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魔》 序章——樊笼里的神与魔 不知是什么时间,也不知具体的地点。 一座破败小庙之中隐隐传出阵阵木鱼声。 咚、咚咚,如若心跳。 山风渐大,从糊了不知多少遍的墙纸中狂涌进来,佛像前的那盏几近小庙高龄的烛台摇晃了两下,终是再不能守护这尊不知名姓的佛像。 倏然熄灭。 咚! 和尚似是倦怠了,重重一敲木鱼,听那阴风中的咔嚓声,蓦地从蒲团上站了起来。 “庙小无佣风扫地……”夜风中,和尚高声大笑。 “天高有月作明灯。”黑暗中传出一道幽幽声。 “谁?”黑暗中,和尚紧紧抓住那串磨得光圆的念珠,口中喃喃:“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南川早已无佛,不然你找一个出来我瞧瞧。” “为什么要找佛呢?”小和尚一怔,道:“佛天天陪我们吃,伴我们睡,随我们轮回五趣,和我们一起妄想,一起修道。我们不识,还到处去找一个佛出来,而且不揪出他来好像他不够慈悲而我们也不够水平一样……” “没有就没有呗,我可是神……” “你骗人,世间早已无神!”小和尚坚定地说。 “哦?为什么呢?”黑暗中,一双明眸射出两道凌厉精光,摄人魂魄。 “因为,因为……”小和尚一步步退到佛像前,像是吃了颗定心丸,咬牙道:“因为成神的人都死了!” “神,也会死吗?”黑暗中的声音像是陷入了沉思,久久再无动静。 小和尚一时默然,对着佛像念了声罪过,方才低声呐呐道:“是啊,神也会死吗?” 好久好久,外面的风渐渐歇了,一直站在佛像前的小和尚转过身,推开庙门。 “你要去哪里?”黑暗中,那道声音像是突然惊醒一般。 “师傅说,出家人不能妄语,小僧刚刚已破戒,此次下山就想去看看,神,到底会不会死。” “哈哈哈,小和尚,岂不说你能不能见到神,纵然真给你碰到了,你还能等到它死?你有多少寿元和神去耗?” “小僧可以问它。” “如果神也不知道呢?” “那、那还算什么神!如果神不明天道,不知长生,那就证明小僧之前的言语是正确的。神,也会死。” “唉,小和尚,你真的要走吗?不守着这尊佛,这座庙了?” “佛在心中,守它作甚?小僧心中有惑,不下山怎去解惑?” 就这样,小和尚下山了。 但天地实在太大了,小和尚翻山越岭,横江渡海,依旧没有找到传说中的神。 “快看,快看,有神仙耶!”几个稚童兴奋地嚷着。 小和尚跑过去,看见一人骑着白鹤落地,赶忙问道:“敢问施主,你是神吗?” 骑鹤小童抿嘴一笑,羞赧道:“小道只是凌云宫里守药园的弟子,此行只是为师尊采集灵草妙药,供师门长辈参悟长生之道。” “哦。”小和尚看着面色焦黄的稚童们欣喜地围着小道士,悄悄留下身上不多的食物,聋拉着脑袋,黯然离去。 天地实在太大了,想要找到神实在不易。不!我要走完这片天地,小和尚心中默默地想。 一条如山岳般的大鱼跃出水面,张嘴一吸,将一汪湖水裹入腹中,再吐出时,湖水倾灌而下,其中却再无活物,小鱼小虾尽数被其吞入腹中。 小和尚惊呆了,兴奋喊道:“大鱼大鱼,你是神吗?” “你是悟天道,得长生的神吗?”小和尚又追问道。 “长生?不,我修行了八百年而已,离长生还差得远呐!”大鱼在湖中翻滚,口吐人言:“小和尚,我寿元将尽,若不吃人,就要老死了,来来,让我吃了你吧!” “不,不行!小僧还要去寻找真正的神。”小和尚大惊失色,连滚带爬离开了湖畔,最后看了看湖中大鱼,轻声道:“等小僧解了心中之惑,再回来给你果腹。” 到底有没有神啊? 小和尚又风餐露宿了大半年。忽一日,一棵百丈高的梧桐突然对着坐在树下小憩的小和尚说道:“小和尚呀,看你面色苦闷,有何困惑?” “小僧在世间寻找神的踪迹,但天地实在太大,不知道神在何方。”小和尚坐在树下,唉声叹气。 “你找神干什么呢?” “小僧心中有惑,想问一问神会不会死。” “唉!”梧桐树叹道:“我刚刚萌生灵智的时候,有一只凤凰在我身上展翅离去,如今已过千年,依旧不曾回来,怕是早已飞升了吧!” “相传一旦成神,就会飞升成仙,小和尚,你心中的疑惑这世间无人可解,如果真想知道,何不自己成神呢?” 对啊!世人皆非神,怎解我心中之惑?何不自己成神问本心? “谢谢桐树爷爷指道,待小僧解了心中惑,一定回来和您分享。”小和尚拜别了梧桐树,踏上了一条逐神之路。 很快,小和尚也能腾云驾雾,欺山赶海,但他知道,自己还不是神。小和尚更用心了,每日参禅悟道,殚精竭虑。 但是,成神实在太难了,万众苍生千万年也难出一尊大神。但小和尚本心依旧。我一定要成神!他在心中默默地想。 天地像座樊笼,将世间所有妄想成神的人都隔在里面。但如果一个人的意志大到一定的程度之后,天地是否也会开门? 小和尚是大毅力者,他将成神当作一生唯一的事情,斩情逝恨,只求大道。 “神仙老爷爷,给我们讲讲故事吧!”几个幼童围着一只白鹤,满脸期待。 凌云宫的小童如今已是两鬓花白,他骑在白鹤上,伸手慈爱的摸了摸幼童们的脑袋,一脸宠溺的笑意。 忽然,老童望向天空,惊呼道:“大仙留步!” 小和尚从天空落下,面无表情问道:“叫我作甚?” “孩子们想看看真正的神仙。”老童认不得昔日的小和尚,对着幼童们说道:“快看,这才是真正的神仙呢!” “呀,神仙,神仙给我们讲讲故事吧!”幼童们叽叽喳喳地围了上去。 “哼!”小和尚将孩子们挥开,一步登天,怒道:“一群凡夫俗子,耽误我成神!” 地面上,老童和孩子们面面相觑,一名扎着马尾辫的女童小声道:“神仙怎么这样呀!” 小和尚经过一汪湖泊,一巴掌拍了下去,就见水波翻滚,一条如山岳般的大鱼跃出水面,摇曳着尾巴颤声道:“大仙饶命!” “你当年不是要吃我吗?”小和尚再次拍出一掌,远飞天际。 湖面上,一条大鱼翻着膛肚,静静地浮在水面上。 天地像座樊笼,将世间所有妄想成神的人都隔在里面。不知过了多少年,小和尚已成了老和尚了,却还是没有成神。 寿元将尽,小和尚更加癫狂了。不!我怎么能死呢?我还没有成神呢! 内心忽然生出一丝恐慌,小和尚早已忘了,为什么要成神? 一朵梧桐花凋落,那棵梧桐树也越来越苍老,它喃喃自语道:“又是一千年了,凤凰还没有回来,看来真是飞升了。” “哼!”一声冷笑,小和尚哦不,应该是老和尚落地,他直接伸手按在梧桐树上,疯狂吸收着它两千年积累的灵蕴,狂笑道:“你们这种不想成神的妖怪,真是白白浪费天地灵气,统统给我吧!” 老和尚疯狂吸收,梧桐树迅速枯萎。 老和尚已经不是纯粹的人了,他踏上逐神路,步步逐神,付出的代价,是悄然抛弃了本有的人性。 他飞跃四方,万物众生顶礼膜拜,山呼大神现世。老和尚不怜虔诚的朝拜者,面目狰狞,开始疯狂吸收着这些在他眼中极为愚昧的信徒一身的灵蕴。 老和尚成了神。 他好像忘了初衷。 “为什么?我参禅悟道万余年,为什么还得不到真正的长生?!” 老和尚越来越老,纵然疯狂吸收万物灵蕴,依旧抑止不住那迅速干涸的气血。 不! 我怎么能死呢! 我可是神啊,万物膜拜的神啊,怎么能像蝼蚁那般消逝于天地之中呢! 老和尚抬头看天,他知道,天地这座樊笼禁锢了所有想要超脱的苍生。 如果超脱这片天地,就是得道真仙了!就能和天地同寿! 老和尚毅然决然地冲向云霄,去破那代表着生死与自由的樊笼。 那一天,天上架起一座桥,老和尚在桥上迈步,渐渐消失在天地中。 那一天,天空好像破了,有人说老和尚这尊疯魔已经得道超然于天地之外了。 但更多的人,隐隐看见天上出现一座巍峨大山,山中有人疯癫狂叫, 笑恨万物超脱欲,往来尽数樊笼中。 此后数万载,再不见神。 ... ... 第一章 腊月好大雪 天冷极了。 雪大如席,纷纷扰扰,留下城的这个腊月,人显得更少了。 邵伦掀开妄想遮挡寒风的破布,猫着腰从那座坍塌过半的屋子中钻了出来。 巷子中飘荡着香气,一笼热乎乎的肉包子被摆了上来。包子铺的老板即使和猴儿一样瘦,小半月来也没动过那包子半个。 邵伦跺了跺僵硬的双脚,弓着腰顶着风雪跑了过去。 他瞥了眼砧板上那把明晃晃的剔肉刀,忍住强抢的念头,声音不大,哆哆嗦嗦:“怎么个换法儿?” 留下城中,不认货币! 瘦猴儿男子斜眼瞥他一下,说着小半月来不时说起的话,“想吃包子?拿开窍篇修行法门来换!” “哟,你还想修仙?”邵伦伸手哈着气,听不出是嘲讽还是遗憾。 瘦猴儿掂起那刀,点了点冒着热气的大肉包子,自嘲道:“半个月了,冷了又蒸,蒸了又冷,你看我何曾尝过一口?都说人命比不上一个包子,可就算吃了又能怎样?嘿,多活几天?” 他本不情愿在这大雪天动嘴耗力,但一看那被热过十多遍的肉包子,不禁悲从心起。他喃喃道:“留下城,留下谁啦?要么是行将就木的老人,要么是还不懂事的孩子,这些年不是旱涝就是雪灾,地里可还有庄稼?不修仙,就得死啊!” 邵伦轻叹一声,深深望了眼那笼冒着肉香的包子,咽下口水,转身离去。 风雪更大了,一脚踩下,连鞋都陷进了积雪。 一名女童在风雪中蹒跚而行,邵伦与她擦肩而过,看着那稚嫩身影,只是稍稍一顿,便抬起头继续迈步。 “不行、不行!我要这钱有屁用!”后方传来瘦猴儿老板冷声呵斥。 邵伦沉默,在风雪中拘偻着身子,步伐稍缓。 “果果爹爹去修仙了,等他成仙回来,一定会好好报答您的,您行行好吧!”女童四五岁,声音稚嫩,大眼扑闪,可怜巴巴地望着铺子后的瘦猴儿。 “该死!修仙的都不是好东西,薄情寡义。我可怜你谁来可怜我啊!”瘦猴儿一咬牙,撇过头不去看她。 “可是、可是果果好饿啊,娘已经睡了三天还没醒,没人管我……” “啪!” 一盏残破的青铜灯重重地放在铺台上,邵伦双手撑着案面,身子前倾,红眼道:“换一个!” “啥?”瘦猴儿眯起眼。 一盏青灯,残旧不堪,其上更有一层层黑乎乎的血块凝固,已看不清本来面目。 邵伦蓦然伸手摸向砧板上的剔肉刀,瘦猴儿一惊,托起蒸笼后退几步。 一滴猩红鲜血落下,顺着那古朴纹路径直汇入到灯芯处,便见青光一闪,竟是自燃。邵伦将刀砍在砧板上,舔了舔手指刀口,盯着那盏青光飘摇的铜灯,轻声道:“你不是想修仙吗?我这灯能以血作芯,应非凡物,换一个应是绰绰有余。” 一朵儿青焰在灯中跳动,周遭青色光晕更是如若涟漪般一圈圈荡开,悄然将心中那七分对死亡的恐慌和三分莫名愤怒给蚕食个干净。瘦猴儿心一惊,眨眨眼,“你舍得?” 邵伦不说话,直接将灯抛了过去。 一盏古意盎然的青铜灯,一个被热过十多遍的包子,一条人命! 邵伦背对着小女孩儿,将那暖到心里的大肉包子递了过去。他抬头向上,雪落双眸,化作了水。 瘦猴儿把玩着青铜古灯,时不时瞥向邵伦的目光中夹带着七分鄙夷两分无奈,还有一分是被他强压在心底的敬服。 身后却没有动静。 邵伦笑了笑,嗓音微微轻颤:“吃吧吃吧,吃饱了好把你娘……给葬了。” 风雪呼啸,大肉包子渐渐冷去。邵伦蓦然转身,但见风雪肆意,已悄悄掩盖了那名横躺在地的小小尸体。 四五岁大的小女孩儿,一只胳膊伸得直直的,露在积雪外的黯淡瞳孔,依旧注视那近在咫尺却不可及的方向。 瘦猴儿收起蒸笼,转身钻进那被大雪压得还没人高的屋子中,轻声哼唱, “天地不怜,生死往复。日月不怜,酷暑寒冬。大江不怜,波涛滚滚。高山不怜,危峰兀立。云雾不怜,虚妄遮眼。风雪不怜,路有寒骨。诸神不怜,道法自用。佛陀不怜,不来度我……” 邵伦咬了一口僵硬的肉包,脸色顿时一变,呸的一声吐出一物。他沉默,在风雪中站立良久,终是一口将包子塞进嘴里,向回走去。 雪花纷扰,掩盖了一切。留下城中莹白一片,寂静唯有风雪。 残埂断壁交错而出的巷子中,小娘子蹲在屋檐下,捧着地面积雪不停往嘴里塞。 她抬头,看着同一条巷子中除她之外另一个还没死的家伙从眼前走过,忽然站起身,深吸了几口气,“喂!能帮我给公公下葬吗?” 邵伦驻足,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脸颊微红,张口结舌,最终垂下了头。 这个叫做封如意的姑娘缩在袖子里的双手慢慢握紧,终于下定决心抬头,却见那家伙原地未动,依旧看着自己,本欲一鼓作气脱口而出的话就那么滞了滞,“我、我、我给你做婆娘。” “不等他了?”邵伦也学她抓了把雪,塞进嘴里,一股凉气从上而下,冷入骨子里。 她摇头,在风雪中咧嘴,露出两颗白闪闪的牙,强笑道:“不等了。” “好。”邵伦只说了一个字,在她的注视下,钻进了小娘屋子。 风更大,雪渐密。邵伦背着这个也不知是养了一个修仙者还是白眼狼儿子的老人,在她的陪伴下,向着城外而去。 他走得很慢,一半是没多少力气去背尸,一半是这条积雪过膝的路上,也不知有多少冻死寒骨。 前面不远,包子铺的瘦猴儿使出浑身力气,拉拽着那名被雪花掩盖的女童。 邵伦忽然冲上去,抬脚将弓着身子正值后继乏力的瘦猴儿给踹倒在地,看着那之前自称果果的小女孩儿,骂了句“畜生!” 小娘封如意不知这两人有何仇怨,莫名其妙。瘦猴儿却坐在地上,也不起来,聋拉着头却嘿嘿发笑:“你小子缺心眼,死人能比活人重要?” “她才多大?!”邵伦怒目相视,弯腰腾出一手将瘦猴儿放在一边的青灯拾起拴在腰间,继而抱起地上小小尸体,再不去理他,迈步离去。 “怎么了?”路上,不明就里的小娘疑惑发问。 邵伦不语,一路脸色铁青。 她张张嘴,便不再说话。待行至留下城外,见这少年已露吃力样儿,小娘赶忙说道:“就这儿吧?” 邵伦摇头,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又走了半里路,方才将背上和怀中两具尸体放下。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累得够呛,歇息了会儿才说,“留下城外也不知埋了多少寒骨,我怕一锄头下去带出血来。” 小娘怔怔看着他。邵伦想逗她,却笑不出来。他吐出嘴里包子馅渣,强忍住胃里翻滚的恶心感,从小娘手中接过锈迹斑斑的锄头,不发一语地在雪地里刨了起来。 待积雪尽去,湿土成坑,两具尸体分开填放后,邵伦回头问,“碑,怎么个立?” “留下城封如意公公李……”她和老人相处两年,这番话脱口而出,但马上想起自己对眼前少年的承诺,娇容又红,两手捏住衣角,改口道:“留下城李丹青生父李正淳。” 邵伦点点头。待泥土填实后,便将锄头埋在坟前,露出长长一截木柄,随即从怀里掏出一把雕花小刀。 “你还识字?”小娘讶异,自她出生在留下城,十七年里就没见过哪怕一个识文断字之辈。 “懂一些。”邵伦回头看她一眼,这个出嫁第一天丈夫就外出修仙的婆姨,这两年来倒是出落得如花似玉,想了想便接着说了句,“不记得什么时候学过了。” 小娘见他看来,赶紧低下头,耳根微红,心中却升起一丝古怪。她只是出嫁到李家之后才晓得眼前这个少年,并不敢肯定他究竟是不是留下城人氏。 “好了。”邵伦起身,又哪里清楚女子心思,拍了拍手,收起小刀,便静立在旁。 小娘一下眼眶泛红,跪在坟前,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响头。 在其面前,一截木柄工工整整刻着一行小篆;留下城封如意公公李正淳。 他不在意。 她不识字。 ,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 ... ... 第二章 少年十五屠仙 “都说瑞雪兆丰年,又有谁知多少风雪掩寒骨?” 邵伦一眼望去,但见茫茫四野积雪莹白,再无它物。只好摘下发簪,以小刀雕刻簪花小楷,简单‘果果’两字,插在小坟头前。 小娘沉默旁观,心中疑惑更甚。她虽不识字,但好歹能感觉出这前后两种字体全然不一。留下城饿殍遍野,寒骨满街,活着的人终日与饥寒对抗,谁见过识字能书写的人? 她心中好奇,邵伦却直直望向远方。 稍远处, 但见一人踏雪而来,一身青衫猎猎,眨眼即至。离得近了,就见那人双腿闪着奇异黄芒,竟是离地一尺有余。 “仙人?”邵伦一怔,随即喃喃道,“果然守株待兔卖包子比不上积德行善等仙人啊。” 小娘封如意站在他身后,忽然捂住嘴,娇弱身子微微颤抖,一时无法言语。 “咦?” 青衣人临到近前,突然发出一声轻咦,但见黄芒一滞,顿住身子伸手便向邵伦腰间探了过去。 这电光火石一刹那,邵伦条件反射地双脚一错,横移出半步,堪堪闪躲开来。那人见并未得手,不禁大怒,“你这凡尘小子,也敢对本尊不敬!” 邵伦二话不说,一连退出好几步,这才打量来人。 但见男子年约二十,面白无须,这时停下身子便收起贴在双腿的两张黄芒闪闪的符篆。邵伦暗自攥住腰间青灯,正要说话,小娘封如意已率先开口,嗓音轻颤,“敢问仙尊宗门何方?” “我乃南川修仙大教之一九天宫门人,师承乾宫承天峰陈掌教。”白脸男子一连傲然之色,接着目光微瞥,看向那名偷偷摸摸绕行几步的少年,寒声道:“小子,识相的就把那盏灯交给我……” “仙尊可认得我家夫君李丹青?”小娘封如意惶急,见白脸男子果然冷冷望了过来,登时一跪在地。 “李丹青?”白脸男子面色一变,随即一脸玩味地看向小娘,“李丹青是你家夫君?” “正……”小娘话音一滞,蓦然想起之前对邵伦的承诺,就见那名少年不知为何时偷偷摸摸绕到白脸男子后方。她垂下头,声细如蚊,“正、正是,还请仙尊告知九天宫方位。” “从此地向西行三百多里,云江过后便是我九天宫山门天虞山,不过你一介未开灵窍的娇弱女子,根本不可能跋山涉水去得。也罢,念在李师兄情面上……”说到这里,白脸男子心中一阵兴奋。李丹青?我看你到时候怎么收场! “先待我解决了那小子,便带你去宗门寻李师兄!”他随即想到那盏青灯,便有些着急起来,一回头,却见茫茫雪地,再无那小子的踪迹。 “人呢?!”他之前一直和封如意说话,后者也低着头,哪里能想到那小子眨眼间便不知所踪了。 “不,不可能!”白脸男子脸色铁青,蓦然回头,望向半里外的留下城,眸中闪过一丝阴冷。 … … 包子铺瘦猴儿坐在铺前,眼前摆放着又蒸了一遍的大肉包子。他咬了一口,若无其事地吐出一物落在雪地上。 眯眼看去,好像是一块指甲? 一连四个大肉包子进了肚里,瘦猴儿还不满足,没有丝毫留作下一餐的打算,伸手就欲抓向蒸笼里最后一个冒着热气的肉包。 一只白皙的手比他更快,抢先抓住。 瘦猴儿抬起头,便见一名白脸男子站在铺前,目光如炬,正盯着自己。 他心中一惊,面上不动声色,说着千篇一律的话,“想吃包子?拿开窍篇修行法门来换!” “哼,蝼蚁也想修道?我且问你,有没有见到一个腰挂青灯的……”话到这里,白脸男子轻咦一声,转过身盯住及膝积雪。 一旁的小娘封如意面色复杂,撇过头去。 “怎么了?”瘦猴儿走到白脸男子身侧,眨巴着眼睛。 白脸男子理也不理,躬身探手,向着积雪抓去。便见他手掌覆上一层赤红火焰,眨眼间将一方积雪融化殆尽。 “嗯?”紧接着,白脸男子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就见如他感应那般,积雪下的确是那盏青铜古灯,但却并没有那家伙的影子。 他心中疑惑之间,忽感背后一痛,蓦然转身。 瘦猴儿一刀劈出,毫不迟疑,抬手下一刀接着劈在了白脸男子面门上。 “该死!”白脸男子仓皇间不及多想,赶忙后退一步。 与此同时,便见身后积雪飞扬,掩在积雪下的邵伦忽然掀开身上雪花,一坐而起,一柄雕花小刀生生捅进白脸男子后心。 不给白脸男子丝毫反应时间,瘦猴儿一跳而起,双手擎着锋锐剔肉刀,重重劈在前者脑袋上。 这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白脸男子已中两处致命伤,带着不甘颓然倒地,饮恨而亡。 “邵伦!” “邓子豪!” 风雪中,合力击杀这名修仙者的两人击掌,互通姓名。 “为什么不讨好他杀了我,然后随他去修仙门派?”邵伦望向这名在留下城寒冬中活下来的瘦弱男子。 之前在城外,趁着白脸男子和小娘交谈之间,他毫不犹豫地返身进城,和瘦猴儿之间只是匆匆一番计划,便将可能暴露所在的青灯埋在积雪中,然后在瘦猴儿协助下挑了个离青灯一步远的位置藏了起来。 可以说,邵伦是将身家性命都赌在了这个杀人连眼都不眨的男子身上。 “你说呢?”瘦猴儿邓子豪瞪他一眼,接着提刀走向愣在那里的小娘。 “算了。”邵伦面无表情,将青铜灯栓在腰间,接着从白脸男子怀中掏出两张黄芒闪闪的符篆和一本小册子。 “你可想好了,她男人可是这倒霉鬼的同门。”邓子豪虽然停下脚步,但仍目光冰冷地看向小娘封如意,伸手指了指地面尸骨未寒的白脸男子,其意不言而喻;杀人灭口。 “我要这两张符篆,这本开窍篇卷轴,你的了。”邵伦不答话,将那本小册子抛了过去。与封如意擦肩而过时,不轻不重说了句,“保重。” “嘿!你小子倒还知道惹了祸,晓得拿那两张神行符跑路,我们同行!”邓子豪道听途说各种修仙求道之事,一眼便知道那两张符篆日行千里都不算难事,赶忙追着邵伦向城外而去,对留下城的一切没有丝毫留念。 风雪纷扰,小娘颓然坐在雪地上,看着那顷刻间已被风雪掩埋的白脸修仙者,自嘲自骂,“都说修仙者薄情寡义,那你又算什么?” 她望向那名腰挂青灯的少年向着城门而去,心中沮丧,空落落得竟也不知站起身来。 西出留下城两百多里,眼看两张符篆黄芒明显黯淡了很多,邵伦将背上邓子豪放了下来,打算徒步而行。 此时已出了留下城所属的燕地,茫茫四野更少人迹。邓子豪一路得邵伦托着,翻看开窍篇卷轴,虽不识字,但一路仍喜滋滋的。这时便有些不乐意,“我说你也忒小家子气了,用光就用光呗,还留着干什么?” 邵伦摇了摇头。这神行符只要贴在腿上,便可健步如飞,纵然背着个人,也丝毫不觉得累,当真是好东西。他想了想便说:“当时我面对那个修仙者,要是有这两张符篆,就不用返身回留下城了。” 邓子豪一怔,见他说得在理,便不在这个问题上多费口舌。将那本卷轴递了过去,腆着脸道:“给我瞅瞅,上面讲得什么?” 两人在一棵野树下坐了,邵伦翻看卷轴,就见开篇写着这么一段话; 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乃万物之灵,人人皆有道窍,或开或隐,皆是造化。有人早开,有人到死未开…… 开窍者,可纳灵气入体,撒土为遁,凝火为阵,结水为印,排木为兵,五行金为首,主杀! … 将其合上,邵伦给邓子豪讲了,两人面面相觑,都不认为自己已开了道窍。 “那留下城小娘男人是怎么开得窍?”邓子豪疑惑,“当年留下城那一批被仙人带走的人就有他一个。” “我们这些剩下的人,都被说成是还未开窍,那仙人说再等一年便回来看看,这一转眼已过了两年,却只见饥寒而死的凡人,哪有什么可问长生的仙啊!”他站起身,叹道:“要是我知道仙门方位,跨江渡海也要去求拜,不为成仙,只求温饱。” 说到这里,邓子豪忽然一惊,这才想起眼前这名比自己小上几岁的少年出城之后便一路西行,根本不像是仓皇逃命的模样。 他心怀忐忑地望向邵伦,后者微微一笑,轻轻点了点头,道:“眼下咱去的便是南川大地有名的修仙门派,也是咱杀的那名修仙者的师门所在,你去也不去?” 邓子豪一呆,举目往西,但见茫茫四野,天地寂静,一时陷入艰难抉择之中。都说走出去了才有路走,但前方是死路还是生路,又有谁知道? 他目光落在邵伦身上,忽而一笑,“怕什么!咱哥俩一道儿,便是死,黄泉路上也有个伴儿!” (每天基本更新两章,先慢慢适应一下,向三更努力!) ... ... 第三章 凌云渡,万人碑 一条大江横亘,风高浪急,一浪压过一浪,波涛汹涌。 风雪肆意,一行人在江边一座悬有‘凌云渡’牌匾的古老亭子前排着队。 邵伦两人不明就里,待前面人渐渐少去,方才看清亭中竖立的一根巨木,上面密密麻麻刻着人名。 他俩对望一眼,皆不知所措,愣在亭中。 “愣着干嘛?过了凌云渡口,生死由天,还不快刻上名字,死了也好有个碑位!”后面人催促道。 两人这才明白过来。邵伦从怀里掏出那把雕花小刀,在巨木上寻了位置,刻下自己和邓子豪两人名字。 这时后方传来一阵叹息,便见队伍中一名两鬓花白的老人终是坚持不住,倒在了雪地上。 雪花纷扰,顷刻间将其掩埋。这些早被死亡麻木的人们仅是稍稍唏嘘一番,便接着前行。 邓子豪扯了扯驻足回望的邵伦,两人赶紧走出亭子,跟着前面人来到渡口。 