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的人》 第一章 天气渐渐转凉,梁熏下车时,空着的那手摩挲了下**在外的手臂;她回首向车内同事道再见,小腿才往前跨一步,两肩被披上薄夹克。 “怎么不带件外套?现在早晚气温低,小心感冒。”纪恒拉拢她身上那件他的外套,接过她手里的琴盒。 “你怎么在这里?不是回你姑姑那了?”他姑姑还是走了,这段时间忙着后事,两人见面机会不多,即便遇上,也是匆匆一瞥。他们之间不进不退,往前一分怕为难对方,后退一步又万分不舍,仅能守在原地,谁都不提那些恼人的事;他们似在无声中达成一种默契,好像只要不说破,困难就不在那里。 “晋塔后就没事了。”他握住她的手,两人穿过街道,慢慢走着。片刻的宁馨后,他轻轻捏她手心。“累不累?” 她抬眼看他瘦削的脸颊。“在你面前,怎么好意思说累。” 他笑一下。“怎么这么说?” “你好像瘦了点。” “有么?” 她点点头。“连黑眼圈都有了。你这样公司、住家、医院三个地方跑,也没听你说累了,我只是跑跑场子又算什么。” “都是我该做的事。”他掏钥匙时问她:“饿不饿,去吃碗面?” “你是不是忙到晚餐也没吃?” 他掌心贴住她背,往大门里轻推。“吃了碗咸粥,现在饿了。” 上楼时,她进屋将物品放妥,换了件休闲洋装;他回屋去看兄长,两人再一道下楼,来到小面摊。外头长椅上坐了三个大男人正在划拳,旁边立着几瓶啤酒罐,老板熟知两人口味,见了他们直接抓两丸面下锅,一面堆着憨笑道歉:“外面没位了,今天要麻烦你们坐里面,歹势!” 纪恒揽着她走进店内,在角落小桌前坐了下来。小店有些旧了,挂在墙上的电风扇发出嗡嗡响,梁熏按住被风扇吹乱的发丝,问:“二哥睡了?” “今天跟去火葬场,累了,回来洗过澡就睡了。”见她动作,他起身,伸长了手臂去拉电风扇开关。风扇停下时,风叶似轻颤数下,他不以为忤,才坐回位子时,桌面上的调味罐震动起来。 两人对视一眼,在听见更大的震动声响及周围食客惊叫着“地震”的声音时,他起身拉住她,将她往桌下藏。“抱头。”他音色略紧,一手环住她,一手抓住桌脚。 梁熏屈着身子,双手抱在头上,心跳一下快过一下。有什么物品不断掉下,发出脆响,伴着惊慌的叫声,她侧过眼一看,地板上有摔碎的辣椒罐,溅得地板都是酱。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时间,可能只是数秒钟,但对这个城市的人们而言,每一秒都是煎熬与惊恐。一切归于平静时,他们才和邻桌那些同躲在桌下的客人们一起探出身。 “好可怕,不知道几级……” “怎么会这么摇,震央是我们这里吗?” 在嘈杂的讨论声中,纪恒扶着梁熏在椅上坐下,他这时才想起家里的纪宽,心急开口:“我先回去看二哥。”只落下这么一句,匆匆忙忙便往家里跑。 梁熏还来不及反应,眼里是他远去的背影。小面摊地板上酱汁四溢,哪还能做生意,老板夫妇打开电视等最新消息,一边忙扫地清理,食客们纷纷掏钱结账欲赶回家中……好像所有人都有自己该做的事、该关心的人,怎么只有她一个人孤伶伶杵在这? 她想起家人,拿起手机才拨了电话,天花板上的电灯闪烁两下,小店陷入黑暗,惊慌的叫声不知从哪人口中发出,她愣一下,往店外望,亦是黑漆漆一片。电话响了有点久才被接起,她人已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亮慢慢走出店外,身后是老板娘提醒她要小心的声音。 母亲在那端告知他们平安无事,问她状况怎么样,问纪恒在不在她身边陪她。她愣半秒,答:“他在,我们在外面吃面,现在要回去了。” “那就好。虽然我反对你们继续交往,但如果他因为这样就不管妳,那妳就真能看清这个人的真面目了。” 她不想再说这事,道句晚安,挂了电话。 