要离开,本帅也不会允许。聂家,没有逃兵!” “是!” 十万人的声音一起喊了出来,聂音落知道,他们是真的打算陪她一起在战场上了结一切了。 战鼓声突响,聂音落知道,这是从夜国军营那边传来,此刻传来,怕是突袭。 聂音落猛地一怔,一个眼神朝着赵也和姚深的方向看去,两人会意,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 “梁安,布阵。” “是。” 梁安拱手下去,聂音落的大脑飞快地转着。 赵也守着对着禹城的方向,姚深守着对着忻州的方向,梁安则是负责布阵,似乎一切都没有问题,只是她似乎忘记了什么。 斥候所打探回来的情报是带兵之人不是无殷,所以她才让赵也前去对付他们,可是无殷呢?他又是怎么在她毫无所觉的情况下离开的夜国军营?他现在又在哪里? 脑中灵光一闪,聂音落终于想起了一个被她遗忘了许久的地方,祁连山的那条路! 她把她和宋临照发现的那条路告诉了无殷,当然连带着破解阵法的方法,只要他找准时机,无殷完全可以从那条路直接进城不需要多费工夫,该死,她竟然忘记了! 聂音落想到此处,便是急急运起凌云步,朝着梁安刚才前去的地方飞了过去。 不行,现在两边的同时夹击只是他们的虚招,无殷那里才是重点,她必须要去一趟祁连山,绝对不能让他们进入岐陵! “主帅?” 梁安正带着人布置阵法,却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聂音落。 “带着你手下的人跟我走!无殷在祁连山。” 听见祁连山,梁安便是反应了过来,也是一惊,“什么?” 聂音落点点头,梁安也是满脸灰败之色。城内他们根本就没有留多少人,现在除了他手下的这些布置阵法之人,基本上都被派去了前后两座城门。 如果只是那条小道他们自是不用担心,毕竟那条路着实险了一些,无殷所带的人,必定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可是若是他们后来发现的阵法,便是不一样了。 虽然几万人是不可能的,但是带个两三千也是可以的。特别是如果这两三千是如无殷一般的高手的话,一旦直接来到他们城内,带来的一定会是极大的麻烦。 “梁安,对了,你派人去通知姚深和赵也一声,我去拿点火药。若是咱们回不来,让他们早作准备。” 梁安自然懂得这早作准备的意思,应了一声,让人去通知姚深去了。而他自己,也是在最快的速度下布置好了一切,带着手下的人打算先去祁连山,与聂音落在山脚下汇合。 聂音落看着所剩不多的火药,微微叹了口气,就这点分量,恐怕根本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罢了,有总比没有好。 把剩下的几包火药揣进怀里,聂音落最后看了一眼军营,然后便运起了凌云步,朝着祁连山的方向赶去。 “主帅。” 聂音落看着梁安和这些跟着他来的人,点了点头,便打算带着他们上山。 可是还未走动,梁安似乎下了一个什么决定一样,上前两步,对着聂音落说道,“主帅,从原来的路上去已经不行了,属下在破解阵法的时候发现了另一条路,从那里过去应该赶得及在半路拦下他们。” 聂音落原来并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条路,不过见梁安如此肯定的样子,倒是有些庆幸她原来不知道,不然以她前段时间把无殷当成聂音灏的时候,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样子,怕是今日他们真的拦不下他了。 “好,那梁安你来带路。” 梁安看了聂音落一眼,应了下来。 他们所带的人不多,也不过五百人而已,但却是梁安特意找来的高手,在路上的时候,梁安便是找到聂音落把她手中的火药拿到了自己手中。 聂音落并未觉得有什么,梁安是她除了宋临照最信任的人,在她初初来到岐陵的时候便跟在了她的身边,她从来都不相信他可能会做出什么对她不利的事情。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只是聂音落却没想到,他自然不会对她不利,只会保护她而已。然而这份保护,却是让她后悔不已。 “无殷,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无殷带着的人并没有聂音落所以为的那么多,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也不过是为了把聂音落引来而已。 他知道她一定会来,哪怕只是为了从他这讨来一个答案,她也一定会来。 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居然也会有如此卑鄙的一天,害得她即将成为全天下唾弃的人不说,还要在这本来可以光明正大分出胜负的时候把她骗来这里。 不过一切就要结束了吧,他马上就可以解决他这辈子最大的敌人,他马上又可以做回无殷,只是无殷。 “晓巽,我意已决。” 江晓巽站在他身后,也是穿了一身轻薄的铠甲,脸上神色不明。 “也罢,既然这是你愿意的,那么无论谁对谁错,我都会站在你这边。我不打扰你跟聂音落的最后一战了,这便离开。” 无殷转身看向她,似乎没有想到她竟然这么听他的话。 江晓巽苦笑一声,却是什么都没说,跟着无殷安排保护她的人朝下山的方向走去。 她原本想要弄清楚这一切,至少要知道无殷到底是不是聂音灏,可是看着他这般决绝的样子,她突然就明白了,无论他是不是,他都选择了他不是的那条路,那就这样吧,她,不过是他的义妹而已,只是无殷,也没什么不好的。 她还要回去制作火药,她还要回去帮忙修理那些损毁的兵器,她很忙的,还是不要掺和进他和聂音落的事了。 可是,她心中不断升起的愧疚和对聂音落遭遇的难受,又是为何?她,也不过是信任了她的亲人而已。 江晓巽也不想再想,跟着那些人走了回去,她终究是没有勇气看到这件事情的结局。不知为何,她总是有一种兔死狐悲之感。 聂音落,但愿你不要这么傻吧。 没有如江晓巽所愿,聂音落在面对聂音灏的时候,总是傻的,因为在他面前,她不需要动脑子,只需要全心信赖他,把一切都交给他就可以了。 而如今,或许是为了岐陵,或许是为了那一支今天才划入聂家军的军队,或许,仅仅只是为了见无殷一面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聂音落她,还是来了。 在梁安所说的那条路上,那条路的尽头处,聂音落终于看到了一身银色铠甲,一张银色面具,一把紫微长枪的无殷。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没有变,他还是那个陌上少年郎,还是那个只为了她一句话便可以跑遍长安城所有糕点铺子只为了给她买来她最爱的芙蓉酪酥的聂音灏。 可是聂音落却是知道,一切的一切,却是都已经变了。 如今的他,只是无殷。她所希望的,也只有他真的只是无殷,与聂音灏毫无关联罢了。 “封远侯,好久不见。” “永安郡主,好久不见。” 第一百五十三章 玖苑逝,因缘了 昭梺山的夜晚没有什么不同之处,可是今天由于面前的人,反倒是让众人感觉到了这里竟是也与祁连山有那么几分相似。 “玖苑,子卿会答应你的。” 宋临照还没有开口,却是聂音落先应了下来。 本来在听到玖苑的话时就已经一惊的人,此刻更是惊讶不已。 谁都知道,若是没有楚渊泽的利用,玖苑也是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的,碧落宫的人一向护短,怎么可能就这样看着玖苑死去而放过楚渊泽? 只是聂音落的眼神太过不容拒绝,宋临照转念一想也是猜到了她的含义,所以他也对着玖苑点了点头,“玖苑,我答应你,不伤楚渊泽的性命,必会保他得以善终。” 玖苑见他们两个真的应了下来,这才放心。意识消散的那一刻,她的眼前不是这个她爱了那么久也怨了那么久的男][].[].[]子,而是一个有些模糊的身影,在一个不知何处的地方低声说着,“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玖苑不知为何自己会听到这么一句诗,只是她却是再也想不明白了。 “阿苑!” 楚渊泽也像是失了魂魄一样,死死地抱着玖苑的身体不肯放手。可是聂音落和宋临照都是明白玖苑的意思的,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他就这么抱下去,所以宋临照亲自出手,把楚渊泽给敲晕了。 然后对着言繁说道,“把玖苑带回去吧,葬在祁连山下好了,那应该是她的心愿吧。好歹是我们碧落宫的人,不能就这么让她成为孤魂野鬼。” 言繁低声应了声是,心中却不知是何滋味。原本的四个护法,如今竟是只剩了他一个。以后他便是还想要找人唠叨,却是再也找不出人来了。 宋临照见他应下,便走到了楚渊泽身边,废了他的武功,打断了他的双腿,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然后又对着跟着言繁过来的秋长风说道,“麻烦你们最后帮我一个忙,给楚渊泽找个地方,让他好好地活着吧。” 秋长风早就在心中把宋临照当成了师长尊敬,对于他的忙,自然也是一定会帮的。所以他二话不说便应了下来。 “今日之事,多谢大家了。” 宋临照作了个揖,倒是引得一帮人连声道“不敢不敢”,然后众人便是离开了,打算回转碧落宫。 而言繁则是抱着玖苑,打算如宋临照所说把她葬在祁连山下,孟书礼离开的地方。 待得众人都散尽之后,聂音落突然便觉得腿有些冷,紧了紧其上盖着的银狐皮,却是一点都不想回去。 “你今日带我出来,就是为了这么一出引君入瓮?” 宋临照听见她的话里只是普通的疑问,没有责怪之意,便点了点头,“嗯,楚渊泽可以说是害得你如此这般的罪魁祸首之一,我自然不会放过。无殷,也是一样。” 在听到无殷的名字时,聂音落抓着银狐皮的手紧了紧,嘲讽地笑了一下,“这事儿,也怪不得别人,不过是我自己笨罢了。玖苑,其实也是个可怜人,在她当初对楚渊泽犹有情意的时候被他所骗,换了那粒药。后来在她爱上孟书礼之后,却因为自己的经历而不敢面对这份感情,只能将其埋在心底。怕是孟书礼临死之前都不知道玖苑对他,其实也是一样的心意。” 玖苑当然是个可怜人,她所说的那些事,其实没有一样是她心甘情愿所为,基本不是被人利用了,便是被天下令给控制了。他们虽然也会怪她,更甚至是早就猜到了是她,但是因为孟书礼当年的事情,便打算放过她一次,只是没想到的是,她自己放不过自己。 “落落,我们这般,也算是遂了玖苑的心愿了。” 聂音落点点头,的确是如此,玖苑怕是并不希望与楚渊泽一起走这么一遭黄泉路吧,她和楚渊泽,是有缘无分。 经历了那么久的无果之情,对于玖苑来说,还不如就这样随着她的逝去而消散。她和楚渊泽,早就回不去了。 她今日为楚渊泽挡了那么一击,也算是一个了断了。一个对他们往昔之事的了断,一个对她今生所为的所有错事的了断,从此之后,再不相干。即便是有来世,她也只会许给孟书礼,而不是楚渊泽了。 “子卿,是不是活着,比死了还要难受得多?” 聂音落想到楚渊泽生无可恋的样子,又想到宋临照最后打算让他活着的决定,不知为何,突然就问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对于有些人来说,确实如此。其实玖苑心中,还是怨的吧。” 当初楚渊泽进入八苦殿,所经历的便是怨长久,如今看来,确实如此。玖苑,久怨,从她起这个名字开始,便是把楚渊泽放在了她一生所怨的位置上。 而楚渊泽,她觉得他也定是怨的。却是只能这样了此一生了。 “天冷了,落落,我们回去吧。” “嗯。” 宋临照推着轮椅往回走,踏着寂静的冷月,回去了他们的家,只是那个经常回来看他们的妩媚女子,却是不在了。 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奈何心事终虚化? 玖苑与楚渊泽,是有缘无分;玖苑与孟书礼,却是有分无缘。到底,是少了一段可以有结果的因缘,徒留一场三人共伤的恩怨。 若是当年玖苑未曾救过楚渊泽,那么或许她还是王家的一个小小庶女,安安分分地嫁人,平淡一生,不会有后来的痴缠恩怨。 若是王家没有把玖苑赶出去,也没有为了让玖苑再也无法回去而使出那种下作的手段,或许玖苑便不会遇到上一任碧落宫宫主,不会活下来,遇到孟书礼,不会有后来的日久生情,却两相隐瞒。 只是可惜,这世上从来都没有若是,没有如果当时。 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终是成了她和孟书礼的结局,也成了她和楚渊泽的结局。 聂音落想着她当年第一次在碧落宫见到的玖苑的样子,那般的明媚,谁又能想到她其实心中隐藏着这么多的辛酸无奈? 身上突然也有些发冷,总觉得每个人的一生就像是已经写好的剧本一般,无论其中的人怎么逃月兑,却是终究挣不开。 她不由得又想起那个假设,如果她和宋临照没有穿越到这个世界,那这个世界最后又会如何?这个世界里与他们有关的人的命运,又会如何? “天道这种东西,其实并非不可改变,只看你用了多大的力气而已。” 水清樾看着眼前已经修复得差不多的溟虚之镜,叹了口气,如此说道。 蓝倾若坐在一边,依旧是一支笔,一本命格簿,完全没有理会水清樾的意思。 “疏欢成亲了,尧昀去了无妄海,若若,你还要这样折磨自己多久?” 蓝倾若听到她的话,手中的动作却是连顿都未顿,只冷冷地说道,“你从何处看出,我是在折磨自己了?” 水清樾被她噎了一下,突然间有些后悔。她明明知道这两个名字是蓝倾若心中的禁忌,却是如此不知死活地说了出来,也难怪她态度这般不好。 不过是今日看了一下络姻所在的天域大陆,之后便看到了玖苑的两段姻缘,让她心中有所感触,不由觉得她与蓝倾若有很大的相似之处,所以这才问出了这么没脑子的一句话。 不过其实,这话她还真是早就想问了,想当年蓝倾若是第一个历劫回来的上古诸神,却是放弃原本的地位,做了一个小小的司命星君。 说是什么喝了千年醉,忘记了历劫之中所发生的一切,可是她却是不信的。 这么多年下来,她一直想要让她从那段尘世恩怨中走出来,可是却不知该如何帮她,如今这般直白的问出来,反倒是让她知道了她真的还没有放下。 心中一叹,似乎他们这些上古诸神在情路上面对的事情总是比其他生灵要多。也罢,若是她一直不愿意去了却因缘,她还是不要管那么多了。 “若若,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水清樾不想再待,担心自己一会儿再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便对着蓝倾若打个招呼匆匆离开了。 而蓝倾若,则是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许久,最后还是把笔放下,起身走出了司命星宫。 了却因缘吗?或许,她当真需要去了却因缘了,似乎只有这样,她才可以忘记由九转铃带来的千年情缘,还有,那两个在她转世的那么多年里,与她一同沉浮的人。 “三十三天宫,离恨天最高。四百四十病,相思病最苦。” 聂音落不知想到了什么,望着天边的星星,突然就念出了这么一句在现代见过的话,惊得宋临照一愣。 “落落,你我就在彼此面前,何处离恨?何处相思?” 聂音落看了宋临照一眼,低声笑了。 是啊,你我就在一起,哪里需要相思呢? 比起别人,他们当真幸福许多了。 在宋临照把她抱到床上的时候,她这么想着。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两人心,平静日 时间就在所有人都不经意的时候,滑到了永和三十五年。 无殷没有在三十四年的那场爆炸中死去,只是受了一些伤,在永和三十五年的时候,伤也是完全好了。 所以休整了一段日子的夜国军队,在占据岐陵之后继续向前,一路攻下了宋国的好几座城池。 楚国和燕国也是各自站队,两国先是打了起来,然后又各自派兵支援夜国和宋国。 这片天下,这场战乱,终于把所有人都卷了进去。 然而这一切都与聂音落无关了,自从楚渊泽来过一次昭梺山之后,她就提前进入了养老模式。 四国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这场战争上面,没有多少人会想到她这么一个“生死不知”的乱臣贼子,而且自从楚渊泽来这儿之后就失踪的样子来看,他们也是不打算再浪费时间在她的身上。 虽然少了半块天下令,但是无殷手里的那半块,却是已经够了。 更关键的是,现在的四国虽然分成两派,但其实内地里也都有着自己的小心思。楚国和夜国,燕国和宋国,早晚有一日也会打起来,现在,也不过是不到时候罢了。 聂音落翻着手中的野史,端起手边的茶轻轻抿了一口,心中却是想着要如何报仇。 虽说她对现在的日子很满意,但是她也不会忘记当年她卷进四国纷争的初衷。 秦离菡的那封信,她虽然信任,可是却也随着那些线索细细地去调查了一番,死了的人不算,如今还活着的,当年害了聂家的人,就至少有宋胤、赵苻、夜镜尘这三个主谋,至于楚皇,她并不需要出手,就他那与夜镜尘一起谋划的样子,早晚也得把自己给算进去。 当然更关键的是,楚皇只是稍稍帮了他们一点而已,并不是主谋。而宋润流,似乎是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只不过,她总是觉得宋润流绝对不像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曾经四国之内最为出色的几人,楚渊泽算是废了,燕云笙也是已经没了实权,夜镜尘起初的时候还算可以,这几年却太过锋芒毕露,人人都知道了他的野心。反倒是宋润流,一直不声不响,就连当初的逼宫,也是根本没有传出分毫逼宫的消息,最后传到四国人耳中的,也不过是宋皇觉得自己年事已高因此让位而已。 而且宋润流不仅把宋胤封为太上皇,丝毫不改对其的恭敬孝顺,甚至连年号都未改,依旧是用着“永和”这个年号,似乎是要等到宋胤死了之后才会改。当真是赢得一批老臣的好感。 虽说如今宋国势弱,可是她总是觉得这样的四国混乱才是他真正想要的。宋国,也不过是他的一个踏脚板而已。 只是,他究竟想要什么,她却是不知了。 想得头有点痛,聂音落揉了一下额角,把手中的书暂且放下。闭上眼睛细细思索着究竟该如何报仇。 他们毁了她最珍视的东西,她也要毁了他们的才成。 赵苻最为看重的便是他的光复东梁的大业,夜镜尘最想要的也是这片天下,宋胤想要的不过是他的君权安稳,可是想要打破这些却并不好弄。 她最近一段时日冷眼旁观,虽然不特意去关注四国之内的事情,但是宋临照和聂恒总是会不经意地告诉她一些,而她平时又没有什么消遣的,便一边看书一边思考着四国的局势。 目前看上去,确实是夜国这边的可能性最大,有赵苻帮助,还有无殷手中的天下令,夜镜尘自己也不是个无能的,自然很有可能取得这天下共主的地位。 她若是想要打破这个局面,免不了得重回战场才行。只是不说她的身体,就算她现在身体完好,武功也在,她也是不想再帮宋国打仗了。 任是谁被这么诬陷算计,都是冷了心了。况且他们还把聂家军说成是有造反之意的乱臣贼子,她又怎么可能忍? 若非她现在身体不好,且与夜镜尘、无殷等人也有仇,她说不定还会真的叛国一次去帮着夜镜尘把宋国给打下来试试。 只是现在的情况,无论她怎么做,都是不太可能的。她总不能再让碧落宫的人帮她吧? 聂音落越想越头痛,干脆闭上眼睛不再想了。 也罢,她就先这么冷眼看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还有一辈子来跟他们耗,光是他们自己的争斗,就肯定能帮她除去一些人,现在她只需要等着就好。 反正恒儿和子卿都说,他们已经快找到解药的配置方法了,还有她体内的寒毒,也是可以克制的,到时候,她再好好想想吧。 “落落。” 宋临照走进屋内,却见到聂音落不知何时睡着了,低首给她掖了一下被子,然后就这么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 她还是老样子,即便是睡着了也是满脸的戒备,眉头深锁地好像她还在岐陵一样,虽然腿上没有知觉,可是她的上身也是摆出了一个攻击的姿势,似乎有什么不对便会立刻被惊醒。 这些都是这么多年以来,她在军营里养成的习惯。即便是在这昭梺山待了这么久,也是没有办法改变。哪怕是他在她身边,除非是两人相拥而眠,她也不会改变这样一个姿势。 宋临照心中有些心疼,落落不记得当年他们在现代的时候如何,但是他却是记得的。她自小便没有安全感,来了他家之后更是,连着好几天都是妈妈陪着她,她才能睡着。 后来随着两人逐渐长大,她这才好了起来。可是没想到,一朝穿越,竟是让她的人生比在现代的时候还要坎坷了几分。 若是一直有人护着,她哪里需要自己上战场,又哪里会养成这样的习惯?他,终究还是找到她的时候太晚了。 而如今,她更是遍体鳞伤,哪怕是睡着了也依旧眉头深锁并不安稳,宋临照更是心疼了几分,只是他也知道落落这样的女子,从来是不需要这样的怜悯的,因此他也从来没在她面前表现出来这种心疼。 只是他却是记得,当初落落醒来知道她武功尽废,还有双腿因为寒毒侵蚀而不能再动的时候,那明明毫无波澜的脸上却是凭空让人觉得她已经心灰意冷。 她从来没有颓废过,也不曾像别的人那样大吼大叫,每天依旧过着自己的日子,哪怕是他们每次给她试药时发作的一次次寒毒,还有最后毫无所得的失望,都没有把她打倒。 她这般坚强,把所有的苦都咽到了心里,可是到底,这样的苦,何时才能结束? 他明白她对亲人的重视,也知道她想要报仇的心情,他也一定会帮她,可是为何她总是这么自己一个人想着,而不肯告诉他呢? 落落,你知不知道,有些时候你的坚强,反而是我的心伤。 宋临照无奈,但是却是毫无办法,谁叫他就爱上了这么一个女人了?还是两辈子,都栽在了她的手中。罢了,他又不是第一天才有这样的觉悟。 “子卿?” 聂音落并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合一会儿眼居然就睡着了,看着坐在她床边的宋临照,莫名地有些心虚。 听到她的低唤声,宋临照也是从自己的思绪中走了出来。 “落落,可是要起床?” 聂音落有些恍惚,仿佛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是在一个百无聊赖的午后睡着了,然后在睡梦中感觉到有人在注视着她,便清醒了过来,之后那个人也是这么问了一句“可要起床?”,端的是无赖至极。 只是她却是怎么想都看不清那个人的面貌了,心中有些难言的失落,但还是没有太过在意。毕竟,她也可以猜的出来,那个人,应该就是现代的宋临照了。 “落落?怎么又在发呆?” 聂音落抬头看他,就见他竟是不知何时把她因为睡觉而弄乱的头发给理顺了,还绾了一个发髻,正要用簪子固定住呢。 等他插好簪子,就见自家媳妇还是一副呆呆地望着自己的样子,心情不由大好。在聂音落的唇上啄了一下,把她神游天际的注意力唤了回来。 “想什么呢?” 聂音落被他那个吻唤回了注意力,但还是有些反应慢了一点,听到他的问题,月兑口而出就回答道,“想你。” 宋临照听见这个答案,心情比刚才还要好了很多,当即便坐在了床上把聂音落抱在怀里,吻了下去。 就在这个吻越来越深,深到两人的呼吸都有些不稳的时候,宋临照不禁觉得,还是别让落落起床了,他突然想做点只有在床上才能做的事情了。 只是就在他纠结是现在就做,还是忍过一时等聂恒那小子来完之后,晚上的时候再做时,突然就听到了一声熟悉至极的声音,“姑姑,姑父,恒儿来看你们了!” 真的不需要你看啊,臭小子! 宋临照在心里恨恨骂道。 此时,昭梺山的阳光正好,平静的日子,也很好。 只是不知,这样的平静,还能有多久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解毒药,几人痛 昭梺山。 聂恒这次来找聂音落他们,不是为了别的,而是知道了聂音落体内寒毒的解法,想要告诉他们一声。 “恒儿,你的意思是,解药现在只差最后一味药了?” 宋临照难得这么亲昵地叫聂恒为“恒儿”,震得聂恒身体一个哆嗦,不过顾忌着姑姑在这儿,他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对着两人点了点头,“那最后一味药我也让人去采了,应该不需要多久,就可以配出解药了。” “这解药,是能够彻底解了落落体内的寒毒吗?”。 宋临照有些不太相信,落落这寒毒是从母体中带出来的,后来在雪山中跋涉才让这寒毒加深,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完全解除过,怎么可能这么容易便解了呢? 聂恒有些不满宋临照的不信任,不过他也是知道宋临照不过是太担心姑姑而已,不打算跟他计较。 况且他也明白,这寒毒可是困扰他们家至少三代了,据说他的祖母当年也是因为天生带着这寒毒,为了不至于影响到后来的生活,才把这寒毒都逼到腿上,坐了一辈子的轮椅。 可是却没想到,这寒毒最后没有遗传到他爹爹和几个伯父叔叔身上,却是偏偏遗传到了姑姑身上,不过还好姑姑当时也只是比别人怕冷一点,不太适合习武而已,并没有那么严重,要不是后来为了他跋涉千里,差点在雪中死去,寒气入体,也不会这么难治。 在加上后来姑姑所练的武功都是偏阴柔的,也使得体内寒气瘀滞,不得而出,治了许久反而越治情况越严重。这才落到了如今的地步。 不过,不得不说,聂音落和云轻离一样的幸运,也一样的不幸。这样的寒毒,其实总是有方法治疗的。偏偏就是差了那么一味药材,使得当年云轻离只能一生坐于轮椅之上。 而聂音落,最终也是找到了治疗的方法,就是不知那药材,能不能被找到了。 “姑姑,姑父,你们不用担心,我派去的人都是族内的高手,想必一定能拿到那药材的。” 聂音落点点头,“恒儿,辛苦你了。” 聂恒见到姑姑这么明白自己,当即便把身子靠到了聂音落怀里,感觉到她模着自己头的时候还蹭了一蹭,着实像个小孩子一样。 不过,这是只有在聂音落面前才会表现出来的样子,这要是让族里的人看见,只会觉得聂恒这是失心疯了。 这位小祖宗最擅长的,不就是顶着一张纯良的脸,露出一个温润的笑容,做出妖孽一般的事情吗?怎么可能会有这样全心信赖的表情? 呵呵,这位可是有着聂家二哥的脸,聂家三哥的性子,和宋临照那么多年的荼毒的人啊,怎么可能让人看出来他的本心呢? 三人都没有提武功的事情,其实他们心里也是明白,就算解了这寒毒,也就只能让聂音落的双腿恢复而已,可是她失去的武功,却是再难回来了。 “这样也好,落落,等到时候你腿好了,我便带你离开这儿,去四处游历,看看这天域大陆四处的美景,如何?” 聂音落当然不会拒绝,顺着宋临照的话就说了下去,“好呀,等到时候,若是恒儿有空的话,我们就一起去好了。正好第一个便先去沧獠山,不知道沧獠兽还在不在,若是在的话,它一定很欢迎我们。” 虽然宋临照着实不想带着聂恒那个小子来破坏他们的二人世界,可是他也不忍心打破落落的美好畅想,也就忍着没说。只是沧獠山?那个丑萌丑萌的沧潦兽?他觉得,他还是不要见了比较好,实在是那个家伙太会卖萌,也太会引人注意了。 只不过,论起来,沧獠山还是他和落落定情的地方,他也比较想故地重游,这么想来,还真是纠结。 “姑姑,你们见过沧潦兽?” 聂恒的声音打断了宋临照的纠结,见他满脸惊讶的样子,就知道落落还没告诉过他沧潦山的事情,当下心里就舒爽了很多。 没想到一向对聂恒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落落,还有事情没告诉他啊。 “确实见过,怎么了?” 宋临照这一开口,语气中的炫耀真是挡都挡不住。 聂恒在心里默默骂了他一会儿,却到底是没有把心中的疑惑继续说下去,“没什么,只是感觉很神奇罢了。没想到有关沧獠山的传说居然是真的。” 聂音落何尝看不出来他这是瞒了他们什么,只是聂恒一向有分寸,她也不去追究,只拉着这个只有在她这儿才能得到放松的孩子随意问了问他这几日的生活,见他目光依旧清明,便知那些事情并未曾移了他的性情去,不由在心中暗叹,这就是传说中的紫微星啊,果真不一般。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聂音落对紫微星的预言越发相信了。 姑侄两人叙了好一会儿话,倒是在不经意间把宋临照给冷落了,而宋临照只能看着那个坏了他好事的臭小子趴在自家媳妇的怀里,抢走了自家媳妇全部的注意力,在心中默默咬牙,以后绝对不要让这小子轻易进门了。 不过这样的日子,倒还真是合了聂音落初来此地的想法,她刚刚穿越的时候,并未想着以后会遇到宋临照,因此从未想过要嫁人。只不过是希望以后可以游遍这片大陆的每个角落,然后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养老。 现在这情况,倒跟那时候她的想法差不多。等她腿好了,便与宋临照四处游历,然后随便找个地方住下来,安安稳稳地,没有战场上的金戈铁马,也没有朝堂上的明枪暗箭,只是两个不问世事之人,这样的日子,才是她一直以来真正想要的。 而那些仇恨,倒不如尽托于恒儿,他那时也该长大了,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不会轻易被恨意所控制,也有了能力帮聂家报仇,这样似乎也不错。 只是,她心中还是有一抹不甘心的存在。 聂音落摇摇头,算了,她为了这份仇怨已经失去太多了,她也是时候释然了。 这样想着,聂音落脸上的笑意又真切了几分,看得旁边一直盯着他的两人心中很是宽慰,不管落落(姑姑)是想通了什么,只要能够这样开心就好。 不过几人这时候还不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不想,不去做,便可以的。四国的这趟浑水,一旦进入,便是难以月兑身了。 聂音落这边算是其乐融融,而无殷却是一直有些心神不定。 他现在带着夜军一路向前,已经打下了宋国的好几座城池,如今正在潞城休整。 可是这几天,他却是难以入眠。每次睡着之后,总是会梦到两个身着红衣的男女相对的画面,那个女子还是一如既往地说着,“此后生生世世,碧落黄泉,永不相见。” 原本他只做过一次这样的梦,可是近几日却是天天梦到,而且他还总是会梦到当时在祁连山上他与聂音落一问一答的画面,还有聂音落眼中的决绝之意,竟是与那梦中的红衣女子那般相像。 弄得他根本无法安眠,只觉得他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失去了一件永远无法挽回的珍宝。 模着手中的紫微枪,他心中也是不知是何滋味。 那天梁安扑到他身上,本是想要与他同归于尽,是他的副将在最后关头把梁安拉开,然后把他甩了出去。他因为没有在爆炸的范围内,只受了一点轻伤,而其他人,无论是他带去的人,还是聂音落带去的人,尽数亡故。 他不是没有见过更加血腥的场面,却是始终难以忘记那一幕,难以忘记聂音落眼中的决绝和痛悔,难以忘记她握着紫微枪跟他拼命的身影,难以忘记她一向清冷的面上露出的那样的笑容。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竟然就这么入了魔障。 端起手边的茶,他刚想喝一口,却被入口的味道惊醒,这是雨前龙井!中军帐内怎么会有雨前龙井?他不是不让人再上这种茶了吗? 把手中的茶放下,他不禁又想起聂音落的那段话,“他最爱的茶是雨前龙井,他最爱的颜色是红色,他最惯用的兵器是长.枪,他下棋的时候喜欢执白子,他不会束发,无论怎么学都学不会,只能让身边的人帮他,他喜欢竹子,一个与他浑身上下都不搭调的东西。” 他没有告诉聂音落,其实他也有着与聂音灏一模一样的习惯,他也喜欢叫江晓巽为小丫头,可是如今,他都是已经改了,毕竟再怎么相似,他都不是聂音灏。 