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妻蜜史》 第1页 [台湾小言] 《宠妻蜜史》作者:叶东篱【上下部完结+番外】 内容简介: 佳人芳华一十五,人人愁嫁,她愁的却是出嫁这档事啊! 她多想跟爹娘说,别啊,女儿前世专职克夫,咱们就放过那些良家少男吧? 偏偏婚事要来挡都挡不住,州牧家的傻痴情儿子求娶,她爹娘答应了, 下场是有贼人来抢新娘,新郎官摔下马撞破了脑袋,唉…… 她险些被带出关献给塞外皇族,多亏英勇的总兵大人救下她, 其实她挺怕这位卫总兵,戴着一副青铜兽面具,浑身气息好吓人, 之前他虽救过她几次,还送她宝石簪子,但他也是夜闯她闺房偷吻的登徒子, 这回孤男寡女又在山洞过夜,被人知道她是要浸猪笼的! 谁知她一回家就得知婚事黄了,州牧夫人气恼她害了儿子,甚至要她偿命, 紧急时刻,卫总兵又来英雄救美了,更放话三日后要迎娶她?! 第一章 庙宇之中香烟袅袅,蒲团上盘腿坐着一位身着褐衣的老僧,正是鸡鸣寺的圆泓大师。这位圆泓大师看相最灵,远近闻名。 一个女子双手交握在额前,跪伏下去,轻声道:“信女姜如玉慕名而来,还请大师指点一二。” 圆泓大师最是难遇,许多人来寻他看相,要么下山化缘,要么云游山水,如今好歹遇着,姜如玉自是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你想问什么?”老僧缓缓睁开眼,雪白的胡须微微摆动。 “信女想问姻缘。”青春少艾,自然是在乎姻缘。 老僧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声,没有说话。 姜如玉心中“咯登”一下,一颗心立即吊起来,问:“如何?” 老僧摇摇头。 这不说话还叹气摇头,最是让人心焦。姜如玉有些着急,再度叩首:“还请大师指点。” “鸡鸣寺山后有灵泉庵,女施主可舍身于那处,便可化去此生灾厄。”老僧缓缓道。 这话仿似当头泼了一盆冰水,女子的脸色立即苍白,她咬着唇,道:“青灯古佛,不是如玉所愿。大师,还有别的活路么?求大师指点。”她再拜。 老僧沉默半晌,捋了捋须,道:“若施主能寻到一位大煞之人为配,亦可。” 女子一愣,老僧已经缓缓合上了眼,入了定。 从鸡鸣寺回定州的驿道上,一辆牛车慢慢的行驶着。正是初夏,天气燥热,一只纤纤如白玉的手掀开了车帘子的一角往外看,见外头无人,更大了些胆子,索性掀开了车帘子,看向两边的葱郁林木。少女正值青春少艾,肌肤赛雪欺霜,眉如远山唇如涂朱,那一双杏眼秋波盈盈,动人心魄。 “姑娘,听闻赵家的姑娘前个月去找圆泓大师看相,是个寡妇命!方才圆泓大师跟姑娘说了些什么?” 听了这话,姜如玉眼角猛的跳了跳。坐在一旁的刘嬷嬷嗔道:“巧儿,住嘴!你一个小丫头懂得什么?这些话可是能乱说的?传出去,那赵家姑娘还要不要嫁人了?” 巧儿有些委屈,垂了头嘟着嘴:“大家都知道了,也不是我一个在说。” “还不住嘴!”嬷嬷呵斥她。刘嬷嬷谄着脸笑着对姜如玉说:“咱们姑娘生的这么漂亮,定然是好命。姑娘,是不是?” 姜如玉拿帕子掩了掩嘴,目光闪了闪,道:“大师没说什么,至于命嘛,自然是好的。” 刘嬷嬷不甘心:“去寺庙之前,夫人叮嘱姑娘一定要问问姻缘之事,姑娘可问了?” “问了,说甚好。”姜如玉敷衍道。 刘嬷嬷拍手笑道:“人都说圆泓大师是活菩萨,既然他说好,那定然是极好了!咱们姑娘乃是定州城头一号的美人,将来定然结一个门第极高的好人家!” 姜如玉沉默,看向车窗外,神思有些飘渺。 这一世,她的容貌的确生的好极了,年纪不过十五,已经在定州城小有美名。不过命格嘛……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记得前一世她做了高门贵女,丈夫刚娶进门,洞房夜就得急病死了。她虽然身份高贵依旧受千夫所指,人人说她寡妇命,命硬克夫,最后受不住别人的闲言碎语跳井了。 这样的薄命,她不懂老天为何让她再重生一回。这一次,她生在一个家庭富庶的商户人家,虽谈不上身份尊贵,也算是打小娇养的闺阁小姐。只是到了这说亲的年纪,她心里就发怵。 她耳畔回响起大师的话,大煞之人?她哪里去找个大煞之人? 天空乌云翻转,骤然黑了起来,大风刮起,白天仿佛变成了黑夜。眼看着暴雨要落下来,坐在车夫身边同来的老管家周伯回头叫道:“姑娘,这离定州城门还远,前头有个破庙,咱们先去躲一躲,过了暴雨再走!” 姜如玉道:“就按您的意思。” 牛车拐了个弯,往岔路向前大约五百米就是一个破庙,旁边一棵高大的槐树被大风吹的“哗啦啦”的响。 姜如玉下车时戴上了帷帽,大风吹的她帷帽上的白巾上下翻飞,举步都难。 巧儿和嬷嬷扶着她好容易进了破庙,车夫将马车赶在廊下避雨,一行人才进了庙宇,大雨如同倾盆一般倒了下来。 第2页 骤然,听到身后马蹄声急,姜如玉回头,透过半透明的帷幕,只见一人如同一道闪电一般,分开两道雨帘策马而来,那架势那气度,仿佛天神下凡一般。 嬷嬷见来者是男人,心中一紧,急忙扶着姜如玉往里走,低声道:“想必也是个避雨的。闲杂人等,咱们不理会,想必也不会有麻烦。” 姜如玉点点头,几个人进了殿堂。庙中杂草丛生,泥塑佛像面容斑驳,几块石墩歪歪倒倒的滚落在堂中。 嬷嬷去扶正了一个石墩子,让姜如玉坐下,她和巧儿以及周伯守在旁边。 殿门蓦地“咯吱”一声被打开,一道闪电划破天际,闪耀的照在了来人的面上。 “啊!”刘嬷嬷惊叫起来。 那哪里是一个人,分明是一个怪兽!吓得刘嬷嬷一下子腿软瘫倒在地上。 姜如玉心中一紧,瞪大眼睛看向来人,方才闪电之下的确好像怪兽一般,可是现在定睛看,原来是一个戴着青铜兽面面具的男人,他身着一袭绣金丝墨色锦衣,腰佩银剑,只扫了他们一眼,便转向庙宇的另外一边。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黑衣少年,看起来像他的随从。 两人进门,只字未发,也未冒犯。刘嬷嬷这才缓缓站起来,替自己刚才的举动羞愧。不过是来避雨的路人罢了。 隔着帷幕,姜如玉悄悄打量那个戴着面具的玄衣人,只见他狰狞的面具遮住了脸,脖颈却露出白皙的皮肤。他下巴微扬,散发出上位者才有的倨傲气势。她不记得定州城有这样一号人物,定然是从外地来的。 对方仿佛察觉她的目光,蓦地看过来,那面具下的一双眼,如电如剑,带着锋芒,她惊了一下,急忙垂下了眼帘。 卫澹看向外头的重重雨幕,想必雨一时半会不会歇,索性坐在石墩上环着双臂闭目养神。 “嬷嬷,扶我去后面一下。” 耳畔响起软糯柔美的声音,声音很低,像窃窃私语又像女儿家撒娇,正是从那个戴着帷幕的姑娘口中传出。 姜如玉很尴尬,如不是帷幕遮着,她肯定难堪死了。 “去后头干什么?”嬷嬷不解。 “别问,去就是了。”她生怕那两个男人听到,声音压得不能再低。 “好,去就去吧。”嬷嬷无奈的说。 佛像后头是庙堂的后门,或许有她想找的地方。她在鸡鸣寺喝多了茶水,现在若不是憋得难受,也不会在这破庙中找地方。 嬷嬷扶着她到了后头,看她东张西望,也晓得她找什么了。嬷嬷低声道:“姑娘,寺中怎么不去?出来了可不好找了。” 姜如玉涨红了脸:“那时候没想起来。好嬷嬷,你快帮我找找。” 这寺庙不大,还兼有回音。 卫澹坐在庙堂角落,耳畔不断传来声音,他耳力极佳,虽然外有雨声,从那姑娘嘴里出来的声音还是声声入耳。 第二章 他睁开了眼,心里冒出一个念头,这破庙里,她们能找到茅厕吗? “找到了。” 姜如玉在后门廊上找到了一个茅厕,虽然已经废弃,好歹能用用。 她用完了茅厕,扶着嬷嬷的手进了后堂的门,不经意抬眼,骤然看到佛像后立着一个人,她抬头望着那人,那人低头看着她。 “啊!”她尖叫一声,那人手中银刀豁然劈下来。 姜如玉双腿发软,哪有力气闪躲?好在嬷嬷猛的将她一推,那刀正好劈在她身侧,帷帽滚落在尘土里,束发的墨玉簪一声脆响落在地上摔成了两段,满头乌发垂落腰际。 那人一击未中,反手又砍过来,姜如玉想跑,可是繁复的裙摆缠住了脚,哪里跑得动?就在她要认命的当儿,一只手蓦地拦腰将她抱过,“铿锵”一声,有人格住了对方的刀,那柄银刀飞起,划过一道弧线落在尘土里,银刀的主人颈上一道血痕,仰面倒下去。温热的液体溅在她的脸上和衣裙上,她骇然睁大了眼,却对上了一张狰狞的兽脸。他的身后一把银剑刺来,他没有回头,反手一剑刺穿了那人的肚腹,鲜血再次飞溅。她只觉得满眼殷红,满鼻血腥。 卫澹缓缓放下怀中的女子,少女发间醉人的馨香萦绕鼻端,手下所握之处柔腻娇嫩,不经意目光滑过她娇艳的脸,目光闪了闪。 雨停了,太阳重新回到了天空,雨后的天空分外的清朗,金色的阳光洒进了庙宇中。 而佛像的后头,血泊中躺着两具尸体。 如玉惊魂未定,刘嬷嬷和巧儿在一旁吓得双腿打哆嗦。只刚才那么一会,便死了两个人,这杀人的,被杀的,到底是什么人? 周伯从地上捡起姑娘的帷帽,拍了灰又给姑娘戴上,白着脸叫刘嬷嬷和巧儿赶紧离开。 “等等。”如玉停了脚步,隔着白纱帷纱看向那戴着铜兽面具的男子,“还有事情没做。” 她启步向那人走去,嬷嬷和巧儿唬的不敢动,压着嗓子喊:“姑娘,别……” 卫澹看那少女向自己走来,不由得有几分诧异,她粉色的罗裙上撒了一道殷红的血,倒似在雪地上落了一片梅花一般。这种带着血腥味的美,却异样的蛊惑人。 如玉到了男人的跟前,强忍着双腿微微的抖,如大家闺秀一般恭恭敬敬屈膝行了一礼,道:“多谢恩公救命之恩,小女子没齿难忘。”声音软糯动听。 第3页 男人的目光落在她白色的帷幕上,眸光微闪。 话本子里总是有侠士相救以身相许之类的,姜如玉从前看着也心向往之,可是如今自己经历了,才知道看到眼前这人杀人如切菜砍瓜般麻利,着实生生的毁了她可能萌芽出来的半分绮念。她明确的知道,打死都不想嫁给这样的煞星。看他不说话,姜如玉又行了一礼,转身随着家人一起往庙外去了。 黑衣少年立在主子身畔,脸上带着笑,问:“二爷,这姑娘莫不是要以身相许,那正好,二爷不是也……” “闭嘴!”冷冷斥了一声,少年摸摸鼻子,识相的闭了嘴巴。 黑衣少年在两具尸体上搜了片刻,抬头对卫澹说:“二爷,并未搜到什么。不晓得是哪路人马。大约是跟踪而来,正好被那姑娘撞破。” 卫澹冷哼一声,他们一路从京城行来,被人三番几次暗杀。这两个人可能属于任何一班人马。 “处理了。”他淡淡吩咐。 卫七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粉末洒在尸上,瞬间化为一滩水消失无踪。 卫澹的目光落在角落的一个东西上,俯身捡起,是一枚断了两截的墨玉簪子。 那个姑娘的? 墨玉光滑,甚为透亮,他看了看,旋即收入了袖中。 破庙门口,周伯急急的驱赶牛车,方才大雨滂沱,地面泥泞,牛车才出庙宇便陷落进一个泥坑里,怎么都出不去。 他们几个人恨不得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是偏生牛车走不动,一行人窘迫非常。 “快些,快些,待会那个煞星过来了!”刘嬷嬷催促道。姜如玉坐在车中,从车窗中瞧见黑衣少年过来,吓得和巧儿两个互相攥紧了手。周伯额上落下豆大的汗珠,可是那牛车却纹丝不动。 “今日之事,我想各位不会说出去!”黑衣少年朗声道。 周伯忙应声:“公子放心,我们商户人家,绝不想多生是非。” “商户人家?哪一家?”少年身后,走出那兽面青年,声音低沉琅琅如玉,面具却阴冷肃杀叫人害怕。 周伯脸色微变,后悔不该漏底,只得颤声道:“姜、姜家。” 卫澹看了少年一眼,少年点头,伸手在车辕上轻轻一抬,那牛车便从坑中起来了。 “多……多谢……”周伯忙谢了,一鞭子抽在牛背上,车□辘转动起来,以最快的速度向驿道上驶去。 破庙中的事大家心照不宣,谁都不敢再提起。如玉那件染血的外裙在马车中便换了下来,回家就被她悄悄烧了。 第二日,听说从京城空降一位总兵大人,驻军定州,掌辖定州、会州、灵州、兖州四州军权。这定州城山高皇帝远,最大的官不过是州牧,今儿来了个管辖安西四州的大官,又不知哪个打听到说这位大人还是个没定亲的,一时间,定州城有姑娘家的富户人家都蠢蠢欲动。 此刻,姜家厨房里,姜如玉正忙碌着。姜家经营各类果脯南北干货,乃是小买卖起家,虽家中富裕了,用度还是节俭,唯独疼爱幺女,舍得在姜如玉身上花钱。如玉幼时,母亲梁氏总是亲自下厨做饭,如玉跟着母亲前后也学的一手好厨艺。 姜家在定州南边和北边两处铺子,因为父亲姜岩今日在北边盘账,她知道父亲肠胃不好,便下了厨房亲自做了几个他爱吃的菜送过去给他。 她正在锅里烧着糖醋小排,外头有人便闻到香气凑过来。 “哎哟,小姑你这手艺搁在家中可是浪费了!” 如玉抬头,看到来人,微微笑了笑:“大嫂说的哪里话?怎会浪费?现在就做了菜给父亲送去。” 站在窗外抬头看的女子二十来岁,身着鹅黄锦衣,淡眉杏目,乌黑发髻上斜插着一只凤头金簪子,笑的时候两只眼睛眯成两条缝,此时她扶着肚子,肚子微凸,怀着身孕,正是如玉的大嫂薛琴。 “呵呵……”薛琴一阵笑,笑的意味深长。 如玉切了葱花,临出锅将葱花撒上小排,肉香加葱香愈发诱人,薛琴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糖醋小排加几样蔬菜,装好了如玉提着食盒打算亲自送去。 薛琴耐不住性子了,问:“你怎么不问我刚才为何笑?” 如玉自然知道这位嫂子心思弯弯绕,本不想和她多说,见她这样问,便真的看向她。 薛琴得意的扬起下巴,道:“我来,便是要跟你说一件好事!你这好手艺,好样貌,自然是要未来相公来欣赏。之前上咱们家来提亲的,多是商户人家,你不中意不奇怪,如今,定州城来了个大人物,那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你抓住了这个机会,咱们一家人将来都有好日子过了!”她说着这话双眼铮亮。 第三章 如玉倒是好奇了,这位大嫂最是势利,她既说了是大人物,便一定是个大的。 “你说的是哪个?” 薛琴看她有兴致,更为兴奋,道:“刚到的定州,总辖四州军权的总兵卫澹卫大人!” 如玉愣了一下,随即噗嗤笑了:“人家刚到定州,你连人家名字都打听清楚了?不跟你说了,菜要冷了,我给爹送过去。” 她收拾了食盒便往外走。薛琴看她完全不当一回事,在后面不住嘴的说:“这定州城,若论美貌,谁比的过你去?那卫大人还未娶亲,你嫁了他,咱们姜家的门楣也跟着生辉呀!” 第4页 姜如玉停了脚步,挑眉看了薛琴一眼,“嫂嫂说的这话,人家固然权高位重,可若是别人瞧不起咱们,不向咱家提亲,难道咱家巴巴的把人送上门去?若嫂子是这样想的,没得叫别人瞧不起,自己也是瞧不起自己。” “哎哎哎……”话音落时,女子已经出了厨房进了走廊走远了。 薛琴“哎”一声,有些懊恼,心道,不过一个商户女,人家都想方设法往卫家跟前凑,你倒好,竟在这里假清高! 看着少女的背影,她咬牙跺脚的说:“若是被人抢走了,你不要后悔才好!” 定州城虽然不大,但是城中人却也讲究门第之别。所谓“门当户对”,在儿女婚姻的事情上是第一件要紧的事情。 尽管如玉及笄以来便在定州城小有美名,但是城中的官宦人家,以她是商户之女,少有前来提亲的,而普通平头百姓,又觉得够不上姜家的门槛。因此到她家提亲的人多是同姜家门当户对的富裕商户人家,姜家夫妇疼爱幺女,看如玉不愿择婿,也就对外人说年纪尚小婉拒了提婚的人家。 于姜如玉而言,前世的阴影才是她不愿轻易许嫁的原因所在,这个原因自然不能向外人说。 牛车缓缓的行驶着,如玉靠在车壁上,想起大嫂的话,那位卫大人突然驻兵此处,执掌安西四州军权,莫非定州会发生什么事情? 定州的西边是骊戎,这些年两国也算平静,各种西域来的骆驼宝马、稀罕药材皮草宝石,通过骊戎流入大楚,两国商人都在此买卖交换。 想到这里,姜如玉有些不安。百姓们仗着军将们守卫边疆才赖以生活买卖,若是真的发生战事,后果恐怕不堪设想。她努力的想着前世定州发生过什么战事没有,可是却想不起来。只因为她前世身在京城的香闺内宅,寿命又短,并没有太多的见识。正因如此,这一世她生在商户人家,父母宠爱得了自由,只要有机会便愿意到处走走看看。 巧儿看她峨眉微蹙神色有异,疑惑的问:“姑娘怎么了?是不是牛车太颠簸?” 如玉摇了摇头,掀开车帘子看向外头,只见远处街面扬起一阵清脆的银铃声,几个头缠花格头巾的大胡子外族人牵着几匹骆驼慢悠悠的在路上走着。 骆驼在定州并不稀奇,稀奇的是驼峰上都驮着华丽的箱笼,勾勒着诡异而瑰丽的图案。 巧儿兴致勃勃的说:“姑娘,你说那箱子里装的什么?” 如玉道:“我哪里知道?” 巧儿笑道:“骊戎商人惯是多的奇珍异宝,要是有机会,真想看看里头到底装的是什么奇巧的玩意!” 如玉只是笑笑,他们只是一般商户人家,若说那些西域的奇珍异宝,哪个不是价值千金,到了京城更是有市无价,哪里轮的上她们来观赏? 怕饭菜冷了,如玉催促赶车的三叔道:“快些,早先父亲出门时就跟他说要送饭过来,这会儿怕他都等的饥肠辘辘了。” “好勒!”三叔在牛车上抽了一鞭,那牛车便加快了速度。姜家住在城南,姜岩今日在城北盘账,这去一趟至少也得半个时辰。为了赶路,三叔便选了近路,叫牛车往巷道里走。 以为此时路上车马应该不多,谁想才入巷道,迎面便碰上了一辆马车。 既进了巷子,再退出去是件费力的事情,牛车先入的巷子,而马车后入的巷子,按理说,该那马车先退出去让出一条道来。 三叔等着他们退让,谁想那马车一路向前,顶在了牛车跟前。 操着马鞭的青衣车夫盛气凌人的叫道:“呆杵着干嘛,快些让路!” 三叔不服,道:“这车马入巷,先来的先走,后来的让路,年轻人,你得讲点规矩!” “什么规矩!”青衣车夫喝道,“你们这赶牛车的,自然得给咱们赶马车的让路!谁贵谁贱,没有自知吗?” 三叔一听,顿时气的不打一处来,涨的脸色酱紫。姜家不是没有钱买马,只是节省才一直用牛车,谁想到却叫这小子看的如此低贱! 如玉已经在车中听到了外头车夫的话,她蹙了蹙眉,掀开帘子探头一看,那马车不过是驾着两匹青骢马,青色帷帘也不算多阔气,没想到这下人倒是如此飞扬跋扈,如此看主子怕是也没什么见识。 她瞅着这马车眼熟,却一时没想起是哪家的来。巧儿探头惊讶的说:“姑娘,那不是城北沈家的吗?” 姜如玉一愣,再一看,还真是沈家的。只听得那车夫叫道:“快些让,别耽误咱们大姑娘的事儿!” 大姑娘?巧儿和姜如玉互看了一眼,巧儿意味深长的道:“原来是沈大姑娘啊。” 沈家大姑娘沈宜珍,如玉是见过几次的。两个人不过是几面之缘,算不得有什么嫌隙。可是定州城里传的那句话“安西双姝,南玉北珍”,便让沈家和姜家有了嫌隙。所谓南玉北珍,说的就是住在城南的姜如玉和住在城北的沈宜珍。 双姝就双姝,为什么要把“玉”字放在“珍”字的前面?这是沈家人恼怒的地方。他们认为,明明沈宜珍才是定州城最美的,居然还要居于姜如玉之下,真是欺人太甚!沈家人更是臆测这话是姜家人传出来的,目的就是要压沈家一头。 第5页 听了这些传闻,如玉啼笑皆非。话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传出来的,又怎会是她姜家人在搞鬼? 之前偶尔春游踏青碰上沈宜珍,那位大姑娘看着她就脸上如同覆着冰霜一般。今儿狭路相逢,沈家的奴才气势比往日又涨了一截。她听大嫂说沈宜珍的爹如今不好好经营药材生意,却一径的钻营官场,前几时还真给他钻营出来,拿钱在定州官衙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职位,沾了“官”字,沈家人的下巴更是要翘到天上去了。 如玉知道三叔不善争辩,便将薄纱蒙了脸,掀开了车帘,探头对那马车朗声道:“没想到是沈大姑娘出行,还真是巧得很。大姑娘的事忙归忙,但是也要讲个理不是?这道路上,约定俗成的规矩,先来的后退,后来的先退,听闻大姑娘见多识广,不该不晓得这个规矩吧?” 青衣车夫听这话是对沈宜珍说的,倒是不好接话。车夫看过去,只见那车帘微掀,探出一个少女的脑袋,虽然蒙着轻纱看不清模样,可是那鸦黑浓密的如意双髻光可鉴人,瓷白如玉的额头,如烟似雾的蛾眉,还有蛾眉下一双秋水滟潋的美目,他蓦地瞪大了眼睛,情不自禁的想起了那位定州城里同自家姑娘齐名的美人儿。 第四章 这边青色车帘被掀开,露出了一张明艳照人的脸,少女二八年华,墨眉如画明眸善睐,仿佛春日里一朵娇艳的桃花,灼灼的散发着艳丽的光华,这位正是沈家大姑娘沈宜珍。 沈宜珍见过姜如玉,也记得姜家的牛车,她蹙了蹙眉,嘴角微扬,露出一分讥诮的笑意,道:“姜姑娘说的话有理,不过大楚朝,自古以来贵贱有别,道路狭窄,贵者先行。料想姜姑娘虽然出身商户,贵贱两个字总该认得?” 巧儿在车中一听气的七窍生烟,咬着牙道:“这沈大姑娘真是嘴刁!不说话则已,一说话能气死人。说什么贵贱?沈家难道不是个做买卖的?咱们家做干货,她家做药材,都是生意人。她爹那官职是怎么来的,以为人不知道吗?坐了几天小官吏的椅子,就当合家都是贵人了?” 姜如玉听沈宜珍这话,便知道对方是个得理不饶人的,同她这么争执下去怕是父亲这饭不用送了。她眼眸微动,叫三叔道:“让路。” “姑娘!”三叔不服。 “让吧。” 三叔憋着气,只得将牛车退出了巷子,那沈宜珍看到姜家人让路,不由得嘴角扬起一丝得意的笑。 沈家马车驶出巷子时,沈宜珍对姜如玉傲慢的说:“看来姜姑娘颇有自知之明,我倒是小看你了。” 姜如玉淡淡回道,“我也小看沈大姑娘了,素闻沈大姑娘熟读诗书,怎的没读过‘贵贱之分,在于行之美恶’?姑娘今日的行径,是美是恶,是贵是贱,不如自己掂量掂量?” 轻描淡写的一番话,说的沈宜珍一愣,当她明白过来时顿时气得脸儿发红,再想要辩,那牛车早已行的远了。 她身边的周嬷嬷道:“早就听闻姜如玉伶牙俐齿,还真是名不虚传!” 沈宜珍咬着牙说:“若不是今儿我赶着办事,定然不会轻饶了她!” 两边车马走过,从窄巷侧面转出一匹昂头白马,马上骑着一人,头束银冠,身着水蓝锦衫,身姿笔挺如同青竹,眉目俊秀气度儒雅。 牵着马儿的书僮抬头道:“公子,瞧着这两个姑娘争辩倒是有趣的很!我觉得那戴着面纱的姑娘还是更有学问一些。” 男子微微一笑,道:“那你说说,那姑娘说的那句‘贵贱之分,在于行之美恶’出自哪里?” 书僮抓耳挠腮的想了一会,困惑的摇摇头。 男子拿马鞭敲了一下他的脑袋,道:“出自《庄子》!读过都不记得?” 书僮嘻嘻一笑,牵着马往定州府衙走去。 他仰头道:“公子从京城太学回来,又出去游学一年之久,如今好容易定下心来,又是弱冠之年,定然要娶个娇妻了吧?小的瞧着方才那两位姑娘就不错。” 牟锦瑜笑了笑:“若是照你的意思,该娶哪个?” 书僮仰首笑道:“咱们公子乃定州牧的嫡公子,这定州城中,想娶谁不行?照小的意思,不如两个一起娶了吧!” 牟锦瑜哈哈大笑:“你这狗奴才,好大的口气!”若是他没猜错,方才路上遇到的沈家和姜家的姑娘,应该是定州双姝。照著书僮的说法,将定州双姝全都娶到家里享齐人之福,且不说定州城的男人都妒红了眼,看看这两位,不在家中打起来才怪。这种蠢事,他牟锦瑜才不屑去做。 早听闻安西双姝的大名,如今沈宜珍他是看到了,倒是那位蒙着面纱的姜如玉,是否也如传闻中那般楚楚动人呢? 如玉的牛车到铺子时,便看到一个身着藏蓝色万字纹锦袍的中年男人在门口东张西望,那人两撇小胡子一双豹子眼,不是别人,正是如玉的爹姜岩。姜岩等女儿送饭,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担心女儿在路上是不是遇着什么麻烦,心里开始焦急起来。这会儿看到牛车来了,禁不住喜出望外。 姜家的干货铺子店面颇大,两进的门头都是自家的,货物铺陈开来,立柜之中的摆着的各色罐子里,样货亦是装的满满当当。因定州比邻边界,西域各国来的异样果脯干货也能在这里找到,因此不但定州城的百姓来这里买干货,内地来的来此打货,生意颇好。店铺中有账房伙计,不过每个月底姜岩都要亲自盘账。 第6页 牛车停在了门口,从车上下来带着白色帷帽的粉衫少女,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聘聘婷婷向他走来,后面跟着个小丫鬟。 姜岩笑着迎过来,接了女儿手里的食盒,道:“这天气热,叫你不用送饭的,你便是做了饭,让嬷嬷或者巧儿送来不就行了?” 语气虽带着几分责怪,脸上却是满满的宠溺。 “不热,爹。”如玉笑着说,“我还想过来看看咱们家的铺子,看看爹您呢。莫非爹你不想看到女儿?” 姜岩大笑:“想看想看,自然是想看的!” 门口几个伙计本忙着拣货,一听到姜家姑娘来了,齐刷刷的停了活儿,个个双目灼灼的朝这边望。便是几个来买货的外地商人,瞧着伙计这样,便也跟着他们的目光往如玉这边看,这一看不打紧,果然看到了妙人儿,虽然戴了帷帽,可是如此曼妙的身段,让白纱后的面容更加叫人遐想。 如玉习以为常,她带着帷帽,怕谁看了去?姜岩却不高兴了,回头俩豹子眼一瞪,喝那些伙计:“看什么看!干你们活去!” 姜岩生怕女儿被看掉一块肉,赶紧叫她进屋。进了账房里,姜岩坐在小几前吃饭,看到那饭菜香气诱人还都是自己爱吃的,心中欢喜又欣慰。 如玉看到满桌子堆的都是账目,随手翻了翻,道:“爹,这月又多了好几个主顾呢。” 姜岩一面吃一面道:“你说的没错!咦?”他包着满口饭,“那乱七八糟的账簿子,你怎么瞧出来的?” 如玉坐在椅子上笑道:“爹爹打我小时便开始算账,我看也看熟了。” 姜岩点头,“那道也是。”他蓦地又摆手,“不行不行!我家如玉要嫁入官家的,这些劳什子账簿子,往后你都不要看了!” 如玉撇撇嘴,随手拿了几样桌上新鲜的干果样品搁在嘴里尝了尝,味道酸甜可口,眉毛挑了挑,说:“嫁官家有什么好?还不如做商户人家来的自由自在。” 姜岩摇摇头,只觉得女儿年幼不懂事,商户人家行走江湖世道艰难,她哪里懂得的,只有那种官宦世家,那才是高高在上处处受人尊敬。 如玉在铺子里看玩了一会,姜岩便又要开始忙碌,巧儿收拾了食盒,两人一起坐牛车回去。路过一个名叫“滕记”的首饰铺子时,巧儿想起一件事,道:“之前夫人在这家首饰铺子订过几样金首饰,咱们不如去看看,问问那首饰进展如何?” “滕记”是定州最老的铺子,手艺也是有口皆碑,不少富贵人家都在此订首饰。 进了铺子报了自家姓,掌柜见是姜家的,忙笑道:“那几样金首饰再三日便做好了,届时姑娘同夫人便可以过来看了。” 如玉点头,低头时目光被柜台面上的一排簪子所吸引,青玉白玉墨玉蓝玉都有,款式多样琳琅满目。 第五章 她想起上回破庙中丢了最心爱的墨玉簪子,便伸手拿了一只墨玉在手边细细的看,只可惜没有她的簪子那么精致。 掌柜从里头拿了一个红木盒子,刚打开盒子,如玉听到巧儿说:“姑娘,那盒子里的簪子同你之前的那个好像哦!” 如玉抬眼望去,果然看到掌柜手中拿的墨玉簪子,莲花簪头,莲花上还挂着一串晶莹剔透的琉璃珠子,不正是她生辰时父亲送给她的墨玉簪子吗? 她吃了一惊,问:“这簪子怎会在这里?” 掌柜愣了一下:“这是有人拿了过来修的,本是两截,你瞧,中间用焊金加缠丝的法子才将两截簪子接好。说实话,这焊金缠丝的价钱可比这簪子贵。” 她细细看去,果然看到簪子柄中间镶嵌了一段赤金,这墨玉簪子显得愈发的华丽。 如玉心里嘀咕,莫非是有人在破庙中捡了自己的簪子,花了大价钱来修? 巧儿眼珠一转,低声在她耳畔道:“咱们不如悄悄看看是谁来取簪子?” 如玉一笑,嗔道:“鬼灵精,不过,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问了掌柜,得知簪子下午便有人过来取。两人回了牛车,让三叔将牛车停在一边,单等那修簪子的人过来。 等了一会儿,便看到一个身着黑衣的清秀少年低着头快步向“滕记”走过来,他并未留意到停在一边的牛车,迳直踏步进了店内。 他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红木盒子,如玉急忙让三叔赶上,奈何少年腿脚极快,不一会便消失在人堆里。 那少年,他们都认得,正是那日破庙中的黑衣少年。看来他们也在定州城。 巧儿疑惑道:“他一个男人,要簪子做什么?” 如玉眼眸微动,脑海中却浮现出那个青铜兽面的男人。少年只是他的跟班,会不会,要修簪子的其实是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 他修好了簪子,打算送给谁? 她遗失了簪子,人家捡到花了大价钱去修,修好了她自然不能讨回来。可是她的簪子被送给别的女子,她心中还是有些懊恼的。但是想到那男人可怕的样子,这懊恼也只能憋在心里了。 卫七回到总兵府时,卫澹正在陪姑母卫老夫人说话。 卫老夫人慈眉善目,年过五旬,头上簪着寿字金簪,身着暗花绣团花松鹤靛蓝锦裙,发间几许斑白之色。她早年丧夫,看卫家内宅无人便搬到卫澹身边照料他的生活。 第7页 京城之中,人人说卫澹天煞孤星,幼年时丧母,少年时又丧父,弱冠时长兄阵亡小妹夭折。二十岁定亲的未婚妻溺水而亡,姑母又帮他订了一门,谁知那位誓死不从,没进门自己吊死了。卫家如今除了卫澹,就只剩下这位姑母,她作为一个寡妇,搬到他身边这些年倒也相安无事。 卫澹到定州就任,因路途遥远本不让卫老夫人随行,但是她放心不下,反倒在卫澹前头出发,提前到了定州。卫澹来时,她已经安置好了一切叫他安心入住了。 东苑是卫老夫人住的院子,对面的西苑便是卫澹的住所。 卫澹陪卫老夫人坐在东苑厢房的小客厅中,卫氏抬头瞧见他脸上戴着的青铜兽面,嗔道:“在我这屋里头,你赶紧将那东西摘了,怪吓人的。” 寻常人断然不敢对卫澹说这句话的,敢说的也唯有眼前这位老夫人了。 卫澹摆摆手,屋里伺候的几个丫鬟嬷嬷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这时,卫澹才缓缓摘下了脸上的面具,搁在紫檀小几上。 淡金色的阳光从窗棱间透过来,照在他如同上好美玉的脸庞上,长眉若剑,修目如朗星,高挺的鼻梁,殷红如丹的菱唇,这是一张极为俊美清贵的面容。奇异的是,淡淡的阳光照在他的眼上时,眼瞳间隐现蓝色如琥珀般的光泽。 他生就异相,阳光下会呈现蓝瞳,幼时同伴喊他“蓝瞳儿”,少年时便有术士说他天煞孤星,但凡靠近他的人都会死于非命。他原本不信,可是至亲家人一一亡故,他不得不信。 十六岁那年父亲刺了他一剑,至今下巴上留有疤痕,父亲临死前喊道:“有此孽子,真是家门不幸!我对不起你死去的母亲!”但他终没有下手杀了这个孽子。后来,卫澹戴上了面具,再也未以真面目示人。 卫氏抬头看他下巴上的痕迹,道:“那印子如今几乎看不见了,往日的事情你也别再记在心头。最要紧的,还是你的婚事。你如今二十五,老大不小,若是不给你娶房媳妇,我便是去了黄泉也没法跟你爹娘交代。” 卫澹抿了一口茶,漠然道:“姑母何必煞费苦心,侄儿不娶妻一样治军杀敌。” 卫氏气恼捶几:“这是什么话?!你要卫家断子绝孙不成?京城中流言蜚语太多,如今到了定州,换了地界定然能娶到一房好媳妇。” 卫澹唇角扬起一丝讥诮,原来姑母打的是这个主意。京城的传言尚未及定州,趁着定州的姑娘们不知情,赶紧的娶进门,若是等知情了,怕是晚了。为了他娶亲,姑母也算是煞费苦心。 门外,卫七道:“二爷,有事儿禀告。” 卫澹眼眸微闪,将面具戴回脸上,对卫氏说:“侄儿出去一下。” 到了廊下,卫七立即将红木盒呈上。卫澹打开看时,只见那墨玉断簪中间以赤金焊接,金玉交辉,比起原先更增华丽。他点点头,颇为满意。 “两个看什么呢?”卫氏出来。 卫澹立即将木盒纳入袖中,转身道:“并没什么。” 卫氏满脸疑惑,分明看到他塞了东西进袖子,鬼鬼祟祟的。 这时,赵嬷嬷满脸笑容的走过来:“老夫人,我早先给您说的表妹家的外孙女儿来啦!在外头候着呢!” 卫氏惊喜的问道:“便是你说的那位定州闻名的美人沈宜珍么?” 赵嬷嬷拍手道:“正是!正是!老奴跟我表妹早先在信里讲了,老夫人喜欢热闹,一来便叫那外孙女儿过来喝茶的,今儿可不是来了!” 卫氏一听满心舒畅,早就应该来定州,何必呆在京城那样的地方,这儿的姑娘多热情多主动啊。 “澹儿!快随我……”卫氏转头看时,那走廊下哪里还有半个人影,早已不知道哪儿去了。 卫氏虽有些气闷,不过还是喜悦,拉着赵嬷嬷的手笑道:“走!咱们瞧瞧那位沈姑娘去!” 沈宜珍初到总兵府,心跳如鼓点。接到赵嬷嬷的信时,她全家喜出望外,没想到沈家竟还有这样一门亲戚,在总兵大人姑母跟前做事的嬷嬷。 总兵府的花园十分宽阔,曲水游廊楼阁水榭,仿着江南的样式,透着精致典雅。 沈宜珍在小花厅中,不安的理了理身上的衣裳。今儿她特地打扮了一番,穿绣金丝花边的暗金海棠花的桃色对襟襦裙,插着时新的孔雀翎琥珀簪子,戴着嵌宝石金项圈,怕被贵人瞧不起,特地拿了最值钱的首饰装扮。 卫氏来的时候,便是看到这么个花枝招展的姑娘,女孩局促的向她请安,有些手足无措。 第六章 卫氏端详这姑娘,模样十分漂亮,可惜打扮有些……过了,透着小家子气,到底是商户出身,比不得大家闺秀。虽不尽人意,不过如今以侄儿的情况,只要漂亮懂事身家清白,快些娶进来为卫家开枝散叶便行。 沈宜珍看到卫氏眉目慈善,心中绷着的弦渐渐松开。 “坐。”卫氏笑道,沈宜珍紧张的坐了下来。 赵嬷嬷在一旁道:“老夫人喜欢乖巧的女孩子,你且多陪老夫人说说话,打发打发时间。” 沈宜珍点头,她早有准备,寒暄几句之后便将肚子里准备好的几个市井笑话说给卫氏听。 第8页 卫氏听着,倒也新奇有趣。沈宜珍看老夫人露出笑容,心里暗暗得意。 她又将带来的糕点盒子打开,里头是从定州最好的糕点铺子买的龙爪酥,卫氏一看,直道她有心。 卫氏喜欢吃龙爪酥,这是赵嬷嬷在信里就已经透露给她的。 卫老夫人甚为高兴,话便入了正题:“我卫家人丁单薄,就卫澹一个侄儿,安西总兵卫澹你可听说过?” 沈宜珍听了这话,心中暗喜,连忙点头:“听说过总兵大人威名,其他却不知道。” 卫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今日便告知你。我侄儿卫澹,今年二十五岁。十六岁上沙场,身经百战从无败绩,先是任京师都督,后大胜北方胡虏,得了镇西大将军的头衔,受了皇命到定州任安西总兵,掌辖安西四州军权。澹儿的父亲乃是安国侯,母亲是雅宁郡主,可惜都已经亡故了。”她轻轻叹口气,“如今卫家,就差个当家主母,一来掌中馈,二来替卫家开枝散叶。” 沈宜珍听说卫澹的家世,心便开始乱跳,待得听到卫夫人最后一句话,双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她按捺住内心的波动,佯作含羞带怯,道:“卫大人人中龙凤,不知道有哪个女子如此有幸能嫁入卫家?” 卫夫人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宜珍啊,你多来几次,便知晓了。” 这一天,沈宜珍觉得她已经一只脚踏进了总兵府的门槛,那偌大的花园往后将会是她一个人的了。 她低声问:“嬷嬷,我不是在做梦吧?” 周嬷嬷笑道:“这里就是总兵府,大姑娘怎会做梦?” “你觉得卫老夫人喜欢我吧?”她有些不确信。 “老身看着,卫老夫人那可是非常喜欢你呀。不要多久,卫家肯定回来提亲的。” 沈宜珍满心欢喜的点点头。 出门时,几只骆驼停在了总兵府门口,从驼峰上搬下一箱箱的箱笼往总兵府里抬去。那箱子装饰的瑰丽华贵,里头一定是装了西域来的贵重物品。 倘若她成了总兵夫人,这些都是她的了!到那时,她还会在乎什么姜如玉?她高在云端,那姜如玉?继续在尘土里打滚吧! 上了马车,她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周嬷嬷看她笑,也跟着大笑起来。 定州原先未设总兵府,如今卫澹来,将之前的都督府改造做总兵府,前衙后院。前面是办事的衙门,后面是家眷居住的地方。沈宜珍来访时,卫澹在总兵衙门理事。他知道姑母的苦心,可以由着她去折腾,却不愿意去见那些准备硬塞给他的女子。 这时将士来报,有一个骊戎商人带着箱笼礼物要献,问那商人是何原因,那商人却不肯说,非得见到卫澹才说。 卫澹准那骊戎商人入堂。一个满脸胡须头缠方格头巾身着胡服的骊戎商人,着仆从将箱笼一箱箱搬进来,整有十箱。这箱笼外表华丽,画着瑰丽的图案,不知道装了些什么。 骊戎商人跪下行礼,叩头道:“小人祈先。千里迢迢从沙漠那头的骊戎国送来给总兵大人的礼物!” 卫澹道:“从骊戎国而来?倘若骊戎送礼,自有骊戎使臣,为何要你来送?莫不是奸细?来人,拉出去打一顿再说!” 祈先惊骇,抬头瞧见那张狰狞的青铜兽面更加惊恐,连忙解释道:“小的不是骊戎使臣,小的是骊戎祈勒王子派来的,求大人饶命!” 堂上男子摆摆手,上来的士兵们退了下去。 祈先抹了一把冷汗,战战兢兢道:“不如大人先看看礼物,小的再细细告知来意。” 卫澹不置可否,祈先便将箱笼一一打开,整整十个箱笼,里面装的全都是异域的宝物。就连卫澹都觉惊异,他走南闯北,第一次看到如此多的西域宝物搁在一起。 祈先一一介绍:“这两箱中,乃是西域的宝石,蓝宝石和红宝石。这几箱,乃是波斯来的金丝驼绒毯。那一箱,是象牙雕件。还有这些,是来自西域和波斯的珍贵药材……” 这些箱笼无疑价值连城。 祈先没开口,卫澹已经隐隐猜到是什么事了。如今骊戎国内,老骊戎王身体不好,下面的人便开始蠢蠢欲动明争暗斗。王叔米罗和王子祈勒势力不相上下,如今正是胶着的时候。这商人来替王子送礼,自然是想得到他的帮助。 待得祈先讲述了缘由,又献上了祈勒王子的亲笔书信,果然跟卫澹猜的一样。 卫澹镇守安西,直面骊戎,他来之前已着人仔细调查了骊戎的情况,知道王叔米罗暴虐凶狠,而王子祈勒聪慧平和,两者相斗,若是王子胜自然对大楚有好处。 卫澹眼眸微动,淡淡道:“你们祈勒王子怎知本官能够帮得上忙?” 祈先忙恭维道:“我家王子早已听闻总兵大人威名,沙场百战从无败绩,岂是凡人?我家王子相信,只要有了大人助力,定能达成心愿。王子许诺,只要他登基王位,有生之年不但同大楚缔结和约,而且每年按时纳贡。” 卫澹沉吟片刻,令道:“卫七!你带暗月营随他们一起前往骊戎,务必助祈勒王子登基!” 卫七接了令牌。 祈先一听派兵,欢喜不已,问:“请问暗月营有多少人马?” 第9页 卫七对他竖起了一根手指。 祈先欢喜:“一万?” 卫七摇头。 “一千?”祈先很是失落。 卫七又摇头。 “一百?!”祈先惊问。 卫七点头。 祈先顿时郁卒了,他带着王子的嘱托,送来价值连城的珍贵礼物,就换来一百个人?这叫他如何回去跟王子交代? 卫澹冷声道:“一百人暗月营足以帮祈勒成事!若你不信,可自行打道回府!” 祈先无奈,只得跪下叩首:“多谢卫大人!” 卫澹指着那两箱珍贵药材,道:“药材留下,其他带回去。” 祈先一愣,哪有人看着财宝不动心的?莫不是不想尽心帮忙? 卫澹下座,到了一个光芒璀璨的箱子边,里头装着各种首饰。 他拿起一枚光芒璀璨的簪子,问那商人:“这是什么宝石?为何如此璀璨?” 商人正担心他不收礼物,忙道:“这晶莹剔透的宝石乃是产自西域,中原少有,我们那里叫做白石,也有一个名字,叫做钻石。” 卫澹端详着手中那枚白石莲花簪,光芒璀璨夺目,若是戴在那个人的头上定然明媚动人,他将簪子纳入手中,道:“除了药材之外,我只收下这枚白石簪子。” 第七章 他不收,祈先只得带着剩下的宝物同卫七带领的暗月营一起返程。临出行,卫澹叮嘱卫七:“办完事尽快返回不要久做停留,记得带回祈勒王子的亲笔和书。” 卫七郑重点头,拱手道:“定不负二爷托付。” 祈先有些沮丧,可是当他看到那暗月营时,才意识到这一百人远远超出了他的想像,或许他真的可以跟王子交差了。 转眼便到了七夕。今年与往年不同,往年女眷们一般就在家中院落里摆上各样果品零食看看月亮看看织女星,今年的七夕却有一位大商贾,为庆祝母亲七夕寿诞,扬言要在城西莲湖上办一场热闹的水上灯谜会,还有水上木偶戏跟歌舞,这消息一传出来,便家知巷闻,不少人便巴巴盼着七夕夜晚。 白日里,如玉在后院帮着母亲秦氏准备果子。家中各色果脯干货多,如玉再准备些莲藕、菱角、莲蓬、糕饼之类的就行了。 “我尝尝,嫩不嫩?”薛琴向她伸出白胖的手指。 如玉看了她一眼,她怀孕后双下巴都出来了,还是每日里嘴馋。 她将剥好的链子递给她,道:“大嫂也是怀着孩子,也该走动走动。娘说对胎儿好。” 薛琴咬了莲子,又甜又嫩,便又要了几个,说:“这大热天的,一走便满头汗,我是孕妇,辛苦的很。我还是先坐着歇会。”说罢,寻了个靠椅,将绢扇递给巧儿,让她不住的摇扇。ヽ( 如玉剥完莲子去和面做糕饼,秦氏正在厨房调馅,她问:“娘今儿做的什么馅料?” 秦氏生的眉目秀丽,人到中年风韵犹存,戴着一只芙蓉花金簪子,着墨蓝色暗银纹裙衫,她笑着对女儿说:“做你爱吃的莲蓉馅。” 外边院子里薛琴嚷道:“娘,做个红豆馅!我爱吃!” 秦氏应道:“也有!除了莲蓉、红豆,还有薯蓉馅、葡萄干馅。” 一旁帮忙的刘嬷嬷笑道:“今儿这馅调的比往年多。” 秦氏笑着说:“今年,人口也比往年多嘛。” 薛琴看着如玉揉面,道:“上回我跟你说的话你不上心。现在可好,大好的机会叫人给抢走啦!” 如玉一愣,不晓得她说的什么事。 “就是卫大人的事儿啊!”薛琴直起身子,“我听人说,沈宜珍早就进出总兵府好几趟了,都成了人家准媳妇了!你说你哪点比别人差?怎么就没这个机缘?” 如玉恍然大悟,原来她说的是这个事儿。 巧儿问:“少夫人,像那总兵府一般人哪里攀得上关系进得去?怎么沈宜珍就能进去呢?” “听说沈家有个亲戚在总兵府当嬷嬷,这才搭上线了。” 秦氏叹了一口气:“那也是人家运道好!咱们如玉不攀那高门,只要能找个好儿郎,年貌相当,家世相当,往后有安心日子过便行了!” 薛琴撇撇嘴,不以为然:“年轻貌美就是资本,如玉这样的资本,此时不搏个大富大贵,难道等到人老珠黄?要说机缘,今晚莲花灯谜会不就是个机缘吗?如玉出去走走,说不定能碰上个官家贵公子呢!” 秦氏虽没说话,却觉得有道理。 如玉专心揉面,没理会她们的话。她最拿手的是龙爪酥,揉了面,加了些西域的牛油,将面揉的劲道,多叠几个层次,做出来的酥饼便更加酥脆可口。揉完了面,她拿了母亲调的馅料过来,便开始包馅。 各色馅料一样包几个,然后开始整形,做成龙爪形的四五个,她灵机一动,又将那酥捏了桃花瓣、菊花瓣、莲花瓣,上了颜色,个个栩栩如生。 秦氏赞道:“真好看,我家女儿心思真巧啊!” 如玉笑道:“留几个洒上胡椒和盐酥炸,其他的我都拿去小炉上烤。” 酥饼做好,香喷扑鼻,薛琴早已等不及吃了一个,直叫好吃。如玉摆好酥饼,外头父亲和大哥都已经回家来了。大哥姜信帮着父亲做生意,时常随驼队去骊戎贸易,颇为辛苦。 第10页 姜信身材高大健壮容貌俊朗,眉眼像秦氏。 姜信一回来就说:“外头好热闹!好多姑娘媳妇都去了莲湖。如玉,你也去瞧瞧!几年才遇上这么一个盛事,若不是要陪你嫂子,我肯定也去!” 秦氏想着薛琴方才说的话,便叫姜岩亲自驾车带着如玉和巧儿一起去看灯会。 如玉本想和家人一起过节,见父亲陪着一起便欣然同意了。她换了一袭浅蓝色绣银纹的飞鸟锦裙,发间斜插一只石榴红的宝石簪子,挽了一个花髻,脑后青丝垂下以珍珠系发。淡扫蛾眉晕了唇脂,洒上淡淡香粉,系了一个百花锦囊,这才出来。 她走出房门时,大家都看呆了。薛琴忍不住赞叹:“这可不是天上落下来的织女吗?!” 姜岩亲自驾车陪如玉去看灯。渐近莲湖,便隐约听到喧扰的人声,沿路各色车马人等向着那边赶去,许多小商小贩也挑着货担沿路叫卖。 巧儿欣喜:“姑娘,简直比过年还热闹呀!听闻那水上木偶戏甚为好玩,咱们要去占个好位置。” 如玉笑了笑,探头看去时,远处湖面,星星点点五彩斑斓,灯火湖光相映成画,仿佛人间仙境一般。 灯会人多,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莲湖周边的柳道上都挂有灯谜,猜的多的还能领奖品,游人皆是兴致盎然。 歌舞在湖心水榭,许多游人租了船去湖心看歌舞,远远岸边便听到丝竹之声。木偶戏则在一艘画船上进行,早已被观看的小船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个满。 今儿船俏,船家都赶过来揽生意还是不够,来得早的还有运气租的上,来得晚的只能干瞪眼。不少人都没租着船,偶尔来一只船,两三家人合拼一只船也是高兴的。 如玉随父亲下了马车,灯光明亮处,便有不少少年看过来,一个两个的双目灼灼挤眉弄眼肆无忌惮。姜岩恼火。见路边有个傩摊,立即给女儿买了个傩面,这一戴上,麻烦便少了许多。 一路上不少女子戴着傩面,大约也是遇到同样的麻烦。如玉戴的是个吉祥娃娃傩面,平日里没机会,这会儿戴着倒觉得颇有意思。 如玉跟巧儿两个人猜着路边的灯谜,打算攒了十个便去领奖品去。 姜岩在湖边眺望,他早听闻那木偶戏的班子十分有名,水上木偶戏独此一家,听闻那小木偶能下水能上天,今儿来就是为了那个。 可是他们来的晚了,船都给人家包圆了,哪里还有机会?他正焦急,却看到一艘船往这边划过来。 那船家叫道:“客官,拼船吗?我这船大,你们上船,船费可以少一半。” 今日莲湖的船价是寻常的三倍多,能少一半可不是好事? 想到能看木偶戏,姜岩大喜过望,立即应了,回头兴奋的对女儿和丫鬟叫道:“过来过来,看木偶戏去!” 巧儿扶着如玉到了船边,只见那船头已经坐了两个人,一个戴着巫师傩面的黑衣公子和一个小厮,两个人朝着湖面灯光看,并未看她。 两班人,一班坐船头,一班坐船尾,秋毫无犯。姜岩很是满意,催促船家:“先去看木偶戏吧,怕是要演完了!” 第八章 船家笑道:“所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的共枕眠,且问问这位公子想不想去看木偶戏吧?” 那戴着巫师傩面的黑衣公子转过头来,微微点头。船夫吆喝道:“好勒!开船去看木偶戏咯!” 如玉戴着傩面不怕人家看她,眼角的余光瞥向那黑衣公子,只见他身材高大修长,宽肩窄腰,稳稳的坐在船头,纤长白皙的手指扶着膝头,很有气度。 她瞧着似曾相识的感觉?她见过有那么一个人,即便是戴着面具,一样散发出一种让人难以忽视的气度。 “姑娘!看,木偶戏!那小木偶下水了!”小船已经靠近了演戏的画船,只见手艺人的小木偶一道闪光一下子竟蹿到了水里,后面接着有个小木偶拿着一把弓箭,“嗖”的一声,银光一闪,那箭射向了水里的小木偶,看得人心潮起伏的。 姜岩立即被木偶戏吸引了,“啊呀”一声:“水里的小木偶该不会完了吧?” 话才落,又见水里的小木偶蹿出来了,如玉定睛一看,只见那小木偶穿着虎皮裙拿着金箍棒,竟是个孙猴子!原来演的是孙悟空和二郎神,这么小小精致的两只,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巧儿激动的拍着手在一旁叫道:“好看!有趣!” 如玉不经意回头,同那黑衣公子看对了眼,那目光如炬如电,惊得她差点跌下船去。 怎么是他?!这样的眼神,她见过一次就不会忘,那日破庙的情形,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姑娘,小心点!”她身子晃了晃,巧儿急忙扶着她,“这湖水深的很,掉下去可不得了!” 如玉心中突突直跳,紧紧的抓着船舷,不敢再看那人,却能感觉那人灼灼的目光看过来。 也许是巧合吧?她心想。看来他也住在定州。 坐在船头的正是卫澹,这只船,自然也是他包的。 卫澹知道她已经认出了自己,不然怎会如此惊慌。他觉得她有些怕自己。 他的目光扫过她白皙小巧的耳朵,滑向优美弧度的脖颈,接着是圆润的肩头,饱满的胸脯,纤细的腰肢,那百褶裙下的双腿应该是修长而笔直的,不然走路时不会有那么美的体态。 第11页 他知道她的名字,姜如玉。做生意的姜家,一个美貌出众的女儿,要查,很简单。 他想看看那双眼睛,前世的记忆已经模糊,但他一直记得那双眼睛。 他本以为他天煞孤星,克死了所有的亲人之后,自己也会死于非命。事实的确如此,他中了毒箭,已经准备无声无息的死在冰天雪地里,被饥饿的狼群吞噬,死无全尸。 他没想到会遇到她。那个女子蒙着面纱,有着一双秋水滟潋般动人的眼睛。 他很久没有感受一个女人的怀抱,临死前,她将他的头枕在了她的膝上。他感觉到她的滚烫的眼泪落在他冰冷的脸上,那一刻,他从来都是铁石一般的心竟感觉到了几分暖意。他当时想,好歹,这辈子还有一个女子为他而哭泣。那眼泪每一颗都是那么珍贵,倘若他可以重来,一定倾尽一切让她不再流泪。 他也没想到自己可以重来,只是这一世,他没寻到那个女子,遇见她是在一个荒凉的驿道,人海茫茫,他根本无处可寻。 本已放弃的他,没想到在定州的破庙里看到了一双一模一样的眼睛,同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如玉觉得那人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她的身上,让她耳根发烫,坐立不安。 姜岩看的十分带劲,一只小木偶带着火箭蹿到天上去了,他拍手大叫一声“好!”感觉女儿扯了扯他的袖子:“爹,我累了,回去吧。” 姜岩有些意犹未尽,但还是依了女儿。 “那位客官,你们还要看吗?我女儿累了,若是不介意,可否先将我们送上岸边?” 黑衣公子点头,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 船要靠岸时,如玉松了一口气。姜岩先上岸,回头向女儿伸出了手。如玉正要上岸,突然那船随着水波往后退去,如玉一只脚已经踏了出去,整个人向湖里栽去,巧儿在后头吓得“啊”的一声大叫起来。 就在此时,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蓦地将她拉回了船,因为惯性,如玉重重的跌在了那人的怀里。那人往后靠去,半躺在舷上,如玉趴在他的胸口。 她只觉得一股男人的阳刚气息将她包围,他的衣服上散发着幽幽的熏香。灼热有力的手掌握着她的腰,而她的臀坐在他的腿上,胸脯挤压一般贴在他坚硬如铁的胸膛前。 四目相对,如玉的脸“轰”的滚烫如火烧,慌乱的在他胸口撑起手掌,努力拉开两人的距离。 卫澹没想到她的身体这么娇软,虽然觉得有些享受,还是缓缓坐起将她扶正。 “姑娘小心些。”他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低沉动听。 如玉羞愧的抬不起头,用力的挣开了手腕上灼热的大手。 卫澹转头对船家道:“靠岸边近些!不要再荡开了!” 船家诚惶诚恐,连连道歉:“抱歉抱歉,风大了些。” 船儿再次靠岸,姜岩已经在岸边急的上蹿下跳了。船一靠岸,他掖起袍子,一只脚站到了水里头,小心翼翼的将女儿扶上了岸。 如玉回头看时,那公子并没有下船,那船儿轻荡在湖面。 “女儿,你怎么样?吓到没有?”姜岩紧张的问。 如玉摇摇头。 水波之间船儿飘摇,卫澹坐在船头,缓缓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搁在唇前吹了起来。 如今盛世,正流行靡靡之音,而他吹出来的音律,却低沉肃杀,仿佛带着滚滚的黄沙,带着刀枪的寒光、战马的厮杀。 如玉和姜岩沿着柳道一路向前走,她转头向湖面看去,远远只看到一个影子,但低沉动听的乐声却一路萦绕耳畔。 她知道那个乐器,现在少有人吹奏,是叫做“埙”的一种古乐器。那乐声与众不同,既动听又凄切,这样的日子,他是吹给谁听的?还是吹给他自己听的? 上了马车,回程的路上,她的心思有些乱。回家进了闺房,锁了门,她迅速从袖中取出了一个颜色瑰丽的檀木盒子。 这是她上岸时那人塞在她手中的,还在她耳畔说了一句:“补偿你所失的。”她本待不要,船儿已经摇开了。 灯光下,当盒子开启时,霎那间,夺目的光华映入眼帘。五彩炫丽,光华动人,她惊异的取出了盒中簪子。 宝石莲花簪头,带着美丽炫目的流苏。她从未见过这么璀璨的宝石,如此晶莹剔透与众不同。 她恍然明白了那句话的意思,她丢了一只簪子,他补偿给她一只。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到底是谁?如玉困惑的想。 这来路不明的簪子,如玉可不敢堂而皇之的戴在头上,若是父母问起来,她该如何作答?她思来想去,将簪子藏在了箱底。 不几日就是中元节,因为要去祭祖,如玉陪着母亲秦氏一起去蜡烛店打算买些元宝蜡烛和纸钱。 正好蜡烛店的老板娘同秦氏相熟,之前托了秦氏帮侄儿做媒。两人到了店子里,老板娘便拉着秦氏一起到了里头谈侄儿的婚事。因为时间尚早,外头店门客人少,便让如玉帮忙看一会。 第九章 如玉才到柜台后,抬头便看到一位公子进了门。那公子戴着儒巾,身着水蓝色绣银丝锦袍,腰着万字纹嵌玉锦带,身材高挑,眉目俊秀,斯文儒雅,所谓君子如玉,大概说的就是这样的男子。 第12页 那公子看到如玉一愣,他路过这里顺便买些纸钱想去郊外墓地祭祀母亲,没成想一进来便瞧见个天仙似的美人。 这美人看着有几分眼熟,他蓦地记起那日遇到姜如玉和沈宜珍路上争执,眼前这位很像那日蒙着面纱的姜如玉。那日虽看不清样貌,但那双烟雨美眸却让人印象深刻。 如玉不惯在柜台前招呼客人,回头看母亲和老板娘也没有出来的迹象,只好强作镇定,问道:“公子需要些什么?” 牟锦瑜听着那声音,宛若空谷莺啼,同那日听到的一样,更确信眼前的这位就是姜如玉,不由得心襟荡漾起来。 他到了柜台前,抬头似在看那柜格中的货物,目光却似有若无的从如玉的脸上划过。 “给我十只白蜡烛,一篮银锭,一篮金锭,再加一把线香,另外一叠纸钱。” 如玉立即给他拿货物,手脚麻利,不一会儿便都摆在柜上,她拿起那算盘,“辟里啪啦”的算了一通,抬头对他道:“客官,总计五钱银子。” 牟锦瑜唇角微勾,看着她笑,却没有掏钱。 如玉疑惑的看他,“客官笑什么?” “这店子名叫杜记,姑娘姓杜?” 如玉觉得这人买东西便买东西,怎的还这么多话? “我不姓杜,我姓姜。” “哦?姓姜,莫非是城南的姜如玉姑娘?”他戏谑的看着她。 如玉一怔,眼底有些恼色:“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牟锦瑜看她羞恼,禁不住笑了,他随口问:“姜姑娘喜欢庄子?那老头子有什么好的?” 姜如玉不明所以。 牟锦瑜道:“那日你的牛车在狭巷遇上沈姑娘的马车,在下正好经过。” 如玉眼眸一转,原来他说的是那件事。 她琅琅道:“庄子虽好,却不如墨子。” “哦?”牟锦瑜挑眉,“为什么?” “庄子虽逍遥,却已出世,世间之事都不关心,未免凉薄。墨子主张兼爱非攻,欲让饥者得食、寒者得衣、劳者得息,那才算得忧国忧民有所作为。” 牟锦瑜倒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论调,还是从一个商户家的姑娘嘴里说出来的,他问:“姑娘怎么不说孔夫子?当今儒道盛行,真正受推崇的还是儒道呢。” 如玉撅起嘴:“说起孔夫子,我最不喜欢。” 牟锦瑜笑了,好一个离经叛道的小丫头,问:“那又是为何?” “这个也要遵守,那个也要遵守,条条框框实在是束缚。孔子还说什么,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怎的女子就同小人相提并论了?这话,我可不服。世间女子许多只是少了读书的机会,倘若都饱读诗书,未必不如男子。” 牟锦瑜拍掌大笑,他虽是太学生,却也不喜欢孔子,如今听着这些话从一个小女子嘴里说出来,真觉得痛快! 他双手交握,在她跟前深深作了一揖:“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今日姑娘跟前,牟锦瑜受教了。” 一般商户女子能识的斗大的几个字,能算几个账,已经是不错了。可是眼前这女子,却知道诗经子集还有自己的见解,真是令人匪夷所思,仿佛一汪碧潭,一眼看不到底。 如玉瞧着他这样恭敬,脸上微烫,有些不好意思。 他还想闲谈,里间却走出来两个妇女。秦氏看到女儿没戴帷帽同一个男子闲聊,不由得着了急。 “如玉,还不快出来!买卖让你婶子来处置!” 牟锦瑜眼瞅着佳人被拉了出去,眼前的人变成了中年的妇女,立即给了银子拿了货物。再看时,姜如玉已经被母亲拉进了牛车,他赶到了门口,那牛车渐行渐远。 牟锦瑜眸色幽深的望着街上牛车的影子,心里打定了一个主意。这时,书僮牵着马匆匆赶过来,一看他左手右手提着许多东西,笑道:“哎哟,公子先走一步,东西倒是都买全了!” 牟锦瑜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他,书僮急忙拎了。 他翻身上马,笑道:“今儿给母亲祭祀,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母亲。” 书僮瞪大了眼睛,好奇的问:“什么好消息?说出来也让小的高兴高兴。” 牟锦瑜敲了他脑门一下,哈哈一笑:“你家公子要成亲了!” 中元节后几日,如玉去探望外祖,当她从外祖家回来的时候,家中却是一派欢喜景象。 “如玉回来啦!”嫂子薛琴笑的嘴都合不拢。 刘嬷嬷也迎了上来,上来便拱手道:“恭喜姑娘,贺喜姑娘!大喜啊!” 如玉莫名其妙,巧儿也急了,问:“到底什么喜啊?嬷嬷不要戏弄人了。” 薛琴和刘嬷嬷两个对看一眼,笑颜逐开的,却不说明白。 秦氏出来才笑着说:“咱们如玉要嫁人了,嫁的还是定州城最好的人家!” 如玉一惊,“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薛琴凑过来:“你不在这几日,州牧大人带着儿子亲自过来提亲了!州牧大人替他的嫡长子牟锦瑜向你提亲呢!你马上要成州牧家的儿媳妇了!” 在总兵大人来之前,这定州州牧,在定州人眼中就是天,就是定州最大的官儿,但凡能跟州牧大人沾亲带故的都觉得荣耀非常。何况定州州牧牟大人在定州官声是极好的,他的儿子在京城太学学习,定州人提起也是竖起大拇指的。 第13页 州牧大人带着儿子牟锦瑜亲自上门提亲,姜家人受宠若惊,姜岩当时就满口应承了这门婚事。 牟锦瑜?姜如玉眼眸微转,想起前几日中元节时那买蜡烛的书生也叫牟锦瑜,他一身儒雅气度,的确不像一般的读书人,莫非就是他? 秦氏看姜如玉脸上只有惊,却没有喜,十分的担心,道:“女儿,那牟公子人才出众相貌堂堂,谈吐斯文儒雅,牟家身世显贵,倘若不是这样的人家,你爹也不会一口应承,而不问问你的意见了。你怎么不高兴了?不信你爹娘的眼光吗?” 姜如玉急忙摇摇头,她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紧紧握着母亲的手,轻声道:“娘,我想现在就去拜见鸡鸣寺的圆泓大师。” 秦氏不明所以,还是点了点头。 当初圆泓大师指点她,可以嫁给一个大煞之人,那位牟公子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大煞之人,倘若她真嫁过去,将人家克死了怎么办?想起这,如玉一阵焦灼。 可惜虽然她们急急的上了鸡鸣山,却没有见到圆泓大师,那位大师离寺远游了,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转。 如玉心中十分不安,有心想让父亲将婚事退了,可是才开口,一家人便轮番劝告,仿佛是她在无理取闹杞人忧天。 秦氏劝道:“你同牟公子到底有没有缘分,还要合八字的,那八字我已经交给牟家人去合了,若是八字不合,这婚事恐怕未必能成。” 如玉默了默,但愿吧。 第十章 牟家这头,特地请了一位有名望的长清道长替两家子女合八字。牟大人十分疼爱儿子,虽然他不大中意姜家的家世,但是姜如玉美名在外,儿子又十分坚持,他也就同意了。 牟大人事务繁忙,长清道长由牟锦瑜陪着。 道长拿着两人的八字,看了一眼,便蹙眉摇头:“公子,这八字不合。” 牟锦瑜一惊,问:“真的不合?” 长清道长道:“这女子命中带煞,恐怕对公子不利。” 这时,小厅中只有两人,牟锦瑜突然拜伏在道长跟前,祈求道:“还请道长成全,莫要将此事告知父亲。” 长清道长很是为难,捋了捋须,道:“公子何必强求?天下淑女,不可胜数,何必寻一个不合之人?” 牟锦瑜沉声道:“锦瑜对姜姑娘一见钟情,即便将来不利,锦瑜依旧愿意娶她进门,照顾她一辈子。” 长清道长叹了一声,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凡俗之人大凡陷入男女情爱,便变得这般不清醒。明知道是刀山火海还要往里头闯。 见道长不说话,锦瑜又道:“倘若道长应允,我愿替道长的玄清观重修道观再造三圣金身。” “罢了!”长清道长叹道,“公子如此固执,老道也不好阻挠你的良缘。只是将来是缘是劫,公子还得自己承受了。” 牟锦瑜点头:“自然。” 长清道长拿起了毛笔,在女方的八字上随手添了一笔,便将其中的“一”改成了“十”。 他双手将八字奉还给牟锦瑜,缓缓道:“两位八字相合,定能百年好合,多子多孙!” 锦瑜大喜,接过八字,再拜叩谢道长。 姜如玉同定州牧嫡子定亲的事儿很快传遍了整个定州,街头巷尾都在谈乱这件事。 沈宜珍自然也听说了,她在家中冷哼了一声,道:“我同总兵大人成亲之时,一定比你姜如玉风光十倍!定州牧算什么,能有安西总兵大吗?” 家里头听闻姜如玉定亲,也指望着沈宜珍能尽快同卫家定亲。但是卫老夫人的确是找她去了几趟,定亲却还没个准儿的事儿,关键是她连卫大人一面都没见着呢。 今儿卫老夫人又叫她过去喝茶了,据说卫大人前几日去青龙关巡查,今日回来了。沈宜珍一听欣喜极了,急忙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坐着马车往总兵府去了。 卫澹的确出去了几天,今日一回来,卫八就捧上了大红的喜帖。 卫七出差去了骊戎,卫八便顶上了位置做了个亲随。卫澹身边的亲随从卫一到卫八是按照数字排行的。身边人素知卫澹天煞孤星的名头,前六个已经光荣殉职,卫八接任接的心惊胆战,唯恐一个不小心小命就没了。 卫澹的目光落在喜帖上,眼底露出疑惑:“谁的帖子?” 卫八忙道:“是州牧公子的喜帖。” “娶得谁家姑娘?”卫澹拿起了喜帖随口问。 “听闻是定州姜家姑娘姜如玉。” 拿着帖子的手顿时停滞,他双眸微窒,旋即翻开了帖子,果然看到帖子上出现“姜氏”二字。 他有那么几秒的失神,帖子飘落在地上。 卫八愣住了,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卫大人蓦地一掌用力拍在桌面上,卫八心惊胆战的去看,只见他青铜兽面下的一双眼亮的让人心惊。 “大人……”他颤颤询问。 卫澹倏然起身,拂袖而去,转眼消失在门廊处。 卫八去看时,只见桌面上的一块青玉镇尺已经裂成了八块。方才他瞧着卫大人就是一掌拍在这镇尺上的。 卫澹怒气冲冲,他才出门几天,姜如玉便订了亲,简直岂有此理! 第14页 出游廊圆月门时,迎面撞上一个女子,那女子“啊哟”一声娇啼,几乎扑在他胸前。 他此时心情十分的恶劣,一把将她推开,女子被一股大力往后推去,连连后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你谁呀!”沈宜珍捂着屁股气的几乎哭起来,这人好粗鲁,好大力,难道不知道她是小娇娘,是大美人吗? 可是当她抬起头,看到那张骇人的铜兽面具时,只剩下害怕,话都说不出来了。 后面卫老夫人赶过来,立即让人将沈宜珍扶起来,她责怪的说:“澹儿!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撞了沈姑娘,也该道个歉啊。” 卫澹没有理会沈宜珍,双手一拱道:“姑母,侄儿今日有事,先走一步!”说完,大步向着外头走去。 沈宜珍愣住了,她压根没想到今日撞到的就是她心心念念的卫大人,更没想到这男人竟如此吓人。她满心绮念顿时化为乌有,生出一种强烈的失落感。 卫老夫人看到沈宜珍委屈,握着她的手,道:“今日澹儿恐怕是有要事,你们迟些再说话也不晚。” 沈宜珍有些难受,但是路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无论这卫大人温柔不温柔,是否怜香惜玉,既然入了卫家的大门,那个位置势必是她要到达的。 此时卫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想见姜如玉一面,可是走到街上,他渐渐冷静下来。 倘若他要娶她,易如反掌。州牧再大,大不过总兵,他可以以权势压人。 可是然后呢…… 他生就天煞孤星,娶了如玉又如何?让她年纪轻轻就芳华早逝吗? 他立在街上,脚步变得沉重。 街面上,一辆牛车缓缓驶来,他认得那牛车,立即立在转角廊柱后隐了身形。 只见牛车停在了一个喜货铺子前,那铺子满眼的大红,看着就十分喜庆。 牛车上,戴着帷帽的女子扶着母亲的手从牛车上缓缓下来,姿态优雅。 “娘,喜服这么快就定好了吗?这婚事是不是仓促了些?” 秦氏笑道:“本该你自己完成喜服的,只是过些时日牟公子要去京城一趟,便想完了婚携同你一齐前往,所以仓促了些。你不要怪他才好。” 如玉轻声道:“我怪他做什么,他自然有他的事情。既然婚事定下了,早嫁晚嫁都是嫁。” 秦氏笑着“嗯”了一声:“你能了解牟公子的苦心就好。” 如玉点了点头。 卫澹清楚的听到了两个人的谈话,在他的耳中,姜如玉是含羞带怯满心欢喜的待嫁娇娘。 她该是满意牟锦瑜的吧? 他的双眉纠结在一起,双拳紧紧攥着手心。她要成婚,还要离开定州。 他原本也未觉得这女子于他有什么,可是现在听到这个消息,却觉得心里一阵空洞,仿佛失去了什么。 “姜如玉,你不要想我这么容易放过你!”他暗暗的对自己说。即便是要嫁人,他也要在她心里留下一个烙印。 他知道或许这样做很卑劣,但是不这样做,他又不甘。 如玉陪着母亲买了许多婚嫁用品,这些事情她不熟悉,只是在一旁看着,任由母亲采买。 若说嫁人,她也许并没有卫澹想的那么含羞带怯充满憧憬,相反的,她忧心忡忡。 牟家说她和牟公子的八字很合,她不确信这个结论的准确性有多少。牟锦瑜后来又登门拜访了一次,果然是那次买纸钱的公子。 纸钱?他们相见,而他向她买纸钱? 怎么想,她都觉得不吉利。 第十一章 牟公子有家世有样貌有才华,她自然没有什么可不满的,她只是在害怕,害怕她的命运,害怕历史再次重演。 婚期越近,她越担忧。在她的心里,始终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上车时,正好有几个胡人经过,突然牛儿不知道受了什么惊吓躁动不安就要往前乱冲,那为首的黄须胡人长得膘肥体壮,一人上前扯住牛绳生生的将牛儿控制住。 牛儿安静了,秦氏连忙过来亲自多谢那胡人。黄须胡人笑了笑,一眼瞅见了站在秦氏身后的如玉,正巧一阵风吹过来,露出了她半边美丽的脸庞,胡人看的眼睛眨都不眨。 秦氏看情况不对,匆匆的谢了两句,便拉着如玉上车了。 待得牛车走过,黄须胡人这才跟路人打听:“那过去的是什么人?怎的他家姑娘如此美丽?” 路人笑道:“你趁早别打主意!那是咱们定州的第一美人姜如玉,如今马上要成为州牧的儿媳妇啦!好命啊!” 黄须胡人了然,又问:“什么时候成婚?” 路人道:“再过十五日就是迎亲的日子。” 黄须胡人摸了摸大胡子,微笑着点点头。 身旁的同伴凑过来问:“老大,你在打什么鬼主意?州牧的儿媳妇你也敢打主意?” 黄须胡人不屑的说:“州牧算什么?同我们王爷比起来,那是个屁!” “王爷?”同伴不解。 黄须胡人低声道:“这是定州第一美人,也是我见过最美的美人。咱们的米罗亲王素来喜爱绝色美人,只要咱们将此女献上,功名利禄信手拈来,你们说,这个买卖划算不划算?” 第15页 另外一个胡人搓着手欢喜道:“果然!如果咱们将此女献到米罗大王跟前,最少换取千金!” 原来,这个黄须胡人叫黄候,是个混血,有一半骊戎血统,原先做山贼的,后来在骊戎和大楚之前往来贸易,骨子里的匪性却丝毫不改。 几个人寻了个偏僻的小客栈就开始商量这个事儿,他们几个人做买卖没赚到几个钱,如今想了这么个法子,就指望着靠这笔买卖咸鱼翻身了。 “老大,有法子吗?” 黄候思忖了半晌,得意一笑:“山人自有妙计!这新娘子早晚归我们所有!”说罢将他的计划说了一遍。 其他几人赞叹道:“大哥好手段啊!此事必定成功,咱们的富贵也指日可待了!” 闺房之中,各色喜庆的物件堆放了房间,喜烛、喜帕、喜帐,各色种种都是红艳艳的颜色,看的人眼都花了。 姜如玉最近每日看这些大红色,看的有些腻歪。夜色渐深,她却睡不着,烛火在窗前摇曳,映照在她白皙如玉的脸上。 这张脸,如此美丽,外人总是羡慕不已,但是只有她知道,即便是身为美人,一样有跟普通女子一样的烦恼,甚至更多。 她看向桌上的梳妆铜镜,映照出一张如画般的玉容,这张脸,其实同前世还是有些相似的,尤其是这双眼睛,含着烟雾一般楚楚动人。只是前世的她较为清瘦,肤色也没有现在这么好,各方面仿佛都欠缺一点,所以没有成就美名。 不过有美名如何,没有美名又如何,还是不一样嫁人,面对着未知的命运。 她想起了一个人,那个人总是戴着面具,她从来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可是他的眼睛那么亮那么锋利,仿佛能穿透人的内心一般。 她起身,到了箱子底下翻找出那枚光芒璀璨的簪子。 拿到灯光下,她再次细细的看,能送出这么贵重的簪子的人,想必身份不低。 此刻,她又在想,他是谁呢?为何他再没有出现? 她轻轻叹了一声,这时,只听到“咯吱”一声,窗扇竟然被推开,她惊愕的站起来,还没来得及张口叫喊,那人从窗扇跳了进来。 怎么是他? 她呆住了,看看站在窗前的他,又低头看看手中的宝石簪子。 她方才正想起这个人,他就出现在她的眼前。 卫澹深夜翻窗闯进她的香闺,看到她的手里拿着自己送给她的簪子,面具下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勾起了一丝弧度。 他向前走过来,如玉吓得后退了一步,朗声道:“你别在过来了,你若是再过来,信不信我喊人抓你!” 卫澹轻蔑一笑,“你差我两条性命,真的好意思抓我?” 如玉一呆:“我哪里就差你两条性命了?” “破庙中,如不是我,你一家几口都命丧黄泉。七夕船上,我若不伸手,你落入水中说不定就做了个水鬼。” 说起这个如玉就有气,道:“谁知道是不是你故意将船荡开的?” 卫澹笑了笑,倒是聪明,的确是他故意的。但是,他自然不能承认。 卫澹看着她,她亦是看着他。 “你来干嘛?”她问。 “我来看看你。”卫澹如实回答,“你要嫁人了。”这话他说出来,心中便觉得一阵钝痛。 “是。”如玉有些惆怅的说。 “嫁人是喜庆的事情,你看起来并不是很开心。”他在她惆怅时又走近了一步。 他的话音低沉而温和,让人忽视了他的攻击性。 “我高兴不高兴,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她抬头时,这人已经到了面前。 他如此大胆,丝毫不在意她会叫人来抓他,或者他觉得她压根不会叫人来抓他。 “跟我是没有关系。”他低头看着她,居高临下的说,“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每天高高兴兴的。” 他低头看着她,眸深如海。如玉困惑的看着他,蓦地,她发现了一种奇异的现象,灯光闪烁时,他的眼眸泛着琥珀一般的蓝色光泽,诡异而美艳。 她看得呆了,就在此刻,他手下一动,灯光倏然熄灭。 房中一片黑暗,她来不及叫喊,已经被人拦住了腰身,堵住了嘴唇。 她能感觉到他脸上肌肤的温度,他摘了面具吻她,所以灭了蜡烛,她依旧看不到他的样子。 她第一次被人搂的这样紧,第一次被这么霸道而热烈的吻,牙齿冲撞有些疼痛,她感觉自己的嘴唇被他蹂。躏。 她很想反抗,可是在他的力量面前,她渺小的如同一只蚂蚁。 她被吻得呼吸困难,却目眩神迷,直到他放开了她。 她大口的喘着气:“你到底是谁?” “怎么,你还没发现么?”他语带戏谑,“看看你的簪子。” 他放开了她,夜色中,窗扇一闪,他已经消失在房间里。 当她再次点亮蜡烛,房间里没有人影,除了摇晃的窗扇,她以为自己做了一个梦。 簪子?对,簪子! 如玉立即拿了簪子仔细的看,终于,她在簪子的底下找到了米粒大小的几个刻字——卫澹赠。 卫澹?如玉蓦地想起这个名字她似乎听说过。再细想,她恍然大悟。 第16页 安西总兵,卫澹?! 那位位高权重,跺一跺脚,整个安西四州就能震三震的安西总兵卫大人? 如玉百思不得其解,他送簪子,半夜偷入香闺,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摸了摸自己的唇,想起那个吻,顿时脸上滚烫。这么一个人,真是讨厌!可是虽然讨厌,却钻到了她心里面,拂之不去。 第十二章 同彬彬有礼的牟锦瑜相比,这个卫澹更加……更加让人印象深刻。 她只能这么说。 但是这个人也是很坏,明知道她要嫁人,偏生要来搅乱一池春水,于她,于他,有什么好处? 一夜翻来覆去,时不时梦里冒出那个青铜面具,着实十分可恶。第二日醒来时,如玉精神便不大好。 新嫁娘的规矩就是多,今日母亲专程请了牟家的陈嬷嬷教导官家夫人的规矩。 陈嬷嬷带着几分官家人的傲慢,同她说话时语气淡淡的。如玉安静的听着她那平板的声音说教,官家的规矩,一套又一套,异常的繁琐。 事实上,这些规矩她都知道,当初身为大家千金,哪个规矩不懂? 耐着性子终于听完了陈嬷嬷的训示,陈嬷嬷又要指点她行动之间的礼仪。她没想到自己只示范了一遍,这商户女子就学的有模有样,体面周到,仿佛天生的千金大小姐一般,着实让她惊讶了一回。 忙碌之间,转眼迎娶的日子便到了。 如玉有些绝望,觉得自己的婚事却不能自主,真是一个身为女子的悲哀。 倘若她嫁给牟公子往后能平平安安的,她自然可以尽到一个做妻子的本分,可是倘若牟公子出了什么事,她真是难以想像将来会面临怎样的日子。那剜心刻骨的痛苦会再来一回吗?倘若如此,她不如干脆同圆泓大师说的那样,青灯古佛一生罢了。 牟锦瑜今日高兴异常,身着红色绸衣头戴新郎帽喜气洋洋的来迎接姜家姑娘。 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便是人生最大的幸事。如今他能娶到中意的姑娘,更是欢喜无限。 而此时,另外一个人却很不开心。靠近城北的酒仙居二楼上,他靠窗坐着,面前摆着一坛酒。 此时几乎全城的人都去看热闹了,酒楼喝酒的人并不多。他不想亲眼看着她嫁给牟锦瑜,可是偏偏必须亲眼看着她嫁给牟锦瑜。 这种钝痛,卫澹难以形容。比起他前世中毒箭之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倒了满杯,仰头一口饮下。 待会迎亲的队伍会从外面的大道上经过,他最后看她一眼,从此以后,她便是他人妇,从此萧郎是路人。 他自嘲的想,或许,他连萧郎都算不上,至始至终都是一个路人。 新郎已经到了门前,秦氏亲自给女儿盖上盖头,如玉眼底含着泪,当盖头蒙上的时候,泪水如同珍珠般滚落。 “爹,娘,女儿拜别!”她身着凤冠霞帔跪伏在两老跟前,姜岩感慨万千,秦氏擦了擦眼泪扶着她起来。 如玉又向大哥姜信告别,姜信点点头:“妹妹以后是官家夫人了,好好伺候夫君,孝敬公婆。” 如玉点头。 大嫂薛琴扶着肚子笑眯眯的说:“你可别忘了咱们家里人哦!有空过来看看咱们!” 如玉道:“那是自然。” 外头媒婆高声道:“新郎进屋迎接新娘咯!” 如玉蒙着红盖头,看不清来人,直到一人将红绸巾塞到她的手中,她由喜娘搀扶着跟着红绸巾一路向外走去。 在大楚,习俗来说,拜了堂才算真正成亲。拜堂要在牟家进行,待得拜堂之后,绸巾那头的男子就会是她这一世的夫君了。 只是今天,她更多的,不是喜,而是忧。 这一场婚礼,可谓是万民空巷。定州城的老百姓都去看热闹。为了不叫官家看不起,姜岩想方设法筹了许多彩礼,不说十里红妆,五里红妆总是有的。 沿街看热闹的大姑娘小媳妇,哪个不说姜家的姑娘嫁得好?沈宜珍同父母一起也来看热闹,虽然不服气,但是姜家同牟家的这婚礼排场,那真是十年来定州也没见过这么大的。 沈宜珍看了一阵子,心中懊恼的很,便转头回去了。 姜信骑着马,一直跟着队伍送妹妹沿着定州城转一圈。但凡是同城的风光大嫁,不绕城一圈不足以炫耀排场,何况这乃是定州城第一美人和州牧公子的婚事,那更是要让全城人都看到。 如玉坐在花轿中,只听到人声的喧闹,不断传来的炮竹声响,响的她的耳膜都快震聋了。 突然,一阵“锵锵锵”的锣鼓声,似乎听到舞狮的队伍出来了。 “为州牧大人公子婚礼献礼!”她隐约听到外头有人嚷道,这也不奇怪,嫁人之时有人送慇勤凑热闹,这是锦上添花的事儿,说明州牧大人得人心。 如玉从帘子的缝隙望出去,这里应该是到城北了,耳畔的锣鼓之声更加喧哗,吵闹不堪。 陡然间,她听到有人大喊“走水啦!”“走水啦!” 她惊得呆住了,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下轿子,可是外头那么多人,应该会有人处置的吧。 一股浓烈刺鼻的烟雾从外面钻进来,她意识到不对劲,立即扯下了头上的红盖头,叫道:“嬷嬷,嬷嬷,大哥,大哥,发生什么事了?” 第17页 突然,花轿的轿门被踢开,那踢开轿门的可不是新郎,而是一个戴着黑色面巾的陌生男子,他飞快的将一块布塞住了如玉的嘴,兜头一个麻袋便将如玉套了去。 此时,城北的街面上一片混乱。 那浓烟来的突然,姜信察觉到不对劲,立即翻身下马,跑到了如玉的花轿跟前。 “如玉!”他大声叫道。 没听到回声,他蓦地一惊,本来轿门只能新郎开,此时也顾不得其他了,他打开轿门一看,里头空空如也。 姜信目瞪口呆,刘嬷嬷凑过来,惊问:“姑娘呢?” 姜信看着刘嬷嬷,两人面面相觑。 回头时,却听到喜娘哭喊起来:“牟公子,啊哟,牟公子你醒醒啊!” 姜信急忙跑过去,只见牟锦瑜的新郎帽子不知道掉到哪儿去了,躺在地上,额头上汩汩的冒着鲜血。 喜娘叫苦道:“这下如何是好!牟公子方才混乱之中落下马了!我们如何同州牧交代啊!” 仿佛晴空霹雳一般,姜信瞪着眼,竟呆住了。他蓦地回过神,叫道:“找新娘子!快找新娘子!” 众人这时才知道新娘不见了。迎亲的人有急忙忙的送牟公子去医馆的,有到处寻找新娘子的。可是一场骚乱,一阵浓烟之后,新娘子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姜信此时真是欲哭无泪,他陪着如玉过来,如今如玉不见了,牟公子跌破了额头,这……这该怎么办?叫他怎么跟父亲母亲交代! 这头,抢了如玉的贼人早已策马狂奔在山间的小道上,带头的就是带着一半骊戎血统的黄候。 