江边风大,一群人缩着脖子靠在一起相互取暖,邵伦他们被人群挤着,只觉寒风一时小了许多。 “我听说云江那面就是天虞山,那里可是修仙门派呀!岂不是说我们马上就可以拜入其中,成为一名不畏饥寒的修仙者了?” “可别高兴得太早喽,你以为这万里云江是白叫的?哪儿能那么容易渡过去!” 这些怀着相同目的的人窃窃私语,邵伦俩人听了,只得和众人一样伸长脖子望向江面,等候渡船。 也不知等了多久,一个又一个翘首盼望的人接连倒在雪地中,风雪渐大,悄悄掩盖了痕迹。 谁,都可能死。 百来名饱受饥寒的世间旅客,或生或死,都是这般悄然无声,在这浩瀚天地中,实在是微不足道。 “来了、来了!”一名男人惊叫出声,一改木然之色,雀跃奔向前方。积雪及膝,他一个踉跄,直愣愣栽倒在雪地中,挣扎了几下,却是再没爬起来。 江面上,一条乌篷小船悠悠然驶来。岸上众人爆发出一阵兴奋的呼声,争先恐后地围了上去。 “艄公老伯,望请渡我等过江。”人群中走出一名年约而立的稳重男子,对着蹲在船头的老头儿一揖及地。 “此渡非度。”大浪拍岸,蹲在船头的老头儿瘦骨嶙峋,只着单衣,像是不知寒冷一般,古铜色的皮肤就那么暴露在寒风中,“大千世界,旅客匆匆,你何曾听闻云江摆渡人渡过谁?嘿!老子生平只度一人……” 他抬起一张满是褶子的老脸,望向岸边众人,冷冷笑道:“可惜啊,这么多人都不是我要找的那个。” “和他废什么话!夺了这船,我等快快过江!”人群中,有人急声道。 话音落地,便见一年轻男子纵身跃起,直扑向小船。老头儿哪儿是他的对手?只是一个照面,就给打落入江,眨眼间便被浪吞水噬,不知所踪。 岸上众人顿时沸腾,几个身手矫捷反应迅速的人抢先登船,顷刻便将小船挤满,留下岸上数十人怒目相视。 “含金!你要是不回来接我,我、我、我刨你家祖坟!” “诸位放心,我等同是天下可怜人,既然天地不怜,岂有不互相帮衬的道理?”船上一人回完话,撑起双桨就此远去。 岸上数十人痴痴望着小船消失在视线不及的方向,只得寄希望于那几人还有那么点道义。 可是,如果换做自己,过了这波涛汹涌的大江,面对前方的修仙教派,还会冒死回来吗? 邵伦看了看岸边众人,嘴上没说,却分明能看见他们眼中那丝凄然。 风雪更大,漫天纷纷扰扰的雪花落入滚滚云江之中,寒气是越来越浓。 “六哥,不!我不要在这里等死,我回去,我回去了!”一人悲怆出声,转身便朝着来路走去。 之前和摆渡人说话的那名稳重男子赶忙追了上去,“回去?回哪儿?不成为不畏饥寒的修仙者,去哪儿不是死?” 不多会儿,争执声渐渐歇了,众人回望,但见风雪中,两人相拥在一起,如两尊雕塑,一动不动。 邵伦只觉浑身越来越冷,正想着是不是要步那些人后尘时,邓子豪忽然拽了拽他,不由分说就拉着他向凌云渡亭走去。 一根丈许高的巨木竖立在亭中,密密麻麻刻了人名逾万。邵伦进了亭,正欲发问,邓子豪却从怀里掏出那把剔肉刀,一溜小跑,竟是向来时路上跑去。 邵伦一怔,愣在原地。便见邓子豪从亭中跑出十多步便停了下来,弯腰蹲在地上就开始刨雪。 不多会儿,他双手不知捧着什么,快步跑了回来。邵伦就要发问,邓子豪当先道:“快,把那灯拿出来!” 邵伦狐疑,解下腰间青灯,放在地上。 邓子豪咧嘴一笑,松开双手,便见一捧猩红鲜血从他手中落下,顺着青灯古朴纹路,直汇入到灯芯处。 邵伦张大嘴,一时说不出话来。这家伙竟是给积雪掩盖的尸体放血去了? 邓子豪却满不在乎,伸手在积雪上擦了擦,“快冻死我……咦?怎么不燃?你小子之前是骗我包子的?” 一盏残旧青铜古灯,可以血作芯? 邵伦瞪他一眼,皱了皱眉,狐疑道:“可能血是冷的?”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邓子豪打了个哆嗦,后退一步,道:“我这一滴两滴血倒是没问题,但解决不了问题啊!要太多了,你是暖和了,那我不得和那些倒霉鬼一样?” 邵伦不理他,走到亭外将那血液倒掉,又用积雪擦洗了一遍。回亭时却发现邓子豪站在那根巨木前一动不动,他心下大惊,正欲上前,邓子豪忽然出声道:“小伦,你刚刚用刀划过这些人名?” 见他没事,邵伦稍稍安心。但一听此话,不免纳闷道:“什么人名?” “喏。”邓子豪伸手指着巨木,说道:“之前你刻字的时候我注意过,一些时间明显有些久的刻字都被刀划过,我当时纳闷,就格外留意了一下。” “你看这三字,是什么?”他伸手指向一个被刀划过的人名,问道。 邵伦凑上前看了,答道:“吴六斤。” “他是之前站在我们前面的那人。”邓子豪看他一眼,缓缓道:“就是刚刚死的那个,被叫做‘六哥’的男人。” “你确定?”邵伦转头望向江岸那边,两个男人抱在一起,早被雪花裹身,如同冰雪雕塑。 邓子豪重重点了点头,继续说:“你再看看之前上船的那个叫‘含金’的名字。” 邵伦眯起眼,便开始在人名过万的巨木上搜寻起来。 过了不久,邵伦目光落在‘蒋含金’三字上,那上面一道划痕很是清晰,分明是刚刚划过的。 他转头看向邓子豪,点了点头。后者心中顿时了然,忽然说道:“那你再看看我俩的名字!” 邵伦心中一震,赶忙蹲下身,目光落在之前刻字处。 “怎么样?”邓子豪紧张发问。 邵伦起身,摇了摇头,接着又点了点,缓缓说:“你的名字,没事儿。我的……消失了。” “封江,封江啦!” 岸边忽然响起一阵惊呼。 邵伦俩人转头,但见汹涌浪涛不知何时歇了,大雪入江,寒气骤升,竟不知何时一层冰面已将云江彻底冻住。 两人对望一眼,压下心中那缕夹带着惧意的疑虑,拔腿跑向岸边。 江岸数十人雀跃,挤在一起瞪着那层层浪涛凝结得坎坷冰面。 “过江,过江喽!” 有人从欣喜中回过神儿来,抬腿爬过岸边那一道半人高的浪形冰层。众人顿时反应过来,一时争先恐后。 邵伦正要上前,邓子豪一把将其拉住。就见后者回望凌云渡亭中的那根巨木,眼中浮现出一抹担忧。 邵伦看着眼前这个共过生死的瘦弱男子,心中一暖,指了指一边已成冰雪雕塑的吴六斤两人,洒然一笑,“若那根木头真有这么邪乎,不过江就不会死了吗?话说回来,我只是名字不见了,兴许是之前忘了刻上。” 邓子豪见他自己就已调整了心态,便不再多话。两人翻过一道道浪形冰面,直追前面人去。 风由西而来,云江东面一排排浪形冰层皆过半人高。众人一番翻爬,也不知过了多久,终是走到江心,脚下冰面也不再似之前那般,虽然算不上平坦,但好歹畅行无阻。 邵伦两人落在后面,目睹了三五个同行者跌倒在坚硬的冰面上,之后就再没有爬起来,下意识便转头回望。 凌云渡亭,也不知那根巨木上的名字有多少会出现划痕。 这些人一路行来,目睹了太多的同伴饥寒交迫死于风雪之中,早就一脸麻木。此刻行至江心,眼看着过了江再走不远便是那不畏饥寒的修仙者门派,一些幸存者脸上便出现了一丝发自内心的喜悦。 这世道。开窍的比未开窍的人多,剩下俗世间那一小撮畏饥.渴惧寒暑的凡人,又要怎样去面对这煌煌天威,苟存于世。 一行人走在坎坷冰面上,一眼望去,视线极尽处隐约可见浩瀚大山,群峰兀立,似是要撑开天地一般。 山上有仙人。 仙人不畏饥寒。 “当年我们那儿有个家伙不耕种,不樵渔,专干些投机倒把的破事儿,结果一朝也不知怎么就开了那些人所谓的窍,自此被修仙门派纳入门下,把他爹娘给神气得鼻孔朝天和只螃蟹似得!”临近心中所向处,没有了之前沉重气氛,一人且走且说,眉宇间一改往日忧愁,眉飞色舞,“若这次我成功拜进天虞山上的修仙门派,学了道法仙术,兴许哪天还能和那家伙相遇呢!” “先生,你不也说了要开了那窍才能被人家仙人收下吗?您瞅瞅,我们这些人有开窍的?”一名瘦小男人忐忑发问,他不是云江附近的人,只是在一家老小冻饿死绝之后才出门求仙,一路走到这里也只是随着大流而已。 那之前说话的一名有着一身书卷气的斯文男子面色一滞,怔了怔气急败坏地骂道:“那你还跟着走个屁!回家等死去吧!哼哼,就算不能成为修仙者,做个记名弟子怎么也不会饥寒而死了吧?” 一行人深以为然,如今只要能有个栖身地,有一口热饭便是天大幸事。修仙?那只是在填饱肚子之后更深层次的奢望。 “哎你们听,什么声音?”那个瘦小男人被数落一顿后忽然惊叫道,惹得一群人连连皱眉。 但又行几步,那一阵悉悉索索声清晰传进众人耳轮。 咚! 一声巨响,冰面颤颤。只见在队伍三五步远的地方,一口半丈方圆的冰窟窿赫然出现,冰面上一些碎冰块高约两尺,可见冰层之厚! 几条肥硕的鱼儿从冰窟窿跃出,在冰面上摆尾撒欢,比之寻常湖泊中的鱼类要大得太多。 “咦?”一名离得近的妇人面上闪过一丝欣喜,一边向冰窟窿走去一边招呼着其他人,“快、逮几条上岸烤了,老娘我都两天没进过食儿了!” 一群人大笑,几个壮实汉子上前帮忙。 邵伦两人因凌云渡亭中的那根巨木心存忧虑,不敢离得太近。两人一番商议,当下便径直前行。 在冰面上走出好远,直到后面笑声渐渐歇了,错过一顿美餐的两人面面相觑一会儿,皆带着悔意向后望去。 但见身后众人一齐奔跑,数尺厚的冰面竟开始猛烈颤抖起来。 嘭! 一声巨响,邵伦两人脚下冰面竟开始出现道道蛛丝网般的裂痕。只见冰面下方,一群密密麻麻的黑点悄然逼近,在冰面下飞速游动,一下又一下猛烈撞击着冰层。 “跑!” 几个人飞奔过来,见他们俩直愣愣站在原地堵住前路,顿时振声喝道。 邵伦两人大惊失色,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身后惊呼哭喊声四起,一块块盆大冰块冲天而起,落在蛛网冰面上,裂纹更甚。又有无数不知名异物在冰面下猛烈撞击,之前结实无比的冰层在这一刻显得异常脆弱。 冰层颤颤,一群人哭爹喊娘,甩开双腿拼了命地朝数百米外的对岸冲去。邵伦两人一时被乱哄哄的人群挤着,腿脚根本就迈不开,心中惶急之时,忽感脚下冰面猛然上翻。 一只丈许方圆的江中生灵破开冰面,顶着身上几人直窜入半空,轰然落下将那冰层砸了个粉碎,又窜入江,不知所踪。 邵伦几人落在破裂冰面上,摔得七晕八素,待稍稍恢复过来,再去看时,只见宽广冰面,再无一块有数丈方圆,统统给这些云江生灵给撞击的碎裂开来。 幸存下来的十多人在碎裂开来的冰块上跳跃着,再不如之前速度,数百米远的对岸一时间竟隔断了生死。 更有云江之中那些不知名的生灵时不时破出水面作乱,一时间,落水、被碎冰砸中或被这些生灵撞上的人一个接一个,耳轮中尽是哭喊声。 江面上,一道黄芒闪烁,就见一名少年背着一人,踏冰跳跃,眨眼便行至对岸。 将邓子豪放下,邵伦转过身,正欲回去,但见江面上碎冰漂浮,却再难看到一个人影。 “都死啦!”邓子豪坐在地上,神情有些呆滞。百来名渡江者眨眼皆逝,未免太过凄然。 “怪我,没有早点想起来。”邵伦揭下腿上两张符篆,对着江面一揖及地。 “我说兄弟,你是谁?一个和我一样未开窍的凡夫俗子,就别一副圣僧转世的悲悯姿态了,这世道,最不缺的就是死人!”邓子豪瞥了他一下,也不知是宽慰还是嘲讽。 正说着,忽见江面上一艘乌篷小船悠悠然向着岸边驶来,船上一名老头儿瘦骨嶙峋,却只着单衣,不是之前那名摆渡者又是谁? 邵伦两人对视一眼,各自警惕后退几步,盯着那老头儿,不敢擅动。 “一舟可过万丈尘寰,渡得了彼岸,度不了余生,何苦来哉。”摆渡老头儿也不看他二人,自顾自道:“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你自己,记住,千万不要迟疑,杀了他!” 他且说且走,话刚说完,人已走进了乌篷船舱中,竟是不再理会二人。 邵伦两人心中惊惧,连连后退了十多步,见那小船之中并无反应,二话不说便用上了神行符,飞速逃遁离去。 (五千字大章,我也是醉了。这章传的真是艰辛啊!直接在后台写,碰上电脑死机,呜呼全没了,这是第二遍!) ,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 ... ... 第四章 晚来十五年 天虞山山脚一座巨石竖立,上书“九天宫”三个大字,字体全然是刀剑削刻而出,凌厉之意忍不住地涌泄而出。 山下一条石阶向上,蜿蜿蜒蜒,直至没入山腰处的云雾之中,宛若天路。 大山浩瀚,直耸入天。站在山脚,隐隐有一股磅礴压迫感扑面袭来,纵是山下结庐而居的人们,在此多年,时而也会心生恍惚,顿感自身渺小。 邵伦两人一路风尘仆仆,行至此处,只见山脚一方平地上,屋舍俨然,阡陌交汇,鸡犬相闻,炊烟袅袅,住了不下数百人,老弱妇孺,形形色色。 他二人面面相觑,内心皆升出一丝荒诞。 这是修仙者? 和世间未遭旱涝雪灾的各地集市有什么不一样? 两人发愣之际,周遭人却出了各自居所,一时也不知有多少道目光落在他二人身上。 这时山下一声钟响,周围人顿作鸟兽散,换上一张满是期盼的脸,纷纷向那山脚巨石方向小跑过去。 邵伦两人对视一眼,急忙跟了上去。 那巨石下方建有一座楼亭,亭中悬着一口乌黑巨钟,一名青衫弟子站在亭中,面无表情地看着拥挤而来的人群,声音淡漠,道:“今日可有新人?” 人群寂静,纷纷看向后方的邵伦两人。 “哦?”那青衫弟子顺着人群视线看去,见是两名看上去憨头憨脑的人,不免有些兴致缺缺。但总算是两个新面孔,比起日复一日面对山下这些翘首而盼的人多少有了点新奇之意。 一身青衫! 邵伦两人顿时有些心虚,面上却不动声色,迎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 “那便随我来吧。”青衫弟子点了点头,当下迈出亭,径直踏上石阶,向山上行去。 邵伦两人对视一眼,轻轻颌首,强压下心头那丝忌惮,跟了上去。 “仙师!我们哪?”后面人群顿时急声道。 “吵什么吵,一天天的,大师兄不烦我都烦了!”那青衫弟子回头冷声斥道:“明早再来!” 众人顿时如丧考妣,黯然散去。 一路拾阶而上,也不知走了多久,邵伦只觉双腿似灌了铅一般沉重。放眼看去,一条石阶向上,隐在云雾之中,根本看不到头儿! 他目光一斜,忽地看见石阶路边竖立一块青石路碑,上面篆刻着两行小字; 问心心无止境,求道道不见终。 “好漂亮的字!”他心中欣赏,不禁惊呼出声。 那青衫弟子回头一瞥,冷声道:“哼,这可是大师兄亲手篆刻,自然是极好的!” 邵伦见他语气不悦,再不敢分心他顾,当下亦步亦趋紧紧跟着他。 又向上不知多远,眼前一座恢弘大殿矗立,终是登上了山巅。 殿前悬有一匾,上书“艮宫”二字。 未待他们细看,那青衫弟子转头望了望不远处堆放整齐的一方柴禾,说道:“稍等一会儿。” 邵伦两人哪敢说不?赶忙点头应是。 不多会儿,便见一名白衣男子肩挑一担,似从山后而来,挑着满满两桶水,见到青衫弟子,赶忙走了过来。 他将两只木桶放下,用葫芦瓢舀了满满一瓢,递给那青衫弟子,道:“刚从落云溪挑的,师弟尝尝。” “大师兄,这我哪敢呀!”青衫弟子赶忙退后一步,双手不接,指向邵伦两人,道:“这是今日新来的两位,烦请大师兄给看看是否已开道窍。” 白衣男子轻轻一笑,道:“方才已然看过了,将开欲开,来,喝下这瓢兑有灵蕴的云溪水,小半月内必彻底开窍。” 他直步走到邓子豪身前,后者闻听此言心中欣喜万分,但见青衫弟子推辞在前,自己又哪敢去接,当下连连摇头。 “大师兄让你喝你就喝!”青衫弟子赶忙出声。 邓子豪见白衣男子笑容温和,稍稍犹豫便接过葫芦瓢,痛饮几口就将其递给身边的邵伦,对着白衣男子说道:“我们是一起的!” 邵伦心中一暖,却见白衣男子摇了摇头,轻声道:“他和你不一样,他是万年难见的天生灵窍。” “天生灵窍,还万年难见?”邓子豪一怔,接着狂喜,恨不得对邵伦三拜九叩,道:“兄弟,以后可一定得护着我啊?” 边上的青衫弟子也是一惊,但随即想起什么,又止住欲上前的身子,在心底微微一叹。 果然,就见白衣男子继续道:“若是刚出生便来我九天宫,将来成就不说封神化仙,至少纵横南川大地不在话下。只可惜,晚来了这些年,天生的道窍也废了。” 邓子豪面上喜色顿时一滞,追问道:“那,那再开一个窍不就是了?” “世间人人都有道窍,但也只是一个,废了便是废了,哪儿有重开的道理!”青衫弟子在一边回道,略带可惜地看了一眼邵伦,就此再不多看一眼,倒是好好打量起了邓子豪。 修仙之人,最好的便是这种将开欲开的道窍。开得早了,便如邵伦那样,不知修行之法,得不到灵蕴滋养,天生的灵窍也得废。开得稍早,多少也会影响到道窍。 “那能不能留在这里做那什么记名弟子,管食住就行?”邓子豪又问。 “修仙之地,哪儿有凡夫留山的道理!”青衫弟子一口拒绝。 “那、哎呀!”邓子豪一时急了,转身对着邵伦脱口就出,“我说兄弟,你这些年干嘛去了,早来多好呀!” “啪!”葫芦瓢落地,邵伦面白如雪,身子一颤,只觉眼前发黑,他喃喃道:“我,我这些年,干什么去了?” “我,我怎么知道我这些年干什么去了……”他说着话,一口污血便喷了出来,竟也不顾,直接挽起衣袖,只见他左手胳膊上,居然用刀划了一个“七”字,再往上便是八,九,十…… 十五。今年便是十五岁。 白衣男子叹了口气,见这二人衣衫褴褛,灰头土脸,自是知道一路至此的艰辛,又见他二人情同手足,一时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忽地说道:“若想留山,还是有一个去处的。” —— (这章少了点,但看了几遍,感觉晚来十五年该写的都写了,我也不想凑字数,就像昨天五千大章,一章写完了不管多少字完了就是。晚上可能还有一章,明天看就行。) ,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 ... ... 第五章 飞雪峰上拜凡尘 飞雪峰下拜凡尘 一块巨石从天而落,树梢枝叶沙沙声一片,碗口粗的枝干齐腰而断。 邵伦脸色发白,举目向上,但见危峰兀立,竟也不知多高。山体偏瘦,四面陡峭,更无山路索道。 想要上山,只有攀岩。 他看了看那块陷进土里一尺有余的巨石,怔了怔便卷起袖口,只见他左手胳膊那七至十五,九个字之上还有一些密密麻麻的人名,划刻在一句话周围; 如果我遗忘了所有,这些疤痕为何新旧不一?如果是间隔xing遗忘,那我七岁之前又在何方,作着谁?——邵伦。 一行行秀气的簪花小楷,一道道狰狞的新旧疤痕,一名茫然四顾却再也找不到一个熟悉面孔的少年,孤零零地站在这险峻山峰下。 既然求道有门,一无所有的人还惧怕什么? 他抬头看了看,放下衣袖,挑了块凸出的坚实岩石,双手扣住,开始攀登。 这时天际一道白色匹练划过,当先一人肩挑一担,踏空而行,邓子豪紧紧搂着前者,回头喊道:“兄弟,你可一定要爬上去呀!” 一同上路,却在当初以为的终点分行。新的起点,也是不一样的起点,再相逢,还会不会如初见时那般? 邵伦腾出一手用力挥了挥,为这位在留下城以死人换生机的好友送行。他转过身,向着自己的路,继续攀爬。 待夕阳西下,明月高悬,挂在险峻山峰上的邵伦双手已磨出血来,风吹日晒小半天,双唇干枯,肚里早没了饥饿之感。 他伸出早无知觉的手,又向上攀爬一段距离,踩在一块稍大一些的凸出山岩上,稍稍休憩。 天虞山那名白衣男子李梦凡说,若想留山,只有去这坎宫飞雪峰。只因这飞雪峰一脉在九天宫中比较特殊,常年不和其余八峰的人来往,一峰上下仅是寥寥几人。 况且飞雪首座和九天宫掌教师承一人,自是修为莫测。邵伦去了,只要飞雪峰一脉认下,便是掌教也不会过问。 这此间缘由李梦凡没说,邵伦自是不会去问。他微微休整一番,便继续攀爬。 此刻月色正浓,皎洁月光洒下,视野极为开阔。邵伦抬头寻找下一个落手点,视线一瞥,忽见上方不远一名孩童蹲在凸出山岩上,正冷眼看着自己。 他心中一惊,赶忙立住脚,定睛看去,但见那孩子五六岁大小,清清秀秀,眉心有一点细小红痣,竟依稀有着自己的影子。 邵伦一时头皮发麻,只觉眉心一痛,一股莫名恐慌袭上心头。他盯着那孩子,脱口而出,“你是谁?” 孩童嘴角泛着冷笑,冷冷望来,也不答话,兀自蹲在山岩上。 邵伦也不知他底细,一时哪敢妄动?若这孩子便是李梦凡口中那飞雪峰上寥寥几人之一,自己由此冲撞了他,那这辛苦上山还有什么意义? 他不声不响横向攀爬一段距离,离得那孩子远了,便继续向上而去。 却在这时听那孩子漠然开口,“你都忘了?” 邵伦一怔,转头望了过去,但见那孩童目光扫了过来,与他不远不近地对视。 清清秀秀,双眉之间一点细小红痣。 邵伦不禁伸手摸了摸眉心,只觉那里异常滚烫。这时那孩童继续说,“你若真忘了,从此泯然众人也罢,但你偏要问心求道,我杀你不杀?” 邵伦大惊失色,就见那孩童突然站起身,竟是不管不顾,直接向他飞扑而来。 “我叫邵伦,我连自己都可以舍弃,何况是你?”冷冷地,幼童开口,双眸血红,飞身扑来。 邵伦脚下山岩不过巴掌大小,若真给他扑中,两人便得来个同归于尽,共赴下方数百丈的地面。但这孩童若是飞雪峰上的修士,自然不怕,可自己就得粉身碎骨了。 可,他说他是邵伦? 电光火石一刹那,邵伦根本不及多想,双手紧紧扣住上方山岩,猛然抬起一腿,狠狠对着扑来的幼童踹了过去。 一脚踏出,那幼童前扑趋势猛然一滞,在空中稍稍逗留,便向着黑乎乎的下方落了下去。 邵伦心惊胆寒,低眼向下望去,但见漆黑一片,哪里还有幼童的影子? 他惊魂未定,耳中依旧回荡着幼童最后那句话。他说他是邵伦,那自己又是谁?胳膊上‘邵伦’两字清清楚楚,邵伦对幼童那话自是万分不信。 但若幼童说谎或是自己听错,那他会不会是飞雪峰上那寥寥几人之一?倘若真是刚开道窍修为尚浅的飞雪弟子,自己就这么杀了他…… 邵伦抬头向上,只见月明星稀,上方山顶皎洁一片,已是遥遥在望,却在此刻陷入两难。 是上去搏一搏,还是惜了自己这条命下了山,就此离去? “罢了!留下城中已杀了一名九天宫弟子,债多不愁,我便上了山去,生死由天!” 他心中决定下来,当即便卯足了力气向上攀爬。 不出多久,只见山势由陡变缓,慢慢地竟已可以在上行走。邵伦一时欣喜,加快步伐,向着遥遥在望的山巅而去。 待行出一段距离,忽见前方白雪皑皑,原来山顶终年飘雪,地面积雪也不知累了多厚。 九天宫,坎宫。 一块巨冰矗立,镂刻“飞雪峰”三个大字,或是由于笔力太重,竟直接将巨冰穿了个透。 邵伦直接走了过去。他却不知道,自己已然入了某人彀中。 他看着这四下积雪,不知觉便想起了留下城中的悲苦日子。也不知这同是漫天风雪的飞雪峰会不会就此变得不一样? 一念之间,四周光线忽然暗了下来,四下景色如石子投水,掀起圈圈涟漪,不再清晰。 邵伦只觉一阵晕眩。 迷迷糊糊中,一阵隐隐约约的啜泣声传来。邵伦吃力地睁开眼,只见身处青绣帘红地炉的暖屋中,再无之前飞雪峰上的风雪寒意。 一名女孩蹲在屋内,低着头,双肩颤颤,微微啜泣着。 “你?”邵伦一惊,又哪里知道是怎么从飞雪峰来到了这里。只觉屋内的这名女孩是如此的熟悉。 微微还有丝莫名心痛。 女孩却置若罔闻,仿似根本没听见也没看见邵伦。她抬起头,对着身前一片空气强笑一声:“小伦,等着我啊!” 小伦? 她站了起来,一双满是冻疮的小手紧紧攥住一物,毅然决然地转身向屋外走去。 邵伦却看到,女孩背后一片猩红。 屋内,还有一滩未干的血迹。 邵伦也不穿鞋,赶忙追了出去。屋外静悄悄的,女孩安静地躺在门前,心口破了一个大洞,滚滚而出的鲜血早已染红了地面。 “这……”邵伦一下慌了,他眼角余光忽地瞥见不远处的那名幼童。他和女孩一样,胸口插着一把锋锐剪刀,正安静地躺在那里,一双早已涣散的瞳孔却盯着,邵伦。 那幼童清清秀秀,眉心一点细小红痣,分明是之前自己踢下山的那个。 怎么回事? 究竟怎么了? 突感眼前一花,地面两具小小尸体悄然消失,但四下里,却充斥了浓浓的血腥味。 “小伦!你干什么?快把刀放下!” 猛然间一声大喝,邵伦转头,就见一名身着锦衣的老人一退再退,终于在抵住背后一堵墙之后振声喊道。 邵伦赶紧躲在廊柱后眯眼细看,只见老人身前,一名清清秀秀,眉心一点红痣,依稀能看见自己当年影子的幼童正拿着一把剪刀,面无表情地刺进了老人胸膛。 廊柱后,邵伦忍不住惊呼出声。 那名被老人叫做“邵伦”的幼童转身向这边走来,却好像根本不认识这个将他踢下飞雪峰的少年,提起那把鲜血淋漓的剪刀就刺。 一名女孩突然冲了过来,一把扑在邵伦身上,在其背后,被锋锐剪刀划出了一条深可及骨的伤口。 