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吃胖丫头》 序 我不值得吗?陈可芹 这次滚胖圆嘟嘟、不机灵又迟钝的女主角,配给了宋家风流倜傥的聪明四爷。在写的时候,好几次差点电脑一扔,写不下去了。 淡而无味没有什么爱情火花的故事,似乎不太像一般言小会有的形式,但是一个无论女主角是胖是瘦、丑或愚笨,都喜欢她的俊帅男主角,却是光写就让人觉得很心动。 想想从小到大的生命历程里,是否曾经有人没有条件、不需要我们做任何事,就会爱我们并支持我们?我想可能连自己亲生父母都很少能做得到吧。 某次因为某个原因,我送了条奥地利水晶串珠项链给一个七岁小女孩,那个可爱小女孩,在她母亲和众人面前高兴的拿出项链把玩,然后她妈咪看到了,便对她说:「你为什么可以有礼物?你并没有做什么好事值得去拿别人的礼物,你没有那么好啊!」 当时小女孩脸色一沉,低下头不再说话,完全把她母亲的话听了进去,觉得自己不够好、也没做什么好事,所以不值得接受别人的礼物。 在那一刹那,我差点要飙出脏话,因为我真的不晓得为什么一个孩子必须要做些什么,才能得到大人的爱或是礼物,因此我不顾众家亲人在场,非常无礼的当着她妈咪的面对她说:「你不需要做任何事情,我送你礼物是因为我喜欢你,你本来就值得得到这个东西!」 我知道对她妈咪而言,她可能只是想跟孩子说天下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每个人都必须付出些什么,才能得到幸福或是什么美好礼物……但是「爱」是这样算的吗?我们被爱,是因为我们做了些什么,然后才能得到「爱」吗?仔细想想从小到大,我们肯定都听过父母或老师说,某某某,你必须要努力读书、你必须要听我的话、你必须要体谅我们的辛苦,我们这样做、这样要求你,都是为了你好…… 要求一个孩子守纪律、不要飙车、不要杀人放火,是必须而且非常重要的事,但除此之外,我们能不能毫无理由的去支持和爱一个人呢? 小时候父母说我们必须努力读书、必须要做到些什么,才不会让他们失望:长大后男朋友或女朋友又说,你要很会赚钱、要像个男人、你要会打扮要好看能带得出去什么的,仔细看看,我们就会发现有许多人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过活,不曾被别人真正尊重过,所以相对的也不懂该如何尊重别人本来的样子。 如果一个小孩个性内向害羞,总是在别人上门拜访时冲回房里把门关起来,然后常常说些没有人听得懂的白日梦话,那么父母是不是该把他推到众人面前,并说某某某,你的内向要改正,你必须跟大家说话,你要变得像谁谁谁一样那么能言善道?这样孩子可能就会很努力的去做,但在无意识中,却不断接受到父母不爱他真正样子的讯息,然后在持续的被要求变得更好的意念堆叠下,终于有一天他再也不爱自己,心里深处开始相信自己是不值得被爱的。 就像那个七岁小女孩,当我对她说你一直都非常好,你知不知道你是闪闪发光、像天使一样的小孩,她却做了一个表情——痛苦又自责的低下头,低声开口说:「我不是天使,因为我不好……」 但是她真的不好吗?从我看着她出生长大的这些年,说实在的,我几乎没看过有哪家小孩像她一样,干净整齐又聪明听话,她一直都像一个公主一样的谨慎,每句话都应对得体,非常有礼貌又可爱的让人疼惜,而且那么小的小孩,连句脏话都不曾骂过,更别说杀人放火了……既然连件坏事都没做过,那觉得自己不够好的信念是怎么来的? 今天这样的景况只是很多相同状况里的一小角,太多人在小时候自信心受到打击,必须不断变得更好才能得到称赞或疼爱,长大后女的要美丽漂亮还要瘦,长得丑或过胖会被人嘲笑是恐龙,男的则要会赚钱,如果可以最好还要是xx名校毕业,身高长相端得出台面,不然看是要整型或是垫下巴、替凸头加点头发,坊间的整型技术高明得不得了,只要有钱什么都好办。 或许这样的说法是有点夸张,但我想表达的只是「爱」是有条件的吗?当父母加了很多但书,告诉孩子应该要怎么做才会是好孩子的同时,在这其中或许已经没有爱了。 当我们为了得到别人的认同,得到我们以为那是「爱」的「爱」,而做了许多我们并不愿意做的事情时,我们就离自己本来的样子越来越远了,当我们不懂爱自己真正的样子,没有对自己本来样子予以尊重时,很奇妙的是,我们也就不会对自己有信心,即使整容整了一百遍,内在依然会贫瘠的想着下次若能再瘦个大腿,说不定会更好一些。 真希望每个人都能遇见颐意接受我们本来样子的人! 不是因为我们做了什么,而是单纯因为我们这个人,因为我们值得爱,所以爱我们! 在这本《贪吃胖丫头》里,我很努力写了个好条件男人爱上不太符合一般人眼光的胖丫头,或许书里会有部分不符合这个意念,甚至还可能无法自圆其说、而在某些桥段上自打嘴巴,但这毕竟是言情小说,要是有人觉得我写得烂、拗得烂,那……在我的灵通练成之前,大伙就把书撕了扔到马桶里冲走算了,反正摔书这种事我也一样做得不少。 第一章 春暖花开时节,四处洋溢着鸟鸣花香。 威远城是入关必经的边塞重镇,此时从城门口走进一大一小两名男孩。 年纪较长,看来约莫十六的少年郎,有张比女人还美的如玉脸孔,乌黑的发随意结成一束垂落身后,随着脚步而左右飘扬。 美少年一手牵着黑色骏马,漫步在城里,三不五时便对着迎面而来,为他容貌惊艳而交头接耳指点的姑娘家,丢出个勾魂魅眼。 让他眼神这么一勾,没出嫁的小姑娘脸红躲了开来,已婚的大婶们,则窃喜到下垂的眼角都忍不住上扬。 仿佛察觉到自己无人能敌的出众魅力,美少年骄傲的扬着下巴,一脸得意的继续往前走。 哎哎,他早就知道自己这张睑蛋有多俊美无俦了。 好不容易逮到机会,从人间堡偷溜出来,他一定要把握机会,好好尝尝这种只有出了堡才享受得到的爱慕目光。 美少年头扬得更高,嘴角挂着勾人笑靥,像只艳翅大张的孔雀,骄傲的继续游街示众。 在他身后,腿短的八岁小男孩,跟不上美少年的步伐,恼怒的扑上前,抱住他的手臂。 「四哥哥,你走那么快干啥?你要是不等我,我就回去跟大哥说,说你偷了二哥的马溜出堡玩……」男孩虽然个头矮小,可却已经充分展露出惹人厌恶的欠揍本性, 「死拖油瓶!谁是你四哥哥,你给我滚远点,别来烦我!」 明明气得咬牙切齿,但为了顾及形象,美少年宋卧春虚伪的露出微笑,将不懂得看场合说话的笨小鬼,拉过来耳语一番。 「天杀的死笨鱼!你要是敢跟大哥告状,小心我掐死你!还有,你要是再用那么恶心巴拉的声音喊我哥哥,我一定打得你连你爹都认不出来。」宋卧春一边朝直盯着他笑的姑娘们露出虚伪假笑,一边暗中狠狠捏了下男孩的胳臂。 这个拖油瓶年有余,是他的新姑父与前任妻子所生的孩子,一年前跟着他姑姑返乡探亲,从此便赖在人间堡不肯走。 「你捏我?你竟然捏我!我是你弟弟耶,你竟然这样欺负我……我……我痛啦!」被欺负到早有对策的年有余,立刻小嘴一扁,扯嗓号哭起来。 他可怜兮兮的边哭边揉着眼,小小个头,加上细弱手脚和圆圆大眼,让一旁原本被宋卧春皮相迷昏头的姑娘、大婶们,同情心泛滥的当场倒戈到他这边。 「你这人怎么这样?外表看起来温文俊俏,没想到竟会心狠手辣的欺负自己弟弟。」 四周多嘴的女人,纷纷朝宋卧春指点着。 「我哪欺负他了?他根本是装的,连滴眼泪都没流,这样也叫哭?」宋卧春火大的显露出本性,一拳敲向男孩的脑袋。 「哇——」年有余故意哭得更大声。 「这还不叫欺负他,你都动手打人了!你弟弟真可怜啊,竟然会有你这样的哥哥……」 数名爱管闲事的大婶,舍不得的围在年有余身边,一边拍哄他,一边替他抱不平。 「关你们啥事!统统走开,死拖油瓶只有我能欺负他,你们都别碰他……」 一怒之下,宋卧春再也不装什么风雅气度了,一把将暗暗对他龇牙咧嘴、扮鬼脸的男孩拖出重围,冲进一条小巷里。 「死拖油瓶!你信不信我会动手杀人,然后把你原地埋了,毁尸灭迹?」宋卧春卷起袖子,露出在家里欺负弱小时的顽劣嘴脸。 「你敢吗?现在大伙找不着二哥的马,然后又发现你和我都不见了,一定会想到是你拐了我出门游荡,如果你敢对我怎样,回去大哥肯定剥了你的皮!」早被恶整成精的年有余,凉凉的撂下威胁,脸上还露出一抹让人手痒得想痛扁他的恶劣微笑。 「死烂鱼!我……我掐死你!」一整年下来,每次只要暗中动个手脚,事后就会被他大哥修理得更惨的宋卧春,控制不了满肚子怨气的伸出手。 他真想立刻掐死这个死孩子! 宋卧春的手才搁上男孩的脖子,还来不及狠下毒手扭断他的小脖子时,小巷那头忽然传来说话声。 两人狐疑的转头循声看去,立刻就让眼前过于惊人的景象给吓了一大跳。 一名年轻少妇,左手扛着一张少说也有数十斤重的沉木太师椅,右手拎着四、五个花布包袱,由小巷底的某间屋里走了出来。 一个年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在腋下夹了张看起来很沉重的花几,手里还捧着一个比她脑袋大出几倍的沉铁制的炒锅,跟在少妇后头。 再来是两名年纪更小的女孩,手牵着手跨越门槛,站在牛车边等着少妇和小姑娘将东西放到车上。 「娘,屋里那几张太师椅,还有咱们睡的红木眠床,等会是不是也要一并搬出来?」捧着炒锅的小姑娘,轻而易举的将花几搁上牛车,还有余力的回头对少妇说话。 看得原本正在吵架的宋卧春和年有余,不禁惊愣的噤声。 这是什么样的一家人? 那个看起来又矮又瘦的少妇,竟然可以单手扛起连大男人都无法只手撑起的沉重太师椅? 还有那小姑娘,她竟将一只沉木花几夹在腋下就走出来? 难道她们不觉得重吗? 心里的疑问还没获得解答,嗓音洪亮的少妇已开口对女儿说话。 「红叶,那些重的娘来搬就行了,你先去叫你哥把牛车驾到落叶胡同那里,看哪家穷需要这些东西就给他们,你爹要跟着大人北上赴任,咱们一家人得走远路,带不了这么多东西。」 听见少妇吩咐,唤做红叶的小姑娘走进门里,不一会儿便跟着个少年走出来,两人一起坐上牛车,驱车出了小巷。 牛车才刚走远,少妇便转过身吩咐站在门边年纪比较大的女孩看好妹妹,然后便进屋去忙其他事。 「走,我要去看一下那家人是做什么的,竟然这么厉害,连一个小姑娘都能单手夹起花几,轻松得跟什么似的。」 宋卧春皱眉想了想,将马扔在一旁,招呼男孩过来,两人蹑手蹑脚的摸了过去,躲在一棵大树后头偷偷张望。 门边,年约十岁的女孩安静的牵着圆胖女娃,傻傻的望着天空,老半天没说一句话。 片刻过后,一直在吸吮手指的胖女娃,忍不住伸手扯扯姊姊的衣袖。 「吃吃……嘴巴吃吃……」胖女娃指着自己的嘴,皱眉软喊。 「才刚吃过午饭,娘说不能再给你吃了。」女孩为难的摇了下脑袋。 「不要……我吃吃……肚子吃吃……」看起来有四、五岁的胖女娃,竟然连个完整句子都不会说,只会指着自己的嘴巴和肚子,生气的猛跺脚。 「不行吃了,娘说你再吃会变成小胖猪,以后长大没人敢要。」女孩好声的劝告,却看见不受教的胖女娃当场扁起嘴,似乎要哭了。 「我吃……我吃……肚子吃……」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胖女娃不断眨眼,先是小小声的说,跟着眼泪便随着失控童音吼声,猛地飙了出来。 胖女娃边哭边在原地狠狠跺脚,摆明就是耍赖硬要。 「我吃……哇……嘴巴要吃,肚子要吃吃啦……哇……」 让胖女娃惊天动地的凄厉哭声一吓,不只她的姊姊立刻转身往屋内-,连躲在树后的宋卧春都呆了下。 「娘!妹妹又哭着讨东西吃了啦!快她给吃的……」 受不了胖女娃惊天哭声的小女孩一路往屋内冲,边跑边唤着娘亲,将哭得满脸眼泪鼻涕的妹妹,丢在大门外。 「四哥,她的哭声实在很吵耶,咱们不是有买绿豆饼、芝麻糕吗?快拿出来给她吃,先塞住她的嘴,我最讨厌小娃儿的哭声,我受不了啦!快,随便给她吃点什么。」大树后头,年有余一手捂着耳朵,一边对宋卧春喊,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把炒豆塞给他。 「罗唆什么!你这小鬼刚刚还不是在大街上哭得很吵,现在还敢嫌人家!」话虽这么说,宋卧春还是接过炒豆。 「嘘嘘……」他从树后走出来,蹲在胖女娃家大门外,对着台阶前的胖女娃发出嘘声,吸引她的注意。 看见陌生少年对自己挥动手中食物,胖女娃先止住哭声愣愣张嘴,动也不动的盯着他。 片刻后,不晓得是豆子数量太少,激不起她想吃念头,还是眼前陌生少年吓到了她,只见胖女娃小嘴缓缓动了下,眼看又要开始张嘴号哭—— 「喂……嘘……」宋卧春赶紧从怀中掏出之前买的,准备让两人在回程路上填肚子的点心糕饼。 「不要哭……你要不要吃啊?想吃就过来拿。」他像拿芦苇草逗猫般,嘘嘘嘘叫个不停,大眼睛胖女娃听话的立刻停住哭声,像团球似的跑下台阶,来到他面前。 「跟我说你几岁,这个就给你吃。」他从摊开的油纸包里拿起一块绿豆糕,在胖女娃眼前左右摇动着。 看见有吃的东西,眼里蓄着泪的胖女娃微微扁了下小嘴,仿佛正在吞咽唾液的可爱贪吃模样,让他忍不住继续出声逗她。 「你几岁啊?怎么长得这么可爱,像一团会滚来滚去的球!」宋卧春忍不住伸手捏捏女娃苹果般的圆脸。 才刚捏住她软得下可思议的嫩睑,胖女娃已张开嘴靠了过来,狠狠咬了口他手中的绿豆糕。 胡乱咬了几下,也不知有没有用牙齿仔细咀嚼过,她在眨眼间就解决那块绿豆糕,然后伸出肥肥小手,往他手里的油纸包乱抓。 「喂!那是我和死笨鱼回程路上要吃的,你别吃光,要留一点给我……」他傻眼的看着胖女娃以秋风扫落叶姿势,一把抓住糕饼,像饿死鬼投胎的急往嘴里塞,停也不停的迅猛模样,让他惊异的不知道该怎么制止她。 这小鬼是饿了几餐没吃,怎能急成这样,活像是前世闹饥荒,连树皮都没得啃的蝗虫鬼来投胎。 「四哥,别让她吃了,她根本不咬就直接吞下去,待会要是噎死了,我们肯定会被她爹娘抓去送官的。」也看得目瞪口呆的年有余,惊了半晌,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声音。 「可是她都吃了,难不成要我把食物从她嘴里挖出来?」见胖女娃塞得两嘴鼓胀,活像快要吹破皮的青蛙,宋卧春开始有些担心,考虑着伸手从她嘴里挖东西的可能性。 死鱼说得对,要是她噎死了,他去哪生个胖女娃还给人家爹娘啊? 才刚这么想着,胖女娃三两下便囫圃吞光所有的食物,舔了舔手指头后,把圆圆小脸凑向宋卧春胸前。 她像小狗般的来回嗅闻,凭着直觉伸出肥手往他怀里捞去。 「干嘛?你不要挖了,我什么吃的都没有,你再这样,我要叫人了。」没料到一时的妇人之仁,竟会让自己落到遭小胖娃「轻薄」的命运,宋卧春俊容扭曲的抓住胖女娃一只小手,却止不了她扒开他胸前衣衫,一头栽进里面乱摸的举动。 「快抓住她!她刚吃那么多,要是不小心吐出来,你会臭死的!」年有余跟着惊嚷,一手抓住胖女娃双脚,想将她拉开。 「我知道,这还需要你说吗?我又不是笨蛋……小丫头,你不许再吃,我要叫你娘来打人了!」知道胖女娃抓住了他藏在怀里的另一个油纸包,宋卧春一把拎起女娃,将她拉离自己,以免她吐在他怀里。 小手紧抓着油纸包下放的胖女娃,才刚和他迎面对上眼,就露出个憨傻天真笑容,甜甜柔柔的叫宋卧春霎时一怔,暂时止住了动作。 这小丫头怎能笑得这么可爱……简直比那些俏姑娘、美大婶,都还来得好看一百倍! 他发愣的望着胖女娃,然后叹息的将她放下地。 「唉,你实在太小了,不然我一定把你拐回家,让你每天都笑给我看。」他揉揉她带着傻笑、又惹人怜爱的圆圆脸蛋,起身站了起来。 油纸包里的东西,就当是送给她好了…… 他还是赶快带着死笨鱼离开,不然要是让胖女娃的家人发现,铁定会以为他是拿食物拐骗小孩的坏家伙。 「走了,我们快点走人,不然等她家人出来,说不定会把我们当成拐骗娃儿的坏蛋。」他转身拉着年有余,往马儿那头走去。 抓着油纸包的胖女娃,兴高采烈地撕开油纸,正要抓出芝麻糕往嘴里塞,一抬头看见他转身走开,当下丢开手上的食物,迈开小短腿跟在他后头。 「四哥,她跟来了……你快看。」年有余回头瞥了一眼,看见胖女娃紧跟在他们身后,连忙扯住宋卧春。 「你跟着我们干嘛?快回去,你娘看不到你会伤心的,快走开!」听见年有余的话,宋卧春转头,像驱赶小动物似的挥手赶她离开。 不晓得有没有听懂他话的胖女娃,愣愣的站在一旁看着他牵起缰绳,和年有余牵着马要离开,豆大眼泪忽然在眼眶里滚动,眼看就要泛滥成灾了。 「呜呜……」小猫似的哽咽声响了起来,宋卧春想都不想的回头,讨饶似的开口求她。 「姑奶奶、小祖宗,我们把能吃的食物都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我拜托你千万别哭,要是让你家人听到了,我怕我们两个会被押着去见官,而且我真的不想拐你回家,我大哥会打死我的!」 发现自己一碰到可爱小娃哭泣,就完全没辙的宋卧春,好声好气的继续求着她。 「你快回家吧,天黑了,小孩要是在外头游荡,会有老虎出来吃掉你的。」为了赶她回去,他什么鬼话都能扯出来,一边还不计形象的伸出双手扮老虎扑羊样想吓她。 只是他扮老虎扮得越起劲,胖女娃反而搞不清楚状况,只是一脸开心的直绕着他转。 「笨蛋!你这样不行的,看我的。」受不了他迟迟赶不走胖女娃,年有余从怀中掏出一大包吃了几口的炒蚕豆。 「乖!快去吃,小鸟也喜欢吃这个,所以你快点去吃,别来烦我们了。」他口里念念有辞的把炒豆往地上洒,心里希望这个奇怪又爱吃的小胖娃,会像家里养的鸟一样,高兴的趴在地上啄食。 「吃……豆豆……吃吃……」 看见地上的炒蚕豆,胖女娃真的蹲下身,用肥肥小手仔细捏起,一颗颗往嘴里送。 「我以前觉得你是个笨蛋,现在才发现原来笨蛋也是有可以派上用途的时候!」宋卧春大喜过望的拍拍年有余的肩膀,难得夸了下他。 他乘机翻身上马,再将年有余拉上马背坐到身后,轻轻踢了下马腹,让马儿缓缓踱离。 「这有什么难的,她这么爱吃,就算是炒豆剩下的壳她也会吃,不信你看!」 难得听见宋卧春夸奖他,得意洋洋的年有余骄傲的扬着下巴,边说边拿起炒蚕豆吃了起来,然后将壳丢到胖女娃面前的地上。 忙着捡拾炒蚕豆往嘴里塞的胖女娃抬起脸,狐疑的睁大眼往前方看,然后下一瞬间,眼泪再次在眼眶里打转。 「你以后不要再叫我死笨鱼,因为我很聪明,如果不是我,你摆脱得了那个胖娃娃吗?」年有余得意的将手里的豆壳往后扔,却没发现全扔在胖女娃的头脸上。 「哥哥……呜呜……」胖女娃呜咽哭声哽在喉间,还没发作成滔天号哭,但听见怪异声音的宋卧春立刻回头,这才发现年有余干的好事。 「年有余,你这个笨蛋!你干嘛朝她扔东西?她又让你弄哭了!」他压抑的低吼。 「我……我不知道,我根本不晓得扔到她了啊!」年有余也回头往后看。 只见胖女娃的小嘴一张一合,眼看将要爆出哭声了,幸好宋卧春在千钧一发之际掉转马头,回到胖女娃面前。 「好好好,不哭不哭……你千万别哭,嘘!你安静的让我们走好吗?」他竖起食指抵着自己嘴唇,发出嘘音示意小女娃噤声。 「哥哥……吃吃……」说也奇怪,一看见他回头,胖女娃立刻就不哭了,她翻脸像翻书似的立刻转成笑脸,指着他说些没人听懂的话。 「好,你吃,地上有很多豆豆,你快吃。」宋卧春皮笑肉不笑的开口哄骗她。 只是稚龄小娃的心思完全无法可循,下一瞬间,胖女娃忽然跑到马旁,伸手抓住他的脚。 「哥哥吃……豆豆吃……」她咕哝着没人听得懂的童言童语, 「哥哥不吃,你吃就好……你快去吃啦!」不敢用力抽回脚,怕将小小娃儿踢伤,宋卧春忍耐的差点爆出哀号。 这笨娃儿虽然笑起来很可爱,可是怎那么烦啊?怎样赶都赶不走。 「哥哥吃……豆豆吃吃……」小胖娃又嚷了,这回竟然抓住他的脚,把他的脚当柱子似的往上爬。 宋卧春一脸错愕的望着面前圆滚滚像颗球,却双臂有力到能攀着他往上爬的怪女娃。 过度惊愕让他没在第一时间扯下她,直到胖娃儿抓住黑马鬃毛,马儿吃痛怒嘶时,他才回过神。 「笨娃娃,你上来干什么?快点下去,我这马不能载你……」他低吼,使劲的想将听不懂人话的笨蛋女娃儿抓下,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明明胖女娃只是双手抓着马鬃毛,身子一半攀在马背上,一半悬空,照道理说他只要伸手就能拨开她的手,可为何他使尽所有力气都抓不开她,还惹得黑马发狂的扬起前蹄,想将背上的人都甩下马背呢? 「哥哥……马马……走走……」胖女娃手脚并用,好不容易爬上马,转头就朝他怀里扑去。 「你放手,别缠着我……」宋卧春呆了下,随即回过神的赶紧动手扯人,却发现胖娃儿像是粘在树上的猴子,怎么都拔不下来。 「到底怎么了?你快点丢掉她,我看见她家人出来了……」 随着年有余惊慌低嚷,宋卧春「回头就看见方才进去的小女孩,手里拿了个包子出来。 她走到大门外,四处看了下发现没有胖娃娃身影后,立刻扯嗓大叫。 「娘!妹妹不见了……」 「完了、完了,这下我们一定会被当成是专拐娃儿的坏人抓去官府,到时大哥会打死我们的。」 