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为君顾》 瑶池设宴百花遭劫 西方昆仑,九重天外,相思树下。一曲《莲花落》惆怅万分,望不断天涯相守候,唱不完愁肠百结泪难收。错过了五万年一次的天劫,瑾花仙子便再也没有心情,去参加瑶池宴会了。只因天劫时,瑾花仙子下得凡间,与一男子私下结合。错过了这飞升上神的绝佳机会。 索性后来也没有被西王母发觉,而是一如往常的在瑶池置办蟠桃盛会。瑾花仙子不敢耽误时辰,自然是提前到来了一步。看着眼前声乐歌舞的瑶池,她一时触景生情,想起凡间的夫君,自然起了相思之苦。 这曲《莲花落》,是自己填词,夫君亲自谱了曲子的。每每吹起《莲花落》,她便会想起与夫君在一起的那段时光。正当她长吁短叹之时,绿萝仙子瑶瑶走了过来,笑着对她说道:“你怎么在这儿,我可是找了你半日。百花仙子要你过去一趟,说是有事找你。” 当下她的心里便“咯噔”一声,好像是百花仙子已经知道了自己私下凡间。便问道:“你可知是什么事儿么?”“我哪里会知道?”绿萝仙子笑着道,“快去吧,若是晚了,耽误了蟠桃盛会,也是要受罚的。”说着自己先去了。瑾花仙子不敢延误,也驾起五彩祥云,往薄命岩而去。 话说百花仙子住在蓬莱仙山上的薄命岩上,这薄命岩旁有一个红颜洞。百花仙子就住在这里,她掌管着天下百花,和方丈仙上的百草仙子,瀛洲仙山的百谷仙子,是西王母瑶池座下的三大女仙。已经历过四次天劫,再需历一次天劫,就可飞升上神,永享极乐世界了。 可是这次瑾花仙子私下凡间,着实惹恼了百花仙子。她本欲靠着这一次蟠桃盛会,提高修为,只差一次天劫,就可成为上神。可谁想到,瑾花仙子会忽然犯了天条,这罪责可是要算在她百花仙子的头上,所以百花仙子要亲自问问事情的缘由,再做定夺。 当瑾花仙子赶往红颜洞中时,却看到百花仙子正坐在瑶树下,摇着扇子,同桃花仙子攀谈什么。瑾花仙子走过去,微微施了一礼,说道:“小萝说,仙子唤小仙来,却不知有何事?” 百花仙子见瑾花仙子来了,就对桃花仙子说道:“你先回去吧,等什么时候得了闲儿,我再去找你。”桃花仙子听了,遂微微点头道:“既然如此,小仙就此告退。”说着,正眼也不看瑾花仙子,便拂袖而去。 沉默了许久,百花仙子才说道:“你当真私下凡间了么?可是要说实话的。”瑾花仙子咬着嘴唇,不知道该不该说出事情的真相。百花仙子恼了:“你可知道么?我就只差一次天劫,便可飞升上仙!” “如今你可倒好,私下凡间不说,还犯了天条!”百花仙子越说越激动,“如果这事儿被王母娘娘知道了,你还有活命的机会么?更别提我飞升上仙了!你真是没事儿找事儿!” 一席话,说得瑾花仙子泪眼涟涟。这时有豆蔻仙子前来通报,说是瑶池盛宴快要开始了,要百花仙子和瑾花仙子快快过去。百花仙子瞪了瑾花仙子一眼,说道:“如今这事儿就算过去了,等过了今日再与你说!”说着自己径自走了,豆蔻仙子见瑾花仙子眼含热泪,心里也明白了几分。 每年一次的蟠桃盛宴,在西王母的瑶池畔边举行。彼时各路神仙都已聚齐,来为西王母贺寿。瑶枝和鸾枝两姐妹,则在一旁负责接收各样礼品。并一一登记造册,存入府库。 端坐在桌案上,瑾花仙子心里忐忑不安,她总是怕自己私下凡间之事,会被西王母知晓。随着舞乐声起,瑾花仙子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也许西王母根本就不知道,也好,自己也就免受皮肉之苦。 绿玉斗中,琼浆玉液。更有凤乳澧酪,瑶果仙桃,都是增长修为的极品佳酿。瑾花仙子最是期待这一刻,尽管一只瑶果或是蟠桃,只能增加千年的修为。却已经够了,有的小仙连这样的盛宴,也无法参与呢。 正当大家把盏言欢之时,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站了出来。他笑着举杯庆贺,说道:“自古以来百花盛开,天下争奇。如今百花仙子在场,娘娘何不令其盛开白花,好为宴席助兴?” 西王母听了,笑道:“北斗真君真真是好主意!”说着便要百花仙子,责令百花盛开。可是百花仙子却微微施礼,对西王母和北斗真君说道:“天下自由运行法度,百花亦有时令节数,怎可违逆时令,让百花盛开?” 不想这一句倒是惹恼了北斗真君,瑾花仙子知道,这个北斗真君,俗名又唤作“夜辰”,是北方天空的真君之首。素来不把他人放在眼里,而且做事别有用心。惹来其他四位真君的不满,就连西王母身边的婢女,也不大喜欢他。 倒是采薇仙子,对这个北斗真君,还是一片痴心。她姐姐蔷薇仙子曾劝过她,说莫要白费了功夫,耽误了修行。采薇仙子却不管不顾,总是私下里同北斗真君频频约会。惹来不少闲言,而百花仙子亦是无奈。 如今他又挑唆自己,说什么百花盛开。岂不是胡闹么?百花仙子对他更是厌恶一层,只有一旁的采薇仙子说道:“北斗真君的主意不错,仙子何不听他的?让我们也乐一乐。” 本来瑾花仙子的事儿,就令百花仙子头疼了。如今又一个采薇仙子,百花仙子更是恼怒:“小仙从来都是按照时令节数,从未违逆过,如今亦不敢遵从真君之令。”这话也惹恼了北斗真君,他轻蔑的说道:“你敢违逆西王母的懿旨?” 这会子西王母还未发出懿旨,北斗真君便要求这份懿旨,可巧西王母也来了兴致:“本宫也想着看看四时之花,同处一室。你何不试一试?”无奈,百花仙子说什么,也不肯施法。 “娘娘,”北斗真君说道,“百花仙子胆敢违逆懿旨,您看……”“那就责令……”西王母正要说什么,却见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走了过来。西王母忙住了口,笑着起身说道:“原是神君驾临,怎不令人通报?小仙也有准备。” 原来白衣神君是南极星翁的徒弟,西王母自然对他十分敬意。神君摆摆手,说道:“此番前来,只为恭祝王母娘娘福寿万年。不料发生这样的意外,真真是仙界之耻辱……” 不想这话亦是惹了北斗真君,他还要再说什么。只见神君已经走远了,西王母甚为恼怒,本来瑶池盛会能够请到神君,已经是荣幸了。竟然又被北斗真君气走了,西王母更加恼火。 她要北斗真君前去向神君道歉,还说道:“必须请了他来,不然以后的蟠桃盛会,真君也不用来了!”不过小小的口角之争,至于如此?北斗真君不敢违逆王母懿旨,便要前去追回神君。 却不料婢女瑶枝急急的走过来,跪在地上说道:“娘娘,凡界女皇武则天要咱们百花盛开呢!”“什么?”西王母听了,瞪大了眼睛,“她是人间女主,怎么可以责令百花盛开?” 瑶枝说道:“她原是太宗时期的宫女,后来又做了高宗的皇后。夺了权利后,自己就尊称皇帝陛下了。如今她吃醉了酒,就要百花盛开……”这怎么可以?何况现在还是冬日,只有梅花和水仙,那些花儿怎么开放? 不料北斗真君听后,笑道:“这可是凡界皇帝的旨意,百花仙子你要听谁的?”一边是无法违逆的花序,另一边是无奈的人间圣旨。百花仙子左右为难:“娘娘,这事儿要如何办?还需娘娘做主……” “既是人间女皇,旨意亦不可违背,”西王母当即说道,“不然惹了她,她必要上告神尊的。你立即带领百花速速下凡,令百花盛开。随后再赶回来,一天即可,切记切记!” 可是北斗真君却拦住了百花仙子,对西王母说了槿花仙子下凡事情。“依小仙看,她们如今下了凡也是违逆花序。倒不如趁此下凡,历经情劫。再返天庭如何?”北斗真君说完,看到了百花仙子的气得发红的脸。 于是因为一次圣旨,一番口角之争,百花仙子之得下了凡界。带领一干**冤孽,下得凡去。惹出了这以后许多的故事。 第一回苦沁雪远嫁太府卿悲木槿遥忆岁月稠 雨落霜冷弦凝绝,黄莺出谷啼断肠。幽花深涧溪水流,珠碎荼蘼落海棠。皓月千里,静影沉璧;暗香浮动,半层落霞,觅锁闲云,风移帷幕;绮罗涟漪,软帘垂隙。莫怜月色空尚好,道不尽、点滴忧愁,何时驻足鸿雁?尺素书笺,有时梦醒泪痕。 移过书案,剪亮灯芯,铺好宣纸,纤纤素手握着梨花笔,却悬在半空,任那墨汁从笔头滑落。墨,在浓的化不开的纸上好似一只木船泛舟西湖,微微地,荡起层层涟漪。 木槿默默地立于一旁,细细地研着墨。窗外,风儿也屏住了呼吸,偷偷地享受着夜的静谧和安详。片刻之余,月色又柔了几分,转过木格窗的刹那,又有一滴墨,缓缓降下。泼在素净的月面上,软软地渗透在白绵的宣纸里,打在昏暗的油灯下,淡去了思念的痕迹。 这一夜,沁雪无眠,一朵浮萍,有什么资格选择爱与被爱的权利。也许,这便是自己的命吧。无母的日子并不好过,就连自己的婚期都还不知,却要在后日嫁做人妇了,想写点什么,禁不住趴在桌上大哭。 木槿搂着沁雪削瘦的肩,低声说道:“姑娘别哭,好歹我也要陪嫁过去的不是?我会陪着姑娘的……”“我只是气不过,为何我的命这么苦?瑾儿你告诉我!”沁雪的声音让木槿的心头微微一颤。 轻移莲步步香阶,虫儿声声鸣、不停歇。小窗有荷塘,减尽了半片芬芳,空剩一抹暗香。杂花隐树,雾霭纷纭,淡露湿玉颜。翌日清晨,沁雪醒的很早,她坐在窗前,怔怔的发呆。 沁雪记得,七岁那年,刚刚学会弹筝,由于天资聪颖,在弹筝的日子里,明朗的天空上总会抛洒出一缕又一缕的云霞。疏疏落落。风儿一吹,那些云霞似乎不愿离去。点缀着星星点点的花纹,甚是好看。 从小她就听父亲说,那天上的云霞是手巧的织女织的锦缎。每当父亲说这些话的时候,总是沉默不语,一个人静静的立在原地。四周的一切变得不可捉模,仿佛云霞是父亲唯一的寄托与慰藉。 流云缱惓,碎心泣颜。不断伤情处,鸿雁寄尺素。 “死丫头!不好好在屋里练琴,在这儿发什么呆?”王姨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死命往屋里拽。她挣月兑开王姨,大声喊道:“有你这样做母亲的吗?”。“什么时候学会了跟我顶嘴?”说着,踮起门后的一根门栓,不由分说的往沁雪身上乱打。可怜沁雪虽有反抗的心,却也无力。 每当想起这件事来,沁雪的眼眶都会泛红。“姑娘,怎么又哭了?”木槿端忙将莲子粥放在桌上,忙忙的安慰起来。“是不是又想起以前的事了?”沁雪微微点了点头。木槿怕沁雪再这么伤感下去,便开玩笑地说道:“姑娘若还这么哭下去,等明儿见了新姑爷……”说着还在沁雪哭得红肿的眼睛上比划着。 “人家正发愁呢,你倒好。反不安慰我,先嘲笑起我来!”沁雪说着不禁又是抹着泪珠。木槿知道惹恼了沁雪,又慌着向她道歉,道:“好姑娘,瑾儿错了,还不成么?我可是大老远的从陆府跑来,好不容易的打探了消息……” 沁雪破涕为笑,推了木槿一把,道:“别耍小性子了!快点告诉我,那个陆府的三少爷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木槿沉默了一会,这才吐出一句话:“总之姑娘要小心……” 晨阳微弱,淡扫红尘;照不见浓雾纷纷,润若烟霞。 当王姨将一盆水泼在自己花轿后面的刹那,沁雪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她手里捧着一只鲜红的大苹果,想到日后还不知会怎样,眼泪便禁不住地滑过脸颊。不过还好,有木槿陪着,也算是一种安慰吧。 沁雪的夫家是杭城富商陆晗熙之子,不过后来因为病疾而终,便由二夫人刘氏操持陆家产业。而沁雪所嫁之人正是陆晗熙的三公子陆文远,他是陆晗熙的原配秦氏所生,在朝廷做着太府寺(掌管金钱谷物)一职,一年也难得回家几次。至于母亲为何不选择与自家门当户对的苏家,同时也是自己的姨母家结亲,偏要选择杭城太守姚家之女,他确实不知其因。 当花轿抬到陆府的门前,众人簇拥着文远去踢轿门,然后又将新娘背至礼堂,文远这才看到人群中玉簪娇小的身影,以及满脸不悦的神情,像是要哭了出来似的,此刻他好想上前拉住玉簪的手,永远地离开这里,寻一处属于自己的天堂,现实却确实如此残酷,残酷到无法与心爱之人白首偕老。文远只是无奈的一笑,极不情愿地完成了一连串繁琐的礼节。 烛影重重,摇落了几处离别。孤枕难眠,旧梦梦断都已成空。 这样漫长的夜,沁雪第一次感到孤独。就算王姨打骂自己,那也是自己的家啊!如今,却再也寻不到昔日的温暖了。沉重的礼服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甚至于心,都是痛的。究竟怎样,面对自己的夫君? 渐渐地,沁雪的意识模糊了,那些柔和的光圈里到处都是天空中的锦缎,丝丝缕缕,薄薄的,软软的,仿佛是自己常常见到过的云霞,桃花色的,很是好看。许是累了的缘故,沁雪只觉着自己快要睡着了…… 当木槿陪着沁雪走进厅堂时,那刘氏已然端坐在椅子上,接受沁雪的茶水,“以后文远在家的日子不是很多,你在府里要尽一个做媳妇的责任。”刘氏将茶放下,继续说道:“还有就是,后院的祠堂是任何人都不能进去的……” 说罢正要起身,却又想起什么来:“西府的海棠花开了,一会儿你和文远一起过去看吧……”沁雪只是默默的在一旁的听着。而木槿却觉着这声音好熟悉,似乎在哪里听到过。她不禁微微抬起头,登时愣住了。 “瑾儿,我们走了。”沁雪唤着她的名字时,她才回过神来,忙忙的跟在沁雪的身后。不然,是不会跟着沁雪走的。回到屋里,木槿脑海里一直回忆着刘氏的模样,似乎在哪里见过。 “瑾儿姐姐,夫人派奴婢来接少爷和少女乃女乃去府里赏花。”说话的是一个挽着松松发辫的丫鬟,头上扎着一串珠花,穿着湖绿色的纱衣,木槿很是疑惑:“你是……”那丫鬟甜甜的一笑,道:“奴婢唤作春柔,是西府的丫鬟。”木槿听后也是一笑,打趣儿道:“我还以为是哪家的姑娘呢!没想到这府里还有这么标致的人儿,连名字都这么好……”春柔的小脸微微泛起了红晕,像是一束含苞待放的莲花。 从后院到西府,约莫半个时辰的路程。木槿便同春柔聊了起来:“西府是什么地方?”“那也是咱们陆家的。陆家家大业大,分着东西二府来着。西府是姨母苏家,掌管着杭城的米粮药材,咱们东府则管着银号账房,两府也常来往的。”听着春柔简单的介绍着陆家,木槿的脑海中却浮起了刘氏的容貌,又生出许多疑问,遂装作吃惊的样子说道:“夫人是哪家的贵族小姐?竟然懂得经商之道!”春柔迟疑了一下,说:“好像是金陵刘判书家的独女……” 金陵刘判书家,莫非真的是她吗?!木槿的心漏跳了几拍,皱着眉头,默默地想着七年前的那场大火,“难道她还活着?”那不堪的回忆涌上心头,令她为之一颤。 鲛凌纱帕,红烛丹翠。皓月浮空,影落西宫。樱唇噙香艳,榴齿生含香;冰肌玉骨,雪肤滑钗;酥手香凝,浅酌一杯小酒;软玉侬语,巧笑倩兮顾盼。 轻拈一枝海棠,伴君旁;如此俏丽佳人,令他心醉不已。他挥笔写下了一首小令:“郏蝶微雨红妆,醉念佳人。玉莲轻踏凝菀阁,此夜销魂在鸳枕。”如此绮丽浓艳的词作,也只有他才能作出。 她的一曲清歌丽舞,配以他的才华造诣为曲,很快传到了皇后娘娘的耳朵里。作为六宫之主,她是绝对容不下这样的女子在宫里的。恰逢她又有了身孕,作为一国之主的他,对她呵护备至。但是对于同样怀有身孕的皇后却不是这样。 七月初七那一夜,月色朦胧。木槿清楚地记得,她,也就是丽妃,生了一位小公主。丽妃体弱,不久便归天了,临终前对木槿说一定要照顾好小公主,木槿含泪答应了。 自从丽妃过逝,天子无心朝政,让太宗皇帝趁机造了反,天子也便在宫中引火**了。慌乱中,小公主竟然不见了踪影!仅有十岁的木槿只好一人逃出了皇宫。幸而在杭城遇见沁雪,将其收在身边,谁想一晃七年过去了,在陆家会遇见昔日的皇后娘娘!如今的陆夫人,木槿本以为那场大火会烧掉一切的。 七年,不长的时间,那时的皇后才只有二十岁,如今算来,不会是巧合。再说杭城陆家所经营的产业那么大,又那么繁杂,陆老爷子怎么放心把这些交给一个女子?想起春柔吞吞吐吐的样子,木槿猜想这里面一定有蹊跷。她正要再从春柔口中问出点什么,那春柔低声说道:“在这府里,知道的越少越好。”她的这句话更加坚定了木槿的猜想。 西府与东府不同。处处彰显着朴素典雅的气息,不似东府的华贵奢靡。 刚一落轿,便有众人簇拥着姨母上来,姨母见了刘氏,媚笑着道:“我说今儿怎么日头打西边出来了?原是姐姐……”刘氏则淡淡的回道:“先前不是让丫头给你说了么?”姨母忙变了腔调:“瞧我这记性!真是该打!”遂又呵斥两旁的丫鬟仆人:“没瞧见夫人和少爷少女乃女乃来了吗?还杵在这儿作甚?”唬得春柔忙搀扶着刘氏进府,其他人等尾随其后。 “以为自己还是宫里的皇后?哼!若不是看在太祖皇帝的面子上,老爷才不会收留你呢!”姨母气的无处发泄,便暗自唾骂了几句,不巧被木槿听到了后面的一句,还有“太祖皇帝”二字,她很是疑惑,又不便询问,只好随着沁雪进了园子。 园子很大,沁雪跟着众丫鬟绕过长廊上的紫檀插屏,来到了一处精致别雅的院落。刘氏和姨母到里间话家常去了,沁雪自感无趣,便走进了园子。她抬眼望去,匾额上题着“凝翠园”三个大字,旁边又有一副对联:“若与不及似落尘,犹自释怀亦毋庸。”她想着:原来这世间也有此情怀,我倒成了俗人了。不禁心内一阵感伤。 木瑾见沁雪呆呆的神情,便只当有什么心事,正要安慰一番,只见一个身材瘦小的丫鬟走了过来,向沁雪施了一礼,便道:“春柔姐姐说了,先让少女乃女乃到偏厅候着,待会儿就到后园。” 层层浸染玉林,醉抹艳霞,琉璃声冷。忽而又起了玉笛之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剪不断丝丝离愁;驻足听尽此曲,她不禁醉了,醉在这千娇百媚的海棠花林之中,遂吟出一首五言绝句来:“玉雕千重瓣,冰砌花蕊间。瑶池琉璃碎,倾城笛声寒。”“好!好一个‘玉雕千重瓣,冰砌花蕊间’!”她抬眼望去,见是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温润的笑容像是残秋的一抹微阳。 “子安见过嫂嫂!”她不觉一惊,往后推了一步,心里暗想着:原来他便是姨母的儿子苏子安。木槿也忙施礼,知趣儿的退到了一边。沁雪始终都不敢抬起头来,她不知自己究竟在怕什么。 “嫂嫂好像有心事。”子安将脸近乎贴到了她的耳边,她只觉着有炽热的气息钻入脖颈,脸也微微发烫。她忙向旁边挪了一步,低声道:“请叔叔自重……”这边的子安不觉一笑,又问道:“哥哥怎么不见?” 是啊,从东府出来,她都不曾见到过文远,不知该如何回答。许是文远有自己的事情,所以才给耽搁了。自己没有看见罢了,定然是这样的。她笑着说道:“大概是跟着婆婆和苏姨母了。” 可是苏子安却不肯罢手,仍然继续问道:“我也是才刚从厅堂出来,怎么就没看见?”沁雪一时无话可说,只有如实相告了。“嫂嫂真是可怜……”子安不禁长叹一声,他偷眼向沁雪望去,那莹若施脂的肌肤好似夏日的芙蕖,尤其是左肩微微露出的锁骨处,有一点朱砂,愈发可怜起她来。遂忘情的又一次走近沁雪,那淡淡的脂粉香令他醉了。 “我说这半日不见个人影儿,原是到这儿和小叔子偷情来了!”不待沁雪解释,那刘氏早一巴掌印在了沁雪的脸上,登时沁雪的半边脸红了起来,连耳根处也渗出了点点血滴。 “哎呦!姐姐!仔细了您的手!”沁雪回头看去,原是姨母。她笑着对刘氏说:“都是妹妹我的错,没有教育好子安,姐姐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们计较那么多……”遂回身抽了子安一个嘴巴子,骂道:“混账东西!还不快跟你姨母道歉!”子安心里虽有怒气,却也只好忍着,向刘氏低声说道:“子安错了,还望姨母谅解……只是……只是嫂嫂她并没有什么错,子安求姨母放过嫂嫂……” 第二回倚声长叹怜取佳人 相约守候花月佳期 不想这一句惹恼了刘氏,她脸扭向姨母:“敢情你们母子方才说的话都是唬我的?……莲香,回府!”说罢便头也不回的出了园子。姨母也急急地跟在后面,只怕是得罪了刘氏。 子安一直不明白,母亲为什么对自己的这个姨母如此恭敬,又不是自家姐妹。 “嫂嫂,你还好吧?”子安托起了沁雪那被刘氏打得通红的小脸,心儿不禁隐隐作痛。沁雪淡淡的回到:“谢叔叔关心,不妨事的……”然后一个人静静的从子安身边走过,子安本想再说些什么,可是什么都说不出了。他早就知道,这门婚事对沁雪不公,从文远新婚第一天开始,府里就传言他们夫妇不和。今日见到沁雪,才知是事实。 木槿本来随春柔准备饭菜,却见春柔将她拉至门外,说道:“如今姨母惹了夫人,现要回府。我听说少女乃女乃……”木槿忙丢下手里的活儿,忙<忙的问道:“我家姑娘怎么了?快说啊!”春柔断断续续的说:“让夫人给打了……”木槿首先想到的是苏家少爷苏子安,因为自己来的时候沁雪是和他在一起的。想到这儿,她加快了脚步向凝翠园走去。 海棠剪孤影,层层芙蓉色。慢惹啼痕重,偶听杜鹃鸣。 沁雪独自一人倚坐在园子的长廊上,泪儿泉涌般滑过脸颊。“姑娘……”木槿拉着她的手,问道:“是不是因为苏家少爷?还是……夫人……”木槿本不想说的,但是她实在不愿意看到沁雪伤心地样子。“我没事的,你……去忙吧……”沁雪漠然的回答,木槿知道,自己此刻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便只好言相劝了几句,默默地离开了园子。 “少女乃女乃怎么了?”春柔见木槿闷闷地,便问道。“没事……”她已然没了之前的心情,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抓住春柔的手,道:“你们家姑娘呢?”春柔被木槿问的没头没脑,又怕木槿知道些什么,“我们都是各司其职的,你问这些做什么?”木槿忙微微笑了一下,道:“没事,没事,我先出去一下……” 两个孤单的影子互相取暖,木槿终于知道了陆家少爷为何不理姑娘了。 转过回廊,木槿看到少爷和一名俊俏的姑娘在一处,她不禁叹了口气,正要离开的当儿,却发现那个姑娘在哪里见过。“那不是苏姑娘么?她怎么和少爷在一起?”木槿不觉吃了一惊,本想着上前对文远说方才发生的事情,谁想那苏小姐撒娇似的对文远说道:“表哥,今天晚上可别忘了凝翠园见。”看着文远一副宠溺的神情,木槿忽然觉得姑娘很是可怜。 “看来之前的传闻是真的,这个苏姑娘真是不简单!”她知道就算是对文远说了沁雪被打的事,此刻文远也没空理会姑娘了,遂离开了园子,找沁雪去了。 刘氏则也为了府里的面子,耐着性子留了下来。姨母吩咐下人们好好伺候,不可有丝毫的闪失。一时间,府中上下弄得人心惶惶,紧张兮兮的。就连木槿都觉着这里不是什么陆府,而是另外一个**了。这时一阵爽朗的笑声从门外传来,紧接着是一声“姨母!”,才打破了这僵局。“我看看,这是谁啊?!”刘氏说着,便走进来一位身段娇小的姑娘,鹅蛋脸上嵌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见了刘氏,满嘴的“姨母”不离口,乐的刘氏合不拢嘴。 “回夫人,外面梁大人求见!” “许久不见啊!陆夫人!”只见一个体量偏胖的中年男子走上前来,紧紧抓住刘氏的手,刘氏微微一笑,道:“近来可好?”那梁大人不住的点头:“拖两位夫人的福,过的甚好,甚好……丫头,来,快见过两位夫人!”刘氏不待雪吟行礼,便拉着雪吟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果是女大十八变,只是这么好个模样儿,不知有没有许配人家?”梁行检知是刘氏要为雪吟择婿,便说道:“小女尚未婚配,夫人是否有了中意的人家?老夫也好省去了那份心。” 刘氏看着一旁的子安,将他的手放在雪吟的手中,对苏姨母道:“这可是个好媳妇儿呢!”子安忙将手抽回,淡淡的说了一句:“谢谢姨母的好意。”然后便面无表情的离开了。苏姨母只有陪着笑,敢怒却不敢言。 原来那梁大人是朝中的户部侍郎,其夫人便是刘氏的亲妹妹。可是这位梁夫人不会生育,也是偶然,七年前的政变中,刘氏为了保住自己的“女儿”雪吟,交给了妹妹收养,那梁兴建也辞了官,悉心照顾小公主。后来得到了刘氏改嫁陆府的消息,便从老家赶来。刘氏本想着让自己的女儿雪吟跟文远成亲,只是可惜,陆含煦生前已与姚家定下婚约,刘氏也无法违背,又看好了苏子安,便想着要撮合二人。 大家彼此热闹了一回,又说了会子闲话,便都各自回府了。苏姨母将子安叫到里屋,铁青着脸道:“跪下!”子安不解,问道:“为什么?”“你还有理了?!”苏姨母怒气冲冲的说道:“你可知道那个刘氏她是什么人?”子安漫不经心的说道:“不就是已故刘判书的千金吗?”。 “她可是……”苏姨母忽然住了口,不再数落子安,只是叮嘱了一句:“总之以后别再惹那个女人就行了,她,咱们怕是得罪不起的。”子安问道:“她真的会让我娶梁家小姐不愿接受那个什么梁雪吟,他知道这一定是自己的姨母刘氏所安排的。他只想着如何才能再次见到沁雪,一想到沁雪回府后,自己的姨母不知要怎么对待她,自己的心儿莫名的揪心,真恨不得随那沁雪一齐回东府去。 他踟蹰着自己究竟要不要去东府里看看沁雪,却见自己的妹妹玉簪低着头从门槛处走了过来,正要回自己的屋子,只听见母亲对玉簪呵斥道:“又去了哪里?”玉簪微微抬起头说道:“女儿身子不大爽,正要回房休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去了哪里!”苏姨母一声怒喝,拍着桌子道:“以后少跟那个陆文远来往!”玉簪唬了一跳,不敢吱半声言语。 子安笑着上前说道:“玉簪说的不假,前儿个还托人让我给她带什么千年老参呢,母亲这是多虑了。”玉簪感激地看了子安一眼,子安却并不理会。苏姨母听了这话,怒气顿消大半儿:“身子不好,就不要往院子里跑,虽说是三月,可是天气也凉的紧。”玉簪谢了母亲,便如释负重般的出了屋子。 “谢谢哥哥。”玉簪小声说道,子安的玄色长袍在阳光下愈发耀眼:“别打量着我不知道,你和陆文远之间都做了什么!”“你说什么?”玉簪扬起小脸委屈的辩解:“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子安乐了:“我又没说你什么,看把你急的!”子安与玉簪同父不同母,且平日里又看不惯她,总是拿言语来激她,气的玉簪直掉眼泪。 回到自己的闺房,丫鬟羽衣见着玉簪眼圈儿红红的,便上前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羽衣摇摇头,不说一句话,继而跑回屋里,伏在桌案上小声啜泣着。羽衣心知这定是苏少爷惹恼姑娘的,心中十分不快,打算出门去找苏子安说理。玉簪忙站起身子,道:“他毕竟是这府里的嫡长子……”羽衣不悦:“姑娘说的哪里话?如今老爷早就去了,不过是碍着老爷的面儿罢了……”玉簪忙将食指挡在羽衣唇边“嘘”了一声,小声道:“快别这样说了!当心隔墙有耳!”羽衣叹了口气,只好紧闭嘴巴,不再言语。 “姑娘到底怎么了?”羽衣还是忍不住问道,玉簪用绢帕试了试泪水,说着:“你也知道我和表哥自小就青梅竹马,可是天不遂人愿,他偏偏就……娶了别的女子为妻……今儿早晨东府的人来咱们西府赏花儿,他对我说今儿夜里要来见我,可是,可是母亲好像是知道了这事儿……”羽衣怎么不知?自己打小儿就服侍姑娘,姑娘的心事唯有自己知晓,那个苏子安仗着自己是苏姨母的长子,自然是看不顺庶出的玉簪。 羽衣抚着玉簪的肩膀,宽慰着:“这是姑娘自己的事儿,何必在乎外人的想法?若是夫人还在人世,她必定会同意姑娘的。”听着羽衣的话,玉簪又想起了已故的母亲,不觉泪光点点。“依我看,姑娘还是去见见那三少爷才好,否则岂不辜负了他的一片苦心?”玉簪抬起头,望着羽衣坚定地眼神,轻轻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 入夜,幕色多寂寥,空旷对苍穹。月明星稀,朗风云逸,花木繁郁,葱葱林间,潺潺溪流打过含香渠,几片桃瓣娇女敕复始出。 纤纤莲步,精妙世无双;灼灼其华,世间尽罕有。翠玉金簪斜插发鬓,几缕青丝随风摆动,水蓝色蝶戏穿金曳地长裙,将那婀娜多姿的曼妙身材勾勒的美轮美奂。脸若银盆,柳眉杏眼,桃腮樱唇,叫人万分可怜。一颗焦躁不安的心儿在月夜下砰砰乱跳,等待着那个让人耳红心跳的约会。 且把幽怨对晚风,月夜下,竹篱笆,花开一脉、小径听琵琶。菱花铜镜贴花黄,丹凤吐露珠,婉约窈窕舞倾城。 痴痴地望着东府的方向,只盼着郎君快些来归。“玉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玉簪忙转过身子,果真是自己的表哥文远!泪水充盈着眼眶,文远大步走上前,见她哭了,只当是自己来得迟了,忙做解释:“母亲好不容易才睡下,我这才从后门溜了出来……”“我还以为……还以为你不来了……”玉簪低声啜泣着,文远为她拭去泪痕,柔声道:“表哥何曾骗过你?”说着将她轻轻搂在怀内。 月儿羞涩的躲在云朵里,风儿也停下了呼吸,院子里此刻万籁俱寂,只剩得两人失去节律的心跳。许久,玉簪才从文远怀里出来,小声说道:“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你说什么?”文远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玉簪重复着方才的话语:“适才我想了许多,觉着我们在一起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今后……”“什么叫不可能?”文远瞪大了眼睛,“是不是姨母对你说了什么?还是我母亲?” 玉簪把头摇了几摇,咬着嘴唇,不肯说话。文远急了:“那必是她了!”玉簪疑惑:“表哥说的是……”“你的好嫂子姚沁雪!一定是她对你说了不该说的话,我这就去找她算账!”说着便要急匆匆的出府去。玉簪忙拉住文远的手,辩解着:“不是嫂嫂!表哥你弄错了!”文远握着她的小手,道:“你放心,我自有分寸!”言罢转身消失在如墨的夜色之中。 院子里,空剩玉簪朦胧的水蓝色曳地长裙在月色下空幻迷离。“完了,以表哥的脾气,嫂嫂这下子……我错了,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她的泪水再次滑落脸颊,心中好似沉重的枷锁。 她脚步沉重的向闺房走去,笑容已不复存在,羽衣见玉簪回来了,忙上前说道:“姑娘可算是回来了!方才夫人来看姑娘,我说姑娘吃了药才睡下……三少爷没来么?”羽衣见玉簪神色不大好。“羽衣!我……只怕是这次要害了嫂嫂……”玉簪委屈的趴在羽衣肩上痛哭。 “姑娘有什么事儿只管说,身子要紧。”羽衣心里知道,姑娘这病,说不出缘由,先前请大夫看了,大夫只说是活不过二十,每每想到与此,羽衣就会痛心不已。 第三回 陆文远痛打娇妻身姚沁雪怜取眼前人 念落花一季,半裁芙蓉裙,苞芽剪女敕枝,苏翠白堤云。 步伐愈加紧急的文远想起昨夜玉簪泪眼潸潸的可怜模样儿,心中怒火不由升腾。来到新房关雎楼前,一脚将那朱红色的大门踹开,走进内室,见到正在梳妆的沁雪,上前一步揪住沁雪的头发,怒声喝斥:“贱人!”沁雪的一头乌发已然渗出点点血痕,她尚未反应过来,文远早将她从地上抓了起来,一个响亮的耳光让沁雪的唇角处有了丝丝甜腥。沁雪抹了一把,竟然是血迹! 泪水早已夺眶而出,先前在王姨家的责罚打骂如今重现眼前,这么些年来,眼泪也许解决不了问题,唯有反抗,她在家里第一次反抗。“三少爷解气了么?”看着沁雪凌乱的长发,冰冷的眼神,文远忽然觉着,这个姚沁雪不是那么脆弱的女子。与自己的表妹玉簪比起来,宛似另一位孤高自傲的女子。 “啪!”又是一个重重的耳光,沁雪只觉眼前发黑,顷刻倒下的瞬间,被进门的木槿扶住。“三少爷也不问问青红皂白,便动手打人,就不怕我去告诉夫人么?”木槿的话语让文远更觉惊讶,一个小小的丫鬟竟然敢对自己如此说话。他打量着木槿,一袭绛紫色衣纱,反衬着她的肌肤白皙细腻,与那姚沁雪站在一处,宛若一对儿璧人,又仿佛九天仙女。 从未有人敢挑战他的耐性,他举起手正要朝着木槿光洁的脸颊打去,却被身后的声音制止了:“还不快住手!”文远回过头看去,竟然是自己的母亲!他心中的怒火瞬间熄灭,放下手臂,道:“这大清早的,母亲来这里做什么?”刘氏伸手,给了他一个嘴巴,愤恨的说道:“孽子!你是不是想把媳妇儿给打死?”文远白了母亲一眼,道:”母亲误会了……”“误会?”刘氏指着沁雪发丝里和脸颊上的血迹,道:“我误会了你不成?若不是落樱告诉我,只怕是你无法无天了!” 一旁的沁雪很是意外,婆婆何时对自己转变了态度?木槿也疑惑万分,不过这毕竟是好事儿,她也替沁雪感到开心。“落樱,你去找个大夫给雪儿好生诊断,等什么时候病好了来我书房一趟。”刘氏撂下这句话后,便带着文远离开了,长长的走廊上回荡着刘氏斥责文远的声音:“到书房里去给我闭门思过,知错了再来见我……” 关雎楼里,丫鬟落樱找来的大夫细细的为沁雪把着脉,两个丫鬟也是急得团团转,生怕沁雪有什么闪失。“大夫,姑娘怎么样了?”大夫道:“只是皮外伤,不妨事儿,吃些开的药方,静心休养便可……”说着就提着药箱出了屋门,落樱则随着大夫抓药去了。木槿坐在床榻上,抚着沁雪苍白的脸,问道:“姑娘当真无碍?”沁雪微笑着摇摇头,抓着木槿的手说:“瑾儿,如果当时我还像以前一样哭个不停,估计这会子早被他抓花了脸。”木槿回道:“姑娘这次得罪了夫人,不怕么?” 两人正说着,落樱便笑着走了进来,说:“我已经吩咐膳食坊的豆蔻熬药去了,不消片刻就好。三少女乃女乃这里若没有什么事儿,奴婢就先告退了。”沁雪道:“难为你了,回去告诉夫人,只说我没事儿,让她安心。”落樱点了点头应声而去。 看着落樱离去的靛蓝色背影,她转过头对沁雪说:“过两日要去夫人的书房,姑娘也不怕?”沁雪点点头,又摇摇头:“瑾儿陪着,我怕什么?”木槿看着沁雪一脸的灿烂,与当初嫁入陆府时哭哭啼啼判若两人,也顿生欣慰,毕竟姑娘也不是脆弱的女子,骨子里带着的,兴许是那未曾谋面的母亲反抗的血液。 莺啼柳絮,絮染晨风软,和煦微阳绵柔,独上小楼,空对紫菱洲。一盏愁绪,几杯离索,潇潇暮烟寒,清凉一度路枝残。木格窗外,断了几许离魂,别离斋,杜鹃和细语,风沉沉,浅唱低酌,迷离处处,难与人说。 古朴的书房上浓浓的笔墨写着“过犹不及”四个大字,两旁题着一副对联:落花引水水引花落花香庭院院庭香花”,品着这幅回文联,木槿实在难以看出与“过犹不及”有何联系。门口处站着一身月白色纱裙的莲香,发间挽着两根雕花木簪,看起来清爽可人。“三少女乃女乃来了?奴婢这就去禀报夫人。”说着扭身进了里屋,片刻功夫便走了出来:“三少女乃女乃随奴婢进去吧。”得到了允许,两人方才跟在莲香身后来到书房。 镂空梅枝梨花木大插屏立于厅堂正中央,素白色屏风上绘着十月的腊梅。木槿不由得想起,昔日的皇后娘娘,今日的陆夫人,曾经一度受宠于太祖皇帝,甚喜腊梅,故封为梅妃,继而加封皇后。那**之中的三千梅林,便是太祖皇帝为她而栽。可惜红颜易逝,丽妃娇美的容颜和高超的文采,很快超过皇后。岁月荏苒,时光不再,她却依然爱梅成癖。不过却不是太祖皇帝赐予的如雪红梅,晶莹皎洁,而是如血的红梅,因为她的心中有恨。 两人来到刘氏的桌案前,看那刘氏正在读书。桌案上放着一叠古籍,满屋的诗书古卷藏于书架,墨香隐隐从砚台处发出缕缕清香。木槿忽而想到为什么刘氏会帮助太祖皇帝处理那么多政事,原来她同丽妃一样,诵读诗书,一直到最后全权处理朝政大事,比那些庸俗的士大夫来说,见解自然是不同。 羊脂玉透亮的茶杯萦绕着丝丝茶香,上面雕着血红的腊梅,掺杂着片片隔年取年的梅瓣,沁人心脾。“来了怎么不说一声?快让雪儿坐下,她身子不大好呢。”木槿听了刘氏这话,忙扶着沁雪坐下,沁雪则说:“还是夫人先坐,我的身子不碍事儿,难为夫人惦念着。”刘氏呵呵笑着:“你既嫁到我家来,便是我的女儿,我怎能不心疼?文远那孩子太不像话了……” 听着刘氏说出“女儿”两个字,沁雪忽而想起了自己的母亲,虽然不曾见过,梦中却恍惚而遇,眼眶顷刻间湿润了起来。“不知夫人唤姑娘前来有何事?”木槿见沁雪试着泪水,便张口询问,她觉着刘氏并不简单的问候姑娘的身子。“问问雪儿的身子好了没有?……”沁雪照实回答,木槿见刘氏并无什么特别嘱咐的事儿,便起身同沁雪告退了。 不想那刘氏忽而附在木槿耳边:“七年后的瑾儿模样儿愈发俊俏了……”木槿的心“咯噔”一跳,看着刘氏笑意盈盈的眉眼,便知那刘氏已然猜出了自己的身份。“看好你家姑娘,没事儿别在去西府了。”这话必是说沁雪和子安在西府海棠林的事儿,沁雪不觉脸颊微红,像是西天的云彩。 回到关雎楼里的沁雪,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本以为这事儿就这样过去了,可是刘氏提到自己和叔叔苏子安在西府的事情,让自己情何以堪!“这次怎么就提起苏公子的事儿了呢?”沁雪自语,“莫不是她知道了什么?……瑾儿!”沁雪唤了两声,木槿才回过神儿来:“姑娘方才是叫我么?”“傻丫头!自然是叫你,你又在发什么愣呢?”木槿自觉失态:“姑娘有什么吩咐?”沁雪想起刘氏那意味深长的笑意,对木槿道:“婆婆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夫人必是疼惜姑娘,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木槿只怕是沁雪多心,沁雪却道:“你跟我说实话,她是真的把我当做女儿看么?”木槿笑了:“这话要怎么说,婆媳虽有难相处的时候,但是依我看着,她不会是难以相处的人。”木槿了解刘氏,当年的**里,尽管是心狠毒辣,是非曲直却分得极为清晰。进府月余,不见她难为沁雪,心下也放宽了不少。 这说话间,沁雪又咳了几声,木槿拍着她的后背,说:“姑娘还是别多心了,这身子才刚好,不如回屋休息会儿……”“总在屋里躺着也无趣儿,我想到园子里走走。”木槿此刻并没有心思去逛园子,只是在担心,万一刘氏提前自己找到小公主,会不会下毒手?她难以想象后果如何,怕对不起仙逝的丽妃娘娘。 沁雪见木槿的脸色不是很好,关切的问:“瑾儿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差?”木槿摇摇头,沁雪又道:“不如你先回房间歇会儿。”木槿笑笑:“姑娘说的哪里话?我能有什么事儿?”沁雪不信:“你我之间还需要隐瞒什么?你回房吧,我有花影呢。”木槿只好点点头,道:“那我就先回去了,姑娘若有什么吩咐,只管告诉我。”木槿辞了沁雪,然后往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看着木槿远去的背影,沁雪本想去找花影,想想还是自己去散心较好,便披了件牡丹红的穿花披风,沿着游廊,穿过荷塘,移过木棚,便来到了陆府的后园棠梨园。 洞月门里,藏着四月的春,青杨绿柳,风拂一池暗香。与西府的海棠林不同,这里大片大片的白色杜鹃,宛似仙境。绿叶相称其间,醉人心房。“雪海茫茫,缭对故梓兮惆怅。鹃花莹润霓为裳,玉绸锦缎……”“还有闲情逸致在这儿作诗?”文远绕到沁雪面前,讽刺的说道。 彼时的文远一身墨绿色的长袍,腰间白色的羊脂玉随风晃动,未及束起的乌发在风中飘扬,纨绔子弟的模样儿尽显其中。沁雪忽而想起了苏子安,那么温柔迷离的眼神让自己至今难以忘怀,哪里像是自己的夫君,桀骜不驯。“我不过是来这园子散散心,难不成扰了少爷?”文远哪里会想到,当初嫁到自己府中时温顺的沁雪,与今日判若两人,他还以为是沁雪责骂了玉簪,心头的气又涌了上来。 “啪!”脆生生的耳光在沁雪白净的脸颊上落下,文远看不惯傲慢的沁雪:“想来是你对她做了什么,不然你也不会对我这般态度。别以为有母亲为你撑腰,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沁雪强忍住泪水,道:“陆文远!你既那么在乎苏玉簪,何不将她娶进来,拿我撒什么气?我哪里就惹着了你?”她咬着嘴唇眼含热泪,跑出了棠梨园,只剩下风中的杜鹃还在摇摆。 桐叶潇潇,芭蕉阴满中庭,不惯起来听。素手挽下罗纱帐,烛火昏暗,似有鹧鸪声声怨。夜雨悄然而至,彷徨惆怅,亦有心事难入眠。荷塘水雾迷蒙,轻笼花木丛林。风过游廊,吹向珠帘睡榻。 芬芳馥郁的鸢尾花在空中翩翩起舞,绚丽多姿的彩霞织成锦缎,铺就一道桃花色的路径。眉黛如蹙,秀目含情的仙子轻柔地说着:“雪儿,且记那句‘红尘多磨难’,莫要重蹈了母亲的覆辙啊!……” 冷汗覆盖了面颊,沁雪兀的从梦中惊醒,双手撑着床铺,回想起梦中的情景,不禁疑惑顿生。她大口的喘着气,大声喊着木槿的名字,碧纱窗外的木槿因为外面下着雨,所以睡得很轻,听了沁雪的声音,忙起身下床,从容不迫的点上烛火,然后又倒了一杯热茶,道:“想是姑娘做了噩梦,吃些茶水再睡。”木槿看沁雪额头上的冷汗,安慰道,“难不成又是那个梦么?” 多少年了,那个桃花色的梦境不断出现在脑海中,初始不觉什么,可为何每次与陌生男子接触时,梦里便会出现桃花色的天空?木槿难以捉模,只是觉得这个梦境倒像是对沁雪警示着什么。 片刻后,沁雪方才心绪安稳,重新躺下,木槿为她铺好被褥,放下床帐,熄了烛火,便悄然退了出去。夜里一醒,木槿便很难入眠。她坐在镂空纱窗前,望着外面水雾朦胧的暮色,耳畔处皆是滴答的水花声。 伸出右手,看那雨水落在掌心,连成一条线,继而宛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坠地,摔在地上,与水洼融为一体。轻轻合拢掌心,雨滴便汇聚一处,在手纹处晃动,樱口吹起,看它们如千年的琥珀透明,晶莹。 屋檐上的雨滴渐渐变小,顷刻间雨就停了下来,四周的空气这般湿润,泛着淡淡的青草香。木槿随手关上了门,信步走了出去,这雨后的园子,愈发静谧。 忽然一抹茜青色的身影从廊上转过,不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像是莲香。”木槿好奇,“这么晚了,又下着雨,她这是要去哪儿呢?”她心下疑惑,便悄悄地跟在莲香身后。 雨泥路滑,花儿凋谢一地,碾做尘,揉碎在湿润的泥土里,泛着幽幽的暗香。青草上滴着明亮的水珠,反射着从云朵后面出来的月,倒映出好看的色彩来。 步伐沿着湿漉漉的小径往西北角走着,待莲香停下取出钥匙开门时,木槿方才抬起头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陆氏祠堂!这里可是供奉陆家祖宗牌位的地方,她来这里做什么?莲香很是小心,走进去后又随手关上了门,好在木槿悄悄用一块石头卡在了门槛处,只等莲香走远了之后,才悄然走进去。 哪承想一盏茶的功夫,便不见了莲香的影子。她环顾四周,看到洞月门后立着一座厢房,料想必是正房无疑了,便信步向那房子走去。“吱呀”一声,朱红色的大门被她推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副楷书大匾,匾额上题着“斯人已逝”,左下角有一行小字:圣德七年腊月初七。圣德七年,这不是太祖皇帝的年号么?木槿晓得,这匾额必是太祖皇帝赐予陆家的。 香案上供着素鲜瓜果,三耳小鼎内焚着缕缕檀香。左侧全是陆家祖上的牌位。她看了半晌,并无可疑之处,然莲香去了哪里?莫非这祠堂里隐藏着什么?忽而,窗外传来阵阵凄怨的箫声,如丝如缕,袅袅不绝。 第八回木槿保命委身为妾 沁雪孤苦血泪啼痕 白驹过隙,日子稍纵即逝,那文远与沁雪出双入对,相敬如宾,刘氏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虽说是不中意的媳妇儿,不过到底是过了年岁的人,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该准备为小孙子添置衣物了。至于雪吟那边儿,也是时候准备了。 木槿这里,算是嫁给了文远,简单的婚礼,也是备了好久。暗夜里的那双眼睛,看到大红盖头下的木槿,袅娜的身姿,自语道:“原是打着这个如意算盘,难怪这些日子不来祠堂了。”厅堂里,沁雪搀扶着文远准备回新房去,可是文远摆摆手,醉意朦胧的看着沁雪,道:“还是你服侍的好些……”沁雪知道,这是一个形式而已,便吩咐花影去告诉木槿,早些睡下。 刺眼的红色,在木槿眼里,像是跳动的血液,又好似宫苑里那千顷血色梅林,娇艳欲滴。“姐姐不用等了,少爷跟少女乃女乃回房去了。”花影带来的话让木槿紧()绷着的心儿顷刻间放松了下来。外面夜色正浓,木槿轻叹一口气,准备熄了烛火睡下,无奈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索性起身穿了件外衣,随后便轻手轻脚的迈出了房门。 水雾朦胧,空濛亦幻。下雨了,丝丝润泽着大地,发出沙沙的声音,好似春蚕纺纱,又似凄婉的乐声,绵长哀怨,惹人泪下。雨丝落在湖面上,荡涤出圈圈涟漪,浅浅的模样儿,煞是好看,偶尔会有一两片花瓣飘落其上,宛若一只兰舟,载着满船愁怨,不知飘向何方。 在星星点点的雨夜里缓步前行,脚步却不知不觉的来到了一处凉亭,木槿抬头,上面用漆黑色字迹写着“望月亭”,笔墨酣畅淋漓,快意自如。风儿拂过她的发丝,和着四角垂下的白色珠帘,木槿才发现这座亭子竟然是昨夜和苏公子饮酒的地方,似乎还有他的气息,那么清雅。“算了,如今这婚礼一过,他必然知晓,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她苦笑着,然后叹口气回身离去。 “三姨娘不回房休息么?”是安夜辰,冰冷的眼神似乎要洞穿木槿的心房,她咽下泪水,道:“公子不也没睡?”他淡然道:“我的事情,似乎还轮不到一个丫鬟来问。”木槿心中忽然之间,像是被剜了一个口子,钻心的疼,便垂手辞别:“奴婢退下了。”就在这须臾片刻,木槿的手腕被他紧紧地抓着,回过头的瞬间,四目相对,“告诉我你的名字。”命令的口吻让她不容抗拒,她垂下眼睛,答道:“奴婢名叫木槿……”“看着我。”他扬起她的下巴,眼眸深邃:“以后你就是我的女人,明白么?” 又是这句话,木槿很清楚安夜辰的性格,总是让人捉模不透,所以她只是低着头,摆弄着裙角,不肯说出一句话来。“不要忘了你的命是我给的,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先我离开。”不过是上次自己险些被刘氏关到柴房中这件事儿,却被他看得如此重要,自己不是一个玩偶。“公子不好奇奴婢的来历?”木槿忽而一句话,问的他云里雾绕,她不想一辈子被人摆弄。 “奴婢可是清楚公子的来历,”她娓娓道来,“公子出身皇室贵胄,乃人中龙凤,因着某种机缘而来到陆府……”“你还知道什么?”果不其然,安夜辰的脸色忽而变得苍白起来,厉声问道,“你还知道些什么?”木槿唬了一跳,不过平复了一下心绪,继续说道:“公子知道的事情,奴婢都知道……或者说,应该是皇太子殿下……” 风卷残云,雷声嘶吼,电闪雷鸣。天色一下子被雷电照耀的如同白昼,他的脸色愈发苍白,衣袖下的十指交握,指尖深深扎入肉中。“我就说过,一个小小的丫鬟,怎么会关心我的起居来?哼!到底是我看错了人……”“你应该知道,这府里除了你之外都是二夫人的人……”“啪!”一个耳光印在木槿的脸颊上,紧接着是冷冷的话语传入耳内:“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永远都不要!”言罢拂袖而去。 木槿此刻早已泪流满面,瘫坐在地上,湿漉漉的草地洇透了衣裙,大雨随即倾盆而下,淋湿了她的思绪。“对不起,对不起……”如果让刘氏知道自己和安夜辰在一起的话,那么刘氏是不会放过他,与其让他恨自己,不如先保住他的命。 院子里的木槿花开了,娇艳欲滴,宛若珍珠。又好像是绛紫色的云霞上镶着丝丝缕缕的柔情,不过在木槿看来,那是自己的眼泪,风中悲伤的泪水。是心太累,她倚在纱窗前,看着水雾朦胧的夜,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次日清晨,雨歇风住。花影起身路过木槿的房间,见里面房门打开,还以为木槿早就起来了,便冲着里屋喊道:“姐姐起身了么?”喊了两声,没有任何动静,花影想起上次木槿目光呆滞的模样儿,再加上这次刘氏将她许配给三少爷为妾室,便担心她会有什么事儿,索性进了屋子。 桌案上的红烛泪水已尽,倒让花影想起了李义山的那句“蜡炬成灰泪始干”。她正要进里屋去,却在一处角落找到了木槿。瘦小的身子蜷缩在一团儿,头发湿漉漉的,想来昨儿晚上必是出去了。“姐姐,姐姐……”她轻轻推了推木槿的肩膀,轻声唤道:“是我,花影来看你了。”朦胧中,木槿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睁看眼睛看去,却是花影无疑。便上前扑到她的怀里一阵痛哭。花影搂着她安慰道:“知道你心里委屈,所以就来看你了……” 木槿哭了,这是第一次,木槿才知道,自己竟然也会哭。以前在宫里,跟着丽妃娘娘,不管心里有多委屈,不管谁欺负了自己,都从未掉过一滴眼泪。如今,如今竟然为了一个男人,哭的肝肠寸断。“想想你刚进府的时候,那么坚强,就是夫人也怕你三分,你还敢跟三少爷理论……大约,这便是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命罢……”花影说的没错,自己不论在哪里,哪怕是宫里,到了年龄,自会被人遣散出去,即便是嫁人,也只是人家的小妾而已。其实每个人的身份贵贱早已注定,预料到的不过是未来的命运。 “你跑去哪里了?我找了半日,也不见你人影……快跟我回关雎楼去,三少女乃女乃正找你呢……”桃夭匆匆忙忙的拉起花影就要走,木槿看着桃夭的面色紧张,说话也有些吞吞吐吐,连连起身问道:“我家姑娘怎么了?”桃夭咬了咬嘴唇,不肯说出一句话来:“花影,少女乃女乃还等着你呢……”“姑娘到底怎么了?”木槿抓着桃夭的手:“快告诉我!”“少女乃女乃她……吐血了……”桃夭的声音那么遥远。 桃花色的纱帐上,绣着寸寸鹅黄色的花蕊,随意的挂在钩帘后。睡榻上的沁雪面容憔悴,嘴唇毫无血色,文远坐在一旁紧紧地握着沁雪的手,沉默不语。木槿看着如此情景,心里疼痛不已。昔日在宫里,没有服侍好丽妃,如今亦没有服侍好姑娘,自己真是无颜愧见丽妃。“大夫怎么说?”木槿见此情景,只好转身问桃夭。桃夭摇头,为难的道:“大夫说……” 木槿拉着桃夭来到长廊上,问着:“大夫究竟怎么说?你只管告诉我,就算是天上的雪莲,我木槿也能将它取来!”桃夭摆手:“若还真是雪莲就好了,可是大夫说,咱们少女乃女乃查不出病因,所以就没法子用药。”“什么叫查不出病因?什么叫没法子用药?你难道没对夫人说么?”桃夭见木槿一脸焦急,心里也多些烦躁:“这就是夫人给派进府里的大夫,还是杭城最好的大夫……” 怎么可能查不出病因?木槿立在原地,无法呼吸。“不要责怪桃夭了。”文远从房里走出来,说道:“先时是禀告了母亲,这大夫也说雪儿的病不妨事儿,你若不放心,就进去看看吧……”木槿匆匆跑到里屋,看着安然睡着的沁雪,哭着说:“姑娘,我是瑾儿,我是你的瑾儿啊!……你快些睁开眼,看看我……”她伏在沁雪身边痛哭不止,忽然听到了微弱的声音传来:“傻丫头……我自然知道是你……”木槿抬头,喜得无法形容:“姑娘醒了?……少爷,少爷,姑娘醒了,姑娘醒了……” 听见木槿的声音,文远和桃夭也跑了进来。文远见昏睡了一夜的沁雪醒了过来,忙将她扶起身,搂在怀里:“真是吓死我了雪儿,我还以为你……”沁雪此时心里欢喜不已,自己的夫君终于在乎自己了,她感动的泪流满面。忽而喉间一阵翻涌,抑制不住的痛楚,竟是吐到地上一片血迹来。“雪儿,雪儿……”沁雪只觉万物模糊不已,却仍然笑着说道:“没事儿,怕是急火攻心,睡会儿就没事儿了……”说着歪在文远怀里沉沉睡去。 桃夭叹口气道:“依我看,还是禀明了夫人,再找一个大夫,不然少女乃女乃这病……”“不会的!”木槿喊道,“姑娘在家时从未如此,必是……”她忽然想到了半个月以前莲香浮尸荷塘上的场景,到至今也是不了了之,那个幕后黑手必是刘氏了,定是如此,沁雪每日服药,只是不知谁在管理姑娘的药膳。她平息了心绪,道:“桃夭,你和花影好生照顾姑娘,我去向夫人说说姑娘的病情。”说罢便疾步离开了房间。 陈三娘自那日吃醉了酒,直睡了两日方才醒来。她揉着酸痛的额头,懒懒的唤道:“凤尾,现在几时了?”凤尾见三娘醒了,说着:“少女乃女乃已经睡了两日,少爷早就回来了,正在同夫人说着话呢。”三娘这才自顾自的笑了起来:“看我,尽顾着吃酒,就忘了这不是咱们府里。快给我些醒酒汤,咱们得梳洗了去见夫人,不知夫人要怎么说我呢!”说着下了床,坐在铜镜前细细梳着青丝,凤尾在一旁说道:“姨母今儿本来说要走,不过三少女乃女乃那边出了点儿事,所以才留下来没有走。”“三少女乃女乃怎么了?”“听说是吐血,后来请了大夫,也查不出什么,连药方都没法子下。”“看来咱们也得去看看……” 凤尾听了这话,道:“不如把那株千年首乌送去,不过这是少女乃女乃从娘家带来的,您都不舍得用呢……”三娘假意呵斥凤尾:“你这丫头,说得你家少女乃女乃那么坏!”凤尾又何曾不知,三娘的脾性时好时坏,自己跟了她多年,自然晓得。且二少爷文泽待自己甚好,有意纳自己为妾,无奈三娘不许,凤尾只好尽心服侍,文泽得不到凤尾,心里郁闷,所以总是纵酒于歌舞酒肆,三娘亦是苦闷,借酒浇愁。凤尾左右调停却无济于事,好在来到陆府,有这么多人陪着,心里宽慰不少。 关雎楼前,三娘带着凤尾赶到的时候,苏姨母和刘氏已经到了。“看来我来得有些迟了。”三娘说道,“我带了上好的千年首乌,还有一些补品,不知对弟妹有用与否?”说着让凤尾拿出一只盒子来:“三弟只管收好,然后让膳食坊炖好了让她多少吃些。”文远拜谢道:“二嫂真是见外,这上好的首乌还是自个儿留着用吧。”“你嫂子让你收着就收着,怎么这么多事儿?”这是文泽的声音,三娘也附和着说:“你哥哥说的没错儿,收下吧……凤尾,你随花影去送给膳食坊的豆蔻,让她炖了来。”花影这里接过药食就和凤尾退下了。 苏姨母道:“咱们在这儿只怕是雪儿休息不好呢,倒不如还是到外面去。”刘氏说:“你姨母说得不错。”遂扶着落樱来到了外间。“京都那边传来消息,说是让文远进京赋职。先前因为新婚在家小住三个月,如今期限到了,咱们也不好回绝。”文远听了刘氏的话语,道:“可是雪儿病着,我怎能离开呢?求求母亲,给我想个法子!”苏姨母倒是心里欢喜:“皇家的圣明,怎可违抗?何况这府里有这么多丫鬟照应,雪儿不会有事的。” 这里面的缘故,刘氏怎么会不知?之前文远不在府里的日子,所有的事物大小,全是苏子安一人帮忙,苏姨母是巴不得文远早些进京述职。“让我想想……”刘氏可不希望西府插手东府里的事情,再说万一西府发现皇太子隐匿在祠堂中,上报朝廷,陆家上下可是要灭九族的。“前日凤尾出去的时候,看到了一张皇榜,上面说选秀的日子到了,凡是各州县都要选出三十名女子进宫。”三娘快嘴道。 刘氏听了,忽而想起三年选秀的日子也是时候了,尽管现在当政的是太宗皇帝,已过而立之年。三娘继续说道:“若是咱们选出的姑娘模样儿好,被选上了,可以向天子说明把文远调回来,夫人你看如何?”刘氏点头:“就让玉簪去吧!”玉簪品行模样儿都是极好,进宫为妃指日可待。不想苏姨母急了:“绿妍有眼疾去不得,大家都知,五姑娘年岁小,可是也不能让我们家玉簪进宫去啊!”刘氏解释着:“进宫自是锦衣华食,若是得到天子的宠幸,咱们也跟着沾沾光,何尝不可?”苏子安道:“姨母这话不对,进了深宫,便是连面儿也见不着。” “雪吟也可以。”苏姨母冒出一句让刘氏心寒的话,苏姨母知道,雪吟是刘氏的女儿,刘氏自然不舍。“既然如此,就让雪吟去吧。”刘氏竟然舍得,着实令苏姨母吃惊。其实刘氏怎么会不舍?她想让雪吟进宫去,给自己传递消息,用“枕边风”的力量,她才不管雪吟所嫁之人就是自己的叔父呢。 第九回蔷薇仗势水落石出 桃夭灼灼其叶蓁蓁 听说沁雪病了,梁兴建特意带着礼品和女儿雪吟一起到东府里探望。刘氏心里欢喜,忙吩咐膳食坊里的豆蔻准备酒菜。自己则拉着雪吟上下端详:“到底是个美人胚子,梁大人,我做红娘,给雪吟做一回媒。”梁兴建听了合不拢嘴:“不知所选夫家是谁?莫非是西府么?”刘氏摇头:“这么好的模样儿,送到西府岂不可惜?我为你所选的夫家是天子皇城。”雪吟听了,脸色立刻变了:“姨母不会把我送进宫吧?我不去……” 梁兴建自然晓得刘氏的用意,打断了女儿的话,道:“你姨母这么做自是有她的道理。”刘氏笑了:“到底是官场中人,雪吟,姨母不会害你的,等进了宫你只按我说的去做就行,姨母保证,你很快就会称为六宫之主。”雪吟听了,笑靥如花:“姨母若能保我成为皇后,我自然不会亏待姨母的。”梁兴建有些气恼:“这是怎么跟姨母说话的?以为自己现在就是皇后了么?” “雪吟的个性,我想着皇上见了定然喜欢。”梁兴建说什么也不许,且不说进了宫很难见上一面,就是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可是自己女儿的亲叔叔呀。雪吟如今尚不知自己就是丽妃之女,所以万不可让这件事发生,不能让雪吟进宫。 刘氏悄声对梁兴建说:“我说梁大人,你何苦呢,雪吟进宫是好事儿,不仅可以替太祖皇帝报仇,况且她自己也可以做回名正言顺的公主。将来若是成功,我自会封你为相国,你自己看着办吧……” 膳食坊位于浣洗房的西侧,中间隔着一棚花架。此时蔷薇绕过花架,来到膳食坊,看到院子里的小火炉上烧着火,炉上炖着紫砂壶,冒着热气,弥漫着浓浓的药味儿。她捂着鼻子,说道:“煮什么呢,这么难闻?”豆蔻听见外面有人进来,忙从里屋出来,见是蔷薇,便回道:“这是三少女乃女乃的药,你来这儿作甚?”蔷薇吸了一口气,说:“今儿梁大人来了,夫人吩咐说,让你快些备下酒菜送去。”豆蔻一听这话,却不知如何是好:“你也看见了,我这里还得给三少女乃女乃熬药呢。” 蔷薇瞥了一眼炉火,傲慢的说道:“那我不管,总之日落之前你的把那叠翠轩布置好了。”“以前不都是你么?”豆蔻疑虑,“怎么成了我?”蔷薇鼻子里冷哼一声,道:“如今莲香去了,自然无人照应,落樱还要服侍夫人,那叠翠轩的晚宴自是你去。”豆蔻摊开手说:“当初这膳食坊里都有好多人,如今只我一人,让我怎么去?”蔷薇轻轻转身,微微笑着将炉火踢翻:“这样就可以了……” 看着熬了四个时辰的药,就这样洒落在地,豆蔻唬了一跳,只怕是桃夭来取药,忙上前去捡起破碎的瓦片,里面还有些许汤药。“你怎么能这样?”豆蔻埋怨道,蔷薇蹲子,拿起她手中拾起的碎片,说:“你不过是老爷豢养的歌女,接你进府里已经是看起你,现如今老爷去了,这府里可是二夫人当家,让你到这膳食坊为府里煮食做饭,没把你赶出去算是好的,你应该识趣一些,免得我告诉夫人,招来不必要的麻烦。”说罢站起身,道:“好生准备,待会儿落樱会来传菜。” 这边蔷薇刚走,木槿便也赶了过来,看到满院子的瓦罐碎片,还有坐在地上哭泣的豆蔻,将她扶起身,询问缘由。“都是蔷薇,以为她自己是谁?不过是同我一样,仗着自己在夫人身边罢了。若是老爷在世就好了……”木槿听着她的抱怨,抚慰她说:“说这些话都是没有用的,快些熬药,姑娘等着吃呢。”豆蔻啜泣着:“凤尾告诉我说,这首乌至少要熬上五个时辰,方才只差一个时辰就好了。偏偏蔷薇又说什么梁大人来了,要我准备宴席,可是我……我……”“别哭,”木槿抹干她的泪水,说:“你先别急,这事儿好办。你才刚不是说是凤尾拿药来的么?那正好,你去对凤尾说,蔷薇把药罐子打翻的事儿,我想二少女乃女乃会替你出气的。” 打发走了豆蔻,木槿便向刘氏的书房走去,她知道那个梁大人的身份,只是不知为何他会有一个女儿,她明明听说梁夫人不会生育的。府里人很多,不只是西府的苏姨母,陈三娘,还有梁府的人,大家热闹着,彼此说着闲话儿,没有人注意到木槿的存在。她本欲上前去找蔷薇理论,却正好在洞月门下看到一个女子。 那名女子正是雪吟,穿着雪纱纺缎藕荷蜜色长袖衫,系着一条同色纱裙,云鬓间插着一根朱红色的玉簪,丰润的面颊旁一缕青丝垂下,愈发显得雪吟月兑俗无可比拟。“你是谁?”雪吟注意到有人在看自己,抬头看到一旁的木槿,眉间的胭脂痣宛似一粒奇葩。“奴婢唤作木槿。”她忙说道,雪吟笑着:“你是一个丫鬟?生的比我还好。” 木槿淡淡的笑了,随后问道:“姑娘是……”“我叫雪吟,我记得我们似乎见过。”木槿忽然想起,刚进府时,随着姑娘去了一趟西府,当时好像有个梁大人带着女儿雪吟来了,想必就是她了。“姑娘记性真好,咱们却是在西府见过。”雪吟站起身,笑着说道:“你是三少女乃女乃身边的丫鬟吧?我听说你们少女乃女乃身上不大好。”木槿道:“谢姑娘关心,我们少女乃女乃已经好了。”“我和父亲来的时候带了许多药材,等会儿我让柳絮给送去。”雪吟说着,“我先去找姨母,你先去忙吧。” 说着便要离去,可是木槿看得清楚,在雪吟的脖颈下,一块儿白色的羊脂玉晃动在眼前,那是皇宫中的物品,而且可以肯定,那绝对是丽妃娘娘的!记得丽妃生辰时,太祖皇帝特意命人从西域带来,并请玉工细细雕琢而成。小公主出生后,丽妃为了日后相认,便将此玉佩戴在女婴身上。木槿亲眼所见,怎会有假?那么自己苦心寻找的公主就是雪吟了。可是如今雪吟竟然认昔日的皇后为姨母,这究竟作何解释?她百思不得其解,也唯有问明梁兴建方可知晓真相。 因为身份的缘故,豆蔻不敢去找凤尾,所以徘徊在长廊上不知如何是好,这情景恰被路过的桃夭看在眼里,问明了缘由,桃夭不禁怒火中烧,喊道:“她当自己是哪一房的姑娘不成?走!找她去!”豆蔻甩开她的手,嗫嚅着说道:“算了,还是不要去了……”桃夭说:“你不去我去,既是二少女乃女乃吩咐下去的,她一个小丫鬟也敢跟二少女乃女乃作对,咱们得让她知道些厉害!”说着拉起豆蔻就走。 夏日炎炎,暑热不断,听蝉声嘶鸣,心绪烦乱。又有南风袭来,绵软无力。荷塘里,小荷绽出新芽,散出层层暗香。鸳鸯卧莲下,玉脉碧参差。团扇绢帕不停歇,尚有清茶一盏解暑热。 彼时大伙儿都在树荫下乘凉,桃夭找了一圈儿,也没有见着蔷薇的影子。“这死丫头,消失了不成?”她骂道,“姐姐骂谁呢?”小萝笑着从凉亭里走出来,道:“看姐姐一脸怒色,谁惹着了姐姐?”桃夭说:“若是惹着了我,我还能饶他。可是惹着了二少女乃女乃,只怕是不好说了。”小萝听了这话,悄声问:“究竟是谁?这么大胆子?”“见着蔷薇了么?”小萝摇头:“那她栽在二少女乃女乃手里,真就不好说。” “谁找我呢?”桃夭抬头,看到蔷薇那身紫红色的长裙在藤萝下晃动,便来了怒气儿:“我正要找你呢!”说着便大步上前,甩给蔷薇一个嘴巴,喊道:“下作的东西!也敢攀上高枝儿,以为自己是谁?不过是给夫人传话的丫头罢了,连给我们少女乃女乃端茶递水也不配,敢掀翻我们少女乃女乃的药罐子,我看你是活腻歪了!”蔷薇不曾说一句话,却受了一巴掌,她的眼泪唰的流了下来,捂着发痛的脸颊指着桃夭说:“谁掀翻你们少女乃女乃的药罐子了?我只是去传夫人的话,让豆蔻准备酒菜,你也不问明白,就无故打我,你不怕得罪了夫人?” 桃夭也不甘示弱,将豆蔻拉到跟前,理论道:“我现有人证在此,不信你问问她!”蔷薇辩解:“我去的时候,药罐子都已经洒在了地上,这会子偏说是我,明明是她自己不小心……”说着又哭了起来。豆蔻道:“我看还是算了,桃夭……”桃夭知道蔷薇素日来仗着自己是夫人的丫鬟,总是处处打压其他人,如今机会来了,倒要好好搓一搓她的锐气。“豆蔻,这事儿除了你还有谁知道?”“是……木槿……”豆蔻踟蹰了半晌才说出来。 听到了这里,桃夭笑了。既然木槿也看到了,自己自然有说辞,便对身后的小萝道:“你去关雎楼,让木槿来这紫菱洲一趟,就说桃夭找她。”小萝应声而去,蔷薇见势不妙,回身准备跑开,不料一头撞上了一个人。“谁呀?走路没长眼睛么?”蔷薇唬了一跳,忙跪在地上求饶。三娘道:“你叫什么名字?”蔷薇不敢抬头,桃夭一眼认出来二少女乃女乃从此处经过,忙笑着请安:“原是二少女乃女乃,桃夭向女乃女乃问安。” 还未抬起头的蔷薇一听是二少女乃女乃,吓得浑身颤抖,再也不敢起来。“好些年不见你,出落得愈发标志了。”三娘打量着桃夭,说得桃夭不好意思起来:“女乃女乃才是美人胚子呢。”“小丫头,你的嘴也不饶人。”三娘笑着问,“今儿夫人的妹妹来了,所以特特嘱咐了要准备晚宴,本来要回府的苏姨母也打算着在这儿住两日,你怎么不去帮忙?”桃夭微微笑道:“本来是去膳食坊看看我们少女乃女乃的药,可是却被这个丫头给踢翻了。” “我没有……”蔷薇为自己叫屈,“女乃女乃明鉴,我去膳食坊传夫人的话,就看见豆蔻打翻了药罐子,桃夭是后来赶到的,所以误会了我……”“在女乃女乃面前你也敢撒谎?你敢跟豆蔻对质么?”蔷薇站起身,抹了一把泪水,说道:“怎么不敢?不过是你们都欺负我是个传话的丫头罢了,如今女乃女乃来了,我只盼着女乃女乃给我做主……”说着哭的更厉害了。桃夭看见蔷薇哭个不停,心里烦躁:“凤尾呢?” 三娘并不理会蔷薇的说辞,而是同桃夭攀谈起来:“谁晓得?才刚我也在找她呢。”这时小萝跑了过来,后面还跟着木槿,蔷薇心里“突突”乱跳,在不敢多一声儿言语,瞅见个空当儿准备溜开,却被迎头赶上的凤尾挡住了去路。“站住!可把你找着了,”凤尾把蔷薇拉到三娘面前,说,“女乃女乃不知道,这个丫头胆子大着呢,踢翻了三少女乃女乃的药罐子不说,还欺侮豆蔻,把膳食坊里的其他小丫头都遣散了。”蔷薇抱着三娘,哭道:“我没有,还求女乃女乃明察……” “凤尾的话岂能有假?先时就看你神色紧张,我就有点儿怀疑,现如今你到有什么好说的?”蔷薇看着一旁的木槿,忽而向她求饶:“姐姐饶命……”“她现在可是三少爷的人,你也配叫她姐姐?”桃夭厉声说道,见木槿没说什么,小萝也道:“若不是木槿,我也不晓得内情呢。”“凤尾,去把这触犯了家法的丫头带到司刑房,交给金雀儿处理。”蔷薇一听金雀儿的名字,立时吓得面色发白,哭的声泪俱下,三娘说:“桃夭,你去跟着豆蔻把原来那些在膳食坊的人要回来,就说我说的。”言罢转身离去。 这里的凤尾和小萝,驾着泣不成声的蔷薇向司刑房走去。谁都知道,这司刑房里的金雀儿,可是个狠毒的丫头,个性张狂不说,单单是心肠毒辣,就令许多丫鬟闻之丧胆,所以不敢触犯家法。便是先前的梅朵,也是大少女乃女乃说尽了好话,才放她出来,分府令住的。 原本在膳食坊里的还有豆蔻最要好的姐妹,就是紫兰。当豆蔻和桃夭回到膳食坊的时候,便看到紫兰正在收拾地上的碎片,豆蔻喜极而泣,上前哭倒在紫兰怀里:“好妹妹!你可算是回来了!……金雀儿有没有为难你?……”紫兰亦淌眼抹泪儿道:“我没事儿,没事儿……是杜鹃送我回来的……”小萝不见菊若,便问道:“怎么,菊若姐姐没回来?”紫兰叹口气,道:“那金雀儿真是心狠,菊若到现在还没有醒来呢。”小萝听了这话,忙进屋看去。 杜鹃却朝她摆摆手,说:“让她先睡会儿,我们外面说去吧。”到了外间的院子里,紫兰手里拿着破碎的瓦片,道:“不如把这事儿说给夫人,让夫人好好管管。”杜鹃却说:“方才我听说,现在是二少女乃女乃当家,夫人已经不管事儿了。”“以前倒是二女乃女乃,可是自从那个女人来了之后,二女乃女乃就搬走了。若是二女乃女乃搬回来,那便是最好的。” 小萝也顾不得周围是否另有他人,就开始叫嚷着,“我可不希望咱们这东府是那个女人管事儿……过几日,二少女乃女乃不是要跟着二少爷要去江州做生意么?怎么又不去了?”杜鹃看四下里没人,便说:“你只小声些,二少爷在江州的生意赔了,亏了一大笔银子,这次回来就是避避风头,所以我猜想着夫人会把府里的事儿交给二女乃女乃。”“不是还有苏公子?”小萝不解,桃夭接口道:“你傻呀!你若是夫人,会把东府交给西府里的人管事儿么?还是自己人可靠些。” 桃叶蔓延,枝桠灼灼,叶脉蓁蓁。风儿翻动着灼热的南风,荡涤夏日的暑热,蝉声缠绕着水晶珠帘,愈发燥热难耐。 第十回豆蔻整装梦魇惊魂 木槿安慰初现天机 如血残阳,飞鸟回巢,松柏暗影摇动,荡涤一抹消夏,云影翻卷,映照荷塘美景,星星点点泛清波,琉璃梦,好看不过六月。 隔着空濛的荷塘,从司刑房里传出蔷薇嘶声裂肺的惨叫,豆蔻惊恐地捂住耳朵,不敢去听,连饭食也咽不下去。紫兰好生抚慰着豆蔻:“姐姐别这样,若让菊若听到了,她怕是也吃不下饭。”豆蔻点点头,说:“都是我不好,才让她受这样的罪……”“姐姐怕什么?她是罪有应得,谁让她掀了三少女乃女乃的药罐子,还冲撞了二少女乃女乃,姐姐不必自责。”“可是,可是……采薇快要回来了……” 采薇是蔷薇的妹妹,前些日子因为负责到商州采办药膳,所以近日才差人回信,说是六月底要回府。说起采薇,紫兰不是不知,她是一个个性刚强的女子,不同于姐姐蔷薇那么蛮横无理,故府中的膳食药材都交与她采办,一个年头里,大半年都是在外面与各类商家交涉,心机极其细密。豆蔻怕她,不过是模不准儿她的脾性罢了,紫兰道:“这事儿就是蔷薇不对,就算她妹妹来了,有我呢,姐姐放心。” 两人正自说着话儿,落樱忽然跑来说道:“叠翠轩那边儿都开始了,夫人吩咐说,让你们也过去呢,可要快些。”“知道了,我们马上过去。”紫兰见落樱离去后,便抚去豆蔻的泪水:“今儿不只是姨母,还有二少女乃女乃,梁府那边的人都在,咱们还是过去为好。”豆蔻点头:“可是菊若怎么办?”紫兰回头看了看仍在昏迷的菊若,小声说:“让她歇着吧,折腾了这么久。” 简单收拾了一番,豆蔻正要和紫兰出去,忽听身后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姐姐就这么去赴宴么?”豆蔻回头,却是菊若。菊若撅着嘴,埋怨道:“姐姐不带我去?”豆蔻疑惑,间杂着惊喜:“你不是……”“你这丫头!可知道我们多担心你么?”紫兰有些气恼。菊若摇着紫兰的手臂,撒娇道:“姐姐饶了我吧……”紫兰问道:“金雀儿没有动你?”菊若摇摇头,笑着说:“姐姐不知道,你从司刑房走了以后,我就被一群小丫鬟按在地上,被打了两下,痛的我大叫,好在这个时候杜鹃来了,是她救了我。” 豆蔻道:“她倒是好心,你遇见了算你运气好。”紫兰有些委屈,道:“我就没你那么好运气,还被金雀儿罚着跪了一天……”“还是快些梳妆,豆蔻姐姐这个样子无法见人的,而且去晚了夫人又该责骂咱们了。”菊若说着就要给豆蔻梳头上妆。 这一身琉璃碎花绸缎天青色坎肩儿,趁着浅绿色的长裙,绾一绾长发,铜镜前的豆蔻,忽而想起了自己在怡红院时的装扮,不禁感伤一回。 高烛映照荷塘边,水波荡漾,夕阳含笑。水晶帘动蔷薇香,锦鲤游戏莲叶下。酒杯倾,琥珀冷,一场淋漓醉倾洒。月上东山云羞涩,衣袖锦瑟泪咽罢。醉和春,丝竹凝,破晓天光,处处笙歌闻。 叠翠轩里,一大张梨花木圆桌铺在轩阁中央,桌子周围摆放着许多座椅。刘氏正倚坐在竹花影下的石凳上乘凉,落樱在一旁摇着美人扇,对面坐着苏姨母,两人彼此说着闲话儿,雪吟与玉簪在水塘边看那鸳鸯游泳,春柔坐在一旁绣着针线,柳絮和桑梓,小萝等在旁边看着,不禁赞叹春柔高超的女工。 豆蔻这才庆幸自己并没有来晚,和菊若,紫兰一起到刘氏跟前请安:“跟夫人请安。”刘氏点头,说:“方才三娘说要找你们,你们去问问看有什么事儿没有,莫要耽误了。”“她不是先前东府里的那个歌姬么?”苏姨母问道,“怎么,没有出府?”刘氏摇头:“你也知道,我进府的时候只三个月老爷就过世了,后来有人对我说老爷在外面养了一个歌姬,我就接她进府来……”后来的事儿,苏姨母都知道,刘氏不喜豆蔻的浓妆艳抹,遂将她强留在东府,在膳食坊做了一个小丫鬟。 三人在叠翠轩转了一圈儿也未见着三娘,还是看到了刚从关雎楼里出来的木槿才问道:“姐姐见过二少女乃女乃么?”紫兰还是习惯唤木槿为姐姐,至于木槿为文远的妾室,大家都知道,那不过是一个形式而已。木槿笑着说:“才刚见凤尾往南边儿去了,想必在紫菱洲,你去看看。”别了木槿,豆蔻和紫兰又向紫菱洲走去,恰在小径处遇见了三娘,遂笑着问:“女乃女乃可是找我们?”“你们可是要害苦了我,怎么都不知道?” 三娘挥挥手,凤尾到外面去了,这里三娘才道出缘由:“文泽赔了生意,我们这才回来,所以府里的事儿仍交由文泽,子安负责西府。这东府里本就是我操持,不过是走了五年,让她接了手。如今我这一回来,府中大小事务还不知如何分配,现今咱们又打了她的丫鬟,这可好……” 不想豆蔻一听这话,慌了神儿:“我就知道,此事没那么简单……如今我们该怎么办?”三娘思索了一会儿,道:“这倒不碍,府里的丫鬟倒还都听我的。她才来府上短短七年,处事这般利索。别的我都不怕,我只怕……”三娘忽而想起苏姨母说过这个刘氏的出身,最好不要招惹她。“如今只能走一步说一步。” 夕阳散尽,素月分辉,茶烟淡荡,席散酒凉。 送沁雪会了屋子以后,木槿也便简单收拾了一下,梳洗罢睡下了。一阵芬芳暗香过后,木槿看到了青丝凌乱的莲香,仍旧穿着那身茜青色纱裙,浑身湿漉漉的向自己走来。“这么晚了,你这是要去哪儿?”虽然知道莲香是要祠堂给安夜辰送饭,但是木槿还是问了一句,莲香笑着回道:“姐姐不是知道我要去哪里么?怎么明知故问?现如今我要去回天宫到忘忧仙子那里报到了,姐姐能否帮我一个忙?”木槿听了吓出一身冷汗,却还是点点头。莲香道:“姐姐既知我的去处,就应该查处那个幕后凶手,妹妹在这里谢过姐姐了。”说完竟然驾着五彩祥云往西天而去。 惊魂而醒,木槿猛然坐起,才知是一场梦境,额上沁出了细细的汗珠儿。她下得床来,自语着:“莲香怎么给我托梦,其中必有冤情。”她心下这样想着,便起身穿了一件水蓝色镂空纱衣外套,悄然向荷塘处走去。 夜色静谧,寂寥空旷,树叶凉荫里,风卷指尖盈盈处,最是好梦六月中。窸窣细草虫鸣,青苔犹滑,露重霜轻,玉栏横宇月色下。 已经过去了一个月,荷塘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月色沉在漆黑如墨的湖中,像是浓浓的徽墨,蘸着昔日的苦痛,书写惨淡的人生,让木槿想起了沁雪出嫁前的天空也是这般寂寥。她围着荷塘走了两圈儿,发现不出任何线索。“你这样是自寻死路。”她回头,看到了许久未见得那个身影,依然神采奕奕,在黑夜里愈发英俊。木槿不想理睬他,仍旧蹲在地上找寻,希望可以找到些什么蛛丝马迹。 “公子若无其他事情,还请回去吧,免得被人看见,遭人口实。”木槿站起身,头也不抬的说道,“公子如果还想复仇的话,就应该回去早些做准备。”安夜辰淡淡的说:“复仇的事情,不劳你费心了,我只是奉劝你,在这东府,最好安分守己,否则便会落得跟莲香一样的下场。”“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是谁害死她的?快告诉我!”木槿抓住他的衣袖,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莲香的尸体到现在也找寻不见,你知道些什么,快告诉我……” 心跳,在可以听得到自己呼吸的夜里,愈发剧烈的跳动。木槿在他的瞳孔里看到了一丝希望,希望他可以帮自己一把,不然那莲香就算是到了所谓的仙境,也无法修仙。“瑾儿你听我说,”他抚着她乌黑的青丝,认真的解释道,“那个害死莲香的人你我都心知肚明,她害死莲香,不过是想要警告你,在府里最好闭紧双眼和嘴巴。不只是莲香,还有陆家的四姑娘,你以为她真的是什么都看不见,她发现了我的存在,就是要交给司刑房的金雀儿处理,所以绿妍才会装作失明。瑾儿,知道为什么她会同意陆文远的要求,让你做妾室么?不单单是因为你要自保,她要你彻底消失,做陆家的三姨娘,不再重提往事,不再去找寻什么小公主,你明白了么?” 这一席话在木槿耳畔萦绕,她可以深深地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关怀,心里感激不已:“我找寻公主,与她何干?”安夜辰道:“你还不明白么?小公主身上的有一块儿羊脂玉佩,可以召集皇城所有的御林军,她自然要断了你的念想,所以才让你嫁给陆文远,让你忘记原来的身份。” 木槿听罢恍然大悟,想起了在雪吟身上见到的玉佩,便问道:“你又如何知道这些?”“父皇早已预料到皇会叔谋反,提前将虎符印在玉佩上,然后当做寿礼送给丽妃,让丽妃送给刚出生的小公主。我这里也有。”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块儿与雪吟相同的玉佩。 透明如雪,晶莹明亮,在月色下泛着闪闪银辉。“因为这个,她才将我带在身边,希望借助我的力量调动御林军。现在她不敢动你,是想让你帮她找出小公主身上的玉佩。”原是一对儿的,木槿不禁暗暗佩服太祖皇帝的安排,忽然,她想到了什么,说道:“我见过这块儿玉佩……”“嘘……”安夜辰慌乱的捂上她的嘴,轻声道:“小声些!隔墙有耳!” 如果雪吟进宫,那么太宗皇帝必然会发现玉佩的存在,猜出雪吟的身份。不行,木槿想到这里,掰开他的手,说道:“我得去告诉她……”“你糊涂了么?怎么不像你,记得以前的你可是心静如水。”可是自从遇见了他,安夜辰,木槿的心再也静不下来了,他望着她,道:“我会保护你,只是答应我,不要再去插手东府里的事儿了,就算是为了保护我……”说着将木槿拉至怀中,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我听说了一个消息,不知是好是坏。”她从他怀中抽出身来,想了许久才说出来,“听二少爷说,齐王领兵从西戎回朝了。”安夜辰不解:“这算什么消息?与我有关么?”木槿附在他耳畔轻声耳语:“齐王就是镶郡王……”他听后大吃一惊,说道:“不是说已经被烧死了,怎么还活着?”木槿摇头:“我也不知,只是听说而已。”安夜辰心里再也平静不下,在府里这么长时间,自己真的是什么都不知。 其实太宗皇帝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女儿未央公主,是当朝兰贵妃的独生女儿。从小便被当做掌上明珠,悉心抚养。未央也不辜负兰贵妃和太宗皇帝的厚望,自小生的貌美如花,最喜读书写字,诗词歌赋不在话下,音律曲赋也不必说,这倒让太宗皇帝想起了当年的丽妃,也是这般,颇受太祖皇帝宠爱。有一点太宗皇帝极不喜欢,未央的权利欲极强,常常在自己熟睡后悄悄溜进书房翻看奏章,在朝政大事上肆无忌惮的发表自己的言论,连兰贵妃也劝不住。先前的丽妃也会看奏章,论国事,然她知道“**不得干政”的规矩,所以一直不敢逾越。未央不是丽妃,她只是她,太宗皇帝最心爱的女儿,未央公主。 如今安逸云忽然出现,并由郡王破格提升为王爷,这不得不让人心中起疑。“难不成……”安夜辰知道自己和木槿想到了一块儿去,太宗皇帝将安逸云委以重用,是要他继承皇位。“太子,齐王并不知晓您还活着,所以你还有机会。”木槿说着,“而且我知道另一块儿玉佩……”“瑾儿,”他用坚定的语气说道,“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可是需要你的帮助……你要随时给我传递消息,然后暗中保护小公主。” 木槿轻轻地点点头,道:“我会的,太子……”然后是他消失的背影,黎明破晓,木槿微微笑着,似乎在等那一个承诺。 回到关雎楼里,木槿看到沁雪早早的下了床,坐在铜镜前发呆。不知所以,从外面走来的花影说:“三少女乃女乃早就醒了,就这么坐着,连药也不吃,真不知是怎么了。”木槿看那桌上的药已经凉了,皱皱眉说道:“怎么不知道把药重新熬一熬?药凉了还怎么吃?”花影指指那被鲜血浸透的衣衫,说:“我还得把这衣服给桑梓她们送去浆洗一番。”“这是姑娘的?”木槿难以想象沁雪又吐血了,而且这次似乎比以往更加严重。 “桃夭去哪了?”既然花影忙着,就该让她去膳食坊一趟。“一大早就被二少女乃女乃叫过去了,不知什么事儿。”木槿只好让花影先过去,自己亲去膳食坊了。“瑾儿……”沁雪忽然说道,“你来得正好,给我看看,我的额头上是什么?”木槿摇摇头,道:“什么都没有。”“你仔细的看着,不要眨眼。”听罢沁雪的话语,木槿便盯着沁雪的额头怔怔的看。 起初光洁的额头处除了几缕青丝外,什么都没有,后来似乎有一道淡淡的白光闪过,那眉间处竟然若隐若现的现出了一个桃花色的印记。待要细细看去,却又消失不见。木槿以为自己花了眼,凑上前去看,不料那道白光刺痛了她的双眼,她忙伸手去挡,沁雪唬了一跳:“瑾儿……你没事儿吧……”木槿摆摆手,随后试着睁开双眼,在沁雪的额头处果真出现了一道印记,是桃花色的,形状像是天空中绚烂的晚霞。 “姑娘,你看……”她让沁雪坐在菱花镜前,道:“你的额头上还真的多了一个印记……”那个印记,还真是好看。“瑾儿,你说这是怎么回事?”木槿问:“才刚就发现的?”沁雪拉着她的手说道:“难道你忘了,我一直在做的那个梦我怀疑跟那个梦有关。”“过几日就是端午,夫人要带着大家去奉天寺上香,听说那儿有个道士,会解说梦境,到时候咱们问问他。”如今也只好如此了。沁雪若有所思:“只是可怜了文远,自从我有了这个印记,连病也好了不少,就是……不能和文远同房……” 因为雪吟要进宫,正好也是路过,所以便留在了东府,梁兴建预备回家给雪吟做些准备,故先行回了家中,玉簪舍不下绿妍,央求了苏姨母,和丫鬟羽衣也住在了东府里,不过是跟着绿妍住在绰红阁,文泽的生意赔了,只好寄居在母亲家中,大家好不容易凑在一处,所以每天总是不醉不归。 又因为沁雪的病因,文远不能和她一起,所以这几日总是睡在书房,想要找玉簪,可是却被羽衣痛骂了一通:“这会子想到了我们姑娘?以为自己是谁?高高在上的天子么?想找谁就找谁,我们姑娘可不是你的玩偶,任你摆布!要找怎么不找你那个新纳的三姨娘……”文远知道,羽衣素来说话口无遮拦,所以没有辩解一句,仍旧回了关雎楼。看着房中尚未歇息的沁雪的倩影,心里多想着与她共赴鸳枕,无奈每次沁雪都会犯病,且越来越重。 湖中的月真美,它映照了千年,见证了多少悲欢离合,情仇哀怨。“静影沉璧佳人怨,湖心玉笺泼墨畔。相约佳期同鸳枕,奈何多少情事难成愿!”文远手执一壶香酒,站在风雅亭中,想起上次与沁雪在此处谈笑风生,心中哀伤不已。“三少爷何故哀伤如此?”文远回头,是一个曼妙的身影,声音这般清丽。 第十一回月夜下文远许诺言进京都郎君离家去 绰约身姿,翩翩惊鸿,容貌娇美。“笑靥如花柳如眉,娇花照水青杨垂。”文远念叨着这两句,问:“姑娘可是仙女?”春柔淡淡一笑:“三少爷真会开玩笑,我是苏姨母身边的春柔,三少爷忘了不曾?”文远笑了:“是了,我还以为你是天上的仙女呢……怎么不去服侍姨母,一个人在这儿?”春柔道:“我们夫人早就睡下了,我睡不着,就到这园子里走走。” 朦胧月色,淡如晨雾,轻如薄翼,空气湿润,氤氲暗香侵袭。草叶藻荇影随徒身,月不解饮,依旧孤独一人。 文远看那春柔,发间只是别了一朵簪花,再无其他装饰,发丝随着风儿飘动,湖绿色的衣衫在月色下好像是荡漾在胡心里的一朵睡莲,那么沉静,清秀。春柔的笑像是蛊毒,在他的心间悄悄种下,生根发芽。他上前一把将她拉在怀里,嗅着发丝间的清香,醉了。 +.++“三少爷,你醉了……”春柔嘴上说着这句话,却是爱怜的抚着文远的脸庞,听着他有力的心跳。他摇着头:“我怎会醉呢……”春柔低声说着:“我一直在等你,一直都在等……”随后闭紧双眼,回想着自己与他相处的日子。 那个时候的春柔,还是玉簪的丫鬟。因为玉簪和文远常在一处,所以她对他亦暗生情愫,只是文远不知。后来玉簪生辰,两人在月色下的小径处相遇,是喝醉了酒,她才借着胆气说出了对他的情意,文远只是怕对不起玉簪,没有接受。 春柔梨花带雨的从身后搂住文远:“我会等你,直到你接受我……做你的妾室我也愿意……”后来这事儿被刘氏知晓,本想着交给金雀儿处理,玉簪求情,才将春柔给了苏姨母做丫鬟,春柔一直没忘这事儿,她恨刘氏,也恨自己,为什么生就是个丫鬟,而不是同玉簪一样。 忽然文远推开她,道:“我不能对不起雪儿……”“你已经对不起我们姑娘了,再对不起三少女乃女乃,也不算什么……”春柔把话说狠,“你若不应我的要求,我就去禀告夫人,说你对我欲行不轨之事,将你交到司刑房去,让你也去尝尝那苦处!”“柔儿!……”文远忽然轻柔唤道,“我错了,我答应你,答应你还不成么?”说着醉意朦胧的扑倒在她的怀中。 看着喝醉了酒的文远,春柔轻轻笑道:“我这就带你去回房歇息……”言罢扶着他向书房走去。皎洁的月黯淡下来,那是晦涩的云朵儿遮住了曾经的光辉,烛火摇晃,夜色温柔,呢喃片刻,这瞬间的爱与缠绵。 晨风绾罢青杨结,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随君巫山云雨处,逍遥此生以快矣。沧流洪桑,与君话别,经年不见,待到春水荡漾时,君曾记否。 恍惚中的文远,却什么都不知。睁开惺忪的睡眼,隐约中,还以为妆镜台前是沁雪,便笑着说道:“雪儿怎的起这么早?”“三少爷昨晚睡得可好?”春柔坐在床榻前,笑意盈盈的看着文远,正欲伸出手去替他扣好衣襟,却被他反手扣住手腕儿:“你怎么会在这儿?雪儿呢?”春柔掰开他的手,微微一笑,说:“三少爷还记得我?可见你的心里还是有我的……”说着便要将另一只手按在他的胸口处。“你滚!”文远猛然间推了她一把,随后冷冷的说着:“不管昨夜发生了什么,我都不会对你负责任的。” 这句话犹如一把尖刀,深深地刺入她的心口,她咬着嘴唇从地上爬起来,道:“陆文远你真狠心!你会有报应的!……”说着一甩袖子摔门而去,独独剩下文远立在门槛处,思绪混乱。 满腔怒火的春柔脚步匆匆的从书房出来,正好撞在了小萝身上,小萝见她面色不是太好,而且衣衫和头发有些凌乱,本欲问个究竟,可是春柔却只是简单地说了声:“对不起。”然后就离开了。这小萝是奉了桑梓的命令给沁雪送洗好的衣服,恰巧路过这里,心里疑虑顿生:不是在苏姨母身边么,怎么会在书房这儿?她悄悄走过去,隔着门缝儿往里看,正要看个究竟,却被一个人拍了一下肩膀。 回过头去,却是膳食坊里的菊若。“你这丫头,也不出一声儿,像猫儿一样……”菊若笑着说:“姐姐在看什么呢,让我也瞧瞧。”小萝见四下无人,便拉着菊若到长廊的拐角处悄声道:“猜我看见什么了?”菊若摇头,小萝压低声音:“我看见西府里的春柔从三少爷的书房里出去了,而且好像还很慌张似的。”菊若不解:“她是姨母的丫鬟,怎么和三少爷在一处了?” “快闭上嘴,留心让他人听了去……”小萝捂住菊若的嘴,“这府里你年龄最小,自然不知。我听说春柔想要做三姨娘,我得去把这事儿告诉夫人,你可要记住,万不敢说出去,否则就得再被送去司刑房……”菊若一听司刑房,脸色就变了,连连点头:“我知道就是了,姐姐也要小心才是。” 匆忙赶到关雎楼里将衣物送去后,小萝本想告诉刘氏,可转念一想,以后当家的说不准儿还是二少女乃女乃,不如去往秀雅轩,倒时自己立了一功,指不定二少女乃女乃还会让自己做她的丫鬟呢。想到这儿,小萝脚步向西边儿走去。“站住!”这个声音好是熟悉,小萝尚未回头,那身后的春柔便笑着问道:“这是去哪儿呢?” 这可怎么办?小萝急坏了,忽而灵机一动,回应道:“二少女乃女乃找我过去,可不敢耽误了。”“我可告诉你,你若是把方才之事说出来,有你好看的!”小萝微微笑着:“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春柔有些不耐烦:“别仗着……”“小萝,怎的还不过来?”小萝抬起头看,却是凤尾,心中一阵窃喜,忙喊道:“就来了……二少女乃女乃叫我去呢……”说着不再理会春柔,向凤尾跑去。 风雅轩里,小萝笑道:“真是谢谢凤尾你了。”凤尾问:“怎么就谢我了?”小萝解释道:“我发现了一个秘密,是关于春柔的,我想告诉二少女乃女乃,她威胁我,不让我说,这不你就来了,可是我的救星呢。”凤尾说道:“即是她的秘密,你怎么不告诉夫人,或者是西府,她可是姨母那边儿的人,咱们也管不着。”“也跟三少爷有关。”小萝道,“这事儿不简单,我掂量着先不告诉夫人,让二少女乃女乃帮我参详参详。” 凤尾正要答话,只见三娘从里屋走了出来,穿着一件白玉兰散花纱衣,摇着扇子,倚坐在美人榻上,问道:“怎么桑梓没有来?”凤尾笑着回道:“才刚出门就遇见了小萝。”“罢了,跟你说也是一样的。”说着,便对凤尾道:“你去把我上次那件丝帛的青缎雪衫拿来……”三娘把衣衫递给小萝,说:“刚进府的时候吃醉了酒,结果弄脏了这件衣服,我听闻桑梓善于浣洗,所以想让你们帮帮忙。” 细细抚模这件丝帛青缎雪衫,倒真真是极好的料子,可惜了裙摆上一大片黄色印渍,遮去了许多光辉。“之前凤尾洗了许多遍,也不见白净。”“不能这么着,”小萝连连摆手,“这么洗衣衫早被搓烂了。”三娘笑道:“还是你们有法子,三日后是端午,我就预备着穿这个,你可要快些。”小萝笑着点头应允。 蜀葵倾城日,鸡冠环户;小窗独倚,谱一支新曲;桐花馥郁栅栏处,草叶茉莉单瓣写旧词;挥毫徽墨晕痕迹,菡萏香消愁煞人! 本来说好是要过了端午再让文远进京的,可是宫里的李公公手里拿着一张圣旨,笑眯眯的到府里宣旨:青州大旱,盗匪横行,百姓流离失所,着太府寺陆文远即刻进京述职,面圣后赶往青州赈济灾民,以解朕忧,宽慰民心。文远恭恭敬敬的伸出手接下了圣旨,并再次谢过:“李公公一路辛苦,还请厅堂暂歇片刻。” 李德福坐在椅子上边饮着茶水,边道:“陆大人新婚燕尔,老奴便前来打扰,心有不安那!”文远笑着回道:“圣上隆恩,特特让臣歇假一季,臣已不胜感激,又怎会有违圣意?故公公心中不必有所牵绊。”李德福呵呵笑着:“陆大人真会说话,倘使将来有机会的话,就请大人在圣上面前替老奴多美言几句。”“公公客气了。”两人边聊着边吃着茶水。 忽而李德福问道:“怎么不见令堂?”“家母这两日旧疾复发,故而卧病在床,不得出来相见,还望公公见谅。”“既然令堂患有旧疾,就应该寻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才是,免得误了病情,延误治疗时机。”李德福笑的意味深长,让文远不解。 这刘氏是否真的患病,李德福心里倒是清楚得很。他是太祖皇帝身边的内侍总管,如今见大势已去,遂投身在太宗皇帝身边,依旧是如沐春风,早几年便奉太宗皇帝之命派人搜寻宫廷“余孽”,所以这以搜查下来,通过那梁兴建之口,知晓了太祖皇帝后刘氏的行踪。刘氏亦怎会不知?她装病不出就是为了躲避李德福,现在看来,她的担心不无道理,还好李德福还未曾知晓皇太子安夜辰的存在,这是刘氏手中最好的筹码。 简单絮叨了一番,又说会子闲话,李德福便起身告辞:“三日后咱们宫中相见。”这无意间便是敲定了回京的日期。文远虽有不舍,然而皇命难违,只有舍下娇妻去京述职。 霞映晚空,明艳苍穹;飞鸟湮没古松,流水溪涧淙淙;落花水流红,闲愁万种;夜来起南风,凉荫千重。只道是情深缘浅也罢,都付与莺歌燕舞。 关雎楼里的烛火尚未熄灭,沁雪窈窕的倩影映在木格窗上,愈发娇美万分。文远想着明日便要离家,遂想跟沁雪道别一声,却又顾及沁雪的身子,故而徘徊在门外,进退两难,恰好花影端着一盆水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了他,说道:“三少爷来了,怎么不进去?少女乃女乃这会子还没睡呢。”文远笑着说道:“知道,你先回屋休息吧。”花影见文远进了房间,心里乐呵呵的:到底是放不下少女乃女乃。 “咳咳”——沉重的咳嗽声从里屋传来,压在文远心头,颇不是滋味。他轻轻推开门扉,低声唤道:“雪儿……”沁雪此时正对着镜子卸下钗鬓,那一头乌黑的青丝宛若瀑布垂下,身上穿着桃花色的纱裙,隐约呈现出那如玉的肌肤,左肩锁骨处的一点朱砂,那么诱人。沁雪见文远这么看着自己,便慌忙起身,纱衣上的丝带松了一松,于是半截衣袖不经意间滑落在地,露出了云霞百合肚兜,惊得她面颊上飞起一片云霞。 “这么晚了,你不是已经睡了么?……”沁雪忙将纱裙拾起,披在身上,娇羞的面容,让他欲火不能。他忽然一把抱她入怀,将头深深埋入沁雪的脖颈处,低声道:“明日我就要进京,真真舍不下你……就让我今晚在此处休息吧……”从未见过这般温婉的文远,沁雪只觉得浑身发烫,心跳失去了节律。她微微点点头,随后便由着他把自己抱在宽大的睡榻上,正准备宽衣解带时,沁雪只觉胸口发闷,刚推开文远时,一口鲜血便倾吐在地。 以前也是时常咳血,如今看来倒是更为严重了。更让文远惊异的是,沁雪额头上的桃花色印记好像有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让他无法再次接近心爱的妻。“雪儿……”沁雪摆摆手,笑着说道:“不妨事儿……”“三少爷今晚还请回书房歇息吧。”文远回头,却是木槿,自己的妾。他道:“这里有我就好了,这几日倒是委屈了你。”木槿面不改色,继续说道:“我仍然是丫鬟,不是三少爷的妾室,我同意你娶我是为了自保而已。如今姑娘身子不适,还望三少爷体谅。” 这话说绝了,文远想再说什么似乎也无用了,他只好握着沁雪的手,道:“那我先回去了,你自己要好生休息……”说罢万般不舍的走了。待文远走后,沁雪的咳嗽声忽然间好了许多,木槿道:“姑娘这病也奇,他在的时候就病的厉害,他走了,这病反倒是好了。”沁雪点头说道:“是不是跟我做的梦有关?” 梦里的云霞真美,桃花色的丝丝缕缕,成寸成匹,还有一把梭子,在云朵里来回穿行,于是那些云霞变成了一匹一匹的锦缎,泛着星光…… 这日是端午的前一天,文远收拾了行装准备进京,熟料天边飘来一阵小雨,笼罩了整个天空,湿湿漉漉,浸染尘埃,荡涤暑热。好在是在明日出发,所以刘氏将雪吟等人招来吃顿便饭,当是为文远饯行。 刘氏吩咐了落樱将酒菜备在紫菱洲,然后又着人去请梁兴建和苏姨母,文远一直说不用这么费心,可是刘氏却有自己的打算。既然要让雪吟进宫,替文远说调任杭城,那么就应该让梁兴建跟文远说说如何做法。派去的人回来说那梁兴建已经准备好雪吟进宫的物什,在路上走着呢,苏姨母的西府距离东府不远,所以苏姨母只是预备了晚些再去。 到了正午时分,紫菱洲已经准备妥当,刘氏便先行过去了。虽说是夏雨盈盈,恰巧这紫菱洲建在荷塘中央,在紫菱洲里既可以吃酒作乐,亦可看雨落荷塘,鱼戏莲叶间,别有一番景致。于是大家乘着小舟热热闹闹向着紫菱洲出发,三娘与刘氏乘一条小船,船娘便稳稳地驾着小船离开了堤岸。看那水波荡漾,雨丝坠落圈圈涟漪,偶有鱼儿吐出一串串水泡,调皮的紧。 三娘与刘氏同乘一条小船,见船娘摇着长篙十分有趣,便从船娘手里拿过长篙,笑着道:“让我来驾船,你回去歇着吧。”船娘摆摆手:“万万使不得,二少女乃女乃,这不是闹着玩儿的。”三娘说道:“我只是试一下,你帮着我就成了。”说着,双手紧紧握着长篙,学着船娘的样子向藕花深处使劲儿划去,不想船儿竟是停在水中不走了,径自打起了圆圈,后面的小萝和桑梓、紫兰见状,喊道:“看看我们谁先到!” 这边船上的凤尾见了,忙催促三娘:“二少女乃女乃快些,不然她们可要追上了……”话未说完,又有一只小船与她们并驾齐驱,仔细看去,原来是玉簪、雪吟、沁雪和绿妍,驾船的是雪吟的丫鬟柳絮,羽衣和木槿在一旁笑着说道:“小萝你也落后了,二少女乃女乃,我们可要先走了!”言罢嘻嘻笑着往莲叶间划去。三娘将长篙递给船娘,说:“我是不行了,还是你来吧。” 刘氏微微笑着:“让凤尾给你揉揉,看把你累的。”“原以为驾船很是简单地。”凤尾听了三娘的话,抿嘴一笑:“女乃女乃真会说笑,你没见着船娘都很健壮么?”一船人说着笑着,转眼间就到了紫菱洲。 第十六回风雨夜长木槿心暖芳辰寿诞春柔受罚 看一方夕阳,绾青山;聚一绸烟霞,落漫天;沉一湖幽静,划晴川。小径竹林,穿花抚柳,越芍药,度木棚,跨小桥,迎落花,赏芙蕖,望关雎。 干净的楷书“关雎楼”呈现在雪吟面前,翠绿盎然的字迹,百杆翠竹交相掩映着一湖池水,上面一座精致的小桥卧于其上,桥身上面镌着“清音幽色”四字,给人一种清丽婉约之感。雪吟迈着步子在这桥上缓步走着,一面走心里一面想:这关雎楼可是东府里最好的一处园子了,姨母真是偏心,把这最好的都给了那个姚沁雪,全然不顾玉簪的感受,到底不是自己的亲姨母。 碧玉的栏杆下,花影正坐在一处绣墩上做着刺绣,并未觉察有人来了。雪吟看那花影,穿着杏黄色的坎肩儿,腰间系着藕荷色汗巾子,是一条同色绸裙。乌黑的长发编成两根发辫,垂在鬓旁。细细看去,倒像是一个娴静的淑女。() 雪吟挨着花影坐下,看着那雪白的缎面上盈盈芙蕖,笑着说:“比春柔绣的还好呢……”花影这才觉察到雪吟来了,忙放下手中的活计,预备起身,雪吟却道:“我只是随便转转,找嫂嫂说说话儿,看到你在这儿绣花,就来瞧瞧。” 花影抚了抚额前的一缕发丝,笑着说:“这没什么好瞧的,倒是春柔,她的绣工是最好,咱们这两府里还没有谁比得上呢。”雪吟道:“嫂嫂可是在屋里?”“在屋里写诗,梁姑娘跟我来吧。”说着引着雪吟穿过游廊,来到后院。 关雎楼的后院花繁叶茂,花落成阵,珠帘盈盈。雪吟边走边看,这关雎楼真是与别处不同,雅致。此刻沁雪正立在一方桌案前,入神的写着什么。 “给我看看!”雪吟趁着沁雪不注意,一把夺过那案头未写完的诗句,拿在手上,大声的读着:“醉饮黄昏雨后,独上小楼。昨夜花落成冢,今夕空叹忧愁。鸿雁来时可曾携带,与东风,君知否?”沁雪的脸羞得通红,欲上前抢夺:“快给我!……”雪吟见她急了,顺手将另一张写有字迹的纸张拿起,读着:“君去京都已月余,妾守空房情不移。去年画眉问深浅,今夕泪眼对黄昏。” 这下子可惹恼了沁雪,她的脸儿涨的通红,追着雪吟来回乱跑,喊道:“别闹了,雪吟,快给我吧……”雪吟拿着那些诗词,向她扬了扬,跑到游廊上,故意说道:“嫂嫂若是有本事,就过来拿呀!……”边喊边向那潭湖水边跑去,待沁雪赶到的时候,雪吟忽然脚下打滑,竟是掉进了湖里。 岸上的柳絮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大叫:“姑娘!……快来人哪!救命啊!……”沁雪听了这声音,也忙忙的跑出去看,眼见着雪吟在湖里来回翻腾,自个儿也吓坏了,好在木槿刚从紫兰处回来,恰好看见了在水里的雪吟,也顾不得自己有病在身,一个猛子扎进水中,将奄奄一息的雪吟救了上来。 柳絮上前将雪吟搂在怀里,不停的问:“姑娘,姑娘好些了么?……”这边的木槿断断续续的说道:“……赶快,赶快给她请郎中……”“瑾儿,瑾儿……你还好吧?”沁雪哭的泣不成声,木槿微微的摇了摇头,大约是身子虚弱的缘故,一时竟然昏了过去。 夜里淅淅沥沥的又下起了小雨,花影看木槿已经睡熟,就熄了烛火,放下床帐,关好门窗,悄悄地出了屋门。这里随后过来一个人影,趁着花影刚走便闪进了木槿的屋子。那个人影一直走到木槿睡得床上,轻轻掀开帘子,接着一点点的光亮,望着熟睡中的木槿,说道:“你怎么那么傻?明知自己有病在身,还去下水救别人,你难道不知那个梁雪吟存的是什么心么?” 朦胧中,安夜辰的声音如此清晰,木槿微微睁开双眼,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看着他的身影那样高大,不觉坐起了身子:“你怎么来了?”安夜辰忙让她躺下,抚着她的头发,笑着说:“我只是担心你,所以就过来看看,身子好些了吧?” 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他会很开心,可是采薇扑到他怀里的情景在眼前浮现,木槿不觉将身子扭向里侧,不再言语。他只当是她累着了,道:“那,你好生休息,我明儿再来看你。”“不劳公子费心!”她忽然坐直身子,正色道:“我说的话还不够明白么?我只是一个丫鬟,消受不起公子的探望!” 还未弄明白的安夜辰被木槿说得毫无头脑,他只当是气话:“你这又是怎么了?谁惹着了你?“木槿恨恨地说道:“我是平民家的丫头,谁会惹着我?”他听这话愈发的不对劲儿,索性捧着木槿削瘦的小脸儿,心疼的问:“这几日不见,瑾儿说话我是愈发不解了……” 不待他把话说完,木槿早推开他的手,冷冷的说道:“你不用对我好一阵歹一阵的,我知道我是个多余的人,我看你是怕我阻了你的好前程,只是你我从此撩开手,再不管什么了!” “何苦来?”安夜辰拉着她的手,笑着说,“还在气我那天和采薇在一起么?还是气我前些日子没有理你?瑾儿,你是个明白人,怎么又糊涂了?”“我……”“自打你来了东府,我就知道你是个处事利落的人,一到自己身上就迷糊了?” 细细想来,还真是如此。从小长于深宫,一直都是谨小慎微,唯恐说错一句话,走错一步路,葬送了自己的性命。可是如今怎么了,遇到情感的事情后,竟是,竟是不知如何是好,像是恨上了采薇。 他将她搂在怀里,道:“采薇是替我在外面搜集信息的人,她常年被派往外地去采办,再加上她的弟弟也是死于非命,她便投靠了我来,这下你该明白了吧?”木槿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平静了许多。 暗夜里,雨势愈来愈大,还不时伴着雷电,木槿担心的问道:“你可该怎么走?”他笑着说:“如若走不了,正好留下来陪着你,你说好不好?”木槿戳了一下他的额头,抿着嘴笑着说:“这会子又对我好了,保不准儿下次见了面还不知怎样呢。”他淡淡的说道:“只要你不怕我连累你就好。” 怎么会怕呢?只要有他在,自己就什么都不怕了。“梁雪吟就是那个公主,我见过她身上那块羊脂玉,跟你的一样。”木槿轻声说着,“她应该就是你的妹妹了。”安夜辰点头道:“我早就知道,所以想让你阻止她进宫,不然太宗皇帝知道了,定会拿她为要挟,到时候我们胜算的几率会很小。” 他说得在理,可是为什么刘氏还会将雪吟送进宫?“她并不知道雪吟的身份,还以为靠着雪吟可以在宫里探听到消息。”“你为什么不说?”他沉默了一会儿,道:“你也知道,我母亲虽是一个贵嫔,可并未受到父皇的恩宠,反倒是独守那清冷的洛水阁,就是因为我的出生,父皇硬是逼着我母亲将我过继给皇后为子,害死了母后,所以我恨她。” 静谧的夜,木槿可以听到他轻微的叹息,那份落寞的心境,也唯有自己可以感受得到。生命如水,窗外雨声潇潇,淡荡纤尘。 “那你好生歇着,再不可伤了身子,等过些时候我再来看你。”说着默默地离开了。木槿心里乱极了:怕连累我才对我不好,可我真的要接受他的那份心么?如此,也唯有告诉给雪吟真相才是道理。就这样东想西想,这一夜,她睡得很浅。 夏末雨夜最多,打落了花瓣儿,打折了花枝儿,打湿了石径,打碎了琉璃。“瑾儿,好些了么?”花影推开门和窗子,让那湿润的泥土青草气息散入屋内,还给木槿打来一盆水,这里木槿挣扎着起身,道:“你怎么不去服侍姑娘梳洗?我不过是风寒,你又何苦这么小心?” 花影笑着为她穿上衣衫,道:“有桃夭呢,是三少女乃女乃让我过来看看,我也是不放心咱们的三姨女乃女乃!”木槿一听这话,竟是不自在起来:等三少爷回来,是必得要一封休书。 这里花影见木槿发起愣来,便知自己说错了话,忙笑着拉了她的手,道:“赶快起来洗洗脸,把药吃了,三少女乃女乃那儿还等着你去呢。”木槿这才回过神儿来,起身去梳洗,然后与花影一起去沁雪处。 屋子里并没有人,只有桃夭在收拾着床铺。“姑娘怎么不在屋里?”木槿问道,“方才你一直没有来,三少女乃女乃又说屋子里闷得慌,便出去散心了。”木槿一听这话,急了:“你怎么能让姑娘一个人出去?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儿可怎么办?” “我若是走了,这屋子里谁来收拾?花影又不在,你说得倒是轻松。”桃夭边说边挂好绣帘,又去泼了那盆里的水,道,“我只怕是那些个小丫头弄脏了屋子,所以自己才亲手来。”花影忙劝道:“好了好了,桃夭也说得在理,不然瑾儿你去园子里找找,女乃女乃也不会走太远。” 自己心里知道桃夭就是这个脾性,也没去理会,一人往园子里去了。园子里的花儿落了许多,小径苔滑,石径柳眠,早莺乱啼,山蒙蒙,雨润细草。 荷塘处的长廊上,坐着的不是沁雪么?木槿忙走上前,道:“这大清早的,才刚下过雨,姑娘怎么站在这水塘边儿了?这若是着了凉,姑娘又该吵吵着头疼了。”沁雪微微一笑:“那里就那么娇弱?你是不知道,这病自打三少爷远去京都,竟是好了大半儿,连药也不用吃了。” 两人说着话儿,便往关雎楼走去。远远地隔着小桥,就见望月亭里玉簪绿妍雪吟等人坐在一处说笑,沁雪道:“她们在做什么?我们也去瞧瞧。”说着扶着木槿绕过荷塘,来到了望月亭处。 “又来了两个!”小萝笑着说道,“我就说嘛,梁姑娘的生辰咱们有又好吃的了!”木槿道:“你这丫头,不在浣洗房里呆着,帮你桑梓姐姐,又跑出来作甚?”“早没什么活计了,姐姐说放我一天假。”小萝素来喜欢说笑,逗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这里玉簪见沁雪也来了,起身拉着她的手说:“素来你身子最弱,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里风又大,又潮湿。”沁雪笑道:“先别说我,你最近好些了么?我也没空去看看你。”“好多了,”她说道,“昨儿听说雪吟姐姐要过生辰,所以就从家赶来了,可姐姐们也都在这儿。” 原来后日是雪吟的寿诞,所以大家聚在一起商量着要如何办呢。“依我说,咱们去求二少女乃女乃,她必是给咱们些钱花的。”小萝笑道。“谁在这儿说我呢!”玉阶下三娘扶着凤尾走了过来,道:“我可是没钱的主儿,别问我要钱!”小萝忙上前扶住她,笑着说:“这东府里谁不知道女乃女乃最是大方。” 这话让三娘听了心里乐开了花儿,她坐在石墩儿上,问:“是雪吟要过生辰了么?我怎么就没听说?后儿是什么日子?”凤尾道:“六月二十七。”“我记得这府里好像是谁也是这个日子。”“西府的春柔,上次她还说了。”凤尾道,“不过是一个小丫鬟,女乃女乃自然是记不得。” 三娘微微点点头,说:“她是姨母身边儿的丫头,最是乖巧,我还夸过她呢,这样吧,你去姨母那儿把她叫过来。”凤尾应声而去。一旁的柳絮听了,一脸得意的坏笑。她知道春柔和姑娘一天生辰,到时候大家是必要来祝贺,春柔若是有什么反应,夫人找大夫一瞧,不就什么都清楚了么? 虽然这个主意是有点儿不怎么样,可是为了玉簪妹妹,雪吟也只有和柳絮想出个这么法子。待春柔过来后,柳絮发现,虽然未显身子,但是脸色有些倦怠,看她走路的样子,也像是懒懒的,不像原先那么利落。 花径幽远,玉槛光洁。水滑凝脂,青天蝶舞。 大约是因为莲香尸沉荷塘的缘故,所以刘氏还是将宴席的地点定在了紫菱洲,虽然大家非常喜欢望月亭的清静,到了紫菱洲还的让素馨再费心,而且大家也都是不太喜欢素馨的高傲冷淡,无奈也只有如此。 平日里清静惯了的素馨,也只有简单收拾了一番,她相信刘氏会帮助自己,所以一个小小的未央公主并不算什么。三娘笑道:“素馨可是要谅解,夫人喜欢这里的景致,只怕又要叨扰你了。”“女乃女乃说哪里话,”素馨道,“既然大家喜欢这儿,就常来坐坐,有什么叨扰不叨扰的,一家子人,不说两家话。” 这里雪吟环顾四周,并不见苏姨母的身影:“姨母怎么没来?”刘氏笑着说:“她家里有些事儿,所以就没过来。”雪吟把嘴一撇,有些不开心:“这是姨母不原来给雪儿祝寿呢。”玉簪见了,上前携着她的手,道:“春柔这两日身子不大好,所以我母亲就没过来。” “听听,这春柔连个姑娘还没做上,这会子竟要姨母亲去照顾她!可见姨母并不是真心疼我……”刘氏看着雪吟不高兴的样子,也没了主意。三娘笑着说:“这雪吟说得对,落樱,你去西府对姨母说,就说夫人说的,要她过来一起为咱们的雪儿庆生,别为着一个丫头去费什么心!”落樱看看刘氏,又看看三娘,不知该听谁的。凤尾倒是急了:“怎么,如今女乃女乃的话你就听不得了?” 一旁的蔷薇见落樱左右为难的模样儿,索性说道:“女乃女乃还是让我去好了,落樱这丫头生性懒惰,女乃女乃又不是不知,叫她去做什么?怕是连个话儿也传不好。”说着转身而去。落樱则在原地立着羞红着脸,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的。 不出片刻功夫,苏姨母便和春柔来了。雪吟笑着迎上前去,拉着苏姨母的手,道:“姨母真是偏心!这样的好日子竟不来,让雪儿好生难过……”不待苏姨母答话,雪吟又挽着春柔的手,问:“你可真是好福气,我们这里一屋子的丫鬟都没你命好……” 春柔并不答话,将头埋得低低的,不敢正视雪吟身后柳絮的目光。“大家赶紧着给雪吟姑娘作揖呀……”三娘呵呵笑着,“春柔你也来,今儿也是你的好日子呢……”这话让春柔越发不好意思起来。 孤月遥寄相思,云隐鸿雁锦书。难咽断肠泪,独饮玉醅酒。孤影幽长,魂兮梦兮,不曾相忘。天上人间,共度佳期。 春柔独自一人坐在水榭上,饮着难以下咽的酒,泪落心湖。“春柔,女乃女乃叫你过去呢。”是柳絮的声音,她忙放下酒壶,步履艰难的朝前走去。不想刚走到三娘身边儿,就被打了一个嘴巴子。 “下贱东西!你竟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给我跪下!”春柔见三娘一副冰冷的面孔,吓得双膝跪地,浑身颤颤发抖。她似乎可以看到,身后的柳絮一脸坏笑,仿佛明白了几分,这事儿,除了她柳絮知道,怕只有她的主子雪吟了,春柔不敢想象接下来的事情。 彼时水榭上起了凉风,吹得树叶瑟瑟作响。三娘道:“你可实话说,究竟是什么病?竟要姨母亲去照顾?”春柔不敢答话,低声说着:“只是最近身子有些懒……只是风寒而已,女乃女乃问这个做什么?”“是不是还常常犯困?”三娘冷笑道,“那我要恭喜你了,三姨女乃女乃!” 这番话如五雷轰顶,春柔早知如此,倒是凤尾吓得脸色刷白,悄声说:“女乃女乃,这事儿没有证据,可不要乱说……”“证据?凤尾你是不知,咱们家可又要办喜事儿了……”三娘道,“什么时候的事儿?”春柔只是低着头,不说话。这可把三娘惹急了,她抽出鬓角上的金簪,朝春柔脸上乱划:“我看你说不说!……” 本以为春柔会被吓着,谁想她脸上被划了几道口子,仍是一言不发。“凤尾,去把夫人叫来,我就不信,你这个小贱人还真就什么都不怕!”三娘一面说着,一面继续划她的脸颊。凤尾想罢,也唯有去请了刘氏来。 起初刘氏还只是不信,柳絮说了几句也半信半疑,直到雪吟来了后,将前因后果说道清楚,才信了。不过刘氏倒什么都没说,见三娘如此动气,便道:“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只管交给司刑房就是。”三娘何尝不知,刘氏是处处与自己作对,无奈自己还只是得听她的。 第十七回魂去仙乡梦兆东府相约佳期弱水三千 “那就先给了金雀儿,咱们依家规处置。”说完就不带任何表情的走了,这话让三娘听了心里不是滋味儿:咱们且走着瞧!她瞪了一眼被蔷薇拉去的春柔,攥紧了手心儿。“女乃女乃,咱们还是去求了夫人,放了春柔吧……”凤尾有些不忍,“女乃女乃也不想想,她有了身子,经不起刑罚的。” 三娘冷哼一声,道:“这点就经不起了?当初她**文远,就应该想到这一层,本想着那个二夫人会即刻打死她,谁想竟会手下留情?摆明是了是跟我过不去!你这会子不要拿她有了喜什么的做挡箭牌,若是让三少女乃女乃知道,岂不哭死?”凤尾不再言语,心知三娘要强的心,旁人说什么都不做数的。 回到屋子里,文泽便问三娘:“我才刚从外面回来,就听说你打死了一个丫鬟,是也不是?”三娘听了这话,登时撂下脸来:“那是她咎由自取!凭什么说我打死的~?你怎么不去问问你母亲?”文泽还想再说什么,凤尾端着茶水走进来,道:“这回您确实冤枉女乃女乃了,着实是夫人的错儿。” 这文泽知道凤尾是从来不说谎话的,遂反问道:“你说说,我怎么冤枉了她?”凤尾说:“是那春柔的错,照咱们府里的规矩,她那可是被棒杀,然后逐出府的,咱们女乃女乃仁慈,说了好话,可谁想着夫人竟会将她带到司刑房去……” 见凤尾说的真真的,文泽竟同情起春柔来,便对三娘道:“你好歹去求求夫人,这也算是你救了人。”三娘叹口气,道:“不是我我不救,你问问凤尾,夫人那里就肯依?我看你别瞎操了心,快些洗洗睡下罢。”这里凤尾服侍了二人睡下,一宿无话。 次日清晨,三娘才懒懒的起身,凤尾走进来,道:“女乃女乃怎的不多睡会儿?现在还早。”说着便去端洗脸水,“这也不知是怎么了,总觉着心里发慌,眼皮子还一直跳个不停。”她下了**梳洗着,凤尾在一旁说:“怕是女乃女乃累着了,昨儿可是忙了一晚,怎能不累?依我看,女乃女乃还是……” “不好了,不好了……”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叫门声,凤尾去开了门,见是五姑娘屋里的桔梗,满脸的汗水。忙忙请进来,问:“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儿?”桔梗断断续续的道:“那春柔死了……姐姐你说怪不怪?……” 此时里屋的三娘早听见了此话,命令凤尾关了门窗,问道:“你是那个屋里的?我怎的没见过你?”“奴婢是五姑娘身边的丫鬟,叫桔梗,适才路过膳食坊的时候,就见着杜娟姐姐和几个人,从那司刑房的后门抬出一个人来……偏巧她的手镯子掉在了地上,我捡着了……” 三娘拿过镯子,是一只咬纹金丝镯子,也不值什么钱。“你确定么?”桔梗使劲点了点头,道:“上次那春柔还和我说,这镯子是她老娘给的,将来作赎身之用,奴婢不敢欺瞒女乃女乃。”三娘让她起身,说:“谅你也不敢……那辛夷小丫头知道我来了,故意不给我请安呢,还是不想来见我?” 她四下里看了看,把头摇了两摇,笑道:“五姑娘才只十二岁,她哪里就故意不来看女乃女乃?只是自打二夫人来了这府上,五姑娘就很少出园子,闲时便到四姑娘处走走,可怜她这么小,竟是和四姑娘一样,在园子里呆着,可惜了。” 又是那个女人!三娘恨得牙痒痒:“她母亲死得早,不然也得受这等闲气!”三娘对凤尾说:“你先去司刑房,问问金雀儿,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这里跟着去瞧瞧辛夷,五年了,不知她过得怎样呢。” 五姑娘名唤辛夷,是玉兰花开得最艳的时候出生的。那个时候,他的大哥文涛已娶了贺家的三小姐香兰为妻,二哥文泽也都定了亲,是陈家的独生女儿三娘,三哥文远定亲的是姚家的小姐沁雪。因为眼疾的缘故,四姐只能待字闺中,深居简出。其实辛夷知道,这都是那个刘氏的到来。 待三娘走后,凤尾又拿些银两布匹,预备一会儿去春柔家,做些赔偿也是好的。她刚一出门,文泽便笑着迎了上来,拽着她的手说:“这是去哪儿呢?也不带上我?”凤尾羞得满脸通红:“请二少爷放尊重些!”不想文泽一把将她搂在怀内,硬是把她拉进了屋里:“好姑娘,她这会子不在家,你就少在这儿跟我我装了!” 无论凤尾怎样挣扎,文泽竟是搂的她不得动弹。一直进了屋子,顺势关上了门,心急火燎的把凤尾抱**,便要月兑她的衣服:“反正她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就让爷高兴高兴!……”说着就要去亲她。 因为心里还惦记着春柔的事儿,凤尾确乎没有这个心情:“二少爷,我这里还有一条人命,你放了我,等我办完了那事儿,就再来见您,何苦在这个时候呢?”文泽见她一副愁苦的表情,道:“可是说好了,今儿晚上三更天我去你房里找你去,可不敢失约!”凤尾点头,这才整理了衣襟,匆匆赶出去了。 整个东府里最为阴森恐怖的就是那司刑房了。当初府里可是没有这样的地方,都是刘氏来了之后才命人在西边儿的天井处建造的一间屋子,她要看看这府里有多少是听她话的人,有多少是不听她话的。 那个金雀儿起先在府里是掌管着金银器皿的,后来刘氏不再要金银器皿,便让金雀儿去了司刑房,还有一个府里负责传话儿的丫头杜鹃的,两人听了刘氏的话,定了许多家规,至此,府里的人收敛了许多,只怕是犯了禁忌。 刘氏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将来自己夺权时有人帮助自己么?如今看着这处房屋,凤尾不禁感到一阵寒意。“杜鹃,金雀儿在里面么?”杜鹃面色冰冷,左脸处有一块儿划伤的疤痕,相传是因为顶撞了刘氏,被责罚的缘故。 “好好的你来这儿作甚么?”金雀儿见来人是凤尾,话语里有些轻蔑,“不怕扰了你的清幽?”凤尾也不绕圈子,直截了当的问:“你把春柔怎样了?”金雀儿冷哼道:“这话原不该问我,你倒是问问夫人。” 强忍住内心的怒火,再次问道:“我只是来问问,春柔是从你这儿被抬出去的,你的给个说法不是。”她摇摇头:“我不知道,别来问我!”说罢竟是进了里屋。望着关紧的屋门,凤尾在心了骂了一通:不过是仗着她的势罢了,以前也是一个丫头,只当自己是个人呢! 这里凤尾不再言语,转身便走。身后传来杜鹃的声音:“春柔已经死了,你还是回去快些准备吧……”“我知道她是死了,可我想知道这里面的缘由!”凤尾咬牙切齿的说道,“为虎作伥的小人,怕是最后也没个好果子吃!”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一路上,想起金雀儿和杜鹃的言语,心里就来气儿。凤尾只是气不过,原来三娘当家时,也没见她们这么嚣张过,如今竟是拿自己当成主子了!她甩甩脑袋,然后朝着西府的后街走去。 远远的就看见一处屋子挂满了白蔓,春柔的老娘在一旁哭的跟个泪人儿似的,嗓子都哭哑了。凤尾走上前看着那棺材里沉睡的春柔,宛如生前一般,只是面色有些苍白,虽是没显身子,不过那未干透的血渍着实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棒杀,是宫里责罚那些怀有身孕,却不知底细的娘娘,一尸两命。“对不起,没有问出缘由,不过你放心,女乃女乃一定会为你报仇的,你只安心的去吧。”凤尾泪眼涟涟,忽然竟是在半空看到了春柔和那个未出世的孩子,笑着驾着五彩祥云往西边儿去了。 “棒杀……宫里娘娘的刑罚……”凤尾念叨着,却又想起端午打醮时给刘氏算的命,如今看来,那个刘氏却是宫里的人,宫里的太祖皇帝后。 月夜很静,凤尾躺在**上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时常浮现着春柔那孤苦伶仃的样子,让人可怜的紧。尤其令人叹息的是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怕是这会子三少爷还不知道吧,若是知道了又能怎样呢? 时至初秋,天气仍旧很热。窗外枝桠上的蝉儿拼命地嘶叫,做最后垂死的挣扎。今夜没有月亮,也没有云朵,只有满空的繁星,挂在青天上,忽明忽暗。凤尾叹口气,坐起身子,靠在那挨着纱窗的睡榻上,看着那四幕垂黑的夜空,像是要发生一件不可预知的事情。 夜很静,没有任何声响,隔着套间,可以清晰地听到二少女乃女乃轻微的鼾声,忽然,门外有人敲门,起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遂没有理会,不一会儿像是有人进来,唬的凤尾警觉的喊了一声:“谁?!”随后掌上烛火,轻声下了睡榻。 不待她看清来人,那人已闪过身子,捂住了她的嘴:“嘘!是我……”凤尾这才听出是二少爷文泽的声音。使劲儿拿开他的手,道:“这黑天半夜的,你来做什么?”说着将烛火放在桌子上,又看了看外面,确定无人,便关好门窗。 “不是说了你来找我?我等了你那么久,不见人来,只好我来找你了……”文泽说罢便要去拉凤尾的手:“我可是想你了,你就一点都不想我?”凤尾甩开他的手,说:“如今这府里又死了一个,我真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想起刚来府上听人说莲香死时连个尸首都不见,真是可怕。 文泽听了咬牙切齿的说:“这都是她做的好事!等回来我休了她,将你扶正,你就不用天天担心了!”“那莲香呢?难不成也是女乃女乃下的手?二少爷真是不知女乃女乃的心,还处处与她作对,那夫人是真的不知安得什么心呢!”凤尾想想三娘可真是苦,以前在府里是呼风唤雨,如今却真的一点也做不得主了,偏自己这个爷一点都不知道疼惜女乃女乃,真是糊涂。 看着眼前的凤尾,不似先前般伶俐,倒是多了几分哀怨,让人看了不觉生出怜惜之情。文泽抚着她的脸,道:“我对不住她,可你要我怎样做?我只怕要辜负你了……”抬眼看那文泽爱慕自己的神情,她微微一笑说:“没什么辜负的话……” 晃动的烛火在暗影下来回摇摆,映照的凤尾如夕阳下的新娘,勾起了文泽的满腔**。他忽然将她打横抱起,放在宽大的**榻上,熄了烛火,放下**帐,享受着这一刻的欢愉,唇齿**…… 翌日早晨,风淡云清。柳叶儿卷着晨露,藤条儿揽着芳尘。花落阵阵,叶脉潇潇。林间早莺啼院落,薄暮浅浅,清扫无尘。 园子里的花儿落了不少,铺在草地上,委实可惜。还有些枯叶,干了的枝桠,桃夭一面扫一面自语:“真是立了秋呢,现在就开始落叶。”这扫了一半儿,就见木槿一个人坐在林木下的石凳上发愣,遂推了她一把,道:“大早上的坐这儿偷懒来了?才刚三少女乃女乃找你呢!” 不见木槿有半点儿动静,桃夭有些不悦:“我说三姨女乃女乃,我跟你说话呢……”“花影不是在么?让她服侍就好了……”木槿的眼神儿有些涣散,在听到“三姨女乃女乃”这几个字时,立刻道,“不可胡说了!赶明儿我必须得让三少爷写封休书!” 看木槿一脸决绝的样子,桃夭知道她的话木槿可是一句都没听进,于是哈哈笑了起来:“好姐姐!你看看我是谁?说这话也不怕臊得慌!”木槿这才看到眼前正是桃夭,拿着一把扫帚站在前面,登时便羞红了脸:“死丫头,来了也不说一声儿!”“是姐姐没听见我说的话,”桃夭说着也坐在旁边,“在想什么?这么出神儿?” 这话可没法子对桃夭说,她那张嘴是从不上锁的。“没事儿,我……去看看豆蔻,你和花影好生看着姑娘。”说着起身匆匆离去。桃夭很是奇怪:“她这是怎么了?这两日都怪怪的。” 说是去看豆蔻,脚步却不由自主的朝祠堂的方向走去。如今府里又死了人,自己得把这个消息说给他听,却又怕府里其他人发现,就只好绕道而行。从二少女乃女乃住的风雅轩处走,稍微近些,否则若是从刘氏房门后走,很容易被发现。 于是她沿着廊檐下的小路很快就到了风雅轩的侧门,穿过这道门,跨过小桥,就是了。却透过细细的纱窗听到了一阵娇喘微微的声音,有些模糊。自己还以为少女乃女乃屋里出了什么事儿,忙凑上前准备看去,竟听见了凤尾在同一个男子说话,说什么,听不太清,只隔着门缝儿看到屋子里的地上两双鞋子。 她吓坏了,捂着扑扑乱跳的心,倚在墙壁上,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幕。“这凤尾看着是个好丫头,谁知竟会与人幽会,还是在这府里,她也够胆大的。”平复了一下乱跳的心,微微闭上双眼,忘却这一幕,然后才去祠堂。 阳光很浅,覆盖在砖瓦上,像是镀上了一层黄金。立在后院中央,清风吹动柔顺的长发,看着他挥舞的长剑,一脸幸福的样子。“这大清早你不在房里伺候,跑这儿来做什么?不怕被人发现?“他收了长剑,坐在一处石凳上。 木槿听着他的话语里像是带着些许的关怀,也跟着走过去,道:“放心,这府里多半儿是向着咱们的……昨儿个西府的一个丫鬟死了,听说是被打死的,真是可怜……”“采薇都对我说了。”他站起身子,淡淡的道,“她还只当自己是皇后,动用了宫里的刑罚,我们都小瞧她了。” 自己来迟了一步,原来他早就知道了,还是那个采薇告诉他的,就是那天对他投怀送抱的那个女子。木槿一时呆住了,真的不知道自己在他的心里算什么。就算前夜自己病重,他来看自己,也只怕是他觉得愧对自己吧。 她微微点点头,然后告辞说:“既然公子都已知晓,那……奴婢就先下去了……”声音小的连自己都听不见,只听到身后簌簌的落花声,沙沙作响。 穿过花木栅栏,日影微微透出云层,倏然隐没了下去。高大的芭蕉在墙角处呜咽,那蕉叶上的晨露却是未干透的泪痕,泛着楚楚可怜的模样儿,让人看着心里隐隐作痛。纤纤素手抚过脆弱的蕉叶,一滴露水,毫无纤尘,却怎么像是泪珠儿。 安夜辰,怎么忽然性情大变?大约是……大约是怕连累自己罢。她这样在心里默默安慰着自己,想起往昔的他,温润如玉,有时却又冷若冰霜,真的不明白,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可是他对采薇呢,仅仅是,仅仅是主仆么? “你这是怎么了?眼圈儿红红的……”木槿看是从廊檐下走来的凤尾,忙拭干泪水,道:“没怎么,眼里进了沙子……”忽然她又想起在这儿看见的情景,再看看凤尾,翠绿色的纱裙,满面的**,心里不禁暗想:虽不知那男子是谁,可她毕竟比我好些,知道疼惜人,哪里像夜辰…… 这里凤尾见木槿又留下了泪水,有些担心:“好好儿的怎么又哭了?你刚来府上时可不是这样儿,如今怎么,倒像是咱们的苏姑娘,动不动就淌眼抹泪儿的,莫不是谁欺负你了?”木槿吸了吸鼻子,摇摇头,说:“不是……你们女乃女乃呢?”“昨儿从玉兰苑回来晚了,现在还正睡觉呢。” “你们这府里究竟有多少园子?怎么还有个玉兰苑?谁住的?”木槿好奇地问,凤尾见周围无人,悄声说道:“是府里五姑娘住的地方,她原来是老爷的三姨娘生的小女儿,模样儿性格都好,就是娇养惯了,下个月就满十四周岁……” 第十八回玉兰苑辛夷道心事风雅轩红颜谋策略 也是,原来陆含煦娶了三房姨太太,除了原配夫人秦氏所生的三少爷文远,就是大姨娘生的四公子文旭,二姨娘生的大公子文涛和二公子文泽,还有四姑娘绿妍,再就是三姨娘生的这个五姑娘陆辛夷。 因为是小女儿的缘故,所以自小就比别人娇惯些,总是为些小事儿发脾气,动不动就甩手打人。为此,下人们总是小心伺候,却也难免挨打。好在桔梗是从小就服侍来的,几年下来,比亲姐妹还亲些。 高大的玉兰树,笔直挺拔。玉兰花萎,瓣若覆霜,叶脉参差,经络层叠。素净芬芳,馥郁暗香,蓼汀水塘,芙蕖小洲。划一池清爽,候一季落花。 黝黑的匾额上,题着“玉兰芳汀”四个大字,看起来雅致别有韵味。凤尾道:“这处宅子还是老爷特意为姑娘建的。”木槿笑着说道:“看来还真是疼惜五姑娘。”两人正在外面说着话,~桔梗从里面跑出来,见着凤尾,高兴地说着:“老远就听见你的声音了,还不赶紧进屋说话,站在外面算什么?……”一面说着一面拉了凤尾进了屋子,木槿也紧随其后。 绕过翠绿色纱帐,便见一个年龄尚小的姑娘倚在榻上看书,秀丽的长发略显微黄,发鬓间别着两朵玉兰花,耳后的发丝编成两根小辫儿,俏丽却又不失温婉大方。“姑娘,凤尾来看您了。”桔梗轻声说着,只怕是扰了辛夷的兴致。 她却并没有答话,而是翻着书页,也不看凤尾,说着:“昨儿二少女乃女乃不是已经来过了么?怎么今儿又让凤尾过来,如果没什么事,让她回去吧。”桔梗见辛夷说的话太重了些,遂笑着说:“这么些年都不见面,姑娘好歹见一见,说说话也是好的。” 屋子里很静,约莫有半盏茶的功夫,辛夷才缓缓放下书本,却并不下榻,对桔梗道:“既是来了,你该去沏壶茶,站在这儿做什么?”桔梗这才抽身去了,等端了茶来,那辛夷才说:“都做吧,别站着了……你们女乃女乃送的西湖龙井甚是好喝,不知你们那儿还有没有?” 凤尾忙起身回道:“那是宫里驸马爷送来的,既然姑娘喜欢,我就再送些过来。”辛夷摆手,道:“罢了,看来四哥怕是忘了我这个小妹……”“姑娘说哪里的话,驸马爷和我们女乃女乃都惦记着您,若不是前段时间有事在身,早就来看姑娘了……”这话说完,屋子里又是一片沉寂,桔梗笑着说:“姑娘累了,你们还是回去,等什么时候再来。”说着便要起身回去。 不想那辛夷忽然问了一句:“听说你是三少女乃女乃的丫鬟,你们女乃女乃我还没见过呢。”木槿回过身子,笑着说:“我们女乃女乃身子弱,不便出门……”“倒是,我得叫她一声嫂嫂,伦理,该我去看她才是,偏这两日我又犯了头疼,所以不能够去看她,你替我问候一声罢。” 木槿点头应允:“姑娘还有什么事儿?嘱咐我一声就是。”辛夷歪着头想了想,说:“这会子到没什么事儿,你先回吧……”于是木槿和凤尾两人辞了辛夷,出了园子。桔梗在后面喊道:“两位姐姐且站一站!……”她跑着过来,道:“我们姑娘说话不中听,姐姐们别放在心上。”木槿道:“知道了,我们没事儿的。” 到了晚饭时候,余霞散成绮罗,水渠静如白练。林间的蝉声少了,就连起得风也稍稍凉了些,偶有一两片黄叶**,打在小径深处,仿若点在初秋的一幅画面上,静谧,安详。 因为吃的晚饭早了,沁雪便打算着到玉兰苑走走。木槿道:“这刚起了凉风,姑娘的身子只怕吃不消。”沁雪笑了:“你又忘了,自打文远走后,我这身子是一天比一天好了,虽不知是什么缘故,却也觉着甚是清爽。” 其实木槿早就猜出,必是沁雪额头上的那个桃花印记,想起上次在奉天寺打醮,算的命格,还有那句诗。“瑾儿,玉兰苑怎么走?”沁雪问道,木槿方回过神儿来,道:“姑娘还是披上件衣服,还是注意点好。”说着拿过那件天蓝色碎花披风,关好门子,留下花影和桃夭看门。 这关雎楼离玉兰苑隔着绿妍住的悼红阁,中间是一池湖水,架着长长的走廊,在府里的最东边儿。却是最最清幽的一处,四周环绕着葱葱玉兰,若是到了草长莺飞的二月,那这里必是玉兰花开,芳香萦绕了。 初秋时节,白日短了,夜倒是一天天长了起来。好在今夜没有云朵,漆黑的夜空只有那一轮皎洁的月,映照的园子明朗的很。沁雪看那水池里的月亮好似白银盘,甚是可爱。两人走到悼红阁时,里面早黑透了,想是那绿妍已经睡下。 玉兰苑里,圆形的拱月门上缠绕着常春藤叶,夜里看起来黑幽幽的,还挺吓人。木槿扶着沁雪走到园子里,正想去叫门,只见桔梗揉着眼睛从侧门出来。“你们姑娘睡了么?”桔梗抬头,见是木槿和沁雪,忙擦干眼泪:“还没呢,我这就去给姑娘说,三少女乃女乃快请进屋吧……” 看那桔梗不对劲儿,木槿问道:“你哭了?”桔梗点点头,说:“都习惯了,不碍事儿……赶快进去坐会儿,这外面有些凉。”木槿听凤尾说过,这辛夷稍不顺心,就拿桔梗发脾气。如今看来,倒是真的了,只是可怜桔梗,提心吊胆的。 同白日里一样,辛夷仍旧倚在榻上看书,并未觉察到有人进来。“姑娘,三少女乃女乃来了……”桔梗见辛夷没有听见,又说了一遍,“三少女乃女乃来看您了……”那辛夷才放下书,下得榻来,拉着沁雪的手,道:“我这是什么辈分,有劳嫂嫂来看我!”说着替沁雪沏上茶,说:“这么晚了,嫂嫂还过来,要来白日里来也是一样的。” 看来这个陆辛夷年纪虽小,对待丫鬟们的态度也是不好,但挺会说话,一句一个“嫂嫂”不离口,让木槿觉着,与白日里见到的辛夷判若两人。真模不清她的性格是什么,在她身边服侍,真是可怜可叹。 烛火有些昏暗,桔梗便去剪了剪灯花儿,木槿立在一旁,听着两人说话。辛夷说着说着,竟是大哭起来,沁雪劝了好大一会儿,辛夷方才收了泪,道:“我真是命苦,这么小就没了父母,如今还要受她的气,真不知该如何是好……”言罢又呜呜的哭了起来。 木槿听得明白,辛夷口中的“她”应该是刘氏了。看来这个刘氏的到来,对于东府中的每个人来说,都是一个灾难。自己目前的任务就是暗中保护雪吟和安夜辰,至于余下的,她也不知将来会发生什么。 手捧一杯热茶,辛夷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从小我就是被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所以脾气也不好,许多人都怕我。后来,爹和娘都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好在有四姐和四哥照顾我,他们对我很好,从不让我受半点儿委屈。可是后来,后来府里又来了一个女人,是她害死我爹和我娘的,所以我都不敢出这个园子……” 原来如此,木槿长叹一口气,心想:可怜小小年纪就这样,将来还怎么办呢?桔梗接口道:“姑娘在这个园子里一呆就是五年,原来还总喜欢到外面去玩,如今……四姑娘是天性好静不好动,可我们姑娘……”话未说完,总是叹着气,沁雪听了,道:“怎么,你们就不怕我?” 辛夷摇摇头,说:“昨儿二嫂嫂来看我,对我说这府里的情形,只有三嫂和她的丫鬟木槿最是信得过,所以我想等过些时候,亲去看您,没想到……”“可你说话为何总是那样?让人听了心里多不舒服,难怪没人理你。”沁雪道。 这话说的辛夷低下了头,摆弄着裙角,不知该说些什么。木槿试探着问:“你是要试探这府里人的心思,是否如同五年前的情形,对不对?”辛夷眼前一亮,道:“凤尾说三嫂身旁的丫鬟木槿最是聪慧,没想到你竟说出了我的心声!” 何尝看不出来?辛夷年纪虽小,城府颇深。“这是你今儿早上说的西湖龙井,我跟姑娘说了,姑娘就给你送了来,你也不必麻烦二少女乃女乃,她如今也不好过呢……”木槿说着递给桔梗两盒上好的龙井,道,“我看这里离悼红阁不远,你若是闷了就去找四姑娘坐会儿,总比自己在这儿强。” 沁雪也道:“瑾儿说的是,你也该多出来走走。”“哪有那么容易,四姐眼睛不好,又不爱说话,不像以前,逗我开心,只是跟玉簪表姐玩儿,说我年纪小,不懂事儿。”辛夷想不明白,绿妍怎会这样对自己。木槿安慰道:“既然如此,那就来关雎楼坐坐,我们姑娘这儿也没人说话。” 辛夷听着木槿宽慰的话,心里暖暖的:“好,等我头疼好些了,就过去。” 回到关雎楼的时候,夜已经深了,桃夭早睡去了,只有花影一人还歪在桌子上,木槿轻声唤道:“去睡吧,姑娘回来就睡了。”花影这才拖着疲惫的身子上了**。木槿关好屋门,预备回房休息。 刚走到门前,就见采薇立在树后,自己唬了一跳,问道:“这大半夜的,你不去睡觉,跑这儿来做什么?”采薇说:“后日那齐王殿下就到杭城了。”“他知道么?”“公子让我对你说,让你知道一下,看看怎么办。” 这么说来,她是见过他才来的,木槿心里有些失落。“你预备什么时候去见公子?公子那边儿等着回话呢。”采薇说的每一个字,像是绣花针一样扎在她的心口上。她缓缓说道:“明天晚上吧……” 看着采薇一副幸福的样子,和渐行渐远的背影,她只觉着喉头发甜,竟是一口血喷涌上来,吐在了地上。她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以前,是从来都没有过的。她扶着墙壁一步挪似一步的回了屋子,坐在凳子上,想了**。 清晨的阳光透过门缝儿,照射到木槿身上,她微微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趴在桌子上睡了**,自己忽然想起昨儿晚上采薇说的话,头开始发昏。“木瑾,落樱传话过来说,夫人找你过去,说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要你快去。”花影在外面说道,木槿道:“知道了。” 花影觉着不对劲儿,推门进来,道:“这要怎么说!”木槿不知所以:“怎么了?”花影拉着她坐在菱花镜前,道:“你看看你的样子,是不是昨儿夜里没睡好,还是怎么着……”木槿这才发现,镜中的自己,脸色比纸还要白。花影又模了模她的额头,吃了一惊:“额头这么烫!……我去跟夫人说说,让你赶紧找个大夫要紧!” “不用,”木槿摇摇晃晃的站起身,“那里就那么娇弱,我得去找夫人……别跟姑娘说我这病……我先去了……”说着换了衣服,往刘氏房中走去。花影叹口气,将木槿换下的衣服一并拿到浣洗房去了。 很久,都没有见到过刘氏了。这次,应该是跟齐王安逸云有关。她定了定心,跟着落樱进了书房。书房很静,静到可以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刘氏虽然心狠,然这个读书写字的习惯还是好些。落樱沏了茶便退下了,房中只有翻书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刘氏说道:“坐下说话吧,这儿没有外人。”木槿依言而坐,说:“不知夫人找我来做什么?”“你应该听说了,齐王后日就到。”刘氏起身说,“你说说,他来此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目的木槿自然晓得,可是为了雪吟,为了夜辰,为了死去的丽妃,也为了这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东府,她不能说,否则便是害了这许多人。“夫人如此聪慧,应该是猜得出来。”木槿沉声道。 刘氏沉默了一会儿,道:“那你说,我是出面还是不出面的好?当年一场大火将所有的一切,付之一炬。可谁又能想到你我都幸存了下来,当然还有那个贱人的儿子!……”木槿知道,她说的贱人就是齐王的母亲,那个可怜的宫女。 “不过太祖皇帝并不喜欢他,我倒是见过他一面,跟夜辰比起来,稍稍逊色了些。”刘氏思虑道,“只是不知他是否记得我。”其实不然,木槿也见过安逸云,是在他十二岁的时候,他的话语并不多,可以说给她的印象就是一张冷若冰霜的脸,大约是不受**的缘故,她一直这样猜测着。不知道七年后的他会变成什么样子,也不知道他为何会倒戈太宗皇帝,莫非是要自己报仇? 猜不出这许多缘由,记得采薇说过,齐王是来杭城证实太祖皇帝后和先太子的,然后再上报朝廷,邀功请赏,趁着朝廷的兵力发兵杭城,继而夺取皇位。