但她却看也不看被自己救下的邵伦,强忍着伤口疼痛,转身对着那名幼童说道:“小伦,不要再杀了,爹娘,大姐二哥都死啦,不要再杀了。” 幼童四下里看了看那些慌乱逃窜的家丁仆从,冷冷笑道:“阿秀,再杀你一个,我就不杀了,行不行?” “好!”女孩抬头,大眼盯着幼童,闪过一丝痛苦,忽然欺身上前,直撞向那锋锐刀尖。 邵伦一怔,那女孩已凄然倒地。 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你自己,记住,千万不要迟疑,杀了他! 蓦然间,一句话在邵伦心中响起。那个摆渡老头儿似乎早知道今天?一语成谶! 邵伦猛然矮身拔出女孩胸口那把剪刀,疯癫了似的刺向那名冷笑连连的幼童。 院子里静悄悄的,一名女孩安静地躺在那里,那名幼童和她一样,只是一双涣散的眸子却依旧注视着邵伦。 邵伦赶紧转身,慌忙伸手去堵女孩心口那道洞口,却根本堵不住滚滚而出的鲜血。 “阿秀?阿秀别害怕阿秀,我马上找人来救你!” 邵伦赤脚踩在血水中,前院后院却找不到一个活人。他冲到街上,冷冷清清,家家户户闭门不出。 邵伦不知跑了多久,天黑了下来。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他跌倒在地,寒意侵蚀中,邵伦意识渐渐模糊,只记得自己摸着了一件东西。 那是一盏灯。 一盏残破的青铜古灯。 … … 飞雪峰上,一盏青灯亮起,一朵青焰在灯中跳动,青色光晕如圈圈涟漪般,将周边落来的飞雪尽都驱散。 邵伦颓然坐在那块巨冰前,早已泪流满面。 浮生若梦,一梦浮生。当生平那些记忆一瞬间涌上心头,心中的净土与孽根,谁如拦路之虎? “我杀了我爹?我娘?大姐?二哥?还有阿秀?”他挽起袖子,但见左手胳膊上那些以前一直不懂何意的人名,便有这么五人的称谓。 “我杀了他,可他真的是我吗?”他喃喃自语。 “不!我便是我,又怎么会亲手杀了自己?那个人是谁?!”他霍然起身,“我一定要弄清楚真相,杀我爹娘兄姐,血债血偿!” —— (这章纠结了好久,大家先看,有什么建议发在书评区,我每天都会去看。) ... ... 第六章 拓跋大圣 此时忽听一阵踩雪声传来,邵伦转身望了过去。 只见一轮冷月当空,皎洁月光洒下,如同水银泻地。那浮云之下,白雪之上,一名少女亭亭玉立,三千青丝盘起,红色衣裳裹身,如同一朵儿寒梅绽放在这漫天风雪之中。 风雪中,她不远不近地望着邵伦,眉宇间隐有怒气,“喂,你是怎么破了我这阵的?!” “啊?”邵伦一怔,不明就里。 就见少女直步走了过来,皱了皱眉,一脸狐疑之色,“我问,你是怎么破了我这小五行颠倒乾坤阵的?” 邵伦一抬眼,只见少女明眸皓齿,桃花玉面,颦眉疑惑地望着自己。他正呆愣间,闻听少女再次发问,顿时脸色一红,张口结舌,“我,我也不知道。” “哼!”少女兀自不解气,目光一斜,突然矮下身子,伸手向雪地探去。 邵伦立在原地,任她拿起那盏青铜古灯。 “嘿嘿!”她忽而笑了起来,在白花花的风雪中露出两颗小虎牙,又突然转身冲着邵伦一脸得意洋洋地说道:“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破了我这幻阵!到底还是依仗了这盏古灯嘛,喂,你这灯什么来历?” 邵伦听她说是幻阵,心中一紧,正想着之前出现的如梦似幻的场景是不是一场幻觉时,又听少女询问青灯来历,不敢有丝毫迟疑,“不太清楚,但我有记忆以来,这盏灯就一直带在身边。” 少女却不知,邵伦的记忆,只有留下城的那一年而已。 她点了点头,也没有贪意,直接将灯递还回去,问道:“那你来我飞雪峰做什么?” 邵伦见她说到这里,心下即知这名少女便是飞雪峰那寥寥几人之一了,赶忙打了个揖礼,按照李梦凡的交代,说道:“我来九天宫求道,但因道窍早废,回程又远,况且也没了去处。天虞山李梦凡表兄作为艮宫表率,不好留我。听闻飞雪峰缺一个看守药园的弟子,特让我来,只求食住。” “药园?”红衣少女见他和自己差不多大岁数,却一揖及地,心中一惊之余不免有些喜滋滋的。她平日一个人在这峰上,便是去到其它各脉,又因年岁小资历低,对别人都是“师兄师姐”的称呼,又哪里有人会对她行如此大礼? 但听邵伦此言,她不禁讶异,奇怪道:“可我飞雪峰并没有药园啊。” 邵伦一怔。就见少女又皱了皱眉,咦声道:“艮宫天虞山李梦凡李师兄是你表兄?” “正是!”邵伦稍稍迟疑一会儿,便硬着头皮回道。 “原来如此。”少女自语。稍过一会儿就见她仰起头,哼哼道:“宗内都说我飞雪峰一脉脾气古怪,不与人交。嘿,却也没见他们济世救民,到头来还不是把你给推到了我这坎宫苦寒之地!” 她话说完,便招呼着邵伦向前走。只见漫天风雪中,红衣少女从腰间取下一只晶莹翠绿的小葫芦,轻轻拍了拍底部,就见一道绿芒飘出,将那漫天雪花尽都卷在一起,如一条被绿芒牵引着的白色匹练,向着一边飘去。 雪花散尽,忽见前方一座冰雕大殿矗立,分明就在眼前,之前邵伦却根本看不到。 “这便是我坎宫飞雪峰,以后你就叫我师姐吧!”红衣少女将那只小葫芦递给邵伦,继续说:“你以后若出山归来之时,便按照我刚才做的,就能解了我亲自布置的小五行颠倒乾坤阵。” “你可再别用那盏灯强行破阵了,这套阵盘可是我辛辛苦苦做出来的!”红衣少女想起便有些生气,但一见眼前这少年一副恭谨模样,心中就莫名喜滋滋的,语气渐柔,如菩萨低眉,“我叫梅傲寒,你呢?多大了?” “我叫邵伦,十五岁。”邵伦赶紧回道,在心中将梅傲寒三个字死死记下。 “比师姐我小一岁,嘿嘿,正好!” 邵伦见她语气比之初见时要好了太多,心中一琢磨,便问起一事,“师姐,我们飞雪峰就你一个人吗?” “还有我爹我娘,现在加上你,拢共四人。”梅傲寒没有多想,如实说道。 “哦,那我之前……陷入师姐你这阵中时,隐隐看见一名清清秀秀,眉心还有一点红痣的孩童,我还以为是我们飞雪峰上的人呢!”邵伦心下计较一番,如是说道。 “清清秀秀,眉心还有一点红痣?”梅傲寒大眼扑闪,仔细搜罗九天宫中的弟子,但却没有一丁点的印象。她忽而目光一斜,瞥见邵伦,愣了一愣便笑道:“那不是你嘛!我这小五行阵,虽然名字是这般,但也就是个幻阵,陷入此阵者,过往心劫就将一一浮现,你看到的,只是你从前的影子。” 邵伦脸色一白。 这样说,那自己之前看到的就都是真的了?自己真的杀了家人? “师姐……”他声音发颤,“有没有可能,看到的不是真的?” “我,我……”他害怕少女一口否定,继而说道:“我并没有经历过那些幻境中的事情啊!” “这……”梅傲寒稍稍迟疑,随即便道:“倒是有这么一个人有可能。” “谁?”邵伦赶紧问道。 “拓跋大圣。他是世所罕见的双窍者,一窍是真,一窍是假,真假互杀,直至最后磨合只存下一个,才是完整的自己。”梅傲寒徐徐道来,“若他进入此阵,必是两个不一样的自己。” 邵伦心头一松,但随即疑惑又起,“可我听天虞山的一位师兄说,世间人人都有道窍,但也仅仅只有一个啊!还有,我在阵中也是两个不一样的自己,但我并不是拓跋大圣那样的双窍者。”   第七章 引血,破窍,修行 (大家投票蛮积极的,很感动,嗯。那啥,养肥再宰也没啥,但是能不能先点了看看啊,弄得推荐比点击还多,我这么厚脸皮的人都不好意思啦。求点击呀!只求点击。。。) “我走得时候不是这样的。” “会不会是孙师叔?” “不,我爹娘闭关期间是不会出来的。” 隐约间,一阵低语传进耳中。邵伦稍稍有了些意识,微微动了动,只觉身子虽然酥软无力,但再无苦痛。 “呀!”耳轮中少女一声轻呼。 邵伦睁开眼,只见白花花的阳光下,红衣少女一脸紧张地望着自己,那双美目秋波流转,满是关切。 “表弟,你可好些了?”这时,一边身着白衣的男子凑了过来,脸上那不轻不重的笑容似乎永远是那般温和。 邵伦心中一动,悄悄看了眼旁边的梅傲寒,轻轻点头,“劳烦表兄了。” 白衣男子李梦凡摇了摇头,笑呵呵地问道:“之前小寒师妹离开那段时间,可有人来过?” 邵伦一怔,随即想起自己迷迷糊糊时出现的一条赤红小蛇。他赶忙坐起身子,四下扫视,却哪里还有小蛇踪迹? 正要回话,却听梅傲寒说道:“我飞雪峰平日哪儿有什么人来,况且若是有人入阵,我也能感应得到。我看兴许真是我爹娘出来过,待下次再见问一问便是。” “小伦,这次是师姐的不是。日后你就安心留在这里,不能修行便不能修行,师姐养你一辈子!”梅傲寒郑重道:“我这就去给你领些衣裳物事,你且去殿内休憩,自己挑间屋子便是。” 见她说到这里,李梦凡又哪会继续留在这儿。就见他拿出一只布袋,递给邵伦道:“邓师弟现下拜入了乾宫承天峰,这是他托我转交与你的。” 语罢,两人一同离去。 邵伦站在山顶,抬头向上,此时风雪早歇,日头初升,云蒸霞蔚。这是留下城中看不到的一番景象。 “若不能修行,这苍茫大地,又要怎么去找寻我所失去的?又要怎么去解我心中之惑?”他叹了口气,一脸悲愤。明明就在这修仙之地,就是不能修行! 布袋中有几张大饼,邵伦刚吃了个饱,忽感小腿一阵酥痒,他心下一惊,就见一尾赤红小蛇从裤脚爬了出来。 那赤色小蛇懒洋洋地扭了扭身子,忽而身如箭,竟笔直地贴着雪地来回窜行。 邵伦赶忙挽起裤腿,只见小腿上赫然有一道细小齿印,他呆了呆,自语道:“真是它救了我?” “师姐说给我喂了半瓶灵蕴我才那样,这小家伙竟以灵蕴为食?”他从布袋中掏出一只小玉瓶,打开看了看,里面一团乳白色的液体一见天日,立刻升起丝丝缕缕霞光。 “想必这就是灵蕴了,子豪是好意,可我……这对我来说和duyao有什么区别?”他看着那只玉瓶,不禁一阵后怕。这时那尾小蛇撒欢够了,游行到邵伦脚下,很是人性化地用脑袋蹭了蹭。 邵伦心中欢喜,伸手将小蛇捧了起来。只见这尾小蛇浑身鲜红欲滴,不过一尺来长,通体泛香,径自缠在邵伦腕上,安静了下来。 臂上一阵温热,邵伦自顾自对着小蛇说道:“你救了我,可我身无长物无以为报,这瓶灵蕴就给你了罢!” 他拿出那只小玉瓶,缠在臂上的小蛇忽然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 邵伦一笑,倒了一滴在手指上,伸向小蛇。 这小家伙嗅了嗅,却撇过头,气呼呼地缩紧身子,勒了勒邵伦手臂,宣泄着不满。 邵伦怔了怔,疑惑道:“你不是以灵蕴为食的吗?” 小家伙似能听懂人言,忽地摆了摆头,过不多久,见邵伦一脸迷惑,猛然一口咬住他胳膊。 邵伦一痛,但见左臂上又多出了一道伤口。 丝缕鲜血红中带着金色,泛着霞光,更有淡淡芳香。他一愣,只见赤红小蛇将吻部贴着伤口,一口口地将鲜血吸入。 整只手臂麻麻的,邵伦这次感觉得清楚,体内几股若有若无的温热气流正飞快地向着伤口涌泄而去。 “难道是我之前喝过灵蕴?那它为什么不直接喝灵蕴?”邵伦迷惑间,耳轮中忽然响起一道清脆的‘咔嚓’声。 他眼一黑,双腿一软,跌坐在地。这时他心中一阵清明,隐隐约约间,竟好像“看”到了自己体内。 灰蒙蒙的雾气之中有一口金色泉眼,一洼乳白色的水液在当中翻滚不停,将那金色泉眼拍打出条条裂痕。 这便是道窍吗?那些乳白色的水液是那残留的灵蕴? “既然我吸收不了灵蕴,这窍纵是天生的,要它又有何用?”邵伦一念之间,拿起小玉瓶,望向那条停止饮血缠在他臂上的赤红小蛇,愣了愣说道:“血中带着金色,还有那莫名‘咔嚓’声,难道你吞下的是我的道窍碎片?也罢,你救了我命,便是将我吸榨干净也无不可。现在我来破了这窍,你有多少喝多少吧!” 他话说完,径自拿起小玉瓶,一仰头便灌下半瓶。 轰隆! 若之前赤红小蛇引血入体那感觉是小河流水,那么这一下子喝掉半瓶灵蕴就如瀑布冲下。 邵伦根本就承受不住,一时间只感觉有千万把剑在身体内横冲直撞。他栽倒在地,红着眼睛望向手臂上赤红小蛇,颤声道:“咬我,你咬我啊!” 那尾赤红小蛇却无动于衷,懒洋洋地趴在那里,连头也不抬一下。 邵伦一下懵了。 脑海中轰隆声阵阵,邵伦苦不堪言,隐约间只听“咔嚓”、“咔嚓”声接连响起。这时忽见赤红小蛇直起身子,猛然间张口对着邵伦手腕咬了下去。 邵伦心中大松口气,体内那奔腾乱窜的气体终于有了方向,冲着小蛇咬中的伤口飞快流了过去。 他稍稍平复一下心神,便决定一鼓作气,拿起小玉瓶仰头直接喝光。 嘭! 蓦然一道巨响在脑海中炸响,邵伦只觉那流向伤口处的气体忽然倒流,向着来时方向奔腾而去。 “嘶嘶!”赤红小蛇抬起头,很是迷惑。 邵伦一惊,正不知所措之时忽感体内暖洋洋的一片,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一般。 他心中一片清明,又如之前那样好像“看”到了自己体内。 但见那灰蒙蒙的雾气中,赫然出现密密麻麻无数金色泉眼,只是‘泉’中再无灵蕴,更是深不见底,不知道下方是何处? “道窍?这便是道窍吗?”邵伦心中一惊,而后一喜。他四下“扫视”,却再难看见之前那口裂痕遍布的窍眼,想必是被这前后一瓶半的灵蕴给冲破,从而进了蛇腹。 破后而立?邵伦开始数着这四下里密密麻麻的金色窍眼。 “一,二,三,四……九十九,一百,一百?” 破一窍而生百窍! 邵伦一怔,而后狂喜,若说世人都有一窍,那么自己有了一百道窍,会怎样? 邵伦站起身,翻开地面厚厚积雪,抓了一把湿土,挥洒向天。 他心中期盼着,却没成想那泥土又落了下来,撒了自己一身,顿时弄了个灰头土脸。 “看来光开了道窍也没用,还得修习术法才行。”他想起肩挑一担,踏空而行的李梦凡,还有撒土为遁的小师姐,内心充满向往。 只是那本开窍篇卷轴给了邓子豪,他现下去了九天宫掌教一脉的承天峰,估摸着也用不上,这倒是个遗憾。看来只能等师姐回来再请教修行之法了。邵伦心中琢磨着。 心中悲苦去了一半,邵伦心情大好,四下里收拾一番,踏步向着那座冰雪大殿走去。 大殿外落了厚厚积雪,内里却别有洞天,四通八达,也不知有多少间屋子。邵伦闲逛一圈,发现一个人都没有,这才想起之前昏迷时隐隐约约听见梅傲寒说她爹娘在闭关期间。 “难怪之前她不找……嗯,我师父师娘,而是去找了李梦凡。”邵伦自语,在一处偏宅前停了下来,只见宅前悬着一匾,上书“飞雪道藏”四个字。 邵伦一惊,当即站定,不敢再往前行。 “其实若真说起来,我来这飞雪峰恐怕要比子豪去掌教那脉还要好。这儿加上我才四人,师姐他们一家三口,那我就是飞雪峰唯一的弟子了,估计也能被允许进去看看吧?”他双眼放光,垂涎万分,“飞雪道藏啊,九天宫拢共才分九脉,我要是进去饱览一番,肯定受益匪浅吧!” 他自说自话,终是没敢擅自进入。 这时忽听后方脚步声起,原来梅傲寒已返身而归。邵伦一见是她,面露灿烂笑容,终是有了分享喜悦之人,兴奋说道:“师姐,我开窍了!” “啊?”梅傲寒一怔。 “我方才破一窍而生了百窍,现在有一百道窍呢!”邵伦呲牙,有些许小小得意。 “一百个道窍?”梅傲寒一惊,而后面露古怪地看向一脸喜悦的邵伦。 邵伦面上喜色顿时一滞,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 (才开始,不敢写快。说实话,前面有一章我硬是码了七个多小时,见谅个大家(n_n)) ,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 ... ... 第八章 修行之路 (去做饭,吃完了继续。) 梅傲寒长叹一声,领着邵伦进了院子,俩人在石凳上坐了,她眨眨眼,说道:“也好啦,总算是步入修仙行列了。” “你这,天生道窍还真是奇怪!”她玉面又升起一丝古怪,“我只听说过拓跋大圣的双窍,但这一百窍……虽然古来修士如蚁,万古至今也不知有多少奇之又奇的人或事,但我敢赌定,一人百窍古来仅有!” 邵伦有些尴尬,就见梅傲寒继续说:“开窍境寿元百年,一共十三层。我十三岁开窍,三年达到开窍境巅峰,宗内修行速度快过我的人不过一双手便能数过来,这其中包括掌教师伯和各脉首座。” “不说其它,若拓跋大圣和我一样,开窍境我三年修到巅峰,他则需要六年。而你,则需要三百年!这还要看你能不能三年到巅峰。”梅傲寒看着他,轻声道:“纵然双窍或百窍者修行到后面可无敌天下,但开窍境就这一百年寿元,你又如何迈过?” 邵伦脸上笑意渐渐散去,怔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梅傲寒轻轻拍了拍他肩头,柔声道:“好啦,这总比之前要好,你可算是能修行了。其实这也没什么,那黑木林中的张师伯,和我爹一个辈分的,一甲子过去了仍在开窍境徘徊,不也做了个执事吗?” “师姐……”邵伦抬起头,望着那双秋波美目,“我不能只修一个窍吗?” “你!”梅傲寒见他还不死心,顿时一气,就想斥责。但一见眼前这清秀少年一脸期盼,不禁又软下心来,轻声道:“窍与窍之间贯通连在一起,灵气入体,这一百个窍便将其瓜分掉了。只有等到迈过开窍境,开扩洞天的时候,方能单修一个。” 邵伦终于看到一线希望。也就是说,只要迈过开窍境就行了?他霍地站起身,伸手说道:“那师姐你快把开窍篇卷轴给我吧!” 梅傲寒见他好像根本没听进去,不免一怔,但随即心想只能让这家伙先吃点苦头才能消磨一下现在的热情了。她放下一个包袱,说道:“修行心法都在里面,你今晚先看一看,明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她说着话,便领着邵伦出了院子,给他挑了间宽敞的屋子,径自离去。 邵伦将身上家当全都放下,飞快打开包袱。只见里面两件青衫,一只木质腰牌,还有一本和当初在留下城看见的一模一样的小册子。 他赶紧翻开,略过开篇,径自往后读了下去。 所谓开窍,就是开自身道窍,之后纳灵气入体,一步步将道窍泉眼扩大,便是开窍境了。但这之间,又要讲究一个吐纳。 邵伦看过之后,便盘膝坐在床上,按照开窍篇心法上的吐纳方式修行起来。 他闭着眼睛,只觉浑身毛孔都舒张了一般,丝丝缕缕暖洋洋的气流被吸入腹中,进入卷轴上称作气海大荒的地方,之后再透过那片灰蒙蒙的雾气,沉入一口金色泉眼之中。 但很快,那丝缕灵气流逝不见。邵伦一怔,随即明白那是百窍贯通,已将灵气给瓜分掉了。 “只要能修行,便是一百个窍又怎样?我非得将它们都修至化境!”他在心中自语,暗暗给自己打气。 这时忽听一阵“嘶嘶”声,邵伦停了下来,睁眼望去,只见那条缠在手臂上熟睡的赤红小蛇不知什么时候苏醒过来,此刻正爬下了邵伦胳膊,盘在被褥上,直起身子望着他。 邵伦一怔,不明所以。对着它安慰了几句,就又将心神平复,开始继续之前的吐纳。 但这次过了很久,也没有之前灵气入体的感觉。邵伦迷惑地睁开眼,就见那尾小蛇已悄悄躲到床脚,见邵伦望来,赶忙直起身子,嘶嘶吐着信子,恐吓之意十足。 他心中一动,一把抓住小蛇,赶忙试着吐纳。这一次,如之前那般,丝缕暖洋洋的气流被吸进了道窍之中。 那小蛇剧烈挣动,发出阵阵嘶嘶声,邵伦心中一惊,赶紧停下。 “原来之前吸收的是你身上的灵气。”他用手轻轻抚摸蛇身,说道:“你这些灵气修来不易吧?你救了我命,我又怎么会恩将仇报。” 他随即将小蛇放到一边,继续开始。 待窗外月光洒了一地,已是深夜时分,邵伦却一点进展都没有,反而被心法上吸气慢吐气快的吐纳之法给憋红了脸。 他渐感眼皮沉重,这一路行来根本就没怎么睡过,此时在这暖屋之中,再也支撑不住,往床上一倒便沉沉睡去。 … 第二天天一亮,邵伦便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了起来。他记得师姐说过今天要带他去一个地方,作为寄居他处的家伙,他是很有新人觉悟的,万不敢因自己贪睡惹得梅傲寒不悦。 他去到外面打水洗漱一番,回来便换上一套青衫青鞋,带上腰牌和梅傲寒给他的那只翠绿小葫芦。想了想,邵伦又打开自己的包袱,挽起左手衣袖,将一把雕花小刀绑在手臂上。 那条小蛇见他要走,立刻飞窜到他右臂上,紧紧缠住。看它样子,昨晚的事情恐怕忘了干净。 邵伦笑了笑,一低头,忽然一惊,只见那张留下城所得的神行符黄芒刺眼。他分明记得清楚,自渡过云江之后,那张符篆已然是光芒黯淡,看着就像是要消耗完了一般。 “难道它可以自行恢复?”邵伦皱了皱眉,四下扫视一番,就见窗口有一只大花瓶,二话不说便将这张神行符藏了进去。 他自知这张符篆是赃物,此刻就在九天宫内,哪敢带在身上。 做完这些,邵伦又将目光看向那盏青灯。那名九天宫弟子就是想要抢夺这盏青灯,从而被他给杀死,还取得了那张符篆。还有师姐梅傲寒也说过这盏灯不是凡物。 这些邵伦心里清楚,想了想便将青灯放在床底,不打算带了。 “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在这里就像是只蝼蚁,谁都可以把我给捏死。财不露白,人不露志才是生存之道。”他自语一番,走出屋子。 这时梅傲寒已俏生生地站在外面,看她样子,显然比邵伦要早。 邵伦小跑过去,赶忙说道:“师姐,实在抱歉,让你久等了。” 梅傲寒很是满意邵伦这幅恭谨模样,面上一喜,说道:“今天师姐带你去黑木林,你去了之后少说多看,有什么不懂得回来了问我就行。” “我九天宫弟子多是在那里采汲灵蕴,你且先去,万不可因为灵蕴和其他人犯冲突。”她转头看着他,一双美眸霎时变得凌厉起来。 邵伦心中一紧,赶忙点头。 两人一同出了坎宫大殿,梅傲寒一如初见时从地上抓了把湿土,挥洒向天。 这次邵伦离得她近,看得清楚。只见梅傲寒口中念声“遁”,那把洒向半空的湿土蓦然化作一道长虹,黄芒耀眼。 她当即拉着邵伦上了虹桥,一边迈步一边口念“行”,就见一道红芒在桥上疾掠而过。 邵伦被她拉拽着,被空中大风一吹,霎时不知所措,再向下望去,见下方山川沟壑只如手臂般粗细,一时心惊胆寒,整个人倒像是被梅傲寒拖在后面。 “抱着我!”梅傲寒见他如此不济,顿时一气说道。她自小在飞雪峰长大,认识得人不过十多个,又哪里有男女之别。 邵伦愣了愣,但此时头晕目眩,心里恐慌至极,又哪会拒绝。就见他在后面,二话不说一把将梅傲寒那纤细的腰身给搂在了怀中。 这长空万里,两畔云霞飞快后掠,大风扑面,心神稍稍平复下来的邵伦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寒意。清风冷,软玉温香。 他在后面,师姐那三千青丝飘打在他脸上,只觉鼻中满是芳香。 若这一世都停留在此刻该有多好?他心中想着,可师姐到底是悟性极高的修士。当自己寿元耗尽,满头白雪之时,她是不是一如初见般清丽脱俗? 答案是肯定的。 邵伦一时心中怆然,暗自下定决心,不论修仙之路有多么的苦,自己也要继续下去,就算是拼了命也要跟紧师姐的脚步,万不可让她与自己的距离悄然远去。 他这心中思绪万千,梅傲寒却根本不知。就见她一掐手决,遁形轨迹忽而向下,只稍一会儿,两人便降落在地。 只见眼前一片乌漆墨黑的树木成林,密密麻麻也不知究竟有多少棵。 梅傲寒伸手前指,说道:“这儿便是我九天宫八峰环绕的幽泉深谷黑木林了。师姐还要回去炼丹,你且进去,有什么突发事件拍一拍师姐给你的那只葫芦就行了。” 语罢,她同样是撒土为遁,向着远空疾掠而去。 “炼丹?”邵伦心中一愣,望着空中那道红色靓影渐渐远去,只觉和师姐之间的距离好像不是一丁半点。 他叹了口气,转身顺着一条石子小路向林中走去。 但见这些乌漆墨黑的树木棵棵有两人合抱那么粗,但却并不算太高,一两丈高的样子。树干黑得发亮,枝条众多,但却没有看到叶子。 邵伦四下扫视一番,发现那些外围的黑木棵棵都有刀剑劈砍痕迹,他凑上前看了,只见那些槽痕顶多一两寸深度,里面依稀还有些乳白色的汁液。 “灵蕴?”他心中一惊,差点惊呼出声。但随即想起师姐的话,又暗暗道:“是我少见多怪了。师姐说不能因这些灵蕴和别人发生冲突,但若是没有灵蕴,我又怎么修行?” 他暗想一番,但见四下里并无人来往,心道可不是无主之物吗?就见他从怀里拿出小玉瓶,在地上拾起一支黑木枝条,伸到那凹槽内,打算一点一滴地将那灵蕴给抠出来。 “住手!” 蓦地一声大喝响彻林中,就见横刺里突然冲出一人,一身青衫,身材高大,怒目望向邵伦。 ... ... 第九章 要与后天斗一场 (这章算昨天的,两更奉上。) 邵伦停下手中动作,将玉瓶和枝条放在地上,双手负后,右手不动声色地摸住那柄绑在左臂上的雕花小刀。 来人身材高大,一身青衫,只是和邵伦一对比,便显得旧了很多。 很明显,他并不是新来弟子。 他显然正处暴怒之中,直接跨步欺身向前。邵伦只觉四周光线一暗,就见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径自揪住邵伦衣领,吼道:“你这新来的,是哪一脉的弟子?吃了神人胆,也敢占他人厚果?!” 邵伦赔着笑,道:“小弟是坎宫飞雪峰邵伦,不知这位师兄何出此言?” 这高大男子伸手指向那棵黑木,说道:“我辛辛苦苦地砍了这几道槽痕,你小子算哪根葱,竟敢趁我不注意来盗取我的灵蕴!你说你是飞雪峰的?飞雪峰向来只有三人,却无一个是你!嘿,你小子该不会是冒充的吧!” 这时四周涌现许多青衫弟子过来围观。邵伦依旧一脸带笑,掏出那只木质腰牌,递给高大男子看,“小弟确是坎宫飞雪峰的弟子,只因刚来两天,诸多规矩还未记下,还请师兄多多担待。” 他以为这般低声下气到这里便算结束了,哪知那高大男子根本没想就此罢休。他一把拽住邵伦,阴冷冷道:“我又哪里知道你取了多少灵蕴去了,要走可以,留下一些补偿!” 邵伦心中一叹,举目四望,但见周遭人群冷眼旁观,没有一人站出来替他说上哪怕一句不实用的话。 他低着头微微皱了皱眉,心中想道:我身上背了一条人命,这里全是他的同门旧友,忠奸善恶我又哪里知道?在没有绝对实力确保自身安全之前,万不可与他人多起纷争。 这般想着,邵伦抬起头,依旧脸带笑意,看不出丝毫的怒容,“不知师兄有何吩咐,小弟定当尽力而为。” 高大男子眯眼瞧了瞧,见眼前这清秀少年身无长物,并不像富裕的修士。他想了想便指着那棵黑木,说道:“我辛辛苦苦小半月才凿出了这些槽痕,你便再替我凿出两道,这事儿就算完!” “行!”邵伦一听就这事儿,一愣之后就满口答应。他四下一扫,躬身拾起地面一柄斧头,双手握住,一个急冲,对着那黑木就重重劈了下去。 只听“咚!”的一声闷响,邵伦应声向后噔噔噔退出数步,只觉双臂发麻,木质斧柄竟悄然生出几道裂痕。他心中一惊,赶忙凑上前看了,只见黑木上那被斧子劈中的部位,只能依稀看见几道细微的划痕。 他呆愣原地,傻了眼。这费尽全力的一劈,对它而言,竟不痛不痒? “哈哈哈!” 围观人群哄然大笑,有些人甚至弯下腰捂住肚子,连眼泪都快笑了出来。 “这傻蛋,竟以为黑木和寻常树木一样?夏河师兄都说自己废了小半月才凿出那么几道槽痕,这家伙竟然想一击奏效?” “嗨,那飞雪峰一向自恃清高,我还以为这次收了什么了不得的弟子,原来是个开了六窍,还有一窍不通的蠢蛋啊!” 见围观弟子们笑得前仰后合,这个被叫做夏河的高大男子黑着一张脸瞪着邵伦。虽然不是在笑他,但仍止不住一阵火大,他看着愣在那里憨头憨脑的邵伦,直接骂道:“你这傻鸟,还站这儿碍眼?还不快滚蛋!” 邵伦一阵尴尬,心道这次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他赶忙收拾一番,挤开人群,灰头土脸地向远处跑了。 待身后笑声渐渐小了,邵伦仍感觉脸颊发烫。这时见四周人影稀少,便抬头四下观望,发觉此地黑木上皆有槽痕,并且枝桠上都挂着木牌,上面写着一些陌生的名字。 他心中一叹,只得继续向前迈步,希望找到一棵未被别人占领的黑木。 一路前行,直至走到林深处,忽觉四周变得寂静起来,再无人声人影。邵伦停下脚步,只见前方不远一排黑木矗立,上面并无凹槽。 他心中一喜,赶忙小跑过去,却见那些黑木竟有一丈直径,估摸着得四五人才能合抱住,比之前见到的要粗了一倍不止。 “难怪,想必这儿的黑木比起外围地带要更加结实吧?”邵伦喃喃自语,凑上前去,直接取下左臂上绑着的雕花小刀。 这刀身与刀柄长度相等,整体不过半尺来长。刀口锋锐,这点从当初在留下城中邵伦一刀捅进那名修仙者后心就能得知。 他蹲在黑木前,右手握刀,左手持玉瓶,开始努力划刻起来。但过不多久,就见邵伦将玉瓶放下,改为双手持刀。 这样又划刻了一会儿,他却累的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张脸憋得通红。但那黑木却一丝痕迹都没有出现,不免泄气,自顾自说道:“那些人果然不是笨蛋,这里比之外围也不知坚硬了多少。” “我天生道窍,后天却通了百窍,落得如此地步。”他挽起左手袖子,看着那上面密密麻麻的伤痕,低声道:“爹,娘,大姐二哥,还有阿秀?嗯,谁又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迈过开窍境,该怎么做才能解我心中之惑,才能寻到你们?” 邵伦低沉了一会儿,忽然站起身,“要与后天斗一场!我这一生,究竟是在开窍境还是在开窍境之后也就百年便能见分晓,若按师姐所说我三百年迈过开窍境,那我不眠不休将时间缩短在一百年不就行了?” 他拾起刀,继续蹲在树前划刻,状若疯狂。 他双手挥动不停,这时忽感右臂一痒,那尾熟睡的赤红小蛇径自窜了出来,嘶嘶吐着信子宣泄着不满。 邵伦一怔,就见那小蛇却突然直起身子,直勾勾地望向眼前那棵直径一丈的黑木。 它忽而松开缠绕邵伦手臂的身子,一溜而下,爬行到树下,猛然间张开嘴对着那坚硬无比的黑木就咬了下去。 “你这贪吃的蛇!”邵伦侧头,不忍再看。 只听一道清脆的“咔嚓”声,那坚硬的黑木竟在刹那间被小蛇咬出一道凹槽。 邵伦一脸呆滞的转过头,见那尾赤红小蛇正将吻部贴住树干凹槽,喉部一动一动,竟已开始在吸允着那些乳白色的灵蕴。 “喂、喂!给我留一些!”邵伦回过神来,赶忙向前一步,一把拎起小蛇,只见乳白色的汁液一滴又一滴从黑木中渗出,有些许落在地面,转眼间便流逝干净。 他来不及去拿那玉瓶,干脆学着小蛇一样,趴下身子,张嘴贴住凹槽,拼命的吸允着。 一时间,邵伦只觉浑身被暖洋洋的气流包裹着。那丝丝缕缕的灵蕴进入气海大荒中的任何一口金色泉眼,其它九十九窍皆能感觉得一清二楚。 过不多久,邵伦感觉凹槽内不再渗出灵蕴,便意犹未尽地站起身,换上一脸讨好笑意看着手中小蛇,说道:“乖乖,再给我开道口子呗?” 那小蛇扭过头不去看他,显然憋足了气。邵伦自知理亏,干笑一声,厚着脸皮说道:“好啦,是我见利忘义总行了吧?” “来,你开两道口子,咱们都喝个痛快!以后我每天都带你来,我俩将这儿的黑木都给瓜分干净!”邵伦继续诱.惑。 赤红小蛇慢悠悠地转过头,竟然斜视着他。邵伦一气,他自然不会对这身兼救命和再造之恩的小蛇怎样,只好苦笑着看着它。 小蛇挣了挣,邵伦手一松,就已溜了下去,猛然间对着黑木树干一口咬下,便如之前那般,只听“咔嚓”一声,结实无比的黑木便被它咬出了一道凹槽。 它扭了扭身子,悠悠然爬行到一边,继续咬出一道槽痕,将吻部贴上,一口一口地开始吸允。 邵伦左右看了看,见四下里无人,想了想便收起小玉瓶,俯身趴在地上,一人一蛇便在这黑林深处做起了人神共愤的事情。 待至夕阳西下,一棵直径约莫一丈的黑木上上下下但凡邵伦能够得着的地方全是凹槽,一人一蛇正准备挑选下一棵黑木之时,忽听树林外围响起一声钟响。 邵伦心中一动,暗自思量片刻后心道:我初来乍到,这九天宫中大小规矩条例是两眼一抹黑,今天还是就到这里,等回去打探一番再来。反正这小家伙轻易就能咬出凹槽,也不急在这一时了。否则万一露出什么马脚,怕就怕有人对这尾不知来历的小蛇生了歹念,一来它救过我命,二来我今后修行可全靠它了,万不可有失。 他这般想着,便四下收拾一番,轻轻将小蛇放进右手袖子里,待它习惯性地缠住自己胳膊后,方才整理了一下青衫褶皱,就往外走去。 —— (我真是悲剧,这章又是重写的。习惯了用word,又奔溃了一次,刚要写完的这章又丢了!) ... ... 第十章 逆天发现 (祝贺‘疯人院枫子’成为樊魔第一名弟子,感谢!) 九天宫八峰环绕幽泉深谷,黑木林中数百名青衫弟子聚在一块儿,或坐或站,神情郑重。 邵伦走到树林外围地带,就见一口乌黑大钟悬在一棵光秃秃、遍身都是槽痕的黑木下,旁边站着一名大袖长袍的老者。 他不声不响地凑了过去,这些认真听讲的青衫弟子有不少是之前看过他笑话的,见到来人是他,皆翻了翻白眼,再不去管他。 邵伦也不介意,蹲在那里细耳聆听。 只听那名两鬓花白的老者声音低沉,邵伦听了好久才知是在说一些开窍境期间所遇到的各种弯路和一些简易术法。 他顿时有些意兴阑珊,心道我连开窍境第一层都还没达到,听这些有什么用? 这般想着,他便再也不留恋,径自向外走去。 出了林子,邵伦四下望去,但见群峰巍峨,连绵在一起,他顿时一呆,随即怔在那里。 “难道再和之前那样自己爬上山?”他面露苦涩,自语道“那样待我上了山,估摸着都是第二天了。” 这时忽见天际一道长虹划下,梅傲寒双脚点地,施施然走了过来。 邵伦心中一喜,嘿嘿笑道:“师姐,你怎么来啦?” 梅傲寒白他一眼,娇嗔道:“我要是不来,你能回去吗?” 邵伦顿时脸一红,一阵尴尬。 她摇头一笑,撒土为遁,带着邵伦掠过高空。这次不用她说,邵伦已将她搂了个满怀,她也没有丝毫觉得不妥,两人在飞雪峰上落下后,便转头问道:“今天在黑木林中有什么收获?” 闻言,邵伦脸上一喜,高兴道:“收获可大了!” 他略微想了想,随即问道:“对了师姐,能不能一直呆在黑木林里?我、我感觉里面灵气浓郁,可以大大提高修行速度。” 梅傲寒脸上莫名一红,扭过头说道:“可以倒是可以,只是我也没有去过几次,诸多规矩不甚清楚,你去了之后少说多看,师姐不在你身边,万不可与人争斗!” 邵伦郑重地点了点头,心道我现在连开窍境第一层都没有达到,就算想和人争斗也没资格啊! 梅傲寒见他修行之心并没有死,轻轻一叹,又交代道:“我给你的那只葫芦你要收好,若有突发事件只要拍一拍葫芦底部,师姐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也会立刻赶去。” 邵伦心中一暖,望着那张娇艳脸庞,只觉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还有这么一个人,这么待自己,真是天大幸事。他暗暗攥紧了拳头,在心底说:师姐,我一定能迈过开窍境的,到时候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 两人进了坎宫大殿,梅傲寒一路将邵伦送至屋中后,忽然拿出一只小玉瓶递了过去,语气如常,“这是师姐给你炼的纳灵丹,你吃了之后就照着开窍篇心法上介绍的方式将灵气引入道窍中,以后师姐经常给你炼一炉,希望可以助你在寿元耗尽时突破开窍境。” “不用了师姐,我……”邵伦抬头,见梅傲寒一眼瞪了过来,他呆了一呆,赶紧接过小玉瓶,丝毫不敢惹她生气。 她轻轻一笑,挥挥手施施然出了门。 邵伦在原地站立好久,只觉握着玉瓶的手都冒出汗来,方才将其打开。 只见瓶中有三颗拇指甲大小的丹药,通体圆润,呈乳白色,更有浓郁香气扑鼻,一看便知不是凡物。 在这世上,可有谁曾这般待你?或许有吧,但那些不都已经遗忘了吗? 邵伦愣了愣,便郑重其事地将小玉瓶收了起来,根本没打算服食。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梅傲寒便将邵伦送至幽泉深谷,两人一路都没怎么说话,待落地时,邵伦忽然心生不舍。 “去吧,师姐有空了就会来看你的。”梅傲寒挥了挥手,娇嗔道。 “师姐。”邵伦叫了一声,认真地看向她,仿佛想将这道容易铭刻在心底。 梅傲寒顿住身子,无奈地伸手在邵伦额头轻轻一点,道:“你虽然被这一百道窍所累,但漫漫修仙路,越到后期就越考验毅力。只要你勤加修行,未必不能迈过开窍境!” 邵伦重重点头,望着那道红色身影在视线中越来越模糊。 好久好久。 他转过身,向着黑木林中走去。 这时天色尚早,林中只有三三两两的青衫弟子持着刀斧在劈砍着黑木,邵伦一路不言不语,径自向林深处走去。 待行至昨天那里,邵伦步伐不停,又走出十多步,重新挑了棵黝黑巨树,四下里望了望,见周围杳然无人迹,才从袖子中放出那尾赤红小蛇。 一人一蛇当即趴在地上开始吸允着黑木灵蕴。邵伦自知一百道窍要比别人付出一百倍的努力,哪里敢有丝毫耽搁。 直至暖阳当空,周遭开始传来零碎人声,邵伦才停了下来。他打开包袱,从里面拿出两张没吃完的大饼,胡乱吃了些。 这时有几个青衫弟子走到离邵伦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他也不好继续做那人神共愤的事儿,正觉口中渴得慌,当即便收起赤红小蛇,在林子中瞎逛起来。 他记得当日在天虞山上,李梦凡肩挑一担溪水,自称那是从落云溪里打的,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在这黑木林中? “那李梦凡也当真是奇怪,明明是艮宫一脉的大师兄,却做着劈柴挑水的活儿,看他踏空而行的修为,也不像是我这种人尽可欺的货色啊!” 邵伦一路自语,忽感头顶光线暗了下来。他抬头向上,只见这里的黑木显得更高更粗,树梢枝桠纵横交错,竟将头顶阳光都给遮掩了去。 他心中大喜,暗道;我正担心黑木吸完了何以为继,没想到竟有这么多,怎么也够我一百个道窍修至开窍境大圆满了! 邵伦心中高兴,继续前行。过不多久,忽听前方隐隐传来阵阵流水声,他赶忙加快步伐,向前走去。 只稍一会儿,眼前赫然出现一条溪流,碧波荡漾,清可见底。邵伦蹲在岸边,伸手捧了就喝。 这溪水清凉,一捧水下肚只感觉精神一震,他正稍稍享受之时,忽感右臂一痒,赤红小蛇一溜而下,径直落在溪水之中。 邵伦一惊,正要下水,那尾小蛇已窜出水面,一个摆尾,将几滴冰凉溪水甩在他脸上,继而再次窜入水中,忽左忽右地胡乱游动。 邵伦苦笑着伸手将水渍擦了擦,看着赤红小蛇在水中撒欢,微微一笑,对它说道:“您可悠着点享受,我下午还指望你咬木头呢!” 小蛇似怒,蛇身拍打水面,溅起水花如雨。 邵伦只好闭嘴,后退一步守着它。 它在溪中忽左忽右,忽上忽下,也没个具体的方向,尽情撒欢。这时就见它忽然窜出水面,一个疾射,贴着水面向前窜行出五六丈。 邵伦赶紧跟上,此时没了四周树荫,视野辽阔,就见前方一座山峰高耸入天,比他见过的天虞山、飞雪峰要高出太多。 山上百花绽放,深冬之际不凋不萎,姹紫嫣红。草木翠绿一片,依稀放着白蒙蒙的雾气。 “好浓的灵气啊!”邵伦大惊,赶紧脱下鞋挽起裤脚跳到溪水中,一把抓起赤红小蛇,不敢再向前行。 “九天宫八峰环绕幽泉深谷,八峰环绕九天宫?坎宫飞雪峰,艮宫天虞山?”邵伦喃喃自语,霍然抬头,望着眼前不远处那座位于八峰环绕深谷之中的高峰,“中宫?” 八峰拱卫一峰! 邵伦上到岸去,忽然心里有了一个想法。 “这里灵气浓郁,是个修行的好地方,我现在虽有这小蛇,但每次都要等到灵蕴渗出后才能吸允,实在是浪费时间!”他穿上鞋袜,望着那座巍峨山峰,说道:“何不一边在这里修行,一边等着灵蕴渗出,积满之后我在一口喝下?” 他想到便做,当即在溪水边挑了一棵黝黑巨木,让小蛇在离地不到一尺的位置咬出一道凹槽,而后拿出小玉瓶放在地上,又将簪花小刀刀剑抵住凹槽处,刀柄伸进瓶口。 做完这些,他便站在一旁耐心观察起来。 不稍一会儿,只见一滴乳白色的灵蕴渗了出来,顺着簪花小刀慢慢汇入小玉瓶中。 邵伦心一喜,随即又有些懊恼起来。他四下扫视一番,却根本找不到可以盛装灵蕴的东西。 “看来今天还是要先回去了,多找一些玉瓶来,如此简直就是事半功倍,不!是事一功十,功百都有可能!” 他当即放下小蛇,任它去咬出凹槽吸允灵蕴,自己则小跑出一段距离,待离得那山峰稍近之后便停下脚步,盘膝坐在地上,开始按照开窍篇心法上的吐纳方式呼吸起来。 一时间,邵伦只觉周边灵气呈一股股的被引入体内气海大荒,继而又沉入那些金色泉眼之中。 他心中大喜,赶忙收敛心神,整个心都沉浸在那奇妙的修行之中。 (今天第一更,等会儿再更一章,大家明天看吧。反正现在更新时间就这样了,等我调整过来就通知大家。) ... ... 第十一章 欲与掌教试比高 黑木林中,落云溪畔。 一朵儿杜鹃花吐露芬芳,娇滴滴地伸展嫣红花瓣儿。赤红小蛇缠绕花茎,通体鲜红欲滴,一动不动。 蓦地,沉睡中的它猛然直起身子,随即一窜而出,消失在花丛中。 光阴似箭,却早春来。 邵伦睁开眼,一抬手,那尾赤红小蛇已迅速缠在他腕上。他站起身,放眼望去,但见前方漫山红遍,各种嫣红花卉一团团一簇簇,争相绽放。 此时已过月余,一百道窍皆已修至第一层。他内心喜悦,不禁自语,“照这样下去,一年!只需一年我便能和师姐一样到达开窍境大圆满!” 不远处一排黑木遍身凹槽,树下一只小玉瓶积了满满一瓶乳白色灵蕴。邵伦走过去将其收了起来,又行不远,矮身拿起一只用大叶折成的杯子,里面同样积着灵蕴。 这样的杯子一共十多个,每只差不多能有半个小玉瓶的容量,每天都积的满满的,日落时分都入了邵伦腹内。 邵伦将那只小玉瓶放进腰间布袋中,打算回去送给师姐。而后看着这些不易携带的叶杯,想了想便盘膝坐在地上,将其全部喝光。 一股股灵蕴灌入气海大荒,邵伦迅速将其引入金色泉眼之中,百窍贯通,顷刻间将其瓜分干净。 他现在虽然只是开窍境第一层,但单论纳灵气入体的熟练度,可以说在开窍境无人能望其项背。 只是数息之间,邵伦已将这些足以让其他人连迈三到四层境界的灵蕴给吸纳结束。他抬步向外走去,打算暂停修行,回去找一些可盛装灵蕴的玉瓶。 这些叶杯自然也行,但一来容易让灵气流逝,二来邵伦当初四下苦苦找寻一番才摘到了这十几片而已,根本跟不上他越来越快的纳灵速度。 他迈步前行,绕过那些遮掩路径的黑木,出了这修行了一月有余的福地,又回头看了看,确认此处不易被人发现后,方继续向黑木林外围地带走去。 这时暖阳当空,外面那些稍细一些的黑木边,一名又一名青衫弟子正擎着刀斧奋力劈砍着。邵伦默默前行,心底不禁暗叹;自己虽被这一百道窍所累,但当下机遇可比这些人要好得太多了。就按现在盛装灵蕴的容器不够,一个多月进一层,那修至开窍境大圆满最多也只需一年多,比起他心中资质上佳的师姐都要快一倍。 “啪!”的一声脆响,邵伦吓了一跳,赶忙转身看去。只见一名身材高大的青衫弟子正气喘吁吁地站在那里,手中握着一截木柄,竟一下将斧头给劈断了。 这名身材高大被其他人称作“夏河师兄”的男子正愁没法儿继续,不知气往哪儿撒,忽地瞥见站在一边的邵伦,当即破口就骂:“你这扫把星,碰见你就准没好事儿!” 邵伦心中一气,暗道;这又关我什么事儿!看来有些人第一次就不能对他低头服软,不然还真就没完没了了! 夏河见他也不还嘴说话,便不好一人演独角戏,骂骂咧咧地转过身去瞅那黑木里有没有渗出灵蕴来。 邵伦心中松了口气,自知现在还不是和人争锋相对的时候,等到自己实力上来了,再好好出这口恶气。 这时忽听前方人群一阵哗然,就见天空一道巨大利剑从北出现,向着西北方急冲而去。 巨剑横空而过,黑木林中众人皆从心底升出一股莫名恐慌。邵伦一惊,赶忙稳住心神,就见那柄巨剑通体雪白,竟有百丈之长。 “是飞雪峰首座孙有为!” “不好,那方向是乾宫承天峰!” 人群哗然,随着几名黑木林中的授法执事道出来人和方位,纷纷丢下手中刀斧,大多都是撒土向天,跟着几名执事飞遁而去。 余下少数人都是些修为尚浅,无法腾空的新来弟子,见那些师兄们都跟了上去,虽然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但哪有错过的道理? 一时间,黑木林中再无人声。邵伦跟在后面冲出林子,一颗心顿时有些忐忑起来。 他拜入坎宫飞雪峰只是经过了师姐梅傲寒,又哪里知道自己那素未谋面的师父师娘是什么意思? 他心中思绪万千,不知不觉竟已超过了那些先他一步奔跑的新来弟子。 “这位师兄,你既能快过我这神行符,想必修为定是极为高深的,为何不直接腾空而去,也好早些去看看究竟何事引得林中执事都去了。” 邵伦生平第一次被人唤作“师兄”,顿时脸一红。他看向说话那人,就见后者双腿上黄芒闪耀,贴着两张符篆,正贴地飞窜。 再一细看,便觉这两张符篆和他藏在飞雪峰的两张又有不同。想必前者是消耗品,后者能够自行恢复吧? 他呆了呆,随即想起那人在和他说话,一时竟不知如何答话。他暗暗猜测,估计是自己比别人多了那么九十九个道窍的原因。 所幸一群人一路西北方急冲,这时已临至九天宫掌教一脉的乾宫承天峰,那人已和身边同脉师兄弟窃窃私语起来。 邵伦抬头,只见临面一座巍峨山峰兀立,直插云霄,竟似要直通上天一般。 山上绿意盎然,亭台楼榭密密麻麻,石桥木廊纵横交错,一派生机勃勃的大好气象。 但此时却见一只大手如山岳,由云深处探出,五指并拢作掌,死死抵住了那柄破空而来的巨剑。 百丈巨剑通体雪白,此刻却再不复之前风驰电掣,如陷泥沼般难以动弹。 “孙师弟,病根刚除,还是安心修养吧!” 高空中一名男子虚空静立。九天宫当代掌教陈无疚一袭蓝衣,大袖长袍,作道家装扮,一只手平伸猛然握住。 四下里顿时惊呼一片,邵伦只觉周边空气一紧,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只见那只手掌蓦然握住剑尖,那柄巨剑剑身一颤,发出一阵尖利嘶鸣,声震九天,穿金裂石,承天峰上下一时飞沙走石,山腰处稍近些的青翠树木沙沙声一片,树梢枝桠尽数成碎屑。 山下观法人群尽骇然,迅速散去,再不敢留在山脚这方空旷平地上。邵伦一个急冲,上了山上一座楼亭。 “哼!我辈修士,哪儿来的病!” 远空,一名高大男子单披着一件袍子,袒胸露腹,破空而来。他目光一凝,大袖一挥,就见那百丈巨剑蓦然化作漫天纤毫雪粒,纷纷扬扬。 一道白色匹练荡漾开来,那四散开来的雪粒被其牵引着,悬浮在虚空。 道法玄妙。 仙音缥缈,仿似从九天之外而来。一架玉凰琴静立虚空,飞雪峰首座夫人白春月一袭月白长袍,出尘如谪仙。她伴在自家男人身侧,面上无喜无忧,葱葱玉手飘忽不定,一遍遍拨弄琴弦。 琴音缭绕,就见一道道白色匹练呈半月形,快慢不定,直向那巨手划去,一些落在承天峰上,悉数炸响。 邵伦只觉头顶楼亭左右晃动,那白色匹练所过之处,山上青翠树木齐齐斩断,不费吹灰之力一般。 邵伦一时看得痴了。但随即心中一惊,看着那空中一男一女,暗暗猜测这两人大概就是自己那素未蒙面的师父师娘了。 他心中顿时急躁起来,暗自替两人担忧。一来担心两人大败受伤,二来这对九天宫掌教出手,也不知道会有怎样的惩罚。 邵伦随即四下扫视,但见视线所及之处,却根本找不到那道红衣靓影。 一只手掌大如山岳,随着九天宫当代掌教陈无疚收手,也随之消散于云雾中。 飞雪峰首座孙有为静立虚空,他身材高大,目光如炬,正直视那名他应称为掌教师兄的男人,赤红双眸没有一丝该有的敬畏,充满侵略性。 两个男人隔空对望,那本是悬浮虚空的纤毫雪粒在这一刻开始轻颤起来,且由缓渐急,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孙师弟,我九天宫各峰首座都在,有什么怨气你就直言吧!” 远空,几道身影迎风而立,目光齐望乾宫承天峰。陈无疚点头示意一番,叹了口气,看向孙有为。 那滞在虚空中的雪粒猛然一颤,孙有为双眸赤红,一字一顿,声震九天, “我——” “不——” “服——” 他猛然抬头,赤红双眸四下扫视,看着远方静立虚空的同门师兄弟,像是一头潜伏爪牙忍受的饿虎,仰天咆哮。 对于怨念十足的自家男人,清楚此间缘由的白春月心疼至极。她秀眉轻蹙,那一双向来温柔似水的眸子在此刻杀机迸射,毅然拨动琴弦。 琴音动九天。 滞于虚空的纤毫雪粒猛然间充满杀意,随着阵阵琴音纷纷扬扬,遮天蔽日,朝着承天峰上席卷而去。 陈无疚虚空踏步,迎风而上,那道并不算伟岸的身姿挡在乾宫大殿广场前,风雪不透安如山。 琴音缭绕的风雪中,孙有为双手结抱山印,身若奔雷,气势汹汹朝着陈无疚而去。 