年有余的尖叫声,引起小女孩的注意,她狐疑的往他们这头看来,但因为胖女娃窝在宋卧春怀里,她只瞧见年有余和宋卧春的背影。 「喂!大哥哥,你有没有看到我妹妹……」小女孩边问边跑了过来,吓得作贼心虚的两人完全不敢回头。 就在这时,宋卧春怀里胖呼呼的笨女娃,还以为是小姊姊在和她玩躲迷藏,她傻笑的探出头对小女孩挥手。 「我……这这……」她乐过头的开口尖叫。 「娘!妹妹在那里!有坏人抢走了妹妹……」小女孩大声尖叫,吓得宋卧春想都不想的立刻双腿一夹,十万火急的驱马冲出小巷。 吓死人了,他要是不快走,一定会让笨娃儿的家人扭送官府,到那时,大哥肯定会将他和有余的皮都扒下来,晾在家里壁上当挂画。 管他的,还是先逃命要紧! 至于怎么都扔不掉的胖娃娃……他不管了啦! 第二章 十年后 人间堡勤夜楼里传来宋卧春自言自语的碎骂声。 「搞什么鬼!这是哪个蠢才录的帐,人间堡的米粮商行何时改卖超丝料来了?那个王老头是喝醉酒还是神智不清,竟能写出这种乱七八糟的鬼帐交来…… 「还有,这张纸又是谁写的?什么叫做『细目过多无法详列……本月所接生意进帐尚可,扣除一千人等薪饷后,大有收获……」这么愚蠢的录帐方式,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宋沉夏那家伙,都跟他说了几次,叫他找个机灵点的人来管帐,分舵遍及全国各处的马帮商行,少说也该来都厚厚的详帐,可他只随便让人写几句话,应付交差了事……他奶奶的!这种帐要我怎么记?」 玉面白衣,长相俊美非凡的宋卧春,恼怒的将手中纸张揉成一团,丢在堆满帐册的书桌上。 地上所有能立足的地方,几乎堆满了蓝皮帐本,高高低低或挤或疏的塞排在四周。 抬头望了望四周不知何时才能看得完的帐册,宋卧春咬牙切齿的抓过搁在一旁的白玉小瓷瓶,看也不看的就将里头液体倒入一旁的空杯。 他身旁正在研墨,有张圆脸的矮胖小姑娘,瞪着大眼,不发一语的望着他举杯就饮的动作,比包子还白还软的脸蛋上,浮现一抹疑惑。 宋卧春算帐算得满腹火气都提起来,但幸好勉强还剩一点神智,才刚喝了口杯内液体,便立刻吐了出来。 「呸呸呸!这什么鬼……我的茶呢?」他怪叫道。 他将手中已经变黑的茶杯拿到眼前看了下,闻了闻味道,当下面孔狰狞的跳了起来。 「这根本不是我刚喝的绿意清茶,这……这是玉顺行出产的臭乌墨!」他怒叫道,一边捉过桌上茶壶,猛往嘴里灌冷茶,咕噜咕噜的洗过嘴,然后再粗鲁的往一旁的小盆几吐去。 始终没开口的胖丫头,照例露出一贯傻笑,看着他跳脚开骂,然后粗俗的吐出几口口水。 「臭稻花!你怎么不告诉我,说我喝了你用来研墨的黑汁?我好歹是你的主子,你竟然一点都不关心我的死活!」宋卧春回头,对着满脸笑容的胖丫头大声抱怨。 「可是……我以为四爷喝腻了茶,想换个味道……」打五岁起,便跟在宋卧春身边的稻花,露出招牌傻笑,腼-的回答。 「我……我想换味道?!」宋卧春愠怒又挫败的伸出手指,对着她比了比,口里咕哝着一堆没人听得懂的话。 真会有人拿墨汁来换味道、当茶喝的吗? 这笨丫头,他都下知道该怎么说她了。 全怪他,如果当初他没拿吃的去招惹她,今天也不会落到这种有口难言的地步。 笨蛋丫头,好歹也跟了他十年,居然连他半分精明都没学到,不仅不懂得要为主子出头,甚至不晓得该体贴照顾主子的身子,刚刚竟然还眼睁睁看着他喝下墨汁…… 这样一个不可爱又不机灵的丫头,他却养了她十年。 十年耶!现在想想都觉得该哭。 这十年来,他除了算帐、学文学武之外,剩下的时间全耗在这傻丫头身上。 她刚来的第一年,他每天带着这笨丫头,她一哭,他就得想办法塞东西给她吃,有时还要把屎把尿,安抚讨厌水的她进澡桶里净身。 睡到半夜,她肚子饿了,他认命爬起来给她找吃的;她想家而哭泣时,他充当她爹娘拍哄她…… 天啊!这是什么活罪? 如果早知道这些年来,身为主子的他,私底下却得像奴才一样的伺候、拉拔自己丫头,那么当初他死都不会拿东西给她吃的。 结果,他当爹当娘耗尽力气拉拔这胖娃儿长大,可她却连一点感激的反应都没有,还眼睁睁看着算帐算昏头的他拿墨汁当茶喝! 「四爷不喜欢喝墨汁?那四爷想喝什么,稻花去给四爷拿来!」越长越大,身材也越来越像颗球的胖丫头,傻笑的又问。 「稻花,我问你,你有听过谁喜欢喝墨汁的?」宋卧春翻翻白眼,无力的问着她。 唉,他当初是怎么看走眼的? 又是哪一只眼睛觉得这丫头可爱的? 这些年来,她除了傻气过头的笑容还算可爱外,浑身上下到底有哪点是可爱的? 笨笨呆呆的不说,还老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惹他发火。 「所以四爷其实是不喝墨汁的?我还以为四爷很厉害,什么东西都能吃呢。」胖丫头不开窍的又道。 从以前她就觉得四爷很厉害,不只懂得很多她不知道的事,还能吃她不要吃的东西,所以不管四爷做什么,她都觉得四爷一定有他的理由,四爷都是对的! 因此她刚刚才会以为,四爷有什么特别想法才会要喝墨汁。 「先前那是意外,你懂不懂?稻花丫头,你四爷我就算本事再强,吃错东西也会拉肚子的,拜托你,别让我在无意中吃下乱七八糟的东西,你是我的丫头,你要好好照顾我的。」宋卧春好想哀号。 唉,这样说不知道这笨丫头听得懂吗? 她该要为他担心的,不只要为他的安危,还要为他的身体、为他所有的一切挂心盘算。 他要的不多,只要这丫头开个窍,懂得为他这个主子挂心思量,他就阿弥陀佛,感激的愿意下跪亲吻地面了。 不然哪天他因为坏事做太多,遭人暗算不慎吞下毒药时,这丫头可能还会傻呼呼的在一旁笑着对他说:「四爷好厉害,连毒药都能吞,稻花给四爷拍拍手……」 天啊!这种蠢到不行的想像画面,最好永远都别发生,不然他一定会亲手掐死这笨丫头。 「为啥连四爷也这么说?稻花没照顾好四爷吗?不然大家为什么都这么说?」稻花手托着脸,费解的想了起来。 酒叔每次看到她,都会对她念上几句,说她得要有丫头的样子,得学会察言观色,要弄懂主子心里想的是什么。 就像今天早上,喝得醉醺醺的余少爷,摇摇晃晃的叫她别再吃了,要打开心眼看看四爷…… 可她有睁开眼睛看四爷,也没瞧见四爷有哪不同呀! 「这回的『大家』又是谁?是酒叔,还是另有其他人?他们对你说了什么?」宋卧春走到她面前,有趣的看着她托腮苦思表情。 酒叔是掌管堡内大小事务的老总管,只要是主子们的事,就算豁出生命也会全心达成。 所以忠心耿耿的老总管,只要一见到不开窍,比主子还像主子的稻花笨丫头,就会费尽口舌想导正她的「陋习」,常常扯着他的丫头训诫罗唆个老半天。 而这笨丫头,也下知道少了哪根筋,从来没弄懂酒叔的话。 「酒叔说,要我别老这个样,得开开窍,好好关心照顾四爷,还有余少爷也叫我别一直吃,得张开心眼看看四爷…… 「可是四爷,我有张开眼看四爷啊,四爷不就是四爷,头上也没长角,屁股后头也没多出一条尾巴,这十年来四爷都是一个样啊,有哪不同吗?」 稻花拧眉很努力的把他上下打量一遍,疑惑的再道:「四爷,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该怎么看,才能知道四爷你有哪不一样?」 「稻、花……」咬牙切齿的挫败虚音,由宋卧春齿问进了出来。 这丫头是继年有余那条死鱼之后,他第二个想亲手掐死的蠢蛋! 难道他做得还不够多,这些年来,他什么都做了,将这丫头宠得像堡里的千金小姐,只差没给她正名,让她在堡里招摇来去。 可这死不开窍的丫头,却从来没有一次用心好好的看看他! 他真的错了,当初不该因为一念之差,觉得她很可爱而将她带回堡里,更不应该因为私心贪看她的憨傻笑容,而骗所有人说她是父母双亡,遭无良亲戚带到大街上叫卖的小孤女。 这么大块的石头,是他搬来砸自己脚的,所以这些年,无论半夜她哭得再响,鼻涕眼泪糊得他满身满衣,他还是咬咬牙撑了下来,继续给她把屎把尿,当爹当娘。 因为这个孽是他造的……人家都说自作孽不可活,而现在他总算知道什么叫报应临头了。 笨蛋丫头,只要她一天不开窍,他就要有随时被她气死的准备! 「你仔细瞧瞧,四爷我真的没变吗?」受不了她的呆,宋卧春低下脸,忍着想怒吼的冲动,抬起她的脸问,「这么多年下来,难不成我在你眼里,仍是和以前一样,没半点改变?」 就算笨得不开窍,可至少也该晓得,他比十年前多了几分成熟男人的俊朗风采,这丫头不会一点都没看到吧? 他出众风采和翩然气度,只要是有长眼睛的,都应该看得见。 「四爷,我……」稻花圆圆脸拧了起来,困扰的不知该怎么接话。 这么认真,目光像火,看得她不敢直视的四爷,好像真的有些不一样,但是哪变了,她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是在问我有没改变,不是问你……丫头,看着我的眼睛,你老实说,我在你眼里到底有没有变?」他目光直视着她,漆黑瞳眸里有着从未说出口的复杂心绪。 有些事,他一个大男人实在说不出口。 而且除非她真正睁眼看见,开始懂得他了,否则他就算将心里话明说一百次,笨丫头依然还是不会懂的。 「四爷,你……」才开口说了三个字,稻花忽然伸手往桌边点心碟子抓去。 不晓得心头那份突如其来的猛烈跳动是怎么回事,她看也不看他,无意识的抓了个甜饼,就想往嘴里塞。 「不许吃!你还没回答我的话,说完了才准吃。」知道她从小到大,常常话说一半,就想塞东西进嘴巴的毛病又犯了,宋卧春不肯放弃抓过她的手,将她的脸扳回自己这边。 「我怎么了?你刚刚话还没说完……」他以眼神瞪着她。 她到底还要让他等多久,才愿意打开心眼看看眼前的他? 他的「青春」有限,真怕还没等到她开窍,他就已经人老体衰,再也照顾不了她了。 「我……四爷……」一向就让人弄不懂心里在想什么的稻花,愣愣的将冒汗的手心往衣裙上胡乱抹了抹,然后同往常一样听话的努力对着他的脸看了下。 有哪变了吗? 四爷不就是四爷……这些年来,伟大又厉害、什么都知道的四爷,有哪个地方不一样了吗? 她睁大眼努力瞧着面前这张经过岁月洗礼的成熟俊脸…… 「四爷……」噢,应该是这样没错吧? 「嗯,你说。」 「四爷……四爷变老了!」 「你……你……」俊逸如玉的脸庞当场变成铁青鬼脸。 人说水仙不开花是在装蒜,那稻子不开花呢? 难不成他辛苦拉拔稻苗长大的种稻人,真要一辈子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多年的心血,如水东流般,一去不回头? 到底这笨丫头什么时候才要开窍啊? 人间堡附近小城,某个有钱老头家的后花园里,在巨大毫无美感的假山后头,一对男女正在调情。 「四爷,你怎么那么久都不来看奴家,奴家想你想得好苦……」 「甜儿亲亲,我这不就来了。」 「不要啦!奴家才不是甜儿,我叫可儿,四爷好坏,不只好几天没来,一来又喊错名字,原来四爷一点都没把奴家放在心上。」名唤可儿,身穿暴露纱衣的艳丽少妇,嘴巴上虽这么说,但纤软身子却像沾了胶似的,直往面前男子怀里钻去。 「瞧你嘴巴吐出来的话,甜得像沾了蜜似的,让我听得浑身酥软,这样还不叫甜吗?还是你觉得自己不甜,那改明儿起,我就叫你盐儿好了。」 「不要、不要,奴家当然是甜的,这点四爷可是清楚得很!以后不许四爷唤人家盐儿,这样听起来好像在说奴家貌似无盐,丑得像鬼!」 「如果你是鬼,那可是个美艳女鬼,会让所有男人心甘情愿的死在你面前。」一身白衣,风流潇洒貌似潘安的男子,缓缓扯出抹笑痕,要笑不笑的将少妇勾进怀里,调笑低语。 狎戏神情里,没半点正经诚恳可言,偏偏许多女人就是爱煞了他这个模样。 「哎哟!四爷真坏,竟然这样取笑奴家……」艳丽少妇嗲声嗲气的作势捶了下男人,一边将手搁在男人胸前,大胆的挑逗了起来。 活像在青楼里的低俗对话和举动,大剌剌的在假山后头上演着,眼看毫无顾忌的火辣厮磨,快要蔓延至一发不可收拾之际,空旷院落的某处,忽然传来一声小童拔高尖吼。 「老爷回来啦!」 突兀又惊人的破锣吼声一爆出,像麻花卷一样缠在男人身上的女人,立刻惊吓的弹开,二话不说的拉着白衣男子,往隐密墙角冲去。 她推着男人,要他快点离开。 「你不是说想我想得紧,怎这么快就要赶我走?」白衣男子一派从容的噙笑开口,眼里眉间没有丝毫的担心。 「我家老爷收帐回来了,四爷,你快走,别说废话了。我好不容易才拐到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头,让他点头收我做小妾,眼看大把金银财宝就要到手了,可不能在这时候露了底。四爷,你就行行好,先出去避避风头,等将来臭老头死了,我再去找四爷与您双宿双飞。」 艳丽少妇紧张的将男子往墙角拉,不顾脏乱的蹲下去,快速拨开一丛杂草,露出墙角下的狗洞。 「我宋某人顶天立地,不可能去钻狗洞。」白衣男人含笑的打开扇子,漫不经心的扬了起来。 既然敢出来鬼混,就不怕遇到这种场面, 「夫人,老爷找您!」乌小童的吼声又传了过来,吓得艳丽少妇直接将男子往墙壁推去。 「快点出去……四爷!就算我求你了,我家那死老头生平最记恨比自己年轻,又长相俊美的公子哥,要是让他发现我和你搅和在一块,铁定会先毒打我一顿,然后再将我驱逐出府,四爷,您就可怜我,快点从这儿离开吧!」少妇只差没声泪俱下了。 白衣男子淡淡笑了下,背对着她抛来一句:「走就走,不过,你这儿实在太无趣了,以后本公子不来了。」 他抬头望了下一人高的围墙,漫不经心的抬脚一个起落,随即翩然翻过围墙离去。 轻轻松松翻墙落地,男子缓缓走出无人小巷,俊逸脸庞倏然一冷。 原本他还以为上这来,可以找点乐子,让他忘记烦人心绪,没想到不只连点乐趣都没找到,还无端惹了一肚子火气。 下次他该换个没那么多麻烦的女人,省得对方翻脸和翻书一样,家里老头一回来,就急着赶人走。 他缓步向前走,还没走出巷口,一个人影就从阴暗处晃了出来,摇摇晃晃的挡住他。 「宋卧春……」手上拎着酒瓶的醉酒鬼,满嘴酒气的伸手拍上他的肩。 「死鱼!你怎么会在这里?」没料到一出来就看见醉得快软倒的年有余,偷香不成反被驱离的宋卧春,没好气的瞪了下眼,动也不动的任由他靠过来。 「我在……等你……」不晓得多久没清醒过的年有余,照例是边打酒嗝边开口说话,阵阵酒气让宋卧春不得不伸手将他的脸推开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我当然知道,你出去前下是跟稻花说了吗?我还……」醉得走路跟跟舱舱的年有余,眼神朦胧的笑着开口,话还没说完,一个不知打哪跑来的小男孩,已快速冲到两人面前,一只小手直伸到年有余面前。 「大爷,我照你吩咐的大喊了好几声,你刚才说要给我赏钱的。」小男孩笑咪咪的说,熟悉的破锣嗓音,就像刚刚才听过的。 「死烂鱼!刚刚那阵鬼叫声……」好事被打断的宋卧春,恼怒的抓住始作俑者,还来不及左右狠狠摇晃下,就看见醉醺醺的年有余,双手一翻看似无力却又有效的挣开他的箝制,跟着慢吞吞的从怀里摸出一枚铜钱,交给讨赏的小男孩。 小男孩高兴的跑走了,小巷里又剩下两个成年男子。 「年有余,你给我说清楚,这是什么意思?就算知道我在哪厮混,也不必故意叫个死小鬼打断我的好事吧?」宋卧春恼怒质问。 他好不容易才暂时离开那个令人丧气的人间堡,而这条死鱼却连片刻的好时光都不愿意赏给他。 「宋卧春……嗝……你老是去招惹别人的小妾……小心有天会报应临头。」 「关你什么事!你不懂得享受人生,那是你家的事,我现在只想好好享受和美人耳鬓厮磨的乐趣……你给我闪远点,哪边凉快就哪边滚去!」宋卧春俊逸面容瞬间狰狞了起来,只有在亲近家人面前,他才会显露出自己的卑劣本性。 「你是真心想要和那些有夫之妇鬼混,还是想刺激某个让你觉得非常无力的女人?」明明外表看来醉得一塌胡涂的年有余,竟然还能将话说了个非常清楚,惹得宋卧春面容一僵,瞬问回头一拳挥向他。 「别以为你在人问堡这么多年,就算是我兄弟了,该揍你的时候,我一样不会手软。」 「我知道……你这没良心的,打人向来不会手软……唯独对自己丫头,打不下手更舍不得骂……」年有余踉舱闪过他的拳头,打了个酒嗝,继续再道:「若真受不了,就做点事吧。」 「要真能做点什么事,我怎会任她不开窍的一直蠢到现在!」宋卧春恼怒的停下动作,火大道。 死丫头要是会懂,早在他第一次出堡厮混时,就该制止他了,可她什么都没有做,甚至还挥手送他出门,亏他都已经明白告诉她说,自己要出去找女人了! 天可明鉴,对她的蠢,他真的已经气到快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不是每只鸟生来都会飞的,有些资质鲁钝的鸟,甚至还需要母鸟多推个几次,才懂得要张开双翅去飞……如果你养的鸟儿不会飞,那就想办法让她学会,一直站在旁边等她起飞,我想就算再给她十辈子,也等不到她自己振翅高飞的时候!」 没想到醉得只差没像摊烂泥瘫倒在地上的年有余,竟会说出这等发人深省的话,宋卧春有些讶异。 「所以……你也是这样对自己丫头的?」半晌后,宋卧春冷冷睨向年有余,恶劣的抛下一句。 「不,我的丫头不一样,她早就懂得该如何飞,或许有一天,她会……」年有余停了下来,醉眼里似乎有种不确定的怔乱。 「若是舍不下,就别装豁达放手,跟你做了那么多年的兄弟,你心里想什么我会不知道吗?」宋卧春翻了下白眼,伸手勾住醉得前后摇晃的家伙肩膀。 「哼……我们这还不算兄弟吗?连你自己都说我们是兄弟了!」酒醉的年有余,自嘲的蹦出这句。 「他奶奶的!谁要跟你做兄弟……人间堡的宋四爷才不会轻易放开自己想要的人,我跟你不一样!」宋卧春抢过他手中酒瓶,豪迈的猛灌了几口。 如果笨鸟不飞,那么就换他就想办法让她飞好了…… 反正说到底,在这场学飞硬战里,他早已注定了是要多推点力的那方。 「我跟你当然不一样……我才没养了个这么爱哭的丫头……」年有余醉醺醺的对着他笑道。 「什么?你说稻花哭了?!她好瑞瑞的怎会突然哭了呢?」他临出门前,她不是还抓着甜饼往嘴里塞,看起来吃得非常愉快吗?为什么会哭了呢? 「好像是想到灶房可又在堡里迷路了……听二哥说,她一见到二哥,突然滑落一串眼泪,把二哥吓了一跳,所以二哥让我来找你回去……」年有余抓过酒瓶,自顾自喝了起来,完全没理会宋卧春一脸的懊恼和自责。 他知道稻花那丫头,不只东南西北分不清,有时甚至连左右边都会搞错,所以从小到大,他常常在人间堡里四处寻找这个时常会迷路的傻丫头。 可这次,傻丫头竟然因为迷路而哭了? 第三章 「稻花,你慢点吃,来,先-口茶。」 凉秋院的房里,温文噙笑的宋家二爷宋临春,拿过茶壶倒了杯茶,再将杯子递给坐在一旁的胖丫头。 「嗯……」嘴里塞满食物,脸上还有泪痕的稻花,只顾着将桌上的点心瓜果,抓起往嘴里塞,完全没搭理他的话。 接过茶杯,稻花一饮而尽,跟着又放下杯子,继续再塞。 花喜楼的甜糕圆板冻、茶饮水铺的双花咸饼、街角王妈包铺的大肉包……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原本堆了满桌的甜咸食物,几乎有一半都进了稻花的肚里。 只是,明明已经吃了这么多东西,为何她还是有种说不出来的空虚感觉,在肚腹和胸口间翻滚? 说不出口,更不晓得该如何形容,她只能不断的吃、吃、吃,用尽全力的往嘴里塞东西。 「稻花,二爷问你一句……你懂了吗?」玉树临风,笑起来双眼眯成一线的宋临秋,温柔的看着她,嘴里吐出的话,却让她迷惑的停下动作。 「二爷说的是什么?稻花不懂。」她怔愣的抬起头,圆圆脸上满是疑惑。 从以前到现在,整个人间堡里,就属二爷对她说的话最难懂了,尤其是近一、两年,二爷更常这样语焉不详,有时还突然进出几句她无法理解的话。 现在二爷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看来你还是不懂。」宋临秋笑了笑,似乎早巳习惯她这个样了。 「二爷,稻花需要懂什么吗?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是稻花该知道,可是却又不知道的呢?为啥不只余爷这么说,现在连二爷也这么说?」稻花一脸困惑的看着宋临秋,并苦恼的开始咬起手指。 她是不是真的很笨?什么都不晓得,更不懂其他人在说什么。 脾气温文、斯文俊逸的宋临秋没有开口,只是笑了笑,面容和煦的看着她。 有些事旁人多说也没用,只有当事人自己去发现才有意义。 「二爷,稻花知道自己很笨,可我真的不懂。」她垂下脑袋,苦闷的又咬起自己手背肌肤。 宋临秋笑了笑,「稻花,没关系的,就算你不懂,二爷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因为会在暗地里饮恨拭泪的那个人,不是他。 「你知道的,二爷一直把你当妹子看待,所以有些话,二爷要问你。在整个人间堡里,有没有哪个人是你喜欢,又看得入眼的?」