这一带似乎停电了,路灯不亮,仅有路过的车灯短暂带来光线。大楼里一片黑暗,她开启手机的手电筒功能,一步一步踏着阶梯上楼,走至房门前,她听见对面那扇半敞的门里传来纪宽惊恐的声音。 “我……现在合眼……会不会……再醒……不……不来?” “不会的,已经停了,你别怕,我就在这里。” “会、会……余震!” “我陪你啊,我们一起躲到桌下,不会有事。” “桌下……会……被压……腿不能……走了……” “我门开着,你怕的话,我抱你跑到外面。我都想好了,不用烦恼。” “小……熏呢?” “她……我等等会过去看她,你别担心。” 她听见他耐性哄慰的声音,握门把的手顿了一下,才打开门。在黑漆漆的屋里坐了好一会,她翻出之前他买蛋糕附上的蜡烛,在浴室点上;她带上干净衣物和手机进浴室,开始沐浴。 纪恒在纪宽熟睡后,才轻手轻脚地起身,稍早前隐约听见开门声,他拿了她的钥匙直接开了她家大门。浴室门未关,里头透出的微光及水声让他知道她人在浴室里。他慢慢走近,想出声说话,但在看见她一个人站在花洒下冲身体的身影时,住了口。 蜡烛被固定在洗脸台架上,微亮的烛火仅能给予方寸光明。他看见她关水,模着一旁架上的沐浴乳,按压数下,在身上搓揉出泡沫时,铃声忽然响起。她开水冲净双手,转身踏出淋浴间,抓了手机接电话。 “对,妳怎么知道我们这边停电……那边有电啊,真好,新闻有报震央在哪了吗……我现在正在洗澡,洗完就睡了……我这里有蜡烛,就点蜡烛洗啊……哪会危险,妳不要担心,点蜡烛洗澡也满浪漫……”她笑了两声,音色发干。 他靠在门边,听她声音断断续续;他从对话内容猜出是她家人后,将自己身影往旁挪了挪。说他没想要偷听,他也心虚,但这时出现,让她当他的面与她家人对话,她恐怕也不自在。 “有啊,他一直都陪在我身边……他当然也有陪他哥,我们从面摊回来,就先回他那里看他哥哥,他哥哥睡了他就过来陪我……他对我真的好,为什么妳跟爸就是反对我们交往……”听母亲语气严肃起来,像又打算分析她这段感情将带来的困难时,梁熏急开口:“妈,我现在光着身体,要赶快冲澡,不跟妳聊了。我没事,妳不要担心,快去睡……” 挂了电话,她呵口气,踏进淋浴间时,脚下没留意,踢到拉门门框,她重心失衡,往前倾斜,头先撞上墙壁,她跪跌在浴间,发上的包巾散落在地。扶着墙欲起身,一双手搂住她,将她托抱起来。 “有没有受伤?”纪恒在她站妥时,模了模她的额头。“撞到这里?” “没事。”她拉下他按揉额角的手。“二哥呢?” “睡了。”他弯身拾起擦发巾。 她接过,包裹住长发。“你先出去,我把身体冲一冲。” 他不放心,就站在门边等她,等她洗净套上衣物出来时,他一把抱住她。没有前奏、没有什么催情的氛围,他这么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她不明所以,她甚至感受到他缠住她的两臂有些颤抖。她开他玩笑:“被地震吓到了?” 纪恒把脸埋进她湿凉的脖颈,哑声道:“对不起。” 他的声音催出她心里的委屈,眼底涌起热意,瞬间潮湿。她也不是不需要人陪,她也不是不害怕,可是又能怎么样?他又好过到哪里了?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他一个吻,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他的命是兄长以半身瘫痪才交换来他的完整,无论何时何地,他的二哥永远是最重要的那个人,远比他自己的性命来得要紧与珍贵。所以,他把她抛在小面摊了。 对不起,他让她一个人在失了光亮的黑暗中模索着回来。她没喊他也没哭嚷害怕,她很独立、很懂事、很体贴,在这时候没让他在二哥与她之间选择,但这并不表示她不需要一个肩膀和一副胸膛。她的独立不该理所当然。 