承天峰上方,一座山峰浮在风雪上,孙有为携大山压至,气势如虹,身姿并不算伟岸的九天宫掌教陈无疚双手掐开山印,一时势同水火,却又难分难解。 ... ... 第十二章 宗内大比 云烟上下,风雪之中,一座大山浮现,遮天蔽日,摄人心魄。飞雪峰首座孙有为双手结抱山印,身若奔雷,气势如虹。 九天宫当代掌教陈无疚虚空踏步,迎风而上,双手翻转掐诀,作开山印,迅猛大风中身姿笔挺,飘飘欲仙。 邵伦一时心驰神往,当即顺着亭柱爬了上去,站在视野开阔的亭子上,仔细观法。 “喂!你们飞雪峰都是这般没羞没躁吗?以下犯上也罢,以多欺少算什么能耐!” 承天峰上,乾宫殿前,一名年轻男子大步上前,一身合体青衫,立于乾宫众弟子之前,意气风发,真真是明珠去尘,光芒耀眼。 “子、子豪?”邵伦一呆,举目向上,那站在山巅替掌教陈无疚口伐的男子,不就是留下城中那个以死人换生机的友人吗? 轰隆! 高空中,一座巍峨大山在云间沉浮,孙有为大袖一挥,声若惊雷,“嘿!掌教师兄,你门下弟子倒是能说会道,就是不知这么和我这个师叔说话,算不算是以下犯上呢!” 陈无疚不慌不忙,双手掐诀作开山印,抵御那座在云海中奔腾而来的巍峨大山,他面上带笑,不急不缓说道:“师弟,你我百年不见,就不要和这些后辈一般见识啦!说起来,我这新收的徒儿倒是和你门下那位同出一处呢!” “哼,掌教师兄自然是好眼光,你门下人才济济,我那个别人不要了的废物徒儿自然是拍马不及!” 孙有为忽然怒喝一声,就见几团赤红火焰猛地在他那高大身子上窜出。他眸光一凝,浑身沐浴在赤红火焰中,大手连拍,那座浩瀚大山在云海中疾掠而过,奔腾向静立虚空中的陈无疚。 天地间,琴音大变,肃杀之意弥漫开来。 也不知是何原因,那名静立虚空一直安静抚琴的美妇突然癫狂起来,不管不顾,飞雪峰一脉终是夫妇联手。 万重雪粒席卷,如若一条白绫,却突然一改静观迹象,在白春月焦急地一遍遍拨弄琴弦间,径直绕过空中那一座山峰,袭杀向和孙有为一时不相上下的陈无疚。 “陈无疚!!” “你真的无疚吗?!这九天宫,本该是我,是我孙有为作掌教啊!” “一百年!你知道我这一百年是怎么过的吗!” 高空中,一道道暴喝声宛若惊雷炸响,声震九天,九天宫上下皆听到了这极为大逆不道的言语。孙有为浑身上下爬满了赤红火焰,他怒发飞扬,一双映射火光的眸子死死望着不远处那一身蓝衣,大袖长袍的男子。 他目疵欲裂,言语中再也没有丝毫应有的敬意,直呼其名,杀机毕露。 幽幽一声长叹。 一只巨掌横空而来,轻易将孙有为拍飞出数百丈,顺带熄灭了他体表跳动火焰。 乾宫殿上,一道百丈人影显现。一身灰色道袍,拘偻着身子。分明只是一道虚影,但那一双眼睛却似能直达本心,就像他分明是如此老迈,却没有人能存丝毫小觑之心。 南川九天宫,太上长老! “师伯!”白春月惊呼一声,当即架空向前,接住了面目痛苦狰狞的孙有为。 “不是早说了吗?让你在飞雪峰上安生修养,你大荒中的火毒灭而再生,离了飞雪峰能去哪儿?”老人一双眸子狭长,他化影百丈,屹立在乾宫殿上,将承天峰上下所有人尽收眼底,他望着虚空中对峙的两名昔日爱徒,多少追忆皆化作最后一声轻叹。 “师尊!”孙有为悲号一声,高大身子直接跪在虚空,凄然道:“弟子、弟子这些年好苦哇!” 他霍然抬头,瞪着虚空中默然不语的陈无疚,愤怒道:“可他呢?为什么他这些年活得好生生的?还不是夺了我掌教之位,有乾宫历代掌教积攒的灵丹妙药,那火毒早已根除了吧!” “闭嘴!”老人怒喝一声,正欲出手,忽见一直沉默的陈无疚倒转身子,虚空跪下,正目露坚定地看着他。 太上长老一叹,就见陈无疚背对孙有为,轻声道:“师弟,你受火毒所累,当今根本就斗不过我。现下我宗内大比将临,听闻小寒师侄女已修至开窍境大圆满,便让她代父参赛……” “邓子豪!”他声音忽然加重,低眼看向乾宫大殿前的那名新来弟子。后者闻声赶忙下拜,“弟子在!” “你代我参加此次大比!”陈无疚站起身来,一番扫视,看向四方远处迎风观战的各脉首座,“此届大比,各脉首座,长老,黑木林中授法执事,皆不许参加!” 全宗哗然。 承天峰,众乾宫弟子当即交头接耳,议论开来。所谈之人莫不是被指明代掌教师尊参赛的邓子豪,和那名竟已修至开窍境大圆满的飞雪峰梅傲寒。 邵伦心中百般滋味,见自己那师父并未受到什么惩戒,方松了口气,但一听梅傲寒要参赛,一颗心顿时又提了起来。 他刚想跳下楼亭,目光一瞥,突然发现背后一道白色靓影静立。 也不知已站多久。 女子目光微斜,扫视过来,邵伦只觉如之前身子一寒,冷入骨髓,仿佛只是一眼便将自己看穿了一般。 他大惊失色,脚下一滑,直接从楼亭上栽了下去。所幸承天峰上四季如春,土壤湿润,并无大碍。 他灰头土脸狼狈而起,那女子却如之前邵伦摔下时不出手相救一般,对于他略带幽怨的目光视若无睹。 我看世人如赏花,今年花谢,明年又开,姹紫嫣红,只是一朵花儿。 邵伦望着亭子上这位一身白袍的清美女子,嘀咕了一句便转身离去。他到底是少年心性,一颗心全放在那一袭红衣的少女身上,又哪儿会关注其他女子?便是比师姐要美上那么些许,又有何用? 白袍女子望着他离去,一张清美的脸忽然弯起一道轻微弧度,轻轻一笑。 他不知,她已远远注视他一月有余。 邵伦走到山下,此时孙有为和白春月两人早已架虹离去。他想了想,迈开脚步,向着正北方坎宫飞雪峰跑去。 “修行固然重要,但师父师娘必须要见上一见。”邵伦这般自语,但真的是这般想吗?为何一路总是一袭红衣的少女影子在脑海中飘来飘去? 他一百道窍皆已修至第一层,现下正向着开窍境第二层努力,走起路来只觉身子轻飘飘的,速度飞快,且丝毫不觉得疲累。 他不知其他人是不是也这样,纳灵一月有余,这期间邵伦根本就没见过任何人,况且他自知自己身上秘密过多,要么是命案要么是譬如青灯和小蛇这样的重宝。 这些随便一件透露出去,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九天宫,邵伦定将陷入险境,还哪敢随便和人交谈。 一路攀爬向上,邵伦只觉比第一次快了不知道多少倍,待上了飞雪峰,他心底估摸着最多不过半个时辰而已。 这让他心中大喜,也就是说以后不用师姐接送,自己便可轻易来去了?但他随即想起在长虹上,搂着少女腰肢,嗅着淡淡发香的一幕,又不禁情绪低落起来。 此时已是开春,飞雪峰上依旧风雪漫天,邵伦想起乾宫承天峰前那化作漫天雪粒的巨剑,暗自猜测可能就是孙有为携飞雪峰大雪作剑。 这时已走到那块巨冰前,邵伦想起第一次上山时遇见的那至今也不知是幻象还是真实的一幕,脸色顿时有些苍白。 他拿出那只晶莹翠绿的小葫芦,轻轻一拍葫芦底部,但见一道绿芒飘出,将那漫天雪花尽都卷在一起,如一条被绿芒牵引着的白色匹练,向着一边飘去。 雪花散尽,邵伦直步向前,临近坎宫殿前,忽然看见殿前三人正望着自己。 他赶忙一跪而下,大声道:“弟子邵伦,拜见师父师娘!” “嘿!”孙有为斜他一眼,面色潮红,显然火毒并没有彻底压制住,但脾气依旧,冷笑连连,“天生灵窍?我可做不了你的师父啊!” “小伦是吧?起来吧,听小寒说你开了一百窍,已去黑木林中修行了月余,进展如何了?”他师娘白春月显然慈爱的多,虽然丈夫火毒发作心情不佳,却仍是强自作笑望着邵伦。 “回禀师娘,弟子已于几日前修至开窍境第一层,现下正欲向第二层努力。”邵伦依旧跪在地上,说着话偷偷望向孙有为。心想我这修行速度,师父怎么也该高兴一番了吧! “哼!”哪知孙有为面色一板,当即拂袖离去,头也不回的说道:“我当初和你一样,想得到师门长辈的重视,就胡乱说自己怎样怎样,待师尊让我去参加大比时,被他脉一个默默无闻的弟子重伤致败,贻笑大方!” 白春月苦笑,看了眼跪地不敢起来的邵伦,赶忙追着自家男人去了。 “你啊!”梅傲寒无奈上前,伸出葱葱玉指点了点邵伦额头,将其扶起,埋怨道:“真是的,连句好话都不会说,且不说你是一百个窍,单论一窍,一月修至第一层,那到开窍境大圆满岂不是只需一年的时间?师姐我仗着各种丹药用了三年才达到开窍境大圆满,你觉得你说这些我爹会信?” —— (想写一个有情有义的仙侠世界,而不是当下仙侠套路中只为私欲的势利世界。之所以加了那篇序章,就是想点出这个问题。希望大家喜欢,喜欢的大大们多多投票支持啊!) ... ... 第十三章 为了心中那方净土 邵伦抬起头,见少女巧笑嫣然,一袭红色衣裳裹身,立于雪地中,真真是清丽脱俗,风姿绰约。 她显然是当作笑话打算一笑置之,只觉眼前这名比自己小上些许的少年生性真是要强的很。邵伦见她轻轻摇头,心中忽地一紧,张嘴就说,“师姐,我真的……” 梅傲寒伸出葱葱玉指,轻轻在他额头点了一下,轻笑道:“好啦,师姐还不知道你?你心里想的什么我一眼都能瞧出来!” 邵伦顿时脸一红,赶忙低下头,但见少女已转身向回走去,当即亦步亦趋跟上。一颗心却噗通乱跳,心道;完了完了,被师姐看出来了,这可怎么办? 他心中既紧张又兴奋,梅傲寒却哪里会知道这家伙心里到底想着什么?便见她在邵伦屋前停了下来,后者这时才回过神儿,忐忑地望向面色不知何时变得严肃起来的师姐。 “这是我这一个月来给你炼的纳灵丹。”她伸手递过几只小玉瓶,又拿起一柄木剑,一并递交过去,“这把剑是我炼丹没烧完的黑木所作,你现下刚开窍,就先拿着练练手,待日后达到开窍境第一层后,师姐再给你做一件法器。” “师姐,你……”邵伦一愣,就想拒绝。 梅傲寒当即美目一瞪,不容拒绝地说道:“师姐要参加大比没错,可我在开窍境第十三层已停滞数月了,靠这些纳灵丹根本没用。好了,你安心修行,希望师姐出关的时候,你已经将这些纳灵丹全部引入道窍之中。不奢望达到开窍境第一层,有些许进展也是好的。” “师姐,你要闭关了?”邵伦低头看着手中那柄木剑,却再也不想说之前那未说出口的话。师姐要参加大比,时间紧迫,自己哪好再让她去给自己炼制法器?待以后师姐她闲下来了,自己再告诉她,早就达到开窍境第一层了。 梅傲寒见他恭谨如初,点了点头,轻声自语着:“我九天宫年轻一辈英才辈出,开窍境第十三层又算得了什么?” 邵伦一愣,她已转身轻轻离去。 开窍境大圆满,都是这般不自信吗?他怔在那里,看着少女略显孤单的身子消失在转角,心底一痛。 什么时候,自己才能站在她身前?风霜雨雪,一并代受! 他默默转身回了房间,将最初那瓶纳灵丹拿了出来,一共七瓶分为一个瓶子装下,剩下六只小玉瓶被他放进随身带着的布袋里,打算从明天开始就去收集更多的灵蕴。 他忽然想起了之前带回来打算送给师姐的那瓶灵蕴,蓦然回首,哪还有师姐的影子? 邵伦暗道一声可惜,便将那瓶灵蕴和装有十几颗纳灵丹的小玉瓶放在柜子里,打算下次积得再多些了一齐送给师姐。 这时他低眼看向手中那柄木剑,不过一尺余长,精致小巧,通体黝黑,剑身以瘦花小楷写上;梅傲寒赠师弟邵伦。 也不知他是喜欢木剑还是其它,又或者是两者兼有,欢喜地捧着那柄木剑就这么在飞雪峰这间小屋内渡过了第二个夜晚。 … 九天宫八峰环绕幽泉深谷,黑木林中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青衫弟子依旧,但其中却有了一些之前来黑木林次数少之又少的人。 这些人也不穿青衫,显然是资历老的那一类。行走在黑木林中,周边呼啦啦跟着成群结队的青衫弟子,派头奇大,便是林中授法执事见了,也是笑面相迎。 但这些连骄狂如夏河见了也得叫“师兄”的人,汲取灵蕴依旧是刀斧劈砍,不见任何人动用术法。 这让邵伦心里一动,莫非这些黑木禁止用术法攻击,或是术法对黑木无效?他低眼看了看腰间佩挂的木剑,暗自希望是第二者原因就好了。 他在林中行走,刻意避开大群人,专挑少有人迹的小路。但走着走着便发觉今日黑木林中的人起码多了一倍多,看来大比将临,各脉弟子们都憋了一口气,想要在这月余之间尽力提升境界,好在宗内大比中一露风采。 邵伦悲哀的发现,此时就连黑木林深处,也有了汲取灵蕴的九天宫弟子。根本不好再偷偷做那人神共愤的事儿了! 这些明显资历老,修为深的师兄们不在外围地带压榨师弟们,却是很有师兄风范的来了这林深处,劈砍着那些青衫弟子根本无可奈何的丈许粗黑木。 邵伦一路腹诽,在林中转了好久也挑不到一处可以下手的地方,正坐在那落云溪畔暗自伤神,忽听一阵“哗哗”水声。 他抬起头,就见一名身着白衣的男子肩挑一担,正打了满满两桶水,面含微笑地朝着自己走来。 “表……李师兄!”邵伦叫了一声,赶忙站了起来。对这位天虞山的李梦凡,他是既有好感又心怀感激的。 “小伦师弟,看你面色苦闷,何事致此?”他放下担子,笑眯眯地凑了上来。 邵伦看着他脸上笑意,心底忽地一惊。这位天虞山的李梦凡师兄,可是能够看出何人开窍与否的! 自己的情况他可是一清二楚,若他知道自己开了一百窍后一月之间突破到开窍境第一层,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小蛇的秘密邵伦自知事关重大,可千万不得透露。 咦?不对,自己那师父,飞雪峰首座孙有为都看不出自己境界高低,这位艮宫天虞山的李师兄,能看出来? 邵伦抬头,看着他,迟疑着不知如何开口。 李梦凡轻轻一笑,径自从木桶中舀出一瓢溪水,递给邵伦,轻声道:“你在这儿呆得时间不短了吧?没看那些人都没靠近这条落云溪?” 邵伦大惊,惊的却是李梦凡这话,好像知道自己在这里汲取灵蕴,突破到了开窍境第一层。 就见他继续说道:“这儿是中宫落云峰,我九天宫禁地。和你们飞雪峰不同,这儿是真正的禁地,连掌教都不得私自靠近,也就是我,能壮着胆子在这落云溪里挑些溪水解渴。” 他面上毫无倨傲之色,转头看向邵伦,轻笑道:“你在这里一月有余了吧?既然至今还完好无事,不妨试着过了那条溪,只要在那边,便是你有仙家重宝,其他人也只能隔溪垂涎,不敢擅近一步。” “这儿虽是禁地,但宗内并无明文戒律,只是落云峰的那位脾气古怪,反复无常,过了这北边落云溪的人,非死即伤。便是掌教师伯,也同样被他给赶了出来!” “那你还叫我过去!”邵伦一气。这不是去送死吗? 李梦凡干笑一声,毫无大师兄的架子与脾气,脸色竟然红了一红,就见他像个孩子似得挠了挠头,轻声道:“这不是你在这里完好无事嘛,况且现下黑木林中人来人往,你肯定也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修行吧?” 邵伦默然,低下头没再回话。 李梦凡悠悠一笑,挑起担子,转身哼着小曲离去,行不多远又回头说道:“我李梦凡道在山外,心在山中,与宗内人尽不相同。也就是我,其他人是看不出你现下修为的。” 邵伦心中一松,抬起头看着这位肩挑一担的白衣男子慢慢离去。 耳畔刀斧劈砍巨木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大比将至,黑木林中人来人往,自己还能和当初一样偷偷汲取灵蕴吗? 他转头望向那座巍峨山峰,只见山上百花绽放,姹紫嫣红,一条溪流静静徜徉,也不知最后将汇入何方。 邵伦想着自己内心深处的目标,忽然攥紧拳头,后退几步,猛然间前冲,一个纵跃,竟然跨过了那道一丈多宽的落云溪。 还剩一个月的时间,自己,能不能将漫天风雪,一并代受? 有没有,这个资格? —— (腊八节,祝愿大家都有一个愉快的冬季!要像飞雪峰,不似留下城。明天要开一个会,估计会有一天时间,反正最差不会断更!) ... ... 第十四章 无名法典 云溪那畔,万花绽放,一团团一簇簇,争奇斗艳。整座山脚下尽是,花海一片,姹紫嫣红。 邵伦跨过溪流,在花丛中疾行,只觉这边的灵气要更加浓郁。那条小蛇似有所觉,在袖子中动了动,苏醒了过来。 他抬眼向前,直步走到山脚那一排黑木前。一条云溪,一片花海,将黑木林分为两个部分。这片属于落云峰地段的黑木,枝桠参差,纵横交错,其长五六丈,是邵伦所见最为粗壮的。枝体黝黑发亮,没有丝毫划痕,显然就像李梦凡说的,无人敢跨过云溪一步。 邵伦解下腰间布袋,拿出六只小玉瓶,又转身折了一些花枝用来引灵蕴入瓶,忽然一怔,看着眼前这些绿叶,大片大片,不正是之前他用来做叶杯,却找不到再多的那种叶子? 一条云溪,将落而不萎的叶子带到对岸,难怪在那边找不到更多。 邵伦当即摘下数十片绿叶,折了些花枝,正欲放出小蛇,眼角余光忽地一瞥,看见不远处一名女子正站在树下,冷眼看着自己。 一袭白袍,清美如初,正是在乾宫承天峰楼亭上见过的那名女子。 邵伦冒着巨大危险过了溪来,本就心虚,突然看见这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心里吓了一跳,便有些生气地说道:“你在这儿做什么?不知道这落云峰是我九天宫禁地吗!” 白袍女子冷笑,目光一瞥,邵伦忽然感觉浑身一寒,仿佛在她面前没有丝毫秘密可言。 他心中大惊,赶忙收敛心神,这时那女子已抬步近前,居高临下冷笑道:“那你是落云峰的人吗?” 邵伦毕竟是十五少年,正值发育期间,要比她矮上一个脑袋,此时只好仰视着她,摇了摇头,“我是坎宫飞雪峰邵伦,我知道你是承天峰的,难道你们掌教师尊没有告诉你他曾经被落云峰的人给赶打了出去吗?” 白袍女子咯咯笑了起来,又忽然面色一寒,一双美目冷入骨子里,冷冷说道:“那你既然知道这些,又不是落云峰的人,又为何敢跨过落云溪?” “我……”邵伦面色一滞,见那女子又换作一副狡黠笑意,顿时气往上撞,“我在云溪边坐了一月有余,不也安然无事吗?倒是你,哼哼,最好离我远些,别将祸水东移!” “你找死!”白袍女子猛然翻脸,一抬手,就向邵伦头顶拍了过去。 邵伦大惊失色,赶忙后退,却一个不慎双脚错在一起,顿时一屁股跌坐在地。 女子不知何时收起手,见他这窘样儿,又是咯咯笑了起来,嘲讽道:“飞雪峰一百年不收弟子,原来是等你这个胆小鬼!” “疯子!”邵伦嘀咕一声,红着脸爬了起来,收起那些玉瓶绿叶,一路小跑而去。 待回头再看不到那女子之后,邵伦才黑着张脸停了下来,他暗自想着;笑吧笑吧,待我突破开窍境,有了实力之后,就让你哭! 他当即挑了个不易被人发觉的位置,放出小蛇,不敢再多耽搁,将那些玉瓶叶杯摆放整齐,就此闭眼吸纳起落云峰地段的灵蕴。 … 修行无时日,朝朝暮暮,日出日落,尽在这之间往复循环。这期间,九天宫八脉都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凝重之感,宗内大比,一甲子一次。此次又与以往不同,各脉首座,长老,黑木林授法执事都不得参加,大比,只为弟子而比。 乾宫承天峰,坎宫飞雪峰,艮宫天虞山,震宫霹雳峰,中宫落云峰,巽宫风生峰,离宫赤焰峰,坤宫地藏峰,兑宫飞瀑峰,一宗九脉不下千人弟子,英才辈出,谁又能保证自己必将一举夺魁? 偌大九天宫中,除了这禁地中宫落云,弟子之中怕是只有那名肩挑一担的白衣男子依旧会哼着小曲儿劈柴挑水优哉游哉吧! 一条云溪静静流淌,从落云峰而下,也不知最后又将汇入何方?清澈溪水中有一些巴掌大的模糊东西,似鱼非鱼,从千丈山巅顺流而下,向低处去,也不知以后的以后还能不能归来初地。 邵伦纳入最后一瓶灵蕴,站起身来,决定暂停修行。地面上,一些枝条摆放齐整,细细数去,已有十六根。 已过十六天。 距大比还剩半个多月。 “也不知那白袍女子怎样了?”他自语一番,又庆幸自己呆在落云峰下半个月并未出事,松了口气便跨过云溪,向着黑木林中走去。 光修行不会术法也不行,邵伦打算在这后半个月内学一些术法用来御敌,不管有没有用,总之还有一线希望。 他一路前行,但觉四下里寂寥无声,周遭看不到半个人影。心中好奇,不免加快了步伐。 前方不远,一排黑木齐腰而断,遍地碎屑,乌黑一地,四遭依有打斗痕迹。 邵伦一愣,自语道:“这些黑木看来可以用术法击毁,那么依之前的推论,定是宗内禁止以术法击打黑木汲取灵蕴。这四下里无人,看来也正是这样,有人在这里斗法,毁了黑木,从而导致黑木林限制入内了?” “嘿!”忽然有人发笑,邵伦转头望去,但见林中走出一名老者,一身灰袍,两鬓花白,整个人死气沉沉的。 邵伦之前见过他,也听梅傲寒提起过,知道这人是黑木林授法执事,当即做了个揖,道:“坎宫飞雪峰邵伦,见过张师伯。” “你小子猜得倒不错,只是孙师弟是什么时候收了你做弟子?”黑木林授法执事张天辉,和孙有为陈无疚等人一同拜在九天宫内,资质愚钝,悟性极差,虚耗一百多年仍在开窍境徘徊,若不是掌教念及师兄弟情分,赐下一些可提升寿元的丹药,单凭开窍境一百年的寿元,早就化为一抔黄土了。 可纵然如此,那培元丹也渐渐没了效果,估摸着再过数载,这位九天宫掌教陈无疚的师弟,就要老死山中了。 他一身灰袍,更显垂暮,狭长双眼看着邵伦,面无表情,老于世故,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邵伦沉默,并没有答话。孙有为虽然没赶他出山,但并未承认这个弟子,自己扯虎皮做大旗一两次还行,但若说得太多,传到孙有为耳朵里,想要逼其就范的话,只怕会更惹他厌烦。 “这里早在数日前已严令禁止入内,看你不知情的样子,莫不是这些天一直在那里?”张天辉眯眼看向中宫落云。 邵伦依旧不回他,只是上前一步,一揖及地,正色道:“弟子坎宫邵伦,请张师伯授法!” “孙师弟和我一同拜入宗内,若非意外,这掌教都是他的。而我一百多年也未迈过开窍境,陈掌教念及同门之谊,让我来这黑木林做什么狗屁执事,你要学法,不去请教你那欲与掌教试比高的师父,跑来我这做什么!”他眯着眼,一双眸子更显狭长,虽是怒斥,但面上并无怒意。 邵伦一揖及地,并未起身,依旧沉默,性子倔到了极点。他心中黯然道:若是师父肯认我,我又哪里会跑到你这来希望学了术法能够让师父满意。 黑木林中,两人各自沉默良久,就听张天辉率先说道:“你要学术法,我倒是可以教,但你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师伯但说无妨。”邵伦低着头,沉声道。 “我传你一套我自认神术圣法的无上法典,但你不得和任何人说是我所授,不然传到你师父耳朵里,若让他多心,只会坏了我和他之间的同门之谊。”张天辉语气淡然,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 “行!”邵伦只是稍稍迟疑,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这是孤本,你且回去先看,有不懂的再来问我。”张天辉从怀中摸出一本灰色小册子,又叮嘱道:“记住,不要被任何人发现。” 邵伦点了点头,将其打开先略一遍,忽然抬起头说道:“张师伯,这是你抄录没几天的吧?又怎么会是孤本呢!” 张天辉面色一滞,怒道:“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只管回去先学,有不懂的再来问我!” 邵伦讪讪一笑,又细看了一下,只见这法典也没名称,分为控兵和布阵上下两部,他还想多问,但见这垂暮老人已面露不耐,只得拱手告退。 —— (今天开会,果然是开了一天。还好没有断更,承诺做到了o(n_n)o~~!) ... ... 第十五章 情与义,道与法 上 (恭喜书友“奉上三杯茶”成为本书第二名弟子。感谢!) 飞雪峰上,孙有为衣衫敞露,赤脚立于漫天飞雪之中。脸上怒意犹存,眸子赤红,也不知究竟是怒气还是火毒所致。 雪大如席,飞雪峰上四季如冬,雪花纷扬而下,半掩着那跪在雪地中的少年,不怜不惜。 “宗内大比你不知道吗?”孙有为身材高大,上前一步,竟将漫天飞雪都给少年遮掩了些去。只是他一看这跪地沉默的少年,不禁怒气难耐,只觉这家伙简直是愚笨到了极点,就不知道说两句好话让脾气暴躁的自己有个台阶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看着就让他生气。 “弟子不知哪里惹得师父不高兴,还请师父责罚。”邵伦低着头,视线仅在地面那一小方积雪上。 从黑木林回来,还未用小葫芦开阵,便遇到了这尊煞神师父。