姑娘家长大了,总该会有些事搁在心里说不出口吧? 不过怕的是,这丫头连这样的一点心事都没有。 「喜欢又看得入眼的?」稻花错愕的看着他半晌,随即一脸认真的撑着下巴想着。 嗯,灶房路大娘、酒总管、马房的小九,阿大,还有堡主,夫人,二爷、三爷、四爷……整个人间堡上上下下,她都喜欢而且看得入眼啊! 「我喜欢人间堡所有的人,每一个人我都看得入眼,而且都喜欢得紧!」她想了想,慎重的回道。 「稻花……」宋临秋若有所思的看她一眼,忍不住摇了摇头。 果然是不开窍! 连七情六欲的感觉比别人都钝了许多。 当初,卧春真不该替她改名叫稻花的,还说什么只要稻子开花,接着就会结穗,然后那些种稻的农夫就会乐得哈哈大笑,因为能过个丰盛好年。 可小丫头那时都已经说自己名叫豆豆了,但卧春偏还多事的硬要为了这烂理由,而将她的名改成稻花。 结果现在可好了,迟钝到情窍不开的稻花,只差点没把那可怜的种稻汉,气到找棵大树悬脖上吊。 「我的意思不是这样,我指的是你有没有真正打从心里喜欢一个人,就像堡主喜欢融雪夫人、三爷喜欢凤夫人一样?」因为从小看着她长大,所以这些话由宋临秋口中说来,就像兄长关心幼妹一样的自然。 「这样就是喜欢吗?」稻花愣愣的接话,只觉得心头忽然惊跳了下。 「嗯,这其实是另一种喜欢,和你喜欢大伙那种感觉是不一样的,只是因为担心你不明了,所以二爷才这么形容给你听。」宋临秋耐心解释。 「二爷口中的喜欢,和我以为的喜欢不一样?就像我喜欢二爷,可我不会想像融雪夫人靠近堡主那样,拉着二爷不放,是这种意思吗?」稻花想了想,不确定的问。 「是的,你终于懂了,那二爷也可以交代你一件事了。稻花,从现在起,有空的时候,就想着二爷今天跟你说的话,好好考虑在这人间堡里,有没有哪个人是你 真正喜欢的。你也十五了,总有天得找个男人嫁,到那时候,二爷希望你可以找到自己真心喜欢的人,这样大伙才会放心的让你出嫁。」宋临秋揉揉她的脸,温柔笑道。 至于那个自作孽,抢了别人家娃儿,又因为良心不安,而偷偷找他招认的家伙,能否守到情花初开的时刻,他不知道,只能说一切随缘,让老天爷去决定吧。 「谢谢二爷……」虽然仍有些疑惑,但稻花还是乖巧的点头道谢,跟着下意识的伸手又想拿东西吃。 「还有,稻花丫头,你千万得记住二爷这句话,想不通或觉得心烦时,不许乱吃东西,你得停下来问自己要的是什么,不然再这么乱吃下去,总有一天你会变得跟酒总管一样,胖得出不了门。」 那个老酒总管,也是一有空闲就往嘴里猛塞食物,结果吃太多的下场,就是某天卡在门框里动弹不得,还得劳师动众拆了门才出得来,而他并不想看到稻花丫头变成那样。 「好……」向来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的稻花,听话的点点头,也不晓得有没有把宋临秋的话听进去。 只是自己要的是什么……她不知道啊! 而且她在吃东西时,有在想什么吗?她也不晓得。 为啥所有人都对她很清楚,只有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晓得自己的想法和喜好呢? 「二爷,那稻花能不能再问你……」满脑疑惑的胖丫头,嗫嚅的开口,却被宋卧春的声音给打断了。 「喂!我才是你主子,你这丫头有话干嘛不问我?」宋卧春一脸不快的走进屋,大剌剌的拉过张凳子坐下。 「四爷?」稻花愣了下,没料到一个时辰前才目送他出门的男人,会这么快就回来。 一抹无人察觉的小小笑花,瞬间浮现在她眼角眉梢。 「你那什么表情?主子回来了,也不晓得该起身迎接一下。」宋卧春佯怒的瞪了她一眼,嘴巴上虽这么说,却又在稻花想起身行礼时,大手一伸的将她压回椅中。 「四爷,我……」一见到他,她原本混乱理下清的心绪,突然间好似照进了些许光芒。 稻花愣愣的看他,还没发现自己惊喜的情绪原由,不知哪不对劲的宋卧春,粗鲁的扳过她的脸,仔细端详着。 「你又吃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几岁的人了,连脸上有糕饼残渣都没发现,简直跟两三岁的笨蛋娃儿没两样。」宋卧春拧眉瞪视,精亮眼眸里有种无法形容的专注。 死鱼说得对,不是每只鸟都懂得飞的,有些慢飞的笨鸟,就是得花多一点的时间,才能学会展翅高飞。 「啊……」稻花傻傻的伸手就想摸脸,看看是不是真同主子说的一样,吃东西吃到睑上有渣都不晓得,却看见面前男人,动作比她还快的靠了过来,出人意料的往她脸上轻轻一啄—— 大庭广众,旁边有人的情况下,自家主子不顾场合的做出这种举动,弄得她呆愣的张着嘴,傻眼说不出一句话。 这……四爷他…… 他……他干嘛碰她的脸? 稻花一脸错愕的瞪着他,却发现那个不按牌理出牌的主子,正用一种会让她心跳加速的眼神望着她。 诡计得逞的宋卧春,笑望她惊疑的神情。 现下在她的心湖投下了一颗石子,不晓得能勾荡出多大片涟漪? 只希望从这刻开始,他的一番苦心,不要再像水往东流一样,一去不回头。 「四、四爷……」与他对望片刻,稻花深吸了几口气后,终于拧眉开口。 迟疑若有所悟的表情,让宋卧春心头瞬间一惊。 等待许久的这一天终于来了吗? 她发现他的心意了吧? 「嗯,你说。」他用最温柔的声音,噙笑对她道。 「四爷,你、你饿了吗?」如果不饿,四爷咬她的脸干嘛? 她伸手拿起甜饼递到他面前。 「你……你……」再一次让胖丫头的蠢给打得中箭落马,宋卧春饮恨的一拳捶在桌上,火大咆哮的开口。 「二哥,你最好快压住我,不然,我真的要杀人了!」他满心悲哀的差点号哭出声。 都怪他当初鬼迷心窍,拐走别人家的胖娃儿,现在真是报应临头了! 「咳咳……」一旁看戏看到差点爆笑出声的宋临秋,缓缓清了下喉咙,忍笑开口,「看情况,你想等到稻子开花,恐怕还有得等哩。」 因为最终能让稻子开花的,还是只有她自己,除非她张开心眼,通了情窍,否则就算旁人边鼓敲得再响,都是没用的。 这夜,挹春苑外头的小亭里,响起了断断续续的叹息声。 「为啥我的命这么苦?连大哥那款丑样都有人要,虽然融雪是个傻子,可好歹她喜欢大哥,眼里心里都只有大哥的身影,而我呢? 「走遍整个塞外草原,不是我爱自夸,我宋某人玉树临风、风采出众,才比宋玉、貌敌潘安,多少女人巴不得我能多瞧她们一眼,但为何我偏就是自找死路,搬石头砸自己的脑袋,满街艳丽如花的美姑娘不爱,偏不长眼的看上一个不开窍的笨丫头……」 石桌前,握着酒杯的宋卧春自怜自艾的诉着苦,一旁抱着酒瓮不知已醉到几重天的年有余,照例是茫然的对着夜空傻笑。 「死鱼,你说,我是傻子吧?以为捡到便宜,拐到个可爱胖娃娃,却没料到注定是一辈子的陷落瞎忙,从把屎把尿到安慰拍哄,这些年能做不能做的,我全都做了。丫头刚来的头几年,我还想说等她长大,就给她找个了不得的好男人嫁了,也算是替我心里那份不安赎罪,毕竟是我带走丫头,让她和家人分离多年的…… 「可谁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某天一回头,才忽然发现,自己再也不想将胖丫头还给她爹娘了。好想好想就此将笨丫头藏着,别让她走出我的世界一步……我一定是个笨蛋,给那傻丫头做牛做马那么多年不够,现在竟还想将自己的一辈子都赔进去!死鱼啊,你说,我是不是傻了?这桩稳赔不赚的生意,我这么精明的人竟然还想让它继续下去……」 宋卧春自言自语,微醺脸庞上露出一抹自嘲苦笑。 「明明满街美姑娘,我却只看得见那个脸儿圆圆,笑起来像是肉馅快满出来的包子丫头,明明在一般人眼里只是个胖得有点可爱的丫头,可在我这主子眼里,却觉得自己的胖丫头,有张天下无双的好看包子脸,甜嫩嫩的让人忍不住想冲上前舔个几口……」 宋卧春泄气的望着夜空,颓丧的继续动着嘴巴。 「死鱼啊,我是不是越来越不正常?这样下去真的不行,我怕自己有天会把持不住扑上去,将不开窍的笨丫头狠打一顿……唉!可我又哪真舍得打她,别说打了,光看她泪眼汪汪抓着我的衣袖,软声喊着哥哥时,我一颗心就要当场融了、化了……完了!我真的越来越不对劲…… 「死鱼啊,你快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怎么样才能让自己恢复正常?我会不会还没等到稻花开窍,就先犯了失心疯?我不要啊!」宋卧春俊脸扭曲的低叫着。 他不想变成个失了心的疯子,可笨丫头的蠢,却真的快将他活生生逼到发疯了! 他哀叫了几声,以为会听见坐在地上的醉鬼,说出什么有意义的安慰话语,等了奸半天,却发现四周仍是一片静谧。 夜越来越深了,地上的醉鬼,似乎也越来越醉了。 就在年有余快要化成一尾昏厥死鱼之际,宋卧春粗鲁的一脚踹了过去。 「死鱼!你睡什么睡,难得你四哥我心情好,愿意跟你说点心里话,你竟然这么不给面子的醉死在一旁,听到没有!快点给我起来……我刚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我!」 「什……什么……」年有余打了个酒嗝,也不知道是不是真醒了,嘴里发出几个短音。 「什么什么!我刚问你我该怎么办?」宋卧春愠怒的差点要抬脚再踢,将醉到不知今夕是何夕的家伙踢下台阶。 「嗯……怎……怎么办……嗯……」醉鬼迷迷糊糊应了声,随即身子一瘫,像摊烂泥似的倒在地上,呼呼睡去。 「喂!你这家伙,竟然给我睡着了……喂!他奶奶的,这样算什么兄弟,我问你的话,你都还没回答我,快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明显也有点醉的宋卧春,不爽的抓起年有余,正要用力摇个几下,看能不能将人从周公哪里摇回来,却听见后头传来清脆的怒-声。 「四爷,我家主子喝醉了,请四爷别欺负他!」 一个看起来身材和年龄都有些小的俏丫鬟,双手擦腰的站在亭子前,小小脸蛋上有抹气过头的红艳。 在她身后两名跟着她一起来找人的家仆,不动如山的望着地面。 「酒儿,你哪只眼看到我欺负你主子了?」宋卧春松开手,拍拍衣袍笑笑的起身。 「左眼和右眼,两只眼都看到了。」小丫鬟冷冷应了声,完全没有半点身为下人该有的自觉,还一脸傲然的指挥两名家仆,将躺在地上的年有余架起来。 「四爷,酒儿告退。」没有再说什么,骄傲小丫鬟朝他福了福身子,和家仆一起离开。 「死鱼,真有你的,竟然找得着这种丫鬟……」宋卧春失笑的摇摇头。 就算死笨鱼的丫鬟,脾气倔了点,又常常目无主子,不把除了死笨鱼以外的人放在眼里,可他却知道,死笨鱼是找着了一个对他忠心耿耿的丫头。 一个永远把主子放在第一位的丫鬟,和一个虽然眼睛看着主子,却没把自家主子搁在心里的丫头,任谁都会想选择前者的。 可能怎么办呢? 他家的丫头,偏就是后头那一个——眼睛看着他,心里却不知在想什么,从来不把他往心里看去的笨蛋! 看来他的情路真的很漫长,还有得磨了。 「唉!」 缓缓叹口气,宋卧春转身走出亭子,准备去看看稻花那丫头。 那个这么多年来,把主子房当成自己寝房,然后让他这个主子睡在外头小房间,给她当奶娘兼看门狗的笨丫头,不知道睡着了没? 这夜,睡得很熟的稻花,作了一个梦。 梦里,有个胖娃娃,站在看起来有点眼熟的房门前哭泣着。 「娘……娘……豆……豆豆要娘啦……」胖女娃有张非常圆的脸蛋,近看就像塞满馅的肉包。 她小手揉着眼,满脸鼻涕眼泪的哭叫着,在门前来回张望,却怎么都找不着自己娘亲。 就在胖女娃失望的号啕大哭之际,一名少年走了过来,笑着抱起她。 「乖!不哭喔,以后哥哥会照顾豆豆,豆豆乖,别找娘了,就这样一直跟着哥哥好吗?」眉目如星,睑蛋俊逸如玉的少年,心疼的哄着胖娃娃。 「娘……豆豆要娘……哥哥,娘啦……」想家想得紧的胖女娃,低声哭喊,一边紧抓着少年的衣袖。 「娘……呜呜……」胖女娃泣嚷了下,正想再次扯嗓大哭,却看见抱着自己的少年抢先一步,扁嘴哭了。 「豆豆不要哥哥了吗?豆豆要去豆豆娘那边……可是,没有豆豆在身边,哥哥会伤心……」少年哽咽的模样,让胖女娃傻眼的顿时止住声音,愣愣的望着他。 「哥哥……不哭……」胖女娃圆眼眯了起来,一脸难受的拍拍少年肩头,跟着伸手往少年的嘴巴抓去,希望能把他的嘴合起来。 「好,哥哥不哭,可是豆豆要答应别离开哥哥,要一直跟着哥哥,一辈子都不离开好吗?」少年爱怜的将胖女娃搂进怀中,舍不得放开手。 「……一辈子?」胖女娃听不懂的偏着头,呆呆重复着。 「嗯,一辈子就是永远,永远就是很久很久的意思,等豆豆长大了就会知道。豆豆,哥哥给你想了个新名字,豆豆以后就改名叫稻花,为了豆豆,哥哥愿意当个种稻人,亲手栽下自己心爱的稻苗,然后守护苗儿慢慢长大。」 少年边说边轻拍着胖女娃,熟悉又好听的嗓音,让沉陷在温暖梦境里的胖稻花,不自觉的露出了傻笑。 「瞧你的模样,可是作了什么好梦?」不知守在床边多久的宋卧春,笑容宠溺的伸手抚向她的脸颊。 从她五岁到十岁的这段日子里,整整五年,她身边的位置,都是他的专属床位。 那时,想娘又想家的她,每夜总得让他抱在怀里轻声哄着,才肯好好睡去。 而他,从来就不像一个主子,反而更像她的爹娘。 老实说,他根本就是她的爹、她的娘,更是她想家擦眼泪、要依要抱时的专属人偶。 刚开始时,他像养女儿一样守着她,以为只要等她长大嫁出去了,他的责任便可以结束,哪知道事情会忽然转了弯,叫他莫名其妙突然变了主意,再也不想将自己辛苦拉拔的丫头送给别人。 睡得很熟的稻花,不自觉露出个笑容,浅淡却媲美朝阳的笑靥,让宋卧春也跟着心动的扬起笑。 「笑得这么开怀,肯定是作了个好梦……唉!就是不晓得,你的美梦里可有我这个四爷?」忘情的抚上稻花软嫩脸蛋,他细细的沿着弯月眉形抚过,然后再缓缓移向她可爱圆鼻和柔软唇瓣。 他的小稻儿,终于长大成人了…… 想想他等着这天,等了多久? 过去,他日盼夜盼,只希望这丫头快点长大,可现在丫头真的长大了,他却开始担心自己等不到这笨蛋丫头情窦初开的那天。 明明用了很多方法,试图想让这傻丫头开窍,可这丫头却不动如山,十年如一日的只会吃和望着他傻笑。 所以他现在真的有点担心,哪天会有其他男人也发现这丫头的可爱,看见她朝阳般的灿烂笑容,而将她拐了去。 老天保佑,他花了十年时间,都等不到稻儿开花,可千万别来一个什么可恶男人,随便说几句话,就让他的稻儿开了情花结了实…… 这样他一定会疯掉的! 「稻花,你千万别看上其他男人,情窦初开时的第一眼,请千万一定要往四爷我这边瞧,四爷给你拜托了。」越想越担忧,他像个疯子似的喃念着。 定定瞧了熟睡的笨丫头半晌后,他吞了口唾沫,像作贼似的左右瞧了下,确定房里真的没有第三个人在后,便嘟着嘴往那双微启软唇上碰去。 那只是轻轻的一个吻,宋卧春由她柔软唇瓣上抬起脸,还没完全移开嘴,稻花忽然睁开眼,目光的茫然和他对上。 「呃……」宋卧春尴尬的看着她,僵硬的无法动弹,两颗墨黑眼珠子,紧张的直盯着她的脸。 这下可好,他该怎么对稻花解释? 她会不会将他误会成心怀不轨,想沾惹小婢女的坏主子? 可……可他又真的很想……的确就是很想沾了他的小婢女! 「四……四爷……」睡得迷迷糊糊,仍旧沉浸在美梦里的稻花,无意识的低喊了声,随即出乎意料的露出个憨笑,伸手将主子紧紧抱住,然后又闭上眼继续熟睡。 「四爷……不哭……不哭……」睡胡涂的她,将梦和现实混成了一块。 让她突如其来一扯,宋卧春猝不及防的当场狼狈摔下,趴在天生神力的胖丫头身上。 「稻、稻花……四爷我不会哭的……」因为她天生的怪异神力,抱得他连哭都哭不出来。 「稻、稻花……你……快放开我……」宋卧春面色尴尬的低叫。 这丫头,从小到大最让人招架下住的,就是她那比成年男人还强的劲力。 她五岁到十岁的那些年,他一直睡在她身边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她一哭起来便、会抓着他不放,而他怎么试都挣脱不了,有次还差点让她扯得双手脱臼,所以最后他只好不顾众人目光,和她共睡一床。 现在想想,这样的神力搞不好是她家人都有的,不然当年她娘和她姊姊,那么小的个子,又是怎么徒手扛起那么大的重物? 可现在他不管到底她的一身神力是哪来的,只知道自己一个大男人,不该这样压在一个小姑娘身上,尤其这小姑娘又是他最喜欢的-丫头。 真担心自己最后会把持不住,将这全身软软香香的笨丫头,当成包子给吞了! 「四爷不哭……稻花不找娘了……稻花永远不走……」稻花声音模糊的喃念,却让身上的大男人听得猛然一颤,又惊又喜的笑容瞬间扬起。 他听见了…… 她说自己永远不走! 就算不懂他的情、不解他的心,可她还是说了…… 宋卧春低下头,俊脸在她的睑颊边磨蹭着,爱怜的不肯离开。 这个胖丫头……他真的再也不放她走了! 第四章 一早起来,稻花迷迷糊糊爬下床,随意在水盆边洗了脸,随即有些呆愣的走出房间。 她昨晚好像梦见四爷了。 她看见四爷像小时候一样抱着她,睑上还有抹很好看的笑。 可四爷怎么会出现在她梦里呢?他不是应该睡在外头那间房吗? 稻花搔搔头,茫然的走到门边,犹带一丝睡意的抬头瞥了眼天空,一名站在台阶下的高大男人,突然回头看她,将她吓了一大跳。 「四……四爷?!」就算先前还有些磕睡虫停在身上,可现在也被宋卧春怪异的动作,给吓得飞光光了。 「我的小稻儿,你醒了啊!」宋卧春脸上噙着笑,缓缓走上台阶,一手搁在廊柱上,先以略微倾斜的角度低下头,然后猛然仰起脸,对她抛了个所有姑娘都招架不住的媚眼。 「啊?」从没看过主子这样的稻花,愣愣的站在门前,哑口无言的看着宋卧-春。 「我的小稻儿,今儿个是怎么啦?还没睡醒吗?不然怎么一句话都不说?」一身软绸白衣,黑发以玉带束起,腰间系着琉璃坠,身上还散发出好闻味道的宋卧春,笑容勾魂的继续对她大抛媚眼。 这招过去他用了许多次,几乎是百试皆有效。 从来就没有一个女人能逃过他魅力强大的勾魂眼! 宋卧春眨了好几下眼,正以为快要收到效果时,面前刚被他吓醒的胖丫头,愣愣的将圆脸凑了过来,往他身上努力瞧了片刻。 「我的小稻儿,你是否也觉得四爷今天看起来不大一样?」以为招数有用了,他难掩得意道。 今天他身上的衣衫和饰物,可是特意搭配过的,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潇洒出众,气势逼人,这下他的稻花丫头,应该就会心动了吧。 「四爷,是不是要过年了?不然四爷怎把过年才会挂的金牌,都给挂出来了?」稻花直盯着他胸前那块金光闪闪、足有巴掌大的金锁片,满腹疑惑的问道。 那金锁片听说是四爷小时候,已逝的前任老堡主打给他的,另外三位主子也都有一块,可只有四爷会在每年过年时,拿出来挂在身上。 「可是四爷,现在才刚过早秋,冬天都还没到,怎会这么快就要过年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她还没看到哩! 「你……你……」宋卧春一张俊脸瞬间垮下,挣扎着伸出手又缩回手,好似想把笨蛋丫头当场掐死的感觉。 不气、不气,有些笨鸟总是得教很久的。 「稻花,别看四爷的金锁片了,你只要看四爷的脸……仔细看看,今儿个的四爷,有没有让你有不一样的感觉?」咬牙切齿的说完,他再度换上勾魂笑眼,比女人还浓密的眼睫毛,魅惑的对着稻花-了。 某种说不上来的慌乱忽然升起,莫名其妙的害她心跳加速,怔愣到说不出一句话。 就在她一颗心怪异狂跳的同时,她傻眼的看着宋卧春神情自若的拉起她的手,然后放到嘴边轻轻吻了下。 「啊……」被吓得神魂出窍的胖丫头,愣愣的看着主子像抽筋似的,对着自己猛眨眼。 宋卧春陶醉的以脸摩挲着她的手,「我的小稻儿,你是不是发现自己也喜欢上我了?」 「啊?什么?」因为发呆严重,漏听重点句子的稻花,呆呆的抬起脸,狐疑的瞪着面前的男人。 四爷是怎么了? 看着面前的主子几次抬头对着她勾魂挑眼的举动,稻花皱了皱眉,终于慢慢开口了。 「四爷,你的眼睛怎么了?是不是跑进什么东西,要不要稻花给你请大夫来看看?」她关心的说。 宋卧春闻言,错愕的差点脚一软。 「稻……稻花!」他咬牙切齿的唤苦她的名。 他现在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的这个丫头,根本是迟钝到没有感觉,就算他这个主子现在从她面前滚下去,摔断了骨头,只怕她还是连点心疼的感觉都没有! 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死鱼家的那个丫头,也不见得有受到主子多好的照顾,那只死鱼一天到晚只会抱着酒瓶,清醒的时候很少,可酒儿那丫头不只聪明,还忠心耿耿,挺主子挺到没天理。 反观他的丫头呢? 从小大到大,他给她把屎把尿、梳头穿衣,却把她教成这个样! 到底是她笨,还是他蠢,不然他们俩怎永远都搭不上线? 唉!这个笨丫头,根本从没一次听懂他的话。 呜呜……他真的想哭了。 「四爷?」