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娃待嫁》 序言:unknown 有部老电影是讲一群人在一间密室里醒来,他们吸了有毒气体所以失忆了,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只渐渐察觉有人是绑匪有人是肉票,需要推测彼此的身分识别敌我并逃出生天,开头便充满悬疑与张力,就是电影《玩命记忆》,英文片名unknown更有意境一点,是未知、不明、不了解、无名小卒等意。想想,如果你一穿越就当娘,还是在生产现场,无人帮忙,痛得要死,生完一个了也无法结束,得继续生第二个,都搞不清楚状况就被赶鸭子上架,这情况有多恐怖? 君九思是穿越人,所以她并不是失忆,但因为没有原主的记忆,对所有情况都是两眼一抹黑,就跟失忆差不多,更何况她在穿越前也只是个女大生,都还没结婚生子呢,突然就当了两个孩子的妈,宝宝哭了她也想跟着哭,这些情况都非常的让人感同身受,所以不怪她一开始真的无法对孩子有多大的热情,人家穿越是无痛当妈,就她倒霉剧痛当妈,能不排斥吗? 后来孩子病重,血脉天性唤起她的母爱,才让她从游离在外变成真正代入其中,发自内心的认同两个孩子与自己母亲的身分,合理且有层次的带出了她心境的转变,开篇就跟《玩命记忆》一样牢牢抓住你的视线。 在《养娃待嫁》里,自从魏墨霄出现起就始终是君九思最大的助力,从意识到女主对他的吸引力后,他就遵从自己内心的渴望去接近她,尽管贵为王爷,女主却是有两孩儿的娘,在世俗眼光来说是配不上他的,但对他来说身分反而是最不重要的事,他们是否相爱、能否渡过因为他中毒而产生的种种难关才是重点。 好了,剧透不能太多,以免丧失趣味,最后同场加映另一部片名也是unknown的《狙击陌生人》,也是同样好看的悬疑动作片唷,意外失忆的男主发现自己的身分被人顶替,还遭到追杀,而一样unknown的君九思即使不找回身分也走出了另一条花路,真是非常励志的故事啊(误^^)。 楔子 产子生死关 轰隆隆—— 远处积累了一大片的乌云,银白色的光芒彷佛一把巨斧从天而落,像是要将那漆黑的乌云给劈开一般。 随着银白色的光芒落下,伴随而来的是一阵阵声势浩大且厚重的惊天雷鸣,那声响之大宛若近在咫尺一般,让人闻之心惊。 乌云渐渐笼罩整个天际,瞬间侵蚀了还带着微微霞光的云朵,不一会儿,豆大的雨滴倾盆而下,那如筷子般粗大的雨水,伴着闪电雷鸣让人感到身处末世。 一棵参天大树下蜷缩着一道娇小的身影,她脸上满是痛楚,且布满了汗水,不停的申吟着。 “呜……好疼……” 她的意识似乎有些模糊,双眼迷离,仔细一瞧,那张精致的小脸上除了痛楚之外还漾满红晕,那不自然的嫣红似乎在宣告着这具身子的主人正在发着高热。 那一声声的痛是她下意识逸出的低吟,因为除了高热,她正承受着有生以来从未承受过的痛楚。 “有……没有人?有谁……有谁能帮帮我……”她强撑着脑袋的晕沉感嘶喊着,却撑不住那阵阵的痛楚,那撕裂一般的剧痛不断拉扯着她早已模糊的意识,让她的喊叫显得十分软弱无力,加上远处不停落下的雷鸣,压根儿无人听见她的求救。 一道银芒再次闪下,光芒照耀在她隆起的肚月复,那是一个大得可怕的肚子,雨水无情的落下,将她的衣裳彻底打湿,让那圆球般的肚月复更显硕大。 疼痛彷佛一双利爪用力的抓捏着她的肚子,这股疼痛不知持续了多久,她也不停的喊叫着,希望有人能来帮帮她,可惜在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山林,根本无人会经过。 不知过了多久,鲜红的血自她散开,就像一朵朵血色红花,随着雨水流至四周。 她知道自己就要生了,她试着用力,偏偏一丝力气也没有,渐渐的,她蜷起的身子缓缓的松下,那抓着树干的双手不再用力,她的脸蛋依旧潮红,然而那一双盈满痛苦的双眸却是失去了光采,覆上了一层灰…… 雨,不知何时缓缓的停了,仅剩一丝零星的雨丝,若不是泥地上那被冲刷过的痕迹,根本看不出前一刻还是乌云满布、雷雨交加。 