两个时辰,他一直跪在雪地上,肩膀上累了厚厚一层积雪,愣是不敢伸手拍落。 也许,这并不仅是因为他是坎宫飞雪峰首座,是自己名义上的师父。 “你!”孙有为一气,学着邵伦的语气冷冷笑道:“还请师父责罚,还请师父责罚,你可是天生灵窍哩,我哪敢做你的师父,哪敢责罚你呀!” 邵伦依旧不知如何开口,他只要一看到这位师父,就忍不住心生惧意。 飞雪首座孙有为,他还有一个身份。他是那不同姓的梅傲寒生父,这或许,是邵伦怕的根源。 两人一个跪,一个站,各自沉默,在这漫天风雪中如两尊冰雪雕塑,无言对峙着。 许久,坎宫殿内走出一人。一袭红色衣裳,身姿曼妙,如一朵儿寒梅绽放在飞雪之中。她面色苍白如雪,步履蹒跚,慢慢向前,让过孙有为,蹲在地上默默将少年肩头积雪拍打了去。 “师姐……”邵伦低声呢喃,不知所措。 这飞雪峰,这般冷!可有没有那么一个人,轻轻挥去你的寒意?心中那方净土,是她所在。 孙有为一叹,狠狠瞪了眼邵伦,挥袖离去。 邵伦忽然伸手抓住少女拍打肩头的纤纤玉手,目光狂热。在心底对自己说;抱着她,抱着她,单手也行,是她。 梅傲寒一愣,她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比初见时要消瘦太多的少年,忽地张开双臂,扑入怀中。 邵伦心中一喜,转而一紧,只听少女在自己怀中呜呜哽咽,双肩颤颤,撕心裂肺。 “小伦,师姐、师姐冲关失败了,这、这辈子怕是要停滞在开窍境了……” 大千世界,万丈尘寰,谁的哀伤,会如此心痛,怆然如斯,又何止千百倍。 邵伦跪在雪地中,那欲落在少女腰身的双手,慢慢抬起,遮住她头顶那一方飞雪。 当初,她说,迈不过开窍境,会养他一辈子。 而今,他看着她,轻轻说道:“师姐,你一天不过开窍境,邵伦终生不去破境。有你在,一百年寿元,已是天大幸事啊!” 风雪呼啸,将这轻言轻语吞噬个干净,少女呜咽如初。如她这般天之骄女,破镜与否,邵伦又哪里会知道代表着什么? … 承天峰下,一排排翠绿树木齐腰而断,无声诉说着那日飞雪峰孙有为的大逆不道。 邵伦顺着山间小路,拾阶而上,行至一处楼亭,顿住了身子。 一名年轻男子从楼亭中走了出来,一身合体青衫,英气焕发。他笑着和周边同门打了个招呼,便直步上前,面上带着惊喜,说道:“小伦?你怎么来了?” 邵伦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位昔日友人,却发现自己再也没有当初面对他的底气。他叹了口气,轻声道:“大比将至,你,可有信心?” 邓子豪没有当即回话,一双剑眉微微皱了皱,深吸口气说道:“梅傲寒她天资绝艳,我比不上。但我承天峰一脉,弟子之间互为切磋请教,掌教师尊毫不藏私,此次我将代师而战,诸位师兄师姐和乾宫长辈们,都赐下各类灵丹、法器、术法。我已在数日前成功修至开窍境十三层大圆满,现下正努力冲击着最后一道屏障……我看,胜负参半吧!” 邵伦默默不语。 好久,他抬起头,猛然一跪而下,颤声道:“子豪,我知道、我知道这样对你很不公平。可、可是师姐她,她冲关失败,此生怕是要止步在开窍境了。她啊,她那么的骄傲,若输了,怕会就此消沉下去。” “你不一样!”他看着这位怔在原地的好友,乞求道:“你集乾宫众人所长,将来一定会大放光彩。我求你,就输这一次,就输这一次行不行?” 邓子豪慢慢将他搀了起来,声音苦涩却干脆:“好!” 回首向东,留下城可还有大雪?还有饿殍?可还有那些小娘日夜提灯盼着自家男人归来?凌云渡亭,云江冰面,谁与自己共生死?一根巨木,多少人名尽被划刻? 唯有自己安然无恙。邓子豪强笑一声,看着这名在巨木上早没了名字的少年,看他神情颓废,处在这浩大九天宫,不正是“无名无姓”吗? 又怎么忍心,让他,失望? 邵伦低头轻声告退,转身向着山下,失魂落魄地向来时路走去。他心中自知,自己可能将要就此失去这位在九天宫中唯一的朋友。 “小伦!”山上,邓子豪猛然冲了下来,一把拉住他,郑重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在飞雪峰不受待见,那个孙蛮子脾气古怪,根本就没有收下你!我去和掌教师尊说,让你留在我们承天峰,你我兄弟来时一起,到后也得在一起!” 邵伦摇了摇头,忽然笑了,他抬头向北,轻轻道:“子豪,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师姐,以前都是她照顾我的,现在也该我去那般待她了。” 对的,就该是这样!他飞快下山,一路向北疾奔而去,行至飞雪峰不远处,忽见前方一道人影慢慢走来,他当即叫道:“师姐!” 远处,红衣少女轻轻点了点头,也不说话,不问邵伦做了什么,依旧迈着脚步也不知究竟想要去哪里。 她走过邵伦时,轻声说道:“陪我走走。” 邵伦赶忙答应一声,默默跟在她身后。踩着她走过的路,看着那道略显黯然却依旧曼妙的身姿,心中忽然升起一丝想法。 为何不这样,永远下去?她止步在开窍境,自己也不去修行了,就这般,陪着她,百年安好。 —— (这章少了点,但是情与义,道与法三千字注定是写不完的,就干脆分上下两章了。今天出去参加了个活动,喝了点那也不知是啥的酒,感觉好不舒服。好吧,请大家理解。总之这段时间该忙的都忙完了,明天开始加倍儿更新。另,《樊魔》已经收到站短了,内签,谢谢大家支持,真的很高兴o(n_n)o~~) ,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 ... ... 第十六章 情与义,道与法 下 邵伦一惊,赶忙摇了摇头,将心中浮上的那一丝私欲驱散开来。他紧走两步,跟上梅傲寒,为方才的想法羞愧无比。 啊,她这样的天之骄女,又怎会安心,百年碌碌? 前面,红衣少女失魂落魄。后方,邵伦心事重重。两人皆不说话,一前一后,如无头苍蝇般胡乱向前走着。 隐约间,阵阵水声入耳。邵伦抬起头,只见一条小路蜿蜿蜒蜒向上,虫鸣鸟语,绿树成林,小路上不时走过一些青衫青鞋的九天宫弟子。大比将至,在他们脸上,却看不到一丝紧迫。 九天宫,兑宫飞瀑峰。 “不知两位师兄师姐何事来我飞瀑峰?”一名青衫弟子上前问道,语态客气万分,没有丝毫的地主倨傲。 邵伦见梅傲寒面无表情,仿似没有听到一般,赶忙“啊”了一声,上前一步,打了个揖礼,恭声道:“在下坎宫飞雪峰邵伦,这是我师姐,我们别无它意,只是、只是想来领略下飞瀑风光。” 那名飞瀑峰弟子点了点头,伸手向一边指去,依旧客气道:“原来如此。我们飞瀑峰三潭七瀑,两位可先去那边一览,但有要求,只管只会一声过往飞瀑峰弟子便是。” 邵伦点了点头,看向一边沉默的红衣少女。往常,这类事情多是她做吧? 梅傲寒依旧没说任何话,抬步便向那人手指之处走去。邵伦赶忙和他歉意一笑,紧走几步,跟了上去。 白花花的阳光透过头顶枝叶洒落而下,地面上斑斑点点。红衣少女在小路上迈步,越走越远。 邵伦一颗心随着她每次迈步而起伏,忽上忽下。 “师姐!”邵伦叫了一声。 梅傲寒顿住身子,转身看着他。一双美目再不复当初明亮,一条也不知通向何处的小路上,显得楚楚可怜,整个人多了一分邵伦从未见过的气质。 那是一种凄美,如花开之后面临凋落的最后一刻。 他是看着她,这般一点一点变化的。 邵伦走了上去,替她将那一缕被风吹到额前的青丝撩到后边,轻声说:“师姐,不管你信不信,我这么愚钝,一百个道窍都已是开窍境第二层了,你天资绝艳,眼前这道小沟小坎一定可以迈过去的!” “不、不是这样的。”梅傲寒拼命摇头,痛苦道:“我从开窍起,便集坎宫一脉所长,灵丹妙药不知吃了多少,三年到达开窍境十三层大圆满,根本就没有费一丁点的精力,全是丹药和我爹娘的功效啊!可、可破境必须是要靠自己的,我、我做不到,做不到。” 她就这般蹲在那里,像是一瞬间由云间跌入泥泞,不再高高在上,和个无助的孩子一般,呜呜哽咽。 可为什么,她没有听到,他已是开窍境第二层了。 “师姐,我会永远陪着你的。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修道,但是到了现在,我心里很明确的告诉自己。邵伦,是因为师姐在修道。”他蹲了下来,望着眼前梨花带雨的少女。 梅傲寒抬起头,大眼迷离,第一次这么近地直视着这名少年,喃喃道:“真的吗?你真的会永远陪着我?我若是无法破境,最多也就和黑木林中的张师伯一样,多活个数十载,百余年后依旧是一抔黄土。你、愿意,陪我死吗?” 邵伦挽起左手袖子,取下那柄雕花小刀,在那密密麻麻的刻痕上划出“梅傲寒”三个字来,字体略大,独处一旁。 吼! 一声历啸穿金裂石,一阵腥风从旁边刮来。邵伦猛然站起身,右手摸住腰间木剑,左手倒扣小刀,身子微躬,一副搏命姿态。 一头巨虎从山林中一跃而出。它高约五尺,重达千斤,生有四耳,毛缎七彩斑斓,背上两团肉鼓鼓的翅翼,虽还在发育之中,但已有腾飞之气。 好一头灵兽! “是尾火虎!”梅傲寒像是忽然惊醒一般叫出了声,她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挡在邵伦身前。 此时的她,才有了些邵伦昔时印象中的影子。 巨虎腾起前肢,嘶吼声响彻山林,腥风扑面,梅傲寒皱了皱眉,稍稍后退一些,抵在了邵伦胸前。 那头巨虎纵身一扑,邵伦心中一紧,毫不犹豫横跨一步,毅然挡在梅傲寒身前。 “小白!” 电光火石一刹那,不远处响起一道人声。 巨虎重重落在地上,一时大地震颤,邵伦脸一白,差点晃倒在地。 林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声,只见一名男子从林中窜出。他身姿挺拔,剑眉星目,上身只穿了一件皮质劲装,一把阔剑扛在肩头,真真是豪气冲天。 他大步流星走了过来,先用阔剑剑身拍了拍巨虎脑袋,而后看向邵伦两人,高声笑道:“在下飞瀑峰赵惊虹,这头尾火虎和我从小相伴,若有惊吓,还望两位见谅个。” 邵伦见那头巨虎见着他了便温顺得和只小猫一样,顿时为这名男子的气势折服,闻听此言,赶忙拱手说道:“在下飞雪峰邵伦,这位是我师姐。我们来此只是想领略一下飞瀑风光,若有打搅,还请赵师兄担待。” “小伦!”梅傲寒忽然扯了扯邵伦衣角,以颇有些怒其不争的目光瞪了眼他。在邵伦呆愣时,她已向前一步,伸手指着那名自称飞瀑峰赵惊虹的男子,怒声道:“我看你这家伙就是存心想吓唬我们,如若不然,你为何早不制止晚不制止,非得等到这头畜生将要扑杀我们的时候才出声制止?” 那头趴在赵惊虹脚下的巨虎闻听“畜生”两字,忽地纵身一跃,再次前扑,双爪如剑,将梅傲寒头顶枝桠尽数划断。 腥风扑面,这次两人感觉更要明显。邵伦一惊,也顾不得僭越伦理,纵身将梅傲寒扑倒在地,一时只恨自己不会术法,根本不知如何御敌。 说时迟那时快,在这生死一线间,忽见赵惊虹阔剑落地,他双手伸出,迅疾抓住巨虎后肢,再听一声大喝,这位飞瀑峰的弟子双手抡圆,腰身一转,竟将那重达千斤的巨虎猛地投掷出去。 在半空,迅速消失在视线所及处,隐隐约约的,还能听见远处那历啸声。 这双手之力,何止万斤? 邵伦两人惊呆了。就见梅傲寒顾不得狼狈,站起身来,忽然说道:“你是悟道者?” 赵惊虹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多看了这红衣女子几眼,笑了笑道:“正是,只是不知你又如何知道?这南川大地,我自不敢多说,但宗内历代并未出现悟道者吧?” “哼!”梅傲寒冷笑,但眸光深处,微微划过一丝惊艳,就见她撇了撇嘴,道:“古来修士如蚁,悟道者可不见得少到哪里去!不说其他,单论那震古烁今的真武大神,不也是悟道者吗?” “只可惜呀!”她面带不屑,又讥笑道:“万古至今也仅仅是出了一个真武大神,其他悟道者,活着仅是为了给其他人增添色彩。” “是挺可惜的。”赵惊虹点了点头,笑道:“我辈悟道者,终生止步在大圣境,古往今来只有真武大神打破桎梏,一举踏入神坛。其他的悟道者,也仅是为了给当世大神增添色彩而存在。” “但你又怎么知道,我不会是下一个真武?”他面上笑意渐敛,自信满满,继续说道:“或者说,你坚信你可以迈入神坛,让我一生修道只为你作嫁衣裳?” ... ... 第十七章 人生哪能如初见 世上人人皆有道窍,开了窍便迈入修仙者行列,共赴坦坦仙途。但这之间,又衍生出“法”和“道”。 万般皆是法,古来法天象地者不计其数,他们依靠天地灵气,举手投足间移山填海,追星赶月,各显大神通。 道,只有一种。区别于“悟法者”,“悟道者”不会与前者那般将天地视作第一。他们不通术法,只坚信己身,一力破万法。 这便是所谓的“法无第一,道无第二。” 想成为一名悟道者极为不易,这之前先要断了成神化仙之念,终生止步在大圣一境,更要培养己身无敌的信念。后者还好说,但要断了成神化仙之念实在太难,这也是悟道者并不多见的原因。 修仙,修的是什么?若连仙念都没了,为谁修道?虽说万古诸神中诞生了一尊由悟道者迈入神坛的真武,但古来至今,不也仅仅只有一名真武吗? “哼,你可真够狂妄的!”梅傲寒冷笑,但说着话却没有了之前那般自在,她皱了皱眉,道:“真武大神十岁冲过开窍境,你行吗?” “你既然知道真武,就该知道他是天生灵窍,十岁破境,便是用了十年。”赵惊虹摆摆头,从容道:“在下不才,道窍比不得他,但从入山以来,只用了四年。” “切,竟然用了四年!我,我可是……”梅傲寒刚想提自己,又不禁想到自己已是冲关失败,她怔了怔忽然拉过邵伦,得意洋洋地说道:“我这师弟就是天生灵窍!小伦,赶紧告诉他,你用了多久修到开窍境第二层的。” 邵伦挠了挠头,羞赧道:“若从上山至今,将耽搁的日子都算上,差不多是五十天。” 梅傲寒昂着头,像是在展示着独属于自己的一件珍宝,得意洋洋地说道:“他可是破了天生灵窍生了一百道窍,将那一百窍都修至开窍境第二层,只用了五十天哦!” 赵惊虹呵呵笑了笑,也不去评价,直视着飞雪峰的这两人。 梅傲寒被他看得心虚,暗暗想起之前邵伦狼狈表现,又哪里像是个一百窍都已修至第二层的人? “师姐,我……”邵伦见她转头以疑惑的眼神看着自己,心中一紧,就要说话。 “兄弟,一百道窍只用五十天修至第二层,便是太上长老,集我九天宫全宗所藏,你去问他有没有这般能耐!”赵惊虹扛起阔剑,朗声笑道。 邵伦一气,梅傲寒却已一把将他扯住。狠狠剐了一眼前者,灰溜溜地向着来时路上小跑而去。 “咱们大比再见!”邵伦丢下这句话,径自追着师姐去了。 … 一尾赤红小蛇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不时抬头瞥一眼盘膝坐在床上的少年。 邵伦合上那本灰色小册子,缓缓闭上眼又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他悟性并不差,只是有些事情只有入了门才能领会,开窍境修至第二层后,邵伦发现自己有过目不忘的记忆,这本囊括控兵和阵法两种领域的法典,已然铭记在心。 他从床下拿出那盏多日不曾见过的残旧青灯,用小刀在手指上划下一滴猩红鲜血。 青灯自燃,一圈圈青色光晕犹如涟漪般在房间中荡开,那小蛇忽然一惊,直起身子望了过来。 邵伦没去注意它,心中暗自寻思。这青灯可以用自己的血作芯,但当初在凌云渡亭中,邓子豪去路边寒尸放出的血却无法自燃。 他仔细盯着眼前青灯,第一次如此细微地去打量它。青灯高不过一尺有余,四角都有灯座,没有灯罩,从那些邵伦无论如何也抠不下来的黑紫血块中依稀能看见一些古朴刻痕。 邵伦忽然看向桌上那尾赤红小蛇,喃喃道:“当初它也是吸了我的血,我天生灵窍,怕是血中或多或少都有些灵气……” 他这般想着,快速从柜子中拿出一只装满灵蕴的小玉瓶,倒出一滴,滴在灯中那朵儿微微跳动着的青色火焰上。 呼的一声,火势稍大,屋内青光更甚。 那尾赤红小蛇嗖的一声飞窜,躲得远远的,似乎非常忌惮这青光。 邵伦心中顿时明白过来。 一盏青灯,残旧古朴,却能以灵蕴作芯,自燃。 他心中想起黑木林授法执事张天辉的交代,便将那本据说是“孤本”的无名法典投进灯中。 一部邵伦叫不出名字的法典就此被毁,只记在他脑海中。 屋门吱呀一声从外推开,梅傲寒也不敲门,径自走了进来。邵伦吓了一跳,颇有些心虚的上前一步,低着头怕她发问。 这名在父荫下长大的温室花朵儿,嘴角噙着笑,不知什么事情令她忘记了冲关失败的悲痛,一如初见那般笑颜如花。又或者,她本是这样,邵伦从未真正了解过她。 只听她说:“小伦,外面有人找你,你且先去看看,我稍会儿就来。” 她话说完,不等邵伦反应,就一蹦一跳地跑远了。 邵伦望着那道红色倩影,一双眉毛舒展到了极致,他抓起那尾赤红小蛇,轻声说:“是,师姐。” 飞雪峰上,一如往常寂静唯有风雪声,两名他脉弟子站在那块巨冰前,一男一女,皆是气度过人。 邵伦慌忙跑了过去,一见来人,顿时一怔。 那名女子,身子娇小,玉面桃腮,斜披着鹅黄丝缎云肩,漫天风雪中,一如初见。 可是,人生哪能如初见? 邓子豪露出一抹苦笑,说道:“我也没想到她也跟来了,现下是离宫赤焰峰的弟子。” 他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说道:“听闻赤焰峰首座传了一件灵宝与她,此届大比已有很多人看好于她。” 邵伦“啊”了一声,望向那名昔日留下城中的小娘,见她一双秋水眸子正盯着自己,心下一慌,赶忙将头扭开。 当时,谁说给自己做婆娘? 当时,是当时,当时好远啊! 留下城中的三个人,他处相聚,怒而打骂的男人没了,怯怯弱弱的小娘没了。 邵伦看着他俩,男的气度过人,女的清丽脱俗,一时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开口。 一时冷场,邓子豪干笑一声,只得开口说道:“小伦,飞雪峰首座孙师叔呢?” 是飞雪峰首座孙师叔,而非你师尊。 “家、家、他和师娘闭关去了,估计大比之前是不会出现的。”邵伦心中黯然,一声“家师”硬是说不出口。 “邵伦,来我们赤焰峰吧?”昔日留下城中的小娘封如意轻声说道,一双秋水大眼直直地望着他,紧咬红唇。 如果,如果当时没有那名修仙者。是不是,就要在留下城中相伴一生? 邵伦转头看着她,缓缓摇了摇头。 “小伦,好了没有?”身后,一道轻笑声传来。 邵伦呼出一口气,再不犹豫,转过身应道:“师姐,我们走吧!” 梅傲寒一身红衣,施施然走来,那盘起的青丝不知何时放了下来,邵伦从未见过师姐这般,一时看得痴了。 她走了过来,或是同为女人,目光在封如意身上稍稍多停留了些。她精灵古怪,似是从那一双秋水大眼中瞧出了丝端倪,忽地上前挽起邵伦胳膊,撒土为遁,半拥着邵伦上了虹桥。 封如意面色一滞。 梅傲寒笑得花枝乱颤。 邵伦心中美滋滋的,见她一手扶着自己腰身,一手掐诀,不禁将身子微微向里靠了靠,悄悄望了眼她的侧脸,见她笑颜如花,心头略松。 如果,这样走下去,便是生的尽头,悲苦中的旅客,可还有什么遗憾? 邵伦看着她的侧脸,嗅着淡淡发香,还需要回答吗? ———— (艾玛,上吐下泻,一阵阵的晕眩,啥都不说了,睡去!) ... ... 第十八章 暗流涌动 (恭喜书友“叶千千”成为本书第一名舵主。感谢!舵主加一更,明天补上。) “师姐,我们去哪儿?” 一道长虹划过天际,梅傲寒半拥着邵伦在上面疾掠,虹桥在她脚下不断放远。 她转头看着他,伸手轻点邵伦额头,娇嗔道:“我爹之前本意是传你一些术法,但寻你不着,只道是躲在黑木林中不敢见他。待你回来之后又不会说些好听的话,他自然气恼,干脆就去闭关对付大荒中的火毒了。” “现下大比将至,虽然是由我参赛,但你好歹是我们飞雪峰的人,若什么都不会,也教别人小觑了我坎宫一脉。”她手决向下一引,那道虹桥一改遁行轨迹,降落下方。 黑木林中寂静依旧,梅傲寒大大咧咧没有丝毫顾忌,直接迈步向林中走去。 邵伦四下望了望,见周遭并无人影,松了口气。他紧走几步,跟了上去。 “张师伯,张师伯!”她站在林中,大声嚷嚷着。 邵伦吓了一跳,正想劝她小点声,就见不远处走来一名老者。他一身灰袍,白发如雪,拘偻着身子停下了脚步,此时正站在不远处看着这边。 梅傲寒赶紧拉着邵伦小跑过去,张嘴就说:“张师伯,麻烦你给传两套压箱底的术法与我这小师弟。” 黑木林授法执事张天辉面无表情,他将目光从邵伦身上移开,仿似根本不认识后者一般,轻笑道:“你爹不教,我又哪里敢教呀!” 梅傲寒皱了皱眉,直言道:“我爹本意是想教的,可一时找不到台阶下,只好过段时间怒意消散后再传他几套保命术法。但这大比将至,还望师伯先代教一二。” 张天辉眯起眼,沉吟良久后说道:“师侄女你是知道的,我这狗屁授法执事,这百来年哪里真正授过法?来黑木林听讲的大多都是些不被师门看重的小辈请教下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你若不怕我将一块璞玉雕瞎……” “哈,师伯过谦了!”梅傲寒一笑,凑上前低声道:“我爹常说,虽然师伯你修为境界不佳,但那是因为你将时间都花费在了研究术法之上。宗内若论谁最精通术法,师伯您当之无愧!由您教导,又怎会差到哪儿去!” 邵伦站在她身后,低下头,一颗心噗通乱跳。啊,她这么骄傲的人儿,也会这样奉承别人吗?我、我,值得她这样吗? 张天辉眯着那一双狭长眸子,不再说话,但嘴角却悄然弯起一抹弧度,分明十分受用。 梅傲寒一笑,忽然状若随意地理了理一头青丝,将衣裳褶皱捋平,转头对着邵伦说道:“小伦,你就在这儿安心悟法,师姐随便逛逛。” 不等邵伦回话,她已架起长虹,飞掠高空。 “你怎么将她给带来了?”张天辉脸上笑意顿失,面无表情地看着邵伦。 邵伦“啊”了一声,没有立即回话,依旧注视着远空,她离去的方向。 好久,好久。他转过头,再也看不出喜忧,木然道:“师伯,我观那部法典,下半部阵法当中有一套‘九天剑阵’,这是否和我们九天宫有关?” “那法典是我无意中得到的,所涉太多,我自己都还未全部领会,又哪里知道!”张天辉忽然看着他,小声说道:“你也看了有几天了吧?有没有弄懂一些?” 邵伦一时尴尬,说道:“我只是记下了,还未用心去领会。再则我刚修至开窍境第二层,并不知道如何施展术法。” 张天辉一气,低声骂了句“蠢货”,他暗自寻思片刻,一把拉着邵伦向他结庐而居的处所走去。 … 承天峰上,乾宫殿中,邓子豪从一间屋子里走了出来,正欲去请教掌教师尊一些问题,身子忽然一顿。 “李师兄好。”他咧嘴笑了笑,笑得分外不自在。 来人一身紫金色衣饰,面白无须,阴阴柔柔的。他轻轻“嗯”了一声,说道:“邓师弟,此届大比,你尽力就好。最终夺魁,乾宫自有我李丹青和意大师姐。” 邓子豪赶忙赔笑着点了点头。 李丹青忽然近前一步,低声道:“那娘们安分与否?” “她去了离宫之后,未曾听闻与任何人有过交集。”邓子豪轻声回话,眼中一抹鄙夷一闪即逝。 “哼!”李丹青冷冷一笑,突然看向邓子豪,蛮有深意地说道:“你替我继续盯着她,这事儿别告诉任何人,就像王师弟的开窍篇卷轴在你身上而我不会和别人说是一样的道理。” 他径自离去,邓子豪站在原地,脸色阴沉似水,缓缓握紧双拳… 艮宫天虞山上,一名青衫弟子打发走那些未开窍的求道者,转身望向树下一人,嘿嘿笑道:“大师兄,师尊真把那剑交给你啦?” 一身白衣的李梦凡手握斧头,劈开一截柴禾,他抬头望向远空,喃喃自语:“问心心无止境,求道道不见终。你知道的,我李梦凡道在山外,心在山中。这次我就要好生问一问,究竟是怎样的‘大道’可令你们连本心也违了!” “唉,大师兄又犯病了。”那名青衫弟子摇了摇头,上前去收拾着那一堆柴禾。 “大师兄,你在宗内这么多年,就没有哪个喜欢的师姐师妹吗?”他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子,又忽然摇了摇头,怔怔道:“应该是没有的,不然你又怎会每天挑水打柴?” 李梦凡轻轻一笑,舀了一瓢云溪水递了过去,一改往常轻言轻语,肃穆道:“这次大比,如果我出了意外。