看见主子走到廊柱前,然后用脑袋往柱子上撞,稻花不解的开口唤道。 「别管我,你去吃早膳。」宋卧春闷到极点的嗓音,从廊柱那里传过来。 不晓得这样能不能把他对笨丫头无可救药、不知原因的迷恋,也给一并撞掉? 「噢……好。」稻花头听话的应了声好,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后,当真转身要走。 什么?!这丫头竟然真要走开,也不留下来安慰他这个可怜主子?亏他还这么疼她。 宋卧春越想越愤慨,撞柱子的力道跟着增加。 他一定是笨蛋…… 因为只有笨蛋,才会喜欢上笨蛋! 「四爷?」稻花不安的转回头,嗫嚅的走近他。 她不晓得四爷是怎么了,要一直用头去撞柱子,却知道当四爷这么做的时候,她觉得很不舒服,胸口闷闷的。 「你不是不要我了?」他将脸撇向一旁,有点赌气意味的道。 「什么?」胖丫头不解的皱眉,咬唇望了主子半晌后,终于伸手扯住他的衣袖。 「四爷,你别用头去撞柱子了,这样会变笨蛋的。」她诚恳的说。 不晓得是什么原因,她只记得刚到人间堡时,有段时间常用头去撞东西,后来二爷和酒叔都劝她不要这样,说是会变成笨蛋,她听话的也就不再用脑袋乱撞东西了,但可能因为改得太慢,脑袋有点撞坏,所以大伙说的话,她时常都听不懂,总觉得自己很笨,什么都不知道。 可四爷在她心目中,是一个最聪明、什么都知道的主子,她真的不想看见四爷变得和她一样笨。 「就算变笨也没关系,我愿意变成笨蛋……」宋卧春沮丧到极点的说。 如果真要变成笨蛋,才能知道另一个笨蛋在想什么,那他宁可变成像她一样的笨蛋,然后才能弄懂她心里想的事。 「不要!不要!四爷不能变成笨蛋,笨蛋有稻花来当就好了,四爷要做聪明人……四爷就现在这个样子好了,千万不要变笨,不然稻花会难过的!」她猛扯他的衣袖喊道,眼里有抹晶亮水光。 她喜欢聪明、什么都懂的四爷。 她喜欢四爷抓着毛笔,边看帐册边骂人的模样。 她喜欢四爷笑着看自己时的模样。 在她印象里的每一个四爷,都是很聪明、很吸引人目光的四爷,所以要是四爷变成像她一样的傻子,那她一定会很伤心的。 「稻花……」听见她的话,原本心情还有些不快的宋卧春,猛地转身将她抓进怀里。「为了你这句,四爷绝对会想办法让稻儿开花的……」 他的笨丫头怎么都学不会开窍、不懂他的心事,永远让他气急败坏的稻花笨丫头……现在为了她这句说自己会难过的话语,他拼了命的都要教会她,绝对要让她知道情窦初开的滋味和被爱的幸福感觉! 「四爷,你怎么了?」不懂今天的主子怎会如此怪异,稻花愣愣的任他抱在怀里,感觉到一只大手,呵疼的在她乱发上来回搓揉,一种难以形容的悸动,忽然从心头升起,蔓延过她僵硬的四肢。 在这刹那,她想起自己还喜欢什么了…… 她最喜欢四爷抱着她时的感觉! 抬起脸,稻花笑容如阳光般灿烂,圆圆大眼瞬也不瞬的望着他。 缓缓巡过主子俊朗的脸庞、如星黑亮的眉眼后,她脸上的憨笑跟着益发扩大。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被她这么一看,宋卧春心跳忽然加快,卜通卜通的,似乎要从胸口跳出来。 他真喜欢她的笑,灿烂的宛如天上朝阳! 「四爷早上没洗脸对吧?这里有一坨……」稻花指着主子眼角边的一坨眼屎,笑得很开心的说。 「死丫头——」爱面子又怕人说的宋卧春,神情狼狈的低吼,一手捂住笨丫头的嘴巴,另一手则往自己眼角急抠了下。 难怪在这笨丫头面前,他的魅力完全无法发挥,因为这死丫头根本看不见他的无边魅力,她只瞧见他挂在眼角的眼屎! 勤夜楼里,刚吃完早饭的宋卧春,一手握着沾墨毛笔,沮丧的望着半空,满脑于纠结着乱七八糟的想法和念头。 他的稻花,要用什么方法才能让她开窍? 一般姑娘家,在稻花这年纪时,多少都有暗中喜欢的心上人,可只有他家丫头,怪异得紧,什么男人都看不进眼,只看得到吃的。 不过,笨丫头会变成这样是不是也得怪他?谁教他过去每次她一哭,他就慌张的拿出一堆甜食塞她的嘴,所以才会将她养成今天这个样。 「我真是个笨蛋,早知道当初就别一直喂她吃东西……」宋卧春喃喃自语。 「四弟。」宋临秋有些好笑的走到他面前,开口唤道。 本来他是想上勤夜楼和四弟讨论生意的,只是现在看来,似乎有些事情比谈论生意还重要。 叫了一声,发现没得到回应,宋临秋迳自拉了张凳子在桌前坐下,很努力的克制嘴边笑意,盯着发呆的男人看。 从小到大,精明又好动的四弟,何时会像现在一样,露出如此呆傻的表情…… 嗯,有意思! 宋临秋从桌上拿起一支笔,沾了沾墨,忍着笑用毛笔在某人引以为傲的俊脸上,画下了长长的一撇。 黑黑的墨渍,随着嘴角左边的法令纹直直拉下,快到下巴时,忽然来个大转弯,斜斜扬上勾出了个大圆弧。 而「抹黑」的宋卧春,仍然一点反应都没有的任人把他的俊脸当画布般乱画,嘴边还露出个怪异傻笑。 他的稻花…… 可爱的胖娃娃,软嫩嫩的包子脸,还有…… 左边画完了,没良心的宋家二爷,继续提笔到右边,正想再落个款,签下自己大名时,正在作白日梦的宋卧春忽然伸手抓了抓脸。 什么东西……怎么这样痒? 墨黑乌渍沾了满手,宋卧春愣了下,一回神便看见宋临春笑容可掬的脸,正朝自己面前凑来。 「哇!二哥,你干什么?」没有准备的宋卧春当场暴吼,为了闪躲他差点连人带椅往后栽。 「没干什么,只是来看看你。」顺便给你上个墨而已。温文儒雅的宋临秋,淡笑说着,完全没有该心虚的自觉。 「原来如此……」宋卧春冷冷看了他一眼,随即恼怒的扯嗓低吼:「如果只是来看看,你靠我那么近做啥?而且你手上还拿着笔……你这家伙分明就是无聊来找乐子的!」他一边用衣袖擦脸,一边目无兄长的碎碎开骂。 「亏你还是我二哥,试问有哪个当人兄长的,会在自家兄弟脸上鬼画符……若非看在你平日对我家那笨丫头还不错的份上,我早一拳敲过去了!」 「你家的笨丫头?怎么,咱们大哥还没说要分家,你就先把稻花归到自己那边去了?」宋临秋淡笑开口,完全没把他的咒骂听进耳里。 「不行吗?是我带回来的丫头,就该归到我这边……等等,难不成你也想要稻花?」 每日早膳过后,便习惯将稻花送到夫子那里,让她跟着听书习字,看能不能使她变聪明点的宋卧春,冷冷望着他二哥,眼神充满防备。 就算兄弟们要家产、要他收藏的古董珍玩都没关系,他统统都可以给,只有稻花那笨丫头,他拼了命都要留着她在身边,死也不让! 「我没想要一个只会吃又不机灵的丫头!」宋临秋忍笑说着,伸手拿过桌上的茶壶,替自己倒了杯茶。 才刚举杯要喝,听到他的话满腹不爽的宋卧春,冷冷开口蹦出一句。 「你喝的茶,一两银子。」 敢骂他丫头的人,就算是亲兄弟,也一样要明算帐! 「没问题,算在稻花的嫁妆里,等她从人间堡嫁出去的那一天,二爷我一定亲手奉上厚礼。」 明知自家弟弟最在意,最恐惧的就是这点——害怕心爱丫头有天会嫁给其他人,不怕死的宋临秋还是要往老虎尾巴上踩。 因为不踩下去,哪知道老虎会有多痛? 「你说什么?你干嘛这样咒我?!我的稻花绝对不会嫁给别的男人,她是我的!我绝不允许其他人靠近她!」被踩中痛处的宋卧春失控低吼,却见面前的无良兄长,老神在在的笑了笑。 「宋临秋,你笑什么?」宋卧春面色铁青的朝他嚷道。 最好这一辈子都别让他抓到他的把柄,不然哪天他爱上哪个女人时,他也会如法炮制,加倍送还回去。 「看来,你真的很为那丫头着迷。」宋临秋含笑望着他。 「废话,若不着迷,这么笨又麻烦的丫头,我早将她踢到一边去了!可喜欢谁这种事,又不是我能控制的……」宋卧春苦恼低语。 唉!他到底该怎么做,傻丫头眼里才会有他这个主子? 「什么方法都试了?」 「是呀,勾引,刺激……凡是对其他人用来会有效的方法,都试了,可是对稻花丫头全然无用。」宋卧春皱眉道。 他是试了,可那笨丫头一点都不懂,今早还问他眼睛怎么啦,要不要看大夫。 亏他抛媚眼抛到眼睛都快抽筋了,死丫头还这么没良心的当场给他泼了盆冷水,让他一腔热火瞬间全浇熄了,只剩下想把自己脑袋往柱子上狠狠撞去的冲动。 真想问问过去的自己,是怎么把丫头养成今天这个样的! 「不!」宋临秋含笑瞧他一眼,淡淡扔来一字。 「什么意思?」听见这话,宋卧春微眯起眼看着他。 「没有做绝!半吊子不痛不痒的刺激,对迟钝的丫头没有用。」宋临秋笑道,意有所指的语气,让宋卧春会意的瞪大眼。 他懂了! 过去每次他要出去找别的女人时,都会告诉稻花,以为这样丫头就会开始懂得吃醋,阻止他出去。 可是这么些年来,笨丫头哪一次阻止过他了,她不吵不闹,只会愣愣的点头,乖顺的目送他出门。 现在仔细回想,他才发现问题出在哪。 不是亲眼看到,单只是耳朵听见,对比其他人迟钝许多的胖丫头来说,肯定是没什么感觉。 所以要下,就得下点猛药! 得先将稻花惊得目瞪口呆,这丫头才会亲眼看见他的存在。 「嗯,我知道了。」沉吟片刻后,宋卧春开口叫来守在外头的下人,「阿木,进来!」 刚到人间堡不久的老实阿木,戒慎恭敬的定了进来,听着主子的吩咐。 「阿木,去跟酒总管说,让他到青楼找个有分量的女人回来,记住,要有分量的,一般普通花娘我不要。」宋卧春冷静道。 若是有个美艳无双的青楼女子,在笨丫头的面前和他纠缠不清,这样应该就能激得丫头突然惊醒,好好看他这个俊美主子一眼了吧? 第五章 黄昏时刻,勤夜楼的书斋里,响起了一声怒吼。 「我……我要的不是这种女人!」宋卧春恼怒的瞪着面前让他突然变脸吓到的胖花娘。 这姑娘胖得连双下巴都快掉到胸前,肚子大得像是不知怀了几对双生子……连胖得会卡住门的酒叔,都没她的滚胖来得惊人,更遑论是稻花那丫头了。 她看来有点小圆的身形,在这个胖得让他看不见后头景物的胖花娘面前,根本是小巫见大巫,一点都不圆了。 宋卧春面色铁青的瞪着站在门边的老总管,看得老人家瞬间涨红了脸。 「四爷不是说要有分量的?老酒可是让阿木找逼附近所有青楼,好不容易才找着这么一个有『分量』的姑娘!」他尴尬又不解的说道。 难道主子口中的「有分量」不是这个意思? 「我说的分量是……」宋卧春愠怒的看着面前的胖花娘半响,在发现她气喘吁吁的摇晃着,眼看就快要撑不住庞大身躯而急喘断气,他急急命杵在一旁的阿木,搬了张凳子招呼她坐下。 在发火之前,他觉得有必要向老总管和阿木好好解释一下「有分量」这三个字的意思。 就算他再不挑,甚至还有点偏爱身躯圆润的女人,但这不代表他受得了这么大的「分量」! 瞧这女人胖得连眼皮都让肥肉挤眯成一线了,走个几步路就喘吁吁的,这样的胖花娘,他又如何能让稻花丫头相信他是真心的? 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能跟这么胖的姑娘演出什么勾引刺激戏码了。 「四爷,圆圆姑娘是天香楼的镇楼之宝,鸨娘还说就算找遍方圆五百里,再也找不着像圆圆姑娘一样有分量的女人!」被老酒总管派去找人的阿木,愣愣的抓着脑袋低语。 「我……」真会被这笨蛋气死! 怎么派到他身边做事的丫头和仆人,一个比一个笨? 「我所说的『分量』,是让你给我找个貌美如花,在青楼里地位排名一等一的花魁美女……你给我找这种的来干嘛?」宋卧春气得快说不出话了。 他绝对相信眼前的胖花娘是个「镇楼之宝」,因为她那么大一棵,坐在什么天天楼里,肯定能镇得住整座青楼,管他风来雨打,铁定都吹不倒! 「大爷,你不中意圆圆是吗?可这是圆圆第一次让人带出楼,本以为能做成生意的,赚点银子让自己不再被打,结果……原来大爷不喜欢圆圆!」胖花娘听见众人对话后,冷不防扯嗓哭了起来。 「姑娘,你别哭……」受不了胖花娘一哭,眼泪鼻涕齐飞乱喷的模样,宋卧春连忙闪开一步,俊脸扭曲的对老总管道:「酒叔,待会仔细问一下这姑娘,看她出楼价码要多少,就赏她个双倍,然后快点把她送回什么天天楼!」 「四爷,是天香楼。」老酒总管正色的回道,「还有老酒刚问过了,圆圆姑娘是最近才到天香楼的,因为她一年前忽然生了怪病,没吃什么却像吹牛皮似的,短短数月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她家只是一般普通人家,供不起她看大夫的诊金,只好将她贱价卖到青楼。另外老酒还听说,天香楼的鸨娘一直很想将她卖掉,却找不到愿意买她的人……」 老酒总管不知是怎么回事,没人问却自动说了堆胖花娘的事情。 「好,我知道了。酒叔,您老若真想留人,就到帐房那领钱给她赎身。」宋卧春无所谓的挥手道。 他知道老总管因为自己身躯过胖,非常清楚、也很同情那些和自己有同样困扰的人,要留人他不反对,反正人间堡有的是银子。 「谢谢四爷!圆圆姑娘的赎身钱没有多少,老酒自己出,另外看大夫的银两,老酒也会给……」老总管面露感激的急忙回话。 坐在板凳上喘气的胖花娘,听到这番话后,瞬间号啕大哭的从板凳上摔落,趴在地上给两人磕头。 「圆圆谢谢两位爷的大恩大德,圆圆愿意一辈子做牛做马,回报两位大爷的恩德!」她喜出望外的磕头哭嚷。 如果能选择谁想卖身青楼,而现在两位好心的大爷,给了她新生命,为了这点,她愿意结草衔环,生生世世努力回报他们的恩惠! 「不用,等你病好了,可以回家和亲人团聚,人间堡不会为了这点小事,要你用一辈子回报。」宋卧春淡声道,还没开口命人扶起趴在地上的胖花娘,稻花甜软的嗓音,已先从门外飘了进来。 「四爷,稻花有东西要给你瞧瞧!」 听见这声音,宋卧春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反正稻花丫头迟钝得紧,他根本不晓得什么样的场面,才会激起她的反应,不如就随便试试看好了。 「你是圆圆姑娘吧?」 「嗯,大爷有什么吩咐?」 「你在青楼待过,应该多少懂得些应付男人的方法,你就当我是上门寻欢的恩客,做个样子出来。」宋卧春边说边费了点劲将人拉起来。 这姑娘……比酒叔还重…… 听见他的话,胖花娘面露害羞的朝他靠近,听话的将脸靠在他的肩上,用怪异又可笑的僵硬表情,努力学着小鸟依人的姿势,朝他磨磨蹭蹭的。 「四爷,这样不好吧?」一旁完全看呆的老总管,尴尬的发出抽气声。 现在他真的懂得四爷意思了。 这么胖又庞大到无法形容的圆圆姑娘,打死他都不相信,四爷会看上这种女人! 他们俩根本是怎么看,就怎么不搭调! 门外,手里不知捏着什么东西的稻花,笑咪咪的走进来,正要再次开口,却看见屋里塞了一堆人。 然后…… 一个胖得几乎有她主子身躯几倍大的姑娘,正用力的把自个儿的脑袋往四爷肩上磨蹭。 她停了下来,不解的看着眼前景象,圆滚滚的眼里,有种疑惑到不行的怔愣。 那姑娘是哪来的?干嘛一直用她的脑袋撞四爷? 定定的望着两人好半晌,稻花忽然露出个浅笑,小跑步的朝宋卧春跑去。 「四爷,我有东西要给你。」她好像完全没看到胖花娘,仍然笑着开口。 「你用点心,这样她根本不会相信!」宋卧春暗自咬牙的对胖花娘低语,表面却一派从容的露出浅笑。 瞧!笨丫头就算再笨,也知道他不会看中这圆胖过头的姑娘。 「我知道了,大爷喜欢这个小姑娘……」就算调情功夫烂到极点,但青楼这段 日子可也不是白待的,胖花娘一眼就看出眼前大爷,喜欢这个朝两人跑来的可爱小姑娘。 既然大爷都说了,那她一定要更用心,这样才能报答大爷救她出青楼的大恩德! 胖花娘努力笑了下,然后使劲的将自己肩膀往宋卧春蹭去,却因为用力过猛,而将他整个人撞得往墙边倒。 「喂——」没料到胖花娘的用点心,竟会是这种用法,宋卧春错愕的还来不及怒骂,-到两人跟前的稻花已抢先扶住他,并将他护在身后。 「你干嘛撞我的四爷?」她皱眉,不快的对胖花娘嚷道。 「我……我没有啦……」胖花娘紧张的急急摇头,还没澄清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就先听见宋卧春的声音。 「稻花……你刚说什么……我的四爷?!」他喜得差点叫出声。 他的笨丫头,竟然会说这样的话…… 我的四爷!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心里其实也是有他的? 原来他的丫头,并没有想像中的笨! 「啊?」不懂他突来的快乐是怎么回事,稻花傻傻的望着他。 她喜欢四爷的笑容…… 真希望四爷能这样一直对着她笑,这样她就会天天都很开心了。 想着想着,她也对着宋卧春扬起笑容。 「你说我是你的四爷,这样好……真的很好!」宋卧春高兴得差贴张臂抱住她,却凝于有旁人在场,只能伸手摸摸她的头。 「四爷本来就是稻花的四爷啊!就像余少爷是酒儿的主子,那四爷就是稻花的主子了,所以四爷当然不可能是酒儿的四爷,四爷是稻花的四爷啊!」稻花解释道,笑兮兮看着他突然翻青的脸色。 「什么?原来你的意思是这样……」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的宋卧春咬牙接话, 只差没将这个笨丫头抓来打屁股。 死丫头,怎么能蠢成这样? 「嗯,是啊。」傻丫头没看见主子铁青脸色,还敢点头。 「稻花——」磨牙声音由宋卧春口中蹦出,一旁,隐约发现了些端倪的老酒总管,干笑的开口。 「四爷啊,您是不是对稻花丫头……」老总管试探的问。 「是!」懒得多话,宋卧春很干脆的承认。 连酒叔这个大男人都看出来了,只有笨丫头一点感觉都没。 「那好!老酒马上给四爷准备婚事去,现在就去!」最喜欢听见主子们说有心上人的老酒总管,笑得连浑身肥肉都抖了起来。 明明这么明显的事,可他怎会现在才发觉呢? 不过没关系,只要四爷早点成亲,他也算又了了桩心事,对得起已逝的老堡主和夫人了。 「四爷要成亲了?!」一直在傻笑的稻花,听到这消息时,忽然笑不出来了。 她茫然的看着宋卧春,圆脸上有明显的错愕呆愣。 四爷干嘛要成亲? 他要娶谁? 一股说不出来的慌然爬上心头。 她扁着嘴,无法形容心头的复杂感觉,只能拧眉望着面前的男人。 四爷真的要娶妻了……四爷不要她了吗? 一直紧盯着稻花的宋卧春,见她拧起眉不禁心头一紧,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慎重望着心爱丫头的脸色,他眼神一凛,瞬间进出惊喜光芒。 是不是这丫头终于有了感觉,懂得为他伤心,为他吃醋了? 没去纠正老总管的话,宋卧春只是望着稻花,期望能从她脸上表情,看出更多动了心的徵兆。 「稻花……」他才开口唤她的名,一直望着他发怔的胖丫头,忽然走到桌前,伸手从托盘里抓了块桂花糕往嘴里塞。 胸口有种酸酸的感觉,肚子里也有种无法形容的感觉在翻搅着。 她不知道该怎么让这种感觉出来,只好抓东西往嘴巴塞。 如果她多塞一点,是不是就不会再有这样难受的感觉? 宋卧春走到她身边,面露可惜的望着她。 唉!差点就要弄懂她的心了…… 「酒叔,我暂时无成婚的打算,因为她……算了,酒叔,你们先出去。」他瞥了眼正在狂塞食物的稻花,然后挥手让众人离开。 暂时无成婚的打算? 嘴里塞着东西,耳朵却把他的话全听个仔细的稻花,抬头睨了他一眼,忽然间觉得自己又没那么想吃了。 她停下来,愣愣的将抓在手中的食物,反覆捏了捏。 「丫头,为啥又不吃了?是不是东西不好吃,我让人给你换过。」宋卧春宠溺的对着她说。 就算她不懂他的心事,可他还是管不住自己,只想好好宠着这个丫头,到他再也不能疼她的那时候。 因为他不晓得将来能否继续这样看着傻丫头,只好把每一天都当成最后的一天,细细呵护着她。 因为他担心宋临秋那个乌鸦嘴说的话,有天会成真。 老天爷,求求祢,能不能让那一天永远都别来到,哪怕丫头永远不开窍,他也无所谓,只求别让他失去这个丫头…… 他真的好眷恋这个丫头! 「四爷……这个给你。」明明是从小看到大的四爷,但不晓得为何这一刻,面对他晶亮眼眸,她会忽然发抖心颤个不停。 可是如果……四爷不要该怎么办? 她真的很希望四爷会喜欢她送的东西! 「你又要给我什么?这回不许是剥了皮的青蛙。」从小到大收过自己丫头送的许多怪礼物的宋卧春,笑笑的开口道。 他的傻丫头,从小就喜欢把奇怪东西当成宝送他,有死青蛙、枯掉的小花,咬了一口的点心…… 这些年来,他收过最哭笑不得的礼物,就是一坨晒干的牛粪。 因为堡里的老大夫对丫头说晒干的牛粪,可以拿来当药材,所以笨丫头就喜孜孜的捧了过来,说是要给他泡茶养生用。 现在,不知这丫头又想给他什惊人礼物了? 「这是融雪夫人教我做的荷包。」稻花傻笑的将手中的蓝色荷包递给他,期待的等着他说些什么。 「这是你自己做的?」宋卧春惊喜的瞪大眼,接过她手中的荷包,宝贝的来回翻看。 他知道她最讨厌女红了,记得以前让她跟着堡里大婶们学刺绣时,每每都是哭着回来。 因为手拙的她,不是把绣布和自己衣裙缝成一块,就是拿剪子剪到自己的手,有次还差点将手指头和丝线缝在一起。 可现在,她竟然做了荷包给他? 「四爷喜欢吗?」稻花看起来似乎很在意这个问题。 「当然喜欢!以后我就用这个荷包当钱袋,旧的可以扔了。」难得收到如此像样礼物的宋卧春,欣喜若狂的将荷包来回翻看。 她送他绣荷包哩! 外头的姑娘也都是送这种东西给心上人当定情信物! 