可是为什么他在看到她那样失望的眼神时心中悲痛难当,为什么他总是会梦到一些根本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为什么他总是觉得自己已经不是无殷,而是聂音灏了呢? 他究竟是谁?他到底,又是做了什么? 无殷颓然地躺在床上,想起聂音落最后寒毒发作的样子,心中疼痛不已。明明是他算计的她,明明是他害得她如此下场,可是,他怎会那么心疼呢? 无殷不想再想,默默地闭上了双眼,但愿今晚,他不会再梦到她了吧。 他,只是无殷,也只可能是无殷。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天下势,心结解 永和三十五年,对于宋国的人来说,就是一个灾难之年。 在前一年的时候,永安郡主生死不知地消失,彼时大部分人都信了传言,特别是再加上岐陵五十万大军尽数战死而永安郡主却是据说根本没有出现在战场上的说法,一时之间,叛徒、逃兵之类的词全都被安到了他们曾经最为尊敬、拥有聂家血脉,被传为是将星的聂音落身上。 其他几国对聂音落还没有什么看法,只不过叛国之人人人都会鄙夷,便也一起骂了几句而已。但是对于宋国人,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后来夜军在无殷的带领下一路破了距离岐陵不远的几座城池,这些人更是把聂音落给骂到了一定的地步。甚至有些人也是真的相信了原本的聂家就有叛国之意,乃是乱臣贼子的传言。 不过因为燕国的帮忙,还有后来现任宋皇加派的军队,倒是真的挡住了夜国前进的脚步。 只是没想到的是,楚国在后方帮助夜国,更是攻击了另一边境的城池,宋国人在失去了聂音落和她训练出来的那些军队之后,更是无力抵挡。 两方会和之后,更是直逼都城长安,虽然现在距离长安还远,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最多只需要两年,哪怕他们有燕国的帮忙,都是不可能再保住自己的都城了。 然而更让宋国人惊恐的是,无论是夜国,还是楚国,每打下来一座城池,便会做一件事——屠城。 宋国人大部分都是不愿投降,特别是边城的百姓,更是拿起家中的兵器与军队一起抗争,只是终究,在既无良将,也无强军的情况下,只能节节败退。 而那些愿意投降的,却是让夜国和楚国以这些人不知何时便会反水的理由,屠杀殆尽。哪怕是老人和孩子,也没有放过。 一时之间,宋国境内哀鸿遍野,离夜军和楚军所驻扎的城池较近的宋国城市,其中百姓皆是向着长安的方向涌去,以此来寻取一线生机。 起初的时候,众人对聂音落自然是恨得不行,认为若不是她,他们根本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可是随着事态一点点加重,众人倒是想起了当年聂家军犹在之时的安稳日子来了,还有聂音落守了岐陵那么久以及她所训练出的那些将士的厉害所在。 在有心人的推动下,另一种谣言渐生:永安郡主从未叛国,乃是在当初那一战之中被奸人所害生死不知;聂家军也从来不是乱党,而是其他几国都知道想要蚕食宋国,便必须要除去聂家军,这才三国联手,害死了神武将军和几十万聂家军。 这样的谣言一出,仿佛一切都有了另一种解释,至于永安郡主和帝国将领私下通信什么的,这世上有那么多善于模仿别人字迹的人,难道这就没人能模仿永安郡主的字迹吗? 而其他的,也不过是无稽之谈,别人暗害之语罢了。 至于宋皇和如今居于太极宫的太上皇,他们也不过是被人蒙蔽了啊。 不得不说,这样的谣言很是得人心,聂家军自宋国建国伊始便一直未宋国扩土开疆,后来更是因为有聂家军的存在才让宋国百姓不必担心流离失所,能够安居乐业这么年。宋国的百姓都是不希望聂家军是原本的传言中的乱党。 而且宋国现在的情况,真是已经足够危急,聂音落不知下落,而从她手下成长起来的将领,要么是已经战死,要么是因为这样的谣言心灰意冷,像姚深一样远离了战场。 至于其他人,却也着实是挡不住无殷的脚步。 这天下间,能够与无殷一战的,也只剩下聂音落而已。虽然聂音落也没有在他手下讨到过便宜,但却是在他的攻击下守了岐陵那么多年,而不像后来这些守城的将领一样,只要无殷一来,一月之内城池必破。 况且,这世上知道火药配方的人也就那么几个,宋国这边更是只有聂音落和宋临照他们知道,最多再加上几个负责制作火药的碧落宫之人,可是在当初的岐陵一战里,除了聂音落两人,其他人也是跟着赵也一起战死,什么都未曾留下。 而江晓巽,也是不知为何,再也不愿制作火药,无殷也不逼她,因此,火药这种东西,在昙花一现之后,竟是突然绝迹。 而这些新传出的谣言中还说了,是永安郡主最先找到的火药配方,现在永安郡主失踪,他们不仅没有火药用了,连城池都是一个接着一个地失,让这些百姓不由升起了一种只要永安郡主回来,他们就能够报仇,并且夺回自己的家园的感觉来。 因此,就在这永和三十五年和永和三十六年的交接之期,找到永安郡主,竟是成了宋国百姓的真正愿望。 没人愿意相信永安郡主死了,毕竟,那样的话,在他们看来,便是宋国真的没有丝毫希望了。 然而如今在他们口中“宋国唯一的希望”永安郡主,此时此刻,却是根本不打算理会他们的想法。 因为这一日,在经过了七七四十九天药浴和施针之后,聂音落体内的寒毒终于是解了。 聂恒终究是找到了那株药,在把这药和其他一些药材制成解药之后便急急给聂音落服下了。 只是他们都未曾想到,这药的药效会那么大,竟是生生让聂音落疼昏了过去。 而且在那天之后,聂音落体内的余毒却是并未曾清干净,后来还是在聂音落醒过来之后亲手教的宋临照该如何给她施针,又加上每天一次的药浴,这才终于清理干净了这伴随她二十多年的寒毒。 聂音落并没有问那药材是什么,也没有告诉宋临照若是没有后面的这些清理余毒的方法,她也可能会死。 但是庆幸的是,医者不自医这句话,并没有体现在聂音落的身上,她终究还是治好了她的腿,虽然武功并未恢复,可是她感觉得到自己体内的内力竟是还在,就算现在不能用,但是只要有一个契机,说不定便可以恢复。 这对于聂音落来说,还真算是一个意料之外的好消息了。 只不过,当多年之后,聂音落再想起她恢复武功甚至更进一步的契机之时,心中只剩下痛悔,若是早知会是在那样的情况下恢复武功,那她当真宁愿永远都无法恢复。 只是这些,全都是后话了。 此时看着面前这两人小心翼翼的样子,聂音落心中也是酸涩不已,她把脚放在地上,虽然因为许久未曾这般施力让她差点摔倒,但是她还是站住了。 习惯了一下自己现在没有什么力气的双腿,扶着宋临照的手在屋内走了两圈,然后便在宋临照不赞同的目光下执拗地推开他的搀扶,自己走了几步。 绕着屋子,没有把扶任何东西地又走了一圈,聂音落便是再也忍不住,与两个见她停下便围过来了的人抱在了一起。 “姑姑,太好了,你终于好了。” 聂音落心中也有些酸涩,但是她终究不习惯流泪,强自把眼中已经不自觉要流下来的眼泪逼了回去,只是声音哽咽地说了一声“是啊,太好了。” 宋临照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默默地把他们两个都抱在了怀里,非常有一家之主的派头。 聂音落心中柔软得不行,这两个在她的生命中最为重要的男人,此刻都陪在她的身边,与她一起分享这宛若重生的喜悦,聂音落只觉得,这辈子,当真是已经值得了。 “落落,你别站太久,先歇一会儿吧。” 宋临照原本根本不懂医术,每次施针的时候都得聂音落跟他说每一针要下在哪儿,入几寸,需不需要注入内力,因此他一直都担心着,若是一不小心让他下错了针可该如何。 不过还好,他没有一次下错过。甚至这四十九天锻炼下来,他觉得他在针灸上的造诣,虽不及落落,但是给人治病,却是无碍了。 聂音落何尝不知他的想法,她也知道把施针这个工作交给宋临照其实便是把命交给宋临照,若是他当真下错了针,她也只能认命。 只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能让她把性命托付的,也只有宋临照一人。也只有他,她才可以完全信任,哪怕失败,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经此一事,她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反倒是彻底放下了心结。聂家的仇,她早已在决定下针的时候,便尽数托于恒儿,恒儿的能力,绝对不下于任何人,她相信,若是恒儿真的想要这天下的话,那么即便他如今还未有任何真正属于他的势力,他也一定能够得到。 以后,她只要安安稳稳地陪着宋临照就好。她已经欠了他一世的情意与记忆,这一生,她都不会再为了任何事而离开他。 她自认不负聂家,不负宋国,她真正负的,一直只有宋临照而已。 现在,便让她用一生来还吧。 “落落?” “无事,我只是想着,等过两天我彻底好了,咱们去哪儿看看。” 两个男子听到她的话,都是笑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雨中 梦,望昔年 洳城下了雨。 无殷一个人躺在帐内的榻上,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竟是睡得比以往都要沉。 可是他还是做梦了,做了一个对于他来说不可能会做的梦。 他梦到了聂音落。 无殷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梦到她,明明他已经好久没有梦到过她了。只是在梦中的他,却是不会考虑这个问题,因为他发现他梦到的,并不是他在战场上看习惯了的永安郡主,而是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能确定那个孩子是聂音落,只是他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让他觉得,她就是聂音落。 他想要移动身体过去看看,却发现不过是心念一动,便直接飘到了那个孩子睡着的床边。 对呀,这是他的梦,他自然是想要做什么都可以。 无殷没有在意自己这像鬼一样的行动方式,反倒是觉得这样当真方便了许多,若是等他回到现实也可以这么行动就好了,比轻功好用多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思绪突然便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妹妹呢?我要找妹妹玩。” 一个看上去不过两三岁的男孩从门外跑了进来,他跑的并不稳,基本上跑几步就要摔一下,但每次都是有惊无险的没有真的摔倒地上。 无殷看着他的样子,突然之间觉得莫名的熟悉。心中有些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只是还未待他细想,婴孩的啼哭声便响了起来。 那个男孩似乎很是熟悉了这种情况,十分熟练地掀开了包着聂音落的襁褓,见还是一片干净,便又把这个孩子包好,吃力地把她从床上抱了起来,一边抱还一边喊着,“女乃娘,妹妹饿了。你快来给她喂女乃啊!” 喊完之后还在聂音落耳边说了一句,“妹妹乖乖,再忍一会儿哦,马上就能吃饭了。” 不知为何,他总是觉得聂音落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悲愤,只是这样的画面当真太过考验人的心脏,看着那个男孩自己都走不稳的样子,却要抱着一个小团子去找女乃娘,他还真是为他们两个捏了一把汗。 不过还好,女乃娘离得并不远,旁边服侍着的丫头也不是就这么看着的,见他把聂音落抱了起来便急忙上前护着他们。虽然那男孩并不需要她们搭把手,但是她们还是都做好了随时把聂音落接过去的准备,并且更是准备好了在这两个主子不小心摔倒的时候以身相护的,嗯,她们就是这么忠心。 无殷看着这些丫头们视死如归的表情,心中不知为何有些好笑,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中发酵。 只是这个时候他还不明白这种情绪是什么,当他明白之后,却是一切都晚了。 很幸运地,女乃娘终于及时到了,那个小男孩也并未曾摔倒,只是在女乃娘喂完女乃之后,还是把聂音落抢了过去在怀里抱着。而这一抱,就是不撒手了。 似乎周围的人都是已经习惯了他们家三少爷对小小姐的这种“一抱不撒手,从此一起走”的态度,也不去管,只是留下了足够的伺候的人,然后就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无殷就这么看着,他这么一会儿,早已是知道了那个小男孩是谁,也知道了这里是哪儿。 聂家,音灏。他冒充的那个人,或许说,是聂音落认定了他是的那个人。 他真是不想再提起这个名字,可是却没想到会梦到这些事情,这究竟,是他的梦?还是他在别人的梦中? 无殷不知,也不想知。 而这个时候,已经吃饱了饭的聂音落竟是睡着了。 聂音灏就这么看着她,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去戳她的包子脸。不为别的,因为这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包子脸,可是让他的父亲和两个哥哥都十分欣慰的。 聂音落天生体弱,刚出生的时候差点夭折,云轻离为了她当真是操碎了心,本就是挣命一样生出来的女儿,却偏偏不如她的几个哥哥一般康健,还遗传了她体内的寒毒,着实是让云轻离心中抑郁。 云轻离身子本就不好,再加上产后这般思虑过甚,自然是挺不住的,在聂音落一岁的时候就撒手去了。 就在她失去呼吸的那一刻,聂音落仿佛感觉到什么一样,哭声不止,最后还发起了高烧,差点就这么随着云轻离也离开了这个世界。 不过还好,她挺了过来。只是身体更加虚弱,即便她现在早就过了周岁,却还是只能吃女乃,更是连一句话都未曾说过。 弄得把对于亡妻的爱全都寄托到了女儿身上的聂葳心疼至极,想当初落儿可是九个月就会叫爹娘了,如今却是已经一岁半了,还没说过一句话,似乎连爹娘都不会说了。 这样的症状,当真是差点把聂葳急死,每天除了练兵,便是陪着这个女儿,只希望能让她身体好一点儿。 聂家其他的几个人,也是一样。只是聂音洌和聂音洵到底是大了一点,被聂葳每天训着,只有从军营你回来才能和这个妹妹亲近,自然不如聂音灏这般时时守着聂音落来的方便。 聂家人都把这个小女孩当成了易碎品,就怕一个不小心她真的跟着云轻离去了,衣食样样精致,侍女人人精心,倾注了全家所有人的心血。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他们的小小姐,真正的聂音落,其实早就被人换了芯子,在云轻离死后,那个脆弱的孩子终是没能熬过那场高烧,离开了这个世界。 而现在,在这个孩子体内的,是穿越来此的洛落。她不愿说话,所以一直未曾开口。 不过她却是十分想要活下去,这才努力配合一切治疗,不能吃别的她就喝女乃,每顿都要吃到撑这才作罢。 也是因为有这么一个配合的灵魂,这具身体才能长肉,才能活到现在。 不过好不容易长了一张包子脸之后,便有其他的问题接踵而来。 这每一个人都想戳一下是怎么回事?连聂音灏那个三岁的小包子都不肯放过她,她该怎么办? 在有一天被聂音灏戳得脸都僵了之后,聂音落终于决定不再挺着这么个破身子装大人,所以她便用了一招绝技——哭。 果不其然,她一哭,别人就不敢动她了,因为聂葳会带着被他训练地想要揍人的两个儿子去把那个把她弄哭的人给揍一顿。 在这其中,聂音灏成了被揍的最多的人。只不过他年纪太小,聂葳他们也怕把他揍坏了,所以最后只好想了另一个办法,让他去聂家学堂,早些开蒙,这样他就没有时间总是来欺负落儿了。 不用说,这样的招是聂家的那两位每天都要训练没有办法戳妹妹的包子脸而深深嫉妒的音洌音洵所想。 只是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个弟弟太聪明了一点,每天夫子给他布置的东西他都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然后回家继续玩妹妹。 两人本来还想使点别的招数,却被聂葳给拦下了。 落儿年纪小,他和音洌音洵都不可能时时在她身边,让音灏那小子去陪着她玩儿,想必她也不会无聊。 聂葳秉承着这样的想法,还是没有给聂音灏多加功课,放他去跟聂音落玩了,只是约法三章,让他绝对不许再戳聂音落的包子脸了。 聂音灏因为太过喜欢这个妹妹,自然是答应了。 聂家人都是守信之人,不是每个人都像聂音落那样对着宋临照说话不算话的。所以这个时候,看着妹妹终于睡着了,即便他真的很想戳妹妹的脸,也是没有真的戳下去。 只是这么静静地陪在聂音落身边,看着聂音落睡觉。 无殷看着这样的画面,心里被不知名的东西撞了一下,突然间想要流泪。他总觉得,他就是聂音灏一样,那些他心中的感觉,他居然也全都能够知道。 他对聂音落的喜爱,他对聂音落的照顾,他对自己终于有了一个妹妹的欣喜,还有那种想要一生保护好自己的妹妹的决心。 当真,感同身受。 只是他的心底却是一直有一个声音说着,他不是聂音灏,他只是无殷,那些不过是一场梦,连是真是假都不知道。况且就算他真的是聂音灏,他又怎么可能记得这些不过三岁时候的事情呢? 此时的无殷尚且不知,他体内的离思蛊正在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此时的洳城之外,又是悄无声息的来了多少的兵马。 他的目光全都放在了眼前的两个孩子身上。 聂音灏正看着自己的妹妹睡觉,发现自家妹妹睡着睡着居然还吐了个泡泡,不由手更加痒了。 脸不让戳,泡泡总是可以的吧。 所以聂音灏便在观察一番,发现没人看他之后,小心翼翼地靠近了聂音落,右手食指直接就冲着那个刚刚的泡泡而去。 “噗”地一下,泡泡被聂音灏戳碎了。 而聂音落仿佛也被他的动作吵醒,睁开了眼睛望向聂音灏。 聂音灏哪里被这么可爱的妹妹这么盯着过,一下子便忍不了了,直接便扑了上去,“啊呜”咬了聂音落的小包子脸一口。 聂音落则是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便是“哇”地一声大哭,冲破天际。 聂家,则是因为这一声,都乱了起来。 而聂音落和聂音灏之间的孽缘,也就这么结下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梦终醒,吾是谁 无殷还在梦中,却又似乎不在梦中。 他亲眼看着聂音灏在聂音落的脸上留下了一个十分凶残的牙印,而聂音落则是被他咬得哭了好久。 直到聂葳回来的时候,她的哭声才停止,而聂音灏则是被罚去书房抄书。 他静静地看着,看着聂音灏为了哄聂音落不遗余力地扮丑,看着聂音落终于在他的诱哄之下笑了出来与他重归于好,看着他们一家人坐在他们的母亲留下的青篱居内一起用膳。 他,只能这么看着,永远都不可能融入其中。那样温馨的氛围,正是他一直最想要得到的东西。 只不过,他一直都未曾得到罢了。 时间很快过去,昔日在襁褓中的女孩和咬了她的脸的男孩也逐渐长大。 不过一个转身,无殷便看到了六岁时的聂音落和八岁时的聂音灏。 w@那个时候,聂葳出征,家里只剩了聂音落和聂音灏两人,而聂音灏更是因为被宋皇名为教养,实为扣押地养在了宫中,成为了他对付聂葳的筹码之一。 聂音灏是十分敏感的,他早就知道了自家父亲与宋皇之间的问题,也明白在皇宫内住着的那些日子里他一直让他四处玩乐什么都不必学是为了什么。 不过,是想要把他养废罢了。 有什么比聂家再无将星更打击聂家军的自信的呢? 聂音灏的确明白,聂葳也教了他应对之法,不过这皇宫里的眼线实在太多,他也只是一个孩子,怎么可能真的把所有事情都藏得一丝不漏?不说别的,就说他每天都必须看的兵书,便是极为容易被发现的。 在宫中过的步步惊心,聂音灏用了两年时光终于让宋皇相信他对兵法谋略等都不感兴趣,这才把他放回了聂家让他陪聂音落多待一阵。 其实他每年都会回聂家陪聂音落一段时间,聂音落也会去宫里看他。只是他们兄妹两人都是不喜欢宫中的气氛,所以她从来都不在宫中多待。 这样在聂家相聚的时候,着实是很少。所以聂音灏格外珍惜,只不过他珍惜的方式有些不同。 比如无殷所看到的这个时候,聂音落正在午睡,而聂音灏却是非常精神地拿着一支毛笔走进了聂音落的房间。 寥寥几笔,便在聂音落的额上画了一只,额,十分有特点的乌龟。 聂音落此时正在睡着,丝毫不知道她这个倒霉三哥在她的脸上做了什么。 而聂音灏,则是在画完之后,便如来时偷偷模模地离开了。 无殷这个时候只觉得,当初聂音落在他的中军营帐里说的聂音灏最喜欢做的事情是欺负她这一点,还真是没错。 他其实很想上去提醒一下这个醒过来的聂音落的,只是她根本就不可能看得到他。而伺候她的丫鬟也都没有告诉她她额头上的异样,她就这般顶着一个乌龟横跨了整个聂府。 他看着那些见到这一幕笑得无比欠揍的聂音灏,不知为何觉得他似乎马上便要倒霉了。 无殷的预感很是正确,聂音落最后还是发现了自己脸上的东西,根据聂音落多年的经验,根本就不用想便是知道这究竟是谁做的了,所以她直接便去找了罪魁祸首。 当然,在去找罪魁祸首之前,她还把聂葳书房里的笔全都蘸满了墨,拿了出来。 聂音灏本来正在自己屋内偷着笑,可是还没笑完,却见到聂音落这般生气的样子,当下便讨饶告罪了,“丫头,哥哥不是故意的,你消消气,消消气。” 只是还没说完,聂音落便不管不顾地跳到了他身上,双手勒紧了他的脖子让他没有办法把她甩下去,然后便用那些毛笔在他脸上一通乱画。 “我让你在我脸上画乌龟,我让看着我丢脸一个人偷笑,死妖孽,今天我聂音落不在你身上画一幅泼墨山水画我誓不罢休!” 无殷当真看呆了,这是那个清冷绝伦,在战场上冷静沉稳的永安郡主?她小时候是这个样子的?还有那个他们说的与他最为相似的聂音灏,他小时候就这么任由一个女孩骑在自己身上随意乱画连躲都不躲? 这实在是太不像了啊。 他在这边暗自惊叹,那边的聂音灏却是苦不堪言。他知道这小丫头早晚会发现,也知道以她的性子她一定会来找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是他就是忍不住这么做了。没有什么原因,只是突然间想做罢了。 本来以为只要等她来的时候好好赔罪便完了,谁知道这丫头这么凶残,直接就跳到了他的后背上,他担心动作太大伤到她,便是怎么也甩不掉了。 最后聂音灏还是认命了,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地让聂音落对着他的脸和他的衣服随意画了。 等到聂音落从聂音灏背上下来的时候,他的一身红衣,还有那年纪虽小却已经显出了几分妖孽的脸上,真的结合在一起成了一幅“泼墨画”。 嗯,只有墨,没有山水。 聂音落见他如此,方才满意了,不过刚才一番胡闹,她也是累了,随意把毛笔一扔,便又跳上了聂音灏的背,让他把她背回去睡觉。 无殷听到聂音灏咬牙问她的声音,“你让我这个样子把你背回去?” 聂音落把头埋到他的肩膀上,听到这话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你刚才不是还让我顶着一个乌龟跨过了大半个聂家吗?你这个样子又怎么了?” 聂音灏想要反驳一下,但是一想到的确是自己先欺负的她,再加上看着她这样有些累了的样子的心疼,最后还是没说什么,顶着这么一副样子,把她背回了房间。 无殷深深地看了他们两个一眼,突然就笑了。 聂音落小时候还真是与晓巽像极了,都是这么不愿意吃亏,在外人面前就是一副端庄的样子,可是在家人面前却是可以随意笑闹,甚至都一样喜欢这么直接跳到别人的背上。 不得不说,若是他真的是聂音灏的话,那么当初他收养江晓巽想要一个妹妹,一多半的原因可能就是因为她和聂音落之间的相像。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无殷却是怎么都压不住了。 头突然有些疼,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直敲入他心底,“你还不肯相信吗?你是聂音灏,不是无殷!” 无殷抓着头,神色有些不对,他也知道自己这个状态也是不对,可是他却怎么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能一次次地说着,“我是无殷,我是无殷,我不是聂音灏,我不是!” 当他最后一声喊出来的时候,眼前的画面陡然一变,他脑中的疼痛也在这个时候暂时停了下来。 “这里,是哪儿?” 他这次没有在聂府,反而是在一个山洞外面,他看到了已经成为少年的聂音灏,一如既往的红衣妖娆,只是这次,没有聂音落。 这里的天上下了雨,与洳城一样。 但是这雨再大,也冲不掉那山洞之外的满地鲜血,还有聂音灏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身影,仿佛,已是了无生机。 无殷颤抖地走过去,他心中有所感觉,若是他真的走了过去的话,他的人生都会被颠覆,可是他却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还是上前了。 只是没想到的是,他还没走到聂音灏旁边,就看到了一群黑衣人在赵苻的带领下走了过来。 风声和雨声一起入耳,但是他还是听到了赵苻的声音,他说,“把聂音灏带回去。正好宋鸢那儿的离思蛊也快制成了,把孙妙请来,先给聂音灏治好,然后,便把离思种到他体内吧。毕竟是将星,以后还有大用处。” “是。”那时跟在他身边的并不是阿沧阿獠,而是其他人,应了一声之后,便把地上已经失去知觉的聂音灏给抬了起来,一行人一起离开了。 无殷仿佛明白了什么,只是他还是分不清这些究竟是梦,还是那些隐藏在他心底的记忆。 若是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他,真的是聂音灏不成? 不,这不可能,他不会是聂音灏的,他只是无殷,只是无殷啊。 这个时候,他的头又开始疼痛,一些画面接连浮现,上元之日的花灯,生辰日一个名为“蛋糕”的奇怪东西,染血的红衣,第一次握到的紫微枪……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也是那么陌生。 脑海中两个声音交替想起,“聂音灏,你是聂音灏啊!”“你是无殷,只是无殷。” 无殷此刻只觉得脑子都要被这两个声音给吵炸了,他心里隐隐约约知道真正的答案是什么,可是却是不肯相信。 最后当一切归于平静的时候,他只听到了一个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回忆中来,又仿佛就在自己的耳边,“死妖孽,我不会再逼你了,只是以后,我们再不相干。” 他想要把那个声音的主人留下,可是伸出去的手却是什么都未曾抓到,只能无力地垂落。 无殷猛地惊醒,却发现自己还在营帐之中,而外面的雨,却是越下越大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洳城遇,一念差 洳城的雨下了整整三天三夜,待得终于停了的时候,无殷已经被那个梦困扰了许久。 这一日,云消雨霁,彩彻区明,他仿佛是开了窍一般,命令全军休整两日,然后便瞒过了夜镜尘和赵苻等人的眼,自己一个人偷偷模模地去了关着聂恒的地牢。 聂恒今年已经十四,模样早就长开了,与聂音洵真真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但是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被聂音落和宋临照荼毒了太久,一身气质却是与聂音洵丝毫不像,反而是既有些像聂音灏,潇洒风流,翩翩公子。 无殷还记得自己在看到他的第一眼脑中莫名想起的诗: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他不记得这是从哪儿听来或见到的诗,只隐约记得应该是一个女子,在与他玩笑之时所提,而他,偏偏就这么记住了,又在看到聂恒的时候想了起来。 不过聂恒也真是不负这首诗的描述了,纵使是在地牢之中,纵使是被赵苻等人不知用怎样的方法折磨过后,他的眼神还是那么清澈,似乎只要这么看着你,便能看到一个人的心底。 “你来这里做什么?” 聂恒看着无殷站在他面前,却是一直都不肯说话,不由问了出来。 无殷在听到他的话之后,突然之间便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是啊,他来这儿做什么?难道真的被那个梦弄得自己也相信自己是聂音灏了不成?就算是,他又能如何呢? 聂恒见他还是不说话,也便把注意力转开了,只是在心中默默想着,这个家伙怎么可能是姑姑说过的三叔呢?这样忸怩的性子,真是不像聂家人。 无殷站了一会儿,数次张口想要问些什么,却是不知从何处开口,最后只能硬生生地憋出来一句,“聂音落最近还好吗?”。 聂恒还没有回答,一个女声却是在这阴暗的地牢中突兀地响起,其中蕴含的清冷震动了两个人的心,“想要知道我好不好,封远侯何不亲自问问呢?” 无殷想要转头,却是发现自己的脖子上不知何时被架上了一把扇子,这下好了,他不必转头便是认出了来人是谁。 “聂音落,宋临照,好久不见。” 聂音落听见他的话身体一顿,但并未停留多久,快速走到了无殷身前,从他身上模出了钥匙,打开了关着聂恒的牢门,又又紫微枪劈开了锁着聂恒的铁链,把聂恒扶了起来。 这才回说,“劳封远侯挂念。我很好。” 然后看也不看一眼地便走到了他的身后,用紫微枪顶着无殷的后心,和宋临照一起逼着他带他们离开。 无殷却是一改往日话少的样子,“就算你们能够安全地进来,但是这个时候出去,定是会被抓住。这地牢下有一个密道,我带你们去吧。“ 几人的动作一顿,聂音落这次没有开口,宋临照便接替了与无殷交流的任务,“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 无殷还没来得及回答,却是聂恒先开口,“这里确是有一条密道,只是不知道通往何处,再加上我现在内力被封,这才没法离开。看他走的方向似乎是对的,姑姑姑父,信他一次吧。” 聂音落不知想了些什么,最后却是直接在无殷身上扎了几针,然后应了下来。 无殷自然知道她做了什么,不过是封了他的内力而已,当然她其中一根针上也涂了毒药,就是为了怕他骗他们,这便先做好了保险。 本来这一切都是正常的,两者的地位换一下他也会这么做,只是不知为何在经历过聂音落对他毫无顾忌的信任之后,看见她这么防备他,他的心里竟然这么不舒服。 也罢,是他利用了她的信任,他的确应该被她防备。 无殷在前面带路,宋临照他们就这么跟在他身后走着,几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四周阴暗的通道里,散发着一种尴尬的气氛。 就在他们一路无事马上就要走出去之后,无殷突然停下了脚步,问出了他一直想要问的问题,“聂音落,你说的,我是聂音灏这件事,究竟是真是假?我到底是不是他?” 聂音落听见他的话,脚步忽的一顿,抬头看过去的时候,却只能看到他一如往昔的面具,心中涌起一阵恼意。 张了张嘴,想要告诉他他就是聂音灏,想要告诉他他究竟做了多少错事,可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聂音落明白,此刻不仅是他在等着这个答案,宋临照和聂恒也在等着,他们两人都没有回答,不过是看她的态度罢了。她说是,那就是,她说不是,便是不是。 然而,她真的不想认他了,就这样让她自欺欺人一辈子,让她的三哥,她家的死妖孽就死在永和二十一年的那个时候吧,他还是一心为了她的三哥,他还姓聂的那个时候。 