对不起,他总是让她为了他而撒谎,让她欺瞒她的双亲。 对不起,现在的他给不了依靠,给不出安全感,他还不够强悍,他做不到完美,他甚至连一个能让她感到安心、能遮风避雨的房子都没有,他拿什么让她父母放心?若继续无视横在眼前的困难,把她留在身边,是不是太自私? 第二章 在十月底这季节交替时,纪恒生了场病。 整个下半夜,他躺在床上体温退不下来,一度考虑要是再不退,她要打电话送医院了。熬至清晨,总算降了些温度;以为是一般感冒,体温降了就没事,哪想得到九点多又突然高烧。 叫车陪他上诊所,在诊所服过药才返家,烧是退了下来,但不过一个多小时体温又窜高,早上就在高烧、退烧、高烧、退烧间反复折腾。 她有驾照,但数年未碰车,不敢贸然开他的休旅车,打了电话拜托陈文艺帮忙,将他送至医院挂急诊。医生问了状况,挂上点滴,为他做流感快筛和抽血检验。 “点滴也没那么快打完,妳趁机好好休息一下,坐着瞇一会也好,纪宽那里我等等去看看,顺便跟他说情况让他安心。”陈文艺交代几句,随后离开。 病床被安排在角落,梁熏拣了把椅子,靠墙而坐。 凌晨近两点时,门铃响了数声后换大门被拍响,纪宽在外头喊她,她进到他们屋里,纪恒躺在床上,脸色看着苍白,他听见声响也只是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了她一眼又合上。 纪宽说他下班返家后就不大对劲,身体模着烫,量过体温才知他发烧。家里有退烧药,服下后不见烧退,纪宽去开冷气,逼他喝水,还拿了冰枕给他,但体温迟迟不降,才心急地找她过来。 从未见过他如此虚弱,她也担心,下半夜就坐在他床边等他烧退。她几乎一夜未眠,这刻见他睡得熟,她才感到疲倦。 打了个呵欠,她靠向一旁墙柱,眼才刚合上,包里手机响起来。“喂?”她担心打扰到其他患者,急忙接起,声音压得低。 “……我不能回去了。”话声方落,果然听见母亲在彼端扬声质问的声音。 “为什么?不是说好晚上一起吃饭的吗?” “我有一点事情,今天不能回去,明天晚上没工作,明晚好吗?”这段日子都是这样,不是打电话来让她回家吃饭,就是突然出现在她租处门口。她知道母亲用意,也知道现在的“回家吃饭”意谓着餐桌上一定会多出另一个她未曾见过的男子。上次是一位在科技园区上班的李先生,再上次是一位车商通路开发经理叶先生…… 她不知母亲何时认识这么多人,她想拒绝,但明白那无益于她与纪恒的感情发展,只能暂时妥协,在母亲面前做个听话的孩子,至少这么做能安抚母亲,让她不至于将她的坚持怪罪于纪恒。她不知道这样一面瞒着纪恒回家吃相亲饭,一面又向母亲妥协的日子还要过多久,她对他们同时感到抱歉和心虚,却无力改变。 “明晚?我跟人家约好今天,妳也答应了,妳现在要改明晚?”梁母不大高兴。 梁熏呵口气,问:“妳这次又约了谁?隔壁王阿姨介绍的,还是爸哪个朋友的儿子?” 梁母为了让她乖乖返家,从不曾明白表示是让她回来相亲,这会自己说漏,一时之间答不出话。 “妈,我知道妳是让我回去相亲,妳应该也猜到我知道,为什么每次都不肯老实告诉我?” “说了妳会回来?” 她声音略哑,慢吞吞地说:“回不回去真的有分别?妳明明知道我喜欢的是纪恒,让我相几次亲我还是──” 梁母打断她,在彼端嚷了起来,恨铁不成钢的口气说着她都能背诵的道理,她耐性告罄,淡声开口:“妈,我今天真的不方便回去。” “是要跟他在一起吧?” 她垂着眼帘,默思一会,才开口:“他生病了,我不放心。” 梁母以一种“妳看吧,我早说他没办法照顾好妳”的口气又说了几句,她蹙着眉应了句:“爸生病时,妳会不管他?” 这通电话最后结束在彼端一句“白费我们用心良苦”的斥责声中。 她握着手机,低语:“妈妈,我只是喜欢一个人而已啊。” 所以爱情,为什么这么难?只是喜欢一个人,为什么这么难? 