这是不是意味他的丫头,也想用这个把他给「定」下来? 满脑子胡思乱想外加兴奋过度,宋卧春竟然露出个傻笑,将荷包紧握在手中,陶醉的开始作起白日梦。 「四爷,你瞧上头的图样,是融雪夫人教我绣的鸳鸯戏水,你觉得我绣得好吗?」稻花抬起脸,不知不觉跟着他一块露出傻笑。 「乌鸦溺水……嗯,绣得好!」沉浸在自己的白日梦里,没把稻花的话听进去的宋卧春,望着荷包上头缠成一块,不知在绣什么鬼的鸟图样,直觉反应就是要点头说好。 反正不管丫头绣了什么,他都该说好,因为这可是心爱丫头亲手做给他的东西,就算图案再丑,可她的心意却是无价的! 「乌鸦溺水?」听见他的话,稻花扁嘴低喃了几声,然后失望的掉下一串泪珠。 四爷竟然说她绣的是乌鸦溺水? 她以后再也不要送东西给四爷了啦! 「喂,好端端的你干嘛哭?」发现她哭了,宋卧春手忙脚乱的举起衣袖给她擦眼泪。 他不记得他有做错什么啊?那她哭什么? 「那是鸳鸯戏水,是鸳鸯戏水!不是乌鸦溺水……笨蛋四爷,我再也不要跟你说话了!」偷偷努力十来天的苦心,却让主子说成这样,就算再没有脾气的稻花,这下也要发火了。 恼怒的对他嚷了声,稻花狠狠跺下脚,然后一把推开他,什么也不管的跑出去。 让力大无穷的稻花,推得直接去撞墙的宋卧春,可怜兮兮的揉着头上肿包,讷讷的将手中荷包举到眼前仔细看了看。 「原来是鸳鸯戏水,不是乌鸦溺水……」 可这么一团黑,还有黑线下头纠结的蓝线,任谁都免不了会看成是乌鸦溺水的嘛! 第六章 两天后,人间堡某座假山鱼池前,蹲了个发愣的胖丫头。 只见她一手抓着包子、一手捏着果子,愣愣的望着水池里的游鱼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个女人交谈的声音从后头响起,跟着一只纤细手掌搭上了稻花的肩膀。 「谁?」她不解的转头,一抬眼就看见挺着肚子的绝色女子对着她露出笑容,在女子身后还跟着一名很眼熟的俏丫鬟。 「夫人,酒儿。」她站起身,腼腆的先对堡王夫人福了福身子,再朝后头小丫头打声招呼。 「稻花,怎么一个人在这,你家四爷呢?」融雪温柔笑问。 「我……四爷他……」一说到自个儿的主子,一早便闷闷不乐的胖丫头,这下更是没精打彩。 她垂头瞪着水池,欲言又止的不知该怎么说。 「不用说了,我和夫人也猜得出来你家四爷跑去青楼鬼混了。」年酒儿没好气的开口。 「酒儿,你怎么知道四爷去了青楼?可四爷去青楼不是鬼混,他是……」稻花忽然顿住,词穷的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四爷每次出门都会跟她说要去哪儿,就算是去青楼,也会清楚的跟她说。 她不是笨到不知道青楼里有很多姑娘,因为灶房大婶们私下闲聊时,偶尔会说一些路边听来的小道耳语。 她们说好人家的姑娘是绝对不会去那里的,还说那种地方不见天日、藏了很多外边人想像不到的罪恶。 虽然她不是很清楚大婶们的话,却知道每次四爷说要去那种地方时,自己胸口就会闷闷的,一整天坐立难安只想拿东西往嘴里塞。 可是那个地方到底有什么好玩的,不然为啥四爷老爱往那里跑? 不晓得该怎么为自家主子辩驳,口拙的稻花抿着嘴,愣愣的看着前方双手擦腰的小丫鬟。 「你不用替你家四爷说好话!阿木刚刚才回来,说我家主子在青楼喝醉了,四爷要他驾马车去接我主子回堡。」年酒儿气呼呼道。 「什么?余少爷也去青楼了?」稻花张着嘴,不敢置信的问。 余少爷除了爱喝酒、爱上酒楼之外,这么多年来,几时听说他上青楼了? 「如果不是你的好四爷拉着我家主子到青楼,我那酒鬼主子会自己进去吗?笨蛋稻花!不是我爱说你,自己主子风流,当丫头的就该尽责规劝,不要牵扯到旁人这来……你这样子真的不行,走!咱们出堡去,先把那两个臭主子抓回来。」 年纪比稻花还小些的年酒儿,一手拉住稻花一边开口教训她。 「那个年有余,等我逮到他,一定先剥了他的皮,都跟他说别喝酒了,再继续喝下去,总有天会叫酒给误了事,可那酒鬼主子,竟然把我的话当耳边风,看我待会怎么教训他!」年纪小小的年酒儿,气势不小的开口咒骂,听得稻花当场傻眼。 一旁,噙着笑的融雪什么也没说,似乎看戏看得很愉快。 「酒儿,你怎么骂自己主子?」稻花错愕的问。 酒叔说主子是高高在上的天,当人丫头的得好好尊重主子,可现在酒儿竟然当众怒骂余少爷? 「不然你想怎样?就算主子是咱们的天,可不受教的主子,难不成你也把他当成天?他要是没良心的叫你去死,你就摸摸鼻子乖乖去死吗?我告诉你,我年酒儿才不要当个木头丫鬟,要是我家主子继续这样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有天等我存够赎身钱时,就一脚踹开他,去过我的逍遥日子,省得日日看见他喝得烂醉,然后屡劝不听的把自己气死!」年酒儿双手擦腰,怒气惊人的由嘴里挤出话来。 「酒儿,你要是离开这里,能去哪儿?你不会想余少爷吗?」稻花愣愣的开口,满脸都是惊愕。 「换成是我,要是离开这里看不见四爷,我一定会很难过……酒儿,你真舍得你家主子?」她没有多想,嗫嚅的望着自己摊开的手掌低语。 听见她的话,年酒儿抬头古怪的看她一眼,随即转头往地上看去,巴掌大的小脸,瞬间急速飞过一抹红晕。 融雪仔细瞧了下两名丫头的表情,笑靥如花的开口。 「既然你们两个都不想离开自己主子,那咱们就一块上青楼找人吧。」 青楼她想去很久了,不晓得那儿好不好玩? 「夫人!堡主不是和二爷在勤夜楼里忙着吗?您去青楼做啥?您不能去,堡主交代要夫人好好在房里休息,不许四处乱走!」听见融雪的话,稻花急忙摇头。 谁都知道堡主疼夫人疼得紧,加上成亲三年,夫人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堡主更是慎重非常,死都不肯让夫人稍离半步。 今天可能是因为堡主忙着审帐,怕夫人在一旁觉得无趣,才会让夫人先出动夜楼,四处透气的。 「夫人,您真的不能去,若让堡主知道我们带您上青楼,我跟稻花肯定会让堡主狠狠责罚。况且我们俩不是去玩的,我们是要去找主子回家。」年酒儿也觉得不妥。 「你们俩不用担心,我可以保证,若是让堡主知道,受罚的绝对不会是你们,肯定是宋卧春和年有余那两个家伙!」后头忽然传来凌厉的男人嗓音,惊得三名女人急忙转身。 「堡主!」两名丫头连忙欠身行礼,不安的互相对望。 堡主怎会在这时候出现?他不是应该在勤夜楼里忙着的吗? 「融雪,你过来。」面色如冰,脸上有道长疤的高大男人,缓缓走上前拉住大腹便便,却还不安分想溜出去玩的小妻子,一边佯怒的捏捏她的脸。 「迟冬,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我还以为你会待很久……」心虚的绝色美人依着夫君,陪笑的撒着娇。 「我若不早点出来看着你,你已经不知跑到哪去了,」宋迟冬一看见爱妻,整张冷脸立刻放软转成宠溺温柔。 这头看着两人举动的稻花,忽然有种说不上来的落寞,她转过身瞪着水里的游鱼,脑海里却想起那个到青楼鬼混的主子。 这一刻为何心口闷闷重重的?而且心里还浮现了一种奇怪想法—— 如果……如果四爷也能像堡主待融雪夫人那样对待她,不知道该有多好! 天香楼某间俗丽房间里,有名白衣男子正来回踱步外加喃喃自语。 「那个死阿木!都叫他早去早回了,可等了老半天仍是不见人影……还有,我交代他的事不知办了没?不晓得酒儿那丫头会不会把稻花带来……」 一向气度优雅,外人眼里看来永远都是从容不迫的俊逸男人,此刻却粗鲁的猛抓头。 就算稻花笨丫头迟钝到什么都不晓得,可他现在带了死笨鱼在这,死鱼的丫头铁定会发火,说不定就会带着稻花一并来兴师问罪。 一思及自己想了一夜的计策,终于有可以好好发挥的机会,宋卧春兴奋的坐立难安。 这不该会有效了吧! 他的稻花丫头,年纪也不小了,早就应该要懂得什么叫做吃醋。 一旁抱着酒坛喝得醉茫茫的年有余,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宋卧春……我喝完了……我……我得走了……酒儿……会……会找我……」 就算开始左右摇摆了,可醉得快昏的年有余,还是记得家里有个很凶、脾气又坏的小丫头。 酒儿……讨厌他喝得这么醉哩! 「喂!你这死鱼,先前毫不客气的喝了我一顿,现在酒足饭饱了就要走人,这样未免也太不够义气了吧?你给我坐下,等我丫头来才准走。」宋卧春不高兴的将他压回座位上,继续命人搬过一坛坛美酒放到桌上。 「你……宋卧春……你别以为我醉、醉了……就什么都不晓得……你想用我过桥,来让你的笨丫头开窍……要、要不是看在你是兄弟的份上,我一定不跟你来……」醉得露出蠢样的年有余,摇头晃脑的指着他说。 「去!什么兄弟,你根本是看在酒的份上才留下!而且用这种方法,不只我可以弄清楚,知道我的丫头在想什么,你也一定很想知道你的丫头心里有没有你吧?」宋卧春边说边坐下,接过一旁美艳花娘递来的酒杯,心不在焉的囫圆饮下。 「可……我怎觉得……酒儿会、会剥了我的皮?」醉茫茫的年有余喃喃道,一边还是克制不住美酒诱惑,搬过酒坛继续再饮。 「记住,待会人一来,你们就照我先前的吩咐做。」不理年有余听不真切的碎念醉语,宋卧春迳自转头对身边几名美艳花娘说着。 要来青楼狎妓,总也该做点样子出来吧,不然,稻花那丫头怎会有感觉呢。 青楼门外,稻花和年酒儿互相拉扯着。 「我、我真的要进去吗?能不能你和侍街大哥们一起去,我在外头等就好了……」在堡主的同意下,被年酒儿硬拉来的稻花,犹豫的不肯进去。 堡里大婶们都说这种地方不是好人家姑娘该来的,更何况,她也是真的不想进去。 「罗唆!有我在你怕什么?而且堡主也说了,必要时就算砸了这里都无所谓!既然上头主子都说要给我们撑腰做靠山了,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年酒儿使劲拖着她往前走。 「我、我真的不想去……我怕四爷看到我们这么多人去找他,他会不开心的……」就算她再笨,也晓得当一个人玩得很尽兴,却莫名其妙被打断的那种不快感觉。 而且她也不想看四爷生气的模样! 稻花抗拒的顿在原地,怎么都不愿再往前走。 「笨蛋稻花!你不进去怎么知道你家四爷在里头做了啥好事,你总不能一辈子就这样蠢到底,以为装傻不去听、不去看,就不会心痛、不会伤心……」年酒儿双手擦腰回头瞪她,嘴里冷冷蹦出这串话。 「我为什么要心痛伤心?我没有啊!」听见她的话,稻花愣愣的应声,却见年酒儿拿眼狠瞪自己。 「没有?若是不伤心,那你干嘛每次风流四爷上青楼,你就失魂落魄的往灶房跑?还有,你别以为我不晓得,其实是因为这里会疼、会闷,所以才想吃东西压下去吧?」瞥了眼后头几名随行侍卫,年酒儿忍耐的将稻花拉到身边,用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伸出手指戳着她的胸口道。 若不是看这笨丫头和自己一样,都是寄人篱下当人丫鬟的可怜命,且又蠢得要死,什么都搞不清楚,她才懒得费神说哩! 「你说……我胸口疼和吃东西,都是因为……四爷?」听见这话,稻花错愕的张着嘴,好半晌说不出话, 她只知道每次四爷说要上青楼,自己胸口就会莫名其妙变闷变痛,然后就会想狂吃一堆东西。 但真的是这样吗?她是因为四爷要出门而心口闷痛的吗? 「难道不是吗?我进堡也好几年了,知道你只要心里有话说不出来,或是不晓得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觉时,就会往嘴里胡乱塞东西,而你家主子也是傻子,不晓得该让你把话说清楚,还火上加油的继续喂你吃东西。」 「你……你怎么知道?」让年酒儿说中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困扰,稻花惊愕的抬眼看她。 「废话!我年酒儿聪慧过人,当然啥事都知道。你啊,不是我要说你,迷迷糊糊的整天只晓得吃,也不花点时间想想自己为啥每回四爷一出去,就会不开心的想找东西吃?现在弄懂原因了吗?」知道稻花的蠢和迟钝无人可及,难得善心大发的年酒儿干脆一次全说个清楚。 「我……」稻花摇摇头,困惑的反问:「酒儿,你知道我胸口疼的原因吗?」 「我就知道像你这么笨的姑娘,肯定没好好想过这种事,不如我就好人做到底,干脆直接告诉你答案好了。你这笨蛋,你根本是喜欢上你家四爷了!」年酒儿捏住稻花的脸颊,受不了的翻翻白眼。 这个笨蛋,不晓得自个儿失魂落魄的样子有多难看,可旁人在一边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整个人间堡里,也只有那个蠢四爷才会搞不清楚状况,尽拿东西往这傻姑娘嘴里塞。 可心里藏着事的时候,光吃东西有什么用,还不如让傻丫头好好把话说清楚。 「我……我喜欢四爷?!」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稻花瞬间愣住了,傻傻的望着年酒儿。 「不是吗?看你每次猛往嘴里塞东西的蠢样,搞不好已经不只是喜欢,而是那 种比喜欢还多很多的『爱』了。笨蛋稻花,你爱上你家主子了!」 看着稻花错愕瞪大的眼,年酒儿恶劣的又露出坏心笑容,继续靠在她耳边低嚷。 「因为爱上四爷,所以每回四爷要出去鬼混时,你才会那么不开心的到处找东西吃,我说的对吧?」 「我……我爱上四爷……而且是比喜欢还多很多的『爱』?」稻花只觉得眼前忽然冒出一堆满天旋转的星星,搅得她头昏眼花差点站不住脚。 她怎么可能会爱上四爷……她真的会像堡主爱融雪夫人那样的爱四爷吗? 但四爷每次说要上青楼或是出门找姑娘谈心时,她就忽然胸口闷痛,急着想找东西塞进嘴里的原因又是什么? 完了,她真的弄不懂……头好痛! 「想不通是吧?直接进去看看就会懂了。若真的很爱一个人,当看到他和其他女人在一起时,自然就会知道自己是失望还是心痛,尤其像你这样鲁钝的丫头,更该亲眼看看,然后才能确知自己是不是真的在心痛……」 年酒儿边说边抓着她往门口走去,一边气势凶猛的推开拦阻的老鸨和打手。 后方陪着两个丫头前来的侍卫们,其中一名才刚亮出人间堡四季令牌,老鸭和打手们立刻噤若寒蝉的乖乖闪开让出一条路。 「那……那要是我又开始心闷呢?」稻花怯生生的小声低语。 如果真的确定是因为喜欢四爷,不想见到他和其他女人在一块,所以才心痛胸闷的话……那她该怎么办? 「那就只好承认自己喜欢上那个风流主子,然后找个地方好好哭一哭,下次不要再不长眼,喜欢上这种会四处拈花惹草的烂主子了!你啊,不如喜欢别的男人,说不定还会更好。」年酒儿牵着她走上二楼,要笑不笑的回头,投给她同情的一瞥。 烂男人不要也罢,尤其是像宋家四爷这种常四处留情,像只臭苍蝇到处乱沾女人的男人,更是少惹为妙! 「可是我……」稻花嗫嚅的还想说些什么,但剩下的话语全消失在忽然进出的尖叫喧哗里。 人间堡提刀侍卫二踹开二楼每扇门,年酒儿冷静的看着一堆衣衫不整的男女,惊慌的四处叫嚷逃命,一旁的稻花则已经傻眼的完全说不出话。 原来,青楼是这么一回事…… 男男女女或醉或卧,有的还衣衫不整交叠在一块,做着些会让人看得羞红脸的事…… 那四爷呢? 四爷也是和这些夺门而出的男人一样,趴叠在那些青楼女子身上吗? 一想到这里,稻花面色苍白的打了个冷颤,胸口冷不防抽痛了下。 还来不及为自己的异状下个注解,陪同前来的侍卫们已踹开二楼最后一间房门,瞬间被吓得惊慌尖叫的花娘和白衣男人脸上从容自得的笑容,让稻花脑袋当场一空,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能像个木头人偶般,怔愕的跟在年酒儿身后走进屋内。 房间内,衣着暴露、香味袭人,脸上涂着妖艳困红的数名花娘,在众人目光注视下,强掩惊慌的倚着宋卧春,在他意有所指的眼神瞪视下,抖瑟的替他捶脚、揉胸和喂食美酒。 一旁喝得烂醉的年有余则是抱着酒坛,吃力的想推开缠在自己身上的两名花娘。 「酒……酒儿……你来了啊……」他醉笑的对着年酒儿招手。 「你还知道我叫酒儿!都说酒是穿肠毒药,你不听就算了,现在还给我喝到青楼来,你死定了!本姑娘不干了,欠你的那些酒钱,姑娘我回去就算给你,以后咱们一刀两断,你走你的桥,我过我的河……气死人了!你这个臭酒鬼!」年酒儿气得俏脸发绿,恼怒的冲上前将缠在主子身上的花娘推开,然后使出吃奶力气将醉醺醺的年有余从地上拉起。 一旁跟随前来的侍卫赶紧七手八脚的上前扶人。 「住手!年酒儿,我有说让你带人走吗?小小一个丫鬟也敢管主子们的事,你活得不耐烦了?」眼看自己的笨丫头还杵在原地,一句话一个反应都没有只会睁着双大眼瞧,宋卧春莫名起了心火的开口怒喝。 「堡主说请四爷和我主子一块回去。」年酒儿不畏宋卧春阴沉的脸色,迳自再道。 「如果我说不呢?」宋卧春冷睨她一眼,目光随即转到自己的丫头身上。 这个笨丫头!别人的丫鬟都知道该过来拉主子回堡,就只有她还像根木头似的杵在门口。 难道连这样一幕,都激不起她想吃醋或是生气的感觉? 他这个主子是下是真的做得很失败,竟然把自己的丫头教成这等蠢样…… 难道她心里连一点点他的存在都没有? 她不喜欢他吗? 越想越恼,宋卧春面如冠玉的脸庞上,已然铁青一片。 「堡主交代四爷一定要回堡,否则……」年酒儿要笑不笑的回头瞄了下,那群侍卫全会意的瞬间拔刀向前。 「我那混帐大哥是不是说,就算绑也要把我绑回去?那好,我就偏要说不!」宋卧春冷笑抬眼,扬手将酒杯砸碎在地。 自己丫头不受刺激没半点吃醋反应已经够呕了,可恶的大哥还火上加油的命人拿他回府……很好!他刚好有机会练一下拳脚,好发泄发泄怒气。 从来没见过宋家四爷发过如此大火的众人不禁一怔,侍卫们你看我我看你,竟是没半个敢上前。 听见他的话,稻花恍如遭到雷击股的浑身一震,她缓缓转头看着那个在众人眼中向来风采出众,让自己敬若神人的俊逸主子。 这一刻她的胸口真的好痛…… 痛得她好想找东西往嘴里塞——如果现在有个包子在手中,她会毫不犹豫的用力塞进嘴里,这样或许才能把心痛的感觉压下去…… 没管侍卫和主子间一触即发的危险情势,稻花越过众人冲向桌子那头,伸手挥开挡在桌前的几名碍事花娘,也不管被自己推去撞墙的那些女人,有的当场晕了过去,没晕的则头破血流蹲在墙脚发抖号哭,只是站在桌前,抓过一把糕点用力往嘴里塞。 如果多塞一点,会不会胸口就不会再这样痛了? 以前她不知道自己胸口疼是因为四爷的关系,但现在经过酒儿提点后,她反而宁愿自己什么都不晓得。 为什么四爷要这样让其他女人靠着?又为何四爷要让她瞧见这一幕? 如果今天她没有来,就算一辈子都因心闷而乱吃东西也无所谓啊! 但就在门开的那一刹那,看着四爷拥着其他女人时,她忽然间懂了一些事—— 她是真的喜欢四爷……她喜欢上她的四爷了! 一手抓过红豆甜包,另一手将白玉果卷往嘴里塞,稻花像饿死鬼投胎似的拼命把食物塞进嘴巴,以为这样就可以将心头令人窒息的闷痛也给一并塞落。 「稻花,你做什么……不许再吃了!」从没看她吃成这等模样的宋卧春,先是一愣,跟着难掩惊愕的出声制止。 这丫头是怎么回事,刚刚一声不吭,现在却开始猛吃东西? 「走……唔……开……」不理会主子铁青的脸色,以疯狂姿势乱扫桌上食物进嘴里的稻花,第一次伸手推开自己主子。 如果什么都不懂就好了,这样她就不会知道原来喜欢上一个人,然后又为他心痛的感觉,竟是这么难熬! 心闷涩疼无处可发的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根本不要四爷上青楼…… 她不要四爷和别的女人在一块……她不要她的四爷,像抱她一样的搂着其他女人! 她不要! 「稻花,你是到底怎么了?给我说清楚……不许吃!」让她怪异举止惊得没时间搭理其他人的宋卧春,焦急的伸手捉住她。 「放……咳……咳咳……」满嘴吞不下的食物噎住喉头,稻花忍不住用力咳了起来。 她边呛边咳,满脸通红的推打着宋卧春。 「马上吐出来,在你噎死自己之前,统统吐出来!」忍着她沉重手劲捶在胸膛的痛楚,宋卧春担心的抓过摆在一旁的花瓶,一手拍着她的后背,让她先将嘴里塞住的食物吐在花瓶里,然后这才抓起自己衣袖,愠怒又心疼的替她擦拭嘴角的污渍。 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该生气的是他,可死丫头却反而出手捶他? 也不想想自己力道有多大,要是打死了他,她去哪找一个这么容忍她的好主子! 吐完了嘴里的东西,稻花圆脸扭成一团的使劲继续捶, 臭四爷、烂四爷……为什么要让她这么难过? 成串眼泪倏地流下,乱七八糟的混着透明鼻水糊了她满睑。 「你到底在发什么脾气?不许再打了!打死了我,看以后还有哪个主子会像我一样宠你……」宋卧春捉住她的手,无视一旁众人惊愕目光,迳自拉起衣袖粗鲁的替她擦去鼻涕眼泪。 