没有后来的心伤,没有后来的沙场对敌,这样,足够了。 聂音落自嘲一笑,“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区别吗?若是你非要得到一个答案的话,那我便告诉你,”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感觉到了无殷的紧张,也感觉到了宋临照和聂恒牵着她的手又用力了几分,心中突然就安定了下来,缓缓吐出了两个字,“不是。” 她隐约看见无殷在前面走着的身影晃了一下,然后便是一声蕴含了无数意味的“是吗?”。与他平时的声音都是不同。 可是聂音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只是继续说道,“确实不是,你不是聂音灏,从来不是。” 连着三个不是,不知道是为了说服无殷,还是她自己。 宋临照和聂恒都以为聂音落这么说,那便是不想认他了,心里倒也没多大感触,反而觉得不认挺好的。可是他们却没想到,不想认他确实是一个方面,但是聂音落这么说,最大的原因是因为她在跟他置气,就是那种“既然你不认我,我又为什么要认你的置气”,更准确一点说,就是别扭。 只是聂音落在后来的许多年中,每次想到这次的时候,总是觉得,如果那时她没有闹别扭,没有因为一念之差而说出了“不是”二字的话,那么后来的事情,会不会不一样?他们最后,是不是不会走到那样的地步? 然而终究,她也是不可能知道了。 此刻无殷听了她的回答,却是没有再说话。径直往前走了几步,带着他们离开了暗道。 想让他们快点离开的话还没开口,却是听到了一个让无殷无比熟悉的声音,“封远侯果然把他们带到了这儿来。” 几人猛地抬头,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宋临照暗暗磨牙叫了一声“夜镜尘。” 聂音落和聂恒也是发现被人坑了,都瞪了无殷一眼,而无殷却是在这个时候突然冲着宋临照的方向打了一掌,宋临照躲闪不及,竟是就这么被他打到了。 “子卿!” 聂音落提着紫微枪便要往前冲,却是被宋临照拉住了衣袖。她这才想起,她已经没有内力了。 而无殷,却是在这个时候走到了夜镜尘那边。 他看着聂音落愤恨的眼神,终于是没有开口。他是真的不知道夜镜尘会在这里等着他们,对宋临照动手,也是因为夜镜尘对他的传音入密,若是他不打宋临照这一掌,在他手中的晓巽怕是就危险了。 他知道聂音落给他下的毒不足为道,也知道就在刚刚马上要离开的时候她就给他解了内力的封印,只是他却没想到,他终究还是要跟他们站在对立面。 或许,这就是命吧。 宋临照撑着身子站了起来,看着这帮围住他的人,对着聂音落使了个眼色,聂音落会意,掏出了信号弹便放了一个。 这次跟他们来的不仅有碧落宫的人和姚深的人,更重要的是,还有昭梺山那个隐世之族的人,这信号弹也是他们给她的,据说只要放出去不出半个时辰,他们就一定能赶来。 因为这次进入洳城实在是太过危险,所以碧落宫的人和姚深带来的人都没有多少,大部分是在城外接应。 原本他们的计划是救出聂恒之后从军营那边走的,可是一念之差来了这边,虽这边也有人,但是想必现在也被夜镜尘给抓住了,那么也没什么用了。 他们只能寄希望于隐世之族的人了,只要那些人来了,他们必然会安然无恙。 只不过,怎么拖过这半个时辰,却是个关键。 “永安郡主,瑾彧公子,没想到你们真的来了。” 宋临照强撑着站直了身子,眼睛直直地盯着夜镜尘,流火扇展开,十分潇洒地摇了摇,丝毫看不出受伤的样子,“自然要来,我们可不是那等弑父杀母,逼死亲妹的小人,怎么可能眼看着唯一的亲人受苦不来呢?你说是不是,夜皇?” 这一句还真是戳到了夜镜尘心里,弑父杀母,逼死亲妹,这明显说的就是他。 宋公子的毒舌功力还真是不减当年。 话音一落,夜镜尘看向他的目光都变了,如果刚才只是说想要杀了他的话,那现在就是想要把他粉身碎骨了。 而宋临照却是在这样的目光下不动如山,云淡风轻地冲着夜镜尘笑了一下。 当真是温润如玉,同时,也是欠揍极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洳城外,临照殇 夜镜尘一向走的是谪仙路线,因此也不与宋临照呛声,毕竟这整片天域大陆里,还没有一个人在宋临照的毒舌之下得到便宜的。 他本就不是一个多话之人,今日前来,也不过只有两个目的罢了。知道这几人是要拖延时间,他又怎么可能中计? 当下便大手一挥,整整一百的夜国顶尖的皇室暗卫便攻了上去。 宋临照知道夜镜尘不是他看过的那些小说里的傻子,不可能在杀你之前还多说什么给你逃走的机会,自然也想到了他的这一招。 只是这整整百名夜国暗卫,武功奇高不说,手段也是阴险毒辣至极,若是只有他一人,若是他刚才没受伤,那么他还有可能有一拼之力。 然而现在他不仅要护着落落和聂恒,而且还被无殷那一掌打得气血翻腾,他真的是一点信心都没有了。 深深地看了聂音落一眼,看到她眼中的痛悔,心中微微疼了一下,只是他却是没有时间再把她抱在怀里了安慰了,如今想要拖过半个时辰,似乎只剩下了那个办法。 倒行逆施,内力逆流,让自己因为服食过多玄机果而留下的后遗症提前发作,这样的话,他的战斗力便会提升好几个等级。 只不过,即便这次之后他能活下来,怕是以后也会筋脉尽断,成为废人一个。 手中流火扇被他握紧,手上带着的生死戒却在这一刻安稳了他的心神。 便是成为废人,只要护得落落平安,只要还能活下去与她在一起,也已经足够了。 “落落,保护好自己。” 聂音落被他推进了刚才走过的暗道中,恒儿的伤害没好,武功也没有恢复,她更是没有丝毫帮助宋临照的能力,聂音落在回到宋国之后,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无用,她突然间觉得,自己这次来到洳城,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可是事已至此,她再后悔也没用了,只能保护好自己,至少不要拖宋临照的后腿才行。 “子卿,你要小心。” 聂音落握紧了手中的紫微枪,最后却是只能这么说道。 宋临照挺到她的话回头看了她一眼,双目泛红,眼中似有决绝之意,震得聂音落心头颤动不已。 原来,他竟是要用这种方法吗? 看着他拿着流火扇拼杀的样子,聂音落捂住了嘴,不让自己哭出来,她从来都没想到,有一天,他会被逼到这个地步。 聂恒握了一下聂音落的手,心中也是震动无比, 他也是知道宋临照的身体状况的,用这样霸道的方法提升内力,与别人拼斗,他不死也残啊。 明白自己现在再不恢复武功,他们所面对的局势会更加被动,聂恒也是再也顾不得体内的毒和封印了,盘坐在地上,就要强行冲破这桎梏他的封印。 苍生诀也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决定,自动在他体内运转了起来,一点点地向那个封印冲击。 可是聂音落此刻却是根本没有注意到聂恒的动作,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宋临照的身上。 此时此刻,他似乎已经失去了理智,但是却还是不肯,离开她的身边,只要有人攻过来,他便是拼尽全部的力气让那人死在他的流火扇之下。 聂音落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流火扇下,岂有完人”,满眼断臂残肢,血流一片,可是她却是丝毫不惧。 手中银针不断发出,在又一次刺到一个人的死穴之后,她终是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子卿!” 聂音落再也顾不得还有多少暗卫正盯着这一块,想要找机会杀了她,也忘了此刻她没有武功,提着紫微枪便冲了过去,不为别的,只为了宋临照此刻的不对劲。 宋临照不知是怎么了,动作突然就停了下来,被几个暗卫连伤了几下,要不是聂音落冲过去的及时,为他分担了一部分暗卫的注意力,他怕是已经死在了那些人的手下。 聂音落虽然没有武功,但好在她纵横沙场这么多年,借力打力什么的还是可以一用的,再加上她手中的紫微枪确是难得一见的神兵利器,与她心念相通,就跟着她这么不顾死活地杀出了一条血路来。 所幸宋临照离她不远,在用紫微枪挑翻了几个暗卫之后,她终于来到了宋临照身边。 聂音落此时并没有注意到,那些暗卫突然就退了下去,也没有注意到无殷正在向他们靠近,她只能看到宋临照此刻痛苦的神色,还有口中不断吐出的鲜血。 “子卿,子卿,子卿……” 聂音落从未曾见过他这个样子,一下子便慌了,颤抖着伸出手就要去给他把脉,却被他一手抓住,把她推到了一边,“落落,走!” 聂音落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走,她刚想要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宋临照却是突然与向他们这边走过来的无殷扑了过去,两人就这么战在了一起。 夜镜尘的声音突然想起,“真是没有想到,在金丝蛊发作的时候他居然还能保持清醒不说,还有与金丝蛊的主人一战之力。” 聂音落被他的话给震惊了,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金丝蛊?金丝蛊不是早就死在他体内了吗?怎么可能还有作用?而且金丝蛊的主人不是赵苻吗?何时变成了无殷? 等等,如果说无殷是金丝蛊的主人的话,那么现在,岂不是他催动了金丝蛊,让宋临照这般痛苦? 聂音落再也没有办法这么看下去,宋临照马上就要支撑不住了,她也不可能这个时候走,眼看着半个时辰就要到了,她又放了一个信号弹,然后,便加入了两人的战圈。 忍受着两人比拼内力的压迫,聂音落体内也是一阵翻腾,不过她还是忍下了想要吐血的冲动,紫微枪出,分开了在他面前的一扇一枪。 宋临照已是支撑不住,这么一分开就要倒下,聂音落急忙扶住他,对着无殷说道,“聂音灏,你还要助纣为虐到何时?” 无殷被她的话一惊,动作一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聂音落看着他的眼神复杂至极,明明不想说出来,可是事已至此,她只剩了这么一个办法,“我说你是聂音灏,是聂家的将星,是我的三哥。你从来都不是无殷,你是被夜镜尘他们利用了啊!” 无殷听到这个,脑中似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只是想起夜镜尘的话,他还是把这些强自压下,看着聂音落的眼神,不含任何感情。 “你明明说了我不是的,我信了。如今你又说我是,我纵使信了,又能如何?” 聂音落还想要说些什么,却是感觉到宋临照靠在她身上的身体又紧绷了一下,她手中已没有银针,只好封住宋临照的穴道,让他感觉不那么痛苦。 只是,她再抬头看向无殷的目光里,只剩下了恨意和不可置信,“你刚刚又催动了金丝蛊?” 无殷看了她一眼,“是。” “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你自己是聂音灏了,就是不愿意承认?” “是。” “你知不知道孙妙已经死了?为了让你不受离思蛊的控制,她以身为引,想要把你体内的离思蛊引出来,却是因为你的不愿,你的自欺欺人,而被她体内的那一半离思蛊控制。她身体本就不好,最后终于承受不住离思蛊的反噬,死在了洳城。她临死前还抓着我送给你,你又转送给她的那串红豆手串,想要让我再见到你时,告诉你,她欠你的因果已经还完,若有来生,必然不要相见。” 无殷没有说话,可是他握紧的紫微枪确实在这一刻表现出来他内心的痛苦,那样仿似哭泣的清鸣,直接便打到了无殷心底。 聂音落却似乎还嫌不够似得,继续说道,“当时我配合孙妙想要唤起你的记忆,引着你在梦中看到那些我们一起成长的画面,可是你却始终不肯相信,你知不知道,我差点死在那个时候?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的一句不信,我差点成为离思蛊的下一个宿体?” 无殷脑中的记忆越来越多,现在的他,也没有办法再说自己信还是不信,只是,他终究要做出一个选择,是杀了宋临照,还是看着江晓巽去死。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聂音落,就算我是聂音灏,我们的兄妹之情,也早就断绝了。” 聂音落没想到他这般决绝,本是想要扰乱他的心智,至少能拖延点时候,可是他这个样子,怕是也拖不了了。 正在想办法的时候,身边突然传来一股大力,她一下子没有站稳直接就摔到了地上。 再抬眼时,却是看到了一副让她震痛无比的画面。 宋临照的手还维持着推开她的模样,他的脸上是只有对她才会出现的温和笑容,一身紫色衣袍已经沾满了血迹,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可是他的胸口,却是插着一把枪,一把她无比熟悉的枪。 他说,“落落,以后不能护着你了。” “子卿!” 洳城的雨,又一次不期而至。 第一百六十九章 昭梺遇,此心决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聂音落挑着蜡烛内的烛心,感觉到有人前来的声音,也不甚在意,只是念出了杜子美的这么一句诗。 不为别的,只因为当初宋临照把这句诗写到了纸上而已,而她,偏偏就这么记住了,罢了。 聂恒许是被事情牵绊住了,她从下午等到晚上,只打算再等一个时辰便连夜下山,却是不曾想居然还有一群人在这个时候来了昭梺山。 她不是以往那个对所有事情都有一分好奇的聂音落,所以她根本没打算理他们,此刻念出声来,蕴含上这段时日以来越发强劲的内力传入他们耳中,不过是不想让他们打扰她罢了。毕竟,从他们的脚步声就可以听出来他们的武功并不是很高,若是她一会儿心情不好,说不定会拿他们出一下气什么的,还是让他们速速离开为妙。 只是聂音落却没想到,他们竟是为她而来。 在听到她的声音之后,这帮人不仅没有感觉到威胁,反倒是那领头的安遥出奇地兴奋,他听过一次聂音落的声音,就是这般清冷的感觉。 你问他为什么分的这么清楚,当然是因为他是把聂音落当成偶像的人,自然对于这偶像的一切都无比清楚。 还好聂音落不知道安遥的想法,否则非得一枪把他捅下山去了。她一共就在这人面前出现过一两次,居然被他记得这么清楚,要是让宋临照知道了,还不得又多喝好几瓶干醋啊? 当然,这是她原来的想法。若是真的能把宋临照给醋醒,她说不得还要感谢安遥一番。 “请问阁下,可是永安郡主?” 安遥的声音带着几分热切,几许期待,连声音都比以往细了几分,竟有些雌雄难辨。 聂音落听到他的问话,手中动作一顿,良久之后,方才传出一声,“不是。” 后来又觉得只是这么一句可能对对方没有任何说服力,便又说了一句,“永安郡主早便死了,你们找错地方了。这里夜晚危险至极,尔等速速离去。” 安遥听见她的话,满脸都是不可置信。只是他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永安郡主死了的这个消息的,况且他自幼听力极好,怎么也是不可能认错自己偶像的声音的。 所以他自然不肯离开,“是与不是,并非阁下一句话便可说清的。不知安某可有那个荣幸请阁下出来见一面,到时候若是阁下当真不是,我们也好尽快离开。” 聂音落只觉得这人好烦,直接揪断了那蜡烛的烛芯,然后更是在声音中加了几分内力,“无论你们此次前来所为何事,永安郡主是活是死,都是不可能如愿以偿。此间野狼极多,且都是好久未曾吃过一顿饱饭的,若是你们想要葬身狼月复,便在此处等着吧。” 安遥身后的几个人听到她的话都萌生了退却之意,偏偏安遥却恍若未闻一般,继续高声与聂音落说道,“夜军已至婺城,在我们上昭梺山之前便已听说婺城已然沦陷,相信不出三月,夜军必至长安。聂家满门忠烈,吾等宋国百姓皆在聂家的守护之下传承至今,虽是吾皇听信谗言冤枉了聂家,但是国将危矣,吾皇已经承认了他的错误所在,宋国百姓皆等着永安郡主回去。您,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啊!” 安遥说到这里,已是声泪俱下,最后更是直接跪了下来,“国将不国,宋国若是真的亡了,神武将军和历代聂家英豪便是在地下都不会安心。永安将军,你可忍心?” 安遥带的人不多,跟着他走到这里的也就几十人而已,可是此刻齐齐下跪,却也是让聂音落着实一惊。 再加上安遥刚刚的那些话,虽不至于让聂音落有所动摇,但是触动是绝对有的。 她了解她的父亲,知道他把聂家的责任看得比什么都重,知道他对宋国的热爱,知道他为了保护那些百姓付出过什么。 况且她也是明白,他们所说的亡国,是真的亡国,一个宋国之人都不会再有,以宋国百姓的鲜血来祭奠,来催动那个东西。 她如今袖手旁观,若是父亲真的知道,会否怪她? 聂音落握紧了双手,突然之间,一声狼嚎传来,把她差点进入死胡同的思路给打断了。 她竟是差点中了那小子的套,居然知道拿聂家说事,看来还真是一个了解她的人。 不过,就只是这样,她可不会被轻易说动。 就宋润流和宋胤那样的人,还指望她去帮他们保住宋国?还是做梦来得实在。 况且,怕是这世上最不希望她多管这闲事的,就是宋家父子两人了。她也不必自讨没趣。 宋国百姓落到这般境地,也怪不到她的头上。 聂音落摇了摇头,把刚才心里升起的那一点激愤压下,还是决定不再搅和到这些事情里面。 聂家的人一向倔强,哪怕是聂音落恢复了现代的记忆,这份倔强却是只增不减。现代的洛落一向独立,什么事情都是自己做主,一旦决定便是无人能够更改。 这一点,连孟舒卿都没有做到过,何况一个小小的安遥? 又是一声狼嚎,这次却是伴着人的尖叫声。 聂音落这才想起,刚才她不过是随口一说,这里一向没什么野兽的,怎么就这么准地真的来狼了? 当下也顾不得其他许多,直接便出了屋子。 这些人到底无辜,她也没有必要迁怒,不能让他们因为她的原因葬身狼月复。 “安遥,小心啊!” 聂音落甫一出门便看到一个小个子的男子被一头狼盯上,手臂上还血汩汩流下,看样子便是刚与那头狼有过一场恶战。 聂音落定睛对着那狼看了一会儿,确定它不是头狼而仅仅一只之后,方才出手。 她没有使什么花哨的功夫,只是运起凌云步,找到了一个比较好的地点,之后便发出了手中银针。 直入死穴。 那狼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被谁攻击的,就这么轰然倒地。 安遥和他带来的人都被聂音落这一手给惊呆了。而作为这群人中见过聂音落的人,安遥更是十分激动,直接上前两步,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还没来得及说,就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翌日。 安遥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而距他不远处坐在桌边的那个,安遥揉了下眼睛,那不是自己偶像吗? 安遥有些不可置信,这是偶像住的地方?他居然进来了?刚被偶像给救了,他就直接登堂入室了?等等,好像哪里不太对劲儿。 聂音落早就察觉到安遥已经醒了,可是等了半天他都没有动静,便不由有些奇怪。 待她转头的时候,便看到一双亮晶晶的眼神直直地盯着她,眼中满是惊喜。 她也是不由一叹,走到床前,把她做好的粥递到了安遥手中。 “你昨天受伤之后晕倒了,我便把你带了进来,至于你带来的那些人,昨天晚上便下山了,不会有事。你应是好几天没有好好吃饭了吧,先把这碗粥喝了吧,然后再下山寻处地方好好吃一顿。我这儿也没什么东西,你且忍忍。” 安遥被自家偶像这么嘘寒问暖,真是幸福坏了,连忙把粥端过来,“不用麻烦,这样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聂音落看着他的样子,心中一哂,然后又把目光落到了他敞开的衣襟上,心中有些复杂。 “你先把衣服穿好,一会儿我侄子会来。你,这个样子,不太好。” 安遥刚喝完一碗粥,突然听见这个话,不由呆愣了一下,眼神不由自主地往衣服上扫去,看到自己衣衫不整的样子,更是怔在了那里。 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衣服为什么是敞开的啊?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的裹胸布怎么不见了啊? 没错,安遥的确是需要裹胸布的,因为“他”不是“他”,而是“她”。 聂音落仿佛知道她在纠结什么一样,“你别找你的裹胸布了,昨天晚上为了给你包扎伤口全都被我用了。还有,虽说你现在应该也不过十三四岁,但是在已经发育的时候用这种东西对你的身体也是不太好,以后能不用就不用了吧。” 安遥呆呆地看了一眼,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聂音落摇头叹了口气,自己上前把她的衣服给弄好,然后在她耳边说道,“不必担心,这里只有我知道了你的身份,那些你带来的人都不知道此事。” 安遥依旧呆呆的,但是听见这话也是点了点头,心中不由舒了一口气。要知道她可是顶替她的双胞胎哥哥来的这里,家里除了那个被她逼着扮作女装的哥哥根本没人知道。要是她身份暴露的话,还不一定会惹来什么样的麻烦呢。 那些人不知道,还好。 她抬头看了聂音落一眼,真心觉得自己的偶像果然是个好人,想要跟她套套近乎,亲近一番,可是却被聂音落的下一话给浇了一盆凉水。 “我今日便会离开昭梺山,以后也不会再来。你若是想再养两天便住在这儿吧,若是不想,最好尽快下山。 另外,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再回宋国,你可以死心了。” 说完这句话,聂音落便走了出去,全然不看身后的小姑娘一眼。 第一百七十章 再相遇,心思缠 “落儿。” 聂音落听见这样的声音将要下山的脚步一顿,抬眼看去,果然是她曾经发过失这一生都要与之不死不休的人。 只是,她现在着实是无甚心情与他纠缠。 紫微枪不在她身边,她也不愿意用其他的东西来和他决一死战。 既是聂家人,便用聂家人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你怎会在此?”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然而却再也不是记忆中清冷却也活泼的样子了。聂音灏心中苦涩,想要解释些什么,却是最终放弃。 解释什么呢?说他是因为被人利用才差点害死她?说他自己太过懦弱所以一直不肯相信事实?还是说他当了那么多年的无殷早已把自己当成了真正的无殷? 这些,她都知道。可是却是没有任何用处了。 他害了<宋临照,害了聂恒,害了宋国不下百万的百姓,更是,害了她。 她怕是这一生都不会原谅他了,可是他还是想最后看她一眼,毕竟这世上,他只剩下她了。 “落儿,我……” 聂音灏的话还未说出,聂音落却是不愿再听,只绕开他径自离开了,全然不顾他身上那已经破的不成样子一看就是经过了不止一场恶战的衣服。 她一直都会医术,哪怕是隔了这么远的距离,聂音落也是可以看出他受的内伤,但既然伤不到他的性命,她也不想再管。 只是在她临走之前却还是对着聂音灏说了一句,“你最好不要现在就去寻死。待得来日拿出你我二人的紫微枪再一绝死战,我心才安。不死不休这一句,可不是我聂音落的戏言。” 聂音灏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他是真的想就这么死了吧,以一死来了结一切,可是无论是孙妙,还是江晓巽都是为了他方才芳华早逝,他怎么可以那么轻贱自己的生命? 此次前来,也不过是想借落儿的手,一了百了罢了。 只是他却没有想到,她竟是不愿在这个时候取他性命。 若是两把紫微枪决一死战方能让你心中痛快一点,我又有何不应呢?既然你想用那样的方式与我不死不休,那我便等着你就是。 聂音灏心中这般想着,终是在抬头看了一眼那山上的屋子之后,便转身离开。 落儿,我待你来找我。哥哥的落儿,死妖孽的小丫头,我等你。 眼看了一场不知怎么回事的戏的安遥在聂音灏走后长舒了一口气,好险,她差点以为她要被发现了。 不过,那个带着面具的人是谁呢?该不会是夜国失踪的封远侯吧?这两人明显就是有故事的样子啊,到底是什么呢? 安遥在脑中脑补出了一堆虐恋情深相爱相杀的故事,后来才发现这些好像都跟永安郡主沾不上边,毕竟谁都知道永安郡主的蓝颜知己是名满天下的瑾彧公子,这位封远侯可是郡主的死敌,他们之间,应该是不会有那样的情意的吧? 只是安遥越想就越觉得不对,脑中又不知脑补出了什么东西,良久之后才想起来自己跑出来的目的。 可是,永安郡主这个时候已经没影了啊?她还要去哪找她啊? 这么一想,倒是把刚才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给抛在了脑后。 只是她却没有想到,她所以为的胡思乱想其实还是一小部分猜对了的,这样的脑补能力若是让九天之上的蓝倾若知道,说不定还会把她直接给接上去让她帮她完成司命的工作呢。 毕竟,司命的命格簿,真的十分需要这样的人才来撰写啊。 安遥正想赶紧下山努努力说不定可以追上永安郡主的时候,一个青衣少年出现在她面前。 “我姑姑定是回了沧獠山,你可是想去找她?” 安遥应声看过去,只是一眼便是愣在了原地。 这是谁家的少年郎?竟是这般好看。 一身青衣,让他如雨后青竹一般,挺立于世。只一眼,便会被他身上的风华气度所慑,沉浸其中。 安遥自认为自己是见过世面之人,参加宫宴的次数也不少了,那些长安城里的所谓青年才俊更是见过不知凡几,但是却无一人能有面前人的气度,这般的傲然于世,却又潇洒自如。 “你,是何人?” 看到少年眼中的戏谑之意,安遥这才发现自己竟是不知何时便看呆了去。她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一向能言善辩的巧嘴却在这一刻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只能满脸涨红的吐出这么一个最为普通的问题。 “聂恒,我是聂恒。” “我是安遥。” 两人四目相对,心中都是划过一丝别样的感觉,但是两人终究年少,并未意识到这种感觉是什么。 直到多年之后,他们中的一个成了韶家的家主,一个成了天域大陆中有名的凌霄阁阁主时,他们才知道那时的心动是什么意思。只是终究,错过与否,便是另一段故事了。 两个单拿出来都是无比单调普通的名字,却在这一刻有了联系,命运之手把他们两个推进,终是相遇,只是那命格簿上,可是记下了两人的姻缘,却是尚且未知。 是夜,占星楼。 “真正的凤星,能与紫微星相配的凤星,终于出现了。” 占星楼内一片忙碌,上至各楼楼主,下至刚刚开始学占卜的外门弟子,都是在这一刻拿出了自己的占卜用具,算着那凤星的身份,只是终究,毫无所得。 榖兮站在天昭面前,看着他直接吐出一口鲜血,不由有些担心。 聂恒的紫微星异象早在多年之前便已算出,可是这凤星却是一直未稳,好不容易算出一个尹华香,却其实是真正凤星降世的掩护罢了。那尹家世世代代,其实一共也没有几人是真正的凤星,不过是因为当世的凤星尚未长成或者这一代没有真正的紫微星,方才让凤星的名号落在了尹家女的头上。 可是今日不知为何,紫微星旁边的凤星终于是真的大亮一次,而且与之靠近了几分,怕是这一代的凤星已经长成了。 天昭若无其事地擦去自己嘴边的鲜血,看了眼前的榖兮一眼,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见到他有些失望的样子,心中不由一哂,“凤星的身份一向难测,甚至在史上不止有过一次凤星移位的时候,便是现在测出来,也不一定那人就是真正和紫微星相配的凤星,不必太过失望。” 榖兮受教点头,却见天昭已经起身,再看向天边那两颗闪烁过后复又黯淡下来的星辰之后,眼中已恢复了一派清明,再无汲汲占卜之意。 “这天下,还未到属于紫微星和凤星的时候,一年之内,一切必然会结束。也会迎来一个新的开始。” 榖兮没有再说话,但是在听见天昭的话之后,眼中却是一片深色。 聂音落不知道谁为凤星,也是丝毫不在意这件事。 她现在已经回了沧獠山的水晶棺所在之处。她怎么可能只用那么短的时间就回来?自然是因为沧潦的帮忙。 沧潦告诉了她召唤它的方法,但是只有在她在昭梺山的时候方才有用,而它也只能在昭梺山和沧獠山之间来回速度如此之快。 聂音落一般不会麻烦它,就算是她恰好在昭梺山,又是刚好要回沧獠山,她一般也会选择自己回来,根本不会召唤沧潦,但是今日,她却是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回来,想要快点看到宋临照。 不为别的,只是,她的心,到底还是乱了。 安遥劝她的话还在耳边,当日姚深和五万将士同时在她面前跪下的样子,也是在这一刻浮现在她眼前。 她可以在安遥面前言辞明确地说出自己绝对不会回去,也可以在姚深面前把一切事情告知,让他明白她的不值,只是这一刻,在没有人劝她的时候,在她身边只剩了子卿一人的时候,她却是止不住地回想那些画面。 宋国城池的血流满地,宋国百姓的悲切哭号,宋国将士的拼死而战,还有,父亲在聂家祖祠对她说的那些话。 “聂家人,守护的是宋国,是宋国的人民,只要有聂家军在一天,就没有人能伤害宋国的任意一个百姓,没有人能侵占宋国的任意一寸土地。” 她还记得他说这话时眼中的坚定,明亮地如同落了满天星辰在此。 后来聂家军不在了,他也不在了,她原本进入军营,想要做的不过是为他报仇,也是担起这一份聂家人的责任而已。 可是后来,她却是逐渐融入了岐陵主帅的这个身份中,她懂得了什么是真正的军人,什么,又是军魂。 诚然,她一路走来确实有太多辛苦,也遭受了太多磨难,可是她却是依旧记得岐陵城内众位将士与她一起在演武场上练习,一起冲锋陷阵的样子。 秦离菡,梁安,赵也,还有岐陵埋葬的那四十多万将士,莫不是为了自己军人的身份。 她知道当初梁安用自己的命来换她的命的目的,他不过是觉得,只要她在,聂家军便在,只要她活着,宋国就有希望。 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君主放弃了他们,反而心心念念地要守护他们的国家,他们脚下的土地,和现在那些死守不退的宋国兵士一样。 他们把她视作唯一的希望,可是她却是早已失望,不愿再上沙场。 “子卿,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做呢?” 天边,黯淡许久的天狼星突然发出了一丝微弱的光芒,虽然微弱,却足够让人心中有所希望。 第一百七十一章 入梦来,永安归 沧獠山。 聂音落抚模着手上的生死戒,看着躺在水晶棺中的宋临照,等了许久,都未等来他一句回话。 她知道,她所有的话他都听不见,毕竟现在的他只是有了心跳和气息而已,为了使身体的技能不再衰退,他自动便屏蔽了五感,压根感知不到外界的一切事物,甚至有可能还不知道他自己还活着。 她也不觉失望,毕竟能达到现在的地步,已经很好了。至少,他还有可能会醒过来,只要她找到那两样东西便好。至少,他还在这儿,他还与她在一个世界,若是真的有一天她不想再找下去了,便与他一起踏上黄泉,共过奈何,只要不喝孟婆汤,他们总是有可能再续前缘的。 “子卿,你不肯告诉我该怎么做,我自己也不知道,都不知从何时开始,我竟是这般依赖你了。” 聂音落用手沿着宋临照的.+du.轮廓缓缓滑过,虽然她模到的只是水晶棺,但是却也是让她心中熨帖极了。 那是她的子卿啊,属于聂音落的子卿,属于洛落的孟舒卿。他还在,这就够了。 在睡着之前,聂音落这么想着。