虽然这个主意不是太好,却也可行得通。采薇的话,木槿有些疑虑,但说不出哪里不对,这个,怕是最好的解释了。 说话间,木槿咳嗽了几声,起先自己也没注意,谁想咳得紧了,用帕子去捂时,竟是一片血渍,红的刺眼。刘氏见了,关心的问道:“没请个大夫?雪儿也太大意了……落樱!……”“谢谢夫人……”木槿道,“偶感风寒而已,夫人只管说,何况,只剩下一天的时间了……” 虽说木槿与刘氏的立场不同,可是如今齐王的到来,不得不让木槿考虑,与刘氏暂且为友。“保养好身子,后日我可能就不打算见他了。”刘氏想了片刻说道,“你觉得呢?”木槿点点头,问:“上次夫人不是说要让太宗皇帝知道这儿的情况?怎么又改变了主意?” “我若是见了他,那么最后登上皇位的必定是他,他这是坐收渔翁之利,看着我和太宗皇帝相斗,自己得了好处。我若不见,就可以利用夜辰身上的玉佩,和你来找公主身上的另一块玉佩,那可是太祖皇帝刻在上面的虎符,调令御林军,咱们便可为太祖皇帝报仇。”木槿简直不敢相信,这玉佩上面的虎符她也知道! 木槿吃惊地问道:“夫人怎会知晓,太祖皇帝给丽妃和王贵嫔的玉佩上刻有虎符?”刘氏意味深长的笑着说:“还记得翠翘那个宫女么?她可是我的心月复。”原来如此,木槿这才想起,丽妃身怀有孕的时候,皇后娘娘派了一名宫女,叫翠翘,说是怕自己照顾不周,才特意派来的,后来丽妃死后,翠翘就失踪了。 “我就是在那个时候,靠着翠翘带给我的消息知道这件事的。”刘氏说着竟有些伤感,“没想到太祖皇帝对丽妃和王贵嫔母子那么好,我原以为他不喜欢王贵嫔的,我真是恨我自己,所以我才拼了命的要挽回夜辰的性命,抚养他长大,我不仅要为太祖皇帝报仇,还要为我自己报仇!” 这番话让木槿更是吃惊,她没想到刘氏竟会有如此心思。“那翠翘最后怎么会失踪?”“自然是有她的去处。”刘氏的话说的很明白,木槿也很清楚,翠翘死了。这也是不用问就知道的结果,她只是希望翠翘的结局能够好一点。 刘氏打定了主意,对木槿道:“就这样定了,明日我去奉天寺上香,等什么时候那个齐王离开杭城,你再让采薇通知我,从明儿起这府里一应大小事务全交与三娘,你在一旁帮忙就好了。记住,万不可说出夜辰的下落,就算是他找到我,也不可让他找到夜辰,夜辰可是咱们的希望……” 立秋了。 落叶打着旋儿,在寒意潇潇的风中瑟瑟发抖。西边儿飘来一片乌云,不大会儿便下起了入秋以来的第一场雨。绵绵洒洒,这样的清晨,凉了不少,看来今年的秋来的如此之早。 远去的马车带走了刘氏,还有她的丫鬟落樱和蔷薇。三娘和一群人在门前为刘氏送行,直到刘氏的马车远的不见踪影,三娘才在心里说道,终于走了,这家里,总算是可以喘口气了。凤尾撑着小伞,说:“女乃女乃还是回去吧,这雨是越下越大,冻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三娘点点头,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回府去了。只是没有想到,三娘刚一到风雅轩,这门前就站了许多人。“你们怎么不进屋呢?”凤尾说着忙开了屋门,让那些人都进来,然后沏了茶水,道:“都是自家姐妹,快坐吧,女乃女乃换了衣服就来。”三娘还只当是什么事儿,问了以后才晓得。 原来刘氏打算去奉天寺上香,估计得走上个三五天,府里的丫鬟们坐不住,见三娘回来了,都开始七嘴八舌的说起来,让三娘主事的事儿。小萝嘴快:“大家都是在府里的姐妹,没什么说开说不开的。要我说,她走了倒好,最好是永远别回来,让咱们女乃女乃管家,大家以为如何?” 一旁坐着的桃夭听了小萝的话,拍手称快:“是好主意!这下我又可以回到四姑娘身边了!”偏菊若对小萝道:“你还是少惹些事儿,上次金雀儿打你还不够么?”桑梓也劝着:“小萝,你还是安生些,不然又没好日子过了……” 大家知道桑梓是一个谨慎的人,也不敢再说什么,桃夭站起身,叉着腰,高声说道:“她不在的时候,咱们跟着各自主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来了,我们就都的听她的!……豆蔻最可怜,不然早就可以出府了……” 这话说的不假,豆蔻原就不是府中人,不过是一个歌舞伎,在府里住过两日,偏偏又遇上刘氏这么个主子,一辈子怕难以出府。“还有大少女乃女乃和梅朵,不知她们现在过得怎样……”紫兰忽然说道,“其实,我也同意二少女乃女乃管事儿,这就是个机会,四姑娘和五姑娘也可以出府转转,不然要终生呆在园子里。” 第十九回三娘主事故人来访夜辰探弟云弟心安 天阴雨湿,声闻啾啾,可怖可怨,叶落萧萧。风卷残云雨住,花落叶衰水塘。泥碾兮成尘,玉槛兮生凉。 眼见着雨势小了许多,太阳露出了云层,凤尾笑道:“各位还都是回去吧,等什么时候女乃女乃得闲儿了,再来跟大家商议。”三娘摆摆手,说:“今儿给大家说个明白话,这几年来,大家受的苦,我都知道。正如紫兰所说,这是个机会,可我们也要把握住才行。眼下重要的是弄清楚她的来历。” 和凤尾商量了很久,三娘才打算将这个消息说出来:“端午的时候,我和凤尾去给她算过命,说是什么皇室贵胄。这不,采薇又说北疆的齐王要来咱们府上,所以我怀疑她的身份不一般。” “我知道了,”小萝道,“女乃女乃是要利用齐王来打探她的身份!”“你可真聪明!”凤尾在一旁赞道,“不过,后日可不能让齐王看出端倪来,不然若是什么欺君的大罪,可是要满门抄斩的!”小萝点点头:“姐姐放心,我不会乱说的。” “所以,大家还做着自己的事儿。采薇说,齐王会在府上逗留几日,咱们只管小心些,万不可出了岔子,尤其提醒你们的主子,尽量不要外出,把自个儿的衣服都收进屋里,你们也不要乱跑,听候差遣便可,都听明白了么?”三娘嘱咐了一遍,只怕她们忘了,又道,“等这事儿办完,那大家的好日子也都来了。” 众人听了三娘的话,一颗心放在了肚里。凤尾说:“还是都散了吧,记住女乃女乃的话。木槿,你等一等。”于是等大伙儿都散去后,木槿留了下来,三娘关切的问:“听说你病了,好些了么?怎么她还让你协助我,不然这几天你回房休息,我这里有凤尾就好。” “不行!……我是说,我的病好了,他毕竟是个王爷,我怕凤尾一人忙不过来,”木槿说,“女乃女乃已经很是辛苦了,我们累些没什么的。”三娘听了满意的笑了:“倒是个听话的孩子……可是你们女乃女乃谁服侍呢?”“有花影和桃夭在,没关系的。”木槿只怕是三娘怀疑自己,也怕三娘招待不周,惹了齐王。因为她知道,这个齐王脾气可不好呢。 本来大家都预备着齐王是后日来的,谁曾想采薇慌慌张张的跑来,对三娘说道:“女乃女乃,齐王已经进了城门,正在往府上来……估计一个时辰就到了……”怎么这么快?木槿也是疑惑,问了采薇才知道,齐王并未带一兵一卒,只是带了一个随从,快马加鞭朝这儿赶。“莫非听到了什么风声?”木槿有些惶恐,怕齐王知晓这府里的情况。 紧锣密鼓的张罗了一番,齐王终于进了东府的大门。这东西二府的人都立在大门两旁,垂手侍立,不敢出半声儿言语,安静极了。那齐王跳下马,管家忙牵走了马匹,在前引路。 经过长长的甬道,穿过廊檐,人群中的木槿才看到齐王的身影。一身素白色的衣装,脚下登着一双黑色小靴,看起来丰神俊朗。只是隔得远,看不清样貌。齐王进了正厅后,坐在椅子上,三娘才笑着道:“王爷说好的不是后日么,怎么今日便来了?” 说着便让凤尾上茶,齐王抿着唇,不发一语,戳了口茶,倒让三娘心里发慌,不知该问些什么。忽然,他捂着胸口剧烈的咳了两声,那随从道:“王爷受了伤,不然也不会这么早来……” 齐王受伤了?难怪他的脸色这么苍白,“听说你们府里有好的大夫,我这才催促王爷赶来,你还不赶快去找大夫!”随从这么一说,三娘倒是愣住了,府里那里有什么好大夫?她正手足无措间,只见木槿上前道:“奴婢略懂医术,还是奴婢来吧……”三娘只好顺势道:“对……她的医术很高的……” 待众人将齐王搀扶着抬到里屋的**上时,随从才说:“王爷在战场上给敌军中了一箭,军医只是拔了箭头,王爷说咱们这杭城陆府内有位大夫,可以治好他的伤,所以我们就连夜赶来了。” 看着**榻上面色瞬间苍白的他,三娘有些担忧,木槿朝她点点头,意思是让她放心。然后又对随从道:“你放心,我会治好他的伤的。”待众人走后,木槿坐在凳子上叹气,她哪里懂什么医术?只是怕三娘难堪,东府到时就完了,可是是谁这么可恶,说这府里有什么大夫?若真有什么好大夫,那绿妍的眼疾就可以治好了。 紧紧攥着手心,木槿来到**榻边,看着面色惨白的安逸云,有些害怕。咬咬嘴唇,最终还是伸出手,替他解开上衣,这才发现,他的小衣早已被血迹浸透,那缠绕的绷带也已不能用了。正在这个时候,他忽然睁开眼睛,道:“把这条绷带换了吧。”没有再多的言语,虽然,木槿有些难为情。 扶着他坐直身子,然后轻轻解下他身上的绷带,放在桌子上。随后又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替他擦拭那个伤口。伤的好深,她不敢太过用力,动作极其轻柔,只怕是弄疼了他。随后又拿出一条洁净的绷带,轻轻缠绕在他的肩头。 她不敢看他,总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却总感觉是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匆忙换过了绷带,端着水盆和换掉的绷带慌张的出了门。才发现,自己的脸颊好烫,像是熟透的苹果。心儿,怎么也莫名的跳动起来,就算是对安夜辰,似乎,似乎也不是这种感觉…… 如今齐王受了伤,卧病在**,三娘便腾出了东北角上的一处沉香阁来,简单收拾了一番,就让他住了下来。“看王爷的情形,估计的几天?”三娘问木槿,“可不能时间太长。”木槿摇头,道:“不会太长时间的……不过,这也得看王爷在府上做些什么,咱们可不能怠慢了王爷……” “也是,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三娘拍着她的肩,问,“你懂些医术,这么长时间,我怎么不知呢?”木槿笑着道:“之前看过些医书,略懂些皮毛。”“好在有你,不然真不知该怎么办……你先去忙你的吧。” 秋水无痕,花开旧颜,美丽如初,落叶情愫,涟漪无数。 趴在自己屋里,木槿的脑子里一会儿是夜辰的脸,一会儿又是安逸云卧病在**的模样儿。她甩甩脑袋,努力忘记这些,因为这个时候,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忽然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她开门,是花影:“凤尾到处找你呢,也不见个人影。”木槿匆匆洗了把脸,去见凤尾。 谁知凤尾有些不高兴的说:“王爷说膳食不合胃口,这不,今儿晚上还没吃饭呢,女乃女乃怕惹着了王爷,就让我过来找你,看看有什么法子没有。”木槿也没多想,道:“去膳食坊看看,她们做了什么饭食再说。” 彼时膳食坊里的豆蔻伏在案上哭着,紫兰在一旁劝慰。菊若有些气急:“伺候了那么多主子,也没见这么会挑食的主儿!……”“不可胡说!”凤尾听见了这话,忙低声喝斥,“这话若是让别人听了去,咱们还活不活了!”菊若无奈的说道:“那怎么办,王府里平日必是山珍海味,咱们虽是大户,可又不知……” “让我来吧,你们只管去休息。”木槿道,“我想他吃惯了腻腻的东西,不妨做些清淡的食物,对他的伤也是极好的。”豆蔻感激地说:“真是谢谢你了……”木槿摇头,说:“你身子也不好,让紫兰好生照顾你吧……菊若,你跟我来。” 进了厨房,许多的食材,木槿只看了一眼,随后对菊若说:“将那虾仁洗了,然后再打蛋液。”菊若说:“可是这虾仁未免少了些,咱们府里因为天热就没进那么多。”“不少了,你只管照我说的做。”木槿在火上架上砂锅,开始蒸熬牛女乃,不消片刻,浓浓的女乃香味儿就透了出来,还掺杂着麦香的味道。 一只精致的楠木食盒,装着木槿的心意,一直走向那个小小的院落,看着木槿远去的背影,菊若安慰豆蔻:“放心吧,她能做好的……” 群星璀璨,月隐孤山。凉风起树梢,枝条儿随风摆,叶落一寸寸,惹得心酸如此。水纹荡漾其间,满溢柳堤,鹅卵石径,露浓苔滑。 那随从服侍了安逸云吃了杯茶,刚要出门去,就只见木槿提着一只食盒走了过来,有些不悦:“你们府里难不成没个丫鬟服侍?怎么偌大个园子找不出一个人来?”木槿连声道:“这府里都是各自服侍各自的主子,还有浣洗、膳食、器皿等需要人看管,实在找不出人来。知道王爷吃的不好,所以我做了些小菜送来。” 说着也不理会那随从,她知道,这些个下人都是仗着主子横行霸道,理会他们反倒惹出更多的事儿来。不想那随从又道:“我们王爷说了,这些日子只要你一人服侍,回去只管告诉你的主子……服侍王爷可是你的荣耀……” 她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了,替他清洗伤口,府里的丫鬟们脸皮儿薄,自然是不能够,还是让自己去,受了委屈也不打紧,顺道还可以打探些京里的情形。进了屋子,并无一人,随从也不知做什么去了。 将食盒先放在桌子上,随后又打来盆水,扶起他,替他褪了上衣,换下绷带,细细的清洗着伤口。又撒上些上好的金疮药,边上药边道:“王爷的伤可是大好了,不出明日,就可以出门了……” 不料他稍一用力,肩窝处的伤口又裂开来,喷涌出许多血。木槿吓坏了,忙撤下绷带,重新上药:“这好好儿的,伤口又裂开了,王爷忍者些,奴婢这就去换水……”她不知道,自己去换水的当儿,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似是在笑。 忙活了一阵儿,她的额头浸出细密的汗珠儿。她用袖子抹了抹额头,笑着说:“以后王爷只需小心些,不然这伤很难愈合……”他看到,她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心里欢喜了一阵,嘴上却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多久才会好?” 木槿歪着头想了一阵,道:“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只要王爷静心休养,三天就会好了……这是我做的,不知合不合王爷的胃口……”她拿出食盒里的饭菜,摆在桌子上。又亲去扶着他下了**,道:“王爷还是多少吃些。” 桌子上放着一小碟黄瓜腌的咸菜,一碗女乃蒸虾仁粥,一副碗筷,再无其他。他从未想到,自己吃饭都是许多饭菜,连粥也是很多种,到了这里,竟只是一菜一粥,他忽然觉着自己都不是王爷了。 不过还是入乡随俗,他拿起小勺吃了一口粥,刚要咽下便又吐了出来,用绢帕擦了擦嘴,回身躺**上去了。木槿唬了一跳,蹲子去收拾那残羹。她不明白,他这是何用意,哪里不满意,说就是了,怎么总是一言不发,让别人猜他的心思。 “王爷,还是起来把药吃了再睡……”她站在榻前捧着药碗说道,然而他还是并未动静,木槿不知所措,只好又说:“王爷,先把药吃了……”他坐起身子,木槿忙在他身后垫了被褥,好让他能够躺着舒服。 将药碗递到他手里时,他仍旧是吃了一小口,便不吃了:“这药这么凉,怎么吃?”哪里凉来着?木槿可是紧赶慢赶过来的,只怕是误了。“不信你尝尝。”木槿只好硬着头皮咽了一口,道:“王爷若是嫌凉,奴婢这就去重新熬。” 说着匆忙收了东西,预备回去再熬药,不想他却道:“把那碗粥留下吧……”待木槿甫一出门,他便细细的品起了木槿熬的粥,“真是人间极品,比那宫里做的还好。”想起木槿关心自己的情形,还有她说的三天后会好,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儿。 慌慌张张的在膳食坊熬了药,便要出门,菊若见她的脸色不好,道:“是不是王爷那边儿……”“不是……你去跟姑娘说一声,这两天怕是回不去了,我得负责王爷的饮食起居。”其实菊若看着木槿就不好,心里知道她的委屈,又不敢问,只是在心里默默祈祷着。 “王爷,我熬药来了……”她推门而入,却看见夜辰坐在**头,心里不禁咯噔一跳,脑子里乱乱的。他来做什么,不怕出什么意外?她放了药准备出去,夜辰忽然唤道:“这两日辛苦你了……” 安逸云看着两人的情形,问:“你认识她么?”夜辰笑了:“她叫木槿,可是你未来的嫂嫂……”木槿的脸刷的一下红透了,忙替自己辩解:“王爷见笑,公子他只是随便说说。”安逸云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之前是我错怪了嫂嫂,我在这里给嫂嫂赔不是了。“说着躬身给木槿赔礼。 这会子木槿倒是慌了,她忙扶起安逸云,说:“王爷休要听公子的话,奴婢只是……”她一时没有了言语,不知说些什么。夜辰笑道:“好了,你去倒上茶来,我这是好久都没和云弟见面了。” 看着夜辰展露的笑容,像是暖暖的阳光,而安逸云也是笑的那么惬意,好他的笑是浅浅的,让人看了心里舒坦许多。他拿起那碗粥,对夜辰说:“这粥可是嫂嫂亲手做的,哥哥真有福气。”夜辰摆手道:“瑾儿哪里比得上翩跹姑娘……”这话忽然说了一半儿,便住了口:“怪我失言,云弟莫介意……” 夜辰见他心里不大舒服,起身道:“时候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瑾儿,我们走了……”“大哥,”他忽然叫道,“我这里该换药了,嫂嫂若多有不便,就再换个人来。”“不!我没事儿的……”木槿慌忙摆手,对安逸云道:“我去送了公子,马上回来。”说着拉了夜辰的手出了屋门。 寂静的小院,早已听不见蝉儿的嘶叫,大约是死去了大半儿。只剩下寒风下的树叶哗哗作响,草儿枯萎的像是在发抖。“夜辰,不是说不许出来的么?你让我怎么跟夫人交代?”她有些担心,但真的不知道他为何去见那个齐王。 凉凉的风拂过木槿乌黑的发丝,她听得明白,夜辰是这样解释的:“我和他很小的时候就分开了,但是我们的关系很好。这次采薇告诉我说,齐王要来,我就特别开心,所以就趁着夜里来看他。你肯定想着其中的缘由,但确实没有缘由,我是真的想念这个弟弟。” 这就是理由?木槿不信,夫人出门时千叮咛万嘱咐,莫要让夜辰去见齐王,如今倒好,“想念弟弟”成了一个最好的借口。说是自己非常了解夜辰,木槿却不肯相信他了。一时对自己好好的,一时又冷淡至极,今夜竟然说自己是他的妻子!仔细想想这之前的相处,还有夫人的嘱托,她忽然觉着,这个夜辰,仿佛在隐瞒什么。 到底是什么,她也不知道。玉佩上刻有虎符的事情唯有自己和夫人,还有夜辰知晓,可是齐王的打算是什么?没有人知道,所以她必须亲去服侍他,打探一些消息,证实夜辰的为人,至于夫人那边儿,除利用自己找公主,不让自己插手朝政之事外,别无目的,甚至她还可以和夫人站在一起。 风过荷塘,呢喃无数涟漪。谁知这半空竟是飘来一阵小雨,她裹紧了衣服,用衣袖遮挡着雨丝,脚步匆忙的朝着那个院落走去。刚刚走到门口,一把小伞撑在了自己头顶,她抬起头,却是安逸云。此时的她早已冻得浑身发抖,想说出一句话来,却也不能够。 就这样跟着他进了屋子,想要倒上茶,然而手却不听使唤,茶杯竟是碎了一地。瑟瑟发抖着蹲在地上,打算去捡那些碎片,眼前却模糊不堪,一时又是被瓷片扎破了手,失声叫了出来。 但是安逸云却似没有听见,仍旧倚在**榻上看着书。木槿艰难的站起身子,胡乱洗了洗脸,换下湿透的衣服,咬着嘴唇去给他换药。一场秋雨一场凉,木槿又发过烧,身子才好些,这会子又淋了雨,病添了一层,但是她为了这个东府,也为了自己,只好强撑着伸出手去为他换药。 只是头晕的厉害,并无大碍,她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似乎眼前的他越来越模糊,最后竟是看不见了。木槿昏了过去,趴在**边儿,不能动弹。他抬手模了模她的额头,心儿紧缩了一阵,然后下**去拿热毛巾来为她退烧。 二十四回梁雪吟血玉被灼伤陆绿妍勇救陈三娘 独自倚坐在玉槛下,看着这秋雨连绵,木槿感触颇多。记得以前,初识夜辰之时,自己思绪良多,也是坐在这个地方,也是雨中落泪。可是这次,为什么安逸云的离去竟是让自己无比心痛。莫名的,却从来没有过的痛心。就算是夜辰,她难以相信他的背叛,亦或许是怜悯? 对自己好一阵子,歹一阵子,这便是夜辰,古怪的性格,将自己当做棋子般利用,她是无法接受的。“姐姐睡下了么?”像是柳絮的声音。她忙擦干泪水,去开了门,只见柳絮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而且看着神情匆忙,好似有什么紧要的事儿了。 木槿忙拉了她进来,道:“快进屋里来,淋坏了可就不好了!”柳絮却喘了一会子气儿,摆摆手,道:“不用了……姐姐快去看看我家姑娘吧……”木槿问道:“梁姑娘怎么了?”柳絮说道:“我也不好说……总之,总之姐姐快过去….+du.…” 虽然外面雨势越来越大,但是看着柳絮几乎哭出泪水的样子,木槿动了恻隐之心,尽管雪吟平日里没按什么好心,如今却也顾不得了,随手拿了两把伞,跟着柳絮往鹃花楼而去。 一路上,柳絮哭个不停:“我去找二少女乃女乃,可是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开……这才来找姐姐……还求姐姐救救我家姑娘……”木槿边安慰边道:“别急,你得给我说说怎么回事儿。”柳絮抽噎道:“先前夫人送了姑娘一个血玉手镯,说是将来进宫做个念想……可是,这晚饭后,姑娘就……” 若说是其他手镯也便罢了,偏偏从柳絮口中说出的是“血玉”二字,木槿忽然觉着事态的严重性。如果自己记得没错,胡族进贡的礼品里便有那稀世罕有的血玉手镯,那个时候,太祖皇帝极其**爱皇后刘氏,所以就送给了刘氏。 传闻血玉是靠着吸食人血而存活下来,并且越发鲜艳润泽,千年不朽。刘氏将血玉送给雪吟,是何用意?她不知道这血玉的厉害么?要知道,雪吟可是丽妃的女儿,前朝公主啊!就算她错将雪吟当做自己的女儿,也不该这样做。 这关雎楼离鹃花楼甚远,两人走了约莫一刻钟方到。不想这鹃花楼四周竟是一片血红,柳絮不顾一切的想要往里冲,木槿却将她拉回,道:“先别进去!不然你也性命难保!……”柳絮哭喊着:“姑娘……姑娘……” 看这样子,木槿断定,必然是血玉长时无人携带,故而气数将尽,唯有在子夜吸食活人鲜血,才可复活下来。只怕是原先刘氏将血玉封存,所以刘氏才得以存活,如今雪吟不知道,这才惨遭变故。 雨声打乱了木槿的思绪,因为她也没有办法。只有眼睁睁的看着鹃花楼里的血光飞逝,夺去雪吟的性命。忽然,木槿想到了沁雪额上的桃花印记,还有那次沁雪周身散发着丝丝缕缕的白光。“或许姑娘能帮她!……”她忙对柳絮嘱咐了一番,匆匆去找沁雪。 此时已是四更天,天就要亮了,柳絮哭的几乎昏死过去。木槿对沁雪道:“血玉乃是至阴至邪之物,我想着也唯有姑娘身上的灵气才可救她的命,不知姑娘可否愿意一试?”沁雪点头,道:“你常说我是仙女下凡,可我要怎么做才可以就她?”木槿道:“这个我也不知……不过姑娘可以先走进去看看情形。” 其实木槿也非常担心沁雪,沁雪是不是仙女,谁也不知,可是如今也唯有如此了。沁雪虽然也怕,可是有木槿在,她就什么都不怕了。小心翼翼的上了玉阶,进了屋子。沁雪才忽然觉着脑袋一阵昏涨,双眼干涩,就连每一寸的肌肤也都像是放在火上烧烤。 焦躁,难忍,接下来她便觉着浑身酸软无力,硬撑着走到雪吟的身边,只觉眼前金星乱晃,她晃晃脑袋,谁知这眼前竟成了无尽的黑暗,什么也看不到了。“妖孽!还不快快束手就擒!……”沁雪耳里突地传来一阵惊雷。 紧接着,又是一道白光闪过,夹杂着微微桃花色,倏然而过,那凌空的血玉手镯“桄榔”一声摔落在地,于是整个房间的血光顷刻间月兑落,恢复了原来的模样。这个时候,木槿早和柳絮闯门而入,这才发现,沁雪歪在地上,儿雪吟则面色苍白,血色全无,手镯静静地躺在地上。 木槿上前,拿着那血玉镯子,里面却只有丝丝缕缕的血丝,看起来通体润泽娇艳,妖娆灼眼。这大约便是吸食了雪吟的鲜血而成的玉镯了,着实漂亮些。待沁雪睁开眼,木槿看到沁雪额头上的桃花印记不似先前般光艳,像是枯萎的桃花。 彼时天已大亮,木槿便扶着沁雪准备回去,柳絮却仍旧只是哭。木槿道:“我看梁姑娘也并无大碍,你也别只顾着哭,赶紧着去找个大夫才是,不然耽误了病情,可就不好说了!”柳絮这才止住了泪水,找大夫去了。 雨后天晴,云淡风轻。木槿问沁雪:“姑娘是怎么做到的?”沁雪摇摇头,道:“我可是什么也没做,就是走到屋子里听见有人说什么‘妖孽’,然后我就昏倒了。”本来木槿是不信什么阴司报应,妖孽神灵的,可是如今经历了这么一场,也倒是有八九分信了。 看来端午去打醮时为沁雪算的命着实灵验。“姑娘必是那天宫中织女的女儿了,不然怎么会救得了梁姑娘?”木槿笑道,沁雪想了一会儿,道:“如果我真的是织女的女儿,那也应该有一个哥哥或者弟弟,你没听传说里说,织女可是有一男一女两个子女的。” 也对,若一切是真的,那么就应该可以找到那个人。“姑娘的法力用尽了,这会子应该去恢复法力才是,奴婢就不打扰了。”木槿笑着说,“难怪三少爷在的时候,姑娘就会生病,原来仙女是不能与凡人结合的!” “既然我不能与他在一处,那你就可以做三少女乃女乃了!”沁雪打趣儿道,“等他回来我就告诉他。”木槿想到安逸云,还有夜辰,脸红了一片:“姑娘快别这样说,我对三少爷只有主仆之情,哪里像姑娘想的那样。” 这个时候,沁雪从枕下拿出一封书信,对木槿道:“我知道你的心,这是文远走时留下的一封书信,说要你亲自看了。”木槿缓缓展开,两个大字让她心生宽慰,原来这是文远写的休书,是要还她自由的。木槿笑着说:“三少爷真是个明白人,姑娘有这么个好夫婿,也算是好归宿了。” 沁雪拍拍她的肩,微微笑答道:“只待是雪吟进了宫,就办了这事儿。”木槿不解,沁雪解释道:“你也知道,夫人的用心,她是想将你终生困在府里,虽然我不知道你的身世,可是你也应该有自己的一片天地。雪吟进宫,她必是入宫陪伴,到时你就拿着这封休书,趁这个机会远走高飞。” 自己一直服侍在沁雪身边,竟不知沁雪对自己这般好意,她倒是隐瞒自己的身份,忽然有些觉着过意不去。木槿断断续续的道:“姑娘……我……”沁雪微微笑道:“你不说有你的道理,我理解。”木槿感激的笑了笑,此生除了过世的丽妃,也便只有沁雪了。 “可是姑娘,”木槿有些担心,“当年王母斩断织女情缘,无非是她触犯天条,私下与凡人结合,故而将她锁在了织锦房里。后来又大肆搜捕两双儿女的下落,姑娘若是重蹈覆辙,不好好修仙,如何将你母亲救出织锦房?” 尽管不敢确定沁雪的身份,然而木槿却是信了,她怕沁雪会遭天谴,被锁进那天牢之中,永生永世不得轮回。虽有些危言耸听,可事实如此。沁雪却道:“就算我是那织女的女儿,可又如何舍下文远?我……” 想想和夜辰、安逸云之间的情意,木槿对沁雪是感同身受。“姑娘还是注意些……我先退下了……”她不好再多说什么,默默地离开,剩下沁雪还在沉思。 一天都没有胃口吃饭,沁雪也只是吃了两口粥,就说心里难受,睡下了。木槿也是闷闷的,到风雅轩去看看三娘,凤尾摇摇头,有些无奈:“二少女乃女乃这病怕是不大好呢……”木槿问道:“不是说感染了风寒么?怎么就不好了?” 这里凤尾拉着木槿的手走至屋外廊檐下,小声道:“这风寒之症固然未除,可是也不知是怎的,她这身子愈发懒了起来,就连月事也推迟了半个月……”“别再是有了身子罢!”木槿欢喜的说道,“这春柔不就是这个症状么?” “大夫说了,这是脾胃两亏,那里是什么有了身子!亏你想得出来。”凤尾有些恹恹的,道,“你也知道,二少爷虽说与二少女乃女乃相敬如宾,可是上个月就出门去办事儿了,哪里来过家里?”木槿若有所思,点点头,说道:“我说这一个月怎么不见他,原是出门了。大夫没说是什么病?若是耽误了,可就不好了。”凤尾叹口气,说:“谁说不是呢,可听大夫的意思,这病只怕……” 话未说完,凤尾的眼圈儿就红了。木槿安慰说:“你也是个有主见的人,这会子先别哭,我给你个主意。上次夫人落水,还是四姑娘给救治的,如今二少女乃女乃身子不好,你不妨去求求四姑娘,我看她会帮你的。” 凤尾却是摇了摇头,道:“若不是其他紧要的事儿,她是不会走出悼红阁的,你又不是不知,她的眼睛不好,咱们再把她请出来,我看是很难。”木槿道:“你们女乃女乃跟她关系怎样?”凤尾说道:“自然是比跟夫人好些的,可这也不是办法,她平日里就很少出门。” 看着凤尾眉头紧锁的样子,木槿便说:“这倒不怕,她不是跟五姑娘一直来往么?我们姑娘又常与五姑娘说话,我们只管去求五姑娘,我想她是不会不帮我们的。”凤尾道:“别看她年纪小,可是很难说话的。” “咱们这府里,素馨不大爱说话,嫣红性格高傲些,四姑娘从来不管事儿,我看着五姑娘很好相处。我就奇怪,你一直跟着你们女乃女乃管事儿,怎么跟她们交往的?”木槿疑惑,照理说,凤尾脾性柔和,没人会跟她作对的。 不想这个人有个人的难处,凤尾无奈的说道:“这不都是她来府里后……”却又忽然住了口,木槿知道,这一切的改变,都是因为刘氏的到来。如果不是刘氏,那么这府里将会是多么和谐的地方,就是这几天,刘氏到奉天寺还愿,她就感觉到了府里的安逸。 她们都是为了自保,才会这么做的。木槿不禁为他们感到痛心。遂拍拍凤尾的肩膀:“放心,你只管照顾你们女乃女乃,我自然有办法让四姑娘来你们这儿。”说着便赶忙去关雎楼,跟沁雪说说,在去求辛夷。 红衰翠减,荡涤青山。水塘浮萍,拂柳分径。望月亭,碧波起,徒身孤影。 那玉兰苑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儿响动,只有几个丫鬟在看屋子,院子里还有几个人在扫那落叶。木槿上前问道:“你们姑娘呢?”其中一个尚未留头的丫鬟指着西边儿道:“在四姑娘哪里。” 掀开门帘,就听见里面有人在说话,木槿便知辛夷在这儿。绕过屏风,笑着道:“方才去找五姑娘,丫头们说在四姑娘这儿,我想着也是。”辛夷问道:“你是单来找我的,还是让我求四姐替你做些事儿?” 这话从辛夷口中说出来,木槿颇感意外,这个辛夷虽说才知十二岁,却是想的如此之多,还真是比那三娘还厉害呢。“五姑娘还真是聪慧,我就是来求四姑娘的。”木槿边说边对绿妍道:“都说四姑娘悲天悯人,上次还救了夫人呢。如今二少女乃女乃病了,我是来求姑娘的……” 不想绿妍却冷冷的说道:“不过是看她是我继母的份儿上,才就她罢了。你说二嫂病了,我就不信咱们府里连请个大夫都不肯么?”辛夷也附和道:“姐姐是清净惯了的人,你还是回去吧。” 本来还以为辛夷会帮助自己说话,谁想着她竟会如此呢?不过木槿还是觉着辛夷一直都在试探自己,遂笑着说道:“这府里谁不知道,我们四姑娘心地善良?如今且不说夫人那会子事儿,就是姑娘的嫂子病了,也得去看看不是?” 虽然一直是恭恭敬敬的说这话,可是木槿还是觉着这事儿不靠谱。初尘端着茶走进来,对木槿道:“你先回去,这里姑娘累了,是要休息的。”那辛夷也对绿妍说了句:“我先走了。”便带着桔梗出了屋子。 木槿看那绿妍也是懒懒的,遂辞了声便抽身回去了。寒风萧瑟,木槿慢慢的走着,还不时回头看去,希望绿妍能够答应自己的要求,可是除了那孤独的灯笼,在落叶纷纷中摇晃,什么都没有。 她低头看那藕枯莲败的池塘,叹了一会子气,便坐在冰凉的玉槛上,撩拨着水里的枯枝,无聊之极。忽然那水里竟是映出安逸云的身影来,那么清晰,却又那么,陌生。木槿准备伸出手去抚模,不想一片落叶**在水池中,荡漾出一圈儿涟漪来。 什么都没有了,木槿苦涩的笑着,想起替安逸云换药的情景,那可真真是回忆了。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而自己,却只是一个地位低下的丫鬟,与他有着天差地别,这样悬殊的身份,怕是上天早已注定。 那夜辰呢?自己当初接受夜辰,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他虽说是前朝的皇太子,可是,可是他也在努力复仇,就算是一点点的希望。但谁又能想到,他竟会利用自己,找寻前朝公主的下落,找回那半块玉佩。 对于这样的利用,她是无法接受的。然安逸云却不同,他的出身是低微些,他的言语也不多,却在不经意间,带给自己的是无尽的关怀。夜辰之前的所作所为,倒是显得颇为虚伪,那些并不算是真正的关心。 只是不知这个时候,他有没有顺利到达京城?天又变冷了,他的伤势有没有好一点?夜里,是不是增添了被褥?他最爱木槿花儿,哪怕是秋日,花房里培育出的花儿;他不喜欢吃太浓的茶,只喜欢淡淡的信阳毛尖儿;他爱看书,就是那本《春秋左氏传》;他临睡前喜欢喝些蜂蜜水…… 所有的这些,尽管自己与他相处了这半个月的光景,却也是留心服侍,如今想来,竟是回忆。“还以为你走了呢。”初尘笑着说道,木槿淡淡的一笑,道:“你怎么不去服侍你们家姑娘,跑出来做什么?” “姐姐呢?后半天起了凉风,不回去服侍三少女乃女乃,坐在这水塘边儿上,发什么呆呢。”初尘笑道,“石阶上又凉,万一冻出病来可怎么办?”木槿摇摇头,问道:“是不是四姑娘让你来的?”木槿知道,绿妍是嘴硬心软,毕竟三娘是她的嫂嫂,怎么可能不管? 风雅轩里,熏着浓浓的檀香。绿妍一进屋子,便皱起了眉头,对凤尾道:“快去把这香给撤了,闻着就不舒服。”凤尾道:“我们女乃女乃最喜檀香,姑娘应该知道的。”绿妍问她:“这香里可是从胡族弄来的?要知道,里面加了些粟墨粉末,容易使人昏迷的。” 这一句话可是点醒了凤尾,她恍然大悟,道:“难怪我们女乃女乃最近总是头昏脑涨,浑身乏力。原是这个缘故,若是姑娘不说,我还蒙在鼓里呢……”说着上前灭了檀香,扶着绿妍坐在**沿儿上,道:“姑娘快给瞧瞧,吃些什么药。” 绿妍细细把这三娘的脉,然后又扶着初尘,对凤尾说:“我们还是出去说吧。”坐在椅子上,吃了口茶,绿妍才道:“也没是什么大事儿,不过是操劳过度。”凤尾不信:“大夫说……不好……” “不是张大夫么?”凤尾摇头,绿妍道:“那张立中大夫才是精通医理,你若不信,请他来便是。”凤尾道:“让丁香去请了,也不知是什么大夫,还要看你嫂嫂的脸色,说什么对症下药,我也不敢,只好把你请了来。” 听了绿妍这番话,凤尾有些气急,上次二少爷文泽要请丁香帮忙,却又找不着人,如今又是请错了大夫,这个丁香也不知是怎么了,这次非要说她两句才好。“那还请姑娘给开个方子。”绿妍口述,那初尘便一一记下。 二十五回为情所累又生事端书房问话疑心重重 待那绿妍等人走后,凤尾便让小丫鬟去抓药,刚要出门去,便迎头碰上了丁香。她看着面色有些红润,而且整个人看着比往日精神了不少。“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怎么前日二少爷找你也不见个人影?”凤尾晓得,丁香办事儿有些慢腾,说话也是絮絮叨叨的说不清,不过人还是很听话的。 只是这次多日不见她,难免有些怀疑。“这是谁的汗巾子?”凤尾冷不防说出这个名字,倒让丁香的脸瞬间变得苍白无比。凤尾从袖子里拿出一条绿色的汗巾子,问她:“这条汗巾子你应该认识吧?” 看到凤尾手中拿着自己的东西,丁香顿时傻了眼。她呆呆的不知说什么好,站在原地只是发愣。凤尾道:“这汗巾子上的花纹绣的不太好,若是换做那三少女乃女乃房里的花影,或是死了的春柔,我想应该会帮你的。” 丁香不敢说什么,这汗巾子是自己亲手做的,打算送给付武恒做礼物,谁想一时忘在了房里,没来得及收,到底让凤尾给发现了。她又羞又气,捏着裙角,一声不吭,竟是落下泪来。 “我又没说你,你怎么就哭了呢?”凤尾将她拉至石阶上坐下,道,“你也太不小心了,这东西若是让二少女乃女乃看见,准得把你送到那司刑房去,再不然就把你撵出去。跟我说说,怎么没请来张大夫?” 泪水早已无声的滑落下来,她抽泣道:“我原预备着请了张大夫的,可是……他说……他说他认识一个王大夫,治病治的极好,且离咱们家又近,收费又不高,所以,我就……”凤尾一听,虽是气恼,然而看着哭泣的丁香,心不禁又软了下来。 她耐心的对丁香说道:“你也真是糊涂,像咱们这大户人家,怎么可能付不起医药钱?就算是小门小户的人家,也得请个像样儿的大夫才是,你可倒好,净图省事儿,把女乃女乃的病都给耽误了,亏得四姑娘精通医理,不然我非饶不了你!” 那丁香只是低着头,绞着裙子上的石榴宫绦,委屈的不行。凤尾叹一口气,道:“付武恒是谁?莫不是你偷着把他带进府的吧?”“不是!”丁香吓得连连摆手,说道:“他是我表哥,我舅舅家的儿子,就住在后街,我就算是再糊涂,也不敢把他带进府啊!” 后来丁香才一五一十的将这事儿说给凤尾听,原来付武恒是她舅舅家的独子,前些日子聘了赵岩德家的妹妹为妻,五日后就过门,可是那丁香与付武恒自幼青梅竹马,自是不舍。于是两人商议瞒着众人,打算在三日后逃往荆州,那地方虽地处蛮荒,却也是无人认识他们,可是安心过日子了。 谁想着这事儿会被凤尾戳穿呢?丁香拽着凤尾的衣角说道:“姐姐不要把这事儿说出去,不然我就完了……”凤尾点头,道:“上次二少爷找你抓药,找不见你,大约就是这事儿吧?如果过两日你和你表哥就这样走了,二少女乃女乃问起来,你要我怎么说?” 这话说的也是,丁香一时不语,忽而又道:“可是如今事情都已经定了下来,我又能怎么办?姐姐好歹替我园个谎,我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姐姐……”她一面说着一面拭泪,还给凤尾跪了下来。 凤尾忙拉她起来,道:“快起来!你这样给我跪下,岂不是折煞我了?……你这是给我出难题呢,实话说,你这个事儿还真不好办。别看现在是二少女乃女乃管事儿,可你知道,她又病着。等夫人回来,发现你不见,定然会牵连咱们女乃女乃,你就没想到这一层?” 此时的丁香早已羞愧的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才好,她哭着求凤尾:“姐姐救救我,好歹咱们也是从小在一处玩的,姐姐给我个活路才是……”凤尾又何尝不想救她,可是这个丁香也是糊涂,明知府里不如以前,主子们宽带下人。那刘氏来了府上后,对下人们是非打即骂,这可要怎么办? “我看不如这样,你就对他说你的难处,或者直接就跟家里说了,也没什么,兴许你们家里人能够理解呢?”凤尾安慰她,“别怕,这事儿除了你我知晓,再无他人,你只悄悄地跟他说明利害关系,我想他会明理的。” 说来说去,丁香明白,凤尾还是要自己斩断情缘,否则再无他法。她点点头,说道:“只求姐姐别说出去,我的身家性命都在姐姐身上,我会听姐姐的。”凤尾知道她会理解自己的苦心,也没多想。 入夜,翠柏森森,黑影憧憧,也无月亮。寒意浸入骨髓,凉风侵袭肌肤。屋宇生霜,瓦片冻结。水波淡荡,圈出无尽辛酸苦楚。 一个小小的黑影穿过角门,来到寂静无人的后街,然后走向一处窄小的院落。虽无半片瓦,在这近十月的天气里却显得愈发温暖。一盏微弱的烛火在桌案上晃动,她坐在炕沿儿上,等待着武恒的到来。 墨黑色的门轴“吱呀”一声转动开,走进来一个披着披风的男子,进了里屋,月兑下外套,便只剩云纹灰鼠褂。他见了丁香,笑着道:“这天儿是越发的冷了。”说着回身关了门,搓着手,坐在丁香身边。 “东西我已经收拾好了,你看看,后日咱们什时候出发?”他并未注意到丁香的神情,仍是兴高采烈。丁香无奈的说道:“你还是娶了那赵家小姐吧。”那武恒一惊,只道是自己听错了,再问了一遍:“不是说好的后日就走么?你这是怎么了?” 丁香站起身,道:“姐姐已经知道了你我之事,所以……”“你是不是变了心,恋着那陆家的二少爷?嫌我穷是吧?”武恒忽而跳起来,喝道,“若是这样,也罢,这东西还给你!……” 他狠命的月兑上那件云纹灰鼠褂,扔到丁香怀里,气恼的说道:“从此你我一刀两断!”也不容丁香解释,便踢了门子,愤愤的回家去了。丁香的泪如断线的珠子,扑簌簌往下落,她一咬牙,索性将那褂子点着了火,烧了。 熊熊火焰吞噬着褂子的边角,却是在烧着丁香早已破碎的心,一寸一寸,化为灰烬,飘成一阵青烟,随风而逝。她好恨,恨自己的懦弱无能,若是二少女乃女乃主事儿,她想着自己早就和他远走高飞了。 泪痕满面的丁香,脚步沉重的往东府走去。落在草儿上的霜愈发白净,厚重。几只乌鸦高叫着在枝头盘旋,然后飞向天际。她坐在那池塘边儿上,想起了死去的春柔,虽然命运不济,好歹跟三少爷有过情缘,哪怕只是露水**。 还有那紫菱洲的素馨,膳食坊的豆蔻,不都是被所爱之人抛弃,然后苦苦守候,却终究没有个结果。自己要怎样?是等下去么?“你不是二嫂嫂房里的丁香么?”这大半夜的,会有谁,丁香看去,却是素馨哥哥家的女儿茉兰。 她抹了抹红肿的眼睛,道:“听说你姐姐病了,现在好些了么?”茉兰坐在丁香身边,叹口气,道:“你也知道,姐姐的是心病。这一听公主说四少爷不要她,就一病不起,今儿一天滴水不进,我也是没有办法。” 看来女子的命运都是如此,丁香在不禁在心里感慨。她问道:“没有请好的大夫?”茉兰摇头:“她不肯,我也无法。你们女乃女乃怎样?”丁香只是低声说着:“没事儿……”然后借故离开了。她自己对不起三娘,所以心里颇有几分愧疚。 夜色如水,怅惘如织。她听着门外风吹叶落的声音,又伤感一回,方才沉沉的睡下。梦里,丁香梦到武恒带着自己,驾着小舟,往南而去,她笑得很甜,依偎在武恒身边,感觉着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次日清晨,丁香躺在**上,也没有梳洗,只是望着发白的天空胡乱想着事情。“你怎么还睡呢?”凤尾推开门,见她歪在榻上,道,“你先赶紧起来,帮忙照看着二少女乃女乃,我得去请四姑娘过来……” 听凤尾口气很急的样子,丁香便知是三娘哪里出事了。也便忙忙的下了**,简单梳洗了一番,去看三娘。三娘的脸色倒是恢复了神采,不过双眼紧闭,模着额头,烫的委实厉害。丁香心里难受不已,若不是自己请错了大夫,三娘的病早就好了。 不大会儿,绿妍便搀扶着初尘走了进来,模了一遍三娘的脉,道:“不打紧,你也不用慌,只管照着我的方子抓药,连吃上半个月,再看看情形……我二哥呢?”凤尾道:“二少爷前阵子有事儿出门去了,怕是三五个月才能回,不过我已经写了信,相信他很快就能回来。” 初尘扶着绿妍起身,那绿妍说道:“记着要好生静养,切不可动气。若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回去了。”凤尾送了绿妍,回来见丁香又坐在哪里哭呢,便说道:“二少女乃女乃已经是这样了,你哭还有什么用,不如趁早儿服侍她才是正经。” 即便如此,丁香仍是觉着对不起三娘。服侍三娘吃了药,看她睡下,凤尾又找自己说话。问起付武恒的事情,丁香只是说了一句:“世间的男子恐都是薄情之人。”凤尾不解:“怎能全是薄情之人呢?怕是你未遇见好的男子罢了。” 说到这儿,凤尾又想起与文泽的**之夜,不禁耳红脸热。好在丁香未觉察出什么,她擦了擦泪水,对凤尾说道:“如今我也只有尽心服侍二少女乃女乃,别的也不多想。”虽然保住了丁香,可是凤尾仍觉着心里不舒坦,毕竟是自己让她断了情缘的,到底是心存内疚。 “夫人回府了。”采薇跑进屋里说道,“我见着落樱拉了夫人的行李进了内室,我姐姐也回来了。”凤尾小声道:“你只小声些,二少女乃女乃还正睡觉呢。”采薇道:“正要告诉你,夫人说要找你们女乃女乃过去一趟。” 谁想那丁香一听便急了:“你没跟夫人说二少女乃女乃病了么?怎么这么没眼色?”素来和顺的丁香说出这样的话来,让采薇心里很是不解:“我是说了的,可是夫人不信,还说什么要来看看女乃女乃,我从姐姐那儿得来的消息,所以就赶来给你说。” 原来刘氏暗里派蔷薇去打听那府里的消息,方知晓齐王和公主已经回宫的消息,便收拾了一番,赶着回来了。蔷薇提前告诉了采薇,要她准备着。采薇只恐对三娘不利,便悄悄跑来跟凤尾说了。 谁想那丁香心里难受,说了气话,让采薇过意不去。凤尾简单安慰了几句,便对她说道:“她不是这个脾气的,刚受了气,你也担待些……你姐姐就只和你说了这些?”“她说看着夫人脸色不太好,让女乃女乃注意。”采薇想了一会儿,也没什么话了。 送走了采薇,凤尾才向丁香说道:“幸而她是个谨慎的人,不然你这样说话,她是要不高兴的。”丁香不语,凤尾又道:“你去拿了女乃女乃的披风来,我们这就过去。”丁香却站着不动:“往常传话儿都是落樱的,如今怎么又成了采薇,她可是膳食坊的人,我们还是再等等。” 经丁香这么一提醒,凤尾竟是醒悟过来:“怎么我又糊涂了!你这会子倒是明白的人。”丁香笑了:“这都是姐姐平日里教导的缘故。”果然,再没有人传话过来,凤尾略放宽了心。 到了晚间,三娘才吃过饭,哪里落樱笑盈盈的走来,道:“我们夫人说要二少女乃女乃过去一趟,说是有话吩咐。”凤尾扭头向丁香悄声道:“看来白天的时候采薇是来跟我们报信儿的,她说的话果真不假。” 凤尾怕三娘冷,又给她披了一件貂裘大衣,捧着小手炉,打着灯笼,来到书房。落樱见了三娘,忙掀开帘子,道:“夫人正等着女乃女乃呢,快进屋吧。”三娘走至内室,只见刘氏歪在玫瑰色的睡榻上,身上披着雪绒大衣,跟前儿是烧得正旺的火炉,两个小丫鬟在给她捶着腿。 屋子里很静,三娘将大衣月兑了,递给落樱,低声对刘氏道:“不知夫人找我来所为何事?”刘氏抬头,见三娘已经来了,便对蔷薇道:“快去给你家女乃女乃搬了凳子来坐,在笼上火盆。”三娘笑着道:“这里谢过夫人了。” 说着坐在火炉旁边,刘氏打量着她面容有些难看,便问道:“听采薇说你病了,可是请了大夫没有?”三娘点头,道:“多谢夫人记挂,如今身上已经大好。”刘氏道:“那便好,如今天气越来越冷,你可得注意保养身子。” 蔷薇端了茶上来,刘氏吃了一口,问三娘:“前些日子齐王殿下与公主来咱们府上,可是辛苦你了。”“这都是木槿的功劳。”三娘笑道:“夫人不知道,自打夫人走了之后,我就染上了风寒,头昏的厉害,这才托了她的。” 当刘氏听到这府里连着几日都是木槿在管理,心里不禁对她敬佩万分,到底是丽妃**出来的。“这么说,这几日你都是病着,一直呆在屋里?”三娘点点头,刘氏叹口气,道:“原想着这府里让你管理的,我看也罢,还是我亲自管吧。” 原本想着可以借此机会将刘氏逐出东府,可是谁又到,自己竟是病了呢?这一病也算是轻的,可是没有找到好的大夫,又是拖了几日,以至于越来越重。凤尾没对三娘说有关丁香的事儿,那只会是火上浇油。 “落樱,你去把木槿叫来,我问她些事儿。”刘氏只想着问问看,木槿是怎么样管理东府的,还有刘氏知道,那个齐王安逸云从小就性格孤僻,怪诞。如果是夜辰脾气古怪,难以捉模,那这个安逸云则是个性极其冷傲,除了贴身的随从,他几乎从不与人说话。 所以她很想知道,木槿是怎么服侍他的。木槿走进来的时候,刘氏还在想,落樱提醒了她,她才笑着说道:“这几日委实辛苦了你,快坐下吧。”木槿见三娘坐着,自己只是个丫鬟,怕失了礼,只是站着,来的路上还在想,刘氏忽然见自己是为了什么。 刘氏对木槿道:“别怕,我只是听三娘说,这几日是你在府里忙着,照顾受伤的齐王,还有公主。想必你也知道他们的脾气,一个冷淡,一个骄纵。你给我说说,是怎么服侍的?”木槿一听便知话里有话,如果是普通人家的话,肯定不敢妄议公主的是非。 可是看看三娘、凤尾、蔷薇她们都在,这里却是不太方便。于是刘氏便对凤尾说道:“这时候也不早了,你还是扶着你们女乃女乃回去休息才是正事。”那凤尾便扶了三娘,辞了刘氏,打着灯笼回去了。 此时落樱蔷薇二人在门外服侍,屋里只剩下木槿和刘氏。刘氏才对木槿道:“诚然又一个丽妃在世!”木槿听了这话,知道刘氏是在说自己的行事方式,同丽妃一样,所以也没再多说什么。 那刘氏问道:“你也应该知道,那未央公主自幼被她母亲**惯了的,你也不必在意。可是那个安逸云……”当木槿听到这三个字时,心儿一阵乱跳,就连脸也不禁红了起来,这一点,被细心地刘氏发现了。她微微笑着:“瑾儿只怕也是成了大姑娘了。” “夫人在说什么呢,这屋子里放着两只火炉,夫人不觉着很燥?”木槿边说话边平复心境,刘氏笑道:“也是,也是……那齐王没发现什么吧?”木槿想了一想,只有夜辰去见过他,不知这事儿该说不该。刘氏见她一脸犹豫的样子,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可别忘了采薇是做什么的。” 她说的没错,采薇如今没有出府,便在府里算是刘氏的心月复,尽管采薇也是帮着夜辰的,可有些时候也不能让刘氏发现。“怕是念着自己的弟弟吧,公子去见了他。”木槿知道,就算是自己不说,那个蔷薇也会让妹妹采薇给刘氏带去消息的。 再说兄弟情义也不是什么怀疑的理由。刘氏问道:“难道他知道夜辰在这府里?必是你告诉的吧?”自己怎么忽略了这一点?木槿一时慌了,额上浸着细细的汗,不知该如何回答。 屋子里的炭火烧得正旺,映的木槿的脸儿通红通红。刘氏笑道:“我去把窗子打开,看把你热的,出了这么多汗。”说着要去开窗,木槿忽然道:“难道你不信我?”刘氏回身道:“你到这府里,不过是要找回公主下落,确切点儿,应该是找寻她身上的半块儿玉佩。” 当初自己可是没有料到,玉佩便是虎符,调令御林军的。“你这话说反了。”木槿想了一会儿,道:“齐王来府上,公子怎会不知?他去见他,我觉着没什么不妥。”这话说的极好,打消了刘氏怀疑自己的心思。 二十六回真相大白雪吟肆虐小人暗算木槿探秘 且说木槿说了那番话后,刘氏便更加惊叹她的应变能力。遂笑着说道:“咱们怕是有七年没见了吧?想想那场大火,还真是后怕。你我都是幸运之人,才能活到如今。你为了失踪的公主,相比费了不少周折。” 听不明白刘氏这番话的含义,刘氏接着说道:“我想你应该知道,公主在什么地方……”木槿一惊,自己从未透漏半点儿风声,就连雪吟也不知身世,刘氏如何知晓?“当年太宗皇帝谋夺皇位,不仅仅是害了我们,还有那无辜的丽妃,你若是想要报仇,就跟我说说公主的下落。”刘氏想要拉拢木槿。 但是木槿知道,刘氏原先在宫里,多次想要暗害丽妃,如今若是说了出去,她会不会再去想着法儿谋害公主?可是自己找寻公主的意义何在,不就是想要替她报仇,现在机会来了,却又要瞻前顾后。 刘氏看出木槿的心思,便w@说道:“丽妃是我害死的。”“不是……身体虚弱……”木槿喃喃自语,“你说的可是真的?”刘氏叹口气,道:“记不记得翠翘给丽妃送过参汤?那是我让她送的,翠翘说丽妃有了身子,我又怎能容下她诞下皇嗣,我的后位便难保了。” “当时我并未想着害她性命,只是借此打掉她月复中胎儿。谁想阴差阳错,竟是害死了她,保住了孩子!”刘氏站起身,道,“时隔这么久,我一直觉着心中有愧,所以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有些害怕,怕你对我下手。” 难怪,难怪刘氏在府里针对自己和沁雪,还要将自己配给文远,为的就是怕自己将来出府对付她!木槿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她觉着自己好傻,怎会不知刘氏的心?丽妃死的冤屈,自己都不曾,不曾知晓。 彼时窗外天色微微发白,刘氏道:“你可以杀了我,但是现在不可以。我准备拿着太祖皇帝留下的虎符,为太祖皇帝报仇。所以等我了却心愿,你再杀我,为丽妃血恨。”木槿有些觉着如梦方醒:“这么多年我的心思都白费了……” 她却还是不解:“你要梁雪吟进宫却是为何?总不会是让她说好话,让陆文远回府陪三少女乃女乃吧?”刘氏道:“她是我的女儿,我想要她呆在太宗皇帝身边,做我们的内应。”木槿摇摇头,笑着:“我说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枉你在**中多年,连这点都没看透!” 言罢,木槿把雪吟的身世不紧不慢的说了出来,冷笑道:“你的女儿早就死了,女乃妈怕你伤心,就把丽妃的女儿给了你,可是当时你只顾着逃命,让自己的妹妹代为抚养,你可真是个负责任的母亲!”“你说什么?……我不信!……雪吟是我的女儿,是我的女儿!怎么可能是丽妃的孩子……”刘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木槿说道:“你若是不信,可以找一找你的好妹妹,来问问,当年的情景。”刘氏唬的一下子坐在了椅子上,仍是不信。对着大门喊道:“快给我把那梁兴建和她夫人叫来!……快!我要亲自问问……” 守在门外的蔷薇和落樱忙忙跑来,搀扶住刘氏,蔷薇慌了:“夫人这是怎么了?……”落樱也没了主意,蔷薇看着木槿,道:“是不是你?你到底说了什么话,让夫人变成这个样子?”木槿继续对刘氏说道:“这便是报应,你所种下的因,苦果自有你自己承担。” 落樱喊着要请大夫,蔷薇低声喝斥:“难不成你糊涂了?还不赶快去把梁夫人请来!还有,把那梁姑娘也叫来!快去啊!……”落樱吓得连连应声而去。不一会儿,人便就到了。 此时雪吟因为血玉的缘故,身子还是很虚弱,柳絮本不想来的,可是听落樱说得那么可怕,就扶了雪吟赶来。到了内室,雪吟还是咳个不停,梁夫人见了女儿这般模样儿,心疼的紧,可是再看看地上面色苍白的刘氏,不知何故,总觉着要发生什么似的。 丫鬟们垂手侍立在门外,刘氏被梁夫人扶着,坐在椅子上。刘氏只是不说话,忽然抓住梁夫人的手,说道:“雪吟到底是谁的孩子?”语出惊人,不仅是梁夫人感到震惊,连柳絮和雪吟也颇感意外。平白无故的,怎么忽然问这个。 梁夫人展开笑颜,拉着刘氏的手,笑道:“姐姐可又是迷糊了,她是我的女儿,你的外甥女儿啊!……”刘氏摇头:“你骗我,你不会生育,怎么可能是你的孩子?”梁夫人见旁无他人,便道:“姐姐记得不错,雪吟却不是我的女儿,是姐姐怕我孤单,才让我抱养了她。” 柳絮听得明白,只道是雪吟是刘氏的女儿,可是刘氏又摇头:“她也不是我的孩子,她是丽妃娘娘的孩子!”梁夫人看着柳絮和木槿在旁边,只怕是漏了真相,笑着道:“什么丽妃娘娘,我怎么听不懂。” 那刘氏像是发了疯般,双眼通红,本想再说些什么,木槿却对梁夫人道:“丽妃身边的女乃妈,是你们家的人吧。她可真是个聪明人,偷天换日,把丽妃的女儿当做你姐姐的,然后你又收在身边儿抚养,我说的不差吧?” 这话倒是让梁夫人吃了一惊,她看着沉默不语的木槿,责骂道:“你是谁?主子们在这儿说话,有你说话的份儿么?”刘氏喊着:“她才是我们的主子!”梁夫人更加疑惑,木槿冷语道:“我是丽妃身边的宫女,木槿。” 木槿,木槿。是了,梁夫人怎会不知,丽妃贤淑,颇得皇**,惹得**妒忌,却能够躲过重重暗杀,全依靠着这个聪敏机灵的宫女木槿。“你……你还活着……”梁夫人不敢相信,当年的那场大火,木槿能够存活下来。 不过既然事情都已发生,梁夫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说道:“她说的没错,女乃妈是我们家的下人。她去给丽妃接生的时候,趁着无人之际抱走了孩子,送给了我姐姐,可是宫里忽然起了火,姐姐为了保命,女乃妈只好把孩子交给我来抚养。” 这边梁夫人的话音刚落,本来还微微闭着眼养神的雪吟猛然睁开眼,站起身,颤抖着声音问道:“你说什么?……我是丽妃的孩子……”梁夫人不语,只是含着泪说道:“你原本是公主……”木槿也点点头,道:“梁夫人说得不假,你的母亲便是七年前贵**六宫的丽妃娘娘。” 这是在说书么?柳絮不敢相信的张大了嘴巴,而雪吟则忽然间抓住梁夫人的衣襟,气氛的说道:“我既然是公主,你为什么把我抱走?就算当时丽妃死了,把我送给皇后也是好的,可你为何那么自私!”梁夫人不知说什么好,还是头一遭听到这样的话语。 而木槿则以为雪吟会痛哭流涕,谁想到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便对她说道:“皇后就是梁夫人的姐姐,现在你的姨妈……”话语才落,雪吟几乎昏死过去,好在柳絮扶着他,雪吟转眼看着那刘氏,浑身气得乱颤,指着刘氏道:“当年你若是把我抱走……好歹,好歹我也是公主……你怎么……怎么……” 说话间,又咳了几声。柳絮忙让她喝了一口水,雪吟才觉着心口微微发痛。木槿不曾想到雪吟怎么那么在乎自己的身份,对她说道:“如果当初不是梁夫人将你抱走,你又如何活到现在?你怎么不想想她的苦心,还一味的指责。” “你是什么人?一个小丫头罢了……”柳絮说道,梁夫人立即打断她的话,说道:“不许胡说!她可是丽妃身边的贴身宫女。”雪吟一听,便更加有了借口,转而说起木槿来:“你既然能活着跑出皇宫,怎么不替你主子想想?……或者根本就是你害死了我母亲,想要谋得皇**……” 这是什么话?木槿不禁哭笑不得,这个雪吟的想象力也真是丰富,竟然说自己谋害丽妃,以求争**!她真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刘氏“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指着梁夫人对雪吟说道:“枉她养你了十八年,我又送你进宫,不都是为了让你享尽荣华?你可倒好,这会子以为自己真是公主了?……那也是前朝的公主!” “实话跟你说了吧,那太宗皇帝前些日子派齐王来府上,就是为了查找前朝之人,他要斩草除根!不只是我和木槿,梁夫人,还有你!不然我怎么会躲在那寺庙里不敢回府?……”刘氏怒喝道。 原来这一切,他们所有的人都知道,雪吟不禁冷冷的说道:“你们都瞒着我,如今单我一人蒙在鼓里……”“你是想死么?”刘氏说道,“早些告诉你,只怕你早就死了……我承认,是我杀了你母亲,但是现在我们都是前朝人,必须设法为太祖皇帝报仇,你明白么?” 雪吟冷哼道:“历朝历代的皇后都是嫉贤妒能之人,你也不例外,还有你送我的血玉,差点儿害死我,所以你害死丽妃也在我意料之中,我也并不想报什么仇。只是我进了宫后,从此我们都是陌路之人,两不相欠!”说着从头上拔下一根金簪,扔在地上,随着金簪断裂的声音,雪吟漠然的离开了。“雪吟!……”梁夫人哭喊着去追,却只看到那个孤独的身影。 也罢,也罢。梁夫人长叹着气,泪眼朦胧,不禁想起自己含辛茹苦的将雪吟抚育长大,就算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竟不念养育之恩!这让梁夫人深感痛心。刘氏一听到“血玉”二字,不明所以,遂对门外的蔷薇道:“快去把雪吟请来!……”可是雪吟却不见踪影。 究竟要怎样,雪吟才肯回头呢?木槿看着刘氏落寞的眼神,对她说道:“你不知道,你的那枚血玉险些要了她的命,她怎能不恨你?”“这……这怎么可能?……”刘氏想着说道,“这可是太祖皇帝送我的,我怜惜雪吟,才送了她,怎么会闹出人命?” 木槿解释道:“大约你是不知道,血玉是靠着活人的鲜血而活。她不知道,只是放在了屋子里,若不是我们家姑娘及时赶过去的话,她只怕是……”刘氏摇着头,道:“这要如何说呢,太祖皇帝并未对我讲啊!……”看着刘氏一脸茫然地样子,木槿便知道,这刘氏也不知晓血玉的用处。 “太祖皇帝送与我后,我便一直放在首饰盒里,由库里的小太监收着。春分雪吟就要进宫,我才想起了血玉手镯,就给了她。哪成想,这血玉竟是害人的东西!我若是知道,怎么会给她呢?”刘氏说得这番话也是有些道理的。木槿道:“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了,当务之急是如何阻止雪吟进宫才是。” 话说得也对,雪吟是前朝公主,身上又带着那半块儿玉佩。若是进了宫被太宗皇帝发现,万一要挟她说出东府的秘密的话,这依着雪吟的性格,难保不会说出去。刘氏这才有些懊恼:“虽说她不是我的孩子,可毕竟我也疼了她那么久,她应该不会忘恩负义,背叛我们的吧。” 那梁夫人也点点头,道:“说是让她进宫,向皇上求情,让文远回来任职。可我们都是为了她好。纵然我和姐姐想着是让她到宫里做细作,那也是出于无奈之举。现在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是去是留,还得她做主。” 然而木槿却并不相信雪吟,方才雪吟的话语回荡在耳畔,她是那么憎恶抚养她的人,那么渴望进宫,做回公主之位。这样一个虚荣心极强的女子,怎么会念着你的恩情,来报答你?木槿不想说下去,这样只会伤刘氏和梁夫人的心。 **无话,次日清晨,木槿懒懒的起身,为沁雪梳妆。沁雪见她精神不大好,便问道:“昨儿个晚上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让花影去找你,她说你在夫人屋里……夫人没有为难你吧?”木槿摇摇头,道:“没有,夫人她……我们都错怪了她,姑娘,夫人其实也是一个可怜之人……” 再次回想起自己当初进府时,刘氏处处与自己作对,其实也是无奈之举,为了自保,刘氏才不得已将莲香推下水。为了自保,刘氏将府里所有的人管教的服服帖帖,只怕是有一日,府中人会有人发现自己的身份,到时候,别说是为太祖皇帝报仇,连身家性命也难以自保,也许还会牵连到东府的人。 她的本心并不坏,这一切的改变全因着仇恨。沁雪见木槿表情复杂,关心的问:“是不是不舒服?不如请个大夫吧,我这里有花影和桃夭,你不必劳神。”这时花影也走了过来,说道:“三少女乃女乃说得没错儿,我看你还是回屋歇着,这里有我呢。” 木槿感激的谢了沁雪,正要出门去,沁雪又道:“那雪吟的病好些了么?昨儿去找她,她也不开门。我还听柳絮说什么她们要搬回家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木槿只是摇头,道:“我也不知,不然让我去看看,免得叫人担心。” “你不是不舒服么?再说这儿离鹃花楼那么远,天又冷,”沁雪说道,“还是桃夭去吧……”“我不去!”桃夭才进门就说了一句,满脸的不高兴,“三少女乃女乃应该知道,那个梁姑娘脾气可不好呢,我若是去了,指不定又要什么事端来。”花影拉着她的衣袖,道:“不去就不去吧,这是怎么跟主子说话呢。” 那木槿知道桃夭的脾气也不好,如果见了雪吟,定然又起冲突,遂笑着对桃夭道:“你说的不无道理,我看还是我去。”花影道:“上次你病了还没好呢。”木槿笑道:“那里就那么娇弱?”说着辞了沁雪,往鹃花楼而去。 寒冷凛冽,风卷起地上的枯树叶,冻得木槿一阵哆嗦。花影说的没错,天气果然冷。木槿也没披衣服,只是穿了一件淡紫色小袄,她不禁加快了脚步。路过水塘的时候,忽然一阵风吹过,从水面上带来的凉气儿直直浸入木槿的骨髓。她只觉得喉咙发痒,想打喷嚏却又打不出。 来到鹃花楼的时候,浑身早已是冻得透透的。她不停的搓着手,向手心里呵着热气,却全然不管用。“你怎么来了?是看我们家姑娘的笑话么?”柳絮才推开门,就见木槿站在外面,冷语道,“我和姑娘商量好了,明儿就搬走,省的在这儿看着你们碍眼!” 忽而屋里传出几声咳嗽,柳絮忙进了屋,木槿也跟着进去,才觉着屋子里热乎乎的,甚是舒适。只见那**榻上的雪吟面色似乎又白了一层,连嘴唇儿都没有了血色,看着像是很严重的样子。 柳絮拉着雪吟的手,颤抖着声音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姑娘,姑娘……我是柳絮啊!……”雪吟好半天才睁开眼,看到了柳絮,心里有几分欢喜,虚弱的说道:“那血玉呢?……快拿来给我……”柳絮知道血玉的威力,摇了摇头,道:“姑娘歇歇吧,等身子好了再说……” 谁知那雪吟不肯,硬是掀了被子,跌跌撞撞的下了**,预备去拿血玉,谁想这外头的风寒,竟是又找了凉,她不觉头晕不已,唬的柳絮忙扶了她,盖上被褥。木槿看着雪吟的情形不对,明明上次沁雪已经用法力去除了这血玉的邪念,又吃了药,照理说,该是好得差不多了。 她快步走上前去,搭在雪吟的脉上,沉沉的把了一遍脉,皱起了眉头:“这是怎么回事?”柳絮焦急的问道:“我们家姑娘怎么了?”木槿道:“很怪的脉呢,我也是粗粗通些脉理,可是她的脉竟是上下虚浮,似有若无并不像是缺血的症状……” 柳絮晓得,上次齐王来府上的时候,就是木槿治好了王爷的伤势,尽管柳絮不喜欢木槿,可却是不得不佩服她的医术,快要跟绿妍不相上下了。她便求了木槿:“之前都是我的错儿,求姐姐谅解,若是治好了我家姑娘,我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姐姐……” 虽然木槿很是厌恶这类趋炎附势之徒,然而俗人不少,也怎能避免?她又问了柳絮,雪吟这两日的日常饮食,柳絮说的话也没有什么破绽,一时之间木槿也不知如何是好。“就是上次,公主托粟墨送了许多的茉莉粉玫瑰露什么的,说是要给府上之人,小萝就和我家姑娘抢,却没抢过,后来小萝就走了……我一时气恼,就扔在了地上。谁想那茉莉粉一遇见雨水还冒着水泡儿,姑娘就去捡了……” “你还有没有那些东西?”木槿忽然觉着这里面并不简单,柳絮想了一想,道:“都怪我,那瓶子都碎了一地,哪里还能找回来呢?”停了一会儿,柳絮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说道:“倒是还存着那只木匣子,不知有用没用?”木槿便让她取了来,这是一只精致的木匣子,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水红木银纹雕梅花木匣,看起来甚为别雅。 只是匣子的一角碎了几块儿,大约是那日柳絮扔在地上的缘故。木匣里分为上下两层,还残存着几只细小的青花瓷片儿。木槿太清楚这青花瓷片了,这是在宫里最常见的东西,却不知道未央公主这究竟是何用意。 二十七回白雪红梅银装素裹悼红阁中水落石出 因为那日下着雨,将所有的玫瑰露和茉莉粉都溶解了,很难再找出什么。木槿看着这只细细的青花瓷片,里面竟还残留着一些白色粉末。闻着浓香扑鼻,正是茉莉粉无疑了。她一时欣喜,取了帕子,极其认真地倒在帕子里,然后对柳絮道:“只管收好了他们,我去去就来。” 出了鹃花楼,木槿也顾不得天冷,便又往悼红阁而去。绿妍虽说看不见什么,却是极通医术,想必她定然会给自己一些线索的。彼时一阵冷风吹来,冻得木槿哆嗦不已,她抬头望望天,阴沉的像是委屈了的人儿。 “快下雪的天儿,跑出来作甚?”木槿不禁回头,却看到夜辰立在廊檐下,漠然的看着自己,她忙低下头,预备离去。不想夜辰拉住自己的手,低声说道:“你是我的女人,除了我,谁都没有资格做你的夫君……”言罢捏着木槿的手,暗暗的用力,木槿的心在颤抖。 不能在这样了,她在心底里呼唤着,然后使劲儿挣月兑开夜辰的手,羞红着脸,说道:“公子这样在府里来回走动,就不怕被人发现?”夜辰低迷的声音萦绕着木槿的脖颈,说道:“等过些日子,我就可以恢复自由了……” “这却是为何?”她猛然间抬头,夜辰深邃的眼眸,对望着自己,她甚至可以看到自己的倩影,还有,听到自己的呼吸。“奴婢还有事儿……”她一边说着一边退后了一步,然后躲闪了一个空儿,匆匆离开了。 待那木槿走远了以后,采薇才从松木后走出来,看着一身淡紫色的木槿,羡慕的说道:“你真打算娶她为妻?”夜辰长叹一口气,道:“如今也唯有她可以帮咱们找到那块儿玉佩了……”“可是……夫人已经……”采薇欲言又止,夜辰知道,刘氏将谋害丽妃之事说出,就是想拉拢木槿,以复仇为名,找回玉佩。 可是自己心里念着的是木槿啊!一颗真心的付出却要用虚伪的利用来掩盖,木槿是不会接受自己的。但是为了皇位,为了那权力下的**,夜辰不得不重新思考,他对采薇道:“木槿是我们的这边的人,万不可让她站在那个女人身边,所以以后你要时刻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本来还想在说些什么,可是夜辰已经走远。采薇有些委屈,自己一直在府外,为夜辰搜集信息,如今为了一个与自己同样地位的丫鬟,竟然这般重视。采薇吸了吸鼻子,看那铅灰色的云块慢慢移动,最终聚拢在一起,刮起了一阵北风。 她的红菱子披风在风中舞动,趁着那未凋零的轻松翠柏,倒是颇显得素净干爽。她一直都很羡慕木槿,可以得到夜辰的心。而自己,却只是他手上的一枚棋子,仅此而已。但却转念一想,她木槿不也是一枚棋子么?真是可笑,所有的人为了一个目的,甘愿做他人的棋子,真的是讽刺。 远观湖岸,水泽弥漫;近赏烟霞,小亭玉槛。鹃花**凋零,纷纷飞去,枝头灿若晴空。阴云匝地,暗流涌动,风紧,凄寒。 不大会儿,这半空竟是飘下来几粒雪花,细密鲜润。不消片刻便覆了廊下这青松翠柏,像是戴着一顶小帽。远处翘起的屋檐上也落了一层薄薄的雪,遮住了耀眼的琉璃瓦。“你站在这里做什么?”那海棠笑着问道。 采薇看着海棠,一件穗花百合青缎袄,看着很薄的样子。怀里还抱着一大枝胭脂红梅。“我看你也是忒会糟践这些花儿了,让它们好生在那枝头,你偏又摘了来。”采薇笑道,“莫不是夫人吩咐的吧?” “是四姑娘,”海棠拢了拢鬓角的青丝,道:“才刚初尘来找我,说是四姑娘见着园子里的腊梅开了,打发了要来一枝,所以我这就送了来。”采薇看那红梅却都是骨朵儿,甚是奇怪:“怎么没开完?像是你送错了吧。” 那海棠笑道:“你却不知,这红梅又叫胭脂梅,开的虽早,但时日长,就是这花骨朵儿也要顶着寒风,开上半个月呢。”采薇有些吃惊,说道:“还有这种梅花?先前我只是知道腊梅,没想到还有着许多品种!” 此时雪片纷纷扬扬,打落在海棠肩头,还有她怀里的那株红梅上,琉璃世界,白雪红梅,甚是好看。海棠笑道:“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比如这梅花,除了红梅,还有白梅,青梅,黄梅。里面还都有一段故事。” 听着海棠的话语,采薇越发敬佩起她来:“夫人让你掌管司苑房,我看你都快成花木专家了!”海棠摆手笑道:“不过是平日里听那街头巷尾议论罢了,我哪里就成什么专家。我还成日间羡慕你,能够出府去。你也知道,我家在川西,多少年没有回去过了……” 看着海棠出神儿的望着远方,采薇不禁又暗自庆幸,自己有一个好姐姐,那蔷薇虽说是性子急躁,出言不逊,却也是为了替小弟报仇才这么做的。可是海棠的家在那川西,迫于生计才自卖到这里当丫鬟的。 一时触动了情思,采薇也是这么站着,石阶下的初尘见了两人,一红一白的立在风口处,倒像是一对姐妹。她拍着手笑道:“这真真是一道奇景!”海棠看见了初尘,浓密的黑发全被雪盖着了。 初尘说道:“你们不去屋里坐着,在这廊檐下站着算什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家姑娘刻薄呢。”海棠对采薇笑道:“听听!她那张利嘴,先说我们是什么奇景,这会子又替四姑娘说话,只当我们是什么人。”初尘走上台阶来,道:“姑娘等着看梅花,你倒是闲聊起来了。” “怎么会忘,”海棠笑道,“遇见了采薇,说了会儿话,你就急了不成?”说着携了初尘的手往悼红阁而去,采薇也跟了过去,回头看积满雪屑的玉槛处,晶莹,洁白,空中的雪,飞舞着,似乎在等待下一个春天。 虽然说绿妍看东西模糊,却也能够自理。她见初尘未曾回来,便扶着那根小手杖,模索着往后院走去。院子里种着许多梅花,绿妍说过,梅花高洁,迎风而立,最是敬人。如今她可以嗅着淡淡的清香,去触模着初冬的灵魂。 因为喜欢喝雪水泡的茶,所以绿妍每年冬天,都会收集那梅花上的雪水。即便是梅花,也会因品种不同,泡出来的茶口感也不一样。像红梅清淡,白梅雅致,然后坐下慢火慢蓓,品着茶韵的悠长,享受着馥郁的茶香。 三人说笑着进了悼红阁,却不见了绿妍,海棠唬了一跳:“这四姑娘眼睛不太好,别再是走丢了吧……”采薇也担忧不已,倒是初尘不紧不慢的对她们说道:“姑娘必是去收集雪水了。”这初尘话音刚落,绿妍已经扶着小手杖回来了。 大约是闻到了那束梅香,绿妍道:“是海棠吧。”海棠忙应了一句,上前接了绿妍的手杖,道:“姑娘怎知是我?”绿妍笑道:“是那股子清香告诉我的。”说着扶了桌子坐下,初尘边上茶边笑道:“我们姑娘独独对这梅香情有独钟。” 桌子上的茶杯是翡翠青梅老虬枝桠雕花形状,映衬着那清澈的茶水,愈发可人。“看看这茶就知道,”采薇说道,“远远儿的闻着,便觉与其他茶叶与众不同。”初尘道:“这是我们姑娘用了隔年的雪水泡的茶,你们快尝尝。”于是那采薇和海棠每人抿了一小口,唇齿间便留下了雪水的清香。 “是不是还有一个人?”绿妍觉察到屋子里不只是有海棠和初尘,初尘笑道:“是膳食坊的采薇,因为挂念着姑娘,所以就来看看。”绿妍却变了脸色:“我如今活的好好儿的,要她来看什么!”初尘见采薇的面上很难看,便耐心的劝说,却毫无用处。 似乎绿妍真动了气,立时站起身子,对初尘道:“我想出去走走。”言罢径自模索着推开屋门,一阵寒风顷刻间袭来,冻得初尘浑身瑟缩。她忙拉了绿妍,道:“外面冷,姑娘好生坐着说会儿话,海棠还等着呢。” 绿妍别过头去,用那双没有灵光的眼睛看着海棠,道:“你把那梅花儿插在瓶子里罢,我今儿实在是不得闲。”海棠见此情景,忙笑着说道:“原不该我说,可是今儿天气实在冷得紧,姑娘还是……”一旁的初尘晓得绿妍的脾气,给海棠使眼色,示意她不要说下去了,那海棠才住了口。 于是海棠辞了绿妍,预备着拉采薇走,初尘悄声道:“别生气,姑娘就这脾性。”采薇自不会放在心上,海棠也是心知肚明。 明雪映晚照,高烛对红妆。霞光流逝,风景微摆,半空瑟瑟,半空萧瑟。飞絮惹初冬,不尽潇湘情意,一重重。西窗剪烛,梅开雪柳,可怜十月对忧愁。 廊檐下,大红披风的采薇想起绿妍的话语,不禁心生寒意。“才只十月的头,怎么就下起雪来?”海棠疑惑道,“记得去岁还是十月底才下呢。”采薇没有搭话,她的睫毛在雪花中湿润了半截儿。 脑海中回想起五年前的那段往事,采薇才觉得真正是自己对不起绿妍。为了替小弟报仇,采薇只有拼命在府外替夜辰打探朝中消息,留下姐姐蔷薇在府里,咽下所有的委屈,迎合刘氏,想必如今也得罪了不少人。 无奈,只有如此,刘氏才会相信自己。绿妍置身事外,一直呆在悼红阁,从未出去过,直到有一天,在梅朵屋里搜出了一根金钗,蔷薇也是想保住梅朵,可是采薇却说什么舍小家,结果梅朵被送进了司刑房。 自然大少女乃女乃贺香兰便带着梅朵离开了东府,绿妍知道自己的大嫂不是这样的人,更不会纵容下人。所以她将所有的恨,都加诸在了蔷薇和采薇身上。所以方才绿妍这般冷漠,采就觉着对她心怀内疚,尤其是对梅朵。 不知道现在的梅朵怎么样了,如果能够找到她,一定亲口对说声“对不起”。海棠见采薇许久不发一语,便问道:“是不是又在想梅朵了?”采薇缓缓地说道:“是我害了她,还有大少女乃女乃,不然现在……” 海棠劝慰道:“这也全不怨你,那只是她没福,只是你想太多了。”采薇知道,虽然只是间接地害了梅朵,可却心存愧疚。海棠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自然是说梅朵没福,若是知道了,想必也会原谅自己的吧。 北风夹杂着雪粒扑面而来,海棠搓着手,道:“起风了,咱们还是回去吧。”采薇淡淡的说道:“你先走吧,这会子司苑房的花儿不知怎么样了。”海棠劝不动她,只好一人冒着风雪往前走。 谁想却撞着一个人来,正要张口去骂,却是木槿。只见她脸色有些不好,神色有些紧张,便有些奇怪:“这是怎么了?莫不是病了?”木槿笑道:“有些紧要事儿找四姑娘。”海棠指了指后面的园子,道:“四姑娘像是出去了,她不在屋里。” 匆匆辞了海棠,木槿又去找绿妍。举目远望,白雪皑皑的世界,粉妆玉砌,晶莹剔透,好一个瑞雪纷纷!那微微翘起的鸳鸯瓦,露着一角的黎明,甚是好看。却不见绿妍的身影,木槿有些焦急,她模着怀里的那包粉末,惴惴不安。 她又沿着石阶走了一会儿,才在那白雪纷扰的梅林中,看到一身芙蓉锦缎碎花披风的绿妍,映衬着白雪红梅,像是雪中的仙子,不落凡尘。“四姑娘让我好找,”木槿笑着走过去道,“原来在这里。” 初尘见木槿只穿了一件绛紫色的小薄袄,还不停的搓着手,便问道:“这么冷的天儿也不穿件外套,冻坏了可怎么好?”木槿摇头道:“我不冷。”初尘上前模着木槿的手,道:“都这么凉的手,还说不冷,你不是还在病里么,赶快跟我回屋去。”绿妍听见了初尘的话,也对木槿道:“先回去再说,再添上一层病,可就难好了。” 进了屋子,初尘早已烧了一只小手炉,递到木槿怀里,道:“好好暖一暖,我去给你倒茶来。”看着初尘去后院烧水,木槿忙掏出那只绢帕,道:“前儿我得了一样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四姑娘懂得多些,还请姑娘给看看。”说着,将绢帕放在桌子上。 绿妍只是用手轻轻模了几模,也不知为何物。两人正自懊恼,初尘便端着茶水走了过来,木槿见状,想起柳絮说得,这茉莉粉一遇水就融化的言语,便有意将初尘绊倒,随手扔下了那只绢帕。 惊慌失措的初尘忙蹲子去捡茶杯:“真是对不住……”木槿也忙去帮忙,道:“想是外面雪滑。”这个时候,绿妍像是嗅到了什么,制止住了两人的动作,道:“先别动。”果然,那茉莉粉被茶水溶解后,发出“呲呲”的响声,还冒了几个泡泡。 这个场景不只是木槿惊呆了,连初尘也怔住了,指着地上的东西自语道:“这是怎么回事儿?”绿妍侧着耳朵听到了初尘的话语,问道:“是不是看到了什么?”木槿见初尘没有答话,便说道:“四姑娘知道这是什么?” 金锏镂空雕花香炉里的拈香袅袅绕绕,思绪良久,绿妍才开口说道:“这是西域的粟墨粉,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东西。我朝自高祖皇帝以来,那西域便来朝贡,就是这粟墨粉。”木槿忽而想起那御花园里似乎有一种花儿十分艳丽,想来便是粟墨了。 可是这粟墨粉有何用处,竟能让雪吟一病不起。问了缘由,才知这粟墨本是无毒之物,然研磨成粉,混杂着茉莉粉末,便制成了极好的香料。润肤美颜效果最好,不过是夹带着轻微的毒性,虽不致伤及身体,时间久了,却也是毒性极强。 “你是从哪里弄来的这种东西?”绿妍有些好奇,木槿不知该不该说出来,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这是公主送来的。”绿妍不明白:“难道是上次她说送给咱们的茉莉粉?”初尘接口道:“仗着自己是公主,难不成想要致我们于死地?” 仔细想想,这府里也没有什么人得罪了她的,为什么要送这粟墨粉。初尘忽然说道:“听说她去找过素馨,说了些没要紧的话,结果害得素馨病了。茉兰还找过我们姑娘给她姐姐看病呢。”素馨,素馨,是了,素馨青梅竹马的四少爷陆文旭,不正是当朝驸马么? 怎么这一点就没想到?木槿不禁惊出一身冷汗,莫非那公主想要害素馨不成?好在雪吟贪小便宜,抢走了茉莉粉,这才免去了一场灾难。初尘听罢气不打一处来,站起身气呼呼的说道:“她这是没害成素馨,虽说素馨病了,我也不依!”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木槿示意初尘坐下,道:“你也是气糊涂了,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我们都是平民丫头,哪里就斗得过她呢。”绿妍点头,对初尘道:“木槿说得对,这事儿还不能向外人透漏,你还是少说些为好。” 明明知道初尘的脾气不好,那木槿也便缄口不提有关自己的身份,辞了绿妍,心中还是沉重不已。 雪落无痕,丝缕寸金门。层层打湿木格窗,断离魂。 缓缓走在积雪如堆的小径上,虽说没有春日的盎然,然而那无暇的白雪,却给人安详、静谧之感。木槿站在白色的雪地中,看着那纷扬的雪花,渐渐融化殆尽,忽而想起了安逸云。这个时候,他应该进宫了吧,有没有说出东府的秘密?还有夜辰利用自己的事情,他会不会,会不会说出夜辰,说出自己? 也许自己的担忧是多余的,他不是那样一个人。只是不知,回到宫里的他,是否还会想着自己?想完便自顾自的笑了起来,像是当初自己担心夜辰一般。可是对于夜辰,更多的反而是好奇,若不是丽妃,若不是复仇,自然不会如此。 但是对于安逸云,却又是另一种感觉。就算是微不足道的关心也罢,哪怕他不与自己说话,不理睬自己,那一份不言而喻的关怀却油然而生,发自内心。“在想什么,这么出神儿?”花影拍了拍木槿的肩膀,笑道,“三少女乃女乃找你半日,总不见人影,原是在这儿。” 风儿挟裹着雪粒卷尽花影的袖口处,冻得她打了一个喷嚏,她忙揉了揉鼻子,对木槿道:“这天儿越发的冷了,还不快回屋去。”说着拉了木槿的手消失在银雪梅林之中。 才刚在外头受了冷气,这一进屋子,火炉里的炭火烧得正旺,木槿便只觉着头有些昏昏的。沁雪绾了头发,见木槿的脸色不大好,便说要去请个大夫给瞧瞧,木槿却一直婉言谢绝。 不想这一会儿的功夫,木槿就觉着鼻子发痒,喷嚏又打不出来,只是咳嗽。花影说道:“我看还是去请那个张大夫来最好,他家祖上是宫里的御医,二少女乃女乃一直用着他的药方,效果还不错。”沁雪也点头道:“也是,我也听说了,你还是让他看看,我们也好放心。” 三十二回相思人多情空对月恋思慕钟情美佳人 晚间,园子里已掌上了灯火。马车里,木槿正与沁雪一道说着话,马车却忽然停了下来。木槿便掀了轿帘,问道:“怎么不走了?”马车夫说道:“是苏公子。”木槿最是厌恶这个苏子安,索性撵了他去,沁雪却制止了:“万一他有事儿呢,或者是玉簪的事儿,不可耽误了。” 下了马车,便觉着寒风瑟琐。沁雪问道:“可是有什么事儿?”苏子安面色凝重的说道:“我妹妹说有要紧的事儿跟嫂嫂说,还请嫂嫂跟我回去。”沁雪点了点头,正要对木槿说回去的话,不想那苏子安一把抓住沁雪的手,道:“只一会儿,停会儿我亲送嫂嫂回府。”见苏子安的话语如此紧急,沁雪便跟了他去。 走着走着,沁雪就觉着不是往府里走的路。忙问道:“不是说找玉簪么……”苏子安只是不语,带着沁雪一路往北,来到了一处小小的别院。“嫂嫂快进屋,这。外面冷。”说着将沁雪推进了屋子。 上下打量着屋子里的摆设,古雅素净。沁雪疑惑道:“这是……”此刻子安已经坐在了凳子上,笑着说道:“这是我求了母亲在府外另买的别院,嫂嫂看着如何?”楠木花雕大插屏,金丝珠帘,青炉银炭。 这一切让沁雪看着心里舒心不已,与屋外的寒风想比,这里像是暖暖的春日。见沁雪不语,子安端了一杯茶,递到沁雪手中,道:“别站着了,还是坐下吧。”沁雪却不接那茶杯,向后退了一步,道:“玉簪……” “是我骗你的,”苏子安笑道,“不然你哪里肯跟了我来?”他说着起身走至沁雪面前,轻轻替她解下披风,道:“屋子里这么热,用不着披这个了……”瞬间,沁雪身上的翠色大袄便滑落在地,露出了她曼妙的身姿。 沁雪这才意识到苏子安的用意,她惊恐地想要回身出门,却发现门已是被锁上了,她此时才后悔没有将木槿带来。子安说道:“你自是出不去的……今夜你是我的……”说着上前抓住沁雪的肩。 无论沁雪如何努力,也是徒劳。子安柔情的看着娇弱的沁雪,低声道:“雪儿,我是真心对你的,我会对你好……”沁雪只是低着头,小声说道:“求公子放了我吧,我是文远的人了……” “你以为我不知么?”子安笑道,“你虽与表哥成了婚,至今却从未同房,不然因何半年都未有孕在身?”这话说得沁雪羞红了脸,子安禁不住在沁雪的脖颈处吻了一下,那粗重的呼吸萦绕在她耳畔,心儿,砰砰直跳。 夜很静,只有那对红烛晃动着**的影子。沁雪不敢抬头去看子安,她拼命挣月兑,却是无济于事。子安缓缓拂过她额前的发丝,俯子,将唇印在了沁雪的唇角处,那么轻柔,是沁雪从来没有过的,她轻闭着双眼,享受着片刻的欢愉。 锁骨处传来微微的疼痛,是子安在用牙齿轻轻地咬着自己那白女敕的肌肤。于是桃花色的外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剥落了下来,沁雪身上此时已剩下一件薄薄的纱衣,隐约露着胸口的水红色肚兜。 呼吸变得如此急促,沁雪摇着牙,紧紧的搂着子安的肩,他一路吻下去,用牙齿挑开了沁雪腰间的丝带,凝脂般的玉肤仿若雨后的晴空。子安的手指贪婪的在她的身体上游走,沁雪只觉得浑身滚烫。 忽然,一道巨大的白光晃的苏子安睁不开眼,他用手挡着白光,却从指缝间看到了一幕奇异的情景。只见沁雪浑身散发着道道白光,宛若白昼。额头处的桃花印记愈发妖艳,苏子安此刻觉得心口发闷,竟吐出一口血来。 “姑娘!……”木槿忽然撞开了门,见此情景,不由得满面通红。沁雪这才如梦初醒,木槿忙捡了地上的衣服,裹住了沁雪的身子,冲着苏子安怒骂道:“真是畜生不如!”说着将沁雪抱了出去,只剩下苏子安呆呆的回想方才的一幕,心有余悸。 此刻尚自失神的沁雪被木槿唤了几声,才渐渐醒来。她想起方才与苏子安在一起时,登时生出自尽之心,竟是朝着柱子上去撞,木槿唬了一跳:“姑娘万万不可……”沁雪哭喊道:“你也别拦着我,都怪我一时糊涂,才做下这等丑事,你让我如何去见文远……” 木槿抱着沁雪,说道:“姑娘,是他的错,怎么又是姑娘的不是?”沁雪却大哭:“万一以后……他说出去这事儿,我岂不是……”“不会的,”木槿想了想,道:“方才我去找姑娘的时候,就见姑娘身子上现出了白光,那苏子安像是吐了口血,我想着,必是姑娘额上的印记暗中帮忙的缘故。” 菱花镜里,沁雪看着额前的印记,似乎淡去了不少,不似先前般鲜艳。木槿说道:“想是耗尽了法力,相信过一段时间就会好的。”沁雪泪光盈盈的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木槿用力点点头,道:“姑娘难道忘了么,上次给梁姑娘治病,姑娘还收服了血玉呢。” 虽然自己与苏子安犯了忌讳,可也是自己救了自己,沁雪抹了把泪珠,道:“怪不得文远无法与我亲近,而他一走,我的病竟也好了,原来都是这印记的缘故。”她也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对天空的云霞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原来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这下子,沁雪算是放了心,自己好歹还是清白的,算是对得起文远了。木槿笑道:“姑娘这回把心放肚子里吧……我去给姑娘烧些热水来,洗洗身子,姑娘累了一天,也是累了。” 等到服侍沁雪睡下后,木槿才放下了心。走至空旷的园子,举头望天,墨色如洗的夜空,竟是挂着一轮明月。没有了风雪,这冬日里难得见月挂中天的时候。而且月亮的周围还蒙着一层月晕。 朦胧如雾,可爱万分。木槿静静地站在树荫下,看着那轮月,虽是半缺的模样儿,却也是好看。“月影娟娟影团团,白露凝结玉阶寒。”怎么会是他,难道这几日,他一直都在府里么? 如此好的诗句,清丽自然,不加任何雕饰,除了他,安逸云以外,别无他人。木槿问道:“王爷……”本想问他为何没有离开,张了张口,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安逸云负手立在月光之下,一身白衣,愈发英俊挺拔。 “王爷不怕被人发现……”木槿很是担心地问道,尤其是在这个时候,万一被人发现,或者是他发现了自己的身份,自己就是有多少张嘴也说不清。“丽妃是你的主子,我说得没错吧?”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瑾儿……”他轻声唤道,原来方才是自己的幻想,木槿回过神儿来,道:“王爷还是……还是回宫最好,这里,不是王爷该来的地方……”他轻声笑道:“想来你也应该知道他的身份。” 安逸云忽然说起夜辰,木槿不解何意。他笑道:“上次我来看夜辰,你也在场,他是我大哥,如你聪敏,自然晓得。”木槿只是不语,他继续说道:“我只想知道,梁雪吟是谁?” 他也知道梁雪吟,真是差点忘记了,前日偷听采薇和夜辰的对话,那夜辰不是说传书给安逸云,要他阻止雪吟进宫么。“你是这府里的人,可以告诉我么?”木槿回道:“她的父亲叫梁兴建,是前朝的户部侍郎,母亲是前朝皇后的亲妹妹。” 说完这句话后,木槿便觉失了言,这不是间接告诉他,梁雪吟是前朝皇后的外甥女儿了么?不过他并不知道,梁雪吟是丽妃的骨血,是前朝的公主,不能告诉他,谁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而且他的母亲未得皇宠,他自然是恨着太祖皇帝,前朝之人,他必是同样恨之入骨。果然,他并未起疑心,只是淡淡的说道:“原来她是前朝之人。”木槿只怕是他会再接着问下去,没想到他静静的离去了。 没有再多的言语,木槿有些失望,看着月色下的他,影子逐渐变长,渐渐消失在小径深处。月色缓缓隐去,只剩得满园的落寞与寂寥。木槿轻叹一声,然后便抽身回房去了。 年下过完便是十五,杭城内外有花灯会,沁雪想去看看,未出嫁时,都是在家里的,如今却不同了。请示了刘氏,刘氏却说陆文旭要携公主回府省亲,所以就无法出去玩了。还特特吩咐了膳食房好生准备,万不可怠慢了。 这木槿看沁雪一脸的不开心,便权威道:“以后有的是时间,姑娘何苦在乎这一会子?还是以后三少爷陪着姑娘看花灯最好。”沁雪唯有点头,木槿问道:“夫人说驸马爷要和公主来府上么?什么时候?” 沁雪说道:“既不让我出门去玩,应该就是十五前后吧。”也许这只是普通的小宴,木槿想着,若是那公主再无理取闹,可就真的不好说了。她忽然想到了素馨,是陆文旭的恋人,只是不知,素馨是否知道陆文旭回府的消息。 眼下是元月十二,距离十五还有三天的时间,府里的人都在焦急的准备着。木槿想要去问问刘氏,应该如何办,却在半路上遇见了凤尾。木槿奇怪的问道:“你不在风雅轩服侍你们女乃女乃,跑出来做什么?”凤尾扬了扬手中的食盒,道:“女乃女乃忽然说想要吃山楂糕,我就去让菊若做了些。” 想要吃山楂糕,这可是再酸不过的。木槿笑道:“莫不是二少女乃女乃有喜了?”凤尾道:“昨儿个夜里她就说想吃点儿酸的,可是夜太深,就没有去。今儿早上她又吵着说胃里空空的,我这才央菊若给做了些。” 想想这陈三娘也着实不易,本以为可以跟着文泽做些生意,可是谁想文泽却赔了生意,如今又出去办事儿了,三个月都未曾回过家。前前后后都是凤尾一个人在忙,之前还有丁香可以照应着。 一想起丁香,木槿便觉着心里万分难过。先是莲香尸沉荷塘,又是春柔被人打死,再是丁香自缢而亡。木槿忽然感觉,这一切都是自己做的孽,不由的叹息不已。凤尾见木槿闷闷不乐,问道:“这是怎么了,闷闷的?”木槿笑着摇摇头,道:“我正要去瞧二少女乃女乃呢。” 打起门帘,屋子里的火炉烧得正旺。凤尾绕过紫檀木大插屏,笑着对三娘道:“木槿来看女乃女乃了。”说着扶了三娘起身,三娘笑道:“我这里身子已经大好了,劳烦你来看我。”木槿笑着回道:“我这心里念着女乃女乃的病,所以就来看看,怎能说是劳烦呢……” 凤尾倒了一盏香茶,道:“即是来了,就喝一杯茶,这可是上好的安溪茶呢……”木槿微微抿了一口,便觉清香满口:“像是才刚煎好的。”凤尾见木槿喜欢得紧,便笑道:“这是采薇带来的,可我们女乃女乃不喜欢这个味儿,你若是喜欢只管拿去。”木槿摆手道:“我还没东西孝敬女乃女乃,哪里就拿女乃女乃的东西?” 三娘笑着说道:“我这会子只想吃些酸的。”木槿试探的问道:“可是请了大夫?”凤尾摇头道:“女乃女乃不让,说过两天四少爷要回府,还是过些日子。”于是木槿又坐了一会儿,收下了那盒安溪茶,便跟着凤尾出来了。 外面夜空上点缀着几颗星星,这在冬日里可是少有的。凤尾见四下里无人,便对木槿道:“四少爷回府的事儿,素馨好像知道了。”木槿点点头,说道:“这么大的事情,她怎会不知呢……只是她的病……” 凤尾皱眉道:“方才我还跟女乃女乃说起这个事儿,若是以前,就没什么好说的,可是……我都没了主意,所以就找你来商议。”木槿听了后,嘻嘻笑道:“我是去年才来府上的,连四少爷的面儿都没见过,怎么会有主意?” “看我,真是疾病乱投医,”凤尾叹口气,道,“她也真是命苦,若不是……我看这几天你总是去见夫人,不如你去求了夫人,让素馨先到奉天寺里去,你也知道她的脾性,我只怕是冲撞了公主,可就不好办了。” 这话说的也是,木槿便点头答应了,上次素馨便羞辱了公主一番,所以公主才会让粟墨准备什么带有毒性的茉莉粉,险些害了素馨,好在被人发现了。那件事儿,木槿至今难以忘怀,除了梁雪吟和柳絮,便是绿妍和除尘知晓,连刘氏也不知,不然被反咬一口,怕是连命也保不住了。 菱花空坠,廖汀花絮,红纱灯帐,高烛银辉,烟花初绽,流年不待。看流水回廊,赏一方腊梅,醉一星月圆。旧颜不改夕,故人依依,朝朝暮暮,念君还,怕只怕,故人在,心已倦。 两乘花轿前后停至东府门前,刘氏忙亲下台阶去接。今夜的未央公主娇媚可人,梳着高高的发髻,簪着一只玉雕凤头钗,垂下的发丝轻轻掩着额上的梅花妆,可怜万分。眉点远山,眼眸如水。身上披着白狐雪色大氅,里面穿着大红色的高腰襦裙,腰间系着碧绿色的宫绦。 再看着一旁的陆文旭,宝蓝色祥蝠披风,衬得面颊宛如春晓之花。木槿曾听府内人说起过,这个四少爷是大姨娘所生,生的不俗,与素馨自**好,两人还曾定下盟约,真是一个愿娶,一个愿嫁。 只是那刘氏想要获得朝中消息,只有让文旭去考科举,中状元,继而迎娶公主,在宫中为官,可以作为自己的眼睛。本来是想要文远去的,可是那文远早已定下了姚家沁雪,她这才让文旭去的,仅仅是有采薇,却也不够。 总之恨归恨,文旭虽是娶了未央,心心念念着的还是素馨。他为素馨画了许多画像,还有写了许多诗词。这势必引得公主的妒忌。这次十五回府来,说是来看看府上之人,实际上是来看素馨的。未央知道文旭的心思,便也跟了来。 一番寒暄过后,刘氏又备下了家宴,为文旭和公主接风。因为心里念着素馨,所以文旭只是饮了两口酒,便借口说头疼,趁着公主不注意,离了席位。匆匆来到紫菱洲,大声唤着素馨的名字,却只看得见水中月影摇晃,蒹葭随风摆动的声音。 他有些失望,正欲离去,却在水榭上看见一个女子的身影,以为是素馨,便惊喜的跑上前去,没想到却不是。等在这里许久的茉兰见是一个男子,头上还带着白玉冠,便料定了是四少爷陆文旭。 茉兰问道:“可是四少爷?我姐姐让我告诉你,说她已经出家去了,她让你好好跟公主过日子。”文旭一听,笑道:“想来你是馨儿哥哥家的女儿吧,叫什么……茉兰,你在哄我呢,馨儿怎么会出家?” 无论茉兰如何说,那文旭只是不信,茉兰气呼呼的说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总之以后,不要再来找我姐姐了!她是不会见你的……”言罢拂袖而去。见茉兰真的生气了,文旭这才觉着哪里不对,酒也醒了,从小门直奔奉天寺。 府里离奉天寺最近,若茉兰的话可信,那么素馨出家也会在奉天寺的。文旭一路奔驰而去,寒风凛冽,吹着他的头生疼生疼。满脑子里都是素馨的倩影,素馨温存的话语。“馨儿,你要等我……” 冷风吹,雪花飘,马蹄声达达。雪柳无痕,雁过无声。心意暖暖,难抵北风呼啸。老鸦盘旋在枯枝之间,然后凄凉的叫喊着,冲向云霄去了。 马儿一声长啸,文旭拉紧了马的缰绳,然后翻身下马,大踏步跑向寺庙里。一面跑一面喊着素馨的名字,那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回荡,然而回答他的只有那尊慈善的佛像,还有那袅袅上升的青烟。 因为是年下的缘故,所以庙里竟是空无一人。在大殿里来来回回转了几个圈儿,仍是找不到素馨的影子,文旭的心里愈发焦躁不安。不一会儿,便有一个小和尚从侧门走了进来,对文旭说道:“施主切莫大声,当心扰了佛堂清净。” “素馨在哪儿?素馨在哪儿?”文旭抓住小和尚的衣襟,怒声问道,小和尚只是双手合十,默默说道:“阿弥陀佛!还请施主莫要动怒,请施主随贫僧到后堂来。”文旭只好松了手,随着小和尚绕过游廊,辗转去了后堂。 闲池阁,锦鲤睡觉,不见鸳鸯。阴云匝地,密风袭逆,卷尽雪粒。淡荡无痕,凉透心房,步转回廊。错,错,错,莫要负了流年蹉跎。文旭只听到,自己心跳碎裂的声音,淡淡的呼吸,轻柔无恙。这场雪,终是没有下起来。 三十三回遁入空门陌路相逢花灯会上乐赏花灯 悠远的钟声传入耳畔,在空旷的雪野中,沉寂而又遥远。小和尚带着文旭来到后堂之后,便立在一旁,不再言语。“馨儿……”文旭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跪着的,不正是素馨? 那一道钟声原是剃度的声音,看着素馨秀丽的长发,被惠明主持手中的小刀一缕一缕削下,飘飘扬扬,好似春日里的柳絮,化为尘埃,落入泥土。文旭缓缓蹲子,轻轻拈起那月兑落的发丝,不由得心痛如绞。 他不明白,为何他的馨儿会做这般决定。“馨儿……你这是何苦呢……”文旭满眼含着泪,心痛地问道。可是素馨却淡淡的站起了身,对着他施了一礼,道:“施主,贫尼法号忘尘。” 忘尘,忘尘,忘记尘世间的恩恩怨怨。这分明是要告诉自己,要他放弃,放弃前尘往事,放弃那段感情。究竟是为何,为何她会这么做?文旭在心里问了自己千百遍,却对着素馨,无法开口。 他是知道的,她做了的决定,任谁都不会改变的。看来茉兰的话没错,素馨对自己,大约真的是忘记了吧。文旭将那缕青丝收好,掖入袖口,然后对惠明主持说道:“那就请主持好生照顾她,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对我说便是。”然后头也不回的踏步出了大门。 没有回头,泪水,却在寒风中,一遍又一遍的滑过脸颊。文旭本不是一个爱哭的男子,却是在这样的冬日里,哭了。骑在马背上,他紧紧地抓着缰绳,双腿裹紧马月复,一手用马鞭狠狠抽打在马臀上,马儿便长嘶一声,在白茫茫的雪地中奔驰。 一路的马蹄印记,沾染着滴滴血泪,偶有一朵梅瓣打落在白雪中,远远看去,越发的伤痛起来。真真是可怜人心,那一声“四郎”,那一声娇柔的呼唤,刻在文旭的心头,永远无法忘记。 恹恹的回到府里,已是午后,没有夕阳,没有晚霞,什么都没有。走至酒席上,他拿起一壶酒来,仰脖入喉,那辛辣的液体,直直滑入喉中,苦涩。未央见文旭如此,便上前拿过酒壶,道:“不是说头疼么,怎么还要饮酒?” “你滚!”文旭一把推开未央,指着她说道:“你是谁……还用不着你来管我……”一旁的粟墨忙扶住未央,对文旭道:“驸马爷可是要注意点儿,她毕竟是当朝公主!”未央心烦不已,摆摆手,道:“罢罢罢!我也乏了……陆夫人,上次我住的那个院子收拾好了么?” 大约是不想与文旭争吵的缘故,未央才想着去休息。不想文旭竟是醉了,拉着未央的衣袖,喊道:“我虽不知馨儿因何出家,但我知道,定然是你挑唆的,我要你今日亲口对我说!” 未央听了这话,心里想起那次与素馨争吵,还有让粟墨送了掺有毒粉的茉莉粉,顿觉愧疚不已。便解释说道:“她出家与我何干?我看你是想见她了,而她又不愿见你,所以你才编派了这些话来唬我。” 一想起素馨那一头乌黑的长发,顷刻间被剪掉,还有未央的这番说辞,文旭登时怒红了眼:“我唬你,别以为自己是公主,便想一手遮天了!以往你怎么说素馨来!”粟墨见此,好言相劝:“过节的,驸马爷还是消消气儿……” 文旭一脚将粟墨踢倒在地:“狗奴才,好好的公主,都让你给挑唆的!还不快滚了去!”未央本想着听母后的话,好好跟陆家的人相处,所以才处处忍让,如今见文旭愈发不像话,还踢了粟墨,她气不打一处来,扶了粟墨起身。 然后便甩给文旭一个嘴巴,破口大骂:“我这是给你面子,若不是看在父皇和母后的面子上,我早就对你不客气了!那素馨不过是出家罢了,又不是去死,你干嘛一副伤痛欲绝的样子,想博得大家的同情么?” 这话说的是有点过了,此时在场那么多丫鬟仆人,全都跪在了地上,刘氏也被落樱扶着跪了下去。文旭见着一家大小都是对未央唯唯诺诺,心中更是气愤不已,索性鼓足了酒劲儿,给了未央一个嘴巴,大声骂道:“你还给脸不要脸了不是?看我不把你休了去!” 说着便要嚷嚷着要人去拿纸砚,可是却无一人敢去。文旭怒了,一把揪起跪在他旁边的菊若,吼道:“还不快快去拿了纸笔来,如今连我的话也不听了?”那菊若哪里见过文旭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忙战栗着起身去了。 待菊若拿来了笔墨纸砚后,文旭欲接过来时,未央一杨手,那墨汁便生生的打在了菊若的脸上,菊若抹了一把脸,满手都是墨渍,却也不敢言语,只是跪在地上,祈求未央的谅解。 “哼,”未央冷笑道,“不过是跟素馨一样的贱丫头罢了!”桃夭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她本要起身,却被紫兰拉住:“你这是不要命了么……”桃夭只好暗自握紧拳头,看着菊若一头墨渍的跪在地上,心里早将那未央骂了不止千遍。 膳食坊里,紫兰正替菊若洗着头,只见桑梓走了来,桑梓说道:“快把你的衣服拿了给我,不然时间久了可就不好洗了。”菊若说道:“还真是谢谢你,我看这衣服还是扔了罢,反正也是洗不干净了。”桑梓拿在手上看了看,道:“这可是上好的石榴绸裙,扔了岂不可惜?” 紫兰也点头道:“还是五姑娘给她的呢,如果让五姑娘知道了,定然会伤心的。”菊若叹口气,道:“也是我没福,五姑娘待我如亲姐妹,我竟然……”桑梓笑道:“你还不信我的手艺?上次二少女乃女乃的青锻锦衫就是我洗的。” 于是紫兰便将衣服交给桑梓,嘱咐道:“万不可让五姑娘知道了。”这里桑梓便离了膳食坊。一路走来,还一路看着裙子的质地和纹路,却不想一头撞进了小萝的腰上,小萝拍手笑道:“看什么真么认真?”说着将桑梓手中的裙子夺了过去。 细细抚模着石榴绸裙的纹路,小萝甚是喜欢:“这是那个姑娘的?只是可惜了,染上一大片墨渍。不然我还预备着讨要走呢。”“你自然是要不走的,”桑梓笑着说道:“这原是五姑娘过生辰时,请了裁缝做的,后来不知何故,又不穿了,所以才送给了菊若。” 小萝听了这话,嘟着嘴很不开心的说道:“这个菊若,藏了这么好的衣服,我知道了,也去跟五姑娘要一件。”桑梓说道:“你可别添乱,菊若的母亲曾经跟五姑娘的母亲是邻居,所以这才比别人亲近些,五姑娘可不想别人知道。” 这个小萝也是听说,五姑娘的母亲是南边灵州的一个歌女,是陆含煦到南方去经商,这才将她母亲带了来,娶了做三姨娘,生下辛夷后就过世了,所以陆含煦很是宠陆辛夷。这段往事只有菊若和桑梓,小萝知道,连刘氏也不知。所以陆辛夷有时很自卑,很是在意自己的出身。 这番话点醒了小萝,桑梓看着小萝问道:“四少爷和公主在大厅争执了一番,真真是唬了我一跳,那公主将砚台打翻,溅了菊若一脸一身呢。”小萝撇撇嘴,道:“她还真是脾气大,可惜我不再,不然定要为菊若姐姐报仇!” “报什么仇呢,”桑梓道,“不过是人家夫妻间的吵闹罢了,你也别去管这事儿,省的菊若伤心……你是去了哪里,怎么不见人呢?”小萝见四下无人,便低声说道:“本来是要过去的,可是那茉兰……素馨她……她削发为尼了!” 削发为尼?桑梓不可置信的摇头,道:“怎么可能,你定是听错了。”小萝皱皱眉,说道:“茉兰哭个不住,怎么不真?她还让我去奉天寺看看素馨,可怜那素馨,本是说着的玩笑话,如今怎么当起真来?我看都是那个公主惹的祸,不然素馨怎会遁入空门?” 小萝这话倒是把桑梓吓坏了,她忙捂住小萝的嘴,小声说道:“嘘——你就不怕被人听了去……”小萝说道:“她既然敢这么做,那就不怕被别人说!”桑梓正要答话,只见粟墨朝这里走来,此时桑梓已经出了一身冷汗,只怕是方才的话被粟墨听到,说给未央,小萝可就是完了。 不想那粟墨笑道:“姐姐们可是知道那素馨姑娘在哪里出的家么?”桑梓额上冒出了许多汗,没敢言语,倒是小萝快嘴说道:“我们自然是不知,你也别在这里胡说,谁要出家了,如今素馨在这府里好好地,你莫要咒她!” 越是不让小萝说话,这小萝却越是刺激起粟墨来:“我倒是好奇,是谁让你问素馨的?”粟墨被抢白了一番,心里很是郁闷,遂说道:“公主说既是来了这府上,就得去看看她,好姐姐只管告诉我,我也好回公主的话。” 虽然小萝一副冷脸,可是粟墨为了问得素馨的下落,也只好忍住怒气,陪着笑说道:“以前都是我们的不是,姐姐宽宏大量,自是不会跟我们一般见识的。”小萝听罢,指着粟墨的鼻子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那方才在大厅,你们主子还洒了那么多墨汁在菊若身上,这又当如何说?” 桑梓唯恐小萝说出菊若的事儿来,可偏偏小萝就是说出来了,桑梓对粟墨笑道:“我们也确是不知素馨的下落,你也别为难我们……”小萝本想再说什么,可是桑梓暗暗拉了拉她的衣袖,又笑道:“小萝快言快语,还请姑娘你不要见怪。”粟墨轻声冷哼道:“一个丫头,何苦在这儿装主子……” 待粟墨走远后,小萝万分气愤:“你看她那个样子,真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奴才!”桑梓说道:“罢了,你也少说些……还是把这条裙子洗洗才是正事儿。”两人又说了会子闲话,小萝仍是骂了一路。 飞鸟还巢,夕阳映照小径,打在皑皑白雪上,很快便化为许多涓涓细流,雪融入泥土。梅瓣凋零,洒落芳径,宛若精雕细琢的图景。没有一丝儿风,天气干冷干冷的,也不见太阳。 纤纤玉手抚上一朵被风雨打落的梅枝,轻捻一片梅瓣,未央说道:“再娇艳的花儿,也有枝折花落的时候。”粟墨在旁笑道:“公主又在感叹什么呢。”未央狠狠撇下那根枝条,十指用力,掐断了枝条:“别以为你出了家,我就能放过你!等着瞧!” 见未央没有回应自己,粟墨又道:“她们不肯说,公主……”未央回过头,道:“昨儿文旭离了席位,必是去找那个狐媚子了,去问他,他定然知道!”“可是……驸马他……”粟墨想起文旭的脾气,有些害怕。未央笑道:“你怕什么,他们家又不是什么达官显贵,不过是中了个状元而已。” 夜里刮起了风,吹得松柏沙沙响。竹影晃动,摇曳万分。珠帘朦胧,茶香清逸,书卷满架,偃仰啸歌。 那陆文旭此时正坐在榻上看着书,垂下的长睫毛看着叫人心里舒坦。未央微微笑着,断了一碗蜜枣莲子羹,放在桌子上,笑着对文旭道:“夫君,昨儿是妾身的错儿,今儿特特来向夫君道歉,还请夫君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妾身一回。” 听着未央甜甜的嗓音,文旭越发厌恶起她来,遂转过头,并不看她。未央却微微笑着,将莲子羹端到文旭跟前,笑着说道:“这是我特意为你做的,你尝尝看。”文旭仍旧翻着书页,并不理会未央。 本想着发脾气的未央,咬了咬牙,仍然面带笑容,再次说道:“夫君莫要辜负了妾身的这番心意啊!”谁想那文旭却好似没有听见,这倒是把未央彻底惹恼了。她索性指着文旭说道:“好你个陆文旭,我给你好生说话,你竟是对我不理,你究竟是何意思?” 其实文旭早就模透了未央的脾性,只要是不去理她,她自会离去。未央一时气恼,将那碗莲子羹“啪”的摔碎在地,大声说道:“你给我站起来……本公主命令你!”“粟墨,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文旭打了一个呵欠,然后问向粟墨,粟墨小声道:“戌时三刻……” “不许说!”未央对着粟墨吼道,“我白疼了你,这会子竟是帮着一个外人!”粟墨不语,从小服侍未央,粟墨从来都不敢顶撞她,如今眼见着文旭受了这么多委屈,连自己心爱的女子也保不住,还真真是可怜,自己倒是开始同情起他来。 为了打破这尴尬的局面,粟墨笑道:“公主,后日便是花灯会了,公主不是常说没有时间出来玩么,如今倒是有空,我们不如去逛花灯会如何?”文旭知道粟墨实在替自己打圆场,遂向她投去了感激的一撇,从后门踏步走了出去。 等到未央反应过来时,早已不见了文旭的人影。她顿时明白了粟墨方才那番话的含义,便对粟墨骂道:“死丫头!什么时候学会帮着他了……我明白了,莫不是你想要打文旭的主意吧?我告诉你,想也别想!” 那粟墨吓得跪在了地上,赌咒发誓:“奴婢从来不曾有过这种念头,求公主殿下明察!”未央淡淡一笑,然后扶了粟墨起身,道:“你知道便好,只是以后万不可如此了。”粟墨轻轻点头,却又有些担心文旭的状况。 杭城的花灯会会持续一个月左右,从正月十五一直到二月十七,不仅有花灯,还会有诗词曲赋,灯谜,庙会等各样民间活动。沁雪十分向往,可是却无缘去游玩,如今公主又来府上,更不得空儿了。 好在粟墨提议去赏花灯,未央欣然同意,顺便也去找找素馨出家之地。沁雪得此消息,便携了木槿,去求刘氏,一道同游。刘氏笑道:“也罢,既然如此,就让瑾儿陪着你,只是外头人多,瑾儿你可要好生照顾她。” 这便就简单收拾了一番,出门去了。不想那辛夷忽然挡在门前,笑道:“嫂嫂只顾着自己玩乐,可否带上小妹?”沁雪见辛夷不似先前般对自己心存戒备,便十分开心:“怎么不可?你可要带着你的丫鬟,我可不管你!” 这时,只见桔梗欢喜的跑来,向沁雪行了一礼,道:“我就知道三少女乃女乃最好,女乃女乃只管放心,我自会照顾我们家姑娘。”四人说笑着上了马车,此时的夜空,被繁星点缀的宛如白昼,这是冬夜里难得一见的奇景。 眼下正是正月十九,西湖畔边有许多莲花灯,漂浮于湖面之上,星星点点,仿佛鸢尾。纷繁兮若翠色浮萍,袅袅兮如青烟苍穹,飘渺兮似琴音萧瑟。暗夜黝黑,四幕垂和,平野辽阔。坠落西子断桥,雪残心碎。 “你这人走路怎么不看!”桔梗被人撞了一下大声说道,沁雪忙走上前,道:“这是怎么了?谁撞着了你?”此时木槿和辛夷也走了过来。辛夷说道:“嫂嫂问你话呢,你怎么又不说了?” 被辛夷如此一说,桔梗也不敢在说些什么,只是低声对沁雪道:“方才有一个人撞着了我,吓着了少女乃女乃,还请女乃女乃谅解……”沁雪指着桔梗笑着对辛夷说道:“她还小呢,不可这么吓她。” 辛夷却说道:“嫂嫂不知道,我这个丫鬟胆子可是大着呢……上次还偷了我的金镯子,我没说出来罢了,不然早把她送到金雀儿那里了……”桔梗只是哀求道:“只求姑娘饶了我,谁不知我们姑娘心肠最好呢……”“你哄我呢,”辛夷戳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道,“以后万不可了如此了。” 彼时烟花漫天,蛾儿雪柳,黄金丝缕。弥漫万层彩云,流荡金光异彩。欢声笑语,金盏银壶,唱一支离殇,舞一曲霓裳羽衣,笑对万千风景。 被烟火渲染的天空宛若盛开的莲花,辛夷万分欣喜,指着夜空中的火花,对沁雪说道:“嫂嫂快看,后面还有很多呢……”一面说着,一面拉了沁雪往人群中挤去,木槿和桔梗则紧紧地跟在她们身后,唯恐跟丢了。 “你们不用跟着了,”辛夷对着桔梗说道,“你和木槿在那棵柳树下等我们就好了。”桔梗是不敢在说什么,木槿则担忧的说道:“可是今儿人这么多,万一……”辛夷有些不开心的说道:“怎能有事……有嫂嫂呢……”说着和沁雪走远了。 桔梗见木槿有些伤心,便笑道:“五姑娘原是为了试探三少女乃女乃,如今竟也是说到一起了,你也不用担心。何况也是头一次出门,不如就放松放松……”也是,最近一段时间是真的很累了。 三十四回西子湖畔巧遇偶合夜深听雪心事繁重 夜至亥时,人皆已散去。夜空墨色如洗,几缕繁星,点缀其间,渲染断桥。湖面未磨,宛若新镜;揉碎藻荇,徒留空影,对以长汀,苇叶荡盈盈。 走在静谧的西湖畔边,木槿聆听着这难以得来的安逸,心里如澄澈的湖水,安静非常。“别跑……”桔梗忽然对着前面的一个女子喊道,然后就追了上去,一把揪住那个女子的衣袖,说道:“我喊你呢,你跑什么,怕我吃了你不成?” 快步走上前去,问了缘由,才知道就是这个女子撞了桔梗。桔梗冲着她说道:“若不是你,我哪里就挨了少女乃女乃的骂?”那个女子恐是吓坏了,竟然哭了起来。木槿忙说道:“桔梗说话不着边际,你别往心里去……” 可是她却哭个不住,桔梗有些烦了:“你以为哭就能解决问题……走,跟我去见少女乃女乃!“说着拉了她的手就走,木槿挡在前面,笑着道w@:“这会子还不知道少女乃女乃她们去了哪里,再说她只是不小心,你又何苦说她呢。” 木槿一面说着一面替那名女子拭去泪水,然后软言安慰道:“你这一哭,可是把我的心都哭软了,快别哭了……”那个女子抬起头,白净的脸庞宛若银盆,衬着桃红色的小袄,人显得愈发明艳。 不待木槿开口,桔梗竟是吐出了一句话:“你是……你是……梅朵?”那名女子顿时慌了神儿,挣开木槿的手,慌不择路的跑走了。木槿这才想起,府里人常常提起的梅朵,大少女乃女乃身边的丫鬟。 因为被诬陷是偷了刘氏的金簪,大少女乃女乃便带着她出了府,和大少爷陆文涛择了房子另住,这一走便是五年,音信全无。如今梅朵怎会在杭城出现?“莫不是你看错了吧?”木槿笑道,“听闻她们早就离开了杭城。” 桔梗却是用力的点点头,道:“我敢保证,她就是梅朵。以前她受了委屈,总是爱哭,可是有人一哄,她就好了。”木槿若有所思:“如此,那便是了……只是,她忽然来了杭城,必然大少女乃女乃也来了。” 两人很是好奇,那大少女乃女乃来杭城做什么。定然是有所需了,当初梅朵被打,她气恼之极,才会离开陆府。现下又回来,必定是有什么事儿。“不然对二少女乃女乃说一声,”桔梗道,“她们关系极好,看看大少女乃女乃究竟是何事。” “如果大少女乃女乃真的是有事的话,定然会去找二少女乃女乃,”木槿分析着,“可是方才,看那梅朵的神色,有些不对……她认识你么?”桔梗笑道:“这可奇了,我们原都是一个府上的,怎么会不认识呢,你怎么忽然这样问。” 木槿正要答话,却见梅朵竟然走到自己面前,“噗通”一声跪下,不住的磕头:“是木槿姑娘吧,还求姑娘救救我们女乃女乃……”桔梗倒是愈发疑惑,问道:“木槿只是一个丫鬟,我看你是求错人了吧。”谁想梅朵却道:“只求姑娘高抬贵手,放了我们……我梅朵宁愿服侍姑娘……” 这下子,轮到木槿迷糊了:“你这说的什么话,有什么事儿,快起来说。”梅朵哭道:“若是姑娘不肯答应,梅朵长跪不起!”木槿看着桔梗,桔梗忙拉起梅朵,说道:“先起来说话,这么冷的天儿,冻坏了膝盖可就不好了。” 西湖畔边的画坊里,梨花圆木桌椅上,摆放着一壶暖茶。木槿和桔梗围坐在桌子前,听着梅朵所讲的事情,不禁唏嘘不已。原来大少女乃女乃名叫贺香兰,是太祖皇帝**中的贺贵人的族中之人,自幼生的貌美如花,娴静贞婉。 因为梅朵的缘故,所以携了梅朵一起,同大少爷陆文涛离开了杭城,这一走便是五年。后来不知何故,忽然有一群身穿盔甲之人,将贺香兰带走了,陆文涛上下打点,才知罪名是“隐瞒前朝之人”,花了半生积蓄,也未将贺香兰带走。 那些人只是说到陆家东府里找一个叫做木槿的人,所以梅朵才千里迢迢从京都来到杭城,本想着去东府,却又怕再次遇见刘氏,或者是金雀儿,所以一直徘徊,不敢进去。也是巧合,在这西子湖畔遇见了木槿。 这一席话说得简单明了,桔梗和梅朵不知前因后果,木槿的心里却跟个明镜儿似的。从自己进府开始,就连沁雪都不知自己的身份,还有刘氏。除了梁雪吟,谁还会知道这个秘密,她离开东府已有两个月,这会子必是进了宫。 看来一切都是梁雪吟所为,大约她是为了保住自己公主的地位,或者说是为了报复自己的生母,丽妃的撒手人寰,报复刘氏的不闻不问,报复梁夫人的隐瞒知情。所有的一切皆有可能。 这该如何是好,木槿一时竟是没了主意,看来这的去找刘氏商议了。她问梅朵:“大少女乃女乃被抓走有多长久了?”梅朵道:“都半个月了,不见任何音信……他们只是说要找姑娘……” “他们是谁?”木槿注意到,梅朵口中一直说着“他们”,却不知是谁。梅朵想了一阵,道:“像是宫里的人……”宫里的,会是谁。会是梁雪吟么,还是未央公主,还是安逸云? 不会的,安逸云现在一直在东府,未曾离开。未央公主也不会,目下她最关心的是素馨的下落。“记得模样儿么?”木槿想要确定,究竟是不是梁雪吟,如果是的话,那就好办了,刘氏和梁夫人自会护着东府,护着贺香兰。 难道是,难道是李德福?木槿的心不禁“咯噔”跳了一下,倘若真的是他,可就麻烦了。记得上次三少爷接旨时,便是他来的,他还问了刘氏的状况,当时刘氏为了不让人发现自己,索性装病没见他。 这可倒好,到底是让他发现了,竟是将贺香兰抓进了大牢。想必那李德福也是早就知晓东府的秘密。而传话之人,除了梁雪吟,再无他人了!木槿想到这一层,出了一身冷汗。 “他是个公公,”梅朵冷不防地说出这一句,其实木槿是希望梅朵可以说出其他人的,可是这次,在预料之中了。木槿对梅朵说道:“你跟我去见夫人,她会帮你的。”梅朵却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不……我不去……”一面说着一面向桔梗身后躲。 桔梗看着梅朵,对木槿道:“你若是能帮她,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帮她一把;若是不能,就烦劳你去跟夫人说说……梅朵她很怕夫人的,你也知道……”木槿说道:“这事儿……真的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的,你说的我也知道,可梅朵总不能一辈子不见夫人吧。” 这话木槿说的不错,还是梅朵亲去说,才能把话说清。可是梅朵就是不肯,木槿无奈的说道:“就当是为了你们女乃女乃,不行么?”“我怕……”梅朵颤抖着说道,木槿俯子,抚着梅朵的青丝,道:“你为了你们女乃女乃,不辞劳苦来到杭城,既然有勇气来求我,怎无勇气去见她?” 月微圆,风倚栏杆,桨声远。涟漪潺潺,松影淡荡,风朗气清。断桥不断,残雪未残,平湖秋月月如秋。荡一舟孤影,看万圈碧波。 “如此,那我就为了大少女乃女乃,向她求情,”许久,梅朵才说道,“可是,那个公公怎么让我找你呢。”木槿说道:“他让你找我,其实是让你找夫人的,你听我的话没错。”木槿怎会不知李德福的用意,自己只是一个前朝宫女,地位微乎其微,刘氏却是前朝皇后,举足轻重。 这其中也许有梁雪吟的言辞,也许没有。“那桔梗,你去找回五姑娘她们,我先跟梅朵回府去了。”言罢,便和梅朵匆忙离去。桔梗心下疑惑万分,却也并不十分在意,只是转头去寻沁雪和辛夷了。 月影摇晃,风声蔚起,清涟徜徉。 沁雪和辛夷挽着手走来,却见树下只有桔梗一人,十分诧异:“木槿呢?”桔梗说道:“她说她有些事儿,所以就先走了……”“嫂嫂,我们也走吧,”辛夷说道,“想来她是先回府去了,嫂嫂只管放心好了。” 千丝万缕,墨香弥漫书房;茶香飘逸,书卷掩埋榻前。烛火通明,泼墨雪夜,不晓三更已过。 回到府上的时候,三更刚过,花影见沁雪回来,忙扶了她梳洗睡下,却不见木槿,便问道:“木槿不是跟女乃女乃一起出去的么,怎么没有回来?”沁雪道:“桔梗说她有事儿先回来了,难道她还没回来?” 花影摇摇头:“我等了许久,不见女乃女乃回来,就先迷糊了一会子……并不曾见她回来,莫不是有什么事儿吧?”沁雪起身正要出门,那桃夭在外头的榻上说道:“刚才花影睡觉的功夫,她来了一趟,说是夫人找她,这会儿定然是在书房了……”听闻木槿在夫人的书房处,沁雪也便放了心。 放弃了休息的时间,木槿和梅朵来到书房,看到里面灯火亮着,便知刘氏并未休息。问了守夜的小丫头,才让两人进去。此时蔷薇已经睡下了,只有落樱还在一旁歪着,憨憨入睡。 “这么晚了,你还不睡?”落樱被木槿推醒,揉着朦胧的双眼,指着木槿身后的丫头问道,“她是谁?”木槿将梅朵推到前面,说道:“你看看是谁?”落樱睁大了眼睛,面上竟露出欣喜的颜色来:“梅朵?真的是你!大少女乃女乃呢?是不是也来了?” 这声音惊动了里屋看书的刘氏:“外面是谁在说话?”落樱听罢答道:“是木槿,说有紧要的事儿找夫人。”她知道刘氏与梅朵的事儿,故而隐去了梅朵的名字。刘氏说道:“既是有事,就让她进来吧。” 紧紧抓着木槿的手,走进书房。梅朵至今还记得五年前,自己被刘氏第一次叫进书房,硬说是自己偷了她的金簪。还真是从枕头下发现的,可是那金簪是大少女乃女乃送给自己的,倒成了刘氏的。 百嘴难辨清白,被拖进了司刑房,看到金雀儿的瞬间,她彻底昏了过去,险些被打死,好在大少女乃女乃怜惜自己,为了自己竟是搬离了东府。这份恩情,她梅朵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哪怕是做牛做马,报答她。 如今再次进入书房,却是为了救大少女乃女乃,全当是还她的恩情。刘氏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只觉着有些眼熟,看了半晌,才道:“这些年过得还好吧?”梅朵有些吃惊,不解这句话的含义。 木槿笑道:“夫人还真是勤勉,这半夜了还不睡觉。”“你们想说什么我都知道,”刘氏合上书卷,道,“既然香兰是贺贵人的族人,他们自不会把她怎样,你就放心吧。”梅朵更是吃惊不小,自己所求何事,她怎么都知道。 看到梅朵惊恐地脸色,刘氏有些愧疚:“我也是出于无奈,才将你们主仆赶出东府。不然,你我早就魂归天外了!”这话倒是真的,木槿相信刘氏的话语,只是不知,梅朵是否理解刘氏的用意。 至于刘氏知晓的一切,木槿知道,必然是采薇告诉她的。采薇的消息一向是最灵通的,在帮着夜辰做事的同时,又帮着刘氏做事儿,全是为了自己的小弟。“你只管放心住在这府里就行,”刘氏对梅朵道,“我自会去救她的。” 这一夜,梅朵无眠。她怎么也想不清,为何刘氏会对自己的行踪了如指掌,照此推理下去,那么府里的人岂不都是,在她的手心里?“梅朵,还没睡呢,”木槿听着梅朵翻身的声音,问道。 梅朵轻声问道:“我们女乃女乃……”“你若不信夫人的话,”木槿说道,“总能信我了吧。”说起这个,梅朵又想起,那个公公李德福让自己找木槿的话,那么,这个木槿的身份似乎也是个谜。 其实想那么多也无用,梅朵只是乞求着,能够救出大少女乃女乃,好报答五年前的恩情。不然,于心何忍?夜里,风儿穿竹林,沙沙作响。暗影摇曳,打在木格窗上,像是躁动不已的心儿。 红梅绽放,雪海无边,暗香弥漫。雪落蒹葭,层层叠叠,参差不齐。辗转故榻,鱼雁无息,白草寒凉。 再次回到东府,梅朵穿过小径,来到那处东北角上的沉香阁,看着那曾经属于自己的屋子,如今竟是转瞬即逝。她感慨万分,抬脚想要进入,却被门前的丫头挡在门外:“公主还在休息,你进去作甚?” 公主,什么公主?梅朵一时懵了,她记得四少爷是驸马,娶得是兰贵人的女儿,未央公主。如今又是正月年下,那必是四少爷携了公主前来省亲。她不曾想到,这沉香阁会称为公主的落榻之地。 她正要抽身离去,却见一个身穿玄衣长袍的俊逸男子,从后院走来。便忙躲在了墙后,偷眼望去,那名男子丰神朗目,明眸善睐,甚是俊朗。正自猜测着他的身份,却看见一个丫鬟对他说道:“王爷……” 原来他是一个王爷,应该是公主的兄长了,梅朵暗自想着,有些沮丧。她叹口气,转身沿着小径回去了。一路走来,抬头却是风雅轩。“这大约是二少女乃女乃的住处了……”她想道。 “梅朵……”凤尾站在廊檐下正在浇花,忽然看到小径下立着一个身材窈窕的丫鬟,眉眼间像是梅朵,便叫了一声。梅朵欢喜的跑上前:“姐姐好记得我?”凤尾见真的是梅朵,便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倒是长高了,变漂亮了……” 那梅朵羞红了脸,问道:“二少女乃女乃呢?”凤尾笑道:“在屋里呢,快跟我来,女乃女乃见了必定欢喜。”说着拉着梅朵进了屋子。 吃了张大夫调制的药,三娘觉着清爽了许多,却是越发想吃酸的,所以就烦了菊若每日做些山楂糕什么的。因为张大夫家中有事,所以就无法来请脉,一直不敢断定,三娘是否有孕。其他的大夫,三娘又不信。 如今见了梅朵,三娘越发欣喜。她笑道:“你们女乃女乃也来了吧……我们可是好久都没见面了呢……”说到香兰,梅朵哭了起来,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道:“我也不知,过得好好的,谁想……” 凤尾在旁边悉心安慰着,然后对梅朵说道:“先别哭,既然你回来了,我想那夫人必会帮你的。”三娘却摇头道:“我看未必……她只顾着自己,只是我病了两个月,没有精力管府上的事儿,文泽又出门去了,我这日子也是难过呀。” “还有就是,丁香忽然上吊自杀了,”三娘叹口气,道:“你说说,这么好的孩子,平日里我也没吵过她,怎么就……”说着竟是落下泪来,凤尾转而安慰了一番,便对三娘道:“谁不知道我们女乃女乃对下人最是宽怀,是那丁香没有福气,女乃女乃不必为此忧心……” 梅朵也说道:“凤尾说得对,只是女乃女乃为何说夫人不肯帮我呢?”三娘说道:“你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难道你忘了五年前,她是怎么对待你的?”梅朵想起木槿说的话语,喃喃自语道:“可是我觉着她变了……” 谁知三娘听了这话,大声喊道:“她若是变了,我宁愿搬出东府去!”言语间已是咳嗽了两声,凤尾轻轻抚着三娘的后背,轻言道:“女乃女乃先别激动,听听看梅朵的意思。”三娘问梅朵道:“她亲口答应了么?” 看着三娘的模样儿,梅朵唬了一跳,低声道:“是木槿告诉我的……”三娘鼻子里冷哼道:“她倒是个忠心的丫头!原来服侍三少女乃女乃的时候尽心尽责,如今怎么,攀上了高枝儿不成……自从齐王来府上时,她就好似变了一个人,日日往那个女人的房里钻!” 可是在梅朵的眼里,木槿的眼神哀怨忧伤,并不似三娘所说的那种人。她又不敢说出来,只是站在一旁听着,等三娘说完了话后,才道:“既然女乃女乃身子不适,我就先退下了……”凤尾在一旁挥了挥手,梅朵便走出了房门。 深夜闻雪声,竹叶折断层。辗转莫心碎,冷风吹杭城。 翻来覆去的凤尾,听着三娘的咳嗽声,心里越发担忧起来。原先是好些的,可是三娘说什么又不肯吃药了,这会子,若是文泽在就好了。她想起了文泽温润的话语,脑子里又都是文泽的面庞,她的心绪越加乱了。 披上了一件衣服,走出屋子,外面的寒气顷刻间袭来,冻的凤尾直打哆嗦。她看着空中飘下来的小雪花,伸出手来,感受着冬日的寒凉,心却没有底儿。三娘身子不好,好不容易怀上一个,偏又掉了,她不禁为三娘感到惋惜。 三十五回满园芬芳梅香幽幽把柄在手娥眉心安 本来文泽也是打算纳了凤尾为妾,好为陆家留下香火,可是三娘不许,凤尾也只好暗自思念着文泽,但是三娘对自己也好,她将自己从人贩子手里买回,带在身边,对自己宛若姐妹。 自己可是万万不能去抢了她的地位,做什么二姨女乃女乃的。何况她也是没这么想过,只是希望着三娘能够快点儿好起来。她不求什么,只求一生平安便好。所以便时时到城外的奉天寺去还愿,替三娘祈福。 这日天晴,阳光甚好,就连落在地上的雪也化了不少。凤尾服侍了三娘睡了中觉,便携着烛火檀香,乘着马车,再次来到奉天寺去。她打算着求了那里的慧明主持,问问三娘的病情。 辘辘车辙压痕重,叶碎泥化和雪融。枯枝老鸦盘旋过,天际空余一抹虹。 静静地坐在红木椅子上,望着外面干冷的天,凤尾不知,这慧明主持会不会`来见自己。之前来过两次,却都是未曾见着,这次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形。这时,一个灰衫长挂的小沙弥端着一杯茶走了过来,向凤尾行了一礼,道:“施主请用茶。” 这个声音怎么如此熟悉?凤尾抬起头,发现这个小沙弥竟是一名女子。眉宇间清秀淡雅,纵然是剃了青丝,褪了妆容,她也依然认得出来。眼前的小沙弥不是素馨,还会是谁。 她忙拉了素馨的手,说道:“你不认得我了么?我是凤尾啊!”不想那素馨拂开凤尾的手,双手合十道:“贫尼法号忘尘,并不是施主所说的素馨。”凤尾却不肯放手:“素馨,让你到这寺里是避避风头的,怎么如今竟成了真的?你可知道,四少爷有多伤心么?还有茉兰……你哥哥病着,嫂子又过世了,她投奔到你这儿来,现在你让她怎么办……” 可是无论凤尾怎么说,那素馨的眉头也不皱一下,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红尘之事,自有天定,贫尼自是奈何。”凤尾振振有词的说道:“你就只当是可怜可怜茉兰,她才只十五岁,你让她以后怎么办?” 大约入了佛门的人,皆是看淡了一切,素馨便是如此。若说是陆文旭抛弃了她,且另当别论。可是茉兰却是她哥哥的女儿,她最最疼爱的妹妹,竟也是撒手不管,府里还有谁能指望得上。 “忘尘,你先下去吧,”慧明从侧门进来,对素馨说道,“老衲与这位施主有几句话要说。”看着素馨毫无表情的退了下去,凤尾实在是难以理解素馨的作为。慧明笑着说道:“此番施主所为何事?” 明明知道自己的意图,却还要再问一遍。凤尾唯有说了一次:“师父,二少女乃女乃的病……”慧明见着凤尾眼里的焦急,笑道:“施主又要担心素馨姑娘,又要询问你们主子的病情,可见正是印证了‘红尘多磨难’这句话。” 与佛家谈论事情,必然离不开佛家言论,这倒是与绿妍的个性相同。她也读了不少的佛经,所以行事与人不同,总是将自己与世隔绝。凤尾笑着回道:“师父只要告诉我二少女乃女乃的病即可,然后……然后让我见见素馨,不知师父可愿?” 慧明站起身,笑道:“自然,自然。只是施主为何认定,老衲一定会帮你?”凤尾说道:“蔷薇的腿被人打断,还是师父出手相救,所以我想着,师父也会帮我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是老衲只能告诉你一句话:生老病死,皆由天定。”慧明道,“蔷薇施主是我半路所救,自然会尽心。” 听这话的意思,那慧明自是不愿帮自己了。凤尾有些不解:“还求师父指条明路。”“珍惜当下所有,”慧明道,“莫要登上宝塔,须知高处不胜寒那……”想想也是,凤尾像是明白了一些,只是默默地点点头。 墨云翻卷,白浪滔滔。山岳潜行矗立,酒旗斜插桅杆。日月兮隐耀,灿星兮落晚,潮头兮干戈,遥遥兮楼危。 来到静静地禅房,凤尾看见素馨一身灰衫装扮,正在翻阅经卷。青灯畔,眼眸怨,乱了谁的离散。着一身素颜,看遍世间百态,大千言论。 品着香茗,听着书页翻卷的声音,这般安逸。凤尾的心,在这片刻得到了无法言喻的的释放。许久,素馨才合上书卷,问凤尾道:“不知施主找贫尼所为何事?”凤尾微微睁开眼睛,说道:“我不明白。” 话语虽未说完,素馨却已知晓,她淡淡的说道:“一切皆是缘,随缘便好。”凤尾听着这句话,不甚理解。从来佛家言论颇深,难以理解。“何谓缘?”“万物有序,万物有终,此皆为缘。”言罢,那素馨端了一杯清茶,送至凤尾跟前。 低头啜了一口,只觉清香入口,神清气爽。“此为腊梅雪水烹制,”素馨道,“方才的是井水。”凤尾这才恍然大悟,道:“水亦有等分?”素馨点头,道:“自然,你随我来。”不知素馨要讲什么,她便随着素馨来到那后院。 虽也是来过奉天寺两次,却并不知道,这后院竟是万顷梅林!暗香萦绕,雪海茫茫,纷扬一点朱红,墨枝老藤,寻遍古诗赋文,却叹词穷。素手轻抚,梅瓣盈盈,只影成单,旋转舞步,交织层叠。 素馨指着那梅瓣上的累积的雪,说道:“陆羽所著《茶经》有言: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这其中又有雪水最是养生,尤以梅枝雪水最佳。人生亦是如此,何苦做那井水下呢?” 这番话,凤尾算是明白了一些。原来素馨是早就打算着要到这方净土之上了,带自己到这梅林,也不过是对自己说明她自己的心意罢了。素馨又道:“施主若无他事,贫尼便告退了。” 看着素馨孤独的身影在梅林里踽踽独行,凤尾忽然觉着,素馨是那么可敬的一个人。她也并不是为了文旭,或许她早就有这个心了,也未曾可知。辞别了惠明主持,凤尾只觉一身轻松。 回到府里,只见梅朵端着药进来,便知是她在照顾着三娘,凤尾忙接了药碗,笑着对梅朵道:“你还是先回去歇着吧,这些活儿让我做就是了。”梅朵叹口气,道:“方才见这里没人服侍,我就进去了。女乃女乃正好醒了,她说要我去膳食坊看看药熬好了没有,我便去了。” “我是有些事儿,”凤尾道:“也是烦劳了你给女乃女乃端了药来,你怎么还叹气呢?”梅朵摇头,道:“不是我自己叹气,我是为着菊若。”凤尾问了原因,才知道原来是未央公主要吃红豆饼,可是菊若不会做,就被粟墨打了一通。 那凤尾听了这话,皱了皱眉,道:“现在没事儿吧?”梅朵只是摇着头,说道:“我来的时候,她正躺在床上,紫兰说让我来求求女乃女乃,或者是夫人,看看怎么办。”凤尾摆手道:“她也是糊涂,不会做请人来做就是。上次还不是因为什么原因,就被粟墨打了,这回,我看是结下了梁子,以后可怎么办?” 其实府里的人都知道,菊若的脾性与凤尾最像,温顺平和,从来不说什么歪话,主子们也都喜欢。偏偏惹恼了公主,这个冤家,可就不好办了。凤尾忽然想起了木槿,便对梅朵道:“你在这里服侍女乃女乃吃药,我去找木槿,她必是有办法。” 此时木槿正坐在屋里绣着帕子,条分缕析的枝干,紫红色的花瓣,交相掩映着叠叠的花蕊,右下角处只有一个小小的“瑾”字。看着快要完工的绣工,木槿微微笑着,相信他会明了自己的心意。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木槿慌乱的将帕子藏在枕下,抚平心儿,开了门子,却是一脸焦急的凤尾。“菊若被人打了!”凤尾直直的说道,木槿将凤尾让进屋里,问道:“你先别慌,说说怎么回事?” “我也是听了梅朵说的,”凤尾道,“说是菊若不会做什么红豆饼,粟墨骂了两句,菊若又还了嘴,所以才挨了打。”木槿说道:“菊若不是这样的人,上次白白受了闲气,怎么粟墨就是不放过她呢。” 两人急急地赶到膳食坊,只有豆蔻一个人在熬着菊若的药。木槿欲上前问个究竟,豆蔻道:“她现在睡了,没什么大碍,你就不必过去了。”可是木槿还是不放心,无奈豆蔻只是不让进去,凤尾先一步跨进门里,看到菊若嘴角的淤血,吃了一惊。 问了半日,还是紫兰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本来公主要吃红豆饼,偏菊若不会做,粟墨便仗势欺人,打了菊若的脸,菊若不敢还手,加上上次被公主骂了一通,心里正不好受,这一来,竟是病倒了。 难怪豆蔻不让进屋呢,木槿心里难受不已,她安慰了豆蔻和紫兰两句,便准备去找未央,可是被凤尾拦下了:“你这是要找公主说理么?她可是皇家的人,难不成你忘了素馨是怎么离开府,被逼出家的么?说是自愿月兑离苦海,其实是迫于无奈,不然她的命难保啊!” 这话说的也是,木槿停下了脚步,问道:“可是我们也得找公主说说理,惩处一下那个粟墨,也是好的。”凤尾道:“我是不能帮你了,我还有二少女乃女乃要照顾。”说着竟是走了。 真真是白跟菊若紫兰她们好了一场,木槿心想:也罢,凤尾不帮他们,也在情理之中,若是因为这个缘故,跟未央闹翻了,岂不是又要添上一层麻烦?她这样想着,便不再忧心。 现在未央所住的院子,便是贺香兰和梅朵之前住的沉香阁。不过是稍稍修葺了一番,不再那么荒凉。梅朵恋着故地,抚着墙外伸出的藤萝的干枯的枝条,忆起往昔场景,不禁又是一阵心酸。 因为逛了花灯会,未央起得很晚,她穿着一件家常的白底碎花儿浅绿色小袄,披着一头乌黑的发丝,蹲在院子里水仙前面浇水。阳光下的水仙儿白女敕可人,枝叶郁郁葱葱,喜人的紧。 忽然,她听到外面一阵低低的啜泣,大声喊了一句:“谁在外面?”紧接着没了声音。未央只当是自己听错了,没想到又是一声花盆碎裂的声音。未央便快步跑出去,却看到一个衣着桃红色的小丫头歪在了地上。 想要起身,无奈只觉着腿有些疼。未央上前用脚踢了踢梅朵,问道:“你是谁啊,胆敢闯进本宫下榻之处?”梅朵捂着发疼的腿,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扶着墙根儿勉强站起来,道:“我……我没有……只是,只是刚好路过……” “刚好路过?”未央冷哼道,“我看定然有什么企图!”说着一脚将梅朵踢倒在地,说道:“说!你到底是谁!”梅朵本就胆小,竟是落下泪来:“我是这府里的丫鬟……”未央却笑道:“编个瞎话也不会说,我在这府里住了这么久,那个丫鬟没见过,怎么就没见过你?” 梅朵受了委屈,低声道:“我是大少女乃女乃身边的人……”声音小的连自己也听不见,未央说道:“你知道我是谁么?我可是当朝公主,驸马便是你们的四少爷陆文旭,因为要过十五,所以就来府上住些时日,府里人人知晓,唯独你!” 看着未央怒目圆瞪的杏眼,梅朵低下头,更惶恐了。她早就知道四少爷做了驸马,娶了兰贵人的独女未央公主。听闻这个公主虽然貌美如花,冰雪聪敏,脾性却不大好,动不动就暴跳如雷。如今看来,传闻是真的不错。 跪在冰凉的雪窝里,再加上方才摔了一跤,梅朵只觉着膝盖处冰冷刺骨,穿透了骨髓,犹如万跟绣花针扎进膝盖。未央指着梅朵,道:“你就在这儿跪着吧,等我问了文旭,再让你起身!”言罢又让粟墨站在一旁盯着她。 