「讨厌的臭四爷……」稻花呜呜咽咽的咕哝了声,心里仍是气着、怨着。 早知道她就不要来了,不然现在也不会这么难过。 「你干嘛骂我?你竟然骂我……」宋卧春俊脸一垮,正要抱怨自己才是主子却被丫头吃得死死时,脑海却灵光一闪忽然明白了一些事。 「丫、丫头,你是不是……」 兴奋的大男人还来不及把「吃醋」两个字问出口,伤心过头的胖丫头已没轻没重的伸手一推,再度将主子推去撞墙。 「臭四爷,我讨厌你!我再也不要理你了!」粗鲁胖丫头愠怒的往门口冲,沿途还乒乒乓乓撞倒一堆想拦阻她的侍卫。 「稻、稻花……你这笨丫头,等我一下……」宋卧春一手捂着头上肿包,可怜兮兮的开口嚷着。 这还有天理吗?当丫头的竟然推主子去撞墙…… 一旁看戏看到发出耻笑声的年酒儿,露出了个很坏心的笑容。 「四爷,你确定你真的要现在追去吗?你不怕又让稻花那笨丫头给推去撞了什么东西?你可得当心哩,外头车多人也多,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么笨的丫头肯定也不会有其他主子要收的。」 「你……阿木,跟着稻花那丫头,等她不气了,立刻带她回堡!」宋卧春火大的瞪眼年酒儿,随即咬牙出声命阿木去追人。 那个笨蛋丫头,待她回堡,他铁定要好好教训她,竟然这么没良心的说讨厌他,还丢下他这个可怜主子头也不回的跑了。 第七章 人来人往的拱桥边,哭得唏哩哗啦的胖姑娘,使劲的将手中某人好心出借的衣袖,拿来用力擤鼻子、擦眼泪。 可恶的臭四爷……她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竟然当着她的面让其他女人靠着他…… 她好生气……她讨厌四爷……她再也不要跟他说话了! 情窦初开的胖丫头,一边跺脚一边啜泣,糊得满脸的鼻涕眼泪外加愤怒扭曲的表情,让所有过桥百姓都识相的往旁边闪。 「呃,稻花妹子,你就别哭了,这么多人都在瞧你,你快、快点跟……跟我回堡……」 一旁让宋卧春派来保护稻花的老实阿木,一见到围观百姓的指指点点,早面红耳赤成了大结巴,根本没法说出什么安慰她的有用话语。 「我不要……我不要回去……呜呜……」稻花抽抽噎噎的抓着阿木的衣袖,很用力的擤了下鼻子,发出了一阵让路人侧目的唏哩咕噜噪音后,这才愠怒的抬脸再道。 「我……我不要回堡——」她赌气的撇过脸,往桥下流动的水面看去。 那个臭四爷为什么不来接她? 如果是四爷亲自来接她回去,她就算再难过还是会跟他回家的。 可他却叫阿木大哥来,这是不是表示……四爷已经不要她了? 因为他喜欢青楼那里的美丽姑娘,所以才不想要她这个笨丫头? 「稻、稻花妹子……四爷他很……很挂念你的……你快……快点跟阿木大哥回去……四爷他会担、担心你的。」 被路人指点到面色涨红的老实人阿木,站在一旁很努力的劝说着,只是结结巴巴的话才出口,一听到「四爷」两字便再度发怒的胖丫头就猛地一挥,没轻没重的将他推得摔出桥栏。 「不要再说四爷了!我讨厌他!臭四爷、烂四爷……」稻花愠怒的跺下脚,伤心又生气的低嚷几句后,转头才发现身边没半个人。 「阿木大哥?」她不解的张眼四望,同时一阵重物落水声从桥的下方传来,跟着阿木呼救的惊慌嗓音便响了起来。 「救人啊!有人溺水了!」忽然有人这么一吼,跟着桥上立刻聚集了一准人紧张往桥下看。 不晓得发生什么事的稻花,也跟着愣愣的往桥下看,只是不看还好,一定下神细瞧后,这才发现在水里载浮载沉的那个熟悉身影,不就是刚刚还站在自己身边的阿木吗? 「阿木大哥!你没事下去做啥?快点上来!」稻花扯嗓对着水面喊道。 闻言,被她力大无穷的手劲推得摔桥落水的男人差点当场溺死。 「稻……稻花妹子……我不会泅水……救命啊!」 「什么?你不会泅水?!那……快点来人救命啊!」稻花一听,睑色翻白的转头看向四周围观的百姓。 「不,我也不会泅水……」一看见她期盼的哀求目光直瞅着自己,路人甲立刻面有难色的往后退。 「不……我老了,这桥那么高,要是没跳准定会死人的。」一名老伯也吓得摇头走开。 「我只是个姑娘家,你别看我。」年轻小姑娘紧张的让出一条路。 眼看没一个愿意出手相救的好心人,再看看下头阿木在水里挣扎的模样,稻花心一横,鼓起勇气爬上桥边石栏,纵身一越的往下跳。 扑通一声,一道人影俐落的由河岸跳进水里,及时拉住了即将要灭顶的可怜阿木。 而另一根不知打哪冒出来的绳索,在千钧一发之际从桥上抛下,卷住了稻花腰间,让她像袋米似的垂挂在半空中,摇摇摆摆的跟着风儿一起晃动。 「扬哥,我抓住人了,你还好吧?」桥上一名身穿大红骑装,整个人散发出英凛豪气的艳丽女子,一脚踩在桥栏上,手握绳索对着下方大嚷。 「筝儿,我们没事,你当心点,这个小姑娘可能有点重。」身手矫若游鱼的救人男子,由水里抬头回道,只是提醒话还没说完,绑在稻花腰间的绳索已应声断了—— 扑通一声,水面溅趋半天高水花。 胖胖稻花像扔米袋似的直接往救人英雄身上摔落,瞬间将两个倒楣男人一起压得往水里栽。 人间堡大门前,宋卧春焦急的来回走着。 都交代要那个笨蛋阿木快点把人带回来,但那个木头这回又是怎么了,连他这个主子都已经回到人间堡了,可比他先离开的稻花丫头,却到现在还没回来? 心急的宋卧春不断在门前踱步,脑海里挂念的都是那个常常一走出房门,就会迷路忘了自己住的院落怎么回的傻丫头。 不晓得阿木有没追到她? 现在他才担心起来,下知道自己叫那个脑袋常常打结、做四丢三落四的笨阿木去带丫头回府,会不会太冒险了点? 若是阿木把丫头弄不见怎么办? 就在他担心的想拉匹马自己去找人时,两匹疾驰的黑色骏马忽然从远方奔来。 马上各自载着两男两女,马儿才刚飞奔到人间堡大门前,宋卧春眼尖的看见坐在陌生女子身后的胖稻花。 「四爷……」一见主子在面前,马儿才刚停下步伐,裹着女子华丽披风的稻花,已嘴儿一扁的嚎啕大哭起来。 「丫头,你怎么哭了?发生什么事?」一见到她哭,宋卧春脸色焦急的上前将她抱下。 「四爷……我……我以为我会淹死……然后再也看不到你了……」头发湿淋淋的稻花,哽咽的将脸埋在宋卧春怀里,一身湿衣裳不断滴着水。 「淹死?!你掉到水里了?怎会弄成这样?」宋卧春拧眉开口,一边戒备的审视眼前这对陌生男女。 「稻花姑娘是为了救人才跌进水里。」身上衣衫也全湿的陌生男子,无视他的目光冷静开口。 「救人?你要救谁?你根本就不会泅水,还妄想救人?」宋卧春脸色瞬间一沉,愠怒的瞪着稻花。 这笨蛋丫头从小到大何时学过泅水了? 她根本不谙水性,还妄想下水救人? 「可……可是阿木大哥掉进水里,我不能见死不救……」她低头嗫嚅的回道。 看着宋卧春忽然变青的怒脸,稻花就算再傻,也知道自己的主子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阿木?他怎么会掉进水里?」宋卧春转头,厉眼看着同样一身湿的阿木。 「我……我是被人从桥上推下去的。」阿木僵硬的缩在一旁,低头回话。 「谁推你?无缘无故的怎会让人推下桥?你解释清楚!」宋卧春冷静再问道。 「就……就是她……」阿木尴尬的抓下湿淋淋的头发,然后才举起手,迟疑的指着稻花。 「我?!」稻花一脸受到惊吓的表情。 「我没有!真的不是我!」她急急否认,却看见阿木含泪怨怼的点头。 「真的是你!稻花妹子。我说要你快点回来,四爷在等你,可你一听到四爷,就伸手推我,还说四爷是臭四爷、烂四爷,说你再也不要回堡,然后你手一挥就把我给推下桥,连声招呼也没打,要不是两位恩公及时赶到,我一定会当场淹死……」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啦。」听见阿木委屈控诉后,稻花错愕的抬眼看着众人,在阿木委屈的猛点头,宋卧春嘴角抽动、明显是哭笑不得的注视目光下,尴尬的转身就往大门里跑。 一脸无奈的宋卧春看着她狂奔的模样,立刻对阿木吩咐道:「快跟过去,免得她又撞上什么东西。」那傻丫头的迷糊,在堡内可是出了名的。 话才说完,砰的一声巨响立刻传来,跟着堡内下人惊叫声便响起。 宋卧春心一震,还来不及转身去看发生了啥事,那对救人的陌生男女便开口要告辞。 「在下和内人还有事在身,就此别过。」也是一身湿的殷海扬,冷淡的开口。 「不,请留步。宋某还未答谢两位的救命之恩,怎能让两位离去。在下宋卧春,不知两位如何称呼?」宋卧春诚恳的打了个揖。 「殷海扬,这位是我内人。」殷海扬淡淡的报上自己名号,跟着拉过一旁女子简单介绍了下。 话一说完,他没有停留打算的准备上马离开,却看见宋卧春仔细打量了他一下。 「当今的皇后娘娘也姓殷,兄台不会刚好这么巧的和皇后娘娘有关吧?」宋卧春虽然眉眼间仍有笑意,但眼神却在瞬间多了点防备锐光。 「我们是否见过?」埋藏在心底多年的尘封秘密忽然翻了起来,宋卧春不动声色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几年前,皇帝举行封后大典时,他和几位哥哥曾送贺礼到宫中,当时这个男人也在场。 难怪第一眼他会有似曾见过的熟悉感,只是刚刚忙着顾那丫头,让他差点忘了眼前男人。 是啊!殷海扬,他怎会忘记他是当今皇后的同胞兄长! 「宋四爷好记性,殷某的确认识皇后娘娘,更碰巧的也见过宋四爷。」至此殷海扬终于不再隐瞒身分的坦白承认。 本来他只是带着新婚妻子重游出生长大的边关旧居,没想大肆张扬惹人注目,却没料到会因为偶然的救人事件而让宋卧春认了出来。 「殷兄和夫人现在要往哪去?今夜可有留宿的地方?若是没有,不如就在人间堡暂居几日,也好让宋某摆宴做东好好答谢一下两位。」 明明心里因为某件尘封的秘密,而介意的希望眼前的皇亲国戚快点走人,但在商场上打滚多年的历练,让宋卧春即便说着言不由衷的场面话,还是诚恳到非常逼真。 「宋四爷不必费神了,在下和内人还要到其他地方看看,不如就此……」殷海扬也没想的开口婉拒,却听见一旁的妻子出人意料的开口抢话。 「既然宋四爷这么说,想必人间堡的报恩宴肯定是不同凡响,那小女于和夫君就恭敬不如从命,暂时住下叨扰几天了。」一身红衣劲装,脾气和装扮也同样大剌剌、豪爽到不似一般姑娘忸怩的那颜筝,笑容可掬的拉着微愕的殷海扬往大门走去。 说场面话留人、其实巴不得人赶快走的宋卧春,这下可真的笑不出来了。 他在心里恼怒的连番咒骂,却无计可施的只能跟在两人后头,步伐沉重的走进堡里。 洗尘宴结束后,宋临秋的房里偷偷摸摸潜进了一个男子。 「二哥,你说现在该怎么办?那两个家伙到底什么时候才要走?他们在这多住一天,我就要多提心吊胆一天,二哥,我真担心要是他们发现……」一进门便碎碎念了老半天的宋卧春,忽然住口噤声,像作贼似的急往屋内搜寻。 「虽说隔墙有耳,但这是我的院落,没其他人会进来,你可以放心的说,不必把自己弄得像作贼心虚一样。」宋临秋忍笑的开口,一边好心的替他倒了杯暖茶安神。 他这个么弟,从殷海扬夫妻进堡的那一刻开始,就像惊弓之鸟一样,看见什么便怀疑什么。 疑神疑鬼的夸张模样,只要眼睛没瞎的都能看见他那副焦急样,若再这么下去,恐怕本来什么都不知道的殷海扬夫妻,也会让他这等蠢样给逼得心生怀疑吧。 「二哥,你是知道的,我的确是作贼心虚……如果让殷海扬发现,拐走他小妹子的人就是我,那我还有机会留住稻花丫头吗?我真的是怕死了……我这人啥都不怕,就算火炮在我面前炸开、天要塌了,我还是无所谓不会露出半点惊慌神色,只有那丫头,她是我心头一块肉,要是没了她,我铁定活不下去。」许是因为强敌当前,宋卧春生平第一次如此清楚的承认自己的心事。 当年他不过才十多岁,为了担心在爹娘死后便暂代父职,严厉教导弟弟们的大哥,会在知道他干的好事后责罚他,只好谎称丫头是自己在城里看见的小孤女,因为可怜才带她回堡。 只是随着丫头渐渐长大,他越来越舍不下她,开始起了私心想将人永远留在身边,于是他暗中派人打听丫头亲人的下落。 本来只是想打算有天若丫头想知道,就带她回去寻亲,然后向她爹娘请求原谅,央求他们将丫头嫁给他。 但他哪知道丫头的爹,原本只是个小师爷,却因为跟到了好官而一路运途亨通,做了天子脚下的京官师爷。 这还不算什么,许是前世烧尽了好香,普通人八辈子都遇不上的好事,统统都让丫头的爹娘给占尽了。 丫头上面的两个姊姊,一个因缘际会成了辅政皇叔的钟爱皇妃,另一个则做了少年皇帝的正宫皇后。 在殷家满门权贵,殷海扬又是武状元,长年追随北将军驻守塞外的情况下,他更加不敢招认自己就是当年带走殷家幼女的那个坏家伙。 因为他要面对的可不是一般寻常的百姓人家,而是随便一句话,就可以让人间堡上下死得精光的皇亲国戚。 虽然他的大嫂是皇太后最疼爱的花颜公主,但他宋卧春可啥都不是,掉脑袋事小,若是皇后娘娘一生气在皇帝耳边多说个几句,命他再也不许见丫头一面,到时他该怎么办? 若真如此,那还不如死了比较快。 他死都不想让丫头离开自己半步,所以在知道殷家运势扶摇直上、如日中天之后,他更加死命守着丫头不让她离开人间堡半步。 也幸好因为丫头傻,连在人间堡都会迷路,光是后山牧马草坡就能让她找得晕头转向,所以这些年来她很少吵着要出堡去玩,因此他才能一路平安无事的藏着秘密直到今天。 但现在丫头大哥都上门来了,就算殷海扬不晓得丫头的身世,但他自己知道啊!怎么样都觉得是作贼心虚,无论殷家夫妇说了什么,甚至只是一个注视眼神,就足够让他像惊弓之鸟一样随时准备要冲回房里,将丫头带走藏到没人见着的地方。 现在不过才第一天,什么事都没发生他就担心成这副德行了,那要是某天丫头身世被揭穿、东窗事发了,他岂不是要直接找棵树上吊去? 他的稻花丫头……他舍不得放她走,宁死都不要和丫头分开啊! 越想越心焦,宋卧春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正在喃喃自语,还将心里所想的念头用嘴说了出来。 「四弟……」见到他这个样,宋临秋忍笑看了半晌,觉得他脸上的表情有趣得紧。 从小到大,即便是在还学不会泅水时掉进水里,或是和余弟打架让大哥痛揍一顿,甚至是好奇跟着三弟马帮走货,遇上劫匪遭袭掉下山崖的那次,他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弟弟从来没皱过半次眉头。 唯独稻花那丫头……记得小时候她一着凉发烧或是生病拉肚子,他这个弟弟就会慌得六神无主,像个傻子似的直绕着小丫头转。 经书上说人间的事物凡有生必有死、有合必有克,现在看来,稻花那丫头还真是收服他这个弟弟的唯一法宝。 低低唤了声,在发现宋卧春仍陷在自己的焦急里,像傻子似的不知在喃念些什么,宋临秋终于忍不住伸手拍拍他的肩。 「卧春,你镇定点,不要殷海扬什么都还没发现,反倒是你自己先露了馅。」 「二哥——」宋卧春僵了下,随即回神开口道:「好,为了那丫头,我绝对不能自乱阵脚……但是二哥,要是有天……我只是说有天,若丫头真要回到她爹娘身边,那我该怎么办?」他将心里最深的恐惧问出口。 他害怕会失去从小看到大的丫头…… 他真的舍不得让她走! 「若真有那么一天,你也只能认输,看老天爷打算怎么安排了,再怎么说理亏的是我们,谁教你把人家的娃儿带回堡里的。」宋临秋正色道,眼里满是不忍与怜悯。 若真变成这样……那么他们是没有任何立场留人的! 第八章 第二天早上,完全不知道自家主子心事的稻花丫头违背了宋卧春交代,自己一个人走出院子,迷迷糊糊的游荡到开满花的花园里。 「灶房要怎么走……不是往这儿就可以去的吗?」 趁着主子尚未醒来,稻花原本想上灶房亲手做早膳,好让昨晚因莫名原因而闷闷不乐的宋卧春能高兴点,却没想到时常迷路的她,这回还是连灶房的门都没找到就走到花园来了。 傻傻站在原地想了半天,迷路成习惯的她终于决定还是留在这,等其他人来带她。 反正四爷要是醒了看不到她,大概也会知道她又迷路了吧。 才刚这么想着,花园里的凉亭就传来一道男人叹息的嗓音,她狐疑的趋前探看。 多年沙场生涯,习惯一早就起床练功的殷海扬,在打完几套拳法后,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从颈项间拉出戴了多年的平安符袋,出神怔望着。 「豆豆……」 他那个无缘看着长大的小妹,不晓得人在何方,不知道拐走她的人有没有好好对待她。 五岁就让闭人带走的小妹,是他们殷家人挂心多年、难以言说的心碎往事。 为了他那不知道飘落何方的妹子,他爹每到中秋年节吃团圆饭的时刻,就会悲从中来的早早离席,而他娘更是自责的常常以泪洗面。 至于当时眼睁睁看着贼人带走小妹子的二妹,即使现在已经贵为一国之后了,提到这个妹子时仍会掩面心碎的低泣。 虽说宫里也派了许多密探四处打探,却仍旧找不到他那个失踪的妹子。 不晓得丫头现在过得好下好?没有爹娘在身边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握着殷家每个子女皆有的平安符袋,殷海扬失神了片刻。 因此即使有听到后头传来的细碎脚步声,他仍旧动也不动的坐在石桌前。 「恩公,你在看什么?」稻花一张圆脸凑了过来,好奇的从他肩膀后方往前看。 「稻花姑娘。」原以为来人是爱妻,本来没有动作的殷海扬一听到她声音,立刻警觉的握住手中符袋,然后不动声色的将东西收入袖中。 「恩公怎起得这么早?是不是床铺得不够软,恩公睡不惯?那待会稻花再过去给恩公和筝儿夫人整理一下。」稻花熟络的继续再说,一张一合的嘴巴和颊边甜软笑靥,让原本没想多说的殷海扬忽然怔了下,似乎想到些什么。 他记得豆豆小时候也是这个样的,圆圆的小脸和挂在嘴角边的傻笑,没想到这个昨日偶然救起的小姑娘,竟会让他想起那个无缘相聚的小妹子。 「不用了,床没问题,稻花姑娘不必费神。」对外人向来冷淡的殷海扬,难得这么有耐性的对个小姑娘说话。 「嗯,那恩公不知用过早膳没?稻花这就请陆大娘替恩公准备早膳……」听见他的话,稻花不觉得受到拒绝的仍旧热络再问。 「不用麻烦了,殷某还不饿。」殷海扬向来冷淡的脸色因为眼前小姑娘不死心的灿烂微笑,而莫名有了波动,多了点察觉不到的笑意。 这个小姑娘似乎连性子都和他那个小妹有些许相像。 豆豆那娃儿,就算他被烦得忍不住推开她,叫她滚一边去,可那固执小丫头还是会不死心的再跑过来,巴着他的腿叫哥哥。 眼前的小姑娘似乎也和豆豆一样,就算他说不要不必了,她还是笑着继续再问。 「那恩公……」 「我说不用了,你不必再想帮我做些什么。」 「不,稻花是想问……不知恩公刚刚手里拿的那个是什么?我好像在哪见过。」知道殷海扬什么都不需要她帮忙做,稻花傻笑的看着他,随即又好奇的开口询问。 「你说什么?」没料到会听见这样的话,殷海扬脸色一变,立刻从袖中掏出符袋,拿到稻花面前,「你看过这个东西?」 他爹在每个子女出生时都会亲自到庙里求平安符,然后他娘会亲手绣出装平安符的袋子,所以就算这符袋不是价值连城,却是只有殷家子女才会拥有的,而这小姑娘竟然说自己见过? 「嗯……是啊!我真的见过。」稻花凑上脸仔细看了下,随即笑咪咪的抬起头,对殷海扬肯定的点点头。 这东西她也有一个啊。 「快说,你在哪见过?」找了许久却无半点消息,此刻听到她见过,殷海扬不禁升起一股希望。 他面色凝重的抓住稻花的双臂,惊愕到连自己在无意间使出过大的力道都不晓得。 「好痛……恩公,你捏痛我了!」稻花疼得低声呼喊,这才让殷海扬回神的赶紧松手。 「稻花,快点说你是在哪见过这个符袋?」情急之下,殷海扬直接唤她的名字追问。 「我就有一个啊!」稻花没有多想的回答,完全没发现面前男子在听见她话时瞬问翻青的脸色。 「你有一个?里头装的是什么?」多年追寻渴盼有可能成真的这一刻,殷海扬心跳加快的继续又问。 如果真是豆豆……符袋里装的绝对不只是一张符而已。 「有一张符,如果我没记错,上头写着『观音娘娘护我吉祥如意』,另外里头还有一张小纸条,上头写着『天灵灵、地灵灵,我家有个爱吃娃,路过行人打三下,保我豆豆变成猪』……」稻花傻笑道,却看见面前恩公瞬间脸一僵,忽然伸手拉过她。 「你……你爹娘唤什么名?祖籍何方?怎会进了人间堡当丫头?」殷海扬嗓音颤抖的问。 那张说豆豆变成猪的纸条,他还记得,因为纸条是他为了要捉弄豆豆而写,也是他亲手塞进去的。 「我不晓得,四爷说我没有爹娘,我是五岁时让四爷带进堡的,可四爷说我不是丫头,因为没有丫头会像我这么笨的。」稻花没发现异状的笑着回道。 「那你的符袋呢?快给我看!」有了同样的符袋,再问明来历后应该就可以知道她是谁了。 「在四爷那里。四爷说他喜欢我的符袋要我送给他,他还给我他自己的玉佩做交换……恩公,你看,这是四爷的玉佩,四爷让我一定要挂在身上才能保平安,我的符袋也挂在四爷的脖子上,四爷还说这样我们两个都会受到菩萨保佑!」稻花傻傻的将挂在颈项间的红绳拉出,献宝似的让殷海扬看看泛着透莹光芒的上好白玉佩。 