他们趁着迎亲队伍还没反应过来,抢了姜如玉跨过这片山区,一过山区便将女子放进货箱,当作货物运出关去,出了关就是戈壁,过了戈壁就是骊戎国。当这女子送到骊戎亲王的跟前时,那也是他们功成名就之时。 他们的计划可谓天衣无缝,黄候回头,没看到来路有人追,不由得唇角勾起一丝得意的笑。 如玉被扔在马背上,震得骨头都快散架了,她不明白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什么人竟然有天大的胆子敢抢劫州牧大人的儿媳妇。 黄候回头,对手下叫道:“快点,再往前,过了那座山就可以出关了!” 第十三章 如玉晕晕乎乎的听到这话,大吃了一惊,他们要出关?要是他们出了关,她岂不是去国离乡再也回不来了? 她拚命的挣扎,奈何麻袋外被绳索捆绑,她的挣扎如同蜉蝣扞树。 就在她几乎绝望的时候,突然听到人叫道:“前头有个人!” 前面就是下山的道路,眼看着就要到他们的窝点,偏生真有个人在那里拦着路。 一人一马,那人身着一袭玄色长衫,骑着红色的汗血宝马。 黄候是识货的人,一看那汗血宝马,便知道不是等闲之人。 “让开!不要找死!”他扬起马鞭,并未减速,大声叫道。 那人却没有让路,黄候瞪圆了眼睛,蓦地从腰间抽着一把长剑。倘若他不让路,便一剑杀了他,现在正是他那功名的关键时刻,怎么能出岔子? 那人蓦地回头,黄候惊了一跳,那是一面青铜兽面,那兽面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不,他觉得不可能,那个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条荒僻的山间小路上?何况他抢的这个女人跟那个人没有丝毫关系。 他有些胆寒,但是依然握紧了剑柄,怒喝道:“找死!” 他急速的策马前行,一剑刺向那青铜兽首面具人,本欲一剑割下他的首级,只可惜,他的宝剑被那人轻轻一格,便飞出了一丈远。那人反手一挥,马上之人随剑光而落地,一道鲜血飞溅,一个血淋淋的脑袋咕噜噜的滚到了后头几人的马前。 “大哥!”后面几人硬生生的停住了马匹,惊愕的望着那个男人。他那青铜面具下的眼眸,散发出魔鬼般蓝色的幽光。 几个人吓得吞了一口唾沫,背心发寒。他们不是没有听过那个人的威名,兽首铜面、杀人如麻的罗刹将军,边关之人几个不知? 面具男人完全没有将这几个贼匪放在眼里,他翻身下马,从马上抱下了麻袋,掀开麻袋看时,里头是个花容失色的姑娘,双眼圆瞪怔怔的望着他。 他没有说话,将她松了绑送上了汗血宝马,揽在自己身前。 “滚!”他拉着马绳淡淡扫了几个贼匪一眼。 几个贼匪顾不得老大的尸身,逃也似的策马下了山坡,消失在他的眼前。 姜如玉此时浑身无力,只能软软的靠在男人的怀中,他的胸膛很坚硬,但是温暖而有力,在受到了这么大惊吓的时候,有这样一个胸膛可以靠一靠,她觉得自己的心总算落入腔子里了。 “我好难受,不想骑马了。”细如蚊子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好。”他应声。 男人策马离开了主道,到了一处干净的林子中,他将女子抱下了马让她靠坐在树边。 如玉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脸上渐渐恢复了血色。 男人在旁边溪中打了一壶水送到她手边。她接过了水,轻声的问:“为什么追来的,会是卫大人你?” 卫澹蓦地转头,目光如炬的看着她,皱起了眉头。她这是什么意思? 第18页 难道她以为这一场抢亲是他策划的吗? 城北起骚乱之时,他正在二楼的酒仙居,那迷雾之中发生了什么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可是当看到一人骑马带着麻袋冲出的时候,他已经反应过来了,立即追上,走了小道截住了这帮人。 他大步到了她的跟前,逼视着她的眼,一手捏起她的下巴,咬牙切齿的说:“姜如玉,倘若我想娶你,需要费这些周章么?” 如玉眨了眨眼,毫不示弱的看着他的眼:“那卫大人就很奇怪了,你既不想娶我,又为何总是来招惹我?” 卫澹磨了磨牙,攥着她下巴的手指下滑腻娇嫩,他看着这张带着几分倔强却国色天香的小脸,突然觉得有几分可笑,她居然不怕他了? 那么多人都怕他,为何她却敢不怕他? 如玉挑了挑眉,“大人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卫澹居高临下的审视着这个小女子,现在不但不怕他,还敢挑衅他了?谁给她的胆子? “你好大的胆子!”他盯着她的双眼,缓缓的说。但是语气平静无波,他并没有生气。 卫澹回头看看天,天色已经暗了。 定州迎亲一般是下午迎亲,晚上办喜酒,现在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昏暗。天边一团乌云,一阵风吹来,树木哗啦啦的响,眼看着要下一场大雨,如果带着姜如玉赶回去,可能半路就能淋成落汤鸡。 他回头看了一眼,她脸色惨白,这么惊吓一场,若是再淋一场雨,大约性命都没了。 “走吧!”他伸手拉起姜如玉的手腕。 “去哪里?”如玉脚软,刚才被贼人丢在马上折腾的她浑身都疼,现在腿脚一丝力气都使不出来。 “要下雨了!”卫澹看她无力,干脆弯腰拦腰将她抱起,吓得如玉叫道:“喂喂喂,你要干嘛!” 两只粉拳捶在他的胸口,如同搔痒一般。 “别闹!”他低喝,到了一处坡边,威胁道:“你再闹,信不信我把你扔下去!” 如玉转脸一看,那高高的山坡下面都是乱石头,像她这嫩豆腐一样的若是丢下去岂不是脸都花了? 她恼怒的收了粉拳,愤愤的瞪着他。 卫澹看她纠结成一团的小脸,只觉得好笑。女孩现在才十五岁,虽然长得好看,可是于他而言,就像个赌气的孩子。 她很轻,抱着毫不费力。他觉得过于轻巧,真不知道这姑娘平时饭都吃到哪里去了。 卫澹腿长,大步流星的向前走,走的飞快。在密林之中,他一样如履平地。倒是苦了如玉,时不时树叶划过她的脸,真是“啪啪”打脸啊。 他上了山坡寻了一个山洞才将她放下,那匹汗血宝马有灵性,跟着也跑过来,到了洞里找了一处位置。 卫澹看到自己的马儿,不由得笑了笑:“阿丹,你倒是乖觉。” 如玉瞧着他看自己马儿的眼神比看自己亲热多了,不由得不忿的皱皱鼻子。 两个人才安顿好,天边一阵惊雷,吓得如玉几乎跳起来,紧接着,天边划过一道银蛇,“卡擦”一声,几乎劈到了跟前。 “啊!”如玉大叫一声,吓得魂不守舍。 男人半跪在她身前,握住了她的肩膀问道:“你平生做过亏心事?” 如玉慌张的看他,摇摇头。 “那你怕什么?” 对于她的害怕,卫澹这样的男人自然是难以理解的。 如玉恼火的瞪了他一眼:“人家天生胆小,不行么?” 男人眼带讥讽的笑意,道:“胆小的如同小鸡子儿。” 如玉气的咬牙切齿,恨不得捶他两拳。可是想到他杀人如切菜似的,还是识趣的收回了手。 外头漆黑,雨声哗啦。如玉往洞内挪了挪,里头还稍微干燥一点。 她不知道卫澹哪里的火种,居然在洞中生起了篝火,他方才折了外头的枯枝,正在添火。 立秋之后天气渐凉,晚上的温度也降下来了。 外头风雨一吹,如玉立即浑身抖得跟米筛似的。 男人看了她一眼:“坐到火边来,晚上会更冷。” 如玉挪过来几步,诧异的问:“今晚,要在这过夜?” 卫澹看着她,“不然你以为?” 第十四章 火光下,他的双眼散发着熠熠的蓝光,十分的吓人。她迅速的垂下了眼帘,不敢看他的眼,心口却剧烈的跳动起来。 今天晚上本是她和牟锦瑜的洞房之夜,可是她却和另外一个男人呆在一起。到明日她回去的时候,别人会怎么看她? 前世她克死夫君千夫所指自寻了死路,深知人言可畏。这一次,比克死夫君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次,恐怕不需要自己寻死路,这一回去便是死路一条! 她抬头看向卫澹,他气定神闲毫无忧色。 会被浸猪笼?会把“奸夫”正法?她觉得不可能,以卫澹的权势地位,定州府有谁敢惹他?但别人不敢惹他,不代表不敢惹自己。 她已经不在乎能不能嫁给州牧儿子,她此时只希望能保住一条性命。否则,她重生一回死得也太冤枉! 她巴巴的望着卫澹。 “卫大人……”她可怜兮兮的开口。 卫澹瞥了她一眼,方才还怒气冲冲现在可怜兮兮,变脸真快。 第19页 “我不想死……” 卫澹一愣。 “如果明天你带我回去,我一定会被浸猪笼……” “谁敢!”她话音才落,卫澹一声呵,吓得她一跳。 卫澹眸光冷冽如刀锋:“若是谁敢让你浸猪笼,我就让他见阎罗!” 姜如玉呆住了,他这话的意思是可以保住她的性命?他回答的这么果决,她有点感动。 “大人说真的?真能保住我的性命?” 卫澹冷声道:“我卫澹,一言九鼎!倘若有人敢动你分毫,先问问我手中的这把剑!” 如玉听了这话,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给他行了一个大礼:“多谢卫大人,如玉来世只有来世结草衔环以报大恩。” 卫澹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如玉仔细想了想以后的日子,这定州肯定呆不下去了,幸亏父母还算疼爱她,她拿一些银子,然后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去。读读书,种种菜,耳根倒也清静,就这么安静的过一世吧。 打定了主意,她心里也松了下来。 “咕噜噜……”一阵响,如玉脸色微僵,男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紧接着,又是一阵“咕噜噜……” 如玉满脸通红,低着头蚊子似的说:“不是我……”她身为新娘子凌晨就起床梳妆打扮,中午才吃了半碗面,到了这个时候自然已经腹中空空。 “我去找点吃的!”卫澹起身,转身就出了山洞,外头雨虽然渐小,但是还是绵绵的下个不停。 如玉觉得丢脸极了。 卫澹走后,她起身到洞口探望,隐隐的听到洞外有什么窸窣的声音,吓得心口儿颤颤。 方才卫澹在的时候她没觉得有怪声音,他一走,仿佛什么怪声音都出来了。 虫鸣、枭叫,甚至还有兽类的嚎叫,她看向树林,隐约林子中有一双绿幽幽的眼珠子出没。 蓦地,洞内火光一闪,火灭了,洞中一片漆黑。 如玉吓得“啊”的叫出来,没有火光,会不会有狼来? 她又急又怕,小声对着洞外喊起来:“卫澹——,卫澹——,你在哪里……” 叫了好几声,并没有人回应。她急的不得了,可是外头下雨,她又不知去哪里寻他。这洞中黑暗潮湿,她又不敢坐着,一时之间坐立不安,只能挨着那匹叫“阿丹”马儿站在一起。 他走了一会儿,对她来说,却像一年那么漫长。 当一个高大的黑影出现在洞口,那黑影叫了一声:“姜如玉?” 话音落下,一个娇巧的影子仿佛乳燕投林般的扑了上去,卫澹觉得怀中娇娇软软一团,一时之间,心都融化了。 “我等你好久,你怎么才回来!”如玉又急又气,粉拳捶在他胸口。 卫澹心口一软,拍了拍她的背心,道:“我去找吃的了!走吧,回去,外头湿。” 如玉这才觉得他身上衣服湿漉漉的,而自己居然扑到一个男人的怀里,真是丢人! 她连忙退了一步,不好意思的说:“我还以为你走了不回来了。” 卫澹笑了:“你真是个傻瓜。” 夜间是动物出没的时候,他也担心如玉会遇到危险,抓到了一只山鸡就赶紧回来了。夜间捕猎的确不容易,但他的双眸夜能视物,才能这么短的时间捕到猎物。只是他没想到,他一出去洞内篝火就熄灭了,若是回的迟些,说不定如玉真被什么叼走了。 他重新打着了篝火,如玉瞧着他用的是两枚打火石,生怕篝火再熄灭,如玉这次自告奋勇的在火边加树枝。 卫澹在洞外处理了野鸡,只取了鸡肉叉在树枝上拿回来在篝火上烤。 他的动作很娴熟,如玉好奇的问:“卫大人从前也露宿过?” “露宿?岂止露宿?”他云淡风轻的道:“我带兵于沙漠中追逐胡虏,吃的是毒蛇,喝的是马血,风沙起时整个人都覆在沙中,白天炎热如同火烤、夜晚寒冷如同冰窖。同塞外相比,这里已经算是人间乐土。” 如玉一时呆住了,叹道:“卫大人所说的,应该是人间炼狱了吧。” 卫澹不可置否:“差不多。我十五岁带兵,那种日子我过了十年。” 如玉心惊,怪不得这人仿佛炼狱之中出来的罗刹,原来,他果真是那炼狱中出来的。 卫澹将手中的烤鸡腿递给如玉,如玉接了过来,香喷喷的,虽然没有盐,但是味道十分鲜美。 她是真的饿了,顾不得羞涩,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她的饭量不大,不过大半只鸡腿就饱了,何况她平日吃素吃的多,这么多肉未免腻了一点。 卫澹又将一只鸡翅递到她跟前,她无奈的摇摇头:“不吃了,我吃饱了。” 男人不满道:“连胃口也如小鸡子。” 如玉顿时气结。 看她着实吃不下,卫澹便将剩下的鸡肉都吃了。如玉看他吃的极快,却不粗鲁,应当是个家教很严格的人。 吃过饭后,如玉已经困倦了。今日惊吓了一天,她多希望能有个床可以舒服的躺一躺,可惜这山洞之中只能靠着洞壁将就一晚。 第20页 她打小娇生惯养,从未在这样的山野中露宿,靠着洞壁怎么不舒服。抬头看时,她愣住了。 她看到卫澹在脱衣服?! 她心口砰砰乱跳,这孤男寡女的,他要干嘛? 可是外头那么黑,她又不敢出去。 “卫大人……你……你干嘛?”她颤颤问。 卫澹脱去了外套,露出了蜜色劲实的胸膛,他回头,好笑的看了如玉一眼,这女孩又吓得脸色发白。 “你觉得我要做什么?”他意味深长的说。 他向女孩走近,如玉往后退,可是后头是石壁,她哪里有地方可退。 男人肌肉虬劲,充满了力量,双臂修长、肩膀宽阔,腰身劲实,仿佛一只豹子般,只需要动动手就能将她撕成粉碎。 她知道此时此刻怕也没用,大着胆子道:“卫大人是大仁大义的英雄,既然救了我,就该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你若是在最后关头做了错事,外人会怎么说你?大人的声名也会受污,如玉为大人不值得!” 第十五章 卫澹立在她跟前哈哈大笑:“大仁大义的英雄?你是第一个这么说我的。”他半跪在女子跟前,劲实的胸膛就在她眼前,吓得她闭上了眼。 她只听到他在她耳畔低声道:“外人只会说我是罗刹,是魔鬼。大概也只有你觉得我是英雄了。” 如玉听到这话欲哭无泪,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劝说他收手了。 一只手拂过她的脸庞,那手心粗糙带有茧子,她吓得一抖,只听到跟前的人道:“你放一百个心好了,我卫澹这次,大约真的要做一次英雄了。” 人离开了,如玉这才敢睁开眼睛,只见男人搬了一块石头到了火边,将衣服摊平在石上,原来他只是想烤衣服而已。 如玉满脸羞红的垂下了头,觉得自己没脸再面对卫澹。她刚才脑袋里竟然冒出一个诡异的想法,只要他动作别太粗鲁,她……她还是可以接受的…… 她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 大约是太过困倦,她这晚还是睡着了,间或惊醒,总能看到对面火堆边的那个人影,也就安心的闭上了眼。 一晚乱梦,醒来时浑身腰酸背痛,她的身上盖着卫澹已经晾干的外套。 她看山洞,空空如也,卫澹人呢? 她赶紧跳起来去找,只见门口,有人正在削竹子,如玉跑过去好奇的问:“你在做什么?” “做箭。” 如玉诧异:“做箭干嘛?” 卫澹看了她一眼,眼底带着笑意:“试试不离开山洞的情况下,看是否能打到猎物做早餐。” 如玉脸上微烫,他这是在讽刺昨晚他离开山洞后她的反应吗? 她嘟了嘟嘴,还是蹲在一旁看他削竹箭。 “饿不饿?”他问。 “还好。”如玉老实回答。 卫澹用竹子做了弓箭,用藤做弦,就在山洞前的林子里打猎。不一会,果然给他逮到了一只山竹鼠。 这竹鼠像小兔子那么大,如玉一看满脸的嫌弃:“老鼠啊,我宁愿饿死也不吃老鼠。” 卫澹道:“这可是你说的,待会别后悔。” 他处理了竹鼠,烤熟了之后,竹鼠便散发出阵阵诱人的香气,如玉不由得看过去。 可是她刚才说了饿死也不吃的,但是那股香气却不但的往鼻子里钻,真是太香了,好像比昨晚的山鸡还香。 一串香喷喷的肉穿在树枝上递到了她跟前。 如玉撇开脸,躲开这诱惑,倘若她吃了,这人一定嘲笑她。 “这不是竹鼠,这是山兔,刚才是我说错了。”他哄她。 如玉嘴角溢出一丝笑意,接过了烤肉。尝了尝,味道的确很不错,比起山鸡更加鲜嫩可口。 吃了早饭便要回城了,未到定州之前,如玉一直坐在卫澹身前。临近定州城门,卫澹下了马,如玉在马上,卫澹牵着马进了城。一入城门,卫澹叫了一台轿子,让如玉换了轿子,他亲自骑马护送如玉到了姜家大门口。 当如玉下轿时,周围的邻居有看到的,都惊诧的围过来。 “那是如玉诶!” “她不是被贼匪抢走了吗?” “怎的又被男人送回来了?” “啧啧啧,真是身边少不了男人啊……” “昨晚还是在外头……” 话,渐渐的难听了,如玉脸色变得煞白。她正要敲门,这时秦氏正好打开院子门,一看是如玉顿时吃了一惊:“如玉!” 姜家人闻声都赶到了门口,看到衣衫狼狈的如玉,又看到青铜兽面的男子,一个个都惊呆了。 “那人为何戴面具?” “到底是什么人啊?” “姜家姑娘跟这男人什么关系?” 质疑议论声声入耳。 卫澹对姜岩朗声道:“如玉姑娘被贼匪劫持,恰巧被我遇上。我卫澹护送如玉姑娘到家,如今算是完璧归赵!”他眼眸一转,凌厉的眼锋扫过那些闲言碎语的邻里,蓦地扬声喝道:“倘若有人敢多嘴多舌,乱生是非!就如同此石!” 姜家门口有块大石头,卫澹蓦地扬起手腕“砰”的一声击打在大石之上,只听着“咯咯”有声,大石头上渐渐出现裂纹,当卫澹的手收回时,大石立即“哗啦”散落,成了一堆碎石子。 第21页 众位邻居看的瞠目结舌,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众人惊诧之间,面具男子已经翻身上马,马儿长嘶一声,他深深看了如玉一眼,便策马扬鞭转身离去,人影渐远,只见远处一片烟尘。 如玉看卫澹就这么走了,心中竟有些难受。 众邻居经过那番惊吓,又瞧瞧姜家门口的碎石,唬的把要出口的话都吞了下去,讪讪的回自己屋里去了。 秦氏一看人走了,赶紧把如玉拉回来关上了院子门。 “如玉你没事吧?”她瞅着女儿只觉得心疼,这一晚上出去就闹的形容憔悴衣衫狼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昨日事出突然,大伙儿都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如玉就不见了。昨晚姜家人满城的寻找,驿道上也找了一程,可是压根没看到如玉的影子。 如玉摇摇头,面对这么多人,她身心疲惫。 秦氏看她累了,便道:“先去洗脸换身衣裳,完了再说。” 嫂子薛琴急急的扯着如玉的袖子问道:“方才那个卫澹是不是安西总兵卫澹?” 如玉点点头。 薛琴愣住了:“天啦,你怎么会跟他在一起?昨晚你们俩不会都在一起吧?”她难以置信的捂住了嘴巴。 这个问题,如玉不知道如何回答她。 姜信嗔道:“妹妹才回,怕是惊吓了,你待会再问行不行?” 薛琴一肚子的疑问,只得闭嘴。 秦氏急忙让嬷嬷给煮了鸡蓉汤,又叫巧儿帮助如玉沐浴更衣。待得如玉出来,喝了鸡蓉汤,秦氏才细细的将昨儿发生的事情问了一遍。姜家人都在一旁竖着耳朵听着,总算是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 “这么说,那位卫澹卫大人倒是你的救命恩人。”秦氏感慨道。 如玉点点头。 姜岩叹了一口气:“你也算得平安归来,只可怜那位……唉!” 如玉诧异的看着父亲:“哪位?” 薛琴快言快语道:“你还不知道呢?你被劫走的时候,牟公子跌下马撞了头受了重伤,现在还没醒过来呢!” 如玉一听,顿时如同晴天霹雳一样,她本以为自己还没拜堂,牟公子应该没事,谁想他竟…… 秦氏看到如玉脸色铁青,急忙用眼示意薛琴住嘴。她叹气道:“如今看来这亲是结不成了。牟家那边很生气,将嫁妆全都退回来了,彩礼也都提走了,这婚事恐怕就此作罢了。” 大哥姜信摇摇头:“娘,你想的太天真了,我瞧着,如果牟公子不醒,这件事牟家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我看,如玉最好还是赶紧出去躲一阵风头,过一阵再回来。” “不行!”姜岩反对,“如玉既然回来了,就应该亲自往牟家去道歉。这件事如玉虽然没有大错,但是牟公子昏迷不醒,我们姜家得跟州牧大人有个交代!” 如玉大惊,父亲如果要把她送去州牧大人家里,岂不是让她送死? 如玉摇头如同拨浪鼓一般:“爹,我不能去!如果我去,他们不会饶了我的!” 第十六章 姜岩叹道:“女儿,俗话说,民不与官斗!州牧大人果然要追究下来,我们都是定州人,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躲不过的!与其如此,不如主动请罪,也许州牧大人还能通情达理放过我们姜家!何况,因为你,牟公子至今昏迷,难道你心中无愧吗?” 如玉紧皱眉头,爹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州牧大人是个清官,应该不至于是非不分。可是如果真的送上牟家的门,她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如今世道,官贵民贱,而商人又是贱中之贱,牟家碾死姜家如同碾死一只蚂蚁般容易。她若不想连累父母,只能走一遭了。对于那位被自己命运连累可怜的牟公子,她也的确心中有愧。她的眼皮跳了跳,迎接她的是猪笼还是大棒?圆泓大师的话再次在她耳畔响起,莫非今世她依旧如此薄命? 如玉被总兵卫大人送回城的绯闻没多久就传遍了整个定州。 虽然卫澹单掌碎石令众人不敢明里嚼舌根,但是天底下没有不漏风的墙,卫澹对姜如玉的一番护佑,加上两人共度的一晚,两人的绯闻已经成了定州城的大新闻。再搅上昏迷不醒的新郎牟公子,定州城众百姓脑补的不要太精彩。 绯闻暗暗的传播,多番添油加醋,被众人暗地里津津乐道,精彩赛过戏本子。 沈宜珍此时脸色很不好,姜如玉回来了,名声没了,她本是很开心,可是偏偏送她回来的那个人却是她未来的夫君——卫澹。 她心里堵着一口气,旁边沈宜珍的母亲王氏劝她:“如今这种情况,你还是不要去卫家了,若是你也被牵连进去,说出来那可是难听的很。” 若是沈宜珍被牵连进去,这绯闻便涉及到定州的两大美人和两大贵公子,那可是能编成戏本子的故事了。 沈宜珍恨恨的磨着牙:“可恨那姜如玉的手伸的可真长,惹完了牟公子又惹卫大人,她这个狐狸精,到底知羞不知羞!” 王氏嗔道:“你这丫头,现在还想这些做什么?姜如玉如今名声已经毁了,将来定然没人敢娶她的,以后你就是真正的定州第一美人了,你有什么不高兴的?你父亲在州牧底下做事,我今儿要去牟家探望探望牟公子,安慰安慰州牧夫人。你若是有心,也同我一起去吧。” 第22页 沈宜珍眼眸一转,心道,这件事最吃亏的是牟家,她倒想看看,牟家会怎么对付这个伤风败德的女人! “娘,我陪你去!”她欣然道。 州牧府的东厢房里头躺着一个伤者,额头上裹着白纱,闭着眼脸色惨白,昏迷不醒。 大夫在一旁把脉,摇头叹气,对旁边衣着华丽的州牧夫人段氏道:“公子脉相虚弱,若是醒来便好,若是醒不来,怕是难以预料啊。” 段氏一听,顿时头昏眼花,幸亏旁边丫鬟扶着,差点就倒在了地上。 “夫人节哀。”大夫没什么可说的,只能说句安慰话。 段氏哀伤的看着儿子,恨恨道:“若非那个姜如玉,锦瑜你怎会到如此田地,那姜如玉简直就是个扫把星!你若真的不在了,我怎么对老爷交代,怎么对姐姐交代啊!” 州牧的这位夫人是续弦,牟锦瑜的母亲段氏早在他十来岁的时候已经去世了,牟大人娶了段氏的堂妹小段氏做了续弦。因为锦瑜是小段氏的外甥,再加上小段氏一无所出,自然将锦瑜当作宝贝,一直疼爱有加。如今牟家唯一的儿子生死难料,她怎能不心痛欲死。 段氏看着锦瑜,不由得泪流满面,待得外头有人报:“王夫人携女儿来访。”段氏这才擦了眼泪出来招待客人。 沈家之前是做生意的,做买卖时段氏就同王氏时有来往,后来沈宜珍的爹沈奎钻营得了官职,两人来往更密切了。 段氏瞧着王氏带着如花似玉的女儿过来看望她,若是原先她或许会对漂亮的女孩多看几眼,给儿子留意妻房。今天她可没那个闲心,瞧着两人只是黯然的点点头。 “公子好些了么?”王氏委婉的问道。 段氏没说什么,只是摇摇头。 王氏也跟着叹了一口气:“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希望公子福大命大躲过此劫!” 沈宜珍在一旁轻声道:“娘,这未必是天算,恐怕是人为。” 王氏以眼示她,让她不要多说,多说多错。 但是沈宜珍并没有停,继续道:“这件事,其实缘由都是一个人起的。倘若不是姜如玉在外头招摇勾搭,又如何能引来贼人的觊觎?如果不是贼人来抢亲,牟公子又怎会遇到意外?如今牟公子躺在病床上,那个姜如玉却又勾搭上了卫大人,这狐媚手段可见一斑。这桩事,我私以为那姜如玉为公子偿命也不足为惜!” 段氏双眸定定的望着她,恨恨道:“你说的正中我的心怀!只是州牧大人却以为这是意外,竟然不愿再追究。” 沈宜珍一听,忙道:“大人宽厚,才有此想法。可是牟公子如此尊贵之人,若是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夫人怎能甘心?再者,我听闻有一种女人是天生带煞的克夫相,牟公子这番病症,说不定就是被那姜如玉煞住了,若是姜如玉死,公子未必没有生机!” 段氏一听倏然站起来,双眼微转,觉得她说的竟十分有道理。 “我这就将长清道长请来,我倒要问问他当初到底怎么合的八字!” 一个时辰之后,长清道长便被请上了州牧府。 面对段氏的质问,道长脸上显出愧色,道:“那日两人八字的确不合,此女命中带煞,但是牟公子苦苦哀求,老道不忍坏人姻缘,所以,便谎称了八字相合。” 段氏一听,气的狠狠一掌拍在几上,喝道:“好糊涂的老道士!来人,给本夫人撵出去!以后都不要上牟家的门!” 长清道长惭愧的摇摇头,“夫人便是不说,老道也无面目再上门!”说罢拂袖而去。 “果然是她!”段氏气冲斗牛,“来人,同本夫人去一趟姜家!”牟家家丁众多,段氏一声令下,便有四五个家丁上前。 沈宜珍暗暗得意,姜如玉这次果然跑不掉。 未等段氏去姜家,便听人来报,说姜家家主姜岩带着姜如玉上门请罪来了。 沈宜珍唇角微勾,努力忍住笑意,姜如玉,你可真聪明啊?知道有人找你,便送上门了? 今日牟大人在处理公事不在府中,这府中只有段氏。 段氏听到这个消息,五指收拢,露出一丝狞笑,吩咐道:“令护院十人,统统都手持大棒,随本夫人去迎接这位定州美人!” 沈宜珍轻轻的笑了。 州牧府的大门口,立着两座青石狮子,兽面獠牙,十分狰狞。 如玉随着父亲身后到了州牧府门前,一抬头看到两座石狮,便觉得背心一阵发寒。 这一次来,姜岩带了许多礼物,专程向牟家致歉。 他回头,看到女儿低着头忐忑的样子,叹息道:“州牧大人应该是讲道理的,不会胡来。再说我们带了许多礼物,看在我们的诚意上,也不会太过为难。” 姜如玉轻轻点了点头。 门房报进去,等了一会,金钉大门缓缓开启,只见一个嬷嬷傲慢的站在门口,问:“姜如玉来了没有?” 第十七章 如玉蓦地抬头,心中一惊。她有不好的预感。 姜岩答道:“我女儿如玉在此。” 那嬷嬷看了一眼姜岩,又看了一眼他们身后几人挑着的箱子,冷笑了一声:“夫人命令,只许姜如玉一人入门来,其余的都在外头等着。” 第23页 姜岩一愣,夫人?那么牟大人不在? “嬷嬷,我陪着女儿一起……” 姜岩话还没落,嬷嬷就呵斥一声:“官家跟前,有你说话的地方么?还不快让开!叫姜如玉进来!” 姜岩无奈,只得让路。如玉知道既然到了这里总是要面对,如今退无可退,只得抬起沉重的脚,一步步向着大门走去。 当她跨进那高大的门槛时,回头看了父亲一眼,姜岩的眼底满是担心。 “快走吧!”嬷嬷如同催命符一般在耳畔催促。 如玉进了大门,便听到身后“咯吱”一声红门合上,她抬头时,两边站了两排高高举着大棒的强壮家丁,而这两排大棒的那头,站着满眼戾气的段氏,还有……幸灾乐祸的沈宜珍。 “给本夫人跪下!”段氏一声令下,几个嬷嬷立即上前踢膝盖的踢膝盖,按肩膀的按肩膀,硬生生的将如玉摁在了地上。 石子硌的她膝盖生疼,如玉忍着疼,道:“夫人容禀,今日我随父亲过来,是为了看望牟公子,向牟家请罪。婚礼上的意外,本是两家都不曾料想到的,今日我们诚意而来,夫人何故如此折辱?” “折辱?”段氏走到她近前,冷冷道:“你一个商户女,也配上的折辱二字?牟家娶你过门,我本就不悦,锦瑜娶你是你三生修来的福气!你倒好,一个扫把星,竟然明目张胆的坐上花轿!你居心何在!” 如玉心中一惊,蓦地抬头,怔怔望着她。 沈宜珍冷笑道:“姜如玉,长清道长已经向夫人说了,你命中带煞。听闻之前你多次拜访圆泓大师,圆泓大师乃是活神仙,你该不会不知道自己的命数吧?这样的命数,你也敢坐上牟家的花轿?你还真是胆大包天啊!” 段氏恨声道:“我儿子的性命是你说句请罪就可以了结的吗?姜如玉我告诉你,就是十个你,也不能偿我儿子的性命!就是你死十次,也不能解我心头只恨!今日若是本夫人让你走出这个大院,本夫人从此就不姓段!” 她蓦地拂袖,厉喝一声:“将她拿下,先大棒伺候,再浸猪笼!” 如玉大惊失色。段氏话音落下,立即有家丁拿着绳索扑上来将她捆绑。紧接着,棍棒便落到了身上,疼的她直抽气。 只是那大棒只打了一下,手持大棒的家丁便倒地哀嚎了,紧接着,其他几个家丁也纷纷倒地。 众人大惊失色,这是中邪了? 如玉也是疑惑,这时,只见墙头两个黑影跃下,落在了如玉跟前,将她护在中间。 她只听到那两人低声道:“我们是卫大人暗星营的,奉命保护姜姑娘!” 如玉一愣,紧接着便听小厮上来急匆匆禀告:“夫人!安西总兵卫大人来啦!” 听到“安西总兵大人”这几个字,众人心中都是一惊。段氏抬头看时,就看到一个人龙行虎步,也不顾小厮的阻挡径直入了府来。跟在他后头的,还有趁乱钻进来的姜岩。 姜岩看到如玉坐在地上,身上还绑着绳索,吓得脸色苍白,一下子跪在了段氏的跟前:“求夫人饶过小女吧!小女无罪,这婚事乃是小民一口应下的,跟我女儿无关啊!” 段氏冷冷看了姜岩一眼,目光落在总兵大人的脸上,那张狰狞的面具下,不知道是怎样可怕的一张脸。 “参见总兵大人!”虽然被他闯进门,段氏不得不向他行礼。安西总兵乃是朝廷二品大员,比起自己的夫君不知道高了多少。自己夫君虽然在定州是土皇帝,可是到了总兵大人跟前压根就不够看。 沈宜珍看到卫澹来了,吓得赶紧低头行礼,半声都不敢吭。方才她感觉卫澹的目光扫过她的脸时,那股让人胆寒的冷意,着实叫她心惊胆颤。 她心中恨恨的想着,看来卫澹跟姜如玉果然有首尾,不然怎么姜如玉一出事他就来了? “不知总兵大人来此何事?”段氏试探的问,“我正在处理家事,倘若大人要找我夫君,尽可前往衙门寻找。这里毕竟是后宅妇人家中。” 卫澹冷冷一笑,看了如玉一眼,令那两个黑衣人道:“将姜姑娘解索!” 两人立即替如玉解开了绳索,将她扶了起来。 卫澹看向段氏,讥讽道:“家事?关押百姓,私自行刑,这也叫家事?我卫某倒是不知道段夫人有如此大的胆子!” 段氏的脸白了白,辩解道:“大人此言差矣。这姜牟两家的婚约还在,姜如玉就是我们牟家的媳妇,媳妇败坏家风,难道我一个做婆婆的还没有资格处置吗?卫大人虽然位高权重,还是得讲道理吧!” 姜岩气恼的叫道:“段夫人,你们家已经将彩礼都拿走了,聘礼也退回了,我家如玉怎的还是你家媳妇?” 段氏知道今日若是承认退婚,这卫澹定然要把如玉带走,她若是想制住姜如玉,只能死死咬住这一点。 她恼怒的看向姜岩,道:“退婚?退婚需要有退婚文书,莫非你不知道吗?只要这退婚文书没下,姜如玉就一天是我牟家的媳妇!” 如玉听着,脸色惨白,她算是知道了,段氏想死死攥着她将她置于死地。两家婚事早已不作数,她偏偏如此说,就是要磋磨她。 段氏仗着有理,对卫澹说:“大人,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难道大人竟想干涉我家中女眷之事?倘若大人蛮横行事,那可是逃不过以权势欺人的名头,还请大人三思。” 第24页 卫澹眼眸微动,他倒是没想到,以牟大人的清明,居然娶了这么个刁妇。 卫澹一笑,“你女眷之事,本大人的确不方便过问。” 如玉听了脸色又是一白,怔怔的看向他。 段氏得意的说:“多谢大人体贴……” 她话音未落,卫澹扬手阻住:“你不必谢我,我不方便过问,但是有人过问。” “夫人!”段氏一抬头,顿时一惊,从外头进来的可不是她的相公牟大人牟重山吗? 牟重山先过来给卫澹行了一礼,他是个讲面子的人,如今看到满满一院子人都看着自己的夫人在仗势欺人,一时间气的脸的紫红了。 “你这是做什么?方才的话我听见了,既然彩礼已经取回,两家婚事就此作罢!还要闹什么?”牟重山呵斥段氏。 段氏气急败坏的叫道:“相公!你这是什么话,我家儿子还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你可知道,长清道长说了,她命煞克夫,儿子都是她害的!你若是放了她,那我儿子怎么办?作为一个母亲,我就是死也不能答应!”说罢涕泪直下,嚎啕哭了起来。 牟重山一阵头疼,跺着脚说:“夫人,你讲点理好不好?” “儿子要是死了,我今日也不活了,就一头撞死在石阶上!”她嘶叫起来,“你们若是谁要带走这女人,就从我尸体上踩过去吧!” 第十八章 沈宜珍在一旁悄悄的好笑,这真是一出好戏,所谓泼妇一出谁与争锋。她倒是没想到段夫人如此泼辣厉害,看来就是牟大人,也无可奈何。 牟重山铁青着脸,竟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卫澹看牟重山一个堂堂州牧竟镇不住自己的婆娘,禁不住冷笑了一声。 他没耐心同他们厮闹,迳直走向姜如玉,一手攥住了她的手腕,喝道:“今日我卫澹就要带走姜如玉,我倒要看看,谁敢拦我!” 话音一处,众人惊骇。 段氏眼睁睁看着他拉着姜如玉,难道自己真的要撞死?就怕自己撞死了那卫澹也不会多看一眼。她不由得心中焦灼如火烧。 沈宜珍咬着牙心里恨恨的骂,狗男女!狗男女!竟然敢当着她的面,卫澹,你真当我是空气吗? 可是此时,偏偏她不能上去阻拦,虽然卫氏对她有许诺,但是此时她既不是卫澹的妻也不是卫澹的妾,她有什么资格去拦他? 段氏气急败坏的叫道:“卫大人!你堂堂二品总兵大人,就不顾脸面了吗?为了女人值得吗?倘若今日你带着姜如玉从这门走出去,你知道定州的老百姓会怎么说你吗?” 卫澹回头,冷冷看了她一眼:“我卫澹行得直立得正,怕人说什么?” 段氏嘿嘿一笑:“是,老百姓的确不敢说您卫大人,可是却会说姜如玉。人言可畏啊,卫大人!姜如玉一旦出了这个门,只能是死路一条!” 卫澹心中一惊,低头,看女子脸色惨白,毫无血色。她这样的柔弱女子,倘若同他出了这道门,以后在定州城还怎么活下去? 他自然知道三人成虎,人言可畏。 “如玉……”他担心的看着她,“你……” 姜如玉惨淡的笑了笑:“无妨,大不了青灯古佛一生罢了。” 卫澹看着她这样的笑,骤然觉得心中一痛,青灯古佛?她说的轻松,可是那样的一辈子要怎样熬? 他喉头哽了哽,紧紧握着她的手腕,一手将她拉入自己怀中,转身对众人朗声道:“我卫澹,今日当着众人之面,向姜家求亲!三日后,我便将姜如玉娶入卫家大门,看看这天底下,还有几个敢嚼总兵夫人舌根子的!” 卫澹一语落下,众人都是惊愕。 姜如玉以为自己听错了,怔怔的望着他,他说的,是真的? 沈宜珍抬头,惊愕的看向卫澹,姜如玉成了总兵夫人,那她呢?她的总兵夫人呢?她不由得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卫澹看了牟重山一眼:“牟大人,你的退婚书记得写好送上总兵府。” 牟重山抹了一把额上汗水,连忙点头。 段氏怒不可遏,这女人不但不死,还当上了总兵夫人,她绝不能就这么算了,她儿子的性命谁来赔? 就在她还要撒泼时,嬷嬷匆匆的赶过来:“夫人,夫人,公子他醒了!” 段氏一听,哪里顾得其他人,飞快的提着裙子就往牟锦瑜的屋里跑去。 此时,牟锦瑜已经扶着丫鬟的手到了院子里,他的眼底没有其他人,只是望着姜如玉。方才的话他已经听到了,他脸色铁青,巴巴的问如玉:“你,真的要嫁给他?” 牟锦瑜能苏醒,如玉松了一口气,她看了卫澹一眼,向锦瑜点点头。 牟锦瑜苍白的唇颤了颤,哑声道:“那……祝你幸福……”说罢,垂着头扶着丫鬟踉踉跄跄的离去。 段氏欣喜极了,急忙跟着儿子去了。既然儿子醒了,姜如玉这个扫把星能滚多远滚多远,眼不见为净。 如玉黯然垂下了眼帘,牟公子一片真情,她自然是知道。可闹到如今地步,她除了愧疚再无其他。 “走吧。”卫澹拉着她的手往外走去。 如玉低低的说:“如今危机已解,大人可不必将那话当真。” 第25页 卫澹立住了脚跟,恼道:“怎么?记挂着牟公子,不愿意嫁我?” 如玉急忙解释:“并非如此。大人方才也听到了,小女带煞克夫命,嫁给大人怕是不大稳便。” 卫澹淡淡一笑,“带煞?”他听着这两个字只觉得可笑,天底下能煞住他的怕是还没生出来。 他低头,凑近她的耳畔,低声道:“那你倒是煞煞看。” 低哑醇厚的声音,顿时听得如玉一阵羞臊,耳根浮起了薄红。 卫澹亲自将她送到家门口,郑重对姜岩道:“三日后,花轿临门!” 对于姜卫两家的婚事,姜家父母喜忧参半。经历了前一场令人心惊胆战的婚事,就怕后头出什么岔子。这牟公子也就罢了,万一要是这位总兵大人被如玉煞到了,他们姜家到时候只有赔人头了。 姜家父母眉头都是锁着的,唯有如玉的大嫂薛琴欢天喜地的笑得嘴都合不拢。 薛琴到如玉身边,笑道:“我说啊,这就叫否极泰来。你瞧,这婚事可巧了,喜帐喜烛嫁妆都是现成的,不需要另外准备了。你呀,只需要好好的准备做总兵夫人就行啦!你也算是替咱们姜家争光啦!” 如玉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她说的未尝没有道理,只是经历了上次的婚事,这次她心里只剩下忐忑。卫澹帮了她这么多,救了她好几次,万一她把卫澹都克死了,她真是不想活了。 薛琴却没这些顾虑,她好奇的说:“你说卫姑爷那面具下面到底是怎样的一张脸?难道很丑吗?” 这话说的如玉心里“咯登”一下,她道:“未必就是丑,或许只是因为在战场上受过伤,留了疤痕,因此才戴面具。”她听他说话的声音,并不觉得他会跟“丑”字联系在一起。 薛琴取笑她:“瞧瞧你,还没过门呢,就帮未来相公说话了。男人的容貌,丑美都无妨,就冲着人家救你这一次,冲着总兵夫人的位置,嫁过去也值得!” 如玉被她说的头疼,道:“我该歇歇了,嫂嫂你怀着孩子,也去歇息吧。” 如玉这么说了,薛琴才肯走。 三日之期,准备聘礼很是仓促,如玉就不知道卫澹怎么能够这么短的时间内准备出来。 只是她没想到,卫澹的姑母卫氏早就盼着卫澹成婚,从很早以前就开始准备聘礼了,如今即便是第二天就举行婚礼,聘礼也是现成的。 卫氏听说卫澹要娶亲,娶得还是刚刚跟州牧结亲的定州美人姜如玉,愣了半晌没回神。 她也听到一些传言,说姜如玉克夫,不过她转念一想,或许克夫的女人在侄儿身边能活的久一些也说不定。 既然卫澹要娶媳妇,她求之不得,立即喜气洋洋的开始装扮起总兵府。三日之期的确仓促,但是卫氏办事极为麻利,又抽调了总兵府的士兵在府内帮忙,一时间,挂红着绿的,整个总兵府装扮的喜气洋洋。 沈宜珍第二日就来拜访卫老夫人了,当她来的时候,抬头一看,门檐下挂着八个大红灯笼,当时就气的快要昏阙过去。 母亲王氏随她一起过来,看她脸儿发白眼儿发晕,急忙扶住了她,劝道:“如今你来找卫老夫人又有什么用?这红灯笼都挂了,卫家的婚事不远了。” 第十九章 沈宜珍咬着牙恨恨的说:“我就要来问一问,老夫人之前说的那些话到底算不算数!她到底是大户人家的主母,怎的能如此戏弄我?!” 卫氏在府中忙碌,听闻外头沈宜珍来访,她犹豫了片刻还是让人叫了沈宜珍进来。 到了厅中,卫氏笑眯眯地说:“哟,宜珍你来啦!坐下来喝茶。” 沈宜珍心里涌起一丝希望,她叫的这么亲热,该不会翻脸不认人吧? 王氏上前行了礼,卫氏只是点点头。 沈宜珍委屈的说:“老夫人,宜珍一心想侍奉老夫人跟前,可是如今,老夫人怕是已经记不得宜珍了,一心的在为新媳妇操办吧?看来宜珍一片苦心怕是都枉费了。”说着,拿着帕子轻轻擦了擦眼角,一副楚楚可怜泫然欲泣的样子。 卫氏为难的说:“宜珍你是个好孩子,但是澹儿既然允诺娶姜如玉,那也是一言九鼎的,这是众人皆知的。虽然老身很中意你,奈何澹儿没这个意思,也只有委屈你了。” 沈宜珍一听,心中一阵绞痛,禁不住懊恼,压住恼怒,道:“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空给了宜珍希望,却落得一场空?这卫府之中,按说也该是夫人做主,何以夫人如此委屈?” 卫氏眼眸一转,原先觉得这姑娘不错,如今看来是不依不饶了,这不是让她下不来台吗? 她蹙了蹙眉,道:“若是你执意,这婚事也有个先来后到。卫澹先说了娶姜如玉,如果你想进门,大约,只能做妾了,你可愿意?”她的双眼瞟向沈宜珍。 做妾?! 两个字一出,沈宜珍脸色煞白,她沈宜珍哪里比姜如玉差了?居然要矮她一头做妾? 沈宜珍心底腾起怒火却不好发作,咬着牙道:“既如此,那宜珍就此告辞,祝卫大人同那位新人百年好合吧!” 卫氏点点头。 王氏立即扶着沈宜珍一起出去了,瞅着女儿这次可气的不轻。 一旁赵嬷嬷苦着脸说:“老夫人,我这侄孙女心高气傲,怎会做妾?你这不是羞辱她吗?” 第26页 卫氏一笑:“这丫头眼高于顶、不依不饶的,若是娶进门也没什么好事,我并非故意羞辱她,只是退兵之计罢了。” 赵嬷嬷摇摇头,看来她这个侄孙女是没这个福气咯! 三日之期转眼就到,天才刚亮,就听到院子外头锣鼓震天响,按照规矩,一般下午才来迎亲。 姜家人听到外头热闹,慌忙开了院子门,一看,原来是送聘礼来的,只见那一担担红艳艳的挑子,整整排了一条街,还看不到尽头。 “卫家送聘礼!”前面带头的是卫府的老管家,看到姜岩笑着拱手:“亲家公迎接聘礼吧!” 姜岩慌忙大开院子门,同姜信两个恭候在门口迎接聘礼。 如玉在二楼的闺房之中,探头看去,只见大红彩绸扎着的聘礼担子不住的往里挑,挑了一担又一担,别说堂屋了,连整个院子都搁满了。 她心口一跳,这阵势,比起牟家提亲送聘礼之时,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她怎么都想不到,卫家在短短三天内,竟然能筹到如此丰厚的聘礼。 姜岩和秦氏看到如此大的阵仗,终于露出了欢喜的笑容。薛琴更是笑的合不拢嘴,这么多聘礼,他们家恐怕要大发了。 聘礼终于送完了,街坊邻居一个个都来看,瞧着满院子的聘礼,一个个竖着拇指啧啧赞叹。 “老姜啊,你家姑娘真是有福气,这州牧家、总兵府都抢着娶进门啊!” “就是,你如今可是总兵大人的亲家公了,以后定然要照应咱们这些老邻居啊!” 姜岩欢喜的一一应酬了,他都有些不敢相信,如今,他一个小小的商贩,竟然真的成了总兵大人的岳父。 一想到手握四州大权的女婿,他的下巴也禁不住扬了起来,只觉得面上好光彩! 如玉在楼上梳妆,秦氏手里托着一个精雕细画的红木盒子上来了。 秦氏笑道:“这是卫家老管家特地叮嘱要送到你手上的。也不晓得是什么。” 薛琴看着那盒子嚷道:“光看盒子就值不少钱呢,快些打开看看!” 如玉接过了盒子,只觉得有点重,也不知道里头搁着什么。 她打开时,只觉得满目绚丽,几乎耀花了眼睛。 这是…… 盒子内首饰层层叠叠,摆放的井井有条,件件精致个个璀璨。 秦氏和薛琴都瞪圆了眼睛,惊叹不已。 他们商户人家,虽然有几个钱,但是首饰这种贵重物品也是尽量节省的。女眷们一人手上也不过两三只金簪子,几只银簪子玉簪子罢了,何时见过如此多的宝物? 薛琴指着一只翠羽玳瑁簪子,道:“这……这什么做的,我怎没见过?” 秦氏见多识广,笑道:“这翠羽是翠鸟的羽毛嵌在簪子上而成,玳瑁乃是大海之中一种大龟的壳子,颜色剔透很是珍贵。” 薛琴啧啧不已:“啊哟,还有这珍珠,这么大这么圆的珍珠,我第一次见啊!这宝石也是璀璨的不得了啊!” 她羡慕的都要哭了,叫道:“想当初你哥娶我进门的时候,才用了两根金簪子,啧啧,怎么比哟!果然是大官家,不得了!” 如玉也是感动,她微微扬起唇角,轻声道:“这盒子中,有红蓝宝石面首两套,翠玉玳瑁面首一套,珍珠面首一套,赤金琥珀石面首一套。这么多首饰,我一个人怎么戴的完?那个人也是傻,太浪费了。” 薛琴啧啧笑道:“还傻呢?要是有人送这里头的一件给我,我就嫁给他,现在他送了你一整盒,你可不该这辈子下辈子还有下下辈子都嫁给他?” 如玉噗嗤笑了:“嫂嫂嘴滑,我岂是那种只看财物的人。” 他将一个宝藏一下子送到她的手上,让她的心里觉得沉甸甸,却也甜蜜蜜的。她看重的,不是这些珠宝的重量,而是他那番心意的重量。 下午时辰快到的时候,如玉心中一阵紧张。毕竟这是她几日内第二次嫁人,若是再出什么纰漏,那以后也不用再嫁了。 她凤冠霞帔坐在闺房之中,只听到楼下大哥欢喜的叫了一声:“新郎官来接新娘啦!” 她一颗心又高高的提了起来。偷偷的到窗边往下看,只见齐齐整整的迎亲队伍果然到了楼下,那迎亲队伍两边全副武装的军甲士兵护持,整有百来人,威风又盖过了往日她见过的任何一家迎亲队伍。 她看向骑着汗血宝马的那个人,他今日身着红色锦衫,脸上的面具却换了一个,换做了半边银面,不似往日那个狰狞的兽面面具。她第一次看到他下面半张脸,皮肤白皙、鼻梁高挺、嘴唇殷红,怎么看,都像是个俊俏的郎君。 她的心里涌起一丝欢喜,这是之前嫁给牟公子的时候所没有的。 “如玉啊!”嫂子薛琴赶过来,“别偷看了,快点盖上盖头,新娘要出门了!” 姜如玉点点头,盖好了盖头随了嫂子下去。再次拜别父母,再次拉上红绸带,步骤一如上次一样,这次如玉心中却如同小鹿乱撞,更加的慌张。 “我们走吧。”她听到绸带那头是他低醇的声音,偷偷扬起了唇角,点了点头。 第二十章 新娘终于上轿,这一次的婚礼同上次一样,同样是万人空巷,一个女子没隔几天嫁了两次,而且都是嫁的定州最尊贵的贵公子,这样的事情还从来没有发生过。 第27页 若说之前对于姜如玉有什么流言蜚语,现在风向全都掉了个个。 “所以说,还是生女儿好啊,将来嫁给了大将军,连着老子娘都跟着风光!” “那可不是吗?这姜如玉说到底是个有福气的人啊,说什么克夫,那都是娶了她的男子没福气,还是要正主啊!” “没想到咱们定州府的姑娘里头也能出个总兵夫人!” “有甚好说的,多生闺女就对了,说不定以后就出了光耀门楣的!” 沈宜珍戴着帷帽挤在人群当中,耳畔都是这样羡慕的话语。她阴冷的看着如玉的花轿,看着军甲护卫,看着高高在上的总兵大人亲自来迎亲。 可是,本来这一切都是属于她的呀! 她咬着牙心里恨得滴血,她多么希望此刻再出现一次贼匪,再次把姜如玉劫走,那么这辈子她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怀着这样的希望她一路跟着轿子走,这一次,轿子一样围着定州城走了一圈,一样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可是却没有半分意外出现。姜如玉的轿子安安稳稳的停在了总兵府的门前。 沈宜珍眼看着卫澹牵着绸带把姜如玉接进了总兵府,而总兵府里面此刻已经宾客盈门。 “姜如玉!”她气极了,“真是可恨!”她真的嫁了,嫁给了卫澹! 如玉顺利的进到了洞房之中,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身旁巧儿跟着过来了,轻声笑道:“姑娘这次托着卫大人的福,有那么多的军士护卫,哪个不长眼的还敢来捣乱?” 如玉轻轻的笑了,道:“我饿了,有没有吃的?” 巧儿寻了几个糕饼悄悄塞给她,如玉盖头没揭,就着茶水吃了两个糕饼,也就饱了。她想起上次成亲的时候,她肚子饿了咕噜噜的叫,卫澹半夜去给她打野鸡的事情,不由得觉得好笑。 巧儿听到她在笑,好奇的问:“姑娘笑什么?这次嫁人姑娘心情比上次可好多了。” 如玉被她说的不好意思,嗔道:“胡说什么。不要再说这次、上次了,多不吉利。如今我既已经嫁给了卫大人,以往的事情不提也罢。” 巧儿连忙拍嘴:“姑娘说的是,以后咱们姑娘就是卫夫人了,虽然咱们是商户人家,提起总兵大人,这下可是谁都不敢看不起咱们了。” 如玉微微笑了笑:“瞧你得意的,这样的话也莫说了,说出去叫人笑话。” 外头大约宴席正酣,虽然隔着院子,也隐隐听到人声喧哗。 因为晨间起的太早,如玉有些困倦了,让巧儿守着,若是卫澹来了赶紧叫她。 她头上搭着盖头,就这么靠在被褥上,本打算闭目休息一会,没想到竟然睡着了。 等如玉醒的时候,只觉得屋里异常的安静。她轻声喊道:“巧儿?” 并没有应声,她本待偷偷的揭开盖头看看,不想突然一人道:“睡好了?” 如玉吓得差点从床上蹦下来,“大……大人……”她颤颤的道。 “错了。”只听那人淡淡道。 如玉连忙改口:“相……相公……” 她听那人轻笑了一声。 第一天嫁人就被人瞧见没规没矩的,怕是要叫人瞧不起了,巧儿也是,叫她放风,人不知道放到哪儿去了。 “巧儿呢?”如玉不安的坐正。 “让她下去了。” 如玉感觉到他走近,禁不住屏住了呼吸,只看到红色的袍角在眼底,她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骤然间,眼前一亮,她蓦地抬头,瞪大了双眼。 在她的眼前,那身材高大身姿如松的男子手里拿着一杆扎着红绸的星秤杆,目光灼灼的望着她。 她第一次看到他的脸,就这么突然的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除却下巴上一点痕迹,那是一张白皙如玉没有半分瑕疵的脸,浓密的修眉,星辰一般的眼,隐隐泛着诡异却瑰丽的琥珀蓝,高鼻樱唇,五官俊美如同墨画。他穿着红色的锦衫围着金色的腰带,这么艳丽的色彩愈发显得他俊若谪仙。 她没想到他长得这么英俊,在心底,其实她觉得可能他会长得有些粗鲁,毕竟是武将,可是眼前的却是一个清傲的贵公子。 等等…… 姜如玉蓦地觉得有几分眼熟,脑海中隐约浮现出了一张脸,同这张脸重合了。那张脸原本应该很模糊,但是当这张脸出现在眼前时,尘封已久的记忆便渐渐浮上水面。 “你……”她惊愕的张大了嘴,“你……” “我怎么了?”卫澹挑眉,并不习惯她这样看他,但是她这副表情仿佛见了鬼似的。他有那么可怕吗? 如玉想起了那个雪花纷飞的冬天,那个清冷荒凉的驿道,那时她成了寡妇,乘车去寺庙的路上。她遇见他时,他已经身中毒箭命悬一线。他为何而死,她并不知道。那时的她,死意已决。都是将死之人,自然同病相怜。顾不得男女有别,她给他披上了暖裘,最后让家人帮忙将他葬在了路边的山坡上,不知道他从而来,亦不知道他是谁。只觉得他当时身着软甲腰佩宝剑,看起来像个武将。 她仔细想了想,他上世死的时候是在大楚二十一年的冬天。她蓦地惊惶起来,现在就是大楚二十一年的初秋! 第28页 她定定的看着卫澹,用力的吞了一口唾沫。 “想什么想的那么入神?”他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女孩艳妆打扮之后,果然面如芙蓉、光艳照人。 “你很美。”他轻声道。 只是,女子抬头看他时,眼底却泛出一股浓浓的忧伤。 “跟我成亲很难过?”他坐在了她的身畔。 如玉摇摇头。 “那是为何?不舍父母?” 如玉又摇摇头。 卫澹蹙眉,这次他没有耐心了,低低道:“说!” 这是他命令手下将士的语气,威严摄人。 如玉可不吃他这一套,还是摇摇头。 卫澹按了按额角,抬头看燃烧的龙凤红烛,眼眸微转,道:“那歇息吧。” 他话音落了,这个时候,新娘至少应该娇羞的上前给夫君宽衣解带吧?他转头看,女孩神不守舍,不知道在想什么。 “姜如玉!”他语气微恼,伸手攥着她的手腕,蓦地将她压在床上,逼视着她艳色照人的脸,“你当我死了?” 话音才落,却见那小女子伸手捂住了他的唇,惊惶不安的说:“别说这个字!” 这会儿,这双迷濛的美目才认真的看他。 当那柔嫩的手心贴在他唇上的时候,他的眸子骤然暗了许多。 如玉感觉到手心的湿润触感,意识到这动作太暧、昧,登时羞的满脸通红,她收回了手,双手抵在他的胸口,低低的说:“别说那个字,真的不吉利。” 卫澹不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但是她这样楚楚可怜的模样,禁不住让人生怜。 他伸手,轻轻的摘下了她头上的凤冠,抽下了凤簪,满头鸦色的青丝立即柔软的流淌在他的手指间。 他摩挲着手指间的乌发,十分专注,没有说话。 第二十一章 如玉被他压在身下,仿佛听到了他的心跳声,随着他手指抚摩她的乌发,她的脸上、颈后都热得冒出了细密的汗。 跟他靠得这么近,让她觉得仿佛搁在火炉边烤一般,心跳的不能自抑,实在太难熬。 “大人……”她想求他起来,别一直压着她。 “错了。”他毫不留情面的说。 如玉嘟嘟嘴,只得说:“相公,你起来。” “不起来。”他戏谑的看着她,“娘子,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如玉脸红得如同石榴一般,蚊子似的说:“知道。” “那你还叫我起来?” 听着他低哑的声音,如玉心口一阵狂跳,默默的咬着唇,不做声了。 这时,听到外头卫八的声音:“禀告大人,卫七回来了!特地赶回来向大人祝贺,并有要事回禀!” 如玉愣了一下,只觉得身上一轻,那人整理了衣衫,转头对她温声说:“我有要事要办,若是困了,你先睡。” 如玉只得点点头。 外头传来门扇“嘎吱”合上的声音,如玉眨了眨眼睛,有些懵。原来总兵大人这么忙,洞房花烛夜也要办公的? 书房里,卫七早已等候在那里。 见到身穿红色喜服的卫澹,卫七立即拱手道:“恭喜二爷大婚!” 卫澹唇角微扬,道:“可带回了好消息?” 卫七立即禀告道:“暗月营诛杀骊戎王叔米罗手下三名大将,如今骊戎王子已经顺利登基。这里是王子的亲笔和书。” 卫澹取过和书一看,果然是骊戎王子的亲笔和书,将和书收下,道:“卫七,你的事情办的不错,明儿去跟库房领赏吧。” 卫七笑着说:“这事儿本是属下分内的事情。这里还有骊戎王子的一份礼物,他务必要属下亲手交给二爷的。王子说了,先前那些礼物二爷大部分都没有手下,但是这份礼物是他的一片心意,请二爷务必收下。” “哦?什么东西?”卫澹瞥了他一眼。卫七立即送上一个锦盒。 书房之中,烛光闪烁,算不得十分明亮,可是当卫澹打开锦盒的时候,房中骤然大亮。 卫澹大吃一惊,仔细看时,原来盒子中装的是一个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散发着莹莹的绿色光芒,很是美丽。 卫七赞叹道:“二爷,这是夜明珠啊,珍宝啊!” 卫澹扬唇:“王子倒是有心,也罢,既已经送到这里,我便收下了。” 如玉一觉醒来时,已经是大天光,她昨晚和衣而卧,但是一直没有等到他回来,熬不住便睡着了。 她睡在里头,怕他晚上回来不方便,特地将外头那边留给了他,可是看到床面如此平整,一丝皱褶也无,可想而知,昨晚他压根就没有进这个新房。 是什么事情需要忙碌一夜? 如玉心底生出了几分恼意,莫非他有心爱的丫鬟?或者漂亮的侍妾? “少夫人可醒了?”外头是两个大丫鬟,为了伺候如玉,老夫人卫氏特地从身边调拨到新房的石榴和樱桃。 “醒了。”如玉起身,开了门。 只见两个身着粉色绸缎裙衫,戴着银质钗环的妙龄少女手里端着银盆走了进来。 两个丫鬟都生的眉目清秀,身姿窈窕。 如玉本是和衣而卧,当两人看到如玉身上还穿着昨晚红色的喜衫,不由得对看了一眼。 第29页 “夫人洗脸吧。”石榴送上了帕子。 如玉在家时,身边只有巧儿,她不习惯外人服饰,忍不住问:“巧儿呢?” 樱桃笑道:“老夫人说巧儿年纪幼小,许多事情怕不妥帖,所以少夫人身边的事情便叫我两个人做。巧儿这个时候大概在准备少夫人的早膳呢。” 如玉点点头,洗了脸,两个人又说要伺候她换衣服,她有些不习惯,道:“你们两个先出去吧,衣服我自己换就行了。” “是,少夫人。”两人出去了,如玉终于松了一口气。她们真以为她看不出那两个丫鬟眉眼间的轻慢,一副看好戏的架势,当她是傻子么? 石榴和樱桃出了门来,到了走廊下,看左右无人,石榴道:“我还真当是个万千宠爱嫁进来的,没想到进来第一天就失宠了,这真是有趣的很。” 樱桃看她一副得意的样子,禁不住嘲道:“你得意什么?便是少夫人进门就失宠,也没你什么事。” 石榴哼了一声:“那又如何?我就是看不惯那副妖里妖气的样子,不管怎么说,咱们总兵府的少夫人,那至少得是出身名门,一个商户家的女子算得什么。” “快住嘴!”樱桃对石榴使了眼色。 石榴惊了一下,迅速的闭了嘴巴,两个人转头看时,只见走廊的那头,总兵大人卫澹已经走过来了。 待到卫澹过来,两人恭敬的行礼。 “怎么不伺候夫人?” 石榴应道:“夫人说不习惯我们服侍,因此自己换衣裳。一会儿就出来。” 卫澹摆摆手,两个丫鬟立即低着头下去了。 卫澹站在房门口,正思忖着该怎么解释昨晚的事情,蓦地,房门“咯吱”一声打开,站着如玉。 如玉换了一身水蓝色锦缎襦裙,头上斜插着两只蓝玉簪子,发髻高绾,冰肌玉颜,风姿楚楚。 她蓦地看到卫澹,他今日已经如常一般戴上了青铜兽面的面具。她现在大约明白了,他只要办公应该都会戴上这个面具。 “娘子。”他声音温煦,但是面具下她看不到他的表情。 如玉神色淡淡:“相公,你来的挺早的呀。” “昨晚……” 卫澹话音未落,如玉已经走了出来,脚步走的甚快,卫澹只得跟在她的身后。 “卫大人位高权重,身边有个把漂亮丫鬟,美貌侍妾也情有可原,只是大人……” 如玉蓦地站住了脚,转身,两人便靠的很近。 她定定的看着他的眼咬着牙说:“只是……大人在成婚之前,为何不告知如玉,你已经有了心中挚爱,否则,也不至于新婚之夜让如玉受如此侮辱。” 卫澹看的出来她很生气,他摸了摸下巴,这女子之前一直胆子都那么小,如今必定是气极了,才会对他出言顶撞。 如玉看他不说话,更加生气,咬了咬牙说:“算了,我不想说了。如果卫大人今晚依旧想着那位挚爱,也不必进新房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只是她走的急,长长的裙摆将她的脚绊住,蓦地向前跌去,卫澹眼疾手快,将她拉入了怀中。 如玉靠在他的怀中,看着他的眼睛,禁不住想起了第一次相见的情景,顿时眼底弥漫出朦胧的泪意,哽咽着对他说:“早知今日,大人还不如让我青灯古佛……” 卫澹轻叹一声,看来她真是气的狠了,他伸手拂过她的脸,低声道:“我昨晚在书房办事,并无什么心中挚爱,也没有什么漂亮的丫鬟侍妾,你别瞎想。” 如玉一怔:“昨晚在书房一整夜?” 卫澹点头。 如玉自然不信,新婚之夜,夜不归宿,在书房一整夜,若是没有心中挚爱,那便是对新娘极度讨厌。 “你放开我!”她挣扎了一下,绷着脸,道:“你想同我划开界限,就早点说,我姜如玉不是那么死皮赖脸的人。” 第二十二章 卫澹叹了一声,将手中一个锦盒递给她:“这个给你。此乃宝贝,好好收着。我并非有心让你如此难过,如果你真想知道原因,不如去听听我姑母是怎么说的。” 说罢,他放开了她,大步离去。 如玉怔怔望着他的背影,十分的不解,他这是什么意思? 她的手中,是一个精致的锦盒,当她打开看时,蓦地惊呆了。莹莹绿光,熠熠生辉,这样的宝贝…… 她突然想起什么,将盒子拿到暗处,只见那珠子光芒更盛,这是…… 她记得父亲曾经说过,西域有种珍宝,夜晚可以发光的,叫做“夜明珠”! 她看着这枚夜明珠,想着他送给自己那么多的宝贝,怎样,都不像无情无义之人。 到底是为何? 她迈开了脚步,飞快的向着东厢走去,那里,卫老夫人或许可以给她一个答案。 卫老夫人正在用早膳,秋季菊花盛放,她令人在东厢廊下摆了许多秋菊,菊香幽幽,沁人心脾。 卫氏看到如意过来,脸上露出欢喜,对她招手:“过来,让姑母瞧瞧!” 如玉看她慈眉善目的样子,心中也放松了许多。 卫氏看着如玉大喜:“难怪男子都喜欢娶漂亮的女子,果然看着也是赏心悦目。真好看!来来来,坐下吃早餐。” 第30页 若是一般人家,这个时候应该是新婚夫妇向长辈请安行礼,但是卫家只有卫澹和卫氏两个人相依为命,现在卫澹又办事去了,卫氏自然懒得讲究那些繁文缛节。 拉着如玉坐下,卫氏叫人上了满满一桌的粥点,各色各样,看着诱人。 如玉想着卫澹的话,慢慢吃了半碗粥,一个银丝卷,便搁了勺羹。她看了一眼卫氏身后站着的丫鬟,道:“可否让下人避开,媳妇有话说。” 卫氏愣了一下,摆摆手,下人们都退了下去。 如玉低头,轻声道:“此话说出来可能叫姑母笑话,但是如玉若是不知道答案,便寝食难安。卫大人让如玉来问姑母,还请姑母告知。” 卫氏的动作一窒,放下了碗勺,诧异问:“有什么事,你尽管说。都是一家人,哪里来的笑话?” 如玉低声道:“相公昨晚一夜未进洞房,我本以为他有心爱的女子,可是他叫我来问姑母。” 说罢,她巴巴的望着卫氏。 卫氏眼眸微转,叹息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唉,这孩子真是……” 她缓缓道:“其实,他不是不爱惜才这样。正相反,他是因为太爱惜你,才会这样啊。” 如玉懵懂的望着卫氏,不进洞房是爱惜她?这个理由,她真的第一次听说。 卫氏叹了一声,道:“这件事,我本不欲让你知晓。既然澹儿让你来问我,我也不能不如实告诉你。” 如玉一听,便晓得这中间还真的大有内情。 “你该知道,澹儿天生蓝瞳。” 如玉点头。 卫氏蹙眉道:“这在卫氏家族被视为不祥之人,他小时,就有术士曾经说他是天煞孤星,但凡与他亲近之人,都会被刑克。从前,卫家本不是这样人丁凋零。澹儿有父亲、母亲、兄长、妹妹,还有未婚妻。” 如玉听了大吃一惊,怔怔的望着卫氏。 卫氏看到她的表情,道:“我就知道你会吃惊。倘若你害怕,不愿意呆在卫家,我可以让人送你去卫家郊外的别庄,那边山水明媚,风景甚好……” “不……”如玉打断了她的话,神色凝重却坚决,“我不走。” 卫氏诧异:“澹儿的未婚妻还未过门就已经身死了。难道你就不怕么?” 如玉苦笑了一声:“怕?倘若我怕相公,那相公是否也该怕我?我也是被认为不祥之人,牟锦瑜公子也是因我而重伤。” 卫氏摇摇头,苦笑了一下:“这倒也是,说起来,你们倒是天生一对。” 她这只是个玩笑,但在如玉听着却心中一跳,她记得圆泓大师曾经指点她,可以嫁给大煞之人。如果卫澹这样不算大煞,又上哪里找那个大煞之人呢? 她只是这么一条性命,她此时此刻是什么都不怕的。只是卫澹却因为担心她受到伤害,刻意的疏远她。 卫氏看到她坚决的模样,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手背,有些感动,道:“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澹儿遇到你,也许就是他的福气。他身边从来就没有什么亲近的人,孤单的很,倘若你能陪着他,我也开心。” 如玉听她这么说,眼底露出一丝悲悯之色,身为一个人人敬而远之的人,她是知道是什么滋味的。自己都如此,何况背负着原罪的卫澹? 如玉从东厢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坐在小花园中默默的看着园圃中的金菊发呆。 她同情卫澹,也担心着卫澹。她想起前世这一年的冬天,他身死郊外。既然前一世他的死不是因为自己,这一世,可能也不会因为自己而死。那现在威胁着卫澹的到底是什么?是谁呢? 她思来想去,无计可施,最后终于想到了一条十分笨拙的法子。但是这法子,却叫她有些难以启齿。 樱桃和石榴两个在院子里瞧着如玉发呆,相互看了一眼。在她们的眼里,这显然就是失了宠的女人落寞无聊的样子。 现在卫家的家务事都是卫氏在操持,身为新嫁娘,如玉现在也没什么可忙的。本来新婚,至少前面几日,丈夫应该陪着新婚妻子,此时既然卫澹忙于公务无暇陪在她身边,她自然有大把的时间发呆。 倒是巧儿兴高采烈的过来,笑着对如玉说:“夫人,老夫人那边让定州府最好的锦缎铺‘云锦坊’的女裁缝过来替您量尺寸,打算做几套秋装呢。” 听了这话,如玉这才抬起眼,果然看到云锦坊的掌柜娘子亲自带着个女裁缝过来,后面又跟着两个婢女,手里端着各色绸缎料子。 她晓得这是姑母的一番心意,站了起来。 掌柜娘子一来便将如玉上下的夸了一番,生意人为了生意自然是嘴巴抹了蜜似的。如玉笑了笑,让裁缝量了尺寸。 掌柜娘子又奉上各色绸缎料子,一件件如云似锦,果然比起寻常的布料精致华丽许多。 巧儿赞道:“这布料真漂亮,比起咱们从前家中的衣料美上许多倍。” 这话一出,如玉看了她一眼,但是巧儿毫无所觉。倒是巧儿身旁的樱桃和石榴都露出鄙夷的神色。 那神色都收入了如玉的眼底,这两个丫鬟,果然心存傲慢,显然是看不起她。 如玉冷笑了一声,并没有发作,反倒对樱桃和石榴说:“既然做衣裳,不如你们也各自选料子,算是本夫人赏赐你们的。” 第31页 樱桃和石榴对看一眼,却没有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 樱桃道:“多谢少夫人赏赐。不过少夫人,别怪樱桃多嘴,如今咱们卫家掌家的是老夫人。如今老夫人让云锦坊的人来替少夫人做衣裳,少夫人想赏咱们,本是好意,但是毕竟没有上报老夫人,奴婢们不敢领受。” 石榴也跟在后面添了一句:“奴婢也不敢领受。” 第二十三章 主仆这番话,掌柜娘子在一旁听着尴尬,主子给脸,下人们反倒不领情,这奴婢好大的架子,这不是当着外人的面打主子的脸吗? “你们……”巧儿气的脸都红了,“少夫人赏的,怎的就收不得,这家中虽然当家的是老夫人,难道少夫人不是主子?” 石榴抬眼,看了巧儿一眼,低声道:“这大户人家的规矩就是这么森严。你初来乍到自然不懂,这料子若是奴婢和樱桃领受了,如果老夫人问起来,奴婢们不好回话。”这番话显然根本没有将如玉当作当家的主子。 “够了!”如玉声音一冷,“好刁钻的奴才!我倒是要跟姑母说说,如此有主见的奴才,我可不敢用!” 石榴回道:“少夫人稍安勿躁,便是到了老夫人跟前,规矩还是规矩,我们做奴才的也不敢违逆……” 话音才落,只听到耳后冷冷一声传来:“我倒是不知道,我们卫府有这么大的规矩!” 声音清冷如冰,听着叫人胆寒。 两人回头一看,立即唬的行礼:“大人!” 如玉看卫澹过来,有些惊喜,问:“相公怎么来了?” 卫澹看了两个奴婢一眼,冷笑一声,道:“娘子你太过宽容,我还不知道,背着我,这两个奴才竟然如此顶撞你,好大的胆子!” “来人,将两个奴才拖下去,各打十板子,发卖了!” 这话落下,樱桃和石榴吓得面如土色,连忙跪在如玉跟前:“夫人,奴婢们只是照着规矩来,没有别的意思,求夫人替奴婢们求求情!求夫人!” 掌柜娘子看到脸上戴着青铜兽面面具的总兵大人,唬的低着头站在一旁半声都不敢吭。 如玉笑了笑,拉了拉他的袖子:“瞧你,不过是选块料子,你这一来倒像是上了刑场一样,又是打板子又是发卖什么的。这府里原也有府里的规矩,下人们一时半会改不过来也是有的。” 卫澹看她笑如春风,禁不住问:“你不生我的气了?”那声音温柔如水。 当着这么多下人,他说出这样的话,如玉禁不住脸上烫了烫,道:“我生什么气。左右是夫妻,总归是要过一辈子的,若是生气,我还能生多久。” 卫澹定定看着她,有些诧异,这个时候,她自然是应该知道真相了。可是她既没有害怕,也没有躲着他,还说“夫妻,要过一辈子的”这样的话,听到他的心中十分熨贴。 “如玉……”他有些感动,并未想到她知道了真相还愿意留在他身边,情不自禁拉住了她的手。 众多人看着,叫如玉面脸通红,一旁巧儿捂嘴笑了起来。 “好啦!”如玉并不想把事情闹大,这两个丫鬟态度轻慢自是该教训,但是也没犯什么大错,若是打板子又发卖,未免太过了。 她端着架子,神色肃然的对两人道:“我自来就晓得我的出身没看在你们的眼里。可是你们该知道,奴才就是奴才,主子就是主子。我不过一句话,即便你们是老夫人身边的老人,这总兵府你们也是呆不住的。” 两人一听叩头如捣蒜:“求夫人宽恕,奴婢们知道错了。” 如玉看教训的差不多,淡淡道:“你们先先去吧。我身边自然有巧儿服侍,以后身边的事情你们也无需操心。只在外间当值即可。” 两个丫鬟不由得满脸惭愧。 “是,夫人。”两人正要退下,却听到卫澹冷声道:“这府邸中,便是有规矩,如今也该改改了。老夫人是主子,少夫人也是主子,主子的话就是命令,倘若不遵从,卫府也绝不会强留!” 这话听得两人心肝一抖,战战兢兢的退了下去。 如玉将掌柜娘子还在一旁等着,见到卫澹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不由得觉得好笑。 她挑了几块顺眼的布料,顺便赏了巧儿一匹,便叫他们下去了。 抬头看到卫澹,如玉还是有几分新嫁娘的羞涩,转过身去问:“怎么有空来后宅,事情都做完了?” 卫澹立在她身后,道:“趁着晌午有空,过来瞧瞧,陪你吃吃饭。” 如玉嘴角悄悄扬起一丝笑意,“姑母那边应该准备了午饭,待会咱们一起去那边吃吧。” 卫澹点头。 “既然现在无事,那我们……就先去屋里坐一会儿吧。” 卫澹一愣,却见她牵着他的袖角便往屋里走去。、 他被她扯着袖子,突然心口砰的一跳,这大白天的,本没什么可想的,但是她这样……却不由得他不多想。 “如玉……”他本想同她保持距离,让她过的舒坦活的畅快也就罢了。 “走吧。”她头也不回,牵着他的袖子往里走,这是在拉近两人的距离啊。 第32页 他摇摇头,真不知道这小女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如玉拉着他坐下,关了房门,伸手到了他面具跟前。 卫澹按住了她的手,道:“我自己来。”说罢摘下了面具放在小几上。 她的相公俊美过人,她真希望时刻看到他本来的样子。可惜大约他已经习惯了戴面具,在外人跟前她还是只能看到这青铜兽面,怪□人的。 “我喜欢相公不戴面具的样子。”她走到了他的身后,“相公公务繁忙,必定很辛苦,我帮相公揉揉肩膀。” 男人没有说话,但是当那双柔软的手落在他肩头时,他身形一动,正要起身,却被如玉按在了椅子上。 “如玉,还是不必了。”感觉到那两只小手轻轻的揉捏,他伸手按住了她的手,“我娶你来,只想你好好的过日子,并未想多的。” 他推开她的手,起身就要走。 “站住!”姜如玉真的恼了,白雪似的脸颊上因为气恼浮起薄红,“倘若你不能尽一个丈夫应有的义务,又何必娶我进门?又怎么好好过日子?我既然进了门,你便是有万般不好,我还是要给你生儿育女的……” 说起这最后四个字,她脸上的红色加深,声音也渐渐低了。她说的已经很清楚了,不管他克妻还是不克妻,她都不在乎的。 卫澹脚步一窒,生儿育女?他从来没想过。 他喉咙哽了哽,道:“我知道你的好意,可是我不想害你。”说罢,拿了面具戴上,推门出去。 “卫澹!”如玉气的咬牙切齿,她都说她不在乎了,搁着美人不要,他到底想怎样? 巧儿在外头看到卫澹低头出门,进屋又见如玉脸上气恼,应该是起了争执,连忙过来劝道:“少夫人何必跟大人争执?有什么事是不能商量的?” 如玉气恼的攥着帕子,道:“我是遇上了一个油盐不进的强驴,说什么都不听,还有什么可商量的?” 巧儿不解:“我看大人待少夫人很好呢。什么好的都往这里送,府里头又没有别的女人,少夫人还不满意啊?” “唉,说了你也不懂。”如玉眼珠一转,吩咐:“你叫小厮去一趟鸡鸣寺,看看圆泓大师回来没有。” 巧儿得令去了。 如玉觉得,如今,就差一个圆泓大师了,倘若有了圆泓大师的批文,说她和卫澹的八字是合的,他便不会那么多顾虑了。 第二十四章 何况,她还想问问大师卫澹的性命。她不知道天命是否可逆。如果上天一定要卫澹在今年冬天死去,至少她要给卫家留下一丝血脉。 中午,如玉陪着姑母吃饭,卫澹已经在那里了。卫澹只看了她一眼,便低头没有说话。他不说话,如玉也不想理他。 卫氏看到两人不知在打什么冷战,不由得有点着急,心生一计,道:“如今秋日,正是打猎的好日子。澹儿,你不是每年秋天都要去郊外住几天,打几只野味回来么?我前些日子就在这定州的西山上买了一座别庄,过几日你得闲了,带着如玉一起去待几天,记得打几只野鸡回来,也叫姑母尝一尝。” 卫氏看卫澹有些犹豫,立即虎着脸道:“看你镇日忙于公事,媳妇才进门,那就是忙里偷闲也得陪她出去走走呀。” 卫澹眼睛的余光瞥见如玉正嘟着嘴瞪着他,只得点头。 下午的时候,如玉得知圆泓大师还没有回鸡鸣山,不由得有些失望。 这几日,沈宜珍整日闷在家里,连街都懒得闲逛了。定州城最富贵的就是总兵卫大人,姜如玉嫁了那么好的人家,而她同卫家失之交臂,再看其他的儿郎实在意兴阑珊打不起精神。 王氏看她精神懒懒,正发愁,这时,突然听到外面有客到。出来一看,原来是她的弟弟王越来了。这王越是商人,经年行走在各省各州之间,见多识广。只见他面目黧黑,穿着一件宽大的青色锦袍,背着一个大背囊,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王氏大喜,王越这次是从京城回到定州,还带了许多新奇的首饰玩意。 王氏赶紧的把沈宜珍叫下来看礼物。沈宜珍听说舅舅回来了,这才打起了几分精神。 沈宜珍正看着首饰,王氏同弟弟谈起了最近一段时间定州城的大事儿,谈的最多的莫过于那位总兵大人。 王越一愣:“你说的是卫澹?镇西将军兼任安西总兵的卫澹?” “正是啊。”王氏看弟弟表情一脸震惊,“你居然让宜珍跟他说亲?” 沈宜珍面色立即难看了:“怎的,嫌我身份低丢人吗?” 王越突然拍手庆幸道:“没说成好啊!若是说成了,你怕是连性命都保不住了。” 沈宜珍大吃一惊,惊讶的望着舅舅,“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越叹气道:“嗨!那位在京城可是鼎鼎大名,你们这些定州的闺秀还不知道呢。两个未婚妻都未嫁先死,下一次还不知道轮到谁呢?幸亏你没嫁入卫家,不然,就是红颜薄命了!” 王氏和沈宜珍面面相觑。 王氏道:“你这话说的,如今姜如玉已经嫁入了卫家了呀。” “命不久矣!你怎的不想想那卫澹的家人都是怎么死的。”王越十分笃定的说。 第33页 这话说的沈宜珍胆战心惊的,如果是这样她没有嫁成卫澹倒是好事了。 沈宜珍眼眸一转,姜如玉一定还不知道这件事,要不然死都不会嫁给卫澹的。 她有了一个主意,也许这个主意会让姜如玉日日胆战心惊坐立不安,或者害怕之下,说不定像卫澹第二个未婚妻那样,自己就吓得上吊了。那可就有好戏看了。 沈宜珍对舅舅王越道:“舅舅不如把这个消息传出去,越多人知道越好,只有这样,那位卫大人以后再纳妾什么的,便不会有定州的闺秀争着抢着去了,说起来也是功德一件,不是吗?” 王越想了想,“这个事儿不难,包在我身上。”他是个商人,散布消息什么的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卫澹乃是定州府的大人物,一有消息传出来,立即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定州城的老百姓都知道了。 就连如玉上街,听到买菜的妇女都在谈论。 “你说那总兵夫人吧,先开始还羡慕的很,如今,啧啧,命都没了,还有什么可羡慕的?” “就是说嘛,我说那么高官位的人家怎么会看上一个商户女,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议论声声声入耳,巧儿惊慌的对如玉说:“少夫人,不然咱们去别庄住吧,这些人说的怪吓人的。” 如玉摇头:“让他们说去。都是市井谣言,不信也罢。” 回了卫府,夜色渐暗,她知道今日州牧设宴款待,卫澹赴宴去了,不晓得回来没有。 吃了晚饭,她在屋中看书,却听得外头有声音,出来一看,只见卫七和卫八两个人扶着卫澹正准备往书房去。 如玉蹙眉,问:“大人怎么了?” 卫七忙道:“宴席上州牧大人频频敬酒,喝多了一点。” 如玉到了跟前,果然闻到一股酒气扑鼻而来,“你们怎的将大人送到书房去?” 卫七挠头:“这……这是大人吩咐的,说书房有被褥。” 如玉蹙眉,冷声吩咐巧儿:“去将书房的被褥都收起来!” 巧儿一愣,看向如玉。 “还不快去!”巧儿只得去了。 卫七和卫八面面相觑,这书房的被褥被撤了,如今夜晚渐冷,大人岂不是要着凉? “还愣着做什么?送到房里去。”如玉所指的是新房。 “怎办?”卫八看向卫七,毕竟他跟大人的时间长。大人说睡书房,夫人说睡新房,到底该听哪个的? 卫七一阵头疼,可是夫人在前,只得说:“那就送房里去吧。”反正大人醒来第一个对着的是夫人,有问题也该夫人解决。 卫澹被送进了新房,如玉亲自打水替他擦了脸,又宽了衣裳,替他盖好被褥。 红烛闪烁,姜如玉看着床上睡得死沉死沉的男人,心里浮起一个主意。 既然他不肯先走一步,不如她…… 她摸摸自己的脸,微微发烫,但是转念一想,反正他们是夫妻,怕什么? 她咬了咬牙,放下了帐子,缓缓脱去了身上的外衣以及中衣,只剩下单薄的里衣。 外头冷,她打了个寒颤,赶紧钻进了被子,躺到了男人的身边。 他睡得很沉,毫无知觉,如玉靠在他身边,仿佛靠着一个火炉。 她心道,不如,一不做二不休,何不干脆…… 但是,她听闻醉酒时生出来的孩子不聪明,她犹豫了几秒,心道,现在特殊时期,也管不了许多了,先把孩子怀上再说。 男人只穿着白色的中衣,她伸了手,去拉他的腰带,到底是第一次,还是有几分紧张。 她强作镇定,手指还是忍不住颤抖,花了比平日几倍的时间总算解开了他的带子。 “相公?”她靠近他的脸,手指轻轻抚摩他的脸。她得叫他,不然睡得死沉沉也不行,半醉半醒迷迷糊糊的最好。 “相公?”她柔软的身子紧紧贴着他的胸膛。 他睡得太沉怎么都不醒,如玉正发愁,索性伸手在他脸上拧了一下,蓦地,他突然睁开双眼,唬的如玉一跳。他突然翻身,一手卡在了女子的脖子上,卡的如玉白眼直翻…… “相……相公……我是如玉啊……” 男人迷濛的眼微微眯起,他定睛看了看,终于缓缓松开了手,仰面躺在了床上。 卫澹的酒还没完全醒,头脑尚昏沉,他疑惑的看了头顶的帐子,仿佛是红色的,十分喜庆的样子。 第二十五章 “我在哪?”他嗓音沙哑的问。 如玉翻了个白眼,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他的力气可真大,差点要了她的小命。 如玉看他清醒了一些,心底也有些发慌。 “相……相公……”她颤抖着手指,悄悄摸到了他的腰上,“你在咱们家里呀,咱们休息吧。” 她柔腻而带着几分凉意的手指覆在他的腰上,让他生出几分异样的感觉。 如玉手指乱动,他蓦地按住了她的手,突然想到什么:“我不是应该在书房吗?” 如玉心想,遭了,他这下不是醉了,他这是醒了! “可是我怕冷啊。”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伸手抱住了他的腰将自己柔软的身体紧紧贴着他钻进了他的怀里。 第34页 怀中的是温香软玉,清香沁人,柔软滑腻,隐隐还带着一股奶香,卫澹只觉得浑身僵硬,他揉了揉额角,这下彻底醒了,他支撑着手臂,道:“我……我起来……” 如玉这下气坏了,拉着他的手臂说:“卫澹,我告诉你!今晚你要是下了床,我以后就再也不理你了!”她已经没羞没臊的做到这个地步了,他还不给她脸面,若他真的这么铁石心肠,可见他对她并非真心喜欢,他根本就是娶个花瓶在家里摆着嘛。 男人支撑起的手臂顿住了,他听到女人哽咽着说:“我原来也以为你喜欢我,如今看来,你不过是想娶个女子搁在家里做样子罢了。说不定,你根本就……” 卫澹蹙眉,这小女人在胡说什么? 他蓦地转身,黑眸沉沉,眼眸里带着恼色,攥着她的肩膀,低声问:“根本就……什么?” 如玉被吓到了,嘟着嘴盯着他,“根本……就是银样镴枪头……” 这话,她到底说出口了,男人脸色铁青,死死的看着她。 她感觉到握着她肩头的手十分有力,握得她的肩膀几乎要散架一般。 她眼底还带着泪,挣扎叫道:“你放开我!你既然不喜欢我,就滚出去!” 卫澹实在是气恼之极,他为了她的安危着想,她竟然骂他不行,还让他滚出去? 他是真的生气了。 这女子就是个小妖精,如今这副样子,青丝散乱,梨花带雨,那一双烟雨濛濛的眼睛勾魂摄魄…… 他吞了一口唾沫,心口突然急剧的跳动起来,他放开了手,那只因为长期练武而满是茧子的大手缓缓的滑到了她白皙嫩滑的肩头。 姜如玉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深沉如蓝色大海一般的眼睛,突然有些紧张。 “你……你不走吗?”她想打退堂鼓了,觉得他现在出去比较正常。 他的手滑过她的肩膀,沿着她的脖颈,伸到了她浓密乌黑的长发中,低声暗哑的说:“你要让留,又让我走,你到底想怎样?” 如玉眼珠乱转,不知所措,此刻的他仿佛嗜血的兽,让她忍不住想临阵脱逃。 “我……我不勉强你……”她承认她胆小,她还是跑吧。 她想推开他,可是蓦地,他将她双手按在枕上,卫澹低头,轻嗅她发间的芬芳,低声道:“这世界上,没有人能勉强我,娘子你也不例外。你既然觉得我是银样镴枪头,那今日,相公就真刀真枪的让你试一试。” 这话说的,如玉的脸“轰”的就热了,口舌干的说不出话来。她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去倒杯水来喝。 “不如……我……先去喝杯水……” 卫澹唇角微勾,她将他脱得只剩下一条单裤,如今这个时候还想去喝水? 他单手擎着她尖细小巧的下巴,眼底露出一丝戏谑之色,盯着她樱红如朱的唇,道:“相公喂你。” 如玉错愕的张嘴,什么意思? 他低头,便吻上了她的唇,十分用力的,却也勾魂蚀骨的。她从未想过,他只是一个吻便让她浑身软成了一摊泥,魂儿都快飞到天上去了。 他的手指滑过她的脊背,引得她一阵战栗,他的手指解开了她肚兜的带子,那方女人最私密的东西飘落在床踏上。 如玉缩着身子躲在他的怀中,感觉到他坚硬的某处紧紧的抵着自己,热烫仿佛火烧。 “还敢说我银样镴枪头?”他舔去了她脸上的残泪,轻轻咬着她的耳珠,如玉轻颤呜咽不能成声。 “说,相公我错了……”他的手不住的滑动,想方设法摆动她。 如玉如今想躲,也没地儿躲去了,只得求饶,偏生他非要她认错。 她只得颤着嗓子说:“相公……我错了还不行吗?” 他伸手擎着她的下巴,再次深深的吻下去…… 这时,门外“笃笃笃”响起了敲门声。 “少夫人,麻烦你过去看看,老夫人发病了……” 是巧儿的声音。 如玉和卫澹都是一惊,卫澹放开了如玉,如玉正是意乱神迷,又听到外头巧儿说:“少夫人快些!” 卫澹立即起身,将衣衫从床头抽下来搭在自己身上,又将如玉的衣裳递给了她,轻轻揉了揉她的脸,道:“咱们得赶紧去看看。” 如玉满脸绯红的看向他,目光又从他的胸膛往下,落到了某处,羞涩的说:“可是你这样……” 卫澹急忙扯了被褥遮挡住,低头道:“你先下去。我马上就来。” 如玉捂唇轻笑,迅速的将衣服穿上,对外头巧儿说:“你叫人赶紧去叫大夫,我和相公这就过去。” 巧儿应声道:“管家已经着人去请了。” 如玉没有先出去,她等到卫澹穿好了衣裳,这时两人才一起出来。 巧儿抬头看到卫澹吃了一惊,咦?大人不是醉酒了吗?怎的跟少夫人一起起身了? 再看少夫人,她脸上满满红霞,额上还冒着细汗,心里嘀咕,天这么凉快,少夫人怎么还出汗? 几人一起往东厢去看卫氏,进去时,只见她躺在床上哼哼唧唧,脸色蜡黄。 第35页 卫澹着急了,立即上前,问:“姑母如何?” 卫氏睁眼,看着侄子和侄媳妇都在了,这大半夜的,倒是都惊醒了,心里过意不去。 “没事……大约是吃坏了东西,胃疼……”卫氏蹙眉捂着心口,再次呻。吟起来。 卫澹焦急,看大夫还没来,喝道:“怎的,还没来吗?再叫人去请!” 如玉走过来,拉着他的手,柔声道:“莫着急,姑母一定会没事的。” 她握着卫澹的手,感觉到他手心都是热汗。老人家生病本是常事,他为何如此紧张? 卫澹哑声道:“姑母日常是很健朗的,平日里并未生病。” 他戴着面具,她看不到他面具后的表情,但是她看得见他的眼睛。他眼底的担忧和焦急早已超过了一般人的反应。 如玉有些理解了,他担心姑母因为他而出事。 姑母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如玉心中有些难受,紧紧的拉着他的手,用力的握了握,轻声道:“相公,相信我,一定会没事的。” 卫澹看着她,心神竟渐渐安定下来。分明是那么柔弱的女子,可是这样的时刻,却给予他最大的支持。 不一会儿大夫就过来了,经过诊断,卫氏乃是因为着了凉,加上年纪大了脾胃虚弱,白日里吃了不好消化的食物,导致夜间胃疼腹痛。 第二十六章 大夫开了药,丫鬟们立即去煎了,喝了一贴,病情便好多了。 忙完时,外头已经天色微微发白。卫氏躺在床上,倒是不好意思,半夜三更的叫两个人都守在身旁。但是看着他们,又觉得欣慰。 “你们回去歇着吧,我无事。” 卫澹见姑母病情稳定了,算是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如玉,只见她眼底青黑,已经快熬不住了,便道:“你回去休息吧。姑母这边有丫鬟。” 如玉点头,见他并没有回房的打算,忙问:“相公去哪里?” “我有公事。”他拍了拍如玉的肩膀,便向书房里去了,如玉跟去看了看,只见卫七和卫八已经在那里等候了。见卫澹过来,拿了军中的黑色软甲让他披上,又配上长剑。 他出来时,见如玉等在书房门口,道:“这边姑母就靠你了。我今日起一连三日,要在郊西军营检视练兵,顾不得姑母这边,劳烦娘子了。” 如玉抿了抿唇,点了头:“照顾姑母本是我份内的事情,何来劳烦一说。” 如玉见他抬起手来,五指握了握还是将手收了回去。 “走了。” 他抬步往外走,卫七卫八急忙跟上。 想起他刚才抬手,如玉羞涩的想,莫非他想握握我的手,或者是摸摸我的脸,但是看在侍卫在旁边,不便动手罢了。 她唇角扬起一丝偷笑。 姑母让她去休息,但是现在天色已经亮了,她身为一个媳妇,在姑母生病时怎么可能闷头大睡。 虽然有些困倦,她掐了掐自己的手腕,努力让自己清醒起来。 去了厨房,见厨娘在炉上煮粥,她道:“我来吧。” 厨娘唬了一跳,瞧着这如花似玉的娇俏娘子,哪里敢让她干这些粗活。 “少夫人,使不得……” 如玉在家时也经常做饭,拿过她手中的扇子,对着炉子熟练的扇了起来,笑道:“没什么使不得的。替姑母熬粥,本是我份内的事情。” 她吩咐厨娘去准备几样清爽小菜,亲自将粥煮好了,端到了卫氏的房间。 卫氏半夜发病,吃了药以后就躺下了,这会儿迷迷糊糊的睡着,因为胃疼,眉头还皱着。 如玉见她没醒来,便将粥菜搁在一边,安静的坐在一边等。这个时间,正好也等粥稍微温一点。 她等着等着,卫氏却不见醒,她撑着下巴自己倒是打了瞌睡。 卫氏醒来时,便看到她趴在桌边睡着了,桌子上搁着清粥小菜,丫鬟将卫氏扶起来,她诧异的问:“怎的如玉在这里?” 丫鬟答道:“少夫人没睡呢,亲自给您熬的粥。” 卫氏叹了一口气,道:“真是个实诚的孩子。” “要不要把少夫人叫醒?” 卫氏摆摆手:“让她歇会,将粥来给我吃了吧。” 如玉睡得手发麻的时候自个醒了,睁开眼,便看到坐在床上的卫氏笑眯眯的看着她。 瞅着姑母脸色还好,如玉高兴的问:“姑母大好了?” 卫氏弯起唇角,道:“好些了,不过大约还是要多吃几帖药。你熬的粥,果然比下人熬的好。” 她这么夸奖,如玉倒有些不好意思:“若是姑母喜欢,明儿我再熬,我还会做软饼子,将面揉的透透的,做出来的酥饼可好吃了。” 卫氏慈祥的看着她,笑道:“谁说娶媳妇一定要娶身份高家世好的,我瞧着你这样的就很不错。” 如玉红了脸,又听卫氏叹道:“若是再给卫家添下的子嗣就更好了,不知道我看不看得到这一天。” “姑母千万可别这么说。”如玉连忙安慰她。 她顿了顿,叹道:“我这身体我自己知道,年纪大了,身体便不如从前了。我瞅着你也是个能干孩子,现如今既然澹儿有了夫人,这当家主母的位置也该换人了。”她原本还想再瞧瞧,如今看来是不用了,这孩子心性纯良,又是侄子的心上人,这当家主母的位置非如玉莫属。这病也提醒了她,现在不教给如玉掌家,以后就是想教恐怕也来不及了。 第36页 如玉一愣,瞪大眼睛看着卫氏,一时没反应过来。 掌家?她才十五岁,刚嫁进来几天呢。 卫氏和悦的说:“你别怕,这事儿总是慢慢学的,趁着我还硬朗,也能教给你。若是我不在了,你便是想学,也找不着人学了。” 她既说了这话,如玉只有默然。她看着卫家这么宏大的庭院,也不知道卫家家底多少,自己从未管过官宦人家的家,更加不知道该如何管家。 卫氏从腰间摸出了贴身挂着的钥匙,对她招招手:“先将这个交给你。” 如玉接来一看,那是一串青铜钥匙,钥匙柄上悬着一枚绿莹莹的玉坠子。 “这是库房的钥匙,你先从清点库房开始学。卫家在京城颇有产业,这定州的库房顶多只有京城的两三成左右。若是这定州库房你清点好了,以后回京也好打理了。” 如玉听了卫氏的话,有些惊讶:“姑母说回京?” 卫氏点头。 如玉不解:“可是相公不是安西总兵吗?而总兵府邸又在定州,为何会提到回京呢?” 卫氏笑了笑:“这你就不懂了。澹儿乃是皇帝的左膀右臂,怎会久居定州,终归是要回京的。” 如玉听着“皇帝”两个字,吞了一口唾沫。他们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定州,最大的皇帝就是州牧大人了,如今从姑母嘴里听到真皇帝,禁不住十分敬畏和好奇。 “姑母见过皇帝?”她眨巴着眼睛好奇的问。 “你这孩子……哈哈……”卫氏被她逗得笑起来,“都怪我,都没给你讲清楚卫家的家世。” 如玉干脆端了个绣墩在一旁认真的听。 “你姑母我乃是一品诰命夫人,亲受皇帝封赐的,怎会没见过皇帝?你相公卫澹,母亲是雅宁郡主,父亲是安国侯,论起辈分来,澹儿还是皇帝的表弟呢。” 如玉张大了嘴巴,她这时才觉得,似乎自己真的高攀了。怪不得她觉得相公长得如此清贵,果然出身就很清贵呢。上辈子虽然她也出身官宦,可是那一世的家中也没有人有如此荣光的。 她想起那个杀死卫澹的人,到底会是谁? “卫家在京城有仇人吗?” 卫氏苦笑了一下:“说什么仇人?澹儿得了皇帝的信任,先是平了胡虏,又受命平了反贼。他手上握着兵权,多少人嫉妒羡慕,又有多少人想除掉他这个臂膀。虎视眈眈的人太多,明里暗里的,还有那些笑里藏刀的,但凡卷入权势的,谁能分得清到底哪个是朋友,哪个是敌人。” 如玉听了心惊,怪不得卫澹还未入定州时就遭人追杀。 她越发觉得时不待我,她的计划越快实现越好。 卫氏说了一会儿话便累了,如玉按照她的嘱咐,寻了老管家一起,一同去查看库房。 库房只能两人进去,外头有十余名侍卫把守,到了铁门跟前,就连老管家也停住了脚步,道:“少夫人,此门只有你一个人能进。” 如玉点了点头,开了铁门进去之后,那门自动便关上了。只能从里头打开,外面却进不来。 她一人在库房中,心中有些紧张,只见偌大的库房中满满的都是皮箱子。 第二十七章 不知道这些箱子里都装的是什么。 她吞了一口唾沫,试探着打开了一个箱子,只见那箱子开启时,光芒耀眼。 银子,全部都是银子,满满一箱子银子! 她惊得嘴巴都合不拢,打开了其他几个箱子,全部都是银子,另外有两箱竟是金子! 又有一两箱,里头装的是古玩玉器。 她双手微颤,惊诧的望着这满满堆着的箱笼,天啦,如果像姑母所说的,这里只是京城的两三成,那卫家得多有钱啊! 卫家如今只剩下卫澹,而卫澹只有她一个夫人。 也就是说,这金山银海的,以后都是她和卫澹两个人的? 所以,她是嫁给了一座金山吗? 偌大的库房,如玉对着簿子整整花了半天的功夫清点,累的她够呛。 当晚,她就做了一个梦。她梦见卫澹了,梦见他浑身上下涂满了金粉,然后缩小了,跳到了她的手上,变成了一个小金人。对,他就是一个小金人。 接下来两天,她一面替卫氏熬粥,一面听她讲解掌家之道。 这掌家,除了清点库房掌管财物,最要紧的还有一个,就是管人。 但凡主母,必须建立威信,才能指挥得动下人。偌大的总兵府,虽然主子人不多,但下人也有五六十人。唯有赏罚分明,言出必行,才能服众。 卫氏又给她讲到,其实管理下人跟管理军队一样,一样要用人,而且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所以就要学会看人。看准的人再用,才能用的得力。 过去如玉在父亲姜岩身边学会了看账簿子,如今在卫氏身边学到的东西比她过去十几年学到的东西都多。 三日过去了,可是并未见卫澹回来,卫七捎来口信,说军中出了一些棘手的事情,卫澹可能还要延误时日。如玉虽然听着失望,也没奈何。 中秋将至,趁着卫氏身体康复了,如玉提了礼物带着巧儿回家探望了一趟。 这日薛琴扶着丫鬟的手正要出门,打开门就看到巷子那边缓缓行驶过来一辆华丽的青纱马车,只见那马车前头后头都是全副武装的军甲侍卫护持,不由得吃了一惊。 第37页 “官家夫人……”她恍然醒悟,“该不会是如玉吧?” “娘,爹,快来看看……” 姜岩同秦氏一起探头来看,只见那架势,还真像那日卫家娶亲的架势,莫非真是如玉回家探望了? 那马车果然停在了姜家的门口,街坊邻居都出来围观,可是有卫兵护持,一个都不敢走拢。 两个丫鬟上前撩开了车帘,另外一个小丫鬟扶着一位衣着华丽珠翠夺目的小娘子下了马车,瞧着那样子,可不就是如玉吗? “是如玉,是如玉!”秦氏大喜。 薛琴啧啧赞叹:“果然嫁了总兵就是不一样,如今这气派,真是官家的夫人呢!这定州城里,独此一位了!这风光谁都盖不过呢!” “娘……”如玉走过来,拉着秦氏的手亲热的叫了一声。 周遭邻居议论起来:“真是如玉啊。” “越来越有福相了。” “说什么克夫克妻的怕是谣言吧,这不好好的吗?” “就是啊,这大富大贵的,真叫人羡慕。” 如玉进了院子,外头的邻人议论还不住的传入耳中。话,自然是好话,如今重来一回经历了这些,她才明白,所谓人言可畏,只要你不在乎,便谁都伤不着你。倘若你在乎,随便一句谣言就足以要你的命。她往后不会再那么傻了。 秦氏看女儿回来,十分欢喜,瞧着她气色很好,便知道她在那边过的不差。 如玉让侍卫将礼物挑进了院子,姜岩来看,只见里头有珍惜兽类毛皮,又有老参茯苓和灵芝,还有名酒佳酿以及月饼。另外一个精致的盒子里,更有送给秦氏和薛琴的精美首饰各一套。便是家中的下人,也都有金锞子打赏。 薛琴瞅着那首饰高兴的合不拢嘴,还不停的数落姜信,道:“你瞧瞧,我嫁给你时,两枚金簪子。现如今反倒是沾了小姑子的光富贵了,这一套金玉首饰好值钱的!啧啧啧,我戴了起来,仿佛觉得自己也变成了官夫人。” 如玉特地给母亲挑了一套和田暖玉的首饰,洁白无瑕温润剔透,同她正配。秦氏怕这礼物太贵卫家人会不高兴,如玉忙说这礼物乃是卫老夫人亲自提的。 秦氏感慨的道:“其实娘不求什么,只要女婿对你好变成了。” 姜岩问起女婿,如玉说他去军营练兵还没回。 如玉同秦氏说起卫老夫人教她掌家的事儿,合家听着都高兴,往后,她将会是真正的卫夫人了。 一个小小的商户女,能做到如此地位,还能求什么。 薛琴想起一件事,道:“如玉,我昨儿上街,听说沈宜珍跟牟公子定亲了。” 如玉一愣,牟公子?牟锦瑜?他居然跟沈宜珍定亲? “中秋就要成婚了。”薛琴又道,“说起来那女人也是运道好,嫁不成总兵,如今退而求其次嫁给州牧的公子,也算是她走运。” 如玉缓缓道:“沈家家主大小也算是官吏,她沈宜珍长得美貌也是城中有名的,她能嫁给牟公子,我倒是觉得不稀奇。” 薛琴哼了一声:“当初那沈宜珍对你相公虎视眈眈志在必得,如今哑巴吃黄连嫁给了牟锦瑜,我就怕她心有不甘。如玉,那州牧府跟你家总兵府那么近,你可得小心了,千万别叫那沈宜珍又使出什么钩子眼,将你家相公的魂儿给勾走了。” 她这话就说的俗了,秦氏赶紧拿眼瞪她,薛琴假作不见,话说完了才住嘴。 如玉蹙了蹙眉,沈宜珍那个人是有些讨厌,但是不至于那么厚颜无耻吧。牟公子好歹也是谦谦公子官宦子弟,倘若她得陇望蜀,就过分了。 这一头沈家忙着办嫁妆,沈宜珍没有得到卫澹,心里憋着一口气,如今姜如玉嫁了,虽然谣言漫天飞,可是她到底还是高高在上的总兵夫人。 原先同她平齐的人,如今已经飞上枝头,沈宜珍心中意难平。王氏同段氏关系好,便趁机替女儿说了亲。这一次,段氏分外看中合八字,寻了几位道长一起替两人合了八字,都众口一词的说八字合,她才应下了这门亲事。 两家觉得这婚事晚办不如早办了,将中秋的日子定了下来。 牟锦瑜头上的伤已经结痂,他见过沈宜珍,心底并不十分喜爱,但是碍于母亲的游说,加上如玉已经嫁了卫澹,心中茫然,如今娶了谁都一样,便应下了这门婚事。 聘礼是当初姜家退回来的,现成的。段氏怕沈家介意,特地又添了一些聘礼,送到了沈家,沈家高兴的收下了。 卫澹在军中拖延了好几日了,一直没见回来。就连报信的卫七也没看见人影,再过两天就是中秋了,如玉心里焦急,不知道卫澹到底是遇到什么事情耽误了这么长的时间。 巧儿看她心神不定,出了主意:“若是夫人担心大人,为何不探望探望?” 如玉吃了一惊:“你说探望军营?我听闻军营不许女人进的。” 巧儿调皮的笑了笑说:“夫人不以女人的身份进去不就行了?” 第二十八章 如玉眼珠一转,恍然大悟,伸出手指摁着她的脑门,笑嗔道:“你这丫头,真是个鬼机灵,胆子也太大了!不过……”她转而一笑:“我倒是觉得可以试试。” 第38页 既然有了这个主意,主仆俩就开始行动了。如玉是个巧手,这双巧手不但能做美食,还会做衣服。她特地找了卫澹的常服改了一件,青色的袍子穿在她身上,再将头束束起戴上帽子,怎么看也是个风流俊俏的公子。 巧儿换了小厮的衣服跟在她身后。 出卫府的时候,如玉特地戴了青色斗笠,不叫别人认出来,打听了西郊练兵场的位置,她直接租了马车,迳直驶到了练兵场的辕门外头。 如玉手里拿着卫澹的手令,这是他之前就给她的,只要有这枚手令,便可以直接见到他本人,无论在任何地方。 才到辕门门口,守门士兵长矛“锵”一声架在她面前,凶神恶煞道:“军事重地,怎敢乱闯!” 如玉扬起手中的令牌,压低嗓子道:“我是卫大人的表弟,家中有急事要来见大人。” 士兵看了那手令,互相看了一眼,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先让人去通报!” 卫澹在营帐之中,听闻这个消息,觉得匪夷所思。他的表弟?他不是没有表亲,但是表亲都在京城,怎会突然出现在定州郊外? 听士兵说那人有他的手令,他更加困惑。他的手令从不轻易给人,哪个竟能…… 等等……该不会…… 他轻咳一声,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一旁的卫七急忙奉上茶水。 士兵在等消息,小心翼翼问:“大人,是否要传?” 卫澹揉了揉额角,无奈道:“既来了,传吧。” 他一阵头疼,负手立在地图前,抬头看着地图上的大楚疆域,心思却已经飞了。 这次,他得好好教训教训这个调皮的丫头!军营重地,岂是儿戏? 如玉顺利进了军营,卫七同卫八守在营房口,瞅着远处行来的青衫少年,互相看了一眼。 卫八问:“卫七,你有没觉得那少年身上的衣裳有点眼熟啊?” 卫七蹙眉,眯眼看了一回:“你这么说,我还真觉得有点眼熟。咱们二爷是不是有件同款的?” 卫八接嘴:“但是咱们二爷的比这件长,比这件大。说起来,二爷的这位表弟个头还真精致啊。” “二爷家的表弟都在京城,怎的招呼不打一声就跑到这儿来了?”卫七疑惑。 两人正说话,却听到里头那位问:“来了没?” 卫七急忙应声:“到了。” “今儿二爷好急躁。”卫八嘀咕。 如玉进了营房,巧儿在外头守着。巧儿低着头不敢看卫七和卫八,这两个却不住的看她,越看越眼熟。 蓦然间,卫七心领神会,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卫八还一脸懵,嘀咕:“这小厮也眼熟。” 卫七对他使了个眼色,卫八没反应过来。 卫七只得低声道:“是夫人。” “夫人?!”卫八震惊。 卫七急忙捂住他的嘴巴:“小声点,这里是军营!” 知道里头是夫人,两人脸色立即蒙上了一层暧昧,眼睛不住的往里溜去,可惜营门关着,啥都看不到。 如玉手里提着鸡汤粉丝,加了松茸蘑菇,味道是极鲜美的,另外还带了她亲手做的葱油饼子。 卫澹转头看时,那门口立着一个青衣少年,手里拎着一个食盒,头上的戴着青色斗笠,看不清样子。但是卫澹认得那件衣服,那不就是他的衣裳吗?这少年不是如玉还能是谁? 果然少年摘下了斗笠,朝他调皮的一笑。 他一阵头疼,这里是军营重地,违规进营可是要受罚的。身为赏罚分明的总兵大人,怎能知法犯法? 如玉看他脸色不好,只得硬着头皮将吃食搁在桌子上,道:“表哥,我给你带了好吃的。”她怕饭菜都冷了,打开来看,粉丝鸡汤还是热乎的,饼子却只是温热了,如果不趁热吃,肯定就凉了。 “我的好表弟!”他音色低沉,显然暗含懊恼,“你可知道这里是哪里?” 如玉手下不停,用陶瓷青花碗盛了一碗鸡汤粉丝送到了他的嘴边,眨巴着双眼,软糯糯的说:“不管是哪里,相公先别生气,闻闻,看香不香?” 卫澹看着她的脸,雪一般的白皙莹润,即便是换上了男装,还是一样的漂亮,还多了几分可爱。 她眨巴眨巴的天真大眼睛,叫他一肚子的训斥之词生生的咽进了肚子。转念想到她冒着风险跑这么远的路来看望自己,光是这份心,他也没法狠得下来。 军营中的饭食都是火头军做的,自然简陋。那鸡汤冒着腾腾的热气,上面还飘着金黄的油星,里头是嫩滑的面线,撒着翠绿的葱花。这香气,让他禁不住吞了一口唾沫。 “相公,也先尝尝我的手艺再说吧?”她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 卫澹抿了抿唇,眉头还蹙着,却坐下了。如玉一喜,将汤碗搁在他跟前,送上了瓢羹。 “你亲自做的?”语气渐渐温和。 “这鸡汤可不好熬,上好的鸡汤必须要连夜小火熬,为了熬这鸡汤,我半夜起来了两三次呢。” 卫澹看她,果然几日不见,眼底有些发青。 “何必如此辛苦?让下人做就行了。”他语带怜惜。 第39页 如玉笑笑:“相公你先尝尝味道,不一样的。” 卫澹疑惑,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熬鸡汤吗? 他低头喝了一口,那味道,鲜美极了,入了胃里极为熨贴,暖暖的,仿佛滋润到心里去了。 平日里府也有厨娘做,但是跟这味道相比,真的差远了。 他诧异的看了女子一眼:“怎的会不一样?” 如玉笑嗔的看着他:“傻瓜,心意就不一样啊。” 卫澹低头,眼底含着几分暖意,又喝了几口,便是那米线,也比平日吃的爽滑的多。对于在军营吃火头军饭菜这些日子的他而言,这一碗鸡汤米线,足以让他回味无穷了。 如玉亲自撕了饼子给他:“这个也试试。” 卫澹吃了饼子,味道竟也跟从前的不同,吃过了那么多,这饼子却是最好吃的。 他十分诧异,没想到他的娘子厨艺竟是一流的。 “你吃了没有?”他不能只顾着自己吃,将娘子晾在一边。 如玉点头:“吃了过来的,这些特地给你做的,必须要吃光的。” 从前孤身一人,就连姑母都极少替他做什么吃食,但凡是吃的,都是下人做的,如今他才知道,有心意的食物跟无心意的食物,这中间的差别。 不过片刻,便风卷残云的吃光了如玉带来的食物。 如玉端详他的营帐,见外头是议事的,有桌案、甲胄刀剑、地图架、沙阵图。隔着一个帐帘,里头就是他休息的地方。木床棉褥,极为简朴,床褥铺的整整齐齐,却有几件衣裳搭在床头架子上。 她拿起那衣裳,上头却有灰尘泥土,大约是练兵时弄脏的。 她转头,看他走进来,道:“衣服弄脏了,我带回去帮你洗。巧儿那里还有个包袱,里头装着你的衣裳,都是浆洗干净的。” 第二十九章 卫澹定定看着她,心有所动。他慢慢走到如玉跟前,低声问:“姑母还好吧?” 如玉扬起唇角:“她已经好多了,只是念着你,想等你回去过节。” “过节?”他扬眉。 如玉嘟起嘴:“中秋节!连这个你都忘了!” 他恍然,军中事务繁忙,他果真忘了。 “戴着这个帽子,还真丑。”他低头看着如玉,便想起那晚,她躺在他的身下,他的手插。入她如云的乌发中的情景。一思及此,身体的温度便上升了些许。 如玉不乐意:“若不是为了看你,我才不戴这丑丑的帽子呢。你方才一脸凶样,老虎似的,若不是我的鸡汤,说不定就被你吃了。” 吃了?他喉头滑动,有些想歪了。 如玉摘下了头上的帽子,顿时青丝如青瀑般落下,墨发满肩披陈,她美如世外仙姝,清美中透着些许妩媚,天真中透着几分魅惑。 男人定定的看着她的如画美颜,她的如云青丝。 “怎么了?”如玉抬眼看他。 他伸手,穿过她的乌发,光滑微凉如丝绸。 “如玉……”他声音暗哑。 如玉张着樱桃小嘴,愣愣的望着他。此时,他脸上那张青面獠牙的面具远远没有当初那么吓人。不过现在却有些妨碍。靠的这么近时,她想看到他的脸。 毫不犹豫的,她伸手摘下他脸上的面具,搁在了一边,轻声道:“相公为何要戴面具?” 敢伸手摘他面具的,世界上她是第一个。 卫澹并没有生气,对着她,他气不起来。 “我喜欢相公现在的样子。”她认真的说。 卫澹眯眼,眼底划过惊诧,哑声问:“难道,你不怕我的眼睛?” 如玉伸手拂过他的脸,嘟着嘴道:“相公的眼睛这么好看,我为什么要怕?” 卫澹心中蓦地一震,他因蓝瞳招祸,因蓝瞳而受人鄙夷受人非议这么多年,她是第一个说他的眼睛好看的。他的小娘子到底是无知还是天真,亦或是爱屋及乌? 无论是哪一个,他都无所谓,只要她喜欢就好。 他心口起伏,手臂蓦地一收,便将女孩紧紧按在了胸前。 他听到女子轻声说:“我们都是遭世人非议的人,只要相公不嫌弃如玉,如玉就永远不嫌弃相公。” 卫澹默然,低头,下巴紧紧抵着她的头顶,心中仿佛洒下了暖暖春晖。 她嘴角偷偷翘起,伸出手去抱着他的劲腰,这是她的男人,她最喜欢的男人。 胸前的柔腻触感勾起了那晚的回忆,只要想到那晚的画面,他的血液仿佛要沸腾一般。 卫澹拉开了她一点,低头,扶着她纤细的腰肢,吻上了她殷红的朱唇,如饥似渴的。 如玉也没想到他突然会吻她,有些措手不及,被他吻得浑身发软毫无招架之力。 她禁不住往后退去,被床铺拦住了,身子一不小心就往后躺到了床上,而他则按着她的肩,越发的用力。 渐渐的,他似乎不满于唇齿交缠,手慢慢移向了她丰美的丘陵,如玉一震,轻轻的喘了几口,双手忍不住更紧的攥住了他的劲腰,嘤咛的吐出两个字:“相公……” 窗外一阵大风起,吹的营房内帘帐呼呼作响,卫澹蓦地清醒,看着身下的女子脸色绯红眼底带媚,才察觉自己太荒唐。 第40页 他立即起身,如玉满脸通红的坐起来整理衣裳,揉了揉心口,低声嘟囔:“相公捏的我有点痛,下次轻点。” 饶是卫澹再厚的脸皮,这个时候,耳根子也通红了。 他是总兵,怎能在营房做这些荒唐的事情?他必须马上送如玉走。 前几日因为营中数名士兵同时突染恶疾,他担心是瘟疫,军医束手无策,便立即招了定州城中的名医过来诊治,会诊几日,总算将病情按压下去。幸好不是瘟疫,否则在军中传播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事情已经办完了,他也是时候回家中看看。如玉这样子绝对不能让军中人看到。 “走,我陪你回家。”他替她束起长发,戴上帽子,又取了斗笠罩上。 如玉惊喜笑颜如花:“真的随我回家?” 卫澹唇角微扬,点头。 总兵回家,卫七和卫八暧昧的相视一笑,少夫人真厉害,一来大人就回家了。 外面风大了起来,卫澹同如玉一起坐在马车上,行到半路,想不到天降了大雨。 军营到定州的路上有险要山路,晴天还好,若是雨天断然不能行走,怕山崩石塌。 路边有客栈,卫澹吩咐车夫将马车停在了客栈,此时天色已暗了,只得歇一夜再回城内。 跟随的都是亲卫,卫澹再无忌讳,叫卫七去订了房间。 这客栈虽然地处荒僻,因为路上常有客来客往,倒是收拾的十分干净整洁。卫澹扶着如玉上了二楼,到了天字一号房间前,他送如玉进去,随口问卫七:“我的房间呢?” 卫七一愣,“二爷的房间……不就是在这儿吗?” 卫澹微怔,瞪了他一眼,吓得卫七赶紧低了头。如玉扯了扯男人的袖子,轻声道:“一间就一间,为难卫七做什么。” 卫澹按了按额角,恼道:“下去吧,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卫七赶紧麻利的溜了。 如玉捂唇轻笑,一双美目睨着他:“怎么,一间房里,还怕我吃了你?” 卫澹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关了门,低声道:“你睡床上,我睡地上。” 如玉听了这话,恼火的瞪着他,嘟起了嘴。 她这相公老是把她往外推,可恶的很,扰乱了她的计划。 卫澹才转身,蓦地觉得背后一软,温软的人儿牢牢的箍着他的腰身,胸口贴着他的脊背,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酥麻。 “如玉……”他声音变得暗哑,伸手去掰她的手,女子双手却攥得紧紧的,他便是力气再大,仿佛也没有力气去将她掰开。 “我知道相公一直嫌弃我……”她声音哽咽。 “我没有!”卫澹辩解,为何她不能了解,为何她不明白,她的生死对他何等重要,他不忍、不愿、也不能让她有任何丧失性命的危险。她同他近一步,危险就多一分,当初他将她娶进家不想她受人欺负,可若是他要了她,等同谋害了她的性命。 “相公这样就是嫌弃我!何况圆泓大师跟我说过,我命数不好,但是若嫁给一个大煞之人,对于对方没有妨碍,自己也无妨碍。天底下,有谁还能比的过相公更加大煞呢,我都不怕,相公你在怕什么?” 卫澹蓦地一惊,他听到了如玉那句“嫁给大煞之人”这几个字,蓦地转身,紧紧的握着她的双肩,惊讶问:“你说的是真的?” 如玉脸上浮起绯红,点了点头。 卫澹知道,定州的圆泓大师是定州老百姓心目中的活菩萨,倘若果然如此,或许…… 他低头看着眼前,这个惹人怜惜的小女子,情不自禁伸手轻轻抚了抚她乌黑的发顶。 如玉脸上发烫,鼓起勇气抬起脸,对他说:“相公你坐下。” 卫澹诧异,却由着她拉着到了一边的凳子上坐下。 “闭眼嘛。”如玉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卫澹无奈,只得闭了眼。 第三十章 他感觉到暖暖的气息到了他面前,鼻畔萦绕着暖暖的醉人心脾的芬芳。 这时,几点湿湿的暖暖的轻吻落在了他的眼皮上。 她这是…… 他心中猛地一震,蓦地睁开了双眼,定定的望着眼前的女子。他的目光那么明亮那么灼热,害的她羞涩的抚了抚自己的脸,低着头说:“我喜欢相公的眼睛,怕你不信,所以,我做给你看啊。” “如玉……”他喉头哽咽,声音更加暗哑。 如玉感觉他攥着自己的小手,反覆的揉,揉的她都有些痛了。 如玉羞涩难当,甩开了他的手,转身到了窗口,开了窗扇,细细的雨丝就飘了进来,洒在她的脸上,滚烫的脸温度渐渐降低。 但是当她感觉到那人已经到了身后时,脸上才降下去的温度又升了上来。 他站的那么近,男子的阳刚之气将她环绕。她相公的气场太强,让她忍不住连心口也“砰砰”乱跳起来。 他低头,探头到了她耳侧,低声问:“怎么不敢看我了?” 如玉低着头,咬着下唇,跺着脚,羞的更加抬起不起头。 “不看就是不看,是懒得看,有什么不敢的?”她嘟囔着。 这话落下,却听到身后人在低笑。他居然笑话她? 第41页 她蓦地转身,因为两人站的太近,却同他胸口贴着胸口撞在一起。 卫澹扶着她的腰,低头看着她的眼,将她紧紧的按在自己的胸前。 这双眼,含烟带雾,妩媚动人……如此勾魂摄魄…… 他这么直勾勾的看着她,如玉羞得闭上了眼睛,感觉到他搂着她腰身的双手蓦紧,将他和她的胸口紧紧的挤在一起,叫她连呼吸都呼吸不过来了。 感觉到眼皮上轻轻的吻,带着一抹酥麻,一直延伸,她连耳根子都滚烫。 只听他在耳畔道:“这叫礼尚往来。” 她睁开了眼,呆呆望着他,四目相对,彼此在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他修长的手指撩起她耳畔的碎发,这样温柔的动作,手指同她皮肤相触,带来的是她轻轻的颤抖。 “冷吗?”他低头,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 如玉有些慌张,点点头,又立即摇摇头。 瞧着她娇憨的样子,他低低的笑了,手指在她柔润的唇上轻轻摩挲。 如玉这下慌得连腿都软了。 “相公……”她带着委屈的开口,不想却将他的手指给含住了。 那柔腻湿润的触感,让卫澹仿佛触电一般浑身一震。 如玉突然觉得好羞耻,她干嘛含着他的手指啊。可是相公也很讨厌,为什么不把手指收回去?他根本是在戏弄她嘛。 “相……公……”她囫囵的嘟囔着,一脸的委屈,那柔软的小舌头将他的手指舔了一圈。 卫澹一怔,这种触感……让他的某处愈发的紧张。 他缓缓收回了手指,手指端腻腻滑滑的带着她的口水…… 他眸色渐渐深沉,低下头去。 “啊切……”女子蓦地打了个喷嚏,如玉看他靠过来,别了脸叫道:“别过来啦,我恐怕是伤风了。” 男人定定的望着她,并未有迟疑,将她的下巴固定住,对着这娇嫩的樱唇深深的吻了下去。 如玉还在反对抗议,舌头在嘴里动,动着动着却动不了了,被他吸住了…… 蚀骨勾魂的吻让她浑身发软,只能藉着相公的双手努力的支撑着自己。 白色的窗纸上,倒映出两个人的影子,紧紧贴在一起,仿佛交颈的鸳鸯。 感觉到怀中人的绵软无力,卫澹缓缓放开了她,只见女子满脸红霞,双眼仿佛含着泪一般。她这副样子,只让他想狠狠的欺负她。 “相公……”她眨巴着含着雾气的眼睛,语气如小猫一般。 卫澹抚着她的脸,她确认这样不是在勾引他? “我头晕……”她皱了皱可爱的眉毛,“相公你太过分,抢走了我的空气……” 卫澹无奈的气笑了,不过是一个吻,就受不住了,倘若要她,她怎么能受的住?她那么急吼吼的扑上来,到时候恐怕要叫着后悔了。 “啊切!”某人又打了个喷嚏,口水都喷到他脸上,这次,卫澹的脸色没那么好看了。 “你确实是伤风了。”卫澹蹙了蹙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一弯腰,轻松的将她抱起来送到了床上。 “没事,只要不接吻,其他的我都可以啊。”她找了个妩媚的姿势侧躺在床上,厚着脸皮对他勾勾手指。 卫澹无语的看着她,转身去将窗扇合紧了,只是这客栈的窗户并不十分密封,从窗缝里仍然隐隐有风透进来。 他走过来,将帐子放下来,如玉看着他的眼神一脸期待。 卫澹摇摇头,这丫头脑袋里到底想些什么。 他又去厕间拿了一些手纸搁在她床畔。如玉看到那手纸,又有些想歪了,这手纸是干嘛的呢?难道是完事之后相公处理床铺的? 她咬着拇指不敢看他,直到他褪了外衣,上了床到了她身畔。她偷偷用眼角瞥他,却不见他再脱衣服,不由得皱起眉头,咦?相公看起来并不是那么激动嘛。 “啊切!”又一个喷嚏,连鼻涕都出来了。如玉想躲起来,实在太丢人。 这时,却看到手纸送到了她的跟前,原来…… 她恍然了悟,原来手纸是给她擦鼻涕的。 丢人死了! 这春宵帐暖的,她却在这里擦鼻涕。 “别失望……”她听到他在身后低声道,“这么简陋的地方,我怎会用作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如玉嘴角悄悄扬起,看来他想的很周到。 “啊切……”又一个喷嚏,这次如玉真没心思再想别的了,因为她的头开始一阵一阵的发晕。 “躺下吧,别躲着了。”她的相公似乎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无奈的只好随着他的动作躺下。 卫澹躺在她的身后,轻轻搂着她的腰。如玉不愿意转身对着他,怕将病传给了他,更怕他看到她流鼻涕的丑样子。 美人留鼻涕,真够丢人的! 卫澹笑笑,越发觉得这小娘子可爱。他伸手,将女子拨过来,对着自己,认真的说:“我不怕。” 如玉用手纸捂着鼻子,幽怨的说:“相公流鼻涕的样子必定也好看不到哪儿去……” 第42页 卫澹:“……” 他耐心的解释:“我是骑马打仗的人,又不是芊芊弱质,怎么会这么轻易的生病?傻瓜。” 他低头在她额上轻轻一吻,搂入了怀中,柔声道:“小傻瓜,睡吧。” 如玉嘴角偷偷翘起,在他强壮的臂弯中找了个舒适的位置晕晕的睡过去。恍惚中,她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念头,世界上,还有一种比她相公更可爱的生物吗?嗯,并没有。 卫澹回家,卫老夫人自然是十分高兴。 眼瞅着中秋将至,如玉的伤风已经渐渐康复。而这个时候,牟家的请帖也送上了卫家的大门。 卫澹乃是整个定州城最大的官,州牧虽然是主理整个定州事务的,但是还是要看卫澹的眼色。这次上门送请帖的是牟家的管家,牟管家十分热诚的邀请,请卫大将军务必要去参加喜宴。 第三十一章 卫氏拿着请帖,沉吟不语。一旁的赵嬷嬷道:“不是老奴多嘴,一般人发请帖,去也无妨。可是这牟家,到底尴尬。且不说老夫人之前安排了沈宜珍同少爷相亲,就是那少夫人也是嫁过牟家一次的。这去,当真尴尬。若是不去,似乎也不妥当。真是为难的很。” 卫氏看了她一眼,道:“这帖子上头,居然请了澹儿和如玉一起去,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心。” 赵嬷嬷诧异:“少夫人也请了?少夫人愿意去吗?” 卫氏摇摇头,她也不知道。 正在这时,如玉过来请安,卫氏招手,如玉坐在了一旁,见她拿着喜帖,不由得联想起之前嫂子说过的沈宜珍嫁人的事情,猜到了几分。 “是牟家的帖子?” 卫氏点头,将帖子递给她:“也请了你,你自己看吧。” 如玉接过帖子一看,果然请了他们夫妇二人。她眉头皱起,看到这个帖子便想到了沈宜珍和段氏。当初她入牟家请罪,那沈宜珍言语刻薄,而段氏想置她于死地。她虽然不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但是这段纠葛让她也很难释怀。 想到沈宜珍舒舒服服的嫁给了牟锦瑜,而段氏高高兴兴的接纳新媳妇进门,她的心里仿佛梗着什么似的老大不舒服。 “他们既邀请我去,我自然是要去的。”如玉说。 卫氏一愣,看向她,眼里是不解。一个差点成为她相公的人成亲,她要去? “并非是为了凑热闹。相公同牟大人都是定州的官员,以后还有许多交道,人家既然请了我们,不去也不合适。”如玉缓缓道。 卫氏看她神色平静,也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行吧,既然你对从前的事情不介怀,那也是好的,你就同澹儿一起去吧。这日子选的正是中秋当日,白日里吃了酒,晚上记得回来陪着我一起赏月。” 如玉点了点头,嘴角扬起一丝浅浅的笑意。 下午的时候,如玉便带着巧儿一同去云锦坊看衣料。 只是如玉没想到,到了云锦坊门口刚刚下了马车时,却正好遇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不是别人,而是正要第二次成为新郎官的牟锦瑜。 如玉戴着白色的帷帽,虽然隔着白纱,但是那个人她还是看的清楚的。 既然面对面,她也不好装作看不见,只是微微向他点了点头,便打算进云锦坊,不想那人却翻身下马,挡在了她的面前。 如玉一呆,这可是在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他这是做什么? “牟公子好巧。”她轻声道。 牟锦瑜定定望着她,低声说:“不巧,我看到你的马车就跟过来了。” 如玉诧异抬眼,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人说卫澹天煞孤星,你不能嫁给他!”牟锦瑜说话的声音极低,两人身后又有卫家的马车挡着,路人并未注意。 巧儿在一旁瞧着心里着急,这牟公子说这种话,要是给人听到可是不得了。她想开口劝,可是主子都没作声,她又不好多嘴插话。 如玉着实诧异,轻轻嗤笑一声,道:“牟公子这是做什么?若是我记得没错,明日你就是新郎了。” “我并不想娶她。”牟锦瑜苦笑一声,如实说,“倘若你愿意,我们一起走。” 如玉心里“咯登”一下,抬头瞪大眼睛看他,只见他眼底微青,神色比之前见到的的确憔悴了许多。他的意思,是要拉着她一起私奔? “若是牟公子的话给我相公听到,公子可知后果如何?” 牟锦瑜一呆,脚下微跌,后退了一步。他想起那个戴着青面獠牙的面具的男子,着实可怕。 “如玉,可是如玉,我不甘……”他唐突的伸手攥住了女子的袖子,“再说了,你嫁给她也是死路一条!” 如玉用力一挣,挣开了他的手道:“公子请自重!我是嫁了人的女人了,公子何必如此执着?你们牟家已经发了帖子,明日我和相公还要去吃你和沈姑娘的喜酒呢。今日来,我就是为了明日宴会选衣裳的。” 牟锦瑜听了她这话心里苦涩极了,他本怀着一丝希望,可是如今女子的话让他连一丝希望也没了。 “如玉,无论怎样,我心磐石,不可转也,我希望你同我一样。”说罢,他突然握住她的手,松开手时,如玉感觉到一张纸条已经到了她的手中。 第43页 他的动作很快,这字条只有如玉知道。 牟锦瑜翻身上马,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策马离去。 如玉觉得很荒唐,也很无奈。当初牟锦瑜见她一面,就向姜家下聘,对于牟公子,她印象并不差,但是要谈感情,却没有多深。他做出这副姿态,到底是要给谁看?难道他以为自己跟他一样,非君不嫁吗? 如玉头疼的很。 巧儿在一旁道:“这牟公子太固执了,夫人千万别放在心上。” 如玉点点头。 进了云锦坊,纸条还在如玉的手中,已经被汗渍浸湿了。 店掌柜认得她,一瞧着立即热情洋溢的迎了上来。 如玉道:“今日来,是听闻你店中来了京城新款的料子,捡华丽的拿出来看吧!” 店掌柜笑颜逐开,忙道:“夫人稍坐,马上就来了。” 如玉吩咐巧儿:“你去也帮帮忙。” 巧儿点头,急忙去了。 如玉藉着空当,这才展开手中的字条,只见上面写着:“明日亥时,东城门前,不见不散。” 她眼眸一转,牟锦瑜说明日亥时,那不是他洞房花烛夜的时间吗?东城门前,他要离开定州? 他这是要带着她私逃,连时间地点都选好了。 她蹙了蹙眉,这私奔的事儿她才不会去干呢,若是牟锦瑜到了城门口等不到她自然也就甘休了。 她将纸条撕碎了,收进了随身的锦囊之中。 待得巧儿随着掌柜出来,见她正在静静的品茶。 衣服送上来,掌柜笑道:“少夫人,这可是今年京城最新的款式,最贵的料子。这料子乃是江南织造所出,你瞧瞧,这上面的金色,乃是真正的金丝绣线,而这嵌着的蓝绿色,乃是真正的孔雀翎,这样出色的料子,只有我云锦坊出得起。” 如玉也不听他吹嘘了,道:“可来得及做成衣裳?明日一早我就要。” 掌柜有些为难,不过犹豫片刻就立即展眉道:“既然夫人要,自然是连夜赶工也要完成的,您别担心,明日一早保管给您送到。” 如玉微笑点点头:“那就有劳了。” 掌柜一直将如玉送出了门,这才回去,朝着店里的伙计感叹道:“啧啧,到底是总兵夫人,气派就是不一样!”若是往常,他这样高级的料子大约是要囤到过年才有卖出去的可能,但是这位夫人一来便出手了,真真财气不一般。 马车上,巧儿好奇的问:“夫人从前做衣裳,素来不以奢华为美,莫非口味变了?” 如玉微微一笑:“明日乃是婚礼,自然该当起总兵夫人的身份。正如人说的,如今的人重衣不重人。她们眼中看到的,从来都是衣裳,而不是你这个人。” 巧儿“哦”了一声,“原来是这么回事。” 第三十二章 如玉冷冷一笑,她倒要看看,明日段氏和沈宜珍看到她,到底是一副怎样的表情。她估摸着,段氏将帖子送到卫府,写着她的名字,只是做做样子,定然想她不会去。 但是她姜如玉偏偏就要去会一会她。 晚间卫澹有个会议,一直到子时才回到房里。书房里的被褥都被如玉收走了,他自然只能睡在一个屋子里。 如玉本待等他回来,哪晓得等着等着便自个钻到了被窝里睡着了。卫澹回来的时候,便看到她一只雪白的胳膊伸出被子外,露着白玉般圆润的肩膀,一根红红的系带悬在胳膊上。 现在时至中秋,天气便凉了,她却还没有个睡相,整一个调皮的孩子。卫澹到了床边,当看到那洁白如莹玉的手臂时,他的目光一滞,顿了顿,还是伸手将她的胳膊塞进了被子里。 如玉被他一动,便迷迷糊糊醒了些,拽着他的手不放:“相公,怎么才回来……等你好……”话还没说完,脸儿一转又睡过去了。 卫澹摘下面具,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他脱了外衣,搭在床头木架子上,这时,因为衣服的碰触,如玉的外衣从衣架上滑落。他又弯身去捡如玉的衣裳,一只香囊从她袖中滑出。 他知道如玉平日里喜欢佩戴香囊,这秋日便是菊花晒干的花瓣,带着淡淡的馨香。 他捡起香囊嗅了嗅,觉得这香气有些异样,倒不像是菊花,随手打开了香囊,愣了一下。 香囊里头装着的,除了粉色的花瓣,还有一些碎纸。他转头看了如玉一眼,她睡得正沉。 他取了碎纸,依稀看出这是一个撕碎的字条,上面的墨字很是端庄有力,不像如玉的字迹。 卫澹眉端一拧,到了桌前,借了灯光将碎纸倒在了桌面上,他细细的拼凑,果然拼出了一个字条。 字面上写着:“明日亥时,东城门前,不见不散。” 这字条上有汗渍,想必被捏在手心许久,撕碎了塞在香囊里便是不想让别人知道。 亥时相见,那是夜晚相约,东城门口,那便是要离开定州。 卫澹的手蓦地紧紧按在桌边,用力的攥着桌角,仿佛要按出几个窟窿来一般。 他眉峰紧锁,转头看向如玉,心道,莫非她有什么打算? 仔细端详这字体,所谓字如其人,这字显然是读书人的字,端庄秀雅,又劲力十足,是个读书的男人,会是谁? 第44页 卫澹眼眸一转,脑海中便浮现出一个人的样子,牟锦瑜? “该死!”他双眸冷厉,深深吸了一口气,眉峰微挑,“我倒要看看,这牟锦瑜到底想干什么!” 他原样将字条塞回了锦囊,又装回了如玉的袖口里。 侧身躺在她的身畔,小女人气息平稳,睡得很是平静。她曾经说过,只要他不嫌弃她,她就永远不会嫌弃他。这件事,她没有跟他说,或许她没时间说,或许……她另有心思? 她到底有怎样的心思,他想看一看。 他侧身躺下,因为这件事心中介怀,只是跟女孩平齐躺着,并没有靠近。 但是不一会儿,女孩的手便凑过来了,暖融融的搭在他的胳膊上。卫澹瞥了她一眼,将她的手臂搁到一边。 他心里想着明日的事情,睡不着。不要一会儿,女孩的腿又过来了,搭在他的腿上,卫澹伸手将她的腿拨到一边,没成想她整个人都滚过来了,几乎霸占了他的位置。 他按了按额角,着实无奈,如玉在他怀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抱着他的腰,睡得沉沉的。 “就这样吧。”他心里对自己说,轻轻伸手揽着她的腰身,合上了眼睛。 昨晚如玉睡得早,今早也醒得早,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卫澹就在旁边,她咬着唇笑了,虽然她还没把相公收拾下来,但是这只是迟早的事情。 她伸出柔腻的手指拂过男人英俊的五官,她觉得自己的相公睡着了也这么好看呢。 她小心翼翼爬起来,外头已经微微发白,她都不记得昨晚相公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想惊扰他只想他多睡一会。 穿衣服的时候,一个不小心,香囊从袖口里滑落下来,如玉愣了一下,蓦地想到了香囊里的东西。不行,不能留着! 她偷偷瞧了相公一眼,赶紧将香囊里的碎纸掏出来,寻了一个碗,用火将碎纸都烧了。直到那些字条都变成粉末,她才松了一口气。 外间,巧儿轻声道:“姑娘,云锦坊的人一早送了衣服过来了。” “轻声点,”如玉开了门说,“相公还在睡呢。” 巧儿急忙点点头。 待得如玉出去,房内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如玉烧纸,他看见了。他墨眉蹙起,难道她还想去赴约不成? 外头小厅里,巧儿对着衣裳赞叹:“哇,真漂亮!料子就如此精致,做出来的衣服果然非同一般。” 这是一件襦裙,上襦下裙,淡淡烟霞色,绣着百蝶穿花的华丽图案,其中以金银丝线、孔雀翎线所绣出来的图案,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华美非常。 外头还有一件广袖外衫,粉紫云锦,袖口领口以金线绣花,珍珠为饰,翡翠为佩,亦是大气而华丽。 如玉以前从没穿过这么华丽的衣裳,如今眼前瞧着,真是觉得好看。 巧儿道:“掌柜还送了一定帷帽,制作亦是十分精巧。” 她将帷帽递给如玉,如玉细细一看,只见这帷帽也是一色的烟霞色,下面纱如蝉翼,戴上人的面目若隐若现,帽沿以琉璃璎珞为垂饰,十分精美。 巧儿啧啧赞叹:“果然花了大价钱的东西就是不一样啊!” 如玉看看天,笑着道:“先替我装扮吧,待会来不及了。” 牟家办喜酒,按照惯例应该是下午办晚宴。但是牟家因为上次失利,觉得不吉利,就把喜宴直接改成了午宴。客人自然都要提前来送礼祝贺,一般上午便过来了。 州牧家第二次娶亲,看热闹的人更多,定州人也好奇,州牧家第二次娶亲会不会顺顺利利。 牟家门外,送礼的陆陆续续,门前人声喧闹,一连串的爆竹响了一次又一次,唱礼接客的声音连绵不绝。 外头百姓没资格来吃酒的,更是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直把牟家周围围的水泄不通,马车都不得近。 日上三竿的时候,州牧牟重山便派人问了,问卫大人来了没有。前面接客的管家叫小厮去回了,还没来呢。 牟重山就着急了,怕卫澹还介怀上次的事情,不过来喝喜酒了。若是连喝喜酒的面子都不给,可想而知,这关系便是坏了,所以牟重山心焦。 牟家管家便留意着,卫大人什么时候能来。 不一会儿,只听得人群中出现骚动,只听有人叫道:“总兵大人来了!” 牟管家一惊,赶紧打起精神挺着脖子望。 轻纱马车行驶过的地方,人群纷纷让出来道路。只见卫澹骑着汗血马,护着马车一行过来。 “那马车里坐的莫不是定州的第一美人姜如玉?” “啊哟,这回热闹了,她头回还嫁了牟公子呢。” “人说卫大人克妻,不知道这美人怎么样了。” “我瞅着,这两人都挺好的呀。” 第三十三章 马车到了牟家门口停了下来,车中传出一个温软的声音:“相公……” 卫澹看了马车一眼,便翻身下来,到了马车跟前,掀开了车帘子。 一只洁白如玉的手伸出来,百姓们伸着脖子瞪大了眼睛瞧。 那只手的主人扶着卫澹的手缓缓下了车,当她走下来的时候,人群有那么一刻,竟然安静了。 “好美!” 第45页 “这是仙妃下凡吗?”有人禁不住叹出声。 “不愧是第一美人啊!” 如玉下了马车,环视了周遭一眼,殷红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她扶着卫澹的手,轻声道:“相公,咱们进去吧。” 卫澹看了她一眼,墨眸微动,携了她的手,一起向牟府走去。 她今日来,不只是要让沈宜珍和段氏看到她今时今日的样子,更是要让众人知道,卫澹没有克妻,而她姜如玉也没有克夫。他们二人夫妻恩爱,过得好好的。流言,从来都只有真相才能压制。人们眼见的才能觉得真实。 而卫澹,此刻也猜出了她的用意。 牟管家如同众人一般看得呆了,这位总兵夫人那高高乌髻上的赤金嵌红蓝宝石首饰华美非常,而这身衣裙更是绚丽的令人目眩神迷,她这一身打扮,就仿佛神妃仙子下凡一般。而那精致如蝉翼的帷帘后,那清美绝尘的容颜若隐若现,能窥见一二却又看不真切,禁不住让人遐想无边。 等卫澹和姜如玉到了他跟前,牟管家才蓦然惊醒一般,拉起嗓子高声喝道:“总兵大人、总兵夫人到——” 段氏听着外头的声音一愣,总兵夫人?那不就是姜如玉吗?她怎么来了?想到这个女人,段氏的脸立即沉了下来。 如玉和卫澹正在门口,脚还没跨进大门,就听到身后响起吹吹打打的声音。 “新娘接回来啦!新娘接回来啦!”人群欢呼起来。 如玉转头看去,只见牟锦瑜骑着高头白马迎着花轿到了牟家门口。看着他的样子,如玉蓦地想起了当初她坐在花轿中牟锦瑜迎亲的情景,心中仿佛揪住一般。 她紧紧攥着卫澹的手,身边的男人看向她,发觉她眉头深锁,目光落在那白马上的新郎官身上,不由得蹙起眉。 牟锦瑜迎着花轿回来,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姜如玉,白马停了,可是他的目光并没有收回来。 今日的她,艳光四射艳压群芳,天底下的女子仿佛都被她比下去了。倘若当初不发生意外,今日是不是她已经温柔的站在自己身畔了? 瞅着牟锦瑜紧紧盯着如玉,卫澹五指收拢,心里着实恼火。 “牟公子,该踢花轿了!”喜娘在牟锦瑜身边提醒着,直到说了第三次,牟锦瑜才回过神来。 沈宜珍被牵出了花轿,她今日是新娘,本该是主角,可是她听到的议论里,却更多的是关于姜如玉。 “总兵夫人那件衣服真是华丽呀!”有妇女赞叹。 “那款式花样都是没见过的,你说是不是京城来的?” “谁晓得?但是我知道那一定是定州最贵的云锦坊做的。” “明儿咱们也去云锦坊看看。” 沈宜珍握着绸带,缓缓的走着,此时,她蒙着红盖头看不清姜如玉,但是她知道姜如玉就在不远的地方,耳畔关于她的议论就没有停过。 沈宜珍紧紧的攥着喜帕,磨了磨牙。今天是她的大日子,她就不知道这姜如玉大张旗鼓的跑来到底是什么居心。倘若不是姜如玉,站在总兵大人身侧的就是她了,每每想到此,心中便恨得滴血。 如玉进了牟家的宅子,牟重山携夫人段氏一起来迎。当段氏看到姜如玉,看她那一身珠钗金翠锦衣华服,怔了一下,随即,一道冷色划过眼底。 牟重山倒是很高兴,邀请道:“卫大人里面请!” 卫澹不过是点点头。 客人分男客和女眷,段氏即便是不情愿还是领着姜如玉往女眷吃酒的花厅去了。 “如今你嫁了总兵大人,果然风光了,真是今时不同往日啊。”段氏阴阳怪气道。 姜如玉轻笑一声:“既然嫁给了总兵大人,自然今时不同往日。不过从前夫人的照顾,如玉也不敢忘怀。” 段氏脚步一窒,她这话是什么意思,眼眸一转,笑道:“这话我可不敢当。你年纪小小的,便做了总兵夫人,本夫人哪里敢对你有什么照顾。只不过,现在外头流言蜚语的,你最好还是小心点好啊。” 这话看似关怀,但是如玉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外面传言卫澹天煞孤星,她这话是讽刺她早晚丧命。 如玉弯唇一笑,道:“我小心什么,倒是夫人,有空多关心关心儿子吧。” 说了这话她便不理段氏,低头喝茶。段氏一阵懵,但是她的话偏偏别有深意。她儿子怎么了,会出什么事?她最关心的只有儿子,可是偏偏猜不出来,也不好明问,分外的懊恼。 同席的都是城中的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论出身都比她商户女出身强,但就冲着她的身份,那些女子纷纷上来问候寒暄恭维。 如玉并不喜欢这一套,冷眼瞅着偶尔应付一两句罢了。 她坐在席间,往日在家中时,身为商户,看多了这些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一脸的傲慢和不屑,如今她不过是嫁了个人,身份一变,她们便换了一副嘴脸,想想还真是无趣。 她今日出来,最主要的是让段氏和沈宜珍不痛快,顺便澄清谣言。既然今儿目的达到了,她不打算多坐,吃了午宴便打算回家的。她不是爱热闹的人,那些谄媚的话若是听多了耳朵也会起茧子的。 午宴开始后,她略吃了一点,早前喝多了茶,不得不找茅厕。她正好也得空走一走,去了茅厕之后也不打算回去了,干脆趁机溜走算了。 第46页 寻到茅厕之后,她同巧儿一起沿着牟府的后花园游廊往外走去。经过一处圆月门时,蓦地出现一个身着红色锦衣的男子。 如玉唬了一跳,定睛一看,瞧着那男子面容斯文俊秀,竟然是身着新郎服的牟锦瑜。 牟锦瑜身边跟着小厮,她的身边也跟着巧儿,虽然心里有些乱,但是她戴着帷帽低着头,料想应该无事。 牟锦瑜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脸上,虽然隔着薄薄的帷纱,如玉也能感觉到那目光灼灼。 擦肩而过时,她听到他低语:“今晚,不见不散。” 未等到如玉回话,他已经走过去了。 说着话时,他隔她近,声音也低,只入了如玉的耳中。只是这亲近的动作,却早已落在另外一人的眼中。 圆月门后是一个莲池,莲池上的石桥上,一个人居高临下的望着方才亲近的那一幕。 这个人正是卫澹。 卫七在他身侧,方才他也看到了,牟公子一直盯着少夫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似乎低头说了些什么。少夫人的脸上表情看不到,但是脚步看得出有几分慌乱。 “去接夫人吗?”卫七问。 卫澹转身,眸冷如冰,闷声道:“走!” 如玉出了圆月门,抬头一瞧,似乎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相公……” 真是奇怪了,越叫他走的越快呢。 第三十四章 “方才那是不是相公?”如玉疑惑的问。 巧儿想了想:“今日大人出来的确穿的是那件宝蓝的衫子,倒是很像。” 如玉恼火,跺脚道:“真是,等也不等我!走,找他算账去!” 巧儿捂唇轻笑,还算账了,大人那般孔武有力,天底下有几个人敢找他算账的? 如玉念着下午还要陪着老夫人过中秋,到了马车边,却不见卫澹的影子,方才分明看到他先自己一步出来的。 “你家大人呢?”她问卫八。 “骑马走了,该是回总兵府了。”卫八老老实实的说。 如玉蹙眉,这下真生气了,“好个卫澹,居然不等我!” 卫府中已经摆起了家宴,因为今年中秋多了一个新人,卫老夫人十分高兴,所备的东西被往年更丰盛些。 特意在府中水榭摆的桌子,将窖藏的美酒拿了出来,又准备了时新的鲜果点心。为防风冷,水榭三面都围了纱帘,一面对着水面,正好赏月。 这时,如玉正在西厢的小厨房里忙碌,她这忙碌并未叫其他人知道,只是悄悄的。 巧儿打听了消息回来说:“卫七说大人一回来就在总兵衙门理事,一直没回来。” 如玉想着,大约是他衙门遇着急事所以先回来了。趁着他没回来,她正好做点东西。 巧儿疑惑:“夫人,府里的厨子已经准备了各项果点,夫人何必忙碌?” 如玉笑笑:“他们做的是他们的,我做的却是我的,心意也不同啊。” 晚餐就在水榭之上,老夫人已经叫人催了两三次了,好在如玉的东西终于做好了。 今晚中秋风和月丽,水榭四角挂着琉璃风灯,水池之上视野开阔,早已见一轮明月挂在水上,倒映在水中,亦是一轮明月。 卫氏在此,看着天上水中两轮明月,觉得分外愉悦。 她转头,便瞧见如玉提着食盒过来了。 “怎的还带了吃食?”她诧异,慈祥的笑指着桌面上满满布列的美食珍馐,道:“还怕这些我们吃不完吗?” 如玉躬身行了礼,微微一笑:“姑母说的是,这些自然是吃不完的,不过姑母和相公在吃这些珍馐美味之前,不妨也尝尝如玉亲手做的点心。” “少爷来了。” 两人正说着,一旁丫鬟提醒。 如玉回头,便看到卫澹撩开纱帘,大步走过来。他今日戴的面具是那日成亲时的银色半面,大约是觉得那青面铜兽的太煞风景。 如玉瞧着她家相公今日身着一袭月白长袍玉带缠腰,宽肩窄腰,身形修长笔挺,真是风姿如玉英俊不凡呢。 “姑母。”他向卫氏行礼,目光扫过如玉的脸,只是对她点点头淡漠的坐在紫檀几的一侧。 如玉眨巴眨巴眼,她得罪他了?一股冷气迎面扑来,她想着也有些怄,为何无缘无故对她这样。 卫氏笑着说:“打开看看吧,看你做了些什么?” 如玉开了盒子,卫氏一瞧,“啊哟”一声,拍手道:“想不到你还会做龙爪酥?” 如玉来了才知道卫氏爱吃龙爪酥,这糕点可不是她最拿手的?如今瞧着,老夫人果然对龙爪酥情有独钟。 如玉轻笑,拿了一块糕点送到老夫人的跟前:“姑母尝一块就知道我做的同别人的不同了。” “好好……”卫氏拿了糕点,以目视如玉,笑意盈盈道:“给你相公也拿一块啊。” “相公。”如玉将糕点送到卫澹跟前,卫澹看着她,没接。 莫非相公是要我喂?如玉心里猜度着,可是当着这么多人呢。 喂还是不喂呢?如玉脸上微烫, 不过想着这是家宴,都是自己人,喂一下也无妨。 她便拿起酥饼伸到了卫澹的唇前,卫澹错愕, 一张口, 那饼塞到他嘴里去了。 第47页 他并没有想要她喂的意思! 耳畔传来丫鬟们一阵暧昧的轻笑, 就连站在一旁的卫七也禁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卫澹顿时脸上一阵发烫, 愤愤拿下了塞进嘴里的酥饼,看如玉时, 她却低着头一脸娇羞。 卫氏尝了龙爪酥, 不由得赞道:“这酥饼真的与别人做的不同,如玉,怎的这酥饼特别酥香?” 如玉笑道:“我自有秘方。这其中加了牛油跟奶酪,味道便不同了。” 卫氏连连点头。 卫澹吃着, 也觉得不寻常点心更美味。 卫氏轻咳一声,笑道:“澹儿, 如玉都这么体贴了,你也给她表示一下嘛。”她是乐于看到侄子侄媳妇恩恩爱爱的,最好早日给她诞下一个侄孙。 卫氏以目示意卫澹表达自己的恩爱, 卫澹气闷,拿起了一瓣橘子, 递到如玉跟前。如玉一看,娇羞的不得了,微微启唇, 以为他要喂给自己吃。不想,她相公很快收回了手中的橘子塞进自己的嘴里,赞道:“这季的橘子很甜。”气的如玉直瞪他。 “哈哈……”卫氏瞧着侄子如此捉弄侄媳妇,不由得笑起来,“年轻人就是有乐趣啊!来,咱们赏月吧!” 如玉不知道卫澹为什么要针对她,便不想理他,自己吃自己的自得其乐。卫澹偷偷看向如玉,她神色怡然自得,赏月亦是很悠闲,不像是晚上有事要办的样子。 字条上写着的是亥时,他看看时间点,现在还差一个时辰。他要等着,看看到时候究竟会发生什么。但是一想起今日在牟府两人擦肩而过亲近耳语的情景,心里便有一股火往外喷发。 “这是去岁冬日窖藏的梅花酿,今日拿出来正好。”卫氏吩咐丫鬟倒了酒,如玉跟前也有一杯。 如玉闻了闻,馨香扑鼻,果然有梅花的气息,不由得十分喜欢。 她端起酒杯,饮了一口,酒香清冽,直入鼻喉,身为醇美。 卫氏见她喜欢,提醒道:“这酒虽好,但是后劲足的很,也不要饮太多的好。” 如玉点头。 卫氏看向卫澹,道:“你素日喜欢乐器的,今日既然明月当空,你也来凑凑兴吧。” 既然姑母吩咐,卫澹遵命。如玉听过他吹埙,那埙声极为苍凉,今日难道还吹埙,未免不应景。 只见卫澹叫人拿了一柄白玉笛,笛子上缀着一枚红色璎珞,甚是漂亮。 如玉有些惊喜,原来相公还会吹笛子啊。 笛声响起,在水面回旋,只听那笛声悠扬动听,余韵绕梁。 如玉细细听着,笑道:“相公吹的是《汉宫秋月》。” 卫氏看着她,欢喜道:“哦,你还懂音乐?” 如玉微微一笑:“我在家中时,也同人学过乐器,会弹古琴呢。” 卫氏立即着丫鬟拿了一样东西过来,搁在紫檀几上,道:“这古琴乃是我珍藏的,你若是会此曲,跟澹儿合奏岂不是大美?” 如玉点点头,抬眼见卫澹凭栏吹笛,便拂动琴音,同他合奏起来。 动人的琴声响起,卫澹诧异的看过来,只见他的小娘子身着烟霞纱衣,手抚古琴,一弦一柱抚的有模有样,便是音律也同他搭的天衣无缝。 他心中一动,转而一曲《汉宫秋月》吹完了,又转了一曲《出水莲花》,如玉亦是转而配奏这曲,半分不差。 第三十五章 琴声、笛声婉转动听,合奏天衣无缝,一众人听着,只觉得仿若仙乐飘飘,天上人间一般。 乐声落下,笛声止,琴声亦止,卫澹放下笛子,看向如玉,如玉微微一笑,也看向他。 卫氏鼓掌笑道:“好笛、好琴!奏的好曲!我好久没有这么高兴了!” 其他下人也纷纷鼓掌:“奏的好乐曲!” 如玉微微一笑,其实这琴她已经许久没弹几乎忘记了,商户家的女子哪有学琴的?这都是她前世的记忆罢了。 卫澹到了她身边,深深看了她一眼,“我倒想不到你会弹古琴,琴技竟颇为高超。” 如玉扬唇一笑:“我也没想到相公你会吹笛呀。” 卫澹唇角微微上扬,没有作声。 不一会儿卫老夫人累了,怕晚上凉了受风寒,便先回了东厢。如玉喝了酒,之前贪杯,没想到后劲如此大,起身时,身子微微晃了晃,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臂。 如玉身子一歪,靠到了他的怀中。 “相公,如玉好像醉了……”她脸色绯红,媚眼如丝的看着他。 卫澹低声道:“姑母都叫你别喝了,怎的喝这么多?” “那相公到底要不要管我嘛……”她醉眼惺忪的,一手攀在他的肩头,惹得旁边丫鬟偷笑。 卫七瞧着不宜近观,自觉的退到水榭外的廊上。 卫澹无奈,她这个样子,走路起来更是叫下人笑话。他往日也没有那样厚的脸皮,今日事出无奈,只得弯腰打横将女子抱在怀中,将一件披风把她裹着,快步往西厢而去。 “少爷和少夫人好恩爱呢。”他隐约听到耳畔传来的笑语,脚步更快。 进了房,他终于吁了一口气,将女子抱到了床上。 如玉本来不胜酒力,如今酒劲上来,她便迷迷糊糊的想睡觉。 第48页 “如玉……” 她努力的睁眼,终于睁开了一条缝,面前是相公英俊的脸,她迷糊的想起相公凭栏吹笛的美景,觉得今日的相公分外的叫人……泛馋…… 她一伸手,摸到了卫澹的脸上,笑嘻嘻道:“相公……睡不睡……” 卫澹抚了抚额角,握住了她的手,语气沉沉的问:“今晚,你没别的事儿?” 如玉懵懂的眨眼:“没有啊……” 那清白无辜的样子,让卫澹一直绷得紧紧的心弦蓦地放松了。他倏然挺直了身子,明白了一件事,这件事根本就是牟锦瑜一厢情愿! 倘若如玉真要赴约,今晚定然不会喝酒。人说酒后吐真言,她此时说的必定是真话了。 如玉合了眼,手还伸着,她相公呢,怎么不给她摸了? 她努力睁开眼,咦?相公不见了…… 不过她的眼皮实在太沉重,来不及想太多,又沉沉睡过去。 亥时,东城门前,一人骑着马踯躅不前,一旁书僮吉祥也牵着一匹马一脸的愁容。 “少爷啊,咱们干嘛这么着急去京城?要是给夫人知道了,我的脑袋都保不住啊……”他家少爷连洞房都不洞了,这就要走,他都愁死了。 牟锦瑜哪里管他说什么,今日他换了一袭青衣,特意拿了父亲的手令,打算连夜赶出城前往京城。 他要带如玉走,只要他们两人都到了京城,那么这定州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他心中既然已经有了一个人,那么那个沈宜珍即便是再美,也与他无缘。 “她怎么还没来?”牟锦瑜着急的说。他的时间不多,一旦过了时辰怕是很容易被人发现。 他对她一往情深,她应该也一样。倘若不是天意弄人出了意外,她现在已经是他的妻子了。卫澹那么可怕,那狰狞面具下,又藏着怎样的一张脸,他每每想到如玉跟这样一个人在一起就心如火焚。何况他又是天煞孤星如玉必然不愿意跟在他身旁被他害死,她一定会出来随他走的。牟锦瑜这样告诉自己。 他知道现在牟府一定乱糟糟的在找他,他没有太多时间。 他焦急的望着远处的青石大道,渴望那个人影的出现,她是卫家主母,只要找个借口就可以出来的。 但是为什么她迟迟不出现? 这时,一骑人马出现在路口,牟锦瑜大喜。可是紧接着,他觉得不对头,正策马要走,那人策马纵身拦住了他的去路。 吉祥大惊失色:“你你你……你谁呀!”藉着月光,当他看清那青面獠牙的面具时,顿时吓得跌倒在地上。 “牟公子,大晚上的你在东城门口,要出城吗?”卫澹唇角微扬,但声音却如三九的寒冰般冷冽。 牟锦瑜蓦地明白了,一定是事漏,卫澹拦住了如玉。 “卫澹!别人都怕你,你不要以为我怕你!你究竟把如玉怎样了?让她不能前来赴约!” 卫澹看着他,好一个呆书生!此时此刻,居然以为是他拦住了如玉。 他的手已经摸在了剑把上,低声道:“今晚,如玉同我赏月饮酒,现在喝多了先睡了。她既然醉了不能赴约,自然由我代劳。” 牟锦瑜脸色一变,立即失了血色,定定望着卫澹:“不……不可能……她不会同你喝酒赏月的,不会……” “牟锦瑜!”男人声音陡然变的冷厉无比,“嗖”的一声冷剑出鞘,那柄剑就搁在了牟锦瑜的脖子上,闪烁着幽蓝的光芒。 “本官的家务事是你能管的吗?!”卫澹一怒,吉祥吓得刚准备爬起来又跌下去了。 牟锦瑜吞了吞唾沫,觉得胆战心惊,听闻此人在边关时杀人如麻,此时怒喝果然叫人心颤胆寒,真真是可怕。 “卫大人位高权重,多少女子不可得,何必对一个小女子强人所难?”他颤声道。 卫澹挪了挪在牟锦瑜脖子上的长剑,他冷笑一声:“强人所难?牟公子读了那么多书,难道不懂大楚的律法?勾引别人的妻子,乃是犯了奸淫之罪,牟公子还真是无私,为了女子宁愿自己身败名裂!” 听到“身败名裂”四个字,牟锦瑜顿时面如死灰。 卫澹讥讽道:“不知道牟公子哪只眼睛看到如玉是被强迫的?莫非你年纪轻轻就有了臆想症!” 他蓦地扬起长剑,挥剑砍下。 牟锦瑜吓得紧紧闭上了眼睛,今日,他算是完了。 一片领襟倏然落地,牟锦瑜只觉得脖子处一片寒凉,仿佛从阎罗殿绕了一圈又回来了。 卫澹喝道:“现在就给我滚回去乖乖成亲!如果不是看在你爹的面子,以你今日之罪,早已人头落地!若你胆敢再招惹如玉,落下的,就不是领襟,而是你的头颅!滚!” 牟锦瑜咬了咬牙,看了他一眼,拉转了马绳,转身向牟家走去。他知道,今日既然卫澹到了,他便出不了定州城。没了如玉,他出去又有何用。回家,是他唯一的出路。 此时牟府,暗潮涌动。段氏知道儿子不见了,便怀疑他逃婚了,悄悄派人到处找,不敢惊动他人。 沈宜珍在新房中等,可是等来等去没等到牟锦瑜。她隐约听到外头的丫鬟下人走来走去,脚步急促。 第49页 她恼火的掀开了盖头,等不到,她就不等了! 新房门被推开,进来的是她的陪嫁丫鬟燕儿。 第三十六章 “姑娘,不得了了。”燕儿压低了嗓子,“都说牟公子不见了!” 沈宜珍一听脸色煞白,上回牟锦瑜成亲是堕马,莫非这次又出事了? 燕儿低声道:“有人说,牟公子不想成亲,逃了。” 这话,如同晴空霹雳一般,叫沈宜珍半天没回过神来。 逃婚?沈宜珍几乎气疯,她用力的将头上的盖头扔在地上,脚步踉跄的到了桌边,拿起桌上的铜镜照着自己美丽的面容。他为何要逃婚?难道她长得不美吗?那个姜如玉真的就能勾了他的魂去,就是嫁了人还叫他心心念念吗? 燕儿看到自家主子扭曲的面孔不由得心惊,急忙劝道:“或许是胡说的,牟公子乃是读书人,断然不会那样做的。” 沈宜珍咬着牙,一双眼瞪得大大的,恨恨看着燕儿:“倘若不是他跑了,为何现在看不到他的人?倘若不是出了事,为何外头脚步匆匆人心浮动?所谓无风不起浪,这事定然都是那姜如玉那个狐狸精惹出来的!” 燕儿一听她说这话,急得不得了,“姑娘低声,那姜如玉如今乃是总兵夫人,忌讳啊!” 沈宜珍正待说什么,只听外头有人喊道:“少爷回来了!” 她一愣,顿时神色一松,开了房门,果然看到了牟锦瑜,但是并未穿着喜服,而是一袭青衫,脸色亦是煞白如雪。 他干什么去了?沈宜珍蹙眉想。 段氏听到消息赶了过来,看到儿子还在不由得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嗔恼道:“锦瑜,今日是你大喜之日,怎能到处跑?” 牟锦瑜回过神,看了他娘一眼,轻声道:“觉得府里闷,便走了走,娘,我累了。” 段氏看他脸色不好,十分心疼。转头看到沈宜珍定定的站在房门口冷眼瞅着,立即不悦的叫道:“你愣着做什么?不知道伺候相公盥洗吗?” 沈宜珍瞥了这个婆婆一眼,她素知这位婆婆是不好相与的,没想到进门就被呵斥,心里也是恼火。不过面上,她还得装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 “相公,累了就歇着吧。”她温软笑道。 牟锦瑜看了她一眼,垂了头,迈着沉重的步子进了新房。满目的大红喜色,第一次成亲他看到红色满心欢喜,如今看着只觉得碍眼。 “相公擦脸。”沈宜珍亲自去绞了帕子递给牟锦瑜,谁想,牟锦瑜已经和衣倒头躺下了。 沈宜珍皱了皱眉头,燕儿看了她一眼,低声道:“既然公子歇了,奴婢也下去了。” 沈宜珍看向牟锦瑜的背影,心中冷哼一声,还惦记着心里头的白月光呢,以为我不知道?倘若不是失了当总兵夫人的机会,当真以为她沈宜珍愿意嫁进来吗? “相公,那我吹烛火了。”沈宜珍做出温软的样子道。男子没有回声,在她意料之中。 沈宜珍微微勾唇冷笑,转身吹了烛火,藉着微光上了床脱了衣裳。她知道今日牟锦瑜心情不大好,她可以理解,不过,一旦他成了她的相公,还敢想别的女人么?她有的是法子摆弄他。 卫澹回到府中时,如玉还酣睡不醒,乌黑的长发铺陈了满枕。他唇角微勾,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 夜色渐深,他宽衣上了床,躺在她身侧,睡梦中的女孩似乎习惯的在他怀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抱着他的腰睡着。 “相公……”他低头,以为她醒了,却没有下文了。 “如玉?”他低声叫她。女孩气息均匀,睡得很沉,毫无回应。 他笑了笑,揪了揪她柔嫩的小脸,原来是做梦。 第二天一早醒来,如玉额角有些钝痛,她眨巴眨巴眼,发现自己窝在卫澹的怀中。 卫澹睡觉素来惊醒,她一动,他就醒了。 如玉看着相公的脸,露出了娇憨的笑容。 卫澹眼眸微转,故意问:“你昨晚是不是忘了做什么事了?” 如玉眼珠一转,想了想,蓦地想起什么似的:“糟了,我真忘了一件十分要紧的事情!” 她要起身,卫澹立即攥着她的腰,蹙眉道:“现在想起来也晚了!” “不晚!”如玉嘻嘻一笑,“我记起来昨晚已经吩咐巧儿炖鸽子汤,今早相公起来正好可以喝。我本想昨晚起来看看的,谁知竟睡过去了。” 鸽子汤?卫澹眯眼,呆呆望着这女子。 如玉看他发呆,解释道:“鸽子汤很补的。相公要练兵,当然得补补啊。” 卫澹骤然觉得心中一软,仿佛被什么捏住一般。 如玉要起来,但是腰身被相公攥得紧紧的不放她起来,不由得嘟起嘴:“相公,我要去看看鸽子汤!你别抓着我!” “好。”卫澹应声,但是手下并没有放松。 如玉疑惑的看向她相公,她相公也定定的看着她,四目相对,叫她心口砰砰乱跳。 她又想起昨晚相公凭栏吹笛的样子,叫人好馋呢。 “相……公……”她颤着声音,如同小猫呢喃似的。 卫澹伸手,拂过她的脸,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用力的吻住了她的唇…… 第50页 唇齿交融,如玉的手情不自禁伸到了相公的劲腰上摩挲,卫澹抓住了她捣乱的小手,却按着她一路向下,吻到了她的脖子,吻得她浑身发烫身子如花枝乱颤。 “少夫人,鸽子汤好了。”外头传来巧儿的声音。 “鸽子汤好啦!”如玉软软的说,“相公要趁热喝。” 卫澹终于放开了她,气息半天才平静。两人再次面对面,反倒是卫澹脸上一红,起身穿衣。 如玉照影子时,发现脖子上仿佛点点红梅开一般,不由得羞的满脸通红,赶紧挑了一件领子高的中衣遮住了脖子。 巧儿将鸽子汤端进来,便觉得两人之间气氛分外的暧昧。 她瞅了一眼,便瞧着夫人的唇上红红的,该是经历了什么…… 她不敢想,想起来就觉得很难以言喻。 鸽子汤送到卫澹的跟前,他尝了一口,果然味道鲜香醇厚。 “好喝吗?”如玉坐在他身边笑着问。 卫澹舀了一勺递到她的唇边,“你尝尝。” 这……这是要喂她吗?如玉突然有点不好意思,昨晚他还不屑这样做,今日便换了个样子。不过呢,她到底还是喜欢相公热情如火的样子。 她朱唇微启,含了一口鸡汤,“嗯,味道不错。”果然是她吩咐炖的汤,味道就是好。 男人看着她伸出粉舌舔着唇,喉头滑动。 “嘴边有油……”他说。 如玉便拿帕子去擦,被他拦住,道:“我来。” 她一怔,他来?什么意思? 却见他俯身,低头便含住了她的唇,别说是油光,便是刚才嘴里剩下的一点鸽子汤都被他吮进了嘴里。 巧儿进来正好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吓得赶紧退出去,拍着心口,心道,这也太……也太香艳了吧! 如玉被他吻得气喘吁吁,眼中仿佛含烟带雾般的望着卫澹,脸上仿似飞霞,娇羞的嗔道:“叫别人看到了会怎么说。” 卫澹眸色深深,握着她的手,“你我夫妻,能如何说?上次我答应带你去别庄小住几日,顺便替姑母打些野味。你可愿意随我同去?” 第三十七章 如玉一听,高兴极了连连点头:“去啊,我也要打猎!” 卫澹勾唇,摸了摸她的头,“若你去打猎,不知道是你打猎物,还是猎物打你。” 如玉皱起鼻子瞪他,居然敢笑话她? 卫氏听闻他们要去别庄,连连点头,她便是希望他们多呆在一起,卫澹不要那么忙,她的侄孙才能来的快。 如玉是盘算着要去打猎的,她去了卫澹的武器房中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把精致的弓箭。 卫澹进来瞧见她拿着弓箭十分欣喜的上下盘弄,伸手便拿过了她手中的弓箭:“这个你拉不动。” 如玉不服:“你怎知道我拉不动?我都没拉呢。” 卫澹还给她:“你拉来看看。” 如玉真的去拉弓弦,哪只使尽了吃奶的劲儿,那弓弦竟然纹丝不动。 “这……”如玉不敢拿眼看卫澹,这就尴尬了,吹牛吹早了。 卫澹笑笑,转身从架子上取了一个弓弩,道:“用这个,这个无须太大力气,有机关,你应该勉强可用。” 什么叫勉强可用?如玉撇撇嘴,她一定可以用,还可以打到猎物。 巧儿帮忙准备了许多衣服首饰吃食,因为在别庄要呆三天,生怕缺了什么。 卫澹看她们几个丫鬟帮如玉收起来的行囊,足有几个箱子,不由得按了按额角,这不是郊游,这分明是搬家。 如玉翻看了箱子,转头对巧儿说:“你忘记带我那个黑檀梳子了,我最爱那梳子,怎么少得了?” 