此时梅朵一人跪在这冷风中,彼时膝下的雪水已化,梅朵的棉裙摆已湿了大片,双手也冻得失去了知觉,她不敢动弹半分,因为她知道,粟墨就在一旁看着自己。梅朵恨委屈,自己也并没有得罪未央啊! 约莫一刻钟的功夫,木槿恰好来到沉香阁。她是犹豫了很久,才打算着到这儿来找未央的,想向她的婢女粟墨讨个说法。看到梅朵一言不发的跪在雪地中,她忙拉了梅朵起身,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跪在这里算什么,快起来……” “是公主下的命令,谁敢动她!”粟墨看见木槿准备扶着梅朵,便喊道,“她来到这院墙外,偷窥公主,不知有何企图,所以才惩罚了她的。”木槿听了这话,又见粟墨的那副嘴脸,不禁心生厌恶:“你打了菊若还不算,这会子又欺负梅朵,我看你的胆子是越发的大了。” 仗着自己是未央的贴身侍女,粟墨更不把木槿看在眼里,撇着嘴说道:“那又怎样,我比你们府里的蔷薇和金雀儿又如何?听说她们仗了陆夫人的势,府里的人都怕呢。”蔷薇如今双腿残疾,自是她的报应,尽管那是她忍辱为弟报仇的代价。 可是金雀儿的身份,木槿却始终不知,也只是见过一面,并不知道她为何也对刘氏忠心耿耿。遂对粟墨道:“你不过自己是仗着公主的婢女罢了,可是我也要告诉你,这里是陆府,并不是皇宫!更不是你们公主的宫殿!” 以前在宫里,谁不是对自己恭恭敬敬,这个粟墨怎么做宫女的。所以木槿决定将这事儿说给未央,不然府里的人还不被她欺负遍了。粟墨无言以对,只是生硬的说道:“总之,这里是公主暂时居住之所,没有公主的吩咐,谁也不能进去……” 见粟墨的口气软了下来,木槿才道:“即使这样,你就去跟菊若先道个歉,算是你的诚意。”粟墨来府上之前,就听说府里的一个丫鬟,叫做木槿,不禁容颜娇好,而且说话做事好似大家风范,先时不信,后来见她从容应对齐王和公主,不得不信服了。心里却也嫉妒不已,更加恨起木槿的才能来。 可是她心里还是有些芥蒂,为了一时的宁静,只好去了膳食坊。梅朵哭着又跪了下去:“若不是你……我只怕……只怕……”木槿抚着她起来,道:“不要动不动就给人下跪,以后要学着坚强些,不然只会被人欺负的。” 冷风侵袭,夜凉如水。 未央歪在楠木软榻上,披着野鸭毛大氅,手里捧着青花小瓷碗,细细的吹着水面上浮动的茶叶梗,慢慢的品着香茗。也不抬头,便对木槿说道:“如此说来,你是找我来教训粟墨的?你怎么就知道我会听你的?” 那木槿笑着对未央道:“公主宽宏大量,自是不会与我们这些下人一般见识。只是那粟墨仗势欺人,先前打了菊若,白日里又让梅朵跪在雪地里受冻。我让她去给菊若道歉,可是她只是应了句,竟绕着园子转了一圈儿,所以我就想着让公主好好说说她。” 本来还抱有一线希望的木槿,指望着未央会教训粟墨几句,哪怕是做做样子。谁想未央却说道:“前些日子我想吃红豆饼,就让粟儿去膳食坊,吩咐了她们去做。可是菊若那小丫头不但说不会,还跟粟儿拌起了嘴,粟儿这丫头本来脾气就不太好,才打了菊若的。还有那个什么梅朵,不知安的什么心,在这沉香阁外面转悠,是我罚她跪在雪地里,让粟儿看着的。” “这都是那些丫头们的不是,”未央道,“你若是想动粟儿,倒不如先来动动我!”这番话倒是让木槿意想不到的,她微微笑道:“公主说的哪里话,只是以后公主看紧了你的人,不然府里若是出点什么事儿,可就不好办了……” 自己长这么大,还从没有人这么说话呢。未央怒火中烧:“你是在威胁我么?”木槿笑道:“不敢,我只是提醒公主。”言罢又对粟墨说道:“莫要忘了你所做过的事情,后果你是知道的……” 原来木槿早就对粟墨说起了那件事儿,粟墨奉未央之命欲投毒给素馨,不料却害了雪吟。未央也知晓了此事,所以对木槿隐忍不发。只是一个劲儿的埋怨粟墨:“这下可好,她若是那天跟皇兄说了此事,或者,说给他人听,传到父皇那儿,我们岂不是完了……” 那粟墨却说道:“公主不必忧心,我想木槿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她只不过是唬咱们罢了,依我看,公主是多虑了。”未央却摇着头,说道:“我总觉着这个木槿在哪里见过……”“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丫鬟而已,”粟墨笑道,“难不成她会在宫里?” 仔细想了半天,未央没有丝毫头绪:“只是觉着熟悉……只是以后我们要小心些,那个丫头可是精得很呢……”没人有知道,偌大的皇宫,相遇的几率能有多少,而那时未央还是太宗皇帝做王爷时的小姐,木槿就已经在宫里做事了。 第四十回二月踏春偶遇故人机缘凑巧感激恩情 草长莺飞,柳丝盈盈。湖水泛起绿波,春燕衔来春泥,筑起春巢。湖岸绒绒,遥看近却无草籽。光暖云淡,轻歌曼舞。 彼时陆府上下一团喜气,因为要置办着辛夷和玉簪的嫁妆,所以众人忙得不可开交,却也是喜笑颜开,都盼着那一日的到来。三娘提议,不如趁着这大好**,外出游湖踏春,算是为辛夷和玉簪送行。 除了杭城,聆听着黄莺婉转的歌儿,春燕轻柔的嗓音,木槿顿感天地如此之大。这么些年来,自己一直在为找寻公主而费心。而今真相浮出水面,木槿却又担心,朝廷会不会查抄陆府。 后来梅朵忽然出现,说是贺香兰被人抓走,要找出自己的下落。她便知晓,朝廷竟然还记得自己。那接下来,必然会查出陆府中隐藏的秘密。沁雪见木槿眉头紧锁,便问道:“这是怎么了,忧心忡忡的。” 木槿只是摇头,一旁的采薇则紧紧地抓着她的手,微微对着她笑,木槿也冲她点点头,意思是让她放心。本来是乘着马车出了城门的,可是三娘说不如下车走走,活动活动,感受一下这二月的早春。 溪水潺潺对苍穹,流水淙淙照山空。鹃啼燕鸣,草丝纤纤。南风兮兰桨,小舟荡漾兮欢畅,碧波兮藻荇,初芽兮沙暖。红帐卧鸳鸯,银瓶睡百花。 一行人走在绿树芳径处,歇在鹅卵石铺就的水池边,撩拨着清凌凌的河水,不亦乐乎。小萝也不怕冷,月兑了大衣,挽起袖子,用双手从池中掬起一捧水,就朝着凤尾去泼,不想凤尾闪了过去,这谁恰好泼在三娘的脸上。 “好你个死丫头!敢泼你二少女乃女乃……”三娘叉起腰,索性骂了起来,小萝见是三娘,唬了一跳,忙忙的躲在凤尾身后,“好姐姐,快救救我……”凤尾笑道:“我如何救你?谁让你惹着了她?” 见凤尾不帮自己,小萝只好躲在木槿身后,央求着木槿。木槿灵巧的转过身子,笑道:“这可是你自找的!”三娘上前一步抓住小萝的肩,说道:“看这次谁帮你!”一面说着一面揪打着小萝。 两人在软软的芳草地上跑着,不一会儿,三娘便累的满脸汗珠儿,她月兑了外面的榴红大褂,对凤尾说道:“快给我抓住她……”凤尾嘻嘻笑着,也上前去抓小萝。一时之间欢声笑语,频频不断。 “我也来了!”桃夭索性放开了去,追着小萝便跑,一扬手,竟是将小萝头上的玉簪碰掉了。于是一头青丝如水般滑落下来,众人见了都大笑起来,小萝也顾不得形象了。转身去追桃夭,那边的凤尾却又将她身上的衣衫拽了下来。 笑语频频,欢歌续续。 累了,便坐在茵茵草地上休息。凤尾拿出一张靛青色的大毯子来,铺在草地上,又从马车里提出一只食盒,放在上面。打开看是,绿豆糕,红豆饼,芙蓉卷,凤梨酥糖等各样小点心。 一见到红豆病,小萝便道:“这红豆饼可真真是害死我们膳食坊了……”凤尾便问是何缘故,小萝就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桃夭接口道:“不过是一块小小的红豆饼,她若是喜欢,下次带着她的御厨来好了,我府里可做不出那样的点心!” “可又奇了,”凤尾问道,“那这红豆饼是谁做的?”“上次是豆蔻病了,不然怎么不给做?”紫兰说道,“膳食坊里只有她会做这些点心。”也是,豆蔻曾是**里的女子,也曾学做过富贵人家的食物。 只是她为何坠落风尘巷陌,却无人知晓。据她自己说,自她记事开始,就跟着馆妓里的妈妈学习诗词曲赋,舞技琴艺,还有厨房里的糕点点心。到了十四岁的时候,就被陆家买走,做了陆家的歌女。 一直承诺娶豆蔻的陆含煦撒手人寰,刘氏妒忌她的美貌,本想撵她出府,又怕外人笑话陆家。正好豆蔻手艺不错,就留在膳食坊做菜了。只是可惜了一副好容貌,一身的才艺,随着时间的流逝,如今已经是二十四岁,依旧洁身如玉。 斜阳慵懒,柳丝长长,溪流绾霞光。踏歌笑颜,为着旧日重逢,谁又曾念着,竹马青梅,遥遥故乡,无人知晓。 收拾着残羹,预备着回府去,可是小萝说不尽兴,桃夭也吵着说,好不容易出府一趟,不如在外面住上个三五日再回。刘氏微微笑道:“我和三娘早就商量好了,离这儿不远是一个庄子,我们就去那儿住一晚。” 于是大家兴高采烈的驾着马车往前走去,尤其是小萝,干脆自己坐在前面,对着刘氏和三娘说道:“夫人,二少女乃女乃,我来驾车,你们坐稳了!”说着马鞭打在马背上,一声长嘶,马儿撒开蹄子在大道上飞奔着。 忽然,马儿扬起前蹄,长啸一声,唬的小萝忙勒紧缰绳,那马才落下蹄子,在原地打转。马车里的刘氏忙探出头来询问原因,小萝正欲答话,只见刘氏的眉头深锁,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朝着一棵树后走去。 木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也跟着走了过去。果真,树后站着一个身穿翠色点金夹袄的女子,衣衫有些单薄,而且头发也有些凌乱,一直低着头,大约是她撞着了马车,所以显得有些惶恐。 起初木槿还以为刘氏是去去挪威那个女子的,谁知那个女子抬起头时,木槿只觉着眉眼间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倒是刘氏拂去那个女子的发丝,问了一句:“这些年……过得可好……” 禁不住一步一步走上前,可是那个女子看到木槿时,竟是变了脸色,一直向后退,说着那句令人费解的话:“不……这不可能……你不是死了么……”木槿更是迷茫,看着刘氏,刘氏只是沉默不语。 翠华摇摇行复止,一朝颜色,几度春秋。憔悴兮,孤苦兮,山高路远。 翠翘,是了,眼前这个女子正是翠翘。她曾是刘皇后的心月复,说什么为了照顾好丽妃,被调到了丽妃身边。后来的参汤就是陷害丽妃的证据!想到这儿,木槿明白了一切。竟是有些恨起翠翘来,可是看看翠翘现在的情形,又多了几分同情。 “翠翘……翠翘……我是木槿,你不用怕的,”木槿说道,“我知道你怕什么,你放心,我不会找你报仇的。”翠翘惊恐地望着木槿,又看着刘氏,刘氏对着她点点头,道:“丽妃是我害死的,跟翠翘你没有关系。” 再次看着翠翘雪白的脸色,木槿问道:“这是怎么了?”翠翘摇摇头,不肯说出来。刘氏道:“好孩子,别怕,你只管说出来,我们会帮你的。”翠翘这才支支吾吾的说出事情的原委来。 原来翠翘离开皇宫后,为了躲避宫中搜捕,就一直往南走。到了荆州后,竟是被一个人贩子骗到了**楚馆!翠翘多次哭求着馆阁放自己出去,却都是无用。也是尝试着逃离,也无济于事。 为了保住自己的清白,翠翘多次以死相逼。馆阁众人便用言语威胁,翠翘不肯接客,被打的遍体鳞伤,便被送到下人房中。浆洗着衣衫,翠翘却从不哭泣,她知道,唯有逃出这里,才可以自由。 五年过后,翠翘终于找着机会,趁着馆阁置办“花魁大会”之际,从后门溜了出去。路上一刻也不敢停留,只是拼命往北走。一路上也不敢走大路,只怕是被人发现,小路却又是山石险滩,野兽虎豹。翠翘却也坚持了下来,不想冲撞了刘氏的马车,这才躲在了大树后。 轻轻抚模着翠翘那消瘦的小脸,还有那布满老茧的双手,木槿心痛的说道:“真是苦了你了……”翠翘说道:“我对不起丽妃,对不起你……”说着便要下跪,木槿扶她起身,说道:“你我都是一样的人,别这样拘礼了。” 夕阳散布余晖,老鸦吵闹。西湖环绕,彩霞渐远。莫道桑榆未晚,却是岁月沧桑,容颜依旧。寒雾薄薄,萧瑟如水。 寒夜潇潇,风亦荒芜。虽是二月,夜里却仍旧是寒凉如水。木槿将自己随身的几件衣服送给翠翘,说道:“如今这是早春,可夜里到底是冷些。这几件衣服都是姑娘赏我的,我也没穿过几次,你看看合不合身?” 缓缓地接过木槿手中的衣服,翠翘感激的落下了热泪:“这怎么说……以前若不是我,丽妃她也不会……”木槿连连摇手,道:“切莫再提那些事儿了,想来你也应该听说,朝廷正在大肆搜捕前朝之人,所以在这府里还说说话注意些。” 这时门外落樱喊道:“瑾儿姐姐,夫人让你和翠姑娘过去一趟呢。”于是木槿便携了翠翘的手,一起去见刘氏。书房里很静,刘氏在看书,身后立着梅朵。木槿和翠翘向刘氏行了礼后,便站在一侧。 那刘氏拉着梅朵的手,对翠翘说道:“我儿媳妇被朝廷抓了去,如今生死下落不明……”梅朵哭着跪在翠翘脚下,道:“还求姑娘救救我们家女乃女乃!”刘氏对着翠翘示意了一番,翠翘理解了何意,便将梅朵扶起身,说道:“只是需要些时日。” “还有一个多月,宫里就要大选了。”刘氏默默说道,“等把玉簪和辛夷的婚事办了,我们就预备着进宫……”木槿和翠翘相互对望了一番,这一天,竟然这么快。“你跟梅朵住在一起吧。” 因为匆匆从南边逃离出来,身上只带着木槿送给自己的几件衣服,便什么都没有了。跟着梅朵走进沉香阁,那幽幽的水仙花香,让翠翘想起了司徒将军家的大女儿绿腰,如今的银烛公主。 就是她曾经送来一株红口水仙,就栽种在**中的御花园里。每每到了冬日,那清雅的幽香传遍宫闱,很是难忘。梅朵笼上了一只大火炉,笑道:“这间屋子时间长了没人住过,所以有些潮湿,希望你不要介意。” 细心地翠翘在妆镜台前发现了一方手帕,上面印着一株含笑的水仙花儿,艳红如火,正是红口水仙!一个普通的人家怎会有如此精致的绣帕,而且做工细致,红口水仙也是进攻之上品。 问了梅朵后,梅朵也不隐藏什么,只是笑着说道:“这大约是公主留下的。”翠翘疑惑:“公主?”梅朵点点头,道:“姑娘想是不知道,我们家四少爷是当朝驸马,娶得便是兰贵妃的独女未央公主。” 这倒是翠翘所不知道的,她逃出宫的时候,还并不知道,只是知道太宗皇帝最是宠爱自己的小女未央。她问道:“公主来此是……”“这不是过年么!”梅朵笑道,“公主在此住了一个月,才走没多久。” “因为宫里有事儿,所以公主就提前走了,”梅朵道,“如今驸马仍在府上。”翠翘点了点头,坐在凳子上,又道:“你能跟我说说,你们女乃女乃是怎么被掳走的么?”梅朵便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然后又说:“有个公公说让我找木槿的。” 也是,木槿曾是丽妃身边的贴身侍女,想来那个公公定然也是前朝之人,不然怎会知晓?如此看来,朝廷怕是知道了这府中的秘密了。“翠姑娘,”梅朵道,“还是快睡吧。” 雨后夜空,风儿吹着园子里瑟瑟的竹子,摇曳不定。打出的黑色影子,遥映在木格窗上,浮动着前朝的记忆,一夜辗转反侧,翠翘难以入眠。她很是担忧,担忧着自己,也担忧着刘氏和木槿的命运。 清早起来,阴云密布,西边儿打来一片乌云,一会儿便是凉风袭来,打了几个响雷。翠翘被雷声惊醒,见梅朵正在摆弄着什么,便懒懒的起身,问道:“这大半夜的,你怎么还不睡啊?” 梅朵听了微微一笑,道:“想是你睡迷糊了,这都已经辰时了。外面正阴着天呢,快起来洗把脸,吃点东西吧。”翠翘打了一个哈欠,刚要掀开被子下床,外面的凉风便侵袭而来,翠翘披了件外衣,道:“还真是冷呢。” 坐在妆镜前,静静地看着自己如玉的肌肤,翠翘不禁轻抚自己的眉头,那里隐隐藏着细细的皱纹。她叹口气,暗暗想着:七岁就入宫服侍刘皇后,凭借着察言观色的本领,很快就赢得了主子的心月复。 十三岁的时候,自己奉了皇后之命,到丽妃处送参汤,以图谋害丽妃怀中之子。然后便悄然离开皇宫,躲避是非。一个人流荡在外,如今已是七个年头了。外面不比宫里,风霜雨雪,在馆阁中做些粗重的活儿,就连细女敕的手也变得粗糙。 真真是岁月不饶人,若是在宫里,自然不会如此,自己才只二十岁的如花年龄,竟会有细细的皱纹!她微微摇着头,用茉莉粉轻轻涂抹在眼角处,掩饰着自己那处暗伤。梅朵说道:“翠姑娘,若是装扮好了,就来吃饭吧。” 只见梅朵从食盒里端出一碟包子,两碗粳米粥,一小碟咸菜,并着两副碗筷,放在桌案上,道:“你尝尝,这可是我们府里的酸菜包子,是豆蔻做的,可好吃了。还有这咸菜,也是膳食坊里去年腌制的老萝卜,粳米粥也是庄子上的人孝敬府上的,赶快趁热吃吧。” 夹起腌制的发红的咸菜,入口,清香脆辣。包子也是热乎乎的,再饮一口粳米粥,在这寒冷的寒冷的早晨,翠翘只觉着自己好是幸福。虽说以前在宫里,吃的都是御膳房里的菜肴,可是终究油腻腻的,这顿很好,饭菜清香爽口,让她有了一种在家里的感觉。 简单收拾了一番,两人便去书房给刘氏请安。一路上只是墨云翻卷,丝毫没有下雨的意思,只是风却越来越大,连伞都打不上,她们只好加快脚步往前走。好不容易到了书房,翠翘才发现气氛有些不对。 那木槿见了翠翘,比昨日气色好了很多,忙拉过她的手,笑道:“昨儿晚上睡得可好吧?”翠翘点点头,梅朵在一旁说道:“你就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她的。”这时刘氏开口道:“既然大家都来了,我就不妨跟大家伙儿商量商量。” 她让落樱去内室拿来一封书信,道:“这是才刚乔家下的婚书,说后日就来迎娶辛夷。”小萝吃了一惊:“不是说好的四月么,这才三月初!”三娘也道:“小萝说的没错,莫不是那乔家有什么隐情?” 说到隐情,那桔梗倒是差点儿说出口去,还是木槿捏着她的手,示意她万万不可说出。桔梗只好暗暗垂着头,心里难受得不得了。凤尾笑着对刘氏道:“想是那乔家等不及,这才下了婚书的,夫人是想多了。” 府里没有人知道,乔家的情形。所以都是赞同凤尾的说法,可是刘氏却有些不悦:“我已经让采薇去奉天寺给他们合了八字,却没有一处是对的。”采薇点点头,道:“那上面说五姑娘和冯公子年龄相差四岁,阴阳不和,说什么……有克夫命……”这话音说得极小,可是木槿也是听得很明白。 玉兰苑里,那辛夷还不知晓冯家的情形,听桔梗说了婚期的事,乐得合不拢嘴:“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家了!每次看到那个女人,我就心烦!”桔梗很想说出其中的缘由,却还是忍住了。 毕竟辛夷从小就备受宠爱,后来父母去世,独独留下她与绿妍相依为命,刘氏还时常欺负她,难怪她会这么急着离开陆府。桔梗问道:“姑娘,真的决定了么?”听桔梗的口音,辛夷有些疑惑:“你难道忘了,是谁把我救回来的?如果不是他们乔家,我只怕是再也回不来了呢。” 一份恩情,桔梗宁愿当初姑娘走失,也不要这门亲事!嫁给一个痴傻之人,嫁给一个八字不合的人,于情于理,都是不应该的!辛夷笑着拉着桔梗的手,道:“放心,我会把你带走的,我也知道,你也不喜欢这里,怕我把你扔下,对不对?” 桔梗什么也没说,暗想:还好自己是陪嫁过去的,不然姑娘可要怎么办。她念头一闪,笑着道:“姑娘放心,我会保护好姑娘的。” 第四十一回前朝人论前朝之事江城公主造访陆 烛影昏暗,珠帘摇晃。木槿手捧着一杯热茶,正坐在刘氏对面。旁边还有采薇蔷薇两姐妹,梅朵,翠翘也都立在一侧。夜很静,静的可怕,几个人都沉默不语。木槿只是看到,刘氏的脸色凝重,想来朝廷那边儿又有什么事儿了。 不然怎么会这么急着在这夜里,把她们这些知晓内情的人都找来。许久,采薇才说道:“咱们都是自己人,我也不隐瞒什么了。其实那个乔建平本就是一个痴傻之人,身子也是虚弱的不行,听乔家人说,怕是熬不过四月,所以这才忙忙的定下了婚期的。” 原来桔梗说的不错,她一直担心着辛夷的事儿,竟是真的。刘氏道:“也怪这孩子命苦,其实应该再等些年岁,十七岁也是好的。”木槿点点头,道:“若早知如此,这门婚事就不该定下来。” “现在乔家说是要冲冲喜,”采薇道,“这婚期就提前了.+du.,所以也顾不得什么八字合不合了。”众人又是扼腕叹息了一回,感叹辛夷的命运。这时刘氏又道:“宫里又有消息了。” 微风瑟瑟,吹动着园子里的花草,枯枝儿上生出了新芽,在静谧的夜里发出好听的声音,是他们在传递春的信息。刘氏拉着梅朵的手,道:“以前是我对不住你,不过这次,你放心,我定然会救出香兰的。” 环顾着四周的人儿,刘氏感慨万千:“我们都是幸运之人,七年前的那场大火,我们侥幸存活下来,还有前朝太子夜辰,你们大约除了采薇和木槿,就无人见过他了。这些年来,我一直积蓄力量,想要借助太子的臂膀,为太祖皇帝报仇。” 着从门后走进来一个年轻的男子,也不束发,只是随意的挽着一个发结,穿着那身藻蓝色的长袍,缓步走来。木槿不禁呆住了,许久未见得夜辰,此时竟是这般俊朗飘逸。 还是刘氏对众人道:“他就是前朝王贵嫔的独子,安夜辰,一直住在祠堂中,我想着让你们都见见。”夜辰倒也知礼,拱手向她们说道:“夜辰见过各位姐姐。”翠翘更是吃了一惊,她印象里的夜辰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转眼之间,竟是身形高大的男子汉了。 他灼热的目光望向木槿,唬的木槿忙躲在暗处,心儿却仍是砰砰跳个不停。采薇笑着走上前,抚了抚夜辰乌黑的发丝,笑道:“我以为你不理我了。”夜辰没有理睬她,只是淡淡的说道:“我怎么会不理你呢。”采薇附在他的耳畔处,道:“莫要忘了你的誓言……” “夜辰!”刘氏忽然大声喊他的名字,采薇忙退后两步,险些歪在了地上。夜辰道:“不知夫人唤夜辰前来所为何事?”刘氏指着翠翘道:“你还认得她么?”白皙的面庞,翠裙罗衫,夜辰忽然想起了那一年山茶花盛开的时候。 三月抽新芽,枯枝老干始萌动。翠鸟嘤嘤,萦绕山间,云逸飘摇。花开四月,可比牡丹芍药。颜色如血,莹白如玉,娇黄若晚霞。小径风拂翠萝裙,佳人兮步步生莲。暗香隐隐,馥郁芳涵。 如果他记得没错,眼前这个女子应该就是翠翘了。他笑着问道:“这位姐姐可是翠翘姑娘?”翠翘好久,都没有听到过有人这样,唤自己“姐姐”了。翠翘微微笑着,道:“我见你的时候你才这么高,如今都长成大人了……” 两人相差五岁,翠翘可是一直把夜辰当做弟弟看待的。见到他,像是见到了自己的亲人,站在一旁的梅朵算是弄明白了这一切,原来她们都是前朝存活下来的人!那么自己的大少女乃女乃便是有救了。 接着,刘氏又将梅朵引荐给夜辰,道:“当初是我把她赶出府的,如今我想要赎罪,把我那儿媳妇给救出来。”夜辰问明了缘由后,有些犯难:“既然是有人指明了,要她找木槿,想必那人定然是熟悉府里的一切。” “自然,除了梁雪吟还会有谁!”蔷薇愤愤不平的站起身子,指着自己废了的腿,道,“这都是她们主仆二人干的好事!别再让我遇见她,否则我打断她两条腿,让她终生嫁不出去!” 听着蔷薇咬牙切齿的言语,采薇安慰道:“先别急,我们不是在这儿想法子么?快坐下,消消气儿。”待夜辰坐定后,刘氏说道:“今日找大家来,就是想说说以后怎么办……如今离进宫选秀的日子不远了,我想趁着这次机会进宫去。” 是时候面对这一切了,以前总说着要报仇报仇,可是一拖再拖,也是找不出适当的时机,就这么等,一等便又是几个月之久。“如果大家没有什么异议,我们就等着给玉簪和辛夷办了婚事,即刻启程。” “我这里有夜辰身上的玉佩,也就是半块儿虎符,”刘氏说道,“木槿对我说过,另外一半儿在梁雪吟身上。只是她已入宫,只是不知太宗皇帝会不会发现那玉佩的秘密。”“要是当初血玉把她弄死也就好了,”蔷薇怒气道,“否则也就不会生出这么多是非。” 血玉,说起血玉,刘氏忽然问木槿道:“你说上次是雪儿救了雪吟,那血玉呢?”木槿想了半日,才道:“应该还在鹃花楼里。”“那就好了,”刘氏笑道,“咱们进宫只说是送礼,先困住她再说。” 回到屋里,天色早已露出鱼肚白。木槿睡不下觉,洗了把脸,预备到园子里走走。林间打着薄薄的白雾,想来天已放晴,只是晨间空气有些微凉,木槿不曾想起会这么冷,也没有披外衣,鼻子发痒,便打了一个喷嚏。 身后忽然传来一丝暖意,一双大手将一件厚厚的棉袍披风披在自己身后。木槿回头,竟是夜辰!她低下头,不知该说些什么。夜辰细细的为她系好披风的前襟,还打了一个好看的蝴蝶结。 口里还不住的埋怨道:“等太阳出来出来也不迟,这么早准备上哪儿去?天又冷,你又不披件外套,倘或冻出病来怎么办?”话语里满是关心,木槿只是有些感动,再不像之前只顾着趴在他怀里痛哭的小女子了。 只是此刻,她心里仍然念着一个人。这么久都没有他的消息了,还真的想他呢。“谢公子关心。”木槿向后退了一步,转身预备离去,夜辰忽然说道:“你还在恨我么?”木槿住了脚步,没有回头,只是说了一句:“我说过,你我从此恩断义绝。” 恩断义绝,恩断义绝,恩断义绝!好狠心的话语,夜辰暗自叹息,对着树后的采薇道:“你出来吧。”采薇欢喜的跑上前,道:“我说得没错吧,木槿就是这样的人,她最恨背叛她的人,你不信,还偏要来问她。” 夜辰负手而立,仰天长叹:“也许当初,我就不该利用她,打探前朝的消息……可是你甘心被我利用么?”他忽然低下头,问的采薇措手不及,采薇笑道:“我是自愿的,公子尽管利用我好了,我愿做你的棋子,哪怕万劫不复……” 轻轻抚着采薇光洁的额头,夜辰轻声道:“你应该知道,那个陆夫人说的话不可信。说什么要借我的手,为太祖皇帝报仇。不过是想要我做傀儡,她自己登上皇位罢了。”采薇点点头,问道:“那我们还要配合她么?” “前些日子,云弟找过我,”夜辰说道,“他说现在朝中正在大肆搜捕前朝之人,而且宫里还有一个什么江城公主,已经被太宗皇帝认为皇女,并拜了兰贵妃为母。”江城公主,夜辰听安逸云说的时候,并不知晓这个江城公主的身份。他只是知道太宗皇帝膝下无子嗣,只有一女未央,哪里又多出什么江城公主。 还是采薇冰雪聪敏,她一语点破:“必是梁姑娘了。”夜辰仍是不信:“怎么可能,她是备选的宫女,怎么可能成为公主?”采薇说道:“公子难道没见我姐姐的腿废了么?”“那跟梁雪吟有何关系?”夜辰仍是不解。 “你是真没听见姐姐说什么?”采薇道,“梁雪吟打算进宫,将府里的秘密说出去,夫人便派了我姐姐去追,谁想,那个女人竟是打断了我姐姐的腿!”采薇愤恨的继续说道:“就是她!如今咱们的身份暴漏了出来,都是她说出去的……” 大滴大滴的泪珠滑落脸颊,夜辰拂去她的泪痕,说道:“你先别哭,我想会有办法的。即便是先帮着夫人打下皇城,咱们再想法子。要忍,知道么?”采薇咬着唇,使劲点点头:“公子,我会的,你看冬天快要过去,春天很快就回来的。” 也对,采薇说的不错,夜辰附和道:“只是这些年,苦了你了……”“不苦,”采薇连连摇着头,道,“我是自愿的,只要公子……记住采薇对你的好便可,我亦心满意足了……” 温婉的话语,那一低头的温柔,触动了夜辰心底最最柔软的东西。他轻轻将她揽入怀里,浅浅的吻着她那秀丽的长发,耳语道:“放心,我会娶你为妻的……”采薇甜蜜的笑着,这一刻,她等了很久很久。 三月初三,风轻云淡,燕舞莺歌,细柳绒绒。芳草萋萋映无暇,溪水长长漫苏堤。蜂飞蝶绕,兰花盛开,迎春笑语迎早春,梨花白皙蕊开颜。西湖水,一丝丝添,一缕缕愁。百花萌动,女敕笋出芽,芳香四溢。 陆家的大门被轻轻叩开,映入眼帘的正是许久未见得梁雪吟。早有太监宣旨:“江城公主驾到,陆府中人即刻出来见驾!”于是府中人纷纷跑出来,跪了一地,向雪吟口呼“千岁”! 彼时刘氏和三娘夫妇,文远夫妇一起出来,跪在雪吟脚下,说着:“老身参见江城公主!”雪吟嘻嘻笑着,然后道:“陆夫人,你没有想到,我梁雪吟也会有今天吧。还记得当初你送我的血玉么?若不是我的好嫂嫂救了我,只怕是我也活不到现在呢。这到要谢谢嫂嫂了。”一面说着一面将脸扭向沁雪。 还是木槿知趣儿的对雪吟道:“公主还是快些进屋要紧,这外面还是冷的。”说着亲去扶了雪吟,谁想那柳絮撇了撇嘴,故意撞了一下木槿,然后大摇大摆的扶着雪吟进了府门。 花厅里,刘氏早已命人摆了两架大火炉,熏得屋子里热乎乎的,桌案上的单瓣鹃花玫瑰釉紫香炉里,冒着缕缕青烟,细细嗅去,是淡淡的杜鹃花香。刘氏知道,雪吟最喜杜鹃花,所以才让司苑房里的海棠将去岁的鹃花研碎,积累成拈香。 素净的屏风上画着春日的杜鹃,丝丝缕缕,楠木花架下,是一株嫁接来的云霞色杜鹃。雪吟见了这一屋子的杜鹃,喜不自胜。她月兑了外面的冰蚕丝拈就得孔雀氅,小心翼翼的递给柳絮,吩咐道:“这可是父皇赏赐的,可要小心些。” 别人没有见过什么孔雀氅,倒是木槿有缘见过一次。还是丽妃刚入宫时,海疆送来了两件孔雀氅。一件给了当时的贤德太后,另一件便给了丽妃。这孔雀氅乃是冰蚕丝拈就而成,料子轻软,内里却是厚厚的一层孔雀毛。冬日里,穿在身上极为暖和,并不像其他棉衣臃肿厚重。 大约是太宗皇帝将丽妃的孔雀氅偷了来,因为木槿记得,那孔雀氅上面有一丝金线月兑落了,还是自己亲自缝了上去的。雪吟此时穿着一件玫瑰金红双层广绫长尾鸾袍,臂上挽着绛紫色的纱巾,仔细看去,皓腕上还带着一翠玉色的手镯。 弯子,轻轻碰触那朵鹃花,雪吟笑的眉眼好似一弯新月。落樱烹了茶来,对雪吟道:“梁姑娘,还请用茶……”话未说完,雪吟早怒目瞪着落樱,一甩手,那滚烫的茶水便喷洒出来,将落樱的手腕都烫红了。 “喊谁呢!”雪吟拂了拂自己衣袖上的茶渍,对着落樱骂道,“本宫可是当朝的江城公主!什么梁姑娘,我早就改姓安了……”安姓,这可是皇族的姓氏。由此可见,雪吟势必得了太宗皇帝的宠爱。这个雪吟,比那未央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落樱本就有些胆小,忙跪在地上,口上还说着“求公主饶命的话语”,可是声音小的连自己都听不见。柳絮此时是得了意,抓起落樱的衣领,说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可怜落樱只是哭个不住。 满屋子里的人却不知如何是好,刘氏冷眼看着,只怕是再惹祸上身;三娘不解何故,也是旁观着;桃夭、初尘,小萝等几个小丫鬟只是敢怒不敢言,在心里早将这个雪吟骂了千遍万遍。 忽然,从人群里冲出一个红褐色身影,一头撞向柳絮,柳絮猝不及防,竟是歪倒在了雪吟怀里。众人一时都慌了神儿,这可是冲撞公主的大醉啊!采薇在一旁替姐姐蔷薇捏了一把汗,担心着她的安慰。 “什么江城公主!”蔷薇指着雪吟的鼻子大骂,“不过是仗着自己有几分颜色,知道府里的秘密,到宫里去邀功请赏罢了!还真当自己是公主不成?”这番话倒是让采薇吃了一惊,她忙去拉蔷薇,谁知蔷薇不听。 她索性豁了出去,一把抓住柳絮的头发,大声喊道:“贱奴婢!当初打断我的腿,今日我要你血债血偿!”说着,拔下自己头上的金钗,就朝着柳絮的脸划去,柳絮又是哭又是喊又是跪地求饶,可是蔷薇却不松手,对着柳絮如花的面容使劲划了下去。 因为含笑、夏竹住在鹃花楼里,所以雪吟便被安排到了沉香阁。想起未央曾经住过这里,雪吟便不大高兴。让柳絮去跟刘氏说了说,这才让含笑搬出了鹃花楼,含笑此时只觉着自己仿若外人一般,无人问津。 无奈,也唯有听婆婆的安排。总之就是到不了关雎楼,就算是偏房也好,这是奢望,怕是无法实现的。夏竹满脸不悦的打起门帘走进来,说道:“这府里的人还真会欺负人!” “怎么了?”含笑问道,“不是说让你去要些银炭来烧火么?怎么没要来?”夏竹气恼的说道:“我去了膳食坊,司苑房,就是没人理会。落樱说让我去找库房的绣蓉,可是我去了,那绣蓉说银炭被江城公主用完了!” 为了不让夏竹生气,含笑只好笑着说:“先别生气,大约是真的……府里没有银炭了吧……”此时门外有紧紧的叩门声,是库房里的小丫鬟昙儿。夏竹有些心烦,不愿去开门。含笑道:“外面那么冷,你若是不开门,倘或被人说了闲话去的。” 那夏竹只好极不情愿的去开了门,懒懒的问道:“这么晚了,你也不怕扰了姑娘休息。”只见昙儿手里提着一只竹筐,悄声道:“嘘!别声张!我这是给你们女乃女乃送银炭来了……”说着扬了扬手,让夏竹看了一眼。 此时的夏竹喜不自胜,忙将昙儿拉进屋里,关好门子,对着含笑说道:“姑娘快来看看,库房来送银炭了!”一叠声的叫喊,让含笑快步走了出来,说道:“谁说的库房不管我们呢?到底是有人送了来……” “小声些!”昙儿低声道,“这可是我从库房里偷偷拿来的。”含笑一听便变了脸色:“这可怎么说?快拿回去!”昙儿本来也是好意,被含笑一说,心里委屈的不行。夏竹见状,忙收了那小竹筐,笑着对昙儿道:“我替我们家姑娘先谢谢你了。” 不待昙儿抽身回去,含笑便厉声对夏竹说道:“快给人家送回去!”“姑娘……”夏竹道,“人家昙儿也是好意……”含笑却说道:“我可不想被别人指认为小偷!昙儿,把你送来的银炭收回去,再替我向绣蓉陪个不是!” 这可为难了昙儿,她本是趁着绣蓉去给雪吟送纱帐和银炭的时候,自己看不惯含笑独自住在寒冷的沉香阁,便好心的去库房拿了些小银炭。却不想好心被人糟蹋,如果这个时候去向绣蓉赔罪,那绣蓉还不骂死自己。 她可是万万不敢的,索性垂下头去,低声对含笑道:“我这也是为了女乃女乃好……真么冷的天儿,唐或是冻出病来,三少爷又该骂我们这些下人了。”不提文远还好些,这一提起他的名字,含笑竟又想起上次,自己崴了脚,被他扶住的情景,面颊上不禁泛起一圈儿红晕。 “罢了……”含笑挥挥手,对昙儿道,“只是你下次别再做出这等事情来就好……赶快回去吧,免得绣蓉找你麻烦。”昙儿欢喜的说道:“还是女乃女乃心好,下次女乃女乃若是有什么吩咐,只管到库房找我来,我定然会帮助女乃女乃的。” 看着夜色里渐行渐远的那个黑色背影,夏竹叹道:“难得这府里还有这样的人。”见含笑没有言语,夏竹又道:“府里人不少,真心的倒没几个!”含笑道:“别说了,还是快些烧火炉吧,外面又起风了……” 夏竹笑道:“姑娘不是不嫌冷么?怎么这会子又怕起冷来?”含笑捏着夏竹的嘴,说道:“只知道拿你家姑娘开心!”夏竹指着含笑绚烂的笑脸,道:“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姑娘笑呢……” 轻轻抚模自己滚烫的脸颊,含笑羞得捂住了面庞,道:“不跟你说了……”夏竹嘻嘻笑道:“我若是三少爷,定然夜夜陪着姑娘,比那个什么姚家姑娘好很多呢!”烛火昏暗,映照着纱帐里的含笑,粉润脸颊,可爱无比。 四十二回野蔷薇心生一毒计忠桔梗代嫁乔家门 自从雪吟被封了江城公主后,越发骄纵起来。头一天说屋子里光线不好,刘氏便命三娘去裁了新的珠帘,还令海棠将门外的几株杜鹃枯枝给剪了。不想才只过三日,雪吟又说鹃花楼四周太过空旷,倘或是进了风,怕染了风寒。 无奈,刘氏只好命小丫鬟从司苑房里搬来几盆新鲜的杜鹃,隔在廊檐下。可是谁又曾想,忽有一日下了雨,打翻了两盆杜鹃。雪吟便嚷嚷着,说什么盆里的泥土都撒在了石阶上,弄脏了她的衣裙。 府里的人都看不过眼,私下里说着,这个江城公主比那个走了的未央公主更惹人厌恶。落樱也曾抱怨过两次,可刘氏是万万不敢得罪这个雪吟的。不仅仅是因为她加封了公主,而且还冠了皇族的姓氏。更重要的是她知晓了府里的的秘密,若是有一点闪失,这东府怕是要真的完了。 幸而雪吟还算是有些良心,念着梁夫人抚养她一场的份上,特特命人送了黄金三百两,丝绸锦缎五匹,一套前朝御用的青花瓷器,一柄香如意,一尊楠木佛陀,两根金钗,并着各样点心水果,数不尽的金银首饰,送去了梁府。 她还特意命柳絮带去话:“江城公主自此与梁府无任何瓜葛,此等薄礼只当是孝敬梁府。”那梁夫人也不看那些送来的东西,只是哭个不住。梁兴建叹道:“真是枉费了我们的一片苦心啊!” 可怜了梁氏夫妇膝下唯有一女,如今竟是奔了他人而去,晚景凄凉可想而知。梁兴建时时说道:“当初若不是可怜她,念着她是丽妃的骨血,断断是收留不得的。”“我们只想着编了一个很好的谎言,”梁夫人哭道,“哪里会想到……她会是如此绝情之人!” 至此,偌大的梁府空空如也,梁夫人还常常对着园子里的杜鹃发呆,她知道,雪吟最喜杜鹃了。可是杜鹃再艳,总有飘零的时候。虽是春日,风暖云淡,熏得百花盛开,然而这梁府却再无往日欢乐。 倒是刘氏常常派人道梁府中去,安慰他们。也说过要接他们到陆府小住几日。可是梁夫人知道,雪吟是不会允许的,所以还是忍住了。停了约莫半月,梁兴建忽然肺喘不止,咳了两日血,大夫还未请来,竟是撒手去了! 梁夫人痛哭的昏了过去,刘氏体谅妹妹的苦心,将她接到东府来住,并操办了梁兴建的丧事。而那雪吟却日日带着一群下人,在杭城西湖畔边游玩赏春,并不曾到梁夫人处拜望。 这日,刘氏看着梁夫人面色大好,便笑道:“妹妹不妨到外面走走,整日闷在府里,也不是什么好处。”梁夫人说道:“姐姐的话,我知道……可是……”刘氏正色道:“妹妹竟又糊涂了,那个雪吟虽说是丽妃的骨血,可又有谁真正去承认?你不是说那个女乃妈已经过世了么?” 也对,死无对证,雪吟便是假冒的公主。可是身上的玉佩又该如何?刘氏笑道:“妹妹不必担心,我在这府里几年,还真精心培养过几个衷心的丫头,相信他们会办到的……”自然,是去偷走雪吟的玉佩。 因为她还不知道,自己身上玉佩的秘密。这话恰好被刚进屋的蔷薇听到了,蔷薇说道:“这事儿交给我去办,夫人只管放心。”刘氏拉着她的手,说道:“好孩子,你的腿伤还没养好,怎么去呢?我看还是采薇去最合适。” 然而那蔷薇记着,自己的腿是被雪吟和柳絮打断的,这个仇,不报还真的不行。刘氏理解的对蔷薇道:“你都能愧对自己的小弟,放弃对我的仇恨。就不能放了雪吟,她毕竟是当朝公主啊!” 这不像是刘氏所说的话,蔷薇怀疑的问道:“我之所以不记小弟之仇,是因为我们现在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恐或是有一人翻了船,都会掉进水里的。可是夫人我想不明白,她不过是仗着自己知道府里的秘密罢了,竟是这么猖狂!” 刘氏站起身,道:“我知道,但是你也得想想,她之所以这么做,不就是因为她知道了咱们的身份?如果我们现在得罪了她,所做的一切将会前功尽弃。”梁夫人也是点点头,道:“雪吟自小自命清高,我很清楚她的个性。所以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话虽如此,蔷薇心里终究是过不去。她想起刘氏说的要去将那玉佩偷回来,便细细想了一个主意,然后趁着夜色到膳食坊,找到妹妹采薇,想要借此机会惩罚雪吟,也好为自己报仇。 蹑手蹑脚的走进膳食坊,蔷薇看到那豆蔻和菊若睡在一张床上,裹着厚厚的红菱水杏被子,而那外间的小萝则露着半只臂膀,紫兰也是歪在榻上,鼾声如雷。蔷薇找了一圈儿,也不见采薇。 正自焦躁之际,忽而在小抽屉里看到了一丝红光,她不知是何物,走上前去,只是看了一眼,便惊呆了。那是怎样的一块儿玉镯啊!通体润红,夹杂着晶莹的玉体,细细看去,竟是会流动一般!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血玉么?蔷薇倒是听说过,刘氏预备着雪吟进宫,才将自己的血玉给了雪吟。可是血玉是靠着吸食人血存活的,所以那次险些要了雪吟的性命。大约是刘氏怕血玉会惹祸,故此将血玉交给采薇保管吧。 这倒是个不错的机缘,蔷薇将那只小木匣拿出,轻轻地将血玉放在木匣中。也没有去找采薇,大约这个时候她已经睡着了吧。月色正好,映照在蔷薇怀里的那只木匣中,透着一丝诡异的氛围。 如霜的月光洒落在小径深处,宛若铺了一层细细的纱。从膳食坊处踱着脚步,来到那鹃花林中的鹃花楼下。此时已是夜半,群山纠纷,隐隐绰绰。交相掩映着的杜鹃将蔷薇的身影遮挡的严严实实。 她拖着自己残缺的腿一步一步的走上廊檐,然后靠着木格窗子往里看,只是重重掩映的纱帐将她的视线挡住了。怎样才能知道屋子里的人是不是雪吟呢?蔷薇犯了愁,她倚在墙根儿下,不知如何是好。 正自踌躇间,忽然一阵幽幽的清香传入鼻中。是杜鹃花香,蔷薇这才想起,雪吟最喜杜鹃,屋子里定然会熏着鹃花檀香。她心头一阵惊喜,忙起身去寻,只是才走过一个长廊,便在廊下右手拐角处的一处僻静的院落找到了。 缓步走到纱窗下,那似有若无的鹃花香味,更是断定了蔷薇的猜想。她隔着窗户缝儿,将木匣中的血玉使劲儿扔到了屋子里去。“我看你这回如何猖狂的起来!”蔷薇偷偷地笑着,然后一瘸一拐的离开了。 风拂竹林,枯涩的竹林在风中摇摆。蔷薇瘦小的身影消失在鹃花丛林中,她暗自得意着,只等着白日到来,看那雪吟痛苦万分的模样儿。 絮染晨风,蝶翼阑珊。暖暖云朵儿,柔静尘埃。万分可怜,从来只认如花般绚烂。璀璨,芳草萋萋,醉梦酣淋,一场春雨最是羞涩。 正在榻上安睡着的蔷薇,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了有人在吵闹。她欢喜的睁开眼睛,起身去找落樱,问道:“外面这是怎么了,这么乱?”落樱见蔷薇才睡醒,便悄声道:“江城公主像是出事儿了……” 终于,被自己算计了。蔷薇心里泛起一丝喜悦,却仍装出一副不明事理的样子,问道:“究竟是什么事儿?”“听说是在鹃花楼里现了血玉……”落樱说道,“也不知怎么回事儿,咱们还是少知道为妙。” 待那落樱走后,蔷薇匆匆的穿上衣服,装作毫不知情的模样儿穿过园子,径直来到那鹃花楼前。只见刘氏,三娘,还有沁雪等人都在这儿,蔷薇便知,雪吟却是出事儿了。 紧紧地捏着自己的手心蔷薇还是有些怕的。等自己走近看的时候,却发现,采薇也在!蔷薇这才想起,血玉是在采薇处拿的,这岂不是指明了,血玉是采薇拿去给雪吟的么?自己怎么这么糊涂,她此时才后悔不已。 也许木槿发现了蔷薇的不安,轻轻地拍着她的肩,示意她不要说出什么。然后木槿便对柳絮道:“这只能说是你做丫鬟的没有照顾好你的主子,她既是公主,你应当尽职尽责,出了这样的事儿,如今你要怎么办?” 本来还想着要反唇相讥的柳絮,此时被木槿如此说道,心里很是烦闷,所以便道:“我哪里知道?这分明就是有人害公主殿下!”柳絮越说越激动,竟是指着采薇说道:“我记得是夫人将血玉给了你保管,是不是你,想要害公主!” 此时蔷薇心里一紧,本想着上前去替采薇辩解,可是木槿却紧紧地拉着蔷薇,不让她移动分毫。采薇不知何意,平静地说道:“我只要证据,柳絮。”柳絮看着采薇平淡的表情,一时不知所措,竟是跪在地上,对着刘氏痛哭。 谁想那刘氏原本还是可怜着雪吟,但是想起雪吟的举动和言语,也便不再理睬柳絮,也只是淡淡的说道:“采薇说的也对,万不可诬陷了我们。”柳絮只是哭,木槿见状,就说道:“若是拿不出证据来,我们也是无法,你只有看着公主昏死过去。” 那木槿说话力量干脆,刘氏对三娘道:“这里有木槿就好,咱们还是回去吧。”这刘氏一走,那柳絮便瞪了木槿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身份,到时候咱们走着瞧!” 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蔷薇就要给木槿跪下,木槿说道:“快别跪了,你我都是一样的人!”蔷薇却道:“若不是你,只怕是我……”木槿拉起蔷薇,说道:“你也是糊涂,明知道血玉是在你妹妹那儿的,倘或是被查了出来,不知你我,整个东府都完了……” “姐姐……”采薇轻声喊道,“我知道你报仇心切,可是你连小弟的仇都能暂时放下,就不能在等一时半刻?”木槿也附和道:“你妹妹说的对,我们都在等,如果有了闪失,夫人这几年的心血也便白费了……” 细细想来,木槿说得对,蔷薇点点头,道:“我知道了……采薇,对不起……只是公主……”“放心,”木槿道,“她没事儿的,她只不过是想要在府里,找一个替罪之人罢了,如今我们姑娘正在给她治病呢。” 雨落荷塘,泥润芳泽,叶碎花落。 看着花厅里大红色的楠木聘礼,刘氏的心里如五味陈杂。她已经从采薇口中得知,那个乔家的二公子是个痴傻之人。本来还想对辛夷说的,可是又有何用?拿在手心里的半块玉佩,可就是当年的订婚物证啊! 此时木槿走了过来,见到愁眉紧锁的刘氏,便知刘氏心中必是为了辛夷的婚事而烦忧。遂宽心安慰:“这都是定下的婚事,不是我们所能掌握的。”刘氏点点头,道:“话虽如此,可我到底是她的母亲。不仅仅是辛夷,还有玉簪,都是我的骨肉……我怎舍得将她们嫁去拿样的给人家……” 这话说的不假,刘氏嫁到陆府七年有余,早已是陆家儿媳。虽是惩罚过府里的丫鬟,可毕竟是这府里的人。如何说不会在意辛夷的终身呢?只是想到雪吟就在府上,万一被她发现了什么,陆府上下,皆获罪入狱。 “夫人既然没有主意,倒不如顺其自然,”采薇端着茶水走上前,道,“只有保住了咱们自己,才能保住这陆府。”最终,还是采薇说到了刘氏和木槿的心里,刘氏也便吩咐着府里好生准备辛夷的婚事。 三月十八,晴空万里,浮云流转。柳絮纷飞,聚散几点星云;莺啼燕舞,歌遍西子湖畔;落花纷纭,点缀一方美景。 菱花镜里的辛夷,美若天仙。眉不点而翠,唇不施而艳。盈盈笑意水眸含情,淡淡酒涡梨花剪瞳。可是一旁的桔梗确是愁眉紧锁,她知道,姑娘这次一走,一辈子也便就完了。 要怎样开口,才能说得清,姑娘才肯信自己?桔梗一时无了主意。以前倒是求过夫人,可是夫人连自己的外甥女儿玉簪都不管不顾,哪里还会顾得庶出的辛夷呢?“这是怎么了?”辛夷看出了桔梗的不悦。 “没什么……”桔梗轻轻为辛夷梳理着如瀑的青丝,原本想说出事情的真相,却又咽了回去。说出来又如何,这是早晚的事儿,何况乔家救过辛夷的命。辛夷转过身子,抚着桔梗的手,道:“你是知道的,我对这个家早就没有任何情感了。这次出嫁,算是解月兑了吧……” 聘聘婷婷的走至花厅前,向刘氏拜了一拜,道:“女儿这就走了,还望母亲保重身体。”刘氏扶她起身,说道:“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什么,只是你要照顾好自己,若是有什么委屈,只管回来……” 她自是不理解刘氏所言,以为刘氏只是象征性性的说了一句,遂点点头。然后盖上大红盖头,扶着桔梗上了花轿。热闹的喜乐,在木槿听来,像是嘲讽,她不禁感叹,这女子的命运为何如此不济。 乔家祖籍坐落在繁华的桐庐市富阳县,是当地的富户。为了迎娶陆辛夷,乔家特意准备了丰厚的嫁妆。从杭城走到富阳,至少得七八天的行程,辛夷在府里呆的久了,自是十分欢喜,可以看着沿途的风景。 雷声阵阵,半空起了大风,卷起地上的尘埃,迷了人的眼睛。乔管家只好吩咐轿夫,将花轿抬到了一旁的破庙里,说是等风沙过去,再赶路。大家也正好在庙里歇歇脚,补充体力,计算着还有多少时日才能到达。 花轿里的辛夷探出头看,周围只有桔梗一人,索性下了花轿,掀开盖头,跟桔梗说起闲话来。“还有多久才能到?”辛夷问道,桔梗摇摇头:“我也不知,只是听他们说,像是四五日呢。” 这么久的路程,辛夷可是受不了了。她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道:“看来今晚得在这儿过夜了……”“姑娘饿了吧,我去给姑娘那些吃的。”桔梗忽然说道,辛夷摇摇头,道:“就是有些渴了。” 桔梗将茶水端上来,看着辛夷一饮而尽,又看着辛夷昏倒在地上,心里说道,姑娘,莫要怪我,我这也是为了你好。说着穿上那身大红嫁衣,挽起青丝,将辛夷安顿在了佛像后面。 当花轿启程,桔梗恋恋不舍的看着昏睡的辛夷,笑了。自己受苦,亦不能让姑娘嫁去那样的人家。也好,但愿辛夷能够找到自己的归宿。桔梗想起辛夷对自己的好,代她出嫁也是好的。 迷迷糊糊醒来的辛夷,看着周遭空荡荡的,不解何意。再去唤桔梗的名字,却无人应答。自己身上的嫁衣也无了踪影,她正要发怒,却在地上看到了一封信笺:姑娘,原谅我的所作所为。那乔家二公子先天痴傻,实非托付终身之人。惟愿姑娘尽快躲藏,以免被府里发现。 颤抖的玉手,将信笺滑落,辛夷终是明白了,为何桔梗这几日闷闷不乐,原是在替自己担心啊!辛夷一时痛哭不已,早知如此,当初何不退了婚约?辛夷哭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桔梗的话来,让自己尽快离开杭城。 可是自己一介女流,跑去哪里呢?陆府是不能够回去了,只能往南。她抹干泪水,暗想:不可让桔梗的心意白费。这样想着,她便出了庙门,打算着到灵州,哪里是自己母亲的老家。 去灵州的路途,漫长而又遥远,可是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不能够退缩。尽管这三月草长莺飞,落英缤纷,可到底是冷些。辛夷也没有带多余的衣服,只好搂紧了臂膀,一步一步顶着寒风,沿着小路走着。 深山峡谷,冷风袭来,冻的辛夷瑟瑟发抖。她从未受过此等罪,想要回去。却又想起了桔梗的话语,便打起了精神,快步向前走。谁想脚下打滑,身子竟是不由自主的滚向了山谷里。 鹧鸪凄寒,声声断人肠,呼啸北风,寒凉瑟瑟柳丝长。一弯残月,勾带三星。夜色凄凄,长林风霜紧,扫尽残冬,淡荡初春临。一丝丝,一缕缕,富春江水涛涛不绝,和着旧词,谱就一支新曲。 四十三回如花美眷入宫复仇好是难了三娘自焚 三月二十,皇榜告示:家中女子凡是年满十三周岁,尚未婚配者,须得上报府衙州县,于四月二十日送入宫廷。选上者入宫为嫔为妃,未入选者配与三位王爷,余下者皆为宫女。 皇榜一出,杭城许多人家匆忙嫁女,唯恐自己的女儿一入宫廷,便再也无法与父母相见。东府内,采薇将这个消息告知刘氏的时候,刘氏却是满心欢喜:“若果真如此,我们离进宫的日子也不远了。” “只是还得尽快给苏姑娘办了婚事要紧,”采薇道,“不然让府衙抓了去选秀,可就不好办了。”这里刘氏又命人传话给苏姨母,告知其意。很快,西府传来消息,说已经跟冯家说好了,暂时放下生意上的事儿,三月月底,就来迎娶玉簪。 刚刚送走了出嫁的辛夷妹妹,玉簪便也要出嫁,苏姨母忙的不亦乐乎:“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跟辛夷一起办了,岂()不热闹些。”苏姨母是不知道的,乔家之所以将婚期提前,是因为乔二公子的病情愈发严重,为了冲喜,才提了一个月婚期的。 也就十来天的时间,玉簪被苏姨母关在屋里,不许她出门,还让羽衣好生看着,直到冯家的花轿来临。日日守在茜纱窗下,玉簪长吁短叹:“还记得那个大夫说的话么?他说我活不过二十岁呢……” 羽衣听了玉簪的话,忙安慰道:“姑娘还信这个?那不过是那个大夫想要赚取咱们家的钱罢了。”见玉簪仍是闷闷不乐,羽衣又道:“姑娘的生辰是六月初六,现在才只三月,等过了六月,姑娘不必担忧。” 后来沁雪和木槿来看过玉簪一回,三娘派了凤尾送去些上好的药材,文旭也从宫里带来些奇珍异宝,玉簪感谢不已:“大约我的命数便是如此了。”月底的时候,冯家用了一乘小轿将玉簪娶走了。 因为迎娶的是妾侍,所以并没有大肆铺张,就连喜乐也没有,只有一个喜娘陪着,羽衣也随着嫁了过去。看着玉簪一身大红嫁衣,消失在天际,苏姨母没有伤感,对苏子安道:“虽说玉簪的婚礼不如辛夷,可到底是嫁了过去,冯家的彩礼也很丰厚呢……”说着便抽身回去看府库里的彩礼。 遥遥看着玉簪出嫁,木槿对沁雪道:“真真是可怜了她!”沁雪正要答话,缺件文远从屋里走出来,快马加鞭朝着玉簪追去。“他……”沁雪指着远的背影,颤抖的几乎说不出话来:“还是念着玉簪的……” “姐姐这话错了,”只见含笑袅娜的走出来,说道,“只是跟自己的表妹道别,姐姐多心了。”木槿看着含笑平淡的模样儿,便知她是安慰沁雪的,遂也劝解道:“姨女乃女乃说得对,姑娘这是想多了。” 待送了沁雪回房,木槿才问道:“三少爷不知道姑娘的心,怎么还去追苏姑娘?”含笑说道:“我也是听夏竹说的,她那次恰巧见了文远和苏姑娘在一处,这其中的缘由,我也不知。” 大约是,文远对玉簪还是旧情难忘吧。木槿心想:只是自己家姑娘是天上仙女下凡,沾惹不得红尘,不然怕是要肝肠寸断了。“还是不要说出去,不然顾你那个又该犯病了。”木槿这样想着,便辞了含笑。 这陆府也算是豪门大户,何况还出了一个驸马。所以选秀女的事儿,还专门有一个公公来说,陆家不得选派任何女子入宫。这倒是让刘氏起了疑心,为何不让陆家女子进宫?莫非朝廷已知,陆家藏匿前朝之人?还是怕自己会趁此机会复仇? 还真是用心颇深,木槿说道:“自是江城公主说出了什么,朝廷才会封她为公主,让她下驾东府,打探秘密的。”翠翘也点点头,道:“只是贺香兰还在他们手上,不知如今情形怎样了。” 众人都在暗自猜测着朝廷的意图,梁夫人说道:“可是很矛盾呢,当初香兰被抓,说要她召出前朝之人,还特意嘱咐梅朵找到木槿。所以我想着,朝廷会不会是想让木槿进宫,作为筹码?” 这番话倒是提醒了刘氏,刘氏说道:“不管朝廷是何意图,他既不让我们陆家女子入宫,自是知道了什么。可是我们必须选一人入宫,来为我们传递宫中消息。”翠翘想了一会儿,道:“夫人说的极是,那翠巧入宫可好?” 作为细作,作为前朝之人,入宫极其危险。“何况李德辉也在宫里,他可是太祖皇帝身边器重的内侍,自是认识你的。你若是入宫,他必会有所警觉。”刘氏说道,翠翘却摇摇头,说道:“当年是我害了丽妃,我只想着能够替她赎罪。” 这却是万万不可的,刘氏说什么也不让翠翘再次踏入宫廷。“当年是我害了你,你以为入宫就能报得了仇么?”刘氏道,“太宗皇帝阴险狡诈,就算他不惩处你,也会拿你做人质的,到时候,陆府不也卷入其中?” 窗下的木槿说了一句:“朝廷不许陆家女子入宫,翠翘又不能去。我们又得抓住这个机会,所以还是我去好了……”声音不大,却让众人吃了一惊。木槿又道:“梁夫人书说得有理,如今大少女乃女乃还在京都,又有人指定了要见我,我想着,还是我入宫最是合适……” 迎彩霞,送黄昏,且记西湖月一轮。 静静的坐在软榻上,想着白日里梁夫人的话,木槿思绪很乱。沁雪替木槿披了一件外衣,坐下来问道:“你真的想要入宫么?”木槿缓缓抬起头,看着沁雪,坚定地点点头:“姑娘可要保重自己……” 这沁雪实在是想不明白,木槿入宫的缘由,还只当是她贪恋荣华。“瑾儿,我知你不是贪图享乐之人,只是一入宫门深似海,你应该明白的。”沁雪说道,木槿一直在想,是否将自己的身份说给沁雪,也好让她明白。 正要说出口去,又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省的让沁雪为自己操心。木槿笑道:“姑娘说的话,瑾儿记下就是了。只是以后我不在身边,还望姑娘好生照顾自己。”沁雪抚着木槿的青丝,点头道:“我自是不愿你入宫,可是我尊重你的选择。” 木槿便是喜欢这样的主子,对自己如姐妹,就连自己平日里所做的事儿,包括这次因何入宫,她都不闻不问。木槿忽然觉着对不起沁雪,“你必是有难言之隐,”沁雪道,“放心,你不说,我也不问。只是入宫后给我报个平安,在宫里自己小心些就是了……” 偏房里,桃夭坐在木槿对面,质问木槿:“莫不是你变了心性,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吧……以前想要嫁给三少爷不成,这次就另择了高枝儿……”一席话说的木槿羞愧满面。 一旁的花影劝解道:“桃夭,不可这样说她,她的人品你我都是清楚的。”桃夭叹口气,道:“我这也是不明白,大家在一起都这么久了,你说说,少女乃女乃待她比咱们都好,怎么想着入宫了?” 木槿想辩解,花影却对桃夭说道:“她必是有隐情的……你以后说说话还是注意些好。”木槿跪在桃夭和花影脚下,哭着说道:“若是我真的变了心,就遭天打雷劈!只是……只是此事,我是万万不能够说出去的……只求着你们能够照顾好姑娘……” 见木槿如此,桃夭也软下心来,将她扶起,道:“我也知道你的心……好吧,你只安心的进宫,办你的事便可,府里自是有我和花姐姐。”花影也随声附和道:“桃夭说的在理,你也要保重好自己。” 烛影昏昏寂寞长,泼墨月夜下,小桥栅栏处,孤影随身长。想起安逸云,想起夜辰,想起逝去的丽妃,想起江城公主,她不禁长叹,自己等这一天,到如今,足足八年矣。 只要拥有了那两块玉佩,合成一块虎符,便可号令天下,到时,才算是真正的负了仇。她看着墙壁上的《瑾花图》,还有那首诗:风露凄凄秋景寒,可怜荣落在朝昏。未央宫里三千女,但保红颜莫保恩。 现在府里不似先前般热闹非凡,不过因为梅朵,翠翘,梁夫人等人住了过来,所以又显得人多了些。雪吟在府里住了些时日,便对刘氏道:“多谢陆夫人这几日的盛情款待,本宫甚是满意,可本宫也要告诉你,现在朝廷是没有什么证据,证明你们的身份,但总会有一天,我们会再次在宫里相见的。” 这话明白的告诉了刘氏,朝廷已经知道东府里的秘密,只是没有证据,无法抓捕而已。雪吟又道:“不怕,等选秀完后,你们离进京的日子也不远了。”然后便携带着柳絮等人浩浩荡荡的回了京都。 花厅里,刘氏和梁夫人再次将大伙儿召集来,说明了雪吟的用意。翠翘说道:“我们还是得抓紧时间。”采薇也同意,蔷薇狠狠的说道:“只盼着快些到四月,然后我就可以为我自己报仇了。” “木槿不可以入宫,”夜辰忽然说道,“李德辉也是认识她的。”是了,怎么没想到这一层?梁夫人道:“可是梅朵说,要救香兰,必须木槿前去。若木槿不去,香兰会有危险的。”梅朵也附和道:“那个公公是这样说的。” 一时之间,花厅里议论纷纷。木槿看着夜辰,不知他是何意,采薇却道:“公子也不想想,木槿进了宫去,或许能够保住我们的性命。”在采薇看来,自然是希望尽快帮助夜辰夺得皇位,嫁给夜辰为妻。 看着众人举棋不定,夜辰便说道:“皇榜上说不让陆府女子入宫,木槿她可是陆府之人呢。”采薇立即反驳道:“她那里是陆府人?她又不姓陆,况且她是前朝宫女,对宫里熟悉最多,她入宫去最是合适。” 不曾想到采薇会如此说,翠翘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这个身穿粉红夹袄的丫鬟,言语之间透漏着自私自利,惹人厌恶。蔷薇也道:“采薇的话没错,咱们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让她进宫。” 还真是姐妹呢,梅朵心想,遂张口预备替木槿辩解,熟料木槿说道:“都别说了,我入宫去是自愿的,只求保住陆府。”“还是瑾儿识大体,”梁夫人道,“好孩子,入了宫去千万得小心,现在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好生准备吧。” 说话之间,只见落樱急急忙忙的跑来,说道:“夫人……不好了……凤尾她……她……”眼见着屋子里忽然多了一名年轻的男子,落樱住了口。刘氏示意采薇将夜辰带下去,才说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落樱这才道出原委,原来她怀了文泽的孩子,被三娘发现,三娘哭天喊地,非要跟文泽讨个说法,让文泽将凤尾送去司刑房。凤尾一时害怕,竟是吞金自杀了。刘氏气恼的拍着桌子,让落樱将三娘和文泽唤来,询问缘由。 陈三娘一进花厅,便哭倒在地:“夫人,你来说说,都是陆文泽惹的祸……如今凤尾也没了,那先前的丁香又上了吊……我身边一个可信的人都没有,我以后还怎么活啊!” 虽然府里众丫鬟都很喜欢三娘的办事利落干脆,可就是看不惯她嚣张跋扈的模样儿。刘氏将府里的事情交给三娘后,三娘的身体却日渐下滑,不见好转。她也想着将陆府的大权握在手中,可是力不从心。 几乎所有的事儿都交给了凤尾,如今凤尾这一去,三娘便觉着少了左膀右臂,说是文泽害死凤尾的。刘氏怒道:“你闹够了没有!好好的一个家,都让你给毁了!陆文泽,你也不好生管着你这媳妇儿,天天在这府里胡闹!” 谁想文泽不敢吱声儿,倒是三娘听了这话,站起身,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身份……我知道你是前朝皇后,所以府里的人都怕你,所以这府里才会死那么多人,全都是因为你!你想怎样?把这府里变成你的**?” 众人听了这话,不可置信的看着三娘。刘氏一听,脸都气白了:“你如何得知?莫不是雪吟告诉你的?”三娘鼻子里冷哼道:“端午节打醮,我找人替你算的命……怎样,你若是敢动我,我现在就去京都告发你!” 可是刘氏却疑惑了:“算命?谁给你的生辰八字?”“自然是你的好丫鬟,”三娘得意的说道,“她收了我许多好处呢。”刘氏转过头,看向落樱,目光凌厉。吓得落樱如筛糠般的跪在地上:“我对夫人忠心耿耿,夫人不可听信了她的话……”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印在了落樱的左脸上,落樱只是不住的磕头求饶,连梁夫人等人也在求情。可是刘氏却冷冷的道:“既然有人请求,我暂且放了你,只是从今往后不得迈出府门一步!” 南风软软,拂过柳枝,吹动着枝头上的樱花,星星点点的落在荷塘里。荡漾出好看的波纹来,落樱独自坐在玉槛处,暗自垂泪。想起白日里刘氏给自己的巴掌,她很害怕。她已经知道了刘氏的身份了,就算是现在软禁着自己,难保那天不会出什么意外。 想了半日,落樱抹了把泪水,正要离去,却在荷塘处看到一个靛青色的影子,在岸边徘徊。忽然,那个人竟是跳进了荷塘。“是了,莲香就是在这儿被人害死的,”落樱自语,“只是为何她会出现呢?莫不是教我如何躲避夫人的陷害?” 如此这般想着,落樱也便随着方才莲香的影子,一步一步向着荷塘深处走去。湖水淹没了落樱的身子,只剩下一轮孤月在水泽处荡漾。一片樱花花瓣打落枝头,坠落在此,像是祭奠着逝去的红颜。 风雅轩里,陆文泽一杯一杯的饮着酒,只是不发一言。三娘生气的说道:“怎么把这凤尾的丧事给办了,你得拿个主意才是。”文泽却道:“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府里死那么多人,是为什么?” 仔细想来,三娘才恍然大悟,府里的冤魂,大约是发现了刘氏的身份,才会失去了性命。莲香,绿妍的母亲,还有许多人。那自己,想起这个,三娘竟是慌了神儿:“那怎么办?我……我都知道了……” “你也真是的,”文泽皱着眉头,道,“还是先想想怎么保命吧……”三娘咬着唇,后悔与刘氏的顶撞。文泽叹道:“这会子我倒是羡慕凤尾,虽说是我害了她,可到底月兑离了东府,躲避了一场厮杀,被他人杀死,还不如自杀呢……” 三娘痛哭着说道:“你想个主意,不然我们都会死的!”文泽长叹一声,道:“如今,你就只好装作什么都不知,然后按照府里的规矩,给凤尾办了后事……接下来你就呆在屋里,哪都不要去。” “不然你把我休了吧……”三娘道,“我想着离开这儿或许会好一点。”“你糊涂了?”文泽道,“她是不会放过我们的。”文泽负手立在窗前,道:“还是先睡吧,等明儿再说。” 自己真是没事找事儿,三娘在心里说道,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想起自己的下场,还真是吓得额头出汗。却这一夜,听着窗外呼呼地寒风,夹杂着干枯的枝叶,在风中摇摆不定。 梦里,三娘梦见刘氏重新登上九龙宝塔,执掌大权,将自己拖进大牢,百般折磨。她急促的呼吸着,然后从梦中惊醒。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惶恐不安的回想着方才的一幕,心有余悸。 下得床来,文泽睡得正熟。三娘点上一盏烛火,来到凤尾的屋子,看着凤尾那如生前般的模样儿,不禁感叹一回。“丁香去了,如今你又走了,丢下我,可怎么办呢……”三娘抚着凤尾苍白的面颊,自语道。 桌案上的贡品新鲜润泽,三娘拿过抽屉里的小刀,削起了鸭梨。“这可是你最爱吃的水果,”三娘将削好的鸭梨放在凤尾身边,然后拿起烛火,点燃了凤尾乌黑的青丝。看着火光在凤尾身上跳跃,三娘笑着躺在凤尾身边,道:“我跟你一起抚养这个未出世的孩子……” 四十八回较弱小萝香消玉殒银烛公主省亲归宁 不想那蹁跹微微笑道:“我们还未成婚,我想给他一个惊喜……”这话倒是让木槿吃了一惊,尚未成婚,给他惊喜,又是京都。这说的不正是安逸云么?她只觉着胸口发闷,眼前有些模糊。 眼看着脚下不稳,蹁跹忙扶住了木槿,关切的问道:“你怎么了?”说着让自己的丫鬟玉芙把李德辉叫了来。说道:“李公公,可否让他们停下来休息片刻?这样下去,只怕是还未到京都,人都病倒了!” 李德辉陪着笑脸:“蹁跹姑娘,这离京都还需三个月的行程,若是再这么耽误下去,只怕是七月低也难抵达京都……”“你没看见有人病了么?”蹁跹恼了,“她们虽是囚犯,却也是一个人啊!” 可是李德辉却并不理会蹁跹,而是带有讽刺意味的说道:“蹁跹姑娘,若不是看在你母亲是齐王姨母的份儿上,单你父亲是前朝官员,只怕圣上早就将你治了罪,那里还有你在这儿说话的资格?” 这话恰恰是戳中了蹁跹的心窝,她涨红了脸,指着他,道:“你……”她说不出难听的话来,只是气的浑身颤抖。她的丫鬟玉芙对李德辉道:“你难道不知么,我们家姑娘的夫婿可是尚学义家的公子尚暮秋……” “那又如何?”他说道,“不过是翰林院的大学士而已,我可是听说他家在潭州。我只是好奇,为何你们会出现在这儿?”潭州应该往西才是,而此时蹁跹却说自己要去京都寻找夫君。如此,木槿猜测得没错,京都应该是去找安逸云了。 看来李德辉的话不假,蹁跹低下了头。其实五月中旬的时候,她是跟尚暮秋成了婚的。不过婚礼当天,她便趁着尚暮秋在外迎接宾客的空当儿,跟玉芙一起从尚府逃了出来。 一连走了近一个月,吃进了不少苦头。又恰巧遇到了李德辉押解陆府人等,往京都而去。她便想趁此机会,一起进京。玉芙见李德辉如此说,便道:“我们家姑娘的事儿何须你来操心?这大道人人走得,我们就不能走么?” 一旁的木槿上来劝解,对李德辉道:“既然她也是进京的,又是一介弱女子,不如就让她与我们同行可好?”“若是到了京都,发生了什么事儿,我可是不管,”他淡淡的说道,“你可要记好了。” 蹁跹感激的谢过他,又对木槿千恩万谢:“真是谢谢你了……你放心,等到了京都,我就跟圣上求情,让他放了你们……”木槿只是微微点点头,心里知道,她到了京都,必是去见安逸云,到时候,也许早就将自己忘了。 到了夜间,起了一阵风。不过现在是六月初,风儿也是极其柔和的。风中到处弥漫着小荷淡淡的清香,让木槿想起了府中的那汪池塘,里面也栽种着不少荷花,只是不知现在是否盛开依旧? 没有可口的饭食,有的只是干硬的馒头,可以照见人影的稀粥,萝卜头腌制的咸菜。桃夭硬着头皮咬了一小口,便吐了出来,皱着眉头道:“这么硬,叫人怎么吃啊?”菊若说道:“还是将就些吧,不然还是要饿肚子的。” “你倒是逆来顺受的,跟花影一样,”桃夭撇撇嘴,道,“就说上次,未央公主泼了你一身的墨汁,你都不吱一声儿,如果换做是我,早就跟她打起来了!”菊若道:“少生些事端,不然最后还是咱们自己遭罪。” “你们快过来,”紫兰喊道,“快看看小萝。”菊若和桃夭,木槿等人围了上去,看小萝的面色,是有些苍白。紫兰道:“才刚让她吃些米粥,她说她不饿,我劝了两句,她就吃了一口,竟是吐出血来……” 木槿拿着油灯向地上照去,果真,是一小摊鲜血。小萝笑道:“大约是我的风寒之症还未好,所以才吐了一小口血,不碍事儿的。”木槿道:“我看还是找个大夫给瞧瞧,不然这么远的路,可又怎么受得了呢?” 大夫终是没有请过来,小萝却是越来越严重了。先是隔三岔五的吐点血,后来头昏,恶心,胸闷。蹁跹也是跟李德辉说了,也是无用。小萝却乐观的很:“我又不是那么娇弱的人,不用担心我的,倒是豆蔻和木槿,你们两人的身子也不好……” 如此担心自己的小萝,木槿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若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也不会让陆府众人遭罪至此。小萝反倒劝慰起她来:“你不用自责,都说了不是你的错儿……”这说话间,又是咳嗽了三两声。 “让她坐我的马车吧,”蹁跹指着小萝对木槿道,“我看她的身子又弱,这夏天雨水又多,万一再受了凉气儿,只恐又添了一层病,那时就更难治了。”小萝听了,连连摆手,道:“我们是囚犯,怎可坐你的车子?” 偏偏蹁跹好心说道:“我这也是为了你好。”木槿见蹁跹如此说,便对小萝道:“蹁跹姑娘说得对,你还是上车去才是。”紫兰也道:“他们说的对,你这身子骨儿可得好生保养。“ 小萝只好跟着蹁跹一起上了马车,一路上咳嗽不断,少不得蹁跹和玉芙照顾着小萝。这日午后,枝头上隐约传来蝉儿的叫声,一声长一声短,叫人听了心里噪的很,而且空气里没有一丝儿风。 蹁跹见小萝颜色不好,便让她在马车里休息,自己下了车子,和木槿说着闲话儿。又对玉芙道:”把咱们的干粮拿出来,给大家分了吧。“玉芙有些不舍,蹁跹生气了:“平日里我是怎么教你的,一点儿规矩都不懂!” 见蹁跹怒了,玉芙只好上了车子,去拿仅有的一点儿干粮。不想才刚上了车子,便唬的跳下了马车,惊恐万状的说道:“姑娘……小萝她……她……”木槿也顾不得问玉芙发生了何事,飞也似的跑进了马车。 只见小萝歪在车窗旁边,脸颊没有一点血色,嘴角处也子乐一圈儿。木槿将她抱在怀里,大声喊着她的名字,可是此时的小萝早已魂归天外,再也听不到木槿的声音了。木槿使劲晃动着她的身子,却毫无反应。于是她便大哭起来,外面的人听到哭声,也忙忙跑来看个究竟。 木槿将小萝抱下马车,第一个冲上来的是豆蔻,她看着冷冰冰的小萝,顿时一阵晕眩。好在紫兰扶住了她,满眼含着泪:“怎么说走就走了呢?我们说好的,永远在一起的……” 曾经膳食房里的人,此时都痛哭不已,若是当时,及时派了大夫过来,也不会让小萝就这样走的。可怜小萝香消玉殒,蹁跹看了亦是哀伤。彼时衙役见了这里有人死去,便将小萝的尸体硬是拖走了。真真是“可怜院墙一藤萝,随风飘零到海角!” 尽管众人去挽留,可是衙役们还是拿了一床破席,将小萝裹了起来,使劲儿拖向不知名的地方去了。“死了也不让人安生!”桃夭咬牙切齿道,“一点儿人性都没有!”木槿说道:“跟他们说人性,是没有用的。我们只有好好活着,才能救自己,救陆家。”木槿说的没错,活着就有希望。 柳丝斜长,一弯彩霞,映照苍穹。燕回巢,花未眠,对青松。溪水落花,小荷淡淡,清香幽幽,剪字木兰舟。独上小楼,浅吟乐府新曲。箫声咽,一曲别离歌,又是一年初夏,何时是尽头? 过了河北保定,离京都便有半个月的路程了。木槿心里很是忐忑,她害怕,害怕见到安逸云,害怕见到蹁跹和他在一处,害怕他会认出自己。可是又有何用,自己是要入宫为婢女的,见他是早晚的事情。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发了,只是因为少了小萝,所以难免有些伤感。想起小萝这样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子,竟是惨死在恶疾风寒之中,因为没有大夫,所以耽误了病程。更为可恶的是,没有留住她的尸身,竟是被衙役们拖着往山岗走去! 没有人知道她被送去了哪里,大约是山脚下,亦或者是随便找了个地方。也许到了深夜,山里的兽群会吃了小萝的尸身。活着没有享过什么福份,死了也不让她安息。桃夭一路上骂骂咧咧,而豆蔻只是不住的叹气。 随着车轮的转动,很快,木槿一行人等便来到了车水马龙的京都。八年了,整整八年,木槿再次来到这熟悉的地方,不禁感慨万分。想想当年,自己逃离京都的时候只有十岁,如今时过境迁,京都依旧古老沧桑,而熟悉的人,却早已不在。 泪水不由自主的滑落脸颊,谁又曾想到,自己再次来到京都的时候,会是以一个囚犯的身份。原本想着,自己替旧主丽妃寻子,为她报仇来着。到头来自己却被拘禁,前途命运无人知晓,命运有时真会开玩笑。 “银烛公主驾到,众人回避……”远远的,便听见有人高声喊着这么一句,李德辉忙吩咐了衙役将一干女眷带到路边,给银烛公主让路,而且还让她们跪了下来。待那辆华丽丽的马车走近时,木槿只嗅到一阵清幽的百合花香。 轻薄的纱帐,上面还绣着金丝海棠,四角垂着大红宫穗。隐约可见一名姿容秀美的女子,端坐在马车正中央。大约她便是银烛公主了,一名马车夫牵着那匹高头白马,两边是四名衣着华美的侍女,手里各端着一只莲花灯。 马车后面并排跟着同样装扮的十六名侍女,也是持着一盏莲花灯。看她们的装扮,与汉人不同。头发全是金色的,而且披散在肩膀上,发梢处结着一圈儿小辫儿。穿着淡蓝色的素净百褶裙,腰间系着各种数不清的饰品。木槿却也只认得猫眼石,祖母绿,其他的见也未曾见过。 偷眼望去,这些侍女均是细女敕皮肤,鼻梁高挺,眼眸深蓝,翠眉弯长。跟着后面的是一对对的士兵,引得百姓们驻足观看,私下里却又啧啧称奇,到底是没见过这些人。浩浩荡荡的队伍,走了近两刻刻钟的时间! 待队伍走远后,木槿等人才站起身子,远远望着那支渐行渐远的队伍,不觉疑惑,不知是哪里来的人们。李德辉走过来,对着木槿道:“别看了,我们还要赶路呢……”说着又催促着她们上路了。 “看她们的样貌,难看极了,”桃夭说道,“没见过蓝色眼睛的人,不是怪物么?”紫兰说道:“看她们的去向,像是皇城。”后面的采薇听了,不觉笑了:“真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她们是外国美人儿,自然与我们不同。” 说着,采薇解释道:“我之前去过广东崖州,在那里的外国人多得是,他们都是在我们天朝做生意来着。在那里,我们好些汉人也娶了那些外国美人儿呢,而且她们说的话语极其好听,哪里是什么怪物。” 听了采薇的话,木槿隐约猜测到了这个银烛公主的身份。如果她猜测得没错,银烛公主应该是司徒措勒的大女儿绿腰了。她还有个同胞妹妹细柳,就是现在的石榴。这次她进京,应该算是省亲了吧。她被封为公主,圣上就应该是她的太宗皇帝了,如此看来,只要石榴去求她的姐姐,那么陆府便会有救了。 想到这儿,木槿心里顿觉轻松了许多,只是不知石榴是否知道,银烛公主就是她的姐姐。思来想去,木槿觉着还是再等等,万一自己看错了呢。李德辉没有把她们带到皇城,而是与皇城相反的废都东阴宫里。 这废都原本是太祖皇帝勤政务勉之处,后来太宗皇帝登记,便废去了此地,而是择了新址,扩建宫室,作为京都皇城。废都虽小,可是里面御花园、假山、水池一应俱全,只是常年无人居住,所以显得阴暗潮湿。 因为银烛公主进京省亲,所以圣上便让陆府人在此等候。而这废都的东阴宫,原来叫做景泰宫,却是安逸云的生母,那个不知名的小宫女,所居住的地方。太祖皇帝做太子时,看上了她,一番温柔过后,把这座宫室给了她。 谁知太祖皇帝做了帝位,便将她遗弃。她生下安逸云后,也就过世了。在安逸云看来,这东阴宫就是自己的母亲,他也就时常来这里,将自己的心事说出来,他相信自己的母亲可以听到。 和风送暖,芙蕖生暗香。细草随风摇,柳丝荡漾。凤仙降于庭,匍匐始**。馥郁莲花,缠绕水藻,一丝一缕,悄卧鸳鸯。 静静的夜,木槿抱着膝盖坐在纱窗下,看着窗外荒芜的院落,虽然没有交相掩映的竹林,没有鹅卵石铺就的小径,没有细碎的藤萝。却也不乏美景存在,柔和的月光洒在疯长的野草上,映照着一旁长满水草的水塘,也是一番景致。 “怎么不去睡?”采薇忽然走过来,问道,“我看你没在屋里,就出来看看,在想什么呢?”木槿摇摇头,道:“我怎么不知道,宫里有一个银烛公主?”她故意这么问,想要套套采薇的话,看看她知道多少,毕竟她一直在外面办事儿。 采薇也没有意识到什么,只是轻轻一笑,道:“你还是宫里的人,怎么连这个也不知?她原本不是什么公主,而是司徒措勒将军的女儿,叫绿腰。海疆要和亲,太祖皇帝没有公主,即便是有,他也不舍。所以就封了绿腰为公主,如今她这是回来省亲了。” 还真是如此,木槿点头道:“原来如此……那她现在省亲,宫里原来下的皇榜上说,宫里要选秀女进宫的事儿,怎么……”采薇又笑了:“你怎么糊涂了?四月份宫里大选,现在是六月,自然是选过了。” “你怎么忽然关心起选秀来?”采薇问道,“我知道了,大约是上次你说要进宫去,探听消息,结果我们都被抓了,你不甘心,对么?”“在说什么呢,”木槿羞红了脸,“我只是,只是想问问……” 其实木槿是想问,安逸云是否娶了别的女子为妻。因为皇榜上说,未选入宫为妃嫔的女子,配与三位王爷。算了,想这些何用?她自嘲起来,却又不由自主的想起他来。想起他的样貌,想起他的话语,想起他的那句“我等你。” “公子这两日也不吃饭,”采薇忽然道,“真真是愁死了。”这些日子,采薇一直陪在夜辰身边,未曾远离。木槿却又忽然很是羡慕采薇,羡慕她能够陪伴在夜辰身边,与自己心爱的人同甘共苦,倒也值得。 月儿西沉,隐没了云朵。黝黑的山脉,绵延起伏,偶有几声鸟叫,在这空旷的东阴宫里,愈发显得孤寂。桃夭她们睡的正熟,木槿却是睡不着,采薇悄声对木槿说道:“公子先时被李公公带走了,我不放心,就偷着跟了过去。” 原来夜辰被李德辉带去了皇城,自然是怕他逃月兑,所以严加看管起来。采薇也只是跟了一半儿,被他们发现,这才回来了。“我也是听他们说,”采薇道,“说那个银烛公主不远万里,从海疆来到咱们天朝,一则是省亲,二则说什么要找寻自己的同胞妹妹,所以要住上些时日。” 这就对了,此番绿腰前来,如此要遥远的路程,自然是要寻找失散多年的妹妹。如果这个时候石榴去认绿腰,那她会不会帮助陆家渡过难关?木槿想了又想,确是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若是跟采薇说了,不知她会如何做想。 思来想去,木槿还是决定把话说开了:“你也不是外人,我就跟你实话说了。石榴正是银烛公主的亲妹妹,不过我不知道,石榴会不会去认她那个姐姐。”采薇吃了一惊:“你说的可是真的?”木槿点了点头。 随后采薇拍着手说道:“真是巧了,看来我们这一大家子,都要指望石榴了……我这就去把石榴叫出来,让她去跟她姐姐求求情,说不定会放了我们!”“可是银烛公主会认她么?”木槿皱眉道,“都过去那么多年,就算是相认,总的有个凭证吧……” “这我还真没想到,”采薇止住了脚步,道,“你看你找寻丽妃的骨肉,有一个玉佩,所以我想着,石榴和她姐姐也应该有信物的。”说道信物,木槿就不知了:“也只有问石榴了……不过她跟嫣红一样,性子高傲些,倒是古道热肠,谁知道她肯不肯答应呢。” 四十九回再度相见无言已对思虑良久毫无主见 一听说有方法可以救出夜辰,采薇兴奋的忘乎所以:“她怎会不答应?再说了,她姐姐会忍心让她进宫为婢女么,所以我想,公主殿下一定会想尽法子就我们出去的。”采薇的双眼放出亮光,似乎很快就可以回到陆府了。 可是木槿却不这样认为:“司徒绿腰本是太祖皇帝册封的公主,如今太祖皇帝既殁,新皇当政。一朝天子一朝臣,谁知道当朝天子会不会听她的话。”这句话犹如一盆冷水,浇到采薇头上,她听了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若是太祖皇帝,也就好办了……” 两人对望着月光一点一点褪去,只留下清淡的痕迹,和松柏的影子。却不知明日该怎么办,会发生些什么。如此,也唯有走一步算一步了。木槿道:“明日先别对石榴说,我们先静观其变。” 晨风袅袅,云淡风轻。绿柳依依,杨树吐金线,菡萏浮萍,堪比四月牡丹。桐花馥郁香万里,紫萱始交聚散奇。 清晨时分,桃夭懒懒地起身,推开窗子,却看到木槿一人立在一株古柳下,便走出屋子,问道:“你不会昨儿夜里一晚上没睡吧?”木槿笑道:“我睡不着……”“闷死了!”桃夭道,“他们不会忘了我们,管我们一辈子吧!” “来的时候你没看见么,”木槿道,“银烛公主省亲,大约我们是要在这儿些时日……你若是闷了,就在这儿四处转转,不然我给你讲讲宫里的故事。”桃夭听了,兴奋不已:“这样最好!否则我快要闷死了!我这就去把豆蔻她们叫来……” 不想桃夭回身的时候,却看到一个衣着白衣的陌生男子,正朝着这边走来,遂说道:“那是谁?不会是安公子吧……”木槿顺着她手指着的方向望去,一袭白衣,不像是安夜辰,采薇不是说他去了京都么? 那会是谁?木槿有些迷茫,便警惕的对桃夭道:“你去跟豆蔻她们说,让她们这会子别出门,我去看看究竟是谁。”见木槿这么说,桃夭说道:“不如让我跟着你去,看看谁这么大胆,敢进这里!” 木槿“噗嗤”一声笑了:“这里又不是咱们家,看你说的。”桃夭这时才知说错了话:“我的意思是,这里守卫森严,我们又都是朝廷钦犯,他又如何进来的?”木槿道:“我也正是这个意思,你去跟豆蔻她们说,让她们小心些才是。”桃夭唯有点头应了:“你自己也要小心,若是有什么事儿,只管喊我就是。” 沿着杂草踩出的小路往前走去,木槿的心儿有些紧张,她不知道,守卫怎么会让一个男子进来,就不怕她们这些钦犯出事么?待她走近了,那个男子恰好回过头去,不是别人,正是木槿日思夜想的安逸云! 如果说是别人也便罢了,却偏偏是他。木槿有些惊喜,也有些担忧。喜的是终于见到了他,忧的是怕见到他和蹁跹一处。想到了蹁跹,这些日子也没见到她的人影,大约是到京都齐王府去了,亦或着是已经见到了他,跟他说了这边的情形,所以他才来这里的。 正暗自想的出神儿,安逸云已经走到了自己身边。幽深的瞳眸看着自己,木槿的脸儿顿觉滚烫不已。她定了定神,俯子,向他行了一个礼:“民女叩拜齐王殿下!”那么陌生的字眼,才仅仅时隔半年之久。 花落一地,芬芳馥郁,交织在两人之间,仿若梦幻仙境。木槿不敢抬头,却只觉着他一直看着自己。许久,他只是望着那座斑驳的宫墙和石柱,杂草处掩埋着一块漆黑的匾额,上面大书“景泰宫”,想来这便是眼前宫殿的名字了。 “我常常来这里,”他说道,“我期望着能够见到自己的母亲,这座宫殿是他赐给母亲的,却又被他抛弃……”语调里隐约夹杂着些许委屈,木槿微微抬起头,看到他忧伤的面庞,心里泛着淡淡的苦楚。 群燕飞过,悄无痕迹,枝桠老树,古藤绿槐。晴空万里无云彩,浮云蹁跹,百花始开。枝头黄莺啼,柳梢春燕叫。盼君归,夜夜思量。 立在清风浅浅的荒芜的园子里,安逸云感慨万千:“他从来不让我来这儿。”木槿十分清楚,安逸云口中的“他”是太祖皇帝,太祖皇帝曾经抛弃他们母子二人,让安逸云心存仇恨。 多少次,立在这个废弃了的景泰宫里,安逸云都会期望着这园子里的花儿盛开。尤其是那一丛木槿。记得自己就是在那丛木槿花下哭泣的时候,有一个小宫女安慰过自己。如今,他指着那干枯的枝桠,对木槿道:“我就是在这里的时候,遇见那个宫女的……却不知现今她身在何方……” 一切变的无法释义,他灼热的目光射向木槿,淡淡的话语让木槿顿感手足无措。她忙低下了头,道:“王爷还是……还是快些回去……”他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来,表情也有些不自然起来,然后一句话也没说,便负手离去。 看着他沉默的背影,孤寂而又落寞。木槿忽然觉着他很是可怜,想要上前去,却是止住了脚步。屋子里的桃夭见此情景,跑出来,对木槿说道:“这不是上次来我们府上的那个齐王么?” “豆蔻她们怎么样了?”木槿回避了桃夭的问题,她不想再说有关安逸云的话题了。桃夭道:“也没什么,就是豆蔻有些头疼,大约是老毛病了……才刚李公公来了,说什么江城公主可能要来……” 怎么也摆月兑不开这个雪吟,桃夭有些厌烦起来:“都是她的缘故,我们才被抄的家,不然怎么会沦落至此?她还有脸过来!”“嘘——”木槿捂住了桃夭的嘴巴,“小声些,让她听了去,我们可就完了。” 这里正说着话,那柳絮早就一步跨了进来,大声嚷嚷道:“适才谁在这儿说公主的不是?”木槿笑道:“原是江城公主驾到,奴婢来得迟了些……”“快让你们陆府的人都出来,”柳絮喊道,“江城公主一会儿就到!” 里屋的人听见了柳絮的声音,忙出来跪在地上,等着雪吟过来。不一会儿,雪吟迈着小碎步,身边还有一个宫女扶着,穿着一身水红色的绸裙走了过来。柳絮见了,忙上前扶住雪吟,这时李德辉从侧门跑了进来,跪倒在地:“老奴不知公主驾到,有失远迎,还望公主殿下赎罪!” “亏你还是宫里的老人!”雪吟冷笑道,“怎么,柳絮没对你说?”“老奴这记性有些差,”李德辉笑道,“公主殿下您大人有大量……”“算了,你还是滚远点儿吧,本宫可不愿看见你这个蠢奴才!”雪吟轻蔑的说着,然后扶着柳絮,从李德辉身边走了过去。 这景泰宫里本就废弃已久,又被更名为“东阴宫”,便显得愈加凄凉萧条,纵使在盛夏,也是寒意瑟瑟。雪吟捂着嘴和鼻子,道:“这儿什么味儿,这么难闻,呛死了……”木槿见状,笑道:“这座宫殿废弃许久……” “本宫让你说了么!”雪吟皱着眉,冲木槿吼道,“既然知道本宫要来,怎么不打扫打扫,想呛死本宫不成?”在场的人都纷纷跪在地上,不敢言语。桃夭早已对雪吟心怀不满,正要上前去,却被豆蔻拉住了:“不想活了么,安生些……” 随后赶来的李德辉见此,也对雪吟产生了怨怒,又不敢说出口,唯有陪着笑:“老奴这就让她们打扫……”说着对木槿等人说道:“还不快去!”这里雪吟挥挥手,不耐烦的说道:“罢了罢了!本宫就只说两句……” 众人听了都屏气敛声,只听雪吟淡淡的话语传入耳中:“海疆王妃就是本朝的银烛公主今日省亲,约莫住上个三五日,所以就委屈了你们住在这里……四月份的时候,宫里选秀,已经选了三十名女子入宫,另有几名女子配与三位王爷,只是缺了些许婢女,本宫的意思,你们想必也都明白了……” 话说的极是明白,只是雪吟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无人理解。“本宫这是在圣上面前替你们求了情的,做了王爷的婢女,也算是你们的造化,若是那天被那个王爷看上了的话,你们也是有出头之日的……” “呸!”桃夭忍不住吐了雪吟一口,怒道,“难道我们天生是给人做奴婢的命么?你赶快滚吧!什么江城公主,我还不稀罕呢……”“你……”雪吟指着桃夭说不出话来,胸口闷的紧,柳絮安慰道:“公主消消气……” 说着,柳絮骂起桃夭来:“一个下贱的奴婢,也配跟公主理论,你活腻歪不是?”桃夭听了,笑道:“你也是奴婢,说我做什么?不如把你配了王爷做婢女,你可愿意?”“柳絮……”雪吟捂着胸口虚弱的说道,“我们回宫……” 原来自从上次血玉的缘故,雪吟的身子变得越来越差,尤其不敢动怒。待雪吟走后,刘氏对着众人说道:“她说的话也不错……你们若是想要出去,就照她的话去做,说不定哪天出了头呢……” 一旁的梁夫人也道:“姐姐的话不无道理,你们都是年轻的女孩子,大好时光还在后面呢。”“我不去!”第一个反对便是桃夭,她说道,“我就算是死在这里,你不跟什么王爷当婢女!” “我也不去!”那紫兰说道,“我陪着豆蔻还有菊若……”豆蔻感激的说道:“难为你想着我……”“一个小萝就这样去了,”菊若伤感的说道,“我可不想再失去一个姐妹。”海棠等人也都不愿离去,倒是纷纷抱头痛哭起来。 沉默许久的采薇想要说出石榴的身世,却被木槿阻止了,采薇唯有等着夜里无人之际再问个究竟。昙儿却伸出手去,小声道:“我去……”“去什么!”桃夭瞪了昙儿一眼,“你若是进了宫,就永远别认我们姐妹了!” 本以为昙儿会就此收了这心思,可是昙儿却为难的说道:“可是……可是绣蓉姐姐被他们抓了去……”“大少女乃女乃也被抓去了不是?”桃夭气不过,“也没见梅朵怎么着啊!”其实梅朵也是想念着贺香兰,可是翠翘说过,贺香兰是皇族之后,朝廷应该暂时不会动她的。 昙儿见桃夭如此气愤,不敢说下去了。梁夫人拉着昙儿的手,道:“难为你想着你的主子,若是真想去就去吧,没人说你。”刘氏道:“这是你自己的事儿,不必听别人的意思。” 可是昙儿最怕桃夭,再也不敢说什么。桃夭见她的模样儿,便料定了她是进宫去定了,就对昙儿道:“我也不是不让你进宫,这宫里毕竟不比府上,翠翘她们都知道,你还是思量思量……” “我不怕……”昙儿道,“你放心,此番进宫去,我会给你们带些宫里的消息,顺便找机会去见三少爷,商量一下如何救你们出去。”“你还真是鬼精灵呢,”菊若戳了一下昙儿的额头,笑道:“记住桃夭的话,宫里险恶,若是有了危险,先去找三少爷,不然还有四少爷,他毕竟是驸马。” 就这样,木槿等人将昙儿带至李德辉处,向雪吟说明了缘由,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这里,进了那幽幽深宫。“瑾儿,你不进宫么?”梁夫人问道,“这可是大好的机会呢。” “不了,”木槿摇摇头,翠翘知道,生活在宫里的人,必然尝遍了宫中辛酸生活,若是在次选择,一定不会走这条路子。偏偏石榴打趣儿道:“不知咱们司苑房里的木槿花儿开的怎样了,我记得上次好像是齐王要木槿花儿来着……” 话未说完,那木槿的脸儿早就红了一片:“现在可是六月,哪里就有木槿花儿……”“你这话可是错了,”石榴笑道,“这木槿儿原本就是开在六月至九月的,若我记得没错,上次八月份的时候,你来跟我们要了许多的木槿花儿,说是……” “别再说了,”木槿低声道,“你们就只会开我玩笑……”“那里是玩笑?”海棠笑道,“真是如此,你就可以求那齐王殿下,放了我们,这样不好么?”“我……”木槿的脸儿此时红的宛若秋霜染遍的枫叶。 桃夭早就猜出了木槿的心思,也同石榴一起笑着说道:“依我看,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这样我们不仅得救了,而且你也可以做王妃了!”“你再胡说,看我不拧你的嘴!”木槿说完便上前去,躲到翠翘身后,嬉笑着说道:“若换作是我,定然去做王妃,才不要在这儿等死呢。” 但是木槿知道,真要是去求安逸云,她还真的不知如何去求。况且他已经看到了自己,想必也是猜出了自己的处境。假如真是对自己有意,不早就来了么?还是算了吧,与其这样乱猜,还不如安生等着朝廷的旨意。 风暖送心房,吹皱一池碧波,轻抚荡漾,柳丝绿玉葱。棋盘凉,绾斜阳,宝鼎闲茶话短长。不知下刻命理数,轻叹一声,莫怨情缘劫。 坐在野花芬芳的园子里,木槿思绪很乱。那银烛公主去京都省亲,却不知道是那么时候才会回到海疆,自己和陆府的人,命运无法预计。“在想什么呢?”石榴笑嘻嘻的拍了拍木槿的肩膀,道,“莫不是在想那个齐王殿下吧?” “其实……”木槿张了张口,想要说出石榴的身世,可是却不知如何开口。这时采薇从园子外面走过来,说道:“方才听李公公说,银烛公主像是明日或者是后日就回海疆了。”“怎么这么早?”木槿心里清楚,难道是她未寻着自己的妹妹?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如果银烛公主此刻真的是走了的话,那谁为陆家人洗清冤屈?“石榴,”采薇忽然说道,“确切的说,应该叫你司徒细柳。”瞬然间,石榴的脸色变得刷白,木槿也是吃了一惊,她不曾想到,采薇会将石榴的身世就这么和盘托出。 大约是石榴幼时还残存着些许记忆的缘故,所以石榴只是稍稍变了脸色:“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想提醒你,你姐姐就快要走了,你不想跟她骨肉团聚么?”采薇的话语让石榴似乎显得有些为难。 其实石榴又何尝不想跟自己的亲姐姐相认?只是她苦于没有任何印信,所以才会如此。石榴呆呆的说道:“我自然知道,姐姐会帮助咱们陆家……可是,我怎么跟她相认……当年也没有什么印信,没有凭证……” 这倒是个症结所在,难怪石榴一直皱着眉头。采薇说道:“那你还不快些想想,你要知道,这可是拯救陆家唯一的希望啊……”“我知道……可是……可是……”石榴说道,“我也想救大家,但你不是说我姐姐明日就走了么?” 见石榴这么紧张,木槿安慰道:“别慌,这也是采薇听别人说的,不可信了真。我记得你不是说过,你姐姐给你送过一株红口水仙,可有这回事么?”石榴使劲的点点头,道:“你的意思是,让我……” 聪明一如石榴,问题是现在大家都在废都,谁又有机会去找什么红口水仙?此时大家又都沉默了下来,似乎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舞姑娘会有办法的。”采薇忽然说了一句,让木槿的心儿“咯噔”跳了一下。 这话倒是不假,蹁跹这个时候应该在齐王府了,如果能够找到她的话,或许胜算会更大一些。“木槿,你也帮过她不是么?这样一来,这事儿便好办了。”采薇见木槿不语,继续说道,“我去找李公公,你看可以么?” 说着便要起身去找李德辉,“慢着!”木槿开口说道,“让我在再想想。”木槿不是没有这个想法,她是害怕,害怕见到安逸云。如果说上次的相遇是个偶然,那这次,如果真的去找舞翩跹,那么他会不会误会自己,以为自己是一个明哲保身的小人而已? 五十回祸福相依无人知晓 证据确凿听候发落 此时,不仅仅是采薇,海棠石榴等人也都纷纷来劝解木槿。尤其是采薇,说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木槿心里十分清楚,采薇是想着如何才能够把夜辰救出来,没有人知道此刻的夜辰到底怎样了。 还有贺香兰,虽说是皇族之后,毕竟也是前朝之人。“那就去请舞姑娘过来吧……”木槿动了动嘴唇,采薇早就跑去找李德辉了。“木槿真是个明白人,”采薇笑道,“这下子,我们都有救了……” 特别是石榴,欢喜的搂着木槿的肩,道:“真是谢谢瑾儿姐姐了,我若是见了我姐姐,一定让她放了我们!”此时唯有木槿一人眉头深锁,不发一语。桃夭见状,拉着她的手,道:“适才李公公说了,舞姑娘一会儿就到……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 这里木槿正要答话,只见蹁跹扶着丫鬟玉芙笑意款款的走来,上前一把拉住木槿的,说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自然会帮你的。”说着坐在凉亭里,对玉芙道:“把那些糕点拿来。” 低头看着翠色的芙蓉糕,蹁跹道:“这是我从齐王府里带来的,你尝尝,可好吃了。”木槿听到“齐王”二字时,只觉着大脑一片空白,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安逸云熟悉的面庞。 “不好吃么?”蹁跹疑惑的问道,“不,”木槿笑道,“只是……只是很久没吃过芙蓉糕了……”“我知道你们在这儿吃不上什么好的,这才吩咐了小厨房,做了这些糕点。”蹁跹笑着让玉芙把芙蓉糕给了海棠等人。 因为大家彼此都已知晓其中的关系,所以蹁跹也就坦言相告:“王爷这两日进了宫,一直没回府上。而且明日银烛公主就要回海疆了,所以今晚我必须带着石榴进宫。”言罢,石榴感激不已,跪在蹁跹脚下,道:“石榴在此感谢舞姑娘了……” “快起来,”蹁跹亲自扶了石榴起身,细细端详着,说道:“还真的跟银烛一个模样儿呢……”众人又续了些闲话儿,然后由蹁跹带着石榴进了宫去。此时虽已至月上西山,可是众人却毫无睡意,一直徘徊在园门外。 袅袅茶香飘逸在暗星涌动的四周,是桃夭沏了一壶香茶。她对着众人说道:“大家还是吃些茶水,提提精神……梁夫人和陆夫人还是回去歇息吧……”梁夫人接过桃夭沏的茶水,笑道:“还真是个细心的丫头呢。” 一句话说的桃夭羞红了脸,刘氏笑道:“她可是个碰不得的,玫瑰花儿呢……”桃夭正要回话,却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走了过来。原来是玉芙,玉芙面露喜色,说道:“真真是恭喜了!银烛公主已经认下了石榴姑娘,而且上报了朝廷,圣上龙颜大悦,说是明日就封石榴为公主呢。” 此言一出,众人都松了口气。采薇笑道:“咱们家石榴还真是好福气呢。”海棠点点头,附和道:“当年家丁带她进府的时候,就有人替她算过命,说是落了难的凤凰,将来是要飞上枝头的,看来真的不假。” 既然石榴已经进了宫去,做了公主,那么陆府里的人也就少了一个冤屈之人,自己的罪孽也就少了一点,木槿这样想着。玉芙又道:“宫里还说,陆府之人保护公主有功,明日还要你们进宫谢嗯呢……而且宫里也摆了庆功宴,让你们过去。” 这倒是稀罕事儿,之前已经是被判为待罪之人,这样的身份又是如何进宫去?里面必有蹊跷,木槿问道:“圣上当真这么说?”玉芙点头,道:“自然是真的,我们家姑娘怕你们等急了,就让我先来跟你们说说。” 到底是何用意,无人知晓。木槿道:“那就麻烦你了……回去告诉舞姑娘,就说我们在这里谢过她了……”玉芙一走,最是高兴的还是采薇:“过了今晚,我们就可以摆月兑这罪孽之身,说不定圣上一时高兴,放我们回杭城呢……” “我看未必,”沉默许久的刘氏说道,“太宗皇帝阴险狡诈,怎么会这么轻易放我们?他好不容易抓了我们,费尽心机致我们于死地,如今让我们进宫去,不知又有何阴谋!”采薇却道:“如果真有什么阴谋,他又何苦费这么大周章,直接将我们压入死牢不就可以了?” 细细想着,确实如此,如今又让进宫去谢恩,于情于理都不合。反复思量,也无任何思绪,木槿对桃夭说道:“看来我们这次凶多吉少了……”桃夭握紧了拳头,道:“放心,如今我们已是待罪之身,还怕这些做什么?” 水波凝练洗碧瑕,粉润尚再怕无花。太液池畔芙蓉柳,芙蕖潜藏竹篱笆。彩云晴空数万里,和风吹拂露蒹葭。一词一曲谱新章,唱罢乐府不还家。 高大的城门处,立着许多身穿银盔铠甲的士兵,手持刀枪长戟,岿然不动,宛若峰崖翠柏。每隔十步的地方,便有一队的士兵来回巡逻,在阳光的照映下,越发显得皇城森严,无法逾越。 随着李德辉进了一侧的内院,里面皆是粉墙修竹,蔷薇环户。木槿认得这里,这是皇城西南角的一处狭小的院落,唤作“浣衣局”,跟陆府的浣洗房一样,不过是比陆府大些罢了。 高高的棚木架上,飘动着各色耳朵绸缎。身穿宫装的宫女们来回穿梭在棚木架周围,忙着自己的事情。此时一个身材高大,面露威严的中年妇女走了过来,对着陆府众人说道:“先跟我进来吧。” 沐浴过后,再次从浣衣局出来的时候,众人已是换了装束。采薇欣喜不已,以为自己很快就要被释放了,海棠也是兴高采烈,不停地同蔷薇、桃夭等人说着闲话。木槿知道,这必是一个阴谋,却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阴谋在等着自己。 没有在正厅内摆庆功宴,而是在御花园里的一兰亭处。芳草萋萋,翠色满帘。宫女们将器皿食材摆放整齐,垂手侍立在一旁。随着“银烛公主、河阳公主驾到!”声音,木槿看到,才两日不见的石榴,已经挽起了乌黑的青丝,戴着凤头钗,和银烛公主说笑着走来。 彼时银烛公主笑着对众人道:“快坐下……若不是你们,只怕这会子我和妹妹也未曾相见呢……今日就是当本宫酬谢你们!”说着,携了石榴的手坐了下来。采薇开心的对石榴道:“我可是要恭喜你了,河阳公主!”可是此时木槿的心儿却在不停地打鼓,心有不安。 “陆府众人欺瞒天朝,罪不可恕!即日起压入死牢!”不一时,便有许多的卫兵将她们一一反手绑了。采薇不明就里:“怎么回事儿……石榴,石榴,快救救我们……” 这时一声低沉的声音传入耳内,是雪吟的声音:“看看我是谁!”原来银烛公主身边并不是什么石榴,而是雪吟乔装而成。银烛公主唬了一跳:“细柳呢?细柳在哪儿……”雪吟拍拍手,说道:“把她们带出来吧……” 一兰亭后面立时有几个士兵,押着石榴和蹁跹,站在那儿。银烛颤抖着双手,语无伦次的说道:“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此时李德辉也像是得了好处,对着银烛道:“公主殿下受惊了,老奴这就送公主回去!”说着,硬是令宫女将银烛带走了。 任凭石榴怎么呼喊,却也无用。再看看蹁跹,无尽的悔恨,她冲着雪吟骂道:“枉我信任你,把你当亲姐姐,你竟然,竟然……”“我倒是谢谢你了,”雪吟笑道,“不然,圣上还发愁,怎么找出她们谋逆的证据,只是暂时押了来。如今你帮了我这个忙,我想圣上会好好谢谢你的。” “你……”蹁跹说不出任何话来,心里真真是后悔,当初怎么让雪吟去通报。如今又多了一层罪证,陆家真的是难以救赎了。她瘫软在地,痛哭不已。木槿说道:“我们不会怪你的。”这句话暖暖的,蹁跹却只觉着,亏欠了陆家。 原来蹁跹极是喜欢雪吟,信任雪吟的。所以才将石榴是银烛公主的亲妹妹,这个消息说了出去。希望雪吟能够帮助陆家。雪吟应了之后,便对圣上言明,还出主意,怎样处置陆家。 太宗皇帝听了计上心来:“以前查抄陆家,不过是他们贪赃枉法,至于藏匿前朝之人,篡了朝政,还真无证据。所以就暂时压入京都,如今看来,倒是个机会……石榴是不是银烛之妹,也无凭证。我们就利用舞翩跹做诱饵,让她们入宫。” 这雪吟听了,拍手称快:“如此,陆家将假冒公主欺瞒天朝一事,便成了有力的证据。到时候,我再假扮石榴,出现在庆功宴上,将她们陆家一网打尽!”“再扣上一层藏匿前朝之人的罪责,朕想,陆家的罪确实定了。”太宗皇帝思虑良久。 尘埃落定,接下来便是如何处置陆家了。这次不是在废都,哪里尚且还可随意走动,而是在阴暗的牢狱里。没有阳光,没有新鲜空气。有的只是充满死亡的气息,还有那些囚犯,因为病痛而带来折磨的**声。 “都怪你!”桃夭对采薇说道,“说什么找蹁跹,就可以救我们出去……这下可好,连她自己都自身难保了!”“我知道!”采薇不耐烦的说道,“我哪里会想到,她会去找那个女人!”“别说她了,”蔷薇劝解道,“采薇也是为了大家,都互相体谅一些吧……” 偏偏海棠也不领情:“什么体谅!如今我们都入了狱,谁体谅我们!”“当初你不也是极力说,这也是个好主意么!”采薇吼道,“还说我呢……”牢狱里一时乱极了,木槿喊道:“都住口!”这才无人说什么。 角落里的豆蔻低声啜泣,紫兰一直在安慰。采薇说道:“哭什么,我们还没有死呢!”这话说的豆蔻心里更加难过了,紫兰有些不满:“豆蔻身子不好,受了这么大折腾,怎能不难过呢?” 一旁的菊若发现采薇的脾气是越来越差了,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她悄声问木槿:“这采薇是怎么了,自从进了京都,她可是没给我们好脸色看呢。”木槿小声说道:“也没什么,必是同我们一样,担心陆府众人的安危罢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正在众人踌躇之际,便有李德辉领了两个小太监,来宣读圣旨:杭城陆府先时因藏匿前朝之人被抄家,押送京都。现又令石榴冒充银烛公主之胞妹,罪加一等。又念陆文远于朝廷有功,陆文旭乃当朝驸马,故陆府众人仍旧入宫为婢! 等来的结果不是秋后问斩,也不是游街示众,缺同之前抄家一样,让所有女眷入宫为婢。也倒好,总比客死异乡好很多。“还不快快谢恩!”李德辉坏笑着说道,“若不是江城公主和未央公主在圣上面前保你们,你们陆家早就人头落地了!” 如此说来,还是雪吟和未央的功劳了。刘氏领着众人接了圣旨,便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才可以进宫……做宫女?”“至于你和梁夫人,自然是不能做宫女了,”李德辉笑道,“她们可以出去,你们……怕是要关上一阵子……” 不待刘氏询问,李德辉早就走了。木槿说道:“看来,这比让我们选择死,更为残忍的一种做法。”“你认为是什么?”刘氏问道,木槿正要答话,却看见几个狱卒托着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从她们牢狱面前经过。 随后那男子发出了一种极为惨痛的声音,木槿等人听了,皆不寒而栗。“是公子!安公子!”采薇立刻便判断出了那个男子的身份,虽是离她们较远,可是采薇却在潜意识里,感受到了夜辰的存在。 那汩汩流动的鲜血,让采薇看了难以置信。她匍匐着趴到牢狱门口,这样可以离夜辰稍微近些。“夜辰……夜辰……我是采薇……我是采薇啊……”没有任何回应,采薇哭的肝肠寸断。 先前还在争吵的众人也都住了口,看着采薇悲痛的模样儿,为之心痛。海棠似乎明白了什么,蹲子,抚着采薇的背,安慰道:“原来你这么着急出去,都是为了他……对不起……”可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木槿……木槿……”蹁跹一路小跑,来到木槿面前,看着众人愁苦的面容,心里宛如刀割。“都是我不好……”蹁跹哭着说道,“如果不是因为我,或许……或许……齐王将我救了出来,我是偷着跑来看你们的,如果你们有什么事儿让我去做,就赶快说。” 不料采薇上前一步抓住蹁跹的手,怒目圆瞪:“你还有脸来!滚!”蹁跹被采薇推到了地上,好在玉芙及时扶住了她,对采薇道:“我们家姑娘也是真心对你们好,你竟然不领情!” “先别吵了!”木槿说道,“我只是想问问夜……他是怎么回事儿……”顺着木槿手指着的方向,蹁跹看到了浑身伤痕的夜辰,叹口气,说道:“他本是前朝皇太子,王贵嫔的独子。因为身上藏着半块儿刻有虎符的玉佩,所以圣上就逼他交出玉佩。江城公主的那半块儿玉佩已经交了……” 事实便是如此,蹁跹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吩咐了狱卒,好生照顾夜辰。“我会尽量帮你们的……”看着柔弱的蹁跹,木槿忽然有了些许同情。如果,如果她不是恋着安逸云,或许自己会和她成为好姐妹的。 可是木槿的心没有那么薄凉,她回头看着倒在血泊里的夜辰,心底里泛起一丝同情。大约是朝廷向他索要那半块儿玉佩,他不肯给吧。想想也是,刘氏将他抚养这么多年,也为从他身上取走玉佩,如何今日就能行呢? 想起那份圣旨,木槿忽然觉察到了什么,喊了一句:“怎么会没有石榴的消息?!”此言一出,桃夭也是吃惊不小:“我怎么没想到……”海棠说道:“你不说我还不知道呢,这么说来,石榴现如今是没有消息的。” “会不会……会不会已经……”豆蔻惊恐万状的说道,“不会的,”紫兰接口道,“也许是上面的消息还未下来,你不要自己吓自己了。”是啊,石榴如今生死未卜,可要怎么办呢? 恰好玉芙来给送饭食,木槿便向她打探有关石榴的消息。玉芙也摇着头说不知:“不过你放心,若是有了消息,我自会先来告诉你的。”等了许久,牢狱里也没有任何响动,只是些微传来夜辰轻微的**声。 采薇在一旁痛得揪心,木槿可以感觉得到采薇此时的心境,好像自己担心安逸云一般。是啊,这个时候的他,应该在蹁跹身边吧。蹁跹是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想必他定然会在悉心安抚她的…… 算了,这个时候,还想这些做什么。木槿苦涩的笑着,隔着牢狱上那方仅有的小窗户,透进来的月光宛若流水,在每一个空间里流动。木槿伸出手掌,看那段月光在指纹间摇曳,晃动着细小的忧伤。 “你说,我们进了宫,还会不会有出来的可能?”桃夭小心翼翼的问着木槿,“你说,宫女真的是到了二十五岁的时候,就被放出宫么?”二十五岁,自己现在是十九岁,还有八个年头。可是谁又知道,她们这些朝廷钦犯,会不会被放出宫去? 木槿摇了摇头,说道:“宫里都是这样的,如果那个宫女服侍的好些,出宫的时候,主子还会送她许多赏银。”夜很静谧,就算是有风,她们也感觉不到。桃夭叹了口气,说道:“也不知石榴现在怎样了……” 一切还只是未知数,木槿听的清晰,宫里传来打更的声音,已经是四更天了。在牢狱里,是没有白日夜晚的。“木槿……木槿……”是蹁跹的声音,她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喘着气说道:“石榴她……她也被抓了起来,听说已经被打得半死……” 这个消息在众人之间传来开来,豆蔻听说了,唯有不住的叹气。采薇也是惋惜石榴的命运:“还以为她就此月兑离了苦海,谁知……”只有木槿静静的看着蹁跹,然后问道:“什么罪名?” 第五十一回 石榴枉死枝折花落 蹁跹小声说道:“说是冒充公主,被人揭发,已经有官员前去询问证据了……可是……可是他们对石榴严刑拷打,石榴已经昏了过去……”怎么会有证据,就是把石榴打死,也不会有什么证据。 原本想着石榴可以就此与姐姐远走高飞,不再理会这陆府的一切,谁又想到事实竟会是如此。蹁跹说道:“我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见到她的。石榴让我告诉你们,说让你们注意保护自己。” 这个丫头倒还真是真心,木槿点头道:“她还有何话说么?”“就是……就是……”蹁跹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桃夭道:“别怕,有我们呢。”“石榴说,她若是死了,就把她的尸身带回原籍老家,就是京都西北的余庆城。”翩跹道,“也真真是可怜,连自己的亲姐姐也见不着面儿……” 大家彼此为石榴的身世叹着气,海棠问蹁跹:“能不能想个法子,让我们见她一面?”“这……怕是不能够吧……”翩跹有些为难的说道,“我去见她的时候,也是费了好的大劲儿呢……”海棠有些伤心:“我们从小在一处,宛如亲姐妹……我只是想着……最后见她一面……”见此情景,木槿便替海棠说好话:“我知道你定然是有办法的,不是么?就只当你报答我了。” 看着木槿哀求的眼神儿,翩跹微微点点头,说道:“我尽量试试……”这时玉芙跌跌撞撞的跑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姑娘,不好了!那边儿又在审讯石榴,我偷眼望着……石榴怕是不行了……” “舞姑娘!我求求你了!”海棠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给蹁跹扣了好几个响头,额头都磨出了血。血泪相合的场景让翩跹着实心疼她扶起海棠,安慰道:“放心,我会让你见她的……” 一面说着,一面对后面的狱卒说道:“把牢门打开!”狱卒却道:“她们可都是朝廷钦犯,没有皇上的御批,小人是不敢私自开门的。”这也倒是,玉芙却不管这些,大声对他说道:“让你开你就开,那儿那么多废话!” 可是狱卒有些委屈:“这里是皇城,天子脚下……舞姑娘,你也得给小人一条活路不是?”翩跹从袖口中拿出安逸云的腰牌,说道:“这是齐王的手令,我是齐王殿下的表妹,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只管来齐王府上!” 木槿吃了一惊,不得不再小看翩跹。竟然把安逸云的手令拿在了手里,这么说来,安逸云必然是见过她了,而且,而且他对她如此之好。木槿的心儿突然像是蜂蜇一般疼痛,隐隐疼着。 不明所以,对于夜辰,只是每日的打打闹闹,说笑玩话,并不曾真正的去在乎过。自从采薇来了之后,那份情感才宣泄出来,原来自己真正在乎的是安逸云。现在夜辰就在自己身边,心里只是同情而已。 看着海棠匆匆随着翩跹而去,木槿只是保佑着石榴能够熬过这一劫。大约到了晌午,仍旧没有任何消息。狱卒送来的饭食,木槿也是食之无味,紫兰拍拍她的手,说道:“吉人自有天相,没听海棠说么,石榴可是落了难的凤凰,断断是有转机的……” 从怀中掏出那方绢帕,细细抚模上面的木槿花瓣,木槿脑海中又浮现出他的身影来。多少次盼望着,能够将手帕送给他,让他从此记住自己。可能么,木槿浅笑,自己的期盼,或许只是镜花水月。 这一幕被细心地紫兰看到了,紫兰笑着问道:“她们说你心里有了人,如今看来,倒是真的了。”“没有结果的,”木槿摇摇头,道:“他是王爷,我只是一个婢女……”看着木槿低下头,摆弄绢帕,紫兰宽慰道:“怎么会,只要你不肯放弃就好。” 应该是八月了吧,蝉儿的嘶鸣声似乎不再肆虐,而且越发无力。北国的季节,总是那么寒凉,这个时候的杭城,必是暑热炎炎了。可是这里,秋日来的那么早,有些让人措手不及。 手捧着干硬的馒头,紫兰却很是自在:“至少我们还有吃的,不像她……”抬眼望去,哭得泪人一般的采薇已经睡熟,双眼肿的桃儿一样。再看着角落里的夜辰,身穿囚衣,不再是昔日身着华贵衣袍的玉公子了。 有些可怜起他来,小的时候没了母亲,又被刘氏带至陆家,养在祠堂里,无人陪伴。先时有莲香,后来莲香去了,又来一个采薇。依赖之心渐渐升起,对于采薇来说,就算是被他利用,也无所谓了。 低声的啜泣从采薇处传来,她哭醒了。紫兰将一碗热粥递到采薇手中,说道:“喝一口,暖暖身子……”采薇只是摇了摇头,泪湿眼角。“好歹吃一口,”紫兰又道:“你看豆蔻病着,你若是也病了,谁来照顾安公子呢?” “我……”采薇张了张口,却无言以对,她姐姐蔷薇走过来,说道:“紫兰也是对你好,我做姐姐的……以后怕是没有能力照顾你了……”说着,揪着自己残缺的腿,声音越说越小。 为了替小弟报仇,潜伏在刘氏身边,结果反倒是丢失了一条腿。这便是代价,蔷薇不再说什么,而是默默地坐在那张破旧的床榻上,落着辛酸的泪水。“别哭了,”紫兰笑道:“至少我们还活着,不是么?” 也对,至少自己还活着,采薇抹了一把泪水,一仰头,吃了那碗粥。然后笑着说道:“紫兰人如其名,还真是朵‘解语花儿’呢,难怪豆蔻她们那么喜欢你……”紫兰道:“人总是自找烦恼,若是想开了,其实也没什么。” “只是可怜了茉兰,”木槿忽然说道,“她本就不是陆家人。”茉兰此时和梅朵一起说着闲话儿,听见了这句,忙摆手道:“不怪你,我若是害怕,先前在奉天寺的时候,早就和姐姐一起走了,哪里会等到今日?我只是不甘心,想要为姐姐出口气。” 紫兰对木槿道:“不是说不让你自责的么,怎么又说起这事儿了?若是再提,休怪我们以后不再理你!”木槿只是觉着内心有愧,总是自责。紫兰的话让她放下了心怀:“好好好,我以后不提就是了。” 众人又同往日一般说笑,而且还做起了诗词,说起昔日的事情来。笑声充溢着牢狱间,丝毫看不出她们的伤心之处。就在此时,玉芙的声音穿透每个人的耳膜:“石榴死了!……” 顷刻间,牢狱里寂静如初,没有一丝响动。不消片刻,豆蔻便昏了过去,菊若则放声大哭,哭声响彻整间牢狱。“海棠呢?”紫兰急忙问道,玉芙悲伤的说道:“石榴被人拖走了……海棠想要回尸身,就追了过去……” 记得小萝病死的时候,是在押送回京都的路上,那些衙役们只是找了一席破草席,将小萝的尸身裹起来,抛至荒郊野外。如今石榴枉死,难道尸身也不给留下么?“听说……听说要烧了……”玉芙小声说道。 怎么,连一个完整地尸身也不给留下么?菊若哭着问道:“什么烧掉?是要把石榴烧了?”这一点,木槿最是清楚,宫里但凡是在牢狱里死了的囚犯,朝廷都会将其火化,说是为了净化皇城。 如今看来,倒是真的了。木槿扶住菊若,点点头,说道:“这却是真的,宫里的死囚都会将其火化……”可是菊若犹自不信,一旁的翠翘也说着:“咱们天朝从高祖皇帝之时,便立下了这个规矩,没有人是例外的……” 菊若和石榴的关系也是极好,听闻了这个消息,悲痛不已。恰在这时,海棠回来了,面色苍白,怀里抱着一叠石青色的绸裙,还有一根玉簪——这是石榴的东西。木槿已然明白,石榴去了,海棠将她的衣冠带了回来,是要送回原籍的。 窗外的阳光骤然间隐没下去,一场雷雨就要来了。没有声息,只有风儿呼呼作响,天色阴沉的可怕。木槿只是觉得,她们的命运便似如此。只是不知,下一刻,自己又将何去何从…… 第五回红药献舞迷倒众生 西山狩猎蜜意柔情 王府上下有条不紊的忙碌着,这日子便很快到了立秋。青芜和蝶衣站在门口,迎接着众位宾客的到来。这时只听见青芜笑着说道:“齐王殿下这么早就来了……”木槿来不及躲闪,只好低着头,往库房的方向走去。 不想却一头撞在了他的腰上,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木槿不敢停下脚步,唯有继续往前走着。“二叔府里的丫鬟好没规矩!”恰好安泽宇从廊檐下走过,见安逸云如此说道,安泽宇问是何缘故,他才说了出来。 “丫头!”听见了这一声,木槿只好收了脚步,转过身子。只见安泽宇向自己走来:“怎么齐王喊你你没听见?”“奴婢……奴婢……还要去库房……”她一时找不到好的理由来。 虽然安泽宇平日里对自己很好,这个时候,无论是要保住魏王府的脸面的。他沉下脸来,道:“那儿不是有梨蕊么?你过去作甚!还不快快跟齐王道歉!”第一次听见他呵斥自己,她有些手足无措。 无奈,只好弯子,向安逸云行了礼:“奴婢……冲撞了齐王殿下……”声音越来越小,可是安逸云却听得清晰,这不是木槿的声音,又是谁?他淡淡的说道:“罢了罢了……二叔以后要好生管教你的丫鬟才是……”说着拂袖而去。 可以听得出来,他的语音如此冷淡,必然看出了自己就是木槿。这次真的是没有办法了,自己本应在宫里,却出现在魏王府中,以安逸云的个性,一定会误认为自己是魏王的人。 待安逸云走远后,木槿有些担心的望着他的背影,只是乞求着他不要误会。“方才真是对不住……”安泽宇对木槿说道,“我虽说是在宫里当差,可齐王却是手握重兵,我对你说的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只顾着去想自己叠事情,木槿并没有理会安泽宇的话,他以为木槿埋怨自己,便拍着她的肩膀,说道:“丫头,我知道你已经原谅了我……”木槿的思绪这才收了回来,茫然的看着安泽宇,那双眸子里,含着无限的柔情。 桐叶潇潇,黄叶飘飘。白浪滔滔,绿水昭昭。杜鹃绕林间,啼声遍满园。玉槛石阶凉,醉是红叶、可爱姗姗。 时至午时,厅堂的四周摆放了许多的小几,桌案上摆放着酒水饭食。正中央是一张绯红色的红毯子,屋子的一角还有许多的乐师,看来是要有人在这里表演舞蹈了。 彼时大家都一同坐了,各自的丫鬟仆人立在一旁。梁王安怀义和王妃霍心莲坐在安泽宇的下首右侧,康王安皓轩携王妃顾蓉儿坐在下首左侧,齐王安逸云则独自坐在左侧的第二张桌案后,默默地饮着酒。 想起安皓轩说过,安逸云有寒症的旧伤,无法饮酒,木槿便只觉着心痛。这时喜乐声起,古朴,典雅。安泽宇站起身子,举起酒杯,高兴的说道:“今日是我的寿诞之日,烦劳各位来我府上祝寿,我安泽宇在这里先干为敬!”说罢一杯酒仰脖而入。 其实来的宾客并不多,大多数还是道宫里去预备着明日的狩猎之事。不过安泽宇还是很兴奋:“只是饮酒毫无兴致,我这府上有一名舞女红药,特特为大家献上一曲舞蹈!” 话音刚落,便有一道红色的绸带从空中降落。透着丝丝的柔情,卷来了一位衣着水红色舞衣的窈窕女子。三千青丝只用一根银红色发带轻轻绾着,随着乐声,她缓缓踏在地毯之上。 一圈圈,一缕缕,舞动着水袖,在静谧的厅堂中转了起来,像是一朵血红色的莲花,盛开在秋日晴空下。软软的清香扑鼻而来,几乎所有的人都醉了,醉在红药的舞姿里。 深深地凝望着安泽宇的脸庞,然后又翻身舞动。步步生莲,舞姿窈窕,款款笑意,辗转反侧,柳腰盈盈,厅堂下,独舞瑶台。倾城不复从前,亦是木槿这般女子,也会为这红药动了情性。 最后红药甩动手中水袖,竟是将每隔桌案上的酒杯拿在手中,然后一饮而尽。安怀义不觉忘了情,跟着红药走到舞台上,对望着红药,道:“本王可否再敬姑娘一杯?”那模样儿,让身为王妃的霍心莲心生醋意。 可是红药不是一般的女子,她笑道:“只怕你会喝醉的。”“哪里哪里,”安怀义笑道,“姑娘小看本王了。”许是安怀义真的小看红药了,只见红药拿起一壶酒,好似喝水般灌了下去,如此三壶酒,就这样被红药喝的一滴不剩。 看着红药微微发红的脸颊,安怀义愈加喜欢:“姑娘好酒量!”说着让仆人拿酒,自己也饮了三壶,只是昏倒在地,意识不清了。心莲怒对红药道:“王爷喝醉了,姑娘何苦戏弄他!” 红药听了这话,迷蒙着双眼笑道:“你这话说的可不对了,明明是你没看好你的丈夫,来招惹我做什么?”说着甩了甩手中的绣帕,然后一转身走了。只有怒气冲冲的心莲,搀着醉了的安怀义,离了席位。 月色朦胧,花林月下,小径迷迭,栏杆露冷。草木摇落兮,凝结成霜;寒风萧瑟兮,叶落无痕;烛影昏暗兮,影随徒身。谁又念着当年,槿花落满庭,空对一方墨色夜空,倚楼长叹息。 一遍遍的想起在府里遇见安逸云的时候,他那疑惑的眼神,怎么跟当初在陆府时不一样?自己之前被关在废都的时候,他也曾去过那里,那是一种淡淡的哀伤,怎么如今,竟是这般,难道真的是误会了自己? 天气这么凉,他又有寒症旧疾,吃了那么多酒,身子怎能受得了?她很想去探望他一番却是无法。梨蕊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问道:“这是怎么了,明儿还要进宫去,万不可耽误了……” 是了,自己怎么没想到,明日自己也要跟着魏王去西山狩猎,到时候,安逸云必然会去的,找个机会,一定要把这事儿给说清楚。“谢谢你了……”木槿甜甜的冲着梨蕊说道,梨蕊摆摆手,劝木槿早些休息。 就在木槿准备熄灭烛火,回身休息的时候,门外响起了紧紧的叩门声。前去开门,却是青芜。只见青芜一脸焦急:“你们快去看看,红药她和王爷……”后面的话语许是不大好说,青芜的脸儿红了大半边儿。 梨蕊不以为然的说道:“王爷是喜欢红药的,你不知么?怎么这事儿也要跟我们说说?”“不是,”青芜拼命的摇着头,解释着,“方才我和蝶衣洗完澡后,就去找浣纱,路上蝶衣说她忘了拿浆洗的衣物,所以就先回去了,我站在廊檐下等着,却看到红药鬼鬼祟祟的进了王爷的卧房。” “我觉着奇怪,也没听王爷说要找红药,就跟着过去看看,”青芜道,“谁知,隔着纱窗,却看见红药不知在茶水里下了什么东西……”还不容青芜把话说完,木槿早就跑了出去,看来这个红药是准备着学当年的那个欢颜了。 推开门子,果然便看见红药褪去的衣衫,散落一地的红舞衣。而床沿上的红药,身上只穿着一件白凌子小肚兜,欲俯身轻抚安泽宇的面庞。“红药,王爷醉了,你还是请回吧,”木槿生硬的说道,“这里由我服侍就好。” 幸而木槿来得及时,不然红药真的会赖上安泽宇,然后就会危及到王妃夕颜了。木槿谨记着夕颜的嘱咐,还有梨蕊的话,红药这个女子确实不简单。红药此时涨红了脸,紧紧咬着嘴唇,捡起地上的衣服,灰溜溜的走了。 看着安泽宇熟睡的模样儿,木槿便知,定是红药在茶水里下了迷药,然后欲成就好事。可惜被青芜撞见,自己才有机会揭发她的真面目。其实红药的心思,不过是争一个王妃的头衔,她要的是名利双收。 坐在床榻前,重新为他掖好被角,轻轻地放下纱帐,正欲离去,忽然听见他唤自己的名字。“丫头……不要走……”木槿只是觉着可笑,然而他许是真的醉了,双手在空中乱抓,看着很是不安。木槿只好抓着他的手,像哄孩子一般的说道:“我不走,我在这儿呢……”他这才安稳的睡着了。 三秋好景,凉风飒飒,初阳云淡,雁字南飞。古藤缠绕,盘踞老树根,寒鸦声沙哑,三两点凄凉意。莫道桑榆晚,却是梓红骞。水墨写意山水画,一轴秋日图,卷尽多少相思重。 猎猎西风席卷着红白相间的大旗,一对对精神抖擞的士兵出了城门,往西山而去。后面八宝七彩马车上,坐着的是便是当今圣上,就是当年夺了皇权的皇叔。去年的这个时候,还是自己骑着马儿前去西山,如今却是坐上了龙车。 世间所有的事儿真是无法想象,他兴高采烈的对着外面跪拜的百姓挥手。马车后面便是安怀义、安泽宇、安皓轩三兄弟,以及安逸云,都是骑着枣红烈马,跟在队伍的后面。 而木槿则和梨蕊一起走在最后,想想那漫长的路途,梨蕊就撇撇嘴,小声对木槿道:“西山可远了,早上出发,要午时才能到,得走一个上午呢……”这一点木槿倒是不怕,当初自己从杭城一路走到京都,可是用了大半年的时间,这段路程,木槿还是能够走下来的。 但是梨蕊就不行了,上次她去的时候扮作男装,不知道路途,所以很开心。这次知道了路程,便觉着有些累。“不知道路还好,”她抱怨道,“知道了路途,很累的,早知道,我就不去了……” 一直以为桃夭和小萝最会抱怨,谁知梨蕊比她们的话还要多。木槿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就这样一路走着,等到了西山山脚下的时候,安泽宇下了马,看到队伍后面的木槿和梨蕊,笑着说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梨蕊有些吃惊,问木槿:“怎么,王爷不知道你来么?”木槿摇了摇头,道:“我想着狩猎不是一两天,王爷无人照顾,可怎么办呢……”这话把梨蕊逗乐了:“这么关心王爷,你莫不是……” “看你,”木槿恼了,“想哪儿去了!我才没有。”这次木槿真的生气了,她怕会再次引起误会。梨蕊只好道了歉:“我以后不说就是了,我们去搭帐篷,然后还得去拜见皇上呢。” 到了西山,虽说出了宫,可到底还要守着规矩。所以梨蕊和木槿就跟着安泽宇,拜见了皇上和皇后,便回了自己的帐篷。“我还说我来搭帐篷呢,”梨蕊看着搭好的帐篷,对木槿道,“原来都已经搭好了……” 安泽宇笑了:“若是等着你,我们只怕是要露天休息了!”因为是第一天到达,天色也有些晚了,大家都有些累,所以皇叔吩咐大家好生休息,明日到南郊集合。李德辉传达命令的时候,见了木槿,道:“你的命还真是好呢。” 当木槿去找水的时候,正巧遇见了桃夭。只见她面色很好,比先前胖了不少。便笑着上前打招呼:“在宫里过得还好吧?”“自然是不错,”桃夭还是有点嫉妒木槿,“我只是奇怪,你怎么没在宫里,而是在魏王府?” 自己怎么说,难道说是魏王求了皇上,把自己要走的,桃夭岂不是更嫉妒了。所以木槿道:“你也知道,我之前在宫里做事……已经厌倦了宫里的生活,所以就留在了王府。”这番说辞,到底勉强让人信服。 这时未央公主走了过来,见着眼前这个纤纤细腰的木槿,问桃夭:“她是谁,我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她原是陆府三少女乃女乃身边的丫鬟木槿,”桃夭答道,“公主是见过的。”未央细细端详了一番,点头道:“你说这话,我想起来了,是见过……我母妃要你过去,说是有事商量。” 打发走了桃夭,未央这才说道:“原来你就是我二叔喜欢的女人,听说原来在宫里服侍过……你还真不简单呢……”“公主说笑了,”木槿谦卑的说着,“只是魏王厚待奴婢罢了。” 谁知未央冷哼了一声,道:“桃夭跟我说过,你心机颇深,准备做王妃呢!”怎么,原来乖巧可爱的桃夭,如今竟是变成了这样的人!难道深宫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难道桃夭真的变了么? 她不敢相信,桃夭会这样在背后说自己,她觉着很是委屈。一直站在树后的紫兰见未央走了后,才出来对木槿道:“别伤心了,桃夭就是那样一个人。”“不,”木槿摇着头,“她不是的,紫兰,我……我……” 紫兰拍着她的手,道:“我知道,我知道……魏王待你还不错吧?”木槿点点头,紫兰道:“既然你不在宫里,就得好好照顾自己,别再像在陆府的时候,动不动就着凉了。” “其他人呢?”木槿只看见了桃夭和紫兰,想必兰贵妃也在了。紫兰却摇摇头,道:“也没见,只见了翠翘……而且,我还看见了五姑娘!”陆辛夷?不是已经嫁给了乔家乔建平么,怎么会在这儿出现? 她听了笑了笑说道:“想是你看走了眼,五姑娘早就嫁了出去,你忘了不曾?”紫兰却一口咬定的说:“这是真的……在宫里的时候,我早上去浇花儿,就在钟粹宫的花园里看见的,她见了我神色慌张,一转身就跑了。” 难道说辛夷没有嫁过去,可是明明大红花轿把他接了过去的,大约是路上出了意外?还是紫兰认错了人?木槿仍是不信:“不可能,五姑娘是很想嫁出去的,你忘了,她曾经说过,不喜欢陆府的。” 偏偏紫兰道:“你不信我也没法子,等哪天我见了她,一定把她带来让你看看。”彼时日落山头,余晖散尽,最后一缕斜阳残留在枝桠间,飞鸟纷纷回巢。紫兰道:“我们也该回去了,不然魏王会担心你的。” 篝火熊熊燃烧着,安泽宇坐在地上,烤着野味,等着木槿的到来。梨蕊有些羡慕:“王爷真是偏心了,奴婢也想吃。”“等丫头来了再说,”他正说着,只见木槿向这边走来,便冲木槿喊道:“快过来一起吃!” “这是我才刚打的野兔,鲜着呢,”他把野味递到木槿手中,“快尝尝看!”看着火苗下的安泽宇,一脸的期待。她却没有胃口,满脑子想着都是另一个人。梨蕊急了:“你若不吃,就给我!” 说着便要抢去,木槿回过神儿,道:“那你吃好了,反正我也没有食欲。”言罢给了梨蕊,独自一人回了帐篷。好好的野味就这样被梨蕊吃了去,安泽宇心里闷闷不乐,也跟着进了帐篷。 眼见木槿满月复难过,安泽宇又上前安慰:“如果心里有什么事儿,只管说出来,或许……或许我能帮助你呢……”然而木槿只是默默地抱着膝盖,沉默不语。“你这样子,我心里也不好受,”安泽宇低声道,“带你出来就是想要你开心的……” 微微抬起头,看着对自己万分呵护的安泽宇,木槿又想起冷若冰霜的安逸云,对自己不闻不问,心里泛起了一阵酸楚,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看着她含泪的双眸,不禁伸出手来,轻轻抚着她的面庞。 他柔柔的对她说道:“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她再也禁不住这样的细语安慰,索性痛哭起来。以前在宫里的时候,在陆府的时候,在委屈,在难过,也只是睡上一觉,便好了。安泽宇顺势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在那一刻,感觉自己好是幸福。 将木槿抱上床榻,抚去她额角的青丝,为她盖好棉被,情不自禁的在她的额前印上了一个深深的印记,然后放下纱帐,才悄然离去。梦里,木槿梦见自己和安逸云一起,在看月亮,那月亮真美。只是奇怪,月色下的安逸云怎么变成了安泽宇?那么清晰…… 雀儿打起秋风,零落了一地的记忆。木槿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帐篷内空无一人。她回想起自己昨晚的情形,不禁满面通红。恰好梨蕊掀开帘子,道:“王爷他们已经去南郊狩猎了,王爷见你睡的很熟,所以就没叫你。” 重新理好衣装,便问梨蕊:“都谁去了?”“还能有谁,”梨蕊道,“自然是几个王爷和那些武将们。”本来木槿还想着为安泽宇备下饭食,梨蕊却捂着嘴笑了:“王爷他们要到日落才回来呢,你怎么忽然关心起王爷来?” “王妃走之前要我好生照顾王爷的,”木槿随口答道,“这是我的分内之事。”“那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梨蕊打趣儿道,木槿忙走到镜子前去看,可不是么,自己的脸像是熟透的苹果一般。 第六回无心之言酿下祸根 南山弯弓大显身手 两人正说着玩笑话,忽见门帘子动了一下,却是雪吟走了进来。木槿和梨蕊忙起身行礼问安,雪吟对梨蕊挥挥手道:“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和木槿说。”“瑾姑娘,”梨蕊望了望木槿,有些不放心,木槿道:“有什么事儿我喊你就是了。”那梨蕊才应声而下。 “瑾姑娘,”雪吟默默念着这个称呼,忽然笑了,“在陆府的时候还只是一个丫鬟,如今摇身一变竟成了姑娘……”话语里满是讥讽之意,木槿却只是淡淡一笑,说道:“公主说笑,奴婢还只是丫鬟,哪里配得上‘姑娘’二字?” 雪吟冷笑道:“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就好!”她坐下把玩着一只茶杯,道:“想知道安夜辰的消息么?”看来雪吟似乎知道了自己和夜辰的关系,木槿不想牵连太多,立在一旁,不知如何作答。 “你不必有所顾虑,”雪吟道,“这儿没有旁人,我可以告诉我你,我已经实现了我的目的,成为一名公主,代价就是陆府满门抄斩……皇上要安夜辰交出剩下的半块玉佩,才肯放出陆夫人和贺香兰。” 不明白雪吟的意思,木槿也不敢说太多,只怕是再次让雪吟得了好处。遂问道:“奴婢不知公主此番前来所为何事?”“你这是跟我装糊涂呢,”雪吟冷哼道,“可是安夜辰不识抬举,宁死也不肯交出玉佩,我想着你与他交情不错,应该可以帮忙劝说……如果你不答应,只怕难保陆夫人和安夜辰的性命……” 原来说来说去,是让自己说服夜辰,交出玉佩。可是与雪吟,与自己有何好处?雪吟只是说道:“皇上许诺,你若办成此事,就会封安夜辰为永定侯,而你就是侯爷夫人……至于我,会被封为江城和硕公主……” 江城和硕公主,可是天朝最为尊贵的公主,比未央公主还要尊贵百倍!可是皇上为什么还要自己嫁给安夜辰,做什么侯爷夫人!“安夜辰有利用价值的,”雪吟忽然低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安夜辰心里喜欢你么?” 怎么,这么隐秘的事情,她也知道?如此看来,这个雪吟真真是不简单啊!雪吟嘿嘿笑着:“是安夜辰自己说的,他虽然利用你在先,可他的心里是有你的。他说只要你肯嫁给他,他就会把玉佩交出。” 为什么到现在才说出来,安夜辰,你究竟存的是什么心?“采薇呢?”木槿知道,采薇对夜辰可算是关怀备至。雪吟摇摇头,道:“采薇只是要求,夜辰娶她为妾,服侍你,你应该知足了……” 不,木槿摇着头,自己心心念念的是安逸云,不是安夜辰!对于他,只是曾经的排遣寂寞,或者说,那只是苦涩的回忆。“我就是对你说这些话,”雪吟抚了抚衣袖,站起身子,道:“等回了宫去,我就安排你去见他。” 帐外的梨蕊见雪吟走后,匆匆跑进去,看着木槿苍白的面容,唬了一跳:“瑾姑娘……瑾姑娘……”没有泪水,只是觉着脑子里一片空白,这就是自己的命运么?在陆府的时候,为了保命,嫁给陆文远为妾,好在最后有了休书,自己才重获自由,怎么又要嫁给夜辰,一个曾经利用过自己的男子? 这次不是为了保住自己,而是陆家的人。那么多那么多人,只是靠着一袭嫁衣,便可挽救。想着想着,木槿忽然觉着有些头昏,好在梨蕊扶住了她。这个时候,安泽宇大踏步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些许野味。 因为山上忽然起了雾气,看不清路径,所以申时就回来了。当他见到榻上面色憔悴的木槿时,顿时丢了手里的野味,扑到床榻前,紧紧地握着木槿的手,不停的唤着她的名字,还问梨蕊是何缘故,梨蕊照实答道:“江城公主来过……” 这可是惹恼了安泽宇,他素来厌恶这个身份不明的女子,这次见自己心爱的女子受了伤,更加恼火。索性拿起桌案上的刀剑,怒气冲冲的走向雪吟的寝帐,此时的雪吟正对着妆镜理妆,回身见了满面怒容的安泽宇,吓得向后退了一步。 “魏王殿下……”她笑的有些勉强,“有什么事儿好好商量……先把剑放下……”可是这个时候的按安泽宇怎么能听进去,拿着剑指向雪吟的喉间,质问道:“你对丫头说了什么?她怎么会忽然晕倒?梨蕊说是你,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当初你进宫时,我就看你不顺!” 看这情形,安泽宇对自己偏见越来越深了。雪吟无论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只见寒光一闪,雪吟紧张的闭上了双眼,瞬间的功夫,雪吟的一缕青丝被削了下来。“记住,这是你伤害丫头的代价!”他收了剑,道,“再有下次,我绝不轻饶!” 夜深了,雪吟仍是没有睡意。柳絮收了饭碗,道:“公主还不休息么?”每每回想起安泽宇的那番话,雪吟就猜透了他的心思。遂对柳絮说道:“这个木槿不简单啊,竟然连魏王都肯为她出头。” “宫里什么事儿没有,”柳絮道,“再说在陆府的时候,她的才华造诣,谁不知道,就连齐王也钦羡呢!”“我哪里不如她?”雪吟生气了,“我可是堂堂江城和硕公主,将来的夫婿必然比她强!” 女人的嫉妒心还真是心灵相通,这话被进来的未央听了去,她笑着道:“妹妹这是说谁呢。”到底是兰贵妃的亲生女儿,雪吟不敢造次:“姐姐来了,这么晚了也不睡。”“你不也是?”未央笑着坐下,“想着你的西湖龙井,就过来了。” 其实未央真心睡不着,陆文旭被皇叔灌醉了酒,早已憨憨入睡。未央无趣,听粟墨说,雪吟还未睡下,就来找她了。雪吟吩咐柳絮倒了茶水,道:“难得姐姐还念着妹妹,我却没有去看姐姐。” “方才你在说谁呢,”未央问,雪吟不好说什么,一言不发。未央猜道:“像是妹妹泛起了相思,姐姐给你找个好夫婿可好?”大约是说到雪吟的心坎里去了,她微微点头,“我看着齐王不错,”未央道,“正好断了翩跹的心思。” 当说到齐王安逸云时,柳絮插了一句嘴:“我记得齐王还来咱们府上住过一段时日……”这话正中了未央的心,她笑着拍手道:“这不正好么?等过了狩猎回了宫后,我就立刻禀明父皇,给你们则定婚期。” 也不容雪吟过多的解释,未央便起身离开了。柳絮见雪吟一脸的红晕,开玩笑道:“还真是天注定呢,公主这下子算是放了心。”但是雪吟想了一想,道:“可是他的脾气不大好呢……”“时间长了自然就会有情感的,”柳絮安慰道,“你没听未央公主说么,正好解决了翩跹和齐王的事情,皇上一定十分欣喜。” 夜空繁星闪烁,月光如水。老树黄叶散落一地,簌簌随风动。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传入安泽宇的耳膜,他连忙从榻上起身,掀开纱帐去看木槿。只见木槿的脸色有些通红,大约是咳嗽的缘故。 他轻轻地抚着她的胸脯,关切的问道:“怎样,好些了么?”木槿微微睁开眼睛,艰难的对他说道:“我有些渴了……”见昏迷的木槿醒来,他大喜过望,又去沏茶水。 