她圆圆的睑蛋上,有抹灿烂过度接近傻瓜似的憨笑。 「你……」殷海扬不敢置信的望着她,眼里有又惊又喜的神色。 是豆豆吧?! 现在仔细再瞧眼前小姑娘,他才发现她眉宇间依稀有着豆豆当年的模样。 同样圆润、同样傻气的笑容…… 就算用颗糖球和她换爹刚给的铜钱,当时好吃又好骗的胖娃儿,还是会傻傻的接过糖球将铜钱给他,却不知道一个铜钱能买到的何止是一颗小糖球。 「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我不记得了,可是二爷说过我以前不是这个名,是四爷替我改了名的,以前二爷他们好像都喊我叫……什么豆豆的。」 「豆豆?!」听见她的话,殷海扬脸色大变,又惊又喜的伸手将稻花抱住。 「是的,你真的叫豆豆,全名殷红豆,你就是我殷家失散多年的幼女!豆豆,哥终于找到了你!」 一早起床就发现笨丫头不见的宋卧春,心急的穿好衣袍快步走出房阎四处找人。 昨夜因为殷海扬夫妻的到来,他不安的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许久,直到将近天明才勉强睡去。 只是若知道一醒来会见不到那丫头的影子,他昨晚说什么也会拿根绳子,将丫头绑在自己的衣带上不让她四处乱跑。 因为在现在这种不安全的时刻,只要傻丫头走出房门,就有可能和殷海扬夫妻撞上…… 一路心急的四处找人,才刚走到花园,凉亭里的那一幕便让他惊愕的当场怔住。 那个混帐殷海扬竟敢抱他的稻花? 明明都娶妻了,却调戏他的丫头……该死!他一定要给他好看! 不过,等等……这推论似乎大不可能。 有眼睛的人都晓得,殷海扬眼里只有他爱妻一个女人,这点从他夫妇进入人间堡后,他目光时时刻刻都停驻在那颜筝身上便可以看得出来。 不喜欢别的女人,却来抱他的丫头干嘛? 想到这里,宋卧春忽然一僵,最让自己恐惧的那个念头猛地浮上脑海。 「稻花!」他三步并两步跨上凉亭台阶,难掩愠怒的出声叫唤。 「四爷——」一见着是他,让殷海扬突如其来的拥抱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稻花,立刻惊慌的挣脱躲向他身后。 「四爷,恩公说我叫什么殷红豆,可……我真的不知道恩公说什么……」她畏畏缩缩的从宋卧春背后探出脸,戒慎的瞄了下面色铁青的殷海扬,随即又不安的缩回脑袋躲在宋卧春身后。 她真的不知道恩公在说什么,而且刚刚恩公忽然伸手抱她,害她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 「看来我来晚了错过了些重点,不晓得殷兄刚刚对我丫头说了什么,-我可以很确定的告诉殷兄,这丫头不是殷兄误以为的那个人,她是我宋某人的丫头,名字叫稻花。」即便心里不安得紧,但在殷海扬面前,宋卧春仍是力持镇定的开口。 就算殷海扬说她是殷红豆,但在姓殷的没找到切确证据之前,无论如何他都会抵死不认。 「殷某不晓得四爷是如何遇到稻花坫娘的,但殷某却有八成把握可以确定稻花姑娘跟我殷家有关系。」殷海扬没有迟疑的直接拿出平安符袋,「这是我殷家每个子女都有的平安符袋,上头的花样是我娘亲手绣的,稻花姑娘刚刚说她也有一个这样的符袋在四爷那,能否请四爷借殷某一看,好确认是不是出自我殷家的。」 「没错,我的确是曾经拿过她的符袋,但……几年前因为一次意外事件,那符袋已在我跌下山崖时跟着不见,现在我手边再无任何东西可让殷兄比较。」为了稻花,宋卧春面不改色的撒着谎。 现在这种情况,就算符袋挂在他脖子上,他也会装死说没有。 还有,待会回房后,他一定得记得要把符袋扔到火里烧了,不然挂着这种「不平安」符袋在身上,他的心怎么都不会安。 「符袋不见了?」殷海扬冷眼睨着宋卧春,完全没法从他脸上看出丁点造假心虚,当下心一惊的以为那么重要的东西不见了。 「四爷,我的平安符真的不见了吗?可前几天四爷不是还在房里拿着把玩?四爷还说那张小纸条上的打油诗不晓得是谁写的,根本是欺负人笨,只有像我这么傻的丫头,才会呆呆任人捉弄。」听见两人对话的稻花,不知道主子心事还迟钝的开口插话。 「稻花!」没料到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傻丫头会选在这时候蠢病发作,宋卧春一呆,又惊又怒的立刻转头瞪了她一眼。 该死的!这死丫头平时也没见她有这么好的记性,却偏在这么重要的关键时刻,诚实又愚蠢的一把招了。 宋卧春心惊胆跳的还来不及说出掩饰话语,不是傻子的殷海扬也发现事情不对劲了。 「宋四爷为何要隐瞒符袋的事?若稻花姑娘的符袋与殷某的不相同,四爷,你大可毋需顾虑的直接拿出来,但四爷却选择说假话,这让殷某不得不怀疑,四爷根本知道什么内情,还是说……」殷海扬停了下来,眼神里有种不愿错放的打量光芒。 当时二妹说带走小妹的人是一名年轻男子和小男孩,推算一下时间,宋卧春当时的年纪和那名掳人的年轻男子应该是相差无几。 想到这里,他脸色一变,往前跨出一大步,气势迫人的瞪着宋卧春。 「四爷,十年前夏至过后五日是否去过威远城?还在木铜小巷带走了一名五岁女娃?」殷海扬眼神精光迸放的问道。 「听殷兄的口气,似乎已将宋某认定是带走殷兄妹子的犯人?但殷兄可有证据?」在多年商场历练下,场面越混乱反而神智越清楚的宋卧春,冷静的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的看着殷海扬。 「哼!证据是吗?宋四爷刚刚的话就是证据!殷某何时说宋四爷带走的女娃是我妹子了?既然我还没说,四爷又是从何得知我的确有个妹子不见了?看来四爷似乎对我殷家的事非常了解……还是说,你根本就是那个带走豆豆的人?!」至此殷海扬也不管什么做客之道了,他手一伸就抢回稻花。 「我殷家的女儿绝不能和掳走她的贼人共处一地……豆豆,跟哥回去!」殷海扬已认定宋卧春就是掳人男子,恼怒的伸手就往他身后抓。 「不可能——她不是你殷家的女儿,她是我丫头!」发觉自己话说太快露馅了,宋卧春懊恼咬牙,及时出手挡开殷海扬的动作。 两个男人狠戾的互望一眼,随即挥掌开打。 「四爷……恩公……你们别打了……」完全搞不懂两个男人忽然动手的原因,稻花愣愣的让宋卧春推到一旁,呆看片刻后才晓得要扯嗓制止。 「四爷别打了,恩公是救命恩人,不能对他无礼。」她紧张劝架,却让宋卧春再次推到一旁。 「稻花,你出去,拳脚无眼,小心被打中!」宋卧春一边挡开殷海扬凌厉掌风,一边分心对稻花说,防备不及的让殷海扬挥中一掌。 「住手!恩公,你别打我的四爷……」随着殷海扬一掌挥去,宋卧春一腿扫来,稻花尖叫的急忙阻止。 「豆豆,这家伙不是你的四爷,他是掳走你、让爹娘担忧伤心的贼人,他根本没你想像中的好,他是十恶不赦的坏蛋!」殷海扬回头怒道,分心的结果是让宋卧春有机可乘的一拳打在脸上。 「不是、不是……四爷不是坏人,四爷对我很好……哇!四爷,你怎么又踢恩公……」稻花正想对殷海扬解释,话说到一半,宋卧春扫向殷海扬下盘的一腿又让她惊慌的再度尖嚷。 「不要打了……别打啦……」 就在稻花紧张跺脚不知该拿两人怎么办时,让吵闹声引来的宋迟冬和宋临秋,已赶到了凉亭边。 「住手——」 宋迟冬冰冷声音响起,凉亭内打得天昏地暗的两个人,却完全无视他的存在,天生力大的殷海扬还气得搬起石凳往宋卧春砸去。 另一边火气也不小的宋卧春敏捷闪开,石凳飞出凉亭砸在花园里,然后回头一个起跃凌空扑向殷海扬,徒手劈上他的面门, 「宋卧春,你住手!」凉亭外,宋迟冬脸色一变的低吼,正要飞身向前拦住那个不受教的弟弟,前方圆胖的矮小身影已抢先一步冲进凉亭,小手一翻将沉重的石桌掀了起来。 「不要打了!四爷、恩公,你们两个都不要再打了!」随着巨大圆石桌在空中飞转了几圈,打架的男人停了下来,外头围观众人的双眼也跟着滚动石桌,在地上砰砰砰的顿了几下。 这世界上怎会有姑娘家的力气大到这样?连石头做的桌子都给她掀了! 很少看见稻花露出这么一手惊世蛮力,宋卧春怔了下,看见殷海扬也跟着一愣,然后脸孔瞬间绽出惊喜光芒。 还说不是?这样的诡异劲力,也只有天生就遗传到祖先大力道的殷家人才有。 「我不是叫你别随便用蛮力掀东西,难不成我说的话你都忘了?」宋卧春恼怒的狠瞪稻花。 已经东窗事发很难收拾善了,现在死丫头又来露这一手,这下不就更向殷海扬证明傻丫头是他殷家人了? 「可、可是四爷……再打下去,我怕你和恩公都会受伤。」稻花嗫嚅道,心虚的不敢看他。 她也知道四爷不喜欢她乱用蛮力,因为担心她会控制不住力道伤了自己或其他人。 可是刚刚那种情况,她也是一时急情才会顺手掀了桌子嘛,又不是有意的! 「你是怕我还是怕他受伤?走!」眼见情况已经不可收拾,宋卧春牵过稻花的手,准备带她回房收拾包袱逃命出堡。 「慢着!宋四爷掳走了我殷家女儿,这笔帐还没算完之前,你哪都不能去,既然堡主也在这,不如我们就让堡主来决定该怎么处置宋四爷。」殷海扬伸手栏住宋卧春,一边侧过头瞪着凉亭外的宋迟冬。 经过刚刚那阵没头没脑的争执动武,再听见殷海扬话语中的怒意,宋迟冬冷静的望了凉亭内众人一眼,随即开口请殷海扬进屋详谈。 「临秋,把卧春一并带来,其余的人,没有我吩咐不许入内打扰。」 第九章 在听过众人说法,知道了事情来龙去脉的宋迟冬,怒不可遏的立刻命人将犯错的宋卧春,关进堡中已经久无人使用的地牢。 阴凉的牢房内,宋卧春不发一语的席地而坐,俊逸脸庞上有抹疲累。 隐忍稻花身世秘密这么多年,日日夜夜心里都像搁着一块石头,沉甸甸的叫人喘不过气来。 如今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秘密揭穿再也无法隐瞒的这一刻,复杂又难以形容的感觉,如同潮水瞬间将他整个人灭了顶。 他的稻花丫头……他最心爱的小姑娘,不晓得现在怎样了,有没有让她那个半途进出的大哥和惊人身世给吓得惊慌失措? 知道她一直最亲近的四爷,竟是带走她、让她和家人分散多年的元凶,这样的事实真相会不会让她大受打击? 如果还有机会向她开口解释,他一定会清楚的告诉她自己心里的话,不会再拖延这么多年隐忍着不敢开口。 其实,他真的很爱她…… 从第一眼看见她露出傻气笑容时,他就让她的笑给收服再也逃不了,所以这些年来,他才会在明知殷家权大势大、招惹不起的情况下,选择将她藏得更紧下让她出堡半步。 但现在他最不愿见到的情况发生了,她大哥找到了她…… 他知道在殷海扬如此恼怒的情况下,短时间想要再见她一面,恐怕是很难了,可是能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亲口对她解释? 他真的不愿让她误会! 就算殷家人要带回她,将来可能无法再见了,但至少得让他和她说最后一次话,不然他不会甘心的。 叹息声响了起来,阴暗地牢内回荡着令人心窒的沉郁。 「卧春。」宋临秋身影出现在牢门前,他垂眼不忍看着眼前似乎在刹那间憔悴许多的弟弟。 「二哥。」听见宋临秋的声音,宋卧春抬起头低唤了声,眼里有许多复杂难言的情绪流过。 他做错了吗? 这些年私心藏着丫头真的错了吗? 或许这样的方式不对,但他珍惜丫头的心意却没有错。 「卧春,别怪大哥将你关在这里,殷家在朝廷里权倾一时,现在咱们要面对的不只是殷海扬一人,还有皇后娘娘后头的皇帝,你也知道掳人或拐人妻儿这事,依律法规定不是死罪就是流放塞外,哪怕大嫂再得太后娘娘的欢心,但稻花幼时让你带走却是不争的事实。」宋卧春停了下来,不忍心的看着他。 现在殷海扬气怒未平,一口咬定掳走稻花的就是卧春,也不管他和有余费了多少力解释,执意就是要上京告御状求皇帝给殷家做主。 为了平息殷海扬怒气,也为保住亲弟一条小命,所以大哥才会在皇命颁下之前,先将弟弟关入牢里,目的就是求将来皇帝御判时,能念在卧春已知错入牢悔罪而放他一条生路。 「二哥,你不用解释,我都懂,是我不好,我连累了大伙。」宋卧春苦涩开口,眼神里有抹心死后的无惧。 他不是不知道二哥和大哥的考量,但没有稻花,对他而言生跟死有差别吗? 从带回丫头开始,他的世界就绕着丫头转,他喂她吃饭、哄她开心,陪她哭笑,像个奴才一样伺候着丫头,就算在旁人眼里看来窝囊,对他而言却是一生最幸福的事! 可如今他的世界却要崩塌了…… 殷海扬那么厌恶他,殷家自然也不可能让丫头继续留在人间堡,他的幸福也将随着丫头的离开而崩溃瓦解,那么是生是死又有何差别? 「卧春,没有人说你连累我们,你对稻花的好我们都看在眼里,只是殷海扬不知道,还有稻花……」宋临秋忽然顿住,迟疑的表情让宋卧春心下一凛。 「那丫头怎么了?她不谅解我是吧?她现在一定在想,为何从小看她到大的四爷,竟然是拆散她和她家人的坏蛋?」宋卧春苦涩一笑。 「不,她没有怪你,她只是……」宋临秋看了他一眼才道:「殷海扬气怒难平,刚刚和大哥说要带稻花离开人间堡,那丫头被吓坏了,一边哭一边让殷海扬赶回房间收拾衣物。」 「姓殷的骂她?!可恶!那混帐要带人走就算了,干嘛要吓得她哭?让我出去,我要好好教训那个姓殷的家伙!」宋卧春恼怒开骂。 一提到稻花他就像变了人似的,完全忘了自己现在身处地牢,怒火中烧的只想冲出去找人拼命。 他宠着疼着舍不得打骂的心肝丫头,姓殷的竟然把她给弄哭了?那么在回京的路上,要是再让姓殷的看见丫头的蠢和笨,他可不就要动手打人了? 「卧春,你瞧瞧自己现在的处境,你要怎么保住稻花丫头?」宋临秋拧眉,淡淡的开口提醒弟弟。 「我……」宋卧春丧气的垂下肩膀,还没开口,外头就传来清楚的哭闹噪音。 「我要找四爷……为什么我不可以见四爷……你们为什么把四爷关起来?他是好人,他没有做坏事……」稻花哽咽嗓音从地牢外传来。 「红豆,你别闹了,快跟哥离开这里,哥带你回家,爹娘都很挂念你。」殷海扬冷厉接话。 「我不要……我不是什么红豆、绿豆……我只要四爷……没有四爷我哪都不去……堡主,你快点放四爷出来,四爷没有做坏事,你们不可以关他……」稻花哭嚷着央求。 「豆豆,不许闹了,宋堡主没有关错人,你的四爷真的做错事,等回京后哥还要去宫里告御状,求皇上和皇后娘娘给你做主。」 「我不管……你说你是我哥,可我什么都不记得,我只知道小时候每次我哭都是四爷哄我,我要什么他都会给我弄来……我只相信四爷说的,我要见四爷……我要四爷啦……你放开我!」 随着争执加上怪异碰撞声,地牢的铁门忽然被人撞开,接着一阵呜呜咽咽的哭声传了过来。 「稻花,是你吗?傻丫头,你别哭,四爷没事。」宋卧春心疼的扯嗓喊道,下一瞬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稻花胖丫头,已站在牢门前抓着铁栏猛力摇动。 「四爷,他们干嘛把你关起来?你快出来,我不要上京,我不想离开四爷……你去跟恩公说,说我不是他妹子,我是你的丫头,我哪都不去,我只要留在四爷身边……」稻花啜泣道。 她真的不懂为什么先前四爷和恩公打完架后,四爷就被堡主关在牢里,然后恩公还一直说她是殷家人,要她跟他回家…… 就算恩公真的是她兄长,可那又怎样?那么久之前的事她都不记得了,她只知道这些年来对她最好的是四爷。 哪怕恩公还说四爷是拐走她、让她和爹娘亲人分散多年的凶手,她统统不记得了,唯一的印象就只有到了人间堡后,每夜让四爷抱在怀里安哄入睡的记忆,所以她才不管什么兄长爹娘,她只知道自己不要和四爷分开! 「稻花,别哭了。四爷也很想留你,如果可以,四爷也不想让你走,可是四爷真的做错了,不该留你这么多年,应该一开始就将你还给你爹娘的。」宋卧春心疼的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却见不知何时冲入地牢的殷海扬,大步上前将人拉开。 后头人间堡堡主夫妻和那颜筝等人,全都不发一言安静看着。 「宋卧春,我妹子是未出嫁的姑娘,你的手别给我靠近她丝毫,再让我看到你碰她一次,我一定会在御前告得你永世翻不了身!」殷海扬怒道,一边将挣扎不休的稻花拉离牢门旁。 「呜呜……放开我……我不要走……我根本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我不是你妹子,我不要跟你回家……」稻花哭喊道,却抵不过同样力大又有武功底子的殷海扬,仍是被扯着往外走。 「稻花……殷海扬,你别拉她,这丫头心眼就这么丁点,还一根肠子通到底,若不跟她好好解释,她就算走到半路还是会逃的,你让我跟她说,我叫她跟你回去!」不忍见自己从小带大的宝贝丫头一路哭得像个泪人,宋卧春开口吼道。 「你作梦!我绝不可能再让豆豆跟你这个……」殷海扬恼怒话还没说完,一旁没有开口的那颜筝,忽然走上来拉住夫婿。 「就让宋四爷和豆豆妹子说清楚吧,否则妹子肯定不会安心跟咱们走。」那颜筝似乎发现了什么,眼里有抹隐忍笑意。 她早就在想,为何宋卧春会在第一眼瞧见夫君时,露出那种若有所思的奇怪眼神,所以她才会罔顾夫君意思答应进堡做客,目的就是想看宋卧春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 结果现在证明女人的直觉,是可以相信的。 若非进了堡,否则夫君哪会阴错阳差的认出自己妹子? 只是这十年来发生的事肯定和夫君想的不一样,豆豆妹子不只没遭人欺负,说不定还过得非常幸福,不然她怎会死都不肯离开宋卧春一步,还说要留在他身边? 听见爱妻的话,殷海扬迟疑了片刻,在看到稻花哭红的眼后,终于恼怒的松手,气愤的转身背对众人。 「四爷……」一脱离箝制,稻花哽咽的跑到牢门边,哭哭啼啼抓着宋卧春伸来的手。 「我不是殷家人对不对?我是四爷的丫头……所以我不用离开四爷对不对?」她哭着希望他能说出让自己安心的话。 「不,是四爷错了。」即使不愿意说实话,怕会就此失去自己心爱的宝贝丫头,但为了让她能安心返家,宋卧春还是忍着心疼开口。 「四爷当初真的不应该贪看你可爱笑容,而起了私心将你藏在身边。殷海扬真的是你大哥,你是四爷从威远城带回来的。稻花丫头,如果你想怪四爷让你失去爹娘的疼爱,那你就怨四爷吧,是四爷做错了。你真的该跟你大哥回家,见你爹娘和姊姊,我想他们一定都很想你。」忍着心窒,宋卧春勉强挤出个笑,伸手摸摸她的脸。 「我……我有爹娘?恩公真的是我哥哥?」稻花扁嘴仰起脸,泫然欲泣的问着他。 她以为自己没有爹娘是个小孤女,还认为恩公和堡主说的都是假的,可现在竟然连四爷都说她有家人? 稻花回头看着殷海扬,这才愿意相信自己还有兄长和亲人在世上,但是…… 「四爷,你叫我回家……是不是因为你不要我了?你嫌我笨什么都不知道,所以要赶我走?」 「傻丫头,我如果要赶你走,当初就不会带你回来了……四爷根本舍不得让你走,我……我比谁都喜欢你啊!」在这一刻宋卧春终于承认了。 他最疼爱的小姑娘,抱在手里怕捏疼、搂在怀里又怕热了她的傻丫头,她可知道她最信任的四爷,根本早就为她心动了! 「你……四爷,你刚说喜欢……四爷的喜欢是不是……像堡主喜欢融雪夫人一样?四爷,你是真的喜欢我吗?」稻花圆眼瞪大,不敢置信的低语。 「可是四爷不是老说我傻……四爷不喜欢傻瓜,所以常往青楼跑……四爷喜欢的是那些漂亮姑娘,不是我……」一提起这事稻花立刻怒从中来,完全不顾场合的翻起旧帐。 那些漂亮姑娘倚着四爷的样子,让她很生气,也很伤心,所以她才会不相信四爷是喜欢她的。 「我……」没料到平日看来憨傻、反应慢半拍的丫头,竟然会在这件事上记忆深刻,宋卧春俊脸一僵,当下词穷的不知该怎么解释。 这下可好,这种肝肠寸断的别离时刻,死丫头却偏要翻他上青楼的旧帐,害他一时之间不晓得要怎么解释,说自己上青楼那事是故意做出来想刺激她的。 「稻花,这我可以解释,你……」 话没说完,对他印象本就恶劣透顶的殷海扬,在听到「青楼」两字后,立刻上前将稻花拉开,面色冰寒的打断两人对话。 「豆豆,你现在已经知道你的四爷是什么样的人了,像这种风流男人你还是离远点,别再听他说什么虚假谎言,以免又让人给骗了。走,现在就跟哥离开这,这种主子不见也罢!」殷海扬拉过稻花,不容拒绝的将她带离牢门前。 「可是四爷他……我不要离开人间堡……我不要走……」稻花回头,挣扎的朝宋卧春伸出手,一边掉泪哭喊。 就算四爷上青楼让她很难过,可她还是想跟在四爷在一块,她真的不想离开四爷! 「稻花……稻花……」宋卧春竭尽所能的伸长手试图抓住她,却只能心痛的看着她让殷海扬带出地牢。 如果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他绝对不会让殷海扬夫妻踏进堡里一步…… 他应该先拿扫帚将姓殷的赶出去才对! 三天后,地牢内传来宋卧春咆哮的声音。 「我说了,我不吃!」 从稻花离开那天到现在,因为心伤而吃不下的宋卧春,照例又在下人送饭进来时,心情恶劣的朝人大吼。 受不了他一再嘶吼接着摔碗摔碟的下人,不得已只好硬着头皮回报,请堡主自个儿亲自出马劝饭。 