她垂眼呆坐好一会,才抬起脸蛋,床上那人睁着眼,拿那双黑漆漆的眸子安静看她。她心跳了下,拉近椅子。“醒了?有没有好一点?” 他没说话,只瞅着她。 她担心,模上他的脸。“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还不舒服?”脸不烫,她再模他脖子、模他手臂,体温均正常,她收手时,却被他握住。她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他指节穿过她的,紧紧扣住,以为他撒娇,她笑得甜蜜,轻声安抚:“应该是流感,等等快筛就会有结果,医生说你长这么高大,还是壮年,所以恢复快,点滴打完,吃个药就没事了。” 纪恒还是没说话,沉静的样子令她心有些慌。她敛去笑容,心里有数。 “能不能……”沉默对视数十秒,他才开口:“能不能抱一下?”他喉痛,声音干哑。 她瞪着他瞧,瞪得眼圈发红。 “让我抱一下?”他又开口,抬高被打上针的手,她瞧见点滴软管晃了下,心随着酸了下。她靠近,倾前身子抱住他,脸贴在他左胸上。 他模上她的发,掌心来回滑着,然后在她脸颊停留,他拇指在上头轻轻摩挲好一会,沙哑着嗓音问:“分手好不好?” 声音从他胸膛钻入耳膜,有些闷,有些沉,她像没听清,许久没反应。 “我们……”纪恒模模她的头,再问:“我们分手好不好?” 她目光落在她方才坐过的那张椅上,眼泪流了下来。他问第一次时,她听见了,好像不意外他会提出,听见时她甚至有松口气的感觉。当他再问,那沉哑的声音催她落泪,她怎么能有松口气的感觉? “我知道妳很累,努力维持和平,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妳让水面看着无波无痕,其实我们都知道,水面下早生成漩涡。”他抚着她的发,声音又低又沉:“常听人说婆媳问题很难解决,我没体会过,这辈子也不可能有这种体验,但看妳这样,我好像也能明白成为夹心饼干的无力感……” 她没回应,维持同样姿势。 他看着垂挂床侧,那有些脏的绿色布帘,沉静了数十秒,才再次启口:“养大一个孩子不容易,爸爸妈妈把妳养这么大,为了我让他们担心、生气,他们心里一定很难过。不要让他们难过,也不要去埋怨、去怪他们反对,他们只是想把自己的女儿,交给一个能让他们安心、放心的男人。” 她知道,所以才为难。 当一个人经历愈多,长得愈大,考虑与衡量也随年纪增加。这时的我们若喜爱一样事物时,不再是向大人撒撒娇就能得到,也不是拿着一百分考卷就能换来心之所想;犯了错不再是“对不起”或是“我忘了”就能解决,更不是吐个舌、耸耸肩就能赖皮不理会。 因为肩上担子重了、因为考虑多了,他们谁都不再能随心所欲。 “我不够好,不能让妳的家人对我放心;我也自私,不想背一个不顾兄长的罪名,所以不敢不管二哥。” 梁熏摇头,手拧着他腰侧衣料,满脸湿泪,猛吸鼻子。 他胸口潮湿,他模上她湿淋淋的脸,彷佛知道她为何摇头,笑了一声,音色粗哑:“不要哭,不要难过。如果我够好,不会在地震时把妳一个人丢在面摊,不会让妳一个人在黑暗中模索、洗澡;如果我够好,我应该事事将妳摆第一,好让妳有充分的安全感、好让妳家人对妳我放心,但我不会这么做……妳看,为了我妳忙整夜,我连让妳『睡好觉』这么简单的需求都做不到,像我这样的人,哪里值得托付?” 她伏在他胸前,哭得瑟瑟发颤,他喟叹出声:“我知道妳说过要一直在一起,我当那是妳的承诺,一个做了承诺的人,要提分手或许有些困难,因为那就像背叛,是多么沉重的罪,所以分手由我来说。” 她喘了口气,哭出声来,每一个抽噎,都是不甘愿又不得不,她哭到几乎换不过气。 他眨了下酸胀的眼,轻轻拍她的背。不是不可惜,不是不难过,但或许上天让他们遇见彼此,不是要给他们一个幸福的结果,是要他们明白,人生就是这么回事。