隔着窗子透进来的月色,木槿看到他高大的身影,忽而想起了安逸云。“王爷……”一声轻柔的呼唤,让安泽宇内心充满了欢喜。他托着木槿的头,亲自喂她喝下茶水,这才放了心。 明明知道自己喊得不是安泽宇,可是木槿此刻竟也觉着些许温暖。她倚在安泽宇的怀里,虚弱的说道:“还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想什么呢,”他打断了她的话语。 木槿微微笑着,心里暖暖的。“丫头,明日南郊,皇兄要比试我们几个的马上功夫,”他抚着木槿纤细的手指,道,“也不知是何用意,我怕……”“什么都没有的!”木槿忽然捂住了他的嘴,道,“也许只是一场简单的比试。”他听了,心满意足的将木槿紧紧地搂在怀里,安泽宇只觉着这方晴空很是安静。 万里晴空,暖暖清风,吹拂着老树上残存着的几片黄叶。满山遍野的野菊芬芳,芙蓉馥郁,飘散着阵阵幽香。徘徊在幽幽小径处,听秋风过耳畔,赏这一方秋日美景,看郊外清泉荡漾。 许久都未曾见过如此美景了,木槿展开双臂,站在一处高地,任风儿轻抚发丝,惬意而又舒适的感觉,从未有过。这时一双温暖的臂膀,轻轻地搂过自己的腰肢,接着是一阵炽热的气息萦绕脖颈。 她晓得是安泽宇,遂使劲想要挣月兑开,无奈他搂的越紧:“我一生陪你可好?”从未有人对自己许过这般诺言,即便是安夜辰,即便是安逸云,安泽宇是第一个。“王爷,”木槿说道,“请放过奴婢吧……奴婢没有王爷想的那么好……” 可是木槿越是如此说,安泽宇越是不放手:“我的心儿为你而跳,我不能没有你的。”没错,木槿可以感受到他的心跳强而有力,怀抱也是温暖如春。但自己的心却为另一个男子而跳动。 不远处出来梨蕊的咳嗽声,木槿只怕是被人看见,硬是从他怀里抽身出来。梨蕊笑着对安泽宇道:“皇上说只差王爷了,其他人都已经到了。”他没说什么,只是回头看着木槿,见她没动,索性上前拉了她的手一起往南郊走去。梨蕊则暗地里笑着,跟在后面。 此时南郊已经布下了许多的士兵,将场地围了起来。西边儿是一排兵器,还有几匹马。皇上则一身戎装,手里拿着弓箭,负手而立。他见了安泽宇,笑道:“二弟来得晚了些,一会儿可要受罚的。” 马厩前的几匹马,倒都是好马,只是木槿走了一圈儿,发现这些马有些躁动不安,想来是准备出发了吧。不多会儿,安泽宇和其他人一样,换了衣装。一身骑装偏给他穿出几分文雅之气,没有戴帽子,只用镂空雕花的金冠束着头发,一身黑衣袖口缀着明黄缎边儿,瞧着比平日多了几分英挺和潇洒。 手持弓箭,翻身上马,却真真是意气风发。“二叔怎么来这么晚?”是安逸云的声音,木槿抬头望去,只见他衣着月白色的戎装,仿若画中人物,矫若惊鸿。也未戴帽,也未束发,只是散乱着一头乌发,腰身上背着弯弓,端的是丰神俊朗。 木槿忙低下了头,只恐他认出自己来。不一会儿,皇上兴致高昂的说道:“天朝祖上是马上打天下的,许久都未出来活动了,偏昨儿起了大雾。今儿倒是个好日子,朕要看看咱们天朝子弟的风采!” 那安怀义第一个说道:“皇兄放心,我一定会射中靶心的!”说着一夹马肚,先行而去,安泽宇,安皓轩和安逸云也跟着飞奔而去。许多人看的紧张,木槿却很淡然。梨蕊碰碰她的手臂,笑道:“咱们王爷的骑术最好,你不用担心。” “我哪里担心来着?”木槿反问道,“我才没有。”说实在的,木槿还真是希望安逸云能够胜利,安泽宇当然赢了也好。左思右想,忽然只见梨蕊指着前方喊道:“快看王爷……那匹马怎么越来越快了……” 方才就觉着这马儿不对劲儿,果真有问题。木槿转身上了另一匹马,冲着安泽宇的方向奔去。“王爷!快上来……”木槿与他的马并排而行,还伸出一只手来,希望他能够骑着自己的马。 安泽宇一时也顾不得多想,抓紧了木槿的手,一个纵身,上了木槿的那匹马。再看自己的马儿,竟是疯了似的往前冲去,一个石头绊住了马蹄,那马儿便一头栽了下去。看的两人皆胆战心惊,有些后怕。 就这样,他坐在她的身后,手里抓着缰绳的时候,也顺势环住了她的腰。一路无话,顺顺当当的走了回来。梨蕊上前询问伤情,皇上也是奇怪:“都是精挑细选的马匹,怎么这个时候出了意外?” 许是有人想要陷害谁,可这并不重要,安泽宇只是笑道:“好在丫头来得及时,不然我可就真没命了。”说罢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自然,这一切,被安逸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用过午饭,霍心怜笑嘻嘻的来到木槿的帐篷内,道:“你一个小小的丫头,竟也会骑术?”原来是梁王妃,木槿俯身行礼:“王妃见笑了,奴婢平日里没事儿的时候骑着马玩儿来着,并不懂什么骑术。” 梨蕊沏了一壶香茶,道:“王妃请用茶。”霍心怜见了梨蕊,展颜笑道:“几年不见,出落成大姑娘了。”一席话说的梨蕊不好意思起来:“王妃取笑奴婢了……这是雨后龙井,王妃请用茶……” “到底是我**出来的,”霍心怜笑道,“知道我不喝铁观音。”说着她又对木槿道:“我和四弟妹已经商议过了,不如咱们也比试比试,就定在明日,你记得一定要来。”言罢又同梨蕊说笑了两句,这才离开了。 问起梨蕊同霍心怜的关系,梨蕊道:“说来也巧,我和红药是好姐妹,被选进宫去做宫女,后来红药进了宫,我不想去,就遇见了霍家小姐。她正好缺个侍女,就把我带去了王府。” “后来你怎么就进了魏王府呢?”“梁王垂涎我的美色!”梨蕊有些生气,“我就逃了出来,来到魏王府了。”话说到这儿,木槿捂着嘴笑道:“原来我们的梨蕊是个美人坯子!” 仔细看看,梨蕊真是个标志的姑娘。眉如远山,眼含秋波,削瘦肩膀。一件紫红色棉裙,腰间系着杏黄色宫绦。满面含春,俏皮的紧。木槿看着梨蕊,倒把梨蕊看的不还意思起来:“瑾姑娘怎么这么看着我……” 木槿“噗嗤”一声笑了:“我是看看你这么个小美人儿,梁王究竟是迷上你哪里了?”那梨蕊羞红了脸,却反过来问木槿:“你怎么不去看看王爷,倒开起我的玩笑来了!” 两人正要去找安泽宇的时候,他正好来找木槿,进了帐篷,也顾不得饮茶,就抓着木槿的肩,问道:“大嫂可是来找你,让你去跟她们比马来着?”她点头,他却说什么也不让她去:“你不知掉,方才是有人要陷害我,这会子又赛什么马,那个人定然没安什么好心!” 无论他怎么说,木槿早已是打定了主意。再说霍心怜也曾让自己去,不能不听主子的话。当下换了衣装,跨上马儿,向着南郊走去。此时南郊场上已经站满了许多人,大约是来看热闹的。 换了戎装的霍心怜见木槿来了,笑着跟她打招呼:“到底是来了”。说着又对顾蓉儿道:“今日我们也凑凑热闹,看谁最先跑到前面的那棵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大约有五里远。 这时一声哨音,霍心怜早就策马而去,马蹄扬起一片尘埃。顾蓉儿也紧随其后,木槿不甘落后,紧紧地跟在顾蓉儿的马匹旁。眼看着就要超过顾蓉儿了,谁知她却扬起马鞭,狠狠地摔打在木槿手臂上,一阵钻心的疼痛浸入骨髓。木槿的马儿长嘶一声,高高的扬起前蹄,若不是木槿死死抓住缰绳,只怕要摔了下来。 得意的顾蓉儿见木槿的脸色有些苍白,离自己越来越远,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接着加紧马月复,手中的马鞭使劲抽打着马身,马儿痛的不能言语,唯有飞奔向前。霍心怜回头望了一眼,顾蓉儿就快要追上来了。 就在这一刹那,霍心怜竟是从马背上站了起来,一脚瞪向顾蓉儿的脸。猝不及防的变故,让毫无准备的她狠狠地从马背上摔了下来。霍心怜笑道:“姐姐先行一步了!”扭伤了脚的顾蓉儿咬紧牙关,拽住了缰绳,趁着一股子力气,爬到了马背上,继续前行。 不知怎么,木槿的马像是没了力气,无论怎么甩鞭,都是无用。凉凉的秋日,在木槿看来,似乎到了夏日。汗水浸额头,连顾蓉儿都撵不上了。正在这时,木槿一咬牙,拔下金簪,用力扎在马臀上,马儿痛的嘶叫,飞也似的跑了起来。 第七回初秋薄暮孰是孰非 醉饮山林齐声欢唱 许是马儿痛得久了,到了大树旁时,竟是未停下,而是继续往前飞奔。此时的木槿已经没有了意识,只是拼命地抓着缰绳,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不已。安逸云已是骑了匹快马,闪电般的速度往前冲去。 无奈那匹马太快了,安逸云只好从马背上起身,趁着风力,将意识不清的木槿紧紧搂在怀里。眼前是许久不见的人儿,样貌憔悴着让人心疼。“瑾儿,瑾儿……”他唤着她的名字,心痛不已。 随后赶上来的安泽宇见安逸云抱着木槿,气不打一处来:“齐王也是受了惊吓,该是时候回去休息了。”话语里满是冷淡,安逸云却好似听不见,一遍又一遍的抚着木槿的脸,静静的一动不动。 这倒是惹恼了安泽宇,他对梨蕊道:“快扶齐王回去,别受凉染了风寒。”既是魏王下的命令,梨蕊只好轻声对安逸云道:“王爷……王爷还是请回吧……”说着扶了他起身。安泽宇这才将木槿抱了起来,消失在天际之中。 平日里冷淡安静的安逸云依旧如此,他没有再多言语,只是吩咐梨蕊:“别对瑾儿说是我救了她……你要好生照顾她……”伤感的言辞,梨蕊一时竟有些羡慕木槿,会有人如此关心她,真是幸福。 榻上的木槿,似乎更加憔悴了。御医诊脉时,责备起梨蕊来:“你是怎么照顾的?本来都有旧疾,如今又吹了寒风,又受了惊吓,又多了外伤,可是不好治呢……”“旧疾?”梨蕊不解,御医说,木槿原本身子虚弱,赛马时又冲了凉风,这病等于是又添了一层。 静养,静养,安泽宇念着这两个字眼,问梨蕊:“你怎么照顾丫头的?”“梁王妃……”梨蕊小声道,“本来我不让瑾姑娘去的,可是她说不能不听主子的话,所以就……”“以后没我的命令,谁来也不许丫头出去!”他吩咐道。 推掉了明日的狩猎,他将药熬了一遍又一遍,可是木槿还是昏迷不醒。本来梨蕊说要照顾木槿的,可是安泽宇怕她疏忽了,所以亲自守在榻前。就连木槿手臂上的伤口,也是他为她涂的膏药。 双手捧着熬好的药,轻轻吹着,只怕是烫着了木槿。然后用小勺子舀起一小勺药汁,递到她的唇边:“趁热喝了,病才会好。”这倒是木槿有些不习惯了,她摇摇头道:“王爷真真是折煞奴婢,奴婢自己来就好了……” 可是他却说道:“你的手臂受了伤,怎么能自己吃药呢?还是我来喂你吧。”“王爷,真不用了……”木槿委婉的推辞着,谁知他不乐意了:“你就不能让我喂你一次么?难道喂你吃药就这么难?” 此时一旁的梨蕊笑弯了腰,木槿不好在说什么,只是看着安泽宇细心地喂着自己吃药,直到把药吃完了,他才放下心来。“我看外头出了太阳,不如我带你出去走走,晒晒太阳也是好的。” 在榻上躺了许多日,浑身也是酸软无力,倒还真的是想出去走走呢。可是木槿又怕被安逸云看见,心里多少有些不舒坦。“御医说了,让你出去活动活动,”安泽宇像个孩子似的,拉着木槿的手,道:“就只当是陪陪我。”拗不过他的请求,只好随了他出去了。 马上就要到中秋了,虽然风有些凉,太阳确是很好的。站在老树下,看那晴空中,一排大雁展翅飞过,向南迁徙,发出阵阵哀鸣,像是不忍离去这北国。木槿忽而想起了曹丕的《燕歌行》: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群燕辞归雁南翔,念君客游思断肠。 她一时心里凄伤,随口吟出一首七言绝句来:老树枝桠枯叶藤,寒鸦沙哑三两声。秋风凝结玉阶霜,曾忆君家到杭城。言辞里满是对安逸云无限的思恋与回忆,安泽宇自然是不解:“你的身子本来就不好,做的诗如此悲凉……” 大约是他也猜着了三分,只是没有问起。正好安逸云从远处走来,对安泽宇道:“皇叔找你过去一趟,说是有要事商议。”他回头望望木槿,道:“你跟着梨蕊先回去,记得等我回来再敷药。”说着扭身走了,安逸云冷淡的看着木槿,没有任何话语。 看着他冷漠的表情,木槿又想起雪吟对自己说过,要嫁给安夜辰的话,内心更加凄苦。梨蕊扶了她道:“王爷对姑娘真是上心,以前的欢颜也不过是……”话说到这儿,她忽然住了口:“我不该提她的……姑娘,我们还是回去吧。”本来梨蕊看着安逸云可怜,想要说起他,却又把话咽了回去。 到了第五日,木槿的身子好了些,便和梨蕊一起去看那霍心怜和顾蓉儿。心怜倒是无碍:“难为你挂念,我没什么大事儿。”辞了梁王妃心怜,又预备着去看顾蓉儿。谁想才刚走到帐篷外,便听见里面吵嘴的声音,还有哭喊的声音。 听声音,像是两人在拌嘴,木槿也不好意思进去了,抽身正准备离开,谁想顾蓉儿披散着头发,从帐篷里跑出来,见了木槿就哭道:“瑾姑娘你可得给我做主……我们家王爷要杀了我……” 这边还未弄明白怎么回事,只见安皓轩拿着一把剑,直冲着蓉儿,还喊着:“有本事你别跑,哭有什么用!”本来人家两口子吵架,不该管的,可是既然见了这事儿,就由不得劝一句了。 “康王爷消消气儿,”木槿好言相劝,“有话好好说,何必动刀动枪的。”“你不问问她做的好事儿!”安皓轩怒道:“我跟她没有什么话好说!”说着又要去打蓉儿,蓉儿只好躲到木槿身后,可怜兮兮的。 为了平息安皓轩的怒气,木槿让梨蕊先把蓉儿带进屋里,自己对安皓轩说道:“王爷与王妃争吵事小,可这里是西山,皇上与诸位大臣也在,如果让他们看到了,岂不有损康王您的脸面?” 仔细静下心来想想,木槿说得还真在理,便收了剑,道:“没想到你一个小小的丫头,说的话竟然如此稳妥,难怪三哥对你赏识有加。”木槿听了这话,笑了:“王爷真是抬举奴婢了……这个时候,王爷应该去哄哄王妃的……” 谁知安皓轩却变了脸色:“若不是她,你那里会受伤呢!我还正说去看看你的,不想让你看笑话了。”“哪里,”木槿微微笑道,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让安皓轩很是喜欢:“如果蓉儿有你一半好就成了……” 原来想着顾蓉儿是大家闺秀,应该是跟周含笑一样的女子,可谁又想到,她会这么泼辣,跟府里已经过世的陈三娘不相上下。可是三娘有个怕的人,这个蓉儿似乎谁都不怕。“你能陪我去前面走走么?”他需要冷静。 其实安皓轩还真是羡慕安泽宇,身边能有一个这么细致体贴的女子,比自己的蓉儿好上百倍,甚至千倍!他对木槿道:“我跟蓉儿是青梅竹马无疑,我早就想好要娶她为妻的,哪里知道她人长大了以后,脾气倒不如先时温婉了。我知道,皇兄势必会让我娶一个我不认识的女子为妻,与其如此,还不如娶了蓉儿,到底是认识的人……” 这么说来,他跟蓉儿之间是有隔阂的,木槿道:“王爷怎么能这么说王妃?难道王爷不是很喜欢王妃么?”“我不知道,”他摇着手道:“以前跟她在一起,很快乐,她像一只蝴蝶,常常逗我笑。而今……动不动就发火……” 时常发脾气,看来女人的心真的像是海底针,难以捉模。木槿猜想着:“莫不是王妃哪里不如意,还是王爷惹着了她?”他摇摇头,道:“自从婚后便是如此,所以我总是很晚才回去,就是不想看见她……” 短短不过一个月,怎么会这样呢?木槿暗想:难不成顾家小姐变了心?她没敢说,嘴上安慰着安皓轩:“大约是王爷的关心不够,她才会这样的。”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木槿道:“如果当时你被分到康王府上,自然是好的……” 来到西山已经是第五日了,梨蕊曾经说过,去年的时候只待了七日,今年的情形,不知如何呢。木槿望着空中圆圆的明月,感慨万千。她可不希望回宫去,那就说明着自己就要嫁给安夜辰了。 这个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眼前晃动,木槿转而对梨蕊道:“我先出去一下,王爷若是来了,就先让他吃饭,不用等我了!”言罢匆匆跑出帐篷,追着那个身影一直往南边儿而去。 果真是他,安逸云!还是在废都的时候见的他,这以后却好像是消失了。那么久,木槿终于鼓足勇气上前问道:“这些日子,你过的……还好么……”像是过了很久很久,他都没有答话,只是默默地饮着手中的那壶酒。 也许是误会了自己跟安泽宇的关系了,木槿慌忙的解释着:“我只是在魏王府当差……你不要误会……”为什么,一见到就说不出话来了呢?他没有笑,月色下的他,平静如水:“你走吧,我不喜欢你。” 没有任何表情的,就这样拒绝了,木槿感到万分可笑:“王爷这是什么话,我千辛万苦寻你而来,你竟然要我走,还说不喜欢我!”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有些后悔,却猜不透他的心思。 真的是没办法跟他这样说下去了,他不说一句话,让木槿不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既然如此,木槿便索性撂开了说道:“等回了宫,我就要跟安夜辰成婚了,王爷记得来喝我的喜酒!” 不能再微微弱弱了,他的婉言拒绝,他的冷若冰霜,木槿已经明白了:“你的心好像这空中的月,冰凉寒冷,没有温度。我是八月盛开的木槿,需要一缕阳光去呵护。而日月不能同升起,所以我们只能分开……” 没有回头的走了,月色下的木槿,在他看来,那么凄伤。其实他不想让木槿背负儿女情长,怕自己连累她,自己旧疾未愈,怕是没有多少时日了。冰冷的酒苦涩入喉,却难以下咽。 秋风寒如水,秋叶瑟瑟落,秋灯昏暗长,秋夜飘渺、漫漫小径凉。看梨蕊端上来的食盒,木槿无心用食:“还是你吃了吧,我没胃口。”说着便要躺到榻上休息,这时安泽宇兴高采烈的说道:“我去求了皇兄,他答应说明日让你随我们一起狩猎呢……” 说起狩猎,梨蕊还真是想去,木槿却闷闷的道:“让梨蕊去吧,我就不去了。”“怎么了?”他见木槿精神不好,便伸手去抚木槿的额头:“没有发烧,怎么这精神这么差?”她笑了:“想是上次赛马时未好力量,明日你们去吧……” 少了木槿,他也觉着无趣:“那我也不去了,说好的一起去狩猎,然后烤野味吃呢……”听了这话,又是狩猎,又是烤野味的,梨蕊早已艳羡不已,可是她知道木槿不去,王爷也不去。 所以她便拽了木槿的衣袖,央求道:“好姐姐,你就去吧,王爷请你你不去,那就只当是我请你了……好不好,好不好嘛!”看着梨蕊一副娇俏可爱的模样儿,木槿微微笑了:“我还真是你姐姐呢,好了,我去还不成么……”梨蕊看了一眼安泽宇,他对自己竖起了大拇指,表示感谢。 被梨蕊这么一闹,木槿也觉着月复中饥饿,遂对梨蕊道:“我想吃莲子粥了,还有那凤梨卷。”“都有!”梨蕊笑了,“可不能饿着瑾姑娘,不然明儿又反悔了。”说着给木槿舀了一碗粥,亲自递到她唇边,把木槿逗乐了。 迟来朝阳破晓雾,老林静如初。瑟瑟风凉倚朝暮,野芳发、幽香溢小路,芬芳无处。虬枝寒鸦,叶落沙哑,雀儿唤声声,看晨间落尽沧桑。 骑着安泽宇为她精心的挑选的马匹,和梨蕊一起,跟着大队人马上了山岗,一直往密林深处走去。阳光很好,所以林子里的雾气已然散尽,而且温度也有了些许回升,不再那么寒凉了。 走了没多远,不便是一望无际的山野间,皇上大手一挥,笑道:“今日天气好,大家可以多打些猎物,晚上就可以烤野味来吃了!”一面说着,径自骑着快马往前飞奔,几个武将紧随其后。 遥望漫山遍野的枯黄苇叶,木槿叹道:“秋景如斯,此生若能在此游玩,吾今生无悔!”那梨蕊听了,嘿嘿笑道:“这是让你出来散心的,你那里又生出这许多感慨?”好在安泽宇没有听见,不然又该担忧木槿了。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安泽宇从后面走过来时,拉着木槿的手,道,“相信你一定会喜欢的。”就这样在马上,安泽宇牵着木槿的手,缓步前行。尽管木槿很是努力的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发现他抓得很紧,很紧,只怕是一放手,自己就会离他而去似的。 风儿暖暖的,吹拂在脸上,很是轻柔。“丫头,快下来!”说着,便拉了木槿的手,下了马匹,往前走去。虽说是秋日,到底是一片湖光山色。眼前之景,翠色湖泊,宛若翡翠,毫无瑕疵。 白桦黄叶,风拂叶落,翩翩而逝。翠黛兮青山,绿萝兮荡漾,兰舟孤桨,薄雾冥冥。妖娆舞动兮,云之颠;纷繁飘渺兮,山之阿;纤草袅袅兮,芷若遍山野;茯苓雪白兮,杜衡乱纷纷。 “真没想到,这山野之间,初秋之日,竟会有如此仙境,”木槿不禁慨叹,“以前在宫里,在陆府的时候,虽也是好景常在,可是皆以人工雕琢而成,毫无景致,如今这番秋景,倒真真是人间仙境了!” 就连呼吸的也是自然舒适,好久都没这样轻松自如了。看着风儿吹动着木槿的青丝,安泽宇不禁伸手去,抚着她的脸颊,忘情的说道:“我愿陪你,一生看此美景……” 这不经意的话语,让木槿不由往后推了一步,道:“奴婢只愿服侍王爷便可,相信王爷会找到一生陪你看景的女子……”虽然木槿想起了夕颜,想起了那个苦命的女子,却又不好开口。 他轻轻笑着:“我已经找到了,就是木槿。”这个名字,他在梦里念过千百回,只是希望这能够与木槿一起,共度此生。可是木槿仍旧抛出了夕颜的名字:“王爷对得起王妃么?” 说到了夕颜,安泽宇微微皱着眉头,道:“你也应该知道,这都只是政治婚姻,那里有什么真情存在……夕颜倒是个好姑娘,可是我不喜欢她,她没有自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听从父母,没有主见。” “而你不同,”安泽宇道,“虽然你是个丫鬟,可是你有自己的主见,有女儿家的娇羞,有主子的风范。梨蕊也曾说过,你若为男儿,必能登科取士,若为官,必是清官,若为魏王妃,必能将府中打理的很好。” 这番话让让木槿受宠若惊,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奴婢不过是为了生存,相信王妃会比奴婢做得更好。”而他似乎不愿意提起夕颜,只是淡淡的说道:“她这一走,少则三五日,多则三五个月,许是到了年前回来就好。” 一钩残月,悬挂中天,清辉照山林,遍野满月光。安怀义携着霍心怜,还有皇上等人一起来到帐篷外燃起篝火,烤起了野味。一时间,火光闪闪映照在每个人的脸上,飘出阵阵烤肉的香味来。 只有安皓轩独自坐在一旁,望着火光出神儿。这时木槿将烤好的野兔递到他面前,笑道:“王爷尝尝奴婢烤的兔肉,香着呢。”“我不想吃,”他因为肉呢个人的缘故,还在郁闷着,此时安泽宇一把抢过兔肉,道:“四弟不吃,就给我,免得浪费!”说着大快朵颐的吃了起来。 看着安泽宇一改平日里风雅的模样儿来,竟有些像是小孩子。木槿不禁笑了起来:“王爷也得顾些体面才是……你看看你吃的……”一面说笑一面用怀中的绢帕替他擦去嘴角的油渍,他猛然将木槿的手抓住,将那块绢帕拿在手中:“绢帕给我了!”而安皓轩则羡慕的看着他们二人,多么希望蓉儿也能这么对自己。 第八回月下作诗把酒言欢 伤心之人空对心伤 月色下的木槿不知怎么的,模了模怀中的绣帕,这才意识到那块绢帕正是自己预备送给安逸云的!她莞尔一笑:“这块帕子都脏了,王爷还是给了奴婢,等回了府,奴婢再做一条新的帕子……”可是安泽宇连连摆手:“我就要这旧帕子,你留着它还不如给了我!” 其实木槿怎会不知,送旧帕子给陌生男子,就代表自己对他芳心暗许,可是安泽宇却不肯给自己。算了,只要自己没有那个心思便可。这时梨蕊端着一壶酒走来,笑着道:“只是吃肉也是无趣儿,不如我们喝些酒才是最好。” 早就心头烦闷的安皓轩夺过酒壶,仰脖而入,喜得梨蕊拍手叫好:“康王爷真是好酒量!奴婢这就去再多端些酒来!”不一会儿,梨蕊便提着一只食盒走来,掀开看是三壶酒,还有四碟小菜。 “今夜月色很好,”梨蕊对木槿笑道,“我就简单做<了些小菜,咱们不如把梁王爷叫来聚在一起,热闹热闹。”木槿听了自然十分欢喜,如此便可以看见安逸云了,尽管他对自己说出那样的话来,她却觉着,他必是有难言之隐的。 片刻后,安怀义和霍心怜,以及顾蓉儿来到篝火旁,盘腿坐了。瞬间,木槿忽然觉着自己又回到了陆府,家宴,生辰,除夕,打醮,这些日子,陆家都会相聚一起,联诗作词,热闹异常。 本以为再也不会有这样的聚会了,可是今日端坐篝火旁,吃着烤肉,喝着暖好的酒,倒也十分有趣儿。蓉儿不肯跟安皓轩一处,只是和霍心怜一起,低着头,不发一言。梨蕊正要说些什么,却见皇上和众人向这里走来。 “好酒好肉,还有好菜!”皇上笑道,“怎么不叫上我们?”木槿的等人见了,忙起身去问安。皇上见大家都有些拘禁,隧道:“既然如此,朕有些乏了,你们在这里玩吧,李德辉随朕回去就好了。”说着转身走了。 那兰贵妃对韩昭仪说道:“妹妹在这里玩么?本宫可是累了一天……”不想未央撒起娇来:“我要留在这里吃肉,可以晚些回去么?”“记得不要喝酒,”兰贵妃爱怜的抚着未央的头,然后便起身离去,韩昭仪则年龄小些,便留了下来。 咱们可以烤兔肉来吃……然后每个人做一句诗,或者唱一只曲儿,若是说出上来,就罚酒一杯!” “这个主意不好!”紫兰耷拉着脑袋道,“我又不识字,以前在陆府的时候,我就不会……”“我不是教了你读书识字么?”未央有些生气,“今儿正好可以试试你学的如何。”然后对梨蕊道:“就照你说的,谁都得说。” 既然未央公主下了指令,没有一个人敢说不从的话。“姐姐来了,怎么就忘了我?”雪吟笑着站在前面道,“可见姐姐不是真心待我。”本来还以为少了雪吟会安生些,一个未央就够了,可是雪吟又来了,无奈,只好算她一个。 还是桃夭聪慧:“江城公主若是想玩自然可以,只是得说出一句诗来,因为你迟到了,不然就罚酒三杯!”桃夭仍是同以前一样,反应机智,难怪未央喜欢,才讨了来在自己身边。 作诗对雪吟来讲自是不难,她略微思索着,然后沉吟道:“秋风袅袅夜寒凉。”她身边坐着的是茉兰,许久不见的茉兰更加消瘦了:“陌上田垄两依依。”怎么忽然有些伤感起来,茉兰心里念着自己的姐姐素馨,自然开心不起来。 轮到紫兰了,她虽然进宫后跟着未央读了些书,可还是说不上来:“奴婢就说个实在的……月下舞聘婷,笑颜满山林……”“真真是好句子!”梨蕊第一个鼓起掌来,接下来大家也都纷纷鼓掌,未央感到宽慰许多:“等回了宫,本宫重重有赏!”紫兰谢了未央,脸儿红了半边。 接着是嫣红,她站起身,道:“把酒欢歌兮西山,广寒清冷兮独舞。”“你怎么束起嫦娥来了!”桃夭笑道,“不然咱们也把那嫦娥请下广寒宫,一起喝酒吃肉!”梨蕊见桃夭只是说笑,便道:“你的句子呢,赶紧说一个,不然要罚酒的。” 这倒是难住了桃夭,以前她虽也读过书,却没正经写过诗句,遂叹道:“如果豆蔻在就好了,她会唱曲儿,还会跳舞……” “瑞贵人这两日身子不爽,”韩昭仪开口道,“所以就吩咐了豆蔻去照顾。”没有听这一句话,桃夭却拉着韩昭仪道:“昭仪也是跟我们一样的年龄,不如替奴婢做一首诗,奴婢回宫好好服侍韩昭仪。” 伶俐的口齿,韩昭仪很是喜欢。只不过自己是刚进宫,而且根基不稳,所以就要了嫣红和茉兰。这个韩昭仪年芳十七,是礼部侍郎的小女儿,也是今年选秀是入宫的宫女,只因乖巧懂事,遂被封为昭仪,赐居延禧宫。 皇上想要个自己的孩子,所以便封了许多宫人,对她们恩宠有加,只盼着能够拥有自己的孩子。天朝立嫡长子为皇储,若非嫡出,可以对**中人所生皇子加封王侯,并且若是长子,也可为皇储。 而瑞贵人最近总是胃里难受,身上也不见红,御医诊断是喜脉。所以皇上才狩猎为瑞贵人祈福。天朝宫规,宫人有喜,天子要外出狩猎,且猎物需天子亲自带回宫中圈养,寓意“子孙满堂。”何况时至秋日,也正是狩猎时机。 月落山头,大家仍是兴致高昂。大约是喝了酒的缘故,梨蕊看着有些醉了:“梁王爷也来一句诗可好?”安怀义摇着头,道:“本王乃是武将出身,舞刀弄枪可还使得,这作诗……真不会……” 霍心怜戳了一下他的额头,笑道:“妾身也是读过书的……怎么连句诗也说出上来么?岂不让别人看笑话?”说着对众人道:“我就替我家王爷说上一句:暮色寂寥惆怅客,也是纷扰也难舍。” 怎么今晚说的句子这么悲伤,让木槿想起了在陆府的时候,联诗时也是如此,后来陆家被抄。许是不一样呢,而那霍心怜道:“中秋快要到了,可是过些日子,我们家王爷就得去云川边境,说是哪里出了剿匪……” 原是如此,难怪心怜会这么伤感,安皓轩笑道:“大哥真是好福气,嫂嫂这么体贴!我也对上一句:猎猎西风紧,御马西山行。狩猎正当时,弯弓射箭赢。”“这才是应了今儿的景致!”梨蕊拍手笑道,“咱么大家说的都不好,自罚一杯!” 可是安泽宇却道:“还有许多人没说呢,怎么都叫罚酒了?你听听我说的:湖光山色秋好景,恩泽西山对长亭。剪尽秋风看鹰隼,马蹄踏遍颜色行。”这倒不像是联诗了,竟是自己做的诗句,木槿不禁暗暗佩服安泽宇的文采。 “角声连天鸣,三秋云水平。天子猎西山,引弓搭箭行。弯臂射长空,马辔随风摇。晚霞映酉水,辗转回露营。”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木槿知道,这是安逸云的声音,果真就是他。 没有人鼓掌,还是梨蕊带头笑道:“齐王殿下做的诗,平淡自然。到底是北疆大将军,亲历战场说的句子,就是不同!”这番话从梨蕊口中说出,木槿也是惊异,梨蕊也是懂得不少的小丫头呢,安泽宇也赞赏的笑着。 安皓轩则细细品着第一句:“角声连天鸣,三秋云水平。真真是毫无雕琢的句子,逸云的水平真是越来越高了!”他虽然平日里也读书不少,可还是比不上安逸云,一时竟是自愧不如起来。 火光旁的安逸云脸颊微红,想来又是饮了酒,木槿正想上前去劝说,暗地里却被安皓轩抓住了手腕。她知道安皓轩的意思,便仍旧坐下。这边桃夭忽然对韩昭仪道:“方才要你替奴婢做的诗呢?王爷们都说完了。” 她微微笑道:“到底是男子做的诗句,豪气非凡,哪里像是咱们女儿家,说的句子总是离不了相思别离,我看我还是别说了,让王爷们笑话。”不想木槿却道:“昭仪娘娘这话错了,女儿家也有穆桂英呢!” 谁想她只是随口说的,韩昭仪竟是要木槿也说一句:“可见你有好的句子,快说一说我们听听。”拗不过众人,木槿略微思索,开口道:“男儿卸甲狩猎行,茫茫林野把宿营。寻常射箭猛虎降,今朝踏尽渭川平。” “最后两句,极尽男儿的射箭功夫,”安皓轩说道,“猛虎既然已投降,男儿又势必踏遍渭川,将其他猎物也打下,言明男儿的箭术极高。”那安泽宇也笑道:“比我说的句子还要好上百倍!” 众人也都纷纷赞叹木槿的文采,可是木槿却没有听到安逸云的话语,暗影里的他,越发孤独。她有些心疼,却还是忍住自己的情感,也是喝酒。安泽宇按住了她的手,道:“夜里风凉,少喝些酒……梨蕊,不如咱们散了吧,天晚了……” 可是未央和雪吟却道:“还没玩够呢,再玩一会儿。”众人只好继续说笑,梨蕊道:“只顾着作诗,肉还没吃上几口呢。”说着自己撕了一大块兔肉,放在嘴里嚼着:“再烤下去,这兔肉就不好吃了,你们快吃啊!” 看着梨蕊油乎乎的嘴,木槿笑了:“慢些吃,没人跟你抢。”这仿佛间就看到了小萝,若是小萝也在,应该也会是如此吧。粟墨将烤好的的兔肉给了未央,道:“公主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没有见着陆文旭,木槿觉着奇怪:“怎的不见驸马?”“因为陆家的缘故,夫君也该入狱,”未央漫不经心的答道,“可是父皇舍不得夫君,就让他在宫里做了个文案,平日里也不让他出来,也好,省得我和他吵架。“ 那陆文远呢,木槿还想问,安皓轩悄声道:”别惹了不该惹的事儿,还是到宫里再说。”这个康王还真是自己的知己,木槿感激的对着他笑。然后对梨蕊道:“给江城公主也烤些兔肉。” 谁知雪吟毫不领情,装作失手,把梨蕊烤好的兔肉丢在了地上:“真不是故意的!”从来就厌恶雪吟的为人,梨蕊索性说道:“不想吃就算了,自己烤去,还在这儿碍人的眼睛!” “公主碍着谁了?”柳絮喊道,“不就是一块儿肉么,给你,给你,都给你!”说着把手里的兔肉给了梨蕊,未央在旁边看着热闹,冷笑道:“别把自己当成公主,免得被别人说闲话。” 这话怎么说,雪吟本就是前朝公主,丽妃的骨血!她最最怕别人说自己的身世,如今未央这么说自己,她还真是受不了,可她不敢惹未央:“姐姐这话说的,皇上都认了我,你又忽然这么说……” 真是一物降一物,梨蕊暗笑。然后把兔肉给了木槿:“你也别喝酒了,吃点儿肉吧,补补身子。”“这是我烤好的,”安泽宇晃晃手中的兔肉,递给木槿,“你尝尝,我烤的肉最香了。” 一旁的蓉儿一阵心酸,到底是夫妻,安皓轩起身对蓉儿道:“别生气了,蓉儿……”她不理睬,却浑身发抖,安皓轩将外套月兑下,裹住她的身子,道:“不然,咱们先回去?”蓉儿不说话,自己回了营地,安皓轩连招呼也没打,便跟着蓉儿走了。 梨蕊没见着安皓轩,便问道:“康王爷怎么不见人影?”暗里的桃夭说道:“人家小两口儿早就回去了。”看看时辰,已经是亥时过三刻了,夜很静,周围黑漆漆的,只有这一堆篝火闪着温暖的光。 也是时候回去了,恰好兰贵妃派人来接未央回去,雪吟也便跟在后面。韩昭仪平日里在闺房中深居简出,如今进了宫更是第一次出来游玩,自然是舍不得回去,茉兰便也同意道:“反正也是出来这么久了,不妨多玩些时候。” 可韩昭仪到底是宫中的女子,皇上也不放心。嫣红斥责茉兰:“天凉风大,恐或是冻着了昭仪娘娘,谁担当得起?”一面说着一面搀扶着韩昭仪往露营地走去,有那么一瞬,木槿仿若看到了花影,心细如尘。 只是如今花影随着沁雪回了杭城老家沁县,都已经快一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想想真是有些想念呢,梨蕊见时间已晚,大家也都散了,遂说道:“今晚就到这儿吧,大家早些回去休息才是。” 于是热热闹闹的丛林间顷刻间沉寂下来,梨蕊和木槿收拾了残杯冷更,然后便和安泽宇转身回去。帐篷外的大红灯笼随风摇摆,卫兵见魏王回来,就放下心来。许是喝的酒多了,安泽宇躺在床上便睡熟了。 抬起头,看那寂寥的夜,墨色如洗。想起安逸云的模样儿,还有他说的诗句,以及独自饮酒的情形,深深烙入脑海。起身打起灯笼,去寻那曾经的诺言。方才也没看见他的身影,难道是已经回了营地? 夜深露重,风凉叶落。木槿看得清楚,是有一个男子,坐在一棵老树下,独自饮着酒。她上前一把夺过酒壶,说道:“王爷这么折磨自己?”可是他却没有说话,把酒壶拿了过来:“本王喜欢!” 天气冷,酒自然也是伤身体的,木槿看着心疼,就软言安慰:“逸云,你就不能听我一次劝,咱不喝酒了,好么?”他醉意朦胧的问道:“你方才叫本王什么?”“我以后叫你的名字,逸云……”轻柔的语调里带着点点心酸。 其实他没醉,他一直都没醉。他不想连累木槿,自己的寒症根本无法治愈。而木槿又背负着陆家的几条人命,不能再给她添加负累了。“二叔是一个很好的人,”安逸云说道,“你应该好好去珍惜。” 怎么说了那么多,他却还是不明白?木槿有些伤心:“他对谁都好,唯独你。”“我不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他站起身,“忘了我吧……”看着他将要离开自己的身影,木槿喊道:“是不是我嫁给谁,你都不在乎?” 没有回答,只有静静的风儿在夜里,惆怅着。木槿手中的灯笼被丢落在地,闪烁的烛火在夜里跳动。这时远处传来梨蕊的声音,是梨蕊来找自己了。眼前的木槿抱膝坐在地上,虽然没有泪水,却看着无比忧伤。 梨蕊自然是知道的,她来的路上就遇见了安逸云,还有上次齐王救了木槿一命,她便知道了其中的缘由,梨蕊搂着木槿,安慰道:“一切都是定数,你也别太伤心了,让魏王爷知道可就不好了……” 寝帐里,木槿睡不下,梨蕊叹息道:“当年的欢颜也是如此,可是后来呢,不也一样被赶回了家么?丫鬟的命皆如此,还是快睡吧。”“我要喝水!”里面传来安泽宇的声音,梨蕊看了木槿一眼:“这个时候,王爷最需要你。” 擦去眼角的泪渍,下了床去沏了茶水,送到他身边,看他把水喝下,才放了心离去。不想却被安泽宇拉住了手腕:“你哭了。”还是被他所发现,木槿摇头否认,预备离去,可是安泽宇却轻轻抚着她的脸庞,说道:“一切有我……” 这样一句话,像是一束温暖的阳光,打进木槿的心头。她鼻子一阵酸楚,泪水顷刻间便滑落下来。他拍着她的肩膀,柔声安慰着,木槿想:若是他能有魏王爷的一半儿好就行了。 因为今年瑞贵人有喜,而且皇上心情甚佳,所以就在西山多逗留了些时日。梨蕊每日与木槿一起外出游玩。或是缓步而行,或是赏秋美景,到了夜里,不是喝酒吃肉,便是联诗作词,热闹非凡。 一晃眼,来到西山已经是第十五日了,梨蕊兴奋的说道:“好久都没这么开心过了,今儿算是过足了瘾……只是明日便要走,我还没有玩够呢……”看着梨蕊一阵欢喜一阵忧伤的劲头,木槿捂着嘴笑道:“我们都在这儿呆了半个月,你难道还没玩够么?” “没有,”梨蕊摇摇头,指着云雾缭绕的西山道,“西山的半山腰还有一处碧落宫,那儿还有碧落仙子的塑像。那碧落仙子原是琼花宫的婢女,后来奉旨下凡,去寻织女遗落在民间的一双儿女。” “后来寻便大江南北,毫无因果,”梨蕊继续说道,“如今她就被压在西山之下,等着织女的一双儿女前来相救。”织女之子,不就是沁雪么?她还会家乡去,找寻自己的兄弟,虽然至今尚无下落,若梨蕊所言为真,沁雪便可救出碧落仙子,也算是积德行善之举。 十三回敏康王机智论朝政 皇嗣降临天朝庆贺 可见木槿真的是生气了,安皓轩连连说道:“好好好,就算是我说错了……可是你扪心自问,真的喜欢逸云么?”这怎么有假,木槿反问道:“王爷这话什么意思,难道奴婢的心事王爷也要怀疑?” 其实旁观者清,安皓轩自打见了木槿第一面,便被她沉稳的气质所吸引。还有安泽宇对她的好,他都看在眼里。可是安夜辰和安逸云二人,安皓轩怎么看怎么都不觉着,木槿的心会向着他们二人。 “我也是听采薇说的,”安皓轩道,“本来夜辰是打算利用你,找寻令一块玉佩,预备号令天下,为太祖皇帝复仇,才利用了你的情感。这个时候,你真的是动了真情,还是出于怜悯与同情?” 一语道醒梦中人,木槿回想起夜辰与自己的种种。夜那么深,雨那么大,夜辰还要冒着生命危险,来看望自己。还不断安慰着自己,那样的场景,木槿觉着自己是他的知己,如果可以,还真是的是希望与他一起。 谁想着夜辰会利用自己的情感,木槿很是气愤,当时便断了与他的联系。“奴婢只是觉着他很可怜,”木槿缓缓开口道,“而且在陆府的时候,从未有人肯听奴婢的心事,他是第一个,可是他竟会……利用奴婢……” 如此说来,对于夜辰的情感,是出于怜悯了。“可是逸云呢?”安皓轩又道,“逸云的心事素来难以捉模,你竟然能读懂他,真是不容易。”“那是源于七年前的相遇,”木槿回想道,“是奴婢安慰当时已经失去了母亲的齐王殿下。” 原来那个时候,他们二人便认识了。安逸云为了找寻木槿,费劲心机。也许当时的目的是感恩,可是深交下去,慢慢发现却不是。“他在陆府的时候,念着舞姑娘的名字,”木槿有些伤感,“后来他才说,因为怕连累舞姑娘,才将舞姑娘推到尚家的。” 听着木槿的言语,安皓轩说道:“你可知道,逸云这个人从来是不苟言笑,对待感情,更是始终如一。当时我们所有人都认为,舞翩跹和他是天地姻缘,后来发生的变故,如你所说,舞翩跹嫁给尚家后,他更加足不出户,以酒为伴。” 始终如一,以酒为伴,安皓轩这话什么意思?只听他接着说:“如今他与舞翩跹一起,尚暮秋也未曾说什么,而你的出现,似乎……”“王爷是想挑拨么?”木槿忽然明白过来,安皓轩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说安逸云不适合自己。 但是安皓轩并无此意,他只是见木槿伤心,想要说明安逸云心里只有舞翩跹而已。遂笑道:“瑾姑娘别生气,这都是事实……何况逸云怎么会忽然转变心性,那对舞翩跹,似乎不大公平……” 可是对木槿来说,就很是公平了么?木槿气愤的站起身:“奴婢和齐王之间的事情,王爷还是少过问为好!”平日里气度不凡的木槿,在面对自己的情感时,总会显得不太沉稳。 安皓轩笑了:“瑾姑娘的脾气还真大,那好,我就不说其他的……我只是想问问瑾姑娘,眼下依姑娘之见,谁被选为皇储的几率比较大?”这个问题,记得朝晨姑姑说过,不要让木槿卷入其中,不然会有性命之忧。 所以木槿不住的摇头说不知,可是安皓轩却道:“皇兄的身子越来越差,而且瑞贵人又身怀有孕,不期就会诞下皇子。大哥手握重兵,如今与霍家联姻,更是一南一北,将朝中兵权牢牢握在手中,只是我这个大哥,虽然会带兵打仗,却不懂得变通之道。” 说这个问题,木槿有些模不着头脑,这与自己的情感有甚关系?他继续说道:“三哥只是一个御林军统领,却与连丞相联姻,自然在朝中受万人敬仰,可是三哥却没有兵权……至于我,一个小小的翰林院学士,顾家也不是什么朝中重臣。” 这话又是是何意,木槿不解:“王爷想要说些什么,难道王爷不知,在外议论朝政,是要被问罪的?”那安皓轩大笑:“咱们只不过是随口说说,何况皇兄曾经有言,百姓可以敞开言论,所以这天朝才会如此拥戴皇兄的。” 浓浓的家酒香,充溢着厢房。轻呷一口美酒,赏那万方流霞,十里晴空,真真是美事一桩。这时梨蕊推门而入,笑道:“王爷让奴婢好找,瑾姑娘也是好福气,竟被请来饮酒,也不叫上我!” 木槿听了微微笑道:“这不你也找来了,快坐下,咱们今儿不醉不归!”看着木槿咧开的嘴,安皓轩也笑了:“瑾姑娘真是好酒量……梨蕊,你来得晚了,先自罚三杯!”他话音刚落,只见梨蕊早已将杯中之酒咽入喉中。 “方才我来的路上,听见百姓们都在议论,说什么江城公主要大婚了,”梨蕊坐下,又饮了口酒,说道,“不知是哪个公子爷,能消受得了她!”也是,依着雪吟的脾性,只要是婚后不为难那个新驸马就算好的了。 那梨蕊又道:“你们刚在说什么,说来我也听听。”“没什么,”木槿打住了刚才的话题,不想再论下去。可是安皓轩对梨蕊道:“你来得正好,瑾姑娘不让说呢……你来说说,谁继承皇位最是合适?” 在这小小酒坊中,说这些言论,木槿真心觉着不好,若是泄露了朝廷机密,岂不是大罪!岂料梨蕊嘻嘻笑道:“瑾姑娘怕什么,如今的天朝不比先前了……唯有二人,便是齐王和魏王了,他们各有所长,我还真不好说。” 难怪安皓轩会说起朝政之事,原来安逸云也有被选为皇储的可能。如果自己嫁给了他,岂不是要毁了他的前程,看来安皓轩说得真的没错。自己是否太自私了,梨蕊说道:“齐王英武,而且遇事沉着冷静,又兼领着北疆军防,从不多言一句;咱们的魏王殿下,性情温婉……若是拿到了虎符,会更好……” 现在的皇上手里拿着虎符,这是天朝虽高军权的象征,倘若这块虎符谁拿到了,自然会调动天朝各地的军队。安怀义也不过是拿着川滇云贵的虎符,自然比不过。而且皇上身子越来越差,更有小道消息传来,说是熬不过这个冬日。 各地的藩王蠢蠢欲动,私底下鼓动着要夺权。安怀义也是暗中筹划着,有霍家为他做后盾,他自然不会出任何岔子。至于安泽宇,这些日子以来,一直被派往外地去执行任务,至于什么任务,却是机密要事,无人知晓。 安皓轩却是个富贵闲人,每日赏花观草,写诗作词,与蓉儿打情骂俏,日子很安逸。他一直暗中帮着安泽宇,而安逸云这边,却是毫无动静,愈发让人觉着难以捉模,警惕万分了。 为了不影响安泽宇和安逸云的前程,木槿明白,自己只有呆在王府,不要跟齐王府有过多的交情。否则后果很难预料,她这时惭愧的低下了头:“我总以为……事情会很简单的……对不起,我差点害了魏王爷……” 如果当初木槿一直往齐王府或是尚府跑去,那就会被认为是齐王与魏王勾结,虽然天朝言论自由,可是皇上最是厌恶党派勾连。而安皓轩为了避免被人怀疑,遂装作无所事事之态,每日到安泽宇处谈笑风生,尽说些风花雪月。 还好安皓轩及时劝阻了木槿的行径,这才免去了安泽宇的安危。“现在你知道了为什么不让你去尚府了吧,”安皓轩道,“这都是政治联姻,越到关键时刻,就越不能放松警惕……这家酒坊是三哥的一个旧仆所开,所以我这才毫无忌惮的跟你说这事儿……” 什么言论自由,无非是掩人耳目,其实不论街头巷尾,处处有朝廷所派去的探子。“还记得海疆来的王妃么,”安皓轩说道,“她还在宫里,只是不知被关在何处。”还将王妃,不就是石榴的姐姐司徒绿腰么,难道没有回海疆去? 他点头道:“为了找寻陆家,也就是前朝欲孽的罪证,皇兄听信了江城公主的话语,诬陷石榴姑娘不说,还将她的姐姐,那个海疆王妃软禁了起来,以备将来联合海疆,攻打蓄意谋朝篡位之徒。” 原来当今皇上怕重蹈当年覆辙,这才留了一手。他打算着利用海疆王妃,联合海疆,打击各地藩王,这个秘密,安皓轩又是如何得知。安皓轩神秘的笑了:“瑞贵人身边有一个宫女叫做豆蔻,她告诉我的。” 怎么豆蔻会知道,见木槿一脸迷茫,安皓轩乐了:“豆蔻是你们陆府的人,她在无意间发现了王妃,获知了这个消息。后来有一次,豆蔻在宫里不知犯了什么事儿,被打了……我救了她……” 就为这事儿,豆蔻也值得把这么大消息对安皓轩说,木槿更加疑惑了:“豆蔻生性不爱言语,胆子又小,怎么会说起这事儿来?王爷又在骗奴婢了。”“实话说,豆蔻那姑娘还真是可爱,”安皓轩回忆起那次偶遇,“袅袅豆蔻,芳华二九。” 看着安皓轩一副沉沉的模样儿,木槿不禁笑了:“王爷这样子,若是让你的王妃见了,必然会吃醋的!”梨蕊也笑了:“瑾姑娘这话倒是说的不错,不知王爷使了什么法子,让豆蔻说出来的?” 见安皓轩不语,梨蕊开玩笑道:“难道王爷……”“你可别胡思乱想,”安皓轩也同安泽宇一般,孩子一样天真,“其实,豆蔻也没说什么,只说着要报恩,我就说不用,她偏不肯,就把听来的消息对我说了。” 可是豆蔻天性胆小,难道她就不怕惹来祸事?“她却是怕,怕皇兄责罚她,就对我说了,”安皓轩说道,“她要我拿主意,就是这样,没有什么了。”实话实说,安皓轩还真是跟安泽宇一样。 看样子,豆蔻在宫里似乎熬出了头。安皓轩势必会接她入府的,可是那个顾蓉儿有些难缠。“王爷就没听说,江城公主的夫婿是谁?”木槿问道,“皇上做的主么?”“这梨蕊也是才听说,我怎就知道?”安皓轩摊开手说道。 “那个豆蔻这么信任王爷,就没对王爷说?”梨蕊玩笑般的问道,安皓轩摇头:“她怎会对我说,我与她只是素昧平生而已。”三人正说着,只听外面有锣鼓声,还有人高声叫喊:“天朝见喜,普天同庆!” 天朝见喜,意思是说,**中添了皇嗣,圣上下了圣旨,要大赦天下。那梨蕊笑道:“必是瑞贵人诞下了皇嗣,这可真是一件大喜事儿呢。”“也该进宫去庆贺了,”安皓轩说道,“只是三哥还未回来……瑾姑娘,不妨你也跟着进宫去,见一见你在陆府的那些姐妹。” 安泽宇临走之前,要安皓轩好生照顾木槿,所以安皓轩怕把木槿留在西郊,出了什么闪失,自己担待不起,只好让木槿一起入宫。准备了一番,便进宫去庆贺,梨蕊第一次进宫,一路上像只麻雀儿般,说个不停。 高墙大院,琉璃碧瓦,红砖萧墙,又有蛱蝶小径,芳草金桂,端的是景致极好。每隔三十步远的地方,便有十人一队的御林军巡查。从东边的长廊穿过,便来到了瑞贵人的玉清宫。 这里清雅别致,处处环绕着高大的玉兰花儿,虽然现在时至深秋,却仍是一片翠意盎然,丝毫不觉衰败之感。宫门口挂了一块大红喜帕,寓意着宫中有喜。三人进的宫去,却见着皇上正坐在榻前,同瑞贵人说些什么。 一旁的女乃妈则抱着刚出生的小皇子,喜悦之意绽于脸上。“真真是恭喜皇兄!”安皓轩拱手笑道,皇上见安皓轩来了,遂吩咐宫女照顾瑞贵人,然后与安皓轩一起到外间说话。 “也是上天庇佑天朝,”皇上笑道,“让朕在不惑之年添了皇嗣,这可是朕唯一的皇儿了……”这也就是,皇上如今添了子嗣,那皇储之位自然是这个小皇子。天朝祖制:有嫡立嫡,无嫡立长,长幼全无,兄终弟及。 也就是说,所有的皇子中,必然要立嫡长子为太子,如果没有嫡长子,就立长子,如果没有任何子嗣,那便是自己的兄弟了。按照祖制,自然是那三个皇弟,可是如今添了子嗣,自然是小皇子了。 安皓轩非常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表面上是恭贺添嗣之喜,实则打探皇上口风,为自己的三哥安泽宇好做安排。“得要起一个好的名字,”安皓轩道,“不知皇兄可有了主意?” 乐的合不拢嘴的皇上笑道:“朕也是想了许久,也未曾想到合适的名字,听四弟这话,是不是有了什么好的名字,说来听听。”“这个,小弟才疏学浅,”安皓轩谦卑的说道,“哪里会想到好名字,还是皇兄读的书多……” 看那新出生的皇子,粉面脸颊,带着笑意。真是天子之福。另一位女乃妈道:“咱们的小公主将来也是个美人呢……”原来这瑞贵人诞下了龙凤胎,小公主也是生的水灵乖巧,已经赐了封号:福康公主。 深秋薄雾,冥冥自然,老鸦沙哑,古树枯藤。环绕着茶色晴空,映出好看的午后色彩。闲闲的坐在石凳上,看那大好秋色,聊着昔日情事,真是感慨万分。菊若笑着对木槿说道:“你在魏王府过得可好?” 木槿点点头,道:“王爷是个好人,王妃也好,你呢?”“还能怎样?”菊若笑了,“听闻你本是安夜辰的妻子,怎么好端端的逃婚出来了,怎么不想做侯爷夫人?”哪里是什么侯爷夫人,菊若不知内情,木槿也不方便告诉她。 只是陆夫人和梁夫人还被关押在旧书阁,贺香兰和司徒细腰也被软禁着,还有早先被抓进宫里的绣蓉和昙儿。“你在宫里这么久,就没见着陆夫人她们么?”木槿疑惑,“还有昙儿,她可是说过要救绣蓉,才进宫的。” 菊若摇头说不知,却细细想了半日,说道:“前天我见陆夫人和梁夫人好像是被人带了出去,绣蓉和昙儿真没见过。”既然是见着了陆夫人,想必应该是出了宫去的,可是怎会没见着昙儿,菊若一脸茫然。 这时未央公主走了过来,见木槿在玉清宫跟菊若说这话,便也走过来,说道:“你怎还敢进宫来?就不怕你的侯爷把你抓走?”彼时粟墨也道:“你也是有闲功夫在这儿说笑,采薇日夜哭闹,天天被侯爷责打,你也倒是心安!” 是听安皓轩说过,采薇被打的事情,木槿也是于心不忍:“此番进宫,一为探望瑞贵人,第二便是去瞧瞧采薇。”不想那未央冷笑道:“你当时逃了婚出来,一身轻松。可你知道么,那个安夜辰像是疯了一般,夜闯皇宫,把宫里的几个侍卫都打死了!” 怎么会出这么大的乱子,安皓轩并未说明啊!木槿有些不解:“他进宫去做什么,难不成是为了我逃婚的事儿?”“那样也不必进宫了!”未央道,“听说他丢了一块玉佩,这才闯宫跟父皇争吵的。” 原来夜辰进入新房才发现,新娘早已换了采薇,而他的玉佩也没了踪影。他这才意识到上了当,当即闯入深宫,与皇上大吵起来。当时已经被安皓轩救走的木槿是不知道的。此后夜辰将所有的罪责怪到采薇头上,对她非打即骂。 有了这个缘由,夜辰时不时的进宫去找茬儿,而且还暗中寻找木槿的下落。如此,此番木槿进宫,倘或遇见夜辰,那便是最不好的结果了。“所以我说,你的胆子还真大!”未央提醒道,“本宫也是好心,以后你还是少进宫为妙。” 这未央话音刚落,木槿便见着一个小宫女,引着一个书生往坤宁宫的方向去了。也是奇怪,这**是从来不让陌生男子进入的。“他是谁,怎么就这么进宫了?”见木槿问起,未央便笑道:“难怪你不知,他是今年的新科状元,也是江城公主的夫婿。” 新科状元,看起来倒是一副清秀模样儿。“本来打算着撮合齐王和雪儿的,”未央道,“可是论起辈分儿,雪儿可是齐王的胞妹,这不合适。皇后娘娘说,正好新科状元文治武功都不错,可以考虑,这才定了下来。” “不知这个新科状元是哪家公子,”木槿开玩笑道,“江城公主的性子,他未必受得了!”未央一听这话,也笑了:“他本来是荀阳成的一个落魄书生,听说考了三年,这才进了殿试的。也没有什么根基,父皇十分喜欢,封了他做太傅。” 十四回魏王府内举棋不定 龙驭宾天暗流涌动 一个小小的落魄书生,只因考中状元,便要授予太傅一职,可见他的才学定然很高。两人正说着,忽见菊若有些惊慌失措:“瑾儿快跑,我方才像是见着了侯爷!”那未央也说道:“你快跟菊若走吧,不然被他看见了可是不得了!” 这下子轮到木槿疑虑了:“公主怎么这会子反倒帮起奴婢了?”如果木槿记得没错,当初就是未央指使粟墨陷害素馨的,可惜那一小瓶茉莉粉,被雪吟捡了去,“你也知道,本宫并不是针对你的,”未央道,“本来宫里只我一个公主,父皇母后,皆视我为掌上明珠,后来雪吟一来,把属于我的一切都夺了去,我自然恨她,又怎会对你有偏见?” 这话说得有理,后来粟墨也道:“木姑娘,我们这都是为了你好,公主是陆家的媳妇儿,怎会与你为敌?”她们正要离开,忽然听外面豆蔻的声音:“侯爷难得进宫,不知这~次所为何事?” 院子里的菊若也顾不的许多,忙拉了木槿的手,往后门跑去。“听说木槿来过这里,公主可曾见过?”夜辰紧盯着未央身后的那道门,问道,“希望公主能够如实回答。” “侯爷这话从何说起,”未央坐在凳子上,缓缓地饮着茶水,闲定自若的道,“侯爷不是不知,木姑娘逃婚而去,谁又晓得她的去处?你这会子问本宫,还不如去寻她,何苦到这宫里浪费时间。” 可是夜辰哪里肯信,他拱手笑道:“公主好一番说辞,既然不在公主这里,那必是在其他地方了。”说着便大步离去,末了,粟墨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说道:“还好公主过户机智,不然真不知如何应对了。” 待夜辰走远,未央冷哼道:“他也不看看这里是谁的寝宫,瑞贵人的玉清宫他也敢进!我看他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这儿是玉清宫的后院,未央不过是到这儿来看瑞贵人,遇见了木槿,说了几句闲话而已。谁想到夜辰会忽然闯进来,本来未央极是厌恶安夜辰的,方才这情景,未央想着必要告诉皇上。 出了玉清宫,木槿感激的对菊若道谢,菊若则淡然一笑:“好歹咱们都是陆府的人,我又怎会看你被抓去?你还是快走吧,我看着宫里,不是你呆的地方。”“瑞贵人待你还好吧?”木槿问道,看着菊若微微点头,她这才放了心。 沿着池塘边的九曲桥走来,老远就看到安皓轩与一个年轻男子攀谈。她信步走过去,对安皓轩道了万安,安皓轩见了木槿,笑着指着那个男子,对木槿道:“他可是未来的丞相呢!” “轩哥又在胡说!”那个男子微微笑道,“我那里就成了丞相,我不过比你多读了些书而已。”原来这个男子便是丞相文世华的独子,名唤文景贤,不喜舞刀弄枪,只喜写诗作词,品茗香茶,侍弄花草而已。 不像夜辰的蛮横,安泽宇的天真,安皓轩的言辞犀利,安逸云的冷傲。只是看着那么温和的一个男子,总想与他交谈。“她是……”文景贤看着这个衣着鹅黄色宫装的女子,有些疑惑,“是轩哥的婢女吧!” 还真是说对了呢,可是安皓轩却道:“她可是不是我的侍女,她是三哥身边的女管家,三哥出远门去了,这才托我照顾她的……”“侍女还需轩哥这般照料,可见她不是一般的侍女……”文景贤别有意味的看着木槿,眼眸里充满着不解。 而这木槿则大大方方的给文景贤行礼:“奴婢木槿见过文公子!”一声言语让文景贤对她另眼相看:“若是其他的姑娘,必然会看着我的,你怎么不抬起头,是害怕我么?” 一直低着头,是因为出与对她的敬意。她仍然俯身道:“奴婢怎会害怕公子,只是出于对公子的敬意……”说着抬起头的瞬间,连文景贤看到,木槿那一双如水的双眸,像是秋日里的温阳,温婉可人。 西郊小院,木槿仍然在认真的绣着那件衣服,耳边则是蝶衣喋喋不休的话语:“姑娘这两日出门去,那个侯爷找了两次,都被我搪塞过去了……也是奇怪,他怎会找到这儿来的……” 其实西郊这处屋子,夜辰也曾跟着太祖皇帝来过一次,好在有蝶衣在,不然真被他抓了去,可就不好办了。“以奴婢看来,侯爷还会再来的,”蝶衣对安皓轩道,“到底魏王爷什么时候回来,咱们得拿个主意才是。” 看着蝶衣一副焦急的模样儿,梨蕊笑道:“侯爷又不是来找你的,瑾姑娘还不着急呢,你急什么?”蝶衣道:“怎能不急呢,倘或瑾姑娘有了什么闪失,岂不是咱们的罪过?”听了她们的话,木槿也知道,都是怕担责任,也不为过。 恰在这时,一阵爽朗的笑声传了进来,接着是安泽宇的声音:“咱们王府里可是从来没有责罚过下人的!”“王爷!”蝶衣和梨蕊异口同声,安皓轩也站起身,道:“三哥来的真是时候,不然我们还真不知该怎么办……” 蝶衣正要禀明这两日的情形,却见安泽宇走到木槿身边,这边的梨蕊忙拉了蝶衣的手出了门去,安皓轩也知趣儿的退到了门外。“这两日有没有想我?”安泽宇身上炙热的气息传入木槿脖颈,她下意识的往旁边坐了坐,没有搭话。 他俯子,然后看到桌子上放着的一件宝蓝色新衣,便随手拿起,笑着道:“是给我做的吧……”说着在自己身上比划着,口里说道,“还真是合身呢,丫头的手真巧。”言罢又放在桌案上。 “安夜辰来过,”木槿停了半晌,说道,“王爷需小心才是。”“知道这几天我去了哪儿么,”他挨着木槿坐下,说道,“东华郡王在沿海一带起兵造反,皇兄派我前去镇压,谁知那东华郡王竟是被人所诬陷,沿海可是风平浪静。” 这又如何说来,话说这个东华郡王,本是太祖皇帝时期世袭的子弟,论起辈分儿,算是太祖皇帝的叔父。后来家族逐渐没落,新朝建立,新皇为稳民心,重新启用他为郡王。可是不知谁造谣东平郡王谋反,安泽宇才下海而去。 其实皇上也是不放心这个大伯父,便让宫中之人传言说其造反,趁此机会将其一举歼灭。谁知安泽宇天性宽厚,不忍诛杀。“他是太祖皇帝的叔父,”安泽宇道,“为天朝立下汗马功劳,我怎么会杀他呢?” 既然不杀,那就让他归到自己麾下。木槿忽然想起未央公主说过的,那个新科状元被授予太傅一事,便对安泽宇说了这件事儿。那安泽宇听罢禁皱眉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瑞贵人诞下皇嗣,皇兄又要聘请太傅……” 这是很明显的事情,暗里是要立那个小皇子为太子了。安泽宇默默地饮着茶,道:“你还听说了什么?”木槿摇头:“奴婢也是听公主偶然提起,何况皇上也没有立东宫之意……” “倘若颁下圣旨也便算了,”他说道,“偏偏是暗地里做这些事情,皇兄就不怕重蹈前朝覆辙?”这话触及了木槿的心事,她不由得想起那场大火,想起那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喊,不禁感触万分。 见木槿的眼神有些不对,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语重了些:“我没有那个意思,丫头,你别往心里去……”木槿莞尔的笑了笑,拿起那件衣服,道:“奴婢看王爷的衣衫旧了,这才想着为王爷做件新的……” 他听了这话,心里暖暖的。想来夕颜也从未给自己做过衣服。就是上次的披风,他也觉着不如木槿做得好。他轻轻抚着木槿被针扎破的手指,心疼的说道:“不用这么劳神,伤了身子可是不值得……” 木槿淡淡的一笑,松了安泽宇的手,笑道:“王爷刚回来,还是让奴婢为王爷宽衣歇息吧。”体贴的话语,让他很是受用。躺在宽大的床榻上,看着木槿为他掖好被角,又放下纱帐,他不忍她离去,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希望一直如此。 风声细碎,袅袅婷婷,鸳鸯瓦,碧水心,晨雾如霜,一缕成未央。淡然初尘,看雪落无痕,轻覆碧瓦参差。雪融金柳,大雪纷飞。指尖轻点融解,湖面独剩孤影,泼墨江北雪景。 冬日真的来了,推开窗子,冷风吹得屋子里的珠帘簌簌作响,梨蕊抱着手臂道:“一夜的功夫,竟是下起雪来……”这时,木槿做的衣服也收了工。平放在桌子上,细细的拂了拂上面的针头细线,展开看,真是一件做工精细的衣服。 门帘子被人打起,是安皓轩来了。他拂去衣上雪花,说道:“这雪倒是不小,落地即化,可是大如鹅毛,我这来的时候还迷了眼睛呢!”木槿笑了,遂吩咐蝶衣准备一盆温水,为他重新梳洗一番。 “小弟这么大的雪,怎么不在家陪着**?”安泽宇从里屋出来,笑道,安皓轩腼腆一笑:“什么时候了,还有空宠妻娇儿……我可是听说皇兄病重,昨儿夜里发了一夜的烧呢,早上的时候,宫里来人说让过去一趟。” 既是病了,就应该进宫去看看。“丫头她们就别去了,外面冷……”安泽宇看着木槿,爱怜的说道,安皓轩也说道:“这次像是很严重,连东平郡王也从海上赶了来,大哥如今正在路上,估计也快到京都了……” 这么说来,应该是所有的人都要进宫去的,那必是有关立皇储的事情了。安皓轩道:“今日是个关键的时刻,来的路上,戒备很严……”以往来说,当朝皇上病重,是个关键时刻,如今正是如此。 “咱们不如进宫,以探望为名,查探虚实,”安皓轩看了木槿一眼,说道,“瑾姑娘势必不能留在这里,那个安夜辰定然会模到这儿的,不如就随我们一起进宫,以免三哥担心。”这倒是个主意,夜辰不是什么老实的人。 于是仍旧留下蝶衣看屋子,安皓轩驾车,安泽宇、梨蕊和木槿三人坐在马车内,梨蕊不时掀开帘子,看着外面大雪纷飞的场景,开心的说道:“这场雪比去年来的早了半个月呢!而且还大了不少……” 虽然是一句简单的话语,安泽宇却但:“梨蕊说的不错,今年这场雪比去年打了许多,不知何时才能停啊……”木槿听得明白,皇叔夺权后,政治却是清明不少,谁知仅仅维系了一年之久,朝政上便又要搅成了一滩浑水。 皇上的意思很明了,自是立那个小皇子为太子。可是还有各地的藩王,几位王爷也都是重兵在握,其实他们此番进京,不过是为了抢夺那天朝的虎符。雪很大,清化了人们的思绪。 果然,当马车进了城门后,梨蕊看到四周有许多手持刀戟的卫兵,来回巡视。而且每个人进城,都需要盘查。待他们的马车进宫后,又由小太监引着,往勤政殿而去。木槿看得出来,宫里也是严紧的很,每个人似乎都紧绷着神经。 大殿后的寝宫内,龙榻前跪着许多的大臣,而且各宫的妃嫔宫女也都来了,黑压压的跪了一屋子。安泽宇同安皓轩绕到前面,看到梁王安怀义已经跪在了最前面,旁边则是东平郡王。 宫里的赵太医也是跪在榻前,满面的愁容。“是轩弟来了么?”榻上传来皇上沙哑的声音,安皓轩大步上前,拉住皇上干瘦的手,热泪盈眶:“皇兄,臣弟来得迟了些,望皇兄……恕罪……”言未尽,泪水已经滑落脸颊。 “来了就好,”皇上言辞间透漏着欣慰,“你扶朕起来……朕有话对你说……”他挣扎着起身,靠着皇后垫好的被褥,看着俊朗的安皓轩,笑道:“轩弟长大了,这以后,天朝就交给……交给轩弟了……” 明眼人看得明白,皇上十分信任安皓轩,虽不是暗里与他说话,然而当着众位臣子的面,也是说了近一刻钟,虽是些闲话,却也分外重要。“瑞儿,”皇上对瑞贵人招手,“你过来……”此刻瑞贵人已是泪眼涟涟,见天子召见,忙抹了泪珠儿前去。 “他是康王殿下,朕的四弟,”皇上艰难的说道,“以后……以后朝中之事,由轩弟定夺……”说着,又让女乃妈抱来小皇子,对安皓轩道,“才刚取的名字……唤作楚儿,你要好生照顾他……” 许多大臣们早已是心知肚明,却又不好言明,那安怀义正要说些什么,这时皇上颤抖着声音,对诸位大臣们道:“方才朕与康王所说之事……想必你们都听到了……朕来日不多,按照祖制,朕要立……立……” 忽然,皇上的喉头不再动弹,他瞪大双眼,看着安怀义,似乎是难以瞑目,然而却终是抵不过命运的抗争。一仰头,竟是去了!赵太医忙去把脉,又不敢相信的伸手去触模着鼻息,冰凉一片。 “皇上驾崩了!”赵太医大喊一声,然后哭着跪倒在地,于是所有的人都呜呜痛哭,皇后用绢帕捂着嘴巴,小声哭着。掺杂着妃嫔们的哭声,瑞贵人哭的最是痛心:“皇上你怎么就这么去了!你丢下妾身和楚儿,你让妾身怎么办……” 妃嫔们都是嫉妒瑞贵人诞下皇子,这下也都暗自开心。皇后娘娘最是沉稳,她擦干泪水,对着丞相文世华道:“文丞相,你看这该如何办才好,还望丞相给那个注意才是。” 此刻大臣么还是跪着,不敢挪动一步。文世华站起身,拱手道:“应该尽快安葬圣上,然后再召告天下。”听了文世华的建议,皇后连连点头:“康王殿下,陛下对你信任万分,你又有何提议?” “回禀皇后,”安皓轩道,“应该让魏王领兵驻守皇城内外,以防有人犯上作乱。”“康王这番话甚是有理,”文世华缕着胡须对皇后道,“娘娘不如就依了康王之意,然后再昭告天下。” 已经快被遗忘的安泽宇,这时被皇后叫至跟前:“那就辛苦魏王殿下了。”安泽宇领命而去的瞬间,瞥了一眼安皓轩,然后大步出去了。那皇后也是个没有主意的人,此刻她也是悲痛万分,却也只能强忍伤痛:“你们都退下吧,本宫想一个人静一静。” 退出勤政殿,每个人都在小声议论着当朝政局,不知这接下来一位君王会是谁。大家十分信任温丞相,都来问个究竟,可是文世华也是摇头:“十二年前一场政变,几乎毁了咱们天朝,好在龙恩浩荡,这才勉强维系了几年太平日子。如今这天又要变了……”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阵脚步的声音,越来越近的片刻,几个小太监和宫女顾不得性命,向这边跑来。看这情形,皆是衣衫凌乱,满面惊恐。其中一个大臣拦住一个小太监,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快逃命去吧!”小太监好心提醒道,“梁王反了……议政殿都有人把守……”一面说着一面撒腿往宫外跑去。其他的臣子一听这话,起初还是不信,却见坤宁宫里的翠翘跑来说道:“丞相还是保命要紧,快跑!梁王就快要来了……” 那文世华见翠翘紧张兮兮的,遂问道:“皇后娘娘呢……”“我不知道,”翠翘竟是哭了,“从坤宁宫出来的时候,我就看见霍将军,带着大队人马包围了勤政殿……娘娘也在里面……” 不仅是皇后,还有圣上的遗体!文世华此时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再看自己身边,那些怕死的臣子们跑得差不多了,只有康王的岳丈户部侍郎顾华,还有翰林院大学士张昌仁。 余下的三人分别是东华郡王安海鹏,司礼监执事李中航,太监总管李德辉。文世华忽然大笑:“能为天朝留下的又有几人!”安海鹏想了想,说道:“丞相不必如此,我手下还有十万兵马……只是远在沿海,这次只带了七千人,不知那梁王的兵马有几何?” 谁知李中行听了笑道:“安大人难道忘了,康王已经让魏王殿下去调令御林军,守护皇城,你那几千兵马,尚且在城外,如何与霍将军的兵马抗衡?”是了,安海鹏怎么忘了,梁王的岳丈正是漠北大将军霍炎。 十五回虎符在手登临宝塔 含泪入宫遥遥相送 那霍炎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了,怎么还是分不清当今形势?安海鹏思忖道:“必是安怀义起了歹心,想要夺取皇位。”他问文世华:“如今我们该怎么办?霍炎手下可都是精兵良将……李大人,你不是说魏王去调御林军了么?我怎么没看见?” 话峰一转问到了李中航,他两手摊开:“方才是康王所说……”见这些人还在说些无用之言,翠翘急了:“先保住性命,然后再说其他的事儿!”说着要和李德辉将他们给人拉走,然而安怀义早已笑着站在他们面前。 这时翠翘低下了头,知道为时已晚。文世华见安怀义,便知其意,遂假装问道:“王爷这是何意?”只见安怀义冷哼道:“老头儿,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来人呀,把他们给我压入天牢!” 翠翘只觉脖颈一阵冰凉,那刀戟架在肩头,着实让她浑身发冷。十二年前已经经历过一次,十二年后又要如此?她回眸,看到了松柏后的木槿,却也只能无言相对。 “瑾姑娘,我们不救么?”梨蕊小声道,“嘘!”木槿看着翠翘等人被带走,却有心无力。她悄声对梨蕊道:“咱们只能按兵不动……王爷已经去调兵了,我们就去勤政殿,解救皇后娘娘!” 对皇宫早已轻车熟路的木槿,模着一条小道,从后门溜了进去。隔着一张茶色纱帐,木槿看到女乃妈怀里抱着的小皇子,而霍心怜则嬉笑着去逗小皇子,哇哇的哭声惹怒了她:“来人啊!带她们下去!” 榻上的皇后本来心里就没有主意,眼睁睁看着霍心怜将那唯一的皇嗣带走,更加惊恐不安。那瑞贵人见皇后没有任何言语,便上前冲着霍心怜喊道:“你疯了么!那可是本宫的皇儿……本宫命你……把皇儿给本宫送回来……” 纱帐后的梨蕊见此情形,不禁暗自对木槿说道:“瑞贵人还真是傻,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果真,霍心怜早一个巴掌甩在了瑞贵人的脸颊上,她冷笑着:“没错,我是疯了,你也应该去跟你的皇儿团聚!”也顾不得瑞贵人口里叫骂,硬是将她拉了下去。 此刻唯有皇后紧闭着双眼,不发一言。霍心怜微微笑着:“娘娘,你若是肯跟我们站在一边,我保证你是安全的。”可是王皇后却淡淡说道:“如今大势已去,你还要做什么?”“自然是需要娘娘拿出圣上的遗诏,”霍心怜道,“圣上不会连遗诏也没有来得及写吧?” 皇上本以为自己还有些时日,怎么会留下遗诏?霍心怜又道:“不妨,咱们写一份儿就是,我说你来写!”皇后不肯同意:“皇储之位你们已经胜券在握,如今还要遗诏做什么?” “让你写你就写!”心怜瞪大了双眼,从袖中拿出匕首,搁在皇后脖颈,怒道,“快写……”无奈的皇后唯有颤抖着手,轻蘸墨汁,写着违心的话语:“梁王殿下系朕之二弟,文韬武略,聪敏有才干……传位于梁王安怀义……” 多次想要冲出去的梨蕊,被木槿按住了身子:“你慌什么?就不怕被她抓了去?再等等。”可是梨蕊不依:“再等下去,只怕是连皇后的的命也难保……”她正要上前,却见霍心怜满意的盖上了玉玺,对皇后道:“如今只剩下了虎符,你得拿出来,不然这名不正言不顺……” 这时只见王皇后从塌下的小抽屉里,取出虎符。真是糊涂的皇后啊,木槿咬着唇,眼看着王皇后将天朝的虎符交了出去,不禁长叹一声。那霍心怜笑道:“你还记得废都么,那可是先丽妃娘娘的寝宫,等我们家王爷登基后,我送你去那儿,颐养天年……”说罢哈哈大笑着离开了。 估模着霍心怜走远后,梨蕊和木槿才跑出来,扶着浑身早已酸软无力的皇后,问道:“娘娘没事儿吧?”“我……我对不起皇上……”王皇后忽然大哭起来,“虎符是天朝的命脉,我……负了皇上的重托,负了安氏皇族……” 孤月星辰,朗风逸云,薄雾寒凉。夜里下了很大的雾气,对面几乎看不见人。因为宫里现在到处都是安怀义的军队,而且他手里又拿着虎符,所以安泽宇调来的御林军自然是听任安怀义的调遣。 没有了兵权,等于什么都没有了。安泽宇坐在府门上饮着酒,万分后悔,千算万算,没算到皇后会是这么软弱无能。竟然将虎符交了出去,安皓轩不断安慰着安泽宇:“三哥切莫伤心,皇嫂也是出于无奈之举……” 这时梨蕊走来,安泽宇忙询问宫里的情形,梨蕊叹道:“宫里几乎没了人……”“这话怎么说?”安泽宇不解,“宫里那么大,怎能没了人?”梨蕊又道:“奴婢说的是真的……我们去了玉清宫,哪里连一个宫女太监都没有。” 可是因为木槿还未回来,所以安泽宇还是希望,木槿能带回些什么消息。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木槿才匆匆赶来:“他们都在议政殿……好像是商量皇储之事,王爷,我们要不要过去?” “难怪我去的时候宫里没有人呢,”梨蕊道,“半天都在议政殿……瑾姑娘,你听到些什么消息没有?”安泽宇和安皓轩也十分关心,木槿细细想来,摇头道:“不好……奴婢听梁王说,他手里有什么遗诏,还有虎符……” 不想梨蕊听罢气愤的说道:“我和瑾姑娘都看见了,是霍心怜!她逼着皇后娘娘写的诏书!皇上哪里有什么遗诏,都是她霍心怜说的话……这下子完了,如果是梁王登基……咱们不就……” 此时门外马蹄声哒哒,有小太监传话,说是让安泽宇和安皓轩两人进宫一趟。木槿和梨蕊一直等,等到四更天的时候,二人才回来了。安泽宇皱眉道:“停会儿咱们都要进宫,说是恭贺新皇登基……” 从未见过安泽宇皱眉,这次怕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儿。果真,安皓轩说道:“你们说的没错,二哥真的是要登基做皇帝了。”梨蕊也是疑惑:“宫里难道就没有反抗么?”“你不知道,”木槿说道,“太宗皇帝曾言明,谁若拥有虎符,便可号令天下,地方虎符却毫无用处……” 当初制作虎符时,就是为了制衡天下藩王权势,如今竟是祸起萧墙,不知太宗皇帝在世,会作何感想。四人休息了片刻,便快马加鞭赶往皇宫,黎明来临,预示着下一轮黑暗的逝去,只是眼前,又该何去何从? 勤政殿上,木槿看到,李德辉已经换了新的衣衫,立在朝堂上,满面堆着笑。这个李德辉,还真是墙头草,随风倒啊,木槿在心里说道,真真是典型的奴才嘴脸。她看着李德辉,不禁想起朝堂上那些大臣,皆是贪生怕死之辈。 喜乐声起,安怀义衣着明黄色龙袍,头戴十二毓冠冕头冠,面皮上荡漾着春风笑意,端坐在龙椅之上,李德辉才打开手中圣旨,清清嗓子,念了起来,话语之中透漏着得意之色。 “梁王殿下秉承遗诏,上,顺应天意,下,深的民心。现登基为大夏国明德皇帝,今昭告天下,赦免天朝罪犯,以示同贺。梁王妃霍氏心怜温婉贤淑,封为皇后,赐居坤宁宫,侧妃玉兰封为玉妃,赐居玉清宫,太宗帝兰贵妃温婉贤良,封为太妃,居钟粹宫调养。乾元六年十一月。”这便是圣旨的内容了。 再看一旁的霍心怜,头戴凤冠,身穿凤袍,仪态端正,神色肃霍。丝毫没有小家子气的模样儿,倒真是六宫之主的派头,比先前的皇后强多了。众位大臣也是跪倒在地,口呼万岁。 安怀义挥手道:“诸位大臣且请平身……如今虽说是太宗皇帝已去,可是大臣们的职位仍旧不变。霍炎将军反叛有功,追加为兵部尚书,特特赏赐府宅一套,朕的两个弟弟,魏王和康王仍旧各领职责……李中航,你负责太宗皇帝的丧事……” 虽说是心里百千个不乐意,李中航也唯有领命道:“臣遵旨!”安怀义见无人敢站出来反抗,遂更加得意,说道:“为了充实**,朕决定将陆家女仆收入**做宫女,魏王府的木槿德才兼备,也跟着进宫吧……” 这句话声音虽然不大,可是安怀义有自己的打算。他知道木槿是安泽宇最心爱的女子,是安皓轩的红颜知己,更是安逸云的锥心之痛。如果想要坐稳皇位,便要拉拢这三个人,为自己服务,那便是他们三人的心结——木槿姑娘。 尽管安怀义拥有天朝虎符,可是他仍然害怕安泽宇他们会私下集结兵力,对抗自己。最好的方法,就是让木槿入宫,做为牵制他们三人的筹码。这个主意还是他的好皇后,霍心怜所想出来的。 此言一出,李德辉便冲着下面的木槿说道:“木槿,还不快快上前谢恩!”不想那安泽宇第一个喊道:“我不答应!”他的声音响彻大殿,所有的人,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他却丝毫没有察觉,也顾不得君臣之礼,说道:“皇兄是想让魏王妃入宫,这岂不是夺人所爱!” 这话,不禁连木槿愣住了,那安怀义更是糊涂:“臣弟何时迎娶的她,朕怎会不知?”“今晚!”安泽宇沉稳的说道,“府中已经准备了合卺之礼,皇兄自然不知。”谁知李德辉听了,怒道:“大胆魏王!如今宫中正在筹备太宗皇帝丧事,你胆敢行次大婚,居心何在!”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安泽宇乐了:“既然行不得大婚,自然就见不得喜事。皇兄又为何登基为帝,这也是喜事啊!”这番话着实有理,李德辉一时说不出理由,只有涨红着脸退了回去。 见此情景,安怀义说道:“宫中丧事正在筹备,水陆法场也要做得,请灵、哭场、出殡、大殓、入葬,都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现在宫里物什齐备,只是缺少人手。”可是缺少人手应该找男子,何苦找这些女子入宫,明摆着在找理由。 但是安怀义仍然振振有词:“宫中人都外出办丧事,宫里却无人照应,朕看陆府的那些女仆们勤劳能干,又知书达理,比宫外的女子强百倍。加上木槿曾经管理过陆府,想来协助怜儿自不是什么问题。” 协助霍心怜,难道是让木槿取代翠翘的位置,做坤宁宫的侍女么?“奴婢入宫也可,”沉默着的木槿忽然道,“只是恳请皇上能够释放陆夫人和梁夫人,以及之前被关在天牢中的那些人,否则奴婢不会入宫的。” 安泽宇吃惊的看着木槿,不敢相信,木槿会说出那番话来。他摇着木槿的肩,道:“丫头,你这是怎么了?好不容易从宫里出来,怎么又要进去?你可知,那可是进得去,出不来的地方啊……” 幽幽深宫,埋葬了多少青春岁月。木槿自小在宫中长大,已经看透了宫中的尔虞我诈,争权夺利,她因为厌倦宫中生活,只想着寻一方安逸。可是现在看来,已经是万万不可能的了。 为了保住陆夫人刘氏,也为了保住安泽宇他们三人,木槿只好委屈自己。见木槿点头答应,安怀义拍手笑道:“朕就知道,你是一个聪明人!好,朕便答应你的要求,释放宫中所有被关押的人,如此,你可还满意?” 别看平日里这安怀义说话办事像一个纨绔子弟,可是当起来安怀义,真像是那么回事儿。可是他**的本性仍是不改,他看出了木槿的姿色,一方面为的是保护自己,另一方面则是想要自己纳入**。 环视了一圈儿,没有安逸云。这么重要的场合,他怎么没有到场?木槿正想着,忽然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众人齐齐抬起头,看到一袭白衣的安逸云,缓步而来。他自然是傲慢的个性,难以更改。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自己早已是别人的木偶,命运在他人手中掌握着。“侄臣身子不适,来得迟了些,万望圣上恕罪!”他沙哑的声音,听来让人心疼,木槿望着他单薄的身子,心里痛了一下。 月色如洗,月光如霜,交织在干枯的枝桠上,叠出无数细碎的银蝶儿。没有风,没有星星,珠帘挂在纱窗上,打出一片皎洁的月色。木槿十指交织着,脑海里不断回想着自己给了安逸云胸口的那一根金簪。 真的是让他死了心,可是他就那么绝情么,误会就不能消除?她百无聊赖的用小挖耳匙去撩拨灯芯,叹着气。安怀义说三日后让木槿入宫,也就是说,自己还能在魏王府里待上三天。 这三天可怎么过,木槿虽然表面上云淡风轻,无所事事,心里却动如浪涌。她想收拾一些行礼,以便进宫时所用,然而不经意间又碰触到了那盒药膏。在去西山时,自己扭伤了脚,还是安泽宇用这盒药膏,为自己涂抹。 每每想到此,木槿就觉着亏欠了安泽宇似的。他对自己越好,她便越是愧疚,心有不安。好像是对不起魏王妃夕颜似的,这下可好,自己进宫后,也就不再打扰他们了,如此,还真得是感谢安怀义呢。 门轴声响动,帘子被人掀起,原来是梨蕊。不仅仅是木槿难眠,梨蕊也是,睡不着觉。她见木槿的屋子里还亮着烛火,便过来看个究竟。“夜里冷,你怎么不早点休息?”梨蕊说道。 她说着坐在木槿身旁,看到了那盒药膏,心里明白了几分:“先时我误会你对王爷的感情,可是后来你只对那个齐王恋恋不舍,我都知道。但王爷对你的好,我都看的一清二楚,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当初,木槿是对安逸云动了心,她希望跟他携手,共度一生。然而朝政却不允,她不得不选择放弃。安泽宇对自己的好,她都记得,她很感激安泽宇,对自己照顾有加。 木槿想了一番,对梨蕊道:“不能和齐王在一处,我也认了……进宫可以救很多人……梨蕊,你要替我照顾王爷,还有,我……我对不起王妃……”梨蕊一听,说道:“王妃本就是个局外人,何苦对不起她?” 但是木槿还是心有不安,她拉着梨蕊的手,说道:“记得替我跟王妃说一声,我心里是没有王爷的,让她放心……”谁想梨蕊急了:“你说什么呢,我觉着当初开你和王爷的玩笑,真是对极了,你还不如早些嫁给王爷,哪里又惹出这么多事儿来?” 见梨蕊说得话里,句句舍不下自己,木槿也是舍不得:“好蕊儿,你可要进宫看我去,我会时时想着你的。”那梨蕊也道:“瑾姑娘放心,我会想办法,让你和王爷一起远走高飞的!” 梨蕊说的认真,木槿只是简单的笑了笑:“你还真是傻,王爷可是御林军统领,那里就那么容易离开?就算是离开了,皇上也会把他找回来的。”两人又说了会子闲话,梨蕊才回屋睡觉去了。 独独剩下木槿一人坐在烛火下,看着模糊的烛火,一滴滴落下的烛泪,像是枯萎的瑾花,难以把握。不觉间,木槿也迷迷糊糊睡着了,梦里,她和安逸云一起,骑着马儿,畅游在大草原上,唱着小曲儿,幸福的笑着…… 晨雾觅琐,闲云遣锩,北风呼啸,席卷枝桠。空剩一朵绚烂,明艳之花。看瑾花凋零,叹无常命运,悲初冬之伤。这个冬日似乎很长,又似乎很短。木槿已经起身,对着妆镜出神儿。 穿戴整齐,披上梨蕊为自己所缝制的灰鼠披风,一步两回头的走出了自己的小跨院。那风中的瑾花,逐渐消逝,干枯的枝叶,在寒风中战栗。曾经的瑾花阁,就要独自守着这处小院儿,木槿心中有万分不舍。 走至府门,令木槿出乎意料的是,门口不仅仅是宫里派来的车马和小太监,更有王府里的所有丫鬟仆人。梨蕊见了木槿,泪珠儿早已滑落下来,她拉着木槿的手:“记得常来……”话未说完,声音早已是哽咽。 那几个丫鬟,青芜浣纱等人也是泪眼纷纭。王妃夕颜挽着木槿的臂膀,说道:“王府是你的家,常回家看看,也是好的。”木槿一一记下,末了,安泽宇才吩咐安澜拿出一只精致的小手炉,递到木槿手中,说道:“这是翡翠镂空手炉,天冷的时候,用得着……” 十六回初入宫廷叹服世人 悉心侍女协助木槿 木槿颤抖着手,接过手炉,细细看着手炉,是满心的温暖与关怀。其中一个小太监早已经是等得不耐烦了:“宫里已经催了四五次,若还是不走,只怕是我们都得挨骂!”似乎早已不把安泽宇这个魏王殿下放在眼里,安泽宇也不去理论。只是对木槿嘱咐道:“我会常去宫里看你的……” 随着马车的渐行渐远,早已是看不见王府了。木槿拿出那只手炉,看着那透明的花色,上面竟是雕了一朵瑾花,枝叶繁复,很是精致。她用手不断的摩挲着手炉上的瑾花,心里暖暖的。 不消片刻,已经来到了**里。下得马车,早有小太监引着木槿往坤宁宫的方向走去。霍皇后心怜见了木槿,满面堆着笑:“木姑娘,既是来了,本宫就对你言明,这宫里可比不得王府,你应该知道。” 此时木槿的行礼已被宫女晚莹接了过去,霍皇后又道:“皇。上正处理着太宗皇帝的丧事,无暇分身,特特让本宫来安排你。本宫想着你在陆府管过家务,又是魏王府的女管家,所以以你的才干,替本宫打理**自是不难。” 停了一会儿,她又道:“因为种种原因,你不得施展才能……那你就做这坤宁宫的侍女,总管**所有宫女太监,封你为一品女官儿如何?”木槿说道:“奴婢替皇后娘娘打理**,是奴婢的荣幸,只是宫里被关押的人,奴婢要亲眼看着他们被释放才可。” “好!”霍皇后道,“不愧是有远见之人……晚莹,你去把这宫里关押的人都叫到这儿来,还有那个海疆王妃。”晚莹应声而去,一盏茶的功夫,所有人都站在了木槿面前。 她们多是女眷,陆夫人刘氏和梁夫人看着木槿,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刘氏说道:“瑾儿,我们……真的可以走了么……”木槿点点头,道:“陆家的宅子,奴婢是保不住了,不过你们自由了,夫人万万不可再动其他心思。” 这其他心思,刘氏自是晓得。一直想着复仇,却最终是没有成功。这次被释放,她才意识到,确确实实是小看了安怀义。她疏忽了这一点,遗漏了安怀义还有兵权在握,真是遗憾万分。 面色憔悴的那个女子,木槿猜想,必是石榴的姐姐,司徒绿腰了。之前也是见过一次面的,她先是行了礼,绿腰忙换了礼数:“这可怎么说,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海疆那边儿我只怕是回不去了,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的。” 原来有谣言传出,说是绿腰病死在天朝,海疆这会子正打算着出兵天朝。霍皇后道:“她自然走不得,海疆若是跟咱们要人,到时候可怎么办?绿腰,你还是留在宫里,不然天朝岌岌可危。” 也确实这个道理,木槿对霍皇后说:“那就好生款待她,她毕竟是王妃,而且也是太祖皇帝亲封的银烛公主。”为了拉拢安泽宇,霍皇后只得答应木槿,笑道:“你放心,我们自然不会亏待公主殿下的。” 旁边还有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刘氏说道:“她就是陆文涛的妻子,贺香兰,也就是皇族之后。木槿行了一礼,贺香兰却没有半分感激之情,反而问道:“你就是木槿?我跟梅朵说了多次,让她找你搭救我,怎么我等了一年,才等到你?可见你没有半点救我的心思!” 这可真是冤枉了木槿,虽也是想过法子,可木槿她们自身都难保,何况贺香兰是皇族,宫里应该不会对她动手的。“那我的夫君呢,还有梅朵,”她问道,“他们都去了哪里?” 这话问的木槿无言以对,好在霍皇后说道:“念在你是贺贵人之后裔,所以就让陆文涛做了西路安抚使,就在沿海一带。至于梅朵,圣上有言,陆家女子皆入宫廷,可就不是本宫说得算的。” 仗着自己是贺贵人之后,贺香兰越发不把霍皇后看在眼里:“听说你这个皇后的位置,来的名不正,言不顺,怎么还敢跟我这样说话?”“反了!”霍皇后怒道,“你胆敢对本宫出言不逊,真是放肆!” 谁知贺香兰却道:“霍心怜,你不认得我,我确实认得你的。我跟文涛成婚的时候,你还是个事实不知的小丫头,怎么这会子跟我摆起谱儿来?辈分儿上,我可是你的婶娘!” 霍心怜虽说是皇后,可也不敢对贺香兰动手。正如她所言,她却是霍心怜的婶娘。这时木槿说话了:“大少女乃女乃,你贵为皇族之后,怎不懂宫廷礼节,父母没教你么?”“你一个小丫头,没有说话的份儿!”她怒气说道。 到底是丽妃**出来的,木槿也是不卑不亢:“奴婢可是丽妃娘娘身边的侍女,怎么奴婢就说不得?”一提到丽妃,贺香兰才不得不认真看着木槿,唬了一跳,她记得自己进宫拜望贺贵人时,就见到过这个木槿,伶牙俐齿,能说会道。 原来是故人,她笑道:“遇见你还真是缘分……只是你救我出去,让我如何谋生?”木槿道:“皇后娘娘方才已经说过,大少爷在沿海做安抚使,你应该去找他,奴婢也会求皇上,把梅朵还给你的。” “都说丽妃身边有一个识大体的丫头,”她说道,“如今看来真是不错,当初都说陈三娘言辞犀利,可我看来,十个陈三娘也抵不过一个木槿!”贺香兰便跪在地上,对霍皇后道:“方才我是失礼了,这就跟娘娘赔礼!”言罢叩了三个头。 看在木槿的面儿上,贺香兰罢了手:“那我就等着梅朵回来,再出宫去也不迟。”待将这些人送出宫去,霍皇后感激的拉着木槿的手,说道:“还真是谢谢你了,等圣上回来,本宫定要奏明,好好奖赏你一番才是。” “君臣之间不言谢字,”木槿说道,“娘娘亦不必如此,只是奴婢还有一事不明。”“你只管说,但凡本宫能做到的,”霍皇后越发喜欢木槿了,木槿便说道:“奴婢不知这未央公主等人,朝廷又是作何处理?” 这话到时问道点子上了,霍皇后道:“未央是本宫的侄女儿,雪吟则是太宗皇帝之女,也算是本宫的侄女儿。她们理应留在宫里,至于我那皇嫂,听圣上说,像是被关押到了废都去,宫里的那些个妃嫔……” 看霍皇后的样子,那些妃嫔多半儿是被安怀义霸占了。她才不便言明,可是瑞贵人和那个小皇子呢,霍皇后道:“有女乃妈养着呢,你放心好了……本宫已经给你安排了住所,晚莹,带木姑娘去看一看。” 几许深宫,沧桑幽远。老槐叶落,池塘残荷。白玉为石阶,朱红为石柱,丹青彩笔绘成雕梁画栋,描写如玉容颜。早梅已先绽,含笑露意浓。芳草为薪苔萎枯,已是初冬岁月,白草俱零落。 这是位于御花园西侧的“掬尘阁”,取唐朝诗人戎煜《红瑾花》的第一句诗:花是深红叶掬尘,不将桃李共争春。干净的楷书泼墨匾额之上,木槿却忽然想起了,自己在魏王府时的瑾花阁,那十里瑾花,是安泽宇为自己亲手而栽。 只是如今,却再也看不到了。晚莹见木槿的脚步停了下来,遂说道:“木姑娘怎么不进去?这处宫殿可是皇后娘娘特意为你而建造的。”特意为了自己,木槿很想笑,这宫里从来都是建好的馆阁楼台。 待推开朱红色大门,木槿才意识到,这里原来就是紧邻着洛水阁的一处小宫苑。晚莹告诉木槿,朝晨姑姑先前就是住在这儿的。如此说来,自己以后的身份便是同朝晨姑姑一样了。 “那晨姑姑呢,”木槿疑惑,“娘娘把她怎样了?”虽说朝晨有些严肃,可到底也是为了木槿好,还曾经告诫过木槿。所以木槿也是对她心存感激,晚莹道:“跟着太祖皇帝后一起,在废都呢。”原来是被软禁了起来,木槿适才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应该也把太祖皇帝后给救出来。 可是晚莹说:“木姑娘保住自己和陆家,已经很不错了,如果再说保住太祖皇帝后,只怕是很难。”也罢,只要放了陆家人一条性命,只要瑞贵人和她的孩子活着,已经算是最好的结局了。 次日清晨,没有雾气,木槿见天气晴好,便命贴身的小宫女秋葵,将**中所有的宫女,太监叫到了掬尘阁,她要熟悉一下各宫中的宫女,方便以后调遣。秋葵拿了一个小册子,递到木槿手中,那是各宫主子以及奴才的花名册。 天朝皇宫分为前殿和后殿,前殿为朝政军事所驻。主要的也就两处,一处勤政殿乃每日早朝之处,承乾殿则是君王办公就寝之地。后殿便是**以及御花园,坤宁宫居东,延禧宫居西,往后依次是雪清宫、景泰宫、朝阳宫和储秀宫。 这其中夹杂着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楼台馆阁,小径回廊,又有石桥篱笆,池塘藕谢相互交叠,真乃人间仙境。椅子上的木槿也没有看花名册,只是对着这一屋子的人说道:“你们大多数是宫里的旧仆,宫里的规矩我也就不多说了。只是你们叫什么名字,在那个宫做事儿,主子是谁,还得跟我说一声儿。” 一旁的秋葵接着说道:“这是新来的瑾姑姑,你们可都得注意这点儿!”这个秋葵是皇后为木槿配的侍女,机灵乖巧,比小萝懂事儿,比梨蕊稳重,木槿很是喜欢。下面的人不敢抬头,只是垂手侍立着。 见他们都很拘禁,木槿笑了,指着右首数第一个穿水红色宫装,肤色有些白净的小宫女,问道:“想必你是新来的吧?不然我怎没见过你?”那个小宫女大方的回道:“回姑姑的话,奴婢名唤牧歌,是漕运府总兵张季宗的小女儿,今年一十六岁,是储秀宫薛昭容的贴身宫女。” 这个薛昭容只是一个小小县丞的女儿,碰巧救过安怀义一命,又因有几分姿色,所以被接近了宫,颇为得宠。木槿很是满意牧歌的答话,遂命秋葵赏给她一根金簪。牧歌却坚决推辞,最终还是收下了。 “你呢?”木槿指着那个一直低着头的宫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她却不断的用十指揉搓着衣裙,紧抿着嘴唇,不肯说出一句话。秋葵道:“你敢对姑姑不敬!不想活了么!”说着便要上前,还是被木槿制止了。 此时一个柳腰窈窕的宫女说道:“姑姑不知道,她叫蕙心,是前不久才进的宫,好像是……被圣上抓过来的……”话说到最后,声音小的像是蚊子。原来为了充实**,安怀义竟然派人公然上街,强抢民女。 “那你又叫什么?”木槿问那个宫女,那个宫女爽朗的笑道:“奴婢名叫左倾倾,父亲是御史大夫左之 洪。”简单的回答,却给人印象深刻的感觉。木槿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说道:“左倾倾,倒真是个好名字……” 到了夜里,没有风,也没有月亮。只有一片沉寂的黑夜,四幕低垂,点缀着几颗星星,像是夜空的小眼睛。秋葵已经笼上火盆,理好床铺,对着座椅前的木槿道:“姑姑累了一天,也是时候休息了。” 只见木槿的桌案上点着昏暗的烛火,秋葵亲去用小银剪刀,剪去了一点灯芯,那烛火才亮了许多。“天越来越冷了,”秋葵道,“明日还要早起,姑姑还是……”“小葵,”木槿因为总是念着逝去的小萝,所以已经习惯这样叫秋葵的名字。 “你去把白日里的花名册拿来我看,”木槿道,“你如果困了,就去睡吧。”那秋葵笑了笑,道:“姑姑既然都不累,奴婢也不累,奴婢陪着姑姑。”“以后就不要自称奴婢了,”木槿对秋葵道,“我可是不习惯的。” 册子上写着左倾倾是刘美人身边的宫女,就在离这儿不远的朝阳宫。“姑姑不知道,这个刘美人懦弱的很,”秋葵道,“她原是太宗皇帝身边的美人,虽然生得花容月貌,却因为不会逢迎讨好,一直跟随其他美人住在朝阳宫。” 也是因为秋葵是太宗皇帝时期的宫女,所以秋葵极其熟悉宫中情况。她对木槿说道:“姑姑在宫里的时间最长,应该清楚这其中的境况。”“我已经离开**多年了,”木槿笑道,“不过这生存法则自是晓得。” 这时,门外有敲门声,秋葵开门,却是晚莹。“姑姑,是杏姐姐来了呢,”秋葵一面把她让进屋,一面去沏茶。木槿笑着起身,道:“这么晚了,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晚莹啜了一小口茶,道:“皇后娘娘让奴婢对姑姑说,本来是要给江城公主置办婚事的,可是宫里的一个老太妃过世了,要你着手准备。”老太妃是太祖皇帝的父亲,高祖时期的一个妃嫔,因为不受宠,所以就关在冷宫。宫里的大火虽然烧尽了一切,却留下了她。 后来到了太宗皇帝,就封她为太妃,养在玫馨苑。没有得宠,也算是一种福分。平平安安的走过了八十七个春秋,昨儿夜里子时咽的气。晚莹道:“这两日才刚办过太宗皇帝的丧事,圣上和娘娘也都操劳过度,而且娘娘还病倒了。所以才嘱咐姑姑,主管这老太妃的丧事儿。” 玫馨苑在宫苑的西南角,木槿没有去过,只是听宫里的老人们说起,里面关着一个不受宠的妃子。谁想这八十七个岁月,她竟能安然度过,木槿也有些羡慕。所以就跟晚莹商议,以高祖贵妃的规格安葬。 打发走了晚莹,木槿才觉着有些困意:“明日鸡叫时分记得叫我,万万不可迟了!”说罢简单收拾了一番,便沉沉的睡去。虽说是睡下了,可是这脑子里仍然是在想着,如何置办太妃的事情。 朝阳寻觅,一帘冬雾。无暇如尘,千丝万缕,枝头雀儿叫,纷纷绕绕。看蕉叶萎落,松柏苏翠,剪不尽风信子,却无蜂蝶环绕。彩笔描绘,冬日佳境,琉璃瓦上霜如雪,绣红帐中卧鸳鸯。 天气干冷,冻得人浑身发抖。此时,木槿已经嘱咐了各宫,穿戴孝衣,然后到太妃停灵的玫馨苑处集合。满屋子跪了一地的人,木槿和秋葵站在两旁,看着各宫的人,都来的差不多了,才按照宫规,让各宫叩首。 安怀义和皇后先上了香,叩过头后,皇后坐在大围圈儿椅子上,低声啜泣。又有瑞贵人、薛昭容、韩昭仪、刘美人等一一叩首,哭声湮没外面呼啸的北风。“王爷……”顺着小太监的声音,木槿看到,是安逸云,他快步走到里屋,噗通跪倒在地。 自小曾经亲自去过玫馨苑,太妃对自己亦是疼爱有加。难怪,太妃一生无子,见安逸云孤苦,自幼失去母亲,时不时的照顾起他来。幼小的安逸云,记得木槿对自己的那番言语,也记得太妃对自己的好。 他自是要来祭拜的,然后起身上香,站在一旁。许是都穿着孝衣,许是没有看见,又或者是,木槿伤了他的心。对过站着,没有任何言语。直至棺椁抬出宫外,木槿才得半刻喘息机会。 “齐王殿下请留步!”木槿想着,势必要把这个误会解释清楚的,她走到安逸云面前,说道:“王爷心里有话,只管说出来。不必对奴婢视而不见。”她站在他面前,又道:“奴婢的心里是有王爷的,只是王爷的心里有没有奴婢,那就不得而知了。” 可是他并没有答话,木槿不想这样浪费时间,索性道:“王爷就没有什么话,对奴婢说么?”出乎意料的是,他紧紧抓住木槿的肩,道:“瑾儿,我等着你做我的妻,可是现实没有给我们这个机会……跟我走吧,今晚就走,我们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好么?” 二十一回御花园里寿宴六宫掬尘阁中倾诉相思 四月百花开,花叶始萌动。牡丹倾城,芍药娇媚,蔷薇蜿蜒,海棠春睡。浮萍落满塘,木笔执空蒙。鹃花妍碎翠枝,藤萝爬满墙院,彩云飘飘,一缕阳光打上枝头。听黄莺唱罢别离歌,看尽春日美景! 坤宁宫处,四下里环绕着娇女敕的紫叶李,紫若晚霞,碧落晴空。此时木槿正和晚莹一起在宫门口,负责点收着各宫送来的礼物。看着厅堂里堆满的各样礼品,霍心怜露出了满意的笑脸。 这时安逸云带着一个仆人,笑着向木槿走了过来。“王爷的礼物呢?”晚莹上前问道,他对身后的人挥了挥手,只见两个人抬着个玻璃大插屏。晚莹不禁在心里叹道,这玻璃最是贵重,王爷还真是舍得。 她一面说着“小心”,一面令几个小宫女帮忙着,小心翼翼的抬了进去。“这个是送给你的。”他递给木槿一个小盒子,木槿打开看时,是一串水][].[].[]晶手镯。晶莹剔透,白璧无瑕。她知道,水晶里面最罕见的就是这透明的了。 紧紧地将盒子搂在怀中,木槿的心儿激动不已:“真是劳王爷费心了……”这里安逸云正要答话,却听见身后传来的一声“丫头”,便知是自己的二叔安泽宇。他只好抬步进了屋子,木槿也慌忙将盒子收好。 老远便看见梨蕊走在最前面,她见了木槿,竟是笑着哭了:“瑾儿姐姐,我可是好久都没见你了……我是每天都在想呢……”木槿将她搂在怀中,笑道:“这不是见着面了么?不哭了,今儿是皇后的寿诞,应该高兴才是。” “这些日子有没有想我?”安泽宇嬉笑着去拉木槿的手,木槿却似烫了烙铁似的缩了回来,语气也平和不少:“王爷还是快进去吧,大家都在里面呢。”见木槿似乎生疏了许多,安泽宇只当是在宫里的缘故,所以便附在木槿耳畔,轻声道:“一会儿我去掬尘阁找你。”随后便大踏步走了。 梨蕊揉揉眼睛,笑道:“瑾儿姐姐几日不见,越发清丽月兑俗了。”“你这小丫头,尽会说好话儿,”木槿笑道,“怎么不见王妃?”话音刚落,便见夕颜携着杏帘走了过来,步履轻盈,落落大方。 木槿上前行礼问安,夕颜瞥了木槿一眼,只见她出落得宛如水芙蓉般。遂淡淡的点了点头,然后就径直进了坤宁宫。“姑姑!”木槿回过头,是朝阳宫里刘美人身边的左倾倾,她身边就是刘美人了。 这是木槿第一次见到这么瘦弱的美人,不仅脸色苍白,而且颧骨也是微微突了出来。似乎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木槿真替她担心。这时,葵从廊下走过来,说道:“方才徐公公传话,说是寿宴摆在御花园里,让各位王爷和娘娘们过去。” “你替我拿的帕子呢?”木槿问道,她知道安逸云要来,所以就想着让秋葵回去,把自己绣好的帕子给送过去。秋葵摆摆手说没有,木槿急了:“怎么找个帕子也找不到么,平日里你是怎么办事儿的?” 可是秋葵却吐吐舌头,道:“那里是什么当紧的事儿,姑姑还是快些收好礼品,才是正事儿!”木槿当了真,一时恼了,竟是追着秋葵去:“真是不想活了么!”她一边说着一边去追打秋葵,秋葵调皮的往前跑,不想一下子撞到了一个人腰上。 “你是哪个宫的?”原来是未央,秋葵忙躲在木槿身后,不敢吱声儿。木槿笑道:“公主殿下驾到,有失远迎……小葵,快跟公主道歉!”秋葵极不情愿的磕了一个头,然后站在木槿身旁。 见木槿这样一个小丫头,最后竟然能做到坤宁宫的总管侍女,而且还被宫人们称为“姑姑”真是不简单啊!未央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然后就走了。还是她的夫君陆文旭有礼:“到底是我们陆家的丫鬟,有本事!” 御花园里,处处莺歌燕舞,蜂围蝶绕,笙簧盈耳,丝竹暖暖。园子里的柳枝儿柔软绵长,在风儿的吹动下摇曳着曼妙的身姿,泛着清淡的柳叶香。揽月庭的四周,摆放着桌椅酒壶,时鲜瓜果,而且每个桌案后都有一名小宫女服侍。 此时桌案前已经有不少人了,此时晚莹和秋葵已经清点完了各宫的礼品,木槿正在揽月庭招呼着。按照宫里各位娘娘的品阶,木槿已经让小宫女做了妥善安排。皇后娘娘的绣榻之下,左首边陈贵妃,右首边是李贵妃。 依次顺序排下去,便是韩昭仪、赵昭仪、杜昭仪,薛昭容、孙婉仪、甘婉仪、姜美人、刘美人、吴美人。而最前面则是各位王爷的座位,各位臣子则在贺礼过后,到甘露殿开怀畅饮。 而皇后霍心怜则扶着晚莹,端坐在凤榻之上,她看着各宫都在下面站着,遂挥挥手笑道:“都别站着了,快快坐下!”虽然各宫都已来齐,但是雪吟还尚未来到,未央早就一肚子气:“她是诚心的!”便对心怜道:“娘娘不必等了……” 这边话音未落,雪吟便和元熙挽着手走来,口里还说道:“太宗皇帝的宫人们都在废都,你怎么还来此处,想必有什么阴谋吧?”本来就对雪吟不是什么好感,未央脸色都气白了,还是粟墨悄声道:“今儿可是皇后的寿诞。” “皇后是我的婶娘,”未央说道,“我怎么就不能来?你还是太祖皇帝时期的公主呢……”雪吟气不过,欲上前争辩,还是梨蕊解了围:“两位公主想必是为了争,谁先给娘娘拜寿才拌嘴的吧?” 这一席话,逗得在场的人都笑了。左倾倾笑着捏着梨蕊的脸,道:“早就听说魏王府家有个丫鬟,机灵乖巧,而且特别能说,想必就是你了!”“我看姐姐的嘴也巧……”梨蕊笑着回道,“只怕是你主子**的吧?” 左倾倾四下了看了看,并无刘美人在场,遂小声道:“我们那个主子,是个没嘴儿的葫芦,还是太宗皇帝时期的美人儿……你也知道,太宗时候的娘娘都被安怀义占了去,人家主子都是讨好逢迎,偏我们刘美人什么都不会!” 两人正说的起劲儿,陈贵妃笑着对各宫道:“今儿是皇后大喜的日子,姐妹们何不一起来为娘娘祝寿?”说着,便随同各宫一道,对着霍皇后的方向叩拜,口中还说道:“各宫恭祝皇后芳辰!” 霍皇后笑着说道:“真是谢谢各位妹妹了!”然后又回过头去,对晚莹说道:“去给各位娘娘倒酒,咱们共饮一杯!”于是大家共同举杯,在这暖暖的春日。忽然,一个身穿明黄色衣装的小男孩儿,和一个穿着桃红色裙子的小女孩儿向霍皇后叩头:“祝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大家正疑惑,这是从哪里跑来的小孩子,只见瑞贵人笑着走来,说道:“楚儿,夏儿,快跟给位娘娘问安!”原来是瑞贵人的一双儿女,他们二人很是听话的跪了下来,韩昭仪忙笑着对他们说道:“快起来……真是可爱乖巧呢!” 这是瑞贵人和太宗皇帝的孩子,小皇子唤做安栎楚,小公主唤作安藤夏,被安怀义封为福康公主。算是瑞贵人晚年的安慰,她极其疼爱他们,给他们请了最好的老师,便是驸马都尉洛元熙,而且她还打算着找木槿,做他们的教引姑姑。 众人都在夸奖瑞贵人,说她会**儿女。只有瑞贵人知道,这皇位本该属于自己的孩子,而自己也应该是皇太后才对。所有的苦楚,只有咽下肚中,她想着,倘或有一日,定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位置! 正好趁着今日大家都在,瑞贵人便对木槿说起做教引姑姑的事儿,木槿虽然也很是喜欢这两个孩子,可是她是坤宁宫的侍女。见木槿有些为难,霍皇后笑道:“莫要推辞了……以后每天午后,让两个孩子到掬尘阁吧!” 既然霍皇后应允,那木槿便不好拒绝。瑞贵人对孩子们说道:“以后她便是你们的教引姑姑了,快叫姑姑!”“姑姑!”栎楚和福康稚女敕的声音响起,木槿爱怜的抚着他们的头,道:“听姑姑的话……” 大约是不胜酒力的缘故,木槿有些头晕,秋葵问道:“姑姑还是少喝些酒,注意身子。”说着扶她坐在软榻上休息,梨蕊也关心的走上前,说道:“姐姐还是回房休息要紧,这里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儿了。”于是秋葵和梨蕊抚着她回了掬尘阁,安泽宇瞅了个空当儿,也跟着过去了。 待秋葵和梨蕊安置木槿躺下后,也随后出了门。安泽宇却躲在门后,一把拉住梨蕊,说道:“你去御膳房里,给丫头熬些米粥。”不曾想到安泽宇会跟过来,梨蕊笑道:“王妃那里还等着奴婢过去伺候呢……王爷不如自己去好了。” 可是安泽宇却恼了:“宫里那么多人,她指使谁不好?你快去吧,若是找其他人,还真不放心呢。”真是个痴心的王爷,梨蕊暗自笑着,然后便答应着去了。一时米粥已熬好,安泽宇早扶着木槿起身,柔声道:“丫头起来,吃些粥,醒醒酒再睡……丫头……” 梨蕊嘻嘻笑着:“这若是让王妃看见了,倒也没什么,只怕是让宫里其他人看到,就不好了……”安泽宇却不管那么多,挥挥手让梨蕊在门口守着。微微睁开眼的木槿,模模糊糊中看到了一个男子的脸庞,她还以为是安逸云,才要开口喊他的名字,却又听到了“丫头”的声音,她便知道是安泽宇了。 她干咳了两声,沙哑着声音说道:“奴婢怎劳王爷这般……”说着要挣月兑开来,可是安泽宇却搂得越紧:“别动,别动……丫头,好久都没见你了,有些想你,真的,我从来没有这么认真的去想一个人……” 这大约是真心话了,木槿浑身软软的,也没有任何力气。她歪在他的怀中,轻声说道:“王爷不必对奴婢这么好,奴婢不值得……”“我知道,我知道你的心里是有他的,”安泽宇贴着她的耳畔,炙热的气息传遍她的全身,“能不能,再装下一个我,能不能……” 心儿上已经刻着安逸云的名字了,安泽宇,只怕是不能够了。木槿轻轻地摇着头:“对不起,王爷,奴婢……奴婢不能够……”然而安泽宇却近乎哀求:“我只要一个小小的角落,那样就够了,这总管该可以的……”木槿柔软的心底,不再那么抗拒,只是他对自己的好,自己一一记在心里,只怕是难以回报的。 将木槿放开手后,他抚了抚她的青丝,说道:“还记得西山狩猎么?我们一起联诗,一起吃酒,一起烤肉,还有我背你下山……这些,我都记得……”“王爷!”木槿皱了皱眉,“不要再说了,那些……奴婢都已经忘了……”忘了,怎么能够忘记,木槿是都记在心里的。 “可是你跟他之间有过什么?”安泽宇忽然说了一句,将木槿的回忆拉回了三年前的陆府,那个时候他受了伤,还是自己悉心照顾他的。可是他对自己,好像是一点儿都没有过呢。不像是安泽宇,体贴,细心。看看自己,想到哪儿去了。 看到木槿微微扬起的唇角,安泽宇知道,她是不会忘记的,便情不自禁的在她的唇角吻了一下。木槿登时愣住了,呆呆的看着他,四目相对之间,似乎有一种暖暖的气息萦绕其间。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了。 第一次近距离的看着木槿,看着自己牵挂已久的人儿,他也醉了,醉在她的芳泽中。于是他低下头去,轻轻地吻着她的唇边,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好是幸福。幸福的连这是在宫里都不晓得了。 忽然门外传来梨蕊的声音:“齐王殿下来了……”里面的安泽宇才放开木槿,对着她笑道:“我先走了,不然让云儿看到,非宰了他的二叔不可!”说罢,从后门出去了。忽而想起他的话语,木槿竟也觉着可笑,这个魏王爷还真是天真。 或许是心里有愧,木槿不敢正眼去看安逸云。安逸云吩咐宫女,端了一小碗醒酒汤,让木槿醒醒酒。还有一些糕点,他是怕木槿饿着。这时,他看到桌案上放着半碗米粥,便知是有人来了。他站起身去四下里看看,却没有发现。 也不好问什么,他便说道:“方才听秋葵说你喝多了酒,在屋子里休息。我这才过来看看你……怎么样,现在好些了么?”木槿点点头,说道:“难为王爷还想着我,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安逸云这才放了心,他说道:“如此,那我便先回去了,皇上那边儿还等着我呢。”说着就要起身离去,还是木槿叫住了他:“逸云!你就不能在这儿多座一会儿么?我等你已经很久了,我知道你会来的……” 其实他看到了梨蕊之后,心里就知道,二叔安泽宇已经来过了,他虽然爱慕着木槿,可是他也知道,自己这个病症着实是好不了了。昨日御医来看过,就说熬不过今年冬日,既然二叔对她甚好,倒不如找一个疼她,爱她的人,不然自己真的会误她一生。 所以他冷冷的说道:“外边儿确实有些事儿,所以不能陪你了。”“你骗人!”木槿忽然哭了,“难得见一次面,你就这样对我,你这是什么意思?”说着,木槿竟是捂着脸哭了起来。安逸云不得已,只好去向她道歉。 她趁势说道:“咱们好不容易见一次,难道你要向从前那样对我,让我后悔,还是要我去做安夜辰的妻?”一听她说到安夜辰,他知道是木槿的气话,所以低下了头:“瑾儿,我知道自己错了,可是你不知道,圣上已经……给我指了婚……” 指婚?什么时候的事儿,木槿愣住了:“我怎么不知?逸云你又在骗我,你怕你的病症会连累我对么?”她猜的真不错,什么事儿都瞒不过她的眼睛。安逸云叹口气,道:“我也是听皇后娘娘说的,就是刚刚你回房的时候……” 难怪自己不知,可又是哪家姑娘呢?他也是摇了摇头:“说我该到了娶妻的时候,这才让我到甘露殿去看看……”也是,甘露殿里,各位大臣们都到了,而且势必有人会借此攀上皇亲,谁不愿意?换作其他人,也同样会的。 这样一来,自己与安逸云之间,岂不好事儿变了味道?木槿拉着他的手,说道:“那怎么办,宫女二十五岁,就到了出宫的年龄,我还有三年,我倒是可以等,可是你……”安逸云咬着唇,终是吐出了两个字:“私奔!” 既可以解决当下的问题,又可以逃离皇宫,这确实是个好法子。“我们什么时候动身?”木槿才不会在乎世俗的看法,她只要跟安逸云一起。他紧紧抓住木槿的肩膀,再次确定道:“我说的可是真的,你真愿意跟我从此浪迹天涯?” “就算再苦我也愿意,”木槿笑道,“逸云,跟你在一起,吃再多苦我也不怕。”可是事情远远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简单,梨蕊在外面可是听的一清二楚,她立即走进来,连连摆手:“万万不可!瑾儿姐姐,若是让抓回来,可是百口莫辩!再说这幽幽深宫,怎能是说走就走?” 许是自己一时迷糊了,可是木槿仍然不怕:“梨蕊,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我已经想清楚了。”“你想的太简单了!”梨蕊对他们二人说,“就算你肯,可是齐王殿下呢?他不仅仅是北疆大将军,而且还是太祖皇帝之子,哪有那么容易离开?他若是走的话,定然要放弃这些,那对他来说不公平!” 这世界上又有什么事情是公平的?木槿说道:“逸云亲口答应了我……”一旁的安逸云也是点点头:“好丫头,你是好心为我们好,可是我是真心想要和瑾儿一起的……”见劝不住二人,梨蕊只好道:“你们肯定会后悔的。” 就这样,两人定好了日子,就在今晚子时,宫门口处。安逸云说道:“你放心,我已经让尚暮秋备好了车马,其他的事情就由我来处理。”说罢,握着木槿的手,木槿微微笑着,好像是自己已经出了皇宫,获得了自由。 二十二回谋杀亲夫采薇自刎美梦破灭木槿心碎 宫里热闹非凡,木槿的心儿也如热浪般沸腾。她好是期待,期待子时的降临。稍稍休息了一下,她便起身去,收拾自己的行李。“姑姑能不能别走?”秋葵红着眼圈儿站在门口,小声说道,大约是梨蕊告诉她的,可就算如此,木槿还是要走的。 放下手中的行李,木槿便对秋葵道:“若有一日,你也有了自己的最爱,就会明白的。”“我不明白!”秋葵竟是哭了,“我只知道,宫里离不开姑姑,我也离不开姑姑!”说着扑到木槿怀里,哀求着,“小葵从未求过姑姑,这次就求姑姑,不要离开宫里,不要离开小葵……” “先别哭,”木槿说道,“我还会再回来的,其实我也舍不下你。”其实刚开始听梨蕊说的时候,秋葵便不相信,待进了屋子,方才晓得木槿是真的打算着离开了。秋葵吸着鼻子,说道:“姑姑既然去意已决,小葵也不好留姑姑了=.==……” 看着落寞的秋葵坐在一旁,抹着眼泪,木槿也是心痛。她劝慰道:“姑姑会回来看小葵的……”说着,便开始动手收拾行李。屋子里只有秋葵哭泣的声音,气氛一下子很是伤感。 这时晚莹跑进来说道:“姑姑,皇后娘娘让您过去一趟呢。”说着正要离去,却见秋葵淌眼抹泪儿的,遂问道:“难不成姑姑欺负了你?”秋葵揉着眼睛,道:“才不是呢……你先回去吧,我和姑姑一会儿就过去……” 为了不让人起疑心,木槿将行礼锁在了小柜里。来到御花园,大部分娘娘都喝醉了酒,脸儿红扑扑的。她问霍皇后有什么事情,霍皇后笑着说道:“太阳已经下了山,你和秋葵赶快去布置一下那些焰火,到了戌时咱们还要放花子呢!” 戌时,算算时辰,还不算早。木槿领了命,秋葵有些担心:“看这情形,这夜里怕是闹腾一夜呢,姑姑还是别走了……”木槿拍拍她的肩,道:“不怕,我会小心的。”说着,朝库房走去。 花林袅袅,绿枝萌动。枯枝抽出新芽,琵琶声起篱笆。笑迎百花开,喜鹊枝头亦徘徊。小荷翻动锦鲤,鸳鸯寻觅佳偶。池塘边,藕荷畔,小径前,有一支新曲儿,唱着歌谣,常翻乐府新词。 这司礼房前的花林小径处,一珠丁香花丛,隐约可见两个人儿在一起。“谁在哪里呢?”秋葵大喊一声,花丛动了一下,接着是两个人衣衫不整的跪在了地上。大约是吓怕了,两人接连着叩头求饶命。 木槿细细看了看,原来是佟绍斌,那个女子却不知是何人。“求姑姑饶命!”佟绍斌磕头如蒜捣,他示意一旁的倾城也求木槿。“她是谁?”木槿问道,绍斌委实答道:“她是舞翩跹的妹妹倾城,我们……我们……” 虽然没再多说什么,可是木槿已经清楚了,定然是他们的事情不容家庭,这才被迫分开。如今宫里寿诞,尚暮秋和舞翩跹也会来,那她妹妹倾城自然也在其中。秋葵见木槿出神儿,便知她又想起了自己,遂指着他们二人道:“你们真是大胆,就不怕被人发现?” “算了,”木槿说道,“今儿是大喜的日子,他们势必有许多苦衷……你们快走吧,莫让宫里人发现……”他们两人如释负重般,又磕了几个响头,这才慌慌张张的跑走了。秋葵不解:“姑姑何不把她们给拉出去?这可是有辱名节!” 自古相恋之人不能白首,自己还是成全他们一次。木槿说道:“让他们去吧,或许有些事儿早已注定。”如果是早已注定的事情,那自己和安逸云呢,还是由天定吧,木槿叹了口气,却又想和命运抗争。 来到库房,早已有宫女在此守候,木槿满意的,让几个小太监把焰火抬了出去。这时,只见祥和捂着脸连滚带爬的跑来,而且满脸是血。唬了秋葵一跳。祥和仆倒在地:“葵姐姐,姑姑……那永定侯,把咱们的掬尘阁给毁了,他还打了奴才……”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木槿对库房的小宫女道:“你们去准备,我去去就来。”说着领着秋葵快步走到掬尘阁,远远的便看见大门敞开着。秋葵第一个闯了进去,木槿也随后赶到,可是屋子里完好如初,并没什么破坏的迹象。 秋葵瞪了一眼祥和,可是从侧门走来的夜辰说道:“别怪他,是我让他这么说的。”“你到底想怎么样?”木槿终是喊了出来,夜辰却笑道:“你别这么大声好不好?我只是想你了,来看看你,有错么?” “我不想看见你!”木槿咬牙切齿的说道,“你走,立刻滚出去!”可是这时,夜辰却从手里拿出一块儿通体晶莹的玉,说道:“采薇给你的半块儿玉佩是假的,这个,才是真的!”说着,将玉佩又收了回去。 假的?这么说来,是采薇骗了自己,还是自己骗了安怀义安怀义?夜辰得意的笑道:“这辈子我是做不成皇帝了,可我毕竟也是太祖皇帝的太子!这皇位本该属于我!不过留给我的儿子也不错……” 他说的没错,皇位本该是他的,可惜被他的叔叔夺了去。他的叔叔,太宗皇帝不幸而去,应传位于其子安栎楚,遗憾的是,又给栎楚的叔叔占了。这轮回的宿命,又该去找谁索要?木槿沉稳的说道:“照这么说来,安栎楚也是理所当然继继承皇位之人!” 可是安夜辰却不管这些:“算来算去,最后也应是我!”“那又如何?”秋葵说道,“难不成你现在要夺取皇位么?”“你说什么?”夜辰一时怒了,上前掐着秋葵的脖子,狠狠地说道,“那跟你有何相干?”祥和吓坏了,木槿却泰然自若:“说吧,你想要什么,只要你肯放了小葵。” 她自然知道,木槿要做什么,祥和上前抱住夜辰的腿,对木槿道:“姑姑,快去找皇后娘娘,姑姑快去……”然而夜辰却一脚踩在了祥和的手指上,还用力的搓着,嘿嘿笑道:“你如果去了,我就踩死这个狗奴才……至于你的宫女么,留给我做夫人还可以……” 这已经不是自己认识的夜辰了,以前的夜辰,温婉多情,对自己关怀有加。难道是仇恨,是填满了他的心胸?还是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木槿知道,此刻若是有半刻闪失,定然会葬送了秋葵和祥和的性命。 然而木槿不是其他的女子,她也知道,此刻人们都在御花园里玩乐,这里又离园子甚远,他才会过来威胁自己。遂平静的说道:“我知道,你在埋怨,埋怨当初我逃婚的举动……不过我答应你,跟你走,做你的夫人……” “我才不信!”夜辰冷笑道,“你太小看我安夜辰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跟那个安逸云,安泽宇,甚至安皓轩他们都有染!你这么肮脏,我才不稀罕呢!”“啪!”木槿甩给了他一个嘴巴,骂道,“你骂我也好,打我也好,可不许你这样侮辱我!” 谁晓得安夜辰不听这些话:“我早就知道了,想要堵上我的嘴,那就杀了我,杀了我啊!”不待木槿反应过来,采薇从门外冲进来,一把小小的匕首狠狠插进了夜辰的胸膛:“如果没有木槿,我这辈子或许都不能跟你在一起……” 好容易从夜辰魔爪下月兑离,秋葵站在木槿身旁,眼看着夜辰跪倒在地,睁着一双大眼,连到死都没闭上眼睛。而是指着采薇,有话却已是说不出来了。采薇握着夜辰僵硬的手指,说道:“你打我我不怨你,可是你侮辱木槿,侮辱我的恩人,我可就不能够了……” 采薇笑着抽出那把匕首,对着自己的胸口,毫不犹豫的刺了下去。她抚着夜辰的脸,说道:“夜辰,我们……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说着,歪在了夜辰怀中。秋葵去拿那玉佩,却不知竟然掉落在地,摔碎了。 碎了,那玉佩碎了。“这个是假的,”祥和笑道,“他定然是在欺骗姑姑,这下好了,他死了,姑姑以后可就高枕无忧了。”是啊,可以放心了,采薇也可以放心了。她可以跟随者夜辰一起,不离不弃。木槿痛苦地闭上双眼,对秋葵道:“你去禀报圣上,处理侯爷的后事吧……” 鉴于夜辰是太祖皇帝的皇子,所以安怀义决定将他埋进祖坟,不过他谋杀宫中之人,罪恶滔天,应扬尸挫骨。所以棺材里也只是剩下了他的衣冠,安逸云担心万分,上前问道:“瑾儿还好吧?” 每当她想起夜辰和采薇惨死的场景,就难过不已。看到了逸云,她才扑到他怀里,说道:“结束了,真的结束了……”安逸云搂着木槿,心里很是满足。到了夜里酉时,宫里已经传下了晚宴。 大约是夜辰太渺小了,他的死并未掀起太大的风浪,安怀义只是说了一句:“因缘际会,宿世因果。”有些像是佛家的语言,继而宫里仍旧一派祥和之境。似乎没有人在乎,这件事情的始末,毕竟夜辰是个太过渺小的人物了。当然唤作从前,势必也要举行国丧的。 花未眠,叶婆娑,云隐去,月羞涩。池水清澈,浮动月影,千里月光,如玉如璧。小楼处处笙歌艳舞,管弦丝竹之声,响彻云霄。夜幕低垂,映照琉璃碎瓦。不一会儿,便有几朵硕大的莲花样儿焰火冲上空中,宛若夕阳后的灿烂。 夜空下的人们欢乐的饮着酒,唱着曲儿。好不热闹快活,这个时候,最最紧张激动的要数木槿了,她一直期待着子时的降临,所以心里甜的宛如吃了蜜糖一般。见木槿如此开心,安皓轩不由得笑道:“瑾姑娘笑的时候越**亮了!” 就连宫里的小宫女小太监也都出来凑热闹,乐的直拍巴掌。最是开心的除了木槿,还有栎楚和福康,他们坐在瑞贵人身旁,指着空中的焰火,喜不自胜。福康比栎楚大一刻钟,自然懂事些。她端着酒杯给安怀义和霍皇后敬酒,乐的霍皇后笑道:“倘或本宫也有这么一个孩子,该多好!” 眼见着时机成熟,瑞贵人忙笑着上前说道:“那样最好……楚儿,夏儿,快跟父皇和母后叩头!”瑞贵人就是想要如此,她知道霍皇后最是喜欢孩子了,她想着借此机会,到安怀义百年后,能够让栎楚继位,自己不就是皇太后了? 晚莹开心的说道:“真是三喜临门了!今儿不仅是皇后的寿诞,而且瑾姑姑又为朝廷除去了一大害,皇帝陛下又有了皇嗣,这岂不是三喜临门么!”一旁的梨蕊也笑着拍手:“晚姐姐这话说的不错,咱们今儿晚上不醉不归!”说着仰脖将酒咽入喉中。 此时夜空中放着的烟花,就像是盛开着朵朵娇艳的花朵,宛如春日的百花,又好像是绚丽多姿的晚霞。黄的耀眼,红的艳丽,紫的绚烂,白的纯洁,绿的妖娆,蓝的清秀。这多变的焰火,欢迎着这一夜的到来。“倒像是比过年还热闹呢,”秋葵笑着说道,“真是漂亮,城外的哥哥也应该看到了吧……” 见到秋葵合掌默默祈福,木槿轻轻搂着她的肩,说道:“放心,他会看到的。”秋葵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唤作尹寂岚。不知是何缘故,至今尚未成亲。只是单单听他的这个名字,木槿就觉着,这是一个孤寂落寞的男子。 看繁华富丽,一城江山一城尘翼。杯酒洒落、泣血城池,一点一滴,血染桃花。马蹄踏花人不归,唯有孤雁徘徊久。君不还,妾难眠,枝头黄莺儿,切莫啼,啼断肠来血痕重。 不知怎么,木槿忽而伤感起来。真的要离开皇城,离开京都,离开中原,到塞外去骑马放羊,看夕阳落山么?是不是有点儿对不起死去的采薇?如果不是采薇,自己只怕是被夜辰当作了人质,那么朝廷又会掀起一阵风浪。 难怪,难怪自己会想起血染城池的场景。她捂住脸,不敢再去想。这时秋葵走了进来,说道:“姑姑若还不走,只怕是就来不及了……”“小葵,”木槿抓住她的肩膀,哭着说道,“你不会怪姑姑吧?姑姑真的要走了。”秋葵却尽量忍住眼泪,不让泪水滑落。 可是那小太监祥和却跪在门口,哭着说道:“姑姑救了奴才的命,奴才还未曾报答,姑姑怎么说走就走了,这份恩情奴才可怎么回报?”本来秋葵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这次祥和这么一说,秋葵再也忍不住,捂着脸颊呜咽起来。 这时宫里敲起了钟声,这是子时的钟声。木槿也顾不了许多,使劲儿推开门口的祥和,走了两步,终是没有回头,却是含着热泪跑了出去。她也是不舍,但是为了和逸云一起,她不得不放弃宫里的生活,包括自己的好姐妹,以及那些难以割舍的情感。 “瑾儿姐姐……”是梨蕊的哭声,木槿知道,必是梨蕊在宫门口处,给自己疏通了守城的卫士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精致的荷包,哽咽着说道:“这是我自己绣的……绣的不好……姐姐不要嫌弃,以后……以后就全当,权当梨蕊陪在姐姐身边了……”此时梨蕊早已是泣不成声。 原来的梨蕊都是叫自己“瑾姑娘”的,如今唤自己“姐姐”,可见梨蕊已经把自己当成她的亲姐姐了。木槿一时落下泪来:“好妹妹,我会回来看你的。”禁不住梨蕊的苦苦挽留,木槿狠下心来,背着行李,在夜色中匆忙而去。 马车里,木槿隔着车上的帘子,看到夜空中的焰火,那么漂亮,不禁扑到逸云怀里大声哭了起来。逸云轻轻说道:“我们还会回来的,别哭了……”怎么能不伤心呢,木槿自小生活在宫里,不论是那朝的宫女太监,还是娘娘,她都和睦处着,从未拌过嘴,红过脸。如今远离他们而去,真真是难过。 许久,红着眼睛的木槿才渐渐平息下去。她对逸云道:“我们要往哪儿去呢?”“本来说是要去漠北的,”逸云沉思道,“可是哪里是霍将军的军营,东边儿有东华郡王,只有南边儿,无人认识咱们。”南边儿,哪里不是陆家的地方么,是杭城,还是苏州?“大理,”逸云望着远方,说着这个诗情画意的地方。 云南大理,是彩云之南的地方。宫里的杜昭仪,她们家就是在大理,她曾经说过,哪里美得像一幅画儿。木槿开心的说道:“如果能一辈子都在哪里,该有多好!”“会得,”逸云抚着木槿的面庞,说道,“我会陪着你,天荒地老……” 正当他们二人说得热闹的时候,马车已经行驶到了城门口。车夫就是逸云的管家安康,他叮嘱木槿要注意,他准备闯过去。可是哪里就那么容易,城门口的士兵盘查的很严,似乎已经知道了木槿逃出皇宫的消息。 可是无论安康编排什么言辞,卫兵就是不信。还硬要查看马车,安逸云索性板着脸走了下来,说道:“我们是奉了皇上的命令,出宫去办事儿!”“皇上的令牌呢?”一个士兵问道,“没有皇上的手令,今晚谁也不能出城!” “本王可是北疆大将军!”安逸云怒了,他一把抓住那个士兵,呵斥道,“你信不信,我想在就能把你杀了!”可是那个士兵犟得很,就是不答应。安逸云气急败坏,抽出随身宝剑,将士兵一刀砍死了。 周围人心惶惶,安逸云喊道:“守城将军呢?”这时,守城将领张培德从旁边走来,拱手对安逸云道:“王爷有何吩咐?”他指着地上的尸体,说道:“张将军若是不让本王出城,你就形同此人!”谁知袁培德不卑不亢:“王爷就算是把咱们都杀了,今晚也别想出城!” 空气瞬间凝固,渗透着血腥。大约是无人服从他的话,安逸云紧握刀柄,一剑捅死了另一个小士兵。张培德知道,他这是杀鸡儆猴。“王爷休要费力气了,”张培德说道,“现在宫里都知道是王爷把木姑娘给带走了,王爷莫再为难在下了……” 二十三回秋葵惨死木槿愧疚幡然醒悟心如死灰 这时远处一匹快马飞奔而来,传来一个消息:“废都的王皇后殡天了!”这个消息宛如晴天霹雳,木槿猛然掀开帘子,跳下马车,问道:“怎么回事儿?”那个小士兵道:“木姑娘还是快回去吧,宫里已经翻了天,废都那边儿的人都到宫里去,说什么讨命呢……” 一时木槿怔住了,她没有想到,王皇后怎么会一下子就没了?她望着手握宝剑的逸云,那剑上的血滴还在滑落。“我们回去吧……”木槿终是说出了那句话,“逸云,我们逃不走的……逸云……”她见他没有动静,却又担忧着宫里,索性骑了匹快马,疾驰而去。 “你终究还是放不下,”逸云手中的宝剑“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他无奈的笑着,站在暮色里,看着渐行渐远的木槿,心里五味陈杂,不是滋味儿。王皇后是太宗皇帝的结发妻子,跟随着宫里的人,被安怀义撵到了废都。 多少次,木槿都想要跟安怀义说,就算是住在玫馨苑里,也比过废都强些。废都她也是呆过的,哪里夏日潮湿,冬日严寒。王皇后怎能受得了?木槿边这样想着,边狠劲儿挥动了手中的鞭子。 果不其然,宫门口挤着一堆人,也不知都是些什么人。“好姐姐,你可算是回来了!”梨蕊见木槿回来,忙帮着牵马,对木槿简单说明了缘由,“他们大都是太宗皇帝的宫人,此刻王皇后没了,他们自然讨要名分的。” 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木槿已是了然于胸。梨蕊为她开道,她们从小门一直来到坤宁宫处,只见霍皇后一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晚莹第一个发现回来的木槿,对霍皇后道:“瑾姑姑回来了,娘娘……娘娘……” 也不追究逃出宫去的罪责,霍皇后拉着木槿的手,询问解决办法。木槿说道:“如今最好的法子就是安葬王皇后,并且礼如皇后。”其实这个法子,霍皇后也不是没想过,就是安怀义不愿。他有他的道理:“这不是让天朝的人都知道,是咱们害死的王皇后么,这是欲盖弥彰!” 安怀义怎么这么糊涂呢,他这是多心了。木槿暗想,却不好开口。她笑着说道:“陛下自登位以来,勤政节俭,百姓们心中自有论断,陛下何必自寻烦恼?”“朕就是觉着不妥,”安怀义有些闹心。 这时朝晨开了口:“厚葬陛下的婶娘,有何不可?”木槿看了一眼朝晨,也只有她,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木槿可是一直谨记朝晨的话,不敢再去参与什么有关皇储之争的事儿了。 朝晨是宫里的老人了,霍皇后喜欢她的直爽和干脆,便自己定了主意:“徐公公,下旨厚葬王皇后,就封她为昭仁贤德皇后,与太宗皇帝葬在一起。”还是梁王妃的时候,她就读过许多书,安怀义对她是言听计从。所以安怀义也点头应允,徐公公这才领命下去。 “朝晨姑姑,”霍皇后笑道,“既然你们主子已经走了,你不如留在这宫里,与木槿一起,帮着本宫料理**如何?”朝晨可是忠心耿耿,王皇后十分信任她。朝晨忠心的主子没了,她自然是不肯答应。“奴婢只愿去陪伴王皇后,别无他求!”既然她说这样的话来,霍皇后也是无言以对。 索性就应了她的话,让她去守陵。临出宫的时候,木槿来相送,朝晨淡淡的说道:“我的话,看来你是没有听进去啊!”木槿疑惑,自己已经是很小心了,不跟翩跹往来,不跟雪吟交往,做自己的事情。她是在是想不出来什么不对,想要问朝晨,却已不见了她的踪影。 万籁俱寂,夜色如墨。柳叶声响,风动池塘,花香拂过纱窗,有梦一般翅膀。月亦不见,隐去半边银辉。空留满地落花,蝉鸣虫儿唱,唱一支断肠曲。郎君可曾听见,妾已是辗转难眠,泪痕湿枕边。 回到掬尘阁,木槿的脑子很乱。秋葵见她独自发呆,遂给她披上了一件衣衫。她坐下来说道:“姑姑若是不回来,这宫里不知乱成什么样呢……”这话怎么说的哪里不对,木槿看着她眼睛,她却低下头去,搓着衣角,似乎在担心什么。 不可能,不可能是她说出去的。自己跟安逸云出宫的事情,只有梨蕊与祥和知道,剩下一个,就是秋葵了。会是祥和么,他曾是韩昭仪宫里的,自己还救过他,他是不会的。梨蕊么,她一直和晚莹一起,就是送自己出去时才见着。 会是秋葵么,她是霍皇后给自己的宫女,而且时时帮助自己,处理宫中事物。也有几分俏皮,但是办起事儿来,也是一脸严肃认真的样子。可是方才的举动,又能说明什么?难道就是秋葵了? 自己在想什么呢?木槿拼命摇着头,心想:怎么多心起来,她们都是好姑娘,不可能害自己的。她想着,既然不能和逸云一起,大约也是命运的安排吧。谁知秋葵跪在了自己面前,沉着脸道:“是奴婢告的密,姑姑责罚奴婢吧……” 木槿吃了一惊,她也曾想到过会是秋葵,可是却又不敢相信。秋葵说道:“姑姑是不能离开宫廷的,倘或是姑姑就这么走了,就对不起死去的采薇,还有那些曾经为姑姑出生入死的陆家姐妹……” 这番话,更是让木槿惊异不已:“小葵,你怎么知道这些?”“皇后娘娘说的,”秋葵道,“不过既然都已过去,姑姑就不必追究。只是姑姑应该想想,这次真的回不来了,娘娘是不是会把陆家的人作为人质,要挟姑姑?” 木槿诧异于秋葵的眼光,能够看得这么长远。她扶秋葵起身,说道:“听你这么说来,可见你是对我好,我却不知……小葵,你是个好姑娘,我不会责罚你的,以后咱们谁都不许再提这件事儿了,可以么?” 哪里想到秋葵不依:“姑姑不肯惩罚奴婢,就是包庇奴婢了,奴婢心里怎能过意的去?”这个秋葵怎么这么倔强呢,木槿不论怎么劝,都无用。“那你要怎么惩罚?”木槿无奈的问道,秋葵回道:“奴婢只愿一死,以谢姑姑的大恩!” “别!”木槿惊呼道,“祥和快拦住小葵!”好在祥和眼疾手快,抱住了秋葵,死命劝慰:“葵姐姐,别冲动,姑姑都已经饶恕了你,你还是放手吧……”可是秋葵拼命挣扎,“姐姐不为自己想,也得为你的弟弟着想啊!”到底是祥和的最后一句,救了秋葵的命。 想起自己的哥哥,秋葵松了手,而是静静的站在一边,忽然她扭头对木槿说道:“那就烦劳姑姑帮我照顾弟弟了……”说罢趁着无人阻拦,她竟抽下云鬓上的发簪,然后猛然扎向自己的脖颈。一缕芳魂,竟是那么去了!祥和哭着抱着秋葵:“你舍得放下姑姑,怎么舍得你的弟弟啊……” 或许是因缘自有定数,木槿叹了口气,上前将秋葵的眼睛缓缓合上,说道:“我会照顾好的你的弟弟,你放心就是了……”然后她又对着祥和道,“把她埋在后园那株葵花下吧。”她相信来年的葵花会开的更加灿烂。 都是因为自己,秋葵才会惨死。木槿一时忍不住泪水,搂着秋葵的尸体痛哭不已:“小葵,姑姑对不起你,是姑姑太自私了……小葵,小葵……”一旁的祥和见木槿哭个不住,遂劝慰着:“姑姑切莫哭坏了身子,葵姐姐的在天之灵,会原谅姑姑的……” 这时听到哭声的安泽宇跑了进来,他以为是木槿出了什么事儿。待见到死去多时的秋葵,还有一旁泣不成声的木槿,他还未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便轻轻叫着木槿的名字,木槿回过头去,看到安泽宇后,仿佛有了倾诉之地,扑到他的怀里失声痛哭:“是我害死了她,是我的错儿,我太自私了……” 春日慵懒,柳丝盈盈,柳絮纷飞。暖暖的阳光映照在琉璃瓦上,生出好看的翠绿色来。可是木槿一点儿也不开心,因为安逸云被传唤到了勤政殿处,不知结果如何。她不停地来回踱着步子,不时向门口张望,只盼着祥和快点儿出现。 一旁的安泽宇此刻一直安慰着她,可她却不没有听见,他知道木槿担心着逸云,便不再言语。“姑姑,不好了!”祥和边跑边喊,来到木槿面前已是气喘吁吁道,“皇上说……说是要把齐王殿下流放海南……” 激动的木槿紧紧抓住祥和,问道:“你说什么?什么流放?你说清楚!”还是安泽宇道:“你放了他,让他好好说给你听。”她这才松了手,祥和调整了一下言辞:“殿下私下携带姑姑出宫,又杀了守城将士,罪大恶极,所以皇上削去了他的藩王称号,将他流放海南,终生不得再返京都……” 没错,天朝的宫规,木槿是知道的。如果是皇族与宫人私下结合,被抓回来,不仅削去爵位,而且此生不得踏入京都一步。木槿的双腿一时软了下来,她噗通跪倒在地,颤抖着声音道:“我要去见他……带我去见他……” 神情恍惚的木槿此时神志意识不清,她抓着安泽宇的手,双眼呆滞的说着:“他不会丢下我就走的……带我去见他……”此时安泽宇见木槿这般,心如刀绞。他将木槿搂在怀里,说道:“丫头,你别这样,好么?你还有我,有我啊……” 可是木槿却在怀里不停地挣扎,喊着逸云的名字。安泽宇只怕是木槿会伤透了心,所以并不曾带她过去。而是咬咬牙,打昏了她。“丫头,好好睡一觉,”安泽宇说道,“睡醒之后,什么事儿都没有了。”他抱着昏过去的木槿,求了安怀义,说是让木槿回魏王府去,好生休养。 这样,木槿被安泽宇带了回去。随后赶来的紫兰见木槿这般,哭得泪人儿似的,她对安泽宇道:“王爷好生照顾她,万不可再让她受伤害了……”之后便趴在豆蔻肩上小声哭着。安泽宇点点头,坐着安澜赶来的马车回了王府。 风吹动竹叶响,云遮住光,遮住夜更长。滴漏漫漫,蝉鸣沙哑。梨蕊坐在榻前守着木槿,她不敢打盹儿,只是紧紧盯着木槿,怕醒来后的木槿,做出什么傻事儿。还是安泽宇亲自熬了粥来,对梨蕊道:“你也受了一天,去睡会儿吧。” 这空当儿,木槿微微睁开眼睛,却只觉着头很痛,痛的像是要裂开。他见她醒来,喜不自胜,扶她起身,道:“好些了么?你可是昏睡了一天呢……”什么,自己昏睡了一天?那逸云呢?她心里想着逸云,便掀开被子要下床去。可是身子虚弱的她竟又是坐回了床上。 “你得吃些东西,才会有力气,”安泽宇说着,便要去喂她吃粥。可是木槿却不停的念着逸云的名字,神色有些不好。“先吃点儿粥,我陪你去找他,”他实在不忍,遂骗她道,谁知木槿不信,而且打翻了那碗粥。 碎裂的声音让木槿醒了大半儿,安泽宇索性说道:“他已经走了,昨儿已经离开了京都……”走了,安逸云走了,自己连一面儿都还没见着他,他怎么就走了呢?木槿呆呆的自语道:“你不要我了么,我们说好的要去大理,你怎么丢下我一个人,也不跟我说一声儿……” 没有眼泪,没有埋怨,却戳着安泽宇的心。他强忍着那份妒忌,甩给木槿一个耳光,又狠狠地抓着她的肩膀:“你醒醒吧木槿!他已经走了,安逸云已经走了!他带你出宫亦属不赦,而今又杀了人,怎么可能再留在京都做他的王爷!” 心痛了么,想要哭么,不,木槿摇着头,她看着发怒的安泽宇,像是小豹子。自己可是从来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儿,他继续说道:“就算是他不在了,你也要学会照顾好你自己,你明白么,这才是对真的对他好……” 骤雨闪电,风狂怒吼,折断枝桠,搅动塘水。忽然,木槿想起了屋后的那些瑾花,忙冲出去。外面风卷尘埃,将瑾花花枝折断了大半儿。她死命的扶着花枝,想要拯救这些瑾花。梨蕊见木槿这般,喊道:“姐姐还是回去吧……这里风大……”说着硬是将木槿拉了回来。 “等风停了再去吧,”梨蕊道,“你的身子刚好,就这么出去,就算你不在乎,王爷可是在乎得紧呢!”两人正说着,彼时外面已经风住雨停,这夏日的雨水,就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去看看瑾花吧,”梨蕊笑道,“省的你担心。”待两人到了后院儿,已经有人在扶植瑾花了。 是安泽宇带的人,他见木槿气色好了许多,遂笑着道:“方才的风可真是大,我这才带了人来,重新加固了培土。”木槿撇过头去看,果真,那些瑾花枝干被架了起来,只是散落一地的花瓣,委实有些可怜。 一旁的梨蕊嘻嘻笑道:“王爷不知,方才瑾儿姐姐可是冒着风雨跑出来,收拾要守着这些瑾花呢……”“丫头!”安泽宇轻声唤着她的名字,上前轻轻握着她的手,说道,“是真的么?丫头……”那木槿的脸儿霎时间红了,风吹起遍地的瑾花,在两人之间飘舞着,像是漫天的彩霞。 这一幕恰好被夕颜看到了,她见这木槿对自家王爷情深意重,遂心里已有了主意。丫鬟杏帘通报:“王妃来了!”木槿才松开他的手,对着夕颜行了一礼,夕颜见木槿的气色好了许多,便笑着说道:“在府里这些日子,过得还好吧?”木槿点头:“奴婢多谢王爷和王妃的照顾,等奴婢的身子好了,就会回宫去的,不会打扰王府。” 哪料到安泽宇也顾不得夕颜在场,拉着木槿的手,焦急地问道:“这又怎么说?之前你一直在府里住着,我都已经习惯了,怎么能算是打扰呢……”他希望这木槿能够留下,可是夕颜却将木槿带至一边,她想知道木槿的想法。 “我自小恋着宇哥哥,长大了以后,才央求着父亲,将我许配给了他,”夕颜回忆着说道,“他本来就不喜欢我,自从你来了府里,他便再也不多看我一眼。你的心思我知道,想要做王爷的女人,但是我告诉你,这不可能!” 