麻烦师弟帮我转告意珊瑚,我,李梦凡不曾后悔。” 艮宫天虞山上陪着他有数年的青衫弟子呆呆地接过那瓢溪水。他看着这名似乎永远都是和和气气的大师兄,再不多问,坚定地点了点头… 离宫,赤焰峰。一名黄衫女子斜倚廊柱,她手捧一张锦帕,上面红丝蔓延,斑斑点点,依稀还有着些许淡淡血腥味。 她不识字,但她喜欢那些秀气的字。锦帕上,是她在坟前顶着风雪用血仿着写下的。 “我知道,你坚持将我公公背到城外半里处,不是你说得因为留下城外埋了太多尸骨,你怕一锄头下去溅出血来恶心到了自己,而是,而是留下城外的尸体都被做了包子啊!” 她看着那张锦帕,轻声念道:“留下城封如意公公李正淳。明明你做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若和我讲了,我也就不会负你了吧?” “封师妹,师尊叫你呢!”不远处有人喊道。 黄衫女子封如意回过神儿,将那张锦帕和一件灵宝放在一起,转身离开亭子… 黑木林中,一团火焰在林中飞窜,时而凝形成鸦,双翅一震,周边空气都变得炙热起来。 但稍会儿,这只火鸦忽然落地,熊熊燃烧了起来。 不远处,邵伦一叹,转身望向一身灰袍的张天辉。后者轻轻点了点头,说道:“你有一百窍,大荒中灵气浓郁,这最简单的火鸦术在你手上可谓是威力大增,但你神识太弱,无法远距离牵引,离了五步远就脱离了控制。” 天生灵窍!这么块璞玉,世所罕见,且已经冲破桎梏开了一百道窍,已经能够修行了,就这么让他在自己手上毁了? 张天辉面上阴晴不定,他看着一边依旧在专心致志悟法的邵伦,忽然说道:“我再传你两套法诀用以保命,一是化劫步,一是匿身闪,你先将这两套学会再学其它。” 他说着话,丢过两本小册子。 “不了,我要回去了!”邵伦忽然说道,将那两本册子揣进怀中,就向着不远处跑了过去。 张天辉眯着眼,低声自语:“小子,我生平所遇险境数百次,都是靠这化劫步和匿身闪留得性命。你要是死了,也别怪我,若是能够活下来,我张某便收你为徒又如何?” 他浑身气势猛增,举目望向西北方乾宫承天峰,冷声道:“老不死的,再过几天我可就不怕你喽!” (这章在医院传的,昨天那章迟了,今天还算没有加更。明天,明天我争取补上。) ... ... 第十九章 夜如墨 (病还没有好,这章算昨天的。欠下的那章会补上的,等我身子恢复过来后,开始爆发!) “师姐。”邵伦一路小跑上去,见她笑颜如花,也跟着笑了起来,“你去哪儿啦?” 梅傲寒“啊”了一声,回过神儿来,说道:“没,师姐随便逛了逛,啊,对。” “小伦,你学得怎么样?那家伙有没有传你一些压箱底的术法?”她赶紧将话题引到邵伦身上,竟有些心虚地看着别处。 女子心思,邵伦又哪里明白?他点了点头,却不想说些自己的事情,一颗心全都放在眼前这红衣少女身上,“师姐,大比的时候你不用担心,乾宫邓子豪是我好友,我已经……” 梅傲寒摇了摇头,伸手轻轻在他额上点了一下,正色道:“师姐的目标是乾宫意珊瑚,不是邓子豪。” 邵伦一怔,呆呆地看着这名几天前还一副失魂落魄模样的师姐。他忽然问道:“师姐,是不是有人开导你了?” 梅傲寒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一抹灿烂笑容。邵伦一时看得痴了,呐呐道:“师姐,你真美。” 她脸一红,却见这少年吐露心扉,一脸痴呆,不由松了口气,伸手点在他额头上,佯怒道:“小小年纪不学好,就知道迷恋女色!” 她又噗嗤一笑,伸手搭在邵伦肩上,也不顾忌什么,微微慨叹道:“等你再大一些了,见过的人多了呀,就会知道世上好女子成千成万。师姐啊,终会成为你往后时日中可有可无的一段回忆。” 邵伦忽然停下身子。 梅傲寒转过身,疑惑地看着他。 九天宫内,黑木林中,那因为年少带着天真有些狂热的少年,此时正红着眼睛,缓缓抬起头,郑重道:“师姐,纵是千转轮回,邵伦也不会忘记你。” 梅傲寒一怔,随即轻轻笑了笑,只当是年少轻狂话,她伸手在邵伦额上点了点,说道:“好啦,师姐都知道啦。” 她说着话,便撒土为遁,拉着邵伦上了虹桥,轻念一声“行”,那道长虹在脚下不断放远,向高空疾掠而去。 两人回到飞雪峰上,梅傲寒交代几句便一溜小跑回了自己屋子。邵伦只好一人转到自己院子里,那石桌上,一如既往放着一只提篮,里面有几只大饼,一碗热气犹存的汤汁。 邵伦吃了个饱,如往常那般将碗筷放进桌上提篮中,便迈步向屋子里走去。 但他忽然顿住身子,又回头看了看,轻声自语道:“奇怪,师姐今天是和我一起出去的,难道她中途回来了一次?” 他站在原地,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平时想也不敢想的猜测。这猜测一冒出来,邵伦便连连摇头,“不,不会的!他们根本就没有真正承认过我,又、又怎么会管我死活?这世上,也只有师姐会这般待我的。” 他再不多想,赶忙走进屋子,将门关上。 一团火焰在房间中飞窜,邵伦双手掐诀,将心神寄于火焰之上,牵引着它按照既定线路飞行。 火团慢慢凝形成鸦,双翅一振,速度比先前快了很多,但这时它前行趋势顿时一滞,就要向下方床铺落去。 邵伦大惊失色,明白自己神识太弱,无法远距离控制,但这时却根本来不及补救。 眼看火团就将落在被褥之上,一条赤红小蛇忽然从他袖口窜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张嘴便将那团火焰给吞入腹中。 邵伦呆愣在原地,随即才明白那团火焰是自己体内大荒中的灵蕴所化,这小蛇以灵蕴为食,倒也符合常理。 他此时已修至开窍境第二层,一些低级的术法都可以开始去学,但唯有这“火鸦术”对邵伦而言最为简单。此间缘由,因人而异。 他拿出那两套灰色小册子,一是化劫步,二是匿身闪,听张天辉的语气,应该是大有来历的。 “保命?”邵伦盯着看了那书皮好久,最终还是将其收了起来,双手掐诀,继续练习着以攻击著称的“火鸦术”。 屋子中,气温渐渐升高。那尾赤红小蛇伏在桌子上,静静守着那来回飞窜的火鸦。 一连几日,邵伦都沉浸在这枯燥的修行之中,乏了便看会儿那两套保命法诀,继而接着练习越来越纯熟的火鸦术。 时间,便在那脑海中一次次浮现的红衣靓影中悄然而逝。 … 这一日,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呼唤声。 邵伦赶忙将那只火鸦牵引至蛇腹中,推开门正见梅傲寒站在院中等着自己。 “师姐!”他叫了一声,紧走几步上前,好好打量着这几日不见的师姐。 “外面乾宫来人了,我一个人去不太合适。”她只说了这么句话,便上前一把将邵伦拉住。 飞雪峰上四季如冬,漫天雪花纷扰而下,两名他脉弟子站在那块巨冰前,沉默以待。 一男一女。男的一身紫金色衣饰,面无表情,浑身散发着一股子阴冷。女的以寻常弟子青衫打扮,手握一柄拂尘,却任由那纷扰雪花落在肩头,闭着双眸仿佛不知一般。 男人视线微瞥,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依旧沉默,面无表情不知在想着什么。 “丹青。” “大师姐。”乾宫李丹青赶忙回话。 “你和邓师弟可有过节?”这名乾宫数百弟子第一的女人睁开眼,微微看了他一下,问道。 “呵,大师姐说笑了。”李丹青状似愣了愣,随即答道:“邓师弟与我同出一地,现下又是同门兄弟,故人相逢,同门之谊,又哪里会有什么过节。” “原来如此。”乾宫意珊瑚轻轻点了点头,又道:“听闻坎宫新收不久的弟子也是来自燕地留下城,稍会儿你见了便和他多叙叙,我九天宫虽是一宗九脉,但毕竟都是一个宗门,实不该有门户之见的。” 李丹青答应一声,两人同时将目光放远。 不远处,雪地上,坎宫两人携手而至,男的清清秀秀,女的清丽脱俗,当得金童玉女。 梅傲寒高昂起小脑袋,走到近前,嘿了一声说道:“乾宫意大师姐我是知道的。让我来猜猜,这位恐怕便是李丹青李师兄了吧?” “小寒师妹桃腮玉面,我九天宫自令堂白师叔后又多了一位娇俏仙子啊!”李丹青轻轻一笑,接着目光微斜,看向一旁的邵伦,“这位师弟秀气得紧,和小寒师妹当真是般配!” “这是我师弟邵伦。”梅傲寒胳膊一抬,搭在邵伦肩上,溺爱之情溢于言表,“他是艮宫天虞山李梦凡李师兄的表弟,同时也是天生灵窍,现下已经能够修行了呢!” 她这话水分太大,自家人知自家事的邵伦脸一红,赶忙将头低下,但心中不禁喜滋滋的,脑海中回荡着李丹青的那句,当真是般配,真般配啊,师姐。 “哦?天生灵窍?”李丹青言语带着好奇,却将目光望向站在一边不知何时面色发白的意珊瑚身上。 “是呢!小伦只用了不到两个月便修至开窍境第二层了,而且还是破了天生灵窍之后生得一百道窍,是一百个窍哦!”梅傲寒也顾不得自己相不相信,像是展现着一件独属于自己的瑰宝,得意洋洋地说道。 李丹青呆了呆,随即微笑不语。 意珊瑚忽然近前一步,拉过邵伦,从怀中掏出一块雕花玉佩,不由分说地就塞到邵伦手中。后者一愣,便听梅傲寒咋咋呼呼说道:“咦?是灵血玉?意大师姐,这……” “初次见面,我也没什么好送的,这块玉戴在身上已有数十年了,也没派上什么用场。既然小伦初开灵窍,兴许还能有些裨益。”意珊瑚望向远方,有些失神。 邵伦看向梅傲寒,以眼神询问。后者轻轻眨了眨眼睛,示意收下。 “啊,是这样的。”李丹青见意珊瑚失态,只得代为转告,道:“宗内一甲子一届的大比将于明日正午在我乾宫承天峰上举行,掌教师尊特让我二人来此通知,还望坎宫孙师叔明早能去与各脉首座长老一同商议大比章程。” “最后,我和意大师姐衷心希望小寒师妹能一举夺魁,光耀坎宫门楣。”李丹青轻笑,面上看不出丝毫异样。 他话音落地,意珊瑚才点了点头,接着手中拂尘一扬,青鞋踏空,化作一道青虹,刹那远去。 “还有其他各脉要继续通知,在下就不多留了。”李丹青打了个短揖,双手负后,也是踏空而去。 “他俩早已是洞天境的修士了,不需要撒土为遁的。”梅傲寒见邵伦面有疑惑,幽幽说道。 “明天就要大比了啊。”邵伦喃喃。 “是啊,明天就要大比了。”梅傲寒忽然想起什么似得,上前几步一把湿土挥洒向天,邵伦一惊,赶忙说道:“师姐,还要通知、通知、通知师娘他们呢!” “知道啦,我去去就回!”她娇嗔一声,风情万种,人已迈上虹桥,渐渐远去。 邵伦呆立原地。 他四下看了看,此时天色将黑,暮雪潇潇,师姐她一个人,要去什么地方? 一阵阵冷风吹过,邵伦从未觉得飞雪峰有这般的寒意。他站在山巅,这没有她的山巅,雪花纷扰,耳轮中尽是呜呜风声,如哭如泣。 是不是,有那么一种孤独,是在你习惯喧闹之后突然就回归原点?这天,这地,又是一个人的沉默。 风雪更大了,邵伦忽然躬身翻开厚厚积雪,抓了把湿土挥洒向天,他口念一声“遁。” 却见那湿土跌落,在白花花的积雪上留下污点,是它的存在。 他叹了口气,稍稍犹豫之后便迈步向着山峰边缘跑去,一如他之前上山那般,单凭手脚攀岩下去。 是否,一上一下,便是永远? 一块块巨石从山上滚落而下,将谷底树木齐腰斩断。邵伦下了山,茫然四顾,积雪,泥泞,草茵,砂砾,都是他跑过的地方,都是没有她的地方。 长夜寂寥,皎洁月光洒落,犹如水银泻地。邵伦第一次在夜里于这幽泉深谷内胡乱行走,心中只盼着快些找到师姐,明日大比,自己还没来得及给她打气呢! 他绕过一排树木,身子忽然颤抖起来。 前方,不远处,一座拱桥连接两岸,月色朦胧,依然能够看见那一袭红色衣裳的少女面露羞怯。 “小寒,乾宫邓子豪毕竟才刚刚修至开窍境大圆满,境界还未稳定,你一定行的。”桥上,男子一身劲装,剑眉星目,英气十足,“明日我会抽空去看你的,相信自己!” “嗯!”那一袭红衣的少女,轻轻颌首,在他人怀中笑。 溪水潺潺,石桥上,两道人影相依而偎。月光幽幽,掩映少年苍白面庞。 山中夜凉,是谁、领略着你的温暖? 邵伦躲在大树后,那一刹那,连呼吸都忘了。这世上,诸般滋味,可是有那么一种感觉,一瞬间袭上心头,那名字,叫绝望! 少女躲在那人怀中,罕见地露出一丝娇羞。 幽泉谷内,月光苍白如雪,谁的哀伤? 邵伦缓缓转过身,双肩轻颤。夜色中,只留下一道孤单身影,渐行,渐远… ,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 ... ... 第二十章 心向何方 (晚上还有一章,恢复更新。舵主那一章还是算上,先欠着了,等待三更的时候补上。) 幽泉谷内,这十五少年失魂落魄。那背影,对着夜空一轮冷月,慢慢地,独自一人向着浓浓黑暗中走去。 是谁笑颜如花,轻轻抚慰你的伤痛?又是谁,一身兼具希望与绝望,让你可生可死,或仙或魔? 谁的一颦一笑,谁,记得这般清楚? 邵伦蓦然转身。月光幽幽,掩映着那苍白面庞,他怔怔地看着身后,那碧波之上,一汪月色,何时笑得这般亦羞亦喜? 黑木林中沙沙声起,一名女子娇笑着,声音妩媚,她走出几步,忽然背靠树干,拉着那名紫金色衣饰的男人,媚眼如丝:“你何时杀了那贱人啊?师尊可是最疼我啦,若是她知道你和别的女人有扯不清的关系,定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名来禁地黑木林中幽会的乾宫男子李丹青伸手揉捏她丰腴脸蛋儿,语气一冷:“这贱人倒是阴魂不散,竟从留下城跟到了这儿,明日最好不要让我与她对上,不然……” 邵伦躲在大树后,平息凝气,他自然明白这两人口中的贱人是谁。留下城中,是邵伦亲手葬了这位乾宫李丹青的爹。 “你能狠心下手?”那女子白他一眼,风情万种。 “哼!我有什么……”他话未说完,忽然一抬手,就见一把紫金小剑从他袖口疾射而出,向着一边黑暗中袭杀而去。 邵伦吓了一跳,暗道一声好阴险的家伙!他身子一矮,就见那把紫金小剑贯穿那坚硬无比的黑木,从他头顶划过,射向身后黑暗中。 “呀,别毁了黑木!”那女子轻呼一声,显然也发现了有人偷窥。他二人对视一眼,一左一右便向这边走来。 邵伦心思急转,不等他二人接近,忽而迈开双腿从藏身处冲了出去。 “追!”李丹青眸光一冷,抬手间那柄紫金小剑发出一声轻鸣,一个盘旋,从黑林上方疾掠而过,向着黑暗中那一点人影疾射而去。 邵伦一路狂奔,跑s路线,左冲右窜,忽见黑林深处一条溪水在前。他想也未想,纵身跨过,又冲出一段距离,迅速掩在那一团团一簇簇的花海之中,屏息凝气再不敢流露丝毫气机。 数息之后,云溪那畔脚步声歇了下来,就听那女子说道:“我师尊一再告诫,这云溪可万不能跨过,那家伙怕也是狗急跳墙没了办法。” “他自寻死路,过了云溪自有落云峰的人对付他,我们回吧!”男子语气冰冷,他话说完,就响起一阵脚步声,渐渐远去。 花海中久久没有动静。邵伦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再过一会儿,不远处传来一阵低语声,听声音便是之前那名女子,“看来真是逃到了别处,我们……咦?有人来了,我们走吧!” 邵伦心中冷笑,暗道一声这对狗男女果然一个比一个阴险,他藏身在花海中,依旧没有出去。 不多久,又是一阵脚步声传了起来,伴随着一道轻灵声,“赵师兄,刚刚真的有人在这里斗法吗?” 邵伦心中一颤。 就听那边一道豪迈声中透着柔情,“小寒师妹,怕是发觉我们来了便走了。罢了,我送你回去吧!” “也好,我爹娘还未出关,小伦他一个人在飞雪峰上,我还真有些不放心呢!” 声音越来越远。 “师姐,我在这儿。”邵伦低声喃喃,他蜷伏在花海中,探出头,望着那一袭红衣靓影渐渐消失在浓浓黑暗之中。 … 九天宫,一甲子一届的大比。这次又与以往不同,各脉首座,长老,黑木林中授法执事都不得参加。大比,是弟子间的大比。 承天峰上,乾宫殿前,一根根不知何时伐来的黑木被那些身着青衫青鞋的乾宫弟子们抬到大殿广场前,一宗九脉,除中宫落云峰之外,搭建起八座擂台。 依次为;乾,坎,艮,震,巽,离,坤,兑。 每座擂台以八十一根黑木搭建,约有十丈方圆,恢弘气派。此时暖阳当空,大殿前人头攒动,密密麻麻,三三两两的弟子聚在一起低声议论,所谈莫不是时下弟子中最为惊艳的几人。 九天宫当代掌教陈无疚一袭蓝袍,长身而立,他站在乾字台上,压了压手,广场前顿时寂静无声。 “因此届大比与以往不同,今与各脉首座商榷之后,将上届论资决赛换成挑战赛。”掌教陈无疚话音不重,但山上近千人却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每脉派出一人,守护各自所在擂台,其他弟子皆可择选挑战,时间定为一个时辰,最终站在这七座擂台上的弟子再行商榷。” 他话音一落,飞雪峰首座孙有为便冷笑一声,道:“掌教师兄打得一手好算盘啊!你门下弟子多如蚁,我坎宫就小寒一人,又如何比?” 陈无疚微微一笑,不慌不忙说道:“孙师弟且仔细听,我已说了是七座擂台,你们坎宫一脉不参与此届大比。” 不等场下议论声起,他又接着说:“至于坎字台上,就履行你我之间的约定,将由乾宫邓子豪代我而战,他若输与小寒,我这掌教便让由师弟你来。” 全场哗然。 让掌教之位与孙有为? 乾字台下,邓子豪脸色一白,四下扫视,却根本没看见那个予过承诺的人。这一输,可再不是个人荣辱了? 陈无疚再不理会场下议论声,只是微笑着看向坎字台上的孙有为,眉宇间微微浮现一丝疲累。 “好!”孙有为直视着他,目光炯炯,没有丝毫避让。 一声钟响,乾宫意珊瑚首登上乾字台,她青衫青鞋以寻常弟子打扮,手握一柄拂尘,面上无喜无忧。 其它各脉弟子也纷纷挑选弟子上了各自擂台,但一时间却无人去挑战谁,数千道目光直视着那处在正北方的坎字台。 “小寒,该上去了。”坎字台下,白春月轻轻拍了拍少女肩头。 “娘,小伦一夜没回来呢!”她气呼呼地说道,眉宇间又不禁有些忧愁,在人群中四下扫视,轻声道:“这傻小子,去哪里也不和我说一下,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大比要他来做什么?废物一个,来了也是丢人!”孙有为走下坎字台,不屑道:“肯定是自知这样不敢来了!” 白春月瞪他一眼,随即摇头轻笑道:“也不知是谁担心那个小徒弟饿着了,堂堂飞雪峰首座还做了那么久的厨子。” 孙有为脸一红,嘀咕几句。 邓子豪步伐沉重,慢慢向着这边走来。他转头看了眼师门弟子们殷切的目光,叹了口气,抬起头,不发一语登上坎字台。 白春月轻轻点了点头,道:“此子不说其它,单论这番气度已非寻常,小寒,莫要逞强,不可为便退下来。” 梅傲寒一笑,登上擂台四下看了看,人群中一名肩扛阔剑的男子英气十足,此刻停止与人交谈,正朝她挥了挥手。 … 承天峰山腰处,白衣男子双手负后,拾阶而上。他身后,那名与他相处数年的青衫弟子望着这道背影,嘿了一声自语道:“大师兄不挑担子的时候还是挺俊气的!” “大师兄,我来艮宫六年了,一直也未看见你与人斗法,此番一定要让我饱饱眼福啊!”他搓了搓手,紧走几步跟上。 白衣男子抬起头,看了眼山顶大殿,步步向上,跨过这已有数十年没有走过的石阶小路,他点了点头,轻声回道:“好。” 那弟子一听,咧嘴一笑,赶忙说道:“大师兄,我们快些走,方才山顶钟响,怕是已经开始喽!” 白衣李梦凡微微摇头,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我参加的,不是大比。” 一道青影在山路上飞窜,迅速超过二人,略微回头,那苍白脸上一双布满血丝的眸子看上去分外可怖。 青衫弟子吓了一跳,赶紧拉着李梦凡,惊疑不定:“大师兄,那家伙可是前段时间上山的天生灵窍?” “是他。”李梦凡呆了呆,随即一笑,伸手拉住青衫弟子,不见他如何,只是迈开步子,便化作一道白虹,沿着石阶小路,向山顶疾射而去。 邵伦腰间挂着青灯木剑,双腿贴着那两张神行符,除了师姐给她的那些纳灵丹,将全部家当都给带在了身上。 他上得山来,取下两张符篆,正要向前走,后方李梦凡已跟了上来,伸手一把将他拉住。 后者微微低眼,看了看他,轻笑道:“便是搏命,也得等到最后。一个时辰之内,怎么也有十多场恶战,现在站在台上的,不一定能坚持到最后。” 邵伦沉默不语,抬眼望去,坎字台上一声钟响,那一男一女微微打了个揖礼,就见红衣少女师法其父孙有为,双手结抱山印。 一块数丈大小的巨石从空而降,狠狠砸向邓子豪,竟是求一击功成。 邵伦心头一跳,那一刹那百感交集。 ... ... 第二十一章 绝望 巨石从空而降,邓子豪一双剑眉微挑,他右脚往后踏出半步稳住身子,双手掐诀作开山印,一如当初陈无疚。 坎字台上的两人,一上来便是当初孙有为叫板陈无疚时的各自术法,没有丝毫滞意,都求一击功成! 人群中,邵伦双拳攥得死死的,他眸子布满血丝,低下了头,视线仅在脚下那一小方地面上。 “啧啧,大师兄,这邓子豪两个月时间就如此了得啦?当初他上山的时候,我倒真没看出来。”艮宫天虞山李梦凡的师弟林霏开咂嘴,边说边小心翼翼地瞄了眼邵伦。 当初是他将这两人领上山的,如他这般上山六年勤奋修行至今才是开窍境第五层,突然间看见那些后来居上的人物,又怎能不心生感触? 李梦凡微微一笑,拍了拍他肩头,说道:“我辈悟法,最是讲究机缘悟性,只要稍有顿悟便能触类旁通。乾宫参差数百人,掌教师伯再是厉害,也只能重点教导几人,邓师弟很幸运,是这几人之一。” “大师兄,你的意思是师尊亲自教我,还有你在旁指点,若是我对上邓子豪,也有胜算?”林霏开说着说着声音不禁小了下来,脸上惊喜慢慢凝固,苦着张脸,连自己都不相信这句话。 “万般皆是法,有人博览古今,融会贯通,将万法归一。有人千年磨一剑,一法通万法通。他们是前者,你是后者,不等你‘剑’成,又哪里看得出胜负?”李梦凡眯起眼,看向乾字台上那道青衫,轻声道:“我李梦凡有一法,数十年挑水打柴所悟,今日请君一观。” 轰! 坎字台上,碎石四溅,周遭人群顿时发出阵阵惊呼。 邓子豪双手掐诀作开山印,势如破竹,一举将那数丈大小的巨石劈开。看台下,乾宫弟子掌声雷动之时,本该一鼓作气冲上前去的他,滞在原地,静静地看着那名脸色发白的红衣少女。 梅傲寒噔噔噔连退十多步,身子一歪,差点跌倒。 “师姐!”邵伦慌忙冲了过去,一时间再也顾不得其他,昨夜之事让它随风散去!师姐,还是师姐。 “小伦?”台上,梅傲寒一惊,随即面露喜色。她回身跺了跺脚,伸手点指邓子豪,大声道:“我知道你和小伦是一起的,方才故意让你呢!” 她话说完,忽然从兜内掏出一张符篆,一抬手,就见一道金光疾射而出,那金光在空中化作一柄一尺短剑,直取邓子豪。 邵伦轻叹一声,向后退出几步,看着眼前两人,犹豫了下叫道:“师,师娘。” 白春月轻轻点了点头,孙有为却压根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就见前者眉宇间浮起一丝愁容,看着自家男人,轻声道:“方才那乾宫弟子明明可以乘胜而出,却并没有如此,这番气度真有其师之风啊!” “哼!”孙有为不屑冷笑,道:“上梁不正下梁歪,陈无疚能教出什么好鸟来?谁知道那小子是什么险恶用心!” 邵伦听在耳朵里,默默低下头,注视着地面那一方青石板,似乎那比乾坎两脉之争更让他入迷? “孙师伯,白师伯。”一名男子近前,朗声笑道。 “你是?”白春月疑惑,却还是报以微笑问道,孙有为一如往常,不冷不热地瞥了他一眼。 来人一身无袖劲装,肩扛一把阔剑,身姿高大,英武不凡。他将阔剑放下,双手撑着剑柄,道:“在下兑宫飞瀑峰赵惊虹,与令爱已有数面之缘。” 数面之缘?只是数面之缘! 邵伦霍然抬头,那一双布满血丝的眸子毫无生气地望向他。白春月又哪里知道这二人恩怨纠葛,笑着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言。 “赵师兄!” 一声轻笑,将邵伦唤醒,他转头望去。坎字台上,红衣少女正抽空回过头,那一脸如花笑意,正对着自己这边。 这边,多了一名拄剑男子。 赵惊虹挥了挥手,便近前几步,走到孙有为面前。