突然间,女子垂落的手微微颤了一下,紧接着那双早已失去光采,却一直没有阖上的双眸也动了一下,再接着,便见她突然大口大口的吸气,整个人再次喘息了起来,嘶哑的低叫出声。 “好……痛……” 女子的脸有些扭曲,似乎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痛成这样,下意识往疼痛的根源看去,这一看,直接被自己眼前的景象给吓得尖喊出声。 “我的肚子……我的肚子怎么肿成这样?”她很是错愕,艰难的想抬起双手模一模自己不知为何大得离谱的肚子,然而她才正想动作,比方才还要猛烈的疼痛再次袭来,让她的恍若要被撕裂一般,痛得她忍不住尖喊出声,一串国骂也随之月兑口而出。 “啊——我xx你的祖宗十八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还未等她骂完,她便感到有股便意似是要往冲出,忍都忍不住,她本能用力,想将那股便意给排出,随着她使出吃女乃的力气,那股便意与疼痛也在滑过一股热流后稍微停止…… 女子此时已是香汗淋漓,还未缓过神来,另一股痛感再次袭来,这让她歇也未歇,再次用尽全力将那把她折磨得死去活来的痛感给挤出体内。 连续的施力让她筋疲力尽,只来得及看见自己隆起的肚月复瞬间平坦了下来,却未来得及看清自己究竟挤出什么东西便昏死了过去…… 在女子昏迷的剎那,一道微弱的哭声响起,像小猫似的,很弱很弱,几乎令人听闻不着,且似乎愈来愈弱,几乎就要没了声音。 或许是感觉到什么,又有一道哭声响起,比起稍早那几乎让人听不见的声音,这道声音显得宏亮许多,在这被大雨冲刷后分外宁静的夜晚传得极远,让不远处寻人的母子停住了脚步。 “阿亮,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妇人竖着双耳,努力的听着。 原本专心赶路的年轻男子听见母亲的话后停下了脚步,仔细聆听,随之拧起了眉。“似乎是什么幼兽的叫声!娘,我们赶紧离开这里,早点接到爹回去。” 傍晚的一场大雨让天色暗得极快,加上那疑似幼兽的叫声让他心生警惕,拉过妇人便要离开。 妇人却是不肯离开,甚至朝着那叫声走近了几步。“不对!你再听仔细一点,这怎么有些像是……婴儿的哭声?” “婴儿?”男子顿时有些发毛,扯着妇人道:“娘,这山里头怎么可能会有婴儿的啼哭声?妳肯定是听错了,咱们赶紧走吧!” 这座大山虽是他们的衣食父母,可也有着不少鬼怪传说,入了夜,除了胆大之人可没谁敢进山,若不是今日雨势太大,母亲见爹晚归,怕他被困在了山里,两人也不会进山来寻,妇人不说还好,这一说,男子顿时吓得不轻,再次扯着她要走。 比起胆子小的儿子,妇人显然胆子大了不少,听着那一阵阵的啼哭声执意往前走去。“我去看看。” “娘!”男子见母亲劝不走,无奈之余也只能拿下腰上的柴刀,战战兢兢的跟在身旁同去。 两人寻着声音缓缓找着,但那声响时高时低,让两人找得有些吃力。 “娘,还是去接爹要紧,咱们走吧!”男子是愈找愈怕,毕竟天色愈来愈暗了,何况此时还下着雨,别说是人了,就是野兽也极少会出没,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他可真怕自家爹还没接着两人就出了事。 寻了半天也没寻到什么,妇人也知儿子在担心什么,正想着点头,眼角却突然瞧见一团小小的身影。 “在那!”妇人看着那不停蠕动的小身影,加快步伐跑去,总算在大树下看见了昏死过去的女子。 “这、这……”男子紧跟在后,看见眼前的景象也吓了一跳。 还真是婴儿的哭声,而且还不止一个…… 第一章 高昂单身税 远处的群山连绵起伏,本是苍绿树荫因冬天的到来成了一片片的枯枝,显得很是萧条、寂寥冷清。 