巧儿赶紧又去找梳子,又听如玉道:“别忘了,还有昨日买来的上好的面粉,要做饼子。” 卫澹一阵头疼,这次不是搬家,这次是连卫府带厨房都要搬走了。他脚步往外,觉得还是去喝几盏茶再回来看。 “相公!”如玉一抬头,看卫澹又跑了,皱皱鼻子,“又想不等我!” 当一行人走在去往别庄的路上时,前面的马车坐着卫澹和如玉,而后面的马车,装的全都是如玉的行李。至于卫澹的行李,只有几件衣服罢了。 如玉自打嫁进了卫府,许久没有出门。一出城门,便觉得天清气爽,满目金黄,果然是秋游的好时节。 到了郊外,她禁不住想起第一次同卫澹相见时刺杀他的人。 “相公可记得破庙那次?” 卫澹看向她。 “刺客的主使捉到没有?”如玉担心的问。 卫澹摇头。 如玉大吃一惊:“以相公的权势,还捉不到那些人吗?”她有理由怀疑,那几个刺客的幕后之人便是前世杀死卫澹的人。她必须提醒卫澹,小心那些人。 卫澹伸手,到了她的眉宇间揉了揉,“发什么愁?你觉得你相公我是那么好欺负的?” 如玉被他这小动作弄的脸色微红,低头道:“不是相公好不好欺负的问题,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是有人成心要害相公,那可怎么办?” 卫澹低笑,将她拉过怀中,道:“这一次,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的运气比较好!” 第51页 这一次?如玉心中一跳,却十分的不明白,相公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知道是哪个要杀他? 对于这件事卫澹并没有多说什么。很快,几人便到了卫家的别庄,这座别庄建在半山上,有卫家下人在这里打理,普通的陈设日用品都有,厨房里头的食材更是丰富。如玉想起自己带的面粉,不由得好笑,叫相公看了好大一个笑话。 两人在庄中歇了歇,如玉便想去打猎了。打猎本是男人的事情,女人只要坐着吃就好了。卫澹本不想带她去,怎奈她兴致勃勃十分好奇,只得带她在林子浅的地方走一走。 若是她独自骑马,卫澹自然是不放心的,便将她放在自己身前,两人共骑一匹马,不像出来打猎的,反倒像出来郊游的。卫七卫八瞧着,便远远跟着也不敢靠的太近。 林间鸟鸣溪涧,树木茂盛,如玉许久没来过这样的地方,看什么都新鲜。 “相公,有蘑菇!”如玉欢喜叫道。 卫澹便放她下来,将随身的猎袋给她,她在溪涧边采蘑菇,卫澹也帮她采了几朵,装了小半袋的蘑菇。 卫澹无语的看着自己的猎袋,这不是打猎,这是采蘑菇来了。 这时,只听的林间窸窣响动,树木间,一只耳朵若隐若现。卫澹对如玉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如玉点点头。 卫澹伸手取了弓箭,悄声靠近那林子,突然,那东西仿佛察觉什么,飞快的转头飞奔,卫澹腾身而起,拉弓上箭,箭如流星而出,几乎是瞬间完成。 “咚”的一声,有东西倒下,卫澹上前一看,大喜,提起了一只鹿,笑道:“今日果然好运气!” 如玉瞅着,满眼怜悯:“好可怜。” 卫澹怕她看着不忍,招手,卫七过来立即将鹿提走了。 他看着女子笑道:“我叫你不要同我一起出来打猎,瞧,你现在该后悔了吧。你看着这鹿心觉得可怜,却不知道鹿肉味道可美得很!” 如玉白了他一眼:“那鹿的确可爱嘛。” 卫澹无奈,反正今日有了猎物,便带着如玉骑马在山间走走,采点野果摘点蘑菇,倒也颇为悠闲。至于姑母要的猎物,他叫卫八替他打了。 既打到了猎物,晚间便有肉了。 鹿肉最是味美,卫澹叫下人宰了鹿,做一个炭炙鹿肉。其余的都分了下去,人人有份。 如玉用采到的蘑菇亲自下厨做了蘑菇烧野鸡,又用山间食材做了一个油焖笋和清炒野菜,取了山酿的梅子酒,拿到两人住的小院中同他两个人一起吃。 菜端出来的时候,她便看到男人在炭炉边挽着袖子亲自炙鹿肉。 卫澹烤了第一块鹿肉送到她的面前,如玉瞧着盘中的鹿肉,被烤的金黄微焦,撒着盐和胡椒,看着就让人流口水。 她想起当初她和卫澹在山洞里时,他替她烤肉的情景,如今她嫁了他,他还是亲手给她烤肉,想到此,她的唇角悄悄弯起。 卫澹替她用刀子将鹿肉切成小块,看她偷笑,问:“笑什么?” “没什么。”她才不说呢。 夹了一块鹿肉入口,果然鲜嫩又好吃,可谓是人间美味。 “相公也吃。”她客气的说。 卫澹不动,挑挑眉,张开了嘴。 如玉羞涩,这厮的脸皮倒是越发厚了,瞧着这里没别人就肆无忌惮吗? 下人们早已下去用饭了,有鹿肉吃一个个跑得飞快,这院子里就剩下他们两人。 如玉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到底夹了一块肉送到了他的嘴里,他才满意的咽下。 如玉尝了尝这里的梅子酒,觉得山里酿的比城中的也美味,她本想多喝几杯,却被卫澹拦住,不许她多饮。 她饭量不大,吃了几块鹿肉又吃了点饭便饱了,反倒是卫澹将饭菜都吃完了,鹿肉也吃了不少。 她叫人将饭碗和炭炉撤下,便拉着卫澹在庄子里散步。不过她瞅着相公看她的眼神跟平时有些不一样。 “回房吧。”卫澹说。 “这么早?”如玉诧异,平日里也没见他这么早休息。 她摸着相公的手发热,比寻常更热,觉得疑惑:“发烧了?”她又伸手去摸他的额头,也是热的。糟了,难道真发烧了。 第三十八章 卫澹握着她的手,眸色深沉:“没发烧。” “相公别骗我。”如玉不信。 “回去就知道了。”说完,拉着她便往小院里走,进了门后便将房门给栓上了。 如玉去替他绞帕子,生怕他着凉发烧还要硬撑,正洗着帕子,蓦地感觉腰间一紧,那人从身后搂住了她。 “相公……”如玉一惊,男人低头,唇擦过她的耳垂,哑声道:“娘子不知道,鹿肉是……补的吗?” 如玉如梦初醒,仿佛以前听人说鹿肉纯阳,最是壮阳,所以相公现在是……烈火烧身吗? 如玉这么一想,耳根子都红了。 “相公……”她在他怀中扭了扭,挺不自在的,“今日打猎吃饭一身汗,你连澡都没洗。” 卫澹搂着她不放,低声道:“如果你帮我擦背,我便洗,否则,不洗。” 如玉嘟嘴,哪有这样的,无赖嘛,可谁让她嫁给这个无赖呢。 第52页 同卧室相连的有浴房,下人早已准备了热水在那里,偌大的浴桶,别说一个人,两个人都可以用了。 卫澹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缓缓将衣服一件件宽下搭在木架子上。 回头,看到女子将外衫脱了,露出玲珑的身段,不由得眸色更加幽深。 他加快了动作,脱了衣便跳进了浴桶。 如玉是怕水湿了衣裳,才穿着中衣来帮他擦背的,当她看到坐在浴桶中的精壮男人时,不由得吞了口唾沫。 虽然有水挡住了他的关键部位,可是那宽肩窄腰大长腿,让她看的心发慌脸发烫。 “我……我替你擦背。”她不敢多看,拿了帕子便替他擦肩。 狭窄的空间里水汽氤氲,只有水花的声音,如玉尽量不去看他劲实的胸膛和胸膛以下的部位,努力的擦着他的肩膀。 “肩膀的皮要给你擦掉了。”此时,他低醇的声音在如玉耳里显得分外的性感。 “我擦……擦背……”她掩饰自己的失态,拿着帕子的手却忍不住颤抖。 她的手突然被大手握住,他低声道:“娘子出汗了。与其待会再洗,不如现在一起。” 如玉一惊:“不用,真不用……”她想溜走了,这太刺激,不在她承受的范围之内。 “浪费水。”他找了个借口,起身,水哗啦啦的响。 如玉看得呆住,正要犹豫是不是闭上眼睛,人已经被扯到了他身边,他一弯腰便将她抱进了桶里。 中衣的衣带散开,他顺势便替她去了,只剩下一件单薄的粉白小衣,在热水的浸润下几近透明。 这太猝不及防了! 如玉急忙捂住胸口,却被他紧紧搂在身前,她正好坐在了他的腿上。 如玉立即出了一身热汗,他没穿衣服,她坐着的位置可不就紧贴着他某个不可言说的位置,她已经察觉出那处微妙的变化。 她一阵心慌。 “娘子又出汗了。”男人擦了擦她的额头,一手捏着她精致的下巴,一手已经解开了她小衣的带子随手扔到了一边。 他低头吻下,如玉只觉得大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人如同在沸汤之中,这场面太……太难以言喻…… 他身体滚热,她也跟着身体滚热起来,似乎不满足于水中的纠缠,他起身随手拿了巾子擦了两人身上的水,便打横抱着径直到了拔步床上。 她脸红如霞,就连身上也染了一层淡粉色,此时真是娇艳如花,仿佛牡丹盛放,以国色天香四字来形容都不为过。 他欣赏着这美景,不过没停留多长时间,便开始以实际行动采撷这朵娇花。 如玉搂着他的脖子,让他撩拨的无所适从,他的动作虽有些生疏,可是即便是他的轻抚都叫她难耐不已,何况这样的亲近。 山间多雨,外头雨声“沙沙”越来越大,这院中只住着两人,下人住在隔壁院子。 她开始还咬着唇,后来干脆无所顾忌的叫了出来。 如空谷鸟鸣,如小兽呜咽,伴随着沙沙雨声,时高时低断断续续,都融入了浓浓夜色中。 她随他起起伏伏,如同在水波里的水藻,又如天空中的风筝。每当她睁开眼时,看到的都是相公那张英俊的脸。他攥着她的肩,带她领略各样滋味。 这是她同卫澹的第一次,本指望他能轻轻柔柔的,但他乃是沙场悍将,在这床上怎么可能轻轻柔柔的。虽然卫澹努力的想轻柔一点,可是兴起时免不了策马狂奔直捣黄龙。 一夜颠倒,直至天明…… 第二天晌午, 如玉才勉强从床上爬起来,起床一看,相公正在院子里舞剑呢。 如玉脚步一动,感觉自己像被拆开一般, 卫澹看到她起来, 连忙放了剑走过来, 满面春风的过来扶住了她。 “可还好?”他问。 如玉脸上一红, 随即又有些恼火的瞪他,只是不说话。 卫澹笑了笑, 扶着她到了院中小亭子坐下, “一早我出去猎了野鸡,现在该是已经炖好了,补补。” 如玉嘟起嘴,这一大早的就补, 会不会叫人往歪处想,可是她这身子的确该补补了。 不一会儿, 巧儿端了鸡汤进来,道:“夫人一定是昨儿打猎累着了,这野鸡汤可比家鸡汤香多了。” 她哪里是因为打猎累了, 明明是…… 她瞪了卫澹一眼,他却是笑着看她, 跟平日那一脸严肃的样子判若两人。他倒是爽快了,苦的人可是她。 闻了闻鸡汤,果然喷香扑鼻, 醇厚的鸡汤上面是一层金色的油星。 “相公也来喝一碗。”虽则有点生他的气,到底还是心疼他。 卫澹瞧着鸡汤里母鸡肚子里的小鸡蛋,用调羹舀着鸡蛋送到她的青瓷碗里,道:“这个很补,你用得着。” 巧儿在一旁瞧着偷笑,如玉脸上又是一红。她瞪了他一眼,还是将小鸡蛋吃了。 “对了,送你一样东西。”卫澹拍拍手,守在门外的卫七便抱着什么进来了。 如玉挺好奇的,抬头看去,只见卫七的怀中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玩意。 “啊哟,这是什么呀?”巧儿惊奇的叫道。 卫七答道:“这是早晨大人去打猎时,路上遇到的小兽。” 第53页 如玉瞧着,道:“倒像是一只小花貂。” 卫澹笑道:“的确是只小花貂,失了母兽,我就带回来送给娘子了。” 如玉将这小东西抱在怀里,小小的一只,圆碌碌黑溜溜的大眼睛,黑白相间的毛皮,真是可爱极了。 卫澹见她喜欢,嘴角也微微扬起,叫卫七去准备小貂的窝棚食物。 不知何时,巧儿也下去了,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二人。卫澹见如玉光只抱着小貂,不由得凑过来,低声道:“你怎么只顾着抱貂,却不抱我了?我还真有点后悔送这只貂给你。” 如玉睨了他一眼,脸上微烫,瞪他:“我才不要抱你。昨晚……明明叫你轻轻的,你还……” 昨晚她叫他轻轻的,他还那么大力,而且她说要睡了,他偏不肯,三番五次弄醒她就只做那事儿,现在她都不想理他了。 卫澹知道她生气,坐在她身畔,一手揽着她的肩膀,将她揽入怀中,凑到她耳畔低声道:“那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要不,我帮你擦药?” 第三十九章 如玉一听,脸上红色更深,啐了他一下:“才不要。” “我都送貂儿给你了。”女人在他怀中挣了一下,却被他抱的更紧。 “我还亲自打野鸡煨汤给你喝。还想怎样?”他坐的更近,干脆将如玉抱在了腿上,整个人搂在怀中。 他伏在她耳畔耐心的解释:“昨晚是因为吃了鹿肉,今晚不会了,一定轻轻的。” 如玉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睛:“今晚?今晚还要……”陡然觉得自己声音大了,立即压低了声音,嘟起嘴:“你若是这样,今晚我不同你睡觉了。” 他尝到了媳妇的美味,今日瞧着她,便是生气也是分外的性感甜美。 他轻抚着她的脸,细细的摩挲,“那可不行,我们既然是夫妻,一定是要睡在一起的。” 如玉感觉到他的手从她的腰上摩挲到她腿上,她牙一咬,按住了他使坏的手,气呼呼道:“卫澹!因为你,我都已经是一个伤者了,你还想怎样?” 如今她连名带姓的叫他的名字,想必真是气的大了。卫澹不敢再放肆,松了手,安抚的说:“我只是说睡觉,又没说要做什么,咱们平躺着肩并肩睡觉就好。” 如玉望着天边,现在大太阳还挂着呢,他就又想睡觉了?她就知道他没打什么好主意。她终于知道什么叫做“食髓知味”。 如玉这样子既不能骑马也不方便走山路,偏生如玉想去山里头逛,卫澹便叫人将夏天时用的竹制的凉轿找出来,他骑马,如玉坐轿子,下午便在山里逛了一圈。 回来时卫七卫八在山里设了陷阱抓了一只山野猪,卫澹特地找出了庄子里酿制的葡萄酒,如玉晚间美美的吃了一顿大餐。 昨天的被褥床垫都叫下人换了新的,如玉洗了澡躺下时,还闻到一股太阳的清新味道。 身边床铺微微下沉,男人躺了下来。 今日女人却不窝在他怀中睡觉了,双手抓着被子一双美丽动人的大眼睛十分警惕的盯着他。 卫澹:…… 他有那么可怕吗?想起昨晚的滋味,的确美妙,很想重温。 他伸手过去,女人死都不过来。卫澹皱了皱眉头,干脆自己挪过去,将她逼在床角里。 “那身后是墙壁了,还想往哪儿躲?”他挑挑眉,“原先可是你说我是银样镴枪头的,如今到底是不是?” 如玉无语,他不但不是镴枪头,还是个金刚枪头,她这小身板可承受不住。 卫澹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小娇妻在此事上惧怕他,他露出温软的笑容,以十分诚恳的态度说:“今晚,我真的不会动你。” “真的?”如玉一脸怀疑。 卫澹点头,伸手将她慢慢的拉到了自己的怀中,“是我错了,你总的给我一个弥补过错的机会是不是?哪里痛,我帮你擦药。” 他转身在床头柜取了药物,如玉一看,立即问:“这是什么药?”她记得他身边多的是金疮药。 “这是活血祛瘀的药,应该管用。” 如玉觉得自己受了他金刚枪头的摧残之后的确需要用药,但若是让他擦药,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她抢了药,道:“我自己来。” 卫澹觉得十分惋惜,多么好的机会。 如玉躲在被窝里,自己偷偷擦了药,她将被子捂得紧紧的,自然不能让他看到。 擦了药,的确舒畅许多,心情也好多了。 “此药上好,一日便能管用。”卫澹在她耳畔别有深意的低语。 一日?如玉皱了皱眉,他想说什么。 “不,我觉得至少六七日我才有恢复的希望。”如玉道。 卫澹认真的看着女子的脸,见她眼珠滴溜溜的转,便知道她在跟他耍小心思。 他微微一笑,伸手穿过她的长发,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将她的小脑袋按到自己的怀中,低声道:“倘若你能怀上咱们的孩子,孩子可比那小花貂可爱一百倍一千倍,你不想要么?” 孩子?如玉眼珠咕噜噜的乱转,那不正是她想要的吗? “我可以考虑一下。”她说道, 察觉到卫澹手在动,她立即阻止,“不过今晚你可别想动什么心思,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第54页 卫澹无奈, 拍了拍她的头顶, 低声道:“放心吧, 你相公我又不是禽兽。” 如玉腹诽, 哼,是不是禽兽, 他自己最清楚。 第三日, 总兵府便有人来报,说府中有紧急军务,卫澹便带着如玉回家了。别庄中新鲜有趣,如玉本来想多留两天, 但是卫澹必须回城,如玉不敢耽搁, 只得随他回城去了。 山中的猎物不能久放,如玉特地取了野猪的腿,叫人用盐腌起来, 制成了火腿带回家中。 卫老夫人瞧着她带回来的火腿,笑的合不拢嘴, 赞道:“若是做成这样,咱们就可以吃好久了。这火腿腌制好之后,做的菜是最香不过。这火腿若是腌到过年时拿出来吃正好。” 过年?如玉一怔。又想起卫澹前辈子死的时候是寒冬腊月, 这一次他能熬到过年吗?她上辈子遇到他时,是位于京城附近的一座小城当中,当时她在外祖家暂居数日,去上香时遇到的他。这辈子只要他不去那里,或者不离开定州,是否可以逃过一劫? 看来她必须好生的提醒提醒相公。 晚间她一直等到卫澹回来,却看到他面色严肃,有些异常。 “是有什么紧急的军务?”如玉担心的问,亲自绞了帕子给他擦脸。 卫澹摇摇头,道:“无事。” 如玉嘟起嘴,她认识他这些时候,看他脸色,有事和无事难道她看不出来吗? 她想着或许他军务繁忙,所以疲惫。她试探的问:“相公,你冬日里没有什么计划吧?” 卫澹错愕看她。 如玉急忙解释:“我只是想着冬日里天气冷,留在定州家中最好了。” 卫澹微微勾唇,伸手拂过她脸颊旁乌黑的青丝,眼底带着几分戏谑的问:“怎么,想我呆在家中陪着你?” 他温热的手指拂过她的肌肤,让她不由得脸上一烫,垂头道:“相公能呆在家中陪着我自然是最好的。不管怎样,反正最好不要出远门,到京城或者哪里……不然……” “不然什么?”他伸手勾住了她的腰身,将她靠近自己,在别庄之中他只得手了一次,自那之后她便不叫他碰了。如今可是她自己送到跟前来的。 如玉感觉到相公的手在使坏,按住了他的手,柔声道:“不然我会担心。那么,你可否答应我?” 卫澹一笑:“我自然能答应你,但是如果京城之中圣旨到了,要我入京,我又怎能不去?不去就是杀头的死罪。” 如玉一听觉得有些挫败,卫澹说的没错,若是圣旨来了,她说的这些话全都作废了。 卫澹看她皱起乌黑的眉头,伸手揉了揉她粉白的脸蛋,“别担心,相公我自有分寸。那日你考虑的问题考虑的怎样?” “啊?”如玉抬头看他,张着小嘴,如同樱桃般嫣红,看的他口渴。 “生孩子的事儿,我们的孩子。”他循循善诱,顺便将她往床边拉。 第四十章 如玉没想到他提起这事儿,脸上轰的就热了,咬着下唇,斜着眼睨他,这样的话,叫她怎么答? 卫澹眸色渐深,低头噙着她的唇,道:“别咬了,待会咬破了。” 她已经被抵到了床边,往后一退,脚下被绊住,便往后仰倒在了床上。 她觉得她刚才是想跟相公讨论很严肃的问题,怎么讨论着讨论着便讨论成这样的结果了? 卫澹吻着她,手下不大娴熟的脱她的衫子,虽则不娴熟,动作也微嫌粗鲁,不过片刻之后,他还是成功的将他家娘子塞进了被子里,然后以最快的速度也钻了进去。 男人躺在她身旁,火炉一般的热,如玉不一会儿便冒汗了。 “你若是不说话,我便当你答应了。”他搂着女子,嘴里还不忘先问一句。 如玉娇嗔的瞪着他,依旧是不说话,只是拿手捶他肩膀。 卫澹知道禁令解除,脸上露出喜色,翻身便将女子压在身下。 “轻点……”如玉终于羞涩的吐出了两个字。 “自然晓得……”他喘着气,再次吻住了她的唇。手所过之处皆如绸缎,当真是销魂。他从前不知那些男子为何会喜欢温香软玉,如今自己试了,这才懂得个中奥妙。 如玉感觉他的吻跟铁烙似的烙在她的每一寸肌肤上,烙的她浑身酥软跟颤抖。 渐渐的,他开始狂放起来,不过掌握着分寸。跟第一次的痛楚相比,这次要好得多。 之前在别院时旁边无人居住,现在住着丫鬟呢,她生怕发出声音叫丫鬟们听到,死命的咬着唇。卫澹一边动作,一面瞧见她咬的狠了,干脆低头吻住了她,那声音便囫囵的都叫他吞下去了。当他放开女子时,她只是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如同失了水的鱼儿。 床帐“嘎吱嘎吱”作响,巧儿住在隔壁,依稀听到床帐的声音,觉得奇怪,正想起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吩咐,陡然间她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顿时羞的满脸通红。 前些日子并未听到这声音,可想而知,该是最近才圆的房,怪不得她这几日看着两人如胶似漆的。 卫澹知道如玉体弱,不敢太放肆,两回之后到底放开了她,夜里自己起身换了床单,这才拥着女子沉沉睡去。 巧儿一早起来便看到换掉的床单,心知肚明,便悄悄的拿出去叫粗使丫鬟洗了。 第55页 她回到镜子前替如玉梳妆,只见镜中女子脸色如春花般娇艳动人,比起往日在家中时更是不同。 巧儿抿唇轻笑:“夫人容光焕发,真是美极了。” 如玉看着镜中的自己,抚了抚颊,果然肤色比从前更加光滑润泽,微微一笑:“小丫头,就知道拿我开涮,谁给你的胆子?” 巧儿道:“奴婢可没那个胆子,只是奴婢盼着早日有个小少爷,那白胖胖圆嘟嘟的那才叫可爱呢。” 如玉微微一笑,脸上发烫,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自然也是希望早日有孕的。 总兵议事堂中,卫八将最新的紧急军报送上:“这是咱们在骊戎国的眼线传来的消息。” 卫澹眼眸一沉,看了军报,顿时一惊,一掌拍在桌上,怒道:“岂有此理!米罗好大的胆子!竟敢挑衅我军!” 卫七和卫八互看了一眼,便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前日骊戎军中眼线便悄悄送来消息,说骊戎王围猎时暴毙身亡时,就想到骊戎国内可能会发生剧变。 “大人,是不是米罗亲王篡位了?” 卫澹眯起双眼,眼沉如水,冷冷道:“骊戎王祈勒有小王子,本该是王子继位,但是米罗势大,已经抢了先机,将王子软禁起来,如今新登基的骊戎王就是米罗。” 卫七和卫八都大吃了一惊。当初祈勒王子登基是在暗月营的帮助下,祈勒登基之后,暗月营撤回大楚。哪想到祈勒竟然保不住王位,如今被米罗害死,登基了。一旦米罗登基,恐怕战事一触即发。 “你们自己看看吧!”卫澹将军报丢过来,卫七接着一看,果然,米罗登基之后,不知道哪里得来的消息,知道大楚帮助了祈勒王子,扬言要率三军夷平定州城。 卫澹立即写信,交给卫八,肃然道:“定州备战,这封紧急军情立即日夜兼程送往京城,报给皇上知道。” 他转头又吩咐卫七:“我要调集四州军力集中青龙关,通知下面的官军,定州全城备战!” “属下这就出发去往京城!”卫八领命。 “属下去通知!”卫七立即领命出去了。 卫澹起身,立在院中,抬头看天空,乌云翻卷雷声轰轰,他看向骊戎那个方向,紧紧的皱起了眉头。 骊戎若想往东,首当其冲的便是定州府。米罗暴虐冲动,倘若以举国兵力来攻定州,即便他能挡住米罗,这定州恐怕少不得要遭荼毒。 以他估计,米罗入侵的时间,不会超过十日。这定州城已经太平了几十年,一旦大战爆发,后果难以预计,恐怕真会生灵涂炭。 消息一出,定州府人心惶惶。 州牧府中,段氏一听消息,便开始替儿子牟锦瑜打包行李。 厢房中,沈宜珍瞅了一眼坐在桌边的牟锦瑜,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那晚洞房他的确没碰她。不过他到底是个凡人,之后几日同床共枕,她稍加撩拨,他便控制不住,虽然现在脸上瞧着对她淡淡的,床上可是不遗余力呢。 她当初以为他对姜如玉多真情,倘若他真的能为那女人守身如玉,她倒是要另眼相看。可惜啊,男人啊……她只想说,都是那么回事。要不了几日,她的床上功夫便能叫他把姜如玉忘得一干二净。 “相公……”沈宜珍走过来,一手搭在牟锦瑜的肩头,轻轻的揉了揉,道:“娘说了,咱们要尽快上京。她已经在替你打理行装了。” 牟锦瑜脸上微红,不大好意思看他的娘子。初时他的确不中意沈宜珍,但是……他到底经不住她的诱惑,那虚无缥缈的影子还是不如怀中的软玉温香来的实在。 他并不想走,但是如今人心惶惶,不走不行。虽然都说卫澹打仗从无败绩,但是定州毕竟距离战火太近,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个道理谁都懂。 “爹不走吗?”牟锦瑜想起了他爹牟重山。 沈宜珍愣了一下,“娘没说父亲要走呢。” 牟锦瑜倏然站起来,他爹该不是想死守吧?他快步走出去找牟重山,他爹正在批公文。 “爹,你不同我们一起走吗?”他焦急的问。 牟重山抬头,神色泰然,摆了摆手,低头继续批公文。 “可是众军调守青龙关,一旦青龙关破了,定州是敌军破关第一城啊!” “混账东西!”牟重山蓦地将公文拍在几案上,双眉倒竖,怒道:“你是怎么读的书!我乃是定州州牧,且不说有卫大人,这青龙关不定不会破。即便是破了,我能走吗?州在人在,州亡人亡!” 牟锦瑜还想说些什么,牟重山叹气道:“别多说了,你母亲带着你和媳妇都尽快出发吧,再晚怕是路途上盗匪闻风而至,更增危险。” 第四十一章 牟锦瑜看着他爹,眼底涌出几分泪意,但又无可奈何。一旦战事来临,他爹的性命也只能指望卫澹能守住青龙关。曾经他那么深恨的一个人,现在他竟盼望他身体康健无病无灾,好好的打赢这场仗。 定州城最好的客栈里,天字号的房间里住着一位神秘的客人。这位客人来了定州城不过三天功夫,但是一次都没有出门,只有一个身着褐衣戴着斗笠的男子进出其中。 “爷,骊戎那边应该已经得到了消息。”褐衣人跪在紫衣男子跟前低声道,“以米罗的性子,得到这个消息,定然将卫澹视为最大的仇敌,想除之而后快!” 第56页 紫衣男子冷笑一声,一脚将褐衣人踢翻,道:“没用的东西!倘若不是你没法处置了卫澹,何必要动用米罗这步棋?” 褐衣人连忙爬起来谄媚道:“爷,您也知道卫澹是什么人,一般的刺客怎么动得了他。但是他善战,奴才就担心……” 紫衣男子哈哈一声笑:“善战?真是笑话!你倒是说说看,倘若他粮草全无,他靠什么战?怎么战?我倒要看看,这卫澹是不是三头六臂,能颠倒这场注定的败局!” 定州备战, 如玉也听到了消息。 如玉正在西厢喝茶,却看到老管家带着樱桃和石榴过来,向她行了礼,道:“我叫这两个丫鬟一起帮夫人收拾行装, 尽快启程出发。” 如玉一听, 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如今定州人心浮动, 不少大户人家都已经收拾家当往京城赶了, 路上牛车马车都不少。卫澹的意思是要她离开定州。 老管家看她不动声色,有些着急, 道:“少夫人要快些, 再晚,这城门怕是要关了。” 如玉搁下茶碗,抬眼看了管家一眼,淡淡问:“是相公让你来催我的?” “正是少爷的吩咐。” 如玉倏然站起来, 到了窗边,看向窗外:“那姑母呢?” 老管家答道:“老夫人年纪大了, 受不住长途奔波,老夫人说不去。” 如玉沉吟了片刻,蓦地转身挑眉看他:“你的意思是, 这家中,就我一个离家?”声音微微提高, 倒像有点生气。 老管家不知道她为何生气,苦口婆心道:“大人和老夫人这都是为了少夫人着想,少夫人还是尽快启程吧。” 如玉咬牙, 冷声道:“若要催我,叫卫澹自己来!” 门外廊上传来脚步声,那脚步声到了厢房门口却停住了。老管家和丫鬟们都转头看去,只见高大的男子戴着青铜兽面,目光落在女子的身上。 “少爷……”老管家一脸为难,主子的吩咐他没有做好。 卫澹摆摆手:“你们下去。” “是。”下人们都退出去了。 男子到了如玉的身后,伸手轻轻按在她的肩头:“怎么还不收拾行李?” 如玉这次真生气了,转头气鼓鼓的看着他:“你和姑母都不走,就我一个走算什么意思?你当真以为我是贪生怕死的人么?” 卫澹微微扬唇:“你嫁给我,便已经算是不怕死的了。” 如玉一怔,伸手打他:“这个时候了,你还说笑。我不走,既然你和姑母都留在定州,我自然同你们在一起。” 卫澹握着她的双手,捏了捏,叹息一声道:“怎么这么任性?我是为了你的安危着想。此去京城,自然有人接应,何况京中有宅子,你去了直接住在京城即可。路上我会派人严加保护你,以防贼匪。你大可放心。” 如玉自然知道他安排的妥当,但是他又如何知道她现在的心情。她这次如果同他离开,她就怕再也见不到他了。 女人蓦地伸手扣住了他的腰身,贴在他胸前,低声说:“我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走的。卫澹,我就是这么任性,从一开始,你不就是知道的吗?” “你真不走?”卫澹抬起她的下巴,定定的看着她。 “不走!”女子摇头,眼眸坚定。 卫澹看着她,突然笑了,将她紧紧拥在怀中。上辈子他一直孤单一人,只是临死之前才得一人流泪相送。如今这辈子能拥她在怀,即便是此刻便死,也了无遗憾了。 不,他不能死,他要护着他娇俏的小娘子,然后生下很多很多孩子。 “好,不走就不走。”他低头,轻轻吻在了她的额头上。 如玉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去看看你娘家,倘若有需要尽可跟我说,若是他们想离开定州,我可派人护送。”卫澹叮嘱道。 如玉点头。 她乘了马车前往姜家。姜岩已经关了南北的铺子,一家人都在家中商议。 嫂子薛琴已经八个月身孕,若是现在走,怕是孩子要生在路上。如玉的大哥姜信正在左右为难。但是若是定州战火一起,难保不遇到危险。 如玉到了,母亲秦氏急忙将她迎进了屋里。听说她留在总兵府不走,秦氏便着急了,道:“傻孩子,你若是离开定州乃是极容易的事情,总兵府定然护的你周周全全,你又何必如此固执?” 如玉微微一笑,脸上笑容平静:“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可以陪在相公身边,我觉得很开心。我相信他,一定会保住定州。” 听了如玉的话,秦氏无言,只是叹了一口气。 姜岩听到此话,陡然道:“既如此,咱们也甭走了。媳妇若是在路上生产,恐怕危险更大。何况,我也放不下我这铺子!咱们在定州几十年,难道说走就走吗?” 姜信看看媳妇,也是叹气:“那就都不走吧!” 薛琴如今大腹便便,着实也无法赶路,何况赶路风餐露宿的,吃不好睡不好,叫她如何能受得了。但是呆在定州,她又害怕,只得紧紧抓着如玉的手:“你跟总兵大人说,一定要守住定州啊!” 如玉点点头。她相信他相公。 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卫澹已经调集大军守在青龙关。前几日已经叫人去取军粮,到现在也未见回音。 第57页 定州山多,不盛产粮食,因此安西的军粮由位居平原之地的冀州供应。按照规矩,但凡安西要调动军粮,冀州州牧便要无偿提供所需军粮。 这一次,派去催取军粮的士兵却带回了一个消息。卫澹要求三日之内所有军粮备齐送至定州,可以士兵带回的消息却是,冀州去年和今年的收成都不好,一时之间拿不出那么多军粮,得慢慢筹谋。 卫澹听闻大怒,一掌拍在几案上:“好大的胆子!” “卫七!”卫澹命令,“你去催!拿着我的令牌去,限他五日之内交出军粮,否则军法处置!” 卫七领命去了。 冀州州牧听闻卫澹又派人来催,禁不住心里七上八下的,十分害怕。内堂里,他身边立着一位褐衣男人正冷冷的看着他如同热锅上蚂蚁的样子。 冀州牧担心道:“大人有所不知,这冀州本是受了皇命往安西送军粮的,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要是那卫澹发起火了,说不定就来个先斩后奏,我的小命可就没了。” 褐衣人冷冷一笑,看着他,阴森森道:“你怕卫澹,难道就不怕我们王爷了?到底哪个财雄势大,你心里没点数?” 第四十二章 冀州牧浑身一抖,“下官自然知道王爷位高权重,但是现在毕竟定州遇袭,倘若陛下追问下来,下官难辞其咎。” 褐衣人拍拍他的肩膀:“你好生的把心放进肚子里,陛下跟前,自然有我们王爷为你说项,你只要乖乖听话,保你平平安安,青云直上。” 冀州牧这么一听,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外头来报,“卫大人派了亲信前来催粮,限五日交粮,否则军法处置!” 冀州牧看了看褐衣人,褐衣人点了点头。 冀州牧对外头道:“跟来人说,本官病了,现在病得很重,不能起身,粮草之事待本官病好之后再做商议!” 卫七听闻冀州牧病了,便知道这个州牧是故意的。他眼眸一转,悄悄到了冀州州牧府后面的小门处,跳上了树梢,等着看看。 果然不出他所料,等到日暮时,冀州州牧同一个身着褐衣戴着斗笠的男子出了州牧府,倒像是往街上大酒楼去了。 那褐衣人看着背影便有几分眼熟,但是他一时没想起来。他知道这件事后头一定另有蹊跷,即便现在军法处置了这冀州州牧恐怕一时半会也凑不出军粮来。 他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先将事情报给卫澹再说。冀州距离定州连夜赶路,不过一日就到。 入了总兵府,第一时间,他便将这件事报给了卫澹。 “瘦高,褐衣,声音微微尖细……” 卫澹微微扬唇冷笑,问:“他走路时,是不是左腿略勾?” 卫七仔细一想,立即道:“还真是!” 卫澹看他:“怎么,还想不起来么?” 卫七看大人的脸色,这是早就猜出来了? “噢!”他突然恍然大悟,“我知道是哪个了!” “原来是他!戚衡!”卫七失声叫道。 这位戚衡是京城澄王府的总管太监, 这位太监跟别人不同,乃是澄王亲信,在京城之中也是极有权势的人。 澄王是当今皇帝的亲叔叔,自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今既然戚衡到了冀州, 便说明澄王也不远了。 “大人如何知道的?”卫七十分惊奇, 觉得总兵大人好像未卜先知一般, 一下子就把这个人猜出来了, 就好像亲眼看见一样。 卫澹冷笑不语。他怎么得知,这不过是澄王的老伎俩而已, 前辈子已经对他用过一次, 再用,未免就老了。 “大人,得到消息,米罗已经号称领兵十万来攻青龙关, 不出三日就要抵达关下!”军士来报。 营帐中的军将大吃一惊。 “十万大军?咱们安西总共的军力加起来不过五万,倘若调动援兵, 一时之间也来不及啊。” 这时,管粮草的军士来禀告:“总兵大人,如今青龙关粮草告急!” 卫澹蹙眉:“现在的粮草还够几日?” 军士道:“顶多够三日吃用!” 也就是说, 当骊戎大军兵临城下之时,正是安西大军粮草吃光之时。 话音落下, 营中将士一片哗然。 “大战在即,没有粮草,如何打仗?” “是啊, 难道让士兵们空着肚子上战场吗?” 众人纷纷向卫澹道:“大人,现在如何是好啊?一定要想想法子啊!” 卫澹扬唇一笑,笑得云淡风轻:“各位尽管放心!同众位军将说,三日之内粮草必到!大家尽管宽心!倘若有造谣说缺粮者,格杀勿论!” 众人半信半疑的退了出去。 卫澹亲自上了青龙关,关上插满旌旗,旌旗之上,乃是草书的“楚”字,秋风呼啸,旌旗随风猎猎而响。 卫七一脸愁容,只有他知道,冀州牧已经称病拒绝向安西提供军粮。安西五万将士,数量庞大,一时之间哪里去找这么多军粮? 卫澹立在石墙之后,面向西边,那边一片漠漠黄沙广阔无边,正是敌军来袭的方位,不出三日,这青龙关下就会发生一场大战。 总兵府中,如玉眉头始终未展。她叫巧儿去打听消息,刚刚巧儿就探了消息来,说十万骊戎大军三日内将兵临城下。又有人传言说安西军中粮草奇缺,恐怕支撑不了几日。 第58页 因为天凉,卫氏腰痛发作,如玉只得伺候在卫氏身边,亲自为她熬药,陪在她的身边。 卫氏喝着汤药,看她神不守舍的,缓缓道:“你在担心什么?倘若你真的担心,便替我去看看澹儿,不用守在我身边。” 如玉一愣,看向卫氏:“可是姑母,我一介女子,去了又能如何?” 卫氏微微摇头:“不要小瞧女子。因为有了女子,有了家小,男儿才会奋起卫国。你身为妻子,便是丈夫心之所系,你去,便是对他最好的慰藉。” 如玉听着有些心动,上次去军营,她是伪装成男子去的,那时候已经被他训了好一顿。这次若是再伪装成男子怕是不成。 “姑母,那我以什么身份去呢?” 卫氏微微一笑,抚了抚她的手:“如玉啊,你自己好生的想一想,你一定可以想出来的。” 如玉回到自己的厢房,走来走去,左思右想,蓦地灵光一闪,倒是真的给她想出了一个主意。 牟重山正在府中处理公事,却听到外头有人禀告:“总兵夫人求见大人!” 牟重山一愣,总兵夫人?总兵大人现在在青龙关,总兵夫人来找他干什么? 虽然诧异,他还是叫人把姜如玉请了进来。 只见她带着帷帽,隐约看到如玉容颜,面对这个曾经差点成为他儿媳的女子,他的感觉的确有点怪异。 “总兵夫人此来是什么缘故?”牟重山恭敬的问。 如玉将来意款款道来,牟重生听得一愣,“总兵夫人在这么危险的时刻居然留在定州,还要去……当真是令人敬佩。夫人嘱托之事,老夫定然尽心竭力。” 如玉笑了笑,向他行了一礼,“如此,有劳大人了!” 如玉坐马车出来的时候,巧逢州牧府后宅一辆马车匆匆往外驶出,马车四周护着佩剑的护院。马车的后面又跟着几辆载货的马车,一行出了后宅。 如玉掀开帘子,瞧着,便是逃难出定州的车辆。既然是从州牧后宅出来的,恐怕是州牧的家眷了。 一个骑着白马的青衫男子策马随着马车出来,如玉抬眼瞧去,咦?那人不正是当初要拉着她私奔的牟锦瑜? 如玉眨了眨眼,牟锦瑜正好向这边看过来,当看到是她坐在马车中时,顿时看的眼睛如同定住了一般。 “锦瑜,快些走啊!”马车中,有女子催促。 如玉听着耳熟,那不是沈宜珍的声音吗?这牟锦瑜当初拉着她私奔,私奔不成,如今倒是跟沈宜珍两情相洽了,这位海誓山盟的牟公子可真是“坚贞”啊。 牟锦瑜却没有跟着马车,反而转到了如玉的马车旁边,急促的叫道:“如玉,如玉……” 如玉觉得烦躁,本放下了帘子不想理他,可是他却跟着马车走,她不得不又掀开了车帘子,不悦道:“牟公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不走吗?”牟锦瑜急切的说,“定州大战不可避免,骊戎十万大军来袭,如今青龙关只有五万兵马,怎么抵挡得住?你留在这里,就是送死!” 第四十三章 如玉淡淡道:“我相公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牟锦瑜听了这话顿时脸色一变,咬着牙问:“你真的喜欢他?他可是个杀人如麻的魔头!” 如玉唇角微勾,带着几分讥讽:“大约牟公子自认为天下第一风流倜傥,所有女子都该爱上你是吗?看来牟公子自居天下第一情圣没有人敢居第二。只可惜,牟公子的文雅标致如玉真的欣赏不来,如玉喜欢的,便是那个杀人如麻的大魔头呢!更何况……”她一字一句的咬着说,“现在定州遭难,牟公子打算一走了之,而保护定州百姓的,正是公子口中的大魔头!” 说罢,她脸色一冷,放下了纱帘。 牟锦瑜看着那纱帘轻摆,心中一痛,终于明白那日夜晚卫澹所说的不是假的,他们的确夫唱妇随琴瑟和鸣。想到这里,他便觉得心中无比苦涩。 马车中沈宜珍瞅着牟锦瑜一直没跟上来,叫马车停住了,掀开帘子看时却看到他在同姜如玉说话,还受了人家一顿奚落,却呆呆在那看着别人马车的背影远去,她气得胸口几乎爆裂。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将你家少爷叫回来!都失了魂了!”沈宜珍恼怒道。 护院一看赶紧的去叫牟锦瑜了,这时,他才回过神来无精打采的跟着牟家的马车走了。 沈宜珍恨恨的讥讽他道:“这定州府若是保不住,你的心上人便去了阎王府了,若是这样,你是不是也跟上去啊!” 牟锦瑜看了她一眼,低了头没有作声。 马车中的段氏听到沈宜珍的话,立即啐了她一口:“呸!你这是什么话!你诅咒姜如玉也就罢了,你公公还在这定州府呢!哦弥陀佛,定州城定然可以保得住的。叫他们快些,我们得赶紧出城!” 牟锦瑜看着马车中的两个女人,又回头看着渐渐消失在视野中的青纱马车,他发现,她远比自己想像中的要勇敢,甚至比自己更勇敢,只是此生,他们还有机会再见吗? 三日之期将至, 眼看着就要大战,可是粮草并没有一丝音信。管着粮草的将士暗暗着急,但是却不敢作声,免得叫别人担心。 第59页 卫七也在担心, 他就不明白了, 怎么总兵大人看起来就那么平静。倘若真没了粮草, 这一仗不用打就输了。众人虽然嘴里不说, 但是眼里看着,其实个个都急在心里。 这日卫七正在关口上巡逻, 往定州城方向看时, 只见一队牛车向这边驶来,瞅着那牛车,整有七八辆。这节骨眼上,这些牛车跑到青龙关做什么?据他所知, 此时州牧已经封锁了定州城到青龙关的这条路,没有经过特许, 谁敢前来? “这是个什么情况?”卫七一头雾水,立即着人去查那些牛车。 当那人回报时,说:“那是总兵夫人的牛车啊!” 卫七愣了半晌没作声, 这可不得了,大战在即, 总兵夫人跑来了,不行,他得告诉大人去。 他一溜烟跑到了营帐中, 卫澹正在看地图。 “大人,夫人带着牛车到青龙关来了!” 卫澹一愣,错愕问:“哪个夫人?” 卫七忙道:“还有哪个夫人,就是您的夫人啊!” 卫澹大吃一惊,上次如玉女扮男装去了军营,已经被他郑重警告过,如今居然堂而皇之的报上了姓名到了军营。 他正恼火,这次下面的军士来报:“总兵夫人带着牛车来犒军来了!” 犒军? 卫澹又是一怔,她来犒的什么军? 不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这么危险的地方是她来的吗? 他起身,大步向外走去,倒要看看她搞什么鬼。 总兵夫人犒军的消息一传来,众人都惊奇又欢喜。都听说总兵夫人乃是定州城第一美女,如今亲自来犒军,个个都想来看热闹。 牛车停在了辕门外,卫澹到了辕门口,一眼就看到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扶着丫鬟的手缓缓从牛车上下来,那来的可不就是如玉? 在她身后,正有七辆牛车,后面的牛车里也下来不少妇女。 众军将都愣住了,这来的太突然,这情况还是第一次遇到啊。 卫澹本来恼火,但是看到女人到了跟前,戴着白纱帷帽,隐约露出玉颜,心中的恼火又消失无踪了。 “如玉,胡闹什么?这不是你来的地方?”带着嗔恼却也带着几分无奈。 “相公,我是带着城中的妇女,代表定州城的百姓前来犒军的,难道相公这也要赶我走不成?”她委屈的说。 如玉身后的妇女们齐声道:“我们是来犒军的,大战在即,我们祝咱们大楚军队旗开得胜!祝卫大人在骊戎跟前立马扬威!” 卫澹看着如玉后面的妇女,正有三十来人,如玉话语一出,一呼百应。也不知道她们那些话训练了多久说出来的,但是听着却着实窝心。 卫澹回头看向众位士兵,听到这番话,也是眼神铮亮,颇受鼓舞。 他看向如玉,心中有几分感动,她此举,无意之中帮他稳定了军心啊。 如玉道:“相公,你莫要以为我们犒军没有东西,我们一连两夜赶出来的‘定胜糕’,必须要让将士们尝尝,吃了我们定州妇女做的‘定胜糕’,大楚将士一定能打胜仗的!” 如玉话音一落,身后将士高声道:“多谢夫人!我们一定要尝尝定胜糕!” 如玉看向卫澹,卫澹点头。 如玉回身,叫妇女们从牛车上搬下了定胜糕,八辆牛车上,整有二三十篓子的糕饼。 这定胜糕一出,立即引得一阵轰动。卫澹吩咐士兵协助妇女们将定胜糕分到众位士兵的手中。 如玉亲自将糕饼送给卫澹,卫澹接过糕饼,低头看时,只见这糕饼粉红色,最让人惊奇的是,糕饼上面竟然刻着“定胜”二字。 “我亲手做的,相公尝一尝。” 卫澹深深看了她一眼,咬了一口,糕饼松软香甜,其中又有红豆沙馅。 “好不好吃?”她撩起帷纱,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卫澹点头,伸手,本想摸摸她的脸,可是周围太多双眼睛,他还是垂下了手。 “我们还做了胡饼,虽然不多,但是至少尽了我们一点心力。”如玉又叫妇女们一起将几十篓子的胡饼从牛车上搬了下来。 后面将士们拿着这糕点,一个个都激动极了,举起拳头高声道:“夫人,我们吃了这糕点,一定必胜!” 这一声呼和,一呼百应,拿到糕饼的士兵纷纷扬起了手臂,高呼:“定胜!定胜!定胜!” 一时间,辕门之内群情激昂。 卫澹看着如玉,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道:“吃了你亲手做的定胜糕,必定不负你望。” 如玉微微一笑,调皮的说:“不是不负我望,而是不负整个定州百姓的指望。” “调皮。”卫澹无奈的笑道。 “相公,你过来,我还要跟你说一句话。”她拉着卫澹的袖子,到了一旁大树后头,避开了众人的眼睛。 “什么话?”卫澹低头看她。 如玉微微一笑,对他招招手:“相公低头。” 第四十四章 卫澹疑惑,还是低了头凑到她唇边,冷不丁,她踮起脚尖便在他的脸颊边亲了一下。 卫澹错愕,立即抬起了头,左右看,幸好旁边人没有注意到,不然真是糗大了。 第60页 如玉捂嘴轻笑:“几日不见相公,相公倒是脸皮薄了许多。如今既然三军犒了,我便在家中等着你打胜仗归来。” 卫澹定定看着她,嘴角扬起一丝笑意,这次,他扬起手,在她脸上抚了抚,便收了回来。 “你放心,定不负你所望。”他坚定的说道。 好容易来看了他一回,便是依依不舍,如玉还是得带着妇女们回定州城去。 总兵夫人带着定州妇女代表定州百姓前来犒军,更带来了必胜的定胜糕,一时之间军中斗志昂扬。 就在此时,更有粮草军官传来好消息,一车车的粮草运到了青龙关,至少半月之内不用担心粮草的问题,大楚军队军心大振。 卫七大吃一惊,不知道这粮草是哪里来的,急忙去问,却听到运粮草的人说:“ 这些粮草乃是奉了卫大人的指令从冀州府运过来的。” 卫七一听,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可能是从冀州运过来?没有州牧的旨意,怎么能从军粮仓中出来? 他到了营中,将士说卫澹在巡视青龙关,他急忙上了青龙关城墙之上,看到卫澹正看向西方。 “大人,半月粮草已齐,可是……那冀州分明……” 卫澹淡淡一笑:“你可知道,那冀州牧现在何处?” 卫七疑惑的摇头:“属下不解,那冀州牧自然应该在州府之中。” “不,”他扬起头看向远方,“原来的冀州牧已经被关押在牢房之中。” “啊?!”卫七失声,“怎么会……” 卫澹扬唇道:“半月之前,我已经着人飞马星夜赶往京城,从皇上那儿取得了冀州的调令,圣旨上写着,冀州州牧可以任我调换。你回来之后,该担任冀州牧的那位已经上任了。” 卫七登时惊得半晌作声不得。 “可是大人怎么会……” “那个姓黄的冀州州牧乃是澄王的人,这个我早已料到,因此早做准备,现在换上的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赵仁。粮草之时,他必然尽心竭力。”他负手道。 卫七这个时候才恍然大悟,不得不佩服大人的先见之明。 “原来这就是,先发者制人,后发者制于人啊!” 卫澹瞧了他一眼,淡淡笑道:“孺子可教也。” 这个时候,冀州州牧黄川正在牢里哀嚎:“来人啊!本官乃是这里的州牧,你们凭什么把我关起来!快点把我放出去!” 那日戚衡以为办妥了这边粮草的事情便离开了冀州城。黄川正坐着平步青云的美梦,谁想一人带着陛下的调令直接摘了他的官帽,他官帽一去,便给关押进了大牢。 一个二十七八的男子身着州牧官服站在牢前,眉目轩朗,模样清俊,他云淡风轻的看着黄川:“怎么,黄大人还喊冤呢,定州大战在即,你却不放军粮,只这一条就是死罪。如今本官将你关押在这里,等待大战之后再做定夺,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黄川禁不住大骂:“姓赵的,你等着,早晚皇上要下命放我出来,到时候我会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赵仁眼眸一转,阴冷笑道:“怕是你等不到那个时候了。这牢中的一切都是当初黄大人一手置办,如今,你就好好的享受吧!”说罢,他拂袖而去。 卫澹立在青龙关城墙之上,纵目看去,只见那西边黑云滚滚,那不是天上的云雾,而是沙漠上扬起的烟尘。 他勾唇一笑,一掌拍在城墙上,道:“终于来了!” “岂有此理!他居然有皇帝的调令!”客栈之中, 紫衣人大怒。 戚衡“噗通”一声跪在他跟前:“王爷,是老奴的不是,若是老奴守在那里,冀州必定没那么容易落入卫澹之流的手中。” 紫衣人立在窗边, 看着外头, 隐约听到天边雷声轰鸣。 他仰起头, 只见面白如玉, 长眉星眸,样貌英挺, 他正是当今皇帝的叔叔澄王殿下。他虽为皇叔, 其实长皇帝不过几岁。皇帝今年二十八,而他也才三十二岁而已。 以他原先的意图,倘若卫澹无粮草,必定首战失利, 他便可以以他战败为由奏请皇帝,名正言顺的夺取他的军权。他等在这里便是为了这桩事。如今卫澹得了军粮, 大战又在即,定州五万军士,而骊戎十万人马, 援军一时半会未必能到,现在呆在这定州城可谓是冒险之极。 太监总管戚衡也劝说:“王爷千金之躯, 如今呆在这里着实的凶险非常,不如尽早赶回京城,回京之后再做打算吧。万一这卫澹守不住定州, 咱们不是还能另想法子吗?” 澄王眼眸微转,道:“收拾行囊,今日便离开吧!”他转头看了一眼窗外,那远处便是青龙关,虽然不甘心,到底还是不得不走。 他心道,卫澹,这一次你侥幸胜了,下一次可未必! 如玉一早醒来,眼皮子就在跳。 巧儿道:“夫人,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你是哪个眼睛在跳呢?” 如玉捂着眼皮子道:“我两个眼皮子都在跳呢。” 巧儿:“……” 昨日见了卫澹,她瞧着他在军营中不过几日都瘦了,心里就有些难受。可惜她只能送去定胜糕和胡饼,如今只能等他回来再炖汤给他补补了。 第61页 如玉才出门,就听到外头的下人议论纷纷,一个个神色惊慌的。 “打起来了!” “骊戎打来了!” “这回真的打仗了!” 如玉脸色一变,立即招来了管家,详细的问了。 她沉沉的说:“看来,这一天终于到了。” 青龙关外,密密匝匝的都是打着黄色骊戎旗帜的骊戎骑兵。西边的骊戎骑兵骁勇善战众人皆知,如今这么多骊戎骑兵守在城外,看着便叫人胆寒。 关外敌军声震如雷,气势宏大。而大楚军队却坚守青龙关,闭关不出。 卫澹坐镇中营,旗下参将劝道:“大人,骊戎远来疲敝,正好迎头痛击,若是等他们养好精神,咱们就不好攻打了。” 其他人也劝,卫澹只是冷笑。 卫七却抱持不同意见,道:“青龙关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咱们军粮尽有冀州支持。而骊戎不同,他们远来粮草不济。现在这个时候若是开战,反倒才是他们气势最为强悍的时候,不如等等。” 卫澹看向卫七,果然不愧是在他身边的人,点点头:“正如卫七所说。” 众人心中狐疑,有觉得因为骊戎人多,卫澹惧战的,也有半信半疑的。 哨兵禀告道:“米罗亲征,在外头挑衅呢!” 卫澹唇角微勾,道:“上城楼!” 他亲自到了城楼之上,看下面骊戎的排兵布阵,只见那金色旗帜下的,不正是现在的骊戎王米罗吗? 远远看着,米罗虬髯胡须,身着银色铠甲,身高八尺威风凛凛。此时米罗叫人在城下叫骂,要引得楚军开战。不过楚军都听了卫澹命令守关不出,骊戎军队一时半会也没有法子。 第四十五章 三日之后,楚军依然不出战,开始叫骂的骊戎军人骂了三天,也没了力气。 骊戎将士不知道楚军什么时候才出来,便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营房上。 因为风沙大,营房不牢容易进沙子,骊戎将士为了睡得舒服一点,都去加固营帐了。 消息报到卫澹的跟前,卫澹微微一笑,道:“今晚,叫暗月营行动!” 是夜,骊戎军营粮草仓库大火绵延,火随风势,一夜之间竟然少了骊戎大半的粮草。 米罗气的咬牙切齿,大骂卫澹:“无耻小儿!无耻小儿!不敢同本王大战三百回合,竟然使如此卑鄙手段!” 外头却传来消息,只听的士兵禀告:“大王,青龙关城头有几十个士兵在骂您呢!” 米罗一愣:“骂我?骂我什么?” “骂你……胆小如鼠……不敢应战……” 米罗顿时气得胸口几乎炸裂,他披甲上马出来,到了城下便听到各种污言秽语充耳而来。 他怒极,拿手中的弯刀指着城头上怒吼道:“胆小如鼠的是卫澹!不是本王!你们若是要战,便战!啰嗦什么!” 他话音落下,只见青龙关城门缓缓开启,一支队伍跟着一个雕饰青龙黑甲骑着红马的男子,出现在众人的眼帘中。 那人戴着狰狞的青铜兽面,身披青龙黑甲,手持长剑,一身战气,叫人望而生畏。 米罗早已知道此人,顿时恼怒非常,正是这个人派人暗杀了他手下的大将,辅佐祈勒登基,他跟此人有不共戴天之仇。 这个人就是大将——卫澹! 米罗恨红了眼,他此来第一个要杀的就是此人! 卫澹扬起手中长剑,缓缓指向米罗,朗声道:“我卫澹这把剑,今日要取你米罗首级!” 米罗在骊戎以骁勇闻名,自负甚高,他咬牙怒喝:“该死的卫澹!本王今日就要同你大战三百回合!” 两军战鼓擂起,谁也想不到,此战一开始,卫澹便单挑米罗。米罗左右都劝,可是米罗不听,一定要单挑卫澹。 卫澹策马,米罗直冲而来,两相交手,只听的“锵锵”之声不绝于耳。 米罗自负骁勇,但是他从未跟卫澹交过手,再也想不到此人剑气如虹,竟让人招架不住。 他咬着牙抵挡,谁想卫澹晃了一个虚招,他以为是破绽,一刀要砍掉卫澹的脑袋,谁想卫澹转身挥手,一剑刺在了他的心口。 “救下大王!救下大王!”骊戎众将纷纷涌上,卫澹收剑,退回青龙关。 米罗入了营帐检查伤口,伤口已经见血,汩汩的往外溢,倘若不是身着的是极为稀有的犀牛铠甲,就凭着卫澹这一剑的力道,恐怕早已被刺穿了心脏。 米罗躺在榻上,恨得双眼滴血,连连骂着“该死的卫澹,再战!再战!” 军医劝道:“大王不可再上战场,好生的养伤,千万不能暴怒,否则这心口的创伤难以愈合。” 卫澹入城,顿时青龙关上下欢喜雷动。 首战告捷,重创骊戎米罗,可谓是叫士兵万分欢喜。 营房中,卫澹看着地图,手指指向了一处:“看看这是哪里。” 卫七连忙过来瞧,瞧着总兵大人手所指的地方乃是西域的大月氏国。 “大人,这是何意?”卫七不解。 卫澹一笑:“不日,将有好消息。米罗怕是会气死。” 卫七挠头,米罗到底为何会被气死?大人又不说,真的好难猜。 第62页 第二日,米罗躺在榻上,叫其他将士去叫关,但是其他大将惧怕卫澹,但耐不住大王的吩咐,勉强去叫了,可是青龙关又不开,一方面他们很是无奈,另外一方面却也暗自庆幸。 哨兵来报:“大王,国中有急信来。” 米罗伸手:“拿来。” 哨兵奉上书信,米罗打开一看,顿时气得一口鲜血喷吐在床前,大叫:“肯定是卫澹的阴谋!肯定又是卫澹的阴谋!该死!该死!” 书上写着,大月氏国突袭骊戎,但是因骊戎举国的兵力都在青龙关,那大月氏国竟然趁机占了骊戎好几座城池,几乎逼近都城。 米罗无奈至极,现在青龙关下无功,那边却是要打到他的都城了,权衡利弊,他只得宣布今晚悄悄退兵回国。 晚上的青龙关,看起来平静,实际上大楚军队厉兵秣马,整装待发。总兵大人有令,今夜……突袭骊戎大军。 米罗带兵撤离,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谁知道队伍走了一程,突然四周火光明亮,锣鼓震天,呼喝之声更是震天动地。 骊戎军队此时早无战意,一时之间心中慌乱队形亦是不整。 米罗知道此时一定是大楚军队奇袭,大叫:“挡住!挡住他们!” 他已经顾不得许多,被亲信护着,望着骊戎的方向死命的奔突。 到了一座沙山后头,他总算喘了一口气,只要到了骊戎境内,便不用怕了。 “大王,你看,你看!” 米罗抬头,只见一人骑着汗血宝马,戴着青铜兽面,身着青龙黑甲,手持长剑,不是卫澹是谁? 米罗惊得魂飞魄散,策转马头:“走!” 后面军士叫道:“大王,那边是大楚,不能往那边走啊!” 米罗才走几步,便发现对面是数百银色军甲挡住了他的去路,那旗帜乃是大楚的蓝旗! 他在转身,发现那魔头越来越近,几在眼前。 他紧握弯刀,颤声道:“难道我米罗……今日要葬身异国?” 卫澹手握剑柄,缓缓指向他:“米罗,你决定东袭之日,便注定,你会死在青龙关!” 米罗颤抖着身子,眼瞳蓦地放大,只见那人飞速驰近,他来不及眨眼的功夫,仿佛感觉到身体和头脑已经分离。 血溅三尺,一颗头颅咕噜噜的滚落在地。 喝声再起,欢声雷动。 “杀米罗!杀米罗!” “大楚定胜!大楚定胜!” 卫澹微微扬唇,伸手,抹去了银剑上的血渍。剑,光亮如新能照人影,而他,也该是收剑入鞘去见佳人的时候了。 如玉听闻青龙关大捷, 顿时大喜,高兴的睡不着觉。听闻骊戎大军退去,定州城中百姓全都上街载歌载舞,燃起了炮仗, 一连三天不绝于耳。 如玉以为卫澹很快就会回来, 没想到他回的比她想的要晚的多。 骊戎惨败, 大楚军队几乎追赶他们入了骊戎的边界, 俘虏无数。趁这机会,卫澹带着暗星营的人直接进了骊戎皇宫, 起初皇宫中人一个个战战兢兢, 害怕的要死,后来知道卫澹来是为了扶持祈勒之子登基,众人这才缓过神来。 米罗已死,但是余党还有一些。在卫澹的帮忙之下, 祈勒之子祁泓诛杀了米罗余党,重新登上了王位, 并发誓从此骊戎进贡大楚,愿为属国。 卫澹归还了骊戎俘虏,并赠送给骊戎种子和书籍。完事之后回到大楚时, 一个月已经过去了。 此时,天色渐冷, 已经入冬了,而如玉也等的望眼欲穿。 “少夫人……少夫人……”巧儿手舞足蹈,兴高采烈的跑到厢房里, 记得的脸上肌肉颤抖,连话都不会说了。 第四十六章 天气冷了,如玉正在做冬衣,她手中做的正是给卫澹的深蓝色夹衣,深蓝色的缎子里头夹着丝棉的,可以保暖。 如玉瞥了她一眼,“何事这么慌张?” 巧儿自个忙乱了半天,终于不手舞足蹈了,这才正经的说了几句话:“大人回城了!这回是真的回城了!” “又骗我。”如玉嘟起嘴,前几时每次听闻大军回城,结果都是部分军队先行回城,每次都不见卫澹,害的如玉空欢喜几回。她想着,既然你不想回,难不成我还求着你回?她生气了,便不想理卫澹了。 “没骗你!没骗你!”巧儿几乎跳起来,“管家说了,他看见大人的盔甲了!” 如玉一怔,手中的针线顿时停了下来,莫非他真的回来了? 转念一想,一股恼火涌上心头,将手里的针线活丢进筐子里,哼了一声:“他回来又如何?我还不高兴见到他呢!” 巧儿一瞧,这可不大好,若是大人回来瞧着少夫人一脸怨愤的,多不好。 她正想劝,却听到外头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那脚步声很快就到了厢房外。 “巧儿,你先出去。”低沉的男声响起。 两个女子都是一惊,如玉蓦地睁大眸子向门口看去,只见那人戴着青铜兽面,身着青龙黑甲,配着宝剑,立在门口,风尘仆仆的样子,不是她家相公是谁? “少爷!”巧儿惊叫了一声,看看少夫人又看看少爷,赶紧识趣的出去了。 卫澹回身关了房门,如玉先是惊,惊了有些喜,可是又有些怨。 第63页 “大白天的,关门做什么?”她转身对着窗外,不看他。 “小别胜新婚,没听说过吗?”他到了她身前,去拉她的手,却被女子挣开。 如玉看了他一眼,很是委屈的说:“当初第一次听说大军回城,你可知道我有多欢喜,我亲自去迎你,结果呢,你连个人影子都没有。 卫澹摘下了面具,微微一笑:“那是先头部队回城。” 如玉哼了一声:“后来,第二次听说大军回城,我就有些不信了,但是还是去了大门口等你,谁想,等了一天,又不见你的影子!” 卫澹叹了一声,解释道:“那是中军回城。” 如玉瞪了他一眼:“还有第三次呢,我都不想说了。如今听巧儿说你又回城了,你说我是不是该送给你什么礼物?” “礼物?”卫澹扬眉,唇露笑意,“什么礼物?” 如玉狡黠一笑:“把手伸过来。” 卫澹乖乖的把手伸给她,好奇有什么好礼物呢。 如玉阴险的笑了笑,突然抓起他的手,就在他手背上用力的咬了一口。 虽然对于皮粗肉厚的武将而言,这点伤害算不得什么,不过通过这点,他也看出他的小妻子对他的迟归是多么不满了。 “别把牙给硌了……”他好心提醒。 如玉捂着脸,皱着眉头,可怜巴巴的望着他:“呜,牙疼……” 卫澹转眸,看到针线筐里的衣服,拿了起来,深蓝色的夹衣,尺寸宽大,他感慨道:“虽然你怨我,还是给我做衣服?” “我做给自己的穿!”如玉气呼呼的抢回了衣服。 “哈哈!”卫澹大笑,“你若是穿上,一定像个唱戏的,还能甩水袖呢。” 如玉恼火瞪他。 “别生气了,好吗?”卫澹伸手将女子紧紧的抱在怀中,将脸深埋在她的肩窝里,低声轻轻的说:“我回来了,如玉,我回来了……我身不在定州,可是心在,我在骊戎,只要合了眼,就会梦见你的样子……” 泪水从女子的眼中流出,她哽咽的话都说不出来,拿着手捶他胸口,“你这个坏人,别人都回来了,就你不回来,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我担心你出事,担心你再也回不来了。那日夜提心吊胆的滋味,你能了解吗?” 卫澹握住她的小手,低笑道:“别又把手捶坏了,我穿的可是军甲。” 他伸手,抹去女子嫩白脸颊上的眼泪,看到她流泪的样子,他想起了前世他临死前看到的那两行泪,仿佛滴在他的心里,让他慰藉。而如今看着,却叫他心疼。 他轻柔的抚着她的脸,低头吻干她脸上的泪渍,柔声道:“以后,都不要流泪了,我想要你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听了他这话,如玉心中感动,又忍不住要哭,止也止不住。 卫澹自嘲的揉了揉额角,看来他想让她不流泪有些困难。这女人高兴也流泪,不高兴也流泪,真是个水做的人儿。 “说好不哭的呢,”他哄着她,“我给你带礼物了。” “礼物?”如玉连忙抹去了眼泪,好奇的看。 只见他从怀中摸出了一样东西,原来是一个珠玉链子,下面有玉挂坠。 “这是骊戎新王赠送之物,我送给你。” 如玉拿起那玉坠子,只见这链子跟平常的有所不同,这链子上的珠玉各色各样,而玉坠子更是色彩斑斓,玉坠上雕饰着孔雀之上坐一佛祖。 “这有什么讲究?”如玉好奇的问。 “骊戎乃是佛陀之国,这链子上的珠玉是佛家七宝,金、银、琥珀、珊瑚、砗磲、琉璃、玉髓。那边人说得三宝则国泰,得七宝则民安。而这玉坠子是西域七彩斑斓宝玉制成,雕成大孔雀明王菩萨的佛像,有护佑平安之意。这是骊戎国宝,我送给你,保你平安。” 如玉听了顿时感动极了,她想不到这一个小小的珠链竟如此宝贵,她握在手心,能感觉到链子上还带着他的体温,更能能感觉到他拳拳心意。 “我一定好好珍藏。”她感动极了。 卫澹一笑,从她手中拿过:“我替你戴上。” 如玉点了点头,低头让他给戴上。 “帮为夫更衣吧。”他替她戴了链子,不怀好意的展开双臂。他身上还穿着军甲,自然笨重。 妻子替丈夫更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他以促狭的语气说出来,禁不住让如玉脸上发烫。 她替卫澹宽了军甲,便推着他去洗澡,只因他一身的风沙都没洗净,站的地方都有细沙子。 她也知道他不是不愿意第一时间赶回来同她相见,他只是必须完成该完成的使命,做好一个大将军保家卫国该做的事情。 卫澹自知一身尘土,这次虽然心里痒痒,便没拉她一起洗了,沐浴完后一身轻松。 如玉准备了干净的毛巾,笑着对他招招手:“快过来,头发要擦干,不然就着凉了。” 卫澹笑笑,坐在榻边,如玉跪在榻上替他耐心的擦发。 才擦到一半,男人蓦地一伸手,便将女人揽入了怀中。 “还没擦完呢……”如玉窝在他的臂弯中,红着脸嘟囔着。 第64页 卫澹眼眸沉沉,手指轻轻揉捏着她软嫩的腰肉,凑到她唇边,道:“擦没擦完没关系,现在还有要紧的事情做……” 如玉心里发慌,却又被他捏的发痒,忍不住笑起来捶他:“别捏我的腰,好痒……” 他的唇就在她的唇边,看着她笑颜如花,再也忍不住,低头吻了下去,囫囵道:“不捏这里,就捏别的地方,更软嫩更好捏……” 如玉挣扎着捶他,这个人真是坏死了,只是抬起手,却没了力气,只得无力的攀着他的肩膀,任他“欺负”。 第四十七章 外头有丫鬟来报:“少爷,老夫人说待会要设宴,问您要不要去看看?” 屋里传出暗哑的声音:“你去回姑母,我一会儿就去……” 丫鬟听着那声音,又看看紧闭的房门,顿时脸上发烫乖乖的退了下去。 “使坏”的地点已经从榻上转到了床上,床帐“咯吱咯吱”作响,如玉满脸如红霞,轻轻的喘着气,推着他光滑的肩膀说:“得出去了,不然叫姑母生疑了……” 男人却按着她的肩膀,一路亲下去,更加的使力,咬着她的耳朵说:“姑母是过来人,必定不会在意……咱们换个姿势……” 如玉绝对羞耻,但是帷帐之内只有他们两个人,便也勉强同意了。被他调了一个面,背身对着他,只觉得烙铁似的吻如雨点般落下,她浑身瘫软的如同棉花,没想到换了一个姿势竟又是一番滋味。他是那般有力,带着她仿佛在潮水之中起起伏伏…… 卫氏等着两人吃饭,特地在饭厅中做了好菜,设了宴席,叫丫鬟去催,丫鬟支支吾吾的,她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她不由得好笑,小年轻夫妻便是这样,久别胜新欢呐! 卫氏瞧着那菜,本打算叫人去热一下,抬头,却看到两人从门廊处走过来了。 卫澹穿一袭月白色长袍,高大挺拔,如玉穿着一身水蓝碎花绣银锦袍,窈窕聘婷,两人走在一起,果然是郎才女貌、珠联璧合。 卫氏瞧着侄儿扶着如玉,如玉脚步软弱无力,不由得嘴角溢出一丝笑意。 “快些过来,菜要凉了,得趁热吃!” 如玉心虚,看卫氏的眼神,仿佛被她看出什么似的,羞的低下了头。 卫氏特地端了黄□乌鸡汤送到如玉的面前,殷切道:“如玉啊,瞧你这小身板,好生的补补,以后怀起孩子才不那么吃力。” 如玉听了脸色彻底红了,姑母一定知道了,她低头不敢作声,只是喝汤。 卫氏欣慰的看着侄儿,问:“这下,边关该是都平静了吧?” 卫澹点头,夹了一块排骨给卫氏,又夹了如玉最爱吃的鸡翅给她。 “骊戎之事应该平静了,这青龙关至少能平安个几十年。” 卫氏高兴的点头:“说起来,那咱们一家人可以在这定州府平平安安的过日子了。” “未必,”卫澹摇头。 如玉一怔,拿着调羹的手顿住:“相公是什么意思?” “我要去京城覆命,陛下亲自下旨的。” “铛”的一声,瓢羹落了地,如玉呆若木鸡。 去京城?眼看着就要入冬了,去了京城之时正是天寒地冻大雪纷飞的时刻,时间、地点同前世多么吻合! “不要去,相公!”她惊慌的说。 卫澹按了按她的手背, 道:“别担心,只是覆命。何况这是皇命,是不能违抗的。” 卫氏笑了笑:“还是先吃菜吧,待会凉了。” 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吃了一个团圆饭, 而逃出定州不远的人得到消息纷纷往回赶, 又回到了定州。 第二日如玉就去看望父母, 姜岩看到如玉分外的高兴, 对卫澹更是赞不绝口。正因为卫澹的指挥有方,才能这么快击退骊戎大军, 而且定州毫发无损, 真是叫他们十分的意外。 姜岩已经重开了南北铺子,如今大楚和骊戎重新和解,他的生意越发的红火了。 姜岩眉飞色舞的对如玉道:“我听闻定州百姓要造一个金匾送给女婿呢!” 如玉听着很是意外,脸上露出了笑意:“哦, 金匾,什么金匾?” 姜岩呵呵一笑:“那我可就不知道了。这金匾乃是本地的豪绅主张制造的, 我等小商人可没法子参与其中。” 嫂子薛琴笑道:“现在咱们家也算不得小商人,我如今出去,街坊邻居的都对我可客气了。就是那原先下巴翘到天上的, 知道我是总兵大人的亲戚,那也是另眼相看啊。如玉, 还是沾了你的光。” 如玉听她这么说,自己倒是不好意思了。 秦氏在后厨里做饭,特地走出来对如玉说:“女儿, 你务必吃了午饭再回去,我都快做好了!” 如玉笑着点了点头。 一家人正说着话,却听到外头敲锣打鼓的响着,有人到了姜家院子外头喊叫。 姜岩急忙出来,开了门,只见一群人,至少二三十,着装都十分富贵。 那带头的员外一见姜岩,满面笑容的说:“啊哟,姜老,先给你行个礼了。” 姜岩一脸莫名其妙,不知道他要干嘛。 第65页 那员外道:“咱们本地豪绅代表老百姓给总兵卫大人造了一座匾,特地请您老来一起将匾额送给卫大人。” 姜岩一听,吃了一惊。 那员外恭维道:“您乃是卫大人的岳丈,这代表人理当您来做!” 姜岩一听,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两声,挺直了腰杆,摸了摸胡子:“这个嘛,我考虑一下。” 众人都说:“姜老爷子,你去,咱们才好进卫家的大门啊!你快请吧!” 姜岩心中已经得意无比,见众人如此说,顺水推舟的应声道:“既然各位这样说,那我就……走一趟吧!”他回头对屋里头嚷道:“饭给我留着,我去给女婿送了匾额就回来吃饭!” 秦氏连忙出来应声:“好勒,快些回来!” 如玉笑笑,看她爹趾高气昂得意洋洋给她相公送匾额去了。 秦氏有些担心,对如玉说:“你爹这一去,不知道多久才能回,这饭菜待会还得多留点,他胃口大。” 如玉摇头:“不必留。” 薛琴插嘴:“爹可不能饿,他老人家肚子一饿就要发脾气的。” 如玉摆摆手笑道:“并不会饿着他。今日他去送匾,如果遇着相公,既是他的岳丈,相公怎有不留他吃饭的道理?你放心,爹自然能吃的饱饱的回来,所以我才说不用给他留饭。” 秦氏和薛琴面面相觑,半信半疑。卫大人身为总兵大人,军务繁忙,日理万机,会留身为商人的岳父吃饭?有点不让人信服。 如玉微微挑眉,心道,若是他连这点都做不到,看她回去怎么收拾他! 秦氏亲自做了满满一大桌菜,招呼如玉吃了。因为姜信在铺子里,中午有人去给他送饭,因此没有回来。 几个女人围在一起说闲话。如玉瞧着薛琴的肚子,问她娘:“这肚子里,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秦氏笑道:“我从前怀你跟你哥的时候,肚子形状就不同。我瞧着媳妇的肚子尖尖,可能是个男孩。” 薛琴一听高兴极了:“你别说,前日我还做了个胎梦,是只白龙,那白龙飞天,可真是吉兆。” 秦氏沉思了片刻,喜道:“白龙乃是男子,胎梦是儿子呢。” 薛琴大喜,轻轻的抚着肚子,叹道:“要是儿子就真好了。” 如玉想起卫澹要上京的事情,这上京得要月余,回来又要月余,再加上在京中耽搁,又要月余,前后加起来得要小半年。卫氏的意思是,如玉跟卫澹新婚,这次上京她得跟卫澹一起去,一来涨涨见识,二来新婚夫妻也可以沿路散散心。如玉担心卫澹的性命,已经答应了。 她看着薛琴鼓鼓的肚子,问:“这孩子年底才能生吧?” 第四十八章 秦氏立即应声:“那可不,正好是过年的前后呢。” “可惜了,”如玉叹了一声,“我恐怕看不到侄儿出生。” 秦氏一呆:“如玉,你要上哪儿?” 如玉将卫澹覆命,她要跟随前往的事情说了。 薛琴羡慕的不得了:“京城诶,我这辈子都没出过定州!倘若有机会,我一定去京城看看,如玉,你真是有大福气!嫁给总兵大人以后,好运就跟着滚滚来了!” 如玉红了脸,嗔道:“嫂嫂又笑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如今天冷,路上少不得奔波劳苦,我沿路照顾相公也是应当的。” 几个人唠唠家常,一晃半下午的时间就过去了。 院子外头有人敲门,秦氏这时才想起来:“哎呀,忘记给你爹留饭了!” 她开了院子门一看,只见姜岩红光满面的站在她跟前,一股酒气扑鼻而来。 而老头身后长身玉立站着的,正是那位时常带着面具的女婿卫大人。 秦氏这一惊可不小,总兵大人怎么上门了?她家老头怎么喝的脸上红通通? 卫澹看岳母吃惊,亲自扶着姜岩,对岳母说:“岳丈在我那里吃饭喝酒,怕是喝多了。” 姜岩转头挠着他的胳膊,伸出两根手指叫道:“女婿,再来两杯!好酒,真是好酒!……”说完,两脚不稳,一个劲的往下溜。 秦氏瞧着他这副样子真觉得丢人,尤其是在位高权重的女婿跟前这么丢人,这不是叫人看不起吗? “三叔,三叔,赶紧的扶着老爷进去啊……”秦氏急忙叫人,老下人急忙过来扶着姜岩进了卧房。 姜岩被三叔拽着,一边眯瞪着醉眼迷离的眼睛,指着卫澹:“记得,跟我喝酒,喝酒啊……” 如玉听到声音,已经扶着薛琴两人一起到外头来。 “啊哟,总兵大人来啦!”薛琴惊道。 如玉款款走到门口,微微笑道:“我爹贪酒,叫你看笑话了。” 卫澹微微一笑,对外头的军士说:“抬进来!” 只见两个军士抬着一个大黑瓮,是个酒坛子。 卫澹对秦氏说:“此酒乃是上好的竹叶青,岳丈酷爱此酒,女婿特地叫人送来一大瓮,岳丈若是喝完,可以叫人告知。” 秦氏受宠若惊,她那死老头子平时总是不舍得买好酒,如今到了总兵府喝到了好酒就露了形,她没想到女婿竟然送了一大瓮好酒,那老头还不抱着酒坛子醉生梦死? 第66页 “多,多谢大人……”她颤着腿行礼,发觉这话不对,又改口,“多谢女婿。” 秦氏这礼就行大了,都是一家人,哪有丈母娘向女婿行礼的? 如玉瞧着,一把扶起她娘,“娘,他是你的女婿,你向他行礼做什么?” 秦氏望着如玉,有些茫然无措。 如玉嗔怪的睨着卫澹:“瞧你把我爹娘吓的。” 卫澹不满的看着她,他明明是好意。 如玉扶着娘正要进去,见卫澹还站在门口,诧异问:“相公要进来喝杯茶吗?” 卫澹抬头看看天,“娘子,天色不早了。不如,你同我一起回去?” 如玉嘟起嘴,她才来没多久呢,就要回去。 卫澹上前一步,拉着她的袖子:“姑母在家中备了丰盛的晚饭。你若还想来,我明早送你过来,别误了晚饭。” 薛琴是过来,自然明白,暧昧的笑着看如玉,推了推她:“无妨,左右大家都近,你想几时来便几时来。你若是不回家,总兵大人陪谁吃饭?” 如玉一听便知道嫂子又在打趣她。秦氏也严肃道:“女婿亲自来接,你怎可拒绝?” “好啦,知道了,我这就跟他一起回去。”如玉无奈。 巧儿收拾了几件她的随身用品,她便跟着卫澹一起上了马车。 马车中,两人并肩而坐,如玉好奇的问:“我在家呆的好好的,你又巴巴的要我回去。莫非你真怕没人陪你吃饭?” 卫澹沉沉双眸看她,随手摘了面具,凑到她的眼前:“果真没良心。不是我怕没人陪吃饭,是姑母。” 如玉嗤笑:“你就扯别人吧,明明是你自己,还不承认。原先你没成亲时不也是没人陪你吃饭,如今倒是讲究了。我岂不是成了你的贴身丫鬟?” 卫澹伸手揉她的脸:“果然越发的没良心了。原先未成亲是一回事,成了亲又是一回事,不懂吗?” 如玉不同他争辩,好奇的问:“我听说爹跟众人送了匾额给你,写的什么?” 卫澹听到这话,略有些尴尬,神秘道:“你回去自然就知道了。”伸手,他便揽过女子的纤腰。 低头,他的唇便贴在她的脸上,低声道:“先给我亲亲再说。” “不要,这是在路上呢。”她在他怀中扭着,到底拧不过他,只能给他“欺负”。不过她真挺好奇,他爹送去的到底是什么匾额呢? 回到府中, 如玉便看到堂屋里一个金色匾额上搭着红色的绸布,她走过去掀开一看,金匾上龙飞凤舞金闪闪的四个大字“盖世英雄”。 卫澹站在她一旁,略有些尴尬。 如玉“噗嗤”一声笑出来, 道:“盖世英雄?那些豪绅倒是颇能拍你的马屁呀!” 卫澹睨了她一眼, 无奈道:“这匾额, 倘若挂上, 未免自吹自擂,若是不挂, 又枉费岳父和众位乡亲一片热情, 送来这匾额,倒是叫人左右为难。” 如玉笑着看他:“怎么能不挂呢,这可是我爹亲自送过来的。照我说,不如就挂在你的小书房之中, 也挺好的。 卫澹一听,觉得颇有道理。总兵府自然不能挂, 大书房时常有客至,也不能挂,小书房他是自用的, 挂在那里倒也妥当。 卫澹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笑道:“果然贤妻。” 如玉叹气一声, 道:“可惜侄儿出生我是看不到了,这会儿我得去库房选一件礼物送给未出生的侄儿,你陪我去可好?” 卫澹点头, 两人到了库房,如玉在金玉之物中选了一件挂着麒麟羊脂玉坠的黄金璎珞圈,拿了锦盒装上,又给父母和哥嫂选了几匹绸缎,叫卫七亲自送到了姜家。薛琴是个见金眼开的,一看这亮闪闪的璎珞圈,喜得合不拢嘴,一连几晚抱着璎珞圈做梦都能笑醒。 第二日,姜信便亲自前来多谢礼物,并向卫澹求孩子的名字。 卫澹同如玉商量了一番,最后定了一个字:“珏”,若是儿子,取其琅琅如好玉的意思。 不几日,因为要复皇命,卫家收拾好了行囊便坐着马车赶往京城了。如玉叮嘱下人们好生照顾卫氏,又特地高价延请了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住在府中,这才出发前往京城。 这个时候,在去往京城的路上,另外一班人还在赶路,这班人正是牟锦瑜、段氏和沈宜珍。 路上便有人转回去,据说是定州之危已经解了。听到这个消息,段氏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同牟锦瑜笑道:“我就知道,有你爹在定州,肯定没事的。” 沈宜珍问段氏:“许多人都转回去了,既然如此,我们不如也回去吧?” 第四十九章 段氏嗔道:“你这媳妇怎么什么都不懂,咱们再几日便到达京城了。锦瑜在京中读太学,这太学读完之后是要做官的,这个时候,正是上下打点的时候,索性如今咱们带着财物。此次进京,等我替锦瑜上下打点好,放了官,那个时候再回去,你公公还要夸我会办事呢。到时候你就留在京城做官太太就成了!” 沈宜珍一听,非常欢喜,京城这样的大地方,该是如何繁华,岂是小小定州能比的。她念及要做牟锦瑜的官太太,对待他的态度越发的体贴。 第67页 只是这一路出来天气冷,人又疲累,吃没吃好睡没睡好,众人免不得又心生抱怨出来。 段氏道:“前些年我曾经去过京城,过了这段山路,我记得前头便是一座好客栈,咱们可以在那里歇息一晚。” 听到这话,牟锦瑜和沈宜珍都十分欢喜,连日赶路都没能好好睡上一夜,如今有了好客栈,正好可以好生休憩一下。 只是未到客栈时,天上乌云滚滚,牟锦瑜担心下大雨,不住的催促车夫:“快些,若是雨下来,路就难走了。” 沈宜珍总觉得不对劲,她好像听到什么怪声音,有点像雷鸣,又有点像马蹄声。 她看了看天,这个时节,天气冷,并不会打雷,那声音仿佛越发近了。 “锦瑜,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她紧紧攥着牟锦瑜的袖子,神色慌张,“我好像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段氏年纪大了,耳朵不是很灵敏,瞧着媳妇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责备道:“别大惊小怪的,真像小地方出来的,见不得世面。” 沈宜珍焦急的扯了扯牟锦瑜的袖子:“你快听听啊。” 牟锦瑜微微蹙眉,“或许是风声。” 