却是不知,就这般入了梦中。 聂音落知道她做梦了,但是她却并不想醒过来。因为自从她从水晶棺中离开,她便没有再做过梦,一次都没有。 不知有多少个夜晚她希望她能够做一个梦,能够梦到子卿,梦到当初的聂音落,或者是现代的孟舒卿和洛落也好,可是终究,她却是一次都未曾梦到过。 抱着希望睡着,却在醒来的时候只剩了失望,那么多无法入梦的夜晚,仿佛便是她最大的噩梦。 这一晚她难得的能够入梦,自是不希望太早离开。更何况,这梦中,还有她最想见到的人——子卿。 “落落。” 天下间只有他一人会这么叫她,只有他会这般心疼地看着她,只有他这么喜欢一身紫衣,甚至连梦中都是不改。 “子卿,我好想你。” 聂音落很少说这样肉麻的话,一般都是宋临照才能说的出口,可是这一次,她却是丝毫不觉得自己这话有什么肉麻,只不过是情之所至而已。 宋临照还是一样温和的笑,只是不同于他对着别人的假笑,在面对聂音落的时候,他总是笑的真心的。哪怕,是在梦中。 他把聂音落拥入怀中,帮着她理顺了头发,“落落,你瘦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是让梦中的聂音落直接落下泪来。 在现实中她虽不至于强颜欢笑,但是却也从不能轻易展露自己的悲伤,特别是在他不在她身边的时候。 她很少哭,哪怕是在水晶棺中醒过来的时候,知道他因为生死戒的缘故有可能就这样一直不醒也没有哭过。 可是这一刻,她一向惯用的坚强却是终究不好使。她也不想再用什么只要仰着头就可以避免眼泪掉下来的招数,她只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哪怕,是在梦中。 宋临照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轻轻地拍着聂音落的后背安抚,口中不知呢喃了什么轻柔的调子,终于是把聂音落的眼泪给哄了回去。 他看着她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温柔明亮,蕴含了不知几世积攒下来的浓郁深情,轻声念出了三月初九那日的一首《凤求凰》: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聂音落听到这首诗的时候,便回想起了三月初九那日的一切,刚刚止住的眼泪又要落下。 原本没有恢复记忆的聂音落不知,这首《凤求凰》是他们两人在读书的时候都十分喜欢的一首汉赋,她曾对他戏言,若是以后要嫁人,那人求婚时必要给她完整而又深情地念一遍这《凤求凰》才成。 他当时也不过是玩笑,便问了她一句,“若是真有人这么向你求婚,你会回他什么?” 她没看见他玩笑下的认真,转着手中的笔,突然便想到了一句,“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便就这么告诉他了。 却是不想,他竟是一记便记了这么久。 在现代的时候,他就是在求婚的时候念了一首《凤求凰》,没有戒指,没有鲜花,没有下跪,那时他们正处在人生的低谷,他什么都没有,甚至都无法给她一场婚礼,可是她就是这样答应他了。 那年正是元宵,也就是天域大陆的上元,街上竟是放烟花的人,她就在那样的漫天烟花之下,回了他一句,“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然后,便是极为简单的订婚。 再然后,便是五年之后一切尘埃落定,他们的真正的婚礼。 那天的景象和三月初九那日惊人的相似,她直到这一刻再听到这首《凤求凰》才想起两者之间的联系。 原来,他一直未曾忘记过他的承诺,无论是换了个世界,换了个身份和样貌,他也依旧记得。 而她,虽是忘记了这些,却还是在面对同样的情况下,作出了同样的回应。 或许,这便是所谓的缘分。 只是他们如今这种样子,这种缘分,莫非最后的结局只能是有缘无分?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聂音落再一次念出这句话,竟是在梦中。 看着眼前宋临照那清晰无比的身影,聂音落心中酸涩不已。即便明知这是梦,却还是无比想要把这里当成是现实。若是能够永远在这梦中不要离开,便好了。 “落落,我一直都会在你身边。一直会在。” 聂音落点点头,他从来未曾食言,食言的人一直都是她。她知道他会在,所以肆无忌惮,所以从来都不曾考虑若是有一天他不在了她又该如何,而今,却是束手无策。 宋临照转头看她,眼中的宠溺和深情像是要溺出来了一样,那样熟悉的眼神,那样熟悉的神态,聂音落竟是有那么一瞬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 可是他却仿佛看出来了她的疑问一样,直接变打碎了她的奢望,“落落,这是梦。是你的梦。而我,不过是你梦中的宋临照而已。” 他把她刚才哭泣的时候掉落的头发理到她的耳后,神色还是那般温柔,仿佛眼前的女子便是他这一生的至宝,弃之不可,丢之必死,语气也是温柔至极,正是平日他们夫妻间互诉衷情时的低语。 “落落,其实,你想要回宋国的吧?不是为了什么忠君爱国,仅仅是为了宋国的百姓,为了聂家,为了姚深他们对你的信任,为了安遥他们对你的期待。你嘴上说着永远都不会再回去,可是内心深处,却是想回去的吧?” 最后一句虽是疑问,语气确实万分肯定,聂音落想要否定,可是梦中的宋临照却没给她这个机会。 “落落,我是宋临照。你该明白,这世上,我比你自己还要了解你。不要否认,你是当真想要回去的,你一直都放不下宋国枉死的百姓,还有那些死守城池不退一步的将士,从未放下过。 聂家的责任和仇恨压在你身上太久,纵使你再怎么暗示自己已经放下,却是也一直没有真正放下过。安遥说的话其实很对,你是绝对不忍心看着宋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哪怕只是为了你父亲,你都不忍心,对不对?” 宋临照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眼中的温柔更浓了几分,“落落,你或许觉得自己不够果断,不够豁达,明明想要放下,明明想要再也不管,可是却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去关注这些事情,按耐不住自己的冲动想要去战场上把夜国人都赶走对不对? 我知道你想要放弃一切只陪在暂时醒不过来的我身边,但是落落,若是你真的这么容易便放下,你就不是我认识的落落了。 你心肠总是软的,特别是面对这些从未伤害过你的百姓的时候。你确实不如别人那样潇洒,什么都可以不在意,什么都可以说放下就放下,可是,这就是我爱的你,我爱了两辈子的落落啊。” “子卿……” 聂音落知道,他说的正是她心中的想法,可是她实在是太过倔强,认定了一件事便无人能改,当真是与聂音灏极为相像。 可是,她终究不是聂音灏,更是无法真的对宋国的那些事情视而不见。她还是动摇了的,从听见安遥的话开始,她的心就在她自己都没发现情况下动摇了。 “落落,我是你的凤,你是我的凰,凤既然求得了凰,便是不会再离开。无论凰想要做什么,凤都会跟随。 所以,落落,去做吧,随着你自己的心意,不要压抑心中的愿望,想要回宋国,想要为聂家报仇便回吧。 我在沧獠山等你,等你回来。” 说完最后一句话,宋临照的身影便逐渐虚化,直至消失。 唯有那一句“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不断回响在聂音落耳边。 聂音落倏然惊醒,眼角的湿润似乎还在提示着她刚刚的那一场梦。 紫微枪也在这时候清鸣了一声,她擦干了眼泪,向着紫微枪的方向伸出了手,内力全然而出,直接便把紫微枪吸到了手上。发出“铮”地一声,响彻沧獠山。 聂音落最后看了一眼水晶棺内的宋临照,缓缓低头隔着水晶棺在他唇上烙下一吻,眼中情绪繁杂,但终究还是收敛了回去。 “子卿,等我。” 洞外几万人看见拿着紫微枪出来的聂音落,都是反应了过来,齐齐跪在地上,喊了一声,“请永安将军回宋国。” 聂音落看了他们一眼,高举起手中的紫微枪,清冷的声音被内力输送到了这篇地方,“回宋国,驱夜贼!” 或许那些人是没有想到她居然这么轻易便答应了,都是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立时便齐声大喊,“回宋国,驱夜贼!回宋国,驱夜贼!” 几万人的声音响起,惊起了沧獠山中的鸟儿,却也终将惊起整片大陆。 永和三十七年,永安将军,归。 第一百七十二章 血脉谜,傀玉计 岷阳。摄政王府。 燕云笙像往常一样躺在床上,昏昏沉沉,似在梦中,却又似乎早已清醒。 他还记得,那一封又一封的战报,他还记得,那一道又一道的八百里加急,他更是记得,最后一战时从他背后射来的冷箭和那个突然扑过来的身影,他一直都记得,从来都没有忘记过。 可是近些日子以来,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竟是越来越模糊了,他记得每一件事,却是早已不记得做过这些事的人。 唯有一片粉色衣角,无数次地出现在他眼前,出现在他梦中。 而那人的相貌,也是一日比一日清晰。 “宛茵……” 他低声唤道,应和着窗外杜鹃的啼鸣,也是声声泣血。 一阵狂风刮过,吹开了他的窗子,他想要起身去把那给他带来的刻骨凉意的窗户关上,可是却是终究不能。 谁能想到,名声响彻四国的燕国摄政王此时此刻居然连起身的能力都没有了呢? 燕云笙惨然一笑,听着耳边的声音,阖上了双眼,只轻声叹了句,“聂音落,你终是来了。” 聂音落也没有想到她与燕云笙的再次相见竟是如此情状,他失去了花宛茵,她也差点失去宋临照。 两人都是被君主忌惮,落了个差点众叛亲离的下场。只能说,他们体内的血脉果真有一部分是一样的吗?竟是如此的同命相连。 “你想让燕国出兵?” 聂音落没有说话,但是燕云笙虽然早已卧床不起,却是依旧关注着外面的局势,这样的事情自是知道的。 毕竟聂音落手中现在只有那五万聂家军,而碧落宫虽然有人想要帮她一把,但是她却并不想再把碧落宫的人都牵扯进来。 还有聂恒的隐世之族,那一族的人还没有被聂恒完全收服,况且那帮人一个比一个心高气傲,并不适合战场,她自是也拒绝了聂恒想要在此掺一脚的打算。 她也是低估了夜国的实力和那样东西的能耐,如今婺城和永城都已落入夜军手中,除了长安之外的最后一座城池泉城也是不出一月必然沦陷。然后,就是长安了。 夜镜尘也是不再掩饰自己的目的,只要打到一座宋国的城池,便是必然会把里面的百姓屠杀殆尽,越靠近长安,这种状况就越明显,完全不复他前一段时间所奉行的以“仁”治天下的行为。 许是他也知道时间快要不够了,所以这才急着把宋国的百姓屠杀殆尽,好赶快进驻长安。毕竟这样的以一国之人的血换取这天下的控制权的方法实在是太过邪恶,便是他们手中的傀玉,也是不可能坚持住的。 没错,傀玉就是他们的最终目标。 若说天下令可以控制被种下血契的这世间一半的人,那么傀玉便是可以控制另一半的东西。 只是两者控制的方法却是完全不同。天下令是自己择主,择主之后,其主人想要通过它控制谁,只需一个念头便可。只要把那人的名字对着天下令说出来,便可直接下达命令,无论这命令是什么,那人都不能拒绝。当然,那人必须是血脉中有那份血契之人。 天下令的这个方法十分简单,但是因为它真正的主人其实是聂恒,之所以选择她和聂音灏代为保管,也不过是因为他们与聂恒血脉相连罢了。只是天下令到底没有灵智,并不知道她当初和聂音灏竟是完全处在敌对位置,这才有了后来的那些事。 可以说,使用天下令着实是十分简单,以前常有人说什么“得天下令者得天下”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三族遗迹那么引人注目,也不过是因为里面的这个天下令罢了。 只是得天下令者,确实是在得到天下的路上方便了许多,可是即便得到了天下,成为天下共主,他也是不可能像玄隐帝君那般真正成为这片大陆的主人。 玄隐帝君在离开这片大陆之前,得到了一样东西,便是傀玉。 而傀玉之中,有着的,便是能够真正成为大陆之主的方法。 凡人界分为三千大界,三千小界,每个世界自有其守界人,守护着这个世界,尽量保持其力量平衡,不让其崩溃。 但是守界人所做的,也仅仅是守护而已。若是这片大陆中,真的有人得到那个机缘成为大陆之主,他们也是不会干涉。 天域大陆作为曾经是大千界中排名比较靠前的大陆,自然也是有这种机遇的。只不过这么多年以来,唯一一个得到了那个机遇的人,便是玄隐帝君。 他在制造了天下令之后,在长安建都,却未曾想到,竟是在一次误打误撞时得到了这片大陆的本源之力,完完整整地把这片大陆收入了怀中。 而那本源之力,便是在这傀玉之中。 原本即使玄隐帝君离开,这片大陆也不应该再为他人所有,但是不知为何,在这时间消失灵力之后,彻底落入小千界之后,傀玉与玄隐帝君的联系便越来越薄弱了,更是在东梁国破之时,完全消失。 傀玉,也就这样又落入了长安之中。 她不知道赵苻是如何知道的傀玉之事,但是很明显,他在宋国当了那么多年的裕王,为的就是找到这蕴含着天域大陆本源之力的傀玉。 显而易见,他最终还是找到了,并且知道了得到这傀玉里的本源之力的方法。 方法有两种,一是让天下令在玄隐帝君的血脉的心头血的浸洗下放出蕴含在其中的强大灵力,且要让得到苍生诀传承的人在万古丹砂之后用其生命力支撑天下令的运转,并把这种力量引到傀玉之中。 然而这方法终是失败了。即便紫微枪是曾经玄隐帝君的苍穹斩所落下的碎片,即便他们拥有着玄隐帝君的血脉,即便他们最后真的按照要求是让两块天下令同时染血,还是两人绝望之下的心头血,这法子到底是未能成行。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聂恒实在是出手出的太及时,把天下令从赵苻手中抢了回来,逃跑的速度也实在够快,竟是根本没有让赵苻得到把天下令抢回来的机会。 而且这方法所需要的运转苍生诀之人,也是在这个世界有灵力的情况下,以聂恒这种用内力运转苍生诀,是根本不可能让天下令放出其中的灵力的。这条路,本就是条死路。 而她和聂音灏,却是成了这条死路上的牺牲者。 另外一条路,便是简单得多了。那便是用傀玉守护的长安附近的原住民尽数斩杀,用其绵绵不绝的生命之力唤醒傀玉之中的本源之力便可。 只是由于四国开国之始,居住在长安的尽是宋国人,经过这么多代的发展,虽是有了更大的城池,但是其祖先也是基本都在长安待过的。 那个时候,这些人是长安的主人,傀玉自然也选择了守护这些人。包括,这些人的子孙后代。 所以,可以说,只有全部宋国人的生命之力集合起来,才有可能放出傀玉中的本源之力。 这条路的意思,便是要宋国灭国,一个不留。 诚然,这条路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但是对于赵苻他们来说,必然是最有希望的一条。 所以,他们才会那么急切地攻打宋国,甚至屠城。一切,不过是为了傀玉中的本源之力而已。 而赵苻那个疯子,并不仅仅想要复国,他更想要的是这大陆之主的位置。毕竟得了这大陆之主的位置,以后他们赵家,便是再也不会有灭国之危了。 她虽是不知赵苻从何处得来的这些方法,或许只是巧合,或许是因为聂蕤,但是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前段时间她翻阅古籍,并找到了聂家真正的起源所在,得了聂家的家主之位,才明白了这完整的一切。 原来,聂家真正的血脉之谜,是这样的答案,原来,一切如此。 或许一开始,赵苻想要的只是复国,宋胤想要的,只是除去聂家这个心月复大患,但是却没想到,赵苻后来得到了傀玉,并在设计聂家的时候无意间知道了这一切,改了方法,留了她和聂音灏一命,便有了后来的这些事。 赵苻着实谨慎,也或许一开始并不想造这么大的杀孽,毕竟宋国之人占了这大陆的四分之一,若是全部消灭,最后肯定也会有着很大的影响。所以他一开始,只是在四国之内培植势力,顺便暗算聂家而已。 可是他却是也知道,第一条路成功的可能性不大,所以他再三思量之后,特别是在她消失那那两年里,便选了第二条路。 如今,夜国势如破竹,即便是她有信心破坏赵苻的计划,却是也差了最重要的一样东西——兵力。 宋国剩的人不多,她亦是有颇多顾虑,手中能用的不过那五万聂家军而已。 所以在燕云笙问完那句之后,她十分肯定地说了一声,“是。” 燕云笙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什么都未曾问她,便直接应了下来。 “好,我借给你。” 第一百七十七章 天下变,背后事 永和三十七年,一切的一切都快速地让人无法理解。似乎只是一夜之间,称霸一时的夜国就这样败落了下去。 夜皇回到金陵之后,被御医查出是身中寒毒,再加上他医治的时间太晚,最后则是根本治不好,成为了聂音落所期待的比之宋临照还不如的活死人。 然后,夜国便陷入了内乱。各种繁杂的势力出面都想要分一口羹,皇后向妩在一次宫变中为守护夜国皇室的尊严自刎而亡。 而夜镜尘的身体,也就那样不知所踪。 夜国瞬间便以摧枯拉朽的速度衰败看下来,更甚至于连现在的楚国和宋国都不如。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夜国这些事情的背后一定有人在推动着,而且通过那些兵败的士兵回程之路上遭遇各种意外最后竟是每一个活着回来便能看出那背后的人是谁,只是,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聂音落也是没想要赶尽杀绝,给夜国留了一丝生路,只不过,夜国却是失去了再在这片大陆上成为四国之首的能力。 至于楚国,则是已经完全被那个丞相控制在了手中。保皇党与其争斗地热火朝天,即便是聂音落把楚国的那些少了三分之一的军队还给他们的时候,他们都不敢再多说一句话。由此可见,这样的楚国也是不会好到哪去了。 而燕国,聂音落当时答应了燕云笙的事情确实是做到了。尹华香死在了她的手中,再也不能成为燕云崖的拖累了。可是燕云笙和她都是没有想到,燕云崖竟是用情如此之深,在知道尹华香做的那些事情之后,依旧护着她到如今。后来她死在聂音落的手上,燕云崖虽然有过报仇的心思,但还是忍了下来。 不仅是因为他现在即便倾举国之力也未必能把聂音落如何,更是因为燕云笙算是死在了尹华香手里,他本就愧疚,而让尹华香死却是燕云笙的遗愿,他也不知该怪谁。 想要遵循燕云笙的话当个好皇帝,把燕国推上原本夜国的位置,然而他却是总会想起尹华香,总是没有办法再面对这一切。 后来当聂音落去燕国把兵符还给他的时候,就看到燕云崖已经病得不轻了,她给他把了脉,知道他这是心病,如今也没有心药可医。所以他只能这么耗着,一边处理着燕国的政务,一边念着尹华香。 所以燕国虽然暂时安稳,但是以燕云崖这活不了多久的样子,怕是也危在旦夕。 宋国更是不必说,虽然最后一战赢了,而且聂音落还把聂家军留在了宋国继续守护宋国的百姓,但是姚深他们也是说了,只要她想要他们出力,即便是真的反了宋国皇室,他们也一定毫不犹豫。 所以说,现在被视为宋国保护神的聂家军,其实当真只算作她的私军而已。 然而聂音落却并没有什么想要谋朝篡位的想法,所以在最后只是自己一个人彻底离开了宋国,而把聂家军留下了。 不过,能够驱使聂家军的兵符,她却是直接交给了聂恒,或许他以后用得上吧。 只是宋国虽有聂家军保护,但是毕竟之前被夜军屠城,如今剩下的宋国百姓竟是不足原来的十分之一,因此对于宋国来说,自然是休养生息最为重要。 然而宋润流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宣布退位,没有任何理由,就迁居到了宋胤居住的太极宫里。一时之间,朝野哗然。 但是无论那些官员怎么请,他都是铁了心不出来,还把皇位传给了他的一个稍显平庸,但是却还足够守成的堂弟。毕竟,以现在四国的形势,就算最后没被谋朝篡位,但是也是至少百年之内没心思再把心思都放在称霸四国上了。 不为别的,只因为这次旷日持久的十年战乱,实在是耗费巨大,各国百姓死的死,伤的伤,皇室凋零,将才基本也是都死在了战场了。再无良将,也无强兵,即便是战,也只能落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在所有人都明白这一点之后,宋国,也就这样安稳了下来。 聂音落却是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有人说她隐居了的,有人说她旧疾复发已经死了的,众说纷纭。 只是她留下的聂家军却是一直都在,姚深成为主将,不过三年之后,又把这支军队的名字改为了永安军,以纪念聂音落这个巾帼不让须眉的英雄。 永安将军传奇的一生,也成为史书上最为亮丽的一抹色彩之一。 只不过,这都是后话了,如今的聂音落却是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站在了太极宫里。 宋润流还是那样温和,看着她的目光流转之间还带着一丝爱意和痛苦,只是聂音落却并没有注意。 “赵苻呢?” “死了,他想要强行启动傀玉,把自己身体里所有的血都滴到了傀玉上,傀玉没启动成,他反倒是失血而亡。” “宋皇呢?” “也死了。在他知道我的计划的那一天,逼迫我立即结束,我没有答应,然后他以死相挟,我见他如此,便给了他一个痛快。” 聂音落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宋润流,你说你到底是谁的儿子?无论是赵苻还是宋胤,都把你当成亲生子对待,可是你却是一个都没留情。不得不说,你这心思,比夜镜尘还要狠。” 宋润流抬头望了她一眼,脸上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我的身世如何,你不是知道了吗?我是宋国的正统皇子,自然是宋襄帝的儿子。至于赵苻,不过是我演的一场戏而已。成为最符合他条件的继承人,让他来谋划一切,我只需要在关键的时候推波助澜,最后更是诱得他自愿为了傀玉牺牲。 至于尹华香,聂音灏,江晓巽,秦离菡,宋鸢,花宛茵,燕云笙,孙妙,玖苑,楚渊泽,还有你和宋临照,还有我的好父皇,都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 只是我没有想到,你竟是完全月兑离了我的掌控,能够知道这么多,打破了我的计划。” 聂音落看着他这样的表情,真是恨不得掐死他。他是在怎么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谋划的这么多的?要想把这一切安排得这么完美,他究竟是聪明到了什么地步? 而且,这种把万物都当做棋子,甚至连自己的子民都当成是可有可无,用整个国家的人来换一个莫须有的大陆之主,他还真是个疯子。 “宋润流,我真是没想到,明明所有的事情都查不到你的存在,可是却其实每件事你都参与了。你隐藏的的确够深。 不过现在,夜镜尘手中的傀玉已被我毁了,你现在的武功即便再高,也是逃不出去了。” 宋润流依旧那么温和,连与她说话时的笑容都是那样一般无二。 “落儿,我从来没想逃。对于你来说,我的确残忍。但是对于我自己来说,我不过是想要这个天下而已。 这四国之内的哪个权贵没有野心?只不过他们没有那个实力罢了。 再说了,我当初给过你机会离开这团纷乱,是你自己非要搅进去的,便不能怪我了。” 聂音落突然就想起来了什么,“聂家灭门那夜,来救我的人不是夜镜尘,却是你?” 宋润流点点头,“的确是我,不过夜镜尘也去找过你。他曾经以为你是将星,所以想要把宝押在你的身上,可是后来被我误导,再加上你已经回了宋国,便没有再继续了。” “隐邬和悦媣,是你的人对不对?还有逍鬼阁,也是你的?更甚至于,当初引得我们把所有的目光都放在祁连山下的人,也是你对不对?还有相思的那段情殇,也是因为你,是也不是?” 宋润流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看来你果然什么都猜到了。” 即便是早就有所猜测,但是这一刻在听到的时候,聂音落也是有些承受不住,她和宋润流接触最多的时候,还是在小的时候,那时候她只把他当成一个温和的大哥哥,官方一点,就是一个合格的太子。她知道他定然有野心,却没想到他竟是为了他的那份野心做了这么多事。 她竟是难以把面前这个温和的人与那个丧心病狂之人联系在一起了。 “落儿,是不是很不可思议?那么多事,竟然都是我做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却半途改口,“算了,你不是想杀了我吗?这就来吧,为你的亲人报仇,为你的朋友和你手下的将士报仇。我就在这里,你随时可以取走我的性命。” 聂音落看了他一眼,右手提起紫微枪,复又放下。如此反复多次,她最终还是坚定了信念,把紫微枪举了起来,对着宋润流的心口就要刺下。 然而聂音落没想到的是,这一枪就那么直直地刺进了宋润流的心脏之中,一分未偏。 她原以为他是还有后招,却是没想到他居然避也不避,就这么坦然地死在了她的枪下。 见此情景,她也不由问道,“为什么?” 宋润流说了最后一句话,然后就这样阖上了双眼。 那句话正是回答了聂音落的这个问题,“我不过是累了而已。” “永和三十七年,宋源帝逝于太极宫。” ——《宋书源帝本纪》 第一百七十八章 尘埃落,情何断 尘埃落定。 这是一个多么无奈,而又多么悲凉的词。 当聂音落终于踏进了聂家的时候,她这么想着。 如今已是永和三十七年,她还记得她初初穿越而来的时候,不过是永和十年,而今,竟是已经过了整整二十七个年头。 前世今生的年纪加起来,她早已应是一个垂暮老人,可是在这里,她也不过二十八岁而已。 二十七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是于她而言,这二十七年就像是一场梦一样,终于梦醒的时候,她却已是孑然一身。 聂音落踏着这些早已枯萎的落花残叶,看着那般熟悉的景象,往昔种种依次在眼前浮现,可是她的心,却是再也不复当年。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聂音落多么希望这二十七年不过是一场梦,可是终究,它并不.+du.是。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聂音落看着坐在青篱居内的人,一身红衣,面具除去,即便是脸上遍布疤痕也是一身潇洒风流之态,正是她所熟悉的那个聂音灏。 聂音落突然有些恍惚,却是最终在看到他手中端着的酒时清醒了过来。 他不是聂音灏,不是她的死妖孽,不是天生将星的聂家三子,他只是无殷,是害了她和宋临照的人,是屠了宋国数十座城池的人。 也是,她这辈子都无法原谅的人。 “晓巽死了,阿妙死了,宋临照死了,似乎,我们身边的人,都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现在,只剩下我们了。” 聂音落没有接过他递过来的酒,看着面前这个面上平静实际不知内心如何忐忑的人,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你早已不是聂家人,我也马上要月兑离聂家。我们之间,更是再无关系。” 她看到他垂下的双手和瞬间黯淡的眼神,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可是,他们真的回不去了啊,无论他有什么原因,无论他有什么苦衷,从他害死宋临照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回不去了。 所以如今,这一切都没有必要了。 “今日你没带紫微枪,我亦没带。你我也是应该都不愿让这个地方再染上鲜血了。一月之后,祁连山顶,我等你前来。” 聂音落的眼神依旧无波无澜,似乎不包含任何感情,可是聂音灏却是看得出来,她极力压制的痛苦和悲伤。 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之间,竟是只能如此? 止住心中将要漫出来的悲伤,聂音灏也是强自镇定,轻声应了一句,“好。” 聂音落听他应了,也是点了点头,抬脚离开了这里。 聂音灏,你要记得,我们之间,即便不是不死不休,也再不可能成为兄妹了,哪怕,只是名义上的,都是不再可能。 你,早已不是我的死妖孽。 我,也不会再成为你的小丫头。 如今把话说清楚,我们就在这个缘起的地方,等待缘灭吧。 聂音落离开了聂府,却是没有看到聂音灏把手中的酒都倒在了青篱居的地上。 然后,他便也离开了这里。 这一日,名扬四国的聂家本居中,烈火燃烧了整整一晚,晕染了长安城的整片天空。 有人想要去救火,却是根本冲不进去。 就这样,屹立在长安城几代的聂家,消失地悄无声息,正如当年那一夜之间便全军覆没的聂家军,永远地消失在了长安城中。 只是这一次,所有人都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一个永安将军在多年之后带着聂家之名归来,继续守护这片土地。 不过,怕是不能了吧。 永安将军最后,还是只要了这么一个将军的职位,拒不接受新皇赐予的郡主封号和所有的赏赐,同时,她也拒绝了所有百姓和官员希望她留下来的请求,孤身一人离开了长安。 终究,聂家的将星,聂家所向披靡的聂家军,也是慢慢在历史的长河中消失,可是,他们所有的故事都被史书工笔所记,留给后人一个传说。 但是,史书上的那些,又有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却是无人知晓了。 聂音落知道聂家已然化为了一片灰烬,可是她却是已经不在乎了。 尘归尘,土归土。既然每个聂家人都是干干净净地来到这个尘世的,那么也便让他们干干净净地走吧。 守护这么一片土地真的太累,就这样让聂家永远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吧。从此以后,每一个聂家人都是为了自己而活,而不会再顶着将星之名按照别人早已规划好的路走,这,也是历代聂家人的心愿吧。 “子卿,我找回了紫髓筱荷,就差最后的那样东西了,是不是,终有一日,你定是可以醒过来?” 聂音落拉开宋临照的棺盖,右手抚上了他的脸颊,眼中尽是眷恋和哀伤。 “子卿,还有一个月我就要去与聂音灏做个了断了,他害了你,害了我,也害过恒儿,害了至少百万宋国人,我不能对这一切都视而不见。可是,我心里真的好难受,我们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 子卿,你听,是杜鹃鸟的叫声,在我们那里,它不是还叫子规吗?一生所泣,只为归去,可是如今,我却是无处可归了。” 聂音落说到这里,终于是有泪簌簌落下。 归去来兮,昨非今是,旧菊都荒,新松老矣,吾年今已如此。 归去来兮,忘我忘世,草木欣荣,幽人感此,吾生行且休矣。 归去来兮,你何时可以归来?我又何时可以与你一同归去? 白发越来越多了,聂音落知道,再这么下去,或许等不到宋临照醒来,她的一头青丝便会尽数成白。 只是,她也是不在意了。 “子卿,你一定要早点醒过来,不要等到我老的时候,可好?” 宋临照依旧是不可能回答她,聂音落也不失望,把棺盖盖上之后,留恋地看了一眼,便离开了。 如今她以长发及腰,那么子卿归来的日子,怕是也应该不远了吧? 握了握手中的紫微枪,聂音落终是离开了沧獠山,提前前往那个她执念已久的岐陵,当然,还有祁连山。 一月之后。 聂音灏来到祁连山的时候已近黄昏,看着站在祁连山顶上一身红衣的聂音落,他突然就明白了那个梦。 