渐渐的,冬阳从远方升起,伴随而来的是今年第一场的瑞雪,零星的雪花从半蓝黑的天际缓缓落下,缀在光秃秃的枝干上,不一会儿便结成了一条条银白色的冰棍儿,成了白皑皑的一片银霜。 一名女子走出屋内,搓着双手在嘴边呵着气,阵阵白雾从她那纤细却有着薄茧的掌心中逸出。 “真冷,原来是下雪了……” 君九思看着那缓缓飘落的雪花,又看向屋前那覆上白雪的小菜园子,那双秀气的双眉拧了拧。“这长势可不怎么好呀……” 别看这菜园子小小的,可是他们一家子的粮食来源之一,若是长得不好她可就烦恼了。 看了眼外头似乎还要下一小会儿的雪,她走进灶房掏了掏米缸,果不其然,只剩薄薄的一层,她又走到橱柜翻了翻,里头几乎什么都没有了,就是秋天腌的酱菜也所剩无几。 “看样子得去一趟城里补粮了……”她喃喃道,将东西归位后走出灶房回到房里,往放银钱的罐子走去。 当她将里头稀稀落落的几文钱倒出后,那拧起的双眉都快能打结了。 她所在的村落位于大宁王朝京城城郊的洛安城。 洛安城离京城并不算远,也就一个时辰的路程,可以说是离京城最近的城镇,也是京城外最繁华热闹之地。 正因如此,洛安城的物价并不低,米粮、布匹、瓷器、酒水……不论哪一样都硬是比其他城镇贵上一倍。 如今要过冬了,按照以往的经验,她家这一丁点儿的小菜园压根儿就供不起,除了上城镇里买粮也别无他法。 可看着那左算右算怎么瞧也不会变多的十来文钱,她是那个愁啊! 无奈的将那几文钱收回钱罐子,她起身出屋,谁知她才刚踏出房门便听见外头传来一道熟悉又令人厌恶的叫声。 “小思?太好了!妳可总算在家了!” 君九思柳眉一拧,正想着关门放狗,就见一个穿着大红衣裳的矮胖妇人挤了进来,那圆润的脸上堆满了笑。 “小思,喜事!大喜事!” 君九思那双水盈盈的大眼一转,有些遗憾的看了眼来不及关上的大门,淡淡的道:“梅婶子说笑了,我家可没有什么喜事。”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一旁的竹篓又道:“梅婶子可有事?若是无事我还得出门一趟,就不招呼妳了。” 这逐客令可以说是下得毫不客气,偏偏那梅婶子像是听不懂似的,非但不走,还将她手上的竹篓给抢了过来,反客为主的拉着她坐下,那模样彷佛她才是主人。“有事!怎么会没事!婶子我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可不就是为了妳的终身大事而来嘛!” 君九思对她这自来熟的举动额角一抽,但知道自己躲着也不是办法,这梅婶子今日不来,改日也会来,于是先声夺人。“这次又是哪户人家?” 梅婶子见她竟主动问起,那狭小的双眼倏地一亮,兴奋的直道:“放心!这回婶子可是真心诚意给妳牵线,男方是邻县胡大善人的小儿子,胡小少爷今年二十有三,大妳两岁,生得一表人才,又是家中幼子,胡大善人最疼的就是这个小儿子了,若是妳肯嫁过去,以后吃喝用度非但不愁,还是现成的少女乃女乃,胡大善人可是说了,他愿意出一百两银子的聘礼,娶妳当他的儿媳妇……” 梅婶子淊淊不绝的说着那胡家的好话,君九思却是左耳进右耳出,不待她说完便淡淡的问了句,“这回是手没了还是脚瘸了?” 这话让梅婶子圆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旋即责备的道:“妳这是什么话,人家胡小少爷好端端的,妳可别胡说!” 这话让君九思挑眉。“这么说就是瞎了或聋了?” 梅婶子脸上的笑容又是一僵。 “我说小思,妳就别再胡说八道了,这胡小少爷四肢健全、身强体壮,既没瞎也没聋,未曾娶过妻,自然也还没有子嗣,不仅人生得好脾气也好,既不也不好赌,妳要是嫁过去肯定不会吃亏的。”生怕君九思又说出什么胡话,梅婶子索性挑明说了。 君九思闻言似笑非笑的凝视着她。“这胡小少爷要真如妳所言有这么好的条件,还能轮得到我?” 