沈宜珍恼火的甩开了他的袖子,掀开帘子往外看,她有着女人的直觉,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突然,声音“咚咚咚”震天动地,马儿声声嘶鸣,惊吓的连马蹄儿都腾起来了。 “少爷,有情况!”马车夫高声叫起来。 牟锦瑜探头一看,只见旁边身坡上滚滚的大石头往下落,砸在马头上、车夫的头顶上。 牟家马车有五辆,前面一辆坐着人,后面四辆全是财物。这马车有带刀护院守护,所以一路平安,本以为一路都是这样,谁想眼见着要到京城了反而出了纰漏。 牟锦瑜蓦地抬头,看到那山坡顶上竟然站着几个大汉,居高临下的往外看,大惊失色:“有贼匪!” 石块如同雨点一般滚落下来,只要砸着一块就叫人头破血流。 护院们一阵阵惨叫传来,马车里也躲不住,牟锦瑜急忙拉着段氏和沈宜珍一起,躲到外面的草丛中。 仿佛有千万颗大石落下来,躲不及的,一个个被砸的头破血流,大石落完之时,牟锦瑜看到护院死的死伤的伤,还有些躲在丛林中不见人影。 他正要召集护院回来,陡然听到一阵呵斥声,转头一看,“哒哒”马蹄声由远及近,一群头缠黑巾的马匪提着大刀欢快的呼喝着。 “把财物都抢了!”马匪大喝。 牟锦瑜心急如焚,当初怕定州失守,这马车中有牟家八成的财物,倘若给他们抢去,牟家就要倾家荡产了。 他正要去招呼护院抢夺财物,衣襟却被一人狠狠的攥住,回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母亲段氏,段氏头发凌乱,满脸尘烟,对他使劲的摇头。 一阵惨叫传到耳畔,一个躲在草丛中的护院被马匪揪住一刀就砍了。牟锦瑜亲眼瞧着吓得魂飞魄散。 带头的马匪扬刀高声道:“找到活口,一个不留!”那声音震耳欲聋,让人心神俱裂。 十几个马匪将牟家的财物都抢走了,其他七八个马匪在路边寻找活口,一刀一个统统解决了。 牟锦瑜明白,如今他这个文弱书生就是出面也改变不了什么,而现在最要紧的,就是保住性命,不让这些马匪发现。 他回头看一眼段氏,段氏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沈宜珍,沈宜珍吓得半声不敢吭,紧紧的挨着婆母。 “老大,那边好像有人!”马匪提着刀过来,牟锦瑜顿时一颗心提上了嗓子眼。 突然,一个人突兀的出现在马匪视线中,她“啊”的惊叫一声,马匪都看过去,竟发现了一个大美人。 “美人啊!”马匪个个惊喜,相比较财物而言,女人,尤其是美丽的女人,对于他们有着更加致命的吸引力。 带头的马匪欣喜若狂的策马狂奔过去,弯腰便将沈宜珍捞到了怀中,仰头狂笑不止。 沈宜珍已经吓得傻住了,她的目光看向树林之中,刚才就在那里,有一只手突然用力的将她推了出来。 “啊啊啊……”她被按在马背上,声音不能发出来,只能发出这样的叫声。她恨得双眼滴血,想指出段氏所在的位置,可是马匪既得了财宝又得了美人,哪来管她指什么,已经心满意足的调转马头策马而去了。 一切终于归于平静,牟锦瑜满眼惊恐,大口的喘着气,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握着野草的手心已经是满满的汗水和血渍。 “娘……”他哽咽出声,扶着几乎吓得瘫软的段氏,“你为什么……” 段氏咬着牙,冷酷的说:“如果她不出去,我们就死定了。” 牟锦瑜伏在草丛中涕泪齐下,捶打着泥地:“可是娘,你这样做,叫我怎么跟爹说,叫我以后怎么为人啊!” 段氏紧紧攥着儿子的手,阴森森道:“这件事,你不说,我不说,谁都不会知道。你的媳妇,沈宜珍已经死了,不在人世了。” 沈宜珍被按在马背上,难受至极,就在她被段氏推出来的那一刻,她已经万念俱灰。 她可以想像如果被马匪抓回去,定然是被人践踏致死。她虽然不是出身大富大贵,好歹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她宁愿死了,也不愿意被人凌辱。 第68页 她抱着必死的决心了,但是心底到底还有一丝希望。 突然,对面传来银铃铛的声音,她睁眼猛然望过去,是一个商队,骑马的黑衣护卫也不少。 “啊啊啊……”她嗓子虽然已经嘶哑,但是为了活命,她拚命的对着那商队的马车叫喊。 马匪和车队狭路相逢,马匪相互商议了一番。 “老大,这商队好似也很有钱,咱们要不要顺便也劫了?” “但是看起来不好惹啊。” “怕什么,这一路上哪个商队不是弱鸡一般毫无招架之力?” 马匪头领低声道:“咱们装作不动声色走过去,半路突然动手,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群匪商议已定,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缓缓而行。 这佯装成商队的车队正是澄王的车队,戚衡打头,冷眼瞅着对面来的马队,到了澄王帘子旁,低声道:“来的怕是马匪。” 澄王淡淡道:“他不动则已,若动,杀无赦!” 山路之上, 两队擦肩而过,唯有马匪马背上的女子“啊啊啊”的乱叫,这女子显然是被抢来的。但是商队的人顶多只是看一眼,没有任何一人有所动作。 如此一来, 马匪更加认为这个商队软弱可欺。走到一半时, 马匪头子突然扬起长刀, 对着马队的护卫砍去。其他马匪见状, 也都跟着抽出了长刀。 第五十章 马匪的动作来得快,但是商队的黑衣护卫动作更快, 马匪长刀砍至的时候, 黑衣护卫亦是长剑出鞘。 马匪劫掠无数,却从未见过这么快的剑,刀剑铿锵之中,鲜血飞溅。 马匪不敌, 死伤大半,刚刚劫掠的财物没法运走, 就连女人也丢失了。侥幸得了性命的几个马匪飞也似的逃走了。 地上躺着的多是马匪的尸体,沈宜珍趴在马背上,看着身首异处的人, 吓得目瞪口呆。 马车帘子掀开,澄王芈容扫过马背上的女人, 那女子垂着头,乌发倒挂,看不清脸面, 但是可以肯定是马匪虏劫的女人。 “主子,这马匪的财物咱们自然收着,不过这女人怎么处置?”戚衡问。 澄王微微蹙眉,问:“前面是哪里?” “前面有一处天德客栈,可以宿一晚。” 澄王摇头:“连夜赶路,要宿就宿在距离京城最近的客栈。这女子,带着吧。” “是,主子。”戚衡知道澄王的顾虑,马匪有余孽,若是回去报信有人追过来便是个麻烦,与其这样不如尽快赶回京城。 商队一路赶着往京城去了,到了距离京城最近的客栈才停了下来。到了这里便有京畿的官兵守护,贼匪不敢靠近。 沈宜珍知道自己是被人救了,戚衡叫仆从照顾她,直到客栈才换了一身衣裳,洗了脸,戚衡发觉这女子倒是一个美人,问了她家中的人,沈宜珍说家中的人都被马匪杀死了。戚衡听着,便有了把她献给澄王的打算。 沈宜珍坐在客栈的房里,听见外头敲门声,开了门,便看到戚衡笑眯眯的脸:“咱们主子要见你。” 沈宜珍微微点了点头。 她跟着戚衡到了天字号房间的门口,心里有些不安,轻声问:“能否请教恩人是何身份?” 戚衡一笑:“你早晚会知道。” 瞧着他那笑,十分的自豪,沈宜珍就知道这主子非富即贵,而且是比州牧贵的多。定州州牧的护院那么容易的就被悍勇的马匪所杀,而这些凶悍的马匪则轻易被黑衣人所杀,可想而知,这些黑衣人护着的主子,定然地位高于定州州牧。地位越高的人,护卫才会越强大。 牟家人那样对她,她还回去摇尾乞怜吗?她就是回去,段氏为了维护牟家的荣誉可能会把她弄死,如今唯一的路,便是攀上眼前这棵大树。 芈容坐在桌边,慢慢喝着茶。 “过来……” 沈宜珍低着头走了过去。 “抬起头。” 她只得抬起头。她前几日都没有见到这位主子,今日第一次见。进了房间,她抬起头,有些吃惊,此人一身华丽衣裳,模样英挺十分贵气,气度亦是像高高在上的人上之人,这样的人会是什么样的身份? 男人的目光扫过她的脸,的确艳若桃李,不过他王府中多的是美人,于他,倒也不十分惊艳。 “即将入京,你如今有何打算?” 沈宜珍一听,立即做出凄楚可怜的模样,道:“我的家人都被马匪所杀,如今我孤身一人无处可去,祈求恩人收留。就是为奴为婢,为了报答恩人的再世之恩,奴家也是愿意的。” “你是身家清白的姑娘?”芈容之所以这么问,一来因为她年纪很轻,如同二八少女。二来因为她之前一直披头散发,如今也不过是简单的挽起顶发,这身份便难以区分。 沈宜珍心里有些慌,但是不敢撒谎,只得照实说:“奴家嫁了人,夫家人被杀了。” 芈容恼怒,一下子将茶盏砸在她的脚下,茶水飞溅,“混账!一个寡妇之身也敢来求本王收留!” 沈宜珍听到“本王”两个字,意识到在她跟前这位高贵男子是个王爷,吓得“噗通”跪在地上,求道:“奴家真的无处可去,没有非分之想,做个奴婢也无妨的!若是王爷不收留,奴家不如一头撞死算了……”说着嘤嘤哭泣起来。 第69页 芈容听她哭起来声音婉转动听,人又长得这么美,心中微动。定州一行,毫无所获,他正郁闷,随行没有女子,今日这女子既然只求做个奴婢,他便遂了她的心愿。 他抬起她的下巴,仔细打量着她的容貌,果然如珠似玉,肌肤滑腻如同凝脂,这样的女子,做奴婢未免可惜。 他低身,凑到她耳畔道:“你若伺候的好,本王不会只让你做个奴婢。” 沈宜珍惊喜极了,柔柔应了一声:“是,王爷,奴家一定竭尽全力。” 灯光摇晃,床帐摇动,女子的声音如同黄莺儿一般传出了窗外。 第二日,沈宜珍低着头红着脸替澄王穿衣系带,娇声道:“王爷昨日可舒爽?” 澄王微微一笑,捏了捏她的脸蛋。 “奴婢现在若是入了王府,是什么身份呢?”她美目迷离的睨着澄王。 澄王冷笑道:“这么快就来讨赏了?就做个侍妾吧。” 侍妾?沈宜珍到底有些失望,但是只要能入王府以后自然可以再做筹谋。 “多谢王爷,妾身感激不尽。” 戚衡看王爷脸色不错,就知道这女子没献错,会来事,也会伺候人。 回了京,沈宜珍才知道这位就是当今权势极大的澄王,而她,九死一生之后成了澄王身边的女人。 她微微勾唇,但凡欠她的,她定然要一个一个讨回来! 她是澄王的新侍妾,自然有几天宠,何况她长得美床上颇有手段,倒是引得澄王在她这里连宿了几日。 这日清晨,戚衡到了门外,说:“王爷,有消息。” 澄王穿衣出来,回头看沈宜珍背着身躺着,该是睡的沉,他直接问戚衡:“什么事?” 戚衡低声道:“卫澹就要进京了!” 沈宜珍躺在床上听着,本来对朝事她毫无兴致,但是猛然间听到了熟悉的两个字,她立即竖起了耳朵。 卫澹? 沈宜珍咬了咬牙,一听到卫澹,就让她想起了姜如玉。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卫澹。 “定州大胜,皇帝打算封赏他呢。”戚衡又道。 沈宜珍这次听着,就确定就是定州的卫澹了。 澄王皱了皱,像是很是不悦,冷冷道:“皇帝糊涂的很,如此功高震主之人,留着做什么?” 戚衡道:“或许有皇帝的用意。” “知道了。”澄王摆摆手,“卫澹到京之日,再来报告。” 澄王往屋里走,沈宜珍立即闭上了眼睛佯装睡着。她想着,听那口气,好像澄王并不喜欢卫澹。 她想起卫澹就来气,他宁愿选姜如玉也不选自己,姜如玉得意之时就是她沈宜珍最失意之时。但是现在可不一样了。 她心里得意的想着,以澄王之尊,难道还对付不了那个卫澹?还有姜如玉,牟锦瑜和段氏,如果都来了京城,那才是好戏连台。欠她的,她要一点一点讨回来。 【上集完】 《宠妻蜜史(下)》作者:叶东篱 内容简介: 如玉发现要在京城混可不容易,尤其她如今顶着护国侯夫人的名头, 更是成为众女针对的对象,夫君的表妹数次上门想接近他, 而在澄王妃的赏花宴上,她的商户出身成了笑柄,还被逼着弹琴助兴, 不过她不怕,夫君卫澹可是她最强大的靠山,她还因此认识一个新朋友, 说来这敬王妃人挺好的,替她解围,又与她姊妹相称, 就连她参加宫中小宴,差点被皇上给……也是敬王妃救她, 有监于京城是非多,亲亲夫君将她送到他老师的庄子上养胎, 她这厢过得安稳舒适,远在京城的他却异常忙碌,久久才能来找她一次, 而后甚至传来京城风云变色,他成了皇帝的惊人消息, 不过最让她无法接受的是──敬王妃根本是伪闺蜜! 当初的主动亲近,等的就是这一刻,做他卫澹的皇后…… 第一章 如玉随着卫澹一起赶路,天气渐冷,如玉正好把之前做的夹衣给卫澹穿上,外头套上裘皮长衣。 如玉穿着一件狐裘滚白毛的锦袄,又过着一件貉毛披风,这才抵住了寒冷。 卫澹坐在马车上,转头看她,只见她白玉般的小脸趁着一圈白毛,越发的雪玉可爱。 他伸手把女人搂到身边,冷不丁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如玉吓了一跳,抬眼瞪他。 “眼睛瞪这么圆做什么?做丈夫的亲妻子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 “就怕做丈夫的心思远远不止那一点。”她抓住他到处按摩的手,给他安安稳稳的搁在了他自己的腿上。 卫澹略有失落,微微扬唇:“到了客栈,看为夫怎么治你。” 如玉不理他,掀开帘子,只见外头鹅毛飞雪飘落下来,她欢喜的转头看夫君:“下雪了!” 卫澹探头来看,道:“这是今冬的第一场雪。” “要不咱们看看雪吧?”如玉兴致盎然的说。 马车坐久了必须下来活动一下,何况既然他的妻子有赏雪的兴致,自然不无不可。 车队停了,如玉扶着卫澹的手下了马车,因为雪下得大,不一会地上已经铺了薄薄的一层。 第70页 “你看!”如玉指着不远处的溪水,“整个泉水已经冰封了,真有趣。” 卫澹看过去,叹道:“果然是冰泉之水。面上虽然冰封,不过下面还是有活水流动的。” “取来了酿梅花酒,可不正好?”如玉期盼的看着他。 卫澹点头,便叫人去敲开冰面,取了冰泉之水。他尝了一口,果然清冽而甘甜,十分的好泉,正好给如玉酿酒。 卫澹握了握如玉的手,才出来一会,手就凉了,却还一味的看风景。 他拉着女子的手道:“进马车吧,暖和些。” 如玉依依不舍的进了马车,进去了还不忘掀开帘子看美景。卫澹替她放了帘子,嗔道:“到底是个孩子,手冷成这样还看。”他拉起她的手,握在手中揉搓,给她手心吹着热气让她暖和。 “相公……”她有些感动,从没人这样细心的照顾她。只是蓦然间,如玉的眼前仿佛又闪过卫澹死在雪地上的场景,禁不住吓得闭上了眼睛。 “怎么了?”卫澹看她变色,禁不住问。 “没什么……”如玉急忙摇头,紧紧抱住了相公的腰身,“若是到了京城之后,相公不管去哪儿,都要告诉如玉知道,如玉跟着你,好不好?” 卫澹蹙眉:“这个……” “好不好嘛?”女子不依不饶。 卫澹不知道她为何如此,叹息道:“好吧。”只要她高兴,说什么都是好的。 连日赶路,虽然疲乏,不过一路看看风景,不知不觉间也到了京城。 马车直接行驶到了一座大宅子跟前,如玉掀开帘子,抬头瞧着,只见黑瓦红墙、飞檐斗拱,金钉的大红门,门前矗立着两只青石狮子,她禁不住吃了一惊。 好大的宅子!比定州总兵府大多了! 巧儿扶着她下了马车,指着那匾额诧异的说:“少夫人,你看那匾额。” 如玉仔细看去,只见那匾额上的鎏金大字反射着太阳的光芒,写着“御敕将军府”五个大字。 她知道卫澹封号是“镇西大将军”,却没想到他在京城居然有这么大一座宅子。 门口门房进去报了,不一会儿朱门缓缓开启,里头奴仆成群,全都出来迎接,管家带着头,高声欢喜道:“恭迎将军、夫人回府!” 这架势,果然是气派。 如玉拉着卫澹的手,转头看了他一眼,卫澹对她点点头,低声道:“如今你是这府中的主母,拿出主母该有的气势来。” 如玉弯唇一笑,点点头,扶着他的手,挺起腰杆,款款进了将军府。 将军府的管家是卫福,他也是卫家的老人,打从前开始就掌管卫家家务的,另外还有他媳妇朱翠,也是帮忙打理将军府的庶务。 进了院子,并未像如玉之前以为的到处荒草丛生房屋破漏,因为有这么多下人打理,虽然冬季依然有长青的松柏和翠绿的青竹,所到之处都是一尘不染。入了东厢,房中已经生好暖炉,被褥也是簇新的没,其余一应日用品都十分齐全。 如玉瞧着高兴,卫澹也欢喜,说了一句“赏”,便着人赏了管家银子。 卫澹拉着如玉的手,叮嘱道:“一路奔波,你沐浴更衣之后好生歇息。我得先进宫覆命。” 如玉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要进宫,好奇的问:“皇帝是什么样子?” 卫澹笑了,伸手揉揉她的头顶:“皇帝也是跟你我一样的人,要吃饭喝水上茅房。” 如玉笑着摇头:“不,不一样,天底下只有皇帝,他一个人说的话,谁都得听。” “算你说对了。” 没时间同她多说,卫澹洗了脸,换了一身衣裳便匆匆进宫了。只因他入京的时间已经报了上去,因此必须第一时间先见帝王。 卫澹走后,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脸色渐渐变得凝重。如玉皱起眉头看着院落中松柏上的积雪,陷入了沉思。 巧儿正好进来,将带来的衣服都放进了柜子里,瞧见如玉脸色很难看,疑惑的问:“少夫人不高兴吗?好容易到家了,好好歇息才是。” 如玉回过神来,神色倒是有些疲倦:“你说的没错,沐浴更衣吧。” 巧儿瞧着觉得奇怪,越靠近京城,少夫人的思虑仿佛越重了,心里仿佛搁着事情一般。 皇宫之中,金殿之上,听闻卫澹到京,金座之上身着垂珠冕冠容貌俊逸的蟒袍男子扬起墨眉,露出兴奋之色,道:“快宣!” 卫澹到了御阶前叩拜,皇帝亲自下阶扶他起来,笑道:“果然得胜归来,不负朕望呀!” 卫澹双手奉上骊戎新王和书,皇帝看毕,不由得赞道:“你办事,朕放心!”皇帝唇角微扬,问:“听闻你成亲了?” 卫澹一愣,点头:“微臣的确在定州已经成亲。” 皇帝眼眸微动,笑道:“论亲戚,你乃是朕的表弟,这弟媳妇怎么没带过来?难不成搁在定州了?” 卫澹如实回禀:“微臣的妻子随臣一起入京,现在府中。” 皇帝愣了一下,笑道:“好,改日进宫带来看看,朕让皇后同她谈一谈。” 第71页 “是。”卫澹自然不想让如玉入宫,但是皇帝发了话,便是不想也不能不入。 “看你风尘仆仆,覆命之后回去好好修整,朕不会忘记你的功绩,封赏自然会叫你满意。” “微臣不敢。”卫澹谦虚了两句,便辞了皇帝回去将军府中。 待得男子出来,皇帝芈泓缓缓回身到了御座之上,旁边太监凑过来,道:“澄王求见。” 芈泓微微蹙眉,摆摆手:“朕不想见皇叔,便说朕乏了,要休息。” 小太监得令出去了。 贴身太监李庆见龙颜不悦,低声道:“陛下何事忧愁,不如说出来奴才也好替陛下分忧。” 芈泓看了他一眼,恼道:“你倒好意思说,朕让你们去查卫澹,为何他成亲的事情没有及时报上来!直至他入京,朕才知道他已经成亲。哦,对了,成亲了多少日了?” 第二章 李庆被皇帝突然的怒火吓得一哆嗦,低着头道:“有三月多了。” 芈泓冷冷盯着他,恼道:“三月多了?谁告诉朕卫澹是天煞孤星的?怎的他的妻子好端端的来了京城?” 李庆被皇帝噎的说不出话来。 “之前说他是天煞孤星,用着顺手,即便是他有反意,也无人敢响应。如今倒好,他妻子一娶,天煞孤星命格便破了,以他的战功和军威,岂不是一呼百应?” 李庆低声道:“陛下说的是。卫澹就是一柄剑,用的好伤人,用不好恐怕伤己。奴才瞧着卫澹也算是忠心。不如且看看再说,倘若看出不臣之心,再做处置也行。” 芈泓瞪了他一眼:“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若是朕现在便下手,天下该如何编排朕,朕还不想担这个杀功臣的罪名。” “那陛下还封赏吗?” “赏!”芈泓眼珠一转:“封号照样给,军权也是不能再多给一分。暂且将卫澹留在京中,不得回定州,你务必叫人替朕盯好!” 李庆诺诺道:“是。” 卫澹才到将军府中沐浴更衣完,圣旨便到了。 如玉第一次接圣旨,忍不住有些激动,满府在正厅中跪了一地,只听着太监扬起细长的声音。 “奉天承运,皇帝诏谕,卫澹保家卫国屡立战功、忠勇可嘉,特封一等护国侯爵位,钦此!” 李庆亲自来传的旨,又赏赐了许多宝物金银和田地,如玉听着欢喜异常,这侯爵的地位可是位极人臣,非同小可。 李庆瞅见了如玉,立即笑意盈盈的对卫澹说:“大人,哦,不,侯爷,您这位夫人真是娶得好啊,简直是如花似玉,同侯爷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如玉低头羞赧,卫澹笑道:“公公过奖了,莫要取笑贱内。” 李庆呵呵一笑:“恭喜贺喜,侯爷如今战胜归来封了一等护国侯,又娶了娇妻,真是双喜临门,人生美满了!” 卫澹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 众位太监又恭维了一番,便跟着李庆出了门去。 关上大门,府中的下人一阵恭维贺喜。卫福笑吟吟来恭贺道:“侯爷,这府中匾额是否要换做‘护国侯’府?” 卫澹微微点头,淡然道:“照着规矩办就成了。” 朱福立即领命去了。进了东厢房,卫澹靠在软榻上,随手摘了面具,这才缓缓合上了双目。 这一趟又是面圣又是受封又是应酬的,让人疲惫不堪。他的脑海中回响起金殿上皇帝见他的时候问起的那些话。 “奇怪。”他蓦地睁开了眼睛,眸色深沉。 如玉瞧着他自言自语,坐在他身旁笑道:“怎么了?如今封了侯爷,不高兴么?” 卫澹唇角微扬,握着她的手:“侯爵或者是将军,对于我来说,并无分别。倒是你……”他捏了捏她的小手,“告诉我,你高兴吗?” 如玉歪着脑袋想了想,嘴角忍不住咧开,笑道:“高兴,我为何不高兴?我出身商户女,如今能做侯夫人,我都快飘起来了。” 卫澹蓦地伸手,如玉一个不小心倒在他胸膛上,立即羞的她满脸通红。 男子戏谑的看着她,用手指划过她嫩白的小脸,笑她:“我还不知道,原来我的小妻子是个官迷?” 如玉嘟起嘴:“是又怎么样?不行么?你现在想退货都晚了。” 卫澹哈哈一笑:“退货?我怕你父亲会对我说,既已售出,概不退还!” 如玉想着,若是父亲知道这个消息,说不定要大鞭炮炸个三天三夜,他大约才是真的飞起来了吧。 有句话说的话,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她眼眸一转,顿时觉得歉疚,不行不行,她怎么将她爹跟“鸡犬”相提并论了?真是罪过罪过。 卫澹盯着她一双眼睛,就知道她脑袋里肯定冒出许多稀奇古怪的念头。 “想什么呢?”卫澹不甘心的揪了揪她的小脸,这丫头只自己在那里想的乐,却不跟他分享。 “不说。”如玉自然不能说她把爹比作鸡犬的事。 “说不说?”男人蓦地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挠着她的胳肢窝,如玉笑的不停,只得老实道来。 卫澹听到她的说法,脑海中禁不住浮现出老丈人同鸡犬一起欢快的升天的情景,禁不住笑了起来,着实有趣。 第72页 他点着如玉的鼻子,道:“你今日既成了侯夫人,改日为夫再去给你要个诰命夫人的封赏,你可满意?” 如玉脸上笑容渐渐收敛,认真的看着他:“其实,我不在乎当什么夫人,只要咱们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我就知足了。” 卫澹也不同她玩笑,躺在她身侧,将她搂在怀中,揉了揉她的头发:“我第一次见你这样的傻丫头,竟然连诰命夫人都不稀罕。” 如玉抬头看他:“你既领了封赏,陛下有没有说你什么时候可以回定州?” 卫澹一笑:“傻瓜,封赏之后,宴席少不了,你作为当家主母,是有的忙了!” 正如卫澹所说,封赏一下,便有许多曾经往来的官宦人家送贺礼恭贺,又有卫澹曾经的旧部送礼恭贺,皇上更是令御厨房赐宴到侯府之中,身为当家主母,自然有如玉忙的了。 管家卫福的娘子朱翠是个老管宴席之事的,如玉在一边学着,主要事项还是由朱翠负责。如玉毕竟对这边人事都不熟,到底应该宴请哪些人还是卫澹做决定。她同相公商议之下,便设了几场宴席,主要宴请之前来往较多的同僚及军中属将。而如玉只要负责招呼一些女眷即可。 一连忙碌了几天,因为有卫福和朱翠的帮忙,如玉虽然不大喜欢应付那些场面,倒也撑下来了。 这日她在账房之中翻看账本,却听到朱翠来报:“夫人,表夫人和表姑娘过来了。” 如玉一愣,转头问:“哪个表夫人?” 朱翠看她不知,笑着解释道:“这位是侯爷表姨赵夫人,带着女儿过来拜访少夫人,表姑娘姓丘名翎儿。” 丘翎儿?好风骚的名字。话本子里听多了表哥表妹的故事,一听表姑娘她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如玉皱了皱眉头,“她们有没有说她来是做什么的?” 朱翠看她一脸防备,不由得笑道:“这位表姑娘并不是第一次来,之前老夫人在的时候,她也常随母亲来看望。表姑娘父亲担任的是吏部侍郎之职,也是出自官宦之家的。” 如玉眼眸一转,想到,既然是官宦之家出身的,料想也不是那种没见识的,见见也无妨。 “行,请这两位到花厅吧,我见见。” 朱翠退下,请了两人到了花厅,当如玉来的时候,只见卫澹那位表姨一双眼睛四处的望,瞧着就不安分。而那位表姑娘倒是长得如花似玉,眉目秀雅颇有些大家闺秀的气度。 到底是亲戚,如玉只得打起精神拿出笑脸来招呼,她还未走进花厅,却听到那位表姨说:“照我说,这原来的将军府既然变成了侯府,就该再扩建几座花园子,这样以后我住进来,陪着老夫人散步才多些景致,多些趣味。” 第三章 如玉一听,住进来?这是要做什么? “母亲快些住嘴,”一旁的丘翎儿提醒母亲,“这些话千万别叫人听见,要笑话你的。” 那位表姨赵夫人抿了抿嘴,果然闭了嘴巴。 如玉的脑海中浮现出八个字,“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两位来了。”如玉走了出来,脸带着笑意。 赵夫人和丘翎儿立即站了起来,因为卫澹是赵夫人的表外甥,所以她叫了一声“外甥媳妇”,丘翎儿笑意盈盈的叫了一声“表嫂”。 如玉微微一笑,做出主人的样子,摆手道:“坐吧,都是亲戚,有什么客气的。” 赵夫人瞧着这女子,年纪看着小的很,居然成了卫澹的妻子。之前都说卫澹是天煞孤星,翎儿要来这里,她还曾经多次阻拦。如今卫澹娶妻也娶了好些时日,这女子还好好的,她们开始不信,现在亲眼来看一看,果然是好好的。若是这样,岂不是卫澹天煞孤星的命格已破,既然破了,自然要好好的筹谋筹谋。 如玉看这位卫夫人一双眼珠子不停的转,虽然不知道她脑子里在打什么主意,但着实不是个老实人。 丘翎儿梳着流云髻,斜插着白玉簪,身着一袭撒花碎银粉色襦袄子,眉目秀雅,面色沉静。比起她母亲,如玉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本就不熟,如玉没什么话跟她们说,吩咐巧儿:“方才吩咐厨房做的点心呢,怎么还没送过来?还不叫人去催催。” 巧儿立即应了声,叫一旁的小丫鬟去催点心。 丘翎儿抬头,细细的看如玉,这女子年纪顶多十五左右,却做了侯夫人,虽然她比自己都小一岁,她却要称她做表嫂。 丘翎儿眼眸一转,想起表哥是在定州娶的媳妇,定州那地方素来没什么达官贵胄,最大的不过是州牧罢了,但是听闻这女子并非州牧家的。 丘翎儿抿了一口茶,笑着说:“表嫂从定州远道而来,其实我们本该早些过来探望的,只是表哥一直在定州打仗,并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我们也是如今听说表哥封了侯才知道你们已经回了京城。定州那里,物产颇丰吧?表嫂到了京城可还习惯?” 如玉笑道:“习惯倒也习惯,就是这里比定州还冷些,免不得怕冷。” 丘翎儿微微一笑:“表嫂原先在家中,都忙些什么?家中作何营生的,还有些什么人呢?” 如玉听着这一连串的问话,她这是藉着寒暄来查她户口来了? 第73页 如玉坦然道:“在家中时不过是帮忙母亲料理家务,或者帮父亲看看账本。” “看账本?”赵夫人蓦地几乎跳起来,“难不成你父亲是做买卖的?” 如玉点了点头。 两个女人对看了一眼,眼底都有些惊骇。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卫澹居然娶了一个商户女子。 赵夫人这次看如玉,目光完全不同:“当初你进门,外甥居然没有向京中报信,原来……” 她的意思分明是,卫澹根本没打算娶你做正房,所以才没给京中亲戚报信。 如玉只觉得好笑,道:“定州距离京城千里迢迢,一来一回,连吉日都会错过了。表夫人不必担心,卫澹当初娶我,自然是大红的八抬大轿进的门,拜了卫家祖先的。” 她这斩钉截铁的语气和一脸的自信,让赵夫人本要出口的话硬是咽进了喉咙里。虽说眼前这个是商户女子,可是到底已经是正牌了侯夫人了,却不能像对待寻常商户女子那般。 丘翎儿连忙打圆场,道:“你莫要怪我母亲多话,只因为表哥回京成了亲,我们也是大吃了一惊。表哥平日里都戴着面具,说真的,他那面具着实听吓人的,我是打小看见所以不怕,我还以为一般的女子都不敢嫁给他呢。表嫂果然有胆量。” 如玉听着五指蓦地一收,握紧了椅子把手,转头时脸色微微一沉,道:“糕点还没来么?” 这时才听到丫鬟连声答道:“来啦,夫人!” 糕点碰上了桌,如玉招呼她们吃了。 如玉貌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怎么表姑娘小时候便同我夫君往来了吗?” 丘翎儿明亮的眼眸微转,仿佛想起什么过往似的,笑了笑,这才说:“可不是。小时候两家隔得近,我时常过来玩。那时候表哥没有戴面具,只因为他眼眸发蓝,因此大家叫他蓝瞳儿。因为不同,不少小孩子欺负他,可是谁也欺负不着他,他可凶了。我小时候也常被街上的孩子欺负,他还帮我打跑了那些坏孩子呢。” 如玉磨了磨牙,“嗯,还挺有交情。” 外面,一阵风吹过,吹的树叶沙沙直响。如玉看看天,幽幽道:“这大约是要下雨还是要下雪了,若是真下了雨雪,路可不好走了。表姑娘小时候同这里住的近,现在应该住的不近了吧?” 丘翎儿听着语气就是要送客,起身告辞:“的确,我们也该告辞了。现在咱们住在东门,的确不近,不过表嫂,也不远呐。表嫂若是有空,尽管过去玩耍。” 如玉慢慢点头:“那是当然的。来人,送伞过来,提防着两位路上遇着雨。” 丘翎儿道:“多谢表嫂好意,我们出来,坐的马车。” 如玉双手交握,笑道:“你们不用,下人也要用不是?” “表嫂费心了。” 如玉亲自送到门口,只见这两位上了马车,身边跟着的下人也不过三三两两,穿戴的还不怎么样,心里更是如同明镜一般。 待得表姑娘的马车行驶起来,斜对街一人骑马,数十人拥簇跟随着望着这边过来的,回来的正是卫澹。 丘翎儿一听到马蹄声,急忙掀开了车帘子往外头望去,她瞧见卫澹神色有几分激动,正打算让马车停下。没想到卫澹策马直奔门前,在石狮跟前下马,几步就到了那位表嫂的跟前。 “怎么想着接我来了?” 那是卫澹的声音,琅琅带着男儿气,这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 如玉眼眸瞅向那马车,见马车慢慢的走,嗤笑道:“接你?我哪里有接你,我可不是来送亲戚来了。” “亲戚?”卫澹疑惑,方才的确看到一辆马车行驶离开,他伸手扶着她的腰,“先不论什么亲戚,外头风大,进去再说吧!” 丘翎儿眼见着两人进了府邸,用力的甩下了帘子,咬了咬牙。 她母亲赵夫人还在琢磨着:“照我说,卫澹不该才娶一房媳妇,如今既升了一等爵位的侯爷,该多娶几个媳妇才是。” “母亲!”丘翎儿恼怒,母亲此时还在胡说八道。 赵夫人急忙笑道:“我的乖女儿,母亲的意思是,卫澹多娶几个,也好伺候你不是?” 丘翎儿撇撇嘴。 “真没想到那是个商户女子出身,这样的话,到时候要是你进了侯府,便让那个商户女子做小,这才合规矩。咱们官宦人家的姑娘,怎么着,也是该做大房的。你说是不是?” 丘翎儿靠着车壁缓缓闭上了眼睛,没有理会母亲胡说八道。表哥心深似海,有几个人能知道他在想什么?想做大就做大,哪里有母亲想的那么简单呢。 第四章 进了东厢房,卫澹解了披风,便过来抱如玉。如玉转了身,从他怀中挣脱了,白净娇美的脸上眉头皱着,带着几分嗔恼。 卫澹拉她的手,她把手拽回来,“做什么?”他过来,硬是将她抱在怀里,她还要挣,却挣不动。 “你别理我。”如玉气呼呼的说。 卫澹瞧着这女子无端端的生气,有些摸不着头脑,“我不理你,嗯,……那让我想想,看看这京城里有多少闺秀等着我……”说罢,他松开了手便要往外走。 第74页 “不许走!”如玉气恼的拽着他的手,“不许你出这个房门,不然,看我还理不理你!” 这一股子醋意,让他不由得露出几分笑意,转过身,眉头微扬,捏了捏她的脸,戏谑的问:“怎么,这无端端的,去哪里装了一坛子醋?” 如玉瞪他:“还不是给你的好表妹气的!” 卫澹蹙眉一想,道:“是说的哪个表妹?” 如玉拿拳头打他:“你到底有多少表妹,今儿来一个明儿来一个,这个也跟你讲情义,那个也跟你说交情,可不得一天一个的把我给气死。等我气死了,你就好娶那一堆的表妹!” 卫澹看她这气呼呼的也挺可爱,抱着她哈哈大笑起来。 他想起那辆马车,住的最近,以前常来的,也就那位赵夫人和丘翎儿,问:“是丘翎儿吗?” “你看你看,我一说表妹你就知道是她,说,除了小时候帮她打架,还有多少交情?”她双手跟小锤子似的捶在他心口,却跟挠痒痒似的。 他一个转身,便将女子带到了床边,稍微用力,便将她整个的压在了床上。 “的确是青梅竹马。”他眸色深沉的看着女子,嘴里淡淡的说着,一只手却在她的曲线上滑动。 “这屋里生的暖炉嫌不嫌热?”他手指勾着她的衣带,很轻松的就解开了。 如玉受不住他的撩拨,转了头不看他,脸上发热,恼道:“事情都没交代清楚,你还想干嘛?我都快被你的表妹们气死了,谁还管冷还是热的。” 卫澹勾唇,在她耳畔吹气一般的说:“哪个表妹都没有你好。她要来便来,要走便走,都与我无关。但是这侯府里的女主人,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这么说,你可满意了?” 如玉唇角翘起,咬着唇不说话。他压低了头,凑到了她的唇瓣,重重吮了下去。 如玉嘤咛了一声,被他吻得昏头转向的,便浑身发软,软倒在他的怀中。 等她稍微清醒的时候,两个人都在被子里了。 如玉羞涩的捏他肩膀:“你可真是,晚饭都没吃呢,下人该怎么想。” “管他们怎么想,饭前做做运动,胃口更好。” 如玉拿他没法子,伸手拂过他英俊的脸,他强健的胸膛,最后扶在他精实的腰身上,抬起藕节似的腿。缠住了他,一下一下的……难以言叙其中滋味…… 男人压低身子,再次吻住了她的唇,吮着她的舌,如蜜汁般味美。 她本想找他算账的,不过此时脑中一片混沌,还是等会再算吧,如玉想着。 外头天色渐黑,巧儿在外头看了两回,不过还是转去了。好容易看到第三回,终于门开了。 只见卫澹走出来问:“晚饭好了么?” 巧儿忙道:“已经好了,都在炉子上热着呢。” 卫澹点头:“着他们摆桌吧,马上就出来。” 这时,如玉靠在床边,一件件的穿着衣裳,身子乏力两腿酸软。她嫉妒的看了一眼男人,果然是武将,怎么折腾都不带累的,爽快倒是爽快,就是有些辛苦,做武将的妻子真是一言难尽。 卫澹回头,看她慢慢穿衣,便过来帮她,才穿上了衣,男人却伸手掀开。 “干嘛?”如玉瞪他,男人看着她肩头和胸前的点点红樱,笑道:“欣赏一下,白璧之上落樱花,美得很。” “讨厌,越发的油嘴滑舌。”如玉撇嘴,忍不住露出笑意,从他手里扯回了衣裳。 卫澹帮忙她将衣裳穿好,如玉下床的时候腿下一软,幸亏被他扶住了腰。 “古诗有句写的好,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如今娘子也不是新承恩泽了,为何一直都娇无力?”他戏谑的问。 如玉脸红睨他:“你是要哄我说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可是我偏偏不说。” 他凑到她耳畔低声说:“娘子说是没说,不过刚才已经叫出来了。” 这话顿时让她想起自己方才莺啼般的叫,禁不住又羞又恼,拿拳头捶他:“不许再戏弄我,不许再说!” 卫澹瞧着眼前的女子,就跟只张牙舞爪的小猫似的,看着就让人心中发软,忍不住挠挠她的头顶:“知道啦,自己养的,偶尔逗一逗,有乐趣。” 说完这话,他大步走出去。 如玉听着一愣,琢磨着这话什么意思?自己养的?偶尔逗一逗?他当她是宠物吗? “卫澹!”如玉跺着脚,可恶! 饭厅的圆桌上摆着丰盛的饭菜,如玉瞧着一愣,侯府有严格的规矩,主子和下人不得同桌。因此这一大桌子饭菜只有她跟卫澹两个人吃,只是两个人而已,怎么吃得了这么多? 卫澹看她皱眉,问:“怎么了?” 如玉道:“虽然咱们这里现在成了侯府,不过这么多菜,我们两个人怎么吃得了?” 卫澹了然,道:“无妨,多的菜都赏下去了,不会浪费。” 如玉点点头,这才差不多。 这饭桌上,如玉倒要好好的问问丘翎儿的事情了。她夹了一只虾给相公,问:“若是丘翎儿再来,相公觉得我该怎么招待她?她毕竟是你的亲戚。” 第75页 卫澹一笑,夹了她最爱吃的糖醋排骨到了她的碗里,点了点她的鼻子,宠溺的说:“你是当家的,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没意见。” “这可是你说的。”如玉顿时高兴了,“难道我把她扫地出门你也不管?” 卫澹摇头:“不管。”他要是说了一句“管”,她的小娘子还不今晚将他踢下床? “这还差不多。”听了这话,她心里这口气算是平了。 卫澹想起一件事,“你收到帖子没?” 如玉一愣:“什么帖子?” 卫澹放下了碗筷,脸色微微发沉:“澄王府设宴,澄王妃要邀请你赴宴。” 澄王的宴他赴过不止一次,澄王跟他是老对头,他倒是不怕,但是他担心的是如玉。 “所谓宴无好宴,你若不想去,便回绝了。”卫澹给她台阶下。 如玉眼眸一转,摇摇头:“不,我去。” 卫澹诧异的抬眼看她。 如玉笑道:“虽然我不喜欢应酬,但是我也不是胆小鬼。相公好歹是侯爷,我是侯爷夫人。若是这个宴请不去,那个宴请不去,在那些达官贵人眼里,岂不是成了胆小如鼠的缩头乌龟?就是为了相公的面子,我也得去一趟,长长相公的脸面。” “可是……”他还是有些担心如玉,澄王妃设宴必定是女眷的宴席,他是无法进去的。倘若那些女人刁难如玉,他便是想帮忙也帮不上。 第五章 “相公,你不要小瞧我,我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卫澹笑了笑,又摇头。 如玉嘟起嘴:“怎么,你不信?” “并非是我不信。那些妇人有多厉害,有多毒舌,你若是不去,自然不知道。若是你去了,别被欺负的哭着回来才好。” 如玉扬起下巴:“你瞧不起我。哼,你等着看吧!我才不会被人欺负。” 卫澹只是摇了摇头。他想起一件事,对如玉说:“明日我给你一个礼物。” 如玉好奇极了,猜了几次都被他否决,后来缠着要他说出礼物是什么,谁知他的嘴巴十分严实,怎么都不说。 直到第二日,卫澹已经上朝了,她以为不会有礼物,谁想管家卫福带着一个身着青衣、丫鬟打扮的女孩子到了她的跟前。 “你是?”如玉诧异的看着这个眉目清秀的女孩,瞧着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 女孩伸出两只手摊在她的面前,左手写了一个“礼”,右手写了一个“物”,如玉“噗嗤”笑出声,原来这就是相公说的礼物? 相公干嘛送个丫鬟给她? 如玉挺好奇的,这丫鬟表情木讷,看着不怎么灵巧,巧儿在一旁不乐意,“她到底哪里好啊,居然可以被称作礼物?” 如玉问:“你有什么特长么?” 那女孩子手腕一翻转,蓦地甩手,五道银光应声而出,转眼间,就看到五个枫叶银镖深深扎进了对面的红色木柱上,倘若那里是个人,恐怕早已倒地身亡了。 巧儿吓得瞪大了眼睛,半天不能作声。这下她可不敢说半句话了。 如玉恍然明白,顿时大喜,原来是个保镖啊!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阿喜。” 丫鬟说话极为简洁,如玉问什么,她只说几个字。如玉身边已经有了巧儿,巧儿话多,她倒喜欢阿喜这简单干脆的性子。 她本想问问阿喜的出处,可是她却闭口不言了。 如玉心里想着,年纪这么小的武功高手,或许是出自卫澹的那几个见不得光的秘密军队吧。 有了阿喜,她到处走动还担心什么?澄王妃的宴席,她自然是要去的,不但要去,还要风风光光的去。 第二日如玉果然收到了澄王妃的帖子。现在腊月,腊月里梅花盛开,澄王府有一片梅园,这个时节梅花盛开,每年腊月澄王妃都要邀请京城中贵妇去赏梅花。今年听闻卫澹成了亲,而他又是新封的护国侯,自然帖子也发到了护国侯府。 澄王同卫澹有过节,但是澄王妃倒是没这个想法,她府中梅花盛开,每年她不过是藉着这个机会让众位贵妇见识见识她王府的豪华,顺便显摆显摆又置办了哪些贵重物件。 丘翎儿早已经料到如玉会收到澄王府的帖子,但是她家里却没有收到,往年偶尔也会收到,时常也收不到。这帖子代表着在澄王妃眼里,哪些人是看重的哪些人是不看重的。 丘家家主官居六品侍郎,自然算不上真正的贵妇贵女,往年之所以偶尔能去,全都是因为丘家的亲戚多,近的远的,许多都是名门贵胄。而这丘家母女又善于攀附,总能沾点光彩。 丘翎儿的母亲赵夫人没有收到帖子,心中懊恼,便在女儿跟前抱怨,说隔壁礼部尚书家的夫人姑娘都被邀请了,怎么就跳过她家去了? 赵夫人素来爱热闹,一想起那澄王府的盛宴就心痒不已,偏偏没帖子又不能去。 丘翎儿眼眸一转,对母亲道:“母亲,你不如去隔壁尚书夫人家里走一趟。” 赵夫人正在恼火嫉妒着,不由得眼珠一翻:“你这是什么话,我去那里干什么?心里正不痛快。” 丘翎儿在她母亲耳畔低低说了一番话,赵夫人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 第76页 丘翎儿点点头:“这件事不要叫人知道是你传出来的,必须是丫鬟说的,这丫鬟跟丫鬟之间传,必定能传到主子耳朵里,而女人的嘴巴是最不牢靠的,很快,整个京城都知道了。” 赵夫人幸灾乐祸:“都知道她姜如玉堂堂护国侯夫人是个商户女子!” “嘘!”丘翎儿让母亲噤声,摇摇头,“记住,不是咱们传出去的,是丫鬟。” 赵夫人赶紧点点头,收拾打扮了,又带上了几个能说会道的丫鬟,一一吩咐叮嘱了,这才往隔壁尚书府邸去了。 看着母亲斗志昂扬的出门,丘翎儿嘴角微微扬起一丝笑意,自言自语道:“以往有诸葛孔明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如今我也学一学。” 说罢,嘴角的笑意更深。她可以想见,姜如玉去到梅花宴上,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如玉要出发赴宴,巧儿一早就起来帮她挑首饰。这是她们来京城,第一次参加京城贵妇家的宴席。之前巧儿在一旁就听说那些贵妇毒舌挑剔,如今要去了,便不由得担心。 她们主仆毕竟都是小地方出来的,不谙熟这京城的规矩,生怕什么地方做错了,被别人笑话了去。 好在有朱翠在一旁帮忙,她是谙熟京城规矩的,哪些首饰是现在流行的,那件衣裳特别适合身份,倒是清清楚楚。 卫澹今日不去早朝,在花厅中喝茶。他并不想久待京中,如今他是来覆命的,打算复完命就走的,定州边关虽然有他的副将在管理,到底有些不放心。所谓职责在身,若是出了什么事,他也没法子处置。因为这个原因,他才向皇帝提出回定州,本以为皇帝不会反对,没想到…… 他抿了一口茶,浓密的眉头皱起。眼眸沉沉的,微微动了动,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 明面上,皇帝说既然边关无事,让他在京中过元宵之后再回去,但是他听着这番话,觉得不对。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比谁都清楚。皇帝芈泓绝对不是一个脉脉温情的人,会关心他节日过得好不好。他是皇帝手里的一把刀,那个人从来都只在乎这把刀锋利不锋利,好用不好用,绝对不会在乎他过的高兴不高兴快活不快活这些婆婆妈妈的小事。 如果反常,就代表皇帝心里另有打算。 “相公……”他正思索着,却听到门口一声娇娇的叫声,他抬起了头,向门口看去。 只见门口站着一个女子,梳着高高飞天髻,斜插着红玉琉璃簪子,长长的垂着黄金璎珞,随着风轻轻摆动,身着银白底子的锦袄,上面梅花盛开,绣着金蕊,缀着珍珠,外头披着一件银狐皮披风,领口袖口一圈滚滚绒毛,衬得她白净的小脸仿佛上好的玉器一般,这一身打扮,真是华丽而不是清美,令人惊艳。 卫澹看着心中一动,怔了一下,随即放了茶杯,对她招招手,女子含着笑款款走过来,如同迎风摆柳。不管有多少烦恼,每每看到这个丫头,他心中的烦恼便通通消失干净了。何况她又是这么美,美的让人只想一直看着她就足够了。 如玉到了卫澹跟前,卫澹一双眼盯着她清艳的脸儿,这张脸就是素颜也足以惊艳四座,何况今日扫了峨眉、点了绛唇。 第六章 卫澹揉着她柔软的小手,半天没有作声,只是盯着她看。 巧儿和朱翠瞧见两位主子这个样子,都站在门口低着头,没敢进来。 “你干嘛盯着我?”如玉脸上浮起红色,如同两团胭脂一般,她转头瞧了瞧巧儿她们,嗔道:“你瞧,她们都看着呢。” 卫澹瞟了一眼,摇摇头:“不,她们不敢看。” 如玉嘟起嘴,唇红如同熟透的樱桃一般,娇艳欲滴,“可是……”她还想说些什么,男人已经搂住了她的腰身,飞快的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她脸上发烫,心里道,这个人真是,晚上亲,白日也亲,也不看看场景不看看有没有人在。 当着下人当然不好多做些什么,卫澹很快就放开了她,替她扶了扶发髻,问:“头发梳的这么高,累不累?若是不想去了,不去也罢,不过是个宴席罢了。” 如玉离开他,到了一旁椅子上坐下,笑道:“相公你说的什么话,我这么一早好容易打扮的这么辛苦,要是不去,岂不是白费了功夫?” 卫澹挑眉,不同意的说:“怎么能说白费了功夫?给我看不行吗?” 如玉想起他方才盯着看的眼睛眨也不眨的样子,禁不住弯起唇角笑了:“相公觉得好看?” 卫澹郑重其事的点头:“当然好看。非常好看。” 如玉笑着看他:“你就会说话逗我开心。” 卫澹眼眸微沉,凑到她耳畔,低声道:“娘子不管是在床上还是在厅里,不管是穿着衣服还是没穿衣服,都特别好看……” 那低低的气音吐在她耳畔,羞的她面红耳赤,死劲的拿眼瞪他:“不理你了!” 卫澹一笑,笑的朗月风清,仿佛刚才那些“龌蹉话”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一样。 “我今日去赴宴,你又不去,相公打算干什么去?”如玉好奇的问。 “打猎。” “咦?这京城也有猎场吗?” 第77页 卫澹摸了摸她的脸:“自然有,正好约了几个老友去郊外打猎,顺便走走谈谈天。” “老友?”卫澹在京城朋友多,这是如玉想不到的。她原以为他天天戴着面具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人家看着他都会怕。 卫澹看她不明白,解释道:“我在军中领兵多年,这京中也做过军师都督,在京城中许多军官都是我的下属跟朋友,回到京中自然是邀约不断。我们男子之间战场上过命的交情,你们这些闺阁女子又怎能懂得呢?”说完戏谑的又揉揉她的脸。 如玉打开他的手,嗔道:“别揉了,再揉红了连胭脂都盖过了。” 卫澹知道她娇嫩,虽然他下的手再轻不过,但是还是怕把她捏痛了。 “好,我收手。”他到底不敢,只得捉了她的手在手里揉。 “相公记得到了晚饭之前来接我,我可不想吃了午宴还得在王府吃晚宴。” 卫澹点头:“记住了。” 他瞧着自己的小娘子倒是满眼的期待,大约是在京城中她朋友少,去见见世面也好。若是真被人欺负了,大不了回头他再帮她欺负回去。见见场面,涨涨见识也是好的,何况身为侯夫人,以后这种场面也是少不了的。 卫澹送了如玉上了马车,因为有阿喜在一旁护着她,对于如玉的安全他并不担心。 临上车时,他特地嘱咐阿喜:“不得离开夫人半步,否则军法处置。” 阿喜点头。 如玉瞧着卫澹这口气,便知道阿喜这丫头一定是军中出来的。不过她也想不到军中居然还有女子。 澄王府位置在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这样寸土寸金的大街,澄王府还占地几百亩。 如玉到的时候,澄王府门口已经排满了马车。 卫家的车夫正要停下,却见一辆马车斜刺里插过来,抢了停车的位置。 眼前陡然出现一辆马车,引得如玉不悦。她皱眉看着那辆马车,却见马车上车帘子掀开,露出一张绯丽而明艳的脸庞。那脸的主人看到了姜如玉蓦地脸色一变,便将帘子落了下去。 如玉看着,呆了呆,一时没回过神来。 等她再看时,那主人已经下了马车进了王府了,但是脚步极快,匆匆忙忙还带着几分踉跄。 如玉戴着帷帽,扶着巧儿的手缓缓下了马车,阿喜紧跟其后,这次朱翠特地跟了过来,还带着两个机灵的大丫鬟紧紧的跟在如玉的身后。 因朱翠晓得京城的规矩,也是卫澹怕如玉受欺负,特地让朱翠过来的。随从少了,自然会被人笑话,所以她又特地带了两个大丫鬟跟着。 如玉犹疑着,方才那女子,难道不是沈宜珍吗?她怎会在此?她是牟锦瑜的妻子,牟锦瑜一个太学生,他的妻子,怎么也算不上京中贵妇吧?而且她看到自己跟见了鬼似的,跑的那么快,可不就是心虚?她更加疑惑,她在心虚什么? 沈宜珍回到自己小院子的时候,已经是气喘吁吁。 丫鬟青叶不知道她在躲什么跑什么,瞅着她的脸上眉头紧紧锁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可怕的事情。 沈宜珍好容易才定下气来,屋里烧着地龙,暖和的很,她懊恼的扯下身上的羊绒披风,扔在了一边。 “又是她!”她气恼的道。 青叶不知道她说的是谁,不敢作声。她只知道如今这位主子刚刚升了甄夫人,颇得王爷的喜爱,她吩咐什么她照着做就是了。 只是她也听府里其他的主子议论这位主子,说她来路不正,不过是仗着脸好,才缠住了王爷,出身差的很呢,能成为夫人简直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沈宜珍喝了热热的奶茶,这才安定下来。她原先在定州的时候就喜欢喝定州的奶茶,可是到了京城却没了,她是特意按照定州的冲泡法子教给了丫鬟,才能冲出合她心意的奶茶。 她眼眸微转,心里思忖着,看姜如玉那番打扮,看来是堂堂正正的侯夫人。她也听说了卫澹一进京就被封了一等护国侯的事情,姜如玉是他的妻子,他又那么爱姜如玉,姜如玉做侯夫人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可是当她看到姜如玉那身华丽的装扮,还是忍不住觉得刺眼、难受、甚至恶心。 那个女人抢了她的位置,抢了她的男人,不管是卫澹还是牟锦瑜,都被她抢去了。这个姜如玉,简直就是她沈宜珍的天生克星,害的她沦落至此,即便是成了澄王的甄夫人,她也不敢以真实面目见人。她改名换姓,谎称夫君已经亡故,换名叫做亦甄,躲在这王府后宅之中不敢见熟人,纵使荣华富贵,却依然像一只蝙蝠一样,只敢躲在阴暗的地方。 就像这次的梅花盛宴,倘若姜如玉不来,她就可以堂堂正正的去参加,但是姜如玉来了,她就不敢去了。她害怕王爷知道她的夫君还活在世上,害怕王爷嫌弃她,将她如同破鞋一样扔了,那样的话,她真的是翻身再也无望了。 但是沈宜珍不甘心,低声道:“拿我的帷帽来。”青叶愣了一下,在这王府之中,又不见外男,日常是不需要帷帽的,今儿夫人又要帷帽做什么? 第七章 “我怕冷不行么?还不快去!”沈宜珍斥责道,声音急促而不快。青叶赶忙的去拿了。 沈宜珍戴了帷帽,又叫青叶取了一件宽松的大髦,将自己的身形围了起来,这样一来,便认不出是她。她得去看看梅花宴进行的怎么样。 第78页 澄王府美人众多,沈宜珍不过是其中一个,但是除了澄王妃,夫人却只有几位,成了夫人,这地位立即一跃而起,在众位美人之上了。沈宜珍心中想的,不过是干掉澄王妃,有朝一日成为正妃,虽然很难,但她不介意试一试。 澄王妃的事情,她事无钜细的打听的十分清楚。这位澄王妃本名楚珊,是一位国公家中的嫡女,出身显贵,性子傲慢,正因为受着宠爱长大的,所以并不懂得人心叵测。她如今在王府因为身体病弱,并无所出,王爷也算不得爱她,她之所以长久的坐着那个位置,不过是因为她的出身。 大约是为了弥补她不能生育的遗憾,彰显她在王府中的地位,这位王妃病弱时养病,病一好就举宴,各种奢侈炫耀,以博得当日做国公府嫡女时的那般荣耀。 沈宜珍不怕澄王妃,只要说话能投其所好,捧着她的面子,这位王妃就不会对付她,还能将她视为心腹。所以,打心眼里,沈宜珍还有点瞧不上这位王妃,对于她而言,蠢了点。 昨日下过一场大雪,今日雪丝毫未化,太阳出来了,天气依然冰冷。王府的红梅开的极为艳丽。 澄王府的梅园非常大,王妃爱梅花,特地开辟的梅园,种着各色稀罕的梅花,红梅、白梅、黄梅、绿梅。有些都是从异域引进的,许多京中没有,所以王妃特别重视梅花宴,将其视作一项盛事。 梅花宴设在同梅林相对一处高坡上,高坡上建了敞轩,如今用几近透明的帘子挡住了有冷风的那一面,其他的三面有高大透明的琉璃窗户,即便搁着琉璃窗也可以看到外头美丽的雪景,屋里烧着炉子,外面如冬里头却如春。这敞轩可以容纳几十人宴饮,而今日澄王妃正好邀请了二十多名京城贵妇,加上贵妇带来的丫鬟,敞轩之中挤挤攘攘,显得特别热闹。 王妃坐在主座上,脸色微微苍白,年纪不过二十多,却看着比实际年纪苍老成熟些,若是她本是七八分姿色,这苍白的病态更是让她只剩下五六分颜色了,连胭脂水粉都盖不住。同王府那些正值二八年华娇艳如桃李的美人相比,的确难以媲美。 但是她是王府的女主人,这么多贵妇人是受着她的邀请而来,她心里得意极了。这就是她身为澄王妃的面子! “一等护国侯夫人到了!”外头司仪的嬷嬷高声道,众人目光向门口看去。 因都是女眷,所以也不戴帷帽。只见一个女子掀开了帘子走了进来,那步态款款如同弱柳扶风,再看她的容貌,更是叫人惊艳。 京城美人不是不多,但是眼前这位美人着实是美,如空谷幽兰,又如清莲出水,艳丽而清美,是一种让人过目难忘的美艳。她又那么纤弱我见犹怜,若是个男人,怕不是都想占为己有。 如玉到了跟前屈膝行礼:“姜氏如玉见过王妃。” 澄王妃因她的美貌愣了一下,这时才回过神来,觉得她的声音也异常动听,如同黄莺初啼。 “坐吧。”澄王妃眼神柔和,“倒是想不到,护国侯的夫人竟如此美丽动人,卫候真是有福气呢。” 如玉笑了笑,在丫鬟的指引下到了位置上坐下了。位置都是按照夫君的地位排的,她的位置靠近王妃,只因为护国侯的地位高。 如玉瞧着澄王妃面色和善,其他贵妇人一个个也带着友善的笑意,想着之前自己的担心大概是多余的,都是贵人,自然不能丢了体统,哪有随便去刁难别人的道理。 她碰边坐着一位英武侯的夫人,那位夫人姓于,二十来岁的样子。于夫人笑着说:“姜夫人,说起来咱们的夫君还一起上过战场呢,算是同袍了。” 如玉笑着点头:“是啊,夫君也说过他的战友颇多。” “那可不。”于夫人套着近乎,两家都是侯府,而这位卫澹更是掌着军权的实权派,她的夫君不过是世袭的,若是没有实权,封号不过是一个幌子。 “卫大人今次定州大捷,可真是大快人心啊。照我说,卫大人真是个英雄,你身为他的夫人值得骄傲呢。” 但凡夸奖丈夫的,妻子脸上都有光彩。如玉知道这位于夫人是这个用意,但是夸奖太过未免陷入了奉承的地步,叫人听着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好容易应付于夫人说了一会话,吃了些东西,喝了点暖酒,便听到澄王妃说:“咱们坐在这里也是无趣,还是去赏梅吧,今日天冷,但梅花香,各位夫人提好手炉,系好暖裘,同本王妃一起出来吧。” 众位夫人纷纷附和,都起身出去。 这时,巧儿听到一个丫鬟在身后指点,低声道:“我听说,那位姜夫人是商户女子出身。” 另外一个丫鬟吃惊极了:“不会吧,怎么都瞧不出来啊。” “人家打扮的这么华丽,不就是为了掩饰出身吗?” “啧啧啧,商户女子,啧啧……” 巧儿听得极为恼火,皱着眉头回头看,只见人多,却不知道是哪个丫鬟说的闲话。这闲话真是听得她一肚子气,本来到这里心情好好的,被这几句话生生破坏了。 她有心想去跟如玉说,但是又怕坏了她赏梅的兴致,只得憋在了心里。 仿佛又听到有人在说小话,她蓦地回头,却看到一个丫鬟在主子耳畔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什么。 第79页 巧儿皱了皱眉头,只听的前头朱翠已经叫了,她急忙赶了上去,同夫人在一起。 如玉转头,只见几个夫人看她的眼色怪怪的,看她转头,立即闪烁了眼神转了头去。 如玉心中犹疑,这些夫人怎的跟刚才态度不一样了?但是她没有太在乎。 到了梅林之中,顿时阵阵香气袭来,如玉抬头,满目繁华似锦,真真是美不胜收。尤其是这繁华在这雪地的映衬下,越发的娇艳欲滴,仿佛天上的彩霞一般。 在毫无声色的冬天,陡然间能看到如此美丽的场景,不次于一种盛大的视觉盛宴。 梅林一侧的柏树后头,立着一个女子,戴着白纱的帷帽,沈宜珍在人群中看到了姜如玉,她打扮华贵同众位贵妇人在看梅花,瞧着倒是神清气爽喜气洋洋。 沈宜珍讥讽的道:“真是没见过世面!” 两个丫鬟端着托盘从敞轩出来,正好经过柏树后头,嘴里还议论着。 “听说那位护国侯的夫人是个商户女子出身。” “真的假的?天啦,这样都能当侯夫人,太恬不知耻了吧。” “偏偏就是啊,你说她是用了什么手段勾走侯爷的魂的?” “因为那张脸?” “不止吧……” 两个丫鬟低声笑起来,笑的越发的促狭。 沈宜珍微微扬唇,看向人群中的姜如玉,她倒是不知道,居然有人先一步下手了。 第八章 她笑的得意,姜如玉啊姜如玉,你可知道,你已经成了别人口中的笑柄了。 关于如玉的小话悄悄在众位夫人中流传,而且传的很快。女人的嘴嘛,是最不牢靠的,而这位护国侯夫人如今又是个令人瞩目的,谁不想凑个热闹? 如玉倒是没什么察觉,她抬头看日光照在梅花上,闻着清冽的梅香,真是觉得愉快。 定州虽然贸易繁华,景致却不怎么样,她想不到京城还有这么漂亮的地方,真觉得不虚此行。 此时,方才跟她攀谈的侯夫人于氏被一个贵妇叫了过去,悄悄在她的耳畔耳语了几句。 于氏大吃一惊,回头看看如玉,眼中露出惶惑而惊讶的表情。 这时,如玉觉得这些贵妇看她的目光有些怪异了,还有人悄悄的议论,时不时望她这边一眼,肯定是在说她的小话。 她转头看了一眼巧儿,只见巧儿脸色愤懑,“怎么了?”如玉随口问,“那些人在议论什么?” 巧儿再也忍不住了,到了她身边低声说:“不晓得谁传出来,说夫人你是商户女子出身,那些贵妇人正在议论呢。” 如玉有些了悟,原来如此。她是商户出身,除了跟来的几个人,没有人知道。跟来的人都是心腹,自然不能随便乱说话。至于还有谁知道,她想了想,便想起了丘翎儿和那位赵夫人,女人的嘴总是不牢靠的,保不齐他们就说出去了。 如玉微微一笑。 巧儿急了,低声说:“夫人,不然咱们先回去吧。这个时候,您怎么还笑的出来?” 如玉还在笑,别人议论她倒是没觉得多么恼怒。当初丘翎儿问她出身的时候,她丝毫没有隐瞒据实相告,不过因为她多么相信她们,只是因为她并不在乎这个。商户出身又如何,反正她现在也是侯夫人了。相公都不嫌弃,这些人嫌弃个什么劲儿? 她不以自己的出身为耻,自然不在乎这些人的话。 如玉抬头看着这梅花,色泽各异,颇为惊艳。她离开人群,到了一侧,从这面看,反倒比方才的花色更加绚丽,花枝更加繁茂。 “真美!”她赞叹道。 “美?”一个声音讥讽,“护国侯夫人还真是有闲心雅致,你可知道那些人在说你什么?”如玉转头一看,只见是一个眉目秀雅的女子,样貌着实端庄,气度也很雍容。 如玉微微一笑:“她们无论说什么,都不能坏了我赏梅的心情。否则,岂不是辜负了这片大好的梅花?” 那女子一愣,倒是有些意外的样子。一个商户女子,竟有如此的气量吗?即便是她,若是知道别人都在议论鄙夷自己,也会懊恼的。 那女子笑了笑:“既如此,我陪着你一齐看看梅花,咱们说说话。” 如玉看她打扮华贵,但是这来的贵妇哪个不华贵,不以为意。便也笑了笑,同她在一起看梅花,时而议论一两句。 “那是敬王妃呢。”有贵妇道。 “敬王妃一定不知道这姜如玉的出身吧,若是知道,肯定不会同她说话的。”这些女人已经打算同姜如玉拉开距离了,省的那商贾之气传染到自己的身上。 “咱们必须告诉敬王妃去。”其中一个姓王的贵妇道,她十分的不平,她乃是出身侯府的翁主,如此高贵出身自然瞧不上那些贱民。如今瞧着这个贱民攀上了敬王妃,她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王氏打头,后头两个贵妇走了上前,到了敬王妃跟前。王妃身份高贵,便是王氏也得向她行礼。 王氏屈身行礼,瞅了如玉一眼,对敬王妃说:“敬王妃,可否借一步说话?” 姜如玉一愣,看了身边年轻女子一眼,想不到身旁这位竟是一位王妃? 她不过二十余岁,她还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贵妇人。 第80页 敬王妃笑了笑,显出雍容的气度,款款道:“不必,如玉不是外人,你有什么话就在此说吧。” 王氏一愣,她就是要说姜如玉的话,怎么能当着她的面说? 姜如玉和敬王妃都看着她,王氏倒是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被敬王妃这么看着,饶是这寒冬腊月,她的脑门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敬王妃微微一笑:“你要说的话本妃知道。你要说如玉的出身是吗?” 姜如玉一愣,这位王氏可真是热心,巴巴的来说小话了,难怪当着敬王妃的面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还出了一头的汗。 王氏吞了一口唾沫,解释道:“我也是为了王妃好。商贾乃是低贱之事,莫让了这低贱的商贾气伤了王妃尊贵之体。敬王妃出身簪缨世家,四世三公的出身,怎能被铜臭之气玷污。” 姜如玉更是吃了一惊,眼前这个温软秀丽的年轻女子竟是簪缨世家出身?那么,她们的出身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敬王妃只是笑了笑:“你这是什么话,有件事想必你忘了吧?”王氏同敬王妃和姜如玉说话,其他贵妇也都围了过来,即便是没走近,也竖起了耳朵听。 “太宗建国之时,筚路蓝缕,历尽千辛万苦才得大业,而当时太宗的钟皇后便是出身商贾。太宗起兵,钟皇后散尽家财资助军中,才得以成就大业。钟皇后去时,太宗便说钟皇后虽出身商贾,却是世上品性最为尊贵的女子。如此说来,我大楚朝乃是商贾之资起家,何来轻视商贾一说?你们如此说,岂不是数典忘祖,叫人贻笑大方?” 敬王妃一番说话,振振有词,何况还拿出了太宗的钟皇后做例子,听得王氏战战兢兢一头是汗,连连道:“是我失言了,是我失言了,还请敬王妃恕罪。” 澄王妃瞧着她们在这里论道,急忙过来,笑道:“你们在这说的如此热闹,是在清谈吗?与其清谈,不如趁着这个时候凑个乐子,有谁古琴弹得好的,弹一曲,也应应景可好?” 澄王妃这话便将话岔开了,王氏急忙退下,走到了一边。有了敬王妃这番话,便再也没人敢议论姜如玉的出身了。 沈宜珍站在大柏树后面,冷冷的看着这一切。方才敬王妃说话响亮,连她都听到了,岂不是说给众人听的?真是可恶,倘若不是这敬王妃,姜如玉定然成了笑柄。如今她搬出了钟皇后,还有谁敢说这一茬? 沈宜珍皱着眉头,揪着柏针狠狠的扔在了地上。 澄王妃瞧着敬王妃向着如玉的,觉得她那一番话完全是抢了自己的风头。这话一出,谁都服她。她是知道敬王妃的出身高的,比自己的出身还要厉害,心里到底是不服,这是她的主场,怎么能让敬王妃占了风头去? 她眼眸一转,道:“去将我的琵琶拿过来,如玉你既然能嫁入侯府,琴棋书画应当是精通的吧,不如弹一曲琵琶替咱们助兴可好?” 她这话分明是刁难,倘若姜如玉出身商户家里没有学过琴棋,她这话一出就让她下不来台了。何况是琵琶,琵琶乃是商女所用的,贵妇们私底下弹弹也罢了,没几个说演奏给人听的。现在拿出来大庭广众下让姜如玉演奏,当她是卖唱的吗? 第九章 弹琵琶太侮辱人,敬王妃笑道:“这梅林优雅,琵琶急促,不大合适吧?我正好带了古琴,不若换成古琴吧?” 澄王妃瞥了敬王妃一眼,不置可否。 敬王妃让人拿了古琴过来,澄王妃依旧让丫鬟拿给如玉,就要看她表演。 与此同时,澄王妃也着人搬了桌椅板凳,一众贵妇人都坐下,专等着如玉的琴音。贵妇之中,有脸色促狭看笑话的,也有面露期盼真打算听琴的,更有像敬王妃澄王妃这样面色平静喜怒不形于色的。 如玉笑了笑,看那琴到了跟前,随手一抚,便流出动听的琴音。 澄王妃一愣,这一出手便知道是行家。她倒是没想到,这个商户女子真的会弹琴。 如玉瞧着这梅花,便弹起了古曲《梅花三弄》,优雅动听的琴音仿若仙乐一般回响在梅林之中,让人听而忘俗,余音绕梁。 沈宜珍看到姜如玉出风头,懊恼极了,转身就走,可是一转身却撞到了一个人。 “王爷?”她十分诧异,这人正是澄王芈容。 “弹琴的是何人?”芈容抬眼望去,只见人群之中一人端坐琴前,轻佻慢捻,琴音动人。 不,不止琴音动人,更动人的是她的容颜。 芈容睁大了眼睛,眼眸渐渐幽深,好清艳的美人!真是超凡脱俗,美若天仙! 沈宜珍看到王爷的样子,心中又惊又怒,惊得是他居然会出现在这里,怒的是他居然一见姜如玉便给她的美貌倾倒了。 该死!她在心中恶狠狠的骂着。 “说,那是谁!”澄王看她不回答,声音低沉,显然不悦。 沈宜珍只得说:“那弹琴的是护国侯府的夫人姜如玉。” 澄王怔了一下,自语道:“想不到卫澹竟然娶了如此美貌的妻子!” 沈宜珍抬头,看他眼眸微微转动,目光却始终锁定在姜如玉的身上,眨都不眨的。 她阴郁的蹙起眉头,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她的离开,澄王并没有注意,因为他一直在赏美景,听美乐,看美人。 第81页 “真美!”他由衷的赞叹道。 如玉一曲琴音落下,敬王妃率先鼓掌,其他贵妇便是不想鼓掌的,奈何她的确弹得好,又碍于敬王妃的脸面,也只得鼓掌。 敬王妃让人收了琴,如玉微微一笑,过来道了一声谢。这一次她的确要谢敬王妃,她替自己解了围。虽则她不在乎出身,但是得人善意帮助也是该心存感激的。 敬王妃看她虽然出身不高,却气度娴雅不卑不亢,有几分喜欢,笑道:“若是你不嫌弃,我可叫你一声妹妹,往后也可走动走动?” 如玉一怔,这位王妃自是出身显贵,又是王妃之尊,她有什么可嫌弃的,不由得笑道:“王妃哪里的话,若是王妃不嫌弃,我叫一声姐姐便是。” 敬王妃只是笑,从手上褪下了一对珊瑚珠串递到她的手中,“既然得你叫我一声姐姐,这珠串便送给你做个礼物,也算是咱们有缘。” 如玉看她的确友善,便从容的收了。 两个人说话,其他人哪里再敢嘲笑如玉,何况她琴音高妙,那是真本事,虽然出身商户也不比闺阁小姐差,现在又同敬王妃亲近,找她的麻烦岂不是给自己找无趣。 吃了午宴,游了一会梅园兴致也渐渐的淡了,澄王妃乏了回去休息叫下面的人招呼,便有三两夫人告辞而去。 如玉想走,告了辞就打算离开,本想跟敬王妃辞别,回头见她同几个贵妇正在谈话,不好打扰,她便同自己的丫鬟仆妇一起往园门外去了。 经过一处假山时,蓦地从假山旁蹿出一个人来,吓了如玉一跳。 “你是何人?”巧儿立即警惕的问。 那是个丫鬟,瞧着眼熟。 如玉试探的问:“你是澄王妃身边的丫鬟?” 那身穿红衣的丫鬟点点头,挤出笑容:“我们王妃还有礼物要送给侯夫人,请跟我来。” 如玉疑窦,想推辞但是人家毕竟是好意。 她只得跟着一起往一旁的院子去了。走过假山穿过游廊到了一座小院跟前,那丫鬟看了一眼如玉身后的丫鬟下人,笑道:“王妃就在里头,请侯夫人一个人进去吧,王妃还有几句私话想同夫人交代呢。” 她的神色,让如玉无端的生出了警惕心,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笑一笑说:“别人倒是无妨,不过我想身边的阿喜丫头同我一起进去。” 红衣丫鬟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侯夫人什么意思,莫非在这王府里,还能亏待了你不成?你当我们王妃是什么人?” 如玉瞧着这丫鬟脸色这就变了,眼看着急了,更加觉得不对。 她冷冷一笑:“这是王府没错,但是好歹我是护国侯夫人,你们王妃的礼物,若是我不收,莫不是还硬塞给我不成?麻烦你跟你们王妃说了,礼物我便不收了,改日再来谢过。”说罢,她高声道:“咱们走。” 一行人竟转身就走了。 红衣丫鬟急的直跺脚:“诶,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 如玉脚步走的更快。 待得一行人走远,圆月门内走出一个人,身着朱红锦衣头戴金冠,冷声斥道:“没用的东西!留个人都不会!” 那丫鬟一听声音浑身一抖,顿时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那护国侯夫人实在不识抬举,奴才办事不力,还请王爷饶命!” 芈容摆摆手,冷冷道:“罢了,此时不要同王妃说。” “是,奴才不敢,奴才不敢。”丫鬟诺诺的退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 芈容眯起眼,遥遥的似乎还能看到那女子的背影,如此窈窕如此动人,即便是合府的美人似乎也比不过那一个。 芈容眼眸微转,本想叫她进来陪着说说话,没想到那女子竟如此警觉。越是弄不到手的越是让人心痒,他此时的心口便如猫爪挠一般,始终是不甘心的。 如玉快步出了王妃,到了门口处时,因为石坎所绊,差点摔了个趔趄。 她有一种不好的直觉,觉得方才那圆月门内冷意森森,仿佛有要吃人的老虎一般。 巧儿不解:“夫人,王妃的礼物不收,真的妥当吗?” 如玉摇摇头,不想再说什么,因为走的急促,微微的喘着气。 出了门口,抬头便看到一人策马打先而来,后面跟着一行十来个带刀的护卫。 如玉看到那青铜面具,便仿佛看到救星一般,忍不住叫道:“卫澹!” 卫澹在马上看到她面色青白,不由得唬了一跳,立即翻身下马飞快的到了她的跟前。如玉一下子扑到了他的怀中,男人急忙揽住了她。 “怎么了?”他怕她受欺负了。 如玉摇摇头,“咱们上马车再说,你陪我在马车里好吗?” 对于她这小娇妻,卫澹自然无所不从。 他叫人牵马,亲自扶着如玉上了马车。这时正好敬王妃也出了王府,当她看到卫澹的背影时,禁不住一怔,当看到两人并肩的背影时,一种浓浓的失落浮现眼底。 “王妃,该上马车了,这门口风大。”敬王妃仿佛想起了什么,蓦地回过神来,微微笑了笑:“好,回去吧。” 第十章 马车里,如玉靠在卫澹的怀中,卫澹取了面具搁在一旁,瞧着她的样子似乎被吓到了,他更不能拿面具让她害怕。 第82页 柔软而馨香的身体窝在他的怀中,卫澹有些不解,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青丝,用轻柔的声音问:“怎么了?他们那些人欺负你了?” 如玉摇摇头,这时脸色却渐渐的缓过来,浮起了红色。 她寻了一个舒适的位置靠在卫澹的怀中,双手抱着他的腰,感觉到他锦衣面料上的凉滑,低低的说:“在王府的时候,那些贵妇人笑话我的出身。” 卫澹皱起了浓眉,眉峰如剑。 “这个我不在乎,不过敬王妃替我解了围。” “敬王妃?”卫澹眯起双眼,他想起了那个女子。 “你认识敬王妃?”如玉觉得他说起这个人似乎用的一种认识的语气。 “敬王妃谢玉,及笄之时才名满京城,又是出生簪缨世家,我自然听说过。” 如玉惊讶的瞪圆了眼睛,“原来姐姐这么厉害呀!” “姐姐?”卫澹更加诧异,“她怎么成了你的姐姐了?” 如玉笑道:“大约她看着我喜欢吧,称我做妹妹,还送我一串珊瑚珠子。”说罢摇晃着手腕上的珊瑚珠子给卫澹看。 卫澹目光落在那珊瑚珠子上,淡蓝的眸子闪过一道迷惑的光芒。他不明白敬王妃是什么意思。 如玉想起离开之前那件怪事,紧紧抓住了卫澹的袖子,道:“相公,临走时澄王妃突然要见我,还不准我带阿喜进去……” 卫澹一愣,握住了她的手:“她见你做什么?” “说有礼物要送给我,可是我看那丫鬟的表情紧张而怪异,又想起你同澄王不睦,便礼物也不要,跑了出来。”她瘪了瘪嘴,“我这样落荒而逃,会不会给你丢脸?” 卫澹方才听到她说的话心中已经是惊骇,虽然他猜不透是什么事,但是能将如玉吓成那样的,必定当时的情境非常可疑。倘若真发生什么意外,他真是鞭长莫及。 他的脸色变得阴沉,眸子也变得如刀锋般锋利。 如玉看他脸上变色,怕他是不高兴了,扯了扯他的袖子。 卫澹回过神,低头看着她美艳的小脸,伸手摸了摸,道:“咱们以后都不去澄王府了,那里头的,都不是好人。” 如玉一听如释重负,弯唇笑了笑,愉快的说:“就听相公的。” 男人低头看她,一张小脸,笑起来便如春花绽放,百花不及其艳丽,禁不住心中一动,低头,便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如玉不由自主勾住了他的脖子,将他的头往下拉了拉,卫澹心领神会,便将那一吻加深,两人唇舌交缠,越发的如胶似漆难舍难分。 马车轻轻的摇晃,如玉被吻得喘不过气来,头脑一阵浑沌,这时男人才放开了她。 她已经觉得男人身体的异样,肌肉也绷得紧紧的,某处更是硬硬的顶着她。 她有些愧疚,不该这么闹的,他这样,待会怎么下马车?万一叫人看到岂不是笑话丢脸?他可是一等护国侯啊! 她急忙坐正了,只是肩膀靠在他的一边。卫澹明白她的意思,因为的确待会下了马车还有会议,不能乱来。 好容易平复了,如玉红着脸瞅着他直笑,卫澹无奈的看她,摇了摇头。 “是你先亲我的!”如玉得给自己找个理由。 卫澹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你怎么不说话?”如玉只是想为自己辩解,绝对不是她勾引在先才使得他狼狈。 男人的目光落在她那上下翕动的饱满幼滑红唇,喉头滑动了一下,暗哑的说:“你再说话,信不信我再亲你。” 如玉一怔,妙目睨了他一眼,便垂下了头,脸上涨的通红,只觉得热,拿手不住的扇着。 卫澹也望向了一边,外头,很快就要到侯府了。 卫澹转头,却蓦地一张小脸突然靠近,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只见她嘻嘻一笑:“这次是我先,扯平了。” 男人怔了一下,很快,又扬起唇角,笑了。 梅花宴完了之后,丘翎儿便四处打听消息,得知在宴席上不但姜如玉并没有大大的出丑,还因为琴音高妙而受到了赞赏。虽然她出身商户女的事情的确被暴露了,但是有敬王妃替她说话,别个半声不敢吭。据说她在宴席上还同敬王妃姐妹相称,羡煞旁人。 丘翎儿打听到这些消息,心中恼火的很,回到了家里,赵夫人听了这些话,疑惑的说:“那位敬王妃素来眼高的很,怎么会同一个商户之女姐妹相称,还真是怪事!” 丘翎儿蹙了蹙眉,道:“那敬王乃是皇帝唯一的兄弟,虽然是个纨绔,但是颇受皇帝的重视,比起现在权势正盛澄王丝毫不弱。敬王妃出身谢国公家中,家世显赫,当年还是名满京城的才女。这样的人,怎么会瞧得上那个姜如玉?我觉得蹊跷的很。” 赵夫人撇撇嘴,看了女儿一眼,讥讽的笑了一声:“蹊跷又怎么样,反正现在姜如玉就是底子被咱们揭了也没落得打落水狗的下场,现在该怎么办呢?” 丘翎儿眼眸一转:“表哥都没见着,能怎么办?咱们好歹先见着表哥的面再说。” 两母女又开始筹谋要见卫澹。 如玉在府中,从东厢房看外头的大雪压松枝,屋里烧着暖炉,还有些热,巧儿捧着一盘子果脯,她塞了一颗红红的果子进了嘴里。 第83页 “侯爷呢?”如玉问。 巧儿说:“在书房里同人议事呢,说待会再过来。” 如玉靠在榻上,一只手支着下巴,又看向了外头的皑皑白雪。 “这京城的雪远比定州的要大呀!”她叹息道。 巧儿笑道:“的确,定州都是小雪,哪有这样的大雪。说起来,夫人的嫂子大概生了呢,不知道生了个公子还是千金呢?” 如玉有些感慨,来了京城这些时候,她竟开始想家了。嫂子虽然嘴快势利,但是人心底还是单纯的,同她相处也如姐妹。父母兄长待她都极好,只有在定州家中时日子过得又简单又舒服。 比起上辈子,这家人真的是好极了。上辈子的官宦世家中,人情冷暖实在让人心寒,那时她有了克夫之名之后,家人避她如蛇蝎,除了外祖家还能走一走,天底下已经没了她容身之地。家人如此冷漠,也是她当初选择死路的原因。 她不知道这辈子她重生在定州商户女的身上,上辈子的家人是否还在,又或者因为她的变故,使得那家人变了样子也说不定。 她摇了摇头,反正不想去想那家人,只是外祖,在京城外的彭城,这一世,还在那里吗?她还能去看看他吗? 不,她立即否定了这个计划。从京城去彭城的路上,正是卫澹毙命之所,那个地方她断然是不能去了。 想着卫澹毙命的情景,她眼皮又开始跳。 一只手落在她的头顶,她蓦地惊愕的抬头,从方才混乱的思绪中清醒过来,眼中便看到了一双蓝色的深眸。而此时,婢女们都退下了,屋里只有他。 他脸庞俊美,穿着天青色的袍子就站在她身后,手落在她的额发上,目不转睛眼带笑意的看着她。 第十一章 “发什么呆?”他靠着她在榻上坐下来,抬头,也看到了琉璃窗外大雪压松枝的情景,笑了笑:“白雪皑皑有什么好看的。” 如玉靠着他,问:“近日你频繁上朝,皇帝可有吩咐你出京城完成什么任务?” 她只是随口一问,不想男人伸出手臂将她拥在怀中,手指穿过她垂落的柔滑青丝,缓缓道:“有。” 如玉身子蓦地一震,惊愕的转头看他:“什么事?” 卫澹笑笑:“朝中机密,不能外泄。” “我也不能说吗?”如玉有些着急,紧紧的攥住了他的袖子。 卫澹点头。 如玉心中如同掀起一阵惊涛骇浪,原本红润的脸色变得面白如纸,紧张的问:“什么时候走?” “三日后。”他简短的说。 看着她苍白的脸,卫澹伸手拂过她的脸,抱起她坐在自己的腿上,笑着问:“你担心什么?” 如玉垂下眼帘,掩饰自己心乱如麻的情绪,坚持的问:“那你至少告诉我你去哪儿。” “彭城。”他说了。 女子蓦地抬头,惊愕的睁大了双眼,浑身战栗,仿佛即可就要晕倒一样。 卫澹蹙眉,紧紧攥着她的双肩,不解的问:“如玉,你在怕什么?” “别去……”如玉唇色都发白了,紧紧的环抱着他的腰,喃喃的说:“我不曾对你有什么要求,求你,别去,别去……” 卫澹眸色渐深,低沉的问:“为什么?” 如玉慌乱的转动着眼珠,想着他怎么可能会相信一个灵魂重生到另外一个身体上,又怎么可能有重来一次的事情? 她编了一个谎话,道:“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你在大雪天,去彭城的路上被人刺杀了。