那个在他还固执地认为自己是无殷的时候的那一场梦,两个红衣男女,各执一枪,相对而立,似乎是彼此命中注定的敌人一般。 只是,他却是在想起自己的身份之后忘记了那场梦的结局。 即便如此,他现在面临这样的场景,却是根本没有办法安慰自己只不过是一场梦而已,因为这一切都是那么地真实,那么地,让人心伤。 他不是没有想过把所有事情都跟她解释清楚,可是在看到她的决绝之后,却是已经不打算再解释了。 有什么好解释的呢?做了就是做了,他害了聂恒,害了她,害了她最爱的人,害了百万宋国人,即便是有天大的理由,也终是无甚用处了。 记忆中那个年纪尚小,却是有些成熟得过分的孩子,他的小丫头,此刻终于是长大了。只是,他错过了她长大的过程,也丧失了陪着她变老的机会。 终究,他们还是应了关于聂家的预言,聂家若有兄妹降生,两者必然一生一死,成为宿敌。 父亲和聂蕤是这样,他和他的小丫头,也终于变成了这样。 聂家是玄隐帝君的后代,却是不知受了什么样的诅咒,竟然世世代代都是血脉中的男女不能共存,这样的结局,怕是所有起初最是亲密无间的兄妹在一开始都未曾想到过的吧。 聂音落这么想着,然后便看到了提着紫微枪的聂音灏向着她的方向缓缓走来。 他一如既往,每次在面对她的时候都会穿那一身红衣,连上面的绣法和金线都是与那天他们离开聂家的时候一模一样。 而她,亦是穿起了平常基本不会穿的红衣,正是那日抢亲之时穿的衣服,也恰好是当年他们两人还小的时候,聂音灏特意让曦雲给她绣的那一件。只不过,这一件比当初的大了一些而已。 “你来了。” 聂音落看了他一眼,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却是终究还是化为了这样的一句,如同普通的打招呼一般的话。 聂音灏看了她一眼,只是轻声叹了口气。面上表情依旧无波心中却是早已泛起了滔天巨浪。 聂音落看着他的样子,看着那熟悉的红衣,突然就笑了起来。 “你知道那个天下的预言吗?”。 聂音灏的心被她的笑声猛地刺激得一痛,却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是那个‘破军天狼,将帅成双。四国共商,天下无梁’。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聂音灏的声音在最后的时候低了下来,的确,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为破军,她为天狼,两人都是注定的将星,却是此刻成双,自然只能留一人。 而那“四国共商”指的便是他们聂家全灭之事,确实是四国人都参与了的。“天下无梁”,怕是指的就是赵苻吧,自那场仗后,所有拥有东梁血脉的人都被他们找了出来,一个没留。东梁再无后人,自然便是“天下无梁”。 两人就这样站在祁连山顶,红衣似血,染遍天涯。 第一百七十九章 往事消,情意断 “破军天狼,将帅成双。”聂音落缓缓念出这几个字,倏尔大笑起来,眼前的男子,容貌尽毁,眼前的男子,终于又换上了这一身她熟悉无比的红衣,可是,他们,真的回不去了。 十年了,她是血染黄沙的永安将军,他是夜国的不败战神,那般的宿命在他们身上应验,聂家的兄妹,从来都只能活一个人。 聂音落终于不再压抑自己,把压抑了许久的感情都倾泻了出来。或许是因为在她面前的是聂音灏,或许是因为,她真的压抑太久了,想要发泄出来罢了。 “三哥,这是我最后叫你一声三哥。你还记得吗,当年我们一起上学堂,一起习武,我什么都不会,你说有你护着我,我什么都不需要会。 可是后来你消失了,没有人护着我了,我一个人担起聂家的责任,我学兵法,我学谋略,我伤痕满身,我宁愿孤老终生,可是你知不知道,我根本不想学那些东西,我根本不想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啊。” 聂音落说着说着便已带上哭腔,聂音灏也是被她这突然的情绪爆发给惊住了,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似是想要像小时候一样揉一揉她的头发安慰她,可是却是在伸到一半的时候突然间想起了他们两人现在的情状,那句“小丫头,有我在啊”便是怎么都说不出来了,而他的手,也只能徒然放下。 聂音落仿佛根本没看到他的小动作,继续说道,“你知道吗,第一眼见你的时候我便感觉到了那无与伦比的熟悉之感,后来见到你第一次使用聂家枪法的时候,我就知道即便你还没恢复记忆,你也一定就是我的三哥了,除了聂家三子聂音灏,这世上还有谁能把聂家枪法悟出精髓?还有谁能把兵法运用的那么娴熟? 可是你不认得我,你骗了我,你亲手把我推入深渊,让我无法翻身,让我成为宋国百姓人人唾骂的卖国贼,让我用我与最爱的人的记忆换来的武功功亏一篑,让我差点成为残疾,让我的人生了无希望。 那个时候我骗自己你不是我三哥,我三哥怎么可能这么对我,我家的那个死妖孽可是一向最爱欺负我但也从来不会真的欺负我的人啊,他怎么可能这么对我。那时我多庆幸啊,你没有承认你是聂音灏。” “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永以为好也。 子卿他确实做到了,直到他死前的那一刻,他都一直在我身边。你知道吗,这十年,如果没有他陪着我,我早就撑不下去了。可是,是你害死了他,你害死了我最爱的人,你是我三哥啊,你是我三哥啊,他,是你最疼爱的妹妹的夫君啊。” 聂音落说到这里,眼眶中的泪水终于落下,这天下,还是四国未变,似乎这些年的暗潮汹涌,阴私算计都没有对局势造成任何影响,可是她知道,终究还是变了的。 抹去眼泪,再转身的时候,她扯下了一直戴在身上的平安符,当着聂音灏的面把它扔入了万丈深渊,“聂音灏,辅国公三子,天生将星,有大将之风,帝怜起英年早逝,追封荣安侯。聂音灏这个名字,只能这样记在史书上了,至于你,根本不配姓聂。” 聂音灏听到这话,踉跄了一步,右手捂上自己的胸口,心脏一阵一阵地抽痛,手中的紫微枪早已放下,双眼也已被泪水模糊一片。 那平安符,是他们当年一起求来的,他的那块给了落儿,落儿的那块给了他,他还记得当年落儿不过刚到他腰间,他年纪也不大,山上的枫叶正红,落儿走累了,非要让他背她,他假装耐不住她的恳求实则心里十分愿意地背着她走了一路。 她在他背上说,就算以后他们两个成亲之后,她也不会让她的夫君这么背着她,而他也不许这么背他未来的妻子,他笑着答应了。 可是后来,他背过别人,她也被人背过,曾经最亲密无间的兄妹,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从此决裂,永生陌路。 “站起来,无殷,我们最后做个了断吧。”无殷,呵呵,无殷,这个他叫了十年的名字,为何从她的口中说出来是那么讽刺? 是啊,他早就没资格再做聂家人了,他帮着别的国家打得宋国七零八落,他害得自己妹妹失去一切,他背叛了他原本打算奉献出自己一生的国家,他伤害了全家人最疼爱的妹妹,他差点害死聂家的唯一血脉,他还有什么资格姓聂? 他的确不想再战,可是看着聂音落眼中的执着,他却是知道这一战是非战不可,拿起掉在地上的紫微枪,站了起来。不知是谁先动的手,这一战,就战了两个时辰之久,两人内力早已耗光,但不愧是当年最为亲密的兄妹,也不愧是在战场上彼此唯一的对手,他们都知道对方下一步要出什么招,而自己,又会如何破。 直到最后,两把一模一样的枪同时抵在对方心口,却都刺不下去。聂音灏看着不过二十七岁却已鬓生白发的妹妹,心中更疼。 手一松,紫微枪落地,“小丫头,让我最后叫你一次小丫头,动手吧。如果来生你还愿意做我妹妹,我一定会好好护着你,不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这辈子,是我对不住你,是我给聂家抹黑了,是我,不配姓聂。” 聂音灏说着说着,就闭上了双眼,眼前是长安的无忧和繁华,是每天与家人在一起的温馨快乐,是聂家军的训练和比试,那时,他是聂音灏,他有着大好的前程,他有着疼爱他的父兄,他也有一个全心依赖他的妹妹,他还有着信仰,可是如今,他什么都没有了。 等了许久,聂音落都没有动手,聂音灏睁开眼睛,就见聂音落已经收起了手中长枪,“你死了,又能换回来什么呢?是宋国百姓百万人的性命,还是能让子卿醒过来陪我一生?既然都做不到,那你就好好活着吧,活着,看着这满目疮痍的江山,看着这战乱之后的天下。无殷,从此之后,你,只是无殷。” 聂音落看了他一眼,忽视了他眼中的不可置信,“割袍断义,我不愿为你浪费我这件衣服,只是,无殷你记住,我们永远不可能再做兄妹。 此后生生世世,碧落黄泉,永不相见。今日情意断绝,这一生,就这样吧。” 聂音落捡起地上的紫微枪,“这是我聂家的枪,以后,所有与聂家有关的东西,你都不许再用,否则,天涯海角,我当真会与你不死不休。” 聂音落说完,再也没有看聂音灏一眼,径自离开了。 那个两人都梦到过的画面,那个他们都努力想要忘记的画面,却是在这一刻终于成真。 此后生生世世,碧落黄泉,永不相见。 没人知道,聂音落在说完这句话之后的感觉,此时她心中正在滴血,也没人知道,刚才那一枪差点刺入他心脏的时候她的手抖成了什么样子,她终究不忍心,她没办法让这个宠着她长到十一岁最后也是因为她才会被人利用十多年的男子死在她的手里。 那张妖孽至极的脸如今已经面目全非,正如他们之间的情意,到底,他不再是那个一身红衣潇洒肆意的聂家三子了,她也不是那个孤傲清冷却会对他撒娇的妹妹了,终究,只能陌路。 聂音灏,生生世世,我们都不要再有任何关系了,就这样,两两相忘,再不相见吧。聂音落一步一步地离开,抓着两把长枪的手也越来越紧。 直到终于到了一个她确定聂音灏不会见到的地方停了下来,把这两把一模一样的枪放在了地上,他们从未一起练过枪法,可是却都是对方最后一次用枪所战的人,以后,便让这两把枪就这么待在这里吧,至少,还有个相伴之物。 聂音灏看着聂音落的背影一点一点离开他的视线,直到终于不见,他不禁想起当年他把雪驹给她让她快逃时的情景,那时候他看到她离开他视线的时候是多么开心啊,只觉得他就算是死了,但是保护好了落儿,也值得了。 可是这时,他只觉得心中无比痛苦,她是真的不愿原谅他了,不,这不是原不原谅的问题,她已经根本没有办法面对他了吧,所以才会说,碧落黄泉,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聂音灏任由泪水划过脸颊,早已不知今夕何夕。印象中那个自小成熟但却会对他撒娇的小丫头长大了,可是她却不肯认他这个哥哥了。 他小时候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她长大的样子,还想过等她出嫁的时候一定要跟大哥他们打一架争取背落儿上花轿的权利,可是现在,他连她的哥哥都不是了。他甚至连聂家人都不是了。 兜兜转转一生,他到底做了些什么?聂音灏就这样呆坐着,痴痴地望向长安的方向,他会活着,用余下的一生来为自己赎罪,长安,他最想回去却永远都回不去了的地方,只能遥望。 二十年前的长安城中,有一个紫衣小丫头拽着身边红衣小男孩的手,对着街上的花灯挑花了眼,那小男孩一副“我没有这么丢脸的妹妹”的样子,拽着那个女孩就走,可是最后在那个女孩装作生气的眼神中假装无奈把那盏最大最漂亮的花灯买了下来,递到了这女孩的手中,看着这女孩笑的开心的样子,习惯性地揉了揉那女孩的头发,在她一脸威胁的表情下不在意地撇撇嘴,然后也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地笑了。 二十年后,他们成了战场上的宿敌,他不记得她,她不想相信那是他,终于,一切成空,天涯不见。 第一百八十章 雪满头,共白首 聂音落终于还是回了沧獠山。 她终于只是聂音落,只是他的洛落了,可是为何,心这么疼呢? 聂恒从远处跑来的时候,就见到她孤身一人待在那个山洞外,那身上浓浓的悲伤已经要溢出来了一样,看见从来坚强的姑姑这般模样,他也是不禁鼻子一酸,但还是忍住了眼眶中已经酝酿出来的泪水。 “恒儿,你怎么来了?” “姑姑……”聂恒看着面上尽是疲惫风霜的聂音落,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原本想要让姑姑搬去与他住在一起,可是见姑姑的样子就知道她肯定不会答应。别的地方没有办法存放水晶棺,而姑丈也只有在水晶棺里,才能保持最后一丝气息活着,姑姑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呢? 聂音落仿佛知道他的意思,摇了摇头,“恒儿,你会有与聂家人不一样的人生,你的这一生都是你自己的,只要你想,这天下也未必不会落入你的手中,可是姑姑不一样,姑姑的前半辈子都在为聂家而活,为宋国而活,我的人生从来都不是我的,最后还失去了子卿。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坚持到现在的,但我知道,我的后半辈子都不会再离开他,无论他能不能醒过来,我都不会。恒儿,回去吧,昭梺山是个好地方,我还记得,那里的晚霞美得让人心醉,你选择那里,也是不错的。” 聂恒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他还记得他还是个小肉球的时候,姑姑是那样地疼爱他,无论他闯了什么祸她都不会对他发火,只会温柔地跟他讲道理,那时候他多庆幸啊,有这样一个姑姑疼他。 可是后来他在姑姑看向姑父的眼中发现了一种不一样的光彩,那时他还不明白那样的光彩代表什么,只是敏感地觉得他的姑姑要被人抢走了,所以他不断地跟他作对,甚至希望过有一天那个名为宋临照的家伙不在就好了。可是那个家伙真的不在了的时候,他却发现他根本高兴不起来。 这些年姑姑一直忙于战事,有些时候根本无法顾及到他,可是宋临照却是在每次他有什么情况的时候都会第一时间知道,而且还经常给他送礼物,每次给他送的礼物还都是他最需要的。 后来他才知道宋临照其实时时关注着他的情况,一旦他有什么需要的东西,他都会第一时间知道,然后动用碧落宫的势力给他寻来。在看到他倒在他面前了无声息的那一刻,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他还没有如愿在天下人面前宣布他已经把姑姑娶了回去,他怎么忍心死? 可是在他在看到一同倒下的姑姑时,才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他用那样的方法让姑姑活了过来,可是他却是只能这般成为一个活死人。 他从来不知道,那个可以为他姑姑撑起一片安然之地的男子也会有这样无能为力的时候,可是,终究,他们也只能这样看着,而已。 聂恒也是不想再多说什么。他本是想要告诉聂音落他已经把昭梺山上的那个隐世之族完全掌握在了手中,可是如今却是没有必要了。 因为现在的聂音落,再与聂音灏了断了一切之后,她的整颗心里,便只剩下了宋临照。其他人,想必她也不会关心了吧。 聂恒没有待太久,只是片刻便要走了,要走的时候,聂恒说了这辈子对聂音落说的最后一句话,“取音为左,以召为右,得姓为韶,从此以后,天下再无聂家,只有昭梺山,韶家。” 聂音落猛地抬头看他,恍惚间发现这个站在她面前,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需要她护着的孩子了,而是一个真正有承担的男人了。“好,一切随你。恒儿,以后,不要再来了。” 话音一落,两人就同时运起凌云步,向着两个不同的方向走去。此时聂音落尚且不知,昭梺山韶家,会成为这片大陆上的又一个千年大族,聂恒也不知,这一别,当真是再也未曾相见。 十年后。 聂音落已经找百屠鹤找了整整十年,这片天域大陆,她可以说是完全地走遍了,可是却已经没了百屠鹤的影子。 她已经三十八岁了,她的头发早已完全变白,她的身体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可是,那寄托了她全部希望的百屠鹤,究竟在哪里? 她去了一趟占星楼,得到的答案是百屠鹤根本就不存在。起初她并不信,可是现在,她却是不得不信。 以她的本事,再加上离开了宋国的姚深他们,再加上碧落宫的人,若是这百屠鹤真的存在,她又怎么可能整整十年都一点消息都没有? 此时正是初雪,聂音落站在沧獠山的那个山洞中,看着宋临照睡在水晶棺中的侧脸,慢慢地蹲了下来,右手抚上他的脸颊,如同在抚模着她最珍视的东西,“子卿,我回来了。我是洛落,是只属于你的落落啊。你为什么还不肯醒过来呢?” 聂音落想到他那些年无论发生什么都对她不离不弃的样子,想到他即便是被金丝蛊控制也不肯伤她一分一毫的模样,心中疼痛更甚。 两行清泪从她的眼眶中滑落,恰好落在了宋临照的脸上。宋临照却没有办法再像以前一样把她拥入怀中,心疼地把她脸上的泪水擦去了,他只能这样无知无觉地躺着,而她,也只能这样守着他。 “子卿,是不是你一直在怪我没有记起你,所以不肯醒来呢?现在我想起来了啊,你也睡了这么十年了,总该消气了吧。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聂音落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你忘记了吗?你答应我的,永以为好也,永以为好啊,你怎么能就这样睡下去?我们的累世姻缘,连这一世的永以为好都换不来吗?”。 “子卿,我还是喜欢叫你子卿,因为这个名字只有我一个人叫,其他人都不知道,这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不是吗?无论是孟舒卿,还是宋临照,都有太多人知道了,我不喜欢,这么多年都是这么叫下来了,以后,我也只叫你子卿好不好?呵,你怎么会不答应呢,只要是我的要求,你从来就没有不答应的时候。”聂音落说到这里,再也控制不住,大声哭了出来。 她已经多少年没有这样哭过了,她一直是世人眼中巾帼不让须眉的永安将军,沙场十年,给她留下了多少生前身后名,可是谁又知道,她从来都不喜欢杀人,不喜欢兵法,不喜欢在战场上提起的那把紫微枪。 只有他,只有他明白她的一切,他不止一次地把她抱在怀中,无声地给她依靠,她也贪恋着那样的温暖,可是如今,她不再是宋国的永安郡主,不再是那个名满天下的巾帼女将,她只是他的妻子,她一直等着他醒过来与她白头,可是,她已白头,他却是始终不肯醒。 十年了啊,她已经老了,他怎么还是不肯醒呢? “子卿,你看,又下雪了。你不是说,等我们把恒儿救回来,正好能赶上这边的第一场雪,我们可以一起赏雪,一起煮梅饮茶,你还会给我做我最喜欢的芙蓉酪酥,可是这雪已经下了这么久了,你怎么还不给我做芙蓉酪酥呢?吃了这么多年你做的,我早就吃不下去别人的了啊,子卿,你怎么能骗我呢?” 聂音落的哭声终于止住了,把宋临照从水晶棺中拉了出来,将他的手臂搭在她的肩上,一手扶在他的腰间,就把他带出了这山洞。“子卿,你看,这次的雪下得真的挺大的是不是?”聂音落一边说着,一边扶着他就这样漫步在雪中,虽然只是在洞口,却也来来回回走了不知多少圈。 天边的雪花簌簌落下,落到了他们的头发上,把他们的头发染得雪白。聂音落突然就笑了,“霜雪落满头,也算到白首,子卿,我们真的走到白首了是不是?” 他就在她身边,却是整整十年都没有给过她回应,连梦中,都是一直没有出现他的身影。聂音落只觉得,若不是还有那个百屠鹤的希望,她早就已经疯了。 而如今,在知道百屠鹤真的不存在的时候,她便是已经疯了。 把宋临照搬回水晶棺中,看着他依旧毫无反应的脸,她也是爬了进去。 “子卿,就这样吧,就这样让我一直陪着你吧。我已经毫无牵挂了。”聂音落把自己埋入他的怀中,感觉到他的怀抱不如往日温暖,又有些忍不住眼中的泪水。 “子卿,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啊,以后,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了,你可再也不能离开我了。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对吧?” “天未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我心中的千千结,如今只剩下你,今生,来世,生生世世,也都只会有你。若是真有来生的话,这一次,让我去找你,我一定不会再忘记你了,也不会找不到你,你,是愿意等我的吧?” “子卿,你还记得这簪子吗?这是你第一次为我绾发的时候送给我的,虽然断了,但我还是把它找回来了,可是这么久,我也还是不会自己绾发,下辈子,你继续帮我绾发可好?” “不对,不止是绾发,你还要给我做芙蓉酪酥,还要给我暖床,不许拒绝,我下辈子长途跋涉去找你一定会又累又饿,这么点要求你必须要满足。” 聂音落说到这里闭上了双眼,“子卿,算了,我还是什么都不让你做了,你只要告诉我,你究竟还会不会醒来就行了,这不难吧?” 良久,宋临照还是没有丝毫动静,聂音落睁开一下双眼,复又阖上,“子卿,我真的累了。” 闭上眼的那一刻,聂音落仿佛听到了宋临照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落落,我回来了。” 只是她却不知,这一声,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霜雪已满头,可算是白首? 番外 枯叶葳蕤(四) 那一年,命运的丝线将所有人联系在一起。 那一年,主角们陆续登场,上一代的人们也逐步退居幕后。 那一年,在长安城的一片欢和声中是一个红灯笼笼罩下的新年,元日当天,漫天的烟花照亮了所有人的眼。 第二年春叶葳蕤时,聂葳披甲上阵,又一次去了岐陵。 几场大战,聂家军几经辗转,终于在宋国的边境之地筑起了一道难以攻破的防线。 虽说榮城一般不是由聂家军来管,但是榮城之内聂家军出身的武将也是不少,所以虽然榮城的主帅并非聂家人,但是聂家军在那里也是颇有影响。 聂葳这次在岐陵一待便是三年,待得他终于得到调令回去的时候,他的将星之名早已传遍四国。 再回长安城的时候,他只带了几个心月复手下,并没有像三年前那样直接领兵从正门而入。 这次他回去得悄无声息,却是没想到在未进城之前便被人拦下了。 “勇威将军,我家庄主有请。” 曦雲做足了姿态,就像是一个真正的侍女一样,可是看她那与云轻离如出一辙的傲然气度,便可看出她们的身份有多么不凡。 聂葳还记得,三年前在枫叶林中见过的那个女子,虽是一眼,他却是在这三年之中都无法忘怀。 似乎是命中注定一般,他和云轻离之间,总是有着一种莫名的牵扯,原本云轻离对他的印象仅仅是一个聂家的将星和打扰过她一次清净的不速之客,只是如今她却是有些事情不得不见他一面。 而聂葳,他只见过她一次,也不过是觉得这个女子很美,那样清冷孤傲的气质,那样一双睥睨天下的双眸,让他难以忘怀。 但是他却并没有想要怎样,不过是恰好年少慕艾,见得这般与长安城里的闺秀尽都不同的女子,心中有些倾慕而已。 可是那次她不过是看了他们一眼,一句话都未曾跟他们说过,就被她的随从给带走了。 那些人的武功一个比一个厉害,在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消失在了他们眼前。 可是这却并不妨碍他们知道这位天下间最为奇异的女子的身份,水云山庄的庄主,云轻离。 他知道了这一点,但是却不知与他同来的宋胤是否知道。 所以在这个女子拦下他,并说出那么一句话的时候,他已经猜到了要找他的人就是她。 只不过他却是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找他而已。 更是想不到她要找他的原因,不过哪怕是因着心底那份隐隐的雀跃,便足以让他答应下来。 “你们先回去。我跟这位姑娘走一趟。” 他的几个心月复都不知道云轻离是谁,对于这个所谓的庄主更是不知了,不过他们都是听令听习惯了的,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应了一声,便先行进城了。 曦雲对着聂葳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跟住她的脚步,聂葳点头。 曦雲心中有些满意,这个男子还好不是宋胤那等自作聪明之人,不过聂家的血脉虽好,这聂葳人还不错,可是若是庄主真是打算因为那些事情就这样做出选择的话,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值。 自家庄主虽说天生腿疾,自幼便被寒毒缠身,不能习武,但是仅仅是庄主的身份和她的聪慧过人,便配得上这天下最好的男子。 只不过,她确实曾经与庄主一起把这天下有名的男子都挑了个遍,只是她真的觉得,那所谓最好的男子,还真是少之又少。 眼睛向着聂葳的方向看了一眼,心中郁郁。还真是便宜他了。 聂葳被她这一眼看得有些奇怪,不过他也并不觉得有什么,这么多年下来,他见识过各种各样的目光,见过各种各样的人,自然是练出了一副无论谁人窥视,我自岿然不动的样子来。 况且,他对那个女子的身份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测,她绝对不仅仅是传言中那个最为神秘的水云山庄的庄主而已,怕是,她与那消失在四国之内的水云间,还有点联系。 水云间之主姓云,这位庄主也姓云,况看着这想要取到水云山庄所走的路,这阵法的精妙之度,他也可以看出来这并非如今四国内所流传的任何一种阵法,走错一步,便是粉身碎骨,这样的阵法,仅仅用来护卫这座山庄,倒是有些大材小用了。不过,这样既蕴含了五行八卦又似乎跳出了五行八卦的阵法,并非任何人都能设出来的,说不定,就是那位云姑娘所为。 当然不排除这山庄之内有阵法高手,可是聂葳的直觉却是告诉他,无论是这阵法,还是在别的方面,这云轻离,怕是真的没有不通之物。 她,定是不凡。 不知哪里来的信心,可是聂葳就是觉得自己的想法定是对的。 脑中又浮现出那次枫叶之下的初次见面,一身青衣,却挡不住她的清丽之姿,就连那轮椅,也是在她那睥睨天下的双眸中尽数敛去。 她,是云家轻离,也是这世间最为奇异的女子,是聂葳他们命中注定的劫数,是真真正正不该踏入这万丈红尘中的人。 只是可惜,当一个人心中染了情,粘了意,便是注定逃不过命运的捉弄了。 云轻离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朝一日沾染上世间最无用的情意二字,所以这时的她尚且不知,不过是一场被那些亲人所迫的选夫婿的行动,竟是给她找了一个能够让她真正动了心思的人。 所以此刻她见到聂葳也并未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子衿姨在四国之中把无数的青年才俊都扒拉了一遍,最后仅仅挑出来五个人,后来她更是把目光又放到了江湖和那些隐世的势力中,也是挑出来了几个人,用了各种各样的方法考验了他们一番,最后通过考验的,也不过区区十人而已。 她是不明白子衿姨为什么这么急着她成亲的事,即便一辈子不嫁,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她却是反抗不得,不说子衿姨在这些年以来就像是她的母亲一般照料着她,她不想违背她的意思,更不想让她担心。 就说那个听到她要选婿的消息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跑回来的青山道人,她母亲的义父,她应当叫一声外祖父的人,在回来之后更是表示要帮她找一个天下最好的夫婿,然后便是一番风风火火,那些人的考验也都加倍难了起来。 看着他们那么费心,再加上她也着实知道自己再这么清心寡欲万事都不在乎地活下去怕是活不过二十岁,所以她也是配合了。 找一个夫君让她哪怕是为了责任能够有一些求生意志,别让她这条还是父母用自己生命换来的命这么早结束,也是好的。 虽然以她的凉薄,她或许不会对自己的丈夫有什么深情厚意,但是她却也会做好一个妻子要做的一切。 不过,她是云煦泽和楚凝的女儿,自然是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君既无心我便休,她或许不会找一个对自己爱得有多么深的男子,毕竟生活不是话本子。 她只想找一个永远不会背叛她的人,以前有通房和妾室她可以忍,但是以后便只能有她一个人,这是她在看过水云间众人的相处以及知道了她的亲生父母之间的感情之后的最低要求。 所以,像是宋胤那种野心勃勃的皇子,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选的。就算他跟她承诺了一旦为帝,必会封她为后,后宫三千,他也只会取她这一瓢饮。 可是云轻离却是知道,这样的情况也仅仅只会出现在与他想要对这片江山的野心完全不冲突的时候罢了。 不说别的,他想娶她,或许一部分原因真的是因为对她有情,但是他也并非没有利用之意。毕竟,他那般聪明的人,怕是早就猜到了她真正的身份。 水云间的残留势力不多,大部分已经被她遣散,但是只要她的令符一出,那些人也是有极大的可能性聚集起来的。 仅仅如此,哪怕她行动不便,宋胤想要娶她的心思也会由原来的三分变成七分。 她其实并不介意被人利用,但是她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拿水云间的人来冒险。那些人都是跟随她父母的老人了,她并不想把他们的子孙后代卷入到这些争端之中,当然,她自己也不想。 所以,她不可能嫁给宋胤,正如她也同样不可能嫁给其他几国的任意一个皇室中人一样。无论他们有多优秀,有多符合她择婿的标准,她都是不能。 看过了所有的人选,如今只剩下聂葳一人。她基本可以想到若是她再拒绝的话,外祖父和子衿姨会有多么遗憾,不过这个聂葳,她在这个时候还是没抱太大希望的。 毕竟,聂家的人一直与宋国绑在一起,她若是真嫁给他也免不得要帮宋国做些事情。 云轻离本是不愿的,不过,总要给他一个机会试一试。这好歹还是她看得最为顺眼的人了。 这个时候,云轻离尚且不知,一场阴差阳错,便是让这“试一试”,变成了唯有如此。 命格簿上记下的缘分,他们,都逃不掉。 番外 枯叶葳蕤(五) 水云山庄已经在长安城外伫立了许多年。 当年水云间初初建立的时候,这水云山庄也应运而生。其实名为水云山庄的地方并不只是在这宋国的长安城外有,其他地方也是有的。 只不过后来云轻离逐渐长大,打算遵从父母的愿望解散了水云间,其他几处山庄也就被她送给了那些自水云间初初建立便追随在父母身边的人了。 而她自己,只留下了这么一座靠近长安城的山庄。 云轻离本身并没有对长安城有什么偏爱,只不过是因为当年她遍访名医,在知道自己的腿疾是永远都治不好了之后,恰好就来到了长安罢了。 她那时虽不至于心灰意冷,但是失望还是有的。再加上她原本就是个喜静的人,见这水云山庄的地方虽然是在一国都城之外,但也着实隐蔽,想必平时不会有什么人来打扰,所以便打算在这里定居了。 云轻离知道,当年她娘亲给她的这个名字,便是希望她可以“莫轻别离”,更是因为她出生的时候便差点活不下来,也是用这个名字希望她不要太过轻易离开这人世。 只是哪怕是让当世所有人敬佩,后世所有人仰望的云煦泽和楚凝也没有想到,他们这个唯一的女儿,在熬过了那么多次病入膏肓之后,安安稳稳地活了下来,可是他们夫妻却是离开了这个世界,连看着这个女儿长大都做不到。 云轻离的性子与楚凝不同,也与后来她所生的聂音落不同,楚凝和聂音落都是那种表面上看着感情淡薄实际最是重情之人,她们两个的心是热的,一旦这个世界上出现真正可以让她们放在心上的人,她们就会真正的对对方掏心掏肺,付出一切。 