不是她妄自菲薄,说起条件,她可是不比任何人差,身段好、样貌佳,就是年过二十,仍像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这样的条件一点儿也不像一名乡野村姑,就是…… “怎么就轮不到妳?”梅婶子笑得像朵花儿似的。“妳生得貌美,别说是这九塘村了,就是那洛安城都找不到比妳还要出挑的姑娘,有这般颜色,妳的条件如何会差?” 这话让君九思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梅婶子,前个儿妳来替隔壁村的林瘸子提亲时似乎不是这么说的?我要是没记错,当时我拒绝妳时妳似乎就指着我的鼻头这般骂着……”她模仿着梅婶子当时的脸色,一脸鄙夷的说着。“我说小思啊!妳都这么大的年纪了,还带着两个拖油瓶,难不成还嫌弃人家是个瘸子?要我说,妳有两个孩子,对方还肯接纳已经是不错了,想想妳那名声……啧啧!婶子就不提了,若不是妳有张好皮相,哪里还会有人上门说亲?妳还是听婶子一句话,别再挑三拣四了,以妳这样的条件,有人肯要就该捂着被子偷笑了……” 说句实话,她还挺佩服梅婶子那张能言善道的嘴,昨日一套、今日一套,总之没什么是她不敢说的,最最让她佩服的还是这股毅力,都让她拒绝八百次了,还像打不死的小强锲而不舍的上门来。 梅婶子被她这一说,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却还是秉持着职业操守,继续舞动着她的三寸不烂之舌。“呸呸呸!婶子那日是被鬼迷了心窍,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也好在妳看不上那林瘸子,要不怎么等来今日这般的好姻缘? “要婶子说,这椿姻缘可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难得的是人家胡家也不介意妳有孩子,更不在意妳的名声,也没什么要求,就是嫁妆都替妳备好了,唯一的要求便是要妳进门替胡小少爷再生几个白白胖胖的儿子便行了,只要生下孩子,妳这胡家少女乃女乃的位置便稳了,妳说这么好的事,妳要是不答应,是不是没天理了?” 君九思听完连连点头。“确实没天理了……” 梅婶子闻言双眼一亮,正要开口,便又听她道—— “这样的好事,梅婶子怎么没留给小梅?小梅也到了适婚年龄,这块掉下来的馅饼她没理由不捡呀?这简直太没天理了!” 梅婶子脸上的笑容是彻底没了,好半晌才挤出一句话。“小梅那孩子还小……” “不小了!”君九思打断她的话。“我昨儿个才看见小梅追着牛大哥跑,嚎着说要嫁给他,这都将嫁人的事放在嘴边嚷嚷了怎么会小?再说了,我没记错小梅今年都十八了,也就差我三岁,胡家的亲事既然这般好,梅婶子还是肥水别落外人田,留给小梅吧!毕竟人家牛大哥早已与小翠订亲了,小梅这样成日追着牛大哥跑也不好看。” 梅婶子此时还听不出她的拒绝那就是傻了,她咬着牙道:“君九思!妳少毁谤我闺女的名声!” “梅婶子妳这话就不对了。”君九思笑了笑,又道:“这有眼睛的人都能瞧见、有耳朵的人也能听见,婶子要是不信,出去外头随意拉一个人问问便知道了,哦!对了,婶子可得问对人,可别问到那李聋子和张瞎子。” 这贱人!梅婶子气得咬牙,再也忍不住道:“妳这是有眼不识好人心,婶子我一接到这门好亲事,头一个便想到替妳牵线,妳自个儿的姻缘都顾不好了还想扯到我家小梅?若不是可怜妳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孩子,日子过得艰辛,连单身税都得靠借,妳以为我这么辛苦替妳牵线是为了什么?” 一提到单身税,君九思就是一阵脑壳疼。 这大宁王朝富裕是富裕,偏生战事连连,每年征召的壮丁与出生的婴孩几乎快不成正比,为此朝廷为了让这些少男少女能早日成亲生子,便有了单身税这项税收。 