我梦见你躺在雪地里,奄奄一息,你要死了……” 说着,她的眼泪大颗的落下来,打湿了他的衣襟。 卫澹紧紧的抱着她,心中更是吃了一惊,这些她怎么会梦到?这就是他上辈子发生过的事情啊。 听到女子抽泣的声音,卫澹伸手摸到了她的脸上,摸到了潮湿的泪水,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低声说:“别哭,乖……” 可是如玉一想到他会离开自己,会死去,眼泪便止不住的往外流。 他心疼的低头,吻了吻她的脸颊,尝到了咸咸的泪水,又亲了亲她的眼睛,把她紧紧的搂在怀中。 他抚摸着她的乌发,安慰道:“傻瓜,我不会有事的,只是去办差,又有什么要紧的。” 如玉不住的摇头:“我不许你去,就是不许你去,你要是不听我的,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卫澹沉默了半晌,终于道:“乖,别哭,容我再想想。” “真的?”如玉一听欣喜的抬脸,卫澹郑重的点头:“我何时骗过你?” 如玉白皙的脸上,唇角微弯,露出一丝喜色。 男人抚了抚她的脸,幼滑如丝缎,低了头,便吻了上去。那吻越来越深,如玉在他怀中蠕动着,他不耐烦榻上的狭窄,迳直打横将她抱起来直接到了拔步床上。 帘帐落下,女子的青丝铺陈在枕上,柔软而光滑。男人的吻星星点点的落下,随着热吻,褪去的是衣衫,衣衫落尽,只剩下宛若白玉般的女孩,仿佛盛开的莲花。 如玉轻轻的喘着气,微睁星眸,看着在她上面的男人,他一身蜜色的肌肉,劲实而遒劲,伸手抚过去,都是硬硬的钢铁似的肌肉。 第84页 虽然硬邦邦的,她还是喜欢。手拂过他的手臂,他的脊背,撩起丝丝火星,惹得男人更加的用力,更加的深入。 她闷哼一声,随即又喘息了一下,阵阵浪潮袭来,让她浑身战栗,头脑眩晕…… 他低头用力的吻住她,腰身更加用力,她伸出双臂勾住了他的脖子,似乎在配合他。 男人低喘着,灼热的气息拂在她耳畔,“如玉……如玉……” 他低沉而磁性的嗓音念着她的名字,叫她身上的那股浪潮推得更高,她紧紧的抱住他的脖子,身体的感官已经到达了极致…… 完事之后,如玉瘫软的躺在他怀中,只觉得浑身一丝力气都没有。他的手轻轻抚着她光洁的脊背,轻声道:“如玉,帮我生个孩儿吧,嗯?” 如玉脸上发烫,拿手推他胸膛:“孩儿又不是我想生就会来的,这要看送子观音娘娘的意思……” 卫澹低头,咬住她的耳垂,手又落在某个绵软的部位,低声道:“不,也要看你相公我的努力程度……” 如玉不理他,按住了胸口的那只大手,“今天罢了,你不要再……” 话音未落,男人又翻身上来把她压在了身下…… 如玉想说的话,始终没有说出口,她其实只是想说一句,你再来,明日我又起不来床了。 不过似乎第二日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糟糕,虽然双腿酸软,但是勉强还是能起得来床的。 今日休沐,卫澹在家中陪着她。 一早,如玉正在院子里看鸟雀,却听到一个消息,那位表妹丘翎儿又上门了。 如玉撇撇嘴,撒了一把小米在雪地上,便有雀儿落下来吃,也不怕人。 巧儿讥讽的说:“那位表小姐脸皮可真厚,照我说,肯定上次说小话传出去的就是她!” 如玉看看她,又看看站在她身旁沉默不语的阿喜,嗔道:“巧儿,你得跟阿喜学学,话那么多。” 巧儿皱皱鼻子没有说话,可是不几秒又忍不住说:“那两人来肯定不怀好意,夫人得想法子对付她们。或者,干脆不见算了。” “见,怎么能不见,亲戚嘛。”如玉笑笑,“我不见,她能死心吗?正好今儿相公在,我也想看看相公对这亲戚到底是什么态度。” 她转头对小丫鬟道:“吩咐将她们接在小厅里,我一会便过来。” 如玉见巧儿还气呼呼的在那里寻思什么,嗔道:“还不走,替我换了衣服去见客吧!” 丘翎儿母女俩坐在小厅里,喝了一会儿茶,便看到如玉穿着一袭绣金丝云锦面的撒花锦袄裙,戴着金玉头面出来了,这一身打扮的华贵亮眼,看着都叫人眼红。 赵家吏部侍郎,俸禄有限,家底也不丰厚。丘翎儿还好,那赵夫人看到如玉头上满满的碧玉首饰,两只眼都发红了。 卫家乃是累世功勋世家,自然是有钱的,只是原先也不怎么看的出来。如今来了两次,赵家母女就发现如玉首饰衣服极为华丽,都不带重样的,就更加肯定卫家其实是非常有钱。而如今卫家只有卫澹,也没人跟他争产什么的,所有的钱竟都落入了这个商户女子一人手中,这么想着,两人心中又是贪慕又是不忿。 如玉笑的还是淡淡的,态度跟上次没什么变化。 丘翎儿猜到今天休沐卫澹应该呆在家中,还是不经意的问了一句:“好久没见表哥,他今日该是在府中休息吧?” 如玉点头:“的确,在书房中呢。” 丘翎儿心喜,不由得扬起唇角道:“那我也该去见见表哥呢。” 如玉身边的巧儿一听这话,眼睛瞪得跟乌眼鸡似的。 第十二章 如玉笑了笑,抿了一口茶:“他呀,在家里也是忙,不知道在书房里头忙什么,大约是皇帝下达了什么任务,我都不敢去叨扰他。” 丘翎儿一听便意兴阑珊了,卫澹现在是肱骨之臣,自然是皇帝亲信,忙的事情肯定是国家要务,她哪里敢去搅扰卫澹。 “不过……”如玉话锋一转,“表妹是自家人,没什么要紧的。你直接去书房看看,若是他没有太忙,你同他打个招呼便是了。” 丘翎儿愣住,这是什么话?她看了母亲一眼,赵夫人也是错愕,这行么? 那位护国侯可是素来以阎罗之名著称的,虽然两人小时候认识,谁知道大了他会不会翻脸? 她不大明白姜如玉的意思,只见姜如玉脸色淡淡带笑,并不像有什么恶意。 丘翎儿料想以姜如玉的脑子应该也想不出多恶毒的阴谋诡计。既然她给了这个机会,机会难得,见一见又何妨?若是表哥忙碌,打个招呼出来就是,好歹也给卫澹留了印象。何况丘翎儿自恃貌美,只要他惊鸿一瞥即可,说不准便被自己吸引住了。 丘翎儿笑道:“那就麻烦表嫂了,既然来了,打个招呼还是应当的,不然表哥要说我不懂礼节了。” 如玉点点头,吩咐丫鬟:“去跟侯爷说,表姑娘要去书房同他打个招呼。” 丫鬟领命去了。如玉这么大张旗鼓的,倒叫丘翎儿摸不着头脑。 如玉并没有跟去,还在小厅中陪着赵夫人。她让丫鬟领着丘翎儿直接往卫澹书房那边去了。 第85页 今日卫澹并没有什么要事,只是在书房中看看书,听到丫鬟说丘翎儿来了,禁不住有些诧异。 如玉让她来书房是个什么意思? 卫澹蹙眉,便挺直了腰杆正襟危坐,气势凛人。他本是沙场中人,不怒自威。这么一坐直了腰杆,那气势便能叫人不寒而栗。 丘翎儿被丫鬟引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卫澹。 卫澹心存防备,看到这表妹,瞅着眼生,不由得有些不耐烦:“有什么话同夫人讲即可,哪个叫你到这里来的!” 虽然不是呵斥,胜似呵斥,丘翎儿抬眼便看到了他的青铜兽面面具,加上他一身的威严气势,吓得一哆嗦。 她后退了一步,急忙辩解:“表哥,是表嫂说让我过来跟你打个招呼的。” “胡说八道!”卫澹冷声道,“这书房重地,乃有许多机要,这样的地方,夫人怎会叫人让你进来!” 丘翎儿委屈极了,看到他恼怒,脸儿都吓的白了,哆嗦着双唇,方才一腔的勾引算计全都落了空,只剩的害怕,可是到底不甘心,好容易见一次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表哥,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 卫澹倏然起身,站了起来,丘翎儿吓得心儿一颤。 他恼怒道:“什么大时小时的,本侯既然娶了妻子,又怎会同别的女子有什么过往!你今日当是亲戚拜访,见见夫人也就是了。如此胆大妄为闯入机要书房,若是别人,早就乱棍打出去了!来人!” “侯爷!”两个带刀护卫立在门口,吓得丘翎儿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上。 她方才来的时候只是满腔欢喜,哪里注意到他这书房外头都是带刀的侍卫,一个个凶神恶煞,简直是如同狼虎之穴一般。 “送表姑娘出去!你们也一个个给我听着,若是再放人进来,打断腿!” “是,侯爷!”两个侍卫声如洪钟,震得丘翎儿心惊胆颤。 她白着脸被人架出来了,丢在了书房外头,这时丫鬟过来急忙扶着她:“表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丘翎儿脸色煞白,颤颤的说:“这书房是机要之处,明明不能进,为何你们要让我进去?” 丫鬟诧异:“如何是机要之地?我们家夫人每日都进出呢。” 丘翎儿闭了闭眼,叹了一声,罢了罢了,表哥这样的人,真不是一般人能消受的起的。 他一声呵便叫她胆寒,若是怒起来,岂不是要了她的小命? 丘翎儿被扶到了小厅,如玉看她脸色不好,笑道:“怎么了?见着侯爷了吗,打了招呼了吗?” 丘翎儿勉强点头。赵夫人疑惑看女儿,这是怎么了?见了表哥不是应该高兴么,怎么像只霜打的茄子? “娘,咱们该告辞了,休沐之日,嫂子要陪着表哥呢。”丘翎儿道。 赵夫人还不想走呢,但是看女儿这样,两个只得告辞。 两个人走后,丫鬟在如玉耳畔小声说了方才书房发生的事情。 如玉噗嗤一声笑了,巧儿还一脸疑惑,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 “算他识相,若是他对这表妹笑脸相迎,看我今晚不打他。”如玉心情舒畅的喝着茶水。 巧儿赶紧向那丫鬟打听,丫鬟也跟她说了。 巧儿大吃一惊:“夫人,难道你知道侯爷会吓唬她吗?” 如玉搁了茶碗,笑了起来:“我哪里知道他会怎么处置。左右是他的表妹,这么巴巴的送上来的美人,若是他喜欢,我都能帮他收了。若是他不喜欢,便让他自己跟人回绝,免得我夹在中间做人难受。” 巧儿这才恍然大悟,不由得向她竖起了拇指:“夫人高招啊,如今那位表小姐肯定再也不想登门了。” 如玉扬唇只是笑。卫澹的性子她还不知道么,但凡有人扰了他,他恼起来便能吓死人。这几日他在书房里不晓得筹谋什么,想必应该是要紧事,这个时候丘翎儿去了,自然只有撞枪口的份上。 她的确是在算计丘翎儿,但也是考研考验卫澹,幸好,这个结果很有趣。 她想起昨天的果脯,叫巧儿再去取些果脯过来。 丫鬟正要下去,如玉想了想,道:“咱们厨房里的果脯你各样取一盒过来,用一个大盒子装了,然后叫人送去敬王府。” 巧儿听着愣住:“夫人说送去敬王府?” 如玉点头:“人家既然称我做姐妹,敬王妃又那样和善,所谓投桃报李,我总不能当作没这回事吧。果脯虽然东西小,想来一般女子都爱吃,送去也是我的一份心意。” 丫鬟连忙点头去了。 巧儿一转头,却看到侯爷出来了,唬的一跳。这位侯爷,恐怕天底下除了夫人,没有人不怕他的。 卫澹摆摆手,巧儿低头退下。 如玉还没回过神,周围的丫鬟都下去了,她抬起眸子时,才看到了卫澹。 他神色凝重,看起来并没有那么高兴。 “相公,今日休沐,要不要去街上逛一逛?”如玉笑着问。 卫澹到了她身侧的椅子上坐下,转头看她:“为何要让丘翎儿去书房?” 如玉撇撇嘴:“她想见你,我还能拦着不成?” 卫澹无语,这是什么歪理,这几日他的确在书房筹谋一些事情,幸而今日没有做事,而丘翎儿进书房的时候,如玉也叫人先报了一声。但是书房毕竟是要地,怎么能随便让外人进来? 第86页 但凡外人到了那个地方,犹如进了他的隐私之地,无论是谁,他都会不悦,当然除了眼前这个女子除外。 第十三章 卫澹拉着她的手,说:“你明知道我会对她发怒,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如玉一脸委屈:“天地良心,我哪里故意。她那么想见你,我也怕你想见你的好表妹,特意给了你机会,你倒好,把美人生生的往外推,现在倒好,还怪我起来了?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 卫澹嗤笑一声,拿手捏她的脸:“你还好心?我看是黑心肝还差不多。来,让我看看,是什么颜色的。” 说着,他伸手去撩她的衣领,如玉脸红了,打开他的手,嗔恼的说:“相公,大白天呢,动手动脚的。我的腿……”说着,她咬唇不说了,她的腿到现在还软着呢,都是他昨晚,一次又一次的……说是为了孩子,其实还不是为了他自己逞能干…… 卫澹微微一笑,起身扶住了她的手臂,道:“好吧,休沐日,我便陪着你出去逛一逛,可好?” 如玉欣喜雀跃,“真的?”进京以来他都没怎么陪她逛街。 卫澹摸摸她的脸,怜爱的说:“想买什么,都买给你。” 如玉开心极了:“可是你说的,待会你不要心疼就是了!” 卫澹勾唇,他卫家怎样的家底她能不知道,还心疼?他从不觉得京城的街有什么可逛的,不过既然是陪着她,那就勉为其难的逛一逛吧。 他拉着如玉的手:“走吧!” 如玉露出笑容,这人,说起逛街比她还急呢。 虽则是冬日,路上行人倒是不少。如玉同卫澹一起坐在马车里,她掀开帘子往外看,只见有现蒸的糕点馍馍,冒着腾腾的白汽,不由得馋了嘴。 “相公,我想吃糕点!瞧,那里!那个桂花白糖糕!”如玉笑着指着糕点摊子。 卫澹微微勾唇,吩咐外头跟着的卫七:“将那糕点买来!” “是。” 卫七应声去买,不一会儿,热腾腾的桂花白糖糕就到了如玉的手里。 如玉捧着热腾腾的糕点在卫澹的嘴前,揪了一块递到他的嘴边,笑意吟吟的说:“相公尝尝。” 卫澹摇头,道:“你吃吧,甜食我素来吃的不多。” 如玉不肯罢休,嘟起嘴,“你吃嘛。”她一定要他尝尝。男人无奈,只得就着她的手吃了,女人这才满意。 “好吃吗?”她还要问,卫澹点头。 如玉开心的弯起唇角,她有卫澹陪着逛街,逛着街吃着糕点,自然是欢快极了。 转头看到一个首饰铺子,匾额金黄,光面堂皇,里头布置亦是很讲究,如玉便被那铺子吸引住了。她来京城,还未曾好好的逛逛首饰铺子,今日既出来了,她且看看,说不定有入眼的首饰。 卫澹见她目光盯着那铺子,便叫车夫停了马车,扶着如玉下了车子:“既然想看,便看看。” 如玉笑着点头。卫澹却不大想看,他站在门口,叫阿喜和巧儿陪着一起去,又叫了两个侍卫站在门口守着,他道:“我在门口等你。” 如玉正要提着裙子进去,却听到街面上有人叫卖:“糖葫芦——,卖糖葫芦咯——” 她笑着拉了拉卫澹的袖子:“不如你去帮我买糖葫芦吧。” 卫澹看了一眼那卖糖葫芦的,点了点头。 瞧着卫澹去了,如玉笑着进了首饰铺子,巧儿在一旁偷笑,道:“侯爷好疼夫人,真是羡煞旁人。” 如玉睨了她一眼,笑而不语。 进了铺子,却见那掌柜满脸笑意的招呼:“夫人,看首饰啊,今儿一早就来了新款呢,您好好的瞧瞧。” 如玉点点头,但是又多看了那掌柜一眼,掌柜面色黄黄身体干瘦,觉得有些奇怪。这掌柜和气倒是和气,但是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往常看到的掌柜大多都圆圆胖胖的,这么干瘦的还真是少见。如玉一时想不出来为何怪异,便摒弃了这怪异感觉,到了柜台前,看着上面摆着的各色首饰。 京城首饰果然款式新颖,比起定州的质朴,这里的首饰可谓是花样繁多。 “巧儿,阿喜,你们也帮我看看,哪个簪子好看?”她对身旁两个丫头说。 巧儿凑过来,看到一枚碧玉莲花簪子,连忙推荐:“这枚通透又雅致,夫人戴着一定好看。” 如玉拿起来看,觉得不错。她对阿喜招招手:“过来,你戴戴我看。” 阿喜一愣,到了她跟前,如玉将簪子在阿喜的头上比了比:“挺适合你的。” 阿喜错愕的望着她。 如玉笑着解释:“阿喜,你在我身边这些时候,我还没赏你什么东西,你若是喜欢这簪子,算是夫人我赏给你的。” 阿喜受宠若惊,有些感动,急忙道:“喜欢,喜欢。” 如玉笑笑,将簪子递给她:“好好拿着吧。” 阿喜喜不自禁。 巧儿在一旁看着十分羡慕,如玉早瞧出她的小心思,也笑着对她说:“巧儿你去挑挑,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我送给你。” “多谢夫人!”巧儿忙道,也拉着阿喜在柜台上帮她选好看的簪子。 第87页 一旁的掌柜眼眸一转,对如玉说:“夫人这边来,我这里头有一盒十分珍贵稀罕的宝石首饰,还请夫人过目。” 如玉见他转到了柜台的一边,便也跟着过去了,瞧着他弯腰从柜子里果然拿出了一个红色的锦盒,笑眯眯的对她说:“夫人过来瞧瞧,真的是西域过来的,稀罕货色呢!” 如玉好奇,西域的货色她见得多了,还能有多稀罕?她探头去看,只见掌柜打开了红色的锦盒,陡然间,寒光一闪,一道匕首蓦地从掌柜袖中掣出来,从盒边滑过,直刺如玉胸口。 只听得“锵!”的一声,有金属划过玉石的声音响起,如玉蓦地后退一步,惊得目瞪口呆,那掌柜骤然露出狰狞的面孔,便以极快的速度伸手去抓如玉的袖子,紧紧攥着如玉的胳膊,一刀没中,打算再补一刀。 “啊!”如玉尖叫一声,阿喜蓦地转头,她反应极快,手中的簪子随手而出,一道如流星般的绿光闪过,那簪子直插掌柜的手腕,瞬间插透了掌柜的手腕,鲜血淋漓,匕首“叮当”落地。 鲜血溅到如玉的脸上,她惊骇的瞪圆了双眼。 门口的侍卫听到声音立即赶了过来,掌柜往后退了一步想逃,阿喜一个纵身,蓦地拔出腰间软剑,一剑刺中了掌柜的肩头,又接连几剑,刺中了他的肚腹腰腿,唯独没有刺心脏。 掌柜连中几剑口吐鲜血,抱着肚腹,转头看了一眼如玉,似心有不甘。 如玉吓得躲到了侍卫的身后,那掌柜蓦地双眼圆瞪,口中一咬,仰面倒在了地上,吐出了黑色的血液来。 卫澹手里拿着糖葫芦到了门口,看到如此情景,立即扔了糖葫芦,一个纵身到了如玉跟前,看到她脸上、身上都是鲜血,惊得声音都变了。 “如玉,如玉……你怎样了?”他紧紧攥着如玉的肩膀,把她的肩膀都快攥散架了。 如玉惊魂未定,此时看到卫澹,这才回过神来,她从没见过卫澹这么惊慌的样子,旋即温柔的安慰道:“相公,我没事,这是那人的血。” 第十四章 卫澹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冷静下来,他蓦地转身,眼中射出冷厉的光芒,带着雷霆般的怒火。 他定睛看时,他口吐黑血而亡,明显是个死士,自尽了。 “该死!”他愤怒的骂道。 卫七道:“侯爷,像这样的死士恐怕查不出是什么来路。” 卫澹深吸一口气,蓦地迁怒门口的侍卫,喝道:“你们是怎么守护夫人的?!” 侍卫慌忙跪地,战战兢兢,门外的行人看到这店子里的状况,只敢远远的围观,一个都不敢靠近。 如玉怕他迁怒下属,急忙拉着他的手,道:“我没事,不要骂他们。” 卫澹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死士,冷声命令:“将尸体带回侯府,便是扒了他的皮,也得给我查出个来历!” 他担心如玉害怕,扶着她的腰身,低声道:“走,有我护在你身边,不怕。” 如玉点点头,在他的护佑下回到了马车。 巧儿吓得几乎晕倒,她看了看阿喜,果然是练家子,方才若不是她反应快,后果不堪设想。 马车里,卫澹还在恨恨的说:“我令这么多人保护你,竟然还发生这样的事情,待得回去,一个个都要受罚!” 如玉摇头,劝道:“相公不要如此。此时来的突然,大家都措手不及。方才若不是阿喜反应快,那贼匪就得手了。阿喜算是有功劳的。” 卫澹冷哼一声:“她哪里算是有功劳,让你受了惊吓,顶多算是功过相抵罢了。” 如玉想起方才那贼人第一刀刺到她的胸口时没有刺到她的心脏,而是刺到了一样东西。 她从衣领中掏出那东西,正是上次卫澹送给她的骊戎国宝,孔雀明王雕像的玉佩,这玉佩上有一道明显的划痕,就是被利刃所划。 她欢喜的捧着玉佩说:“是相公你救了我呀。” 卫澹叹了一口气,道:“戴好,这玉佩的确是有灵性的,只要有它在,你一定会没事的。” 如玉放好了玉佩,窝在他的怀中,有了他强壮的胸膛和臂弯,方才的惊恐才渐渐退去。 卫澹紧紧的抱着她,到现在想起他还觉得后怕,心有余悸。侯府守卫森严,那些人不得下手,所以才选了他们出门的时候下手。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有这样大的胆子,居然敢明目张胆在皇城行刺。 他们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如玉。或许因为他们知道要刺杀卫澹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所以选择了如玉。方才如果不是玉佩,现在恐怕如玉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一想到她可能死去,卫澹心中一片惊慌和寒凉。他上一世,孑然一身孤身一人,从未有过半分温暖,亦未有心爱之人。直到他临死之前,遇到了她,那一丝温暖至死铭记于心。 而这一世,他能好好的拥她在怀,已经是莫大的欢喜。倘若失去了她,他这一世又有何意义? 卫澹很疑惑,倘若是政敌,大可以冲着他来,为何要刺杀如玉?那杀手的背后究竟是什么人? 如玉被他抱的有点紧,紧的有点喘不过气来,她能感觉到他的害怕和惊慌,轻声安慰道:“相公不怕,如玉有菩萨保佑,这一世一定平平安安,陪着你一起到老。” 第88页 卫澹没有说话,喉头滑动了一下,只是用力的将她抱的更紧。 刺杀事件并没有张扬开,尸体被悄悄带回了侯府,卫澹着卫七负责验尸,无论如何必定要找出此人的来历。 刺杀事件之后,卫澹将侯府的护卫又一次加紧,更是叮嘱如玉最近不要出门,即便是在府内,出门身后除了阿喜之外,紧紧跟随四个带刀护卫。 皇宫养心殿中,皇帝芈泓在御书房中处理政事,太监李庆过来在他耳畔耳语了几句。 芈泓皱了皱眉头,不悦道:“没用的东西!怎么办事的!” 李庆为难的道:“现在打草惊蛇,想要再动手恐怕难了。” 芈泓冷冷一笑:“罢了,朕只是想同从前一样,好好的使用那把刀,既不能如愿,刀若没用了,废了也就罢了。” 李庆明白皇帝的意思,皇帝只是想再次将卫澹变成天煞孤星的命格,这样才能更放心的利用。只是没想到那侯夫人如此命大,这样刺杀都不得是,有了一次,下次恐怕就不容易了。 两个人正说着,下面有太监来报:“禀告陛下,探子得到一封告密信,特地呈上。” 芈泓接过告密信,打开看过之后顿时脸色一变:“到底是谁写的告密信?” 太监道:“探子说,这告密信是悄悄送到了他的书桌上的,并不知道是哪个送来的。” 芈泓身为皇帝,身后自然有自己的探子,专门查探他想知道的事情。但是这件事一般人是不知道,更不可能知道哪一个是皇帝的探子。此人能将告密信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到探子的桌上,还真是神通广大。 皇帝揉了揉额角,眯着眼,又看了一遍这告密信上的事情。 “澄王芈容密谋造反,府中有军甲、军械、弓箭,他在关外还秘密购买军马。此贼图谋良久,若不除,必反。” 短短几行字,却信息量巨大。倘若真的如此,那这澄王简直要翻天了! “哼!”皇帝重重的一哼,俊俏的眉目变得狰狞可怕,沉沉的说了一声:“我的好皇叔啊!亏得朕那么信任你!你到底回报了我些什么!” 晴了几日,又下起了小雪,雪花轻巧的落在窗外的翠竹上。如玉一早醒来看到卫澹不在身边,急忙从床上爬起来梳妆洗漱,急急的唤了巧儿,巧儿连忙叫了丫鬟进来帮她梳头,拿了毛巾给她洗漱了,又拿外衣,穿上了锦袄,看她要出门,赶紧拿了狐裘过来给她披上。 “侯爷呢?”如玉急促的问。 巧儿愣了一下,不知道她一早就找卫澹做什么,回答:“侯爷现在应该在书房里头。” “哦。”如玉暗暗松了一口气,赶紧迈步打算向书房去。巧儿问:“夫人不吃早饭么?” “等会再说。”如玉的话音落下,人已经出了院子了。阿喜和巧儿对看一眼,不知道她今日为何这么着急,赶紧的快步跟了上去。 今日正是卫澹该出发去彭城的日子,他答应过自己考虑考虑,但是一直没有给她明确的答案,她就怕他真的去了。 到了书房门口,只见侍卫林立,她直接就闯了进去,侍卫也不敢拦她,卫七看她来了,向书房里的卫澹说了一声:“夫人来了。” 卫澹点点头,放下了手中的书,如玉径直入了书房,看到他坐在书桌后看着她,不由得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方才发白的脸色也渐渐缓和下来。 卫澹对她招手,如玉到了他的身边,卫澹看这么冷的天气,她走的急促,额头上都出了汗了。 他微微勾唇,“怎么,这么急?” “你今日不去彭城吧?”如玉来不及问别的,就关心这一件事。 卫澹眼眸微转,如玉见他不回答,生怕他为了皇命誓死效忠什么的,一下子坐在了他的腿上,双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撒娇的说:“你答应我不去的,你答应我不去的!” 第十五章 卫七卫八站在门口瞧着,几乎要笑出声来,见侯爷投来警告的目光,立即识趣的退了出去,顺便带上了房门。 “好,我知道了。”卫澹轻轻拍着如玉的背心,“我答应你就是了。” 如玉本想着怎么耍赖撒娇都要他留在家中的,见他这么容易就答应了,不由得吃惊,瞪圆了眼睛:“那皇帝叫你办的差事呢?” “叫卫七去。”卫澹回答。 如玉一怔,心中动了一下,随即为卫七默哀。她不想卫澹去办事,但总得有人去办事。或许那人只是想杀卫澹,卫七去会没事吧。她顿时觉得有些对不起卫七,只能暗暗在心中替他祈福了。 “那……那叫他务必要小心。”如玉心虚的嚅嗫道。 卫澹点头,摸了摸她的头顶,安慰道:“无妨的。” “吃了早饭没?”他话音才落,便听到“咕噜噜”的声音从她肚子里传出来,如玉的脸“唰”的就红了,羞恼的垂下了头。 卫澹笑了笑,拉着她起来,“走吧,咱们吃早饭去,我也没吃。” 如玉看卫澹的眼睛,就知道他在笑自己,不由得嘟起嘴:“不许笑我!” “好,不笑,不笑。”但是那说话的语气里分明带着笑音,眼睛里也分明带着笑意。 第89页 如玉瞪了他一眼,甩开他的手大步向前,卫澹摇摇头,只得跟了上去。 早饭在花厅中吃的,吃罢了饭同着如玉一起回了东厢,两个下棋又说话闹了一上午。午饭直接送到东厢房来的。 吃了午饭,如玉给他做帽子,特地拿了把小尺子量了他的尺寸,然后让他选料子,又拿了各样的花纹叫他选。他看的头晕眼花,那么多花纹怎么选,随手就指了一样。如玉便拿着花纹比比划划开始仔细研究起来。 他看向那雪,那雪花飘飘洒洒,如柳絮如杨花,落在树上,犹如一树梨花春来到。记得前辈子的今天,这个傍晚,他躺在驿道旁的雪地里,那个女子跪在他的身前,怜悯的看着他。 而同样的时刻,这女子却坐在他身边,恬静的绣着花儿,为他做帽子做衣裳。 他心中微微一动,想着卫七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在彭城的路上了。 前辈子他死得不明不明,刺客来的太突然,他只记得密密麻麻的弓箭手将他团团围着,一个个身着黑衣,不知来路,但是以他们那训练有素的样子,必定是军队中的人。 他去彭城,是奉了皇帝的命令去探望一个告老的大臣,除了随身侍卫并没有带太多的人,即便是他武功再高,如何挡得住那么多的弓箭?何况,那些箭都是抹了毒的,见血封喉。 他在朝中有敌手,这路人马到底是谁的?他曾经想过可能是澄王的,也可能是其他政敌,亦或者是皇帝的? 但是猜想终究是猜想,而今日,他倒要瞧瞧,到底是哪个要杀他。 今日他坐在家中,去的是卫七,卫七一路是骑着他的马,戴着他的帽子,穿着他的常服去了。他并不是叫卫七去送死,他知道到时候会有多少人马,已经有整个暗月营埋伏在那个地方。而卫七身上亦是穿着贵重的锁子金甲,武装到了牙齿。他不会让自己的亲信因为自己而丧命。 前几日刺杀如玉的死士扒了一层皮,除了能证实他武功高强有可能当过侍卫军官,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了。 这一次,他相信,一定可以找到幕后那个黑手。他如今能做的,便是安静的等着,等他们带来有用的消息。 他本打算自己亲自去,但是因为眼前这个女子,他不得不留下,他只想让她心安。 如玉绣着绣着便有些困乏了,卫澹看她困了,拿走了她手上的绣活儿,道:“别绣了,休息一会儿去。” 如玉紧紧攥着他的袖子,努力睁大虽然已经困乏的眼睛,道:“不,我喝了茶就不困了。”他似乎看出了什么,大约是她害怕她一闭上了眼睛,自己就离她而去了。 卫澹有些不解,如玉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为何这次会如此相信这个梦? 他拍了拍如玉的肩膀,低声道:“我陪着你休息好不好?” 如玉一怔,随即脸上微红,点了点头。 卫澹拉着她到了床上,如玉脱了外衣躺了上去,待会还要吃晚饭,她只是稍微躺一会,不能睡久了,不然要叫下人笑话的。不知为何,最近几日她困倦的有些异乎寻常,常常的就容易打瞌睡。 卫澹并没有脱衣,而是靠在床边,将女子搂在怀中。如玉靠在他温暖的怀抱中,卫澹替她拉了被子盖上。 他在她身边陪了一天,如玉十分安心又有些担心。 “皇帝如果知道你不是亲自办他给的差事,会不会怪你?” 卫澹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无妨,怪也怪不到哪里去,顶多打几板子罢了。” “啊?”如玉听了一惊,瞌睡也给惊没了,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打你?你是侯爷,他这样便打你,那可不行。” 待得看他脸上笑意渐浓,就知道他是骗自己的,不由得气的捶他的手臂。 卫澹抱着她,在她额头上亲了亲,柔声安慰:“没事,我说没事就是没事。” “嗯……”如玉话音才落,便觉得胃里一阵翻涌,一把推开他趴在床沿上干呕,可是呕了半天也没见呕出什么来。 卫澹看她脸色雪白,急忙唤道:“快去请大夫过来!” 如玉觉得他大题小作,想着可能是吃了午饭没消化,才要阻止忍不住又干呕起来。 卫澹急忙去倒了水给她喝,如玉喝了几口便推开了,不一会儿胃里又是一阵难受。 她从前没有肠胃病,怎的突然就这样,蓦地她灵光一闪,想起了嫂子之前怀孕的时候就是这样,莫非…… 她眼中闪过两道光,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卫澹。 “怎么了?”卫澹看她异样,有些担心。 如玉摇摇头,她不说,万一不是,岂不是叫他失望了。 “我没事。” “就知道说没事,这哪里能叫没事?”卫澹着急,到了门口看大夫来了没,这时见丫鬟带着一个老头子赶过来,斥道:“快些!” 大夫一抬头看到他,唬了一跳,急忙进来替如玉诊脉。 诊了一会儿,大夫面露喜色,道:“恭喜侯爷,夫人有喜了,一个月了。” 卫澹怔住了,定定的看着如玉的脸,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如玉也猜到了,现在听到大夫的话,不由得露出了笑容,欢喜的看向卫澹。 她看到卫澹怔怔的,扯了扯他的袖子:“相公,咱们有孩子了。” 第90页 卫澹恍然如梦初醒一般,怔怔的望着她,蓦地抱住了她的肩膀,做梦似的呓语一般:“如玉,孩子,我们的孩子……” 如玉笑着点头。 巧儿看到这样子也是高兴的不得了,过来说了一句“恭喜侯爷和夫人”,递了一锭银子给大夫,领着大夫去账房领诊金去了。 卫澹抱着如玉良久,如玉感觉到肩头湿润,伸手一摸还真是湿了。 她急忙推开卫澹,看他眼底果然有泪意,不由得心酸,道:“傻瓜,这是喜事。” 第十六章 卫澹擦去泪痕,道:“是,这是大喜事。”他从前在疆场上便是流血流汗,从未流过一滴泪。不知怎的,今日听到这个消息,眼泪竟情不自禁的落了下来。 人人都说他卫澹天煞孤星,可是如今他有了如玉,现在又有了如玉肚中的孩子,这世界上,他不是一个人了。 他拥有一个家! 如玉怀孕的消息传出来,整个侯府都变得喜气洋洋。巧儿各种提建议,给准备婴儿的衣服,各样用品。其他人亦是随着忙忙碌碌。 如玉看他们这么忙碌,可是明明这孩子才一个月,距离他出生还有好久呢。 不过巧儿说的也有道理,现在开始做婴儿的衣裳,到了孩子出生的时候就有的穿了。 如玉写了一封信寄回定州,告知定州总兵府的老夫人和姜家她怀孕的好消息。与此同时,她也收到了姜家的来信,原来嫂子薛琴生了儿子,按照当初卫澹给的名字,取名叫姜珏。 如玉十分欢喜,她有了侄子。她将这个消息告诉给卫澹,卫澹也很高兴,两人一起选了一些礼物,特地着人送去了定州姜家。 暗夜深沉,卫澹独自坐在书房中,他是等如玉入睡之后才出来的。 他坐了一会,便站起来在院中走动,随着夜色渐深,心中的焦灼感也越来越强烈。 突然,听到侍卫禀告道:“侯爷,卫七他们回来了!” 卫澹蓦地转身,瞪大了眼睛,道:“叫他来见我!” 他进了书房,不一会儿卫七便进来了,身上还穿着卫澹的天青色常服,披着一件斗篷,脸上带着几丝血迹跪在书桌跟前。 卫澹见状,急忙过来扶他起来,仔细看他的脸,见除了几道血痕并无其他,身上也没有浓重的血腥味,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无事吧?” 卫七摇摇头:“多谢侯爷关心,属下无事。” 卫澹回身,缓缓坐在了椅子上,看了一眼书房的门,卫七立即去关了房门,到了他跟前,低声道:“属下这就将详情向侯爷禀告。” 卫澹点点头。 正如卫澹所料的,发生的情况同前世一模一样,在去往彭城的路上,卫七一行人遭到了弓箭手的突袭。 明面上,卫七带着一行七八个随从,装扮成卫澹的样子,但是暗地里其实暗月营一路随行。 遇到弓箭手之后,他们集中刺杀的目标便是卫七。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些人怎么都想不到,他们劫杀的是卫七不是卫澹,更加想不到,在他们的背后还有一支强大的军队将箭头对准了他们的背心。 一场鳌斗,卫七早有准备穿着锁子金甲弓箭不入,因为准备的周全所以全身而退,而那些弓箭手则腹背受敌全军覆没。 “留了活口没?”卫澹问。 卫七点头。 卫澹一凛,立即道:“带上来!” 卫八和另外一个侍卫拽着一个身着黑衣的男人进了书房,他被结结实实的捆着,便是嘴巴也被塞着麻核桃。 卫澹上下扫过这个男人,看着便有一股军人的气息,蹙眉问:“你是哪个军营的?” 卫八取了他口里的麻核桃,那人双眼一翻,闭口不言。这人有被人毒打的痕迹,但是依然是半个字都没吐露。 卫澹磨了磨牙,他知道军中将士骨头硬,既然是作为死士出来的,一般手段定然是问不出什么。 他看向卫七:“他身上可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卫七想了想,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送到他的手里:“只搜到了这个,看不出什么。” 卫澹拿起那枚玉佩,只见玉质晶莹,是上好的玉,再看那黑衣人,模样清秀,出身应该不低。 他笑了笑,低身扶起了此人,将玉佩塞回了他的手中,“你是个有骨气的人,我很钦佩。所谓各为其主,我今日也不为难你。你走吧。”说完,亲自松了他的绑,让他离去。 卫七急忙说:“侯爷,好容易得一个活口!” 卫澹斥道:“住嘴!” 那黑衣人显然怔住了,抱着必死的决心,却没有想到会被卫澹给放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在卫澹脚前磕了一个头,随即爬起来便要往外走。 “送他出去。”卫澹吩咐卫七。 “可是……” 卫澹冷眸扫向他,卫七只得去办了。 那黑衣人回头深深看了卫澹一眼,然后跟着卫七头也不回的走了。 等人都走了之后,卫八凑过来道:“侯爷,这样有用吗?万一他不回贼巢,如何追索?” 卫澹微微勾唇:“那玉贵重,可见他必定出身军官人家,是个世家子弟。这样的人最是惜命,也最是恋家。他这回去,必定暴露身份,而那人若知道他没死,肯定会去杀他,届时我们再将他救回,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第91页 卫八点头:“侯爷想的周到。” 卫澹坐回桌前,写了一封信,递给卫八道:“将此信,送往谢国公府!” “是!” 待得卫七回报时,说已经叫人暗中跟着那黑衣人了。 卫澹点点头,出去看,夜色已经深沉了,他必须回东厢陪着他的妻子了。 东厢门口,卫澹推开门,带进了一股寒气。 帘帐微动,卫澹进了屋脱了裘衣,洗漱之后,到了床边,撩开帐子看了看,床上的被子团成了一团,里面的女子弓着腿侧身靠里睡着,睡得正沉。 他脱了衣服,钻进了被子,从后面揽着她。当手触及她的肚子的时候,他的脸色变得很温柔,轻轻的摸了摸,又摸了摸。 如玉在睡梦中嘤咛一声,似乎感觉到丈夫回来了,转身习惯性的窝进了他的怀里。 男人伸手捋了捋她的青丝,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又亲了亲她的嘴唇,缓缓的合上了眼睛。 这一劫,就这么过去了。他叹了一口气,抱紧了怀中的女子。 沈宜珍这几日听到府里丫鬟传的消息,心中懊恼。听说那日梅花宴,有人看到王妃身边大丫鬟春兰说王妃要召见姜如玉,结果被姜如玉拒绝了。姜如玉走了以后,从院子里走出来的居然不是王妃,而是王爷。 那看到的下人才知道,原来不是王妃要见姜如玉,而是王爷要见。至于为什么要见,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这消息私底下不胫而走。沈宜珍听着心里恼火,这时,她身边的青叶神色诡异的进来,道:“春兰被王妃撵出去了!” 沈宜珍一愣:“撵出去了?什么缘故?” 青叶道:“说是偷了府里的东西。” “怎么可能?”沈宜珍立即说道,“春兰是王妃身边的大丫鬟,跟了许多年,怎么可能偷东西?” 青叶对她递了一个眼色:“或许跟那件事有关系。” 沈宜珍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春兰受了王爷的指使去留姜如玉,这件事叫王妃知道了,自然气恼,找了个借口便把春兰给打发了,说起来这事春兰也算是受了委屈了。 但是这件事若是她处置,春兰照样吃不了兜着走。 第十七章 她心中暗道,姜如玉,这个女人真是个祸害!不过此刻即便她想处置姜如玉也是没有法子,毕竟她在王府,姜如玉在侯府,隔着深深的宅院,谁也甭想见着谁。这气她也只能闷在心里。 百无聊赖,她便想着去城里的灵泉庵逛一逛,坐了马车,带了青叶,后头跟着两行仆妇和护卫便出发了。 一早有人在街道上清扫积雪,路边有人摆起了小摊子。沈宜珍无聊的掀起了帘子往外看,只见有卖早点的,也有卖汤面的,还有卖字画的…… 等等…… 卖字画的? 沈宜珍愣住,她看见了谁? 那摆字画摊子的该不是……牟锦瑜吧? “停车!”马车停下来,青叶过来问:“夫人,什么事?” 沈宜珍随手指着一个面点摊子道:“去给我端一碗馄饨过来。” 青叶劝道:“夫人,外头的怕不干净!” 沈宜珍冷声道:“哪那么多废话!” 青叶不敢争辩,低着头赶紧去了。 沈宜珍从帘子缝隙里远远的瞧着正在摆摊子的牟锦瑜。他的确是牟锦瑜,只是此刻,身上没有锦衣华服,反倒穿着一件青色的土布袄子,似乎冻得厉害,不时跺了跺脚,哈了哈气。他摆了个字画摊子,上头都是他自己画的字画。 摆完了摊子,他东张西望,希望有主顾临门,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多看一眼,他的脸上露出了失望之色。 沈宜珍看了半晌,嘴角旋即挂起一丝笑意,才过多久,牟锦瑜便从天上落到了地下,从云变成泥了? 沈宜珍招呼一个仆妇过去,低低吩咐了几声。那仆妇点点头,按照她的意思往字画摊子那边去了。 牟锦瑜瞧着一个妇女过来了,但是看着不大像买字画的,直到她走近,他才明白这女人真的要买字画。 “我家夫人爱字画,所以我来买。”仆妇装模作样的看,指着一幅山水图画问:“这个多少钱?” 牟锦瑜兴奋的道:“这个一钱银子。” 仆妇嫌弃:“这么贵啊?” 他忙道:“便宜一些也可。” 仆妇瞧着他可怜巴巴的样子,道:“这一锭银子给你。” 牟锦瑜愣住了:“我找不开呀。” 仆妇不耐烦,“我也没散碎银子,这样吧,这一锭银子值多少画,你都给我包起来。” 牟锦瑜连忙点头,诚惶诚恐的给她包好,直赞她的主人识货。 仆妇问道:“书生,看着你不像是穷苦人家的,你怎么在街头卖画?” 牟锦瑜苦笑一声:“不瞒您说,我原来是定州州牧的儿子,还是太学生。只是从定州来京城的路上遇到贼匪,被劫了家财,到了太学,正好要放官的时候,又无钱打点,结果没了官做,只有找差事谋生。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也只有卖画为生了。” 那仆妇似乎挺同情他:“你家中可还有人,在做什么?难道你定州的亲人不管了吗?” 第92页 牟锦瑜道:“我早已写信去定州,只是路途遥远,一直还没回音。家里还有母亲,母亲如今在家中,就等着我挣点饭钱。” “真可怜!”仆妇叹息道,“你稍等,我去跟我家夫人说说,看看能不能给谋什么路子。” 牟锦瑜听了大喜,连忙多谢。 仆妇立即将这些话去跟沈宜珍回了。沈宜珍嘴角微勾,眸色阴冷,哦,她怎么忘了,这母子靠着扔出自己逃生了,但是钱财都被劫走了,而那些钱财都在王爷的宝库里呢。他们母子俩自然到了京城一贫如洗,什么都没有了。 真是报应!沈宜珍暗暗高兴。不过,此时此刻,若是她不做点什么,似乎对不起当初在驿道上他们母子的所作所为呀。 沈宜珍吩咐道:“你去跟他说,我那厨房里头需要一个人做饭,叫他母亲过去帮忙做饭,一天一两银子。” 仆妇大吃一惊,一天一两银子,那可真够丰厚的,难道夫人真的同情这个书生? 仆妇不敢多话,又去跟牟锦瑜说了,牟锦瑜高兴坏了。京城物价高昂,日子难过,一天一两银子这么好的事情,自然是因为这位夫人菩萨心肠同情自己。 他感激万分,又问是哪个府邸。仆妇说是澄王府。 牟锦瑜顿时一惊,心道,若是能给这位夫人办好事,岂不是能一步登天。 仆妇给了他一个名帖,说:“明日你叫你母亲拿着我们夫人的名帖直接往澄王府去,自然有你们的好处。” 牟锦瑜连连点头。他眼巴巴的看着那位仆妇往马车去了,那马车很是华丽,帘子微微掀开一角又落下了,看不清里头坐的人,他禁不住有些遗憾。 他心想,这位夫人一定长得很是慈祥,就如同观世音一般。 马车里,沈宜珍轻轻的笑了,“呵呵,真有趣,真有趣!牟锦瑜啊牟锦瑜,没想到你也有今天。段氏,明天我们就要见面了,别来无恙啊!” 牟锦瑜回到京城东边的家中,这里是位于一个胡同里的旧宅子,宅子不大,几间房,两个人算是够住。段氏本想去求牟重山原先在京中的同僚,谁想别人看到他们这副模样,三言两语便打发了。好容易访到牟重山的一位老友,看着同情他们二人,这才拨了一个空置的旧宅子给他们容身。 住的地方是有了,吃饭却发愁。路上被劫匪劫掠一空,两人将身上值钱点的东西都变卖来过日子。本来算是值钱的首饰,到了当铺一卖也卖不了几个钱,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没有钱打点,牟锦瑜也拿不到官职,只得卖画为生。段氏不忍心看儿子受苦,也在家里发愁,偶尔做些绣品拿出去卖。 他们写信回定州,指望牟重山寄银子过来,但是山长水远的,到现在也没什么消息。 牟锦瑜今日到家里,特地买了半只熟鸡,回来给段氏加餐。段氏看他神采奕奕,带出去的画似乎都卖完了,不由得十分欢喜。 “锦瑜,今儿遇着主顾了?”段氏满脸笑容道。 牟锦瑜点头,将手里的熟鸡递给她,她一看,笑的咧开了嘴。从前没吃过苦的人如今背井离乡吃尽了苦楚,好一阵子都没尝着肉味,如今看到这熟鸡登时连口水都冒出来了。 牟锦瑜将剩下的银子递给段氏,段氏看到银子眼睛都亮了。 “还有一桩好事,主顾是位夫人,十分慈祥,她听说我的遭遇很同情,特地给我一个帖子,说她家厨房缺人帮忙,一两银子一天。” “一两银子?哪有这么阔气的人家?”段氏大吃一惊。 牟锦瑜将帖子递给她:“怎能不阔气,是澄王府的。” 段氏接了帖子,果然是烫金的,中间上头写着“甄夫人”三个字的字样,但是这样的待遇,她又担心是别人哄她的。 “别是拿我们开玩笑的吧?” 牟锦瑜笑道:“人家澄王府不差钱。到底是否开玩笑,你明天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段氏想想也是,当晚两人欢喜的大吃了一顿。第二日一早,段氏梳洗整齐,便往澄王府去了。 第十八章 她拿了帖子去见门房,沈宜珍早已对房门有交代,若是拿了她帖子的婆子过来就直接通知她。 门房报了进去,青叶亲自出来接段氏,一直接着她往内宅走去。 这里毕竟是澄王府,一路富丽堂皇,段氏没见过王府,哪里见过如此华贵的地方,不敢多看,心中亦是紧张,也不知道那夫人是什么样的人,更不知道她饮食上的喜欢,担心自己做的饭食是不是合她的口味。 青叶引着她一直到了一处院子,院子里头十分雅致。段氏被带到了院子里的小厨房,青叶道:“这中午,夫人想吃个汤,你就先炖个汤给夫人,待会炖好了告诉我,我带你送过去。要食材尽管跟管事的婆子说。” 段氏听了,连连点头。青叶留了一个婆子照应她,人就走了。 段氏想想,原来真的是要她来做饭食,一想到帮忙一天便有一两银子,心中雀跃不已。 她特地向小厨房的管事婆子打听夫人的喜好。 管事婆子瞧不上她,翻了白眼,爱理不理的说:“夫人啊,喜欢吃甜的,当然咸鲜的也行。不过这冬日里,你还是炖个补的吧。你瞅瞅,那边有云腿、蘑菇、松茸、人参,还有鸡鸭鱼肉,你看着用吧。” 第93页 段氏连连点头。 她看了那些食材,果然都是好的贵的,便用了心思炖了一个松茸火腿鸡汤。 眼看着日上中天,她花了三个时辰终于将汤炖好了。青叶过来看,催促道:“好了没?夫人肚子都饿了。” 段氏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忙道:“好了,好了!” 青叶叫她用青花瓷盅盛着,亲自端过来。 段氏双手小心翼翼的端着汤,跟着青叶穿过一道圆月门,掀开了一道暖帘,进了一个香气氤氲的房间,地上铺着金丝绒毯,笼子里鸟雀叽叽喳喳的叫着。 沈宜珍看着进来的段氏,唇角微微勾起一丝浅笑。 段氏低着头不敢作声,只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懒懒道:“汤好了?那婆子怎的不抬眼?” 段氏一怔,这声音怎么耳熟?她蓦地抬起头,便看到了圆桌后坐着沈宜珍! 没错,就是她的儿媳沈宜珍,她穿着绣花锦衣,头戴朱翠,耳坠明月,眉目娇俏的看着她,嘴角浮着冷冷的笑。 “匡当!”一声,青花瓷盅落地,滚热的汤溅了出来,溅到了段氏的脚上,烫的她“啊”的叫了一声。 沈宜珍摆摆手,青叶带着婆子出去在外头守着。 她扭动着纤腰款款走到了段氏跟前,冷冷的看着她:“段氏,别来无恙啊?” 段氏睁着眼,木木的看着她,颤声道:“鬼……鬼魂……你是鬼魂……” 沈宜珍知道她将自己当作鬼了,勾了勾唇,伸出了白皙的双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又提起了自己的裙子,露出两只小脚,“怎样,我是鬼吗?你可看清楚了。” 段氏吞了一口唾沫,渐渐的定下神来,“你真的不是鬼?” 沈宜珍眼神蓦地冷冽,咬着牙说:“你自然希望我是鬼!我沈宜珍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段氏蓦地一呆:“你……你要做什么?” “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了段氏的脸上,沈宜珍狞笑着:“我要告诉你,如今我是当今如日中天的澄王爷的甄夫人。今日你来了我这屋里,你觉得我要做什么?那日你心狠手辣将我推给那些贼匪,你可有想到报应来的这么快?” 段氏蓦地明白过来,愤怒的指着她:“你竟然……你竟然跟了别的男人?” 沈宜珍仰头大笑,“我跟了男人又怎么样?我今天就要叫你知道,什么叫做仗势欺人!来人!” 她话音落下,已经有两个婆子进了门,沈宜珍指着段氏道:“这婆子疯了,居然敢谋害本夫人!给我狠狠的打!” 段氏惊恐万分,才要开口,沈宜珍喝道:“塞住她的嘴!” 青叶率先抓了一块抹布塞在了段氏的嘴里,两个婆子上前,拳打脚踢,不一会儿便将段氏打在地上呜呜直叫。 青叶看了一眼夫人,心道,这婆子也不知道从前跟夫人结了什么怨,如今被算计套进了府里这么狠狠的揍了一顿,也是算她活该。 沈宜珍看着段氏在地下打滚哀嚎,坐在椅上却是动也不动,原先没碰着这对母子倒也罢了,如今碰到了,让她想起一件事来。 与其留着这对母子,知晓自己的秘密,不如…… 她的眼眸变得狠绝,看把段氏打的奄奄一息,眯了眯眼,道:“罢了。” 两个婆子罢了手。 沈宜珍到了段氏跟前,看到她只是趴在地上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段氏毕竟年纪大了,如今挨了一顿闷揍,俨然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沈宜珍眼眸一转,吩咐青叶:“问清楚她的住址,将她送回去。” 青叶领了命令便叫两个婆子扶着段氏送出去了。澄王府里头,一两个下人被打都是常事,所以段氏被打成这样送出去并没有人会多看一眼。 青叶送了那段氏回家,回来就禀告了段氏的住址。 沈宜珍摩了摩手指上的翡翠扳指,眼珠转了一圈,低声道:“去将荣生叫过来,就说我有事找他。” 荣生是王府里负责甄夫人这院子外头扫洒的小厮,平日里胆子大,人也机灵,嘴巴又会说,颇能讨沈宜珍的喜欢。 荣生到了沈宜珍的跟前,便跪了下去:“夫人有甚吩咐,小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荣生看沈宜珍叫其他人下去,只留了他一个,便知道定然是有事要做。 沈宜珍叫他到了近前,低声吩咐了。荣生犹豫了,他胆子虽然大,但毕竟关系人命,这事他不怎么敢做。 沈宜珍从袖中取出了一个锦袋递给他,道:“那两个穷鬼毫无倚仗,没了他们,这世间就如同没了两只蚂蚁。你做这事机灵点,便神不知鬼不觉。若真有事,我也替你兜着。完事之后,先出去躲一阵,风头过后再回也不迟。” 荣生打开那锦带,顿时双眼都亮了,那是两锭大金子,闪闪发光。 “成事之后还有一半。”沈宜珍低声道。 “小的知道,定然不负夫人的嘱托!”荣生藏了金子,欢喜的叩头而去了。 是夜,牟锦瑜回到家中,便看到家里头一片幽暗,若是母亲在家肯定会点灯。 “娘……”他有些心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第94页 急忙点了灯,只见母亲的床上躺着一个人,牟锦瑜过来一看,正是段氏。当看清楚她的脸时,牟锦瑜大惊失色,他母亲被打的鼻青脸肿,几乎不成人形。 “到底是怎么回事?”牟锦瑜焦急的叫道,“娘,你醒醒,你醒醒……” 段氏被他推了半天,缓缓醒来,有气无力的说:“是她……是她来报仇了……” 牟锦瑜呆住:“谁?娘说的是谁?” 段氏轻轻的叹息:“是沈宜珍。王府的那位夫人就是沈宜珍……” 牟锦瑜顿时呆住了,他以为她已经死了,可是她不仅没死,还活的好好的。 第十九章 牟锦瑜顿时怒从心起:“这么说,她改嫁了,跟了王爷!即便是如此,她也不能如此对待你,我这就去找她去!” 段氏急忙扯住他的手:“别去……她毒辣的很……别去……” 牟锦瑜紧紧咬着牙,看着他娘这样,又是生气又是难过,几乎哭出来。当初他们的确有对不住沈宜珍的地方,但是她也不该下如此毒手! “娘,你怎么样了?” 段氏缓缓摇头:“不行了……我……”说罢,“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血,牟锦瑜急忙道:“娘,我去给你买药!我去给你找大夫……” 段氏紧紧攥着儿子的手,喘息着低声道:“锦瑜,我怕她会对付你,你还是走吧,回去找你爹,叫你爹来替我报仇……” 尽管段氏这么说,但是此时此刻,牟锦瑜怎么可能扔下他娘就走呢。 “冷……”不一会儿,段氏嘴里不住的喊冷,牟锦瑜赶紧将自己的被子给她盖上。 可是即便是这样,她还是喊着冷。牟锦瑜急的没法打算去找大夫,却被段氏紧紧的攥着手。 过了一会儿,段氏终于安静了,牟锦瑜守着她伏在床边睡着了。 半夜时,半梦半醒之间,他隐约感觉到一阵灼热,蓦地睁开眼,大惊失色,他周围已经是一片火海。 “娘,起来,起来……”牟锦瑜想拉着段氏走,可是一摸段氏的手,竟是冰凉的。他这一惊非同小可,去摸段氏的鼻息,竟然全然没有了。 “娘!”他大哭起来,可是此时火势越来越猛,倘若他不走便不能走了。 他急忙去拉门,谁想那门竟是从外头锁着的,他心中一惊,又去拉窗户,那窗户也从外头不知道被什么锁上了。 他恍然明白了,大叫一声:“沈宜珍,你好毒啊!” 这一夜,京城东边的胡同里起了大火,众邻居半夜起来灭火,好容易灭了火,那起火的宅子已经烧得剩下一片灰烬了,就连隔壁的宅子也受了牵连,除了那宅子里的一对母子以外,隔壁没有人伤亡。 沈宜珍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丫鬟已经回了信,她得知这个消息,开心的笑了起来。 “呵呵……” 她觉得胸中异常的畅快,她痛恨的人一夜之间死了两个,真是太令人爽快了! 她抹了抹嘴唇,露出一丝狞笑,自语道:“段氏死了,牟锦瑜也死了。姜如玉你应该也不远了吧?他们等着你呢,等你团圆。” 自打如玉怀孕后,卫澹就叮嘱她不要到处走动,以免冰雪湿滑出意外。但若是叫如玉天天呆在屋子里头,半步也不走,她如何呆得住。 这日如玉正在屋里百无聊赖的看话本子,却听到丫鬟来报,说是敬王妃来了。 如玉一惊,敬王妃?他们之前只在澄王妃的游园会上见了一面,后来她送了一盒子果脯过去,怎的现在她竟然亲自上门拜访了? 她急忙扶着巧儿的手迎了出去,到了厅中时,只见敬王妃已经随着管家进了大堂。 敬王妃眉目和悦,笑道:“妹妹进来可好?” 如玉笑道:“一切都好,姐姐怎么有空过来了?” 如玉请了敬王妃坐下,又叫人去上茶点。面对这位敬王妃,以姐妹称呼,说实话,如玉心里有些心虚。她同敬王妃素不相识,不过是在梅花宴上偶遇,如今这样,似乎有些交浅言深。但是人家是王妃,王妃给了面子,她又怎能驳人家的面子? 何况这位敬王妃眉目秀雅,看起来是个很有涵养的人,在京城之中多这么一个朋友也是不错的。 “卫候上朝去了吗?”敬王妃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貌似随口问道。 如玉点头,笑道:“是,一早就去了。” “那还真是不巧。”敬王妃谢玉轻轻一笑,“好些时候没见他了,如今上门一次倒是碰不着,着实有些遗憾。” 如玉一愣,“王妃同我家相公相熟?”她心里真是吃了一惊,该不会又是什么表妹之类的吧?她还不知道卫家跟谢家也是亲戚? 谢玉笑了笑:“他没跟你提过我们谢家吗?” 如玉听着,果然有关系。 “卫澹乃是我的义兄呀。我父亲谢国公认了卫澹做义子的。” 她这么一说,如玉愣住了,原来还有这么一门亲戚。 谢玉看她发愣,笑道:“看来他的确没有同你说了。也不奇怪,这京城之中,世家之间原本各种联姻就不少,论来论去,亲戚多的很。他没同你交代也不奇怪。” 第95页 她深深看了如玉一眼:“不过既然如今你知道了,往后咱们两家自然是亲近些,你也该知道我们谢家也算是自己人了。” 如玉笑着点点头:“那是自然。”她虽然面上带着笑意,但是听着谢玉的话,总觉得弦外有音。这京城中人事她并不大熟悉,到底是敌是友,内中又有怎样的联系,她一时之间还真不能确定,便只能笑着接待,不敢太冷亦是不敢太热。 谢玉看了她,说了一阵闲话便回去了。 敬王妃走后,如玉立即招了朱翠过来,问了谢家同卫家的关系。 朱翠是卫家的老人,她听了这话,想了想,才说:“虽说两家从前关系的确不错,但是自从老侯爷去世之后,便未曾见谢家人登门。侯爷拜了谢国公做义父的事情也是侯爷少年时的事情了,之后侯爷一直在边关,年节之时偶尔会送礼,侯爷也并无特别的吩咐。” 如玉听了朱翠的话,便知道她也不知道究竟,敬王妃不会无缘无故登门,这事儿看来只有问问卫澹了。 谢玉乘马车到了敬王府门口,脸上的笑意渐渐冷淡下来。 马车直接驶入了王府之内,这时便有丫鬟婆子接出来。谢玉扶着丫鬟的手慢慢下了马车,随口问道:“王爷呢,在做什么?” 丫鬟婆子面面相觑,脸上露出难色。 “说!”谢玉冷声斥道,脸色已经变了,唬的丫鬟婆子都跪在了地上,叩头道:“王妃饶命,王爷他……他在听曲……” 谢玉一听,顿时柳眉倒竖,放开了脚步,快步向着王府的后宅走去。 到了西厢处,便听到里头传出阵阵丝竹之声,除了丝竹之声以外,还有男人和女子调笑的声音。 谢玉蓦地瞪大了眼睛,到了西厢跟前,小厮在门口拦着,谢玉“啪”的一个反手打在了小厮的脸上,推开了院子门,迳直入了屋里,只见屋里几个身着绫罗轻纱的女子反弹着琵琶,榻上一个敞着领口的男子满面醉意抱着两个姑娘,左手揽着一个右手揽着一个,抱到怀中亲的“啧啧”有声。 王妃闯进来,那些女子吓得唬住了,连琵琶声都止住了。所有人都看着王妃,看她粉白秀丽的脸变得毫无一丝血色。 “都滚出去!”谢玉冷冷一声,几个女子急忙从榻上滚下来,即便男人拉着也用力的滚了下来,一个个收拾好衣服悄无声息的出了厢房。 敬王芈舒靠在榻上,长眉细目,生的颇有皇家的贵气,他醉眼迷离的看着这女子,唇角微勾带笑:“玉儿啊,你不是出去做客,怎的回来了?” 第二十章 谢玉嘴唇紧抿,脸上半丝笑意也无,挑眉道:“王爷是趁着我出去,好肆意妄为吗?” 芈舒笑着从榻上爬起来,走到她的跟前,扯着她的袖子嬉笑道:“什么叫肆意妄为?我不过是听个曲子,也值得你这般生气?” 谢玉蓦地甩开了他的袖子,冷声道:“王爷忘记了曾经答应过玉儿什么?” 芈舒揉了揉额角,带着几分醉意,被她这么一甩,身子晃了晃,又退回到榻上躺着,“我头疼的很,以前答应我你什么,再说,再说吧……”说罢,他大声嚷道:“我的药,我的药呢……” 小厮看了看王妃的眼色,见王爷在嚷嚷,赶紧的端了一个精致的白瓷盘送过去,敬王看到那白瓷盘中的粉末登时大喜,抓了些粉末扔到嘴里,吃下之后喝了一口茶水,顿时神色轻松满脸潮红,心满意足的挥了挥手臂,对谢玉道:“玉儿,你也尝尝这神药,要说,当初还是你同本王说起这神药的好处,你怎么不吃呢?” 谢玉知道,他吃的那药正是“五石散”,当初还是自己跟王爷提起这药的。她不过随口提起,王爷得知便立即着人去买来,日日不离。 谢玉脸色微寒,皱了皱眉头,骂了一句:“无药可救!”转身就出了西厢。 “备车!”谢玉一声吩咐。 丫鬟忙道:“王妃,你才回府中,又要去哪里?” 谢玉睨了她一眼,道:“本王妃要回国公府住两天。” 丫鬟们一听,心中大叫不好,王妃这是要回娘家? “王爷怎么办呢?” 谢玉冷冷道:“谁耐烦管他!” 她坐着马车便回到了谢国公府,若说这谢国公府,乃是簪缨世家,四世三公的世家,家世极为显赫。即便到了如今朝中亦是不少子弟做官,后宫更是有几位娘娘都是出自国公府中。 谢玉回来之后径直去见父亲谢国公,才进国公爷的院子,抬眼,便看到一个人从书房出来,脸上带着半边银面,却露出了高挺的鼻子、殷红的唇、坚毅的下颌。 他身姿挺拔,犹如劲松,这样的男子,站在那里就散发着属于男子特有的阳刚之气。 谢玉心中微动,唇角微扬,立在院子门口,就那么看着他。方才去了侯府没有见着,没想到到了国公府中倒是见到了他。她糟糕的心情顿时好转起来。 “义兄,怎的有空过来?”谢玉微微笑道。 卫澹看到是谢玉,向她点了点头:“过来看看义父,这就回去。” 男子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谢玉道:“我今日去你府上看你夫人了。” 第96页 卫澹一怔,看了她一眼,随即唇角微扬道:“她初来京城,什么都不懂,倒是要你好好教教她。” “那是自然的。”谢玉抿了抿唇,“我比她大,自然是要教的。” 卫澹想起什么,说:“那日澄王府梅宴,多谢你。” 谢玉唇角微勾,亲近的看向他:“我们也算得一家人,这有什么的。若是她有什么难处,难道我还能看着不管。” 卫澹笑了笑,点了点头,抬腿出去了。 同他说话,谢玉顿时觉得满心的糟污都散去了,只剩下了愉悦。她脸上带着笑意走进了父亲的书房。 只见一位身着酱紫色长袍的长者立在书桌后,抬起头捋着须,看长女缓缓走了进来。 这位正是谢国公谢檀。 谢檀看向谢玉,微微一笑:“你怎的有空过来。最近你似乎经常回家,莫要叫敬王误会了才好。” 谢玉关了书房的门,进来坐在一侧的红木椅上,脸色淡淡的说:“王爷镇日里醉生梦死,哪来有功夫误会我?” 谢檀坐下,这一次他是真的打算同长女好好谈谈。 “你见到卫澹了?” 谢玉点了点头。 “他如今已经成亲有了妻子了,这个你应该知道。” 谢玉低头,抿了抿唇。 她抬起头,嘴角渐渐浮起一丝冷笑:“父亲当初执意要我嫁给敬王爷,就是为了看到女儿今日过这样的日子么?”她顿了顿,接着又讥讽道,“我同他,说是怨偶也不为过了。” 谢檀脸色一僵,他没想到当初如同解语花一般的女儿,嫁人几年说话已经变得这么刻薄了。 他叹了一口气:“这天底下,除了天子便是王爷,何况敬王同你年岁相当,他是爱玩,但是以你的才华好生的引导,何至今日?他如今这样,难道不是你蓄意为之?” 谢玉冷笑:“他生性如此,跟我有何干系!” 谢檀凝眉,目光紧紧的落在女儿的脸上,压低了声音道:“那五石散,难道不是你向他推介的?” 谢玉眯了眯眼,这次果然不做声了。 所谓知女莫若父,谢玉乃是他一手教养长大,如眼珠一般的疼爱着。如今日子过成了这样,也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敬王虽然纨绔,但是对谢玉一片真心,不是不能改过的。可是如今的敬王变本加厉形同废人,难道不是女儿一手造成的吗? “你到底想做什么?”谢檀恼火道,“好好的王妃不当!你想做什么?” 谢玉眼眸微转,低声道:“父亲,我知道那个秘密了。” 谢国公呆住:“你说什么?” “关于卫澹身世的秘密。”谢玉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之前你同母亲说的时候,我就已经听到了。如今你同卫澹书信来往频繁,我也知道,莫非你是觉得是时候告诉他真相了吗?但是父亲你可知道,如果当今的皇帝知道这个秘密,会怎么想呢?” “住嘴!”谢国公蓦地呵斥。 谢玉转头看了外头,院子中空无于人,她笑了笑道:“父亲何必害怕,我还知道你用意为何。你是想藉着这个机会让谢家再维持百年荣耀。你担心倘若谢家再无后盾,谢家将会一蹶不振,树倒猢狲散。” 谢檀吸了一口气,定定的看着自己的女儿,这个闺女,就是太聪明,什么事情都是一看就透,聪明的让人害怕。 谢檀压低声音道:“你既然知道,不要声张。这件事我们要慢慢筹谋,等待合适的机会。” 谢玉点头笑道:“父亲只要有需要的,告诉我一声便可以。这件事上,我自然是鼎力相助。” 谢檀不解的看着女儿,这件事情关系到卫澹的身世,即便是成了,对于女儿来说并没有直接的好处,她如此热心到底为了什么。 他隐约知道,但是还是不希望事情向着那个方向发展。 他郑重的提醒:“卫澹已经有妻子了。” 谢玉嗤笑一声:“自古帝王,怎会只有一个妻子,何况那女子出身商户,又怎能做皇后?” 谢檀瞪了她一眼,谢玉住了嘴再没有说话。但是她知道,他们筹谋的不就是这个吗?卫澹的身世皇帝早晚要知道,而皇帝知道之时,就是卫澹殒命之时,倘若不反抗,只有死路一条。而谢家同卫澹有联系,既然支持卫澹,倘若不藉机乘风而起,便只能被皇帝不断打压,落得个百年世家灰飞烟灭的下场。 第二十一章 这个秘密的筹谋,在父亲同卫澹频繁的通信开始,她已经猜到了。这只是一个开头,她要看到的,是那个结局。 卫澹回到家中时,卫七过来禀告。他一听蓦地瞪大了眼睛。 卫七随他到了书房,中间书房中跪着一个青年,正是那日放出去的黑衣人,青年的脸上几道血口,正迸着血珠,身上的衣裳也有好几处被血迹染红。 卫澹就知道他会回来,他挑了挑眉,缓缓做在椅子上,那青年叩头道:“小的已经无处可去,还望大人收留!” 卫澹扬唇道:“你在侯府,便是安全的。若是我猜的没错,你该是澄王手下,可对?” 青年拜服,道:“的确,小的是澄王府的近卫亲兵,那日京郊行刺,是奉了澄王之命去的。侯爷大人大量放了小的,可是小的想不到澄王殿下完全不给人活路,小的如今哪里也去不了,只能求侯爷庇护。” 第97页 卫澹看了卫七一眼,卫七道:“我们派去追踪的人也报告过,追杀他的人的确是澄王府中出去的。” 卫澹点点头,看了青年一眼,吩咐:“着人带他下去养伤,先留在王府再做安排。” 青年一听若获大赦立即叩头,随即被手下带了出去。 卫澹起身负手立在窗前,十指紧握,浓眉深锁,想起了前世死于冰天雪地的情景,恨意从心中渐渐浮起。 上辈子澄王同他便一直争斗不休,如今依旧如此,这一次,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澄王有反意,他是早就知道的,正是因为澄王野心勃勃,才会对他手中的兵权势在必得。早反晚反,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卫澹想起那封告密信现在应该已经在皇帝芈泓的手里了,他倒要看看,这一次皇帝会怎么招呼容王。 他正沉思,却听到外头巧儿来报:“侯爷,夫人请你去吃晚饭。” 他恍然从思虑中清醒,点了点头:“你对她说,我马上过来。” 想起他屋里那如玉的人儿,脸上的神情渐渐舒展开来,这一次,即便是龙争虎斗,为了他的爱人,他也要成为最后斗赢的那一个! 今日如玉特地炖了卫澹最喜欢喝的龙骨汤,她替他盛了一大碗送到了他的跟前。 “相公喝汤。” 卫澹笑着接过了。 “今日敬王妃来了,我原来不知道,她是你的义妹呢。” 卫澹端着汤的手顿住了,随即喝了一口,放下了汤碗,“没错,她的确是。我十六岁就认了谢国公做义父,她自然是我的义妹。” 如玉嘟起嘴,有些不满:“相公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害的我什么都不知道,跟个傻瓜似的。” 卫澹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顶,笑道:“若说亲戚,这京城中沾亲带故的不少,因为我素来不怎么来往,也不想让你辛苦。不过既然敬王妃上门,自然是当客款待,礼数也是要的。” 如玉嗔道:“你当我是山野里的人吗?自然是讲礼数的。” 卫澹笑了笑,低头吃饭,如玉瞧着却总觉得他一定有事没告诉她。对于敬王妃谢玉,她的感觉跟那位专程上门找事的丘翎儿不同。丘翎儿明显是想嫁入卫候府。而那位王妃已经贵为亲王的王妃了,又怎会瞧得上这侯府的位置?何况谢玉为人知书达理,很是聪明仗义,如玉对于谢玉的印象还是很好的。 “你一定有什么没告诉我。”如玉看着他的脸,笃定的说。 卫澹微微一笑:“我就是有事没告诉你,也是朝廷中的事情,不告诉你是怕你瞎想,耗费精神,我是为你好。” 如玉嘟嘟嘴,觉得也是。自古朝廷纷争不少,卫澹身在其中自然不能免俗。 她拉了拉相公的袖子,问:“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定州呢?我想家了。我也担心卫老夫人,她一个人在定州,觉得孤单怎么办?” 卫澹放下了碗筷,将如玉搂入怀中,其实他怎么不想回定州,只是如今回不去而已。如果说开始他只是怀疑皇帝,到现在他已经明白皇帝是什么打算了。 自从他派人送了澄王谋反的告密信之后,皇帝已经开始着手对付澄王。而且,皇帝还想借自己的手对付澄王。至于对付完澄王之后,下一个是谁,那还用说吗? 这辈子,能否回得去定州,恐怕很难说。 他低头,抚了抚如玉的头发,轻声道:“我把你送到我一个故人那里可好?” 如玉呆住了,抬眼看他:“哪个故人?” “在彭城的一个故人,是一位很好的老人家。这京城,我只相信他。” 如玉眼珠一转,又是彭城? 她急忙问:“你那故人姓什么?” “姓郑。” 如玉唬了一跳,直起了身子:“郑什么?” 卫澹有些诧异,“他叫郑永春,曾经是我父亲手下的人,我少年时还做我的老师。” 如玉这次真的吓了一跳,“彭城的郑永春?” 卫澹看她这么吃惊的样子,倒像是认识这位老师。 “你认识他?” 如玉点头,又马上摇头,掩饰的说:“我……我听说过他的名字,大概,也可能不是他,同名同姓而已……” 其实,这个人不就是她前世的外祖父吗? 她可是想不到卫澹居然要将她送到外祖父那儿去。 卫澹既然要把她送走,就说明京城很危险,她紧紧攥着卫澹的袖子:“相公,要发生什么事?” 卫澹笑着摇摇头:“没事。” “我不信!”她当然不信,如果不发生事,是不会送走她的。她目不转睛的看卫澹的脸,看他脸上有没有什么变化。 可惜他脸色没有一点变化,她看不出丝毫端倪。 卫澹苦笑道:“我直到京城才知道了一件事。” 如玉看向他,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 “我的父亲原来是不是父亲,兄长也不是兄长,母亲也不是母亲。” 如玉眨巴着眼睛,听得稀里糊涂,这是什么话? 她听着这话糊涂,不由自主打了呵欠,大约是吃饱了,她又困了。 卫澹住了嘴,没有继续说,扶着她的胳膊,说:“你得去休息一下,瞧你,又困了。” 第98页 如玉觉得有些羞耻,天天吃了睡睡了吃,跟只小猪一样,“那我只睡一会,待会我还要起来看书呢。” “好。”卫澹答应她。 到了床上,卫澹扶着她躺下睡觉,自己坐在她身旁,如玉拉着他的手贴着自己的脸,就这么安稳的睡着了。 男人低头看她安详的睡眼,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他很喜欢,喜欢她现在的样子,受着他的保护,依靠着他,更期待孩子的出世,以后就是欢欢喜喜的一家人。 他望着窗外,天边渐渐发暗,呈现着淡淡的青蓝色。 他想起了谢国公给他的信,可谓是字字惊心。 谢国公给他的信里说,谢家之所以认他做义子,其原因是,卫澹其实是谢家的外甥。 卫澹接到信的时候大吃了一惊,立即星夜前往拜见谢国公。他清楚的记得母亲的家世同谢家毫无关系,他又怎会是谢国公的外甥呢? 第二十二章 到了谢家,谢檀给他看一幅画像,那画像是一名美人,而那美人的双眸是蓝色的,同卫澹一模一样。 当时卫澹立即呆住了,谢檀告诉他,画中的美人是谢家庶出的小姐谢妙,其母是波斯的一位美人,因此谢妙生来蓝瞳。这件事一般人不知道,只因为谢妙一出生便随祖母在庵堂中礼佛,出门时也戴着面纱,从无人知晓。 先皇曾经入谢府时,偶遇谢妙,便给她的美貌吸引住了,纳入了后宫。 但是谢妙毕竟出身中有一半的波斯血统,不为后宫所容。谢妙生产时,被皇后逼害,当时谢妙知道孩子出生若是自己死了,孩子性命也可能保不住,便叫闺中密友帮忙送给乡下夫妇在民间长大。那位闺中密友正是卫澹的母亲姚氏。 姚氏悄悄带回了孩子,正好当时姚氏也怀孕临盆,只是孩子出生夭折,姚氏只得将谢妙的儿子当作了自己的儿子收养在身边,就连卫澹的父亲都不知道有这样一回事。 孩子一出宫谢妙便死了,而姚氏的孩子天生蓝瞳,谢国公得知这件事心里已经起疑。等这孩子渐大了,谢国公觉得他跟自己的庶妹很是相似,便在卫澹十六岁的时候将他认作了义子。 但是谢檀并不确定卫澹的父亲到底是谁,他多方寻访,终于从当年宫中一个接生嬷嬷的口中得知谢妙当初生的蓝瞳小儿,就是卫澹,他是先皇的儿子! 卫澹军功赫赫回到京中,谢檀便告知了他这件事。卫澹是先皇之子这件事几乎不需要太多证据便可以证实,谢檀拿出了先皇年轻时的画像,卫澹看着那画像,几乎像看着年轻时的自己。 只是他一直戴着面具,很多人不知道他的真容罢了。 卫澹当时十分震惊,他一直以为天生蓝瞳便是不祥,人人都这样告诉他,他怎能想到,自己竟然是因为有波斯血统而已! 他被人称作“天煞孤星”这么多年,原来完全是一场笑话! 谢檀为何此时揭露这个秘密,卫澹隐隐猜测,谢家虽然有子弟在朝中为官,但是官阶都微不足道,而后宫之中的谢家美人也并没有显赫受宠的。这样一来,身为百年世家的谢家恐怕是步步维艰,想要维系从前那样的荣光十分的不易。 谢檀既然告诉他这件事,绝不只是告诉而已,肯定是要藉着他的身份让谢家东山再起。 卫澹猜到了,而谢檀也直接的告诉他了。 谢檀更加告诉他一个秘密,并非是卫澹天煞孤星,其实当初的老卫候并不是卫澹克死的,而是……皇帝赐死的…… 卫澹靠在床头,微微扬起了下巴,嘴角溢出一丝苦笑,皇帝芈泓这些年,拿他做刀,可惜拿着刀又不放心,生怕伤到了他自己。所以,他才亲自替卫澹捏造了一个天煞孤星的名头,怕的就是这把刀突然倒戈吧? 卫澹冷笑一声,无论是谢家,还是皇帝,还是澄王,一个一个的,都在算计。 这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对他好的,他自然不会忘记,但是害过他的,他一样不会放过。 他唇角微扬,算了算,这第一个,该是澄王吧? 澄王芈容这几天很头疼,因为被皇帝申斥了好几次,在众位王公大臣跟前着实丢了颜面。 他怀疑一定是有人在皇帝跟前说了他坏话,不然不会如此。 澄王在家中呆着憋闷,便坐马车出去走走,正好被沈宜珍碰上,便死活要跟着他一起出去。澄王无奈,只得带着她两个一起出去走走。 沈宜珍自打杀了段氏母子,心里便十分舒爽,因为她的夫君死了,她这甄夫人的地位便牢不可破。 “王爷,给我买首饰吧?”沈宜珍窝在澄王的怀里,帮他揉着胸口。 澄王瞅了她一眼:“你屋里那么多首饰,还买?” 沈宜珍撒娇嗲声道:“王爷,妾自然要戴最新的款式才能好看,这样王爷看着也喜欢呀。若是老是戴那几样,王爷看着不是也烦闷吗?” 澄王饶不过她,便叫马车向着京城最大的首饰铺子驶去,沈宜珍立即露出笑脸,在澄王的下巴上亲了一下,满心的欢喜。 澄王笑了笑,捏着沈宜珍的下巴,低头在她嘴上亲了亲。眼前的美人的确艳丽的赏心悦目,不过若是再来一个清雅脱俗的就更好了…… 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姜如玉,那个美丽的如同精灵的女子…… 第99页 沈宜珍见澄王目光呆怔,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恼火的哼了一声,撩开了帘子,瞅着外头,正好经过了护国侯府。 那侯府中出来一辆马车,侧身上了大路,那纱帘微微拂动,露出车内半边芙蓉面来,澄王立即撩开自己马车的帘子,目不转睛的看向对方的马车,仿佛要看出一个窟窿来一般。 “那是……”他赞叹,姜如玉吧…… 沈宜珍磨了磨牙,哼道:“那可不就是护国侯夫人吗?莫非王爷也想肖想,那护国侯是刀口上舔血的人,难道王爷不知?” 澄王回过神来,脸色蓦地一沉,瞪了她一眼:“你这是什么话?本王岂是夺人妻子的人?本王府邸的美人无数,会稀罕这种女人吗?” 沈宜珍心中腹诽,好一个口不对心,明明是你自己看的眼珠都快掉出来了,现在倒在我跟前摆出高姿态了? 沈宜珍也知道澄王最近心情不好,隐约听到是因为皇帝对他的态度很糟糕,远不如以前。对于姜如玉,瞧着王爷如此眼馋,虽说现在不会打主意,难保以后不又打主意,她必须早想法子防范于未然。 沈宜珍眼珠一转,对澄王娇笑道:“王爷,妾身有个主意……” 澄王心里还想着姜如玉呢,却被沈宜珍一拽,到了他耳畔低语了几句。 澄王蹙眉:“你这是……” 沈宜珍低声道:“若是王爷将姜如玉引荐给皇上,皇上便不会迁怒王爷了。何况,若是皇上跟卫侯斗起来,王爷难道不是坐收渔翁之利吗?” 澄王开始觉得损失掉一个姜如玉很是惋惜,可是听到沈宜珍这么说,顿时觉得十分有道理,这是一个一石二鸟的计策,绝妙好计啊! 他大喜,捏着沈宜珍的下巴笑道:“我的卿卿还真是诸葛转世呢。照你这么说,若是计策成了,本王该赏你些什么呢?” 沈宜珍美目流转,柔声道:“妾身不敢指望正妃之位,但是侧妃……是否……” 澄王拍手大笑道:“只要除了卫澹,本王让一位元老认你做女儿,升你做侧妃,可好?” 沈宜珍顿时大喜,连声道:“多谢王爷!”她愉悦的想着,这件事不但王爷能够坐收渔翁之利,她更能除掉姜如玉这个心头刺,简直是一石三鸟! 护国侯府中,卫澹一早应同僚的邀请出去打猎,如玉在家里收拾行囊。她答应卫澹明日前往彭城,免除他的后顾之忧。 巧儿道:“夫人,转眼就到新年了,如此的话,岂不是你不能跟侯爷一起过新年了?” 如玉拿着衣服的手一顿,微微笑道:“你这是哪里的话,那彭城虽然是在京城之外,但是距离京城并不是很远,不过半日功夫也就到了。届时相公直接去彭城找我,咱们不是一样可以过节?” 第二十三章 巧儿想想也是,点头道:“那的确是,方便的很。” 如玉收拾了一会便觉得累了,巧儿急忙扶着她坐在暖榻上,又拿了手炉过来给她烘烤。 这时,却听到外头丫鬟来说:“有宫里头的公公过来啦!” 如玉惊了一下,公公?怎么公公突然会到这里来? 但是惊异也没用,人家既然来了,没有不接的道理。如玉到了大厅中迎接两位身着黄衣的公公。 只见那为首的公公面白无须,团圆脸一脸和气样子,笑道:“咱们奉了皇后口谕,特地请护国侯夫人去凤翔宫参加宫中小宴。” 如玉一愣:“宫中小宴?” 太监笑着答道:“宫中小宴是相对于正式宴席来说的。皇后娘娘在御花园中修了冰雕和冰灯,想请几位夫人过去同赏,有夫人提起要请护国侯夫人同赏,以此,皇后便叫我们几个来接。” 如玉看他身后还站着几个小太监,这架势可不就是宫里头出来的。倘若不是,有几个人敢假冒大内太监上护国侯府的大门,岂不是找死? “可是,侯爷如今不在府中……”如玉十分犹豫,这些人她又不认识,无端端的接进了宫,谁知道要做什么。 圆脸太监脸色微变:“皇后的懿旨这天底下没几个人能违抗的,夫人,还是赶紧的跟着咱们走吧,外头宫轿等着呢,不过是去赏赏冰灯,你这样子倒叫咱们不好想了。” 如玉无奈,解释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既不是,那就走吧!”太监有些不耐的催促。 “待我换衣再来。”听她这样说,太监点点头,“您可快些,皇后娘娘可不爱等人。” 如玉蹙了蹙眉,扶着巧儿的手进去换衣裳,看看了阿喜,道:“待会你和巧儿一起随我进宫。” 阿喜点点头。 虽然不知道宫中等待她的是什么,但是有阿喜在身边她还是放心的。 上了宫轿,巧儿和阿喜一路跟着,迳直向宫中去了。 进了宫门,一直往御花园去了,到了一处汉白玉的桥边,那轿子却停了下来,将如玉放了下来。 如玉有些不解,这不过是在御花园口子处的白玉桥边,怎的就到了? 圆脸太监笑道:“这轿子只能到这儿了,小太监领着您,过了桥,沿着御道一路往里,便是小宴的所在了。” 