而且,她们两个即便心灰意冷,即便避世,却是最终对这个世界存了一丝留恋,不到真正绝望之时,她们不会失去求生意志。 可是云轻离却是自出生开始便性情凉薄极了,她天资聪慧,比之当年的楚凝和云煦泽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是她身体完好,怕是这水云间一定可以发展到一个所有人都想像不到的地步。 只是她却偏偏被自己的腿疾给拘束住了。 这是水云间众人的想法,甚至连青山道人和杜子衿也是这么想的。在他们心里,云轻离仅仅用自己的聪慧就能把天下大势看得那般清楚,用那些并不完整的信息便可以推断出那些人的野心和下一步动作,在四国的眼皮子底下安插自己的人手,倒是当真得了云煦泽的真传。 况且,云轻离会的可不仅仅是这些。兵法、占卜、布阵、医毒、暗器等,她都是无一不通,无一不精。 这样的一个女子,即便她无法习武,无法站起来,也足够立在这片大陆的最顶端了。 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云轻离学习那些东西不过是因为太过无聊。 她什么野心都没有,连自己的腿能不能治好都觉得无所谓。可以说,她当真是不在意这世上的任何事情的。 虽然她也觉得这片大陆着实无甚意思,但是因为那些人的期待和关心,她却是不能就这么离开的。 况且,哪怕没有那些原因,仅仅凭她云轻离的骄傲,她就绝对不允许自己用自绝的方式来结束这一生。 她太过聪明,把世间世事看得太过透彻,也就自然没有任何。 她那平静的心湖,这么多年以来,就未曾为任何人泛起一丝波澜。 无欲则刚那句话,倒还真是够适合这个女子的。 不过,云轻离不知道,她有一天还会与“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这句话联系到一起。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如今的她被聂葳抱在怀里,那多年未起波澜的心微微颤动,那种异样的感觉,聪慧如她,又怎么可能猜不出来? 看着眼前这个男子坚毅的表情和看向她时眼中浓浓的情意,云轻离终于是在心中下了一个决定,就是他了。 虽然她如今对他连喜欢都谈不上,不过这一点点好感也是够了。 如今已经距离云轻离把聂葳叫到水云山庄的那次过了三个月,当初聂葳竟是真的通过了杜子衿和青山道人的联手考验,这一点便让她有些刮目相看。 不过聂葳那时并不知道那考验是为了什么,那样平白被折腾了一番之后,再见到她时却是连一点埋怨都没有,还十分有礼对她作了个揖,低声问她,“不知,云庄主找聂某何事?” 他不是第一个通过了杜子衿和青山道人联手考验的人,也不是第一个对她有好感的人,只是他却是第一个让她想要亲自考核一番的人。 当时的她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对他起了兴趣,而兴趣,正是所有感情的开端。 所以云轻离并没有像对待那些人一样直接找出对方最想要的东西与其谈一笔合作或者干脆连见都不见那人,而是在聂葳说完这句话后,第一次不含任何不耐地开口,“聂公子,来了我水云山庄便没有外面的身份和荣耀,你不是宋国所有人敬仰的勇威将军,也不是那传言之后的一代将星,你只姓聂,名葳,仅仅只是聂葳这么一个人而已。” 云轻离想了想,觉得自己这么说话不太好,不过她实在是鲜少跟人打交道,虽然她也觉得这话有点问题,可是却是找不出问题所在。 倒是聂葳看着她颇有些苦恼的样子,觉得心中好笑,她明明不是那个意思,却偏偏用这样的话说出来,要是换了一个不明白的人,怕是觉得被人看低早就翻脸走人了吧。 不过还好,他明白这个看似高傲的女子真正的意思,“云姑娘且放心,与云姑娘相交的人只是聂葳而已,并不是宋国的勇威将军,也不是那所谓的将星,更不是聂家家主,只是聂葳。 在下明白,在云姑娘面前,我只是聂葳,独自一人过了那些考验的聂葳。你我之间,也是无关身份,无关地位,无关利益,亦,无关,风月。” 云轻离点点头,给了他一个“你很上道”的小眼神,差点让聂葳忍不住笑出来。 毕竟云轻离走的是与聂音落一样的高冷路线,可是于聂音落那个伪古人不同,她可是真真正正的古人,虽然性子养偏了,但还是挺符合古人的行为习惯的。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女子该学的,她也一样不曾拉下,除了女红永远都是那么不好之外,她其他的东西可都是门门精通。 所以,她与聂葳的初次交流,便从下棋开始了。 两人都是棋艺高手,这一入神,便下了好几个时辰,两人胜负都有,但是总的来看却是聂葳略胜一筹。 云轻离难得找到一个能够在下棋这方面赢过她的人,原本想要考核他的心思,在下完第一盘棋之后就不知所踪了。 反正她也没想就这么嫁人,那些事情她也不是第一次推月兑了,再推一次也无妨。 难得找到找到这么一个棋友,还是先多下几次棋再说吧。 只不过,到了后面的时候,两人都是越战越酣,根本就没有办法停止了。 所以最后曦雲来找云轻离要给她做药浴的时候,已是月上中天。 聂葳这时才发现天色已晚,当即便起身想要告辞,云轻离自是未留,两人就此别过。 不过这却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后来的三个月里,聂葳来水云山庄来的越来越频繁,水云山庄外面的阵法和布置都是被他了如指掌了。 他们两个并非多话之人,只是在对方面前的时候却是都会感觉到出奇的放松。 从天南海北的人文风情,到四国天下的君主臣民,从兵法战略,再到御人之道,他们两个都是讨论得热火朝天,更是在很多观点上惊人地相似。 聂葳本就对云轻离有好感,这次回来也是提前把兵权上交给了陛下,除了练兵之外,他基本就会把时间耗在水云山庄这边,在见识了云轻离的聪慧之后,他原本的好感更是直接变成了喜欢,再加上家里人催的也紧,他对她更是起了求娶的心思。 只是他却是不知道云轻离能否答应,毕竟在他看来,云轻离这般的女子,即便是双腿有疾,不良于行,但也依旧可以引得无数男子倾慕。 若不是她不想惹太多麻烦,一个人住在这水云山庄之中,她的声名怕是早已远播。 这一日,他终于下定决心想要问清楚的时候,却是不成想恰好赶上了云轻离难得的一次出了水云山庄,且,遇到了她这一生最大的一次危险。 聂葳知道这个消息之后,甚至来不及思考,直接就向着她的方向冲了过去,然后,便是一场盛世姻缘的开端,一场阴差阳错,一场为人作嫁,一场,命中注定。 在聂葳救下云轻离的时候,聂葳不知道他的这一举动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结局,云轻离亦是不知。 缘分,缘分,便是无论如何兜兜转转,都是永远无法逃开的相遇、相聚、相知,最后,相守。 番外 枯叶葳蕤(六) 在聂葳十四岁那年,他遇见了那个枫叶下一身清冷的女子,那一双眼眸,成了他岐陵三年中梦到最多的东西。 在聂葳十七岁那年,他终于真正识得了那个名为轻离的女子,她的音容笑貌,他终于是记在了心间,再也无法相忘。 所以,当他拼着性命把她从那些武艺高强的人手中救出的时候,他一点都没有觉得后悔。 他记得他是谁,也记得他的职责,明白自己这样不顾性命若是当真出事会有什么下场,不过他在看到那个女子即便身处包围之中,身边护卫一个个倒下却还是那样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时,他却是什么都来不及想,直接便冲入了包围圈。 明知那些人不是他以往所见过的人,反而很可能是那传说中隐世家族的人,但他还是这样做了。即便是死,他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受到伤害。 云轻离也没有想到这一点,她知道这些找她是为了什么东西,也早就想好了对付他们的方法,要知道,她可从来都不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遇到什么事就会吓晕的娇生惯养的小姐,她是云轻离,是水云间的传人,即便是不良于行,即便是不能习武,她的聪慧也足以保得自己的安稳了。 可是聂葳那个傻子,居然就这么找到了这儿来,还跟那些人拼命,这一下子便打乱了她的计划。 只不过,她却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一点怪她的意思,这样一个肯为你拼尽性命的人,谁又忍心责怪呢? 于是云轻离暗地里打了个手势,在被聂葳抱着突出重围之后,便让那些人来收拾残局。 在聂葳怀里的时候,想起杜子衿前段时间跟她说的话,她不禁有了个想法,或许,嫁给聂葳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样的想法不过在她脑中闪了一下,却是就这样迟迟无法消散了。 待得两人都回了水云山庄之后,聂葳什么都没说,把云轻离抱回房间,就自己急匆匆的走了,云轻离想要开口跟他说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就发现他已经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里。 云轻离不禁轻声叹了口气,然后便坐在房中细细地思考自己这突然冒出来的念头。 “庄主,这是那些人的口供。” 曦雲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云轻离一个人坐在窗前,脸上不似以往的清冷,反而有些柔和。 当即便是一愣,她可是从来都没有在庄主脸上见过这种表情,莫非,是因为聂葳? 这样的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曦雲自己压了下去,庄主虽说待她不错,但是她还是只是庄主的侍女罢了,根本不应该管这么多事。 庄主做的决定,他们只需要去执行,至于质疑,他们还没有那个资格。 云轻离没有接曦雲递过来的口供,她大致能够把这件事情猜的差不多。 不过是有人把她知道天下令的下落的消息透露了出去而已。 “可是宋胤所为?” 曦雲点点头,“正是宋国的襄王殿下。不过我们后面还发现了他派来保护庄主的人手。” 云轻离听到这话,心中冷笑。 宋胤这人前脚把她给卖了,后脚还想装好人,莫不是,这英雄救美的一出戏,是他安排的不成?聂葳,不过是恰好赶上了,然后毁了他的计划而已。 云轻离越想便觉得越对,这世上知道她有天下令消息的人可是只有她自己一个人,概因她就是那稀少的拥有三族血脉之人。 得到传承,再加上那些古籍,她自然是大概能够猜到那天下令的所在。 不过她却是并不打算去取,想要进入那里,必要借助外力,除了九星连珠的天地之力外,便是那世间最为强大的灵力,方能让他们这些人完好无损的进入那个地方。 只是,九星连珠几十年都不见得有一次,她更是占卜到至少二十年之内,是不可能会出现如此景象的。 至于灵力,这片大陆上,早就没了灵力这种东西,即便是三族血脉,也是一样失去了修炼灵力的资格。 所以说,即便是他们知道了天下令的下落,也是根本没有办法取到手的。 只是,这些事情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告诉任何人,连杜子衿、青山道人和曦雲这几个她最信任的人都没有,那么,宋胤是从哪得到的消息呢? 或许,他只是有所怀疑想要诈她一诈?也或许,他不过是随意找了个借口,这天下令作为最吸引那些隐世家族的东西,自然就被他想了出来? 云轻离觉得,还是第二种的可能性大一些。 不过她也并非自负之人,还是得让人查一查才能放心,至于那个隐世家族,倒是不用留了。 做下决定,云轻离便直接把接下来的计划告诉了曦雲,曦雲闻声应下,就要出门去办事了。 只不过,云轻离却是突然把曦雲给叫住了,“曦雲,把这封信交给聂葳。” 不过是须臾之间,云轻离拿了一张宣纸,在上面写了几笔后,就把那封简短的“信”给了曦雲。 曦雲看着手中墨迹未干的信纸,嘴角抽了一下,虽然她不敢看里面究竟写了什么,但是以这信的长度,还有庄主那明显十分愉悦的心情,她也可以猜到这信,怕是十分合庄主心意的了。 当然,能让庄主亲自下笔给其写信的人,应该也是挺合庄主心意的吧。 曦雲转身离开的时候,心中觉得,这水云山庄,似乎以后就要不平静了。 果不其然,曦雲的想法一点错误都没有。 那封信不过半日就到了聂葳的手上,而聂葳却是难得的一次整整一个月都没有来水云山庄,可是他一个月之后再来的时候,却是带上了整整一百二十八抬聘礼和赐婚的圣旨。 看到这一幕的曦雲以及水云山庄的众人,都是惊呆了。 而云轻离见他如此,却是露出了一个笑容,“聂葳,你真的想好了吗?”。 聂葳看向她的目光中,尽是坚定,还有不容置疑的深情,“轻离,我能来此,便说明我是想好了的。你所要的,我定会拼尽全力给你,只是,现在我也要问你一句,你可答应?” 云轻离看到他因为紧张而攥起的拳头,不想再为难他,反正她想说的都已经说过了,他也是她唯一能够接受的人,那么,何不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呢? “好,我答应你。” 云轻离话音落下的一瞬间,聂葳仿佛终于松了口气,这个面对千军万马尚且不惧的男子,却是在这一刻差点连腿都站不稳了。 也因此,在确认了云轻离的心意时候,他直接便坐到了离云轻离最近的椅子上,端起放着的凉茶一口饮尽,这才终于缓了过来。 两人在这边心照不宣,可是曦雲他们却是面面相觑,这,就答应了?不是答应了求亲吧? 这些人都不想相信这个十分明显的事实,但是却是不得不相信。 聂葳带来的人已经在念礼单了,云轻离也已经让曦雲把庚帖拿了过来,很明显这就要定下来了。 这些想要不相信,也是没有任何可以让他们不相信的理由了。 只是,庄主和聂葳,莫非真是因为那次的英雄救美不成? 聂葳把自己的庚帖与云轻离的交换了之后,又与她商定了婚期,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两人都是没有真正的父母长辈,又是独立惯了的人,什么事情都是自己做决定,也没人会反驳,所以一切都进行的十分顺利。 聂葳那么急着赶回去,也不过是要抓紧时间为迎娶云轻离做准备了而已。 聂府要重新休整一番,那些不平坦的路得收拾平坦了才行。还有他的房间,太过刚硬,轻离一定会不喜欢,他还要再多加些女子用的东西方可。还有要宴请的宾客,还有迎亲的路线,等等。 所有的事情,聂葳可是都不打算假手于人的,因此还得好好规划一番这段时日的练兵要如何,总之,是有好多事情需要他忙的了。 但是这些事情远远打击不了聂葳的热情,他要娶的,是他真心喜欢的姑娘,是一个那么聪慧的美丽的姑娘,他怎么可以让她有一点的不如意? 还好两人定的婚期是在四个月后,也就是第二年的年初,他还有很多时间去准备。 聂葳相信,自己一定可以给云轻离一个完美的大婚。 只是这个时候,他却是不知道,宋胤在襄王府砸碎了多少瓷器,更是不知道聂蕤又是对云轻离的讨厌增加了多少。 很多他没有注意到的事情,原本并不算什么,但是最后当这些事情联系到一起的时候,造成的后果,却是他再也无法弥补的了。 四个月后,在聂葳十八岁的那年,水云山庄也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徒留一些传言。 水云山庄的庄主,却是最后连名字都不被人所知,只是有人隐约知道是个女子,其余的,便一概不知了。 可是聂家,却是在这个时候多了一个夫人,名为轻离,天生腿疾,不愿外出。 番外 枯叶葳蕤(七) 聂蕤知道迟早有一天她和哥哥之间会插进来一个叫做嫂嫂的人,可是她却是没想到,那个人,会是云轻离。 她从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开始,就已经决定要讨厌这个人了,后来见到了她,这讨厌更甚三分,原本她以为他们之间的交集不过是那么多了而已,也就没有在意。 只是她却是并未想到,有一天,在哥哥的心里,云轻离竟然会比她还要重要,比她,更让哥哥上心。 那天哥哥回城,她是知道,兴高采烈地打算向哥哥展示一下自己的练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练出来的厨艺,做了满满一桌子菜,等着哥哥回来。 可是却是听到了他被人叫走的消息,她虽有些不开心,但还是未说什么,毕竟,哥哥这般忙,怕是有人要找他谈论公事吧,她自然不能碍了哥哥的路。 所以她一个人闷闷不乐地吃完了一桌子=.==菜,后来又是等了许久,直到月上中天的时候,才把这个早就忘记了还有一个妹妹在家的人给等了回来。 谁知道他不过是轻声问了她的起居衣食,还有她这几年过的好不好,最后才说是有一故人相邀,这才回来晚了。 她当时便隐隐觉出了不对,但是想到哥哥必然不会骗她,也就没有在意。 可是后来,他回来的时候越来越晚,有好几次回来之后根本没有怎么理她,反而是一个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问过他不止一次,他起初什么都没说,直到后来,他才反问了她,“蕤儿,若是哥哥告诉你,哥哥爱上了一个女子,想要娶她为妻,你会支持哥哥吗?”。 她心中大惊,却是不动声色地试探,“那要看那女子是什么人了,我哥哥可是要配给全天下最好的女子的,若是那女子够好,我自然会支持哥哥了。” 聂葳不知想到了什么,对着聂蕤便笑开了,“她自然是最好的。我再也没有见过比她还好的人了。蕤儿,你可希望有个嫂嫂?” 聂蕤心里不太舒服,她与聂葳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可是眼看着聂葳便要被一个外人抢走了,她自是有些泛酸。 不过聂蕤却并非那等不懂事的人,她早就知道哥哥年纪已经不小了,想要成亲也是很正常的,她也希望可以看到有一个女子陪在他身边好好照顾她。 所以,她强忍下了心中的不舒服,道“自然是希望的,有了嫂嫂的话,还可以管着点你,免得你总是为了练兵不顾自己的身子。” 聂葳听到这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模了模聂蕤的头,说道,“怎么,蕤儿是觉得平时一个人管着哥哥太累了是不是?那哥哥就如蕤儿所愿,给蕤儿找一个嫂嫂回来,让她帮你分担一些事情,如何?” 聂蕤面上露出欣喜的表情,“那自然是好的。” 然后,便开始打听聂葳看上的那个女子是谁。既然是躲不过的,还不如提前了解一点那个女子的身份、性格之类的,免得等她进门之后,她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聂葳说了一些,却始终没有提到她的身份,直到他成亲的那一天,聂蕤才知道,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她最为讨厌的,云轻离。 她是很讨厌云轻离,但是既然哥哥喜欢她,她作为妹妹总不能阻止自家哥哥成亲,所以她也没有多说什么。 可是眼睁睁地看着聂葳为了云轻离那般忙碌,而云轻离却是在她去找她的时候,表现出那么一副万事都不放在眼中的样子,她还是真是替自家哥哥不值。 那云轻离分明就是一个没有心的,她敢说她对于哥哥的感情绝对没有哥哥对她的深。 人的心都是偏的,聂蕤自然也是如此。 再看到云轻离那不良于行,也无甚家世的样子,还有那永远睥睨万物的眼眸,她自然是忍不了了,便想要劝说哥哥放弃这门亲事。 只是她没想到,这么多年从来都没对她生过气的哥哥,竟然因为这次的事情气得狠了,居然把她禁足在了她自己的院中,不让她离开一步。 作为一个从小便被人宠着的女孩,聂蕤长这么大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原来无论她闯了多大的祸,都不会有人狠心惩罚她。可是如今,为什么都变了呢? 聂蕤不知道,她只觉得她和聂葳的关系越来越远了,而这原因,怕是云轻离便占了一大部分。 所以她越发地讨厌云轻离了,只是,她终究是只能这么看着她进了聂家的门,成为被哥哥放在心尖上疼爱的妻子,她必须要尊敬的嫂子。 两人虽是相看两相厌,但是都是为了聂葳忍了下来。所以至少表面上还是一派和谐的。 可是聂葳也是发现了妻子与妹妹之间的不对劲儿,他不是没有想要调和一下,但是妻子那边倒是好说,毕竟云轻离从来都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也不会把别人的好意往外推。只要聂蕤与她好好说话,不要每次看见她就是一副“这样的人怎么能进聂家的门的样子”,她自然也不会跟她置气。 聂葳知道她说的都是真的,那些水云山庄跟过来的人都是早就想教训聂蕤了,不过是因为云轻离不许,所以才没有成行。 由此可见,云轻离并不想跟聂蕤计较那些。 不过聂蕤那边就不好劝了,他前段时间为了迎娶云轻离的事情对聂蕤忽视太过,她心里本就有些不舒服。后来怕是也因为那些传言,认为是轻离想方设法靠上的他才会觉得轻离不配称为她的嫂子。 可是那些传言他还真是制止不了,云轻离嫁他的时候,他为了不暴露云轻离的真实身份而只是对陛下说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对她倾心相许,此生绝对不可能再娶他人。 只是因为轻离只是个孤女,常年长在山间,身份有些不好,所以才请求的陛下赐婚。 出乎他意料的是,陛下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他当时也没想太多,再说了这也是轻离默许的,所以在领到圣旨之后,他就带着自己准备了许久的聘礼急急忙忙地去水云山庄下聘了。 却是根本没想到他成亲的消息竟是引来那么多人关注,他在御前的那段说辞也传了出去。 所以,怕是这长安城里不知是有多少人认为轻离是用了什么手段才靠上他的。 他不是没有想过要解释,也跟轻离说过希望她动用水云山庄的力量来压制这些流言,可是轻离却是拒绝了。 云轻离是觉得,她这样嫁进聂家自然会被那些人说上一说,这对于她来说也不算什么。只要他们不在乎,那些人说着说着也就自己放过去了。 况且,这流言她也知道是谁传出来的,她不是没有办法对付,只是不喜欢麻烦而已。 若是聂音落知道她母亲是这样的性子,想必她也就能够知道她自己那一身最怕麻烦又懒极了的样子是该怪谁了。 不过可惜的是,无论是云轻离,还是聂音落,都是注定了不可能真的一生悠闲。 然而此时,聂葳却并没有一个性子像极了云轻离的女儿,但是他身边的那个妹妹,也足够他头疼的了。 聂蕤从小到大便是与他感情最好,他自然也是一直把这个妹妹放在心里很重要的位置上的。只是,他不仅仅是她的哥哥,现在的他已经娶妻,他还是轻离的丈夫,也是聂家的家主,陛下亲封的勇威将军。 聂家嫡系这一代唯有他们兄妹二人,所有的责任尽都压在了聂葳的身上,他的精力早已被划分为了好多份,基本不可能把所有事情都兼顾到,自然便会忽略了一点蕤儿。 而且依蕤儿的年纪,也是该嫁人了。 虽说她是像个男子一样的教养长大,但是这世道上还真是很少有女子可以一生不嫁的,虽然他也可以把妹妹养一辈子,但是却是担心蕤儿承受不住那样的压力。 所以这段时间上门求亲的人他并没有像以往一样把人给赶出去了,而是把一些调查之后觉得还不错的人留了下来,打算亲自考校一番。 可是他却没想到,蕤儿居然次次搅局,大有不想嫁人之势。 聂葳当真是愁,只是这并不是他最愁的事情。 他最愁的,是她总是往平民街跑,而且似乎还与那个明宇夜越走越近了。 他一直都觉得明宇夜有问题,可是却是苦于没有证据,把自己的怀疑跟聂蕤说了,可是聂蕤却是毫不在意,一心维护明宇夜。 更甚至于,她在一次跟他大吵一架后,竟是扬言她这辈子非明宇夜不嫁,气得他差点没控制住自己。 聂葳现在想想这事儿,就是头疼无比。 “将军,这是夫人派人来给您的东西。” 聂葳抬头,接过来那人递过来的书信。 这一翻,却是差点把手里的东西扔了出去。 只见那纸上第一行就写着,“明宇夜,原名夜明宇,乃是夜国景王之子。年幼之时便被送入长安,成为隐藏最深的一名暗探。” 云舒花落,何处笙歌(二) 九幽城的天空,从来都是一片雾蒙蒙的样子,没有晴空万里,也没有阴雨连绵,一年到头,从来都没有什么变化。 九幽城里的鬼魂,却是来了又走,走了又有人来,日子一天天过,即便是再百无聊赖,也不可能有什么稀奇之事出现,也是难怪,在这样每一天基本都相同的时日里,我是会不知道究竟过去多久了。 只是,三百年了,我竟是还没能够转世,也算是这九幽城里难得一见的了。 我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很多记忆都是越来越模糊,我只觉得,似乎再这么下去,我会真的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起来。 我当初,是为了什么不肯转世?又是为了什么甘愿在这九幽城呆这么久的呢? 我早已不记得了。 云笙那天问我的时候,虽然我也说了因为那些人对我太好,所以我不忍心忘了那些记忆自顾自地转世。 他觉得我傻,然后好几天都没有理我。 我虽然心中不忿,可是还是隐隐知道,或许,并不是我以为的那个样子吧。 若说生前我过的很是幸福的话,那么为什么那么多也是过的很幸福的人都已经投胎转世,唯我一人不知守着什么执念,迟迟不肯离开? 我知道,事情远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那些抽离的记忆,应该就是我不愿转世的关键。 可是,不止是那些记忆我找不回来了,连原来还记得的东西都越来越模糊了。 怕是,那孟婆汤的作用吧。 我不是一个庸人自扰的人,这些想法在我的脑海中不过转了一瞬,我便把这些全都抛在了脑后。 既来之,则安之。虽然我不是个认命的人,可是在什么都没有弄清楚之前,我也是不会贸然做些什么。 似乎,这些是我还活着的时候,我师傅交的,嗯。 虽然我不记得我师傅是谁了,不过肯定是有这么一个人,这点一定没错。 不打算再想这些有的没的,我觉得,我还是应该找点事情做比较好。 最近几天云笙总是很忙,有些时候经常看不到人,不过他却是在这个房间下了结界,即便他不在,我也不能出去,当真是无聊至极。 不过,我没想到的是,隔壁来了个新人,哦,不,是新鬼,据说原来在九幽城别的地方居住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调到了这儿来。 我实在是无聊,而云笙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所以这一日,他把结界的范围扩大了一些,虽然最多不过只能在邻近的地方溜达两圈,可是对于我来说,已经是足够。 所以,我打算去跟我的那个邻居打声招呼,若是性格合得来,还可以聊聊天什么的。 命格簿我看不到,三生石也看不到,甚至于这里连打发时间的话本子都没有,而我又是个喜欢听故事的人,自然是经常和别人聊天,打探的最多的,就是他们生前的事。 九幽城里的人很多,可是因为各自鬼差看的严,他们也只能跟九幽城内的这些人交流。这些困于此处的人,基本都是有故事的,而他们的故事,在自己的心里憋了这么多年之后,也是真的想要有个人能够去听一听,但是大部分人都不愿意管别人的事,所以一向愿意倾听的我,还是比较受欢迎的。 而且最让我不可思议的是,居然有一个人在讲完他的故事之后,竟是突然之间想通了一切,轮回转世去了。 云笙所,这叫顿悟。我不是很明白,不过我想,其实这个九幽城里的人,等待的,也就是这么一个顿悟的机会吧。 只是,有多少人,是直到最后魂飞魄散的时候,还没能领悟到的呢? 把这些纷杂的思绪抛诸脑后,不知不觉间,我已经飘进了那位邻居的房间。 当鬼就是这点好,想去哪里都是方便的很。 可是在我看到那个坐在房间里的男子时,我却不知怎的,突然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宛茵,好久不见。” 一些记忆逐渐复苏,我知道我想起来的不多,可是那些,也足够让我知道面前的男子是谁,我,又是谁。 “夙鞍,好久不见。” 夙鞍如当年一样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完全不似九天之上的那个玄英帝君。 只是我却是知道,这家伙最爱热闹,什么事情都会凑一脚,但是他却是什么都没有真的放在心上过。 天道对他是优待的,他的一路顺风顺水,甚至比圣尊都是少了很多劫难。对于九天之上的所有上古诸神最为难过的生死劫和情劫,他竟是完全没有没有经历过,就那样坐在玄英帝君的尊位上,享受他万万年不灭的生命。 他似乎从未动过情,从未受过伤,他从来都游离于世界之外,真真正正地超月兑了世间一切的羁绊。 他会感叹,会惋惜,但是也仅仅如此而已。 九天之上真正的无心无情之人,从来都不是圣尊,而是夙鞍。 “怎么,你还是一点都没有想起来不成?” 看着他靠过来的姿态,我不禁后退了一步,点了点头,“想起来了一些,不过并不完整。但是夙鞍,你怎么会在这里?” 夙鞍叹了一声,“为何会在这里?还能为何?自从络姻仙缘尽断,璇玑入世历劫,前段时间离恨天落,不知陨落了多少上古诸神,连玄墨那小子都受了重伤,水清樾也是伤的不轻。如今的九天之上,早已破败地不成样子了。” 他把话说到这里,我大概便能明白他来找我的目的了,“你想让我回去?” 夙鞍神色莫名,“我知道你必然不会答应,只是玄墨那小子逼着我来走这一遭,我却是必须要来。 宛茵,虽说你早已不是掌管百花的令夷神君,但是如今若是你能够回去,或许,会起到一些重要的作用。” 我笑了笑,突然间觉得,我就像云笙说的,是个傻子。从出生之时,便成为令夷神君掌管百花,可是后来不过是下凡历劫之时被人所害耽误了花期,天道给我设定的雷劫便足足涨了一倍,弄得我差点魂飞魄散。 然后,我逐渐对九天之上的生活厌倦,在知道凤主络姻的事情,又看了那么多被天道当成玩物的六界之人之后,我便决定,宁愿堕入永世轮回,也绝不再入仙道。 当初我费尽心机,才终于能够制造出我自己陨落的假象,顺利转世。只是,这才不过一世,便被人找了过来。 我以为我做的事情没人知道,却不知早已被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可不是傻子嘛。 虽说如今记忆不全,可是我还是明白,圣尊,也就是玄墨,并不是一个完全不讲理的人。他当年也是被天道给害惨了,所以对于我们这种违抗天道的人,反而一直带着几分激赏。 夙鞍更不是多管闲事的人,这次要不是九天之上真的太乱了的话,或许他们根本不会来找我。 当然,他们估计早就知道我不会跟他们回去,所以也没抱太大希望。 毕竟,虽然我当初只是制造出了陨落的假象,可是我也是因此元气大伤。如今我的魂魄,根本就承受不住九天之上的压力,若是我真的回去,必然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不过,这件事情,他们怕是并不知道。 夙鞍见我迟迟不说话,便是知道了我的答案。 “宛茵,你不回去我不怪你,不过我还是要劝你一句,这段时间,整片天地或许都会有很大的动荡,最为安全的,应该就是人界了。若是你想开了的话,还是尽早转世比较好。” 我看着他眼中并没有蕴含什么感情的眸子,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夙鞍,谢谢你。” 夙鞍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便离开了。 他永远都是这样,即便是关心别人也绝不会让任何人看出来。不过,以他的感情淡漠程度,能够让他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我便觉得,我还真是不枉当年给他送的那么多瓶百花酿了。 