这话又是从何说起,木槿苦笑着说道:“奴婢并无此心,王妃想是多心了。”“记得我回登州么?那就是对你的考验,”夕颜冷着脸道,“红药是我的心月复,她欲与王爷成就好事,你竟然还阻挠,可见你是想独占高枝儿!” 真真是冤枉死木槿了,她连连否认:“王妃临走前要奴婢照顾王爷,再说奴婢也不想红药走欢颜的路子……”谁知说到欢颜,夕颜更是气恼:“我的名讳岂能是她叫的!而且还不知羞耻的怀了孩子,只怕是你也难以忍受!”看着夕颜气急败坏的样子,木槿更加无话可说。 辞了王妃夕颜,木槿心想:既然魏王府不肯收留自己,那自己唯有再次进宫,毕竟那里还有自己的好姐妹。到了夜里,她趁着府里的人都睡下后,悄然背着行李,从后门走了。别过头去,安泽宇对自己的好,自己这辈子只怕是难以报答。 夜色寂寥,有虫儿鸣草荇,风静静,心儿碎。想起安逸云,她好想大哭一场。连最后一面都未见着。这大约便是宿命吧,就是朝晨姑姑所说的因果。漆黑的夜空,闪烁着几点明星。她向着皇城的方向走去,却只觉着远方的路越来越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木槿才揉着脑袋醒来。环顾四周,这里像是一间客房。她挣扎着起身,却又挪不动身子。这时一个身穿尚未留头的小丫鬟走了进来,见木槿醒着,高兴的对着门外喊道:“少女乃女乃,那个昏迷的姑娘醒了……” 迷迷糊中,木槿见到了一个风姿绰约的少妇。她正准备叩谢,却听那个少妇对着自己喊着:“瑾儿……你终于醒了……”到底是谁啊,木槿晃晃脑袋,看着那个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庞,仍是想不起来。 “我是桔梗,”少妇哭着道,“瑾儿,我是桔梗啊……你想不起来了么?我是五姑娘身边的丫鬟……”这下子,木槿立时坐直身子,睁大眼睛去看,不是桔梗又是谁?不过她早已褪去少女时的羞涩,代替的是少妇的成熟风韵。 这是怎么回事儿,木槿询问缘由,桔梗才叹口气,道:“我知道那乔家公子的底细,不愿姑娘去受苦,就待姑娘出嫁了……谁知不久就传来陆家被抄的消息,我想回去看看姑娘,可是乔家不让。” 二十四回相遇故人桔梗寻医意气用事康王心傲 “大约是我的命好,”桔梗抽泣着说道,“建平虽是痴傻,但是并不厉害,除了每个月犯病的时候,才会变得脾气暴躁。等过了那一阵子,他就如同常人了。每次他都向我道歉,我都原谅了他……” 由于是夏日的缘故,所以隔着衣袖,木槿还是可以看得出来,桔梗白皙的胳膊上哪一道道伤痕。木槿气愤着说道:“这又是怎么回事儿?”“没事儿,”桔梗轻描淡写着说道,“是我自己不小心……” 烛火摇曳,风声细碎。茶韵悠长,慢火慢蓓。听了陆辛夷的奇遇,桔梗更是合掌默念:“真是陆家的列祖列宗保佑……”她又问起木槿为何会在街头,木槿摇摇头,说道:“这事儿,说来话长,待有时间了我再给你说……你呢,怎么会来京都?不会是寻五姑娘吧?” 说到这儿,桔梗便落下泪滴:“建平这病,一日重似一日,我是带他w@来京都求医的……还记得来咱们家的那个张立中大夫么,此番进京,就是为了找他的。”听罢桔梗的话,木槿重重的叹了口气,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也是苦了你……放心,既然你已来到京都,我自会找宫里最好的御医给他医治的。” 桔梗疑惑:“你怎么认识宫里的御医?”“我现在是坤宁宫的总管侍女,”木槿道,“什么样儿的御医给你请不到?”真是人的命运不同,桔梗笑着道:“如此说来,我就先谢过瑾儿了!”木槿摆摆手道:“别这样,大家都是一样的……我还得谢谢你救了我呢……” 一缕阳光,绵软幽长,云朵镀金边儿,柳条儿含露珠儿。尘埃不见,多少陌路辛酸!天涯沦落,相逢不如相知。莺飞草长,柳絮纷染。蛱蝶花儿落,枝头春意盎。小桥流水对初夏,有蝉鸣绿枝,风儿悠悠。 马车辘辘,将他们带至宫门。下了马车后,木槿才看到桔梗的夫君,就是那个乔建平。脸色白的像一张纸,双眼几乎没有了神采,而且浑身瘦骨嶙峋。只见乔建平扶着桔梗,颤颤巍巍的问道:“小桔,咱们怎么到了皇宫?” 那桔梗笑着说道:“相公,是这位姑娘救了咱们,她说会给你在宫里找最好的御医……”他看着木槿,便要下跪,却被木槿扶起:“还是先进宫再说,他这身子可不能在受风了。” 一路的美景,桔梗都没有心思欣赏,而是不停的拍着他的后背。沿着小径,便来到了掬尘阁,祥和见木槿回来,欣喜万分。却又见木槿身后的一男一女,正自疑惑,只听木槿说道:“快去你屋里把床铺好……”祥和见此,机灵的跑进屋子里,不出半刻,收拾好,这才帮忙将建平扶到榻上。 “到御膳房里做些清淡的菜肴,”木槿说道,“记得再炖一碗女敕女敕的鸡蛋,还有莲子百合粥。”祥和应声而去,这里桔梗服侍建平睡下后,对木槿心存万分感激,却又不知说什么好,只是一个劲儿的拭泪。 此时门轴响动,一个身穿浅蓝色白纱衣裙的女子走了进来。雅致的玉颜上画着梅花妆,乌黑的发丝挽做发髻,云鬓间斜插着一根紫金嵌芍药白羽搔头。芙蓉色的宫绦盈盈含笑。步履轻盈,莲步款款。木槿起身叩拜:“玉妃娘娘吉祥!” 原来她便是陆辛夷,原本是梁王的侧妃,如今梁王做了帝王,她自然也被封为玉妃了。桔梗愣了一下,也跪倒在地,玉妃忙扶住她,细细打量着,然后喉头哽咽着:“桔梗,真是委屈了你……”随后便小声哭着,桔梗也是泪满眼眶,木槿笑道:“既然都是一家人,就不必客气了。” 说着让玉妃坐在楠木金丝椅子上,亲去沏了壶香茶,立在一边。玉妃用帕子模着泪痕,道:“先时在园子里,见你往这掬尘阁来,就看着想你,却不又敢相信,就跟了过来……没想到真的是你……”说着说着,玉妃的泪又滑落下来。 主仆二人共诉离别相思之苦,木槿唯有退到外面去。她也插不上话儿,只是望着发芽儿的丁喜发呆,如果丁香还活着,一定比这花儿更加可爱。恰巧晚莹路过此处,见着木槿,开心的跑过去,道:“姑姑的病好些了么?娘娘可是念着姑姑呢……姑姑若是没什么事儿,就先过去,免得让娘娘担忧……” 回头看看屋里,她们说的正是热闹,木槿对晚莹道:“你现在这儿守着,一会儿就送玉妃回去……回头告诉祥和,让他照顾好桔梗他们。”“姑姑放心,奴婢定然办到!”晚莹笑着去了掬尘阁,木槿才放心的走了。 坤宁宫里,霍皇后正在浇着自己的花儿,见了木槿,笑着问道:“既然身子好了,那就回来做事儿吧……瑞贵人为着她的孩子,求了本宫好几日,说是找你做教引姑姑呢,这下好了,你赶紧去玉清宫,跟她说说。” 领了命后,木槿便要辞别霍皇后,只听后面霍皇后说了一句:“是本宫让陛下把他流放到海南的,你不会怪本宫吧?”“宫规如此,”木槿说道,“奴婢怎会怪娘娘?”都已经过去了,木槿此时心如死灰,她不愿再提及有关安逸云的任何事情,哪怕是他的名字,她都不愿去听。 南风袭来,轻柔暖和。老远便看见小皇子和小公主在跑着玩儿,眼尖的菊若先看到了木槿,说道:“既然来了,就去见见瑞贵人吧。”小公主安藤夏见了木槿,上前搂住她的腿,道:“姑姑去了哪里?夏儿可想姑姑了……” “栎楚也是,”小皇子嘟着嘴道,“还以为姑姑不要我们了……”木槿爱怜的蹲子,说道:“姑姑怎么不回来呢?姑姑最喜欢你们了!”此时倚在门边儿的瑞贵人说道:“我说瑾姑姑,这次应该不会再出宫了吧?” 瑞贵人说话向来如此,木槿也不做计较。遂叩拜道:“奴婢一时糊涂,以后奴婢会尽心教导小皇子和小公主的。”“那就好,”瑞贵人笑着道:“菊若,扶她起来吧。”然后瑞贵人又道:“前几日康王爷来这儿,想给本宫讨个人情,说是看中了豆蔻,要娶她做侧妃,你怎么看?” 也是安皓轩曾有过这个意思,不过他不是对顾蓉儿一直都很好么,怎么忽然想起要娶豆蔻?真是不解是何意,木槿知道豆蔻懦弱胆小,而顾蓉儿刁蛮任性,万一嫁过去,岂不受罪?“还是再等等,”木槿想找安皓轩谈谈,毕竟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说娶就娶,就算豆蔻肯,木槿也不愿。 “本宫也这样想,”瑞贵人道,“你这几天没在宫里,不知道。那蓉儿,又跟皓轩吵了起来,还打伤了皓轩……当时豆蔻在园子里领着栎楚玩耍,遇上了他。他就说要娶豆蔻,本宫并未答应,想着跟你商量商量,毕竟你跟豆蔻是好姐妹。” 这么说来,皓轩不过是为了气蓉儿的,对豆蔻并不是真心。所以就想着私下里渐渐安皓轩,并问明原由再说。这时豆蔻满面红润的从屋里走来,还捧着一杯茶水,笑着对木槿道:“姑姑既然来了,怎么不进去喝杯茶?” “如今怎么生疏起来?”木槿笑着接过茶杯,道,“我的名字也不叫了。”那豆蔻羞红了脸:“这是对你的敬意……”其实看豆蔻的样子,木槿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了,所以便也开着玩笑道:“等你做了王妃,我便去祝贺……”豆蔻的脸上微微泛起了一层红晕,好像是午后的夕阳。 夜风清爽,池塘送荷香。鸳鸯睡觉,疏影彷徨,绿槐高大,篱笆寂寥。菱角兮清香,芦苇兮生凉。藻荇飘柔,虫鸣草丛窸窣。孤月星空,听乌夜啼,啼断肠,谁在思量?有人操琵琶,歌一曲离殇,独剩夜漫长。 掬尘阁,桔梗看着熟睡的建平,心里宽慰了几许。她替他掖了掖被角,又放下纱帐,这才走出来,预备梳洗后便去睡觉。而木槿耷拉着脑袋走进屋来,对桔梗道:“他吃了药么?”“已经睡下了,”桔梗见木槿的气色不太好,“是不是太累了?早些休息吧……” 云淡风轻,暖阳气清。桃李斗芳菲,柳丝夹芳径。看一方美景,赏十里荷塘。彼时木槿正坐在水塘边绣着香囊,桔梗则在屋子里照顾着建平。空气里氤氲着莲花的暗香。这时祥和来报,说是康王殿下到了。 这时安皓轩一手背后,一手摇着折扇,边欣赏着荷塘美景,边说道:“这掬尘阁里还有如此景致,比我那府上好过十倍!”见他来了,木槿放下手中的活计,笑道:“王爷说笑了,奴婢这荷塘,怕是抵不过王爷府上的一半儿吧?” “三哥找你都快找疯了!”安皓轩突然道,“我就说你在宫里,三哥还不信……”话未说完,却不知安泽宇从哪里冒出来,一把搂住木槿:“丫头,你让我找得好苦……我以为你就这样走了……丫头……” 不是说只要见康王的么,怎么魏王爷也来了。安泽宇激动的说道:“四弟说你在这儿,我不信……见你无恙,我也就放心了。”看着担心自己的安泽宇,木槿微微一笑,道:“奴婢早就好了,只是不想叨扰王爷,所以就自己回了宫,让王爷担心了,是奴婢的错儿……” 安泽宇却摆摆手,说道:“是我不好,你只要说一声儿,我马上亲自送你回宫去……”“你们这样说个没完,真是无视我的存在啊!”安皓轩插了一句,“倘若再说下去,我可就要走了……”一席话说得两人都红了脸,木槿说道:“王爷可别走,奴婢这里还有话要对王爷说呢。” 只怕他们之间有什么秘密,安泽宇索性也不回避。木槿吩咐祥和倒了茶水,便对皓轩道:“王爷说过要娶豆蔻的话么?”他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就是这事儿,说到迎娶豆蔻,他自己都觉着不好意思起来,只是点了点头。安泽宇哈哈笑道:“四弟就不怕弟妹吃醋?” 谁都知道,安皓轩的王妃是一个任性的主儿。见皓轩点了头,木槿沉下心来:“王爷若是对豆蔻好,就放了她,让她在宫里快快乐乐的过着。”岂料安皓轩变了脸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本王娶一个侧妃,还要你来过问?娶她那是她的福气,你来搅和什么!” 不曾想他会发这么大的火儿,安泽宇有些不乐意:“丫头这也是对你好,你不妨先听听她的理由。”“她早晚是你们魏王府的人,”皓轩怒道,“你自然替她说话!”木槿想要解释,可是他却不听:“总之本王是要定了她,她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言罢竟是拂袖而去。 真是莫名奇妙之人,安泽宇安慰木槿道:“四弟平日里脾气不错,就是不喜欢别人对他决定的事情指手画脚,你也别往心里去……”“我知道,”木槿有些委屈,“咱们处了那么久,我又不害他,只是为了他和豆蔻各自过的好点儿,才要这么说的……” “放心,”安泽宇轻声道,“他决定了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可是木槿还是有些担心,她对他说道:“你回去打听打听,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我也好有个打算。”安泽宇点点头,抚着她的脸,说道:“明天我就给你消息。” 待安泽宇走后,屋里的桔梗走出来,有些惊奇,问道:“怎么豆蔻也在宫里?”“陆家被抄,女眷都充入宫为奴为婢了……”木槿道,“也好过做那刀下亡魂好很多……只是豆蔻怎么会看上了康王爷?” 桔梗问道:“这不是好事儿么,你又担心什么?”然而那木槿却摇摇头:“康王爷倒是个极好的人,不过他的王妃可就不好说了。”虽然不知康王妃的个性,但是桔梗也是猜的八九不离十了。这时祥和传话过来:“未央公主的母妃,兰贵妃忽然没了,姑姑还是快过去看看吧。” 还未至钟粹宫,便听得见那边儿传来阵阵哭声。快步走去,只见厅堂里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拂去纱帐,可以看到未央跪在榻前,不提你的歌用帕子拭泪。而随后安怀义和霍皇后也赶到了,彼时大家都止了哭声,只是小声抽泣着。 毕竟是太宗皇帝的贵妃,又是安怀义的婶娘。因为霍皇后喜欢未央,所以就留了兰贵妃在宫里,封做太妃,仍旧养在钟粹宫。前些日子下了场暴雨,兰贵妃恐一时染了风寒,虽也调养用药,然终熬不过岁月的离合,阖然长逝了。 失去了母后的未央,越加伤心。霍皇后搂着她不断安慰:“好孩子,别哭坏了身子……”有人安慰自己,未央哭的则更痛心。安怀义当即下旨,按照太宗皇帝贵妃的规格,将兰贵妃安葬在祖灵。 看着昔日辉煌的钟粹宫里,如今竟是因着兰贵妃的离去而变得凋零不堪,未央很是气愤:“怎么钟粹宫没了人不成?”还以为是未央在发脾气呢,粟墨低着头跪在一旁,不敢言语。还是桃夭高声说道:“奴婢愿意协理钟粹宫!” 当初未央居住的宜兰馆,就是桃夭在执掌。天朝宫规,公主出嫁,只需在夫家住上十日,十日过后,须得回宫。只有得了宫里嬷嬷的允许,才可回驸马府去。江城公主近段日子有了身子,所以就居住在驸马府处。所以未央才一直住在宜兰馆,很少与文旭一起。婚后五年了,也未得半儿一女。 如今母后去了,自己又无儿无女,没有允许,又不能跟文旭一起,未央真是孤苦伶仃,好是可怜。丧事自有宫里操办,可是**琐碎事宜,还需找一个办事稳妥的宫女来。原来那个管事儿的宫女对兰贵妃忠心,所以一头碰死,随了兰贵妃而去。霍皇后找的人,未央又不放心。 好在这个桃夭曾经打理过宜兰馆,由她来执掌钟粹宫,最是好的。禀报了坤宁宫,就认命桃夭为钟粹宫侍女。一时桃夭春风得意,指点着底下的人,自己又不费力气,心里乐开了花儿,似乎自己找到了做主子的感觉。 木槿见桃夭这般,遂说道:“在宫里不比咱们陆府,你还是得小心些。”桃夭点头道:“姑姑说的是,奴婢自当谨慎小心。”这边儿正说着话儿,一个小太监就打碎了一只瓷碗,看到桃夭犀利的目光,唬的跪在了地上。 “拖下去给他二十个板子,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桃夭恶狠狠的说道,“你们可都得小心点儿,不然我让你们个个都挨板子!”“住手!”木槿喝道,“让他在外面跪上两个时辰就可,不必打板子了。”那个小太监喜得连连叩头谢恩。 这可是惹恼了桃夭,她质问木槿:“我才是钟粹宫的执事,瑾姑姑是不知道吧?”桃夭说的一板一眼,让木槿觉着,她这是在意气用事。以前在陆府,她就是喜欢唯我独尊,不顾别人的感受。 所以木槿便对她说道:“你来宫里不过几年,不知道。这宫规里说,宫人们犯了错儿,只需罚跪即可。若是犯了偷盗的大罪,才挨板子的……”谁知桃夭不但不接受,还反问道:“难道等他们杀了人才肯治他们的罪?谁定的宫规?” 唬的木槿忙捂住了她的嘴,小声道:“嘘!你就不怕被旁人听了去?怎么爱宫里这么几年,还不会说话呢?”哪料到桃夭却拿开木槿的手,叉着腰,大声嚷嚷道:“姑姑这是仗势欺人,自己的事情不去做,跑来教训我……” 二十九回雪吟小产污蔑他人含笑魂断离恨天外 就这样,翌日辰时,天气大好。薛昭容带着妹妹灵雀到霍皇后处问安,并禀明了缘由:“陛下说过,要封我妹妹为婕妤,还请娘娘做主。”看着眼前这个艳丽的女子,霍皇后自然是晓得夫君的心,遂对晚莹道:“你去沏一壶好茶。” “既然皇上有言在先,本宫自然同意,”霍皇后又对薛昭容道,“你要让她学一学宫里的规矩……就先住在朝阳宫吧。”那是一所小小的宫苑,薛昭容不愿意,那里离自己的储秀宫远得很,何况太宗帝的几个妃嫔也住在那里。 不过她不敢反抗,只是同妹妹谢过了霍皇后,然后回到储秀宫,说道:“雀儿,朝阳宫不比这储秀宫,里面有好几处宫苑呢,你得注意那个刘美人才是,她虽说是太宗帝的妃子,但是没有心机,只是她的那个宫女左倾倾心机颇深,你得时刻注意才是。” 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到了婕妤的位置,还有了自己的宫殿,灵雀很是喜欢。而且还去见过了刘美人,刘美人只是礼节性的应付着,灵雀自讨无趣儿,便回去了。左倾倾道:“她不怀好意,美人应该留心她才是。” “我一个失了宠的妃子,住在这朝阳宫,应该是庆幸了,”刘美人叹气道,“若不是我的哥哥在朝中为官儿,皇上早将我扔到废都了。”说的也是,刘美人活着如行尸走肉,唯有倾倾陪她说话而已。 细心留意着朝阳宫的那些个美人,青凤觉着有些不对:“这怎么都是太宗帝的妃嫔,那里是什么婕妤所住的地方?咱们应该搬出去!”于是两人来到储秀宫处,诉说了缘由,偏薛昭容道:“这可是要看你的了。” 夜里刘美人来看灵雀,偏灵雀歪在榻上,说是口渴,要吃水果。“我的丫头像是又贪玩儿了,”灵雀道,“劳烦姐姐帮我削个苹果。”那左倾倾道:“让奴婢来吧。”岂料小刀刚拿到手,这里灵雀的胳膊竟是出了血。 “刘美人!”灵雀捂着流血的胳膊,哭道,“我薛婕妤怎么了?你怎样对我!”说着喊了许多宫人进来,有个小太监喊道:“刘美人杀人了!”此时青凤也跑来,问道:“怎么回事儿,我不过是出去一小会儿,怎么就出事儿了?” 原来灵雀在枕下藏着一把小刀,自己划破了胳膊,待倾倾将水果刀拿在手中,她便露出了伤口。很简单的栽赃,惊动了安怀义,一番哭闹,便将灵雀安置在了西边儿的咸福宫。 薛昭容暗暗笑着,悄然对灵雀道:“到底是我的妹妹,那个刘美人要遭殃了。”果不其然,刘美人涉嫌谋害薛婕妤,立时贬为采女,还被罚了两个月的俸禄。灵雀初次尝到了权利的滋味儿,不禁喜上眉梢。 而且霍皇后又指派了两个小宫女和两个小太监,送了几匹锦缎,丝绸,珍奇古玩,笔墨纸扇等物件,由青凤做咸福宫的总管侍女。如此,灵雀还是不满足,她央求着安怀义,将自己的父亲提拔到了京都滋阴县,做了县丞。真可以说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古槐树下,蝉声嘶哑,清风微缭,送来的风也是干燥火热的。菱角一直吵着热,拼命晃动着手中的团扇。祥瑞笑道:“菱姐姐不如坐下来喝口茶。”可是菱角最是怕热,她索性褪去了罩在外面的轻纱锦缎外衣,额头上的汗还是流个不住。 这时机灵的祥瑞道:“不如我给姐姐弄来一个西瓜,咱们跟姑姑一起吃。”“那你还不赶快去!”祥瑞忙忙应声而去,不消片刻,又回来了。菱角见他两手空空,便问道:“怎么你没去?怎么快就回来了?” 只见祥瑞支支吾吾道:“才刚路过廊下小径,听到杏姐姐和晚姐姐说什么,江城公主小产了……”水塘边儿上的木槿听见了,忙唤祥瑞来问个明白:“怎么回事儿,可是听清楚了?”祥瑞使劲点了点头。 匆匆收拾了一番,木槿便赶到坤宁宫处,果见霍皇后正往轿舆而去。“娘娘!”她跑上前,喊道,“娘娘可是要去都尉府么,奴婢也跟着过去吧。”说着也备了一乘小轿,快速赶往都尉府。 内侵处,掀开纱帐,只见面色苍白的雪吟躺在榻上,就连着呼吸也变得孱弱。木槿不经意间瞥向桌子下那盆子里的血迹,不禁一阵作呕。柳絮在一旁哭哭啼啼:“今儿早上还好好儿的,中午吃过午饭的时候,公主就吵着肚子疼……太医还没来,公主就……公主就……” 已经有半个时辰了,雪吟还未醒来。霍皇后问洛元熙的下落,柳絮说道:“一天都没见着驸马的面儿了,也不知是去了哪里……”这霍皇后更加气愤,她来到外厅,对着府里的下人道:“赶快出去找回驸马,翻遍京都也要把他找出来!” 那孙太医是宫里瑞贵人认识的一个女太医,她把了把脉,只是不住的叹气:“只怕是以后,很难再怀上了……”许是听见了这番话,雪吟睁开眼,使劲儿摇着孙太医的胳膊,哀求道:“我求你,求求你了……” 孙太医知道,这必是求她,保住月复中胎儿。可是一切都晚了,孙太医对雪吟说道:“公主切莫伤心,臣会尽力的……”安慰的话语,也算是给雪吟一个希望。这时听闻雪吟小产的消息,那周含笑携着丫鬟夏竹也赶了来。 她本是不喜雪吟的,可是同为女子,她内心也是忍受着煎熬。去岁的时候,她就没能保住胎儿,所以非常理解雪吟此时的感受。她吩咐夏竹将带来的千年老参给了柳絮,并嘱咐道:“慢火炖上六个时辰,一日三次让公主喝下……” 迷蒙中听到有人这么安慰自己,雪吟很受感动。可当她看清楚了来人是含笑,就是元熙的旧**,她登时怒了,对着柳絮喊道:“什么千年老参!怕是要毒死我的……周含笑,你好让我死了,就可以跟元熙在一起了对么?” 本来好好的说着话儿,倒是把含笑给冤死了,她辩解道:“我哪里敢谋害公主?为了来看公主,我可是趁着文远不在家的时候,才出来的。不然若是让文远知道了,他定然不会让我来的……” 雪吟勉强撑着病体,让柳絮扶她起来,对霍皇后说道:“娘娘不知,先时雪儿在陆府时,那陆家三少女乃女乃是姚沁雪。后来不知怎么的,这个女人就进了陆府,把姚家小姐给逼走了。现如今我那可怜的三嫂还不知在什么地方呢……” 这真是血口喷人,含笑一时被雪吟说蒙了,她跪在地上,哭着说道:“我和文远的婚事,还是太宗皇帝所赐……木槿也知道的……”说着,她望向木槿,苦苦哀求:“木姑娘,你跟娘娘说说,不是公主所说的那样儿……” 看着含笑泣涕不已,木槿又想起自己昔日的主子,沁雪那时的伤痛。她也是不喜欢这个周家小姐,可人家并没有做错什么事儿。如今被雪吟诬陷,也是她的命。霍皇后板着脸对含笑道:“你也是大户人家出身,怎么一点容人之度都没有?想来雪儿这次小产,就是你背后指使的!” 霍皇后的这一番话,着实让木槿出了一身冷汗。之前跟还是梁王妃的霍心怜赛马时,她的不择手段。木槿便后怕。含笑哭着说道:“娘娘明鉴,小女自从进了陆家,谨守妇道,循规蹈矩,从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那你也活不到今日!”霍皇后素日最厌恶这些争宠之事,就算是自己的夫君要封妃嫔,她也不在意。因为在天朝的**,无论哪个妃嫔诞下麟儿,都要认中宫皇后为母的,怎么算来,自己都是皇太后,又何苦白费力气。 此时夏竹也跪下求饶,雪吟却冷冷的说道:“三年前陆家就被抄了,若不是念在他陆文远对朝廷有功的分儿上,怕也难保其命。”夏竹索性什么也不顾,解了雪吟的老底儿:“公主还不是为了荣华富贵,撇下梁氏夫妇,公主竟也觉着心安理得…… 雪吟知道自己如今的地位来得并不光彩,她上前使劲儿甩给夏竹一个嘴巴,只打得她嘴角流血,可是夏竹却轻轻笑道:“公主怕是心里有鬼吧……”含笑怕惹怒了雪吟,挡在夏竹面前,卑微的求饶着。 这时元熙神色慌张的跑了进来,见到跪在地上的含笑,正要去扶他,榻上的雪吟却大哭起来:“放着自己的妻子不管,却要管人家的事儿!”被政务弄昏了头脑的元熙,忙将雪吟搂在怀里,安慰道:“我这不是来了么?” 大约是元熙也听说了雪吟小产的缘由,不禁对含笑心生怒意。他站在含笑面前,质问道:“莫不是你想要谋害雪妹,然后好坐上这公主的位置!”真是百口莫辩啊,含笑拉着元熙的衣角,哭着说道:“不是这样的,元熙,你信我,信我……” 两人的情感早在五年前就已经烟消云散了,元熙能够忘记,含笑却仍然不能。世间男子皆是如此,含笑拽着元熙的手,抽噎道:“元熙你还记不得记得,那次花灯会时,还是你带着我出去……那是我第一次走出府门……” “你滚!”元熙忽然一脚踹向含笑的小月复,也就是在那片刻,含笑的小月复突然疼痛起来,她捂着小月复在地上打滚儿,夏竹忙上前去搀扶,却惊呼一声:“姑娘!”众人去看,原来含笑的**流出血多血来。 待文远拨开众人来到含笑跟前时,他不禁吃了一惊。夏竹泪眼涟涟对着元熙道:“姑娘好不容易怀上一个,就这么没了……是你,都是你!若不是五年前你就这么狠心撇下姑娘,姑娘又何苦嫁进陆府!” 他一时怔住了,眼睁睁的看着文远将含笑打横抱起,没有任何的言辞。文远只是说了一句:“以后我陆文远再也不会踏进都尉府一步!”没有人阻拦,亦没有人说句怜悯的话,雪吟哭得更加凶了:“陆文远,我不会放过你的!” 她边哭边对霍皇后道:“娘娘,你要替雪儿做主……”这样的后果,霍皇后也没有料到,她也无了主意,站起身说道:“方才你也看到了,元熙替你出了气,你们两家算是扯平了……后日就进宫吧……” 天朝的公主,除了有喜后才能跟夫君在一处,剩下的日子,只能在宫里了。雪吟可不想回宫去,她哭闹着,元熙也哄不住。“你若是再闹,本宫就让你从哪儿来回哪儿去!”霍皇后的一句话,让雪吟立时止住了哭声。 回宫的路上,霍皇后对雪吟的印象大打折扣。她早先听说过,雪吟是太祖皇帝身边丽妃的女儿,宫廷政变时,阴差阳错进了梁府。后来因缘际会,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出卖了陆梁两府,得到了本该属于自己的身份。 如此这般,她便心想:这样的女人不能留下,就像是安夜辰,必须斩草除根!他们都是太祖朝的“余孽”,将来必定有所隐患。包括那已经出宫的刘氏和梁夫人。所以她暗地里派遣翠翘去寻刘氏两人,还说让翠翘将功赎罪。 下午的时候,太阳早早的就下山了,只留下一抹黝黑的疏影,还有深深的小径。木槿和菱角正在园子里乘凉,忽然看到杜鹃树后升腾起的烟雾,菱角觉察到不对劲儿,便大喊一声:“谁呀?是谁在这儿烧东西来着?” 只见花枝儿动了一下,许是挂住了衣服,那个人没有来得及逃跑。便跪在地上求饶。木槿让菱角举起灯烛去看,原来是紫兰。木槿将她扶起,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是给家里人烧纸么,这若是让宫里其他人看见,你就要治罪的。” 袅袅清风吹散了那些飘散的纸灰,游荡在半空。紫兰抹了一把泪水,对木槿道:“今儿是八月二十九,瑾儿姐姐难道忘了不曾?”木槿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到了五年前的八月,那个晴暖不定的日子。 这么些年来,木槿一直记着小萝。她在府里开朗的笑,调皮的笑,大声的开玩笑,木槿都记得。谁晓得她会在流放的途中惨死?木槿紧闭双眼,不敢回忆那可怕的一幕。紫兰望着天边的那颗星星,说道:“但愿小萝能够看见……” 可怜的小萝,连死了都没有得到很好的安葬。紫兰又道:“以前我还和豆蔻去那儿找她的尸身……可是却没有找到……”一声凄凉的寒鸦,盘旋着从头顶飞过,渲染了更加悲怆的气氛。 木槿轻叹了口气,道:“我还记得咱们一起吃酒,一起游戏,一起联诗……如今再也寻不见了……”话语尚未说完,木槿的泪水顺着脸颊慢慢滑落,紫兰也是小声哭着,一旁的菱角也顺带烧了几叠纸,道:“也算上我的一分儿心。” 一切都随风而逝,木槿忽然想起自己在西山碧落宫的时候,所看到的一本画册。如果自己记得没错的话,那画册里应该有一院墙,墙上爬满了碧绿的藤萝。她还随口说了一首七言绝句:“可爱娇媚惹人怜,天资聪颖悟性高。无奈院墙一藤萝,随风飘零到海角。” 原来碧落仙子早已是算到了,木槿真是后悔,没有看到自己的结局。她同紫兰说道:“斯人已逝,我们只要好好活着……公主现在怎样了?”问到未央的时候,紫兰只是摇头:“自从兰太妃走了以后,公主是日日以泪洗面……” “而且公主想要召驸马进宫,可是户嬷嬷不让,”紫兰道,这个户嬷嬷是未央的女乃妈,若是没有她的同意,未央是不能跟文旭在一起的。不然这么多年来,未央怎么会没有孩子。 无奈,宫规如此,木槿也只有遵循。“你要好生劝劝公主才可,”木槿道,“我会和娘娘以及陛下禀明……而且江城公主也要回宫了,如果这条宫规不除,只怕是咱们的公主都要独守空房了。” 送走了紫兰,木槿又吩咐菱角收拾了那些祭品。这才略带倦意的回了掬尘阁,却看到安泽宇已经站在门口了。她不由自主的扑倒在他的怀里,懒懒的说道:“我好累,真的好累……”此时一个温暖的臂膀,抵过那百转千回的思念。 有凉风吹过水塘,文远挂起了厚厚的帘子,还替含笑铺好被子。见含笑微微咳嗽着,文远又去喂她吃药:“这是宫里的瑾姑姑派人送来的老参,才刚让夏竹熬好了,你趁热快吃了吧!” 那含笑却摆摆手,苦笑着:“我不想吃,我自个儿的身子,我自己知道。”说罢便要起身下床,文远劝道:“这是瑾姑姑的一番心意,你莫要辜负了才是。”“若说是辜负,只怕是我辜负了她的主子才是。”含笑终是说出了心底的话语。 这五年来,含笑一直尽心服侍文远。可是夜里却总是同床异梦,她听得清楚,文远的口里心里都是姚沁雪。沁雪虽然不在,可是含笑却总是感觉,这屋子里有沁雪的存在。她一直愧对沁雪,还念着元熙。 直到知道了元熙做了驸马,迎娶了公主后,又对自己冷眼相向,她才彻底死了心。虽然甚为陆家少女乃女乃,两人却一直相敬如宾,可以这么说,如果不是文远那次醉酒,只怕含笑是守身如玉了。 她笑着对文远道:“几年下来,真是委屈了你……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沉默许久的文远知道含笑所言,遂对夏竹说照顾含笑的话,自己亦是退了出去。两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儿,含笑不想连累文远。 远处的天空缀满了繁星,月亮孤寂的像是自己的心。含笑挣扎着起身:“夏竹,你扶我起来,我想绣个花样子。”夏竹不解,还以为含笑要做绣工了,遂劝解道:“姑娘还是歇歇吧,这会子身子才刚好些,又要费什么神儿……” 可是含笑偏要做,夏竹只好去偏房拿针线。趁这个空当儿,含笑艰难的起身,坐在妆镜台前,细细的梳妆。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根翠罗钗,颤抖着手,一闭上眼,对着自己的脖颈猛然刺了进去。呜呼!香消玉殒,红颜堪此薄命哉! 第三十回扶棺南下偶遇沁雪痛失爱子肠断心怜 薄凉的水塘边儿上,浮动着一层淡淡的烟雾。堤岸处摇曳着数不尽的芦苇,飘散着清幽的苇叶香。夏竹跪在含笑的棺木前,泪湿眼帘。她边烧纸边对着棺木说道:“姑娘只管放心的走好,一切都有夏竹……” 因为是陆家的儿媳,所以含笑只能葬在杭城陆氏坟茔。择好了日期,文远就带着含笑的棺木,同夏竹还有一些仆人南下杭城了。安怀义体恤民情,特特赐了些衣物首饰,还委派了一些人守护着文远一行人。 掬尘阁里,菱角不断的叹着气:“这个周家小姐也真是糊涂,放着好好的陆家少女乃女乃不做,偏偏要寻死觅活!”这也算是给自己的主子一个交代了,木槿心里暗想,却又不免有些心存愧疚。 若是当初自己阻止,该有多好。这时祥瑞走来说道:“娘娘说姑姑的提议是不错,但是历来天朝祖制如此,万万不可再有所改动了.+du.”是的,木槿提议过,要出嫁的公主随着驸马住在宫外去,才算得上是白首偕老。 而这祖制偏要公主住在宫里,召见驸马也得需要嬷嬷同意。一年里,大约除了过年之外,也就没有时间见上面了。高祖时期的安庆公主虽然嫁的个好郎君,但是却不到二十岁便染疾而去。 就是因为婚后五年,与夫君在一起的时间不到十日!如今的未央公主,虽然颇得皇宠,也免不了与文旭两地分居。还有江城公主,若不是因为有喜,也不会跟元熙这么久。这前不久因为小产,身子才刚复原,也就回了宫。 所以木槿的提议,霍皇后虽然是满意,却也不能破了宫规。她不无遗憾的说道:“想着为咱们的公主做些好事儿的……”“你在宫里这么久,应该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儿,”安泽宇倚着门槛儿接口道。 他走进来的时候,菱角和祥瑞已经知趣儿的走开了,静静的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浅浅的呼吸,荡漾在空气中,愈发温和起来。木槿起身去沏茶,却被他从身后环住腰身,低沉的说道:“几日不见,梦里都是你的影子……” 这次木槿没有挣扎,她只是习惯了他对自己的好,习惯了这一切。在这空旷的宫里,她也需要呵护,需要温暖。“小王爷还好吧?”木槿随口问道,他却将头深深地埋入她的脖颈,沙哑的说道:“他不是我的孩子……” 是了,木槿怎么忘记了,他说过的,那个孩子八成是夕颜和她表哥方仲凯的。也真是可怜了他,木槿又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处置王妃?”他松开木槿,思索了片刻,说道:“自然是放了夕颜。” 放了夕颜,那便是将她逐出王府!木槿却不赞同:“她可是温丞相的外甥女儿,你想好了么?”本来这就是一场政治婚姻,木槿知道安泽宇是不会放弃的。果真他还是说出了实话:“我也不知道……丫头,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他拉着她的手,满眼的期望,许久,木槿才说道:“王妃怎么说?你应该问问她才是。”“她说以后会跟她表哥断绝关系的,”安泽宇说道,“她还说让我谅解她……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连休书都写好了……” 她有些不可思议的望着他的脸,问道:“这样会得罪了温丞相的……”可是他却似乎胸有成竹:“那个文世华已经知道了,你只管放心,而且方仲凯也是同意了……以后我们就能在一起了,丫头,我说的是真的。” “你休了她就是为了和我在一起?”木槿瞪大了双眼,“不惜牺牲自己的前程,忤逆圣上?”她知道,这个安怀义也是**之辈,皇位必不长久。而安泽宇可以靠着温丞相的势力,向着皇位靠拢。 这番唾手可得的荣华,他都不要,就是为了要和自己在一处。这让木槿不禁想起了安逸云,宁愿抛下一身富贵,甘愿同自己浪迹天涯。她忽然站起身,冷冷的安泽宇说道:“若果真如此,奴婢倒甘愿在这宫里服侍主子……” 见木槿这么决绝,安泽宇也是知道她的个性,遂软软的说道:“等过了明年,也就是你出宫的日子,我会等你……”说着轻轻搂着她的肩,浅浅的吻着她的耳垂儿,仍旧是那句让木槿执着一生的话语:“我等你,无论多久……” 秋风飒爽,秋日暖阳,天高云淡,雁字徘徊。斜阳绾青山,霜花人形单,荏苒岁月,沧桑不减。从京都一路走来,文远的心情都是异常沉重。他想搜寻者一些话儿跟夏竹说,可是夏竹却不理他,文远自知对不起含笑,遂亦沉默不语。 晚间竟是下起了雨,虽不大,却淅淅沥沥下个不停。也不知是到了哪里,只是看着前方有客栈亮着灯,便决定在那儿住店,然后等雨停了再走。然而当他们一行人下马进屋时,才发现门口已经立着许多的马车了。 想来客栈里的人很多,店小二见来了生意,便热情的上前去打招呼:“客官这是来住店儿的吧,可是……你们人这么多,小店儿可没有那么多房间……”文远却摆手,指着夏竹对店小二道:“只给她找一间客房即可,我们睡柴房。” 原以为她会对文远千恩万谢,谁料夏竹却认为理所当然,随着店小二上了楼去。文远这里将身上的湿衣服褪下,正要随仆人往柴房中去,楼上却传来一个年轻公子的声音:“这位客官,不妨把我的这间房让给公子可好?” 真是出门遇上好人了,文远便笑着委婉拒绝,可是那位公子却热情好客:“公子何须推辞,看你这身打扮,应该是从京都来的,怎么住那潮湿的柴房?公子若不嫌弃,不妨上来喝一杯?” 文远一边笑着一边吩咐了仆人放好棺木,自己整理了衣冠,然后上楼到了那间雅房。见是一位身长七尺,姿容绝美的男子。他微微笑着向文远行礼:“我们在此相遇,即是缘分,不如就此小酌几杯。”说着吩咐小二送了美酒菜肴。 他见这位公子生的不俗,猜想必是富贵人家公子,遂与他攀谈起来:“公子气质不凡,定然是家世显赫。不才敢问公子大名?”那位公子轻轻一笑,说道:“公子过奖了,在下姚君琰,苏州人氏。” “姚公子既是苏州人氏,我们可以算得上是故人了!”文远拍手笑道,“在下杭州陆文远,不知姚公子可曾听闻?”先时听说是陆家,姚君琰只是不信,又问道:“杭城陆含煦是公子什么人?”“正是家父!”文远越发得了意。 可是他万万想不到,姚君琰一听说这般,便又起了疑心:“五年前陆家已被抄家,公子又怎能侥幸生存?”“这可就说来话长了,”文远笑着道,“等有了时间,我再慢慢与你道来……咱们喝酒……” “哥哥!”内厢房里传出一个黄莺出谷般的声音,文远一时醉了,他尚未回头,只见一个身姿绰约的女子,从朱门后走了过来。那姚君琰怒了:“你出来作甚?还不赶快回房去!”岂料那个女子撒娇道:“哥哥有了客人,就不陪小妹了?” 几分醉意里,文远还是多了些清醒。他仿佛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自己面前。“既然小妹出来了,我也就不隐瞒了,”姚君琰见文远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妹妹,遂说了实话,“陆文远,若你还有良心,就该记得你的结发妻子!” 没有提及姓名,没有做好任何准备,姚君琰的一句话,让文远的酒醒了十分。他细细看着,这么多年来的沁雪,越发清秀可人,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雪儿回了娘家找他父亲,说是什么寻她失踪的哥哥,怎么可能……” 可是那沁雪已经哭成了泪人儿,她姗姗来到文远身旁,哭道:“你当真不认我了么,莫不是你还记得你的那个周家小姐吧?”“我早就认出他来了!”姚君琰怒道,“抛下我妹妹不说,还独自在京都享乐!陆文远,我说的不错吧!” 这可真是冤枉了他,他拉着沁雪的手,向她道歉:“当初圣上赐婚,我怎能拒绝?雪儿你要原谅我……雪儿……”他几乎都快跪在地上了,可是姚君琰却不依不饶:“知道我们此番进京是为何?小妹非要找你,我这才陪她来……” 原来沁雪在父亲的指引下,寻到了失踪多年的哥哥姚君琰。两人正是织女所遗留的一双儿女,父亲告诉他们,要想营救母亲,就得到西山去找碧落仙子。沁雪心心念着文远,缠着君琰去寻文远。 但是前提是见过文远,然后去西山,寻碧落仙子,飞升成仙。君琰看着文远一副狼狈模样儿,有些得意:“你也会有今日!雪儿在你陆家受尽苦楚,从未言明。好在我们兄妹重逢,我不会让小妹受苦了……” “你也应该知道,”君琰警惕道,“我妹妹是织女的女儿,也是西王母的外孙女儿,你莫要再动什么歪心思了。”本想着打消文远的念头,谁想到沁雪却又不同意了:“哥哥,我要跟文远一起,我不要什么飞升成仙……” 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九月,可是外面依然艳阳高照。掬尘阁里,木槿正细心的绣着锦帕,忽然那针头儿不小心刺入指月复,这时门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声音:“大皇子落水了!快来人啊!救命啊……” 木槿忙丢下手里的针线,追出去看时,已经有许多宫人们在围着水塘。可是都不会水,木槿眼看着大皇子在水中上下起伏,就是无人上前去。便自己下了水,在菱角的帮助下,抱着奄奄一息的大皇子上了岸。 又有许多人去唤了太医,然而亦是徒然。霍皇后知晓了爱子落水的消息,火速赶往掬尘阁,却已是为时晚矣!这个大皇子是霍皇后做梁王妃的时候,所生下的孩子,自小聪明伶俐,安栎楚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今又刚刚过了七岁的生辰,霍皇后还打算着立他为太子呢。风云善变,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没了。气恼的霍皇后,将宫里服侍大皇子的宫人们,都拉到司刑房去,严刑逼问,终是问出了缘由:是瑞贵人。 蝉儿衰残,槐叶褪新妆,细草荒芜,雁鸣哀怨。荷塘莲子飘香,荷叶玉脉参差。枝头槐花儿娇羞,枝叶稀疏。水塘白萍浮动,一池涟漪。又有芳径小亭,湖心小舟荡漾,难数夏末美景。 此时的玉清宫,所有的宫人们都跪了一地,不敢出一声儿言语。菊若给霍皇后上好茶后,也退至一旁,垂手侍立。瑞贵人见此情形,不知何故,正要开口询问缘由,那晚莹早就冲她呵斥:“娘娘在此,贵人怎敢怠慢!” 尚未明白几分的瑞贵人颤抖着跪下,却是不敢抬头。她虽说在宫里有些傲慢,却也不敢冲撞霍皇后。只见霍皇后使劲儿拍了一下桌案,指着瑞贵人喝道:“别以为你是太宗帝的妃嫔,本宫就不敢动你!” 糊里糊涂的菊若也唬住了,她也立时跪倒在地,大气儿也不敢出。此时从偏房跑出来的栎楚和福康,两人则被吓得哇哇大哭。瑞贵人使眼色儿给康嬷嬷,让她把两个孩子抱走。谁想霍皇后却一把抓住栎楚瘦小的胳膊,对着瑞贵人大吼:“你就这么心疼你的孩子!可是本宫的孩子呢……” 许是她抓的疼了些,霍皇后怒目圆瞪,冲着栎楚喊道:“不许哭!”那副表情震慑住了栎楚,他只好收了眼泪,小声啜泣。这时霍皇后使劲儿推开栎楚,好在福康扶住了弟弟,不然可就要栽倒在地上。 不待瑞贵人有所反应,霍皇后便对着她的脸颊甩了两个耳光。若不是木槿上前拦住,只怕是瑞贵人又要吃一记耳光了。瑞贵人的眼泪唰的滑落下来:“娘娘不问青红皂白,就这么闯进玉清宫,还打了臣妾,娘娘好歹说个缘故……” 见瑞贵人不肯招认,霍皇后更加气急败坏:“这偌大的**,只有你有小皇子。而且又是太宗帝的遗月复子,这皇位按说本就是他的。你莫不是谋害本宫的孩子,好让你的儿子登上皇位?” 一切都已弄明白,原来霍皇后怀疑是自己害了大皇子。理由就是自己是太宗帝的嫔妃,还有为一个皇子。瑞贵人冷笑了两声:“娘娘这般怀疑臣妾,可是有证据么?”在**保住自己的位子,不论用什么手段,霍皇后才不会在乎。 “你就是证据!”霍皇后指着瑞贵人说道,“安夜辰死了,王皇后也死了,安逸云被流放海南。他们都是太祖太宗时期的人,如今都不在了。只有你,李瑞儿,你是太宗帝的嫔妃,还有了子嗣,你是唯一的证据!” 真是可笑,就因为自己是太宗帝的嫔妃,就可以有理由去谋害大皇子?瑞贵人冷言道:“娘娘分析的很是透彻,可是娘娘忘了,皇帝陛下可是将太宗帝的嫔妃都归自己所有。那照娘娘的意思,那些嫔妃都是凶手了?” 暂时被押在司刑房的瑞贵人,望着窗外的一方天空,慨叹不已。菊若每日来给她送饭,栎楚和福康也来看望自己的母妃。瑞贵人常常对菊若说道:“本宫也算是有福气之人,两个孩子都对我很好,我很知足……” 有时候瑞贵人想到了死,可是她又放心不下两个年幼的孩子。她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够亲眼看着栎楚夺回属于自己的位置,那个时候,自己便是皇太后了。可是那里就那么简单? 下午的时候,木槿带着特意做好的饭食,来到司刑房处看她,她拉着木槿的手,说道:“你说有福之人,从太祖时期你就在这宫里了。想来你也是看透了宫里的尔虞我诈,我想求求你,还我一个清白,让我出去。” 尽管她降低了自己的身份,可是木槿却摇头:“眼下这件事儿还真是棘手,所有的矛头都指向贵人,恕奴婢无能……”谁想到瑞贵人恼了:“枉你在宫里这么多年,本宫不过是想为自己的儿子着想,你竟然不肯帮忙!” “瑞贵人,”木槿低声说道,“你也知道,安夜辰是太祖时期的皇太子,安逸云是北疆大将军,两人都有可能继承皇位,可是却偏偏被皇叔,太宗皇帝夺了去。那时我们被朝廷追得四处躲藏,过着惶惶不可终日的生活。” “本欲策划着复仇,”木槿回忆道,“然后重新登上大宝,但是太宗皇帝也有子嗣啊,就是您的孩子。谁又会想到,皇位又会被……当今圣上占了去……或者说,从一开始,我们就没把握机会,现在有哪有那么简单……” 听着木槿的话语,瑞贵人轻叹一口气:“本宫姑且说句大逆不道之言,天朝帝王一代不如一代,太祖宠幸丽妃,终至**政变;太宗帝正当壮年,却偏偏龙驭宾天。当今圣上建立大夏国,连帝号也换了。连太宗帝的妃嫔也不放过,如此下去,只怕是天朝又要易主……” 原来只是以为瑞贵人,是一个争风吃醋的小女人,没想到她对当朝政局也是分析的这般透彻。木槿不禁对她另眼相看:“瑞贵人一席话,让奴婢胜读十年书啊!”那瑞贵人笑着摆手:“所以本宫才对栎楚格外上心,文治武功都不能差!” 如此,瑞贵人的心思木槿早已知晓。她对瑞贵人道:“贵人的这番苦心,想必小皇子应该有所体谅。”索性栎楚自幼熟读诗书礼仪,而且身体也极其棒,就连严寒九天,从未染过风寒一次。 福康公主不似未央的任性,更不似雪吟的心机,不仅花容月貌,而且心灵手巧。只是嫉妒心太强,好在只是在心里想想。若是有了报复手段,岂不是同未央和雪吟一样么?所以瑞贵人很是欣慰。 说大了是拯救天朝,说小了是为了两个孩子的成长。瑞贵人哀求,哀求木槿救自己出去。“先前你也说过,你们计划了那么久,都失败了,”瑞贵人道,“如今我也在拉拢有权势之人,倘若日后成功,你必会得到你所拥有的一切。” 三十一回敏木槿天朝巧献技娇海棠宫苑出谋略 午后的风很轻柔,吹动着树枝上的叶子,沙沙作响。蝉儿也睡下了,空气里只剩下莲子成熟的味道。木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想起白日里瑞贵人对自己说过的话,还有朝晨姑姑对自己的警告,她左右为难。 如果帮了瑞贵人,或许求她,能免去安逸云的罪责,可以再次见到他。两全其美的事儿,为何不答应呢?可是瑞贵人的话可信不可信,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如果能在有生之年见到安逸云,让她做什么,她都答应。 起身来到湿热的荷塘边儿,她思虑万千。这时安泽宇悄悄来到她的身边,唬了她一跳。“来了怎么一声儿也不出?”木槿问道,“像只猫儿一样。”安泽宇嘿嘿一笑,坐在石凳上,说道:“才敢从承乾殿处来,就想着来看看你。” 怎么忽然去承乾殿,木槿不解:“这几日陛下都让你们过去,究竟是为了什么?”连着三日,木槿都会听菱角说起,几位王爷并着东平郡王,还有温丞相在议论着什么,像是什么机密要事。 安泽宇见木槿这么紧张,便笑道:“你只管协理皇后娘娘打理**,朝廷的事儿,你无需操心。”也对,可是木槿就是不放心:“如果朝廷那天出了什么事儿,遭殃的不还是我们**?我这不是担心你么……” 话一出口,木槿就后悔了,脸红的像是熟透的番茄。安泽宇听闻木槿是担心自己,乐开了花儿:“丫头竟然在乎起我来!”“好了,不说这个了,”木槿的声音越发柔和,让他看了更加爱喜欢:“其实也就是海疆王妃的事儿。” 原来海疆王已死,其子褚浩然办完丧事后,得知自己的母妃还被天朝软禁,遂向天朝发起了战书。如果交出王妃,那海疆就退兵,如果不交,唯有兵戈相见。这么大的事儿,安泽宇竟然还说是小事儿。 自然,他也是为了不让木槿担心,所以才闭口不言的。“这都是我们男人的事儿,”他抚着木槿的青丝,道,“我也是为了你好。”可是木槿却振振有词:“但是最后受苦的不仅仅是**,还有天朝和海疆无辜的百姓啊!” 战火连绵,兵戎相见,这是木槿最不愿意看到的后果。“这些日子,你们一直都在商讨这些事情,”木槿道,“难怪你总是在这个时候才来这里的。”见木槿话语里透着几分对自己的关心,他欣慰极了。 既然如此,木槿又问起他们商讨的结果,安泽宇只是摇了摇头:“主战的人占了大多数,主和的人就只有温丞相李大人他们几个。”“你呢?”木槿又问道,“还有皇上?康王殿下又怎么说?” “我的想法和你一样,皇兄是要听我们的意思。”他皱着眉头道,“还真是难办,海疆那边儿已经催了四五回,而且他们还放话说,后日是最后的期限。”都这么难办的事儿,他都不说一声,木槿知道他是为自己好。 如果一旦开战,受苦的还是百姓。木槿想了片刻,说道:“你还记得石榴么?她可是王妃的胞妹。”他却连连摆手:“还说这事儿呢,咱们害死了石榴姑娘,王妃恨还来不及呢,你怎么还能提这事儿?” “王爷你这是有所不知,”木槿分析道,“虽说石榴死了,可是海棠跟她的关系极好,咱们可以利用海棠,跟王妃谈条件,这样不就可以了?”“你这说得未免太过简单了吧?”他想了想,道,“王妃岂能听咱们的话?” 谁知木槿却道:“当初咱们跟海疆开战,力量悬殊之际,太祖要求和亲平息战事。可是太祖无女,还是司徒家的大小姐站了出来,被封为公主,远嫁海疆。这才平和了数十年。由此可见,这个司徒小姐应该是识大体之人。” 见木槿分析的头头是道,安泽宇却仍不放心:“难道你没听说,海疆的人从来不讲信用,万一……”“不会的,”木槿成竹在胸道,“我听说王妃膝下育四个儿女,除了现在的海疆王,他还有三个妹妹待字闺中。咱们也要求和亲,如此不就两全其美了么?” 细细想来,木槿的主意还真是不错,但是安泽宇还是摇头:“那这个海疆公主是要嫁给谁呢?”这倒也是成了问题,木槿捂着嘴笑道:“自然是皇帝陛下了,难道王爷还想要不成?” 小小云影,遮住了长长的日光,此时木槿正坐在池塘中的小亭处休息,她在等着安泽宇的消息。看朝廷是否认同自己的想法,这时祥瑞走了过来,木槿还以为是承乾殿处有了消息,便问道:“可是王爷那儿有了消息?” 谁想祥瑞摆手道:“魏王爷没事儿,倒是王妃那边儿出了事儿。”说着,只见梨蕊从旁边的小径处走来,她见到木槿,立时便哇哇大哭:“王妃不见了!”这倒是把木槿吓了一跳,她坐直了身子,问道:“你先别哭,好生说话。” 那梨蕊才啜泣着将原委说了出来,原来这几日安泽宇不在府上,夕颜又在月子里,所以府里一直都是安澜同梨蕊在照料。岂料今儿早上起床的时候,杏帘去服侍夕颜起身,谁知房中竟是无人。 先时还以为夕颜在园子里,后来找遍了整个王府,皆不见踪影。梨蕊抹着眼泪道:“我又不敢对王爷说,所以这才趁着王爷没回府里,就进宫来找姐姐……”这可到时大事儿了,魏王妃竟然无故失踪! 思来想去,却不能在这个时候,让安泽宇知道,他现在正在部署跟海疆的展示,万一分了心,可就不好了。这时,木槿忽然想起安泽宇说起过的方仲凯,就是夕颜的表哥,她对梨蕊道:“方公子这些日子可有来过府上?” 经木槿这么一提醒,梨蕊一拍脑门儿,说道:“姐姐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昨儿个午后,我正在园子里浇花儿,见红药在跟王妃的屋里鬼鬼祟祟的,不知做些什么。后来方公子也来了,他们在房里呆了约莫一个时辰才出来。” 这么说来,应该就是方仲凯无疑了。木槿笑着拍着梨蕊的肩膀,说道:“放心,你家王妃不会失踪的,相信我,过不了三天,她定然会回来的。”可是梨蕊接下来的话让木槿更加出乎意料:“连孩子都不见了,她哪里还会回来啊?” 看来夕颜是铁了心跟定方仲凯的,木槿摇着头说自己不信,梨蕊却说道:“怎么?姐姐你不信?就算她回来,王爷也不会理她的!何况那个孩子根本就不是……”话说到这儿,木槿忙捂住了她的嘴:“说话小心一点,这里可是宫里……” 见到梨蕊睁得大大的眼睛,木槿又笑了:“既然你说不让王妃回来,怎么进来的时候还哭?这不是在担心她么?”“才不是呢!”梨蕊自顾自的坐在椅子上,说道,“我是担心王爷,怕他会治我的罪……还有那个红药,她肯定会说的!” 是了,红药本就是夕颜身边的人,木槿怎么忘了:“她就是说,王爷也未必相信。梨蕊,你只管放心的回去好了,王妃她自有她的去处。至于王爷哪里,我会跟他说的。” 梨蕊嘻嘻笑着:“等姐姐出了宫,我就等着服侍姐姐。”她自然知道,夕颜不在府里,那么接下来安泽宇必会迎娶木槿的。梨蕊最是喜欢木槿,所以开心的说道:“到时候姐姐可要把红药撵出去,我最不喜欢她了!” 一说到红药,木槿又想起了那个欢颜,曾经因为怀了安泽宇的孩子,而被赶出王府去的丫鬟。问起欢颜的下落,梨蕊只是摇头:“谁知道呢,都这么多年了。难道姐姐就不怕王爷有朝一日娶了欢颜,忘了姐姐不曾?” 这话说的木槿的脸都羞红了,恰好这时安泽宇从承乾殿回来,见了梨蕊和木槿不知说些什么,木槿的脸却红了一片,遂笑道:“你们再说什么呢?这么开心?”梨蕊见了安泽宇,起身行礼,然后对木槿说道:“姐姐若没有什么事儿,我先回去了。”说罢还不忘给她一个颜色儿。 送走了梨蕊,安泽宇笑着问木槿:“她怎么有空来宫里?”木槿边起身去沏茶,边说道:“你又不是不知,当初在府里的时候,我跟她的关系最好。这么久没见,我就让她进宫来,陪我说说话儿。对了,皇上那边儿怎么样了?” 他不慌不忙的戳了口茶,然后说道:“不好呢,皇上她们都说不妥。”这可是木槿想了许久才想到的主意,见无人采纳,木槿有些失落。她叹了口气,说道:“也是,我只是一个宫女,哪里有资格议论朝政,再说了,**不得干政……” 见着木槿失落的模样儿,他却哈哈大笑:“逗你玩儿呢!”他可倒好,骗了木槿,木槿见他得意的样子。一时恼了,起身就要去追打他,他边围着屋子转圈儿,边求饶。木槿却在后面穷追不舍,两人在屋子里打的不亦乐乎。 就在木槿累的扶着椅子喘气的时候,他瞅着一个空当儿,上前抱住了木槿,挑动着眉毛说道:“你真是胆大包天,敢打你的夫君啊……”好在屋子里没人,木槿的脸更加的红了,她挣扎着说道:“你又在玩儿我,快放开我!” “我说的是真的,”他附在她的耳边低声道,“我才没有玩儿你呢,傻丫头……”她回过头去,看到瞳眸深沉的安泽宇,更加羞涩了。像是低头的水莲花儿,温婉可人,他不禁在她的额角吻了一下。 他搂着她的腰身,说道:“皇兄听了你的主意,龙颜大悦。如今你可是大功臣呢,而且皇兄还说,今晚在承乾殿要召见你,听听你的意见。”原来安怀义十分欣赏木槿的这番理论,遂让李德辉通知木槿,于今晚未时在承乾殿召见木槿。 这安泽宇也是得了意,他将木槿紧紧搂在怀里,说道:“我会陪着你去的,你放心好了。”有什么不放心的,大约是安泽宇担心皇兄,会对自己的木槿做出什么出格的行为,他倒是想得多了。 此时距离未时尚早,安泽宇说着一些撩人的情话,让木槿的耳朵根子发热发烫。偏这时菱角径直进了屋子,也未敲门,见到此景,慌得别过头去。木槿忙挣开了他的怀抱,问道:“有什么事儿么?” “是江城公身边的柳絮姑娘,说要见姑姑。”菱角说完就跨出了大门,木槿让柳絮进屋,却又对安泽宇道:“你还是先走吧,我这里你也看到了,还有好多事儿呢。”“我就在里屋好吧?”他一转身进了内侵。 这个时候柳絮来做什么,她不是应该在秋桐馆照顾雪吟?“姑姑!”柳絮见了木槿便哭倒在地,“奴婢求姑姑,让公主见一面驸马吧……”可这并不是木槿说了算的,这要看雪吟的嬷嬷了。 然而雪吟自小未在宫里长大,怎么还会有嬷嬷?原来天朝的公主,身边都会有三个嬷嬷,一个是女乃妈,一个是主事儿的嬷嬷。所以雪吟进了宫后,就被当时的太宗帝指派了一个徐嬷嬷,是一个年过不惑的妇人。 自从雪吟小产后,就一直住在宫里的秋桐馆,与未央的宜兰馆遥遥相望。可是雪吟思念元熙心切,一直央求着徐嬷嬷,哪怕见一面也是好的。可是徐嬷嬷遵循着宫里的宫规,并未答应。而这雪吟伤心过度,再加上先前被血玉灼伤过,身子更加虚弱了。 好心的柳絮看着心疼,这才想起了木槿。因为木槿是六宫最高侍女,应该能够说动的,可是木槿却摇摇头:“你还真是找错了人,这是祖上传下来的宫规,我也是无能为力……”“可是公主她……”柳絮欲言又止。 到底是木槿挥了挥手,道:“你看宜兰馆的未央公主,不也是独守空房么?她同你们公主一样,一年只见一次。”但是柳絮心心念着雪吟,苦苦哀求:“奴婢知道姑姑一定是有办法的,姑姑若是救了公主,奴婢,奴婢此生愿为姑姑做牛做马,报答姑姑……”真是一个忠心的丫鬟。 于是木槿就给她指了一条明路:“如今宫里最是得宠的是咸福宫的薛婕妤,和储秀宫的薛昭容。不过她们两个脾性不大好,倒是重华宫的容嫔娘娘还好说话。”一下子指出了三个人可以帮助自己,柳絮喜出望外:“奴婢在这里给姑姑叩头了!”说着连连叩了三个响头,这才离去。 从内寝出来的安泽宇很是奇怪:“你怎么给她说了这么多娘娘,你让她找谁去好呢?”“多一个人不是多一份希望么?”木槿笑道,“不然她又要来找我,又要费一番波折了。” 小河荡漾水波,碧绿碧绿。芍药坡上闪着光鲜的艳丽,虽然芍药已经凋落,可是残留着的叶子却充满生机。尤其是那远处的槐花儿,未到司苑房,那槐花儿香已是扑鼻而来。然而最是惹眼的还是那淡然出尘的瑾花了。 不似槐花的香飘万里,也不似芍药的娇贵,多出的更是一份淡然,一份希望。木槿走到瑾花丛中,看着映着阳光的瑾花,盛开的如此绚烂,心里很是欣喜。这时一个小宫女见花丛中有人,还以为是折花儿的,遂喊道:“你是什么人?胆敢到司苑房攀花折枝?快跟我去见海棠姐姐!” 她一面说着一面去花丛中拉木槿的衣袖,大约是她不认得木槿,所以还反过来说道木槿:“你这个宫女真是不懂事儿,等会儿见了海棠姐姐,有你的苦头……”“嫣儿!”此时海棠刚从屋里出来,见了嫣然拉着木槿,忙唤她松手。 可是嫣然并不知道木槿的身份,所以仍然拽着她的衣袖,对着海棠道:“姐姐,她在这里折咱们司苑房的花儿,我这就拉她去见娘娘……”“快住手!”海棠一时急了,将嫣然拉到一边儿,悄声说道:“她可是宫里的瑾姑姑!” 由于是新来的宫女,嫣然还是不知,她昂着头道:“宫里的姑姑也要守规矩的……”见嫣然这么倔强,海棠干脆将她拉到木槿面前,让她给木槿跪下:“姑姑饶命,她是新来的小宫女,不懂事儿,姑姑大人有大量,求姑姑宽恕她。” 倔强的嫣然却不肯跪下,海棠更恼了。木槿摆摆手道:“算了,你也起来吧。”说着将海棠拉起,随后又问起这个小宫女,海棠道:“她叫嫣然,是宫里徐嬷嬷的小孙女儿,因前日父母双亡,家中又无人照顾,所以就徐嬷嬷就让她进了宫。” 原是这样,如此倔强的小丫头,木槿很是喜欢,这么小就知道遵守宫里的规矩。她问道:“你今年几岁了?”“十三,”嫣然大方地回道,就是不肯看木槿一眼。海棠急了:“她是宫里的最高侍女,坤宁宫的瑾姑姑!” 哪里想到嫣然并不在乎:“就算是天子、娘娘也要守规矩的!”海棠只怕是惹着了木槿,然而木槿却很欣赏这个嫣然:“算了,随她去吧……我还有事儿跟你商量呢……”说着进了花厅。 一番言辞,海棠明白了,木槿这是要利用自己和石榴的关系,去说服王妃,放弃恩怨,让海疆退兵。“你也知道,战火一旦燃起,无辜的百姓可就要流离失所了,”木槿挽着海棠的手,道,“没有国,哪里还会有家?” 明礼的海棠点头答应:“姑姑放心,奴婢定然会说服王妃,让她放弃个人恩怨……说来也是惭愧,都是咱们的错儿,不然王妃也不会……算了,都过去了,还是你说的对,奴婢这就去跟王妃说道理。” 辞别了海棠,木槿又回头笑着对海棠道:“那个叫嫣然的小宫女,我很是喜欢,你要好生**她,我看她有慧根的。“海棠替嫣然谢过姑姑。”海棠目送着木槿离开司苑房,然后又回屋去,简单说了说嫣然的不是,才往王妃处去。 王妃被软禁在青鸾阁内,这是一处较小的殿宇,却也精美绝伦。只是四周都有宫人日夜守护,只怕是王妃逃出宫去。海棠说明来意后,进了屋内,见到一个风韵余存的妇人,正在看着书页,黄昏的日光打在她的身上,像是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泽,分外好看。 “奴婢参见王妃娘娘!”海棠行过礼后,便又说了些客套话,才转入正题:“王妃也不希望两国开战,兵祸连结,谁都不愿看到。”说起这场战事,王妃只是摇头:“浩然也太胡闹了,我就是想着跟皇上说说这件事儿的。” 三十二回重华宫柳絮遇故人皇城内梓涵赏秋景 原来王妃也不愿这样做,她想要跟安怀义说明,可是朝廷不许。好在这次海棠来说明,让她看到了希望:“都说木姑娘机敏聪慧,你可一定要让她帮帮我啊!”海棠笑道:“姑姑早就跟皇上说了,王妃放心好了。” 随后海棠又道:“可是姑姑说,还需向王妃讨要一个人情。”“你快说出来,”王妃道,“但凡我能做到的。”海棠想了一会子,说道:“还需让王妃的一个女儿来天朝和亲,这样就能平息战火。” “这不成问题,”王妃紧张的心放了下来,“我那三个女儿都未婚配……何况我也是从天朝嫁过去的……”王妃思乡心切,而且又为社稷着想,自然就答应了。这下就好办了,海棠匆匆赶到掬尘阁说给木槿,这里木槿又在甘露殿单独拜见了安怀义,而此时距离海疆开战只有一天。 这一天所有的人都在焦急的等待,尤其是木槿,她不知道那个海疆王会不会罢兵,更不知道让海疆公主嫁过来是否可行,只是一个劲儿的派祥瑞出外打探。连午时的饭食都未曾动筷子,菱角劝道:“姑姑还是坐下歇歇,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可是木槿哪里能座的下来,不时向宫门口张望,可是那里那有什么人,只有繁茂的花花草草。“菱角,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消息?”木槿有些不耐烦,不停的踱着方步。 就在此时,祥瑞大步向这里跑来,边跑边喊道:“好消息!好消息……”也顾不得喝口水,他便开始说道:“那海疆王答应停战了,而且还跟咱们签了停战书……还说五日之后,就把公主送来……” 真是太好了,木槿开心的拍手笑道:“这下好了,他们总算是退了兵!”“还是姑姑的计策好!”菱角附和道,“若不是姑姑,只怕是咱们要开战的!”木槿却谦逊的说道:“你怎么能这样说呢,海棠也帮了很大的忙,还有王公大臣……” 可是菱角却不赞同:“他们都不及姑姑的胆识,依奴婢看,倘或姑姑是男儿身的话,定然是个状元郎了!”“菱角这话说的不错!”安泽宇老远便接着菱角的话说道,“咱们的瑾姑姑,真是枉为女儿身了!” 安泽宇一来,木槿便有些拘束,不敢大声说笑,遂起身沏茶,他却道:“让菱角去就行了,你得陪我说说话,快坐下,别只站着了。”一旁的菱角捂着嘴偷笑,然后才去沏茶。 “那个王妃这个时候,怕是已经出了咱们天朝的疆域!”他笑着对木槿道,“皇兄大悦,说要奖赏你呢!”她抿嘴一笑,说道:“如今我在这宫里地位最高,还要什么奖赏……” 若说真的要奖赏,还是让安逸云从海南回来最好。可是那是不可能的,他见桌案上的饭食尚未动,就对祥瑞道:“你去把这些饭菜热一热,我留在这里吃饭就好。”想起夕颜出走的消息,木槿却欲言又止。 几次开口,都又咽了回去。安泽宇见木槿有心事,便问缘由,木槿道:“王爷也不回家吃饭,王妃岂不担心……”“她早就做她的方家少女乃女乃了!”他边饮着酒,边说道,“如今没人管我,你不是也要把我赶出去吧?” 这是什么话,看来他真的是对夕颜没有半点夫妻情分。木槿还要说下去,他倒是怒了,他摔了酒杯,道:“你要是再跟我说有关夕颜的任何事情,我以后就不会来这儿了!” 繁星满天,残霞褪去,晚妆上古柳,来去谁人留?上小楼,看孤舟,泪空流。孤雁徘徊久,徘徊久,长夜难眠,夜夜思量。芳径栅栏,池塘莲子,暗香弥漫,心伤一层层,谁理解,谁体会。 看着雪吟一天比一天瘦弱,柳絮真是担忧极了。她先是去求过薛昭容,可是薛昭容并不理会她,而那个薛婕妤不仅不帮她,还说了极其难听的话,柳絮实在是忍受不下去,才狼狈的回了秋桐馆。 榻上的雪吟见柳絮这般,遂说道:“木槿说的话你也信?她莫不是骗你,哄你玩儿呢!在陆府的时候,她就看咱们不顺眼,这会子她又仗着自己是坤宁宫的人,对咱们更是冷言冷语,你还求她!” 可是柳絮并不灰心:“公主这话错了,她是宫里的最高侍女,怎会骗奴婢。公主,在宫里的这几年,奴婢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有才华,不像公主说的……”“什么才华!”雪吟登时急红了眼,“若不是她,我会流落民间么?若不是她,咱们陆府会被抄家么?” 说话之间又是咳嗽了几声,柳絮抹着泪道:“公主别再说了,咱们还是有希望的……奴婢记得姑姑说过,重华宫的容嫔娘娘是极好说话的人,奴婢明日便去重华宫,求她为公主说情……” 可是雪吟却叹气道:“算了吧,这宫里不会有人帮咱们的,也就是除了姐姐。也不知这些日子姐姐过得如何,你去宜兰馆看过姐姐么?”柳絮点头道:“未央公主也是瘦了许多,还说让公主闲了就去宜兰馆。” 翌日清晨,还下着薄薄的雾气,柳絮便起了身,吩咐小丫头照顾好雪吟,自己则梳洗了一番,来到绕过廊檐殿宇,穿过迷迭小径,顺着花木丛林,来到了重华宫。这重华宫与雪清宫遥遥相望,中间隔着一座太湖石。 重华宫的宫人们早早的起身洒扫庭院,浇花儿修竹。柳絮也不知那个才是这里的管事儿,遂问旁边一个扫地的宫女,道:“敢问姐姐,重华宫的容嫔娘娘这会子起身了么?”那个小宫女见柳絮眼熟,这才想起,她是江城公主身边的贴身宫女,便说道:“想要见我们主子,还需找双姐姐,你跟我来。” 每个宫殿都会有一个教引姑姑,像是司刑房的金雀儿金姑姑,司苑房的海棠棠姑姑,浣衣局的琴姑姑,司乐坊的芳姑姑,司膳居的杭姑姑,御药房的潘姑姑。每个坊内下设掌司,由各坊姑姑管教。 而各宫娘娘除了两个嬷嬷以外,还要四个宫女,四个太监,一个管事姑姑。以及十名手脚麻利的打杂宫女,这重华宫同样如此。方才那个小宫女所说的双姐姐就是重华宫的管事姑姑,唤作无忧。 她负责重华宫的所有事宜,当柳絮来到她面前时,却感觉她并不像是想象中的冷若冰霜。那个小宫女说道:“双姐姐,有人找你。”此时无忧正端着一盆水,往内侵而去,见了柳絮,遂说道:“你先到厅堂等我,我这里还要服侍娘娘梳洗。” 等了片刻,便见无忧走了过来,柳絮忙请安问好:“奴婢这里给忧姑姑请安!”“先别忙着请安,”无忧坐下道,“有什么事儿你只管说。”柳絮反倒不好意思开口:“奴婢是江城公主身边的宫女,因为公主想要见驸马一面,所以……” “你还是请回吧,”无忧打断了她的话语,板着面孔道,“这应该是徐嬷嬷的事儿,你找错人了!”言罢拂袖而去,无论柳絮如何哀求,就是无用。方才的小宫女道:“你还是走吧,双姐姐生气了……” 可是柳絮却挂念着雪吟的病情,索性也顾不了那么多,竟是起身径自往容嫔的内侵而去。这下子可是惹怒了无忧,她低声喝斥:“这里是你该来的地方么?赶快回去!不然惊扰了娘娘,你担待得起么!” 然而柳絮却苦苦哀求,到底是惊动了容嫔。她只穿了一件杏色内衫,披了一件绯红色外衣,走到柳絮跟前,说道:“别跪着了,双儿,把她扶起来。”可是无忧却无动于衷:“娘娘,她可是江城公主的人,咱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容嫔笑了:“帮一个人不是更好?”说着亲自扶了柳絮起身,然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回娘娘的话,奴婢名叫柳絮。”她低着头答道,岂料容嫔花容失色,抓着柳絮的肩膀道:“我是绣蓉啊,柳絮……” 这熟悉的声音,更令柳絮大吃一惊,她抬起头,看到绣蓉熟悉的面容,却又不信:“你当真是绣蓉?”那容嫔使劲儿点点头,然后对无忧道:“你先出去吧,我这里有话对柳絮说。”无忧本来是怕安怀义察觉,容嫔与太祖帝的子嗣有所牵连,如今见容嫔这般,只好退了出去。 那绣蓉牵着柳絮的手,说道:“快坐下,别站着了,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柳絮真是不敢相信,当初陆府库房的丫鬟绣蓉,竟然做了帝王的妃子,而且只差一步,就做到了与玉妃平齐的位置。 她见绣蓉比原来更加丰满了,遂笑道:“真是出水芙蓉!”绣蓉轻叹了口气,说道:“你是不知道,我这条路走的艰难啊……”说起如今的地位,绣蓉还是有些后怕。当初自己被太宗帝抓进宫,一直被关在南书阁。 后来太宗帝驾崩,安怀义又要清洗**,稍有姿色的妃嫔和宫女,都被安怀义纳入**。而此时的绣蓉,就是这样被晋封为嫔的。“可是我们怎么不知?”柳絮疑惑,“你应该知道,木槿她们都在宫里啊,还有五姑娘,也做了玉妃,就在玉清宫,而且还怀了子嗣……” “我……”绣蓉说到这儿,泪眼朦胧,她望望窗外,见不到无忧的人影,便放心的说道,“本来我是想跟姐妹们说一声的,可是……无忧她从不让我出宫去,还时时监视着我,我……” 自从绣蓉做了容嫔,安怀义就赐居重华宫。他知道绣蓉是陆府的丫鬟,害怕她会连同宫里原来陆家的丫鬟,利用自己的权势,来为陆家报仇。所以就派了无忧去监视,让绣蓉在宫里深居简出,所以五年这么久,连木槿也不知。 但是玉妃陆辛夷就不会,一则她在陆家被抄之时就嫁了出去,不算是陆家的人了,二则她有了子嗣,自然就不会记挂着仇恨。此时宫里最大的威胁就是绣蓉,她是容嫔,如果有朝一日联合其他姐妹复仇,就完了。 “可是木槿呢?”柳絮还是不解,“她是宫里最高侍女,她会更有权势,皇上怎么不怕她?”绣蓉笑了:“你难道不知,她心仪的齐王殿下被贬到海南,生死全由皇上做主。用齐王牵制着她,她又怎会复仇?” 如此说来,绣蓉倒是更惨,柳絮同情她的处境,便道:“你比我们公主更惨,连自由都没了……你可以去找木槿,她可以帮你的……”“万万不可!”绣蓉惊恐万分,“如今我们好不容易活了下来,这仇恨,就烟消云散了吧……” 本来还是希望着她能够说服皇上,让雪吟见一面元熙的,可是如今她连自己的处境都这么遭,还是算了吧。柳絮又安慰了绣蓉一番,说道:“那你自己多保重……我记得不是有个叫昙儿的丫鬟么,她在哪儿?” 说到昙儿,绣蓉便哭得更痛:“杂役房……”自从昙儿进了宫寻找绣蓉,宫里竟是把她当做细作,昙儿百口莫辩,被鞭打了二十廷杖。还是绣蓉求情,金雀儿念在同是陆府丫鬟的份儿上,让她跟蔷薇一起在杂役房做事。 一剪秋风,略带寒意。飒飒秋意,拂过荷塘,萧瑟之意,显于其上。莲蓬熟透了,在秋风中微微摇晃,早有宫里的船娘驾了小舟,到那十里荷塘去采摘莲蓬。柳絮疲倦的回到秋桐馆,没精打采的坐在椅子上,闷闷的发呆。 雪吟见了柳絮这般,便知道柳絮又是败兴而归,索性说道:“我早就说过了,这宫里没人会帮咱们的,你还不信,这下子你总该信了吧……”柳絮没有搭话,昔日嚣张的气焰没有了,让雪吟很是看不惯。 这时,宫外传来消息,说是元熙的胞妹前来探视,雪吟听后欣喜万分:“我正愁着无人说话儿,这下好了!柳絮,你快去沏壶好茶来,我得准备准备……”元熙记挂着雪吟,所以就派了两个妹妹前去探视,欣瑶不愿来,就留在了家里。梓涵则顺便捎带了些补品。 跟随者宫人的指引,梓涵来到这富丽的秋桐馆,不禁大开眼界。到底比自己家的园子大上不知多少倍,甚至于比驸马府上还漂亮!梓涵最是喜欢莲花儿,她看到随风摇摆的花瓣儿,开心的笑着。 那雪吟亦是等了许久,她隔着窗子看到梓涵在赏荷,遂对着她喊道:“难为你进宫来看我,快进屋来!”梓涵好久都未曾见到雪吟了,这次终是见了,开心的进了秋桐馆。 梓涵将礼品奉上,然后笑道:“公主这两日身子好些了么?我和哥哥在家里都惦念着公主呢……”“都是一家人了,还这么客气,”雪吟笑着挽着梓涵的胳膊,道,“叫嫂嫂就是了,哪里那么多规矩。家里还好吧?你哥哥他怎样……” 这么多问题,梓涵哪里回答的完,便笑着答道:“都好,嫂嫂在宫里可要注意身子……”本来欣瑶梓涵两姊妹都是在一处的,这次却不见欣瑶的身影,雪吟便问道:“你姐姐怎么没有来?”梓涵不好回答,只好说道:“我姐姐她有事儿不能来……”其实雪吟心里是知道的,欣瑶定是不愿见到自己。 也是无妨,只要有人还记挂着自己就好。她将一些瓜果糕点摆到梓涵面前,说道:“这些都是宫里的糕点,你尝尝,比咱们府里如何?”到底是年纪小,梓涵还不好意思,最终在雪吟的说辞下捏了一小块儿桂花糕。 到了午后,天空竟是阴暗下来,不消片刻的功夫,西边儿的天空飘看来一片阴云,紧接着便是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在窗外的古槐上。发出沙哑的声音,柳絮说道:“公主,外面下了雨,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下来。” 这可怎么办,梓涵慌了:“这可怎么回家去?哥哥和姐姐一定会担心的……”外面一时之间暗了下来,而且雨势不小。而且这里离驸马府也有一定的距离,梓涵一个姑娘家回去,她也不放心。遂让梓涵暂在宫里住一晚,明日雨停了再走。 梓涵不愿,雪吟好说歹说才留她下来:“我让柳絮给家里说一声儿,再说这里也是你的家啊……”梓涵才答应在宫里留下来过夜,好在雪吟对她热情有加,梓涵也不觉着孤独。吃了晚饭,外面竟是晴了,而且天边还挂着一道绚丽的晚霞。 看看时辰,才只戌时,天还早,梓涵想到外面园子里去转转,雪吟说道:“我这里不能受寒,还是让柳絮陪你吧。”可是想到雪吟还要人照顾,梓涵婉言拒绝了:“谢谢嫂嫂的美意,柳絮还要服侍嫂嫂呢。我只是到附近去,不会走远的。” 下过雨的空气湿润的,四周透着一股淡淡额凉气儿。虽然夜色朦胧,但是薄暮中透露着轻柔的霞光。只是随着夜色的降临,霞光逐渐隐去,空剩一抹残余的美丽。梓涵俯子,嗅着雨后细草的芬芳,感到分外惬意舒心。 可是当她站直身子的时候,却看到假山处站着一个陌生的男子,同一个宫女在交谈着些什么。她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害怕他们发现了自己,索性便回身准备回去。岂料那个男子大喝一声:“谁在那里!” 他这一喊,让梓涵更加快了脚步。谁知雨泥路滑,她走的紧了些,竟是崴住了脚脖子,痛的她坐在了地上。那个宫女不是别人,正是木槿。原来安泽宇因为下雨的缘故,被困在了宫里,雨停后他准备回府,顺道约木槿出来说说话儿。 还是木槿借着手里的烛火,看到草丛里的梓涵,她扶梓涵起来问道:“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我……”梓涵一时有些慌乱,不知怎么回答,恰好这时柳絮来寻梓涵,见梓涵在跟木槿一起,而且还崴了脚,便问缘故。 “真是麻烦姑姑了,”柳絮笑着躬身道,“她是驸马爷的妹妹,来进宫看望公主的,不想打扰了姑姑,还要姑姑照顾。”原是如此,木槿放了心,不然她还以为宫里有不相干的人进来呢。便笑着道:“你赶快扶她回去吧,夜里黑,而且这园子又大,她初次进宫,倘或迷了路,可就不好办了。” 三十七回左倾倾有心投木槿远赴西山叩拜碧落 远山连绵,浮蜒千里。松萝送云朵,枝桠对老树,盘踞古藤门,绕尽秋风痕。芦叶枯萎,苔藓遍地。有金橘泛清香,山药桂为乳。木叶纷纷落,花红却不见。芦荻瑟瑟始为秋,芳草萋萋化为薪。 自从安怀义回了宫后,霍皇后为了不让众人起疑心,便仍旧与众人在西山游乐狩猎。木槿也是许久都未曾体会到这般自由的滋味了,所以也是日日与梨蕊菱角一处,或是登山,或是饮酒,或是赏湖。 到了午后,安泽宇便会携着她的手,带着她策马扬鞭,或是斜阳散步,真真是天上人间!这日夕阳已经落了山头,天空中散落着丝丝缕缕的云霞,那些或黄或紫或蓝的云霞,平铺在空中,宛如绵软的锦缎。 然而空中最美的要数桃花色的云霞,像是哀婉的丽曲。不知怎么的,木槿忽而想起了沁雪,自己昔日的主子。曾经说过要去寻她的哥哥,][].[].[]也不知道她找到了没有。看着忽而伤感的木槿,安泽宇还以为自己又惹着了她,忙忙的道着歉。 忽然远处传来一个女子高声的呵斥,安泽宇“嘘”了一声,不让木槿出声儿。木槿奇怪的问道:“这是谁啊,既然那这么张狂。”宫里似乎没有如此狂妄的妃子。安泽宇却说道:“你管她呢,又不关我们的事儿……” 也是,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而且她隐约听张御医说,安怀义的身子似乎远不如从前了。那自然是,安怀义本来就**成性,连太宗帝的妃嫔也要,宫里的宫女他也不放过,身子怎会受得了。 如今且说方才,木槿所听到的那个高声,便是薛婕妤薛灵雀。她自打进了宫,比她的姐姐还要张狂。说她张狂一点儿也不过分,在宫里总是对着宫人大呼小叫,谁见了都躲着走。她的贴身宫女青凤倒是个本分之人,知道劝不住自己的主子,唯有认她在宫里恣意妄为了。 如今听闻天子来西山狩猎,薛婕妤便更加高兴。只是因为姐姐薛昭容怀有身孕,无法前去,她只有在这儿自娱自乐了。还是她在山头上的时候,忽然看见了刘采女身边的左倾倾。 一个失了宠的女人,没有资格来这西山,可是她的丫头怎么也来了,莫不是偷着跟过来的吧?还是刘采女有什么阴谋?薛婕妤也没问个青红皂白,而是对着左倾倾大骂,说得倾倾没有颜面站在这儿了。 好在外面打理马匹的梨蕊见了,只是奇怪:“你是那个宫的宫女,怎么好端端的哭了?”倔强的倾倾揉了揉红肿的眼睛,摇着头离开了。才刚要出帐子去寻木槿的菱角见了倾倾,笑道:“许久不见,左姐姐这些日子还好么?” 倾倾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过脸,笑着对菱角说道:“怎么不好,如今的日子,倒是比先时闲了许多。”也是,本来就不受宠的刘采女,如今更是被贬到了最低的一层,倾倾不想跟着这样的主子,却又忍不下心来。 头一次被薛婕妤所骂,倾倾本来是从不哭的,可是这一次,她真的觉着很是委屈。“我跟着那样的主子,就是到死也不能出宫去!”倾倾咬着牙说道,“我倒是愿意服侍瑾姑姑,虽然每日累一点儿,但是也总比呆在那个女人身边强!” 要强的倾倾,不甘心跟在刘采女身边。菱角听了,嘻嘻笑着:“姐姐莫不是要做娘娘吧?”“那也得是我喜欢的男人!”倾倾想了一会儿,说道,“我才不要像甄府衙那样的么,懦弱无能……” 当菱角将倾倾带到木槿跟前时,木槿一眼就认了出来:“你就是刘采女身边的宫女吧?我记得你!”那倾倾听了,顿时眉开眼笑:“姑姑真是还记性,还会记得奴婢这样的小人物……” 其实不过是她给木槿很深的印象,木槿就是记下了。这个眼睛大大的姑娘,人小心却很大。“奴婢求姑姑,让奴婢服侍姑姑吧,”倾倾忽然给木槿跪下了,“姑姑也应该知道,跟着刘采女,没有什么前途的。” 年方不过十六岁的倾倾,若是这么在刘采女身边,呆到二十五岁的年龄,那是出宫,可真就是错过了美好的年华。可是木槿已经不缺人服侍了,她笑着婉言拒绝,倾倾却已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姑姑若不留奴婢,奴婢只有去求娘娘了。” 霍皇后身边有一个晚莹,已然足够,哪里还需要那么多人服侍,就算倾倾去了,也只是个小宫女。到底是左倾倾,她继续说道:“奴婢听说,韩昭仪处的祥瑞犯了错儿,被姑姑救下,最后在掬尘阁服侍,奴婢就不能么?” 原来她是要求霍皇后,把她自己给了木槿服侍。木槿看着这个宫女透着一股子干练劲儿,亦是欢喜万分。可是她不敢得罪刘采女,大胆的倾倾说道:“姑姑不必有所顾虑,那个女人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 “左倾倾,”木槿怒了,“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她,她到底是太宗帝的妃嫔,也是你的主子,你这是对她出言不逊,你知道么?”可是倾倾却不觉着自己有错儿:“姑姑不知道,她已经身患绝症,今年冬天不知能不能熬的过去……” 难怪,木槿上次见刘采女的时候,她的脸色那么苍白,而且身子瘦弱的几乎露出了骨头。但是木槿还是不能够,菱角也为倾倾求情,木槿说道:“倾倾也没什么过错,我怎么可以再往掬尘阁里添人?娘娘心里还不知是怎么想呢。” 本以为倾倾会失望,哪知她是看准了木槿,非要往掬尘阁而去:“那奴婢就等,等着那个女人死了,奴婢这就来服侍姑姑。”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木槿还是头一次见着这么任性大胆的奴婢。 “左姐姐就是这样,”菱角解释着,“姑姑也别在意,她本来……”“你也不必为她说情了,”木槿说道,“我看她是一个说到做到之人,只是我担心刘采女,她会不会对刘采女不利?” 菱角十分清楚木槿口中的“不利”是何意,便笑道:“姑姑多心了,她只是想要服侍姑姑而已,没有那么多的不利。”也许是自己想多了,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菱角又说道:“她也就是嘴上功夫,并不是说到做到之人。” 那也就是嘴上一套,心里并不这么想了?菱角笑了:“俗语道:树倒猢狲散。刘采女本就不受宠,如今更是不如往日。她身边的宫人自然都要另择高枝儿,这也是人之常情,倘或是奴婢,也会这么做的……” 这话说得有理,木槿点点头说道:“你这么一说,我也就放了心……王爷又喝醉了?”这几日安泽宇少了朝政束缚,自然是多喝了几杯,一旁的梨蕊摇头:“奴婢方才还见王爷在岸边儿呢,这会子想是应该回来了。” 拂过帐帘,木槿沿着松泥夹杂的小径一路寻到湖边儿,看到安泽宇一个人,坐在湖岸边的大树根。也不言语,在月色下,一动也不动。像是有什么心事儿似的。木槿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着问道:“王爷怎么不回去休息?” 满月复心事的安泽宇,此时见了木槿,也只是勉强的笑着:“我不困,你还是快回去吧,夜里起了露水,怕是有风,别冻着了。”这跟平日里的安泽宇不大一样,木槿便问:“王爷是有什么心事,不妨告诉我,或许……” “丫头,”安泽宇忽然说道,“如果有一天,我忽然不在了,你要照顾好自己。”这说的是什么话,木槿糊涂了:“王爷怎么说起这样的话来?这怎么可能!”可是他却微微笑道:“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了,你会不会想我?” 木槿摇了摇头,却又忽然点头:“王爷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或许我能够帮你的……”他轻轻笑道:“你能不能不叫我王爷,叫我的名字好不好,我想听。”她犹豫了下,还是稍稍动了一下嘴唇,丹唇轻启的“泽宇”轻轻而出。他将她揽在怀里,心里很是满足。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木槿才揉着发痛的脑袋起身。彼时外面天已大亮,她唤来菱角给端水,却不见一个人影。停了一会儿,才见菱角满脸失落的从外面回来,看着心事重重的样子。 待木槿坐在妆镜台前梳洗时,菱角才说道:“王爷他走了……”什么,他走了,安泽宇走了?木槿手中的木梳摔在地上,“啪”的碎成了两半儿。菱角继续说道:“本来王爷不让说的,可是……可是……” 想到昨夜安泽宇说的话,如今竟是成了真的。“他为什么要走?”许久,木槿才开口问道,只是菱角摇着头,不肯说罢了。木槿缓缓走到菱角身边,道:“姑姑平日里待你最好,你告诉姑姑,他到底去了哪里?” 虽然菱角素日藏不住话,可是这次她真的是不想对木槿说,她怕伤了木槿的心。所以仍然摇头:“姑姑也别太伤心,府里有事儿……王爷就先回去了……”这真是一个容易拆穿的谎言,等回去了,木槿不就清楚了? 她呆呆的坐在椅子上,想着这几日安泽宇与自己一同游玩的情景,心里不禁失落不已。没有任何信笺,也没有任何留言,就这么走了。到底是因为什么,要走的话,总得有理由和借口吧,哪怕是一句谎言也好。 算算日子,这是在西山的第十日了。木槿第一次一个人走在西山湖泊,看着蔚蓝的湖水荡漾,芦苇游荡。景色依旧,只是如今形单影只,再没有人陪自己游湖骑马,饮酒吃肉了。夜里的篝火熊熊,就连烤的肉也是食之无味。 以前都是他亲自烤肉来给自己吃,夜里还要看着他睡觉。木槿忽然发现,自己从未在乎过一个人。不,不是在乎,那只是对安逸云。对于安泽宇,那只是习惯。习惯了他对自己的好,习惯了他对自己的关怀,习惯了看他饮酒,习惯了听他说话,习惯了跟他游山玩水。 此刻的木槿,百无聊赖的坐在榻前,随意的翻着书页,可是不论脑海里,还是字里行间,到处都是他的影子。不是安逸云,是魏王安泽宇。什么时候,这个男人已经走进了自己的世界,是第一次走进王府,还是他为自己涂抹药膏? 她还是第一次,刻骨铭心的去思念一个人。端来的饭食,她也是不停地拨弄着手中的汤匙,将莲子粥搅个不停。菱角在一旁看着,也是心疼不已:“姑姑还是快些把饭吃了吧,不然王爷知道了,是要埋怨奴婢没有照顾好姑姑的……” 这就算是他临走之前,对自己的一番关怀之词吧。大约昨天晚上,就是最后一面见到他的,想想也真是后悔,不然当初也就不会对他置之不理。如今习惯了他的存在,忽然一下子身边少了一个人,木槿怎能释怀? 晨日间的云朵儿羞涩的踱着方步,林间的小溪欢快的流淌。忽有宫里的李德辉来传,说玉妃已经诞下了皇嗣,是个小皇子。霍皇后听了心里喜欢,忙吩咐了众人收拾行礼,然后预备回宫去。 但是木槿却怕,怕回到宫里再也没有了自由。怕自己在宫里,没有了他的陪伴,会是什么样子。她还怕,怕在王府里见不到他的身影。也许梨蕊会告诉自己,但是很快,她否认了这个主意,同样性格的菱角都不说,梨蕊有哪里会说。 不是不愿意回宫,木槿只是害怕孤单。她告诉霍皇后,自己心情不好,想晚些回宫。霍皇后竟然应允了:“还是菱角陪着你吧,本宫也放心。最多两日,你就赶快回来,宫里还有好些事儿需要你办呢。” 看着晨阳薄暮,木槿骑了匹快马,往西山的碧落宫疾驰而去,菱角也紧随其后。听闻西山碧落宫有一本册子,就是上册所见到的,可以预知未来的那个小册子,木槿想要去看看,看看自己的命运到底如何。 一切景色依旧,只是人儿已经不在。木槿伤感一阵,立时进了殿门,却见一男一女在细细的修缮着殿门。木槿正自疑惑,只见那个女子忽然那回过身子,木槿登时愣住了:这身形窈窕的姑娘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多日念着的沁雪! 那男子正是沁雪失散已久的哥哥姚君琰,他们顺着父亲所指引的方向,到西山去寻碧落仙子,以便救回碧落仙子,然后就能上天宫,救出自己的母亲了。他们二人跋山涉水,来到京都的西山,见殿宇年久失修,便动手打扫。 不想竟是在这里遇见沁雪,木槿一时喜极而泣:“好姑娘,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怎么一点音信都没有?”沁雪也是欣喜不已:“我回了父亲那里,找到了哥哥。瑾儿你知道么,原来我真的是仙女,我的母亲就是天上的织女!” 想起奉天寺的主持所说“当年飞梭云锦断,连理共结鸳梦枕。花开花落自有时,枯萎犹须伊人怜。”就是这首诗,木槿忽而想了起来:“我记得,这是奉天寺古槐树下的那个神算子说得,当时我还以为他是唬人的。” 沁雪将君琰拉到木槿跟前,说道:“这是我哥哥,他对我很好。”姚君琰不喜世俗女子,他说那只是追名逐利,遂淡淡的问了木槿一声。沁雪拉着木槿的手,开心的问道:“我也是才听说,你在宫里做了最高侍女,是真的么?” 她微微点头道:“说来话长……姑娘此番前来,莫不是为着营救碧落仙子的?”沁雪说道:“这个传闻你也听说了不是?我和哥哥一路走来,就是为着这个传说,你呢?不是应该在宫里的么?” “说来话长,”木槿说道,“你知不知道,碧落仙子有一本册子,可以预知未来?”这样一本神奇的册子,沁雪还真是不知:“你也信这个?”木槿笑了:“连姑娘都是仙女,这世上还有什么不能信的?” 于是二人来到后园的那处房间,四下寻找,还真的是在屋子里找到了。只是先前的书页都又变成了白纸。木槿对沁雪:“这里原来还画着咱们府里的素馨,凤尾和二少女乃女乃,旁边都有一句诗,只是怎么忽然没了?” 大约是先圣之物,自然会消失的。沁雪笑道:“我就说了这不可信……”谁知木槿才翻到了第四页,便看到一丛盛开的豆蔻花儿,绿意盎然,只是不一会便凋零下来。旁边仍旧是一首七言绝句:韶华扬州二十载,素颜芳心犹不改。一朝豆蔻百花开,遍布京都尚不还。 “这应该是豆蔻了,”木槿叹息道,“她如今做了康王爷的侧妃,被王妃顾蓉儿所欺,后来又失手杀了人,上报府衙。不久前我才想法子救她出来,真真是可怜!”听罢木槿的话,沁雪再看看图册,还真是欲有所指。 接下来又是一丛春意的画面,上面绘着淡紫色的桔梗,不消片刻,也便随风而逝。旁边同样是一首诗:林间野芳无君采,幽香小径有人来。怜惜眼前好年华,倒是无意成佳缘。 因为着急看着自己的那一页,木槿急急的往后翻,翻到一片斜阳,两朵野蔷薇时,短短的四句,让她回忆起了前尘往事:杨柳依依青丝长,雨雪霏霏风雨凉。伴君身旁是天涯,一只采薇暮斜阳。 那是蔷薇采薇两姐妹,果见其中一朵蔷薇枝折花落,另一朵也黯然失色。这便就是了,沁雪也不禁为之一惊:“这本册子还真的能预知未来……那我的呢?”正待木槿要往后翻看,忽然从窗外刮来一阵风。 木槿想起上次就是如此,她忙将册子放回原处,并拉着沁雪赶忙往外跑去。沁雪不解何故,木槿说道:“这必是仙子在警告咱们,不让要让咱们随便动她的东西。”原来还有这一层意思,沁雪只觉着分外新奇。 她又忽然想起,自己和哥哥是来拜谒碧落仙子的。遂对木槿说道:“仙子一直在等我和哥哥,如今我都已经来了,想必仙子也不会不知道的。”可是随后赶来的姚君琰却说道:“方才你们冒犯了仙子,她怎会来见我们?” 三十八回**无奈被夫训斥被迫休妻联姻张家 这话一听便是冲着木槿而来,沁雪笑着打圆场:“想来仙子还未曾来,方才那只是一阵风罢了。何必这么认真?”姚君琰却是淡淡的不予理睬,菱角悄悄将木槿拉至一旁,低声说道:“姑姑,咱们还是回去吧,宫里边儿……” 然而木槿却是万分舍不下沁雪,沁雪见木槿似乎有事在身,遂说道:“你不用担心我的,我有哥哥照顾。不然等我办完了这里的事儿,就去宫里找你。再有,见见咱们陆家的姐妹。” 于是两人互道了万安,木槿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了西山。回到宫里得时候,已经是午后斜阳落山了。她才刚进掬尘阁,便见晚莹就站在门口等着,她见了木槿,笑着说道:“奴婢就说,姑姑很快就能回来,娘娘在坤宁宫等着姑姑呢。” 简单的收拾了一番衣装,梳洗过后,木槿便随着晚莹往坤宁宫而去。木槿问道:“娘娘究竟有`什么事儿找我?”晚莹摇着头,说道:“这个奴婢也不知,不过今儿上午的时候,尚夫人来过宫里,看着心情似乎很不好。” 两人说着便到了宫门口,晚莹下去沏茶,木槿就进了坤宁宫的内内寝,只见霍皇后正在闲闲的看着书。木槿屈膝行礼:“不知娘娘唤奴婢来所为何事?”“还不是为着舞翩跹的事儿。” 不是说是舞翩跹么,木槿问明缘由,霍皇后才说道:“本宫也是从玉清宫回来,跟晚莹商量着,替玉妃的小皇子找一个女乃妈。谁知那翩跹竟是大哭大闹着跑进宫来,说什么她的夫君要休了她。” 原是为这个事儿,本来翩跹是一个温婉贤淑的女子,如今为了利欲熏心,一心想要夫君攀上太祖的江城公主雪吟。可是尚暮秋知道,如今的雪吟已经不同太宗帝时期了,她不仅仅是得罪了霍皇后,而且连自己的公主之位也难保。 怎么还要硬去攀龙附凤,自己过着不是挺好。翩跹却说木槿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利,她妒忌,她艳羡。尚暮秋只是不理她。她知道,当初这门婚事是太宗帝所允,如今的安怀义不会不管,所以才冒险进了宫去哭闹。 这一苦恼不打紧,惊扰了玉妃的小皇子,霍皇后恼了,要尚暮秋立时休了翩跹。“本宫记得,她不是那种胡闹的姑娘,”霍皇后疑惑道,“怎么一嫁了人,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然而木槿知道,翩跹的本性并不坏,她只想着跟别人家攀比。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就尝尝艳羡着他人,可是嫁了人后,她才觉着自己有了依靠。以为夫家上进,自己就能拥有之前无法拥有的一切。 “她的脾性倒是跟薛氏姊妹一样,”霍皇后说道,“薛昭容心傲,她妹妹薛婕妤也是自负。本宫看这个舞翩跹,倒跟她们很像……”木槿笑了:“可是她的妹妹却不同于薛婕妤。”霍皇后惊奇:“怎么,她还有一个妹妹?” 木槿点点头说道:“是舞家庶出的小女儿,叫做倾城。自小就被养在深闺宅院,从不出府门一步。听闻她的嫡母是要把她卖进**去,也不知是真是假。”舞倾城,霍皇后细细念着这个名字,说道:“倾国倾城,她必是如斯美人了。” 是世间少有的美人,淡然出尘的哪一种。在府里除了跟丫鬟说过话,就是自己的姐夫来了,她也未曾亲见。也就是说,在遇见佟绍斌之前,她是没有跟任何男子说过话的。自然,外面也就是知道,舞家只有一个小姐舞翩跹。 她也真够胆大的,竟然跑进宫来哭闹。木槿问道:“娘娘打算怎么处置她?”“他们尚家的事儿,本宫自是管他不着,”霍皇后啜了一口茶,说道,“俗语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本宫还要照顾自己的孩子。不如你去处理吧……” 夜里风儿拂过荷塘,遣散着清幽的落叶芳香。菱角正端着水,服侍木槿卸妆休息。却见晚莹走了进来:“打扰姑姑休息了,只是这件事儿,奴婢想着,还是要姑姑知道为好。”究竟是什么事儿,还要她晚上亲自跑来一趟。 晚莹叹息道:“既然娘娘让姑姑管尚家的事儿,奴婢劝姑姑,还是少管为妙。她又不是宫里的人,姑姑何苦自找没趣儿?姑姑难道忘了,上次洛姑娘和甄府衙的事情,也是由娘娘做主的,可是没有一点用,反倒是越帮越乱。” 话说到这儿,木槿也觉着不妥。宫里虽说没有什么大事儿,可是自己是宫里的宫女,怎能再去管这档子事儿?晚莹悄声道:“其实尚夫人根本就没有进宫来哭闹,是娘娘大夸其词……奴婢怕引起误会,这才想来告诉姑姑。” “那日尚大人在宫里,跟圣上商讨出兵之事,尚夫人恰好进宫来拜江城公主,”晚莹继续说道,“大约是她听说了此事,所以才要去问问。尚大人虽说在家里对夫人尊敬,可是姑姑应该知道,尚大人生平最厌恶妇人过问朝政。更何况她夫人又在宫里出现呢?所以他根本就不顾颜面,当场打了夫人。” 但是木槿就很奇怪,为何霍皇后不说实话,偏要捏造虚假?晚莹摇头道:“奴婢猜想,定然是为着张小姐。”又何故跑来一个什么张小姐,木槿更加不知了:“怎么,我不在宫里才半日,就多出了什么张小姐?” 原来这个张小姐的父亲张德忠是西北安抚使,他手握西北重兵。是太宗朝的得力干将,常年在西北驻兵。后来为了拉拢他,安怀义费了很大功夫。霍皇后后来想到一个主意,就是联姻。 可是选谁做抚夫婿,这可犯了难。后来还是张小姐亲自说,要婚配尚暮秋,才可让父亲归顺朝廷。霍皇后便想着如何才能将二人撮合,这才想到了一个主意。故意说翩跹的不是,引起尚暮秋的反感。 这样他也许就会罢休,至于张小姐为何非要尚暮秋不嫁,这个缘故就无人知晓了。晚莹说道:“奴婢听说尚夫人跟姑姑关系很好,所以奴婢也不希望,姑姑和尚夫人之间有所误会。所以这才冒险说了出来,姑姑可要小心。” 待晚莹走后,菱角说道:“晚姐姐是为着姑姑好,可是奴婢怎么听说,尚夫人跟姑姑有过节呢?”那也是在认识了安逸云之后,因为嫉妒才有隔阂的。但是木槿对翩跹,一直都是礼貌有加。 而且木槿还曾经救过翩跹,翩跹也曾在牢狱里帮助过木槿,二人也算是互不相欠了。这次又要尚暮秋休妻,翩跹自是万分伤感。本来自己是喜欢着安逸云的,可是后来却不得不放手,她好不容易忘记逸云,冲重新去接受一份感情。 哪里知道,尚暮秋竟会如此。翩跹捧着一杯热茶走到他身边,说道:“昨儿个是我的不对,我给你赔礼就是……”可是尚暮秋却并不理睬,翩跹继续说道:“我知道,都是我的不好,可是我求你,别不要我……” 听着翩跹的口气,像是快要哭似的。暮秋放下手中的书,说道:“自从你我成婚后,你去找安逸云,我从未问过你。因为我知道,你是我的妻子,你是我尚家的人!所以为了讨你欢心,我对你低声下气,只怕你还会跑出去。” “你知道么,”他继续说道,“我姐姐都说我惧内,我也就认了。因为我的心里有你,你让我出去讨好驸马府的人,让我谋求高位,我也不说什么。我知道你是对我好,想要自己在别人面前有面子。” 这一话说的翩跹声泪俱下,她只是微微点头,不敢再说什么。他便将这几年受的委屈全都说了出来:“倾城虽说是庶出,可到底是你的妹妹,你竟然狠心把她赶出府去!而且还任由你母亲把她卖到**,你于心何忍?你为了帮你母亲,还跑到佟府去闹,让人家看笑话!” “本来是同朝为官的人,却连累的佟少爷被责罚,让我尚家脸上无光!你知道不知道?”他越说越激动,最后竟是拍着桌子,下的翩跹连连向后躲去。“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他想起初次见蹁跹时的情形,如今却恍然如世。 偷偷在屋子里哭泣的翩跹,忽然却后悔起来。他说的没错,自己从什么时候,竟然变得不可理喻?是从嫁到尚家开始,还是安逸云的果断离去?大约都有吧,可是为今之计,哭能有什么用? 玉芙说起霍皇后要暮秋休掉自己的话,他莫不是当真了吧?还有那个张小姐怎么会选中尚家,京都有那么多皇亲贵胄,她怎么偏偏就看中了暮秋?而不是其他人?文景贤也好,佟绍斌也罢,可怎么就要跟尚家联姻? 她想不透,也不愿再去想。她收拾了行礼,想要回娘家去住几日。玉芙却不让:“这个时候正处在风尖浪口,夫人若是这么一走,怕是娘娘会误以为夫人跟尚大人有过节,就更有理由,把张小姐接过来了……” 话虽如此,可是翩跹此刻就是想着回家去,见自己的母亲,还有妹妹倾城,亲自跟她道歉。或者让她说情,也是好的。玉芙也劝不住,只好跟着蹁跹回了母亲家中。一路上,她只是沉默不语,在想着如何跟倾城解释。 就这样回到了自己在京都的家中,管家见了,忙带着翩跹进门去。翩跹边进屋边问道:“怎么我母亲没来?”“夫人带着二小姐上香去了,一会儿便会。”翩跹知道,每逢初一十五,母亲便会带着倾城去进香。 当初自己刚刚嫁到尚家的时候,就是在尚暮秋的老家钦州成的婚。她却要冒着危险回到京都,去寻安逸云。哪里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她叹口气,无奈的摇着头。玉芙说道:“不如我去给夫人倒杯茶?” 这里玉芙刚出门,舞夫人就带着倾城回来了。她见了自己女儿,高兴的说道:“跹儿回来也不跟娘说一声,娘这就去给做些好吃的!”“娘!”翩跹叫住了母亲,说道,“女儿只是来看看你,这些日子过得还好吧?” “自从那个齐王殿下被贬到海南,娘这日子就舒心多了,”舞夫人说道,“你也知道,当初他在的时候,那是三天两头去找他。如今他这一走,你不就安心在家相夫教子了……怎么样,有没有怀上?” 翩跹摇摇头,舞夫人见了便将她拉至一旁,悄声说道:“五年了,你肚子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你是在骗娘的吧?”“女儿真的没有,”翩跹涨红着脸,说道,“我跟暮秋相敬如宾,而且我也恪守夫妻之道……” “那都是空口说白话!”舞夫人说道,“你看看京都这些王公子弟,哪一个身边的夫人进了门,不都是三五年添上两个三个的?怎么偏你就不争气?你是想着那一天那小子再讨一房小老婆,你就高兴了?” 这倒是说到了翩跹的痛处,她本不想说得,可是母亲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她也就准备说出实情。谁知她母亲又道:“你要是不愿意要孩子,我看不如把倾城给了尚家,到时候你们姐妹共事一夫,岂不传为美谈?” 这算什么美谈,翩跹不禁笑道:“娘这是怎么了,说的是什么话?倾城还小,怎么娘想出这么个主意?”“她还小?”舞夫人说道,“若不是看在你爹的份儿上,本来让她学习琴棋书画,我才懒得管她呢!让她进**就不错了……” “娘……”翩跹拉着她母亲的手,笑道,“你愿意女儿跟她共事一夫,我还不乐意呢。”她母亲道:“总比她成日想着那个佟公子强许多!你是不知道啊,这隔三岔五的,那个小子就来偷着看你妹妹,两人黏糊着呢。” 见蹁跹不语,她母亲又说道:“上次佟家的小姐就来咱们府上,说是找她哥哥,还说什么咱们家倾城**她哥哥,你听听,这是什么话?若是再这么下去,岂不丢了咱们舞家的脸么?” 然而翩跹却不这样认为:“娘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谁知她母亲板着面孔说道:“当初你去大闹佟府的那底气怎么没有了?这会子又来跟我说什么丢脸不丢脸的事儿?你到底还是不是我的女儿?再说了,你抛下新婚之夜,去找那什么王爷,怎么就不嫌丢人了?” 几句话问下来,翩跹到底是理亏,可她还是气不过:“论起辈分来,娘你可是安逸云的亲姨娘,怎么就不知道偏袒自家人?”“你又不是不知,”她母亲说道,“我们又不是亲姐妹,我何苦管他?” 安逸云的母亲只是一个小宫女,偶然间被太祖帝临幸,才诞下他来。这个小宫女有一个姐姐就是翩跹的母亲。不过两人并不是亲姐妹,所以舞夫人并不待见他,又看不起他的出身。 到了夜里,翩跹时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便喊玉芙来倒茶,玉芙见蹁跹脸色很不好,便说道:“夫人还是早些休息,明儿咱们还是要回去的,不然姑爷那边儿该找咱们了。”可是翩跹却极不情愿:“他有他的张小姐,还管我干什么?” 玉芙好言相劝:“夫人这是又赌气呢,夫人既然嫁到尚家,就不能再想其他的事儿了。”“我能想什么事儿?”翩跹叹口气道,“还是算了,就听你的,咱们回家去吧,我跟暮秋他好好说。” 然而等翩跹和玉芙辞别了她母亲,到了尚府后,才发现这里已经是张灯结彩,挂起了红红的灯笼以及大红喜字。翩跹正要问个究竟,却见府里的管家从屋里出来,说道:“夫人回来了……” 当她问起这里的缘故,管家支支吾吾说不上来。不过翩跹也是隐隐约约知道,这大约是他在迎娶张家小姐了。一时之间,她忽然感觉到自己很伤心。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心碎裂的感觉。 有那么片刻,她没有站稳,还好玉芙扶住了她:“夫人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翩跹只是摇了摇头:“没事儿,我只是有些头晕。”于是玉芙紧紧搀住翩跹,然后一步一步迈上楼梯,走进大门。 等进了自己的房间,她便派人去寻暮秋,可是下人却道:“今儿早上大人就出门去了,这会子还没回来呢。”大约他是有事儿出去了,翩跹这样安慰自己。稍稍歇息片刻,才饮了半杯茶的功夫,就见暮秋满面笑容的走了进来。 他见蹁跹回来了,便说道:“怎么还舍得回家?不是在你母亲那里么?”早就知道自己错了的翩跹,笑着说道:“我只是回家去看看而已,因为母亲舍不下,所以才住了一晚,今儿刚回来……不知夫君要在府里办什么宴席?” “婚宴啊,”他便饮茶便说道,“你也都看到了,我决定迎娶张小姐,而你就不用再回府了……这是我昨儿个写的休书,你拿好了。”这薄薄的纸页,拿在手里却宛如千斤重,翩跹一时还无法接受。 他看着她一时还迷糊的模样儿,遂说道:“你也知道,张德忠是太宗朝的得力干将,当今天子为了拉拢他,也是颇费一番功夫。就算是联姻,我也是无奈的,为了朝廷。不过你放心,她嫁过来也是妾室。” 其实她并不在乎什么,只是想知道为何张小姐,非要嫁暮秋不可。他想了想,说道:“我的父亲曾经跟张将军同朝为官,可是张将军是个固执之人,不肯归顺当朝天子,如果我记得没错,我是应该见过张小姐的。” 难怪,难怪张小姐会非暮秋不嫁。这大约是他们的缘分。而自己,只不过是一枚落叶,一枚飘落在薄暮暝暝秋色下的叶子。她平淡的说道:“妾身在此恭贺夫君了……”没有吵闹,没有多余的解释,翩跹就那么落寞的走了。 这倒是令暮秋大感意外,他也只是却很无奈,如若抗旨,那便会满门抄斩的。他不敢那么做,还是委屈翩跹,遵从了圣意。他以为以翩跹的个性,她定然会大闹一场,然后哭着跑来向自己询问缘由,可是这次的平静,真是意料之外。 不过他倒真的是希望翩跹能够苦恼一番,让张小姐见了自己提出退婚。可是翩跹的做法让他始料未及他想用激将法,让翩跹知道自己是在乎她的,可是谁也未曾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三十九回好女姊妹相互扶持心平气和平淡如水 他想要追出去,可是已经晚了,他看到翩跹正在收拾行李,那晶莹的泪滴,顺着脸颊滑落,打湿了他的心。他忙拉住翩跹的手,笑道:“我是跟你开玩笑的,跹儿,你别走了好么,是我的错儿,我跟你道歉……” 可是翩跹还哪里会相信,她已经很累了:“暮秋,我知道你对我很好,我很感动。但是这几年,我真的对你没有丝毫情意可言。我对你发脾气,就是让你讨厌我,让你休了我,好让我去寻自己的幸福……”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暮秋也终于明白,为何翩跹会任性,为何会无故发脾气,为何走得这样决绝。原来冥冥之中自有安排,翩跹时打定了主意要走的。她忘不了他,这么多年,她还记得他——安逸云。 他终是放了手:“既然如此,那你就走吧,我不会挽留你的……不过请你记住,这里永远是你的家……”说罢,背过头去,不忍再多看一眼。就这样,玉芙扶着翩跹,一步也不回头的离开了尚府大门。 只听得身后一声长叹,翩跹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滴,踏上了南下的征程。“我们真的要去崖州,找安公子么?”玉芙一想到这路途千里,岂能说是三五个月就能走到的?何况她们主仆又都是弱女子,哪里经得起这番颠簸? 当她们路过自家门口时,玉芙说要不要跟她母亲说一声,翩跹只是摇了摇头:“母亲本来就不喜欢逸云,若是她知道了,我就走不成了。”她只是回望了一眼家门,便狠心离去。不料,却被才要出门的倾城叫住了。 询问起原因,倾城也是无言以对:“姐姐当真要去崖州?京都距离崖州千里之遥,姐姐又如何去?”说到这里,翩跹只是很茫然:“我也不知,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以前姐姐对不起你,姐姐在这里跟你赔礼道歉,万望妹妹原谅!” 本来就是好姐妹的倾城,更是喜忧参半:喜的是姐姐终肯认自己这个妹妹,忧的是姐姐就要离开京都,远赴崖州。姐妹即将分离,倾城也是万分伤感:“不如这样好了,我去跟佟公子借一辆马车,不然姐姐得走到什么时候?” 说到这儿,翩跹更是摇头:“是我害的你跟佟公子,我不能再麻烦你们了……”说着便要走,还是倾城拉住了她:“你是我姐姐,就是走到天涯海角,也是我姐姐。我怎么能为一己之私,而不顾姐姐?姐姐你等着,我这就去佟府。” 还好今日舞夫人不在府上,倾城才偷跑出来,然后到佟府去,跟佟绍斌说明了原因。佟绍斌虽然极不情愿,但是为了倾城,他也是慷慨相助,倾城欣喜万分,又拿出自己积攒的积蓄,送给蹁跹说道:“一路上你们得住客栈,还要吃饭,这里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姐姐能够收下……” 一起出来相送的佟绍斌,也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说道:“你是个好姑娘,你妹妹她替你求情,我才帮你。这里是平日里我的一点儿私房钱,你拿着,以备不时只需。”翩跹不肯要还是倾城硬塞到了她手里:“姐姐快走吧,被母亲发现就不好了……” 泪眼婆娑的翩跹此时才知倾城的好,她给倾城和佟绍斌跪下,说道:“若不是我,你们怎能走到今日这一步?我舞翩跹在此跟你们下跪,叩谢你们的大恩!”倾城可是受不起这礼,她扶起翩跹,说道:“我们是好姐妹,姐姐别这样说。” “到了崖州,我就会给你们写信,”翩跹说道,“你要照顾好母亲,我走了。”就这样拜别了倾城和绍斌,玉芙才驾着马车,带着翩跹离开了京都。看着马车越走越远,倾城也默默说道:“但愿姐姐能早日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 送走了翩跹,绍斌握着倾城的手道:“你放心就是,你姐姐她一定能找到的……我们去相思湖走走吧,我也是好久都没见你了……”倾城抚了抚额头的青丝,笑道:“只是一小会儿,不然母亲回来,会骂我的。” 夜雾迷蒙,林间月色婆娑;水塘晃动,浮出一轮清辉;晕染藕荷,水鸭游戏其中。清歌一曲唱不断,丽曲谱不成小调儿。乐府新词,却唱旧曲,红豆一曲知不知,正泛相思时。若能光阴流转,必不负相思意。 一头冷汗的木槿从梦中醒来,唬的菱角忙起身问道:“姑姑这是又做噩梦了?”她点点头,问道:“现在什么时辰?”“才刚过丑时,还早呢,”菱角答道,“姑姑还是早些休息,明日还要去看玉妃娘娘呢。” 她要了一杯热茶,喝了两口,又重新躺下。菱角替她掖好被角,放下纱帐,方才离去。此时木槿的脑子里,一会儿是安逸云的面容,一会儿又是安泽宇关怀的笑意。少了安泽宇在身旁,她还是真的不习惯。 晨间初阳破晓,雀儿枝头叫,唤醒了黑夜的漫长。今日是木槿去民间挑选的女乃妈进宫的日子,她要亲去看看,这个李嬷嬷是不是符合要求。遂梳洗了一番,刚要走出掬尘阁,便见杏帘笑着走来:“姑姑还是先到坤宁宫去吧。” 此时霍皇后已经端坐在正堂,翻看着书页,又有一个不认识的女子在旁,她不解何意,遂行了礼,站在一旁。霍皇后笑着看着那个女子,对木槿道:“她是张将军的女儿,张月苋小姐,也是未来的尚夫人。” 原来这个女子便是张德忠的女儿,木槿看她柳叶弯眉,樱唇小口,眉间一点朱砂,更是清丽月兑俗。遂向她行礼问安,她只是淡淡的说道:“瑾姑姑不必多礼。”霍皇后爱怜的抚着月苋的手,说道:“以后若是在府里有什么事儿,只管到宫里来找木槿就是。” “明日便是张小姐的大婚,”霍皇后笑道,“木槿你可要从旁协助,万不可失了礼仪。”这个道理,木槿知道,拉拢张将军,必得让他的女儿心满意足才可。辞了霍皇后,木槿又来到玉清宫,此时那个李嬷嬷已经来了。 木槿看她不过四十的年岁,而且身旁又有一双儿女,便问道:“李嬷嬷不必恐慌,既然来到宫里,就该谨遵宫里的规矩。”说着,引了李嬷嬷来到内寝,叩见了榻上的玉妃娘娘。此时的玉妃更是体态丰润,成熟起来。 一番礼仪过后,玉妃说问道:“嬷嬷也有儿女,可要如何照顾本宫的孩子?”小户人家的李嬷嬷一时语塞,还是木槿笑道:“李嬷嬷中年丧夫,又无暇照顾一双儿女,却又不舍送人。奴婢就让她进宫来服侍娘娘,一则她有照顾孩子的经验,二则她的儿女已经长大,可以陪伴小公主和小皇子读书,岂不妙哉?” 这倒是个好主意,玉妃听了心里很是欣慰:“既然如此,李嬷嬷就留下,那儿女就随着瑾姑姑去吧。”就这样,木槿拉着李嬷嬷的儿女,往坤宁宫而去。一路上,不过七岁的小丫头像只麻雀,不停的问东问西。 她们刚走到御花园旁边,福康和凝心二人正在玩儿踢毽子,忽然见木槿拉着一个小女孩儿,顿时找到了玩伴儿。木槿笑道:“她是宫里李嬷嬷的女儿,她们是福康公主和凝心公主,你们赶快认识一下……” 到底是年龄小的,福康拉着小丫头的手说道:“正愁没有人玩儿,你来了正好!”说着便一起去到草丛上踢毽子去了,木槿笑着对那个小男孩儿道:“你跟姑姑去见小皇子,姑姑让你跟着他读书好不好?” 小男孩儿比小丫头大三岁,乖巧的点点头:“殿下跟我一般年纪么?”木槿点头道:“他比你大一岁,你要向照顾哥哥那样照顾他,还要记住,他是主子,不可冲撞了他……”小男孩儿都一一记下。 此时书房里书声琅琅,安栎楚正在认真跟着洛元熙读书,还不时问着不懂得问题。木槿敲了门进来,对元熙说明了缘由,道:“这个孩子是李嬷嬷的儿子,以后就做殿下的伴读书童吧……” 尚暮秋和张月苋的婚礼,虽说比不上雪吟的大婚,却也是隆重万分。婚后二人相敬如宾,就是大婚那晚,他们也是分房而居。就这样,平平淡淡的日子过了六年,六年里,尚府里少了翩跹的欢声笑语,反而多了佛堂里的檀香袅袅。 午膳时,丫鬟端了饭食让月苋来用,月苋只是说道:“先放下吧,等我念了这一段佛经再说。”说罢仍旧合上眼,默默地念着冗长的佛经。丫鬟们也不敢相劝,恰好此时暮秋走了进来,一把将那木鱼推翻。 就连着香案也推倒在地,月苋什么也没说,只是吩咐丫鬟重新收拾。怒气未消的暮秋说道:“你若是再这样下去,我们的日子没法儿过了!”月苋不睬,仍旧拨弄着佛珠,这更加惹怒了他:“你干脆当姑子去算了!” “既然你对我无情,当初为何要嫁给我?”暮秋质问,“还说非我不嫁,既然嫁进来,又为何天天来这佛堂,却不愿跟我说一句话?”这话说的极是,月苋什么都没说,暮秋更加感觉,自己是被她给忽视了。 其实这六年里,月苋没有尽到一个做妻子的责任,当初她嫁进来,不过是为着父亲的前程考虑。与其嫁给一个不认识的男子,倒不如嫁给自己儿时的伙伴。不过月苋知道,为了迎娶自己,暮秋把结发妻子给休了。 她觉着自己是一个局外人,所以这么多年,一直恪守自己的诺言:只做妾室,正室的位置一直空着。她对不起翩跹,所以想要靠着念佛,来弥补对翩跹的亏欠。暮秋不敢得罪她,所以对她,也是礼敬有加。 本来以为有了孩子,日子会好过一点,可是四年前,月苋小产过后,再也不能生育,若不是她的父亲为朝堂出力,暮秋一定会将她休掉。他忽然后悔,后悔翩跹的离去,后悔自己当初为何不再挽留一番。 而暮秋也不敢,更是不能纳妾。他怕惹怒了张将军,所以一直在这府里,看着月苋在佛堂里念经。他也是厌烦,时常跑到南街去喝花酒,逛**楚馆,每次都是醉醺醺的回来,也不要月苋管他。 不过这样的日子,宫里是不知道的。就是木槿,知道一点点,却也不愿去插手。菱角常常劝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木槿就罢了手,呆在掬尘阁里,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或者帮霍皇后打理**琐事。 宫里的宫女到了二十五岁,就可以出宫了。然而木槿此时已经二十七岁了,她不愿出宫,就算出了宫去,又能到哪里?她决定终身在宫里侍奉主子,不再出宫。也是菱角说的,在这里,还可以等着安泽宇,等着他的到来。 看着玉妃身边的三皇子健康成长,跟霍皇后的二皇子一同玩耍,还一起到书房去,跟着安栎楚读书识字,真的是惬意的事情。转眼间已经过了这么多年,而福康的婚事也提到了日程上。 如果当初她的母妃瑞贵人还活着,或许能够参详,但是霍皇后同样是对她疼爱有加。及笄礼过后,就为她则选夫婿。还是杜昭仪说,是赵参军家的独子赵有祥合适,不仅年岁相当,而且文武双全。 于是日子就定在了下个月的初三,还是好日子呢。忙完了活计,木槿就抽空儿来到荷塘边上歇息。她习惯了在这里,等着一个人的出现。虽然还不确定,但是木槿相信,那个人一定会来见她的。 大红喜乐送走了福康公主,只剩下落寞的凝心,一个人坐在秋千上,独自望着天空发呆。而当年那个小丫头,就是荼蘼,没有跟福康而去,而是选则跟着凝心:“公主明年也要过及笄礼了……” 是啊,日子过得好快,一转眼,他们就要各奔东西了。凝心说道:“我才不要出嫁,我要一辈子呆在宫里,乐得自在!”“只怕是皇后娘娘不愿呢!”远处传来韩昭仪的声音,凝心正要行礼下跪,却听酴醾笑道:“你胆敢冒充昭仪娘娘!” 凝心抬起头,却是刘采女身边的左倾倾。她吐了一口气,笑着说道:“你模仿的还真想……怎么,不服侍你的主子,跑花园来做什么?”倾倾笑道:“奴婢是想着公主殿下,所以就来看公主了。” 好巧的一张嘴,凝心听了心里喜欢:“听说你们主子病了,到底怎么样?”说到刘采女,倾倾便道:“谁晓能不能过得了这五日?反正再过两年,出了宫去,我也就不用再这宫里服侍人了。” “听你说的,仿佛你不愿做丫头,倒愿意做主子?”凝心笑道,“不然我去跟父皇说说,让她封你做妃子,你说好不好?”这可是抬高了倾倾,她嗔道:“公主怎能这样说,皇上都能做我的祖父了……” 两人说这一些玩笑话,恰在这时,有一个小太监来说,霍皇后找凝心过去一趟,凝心才跟着小太监过去。本来很是无聊的倾倾,如今凝心走了,她更是百无聊赖。遂坐在秋千架上,缓缓晃动着秋千,随着秋风一起,飘荡在凉凉的气息中。 一阵秋风拂过她的青丝,夹杂着槐花儿的香味儿,隐隐透露着点滴伤感。倾倾哼着曲调儿,在秋千上荡着,吸引了从这里路过的温丞相之子,文景贤。他才刚从乾元殿出来,准备等着自己的父亲一起回府,便先在这园子里逛一逛。 像只蝴蝶的倾倾,在绵软的秋阳下,宛如一道美丽的风景。景贤静静的站在一旁,然后又悄然走到她身后,轻轻推着秋千的绳索。随着倾倾一声讶然,那舞动的裙裾飘扬在午后的晴空,越发绚烂。 许久,倾倾才意识到身后有人在推自己。她不知道景贤是谁,遂用足尖立在草坪上,从秋千上下来,对着景贤说道:“这园子里,除了皇上,是不允许外臣入内的!你是谁,怎么会在这园子里?” 他微微一笑,说道:“这里是前苑,怎么就不许外臣入内?何况我是我的父亲是当朝丞相,我为何不能出现在这园子里?”机灵的倾倾,看了看景贤枣红色的朝服,一时明白了眼前人的身份。忙行礼道:“奴婢不知公子……” “快起来,”他扶住即将行礼的倾倾,笑着说道,“不知者无罪,你是哪个宫的宫女?不在宫里服侍主子,跑到这园子里自己玩耍?难道你就不怕你的主子责罚你?”他很是好奇,园子里怎么会有无事可做的宫女。 倾倾回道:“奴婢是刘采女身边的宫女,只因采女身子不适,正卧榻休息。奴婢唯恐惊扰了采女休息,故出来散心。此时又值深秋时节,不免有悲秋之意,加上采女身子不好,所以奴婢为此担忧,并无心玩耍之意。” 滴水不漏的言辞,让景贤听了心里很是舒坦:“我还以为看到了瑾姑姑呢,你说的也是。只是你应在采女身边服侍,不应这么跑出来,倘或出了什么事儿,岂不是你的罪责?” 早已有应付之言的倾倾答道:“奴婢已经吩咐了小宫女服侍,而且宫里有人照应,奴婢只是在这儿坐一会儿就回。”说着便要起身离去,景贤挥了挥手,说道:“还是快些回去要紧,别误了你们主子。” 看着倾倾离去的背影,景贤不觉暗自笑道:“这个宫女还真是有趣儿呢。”然后随着日落西山,薄雾袅袅,那散开来的云霞,也逐渐消逝而去。草坪上的秋千架,仍然在微微晃动,倒立的影子,平铺其中,好似金色的地毯。 如今凝心见了霍皇后,本来是很开心的,可是听了霍皇后说已经为自己定下了婚事,就很恼火,她跟霍皇后吵了一架,然后闷闷不乐的离开了坤宁宫。“荼蘼,你说,如果我不嫁,会怎样?”凝心可不想像姐姐福康公主一样,连自己的婚事无法自己做主。 而且凝心有自己的打算,她不想就这么嫁出去,嫁给自己不喜欢的男子。那样她会觉着痛苦一辈子的。可是荼蘼却道:“公主难道忘了,咱们天朝的公主,除了新婚过年,不都是仍旧住在宫里么?” 四十回公主猝死牵连后宫秋日郊游暗生情愫 这话说得极是,但是凝心仍然不满足。她常常幻想着,能够找到一个与自己共度一生之人,白首偕老。然而现实却不允许,她踱步到掬尘阁,看着惨白的藕塘,不禁感慨万分。恰好被浇花的菱角看到,遂把她请到了阁中。 此时正在做针线活儿的木槿,见了凝心,便行礼问安:“公主难得来咱们阁中,怎么今儿倒是有了空闲?”凝心边上前看着木槿手中的活计,边说道:“我心里正烦闷呢,想找姑姑说会儿话……姑姑这是做什么呢?” 拿在凝心手中的是一件厚实的披风,上面还密密的缝着一圈儿绒毛。雪白雪白,指月复划过,细腻柔软。“倒像是兔毛,”凝心笑道,“怎么姑姑还这么用心,做这披风?宫里的制衣坊不是有现成的,姑姑又费神做这个。” 旁边的菱角听后,笑着对凝心道:“公主还小,自然不知其中的缘由。”说。着便捂着嘴笑,一时之间,凝心才明白过来:“凝心明白了,可是姑姑心里想的那个人,他是否也在想着姑姑呢?” 都一个月了,还没有他的消息,菱角和梨蕊她们都不肯说,坤宁宫哪里也没有半点儿消息。魏王府上更是大门紧闭,她几乎快要崩溃了。不过她还是相信,他总有一日,回来到自己身边的。 见木槿出神儿的样子,凝心便知自己是出言不对,正要安慰木槿,却见秋桐馆的柳絮走来,说道:“奴婢叩见凝心公主,瑾姑姑……我们公主想要见姑姑一面,不知姑姑此时能否抽得出空来?” 进宫这么多年的柳絮,也算是学会了说话,她不再跟着雪吟胡闹,而是学会了在宫里谨言慎行。凝心见木槿这边很忙,便笑着辞别了。木槿才跟着柳絮走,一路上问了雪吟,这几日的行动和饮食。 等见了雪吟,木槿才大吃一惊。她本来以为,还是先前的那块儿血玉造的孽,不过现在看来,雪吟的情况还真是严重。“请了御医么?”木槿头也不抬的说道,柳絮回道:“奴婢不敢擅自做主,还望姑姑……” “糊涂丫头!”木槿怒了,“你主子都病成这个样子,你怎么还不知去请御医?”柳絮听罢忙忙的去了,是那个女御医徐大夫。细细把了脉后,徐大夫摇着头道:“还请姑姑奏明陛下和娘娘,为公主准备后事吧……” 怎么连诊断都没有,便要准备什么后事,谁知徐大夫笑道:“你们也真是胡闹,江城公主已经死了,还要微臣来做什么?诊断一个死人,为她开药方么?”这怎么可能,木槿不信,柳絮也不信。 但是看着颜色雪白的雪吟,木槿颤抖着手指,放在雪吟的鼻子下模了模,却又忽然收回了手。“公主她……”木槿感受到的,是冰凉的气息。她知道雪吟已经死了,徐御医说的没错。 榻前的柳絮哭个不住,木槿又问起徐御医,雪吟的症状。可是徐御医却皱着眉头道:“还真是奇怪……”说着眼睛看向柳絮,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儿。木槿见状,笑道:“她是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女,你只管说就是了。” 这徐御医才说道:“看公主的症状,像是砒霜中毒。”怎么会中毒,宫里怎么会有砒霜。不待木槿问明白,柳絮便站起身,指着徐御医说道:“你胡说!我们家主子的饭食一直都是我负责,我从未给离开过半步,难道有人下毒不成?” 这件事儿目前尚无定论,也不能确定雪吟是否中毒。于是木槿说道:“你们先别争论,等把事情上报坤宁宫,看娘娘如何定夺。”说着便命菱角在此看守,自己同徐御医往坤宁宫而去。 一路上,徐御医见此处无人,便说道:“姑姑,奴婢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你直说无妨,”木槿见她的脸色不大好,徐御医继续说道:“奴婢看公主的面部颜色发青,而且皮肤有月兑水症状,指甲竟是青紫了许多,这显然是慢性中毒而亡的……奴婢敢问姑姑,公主的饮食都是谁负责?” 御药房里,此时人人自危。潘姑姑是这里的管事,她手下另有采办药材的王掌司、拣选晾晒药材的陈掌司、熬煮药材的贾掌司、查看火候的花掌司,等几位掌司,每房掌司手下,分别有六名宫女负责。她们各司其职,有条不紊。 如今宫里的江城公主,忽然被查出是砒霜中毒,她们御药房自是月兑不了干系。所以霍皇后首先要司刑房的金雀,从御药房查起。说起金雀的断案能力,木槿也不得不佩服。上次查出未央的珠钗,已经是一大功劳了。 可是如今的范围极广,还真不好着手。金雀同杜鹃把御药房的掌司与各房掌司叫来,并说了一番道理:“你们身为宫中御药房管事,自然清楚这件事儿的利害关系。我只想问问,这砒霜咱们宫里到底有没有?” 为了维护大家,潘姑姑笑道:“金姑姑这话也不该问,姑姑想想,砒霜是一味**,咱们御药房里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可是金雀却冷着脸道:“可是据我所知,这砒霜若是经过提炼,就可以制成灭虫制剂,对花木事极好的。” “金姑姑这话就不对了,”拣选药材的陈掌司道,“既然如此,那应该是去找司苑房的棠姑姑才是。”“你们我都是要查的!”金雀说道,“杜鹃,你派人把守着御药房各出口,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出去!” 随后金雀又往司苑房而去,她十分清楚海棠的为人,所以简单问了两句,也就知道了这砒霜的来源。海棠告诉金雀,说砒霜宫里是有的,不过都是少许,而且全部制成药剂,喷洒花木。“她是谁?”金雀指着那个身穿坎肩儿的丫头问。 “她是嫣然,”海棠笑道,“是刚进宫来的,就是嘴上厉害些,其实胆子也是很小的。”金雀又说了会子闲话,便辞了海棠,到掬尘阁处向木槿说明。“不用查了,是柳絮下的毒手,”金雀说道,“只是这件事儿牵扯的人太多。” 金雀的话让木槿很是疑惑:“怎么才半日的功夫,你就查了出来?比那包青天还要厉害!”那金雀听了,嘻嘻一笑:“我们家就是刑部出身,你还要我查上个十天半个月?”可是木槿仍然不信,非要她说出个理由。 一杯清茶,袅袅泛着青烟。金雀说道:“我是害怕,木槿,你也知道,这其中牵扯的太多,我怕查下去,会动摇国本……”到底是什么缘故,怎么还牵扯这么多?“先时在陆府,公主就被血玉灼伤过,”金雀道,“所以身子才虚弱些。” “皇太子安夜辰,齐王殿下安逸云,还有雪吟公主,他们都是太祖的子嗣,”金雀解释道,“如今一个死了,一个被贬为庶民,对当朝天子的威胁就只剩下雪吟公主了。所以她的存在,是一个隐患。圣上怎么会留她?” 细细想来也是对的,宫里因为这个缘故,不知死了多少人。“我问过王掌司,她是负责采办药材的,”金雀继续说道,“她每次只是到城外的药铺中去,要一些,再带回宫里给海棠。海棠身边的嫣然,就是负责制药的人。” 御药房里不需要砒霜,而司苑房却很是需要,不过海棠为了谨慎起见,还是命令嫣然少制一些,够用就行。倘或不慎,就会铸成大错。“而江城公主很是喜欢鹃花,在陆府的时候也是,”金雀说道,“所以她总是吩咐柳絮去司苑房要花枝。” 要想保存好新鲜的花枝,必要砒霜制成的药剂喷洒。海棠总是亲自在鹃花花瓣上,稍稍喷洒几滴。一来可以渗透其中,二来还可保存花期。“我让杜鹃去问过潘姑姑,潘姑姑说,两个月前,李德辉曾经来过御药房。而且海棠也对我说,他还曾经去过司苑房,当时就只有嫣然当值。”金雀的话引起了木槿的注意。 那李德辉可是安怀义身边的内侍总管,他既然来过御药房和司苑房,那极有可能是安怀义想要借刀杀人。为此,嫣然才可能利用雪吟喜欢鹃花为目的,趁着海棠不在场,便多喷洒了些砒霜,才导致雪吟命丧黄泉。而这一切幕后黑手,正是安怀义与霍皇后二人,所以金雀是无法再追查下去的。 为今之计是找一个替罪羊,不然这对洛元熙是无法交代的。金雀道:“柳絮作为近身侍女,没有照顾好公主,自是要重罚。那就只有让嫣然,做带罪之人了。”于是木槿吩咐司刑房的人,由金雀带领着,到司苑房处拿了嫣然。 无论结果怎样,但总算有了一个比较满意的结局,只是木槿却不住的叹气:“我见过那个丫头,挺机灵的一个人,怎么就忽然没了……”菱角笑道:“在这宫里这么多年,姑姑还是看不透,宫里死了一个宫女太监,谁会去在乎?” 说的也是,没有人会追查。只是嫣然的死,算是一个没有结局的结局。洛元熙也辞去宫中职务,安葬了雪吟后,带着雪吟的衣冠,往南边儿去了。柳絮也挨了三十板子的杖责,拖着病体,遂元熙一起南下。 宫里的秋桐馆竟是人去楼空,不过还好有人在打理。想想当初,雪吟为了回复自己的公主身份,不惜出卖陆家,舍弃自己的养父母梁氏夫妇。风光的被封为公主,耀武扬威。而且婚礼上也是风光十足,赚足了面子。 谁又会料到,她竟会被安怀义,自己的亲叔叔所杀。全然不过是为着一个“权”字,只怕是她到死也不知道缘故吧。回想当初的风光,死后如此凄凉。“她这叫自作孽,不可活,”金雀说道,“谁让她出卖咱们陆家?也是活该!” 凉风拂过荷塘,夹带着些许寒意。夜里下了一场雨,早晨又是迷雾蒙蒙,看不清对面。木槿才刚起身,便听见门外有人敲门。菱角忙去开门,却是晚莹,她笑着对木槿说道:“姑姑不必起身了,娘娘吩咐说,这些日子辛苦大家,所以想则个吉日,出去巡游,皇上也同意了呢。” 本来就百无聊赖的木槿,因为雪吟的死更加伤感,听了这个消息,心里也是开心了几分:“我得去坤宁宫谢过娘娘才是。”“外面下着雾,而且石径处又滑,姑姑还是别出去了,”晚莹笑道,“娘娘说过,让姑姑养好身子最要紧。” 自从进了宫,木槿虽然是最高侍女,不过整日在掬尘阁里,解决一下各宫的琐事,然后到**和园子里转转,很是轻松的生活。清闲,却倒是很无聊。有时候就做些花样子,有时候去各宫娘娘处问安。 这次听闻宫里要去野外郊游,木槿自是开心不已。不过她是要负责各宫的繁琐事务,也不知道安怀义会不会让她去。菱角说道:“不如咱们去求求娘娘,娘娘待姑姑一向最好,而且姑姑又是坤宁宫身边的红人。” “虽然我也很想去,但是还是做好宫里的事情要紧,”木槿边绣着绢帕,便说道,一旁的祥瑞道:“上次狩猎,姑姑不都随驾出行么,想来这次应该也不会错。”果真,有晚莹来通报,说是陛下准许了木槿的这次郊游。 现在已经是九月底十月初了,虽然说早晨还有些暖意,不过渐渐袭来的寒气已经取代了炎炎暑热。因为天朝跟胡族部落的首领约定过,每年十月上旬,会到北部边境的天山草原处游玩,彼此增加情谊。 先前的太祖如此,而太宗帝忙着打理朝政,也只是聚过一次。安怀义初登大宝,自然会与胡族联谊,以保证北部边境的安稳。以前木槿还是丽妃身边的宫女时,就曾经听闻过,胡族人热情豪爽,能歌善舞,这次定要认识一番了。 芳草随风翻,绿浪泛新颜,马儿驰边关,相伴夕阳不成眠。营帐宛如雨后春笋,在这绿黄夹杂的草原上,搭建了起来。此时木槿也骑着马儿,在广阔的草原上奔驰,心胸为之荡漾,真是不言而喻。 胡族是天朝北部的一个部落,由他们的首领主持部落事宜。如今现下的部落首领是部族中人推选出来的,唤作沙凯文。不仅骁勇善战,而且能文能武,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更为难得的是,沙凯文虽已年过四十,身边却只有一个结发妻子,两人恩爱有加。妻子繁娜为他孕育了五个儿女,两个儿子也都是人人敬重,受人爱戴的王子。三个女儿也生的花容月貌,如今就只有小女儿待字闺中。 马儿在草原上悠闲地吃着草,木槿则坐在草地上,望着远处的天空出神儿。随后赶来的菱角说道:“姑姑怎么不到娘娘帐中去,帮帮忙也是好的。奴婢听说,夜色降临的时候,就要举行篝火晚会了。”木槿却摇摇头:“心情有些不好,我已经跟娘娘说过了,你不用担心。” 听说木槿心情欠佳,菱角便知缘故:“姑姑还在想王爷?”这都两个月了,仍然是没有一点儿消息。问了魏王府邸的人,都说不知。也不晓得,是故意隐瞒,还是真的不知道。菱角叹口气,道:“姑姑也真是可怜。” 还能如何,木槿唯有走一步说一步,在这深宫度过一生了。随着夜色的降临,一团又一团熊熊烈火燃起,四周也都响起了欢快的乐声。菱角拉着木槿,到营帐中去沏茶。然后一一给各宫主子端上。 伴随着轻快的乐声,木槿可以看到,篝火旁,有一个身穿大红色戎装的女子在跳舞。帽子上雪白的绒毛在飘动,好像是一只舞动的蝴蝶,真好看。“菱角,她是谁?你去打听一下。”木槿很是好奇这个姑娘的身份。 片刻功夫,菱角便回来了:“她是胡族的伊沫公主,听说今年才刚满十五岁。”很是可爱呢,木槿笑着对菱角说道:“你看她们的公主,都可以出来跳舞唱歌,偏咱们的公主就得呆在宫里,不得出门,连夫君都见不得。” 说到这个,菱角小声道:“方才奴婢去打听的时候,好像还看见了粟墨。”那不是未央身边的人?“怎么回事儿?”木槿问道,“难道未央公主也来了?”菱角摇头:“可是也没看到她啊,想是奴婢看错了。” 夜里的风轻轻地吹,吹动着营帐上挂着的小铃铛,发出悦耳的声音,顶好听的。月色正好,映照在茫茫草原上,木槿收拾完茶具,就来到外面,看着空旷的夜色,想起过往的曾经,伤感慨叹起来。 这时一个大红色身影走到木槿身旁,笑着问道:“敢问你可是木槿姑娘?”初次见得伊沫,木槿便觉着熟悉。那迷人的笑意,像是已经死了的春柔。不过伊沫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自然是可爱万分。 木槿赶忙行了礼,伊沫笑着扶她起身:“我听说你在宫里是最高侍女,负责各宫的宫女太监,这次出行,只需负责各处膳食茶点,我说得对么?”这个小公主还是蛮聪明的,木槿笑道:“公主过奖了……公主不去休息么?” 那伊沫背着手,嘟着嘴说道:“我听说父王要把我嫁到你们天朝,说什么联姻,我又不认识你们……”看着伊沫的娇憨,木槿笑了:“我们天朝乃礼仪之邦,公主若是嫁了过来,时间长了就会熟悉的。” 她点点头,忽然问道:“景贤哥哥怎么没来?”原来文景贤之前与伊沫在草原上见过面,伊沫就芳心暗许了。可是那个时候她才十二岁,景贤比她大十三岁呢。而且景贤也有两房妾室,却一直发愁,找不到合适的正室人选。 这次的情景,木槿早就猜出了八九分:“皇上让他留在京都,帮助他父亲料理政事,所以就没来。”可以看得出,伊沫的神情一下子就黯淡了许多,她无精打采的说道:“这次出来,就是要见他的,可是他却没有来……” 又是一个单相思,木槿安慰了她几句,就把她送回了营帐。方才回自己帐下休息,只是怎么也睡不着。看着外面的明月星空,她索性起了身,坐在烛火下,继续缝制衣衫。被梦惊醒的菱角,看着油灯下的木槿还在忙活,便倒了杯茶,又给她披了一件披风。 笸箩里的衣衫越来越多,一年四季的衣服都有:外套、披风、短袄、朝服、便装、夹袄、鞋垫、棉袜。所有的这些,都是木槿在夜夜灯下的苦心之作。“王爷若是知道,定然会被感动的。”菱角看着这一针一线,不禁为木槿感到辛酸。 四十五回悲喜庆富康哭夫君早春二月木槿相思 正月十五,元宵灯会,花烛耀眼,焰火漫天。朝廷颁下圣旨,要求韩王安栎楚与伊沫成婚。所以这一日京都热闹非凡,伊沫出嫁的队伍,毫不逊色当年的江城公主。站在街口观望的洛欣瑶与甄嘉铭,为此场景叹为观止。 夜空被璀璨的焰火笼罩,绽放出绚烂的色彩。欣瑶笑着对甄嘉铭说道:“八年了,一晃眼,竟然过得这么快……”欣瑶的一番话,将他的记忆拉回了八年前。那个时候,心高气傲的欣瑶,一封休书,将甄嘉铭拒之门外。 后来的结果,便是导致霍皇后对雪吟的不满,说她“管教不严”,有失国体。雪吟为了挽回自己的颜面,这才央求着元熙,让欣瑶再三考虑。如果没有这一段小插曲,或许两人至今还是陌路人。 他笑着道:“岁月不饶人啊!”“也不知道小妹和大哥他们怎么样了,”欣瑶忽然说道,“这么久都没][].[].[]消息,我还真是担心。”雪吟猝死,元熙心伤,就带着雪吟的衣冠南下,梓涵也跟着走了。 很长的一段日子里,欣瑶也曾派人寻找过他们,可是却石沉大海,杳无音信。甄嘉铭安慰道:“你小妹由你大哥照顾,应该不成问题,别想那么多了。”两人手挽着手,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时光匆匆,能够湮没多少。欣瑶不知,她只是知道,随着时间的流逝,她成熟了许多,也渐渐为自己当年糊涂的行为感到可笑。年少轻狂,谁又没有犯错的时候?如今嫁入甄府,做了四个孩子的母亲,这便就是幸福了。 迎娶伊沫,不过是政治联姻。所有的人都知道,可是伊沫不知,她还是在憧憬着,向往着跟自己的夫君双宿双飞。所以洞房里的她,激动不已。哪里知道,等来的却是安栎楚这样一番话:“今夜王爷有事在身,王妃先安寝。” 这哪里是新婚的生活?伊沫猛然掀开头上的喜帕,气得浑身乱颤。她想冲出门去找安栎楚,可是侍女却说,王爷进宫去了。气恼的伊沫咬着牙,端起桌案上的酒壶,灌入口中,辛辣中带着苦涩。 新婚之夜的安栎楚,没有忘记自己母亲临走之前给的承诺。他找到木槿,说道:“我说过,待我大婚过后,就回来找你,你的答案是什么?”真是可笑,木槿说道:“二皇子已经是太子了,你来找奴婢,为时已晚。” “太子还是可以废掉的,”安栎楚对木槿说道,“何况你已经答应了我的母妃,要立我为太子。莫非你当时所言都是骗我母妃的?”这怎么可能,木槿苦笑道:“您现在是韩王殿下,还有什么不能满足的?” 他冷笑道:“你明知故问!木槿,我告诉你,只有我才能把安逸云调回京都,也只有我,才能放你出宫。”“奴婢根本就不想出宫,”木槿亦冷冷的回道,“而且奴婢跟安逸云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岂料安栎楚又道:“那安泽宇呢?在外流放十年的苦刑,你可忍心?”这个消息,大约除了木槿,其他人都是知道的。