这单身税针对十八岁以上未婚男女征收,而君九思虽不知自己是不是嫁过人,但孩子都有了肯定是嫁过了,再者她今年都二十一岁了,压根儿就与单身扯不上边儿,偏偏这大宁的婚姻律法还有个但书,丧偶的鳏夫、寡妇三年内若是未再嫁娶,便要再缴纳单身税,且这单身税得缴纳至四十岁为止。 最最重要的是,这单身税是一年年累加并翻倍,年纪愈大缴的就愈重,变相逼百姓成亲生子,也就是说,她若到了四十岁还未嫁,就得付上一笔堪称天价的税金。 这让生活本就贫困的君九思如何能不苦恼? 她一边暗骂着这可恶的大宁律法,一边朝着眼前的梅婶子冷冷的道:“为了什么?这话还要我告诉婶子妳吗?” 要不是有足够的媒人礼,以梅婶子的势利眼怎么可能三番两次的上她家门?毕竟她可是一穷二白,连单身税都缴不起,半点油水也没得让她捞。 不等梅婶子回话,她已站起身,又道:“先别说我已经说过我对妳介绍的人毫无兴趣,就说妳说的那些亲,要真是好亲也轮不到我这个寡妇,这回的胡小少爷既不聋也不瞎,不是瘸子也不是哑巴,那肯定就是个傻子,否则能轮得到我?既然妳觉得这胡家是门『好亲事』,那还是留给妳自己的宝贝女儿吧!” “妳——”梅婶子气得跳了起来。“君九思!妳不识好歹!这村里村外也就我还惦记着妳,替妳说了多少亲,妳一个都不应,真当自己还是什么黄花大闺女?妳只不过是个被人抛弃的弃妇,还和别的男人勾勾搭搭,那两个野种,也不知是——” 梅婶子话还没说完就见君九思抽出腰间的柴刀,那双美丽的杏眸此时早已不见笑意,只剩下令人心颤的冷意。 “妳有种再说一遍?” 看着那把被磨得发亮的柴刀,梅婶子顿时打了个激灵,这才察觉自己不小心犯了君九思的禁忌,忙咽了咽口水,退了几步。“小思,是婶、婶子嘴给抽了,不小心说错了话,婶子改日再来……” 说着,便扭着那圆润的身子,像阵风一般的跑了。 看着梅婶子的背影,君九思冷哼一声,这才将柴刀给收起来。 “小思——” 君九思正打算拿过竹篓出门,便又听见外头传来一声叫唤,她转头看向那朝她快步走来的妇人,发愁的小脸顿时扬起一抹笑。“婶子,妳怎么来了?” 许安欣手中拿着扫帚,一进屋便东张西望,发现没半个人,这才气呼呼的问:“梅二狗家那贼婆娘呢?可来过了?” 君九思见她这阵仗,一副就是来打架的模样,忍不住好奇的问:“梅婶子刚走,婶子妳拿着扫帚是要干么?” 许安欣一听梅婶子走了,忙紧张的拉着她问:“她可是来替胡家说亲的?妳可有答应她?” 君九思正要开口说她没有,许安欣便劈里啪啦的骂道—— “那不安好心的贼婆娘,给妳介绍的都是什么破亲事,不是瞎子就是瘸子!这回更过分,居然想骗妳嫁给一个傻子!那胡家是乐善好施的好人家不错,偏偏生的儿子是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傻子,都二十多岁了还娶不到媳妇,这才想着从咱们这样的乡下找,说好听是娶,说难听就是买!妳还这么年轻,要是嫁过去还有什么盼头?那梅二狗家的真真是黑心肝!别人的姑娘有家人撑腰她不敢去祸害就要祸害妳,这是将我许安欣当摆设?要是让我见着了,我是见一回打一回!” 许安欣这回可真是气疯了,一听见消息便拿着扫帚跑过来,可惜没逮着那黑心的梅婶子,否则一定赏她一顿好打。 君九思这才知道许安欣拿着扫帚来是替她撑腰,眉目一柔,忙拉过她给她拍背顺气。“婶子别气了,我没答应,我说过了,我还得守着淙儿和沫儿,暂且没想这么多,所以不管她介绍什么样儿的人我都不会应的。” “好在妳没答应……”许安欣听她没应,这才缓过气,可没多久又是一脸的愁。“婶子是不想妳嫁给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家,可也不能不嫁人,要不这单身税可怎么办?就算不提这单身税,妳如今也才多少岁,就要这么守活寡?