夙鞍走的很安静,正如他来时一样。 他并不是我真正的邻居,却是假借了那个人的身份,而掩盖住了自己身上的灵气。 要知道,作为一个上古诸神,他若是来了九幽城会造成多大的轰动。所以他掩盖的很好,想必,除了我,怕是没人能够知道他曾经来过吧。 我抬手揉了揉额头,虽然还是什么都碰不到,不过这实在已经是我许久以来的习惯了,还真是不太好改。 已经没有心思再跟什么邻居聊天,我慢慢地飘回了我自己的房间,想着夙鞍说的那些事情。 我不知道天地浩劫会是如何,毕竟在我还没有来得及经历的时候,我便离开了那里。 不过我却是明白,这天地浩劫一旦发生,怕是所有人都逃不过。 六界之中,最为弱小的,便是人界,但是最为安全的,也是人界。 我还不想魂飞魄散,现在看来,我也要尽快想办法转世才行了。 而想要转世,我便必须拿回那段记忆,解开心结方可。 心中暗暗下了一个决定,也算是落了一块大石。 不过,这个时候,我还没有想到,那段记忆,究竟会给我带来怎样的后果。 云舒花落,何处笙歌(三) 我并不着急,找回记忆这事儿,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够做到的。 毕竟我也是当过令夷神君的人,虽然在我的记忆中,我当令夷神君的那段日子也不过是每天侍弄下花草,注意百花开放的时令罢了,并没有做过其他太多的事情。 不过,按照九天之上的排位,圣尊最高,帝尊次之,神主神君紧随其后。我排在神君的位置上,虽说并不算厉害,但是却好歹是九天之上的人,比起其他五界,先天便占了很多优势。 很多事情,我虽然没有做过,却并不代表我不知道。 如今我之所以待在九幽城中,很有可能就是天道作祟。我想要世世入轮回,违逆了天道,天道怎么可能真的放过我呢? 让我待在九幽城内,或许还要再体会一下所谓的天地浩劫,这,怕就是天道给我的惩罚了吧。 只是最近。这些时日反抗天道的人越来越多,天道怕是也忍不了了,这才打算来一次天地浩劫,所以它只是把我扔在了这里自生自灭,让我无法转世而已。 可惜,它忽视了一件事,若是六界真的全部联合起来对抗那不公平的天道的话,它莫不是真要把它制造出来的所有人都毁于一旦? 现在的我并不想管这些事情,毕竟这些有关于未来多个世界发展的事,该由那些上古诸神考虑,现在的我,早已不是上古诸神,连神君都不是了,也还是不要管这样的闲事比较好。 不过,我却是要赶紧想办法转世了。天道一怒,很少能够有不被它涉及的地方,但却是有一个地方不会被它涉及。 便是人界中的小千界。 小千界也有三千世界,这三千世界在平时看着不起眼,有些连灵力都无法修习,可是这三千界却是在天地浩劫中最后的退路。 基本上以天道的自大,它不可能什么预兆都没有便来一场天地浩劫,不过夙鞍既是这么说了,那便也一定不是假的,定是有什么东西露了出来,他们才会知道天道即将用一场天地浩劫来教训他们了。 但是天地浩劫也是需要准备的,天道那自大的样子,一定会给他们个几十几百年的,所以我只要在这之前入了轮回,进入那些小千界中就能够保全我自己了。 要转世,那些记忆便是根本。若是一直想不起来,我便不可能顿悟,永远都达不到天道所希望的鬼魂转世的标准。 所以,对于我而言,找到那些遗失的记忆,才是我的当务之急。 不过,该去哪里找呢? 我还是有些头疼,这九幽城是在我转世之后才建的,我根本是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有何东西。 孟婆汤,也是后来才有的。 我还记得当初我转世的时候,喝的东西并不是这孟婆汤,而是千年醉,真真正正的一旦饮下,便是忘记一切的东西。 不过喝下千年醉却是还有机会想起来的,而那孟婆汤,按理来说,应该不可能比千年醉还要厉害。况且我只喝了一口,怎么可能真的什么都不记得? 天道一定在里面起了不小的作用,当然,那汤,也是真的有点用处的吧。 不过,若是我真的想不起来的话,莫非还要去看三生石不成?那上面,可没有司命的命格簿记得详细。 “宛茵,你今天去了哪里?” 云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转头去看他,就发现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全身上下都是一黑到底,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不过,作为与我朝夕相伴了这么久的人,我倒是也不嫌弃他的这身装扮,点了点头算是打了声招呼,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他的问题,“今天隔壁来了个邻居,我去找他聊天了。” 他似乎有些紧张,“你们,聊了些什么?” 我自然是不可能把见到夙鞍的事情告诉他,所以只是避重就轻地回答道,“也没有什么,不过一些往事罢了。” “是这样啊。” 云笙说完这么一句不知是何意味的话,就沉默了下来。 我觉得,打断别人思考似乎不是很好,可是难得他今天在,我也终于决定不再这么混日子下去,所以我打算好好打探一下。 “云笙,你知道怎么才能看到自己前世的记忆吗?”。 云笙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有想到我会问他这个问题,不过他还是尽职尽责地有问必答,“我并不知道。我一直都是有着前世的记忆的,你不是已经忘了吗?为什么突然想要想起来呢?” “我是已经忘了,可是我其实一直都不舍得忘的呀,自然想要想起来了。” 云笙的袖子动了一下,我却是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自然便也没有看到他袖子下紧攥的双拳。 “你是想要转世了吧?这么多年都没有见你急着恢复记忆,可是如今却是这般急切,怕是厌倦了这九幽城吧。” 我感觉到他似乎有些伤心,还有些颓废,不过我却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我确实是想转世了,不仅仅是因为这日复一日完全相同的生活,更是为了保住我的魂魄。 只是,他为何反应那么大呢? “我的确是想要转世了,可是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我转世的限制条件便是那些记忆了。唯有让我想起来,然后我再心甘情愿地忘掉,这才能够达到转世的标准。云笙,你是,真的没有办法吗?”。 云笙看着我的目光十分复杂,复杂地我有些不想跟他对视,可是他这么看了我一会儿,却是彻底平静了下来,对我言道,“宛茵,我当真不知。不过,既然你想要转世了,我倒是可以帮你打听一下。” 听了他的话,我心里还是觉得蛮高兴的,看样子,这三百年没白交这么一个朋友,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相信他,不过心里的直觉告诉我,他既然答应了我,便一定会做到。 “云笙,真是谢谢你了。” 他的眼中似乎有些苦涩,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就转过了脸去,“不用客气。” 接下来的几天,云笙又忙了起来,可是这次,他把结界设在了我所住的这个房间里,让我再也不能出去了。 不过我倒是不怪他,这样也好,我正好也需要静一静心,这样的结界,若是原来的令夷神君,定是不会放在眼里,可是如今,我,只是宛茵而已。 只是我不去找别人,却并不代表别人不会来找我。 这一日,我真正的邻居,就是在看管他的鬼差的陪同下,来了我的住处。 那是一个十分妖孽的男子,他穿着一身红衣,潇洒自如地让我这个见过上古诸神的人都不禁心神一晃。 他说,他名为聂音灏,在这里待了二百多年了,一直不肯转世,是为了等人。 他说,他来找我,也不过是因为听说了我在这九幽城里的大名,也想要跟我说一说他的往事,说不定说完了之后可以放下他的执念也不一定。 我对这个有些眼熟的男子很是好奇,况且这还是第一个主动来找我聊天的人,我自然不会把人家赶出去。 所以,我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他可以开始讲了,我会听着的。 他果然开始讲了,把他人生起起伏伏几十年的经历都讲了出来。 原来,他出生在将门世家,后来家破人亡,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是被人救了。 只是那救他的人,是他的仇人,救他也不过是为了利用他。 后来,他成为了他们的棋子。 在那些人的安排下,他的每一步都应了别人的算计,最后,竟是害了自己的亲生妹妹。 他们兄妹二人决裂,那个女子说,惟愿与他,生生世世,黄泉碧落,永不相见。 他活着看到了那片满目疮痍的天下重新恢复生机,他把所有的东西全都交给了他们聂家最后的传人,他一个人踏遍山河寻找能够治疗他妹妹的夫君的药材,只是,直到死,他都没能找到那药。 所以,他的妹夫永远都不可能醒过来了,而他的妹妹,则是永远陪着他的妹夫睡了过去。 他又等了几年,等到天下安稳,聂家的最后一个血脉也终于得到了幸福之后,他便死在了他妹妹和妹夫所在的山洞之外。 临死之前,他只有一个愿望,便是希望来生能够再遇到他的妹妹,还有那几个为了他而死的女子。 他希望,可以在来生的时候,护住她们。 只是,终究,他的愿望却是无法实现。 踏上了黄泉路,走过了奈何桥,他却是无意间得知,他的妹妹阳寿未尽,还需要一段时间才会来到这里。 所以他没有喝孟婆汤,反而是打算等他妹妹来了再与她一起转世。 可是这么多年了,他却是始终未曾见过他妹妹,莫非真是应了那句,黄泉碧落,永不相见? 看着他失落的表情,我想要安慰他一下,可是却没有想到云笙竟是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他盯着聂音灏看了两眼,然后便大吃一惊,“聂音灏,你怎么在这这里?” 聂音灏听到他的话,也很是吃惊,“你是,燕云笙?” 云舒花落,何处笙歌(四) 我看着面前的这两个人,心中讶异。 “你们两个认识啊?” 我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是我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柔和。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如今我的心中燃起了怎样的熊熊八卦之火。 看着他们两个眼中不断泛起的波光,我就知道他们之间一定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在想起了一些令夷神君的记忆之后,我这喜爱八卦的心又是死灰复燃了,毕竟,九天之上的上古诸神,都是活的太长了,只能用这些事情来找找乐子。 所以,若要找出一个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八卦的上古诸神,还是挺难的。 连水清樾,不是还把蓝倾若的命格簿当话本子看的吗? 这,都是逼不得已啊。 额,其实我这几年也是挺八卦的,不过八卦的,都是那些与自己无关的人。 可是现在,一个是刚刚结识的与我相聊甚欢的邻居,一个是陪了我三百年的朋友,他们之间的八卦,可是比那些八卦要吸引我多了。 我正想着,却是听两人异口同声地说了一句,“不认识。” “宛茵姑娘,聂某还有事,就先回去了。失礼之处,还请多多包涵。告辞。” 我还没反应过来,聂音灏却是直接走,哦,不,是飘了出去,跟他一起出去的,当然还有那个一直都没有任何存在感的看管聂音灏的鬼差大哥。 “那,下次再聊哈。” 我伸着脖子对着聂音灏的方向喊了一声,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 不过我刚刚喊完,就看见云笙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来到了我面前。 “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云笙的时候,总是老实的不行,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嘴里就把什么都说出来了,一个字都没有落下。 从聂音灏来找我讲起,说到他说的故事,再说到我自己还没问出去的疑惑,“不是说每个人何时投胎都是注定的吗?这聂音灏等了他妹妹这么多年,他妹妹既然还没出现的话,说不定早就投胎去了,他再这么等下去,也是见不到他妹妹的吧。” 云笙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回答道,“并不一定是这样。像是聂音灏那种应运破军星的人,上天也是会给他一定优待的。” 我听到他的话皱了一下眉头,“破军星?怎么可能?天宫七十二星宿,破军是最不可能让一个凡间之人借他之运的,除非,他濒临陨落。” 云笙听到我的话,眼中更加晦暗不明,“宛茵,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心中一惊,这才发现我竟是在不知不觉中把原来还是令夷神君时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真是不可思议。 在云笙眼里,我不过是一个不愿转世的凡人而已,他可是不知道我令夷神君的身份,我也是并没有打算告诉他,可是怎么就说出来了这些东西呢? 从何时起,我竟是对他一点防备都没有了? 不想欺骗这个人,可是我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他,便只好沉默下去。 云笙仿佛看出了我的为难,并没有逼我,反而是跟我讲起了他和聂音灏的事。 我所料不错,他和聂音灏的确是认识的,不过两人在生前,应该算是敌人,曾经在沙场对战过,云笙还输给了聂音灏。 不过那时,聂音灏不叫聂音灏,叫无殷。是另一个国家的大将。 聂音灏认识云笙,也不过是几面之缘,云笙亦然。两人都不愿再想起对方,只因为他们见过的那几面没有一次是开心的。 所以方才才会在我问起的时候,那么意见一致地告诉我,他们并不相识。 云笙是一个会讲故事的人,他没有多说他自己的事情,反而是把聂音灏的一切都告诉了我。 方才聂音灏以他自己的视角讲述他自己的一生,自然有些偏颇。可是如今再听云笙所述,倒是公正。 况且,他也并不是单纯地讲故事,在那之前,他还把他们所在的那个世界的一切都先给我讲了一遍。待我明白天下间的局势之后,方才把所有事情一一讲来。 那是一段乱世,一段群雄并起的乱世。 那个世界里,有野心的人都在想着可以一统四国争霸天下,没野心的人,也想要护住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只是终究,谁也逃不过真正的四国争斗,这么一场前前后后加起来至少持续了十年的大战。 云笙说,他死的时候,并没有看到结局。但是他知道他当初所托付的那个人是值得托付的,他所在的国家,至少在那个人的有生之年,不会被灭,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他没有说他自己的身份,也没有说他的经历,可是仅仅是听着那几段阴谋,几段永远都没有结果的感情,我便感觉到了无与伦比的悲哀。 聂音灏一生负了三个女人,一个,是救了他一命的知己红颜,后来为了他能够摆月兑蛊虫的控制而死。 一个,是他最是宠爱的亲生妹妹,在他忘记一切把自己当做另一个人的时候,对她造成了永远无法弥补的伤害,后来,两人决裂,再无任何相认的可能。 最后一个,是他辜负得最厉害的一个。这个女子,名为晓巽,在年幼之时便因为其容貌作风与聂音灏的妹妹有几分相像而被他收养,一直被他当做亲妹子来养。后来这个女子逐渐长大,对聂音灏有了男女之情,陪着聂音灏去了军营,随他四处征战,给他设计武器,制作火药。聂音灏虽然明白她的心意,却是一直都不肯说明。最后,她竟是为了能够不成为拖累他的人,在他床前自尽而亡。 他给了江晓巽一个家,却是一直把她当成别人的替身,他虽救了她的性命,却是因此害死了自己真正的妹妹最爱之人,所以他再也不可能面对她。 江晓巽应该是什么都知道吧,不然,她不会毅然决然地寻死,怕是,她也不知道自己若是不死,又该用什么样的理由来留在聂音灏身边了吧。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云笙讲了很久。 可是在听完完整的一切后,我突然有些为江晓巽不值。这一生,聂音灏心中真正爱的,是那个红颜知己。他认为自己亏欠的最厉害的,是他的妹妹。可是晓巽呢?那个一直在背后默默看着他,为他付出一切的女孩呢? “江晓巽据说是早就转世了,孙妙也是。其实,在聂音灏心中,虽然他对于江晓巽的感情有些特殊,但还没到他与孙妙那样称得上是男女之情的地步。所以想必他也是觉得还是与江晓巽两两相忘最好。 况且,恐怕在他的眼里,这世间的所有女子,都比不上他那个妹妹在他心中的位置。那样的亏欠和决裂,是他这辈子最为遗憾的东西。所以他才想要等着他妹妹的下一世,与之再次成为兄妹吧。” 我点点头,其实这事本与我无关,只是不知为何,我心中起伏竟是那般大,竟似在一夕之间知道了许多我原本应该知道,但是却始终不知的事情一样。 聂音灏那人,实在太过复杂。要我看来,他的一生,虽是天道使然,但是却不乏他自己的原因。落到最后那个什么都没有的下场,也算是他最好的结局了。 至于他能不能如愿以偿地等到他妹妹,我便不知道了。 “宛茵,其实有很多东西,我们都不想背负,却不得不背负,所以负了很多人,这样的一生,并非我们所能控制的。就如聂音灏,他的一生都是活在了别人的算计之下,倒也不能完全怪他。” 我不知云笙与我说这话的意思,可是我却是不赞同的,“云笙,什么是‘不得不’呢?这世间哪有那么多非做不可的事情?不过是人给自己做的事情找借口罢了。若是他真的不想做,有些东西,是别人无法逼迫的。” 云笙的身子晃了一下,我却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没有注意到。 他再开口时,声音有些颤抖,“宛茵,如果有人恰好是因为这种‘不得不’做的事情而伤害了你的话,你有可能原谅他吗?”。 我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却是并不明白他这不对劲的来源,所以我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伤害就是伤害,不可能因为谁有原因地伤害了我,我便可以原谅的。无论那原因是什么,都不可能。” 我看不到云笙带着的黑色面巾下的脸,若是我能看到的话,必然可以看出他此刻有多么不正常。只是他太善于伪装,听了我的回答之后,依旧身形不动,看着我的目光也是恢复了平静。 “是这样啊。宛茵,我也有事,先行离开了。” “云笙?” 我喊了一声,可是云笙却是已经没了影子。 心下好奇至极,但是今天这两个人着实奇怪。有心想要去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此时我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也罢,等他回来的时候,我再问问便好了。 这个时候,我还不知道,此次一别,他竟是再也不能回来了。 云舒花落,何处笙歌(五) 整整一个月,我都没有再见到云笙。 这一天,我还像往常一样在九幽城里四处飘荡了几圈,然后回了我的房间。 原本我并不觉得云笙不在了会怎么样,可是这一个月里,我竟是真的每天都在盼着他回来。 一个人的日子,确实是太过寂寞了。 回到房间之后,看着还是那除了我之外便没有一个人的屋子,心中着实有些沮丧。 只是可惜,我并不知道这种每天都让我无法控制的感觉是什么。 若是我能够记起原来的一切,或者是再多看点话本,我想我一定能够明白,这种感觉,叫做相思。 聂音灏也是自从上次来了之后,便没有再出现过,不过不知为何,今日在我刚刚回家不久的时候,他竟是来了。 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宛茵,我要离开九幽城了,来跟你道个别。” 我很是惊讶,“你这么快就要离开了吗?”。 聂音灏笑了一下,似乎对我惊讶的表情很是满意,“我妹妹要转世了,我得去找她才行。” 听见他的话,我心里有些发酸,但还是点点头,“原来如此,那恭喜你了。” 聂音灏听见我的恭喜,笑容更大了,“宛茵,希望你也能早日解开你的心结,投胎转世。” “多谢,我会努力的。” 我有些悻悻,不过面上还是做出了一副为邻居高兴的姿态来,并没有让他看出来。 只是他却是突然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让我再也无法伪装淡定的话,“宛茵,你可知道,你的记忆其实一直都在燕云笙那里?” “你说什么?” 我想要拦下他离开的脚步,但是鬼都是用飘的,早在聂音灏说完的时候,他就已经飘离了很远,再加上房间内突然出现的结界,让我根本不可能追上他。 最后,我只能见到他冲着我挥手的背影,一身红衣,还真是,十分欠揍。 他是满足了自己的心愿转世去了,可是我却是在这里疑惑着究竟是怎么回事,抓心挠肝地百思不得其解,让我无比地希望这一刻我还是那个令夷神君,这样的话,至少可以把聂音灏那小子给抓回来好好揍一顿。 只是终究,我还是没有任何办法。 就在这时,地上突然显出了几个字来,“欲知缘由,忘忧台前。” 我知道这是聂音灏留下的,却是并不确定应不应该相信。 这忘忧台,乃是九幽城里的三大禁地之一。我隐隐记得,原本在我还是令夷神君的时候,忘忧台这样东西,应该是在九天之上的青鸾殿中的,却是不知为何,掉到了这里来。 不过这忘忧台虽说是叫这么一个名字,可是它与千年醉和孟婆汤可不一样,并不是为了让你忘忧所用,而是可是搜查任何一个与你有关之人的记忆的。 它与三生石很是相似,但是三生石上只有你自己一人的前世今生,而忘忧台上却是只有与你相关之人的一生。两者也算是互补了。 只是,如今那里已经成为了禁地,虽说并没有什么人把守,但是忘忧台外的结界,却足够让我束手无策了。 据说曾经有人想要去忘忧台看看,却是被那结界直接弄得魂飞魄散,以我现在这个普通魂魄的样子,我若是去了那儿,怕是也什么都不剩了。 可是,事已至此,我若是想要弄明白一切,怕是只剩了忘忧台这么一条路,若是不去,我便永远不会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我在房间转悠了几圈,咬了咬牙,终是决定一去。 反正如今我也不能转世,若是直到天地浩劫到来的时候我依旧在这九幽城待着的话,怕是也离魂飞魄散不远了。 与其如此,还不如去试一下。 这般想着,我便离开了房间,反正我最近经常在九幽城内各处晃荡,那些普通的魂魄和鬼差都是已经跟我熟悉了,倒是也没引起什么注意。 所以,我就这样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忘忧台前。 还没至近处,我便感觉到了一股十分有力的吸引力,让我根本避无可避。 魂魄之间,有着被撕裂的痛楚,意识逐渐消散之前,我却是仿佛听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喊着我,“宛茵……”,那声音中的心痛和后悔,惊得我魂体一颤,可是终究,我还是没能抵得过这撕裂的痛楚,失去了意识。 在我失去意识之前,我还在心中想着,云笙,我怕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我有些不适应,眼前的强光是九幽城绝对不会有的,既然我不在九幽城了,那么,这里是哪儿? 方才的记忆逐渐回笼,我这才想起,我被那股吸引力弄得晕了过去,如果鬼也能晕的话。不过既然我并没有魂飞魄散,那么这里,莫非是忘忧台内部? 这个想法不过是出现了一瞬,我就放弃了。 忘忧台的内部,可不是任何人都能够进去的,当年它还在九天之上的时候,连圣尊在没有它的允许的时候,都不能靠近三步之内,更别说像我这种九天之上最多的神君了。 毛病这么多的忘忧台,肯定是不会让任何人进到它的内部的,这一点十分确定。就算它现在落到了九幽城,这种毛病,我相信它还是不会改的。 况且眼前的景色,实在是像极了云笙与我说过的他所在的地方的一些布置了。 我不由认为,我所看到的一切,或许,正是云笙的记忆。 目光落到门后,我犹豫了一瞬,然后便想要推门而入。 不过,就在我打算推门的时候,我的手臂却是径直穿了过去。 我不由自嘲一笑,原来,我还是个魂魄,也只是个魂魄罢了。 这种自嘲不过一瞬,然后我便借用魂魄之便,直接飘入了房间。 床上躺着一个很是眼熟的人,他似乎已经病入膏肓,脸上的生机已失,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他手中紧紧攥着一个瓷瓶,口中呢喃地唤着一个名字,我向前飘了两步,直接到了他的床前,却在听到他唤的名字时,心下镇痛不已。 他唤着那个名字,唤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而我,却是在他合上双眼的那一刻,离开了这间屋子。 我想,我终于记起他是谁了,那样熟悉的眼睛,只有那一个人能有,再加上他唤的名字,我似乎是明白了,究竟为何。 因为,他是云笙,是那个在九幽城陪了我三百年不愿说话的云笙,更是他自己曾经随口提过的四国之内的燕国摄政王,燕云笙。 而他至死不忘,一直都在唤着的名字,不是别的,正是,宛茵。 我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竟然是成了他生前伤害过的人。 我突然之间不想再待在这里,我不想想起那些记忆了,我想要回到九幽城,回到有云笙看着我的那些日子里。 便是魂飞魄散,也好。 至少,在那里,没有摄政王,没有百花谷谷主,只有云笙和宛茵。 可是我知道,我回不去了。 眼前的画面陡然一变,我又一次失去意识。这个时候,我还知道,我一定能醒过来,可是,我却不想醒了。 “聂音灏,你跟宛茵说了什么?” 聂音灏正站在奈何桥上等着自家妹妹一到,便与她共入轮回,却是没想到竟然等来了燕云笙那个家伙。 看着他急匆匆赶来的样子,聂音灏便是知道了,花宛茵定然是不见了,不然他不可能这个样子。 “我只是把你身上有她的记忆这件事情告诉她了而已,如今,她应该是在忘忧台吧。” 燕云笙看着聂音灏的眼神越来越可怖,不过聂音灏却并不介意,他在这里呆了这么久,其实很多事情都已经看淡了,若不是因为花宛茵曾经是落儿的朋友,他也是不会管他们之间的闲事的。 以花宛茵现在这个样子,想要投胎转世还不知需要多久。而燕云笙,则是因为担心投胎转世之后无法找到花宛茵,所以用自己为九幽城处理事务五百年,来换取一个可以与花宛茵一同转世的机会。 不过因为花宛茵魂魄特殊,她是根本不可能等到五百年说不定就会魂飞魄散,所以燕云笙在知道这一切之后便想着要让花宛茵先去转世,他自己再等一等,反正只要能跟她在一起,无论哪一世,他都是觉得可以接受。 可是没想到的是,当时她喝孟婆汤的时候出了点意外,让她魂魄受损,只能暂居九幽城养伤。 而这些记忆,则是全被燕云笙种入了他的脑中。 “燕云笙,你该不是不知道,她最多也就能在这里再待十年了吧?莫非,你真是打算等她魂飞魄散之后,也随着她灰飞烟灭不成?” 燕云笙默然不语,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想面对。 他不希望她想起来之后再把他拒于千里之外,更是不想再从她口中听到什么再不相欠,没有来生之类的话了。 所以他不想她想起来,可是如今看来,怕是再也阻止不了了。 “聂音灏,真是希望你能够如愿以偿啊。” 燕云笙咬牙切齿地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便消失不见。 而聂音灏嘴角却是泛起了一丝苦笑,如愿以偿? 谁能真正的如愿以偿呢? 云舒花落,何处笙歌(十) 花宛茵的一生终是走到了尽头,最后的最后,我看到的,是那个同样的“我”在战场上不管不顾挡到燕云笙面前的身影,是燕云笙后来拿着属于我的骨灰黯然离世的模样。 那一刻,所有的一切都全部消失,我的心间,突然也只剩下了些许酸涩。 燕云笙始终没有解释任何事情,离开那个世界的时候,我依旧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比如说,他害死的百花谷的人,他对我的伤害,对我承诺之后又毁诺的可恶,但是这些,却是已经不足以成为我心中的那个解不开的结了。 因为,我终究是爱着他的。 真正的心灰意冷,想要放下所有感情,无论是爱,还是恨,也不过是因为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而已。 可是最后,我却还是放不下,所以,我才去了战场,所以,我才帮他挡了那一箭。 ~ 其实,我们真的两不相欠了,可是他却是始终觉得,我临死之前,都是在恨他的。 但是他不知,我早就不恨了。 都说鬼门关前走一遭,便是可以看透许多事情,如今的我,怕就是如此吧。 当知道全部的事情之后,我才明白,我对于前世记忆的执念,其实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重,只是心中之事,若是不放下,便是永远也不可能转世了。 当初九天之上的令夷神君,最为擅长的,不是安排花的时令,而是“放下”二字。 而今,在知道了一切之后,我想,我终于是可以放下了。 心中那隐隐的不舍和不甘,就这样永远留在心底吧。 这忘忧台,竟是真的有本事让人忘忧,却着实出乎了我的意料。 “宛茵。” 离开忘忧台之后,那个熟悉的声音便在我耳边响起。 我缓缓转身,果然看到了那个我心中的人,也是我那一世中牵绊最深的人。 “云笙。”我低声唤道。 他定定的看了我一会儿,眼中的情绪不停翻滚,最后,还是全部归于平静。 “宛茵,你都知道了。” 他的话音落下的时候,脸上那隐藏面容的东西也已被他摘下。 我看了过去,心中那酸涩的感觉更甚。 他的容貌为变,我的也没有。只是,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终究是不能当做什么都未曾发生。总是有些痕迹,可以在脸上抹去,却无法在心中抹去的。 “我想起来了。” 他很是平静,如同以往跟我聊天的鬼差大哥一样,“所以,你现在,是要去投胎了吗?”。 我看了他一眼,总觉得有很多话想要跟他说,可是最后,却是并没有说出来。 只是微微点了下头,“引魂者应该要来了。在你那里的我的记忆,我也已经取了回来,云笙,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这话,我便不想再待下去,毕竟,我们曾经有过那么一段痴缠纠葛。 可以说,那样的一世,别人的原因并不是太多,更多的,却是我们自己的缘故。虽说很多事情看起来皆是一个解释便能解决的事情,可是我们两个偏生都不打算解释任何事情,也无一人主动。 后来落到那样临死之前都不明白对方真正想法的地步,也是情有可原。 若是我还是只是花宛茵的话,或许看到这些记忆我心里还会不平一阵,或许我依旧会觉得与燕云笙就这样老死不相往来,生生世世不再见面最好。 可是我不仅仅是花宛茵,我还是令夷神君。 