但就算自家大哥铁青着脸站在牢门前,说什么也不吃的宋卧春,还是一脸冷寒的面对墙壁席地而坐,完全没有要转身端碗的打算。 「不过是一个小丫头,值得吗?」宋迟冬也不开口劝他,只是冷静的站在牢门外看了片刻,然后淡淡开口说了这句话。 「大哥,若有人叫你别爱嫂子,让她离开人间堡,你愿意吗?」宋卧春头也不回冷冷的抛来这句。 「这就是你执意留着稻花多年的原因?」宋迟冬低声问道。 这么多年来,他都不知道弟弟身边的稻花小丫头,竟有这么惊人的来历身世,直到之前殷海扬阴错阳差发现稻花身世秘密,他才晓得自己这个大哥做得有多失职。 连弟弟们的心里事都不曾管过,还让卧春心里搁着沉重的秘密负担,不敢说也不能说的独自撑过这些年。 拐走人家幼儿依律是要判重罪,可他这个弟弟却甘愿这么做,宁愿泛下重罪也要藏稻花许多年,可见他真的是非常喜欢她。 「大哥,你不如直接将我绑赴官府,省得将来皇上降罪时会连累堡里上下百余条性命。」宋卧春没有正面回答,反而说了令人出乎意料的话。 反正殷海扬去告御状之后,皇帝肯定会下旨办他,那他还不如干脆点,自己去投案好了。 宋迟冬冷冷瞧着他的背影,思索了片刻后,便掏出牢门钥匙,打开铁链和门锁。 听见门上铁锁落地,生锈牢门让人拉开,宋卧春缓缓回头,眼里有抹狐疑不解。 「出来。」宋迟冬平静的嗓音飘来。 他站在门边,面无表情的开口命宋卧春出牢。 「大哥?」宋卧春站起身,费解的拧眉发出疑问。 大哥不是说要关他到皇帝御决颁下的那时候吗? 若现在放了他,到时皇帝迁怒人间堡上下性命该怎么办? 宋卧春站在牢内,丝毫没有要移动脚步的打算。 「你可以走了,随便你要逃或想去哪儿,我都不拦你,你可以光明正大从人间堡走出去!」宋迟冬沉声道。 为了不让这个死心眼弟弟饿死在牢里,他宁愿拿人间堡上下百余口性命,来跟皇命和王朝律法赌一赌! 人间堡上下多年来都非常善待稻花丫头,至于拐人做错事的卧春,更是付出全部心力在疼爱那丫头,所以就算错,也应该罪不致死。 加上人间堡为朝廷育马多年,养育出来的千里宝马送往边关做为将士沙场征战之用,在这样的情况下,毁了人间堡对王朝安危有什助益? 所以哪怕殷海扬到皇帝面前告御状,他也有把握可以保住卧春的命。 只是这一点,他绝不会告诉这个为所欲为惯了的弟弟,不给他点教训,只怕将来这家伙还会惹出什么胆大包天的蠢事来。 「大哥,我要是离开了,那人间堡怎么办?」宋卧春还算有良心,知道该为兄弟着想。 「你留下就能保人间堡安全无恙吗?你大可不必担心,再怎么样你嫂子还是当朝的公主,若真的不行,就拿你大哥我的人头去顶着便是。」宋迟冬冷静说着,不知是故意还是蓄意的恐吓话语,听得宋卧春差点冒出一身冷汗。 「用大哥的头去顶着……这不太好吧?」没料到向来遇事气定神闲,从来不做没把握事的大哥会说出这番惊人话语,宋卧春头皮发麻的根本不敢往前走。 唉,看大哥的样子,他知道大哥此刻一定是满腹心火却无处发泄,因为气他没说实话,隐瞒稻花的身世。 「不然你顶着?你的脑袋顶得下人间堡百条人命吗?你还是快出堡,该怎么着就怎么着,若要追人就去追,想忏悔自己做的错事就快点去,别在这里浪费时间。另外,那些自暴自弃说要投官送死的话可以抛到一旁去,要死不活的实在难看……宋卧春,你的能耐就这么丁点吗?」宋迟冬冷冷看他一眼,不再多说的转身往外走。 宋卧春瞬间醒悟的双目一瞪,猛地站直身子。 大哥说得没错,这样就放弃不像他的作风。 若丫头是他依恋不舍的幸福,那他就亲自去把她追回来…… 因为自己的幸福,必须用自己的双手才能紧紧抓住! 第十章 一路策马直追,在跟着殷海扬夫妇进京,并看着稻花返家的宋卧春,在殷家外头等了几天,还没想到要用什么好方法进去见心爱的稻花丫头,隔天思妹心切的皇后娘娘,听到消息后,立刻派人备了软轿接稻花进宫,跟着便将她留在宫里多天,似乎没有放人出宫的打算。 在皇城外头徘徊许久,等了好几天都苦无门路入宫的宋卧春,终于忍不住思念,利用月黑风高的夜晚冒死躲过数量庞大的禁军侍卫,佯装成宫女混进宫里。 他一路低着头遮遮掩掩的在宫内弯弯曲曲的回廊上兜转着,试图想在层层幽叠的深宫内门后,找到心爱丫头可能待的地方。 只是偌大的皇宫,光要不迷路都已经很难,更何况是要找个不知道身在何座宫殿的小姑娘。 半盏茶的时间过后,宋卧春狐疑的望着眼前似乎方才经过的花园,完全不明白一向记性挺好又非常能辨别方向的自己,怎会在这么重要的时刻感染到稻花那个傻丫头的迷路毛病? 还是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过去日日跟那个傻丫头在一块,所以久而久之人也变笨了? 就在他思索着要不要干脆就地掳个太监宫人,以武力恫喝对方说出稻花居所时,后方忽然传来一道男人嗓音。 「那个……谁……你过来!」 似曾相似带点佣懒的低醇嗓音让他头皮一麻,当场僵成石像完全不敢回头。 不……不会刚好这么倒楣吧? 那个几百年没见,以前曾在人间堡长住一段日子、并和他一块习武读书,搞得大伙心惊胆跳差点给他祖宗下跪,求他大爷快点滚的家伙,竟然会在这种时间出现这里,还开口叫住他? 会不会是旁边还有其他人,所以皇帝叫的不是他,而是别人? 宋卧春手冒冷汗暗暗侧头望了下,才刚确定自己身边一个鬼影子都没有,便再次听见后头传来了声音。 「废话别让朕说第二次……过来!」皇帝不耐烦的嗓音再次传来,这回宋卧春不敢迟疑的立刻转身,低着头走到男子面前。 「奴婢叩见皇上!」没忘记自己现在扮的是宫女,宋卧春连忙跪下,惶诚惶恐的行了个礼。 「这么晚了,你在御花园做什么?要是坏了朕和皇后赏月的兴致,朕立刻砍了你的脑袋,让皇后挂在宫门前当月亮赏!」年轻皇帝愠怒的开口,正打算一脚将碍眼宫女踹开时,一旁挺着肚子的皇后却抬起脸定定看着自己夫君。 「皇上,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得民心者亦得天下……」贤淑美丽的皇后淡淡开口提醒。 「是是,朕知错,皇后就暂时歇一下,肚子里的孩子要紧。」一听见皇后说教,就会头痛得直想将脑袋往墙上撞的皇帝,陪笑的赶紧插嘴,试图阻止贤明皇后即将开始的长篇劝说。 「皇上知错能改,是我朝臣民之福,也是臣妾之幸!」皇后微笑的再说。 「是是,感谢皇后凤口良言……那个……你,皇后仁善不跟你计较,朕也饶了你,还不滚!」眼见皇后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皇帝试图转移目标的开口叫跪在地上的「宫女」滚开。 宋卧春忍笑的起身行了个礼,还来不及退到一旁,就听见皇后开口说道。 「皇上,纵使皇上贵为九五之尊,但水能……」皇后话没说完,立刻让皇帝截了去。 「能载舟亦能覆舟是吧,是是,皇后,朕知道了,朕会善待百姓,视百姓身如己身、视百姓心如己心……」皇帝面容暗自扭曲了下,嘴里不晓得喃喃念了些什么,随即又很快装出笑脸。 这女人……算她厉害! 谁教他谁不喜欢,偏爱上这个曾经让辅政皇叔力排众议,就算死也要以命力荐、保她为相的罗唆女人! 虽说东方王朝历来选官就是以才为要,因此就算是女子,只要有能力能在科举中拔得头筹,朝廷便会依其才能拔擢任用。 但爱上自家左相,这种历代从不曾发生的事,却让他给破了例。 然后更愚蠢的是,明知这位前左相罗唆得紧,他却还着迷似的为她痴狂,最后更不知死活的把人给娶回来。 所以现在才会又爱又恨的直想拿刀把自个儿脑袋-开来,看里头是装了什么稻草渣,不然当初怎会鬼迷心窍的爱她爱成这个样? 来不及叹口气,皇帝眼一瞄,忽然有了个坏心想法,他开口叫住已经偷偷潜往后方准备闪人的宋卧春。 与其一个人听皇后叨念,还不如找个倒楣鬼陪他一起受。 「喂!那个谁……你给朕过来!」努力下去听身旁皇后碎碎叨念的内容,皇帝将注意力放在面前宫女身上,锐利眼眸像注意到什么似的瞬间眯起。 「皇上……」听见皇帝命令,宋卧春心一凛,硬着头皮走回来,忍着想揍人的冲动,乖乖在皇帝面前跪下听命。 「你抬起脸来。」没管皇后说了什么,皇帝迳自道。 「皇上,有何不妥吗?」发现有些不对劲,皇后停住满肚子爱民训诫,跟着凝神往宋卧春看去。 「没有不妥,只是皇后有没有发现,这个宫女几乎和朕同高,可宫里何时有了这么一个鹤立鸡群,连块头都和男人一样粗壮的宫女?」皇帝散漫的开口,却不动声色的伸手将心爱皇后拉到身后。 为了想贪得和皇后独处的时光,他屏退宫人侍卫拉着皇后出殿散步,但现在他真的有点后悔,担心大肚子皇后会受到什么惊吓。 「好像真的是……」皇后抬眼噍了下,和皇帝交换了下眼神,随即缓缓往后退。 跪在地上的宋卧春也知道情势不利,不只不敢抬头,还猛地磕了个响头,努力装出尖锐姑娘的嗓音回话。 「启禀皇上,其实奴婢已进宫好一阵子了,但无缘亲睹皇上龙颜,因此皇上才不识得奴婢……是奴婢的错,误闯御花园扰了皇上和娘娘兴致,请皇上降罪!」他心惊胆跳的道。 听见他怪里怪气嗓音,皇帝微眯下限,「你把脸抬起来。」 「这……」不敢说不,又怕若拒绝会露出马脚的宋卧春,面色僵硬的勉强抬起头,对面前九五之尊挤出了个难看到极点的笑。 没料到会见到一张丑到不行,脸上困脂涂得像白墙溅血,皇帝心有余悸的将手中灯笼移开。 「皇后,朕想咱们还是别赏月了,再赏下去,只怕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跑出来,惊吓了皇后,不如朕陪皇后去瞧瞧红豆妹子,让皇后多点时间和妹子说话好了。」皇帝忍着想翻白眼的冲动,转身对皇后说。 「皇上,现下红豆可能已经睡了……」皇后在发现皇帝意有所指的眼神后,随即会意的浅笑着改口,「不过太医说臣妾多走走比较好,所以若皇上愿意陪臣妾去看红豆妹子,臣妾自然是再乐意不过了。」 「那好,你听见没?还不快过来,好生拿着灯笼……皇后要上沁心殿,你当心点好好照路,否则朕砍你的头!」 皇帝招过宋卧春将手上灯笼交给他,自己则抉着皇后慢慢走出御花园。 到了沁心殿,就在宋卧春窃喜的以为能跟着皇帝和皇后进去,一探那个个把月不见的心肝丫头时,皇帝却开口命他提着灯笼在殿外等,然后自己扶着大肚子皇后缓缓往殿内而去。 没料到臭皇帝还有这一招的宋卧春,面容抽动扭曲的看着关起来的殿门,随即恼怒的将手中灯笼扔下,狠狠咒骂出声。 他敢发誓,那家伙早就认出他了,所以才会假装要探望稻花,而故意引他到这来。 只是既然都带他来了,干嘛不好心点干脆直接放他进去,让他见见朝思暮想的稻花丫头? 反正既然都被看穿了,那他现在是要直接闯进去还是暂时躲在屋檐上,等臭家伙和皇后走后再溜进去找人? 还没决定要怎么作,关起的殿门又忽然打开,皇帝扶着皇后以龟行速度般走出来,并开口招他过去。 「你进去沁心殿伺候,其他人留在外头。」皇帝开口要宋卧春进去,再吩咐宫人们全数留在殿外。 虽然不懂皇帝这么做的原因为何,但宫里最大的就是皇帝,就算他要赐死也没人敢说不,所以宫人们立刻安静退下。 至于被点名进殿的宋卧春,则心里窃喜到完全顾不得这样的场面有多诡异和不合情理,当下行了个礼便往殿内走去,没发现后头的皇帝笑得很坏心。 一走进殿内,没花什么力气,宋卧春便看见一个人影俯趴在床榻上。 无视长长纱幔垂落床边,他三步并两步的跨上前,一把掀开纱幔惊喜的正要叫出稻花名字,却看见床榻上趴着的根本不是圆润的稻花,而是一个身材娇小、脸蛋还埋在被褥里,看不见长相的姑娘家。 雪白藕臂横放枕上,身上仅穿着雪白纱衣和兜衣的小姑娘,白嫩嫩,香软软的玉背,在什么也遮不住、穿了等于没穿的白纱遮掩下,要露不露的全叫宋卧春看了去。 宋卧春脸一僵,当下傻眼的倒抽口冷气。 这……这姑娘根本不是稻花…… 那他的稻花丫头去哪了? 还有,眼前的姑娘也不晓得是哪位公主,要是让人发现他男扮女装潜进宫里,然后还大剌剌的站在这看了人家姑娘身子…… 到时就算皇帝不办他,他也肯定会让这位什么公王或皇亲国戚给砍了。 还是偷偷的走人为妙! 真不知那臭家伙安的是什么心,明明早就知道他假扮宫女了,却不拆穿的遗叫他到这来,害他看了不该看的东西。 还是说……其实那混蛋家伙根本是故意要整他的? 才刚这么想,睡得不安稳的小姑娘忽然抬起脸,迷迷糊糊的和他眼神对上。 一见到他,面色苍白、双目惺忪、看起来有点眼熟的小姑娘随即一愣,跟着惊愕的发出尖叫。 紧闭的宫门也在同一时间让人撞开,然后全副武装手持兵刀的禁军忽然冲入,挤满了整个沁心殿。 「这……」宋卧春傻眼的看着眼前景象,终于确信自己是让臭皇帝摆了一道。 来不及细思身后女子看起来怎会有点眼熟,他转身用高大身子替纱幔后小姑娘挡去众人视线。 就算大敌当前要掉脑袋了,可身后有穿等于没穿的小姑娘还是得顾一下名节,他总不能为了逃命,就闪开让小姑娘的身子给人看光光吧。 「大胆淫贼!趁夜闯入公主寝居,你该当何罪?」皇帝从门口走入,得意的笑着。 「皇上,草民自知罪该万死,就算现在在皇上面前自刎一百次,也抵不过夤夜私闯内宫惊扰公主圣驾的死罪,但能否请皇上在草民伏罪前,让草民再见心上人一面?」已经不觉得这样的场面还能善了的宋卧春,完全不敢奢望过去和皇帝的共游交情,只求能在死前再见心爱丫头一面。 就算要入刑场了,也得和丫头说过话他才能安心离开。 「听你的意思,似乎是愿意乖乖束手就擒?」皇帝大摇大摆的走入,然后在椅子落坐。 「是的,草民自知死罪难逃,只求皇上在行刑前,能让草民见稻花……不,红豆姑娘一面。」宋卧春动也不动的站在床前,像座山一样的挡着小姑娘身影,眉宇间没有任何要挣扎的意思, 「宋卧春,你见她干嘛?听皇后说,你可是带走红豆妹子的恶人,朕为何要答应你的请求?说个能让朕点头的理由,这样或许朕会愿意考虑一下。」从看见宋卧春宫女丑样便知道他身分的皇帝,不满的拧眉瞪了下他。 就算要扮宫女私闯禁宫,也得找个像样点的脸皮来罩上吧。 随便在脸上抹抹就闯入宫里,摆明只是做做样子应付一下,难不成这家伙以为就算被逮到,他这个皇帝师弟会念在同门情谊而放他一马? 啧!如此难看的扮相,亏得他以前还夸他的易容术天下少见。 结果今夜再见,果然还真是天下少见……的丑! 如此鬼脸,若让当初敦他们易容绝技的师父瞧见,他老人家大概会气得立刻从坟墓里爬出来揍人吧。 「草民喜欢她,没有她生不如死……」至此宋卧春再也不隐瞒的全招了。 反正横竖都要被逮下大狱的,那他还不如趁能说的时候,多说一点自己对稻花丫头的喜欢。 听见他的话,后头纱帐里的姑娘也不知怎么回事,竟然发出了惊愕抽气声。 但没有多想,宋卧春继续说。 「皇上,草民是真的喜欢稻花……也就是红豆姑娘,不然也不会明知道她的身分,仍甘冒掉脑袋的危险将她藏在人间堡多年。请皇上给草民一个机会,就算要砍草民脑袋,也先让草民和她话别,不然草民会不甘心,死了做鬼都要爬回来!」 「大胆,你现在是在威胁朕,说做鬼也要找朕算帐是吧?告诉你,想见人没有……」皇帝恼怒的开口,还没把话说完,纱幔里的姑娘已发出了音量不小的啜泣声。 「呜……呜……」之前让皇帝交代不得出声的「公主」,忍不住哭了出来。 四爷说喜欢她……四爷真的说了喜欢她…… 原来四爷并不讨厌她,他还说为了她宁可掉脑袋也要把她藏在人间堡! 「你……笨蛋!」听见她的哭声,皇帝受不了的翻了个白眼,随即挥手叫禁军离开。 笨丫头,都吩咐她不许出声,她还在这么好玩的时刻开口乱他的局。 「你……你是……」听见帐内姑娘哭声,宋卧春心一紧,猛地转头隔着纱幔不敢置信的望着里头人儿。 这是稻花的声音,可她的脸……还有身子…… 他心急的立刻掀开纱幔,完全不顾皇帝在场便抬起稻花脸蛋来回审视。 「你怎么变成这个样?瘦得我差点认不出来……你没吃饭吗?不然怎会弄成这样子?」 她的包子脸、水桶腰呢? 怎会短短个把月不见,傻丫头就瘦了好大一圈,不只水桶腰不见了,甚至连圆圆脸都成了巴掌脸? 宋卧春心疼的捧着她脸来回检视,一边不忍的拭去她脸上的泪渍。 「我……我不想吃……看不到四爷,我什么东西都吃下下……」一离开人间堡就伤心到完全吃不下饭的稻花,一边哭一边伸手抓着宋卧春死都不愿放开他。 虽然她对四爷上青楼一事还耿耿于怀,但看不见四爷她才知道自己有多惦念他。 她喜欢四爷的笑,想念四爷喊她傻丫头时的神情,所以一路行来,伤心得吃不下、睡不好。 就算后来见着了亲生爹娘,皇后二姊还接她进宫,皇帝姊夫赐她了一堆好玩好吃的东西,可她还是只想着四爷。 「你不吃东西想成仙是吗?笨丫头,死了就会看见你四爷我吗?也不瞧瞧自己的样子,要是我没来,你铁定会把自己饿死!」舍不得看她又哭又笑,宋卧春忍不住将人揽进怀里抱个结实,完全不理会后头传来的清喉咙噪音。 「咳!」皇帝故意轻咳了下。 「我不会饿死……因为四爷你已经来了,只要能见到四爷,我就会吃得下饭……」稻花在他怀中抬起头,眼角带泪又哭又笑的说。 「好,那你以后得听话吃饭,别再把自己饿成这样了。」 「咳咳!」 宋卧春正想继续说,却听见后头皇帝又发出怪声,跟着不知何时走入的皇后也开口说话。 「皇上不是说有淫贼夜闯沁心殿,要办了他给臣妾看,那现在还办不办啊?」皇后忍笑道。 心病的确要心药医,就算他们一家人都气宋卧春,甚至一度还想央求皇上砍了他,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确是太医口中那帖治病「心药」,能让一直闷闷不乐,连饭都吃不下的红豆妹子大展欢颜。 所以办他还是不办?真的得好好思索一下。 听见皇帝夫妻对话,宋卧春和稻花同时转头看着他们。 「皇上姊夫、姊姊,你们不要抓四爷好吗?」这些日子听多了家人对宋卧春不满责备的稻花,开始有些担心,她可怜兮兮哀唤了声,求两人别办宋卧春。 「不行!太医说红豆妹子不吃饭的病得要男人心肝做药引子才有效,那朕就抓了你的四爷,挖出他的心肝给你当药引,看你还吃不吃饭!来人!」这几日因为皇后担心稻花,而跟着一块头痛的皇帝,这回终于能一吐怨气了。 这么傻又常常在宫里迷路,什么都不晓得的笨丫头,就算不能揍,可至少吓吓她也好。 「不,我吃、我吃,以后我什么都吃,就是千万别挖四爷的心肝,要是四爷没了心肝,哪还活得成……」稻花急急说着,双手紧抱宋卧春,目光戒慎的瞪着皇帝。 「他活不活得成关你什么事?」皇帝冷笑问道。 「不!当然关我……」稻花面色涨红的顿了下,忽然低嚷出声,「我喜欢四爷……四爷要是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闻言,宋卧春当场愣住,动也不动的只会张着嘴,片刻后竟然还露出个近乎傻子的蠢笑。 他的稻花丫头……竟然说喜欢他…… 稻花说喜欢他耶! 她终于开窍了,没让他一片苦心付诸东流。 他、他真的好想哭,感动得差点要喷眼泪。 「傻丫头也会威胁人了,冲着你敢当面向朕挑衅威胁的勇气,好,皇后,咱们走,女孩家长大了胳臂都会往外弯,现在还弯到心上人那去了,再看下去,朕难保不会一刀劈了这不知感恩的臭丫头。」皇帝站起来佯怒的开口,一边伸手扶过皇后。 「可是皇上,宋卧春拐了臣妾妹子,让臣妾一家无法享受天伦团聚的乐趣,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算了。」 「那有什么难,明早朕再命人将他剁了喂狗……不过有人肯定不会同意。」 「不要!你们不可以杀四爷……」听见这话,向来就心眼直的稻花,当真信了,她焦急的推开宋卧春想下床追皇帝夫妻,却重心不稳的险些栽下地。 幸好宋卧春长臂一伸将人接了个满怀。 「傻丫头,你放心,皇上已经饶了我一命,不然也不会让我留在这里。」知道若皇帝要办他,早开口命人拿了自己的宋卧春,开怀的对稻花眯眼扬笑,害得情窦才初开不久的小姑娘,心儿砰跳的红了脸。 「没错,朕的确是暂时饶了你一命,不过要是再让朕看见你顶着那张鬼脸出现,朕立刻命人拿你下狱,省得你再出来四处吓人。」皇帝慢条斯理的说完,这才转身扶着爱妻离去。 宋卧春百思不得其解的摸着自己的脸,心里思付着发出疑问。 「稻花啊,你跟四爷说,四爷的姑娘扮相真有那么丑吗?」 因为临时赶着乔装混入宫,所以他不只连仿真人的脸皮都来不及准备,甚至还连看都没看的就往自己脸上抹了胭脂。 不过,随便涂涂真有这样吓人吗? 「这……」仔细看着他脸上涂得乱七八糟的胭脂,稻花干笑的咬着下唇,迟疑不敢回答。 「说实话!」 「是……是丑得跟鬼一样!四爷,这张脸是你做过的那么多人皮面具里,最丑的一张了!」 「死丫头,这张是我的脸!你眼睛长哪去了,连四爷我的俊脸都不认得!」 沁心殿里响起了数声暴吼。 殿外,尚未走远的皇帝夫妻并肩站在皎洁月光下,相视一笑的抬眼共看天上明月。 看情形,人间堡很快又要有一场盛大婚宴了! ※关于融雪和宋迟冬的故事,请看珍爱2956《黑脸丑姑娘》。 一全书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