相遇、相爱、分开,都只是人生一小部分,幸运一点的,可以相守;运气差的,可能到最后还要仇恨彼此,所以他们都该庆幸他们这么平心静气;所以他们都该感谢,感谢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人,让自己这么喜欢、这么心疼,这么舍不得。 梁熏哭很久、想很久,心里许多话想说,到了嘴边,只化为一句:“你真的不想跟我在一起了?” 他沉默很久,缓缓启口:“……更想看见妳快乐。” 现在的妳,口不对心,有时连笑都虚伪。 即使我还想和妳在一起,一直在一起,但我们都过了无忧张狂的年纪,早忘了还有一种叫“奋不顾身”的勇气。 ※ 爱情的发生是两个人的事,圆满的那条线却不握在他们手里。 梁熏同意分手。 人说退一步海阔天空,也许各退一步,会有更好的未来;也许分开,彼此都能从为难中解月兑。她是这么以为,可还没真的分开,她已开始想念。她想她工作后,谁来接她与她并肩返家;她想她吃面时,谁会撩起她的发,为她扎上一个发夹;她想她吃冰淇淋时,送的那一支有谁能帮她消化;她想她想念他时,他是否一样也在想着她;她想……她想若他不是他,她也不是她,他们是否还会相爱一场? “这个不用搬?”看着已剥去床单的五尺双人床组,张佳彦问。 “这房东的,搬这组沙发床就好。”纪恒手拍了拍沙发床。 陈文艺挽着袖走来,他轻轻推了推纪恒,道:“这个我跟佳彦搬。”说话时,使了使眼色。 纪恒顺他目光望去,小女生就坐在椅上,怔怔看着他们工作。 “我……可以……搬枕头。”纪宽看看他们,出声补了句。 “喔喔,那枕头给你,沙发床我跟文艺来就好。”张佳彦把装进袋子的枕头递给纪宽,与陈文艺一前一后将沙发床挪至屋外。 “纪宽,你先去按电梯。”陈文艺喊了声。 听见电梯门开的声音,纪恒才走至她身前。他矮子,双手覆上她搁在腿上的手,轻声道:“我们要走了。” 她眨了眨眼,看着空荡荡的屋内,嚅动唇瓣数回,才挤出声音:“真的不让我知道你们住哪?” 她同意分手后,他开始找房子,问他为什么,他说现在二哥手工饼干订单增加不少,有时订单数量庞大,需要大一点的空间做烘焙,他不好常常跟陈文艺借空间,另找房子才实际。 他话说得婉转好听,她心里明白他们搬离是因为她,否则当她问他新住处地址时,他为何不愿说? “让妳知道了,妳会走不开。”纪恒看着她,“不要被这段感情束缚,好好去过妳的生活。妳不是还有梦想,想考进交响乐团?趁年轻,还有逐梦的机会就要用力去追。” “不让我知道地方,有事打电话总可以吧?”她想着他上回在医院打点滴的模样,牵挂不下。 “好。” “不换号码?” 他眉目柔软,笑了一下。“为了妳,不换。” “会不会让我找不到人?” 他又笑,眸底温柔。“不会。怎么舍得让妳找不到。” 她眼眶潮湿,手心抚上他脸庞。他从来不浪漫,今天嘴像裹了蜜,却是因为要离开她。 看他们整理,行李一箱箱挪出去,她想了很久。是她不够成熟,她思虑未周全,软性的姿态迫他对她表白,只想着想和这个人在一起,却没考虑过现实要面对的问题;又或者该说,她偷偷想过爸妈的反应,只是她太自私,抱着爱了再说的侥幸心态。 如果当时她不介入他的生活,今日他不需搬离此地,是她搅乱了他们兄弟平静的生活。但没关系,她会让自己更好,她会让爸妈相信她的选择,那时,她会坐在舞台中央,让他看见她已准备好,准备好与他继续,如果他还愿意。 “走吧,我得锁门,把钥匙拿去给房东了。”他拉下她的手,起身与之走出屋外,掩上大门。 再见了,梁熏。 也许有一天,我会买张门票,坐在舞台下面,听妳的琴声,看妳张扬妳的自信与美丽;如果那时妳看见我,愿意的话,请妳为我奏一首安可曲,我会知道那是妳思念我的声音。 ◎爱情没有理由,没有对错,有的只是想要被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