是看过了各种各样命格的令夷神君,是曾经被蓝倾若她们荼毒过的人,这种完全是因为两个人之间的误会和不擅沟通造成的悲剧,还真是数不胜数。 所以,我现在的心境,并不像刚刚来到这里的样子了。 所谓的执念,只需要一个契机,便可放下,而这忘忧台,便是我的契机。 我知道应是有人在背后帮我,可是我却是猜不到那个人是谁。 只是不管是谁,既然我已经算是放下了,也便不需要再对燕云笙心有芥蒂。 至于那心中依旧还会存在的悸动,就这样随着忘川河流过吧。 燕云笙迟迟不肯说话,我也是不打算再说些什么,转身便要离开了。 引魂者要来了,可是我却一向不喜欢被那些人带着去投胎,莫不如我自己去,反正我也不是不知道忘川河和奈何桥在哪儿。 “我也要去投胎了。” 燕云笙这么很简单的一句话,竟是直接把我震在了原地。 我想问问他,为什么这么急着投胎,那十殿阎罗可能同意? 还有,即便我们一起投胎也不一定就是去同一个世界,即便去了同一个世界,也不一定能够相遇,他何必执着? 可是,话至嘴边,我终究是问不出口的。 因为,在听到他的话的同时,我的心中也冒上来了几丝窃喜。 这一世的遗憾太多,我是真的希望可以有一个机会可以弥补。 只是我也是知道,这世上,是不可能有这样的事情的。 那些几世情缘,说的轻巧,实际上却是很难的。 不说别人,就说聂音落和宋临照。他们当初可是用自己魂飞魄散为代价方才能够解开那所谓的命定姻缘,并与赌坊结下永世姻缘。 但是即便如此,他们也是基本上都在被天道捉弄着,就算每一世都会相遇、相知、相爱,可是最后却是不可能真正相守一世的。 那些天定的永世姻缘和几世姻缘,当真是少极了的。 只除非是上古诸神之间,应了天道的命定姻缘,方才有可能实现。 在凡人中,能够再续前缘的,真的少之又少。 我不过是一神君罢了,燕云笙也是凡人,虽然他身上也有着不知哪一世或者哪几世积累下来的功德,可是那也不足以支撑我们再遇。 很有可能,等我们转世之后,就算遇见也会是对面不相识的吧。 “我用了以前每一世所积累的功德,还有在这里三百年的顺应天道之举,离恨天落时所积攒的气运,宛茵,你觉得,这些还不够换我们一世的相遇吗?”。 我猛地转头看他,这一次,却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走到我身边,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把我抱入了他的怀里,用那个让我无比熟悉的声音说道,“宛茵,我知道我那一世做错了什么了,这一次,你愿不愿意再给我一个机会?” 我没有推开他,,也没有拒绝,可是要让我就这么答应,也并非是我所能做出来的事情,所以最后,我只是说了一句,“这机会并非我给的,端看我们来生能否再遇吧。” 燕云笙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然后便把我抱得更紧了一些,我知道,他这是明白了我的未尽之意。 若是不能再遇,便是无缘,你不记得我,我也不记得你,自去过自己的生活。 若是当真能够再遇,那么那时我们也早已不是花宛茵和燕云笙了,那么,以后再如何发展,便是一切随缘了。 我已经不再怪他,他亦懂得了如何去爱一个人,那么当一切回到原点的时候,或许,会有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宛茵,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他说完这句话,便放开了我。我没有再说话,只是任凭他牵着我的手,穿过九幽城,向着奈何桥走去。 看过了彼岸花海,见到了三生石,便是终于到了奈何。 彼岸花开开彼岸,奈何桥前可奈何? 我忘了这是谁在我耳边念叨的诗,不,这根本算不上是诗,只是某人的随性而作罢了。我以前经常不明白,她怎会有如此多的感慨,如今方知,奈何桥前,确实所有人都是无可奈何。 “宛茵,我一直在等你。” 待我和燕云笙来到奈何桥前的时候,我终于是又见到了那个印象里十分漂亮的孟婆。 “挽宓星主怎会在此?” 蓝倾若笑了一下,“我早已不是什么挽宓星主了,如今的我,只是司命罢了。” 我不知她为何会有如此沧桑的语气和眼神,可是却能隐约猜到几分,怕是,她也是去历了情劫吧。 只是,她本就是九天之上的五位神主之一,我们也曾不止一次地见过,虽然相熟,但是过了这么多年,我们都已不是原来的我们,怕是,有些话,已不好再说。 “宛茵,喝下这杯千年醉,然后,便去转世吧。那九天之上,以后莫要回来了。” “为何是千年醉?” 一般来说,投胎之人,喝的都是孟婆汤,怎会让人和这千年醉呢? 若是我真的喝了,以后怕是真的再也与那令夷神君无关了。 “天地浩劫就要展开了,如今的九天之上,已经不是原来的九天之上了。宛茵,能逃过去的人中,你和络姻是最为幸运的。” 她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可是我却隐有所感,她这样做,也是为了保全我吧。 没有再怀疑,我直接便把千年醉喝了下去。燕云笙也是丝毫不犹豫,看我喝了,他自然也是不会不喝。 然后,我便失去了意识,在那之前,我仿佛又回到了百花谷,那百花齐落,百花齐绽的场景之中,只是这次,我似乎不再是一个人了。 云舒花落,何处笙歌? 来生的命格簿上,已有你我姻缘记下,那么,何处,皆可笙歌。 浮华错 兴亡千古繁华梦,诗眼倦天涯。孔林乔木,吴宫蔓草,楚庙寒鸦。 数间茅舍,藏书万卷,投老村家。山中何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人月圆山中书事》张可久 洛灏揉了揉脑袋,从床上爬了起来,然后就被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小女孩给惊了一下。 “洛落,你怎么进来了?” 洛落看了他一眼,不过三岁的小女孩脸上尽是不耐,“你做噩梦了,把我给吵醒了。” 洛灏自然知道自家妹妹的未尽之意,敢情是过来找他算账的啊,他已经不太记得那梦里的内容了,不过却是隐约感觉得到,不是什么好梦,似乎,他在那个梦里失去了一切,还真是可怕呢。 不过当然,现在最重要的不是那个所谓的梦,而是他面前的这个小家伙。 “男孩子还因为噩梦哭了,你还真是挺弱的。” 洛灏本来想要跟她解释一下噩梦的原理,可是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洛落给截去了话头。 他刚想反驳,可是在看到枕头上那块湿了的地方,他也不由得相信自己真的哭了这件事。 只是相信归相信,却是不能在妹妹面前丢份的。 “不过是一个噩梦而已,我怎么可能哭呢?落落,你铁定是看错了。” 洛落看向他的目光更鄙视了,不过因为她现在才三岁,脸上的婴儿肥还没有退下,即便是天才,也还是个漂亮可爱的小姑娘,所以她做出什么样的表情,用什么样的眼神看洛灏,都不会让他觉得生气,反而会在心里不断刷屏“我妹妹怎么这么可爱”“我好想啃她一口啊”“萌死了,怎么这么萌啊”,诸如此类。 但是与洛灏对洛落的这种喜爱不同,洛落对洛灏那叫一个不耐烦极了,自从她两岁开始展现自己不同于常人的高智商之后,便不再让周围的人总是对她抱抱亲亲了,洛灏犹甚。 有的时候,他们的父母和爷爷还能稍微亲亲洛落,可是洛灏这个本应该是与他最亲的哥哥,却是连一次也不行了。 只要他做出任何想要抱抱亲亲洛落的动作,洛落便会直接哭出来。 自然不是真哭,只是扯着嗓子喊两声而已。可是就是这么两声,却是足够让他被爷爷和爸爸妈妈都教训一顿的了。 若是别的小男孩,很有可能就此开始厌了这么一个妹妹,可是洛灏却没有,无论洛落对他有多么不客气,无论洛落表现得有多不喜欢他,他都是喜欢这个妹妹的,总是想要时时刻刻跟在这个妹妹身边,一直保护她。 可是在有些情况下,他也的确是够挫败的了。比如说现在。 “不是眼泪,所以说,是你的口水了?” 洛落看向他的眼神更嫌弃了,无视了他想要解释的样子,径自转身走了出去,出去之前还说着,“妈妈让你出去吃饭,你快点。” 洛灏泄了气,无论他怎么对洛落好,她总是不待见他,基本上只要他出现在她身边,她就总是会不是很开心,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他今年也不过八岁,自是不会明白这一切都跟前世的一些事情有关的,只是觉得自己这么喜欢的妹妹不喜欢自己而有些难受。 洛灏的智商并不比洛落低多少,好几次被洛落打击得哑口无言,也不过是让着洛落罢了。 他其实十分早熟,不过八岁便自己承担起了洛家那传世的医学世家的称呼,早早便决定了自己的未来。 哪怕,他真的不喜欢学医。 但是只要想到如果是自己学医的话,那么洛落就能学自己喜欢的东西,他就觉得自己学医也是不错的了。 到底年纪尚小,他只是觉得只要他这么一直对洛落好的话,洛落总有一天也会喜欢他这个哥哥的,所以,不过是一会儿,他便是又有了活力。 只是洛灏没想到的是,就是在这一年,他被父母送到了国外洛家专门培养医学方面人才的机构,这一去,就是十年。 等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全世界有名的医学博士,也是整个医学界的天才,可是,他最喜欢的妹妹,却是也走上了这条学医的道路。 而且,他是回来了,可是洛落却是出了国,再之后,他们就跟天生没有缘分一样,总是彼此错过,出了新年,基本很少能够在家里见到彼此。 随着年纪的增大,他与洛落之间的感情自是越来越淡,有好几次两人在见到对方的时候,还要再三确认一番对方的身份才行。 不过这些当然是针对洛落来说,洛灏却并不是这样。 虽然面上不显,可是其实暗地里是个超级妹控的洛灏总是默默地关注着与洛落有关的全部消息,所以,在孟舒卿出现的那一刻,他便知道了。 那个时候,他正在参加一个国际的医学研讨会,本来洛落也是要来的,他还想好了要怎么在洛落面前好好展示一番的,可是她却是没来。 所以,整个过程,洛灏都低沉极了。 哪怕是他的研究成果受到了所有人的赞誉,他也依旧高兴不起来。 研讨会结束的时候,他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直接就订了机票回国。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冲动,明明洛落只是没来而已,他却是连身边的工作都放下了,只想回国去见她一面。 他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也不知道自己那心中隐隐的害怕又是什么,但是他知道,他必须要回去。 没有原因,只有洛落这两个字,便是足够了。 在飞机上的时候,洛灏随手拿了一本书来看,却是没想到,恰好是那本洛落极为喜欢的《元曲》。 他本是不怎么喜欢的,可是因为洛落一向很是喜欢这些唐诗宋词,元曲之类的东西,所以他身上也会经常备着一本。 只是他身上的书多的是,能够用这样的书来消遣的时候并不多,这次也不过是因为他急着离开,没有怎么收拾东西使得他的行李里面有关医学的东西极少,他也一向懒得再翻,便就这么看了起来。 然而在读到张可久的“兴旺千古繁华梦”的时候,他却是再也抵抗不住自己的睡意,就这么睡了过去。 睡着之前,他还在想,洛落究竟是怎么看进去这些东西的?还真是不科学。 只是他没想到,这么一场千古繁华梦,却恰恰入了他的梦中。 “苍生乱了浮华,谁与谁争这天下?” 洛灏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眼前的场景还真是吓了一跳,这古色古香的建筑,那个在台上说书的人,还有身边这些一看就像是古代人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非,他穿越了不成? 可是还未待他细细思考此事,他的全部注意力却是都被台上的人吸引了过去。 “今日我们所讲,便是那永安将军之事。” 话音一落,便是一片叫好声。 “永安将军。” 洛灏在心中把这个称呼反复念了几遍,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涌上来的滞涩感让他差点无法呼吸。 那样的心痛,就好似,他要失去洛落了一样。 那人醒木一拍,打断了下面的叫好声,也打断了洛灏的思绪。 “大家都知道,永安将军一生战功无数,最后更是在绝对的劣势之下保得了宋国的平安。可是大家不知道的是,永安将军可是有一个兄长,比她还要厉害几分。” 那说书人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然后便有下面的人叫嚷,“怎么可能?这世上怎么可能还有比永安将军厉害的人?” “就是,咱们不说别的,在领军打仗这一途上,永安将军那一代人怎么可能有胜得过她的呢?” “对呀,谁不知道永安将军出身聂家,聂家又在永和二十一年就亡了,就算永安将军的兄长当真比她厉害,也是不可能在那个时代出现的。” “对呀。” “没错。” 醒木又是一声,所有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那说书人见状,缓缓说出了一段大家耳熟能详的话语,“聂音灏,辅国公三子,天生将星,有大将之风,帝怜起英年早逝,追封荣安侯。” 他顿了一下,然后再继续说道,“这是宋书上对于聂家三子音灏的记载,所有人都知道,这位聂家三子英年早逝,虽有将才,却是当真未曾上过一次战场,所以最后这么一点名声便是彻底湮没在了永安将军之下。 可是,想必大家都不知道,这位聂家三子,才是真正的将星,也是永安将军,真正的敌人。” “什么,怎么可能?” “你乱说的吧,既然是兄妹了,又怎么可能是敌人?” “逝者已矣,何必如此诬陷于人?” 下面的人都因为他的这么一句话而更加吵闹了,基本上没人相信这个说书人所言,甚至有人已经站了起来想要与他理论一番,可是接下来,大家却是被这说书人的下一句话给惊倒了完全说不出话来的地步。 “这聂家三子,其实一直未死,却是后来夜国大将无殷。” 洛灏听到这话,也是惊了一下。 一场繁华梦,一场,此刻,刚刚开始。 浮华错(二) “这位先生,已经到了。” 洛灏从梦中醒来之后便听到了一个十分优雅的声音,他揉了一下惺忪的睡眼,终于是明白了自己是在何地。 “嗯,谢谢。” 还是在飞机上,不过现在,飞机已经落地了。 而他,还是洛灏,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医学天才,为了自家妹妹的感情生活而赶回国的洛灏,并不是其他的人。 至于梦中出现的让他十分熟悉的场景和那个说书人,也不过是黄粱一梦罢了。 虽然他依旧感觉还是在梦中,可是此刻却是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在外人面前,他还是那个不苟言笑的医学天才,洛家这一代的继承者。 哪怕是面对眼前这个看上去十分美丽优雅的空姐,也是一样。 洛灏目不斜视地从那个刚才叫他醒过来的空姐面前走过,除了那一声谢谢之外,完全没有再多说一句,弄得那个很是漂亮的女人很是挫败。 下了飞机之后,洛灏并没有给家里打电话,而是自己一个人打车就去了洛落所在的医院。 他这次回来的太突然,根本就没有告诉家里的人,而且他更希望的是,能够先见一下那个让他妹妹有了结婚念头的家伙。 所以可以说,除了他在国外的助手,根本就没人知道他回来了,所有人都以为他参加完研讨会之后就回去工作了,毕竟,他可是有名的工作狂。 坐在出租车上,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刚开始司机还想与他搭话,可是后来因为他身上的气势太强,弄得人家根本就不敢跟他说话了,洛灏也是落了一个清静。 其实,无论是聂音灏,还是洛灏,都是一个喜欢清静的人,虽说两人看上去就是那种妖孽至极风流倜傥之人,可是实际上他们最是讨厌的,便是风流二字。 聂音灏和洛灏都是为了自己家族而选择自己要走的路,即便是天生将星,即便是医学天才,可是实际上他们都是根本不喜欢自己走的这条路。 但是这样却并没有让他们觉得有什么束缚,因为若是没有这所谓的责任的话,他是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莫不如有了这么一件一辈子要做的事情,反倒更好。 无论是聂音灏还是洛灏,都是天之骄子,聂音灏比洛灏幸运的一点是他至少有过几段与聂音落很是和谐的时光,而洛灏比聂音灏好的,却是他可以这辈子都光明正大的成为洛落的哥哥,虽然洛落可能一直都不喜欢他,但是至少他们不会走到前世的地步。 当然,这是在洛落并不知道前世发生的事情的情况下。 而现在,在洛落遇到孟舒卿之后,却是什么都改变了。 洛灏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妹妹现在对他的心情是多么复杂,他也不知道,他梦里的东西,并非是梦,而是一段浮华错乱的因缘。 路上的行人纷纷而过,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有自己所前行的方向,可是,若是这条路错了,又该如何? 洛灏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聂音灏却是根本想不到答案。 洛灏闭上了双眼,慢慢地沉入了自己的冥想之中。 那是一个他不知道的世界,那是一段他从未知晓的历史,那是一个他忘不掉的梦境,而他,却似乎并不是过客。 时间和空间在这一刻渐渐回转,终于定格在了那个属于聂音灏的时代。 “恨悠悠,几时休,韶华不为少年留。” 三百年前的天域大陆,聂音灏并不知道自己以后还有可能与聂音落再见,也不知道他这一生究竟辜负了谁的时候,他却是失去了所有的机会。 十年匆匆而过,聂音落放弃了寻找那能让宋临照醒来的东西,自己也进入了水晶棺,永远地陷入沉睡。 而聂音灏,也是在知道这一消息之后,第一次违反了他和聂音落的约定,来到了沧獠山。 他运气一向不好,并没有遇到沧潦兽,转了好几圈也没有找到那水晶棺所在的山洞。 聂恒告诉他,只要聂音落不想让人找到她,那么即便是聂恒,也是不可能再见她一面的。 聂音灏说不清楚自己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是何滋味,只是他却是没有再纠缠下去,默默地离开了。 他与聂音落已经十年未见,有关永安将军的事迹依旧在四国之间流传,只是,这天下,却已不是他们的天下了。 现在的四国,当真是应了那句“天下无梁”,不仅是世上再无一个东梁之人,更是让四国都失去了自己的国之栋梁。 燕国内乱日复一日地严重,宋国新帝平庸无能,十年依旧未能让宋国恢复声息,夜国更是已经分裂成了两半,虽然还是都以“夜”为国号,可是却是分了方向。而楚国,却是一直都是那个样子,不好不坏,想要发展很难,但至少不会使得国家灭亡。 四国算是不变,但是却已不是他们的那个四国了。 国力日益衰退不说,有些国家更是都有些比不上那些新进发展起来的江湖势力了。 只是这些,聂音灏早已不想再管。 他在离开了沧獠山之后,看着这满目疮痍的江山,心中不是没有波澜的,可是那点波澜,却是再也激不起他想要做什么的了。 因为,他已经老了。 不止是满头白发,他的心,也是已经沧桑的不成样子了。 他也不过三十多岁罢了,可是他却是觉得,他的这种心态,怕是连那些卧病在床的老人都比不过吧。 但是,这样也好,至少他可以早点离开这个世界,早点,去找到那些他辜负过的人。 他答应过那个小丫头要好好地活下去,所以他一直活着,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寻死的行为,可是这样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当真是不如死了。 他想,他已经没有资格再用聂音灏这个名字了,他,早已不是聂音灏。 而她,更是再也不可能成为他的小丫头了。 只是终究,他还是舍不得,舍不得那段在聂家的时光,舍不得她只对他一人那般依恋的时候。 然而,那些场景,永远只能出现在梦中了。 在聂恒建立韶家之后,在他把一切都教给了他之后,在他聂恒慢慢把自己的势力渗透到整片大陆之后,他终于可以离开,离开他一直待着的昭梺山,去正面看看这个已经不属于他的世界了。 他先去了碧落宫。 现在的碧落宫宫主是那个宋临照一年之差救下的名为秋长风的孩子,据说他的父亲曾经对宋临照的师傅有恩,所以他为了替他师傅报恩便收养了那个孩子。 却是没想到,这个孩子竟是成为了他离开碧落宫之后,最能放下心的人。 然而,宋临照和聂音落都没想到的是,这个秋长风竟是比当年的宋临照还要厉害几分。 不过短短十年,他就让碧落宫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江湖上第一大派,更是明确表现出自己支持韶家的立场,帮助聂恒做了不知多少事情。 他知道,当韶家一步步到达这片大陆的顶端的时候,碧落宫也是一定会到达另一个高度。 可是,这一切,终究与他无关。而他来碧落宫,不过是为了见一个人而已。 “楚渊泽。” 看着面前这个只能躺在床上,想死却不能死的人,聂音灏心中不知为何涌上了一股同命相连之感。 他们,其实早就已经在这世界毫无牵挂了,只是却是不能离开,果然,落儿说的没错,世界最痛苦的事情从来都不是死,而是生不如死。 “你是,无殷?” 聂音灏又一次听到了这个名字,心中不知泛起了怎样的波澜。 他是那么地讨厌这个名字,但是他却是也失去了说出自己是聂音灏的资格。 “你来作甚?” 聂音灏看了他一眼,有些不太相信面前这个形容憔悴的人是当年意气风发,四国之内闻名的楚国武王殿下。 他脸上尽是青黛之色,似乎日日被噩梦所扰。四肢蜷缩在床上,可以看出他的手筋脚筋都已经被挑断了。在他进来的时候,他根本感觉不到他身边气息的波动,这也说明他已经失去了武功。 而且虽然他似乎被照顾的很好,连身上的衣服还是崭新的,但是他的精神头却是十分不好,似乎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就可以随时死去。 聂音灏没有回答他刚才的问题,只是说了一句话,“你,一路走好吧。” 楚渊泽猛地抬头看他,他却是已经离开了。 只是那句话的未竟之意,楚渊泽却是听懂了,然后,他便露出了这么多年以来的唯一一个笑容。 要,死了吗? 还真是好呢。 他并不怀疑聂音灏会骗他,因为他根本没有骗他的必要。 阿苑,我终于可以去找你了,可是,你还会想要再遇见我吗? 直到秋长风派人拿着那份聂音落特意为他准备的药送他上路的时候,他依旧还在想着这个问题,可是,却是终究没有人可以回答他了。 而聂音灏,则是在亲眼看到楚渊泽离开这世上之后,又去了下一个地方。 浮生错(三) 聂音灏还记得,当初在他还记得自己是聂音灏的时候,那个温柔地照料他的女子,那个他把落儿留给他的红豆珠串送了出去的女子。 那是他这辈子第一个喜欢的女子,只是最终,他们还是有缘无分。 她是医谷这一代的出世之人,本可以平平安安过此一生,却是因为她欠他的一段因果,便用了自己的生命作祭,换回了一个他可以清醒的机会。 落儿曾经跟他说过,若是有一天当真喜欢了一个女子,那么就要好好待她,像父亲那样,一生只爱一人,永远都不要让她伤心。 而那红豆珠串,便是在他必须要离开她的时候送给她的,不仅表明相思之意,也要让人家女子明白他的承诺的要娶她的决心。 他那般做了,她也收了,他以为,他只要逃过赵苻他们的眼线,只要能够离开那里,等他再回来之时,必会娶她为妻。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等他终于想起她来的时候,她却是已经不在了。 而他,却是连她的墓在那里都不知道。 他只能每年来到这里,默默地在心中怀念一番那样的日子,算是对她全部的祭奠。 这里是岷阳,是天域大陆燕国的都城岷阳,也是瀚墨阁的所在地,更是他第一次遇到她,然后又离开她的地方。 聂音灏抬头看了一眼瀚墨阁的招牌,慢慢踱步走了进去。 说书人的声音响起,“这聂家三子,其实一直未死,却是后来夜国大将无殷。” 聂音灏顿了一下,最终还是走了进去,想要听听那说书人究竟说了什么。 三百年后的二十一世纪,不,准确的说,是另一个世界的二十一世纪,洛灏终于到了他想要去的地方。 这是一家全国有名的私立医院,基本上国内最高明的医生都在这里就职,作为一个医学界的天才,他也在这里挂了一个名号,尽管他很少回来,可是这家医院却是并没有把他除名,反而是给了他很高的待遇。 毕竟,有洛灏这么一个世界闻名的医学天才,哪怕他只能在一年里最多做那么几次手术,也是够给他们医院长脸的了。 况且,要不是洛家的小女儿洛落在这儿,她的这个天才哥哥也不可能在他们医院当一个挂名的专家。 不过话说回来,洛落也是一个医学界难得一见的鬼才,在比洛灏还要年轻的情况下,却是基本上站到了一个与他差不多的地位上,这样的人才,愿意在他们医院担任全职医生,他们也是做梦都会笑醒。 只是这家医院的人是怎么考量的,洛灏可是从来不管。 要知道,洛家也算是一个大家了,以医术起家,后来在发展起来之后,更是有人做了生意,不过几十年就发展到了一个商界大家的地位。 只是,洛家的主枝,还是专攻医术的。管理家族企业的,基本上都是旁支或者他们绝对信任之人。 这一代,洛家除了洛灏和洛落,还有两个孩子,皆是比他们大几岁的堂哥,与他们两个关系都很好。他们两个是实在在医术方面没有什么兴趣,所以一个参了军,一个从了商,倒是让洛家更胜一筹了。 洛家家长都是十分开明的人,并没有要求那两个名为洛洵和洛洌的孩子硬是去做他们不喜欢的事情,特别是在洛灏出生之后表现出他的妖孽之处之后,他们自是对洛洌和洛洵放任自流了。 有洛灏一个人继承家业就够了,洛灏也没有什么不满,就这么按部就班地走了下来。 因此洛落作为一家中唯一的一个女孩,在甫一出生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心里暗暗决定要好好宠爱他们家的小公主,让她无忧无虑的长大,无论她以后要做什么他们都会支持她。 只是他们没想到的是,洛落居然选择了学医。 学医,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是包含了无数的苦楚。 只有真正学医并在这一行业做出点成绩的人才会知道,学医究竟有多苦,洛灏是个天才,尚且十分辛苦,更别说洛落了。 可是洛落却是对这些全然不在乎,铁了心地要学医,后来家人实在是劝无可劝,特别是在知道了洛落那不输于洛灏的天赋和智商之后,还是同意了。 洛家人答应的过程很是不爽快,但是之后他们对洛落的培训,却是丝毫没有放水,再加上洛落那不知从哪里来的动力,让她竟是成为了比洛灏还要更加优秀的医生。 不过洛落的年纪到底是有点小,那些医学界的泰斗哪个不是白发苍苍的?所以起初的时候,洛落的很多研究成果都是没有人肯相信,她还不愿意暴露自己洛家人的身份,只能像普通人一样通过考试进入了这家全国闻名的医院,并得到了资助。 后来,当洛落的研究成果得到证实,而她的真实身份也暴露之后,她这才被冠上了“医学鬼才”的称号,与洛灏的天才还真是颇有几分相得益彰的意味。 在那之后,洛灏却仿佛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竟是又用功了几分,短短几年,研究出的成果竟是比某些人一辈子研究出来的东西还多。 而洛落却是在向世人证明了自己的实力之后,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 她很少再研究什么,把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了治疗病人身上,也是因此,她在国际上的名声并没有洛灏那么响亮。 其实,她和洛灏,当真是又与上一世一般,不相上下。 只是这次,再也没有了你死我活的机会,也没有了再也回不去的惆怅。 洛灏想了一路以前的事,还有在梦中看到的景象,不知不觉就到了洛落的办公室门前。 这个时候,他却是踌躇了。 明明只是一扇门,只要他想,他就可以推开它,进到里面,见到他最想见的妹妹,可是就是这样一扇门,他却是怎么都推不开,连脚下的步子,也再也迈不出一步。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门内的声音响起,而他,便是就这样进行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偷听。 “所以说,洛灏就是聂音灏是吗?”。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洛灏从来都没有听过却莫名有些熟悉的声音,若是以往,此刻他必然会冲到洛落的办公室里,把那个对自家妹妹意图不轨的家伙揪出来抽一顿,可是很明显,他能够被妹妹带进办公室里,便是说明了他已经被妹妹放在了心上。 若是他贸贸然闯进去,怕是只能再落得让妹妹厌恶的下场吧。 她本就不怎么待见他,若是他真的那么做了,她怕是更不想看见他了。 而且,那个聂音灏又是谁?他们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这个只在他梦里出现过的名字? 因为这样的种种顾虑和疑问,洛灏最后还是没有闯进去,而是就那样站在门外继续听了下去。 这次,是洛落的声音。 “应该就是他了。平心而论,这些年,他真的对我很好,而且无论他在外人面前有多冷,可是我还是可以看出他还是有一点聂音灏的影子的。” “落落,你,是何时想起来的?” 洛落笑了一声,“子卿,你觉得我是何时?” “我们见面的那天。” 孟舒卿说的十分肯定,洛落也是点了点头,“你也是那时候吧。” 两人相视一笑,眼中尽是失而复得的情意。 而洛灏却是在门外听得满头雾水,他再聪明,也是不可能想到转世这件事情上来的,毕竟都是现代人,洛灏从一开始就不信鬼神之说,更别提转世了。 等了一会儿,孟舒卿才再次开口,“你和聂音灏,不,是洛灏,以后打算如何?这辈子又是兄妹,莫非你还是打算与他老死不相往来,生生世世永不相见不成?” 洛落听了他的话,叹了一口气,而门外的洛灏却是被这话中庞大的信息量给震惊了,一时之间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等着洛落的回答。 “我不知道。都这么多年了,我们也已经转世了,还能再遇见你,对于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而他,虽然当初我的确是决绝地说了那么一句话,可既然再见,而且依旧是兄妹,我是怎么也不可能像前世那样的。 说实话,我也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想来之前的那些事情,其实当真怪不得他,我和他都有错,当然也有天道的缘故,可是哪怕我一直都明白这个道理,却是没有办法不对他生怒的。 如今,他已不记得往事,我亦不是曾经的聂音落。再纠结于那些,似乎也是没有了任何意义。只是,想要让我像聂音落一般与他相处,却是不能了。” 洛灏本不想相信他们说的这些话,可是心中却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他们说的都是真的,还有那个梦,也是真的,那些,都是他的前世,是他遗忘了之后以梦的形式提醒他的前世。 门内,洛落和孟舒卿又说起了其他的事情,门外,洛灏再也听不下去,一个人踉跄地跑出了医院。 三百年前的故事有了结局,可是却没人知道这样一个不为人所喜的开始,又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