木槿问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这时的安栎楚有些洋洋得意:“安泽宇得罪了温丞相,就算是回来,也不会有好日子过的。如果换做是我,我会帮你的。” 安怀义器重温丞相,安泽宇得罪了丞相,自然也就是得罪了安怀义。如此下去,安泽宇的前程难道不是一片黑暗?安栎楚正是抓住了木槿的这一点:“如何,只要我做了太子,你的两个**,我都会让他们进京的。” 北风呼啸,吹落一地雪花。福康公主走在覆满雪花的石阶上,望着模糊的夜色出神儿。这时侍女来报,说是驸马已经醒了。福康忙快步走到屋子里,亲自扶了驸马起身:“怎么样,感觉好些了么?” 婚后三年,福康和驸马赵有祥生活的日子还算如意。只是赵有祥的身子不是太好,所以霍皇后特特下了一个恩赐,准许福康公主可以到驸马府中居住。所以福康这三年来,一直在照顾着夫君。 哪里想到,这病来如山倒。大年下的,赵有祥又病倒了。而且只有喘气儿的份儿,他歪在福康怀里,虚弱的说道:“娇儿,我……我对不起你……我……”说话间,已经咳了数声,痰里都夹杂着血丝。 偷偷拭泪的福康,也是伤心不已:“你哪里对不住我了?是我对不住你才是……没能为你们赵家留个后代……”“不,”他摇着手,艰难的说道,“这辈子,我有你就知足了,真的……” 这话让府里的仆人们听了去,也都不禁为之伤悲。“快把煎好的药端来,”福康对着侍女挥手,然后亲自捧着药碗,对他说道:“吃了这药,再睡上一觉,就会好的……”他听话的吃了药,然后乖乖的躺下。 看着他熟睡的样子,福康这才放了心:“你们都退下吧。”她打发走了所有的下人,陪在他的身边,只怕是夜里会出什么意外。烛火摇晃,映照着珠帘。有侍女晃醒了福康:“公主还是回去休息吧,明儿还得进宫去呢。” 伸手抚模着他均匀的气息,福康点头道:“也是,若是熬个黑眼圈儿,母后也要担心了。”说着还是不放心的看了他一眼,才依依不舍得离去。厚厚的床帐,遮挡住了她的视线:“明儿早些叫我起来。” 风啸雪吹,摇动一夜惊险。形容瘦,独剩小舟,莫登高楼。堤岸枯柳,看眉头轻皱,泪花满颊,惆怅百结后。昏鸦盘桓,枯藤老树,盘踞朱门深深。饮一杯清酒,苦涩难下咽。入喉,却余泪空流。 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枯枝上的雀儿。当福康揉着惺忪的睡眼打开房门时,却看到侍女们都跪在地上,痛哭着说道:“公主……驸马他……”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福康慌乱的直奔他的内侵。 彼时房门里的仆人侍女跪倒了一大片,见了福康,哭得更加悲痛。“嘘!”福康轻手轻脚的走进屋子,对众人说道:“别出声儿,有祥他是睡着了……”说着走到榻前,将有祥抱在怀里,轻言道:“等你醒了,咱们再进宫去……” 一旁的丫鬟霓裳挥挥手,让众人退下。她则轻声对福康说道:“公主,奴婢这就去备马车,预备进宫。”福康点点头:“好裳儿,快去快回。”待霓裳出来后,对另一个丫鬟道:“快回宫里报丧,就说驸马已于昨夜没了。” 为了宽慰福康公主,霓裳又吩咐府里人,不许打扰公主。然后便同着众人开始准备驸马的丧事。等到木槿她们带着人来府上时,府里已经备好了棺木,只等着入殓即可。霓裳对木槿道:“公主现在仿佛是疯了……” 这个时候的福康,木槿很是理解。“你只管去准备,”木槿道,“我去劝劝公主。”推门而入,拂过茶色纱帐,木槿看到福康公主托着驸马的头,正喂他用药。而且极其认真地样子,口里还不停的说着什么。 木槿轻轻的走到床榻前,哄骗她说道:“公主,驸马的家人来了,想要看看驸马……”“瑾儿,你来得正好,”福康抬起头,看到木槿面上露出喜悦之色,“你快看看有祥,他到底是怎么了,好好的连药也不吃了……” 面色如纸的赵有祥,此刻早已魂归天外,哪里还能吃得下去药?怕是此时,福康悲伤过度,才做出这样的举动吧。木槿也不敢惊动福康,只是悄声说道:“公主,奴婢已经把驸马的家人叫了来,他们或许有法子。” 一阵好说歹说,福康才跟着木槿出了屋子。早已等候在外的霓裳和众人,忙进屋去,将赵有祥的尸身抬了去。这个时候,福康才猛然醒悟,挣扎着要追过去。木槿紧紧抱住福康公主,解释道:“驸马已经死了,公主,你醒醒吧……” 死了,赵有祥死了,福康终是认清了这个事实。她两眼发直,望着敞开的门口发呆:“方才他还吃药呢……你骗我……”说着趁木槿不注意,追着赵有祥的尸身出了门,唬的仆人忙在后面紧紧跟着。 大风压树枝,卷尽与尘埃;荻花瑟瑟随风摇,一朝离别,几年离索,谁有念着谁的错,谁又念着谁的痴,谁又念着谁的怨?琳琅满目,碎了千年琥珀。凝心斜倚着纱窗,看窗外大雪纷飞,惆怅万分。 她提起笔,在宣纸上写下了一首小令:“别离苦,马蹄踏征途。悠悠一别经年泪,绾红豆,相思结。再看茯苓花环户。”笔墨在最后停顿了一下,然后才缓缓落地。丫鬟荼蘼知道凝心心里不好受,也不好再说什么。 身为皇家的子嗣,婚姻无法自主也便罢了,可是就连自己的幸福也不能拥有。就像自己的娇儿姐姐,福康公主一样。虽然婚后甜蜜幸福,可是不到短短两年,那个赵有祥就没了。可怜福康一人,独自守着空房而泣。 也真是可怜,福康没有留下一儿半女,就这样过完了自己短暂的婚姻。霍皇后心疼她,就留她在宫里,仍旧住在她自己的暗香馆里。有的时候,凝心会去看看她,毕竟小的时候好过一场。 但是福康心灰意冷,在宫里也并不梳妆打扮,而是朴衣素食,颇有出家之意。霍皇后担心她起了歪念。遂又找了几个年轻公子,为她再择夫婿,可是福康却淡淡的说道:“我已是赵家之妻,则能再另嫁他人?” 每每想到此,凝心就会叹气。也不知道她自己的夫婿会是谁,自己又会有怎样的命运?荼蘼安慰道:“公主不必担忧,还有两年不是?娘娘那么疼惜公主,一定会为公主选一个好驸马的。” 这日风停雪驻,难得的好天气。荼蘼奉命到司苑房里去摘腊梅,一路上到处都是融化的了的雪水。她提着裙子,小心翼翼的走着,还刻意躲过了许多小水坑。谁知她却不小心撞到了来人,而且还把那个宫女手里的衣服给弄了一地。 本来倾倾已经洗好了的衣服,这就要送去薛昭容,岂料被荼蘼给弄到地上了。她恼羞成怒:“你怎么走路的?你可知道,这些衣服可都是昭容娘娘的,你赔得起么?”荼蘼忙陪着笑脸,还蹲子去帮忙。 然而当衣服被捡起之后,倾倾便指着其中一件衣服说道:“你看看,这件外套都被挂破了,你让我怎么去给昭容娘娘?”荼蘼上前一看,那件杏子黄夹袄衣袖处,还真的是划破了一道口子。 想来必是地上的石子划破的,荼蘼有些过意不去:“我认识尚衣居的悦掌司,她的女工做的极好,不如你让我拿了去,让她帮帮忙,这样你也好跟昭容娘娘交代了不是?”好心的荼蘼如此建议,倾倾也不想再惹出什么风波,便同意了。 也真是巧合,恰好子礽和子俨在司苑房里,同海棠谈些花木载种的闲话。及见了倾倾,子俨便起身对子礽道:“既然棠姑姑这里忙,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本来还指望着跟子俨说上连句话,可是子俨却连正眼也不看她。 气恼的倾倾也只好自认倒霉,自己拿着衣衫去尚衣局了。她还不停的埋怨:怎么自己这么帮着四皇子,他却是这么不待见自己?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才能从这浣衣局走出来。她无奈的摇头,长叹一声。 立春之日,百草萌动。枯藤生新芽,老树发女敕枝。清溪流动,破冰而出,袅袅缓缓,冲淡苔藓。这二月底,虽已至立春时节,却依旧是寒冷之际。偶尔几片雪花纷扰天空,打着旋儿,在苍穹中飞舞。 一袭雪狐白袍的木槿,站在荷塘边上,望着冰雪消融的荷塘发呆。就连安皓轩走了进来也不知,还是菱角提醒了才知道。她忙笑着行礼,又吩咐菱角去沏茶,安皓轩却笑着摆手:“不用忙,都是自己人。我就是得闲儿,来看看你。” 一杯热茶,一炭暖炉,一帘纱帐,将屋子里装扮的宛如早春。“三哥来了信,”他笑道,“他不是不念着你,只是不愿让你担忧罢了。”说着将袖中的信笺抽了出来,对木槿道:“我已经把你知道他的事儿,都说给他了。他还抱怨,说我让你担心,还骂了我一通呢。” 焦急的展开信笺,只见上面工工整整的两行字:“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泽宇。”仿佛透过薄薄的纸页,木槿就能够看到,那一头的他,正在饱含深情的望着自己。她将这页纸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却仍觉着不够。 看到嘴角略带笑意的木槿,安皓轩也笑了:“听豆蔻说,这么些日子,你都是愁眉不展的。今儿可算是笑了。”因为安皓轩走不开的关系,所以只得让豆蔻来宫里看望木槿,所以今日安泽宇来信,安皓轩必得亲自跑一趟。 简简单单的两行字,已经代表了他的情意。木槿细细的将信笺收好,然后对安皓轩道:“奴婢谢过王爷了……”“不用谢,”他笑着道,“只要你是真心对我三哥,我也就放了心。等过了这两年,我还要吃你们的喜酒呢。” 每每说到此,木槿的脸颊上就会泛起一片红晕。安皓轩见时辰不早了,遂起身道:“我得回去了,这**是不让外臣擅入的,若不是祥瑞,我怕是进不来的。”说着就要走,木槿还是叫住了他:“王爷且先等一等,奴婢这里有样东西,烦劳王爷交给他……” 她一转身回了内寝,将素日所携带的旧帕子,还有以往缝制的衣衫鞋袜,打了一个小小的包袱。一并交给了安皓轩:“这里面都是奴婢平日里为他做的衣衫,王爷一定要把交给他……”安皓轩笑了:“三哥有你这样的贤内助,是他的福分……”然后便让祥瑞送了他出去。 木槿在身后遥遥的观望,一直目送到池沼处的宜兰馆。隔着青松看不见了,才极不情愿的回了屋子。菱角见木槿一脸的失落,遂安慰道:“王爷好歹给姑姑写了信,姑姑怎么还不开心呢?” 其实见了他的信笺,还不如不见。见了会更加想念,不见也就是不会想念了。菱角笑了:“姑姑这话不通,依奴婢看,姑姑是无时不刻都在想念王爷呢!”这说话间,便有宜兰馆的宫女来报,说是未央公主的身子不是很好。 照理来说,未央是太宗帝的公主,也便就是当朝安怀义的侄女儿了。因为宫规,所以未央只能居住在宜兰馆,所以并未能与夫君文旭一起。那些个老嬷嬷说什么也不让未央出宫去。 也真是可怜,木槿为此事提了好多回,说是公主但凡出嫁,皆为他人妇,理应随着到驸马府中居住。可是霍皇后却道:“皇家有皇家的规矩,不可废除。”而此时的未央已经二十六岁了,通共与文旭在一起的日子,加起来却不到一年。 隔着一帘春景的秋桐馆,处处透露着凄凉之境。先前雪吟一直居住在此,后来雪吟猝死,元熙也便就走了。再后来伊沫住过一段日子,嫁出去后也就再没人住了。霍皇后便将此处,赐给了薛昭容的两个女儿。 二公主榴莲和三公主新月,两人同岁。两人虽然出落得花容月貌,然而榴莲争强好胜,新月却随性而过。两人尽管一母所出,却个性迥异。她们的哥哥就是四皇子子俨,更是个性冷傲,什么都不管。 当木槿陪着徐太医从宜兰馆出来以后,徐太医就对木槿道:“公主得得是心病,若有心药,自然就会好。”他说的极对,木槿必须提出这个建议。不然以后的公主,都要被围困在这个高墙大院里。 说是身份尊贵,锦衣玉食,但是最起码的自由都没有。就算是成了婚,却也只能分房而居,除了过年过节有喜之外,其余的日子,仍旧时一人而住。这同成不成婚,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辞别了徐太医,木槿正自想着,如何跟霍皇后说起这事儿。却不曾想,在园子里,在宜兰馆的小径深处,遇见了安怀义。这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他此时正望着木槿,微微笑着。想起上次他说的话,还有那些赏赐,木槿便觉哪里不对。这次她只想着赶快离开,不要停留。 四十六回两难抉择一诺千金洛家小妹为情所困 风儿忽然掠过瞬间,那滑落的梅瓣纷纷扬扬,在两人之间,交织成一片透明的绣帘。木槿加快脚步,想要离去,却不料被他一把拽住了手腕。她使劲挣月兑,却被他反扣在自己的怀里。 近距离的看着这个帝王,木槿只觉自己冲撞了龙颜。她不敢抬头,只是拼命试图挣开他的怀抱。“朕喜欢你,”他忽然说道,“从见你的第一面就喜欢你了,瑾儿,做朕的妃子,朕许你半壁江山。” 蓦地,她怔住了。半壁江山,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许诺,而他的这番话,又究竟是何意?木槿趁着他不留神儿,慌忙挣开他的手臂,跪在地上:“奴婢只愿一生服侍陛下和娘娘,别无他想。” 这“别无他想”里面,还是夹杂着对另一个人的思念。安怀义听了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笑道:“这半壁江山里,有你日思夜想的人。”直到这个时候,木槿才明——白,他许诺的这半壁江山,原是有深意的。 “不过却只能要一个人,”他俯子,附在木槿耳畔道,“你可是想好了,朕等着你的答案。”说着便还不离去,只剩下木槿一人,傻傻的跪坐在冰凉的石阶上。又是一个许诺,只是这个许诺,自然是能够实现的。 第一个向自己许诺的是安栎楚,他说只要助他为太子,就能调回安逸云。第二个是玉妃,她说,要她的子礽做太子,就换回安逸云的平安。这是第三个人,至高无上的帝王,许自己半壁江山,便可保住一人。 其实木槿不过是一个小宫女,她们利用她,来牵制安泽宇或是安逸云的势力,不失为一个极好的法子。不,谁都不能听信,不然就是背叛安泽宇,背叛自己的心。她什么都不想要,什么都不想做,她只想着等那个人回来。 夜里虽有南风拂过,却依旧是寒凉如水。菱角看着木槿坐在桌案前那么久,一动也不动,便知她有心事。问了几遍,木槿却沉默不语。菱角叹气道:“姑姑这是那我当外人呢,也不对我说,好歹有个解决的法子不是?” 菱角分明看的清晰,木槿的眼眶里,有满溢而出的泪水。她将披风披在木槿肩头,说道:“姑姑不说,我也就不问了。可姑姑应该珍惜自己的身子,倘或被康王爷看见了,定然要责罚我,没有照顾好姑姑的。” 真是可笑,要自己一个小小的宫女,去做这样艰难的抉择。她只是一个卑微的角色,能够起到什么作用。说到底,也就是为了朝政的权益。她对菱角微微一笑,说道:“我没事的,你去休息吧。” 白草长出女敕芽,挟裹着暖暖的南风,在御花园舞蹈。木槿一早梳洗过后,便来到宜兰馆处,探望未央的病情。过了一会子,便见驸马陆文旭走了进来,这可是木槿疏通了多少人脉关系,才让陆文旭进宫的。 听着馆阁里爽朗的笑声,木槿才略微放下心来。那宫女粟墨跪在地上,说道:“奴婢替我们公主谢过姑姑了!若不是姑姑,只怕公主她,还不知要哭到什么时候呢……”想起昔日粟墨在陆家张狂的模样儿,相比之下,这时的她,倒是显得分外可怜。 兰草萌生,绿藤泛泛,碧波荡漾,早春依旧。玉栏碧槛处,看遍闲池阁。柳线盈盈丝如烟,榆钱着黄衫。莺儿细语,喜鹊唱曲儿。划一舟芙蕖,画不尽初春颜色,翻唱新词乐府。 这一日,是农历三月初三,也就是传说中西王母的生辰。同时也是天朝**的“女儿节”。也就是每年三月初三,**嫔妃可以不记品阶,可以到园子里游戏玩耍,不受宫规约束。而且宫女们也可以虽已在园子里走动,大声说笑。所以宫里跟早就已经开始准备了,而且霍皇后有言,尽情玩闹,无礼法拘束。 御花园里,幽兰芬芳,瑞香浓烈,樱花出芽儿。玉兰始绽,紫荆尤繁。雪梨解溶溶,李花靥如颜。豆蔻攀**花枝儿,绕遍绿萝小径。有蜂蝶飞舞,微风拂湖面,小舟划动一池冻水。 各宫的妃嫔宫女们,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在园子里游玩了。她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儿,或在湖面泛舟,或在小亭下钓鱼,或是在花丛里嬉戏打闹,或是在石阶处做着刺绣。因为这一日,是宫里难得不受约束的日子。 从宜兰馆出来的时候,路过园子,木槿看到许多的妃嫔宫女都在玩耍,她没有留恋片刻,继续朝着掬尘阁而去。“姑姑怎么不跟奴婢们一起玩玩耍?”那宸妃身边的桂儿跑来问道,“难得清闲一日,姑姑还要做活儿不成?” 作为宫廷最高尚宫,木槿不可怠慢。她微微笑道:“你们去玩吧,我这里还有一些活儿要做呢。”这里正说着,却见前面一群宫女,围了一个圈儿。不知做些什么,木槿走上前去,才看到是昙儿,大家正围着她开玩笑呢。 其中一个说:“好姐姐,你这是走了好运气。”另一个说道:“姐姐以后就是王妃了,可要多多照顾我们!”又一个道:“也不知我有没有这样的好运……”大家一阵说笑,倒把个昙儿说的脸红了起来。 原来子礽到了十六岁的年纪,被安怀义封为晋阳王,而且还赐了府宅。再有,他的那房姬妾也快要临盆,不日就要生产。所以子礽才预备着,过两日就搬出宫去,那昙儿自然也会跟着走。 许多的宫人们都羡慕不已:“姐姐走了以后,千万不要把我们忘了……”此刻被幸福环绕着的昙儿,仿佛觉着自己的生活,像是浸了蜜糖一般。没有人注意到木槿的存在,她在心里默默祝福着,然后从一旁悄然走了过去。 随后赶来的菱角,见木槿独自一人,便问道:“姑姑这是又在触景生情呢。”木槿笑了笑,道:“没有,我只是身上不舒服。康王府上有消息么?……”这问的自然是安泽宇的消息,菱角摇摇头,木槿自顾自的说道:“是我太心急了。” 待木槿踏进掬尘阁时,只见晚莹坐在那里,便知是霍皇后哪里有事,遂说道:“晚姐姐来了,想来娘娘哪里有事吩咐吧?”可是那晚莹摆摆手,说道:“那里就那么多事?不过今儿是女儿节,娘娘说,让你也好生休息一日……” 送走了晚莹,一时闲下来的木槿,倒还觉着有些不习惯。她照例坐在桌案前,绣着那半截儿的手帕,脑子里想的,却是安泽宇含笑的双眸。“姑姑,皇上来了……”菱角的话语里满是惊异,而哪根细细的绣花针,却深深刺入了木槿的指月复之中,洇出细细的血渍。 不曾料想,他会寻到这里。木槿让菱角沏茶,他却说道:“朕有话对你们姑姑说,你先下去吧。”一脸不解的菱角,很是担忧,不肯关上门,木槿使了个眼色,她才无奈的关上了朱红色的大门。却又不放心,就守在门外。 桌案上的那方绣帕,被他拿在手中,木槿很是担心,担心他会发现,自己对安泽宇的情意。可是他却淡淡的说道:“今天的日子,你应该跟她们一样,在园子里玩耍的。怎么独自一人做起了女工?” 努力平复了一下心境,木槿才答道:“奴婢身为最高尚宫,理应协理娘娘打理**。不应……”话未说完,他已轻轻抬起木槿的下巴,戏谑的说道:“朕许你的半壁江山,可否想好?” 短短不过一日的功夫,木槿哪里想得出来。她垂下眼帘,摇头不语,“看着朕!”他命令道,“朕会封你为嫔妃,由不得你选择。六月芙蕖盛开,朕等着你入主凤藻宫。”说罢在木槿额头,印了一个浅浅的吻。 不错,凤藻宫,是比宸妃的长还要尊贵的宫殿。,甚至于,比霍皇后还要奢华的殿宇,哪里是东宫。也就是说,入主凤藻宫的主子,诞下的皇子必为太子。先前凤藻宫一直空着,就连太祖帝的丽妃,也是望尘莫及。 柳芽飞絮满皇城,隔岸花开一脉香。湖水绕堤影自怜,燕去春泥巢已凉。下午的时候,木槿趁着今日的女儿节,特特请了半日的假,带着菱角出了宫。她是不想在宫里呆下去了,她怕,怕安怀义会再找自己。 因此她找了个借口,菱角也说道:“姑姑出来是对的,不然那个老皇帝又不知会怎样呢……”总之出宫后,木槿只觉着一身轻松,不必担心宫中琐事,更不用担忧安怀义的纠缠了。 不过虽然说出了宫,可是木槿想起他说的话,便觉着心情无比沉重。让自己入主凤藻宫,便会调回安逸云,而且还可以救出身为容嫔的绣蓉,还她自由。诸多好处,只要她点头答应,一切便迎刃而解。 可是安泽宇呢,自己苦苦等了他这么多年,难道要白费了么。不,说什么也不能答应,菱角见木槿愁眉不展,便说道:“不如咱们去康王府上看看,说不定有王爷的消息呢……” 府上人见了木槿,皆叩头问安,木槿笑道:“不必拘礼,你们忙你们的吧。”看到出宫的木槿,安皓轩有些惊奇:“宫里怎么舍得放你出来?”“女儿节,宫里怎么会不让?”菱角快嘴道。 那安皓轩才大悟:“原是如此,我这就吩咐下人,准备一席酒菜,你可是要在这儿吃了饭再走!”那木槿忙阻止道:“不用这么麻烦,我坐一坐就走。”听不见屋子里蓉儿的声音,安皓轩解释道:“一道早就带着丫鬟到庙里还愿去了。” 说起安泽宇的事情,安皓轩仍是摇头:“我这里暂且没有他的消息,若是有了,第一个就对你说……”片刻功夫,木槿便起身道:“真该走了,日落是要关宫门的。”说着就起身离去,安皓轩在后面喊道:“明儿我进宫去看你!” 黑夜越来越短,白日里倒是越来越长。因为在府里没什么话说,所以木槿才出来了。“咱们回宫吧,”木槿道,“时间久了,娘娘哪里会担心的。”可是菱角却不愿意:“这才出来不到两个时辰,而且晚姐姐不是说,让姑姑你好生休息么?” “姑姑就不怕皇上再来?”菱角轻声提醒道,木槿只好道:“那就再转一会子,日落的时候,可就真的回去了。”于是两人就在街头转,看那小摊小贩的叫卖,着实有趣儿。而不远处的街角,就是温丞相的府宅。 为了掩人耳目,她们只好绕着走,却偏偏被刚要外出的文景贤看到了:“这不是掬尘阁的瑾姑姑么?快进府来坐一坐,喝一杯茶……”抵不过他的盛情邀请,木槿便随着他进了府去。 杯水茶盏之间,文景贤笑道:“瑾姑姑这来的正是时候,今儿早上,我又得了一胎男孩儿。”说着,忙叫女乃妈报了小公子,让木槿去看,言语之间掩饰不住的兴奋:“还要跟宫里报喜呢,却又走不开,这就烦劳瑾姑姑了……” 俯身看着那才刚出生的小婴儿,满面通红,真挺逗人的。木槿笑道:“奴婢先恭喜文公子了,得了男孩儿,却是大喜!”随后又寒暄了几句,才携着菱角一切离开了丞相府。 马车风尘仆仆,一身劳碌。因为安怀义的寿诞快要到了,所以作为前太傅的元熙,带着妹妹梓涵一路来到京都。住在了原先的府邸,谁知刚下马车,却遇见了回宫去的木槿和菱角。 彼此相视一笑,未多说什么,元熙只是道:“先前在宫里,多亏瑾姑姑照料,雪妹才得以安寝。”木槿笑了:“这是奴婢的份内之事,只是这几年,辛苦了太傅。”说着又看了几眼他身边的梓涵,像是一朵儿水芙蓉。 “这位是……”木槿正自纳罕,那元熙便介绍道:“这是舍妹梓涵,久居深闺,不曾见得外人,望姑姑见谅……”可是在木槿看来,这个洛梓涵,年龄上却是有二十五岁左右。 无暇顾及他人的事情,木槿便道:“既然进了京,就得进宫叩拜陛下和娘娘才是。”元熙点头道:“我这里安顿好以后,就立刻进宫去,姑姑不必操劳。”说着还要亲送木槿回宫,木槿婉言谢绝了。 回到自己的府宅后,梓涵问道:“那个女子就是瑾姑姑?怎么跟我想的不一样。”元熙笑了:“你想的是个什么样儿的?”梓涵想了想,道:“应该是个老嬷嬷,可是她那么年轻,还那么漂亮,不像个姑姑……” 简单收拾了一番,梓涵才躺在榻上,对着外面的丫鬟阑珊说道:“让你去打听的事儿,可是有了准信儿?”沉默了好一阵,阑珊才说道:“姑娘还是早些休息,明儿可能还要进宫呢。” 可是兴奋不已的梓涵却说道:“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忘了我?你说说看,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对于这么痴念的姑娘,阑珊不知说什么好。就是因为多年前的那一次,街头的瞥见,让梓涵对景贤动了真情。 所以元熙跟梓涵说了许多名门之后,梓涵都一一拒绝,还痴心的等着,等着景贤有朝一日回来娶自己。阑珊早就打听清楚了,文景贤作为丞相的独子,虽没有正室,却有五房姬妾,而且还育有两个公子,一个小姐。 这样的家宅,像是梓涵这样单纯的姑娘,又如何嫁进去?先时姐姐欣瑶也好言相劝,可是梓涵就是不听。婚事一直拖到现在,而且梓涵一直坚信,这是景贤在考验自己。她相信自己,做的是对的。 翌日清晨,梓涵早早起了身,没有跟着元熙进宫,而且偷偷出了门,来到丞相府门前,躲在石狮子后,看着那匾额上泼墨偌大的“丞相府”时,心里很是激动。她曾一度想着,如果景贤会忽然从里面出来,迎接自己该多好! 正在这个时候,大门开了,只见一个仆人走了出来,接着后面是一乘小轿。看这个样子,应该是丞相了。梓涵没有动,她想着这后面的必是景贤了。果真,随后景贤也跟着出来,对着轿子嘱咐万分。 那梓涵正要走过去的时候,谁知后面有一个艳丽的女子,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孩儿。那景贤对着那个女子温婉的笑着,而且还伸手去抚模婴孩儿的脸。石狮子后面的梓涵一下子醒悟了:那女子必是他的妾室,还有那个孩子。 可是这怎么可能,梓涵不信,她看着丞相的小轿走远了后,才跌跌撞撞的来到府门前,奢望他会看自己一眼。可是景贤却回转过身,朝里面走去。“文公子!”梓涵忽然喊了一声,她也不知道,自己怎样会有这么大的勇气。 但是景贤却没有听见,吩咐仆人关了大门。一时痴痴的梓涵,冲到台阶前,却又不敢上前,她哭喊着,连声音都沙哑了。然而府门里却毫无反应,梓涵不信,拼命去敲门,仆人见梓涵这般模样,以为是疯子,便关了门。 丫鬟阑珊寻了好久,才在丞相府门外,寻到跪倒在地的梓涵。她吃了一惊,以前大家闺秀的梓涵,怎会成了这副模样儿?阑珊扶她起身:“姑娘还是回去吧,这儿不是咱该来的地儿,不然太傅回来又该担心姑娘了……” 岂料梓涵忽然挣开阑珊的手,抓着她的肩,说道:“他没有妾室,他没有妾室……那是他在考验我,你快告诉我,是不是,是不是?”这可要如何说,阑珊嗫嚅着说道:“姑娘,你在说什么呢,文公子早就成了婚……” 洛梓涵根本不甘心,她还要去敲门,好在之前阑珊已经去甄府,找来了大小姐洛欣瑶,两人死死抱住梓涵,将她拉回了一旁。欣瑶叹道:“小妹这是何苦呢?时间好男儿多得是,你又何必恋着这一个……” 当初欣瑶对着梓涵好说歹说,梓涵偏不信,在南边儿的日子里,对景贤是痴恋不已。欣瑶无奈的说道:“小妹你什么都好,就是一样不好,太过执着……”这份并不存在的情感,虚无缥缈,只是她一个人的幻想罢了。 四十七回左倾倾色诱安子健顾蓉儿命悬一线间 夜里忽然狂风大作,席卷着树上的枯枝,发出“呼呼”的声音。榻上的菱角听了,心里还有些怕怕的:“今儿白天的时候,天气还暖和着呢,怎么夜里这么大风。”那木槿笑了:“虽说是立春,可现在农历还不到三月,还要冷一些时候。” 果真,到了第二日清晨,天色顿时暗了下来,而且天幕上,还晕染着阴暗的云朵儿。看样子,像是要下雨。不时刮来的北风,冻得人浑身瑟缩。菱角在外面扫了会子石阶,便冻得“哧溜”一声钻进了屋子。 她哆嗦着身子,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厚厚的水红绫子小袄,套在身上,还不停的搓着手,说道:“真什么鬼天气,昨儿还晴空万里,今儿就变了,像是冬天似的。”“再冷也没有冬天冷,”木槿笑道,“这会儿正是乍暖还寒,自然要冷。” 于是掬尘阁里又重新添了暖炉,燃起火炭。菱角说道*:“看来这炉子,一时半会儿还是撤不了的。”两人正说着话,却见倾倾抱着一叠衣服,浑身哆嗦着走了进来。菱角上前模模她的衣衫,皱眉道:“你没有冬天的衣服么?变天了,你得穿厚点儿才是,不然冻着了,可难受了。” 那倾倾放下衣服,对木槿说道:“这是姑姑前儿送来的衣服,已经洗好了,姑姑看一看。”对于这个浣衣局的倾倾,木槿是知道的。因为先前在自己跟前儿邀功,要到掬尘阁来。后来又不知何缘故,调到了储秀宫薛昭容处。如今不知怎的,又贬到了浣衣局。她的命运还真是坎坷。 看倾倾冻的不成样子,木槿便吩咐菱角,去柜子里拿件厚实的小袄穿着。倾倾因为上次,木槿没让自己进掬尘阁的缘故,对木槿还有意见。遂摇头道:“不用麻烦了,我哪里是有衣服的,只是出来的急了,所以就忘了穿。” 当真如此么,菱角说道:“你别硬撑着了,真冻出病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说着,把自己的小袄月兑了下来,披在她身上,说道:“姑姑也是为了你好,你怎么不领情?还是自己的身子要紧。”说着轻轻拍了她的肩膀。 走出掬尘阁,倾倾便觉着对木槿有愧。当初自己是有些冲动,其实也是可以理解的,她可不愿意一辈子,在这宫里默默无闻。总要做出点业绩才行,她这样想着,也并不觉着有愧,便放心的离开了。 风从湖面上掠过,夹杂着些许寒凉,将倾倾的发丝吹得散乱不堪。她裹紧了衣衫,加快脚步往浣衣局走去。偏偏这时,脚下的一块儿小石头绊住了她的脚,于是她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向一旁歪去,正好倒在了冰凉的地面上。 她不禁发出“哎呦”一声,可是回答她的只有呼啸而过的北风。她咬了咬牙,使劲儿从地上爬起,谁知这一摔,竟是崴住了脚脖子。真是流年不利,她不提你的歌咒骂着,扶着旁边的一株古松,艰难的站了起来。 被炭火熏得暖和的玉清宫里,玉妃正在焦躁的来回踱着方步。子礽的侧室,就是那个唤作绵忆的姑娘,在里屋已经喊了半日,就是生不下来。连徐御医也是束手无策,急的流了一身的汗。 子礽也是不停的在屋子里走动,不时向内寝张望。本来绵忆的预产期还有三日,所以两人就进宫去给玉妃请安。谁知绵忆忽然胎动,玉妃忙唤了御医,忙活了大半日,难产的绵忆此时浑身酸软无力。 那安怀义和霍皇后听闻此消息,也派了许多御医前去,可是御医们也都是毫无主意。就这样一直耗了五个时辰,绵忆方才产下一个瘦弱的男婴。红扑扑的小脸儿,皱巴巴的,像是个小老头儿。 因为是早产儿,所以绵忆这个胎儿略微小些。安怀义听闻忙过来看,女乃妈将婴儿放在安怀义怀中,喜得他开怀大笑:“这是朕的第一个孙儿,乃天朝大喜!传令下去,今夜大宴群臣!” 那玉妃听了更是喜上眉梢,她对安怀义说道:“臣妾求陛下赐名。”“那就唤作承乾吧,”安怀义笑道,“有承天授命,开辟乾元之意。”这可是好名字啊,玉妃暗想:这不明摆着有意封他为皇太孙么? 她喜不自胜:“臣妾在此,替子礽多谢陛下了!”子礽也是说了些感恩的话,待安怀义走后,玉妃对子礽道:“这次听你父皇的意思,咱们承乾八成是要当皇太孙了。”说着,玉妃对榻上的绵忆说道:“忆儿,这次真的是谢谢你……” 虚弱的绵忆微微笑着:“若乾儿真的能给母妃和王爷带来扶福气,真可这是忆儿前世修来的福气……”说话间已是咳了两声,子礽忙说道:“快别说话了,合上眼睛,好好睡一觉,真是辛苦你了。” 说罢还吩咐昙儿好生照顾绵忆,昙儿的心细,玉妃和子礽都是放心的。玉妃笑着对子礽道:“只盼着咱们的承乾有出息,那时就是咱们母子出头的日子了……”玉妃不是没想过太子之位,只是子礽比不过子俨,不过这次,有了小孙儿,玉妃似乎更胜了一筹。 至于皇太子子建,玉妃本就不看好他:“你父皇不过是遵照祖制,才封他为太子的。可是你看他的母妃是皇后,她们霍家的势力一日胜似一日,你父皇定然不会让霍家势力蔓延。只等着有一日,找个由头废了太子。” 这也是玉妃从平日的生活中所得,她是陆氏后裔,没有靠山,而且偶然得宠。不仅得了听话的子扔,更是得了可人的孙儿。所以她对权利的,更是多了一层理解。况且宫里最近也传言,皇太子子建的行为,越来越荒诞。 就说上次,子建在园子里怒打宫女桂儿,这无形中也就是得罪了宸妃娘娘。安怀义自然不愿,而且子俨殿试头名,其他皇子都汲取经验,唯有他大哭大闹。还有一次,子建竟是公然顶撞他的父皇,安怀义不过是一忍再忍罢了。 每每想起这些,玉妃就会觉着,他安子建的太子之位难以保全。子礽对玉妃道:“母后思虑的极是,二哥的行径最近越来越荒唐,儿臣还听说,他跟父皇身边的韩昭仪有染……”这可真是糊涂,子建的太子之位怕是不保了。 掬尘阁距离浣衣局还是挺远的路程,倾倾因为崴了脚,所以走的更加缓慢。还不时停下了歇歇脚,一时浑身酸软,额头上冒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恰好这时,子建闲来无事,预备着去雪清宫找韩昭仪说说话。 这刚走到太湖石旁,就看到一个身着水红绫子袄的宫女,艰难的扶着宫墙走路。他觉着奇怪,便走过去,问道:“你不好好走路,怎么这样子?”听这声音,倾倾抬起头,才发现原是太子殿下。 她忽然觉着自己的机会来了,遂叩头问安:“奴婢见过太子殿下!”说完还发出“哎呦”的娇憨声,让子建听了心痒难耐。他忙亲自扶她起身,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没有人跟你一起么?” 见子建如此关心自己,倾倾心里乐开了花,嘴上却谦卑的说道:“奴婢只是一时崴了脚,不妨事儿的……”那子建看倾倾的样子,越发惹人怜爱,哪里还顾得上听倾倾的话。便笑着说道:“既然如此,就让我送你一程吧。” 说着便扶了倾倾往前走,许是子建走的快了,许是倾倾故意的,她装作快要摔倒的样子,恰好被子建搂在怀里:“你只慢些,吓死我了……”然后又紧紧的抓着倾倾的手,生怕倾倾丢失了一样。 北风虽大,此刻在倾倾眼里,却是希望风更大些。她不停的往子建怀里钻,口里还一直说着冷。子建见倾倾是个宝贝,便将她搂得越紧。快走到浣衣局的时候,倾倾送了子建的手,笑着说道:“奴婢谢过太子殿下,奴婢这就进去了……” 可是当倾倾转身离去时,子建猛然将她拉进怀里,说道:“你叫什么名字?”“左倾倾,”她低声说道,“太子还请放手,让宫人们看见了,有失太子的身份……”柔柔的话语,早已将子建的心儿融化。 一袭轻纱,一盆暖炉,一帘幽梦,将倾倾带进了子建的寝宫。就在那一夜,倾倾承尽了雨露,并在第二日做了子建的妃子,成为太子妃。不过因为倾倾身份低微,霍皇后只允许倾倾做侧妃。 而且子建也答应倾倾,只要她诞下皇嗣,就会立刻封她为正室。不过就算如此,倾倾已经是很满足了。子建还派了一个机灵的小宫女来服侍她,这个时候的倾倾,总算是体会了什么叫做“飞上枝头做凤凰”的感觉。 这个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大家都在议论纷纷。还说倾倾是在效仿昙儿。菱角听闻这个消息,有些艳羡,也有些妒忌:“她的命怎么那么好?昙儿做了晋阳王妃,她竟是做到了太子妃……” 这语气里满含着一股子怨气,木槿笑了:“你这个丫头,要不要姑姑我把你引荐给皇上,做个妃子什么的?”一席话说得菱角脸儿红红的,木槿打趣儿了菱角一番,便正色道:“你也不必羡慕,每人都有每人的命。” 宿命如此,菱角是个天真烂漫的小丫头,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却从未真的去做。她笑道:“姑姑说的是,以后奴婢再也不去羡慕他人了。”说话间,却见安皓轩面色阴沉的走了进来:“菱角,你先出去。” 看这样子,像是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木槿沏了茶,笑着说道:“王爷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先前听闻三哥说,你略懂医术,可是真的?”他试探性的问道,木槿轻轻点头,说道:“只是些皮毛而已,王爷问这做什么?” 他叹了口气,道出了实情:“你可知息肌丸这味药?”“息肌丸是西域之药,”木槿答道,“而且里面含有大量麝香。”他点点头,说道:“蓉儿常年不孕,就是因为一直服用此药,我曾劝过她,她不听,如今……” 早先时候,西域曾进贡息肌丸,天朝**中人纷纷服用。此药可美容驻颜,若是常年服用,可使得身体轻盈如燕,走路袅娜可人。不过息肌丸含有麝香成份,能使人不孕。所以自从太祖皇帝时期,**便禁用此药。 不过仍然有爱美之人偷着服用,以报纸自己的容颜,受得帝王宠爱。刘采女身体羸弱,面色苍白,就是服用息肌丸的结果,可惜后来也是命丧于此。而顾蓉儿也曾偷着服用息肌丸,这一用,便长达十五年之久。 后来安皓轩得知此事,苦心相劝,要蓉儿放弃,同时还可为自己留下后代。可是天**美的蓉儿不听,一意孤行。安皓轩只好纳豆蔻为妾室,不过心里还是恋着蓉儿。前日夜里,蓉儿忽然呕吐不止,小月复疼痛。御医来看过,说是她体内郁结的麝香过多,导致五脏不浮,肌理失调。 御医们说,就目前来看,是没有任何法子的。安皓轩也不敢用民间的偏方,忽然想起安泽宇说过,木槿曾经照顾过安逸云的话,所以就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来找木槿。木槿听了事情的原委,无奈的说道:“这个,奴婢真的是无能为力……” “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安皓轩几乎是求着木槿,木槿摇摇头:“息肌丸药性很大,服用一点是没有关系的,可是王妃她常年服用,药性早就沁入骨髓了。时间短些还好,这时间这么久,吃药只怕是也晚了……” 这可要怎么办?安皓轩自语道:“难道看着蓉儿就这么……”“王爷切莫悲哀,”木槿忽而想到了沁雪,她不是仙女么,应该是有办法的,遂说道,“王爷给奴婢三日,奴婢定能找到治愈王妃的方法!” 他眼前一亮,抓住木槿的肩,说道:“好,好,你只要治好了蓉儿,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木槿微微笑道:“王爷还是早些回去休息,照顾王妃……”一旁的菱角见安皓轩走了,便道:“姑姑这是糊弄王爷呢,哪里能救下王妃?” 试试看吧,总比看着蓉儿就这么没了强,木槿是十分理解,此时安皓轩心中的痛。她对菱角道:“你去西山碧落宫,把一个叫做姚沁雪的姑娘找来,她有法子。”菱角不解,不过还是照办了。 玉阶下的倾倾,披着貂绒毛球披风,穿着水红色羽缎长尾鸾裙,外面又罩着一件金丝累珠窄裉袄。再衬着如水的肌肤,乌黑的发丝,一根菊花珐琅金步摇,把个倾倾装扮的如九天下女下凡尘般。 她坐在一乘轿舆上,看着自己涂满丹蔻的指甲,很是满意自己现在的地位。轿舆行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停在了储秀宫门口。宫规里,只有皇后娘娘才可乘坐轿舆。而倾倾作为太子的侧妃,在宫里乘坐轿舆,已经冲撞了宫规。 这次来到储秀宫,她是要薛昭容看看,自己而今的地位。不过她到底是小辈儿,见了薛昭容,仍然要行礼。薛昭容只是淡淡的说道:“以后太子妃不必这么早来本宫这儿问安,只需到坤宁宫处问安就可以了。” 原来薛昭容是以为倾倾来向她问安的,倾倾可不是这个意思:“妾身多蒙昭容娘娘照顾,这次来,妾身是来谢过娘娘的。”说着命自己的贴身宫女,送上了珍贵的白玉观音。不想薛昭容婉言回绝,令倾倾很是气恼。 不过倾倾很快平复了一下心境,笑着对薛昭容道:“这是臣妾特特从南海命人捎来的,听闻这尊白玉观音可以祈祷平安。妾身希望娘娘能够收下,权当是臣妾的一番心意。”“你的美意本宫心领了,”薛昭容说道,“本宫累了,你先回吧。” 说着薛昭容扶了牧歌往内寝而去,一旁的小宫女对倾倾道:“娘娘累了,太子妃还是先回去吧。”倾倾咬着牙,然后带着白玉观音扭身回去了。隔着纱帐,牧歌看到倾倾变形的脸,笑着对薛昭容道:“她这次可是吃了闭门羹呢。” “莫要小看了她,”薛昭容说道,“她竟然能够从浣衣局出来,直接做了太子的侧妃,还真是有本事的。”“娘娘不必忧虑,”牧歌说道,“咱们四皇子上次殿试不是得了头名么?况且奴婢看,这太子妃也张狂了些,早晚要惹出事端的。” 本来一个子建蛮横不讲理,这后来又加上一个侧妃左倾倾,子建在宫里更是如鱼得水。倾倾常常给他出主意,怎样讨得父皇欢心。所以子建对倾倾恩宠有加,连霍皇后给他安排的嫡妃人选,他也无心去看。 话说他的这个嫡妃,霍皇后是看中了东华郡王的小孙女儿,闺名唤作谷筱雨的一个女子。而这“谷雨”之别名,便是牡丹,乃花中之王。所以霍皇后才择了这个女子,而且东华郡王又是太祖帝一脉的叔叔,亲上做亲。 可是子建却对此并不上心,整日同倾倾一处嬉闹。安怀义眼见着子建的学业日渐荒废,对子建很是失望。机敏的倾倾看透了安怀义的心思,遂对子建说道:“娶了谷姑娘,她会对你有帮助的。” 但是子建不肯,倾倾好言相劝:“东华郡王可是你的叔祖父,若是将他收为己用,你的太子之位会更加稳固。”子建只好听从了倾倾的话,到坤宁宫去对霍皇后说了。可是他哪里想到,那七皇子子恒,已经从黄河堤岸回来了。 更让子建恼火的是,子恒解决了黄河水患,还颇受当地百姓称赞。安怀义听闻此事,对子恒赞不绝口,而且还破例,封十五岁的子恒为睿贤王。并在京都赐居府宅,将京都的庆余城以及江浙的富春城作为他的封地。 这还不算,安怀义还笑着问道:“恒儿年过十五,像是到了娶妻的年龄。朕的叔叔很看好你,说是要把他的孙女儿嫁给你,你可愿?”他说的也就是东华郡王的孙女儿谷筱雨。子建也是来求这门亲事的,何况当时许的是太子! 他很是不服,便上前理论:“母后说,谷姑娘是要嫁给儿臣的,她是要做太子妃的……”“朕什么时候说过?”安怀义说着,瞥了一眼霍皇后,对子建道,“这宫里朕说了算,谷姑娘是要做睿贤王的嫡妃的!” 这无意之中,是在告诉霍皇后,不要自作主张。霍皇后这时才晓得,自己的夫君,并不是一个徒有其表的**之徒。他也是有政治手腕的,她唯有默不作声。子恒退让道:“儿臣还小,父皇还是容儿臣过两年……” “什么过两年?”安怀义说道,“朕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有了你大哥,你还说自己小?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下个月吧……”退出大殿的子恒,看到子建眼中一股怒气,他未与他说话,便转身走了。 四十八回安子健废黜太子位霍皇后染疾终下世 这个消息迅速传到了各宫,玉妃气得浑身乱颤,她指着子礽说道:“当初若不是你自动退出,那现在这个位置不就是你的了?”子礽不开心的说道:“儿臣不也是晋阳王么,也有父皇赏赐的宅子,况且儿臣……” “你懂什么!”玉妃骂道,“东华郡王是你的叔祖父,若是能娶了他的孙女儿,日后必能登上大宝,你呢?还是个小小的王爷,不过就是多了一个小皇孙!”“那怎么办?”子礽嘟着脸,“事情都已经这样了……” 没有办法,玉妃无奈的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也没有法子了。”从内寝出来的绵忆见两人正在吵闹,遂劝和道:“母后,王爷,你们也不必争论了。咱们如果能够把承乾教导好,想来对王爷也是有好处的。” 是这个道理,玉妃点点头:“承乾是你父皇的第一个皇孙,他必是十分重视。咱们倘或管教好承乾,倒不失为一件好事。”子礽也符合着说道:“忆儿说得是,我怎么就没想出来呢?” 绵忆“噗嗤”一声笑了:“妾身哪里那么聪明,还是昙儿妹妹分析的好,妾身觉着有理,才敢出来说的……”说到昙儿,子礽忽然觉着,愧对了她。随后绵忆拉着昙儿的手,对子礽和玉妃道:“昙儿妹妹是个既聪明的人,王爷要好好珍惜才是……” 这个时候,子礽才认真打量着昙儿,身材娇小处,透露着成**性的风韵。当初自己就是看中了她的稳重,可是这些日子,沉侵在拥有小皇子的喜悦之中,一切琐事,都是由昙儿料理,他忽然感觉忽略了昙儿。 而此时的储秀宫里,薛婕妤正跟姐姐薛昭容说子恒封王的事儿,薛昭容只是说道:“我不是说过么,要学会等。”“如今三皇子和七皇子都封了王,”薛婕妤有些心急,“咱们的子俨还是个皇子,这可怎么办?” “要我说,你担心子俨,倒不如担心担心你的那两个女儿,”薛昭容道,“我听说大公主的婚期就快要到了,接下来就是你了。”薛婕妤不解:“你的二公主和三公主还待字闺中,怎么说起我的女儿来?” 薛昭容冷笑道:“别当我这个做姐姐的不知道,早有人跟我说了,说是秋桐馆前夜来了一个男子,不止一次,这其中缘由,我也就不问了。不过我要警告你,宫中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还是注意些为妙。” 一路上,薛婕妤不断回想着姐姐的话,越想越觉着生气。她来到秋桐馆,但见炭火袅袅,梅香萦绕。六公主霰珠见了薛婕妤,开心的说道:“母后怎么来了?女儿这就去给母后沏茶……” 可是谁想到,薛婕妤甩给她一耳光:“你可真是越来越胆大了,竟敢在这宫里跟男人私会,你有几个胆子,真不怕被人发现?”受了委屈的霰珠,登时哭了:“母后这是说什么话,女儿身为公主,怎么跟人约会?母后怎就断定是女儿?女儿不服……” 正当薛婕妤还要问下去时,却见五公主安宁满面春风的从外面走来。不巧正好遇见一脸怒气的薛婕妤,立刻展颜笑道:“母后怎么有空来这儿?”“你和你妹妹做的好事!”薛婕妤怒道,“那个男子是谁?快说,不然我把你交给金姑姑!” 看着安宁难堪的表情,薛婕妤便知其中缘由,遂明白了这是安宁做的。“你作为姐姐,怎么能在宫里做下这等丑事……”薛婕妤问道,“你可知,这事儿若是传了出去,就是诛灭九族的大罪!” 可是安宁有理了:“你看看福康姐姐,还有江城表姐,不都是思念成疾?做公主没了自由,连婚姻都无法自主。女儿就是想着为自己打算,这不关妹妹的事,都是女儿一个人的错儿……” 燕舞莺歌,日长蝴蝶飞。青梅如豆柳如眉,看斜阳倒把彩云追。逐青云,柳线长,正羞涩,小荷展颜笑。蛱蝶蜻蜓绕花间,馥郁暗香生。藤萝碧绿,薜荔生凉意。小楼倩影,颦颦婷婷。 这三月的春,像是一副泼墨的江南**。雪清宫的后园,是一大片生出清雅绿叶的藤萝,这里原是太祖帝的宠妃丽妃寝宫。后来安怀义将此处赏给了韩昭仪,韩昭仪仗着自己貌美年轻,不肯为太宗守陵,便做了安怀义的妃子。 随着时间的流逝,安怀义身边的妃子越多,也就顾不上韩昭仪了。还有一个缘由,就是韩昭仪自从三年前小产,便再也无法生育。她自此失了宠,同样失宠的孙婉仪,不过她好歹还有七公主和九皇子陪着。 孤独寂寞的韩昭仪,常常在园子里闲逛。子建见韩昭仪独身一人,便常常到雪清宫陪她。先时还只是喝茶下棋。时间久了,两人就逾越最后的底线,成了一对儿野鸳鸯。这个秘密,连左倾倾都不知。 这日天气晴好,子建便瞒着倾倾去了雪清宫。许久未见的韩昭仪,更显女子成熟韵味儿。子建一把将她搂在怀里,软言说道:“真真是可人儿,这几日可把我想死了……”一面说着一面将她打横抱起,走向那鸾红帐中。 褪去外面的芙蓉色衣衫,只剩下那一层薄薄的藕荷色肚兜儿。隐隐透露着肌肤的曼妙,子建缓缓解去她的肚兜儿,将唇贴在她的胸口处,柔柔地吻着。于是一阵酥麻的感觉传遍她的全身,她不禁发出轻微的**声。 正当二人享受着芳草润泽之时,安怀义忽然走了进来。不禁被眼前这一幕**惊住了,他不过是无趣儿,不知怎的想起了韩昭仪,便独自来雪清宫。谁曾想,会看到这一幕,谁又会想到,自己的儿子会和自己的妃子一起? 一时气恼的安怀义,上前将子建拉了起来。榻上的韩昭仪此时吓得花枝乱颤,忙用被衾盖住自己的身子。眼睁睁的看着子建被安怀义抓了去,她却吓得再也静不下心来,紧紧抓着被褥,心儿狂乱的跳着。 果不其然,韩昭仪担心的事情最终发生了。她被小太监带到了坤宁宫,那里还有司刑房的金雀金姑姑。她顿时觉得天旋地转,想要晕倒,却被霍皇后一个嘴巴打醒了:“小贱人,敢**太子殿下,你是不是活腻歪了?” 此时她知道自己怎么说,都是没有人相信的。她忽然看到了木槿,那个时候,木槿出嫁的时候,还是在自己的寝宫里。然而这个时候,木槿是帮不了她的。她不敢奢求霍皇后的原谅,只是任由他人处置。 “金雀,宫规如何说?”霍皇后虽然恨韩昭仪,可还是要遵照宫规的。金雀答道:“宫妃与外臣有染,是要削去封号,贬为庶人。而且她的族人,也要流放边关,终身不得进入仕途。” 可是这个男子是太子,金雀有些难办。这时霍皇后又问木槿,木槿心里还是念着韩昭仪的,所以也只是摇头。霍皇后对金雀道:“那就照着这一条办吧,不过要加上一条:先是杖刑五十,再放行,族人也要流放,且后代不得入仕途。” 一般杖刑二十,就会把人打的皮开肉绽,这杖刑五十,岂不是要将韩昭仪打死?木槿明白霍皇后的意思,她知道,霍皇后从一开始,就不太喜欢安怀义将太宗帝的妃子纳入**,这韩昭仪只是一个开始。 与此同时,乾元殿也传来消息,说是子建有损皇家声誉,且败坏朝纲,加之以前的乖僻行径,使得安怀义下了一道圣旨,自即日起,废黜子建的太子之位。这木槿听得明白,本来就不想让霍家的势力蔓延,不愿子建做太子。却又为了宫规,不得已而为之。原来安怀义在等一个机会,废黜太子。 所以这次是一个很好的理由,而霍皇后也是哑口无言。她知道这次废黜太子,是难以挽回的局面。便将所有的怒气和怨气,算在韩昭仪头上。金雀领了命,将韩昭仪押到了司刑房。 这**的司刑房里,更加阴冷黑暗。金雀吩咐杜鹃,要照例给韩昭仪饭食。不放心韩昭仪的木槿,也跟了进来。希望金雀能够手下留情。金雀却说道:“姑姑应该明白,这是皇后娘娘的命令,我也不敢违抗。”于是没有理会木槿的求情,这时木槿才明白,一切都已成定局。 子建被废黜太子的消息,在宫里传得沸沸,许多大臣联名上奏,要求复立子建的太子之位。霍皇后也动员了许多父亲的好友,希望可以说动安怀义。但是都无济于事,只因这次的世间,太过严重了。 一夜之间,霍皇后似乎憔悴了许多。她本可以借着子建的太子之位,来壮大她霍家,哪里知道,子建这次所犯的错误,她是无法挽救的。此时的她唯有不住的落泪叹气,晚莹探来消息,说是子建被圈禁在东阴宫。 东阴宫,霍皇后是晓得的,那是旧城废都的一处宫苑。原来是被囚禁犯了错或失了宠的妃子,后来被改建成关押皇族子弟的宫苑。哪里什么都没有,有的是无尽的凄凉,还有森严的守卫。 不仅仅是子建被关了进去,而且倾倾也被关了。她不停地埋怨子建,说他无用。子建急的嚎啕大哭,倾倾瞬间觉得,自己选择这个子建,真是选错了。如果当初选择子俨或是其他皇子,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这个消息传到了玉清宫,子礽都在偷着乐:“二哥这是活该,敢和父皇的妃子打情骂俏,真真是活到头了!”“你也别幸灾乐祸!”玉妃忙说道,“这话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只怕是咱们都要完!”那子礽才住了口。 玉妃思索了片刻,还是觉得要去坤宁宫看看。子礽不愿,玉妃说道:“也算是你的一片孝心,娘娘看了心里也喜欢。”说着,携了子礽往坤宁宫而去,路上遇见了储秀宫的薛昭容和咸福宫的薛婕妤,于是三人一同而去。 各怀心思的三人,一起来到坤宁宫,却发现赵昭仪、李贵妃还有甘美人也在。机敏的薛昭容自然明白,这些妃嫔都是有皇子的,她们来看霍皇后,想来是要打探子建如今的状况。看来,大家的心思都一样。 宫女晚莹沏了茶,又对各宫娘娘说道:“时候不早了,皇后娘娘是要休息的。娘娘们也都回去歇着吧,累了一天了。”那甘美人便对孙婉仪道:“婉仪姐姐,咱们来的时间也不短了,这就回吧,我回去还得看我们子寅读书呢。” 椅上的李贵妃笑了:“妹妹对八皇子的学业还是蛮上心的,想来八皇子必是人中龙凤。”这话原是不应说的,可是李贵妃偏就说了,赵昭仪手中端着一杯滚烫的茶水,便故意洒在李贵妃的身上,是要暗暗提醒她说错了话。 赵昭仪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说道:“贵妃姐姐,真是对不起,妾身手拙,没端好茶杯,不知烫着姐姐没有?”李贵妃瞪了她一眼,随后便冷冷的离去。随后甘美人和孙婉仪也都纷纷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赵昭仪和后来的玉妃等人,霍皇后自然明白方才赵昭仪的行为,便说道:“宫里容不下那么多好心人……可怜我那子建……”说着说着又落下泪来,薛昭容安慰道:“娘娘不必忧心,陛下是很疼爱二皇子的。” 安慰的话,霍皇后听了不少。她只是不住的摇头:“你们不知,这回是真的没法子了……不过本宫还是希望,希望你们能够去劝劝皇上,或许他能听你们的话……”赵昭仪也说道:“娘娘放心,妾身一定照办。” 南风拂过湖面,夹杂着些暖意。木槿从坤宁宫出来,心情很是沉重,她冷眼看着霍皇后的神情,面色苍白如纸。子建的行径伤透了她的心,而且让她大为失望。所作为母亲的她,一夜间,仿佛苍老了许多。 “司刑房那边有消息么?”远远的看见祥瑞走过来,木槿很是焦急的问道,祥瑞却摇摇头,低声道:“奴才刚过去的时候,韩昭仪已经被抬走了……说是杖刑到三十的时候,就已经没气了……” 死了,韩昭仪被打死了。木槿呆呆的坐在石凳上,脑子里一片空白。她记得自己出嫁时,还是韩昭仪为自己装扮的。这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她忽然慨叹人生的短暂和不可捉模,真是世事无常。 这时菱角带着沁雪走了进来,她照着吩咐,将沁雪带进宫来。木槿说明了缘由,沁雪却摇头:“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没办法。我虽是仙女,可是尚未恢复法力,所以对不起……” 没有办法,这岂不是要看着蓉儿没了?正自踌躇间,却见安皓轩面色阴沉的走了进来:“蓉儿没了……”什么,这才两天,况且自己答应过他,要救回蓉儿的。这样就是欠了他安皓轩一条命。 “王爷,奴婢……”木槿愧疚不已,他摆摆手,说道:“不是你的错儿,其实那天你来看蓉儿的时候,她就已经快不行了……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不要让你费心救她了……”说着便一个人落寞的离去,影子在斜阳的映照下,越拉越长。 沁雪看着这个男子,好奇的问道:“是要救他的妻子?”木槿点点头:“我欠了他一条命……”沁雪说道:“或许是她的宿命,你不必自责。”“姑娘在西山发现了什么没有?”木槿知道沁雪此去西山是要调查她自己的身世,只是不知有没有头绪。如果有了头绪,或者能够救回碧落仙子。 她摇摇头,无奈的说道:“我和哥哥这几日都在西山住着,碧落仙子一直没有来过,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姑娘莫慌,”木槿安慰她道,“皇天不负有心人,姑娘一定能够找到的……” 末了,看着夕阳落山,沁雪起身道:“我也该回去了,不然哥哥会担心的。”说着木槿要亲自送沁雪出宫,沁雪却摆摆手,道:“你这里忙,就别送我了。”于是木槿就让菱角把沁雪送了出去。 待菱角回来后,手里拿着一封信笺,对木槿说道:“才刚出宫的时候,这是宫门侍卫袁将军给我的,说是姑姑的信,要姑姑亲自拆封才可。”会是谁的信,菱角第一个想到的是魏王安泽宇:“奴婢若猜的没错儿,这必是王爷的信了!可见王爷心里是有姑姑的……” 那木槿心里一阵欢喜,正要拆开信来看时,却听见门板叩了四下,接着传来消息,说是坤宁宫的霍皇后于酉时一刻没了,此时坤宁宫里哭作一团。木槿听了这个消息,手中的信悠悠然滑落在地。她也顾不得看信,忙向坤宁宫跑去。菱角将信笺折起,放在自己袖中,只怕是被他人看了去,也随后跟着。 未至坤宁宫,哭声震天动地。木槿看见晚莹眼圈儿红红的,安慰道:“切莫伤心,还是先办了娘娘的丧事要紧。”安怀义此时也是泪眼涟涟,虽然他很不喜欢霍皇后插手朝政,可到底是自己的结发妻子。 后事由礼部操办。宫里的琐碎事宜就暂由晚莹和木槿管理。霍皇后忽然没了,安怀义心里万分难过,他要在送走霍皇后棺木的最后,看妻子一眼,说说知心话儿也是好的。宫人们便知趣儿的退了出来,守在门外。 木槿问起晚莹,说道:“晚间来看娘娘的时候,娘娘还好好儿的,怎么说没就没了?”“还不是二皇子被圈禁的事儿,你也知道,娘娘疼惜二皇子,”晚莹抹了一把泪水,哽咽着说道“求了陛下好久,可是陛下不肯,娘娘就病下了。御医来看过,也给了药方,可是这药没吃下去,娘娘忽然就……” 阴云密布,浓雾遮天。枯木折枝,怒涛澎湃。霍皇后殡天,举国哀痛。朝廷宣布,百姓人家禁乐三月,为霍皇后守丧。消息传到废都东阴宫,子建闻言,大哭不已:“母后,是儿臣害了你……”说罢泣涕而下,还要出宫去为霍皇后哭灵。 可是那守卫收不到京都的消息,不肯放子建出宫。倾倾见子建如此可怜,便对着守卫大怒道:“你们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还要守着什么规矩不成?”说着带了子建硬是从废都创了出去,一路小跑着往皇城而去。 此时皇城内外正在办丧事,子建拉着倾倾的手,在街道上左突右闯,在队伍的中间,终是见到了霍皇后的棺椁。子建想起往日母后对自己的悉心照顾,不禁泪如雨下。他“噗通”一声跪倒在棺椁前,放声大哭。 第三回相思泪洒遍凤藻宫 欢喜乐侍女邀得宠 瑾花盛开的时节,是在春季和秋季。这时的七月,是莲花繁茂的时节,也是瑾花绽开笑意的日子。葱葱郁郁的瑾花,或浓或淡,挤在一处,好不热闹。凤藻宫的西边儿,有一处山坡,上面栽种着几株瑾花,此时在阳光的照耀下,晃动着枝叶,分外好看。 焦躁不安的等待着,她不停的向乾元殿张望。听菱角说,安泽宇已经是回来了,现在是在乾元殿觐见安怀义。都已经两个时辰了,还不见人影,木槿的心里像是悬着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见外面门轴声响动,木槿忙开门去看,只见祥和与梨蕊搀着身穿宝蓝色衣衫的男子。是安泽宇没错,只是他的眼上,覆着一条白绫。虽然在心里无数次幻想过这个场景,可是当安泽宇真真切切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她还是无法相信。 颤抖着双手,轻轻扶上他的脸庞,才知道,这不是梦,是真的。安泽宇回来了,她日思夜想的人儿,回来了。十年了,十年了,整整十年,这三千六百多个日日夜夜,木槿终是盼到了这一天。 泪水不自觉的滑落脸颊,她还是激动的无法说出话来。安泽宇轻轻握着她的手,问道:“是丫头么,怎么不说话?丫头,丫头……”熟悉的声音,终于再次回响在耳畔。木槿的眼眶湿润了,她努力的点点头,对他说道:“是我,是我,是你的丫头,泽宇……我是你的傻丫头……” 终于,他开心的咧开嘴笑了,不敢相信的说道:“我就知道,我的丫头不会离开我的……”木槿看着他削瘦的脸庞,不禁泪如雨下。她轻轻倚在他的肩头,说道:“泽宇,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么……” “天涯海角,我们再也不分开了,”他轻轻揽着木槿,说道,“我们这就回家去,我们走,你以后再也不用做宫女了……”这样看来,安怀义是没有将自己作为木槿的事情说出来,安泽宇还不知道,他还是以为自己是掬尘阁的宫女。 可是明眼的梨蕊早就看了出来,她怎么会不知道,凤藻宫的主子是谁。只是梨蕊同样不忍心,把真相告诉他。“泽宇,”木槿轻轻喊着他的名字,“你先回府去,我这里还有许多事情要办,等忙完了,我就回去……” 固执的安泽宇不肯:“我们一起回去,我在这里等你,不好么?”见木槿很是为难,梨蕊也道:“她是宫里的最高尚宫,自然事情多些,王爷要体谅她才是。”木槿笑了:“是怕丫头不回去么,王爷放心就是。” 就这样安慰了他几句,便让他先回去了。末了,木槿对梨蕊道:“这些年,谢谢你照顾他……”“娘娘这话,奴婢承受不起,”梨蕊的话语淡淡的,“只是奴婢想告诉娘娘,王爷本不想回来的,他怕他的丫头,不肯认自己,大约是已经出了宫去,另嫁了他人……” 到底连梨蕊也误会了自己,好在菱角解释了一遍:“姐姐也认为,我们主子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么?如此,是我认错姐姐了。”木槿不想解释,也不想说什么,可是菱角却不住口:“如果不是我们主子,姐姐以为,王爷就那么容易从西北回来么……” “菱角,”木槿低声道,“别说了,让她回去吧,照顾王爷要紧。”一向机灵的梨蕊,瞬时明白了菱角的话。她问道:“你说这话,可是真的?”“姐姐不信么?”菱角愤恨不平,“你去问问康王爷就知道了,还要我们主子亲来告诉你不曾?” 孤月遥寄星空,流云潜涓,山影孤立。玉箫声声呜咽,思念如水,闪现在安泽宇脑海中的是,木槿娇羞可人的模样儿。他问梨蕊道:“丫头可是对你说了什么?”一时梨蕊也不知道,该不该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 恰好这时,安皓轩摇着扇子走了进来,见了安泽宇,笑道:“小弟我是日盼夜盼,终把三哥给盼了回来!”说着便坐下来,随意的饮着茶。安泽宇听见了安皓轩的声音,心里也是开心不已:“难为轩弟还想着三哥,你这是闲着,怎么不去陪弟妹……” 说到这儿,安皓轩沉默了。安泽宇听不到回答,还以为安皓轩走了,便再次问道:“怎么了,怎么不说话?”安皓轩转而笑道:“也是命,三哥不知道。前几日蓉儿就没了,我一直都是自己过的……” “真是对不起,”安泽宇为自己的唐突感到谅解,“我不知道……”“不妨事儿,”安皓轩笑着说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来看看你,如果缺什么,就对我说,让梨蕊去置办,都是一样的……” 相比安皓轩来说,安泽宇觉着自己是幸福的。他摆手道:“这倒不用,等丫头进了府,一切由她做主就好。”他的话音刚落,安皓轩的脸色就变了,梨蕊也是满脸的难看。安皓轩不知该怎么说,只是笑着道:“三哥说的是。” 送安皓轩出门,梨蕊便道:“菱角都对我说了,可怜瑾儿姐姐,苦苦等了这么久,最后竟是这样一个结果……”安皓轩点点头,道:“是啊,我也是没有想到的,三哥的眼睛能治好么?” 梨蕊摇摇头:“这个还真是不知道,敌军的箭头上都淬了毒,御医也说,恢复的希望很小,这辈子只怕是……”“三哥也是可怜,”安皓轩叹气道,“木槿为了三哥,为了云儿,硬是牺牲了自己幸福,这事儿,万万不可让三哥知道,不然三哥不知要怎样闹呢……”梨蕊明白的点点头。 这时,远处一盏红色灯笼,离这里越来越近。梨蕊才发现是一身华服的豆蔻,她笑着对安皓轩道:“妾身等了许久,不见王爷回来,就来看看……这不是梨蕊么,好久不见了……”梨蕊一脸的迷茫,安皓轩解释道:“你还不知道,她如今是我的妾室。” 原来如此,梨蕊笑了:“等什么时候,奴婢可是要讨一杯喜酒的!”安皓轩笑着回应道:“那是自然!”待梨蕊回了府,安皓轩便变了脸色,背着手,独自一人往府中走去。豆蔻则在后面紧紧跟着,只怕是跟不上。 都已经嫁过来两三年了,安皓轩还是对豆蔻不理不睬。态度一直是淡淡的,本来豆蔻说来接他,丫鬟亦妆却不让。这次吃了哑巴亏,亦妆说道:“您也不用这么着,王爷心里就只有王妃,您就别白费心机了……” 追随着安皓轩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豆蔻手中的灯笼也掉落在地。亦妆捡起来,道:“看吧,奴婢说的不错吧,王爷他不会回头的。”真的是这样,他走得很急,根本就没有回头。亦妆见豆蔻哭了,遂安慰道:“别哭了,王爷他不会在乎的……” 以前亦妆说这些话,她不信。所以在府里的日子,过得分外煎熬。她总是想关心一下自己的夫君,做了他最爱的饭菜,可是他都不曾动一下筷子。直到后来顾蓉儿死了以后,他更是沉默不语。对豆蔻置之不理,言辞之间都是冷淡如水。 难以入眠的木槿,听着窗外的风声,辗转反侧。菱角听见床榻的响动,便知木槿尚未入睡。便起身道:“娘娘是有心事么,这么晚了还不睡,明儿赵昭仪还发了帖子,要咱们去赏荷呢……” 细心地菱角发现,木槿的软榻上,浸湿了一大片,那必是哭了许久。菱角笑了笑,说道:“娘娘也不必忧心,有句话说的好:船到桥头自然直。说不定到时候,娘娘就真的和王爷在一处了呢……” 也是这个理儿,如今自己这么担心,他又不知。“伤了自己的身子,可是不值得,”菱角又道,“若是让王爷知道了,又该担心的。”说罢,替木槿抹了抹泪水,又去沏了一杯茶,道:“娘娘好生养着身子,等什么时候,王爷的眼睛也好了,娘娘就可以见着王爷了……” 有好几次,木槿都曾提议,要找一个好一点儿的御医,给安泽宇治眼睛。可是御医来了一个又一个,药效皆不灵验。安怀义为着讨木槿的欢心,便对那些御医动怒,还发出告示,广招民间医术高明之人。 不过有一个前提,若是治好了安泽宇的眼睛,就要木槿服侍帝王。木槿先是不肯,后来安怀义恼了:“那朕就削去他的爵位,继续将他流放!”无奈的木槿终是答应了:“安逸云为何还不回来?”“过了明年春天,”安怀义说道,“只要你答应了朕,朕的半壁江山,就都是你的。” 连日以来,每次想起这句话,木槿都会暗自垂泪。这日天气阴沉,安怀义到凤藻宫小坐,却不想接下来竟是一阵倾盆大雨。木槿暗自祷告,要这场雨快快停下。可是雨却越下越大,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果然,不出木槿所料,安怀义对木槿动手动脚,言语之间都是不堪之词。好在这雨及时停下,木槿抱着被褪去的外衣,伤心的痛哭起来。安怀义怒了:“哭什么哭,你早晚都是朕的女人!”说罢拂袖而去。 满肚子怨气的安怀义,越想越气。加快脚步往前走去,不料却与来人撞了一个满怀。他正要骂,抬起头竟是桃夭。也是看准了安怀义路过这里,桃夭便故意撞了上去。“奴婢该死,”桃夭跪在地上,娇声说道。 他一把将桃夭搂在怀里,对着桃夭道:“朕看她八成是看上了安泽宇那小子!”“皇上说的是谁啊?”桃夭自然晓得,这个“她”是谁,她是故意问的。先前她就嫉妒,嫉妒木槿所得到的一切,为什么那么多人都会喜欢她。 这一问,倒是激起了安怀义的怒气:“还能有谁?她木槿不过是服侍过两代帝王而已,也敢顶撞朕!”瞅准了这个机会,桃夭便道:“皇上不知道么,她早就心仪魏王殿下了,而且先前的齐王殿下……” “够了!”他一把推开桃夭,气急败坏的说道,“朕猜的没错,难怪她那么在乎安泽宇……你怎么不早跟朕说?”桃夭撅着小嘴,说道:“奴婢只是一个宫女,又怎么能见到圣上的面儿,更别提说这些话了……” 见她娇憨模样儿,安怀义嘻嘻笑道:“朕倒是忘了。”“皇上,”桃夭说道,“上次您还说,等魏王殿下回来后,就封奴婢为妃的,皇上难道忘了不曾?”安怀义怎会忘记,他看着桃夭曼妙的身姿,点头道:“那就明日吧……”说着,将她打横抱起,朝着翠红锦帐中走去。 花香弥漫芳草地,萋萋绿柳,堤岸池水泛清波。枝头叶间繁茂,燕语呢喃,莺啼晴空。蜂围蝶绕乱纷纷,榴花凌乱一地。陌上依依,田垄青翠。南风拂柳枝,鱼戏芙蕖间,看莲叶参差,涟漪圈圈。 此时,睿贤王子恒携着王妃谷筱雨,来到宫里看望明德帝安怀义。趁着安怀义同子恒攀谈的空当儿,东华郡王也拉着孙女儿的手,问道:“王爷对你可好?”谷筱雨羞红了脸,答道:“孙女儿如今都有了身孕……” 不过是半年的功夫,就这么快。安海鹏笑着捋了捋胡须,道:“但愿这头一胎是个男孩儿,咱们谷家,到了你这儿,算是光宗耀祖了!”只是霍皇后去世的消息,令子恒很是难过。他还带着谷筱雨一起,去拜祭了霍皇后。 正眼看着子恒的行为,安怀义很是欣慰:“是个孝子。”“天朝有此君王,是祥兆啊!”安海鹏说了一句,安怀义自然知道他这句话的意思。可是谷家势力太大,又都是自家亲戚,安怀义不敢再动太子之位了。 再说玉清宫这边儿,子恒也去看了子礽,还笑着说道:“太子殿下真是有福之人,连小皇子都有了。”子礽淡淡的说道:“听说你也快做父亲了,我就先恭喜你了。”子恒笑了:“自从搬出府,咱们兄弟就很少见面了。” 天朝皇子,唯有封王的,才可搬出皇宫。除了太子子礽,还有子恒被封为睿贤王外,其他皇子也都是在宫中住着。尤其是薛昭容的四皇子子俨,他从来都是对任何事不关心的。薛昭容也不急,薛婕妤因为五公主的事儿,也不再来姐姐这储秀宫了。 不偏不倚的子恒,从玉清宫出来,又一一去了各位弟兄处。顺势说了几句闲话儿,六皇子子胥冷眼看着,对子俨道:“这七弟自从在外面住了,除了上朝,就时不时的回来看看,还常常是带着些礼物,究竟是何用意?” 子俨并不理会,只是说道:“兄弟情义,你想的未免多了些。”子胥笑了:“大约是的……不知四哥知道不知,钟粹宫有一个宫女,好像是被父皇封为贤妃了。”“六弟倒是关心这宫闱趣事儿,”子俨道,“不如想想,父皇的寿宴该怎么办。” 八月初十,就是安怀义的寿辰。也不用他想着,下面的各位皇子自然都替他想着。子胥笑道:“我也是听我母后说得,不过四哥教训的是……父皇的寿宴,素来都是礼部李中航大人操办的,就是不知道,这寿礼该送什么。” 两人正说着,只见一个艳丽的女子走了过来。一袭玫瑰色齐胸瑞锦襦裙,外面披着烟霞色对襟外衫,腰间系着滚雪细纱锦缎汗巾子。青丝间挽着镂金点翠步摇,簪着八宝翡翠挂珠钗。一双妖娆媚眼,宛若神妃仙子。 这便就是新封的贤妃桃夭了,如今她被赐居在钟粹宫处,而原来的舒嫔,则被移宫到雪清宫去了。这时的舒嫔,才意识到,自己当初想的借月复生子,原来是为他人做嫁衣的,她悔恨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来园子里散步的桃夭,恰好听见子胥的话,遂笑着道:“寿礼自然要送罕见的。”子俨和子胥见了桃夭,忙行礼道:“见过贤妃娘娘!”桃夭浅浅一笑:“两位皇子不必多礼,本宫也只是随口说一说。” 可是子胥却接着问道:“娘娘所言极是,只是历来寿礼,未免重复单调,毫无新意。”“本宫素闻四皇子也是机敏之人,”桃夭转而对子俨道,“自然知道这寿礼该送什么,不该送什么。” “我们还有事,”子俨说道,“就不打扰娘娘了,六弟,咱们走。”子胥还要再问,可是被子俨拉着离开了,桃夭自讨没趣。可是她已经知道了一些,四皇子表面上事事不关心,其实都操着心。六皇子却是傻头傻脑,很好利用。 从丫鬟到宫女,再到如今的贤妃,桃夭这条路走的很是艰辛。在这宫里,有不少宫女平步青云,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比如昙儿,做了太子的侧妃,可是左倾倾就很是悲惨。原来还是太子妃,后来太子被废,她也就跟着倒了霉。 如此看来,也唯有自己,才能做到这么高的位置。不过桃夭还是很嫉妒木槿的,她们最然品阶相同,可是木槿能入主凤藻宫,可真就不简单了。如果说雪清宫是宠妃所住的宫殿,那凤藻宫则是太子生母所住。 换句话说,在凤藻宫的主子,一旦诞下皇嗣,便可封为太子。别看现在的太子是子礽,可是谁又担保,那一天不会被废去。桃夭很是担心,不过她有了这个地位,很不容易了。而且还有了一个贴心的宫女,唤作瑶枝。 她叩拜了宫里的李贵妃和张贵妃,接下来便是凤藻宫的木槿了。她很不想去,可是瑶枝却道:“这礼数自然是不能少的。”于是桃夭很不情愿的往凤藻宫而去。一路上,她都在搜罗着话语。 可是当她走到凤藻宫时,看门的小宫女道:“我们娘娘上玉清宫去了。”桃夭这才舒了一口气,正好不知说什么。她对瑶枝道:“真要见了,本宫倒不知说什么了。”“今儿不见,明儿也得来。”瑶枝说的没错,礼数断断不能少的。 然而当桃夭同瑶枝说着话,却见木槿携着菱角回来了。她忙笑着上前去,向木槿行礼:“姐姐这是去了什么地方?”木槿见着一身华丽衣装的桃夭,比做丫鬟时明艳了不少,遂笑着说道:“你等了很久?怎么不进去?”桃夭虽然嫉妒木槿,可到底心里是怕她的,便摇头道:“只是来看看姐姐,没什么紧要的事儿。” 第四回敏子恒寿宴巧献礼 痴子俨心仪贤淑女 日子如流水,又好似枝头的花开花落。这期间,安泽宇多次派梨蕊进宫去,问木槿何时才能回府。木槿只是无奈的对梨蕊道:“如果王爷知道了,定然要闹得。”梨蕊也是没有法子:“齐王殿下可是回来了?”木槿摇头,说道:“皇上是不能轻易毁了天朝的规矩的。” 话说到这儿,菱角端着茶水进来,对梨蕊道:“才刚见皇上又派了一个御医,往王府上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得好王爷……”梨蕊说道:“先前倒是派了两个御医,可是吃了药方,没有一个有药效的,依我说,最好的药方就是瑾儿姐姐了,王爷他每次都说要进宫的……” 距离上次见他,已经有四五天了。想起安泽宇的模样儿,木槿就会心痛:“我哪里不知道,可是你看,在这宫里是没有一点自由……”“而且皇上三天两头来找娘娘,”菱角满脸的不悦,“为了这事儿,祥瑞都<献出了性命……”话未说完,菱角早已眼圈儿红红。 其实梨蕊跟木槿一起处过一段日子,自然知道木槿的心里,是有王爷的。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便对木槿道:“姐姐不妨偷着溜出宫去,看看王爷,不然王爷心里很担心的。”偷着溜出去,木槿连连摆手:“不妥,被人瞧见了,又被人落下了话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也唯有让安泽宇进宫了。可是木槿却不同意:“还是让王爷好生治眼睛要紧。”梨蕊听了,说道:“王爷好不容易盼着回到京都,就是为了能够见到姐姐,姐姐怎能这样对王爷?” “我……”木槿一时很是纠结,“不然怎么办,梨蕊,你告诉我……”“娘娘,”外面长的桂儿走了进来,木槿忙住了口,一旁的菱角笑着说道:“你怎么有空到咱们凤藻宫来,真是稀客呢。” 桂儿微微一笑,向木槿行礼,说道:“我们主子说,后日是皇上的寿辰,皇上要我们主子置办寿宴,可是主子不知道准备什么。我们主子听说木槿娘娘在宫里时间久些,就让奴婢来请木槿娘娘过去一趟,商量商量。” 这一番说辞,倒是跟去了的小萝有些像。木槿笑了:“你这张小嘴儿真够巧的,你先回去,本宫一会儿就去。”桂儿便先退下了,梨蕊见木槿这里忙着,便道:“既然姐姐有事在身,我就先回了。” “先等等,”木槿叫住了梨蕊,道,“回去告诉王爷,就说我说的,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颇通些文墨的梨蕊,一听便笑了:“这句我倒是听过,也算是姐姐的心意,我知道了。” 送走了梨蕊,木槿长嘘一口气,对菱角道:“我想着要不要跟王爷说。”“说什么?”菱角忽然道,“莫不是说娘娘你进宫做妃子的事儿?万万不可以!谁又会想到,王爷他会做出什么!” 荷塘上泛着淡淡的清香,依了木槿的建议,宸妃将寿宴定在掬尘阁,守着附近的荷塘,嗅着荷香,真是一种乐趣。这也是宸妃的意思:“之前妹妹在这里住着,皇上就很是喜欢这里,何况我也喜欢这里的荷花。” 很早就有宫人们来打扫,布置场地。仍旧同往日一般,乾元殿是大臣们饮酒之地,这园子里自然就是各宫嫔妃、皇子、公主作乐之地。宸妃是仅次于皇后的品阶,自然就主持寿宴。 于是大家也便就先个叙家常,然后说些闲话儿。乾元殿里,诸位臣子举杯庆贺,并且还送了贺礼。皇子们也都纷纷献寿,安怀义很是好奇,他的皇子会送些什么。当然,年年为了寿礼之事,不仅仅是臣子,皇子们也都是费尽心机。 不过是金银首饰,绸缎布匹。亦或是珍奇古玩,书画字迹。再或者是奇花异草,珍禽异兽,毫无新意可言。所以安怀义也是随意看着,对皇子们的礼物,也只是淡淡的夸奖了一番。 像是太子殿下送的一柄玉如意,四皇子子俨送的是一张紫檀木屏风,六皇子子胥送的则是一尊腊油冻佛手,八皇子子寅和九皇子子宥年纪小些,所以每人送了一副自己写的诗作。安怀义见了也是欣慰不已,不过都没什么新鲜的,也就是子寅做的《寿文赋》还有趣些。 此时唯有子恒还没有献礼,安怀义问道:“恒儿预备献上什么贺礼?”子恒不慌不忙的唤来侍从,手里捧着一只碗口大的楠木盒子,说道:“儿臣得贺礼就在这里面。”安怀义很是好奇:“这里面难道还有什么玄机?” 这时子恒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几只饱满的禾穗,对安怀义说道:“昨日儿臣到庆余城去,发现那里的庄稼都已成熟,农人们都在下地收割,一派祥和太平之境,此乃天朝之福!儿臣便随手摘了这几只禾穗,特特献给父皇,作为贺礼。儿臣希望,咱们天朝从此以后五谷丰登,国泰民安!” 独一无二的贺礼,从容不迫的气度,有礼有节的说辞,道出了安怀义心中所想,令他很是满意。他笑着对子恒道:“难得恒儿有心,这是父皇所收到的最好的贺礼!”其他皇子也都是纷纷笑着对安怀义道:“恭祝父皇寿比南山,天朝国泰民安!” 很快,安子恒献禾穗的消息,便传到了**。那子恒的母后赵昭仪听了,掩饰不住的兴奋:“还是我们恒儿有心,连贺礼也都这么与众不同!”一旁的筱雨则笑着说道:“这都是托了父皇和母后的福分,那里是他能想得出来的?” 坐在上首的玉妃并未搭话,而是继续喝着茶,倒是薛婕妤说道:“这必是东华郡王想的主意,睿贤王哪里有这个心?”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筱雨的脸色变了,赵昭仪也怒了:“你自己没有儿子也就罢了,倒是养出一个红杏出墙的好女儿来!还是跟一个小太监私通,把咱们皇家的脸都丢尽了!” “你……”薛婕妤指着赵昭仪,气得说不出话来,薛昭容则替妹妹向赵昭仪道歉:“姐姐莫急,妹妹她口无遮拦,是妹妹的错儿,还望姐姐谅解。”赵昭仪冷笑道:“你这样一个识大体的姐姐,怎么就有一个这么不懂事儿的妹妹?你可是要好好**她,以免她再惹出什么事儿来。” 薛昭容连连点头,可是薛婕妤却咽不下这口气,趁着赵昭仪不注意,将她桌案上的茶水打翻了。将她的裙子洇湿了一大片,赵昭仪连忙起身,惊呼道:“这可是皇上送给我的衣裙!薛灵芸,你什么意思!” 听着赵昭仪大声唤着自己的名字,薛婕妤更加得意:“没什么意思,就是不小心打翻了昭仪娘娘的茶杯,是我一时失手了……”赵昭仪登时大怒,一个巴掌,便甩在了薛婕妤脸上,骂道:“一个小小的婕妤,也敢跟我斗,你活得不耐烦了不是?”说着又给了她一个耳光。 见无法收场了,薛昭容便上前劝架。熟料薛婕妤被赵昭仪推倒在地,把薛昭容也压在了身子下面。宸妃一时手足无措,劝了这个,那个又埋怨。她拉着木槿的手,不停地问道:“怎么办啊,这要是被皇上看见了,定然是要责罚我的……” 随后赶来的贤妃正要帮把手,却被木槿叫住:“你还嫌不够乱么?”桃夭住了手,她可不想正面跟木槿斗嘴,会失了体统的。见赵昭仪和薛婕妤一直打着,木槿便大喝一声:“都给本宫住手!”这话一出口,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 木槿先时指着赵昭仪说道:“你是睿贤王的母妃,本该垂范**,却在这儿拌了几句嘴,就大打出手,你就不怕丢了睿贤王的颜面?”一席话说的赵昭仪羞红了脸。薛婕妤正要满面得意,不料木槿接着对薛婕妤道:“睿贤王献什么贺礼,管你什么事儿,你偏要惹祸上身,如今挨了打,也是你自找的!” 这还是薛婕妤第一次被别人骂,她满肚子的冤屈。刚要张口,却被姐姐薛昭容捏了捏手,示意她不要在说什么了。便笑着对木槿道:“木槿娘娘教训的是,这是我做姐姐的不是,回去我定要**她的。” 回到宫里的薛婕妤,心里到底不舒坦:“她木槿算什么,犯不上她来管我!”“别说了!”薛昭容打断了她的话,说道,“都是你,子俨才不能做太子,如今连个王爷也做不成!你还有脸在这儿说别人的不是!” 这倒是让薛婕妤不解:“子俨做不做太子,封不封王,怎么跟我有关?他是姐姐你的儿子,怎么跟我扯上关系了?”薛昭容长叹道:“你怎么不想想,有那个太子的母亲或是姐妹专横跋扈的?安宁出了丑事儿不说,坏了咱们薛家的名声,皇上怎么还会看上子俨?” 原来如此,薛昭容又道:“原想着子俨不做太子也可,王爷总可以的。可是你看看你这几年的德行,皇上早就厌烦咱们姐妹了,你就没发现?除了凤藻宫和长外,皇上就常去玉清宫,还有赵昭仪的延禧宫,你怎么还不明白?” 这回薛婕妤算是明白了姐姐的苦心,可是这个时候已经是晚了。她后悔万分,拉着姐姐的手,悄声道:“对不起,芸儿错了还不成么,姐姐你说该怎么办,我都听你的。”薛昭容抚着她的手,道:“如今唯有给珠儿找一门好亲事了。” “姐姐看谁合适,就选谁,”薛婕妤乖巧的说道,“芸儿这次就全听姐姐的,不再胡闹了。”薛昭容道:“我也是看了这几年,珠儿已经十七岁了,若不是你,她早就嫁出去了,何苦等了这两年?” 薛婕妤撒娇道:“好姐姐,都说了听你的,你快说,看中了那家的公子?”“先前子俨向东华郡王提亲,如今一点影子都没有,”薛昭容说道,“还是先跟你们的珠儿说了吧……文华殿大学士洪世忠,你看怎么样?” 那洪世忠是去年才考进京的书生,因为文章了得,便被文丞相举荐到了文华殿,做了大学士。常常为天子起草诏书,或是草拟圣旨。文辞特好,安怀义极其喜欢他的文笔。如今洪世忠是十八岁,只比霰珠大了一岁。 不过有一点,就是洪世忠在家乡,还有一个结发妻子蒋氏。虽然没有孩子,可是夫妻也是恩爱如初,相敬如宾。“人家不会同意吧。”薛婕妤担忧道,“俗语有言:糟糠之妻不可弃,他是个读书人,这点应该比谁都清楚。” “怎么,这会子你倒是比我还情醒,”薛昭容忽然觉着,薛婕妤像是变了一个人。薛婕妤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早先听说去了的江城公主,她的夫婿也是在家乡有心仪的女子。就是周家的小姐,好像后来死了,我怕再重蹈覆辙,其实就是担心这个。” 一时之间,薛昭容听着妹妹的话,也不无道理。遂又说道:“朝廷赐婚,他必是不敢抗旨的,再说男人三妻四妾也很平常。”“我怕珠儿嫁过去受了委屈,”薛婕妤才断断续续的说出了原委。薛昭容笑了:“咱们珠儿是难得的淑女,我想那洪世忠是挑不出什么差错儿的。” 于是姐妹俩就暂且商量了洪世忠,待寻个合适的时机,再说与天子。这里解决了霰珠的婚事,薛昭容又对薛婕妤道:“我这里还有一桩子事儿呢。”“不就是向东华郡王提婚么,”薛婕妤道,“听说他的那个孙女儿相貌不是很好。” “那倒无妨,”薛昭容道,“我要的是他能帮助咱们子俨。你想想,将来不管谁做皇帝,只要咱们跟东华郡王是亲家,料想没有谁会动咱们。”原来为的是这一层,薛婕妤道:“姐姐想的还真是周全,这不就解决了么?难不成他郡王爷舍不下孙女儿?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薛昭容摇手道:“那倒还好说,只是现如今子俨那边儿……他竟是看上了一个宫女,真真有失体统!”薛婕妤听罢,笑了:“姐姐难道忘了,太子殿下的妾室,不也是宫女么,怎么咱们子俨就不行?只要模样儿好,性格好,对子俨好,会照顾人,娶了她来做妾室,不也是好事儿?姐姐苦恼什么?” “若真是这样也便算了,”薛昭容道,“可是他看上别的宫女,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可他单单看上了紫兰,那个丫头……”“我怎么没听过?”薛婕妤问道,“是那个宫里的?问明了我回来看看去。”薛昭容皱眉道:“还能是那个,就是未央公主身边的侍女,比子俨整整大了十二岁呢!” 难怪薛昭容会苦恼,这紫兰可是虚岁二十五岁的姑娘了,子俨却是十七岁的少年郎。而且再过一个春天,紫兰就被送出宫去了。薛昭容很不明白,子俨怎么会心仪一个比他自己大上许多的女子。“桂儿也好啊,”薛昭容道,“与他年龄相当,紫兰虽说是个好姑娘,可就是年龄大了些……” 万紫千红,枝头抽绿芽。南风浮动柳枝,垂过湖面。看碧波荡漾,鱼儿游戏。乐在其中,悠哉悠哉。未央公主听闻自己的叔父,当今圣上安怀义龙体欠安,遂从府中赶来,进宫看望叔父。彼此说了许多闲话,而她的侍女紫兰,则坐在凉亭子里,手里拿着一根柳条儿,逗着湖里的鱼儿玩耍。 正玩的有趣儿,那桂儿和瑶枝笑着走来,见了紫兰,亦行礼道:“姐姐万安,许久不见姐姐,倒是十分想念。”紫兰笑了:“我又不是什么正经主子,不必对着我行礼。我同你们一样,都是服侍主子的人。”那桂儿摆手道:“姐姐就算不是正经主子,对我们来说,也是半个主子了,自然是要行礼的。” 一旁的瑶枝也道:“桂儿说的没错,姐姐在我们心里,就是半个主子。”紫兰听后,微微一笑,道:“你们俩儿嘴真甜,难怪都是管事的姑姑呢。”“姐姐这是笑话我们呢,”桂儿道,“我们才没有姐姐的福气。” 三个人说笑了一会儿,瑶枝才道:“我得回去了,贤妃娘娘还让我给她去掐花儿呢。”“那赶紧去吧,”紫兰道,“你们主子的事儿,莫要耽误了。”于是瑶枝匆忙告辞,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桂儿叹道:“摊上这么个主子,算她倒霉。” 于是紫兰问了缘由,桂儿才说道:“姐姐你是认识的,这个贤妃娘娘原是在钟粹宫服侍舒嫔主子的。后来不知怎的,忽然就被封了妃嫔,还住在钟粹宫里。可怜舒嫔就只能住在朝阳宫了。” 听了桂儿的话,紫兰才知道,原来贤妃就是桃夭。这个桃夭也真够幸运的,先是在王府里服侍,后来进了宫去,做了钟粹宫的管事姑姑。再到后来,就做了皇帝的妃子,品阶都在贵妃之下。也不知是幸运,还是其他什么。 “瑶枝倒是个好脾性,”桂儿道,“只可惜跟错了主子……”原来这个瑶枝是司珍房掌管珍宝奇物的小宫女,也只是负责看管珍奇古玩。十岁就进宫的瑶枝,乖巧伶俐,不知奉承巴结,所以平平淡淡的过了五年。后来被安怀义选中,做了桃夭的贴身侍女。 只是可怜了瑶枝,桃夭仗着自己是安怀义的宠妃。今儿要胭脂水粉,明儿又要绫罗绸缎。于是瑶枝每天都奔走在各个宫苑,为桃夭置办行头。若是那一日,桃夭不满意了,就对瑶枝非打即骂。瑶枝不懂反抗,唯有一忍再忍。有一次在园子里,因为弄舍了一根花苗儿,被桃夭责打,幸而被随后赶来的桂儿救下。 自此以后,桂儿没事的时候,就会去钟粹宫看望瑶枝,唯恐她受了委屈,藏在心里不好受。听了桂儿说的话,紫兰叹息道:“以前她可不是这样儿的……”她记得以前,桃夭是有些自傲了些,不过从未做出这般过火之事。 紫兰不禁替桃夭感到惋惜,好不容易加了一个好夫君,又做了娘娘,应该知足了。怎么还在这宫里,仗着一点儿宠爱,就持才傲物? 正在此时,那子俨同子胥走了过来,桂儿见状,忙请安道:“奴婢见过四皇子、六皇子。”“免了,”子胥摆手道,随后又盯着桂儿看了半日,笑着对子俨道:“这不是上次被二哥打了的小宫女么?我认得她的……” 第五回佳人悉心照料郎君 有口难言木槿心碎 从来没有那个男子这样盯着自己看,桂儿所说在宫里见过不少皇子,却最是看不起这个六皇子子胥。她想不透,李贵妃这般聪明之人,怎会生出这样胸无大志的皇子来。便点头道:“六皇子好眼力,但是却不是六皇子所言,奴婢不过是被二皇子戏弄了,六皇子说错了。” 真真是一个胆大的丫头,好像是去了的小萝,性格耿直。又好似嫁过去四姑娘身边的初尘,牙尖嘴利。又仿佛是桃夭的快言快语,不禁低声呵斥道:“桂儿!这是怎么跟六皇子说话的?还不快快道歉还礼?” 可是桂儿却不肯,继续说道:“六皇子何须关心我们这些宫人?倒不如关心关心自个儿要紧些。”这话让子胥听了去,不觉又好笑又好气:“你这话好是有趣儿,我不过是问问你,你反倒是多了一层心,早知我就不问你了。” 桂儿听了立即还口道:“谁让你问了?是你自己多嘴罢,我又没让你问!”就这样,两个人说个没完,紫兰劝也不住,子俨淡淡的笑着:“随他们去吧,你还看不出来六弟的心事?”再回头看看子胥和桂儿,倒还像是两个前世的冤家,紫兰瞬间心如明镜,自语道:“不是冤家不碰头……” 仲夏时分,蝉儿躲在枝头,拼命地叫着。把这个夏天叫的更加燥热,莲池中的鱼儿,也耐不住湿热,在水塘里来回翻滚。子俨见紫兰也为那扇子,也未那绢帕,便道:“这么热的天儿,你怎么也不带着解暑的东西?你难道不怕热么?” 紫兰笑了:“奴婢又不是正经主子,要那些劳什子作甚?倒是四皇子你,这么长时间站在太阳底下,真就不怕热的?”子俨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日头低下站了会子。便笑着道:“你若不说,我还不知呢。” 一面说着一面走到柳树荫下,紫兰见他此时额头已满是汗水,遂笑着道:“四皇子还说奴婢呢,自己都热了满头的汗……”说着,自己从袖子里拿出一方绢帕,递到子俨跟前,说道:“还是擦擦汗要紧。”接过紫兰递来的绢帕,只觉一阵幽香,从绢帕上渗出。此刻子俨笑着道:“这么好的帕子,我舍不得用呢。” 说着便要还给紫兰,那紫兰摆摆手道:“四皇子太客气了些,奴婢也不用着。”这里正说着,那边儿有小宫女说,未央公主要起身回府了,紫兰才对子俨道:“奴婢告辞了。”说着款款离去,而子俨盯着那个方向,看了许久。 直到紫兰的踪影消失不见,子俨却还是放不下。子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四哥,咱们该回去了。”走的时候,子俨再次回过了头,却再也看不到那抹藕荷色的身影。他长叹一声,默默的沿着小径走了。 当子俨在花林下分了手后,子俨又念着紫兰,手心里紧紧攥着那方绢帕。想要去看看,可是这时储秀宫的牧歌走来道:“四皇子让奴婢好找,娘娘等着您呢,快些过去吧。”尽管子俨心里放不下紫兰却也是无奈,跟着牧歌回了储秀宫。 花厅里,端坐着年逾花甲的东华郡王。子俨知道,东华郡王安海鹏,是太宗帝的叔叔,也就是自己的叔伯父。久经沙场,战功赫赫。备受天朝敬重,而且他的外孙女儿筱雨,已经做了睿贤王嫡妃,他自然是皇亲国戚,威望更高了些。 此次薛昭容请他过来,自然是商议子俨的婚事。安海鹏有两个外孙女儿,一个是筱雨,另一个唤作虞雪姬。只是比子俨小了一个月,不仅生的花容月貌,而且还是冰雪聪明的美人儿。似乎挑不出一样毛病,薛昭容自然十分满意。 子俨只是在一旁听着,并未发表任何意见。薛昭容见子俨无异议,遂笑着对安海鹏道:“俨儿自幼就是如此,不爱说话。郡王爷莫见怪……”“许是婚后就会好些,”安海鹏笑道,“我家雪姬温婉贤淑,四皇子思念感染十分满意。” 谁会想到,子俨忽然说了一句:“儿臣还小,等过两年也不迟。”薛昭容登时柳眉倒竖:“你还小?你看看人家子恒,比你小两岁,都已经快做父亲了!”薛昭容知道子俨的心事,定然还恋着那个紫兰。 歌舞云袖夜沉沉,看西窗悄无燕痕。谁将心事写纸上,又忆昔日郎君模样。青铜镜里,不见故人还。相思湖畔,青丝为谁盘?听玉箫声动,栏杆一重重。高楼断,不忍见离别,皓月如雪,情字又何解? 抚不断七弦琴,筝碎心亦泪。菱角研着磨,头都歪到了一边,瞌睡的不行。当墙上的西洋鈡敲响了十一下时,菱角被惊醒了,她回头看了看钟表。对木槿道:“娘娘,都已经十一点了,还是快睡吧,熬坏了身子可不行呢。” “你若是累了,就先睡吧,”木槿道,“我还不困。”菱角打了一个哈欠,说道:“哪有主子不睡,奴婢就先歇着的道理?奴婢就陪着娘娘!”说着打起了精神,可是一会儿就又困的眼皮子打架,竟是站着睡着了。木槿回头看着菱角的模样儿,笑着将她扶上了床,自己又在灯下写了篇字。 待菱角迷迷糊糊的醒来,才发现自己在木槿的榻上歇着,遂慌忙起身。却又见外面灯火阑珊,悄声走过去,才发现木槿还是没睡。而这时钟表上已经是夜里一点了!菱角问道:“娘娘不困么?”“我在等一个人,”木槿放下笔墨,笑着道,“你大约是忘了,上次还是祥和说的,有一个江湖医士,能治好泽宇的眼睛。” 原来木槿连夜写了封信,就是要说明自己出宫去寻那个江湖医士。她想趁着明日清晨出宫,所以就写了这信。“这万万不可呀!”菱角连连摆手,道,“这事儿完全可以让奴婢代劳的,或者是康王爷也可。可如果娘娘您出了宫,皇上必然会起疑心,到时候可就有口难言了!” “话虽如此,可是我不放心,”木槿撩了缭耳边的青丝,说道:“其实我还想着可以出宫去看看他,这么长时间了。也没见着他,还真有些不放心。菱角,你放心,夕阳落山之前我就回来。何况明日祥和说,皇上要去金光寺祈福,大约不会发现我的。你就说我身子不舒服。” 见木槿如此,菱角只好道:“既然如此,那娘娘可要小心,没有奴婢在身边,娘娘要万事小心……”其实菱角也要跟着去的,可是木槿怕宫里会有人发现,留下菱角,也好应付过去。菱角放不下木槿,却又只好叮嘱了一番。 次日清晨五更天的时候,祥和已经疏通了看门的宫人,将木槿放行了。褪去华丽的衣装,木槿一身轻便短衣,驾着快马,第一个往魏王府赶去。碰巧儿在街头遇见了才要出门的梨蕊,她心下欢喜,忙住了马,叫住梨蕊、梨蕊很是诧异,却不知木槿如何出得宫来。 不过梨蕊还是十分宽心的:“姐姐再要不来,怕是王爷要亲进宫去的!”木槿忙乱的问道:“王爷的眼睛好些了么?要不要紧?大夫们开的药方可是管用?这些日子缘何没有进宫上朝?你怎么也不进宫来?” 听着这一大串的问题,梨蕊一时笑弯了腰:“好姐姐,你问了这么多,要我回答哪一个才是?咱们还是先进去,王爷这会子怕是还没起身呢。”说着同木槿进了府门。府中早已有丫鬟起身,洒扫庭院。却并不知木槿为何人,只有浣纱蝶衣等人见过木槿,欲上前行礼,被梨蕊制止了:“莫要让外人知道!” 拂过纱帐,木槿看到榻上的安泽宇,似乎又瘦了。她颤抖着双手,上前抚模着他的脸庞,泪水不禁涌出眼眶。许是微小的声音,安泽宇听到了一丝响动。竟是起了身,问道:“是谁?谁在哭?”他听得到木槿的哭声,只是不知是谁。 还是旁边的梨蕊小声道:“是瑾儿姐姐回来了……”安泽宇一听到是木槿,忙伸出双手,来回乱抓。口里还不停的问道:“是丫头么,是丫头么?你在哪儿,丫头,丫头……”“我在这儿,”木槿紧紧抓着他的手,哭着道,“我在这儿,你的丫头在这儿。”说着,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 他能够感受到木槿的心跳,才确信是自己的木槿。顺着木槿的脸颊,他触到了木槿的泪滴,便笑着道:“你哭什么呢,这不是回来了么,这次不走了吧?”“不走了……”木槿低声啜泣着,连梨蕊看了也不禁为之心酸。 哭了许久,木槿才问道:“你的眼睛,好些了么?”看到他浑浊的眼珠,木槿便知,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不过安泽宇安慰木槿道:“放心,有你照顾我后半生,我就算瞎一辈子,也是心甘情愿!”说罢,自己咧着嘴笑了。 木槿擦干泪水,对安泽宇道:“听人说,外面有一个姓叶的江湖郎中,医术极其高明。我就是来找他的,他一定会治好你的眼睛的……”安泽宇听后,心里也欣慰不已:“那就辛苦丫头了,不然让梨蕊去也好,你陪着我吧,我想你了呢,梦里也想着……” 他总是这样,都过而立之年了,还是这么孩子气。木槿羞红了脸,梨蕊见此,笑道:“王爷说的对,姐姐还是陪着王爷好,王爷可是天天念叨姐姐呢。”说着先行退下了,这里安泽宇拉着木槿的手,贴在自己唇边,道:“还是丫头对我好……” 不料这个时候,梨蕊苍白着脸,又回来了,而且看着面色有些不对。木槿正要问明缘由,却见安怀义不知什么时候,从外面走了进来。她立时送了安泽宇的手,站直了身子。“很吃惊对么?”安怀义对木槿道,“朕一直以为,以为你对朕是真心的,没想到……还是桃夭说的没错,知人知面不知心!” 而榻上的安泽宇却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不停地喊着木槿的名字。安怀义冷笑着走过来,一把推开木槿,对安泽宇道:“三弟,朕来给你带来了最好的御医,你的眼睛,很快就能看到了……”听到是自己二哥的声音,安泽宇笑了:“原是皇兄,来了怎么不说一声?梨蕊,快去沏茶来……” 没有听到一旁的响动,安泽宇只当是梨蕊没听到,又说了一遍。而且还让木槿去,木槿只是站着不敢动弹。不想安怀义道:“瑾儿,朕只喜欢茉莉清茶。”一句“瑾儿”,让安泽宇听得真切,眼睛虽然看不到,耳朵却是极其灵敏。 “你骗我!”安泽宇忽然大喊道,“你不是我的丫头!你到底是谁?”木槿想要解释,却不知从何处开口。安怀义笑着道:“忘了告诉三弟,朕才刚纳了木槿为妃,封她为槿妃。不知三弟何时补上一杯喜酒?” 这时不仅是木槿,连梨蕊也都脸色煞白。安怀义继续道:“朕的爱妃替朕来探视三弟,真是劳苦功高,回宫后,朕要好好奖赏爱妃才是。”说着,将木槿带回了宫。一阵脚步声过后,没有了任何声响。大约是他们走了,木槿也走了。 此时安泽宇的脑子里乱乱的,虽然看不见,心里却也是明白的紧。他大声喊着:“骗子,你们都是骗子!都是骗子!”说着使劲儿一挥手,将桌案上的药碗推碎了一地。梨蕊唬了一跳,忙跑来收拾,却不敢再说什么。 她知道,此时说什么也是无用,唯有让他平静下来,也许时间可以解决这一切。安泽宇呆呆的倚在榻上,不知该怎么办。他苦苦等来的结果,就是木槿嫁给了自己的皇兄,做了自己的嫂嫂,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一路上,安怀义都是沉默寡言。直到进了宫,安怀义才大发雷霆:“怪道你忙前忙后,要找什么大夫,原都是为了他!”木槿无言以对,泪水早已是潸然泪下。“哭什么!”安怀义拍着桌子道,“哭哭哭,就知道哭!看来桃夭说的没错,你还真是……” 说着竟是甩袖而去,独独留下木槿,一**坐在椅子上,脑子里乱乱的。菱角端了茶水,道:“娘娘还是先喝了茶,压压惊。皇上也是一时气急,等什么时候皇上气消了,娘娘就过去解释解释,想来也没什么大碍。” 云朗风清,池水边的柳条,被风吹的哗哗作响。薛昭容已经请示了安怀义,给子俨定下了婚事,就是东华君王的外孙女儿虞雪姬。日子就在立冬时分,还有四个月的时间,足够准备了。 可是子俨心里却是念着紫兰,他不知道为什么,对紫兰有一种难以诉说的情愫,至于比自己大上十几岁,他倒是无所谓。生性沉默的他,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对薛昭容说,他拿出那方绢帕,想起紫兰的微笑,愈发对她相思十分。 这时贤妃笑着走进来,见了薛昭容,说道:“姐姐可是听说了么,木槿娘娘私下里去看魏王殿下,被皇上撞见了呢。”薛昭容素来对贤妃就没什么好感,所以也只是淡淡的说道:“这许是木槿她关心魏王殿下,不足为奇。” “姐姐不知,”贤妃说着,便挨了薛昭容坐下,说道,“木槿先前曾与魏王殿下私下交好,如今殿下回宫,他们怕是旧情复燃了呢。”“与我们什么相干,”薛昭容最是厌恶宫里的闲言碎语,“妹妹你是多心了吧。” 贤妃撇了撇嘴,说道:“怎么没关系?姐姐你想,自从木槿被封了木槿后,皇上何曾有一日来过咱们寝宫?如今……”“本宫累了,”薛昭容打断了她的话,道,“牧歌,送贤妃娘娘回宫。”见薛昭容很不待见自己,贤妃就告辞去了。 回来以后,牧歌对薛昭容道:“这个贤妃,只会搬弄是非,若不是她容貌生得好些,皇上怎会看上她?再者说,又是一个宫女……”薛昭容道:“**是一个大染缸,无论是谁进来了,都不免会改变性情。”牧歌点了点头,说道:“娘娘说的极是,奴婢看那个贤妃大约就是如此。”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玉妃很是担心木槿,亲自来凤藻宫探视。却见木槿神情淡漠,而且脸色也不是很好。便拉着她的手,说道:“你可不能就这么倒下,齐王殿下不是还远在崖州么,你忘了当初他许给你的承诺?” 自己当初做他的妃嫔,不就是为了救下安逸云和安泽宇么,如今安泽宇回来了,可是安逸云因为宫规牵绊,目前难以回京。木槿笑了笑,说道:“难为你想着,等皇上的气消了,我再去说也不迟。” 看着木槿削瘦的脸庞,玉妃心疼的说道:“看看你,之前为了陆家操碎了心,这后来进了宫,又整日奔波……瑾儿,真是苦了你了……”“大约这便是我的命罢,”木槿轻轻笑道,“我都已经习惯了,再说宫里还有这么多姐妹,相互照应着,也是好的。” 玉妃浅浅一笑,道:“绣蓉虽说是容嫔,却被皇上软禁着,采薇又没了,昙儿做了太子爷的侧妃,菊若为着逝去的瑞贵人守着陵,紫兰又跟着未央公主出宫去了。这宫里也剩着没了多少人……”想想也是,除了杂役房的蔷薇,司苑房的海棠和梅朵,司刑房的金雀儿和杜鹃,也就没有人了。 “以后你打算怎么办,”玉妃跟了安怀义这么多年,自然十分清楚,安怀义生性多疑,脾气暴躁。她真怕安怀义会做出什么事儿来,木槿无奈的笑道:“走一步说一步吧,我就是担心安泽宇,怕他会……” 这日木槿梳洗过后,便踱步往长走去。因为宫里没有皇后,所以安怀义就将**琐事交于宸妃处理,而李贵妃也可以从旁协助。只是李贵妃整日操心着子恒的事儿,故**基本上都是宸妃在打理。只是宸妃是海疆人,并不十分清楚宫里的规矩,总是叫来木槿一同商议。 这次是商量着六公主霰珠的婚事,又恰逢薛婕妤的四公主,也要置办婚事的,是要两门婚事一起办,还是先办了四公主的婚事。宸妃拿不定主意,便吩咐宫女情木槿过去一趟。这木槿摇着扇子从小径处穿过,却不想在树荫下,遇见了许久不见的韩王安栎楚。 除了每日上朝之外,安栎楚就会回府去,可是这次他听说了木槿的事儿后,便想着要拉拢木槿,遂在这园子里等着。他笑着行礼道:“槿妃娘娘这些日子过得还好?”“韩王殿下也真是得闲儿,”木槿笑道,“怎么有空来着园子里闲逛?难道殿下不知,园子里是不许外臣入内的?” 第六回大公主痛哭霍皇后 中秋宴木槿显才能 那安栎楚笑了:“这对我来说,自然容易些。我是来跟娘娘来说一桩交易的,不知娘娘可否有兴趣?”瑾妃摇头道:“本宫还有事要办,待什么时候有空了,再来与殿下谈交易吧。”说着就要走,不想安栎楚忽然说道:“娘娘就不想着如何能够救回安泽宇么?” 瑾妃一时住了脚步,对他说道:“你先回凤藻宫等候,本宫去去就来。”不过片刻的功夫,瑾妃就从长回来了,她要宸妃两门婚事一起办,彼此热闹些。然后便匆匆赶了回来。还要菱角沏茶,去外面守着。 他见瑾妃这么紧张,饮了口茶水,嘻嘻笑道:“大公主明日就要回宫了呢。”瑾妃知道他这是在绕圈子,便沉下脸来,说道:“本宫没有多少时间,你就别兜圈子了!”安栎楚笑了:“我这就是在跟娘娘说啊,娘娘难道没兴趣听?”无奈,瑾妃只好耐着性子听下去。 “想必娘娘也知道,皇后娘娘过世之前,就给大公主许了夫家,只是在大公主出嫁过后就过世了,”安栎楚说道,“大公主也真是可怜,嫁过去每两个月,婆婆就没了,所以她就守了三年的孝期,这孝期一过,大公主就赶紧回来。” 这个瑾妃也听说了,那个时候,大公主出嫁的时候,正是子建被废黜太子的那段时间。因为当时定的婚期无法更改,所以就匆匆将凝心嫁了出去。谁料霍皇后就在当天过世了。凝心非要回宫去,还是被制止了。更悲惨的是,凝心的婆婆也没了,这守孝又得三年。 三年过后,凝心思母心切,跟着夫君一齐往皇城而去。话说凝心的夫君是守城的谭将军的儿子,唤作谭延峰,也是文武双全,婚后对凝心是百般好。“不知娘娘是否还记得守城的袁陪德袁将军?”安栎楚冷不防说出了这一段话,“他可是这个谭将军的结拜兄弟。” 那段回忆,瑾妃怎会忘记。还是除夕夜的时候,她收拾了行李,就要跟安逸云一起私奔。出城的时候,袁陪德将军硬是不让出城,还当场砍死了两名士卒。这么多年,至今她还记忆犹新。只是不知安栎楚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想来应该是跟这个大公主有关的。 “娘娘深夜出城,不仅仅是袁将军知晓,而且当时谭将军也在场,”安栎楚摇着脑袋道,“明日那个谭将军也要进宫了,不知道他看到娘娘,会是什么表情?”“你到底要说什么?”瑾妃怒了,“本宫的事情,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笑了,“瑾妃,你同安逸云私奔,谁人不知?” 安栎楚见瑾妃动了真气,便说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想做太子,让你帮我而已。如果我登上皇位,自然就会允了你同安泽宇的婚事。你看这笔交易如何?不过我知道你不会答应的。”他又说道,“可是你的事情,我也难保那个谭延峰会不会说出去,到时候我叔父又会对安泽宇怎么办……” 这不是威胁自己,瑾妃冷言道:“你怎么还不死心,还要想着做太子?”安栎楚说道:“你以为是我一人想做太子,宫里还有那么多皇子,都等着呢……”没错,他说的没错。想想当初子建做太子时,人人都巴着他下台。现在子礽做了太子,还有许多人对他的位置虎视眈眈。 翌日,天气有些阴沉,不过好在没有雨,云朵儿间还隐约露着一丝阳光。大公主凝心回宫后,第一个先去拜见了父皇安怀义。说到母后霍皇后,她大哭不已。安怀义安慰了一番,便吩咐宫人带她去陵园,看望霍皇后。 正巧瑾妃从凤藻宫出来后,被谭延峰看见了。谭延峰只是觉着瑾妃看着眼熟,却不知在哪里见过。瑾妃没有觉察,径直往长走去,对于安栎楚的话,她也是思虑了许久,却终觉着不妥。 这些日子,安怀义从未到过凤藻宫。瑾妃也是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她可不希望见到他,发生前几天的事情。可是安泽宇怎样了,她一直放心不下,好在安皓轩时常进宫来,将府里的事情说给她听。 除了安泽宇不按时吃药,也没什么事儿。而且那个江湖郎中,也被梨蕊找了来,就住在王府。为安泽宇配药,还说不出半年,他的眼睛就能看见了。瑾妃也宽了心,预备找个日子出宫去,给他说明白些。 上次因为说得匆忙,瑾妃此次便向宸妃道歉:“姐姐见谅,妹妹这几日实在是没有功夫。”宸妃笑了:“不碍事儿……上次你说要两门婚事一起办,我想着着实是个好主意,都交由礼部李大人,你看着如何?” “天朝两位公主同日出嫁,必定轰动京都!”一旁的桂儿说道,瑾妃笑道:“这不算什么,记得十年前,三位王爷同日娶亲,也是震惊了京都呢,当时许多大臣忙着送礼,都不知该去那个府里庆贺呢……” 宸妃点头道:“这个本宫也是略有耳闻,所以这次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儿,一定要好生准备才是,不可丢了我皇家的颜面。”“那是自然,”瑾妃笑道,“明年立春的时候,百花都开了,那个时候办,才最是合适!” 两人正说着,忽听太监通报,说大公主驾到。从陵园回来的凝心,哭了半晌。她听父皇说,瑾妃被封了妃嫔,所以就前去探视。不想凤藻宫的人说,瑾妃去了长,她才又来到这儿。恰好拜见了宸妃:“两位娘娘安好,凝心在这儿给娘娘们请安了!” “快平身!”宸妃扶她起来,道,“怎么样,在夫家过的还好吧?”凝心点头:“这都托了瑾妃的福,若不是她,我怕是要在宫里过一辈子。”这个宸妃清楚,瑾妃建议,出了嫁的公主,可以随夫家同住。 不然这又怎么让人家白首偕老,瑾妃笑了:“是公主您有福气,本宫听闻,驸马对你很好,是么?”凝心说道:“就是母后没福气看见……”又是一阵伤感,瑾妃继续说道:“这就好……你去看了你未央表姐么,她膝下又没有孩子,你应该常去她府里,算是她的安慰罢。” 凝心点头道:“前儿才刚去过,表姐她身子不是很好,但是精神却极佳。”“到底岁月不饶人,”瑾妃笑着对宸妃道,“你看我们,转眼之间,就都老了。”宸妃笑着说道:“是啊,看着她们年轻的样子,本宫还真是羡慕。” “两位娘娘风华正茂,哪里就老了?”凝心忙接口道,“看着一点儿也不老呢。”“这孩子真会说话,”宸妃笑道,“这次回来,是要在宫里住些日子吧,是该陪陪你父皇了。”可是凝心却道:“怕是不能够了,夫君有一个小妹,过些日子要过门,所以我还要回去替她准备嫁妆呢。” 瑾妃随口问道:“这倒是喜事了,本宫先在此恭喜你了。”这时有宫女来接凝心,说是驸马谭延峰要回府去了,凝心才起身,恋恋不舍的说道:“这次是真的该走了,等什么时候得了空儿,毓婉再来拜见两位娘娘。”说着退了下去。 这里瑾妃又同宸妃说了会子闲话,便也起身告辞,宸妃苦苦留她吃饭,她却念着安泽宇的安危,遂也回去了。待一进凤藻宫的花厅,就只见安皓轩正坐在椅子上,饮着茶水。一个小太监说道:“娘娘可算是回来了,王爷来了好大会子呢。” “别听他瞎说,”安皓轩摆手道,“也知一盏茶的功夫……如今三哥连药也不吃了,大夫给他开的药方,还有敷眼睛的药,他一样都不用。而且每日的饭食,也不正常进食,可是愁苦了梨蕊……你还是出宫去看看他最好,不然我真担心三哥他会做出什么傻事儿来……” 其实就算安皓轩不说,瑾妃也知道,但是也不至于这么严重。瑾妃问道:“梨蕊没给他解释么?”“他根本就不听,”安皓轩说道,“你也知道,三哥那人固执得很,他一直说我们是骗子,我真是……没有法子了,你若是看一看他,跟他说说话,也是好的……” 可是上次出宫,被安怀义撞见,尴尬和误会,令瑾妃的声誉顿时扫地。而且安怀义还吩咐宫人,守好凤藻宫,不让瑾妃再跨出宫门一步。想要出宫去,谈何容易!“王爷,你也知道这里的情况,我怎么也出不去的……”瑾妃万般无奈的说道,安皓轩点点头,说道:“那就只有听天由命了。” 忽然,瑾妃想起了安栎楚的话,或许他能够帮助自己。于是瑾妃报着试试的态度,让菱角邀请韩王安栎楚入宫。亭子里,清水环绕,柳丝长长。安栎楚笑着对瑾妃道:“娘娘可是想通了?” “你能帮帮我,让我出宫见见他么?”瑾妃第一次去求一个人,可是安栎楚却摇着头,说道:“除非你答应本王的条件,举荐本王做太子。”瑾妃摇头道:“玉妃原是我的主子,我怎么会废黜她的儿子,要你做太子?何况,这立太子的事儿,又不单单是我说的算的……” 他听后,摇摇手,说道:“你服侍两代帝王,而且深谙宫中情势。皇叔不仅敬重你,而且也最喜欢你,素来对你言听计从……”言听计从,那是要自己服侍安怀义啊,那样才能救出安泽宇。不,那个法子不可以。 瑾妃也顾不得了,对他说道:“好,我答应你,你只要听我的话就行。”于是瑾妃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安栎楚身上了。果然,第二天,他的嫡妃伊沫便进了宫。同瑾妃换了衣服,然后就随着安栎楚出宫去了。末了,还叮嘱瑾妃,要她快去快回,莫要被人发现。 莺歌浅唱,飞燕栖枝头,看小葵倾日,廖花红透,凤仙降于庭。绿蔓缠绕阶前,白萍蜿蜒水塘。玉簪零落搔头,欲语泪先流。又有瑾花朝荣,汉宫秋老,画不尽中秋之景,泪落连成珠子。 轻轻走进床榻前,看着他灰暗的眼神,瑾妃的心儿一阵酸痛。彼时梨蕊正端了药进屋来,对瑾妃道:“这药是热了两三遍,可是王爷却……”“让我来吧,”瑾妃接过药碗,挥挥手,让梨蕊先退下了。 这里,她轻轻唤着他的名字,然后便扶他起身:“泽宇,该吃药了。”是梦么,安泽宇听得真切,是瑾妃的声音。许久都未曾听到她的声音了,这应该是梦吧。可是却又不是梦,他分明感受到她的气息,她的存在。 不敢相信的他,忽然那抓住她的手,激动的说道:“丫头,是你么,丫头……”“嗯,”瑾妃简单的回道,然后,便抚着他的脸庞,说道,“怎么又瘦了,不是说好的,要好生照顾自己么……”可是安泽宇却似没有听到这一番话,只是紧紧地抓着她的手,生怕她会再次走掉。 瑾妃轻轻的笑了笑,说道:“只要你肯吃了这碗药,丫头就不会走了……”果真如此么,他接过她手中的药碗,一饮而尽。虽然药是苦的,可是他的心里却是甜的。“还要敷药呢,”瑾妃说着,将掺有药汁的白凌子拿过来,替他敷在眼睛上,说道:“以后要听大夫的话,眼睛才会好起来。” 此时他的心里像是浸了蜜一般,对瑾妃道:“我只要你来为我敷药……还记得刚来府上的时候,还是我喂你吃药的,以后你也要喂我吃药,不然我就不吃!”孩子似的回答,令瑾妃微微笑着:“好,以后每天我都会喂你吃药,给你敷眼睛,好不好?” “不过,还需等些时候,”瑾妃说道,“我就会天天来陪你了。”“等多久?”他问道,瑾妃摇头,却犹恐他担心,遂编了一个期限:“少则三两个月,多则半年,你愿意等么?”“你万不可骗我!”他说道,“我等着你,只是你不能骗我……” 晚晴空,星映月,皓如雪。花林石阶下,竹篱笆,玉箫声声沙哑。苇叶翻动,白浪暗涌,一线苍穹。西窗遥遥,映奴容颜笑。青铜镜上,初见君模样。十丈红尘梦一场,高楼断,独剩离殇。谁又轻唱,天涯从此隔两旁。 灯火阑珊处,宸妃端坐在桌案前,细细的为着自己的十皇子缝补衣物。此时的十皇子安子凡,已经是满四个月的子凡,常常对着宸妃笑。宸妃心里十分欢喜,总是抱着子凡,不肯撒手。直到女乃妈过来,将子凡抱走,宸妃才恋恋不舍的看着子凡,每逢听见子凡哇哇啼哭的声音,她的心都会揪作一团。 宫女桂儿沏了杯绿茶,放在桌子上,对宸妃道:“娘娘还是歇歇吧,这么没日没夜的忙活着,恐或是累坏了身子呢。”宸妃笑着道:“天气凉了,总得给子凡添置些衣物,以免冻着他……” 一宿无话,次日宸妃醒来,就咳嗽了几声。桂儿皱眉道:“看看,昨儿奴婢就说过,小心身子,早上就成了这样。不然请个御医,来看看。”“不用,”宸妃摆手道,“明儿是中秋,皇上还让本宫准备中秋宴呢。” “我的好主子!”桂儿有些疼惜,“你还是看看吧,让张太医把把脉,若是没事儿也便算了。若是真的冻着了,开几副药方子,吃了也就好了。总比现在硬撑着要强些。”可是宸妃说什么也不同意,她怕置办不好宴席,落下话柄。 选择宴席场地,到御膳房拣择各样食材,去尚食居亲自挑选宴席所用器皿。待宸妃准备了宴席所用之物,又去掬尘阁找现任的田姑姑要宫人的册子。自从瑾妃辞去了这最高尚宫,现在的人选是从尚仪局挑选的田慧芳,被宫人们称为“田姑姑”,也是精通宫廷礼仪,处事稳妥大方。 本来最高尚宫的职位一直空着,后来**琐事都交由宸妃操办。宸妃先前不懂的太多,所以一直叫来瑾妃共同商议。如今添了田姑姑,宸妃只需一句话,田姑姑自会照办。只是此次中秋,要置办家宴,所以宸妃不免多跑了几趟,只恐出了差错。 于是宸妃就让桂儿去请了御医,那张御医把了一遍脉,说道:“娘娘只需多加休息,万不可操劳了。”说着又开了几副药方子,要宸妃好生吃着调养调养。桂儿对宸妃道:“娘娘可要听御医的,保重好身子要紧。”宸妃笑着答应了。 这里正说着话儿,却见瑾妃笑意盈盈的走了进来,一抬眼,就看见了宸妃在榻上倚着,便上前拉着宸妃的手,问道:“姐姐这是怎么了?才刚来的时候,就看见张御医从花厅出来,姐姐莫不是累着的缘故吧?” “奴婢就说,这些活计交给田姑姑就行了,”旁边的桂儿嘟着嘴说道:“可是娘娘不肯,非要亲力亲为不可。”瑾妃听了,便对宸妃说道:“桂儿的话有道理,姐姐是该好好歇歇,妹妹这次来,就是要同姐姐商议中秋宴席的事儿……” 桂儿一听,拍手叫好:“瑾妃娘娘早该来就是,奴婢就说,合该瑾妃娘娘做主才是……”一张巧嘴儿,说得木槿心里甜滋滋的。她问宸妃准备的怎样了,宸妃答道:“其实都已经准备好了,就只差去园子里看看,那里有疏漏的地方,还有各宫宫人的单子,田姑姑都替我操着心呢……” 到底是不放心,木槿起身对宸妃道:“姐姐好生歇着,妹妹这就去园子里看看……桂儿,照顾好你们主子……”说着,辞了宸妃,带着菱角往园子里去了。这场地选在御花园的南边儿,哪里趁着南风,还靠着一湾溪水,景致极佳。 素手抚上开得正艳的海棠花枝,瑾妃俯子,嗅到了一阵清幽的香味儿来。此时宫人们都在忙碌着,搬桌子的搬桌子,布置场地的布置场地,还有那屏风的,那器皿的,端茶壶的。他们各司其职,忙得有条不紊。 而站在柳树下的便是田姑姑田慧芳了,只见她穿着鹅黄色的宫装,杏子披风,正指挥者宫人们。瑾妃笑着走上前,说道:“都备齐全了么?”田姑姑回头,见是瑾妃,便恭敬地说道:“回娘娘的话,都已经备齐了。” 第十一回机缘巧**颜回府喜忧参半魏王无措 “快别谢我,”琼雎忙扶她起身,说道,“你该正经谢贤妃娘娘才是。”贤妃摆手道:“行了,也不要再谢来谢去的了……侯爷什么时候迎娶,说一声儿,本宫也好准备才是。”褚霖然笑着说道:“我是想着过了立春再说,那个时候百花盛开,比现在百草凋零要好些。” 贤妃点点头,说道:“正好四公主和六公主,也是那个时候的婚事,都一起办了,也算是好事多磨。”说着便吩咐了宫监,将瑶枝的尸身送去了杭州老家。还赏给了鸾枝一些路费,并叮嘱道:“记得办完了丧事,赶紧回来。本宫这里还是缺人手的。”鸾枝感激的点点头。 正月初十,雪下得很大,纷纷扬扬,打落枝头,好像是一夜之间开出的千朵梨花。晶莹洁白,皎洁无暇。魏王府里,梨蕊正往炉子里添银炭,而且又有蝶衣等小丫鬟,在厨房里准备着些可口的饭菜。 +.++在魏王府里,唯有蝶衣才是做饭菜做的最好的丫鬟。如今正值年关,又临近十五,蝶衣看着魏王爷日渐消瘦下去,自然是听从了梨蕊的吩咐,要晴云去采办了些新鲜的食材,同着青芜一起,择洗蔬菜瓜果,亲自熬粥做菜。 看着端上来的几样小菜和糕点,梨蕊不禁惊叹道:“说你的手艺好,只是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安泽宇在榻上笑着,对梨蕊道:“那你给我说说,都是些什么菜肴,看着让你垂涎欲滴?” 梨蕊便一一介绍道:“这第一样,是自然是王爷最喜欢的,豌豆梨花夹心饼。翠色的豌豆,女敕黄的梨花,还有西域国进贡的番茄,涂抹在饼上,各种颜色都全了!”安泽宇笑道:“这个你自不用说,我是知道的。是不是还有云片糕、芙蓉糕、马女乃酥、凤梨卷什么的?” “没有没有,”蝶衣摆手道,“梨蕊姐姐说了,那些都是王爷吃腻了的。所以今儿奴婢还准备了王爷没吃过的。橘子汁云片糕,可是扬州的特产。还有这玫瑰九层糕,八玉参糕……”“好好好,”安泽宇忽然叫停了,“怎么这么多糕点,就没有小菜么?” 一旁的蝶衣,青芜和梨蕊都笑了。蝶衣说道:“自然是有小菜的。”说着,让梨蕊给夹了一小片女敕女敕的胭脂菜,安泽宇嚼在口中,酸甜中掺杂着辣味儿。他满意的点点头,说道:“这胭脂菜可是张骞通西域时带来的,竟让你们做的这么绝,甜脆爽口,你们也别站着了,都尝尝吧。” 虽然是看不见,不过安泽宇却感受到了一丝丝的温暖。梨蕊笑着道:“王爷说说,还想吃那个,奴婢给您夹。”“想喝些酒,”他忽然说道,“这年下,没有酒可是不好的。”梨蕊笑了,对青芜道:“去把那壶烫好的酒拿上来。” 原来梨蕊早就知道,这安泽宇喜欢喝酒,便早早的预备下了。喝着暖暖的烫酒,吃着美美的佳肴,安泽宇心里乐开了花。看来他是暂且把这不愉快的事儿都给忘了,梨蕊长长的舒了口气,她还以为,他会惦念着木槿呢。 不是不惦念,而是深埋在心底的。其实他怎么会不想念,怎么会不惦记。只是他不想,在这年下,让众人跟着他伤心罢了。“咱们不如也学着大户人家的小姐,联诗作词怎么样?”梨蕊见大家都是闷闷不乐,便提议道。 可是青芜却摆手道:“亏你想得出,咱们都是没念过书的,怎么就能联诗?怕是只有王爷才会的。”蝶衣也说道:“是啊……要不然咱们秩花签怎么样?输了的要罚酒!”青芜听了拍手笑道:“这个是好主意,我早就想玩了,可是没机会。今儿倒好,大家都齐了,我这就去那花签来!” 象牙雕花木桶里,一共有十二支花签,象征着百花。青芜又把府里的其他丫鬟也叫了来,一齐来玩儿。梨蕊看着,只有不到十个人,便有些伤感。心想着:若是瑾儿姐姐在就好了,定然十分有趣儿的。 不过她不想扫大家的兴,便对青芜道:“是你先提议的,你先抽,看看抽着什么花儿?”青芜便笑着道:“那好,我先来……”说着来回晃了两晃,便有一支花签掉了出来,蝶衣捡起来,读着:“这是青芜草呢……后面还有一句诗:寝兴日已寒,白露生青芜。” “这不是刘宋时期颜延之的诗么?”安泽宇启唇道,“里面还有青芜的名字呢。”梨蕊笑着拿过来,细细看着,点头道:“还真是呢……不过是个什么意思?王爷给奴婢们说一说吧。” 安泽宇笑了笑,说道:“这句诗很好理解,你看,秋日诗人起来,势必秋风迭起,生出凉意。那青芜上自然就会沾染霜露。其实也就是写景的句子,还是很不错的。”青芜细细读着,品着,然后还同意安泽宇的说法:“这颜延之的句子写的还真是好……” 那一旁的蝶衣急了:“让我也抽一支!”说着抓过象牙筒,轻轻摇了摇,调出一支花签来,她忙拿在手中,说道:“看,我的是芙蕖花儿呢……”说着她正要翻过来看后面的诗句,却见管家安澜急急地敲门进来,说道:“王爷,快出去看看吧……外面……” 听安澜说得急了些,安泽宇也有些着急,对梨蕊道:“你快出去看看,究竟是怎么了?”梨蕊便随着安澜一起出去,此时外面正下着鹅毛大雪,而门口处,正站着一个身穿皮袄的妇人,她怀里正抱着一个孩子。 这么冷的天儿,怎么能让一个妇人抱着孩子在门口呢?梨蕊正要责问安澜,安澜却说道:“好姑娘,你看看,这到底是谁?”梨蕊愣了一下,再去看时,吃了一惊。原来这是失踪了十二年的欢颜!不过现在站在冰天雪地里,看着着实有些可怜,梨蕊吩咐道:“快让她进屋来!” 虽然这欢颜是安澜的侄女儿,不过安澜自从知道欢颜的丑事,就将她赶出了府。这么些年来,也并不知道她去了那里。那苏州的老家也没人,这忽然又回来了,安澜自是开心。可是他又怕欢颜惹出什么乱子,劝她回去。但是欢颜说什么也不肯,非要进府见上王爷一面不可。 这也是人之常情,安澜只好听了梨蕊的话,带着欢颜回了屋子,先梳洗了一番。说道:“颜儿,你不是在外面过得很好么,怎么忽然又回来了?”欢颜见梨蕊也在,便道出了实情:“都是我的错儿……我不该……戬儿都这么大了,还没见过他的亲生父亲……” 原来欢颜怀了安泽宇的孩子后,便回到了苏州老家。可是未婚先孕的姑娘家,势必遭到族人的唾弃。而且欢颜的父母也已亡故,她没有亲人,就一个人住在附近的常溪村,好在邻居的华大嫂时常来接济她,欢颜才得以顺利产下一名男婴。所以这十二年来,欢颜是一面帮着别人家做活,一面带着孩子。 再后来这家人的主子看欢颜有几分姿色,便对她动手动脚起来。还诬陷欢颜是**别人的小娼妇!欢颜无法忍受屈辱,想要自尽,而且自己也患了伤寒,无法治愈。可是看到安泽宇的骨血,却又舍不下。她决定了要将戬儿送还王府,自己的命也便不重要了。 听着欢颜的苦楚,安澜也抹着眼泪道:“都是叔叔的不好,是叔叔让你受委屈了……”“不,颜儿不苦,”欢颜安慰安澜道,“戬儿是个乖孩子,他一直都很孝顺我的。”看着这个虎头虎脑的小家伙儿,梨蕊忽然想到了那位药引子。 于是她便对欢颜说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还说出了安泽宇的处境。本以为欢颜会拒绝,可是欢颜却一口答应下来:“就算是我对王府的补偿……戬儿是王爷的骨血,自然是要救治王爷的……戬儿,你父亲如今有了危难,你愿意救你父亲么?”戬儿点点头,说道:“戬儿愿意!” “倒真是一个懂事的孩子,”梨蕊抚着他的脸庞,对欢颜说道,“那你去跟我见王爷吧,王爷他见了你,还有孩子,定然十分开心的。”但是欢颜说什么也不肯去,她怕安泽宇会看不起她。梨蕊笑道:“放心,王爷不会的。” 原本在王府里,穿的虽不是绫罗绸缎,可也是能够御寒的棉袄。如今欢颜身上却只裹着一件破旧的皮袄,头发也是凌乱的别在耳后。站在众位丫鬟之中,好像是年过沧桑的老妇。她笑着说道:“各位姑娘们好。” 首先认出她来的是浣纱,她惊呼道:“你是欢颜姐姐么?”欢颜笑着点头,浣纱却不敢信:“你不过是比我们大上三岁,怎么就老了这么多?”欢颜却也回道:“那你们都二十六七的年龄,怎么也不出府去嫁人呢?” 还是同以前一样的开着玩笑,可是浣纱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我们几个都没了家人,不想姐姐你,如今还有个孩子照顾着……”这话被安泽宇听见了,他忙问这孩子是谁,梨蕊笑着将戬儿推到榻前,对安泽宇道:“王爷又是糊涂了,他可是王爷的孩子啊……” 果然,安泽宇自是不敢相信的摇着头,看着眼神浑浊的安泽宇,欢颜的心一颤。这哪里能跟十二年前相比?她记得初次见安泽宇的时候,他是那么的英俊潇洒,放荡不羁,温婉如水。可是如今却这副模样,她不禁落下了泪水。安泽宇拉着戬儿的手,说道:“好孩子……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么……” 那个孩子知道榻上的男子,便是自己的父亲,遂对安泽宇说道:“回父亲的话,儿子唤作安之戬,是母亲给取的名字。母亲希望儿子能够做一个坚强刚毅的人。”“好,”安泽宇拍着他的小手,又问他母亲的情况。 一旁的欢颜忙上前,轻轻拉着他的手,颤抖着声音说道:“泽宇,是我……我是你的颜儿……泽宇……”是了,熟悉的声音,是欢颜没错。安泽宇伸出手,被她紧紧抓在手心里,说道:“如果我知道,我就会早些回来……戬儿一定会救你的……泽宇,我对不起你……” “快别说这话,”安泽宇为她拭着泪水,说道,“既然都回来了,就别说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话,咱们还是一家人……以后你就安生住在府里,陪着我,还有戬儿,咱们三口就这么一齐,你说好不好……” 此时的欢颜早已是泪如雨下,她哭着点点头,说道:“颜儿不走了,颜儿不走了,颜儿要陪着王爷,陪着戬儿……”安泽宇轻轻搂着她的肩,感觉一阵暖流传遍全身。这才是温馨,温暖的一家人啊! 可是那梨蕊却满心的不乐意,她把安澜叫出来,说道:“我说安管家,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明明知道,瑾儿姐姐正月十五会来的,现如今不到五天的时间,你的侄女儿还真是会掐算时间,这个时候来……”安澜听了两手一摊,无奈的道:“好姑娘,我也不知啊。我若是知道了,绝对不会让她进府的!” 不过既然事情都已经摆到这儿来,就必须得解决。安澜还抱屈着:“方才还是姑娘你让她进得大门,我说不让进吧……”“你,”梨蕊气得无话可说,又问道,“她是你侄女儿,而且外面又下着雪,我能不让她进来么……好,那你说,现在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着梨蕊是发了脾气,安澜思来想去,说道:“那就让她走吧,不然能怎么办?”“走?”梨蕊反问道,“这么冷的天儿,你让她上哪儿去?亏你还是她的亲叔叔,一点儿同情心都没有!”安澜也急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姑娘给说个主意吧,我是没有法子了。” 两人就这么一直僵着,这时青芜出来,对梨蕊道:“王爷让你给欢颜准备饭食呢,你还是赶紧去吧……”梨蕊心里烦躁,一甩手便去了厨房。青芜见梨蕊一脸的气恼,问安澜缘由,安澜只是长叹一声,什么也没说,便走了。 日子如流水,过得很快。欢颜每日照顾着安泽宇,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那个孤月朦胧的夜色里。还记得那个时候,安泽宇还是十七岁的翩翩少年郎,不过是跟文家订了婚事。欢颜最喜欢躲在屋子外面,隔着细密的纱窗,看着他在灯下读书写字。多么温馨的画面,时间久了,两人就逐渐走到了一起。 说是有感情,其实不过是因为寂寞。当欢颜发现自己怀了身子时,惊恐万分。她告诉了叔叔安澜,安澜颇为震怒,立即将欢颜驱逐出府。只怕是将来安泽宇迎娶文家小姐的时候,再出什么乱子。 如今机缘巧合,欢颜又回来了。她看到可怜的安泽宇,竟是无人照顾。而且魏王妃也不知所踪,这让欢颜为此感到悲伤。自从她重新回到了王府后,梨蕊便时时听到屋子里,安泽宇的笑声。看得出来,他是快乐的。只是,他是否还记得,在深宫里,有一个他曾经惦念着的女子。 正月十五的早晨,欢颜早早的起身,为安泽宇梳洗。接着,便悄然退出了屋子。府里的人都知道,叶大夫已经将药引子研磨成粉,为安泽宇敷药。这都已经五天了,今日是要拆开眼上的白绫子。这时不仅府里的人着急紧张,欢颜也紧张,就连府里的几个小丫鬟,也都为此在无屋外徘徊。 看着墙上的西洋鈡滴答滴答的走着,都已经过了半个时辰,里面还没有任何动静。欢颜心里着急,便要推门进去看看,却被梨蕊挡住了:“还是再等等吧,说不定一会儿就出来了。”欢颜这才作罢,在外面来回踱着方步。 风声细碎,吹动着干枯的枝桠。有一只乌鸦,盘旋在天空,绕了几圈儿,飞到云霄里去了。终于,随着门轴声响动,叶大夫笑着对外面的人道:“好了,都进去看看吧……”这第一个冲进去的是欢颜,她看着榻上坐着的,是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人。不是安泽宇又会是谁?她热泪盈眶,激动的说不出任何话来。 众丫鬟也都开心不已,梨蕊对叶大夫说道:“真是谢谢大夫了,这些日子,为了王爷,费了这许多周折……大夫这就跟着管家去领赏吧……”说着,让安澜将他领下去。末了,叶大夫又回头道:“王爷的眼睛是好了不假,不过以后还需注意,不可让王爷伤心流泪,还要忌食辛辣擅腥之物才可。” 梨蕊一边应着,一边又问:“这须得多久?”“也要得三五年才好,”叶大夫说道,“切记切记!不然前功尽弃!”梨蕊谢了叶大夫,便有安澜领着下去了。再也不是昏暗的世界,眼前是一片多彩的世界! 安泽宇环视了四周,府里的丫鬟们都在,还有一个艳丽的妇人,便是欢颜了。而且她旁边还有一个清瘦的男孩儿,想来这便是自己的孩子了。可是他的丫头呢,他站起身去寻,却发现并没有木槿的人影。 他喊着木槿的名字,还问梨蕊木槿的下落,可是梨蕊只是摇了摇头,却又点点头,最后还是摇摇头。安泽宇急了:“你到底是知道不知道?”梨蕊正要答话,却见门外的安皓轩笑着走进来,拍着安泽宇的肩膀说道:“听说三哥复明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儿!小弟是来祝贺的……” 可是安泽宇却无心接受这祝贺,看着他茫然地神情,安皓轩便知,他是在寻木槿,遂笑着说道:“三哥放心吧,木姑娘还在宫里呢……”得了这个消息,安泽宇犹如看到了希望,抓着安皓轩的衣袖,问道:“可是真的?” “我怎么可能骗你呢?”安皓轩说道,“不过三哥若是要见她,势必要做好心理准备的。”这话要怎么说?安泽宇不解,安皓轩惊疑道:“三哥当真是不知么?”安泽宇摇摇头:“到底怎么回事儿?你快说,你快说啊……” 安皓轩看着梨蕊,不知该不该说,只见梨蕊一直冲着自己摇头摆手,意思是不要自己说。怕惹安泽宇伤心。安泽宇觉察出来了,又会过头去问梨蕊,梨蕊自然不肯说出口。安泽宇急了:“你们不说,我这就进宫去!”见安泽宇要进宫,梨蕊和安皓轩忙拉住他,说道:“不行,王爷不能进宫!” 看着梨蕊支支吾吾的样子,安泽宇恼了:“又不让我进宫,又不对我说,这是要急死本王么……”梨蕊见状,更不敢说了,还是安皓轩低声道:“三哥,如今木姑娘已经做了瑾妃,是咱们的二嫂了……” 第十二回赏玩花灯有此奇遇百口莫辩误会丛生 这一句话,犹如一把刀子,在安泽宇的心口处,生生剜下一块肉来。他有些站不稳,欢颜及时扶住了他,疑惑的问道:“你们说的木姑娘是谁?我怎么不知?”安泽宇并没有理会欢颜的话语,而是继续追问道:“你没有骗我?说的可是真的?”安皓轩缓缓点头道:“五年前木姑娘就已经进了宫……” “为什么?”安泽宇忽然怒了,像一头发怒的小豹子,抓着安皓轩的衣襟,竭力嘶问,梨蕊使劲儿拽开他们二人,对安泽宇说道:“王爷,你以为这是瑾儿姐姐贪图荣华么?还不都是为了王爷!为了咱们这个家……” 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的?安泽宇的脑子有些糊涂,梨蕊流着眼泪说道:“如果王爷还信瑾儿姐姐的话,就应该明白姐姐的苦心……”两个人信誓旦旦的在一起,不都是为了信任,彼此才会信赖对方么? 他怎么不信,而且`.``他还知道,木槿从来都是为了别人而活着的。没有那一刻,是为了她自己。安泽宇紧紧攥着手心,拍着桌子说道:“安怀义欺人太甚!”这可是把安皓轩吓坏了,他忙制止道:“三哥当心隔墙有耳!” “我不怕,”安泽宇说道,“在这十年里,冲锋陷阵,我连死都不怕,单单会怕他?我真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他!”安皓轩说道:“三哥先别冲动,这个时候,木姑娘还在宫里。三哥若是出了什么事儿,木姑娘也会跟着遭殃的。” 真真是棘手的事儿,安泽宇不会想到,自己的二哥会夺人所爱。“这么说来,上次安怀义说什么茶叶,就是在提醒我,说丫头已经是他的人了,”安泽宇本不想说出来的,当时他也怀疑过,不过他相信,木槿不会是那样的人。 现在看来,是自己大意了。安怀义当初让木槿进宫,就是为了这么一天。梨蕊劝慰道:“王爷先别气恼,咱们跟着想想法子,把瑾儿姐姐救出宫来,岂不更妙?”安皓轩却笑了:“我说你这个丫头,还真是幼稚。她现在是瑾妃娘娘,自然那有许多宫人服侍着,你怎么把她救出来?” 既然没有法子,那边只好硬闯了。安皓轩说道:“其实她在宫里,也是很安全的。三哥只管放心,那玉妃娘娘可是她原来的主子,有她罩着,不会出什么事儿的。”这个时候,安澜走进来,说道:“宫里的徐公公来了。” 先前的李德辉李公公,因为表里不一,所以被贬到了废都去。徐立言徐公公自然就做了大内总管。他笑着恭喜了安泽宇的康复,又道:“王爷可是双喜临门啊……”安泽宇不解,徐公公又道:“这皇上刚刚吩咐着,说是今年二月的时候,主子们都可以回家省亲,而且王爷的眼睛又复明了,这岂不是双喜临门么?“ 那梨蕊说道:“可是这省亲又关我们府里什么事儿?”徐公公笑着道:“姑娘怎么就想不明白,瑾妃娘娘可是一直把这魏王府当做自己的家啊……”这梨蕊一听,心花怒放。再看看一旁的安泽宇,也是面露喜色。还拱手笑道:“还真是谢谢公公了……公公一路辛苦,不妨留下吃顿便饭?” 徐立言摆摆手,说道:“别的人家都盖了省亲别墅,王爷还是想想该怎么办。”说完便走了,其他人听了都还罢,唯有欢颜听后,有些诧异:“怎么,咱们府里什么时候也出了个娘娘?”这番话无人理会,只听安泽宇对众丫鬟道:“方才徐公公都已经把话交代清楚了,你们可要悉心布置王府才好。”欢颜想起省亲别墅的事儿,说道:“别墅咱们不盖了?好歹也是个门面不是?” 魏王府邸其实已经不小了,三进院子,并着一个后花园儿,还是挺有气派的。欢颜不解其中深意,又说道:“依我看,倒不如把咱们府后面的长廊,并着北墙外边儿的一带都拆了,然后一起盖成别墅。娘娘来了,也是咱们府里的颜面。” 谁知安泽宇听了冲着欢颜说道:“那你还不如把这王府给拆了!”欢颜不知道怎么就惹着了安泽宇,正要发火儿。梨蕊却拽住她,笑着对安泽宇说道:“欢颜说的没错,如果咱们府里,连个省亲别墅也没有,岂不是让别人笑话?”可是安泽宇却不想铺张浪费,如果真是要盖省亲别墅,不就等于是把这里当作娘家了,以后还怎么跟木槿相处? 到了日落西山的时候,京都的街头就已经开始热闹开来。小摊贩也吆喝着,将热闹的气氛抬到了最高。尤其是到了晚霞散尽的空当儿,更有许多摊贩,将自家制作的灯笼摆出来点亮。登时整条街花灯如白昼,人头攒动。 各家各户的人们,早早的吃过饭,就领着家人孩子,在街上徜徉玩耍。尤其是小孩子,更是拿着灯笼,玩的不亦乐乎。安泽宇被欢颜撺掇着,也一起去了街头赏灯。梨蕊则在后面,领着戬儿一路说笑着。 人群里,戬儿正在赏玩着花灯,偏这时候,远处的哭声吸引住了他。他跑过去看,是一个小姑娘,她手里的花灯坏了。可是她的父母不肯再给她买新的。于是他便将手里的莲花灯递给小姑娘:“别哭了,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那个小姑娘的母亲连连道谢道:“真是谢谢这位小公子了……” 好是熟悉的声音,借着月光,梨蕊看到了一张貌似洛元熙驸马的脸,不是洛元熙的妹妹洛欣瑶又是谁?她笑着对欣瑶道:“还记得我么?甄夫人?”洛欣瑶抬起头,认了梨蕊半日,却是摇头:“姑娘像是认错了人。” “你不认得我不要紧,”梨蕊笑道,“可是你哥哥是驸马,这一点不会有错吧?”欣瑶仍然想不起来,梨蕊索性说道:“当年你嫂嫂,江城公主在宫里遭霍皇后诬陷,还是我们瑾儿姐姐帮的忙,最后让你和甄大人成了亲的……”“你是那个小丫头梨蕊?”欣瑶终是想了起来,颇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两人攀谈着,欣瑶又看着梨蕊身边的孩子,说道:“你的孩子都这么大了?”梨蕊当时就笑了:“不是不是,这是魏王爷的。我哪里就有这么大的孩子?再说我还没有成亲呢……”说着脸儿红了半边,欣瑶看着可爱的戬儿,说道:“这孩子还真是乖巧,比我们家聪儿强许多呢。” 而这个小姑娘正是欣瑶的小女儿,闺名儿唤作瑞香。“来,快谢谢安少爷,”欣瑶将瑞香推到前面,可是瑞香很是羞涩,小脸儿憋得通红,只是低声喊了一句:“安少爷……”随后就躲在欣瑶身后了。梨蕊笑着道:“这才是大家闺秀……”“这孩子在家能说会道,怎么一到外面就不会说了?”欣瑶奇怪的说道。 梨蕊听罢,笑着说道:“难道你是想让你的女儿都要像你,当场给夫君写休书不成?”这事儿当年传遍京都大街小巷,都快成了茶余饭后的笑谈。欣瑶说道:“难道都是蚊子哼哼的说话,就是美人了不成?” 