且两个孩子也需要个爹,这九塘村里没个好男人,外头总是会有,妳个性好、样貌也好,就是有两个孩子又如何?以淙和以沫是那么的乖巧可爱,若是好男人,肯定不会嫌弃…… “都怪那梅二狗家的!想赚彩礼钱想疯了!净给妳介绍那些浑人,妳名声本就……总之都怪她!害得妳名声更糟,好些好人家就是想上门提亲都不敢……真是气死我了!当年要不是我家那二愣子和妳看不上眼,我早让那浑小子把妳娶回去给我当媳妇儿了!” 君九思闻言笑出了声,有些无奈的道:“婶子妳小声点,要是让嫂子给听见了,肯定又要和阿亮大哥闹了。” 许安欣被她这一提醒,忙捂了嘴,旋即瞪眼,伸手戳着她那洁白的额头。“妳这妮子!这可是妳家呢,贞娘怎么可能听的到?再说了,我也就是说说,贞娘都成了我的媳妇了,她还想闹啥?” 君九思模了模额,叹道:“婶子,我将阿亮大哥当成兄长,阿亮大哥也只将我当成妹妹,这话妳以后还是别说了,省得阿亮大哥夹在中间为难,再说了,嫂子也不差,妳常这么嚷嚷,她就是嘴里不说心里也肯定会难受。” 许安欣想到贞娘那温婉的模样,欲再吐的话顿时收了回去,这才不再提,看向眼前宛如一朵娇花的君九思,叹了口气问道:“小思,妳倒是说说,这之后的单身税妳该怎么办?” 她知道君九思的难,一个女子养两个孩子本就辛苦,偏生还得缴税金,这头一、两年两家子凑一凑勉强还缴得起,可日子一久,那税金可是贵得吓人,这压根儿就是要压得君九思喘不过气。 君九思见她一脸忧心,就是自己也是愁,却还是反过来安抚着。“总会有办法的,这村里的人看不上我,我也看不上他们,宁缺勿滥,我也不想为了避税胡乱把自个儿给嫁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若是可以,她只想守着两个孩子,就是一辈子不嫁也无妨,偏偏经济条件不允许,既然非要嫁人,那也得找个顺眼的,可这九塘村里的男子,愣是没一个顺她的眼。 其实她的要求挺低的,相貌端正、勤奋上进,没有不良嗜好,有没有钱无所谓,最主要的是要对她两个孩子视如己出,然而就是最后一个条件,在这封建社会着实有些难度…… 若不然,她也想替两个孩子找个爹,好弥补他们缺失的那份父爱。 许安欣一听,再次看向眼前的君九思。 她有着一头如瀑一般的乌黑青丝,此时虽是随意的一挽却仍流露出一抹女子的妩媚,精巧的五官、美丽的杏眸、笔直细腻的琼鼻和那总是透着淡淡粉色的菱唇……无一不彰显着她那足以倾城的美貌。 再往下看,那高耸的胸脯、盈盈一握的腰肢、修长笔直的纤腿,还有即便是风吹日晒仍然晶莹剔透不见一丝瑕疵得天独厚的雪白肌肤,这样的相貌、这样的身段,别说是洛安城了,恐怕就是京城都少有……至少许安欣是这么认为。 可惜这样一个样样都好的姑娘,偏生有着一个坎坷的身世…… 五年前的夏日,突然下起一场大雷雨,她家那口子上山打猎迟迟未回,她便与儿子上山寻找,没想到竟是捡到了刚产下孩子的君九思。 当时的君九思十分狼狈,命都只剩半条,几乎没有呼吸,一旁还有两个小婴孩,其中一个小脸透着黑紫色,那模样一瞧就像是活不了,好在她早年当过稳婆,一见这模样立马抓住那婴孩的双脚倒过,用力的在他拍打,总算是捡回他一条小命,可也因为如此那婴孩的身子并不好。 最惨的还不是如此,而是君九思一醒来竟是什么都忘了,忘了自己是谁、忘了孩子的父亲,甚至连自己刚生了孩子都不晓得…… 想到那时候的景象,许安欣一声叹气,拉起她的手,语重心长的道:“小思,虽然妳我相处并不久,但婶子是真心将妳当女儿疼着,妳一个女人家要拉拔两个孩子并不容易,尤其是以淙那身子……婶子也知以妳的条件,能配得上妳的人并不多,若是妳之后有看中的男子尽管来跟婶子说,婶子说什么也会帮妳,单身税是一回事,最主要的是两个孩子也不能永远没有爹。” 这就是关心妳的人与不关心妳的人之间的差异,梅婶子眼里心里只有钱,只要能赚到谢媒钱,压根儿就不管君九思的死活,甚至死命的贬低她,许安欣就不同了,因为心疼她,在她眼中,君九思是谁也比不上,就是带着两个孩子又如何?