第100页 如玉点点头,只得随着太监去了。 如玉过汉白玉桥的时候,另外一边的御道上,缓缓过来一座雕龙的明黄色步辇,那步辇上的人戴着垂珠冕冠身着明黄龙袍,正是皇帝芈泓。 芈泓抬头时,只见白玉桥边一株硕大的老梅,满是红色锦绣般的梅花,而梅前走过一个女子。 那女子梳着云鬓高发,头戴蓝玉珠钗,身着烟霞云纹锦袄,外头披着一件滚白绒的白色貂皮披风,尽管如此,也掩不住她窈窕玲珑的身姿和天香国色的面容。 只见那女子一手扶着白玉栏杆,转头去看梅花,驻足了片刻,嘴角扬起一丝微微的笑意,那一丝笑仿佛明媚的春风拂面而来。 芈泓看的一愣,这女子果然是芙蓉如面柳如眉,广寒仙子也不外如是了,这惊鸿一瞥,叫他十分惊艳。 他似乎已经许久没有看到如此有灵气的天仙般的女子了。 “停下。”他低低一声,步辇便停下了。 “那女子是谁?”他问。 大太监李庆耳目甚为灵敏,他一早就听说皇后要办小宴,着人去请各府的夫人。其他的夫人他都见过,只这女子没见过。又想起听到有太监说被派去请护国侯夫人的,恐怕就是这位了。只是他也没想到,护国侯的夫人居然是这样的美人。 李庆眼珠一转,道:“陛下,这位恐怕就是护国侯夫人了。” “卫澹?”芈泓微微蹙眉,他倒是没想到,卫澹娶了这么个美人。 如玉过了白玉桥,便跟着小太监往这边来,远远便瞧着一个步辇停住了。 那小太监立即叮嘱道:“要叩拜,是陛下。” 到了跟前,小太监先拜了,如玉只得跟着一起拜。 李庆已经知道了卫澹的夫人,特意问了一句:“来的什么人啊?” 如玉低头道:“姜氏叩见陛下。” 芈泓看着她低垂臻首的模样,也是可怜可爱,不禁问:“你是护国侯卫澹的夫人吧?” “是。”如玉答道。 李庆在一旁说:“皇后娘娘在御花园设宴,所以邀请了几位夫人同赏冰灯。” 芈泓点点头,道:“你怕什么?护国侯乃是朕的爱将,也是朕的表弟,若论起来,还算是一家人。你抬起头说话便是。” 如玉抬头,便看到了冕冠下一张苍白却如玉的脸庞,那张面庞虽然俊美,却极其的清冷,眼底微微泛着青黑,隐隐带着几分冷酷的意味。 她只瞅了一眼,就不敢看了。但是皇帝不同,他的目光至始至终都落在了如玉的脸上。 芈泓微微扬唇,对李庆说:“你去跟皇后说,冰灯要晚上看才有趣,既然要办宴,便索性办到晚上,派人多送些果品点心过去,到时候朕也去凑个趣。” 李庆眼皮一跳,听着皇帝这话话中有话,但是也猜不透皇帝到底怎么想的,卫澹毕竟是手握兵权的重臣,这般随意,真的可以吗? “是,奴才这就让人去传话给皇后娘娘。” 芈泓点了点头,又深深看了如玉一眼,低声道:“走吧。” 一直等皇帝走了,如玉才扶着巧儿站起来,回头看那龙辇,想起方才皇帝说的那些话,她心里突突直跳。 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将她一直留到晚上么? 如玉看了阿喜一眼,阿喜点点头,道:“婢子一定守在夫人身边。” 如玉吸了一口气,继续往御花园走去,走了不久,果然看到一个小园当中,有几座硕大的冰雕,而游廊之上,列着两排冰灯,游廊那头的敞轩里,似乎有人声。 如玉便知道这个地方应当就是皇后娘娘设小宴之处了。敞轩漏风之处已经用透明的暖帘遮蔽起来,轩内有火炉,烧着银丝炭。 到了轩内,便见一位身着金丝凤袍的女子坐在主位上,下面设着席位,已经有几位夫人笑意吟吟的同皇后说话了。小太监上前去报了,皇后点头,抬头看向了姜如玉,道:“护国侯的夫人来了?坐吧。” 如玉行礼谢过,便坐在了一旁的位置上。其他几位夫人都是常常陪伴凤驾的,如今有不认识姜如玉的,好奇的看过去。 而提出请姜如玉的,正是澄王妃,如玉见过澄王妃一次,自然是认得她的。 皇后眉目秀雅,端庄持重,一看便是世家出身的大家闺秀。皇后笑着对澄王妃说:“你提议请护国侯夫人来,本宫还有些诧异,如今瞧着果然是个乖巧的美人,替这小宴增色不少。” 澄王妃笑着点了点头。 如玉心里觉得奇怪,这位澄王妃上次同她交集并不太多,如何这么念着她?也是很奇怪。 她素来不喜也不善于八面玲珑的应酬,不过是应付了几句,皇后便传膳了。 第二十四章 皇后得到皇帝的消息,说晚上看冰灯,他也来凑趣,不由得十分高兴。她将这个消息告知了在座的各位夫人,夫人们也很开心。唯独如玉心中有些郁闷,她想早点回家,她出来卫澹根本就不知晓,要是晚上再赏冰灯,也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去了。何况她怀着身孕,此时不宜太劳累。 晚饭时分卫澹就回到家中了,他一进来,朱翠就过来禀报,说如玉被请进了皇宫参加皇后小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第101页 “你说皇后的小宴?”卫澹大吃一惊。 朱翠点头道:“正是,还是宫里头的公公来请的,夫人本来犹豫,但是那公公说了,皇后的懿旨没几个人敢违抗的,夫人无奈,只能去了。” 卫澹心中一紧,隐隐觉得不对,立即问:“有没有说何时回来?” 朱翠摇头:“这个倒并未曾说过。” 眼见着日色渐暮,如玉丝毫没有回来的迹象,卫澹心急如焚,这个时候他又不能进宫。日暮之后宫门紧闭,除非万分紧急的军务,一般王公大臣非召不能入内。 他在庭院中来回的走着,随着时间的推迟,心浮气躁起来。 卫七和卫八眼瞅着侯爷如此焦虑,相会看了一眼。 卫七道:“侯爷,是否派出暗星营去探视一番?” 卫澹摇头,脸色阴沉的说:“现在不行,暗星营是我的暗卫,宫中守卫森严,一旦暴露就麻烦了。何况,大内侍卫功夫都不弱,暗星营未必能成事。” 卫澹双眸阴沉之极,觉得这件事肯定有阴谋在其中,否则,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让如玉进宫。一想到她身边只有一个阿喜,便心急如焚。 朱翠过来禀告道:“侯爷,晚膳都快冷了,要不先吃了饭再说?” 卫澹摆手,“我此时没有胃口,你让人撤了吧!” 朱翠无奈的点了点头。 卫澹看看黑沉的天边,五指收拢,他蓦地灵光一闪,便想起一个人来,如今这样的情形,大概只有那个人能帮得上忙了。 冬日的夜晚尤其的寒凉,如玉裹进了披风,此时她随着那些夫人们在游廊上看冰灯,虽然她觉得冷,但是此刻若是她一个人进了屋子,似乎也不好。没法子,她只能跺跺脚,还是随着那些夫人一起。 那些夫人随着皇后似乎看得很有兴致,指着那冰灯议论纷纷。 “若是元宵夜,应该做更多的冰灯,那才叫漂亮。娘娘觉得我的建议如何?”一位夫人道。 皇后点头,欢喜道:“你说的正合本宫心意,元宵之夜自然要更加有排场才好。” 澄王妃看了如玉一眼,见她脸色青白,微微扬唇:“怎么,护国侯夫人似乎不乐?” 如玉急忙抿了抿唇,道:“怎会不乐?看到这冰灯五彩缤纷,自然是欢喜的。” 澄王妃淡淡一笑:“我看你还是不要勉强才好。在你们家乡那样的小地方定然是看不到这样的美景,既来了,便好生看看吧。” 如玉只得点点头。但是她此时哪有什么心情看冰灯,只望着这场宴会早晚结束,可以早点出宫。 “咦,陛下不是说也要来看灯的吗?”一位夫人问道。 皇后笑道:“他那个人,有时候只是兴致来了便提起,若是国务忙起来,自然是来不成……” 她话音未落,只听到太监的声音响起:“皇上驾到——” 澄王妃笑道:“陛下可是一言九鼎,如今可不就来了?这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呀!” 皇后满心欢喜,立即抬眸去看,只见芈泓果然来了,面带笑容,看起来心情不错。 如玉站在几位夫人的后头,那皇帝的目光却好似不经意的掠过她的脸,她急忙低了低头。 芈泓笑了笑,转头看那游廊上的冰灯,赞道:“果然不错的,到底是皇后心思巧妙。” 皇后抿唇而笑,答道:“陛下过奖了,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哪里入得了陛下的眼。” 芈泓大笑:“入得了,入得了。”他说着这话,目光又扫过姜如玉的脸。 他转头对如玉道:“护国侯夫人躲在那后头做什么?不知道的,还当我皇宫怠慢娇客,来,上前来看,景色更美。” 皇帝这话一出,皇后愣了一下,转头看姜如玉,眸底闪过一丝恼意。澄王妃微微扬唇,将如玉拉了出来,笑道:“夫人别害羞,瞧着这灯光多美,夫人站在灯光下,也更是美态出尘。正所谓,灯下看美人,那才是有味道!” 芈泓听了这话认真看去,果然看到如玉似有羞意,而这灯光打在她的脸上,光影流转,更是又美了几分,不由得心中砰然一动。 看了一阵冰灯,芈泓道:“冬夜寒冷,不若诸位去明月阁喝一杯热酒再出宫回去,如何?” 各位夫人都道遵命,这是皇帝的命令,那个敢不尊。如玉听到终于可以回去了,不由得心中高兴。 明月阁距离这里不远,走几步路便到了。这个冬日,明月阁里头温暖如春。 因为皇帝的吩咐,阁中备了暖茶、暖酒。 澄王妃坐在如玉身侧,特意向她敬酒,如玉道:“我不能饮酒,不若以茶代酒吧。” 澄王妃看起来丝毫不介意,笑道:“自然也是可以的。” 澄王妃杯中酒乃是西域来的葡萄酿,她伸手递到如玉跟前同她的茶水碰杯,不想一个不小心,将她杯中的葡萄酿泼在了如玉的胸前。 如玉吃了一惊,巧儿急忙拿着帕子去拭擦,但是那葡萄酿颜色深红,衣服上便多了一块印子,看着极为碍眼。 澄王妃十分歉疚,道:“不如这样,我随身带了衣裳,你同我身量差不多,你去里间更衣,换了衣裳再出来吧,不然,这样对陛下娘娘不敬呀。” 第102页 如玉见她如此盛情,也不好推却,便由着澄王妃的大丫鬟带着去了内阁的一处厢房更换衣裳。 到了厢房前头,那丫鬟阻止巧儿和阿喜入内,冷冷道:“夫人这儿自然有我伺候着,莫不是两位以为我连替主子更衣都不会么?” 阿喜皱眉道:“姐姐这是什么话,我们既然是夫人的贴身丫鬟,这些事情哪有交给外人的道理?” 如玉笑了笑,道:“你们不要争吵,都在门口守着即可,不过是换件外裳,我进去换了便出来。” 她素来这些事情都是自己做,她又不是废人,哪里换个衣裳就要人了? 她探头看那厢房,四面墙壁,除了这一处门扇,只要阿喜守在门口,料想无事。 阿喜点点头,但还是有些担心,道:“夫人若是有事,叫奴婢即可。” 如玉点头,便拿着衣裳进去了。 她将宽大的外裳脱下,里面是修身的云纹锦袄,正打算更换,却隐约听到脚踩地板的“嘎吱”声,蓦地回头,只见一张脸出现在她的身后。 “啊!”她惊叫一声,衣裳落在了地上,他……他是怎么进来的? 如玉看向这人的身后,她完全没有想到,看起来是一个墙壁,实际上还有一道暗门,而眼前这个男人就是从那道暗门进来的。这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的皇帝芈泓! 第二十五章 芈泓看她去了外裳,果然身姿更为玲珑饱满,不由得眯了眯眼,笑了笑,云淡风轻道:“你怕什么?难道朕有那么可怕吗?” 如玉后退一步,捂着心口,心口噗通乱跳,脸色煞白的道:“陛下怎可如此?民妇是你臣子的夫人,民妇在此换裳,陛下突然闯入,这样……太不合体统……” 芈泓微微弯唇:“体统?朕以为,朕的话就是体统。姜氏,你觉得呢?” 如玉脸色青白,此时豁然已经明白了这位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她完全没有想到这位高高在上的天子竟然有如此龌蹉的行径。 “阿喜……”她顾不得穿上外裳,立即向着门口跑去,却一下子被芈泓拦住,拦腰将她抱在身前。 门外阿喜听到里头的声音登时大惊,立即就要闯进去,可是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两个太监,死死的箍住了她的双臂,巧儿也被一个太监制住扔在一旁。澄王妃的大丫鬟一看此情景,赶紧溜了。 阿喜使劲挣扎,可是那两个太监牢牢的摁着她,竟叫她动弹不得,可想而知,这两个太监肯定不是一般人,竟是两个大内高手。 如玉在屋里,听得外头没有声响,禁不住吃了一惊,她蓦地醒悟,原来这是一个局,是澄王妃抛下的引子,皇帝亲自设下的局,专门引她入局。 她同澄王妃无怨无仇,她何苦这样害她?她立即想起了卫澹跟澄王之间的恩怨,所以这一切其实不是冲着她,而是冲着卫澹而来的。 美人在怀中挣扎,引得芈泓心中一阵躁动。 如玉咬着牙,恨恨的道:“陛下,你如此行径,叫世人知道该如何说你?何况,我的夫君乃是卫澹,陛下以为我夫君会袖手旁观吗?” 芈泓看着她如花的小脸,笑了:“好,你向朕提了两个问题,朕一个一个来回答你。第一,世人会如何看朕?笑话,世人当然不会知道。对于世人,对于卫澹而言,你只是他又克死的一个妻子罢了。世人不会知道你还活着,而你,自然是无名无份的留在朕的深宫之中,作为朕的禁脔。” 如玉蓦地睁大了眼睛,他……他竟然是这么盘算的,这个皇帝,比她想像的可怕的多。 他不但要霸占自己,而且要让世人认为卫澹又克死一个妻子,叫卫澹背负所有的原罪!好歹毒! 芈泓伸出手,不顾她的反抗,轻轻拂过她的脸,笑道:“朕现在回答你第二个问题。是,你入宫之后没了,卫澹自然不能善罢甘休。朕会还给他一具烧焦的尸体,就说她的妻子不幸被火烧死了。可是他不罢休又如何?” 他笑的云淡风轻,点了点如玉的鼻尖:“卫澹在京城只是一个空架子而已,朕已经把他架空了。他能如何?朕叫他生他就生,叫他死他就死。他连自己都保不住,怎么保得住他的女人?至于定州的军队,朕已经着人去撤换了原来的将军,换成了朕的心腹。他,卫澹?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你与其依靠这么一个男人,何不留在朕的身边,朕可以给你最好的一切!” 他将脸探过来,便要亲如玉,突然“呸”的一声,如玉唾了他一脸,憎恨的道:“堂堂天子,竟没脸没皮,没羞没耻,如玉虽然出身不高,可是也知道羞耻两个字怎么写。想不到,陛下竟然比禽兽还不如?!有你这样的天子,我替卫澹、替天下人不值!你生性卑鄙无耻,根本就不配做皇帝!” 芈泓抹了一把脸上的唾沫,捏着姜如玉的下巴,戏谑笑道:“倘若你不是美人,此时朕定然已经叫人割了你的舌头。不过……毕竟是美人,就是骂起人来,也比别人动人几分,看在你长得这么美的份上,朕暂时饶你一命。你若是再骂,朕可不敢保证不会下一道圣旨,赐死卫澹了。” 如玉心中一紧,听到这话,连呼吸都觉得困难了。 第103页 他说这些话始终云淡风轻,这样一个人,视人命如草芥,简直就是一个魔王! 芈泓看她恐惧的眼神,倒是颇为得意,笑道:“站着多累?不如咱们躺着说说话吧……” 房中有软榻,他说着便抱着如玉往软榻那边去了…… “阿喜,阿喜……”如玉急了,一面挣扎,一面使劲的叫,试图能将阿喜叫进来。 芈泓拽着她只是冷笑:“这皇宫之中,无人敢进来,即便他们听到了,看到了,一样没有一个人敢进来……” 话音才落,却听到“砰”的一声,一人推门而入。 空气仿佛凝滞,芈泓脸色暗沉,阴冷的转眼看向门口进来那人。 “王兄!”来人满脸通红打了个酒嗝,“你在这里玩什么游戏,怎的有这么好玩的酒宴也不叫我?咦,你怀中有美人,怎的不一起玩耍?” 来的正是芈泓的纨绔弟弟敬王芈舒,他喝的醉醺醺的走过来,身后跟着眼神清明的敬王妃谢玉。 姜如玉一看到谢玉立即紧紧的盯着她。她知道谢玉是卫澹的义妹,此时能救她的恐怕只有谢玉一人了。 谢玉前来行礼:“见过陛下。”芈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只得松开了抓着如玉的手。 “咦?护国侯的夫人怎么在这里?方才护国侯还寻到了我的王府里,谁知道你竟在这儿?” 姜如玉脱离了芈泓的魔爪,立即转到了谢玉的身边,谢玉拉着她的手,笑道:“我听闻你怀有身孕,怎的这个时候还在这里?便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着想,此时你也该回去休息了。” 芈泓眯眼冷冷看着谢玉:“敬王妃倒是很有闲工夫。” 谢玉一笑:“陛下说的是,敬王本身就是个闲散王爷,臣妇可不就是个闲散王妃了?此时卫侯既然寻夫人寻到了我府上,我如今寻到了自然不能藏着掖着,陛下说是不是?” 芈泓郁怒道:“你可知道今日所作所为有何后果……”话没说完,芈泓就被醉醺醺的芈舒拉住了手,“王兄,走,喝酒去,说话多没意思……” 敬王扯着皇帝往外走了,谢玉拉着如玉眼见着皇帝出去,立即拉着如玉走了。 到了外头,看到太监制着两个丫鬟,不由得喝道:“做什么?侯夫人回府,莫不成还带不走自己的丫鬟?” 太监瞧着敬王妃恼怒,又见皇帝走了,有些不知所措,被王妃呵斥了几句,只得讪讪的放了两个丫鬟。 巧儿和阿喜急忙赶过来,谢玉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先出宫再说!” 几人急急的出了御花园,便有马车接着,马车一出宫门,如玉便听到一声马叱,她挑帘一看,抬头便看到月光下自己的相公骑在马上。 “相公!”如玉大喜。 卫澹对她点点头:“回家!” 如玉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终于,终于看到她的相公了。 马车中,如玉对敬王妃谢玉感激万分,“多谢王妃,此次若不是你,我……” 谢玉微微抿了抿唇,摇了摇头:“我不是为你,我是为了我自己。” 如玉不解。 谢玉看她不解,微微一笑:“此中错综复杂,我说了你自然不能懂得。不过,有朝一日,你自然就明白了。” 第二十六章 马车到侯府的时候,护国侯府朱门大开,马车直接进了侯府。 如玉下了马车,卫澹立即翻身下马,如玉一看到他如同小燕子一般投入了他的怀中。 卫澹紧紧的抱着她,低头抚摩着她的头顶,心口剧烈的跳动着。差一点,差一点,他就失去了他最心爱的女人和孩子。 想到芈泓,他眼睛爆出熊熊烈火般的怒意,这个仇,虽然一时不能得报,但是,他卫澹绝不是那么窝囊的人,此仇不报,他誓不为人! 谢玉看得出卫澹眼底的恨意,她叮嘱道:“卫候可要记得,最后的胜利永远属于那个笑到最后的人。他毕竟是皇帝,时机不成熟之时,小不忍则乱大谋。切记!” 卫澹看了她一眼,这女人果然厉害,倘若不是她,这次真是难以成功。 “我会记住你这份恩情。”卫澹道。 谢玉唇角微扬:“但愿你记住今日你说的话。我这个人,从来不做无谓的好人,我讨要这份人情的时候,但愿你遵守你的承诺。” 卫澹喉头滑动了一下,点了点头。 谢玉一笑,便入了马车,令车夫出府。 卫澹带着如玉回到西厢中,她一想起今日的事情,心中依旧一阵一阵的砰砰乱跳。 卫澹知道她受了惊吓,着下人煮了肉羹和热牛乳过来,亲自给她端到了床头。 如玉吃了肉羹,不过吃半碗就吃不下去了,又在卫澹的要求下喝了牛乳。吃了喝了,浑身暖融融的,沐浴之后换了衣裳,这才窝进了被子里。 卫澹躺在她身边,她紧紧的靠在男人的怀中,握着他的手。 卫澹能感觉到今晚的她特别的紧张,缺乏安全感。他只觉得心痛,又恨自己让她受了伤害。 倘若不是谢玉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他没有想到,皇帝如今已经卑鄙至此了,对于谢国公的计划,他原先还有几分犹豫,毕竟他不只是当今的皇帝还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兄长。但是这样一个人面兽心的家伙,他何须怜悯?谋妻之恨,如何能消?! 第104页 正如谢玉所说的,这计划得看准时机,一步不能错,一步不能急,此时此刻,他唯有隐忍,但是当他伸出爪露出牙的那一天,这大楚朝恐怕就是翻天覆地之时! 如玉被卫澹亲自送回了彭城的外祖家,严格来说,是她前世的外祖家。 如玉心中十分忐忑,不知道见到自己的外祖父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郑家原先也是世家,不过人丁凋零,到了后来便没落了,到了郑永春这一代也做过官,但官职并不算大,但是郑永春的名声却不小,他是大儒,许多人曾经慕名而来拜他为师。 郑永春退隐之后便住在彭城的老宅里,闭门读书,不怎么见客了。 如玉到了一座红门大宅前,抬头看那宅子,白墙黑瓦,是一座老旧的宅子,却沉淀着历史的痕迹。 “如玉,”卫澹亲自扶着她下了马车,笑道,“不必担心,你住在这里,我会令人严加防守,任何人都休想动你半分汗毛。”他已经秘密的让暗星营中的一部分守着在这大宅的周围,防的滴水不漏。 他叮嘱:“到了这里,便是任何人请你,即便是圣旨,也不要去。” 如玉点头,上了皇帝一次当,她还能上第二次当吗? 红门从里面打开,只见门口立着一个童子,诧异的看着两人:“你们是……” 卫澹道:“我是郑老的学生卫澹,还请通报。” 那童子恍然大悟,立即笑道:“请进请进,我们家主一早就说有贵客来访,原来是侯爷!” 如玉瞧着这童子就眼熟,想起是外祖父跟前的书僮青儿,顿时觉得分外的亲切。 跟着青儿,往里就要进厅堂,如玉只觉得心脏里的一颗心“噗通噗通”的乱跳。 只听得青儿欢喜的去报到:“老太爷,卫侯爷来了!” 一个老者拄着拐杖走了出来,迎到了门口,如玉看去,那老者身着青袍,花白胡须,神态和蔼,不是自己的外祖还能是谁? 顿时,她连眼眶都湿润了,喉头哽咽,几乎不能言语。她再也想不到,这一世她居然还能见到前世的至亲家人。 老者微微一笑,看向卫澹:“侯爷来此,真是蓬荜生辉啊!” 卫澹急忙上前行礼,道:“学生惭愧,老师向来身体可好?” 郑老急忙扶住他,叹息道:“我在家中,便听说了你的功绩,你退胡虏降骊戎,可谓是于国于家有大功劳,我也甚为欣慰。”他看向卫澹身旁的美丽女子,禁不住问:“这是……” “这是内子。”卫澹微微笑道,“我在京中事务繁杂,京中人事亦是复杂,内子不惯,所以送到这里来住一阵子,麻烦老师了。” 郑老恍然明白了他的用意,虽然不大清楚京城现在的情况,但是形势的复杂他也可以略略猜到一些。 郑老看了如玉一眼,目光温煦,他瞧着这姑娘很是亲切,也不知道是为何,明明从前并未见过,偏偏看着就像自己家的孙女一般。 他点头:“自然是可以的。”他瞧着如玉,问:“你可否将手给我?” 如玉一怔,伸出了手,郑老握着她的手腕,诊了诊脉,喜道:“夫人怀着孩子,脉相很是稳定,你既住在这里,我府中有做事细致的婆子,定能照顾好你,你在此好生将养便好。” 如玉知道外祖会岐黄之术,笑着点头。 卫澹同郑老在书房中说话,如玉便扶着巧儿的手,带着阿喜三个人在院子中逛一逛。 同京城的官宦人家相比,这里的宅院更像是田庄,这里种一畦青菜,那边还有一个鸡圈,院子外头是一片割过的麦田,到了秋季,想必是一片丰收景象。 如玉到了这里,便觉得心情畅快,没有了京城中的憋闷和惴惴不安。 巧儿笑道:“夫人似乎喜欢这里。” 如玉点头:“那当然,比起京城,这里安静了许多,我就是喜欢安静的地方。” 阿喜也道:“这对夫人养胎甚是有好处,夫人以后就可以安心了。” 如玉点点头。 这时,看到一个婆子和一个丫鬟边走边说话,只见那婆子说:“表姑娘要回去了,咱们去送送吧。” 丫鬟道:“要跟老太爷说吗?” 婆子摇摇头:“表姑娘常来住,现在老太爷正同侯爷说话,想是抽不开身。” 如玉听着一愣,见两个人走过来,她忙问:“你们说的表姑娘是哪个?” 婆子见她容颜美丽,想必就是刚才那位侯爷的夫人,急忙拉着丫鬟一起过来见礼,回道:“禀告夫人,表姑娘是我家老太爷的外孙女,时常过来小住。表姑娘住了一阵便要回去了,奴才们正要去送呢。” 外孙女?!如玉大吃一惊,她记得外祖只有她一个外孙女,如今既然是这个外孙女,难道竟是前世的自己? 这个时间,自己应该嫁了人做了寡妇,若是按照时间来说,她该是已经自尽了才对,为何还在…… 第二十七章 蓦地,她转了一个念头,不对,不对,这一世卫澹没有死,没有死在彭城的路上,既然是这样,自己也不可能碰上他,一切都变了,全都变了…… 第105页 眼见着两个人要走,如玉忙道:“我也去送送。” 婆子满脸不过意:“那怎么好意思。” 如玉摇头:“无妨。” 她跟着婆子丫鬟一起往后院去了,后院中,两个丫鬟提着行囊站在门口,等着房间里头的人。 婆子先过去向屋里人致歉了,说:“老太爷正在会客,一时半会走不开呢。” 只听得屋里传出柔和的一个声音,道:“无妨。” 如玉心口砰的一跳,这声音同自己前世的声音有几分相似,却又不全然相似。 “表姑娘,卫候的夫人听说你要回去,也来送你呢。” 里面的人听了,似乎有些诧异,道:“那怎好意思。我必须来拜见夫人了。”说着,只听到裙裾窸窣的声音,从屋里走出来一个人。 姜如玉蓦地抬头看去,登时惊住了。 那女子款款到了她的跟前,屈膝行礼:“见过夫人。” 她睁着一双漂亮的明眸看着如玉,满眼的天真。 姜如玉的目光落在女子的脸上,目不转睛的,这女子竟然……同前世的自己长得并不像。 她长得娇俏美丽,却跟自己不同,恍然如同两个人。 “可否问问姑娘的名讳?”如玉怀疑这是不是外祖父另外一个外孙女。 女子微笑道:“小女子姓朱名翠蕊,夫家姓王。” 如玉心中“咯登”一下,手里的帕子落到了地上。她也叫朱翠蕊?这正是自己前世的名字呀,天下又能有几个朱翠蕊?何况这女子的夫家也姓王。 如玉记得自己嫁过去之后丈夫就没了,可是看这女子并未戴孝,难道…… “你夫君身体可好?” 女子见她这样问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笑着回答:“夫君身体素来康健,不知道夫人为何如此问,莫非你认识我夫君?” 如玉立即摇头,怔忪了半晌,失笑道:“罢了,是我多事了。” 女子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又行了礼,同着丫鬟婆子们一道出去了。 如玉只觉得双腿一软,扶着巧儿的手,寻了个椅子坐下。 她想了半天,终于明白,重来一世,什么都变了。虽然她还记得从前的事情,但是这一次,她投胎了别的人家,原来的自己自然也发生了变化。不但模样变了,命运也变了。 她突然又有些庆幸,她应该为自己高兴吧,或许是老天看她可怜,给了她重来又改变的机会。 巧儿和阿喜看她心事重重,一会惊一会喜的,都不明所以,相互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如玉想明白了,也就释然了。 既然一切都变了,她又何必为从前所累,新的人生一切自然都是崭新的。 卫澹大步走了过来,远远瞧着,已经看到她在那里发呆了半晌了。 他走过来,半蹲在她跟前,握住了她的手:“在想什么?手都凉了。” 如玉看着他的脸,心中想着,看来她同卫澹的缘分,前世今生都是注定的,也唯有她一个人而已,她很是幸运呢。 她抿唇一笑,摇摇头:“没想什么。” 卫澹摆了摆手,丫鬟便都下去了,他坐在如玉身旁,道:“你可喜欢这里?” 如玉点点头。 卫澹握紧了她的手,道:“你喜欢,我心中欣慰。这宅子周围守卫严密,非常安全。但是我不能陪着你在这里,京里还有许多事情要我去处理。” 皇帝自然还要找他的茬儿,他不能不出现应付。 如玉点点头,但是有些不舍,一双烟雨星眸巴巴的望着他,嘟起嘴道:“不能过了今晚再走吗?” 卫澹摸了摸她的脸颊,摇了摇头:“不能。我在这里多一会儿,你的危险就多一分,明白吗?” 如玉耷拉下肩膀,很是失望。 卫澹将她拥入怀中,低头轻轻的亲了她的脸颊,“我向你保证,一定很快就回来看你。” 如玉算了算日子,道:“就要过年了,你可别告诉我你过年都不同我一起过了。” 卫澹扬唇微笑,“放心,过年我肯定过来。” “你说的呀!”如玉调皮的点了点他的鼻尖,他深深的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只是觉得不舍。 他伸手抚了抚她的肚子,那里还未有明显的凸起。 “多吃点,把孩子养好。” 如玉一想到他要走了,眼眶酸涩,微微点头,可是泪珠就不由自主的落下来。 “傻瓜。”男人低头吻去了她的泪珠,“又不是生离死别,哭什么?” 如玉急忙抹去泪珠,她不能当作生离死别,那样岂不是诅咒卫澹吗?既然老天给了一次他们在一起的机会,必定不会这么快就结束的吧? 如玉窝在他的怀中,用他的衣襟擦去了眼角的泪水。 她抬头看他,抬脸便吻上了他的嘴唇,男人感觉到她嘴唇的温软,紧紧的抱着她,将那个吻不断的加深…… 即便是在不舍,卫澹还是得离开。如玉目送他一直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这才回去。 庄子里有新鲜的菜蔬,又有活鸡活鸭,老太爷让下面的婆子隔几人就杀鸡炖一次汤,专门准备给如玉炖鸡汤。 第106页 如玉闲事在农庄走一走,同老太爷聊聊天谈谈儒学话话家常,日子倒是过得颇为快活。京城中的事情她并不知道,卫澹来信也不说朝廷的事情,只是询问一些生活琐事,比如吃了多少饭,有没有睡好之类的。她都一一作答回信。 没了京城里的那些虚伪应酬,如玉过得畅快的多,田庄里兔子多,如玉便捉了两只小兔子亲自养着,每日喂喂萝卜和青菜,兔子贪吃,长得飞快,不要一些时日就一身的肉。 书僮青儿每次来看,双眼都亮晶晶的,说这兔子好似又长了一斤,念叨着什么时候把这兔子拿来炖汤。如玉一听就急了,说这兔子是她一手养大的,绝不能炖汤的。青儿嘟着嘴就不高兴了,还说什么他不知道原来兔子长得这么快,赶明儿自己也去捉两只小的养得肥肥的,专门烤着吃。 京城中,卫澹自然知道皇帝睚眦必报的个性,因为如玉的事情皇帝肯定要对付他。他干脆辞去所有事务称病在家中,如此,皇帝便是想对付他也找不着茬子,无可奈何。 卫澹知道如玉入宫的事情定然少不了澄王府的一份,如果不是澄王的意思,澄王妃又怎能有那么大的胆子? 他觉得澄王府的计划可以开始了。 这日,澄王乘车出了京城,傍晚回城之时,经过城外一处酒肆,隐约听得里头传出“咿咿呀呀”唱曲的声音。 他坐车坐的久了正觉得累,听到这恍若天籁的声音让人疲倦顿消,便道:“去酒肆中歇息片刻,再回城。” 下人们在酒肆前停了马车,澄王专门循着那声音进了酒肆,只见在这个看起来不大的酒肆中央,一个女子正唱着曲儿,声音柔媚动听,听得人抓心挠肺的。再看那女子,眉目极为俊俏标致,仿佛画上的美人儿,她眼底透着媚色,一双杏目勾魂摄魄一般。这样的女子,若是进了勾栏院那便是花魁级别的,千金难求呢。 第二十八章 澄王看着心动。 几个粗汉坐在座上听了曲子,便忍不住调笑起来,伸手去拉那女子的袖子,又去抓女子的衣裳,那女子一边躲闪,一边哀求道:“小女子乃是良家女子,卖唱不卖身的,各位还请饶过小女子。” 一个汉子高声喝道:“什么叫卖唱不卖身?今儿爷给你大银子,什么都卖给爷得了!”说罢就过来扯女子,女子吓得尖叫起来。 “住手!”澄王看到顿时恼怒,“放开你的脏手!” 那几个汉子看到来人锦衣华服,一个个吓得缩了手,侍卫们上前,澄王一挥手,喝道:“都给本王退下!”汉子们赶紧乖觉的溜了。 女子泫然欲泣战战发抖,澄王眉目变得温和,问:“你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 女子答道:“小女子家中遇水灾逃难到此,小女子名叫月奴。” 澄王心喜,这样美丽的女子,竟然还是个清白出身,可谓是天助他得美人也。 他又问了几句,得知这女子虽然遇难,但是家中之前家境也是不错的,家中延请了老师教给她琴棋书画。而此时,这月奴身边也没有家人,只有一个老仆跟着。 澄王有意纳这女子为侍妾,便叫她随他回府,女子开始扭捏着不愿意答应,后来听说他是澄王,便吓得不敢不答应。 如此,澄王府又多了一名美貌的侍妾。这位叫做月奴的侍妾一出现,可谓是艳压群芳,就连沈宜珍也被比了下去。一则,月奴比沈宜珍年轻两岁。二则,月奴出身清白,不似沈宜珍是嫁过人的。三则,月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比其他女子更胜一筹。这三条加起来,便让月奴一进府便深得澄王的宠爱。而这月奴又极会魅惑之术,王府中其他女子望尘莫及。 沈宜珍自从进了王府没有把别的女子放在眼里,如今出现了月奴,一下子就将自己比下去了,禁不住恨从心头起。 月奴进了府没几天,就被封了月夫人,同沈宜珍等人平起平坐。 沈宜珍一时没有下手的机会,派人去探月夫人的消息,青叶回禀道:“那月夫人喜欢逛街,每次逛街见东西就买,每次玲琅满目的买了一大箱子回来。” 沈宜珍吃了一惊:“一大箱子?她都买了些什么?” 青叶回道:“什么都买,买的最多的是南方运来的时鲜花儿,没有时鲜花儿就买盆景。” 沈宜珍眼眸一转,“这个月夫人还真是奇怪。” 青叶道:“我又听人说,月夫人喜欢翻种,将买来的盆景花儿都种了满满一院子呢。地都给翻了一回了。” 沈宜珍嗔道:“真是个乡下女人!什么爱好!” 青叶道:“王爷最近喜欢听月夫人弹琴唱曲,那琴却是圆月一般,同我们这里的不同,唱的曲子也是南方的调子。” 沈宜珍疑惑,难道这月奴是南方人?她说逃难至此,那也有可能是南方人了。 她随着青叶一起趁着傍晚到了月奴所在的院子,只听得里头传来了一阵阵的琴声,琴声极为欢快,那曲儿唱的细细软软十分动听,这样的曲子,这王府中的姬妾恐怕只有月奴一个人唱的出来。 这月奴受宠爱,王爷的院子就在月奴隔壁,同月奴的院子仅仅一门之隔。 沈宜珍越想越怒,可是对着这样一个女子,日日在王爷身边打转,她也无可奈何。 第107页 如果她现在下手,万一怀疑到她的身上,岂不是会被王爷厌弃一辈子? 她琢磨着,看来要对付这个月奴,得等一阵子再说。待得王爷对她的感情淡下来,便好下手了。 过了十多日,却发生了一件极为蹊跷的事情,月奴消失了。 澄王急的不得了,着人到处去找,可是怎么找都找不到半丝踪影,就连原来跟着月奴的老仆也消失无踪,仿佛人间蒸发一般,就好像从来没出现过这两个人一样。 而月奴房间里但凡她曾经的用具全都被拿走,澄王府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有人掳走了她还是她自己走了? 他还从未这么疼爱一个女子,她就这么走了,怎么对得起他的一片情深。一连几日找不着月奴,澄王郁怒之下,竟然病倒了。 沈宜珍知道月奴走了,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知道王爷病了,赶紧上前去献慇勤,可是此时,王爷却闭门养病,谁都不见,她去了,连个面都没会着。 “这天底下的男子,个个都喜新厌旧,真是没一个好东西!”沈宜珍气愤的说。 才回到自己的院子,又听到青叶嚷起来:“不得了了,不得了了!” 沈宜珍正在气头上,回头圆眼瞪着她:“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值得这样吵吵嚷嚷的!” 青叶气喘吁吁的说:“还真是天大的事情,羽林军来抄家啦!” 沈宜珍呆住,蓦地攥住青叶的手:“你说什么?” 青叶慌张的道:“奴才看到好多的羽林军,一个院子一个院子的抄,就要到咱们院子了!” 沈宜珍心里一阵慌张,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蓦地院子门被“匡”的一声撞开,外头的兵士闯了进来,果然是头戴白羽的羽林军,不问原因进来就抄就砸。 “这里可是王府啊……”她颤着声音道,却不敢大声,“你们不能这样……” 羽林军头领蓦地转头,盯着她,吓得她一跳。 “澄王所犯的是谋逆大罪!什么王府,什么抄不得!犯了这样的大罪,就是王爷又如何?!” 这一声,吓得沈宜珍双腿发软坐在了地上。 谋逆……怎么可能…… 澄王正在养病,对于突如其来的羽林军,他亦是莫名其妙。羽林军的头领到了之前月奴住的院子里,指着地面的新土道:“这土是新的,这个时节本就不是该动土的,想必有鬼,给我掘地三尺,也要找到里头埋藏的东西!” 澄王愣住了,掘地三尺?倘若没有人告密,又怎会突然抄家?他蓦地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有人在背后操纵着这一切。是谁?是谁在害他? “找到了!”一声大喝,让澄王浑身战栗。 火炬明晃晃的燃烧着,十来个大箱子统统从土里挖了出来。 “打开箱子!”羽林卫统领双眼晶亮的喝道,“看看里面是什么!” 羽林卫开了箱子,硕大的箱子里,一层一层铺着的是军士的铠甲和长刀,整整十个箱子里,装的全都是这些东西。 澄王看的目瞪口呆。 “统领,这个箱子里还有黄色的东西!” 那箱子搬了上来,羽林卫统领亲自开箱,只见箱子里的黄色耀花了人眼。 统领微微扬唇,看了澄王一眼,皮笑肉不笑的说:“没想到,王爷有如此嗜好?这是唱戏呢,还是……谋逆?” 这箱子里的,不是别的,正是九五至尊才能穿的——龙袍! 澄王芈容看到那龙袍顿时浑身一震,惊得半晌不能作声。羽林卫首领冷笑一声,一声喝道:“将澄王拿下!” 众士兵立即蜂拥而上,将澄王府中上下都捉拿了,当夜就下狱了。 第二十九章 卫澹在侯府中已经得知了这个消息,唇角微微勾起了一丝笑意。王府内宅埋藏了军甲武器和龙袍,如今澄王就是有一千张嘴巴,也是百口莫辩。 皇帝芈泓懒懒靠在御榻上双眼微眯,太监李庆过来禀告:“陛下,澄王府中搜出军甲兵器和龙袍,澄王府上下已经拿下了。” 芈泓蓦地睁开眼睛,眼底透出冰淬过的寒意,怒道:“朕对皇叔如此看重,皇叔胆敢如此!” 李庆叹了一声,劝道:“陛下息怒,毕竟人心隔肚皮,如今澄王殿下真是辜负了陛下的一番信任啊。” 芈泓磨了磨压根,命令:“着人传令,褫夺了澄王的封号,废为庶人拘禁天牢!澄王府抄没家产,女眷统统充为官妓!” 李庆一愣,这个处置不可谓不严厉,他顿了顿,道:“澄王一直叫冤屈呢,说有人构陷他的!” 芈泓冷冷一笑:“羽林卫可是亲眼在他院中见到龙袍的?” 李庆点头:“的确。” 皇帝冷酷道:“朕只相信自己看到的!所有的人,包括羽林卫,不是瞎子!岂是他说构陷就是构陷的?!何况,朕的探子已经查到他在边境同胡人买卖战马,马匹数量之多能够组建军队了,那些马匹,加这些军甲,他一个王爷岂不是坐拥无数兵马?龙袍已现,他还有脸说有人构陷他?” 李庆瞅着,这次皇帝是真的动怒了。他素来是了解皇帝的,身在帝王位,这位是真正的冷血无情,但凡臣子有些小的差错便会有重罚,何况这澄王是谋逆大罪,这次肯定是活不成了。 第108页 李庆正要下去,却被芈泓叫住,问道:“卫澹最近在做什么?” 李庆想了想,道:“闭门不出,仿佛是病了?” “他病了?朕才不会信。无非是为了那件事罢了。”芈泓哼了一声。那次没成,再下手恐怕也不容易了。原先他并不知道姜氏怀孕了,后来听谢玉说了,便有些意兴阑珊,也就将这件事丢到一边了。 他转眸想了想,卫澹到底是个将才,举目这朝野中,没几个能及得上他的,那件事他是一时兴起,回头想起的确有些亏心。 “令人从太医院选最好太医带着人参鹿茸等珍贵药材亲自去卫候府替他看病。” 李庆听皇帝这么吩咐,便知道这是要跟卫候和好,连忙欢喜道:“卫候若是知道陛下的一番苦心,定然感激涕零,奴才这就去办!” 卫澹在侯府中,太医院派人来给他看病,他身强力壮自然是没病的,太医来了一趟,又不好说穿,只说他受了风寒,开了几幅风寒药贴给他,让他好好休息。 卫澹见皇帝如此行径,便知道皇帝还打算用他,不想完全撕破脸皮,他便乘机向上面请旨,要见澄王芈容。 本来芈容被关押在天牢之中谁都不能探视,但是这次卫澹要求,皇帝很快就允了。 天牢里,芈容从未如此狼狈过,他身穿白色的囚衣披散着头发,坐在牢房的角落里。 “冤枉……有人构陷我……是月奴,是那该死的月奴……”这话他不知嚷了多少遍,但是没有一个人听他的。他没有谋反,即便是他有此打算,可是时机未到他不敢轻举妄动。他回头想起来,才明白过来,那个来历不明的月奴,利用他的宠爱,趁着在府中的机会,藉着买花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那些东西埋在了院子底下。办完这些事她就消失了,这不是构陷这是什么? 可是罪证已在,没有人愿意听他多说一句话。 下了天牢,便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芈容长叹了一口气,想他堂堂王爷之尊,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沦落到如此境地。倘若他早些警醒,也不至于突遭不幸,连半分应对都来不及了。 他知道月奴只是一颗棋子,他想知道背后那只手到底是谁? 当一双皂靴停在牢门前时,他撩开额前的乱发缓缓抬起了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高大的男人,戴着青铜兽面的面具。 他惊了一下,身子往后仰着,背心紧紧的贴着冰冷的墙壁。 卫澹摆摆手,外头的狱卒都退了下去,牢房之内只剩下两个人。 芈容眯眼看着卫澹,蓦地想起什么:“难道……难道……” 卫澹微微扬唇,冷声道:“月奴并非逃难到京城……” 芈容惊得张开了嘴巴:“月奴,你知道月奴……” 卫澹微微一笑:“她是秦淮名妓,魅惑功夫一流。那可是本侯花了重金请来帮忙作戏的。” “你,卫澹……”芈容咬牙切齿,“我要告诉皇帝,我要告诉他,说你陷害我!我早该料到,月奴是你的人,她是你的人!”他疯了似的从地上爬起来,紧紧的攥着铁栏杆,“卫澹,我会杀了你,我会让皇帝杀了你!你好大的胆子,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构陷亲王!” 卫澹心中冷笑,哼!构陷!这一次的确是他早了一步让澄王谋逆之心还未坚定之时一举将他拿下。但是这个人狼子野心,在边关买了大量战马,这不是打算谋逆是做什么?不过早晚的问题罢了。 卫澹冷哼一声,斥道:“那又是谁给你的胆子设计本侯!设计本侯的夫人!是你要在太岁头上动土,一败涂地之时就怪不得我!” 芈容蓦地伸手要抓卫澹,嘶声喊道:“本王要杀了你!” 卫澹看了他一眼,阴沉沉道:“在定州,你为了夺取我的兵权,断了我的粮草,使我险些丧命青龙关,这是第一次。在京郊去彭城的路上,你派军中弓箭手刺杀我于路上,这是第二次。你让王妃设计请我夫人入宫被皇帝看中,这是第三次。你三番两次的害我,若我不杀你,芈容,我枉为人!” 芈容咬牙切齿,大声骂道:“卫澹,你是个什么东西!我是王爷,你以为你真能杀得了我!有朝一日,我从这里出去之时就是你人头落地的时候!” 卫澹笑了一声:“我是什么东西?芈容,你这话应该说给你自己听。我在皇帝的眼里,还有利用的价值。而你,皇帝查出你在边关买卖战马,早就已经有杀你之心,偏偏这个时候在你府中搜出了兵甲龙袍,你觉得以皇帝的性子会留你吗?” 芈容双眼欲裂,可是却无话可以反驳他。他是皇帝的亲叔叔,自然最是了解皇帝冷酷无情的性子,但凡妨碍了他的龙椅,他就是亲儿子都能杀,何况一个叔叔? “王爷不是喜欢美人吗?如今王爷合府的美人统统充为官妓,澄王妃也不例外。” 芈容一听气的满脸通红,嘶声大叫:“卫澹,你该死,你该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卫澹笑了笑:“不必等了,你很快就要做鬼了。” 芈容慌张极了,“你什么意思?我要见皇帝,见皇帝……” 第109页 该说的话卫澹已经说完了,他同澄王芈容的宿怨也该是结束的时候了。 他踏步向外走去,正巧碰着李庆端着酒盘过来,偌大的盘子中搁着小小的一杯酒,显得那么诡异那么突兀。 卫澹看了李庆一眼,李庆对他点点头。 第三十章 他立在门口,回头看去,只见李庆进了牢房,芈容大喊:“我要见皇帝,是卫澹构陷我!” 李庆端着盘子,看着盘子上搁着的酒杯,冷冰冰的说:“王爷请喝酒吧。” 芈容顿时意识到那酒是什么,想要去捉了酒扔在地上,李庆一个眼色,一旁的狱卒冲上去,按住了澄王,将酒灌进了他的嘴里,不一会儿,澄王便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卫澹走了出去,这是皇帝赐死,李庆竟也不避着他。 芈容死了,就这么轻易的被赐死了,他可是皇帝的亲叔叔。 卫澹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冷笑,出了天牢,上了马车。 马车轻轻的摇晃着,是他构陷了澄王,藉着皇帝的手杀了他,但是看到此情此景,他也着实心寒。自己的亲叔叔就这么轻易的灌了毒酒,对待他人,又当如何? 跟着这样的帝王,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所谓兔死狐悲,早晚,可能会是轮到他的一天。 马车出了京城,幸亏,他不用回到冷冰冰的侯府,此时此刻,还有一个人等着他。 他掀开帘子,看向窗外,天空落下了雪花,他伸出手,雪花落在他的手心,很快就融化了。 又下雪了,过了明天,新的一年即将来到了。 如玉在田庄中养的极好,一些时日,仿佛觉得自己胖了一圈,走路都没从前那么灵活,她想着大约是喝鸡汤喝的。 “明日就除夕了。”如玉不满的说。 巧儿在一旁烤火,笑着看向她,“夫人着急什么,侯爷说话素来算话的,说来一定来的。” “哼!”如玉将手上绣着的小衣服搁在一边,“他这几日连信都懒得送了,怕是瞧上了谁家的闺女了,将我都忘记了。” 巧儿笑了,起身扶着她:“夫人定然是怀孕多思了,还是好些休息吧。奴婢瞧着侯爷断然不是那样的人。” “你果然变成他家的人了,主子都换了,净替他说话。”如玉努着嘴说。 这话,倒是叫巧儿无话可说了。 这时,隐约听到前院有人声,这个时间已经是亥时,这个时候怎会有客人? 如玉披着衣服起来,打开了窗子探看,只见一个婆子在她们的小院子外头敲门,“夫人开开门,侯爷回来了!” 侯爷?如玉听着一喜,同巧儿两个对看了一眼。如玉便要出去迎接,巧儿急忙拦住了她:“外头路滑,阿喜在外间,奴才叫她开门。” 如玉点头,只见阿喜开了门,外头立即进来一人,大髦上满是雪花,倒像个雪人似的。 “相公!”卫澹转头,已经看到那窗口的人儿朝着他露出温暖的笑脸。 卫澹快步进了屋子,脱下大髦,进了厢房,一股暖气迎面扑来,随着暖气而来的,是一个温暖的女子身体。 他紧紧抱着她,抚着她的头顶,喃喃道:“我回来了,回来了……” 即便他的手中沾满鲜血,只要回首时有她在这里,便足够了。 今日是除夕,昨晚下了一夜的雪,今晨就连窗台上都堆满了软软的雪花。 如玉坐在窗台边,手里拿着剪刀,垂着臻首正仔细的剪着红艳的窗花。 外头四处八方的村庄不住的传来“辟里啪啦”的鞭炮声,郑家的庄子里虽然没有打鞭炮,却也听得见外头隐约传来兴致高昂的嘈杂人声。 郑老自从隐居后便不大同人来往,今日来拜的不过是村子中其他的邻居村民,或者送些年货,或者送点野味的。不过今年显见比往年热闹,只因为这庄中有贵客,自然是要好好的筹备一场年夜饭。 因为卫候来了,卫府里的朱翠也过来帮忙筹备年夜饭。虽然卫澹已经说了简单即可,下人们依旧照例是要杀猪宰羊,里里外外忙碌个不停。 “做什么?”低醇的男音在耳后响起,如玉手中的剪刀停了停,回头看到是他,笑道,“你看我在做什么,我就在做什么。” 卫澹落在她拿着的剪刀尖上,便伸手要拿走她的剪刀,“这个太锋利,不适合你用。” “诶诶诶……”如玉急了,急忙拦住了他,道:“我马上剪完了,你这人真是的……” 卫澹担心她抢夺受伤,便停了手,无奈的任她继续剪窗花。 他看她剪的认真,干脆坐在一旁看她剪。如玉对于剪窗花并不熟练,因为从前她没剪过。最近才从庄里的大婶那里学的。 好容易剪完了,她小心翼翼的张开了红色的窗花,展现在卫澹的眼前,兴奋的问:“瞧着,像个什么?” 卫澹微微蹙眉,仔细看她的窗户,问:“是个喜?” 如玉气呼呼的鼓起腮帮子,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怎么会是喜字,相公,莫非你年纪轻轻就开始老眼昏花了?” 卫澹睨了她一眼,揪了揪她的脸,道:“是个小人。” 如玉松了一口气:“看来还未老嘛。” 第110页 卫澹戏谑的扬眉,“不过是个歪歪扭扭的小人。” 如玉搁下窗纸,气呼呼的叉着腰,道:“你故意气我是不是?”男人一笑,将她伸手抱在怀中。 如玉认真的说:“这是一个童子,瞧见没,这是他的小辫子,这是他的衣裳,这是他的两条腿。我剪的是一个童子。” 卫澹低头看那桌上的窗花,还童子呢?这歪歪扭扭的,能认得出来是个人就不错了。 “剪童子做什么?”他外头看她,见她脸上红红的,忍不住又揪了揪她的脸。 如玉抓住他使坏的手,笑着靠到他的怀中道:“我想生一个儿子呀,剪了这个童子贴在窗户上,算是个兆头吧。” 卫澹勾唇,双手将她轻轻的扣在怀中,低声道:“儿子女儿都不重要,只要你能平安将他生出来我就心满意足了。” 如玉轻轻的点头。 这时,听到外头巧儿高兴的叫道:“郑老爷买了许多五颜六色的灯笼,说挂在树枝上,今晚除夕可以赏花灯了。” 如玉一听大喜,立即起来拉着卫澹的手:“走,看看去!” 卫澹摇摇头,这都是要做娘的人了,越来越像个孩子,真是活转去了。 他被如玉拉着去看花灯,只见下人们搬菜的搬菜,端肉的端肉,做丸子的做丸子,还有吊腊肉,瞧着这是要做一个大宴一般。 灯笼已经挂在庄园前院的各个树枝上,因为晚宴在前厅举行,这花灯自然都挂在前厅前面的院子里。 郑老亲自指挥着下人们挂彩灯。 如玉看到郑老,总是冲口而出便要叫“外祖父”,不过这三个字自然是不能出口的。 她在这里的这段日子,郑老对她极好,就像亲外孙女一样,她仿佛回到了从前在外祖家住着的日子。 郑老回头,看到卫澹和如玉都出来了,忙道:“丫头,你在屋里呆着可不暖和,出来做什么?” 如玉裹着狐裘并不冷,笑道:“我出来看热闹呀,镇日坐着也不好,走一走才舒坦。” 郑老笑着捋了捋胡须,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是。”他看向卫澹,问:“侯爷难得能留在这庄子里头,往年过年我这庄子里冷清,今年可得热热闹闹的。” 第三十一章 卫澹笑道:“是我叨扰老师清净了。” 郑老摇头:“哪里的话,若是往日,你一直都在边关,我请你也请不到呢。再说了,我这里整日里冷清也不好,总得热闹几日才有人气。” 卫澹心头一动,想起了一件事,恳切的看着郑老:“老师,学生有一件事相求,不知道老师可否答应。” 郑老一愣,卫澹身为侯爷,还有什么不能做的,竟然还有要求他的事情,着实叫他诧异了一回。 “又不是外人,你有话尽管说。” 卫澹看了如玉一眼:“老师可否收内子如玉做孙女?” 如玉和郑老都是一愣,如玉看看卫澹,不知道他为何说这样的话。 郑老也是疑虑,想了想,“这是为何?”他十分不解,卫澹如今跟如玉成亲都这么久了,难道还会在乎她的出身?现在让如玉认在他的门下,有什么意义呢? 如玉扯了扯卫澹的袖子;“你这是做什么?”她很是不解。 卫澹对她点点头,“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他又向郑老恳请,郑老点头道:“我对如玉这丫头很是喜欢,认她做孙女儿没什么不可以,既然你坚持,那也行得。” “郑重起见,可否入族谱?”卫澹又问。 如玉惊诧的看着他,还要入族谱? 郑老看了卫澹一眼,见他神色认真,不像是开玩笑,入族谱不难,只要他认了,自然可以写入族谱的。 “你真要如此?”他再次问他。 卫澹点头。 “好吧!”郑老终于点头,卫澹的眼里浮出一丝欢喜。 这一次认祖父,是郑重其事的。如玉一头雾水,就被卫澹押着去郑家祠堂拜了祖先,又拜了郑老,然后被记入了郑氏的族谱。 郑氏乃是官宦世家,虽然现在不显赫了,但是出身却是极好的。何况郑老大儒的名声显扬京城,若是成了郑老的孙女,哪个不羡慕? 如玉前世是郑老的外孙女,这辈子倒是成了他的孙女了。如玉想想都觉得挺有趣的。 她被安排认了祖父,闹腾了大半天才回到自己屋里。 虽然认郑老她没有意见,但是无缘无故被这么安排,她还是有些不高兴的。 “你是不是嫌弃我的出身了?”如玉嘟起嘴,看着外头皑皑白雪,不高兴的斜睨了卫澹一眼,“瞅着你老师家世好,便非得让我认一门亲。” 卫澹笑了笑,到了她跟前,半蹲在她的身前,抚着她的双手说:“我是为你好,真的。” “哼!”如玉对他皱鼻子。 卫澹一笑,手里晃过一样东西,“想不想吃好吃的?” 如玉看他虚晃了一下,不知道他手里拿着的是什么,顿时好奇起来。 “你拿的什么?” 卫澹的手负在身后,“不告诉你。” 她怀孕以后越发的嘴馋,见他不给,硬是去扯他的手,好容易把他的手扯过来,他张开了手,只见手心里握着一盒什么东西。 第111页 “是什么呀?”如玉取了盒子,打开一看,登时双眼都亮了,“是糯米桂花糖莲藕啊!” 她真是惊喜极了,“哪里来的?” “昨儿带过来的,忘了给你了,还是在京城最贵的天香楼买的。” 如玉迫不及待的拈了一块塞到嘴里,味道果然一级棒。 卫澹看她吃得欢,不由得不满的问:“怎的也不谢谢送礼的人?” 如玉可没空,她嘴里也没闲着,耐不住他的目光,只得囫囵说了一句:“谢谢……” “没听清楚……”男人坐在她身畔,故意说。 如玉白了他一眼,等吞下了口里的美味,才说:“谢谢!”这次她说的清楚又清脆,他总该听清楚了吧。 男人看着她红润亮泽的唇,不由得舔了舔唇。 “你要吃?”如玉看他这样以为他想吃,有些犹豫的说,“明明是送人家的,自己也想吃,还真是……” “不行吗?”卫澹靠近她,“小气鬼……” “好啦,给你吃一块,只能一块。”如玉拈了一块莲藕送到他的嘴边,男人却摇摇头。 “你喂我。”他没脸没皮的说。 如玉皱了皱眉,看手里的莲藕,“我在喂你呀。”不然她在干吗? “用这里喂。”卫澹指了指她的嘴。 如玉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瞪着他不说话。 他箍着她的腰身,一张俊脸就在她眼前,双眸深深的望着她,她扭捏了一下,男人搂的更紧,仿佛为了这个执念不肯罢休。 “知道啦。”她低低的说,红着脸拈了一块莲藕含在唇间,凑到了他的嘴前,本来指望着他叼了去,不想那人却不但含住了莲藕还含住了她的双唇。 这一次,他不但品尝了莲藕的美味,还品尝了女子如蜜一般的甜美。 如玉被他吻得气喘吁吁,这才被放开,靠在他怀中喘着气。 “乱来。”她不满的低低呢喃,脸上却是既喜又嗔的表情。 男人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才抚了抚她的乌发道:“若是我真的乱来,就不是这样了。” 为了他的女人和孩子,他还得忍耐好一段时间。 隐隐的,外头传来诱人的饭菜和肉汤的香气,惹得如玉肚子里的馋虫又起。 巧儿和阿喜两个一起面带笑容的过来禀告:“夫人,侯爷!年夜饭要开席啦!” 如玉大喜,舔了舔嘴唇。 卫澹摇摇头,这怀孕之后,真变成了个小馋猫! 这个除夕,郑老准备的年夜饭异常的丰盛,鸡鸭鱼肉都端上了桌,又有彭城的土产山野中的菜蔬等等。 菜式丰盛,味道鲜美,如玉吃的心满意足。年饭之后,大家都在前院看花灯,只见五颜六色的花灯挂在树枝上,随风轻轻摇摆,周遭不知道是哪里又响起了烟花炮竹的声音,一片过节的热闹气氛。 院子里几个童子放起烟花来,五光十色的,很有过节的氛围,如玉看着十分高兴。从前在家中过年节时,也没有这样的热闹。 “喜欢看吗?”卫澹看向她,如玉高兴的点点头。 卫澹微微一笑,高声道:“卫七,将烟花都摆起来!” 如玉不知道他要干嘛,只见卫澹对她笑了笑,神秘兮兮的样子。 只见卫七去拿了烟花,在院中空地上摆了整整一长排。 卫澹拿着点燃的香支,回头看了她一眼:“你喜欢看,我放给你看!” 如玉想不到卫澹竟然会亲自为她点放烟花,不由得高兴的跳了起来。巧儿和阿喜一看她跳起来,赶紧过来扶住了她。 “侯爷亲自放烟火啊!真是少见!”巧儿开心的赞叹道。 卫八在一旁道:“那自然是少见的,属下跟着侯爷,第一次看到侯爷玩烟火呢。” 卫澹令卫七站在烟火的另外一头,他拿着香从这头燃起,而卫七从那头燃起。当他们走过之处,顿时“嗤”一声,火树银花从地面上一直蹿到半空中起,如同天女散花般散发开来,令人眼花缭乱,美的不可胜收。 卫澹同卫七两个,一路往中间走,走火一处,便燃起一阵绚丽的烟火,简直就如同变戏法一般。 第三十二章 烟火一阵接一阵,直到最后,漫天烟火绚花了人眼,当如玉眨眼时,男人已经到了她的跟前,低头深深看着她,将她紧紧的拥入了怀中。 烟火绚烂,众人都看的高兴极了,没有人注意到这个情景。 郑老抬头看着天空的绚丽色彩,转头看了卫澹一眼,不由得“呵呵”的笑了,到底是年轻人,来了这里就是热闹,这庄子许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卫澹抱了她一会便放开了,问:“好不好看?” 如玉弯着唇,点了点头。 绚烂的灯火在他身后“砰砰”爆开,漫天流火,她定定的看着他,拉着他的手,觉得,这辈子只要他在身边就足够了。 只可惜,年节一过,卫澹呆了两天便要回京城了。 如玉很是不舍,咬着唇问:“你何时再回来?” 卫澹摸了摸她的头顶,道:“大约要到元宵节了。” 第112页 如玉不高兴了,低下了头。那么久呢。 “元宵节那天,我来接你去看朱雀大街的灯火,如何?” 如玉一听可以看到整个大楚朝最繁华的灯火,又高兴起来,她伸手同他拉钩:“这可是你说的哦。不许说话不算话。” “好,是我的说的。”他低低说了一声,俯身在她脸颊上亲了亲,“你也答应我,乖乖的呆在庄子里,好好的养着身体。” 如玉轻轻的点了点头。 她目送着男人骑马而去,渐渐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她知道他此去一定是有大事要办,只可惜她也帮不了他什么。如今,她只有养好身子,同孩子一起乖乖的等他回来。 卫澹回到京城之后,便得到消息,陛下恢复了他在朝中的职务。虽则这些职务不过是训练一些军将、领一些军中事务,并没有实际的兵权,但是职务的恢复,也代表皇帝还未将他视为弃子,还打算再次启用他。 他领了命令,波澜不惊的向皇帝谢了恩,仿佛从前没有发生过那样的龌蹉。 芈泓仔细的观察他,看他并没有不满或者反抗,渐渐的放宽心下来,将原先澄王芈容管理的一些军部的事情也都交给了卫澹打理。 年后,皇帝因为受了风寒大病了一场,病好后明显觉得身体没有之前好。他本就笃信道教的三清四圣元始天尊,病一好,听了身边太监的话,便令人选址兴建皇家道观。 中常侍李洪是这件事情的怂恿者,皇帝便将这件大事全权交给李洪处置。 李洪在宫外的西山附近选了两处位置,设计了宏大的道观图纸,然后广征民夫,又着人向京城内外的民众收取人头税作为兴建道观的资本,一时间引得民怨沸腾。 这时,正值这年冬天寒冷而漫长,一个冬天冻死不少人,不少穷人涌入京城寻求生路,可是这些人到了京城还未喝上一口热粥就被抓去建道观。天气寒冷,物资缺乏,被抓的民工因为挨饿受冻竟死了不少,一时之间引得京中人心浮动,怨愤丛生。 朝廷中,有正直的官员折子如雪花般的往上送,但是皇帝以养病为由,统统都打了回来,后来再上的折子都落入了中常侍李洪的手中,上折子的官员不是被罢免,就是被投入了监牢。 夜色渐深,一人趁着暮色骑马到了谢家后门,他下了马,便有人开了角门,接了他的马匹将他接入了门内。 谢家的书房里,点着淡黄的灯火。 卫澹到了书房外,看到窗户上映出黑色的影子,那人端坐在书桌前,不知道坐了多久。 他推门进去,低沉的声音道:“你来了,坐。” 谢檀抬起头,看着眼前的青年,道:“老夫等你许久了。” 他握拳在唇前,轻轻咳嗽一声。 “国公注意身体才好。”卫澹有些担心。 谢檀摇了摇头,“无妨,此时老夫冒险找你过来,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卫澹目光灼灼的望着他。 “你将要重掌军权了。” 卫澹一愣,“国公爷是什么意思?” 谢檀微微扬唇,手指微微敲打在书桌面上,缓缓道:“北方的胡虏最近异动频繁,若是皇帝还想安坐龙椅,这一次非得向你交出兵权不可。” 卫澹诧异极了,北方胡虏出现异动,才前两天他在北方的眼线便已经来报了,他没想到谢国公的耳目也这么灵敏。 卫澹点点头:“国公说的不错。” 谢檀看他似乎并不惊讶,转而明白了是什么原因,叹息道:“你果然也很灵敏。这样机密的事情,竟被你知道了。据我所知,皇帝在定州派人取代了你的副将,但实际上,只要你一声命令,定州将士怕是只听你的号令吧?” 卫澹唇角微扬,不置可否。 谢檀眯了眯眼,定定看着他良久,轻叹:“果然,咱们的时机看来是到了。上次澄王之事,月奴这颗棋子用的很好。这次,咱们的另外一颗棋子也该出动了。” 卫澹点头。只是此刻他心中亦是想着,谢檀此人,着实可怕,步步谋划从不落空,虽然他是此人的外甥,可是让人感觉到,仿佛所有人都是他的棋子,任凭他的摆布。这种感觉,于他而言,很不好。 此刻,他选择跟他合作,一则是有共同的利益,二则他是他的亲舅舅,但是将来会有怎样的变数,实在未可知,他不得不每走一步多想一些。 隔了两日,便有人向中常侍李洪引荐了一名得道的方士章华道长,据说可以了炼金丹使人得长生。 李洪特地着人去打听了章华在民间的声誉,果然是一位受人尊崇的得道高人。 章华立即被引荐到了皇帝跟前,皇帝同他谈话之后十分欢喜,立即着人替他备了宫室,让他立即开始炼丹。 听闻皇帝喜欢丹药尊崇方士,便有各地的方士从全国各地涌入了京城,李洪知道皇帝喜欢,便一一跟皇帝引荐。皇帝自打收了这一箩筐子的方士之后,日日沉溺修仙吃药,于国事方面更加懒散。 北边军情来报,说胡虏侵犯边境,皇帝听到这军情才开始着急了。大楚的都城靠近北疆,一旦那胡虏突破了北边的嘉林关,便可以横冲直入直逼大楚都城。 皇帝立即召见了卫澹,他曾经帮他平胡虏,在军中亦是最有威望,唯有他,才可以确信守得住北疆的嘉林关。 第113页 当卫澹拿到那枚久违的兵符时,唇角微微扬起,他果然拿到了兵权了,这可是调动十万精兵的兵符。 他抬头看向金座上的皇帝,那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此时此刻,看着因为吃丹药而眼底青黑的这位兄长,他的心情同以往相比,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从前,他是忠君爱国的将军,因为皇帝的赏识重用而战战兢兢感激涕零,而现在,他才明白从前自己的那片忠心在他这位皇兄的眼里不过是一个笑话罢了。 他的好皇兄其实只是怕死,而在皇兄的眼里,他这位忠君爱国的将军是多么的愚蠢可笑。 “微臣请求明日出发前往北疆。” 芈泓微微诧异,有些不满:“军情火急,素来你都是即刻出发,为何这次要拖到明日出发?” 第三十三章 卫澹冷冷一笑,随即收敛了笑容,道:“陛下怕是忘了,今夜乃是元宵夜,微臣还要陪着家人一起过节。” 芈泓脸色微微一沉,摆了摆手道:“罢了,既如此,你明日一早就出发前去北疆,倘若北疆发生什么事情,你提头来见!” “是。”他叩首,唇角扬起一丝讥讽的笑意。 是夜,夜黑如墨,如玉呼了一口气,天都黑了,他还没来,还说要陪她看花灯呢,这个人真是说话不算话!可恶! 如玉已经看了几回了,巧儿劝说道:“也许侯爷忙碌呢,一时间赶不过来也是有的。” 如玉有些不悦,但是也无可奈何。她望着漆黑的窗外,此时此刻,若是在京城的朱雀大街上,该是多么的热闹繁华。她真的好想去看一看。 隐约的,她似乎听到马蹄声,正准备进房休息的她突然定住了脚步。 “他来了。”如玉欢喜的说。这马蹄声这么熟悉,她敢笃定,一定是他来了。 她应该信他的,他从未对自己食言,这一次也一定不会的。 巧儿觉得奇怪,怎么就来了,她什么都没听到呀。 院子外头敲门声响起,巧儿也欢喜起来:“莫非真的来了?” 院子门开了,婆子欢喜道:“侯爷接夫人去看花灯了!” 如玉喜不自禁,巧儿赶紧拿了裘衣替如玉裹好,又拿了手炉,马车这时已经在门外等着了,如玉扶着巧儿到了马车边,马车帘子掀开,一只有力的手伸了出来,将她拉上了马车。 从除夕那日分开,到现在元宵之时,隔了这些时间,如玉又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不由得懒懒的靠在他的怀中不想分开。 她在他怀中找到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双手环抱着他的腰身,即便是不说什么,也是无比安心。 这半个月他又做什么去了,其实如玉一直都是担心的。但是她也相信,她的男人,那次劫数没死,便一定不会轻易的死去。 马车开始行驶,因为要从彭城驶去京城,马车走的非常快,但是也很稳,何况如玉被男人紧紧的搂着,更是半点颠簸也没有试出来。 马车里光线很昏暗,这样的昏暗之中,她靠在他的怀中,他只是低低的叫了一声:“如玉……”便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这样的时刻,话语是多余的,只有两人相拥在一起,听着彼此的呼吸,汲取着彼此的体温,便足够了。 他们将彼此的思念融入了一个紧紧的拥抱之中,即便是不说话,他们也知道彼此心中所想。 良久,如玉才抬起头,额头触到了他的下巴,感觉到他下巴上似乎长起了胡茬,挺扎人的。 她摸了摸他的下巴,果然有胡茬,笑道:“我不在,怎的越发的邋遢了?若是等我回去的时候,是不是你已经变成一个老头了?” 男人轻笑,胸膛微微起伏,却依旧将她揽在怀中。他有些话想告诉她,但是觉得现在说出来不是时候。 “我带你去看花灯。”他说,“反正天黑,邋遢一点也无妨。” 如玉笑了笑,手捶在他的胸前。 “你摸摸。”他带着他的大手摸到了自己的腹部,那里微微鼓起。感觉到那里的弧度,卫澹的手微微颤了颤,心跳立即变快了。 “他在长大。”他的声音微颤,显然有些激动。 如玉点头,“那当然,以后一定长得白白胖胖。” “嗯。”他应声的时候,鼻音有些重。大约是他身为天煞孤星的命格太久,有时候竟连他自己都信了,如今他的孩子在母亲的肚子里成长,一种仿佛奇迹一般的感觉让他分外的激动。 一个半时辰之后,马车进了京城。卫澹有令牌,城门进出自由。入了城门之后,只见街面上灯火通明,游人摩肩接踵,络绎不绝。 如玉兴奋的掀开了车帘子,她从未见过夜晚这么热闹的京城。 “看,花灯!”马车向着最热闹的朱雀大街行驶而去,越往那边,灯火越多,人也越多,十分的热闹。 不但有各色花灯、花树,更有火树银花、漫天烟火,俨然一片太平盛世。 经过护国侯府时,早有卫七等在门口,他牵着卫澹的宝马,卫澹扶着如玉下了马车,道:“我骑马带你逛街,那才有趣。” 卫七牵了马过来,卫澹先抱着如玉上了马,然后自己翻身而上,牵着马绳,缓缓的策着马向着繁华的街面走去。 第114页 卫七看着两人的背影发愣,卫八在一旁道:“羡慕不?” 卫七瞪了他一眼:“侯爷和夫人珠联璧合,自然羡慕。你光揶揄我,难道你不羡慕?” 卫八嘿嘿一笑:“是羡慕,不过羡慕不来,还不快跟上!” 两人立即骑马纷纷跟了上去。 如玉被裹在卫澹的银貂裘中,只冒出一个脑袋,粉红的一张小脸,她坐在男人身前,被他拥在怀中,舒舒服服的靠着他,缓缓行在人群当中。 满目繁华看不尽,只见“嗖”的一声,仿佛窜天猴一般一道银火钻入天空,瞬间在天空爆出漫天彩花,如玉仰头,看的如痴如醉。 “可有除夕那日我放的烟火好看?”身后男人问。 如玉一笑,“自然是没有。” “嘴滑。”卫澹低笑道,“哄我开心罢了。” 如玉唇角微扬,“信不信由你!” 整个朱雀大街,除去卖花灯的,所有商铺几乎全都出动,统统都开业了,趁着这个热闹的当儿,正好多做些买卖。 如玉眼睛扫过两旁的摊子,经过一处摊子时,蓦地叫道:“诶?那又石头卖。” 卫澹停了马,就停在那卖石头的摊子旁边,他低头看,只见摊子上卖着各色彩石,竟然都是一对一对的。 那摊主看到这一对璧人停在摊子前,连忙笑道:“大爷请看,这彩石正适合你们这样的伉俪。这每对彩石都是一对的,你们看,当将它们拉开,可以自动吸在一起的。” 说罢,摊主便演示给他们看。 如玉瞧着有趣,对卫澹点点头,他便丢了一粒碎银子,道:“拿来一对给我。” 摊主欢喜,急忙寻了一对十分精致的彩石送上。 如玉拿在手里,瞧着两块彩石拉开的时候又合拢的样子,禁不住笑了起来:“真是有趣!” 卫澹策马继续前行,有些瞧不上这石头,道:“不过是磁石罢了,因为有磁,所以相吸。” 如玉却不以为然,她看着手心的彩石,道:“相公你看,这两块石头像不像两颗心,这两颗心因为心心相映,才会相互吸引,最后在一起。照我说,这叫做缘分。”她看向了卫澹,就像她和他的缘分。 卫澹笑着摇头,没话反驳她的歪理,只是说:“好,是缘分。” 逛完了朱雀大街,该凑的热闹也凑了,该观赏的景色也赏了,卫澹明早就要出发,现在要连夜将她送回郑家庄。 换了马车,如玉坐在车里有些困了。马车走了一程,卫澹低头,轻声问:“睡着没?” 如玉轻轻摇头,抱着他的腰说:“你在这里,我怎么舍得睡着?” 第三十四章 卫澹心有所动,叹了一声,道:“我还有件事没告诉你。” 如玉警醒似的,蓦地抬头,昏暗的光线中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是什么?”仿佛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她早已有了预感一样。 “明日一早我要去北疆平乱。”他沉沉道。 果然,是不好的事情。 如玉心中一跳,尽管不情愿他去战场,但是这是他身为军人的天职,她不可能拦着他。 “哦。”她嘟着嘴应。 “哦?”他有些不满,“就这一个字?” “不然你还要我说什么,拉着你拦着你不让你去吗?”她赌气的说。 卫澹抚了抚她的头,“没事的,待我平了胡虏回来,第一时间便过来找你。可好?” 如玉点了点头。 马车很快到了郑家庄子,卫澹的马车入了庄子,一直将她送到了小院的门口。 要下马车时,如玉蓦地想起什么,从袖中掏出了两颗石子递给他:“我都没买过什么东西给你,这两颗石头送给你。你看到这颗石头,就像看到我的心一样,不管什么时候,我的心都是向着你的。” 他握着两颗石头,开始以为是笑谈,如今看着,却真的仿佛握着她的心一般。 “你要好好的。”她抱着他喉咙哽咽。 “傻瓜,”他亲了亲她的额头,“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我回来的时候,争取长胖一点。” 她本想哭的,可是听到他这句话忍不住噗嗤笑出来:“成小猪了。” “小猪也没关系。”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唇,道:“去吧。” 巧儿和阿喜已经在马车下接着,如玉下了马车,回头看他。一想到他这就要奔赴战场去了,想再回头看看,那帘子已经落下,马车已经转头。 她的眼底氤氲着泪意,此时,她唯有不断的告诉自己,他一定能凯旋归来。 这一年春天,北方发了旱灾,南方发了水灾,这样的灾害难得一见,不少灾民涌入了京城,但是京城守城官兵不允许难民涌入,难民只有在城外驻扎营帐,过着惨不忍睹的日子。 就在灾民怨声载道之时,突然城外多了许多施粥的粥棚,又有在赠送衣裳的衣棚。 谢玉坐着马车到城外来看时,立即有许多难民围了上来,若不是官兵驱赶,那些难民说不定扒上了马车。 谢玉看到那些粥棚,觉得很是奇怪。她令人拉了一个难民来问,“那施粥的粥棚是什么人设的?” 第115页 难民答道:“粥棚和衣棚都是护国侯府的夫人所设,听闻护国侯夫人以侯府的家财购买衣物和米粥,施舍给众位灾民。真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呀!” 谢玉愣了一下,仔细看那粥棚,似乎的确有似曾相识的面孔在其中,那应该是护国侯府的下人了。 她有些吃惊,此次出城,是她听了父亲的指示查看灾民情况,父亲的意思是想以国公府或者护国侯府的名义出面赈灾,收拢人心。 谢国公是一个政客,他无论做什么都有目的的。所谓赈灾也不是单纯的善心,纯粹是为了收买人心。 只是谢玉没有想到,护国侯府竟然先走了一步棋。 她抬头望去,只见一辆马车缓缓驶入城门,跟着马车的似乎是卫澹的亲随卫八。 难道是她?她急忙叫从人驱车跟了上去。 青纱马车缓缓驶进了城门,这时,就连守卫城门的士卒看到那辆马车也禁不住多了几分敬意,自从难民开始涌入,这位夫人便开始在城外设置粥棚,到了今日,整有月余,这份慷慨和慈悲着实让人心生敬意。 如玉掀开车帘往外望去,只见京城内一片繁华,而城外却是一片凄惨,如此鲜明的对比,真是讽刺。 她接到卫澹的信之时,正是国中天灾开始之际,那时卫澹便授意她对难民进行周济。她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虽然比单纯住在庄子里辛苦些,但是当看到那些可怜的人们有粥吃有衣穿能活下命来,她亦是觉得非常欣慰。 只是她有些奇怪,卫澹人在北方,又如何能知道国内的情形呢? 她正想着,却看到一人骑马过来,冲着她说道:“我家王妃想请夫人说句话。” 如玉探头向后看去,认得是敬王妃的车驾,点了点头,道:“前头有一雅致茶座——雅韵轩,还请王妃在那里相见。” 来人点头,立即回去禀告了。 到了雅韵轩,敬王妃的车驾果然停了下来,从马车上下来一位华贵的夫人,扶着丫鬟的手走进了雅韵轩。 茶楼的掌柜一看是两位贵夫人,赶紧的在楼上收拾了雅致的包间,请两位夫人进了里头坐了。 这是时隔数月,自打上次在皇宫中救出如玉之后,谢玉第二次见到如玉。 如玉已经先行就坐,对谢玉道:“王妃请坐。” 谢玉微微扬唇,坐在了几边,她打量着如玉,见她脸颊丰满,下巴也圆了,比起从前,更加能感觉到她腹部微微鼓起,笑了笑,问:“几个月了?” 如玉笑着回道:“三个多月了。” 谢玉有些感慨,“说起来还真是时光如梭,再过半年,你的孩子就能出生了。”说着这话时,她眼底有些落寞。 如玉打量着王妃,是她相邀,不知道有什么事要说,便等着她说话。可是见她问了刚才那话,却在发怔,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王妃找我是有何事?” 谢玉回过神来,恍然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看到你在城外救济灾民,想问一句,可是卫侯让你这么做的?” 如玉一愣,摇了摇头,道:“并非,只是上次我出城路过,觉得异常凄惨,所以自作主张施粥开棚。相公远在北疆,又怎会知道我在做什么呢。” 谢玉一愣,疑惑的看了如玉一眼,原来竟不是卫澹让她这么做的吗?难道单纯是这女子的善心? 她见如玉一脸坦然,也没有怀疑,反正这件事无论是谁要做的,结果都是一样,都是收买人心的伎俩罢了。 如玉眼眸微转,她撒了谎,但是还要表现的坦然。这件事卫澹不让她告诉任何人,她自然不能说出来,即便是对敬王妃也一样。 “王妃就是为了问此事?”如玉笑问。 谢玉微微一笑,摇摇头,“其实,我还想告诉你一件事,卫候在北疆节节胜利,恐怕归期不远了。” 如玉心中一跳,高兴极了:“真的?” 谢玉点头:“这是最新朝中的快报,应该没错。班师回朝就在这一个月内便是了。” 如玉喜形于色,谢玉看在眼里却有些嫉妒。他是她的夫君,得知他归来她可以喜形于色,而自己呢?却什么都不能做,就是高兴也不能表现的太明显。 “话既然传到,我便先走了。”说罢,谢玉拂袖离开。 如玉看着她的背影,端庄而高贵,这样的女子,真不愧是王妃之尊。但是她总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位敬王妃对于自己的夫君未免关心有些过了。 但是转念一想,也可能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人家贵为王妃之尊,又怎会对一位侯爷有别的想法呢? 第三十五章 谢玉坐上马车,脸上的神色也渐渐沉了下来,她的脑海中,仿佛还浮现着如玉欢喜极了的笑脸,她紧紧攥着双手,直到觉得抠的手心都疼了。 回到敬王府,她抬头看那金光灿灿的门楣,可是这个地方于她而言,却如同牢笼一般,在这个牢笼里,她要跟一个废物锁一辈子? 可笑!她微微扬起唇角,露出讥讽的笑意,真是可笑!想她谢玉,曾经名满京城的第一才女,却过着形同废物的日子,她怎能甘心? “这一次……”她咬着牙,“这一次,我一定要为自己谋划一个好日子!” 第116页 一个月后,正是草长莺飞、春暖花开的三月。 京城外头,蓦地听到有人高声喊道:“大军胜利归来啦!卫候回城了!” 城外军民一听,都是激动,跟着高呼:“卫候归来啦!卫候归来啦!” 一时之间,无论是城内还是城外,无数民众向着城外驿道奔去,远远看着身着银盔骑着汗血宝马的大将,民众们群情激动,如同潮水一般涌了过去,将军马簇拥在驿道上。 “卫候归来啦!” “卫候请受我们一拜!” “卫候乃真战神也!” “卫候保家卫国,请受我们民众一拜!” 卫澹策马踯躅不能前,可是看到这一众跪地的民众,又心中十分感动。 卫澹十万精兵平了胡虏二十万大军的围攻,此时此刻,本该是皇帝亲自来犒军,可是他们却只等来了一道圣旨。 “护国侯接旨!所有军士都屯兵玉桥以外,护国侯只许带数名军士随同回京中覆命!”太监高声宣旨,军士群情激愤。 “陛下怎可如此?” “我们拚死为国效命,怎可又将我们驱逐于玉桥之外?” “陛下不但没有亲来犒军,就拿这个招呼我们吗?” 听到将士们激愤的言语,卫澹回头高声道:“各位先回玉桥屯兵,想必陛下的犒赏很快就会到,我去向陛下覆命,必定向陛下提起诸军将犒赏之事!” 听到卫澹的话,众位军将才罢休。 卫澹带着卫七以及数名家将一起随着太监进城覆命。尽管没有皇帝的犒赏,但是当卫澹进入京城之时,城中百姓已经满满的站满了两边街道,一见他进来,满城欢呼,少女少妇们扔来无数鲜花帕子。 从城门口一直往皇宫的路上,可谓是夹道欢迎,欢呼声盖过了一切。 卫澹看向人群之中,看到了敬王妃谢玉,再看,却没有看到他想看的那张脸。 他微微一笑,想必那丫头还在睡懒觉,不知道他已经回来了。 金銮殿上,卫澹叩拜在皇帝芈泓的跟前,当他抬头看时,只见这位皇帝的脸色面带青黑,眼窝越发的深陷。 他知道芈泓这是吃金丹所致,虽然那方士章华是谢国公培养的棋子,但是此时此刻,看到芈泓这副样子,他都有些不忍了。 “陛下还是少吃些金丹为好,金丹便是可以延寿,可是对身体恐怕伤害太大。” “闭嘴!”芈泓喝道,挥舞着手臂,“你懂什么?朕近来修仙颇有收获,正是紧要时刻,怎能罢休?” 卫澹蹙眉,道:“陛下,在你的眼里,究竟是修仙要紧,还是天下臣民要紧?倘若陛下真的修仙而去,又将天下百姓置于何地?” “大胆!”芈泓蓦地喝道,“卫澹,你好大的胆子,倘若不是因为你刚刚立下了战功,朕定然杀了你!” 卫澹垂眸,只觉得皇帝的脾气比起从前越发的喜怒无常难以捉摸。 