这里正说着话儿,那边却传来欢颜的叫声。梨蕊说道:“我得走了。等什么时候得了空儿,你就带着孩子们到府上去,说说话也是好的。”说着便领着戬儿走了,欢颜见梨蕊才过来,难免有些不高兴:“你去了哪里?这里人这么多,倘或走丢了怎么办?” 如今的欢颜这副样子,不过是因为安泽宇收留了她。梨蕊全当是不理会,不过却没发现安泽宇的下落:“王爷怎么不见,你该不会是把王爷给弄丢了吧?”“才不是呢,”欢颜说道,“我就是转了个身子的机会,王爷就不见了,这才叫你来,一起找找。” 不想两人正在着急,却听戬儿说道:“那不是父亲么?”顺着戬儿的手指的方向,那是一处僻静的角落,梨蕊看到了一个熟悉而又最想见到的身影。便是多日未见的木槿了。梨蕊开心的跑过去,唤着“瑾儿姐姐”,还摇着木槿的臂膀,说道:“姐姐这两日怎么不来看我们?” 也不晓得木槿是怎么出宫的,梨蕊只是知道,王爷现在和心爱的丫头在一起。这便就是最好的,木槿笑着说道:“你怎么也过来了?不用在府里看家么?”梨蕊笑着说道:“奴婢现在是专职服侍王爷的,而且是替姐姐照顾王爷的……” 原来今日十五花灯,木槿自觉无趣儿,菱角说宫里都在外面看烟花。可是木槿自从听说了安泽宇眼睛复明的消息后,更加想要出宫去了。还是伊沫进宫时,说透了木槿的心事:“娘娘的心事,我都知道,只是我那个夫君太过份了。” 没错,每次找安栎楚帮忙,他总是拿做太子的事儿,来要挟木槿。反而他的嫡妃伊沫倒是个通情达理之人:“他简直是胡闹,娘娘不必在意。何况这太子之位已定,皇太孙也都定下了,怎可更改?他已经是王爷了,还要如何?” 可是木槿却不放心:“他是太宗帝惟一的子嗣,自然是有些实力。再者说,自古权位之争,必少不了的。他的心思,相信每个皇子都这般想着。可是最后,却由皇上来定夺,谁也更改不来的。” 于是伊沫就瞒着宫人,将木槿送出了宫,只要两个时辰,必须回宫。安泽宇见了木槿后,千言万语也都无法说出口,唯有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泪如雨下。木槿看着他,似乎更加消瘦了:“你可是要保重身子……”话语未完,早已是泣不成声,安泽宇含泪,笑着点头:“放心,你在宫里自是要珍重。” 两人的话语怎是一时半刻说的完的,倒是欢颜看出了端倪,走上前去,问梨蕊木槿的身份。梨蕊正要答话,木槿却松了手,遂安泽宇说道:“我该回去了,不然伊沫哪里被发现就不好了……”欢颜见安泽宇,深情款款的看着木槿的时候,问梨蕊:“她是谁?怎么我就不知道?” 不料安泽宇说道:“她是我的妻子,魏王嫡妃。”这话倒是把木槿说得愣住了,而且梨蕊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欢颜不信:“什么时候的事儿,泽宇,你怎么没对我说起过?”可是安泽宇却说道:“这不是对你说过了么?”这话把欢颜恼的,无话可说。 也就在这时,戬儿对安泽宇说道:“父亲,你不能辜负母亲对你的心意。”怎么才十二岁的年纪,就懂的这么多?梨蕊想要阻止,可是欢颜却将戬儿拉到安泽宇面前,说道:“你看这孩子,都这么大了,你总该让他认祖归宗吧?” 一时之间,所有的人都愣住了。然而最最尴尬的还是木槿,她不曾想到,安泽宇会有自己的骨血。难道这就是那个被赶出府的欢颜么?是了,一定是的,不然怎么他的眼睛,又怎么会复明的? 此时她只觉着天旋地转,眼前一片发黑。却还是忍住了这份凄苦,笑着对欢颜道:“想来你就是府里的欢颜姑娘了,还真是谢谢你,救了魏王殿下。”不是叫着安泽宇的名字,不是就好,不是就好。欢颜在心里笑着,幸而不是。 她亦笑着说道:“就算不是为这个,我也得回来,戬儿也要认他的父亲不是?”“你说的是,”木槿接着说道,“再说既然你们回来了,王爷也不好让你们母子在外面,天寒地冻的,让别人知道了也不好。” 这个木槿是怎么了,这不是把自己的爱人推给别人?梨蕊不解,却又不好再问,只好忍着。烟花绚烂,却掩饰不住木槿内心的压抑。她笑着说懂啊:“真的该回去了,不然伊沫会担心的。”安泽宇说要送送,但是木槿却拒绝了:“让梨蕊送我就好,王爷陪着欢颜姑娘吧,莫要委屈了她……” 这样的场景,由不得安泽宇拒绝。他看着木槿渐渐远去的背影,心儿隐隐作痛,这是第一次,他没有追上去。是因为什么,他不知道。梨蕊送木槿回来后,便赌气的自己回府去了。她不明白,昔日温情的王爷去了哪里,怎么对瑾儿姐姐这般冷淡。 本以为是很欢快的相聚,却因为欢颜的忽然出现,而变得索然无味。菱角不仅叹气道:“那个欢颜来的真不是时候!”木槿却嘴硬道:“若不是她,泽宇的眼睛不会好起来的,说起来,真是要谢谢她的。” “娘娘。”菱角责备她,说道,“这也怨王爷的不是,怎么就不追上来,难道他不知道,娘娘在宫里受着怎样的委屈么?”“我累了,”木槿对菱角说道,“你也洗洗睡吧。”说着径自坐在妆镜台前,卸妆梳洗。随后便躺在榻上,脸朝向里面,泪水却静静地滑落。 那菱角将木槿的衣衫一一整理好,并搭在衣架上,对着木槿说道:“娘娘,奴婢说几句不该说的话。奴婢想着,定然是王爷已经知道了娘娘的事儿,所以才对娘娘这般冷淡……还有那个什么欢颜,简直就是狐狸精……’ 听着木槿怒骂的声音,木槿更加心酸。她平静的对菱角说道:“快熄了灯睡吧。”菱角见木槿不似往日般上心,更加不解:“娘娘有什么话只管说出来就是,闷在心里会伤身子的。或者是找玉妃娘娘说一说也好。” 见木槿没有理会自己,菱角又道:“平日里娘娘都是刚决果断之人,怎么一到自己的事儿上,就糊涂了?看样子,那个欢颜回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且还有个孩子。长此以往下去,只怕是要住在王府了。“ 听着菱角唠唠叨叨的话语,木槿早已是心如刀割。她将泪水生生咽下,转过头来,对菱角说道:“你这个丫头,说的话愈发多了。看来都是本宫把你惯坏的……”“这些话,娘娘听也好,不听也罢,”菱角说道,“奴婢都是为了娘娘好,既然娘娘累了,奴婢也就不说了。” 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木槿知道,菱角已经走了。其实菱角说的话,她怎么没听进去,她又怎会不在意?只是她现在是瑾妃娘娘,还是安泽宇的皇嫂,这一层关系,无论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长夜漫漫,寒更滴漏,琉璃瓦上生白霜,薄如蝉翼。木槿起身,重新燃起烛火,坐在灯下,在素净的宣纸上,写着这一夜的心酸。珠帘晃动,像是有人走来,她站起身,隔着窗户看去,好像是安怀义。她吓坏了,忙忙的熄了灯。 辗转反侧的木槿,一直挨到四更天,才合上眼睛。扫了五更天的时候,菱角就起了身,蹑手蹑脚的走进屋子,端着盆子预备出去打水。却看见桌案上的一叠纸笺,便知木槿夜里又在写诗了。她不认字,就想着拿去给安泽宇看。便趁着木槿尚未醒来,将那叠纸笺折好,塞在袖子里,悄然出门去了。 也是赶巧儿,这路上正好遇见了上朝的安皓轩,便将这叠纸笺递了过去:“娘娘夜里不知写了些什么,还要王爷给看看。”安皓轩因为急着上朝,就先放在了怀里。到了回府上的时候,顺道给安泽宇捎了过去。 许是上天的安排,许是命运的玩笑。安泽宇一大早就出去了,仆人们也都不知去了哪里。那欢颜便笑着出来说道:“原是康王爷,快请进来坐。”“我三哥不在么?”安皓轩是希望这把这纸笺,亲自交给安泽宇。 欢颜摇摇头:“王爷一早就去了西山,怕是要到傍晚才能回来的。王爷若是有什么事儿,就先给我说,也是一样的。”本来还想拿出纸笺的他,有握在手中,笑道:“那就等什么时候三哥回来了,让他去找府上找我吧。” 眼见的欢颜看见安皓轩袖子里的一页纸,便晓得那必是一封信了。遂说道:“若是紧要的事儿,可别耽误了。如果是信笺什么的,要我转交也可以。不必劳烦王爷了……”当时也未多想的安皓轩,就把信笺给了欢颜:“务必要我三哥回来,亲自看才好。”欢颜自是点头答应。 待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欢颜就急不可耐的去看那些文字。先时在府上,欢颜也是一个安分守已的姑娘,可是如今有了孩子,做了母亲。为了生存,她也只能是进了维护自己,维护孩子在府里的地位。 只见信笺上写着秀丽干净的小楷:孤月小径自徜徉,寒夜漫长谁心伤。咽泪装欢今成个,往昔欢愉皆成殇。好凄苦的七言绝句,悲凉之感,顿生心头。欢颜也是读过书的女子,自然是明白,这写诗的女子,必是满月复苦楚,有苦难言。才会写出这般心酸的句子,令人不忍卒读。 她不禁长叹了一声,为着这个女子感到同情,可是同情过后,她又疑惑:这究竟是谁写的,怎么还要康王爷亲自转交到魏王爷哪里?会是谁呢,还写的一手好字,这样看来,必是位奇女子了。 第十三回红药离间挑拨是非佳人进宫惹人怜爱 正在这时,门外的红药走进来,对欢颜说道:“这时才刚洗好的衣衫,放在那儿?”欢颜随口答道:“叠好后,就放在衣柜里吧。”怎么这个时候红药会出现在欢颜身边儿?原来自从夕颜离开王府,红药自是受众丫鬟排挤。索性就有梨蕊做主,将她贬到杂役房,做洗衣的粗活儿。 本来还希望着能够跟着魏王妃,有好日子过。可是谁知魏王妃竟是在外面找了男人,后来红药又看到魏王爷的眼睛失明了,更加失望,于是只好听从梨蕊的话。再后来,欢颜回了王府,红药因为想要攀高枝儿,也就主动服侍起欢颜了。 关好衣柜后,红药不经意间瞥到了桌子上的那些字迹。也是好奇,就凑上前看。欢颜见红药如此,便问道:“你也是读过书的,看看这些句子,写的真是好……就是不知谁写的,如果知道了,我必要找她,让她教我作诗的!” 不料红药笑着说道:“姑娘也不必找了,这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欢颜愣住了:“莫不是你吧?”红药笑了:“哪里会是我?我虽然也读过书,不过是认些字罢了,若是写诗,就太抬举我了。是宫里的瑾妃娘娘……” 这可就奇了,深宫的瑾妃娘娘,怎么可能写出如此哀怨之词?还为何将此信由康王爷带至魏王府上?见欢颜这般疑惑,红药略带深意的笑了:“欢颜姑娘,起先我是羡慕你,为什么府里那么多丫鬟,怎么王爷就看上了你?想我红药生的也不比你差,怎就不如你?” 这话说到哪儿了,欢颜脸红了:“怎么说起这事儿了?”红药鼻子里冷哼道:“咱们同是丫鬟,我怎么就甘心服侍你?难道就因为你生了小王爷,还是你装可怜,想博得大家的同情?欢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小算盘!” 自然,欢颜是想着,靠着戬儿,可以居住在王府。指不定以后,时间久了,就可以做王妃了。毕竟没有名分,外人也是要说的,还有这魏王的爵位也是要有人承袭的。红药心量高,说话不入耳,安泽宇自是对她没兴趣。 可是欢颜却说道:“我有我的小算盘,你应该也是有的。红药,你心里不也这么想么?”“做个王妃我觉着有点儿委屈,”红药想了想说道,“我觉着做个皇贵妃也是不错的,你说是不是比魏王妃更加风光?” 那欢颜不曾想到,红药会有这样的想法。红药却笑了:“飞上枝头变凤凰,也不是没有的。你走了这几年,自然不知咱们府里的情况。想来你应该知道,太祖皇帝**的事儿吧?” “这都二十多年了,跟咱们没关系吧,”欢颜问道,“你到底想要说什么?”红药坐下,浃了一口茶水,说道:“那个时候,有一个小宫女死里逃生,到陆家做了丫环。后来陆家被抄,女仆全部入宫做婢女。那个宫女就再次进了宫,后来又被咱们王爷看上,就带到府里。” 红药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后来阴差阳错,那个宫女就做了妃子。就是现在的瑾妃娘娘。”“可是真的?”欢颜吃了一惊,只见红药点点头,又说道,“世间什么事儿没有?就看你能不能做到,她木槿算是幸运的了!” 掰着指头算了算,这个叫做木槿的宫女,历经了太祖、太宗、还有现在的圣祖皇帝,一共三朝帝王!还真真是不简单,欢颜不禁问道:“难不成王爷跟她……”“两人早就在一起了,”红药说道,“王爷就是因为她,才休了王妃的。而且被文丞相贬去西北流放,本来说好的是二十年的。但是她不忍,条件就是做妃嫔。” 原来这里面还有真么一层关系,还真是复杂。欢颜忽然可怜起木槿来,说道:“还真是一段孽缘啊,不然她可能就是王妃了……”“那岂不是没有你的位置了?”红药笑着反问道,“你放心,我不会跟你去争的,我要做,就做皇贵妃!”听着红药的话,欢颜不禁为木槿担忧:“这诗,是她写的?” “她跟着丽妃娘娘这么久,自然学会了不少,”红药看着欢颜的样子,说道,“怎么,你就不怕她回来跟你争王爷不成?”欢颜长叹道:“不,我虽然可怜她,却又很是羡慕她。能够得到王爷的心,她做到了。” 起身的木槿,忽然想起昨夜写的句子,便翻身去找。可是找来找去,也没有找到。正在焦急之时,却见桂儿过来传话道:“娘娘,我们主子让您过去一趟。”于是木槿只好对菱角道:“我昨儿个写的字,不见了,你赶紧帮我找找看。”说完便走了,这里菱角捂着嘴偷笑。 长里,宸妃正在教着子凡说话,见木槿来了,便让女乃妈将子凡抱走了。木槿笑着说道:“不知姐姐找我来,却为了何事?”宸妃笑着道:“也没什么事儿,现在就要二月了,四公主和六公主的婚事,皇上说了要过了立春的。可是本宫看了看日期,今年的立春早了些,比往年要提上半年呢。” “这么说来,是要办婚事的,”木槿说道,“这是好事儿,姐姐怎么看着有些不开心的样子?”宸妃叹气道:“可是你知道么,四公主的夫家,不是很好呢。”怎么就不好了,木槿问了缘由,才知四公主的夫家,原是工部尚书杨侍郎的二公子,唤作杨蓬絮。 听闻这个杨蓬絮家里的妾室,已经有了三四房。而且还时常出去喝花酒,杨侍郎也是管不住的。木槿皱了皱眉:“怎么皇上就不知道?赵昭仪也同意了?”宸妃摇头:“这个我也不知其中缘由,我还一直担心,驸马人选怎可这般轻率?” 其实这也是有原因的,杨侍郎主管着京都的屯田水利,而且还营造着现在的露台。这个露台,可是安怀义为着自己所建的行宫别馆,就在西山脚下。如果跟杨家搞不好关系,露台也就别想着建下去了。 说到底,皇家的婚姻,都是为了权衡利弊的。包括皇子的们的婚嫁,所以历朝很多相思而苦的公主,婚后多年,难以见上驸马一面,便染疾而终。还好木槿的提议,得到了通过,尽管公主可以和驸马能在一个屋檐下,无法同榻而眠,可到底是同桌而食,比原来好多了。 再说那赵昭仪的四公主玫芬,看着自己的姐姐妹妹,没有一个婚姻幸福的主儿,尤其是的五妹,五公主安宁,竟是自甘堕落。未婚先孕,丢尽了皇家威严。玫芬知道,自己的婚姻也是这般,她没有抗争,也没有去哭泣。只是等着,她纵使抗争,也躲不过命运。 这日六公主霰珠来找玫芬说闲话,说到婚事,霰珠就道:“大公主还说着不出嫁的话,这不,也走了。”玫芬说道:“女大当嫁,谁也无法避免的。”两人叹着气,说着悲伤的话语,更加不愿出宫。 忽然,玫芬想到了什么,拉着霰珠的手,说道:“珠儿,咱们逃吧,逃出宫去!”霰珠吃了一惊:“四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逃出宫去,那不是要逃婚么?”玫芬看着远处的天空,点头说道:“是逃婚,没错。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万紫千红。我们不可能听任别人的摆布。” 可是霰珠却摇头道:“父皇母后会担心的,四姐,这话说说可以。可千万别……”但是玫芬坚定了自己的信念:“珠儿,幸福在我们的指尖,在我们的手中。只要我们去追寻,就一定会成功的!” 仿佛看见了希望一样,玫芬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但是霰珠却不这么认为,她总觉着自己是公主,那么就应该拥有一段幸福的婚姻。父皇和母后不会害她的。所以她才对玫芬说道:“四姐,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吧?”谁料那玫芬却摆手道:“难道你不知道?二姐的嫁过去没几天,驸马就没了。连面儿都没见着一次,三姐呢?那么刚强的一个女子,竟是忽然没了……” 不过霰珠还是不同意玫芬的说法,她辩解着说道:“或许那是她们的命吧,四姐,说不定咱们比她们好一些呢……再说,昭仪娘娘那么疼姐姐,夫家也会是好的吧……”“若是生在贫寒人家,还能与夫君白首偕老,”玫芬有些生气,“可是做皇家的公主,哪里好来着,不过是图这个虚名儿罢了。” 早春二月,绿芽萌动。百花盛开,藤条抽枝儿,池水解冻。鲤鱼游戏,浮萍掠湖影,鸥鹭展翅。沾染翅尖儿,扑棱着翅膀,飞向远处去了。忽然从西边儿打出一块儿云彩来,半空里竟是飘下一阵细密的雨丝。 彼时宫里已经定下了四公主玫芬的婚期,就是四月初八,是个好日子。赵昭仪还满心欢喜的为着玫芬准备嫁妆,玫芬却很不乐意:“你倒是很愿意把你家自己的女儿嫁出去,难道我就那么惹人厌烦?” 适时,进宫来探望母妃的睿贤王子恒进来,说道:“姐姐是误解母妃的意思了,母妃怎舍得姐姐出嫁?你是看着母妃面儿上高兴,实际上心里也很难受着呢。”玫芬撇撇嘴,说道:“是么?我怎么没看出来?我看着她很是开心呢。”子恒笑着说道:“姐姐这又是跟谁赌气呢?说出来,小弟给姐姐出气!” “我跟谁赌气?”玫芬说道,“谁又能给我气受?我就是……就是不愿意出嫁,我只愿一辈子陪在母妃身边儿……”不想子恒听了,哈哈一笑,说道:“小弟我都快做父亲了,姐姐怎么就不能为人妇?” 玫芬叹气道:“你是男儿身,自然不明白我们女孩儿家的心愿。我若但凡是个男子,势必要走出这个皇宫去,闯一番新的天地!”“四公主好大的口气!”这时走进来的是钟粹宫的贤妃,她闲着无趣儿,就出来走走。不想听到这朝阳宫的里玫芬的话,便走进来看看。 随后出来的赵昭仪,听见了贤妃的说话声,忙从里屋走出来。及至见了月复部微微隆起的贤妃,忙扶她坐下,笑着说道:“外头还下这雨,妹妹怎么跑这儿来了?妹妹若是有什么吩咐,只管找个丫头说一声儿就是,怎么就冒雨过来了?倘或是动了胎气,或是淋出了病,姐姐我可是担待不起!” 那贤妃摇摇头,笑着说道:“也没什么,就是在屋子闷得慌,出来走走散散心。再说外面儿的雨也不大,都是毛毛雨,我出来的时候,已经不下了。”赵昭仪又吩咐着宫女去沏茶,拿糕点瓜果,贤妃却笑着道:“别忙了,我也就是坐一坐。听说四公主要出阁了,我还不知要送什么好呢……” “你是她的长辈,”赵昭仪笑着说道,“还说什么送礼不送礼的,就免了吧,再说你也快诞下皇嗣,我这儿可是要恭喜妹妹呢。”说到这儿,贤妃不觉喜上眉梢,轻轻抚着自己的月复部,笑着道:“还早呢,这要等到来年秋天。”谁知这时她却“哎呦,哎呦”的叫着,赵昭仪唬住了,贤妃却笑着说道:“是他在踢我呢……” 贤妃又饮了一杯茶水,便告辞了。赵昭仪又派了两个稳妥的宫女跟着,只怕是贤妃出了什么事儿。玫芬见自己的母妃这般怕贤妃,遂说道:“她不过是一个宫女,算她幸运罢了,才坐上妃嫔的位置。母妃何苦对着她低三下四?岂不让她更加得意?” “你还小呢,”赵昭仪叹口气,坐下说道,“别看她的出身,单单就看哪一次,把舒嫔挤出了钟粹宫,我就知道她不简单。而且你看她现在怀着孩子,如果在咱们这儿出了意外,那咱们朝阳宫就都等着陪葬吧!” 玫芬的脸色瞬间白了:“难怪母妃这么让着她……”赵昭仪正要接着说话,却听见门外的叩门声,急促有力。紧接着是一个小宫女来通报:“宜兰馆的未央公主没了!”赵昭仪的脑子一片空白:“什么时候的事儿?”“就是才刚巳时一刻钟没的,”小宫女又道,“如今各宫的主子都去了,娘娘您也快去吧……” 又下雨了,细细密密的雨,交织成一片透明的珠帘。那些萌动的新芽。在雨丝下更加鲜活耀眼,宜兰馆外的几株冬青,此刻却显得尤为沉默,不言不语的站在一侧。馆外站着许多宫女太监,花厅里也是跪满了人,哭声一片。 此时最为伤心的还是未央的夫婿陆文旭,虽然未央为人不是很好,还喜欢撒泼。但是那都是她年轻时候的事儿了,到了后来,随着年岁的增长,未央渐渐变得安稳。还是喜欢小孩子,然而遗憾的是,自从小产过后,再没怀上过。 搂着未央冰冷的尸身,文旭哭的肝肠寸断。粟墨也是泪眼涟涟:“公主殿下说过,她最遗憾的事儿,就是没有给陆家留下后代……”其实未央也是很久都没有跟文旭一起了,最记得一次见面,还是三个月前。更为可悲的是,天朝宫规,公主驸马生不同房,死不同穴。 所以文旭也只是眼睁睁的,看着未央被宫人们抬走,那黑色的棺椁,载满着文旭厚厚的思念。他想要追过去,还是粟墨拉住了他:“还是算了吧,这也是最好的结局了……” 送走了未央,宫里的欢乐一下子少了许多。未央是太宗帝的女儿,亦是当今皇上安怀义的亲侄女儿,还是诸位皇子公主的表姐。就这么去了,安怀义很是伤心。不过随着红药的进宫,宫里又多了一份,不为人知的茫然。 一米暖阳,浮云清浅,风声细碎,吹绿柳枝,吹暖人间。水鸭嬉戏,鸳鸯睡觉,小荷初生,暗香弥漫。兰瑞芬芳,浓烈繁复。紫藤花,绕玉栏,枝头新绿,娇娆妩媚。枝桠间,生出层层凉意。 且说那红药,自从跟了欢颜以后,是日日尽心服侍。只盼着有一日能够能够飞上枝头。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草丝盈盈的三月,暮春时节,桃李芳菲。碧空湛湛,阳光晴好,河水清凌凌,浮萍聚散已成形。 这日映着暮春好景致,菱角建议木槿到园子里散散心。自从那个可怕的日子以后,木槿就很少出凤藻宫了。常常是独自坐在桌案前,拿起绣花针,缝着那尚未缝制完的衣衫,或者是披风,或者是鞋袜。菱角知道,这些都是为着安泽宇所做的。可是木槿一直没有机会把它们拿出来罢了。 看着眼前的大好**,菱角不禁笑着对木槿说道:“娘娘你看,这湖水都是绿色的呢……那是谁?怎么没见过?”顺着菱角手指的方向,木槿看到一个身影袅娜的女子,穿着一件大红缎子白底儿碎花软绸裙,手里还举着一把轻盈的小伞,伞下却是储秀宫的薛昭容! 她还只当是自己看的不真切,可是薛昭容身边的牧歌,她却是不会认错的。“难道昭容娘娘身边儿,又添了一个侍女么?怎么没听说?”菱角正自疑惑,却见她们已经走到自己这边儿的小径上来了,一路说笑着,看着很是愉悦。 待她们走近了,薛昭容见木槿站在这里,才笑着对木槿说道:“瑾妃姐姐,怎么也有空到这园子来?”木槿笑着点头:“今儿看着有点儿阳光,就出来转转……怎么,这又是谁?生的这么好。”薛昭容笑道:“姐姐不认识她?她可是魏王府上的红药呢。“ 其实木槿怎么没看出来,她自然是记得红药娇媚的身段儿。也没问多少,就先以有事为由,绕开了去。菱角奇怪:“她是新的侍女?看着水灵灵的,怪好看的。”“本宫看着却没咱们的菱角好看,”木槿打趣儿说道,“她也不过是攀高枝儿罢了,你可知道,她也是姓薛呢。” 原来那红药也是薛姓,祖上曾经做过一个小小的京官儿,可是到了红药父亲的这一代,就没落了。红药一心想着做个王妃,却没能够。后来她又听说宫里的薛昭容也是薛姓,便进宫攀亲来了。这一点木槿早就想到了:“人之常情,她也是不甘心,一辈子在王府里做丫鬟的。” “咱们宫里还有放出宫的宫女儿呢,”菱角说道,“怎么往府里就不放丫鬟出去嫁人了?”木槿解释道:“那倒也不是,只不过跟宫里不同的是,到了出府的年龄,就由当家的主子做主,给这个丫鬟配一个男子。”菱角一听,不觉有些惊异:“如此说来,还不如在宫里好些。好歹出了宫,婚嫁到底自由些。这府里如果把你配给一个你不喜欢的,或者是给人家做小老婆,可就真完了。” 不过说到底,不论是在府里,或者是宫里,都是一样的。她们都是度过了自己的大好青春,出去以后,做正室却不可能。若是嫁个贫寒人家,自己又不乐意。终究是不如意的地方,可是虽然如此,还是有不少姑娘家,愿意进宫来,为着那一个梦想,为着有朝一日凤冠霞帔,她们也是认了。 第十四回风雨夜木槿哭断肠冲常雎出嫁胜公主 四月雨纷纷,细如绣花针。夜沉沉,丝线裁几缎,十丈红尘痕。昏暗灯下为谁等,山水一程风雨又一程。孤月遥遥相思枕,锦书难画别离恨,杜鹃啼痕丝缕疼,青丝莫承情一生。 园子里的牡丹花儿开了,重重叠叠,蜂围蝶绕,玉脉参差,幽香弥漫。这日风和日丽,睿贤王妃筱雨,来到宫里来给玉妃娘娘请安。说了会子话,玉妃便觉头脑昏沉,筱雨只好告辞而去,却又看到这一丛牡丹,喜得不忍离去。 正在这个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破骂的声音。筱雨顺着方向望去,只见是贤妃娘娘正在责罚一个宫女。也是可恼,这个贤妃仗着有安怀义的宠爱,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那个小宫女把头都快低到地上去了,而且还在不断的啜泣。贤妃却不顾自己已有的身子,仍是在一旁骂个不住。 实在看不下去的筱雨,正要过去劝阻。却见一<个身穿翠墨色长衫的男子走了过去,原来是四皇子子俨。筱雨见有人救那宫女,遂便离去了。且说子俨从宫里的傅司簿哪里,要来了紫兰的八字生辰,以及紫兰的平生,正要去储秀宫跟自己的母妃薛昭容说说,却看见了贤妃在处罚小宫女,就赶了过来。 子俨也没有问什么缘故,只是将小宫女轻轻扶了起来,说道:“赶紧忙你的活去吧,莫要再这里浪费时间了。”她望望贤妃,只见贤妃杏眼圆瞪,说道:“你敢!”她便仍要跪下,子俨却对贤妃说道:“娘娘是白得了一个‘贤’字的封号,也就不顾着自己的身子。” 听着子俨这般羞辱自己,贤妃更加气恼,不过子俨是薛昭容的皇子,她自是不敢得罪的。便怒气冲冲的甩袖而去,子俨见小宫女脸上还挂着泪珠儿,便安慰道:“快别哭了,若是被人看见,是要说我欺负你的。”“那你还不走?”她抹了抹泪珠,仰起头答道,“奴婢鸾枝谢过四皇子救命之恩!” “鸾枝?”子俨想了想,问道,“难道你姐姐就是那个投湖的瑶枝?”鸾枝点了点头,说道:“我姐姐也是糊涂,就算是想不开,也不应该投湖。”子俨头一次听了这么有趣儿的回答,便问道:“那你说说看,到底是姐姐的不对?你又怎么会到宫里来做事儿?” 那鸾枝背着手,在子俨身边走了一圈儿,说道:“四皇子,奴婢也就只有姐姐这么一个亲人了。如今姐姐没了,主子又点名儿要奴婢服侍,奴婢为了糊口饭吃,就只有进宫了。”这话把素日不喜笑的子俨逗乐了:“你说这话,像是谁逼着你进宫一样的。” 鸾枝叹了口气,说道:“四皇子这话说的不对,我们这小门小户的人家,自然是要存活下去的。奴婢也不过是为了存活而已,哪里像是宫里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她这里正说着,忽见一个小宫女叫她:“主子叫你快过去呢,还在这儿喷闲话呢……”于是鸾枝也未告辞,留下子俨,还在发愣。 一路上,子俨都在想着鸾枝的话。她说的不错,他们这些皇家子弟,哪一个不是锦衣玉食,哪一个不是玉盘珍羞,又有哪一个不是绫罗绸缎?可是谁又曾真正关心百姓们的生活?子俨不禁叹气,这个凤鸾枝,言辞竟是这般犀利,让他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子,心里百般滋味。 到了夜里,忽然起了风。虽说是过了春日,可是夜里到底是凉一些。这些日子忙着四公主和六公主的婚事,木槿累的是浑身酸疼。一直往返于长和凤藻宫之间,无暇用膳。好在有掬尘阁的掌势姑姑,不然真是身心俱疲了。菱角也常常劝解,说要木槿好生休养。 但是宸妃信任着木槿,总是隔三岔五的邀请木槿。见木槿又瘦了,菱角更加心疼:“王爷也是的,怎么不知道来看看娘娘。只顾着天天上朝,怎么就不关心这娘娘?难道是那个欢颜来了,他就忘了娘娘不成?” “别说了,”木槿心里有些烦闷,对着镜子拆下发簪,说道,“还是洗洗快些睡吧,明儿临江侯就要走了,咱们还得出宫送送呢。”菱角打起珠帘,说道:“他是宸妃娘娘的弟弟,又不是咱们的亲戚,凑什么热闹啊!”“这都是礼上的,”木槿说道,“面子上总得做足了才是,不然宫里人又该说闲话了。况且他还要把琼雎带走,这也算是喜事儿。” 说道琼雎,菱角又是一阵子感慨:“可怜了瑶枝,那么好的姑娘,就这么没了……娘娘,你说说这个什么侯爷,怎么不把瑶姐姐娶了去,或者是两个都带走,就没有这场悲剧发生了。”“胡说什么呢?”木槿说道,“瑶枝素来是个多心软弱之人,将来真的嫁到了海疆,也不是长久之事,还影响了跟咱们的关系。” 这话说得极是,琼雎懂事儿乖巧,比起瑶枝,是要稳妥许多,也是难怪,临江侯褚霖然会要琼雎而不是瑶枝。躺在榻上,木槿的脑子里出现的全是跟安泽宇一起的画面,怎么也挥之不去。 外面树影摇晃,藤条儿摆动。像是要下雨的样子,而且夜色更加寂寥了。忽然木槿只觉着喉间一阵作呕,她忙翻身下床,惊动了菱角。菱角这段日子睡得很浅,只怕是木槿出了什么事儿。这次见木槿这般,忙忙的沏了茶水,还要去请御医。诊断过后,御医笑着说道:“恭喜娘娘了,这是喜脉,已经有两个月了……” 脑子里一片混沌的木槿,登时愣住了。菱角晃着她的胳膊,轻轻叫道:“娘娘,娘娘,这是怎么了?快跟奴婢说句话……娘娘,别吓着奴婢了……”许久,木槿这才缓过神儿来,对菱角说道:“他说的是真的么,我有了,我有了他的孩子,安怀义的孩子,是么……” 菱角使劲儿的点点头:“嗯,娘娘要做母妃了……娘娘,这是好事儿……”忽然,木槿竟是轻轻地笑着,说道:“这不可能,我怎么会有他的孩子,怎么会,怎么会……泽宇他知道么,千万不要让他知道,康王爷也不许……”可是这怎么可能,今夜的诊断,必定通知了安怀义,那么明日,**都会知晓,凤藻宫的瑾妃娘娘有喜了。 纸里是包不住火的,菱角安慰道:“娘娘不怕,有奴婢在呢,娘娘不怕……”哄了半日,才将木槿哄着睡着了。可是半夜的窸窣响动,还是让菱角醒了过来,眼前的一幕,却又让她大吃一惊:只见木槿在自己的月复上,裹了一层又一层的白布条,而且双手还使劲儿的用力,妄图打掉这个孩子! 菱角急忙跑上前去,拉着木槿的手,哀求道:“娘娘快住手!娘娘……奴婢求您了,就算您心里有气,也犯不着这么折磨自己……再说这孩子是没有罪的,娘娘,奴婢求您了,娘娘……娘娘……” 可是菱角越是这么说,木槿越是用尽了力气。她将菱角一脚踹开,加大了手上的力度,口中还说道:“我宁可自己死,也不要这个孩子初生!”看着木槿咬着牙,拼命地缠着她自己的月复部,菱角则在一旁苦苦哀求着。 雨点是下了起来,敲打在窗子上,发出阵阵恼人的声音。菱角的哭声,木槿的痛哭,都在这纷扰的雨夜里,掺杂着点滴心酸。好久好久,木槿累了,她靠着墙壁坐在地上,松了手,气喘吁吁的说道:“今夜我弄不掉你,明天,后天,我都会找时间把你从我肚子里弄走的……” 这话让菱角听了心生胆颤,她搂着木槿,哭道:“娘娘快别这么说,好歹是一条生命不是。娘娘心里有苦,就说出来,何苦这么糟践自己?或者打奴婢,骂奴婢都好。就是别这么憋着自己,屈着自己……” 雨声凄凉,苦楚又一夜。丝丝缕缕,渗透漫漫光泽。空山新雨,斜挂珠帘。小径湿滑,苔浓雾厚。寂寞谁写词,空剩一事无双,眷恋伊人。常翻乐府新曲,铺就一支《莲花落》,夜覆凌波,泪凉听谁懂。 遣词寂寞,无人能懂。心疼红尘几何,情比纸伞斑驳。伞阁西楼,画舫依旧。暮春斜雨,柳絮绕城头。挥手告别,却道离别苦,离别苦,泪咽凄楚。潇潇陌路,相思人家又瘦几重。寒江剪柳,一句离愁,一篇等候。 这临江侯褚霖然回海疆的消息,在**传遍了。不是因为他要回去,而是因为要带着琼雎,自己的新婚妻子,侯爷夫人。好多宫女前来偷偷看着,一个说琼雎命好,还有一个说这是琼雎的福分。当然也有不满的宫女,说是琼雎偷偷**的临江侯,总之不管怎样,琼雎是做了侯爷夫人的。 出宫的这一日,琼雎挽起了高高的发髻,头上插着双凤点珠插翅金步摇,眉间一点梅花妆,衬得琼雎愈发华丽袭人。再加上一袭葱绿色点金高腰襦裙,腰间系着同色的汗巾子,并着玉佩翡翠之类的装饰物。叫人看着心里喜欢,还有几分艳羡。真真是:何人种植琼花丛,郁郁葱葱惹人怜。 当琼雎笑意盈盈的站在褚霖然身边时,她还不知,自己将要经历怎样的磨难,不过现在的她是幸福的。宸妃为弟弟送了许多礼品,而且还为琼雎准备了五大箱的嫁妆,加上贤妃的两箱,瑾妃的两箱,各宫主子们的一点儿心意,琼雎的嫁妆,几乎快赶上天朝公主出嫁了。 安怀义笑着说道:“我们就像是嫁女儿一样,把琼雎风风光光的嫁出去!不要让海疆他们看遍了咱们天朝!”说着,又吩咐礼部,将早已准备好的嫁妆都装上了车。还另外派送十个小宫女,十个小太监跟着,再加上三个女乃嬷嬷。不仅仅是宫人们艳羡,就连宫里的妃嫔们看着也眼红。 这倒是让薛昭容心里很不平,她低声说道:“一个宫女也配?这还让我们的玫芬怎们出嫁?”那红药自从认了薛昭容为姐姐,便进了宫去,做她的侍女。不过是宫里多一个人服侍罢了,她说道:“姐姐莫急,这都是面子上的,不然海疆还以为咱们天朝不够重视呢。” 这话说得好,薛昭容才收回了那口恶气。不经意间回过头的瞬间,却见木槿在一棵树下,不停地泛呕。当时宫里还不知道木槿有身子的事儿,都顾着送琼雎出嫁了。薛昭容心里疑惑,便走过去问道:“姐姐这是怎么了,不然找个御医给瞧瞧?”木槿摆手,薛昭容却心里如明镜似的。 有过身子的她自然知道,木槿这是有了喜。果不其然,送完临江侯以后,安怀义便宣布了木槿怀孕的消息。还给凤藻宫配了一个女乃妈,送了许多的奇珍异宝,丝绸锦缎。宫嫔们也都纷纷前去庆贺,到了下午的时候,康王爷安皓轩终是来了,这是木槿意料之中的事儿。 到底是来了,木槿吩咐菱角沏茶。安皓轩看着木槿,却是月复部有些隆起。面无表情的说道:“木姑娘这是要跟皇兄生孩子了,我三哥怎们办?”“魏王爷不也有孩子了?”菱角端着茶水,走进来,说道,“难道只需他有孩子,不许我们娘娘有?这话是什么道理?” “菱角!”木槿低声说道,“你先出去,我这里要跟王爷说几句话。”菱角气不过:“王爷,奴婢出去可以,不过奴婢要说一句话:娘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魏王爷!”说罢,气愤地走了。 牡丹花蕊,层层叠叠,卷尽尘埃,淡荡出寒。柔风细细,呼吸浅浅。高槐绿柳处处栽,小径芳尘无人来。素手拨弄柳琵琶,谁人堤岸自徘徊。黄莺戏燕雀,蝉鸣声声闻,凑一曲夏日歌,唱到天尽头。 自从褚霖然走后,宸妃的日子又回到了以前。她仍旧是为着自己的十皇子子凡做着鞋袜衣衫,虽然有女乃妈照应着,可是宸妃还是觉着与子凡的关系,疏远了许多。桂儿见宸妃百无聊赖,就想让她到园子里散心。 可是宸妃看着窗外的日影儿,不觉啧啧道:“这大早上的就出了太阳,想来今日也是热的很。”桂儿知道,宸妃有些懒惰,不肯动弹。便说道:“不如把瑾妃娘娘请了来,可以一起说说话儿。”宸妃却摇手道:“她如今有了身子,不便动弹……这会子我倒是有些乏了……” 看着宸妃打呵欠的样子,桂儿就知道,宸妃是要休息了。可是才刚到巳时,早着呢。于是桂儿便应声退下了,她捡了一根柳枝儿,在园子里走着。因为不想耽误宸妃休息,便只好自己到园子里散步了。 看到宫苑南墙根儿下的一丛牡丹花,桂儿心里欢喜。凑上前去,嗅着浓郁的芳香,还自语道:“这牡丹开得还真是好!”“这哪里是牡丹花?”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桂儿回头,见是六皇子子胥,忙行礼问安。 子胥摆手道:“罢了!你什么眼神儿,这分明就是芍药花儿,你这是鱼目混珠呢!”桂儿听后,心有不满,却只好说道:“六皇子,奴婢才疏学浅,自然是不懂。还要请求六皇子给多多指点指点才是……” “那要看本皇子的高兴了,”子胥见桂儿这般,心里很是开心,又道,“要指点你可以,只要你答应,做我安子胥的女人,你看可以不可以?”那桂儿听后脸红了半边儿,随后抬起头说道:“六皇子这是在开什么玩笑?”然后竟又举起拳头,朝着子胥身上打去。 素来就是对桂儿有些意思的子胥,自然是不舍得还手。直到他一头撞到了子俨的腰上,才对子俨道:“四哥你看,桂儿她总是欺负我!四哥可得为你的六弟做主啊!”其实子俨早就看在了眼里,笑着道:“这个我可做不得主,你得问问桂儿姑娘才是。” 看着桂儿在一旁偷着笑,子胥才明白过来,说道:“好啊你们,合起伙儿来欺负我!我这就去告诉父皇和母妃……”桂儿忙拉住他,说道:“好殿下,奴婢这就给您赔礼了,还请六皇子高抬贵手,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子胥一甩手,说道:“那你的给我跪下才算!” 那桂儿却不肯,子俨劝和道:“那就先欠着吧……六弟,我这里有些话要对你说。”说着就把子胥拉走了,桂儿心里有怨言,拽着衣角还站在原地。那子胥则忽然回过头来,冲着桂儿吐了吐舌头,把桂儿逗乐了,才走开了。 待来到一处僻静的小径处,子胥问道:“四哥看着愁眉不展,究竟是怎么了?”子俨长叹道:“母妃不许我娶紫兰,非要我娶那个虞姑娘。你也是知道的,这宫里的婚姻,都是权利相互利用的。他们无非是要我也去拉拢东华郡王,可是我不是那样的人……” 原来如此,子胥挠挠头,说道:“这事儿还真不好办……不过话说回来,紫兰比四哥你大十几岁,四哥是怎么想的?紫兰会同意么?”子俨背着手,想起那日在荷塘边看到的紫兰,淡然出尘。他拿出那方绢帕,说道:“一轴丹青难写意,挥毫笔墨花容艳。芳尘移步小径里,浅语暗香朱砂迟。” “好诗好诗!”子胥读的书不过,却知道自己的这些哥哥弟弟,唯有四哥子俨文采最好。而且他还是第一次见四哥,对一个丫鬟这般上心。“其实这也不是爱恋,”子俨皱眉道,“就是觉着,跟她在一起,很是安静,不那么闹心。” 不知道这是什么,子俨只是有些依恋紫兰,虽然只是见过一次,虽然年龄不合。偏这时候,紫兰进宫来,要到宜兰馆处,为未央公主收拾遗物。其实算算年龄,紫兰也是该出宫去的,可是紫兰不舍主子,只有留了下来。 看着一袭淡紫色轻纱的紫兰,袅娜走在鹅卵石小径处,仿若花蕊般的细腻。子俨心里很是安宁,像是离开了政治漩涡。子胥玩笑道:“四哥还不快去,迟了可就追不到手了……” 第十九回论心计谁人又比谁凤鸾枝哭诉伤心事 听着木槿的这番话,菱角心里也很难受。她想说出安慰的话,可是却说不出口,也跟着哭了起来。屋外有太监通报,说是玉清宫的玉妃来了。菱角忙抹去泪水,行礼问安。见菱角的泪痕还在,玉妃便道:“你主子哭,你怎们也跟着哭起来了?怎么也不知道安慰安慰……” 木槿说道:“这不怪她,她也是为着我……坐下说话吧……”玉妃见木槿的气色很不好,便拉着她的手,说道:“你也是的,怎么就那么不小心,好在这胎儿无碍,不然你还真是要受罪了呢……”说到胎儿,木槿还真的希望,昨日那一跤,把孩子流产了,也就没事了。 她笑着道:“没事儿……”“还说没事儿呢,”玉妃说道,“你看看你这脸色,白的跟一张纸似的。我托了人给你带了些上好的补品……昙儿,去把补品拿来吧……”木槿看着昙儿,比先前是胖了些,不是说过的,被太子收了房么?玉妃笑道:“还没有呢,到明年开春儿了……” 原来自从子礽的侧妃绵忆,诞下小皇孙后,昙儿就一直尽心服侍着。绵忆也曾去劝过,要子礽早些将昙儿收房,服侍的时候也方便些。可是昙儿却不肯,不过宫里的人,早把她当作了太子殿下的侧妃了。就只差着圆房,玉妃笑道:“若是昙儿再努力些,说不定也会诞下皇孙呢……” 木槿知道,玉妃这是为了她自己的地位,不然以后是没法子在这宫里,生活下去了。闲话了一会儿,安怀义也来了,玉妃起身告辞:“臣妾先告退了。”这里静静地,就只有安怀义同着木槿,他挨着她坐下,问道:“身子可是好了些?好在小皇子无碍,不然朕心里有愧呀……” 沉默着,木槿不想跟他说太多的话。再说她也是不愿见到他,所以安怀义只是坐了一会儿,便走了。菱角在背后说道:“王爷若是跟皇上一样,对娘娘这般上心就好了。”木槿没有言语,自己则倚在榻上,闭着眼睛养神。她的脑海里,尽是安泽宇的身影,还有他带着自己畅游西山,观赏秋景的画面。 屋子里的香炉里,冒着缕缕的青烟。忽有太监来报,说是韩王殿下来了,要探视瑾妃娘娘。木槿嘴角微微上扬,对菱角说道:“他到底是来了,这样的场合,他不来,岂不是他的作风?”菱角点头道:“每次娘娘一出事儿,他就会来献殷勤,谈条件,真是烦人!” “主雅客来勤,”木槿微微睁开眼睛,对菱角说道,“你去起一壶上好的龙井,我可是要好好招待他。”菱角不解,只有退去了。片刻,韩王殿下安泽宇笑着对木槿说道:“听闻娘娘今日身子不适,本王特特前来问候。”说着,将那些礼品摆放在桌子上,自己就坐下了。 看着安栎楚如此随便,木槿便说道:“这里是内帷深宫,王爷竟也来去自如,难道王爷不知,这里是不许外围男子进入的么?”安栎楚笑道:“本王是太宗帝的子嗣,怎就不能进来,探视我母妃的恩人?何况我还看见,这魏王殿下可也是频频进来呢。” 木槿自然知道他的用意,遂说道:“本宫倒是没见……不过王爷也是时候进宫来了,不然本宫以为,王爷是把那档子事儿忘了呢。”这说的自然是安栎楚做太子的事儿,安栎楚这次来,是听了舒嫔的话,所以想要探探木槿的口风,看看她如今向着谁。 雨润皇城,淅淅沥沥,搅得人心烦意乱。菱角问道:“上午的时候,韩王殿下都跟娘娘说了些什么,怎么娘娘看着有些闷闷不乐?”木槿笑着反问道:“你觉着他会说些什么?”菱角思虑了一会子,说道:“奴婢觉着,他必是想着,如何才能让娘娘逃离这皇宫,理由就是助他登为太子。” 到底是跟着木槿身边儿的人,学会了不少呢。木槿笑着道:“你这不都说出来了么,还要我说……其实每个人都会有权利的,不过是韩王爷借了他母妃的遗嘱,才要我助他的。而且这次我是答应了的……” 这话一出口,菱角吃了一惊:“这要怎么说?娘娘不是一直都对他挺反感的么?”木槿笑道:“你不知道,这次他来,其实是要探探我的口风,看看我到底是向着谁做太子殿下的。”“这韩王爷糊涂,”菱角有些气愤,“他不知道娘娘也怀着身子?谁还不向着自己的儿子?” 木槿听了,笑得弯了腰:“你倒是清醒得很,看得比谁都透彻……他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上次我就见着他从钟粹宫出来,想必定然是跟贤妃有关。”菱角点头道:“娘娘说这话,奴婢倒是相信。定然是韩王爷先看咱们的意思,如果无心助他,他就去求钟粹宫那边儿,毕竟是小皇子还小……” 做一个太上皇还是可以的,所以贤妃也就应了安栎楚的请求。这里面还是有舒嫔的帮衬,她们是要安栎楚到凤藻宫去,看看如今木槿的意思。毕竟安怀义还是对木槿言听计从的,谁有想到,这点儿心思,还是被木槿和菱角洞察了。 “你知道么,安栎楚也是有他自己的意思,”木槿对菱角道,“他是两边儿倒,看谁得了势,以后就靠想那边儿。谁都不是糊涂人,都有自己的后路。”菱角也是明白,贤妃要自己的十一皇子登帝位,必要扳倒瑾妃。而这其中是要助安栎楚登帝位的,舒嫔要扳倒贤妃,就是要看着贤妃和瑾妃斗。 所以在这皇宫里,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菱角见夜色已深,就要木槿去休息:“咱们还要养精蓄锐,跟她们斗呢。”木槿笑了:“那你可是要帮着我的,我怕我是斗不过她们的……”菱角说道:“那是自然了,奴婢斗不过他们,还有魏王爷和康王爷呢……” 这话戳中了木槿的痛处,她登时变了脸色。菱角也觉察到一丝不对,忙道歉道:“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木槿淡淡的说道:“我困了,先休息了。”说着自顾自的躺在榻上,翻身向里面,睡下了。 夜里的风,伴随着夜里的雨,疏疏落落的下个不停。木槿没有睡,她不知道为什么,总会想起他来,这个时候他会做些什么,还有他给自己送的那些补品,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想着想着,也就睡着了,梦里他的脸庞不时出现在她的脑海中,再也挥之不去…… 阳光晴好,水露润泽莲叶,看屋檐下水滴滑落,别有一番韵致。贤妃摇着扇子,从钟粹宫走出来,看着雨后晴暖的天气,不由得对身边的鸾枝道:“难得天晴了,咱们到园子里散散步吧,都好久没出来了。”鸾枝以前也曾劝她,要她多活动活动,可是贤妃赌气,硬是不肯。 这次外面燕舞莺歌,花红柳绿的,贤妃看着心里喜欢,就缓步朝着园子里走去。水塘上还泊着三四艘小船,有一只小船,已经被船娘驾着往湖心里去了。那是管理莲叶的宫女,她们每年夏季的时候,都会驾这小船,到湖心里去,为连花儿施施肥,秋季时就会去采摘莲子。 尤其是这雨后的莲花,愈发的清新可人。贤妃坐在揽月亭里,看着万里荷塘,在南风的吹拂下,泛着层层波浪,心里喜欢的紧。就对鸾枝说道:“若是在咱们钟粹宫里,也采摘一朵莲花儿,那就好了……你去帮着替本宫摘一朵吧。” 谁想鸾枝听了,连连摇手:“这宫里的荷塘,都是由司苑房掌管的。包括这宫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动不得的……”贤妃笑了:“本宫只当是谁呢,原是海棠管着,不妨事儿,都是本宫的自家姐妹,你只管去,有本宫在呢。” 可是鸾枝还是不肯,把个贤妃惹恼了:“死丫头!让你摘朵莲花儿,你都不肯去,你想死了么!”说着一个嘴巴上去,抽的鸾枝的半边脸都红了。她捂着脸颊,倔强的说道:“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娘娘就算打死奴婢,奴婢也不会去摘的!”这里话刚说完,就捂着脸颊跑开了,气的贤妃在后面一直骂骂咧咧。 许是缘分,鸾枝跑着跑着,就一头撞到了一个人的腰上。她也未曾抬头,就张嘴骂道:“那个宫里的?敢惹你姐姐?”骂完就要走,不想着,后面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你是那个宫的宫女?胆敢辱骂礼庆王么!”一听这话,鸾枝怔住了。这不是四皇子,如今的礼庆王安子俨么? 完了完了,鸾枝心里暗暗想道,随后便转过身子,露出笑脸,行礼说道:“奴婢适才路过此处,未曾见的王爷在此,万望王爷赎罪!”谁想沉默了好久,就听到子俨笑着说道:“凤鸾枝,你我还真是有缘!” 抹了一把头上的汗,鸾枝心知,这下是没事了。虽然子俨平日里不言不语,可是却是极其怜香惜玉的。这是鸾枝私下里自己观察到的,不过那是对紫兰,对自己,那可就不知道了。比如现在,自己冲撞了他一次,不是一次,上一次,还有上上一次,这次怕是要连本带利的算账了。 她等着他处罚他,可是子俨却对鸾枝道:“你还真是个爱惹事儿的主儿,亏得你们主子常常骂你,你也真是自讨苦吃。”这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嘲笑自己?鸾枝心里本来就很来气,此刻也顾不得子俨是什么四皇子,礼庆王爷了。 自己张开嘴就说道:“王爷这是嘲讽奴婢呢,奴婢在怎么说,也是个人!不过是身份地位卑微些罢了,王爷何苦有在奴婢的伤口上撒盐呢?”说着说着,竟是哭了起来。这下可是让子俨手足无措:“我又没说你什么?你哭什么?你不是最喜欢嘲讽我的么?” 这说得倒还是实话,鸾枝立刻就不哭了:“你看看人家六皇子,对桂儿那么好……上次桂儿得了风寒,六皇子可是偷着进宫里来,专程来看桂儿的。”这言外之意,子俨又怎会不知?他笑着说道:“六弟关心宫女,这说明了六弟他心肠好,咱们天朝这**里,从来主子对奴婢都是最好的。” “才不是呢,”鸾枝嘟着嘴,说道,“偏生让我遇见了这么一个主子,这辈子,只怕是难以翻身了……除非等着被放出宫的那一日,我只怕是才会得了自由!”这话鸾枝是说者无意,可是子俨却听者有心。自从跟筱雨成了亲,虽然筱雨对自己是百般温存,可是自己却对她毫无感觉。 倒是时时想起温婉的紫兰,可是如今紫兰毅然出宫,就无法寄托相思了。可是每次进宫看望母妃时,脚步又不由自主的朝着钟粹宫的小径处走着。这才遇见了这个调皮可爱的宫女凤鸾枝来,他默默的念着这个名字,心里很是温暖。 只是如今听了鸾枝要被放出宫的消息,他忽然有些落寞。鸾枝觉察到了什么,对子俨说道:“王爷是舍不下奴婢么?”子俨怔了一下,看着眼前清秀的鸾枝,自然是万分不舍。见子俨不语,鸾枝又说道:“王爷如果真的舍不下,奴婢就真的要走了……” 不过当鸾枝转过身子的时候,子俨还是叫住了她:“鸾枝,我不会让你走的。就是你要走,我也会跟着你。因为你欠了我的时间,你必须要补偿……”是一辈子吧,鸾枝心里想着,就这样,一双温暖的手,紧紧地握着她的小手。这一刻,鸾枝知道,自己为着这一瞬间,终是等到了。 下午的时候,鸾枝去司苑房找海棠要花,贤妃说了,要不会连花儿,就要责打自己的。鸾枝只好硬着头皮去了。走过那条小径里,她希望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可是却没有,她有些失望。 正当她失魂落魄的时候,却看到不远处的芳草地,秋千架上,坐着一个衣裙飘飘的宫女。那不是桂儿么,秋千架下,却是六皇子子胥。听着她爽朗的笑声,还有子胥一把推一把的声音,鸾枝觉着心里很难受,从未有过的难过。索性加快了脚步,往司苑房那边走去。 夏日炎炎,芭蕉粉润,瑾花朝荣,莲瓣清幽。东边儿栽几株玉簪花,西边儿种一丛向日葵,又有篱笆环户,小溪潺潺。夹杂降于庭的凤仙,宫苑外,浮动着一片绿色的藤萝,打出层层凉荫来。 这司苑房还真真是好地方,鸾枝一面欣赏着苑子里的花草,一面啧啧赞叹。虽然以前也来过司苑房,可是并没有现在这般模样。自从海棠接手了司苑房后,把这里打理的妥妥当当,一年四季都有花草欣赏。 而且每个季节里,都会有清香的果品,比如春日的白玉兰,泡茶来喝,不仅清香爽口,还润泽肌肤;夏日的莲叶用来插花,还可以驱散屋子里的蚊虫;秋日的槐花儿和桂花儿,欣赏最好,制成桂花粉,可以使白女敕,不然杜昭仪和贤妃怎会为了一枝桂花儿拌嘴;冬日梅枝上的雪,到了来年春分时,泡茶也是极好的。 如此说来,这司苑房里的花花草草还都是宝贝。看着廊檐下的几个小丫鬟在修建榴花,旁边还有一个身穿茜纱群的宫女在旁指导。鸾枝不禁上前问道:“怎么这榴花才开了就要剪?”那个宫女便是梅朵,她一直念着自己的大少女乃女乃,可是却毫无消息。只好跟着海棠学学种花,倒也清闲。 梅朵见着鸾枝鹅黄色的宫装,便知她是掌事姑姑,遂行礼道:“姑姑来了说一声便是,这毒日头底下,倘或……”“不妨事儿,”鸾枝忙摆手,笑着打断了她的话,说道,“我也就是奉了贤妃娘娘的命,来要花儿的。” 那梅朵这才重新打量着鸾枝来,身材高挑,细腰削肩,眉眼看着跟死了的瑶枝一样,便问道:“先前钟粹宫里的瑶枝是你什么人?”鸾枝抚了抚青丝,说道:“那是我的姐姐……我们是一母同胞的姐妹……”梅朵这才大悟:“难怪呢,不过我看着你可是比你姐姐强多了……” 两人正说话间,就见海棠走了过来,对鸾枝行了礼,说道:“不知凤姑姑来了,姑姑还请里面座。”鸾枝笑着摇手,说道:“客气什么呢,我这次来,就是想问问你们,这司苑房里,可是能否摘朵莲花儿呢?”海棠摇头,说道:“你也知道,咱们就是等着秋日里采摘莲子,给了司膳居煲汤用的。” 梅朵也说道:“各宫的主子,再算上皇子公主,还有哪些旧日的仆婢,每日单单熬粥,都需要大量的莲子呢,怎么还能再去采摘莲花儿?若是别的花,也就算了,可就是这莲花,确实不可以给你的。” 见梅朵说的重了些,海棠笑着对鸾枝道:“还请凤姑姑多多体谅咱们,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儿。”见海棠这么说,鸾枝点头道:“我就说嘛,棠姑姑最是守宫规的人,可是我们那个主子,偏说可以,还说你跟她先前都是好姐妹,所以就让我来了……” 想起素日里桃夭的个性来,海棠笑道:“她这脾性,早晚是要吃亏的……你只不理她就是,仍旧做你的事儿去。”可是鸾枝摇头道:“你不知道,我可是今儿上午才刚挨了个嘴巴,我可是再不敢了,先前我姐姐就是守着这闲气,不过那会子还有琼雎在呢……” 听着鸾枝的抱怨,海棠笑了:“好妹妹,她的性格我是知道的,你不要理她……再说我这儿,确实是没办法给你,不然那就是徇私情了,我若是最高侍女,给她多少都行……”鸾枝知道海棠的难处,边点头边说道:“我就先回去了。” 回来的路上,鸾枝的心里还是犹如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的。许是海棠不知,这封了贤妃的桃夭,却是变了很多。看看天色,还早,她不想那么早就回宫去。不然又要挨一顿骂的。只好到荷塘边儿上,看着那落在水塘上的蜻蜓发呆。 “你不回去,不怕你主子骂你么?”这是桂儿的声音,看着桂儿满面**,鸾枝便想起了方才的场景。桂儿看着鸾枝落寞的心境,问道:“这是在想男人了吧?”鸾枝摇头,桂儿戳了一下,说道:“还装什么呢,你以为我不知道?” 第二十回薛红药咽泪装笑颜凤鸾枝生辰喜笑容 紫薇花卷着绿叶,荡着清晨的凉雾,在湖心旁的堤岸处,泛着薄薄的笑意。鸾枝抬起头,对桂儿说道:“六皇子对你可是真心的?”桂儿笑得很甜:“那是自然,他每天都会先去李贵妃那儿请安,顺道儿再来找我……你的那个男人,是不是礼庆王?”鸾枝点点头,桂儿说道:“他可曾表达了心意?” 鸾枝点了点头,却又摇头。桂儿不解:“到底是表达了还是没有啊?”半晌,鸾枝才说道:“我说我会被遣散出宫,他说他舍不下我……”“这就是了!”桂儿高兴的拉着鸾枝的手,说道,“这是他的心意呢,你不会不明白吧?”鸾枝摇头,说道:“你我都是宫女,他们又都是皇子王爷,哪里能走到一起?” 原来鸾枝是担心这个,桂儿笑道:“你没见着昙儿么,不也是做了太子的侧妃?还有你那个主子,先前也是舒嫔身边的丫头,如今怎么样?不——是做了凤凰?还有那魏王府里的小丫头红药,顶替了四公主出嫁,到底是个公主!” 听闻红药顶替四公主出嫁,鸾枝吃了一惊:“你在胡说什么呢?”桂儿见私下里无人,说道:“我是听我们娘娘和薛昭容说起来的,就连皇上也不知道。”原来前日薛昭容到长去探视宸妃,就说起了红药顶替四公主的事儿。桂儿说道:“红药那小丫头偏也姓薛,就认了薛昭容为姐姐。” 这就是了,鸾枝自语道:“红药进宫省亲的时候,薛昭容必是看见了的。可是赵昭仪也不怕被皇上发现……四公主去了哪里,就没找么?”桂儿摇头,说道:“听薛昭容说,赵昭仪私下里派了许多人去找,也没找着。”看来这四公主是铁了心的,要离开皇宫,不然就不会让人找着了。 她们两人正说着,却见着田姑姑走过来,沉着脸说道:“你们两个懒丫头,主子们找你们半天,原是躲到这儿偷懒来了!”鸾枝忙摇头,说道:“姑姑误会了,奴婢们是路过这里,就坐下歇一歇,没有偷懒的意思……”一旁的桂儿忙拉着鸾枝的手,对田姑姑说道:“奴婢们这就走!” 桂儿拉着鸾枝,一路小跑着来到了揽月亭,桂儿还笑个不停:“田姑姑这是糊弄人呢,我们娘娘一大早上就与瑾妃娘娘,到金光寺上香去了。只怕是要到夕阳落了山才回来呢……”可是鸾枝却起身要走:“我们那个主子,还等着回话呢,你也回去吧,说不定宸妃也回去了呢。等什么时候有了空,再跟你聊!” 等回了钟粹宫,鸾枝还等着受罚,可是小宫女却说道:“四公主回来了,就在朝阳宫里,贤妃娘娘和宸妃娘娘,瑾妃娘娘都在呢……”怎么,四公主当真是回来了,还是红药呢?鸾枝也来不及多想,匆匆赶往朝阳宫。 还未进大厅,就听见里面的哭声。鸾枝忙站在贤妃身后,却见桂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宸妃旁边了。鸾枝认得出来,这不是四公主,是红药无疑。而且还在哭个不住。想来是受了委屈的。 从她断断续续的哭声中,鸾枝知晓。红药自从嫁过去后,就从未见过驸马的样貌。虽然说上次是驸马杨蓬絮,主动邀请自己的,可是自己却还是没有看仔细了。赵昭仪便安慰道:“你看看先前你的未央表姐,还有这许多公主,不都是这么过下去的么?” 可是红要不这么想着,她哭着道:“既然是嫁过去了,就是驸马家的人了。可是就算不让我见着驸马的面儿,我也不计较……谁想他竟然……竟然瞒着我,在府里养着几房姬妾……我这个公主做着还有什么意思?” 谁料红药这话一出口,竟是被薛昭容听了去,她冷冷的说了一句:“你本来就不是公主,还在这儿哭什么!”薛昭容的话一出口,不仅是红药止住了哭声,而且连旁边的宸妃也呆住了:“她怎么不是公主了?妹妹说话可是要小心。”听了宸妃的话,赵昭仪也说道:“昭容娘娘,你自己没了女儿,就不要来收我的女儿。” 这话可是戳痛了薛昭容的心,她自己的两个女儿,一个二公主是做了“望门寡”,一个三公主是香消玉殒,自然是可怜至极。她平日里最怕听到别人说“女儿”这两个字眼,如今见赵昭仪接她的伤疤,心里愤恨不平。却又将怒气咽回肚中,笑着对赵昭仪道:“这个丫头我认得的,她还是我的妹妹呢。” 一时之间,就连薛婕妤也看了红药几眼,对薛昭容说道:“她不就是上次认了姐姐的那个丫头么?我认得的!”薛昭容得意的笑着,说道:“我妹妹都认了出来,赵昭仪,你若还是不肯承认,你可以问问瑾妃娘娘,她可是跟红药一起在王府里服侍过的。” 看着被安怀义恩宠的木槿,赵昭仪吓坏了。她忙跪下,对薛昭容说道:“我家玫芬不知所踪,这才然让红药代嫁的……好姐姐,你可是要替我保密的,这事儿若是让皇上知道了,我这辈子,只怕是就完了……”见赵昭仪总算是对着自己卑躬屈膝,薛昭容很是得意:“我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你快起来吧。” 一番安慰过后,薛昭容便对红药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苦了你了……你放心,就算是杨蓬絮再怎么养小妾,他也是不敢动你的,你是公主。而且你要记住了,薛红药从今日开始,就是四公主玫芬,把你原来的生活忘了吧。 这是要承认了自己的身份,红药是渴望着薛昭容能够把自己救出来的!可是薛昭容怎么对自己竟是置之不理?红药又哭道:“昭容娘娘,奴婢宁愿不做这个公主,奴婢宁愿终生服侍娘娘……” “胡闹!”薛昭容怒道,“多少人想做公主都做不来,你可倒好,捡了一个这么大的便宜,竟然还跟本宫讨价还价!”红药却泣涕而下,说道:“做公主固然是风光,可是还不如做奴婢自由……奴婢求娘娘了……” 这可是把一旁的赵昭仪急坏了,她本以为薛昭容会把这事儿上报,可是事情发展到如此,也只好将错就错了。她见红药一直哭,索性也劝解道:“你还是真是傻,不愿意做公主,难道做皇帝的妃子才可?本宫告诉你,你别妄想了,就算是玫芬回来,你也照样在杨家呆着吧……” 此时没有一个人上来帮助红药,红药也终是明白了,世态炎凉和人情冷暖。以前在王府的时候,她靠着自己的几分姿色,才得以在王府为所欲为。可是如今,她要做妃子的计划全盘落空了,竟是顶替者四公主,嫁到杨家去。 这样的夫君,这样的生活,让红药欲哭无泪。当她走出朝阳宫的时候,决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在驸马府里,她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不是公主么?这样想着,她心里好受多了。 抹干泪水,重新仰望天际,天还是那么蓝,云还是那么洁白,风还是那么轻柔。随后赶来的鸾枝想要安慰她,却见她早已没有了泪水。“红药,你真的,没事了?”鸾枝问道,红药笑了:“她们是做了王妃,我没有那么好的命,可是却也做了公主,你说说,这是造化弄人吧……” “你想哭就哭出来吧,”鸾枝可以感受到红药内心的苦楚,同样是奴婢,怎么大家的命运,都是这么不同。红药却摇头,说道:“我的泪早在朝阳宫哭完了……鸾枝,你说说,将来你的命运又是怎样的?” 鸾枝摇摇头,她想起子俨,想起桂儿和六皇子,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儿。红药笑着说道:“我该走了,不过你放心,我在府里过得很好。”“我会去看你的,”鸾枝喊道,不知道红药听见了没有,在鸾枝看来,那是一个孤独的背影,落寞,而又有些凄凉。 想起方才红药的话,鸾枝感慨不已。这时桂儿走来,拍着她的肩膀,问道:“是不是红药对你说了什么?看着你这么不开心。”鸾枝微微摇摇头,说道:“没什么,咱们还是好好珍惜眼前的人吧……” 一缕清风,难消暑热。一点雨丝,潇潇琼珠,碎却圆。黄莺打起柳枝儿,声声啼断肠。独上小舟,挽留一抹香。看白玉栏杆,湖心泛碧波,荡起圈圈涟漪。一层层,一丝丝,不尽夏末景致。 自从红药进宫哭诉后,这红药顶替四公主的消息,可是传遍了**。不过赵昭仪和薛昭容,为了不让消息走漏出去,便将当日所有的宫婢遣散出宫了。自然,在出宫的路上,都将她们一一杀害。田姑姑还只当是薛昭容仁慈,也没在意。 回到钟粹宫的贤妃笑着说道:“这下可热闹了,她们以为,把那些宫婢都杀了,就可以掩人耳目?”鸾枝这些日子一直在想着红药的话,时不时的还到那条小径处去看,可是却没有,心里多少有些落寞。 见着鸾枝神情有些恍惚,贤妃不觉又来了气:“上次让你去司苑房要花儿,你跟本宫说了百般理由,本宫暂且就不计较了……可是如今你看你,自从从朝阳宫回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这话像是说到了鸾枝的心里,她也不言语,只是低着头。贤妃见她这个样子,更加厌烦了:“滚出去吧,本宫看着你就心烦!”许是鸾枝只因心里有事儿,已经习惯了,就没在意这些话,应声退了下去。 不知怎的,鸾枝的脚步不由自主的,朝着那条小径走去。晨日的园子里很静,花开一脉,花叶繁茂。潜意识之间,鸾枝抬起头的瞬间,看到了路的尽头,那是一个熟悉的身影。也站在另一头,两人就那么站着,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这让鸾枝感到意外,还有几分诧异和惊喜。 是他在这里等着自己,还是偶然的巧合。鸾枝不知道,只是看到他一步一步的朝着自己走过来,手里还攥着一枚翠绿的玉镯儿。也不顾的鸾枝同意,子俨就将玉镯子戴在了鸾枝手腕儿上。鸾枝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不知这是何意。正要褪去那镯子,不想子俨却说道:“这是我的心意,你收下吧。” “奴婢不能收下,”鸾枝知道,这若是让其他宫人看到,会说她与王爷私相授受的。所以又说道:“王爷的心,奴婢知道就是了。但是这镯子,奴婢是万万收不得的,王爷还是送给王妃吧。”说着就要褪去,子俨抓住了她的手腕,再次说道:“不,是送给我喜欢的人的。” 微阳绵软,絮染晨风。彩笔难绘美景,小池水塘波纹荡漾,水纹粼粼。秋叶盘旋,唯美静谧。蝉儿尽力的嘶鸣,在这夏末的晨日间。微风翻动墙院上的藤萝,掀起阵阵绿色的波浪,隐隐渗出淡雅的清香。 这句话在鸾枝听起来,是子俨的肺腑之言。她看着他深邃的眸子,好似洞察了自己的心。她羞涩的低下了头,轻轻抚着那枚镯子。听见他说道:“鸾枝,总有一天,你会愿意的。” 宫苑里的东南角,种着大丛的小桃红。这些小桃红,虽然是在夏日盛开,可是今年却奇了,竟是在八月间的时候,还冒出了几瓣花芽。路过此处的梅朵见了,甚是新奇:“这可是一大奇景,小桃红还会在八月开花儿呢。” 随后赶来的海棠笑道:“这不算奇,你看这小桃红靠着南边儿,向阳多了些,自然就开的迟了。”“我怎么听说,这花儿还有一段传奇呢?”梅朵问道,海棠说道:“说起来也真是巧,这花儿还有一个名字,就叫做鸾枝。通常是开在四五月间的,到了七八月,就结果了。” 梅朵低头看去,果真在叶子中间,发现了许多的小果子。喜得拍手笑道:“还真是呢,就是不知能不能吃。”海棠笑了:“你可以尝尝,不过若是不好吃了,可别愿着我!”两人说笑着,继续往前走去。 却见着鸾枝一个人坐在凉亭里,时不时的笑着,也不只是怎么了。梅朵奇怪,上前问道:“这鸾枝是不是傻了?”“她可是有喜了呢,”身后传来桂儿的声音,笑道,“她这是在想男人呢!”鸾枝忙用袖子遮住玉镯儿,对桂儿说道:“你才想男人呢,我不过是在这儿发呆……” 见过这情景的桂儿可不信:“还说呢,脸都红了……我方才就一直看着她,想要来给她报喜呢……”一听说有喜,梅朵便问道:“什么喜事儿?”桂儿笑道:“自然是鸾枝的喜事儿呢。”鸾枝趁着桂儿的话未说完,便上前打她,假装发怒,一面打一面说道:“你胡说什么呢,什么喜事儿……” 桂儿躲在海棠身后,说道:“今儿是你的生辰,我是来跟你说说,怎么办呢。你看你,想哪儿去了?”这鸾枝才恍然醒悟,原不是说自己和子俨的事儿,她放了心,对桂儿道:“咱们小小的宫女,办什么生辰呢?” 也是,都是卑微的宫女,谁还会在乎这个?可是桂儿却说道:“今年不同往日,不仅仅是生辰,而且……”说着眼睛瞟向鸾枝,鸾枝自然知道她的意思,遂说道:“可是这都快晌午了,要怎么办?你说说。” 那桂儿眼珠子一转,说道:“有了!咱们去司膳居吧,杭姑姑哪儿有好多吃的呢……”鸾枝戳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道:“你怎么就知道吃呢。”桂儿笑了:“我这是为你好,我听说杭姑姑昨儿个新进了一条大鲤鱼……”海棠和梅朵也符合道:“咱们不如也凑凑热闹,去吃个新鲜如何?” 看着她们三人嘻嘻笑着,鸾枝的手不经意间,又抚到了那只镯子,心里感觉踏实了许多。她心想:莫非你是知道今儿是我的生辰,所以才特特给我送了这镯子么?见桂儿她们都走了,她忙跟上,心里却像是浸了蜜糖一般。 到了司膳居,偏生菱角也在。海棠见了菱角,便知是凤藻宫木槿身边的人,便问道:“怎么,瑾妃娘娘是想吃些什么么?”菱角摇头道:“娘娘这阵子身子弱的很,我来就是跟姑姑要一些补品,姑姑说,昨儿进得鲤鱼最是补,这不,里面正炖着呢。” 本来是要给鸾枝做寿的,可是却偏偏遇上了这档子事儿。桂儿见鸾枝不开心,又问道:“杭姑姑,还有鱼么,我们也想吃。”杭姑姑一听,乐了:“怎么,瞧见主子吃鱼,你们也嘴馋了不成?不巧,今儿还真是没了。” 机灵的桂儿却说道:“宫里这么多主子,我就不信,姑姑给我瞧瞧!”杭姑姑见桂儿在闹,便说道:“别闹了,菱角正等着鱼汤呢。”于是桂儿也正经的说着:“今儿是鸾枝的生辰,她又爱吃鱼,所以我们想着给鸾枝……” 原是如此,菱角笑了:“那不如把这鱼给了你们吧。”桂儿忙摆手:“这怎们可以?方才是跟你们开玩笑的。我们吃鱼是小事儿,还是瑾主子补身子要紧。”见她们一直在说吃鱼的事儿,杭姑姑笑道:“我也是唬你们呢,我这儿还有鱼呢……既然今儿是鸾枝的生辰,不如就在这儿过吧,我给你做长寿面吃!” 一听说有鱼,还有长寿面,鸾枝乐坏了:“那就谢谢姑姑了!”那梅朵也道:“我们也讨一碗面吃吧,让我也沾沾她的喜气儿……”司苑房那边儿也没活了,海棠也就坐了下来。停了半日,鱼汤熬好了。海棠嘱咐菱角说道:“好生照顾你们主子……”说着又绝不放心,便也跟了去。 不消片刻,海棠就回来了。梅朵问起情形,海棠说道:“只是累着了,不碍事的。”说着,那鸾枝的鱼汤也熬好了,还有杭姑姑亲手做的长寿面。鸾枝一时之间,泪已满眶。说道:“这是我第一次……有人给我做寿……” “好好的,哭什么呢,”桂儿说道,“今儿是你的好日子,快吃了这面,保你长寿!”杭姑姑却道:“先吃一杯茶吧,我们祝她寿诞快乐!”说着就以茶代酒,四人一起碰杯。鸾枝感激的说道:“我觉着自己好幸福呢……” 二十一回安栎楚谢罪凤藻宫伤心人伤心哭断肠 月色正好,浣洗如织。鲛绡菱纱透锦帕,泪痕红溢锦绣湿。荷塘处,有暖风吹过,浮动十里碧波,看田田莲叶翩跹。烛影摇晃,倩影凄凄,孤立玉栏杆。慢唤侍儿,轻移莲步,一字一句,写尽凄楚。 珠帘透出月色的倩影,在桌案上,打出一片好看的光泽来。木槿坐在桌案前,提起笔来,写着一纸的思念。菱角劝慰道:“娘娘还是早些休息要紧,不然明儿早晨,又该吵着睡不醒了。”木槿抬起头,笑道:“不妨事儿,你先去睡吧……”说罢又低下头去。 哪里知道,月复中胎儿甚是不老实,频繁的踢着木槿的小月复。菱角忙扶着木槿,说道:“这孩子这么不老实,等出来了,奴婢可是要好好教训他才是!”木槿笑着坐在床榻前,笑道:“他跟你无怨无仇的,你教训他做什么?”“娘娘不是恨他么?”菱角说道,“奴婢就替娘娘教训教训他!” ~ 木槿“噗嗤”一声笑了:“在怎么说,孩子也是无辜的……”这时外面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菱角隔着窗子,向外张望。随后把脸扭过来,对木槿道:“这准是皇上又去长了……”木槿知道,这几日宸妃总说她自己身子懒懒的,御医来诊断时,说宸妃又怀上了。 这几日,安怀义每夜都会到长过夜。其他妃子也都心有不满,只是不敢说出口罢了。木槿听了菱角的话,说道:“也没什么不满的,皇上对谁都是一样的……”“可惜不是魏王爷,”菱角忽然说道,“如果这会子,王爷会来看娘娘就好了……”木槿的心里,又何尝不是呢? 每每躺在榻上,木槿的脑海里,总是会出现安泽宇矫健的身姿。这时一个极好的想法,闪过脑海。故而翌日清晨,木槿唤来了韩王嫡妃伊沫。对伊沫说道:“还记得上次秋日狩猎的场景么?”伊沫点点头:“那个时候,娘娘还是宫女呢……这一转眼,竟是成了凤藻宫主子,世事无常啊!” 听了伊沫的话,木槿笑道:“你年龄看着小些,怎们懂得这么多……王爷他,对你好么?”看着伊沫的脸色红润,木槿自然知道,安栎楚虽然嘴上说对伊沫不喜欢,可是私下里看着,伊沫应该是很幸福的。 因为在草原上见过伊沫,所以木槿对她很是信任。所以拉着她的手,说道:“你能不能帮本宫一个忙?”伊沫笑着说道:“娘娘只管说就是,但凡是嫔妾能够做到的!”可是木槿想了想,还是住了口:“还是算了……”见木槿欲言又止,伊沫也不好问什么。 待伊沫走后,菱角见木槿满面愁容,就问道:“娘娘不是打算着,要韩王妃帮助,打探王爷的消息么?怎么又不说了?”木槿叹气道:“我若这么说了,她定然会怀疑的,万一对安栎楚说了,那又该怎么办? 这里正想着呢,却听见有人通报,说是韩王来了。菱角说道:“怎么他什么时候都来呢?真是烦人!”木槿说道:“大约是他听到了什么,所以就过来了,且先看看他来做什么再说。”说着,要菱角去沏茶。 茶香萦绕,安栎楚熟悉的坐在椅子上,饮着茶水,对木槿说道:“如今有人要帮我登上皇位,娘娘就不必忧心了。”他说得那个人,木槿猜得到的。“是贤妃娘娘吧?”木槿说道,“还有一个舒嫔,本宫说得对也不对?” 这番话,算是猜透了安栎楚的心思。他惊呆了,继续说道:“你不就是想做太子,可又是做不成,就打算着助十一皇子。所以就投了贤妃,到时候,你就可以做摄政王,好掌控局面。”安栎楚惊异的说道:“不愧是服侍过三代帝王,本王的心思,你都看了出来。” 木槿微微一笑,说道:“你这点儿心思,谁人不知?你每天都跑去钟粹宫,连菱角都看见了,你以为还能瞒过本宫?”“不过娘娘能猜到,本王这次来凤藻宫的目的么?”安栎楚笑道,“本王想清楚了,不做太子了。既然本王的心思,娘娘都知道了,我还忙什么?” “你当真是想清楚了?”木槿很是奇怪,怎么他不提做太子的事儿了?如此说来,倒是一件好事儿呢。安栎楚笑着说道:“娘娘不信?如今伊沫刚刚有了身子,我是要做父亲的人了,总不能让我的孩子看笑话吧。再说,我觉着做王爷也挺好的。” 可是木槿却还是不信,城府这么深的安栎楚,怎么会甘心屈居人下?见木槿疑惑的神情,安栎楚笑了:“昨晚伊沫对我说了很多,当时我还骂她,说她是妇人之人。可是后来转念一想,伊沫说的还真不错。” 到底是什么话,会让安栎楚转变想法的?原来伊沫是胡族的公主,自然那是代表胡族。天朝与胡族联姻,是为着天朝北部的和平。如果安栎楚做了太子,胡族自然是要帮他的,可是天朝的军权,仍然在魏王手里。胡族是无法抵御天朝的,而且伊沫还说,如果安栎楚不放弃这个想法,就打掉胎儿。 “我不想失去孩子,还有伊沫,”他说道,“所以就放弃了……这是我给你的谢礼,还请娘娘收下吧。”说着,把那些绫罗绸缎拿给了木槿。“其实之前帮你出宫,是出于伊沫的请求,”他又道,“对于做太子,我还真的是没有打算过。真是要失败了,连退路也没有。” 这场仗,还没有打,安栎楚就放弃了。“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失败,”安栎楚对木槿说道,“我这是刚从钟粹宫出来,被贤妃娘娘骂了一番,现在想来,还真是很失败的呢。”木槿也笑了:“贤妃必是为了你不帮他的忙,所以才恼了……不过你若是真的改了,本宫还真的为你高兴。” 他叹口气,说道:“不仅仅是贤妃骂了,舒嫔娘娘也骂我了。可是我不后悔,真的……不过瑾妃娘娘,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的。你去王府时,总会被人看见,而今又怀着孩子……这孩子到底是会是谁的,我只怕……” 木槿愣住了,这一点,她到真的没想过。“难为王爷还想着,”木槿呆呆的说道,安栎楚又道:“后日金光寺祈福,魏王爷也会去的。”可是木槿怀着身子,又怎么过去?“娘娘以后放心,”他说道,“我不会再来找你了,我会陪着伊沫。还有我们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说着,漠然的走了。 跨出宫门,只见伊沫上前挽住他的胳膊,笑道:“可是对娘娘说清了么……”他笑着搂着她的肩,说道:“以后,我就在家陪着你和孩子……”看着他们两人恩爱的样子,木槿很是羡慕。菱角进来以后,奇怪的说道:“这个韩王殿下,态度转变的倒挺快。” 可是木槿记得,后日金光寺,安泽宇会去的消息。如果自己贸然提出去寺里,安怀义会不会怀疑?她这里正想着,却见徐公公走进来,说道:“传皇上口谕,后日金光寺祈福,因瑾妃娘娘和宸妃娘娘怀有身孕,就在宫里安心养胎!”木槿追上去,问道:“皇上如今在哪里?” 徐公公说道:“正在书房里批阅奏章呢,娘娘若是有事,告诉老奴,老奴再转告皇上,也是一样的。”可是木槿要亲自去求安怀义,让她去寺里,说是见见世面。其实就是见一面安泽宇,也是好的。 令木槿感到意外的是,安怀义竟然同意了:“瑾儿若要去,也是好的。只是还要保重好身子才是……”木槿喜出望外,连忙谢道:“妾身有菱角跟着,不会出事儿的。”那菱角也保证道:“奴婢会守着娘娘,皇上只管放心就是。”安怀义听了,高兴的抚着木槿的脸庞,说道:“还是朕的瑾儿好些……” 看着安怀义远去的身影,菱角开心的说道:“娘娘,就要见到王爷了呢!”是啊,过两日,就是要到金光寺祈福,会见到他的。不知道他还好么,是不是一如往前那般对自己体贴入微?这一夜,木槿无眠。 白草枯竭,叶落萎黄。群雁南飞,小燕南翔,天气渐转凉。莲子熟透,浸出丝丝清香。秋阳隐没山头,独剩云朵自飘零。池中小舟,划动一地落花。水墨丹青,描绘如诗秋景。泼墨素笺,写尽一篇好词。 马车里,木槿早已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她时不时的掀开轿帘,看着外面街头热闹的吆喝声,还有那些来来往往的行人,就是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她有些失望,放下帘子,长长地叹着气。见木槿这般表情,菱角也掀开帘子,望了一番,说道:“娘娘在看什么呢?奴婢也来看看。”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木槿心里已经是很不开心了。菱角见状,嘻嘻笑道:“奴婢知道娘娘的心思,可这也得等着到了寺里再说,而且魏王爷也要从府里出来才是,哪里会随着咱们去呢。他只能是跟着其他王爷,到了那边儿寺里等着。” 菱角的一番话,让木槿心里很是受用。她说道:“也是,你说这话有理。”菱角笑道:“奴婢看着娘娘是犯了相思病吧!”木槿脸上一红,不再言语。她抚着自己的隆起的小月复,心里却五味陈杂,不是滋味儿,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很快,随着辘辘的马车声,便来到了郊外的金光寺。这金光寺位于京都郊外的西南角,是专属于皇家庙宇的。天朝历代皇帝,每每到了祭祀祖先的时候,都会到这里祭拜一番,烧香还愿。 早几天就有安皓轩同安泽宇一起,到庙里说明了情况。所以庙里的住持师傅们都已经备好,单等着皇家的人来了。走下马车,抬起头看着这高大的庙宇,鲜红的柱子。木槿不禁叹道:到底是比杭城的那个奉天寺宏伟许多!一见到这庙宇,不知怎的,木槿忽而想起了早已出了家的素馨,只是不知,这几年来,她过得怎样呢,现在她妹妹茉兰早已是习惯了宫里的生活。 提着裙子小心翼翼的走上台阶,却在庙门口,见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庞。他正在门口和安皓轩迎接着众人。木槿望着他,微微的笑着。可是他却没有看向她,大约是没有看到吧,木槿自己安慰自己。被菱角扶着进了大殿,哪里檀香袅袅,青烟萦绕,木鱼声平复了木槿的心。 合掌默念着自己的心愿,然后就由寺里的小师傅,安排着进了后厢房休息。喝茶的空当儿,只见豆蔻走了进来,木槿心里十分欢喜。豆蔻拉着木槿的手,倾诉者这几日在王府里受着的委屈,心里难受的不行。“虽然说王妃过世了,可是王爷却日日守在灵位前,”豆蔻埋怨道,“这次若不是皇上口谕,王爷是不打算着,带我出来呢……” 可怜的豆寇,在府里受尽委屈。木槿微微点头,安慰道:“真真是委屈了你……只是以后,你要自己保重自己了……”豆蔻点点头,看着木槿隆起的月复部,惊喜的说道,“娘娘这都有了身子?这么快!我在这里可是要恭喜娘娘了!”见四周无人,木槿更是不停的摇头:“我宁愿不要这个孩子!” 见木槿这般伤心,豆蔻便小声问道:“难道你还念着魏王爷么?”木槿轻轻地点头,说道:“他是我的希望,为着他,我才支撑到现在……你见着他了么?”豆蔻点头道:“见是见着了,可是他身边好像还跟着一个小孩子,才刚跟着皇上进了南厢房……” 这就是了,那个孩子,是他和欢颜的孩子。木槿道出了实情,豆蔻很是同情木槿:“你也真是不容易……这样吧,你先做着,我去跟皓轩说说,看能不能让你跟魏王爷见个面儿。”说着就走了,菱角走来说道:“这个康王妃还真是心好,难为跟着娘娘在陆府来着……” 既然如豆蔻所言,那个孩子来了的话,那么欢颜也会在场的。毕竟安怀义说过,祈福的时候,要各位王爷带着王妃前来的。木槿揪着衣裙,不知见到他时,该说些什么,还有那些给他做的衣衫,他都穿了么?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在焦躁不安的等待之后,安泽宇终是进来了。还是那么俊朗潇洒,看着比先前还精神了不少。看来欢颜和那个孩子来了之后,他的心情是好了许多。木槿看着他,虽然熟悉,却又很遥远,很陌生。 两人都没有开口,沉默了半刻,安泽宇才问道:“这些日子,你过的……还好么……”生硬的问候,让木槿觉着,不如往日那般温和了。她也是略微的点点头,答道:“还好……还好……”他们之间就那么坐着,再没有更多的言语了。他不开口,木槿就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好了。 可是正当他才要开口的时候,门却开了。是一脸笑意的欢颜,她笑着对安泽宇道:“王爷,皇上哪里叫你过去呢……”说着,就挽了他的手臂,一起出去了。看着他们二人亲密的样子,木槿只觉着胸口一阵发闷。她一时没坐稳,竟是向后躺去,眼前模糊一片。 好在随后赶来的菱角扶住了她:“娘娘这是怎么了?”“忽然觉着有些头晕,”她撒谎道,“咱们回宫去吧……”菱角想起方才安泽宇和欢颜并肩的情景,心里明白了许多。对木槿道:“娘娘不必为那种人伤心,咱们回宫去!”说着,将木槿扶上了马车。 也是凑巧,豆蔻一阵小跑,来到马车前,将手中的信笺递给菱角,说道:“这是魏王爷让我交给娘娘的……”菱角恼了:“他这是想怎样?”说着就要驾着马车走,木槿却颤着手,说道:“给我看看……”“娘娘,”菱角只怕是这封信里,会惹着木槿的。 可是既然事情如此,那就不要再躲避了,不是么?木槿展开信笺,只见上面写着一首诗:昔日万般柔情,今宵肠断孤影。莫为君意心伤,卿可忘却曾经。细细的念着这一首诗上的每个字,木槿却着有万斤重。菱角看着木槿的神情有些不对,问道:“信上都写些什么?” 为了不让菱角和豆蔻担心,木槿将苦涩的泪水咽下,强装笑颜道:“没什么,不过是他随手写的一篇字而已……咱们走吧……”见木槿无碍,豆蔻也放了心,说道:“娘娘可要保重身子,万不可再胡思乱想了……”木槿点头,笑着说道:“你也是,记得有空的时候,进宫来看看我……” 本来还以为没有事儿的菱角,口里正骂着欢颜的坏话。谁知待木槿一下马车,竟是吐出一口鲜血来!菱角吓坏了,忙扶住木槿,担忧的问道:“娘娘这是怎么了?要不要请个御医?” “这怕是急火攻心,”木槿轻咳了两声,对菱角道,“我想喝莲子粥,你去给我弄一碗来。”可是菱角看着木槿的脸色,实在是不好,担心着说道:“还是让奴婢守着娘娘吧……再说,皇上他们最早,也要到太阳落了山才能回来,这身边总的有个人照应不是……” 可是木槿不肯,偏要菱角去。岂料菱角刚要出门去,就听见屋子里传来木槿惨痛的叫声。待她慌张的跑进屋子时,却看到木槿已经是歪在了地上。裙子下面一片血迹。原来木槿想要喝水,心里却惶惶忽忽的。脚下又不稳,绊倒在桌子的一个角。菱角吓得脸色发白,拼命地喊着人去找御医。 也不知是怎么的,木槿总是做梦,梦见安泽宇的脸,还有跟他秋日狩猎的场景,后来却又是欢颜忽然出现,将自己推下了山崖。她惊出了一身冷汗,微微睁开眼,模糊的看着四周,原来是菱角正坐在一旁,揉着眼睛。看来是哭了好久的,再看看自己的月复部,已经是下去了。 见木槿醒来后,菱角喜极而泣:“娘娘醒了,娘娘醒了……”“小声些,”木槿低声道,“我现在脑子里乱得很……”菱角点头应道:“奴婢备了您最喜欢吃的莲子粥,还是才刚我让梅掌司去荷塘上采摘的,新鲜着呢……”可是木槿却摆摆手,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二十二回形容枯槁心如死灰再游西山心似彷徨 说到了这儿,菱角又哭了:“娘娘……孩子没了……皇上来过之后,就一直守着,刚刚走……”“你哭什么呢?”木槿见菱角哭个不住,问道,“别哭了。本宫不是还好好的么?”说着要下床走走,可是下半身儿却疼得厉害,她禁不住“哎呦”一声的叫着,菱角抹去泪水,扶着她说道:“御医说了,要娘娘好生休养,得一个月才能下床呢……” 听了菱角的话,木槿也终觉着,这场梦,是时候结束了。本来自己心心念念着的是安逸云,可是禁不住安泽宇对自己的好,也便就将自己托付了他。哪里想到,因为欢颜的忽然出现,他竟会对自己改变了态度。那首诗,木槿看了一遍又一遍,她只怕是漏掉一个字。 每看一次,木槿的心就会碎一次。菱角打开柜门取衣服时,看到了那只小手炉,就要往地下摔去。幸而被要进屋子的木槿看见,忙抱住了小手+.++炉:“你就是生气,也不能拿它出气……”见木槿还是不舍,菱角不乐意了:“他这样对娘娘,娘娘还念着他么?” 于是菱角死死抱着手炉不松手,木槿就不顾自己虚弱的体制,也去抢。可是小手炉却一不小心,被菱角打碎在了地上。随着“豁朗”一声响,木槿看着那些碎片在地上躺着,她的心也像是被撕碎了几片,疼痛不已。 她蹲子,捡着那些碎片,也不顾手指上被划破的血痕,将碎片重新包裹起来。放在柜子下面,菱角见了,咬牙切齿的说道:“他安泽宇算个什么东西!也值得娘娘这样念着!奴婢若是见着了他,非把他碎尸万段不可!”那些话听在木槿心里,痛在她的心头。 这时外面有人通报,说是安怀义来了。菱角忙收拾了一下地面,退了出去。安怀义见木槿的脸色有些好转,欣慰的说着:“你也别太伤心,孩子没有,咱们还可以再要一个……”他是以为木槿为孩子伤心呢,可是木槿的神情却依然悲伤。安怀义想起欢颜说,木槿和安泽宇在一起的话,再也忍不住了。 他拿起梳妆台上的玉簪,对木槿道:“这是安泽宇送你的,对吧……朕早就知道了,不过你既然选择跟了朕,就不应该去想他!”说着使劲儿捏着她的下巴,怒道:“你以为朕不知?你的孩子是谁的都不知,掉了正好!不过也请你记住,你是他的嫂子!以后少跟他来往!” 见安怀义怒气冲冲的离去,菱角吓坏了,跑来问木槿是何故。哪里知道木槿忽然哈哈大笑道:“原来他都知道了……他也是骗我的,骗我的!你们都在骗我,都在骗我!你们都是骗子,骗子,骗子……” 这情景可是让菱角吃了一惊,从未给见过木槿这般模样。好在玉妃来探视木槿,菱角简单的说明了缘由,玉妃再看着眼神空洞的木槿,瞬间明白了许多。她想要拉着木槿的手,可是木槿却缩了回去:“你们都是骗子……骗子……” “瑾儿,”玉妃忽然唤着她的小名儿,温和的说道,“我是辛夷,我是五姑娘辛夷啊,你不记得我了么……咱们在陆府的时候,一起联诗作对子,咱们还猜灯谜,品茶,写字,都忘了么?” 记得,木槿怎们会不记得。那个时候,自己还是十七岁的小姑娘,天真浪漫。跟府里的一群小丫鬟,还有四姑娘五姑娘一起玩耍打闹,是何尝快活!后来因为自己的身份,才导致的陆府被抄,全家入宫做奴婢!于是在流放的途中,死的死,伤的伤,等进了宫,又有绣蓉被安怀义控制着。 这一幕幕,怕是木槿一辈子也难以忘怀。她渐渐的平复了心境,将头靠在玉妃肩上,微闭着眼睛,听玉妃讲陆府的故事,讲着子礽和他的小皇孙的事儿。还有昙儿即将跟子礽圆房,还有太子侧妃绵忆的笑容…… 转眼之间,距离木槿小产已经是三个月了。九月的风,挟裹着旧日的悲伤,把他们都遗忘在昔日的岁月里。累积,沉淀,深埋心底。再没有人提起安泽宇的事情,就是康王安皓轩,也偶尔到宫里走动走动。并未察觉出木槿的不同来,菱角也放了心,安心的坐在屋子里绣着花儿。 下雨了,木槿不能出去。本来她还打算着去长看望宸妃,可是这雨一下就是两天,处处透着潮湿的气息,颇有些伤感的味道。这几天,红药又到朝阳宫来,找赵昭仪哭诉过几次,可是也只是哭诉,赵昭仪和薛昭容安慰了几番,红药也便就好了。 待雨停了以后,木槿就吩咐令推开窗子,让新鲜空气透进屋子来。谁知菱角却忽然看到了什么,指着窗外对木槿道:“娘娘快看……”还只当是什么事儿呢,木槿走过去,一看竟是吃了一惊。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宫里竟是有一个小宫女,投井自尽了。 那掬尘阁的田姑姑,正带着宫监们去打捞尸体,再去看那尸体,已经是泡得肿胀。辨不清面目了,木槿忙合掌默念着阿弥陀佛,菱角叹道:“又一个生命就这样没了……”是啊,在这幽幽深宫,不知是要葬送多少如花美眷。 这里正自感慨,却见重华宫的双姑姑过来道:“我们娘娘念着瑾主子,就亲自过来一趟。”话音未落,只见后面的小宫女,搀着容嫔走了进来。许久未见的容嫔,还是一如往日。只是容嫔看着木槿,却是削瘦了不少。 “你也知道,在重华宫里,我也是被禁了足的,”容嫔拉着木槿的手,说道,“不然早就来看你了,那里等着这么久。”“不妨事儿,”木槿微微笑着说道,“我不是好好的,劳烦你过来看我……”说着,木槿又想起了什么,问道,“那土鸡蛋,你还吃么?” 容嫔点点头,说道:“都已经这样了,还能不吃么?他是诚心要我死呢……”听着这话,却有些薄凉的味道。木槿叹口气,说道:“你我都是可怜之人……”容嫔却笑着说道:“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人呢,怎么如今感慨这么多?”木槿答道:“以前总是喜欢幻想,现在才觉着,过的生活已经有了真实感。” 其实随着时间的推移,每个人的想法都会不同。年轻时的天真烂漫,如今都会随风飘零。那个时候的她们,渴望着一个安稳的生活,渴望着过相夫教子的日子。但是真正面临这些问题的时候,并没有那么简单。 两人说了会子话,容嫔便说道:“我得走了,不然会被他怀疑的。”木槿点头道:“好,我回去看你的。”送走了容嫔,看着她踽踽独行的背影,木槿的信了多少有些悲痛,菱角说道:“娘娘还是进屋去吧,这秋天的雨,下了的越发凉了起来。”木槿并不觉着冷,只是觉着自己的心,好冷。 墙上的西洋鈡摆摆动了十下,已经是上午十点钟了。木槿恹恹的坐在桌案前,没有任何情绪绪。菱角怕木槿无聊,手里拿着一条帕子,对木槿道:“娘娘既然身子已经好了,就给奴婢描个花样子,奴婢也好照着刺绣。” “怎么,是要出嫁了么?”木槿看着菱角,打趣儿道,“是不是为着明年出宫的时候,做准备呢?”菱角的脸儿一红,说道:“奴婢才不愿出宫呢,奴婢愿意一辈子服侍娘娘才好……”“那你甘心做一辈**女?”木槿问道,菱角连连摇手,说道:“娘娘待奴婢如亲姐妹,奴婢只愿跟随娘娘……” 好一个忠心的主子,就像是那瑞贵人身边的菊若,宁愿为瑞贵人守陵,也不愿走出陵园。说来也是,菊若像是那西山的秋菊,让木槿想起了在碧落宫看到的册子,上面有一支凋零的菊花,旁边还有一首诗:清霜傲然出尘寰,残秋独立南山间。西风卷落香颜冷,一支凝香花尽散。 见木槿这么出神儿,菱角拍着她的肩膀,说道:“娘娘也不必太过伤感了,等什么时候天气好了,咱们再到西山区狩猎,看着那大好的湖光山色,散散心也是好的。”说到西山狩猎,木槿的脑海里一下子,浮现出与安泽宇一起畅游碧落宫的情景,心儿微微一痛,她的泪水已经溢满眼眶。 黄叶飘飘,绿水涛涛,秋风飒飒。一点朱砂,描画如玉容颜。一支梨花笔,彩绘秋日美景。填新词,谱旧曲,唱罢一方莲花落。北雁南飞,白露摇为霜,沙粒自纷纷。落笔难下,听一阙断肠曲, 天高云淡的日子里,最是狩猎最佳。可是今年的狩猎,却不同于往年。木槿第一次感觉到孤独,往年这个时候,自己虽说是个宫女,可是能跟着一大帮子姐妹。说说笑笑着到西山游玩。白日里纵马疆场,弯弓狩猎。到了夜里,喝酒烤肉,联诗作对,那欢乐的场景,至今仍然回荡在木槿的脑海中。 可惜这一切都将不复去,她本来是不想去的,可是安怀义却道:“出去散散心,不然总是闷在宫里,对身子不好。”拗不过他的话,木槿只好随着队伍出发了。路上只有贤妃、李贵妃和杜昭仪陪同,玉妃因为前阵子发了高烧,所以不能出去。宸妃又怀着身子,自然不能够去。 所以这一路上,无人陪着木槿说话,她觉着闷闷的。马车里,她听到了外面马蹄达达的声音,她不经意间掀开帘子,却是安泽宇同着安皓轩。两人是一直跟着她的马车的。木槿想起那首诗,心里气恼,便放下帘子。见木槿脸色不好,菱角也往外看,看到了安泽宇时,赌气说道:“早知他来,咱们就不来了!” “这西山又不是咱们家开的,”木槿说道,“狩猎时,怎会少了他们?不过是今年皇子们都封了王爷的……”可是菱角看着外面的几位王爷,独独少了太子殿下安子礽。木槿说道:“这必是皇上要太子监国,所以他才没来的缘故。” 要太子监国,早几个月前,就安排着了。“说是太子监国,实则是在考验他,”木槿微闭着眼睛说道,“出错儿不出错儿,最后不会怨这太子殿下。”“这么说来,皇上也是在试探其他王爷和皇子的心思了?”菱角猜了出来,木槿轻轻点头:“咱们不怕,有没有什么皇子,跟他们争皇位的。” 到了场地后,已经有侍卫将帐子搭建好了。木槿扶着菱角下了马车,第一个看到的不是安怀义,竟是安泽宇!他看着木槿瘦弱的身躯,还有平坦的小月复,心里诧异万分。正要上前询问,却被安皓轩叫了过去。两人分道而行,擦肩而过的瞬间,木槿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晚上的时候,没有风,所以安怀义就让大家早些休息。还亲自到木槿帐中说道:“第一天大家难免有些疲乏,所以就先休息休息。”说着就走了,好在他没有提出要木槿服侍,木槿心里轻松了许多。偏这时,外面又有人脚步声,木槿以为是安怀义,便对菱角说道:“就对皇上说,我累了,已经睡下了。” 应身而下的菱角出去以后,却看到不是安怀义,竟是安泽宇。她一肚子气,却又不好发作。便对安泽宇说道:“奴婢见过魏王殿下!”“你们娘娘睡下了么?”安泽宇不时向里面张望。菱角答道:“回王爷的话,娘娘已经乏了,才刚睡下,还请王爷回去吧。” 可是不甘心的安泽宇却道:“里面怎们还亮着灯?她是不是还没睡?”说着就要往里走去,菱角却拦住他,说道:“这晚上的,若是被皇上看见了,怕是不好。王爷若是有什么话,明儿白天过来也好。” 听着菱角的话也有道理,安泽宇却又不放心的,看着木槿的倩影,心里有些落寞,便转身走了。委婉回绝了他的请求,菱角也怕木槿伤心,就没说这档子事儿。好在木槿也没问,就这样过了一晚,到了次日清晨,木槿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爬到半山腰了。 大约是太累的缘故,木槿懒懒的起身,唤菱角端水梳洗。可是却找不见菱角,木槿只好自己下床去。坐在菱花镜前时,却在桌子上发现了一折信笺。她很疑惑,会是谁的呢?正要打开来看时,却见菱角进来了。木槿忙将信笺折好,塞在了自己袖子里。 第二天的夜里,篝火被点燃起来。原来白日的时候,子恒和子胥子俨打了许多猎物,安怀义很高兴,就让大家夜里烤肉吃。杜昭仪听后心里很开心,她笑着对木槿道:“小的时候家里穷,就常常到人家地里偷些玉米棒子,拿到火上烤着吃,可香了呢……” 一旁的李贵妃听后,说道:“难为婉妹妹了,这不总算是熬出了头……”杜昭仪微微笑道:“都这么多年了,现在想起来,还真的是不容易呢。”木槿说道:“苦日子过去了,接下来婉妹妹过得可都是好日子呢!”说罢无意识的环顾了四周,却没有发现安泽宇的身影。 她很是怅惘,借故身上不舒服,就退到一边儿去了。也是正好,她看见安皓轩独自一人喝着就,就问安皓轩道:“魏王爷去了哪里?”安皓轩听后反问道:“他不是在湖边儿等你么?怎么你不知道?” 这是怎们回事儿?木槿的手在袖子里碰触到了那张纸条,拿出来看,借着月色,上面写着:月上西山,湖岸畔见,泽宇。她抬头看了看天空的月亮,已经是挂在了枝头,早过了时辰。她忙收好纸条,一路上只是不停责备自己的粗心。怎们就不知道纸条会是他送的呢。 虽然心里对他怨恨,可是到底放不下。等她费力的走到湖畔时,却发现哪里并没有人。只有那粼粼水波,还有落下的月影。怎么,他走了么?这不可能,木槿围着湖畔走了两圈儿,还是没有找到人。于是她只好落寞的走了,只怪自己,没有把握住时辰。 回到自己的帐子里,木槿闷闷的坐在榻上,心里恨恨的。菱角见木槿没有吃烤肉,就顺手拿了几串儿,给木槿吃。木槿却道:“突然有些犯困……你出去吧……”菱角还以为木槿的身子不好,就没太在意,熄了烛火,便出去了。 帐子外面的安泽宇,看着木槿哪里漆黑的角落,心里一下子好似沉入了万丈深渊。他想要进去,却看到外面有菱角守着,便叹了口气,悲伤的走了。夜里,木槿做了一个梦,她梦见安泽宇上阵杀敌,浑身鲜血淋漓的向自己走来。“泽宇!”她大声的叫着他的名字,从噩梦中惊醒,额头一层冷汗。 大约菱角睡得很熟,没有听到木槿的惊呼。木槿抹了一把汗水,坐直身子,回想起那个梦境,心里忐忑不安。于是她自己下了床,点了烛火,披了衣衫,一个人走到外面去了。她常常是这样,夜里醒来后,就很难再睡着。 月色下的夜,很是静谧。她裹紧了身上的外衣,来到营帐后的小土坡,看哪里枝杈纵横,交错重叠,然后延伸着向湖底深处去了。“怎么不赴约?”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木槿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在心底思念了百转千回的人儿。她回过头去,看到月色下的他,一脸的柔情。 不似金光寺里的冷漠无言,看着像是往日那样温和。可是想起他写的那首诗,木槿就会觉着心儿如针扎般疼痛。“王爷这么晚了,不休息么?”她压抑着内心的激动,淡淡的说道。一声“王爷”,让安泽宇的心碎了一地。 他不曾想到,木槿会变成这样。他不解的问道:“丫头,你是怎么了?我昨儿晚上见你,都没见着。今儿又约你,你也不肯出来见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我们一起承担,好么?”看着他深邃的瞳眸,再想起那首诗,木槿是想不起为什么他会如此。 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木槿平静的答道:“本宫多谢王爷昔日的照顾……”说完就要离去,却不想这安泽宇一把将她拉住,拦在怀里。四目相对之间,木槿看到了他眼里的一丝哀怨,一丝无奈。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木槿却难以张口。 “你说出来,丫头,”他抚着她的青丝,问道,“你是我的妻,我们说好的,要一起承担的。”不,木槿,不要相信他的花言巧语!木槿在心里对自己说道,可是她面对他的软语,实在是没有力气,从他怀里挣月兑开来。 二十七回忠心鸾枝守钟粹宫冥思苦想计上心来 就在那一晚,就在风雪加交的夜里,舒嫔将自己端了许久的汤羹,交给安怀义,小声说道:“嫔妾亲自做的羹汤……徐公公说,皇上还在忙着……嫔妾就想着再等等……”此时安怀义揽着她的肩,心疼的说道:“这个徐立言也忒不像话了,等明儿朕就……” 那舒嫔忽然捂住了他的嘴,娇声道:“别!皇上,徐公公是职责所在,怨不得徐公公……”见自己的爱妾,为了给自己送一碗羹汤,而不敢打扰自己,宁愿在外面挨冻等着。这样的行为,令安怀义甚为感动。 也许是好久没有过这样的情景了,安怀义紧紧地搂着她的腰身,吻着她的额头,眉间,脸颊,还有那樱桃似的唇瓣。在舒嫔看来,这已经是她多年的夙愿了。她偎在她的怀里,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感觉很是温暖。 倘或不是聘婷所说的这招“苦肉计”,舒嫔也许就不会躺在龙榻上了。她很想再入主钟粹宫,毕竟那里才是自己的寝宫。可是她又知道,心急吃了热豆腐。所以当安怀义问她,要不要重新入主钟粹宫的时候,她并没有像桃夭一样,心急者说什么邀宠的话。 自然,这在安怀义看来,舒嫔是一个懂事的女子。他说道:“冉儿,朕会把属于你的,都会还给你的……”烛火摇曳,暗夜阑珊。鸳帐里,悱恻缠绵,娇喘微微,呢喃娇语,唇瓣芬芳,润泽凄凄一片芳草。 到了早晨,恩陈雨露的舒嫔,本以为自己会重新入主钟粹宫,可是安怀义却没有提及。或许昨夜自己“退让”的有些真实,又或许有些过火了吧。聘婷告诉她,只有耐心的等待,才可得到自己的天地。舒嫔思虑了一番,想到桃夭的命运,不禁同意了聘婷的话语。 北国的冬日,天气阴沉,北风挟裹着雪粒,打在人的脸上,生疼生疼。议政殿上,诸位大臣仍旧是持着儒家思想,要安怀义废黜太子子礽。安怀义却是没有任何措施,只是要看着臣子们是如何陈述的。待臣子们下了朝,诸位皇子也都回了自己的寝殿。 不过在路上的时候,皇子们也都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子俨心里知道父皇的心思。子恒也很清楚,自己的这个四哥,素来话语很少。便笑着对子俨道:“四哥对三哥的行径,有何品论?”子俨到不含糊:“这事儿自然有父皇做主。” 这一句话,把所有的想法,都推倒了安怀义身上。安怀义对子俨便另眼相看,以为他是一个听话乖巧的儿子。六皇子子胥平日里大大咧咧,走上前去,对子恒道:“三哥看着不是那样的人,想来是父皇错怪了三哥。” 随后的子恒没有言辞,只是说道:“父皇的心思,可不是咱们私下里讨论的。”这话是说给子胥听得,子胥模不着头脑,也是一个劲儿的笑着符合。这时日影忽然冒出了一点儿,隐约露出晴天的意思来。 枯草萎黄中,篱笆旁,有一个身穿紫红色棉坎肩儿的宫女,不知在做些什么。诸位皇子从这里经过,子恒看着这宫女,觉着很是眼熟。子胥自然是认得的,他笑着说道:“这不是钟粹宫的鸾枝么?”随后就走上前去,对鸾枝说道:“鸾枝,你这是做什么呢?大冷天儿的,只是站在这风口。” 她见皇子们过来后,就行礼问安道:“鸾枝给各位皇子和王爷请安!”“免了,”子恒说道,“我说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原是贤妃身边的宫女。”子俨见鸾枝神色有些不对,就对子胥和子恒说道:“我有些事要问一下鸾枝,你们就先回去吧。”子胥自然是晓得的,便和子恒先走了。 那鸾枝只是一直低着头,并未答话。子俨忽然伸出手去,撩起她的衣袖,却不见了那根玉镯儿,便问道:“桌子呢,怎么没戴?”“奴婢怕戴在手上,被旁人看见,所以就收了起来。”鸾枝的表现很是反常,让子俨觉着出乎意外。 并不像是以前那个活泼开朗的鸾枝,子俨就关切的问道:“怎么了,难不成谁欺负你了?”“没有,”鸾枝向后退了一步,说道,“王爷还是别问了,以后也不要再找奴婢了……” 这话是怎么回事,又作何解释。子俨很是讶然:“你是不是有事请瞒着我?你只管告诉我,究竟发生了是什么事儿?”问了好半天,鸾枝也不说出原因,只是说着:“这次只怕是王爷最后一次,在宫里见着奴婢了。”说罢就要走开,可是子俨随后紧紧抓着她的手,说道:“你若是不肯说,我就不让你走。” 原来贤妃死后,被埋葬在天朝皇家的陵园里。按照宫规,随身侍女是要殉葬的。不过后来太祖皇帝为了更加人性化,就规定随身侍女只需为死了的主子,守陵三年即可。三年过后,仍然可以回到宫里。 起先太宗皇帝的瑞贵人死了,她的侍女菊若就是守陵去了。不过菊若不愿再回宫里,就守着一辈子,再没回来过。这贤妃也是过世了十天,宫里的田姑姑便对鸾枝说起守陵的事情,要她明日就要出发。而鸾枝心里是舍不下一个人的,她就在园子里徘徊,也是凑巧,恰是遇见了子俨。 听了这番话,子俨更是明白了鸾枝心里的苦。遂对她说道:“你放心,我这就去求了我母妃,要她把你收在储秀宫里,做一个奉茶侍女,你看如何?”鸾枝知道,子俨这是在安慰自己。从来宫规无人能动,不然那被贬去崖州的安逸云,早就被调了回来。 鸾枝送了他的手,苦笑道:“奴婢谢过王爷了,只是奴婢没有这个福分……奴婢这就拜别王爷……”说着就转身走了,看着鸾枝落寞的背影,子俨的心里很是不滋味儿。以前的紫兰,没有留住,如今的鸾枝,又是如此。怎么自己的红颜,都不能留在自己身边。 他伤心的徘徊在这条小径深处,望着薄凉的太阳,悲凉的叹着气。这时有小太监来找他,说是薛昭容有事儿找她商议。到了储秀宫里,薛昭容不断的数落着子俨:“你也是的,怎么下了朝,就不知来看看你母妃!”子俨笑道:“孩儿急着回去看筱雨呢,她身子最近很不好……” “其实也没什么事儿,”薛昭容啜了一口茶,说道,“就是为着今年除夕,你打算怎么过呢?”子俨说道:“除夕自然是陪着筱雨的,母妃又不是不知,筱雨这是第一年在咱们府上……” 薛昭容点点头,说道:“也是……太医怎么说的……”自从筱雨没了孩子以后,太医就诊断过,说是筱雨身子虚,不便于怀孕。这筱雨的外祖父安海鹏还不知道,薛昭容可是急着攀这棵大树,好为以后做准备。所以就把自己在承德县的外甥女儿,给叫了过来。 说是让薛姑娘进京都看看,其实是为要子俨收在房里。将来这孩子怎么说,也得认筱雨为母亲不是么。薛昭容是希望除夕的时候,子俨能够在储秀宫里过。子俨却道:“母妃真是糊涂,筱雨是您指定的王妃,怎么除夕不在府里过,若是让她外祖父知道了,还以为咱们是欺负她的女儿……” “你知道什么呢,”薛昭容说道,“母妃是要你们都到这儿来守岁,正好也征询一下筱雨的意见。她凭白得了一个孩子,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反对?”子俨只是不语,薛昭容只当是子俨同意了,就对他说着薛姑娘的温柔体贴来。 这时的他,还在想着鸾枝。心里终究是放不下,可是母妃的命令,他也不再反对。反正左不过都是政治婚姻,他就算是说了也无用。只好辞了母妃,独自一人往府中走去。中途遇到了桂儿和子胥,两人嘻嘻的不知说些什么。子俨看了很是羡慕,想着如果能够跟鸾枝一起,该有多好。 这一夜,鸾枝无眠。她也是不舍,是舍不下子俨。本来她对子俨,不过是好奇罢了,好奇这个王爷,怎会一言不发,沉默寡言。最后却变成了深深地思念,她拿出那个玉镯儿,映着透明的翠玉色,泛着淡淡的苦涩。 冬日的清晨,多少有些寒凉。鸾枝一个人打起包袱,最后望了一眼储秀宫,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她想做桃夭那样的人,一朝飞上枝头。可是她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或许这就是自己的宿命,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出了宫门。手腕上戴着那枚玉镯儿,那是唯一的温暖。 雪花飞落,打落了一地的忧伤。在鸾枝离开宫苑的时候,子俨就在宫门口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在粉妆玉砌的世界里,愈发孤寂。好几次,子俨都想着冲过去把她拉回来,可是内心却告诉自己,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如果那样做,自己以后就很难有机会,做太子之位了。 正当他紧闭着双眼,承受着心理的巨大压力时,忽然听到有人在说什么长出事儿的消息,便深深吸了一口气,与鸾枝相背而行。雪地里,两串脚印朝着不同的方向延伸,像是最后,都没有交集一样。 到了宫苑才知,说是宸妃娘娘的十公主,发了一夜的高烧,最后竟是没了。而且死的时候,同十一皇子一样,没有找到尸身。宸妃哭的肝肠寸断,安怀义少不得前来安慰。这时一个小太监朝这边儿跑来,不料竟是摔倒在地,安怀义很是气愤:“你是那个宫里的?难道不知朕下的命令?这长,谁也不要进来的么!” 那个小太监却浑身哆嗦着,跪倒在地,对安怀义说道:“奴才也是慌了神儿,这才失了礼数……”“你见到了什么?”安怀义见这个小太监神色恍惚,便问道。小太监这才断断续续的说道:“奴才在那口井上……看到一个婴儿……” 看着他的样子,听着也不像是空穴来风。就吩咐徐公公带了人去。过了一会儿,就见徐公公等人把那个婴儿捞了上来。为了不让宸妃看着心伤,安怀义就到了外面,看着那个小小的尸身,很明显,是一个才刚满月的孩子。这宫里除了宸妃的十公主,还会有谁? 更为令人诡异的是,这口井的后面,就是关押子礽的旧阁子、不过几步远的地方,让人不由得怀疑子礽的行径。何况根据守夜的太监说,昨儿个夜里,他们喝了子礽送的暖酒,就醉得不省人事。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很好解释了。子礽是要害怕有人夺了他的太子之位,才会下此毒手的。 不然十一皇子又作何解释,可是他应该对十皇子下手的,怎么会杀了十公主的。报信的小太监答道:“大约是太子殿下夜里找错了,所以才误杀了小公主的……”这也是个很好的理由,宫里接连夭折了两个足月的皇子,安怀义登时勃然大怒,要徐公公带人将子礽团团圈禁。 阁子里的子礽,对这一切祸事还不知所以。正要去询问究竟,却是等来了一纸圣谕:“太子殿下嫉妒成性,心很毒辣。陷害十一皇子在先,再害十公主在后。罪不容诛,今日废去太子之位,贬为庶人……” 废太子的诏令,很快传到了玫馨苑里。玉妃听了这个消息,一时竟是昏了过去,待醒来后,非要面见圣上。昙儿劝道:“皇上如今还在气头上,娘娘若是去了,岂不是火上浇油?还是再缓一缓吧……” 可是玉妃哪里等得,她知道,被废去的太子,会连同着她的母妃和家人,一齐圈禁在废都的。哪里远离皇城,地处郊区,她好不容易才走到如今,怎么会放弃呢?绵忆也是苦苦相劝:“咱们连这小小的玫馨苑也出不去,怎么去见皇上……”说到这儿,玉妃想起了木槿,要昙儿夜里偷着跑去见见木槿。 夜里的烛火倏然摇晃,木槿便知道是有人要来了。她却对菱角道:“关好门窗,熄了烛火,待会儿有人敲门,莫要去开就是。”可是随后就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听着颇为焦急。 这话才敢一说出口,就有人来叫门,菱角便知这必是玫馨苑的人,为了太子殿下被废的事儿,来求情的。木槿是为了自保,或者说是避免祸事上身。菱角看着木槿,木槿却是没有任何表情。 忽然门外传来昙儿的哭喊声:“娘娘若是再不开门,昙儿就碰死在这门口……”真是没想到,昙儿会想出这么一招。木槿只好让菱角开了门,这才重新点燃烛火,沏了茶水。昙儿哭着跪倒在地:“娘娘看在昔日,同时陆家姐妹的份儿上,救救我们主子吧……昙儿求您了……” 这个昙儿也是糊涂,圣上决定了的事儿,怎可更改。如果这个时候,木槿伸出援手,前来帮助,那么安怀义必然怀疑她还念着旧情。木槿最是清楚他的为人,安怀义平日里最厌恶“情分”这个字眼,而且一旦决定的事儿,谁也无法更改。 看着昙儿泪眼涟涟,木槿不禁心软了:“你先起来说话,这地上这么冷……”“娘娘如果不同意,昙儿就不起来……”昙儿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木槿身上。可是木槿却也是伤痕累累,她已经无力再管这些事情了。 当时间都静止下来的时候,木槿决定了一件事情。她想到了安泽宇,不过现在要把自己的这些情感,都深深埋在心底。去解决这件事情,于是她平复了一下心境,对昙儿说道:“好,你回去吧,本宫自然有法子……”昙儿千恩万谢的走了,菱角不无担忧的说道:“娘娘,这样会害了容嫔娘娘的。” 因为容嫔是被怀疑杀害安怀义的,所以安怀义才会让她,不停的吃着罂粟粉,以此上瘾后,再控制容嫔。还可以牵制陆家旧日的势力,如今木槿只要帮助了玉妃,那么安怀义定然会怀疑,这宫中陆家的女仆,暗地里要集结报复。所以菱角才要担心,不过木槿却笑道:“没关系,你放心,本宫一定会救出太子的……” 凤藻宫的午间是清爽的,尽管是冬日,却因为炉火的缘故,才更加温暖。安怀义下了朝,菱角就将他拦住,说是瑾妃娘娘要邀请他吃午膳。安怀义心中自然开心,这还是第一次,木槿亲自请自己一同用膳。 嘴角挂着笑意的安怀义,从勤政殿到凤藻宫,是掩饰不住的兴奋。进了凤藻宫,进入内室,才发现这里珠帘环绕,轻纱萦绕。而这时菱角已是悄然退下,屋子里弥漫着淡雅的梅花香。拂过秀文花账子,他才看到一身水蓝色绫子袄的木槿,端坐在桌案前,看着那样心醉。 他迫不及待的走到木槿身旁,捏着她的手,细细端详着今日的木槿。眉如远山,水眸灵动。好个美人儿!木槿见了安怀义,就将其中的一块儿凤梨酥,亲送了他口中,笑道:“皇上辛苦了……” 有这么个美人在身边,再辛苦又何妨?他不禁环住她的腰身,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朝着纱帐中走去。解开她的水红色肚兜儿,就只剩下了白女敕的肌肤。而立之年的木槿,更加显得妩媚成熟了。 当他趴在木槿的身上,抚着自己莹润的皮肤时,木槿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安泽宇,还有陆家被抄,安逸云被贬崖州。一幕幕场景闪现在眼前,都是因为自己。不,不是,是因为这个男人,这个本来是要做自己哥哥的男人!她紧闭着眼睛,死死抓着他的后背,直至指甲将他的后背抓出了血,也难解心头之恨! 她忽然喊道:“皇上,你的后背出血了……”他却仍然不舍得停下,继续搂着木槿,在芳草地上,享受着春日的呢喃。越是如此,木槿就越恨,她咬紧牙关,又在他的肩头抓出了几道血印子。 这么疼,安怀义不禁“哎呦”叫出了声。他回头看看自己满是血痕的后背,皱着眉对木槿道:“瑾儿你怎么了,怎么忽然要抓朕呢,你看看,都流血了……”木槿披了衣衫,下床走到小抽屉前,拿出一小瓶金疮药,对他说道:“让妾身替皇上模一模药,这可是上好的金疮药呢……” “都是妾身的错儿,”木槿边低声道,边细心地擦拭着他的伤口。看着她这么心疼自己,安怀义笑着道:“不碍事儿的,你不用自责……”说着就对木槿道:“只要你诞下皇儿,将来就是太子,朕说话算话的。” 二十八回被诬陷木槿道不清安子礽悉心听教诲 木槿的柔柔十指替他穿上衣衫,细语道:“臣妾服侍得不好……以后皇上还是去长吧……”今日木槿反常的举动,令安怀义很是吃惊。不过他还是有些怀疑:“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朕的事儿,才要对朕忽然那这么好?” 一如往常,木槿平静的答道:“皇上多虑了,现在宫里都是陆家的姐妹,咱们承受着皇上的雨露,臣妾又怎么会做出那等事来?”瞬间,空气里像是凝固了一般。仔细想来,安怀义点头同意,却又问道:“桃夭曾经说过你跟安泽宇的事儿,你承认么?” 她知道他的疑心,遂点头道:“妾身承认,不过都是陈年往事。还有妾身随先齐王殿下私奔之事,皇上都要追查么?”“朕若还是计较,就不会让你入主凤藻宫了,”安怀义想着,这其中也没什么不妥,便道:“那你早些休息,朕先回去了。”说着就往门口走去,不料还没迈出脚步,就忽然心口发痛,歪在了地上。 这时的他,指着木槿,艰难而又痛苦地说道:“你……”只见木槿平静的站起身,对他说道:“皇上这是在怀疑臣妾下的毒么。”此刻的安怀义,只觉着心口发痛,浑身奇痒难耐。而且连话都说的有些困难,木槿说道:“皇上且先忍一忍,臣妾去传太医。” 不过他却摆手道:“不必了……你若是要害朕,又何苦假惺惺……”看着他淡漠的表情,木槿便蹲子,将他扶起来,委屈的说道:“皇上这话如何说?就算是臣妾下毒,也不会等到现在……” 说着,安怀义便传令门外的徐公公去传太医。张御医号过脉之后,缕着胡须问道:“皇上是用了什么草药么?”木槿忙拿出那瓶金疮药,说道:“这是从宫里的御药房拿来的,皇上刚就用了这个。” 张御医仔细看了看,才说道:“这是艾草的汁液,它本身无毒。如果将它洒在伤口上,就会让人浑身发痒。皇上背后这么多血印子,如果再加上这汁液,就会使人胸口会发闷发痛。根本无药可解……” 难怪,难怪放在木槿会在自己后背抓住那么多口子。而且又好心的拿来草药,为自己擦伤口,原来这一切,都是她的阴谋!安怀义有些不敢相信,昔日温顺的木槿在,怎么会忽然变得换了一个人似的。“你到底要做什么?”他睁大眼睛,靠着墙根儿,惊慌的问道。 木槿慌乱的说道:“不是臣妾,不是臣妾!”谁料安怀义听后,冷冷一笑:“朕是当朝天子,你竟然胆敢陷害朕?”木槿连连摆手说道:“不,不是我,不是我……”看着木槿惊恐地表情,安怀义总觉着自己受了欺骗。 这说话间,安怀义就觉着浑身痒的难受,他拼命的抓着,可是越抓就越痒。“你还是别抓了,”张御医提醒道,“如果抓破流出了血,可就不好办了。”安怀义这才意识到,这奇痒真是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不过,他还是不信邪,质问木槿:“你就不怕朕废了你这个瑾妃么?然后把你们陆家赶尽杀绝?” “皇上你误会臣妾了,”木槿摇着头说道,“臣妾说过,臣妾不是这样的人,而且臣妾……”“够了!”他怒了,“木槿,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木槿听完后,无奈的摇着头,她从未有过的委屈。 她苦笑着对他说道:“皇上,臣妾走到今天,还能怎样?就算是臣妾下的毒,可是也不能挽回什么了。臣妾只是想要皇上放了玉妃,放了太子殿下,还有容嫔娘娘。真的再无其他心思了……” 安怀义听后,却摇着头说道:“那是不可能的,子礽那般老实,只怕是要吃亏的。容嫔是要陷害朕的,所以朕才……才要软禁她的……你又何苦怪罪到朕的头上……” “可是还有泽宇和逸云呢?”木槿委屈的问道,“皇上明知道我们私定终身,又那什么他回京都做借口,要我进宫……”“朕是真心喜欢你的,”安怀义软了下来,“他也是废了王妃,触了宫规……你也知道,除非是王妃被休或是去世,王爷才可续弦扶妾室为正……” 他继续说道:“泽宇他废掉王妃,犯了宫规,文丞相自然要责罚他,所以按照规定是要流放二十年的……我又喜欢你,就利用你,免去他十年的刑罚……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到了夜里,安怀义强忍着批阅完奏折,被徐公公扶着到榻上休息。可是身上痒的难受,无法入眠。徐公公要请御医,却被他骂了出去。想到木槿的毒计,他便恨得牙根痒痒。索性自己强撑着来到凤藻宫,以求得到解药。 不想木槿,却仍旧是摇着头说道:“臣妾不是说过了,不是臣妾下的毒!”安怀义苦苦求着:“你要怎样都行,就是给我解药好么?”木槿嘴角微微一撇,说道:“既然皇上定要这样,臣妾就只好说了。恢复子礽的太子之位,放了玉妃和容嫔。”“我答应,我答应,”安怀义急着说道。 就算是如此,木槿知道,已成定局。“好,臣妾这就去给皇上配置解药,不过皇上,臣妾还是要说一句,真的不是臣妾……”说着木槿就要去御药房,而且还要徐公公好生照料安怀义。 关上门以后,菱角对木槿道:“皇上委实冤枉娘娘了。”“事已至此,”木槿说道,“我也没有办法,只是我很是奇怪,怎么好好的金疮药,却变成了艾草汁?”菱角摇头道:“这个,奴婢也不知道。不过据此可以推断,定然有人要陷害娘娘,这是不争的事实。” “看来咱们还是低估了这宫里的人,”木槿思索着说道,“以后咱们还是提防着点儿……先去御药房看看,这金疮药是谁给的,中间是不是有掉包的人。”菱角点头道:“娘娘所言甚是,奴婢这就去。” 待菱角走后,木槿自语道:“深宫内院,谁又晓得,自己会不会遭人陷害。”忽然,木槿想起了一件事。就是五公主死的时候,尹寂岚曾经说过,要暗里对付自己,难道是他? 这个时候,菱角回来了。她对木槿道:“御药房的潘姑姑说,这金疮药是由上好的天山雪莲配制而成,根本就没有毒。”木槿略微思索了一会儿,说道:“那你就没问问中间的人?” 菱角想了会子,说道:“药是小路子送过来的,奴婢也问过他了。他说那天他拿着药往咱们凤藻宫来的时候,遇见了蓝公公……”蓝公公,岂不是尹寂岚的化名么?看来这档子事儿,跟尹寂岚月兑不来了干系。 “娘娘,”菱角轻声道,“是想到了什么?”木槿摇摇头,说道:“还没有,以后不论去御药房还是司膳居的时候,你亲自去就是了。”菱角说道:“只是皇上他冤枉了娘娘,这可怎么办?”既然安怀义冤枉了自己,那就将错就错吧。 其实在这深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质变的人心。 果真,在三天后的一个早上,宫里传来消息,说是玉妃身体虚弱,仍旧搬到玉清宫调养。容嫔过世(为了掩人耳目,其实是让容嫔暗地里逃出了宫)尸身埋入皇家祖坟。而子礽则重新恢复了太子之位,绵忆位居太子嫡妃。 可是当安怀义拖着疲倦的身子来找她要解药时,木槿只是冷冷的说道:“你以为解药时那么好找么?怕是要再等上几日才好。”这一回,安怀义算是明白了,这是在耍弄自己呢。他恼了:“你就不信,朕会杀了你么!” 这木槿一听,无奈的说道:“这世上,也就只是有我知道如何配置解药,皇上杀了我,不就等于把你自己逼上绝路么?”看着昔日和顺的木槿,怎么变得这般铁石心肠和冷淡。这并不像是自己认识的她,莫非她真的变了。 云卷云舒,花落花开,一晃便是半年年。在这半年的时间里,安怀义的身子时好时坏,而且全身都已经溃烂的不成样子。白日里还好些,到了夜里,又痒又疼的感觉,让他难以入眠。所以这半年,他几乎每夜必宿凤藻宫,要木槿为他涂抹药膏。自然,这药膏也是木槿要御药房配置的。 不过是普通的药膏罢了,虽然无法根治他的奇痒,还是能够止住暂时的疼痛。忽有一日,安怀义对木槿道:“如果有一天朕死了,你会不会想朕?”“我会恨你,”木槿哀伤的说道,“而且这药膏,只能为你延续几年的光阴。” 其实这个时候的安怀义,除了身上的奇痒,再加上年轻时的咳血之症,身子几乎是虚月兑了。算算年龄,自己也是知天命的年龄,能够勉强活到这个岁数,真的是很不容易了。他苦笑着对木槿道:“朕从十三岁做梁王开始,到三十岁登上皇位,做了二十年的帝王,这一辈子,算是可以了……” 没有什么大的政绩,只是与海疆重修旧好,打压了沿海的叛乱。木槿再回头想想自己,也是快到不惑之年了,心境似乎比以前要好很多。“不过瑾儿,”他握着她的,说道,“朕这辈子能够娶你为妻,也算是无憾了。你恨我也好,恼我也罢,都过去了。可是朕却不恨你,朕是真的喜欢你……” 都这个时候,还说这些做什么。木槿怕自己会心伤,便要下床去熄灭烛火,却被他阻止:“让它亮着吧,朕心里会平静一些。”木槿轻叹口气,便说道:“那你就睡在这儿吧,我去外间睡。”说着就要走,可是安怀义却说道:“你难道就不多陪朕一会儿么……” 多少年了,木槿对他都是冷淡至极。他却笑着说道:“朕如果死了,你会不会哭?会不会……”话未说完,便咳了一声。木槿看的清晰,痰里夹杂着血丝。触目惊心的血红,让她想起了雪吟的那块儿血玉。 烛火摇曳,木槿就那么静静的坐在榻边,听着他说他的故事:“第一次见着你,是在魏王府上。你在哪里忙碌着婚宴的事情,在我看来,是那么娴静。后来我就在想着……那一天我要娶你……”话说得有些多了,咳嗽的也厉害起来。木槿忙拍着他的后背,替他顺气。 他笑着摆手道:“不用了……我挺羡慕三弟的,他能够得到你这样的红颜,是他的福气……我虽然拥有你的人,却无法得到你的心……就是你害我一身奇痒之症,我也不会恨你,倒是觉着很幸福,因为有你照顾,可以天天看到你……”他说得对,相比之下,安泽宇就显得那么遥远。 是心里有了些许安慰,还是其他什么。木槿倒是觉着甚是感动,烛火下的他,面色苍白,而且额头上还冒着层层汗水。木槿替他擦着额头,说道:“你还是睡下再说,别累坏了身子……”“不!”他紧紧抓着她的手,说道,“再不说,我就没机会了,你听我说完,好不好,瑾儿……” 可是在说完这句话时,木槿分明看到,他的瞳眸已经失去了昔日的神采。身子也逐渐凉了下来,只是他一直硬撑着,跟木槿说话:“瑾儿,你答应我,一定要好生对承乾……”说着说着,他的手就从木槿手里滑落下来,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木槿心里有些微凉,替他合上双眸,说道:“放心,子礽会是个好君主。” 天朝乾元二十四年正月初四,安怀义病逝于凤藻宫。朝野上下均披麻戴孝,痛哭君王。安怀义生前留下一封遗诏,要皇太子安子礽继承大统。所以朝廷上下并无异议,置办了安怀义的丧事后,尊二十五岁的安子礽为天朝第七代帝王。玉妃为母后皇太后,木槿则为圣母皇太后。 而徐公公继续服侍新皇登基,一切一如往常。钟鼓楼上的铜钟,敲响了天朝新的一天。安子礽端坐皇位,由徐公公宣布登基后的第一份诏书:“朕承天景命,继任大统,年号延庆元年。尊明德帝为圣祖皇帝,生母为母后皇太后,养母为圣母皇太后。李氏为中宫皇后,昙儿为昙妃,赐居钟粹宫。诸位大臣均应效力朝廷,延庆元年冬。” 由于是新皇上朝第一天,所以也就简单议政了之后的政事。倒是有一股势力,不服安子礽之言。私下里说他是有夺宫之嫌,安子礽只是当作没听见,继而下了朝,直奔凤藻宫。因为木槿比较有威慑力,所以相较于玉妃,他更信赖木槿。 虽然是距离安怀义过世,有了一段日子。可是木槿还是听到各种流言,说是安怀义死在凤藻宫,必然与她木槿有莫大关联。不过她却不在乎,那都已经过去了。安子礽对木槿行了礼数,便说起“夺宫之嫌”的那个臣子耿言路。“太后不知道,那个耿言路,说话可难听了,”子礽满月复委屈。 这还只是第一天,子礽就无法承受。木槿便笑着说道:“如果哀家对你说,你父皇是哀家害死的,你信么?”子礽听了,大吃一惊,不过随即恢复笑颜:“太后这是在跟皇上说笑呢,太后怎么会害死圣祖皇帝?” 木槿微微一笑,说道:“这正如耿言路之言,他说的话也不一定全对。再说现在你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尽快将圣祖皇帝的**,做一个安排。是死是活,哀家都会听你的。”子礽点头道:“这是必要按照宫规处置的,可是太后,朕却觉着这宫规有失人性。朕想要更改宫规,太后你看行么?” 说到更改宫规,让木槿忽然想起了远在海南的安逸云。如果宫规真的可以更改的话,那么安逸云早就回宫了,哪里会在海南那么多年。如果宫规可以更改,安泽宇也就不会被流放,自己也就不用做什么瑾妃了。这一切,不都是最好的证明么。由此可见,祖上的规矩,谁也无法破除。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可是却难以执行。木槿说道:“皇上若是改了规矩,怕是要遭群臣非议的。不过皇上有这个想法,难能可贵啊!”子礽皱眉了:“朕不是可以亲征了么,怎么就不能提出这个异议?” 其实子礽都有了自己的儿子,是可以打理朝政的。不过木槿知道,生性老实厚道的子礽,如果说了出来,势必要引起守旧派的非议。到时候,他怎么低档的过来? 而安海鹏的两个外孙女儿,分别做了睿贤王妃和礼庆王妃。他自然是向着这两位王爷,根本不把安子礽看在眼里。所以朝政之事,就交由木槿和子礽共同商议,她这个圣母皇太后,做的也委实辛苦了些。 可是子礽却信赖木槿,因为是木槿服侍过三代帝王,他对木槿是尊重。不过他心里到底是不舒坦,有些事情不能自己做主,事事还得听从圣母皇太后。木槿看出了他的心思,笑着说道:“等时机成熟了,皇上就可以。又何必急在这一时?再者说,你母后和祖母身子不好,你也应该去看看的。” 在子礽心里,自己的母妃玉妃,是那么温和可亲。推开尘封已久的大门,子礽首先看到床榻上的母妃玉妃,她显得那么苍老,他思虑了许久,才喊道:“母亲,子礽来看你们了……” 看着已经登上帝位的子礽,玉妃早已是潸然泪下。她忙跪在地上,行礼问安。却被子礽扶住。她已经老了许多,不过有宫人照应着,还是可以自理的。有了今天这个结局,也算是莫大的欣慰了。 子礽想了半晌,才对玉妃道:“母妃,圣母皇太后她……”见子礽吞吞吐吐,玉妃便问道:“究竟怎么了?”子礽就把木槿干预朝政之事说了出来。玉妃沉默了许久,并未理会。毕竟自己今天的位置,是木槿给的。 二十九回质疑声起便与朝野薛小妹入宫惹人怜 子礽的心里五味陈杂,对玉妃道:“怎么,她如今做了圣母皇太后,就可以不把母后皇太后放在眼里不成?”玉妃没有搭话,她知道,如果没有木槿,自己很难被释放。更别提让自己的子礽做太子做皇帝了。所以她只是沉默,认为木槿做的一切,不论对与错,都是帮着自己的。 虽然子礽处理朝政有些困难,不过木槿将圣祖**交由他处理,已经是放权的一部分了。谨慎的子礽,来到掬尘阁,他要问一问宫里的田姑姑,看看圣祖**究竟有多少嫔妃。 晚间回来后,子礽整理了一下思绪,很快就草拟了一份诏书,并要徐公公在明日宣布诏书内容,以便尽快整顿**。按照宫规,没有子嗣的妃嫔,并且还是年轻些的妃子,是需要殉葬的。这里面包括了舒嫔,杜昭仪,王贵嫔三人。张贵妃年过四十,特准许她到皇家的金光寺落发为尼。 那么剩下的妃嫔们都是育有皇子的,她们仍旧居住在**,封号为太妃。不过却是随着她们的子女一起,到王府里居住。薛婕妤的五公主溺水而亡,六公主又守着寡,就随着六公主霰珠,从咸福宫搬到了秋桐馆。薛昭容则随着子俨住在礼庆王府,离开了**的他,心里到底有些落寞。 等了这么多年,竟是毫无做太子的福分,而自己就更没有做太后的资格了。不过薛昭容仍然相信,自己会有机会的。毕竟自己的儿子娶了筱雨,而且自己的侄女儿也在进京的路上,相信会有希望的。 不过当诏书传到了延禧宫时,舒嫔却是死活不信。她不敢相信,自己使劲浑身解数,终是都得到了宠信,最后竟是落得人财两空。她还希望着安怀义能够遵守诺言,将自己应入钟粹宫的。不过最后,都是镜花水月。 谁又知晓,安怀义在后来的两年里,一直往凤藻宫留宿。而且从来不进自己的延禧宫,她便怀疑是木槿害死了安怀义。便哭着不肯殉葬,还骂着木槿:“你可真是机关算尽,木槿,你和桃夭一样,都是狐媚子……” “谁许你这么说圣母皇太后?”随后走过来的菱角,给了她一个嘴巴,说道,“让你去陪着圣祖皇帝,这是看得起你!你应该感到荣幸才是!”舒嫔听后哈哈大笑:“木槿你可真是聪明,为了躲避殉葬,就养育皇太子!而且最后还做了什么圣母皇太后!莫非是你害死了圣祖皇帝,你要迫不及待,垂帘听政么!” 旁的宫人听了,心里顿时翻起了嘀咕。他们都在想着,既然圣祖皇帝病逝于凤藻宫,那必然是跟着木槿有关的。难怪郡王爷不肯支持子礽,还有圣母皇太后。连在朝政上,也要跟两位皇太后对着干。 后来木槿披着狐裘披风,来到延禧宫旁边。对舒嫔道:“舒娘娘骂的真好,接着骂……哀家可是听着呢……”舒嫔见了木槿从来不曾想到,这个木槿会是笑里藏奸的小人。她绷着脸,冷笑道:“大约是你觊觎皇位,所以才害死了圣祖皇帝,这宫中上下,都是知道的……” “哀家若是要害死先皇,早就下手了,何苦等到今日?”木槿忽然怒道,“你说哀家害死先皇,你的证据何在?你说!你可是知道,哀家在这宫里受了多少委屈,忍了多少闲气?你知道么……”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连舒嫔听了,都觉着木槿是在发泄,而不是在骂自己。 看着木槿的胸脯起伏上下,定是气得不行。她继续说道:“你可知道,现在四王爷和七王爷都在召集兵马,集结粮草。哀家如果撒手不管,朝廷就已经岌岌可危了!”不过这些话,对于舒嫔来说,已经是毫无用处。她冷眼看着木槿,道:“那是你自找的。”说着就对徐公公道:“动手吧,我这就去找先皇。” 一条白绫,由两名宫人隔在舒嫔脖颈处,然后左右使劲一拉,那舒嫔便香消玉殒了。木槿挥挥手,说道:“跟先皇合葬了吧……”被菱角扶着回宫的木槿,却被随后一个小太监拦着,手里托着一个折子,说道:“太后娘娘,这是蜀中的八百里加急信件……” 木槿深深吸了一口气,对菱角道:“咱们还是先看看蜀中的情形吧……”可是当折子一打开,木槿看了几眼,就对徐公公道:“去把皇上叫到书房来!”随后就大步往御书房走去。原是蜀中地震了,他们的县丞要求朝廷尽快赈灾,发派粮食。可是这都是第三封加急信笺了,想来是承乾没有办理。 然而当子礽看了折子后,疑惑的自语道:“朕从未见过这折子……”不料木槿怒了:“再这样下去,皇上就不怕蜀中的百姓反了么?”子礽感到很是委屈:“每个折子朕都会看,这个折子,朕真的是……”见子礽满月复委屈,木槿也不追究责任了,便立即宣兵部侍郎杨中旬,工部员外郎周耀庭来书房召见。 待他们进入书房时,木槿就说出了蜀中赈灾一事。“有一小部分村民,还都带头反抗朝廷,”木槿拿着折子,对他们说道,“哀家要你们尽快赶到蜀中,一边赈济灾民,一边镇压那些带头闹事的村民……” 可是周耀庭便没见着母后皇太后,心里不大乐意商议政事。木槿见此,便对他说道:“周大人,哀家正在跟你商讨政事,大人不可三心二意!”岂知周耀庭说道:“太后娘娘,国家大事,还是由皇上决断最好。而且也要母后皇太后来商议才可,怎么只能圣母皇太后自己?臣猜想,这主意是太后您自己的意思吧?” 这一番理论,着实把木槿咽的够呛。不过木槿早就知道会是如此,她板起面孔,对他说的话道:“母后皇太后身子不适,正在调养。而且灾情步步紧逼,这都是第三份折子了!如果朝廷还不派人,哀家只怕是蜀中就会联合其他地方!周大人,哀家素来敬重您的为人,您的儿子不也在塞外驻兵么?” 这话可是说到了周耀庭的心里,他就那么一个儿子,早在十八岁时,就一直驻兵塞外,这都三年了,还没调回来的意思。偏圣祖皇帝又驾崩了,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寄予当今天子。可是天子年幼,朝政由两宫皇太后代理。现在看来,这个圣母皇太后,还真的是不简单。 这样想着,周耀庭立即变了脸色:“太后娘娘教训的是,臣这就着手去办理。”其实木槿是要拿着他的儿子做筹码,来牵制周耀庭的。他心疼自己的儿子,势必要调回来,那就全依靠着木槿,这个圣母皇太后了。 至于那个杨中旬,是个笑面虎。他嘴上答应着,却只是不愿出兵。京都距离蜀中千里之遥,走到哪里都得三五个月,到时候就晚了。木槿看出了他的心思,对他说道:“杨大人放心,哀家不是要你亲自出兵,只是要你联络蜀中的华大人,他如今不是在家调养身子么?” 可是华良大人又如何肯出兵?杨中旬早在心里笑出了声。华良是个胆小怕事之人,他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索性躲在家里不肯出来,以调养身子为由。木槿说道:“杨大人,你这就给哀家带路,哀家要亲去看望华大人。” 一听说圣母皇太后亲临华府,杨中旬在暗地里对周耀庭道:“看来这个圣母皇太后,还真是有手段之人,咱们以后要小心些才是。”说着,就领了木槿前往。为了不引起百姓注意,木槿只是坐了一乘小轿,来到华府。因为如此的低调,所以仆人并不让木槿的轿子入内。 知道圣母皇太后驾到,华良纷纷率领家眷,到门口迎接。木槿笑着挽着华良的手,说道:“华大人,最近身子可好哇?”华良心知木槿的来意,边点头道:“托皇太后的洪福,还过得去……” 看着这么年轻的皇太后,竟然为了百姓安危,亲自跑到臣下的府上,去商议朝政,精神可贵。华良便直起腰板,笑着说道:“既然皇太后看得起臣,臣便立即动身,前往蜀中,以解朝廷后顾之忧!” 登临朝廷第一日,木槿就把这赈灾一事,办的这么利索。不禁博得朝廷一片称赞,更有甚者,纷纷巴结起了木槿。玉妃听说此事,便笑着道:“还是瑾儿会办事。”可是又有好事之人,说不给皇帝理政的机会。不过木槿都不在乎,仍旧是教授着子礽。 可是赈灾这事儿,解决的这么干脆,木槿还是多少有些不放心。果然,三天后的夜里,便有朝廷派出的探子回报,说是华良伙同杨中旬,在去往蜀中的路上,中饱私囊。还趁机强抢灾民的财产,杨中旬更为甚者,沿途竟是强抢民女! 这边子礽一听,大怒:“这还像话么!太后娘娘,看来咱们是看错了人。”木槿叹口气,说道:“是哀家大意了……皇上,你说说,接下里该怎么办?”这可是个难题,他们现在一路往南,追是追不回来了。 子礽忽然灵机一动,对木槿道:“皇太后,朕想到了一个主意!”木槿问道:“是什么主意?快说出来哀家也听一听。”子礽晃着脑袋,说道:“蜀中的西边儿,不是纳什部落么。而且那个部落首领,跟咱们天朝也是友好邻邦。不如让那个首领替咱们做一回监察御史,到时候在许他们一个官儿当当,岂不更好?” 话虽如此,可是谁又保证纳什部落不会反叛?木槿摇头道:“你这个主意虽好,但是天高皇帝远,他们哪里肯呢?”“朕还有一计!”他拍着手说道,“咱们朝廷不是也有监察御史么,皇太后选派一个……” 可是监察御史这个活儿计,可不是一个好差事。木槿是想到了这一层。不过因为监察御史的总长,是杨中旬的亲侄儿。这样的关系,怕是这个杨御史会徇私的。不过既然如此,还是用他好了。子礽不解,木槿说道:“皇上要记住,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哀家不会怀疑的,你只要对杨御史说明情况就好。” 听着子礽的主意,想得如此周到,这也都仗着平日里玉妃的教诲。正当木槿要回万寿宫休息的时候,便有人回报,说是钟粹宫太监蓝寂尹带到。木槿笑了,对子礽说道:“知道你为什么看不到那前两份折子么?” 在木槿看来,这个尹寂岚,简直就是一个隐形的杀手。还记得五公主安宁溺水身亡,就是这个人在背后作怪。“蓝寂尹,尹寂岚,”木槿念着这个名字,说道,“你还真是聪明,你不承认你的罪行?”他却嘴硬道:“太后说话是要讲证据的,奴才有什么罪行?” 不过木槿虽然没有证据,可是她却并不慌乱:“五公主忽然怀孕,这是你的罪过,才导致的她自尽而亡。接下来你又要联合韩王殿下(安栎楚)还有舒嫔,陷害贤妃娘娘和哀家。可是韩王爷忽然放弃了,你也就暂时退隐到钟粹宫处。” “而且圣祖皇帝的死,也跟你有关。接着新皇登基,你就把折子都给藏了起来,让皇上以为没有奏折……”木槿娓娓道来的实情,令子礽大吃一惊,他没有想到,会是一个小小的太监害死的父皇。 尹寂岚却不以为然,“五公主是奴才的错儿,”他跪在地上道,“可是奴才并没有谋害圣祖皇帝,私藏奏折,再说奏折都是由吏部上呈御书房的,一切都有徐公公做主,奴才怎么可能进来?太后冤枉奴才了……” “不慌,”木槿道,“哀家还没有说完呢,你知道小路子要去凤藻宫送药的,就趁着小路子离开的时候,调换了金疮药。