她相信以君九思的条件,肯定能再嫁一个好人家。 看着眼前真心对她好的妇人,君九思也真诚的回握着她的手。 “婶子,我晓得妳是为我好,只是我当真没有看上眼的人,再说……”她无奈的看着外头那小得可怜的菜园子,苦笑着道:“都已经入冬了,我连过冬的粮食都还不知从何而来,哪里会想再嫁这等事……” 别说是筹那单身税了,如今都快填不饱肚子了,她哪里还有心思去想嫁人的事? 许安欣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自然也看见了那小得可怜的菜园子以及上头那些泛着枯黄的白菜,又是满肚子气。 “说起那村长也是欺侮人!说什么妳来历不明,不给租佃田,甚至连房子也不让妳租……明明就是因为妳拒绝了他的鳏夫儿子,这才想方设法的刁难妳,这样的人居然是我们九塘村的村长,真是想到就有气。” 君九思生得美,然而这样的美貌生在像她这样没有半点家世背景,甚至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的女子身上压根儿是祸不是福。 就是有两个孩子在身旁,仍阻挡不了觊觎她美貌的男子,尤其是这些男子个个心胸狭窄,得不到便处处为难,其中以村长最为过分。 因他小儿子对君九思一见钟情,竟私自退了村长原本替他说好的一门媳妇,执意要娶君九思给他当继室,村长虽不喜君九思还有两个孩子,却拗不过儿子的坚持,本以为他派梅婶子上门说亲是十拿九稳,没想到却被君九思给拒绝了。 村长本就是个十分好脸面的人,又是这九塘村的村长,掌握权势多年,村中大大小小的事都要经由他手,君九思一拒婚,可以说在他脸上搧了一巴掌,让他记恨在心,之后只要君九思上门,不论是任何事,他都是一句话—— 办不到! 这样公报私仇的家伙很是让许安欣看不起,偏偏她只是一介普通村妇,什么忙也帮不了,家中的屋子又太小,腾不出空房来收留君九思三人,最后还是她家那口子找来几位村中说话公道的耆老上门,在众人的压力下村长这才松口,勉强让君九思租一间破旧到几乎可说是废弃的屋子,这才让他们一家三口有个容身之处。 可也因此他们许家也成了村长的眼中钉,这些年来处处为难,不是多收佃租就是刻意刁难他们上缴的米粮不好……她就是想救济君九思一家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想到这些年来两家人的艰辛,许安欣很是气愤,然而气归气,她也知道像他们这样的小老百姓就是区区一个村长都撼动不了,更别提其他事了,如今最重要的是该怎么解决问题,毕竟没粮过冬可是件大事。 许安欣见她愁着张小脸,强打起精神道:“妳别担心,只要有婶子在的一日,就不会饿着你们!” 这些年来,就是她再苦也会想方设法接济君九思,也好在她那一家子都支持她,就是进门没多久的媳妇也是如此,正因如此她才敢说这样的话。 许安欣的一片好心让君九思心中又暖又感觉亏欠。“婶子,你们家也不好过,这些年妳为了我们已经付出太多,妳别担心,我会想办法的。” 之前是因为淙儿和沫儿年纪尚小,又因为淙儿的关系她得每日接送,如今却是不用了,她总算能好好想办法来维持生计了。 然而许安欣却不相信她。 “妳一个女人家能有什么办法?”许安欣似是想到了什么,蓦地瞪眼。“妳可别是被梅二狗家的说动了!” 胡家那小儿子是个傻的,但有钱却是真的,要是君九思真为了那付不出的单身税答应嫁入胡家,她头一个不答应。 “婶子妳别胡猜,我不会的。”君九思哭笑不得,朝外看了看天色后道:“婶子,我得去接淙儿和沫儿了。” 许安欣这才发觉到点儿了,忙道:“赶紧去,别让孩子等太久了。” 君九思颔首,送走许安欣,这才起身进灶房将米缸里仅剩的米装起,往山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