片刻之后,芈泓看他不再顶撞,吩咐道:“拿酒来,朕亲自赏酒护国侯!” 卫澹转眸,赏酒? 中常侍李洪端来了一杯酒,送到了卫澹的跟前,笑眯眯的道:“卫候,请喝酒吧,这可是陛下的赏赐。” 卫澹看着盘中的青瓷酒杯,蓦地想起澄王芈容临死之前,皇帝也是赏赐了这么一杯酒。 他抬头看了皇帝一眼,见皇帝定定的望着自己,嘴角扬起一丝微笑。 他端起了酒杯,那酒气香醇,不像是有毒。现在他刚刚还朝,若是毒死了他叫天下人怎么说?他料想皇帝不会愚蠢至此。 卫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芈泓哈哈大笑,拍手笑道:“好气概!果然不愧是朕的爱将!” 芈泓笑着说:“卫澹,你既然酒也喝了,仗也打了,朕怕你累着,那军符就该交给朕了吧?” 他笑眯眯的循循善诱,卫澹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一招叫做“杯酒释兵权”,他得胜归来,还未得一刻喘息,这兵符便叫皇帝给要去了。 卫澹从怀中取出一个盒子,交给了中常侍李洪,道:“这是陛下要的虎符。” 中常侍笑眯眯的呈给皇帝,皇帝顿时大喜,打开盒子一看,一枚金色的虎符乖乖的躺在里头呢,他终于松了一口气,顿时觉得听话的卫澹还是有几分可爱的。 “哈哈……”芈泓仰天大笑,“卫澹,你果然是朕的忠心臣子!朕已经着人赏赐千金并美女十名送入你护国府内,你这就回去好好的享受吧!” 卫澹一愣,千金也就罢了,美女?这若是让如玉知道岂不是要气死? “陛下,美女就不必了,臣没有这个爱好。” 芈泓摇摇头,不以为然:“从前没有,以后可以有了。你若是拒绝,朕再加十名,可好?” 卫澹眼皮一跳,忙道:“够了够了,真的不必再加了。” 皇帝难得看卫澹窘迫一回,不由得笑道:“看来卫候还是惧内呀。”不过想起上次他对卫候夫人做的事,便咂了咂嘴,不再提了。他摆摆手:“朕乏了,你下去吧!” 卫澹退了出来,想到这皇帝见了自己,不但夺走了兵符,半句犒赏三军的话都没提,这让手下的将士如何能服气? 第117页 出了皇宫,卫澹对卫七道:“去,将护国侯府中陛下上次的千金全部都赏给玉桥外的将士们。” 卫七一愣:“侯爷果真要如此?若是叫陛下知道了,如何是好?” 卫澹冷冷一笑:“他既赏了我,便是我的,我赏下去,他又能说什么。将士们拼了生死才回到京城,如今半分半毫的赏赐都没有,你叫他们如何想?我只是不想寒了将士们的心!” 卫七明白,立即道:“属下这就去办!” 卫澹才转身,便看到一人转过墙角,他急忙上前,那人戴着墨色的斗篷,但是卫澹认得他的背影。 “国公爷,你怎来了?” 此来的,正是谢国公谢檀,他抬眼,看向卫澹,微微一笑,问:“你拿陛下赏你的千金犒赏军士,是否让他们知道?” 卫澹摇头,“我不想他们因为皇帝而心寒。并不打算让他们知道。“ 谢檀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看来你还有那股子愚忠的想法。此次,正是激发众怒的时机,你莫要忘了。虽然你不打算让人知道,我自会派人去军中散布消息,让众人知道这赏赐是你一人所为,让军士们对皇帝愤怒痛恨。” 卫澹不置可否。 “另外,”他道:“你的军符上缴了?” 卫澹点头。 第三十六章 谢檀道:“无妨,我已着巧匠仿制了一枚,可谓是一模一样绝无瑕疵。何况,以我的估计,在军将心中,即便是无军符,你卫澹一样能统领众军将,这军符不过是备用而已。” 卫澹看向他,只见他眼眸幽深,那底下,究竟有多少算计多少城府,竟是难以让人看透。 “接下来的戏,又要开始了吗?”卫澹问他。 谢檀点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卫澹明白,他所谓的东风,指的就是天时——后日的天狗食日! 简短的交流之后,谢檀消失在僻巷之中。卫澹回到护国侯府之中,头脑中依旧回想着谢檀所说的话。 他才进大门,突然好几个身披轻纱的女子迎了上来,脂粉之气立即充满鼻腔。 “侯爷,妾身们等的你好苦啊!” “侯爷,来进屋,喝杯茶!” “侯爷,别去她那里,来我这边……” 一时之间,莺莺燕燕的声音不绝于耳,仿佛他这侯府被这些女子占领了一般。 “哼!”只听得冷哼一声,他蓦地转头,只见大门口,一个女子刚刚跨过门槛,看到此情此景,一双眼瞪得溜圆,气呼呼的看着他。 “如玉……”卫澹正要过去,却又被两个女子给拉住了。 如玉提着裙子气鼓鼓的径直飞快的往内宅走去,后面巧儿和阿喜跟着跑都跑不赢,连声叫道:“夫人小心,夫人小心……” 她也听说他回来的消息,本打算去迎接他,谁想到去的百姓太多,她生生的被挤在了人群之外,她身怀有孕,也不敢同那些人去争抢,结果隔着重重人群,明知道他回来了,竟连看都没看上一眼。 她好容易从拥挤的街道上回来,这一来便看到他被莺莺燕燕环绕,他似乎还很享受的样子,气的她肺都要炸了。 卫澹被围在当中,不由得十分气恼,一声喝道:“卫七!” 卫七急了,赶紧招呼了下人们,将这些女子全部制住,这时卫澹才得了空档,大步的向着后宅赶去。 “如玉……” 如玉听到后头的声音,脚步更快,进了屋便反手将门扇关上,可是那门扇却被人用脚卡住了,她的力气不如那人,只得甩开手,进了屋子背着身坐在榻上不理他。 “如玉……”他的声音渐渐和软,到了她的身后,伸手便从后面将她环在怀中。 当他的脸贴着自己的脸时,如玉便觉得心也软了。 他轻轻的摩挲着她的脸,低声问:“呆在彭城郑庄不是好好的?怎的又回到京城了?” 如玉低声道:“只因上次照你的意思去赈灾,便在京中逗留了些时日。如今听闻你要回京,我等不及,便过来等你,可是你……” 一想到他被美人环绕的情景,她就来气:“你都有那么多美人了,还理我做什么?” 卫澹就知道她会吃醋,笑着捧着她的脸,看她脸儿圆圆,不由得笑道:“原来你也是美人儿,如今……” 如玉一听他这话,真是要气坏了,瞪圆了眼睛看他:“你再说,你再说,我打你……” 卫澹瞧着她可爱的样子,不由得抓住了她的小拳头哈哈大笑:“原来你是美人儿,如今是天底下最美的美人儿……满意吗?” 如玉一怔,他以为他要说她长胖了就不美了,不过既然他这么会说话的话,就暂且饶过他一次。 女子唇角微扬,卫澹忍不住,低头便亲她嘴儿,女子脸上浮起红色,抬头眉目含情的看着他,道:“胡子都长长了。” 她伸手轻轻抚着他的下颌,一阵心疼,“若是你再不回来,真变老头了。”说着,眼中的泪珠“啪嗒啪嗒”的落了下来。 卫澹看着心疼,“怎么说着说着又哭了?” 第118页 他将女子按在怀中,低声道:“我说过要回来,便不会辜负你。你瞧,你的心,我的心,都好好的在这里……” 他从怀中掏出两颗彩石,正是上次临行前如玉送给他的“两颗心”。 他低声道:“我将这两颗心搁在胸前,每次上战场之前,我便想,我的女人将心送给我,我便不能辜负她,我要平平安安的回去,将全世界最好的东西奉送给她。” 如玉听了,在他怀中哭的更厉害,打湿了他胸前的衣襟。他紧紧抱着她,轻声道:“别哭,别哭……” 如玉终于止住了泪水,问:“那些女子呢,哪里来的?怎么处置?” “皇上赏赐的。”卫澹头疼的说,“这样吧,我让手下军将各自选择了,带回去做妻子吧。” 如玉听他这么说,这才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你别不舍得才好。” 卫澹捧着她的脸,认真的说:“我最不舍得,是你流眼泪。” 如玉抹了眼泪,羞的满脸通红。 他扶着女子的肩膀,温声道:“接下来,京城依旧是多事之秋,你不能在这里久留,我送你回彭城。” 如玉自然也了解京城不安全,便点了点头。 当日,卫澹亲自送了如玉回郑家庄,又在庄子中陪了她两日,这才回到京城。 这日,皇帝在太庙举行祭祀,突然一阵狂风起,吹断了黄幡旗,天色渐渐灰暗,刚才还艳阳高照,突然间一片漆黑,太阳仿佛被什么吞下一样。 “天狗食日!是天狗食日!”有大臣叫道。 天狗食日自古就是不祥之兆,在这样的日子祭天更是大大的不祥,这样的大事,没想到钦天监都没有预测出来。 皇帝登时大怒,但是天地间一片漆黑也无可奈何,只有等待天地重新明亮起来。 当黑暗渐渐消失,光明逐渐重新出现之时,蓦地太庙前的石碑上竟出现了一行黑色的大字。 “天生蓝瞳,天命所至。”八个大字,豁然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那字会动,那字会动!”突然有太监嚷出来,众人仔细看,果然字在缓缓的移动。 方才出现八个大字众人皆见,等片刻之后,那些黑字开始蠕动,终于消失在汉白玉的石碑上,消失在众人的眼底。 卫澹也在现场,几乎所有的人都将惊诧的目光投向他。 天生蓝瞳,天命所至,这乃是圣祖们的示训呀,难道说卫澹同皇家竟有联系? 芈泓既惊又怒,咬着牙道:“胡说八道!这白玉碑上都是胡说八道!什么天命,什么蓝瞳,哪来的这回事!”他蓦地回头恨恨的瞪了卫澹一眼,拂袖道:“回宫!” 这天狗食日之时祭天之事迅速传遍了朝野,并且传到了民间。满京城都在讨论这件异常稀奇的事情。 这时,民间又出现了一个传言,酒肆茶楼里皆是将其作为谈资。 “你听说没,护国侯卫澹其实是皇子呀。” “真的假的?卫侯天生蓝瞳,怎会是皇子?”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当初先帝后宫之中有一位蓝瞳的娘娘,叫做妙夫人的,那位夫人还是谢国公府的女儿呢。” “这么说,那太庙玉碑上的事儿是真的咯?” “那还用说!” 卫澹身为皇子的事情立即就传开了,更有谢国公听闻此事,却认了外甥,又说经过滴血认亲,的确是至亲。 第三十七章 谢国公府已经传出了,之前的确有一位姑娘是天生蓝瞳,在皇室后宫做过妙夫人。 一时之间,朝野喧哗,继而,又先后有旧宫人出来作证,都纷纷说的确有这么一位皇子出生,只是出生之时便失踪了,又有说看到先卫侯夫人在皇子出生之时也在宫内的事情。 一来二去,便更加确定卫澹的出身乃是正宗的皇子。朝中便有大臣纷纷上书,请皇帝芈泓恢复卫澹皇子的身份。 御书房中,芈泓看着那堆起的折子,恨得咬牙切齿。 他蓦地挥手,将所有的折子全都推到了地上,怒道:“造反,这些人都是造反了!什么天命,什么蓝瞳,都是狗屁!” 中常侍李洪在一旁陪着,低声道:“陛下,现在如何是好?如今满朝,甚至百姓都认为卫澹是先皇之子,谣言渐盛,总得有个处置。” 芈泓冷眸一眯,道:“杀了卫澹,我看不得此人!容不下此人!倘若他是天命,那朕是什么?朕成了什么?” 李洪凑过去低声道:“现在民间还流传着一个民谣呢,陛下想不想听?” 芈泓瞪着眼看他,“说!” “街巷小儿在唱,‘雁南飞,皇子归;有蓝瞳,天下百姓乐融融!” “胡说!谣言,全是谣言!”芈泓大怒,嘶声叫道,他面目狰狞而扭曲,满眼充满恨意,他只知道,那个人冲着的是他的皇位,想让他回复皇子身份的人,一个个不是谋反是什么? “砰!”一只金杯蓦地被狠狠掷下,皇帝转过身,恶狠狠对李洪吐出几个字:“朕要他死!” 李洪眼眸一转,微微笑了笑,低声道:“陛下尽管将此事交给小的。” 卫澹坐在侯府之中,面色冷峻。如玉已经被他送走了,如今事情传的沸沸扬扬,无论是朝野还是民间,他成了舆论议论的焦点。 第119页 当童谣传出时,皇帝必然坐不住了。 “圣谕到——”太监尖细的声音传进侯府,这时天色已经傍晚时分,却传来了圣谕,说不蹊跷,那是骗人的。 太监李庆到了侯府,瞧见卫澹脸色和悦的说:“咱家是奉了陛下的旨意,过来请侯爷进宫叙话的。近日朝中多有大臣上奏恢复侯爷原本的身份,如今瞧着,怕是陛下就要恩准了,届时,侯爷真是大喜了。” 卫澹微微扬唇笑道:“多谢大监吉言。” 李庆笑道:“那侯爷就收拾收拾,跟咱家一起入宫去吧。” 卫澹点头。 他抬头看看天空,天边还残余一缕血色的残阳,看着分外的凄美。此时此刻,如玉是否也跟他一样,立在庄中看着天边的落日? 李庆骑马打头,卫澹骑着汗血宝马跟在后头,身后跟着卫七和卫八,在后头是几个随从。 李庆看了一眼后头,只见卫澹紧紧跟随,眼底不由得闪过一丝晦暗的光芒,卫澹啊卫澹,你命该如此,不要怪我才好。 到了皇宫门口,士兵道:“还请侯爷放下兵器,只身入内。” 卫澹顿了顿,解了随身佩剑给了士兵,身后卫七和卫八也都解了佩剑,跟随卫澹一起入了宫内。 李庆瞧着很是满意,如此只要将卫澹引入长巷即可。 “侯爷,皇帝在清心殿,请跟咱家往这边走。”他引导的正是往长巷去的方向。 长巷乃是一条几里长的巷子,巷子两边是高高的城墙,倘若在长巷,两边一堵,身在长巷中的人如同瓮中捉鳖一般。 当卫澹走进这个又狭又长的巷子口,抬头时,仿佛看到巷子两边高墙之上影影绰绰。 “侯爷……”卫七走在他的身后,“小心。” 卫澹点头。 “侯爷,请。”李庆伸出手做一个“请”的姿势。 卫澹微微扬唇,道:“大监先请。” 李庆顿时脸色微变,看他坚持,又没有理由拒绝,便只得一甩拂尘,先一步走进了长巷之中。 当卫澹步入长巷之后,蓦地听到“轰隆”两声,长巷两头都被高高的木车堵住,木车上立着手持满弓利箭的黑衣人,这时,方才墙头影影绰绰的人影也现出了身形。 卫澹抬头,墙头满是弓箭手,而长巷两头也被木车挡住,木车上亦是弓箭手,这长巷之中可谓是一个铁打的牢笼,想要逃出生天,真是比登天还难。 卫澹看了卫七一眼,点了点头,只听到卫七放出一个信号弹,只听的一声哨响,一颗弹火飞到天空,在半空中爆炸开来。 “卫澹,到了此时此刻,你还想做什么!”一声厉喝传来,卫澹转头,只见木车之上,立着一个身着朱色锦袍的中常侍李洪,他得意洋洋的居高临下看着他:“今日你既入了这长巷,便是只有死路一条。你以为放了信号便有人能救你吗?” 卫澹看着李洪,眼眸如冰:“是陛下的命令?” 李洪得意道:“呵呵呵!你说呢?不过卫候好歹也是替大楚立下汗马功劳。此时此刻,你若有什么遗言大可交代有声,倘若能替卫候实现的,李洪必定尽力!” 卫澹冷冷一笑:“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阉人罢了,倘若不是你,皇帝还不至于昏聩至此!” 李洪气的脸色都红了,怒道:“卫澹,这是你找死!射死他!都给我射死他!”他蓦地挥手。 卫澹蓦地喝道:“挡住!”只见三人立即背靠背紧紧相贴,万箭齐发之时,三人肩头的披风被飞快的取下,扬起披风,只见那看似普通的披风却如同盾牌一般牢牢挡住了从四面八方而来的长箭。 原来这披风却是用西域特制的金刚丝制作而成,能挡刀剑之利,这弓箭自然不在话下。 李庆还在巷道之中,手舞足蹈大叫:“别射我!别射我!”他向着李洪奔跑而去,可惜,这万箭齐发之时,哪里顾得上他,他身着数箭倒地而亡。 李洪哪里料到卫澹几人竟能抵挡箭矢,他气急败坏的怒喝道:“射!再射!” 就在此时,李洪身后一人高声道:“中常侍大人,你在这里忙什么?可有我一份呢?” 李洪蓦地回头,竟看到羽林卫领着一队人马手持长剑虎视眈眈的围着身后。 李洪看到形势不对,立即怒道:“这里没你们什么事!还不快给我退下!”刺杀卫澹乃是皇帝下的密令不欲让人知晓,更加不会有羽林卫的参与,羽林卫出现在这里十分蹊跷。 羽林卫首领吴丹看到李洪在木车之中,眼神蓦地一变,喝道:“投火把!” 羽林卫手中擎着的火把统统都朝着李洪所在的木车投去,李洪大声惊叫起来。如今天干物燥,那木车见火即燃,迅速燃烧起来。 “你们反了!”李洪大声尖叫。 “推开木车!”吴丹一声令下,羽林卫立即涌了上去,推开了木车。 此时,卫澹三人已经藉着披风的遮挡退到了巷子口,吴丹立即递上兵器,道:“侯爷,属下救驾来迟!” 卫澹接过长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此时此刻,我们没有退路!将李洪抓来,问问皇帝在哪里!” 第120页 吴丹令人抓了李洪,一刀架在他的脖子上:“皇帝在哪里?” 第三十八章 李洪吓得浑身哆嗦:“你们……你们真的谋反……谋反啊……” 吴丹喝道:“如此皇帝,留著作甚!我吴丹乃是卫候一手教习出来,如今皇帝要杀卫候,我第一个不能忍!说,皇帝在哪里!” 李洪看到他们如此架势,终于明白大势已去,指了指西边,颤声道:“陛下……陛下在皇后的凤翔宫中……” 此时此刻,宫门之外的军士只听得马蹄声声,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已经听到无数的军将骑马向着皇宫的方向奔驰而来。 仿佛千军万马的奔腾呐喊一般,无数人喊着:“诛阉党!行天命!”那呐喊声可谓是震耳欲聋惊天动地。 这一夜,对于京城的百姓来说,必定是个不眠之夜,谁也不曾想到,为何半夜之时皇城之中万马奔腾。 他们闭门在家中,仿佛听到了刀枪声、呐喊声,又仿似听到了厮杀叫喊声,吓得躲在家中瑟瑟发抖。 这个时候的敬王府,敬王正从宿醉中努力清醒,下人来报:“王爷,皇宫出事啦!” 敬王努力坐起来,迷糊的揉着双眼:“出了什么事了?” 下人慌乱的道:“听说卫澹反了……” 敬王一愣,“什么,谁反了?” “皇帝要杀卫澹,卫澹反了!玉桥外屯兵的兵马全都进皇城了!” 敬王慌了,“皇兄,皇兄……” 这世界上,皇兄算是对他最好的人了,此时此刻,皇兄生死未卜,不行,他必须去看看。 他趔趄着脚步要站起来,可是却双腿发软怎么都不利索。 这时,一个华贵典雅的女子出现在门口,对下人摆摆手,下人急忙识趣的退下。 “玉儿,皇兄出事了,说卫澹反了……”敬王惊慌失措的过来抓她的手,“我们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谢玉弯唇一笑,“王爷,你怕什么?” 敬王惊讶的望着她:“你为什么要笑?我的皇兄生死未卜,你为何会笑?” 她的笑意更深,坐在了桌边,看着桌上摇曳的灯火,轻声道:“皇帝死了,卫澹即位,不是很好吗?这是一个十分值得庆幸的夜晚,你不觉得吗?” 敬王震惊的望着她:“玉儿,你……你到底在说什么?” 谢玉轻笑着看他:“我在想,我原来也有一天可以脱离这牢笼,这枷锁。” “我不明白。”敬王摇头,“什么牢笼,什么枷锁,玉儿,难道我对你不好吗?”说着,他开始咳嗽。 谢玉冷眼看着他咳嗽,不断的咳嗽,咳嗽的越来越严重,最后几近咳嗽的直不起腰来。 “噗”的一声,只觉得口中一阵咸腥,他低头看袖子,只见袖子上一片暗红,他怔忪了,震惊的看着那袖子上的暗红。 “血……血……”敬王双腿发软坐在了地上,靠着床边不住的喘气,“我病了……我病了,快叫太医……” 谢玉慢慢站起来,到了他的跟前,看着他发乌的双眼,浅浅的笑道:“卫澹要做皇帝了,你的皇兄死了,你觉得你还有活着的必要吗?” 敬王瞪大眼睛震惊的望着眼前的女子,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而不是一直在身边端庄典雅,从来不会犯错不会说错话的贤惠妻子。 “你……”他恍然悟到了什么,伸出手指指着谢玉,“你和他……” 谢玉轻笑:“我和他,我和他,……呵呵……”她半蹲在敬王的跟前轻声道,“我和他真的没什么。只不过是,他是我少年时就认识的人罢了,很早的时候我就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是姑姑的儿子,知道他是我的表兄,知道他的出身,知道他的不幸,知道他不是天煞孤星。我眼看着他一步一步走来,那么艰难,那么可怜,却又那么英勇。在我的眼里,他才算得上是真正的男人。” 她轻蔑的瞅了眼前男人一眼,笑道:“而你,即便是贵为王爷,依旧如同蛆虫一般。”她的眼神骤然变的冷冽,“我时常想,像我谢玉,怎会嫁给一个蛆虫,此生,怎会如此可笑?” 敬王听到这话脸色苍白,白的如同纸一般,他浑身颤抖,暗红色的血不断的从嘴边溢出,“我一直都不知道,你恨我至此。可是我们是夫妻,我们是五年的夫妻呀……” 谢玉仰头大笑,“哈哈……夫妻……什么夫妻?这里于我而言是枷锁牢笼,我只是你的囚徒罢了!如今,也该是我快活的时候了!” 敬王口中的暗红色的血不断的涌出来,他苍凉的望着她,这一刻心如刀绞,“所以,你给我下毒?” 谢玉止住了笑意,定定的看着他,似带着一丝悲凉,“芈舒,有时候,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你可怜,还是我可怜。既然大家都活得这么可怜,不如……我让你痛快一些,可好?” 她伸手扶着敬王的肩膀,循循善诱道:“死了,便一了百了了,那才是最大的解脱,最大的快活,你说是不是呢?你这一辈子不都在追求快活吗?这样的大快活,你怎能错过?” 第121页 芈舒只觉得身体渐渐变得寒冷,他靠在床畔,已经无法直起身子了,他看着自己胸前的血色,又抬头看着她,眼里滴下两颗泪:“玉儿,我从不知道,你这么痛苦,你总是那么贤惠,那么替我着想,那么聪明,我从不知道,你心里这么难过……如果,你可以早些告诉我……如果……” 他再次咳出一口暗红的血,尽管双手如同千斤重,他还是伸出了手,轻轻拂过她的脸,难过的说:“其实……也许我们本不该如此……不该……” 他的目光始终看着她,但是身体却一寸寸的软下去,他躺下时,背心触及冰凉的地面,但是手却伸向她,喃喃道:“玉儿……我第一次见你……是在……那棵茶花树下……我记得……清楚……你好美……你记得……吗……” 谢玉看着他吐出了最后一个字,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如同一具尸体一样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她记得,那是一个明媚的春日,她穿着最喜欢的粉红色轻纱襦裙,立在山茶花下,看着朱雀大街上那个策马奔腾的少年,他戴着面具,他叫卫澹。她看着他,嘴角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只是她并不知道,原来有另一个人正看着自己。她的目光落在他清俊苍白的脸上。她一直希望他死,可是此时此刻,看着他死了,她心中却莫名的疼痛。 他的双眼还望着她,她别过脸,伸了手拂过他的眼皮…… “我会为你开设法坛,芈舒,就算这一世我对不起你,希望你死后登升极乐,继续过你快活的日子……” 这一夜,芈泓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被卫澹的大军围困。不,那不是卫澹的大军,那是他的大军。只是他至今不明白,他明明收回了卫澹的兵符,为什么他还能指挥那些大军。 芈泓没弄明白,那是因为他没有跟将士们同甘共苦,同生共死,卫澹带兵这些年已经有了“战神”之名,他身先士卒保家卫国,跟战士们同甘共苦,早已威名远播,在军将之中乃是神一般的存在。即便没有虎符,一样是振臂一呼应者云集。 第三十九章 卫澹在调集军队的时候,甚至不需要用到兵符,只要说是卫候召唤,士兵们早已等不及了,在他们的眼里,那个吝啬而无情的皇帝早已不算是什么,只要是卫候要他们做的,他们万死不辞。 金色的帐帘微微摆动,帐子后面蜷缩着两个黑乎乎的人影。宫人在外头守着,那是那几个人哪里禁得住铁甲钢刀。由不得他们反抗,就被钢刀架着脖子给军士们提了出去。 如今这屋里,也就剩下这么两个人。 芈泓瑟瑟发抖的躲在皇后的床帐后,皇后蜷缩在他的身边,两人战战兢兢看着满宫苑的全副武装的军甲兵士。 脚步声一步步走近,芈泓不敢抬头,浑身颤栗着。 “陛下!” 低沉的男声在他耳畔响起。 芈泓战战兢兢抬起了头,当他看到那个身着天青色锦衣的面具男子站在他跟前之时,芈泓再也忍不住了,愤怒的叫道:“卫澹!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想反吗?这可是谋逆大罪!你现在叫这些人下去,朕就放过你!” 这一刻,他也怕了,他害怕眼前这男子脸上青铜色的面具,害怕他天之骄子的位置再也坐不住,害怕失去他一直苦苦守护的一切! 卫澹立在门口,手扶着宝剑,以一种讥讽的眼神看着躲在床帐后面的皇帝,他向前迈一步,皇帝就往后缩一步。他紧紧盯着卫澹的宝剑,叫道:“朕命令你,不许再过来了!” 卫澹立在了原处,微微扬唇:“皇兄,或许我该这样称呼你。” 皇帝一怔,“你……你真是妙夫人和父皇的儿子?” 卫澹点头:“倘若你知道这个真相,你可会留我?” 皇帝一怔,眼中闪过一道冷光,他当然不会留,但是此时此刻他不能这么说,他慌乱道:“你……你让这些人都回去,都出宫,朕就饶了你,恢复你的皇子之尊,可好?!” 卫澹突然想笑,他也这样做了。他仰头大笑,半晌才停下来。 原先高高在上的皇帝,他跪拜了那么多年,仰视了这么多年,原来也不过如此! 卫七过来,问:“侯爷,如何处置他们?”他所指的“他们”说的就是皇帝和皇后。 对于皇帝的处置,卫澹也迟疑了,这时一人拨开人群到了他的身边,卫澹转头,只见此人身着黑色锦衣披着一件玄色的斗篷,依然遮着半边的脸。 来人正是谢檀。 皇帝蓦地认出了他,叫道:“爱卿救我!叫卫贼退下!” 谢檀淡淡看了皇帝一眼,对卫澹说:“侯爷,你还犹豫什么?倘若留了他,咱们这次可谓是名不正言不顺,如何服众?如何震慑百官?” 卫澹仰头,合了合眼,喉头上下滑动着,谢檀说的没错,只要皇帝在,万事皆难。只要他没了,万事皆易了。可是毕竟,这是他尊崇了这么多年的陛下。 他叹了一声,沉沉看了皇帝一眼:“陛下,倘若不是你逼我太甚,我们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只想问一句,当初你赐死我的父亲之时,便已经笃定要我卫澹做你的一把刀是吗?” 第122页 芈泓震惊的望着他:“朕……朕……朕是为你好,不想你有所牵挂……” 卫澹讥讽的笑了:“是,陛下不想让我有所牵挂,便杀尽我身边的人,陛下真的是为卫澹着想的很周到,呵呵,呵呵……”他蓦然大笑着走出了宫殿。 芈泓看他走,急忙叫:“卫澹,卫澹……卫澹……” 宫殿门口,卫澹看了看天边,那里渐渐发白。谢檀站在他身旁,看着他,只见他目光决绝而苍凉,缓缓的举起了右臂…… 片刻之后,大火燃起,仿佛荼蘼盛开,染红了半天天空,这一烧,便是半宿…… 此时此刻,如玉在郑家庄,她这夜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眼皮一直跳,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京城已经翻天覆地,而彭城一如往常一般宁静。 如玉起了身,干脆点了灯起来,打开了窗户,坐在窗前呆呆看着外头。 春风温暖,带着花香阵阵拂了进来。 她看天边,隐隐发白,他这个时候在干什么呢?她想着。 当天亮之时,大楚朝已经改朝换代。 第二天,百姓们便知道了,中常侍李洪祸乱朝纲,卫澹奉命锄奸,混战之中凤翔宫失火,皇帝不幸身亡。 而一早,从敬王府也传出消息,敬王听闻皇兄身亡,也服用毒酒追随而去了。 一夜之间,翻天覆地。在谢国公的主持下,卫澹已经拜了太庙,改了姓氏,名曰芈澹,为当朝妙夫人之子,排行第三的三皇子。 大楚朝皇位继承人只剩下这么一位继承人,即便是大臣中对于他颇有微词的,此时也不得不承认,这世上,恐怕只有他最有资格继承皇位。何况芈泓在位时无论是朝臣还是百姓都十分怨愤,如今换了一个战功累累的皇子,反倒没多少人替原先的芈泓说话。 国不可一日无君,朝臣商议之后,便决定拥立三皇子芈澹为帝。 彭城的消息传的没有那么快,何况如玉是身在远离繁华的田庄里。 她并不知道京城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安心在庄子里养胎。她养的两只兔子今春又生了一窝小兔子。 郑老的书僮青儿过来讨要小兔子,如玉一看他满眼的馋意,便知道他可能对兔子图谋不轨,立即一口拒绝了。 青儿不乐意的撅着嘴,都能挂油壶了。 如玉正坐在矮凳子上喂兔子吃青菜,身后听到脚步声,她回头看时,只见郑老立在她的身后,神色凝重。 “祖父,怎么了?”她如今已经改口直接叫郑老做祖父,两人关系亲密,一如祖父同孙女一般。 郑老摇摇头:“我希望是我看错,不然这天地……” 如玉笑道:“祖父看什么?” 郑老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缓缓道:“星相。昨夜我夜观星相,发现紫薇移位,正是在京城方向。若是我猜的没错,京城应当是出大事了。” 如玉一怔:“相公也在京城呢。” 郑老沉沉看了她一眼,担忧的说:“我怕此时同卫澹也脱不了干系!” 两人正说着,却听到外头的婆子怪叫着跑进来叫道:“老太爷,老太爷……” “何事?”郑老叫住她,“不慌,慢慢说。” 婆子这才定了神,高声道:“外头都说京城变天啦!” 郑老一惊:“什么变天?” 婆子一拍手,叫道:“就是换皇帝啦!如今变成了卫候啦!就是前些时常来咱们这儿的卫候呀!” 郑老登时惊得目瞪口呆,如玉也是惊讶极了。她知道卫澹一直在谋划,但是实际上在谋划什么,她也不大清楚。 “他……他……”郑老说了两个字,后面的话便再也无法出口了,他篡位了,没错,他的学生卫澹篡位了,这是他再也想不到的事情。 这时,听到外头车马声响起,郑老恍然惊醒,他知道一定是接如玉的人来了。 如玉被巧儿扶着起来,同郑老一起到门口去看。 只见一辆极为华丽的四乘马车停在院子门口,赶马车的人正是卫七。 第四十章 卫七瞧见如玉,急忙下来过来行礼,道:“属下奉了陛下的命令前来迎夫人回宫。” 听了这话,如玉和郑老面面相觑,巧儿和阿喜也都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才多久的时间,侯爷便成了陛下,大家一时半会都没法适应。 如玉有些紧张,问卫七:“他真的,真的已经……” 卫七如实禀告:“先皇帝已经亡故,如今侯爷改名为芈澹,恢复了三皇子的身份,朝臣商议,正择日请陛下登基。” 如玉听着心里更乱了,他居然真做皇帝了! 郑老脸色沉沉,他身为儒者,素来以忠君爱国为准则,虽然先皇昏庸无能滥杀无辜,但是他怎么都没想到卫澹会篡位。如今听到卫澹真实的身份乃是三皇子,也了然,这计划怕是已经酝酿很久的了。 他虽然心里不舒服,但是毕竟已经告老不再管朝中事了,他待如玉如亲生孙女,禁不住替她担心。 “如玉,你此去,无论遇到何事,务必要以身体为重。”郑老叮嘱道。 第123页 如玉点点头。 “若是遇着不顺心的事情,随时回到我这庄中,我自是敞开大门欢迎的。” 如玉十分感动,鼻端酸涩,哽咽着点了点头。 她伸手,紧紧握了握郑老的手,郑老慈祥的抚了抚她的头顶,低声道:“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我相信,卫澹无论身在何种地位,待你定能一如从前。” 如玉点头:“祖父,我这就去了,你也一定要保重!” 郑老叹息了一声,摆了摆手:“去吧!” 如玉很是不舍,但是不得不告别郑老,车子行驶的很平稳,不紧不慢的。 坐在车上,巧儿激动的双手到现在还在打颤。 “夫人,你说,到了宫里头你是不是就是皇后娘娘了?”她兴奋的问。 如玉笑了笑,摇头:“我没想那么多。”实则,她心中更多的是担心。 如果卫澹做了皇帝,觉得天下美女众多,如同其他皇帝一样每年到处去选美女充入后宫怎么办? 她一个女子,丈夫无论是为侯为相,她只要他待她好就行了。如今他居然为帝了,还能一如既往吗?她不知道。她抬头看了看窗外,长路漫漫扬起阵阵飞尘,那未来亦如这长路一般,似乎看不到尽头。 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呢? 马车缓缓驶进了宫门,如玉从帘子缝隙中看出去,只见沿路侍卫守卫森严,这里是曾经令她惶恐的地方,但是如今却会成为她的家?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经过一处宫室前,她惊讶的看到那座宫室似乎有烧毁的迹象,再细看,原来是凤翔宫,原来皇后住的位置。 到了一处宫室前,便有宫女过来迎接,如玉下了马车,扶着巧儿的手抬眼看,只见金色的匾额上写着“清梧宫”三个字。 清梧宫门口守卫森严,里外层层把守,这些侍卫如玉有认得的,多是原来在护国侯府的老人。 而宫里的宫女也都是从护国侯府调过来的丫鬟嬷嬷,她们瞧着如玉都十分高兴。 如此一来,如玉之前的陌生感倒是渐渐散去,进了宫内,许多陈设都是从护国侯府搬过来的,而她的卧房之中,全然都是旧物。如玉瞧着很是高兴,巧儿也笑道:“侯爷真是有心了,这里布置同侯府一般,倒叫奴才们看着也十分舒心。” 如玉点了点头,微微一笑,此时她入宫卫澹没来,可见他一定是忙于朝事。想想也是,他初登帝位,肯定事务繁杂异常,他不过来她亦不会怪他。 但是他不来,如玉心里到底对这宫中的情况没底,门口守卫森严,想必是卫澹怕宫中情况不稳,特地着人守好的。 宫人们陆续送来最华贵的衣裳,当巧儿帮忙展开那件金丝锦袍时,禁不住看呆了眼,不由得惊叹道:“这应该是皇宫中的衣服吧,好华丽呀!” 如玉瞧着,果然是宫中绣娘所作,江南的云锦绸缎,比起原先在侯府中时又是另外一番气象,完全不同的档次。 除了各色衣服,又有送来金银首饰,珍馐美食的,仿佛这皇宫真成了她的家里一般,随意取用。不过如玉心中没底,她还是觉得穿着自己原来的衣裳,戴着原先的首饰比较安心。 下午时,如玉小憩了一回,没等来卫澹,反倒等来了另外一个人。 如玉看到谢玉的时候,只见她梳着云髻,穿着素雅,斜插着一朵素白的绒花。 如玉在路上时便听闻了敬王随着先帝去了的消息,如今看她这般打扮,恐怕是戴孝的装束。 不过即便是戴孝,谢玉这副打扮一样是清丽脱俗,端庄典雅中透着贵气。 谢玉看到如玉,眉眼中带着笑意,看她屋中的陈设,恍如旧时护国侯府中一般,笑道:“陛下真是有心,这皇宫中的事务都没处理完,便着人现将清梧宫收拾出来,护国府的东西全都搬到这儿来了。” 如玉叫人上了茶,道:“敬王妃哪里话,我本该帮相公做些事情,奈何怀着孩子,不大方便。” 谢玉的目光扫过她微凸的肚子,微微勾唇,纠正她的话:“我如今不是敬王妃了,妹妹莫要忘了,若是妹妹愿意,还是可以叫我做姐姐。” 如玉眼眸微转,心道,在这后宫之中,姐姐妹妹的叫,是个什么意思?但她觉得或许谢玉是无意的,只是她想多了。 如玉笑道:“我还是叫你谢夫人吧。” 谢玉微微一笑:“也可,随意吧。如今三皇子登基,这后宫之事自然由妹妹主理,不知道妹妹是否想过,如今先帝后宫嫔妃都为先帝守陵去了,后宫空虚,妹妹是否该替陛下考虑考虑,多选些美人充实后宫?” 如玉听到这话,心里“咯登”一下,脸色微僵。 谢玉看她没说话,又道:“说实话,虽然我也知道妹妹定然是不想做这些事情,但是陛下既然是皇帝了,皇帝的子嗣便是最重要的,也是后宫的贤德。妹妹若是想做个贤德的后妃,可千万莫要忘了这件事。” 如玉看着她,眼眸微凉,什么叫做贤德的后妃?这是什么话?难道以她卫候夫人的身份,只配做一个贤德的后妃? 谢玉微微扬唇,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一种难以隐藏的倨傲浮现在她的眼底。 如玉挑了挑眉,道:“谢夫人,敬王刚没,夫人难道不应该替敬王好好的守孝,怎的如此关心后宫中事?” 第124页 谢玉一愣,她的意思是自己多管闲事咯?她有些不悦,但是她必须让眼前的这位姜氏知道,没有谢家,便没有今天的皇帝。 “谢家为皇帝之事殚精竭力,如今好容易功成,自然不能轻言身退。何况皇帝好歹是我表兄,如今后宫初定事务繁杂,而妹妹又身怀六甲,我身为表妹,又怎能不管不顾呢?” 谢玉一席话,如玉仿佛觉得无懈可击。她低头时微微眯起眼睛,她虽然听着觉得生气,但是这只是谢玉的一面之词,她就不信卫澹也是这么想的!倘若如此,她还不如回到郑家庄,省的在这里看到这些人生气。 第四十一章 如玉淡淡道:“这是夫人的想法,我却不敢苟同。我以为,自古恩爱的帝后不是没有,这后宫也未必要莺莺燕燕成群。夫人所说只是夫人的想法,到底该如何,我倒是想亲耳听听相公是怎么说的。” 谢玉眼眸微凉,讥讽的笑了笑,心道,果然是乡野村姑,多年来的皇家传统,竟然这样一般见识,简直叫人笑掉大牙。她就不信,卫澹做了皇帝,就不建后宫了?尽管她也不愿后宫太多女子,但是倘若后宫不充实,她又如何跻身其中? 谢玉笑了笑,“那自然。时日晚了,我这就回去了。我的话,妹妹细细思量才是。” 如玉点了点头,起身送了谢玉出去。 谢玉刚走,巧儿便耐不住了,气呼呼的说:“照我说,那些原先的敬王妃、现在的谢夫人肯定是想在后宫插一脚,表妹怎么了?也没什么打关系的人,居然敢管咱们后宫的事儿,若是真让她插一脚,那还得了?” “闭嘴!”如玉不悦的说,她缓缓走近了卧房,脸色并不太好。 “夫人,侯爷定不会如此……”巧儿不服气道。 如玉睨了她一眼:“还侯爷侯爷呢,如今叫陛下。” 巧儿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拍了拍自己的嘴巴。 如玉坐下,靠在榻边,道:“谢家于相公是不一样的。当初谢夫人有救我之恩,这件事想必相公也不会忘记。” 阿喜也忍不住插了一句:“恕奴才多嘴,奴才跟巧儿意见一样,也觉得这位谢夫人醉翁之意不在酒。恐怕她图谋的是陛下呢。” 如玉抚了抚额,摆了摆手,两人看她有些疲累,便都不敢说话了。 她不愿意胡思乱想,一切见到卫澹,自然见真章。他想如何对待谢家,如何对待谢玉,说到底还是要看他的意思。 晚饭的时候如玉是自己吃的,她吃着觉得没意思,便让巧儿和阿喜坐着陪在身边一起吃饭。 巧儿瞧出主子不高兴了,皇帝把她接过来,可是一整天都没现身,任谁都不能高兴。 吃饭后,如玉扶着巧儿的手在宫中走了走,这清梧宫挺大,后面还有个不大不小的花园,绕着花园走了两圈,便也足够了。 走得累了,她回了内殿,看了会书,瞌睡就来了。 转头,看着那张锦绣大床,足够并排睡三个人了,可是这么大的床,今晚怕是只有她一个人躺着了。 外头听着更漏,应该是亥时了,如玉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她睡不着。白天谢玉的话还循环往复的在她耳畔响起,每每想起她那些话,想起她的别有用心,心中便浮躁起来。 既然睡不着,她坐了起来,叫着:“巧儿……” 才叫了一声,只听的“嘎吱”一声门扇的响声,她本以为巧儿进来了,可是那人到了跟前,高大的影子覆盖了她的身子,她惊讶的抬头:“相公?” 卫澹摘下了面具,他自打祭了太庙之后便摘下了面具,当初在太庙祭祀现身之时,本还有许多官员腹诽他的出身,但是当他出现在众人眼中时,老臣们都惊叹出声,说是太上皇来了。除去蓝眸,那张脸竟同太上皇是那么的神似,自此,对于他身世的怀疑全部都消失了。 以真面目示人,多少有些不习惯,但是如今他既然贵为天子,便代表着最大的权威,当初因天煞孤星的命格痛苦遮面容的过去,已经如烟飞逝了。 如今的卫澹,乃是天下第一人,当今的天子。 但是面对眼前的女子,他放下了天子的威严,换上了满目的柔情。 “怎么,睡不着?”卫澹坐在如玉的身边。 如玉定定的看着他,觉得他跟从前有些不同,但是又感觉没什么变化。 他身着墨蓝色的绣金丝锦袍,此时他还未着龙袍,一双修眉、一对如海蓝眸,面容英俊清贵一如当初。 如玉拉了拉他的袖子,撒娇道:“你陪我睡觉可好?我来了一日都没瞧见你。” 卫澹扬唇笑了笑,摸了摸她的脸。他的小妻子,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她对他始终不变,他就喜欢这种不变。 “好。”他温和的答应,去了发冠、褪去了外袍,身着中衣躺下,抱着她在怀里。 如玉靠在他的怀中觉得安心多了,仿佛什么东西落地一般的踏实。 她又想起了谢玉的话,不知道该问不该问。 “相公……” “嗯?”他似乎有些疲累,鼻音很重。 “是不是很多事?”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乌发,“那是自然。” 第125页 “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她试探的问。 卫澹缓缓道:“三日后登基,你在这后宫中还是别乱跑,先呆在清梧宫好不好?” “哦。”她大着肚子,也没那本事到处乱跑呀。 “还有没有别的要跟我说?”她又问。 但是没有声音回答她,如玉疑惑的抬起脸看他,只见他双目紧闭,呼吸均匀,居然已经睡着了。 如玉嘟起嘴,还是什么都没说,哼! 可她又心疼他,伸出小手摸了摸他的脸,她蓦地冒出一个念头,她摸的可是一个帝王的脸呀! 她想起从前在干果铺子里帮爹爹卖干果的情形,可是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嫁给一个皇帝? 多么的诡异! 清晨醒来,卫澹已经不见人影了。 如玉起身,外头太阳上了三竿了,她这个时候才睡醒,卫澹自然不会等她了。 “怎么不叫醒我?相公什么时候走的?”如玉揉着惺忪的眼睛问。 巧儿笑道:“陛下一早就走了,说叫不要吵醒夫人。” 如玉觉得可惜,到底还是没问出那个问题的答案。 三天后,卫澹登基,大赦天下。他推出了许多仁政,减免苛捐杂税,朝廷拨款赈灾。放出宫中宫女无数,又将先帝所修道观全都拆毁。设立恩科选拔人才不论出身,在民间大兴义学。同时犒赏大败胡虏的许多将领兵士,人人有份绝无落空。一时间,百姓欢腾,如同过年一般。 前朝之事渐渐平定,唯独剩下后宫之事。 先帝后妃有的守陵有的出家,宫女放出去不少,后宫人口骤减。唯独清梧宫守卫森严,包括侍卫宫女太监在内,算是人口最多的地方。 谢家被皇帝封赏是在预料之中的事情,谢国公要重振谢家,又是国舅,如今谢家被重用无可厚非。谢家许多子侄只要有才干的,都得到极好的任命。谢檀除去原先国公封号,还得了太师和国老的头衔,又赐了千金和田地,一时之间位极人臣。 谢家如今如日中天,门庭若市,一时间看风向的官员便纷纷前赴后继的来拜访谢檀,终日不绝。一如谢檀当初所期望的,百年世家再度辉煌。 对于今日的结果他是满意的,他苦心筹谋,此等场面是他乐于见到的。 但是唯有一个人不满,那个人就是谢玉。 书房之中,谢檀看了一眼坐在面前身着素装的女儿,摇了摇头:“你本是敬王妃,想再入后宫,绝无可能。” 第四十二章 对于女儿的心思他不是不知道,但是这个心思未免太过妄想。如今的皇帝并不昏庸,他即便扩充后宫,又怎肯将原先的敬王妃纳入后宫,岂不是招人话柄? 即便是谢家有从龙之功,他也不赞成谢玉这个想法,徒然给谢家招惹非议罢了。 谢玉微微扬唇:“父亲,你莫要忘了,这桩事不只是你在出谋划策,其中也有我的份。” 谢檀微微蹙眉:“你是谢家的儿女,自然该为家族尽力。” 谢玉冷笑一声:“为家族?我为的还不够吗?当初嫁给敬王,你也说是为了家族,如今为了家族就该让我守寡余生吗?我……才二十出头而已啊!为了这一天,我亲手毒杀了自己的夫君,除去了一个皇位的障碍,卫澹,难道不该记住我这份恩情吗?” “闭嘴!莫要再提陛下往日名讳!这不是你能说的!如今他是皇帝,不可造次!”谢檀脸色微沉。 谢玉眼眸一转,道:“父亲,我知道你顾念身份问题。这个,我已经想到解决的法子了。” 谢檀一愣,看向女儿,他知道女儿素来聪慧,可是这种事,怎能有法子? “父亲记得母亲曾经有个丢失的小女儿?到了今年也该有十六了。倘若昔日敬王妃随敬王去了,而你找回来当初的小女儿,送入后宫,你觉得行不行?”她笑的十分狡黠。 谢檀很是震惊:“你这叫欺君!” 谢玉自在必得的笑道:“陛下欠我的,我必定要讨回来,倘若他同意,又有什么欺君不欺君呢?” 这一次,谢檀看着她,竟无话可说。 看着女儿走出去,谢檀垂眸思索了半晌,这一次,连他都拗不过这个女儿了。 他心道,罢了罢了,这件事是她同皇帝之间的纠葛,他也管不着了! 如玉在清梧宫中待得闷了,便想出去走走,但是卫澹嘱咐她别乱跑的,不过她顾不得许多了,对于这后宫她很是好奇,来了这么久好歹要出去看一看。 巧儿陪着如玉出来,如玉才出来便有老太监叫人抬来了步辇,请如玉上步辇游园。 如玉瞧着那步辇,觉得特别别扭,摇了摇头,笑道:“我不习惯这个,我还是走一走吧。” 她一出清梧宫,立即有人去向皇帝禀告了。她走一步,回头一看,只见身后跟着两排全副武装的侍卫,整整齐齐的跟在后头,如同长长的尾巴一般。 如玉扶了扶额,她只是想走走罢了,至于这样大动干戈吗? 这后宫之中有许多宫室,原本都是住着人的,如今却冷冷清清。 巧儿好奇的问:“夫人,若是以后这里头住了人,是不是会很热闹?” 阿喜道:“若是住了人便是陛下的后妃了,岂止是热闹,应该是麻烦才对。” 第126页 巧儿替如玉有些着急:“夫人,你说陛下都登基一些时日了,怎么不见封后的消息传出来?” 因着没有封位份,下人们一如从前一般,还是喊如玉夫人。 如玉笑了笑:“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我都不急,你急什么?我信相公,他自有安排的。” 她问那老太监陈安:“陛下现在在哪里?我去看看他。” 陈安忙道:“这几日陛下日日在养荣殿见朝臣,处理政事,若是累了便在养荣殿的后殿休息。” 如玉嘴角微扬:“如此,咱们就去养荣殿吧!” 陈安立即叫道:“夫人,去不得,去不得啊!若是扰着陛下,奴才们可吃罪不起呀!” 如玉道:“又不要你们进去,我自个进去就是了。”说罢,抬步便往养荣殿去了,后头两排侍卫跟的紧紧的。 陈安禁不住摇头,这位夫人哪有半分宫妃的样子,这样过去怕不是皇帝要发怒了呀! 陈安带着几个小太监战战兢兢的跟在后头,如玉这一行,浩浩荡荡,竟跟着几十人在后头,一路上瞧见的太监宫女瞧着她,吓得立即跪地拜伏。 如玉没打算打扰卫澹,只是想从后殿去瞧瞧他,瞅着这后面的长尾巴,她禁不住发愁。 她叫陈安带她往养荣殿的后殿走,她只是想悄悄走个角门,进入卫澹休息的后殿。可是到了后殿,后面一堆人,自然惊动了养荣殿的侍卫,立即就向皇帝禀告了。 如玉到了养荣殿的后门口,对着身后长长一串子尾巴道:“我自己进去看看,你们就都等在这外头,不要跟过来了。” 那些“尾巴”急忙诺诺称是,如玉叫人开了后门,便提着裙子从后门进了,身边只跟着巧儿和阿喜两个。 一路往里,却是清清静静,除了侍卫和太监,便是宫女都少见。 她一路往里走,也没人敢拦她,顺利的进到了养荣殿的后殿,她隐约听着前殿似乎有人议事。她问了太监卫澹住的寝房,如玉便直接进去等他。 寝房布置的并不华丽,桌面和床上搁着一些卫澹随身的物品和衣服,看着很是亲切。 清梧宫中,他有时过去,有时没有过去,想必没过去的时候,便是住在这寝房之中。 她亲手替他整理了衣服,又将衣服折叠收拾进了柜子里。 “陛下……”门口,太监刚出声,便被卫澹阻住了。 如玉专心忙碌,没有听到声音,卫澹摆摆手,太监下去了,巧儿和阿喜瞧见也退出到了门外,带上了房门。 如玉放好了衣裳,蓦地转身,感觉肩头撞上了一个人,那人急忙用手扶住了她的胳膊,道:“小心!” 如玉惊喜的抬头,笑道:“相公,你怎么来了?” 卫澹好笑的说:“这是我的屋子,怎的不能来?” 今日如玉仔细看他,因他刚见了臣子,俨然一副皇帝的打扮,只见他头戴金冕,七彩璎珞从冠冕垂落,身着镶金边明黄九龙袍,如此站在她的面前,真是威风极了。 如玉摸着他袖子上的金龙,叹道:“真好像做梦一样!” 卫澹笑了笑,扶着她到一旁七宝榻上坐下,道:“怎么跑过来了?你若是想见我,叫人传个话便是了。” 如玉斜眼瞅着他,“如今你这么忙,我怎敢劳动陛下大驾?昨晚你就没回去,我特地过来看看你睡哪儿。” 卫澹看她眼神闪烁,便知道她说这话不尽不实,说是看他睡哪儿,说不准是过来盯梢的。 他自然看出她的小心思,便问:“夫人视察过后,可还觉得满意?” 他的住处没有女人的痕迹,如玉自然是满意的,不过这后宫之事嘛,这一次她一定得问个结果出来,不然怎么都不放心。 “后宫的事儿你打算怎么处置?”如玉斜眼睨他,神色很有些紧张。 卫澹拥她在怀中,低声问:“如玉,你此话怎讲?这后宫原本就不是我的事儿,怎么推到我这里来了?” 如玉愣了一下,双眼瞪得大大的望着他,他这话什么意思? 卫澹看她还不明白,解释道:“这后宫之事,自然由女主人来办,你看着办即可。” 如玉晃过神来,她原先一直等他的处置,如此倒好,他居然将这件事推到她的身上了。 她鼓起腮帮子,有些不乐意:“你明知道我现在怀着孩子分身乏术的,那么多事,又要采选美人又要排位份什么的,我哪里忙的过来?何况,我都没什么位份,你叫我以什么身份去管?” 第四十三章 卫澹看着她,瞧着她一脸的不乐意,突然仰头大笑起来。 “你还笑!”她瞪他。 “你真的要替我采选美人?”卫澹掩不住笑意,可是看她不高兴,只能尽量克制住笑意。 “那要不然还能怎样,历来皇帝不都是如此吗?”她就得做出贤惠样不是吗?毕竟他是个男人,谁晓得他是不是想美女成群。若是她不高兴,恐怕是要显得不贤惠了。可是她偏偏就是个醋坛子,一想到这事压根就高兴不起来。 卫澹搂着他的女人,戏谑的说:“若是没空,不办也无妨。” 如玉一愣,什么意思?这事儿不办了? 第127页 “真不办了?”如玉诧异的瞅着他。 男人摸了摸她的头顶,道:“傻瓜,有你就够了,我要那么多女人做什么?你也知我现在忙于朝事,应付你一个都不够时间,还哪有空应付那么多的女人?” 如玉听着又是诧异又是惊喜,既然相公说这事不办了,她心里可是乐开了花,她可不乐意跟人共享夫君。若是别人要说她是妒妇,那就妒妇吧,反正这话是卫澹先提的。 如玉一脸认真的看着男人:“这可是你说的哟?若是以后我都没空,我也不办的,到时候你不要后悔就是了。” 卫澹呵呵一笑,他后悔什么?有她就足够了,其他的女子能美的过怀中的小女子么? “至于位份嘛,”卫澹沉吟了片刻,道:“我在等几个人。” “几个人?”如玉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是,几个人。”卫澹点头,将她拥入怀中,低头亲了亲她的唇角,“别急,过几日,你便知道了。” “谢夫人求见!” 养荣殿中,卫澹搁下了朱笔,太监在身边禀告了这个名字。 “叫她进来。” 女子款款走到殿中,向他行礼,她抬头看御桌后面的男子,他从前乃是将帅风度,如今穿上龙袍戴上冠冕,俨然是清贵孤高的帝王气度。 从前他戴着面具,她很少看到他的面容,如今看到,只觉得比他少年时更加俊美而富有阳刚气。 “找朕何事?”他问。 卫澹看到她并不吃惊,似乎早已料到她会找他。 谢玉微微一笑:“陛下,可还记得当初答应我的事?” 卫澹抬眸:“你所谓的何事?” 谢玉眼眸微转,难道他以为他不提她自己就不会提吗? “倘若陛下不记得,我可以再提。当初姜夫人被先皇后宣入宫中,那时陛下请我接夫人出来,当时,陛下就说,可以答应我一个要求,只要能做到的。陛下如今可记得?” 卫澹眸色微凉,定定的看着她:“记得。你说。” 谢玉抿了抿唇,露出一丝妩媚的笑容:“如今陛下既已功成,谢玉也不敢奢求什么。身为女子,谢玉愿意伺候陛下左右,以照料陛下为己任,还请陛下成全。” “你是敬王妃……”他缓缓道,“莫非想入后宫?” 谢玉脸色微僵:“倘若陛下应允,谢玉自然会以舍妹的名义入宫,绝不叫陛下为难。” “那你想朕封你什么?”卫澹眼里透出讥讽之色,“妃子,皇后?” 谢玉淡淡笑道:“姜夫人出身商户,如何能执掌后宫?倘若论身份能力,我自信绝不比姜夫人差。何况如今夫人身怀六甲,又怎能操劳,后宫琐事谢玉可以代劳。” 卫澹突然笑了:“后宫?若是你进来,是打算替朕填充后宫,引入美人三千?” 谢玉微微扬唇:“只要陛下一句话罢了。” 卫澹蓦地脸色一变,一掌拍在桌面上:“荒唐!正如你所说,如玉的确是出身商户,但是早先,她已经拜大儒郑老先生为祖父,记入了郑氏族谱,郑家官宦世家,她的身份又怎会辱没了皇室?朕本打算过几日便封后,你倒好,嫁过了敬王,又想讨皇后之位,你羞也不羞?!” 谢玉一惊,封后?她看他迟迟没有动作,以为他嫌弃姜氏的出身,没想到他如今真的要封后。 “表哥,是,我唯一的差错就是嫁过了敬王,可是我为了你做了这么多,难道还不能弥补这个过失吗?担心敬王阻碍你的登帝之位,我亲手毒杀了他,难道这样还不够吗?更何况,帝王一言九鼎,当初的话莫非陛下就不算数了?”谢玉激愤道。 卫澹想到她是谢檀的女儿,又是自己的亲表妹,并不想太过扫她颜面。 “谢玉,”他语重心长道,“你何必如此执着?你入后宫于你又有何好处?莫非你想做一个久居深宫、无宠爱无子嗣的女人?倘若你愿意,朕可以让你择佳婿,再嫁不是难事。” 谢玉身子微震,定定的看着卫澹:“表哥,从你十六岁时,我便已经知道你是我的哥哥。我打小没有哥哥,一直希望有个哥哥保护我。那时我明知道你是我表哥,却不能相认。你来见我父亲,我便在门口等着你,你可知道当时见到你我是多么开心。那时,京中人都赞我是才女,可是别人的称赞我又怎会在乎,我只在乎你,在乎你对我的一颦一笑,希望陪在你身边。嫁给敬王并非我所愿,你远在北疆,敬王向父亲提亲,父亲要我为了家族的荣耀嫁给敬王,我不得不为之。但是这个佳婿是父亲选的,不是我选的!我冒着杀头的风险进入后宫帮你救人,难道得回的就是这么冷冰冰的答覆吗?” 说起过往,她眼中的泪水缓缓落下。 卫澹听到女子的轻轻抽泣声,他从前不知道谢玉知道自己的身份,更加不知道谢玉从少年时一直喜欢他。 他微微蹙眉,揉了揉额角,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谢夫人……”声音轻软而动听,卫澹蓦地一惊,几乎跳起来,他转头看去,只见如玉从养荣殿的后面走了出来。 谢玉大吃一惊,抹去了眼泪,惊诧的看着如玉。难道方才他们的对话姜如玉全都听在耳中? 第128页 如玉走到卫澹的身边,看着御阶下站着的女子,面色沉静。 “谢夫人何必强人所难。”如玉对她说,“谢夫人是聪明人,也该知道,感情的事情,需要两厢情愿,强扭的瓜不甜。你喜欢相公,难道相公就要喜欢你?正如我了解相公一样,你也该了解你的表哥,他是一个能被人勉强的人吗?即便是后宫之中给你一个位置,又能如何?你如何面对接下来无数个孤寂的夜晚,又如何面对剩下的几十年空寂无聊的光阴?当初名满京城的才女,最后落得一个老死深宫无所依傍的结局,难道是你想要的吗?” 谢玉紧紧蹙眉,却说不出反驳她的话来。那些凄凉的晚景,难道真是她图谋这么久要来的结果吗? “何况,相公并未打算充盈后宫。”如玉笃定的说,“后宫之事相公交给我,但是我并没有引入美人的打算。我相信,相公有我照顾就够了。” 谢玉大惊失色:“姜如玉,你怎可如此?历朝历代,哪有不为皇嗣着想的,就凭这一点,你也不配为后。” 第四十四章 如玉微微笑了笑:“历朝历代?难道就没有特例?我怎记得每个朝代都有这样的先例。一帝一后,犹如神仙眷侣,岂是别人羡慕得来的?至于子嗣,这是上天的恩赐,如今子嗣不正在我的腹中么?我同相公情深意浓,你硬要来插一脚,又算什么呢?岂不是枉费了你京城才女的名头?与其如此,为何不放宽眼界,看看外面的世界?” 如玉看看卫澹,笑问:“相公,你说是不是?” 卫澹点头,握着她的手:“夫人说的有理有据,我不能及。” 谢玉看他们,一时竟怔住了。他们情深意重,脉脉温情,她插在中间算什么? 姜如玉一席话,突然让她觉得自己非常可笑。 身为京中才女,真要落得剩余几十年独守深宫的下场吗?何况后宫又无其他人,她跟谁争?跟姜如玉争,她争得过吗? 她摇头苦笑,恍然觉得自己做了一场独角戏,这场戏中,只她一个人泥足深陷罢了。 她又想起了敬王,那个曾经真心爱过她的男人,最后死在她手上的男人。她突然觉得内心隐隐的作痛。 谢玉转身要走,卫澹看她如此失落,道:“谢夫人慢走!” 谢玉一愣,转头看他,难道皇帝要回心转意? “你的要求虽然朕没法满足你。但是朕不会忘记当初的承诺,朕封你为郡主,再嫁之时,以朕皇妹的仪仗出嫁,你看如何?” 谢玉怔了怔,封为郡主,以皇妹仪仗出嫁,这个恩赐不可谓不重。 她喉头哽咽,跪地谢恩。 卫澹沉声道:“这世界上,并非只有夫妻。正如你从小希望有兄长,而朕亦是希望有姊妹。你若是待朕如兄长,朕便待你如妹妹。” 这一刻,谢玉的泪珠再次滴落,哽咽道:“多谢陛下。” 她抬头看了如玉一眼,那个女子站在皇帝的身边,一副受宠小女人的幸福模样。 她一直自视甚高,可是在这女子的面前,却成了彻底的输家。或许,卫澹的身边,她来的实在太晚太晚。宠爱不是算计,那并不是想谋算就能谋算到的。 谢玉下去之后,如玉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幸亏这位谢夫人还是个聪明人,能用言语说动。若是真来个一根筋的,那可也是个大麻烦。 卫澹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笑道:“你倒是机灵鬼,几句话便将谢玉退下了。” 如玉得意的勾勾唇角:“我也是为她着想,若是相公不爱她,她呆在后宫有什么意思?咦,我刚才听到你说要封后的哦,什么时候?”如玉兴奋的睁大了眼睛。 卫澹笑笑,将她抱在怀中,“让朕想一想,明天,还是后天呢?” 如玉充满期待,皇后统领后宫,虽然现在她没有后宫可以统领,但是她一定要站在相公的身边,让所有人都知道相公只能是她一个人的。这样,在外人眼里,一定是个妒后吧? 如玉正等着他的回答,这时外头卫七过来禀告:“陛下,你要的人到了!” 卫澹大喜,“来了,果然来了!” 如玉疑惑:“谁来了?” 卫澹牵着她走下御阶:“莫要多说了,快些过来跟我一起见见他们吧!” 姜岩带着一家老小日夜兼程的赶路,如今被接进了金碧辉煌的皇宫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另外一辆马车也接了另外一位夫人进了皇宫,众人齐聚在清梧宫。 薛琴怀中抱着一个孩子,如今已经四个月大了,咿咿呀呀的还不会说话。 她好奇的打量着周遭的一切,满眼的赞叹。 秦氏战战兢兢,也不敢坐,宫人们请她坐时,她吓得几乎跳起来。 这时,一个老嬷嬷扶着一位夫人走进来,秦氏回头一看,便觉得眼熟,失声叫道:“秦家姑母呀!你怎么也来了?” 卫老夫人笑了笑:“是侄子请我来的呀!” 姜信担心道:“我们在定州听到的消息,都是说三皇子登基了,如今侯爷将我们送到这里,若是碰上新登基的皇帝,可如何是好?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呀!” 秦氏吓得一抖,拉着媳妇儿子的手便要往外走。 卫老夫人呵呵笑道:“你们别急,等我侄子来了再说吧!” 第129页 “皇上驾到——” 姜家众人都吓了一跳,正要跪下,抬头时,却看到如玉先一步走了进来,后头进来的却是自己家的女婿卫澹。 “娘……”如玉乍然看到父母和兄嫂,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扶着巧儿的手飞快的向秦氏走去,一下子扑到了她的怀里。 秦氏高兴极了:“如玉啊,如玉,没想到这么快能见到你呢。啊哟,你这肚子,怀着孩子吧?” 如玉喜极而泣,开心的抹着眼泪点了点头:“都五个多月了。” 丈人姜岩和儿子姜信这才注意到卫澹身着龙袍头戴金冠,两个惊得目瞪口呆。 卫七瞧见他们不解,解释道:“侯爷登基了,是如今的陛下。” 卫澹含着笑过来向老丈人和丈母娘见礼,吓得两人不知道如何是好。 卫老夫人是知道侄儿登基的事情的,见皇帝走过来,不由得拉着他的手叹息道:“唉,这么多年,原来才知道你的真正身份是三皇子呀!” 听到卫老夫人这么说,姜家人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在定州听到的三皇子登基,那位三皇子就是眼前的卫澹呀! 卫澹握着老夫人的手道:“姑母,莫要因为这个身份而生份了,你一日是我的姑母,便一世是我的姑母。” 卫老夫人感动极了,眼中含着泪点了点头,虽然卫澹不是卫家亲生的,可是这些年,她待他如亲生,又怎会舍弃这段亲情?如今听他这样说,老夫人也放心了。 她叹息道:“都是一家人,还是一家人呀!” 卫澹郑重的点了点头。 薛琴羡慕极了,“如玉啊,你这下好了,这下真是为咱们老姜家增光了,咱们姜家也算是出了皇后的呢。” 卫澹高声道:“说起皇后的事情,朕宣布一件事,三日后,封后!” 如玉一怔,抬头看着他,只见他也看过来,四目相对,都是一笑。这一路走来,她便知道,他永远都不会让她失望。 如玉在清梧宫中同家人和卫老夫人叙话。姜家人还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恍如做梦一般。 卫澹叫人上了家宴,团团圆圆的一大家子人在宫中吃了一段团圆饭。 三日后,百官来朝,谢檀身为国老亲自主持封后典礼。如玉的出身虽然有官员诟病,但是因她拜了郑老为祖父,那些知晓此事的人便也不敢再多说些什么。 这一日,祖父郑老同样也被请到了大典上,姜家人同卫老夫人都出席了典礼。 她两世为人,却真的从没想过,有一天她竟然可以登上后位。 群臣叩拜在她的脚下,她微微抬起下颌,同他一起立在金殿之上仿佛鸟瞰众生。 她头戴凤冠身披金丝绣线百鸟朝凤的凤袍,转头看了卫澹一眼,眼底到底还是有些惶惑,仿佛觉得眼前的一切太过不真实。卫澹微微扬唇,握着她的手,点了点头。 第四十五章 如玉的眼眸渐渐安定,回握着他的手,唇角含着笑,站在他的身侧,这一刻,即便是她曾经出身再低微,只要有他在身边,她便是睥睨天下的国母。他既要做这大楚的皇帝,她便帮他一起守着这锦绣江山。 姜家举家进京之后,卫澹特地御赐了大宅让他们住下,又将姜岩夫妇赏赐千金,封为国丈和诰命夫人。 身为国舅的大哥姜信自然是做了官员,因姜信一直做贸易往来,便被安排主理皇商,便是薛琴也沾光封了诰命,时常抱着儿子姜珏往宫中往来。一时间,姜家在京城之中风头无两。 卫老夫人被封了皇太姑,住在清梧宫隔壁的翊坤宫。 这年八月,如玉顺利产下皇子,卫澹给他起名叫做芈广济,取其广济天下之意。皇子生下来便封了皇太子,毫无疑问,他便是将来的皇位继承人。 如玉刚坐完月子,抱着孩子玩耍,姜珏也在清梧宫里头玩耍,白璧的地面上,小家伙四脚着地在地上爬着。 如玉怀中抱着济儿,瞧着姜珏直笑,道:“嫂嫂,别让他爬了,地上凉,再爬该着凉了。” 薛琴急忙过去拉着孩子的手,将他扶起来,孩子却在她怀中折腾个不停,硬是要自己走路。 如玉笑道:“这是要学走路呢。如此,我叫人去将地上铺上绒毯,让孩子学走路便可。” 她话音落下,旁边的巧儿听到了便赶紧的招呼人铺上了绒毯,片刻之后,毯子便铺好了。 姜珏兴奋的在毯子上歪歪倒倒的走着,走不了一会还是摔到地上了。 “姑……姑……”小家伙望着姜如玉,向她伸手求援。不到一岁的小家伙,白团团的,娘亲还不会叫,就会叫姑姑了,让如玉又是欢喜又是意外。 薛琴笑了笑,道:“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怎的不叫娘亲,反倒叫姑姑?” 如玉将济儿交给一旁的嬷嬷,过来把姜珏扶起来,笑着抱在怀中:“嫂子,我觉得珏儿将来一定能做大将军。” 薛琴一听,急忙摆手:“什么大将军,我可不放心呢。若是按我说,我觉得珏儿做个文官,文官最好,打打杀杀的,说起来就怕人。” 如玉一笑:“孩子以后喜欢什么,那可由不得大人呢。” 薛琴只当她说笑话,道:“济儿以后才是厉害,出生便是皇太子,将来定然是做皇帝的。” 第130页 如玉将怀中的珏儿交给了薛琴,从嬷嬷怀中抱过来济儿,她瞧着儿子白白的小脸,一个月便长得十分漂亮。人多说,儿子像娘,这张脸,以后长大了真不知道要迷死多少花季少女呢。 如玉戳戳它肉嘟嘟的小脸,只见孩子咧嘴,竟对她笑了。如玉十分惊喜,这还是孩子第一次对她笑呢。 “笑啦,济儿对我笑啦……”她欢喜的说。 薛琴急忙过来看,却见那小家伙又收敛了笑容,瞧见她,双眼瞪得圆圆的,仿佛十分生份一般。 如玉瞧着小家伙这模样禁不住大笑。小小的家伙也会认生呢。 两人正说着话,这时听到脚步声响起,如玉转头一看,只见卫澹穿着玄色金丝常服,头戴玉冠已经到了宫中。 薛琴瞧着卫澹来了便告辞,她到底还是有些怕这个皇帝。 瞧着薛琴急忙忙走了,卫澹好笑的道:“朕是老虎吗?” 如玉微微一笑:“怎么,朝事处置完了?” 卫澹点头,走到了儿子身边,伸手去戳它肉嘟嘟的脸,如同豆腐一样,颇有弹性。 如玉睨他:“别戳它了,瞧你是手拿刀剑的手,若是戳疼了儿子怎么办?” 卫澹很是委屈,双手落在她柔和的肩膀上,低声道:“怎会戳疼?我心疼还来不及呢。” 他对外人自称“朕”,但是对家中人,从不讲究那个架子,对如玉从来只自称“我”,就如从前一般。 这后宫清净,如玉没什么琐事,最忙的时候不过是带带儿子,虽然是皇后,却觉得跟从前在侯府并无两样。 “给我抱抱。”卫澹看着儿子眼馋,在处理朝事时想起这小家伙,便觉得心里一片柔软。 小家伙打着呵欠,眼睛眯瞪着,如玉小心翼翼的递给他,道:“他要睡觉了呢。” 卫澹抱在怀中,软软的一团,柔若无骨,却又担心自己姿势不对将他抱的不舒服,真是抱的如履薄冰。 如玉看着直笑,日理万机的皇帝连抱个孩子都这么艰难,说出去定然是叫人笑话的。 “他真要睡了。”如玉瞧着孩子连打了几个呵欠,便叫嬷嬷接过孩子,送到隔壁婴儿房去睡了。 孩子送走了,屋里的下人见皇帝在此,也乖觉的退到了寝房外头。 卫澹坐在如玉的身侧,别有用心的双眼看向她胸前。 如玉羞恼,瞪了他一眼:“看什么?” 他唇角微勾,戏谑道:“好似饱满了不少。” 如玉脸上微红,不理他。方才儿子吐奶吐到了她的衣裳上,她得换一身衣服。 “我要换裳,出去。”她推了推卫澹。 卫澹岿然不动如山,哪里能推得动半分。 “为何要我出去,有什么我没看过的吗?”他眼神微妙,继续在她身上扫视。 如玉跺脚,“怎可如此无赖?” 卫澹微笑,伸手将她拉到了身前,右手勾了勾她的衣带,眸色沉沉的说:“你说,我们有多久没有……” 如玉脸上如同火烧,她自打怀孕之后两人便没有一处,这些都是为了孩子好。如今她月子都出了,自然一切都好了,这人就急不可耐起来。 “别闹,我还得去洗澡呢。”她红着脸,起身往隔壁相连的浴池走去,卫澹眉眼微动,赶紧起身跟了上去。 如玉听到后面的脚步声便知道他跟来了,不由得又羞又恼,回头拿眼瞪他。 入了温泉池,卫澹挥了挥手,下人都出去了。 “皇后不贤惠。”他半蹲在池边,浇着温暖的泉水。 “我怎不贤惠了?” 卫澹一笑:“你只顾着自己洗澡,可曾想到,我这个皇帝也没洗澡呢。身为皇后,难道不该为夫君沐浴吗?” 这个没脸没皮的,越发的过分了。如玉心中愤愤的想。 男人走到她的身后,从后面搂住了她的腰,一双手还试探着往上走,如玉身子微颤。 却见他趁机退下了她的外裳,里头只剩了一件贴身的粉色纱衣。 “这里没别人,害羞什么?”他拉她转身,低头吻着她的耳垂,她便觉得浑身酥软的靠在了他的怀中。 “会不会游水?”他在她耳畔低沉而暗哑的说。 如玉摇摇头,星眸瞅着旁边的水池,水池又不高,需要游什么水? “我教你游水。”他蓦地打横将她抱起,一起跳入了温泉水中。 水波荡漾,打湿了两人的衣衫,她身着粉纱,玲珑具现。 他缓缓褪去了衣服,露出高大健壮而精实的身躯,将她环在身前,低头,便吻住了她的樱唇。 如玉只觉得这一次洗澡,特别的漫长…… 清波荡漾,无数次情潮涌起又落下,他一次又一次的砥砺将她推向了高峰…… 窗外秋意正浓,而温泉室内,却是春光无限。 【番外篇】 勾栏院的红木栏杆边,一个女子的手紧紧扶着栏杆,缓缓让自己身子立起来,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她喝了许多酒,吐了以后总算舒服多了。 她在这里已经有几年了,渐渐习惯了这里的日子。想起从前,仿佛大梦一场,王妃?夫人?那仿佛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第131页 自打澄王被赐死以后,澄王府所有女眷统统没入官妓,澄王妃当时一听这消息立即晕了过去。之后听说澄王死了,自己也自缢了。 沈宜珍讥讽的扬了扬唇,澄王妃自然不能受到这种折辱,毕竟她出身高高在上的贵族之家。而她呢?开始也很害怕跟羞辱,但是她怕死,也不想死。她青春貌美,正值芳年,怎么甘心死?何况她出身商户女子,哪有像澄王妃那么大的气性?她只要能活着就够了,何况这里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糟糕。 身为官妓,归教坊司管,她们平日也不过唱唱歌弹弹琴,陪着官老爷喝喝酒,如今朝廷管得严,官妓只能陪酒不能陪别的,虽然会被占占便宜,好歹也算是安宁,不像民间那种一条玉臂千人枕的悲惨日子。 “牡丹,你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陪贵人喝酒?”老鸨对她恶狠狠叫道。 听到“牡丹”这个烂俗的名字,沈宜珍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在这里,每个人都没了名字,只有一些花名代替。 沈宜珍无奈,只得道:“这就过去了。” 她喝完一桌,现在里头又来了新客人,必须再去陪一桌。她叫小厮给她倒了一杯清水,喝了以后,这才直起腰身往里头去了。 这一桌客人是吏部的几位大人,沈宜珍乍一看去,倒是极为年轻的官员,年纪都不到三旬,不由得心中倒有些高兴。她在不耐烦同那些色迷迷的老头子打交道,反倒是一些年轻的书生,能诗善画,说话也斯文,比起老头子不知道好多少。 这一桌三位客人,上面已经坐了两个女子陪侍,她寻了一个空座坐下了。 原先她刚来时也是十分受欢迎,颇有花魁的势头,只是如今几年过去了,她也二十好几了,在这种地方,容颜憔悴太快便及不上那些刚入行的小姑娘了。 酒席上,小姑娘说话说的热闹,占尽了风头,她便冷眼瞅着,在一旁喝酒而已。 房间里有一个山水绣像的大屏风挡在一边,沈宜珍依稀看到屏风后面站着一个公子,大约是在赏屏风上的山水。 酒桌上一人叫道:“牟兄,还看什么,美人在侧,那些风景岂不是索然无味了?” 沈宜珍的身体微微一僵,她对于“牟”这个字尤其的敏感,曾经在她的手上,断送过两条牟家人的性命。后来每每午夜梦回,她偶尔还会梦见他们,在半夜被噩梦吓醒。 “急什么,来了。” 当那声音落下,沈宜珍的脸色倏的变白了。 “美人儿,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身旁的公子貌似关切的问。 沈宜珍吞了一口唾沫,僵直着身体一动不敢动,只听到脚步声响起,在她的身后堪堪停住了。 她在想,不可能,一定是巧合。只是姓氏一样,声音相似而已。对啊,天底下声音相似的人多的是,不可能是那个已经死去的人。 “唉,锦瑜兄,就让你跟前这位美人陪你喝酒吧!”另外一人开心的笑道。 沈宜珍听到那两个字,浑身一颤,脸色发青。 一个身着蓝衣的男子在她身旁的位子坐下来,举起一个酒杯,缓缓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呀,呵呵……” 沈宜珍只觉得浑身冰冷,仿佛自己变成了一个死人一般,当那青年转头看向她时,蓦地双眸睁大,亦是定住了一般。 良久,她听到他低沉的说:“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沈宜珍啊。” 其他几位公子都很是吃惊:“牟兄,你怎么认得这位美人,她名叫牡丹,不叫沈宜珍。” 牟锦瑜眸色阴沉沉的看着眼前的美人,淡淡道:“几位不知道吗?这位原先是澄王的夫人沈宜珍,也被称作甄夫人,澄王获罪之后,家眷充入官妓。那位甄夫人就是眼前这位了。” 几位公子面面相觑。 沈宜珍浑身僵硬,垂着头看着眼前的酒杯,半声也不敢做。她压根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到底是人还是鬼?是牟锦瑜重生了还是他扮作人样来复仇了。 越想越害怕,她害怕她一动,牟锦瑜便将她吞入腹中了。 “你说那位甄夫人?”一个身穿白衣的公子似乎曾经有所耳闻,惊叹道,“那位甄夫人曾经是澄王的爱妾啊,多有美名,没想到竟然在此见到!” 白衣公子身旁的美貌年轻姑娘娇嗔的笑道:“公子,你也知道是曾经啦!你瞧瞧她现在的样子,多憔悴多老啊,还敢自称牡丹?她这朵牡丹怎么有我这朵水仙漂亮呢?” 白衣公子看看沈宜珍,又看看水仙,哈哈大笑:“果然果然!还是我的水仙好看!” 沈宜珍顿时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又一阵青,牟锦瑜在一旁看着,心中真是痛快。 “呵,沈宜珍啊沈宜珍,你如今也成了半老徐娘?”他讥讽。 沈宜珍再也坐不住了,一个曾经自认为风华绝代的女子,如今因容貌而被人嘲笑,这是对她的奇耻大辱。她急促的起身,对几个公子说:“我有些不舒服,先出去了……” 她看都不看多看牟锦瑜一眼,扶着额头便往外走。 牟锦瑜目光凉凉的看着她的背影,迈了一步跟着走了出去。 沈宜珍正碰着老鸨迎面过来,那老鸨笑眯眯的对她身后的牟锦瑜笑问:“姑娘伺候的公子可满意啊?” 第132页 牟锦瑜指着沈宜珍:“单独开一间房,我要找这位姑娘叙叙旧。” 老鸨一愣,叙旧?这位公子看着眼生,怎的还跟她院里的姑娘有旧了? 但是不及她细想,沈宜珍便要逃走,老鸨不悦的一把拦住她:“牡丹!你跑什么?没礼貌!这位可是吏部的郎中大人,你得罪的起吗?!还不快些将公子迎到房里去?” 牟锦瑜眸光冰冽的划过沈宜珍的脊背,沈宜珍仿似有所察觉,微微颤了颤。 她偷偷回眼,只见他双脚都在,在暖黄的灯光下还有影子,心中震惊。 他没死?原来他真的没死?当日她叫人去查的,那屋子里明明烧死了两具焦尸,牟锦瑜和段氏,应该都死了才是啊! 她十分混乱,却被牟锦瑜揪入了一个房间里,狠狠的掼在了地上。 合上了门,牟锦瑜开口便骂:“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女人!” 沈宜珍被摔得痛了,躺在地上仰头看着他,瑟瑟发抖。 “为什么你没死?怎么会?”她声音颤抖。 牟锦瑜坐在凳子上,缓缓拉开了自己的袖子,只见手臂之上一片疤痕,他冷冷道:“这就是五年前你的杰作!” “你当然想我死了,可惜我命大,我没死!看到你吃惊的样子,我真是开心。看到你在这种地方过日子,我更开心!沈宜珍!”他逼视着她,“我真怕这辈子遇不上你,就不能让你看到我如今是多么风光,而你如今是多么的落魄低贱!” 沈宜珍白着脸,颤抖着看着他,微微眯起眼,道:“可是那大屋里明明有两具烧焦的尸体……” 牟锦瑜冷笑:“那是天不绝我!我再也想不到你如此狠毒,你竟连我也要杀!当初你嫁入牟家,我哪里对不起你了?我母亲当初在马匪来时推你出去,是她不对。但是我有推你吗?我们遭逢困顿不过是想你赏一口饭吃罢了,你就要我们的性命?我见过那么多女子,真没有像你这样蛇蝎心肠的!” 他又道:“那晚,你派人锁了我的门窗。可惜,那旧屋的门窗根本就已经腐坏,我当时急了,便拚命的拿东西砸门窗,终于教我把窗户砸开,在房顶崩塌之前逃了出去。出去之后,我怕你恨我不死又到处找我,正巧外头冻死了一个乞丐,我便将乞丐投入了火海。而我,乞讨着回到了定州。” 沈宜珍吞了一口唾沫,畏惧的望着他:“那你爹……”他若是回了定州,这件事肯定跟牟重山说了。牟重山那是定州州牧,知道此时岂能善罢甘休? “我爹?”牟锦瑜讽刺极了,“我如今这样自然要感谢我爹。今上之前同我爹关系匪浅,今上登基之后,我爹一路从牧州州牧升到了京兆尹,而我,自然也入了吏部,成了吏部的郎中。只有你,沈宜珍!你有眼无珠,跟了澄王,以为就可以一飞冲天,可是你有曾想过,世事无常这四个字吗?” 沈宜珍颓丧的垂下了头,如今在贵为京兆尹和吏部郎中的仇人面前,她还有什么可说的? “就是你最恨的姜如玉,也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姜皇后了。如今天下都愿生女不愿生男,那都是因为姜氏一族因姜后而无比荣光。沈宜珍,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多么狼狈多么低贱!你输了,你如今输的太彻底了!” 沈宜珍一颗心仿佛沉沉的落入了冰冷的湖底。面对牟锦瑜的嘲讽,她无话可说。 她都沦落风尘了,她还有什么不服,还有什么可争的? 她曾经那么痛恨姜如玉,可是人家现在在天上,而她,却在泥里。还说那些曾经有何意义? 泪珠从她眼底滑落,虽然她如今已经没有什么指望了,但是牟锦瑜的话还是刺痛了她的心。 牟锦瑜缓缓站起来,低头看着这个默默流泪的女子,禁不住摇摇头。曾经,他也想过遇到沈宜珍他要如何折磨她,如何让她生不如死。可是如今看到她,她竟然比他想的更加低贱如泥,更加生不如死。她已经低贱到,都不值得他去踩一脚泽。 牟锦瑜嗤笑了一声,走到门边拉开了门扇。 “你就这么走了?”沈宜珍突然叫起来,“好歹我们原来是夫妻,一日夫妻百日恩啊……”她哽咽着,“我求你,求你把我从这个鬼地方弄出去,求你泽……” 牟锦瑜转头看了她一眼,冷冷的笑了:“沈宜珍,当初你杀我的时候,如果还留着一念之仁,今天,你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我送你一句话,自作孽不可活!事到如今,是你一手促成的!另外我也提醒你一句,教坊司的官妓,你若想从良,得经过官府的同意。而我呢……” 他狡黠的笑了笑:“我会跟官府打招呼,那名叫做牡丹的官妓,一生,都不得脱籍!这是我送给你最后的礼物,好好享受吧!” 说罢,他大步走了出去,门扇轻微的摆动着泽。 “牟锦瑜——” 她望着那摇晃的门扇,却说不出什么来,只有后悔的泪汩汩流下。 她对他已经赶尽杀绝了,她还有什么理由觉得他居然还能帮她?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绝不可能的。 她算计了一辈子,如今……得到了什么? 她疲惫的伏在地上,满是粉黛的脸贴着冰冷的地面。她想起了定州,想起那年春朝节,她穿着锦绣衣裳,少女们羡慕的跟在她身后,少年们围在她打转,她如同星群中的月亮,她肆意的笑着、跳着、舞着,那时候的她,永远都是最美的那一个…… 第133页 她想,如果可以回到过去,该有多好……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宠妻蜜史 上》作者:叶东篱 2、《宠妻蜜史 下》作者:叶东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