你想要借用哀家的手,暗地里杀了先皇,好让先皇怀疑哀家。” 木槿继续说道:“你私藏奏折,无非是要让皇上和哀家理不清政事,看不到外面的世界,臣子们就会以为哀家没有这份心思。不会打理政事,便要找机会让哀家下台,不是么?” 但是他要的是证据,木槿摇头道:“没有证据,哀家说你是,你就是。”说着一挥手,要徐公公把他带下去,对他说道:“你不是想做太监么,哀家就满足你的愿望……”出乎意料的是,尹寂岚什么都没说,只是淡淡的道:“木槿,算你狠!咱们以后走着瞧!” 正月已过,至立春节令。初芽发端,满城飞絮,萦绕皇城。芽苞生翠色,太湖泛碧波。舟行二三里,小亭藏春泽。宫墙爬满藤萝,柔指绕千条。醉惹柳丝浅浅,一方最美景色,最是惹人怜爱。 此时薛昭容的小侄女儿已经进了京都,由薛昭容派去的侍女牧歌接应,一直到自己现住的礼庆王府上。因为自己是圣祖皇帝的妃嫔,所以就随着子俨住在他的府上。牧歌为薛小妹介绍着皇城的景致,听得小妹充满了艳羡之情。 待小妹下了轿,扶着牧歌的手进了王府时,才看到这里的匾额上题着四个大字:礼庆王府。她默默念着,然后随着牧歌走上石阶,从正门进去,沿着抄手游廊一路欣赏这美景,一路往东走去。一道自檀色大插屏,一株千年老松,将前门与后院隔了开来。 这小小的花厅,早已有薛昭容在此等候。她见了乖巧可爱的薛小妹,开心的挽着她的手,说道:“小妹这几年不见,出落得愈**亮了!”小妹笑道:“姑姑真会开玩笑……姑姑怎么不在宫里住着,竟是住到这外面来了?“ 薛昭容爱怜的抚着她的脑袋,笑着道:“圣祖皇帝驾崩,宫里凡是有子嗣的妃嫔,都会随着子女一起搬出来住的。”难怪,方才进府的时候,小妹看到匾额上题着的“礼亲王府”,便问道:“想来这里就是王府了。” “没错,这里是子俨的府邸,”薛昭容说道,“他被封为礼庆王,皇上给赐了府宅……”两人正说话间,却见子俨同一个端庄大方的女子走了过来。薛昭容见状,忙对子俨和雪姬说道:“快来认识一下,她是母妃在老家的侄女儿,闺名儿唤作小妹……” 薛小妹,雪姬听了后,笑着道:“还是头一次听着这个名字。”薛昭容笑道:“她原来叫做薛青梅,我嫌这个名字太俗,就替她改成小妹了。”薛小妹,是比薛青梅好听得多。雪姬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薛小妹,只觉着这个女子清秀可人。 不施脂粉,美丽天成,右颊处还有一个浅浅的梨涡。雪姬遂上前挽着小妹,夸口道:“到底是母妃娘家的姑娘,看看多么水灵!”这话把薛昭容和小妹都逗乐了。而一旁的子俨却觉着甚是无趣,便要抬脚就走。 不想薛昭容在后面说道:“子俨,你上哪儿去?还是陪着小妹一起,到咱们这府里转转……”子俨本来就疲于应付,可是又不好抗拒,只好点头应了。于是薛昭容便对小妹道:“你才来府上,还不熟悉。就让你表哥带你去转转,我这里还有事儿和雪姬商议呢……” 一个小小的借口,将小妹推到了一边儿。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园子,小妹自是欢喜。她跟在子俨身后,看着园子里的假山水塘,屋瓦粉墙,薜荔修竹,开心的对子俨道:“表哥,这府上还真是漂亮,我们家也有个园子,却没有这个大……”子俨则全然不理,只是背着手,走到一个小亭子处坐了下来。 小妹走到亭子旁,看着亭子上题着“清音幽色”四个大字,遂指着匾额说道:“这里若是有古琴或者是琵琶就好了,才衬得上这‘清音’二字……”不待小妹说完,子俨却不知何时,从身后拿出一把七弦琴,忘我的弹奏起来。 流水淙淙,无数落红,岁月匆匆。听松涛竹海,舞尽一支离殇。曲子里的春日,是那么温暖。小妹坐在石径上,看着子俨熟练地拨弄琴弦,心里愈发赞叹:自己的这个王爷表哥,还真的是多才多艺。她不禁陶醉在这首曲子里,阳光下的子俨,是那么温情。 到了晚间,薛昭容命令厨子,为小妹做了许多可口的饭菜。还时不时的替小妹夹菜。席间,听着小妹对子俨的赞不绝口,薛昭容心里也是颇为欢喜。她见子俨只顾吃自己的饭,便暗里捏了一下他的手,要他为小妹夹菜。 子俨这才放下碗筷,夹了一块儿松爽豆腐给小妹。也偏巧小妹最是喜欢吃,她甜甜的对子俨说道:“谢谢表哥了!”这么和谐的气氛,薛昭容分外欣喜。又问起小妹来京都的期限,小妹答道:“我还不知道呢。”薛昭容见此,便想要小妹多住些时日。 于是就对小妹说道:“西山的碧落宫你去过么,那里的景色最好了。”小妹听了,拍着手说道:“那样最好,我早就想去西山了,可是没有机会!”说着把头转向子俨,期待的问道:“俨哥哥会跟我去么?” 第三十回与君携手湖光山色木槿临朝中流砥柱 满眼苍翠的西山,到了春季,愈发惹人怜爱。木槿作为圣母皇太后,自然是要带着子礽去西山,为天朝,也为自己祈福。她当下就决定,三月初三,带着子礽一起去西山。自然还有随行的各位王爷和王妃,以及亲信大臣。 明黄色轿舆,在暖暖春日,缕缕春风下,朝着西山进发。前后各有御林军护卫,虽说是祈福,可是在子礽看来,却是春日巡游。轿子里的木槿,不时掀开轿帘,却不经意间瞥见了马背上的安泽宇。 她忙收回了目光,心儿却砰砰乱跳。怎么这个时候,见到他还是这么害羞脸红。她正在想着,却听外头菱角的是声音:“太后娘娘,咱们还是停下来歇一歇吧……”她边答应着,边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尽力要忘记这个身影。 马车走了有一会儿了,所有的士兵都在休息,马匹也要补充草料。木槿被菱角扶着下车,~问道:“这里离西山还有多远?”菱角摇头道:“奴婢也不知,不过看着好像是快到了。”说着就扶了木槿在一棵老松下坐了,还在地上铺了一块儿小毯子。 当菱角抬脚去给木槿端水时,却见安皓轩走过来,对木槿道:“三哥要太后娘娘去湖边,说是有事商议。”有事商议,分明是要见自己。木槿怔了一下,遂说道:“哀家就不去了,你对他说,若是有什么事儿,要他自己来就是。”见木槿不肯,安皓轩便说道:“木姑娘,你还是去见见三哥吧……” 他的语气软了下来,可是木槿看着四周这么多人,并不好意思。只好婉言谢绝了,安皓轩说道:“你是当朝圣母皇太后,去哪里谁还管得着么?”算算日子,自己当太后一来,虽然每次在朝廷上,都会看着他,可是却无言以对。 随着安皓轩走到湖边,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却又不敢上前,索性冷冷的说道:“不知魏王殿下哀家来,所为何事?”安泽宇回过头来,见到多日不见的木槿,激动的抓着木槿的肩膀,说道:“傻丫头,这段日子不见,我可是很想你呢。” 不料木槿却道:“魏王爷还是放手吧,哀家可是当朝太后。”“你不是!”安泽宇忽然说道,“虽然朝廷里得人,都说你变了,说是你害死的皇兄。可是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丫头,告诉我,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看着安泽宇焦急的样子,还有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神,木槿忽然哭了。 这是第一次,安泽宇看到木槿在他面前流泪。他不觉将木槿搂在怀里,轻声安慰道:“傻丫头,你若是有难言之隐,就不必说了……只是以后,你若是遇见什么难事儿,千万不要自己扛,告诉我,我会一直守在你身旁的。” 再没有了昔日的隔阂,木槿痛快地在他怀里哭着。她将所有的委屈,苦楚都哭了出来。清风里氤氲着泪水的酸楚,连湖水也为之动容。安泽宇看着她挂满泪痕的脸颊,遂轻轻的用唇吻干了她的泪渍。 那么轻柔的动作,让木槿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她依偎在他的怀里,低声说道:“你也相信我会杀了他么?”安泽宇笑了笑,说道:“怎么会,我的傻丫头不会杀人的,就算是又如何,反正真相无人知晓。” 就是因为安怀义病逝于凤藻宫,所以众人都会怀疑木槿。木槿点点头说道:“泽宇,我就知道你会相信我的。”安泽宇轻声笑了:“傻丫头,你不是那样的人。我一定会站在你这一边的。”他还是相信她的。 木槿从他怀里抽身出来,思虑了半晌,才说道:“可是泽宇,他们都怀疑我,还说我,说我把持朝政……”安泽宇登时愣住了,不过却又很快笑道:“怎么会,子礽做的很好,你不过帮着他而已。” 夜里,凉风阵阵,吹乱枝叶。待马车来到西山脚下,已经是日落了。菱角就吩咐大伙儿,夜里宿营在山脚下。因为有心事,所以木槿踱步来到远离露营地的山头上,独自望着天边那轮残月,感慨不已。 曾几何时,自己还是一个小小的婢女,如今竟是一跃称为天朝,万尊瞩目的圣母皇太后。世事变迁,谁又会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正在这时,身后传来泽宇暖暖的声音:“一勾残月惹心事,恼人别离怨恨多。聚散浮云藏**,沧海桑田成蹉跎。” 这七言绝句,让木槿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热闹的西山之行。那时吃酒烤肉,联诗作对,真是弥足珍贵的回忆。“傻丫头,跟我回府吧,”泽宇轻轻说道,“离开那个宫苑,放下自己的包袱,咱们一起去西郊别墅可好?” 哪里曾经是木槿和泽宇的世外桃源,听着令人向往。可是木槿却放不下,自己是圣母皇太后,怎可置家国大事于不顾?再者说,安怀义生前交代过,要好生照顾子礽的,他那么老实木讷,怎么会朝政上的圆滑世故?木槿真的是放心不下,所以总要事事代劳。 安泽宇知道木槿放心不下,遂说道:“傻丫头,你要相信子礽的能力。不然你若是这样帮着他,不但帮不上忙,还反而是给那些人落下口实……”其实木槿怎会不知,朝中已经有很多人,暗地里说自己大权在握,根本就不给子礽亲征的机会。自己也真是委屈,木槿点头道:“那我该怎么办?” “就照我说的,跟我一起走吧,”安泽宇拉着她的手,说道,“你只对子礽说,说你要调养身子,你看看母后皇太后,不都是如此么?你怎么也不可以?”木槿咬着唇不说话,安泽宇见木槿不是很愿意,又道:“你在宫里这么多年了,应该知道宫中凶险……” 可是木槿一个是放不下子礽,另一个就是宫里陆家的姐妹了。不想安泽宇却笑着说道:“怎么这么多年,你还记挂着她们?难为你想着。”木槿摇头道:“先前都是因为我的缘故,他们陆家才走到如今这步田地,我想要弥补,所以就要在宫里,一直照应着他们……” 那安泽宇一听,便说道:“傻丫头,说你傻还真是傻!昙儿不也是陆家的人?而且她都已经做了昙妃娘娘,还有如今的母后皇太后,她已经是位高权重,怎么就不能保护陆家的人了?”大约是木槿习惯了宫里的生活,她总想着要为朝廷做些事情。 眼见着木槿心神不宁,安泽宇抚着她的青丝,说道:“你还有什么放不下?告诉我?”还有什么,还有什么?那就只是藏在心底的那个人,他还在海南崖州。她其实最放不下的就是他——安逸云。她知道,安逸云是不可能再回京都的,宫规如此,无论是谁,都无法违抗。 可是她没有说出来,她怕安泽宇误会自己。“难道你还在记着金光寺那件事?”安泽宇说出来自己在金光寺的作为,连连向木槿道歉,“你也知道,欢颜她有了我的孩子,我总不能,把她赶出府去吧……” 她最是不能听到这些,一说到这儿,她便立刻想起了,安泽宇给自己写的绝情诗。诗里的字字句句,木槿都记得清楚。她张口默默念道:“昔日万般柔情,今宵肠断孤影。莫为君意心伤,卿可忘却曾经……”句句透漏着辛酸和无奈,她才要再说些什么,却被安泽宇的唇瓣封住了。 风儿有些薄凉,空气里氤氲着**的气息。他用舌尖轻轻撬开她的齿贝,与她的寸舌,在湿润的春风里交相缠绵着。鲜润的唇瓣,在与他相交的瞬间,愈发沉迷,陷入温柔的陷阱。这醉人的春风,暖人的春意,吹动着堤岸的杨柳,拂动着水塘上的涟漪。 末了,他还轻轻地咬着她的唇角,恋恋不的舍享受着片刻的春泽。许久,他才松开木槿的樱唇。看着木槿因为害羞,而红的发烫的耳垂,他禁不住软软的抚着,撩拨着木槿那颗失去节律的心。 很快,在木槿料理完宫中之事以后,就以调养身子为由,辞了子礽和母后皇太后,随着安泽宇一起,去往西郊别墅小住。自然,这是安泽宇在外面的一栋别墅,无人知晓。随身跟着的就只有梨蕊和菱角两人。 日子仿佛慢了下来,梨蕊和菱角麻利的将屋子收拾好,并又从集市上买了些生活用品。这里,也便就成了他们二人的世界。白日里,他去上朝,她就在别墅里与梨蕊和菱角一起说笑。然后就做好饭等着他回来。 转眼间,已经一个月过去了。这天,安泽宇皱着眉头走进来,生气的说道:“胡族首领真是不守信用的小人!”木槿端了茶来,问道:“这要怎么说?”他说道:“韩王殿下的嫡妃去世了,本来他是不打算续弦的。可是底下还有年幼的小王爷需要人照料。皇上体恤,就要他再续弦,好为皇家开枝散叶。” “哪里知道,胡族部落听闻此事,就要开兵作战!”他继续说道,“还说什么不能有负他们的伊沫公主……”原来胡族有一个规矩,就是嫁出去的女儿,若是不幸没了的话,她们的丈夫就必须迎娶胡族的女儿,或者是她的姐妹。否则就是对逝去的女儿的不敬。 其实这也是说说的事儿,并没有真正要去为韩王安栎楚续弦。结果胡族当成了真的。“后来咱们的皇上一怒之下,竟是将子俨的小表妹配给了楚儿!”安泽宇叹息道,“你说说,这是什么事儿?兵部上来的折子,都是边关吃紧……” 令木槿担忧的事儿,终是发生了。子礽也太过气急,竟是跟胡族的人赌气。一点帝王的沉稳气度都没有,这若是真的打起来,不仅是伤了和气,而且还跟胡族结下了梁子。这以后北边儿的疆域可就无人驻守了。 这换做是木槿在的情况下,定然不会让此事。木槿想了会子,说道:“看来我的回宫一趟了。”“你回去又有何用?”安泽宇竟是恼了,“依咱们天朝的兵力,根本无法与胡族对抗。”他说的没错,这几年下来,天朝一直歌舞升平。哪里还会兴兵征伐?士兵们也大多无心恋战。 何况真正的兵力,都是在睿贤王子恒哪里。他手里的一支军队,可以说是所向披靡。不过他本就不是很支持子礽做皇帝的,这里他要巴不得子礽出丑。自然,子恒是不会出兵的,他要看子礽笑话。 眼下天朝就只有驻兵的霍将军,就是太宗皇帝的岳丈霍将军(霍皇后的父亲)驻守在北疆的军队,还有安泽宇率领的天朝御林军。可是哪一支军队,都无法出动。北疆若是调兵过来,那里就空虚了。京都的军队一样不能动,否则皇城就无人看守。 这样的情形,安泽宇更加担忧。木槿没有话说,她很清楚此时他的处境。便问道:“现在你打算怎么办?”“还能怎么办?你让我问谁去!”他满肚子怒火,无处中烧。说罢竟是气冲冲的走了,连饭也没吃。 见此情形,木槿便打起包袱,对菱角道:“咱们回宫吧,皇上需要我。”梨蕊见状,笑着阻拦道:“方才王爷说的都是气话,娘娘不必挂在心上。”木槿说道:“就算他不说那些话,我也得回去,不然咱们的皇上还不只要做些什么,而且我也很是担忧,他又该如何抵抗胡族?” 待木槿进了皇宫,来到御书房时,就嗅到了一阵浓浓的火药味。徐公公第一个见着了木槿笑着道:“皇太后怎么屈尊进了书房?不是要到西山调养么?”木槿瞪了他一眼,怒道:“哀家只怕是再不回来,天朝可就毁了!” 桌案后的子礽听了,笑着站起身子,对着木槿行了一礼,然后亲自扶着木槿坐下,说道:“太后娘娘不是在西山调养身子么,怎么就回来了?”木槿看着子礽满面的笑容,便对徐公公说道:“你去外面看着,没有哀家的允许,谁也不准进来!”徐公公自然知道,于是就退下了。 屋子里没有了人,很是安静。木槿饮了口茶水,也没有兜圈子,直接问子礽:“如今胡族的部队到了那里?”在木槿进书房的那一刻,子礽就知道,木槿定然知道了这件事儿。他心里忐忑不安,却唯有面对现实:“兵部上来的折子,说是胡族已经渡过了黄河……” 胡族部落距离天朝万里之遥,却不到半个月的功夫,就渡过了黄河。接下来一过龙门,那么天朝最后的屏障也就没有了。看来这次胡族是铁了心,要为他们逝去的伊沫公主报仇的。如果黄泉之下的伊沫有知,一定不会同意她的部族,这样做的。 可是现在已经来不及想这么多了,先前杨中旬已经率领七千禁卫军,到蜀中镇压带头闹事的村民了。现在足足有一个月,都没有任何消息。折子上说,聚众闹事者越来越多,而且还有折子上奏,说是要再增派军队。 本来还强壮笑颜的子礽,说完这些以后,竟是不停地拍着自己的脑袋。嘴里还抱怨道:“西北有胡族,南边儿又有反叛……”看着他一副愁容满面,木槿不禁暗自叹道:自幼聪颖的子礽,怎么到了朝政之事上,就显得力不从心了?更让木槿吃惊的是,子礽竟然说道:“这个皇上我不做了,谁愿意做谁就做!” 记得刚开始的时候,子礽还为自己不能打理朝政而埋怨木槿。这会子竟是不做皇帝了,木槿无奈的摇摇头,说道:“子礽,你可知道,有多少人,觊觎你这个皇位?你这会儿竟然对我说,你要放弃,你难道忘了,当初你还抱怨,说我干预朝政来着,怎么让你做主的时候,反倒是没了主意?” 子礽抓着头发,说道:“我以为做皇帝很轻松,就像是小时候读书一样。可是……可是……”真真是可笑,做皇帝像是读书一样。那岂不是人人都做得了皇帝?木槿没有想到,玉妃的这个儿子,怎么这么软弱。难怪安怀义生前要废了他这个太子,而且临终前,最是舍不下子礽。 现在问题出来了,那该怎么办。这是子礽最头疼的问题,偏这时门外传来徐公公的声音:“兵部紧急信笺,皇上和皇太后要看……”既然是紧急信笺,更不可耽误。木槿令徐公公开了门,让子礽打开。不想子礽只是看了一眼,就脸色苍白,扶着桌子说道:“完了,完了……” 看着他这个样子,木槿便拿过那封信,细细看了起来。原来是蜀中灾情,虽然已经稳定下来,可是由于时间拖得太久,灾民伤亡过重。而且又有山间盗匪横行,已经流窜到了附近的海南和广州,还有一部分盗匪,竟是流窜到了福州! 各地的府衙,都纷纷在信中上表,请示朝廷如何示下。这头还未忙完胡族的事儿,南边儿又是盗匪横行,怎会不令子礽失望。正在这时,又有一个士兵,手里托着一本奏折,说是要子礽子礽亲自拆封,并要尽快拿主意。 这次子礽连看的勇气都没有了,不过却强撑着打开折子。不料这杭州钱江一带,竟是发了水灾!门外的两个人都等着回信,子礽却是毫无主见。木槿见此,也不好说子礽什么,就立即对子礽道:“哀家说,你来写!” “朕闻此言,深感痛心。故而派遣杭州府衙张子贵立即着手办理水患一事。并各地县丞一力抵御水灾,安抚杭州民众。着令各地医药房为受灾百姓施舍医药,豪门富绅大开方便之门,捐钱捐粮,使灾民有遮风避雨之处!”写完这一封信函,木槿就让徐公公立刻送了出去,要加快送往杭州。 至于蜀中一带,木槿就令各地府衙,严查来往人群,若有嫌疑,即便送往狱中严加盘问。若有不服者,即可当众执行死刑。然后将此谕旨,由那个士兵,传令到各州各府衙和县丞。一定要严查盗匪,确保百姓安全。 三十五回木槿忍痛斩断情丝太妃梦寐得偿愿望 高大的观景楼,旁边又有绿槐青杨遮挡,趁着这月色下的观景楼,愈发巍峨。安皓轩对木槿说道:“木姑娘还是快点上去吧,三哥在楼上等着呢……我和菱角在这里把风,你们可是要长话短说!” 本来木槿是不要再跟安泽宇见面的,可是却抑制不住内心的渴望,便提着裙子上了楼。不料刚走到二层楼的拐角处,就被一个微暖的怀抱搂入怀中。熟悉的臂膀,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旧日温暖。 不是安泽宇,还会是谁?借着月光,木槿扭过头去,看到一脸风尘的安泽宇,不禁轻抚他的眉头:“真真是苦了你了……”他只是不说话,将头深深埋入木槿的脖颈处,吮吸着昔日的芬芳。 木槿轻轻的闭着双眼,然后享受着久违的温暖。月色如洗,将夜空浆洗的发白。云朵儿也躲进了西山后,羞涩不已。许久,他才沙哑着声音,说道:“傻丫—无—错—小说头,我对不起你……” 没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木槿微微笑道:“只要是你能回来,我就已经很高兴了……还说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话呢……”他紧紧地握着她的小手,说道:“你放心,等我忙完了胡族的事儿,就立刻回来,回到你的身边来……” “不!”木槿轻声拒绝了,“你在胡族平安就好,我在这儿也没什么紧要的事儿。你还是安心的做你的驸马爷吧……”这话不像是从木槿口中说出来的,安泽宇急了:“你不希望我回来么?” 不,不是这样的。木槿知道,一旦做了胡族的驸马,如果有背叛公主之事,那么就会如同上次龙门一样,胡族会大举入侵天朝的。好在这次庆阳公主极其怜惜自己的夫君,说尽了好话,才平息了战火。同意安泽宇入赘胡族,并且永远不再回归天朝。 胡族的人是讲信用的,他们一旦较起真儿来,必然十分可怕。引起战争不说,可就是老百姓了。所以木槿才要拒绝他这个要求,安泽宇再次问道:“难道你真的,不在乎我了么?还是因为……” “魏王殿下,”木槿将他轻轻推开,说道,“我是圣母皇太后,你是胡族的驸马。你我今生无缘于此,还请王爷放手吧……”怎么话还说不到半句,木槿就要赶自己走? 安泽宇很是不解,他想了想,说道:“是不是因为那首绝情诗?我不是说过了么,那本不是我写的,你还那么在意……”“没错!”木槿恼了,“我就是在意,我一直皆怀着这件事儿,如今你说出来,我也不怕什么了!” 本来还很平静的楼上,这会子竟是响起了吵闹声,安皓轩和菱角不解其意。忙跑上楼去看。只见木槿站在天台上,神情淡漠。而安泽宇则是站在另一旁,看着表情有些不对。 正当菱角准备上前劝说时,只听安泽宇淡淡的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好说什么了。只是以后,你保重身子要紧……”说着,头也不回的走了。安皓轩急忙上前追去,菱角则疑惑万分,她走向木槿时,却看到木槿眼中的泪水,早已是堆满眼眶。 因为胡族那边儿的战事也解决了,所以薛太妃就进宫,时常要为自己的子俨,迎娶薛小妹而努力。可是子礽因为忙于政事,所以不大理会。薛太妃知道,宫里的政事,虽然是子礽做主。可是操纵权还是在木槿手中,所以就常去叩拜。 本来木槿的心意,是要把薛小妹许给子胥的。无奈子胥只是心仪宫女桂儿,说什么也不肯。她也知道把两个相爱的人,分开来是很痛苦的一件事。但是宸太妃却提醒道:“这宫里的皇子们多半儿都是权势婚姻……” 没错,也不论喜欢与否。只要是对自己的家族有利,就联姻罢了。李太妃也曾说过,迎娶桂儿可以,不过只能是妾室。子胥觉着对不起桂儿,更加不愿。所以就一拖再拖。 倒是李太妃十分喜欢薛小妹,时常夸赞她。薛太妃眼见着小妹快要成为别家儿媳,心里很是着急。本来还能忍住的,后来就索性不让小妹进宫。然木槿宣召,薛太妃也无法。小妹却是无心想这么多,她觉着这个子胥,倒是幽默的很。 比起自己的表哥子俨来,风趣多了。进了宫后,时常跟着子胥一起玩笑。李太妃对木槿说道:“太后你也看见了,我们家子胥跟小妹很适合的来呢……”木槿知道李太妃的意思,而且子礽也没有意见。 所以也就不顾薛太妃那边儿,直接为子胥定下了小妹。薛太妃见尘埃落定,回头还痛骂了子俨一番:“若是娶了小妹,将来为你诞下一男半女。那你的御林军统领,不就是你的了?你可倒好,怎么说都不听!” 子俨反问道:“母妃不是说,要我们等么?”薛太妃更是恼了:“这不是等来了时机么?你没有好好把握,还怨我!”那子俨的妻子筱雨说道:“母妃难道忘了,魏王殿下是有子嗣的……” 这个时候,薛太妃才想起,安泽宇的眼睛失明,然后不到几个月就好了。听说是有一个叫做欢颜的女子,抱着他的骨血,救了安泽宇一命。“到底是不是亲生的,还不知道呢,”薛太妃说道,“况且魏王爷已经做了驸马爷,皇太后也说过,将来子俨若有子嗣,可是要……” 这个时候,外面乱糟糟的,薛太妃忽然住了口,要侍女出去看个究竟。侍女回来以后,说道:“有一个女子闯入了万寿宫,不知做些什么呢?”薛太妃一听,便道:“咱们也过去看看,想来是有什么热闹罢。” 本来薛太妃是不大喜欢看热闹的,可是自己的侄女儿就要出嫁了。她自然万分不舍,就留在宫里,看是不是还有挽回的余地。就在这时候,有人跑来万寿宫。还大哭大闹,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原来安泽宇失踪的那些日子,欢颜心力交瘁。后来欢颜听说安泽宇去做了胡族的驸马,顿时觉着这个消息不可靠。这才进宫来,想要向宫里问个明白。而且她还带着自己的孩子,安之戬。 如果说欢颜自己来还好说,可是她还带着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这个孩子还是安泽宇的骨肉,这让木槿不得不重新思考。果真,欢颜见木槿独坐其上,便哭道:“皇太后要替妾身做主啊……妾身为王爷抚养孩子十三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听着欢颜的哭腔,木槿已经知道了她的目的。无非就是要安之戬继承父位,做御林军统领。好为自己的孩子,还有自己的以后有个依靠。一旁的薛太妃问道:“欢颜,你是魏王爷的妻子,可是没有证据,你要太后如何相信?” 这句话把欢颜给问住了,她定了定神儿,说道:“妾身只是偏房,所以……所以……”薛太妃又道:“依我看来,你无非是要一个禁卫军头衔,不然,何以至此?”木槿暗想:这个薛太妃,还真的是一针见血。 既然话已说开,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欢颜如实答道:“太妃娘娘说的极是,妾身是这个意思。可是妾身也是为着戬儿着想啊!我们王爷如今做了胡族的驸马,必然是回不来了,所以妾身总的为戬儿,为魏王府做些什么……” 很好的说辞,很好的理由。薛太妃笑道:“你说的在理,只是还要圣母皇太后裁夺才是。”说着望向木槿,木槿微微一笑,说道:“这个位置至关重要,哀家是做不得主的。还是要皇上请示才可……” 她巧妙的将这个话题引开了,而且不漏痕迹的说道:“你心系王爷,这很好。王爷会念着你的好……你先回吧,回头哀家让宫人给你通报……”说着就要人把她送走了,欢颜还要说什么,却是说不出来了。 望着欢颜的背影,薛太妃对木槿道:“这个姑娘还真是胆大,竟然敢闹到皇太后这边!”木槿笑道:“太妃娘娘不也是想要回你的小妹么?哀家这次就如你所愿……”木槿想得很清楚,她是不可能要这个戬儿做禁卫军的。毕竟,是不是亲生的骨血,无人可知。安泽宇也没有承认,不可妄断。 纵然前面有戬儿救安泽宇的事实,可是木槿记得清楚。安泽宇从来没有承认过这个孩子,大约是出于自己的嫉妒之心吧。木槿对欢颜,没有好感可言。不是没有好感,是嫉妒吧。 不管怎么说,为了断去欢颜的念头,木槿还是遵从了薛太妃的意思,要子俨迎娶薛小妹为妻。薛太妃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她连梦里睡着,都高兴的笑出了声。这是她多年的愿望,如今得偿所愿,怎么会不开心? 很快,宫里定下了婚期,就在明年的暮春时节。本来薛太妃是要定在秋天的,可是子礽还要去西山碧落宫,为天朝祈福,所以就推到了来年的四月。不过不管怎么说,也算是尘埃落定了。 因为这是自然作为新皇,第一次去碧落宫祈福,自然是要请教作为圣母皇太后的木槿。可是木槿心里只是想着安泽宇,并无心管这件事儿。何况过些日子,安泽宇就要回到胡族去了,再要相见,还真的是很难。 万寿宫里,木槿还是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菱角知趣儿的退下,只留下他们二人。安泽宇上前紧紧抓住木槿的手,说道:“我已经想好了,等过了今夜,你就跟我走。咱们远走天涯,离开京都!” 不曾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想法。木槿看着他满含期待的眼神,没有言语。他继续说道:“傻丫头,我知道,你是故意不理我的。可是明天早上我就要走了。这一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 是啊,第一次分别,是他为了自己,而休去结发妻子夕颜,得罪了文丞相。被流放西北十年。第二次,是为了天朝,与胡族大战龙门,足有半年之久。而这一次,又要粉笔多久呢? 是十年,二十年,还是三十年?木槿的心里没有底儿,她自然是希望跟他走,最好离开京都,到塞外去,骑马打猎,放牧夕阳。真真是可笑,当初就是以为内这个遥不可及的梦,才要跟安逸云走,结果害得他被贬海南。 都是因为自己,所以这一次,木槿是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因为她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心中只想着自己的小姑娘了。她已经长大了,她心里是装着国家的。如果真的跟他走了,那么胡族必然会挑起战争。 那个时候,遍地血流成河,她又怎会忍心?这样想着,木槿就松了他的手,说道:“相见何如不见时。”说着就要菱角送客,再没有多余的话语,安泽宇是多么希望,她能够回过身子。可是木槿已经下了决心,不可能回头了。 可是隔着窗子,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木槿还是泪眼婆娑。菱角安慰道:“太后这是何苦呢?这样会伤了身子的……”木槿没有答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心里宛似一把把刀子,扎在心尖上。 斜阳暮云,微风吹动树林,树叶发出哗哗作响的声音。端坐在轿子里,拂过纱帐,再也看不到外面安泽宇的那匹枣红烈马了。她神情有些落寞。毕竟早晨的时候,她还未起身,就听菱角说,安泽宇已经在回去胡族的路上了。 连最后一眼,最后一个招呼都没有打,木槿心里更痛,本来是没有心思去碧落宫的。可是想起自己昔日的主子,姚沁雪还在碧落宫,便打算着去看一看。或许作为仙女的沁雪,能够帮助自己也说不定。 随着马车轱辘转动的声音,木槿再次来到这神秘的西山。她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来的时候,还是安泽宇陪着自己的。那个时候,记得自己崴住了脚,也是他背着下山的。而今,却是自己独自一人,颇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觉。 当菱角扶着她上了西山,来到碧落宫时,沁雪已在大厅等候。子礽是头次来,见到纤柔袅袅的沁雪,不免赞道:“这大约是仙女下凡了吧!”木槿笑着说道:“这是当朝天子,还是先五姑娘陆辛夷的孩子……” 听闻是陆辛夷的子嗣,沁雪不禁上下打量道:“到底是继承了五姑娘的样貌,看着就是天生的王者。”说着叩拜了子礽,子礽说道:“早就听太后说起过,你们这碧落宫是神仙住的地方,朕就来此处为天朝祈福……” “小女早已准备好了,”沁雪笑着,然后将自然引入内室,又吩咐几个小丫鬟为子礽斋戒沐浴。对木槿道:“祈福是很庄重的事情,哥哥说至少要斋戒三天。”木槿点头道:“那就辛苦姑娘了。” 沁雪不禁笑道:“你如今都是皇太后了,怎么还这样叫我呢?倒是让我折福了。”木槿说道:“你我主仆这几年,我永远都是你的婢女……在这儿还习惯吧,碧落仙子有没有出现?” 那沁雪摇头道:“住了这么久,也没见着。也不知道那个传说是真是假。”木槿拉着她的手,说道:“不论真假,可是你额头上的印记却是真的。不过是缘分没到吧……那本册子还在么?” 沁雪带着木槿来到书房,抽出册子说道:“里面的画我都看了,只是看不明白。”说着递给了木槿,那是一本古怪的册子。上面什么都没有,只是一些花花草草,而且旁边都有一些诗句。 其实上次,木槿都已经猜了出来。可是她总是急着找寻自己的那一页,却总是找不到。不料这次,却偏偏翻到了。一丛娇艳的瑾花,可是很快就败落了。看着甚是可怜。 而且旁边还有一句诗:挑尽藤萝碧荫情,指凉一夕从此生。南国红豆发几枝,十里瑾花顾倾城。看着不像是很难理解的诗句,可是却无法理解其中的意思。木槿叹气道:“看着瑾花儿枯萎凋零,就像是我的命……” 沁雪忙劝慰道:“快别这样说,这地方灵验着呢。倘或是让神仙听见了,怕是要惹来麻烦的!”木槿笑了:“你不就是神仙么?我还怕什么?”木槿说着,那沁雪也笑了:“太后这是说笑呢……今儿晚上太后想吃些什么?我让厨子给做。”木槿摇头:“没有胃口,什么都不想着吃。” 见木槿如此说,沁雪又道:“既然那太后没什么胃口,就吃些清淡的粥吧。”说着,就要小丫鬟去准备饭菜。这里又服侍着木槿月兑去外面的衣衫,这才端了饭菜来。对木槿说道:“这些都是爽口的小菜,太后只尝着合不合胃口。” 听着沁雪一口一个“太后”的叫着,木槿很是不习惯:“姑娘,你还是叫我瑾儿吧,叫我太后,我还真的是不太习惯……”沁雪笑了:“我若是还叫你瑾儿,只怕是你的丫头不愿意了呢。” 夜里,木槿与沁雪说了许多知心的话,沁雪也知道了木槿的心思。便劝慰道:“或许你们是有缘无分,就像是你和齐王殿下一样。”安逸云,许久都不曾听到这个人的名字了。 他就像是消失在自己的生命中一样,无影无踪。而自己对安逸云,究竟是怎样的心,都不记得了。也许自己只是翩跹的替身,也许是自己的幻想罢了。都已经随风飘零,如今独自端坐在万寿宫,颇有些“高处不胜寒”的味道。 晨阳升上半空,抚照着大地。沁雪陪同着木槿一起,来到这西山的后面。因为是早晨,所以这里薄雾朦胧。静的像是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木槿闭着双眼,感受着这方静谧。仿佛能够在林子里,听到他走路的声音。 很轻很静,风儿停了下来。一切都寂静不已,沁雪告诉木槿,自己有时心里烦躁,就会来到这片林子里。伴随着清风竹林,所有的烦恼。都会消失不见的,可是木槿还是有些隐隐的担忧。 回到山下,就见着子礽眉头紧锁,木槿不知这是怎们了。待子礽将所有的人屏退后,就对木槿道:“胡族叛乱……好多人死了……现在胡族的部落里面,乱极了……” 这不过距离庆阳公主省亲三天,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木槿第一个担心的就是安泽宇,却又难以表达出来。只听见子礽说道:“他们是趁着庆阳公主来京的时候,将部落首领给杀了……” 三十六回心系郎君木槿受累翩跹伤怀感慨良多 原来庆阳公主,是胡族首领的侄女儿。后来安泽宇被俘,却被庆阳公主看中了。她硬是缠着首领,非要安泽宇做驸马不可。首领便应允了,这才生出一段缘分来。可怜安泽宇当时伤痕累累,无法动弹。 这一切,远在京都的木槿是不得而知的。后来胡族的左相,早就觊觎王位,趁着这个空当儿。暗杀了首领,并且自己做了首领。胡族部落里,所有的人都死了。包括首领的妻子,和一双儿女。 至于庆阳公主,则趁着夜色逃往京都。安泽宇为了保住公主殿下,要她去京都搬来救兵。而他自己,则留守在胡族,掩护公主。现在公主已经到了皇城,快要到皇宫了。子礽已经派遣了睿贤王,前往调兵救援。 听了子礽的话,木槿登时呆了。上次龙门一站,他就站出来去迎战。这次又是帮着胡族,平息叛乱。他已经不再是当年的硬朗身板了`,大小战役在他身上留下了岁月的痕迹。但是十年的流放西北,就让他不堪重负。 这次又要披甲上阵,木槿还真是担忧。她好像着飞到他的身边,子礽也很是担心:“太后不必忧心,七王爷已经前往胡族了……”这时有小太监来报,说是庆阳公主已经到了宫里。 木槿一听,便要回宫去问个究竟。子礽说道:“只怕是一路车马劳顿,太后娘娘……”“安子礽,”木槿恼了,“这个时候了,咱们还怎么怠慢公主呢?”子礽从未见过木槿发过如此大的脾气,也为坐轿子,便快马加鞭,同木槿先回宫去了。 不料心系安泽宇的木槿,却是快到宫门口的一瞬间,木槿的马儿受了惊吓。于是她整个人,一下子从马背上被撂了下来。子礽始料未及,忙忙的下马。这里早有宫人上前搀扶,子礽看着木槿额上的血迹,关切的问道:“太后还是要请个御医吧……” 木槿却连连摆手道:“不妨事儿,公主还在宫里等着呢……”子礽是头一次,见着沉稳的木槿这样莽撞。不过还是让菱角去请了御医,为木槿检查了身体。菱角叹气道:“没见过当朝太后骑着马回宫的,更没见过太后从马上摔下来的!” 木槿一听,笑了:“照这么说来,我是天朝第一个喽!”菱角边替她包扎伤口,边说道:“恕奴婢说句不中听的话,就算是太后心里想着王爷,也不应该这样。倘或是让皇上,亦或者庆阳公主知道了,谁的脸上都不好看。” 从前处事稳妥的木槿,这会子却像是个孩子。“我知道的,”木槿说道,“可是心里总放心不下……”“太后也不想想,若是王爷真的出了事儿,那公主还会这么安心的呆在宫里?”菱角安慰道,“太后是想的太多了。” 大约真的是自己想多了,木槿平复了心境。对菱角说道:“对公主说,要她好生休息便可。”其实远在御书房的子礽,怎会不知木槿的心思。他也是偶然间知晓木槿和安泽宇的关系,这次急急地回宫,子礽就知道缘故。 不过为了保住皇家的颜面,子礽还是没说透。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里,除了木槿总是头昏之外,并无其他任何消息。万寿宫里一时之间,御医请了许多,却总是不见效。菱角知道,木槿这是心病。 子礽见木槿日渐消瘦,心里也不好过。毕竟自己的三王叔,是为了胡族和天天朝的和平。他也派出了许多探子,可就是没有消息。就在所有的人都在焦躁地等待着,忽然有消息传来了。 只是这个消息,对于众人来说,不知是好是坏,安泽宇失踪了。而且只在草原上找到了一只带血的风衣,木槿认得,这是自己亲手为他缝制的。如今却血迹斑斑,庆阳公主忽然从内室冲了出来,抱着这件血衣,失声痛哭。 看着庆阳公主悲痛的神情,木槿只是轻微的叹口气,对庆阳道:“公主切莫悲哀,王爷吉人自有天相……”说这句话的时候,木槿忽然觉着,自己就像是一个局外人。把自己心爱的人,推向他人的怀抱。 还有一个好消息,就是睿贤王已经平息了胡族的叛乱。可是这些对于木槿来说,已经都没有任何意义了。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她所想着的,无非是安泽宇的安危。 好生安慰完庆阳公主以后,木槿就吩咐宫人,将公主送回寝宫,并且又派了两名宫女,悉心照顾。忙完这些,木槿只觉着头痛欲裂。菱角便道:“想来是才刚磕破头的缘故,让奴婢给太后按摩一下吧。” 说着,菱角就让木槿躺在榻上,伸出手来,轻轻的按在她的太阳穴上。缓缓的揉着。并且还不停的安慰着:“太后不是自己还说么,王爷吉人自有天相,所以太后不必担忧……” 可是木槿还是放不下,这里刚要闭着眼睛休息一会,便有宫人来报,说是魏王妃进宫来了。欢颜到底是来了,木槿还纳罕,怎么她就不知道进宫来。打探一下安泽宇的消息,这可不是就来了么? 欢颜叩拜了木槿,便说道:“妾身求求太后娘娘,快些派人找寻王爷的下落……”看着哭的泣不成声的欢颜,木槿的心也被她给哭软了。菱角说道:“王妃娘娘,没看见皇太后正在休息么?” “菱角,”木槿低声喝斥,“你先下去吧,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菱角很不乐意的退了出去,屋子里便只剩下欢颜和木槿两个人了。木槿说道:“你有什么话,直接说就是了,这里没有外人。” 这欢颜才起身道:“如今妾身什么都不求,戬儿不做御林军统领也罢。妾身只求着皇太后能够找寻王爷……哪怕……哪怕是……”这算是最坏的结果了,欢颜没有说出口,木槿却也是猜得到了。 她轻轻叹口气,说道:“哀家也派了许多人,只是如今尚没有任何消息。你的心情,哀家理解……戬儿虽是王爷的骨肉,可是这御林军统领一职,万分重要。而且哀家是答应了薛太妃的,要礼庆王来接任……” “妾身不在乎,”欢颜摇着头,说道,“以前都是妾身糊涂,才要闯进宫来,为戬儿讨个一官半职的……不过这会子,妾身只要一家团聚就好……”“你也知道,现如今王爷已经是胡族的驸马了,”木槿说道,“你明白么?” 欢颜点点头:“妾身明白……只是妾身还是希望……”木槿说道:“既然你都明白,就先回府吧,等什么时候有了消息,哀家自会找人通知你的。”欢颜听了,心里虽然难过,却又不好再说什么。 何况她也是知道,木槿和安泽宇之间的关系。此刻不仅自己担忧,想来木槿也是万分忧虑的吧。欢颜才刚走出万寿宫,便有储秀宫的宫人进来。对木槿说道:“回禀圣母皇太后,我们娘娘有喜了。皇上让通知太后一声……” 这还真是好消息呢,本来李绵忆李皇后的承乾,已经是十岁了。而今储秀宫的昙妃娘娘又添了子嗣,怎能不令人开心?于是木槿忙扶着菱角,一路说笑着往储秀宫而去。 秀林掩映,储秀宫小巧玲珑。这里曾经住过许多嫔妃,太祖皇帝时的刘贵妃,太宗帝时的兰贵妃,还有圣祖皇帝时的贤妃、舒嫔、薛昭容。如今又轮到了昙妃娘娘。昙妃就是本来陆府的丫鬟昙儿,很是幸运的做了子礽的妃子。 她的命运似乎比左倾倾好很多,左倾倾是安子健的妻子。却由于子建成了废太子,左倾倾也跟着关进了废都。昙儿却不同,因为子礽有小承乾,就是皇太孙。所以昙儿很容易的跟着进了宫。 一路的辛酸苦楚,一路的悲欢离合,一路的沧海桑田。都随风而逝,木槿不禁感慨,陆府的丫鬟,从进宫的那一刻,就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这大约就是前世的因果吧,或许就是命。 小小巧巧的储秀宫,被花林掩映在小径之中,颇有些幽静的味道。这些都是子礽为昙儿做的,因为之前一直在照顾着李皇后,所以忽视了对昙儿的照顾。后来昙儿有孕,子礽欣喜不已,就依着昙儿的喜好,在储秀宫四周种了许多竹子。 当木槿来到内侵时,子礽正坐在榻上,同昙儿低声说着话。木槿没有打扰他们,只是悄悄走了进来。却还是被昙儿发现了,她正要起身,却被木槿按子:“快躺下休息!”子礽也起身道:“太后来了也不说一声,朕好去接一接。” “哀家只是怕影响昙儿休息,”木槿说着,就拉着昙儿的手,说道,“可是苦了你了,若是想要什么,就告诉皇上,皇上若是不给,哀家会给你的。”子礽听了,笑道:“瞧太后说得,好像朕很是小气似的。” 两人正说着,就听见屋子里小婴儿的哭声。木槿站起身,看到女乃妈怀里的小公主,便也接了过来。看着她粉嘟嘟的小脸,开心的说道:“这是哀家的小孙女儿呢……乖……不哭不哭……” 昙儿见此,面露难色:“都只怪妾身不济,没能为皇上诞下皇子……”子礽听了,便道:“不是都说了么,男孩儿女孩儿,朕都一样喜欢。”昙儿还要再说,木槿也道:“小公主怎么了,哀家就喜欢小公主!” 见没人责怪自己,而且那随后赶来的李皇后,也欣喜不已。便也放了心,小承乾知道自己多了一个妹妹,高兴的拍着手,说道:“以后有人陪我玩儿了!”昙儿微微笑道:“妾身还求皇上给赐个名字……” 子礽低头略一思索,便道:“就叫安藤夏吧,封号馨月如何?”木槿点头赞许,昙儿也笑道:“妾身替馨月谢过皇上了!”因为宫里有喜事,所以子礽就吩咐下去,在宫里摆起了宴席。 一时之间,觥筹交错,酒杯轻洒,热闹非凡。红烛掩纱帐,鸳鸯新睡觉。小荷吐芬芳,绣花点竹林。笑语声声不断,欢歌阵阵成阵。窗外有昏鸦呜咽,风声细碎,烛影摇晃。 储秀宫里,众人皆已退下,只剩下木槿还陪着昙儿。昙儿无奈的说道:“还真真是造化弄人呢。”木槿低着头,摆弄着裙角,没有任何言语。昙儿知道,木槿的心里,必然是牵挂着那个人的。 昙儿握着她的手,说道:“别想那么多了,不然我去求了皇上,让他帮着给找找。”木槿摇着头,说道:“已经派了许多人,我不能再去求了。不然,会让皇上对我起疑心的。” 也是这个道理,昙儿点点头。又道:“可是你现在这个样子,也不是个办法啊。”“那个庆阳公主还在,”木槿道,“她才是他的妻,还有欢颜姑娘,她还有一个孩子陪着,我算什么呢?” 听着木槿委屈的口吻,昙儿不禁长叹一口气,说道:“如今也唯有等着了,相信过不了多久,他就回来的。”木槿点头道:“但愿是这样吧……天色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你也早些休息……” 看着木槿落寞的背影,昙儿便又安慰道:“不要这样子,若是王爷回来了,也是不愿看到你这个样子的……”木槿咬着嘴唇,微微点点头,然后步履沉重的回了万寿宫。 可是在回宫的路上,因为走路不小心,却是被脚下的小石块绊倒了。本来心情就不好的她,这次更加认为是天在跟她作对。她咬着牙想要站起身,却怎么也站不起来。这个时候,菱角跑了过来。她见木槿许久都不回宫,才来找她的。当见到一脸泪痕的木槿,菱角的心都碎了。 坐在轩窗前,看着窗前的风拂柳动,荷塘波澜起伏,木槿的心里也是很不好受。这时有宫人来报,说是庆阳公主预备回胡族去了。木槿也未问缘故,只是吩咐几个妥善的宫人,将公主送回去。 可是当菱角回来的时候,就慌里慌张对木槿道:“太后娘娘,回来了……”木槿的心里“咯噔”一跳,忙问道:“是王爷么?”菱角把头摇了两摇,说道:“不是,是另先齐王殿下……” 齐王殿下,安逸云不是么?木槿的面上露出喜悦之色:“可是真的?你看清楚了?”菱角使劲点头:“才刚奴婢路过御书房的时候,瞧见殿下同舞姑娘了……”这么说来,真的是他回来了,还有舞翩跹! 木槿的心头一阵惊喜,连忙要菱角带路。这一路上,木槿的心里很是复杂,说不出的滋味儿。连走路都是一阵快一阵慢,即是想见他,却又不想见他。如果不是自己当初的任性,哪里会连累到他? 子礽告诉自己,安逸云是因为身染病重的缘故,所以才回来求医的。现在正在乾元殿,木槿颤抖着手去掀开绣帘。随着一声“圣母皇太后驾到!”的声音,安逸云回过头来,看到一身华丽衣装的木槿,不禁愣住了。 才十五年不见,昔日的小宫女,竟然做到了圣母皇太后!安逸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是菱角提醒道:“公子,快拜见皇太后!”安逸云早已被削去王爵,所以菱角才叫他公子的。 他还是回过神来,跪在木槿面前,口里说着那个陌生的字眼:“臣叩拜圣母皇太后,福寿安康……”就连一旁的翩跹也难以置信,这眼前的一切。木槿忙伸出手去,亲自扶了安逸云起身。 四目相对间,木槿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疑惑和不解,还有岁月沧桑带走的容颜。倏忽十五年间,虽然是容颜依旧,却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安逸云了。还是菱角插嘴道:“公子来了就座,奴婢这就去上茶。” 这一句话才打破了僵局,木槿微微笑道:“哀家只顾着自己了……菱角,上茶去吧……公子喜欢雨后龙井,莫要忘了……”这是安逸云的习惯,木槿多少年以后,都不会忘记的。 一杯香茶,一段回忆,一缕温馨。在三人之间萦绕,翩跹见四下里无人,便慨叹道:“你的变化还真是大。”“翩跹,对皇太后,怎么能这么说话?”安逸云怒了,还在为着这个称呼生气。 木槿笑了:“不必计较,哀家喜欢翩跹这性子……怎么样,进来在崖州还好吧?朝廷上也是忙得很,前些日子,哀家还说,要到崖州那边去看看呢……”安逸云说道:“京都崖州相距千里,太后要保重身子才是。” 是了,自己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小姑娘了。近段日子,木槿动不动就浑身酸痛,有时候眼睛看东西,也觉着很是模糊。大约是上了年级的缘故,木槿笑着道:“岁月不饶人啊……” 后来安逸云又问了,木槿进来的情形,却又是在没有言语了。木槿看着他,只是低着头,默默地饮着茶水,心里却不知想些什么。隔着翩跹,还真是不好说话。翩跹似乎也意识到了,便找了个理由出去了。 不过即便是翩跹不在,木槿却也是找不到当年的感觉了。只是觉着,安逸云对于自己,只是一个最亲近的陌生人。“瑾儿,”他动了动嘴唇,终是叫出了心底的那个称呼,在木槿听来,仍然是温馨的。 “这些日子,苦了你了……”最后,他还是牵挂着自己。木槿却很是愧疚:“当年若不是我,只怕是你也不会流放到崖州的,是我的错儿……”“我是自愿的,”他接口道,“这不怪你,为了你,我做什么都可以。” 木槿吃了一惊,眼前这个男子,对自己,是真心的么。“不是,我不是翩跹的替身么?”木槿颤抖着说出了心中的疑惑。他轻笑:“以前是,不过现在却不是了……你和翩跹,是两个不同类的女子。” “你生性稳妥自然,”他解释道,“而她则冲动任性,是需要人**的……瑾儿,我承认,确实把你当过她的替身。这是我的错儿,所以我不做解释。”无所谓了,不是么,都已经随风飘零了。 三十七回悲喜交加木槿病倒欢颜大闹婚庆礼堂 因为安逸云的寒症旧疾,又泛了起来。所以木槿着子礽,在宫里找了最好的御医,希望安逸云能够治好这寒症。可是安逸云本来是不想来的,可是翩跹好话说尽了,非要他来。拗不过翩跹,安逸云只好进京了。 因为恋着旧情的缘故,木槿吩咐菱角,特特派了最好的御医,还给安逸云和翩跹安排了一处馆舍。忙活完了这些,木槿就只觉着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闲时侍弄侍弄花草,喂养金鱼什么的。 然后闲了的时候,再到馆舍处,看看安逸云,倾诉往日的情思。本来被贬去的齐王安逸云,是不被允许再入京都的。可是如今他的旧疾又犯,朝廷体谅,子礽这才宣召安逸云可以再入京都的。 这日翩跹去昔日的府中,看望自己的母亲。馆舍处就只有安逸云一人。他正思虑着,如何打发这段时日。恰逢有宫人来通报,说是圣母皇太后驾临。他正要叩拜,却被木槿扶起:“快别拜了!小心你的身子!” 说着,木槿又吩咐菱角,将那送来的千年老参和何首乌,一并送入府里。安逸云说道:“太后真真是太过小心,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太后何苦如此费心……” 木槿却笑着道:“虽说你自己知道,可是毕竟你是上了年纪的。不同于昔日的年轻,这老参是自然孝敬你的。他那里忙,就不方便过来……”安逸云知道,这必是木槿自己的意思。 待屋子里剩下他们二人的时候,木槿才说道:“这次出来见你,是为了和你商量件事儿。”安逸云笑了:“天朝的圣母皇太后,还需要微臣来商议?皇上不可以么?子礽应该是个明君的。” 木槿摇摇头,说道:“这是我自己的私心,我没有对子礽说。你只听我说就是了……泽宇是你的亲叔叔,他有一个侧室,是管家安澜的侄女儿。因为偶然怀上了他的子嗣,却被赶出府去。后来为了救你叔叔,她带着自己的儿子来了……” 她啜了一口茶,继续说道:“再后来,她听说你叔叔被胡族选去,做了驸马。她便要她的儿子,承袭御林军统领一职。你也知道,这个职位的重要性。本来是你叔叔的,后来他走了,自然是由他的儿子……” “我明白了,太后是不是不知,那个孩子究竟是不是叔叔的儿子,”安逸云问道,“所以为这事儿烦心。”木槿点头道:“那个欢颜走了有十几年了,谁能够保证,那个孩子是不是泽宇的。” 接着,木槿就告诉安逸云,自己为了断去欢颜的念头,就与薛太妃的儿子,礼庆王子俨达成协议。“要是子俨能够诞下子嗣,就承袭这爵位,”木槿说道,“再说薛太妃也是有这个意思,子礽也并未反对。” 御林军统领这个职位,是个香饽饽。无法断定欢颜之子的身份,木槿只得同自然商议,要其他王爷的儿子,过继给安泽宇。可是在那么多王爷里面,子礽和木槿,却单单选中了礼庆王。 睿贤王子恒,虽然有了一双儿女。却是断断不能够的,他的王妃,是安海鹏的孙女儿。本来安海鹏就手握重兵,是三朝元老。一直不同意子礽继承皇位,怎么可能选择他? 而子胥只有两房姬妾,可怜命里无子。剩下的王爷,也都尚未婚配。所以子礽就看中了礼庆王,要木槿一起商议。虽然礼庆王无子,但是薛太妃保证,不出明年,就能让礼庆王府上,添上一个新的生命。 这自然就落到薛小妹头上了,然而薛太妃不知道的事,薛小妹的心,早就在子胥哪里扎下了根。暗生情愫,薛小妹的天真无邪,让身为礼庆王妃的虞雪姬,看在眼里,喜在心头。 这日云朗气清,惠风和畅。安逸云的病稍稍好了一些,就要同着翩跹到宫里辞行。木槿皱了眉:“才不过三天的功夫,就要走么?再说子礽也说过了,要你好生调养,不可再想太多事儿了。” 那翩跹笑道:“妾身跟王爷商量着,这两日多蒙皇太后和皇上照顾。可是崖州那边儿,姐姐还等着我们呢……”原来翩跹的姐姐,舞倾城同佟家公子佟绍斌私奔了。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就一起去了崖州。 两个人在那边住着,这一住就是十二年。私奔之罪,是天朝最严重的罪责。若是被发现了,私奔的男子,若是为官,必然会被削去官爵。私奔的女子,会被浸猪笼!好在佟绍斌小心谨慎,一路走的是小路,不曾被发现。 听了翩跹的话,木槿笑了:“原是这样,他们也算是有**终成眷属了。是好事呢……只是佟老爷子没了儿子,这几年也辞了官,在大江南北寻找呢……你回头告诉他们,得了闲儿,就让他们回来吧……” 也是,两人在外头,终不是长久之计。翩跹点头道:“妾身记下就是了,我们午后就动身,还望太后多加保重身子……”木槿微微点头,眼睛却瞥向旧日的**,安逸云。就这么要走,却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再见。 俗语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午饭过后,子礽就吩咐宫里,为安逸云准备了车马随从,还有一些金银绸缎。临行时,木槿没有去送行,只是要菱角对安逸云道:“太后说了,她身子不大舒服,就不能够来了……她要你们一路小心……” 当翩跹坐在马车里时,安逸云却久久没有上车。他希望着能够再见木槿一面,可是却没有,宫门口,只有宫人太监。木槿是皇太后,怎么回来送自己?他苦笑着,上了马车,却在不经意间,还是掀起轿帘。模糊中,他似乎看到了当年的岁月。那段模糊的回忆,将会永远印在他的脑海里。 本来以为安逸云会回来长住的,可是他却没有。木槿独自一人在万寿宫里,偷偷哭泣着。她想要去送送他,却还是忍住了这最后的相思。菱角递来手帕,说道:“这是王爷送来的旧帕子……” 洁白的帕子上,绣着一丛瑾花。右下角处,还有一个清晰的“瑾”字。这是自己日常用的,他竟是又送了回来。“这帕子……”她的脑海中,似乎又回到了记忆中的岁月。 忽然,木槿想到了什么。忙要上前追过去,却是只剩得车痕深深,尘埃淡荡。“菱角,王爷他对你说了什么没有?”木槿问道,菱角摇头,却又说了一句:“这不是太后原来送给魏王爷的帕子么?” 是了,这帕子,本来是自己绣的。是要送了安逸云,可是被安泽宇看见,就送给了他。怎么,安逸云是有安泽宇的帕子?难道他会知道安泽宇的下落?木槿的心里一阵狂喜,她要菱角赶紧去,把安逸云给找回来。 万寿宫里,木槿亲自为安逸云沏了一杯茶。说道:“是你喜欢的雨后龙井。”安逸云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起身,接过茶杯,说道:“太后身子不适,这些就不劳太后费心了……” 支开了身边的所有宫人,木槿拿出那块帕子,对安逸云道:“他在那里?”安逸云被问的迷糊:“太后想要说什么?微臣不知……”木槿平复了自己的心境:“我只要你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到他的尸身……” 这句话,更是把安逸云问糊涂了:“太后到底要说什么?我怎么不明白?”见安依云一脸的茫然,木槿叹口气,说道:“安泽宇在哪里,你能告诉我么?你要回京都,只管说就是,我答应你……” 原来木槿以为是安逸云“劫持”了安泽宇,才会那么说话的。安逸云说道:“你误会了,这帕子是我让绣工给绣的,是要送给瑾儿的……”说着,木槿又看了一遍,这帕子上面旁边,还绣着一行细细密密的阵脚。而自己绣的帕子,确实没有。自己冤枉他了,他并没有见过安泽宇。 木槿一下子浑身瘫软着,她呆坐在椅子上,自语道:“你在哪里,你在哪里……”见木槿的神情,安逸云不禁上前,拉住她的手,安慰道:“你是担心三叔,对么?我听说三叔失踪了……你也不必太过忧虑……” “不,”木槿摇着头,说道,“你不知道,泽宇他……他……”“瑾儿,”安逸云轻声道,“相信我,三叔他会活着回来的……”会活着,可是木槿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见着。 就算是最后的一别,也没能见到,怎能不令人伤心?安逸云又安慰了两句,恐宫人疑心,才推出了万寿宫。临走时又嘱咐道:“不管怎样,三叔会活着回来的。瑾儿你可要相信我,相信三叔……” 就这样,木槿泪眼涟涟的看着马车,将安逸云带走,她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簌簌落下。菱角劝也劝不住,就是连夜里的饭食,木槿也难以下咽。后来子礽来过,宸太妃来过,木槿只是淡淡的回应者。 转眼间,日子从炎炎夏日的指尖,流过大雪纷飞的冬日,又辗转进入了草长莺飞的三月。小半年就这样过去了,木槿的心口总是隐隐作痛,眼睛看东西的时候,也总是很模糊,看得不甚清晰。 柳絮纷扬,在皇城间飞舞着。迎来了又一个暮春时节,宫里此时都在预备着礼庆王和薛小妹的婚事。薛太妃格外开心,她盼着盼着,终是盼来了这样的日子。一则可以看到,自己未出世的孙孙,二则是可以得到那个职位。 本来薛小妹,就很不满意这门婚事,她曾经跟着薛太妃进宫,偷着找到子胥。告诉了自己的想法,可是子胥却道:“我也没有法子,不如咱们去求皇兄,他或许有主意呢……” 可是小妹知道,这宫里做主的,还是圣母皇太后和皇上两人。皇上一个人,怎能说了算的。自此以后,小妹就呆在王府,不再出门去。薛太妃很是忧愁:“小妹出嫁时,可要怎么办?” 那宸太妃说道:“就让小妹住在宫里,出嫁时从宫里出去,岂不体面些?”薛太妃点头道:“这是个好主意。”于是同木槿商议了,木槿笑着说道:“哀家早有这个打算了!就封小妹为郡主吧,住在秋桐馆里,不是更好?” 薛太妃喜上眉梢:“那我就替小妹谢过皇太后了!”就这样,婚期定了下来,就只等着小妹出嫁了。而礼庆王府上,小妹本以为王妃虞雪姬会醋意大发,可是虞雪姬是大家闺秀,并不曾生出醋意。 她反倒是说道:“小妹以后进了王府,就可以照顾王爷了……倘或是添个小王爷,就是给咱们王爷,捐了一个好的前程……”其实小妹心里知道,就算是她以后有了孩子,也不会是她的。只能是过继给魏王安泽宇,继承御林军统领。 没法子,小妹只能是把这份苦楚,咽入肚中。她想要回家去,确是不能够了。真真是后悔,当初要是不入京都,就不会这样苦恼了。望着纱窗外的柳絮,小妹真是希望,自己变成那柳絮,随风飘到自己的家乡。 三月的柳絮纷飞,草丝盈盈。莺歌燕舞,日暖风清。宫里早已是喜气洋洋,而小妹则端坐在昙妃的储秀宫,由小宫女为她梳妆打扮。木槿由菱角扶着,来到储秀宫看望小妹。还带了许多礼品,这刚一进去,还没认出小妹来。 柳叶眉下,眼如秋水。桃腮上,泛着清淡的红晕。宛若天边的一抹云霞,一袭鲜红的嫁衣,将小妹雪白的肌肤,衬得愈发娇女敕。眼前的一幕,让木槿想起了自己当初出嫁的时候。 也是同样在储秀宫的韩昭仪处,然后披着鲜红的嫁衣,走向那条红地毯上。把自己一生的幸福,都许给了那个人。这是第一次,做了安夜辰的妻。却是为了那半块玉佩。 后来又为了换回安泽宇,才不得不再次披上嫁衣,做了那深宫的主子。算来还真的是不堪的回忆,木槿缓过神儿来。她抚着小妹的青丝,笑道:“咱们的小妹真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呢……” 这小妹听了,面上虽然喜笑颜开,心里却是苦涩如水。她心里想着的是子胥,可是子胥却没有胆子说出来。也或者是,自己的命是如此吧。小妹谁也不怪,只怪自己生在这样的人家。 当她挽着木槿的手,走向门口的花轿时,心里是一百个不愿。她不知道的事,子胥就在墙角旁,静静地看着。泪水早已是洇透了他的衣角,他只是紧紧咬着唇角,心里早已是纠结千百遍。 没有笑语,小妹咽下所有的泪水,紧紧闭着双眼。那阵阵喜乐,在她听来,无疑是最大的嘲讽。可就在这时,轿子却忽然不走了。小妹不解何故,只听得外面有人吵嚷。 原来是欢颜,她见宫里为子俨置办婚事,就是为了,要过继子俨将来的孩子。好为着承袭御林军统领一职。欢颜这里还有戬儿,她怎么会让小妹成婚呢?所以这才带了戬儿,阻扰这场婚礼。 她要为这自己的孩子,魏王爷留下一点最后的威严。于是街头的百姓,纷纷驻足观看。小妹偷偷掀开轿帘,看到外面人推人挤,把这里围个水泄不通。只见一个衣着朴素的妇人,带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 她们跪在地上,跪在花轿的前面。挡住了花轿的前行的路途,还不住的哭哭啼啼。路旁行人皆议论纷纷,一时之间,成了新闻。好在立刻有宫人唤来了御林军,将那妇人和孩童抓了起来。 谁知道轿子还未起来,那欢颜便咬了侍卫一口,然后冲向花轿。仍旧是跪在轿子前,哭个不住。此刻任谁也拦她不住,小妹很是疑惑。亲自下了花轿,扶起欢颜,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冤屈,倘或是有,只管到京都府衙。府衙可是江城公主的小姑父……” “我这冤屈,他那里能够解决?”欢颜急红了眼,忽然她又抓着小妹的手,哭求道,“薛姑娘还是别嫁了……这是一场阴谋,姑娘不知么?”知道,自己怎么不知道。让自己嫁过去,用自己月复中之子,换来子俨的御林军统领。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小妹也是无奈。她很是奇怪,这个女子,为何会知道自己的名字,而且又为何要阻止自己出嫁?欢颜说道:“我是魏王殿下的妾室,这个孩子是王爷的骨血。如今王爷下落不明,薛太妃又要急着承袭王爷的爵位……戬儿是王爷的骨肉,我的为他的前程考虑啊……” 原是为这个,可是小妹更是没法子。她摊开手,摇头道:“即便是政治婚姻,我也得去……你的要求,我没办法答应……”说着就要上花轿去,岂料欢颜又道:“我知道,薛姑娘的心里,是喜欢着另一个人的!” 怎么这样秘密的事情,她也知道?小妹不禁心里犯疑,而且又多了一个心眼,重新回到她身边。低声问道:“你知道我这么多事情,到底要做什么?”欢颜这才抽噎道:“不为什么,我就是要戬儿承袭御林军。” “你把这个位子让出来,”欢颜的话里,有些得意,“你若是不肯让出来,我就让你这个婚礼,办成丧礼!”这句话,听的小妹一愣一愣的。她哪里知道,欢颜是打探好了自己所有的秘密。 这才在婚礼上要挟自己的,不过就是为了戬儿的前程。小妹很是委屈:“这哪里是我能够做主的……你也知道,这是皇太后和皇上做的主……你要我怎们办?”可是欢颜却不管这些,当初她生下戬儿后,就寻着机会进京。 这会子,自然是要为儿子谋个前程。不然她就会一辈子被人看不起,戬儿的身份也不会被承认的。做母亲的,就必须要自私才可。更何况现在王爷生死未卜,戬儿的未来,就更加不知。她必须要做准备,或者是将来,先承袭职位,再一步一步,承袭魏王爷的爵位。 如果小妹嫁过去,生下了子嗣,那么皇太后就会依言。将那个孩子过继给魏王,说到最后,位置变成了礼庆王的。欢颜想了许久,必须要争的机会。她冷笑着对小妹道:“我给你出个主意……以后不可生育就好……” 三十八回栖梧护住禀明太后字迹显示初现端倪 这算什么主意?小妹坐在轿子里,看着药瓶里的药水,想起欢颜的话,心如刀绞。欢颜说,这是“绝育药汁”,女人吃了,就等于丧失了生育能力。如果小妹不答应,那么欢颜就会把小妹同子胥的关系,散布谣言。 而且就算是以后小妹有了子嗣,也会被世人,看成是她和子胥的私生子。这么毒辣的计谋,亏得欢颜想得出来。小妹紧紧捏着药瓶,思虑着这事儿,要不要对子俨和薛太妃说。 小妹还小,正值青春年少,怎么能够吃什么“绝育药”呢?真真是荒唐!小妹遣散了所有的丫鬟仆人,而且也拒绝了和子俨同房。对外说什么自己身子不适,正当她拿着药瓶,往喉中吞咽时,丫鬟栖梧推门进来了。 看着那不同寻常的瓶子,栖梧就觉着哪里不对。她忙顺手打碎了那个瓶子,唬了一跳:“我说姑娘怎么回事,这几日神情恍惚的……今儿王爷又不在咱们这里安寝,我想着鄙视有什么缘故……“ 说罢,栖梧便夺过小妹手里的瓶子,说道:“莫非这是**,姑娘这是又做什么傻事儿了吧?”小妹听了,一腔委屈,便化作眼眸的泪水。栖梧安慰道:“好姑娘,别难过,有什么委屈,说出来就好……” 于是小妹就把欢颜威胁自己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栖梧听了,登时大怒:“这个魏王妃也着实不像话!胆敢威胁礼庆王妃!我这就去禀告王爷!让王爷替姑娘做主!”说着就要夺门而出。 可是却被小妹挡下了:“算了吧,她说的话也对……况且这御林军统领的位置,本来就是魏王爷的子嗣承袭的……咱们不过是捡了个漏罢了……”“姑娘说什么呢?”栖梧立即反驳道,“连皇太后都说了,她的那个儿子,还不知道是不是魏王殿下的,所以才让姑娘快快成婚,好过继一个子嗣。” 是这样的话没错,可是小妹却放不下心来。她怕,如果欢颜真的把自己和子胥的事情,给说了出来。不仅仅是自己丢脸,而且薛太妃和子俨哥哥,脸上也会过不去的。 那栖梧听了只是叹气:“先时姑娘在家时,是何等果断之人!怎么到了自己的终身大事上,倒越发糊涂起来?姑娘可是要知道,如今嫁了人,就得为自己,为夫家考虑。倘或有半点辱没夫家的事儿,咱们可得早些下手!” 虽然栖梧说的话有道理,小妹却还是拿不下主意:“你要我去打人、骂人,我都可以去做。如果要我去在背后……”栖梧一听,就急了:“姑娘说的什么话?这才不是什么背后呢!是她欢颜不对在先!” 那栖梧一口一个欢颜,连魏王妃也叫不出。可见栖梧已经是那定了主意,小妹还是颤抖着问道:“你当真有把握?”栖梧点头道:“姑娘放心,听皇太后的意思。魏王爷大约也不待见欢颜。她不过是仗着自己有个儿子,才这么霸道。何况王爷下落不明,她若是趁机袭了爵位,对朝廷还不是什么好处呢!” 也是,欢颜有了儿子后。更加自私起来,她知道安泽宇不待见自己,所以才要为儿子某个爵位。可是安泽宇失踪后,她心里更加没底儿。尤其是子俨又娶了妾室,那么皇太后,势必要安泽宇过继那个孩子的。 所以欢颜也是无法,得不到安泽宇的承认,如今又失去了安泽宇这个靠山。她愈发孤独,幸而又遇见秋葵的弟弟。如今的尹寂岚尹公公,他给出了个主意,欢颜才这么做的。 三天后新娘子回门,薛太妃就依着出嫁时,把昙妃的储秀宫,当做小妹的娘家。而栖梧也就趁这个时候,预备将欢颜威胁小妹之事,告诉给皇太后。尽管小妹心里不愿,可是栖梧实在不愿看,到小妹委屈的模样儿。 很快,凭着栖梧伶俐的口角,很快就把欢颜威胁小妹的事情,给木槿说得十分清楚明白。随后又道:“太后娘娘不知道,那个欢颜,真真是可恶极了!还说如果我们把她的事情说出去,就要了我们姑娘的命!” 其实本来没有这么严重,不过栖梧为了引起木槿的注意,才这么说的。木槿低着头想了一会儿,知道在安泽宇没有找回来以前,是不能对欢颜动手的。倘或安泽宇回来后,发现欢颜受了委屈,那么就算是不为了欢颜。为了他的儿子,他也会对自己产生误解的。 于是木槿思虑了一会子,对栖梧道:“你放心,这事儿,哀家自然会调查清楚的……”说着就要菱角把她们送出去,栖梧还要在说什么,无奈菱角说道:“皇太后这几日身子劳乏,王妃娘娘还是回去再说……” 待小妹和栖梧出了万寿宫,木槿立刻命菱角,将欢颜唤进宫,问个明白。她以前听梨蕊说过,欢颜本来是一个安守本分的丫头。后来偶然间怀了安泽宇的孩子,才愈发孤高起来。 她自以为是魏王妃,所以对府里和身边的人,总是看不过眼。就在木槿想着如何处置欢颜时,菱角已经将欢颜带进了宫。屏退宫里所有的人,木槿也未提及小妹的事儿,只是笑着问欢颜的近况。 那欢颜也为多想,只是说道:“皇太后也得替妾身做主,自从王爷不在府里,那些个丫头婆子们,总是欺负我和戬儿……”其实木槿也不知道,安泽宇究竟娶没娶欢颜为妾室,那个孩子,究竟承认没承认是魏王的子嗣。 故而木槿也不敢大意,这才把御林军统领的职位,让礼庆王承袭了。只要是小妹诞下麟儿,偏偏欢颜不肯。这欢颜的苦,木槿也是理解的。她安慰欢颜说道:“王爷吉人自有天相,你也不必太过忧虑……梨蕊不是带你很好么……” “快别提梨蕊那个小丫头了!”一提到这个名字,欢颜就恨得牙根痒痒,她说道,“皇太后不知道,就是她,怂恿着府里的下人们,说什么妾身的孩子不是王爷的……妾身也是委屈,只求着皇太后做主……” 木槿一听,笑了:“这么说来,你原打算着进宫来着?”欢颜点点头,说道:“妾身是想着进宫,可是梨蕊她们偏不让!这不太后娘娘要妾身进宫,妾身才敢对太后说来……” 真是一个心机颇深的丫头,木槿不禁暗里赞叹。她想了一会儿,便对欢颜道:“这会子哀家有些犯困,等什么时候,我让菱角去府里叫你,我再对你说……”欢颜一听,喜不自胜,自以为是木槿要给自己做主,遂欢天喜地的走了。 菱角却有些疑惑:“欢颜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心思。皇太后怎么会轻易答应了她?”木槿轻叹一口气,说道:“我也想着,还是在等等。看看她还会有什么动静,再者,还可以等等,王爷那边的消息……” 如果轻易责罚了欢颜,一则对魏王府的面子上过不去,二则确实没有证据,证明欢颜要挟礼庆王妃。所以很难要欢颜承认什么,不料第二日,就有栖梧要菱角给木槿送来了一小瓶药汁。 经过御药房检验,这是由水红花、麝香等多种名贵草药,提炼而成。若是常人服用,必是神清气爽,调养气息。可是若用作怀有身子的妇人,却是极其危险的药物。不仅是打掉胎儿这么简单,而且以后都不会再怀上孩子了。 木槿手里捏着这药,对菱角说道:“有了物证,可又不能证明,这就是欢颜的……你去准备一辆车子,我要去魏王府一趟。”本来木槿是要息事宁人的,可是栖梧送的这瓶药,不由得让她心生疑虑。所以她要亲自去王府,看看府里究竟有没有蛛丝马迹。 菱角说道:“太后若是这么一去,只怕是府里的那些个下人,势必会向着咱们。排挤欢颜,又该如何?”木槿听了,反问道:“你不是平日里,最不喜欢欢颜的么?”菱角答道:“奴婢也是为了太后着想,万一咱们得罪了欢颜,王爷又恰好回来,岂不又是一场误会……” 可若是单单为了此考虑,那么礼庆王府那边,万一真的香火断了,岂不是罪过?不管有没有,木槿就想着,去王府里看一看。心里总归也是放心的,不然就是对不住薛小妹,还有薛太妃。 等轿子落在了魏王府上时,所有的丫头婆子、仆妇们都纷纷跪在门口,迎接皇太后的到来。本来木槿是不想张扬的,可是管家安澜还是看到了。这无疑是对欢颜一个警示,或许欢颜会不会提前知晓? 屋子里的梨蕊,早就站在门口,见木槿下了轿,忙去搀扶:“皇太后这几日不见,愈发精神了!”梨蕊还是如以前一样,尽挑好听的话来说。木槿笑着看着梨蕊,想起以前活泼的梨蕊,微微笑道:“你还是一样年轻,哀家可就老了!” 梨蕊却摇头道:“太后不老,奴婢看着,也不过三十岁的年纪呢!”周围的人听了,皆笑了。木槿随后进了花厅,坐在梨花木椅上,饮着清香的茉莉花茶。环视了四周,并无欢颜的影子。 她便问道:“王妃娘娘去了哪里?”梨蕊答道:“她如今去金光寺进香了,说是为了王爷欺负还愿,大约晚间才会回来。要不要奴婢把王妃唤来?”“先别忙,”木槿打住了梨蕊的话,又问道,“小王爷在府里么?” 梨蕊点头道:“在屋子里练字呢,奴婢这就把他叫出来。”木槿却道:“哀家过去就好,你若是去了,岂不打扰了他么?”说着,就扶了菱角过去,梨蕊则在前面引路。 一路沿着廊檐下走着,木槿来到了那处,熟悉的不能再的熟悉书房。以前就是自己服侍安泽宇,在这里研磨写诗。读书饮茶,现在回想起来,还真的是一段弥足珍贵的回忆。 冷眼看着那个孩子,棱角分明的脸庞,颇有些安泽宇的气质。想来必是安泽宇的子嗣无疑了,本来王妃夕颜也是怀有孩子的,可是却是别人的。看得出来,安泽宇是希望有个孩子,承袭王位的。 戬儿见了木槿,起身叩拜。木槿摆手笑道:“不妨事儿,你只练字就好,哀家只坐坐就走……”戬儿听罢,便坐下安心练字。看着戬儿,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也是到了婚配的年纪。 木槿不知怎的,忽而想起了七公主皓雪,就是孙太妃的女儿。现在好像是十六岁了,还未曾有人来提亲呢。也不知个什么缘故,孙太妃也没说起过这事儿。如今木槿确实看着合适,如果戬儿承袭了魏王,那么就很容易跟孙太妃说了。 可是木槿哪里知道,在她随手翻看了戬儿写的字迹之后,不禁勃然大怒。原来戬儿练的纸张里,木槿发现了一首诗。而这首诗,正是多年前,自己收到过的“绝情诗”! 昔日万般柔情,今宵肠断孤影。莫为君意心伤,卿可忘却曾经。熟悉的字迹,熟悉的言辞,在木槿眼前,来回跳动着。怎么,他安泽宇写给自己的这首诗,会在戬儿的书房里? 难道真如安泽宇所言,自己误会他不成?木槿拿着那页纸,对戬儿说道:“哀家只问你,你这首诗从哪里得来的?”戬儿拿在手里看了,笑道:“这原是我母亲要我写给父亲的……可是母亲不会写什么绝情的句子,就让我写了……” 莫非是欢颜以自己恨安泽宇为由,要戬儿模仿着安泽宇的字迹,写出了这首诗?还要府里的人给自己送去? 此时木槿只是觉着,自己眼前一蒙。她呆呆的坐在椅子上,自语道:“是我误会了他,我误会了他……”说着,眼泪竟似断了线的珠子般,滑落在脸颊上。菱角和梨蕊都唬了一跳,忙询问缘由。 还是梨蕊心细,她拿起方才的纸页,看着上面的字迹。忽然明白了什么,她大悟道:“难道上次她要阿星送去的,就是这个?”菱角问道:“什么意思?你可得把话说清楚了……” 梨蕊说道:“这都两年了,我还记得太后那时,还是瑾妃的时候。曾经去金光寺上香,后来我在寺里就见了府里的阿星,她说是欢颜要她送信。我也没在意,难道就是送的这封信?” 万寿宫里,木槿思虑万千。如果说没有这首诗还可,自己还能以“证据不足”为由,驳了薛小妹的这一桩官司。可是自己如今也绕了进去,都是欢颜的一封信,才导致自己误会了安泽宇这么多年! 木槿根本就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在如此地步。见木槿这般左右为难,菱角便道:“既然如此,就把欢颜叫进来问话,看看她如何说辞!”木槿摇头,说道:“都这么久了,她必然不会承认的……” “您如今是天朝的圣母皇太后,”菱角说道,“如今一个小小的王妃还治不了?况且还是一个侧室!太后娘娘也忒过仁慈了些!”木槿还是摇头:“我还是想着,等安泽宇回来再说……” 都这么久了,仍然是没有安泽宇的任何消息。原来宫里还传言,说安泽宇早就已经死了。可是木槿不信,她一直希望着,安泽宇可以平安回来。可是接下来发的一件事,不得不让木槿重新处置欢颜。 礼庆王府忽然传来消息,说是薛小妹患了不育之症!这自然是薛太妃偷着到万寿宫,告诉木槿的。薛太妃悲伤的说道:“莫非是我子俨没有这个福分么?”说着说着,不禁落下了眼泪。 木槿看在眼里,其实心里早已明白。这一切应该是欢颜的主意了,不过是为着她的戬儿,能够承袭爵位罢了。不过木槿还是希望,不是欢颜下的手。待薛太妃走后,便有栖梧哭着跑进宫,说道:“求太后给我们姑娘做主!” 原来那不育的药瓶,被木槿收了去。栖梧以为就会没事了,可是前些日子,薛小妹确实忽然病倒了。吃什么吐什么,大夫一诊断,说是无法再育。而且小妹体内还有大量麝香,这着实令人生疑。 菱角一听,便说道:“太后娘娘不能再心软了,万一礼庆王妃,有个三长两短,又如何向薛太妃交代?”过了一会子,木槿才说道:“那就把欢颜打入死牢,交由司刑房调查吧……” 司刑房还是由金雀和杜鹃管理着,本来是管理犯了错的宫女太监。从来管理皇亲的都是掖庭令。可是木槿同子礽商议着,这次不同寻常。虽然是魏王妃,可是为了维护皇家的尊严,金雀也只好秉公办理。 可是因为欢颜抵死不肯承认,所以这案子就一直拖着。有因为她一直说自己是魏王妃,所以金雀也只不敢动她。上报木槿,木槿也无奈,只是嘱咐着金雀,先放了欢颜,然后派人守着王府,不许她外出。 这也就等于是软禁了她,欢颜怎会甘心?她先前还养了一只信鸽,飞鸽传书给宫里的尹寂岚,要他想法子救自己出去。偏巧尹寂岚这日没值班,只是祥和还在殿上守着,顺手就收了这小小的信笺。 因为不敢看,祥和就预备着上报子礽。可是这几日,子礽身子一直不好,祥和又不好打扰,于是就去了万寿宫。木槿此时正用着晚膳,祥和也不敢打扰。直到木槿漱了口,吃过茶后,才敢上前去。 “奴才一直守着乾元殿,不知这鸽子从哪里来的,”祥和据实答道,“而且鸽腿上还绑缚着这纸条,皇上才刚睡着。奴才这才找皇太后。”木槿要菱角退下,在门外守着,方才展开纸条来看。 谁想这一看,着实把她吓了一跳。“救我出府,我必会替你除掉木槿。欢颜。”小小的两行字,令木槿心里惊出一身冷汗来。她问祥和:“你可知道,乾元殿除了你以外,还有谁在值班?” “就只有蓝公公了,”祥和说道,“我是单日子值班,他是双日子。”木槿捏着那字条,攥在手心,对祥和说道:“你去把那只鸽子给抱来,万不可让他发现了。”说着又唤了菱角,将欢颜带进宫来。 如果说故事要有个结局,或者是导火索的话,那么这一次,真的应该结束了。木槿思索着,如何把这件事情联系起来。又如何对子礽说,如何处置欢颜。这在天朝的**,还是第一次。 四十三回凤鸾枝勇救安子俨姐妹花安葬王陵内 历来春夏秋冬,最是难熬的,莫过于冬日。寒风刺骨,呼啸而过。此时木槿正端坐在油灯下,握笔写着诗词。菱角则在一旁打着络子,时间在西洋鈡摆下,一点一滴的消逝。 此时时钟已然敲了十一下,已经夜深了。菱角伸了伸懒腰,走到桌案前,发现木槿一个字都未写。倒是“泽宇”这个名字,写的好多。菱角知道,木槿这是又念着他呢。遂叹息着,为木槿悲哀。 “太后还是不要想太多,”菱角轻声安慰道,“王爷在天之灵,也不希望太后如此的……”停了会子,木槿说道:“子礽不肯唤我母后,是心里恨着我……如果泽宇在就好了,我和子礽,关系也不会闹的这么僵……” 彼时门上传来小太监祥和的声音:“菱姐姐快开门,我这里有要紧的事儿,禀告太后娘娘!”菱角忙开了门,才见祥和满脸汗水,焦急地说道:“不得了了,薛太妃竟是上吊自缢了!” 菱角这里“嘘”了一声,说道:“你只小声些,这会子太后正在休息呢……”这里菱角正要打发了祥和,却听见木槿问道:“外面是谁,怎么也不进来?”菱角本来是要木槿好好休息一番,可是木槿问起来,她只好作罢。 祥和简单的说明了事情的缘由,又道:“这是从礼庆王府传出的消息,皇上如今还不知道,奴才也是来请太后的示下。”木槿思虑了一回,说道:“子恒跑了,单只剩下子俨。如今又抄了王府,薛太妃也是可怜见的……” “奴才敢问皇太后,”祥和问道,“这事儿要不要对皇上说?”木槿道:“先别声张,皇上这会子怕是已经睡了。你带几个人过去,先把薛太妃安葬要紧。等有了空,再把这事儿慢慢说给皇上就是了……” 祥和领命下去了,这里菱角说道:“这昙妃娘娘刚走,薛太妃就没了,皇上又病着……太后你说,咱们天朝这几年,是不是到了多事之秋?”木槿叹息了一阵子,说道:“如今是隆冬时节,有些人是熬不过去的……” 其实子恒逃跑之后,朝廷就迅速查封了礼庆王府。将府内之人,都一一软禁了起来。薛太妃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竟是上吊了!子俨沉默不语,他的妾室薛小妹倒是哭得不住。毕竟她们是姑侄,子俨心里也理解。 既然这里子俨倒下了,那他的正室虞雪姬,包括她的外祖父安海鹏,也一样垮了下去。虞雪姬心里难过,唯有陪着子俨,面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悲喜之色。虞雪姬是个稳重之人,从小就由外祖父教导,遇事不慌不乱。 怎能不慌呢,可是又有什么办法?毕竟在王府里,搜出了一封信。而这封信,恰好是子恒写给子俨的,要子俨调兵包围皇城的!这事儿赖也赖不掉,尽管薛小妹托了人去,要去宫里说情,可是却毫无用处。 她连王府的大门都出不去,又何尝进得了宫呢?如今薛太妃也没了,小妹是她的侄女儿,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把姑姑的尸身抬了出去,心里的泪流了千遍万遍。子俨却总是不发一言,根本没有为自己打算的意思。 小妹也问过子俨,可是子俨却说道:“该来的总会来,你说情也是无用。”小妹见自己的丈夫这副表情,更加失望。自己的姑姑薛太妃,是自己唯一的依靠。现而今依靠也没了,小妹算是绝望了。 夜很静,子俨一个人踱着方步,来到园子里。望着诺大的王府,他的心里,多少也有点悲凉。他心里也知道,当初自己也是要做太子的。所以母亲才要自己娶了虞雪姬。他根本就没这个意思,却只能听之任之。 可是跟安海鹏做亲家,就能做太子。却是不可能的,当时的子礽,已经有了小承乾。圣祖皇帝自然会选择子礽,而且子礽的母妃玉妃,娘家没有势力。那么以后也不能夺皇家的权利了。 这一切都顺利成章,薛太妃却要子俨,说做不成太子就做个王爷。有郡王爷撑腰,以后翻身还有可能。谁想到子恒性子那么急,露出了狐狸尾巴。偏巧自己的那封信,又被搜了出来。 也许是天意,子俨不期许什么。他只求着以后能够平安就好,好在他没有孩子,能够无牵无挂。这时一个黑影从他身后闪过,他一个箭步就将黑影抓住了。“谁?”他厉声问道,这个时候,谁还能进府来? 待月光流转过来,子俨才看到黑衣下,那张清秀的面容。不是鸾枝,还会有谁?子俨吃了一惊:“鸾枝?你怎么进来的?就你一个人?没被人发现?”看到许久未见的子俨,鸾枝也是一惊。 停了一会儿,鸾枝才说道:“奴婢是来救王爷出去的……”子俨握着鸾枝冰凉的小手,说道:“鸾枝,你快走吧,不然被人发现,可就不好了。”鸾枝却不肯,她说道:“鸾枝知道,王爷是冤枉的,只要王爷跟奴婢进宫,说个明白,也许就没事了……” 岂料子俨却长叹一声,说道:“我没有被冤枉……你走吧,我确实是要联合七弟,谋反篡位的。”这时,鸾枝听后,缓缓松开子俨的手。却又不相信的问道:“不会的,王爷,你骗我,你是为了让我走,对么?” 见子俨没有任何反应,鸾枝拉着他的手,又道:“即便如此,就只当是鸾枝求你,带我走,我们一起离开京都……”这是第一次,子俨听到鸾枝说出她自己的肺腑之言。 可是如今这种情形,子俨又怎能离开。他还有一妻一妾,他已经失去了母亲。不能再失去妻子了,鸾枝看着子俨犹豫的神情,再一次尝试着问道:“子俨,你答应过我的,要带我一起走……” “你走吧!”子俨忽然板起面孔,对鸾枝说道,“我从没有说过,要带你走。是你自作多情……何况我是待罪之身,又怎能给你幸福?”“可是,你给我的镯子,我一直戴着它,”鸾枝继续说道,“这又算是什么?” 月色下的鸾枝,出落得比十年前更加清秀可人。子俨不禁心又软了下来:“鸾枝,你在这里,我只是担心你。我知道你对我好,如今这形势,你又不是不知……”鸾枝点头说道:“我也是为了这事儿,来救你的。” 原来昙妃过世,按照宫规,鸾枝是要随着昙妃一起,到王陵居住完四十九天的。于是鸾枝就趁这个机会,预备将子俨护送出京都。“明儿晚上的时候,我会想法子,引开那些官兵,”鸾枝说道,“到时候到了王陵,你和王妃赶紧走就是了……离王陵一里地,有三匹快马,它可以帮你们……” 听了乱指这话,子俨才知道,鸾枝早已经是安排好了的。子俨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可是你呢?你要怎么办?”鸾枝笑了笑:“皇太后仁慈,有待我好,不会有事的。今晚你就收拾行李,明儿准备走……” 一时感激的子俨,激动的说不出任何话来。他紧紧地握着鸾枝的手,说道:“你要保重,等有了机会,我必会来救你的……”鸾枝此时心里很幸福,只要是能帮到子俨,要她死都没关系。 第二日黄昏,日头偏西的时候,鸾枝就出了屋子。她精心装扮了一番,走到守卫面前,嘻嘻笑着拿出酒菜来。那些官兵见了如此风情的女子,不禁心神动荡。纷纷对鸾枝动手动脚。 鸾枝也不回避,说道:“将军见军爷甚是辛苦,特要奴家来陪军爷……”其中一个高个子士兵,听了鸾枝娇媚的嗓音,忍不住上前将她揽在怀里。对着后面的一众兄弟道:“都叫他们来喝酒!今儿将军有令,不醉不归!” 一时之间,这后院都热闹起来。而鸾枝则高声笑着,在他们中间跳起了舞。彼时子俨带着薛小妹和虞雪姬,从后房门出来。路过过道的时候,看到鸾枝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在不断的舞动。 一时之间,子俨血气上涌。原来鸾枝所说的主意,就是那她自己的贞操,去换自己的自由!子俨咬着牙,正要往里去,却被虞雪姬拦下:“凤姑娘既然主意已定,必有她的月兑身之法。我们如今去了,岂不让她失望?” 那薛小妹也道:“姐姐说得对,王爷还是先逃命要紧。凤姑娘的大恩,小妹会记在心上的……”无奈子俨不忍鸾枝受屈辱,偏要跑过去。正被虞雪姬和小妹阻挠之时,却听有人惊呼了一声。 他也瞬息听到鸾枝的声音:“王爷走好……”一个眼神不见,原是鸾枝跳舞的时候,最后竟是跳进了池塘之中!那飞舞的衣袂,在风中飘扬。这时才有士兵反应过来:“妈的!这丫头骗咱们呢!怕是四王爷早跑了!追!” 说着带了一众人马,冲出府门。好在是黑夜,子俨则躲在墙壁后,无人发现。待士兵追出去,子俨才着急的来到池塘边。那一枚晶莹的玉镯儿,也随着鸾枝一起,沉入了深深的湖水之中。 “鸾枝,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子俨说罢,带了妻妾,按照鸾枝所言,在王陵旁找到了三匹快马,朝着南方奔去。此时的子俨,心在滴血。如果当时,自己跳了出来,鸾枝也许就不会跳进水塘了。 都怪自己的懦弱和犹豫,子俨咬破嘴唇。快马加鞭,在夜色里宛如疾驰的弓箭。与此同时,子俨逃跑的消息,立刻传到了宫里。子礽此时旧疾未愈,正在吃药,听了通报,一是怒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此时的万寿宫,木槿正在梳洗。菱角端着茶杯走来,说道:“太后你说奇不奇怪,祥和说,在礼庆王府里,发现了鸾枝的尸身……”木槿问道:“她不是在王陵陪她主子么?怎么忽然死在了王府?” 菱角摇头道:“奴婢也不知……不过奴婢听说,打捞她尸身的时候,还有一枚玉镯儿,像是四王爷的……”原来如此,木槿心下已经明白了大半儿。说道:“你吩咐下去,要他们把鸾枝的尸身带回来,安葬在王陵……” 菱角不解:“太后这是做什么?她可是一个宫女,充其量只是掌势姑姑。怎能葬在王陵?”木槿说道:“她和她姐姐瑶枝,都是忠心耿耿的宫女。先前祥瑞也是,为了我而死。如今被葬在了王陵,我要鸾枝同她主子一起……” 原来宫里还有一个规矩,就是忠心之主,得了皇上、皇太后和宗亲允许,可以被葬在王陵一角。原先死了的祥瑞就是如此,所以木槿才要这么做。“鸾枝是个好孩子,”木槿说道,“虽然是她放走了四王爷,可却是为了一个情字……” 真真是可怜,木槿不禁想起了陆家的姐妹。莲香和落樱,发现了府里的秘密,却都是被他人所害。素馨为了文旭,终是剃了头做姑子去了。丁香为了表哥,竟是上吊自缢。自古红颜多薄命,历来如此。 就算是为了逝去的鸾枝,为了那个刻骨铭心的“情”字。木槿叹息一声,辗转难眠。所以到了次日,又同子礽商议了一番,才将那对可怜的凤家姑娘,一起安葬在王陵。 而她自己,则要坚持为她们送葬。菱角知道,这其中,是有木槿对安泽宇的思念。路上风尘仆仆,可是木槿的心是暖的。不料到了王陵,菊若告诉木槿,说是今年的雨水太多,有几处坟头都被冲垮了。 木槿先是一愣,急急地扶着菱角,来到安泽宇的坟前,才发现哪里没有事儿。木槿跪在坟前,抚着那堆黄土,轻声说道:“泽宇,我来看你了……如果可以,丫头真的希望搬到这儿,天天陪着你……” 天气这时又阴沉下来,像是有雪的样子,菱角俯子,对木槿道:“太后,这天又要下雪了,咱们还是回去吧……”可是木槿却不肯,仍要再呆一会子。菊若说道:“那就依了太后吧,毕竟他们也是……” 自从安泽宇走后,昙妃也走了,接下来是薛太妃,还有那个俏皮的宫女鸾枝。连着几天,天朝忽然少了这么多人。木槿只觉着满脑子迷迷糊糊的,她要菱角带着自己去佛堂,念一会儿经,总归是好的。 天朝是有一处佛堂,就在万寿宫的东边。哪里是高祖皇帝修葺的,里面供着观世音菩萨,还有如来大佛。并且还挂着,历代天朝帝王的画像。木槿闲了的时候,总会到这里来。 只有到了这个地方,木槿才觉着心能够静下来。佛堂里还有一间小小的内室,嗅着浓浓的檀香,木槿才睡得很安稳。后来木槿就吩咐菱角,把自己在万寿宫的东西,一样不落的搬到这佛堂来。 以前自己小,总是陪着丽妃娘娘,到这里来为自己祈福。如今自己成了皇太后,也要为自己,为天朝祈福的。这时有小太监来通报,说是皇上来了。菱角将木槿扶起,颤颤巍巍的朝着外厅走去。 看着连日来忙碌的子礽,这会儿脸上竟是瘦的连肉都没了。木槿心疼的说道:“皇上还忙政务么,是该歇歇了……要承乾帮帮皇上也是好的……”子礽笑着道:“承乾如今也不小了,我想着是不是该给他说个妃子……” 算起来,承乾已经是十四岁的孩子了。在子礽还是太子的时候,承乾就已经被封为了皇太孙。若不是因为承乾,只怕是子礽难以做到帝位。木槿笑着点头道:“这事儿你问皇后就好,到问起我这老婆子来!” 子礽知道,自己亏欠的木槿太多。可以这么说,自己是杀死安泽宇的凶手,不然木槿连最后的精神支柱,也不会失去的。他微笑着说道:“绵忆也说要皇太后做主,所以我才请太后的示下……” 木槿戳口茶水,说道:“皇上看中的是哪一家孩子?”“如今就为这个头疼呢,”子礽说道,“是要为承乾选妃,还是要咱们给他指定的姑娘?”木槿想了一会儿,说道:“如今天朝出了这么多事儿,不如趁着这个机会,选几个好姑娘进宫来服侍。一则为天朝冲冲喜,二则也为承乾找个好姑娘。” 子礽点点头:“太后说的极是,我和绵忆就是这个主意。既然太后同意了,我这就吩咐下去……”“这才把年龄提到十五岁吧,”木槿忽然说道,“十三岁的姑娘家还太小,到十六岁就好……还有,人家若是定了亲的,就不要让她们进宫了,咱们也要不了那么多人……” 听了木槿的话,子礽笑道:“太后体恤百姓,是天朝之福。”说罢便扭头回去了,菱角也接口道:“太后可真真是替百姓们着想了呢,这道诏令若是一出,必有人欢呼……毕竟咱们好几年,都没选秀女进宫了……” 这好几年,算来也有十年了。子礽在位的这段时日,木槿也要打算这为他择选优秀的女子进宫,开枝散叶。可是自从昙妃去后,子礽更无心思了。他一直都想着圣祖皇帝的子嗣虽多,可是争夺皇位却历来有之。 他不希望那样的事情能够发生,所以这几年,一直都是李皇后和昙妃。加上宫里的其他妃子,也不过十名而已。承乾这次选妃,一定要择优秀女子入宫。菱角笑道:“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咱们这**来?” “冬日择选,大约到了今年秋季吧,”木槿笑道,“你慌什么,是不是懒怠动了?也要一个小宫女服侍才好?”菱角摆手道:“奴婢才不要什么人服侍,奴婢只是想着太后,若是多一个人来陪太后,岂不是更好?” 原先进宫的陆家姐妹,剩下的也不多了。走的走,去的去,死的死。偌大的**,但只剩下这些个老人,着实没有什么趣味儿。是要一些妙龄少女填充**,为着孤寂的园子,增添几分欢乐。 于是子礽就下了诏书,责令全国十三至十六岁的女子,各县郡要选出十名少女来。如此下去,进宫的话,也要千余名了。在一一择选,是要到秋季了。诏书一下,果真有许多人家忙着嫁女,只怕是一入深宫,再也无法相见。 相反的是,大户人家早就预备着女儿进宫。好为自己的将来谋划,一起带自己的女儿将来做个贵妃,或者是皇后什么的。服饰公主也好,服侍太后也好。人人想法不同,都各自做着准备。 而木槿和菱角,则是期待着,这次入宫的秀女,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姿色。自然是要容貌好,知礼仪的大家闺秀,方才符合未来皇后之选。李皇后也同样期待着,期待自己会有怎样的儿媳。 四十四回四月天木槿喜做寿苦玫芬进宫探母妃 日子在葱葱郁郁的青石板路上走过,扶着皎洁的玉槛,望着湛蓝的空中,那一朵朵轻盈的白云。宫苑内浮动着桃花的香气,木槿单手抚上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儿,想到早已没了的桃夭,心里唏嘘不已。 她记得在离开陆府的时候,自己曾和桃夭一起,共度寿诞。如今物是人非,桃夭从小小的婢女,做到了荣宠六宫的贤妃娘娘。却终是难抵死忙的厄运,究竟桃夭是怎么溺水而亡的? 幕后的真凶是谁,木槿猜想着,必是桃夭当时,发现了圣祖皇帝的秘密。所以才惨遭厄运。在宫里,得宠一时,就要加倍小心。难保那一日,你不会被他人所害。好在子礽用心朝政,所以**也近来倍加和睦。 此时正值四月,到了木槿的生辰。菱角说,宫里如今为了圣母皇太后的生辰,早一个月就在做准备了。木槿笑着道:“宫里发生了那么多事儿,——也没必要铺张。”菱角说道:“正是如此,田姑姑才要办得热闹些,要皇太后高兴才是。” 因为木槿在宫里的时间久些,而且又服侍过太宗、圣祖和当今的圣宗皇帝(太祖皇帝在位时,木槿已然出宫)在宫里颇有威望。如今又做了圣母皇太后,替子礽解决了不少朝政上的难题。 所以子礽吩咐,这次要为木槿办寿宴。要所有的皇亲贵胄都来参加,木槿也高兴高兴。“这也算是儿孙们的孝心,”子礽笑着说道,“皇太后只管高兴就是。”于是木槿就在宫里,看着那些个宫人们忙碌着,面上一片喜悦。 寿宴就摆在宫苑里的御花园,天气渐渐和暖。又临着池沼水榭,南风送爽,着实是一处佳境。木槿欣慰的坐在软榻上,环视着四周的来人。除了宫里的妃嫔主子,更多的则是圣祖皇帝、太宗皇帝时的子侄。 左首下坐着康王安皓轩(太宗皇帝四弟)、韩王安栎楚(太宗皇帝之子)。右首下则坐着宝历王子胥,延庆王子寅,中山王子宥(皆系圣祖皇帝之子)。石阶之下,则坐着各位王爷的妃嫔爱妻。 随着一片“寿比南山”的祝福声,大家也都纷纷献上礼品。尽管都是些稀世罕见的奇珍异宝,金银首饰,木槿还是命菱角收了。嘴上笑着道:“也都费心了,来问个安就好,何必花这么多心思。” 安皓轩笑道:“皇太后这几年,为了咱们天朝,可是吃尽了苦头。如今苦尽甘来,是该想想清福了……”木槿看着安皓轩,也如自己一样,到了天命之年。鬓角处都露出了白发。 倘或是安泽宇还活着,或许也应该跟安皓轩一样了。见木槿有些失神,菱角暗暗提醒着。木槿才缓过神来:“哀家就多谢康王爷的著祝词……”接下来是安栎楚送的一柄玉如意,安子胥送的观世音雕像。 另有子寅送的一串玛瑙佛珠,子宥送的流云纹绿玉斗。都是上好的宝器,木槿都令菱角一一记下,并登记造册,送入府库。一时之间,觥筹加错,好不热闹。到底是年纪大了些,木槿只是引了两口酒,就觉头昏昏的。 菱角见状,忙忙的扶了木槿回宫休息。临走时,木槿还吩咐着,要大家热闹热闹再走。等到了万寿宫,木槿坐在软榻上,对菱角道:“我想睡一会儿……”菱角说道:“奴婢就想着呢,所以来的时候,床都铺好了。” 说着,菱角正要为木槿宽衣,却听有人通报,说是皇太子驾到。承乾手里不知攥着什么东西,一转眼就跑到木槿跟前。木槿看着承乾虎头虎脑的样子,不禁心生怜爱:“乾儿怎么不去玩儿呢?你父皇和你叔叔都在园子里呢。” 承乾却道:“今儿是皇太后做寿,孙儿想着给太后一样礼物。又怕父皇和叔叔们笑话,就特特来给太后送来。”说着亲自从手心里展开,木槿看上去,竟是一张写有“寿”字的纸张。 “这是你写的么?“木槿看着那张字,不敢相信的问道。承乾得意的笑着:“是孙儿写的,为了练好这张字,孙儿跟着师傅学了三天呢!”木槿笑着扶着他的头,笑道:“承乾长大了呢!”承乾见木槿笑了,他也十分开心。 暮色微缭,轻掩广寒宫。草荇浮动,落花涟漪一重重。孤月姣姣,柳叶自飘摇。水塘蛙鸣,菱角暗香千般同。蛱蝶睡觉,锦鲤游戏其中。泼墨素笺,写尽相思意。前世的情,今生的念,来世的忆,化为一片沉寂。 些微有些醉意的木槿,被菱角扶着进了佛堂。却忽然摆手道:“今儿我喝了酒,不能够在这儿了……”于是菱角就又将她搀进了万寿宫,刚好安皓轩走了进来。却又被木槿一把抓住:“你怎么来了?有人看见么?” 大约木槿是把安皓轩,当做是安泽宇了。也难怪,两人的眉目是有些相像。菱角轻声道:“太后,他是康王殿下……”可是木槿却好似没有听到似的,还对菱角道:“你去外面守着,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眼见着木槿这般迷糊,菱角要说什么,却被安皓轩阻止了。菱角只好退了出去,这里木槿抚着他的脸,表情有些悲哀,也夹杂着些许欣慰:“泽宇,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最近你还好吧,眼睛能看的清了么……” 安皓轩看着可怜木槿,便将错就错。“如今你在宫里,要保重身子要紧……”半日,他才说了两句话,便要起身离去。可是木槿却紧紧搂着他的后背,软语道:“就一会儿,泽宇,我求你了……” 听着木槿哀婉的语气,安皓轩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他转过身子,说道:“傻丫头,你忘了,如今皇兄要我去龙门应战,这次我是来辞行的,不能够久留了……”木槿听了,缓缓地说道:“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吧……” 这最后一次,木槿不想听到。她背对着安皓轩,说道:“既然如此,你又来做什么?我如今是皇上的人了……”安皓轩本以为编个谎言,可以骗过她的。如今见木槿这半认真,心里不禁忧伤不已。 他走上前,低声道:“等我从龙门回来,我们就一起去西山,骑马游湖,可好……”这一句,让木槿的思绪,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午后。彩霞满天,孤鹜齐飞。她这才微微点头道:“王爷说话可要算数的,我等着你……” “菱角,送王爷回去,”木槿吩咐道,“可要小心,万不可让皇上发现了。”看着木槿这么认真,菱角的心碎了一地。到了外间,安皓轩叹口气,说道:“她把我当成了三哥,以为我要去打仗……” 菱角摇头道:“才刚从席上喝了几杯酒,大约是有些醉了。”“菱角,”他忽然说道,“我看她的样子,倒不像是喝醉。你也不要对她说什么三哥没了的话,那样她会更伤心的……” 是了,本来木槿就没有了精神支柱。现在把安皓轩当替代品,也算是有了依靠。“只是王妃娘娘……”菱角说到这儿,安皓轩就会想起逝去的顾蓉儿。 那个调皮的姑娘,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在自己心里越来越深刻。倒是这个豆蔻,不言不语,少了一番情调罢了。只愿自己当时固执己见,跟蓉儿闹翻了脸,才要娶豆蔻的。 好在豆蔻这几年贴心服侍自己,又为自己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算是幸福的了,安皓轩说道:“她有三个孩子陪着,况且我也跟她说了,她也是同意的。毕竟都是一个府里的姐妹。” 待安皓轩走后,木槿就急匆匆的从屋子里出来,抓着菱角的手,说道:“他回来了!菱角,他回来了……”菱角赞同的点头道:“太后小声才是,当心皇上听见了。”木槿捂住嘴巴,拉着菱角,轻轻进了屋子。 本来菱角是要试探木槿一番的,可是如今看来,木槿真的是迷糊了。她对着菱角,高兴的说着自己的所见,还要菱角保密。菱角无奈的摇头,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要木槿面对现实。 自从四月里,宫里为木槿办了一次寿宴。木槿的意识就有些模糊了,她经常拉着安皓轩的手,问长问短。有时还当作是安栎楚,或者是安逸云。有一次自己睡醒了,半夜里竟然跑去园子里。 还说是莲香给自己托梦,结果自然是被风吹着了。连着发了三天的烧,吃了半个月的药,才好过来。可是太医说,木槿的意识不太清醒,大约是受了太大刺激。所以要菱角好生服侍,菱角便日夜守着,寸步不离。 这日午后,木槿正睡着,忽然坐了起来。自语道:“夜辰像是还没吃饭呢……”说着就要下床,慌得菱角忙跟着后面。还拉着木槿的衣袖,说道:“太后娘娘,这外头还有些凉,你就算出去,也得披件衣裳不是?” 彼时一阵风儿吹过,木槿一个激灵,竟是醒了大半:“我怎么在这儿?是不是我又犯病了?”菱角摇头扯谎道:“咱们才刚从储秀宫来,太后还夸皇太子字写得好呢……” 就这样,菱角扶着木槿,一步一步的回了宫,却见有宫人通报,说是四公主忽然回来了。原来四公主玫芬,就是圣祖皇帝和赵昭仪的独女。后来因为不满皇族联姻,自是逃婚走了,所以这四公主的位置,被红药替代了去。 后来玫芬就出了宫,好在玫芬心性极高,在外面遇见了自己的真命天子。两人过着平淡如水的日子,直到自己的夫君去世。她又无依无靠,这才携了儿女,到宫里拜望甚为圣母皇太后的木槿。 离开宫的这些日子,玫芬在民间听了不少传闻。都是关于木槿的,说是木槿是一个传奇的女子,有一个小小的宫女,做到了皇太后。真真是不容易,先时玫芬就看着木槿不同,如今到应验了。 在万寿宫里,木槿看着身为人妇的玫芬。心生感慨:“一晃眼,都十几年了……你看看我,都老了……”玫芬不禁点点头,说道:“在外头这几年,看透了悲欢离合,也总觉着,人生不过这几年罢了。” 玫芬还感慨,自己在外头虽然过的不如意,可到底自由些。“也不知道母妃怎么样了,”玫芬低着头,绞着宫绦低声道。木槿拉着她的手,说道:“如今她在岘云山庄养身子呢,你可以去看看她……” 岘云山庄是天朝的避暑山庄,宫里的皇太后或者是皇上,若是得了闲儿。就会到岘云山庄去小住几日。那里冬暖夏凉,特别适宜休养身体。赵太妃因为子恒反叛,所以也成了罪臣。 故而宫里自然是容不下她的,她便被软禁在了岘云山庄,好在这山庄也是景色宜人。赵太妃只带了两个贴身侍女跟着,玫芬听了,不禁叹道:“七弟也忒过胡闹,怎么敢犯上作乱?难道太宗皇帝那会子,还不够乱么?” 岘云山庄处在京都的西南角,同西山遥遥相望。马车辘辘,来到山庄脚下。玫芬仰望巍峨的殿宇,心里颇有一种凄凉的感觉。玫芬记得小时候,自己常常跟着父皇和母后,来这里游玩。 那个时候的心情,是无比开心快乐的。可是如今,这里却变成了软禁母妃的地方。“玫芬,怎么不进去?”木槿看着玫芬哀伤的神情,便知道她的心里是不好受的。玫芬微微一笑,说道:“忽然有些伤感……” 虽然说是软禁,也不过是要赵太妃在这里度过晚年而已。所以在这里的生活,并不比宫里差许多。当玫芬掀开帘子,看到母妃时,泪水还是不禁缓缓落下。赵太妃此时正在绣着荷包,听见有人进来,便放下手中的活计。 她先是见了木槿,叩拜过后。还有些疑惑的看着玫芬,虽然没有言语,可是木槿看的清楚,赵太妃的眼角有些湿润。玫芬的嘴唇动了动,终是上前,搂住她的肩,放声大哭。 赵太妃则轻轻搂着玫芬,半晌才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木槿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禁也是泪流满面。自己悄然退下,为着是要她们母子二人叙话家常。泪水,在无言中,渐渐变的可贵。 “这些年,母妃过得可好?”玫芬扶着赵太妃坐下,抚着母妃鬓间的白发。心里有些酸楚,毕竟二十年了,自己都未曾在母妃膝下尽孝。赵太妃点点头,说道:“你不必担忧母妃,倒是你,这些年,去了哪里?可把母妃急死了……” 说到这儿,玫芬不禁心生愧疚:“母妃你也知道,女儿不喜欢宫里的生活。所以就逃出了宫……一路南下,如今我还做了母亲呢……”赵太妃看着女儿,早已不是当年的娇羞,却是风韵的少妇了。 赵太妃点头道:“也许你说的对,这宫里却是有太多的束缚……你出宫去是对的,不然只怕是你,也要同你的姐姐们一样。难以摆月兑政治联姻的束缚……”说到这儿,玫芬又问道:“那杨家可怎么说?” 她抬起头,思虑了一回儿,说道:“有一个叫红药的宫女,是薛昭容的远房亲戚。她正好进宫来,当时你六妹都已经上了轿子,独独剩下你。所以我只好求了薛昭容,将红药代替你出家……” 玫芬听了,点点头。毕竟这种联姻,男女双方谁也不会见面的。杨蓬絮又怎么会认得公主?再者说,公主嫁出去,却依然是独守闺房。哪里见得到驸马的面儿?想到这儿,玫芬倒是有些感激红药。 试想,如果当初红药不愿意出嫁,那么杨家自不会放过他们的。玫芬说道:“母妃这么说,女儿倒是该回府去,见一见红药姑娘。还要好好感谢她,她替我吃尽了苦头呢……” “万不可回去!”赵太妃连连摆手,说道,“时隔多年,如果你忽然回去,亮明身份。谁又会晓得,红药会不会把这个消息说出去。倘或被杨家知道了,咱们又会惹找麻烦!” 赵太妃继续说道:“虽然你父皇不在了,可是你皇兄现在是皇上。他也要维系天朝的安危不是?”玫芬却心里不自在:“女儿此番回去,只要要感谢她才好。再说红药她既然肯女儿出嫁,必然是宽怀大度之人。” 可是赵太妃却十分清楚,当年要红药出嫁,红药是十分不情愿的。所以赵太妃怕红药若是知道了玫芬回来的消息,会不会以此报复?她不敢再赌了,她已经把自己的儿子赌了上去,却是输得一塌糊涂! 虽然儿子子恒逃了出去,可是后面子礽又派了许多追兵,在各地搜寻着。再说薛太妃也自缢了,子俨也已经逃走了。自己无望之际,女儿忽然回来,她可不想再失去女儿了。 所以她拉着玫芬手,说道:“好孩子,领着你的一双儿女,回到你该回的地方吧。这京都,原不是你来的地方……”可是玫芬总是觉着,愧对红药。索性辞了母妃,独自往驸马府去了。 富丽的驸马府邸,这里原是属于自己的地方。玫芬看一眼叹一回,正要上前叩门,却见大门敞了开来。是一个身穿水红色衣裙的少妇,后面还跟着许多仆婢。看这阵势,像是母妃说得薛红药了。 原来红药不知哪里得来的消息,听闻四公主回宫的话。便简单梳洗了一番,准备进宫去,见一见四公主。谁知才刚要出门,那驸马杨蓬絮就踉踉跄跄的从外面回来了。 自从红药嫁进来以后,守着宫里的规矩,故而一直独守空闺。至今仍是冰清玉洁之身。杨蓬絮则为自己不能与公主携鱼水之欢,感到分外苦恼。这些年总是一个人去酒馆,回来时总是酩酊大醉。 而红药也只能远远的看着,看着自己的夫君醉得一塌糊涂。她不能上前,因为驸马有仆人照顾着。可是身为他的妻,又怎能不管不顾?虽然红药心里有怨言,可是心里还是有些不舒坦。 有几次红药偷偷过去看他,可是却都被婢女遣了回来。昨夜又是一夜未归,红药担忧了一晚。加之刚听说四公主回来的消息,更加辗转难眠。如今且说杨蓬絮,酒还未醒,自己便扶着仆人的手,晃着身子上了石阶。 四十五回夜雨缠绵吐露心迹芍药花开芬芳一地 正自杨蓬絮上了石阶,却不小心滑了一跤。出于本能的反应,红药忙扶住了他。口里还说着:“小心!”可是他却一甩手,将红药推到了一边。嘴里嘟嘟囔囔着,不知说些什么。然后便摇晃着进了院子。 红药被婢女汐月扶着,只听汐月说道:“驸马爷也忒不像话!如今连公主都敢惹!”可是红药看着远去的蓬絮的身影,心里却是有些薄凉。她自语道:“还是算了吧,这些年,他过的也不容易……” 眼见如此,玫芬更觉愧对红药。她要去解释什么,却忽然住了脚步。自己如今这个样子,就算说自己是公主,可是谁会相信?大约母妃说的对,自己还是不要惹这个麻烦了。想到这儿,她便离开了这里。 如今但说薛红药,她本来是要去宫里,见一见四公主的。可是夫君喝了这么多酒,她心里不由得担心起来。遂转身回了府邸,她要`去看看,夫君究竟是怎么了。这还是成婚以来,他第一次在外头过夜。 多少次徘徊在这个小院,可是红药却没进去过。仆人们不让进,红药也不再要求什么。可是这次,红药真的是担心他。便同仆人理论起来,无奈怎样,仆人就是不让进。说是玷污了公主的清誉。 就在这时,御医来说,驸马不肯吃药。而且连饭也不好好吃,红药却说道:“本宫能让他吃药,如果你们不想看着他死!”见红药如此说,仆人只好要红药进去。可是随后赶来的汐月,却满脸不悦:“公主是要坏了规矩不成?” “本宫是你的主子,不是你的婢女!”红药冲着汐月大喊,汐月不曾想到,红药会发脾气。这是第一次,为了驸马而冲自己发火。汐月却继续说道:“这里有奴婢照顾,公主放心就是……” 这句话彻底惹恼了红药,要知道,她薛红药在魏王府里,也不是好惹的丫鬟!驸马府的人见红药软弱,更加得意。可是他们不知,红药是在压抑自己的脾气。何况自己不是公主,没有理由发脾气。 不过这次却不一样,红药当即给了汐月一个耳光,骂道:“贱婢!本宫才是公主!驸马由本宫照顾就好,你赶快去熬药!”所有的人,都愣住了。昔日温柔的红药,如今忽然这么大火,难以置信。 汐月只好低着头,不再言语。红药继续指着汐月说道:“自本宫嫁进府里来,你们就没有把本宫当作公主!成日间防我像是防贼似的,本宫是人!有手有脚的,哪里需要你们这么看着!” 一席话,说得汐月分外委屈:“公主您也知道,宫里就是这样的规定。公主和驸马同住屋檐下,是不能够共处一室的……奴婢也是按照规矩办事儿……”“本宫这些年可有坏过规矩么?”红药质问道,“我只是想着相安无事便可,你们倒是越发上了头!” 说着,狠狠地瞪了汐月一眼,抬脚便要往园子里走去。不料汐月还是上前,挡在了前面:“公主若是要看望驸马,还需禀明了嬷嬷才是……公主万不可擅做主张……被嬷嬷知道了,公主可就要受罚了……” 每每听到这些话,红药就气不打一处来。她使劲儿推了汐月一把,本以为汐月会退却。可是汐月宁愿眼含热泪,却仍然挡着路口。岂料有个小丫鬟过来说,嬷嬷有事回了家,估计要明天才能够回来。 于是汐月就说道:“既然如此,公主还是回去要紧,这里天气凉些,倘或冻坏了身子,可不是玩儿的……”红药知道,若还是这么纠缠下去,只怕汐月还是不答应。何况她也不忍心再打汐月,毕竟汐月服侍了自几年。 到了夜里,红药趁着二更天的时候,悄悄出了屋子。一个人踱着步子,来到了杨蓬絮的院子外。她看到屋子里还亮着灯,就一个身影走了过去。轻轻推开门,果真,隔着一棚撒花软帘,她看到了那个孤寂的身影。 只是有些酒味儿,浓淡之间,红药体会出了杨蓬絮内心的孤苦。她轻轻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软语道:“杨公子,该休息了……睡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倒不如,躺在床上睡去……” 那杨蓬絮微微睁开了眼睛,模模糊糊的看出是一个女子的身影。他嘴里嘟嘟囔囔这几句,红药也听不清。只好将他扶进了内室,服侍他睡在床榻上。简单整理了一番,正要离去,却被杨蓬絮忽然抓住了手。 “你终于肯来见我了……”原来他没醉,他一直都没醉。红药不肯回头,硬要离开,她只是怕汐月会发现。也不想给汐月难堪,所以才不愿理会他的。可是他却死死抓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就这样,红药坐在榻上,低着头说道:“既然你都醒了,我也该回去了……”谁知他听后,哈哈一笑,说道:“原本刁蛮的四公主,怎么会忽然这样怕一个奴婢?”“不是这样的,”红药辩解道,“她们也是恪尽职守,我不想她们为难。” 听她说话,像是为他人着想。杨蓬絮轻叹一口气,说道:“三年了,你我成婚三年了。却依然形同陌路,红药,我恨你……”听着他轻轻吐出这三个字,红药的心里,犹如五味陈杂,不是滋味儿。 他接着说道:“红药又名芍药,是同牡丹一样富贵的花儿。而你又恰是公主,我只是一株随风而逝的蓬草……”“类转蓬草,桥边红药,”她默默念着这八个字,说道,“是你想的太多了,还是早些休息吧。” 当红药起身,准备离去的时候。他又说了一句:“我们是夫妻,还是路人。”红药此时心里难受极了,她也想着与蓬絮一起,携手白头。可是在这三年的时间里,她是无论也不敢于越雷池半步。 不仅仅是因为宫规,更多的则是因为自己是冒充的公主。只怕是有一天,自己的身份会被揭穿。如今真正的四公主忽然回来了,就住在宫里。皇上会不会发现,其他人又会说些什么。 没有人知道,红药只能是战战兢兢的过着每一天。就连以往的脾气,也尽量收敛。而今他又忽然想要自己服侍他,这万万不能够的。如果那一天,四公主说出了真相,自己的小命,随时就会没有的。 正当红药胡乱猜疑着,他忽然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只放心,四公主不是那样的人。”红药不禁吃了一惊,他怎么会知道自己不是公主。杨蓬絮笑了笑,说道:“以前我是见过公主的,她的脸上有几点雀斑,而你却没有。” 这一席话,令红药十分震惊。“那你怎么不揭穿我?”好半天,红药才问道。他却摇头道:“我也知道利害关系,如今四公主回来的消息,我早就知道了。”红药还是不解,难道只是为了所谓的“利害关系”? 杨蓬絮坐直了身子,对红药说道:“正如你所说,你是芬芳的红药,四公主亦是扎人的玫瑰,而我只是蓬草,又怎能与你们成婚?”红药摇摇头:“你的意思是……” “我没别的意思,”他淡淡的说道,“我想着,即如我一株蓬草,不论是玫瑰或是芍药,你们都看不起我。倒不如随了他们的心愿,让长辈们高兴。”原来这么多年,他只是这样想的。 可是红药却激动的说道:“没有!我没有看不起你!”他震惊了,看着红药红扑扑的小脸,感到分外诧异。红药继续道:“其实,其实都只能是怪这该死的宫规……不如你走吧,离开这儿,公主休了驸马,古已有之……” “我走了,你怎么办?”他问道,红药摆摆手,说道:“我自然没事儿,我是公主么!”“如今四公主回来了,谁人不晓?”他说出了厉害,“而你又在驸马府里,必然引起他人怀疑……不然那你也跟我走吧……” 跟他走?红药看了蓬絮一眼,心儿突突乱跳。他微微笑道:“我是怕你这株芍药被玫瑰花儿扎伤了,还不如跟着我这蓬草,浪迹天涯的好……”他的一番话,让红药第一次,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 终于,在经过一夜的商讨之后,红药决定和杨蓬絮一起私奔。离开京都,也免去了不少是是非非。可是当他们走到京都城门口的时候,却被谭将军挡住了。一番盘问之后,自然是将他们抓了起来。 于是京都传言,说是公主和驸马一夜之间失踪了。所以子礽才会要城门处严加盘问。这才查出了红药和杨蓬絮,回宫的路上,杨蓬絮紧紧抓着红药的手。说道:“放心,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红药一直念叨着这句话,苦涩的说道:“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没关系,”他说道,“这是我自愿的,留在那个闷闷的驸马府,倒不如和你一起……” 四目相对间,红药看到了他眼中的柔情。“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的,”红药轻轻的说道。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红药感受到了他的温度。俗语说的好,日久亦生情,大约他们两人就是如此吧。 当他们被带到乾元殿的时候,红药看到了玫芬。真正的四公主,子礽分外恼怒:“当真是让天下人耻笑!好好的四公主竟是一夜之间失踪!宫里竟又有四公主叩拜皇太后!” 跪在地上的红药说道:“奴婢跟杨公子两情相悦,是奴婢求了四公主的……”一段谎言,不仅令杨蓬絮吃惊,更令玫芬深感意外。明明是自己逃婚在先,红药替代了自己出嫁的。 她这是在为自己开月兑罪责么,玫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子礽拍着桌子问杨蓬絮道:“她说的可是真的?”握着红药冰凉的手,他使劲点点头:“红药是我的天,我不会丢下她的。” 真好,红药在心里感激的说道。子礽见他们供词一致,便说道:“既然如此,冒充公主,败坏天朝纲纪。是要处以极刑的!而且杨蓬絮也会被削去驸马爵位,流放西北,永不回来……” “奴婢就请皇上下旨吧,”红药月兑口而出,说道,“只是奴婢请求皇上,宽恕蓬絮的家人。”子礽听后,思虑了一回儿,说道:“那好,朕答应你便是。”“慢着!”玫芬忽然喊了一句,跪下说道,“皇兄,都是玫芬的错儿,我愿承担一切罪责!” 本来红药是要代替玫芬,揽下一切罪责的。可是玫芬再也看不下去了,尽管母后不要她管这档子事儿,可是玫芬还是不忍。她看得出来,红药和蓬絮二人,情深意重,她这个真公主,不能再袖手旁观了。 这可到是把子礽难住了,玫芬是自己的四妹妹。在外面吃了几年的苦,如今回来了,是应该好好过日子了。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儿,子礽也不想的。所以子礽说道:“好妹妹,这里没有你的事儿,你先回去吧,皇太后哪里还等着你呢。” 可是不论子礽怎么说,玫芬就是不肯离开。“三哥哥,芬儿求你了,”玫芬苦苦哀求道,“如果三哥哥不答应,份儿这辈子都不会心安的……况且是我逃婚在先,红药是替我出嫁的……” “传旨下去,”子礽丝毫不理会玫芬的话语,对徐公公说道,“薛红药假冒公主,李代桃僵,处以极刑。明早就在南门口行刑!”说罢拂袖而去,其实子礽心里也不好受,他知道一切都是玫芬的错,可是素来都只是奴婢犯错,哪里会有主子犯错,只能委屈红药了。 看着蓬絮和红药搂在一起,玫芬哭道:“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儿……”红药抹去泪水,说道:“奴婢说过,是奴婢想要跟杨公子一起的,跟公主没有半点儿关系,所以公主不必自责……” 一抔黄土,满纸辛酸。花开花落,几度芬芳。南门口的木架子上,绑缚着小小的红药。周遭围了许多百姓,议论声纷纷。红药的思绪,却飞回了魏王府。那个时候,自己只是一个丫鬟。 只因自己不甘人后,才要像欢颜那样,可是攀龙附凤,那里就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想要攀附魏王,人家心里只有一个木槿。想要攀附薛昭容,却误打误撞,顶替了公主出嫁,过着孤枕难眠的日子。 多少次,红药心有怨言。可是每次看到孤寂的杨蓬絮,她心里总有一种空虚。也不知什么时候,她多么希望看到那个背影。直到玫芬回来之后,红药才正是自己的感情,冲破了宫规,决定和蓬絮一起。 哪里又会想到,所有的一切来的太快。是自己莽撞,还是自己太迟了些。人群中,红要看到了那个孤寂的身影。是杨蓬絮,自己的夫君!她开心的笑了,因为他还是来了。 婚后的生活,虽然夜夜孤枕,可是红药仍然觉着,自己的幸福一点也不少。这就够了,真的,红药很知足。或者说,什么时候红药变了。也许就在驸马府的这段时间,她已经难以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变得。 为时太晚了不是么,她看到杨蓬絮随着人群挤到自己跟前。泪水盈眶,红药摇头道:“你后悔么?”他摇头:“不,跟你在一起,我从未后悔过。”虽然两人共处一室,却只因那个背影,让红药久久不能忘怀。 闭上眼睛,红药看得到天空。那是安泽宇微笑的脸庞。她可以去陪他了,只是留下蓬絮一人。风中的最后一滴泪,摔碎在蓬絮的眼前。他抱着红药的尸身,穿过人群,径直走向西山脚下。 他要把她埋葬在哪里,那里是仙山,必然有神仙的。希望来年,能够看到鲜艳的芍药花开。没有眼泪,蓬絮轻笑。自己本就不属于任何人,对于红药,他亏欠的太多。他完全可以冲破宫规的,可是他没有。 此时正在花园里浇花儿的木槿,听到菱角说红药死了的消息。竟是说了一句:“怪道昨夜的芍药花儿都死了……”菱角也想起来了:“如此想来,倒还真是巧合,可怜红药就这样去了,听说驸马对她可好了……” “冷月芬芳相思湖,波心荡漾红药生。年年花开望相似,不知花开为谁候?”木槿念着这首诗,心里想起了那本册子。大约画册里,说的就是红药的结局吧。木槿不禁叹息着,转身回了屋子。 她对菱角说道:“如今杨蓬絮怎样了?”“被流放了呢,”菱角说道,“太后你说怪也不怪,才刚下葬的红药,那坟头就长出了几株芍药,城中都议论着呢……”这样看来,大约红药就是芍药仙子了呢。 来到佛堂,木槿合掌默念。如今红药去了,是要遇见安泽宇的。但愿他们二人早日投胎,万不可再入这帝王之家了。夜里,木槿又做了梦,她梦见红药驾着五彩祥云,周围还有许多的芍药花瓣。 纷扬的花瓣落下,红药在半空对木槿说道:“我原是红岩洞中的芍药仙子,只因违逆花序,方才贬下凡间。如今情劫已过,这就要回天宫复命去了……”说着竟是不见了踪影,空中还飘荡着芍药的花香。 早晨醒来,木槿回想着梦中情景。心里又有些疑惑,便要菱角去驾了马车,到西山见见沁雪。或许她能够帮助自己解答也说不定。还有那本册子,这里究竟有何秘密,她要问清楚的。 路过红药的坟头,那里果真生出了一片芍药花。鲜艳如血,开的如此旺盛。木槿不禁叹息了一回,下了马车,却见沁雪已经站在山脚下了。两人叙过闲话,便来到碧落宫里。 这时,木槿说出了自己的疑惑,沁雪才说道:“当年蟠桃盛会,北斗真君一句玩笑,令百花盛开。违逆了花序,这才招致百花贬落凡间。西王母说过,只要百花经历完自己的情劫之后,才可返回天宫。” 沁雪的话,让木槿听着分感意外。沁雪接着说道:“我这也是前几天才知道的,还是碧落仙子对我说的。”“你见到碧落仙子了?”木槿惊异地问道,她只知道天宫有仙女是传说,却从未想到,原来这却是真的。 四十六回因果轮回善恶有报苦难蔷薇返归天宫 在碧落行宫,沁雪为木槿沏了一壶香茶,然后缓缓说道:“先前我也是不信的,后来碧落仙子忽然从天而降,手里还拿着一本册子。”又是册子,莫非就是自己上次看到的那本画册? 当沁雪将册子拿出来后,对木槿道:“碧落仙子说,当初百花贬谪凡间,上面皆有记录。倘或是那个仙子还过孽债,就可以飞升成仙。所以这册子里的每一幅画,每一首诗,都是一名贬谪的仙子。” 难怪,自己当初翻看册子的时候,里面都是空白的。原来只有飞升成仙的女子,才会出现在这册子里。不论先前死了的春柔,落樱,或者是凤尾,丁香。她们都是历经过情劫,或是还了孽债的。 故而她们会出现在这册子里,所以每个人对应着一幅画,一首诗。每幅画里,都是代表着她自己命运的花束。比如落樱的樱花,上面写着一首七言绝句:枝头细叶落樱瘦,双飞蝶戏过楼头。指尖轻点翩翩舞,风拂一池春水皱。 那上面绘着随风而逝的樱花,在池水中飘荡着。一如投湖自尽的落樱,还有为了**上吊的丁香。那株紫丁香,在风中被吹得七零八落,旁边也有一首七言绝句:自来痴心绿藤萝,月下荡漾云婆娑。一抹余香花尽散,随风吹到天尽头。 就这样,木槿是看一页,不仅伤感一回。沁雪又道:“现在你知道了吧,你们原都是百花仙子呢。”“难怪,”木槿忽然说道,“当初进陆府的时候,里面的丫鬟,名字全都是以花儿为名的,不然就是主子或是花藤,都是有原因的。” 沁雪点头道:“没错,她们都是被贬谪下凡的仙子。如今莲香她们都已返回天宫,各自待命。还只剩下几个,说不定到时候都在天宫团聚呢!”木槿听了,笑道:“如今宫里还有好几个陆家姐妹,难不成都要死了么?” “那倒也不是,”沁雪说道,“不是只剩下海棠、杜鹃和梅朵她们了?”木槿摇头道:“依我看来,倒不全是陆家的姐妹。你看前些日子死了的红药,坟头竟是开满了芍药花。估计是芍药花仙子,也说不定呢。” 两人说的正热闹,却见门外一阵花瓣洒落。沁雪高兴地说道:“是碧落仙子回来了!”说着便出去迎接,出于好奇,木槿也跟着出去了。聘婷袅娜,花颜月貌,楚楚动人,芳心素颜。 当碧落仙子看到木槿时,不禁大为感慨:“瑾花仙子,可还记得当年的蟠桃盛会么?”一句话,问的木槿甚是迷茫。沁雪答道:“仙子又忘记了,当初她们下凡时,没有了前世的记忆,怎会记得?” 碧落听了,微微点头,笑着说道:“是了,是我说话太过唐突。”说罢,携了沁雪和木槿的手,三人一起进了屋子。碧落看着木槿,想起前尘往事,不免又是一叹。木槿很是好奇,却又不好开口询问。 夜里的西山,星空满天。碧落指着银河的另一头,对沁雪说道:“只有等到百花仙子归位,你才可救出你的母亲。”沁雪点头道:“仙子不是说,她们都回了天宫么?”碧落摇头,这百花,还差好多呢。 木槿也是睡不着,走出屋子,听到两人对话,便问道:“究竟还差谁?令仙子这般伤怀?”碧落见木槿来了,笑道:“你不就是瑾花仙子么?当年北斗星君和福善真君,为了你而违逆天规,被贬下凡。难不成你都忘了?” 什么北斗星君,还有福善真君,木槿听的很迷茫。碧落接着说道:“后来还是上善仙君出来解围,让他们分别贬落凡间,经历情劫。如今他们都已返回天宫,可都是为了你呢,瑾花仙子……” 这番话,说得木槿面红耳赤。碧落见木槿不语,笑道:“你也不必自责,这都是你们的劫数。不然怎能飞升上仙?”听着碧落的言语,木槿虽不甚明了,却大致听得明白。 五万年前的蟠桃盛会,北斗星君要百花盛开。前世的瑾花仙子,不肯听信北斗星君之言,坚决不肯违逆花序。惹恼了北斗星君,恰好被福善真君所看到。他是南极仙翁的大弟子,便以一番措辞,击退了北斗星君。 可是北斗星君咽不下这口恶气,要同福善真君较量仙法。福善真君自然不肯,北斗星君哪里肯依?两人打斗之事,传至西王母耳中。西王母便要上善仙君解围,于是他们四人,就结下了因果。 聪明的木槿,竟是联想到了安泽宇。莫非那上善仙君就是安泽宇?北斗真君就是安夜辰,福善真君是安逸云喽?想到这儿,木槿不禁轻笑,是自己想的太多了。她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原来沁雪想要搭救自己的母亲,必须要百花归位才可。如今只差了海棠、杜鹃、梅朵、金雀、梨蕊、青芜等仙子。碧落临走的时候,对木槿说道:“西王母身旁的侍女,托我转告于你,要你尽快了结凡间之事,返回天宫要紧。” 你只道这侍女是谁,原来就是瑶枝鸾枝两姐妹。她们奉了西王母之命,要木槿速速返回天宫。碧落走后,沁雪说道:“这也关乎着我母亲的命,瑾儿,如今快快回去,把你的红尘俗事了结,就到这儿同我一起回天宫。” 了结红尘俗事,马车里的木槿在心里,暗暗默念着这句话。还能有什么红尘俗事?安夜辰死了,安泽宇也死了,安逸云则被流放海南,终生不得再入京都。陪伴自己的姐妹们,也都一一返回天宫,还剩下什么? 安子礽,是了,这是自己唯一的挂念。如今的安子礽,身子大不如从前。倒是安承乾,自小辅助子礽,料理政务之事。所以现在大部分的奏折,都是承乾在批阅。看着年仅十四岁的承乾,独自坐在乾元殿挑灯夜读,木槿的心里,也不是滋味儿。 是该选一个贤淑的太子妃,照顾承乾了。菱角听了木槿的想法,“噗嗤”一声笑了,说道:“太后也着实慌张了些,秀女们才开始在各地选拔呢。估计要等到今年秋天,才能够看到她们……” 也是,今年才是四月,到秋季的时候,要过四五个月呢。很早呢,木槿不禁微微一笑,说道:“是我太过焦急,还是要找一个贤惠的姑娘要紧。”菱角不仅捂着嘴笑道:“这才是真的呢……” 两人说笑着回到了宫里,菱角看着木槿心情甚好,便吩咐了御膳房做了一些清淡的小菜,熬了莲子红枣羹。木槿看着这么多饭菜,不禁叹息道:“我哪里吃的了这么多?不如那去乾元殿……” 于是菱角就领命去了,不一会儿便又回来了。木槿见饭菜一样没动,便问道:“怎么回事?子礽没胃口么?”菱角放下食盒,说道:“皇上早就睡下了,如今是皇太子在批阅奏折呢。” 难怪呢,可是承乾就吃过饭了么。菱角摇头道:“太子殿下说,太后娘娘要补补身子,所以就仍旧送了回来。”听到这里,木槿不禁感慨:“到底是孝顺的孩子……你去准备一下,哀家要去乾元殿,看看承乾……” 此时正值晚膳时间,承乾却还在乾元殿忙碌着。徐公公见了木槿,忙低头行礼道:“太后娘娘……”木槿轻声问道:“承乾用过晚膳了么?”“还没有呢,”徐公公答道,“先前皇上吃了药,就睡下了……太子殿下就一直在帮着批阅奏折,还没用饭食呢……” 木槿轻轻推开门,命令菱角将食盒放在旁边。承乾却好似没有察觉,菱角正要开口,木槿却制止住了。两人蹑手蹑脚的走出了屋子,并对徐公公说,一定要太子殿下用了晚膳才好。 当她们刚走到万寿宫门口时,便下起了蒙蒙细雨。菱角笑道:“咱们回来的还真是及时呢,不然就要挨淋了呢。”说着扶了木槿回了屋子,菱角铺好床之后,就去放下纱窗。 她见木槿怔怔的坐在妆镜台前,便奇怪的问道:“太后娘娘怎么不梳洗呢,早些睡觉才好,不然明儿又该闹头疼了。”木槿才回过神来,对菱角道:“这会子,也不知道司苑房的花儿,怎么样了。” 菱角听了,笑道:“那不是有棠姑姑么,还有梅掌司,太后怎么忽然担心起花儿来了?”记得沁雪说过,只有百花归位,才可救出自己的母亲。那么海棠和梅朵呢,她们的命运又会是如何? 早晨的时候,菱角推开窗子,惊喜的说道:“太后娘娘快来看!”木槿懒懒的起身下床,披了衣衫走到窗子前,看到满地的花瓣和碎叶。那是一树盛开的瑾花,这是四月的瑾花,同八月的瑾花不同。 花期短,而且带着些微的忧伤。这便是自己生辰的时候,木槿想起自己这一生,还真就如这凌乱的花瓣。扶着菱角,来到司苑房。园子里七零八落的花瓣,有引起木槿无限的伤感。 此时海棠正在园子里,拿着扫帚扫那花瓣。等木槿走近了,才看到木槿。忙不迭的行礼问安,木槿笑着扶她起来:“这里又没有外人,哀家不都说过了么,也不必行礼的……” 说着又道:“你扫这些花儿做什么?倒不如留下做肥料,岂不更好?”海棠抚了抚额前的青丝,答道:“这一点奴婢岂能不知?只是把这些花瓣扫在一起,埋在花根地下而已。” 听了海棠的话,木槿点头。抚着枝干伟壮的树干,看那枝头纷扬的桃花,不禁慨然道:“这些桃花,倒是让哀家想起了桃夭……”一个有些小小野心的女子,宛如雨后的桃瓣,随风而逝。 “娘娘又生感叹了……这都是暮春的桃花,”海棠走过来说道,“自然抵不过风吹雨打……明年还会再开的……”桃花谢了,还有再开的时候。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可是我们呢,我们的命运轨迹,又会如何? 满园芬芳,坠落一地。风儿吹起,打出一片透明的珠帘。花开花落自有时,却是无人赏析,可恨,可悲,可叹!“梅朵呢?”木槿记得这个时候,都是梅朵在一旁帮着海棠呢。 不料说到梅朵,海棠竟是面露悲色:“自从大少女乃女乃离宫以后,梅朵就一直遗憾,没能服侍大少女乃女乃……前儿个传来消息,说是大少女乃女乃死了,梅朵听了,竟是一病不起呢……” 原来大少女乃女乃贺香兰,得了木槿的恩惠,跟着大少爷离开宫廷。过着隐居的日子,只是一直跟梅朵有书信来往。后来贺香兰死了,她的丫鬟就来跟梅朵报丧。梅朵本来就觉自己愧对主子,这回更加悲伤了。 听了海棠的话,木槿沉默了了好一阵子。想起沁雪说的“百花归位”,大约梅朵也快要返回天宫了呢。这是命,无法抗拒的。正在木槿伤感之际,忽然有小太监来报,说是杂役房的蔷薇没了。 木槿脚下竟是没站稳,好在菱角及时扶住了她。“蔷薇也真是可怜,”海棠说道,“先时为了替小弟报仇没成,竟又被她打断了腿……”算算日子,已经有好久,都没有去杂役房看过蔷薇了。 还是过年的时候,自己去过杂役房。记得那个时候,蔷薇还同自己说笑。怎么才短短三个月,就就这忽然没了?菱角问道:“娘娘要不要去看看?”木槿轻轻点头,海棠也要去,可是还要照顾梅朵,所以就做罢了。 小小杂役房,已经聚集了许多宫人。田姑姑已经命人着手处理蔷薇的尸身了。木槿看着那面色如白纸的蔷薇,还是不敢相信,已经死了的蔷薇。田姑姑看到木槿来了,便叩拜道:“娘娘有什么吩咐?” “蔷薇是哀家的好姐妹,”木槿说道,“就把她安葬在西山脚下,跟红药一起吧……”田姑姑答应了一声,木槿转身离去。眼里却含着热泪,她尽量不要自己流泪。因为她的眼睛,已经很很模糊了。 送走了蔷薇,木槿再次走进杂役房,看到蔷薇生前之所,竟是大为吃惊。这里虽然也在宫里,可是蔷薇却像是省吃俭用似的。木槿忽而想起了册子上的画,那是一株攀沿的蔷薇。 旁边还有一首小诗:霜降几层琉璃瓦,浸染夜色绿窗纱。蔷薇无力卧晓枝,悄然飘落独剩她。然而最终,难抵命运的轮回。木槿看着天边的一抹云霞,希望是蔷薇的魂魄,但愿她回到天宫,仍旧是貌美如花。 是不是自己的时间也快要到了,木槿竟忽然这样想着。沁雪也说过,要自己尽快了结凡尘之事呢。不过子礽和承乾,是木槿最放心不下的。料理完蔷薇的丧事,木槿忽又想起了什么,便要菱角去吩咐田姑姑,把蔷薇和采薇两姐妹,安葬在一起最好。 午后歪在榻上,木槿着实睡不着觉。菱角知道,木槿这又是在思念蔷薇了。便端着一盏茶,走了过来,挨着木槿坐下说道:“娘娘还是早些休息,不然身子会受不了的。” “子礽的身子好些了么?”木槿想起了子礽,那个让人放心不下的人。菱角答道:“听徐公公说,皇上已经能下床走动了。只是还是吃得少些,最近仍然是太子殿下在乾元殿忙着。” 木槿听了又问:“那是谁在照顾着子礽呢?”“皇后娘娘,”菱角说道,“奴婢见这几日,都是皇后娘娘亲自去御膳房,给皇上调理事物的。”听了这话,木槿微微点头,便坐直了身子,说道:“我也要去看看子礽……” 放弃了午休的时间,木槿来到子礽的寝殿。此时李皇后正在给子礽喂药,见了木槿,忙行礼问安。木槿边摆手,边坐在椅子上,问道:“皇上可是大好了?”李皇后摇头道:“仍旧如此,只是能吃得下饭了。” “那就好,”木槿点头道,“这段日子辛苦你了……昙妃走的早,这宫里哀家看着,只你还体贴些……得尽快找个太子妃才好,不然你也很累的……”李皇后说道:“服侍陛下,是妾身的责任,妾身不累。只是太后要注意休息才是……” 两人又说了些许闲话,见子礽刚睡着,木槿就不便打扰。李皇后便着人送了木槿回宫,随着枝头的蝉儿鸣叫,恼人的夏季就这样来临了。木槿不记得这是度过了多少个夏日,而窗外的那片荷塘,也不知道花开花落几时。 夜里木槿又做了梦,梦里的自己,在一片飘渺的仙境之中。然后周围都是陆府的姐妹,还有安逸云和安泽宇,安夜辰他们。大家说说笑笑,好不热闹。还有沁雪和那个碧落仙子。 看来沁雪和碧落仙子说的没错,自己大约真的是瑾花仙子贬落凡尘。不然这个梦,也不会这么真实。忽然门外传来叩门的声音,菱角猛然惊醒,对木槿道:“娘娘快醒醒!外面在叩云板呢……” “你可听清楚了,是几声?”木槿的心猛然一沉,不由得担忧的问道。“四声……”菱角颤抖着回答,忙起身去开门询问。木槿也忙忙的下了床去,问起菱角的缘故,菱角回道:“长的宸太妃没了……” 宸太妃原是海疆朝的公主,不远万里嫁到天朝,只为着两国交好。宸太妃为圣祖皇帝诞下十皇子子凡,如今也已经封了鸿胪王。比太子殿下承乾大三岁,两人还是幼时的伙伴。 如今宸太妃去世,惊动了**上下。子礽拖着沉重的病体,由李皇后扶着去长。承乾也去了,木槿赶到的时候,长里里外外站着许多宫人。既然宸太妃是海疆公主,那必须要向海疆报丧才是。 被菱角扶着走到床榻前的木槿,看到跪了一屋子的宫女太监,还有子礽等人。竟是忽然想起了“褚合子”这个名字,这原是宸太妃的闺名儿。会不会她就是百合仙子呢?木槿的脑海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每年的四五月份,是百合花盛开的时候。这也象征着“百年好合”之意,宸太妃唤作“褚合子”,必是有深意的。大约是返还天宫时间已到,所以这些日子,红药、蔷薇还有宸太妃都没了。 还有那首诗,木槿不自觉念了出来:“一根一径一叶脉,寻遍芳踪始盛开。三千里路离家去,千重玉瓣顾移栽。”这便是百合花的命运,也就是宸太妃—褚合子的命运了。想到这儿,木槿竟是有些艳羡起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