不多会儿,就听孙有为哈哈大笑起来,两人相谈甚欢,连带着白春月也不时说上几句。 邵伦沉默站在原地,死死咬住嘴唇,那因彻夜未眠的血红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台上。 坎字台上,一道金光来回飞窜。邓子豪脚下黄芒闪闪,狼狈躲避,他双拳握了又松,松了又紧,反反复复始终下不了决心。 噗! 长约一尺的金光短剑划过,斩断一缕发丝,带出一道猩红鲜血。 坎字台上,邓子豪披头散发,脸上一道槽痕深可及骨,在他脚下,斑斑点点开了一地红色花瓣儿。他重重呼吸,微弓着身子,等待下一次闪躲。 “邓师弟,你在做什么?!” “施法啊,你愣着干什么!” “打她,快攻击啊!” “邓子豪!你要是输了,我九天宫可就要易主了!” “掌教师尊对你寄予厚望,你就是这样对敌的吗?” 看台下,乾宫弟子们怒声四起,纷纷跳脚斥责。疑惑,不解,怒意,各种目光交杂,集聚在台上那名不言不语,沉默以待的年轻男子身上。 “子豪……”邵伦张了张嘴,嗓音沙哑,他低下头,缓缓跪在了坎字台下。 纵是跪着,也没有人去看他。众人目光皆投在坎字台上,那一男一女身上。 “胜负已分,恭喜师伯!”边上,赵惊虹朗声笑道:“令爱一身术法皆得师伯精髓,他日必将成为南川大地名声赫赫的仙子。” 白春月也笑道:“之前看那名乾宫弟子气度不凡,想来怕也是只会那一手开山印,小寒这样打他,都只能闪躲。” 孙有为不屑冷笑:“我早说过了,陈无疚能教出什么好鸟来?两个月而已,又真能学到什么?” 噗! 一道金光短剑横空而过,邓子豪再难闪躲,符剑从他大腿贯穿而出,脚下那斑斑点点的花朵儿终于被这次的鲜血冲掉。 他重重倒在台上,一手开山印破了那抱山印后,便再也没有施展任何法诀,只是两张乾宫师长们赠他的神行符苦苦支撑着他闪躲那数以千次的符剑袭杀。 坎字台下,掌声雷动。 乾宫弟子们面面相觑,忽而怒声斥道:“邓子豪,你别装死!我知道,你是故意放水的对不对?!” “果然知人知面不知心,邓子豪,我乾宫自此没有你这个人!” “我就说他从一开始就不对,根本就是和坎宫串通好了的!” “嘿,你最好死在台上,不然我们必代师清理门户!” 邵伦跪在地上,额头死死抵在地面,周遭喝骂怒斥声,像是一根根利刺,将他那即将奔溃的内心搅得千疮百孔。 “小寒,我就说你一定会赢的!”赵惊虹直步走到坎字台下,看着台上那数千道目光集聚的红衣少女。 “要不是赵师兄给我打气,我根本连上台的勇气都没有呢!”梅傲寒轻笑,玉面上露出一抹娇羞,她慢慢向擂台边缘走去,脉脉柔情望着那名拄剑男子,“还是你昨晚给我的符剑厉害呢!” “赢了就好,那符剑我还有多的!” 邵伦忽然抬起头,看着那越来越近,即将走到自己眼前的红衣少女,面含绝望地一笑。 他霍然起身,看向那倒在台上鲜血中的邓子豪,歇斯底里地叫道:“子豪!起来,反击!我不要你输了!” ,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 ... ... 第二十二章 死战战死 嘶吼声沙哑,毫无生气,如一头在黑暗中潜伏爪牙忍受的饿虎,突然张开血盆大口,面对世人。 乾宫大殿前一时无声,数千道目光齐望过来,望向那名从一开始就被忽视的少年。 这名坎宫弟子,在为乾宫打气! 坎字台上,红衣少女伸手捂嘴,如花脸蛋上满是震惊。她像是没有听到那句话,只是看着这个一向温良恭谨的小师弟,面带诧异,是从什么时候起,变得如此癫狂了? 孙有为霍地从乾宫弟子专门为他准备的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满脸怒意地望着那道背对自己,显得有些孤单却叛逆的少年,一时竟不知如何出声呵斥。 邵伦面无表情,那一双满是血丝的眸子中却布满绝望。他望着台上那令他牵肠挂肚的红衣靓影,扯了扯嘴角,凄然一笑。 台上,血泊中,邓子豪缓缓站了起来。他苦笑,望着台下突然改变初衷的少年,带着一抹只有他和他能懂的怆然。 谁,当初跪地请求,要自己输与她? “子、子豪!反击!”坎字台下,乾宫弟子们山呼一片。他们坚信,只要这位掌教师尊寄予厚望的师弟想赢,单凭坎宫那个少女,一柄符剑,是阻止不了的。 邵伦对着他,轻轻点头。再不看任何人,毅然转身,迈步急冲,冲着那无人上前的七座擂台狂奔而去。 这样,或许那因她而莫名愧疚的心,会好受一些。 人群中,邵伦纵身跃起,登台而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脚下,正是兑字台,那个扛剑男子的师门。 兑字台上,那名飞瀑峰弟子一怔,随即拱手道:“在下兑宫飞瀑峰燕逸飞,还望这位师兄赐教。” “在下邵伦,请燕师兄莫要留情!”邵伦面无表情,嗓音沙哑毫无生气。他双手掐诀,振喝一声,一只火鸦横空而出,双翅一振,竟有数尺大小。 “好厉害的火鸦术!” “这叫邵伦的,怕是有洞天境的修为了吧?” 台下,一些看众将目光从坎字台上投到这里,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燕逸飞面色凝重,一抬手,一道淡蓝水幕聚拢在身前。 火鸦振翅,在低空掠过,邵伦双腿迈开,紧紧跟上,距离始终保持在五步以内。 轰! 水火不容! 火鸦掠空而过,重重撞在那道淡蓝水幕之上,一时滋滋声不绝于耳,竟短暂水火对峙。邵伦欺身上前,双脚跺地,纵身而起,右手抓住左臂,解下那捆绑其上的无鞘小刀,在低空转身,绕过那道水幕,握着刀对着水幕后的男子狠狠刺了过去。 那一双倒映火光的眸子,杀机无限!半尺尖刀敢屠仙,为谁跋扈为谁狂?! 燕逸飞一拍大腿,脚下黄芒闪耀,迅速后掠十多步。他眯起眼,心中怒意滔天。这说让自己莫要留情的家伙,一道火鸦术便已是厉害无比,却偏要欺身近战,当真是猖狂! 他当自己是赵师兄那般的悟道者了吗? 邵伦落地,弓着身子,一双满是血丝的眸子死死盯着那十多步外的人,那兑宫飞瀑峰的人。 火鸦在他头顶盘旋,身形小了许多。他忽然从兜内掏出那两张留下城中所得的神行符,往大腿上一拍,脚下黄芒刺眼,人已提刀直掠上前。 燕逸飞不知他深浅,见他一副搏命架势,又哪敢轻易让他近身?就见他忽然拿出一柄晶莹小尺,口念一声“疾!”,那小尺顿时银光大绽,飞射而出。 那本是小指大小的银色小尺见风就长,一时间兑字台上银光刺眼,罡风阵阵。 邵伦前冲趋势猛然一滞,那把尺子已是门板宽度,由上而下,对着他狠狠拍了过来。 他双脚错开,化作一道黄芒横移出去,堪堪闪躲开来。这时却见燕逸飞手决一变,那柄巨尺猛然翻转,横向劈斩而来。 邵伦身子后仰,躺倒在地,巨尺几乎贴着他头皮斩将过去。不待他起身,就见头顶银光刺眼,那巨尺兜了个圈,再次由上而下狠狠拍来。 邵伦躺在地上,神行符一时根本就无法用上,他腰眼用力,赶忙滚向一边,狼狈不已。 轰! 巨尺重重拍在那由一根根结实无比的黑木搭建而成的擂台上,一时碎屑纷飞,一击之下竟将擂台轰出一个大洞。 台下观法弟子尽骇然。 邵伦刚站起身,正待稳住身子,忽感整个人变得一轻,那柄巨尺已绕到他身后,将他重重拍飞。 半空中,几缕鲜血洒落。邵伦人在空中,只觉耳轮中尽是呜呜风声,还有、还有, 不远处乾宫弟子们的欢呼声。 嘭! 他重重摔在擂台上,心底一悲,那一刹那百感交集。师姐终究是输了,那之前子豪为自己流的血,又算什么?谁会记得曾有一个少年,在承天峰山腰处,用那两只膝盖,一片赤子心,去换一场胜负。 她一定会怪我吧?邵伦心底默默地想。 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面带绝望,抬头向天凄然一笑。随即,他笑意渐敛,面色一点一点地冷了下来,最终,那一双血红眸子森冷,看向那边大占上风的燕逸飞。 正掐诀牵引巨尺的燕逸飞表情一滞,他终于明白,这个少年从一开始就饱含着无限杀意。 只是,这莫名其妙的浓浓敌意,又是冲着谁来?燕逸飞皱了皱眉,看着那背对着看众,一瘸一拐显得有些孤单却叛逆的少年,抬起那颤颤巍巍的双腿,倔强地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还请燕师兄莫要留情。”他步子迟钝却坚定,缓缓抬起头,用初上台时的那句话提醒着这位愣神中的飞瀑峰弟子。 “这位……邵兄!不知燕某何时和你结过怨?”燕逸飞呆了呆,松开手决。他终于明白,这个少年那句莫要留情不是出于狂妄,而是生无可恋一心求死。 邵伦摇了摇头,继续迈步。 “你!”燕逸飞一惊,双拳握紧,慌忙道:“你若再向前,我、我就不客气了!” 邵伦看他一眼,嘴角轻轻抽动,惨笑中带着蔑视,他握紧手中刀,抬腿向前。 嘭! 一道银光扑过,邵伦重重向后飞射出去。燕逸飞叹了口气,撇过头,有些不忍。 邵伦躺倒在擂台上,疯癫狂笑,他挣扎着起身,不顾口鼻窜血,捡起掉落在地的小刀,晃着身子依旧朝那边走去。 承天峰上,乾宫殿前,寂静无声,只有那一道道轻重不一的脚步声在慢慢地叩击着众人的心扉。这一刻,数千道目光都齐聚在他的身上,望着这个不知为何发疯般寻死的少年。 “邵伦,不要再走了,你会死的!”一名黄衫女子双肩轻颤,掩着嘴微微抽泣。 被乾宫弟子们环绕着的邓子豪,没有一丝一毫胜利者的喜悦。他并没有如留下城那名小娘般惊呼出声,只是一双目光透过人群,看向那名威武不凡的扛剑男子,目光越渐森冷。 “大师兄,这小子疯了吧?”艮宫林霏开,咂咂嘴扯了扯身边白衣男子衣角。 李梦凡一叹,默然不语。如果年少便是轻狂倔强,又有多少人会如这般执着? “小伦!”蓦然一声凄厉惊呼,邵伦前行步伐终是止了下来,他抬着头,背对着那人。 “快下来!师姐技不如人,又不关你的事儿!”梅傲寒面色憔悴,苍白如雪。她挤开人群,望着那一身鲜血湿透的背影,忽然骂道:“你这傻小子,我都输了,你不来安慰我还让我为你担心?快下来!” “师姐。”邵伦深吸口气,背对着她,轻声道:“我曾经想,若是我能代你出战该有多好。” “现在多好啊,不管是输是赢,是死是生,我都上台了。”他轻轻一笑,又继续迈步。 “有为,快劝劝他。”白春月面带忧愁,望着自家男人。 孙有为面色阴沉似水,他重重哼了一声,没有做声。 那青衫染血的少年,一步,一步,步伐混乱,敲击着这些修道多年,早异于凡夫的心。 兑字台上,燕逸飞深深吸了口气,他手决松开,转过身直接跳下了擂台,不发一语朝着自己师门所在方位走去。 承天峰上,乾宫殿前,阳光大好,邵伦抬起头,一个人站在这十丈方圆的台上,凄然惨笑。 数千道目光齐聚在他的身上,却没有一人出言侮辱这少年,这白捡的胜利。 九天宫一甲子一届的大比, 坎宫首捷。 ... ... 第二十三章 坚持着坚持 丝丝缕缕的阳光洒下,落在那十丈方圆擂台上孤零零的少年身上。一尾赤红小蛇在他脚下鲜血中游走,吞吐信子,舔舐着那在阳光映射下,沾染着斑点金光的血液。 邵伦再也支撑不住,重重瘫坐在地上。他怀抱着一盏灯,一盏青铜古灯,鲜血被他引进灯中,青灯自燃。 一圈圈青色光晕如同涟漪般以他为中心,向四周荡漾开来。他眯着眼,借着灯光吃力地望向四周。 承天峰上,乾宫殿前,六座擂台已陆续有人上去挑战。唯独这位处正西方的兑字台无人问津。 众目睽睽之下,这么个明显处于强弩之末的少年,谁会登台夺了他的荣耀?那夺得的是荣耀吗? “小伦,你感觉怎么样?”兑字台下,梅傲寒紧张兮兮地看着那坐在台上的少年。 邵伦眯眼,借着灯光望去。只觉那一片昏暗之中,那一袭红色衣裳的少女,身影慢慢变得模糊起来。 他吓了一跳。赶忙拍了拍脸,将那逐渐迷糊的意识唤醒。 “小伦,还有半个时辰,你要是能坚持到最后,咱们多少能挽回一些颜面。”她看着他,语气又不禁一悲,“但你若是撑不住就赶紧下来,都是师姐没用,竟然、竟然让你来挑坎宫的担子。” 邵伦摇了摇头,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他只是笑,望着那红衣少女,尽管疲惫如斯,依然笑得没心没肺。 “真是可笑!” 一道冷笑声由远及近,便见一名丰腴女子施施然上前。她瞥了眼台上那萎靡不振的少年,又将目光看向梅傲寒,不屑道:“还想挽回一些颜面?靠别人施舍吗?” “你说什么?!”梅傲寒怒目而视。 “哟?”那丰腴女子娇笑一声,摇摇头刻薄道:“这就生气啦?难道我说的不是?你自己看啊,你们坎宫的人还是靠飞瀑峰燕师兄相让才站在,哦是坐在台上。现下诸位师兄们又可怜于他,不去挑战,这不是别人施舍来的颜面是什么?” “好个伶牙俐齿的女子!”孙有为坐在一旁,冷哼出声。 “孙师伯过奖了,家师常说这宗内论修为术法无人能过孙师伯,今日当真是见识了!”她嘻嘻哈哈赶紧回了一句,一点也不忌惮这位敢与掌教争锋的男子。 孙有为脸色顿时青一阵红一阵,正待发作,那丰腴女子却再不理会他,直接登台而上。 台下看众呆愣,梅傲寒冷声斥道:“好个不要脸的家伙!你没看见小伦他已重伤在身吗?” “重伤在身为何不下台?”丰腴女子回头不屑一笑,又说道:“今日是我九天宫一甲子一届的大比,他想单凭燕师兄相让,就将这兑字台一直占到最后?真是天大的笑话!” 梅傲寒表情一滞。台下看众面面相觑,却也不知如何评价。一些心思活络的人则开始期待着这女子将台上少年击败,自己再上去败了那女子,这样也没人能说自己的不是。对,最好将时间放长一些,免得再经历几次恶斗,最终也不知花落谁家。 “小女子巽宫风生峰柳媚儿,还望邵师兄不吝赐教!”台上,丰腴女子作个短揖,媚眼如丝望向那瘫坐在地的少年。 邵伦不为所动,不发一语,坐在台上冷冷看着她。 “邵师兄,小心了!”柳媚儿话音刚落,腰间一串碧绿长鞭飞射而出,那鞭子绿芒闪烁,直向坐地邵伦狠狠抽去。 “小伦!”梅傲寒掩嘴惊呼出声。 一名黄衫女子让开师门众人,疾奔而来,她手中握着一只晶莹翠绿的玉如意,眼中满是惊慌。如果不出留下城,你我是否会相守一生? 啵! 长鞭所向,一圈青色涟漪荡漾开来,轻飘飘地将鞭子前端弹开。邵伦坐在台上,怀中抱着一盏青铜古灯,一朵青焰安静地在灯中跳动,不温不火。 邵伦面无表情,冷眼相向。 “哼!”丰腴女子柳媚儿冷哼一声,手腕翻转,便见那长鞭忽而通体一紧,如一柄狭长利剑,绿芒闪闪,她口念一声“疾!”,就听一声凄厉尖鸣,剑尖直取邵伦。 一圈青色光晕荡漾,稍稍抵挡,便见灯中青焰猛然一滞,火势顿减。邵伦面色一白,喷出一口污血,身子滑出数丈。 柳媚儿大喜,手决变换,就见那长鞭在低空不断抽打那层自动弹起的青色光晕。 “小伦!”台下,梅傲寒心中一跳,惊呼道:“下来吧,不要坚持了!” 邵伦面色苍白如雪,那一下下抽打在青光上的长鞭,就如同直接抽在他内心深处,那本就慢慢模糊的心神越渐不稳。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颤颤巍巍站起身,将半尺小刀换到左手,一步一步朝着那丰腴女子、那在黑木林与李丹青幽会的女子、那追杀自己至落云溪那畔的女子,慢慢走去。 那一晚,他不如此时狼狈。但那一晚,他失去了她。 这一刻,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滞留,哪怕是死,她也在看着自己。 长鞭每一次抽打在那青色光晕之上,邵伦身子就不禁一晃,但随即,他又迈起混乱的步子,面向前方,迎接死亡? 一路走过,台面斑斑点点的红色花朵儿连成一片,竟也不知有多少。 没有人知道,这浑身带血的少年究竟在坚持着什么。 没有人是想死的,哪怕他已一无所有。可,至少还有一丝希望。 “邵师兄,我虽是妇道人家,但可不会似燕师兄那般仁义哦!”柳媚儿媚笑一声,眼中却杀机迸射,她继续牵引着长鞭挥打在那层青光之上,一双桃花眼却注视着越来越近的少年。 五步! 一只火鸦蓦然振翅飞出,双翅一展,竟有数尺大小,袭杀向那边看似毫无准备的丰腴女子。 “邵师兄,你这火鸦术虽然精妙,但你境界终究不如我,以为我还会像燕师兄那般以为你是洞天境的高手吗?”丰腴女子掩嘴轻笑,风情万种,她正欲掏出怀内杀敌符篆,面上表情忽然一滞。 兑字台上,青衫少年停住脚步,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将那早已凝固在脸上的血块带动,洒落在地,看上去分外狰狞。 惨笑,是否也算是一种蔑视? 丰腴女子忽感胳膊一痛,低眼看去,就见一尾赤红小蛇已紧紧盘在她右臂上,手腕处,已是鲜血迸射。 她惊恐万分,这一瞬之间,就见那尾赤红小蛇猛然直起身子,冲着她那粉嫩脖颈就咬了过去。 那一双桃花眼中惊恨交加,却并没有闪过哪怕一丝一毫的绝望。刹那间,就见一柄紫金短剑从她左手飞射而出,直斩小蛇。 “是乾宫李师兄的紫金剑!” 看台下,众多九天宫弟子惊呼出声,被这电光火石间一连串的逆转闪花了眼。 锵! 紫金短剑重重斩在蛇身上,那锋锐无比可将黑木一击贯穿的紫金剑,却生生发出一阵哀鸣,并未建功。 赤红小蛇肌体如初,但却被这一击给撞落在地,它似乎吃痛,那一对碧绿眸子忽然绽放出红光,一探头,将身下黑木搭建而成的擂台一口咬出一个洞,身子一窜,已不知所踪。 丰腴女子正要搜寻,迎面火光闪烁,一只火鸦已振翅而来。她面上又羞又愤,来不及处理伤口,脚下黄芒闪闪,人已横移出数步。 邵伦停滞不前,那只火鸦悠悠然落地,将擂台烧灼出一方尺许方圆的大洞。 “啊!”不远处,女子惨叫出声,脚下不知何时出现那尾赤红小蛇,正咬在她那娇嫩小腿上。 “哼!” 一道;绿芒闪过,掠向擂台。邵伦只觉背后一痛,那青光再也抵挡不住,稍稍一散之间,他已重重跌在地上。 “孽障!” 擂台上,一名妇人冷声呵斥,也不知究竟是在说邵伦还是那尾小蛇。她疾行出数步,手腕一翻,直向那尾缠在柳媚儿腿上不住撕咬的小蛇拍去。 “住手!” 一声怒喝,孙有为大袖一挥,身化长虹,出现在台上。他看着那妇人,袖袍一甩,那尾赤红小蛇已从丰腴女子小腿上滑落,落在跌地不起的邵伦身旁。 “孙师兄,你教的好徒儿!”那妇人冷冷一笑,当即一招手,已携着丰腴女子掠下擂台,不知去了何处。 孙有为嘀咕一声,看也不看那趴在地上的邵伦,哼道:“不知所谓!”,便直步走下兑字台。 也不知是在说谁? ... ... 第二十四章 几多空鞘静 不远处,乾宫李丹青目光微斜,向这边扫视一眼。那一双眸子中划过一丝寒光,继而再不关注,面无表情地登上眼前那方震字台。 邵伦双手撑地,缓缓坐了起来。他看着那妇人离去的方向,满是血垢的小脸上浮现出浓浓恨意。 “还不滚下来!”孙有为下了台,一声怒吼,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邵伦一惊,低下头,默然不语。 孙有为一气,正待发作,一名男子走到近前,正色道:“孙师叔,且不去说那兑宫燕逸飞,就刚刚那妮子,小伦赢得可是光明正大!你不去担忧他的伤势,反而怒骂相向,就是这般为人师吗?” 他虚弱不堪,在两名乾宫弟子搀扶下慢慢踱步,一双剑眉高挑,丝毫不忌惮这名敢和自家师尊叫板的男人。 “哼!”孙有为冷笑出声,道:“我坎宫的事情,你乾宫小辈也敢指手画脚?!” “孙师叔不是一直没有承认他是您的弟子吗?怎么这下就成了您坎宫的事儿了?难不成小伦他站在台上便是您的弟子,落下台便是您口中不知哪儿来的废物?”邓子豪言语尖刻,争锋相对。 “你找死!”孙有为大怒,一旁的白春月赶忙死死拽住他。 “哼!”邓子豪再不去理会他,转身冲着兑字台上喊道:“小伦,再坚持一会儿,还有两柱香的时间你便是此届大比前七了!” 他微微撇头,斜视孙有为一眼,哼哼道:“到时候,嘿嘿,别人不要你,自有人抢着收你!” 此话一出,周边看众齐望过来,台下坎宫三人皆不自在。孙有为羞愤难当,大袖一甩,干脆走到远处。 邵伦稍稍抬头,偷偷看去,只见白春月一叹,跟着自家男人去了,梅傲寒苍白小脸上表情凝滞,见他望来,急忙勉强一笑。 他正欲开口,就见一名男子大步走来,朗声道:“邵兄,赵某要上台了,现下先祝你进入前七!” 他笑意真诚,对于这名才见过两次的青衫少年站在自家台上,没有一丝一毫计较之意。 邵伦不言不语,看着他,看着这名扛剑男子,脑海中那道高大身姿却依然停留在那一晚,那月下拱桥之上。他颤颤巍巍起身,倔强地站在兑字台上,咧嘴一笑,满是疲惫的血污脸上战意十足。 兑字台上,为谁而战?战的是谁? 那名兑宫飞瀑峰的悟道者,又对着梅傲寒轻声说了一句,递过一物,后者一时犹豫,最终还是收了下来。她面上露出一抹苦涩笑容,低声道:“多谢赵师兄。” 赵惊虹一笑,转过身,大步流星上了旁边西南方坤字台。他英武不凡,对着那坤宫留守弟子轻轻点了点头,就跨步上前,一把阔剑出手,简单到毫无花哨,由上而下劈斩而去。 轰! 方寸之间有惊雷。那名坤宫弟子刚祭出法器,就被阔剑轰落在地,赵惊虹势如破竹,一剑惊虹! 重剑无锋,但这名坤宫弟子却生生感觉到了死亡威胁。他稍稍抬眼,正见那柄阔剑停滞在他头顶一寸之距,不再斩下。 他松了口气,干笑一声,捡起不远处已是半毁的法器,正欲下台,想了想又转身拱手道:“多谢这位师兄手下留情!” “好样的赵师兄!”兑字台下,红衣少女兴奋地一蹦多高,那样子似乎比她自己赢了还要高兴。 她在为他喝彩。 台上,赵惊虹长身而立,双手拄剑,面色平静。 风吹乱了一头黑发,刺痛了那一身青衫染血的少年,那布满血丝的双眼。 少女情窦初开,却不是身后那个懵懂无知的跟屁虫。她爱英雄。英雄,不是自己。 乾宫殿前喝彩声不绝于耳,乾、艮、震、巽、离、坤,六座擂台上挑战者陆续登台,再没有人去多看被遗忘的少年。 兑字台上,血泊中,邵伦披头散发,他抬起头,阳光刺在那一双布满血丝的眸子中,却是一片灰暗。 原来,被遗忘的感觉,就是没有感觉。再也感觉不到痛,只会觉得安静,非常非常的安静,纵使周边呼喝声振聋发聩。 邵伦身子摇晃,脑中却一片清明。他孤零零地站在这承天峰上,举目望去,但见八峰环绕,拱卫着那一座人迹罕至的中宫落云峰。 那座峰上,灵气浓郁,灵草丛生。反观其它山峰,飞雪,赤焰,霹雳,风生,地藏,天虞山,除了稍稍好点的承天与飞瀑两峰,六座山峰,哪里有灵气?又有多少树与草? 那部被烧毁的无名法典在他脑海中浮现,他喃喃道:“九天剑阵?真与九天宫有关?” “张师伯他究竟是真不知,还是隐瞒了什么?”邵伦慢慢闭上眼,在脑海中‘翻看’那不知名称的法典。 兑字台下,不知何时聚拢一批不言不语的青衫弟子。他们心思活络,自然不会像之前柳媚儿那般慌慌忙忙上台。心中打定主意,要在最后一刻登台,一举将这风大点便可吹倒的少年击败,成功挤进前七。 这样,就避免了之后自己再受到别人挑战的威胁。至于流言蜚语,管它呢!挤进前七就行了,奖励在前,哪还顾得上其它? 他们互相盯着,生怕有人捷足先登。这台上少年,可是一击就能大败的啊!若被别人抢先了,自己再面对的就是和自己旗鼓相当或者更甚的对手。 锵! 一声金鸣,就见兑字台上一柄长剑掠过,在低空绕了个圈,斜斩而下,直刺进邵伦脚边黑木中。 “谁?!”梅傲寒大怒,回头望去,正见一名青衫弟子慌慌忙跑来,一脸惊疑地叫道:“我的寒光剑?” “哼!”梅傲寒疾步冲上去,一把拽住他脖领,小脸森寒,“你这家伙好不要脸……” “别,别!”来人见周边目光集聚,都没有好脸色,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不是,不是我!是,是它自己飞出去的!” “敢做不敢认!”梅傲寒哪会信他,拽住他脖领不撒手,一副必将严惩的架势。 锵! 人群中,一柄长剑横空,发出一丝凄厉尖鸣,剑身直刺入兑字台上,没入一半有余。 台下,邓子豪眯起眼,回眸四望,却根本不知剑从何处来。他正待发问,却忽感怀中那件掌教师尊赐予他的法器竟微微颤动起来。 “我的剑!” “看!”一名青衫弟子惊呼出声。 不知何时,乾宫殿前近千名看众变得骚动起来。低空中,长短不一的利剑遮天蔽日,足有数百,皆是九天宫众弟子腰间所挂。 它们在低空中不受控制地来回飞窜,一时剑鸣阵阵。 “大师兄?”艮宫林霏开目露欣喜,带着期望看向身边白衣男子。 李梦凡皱了皱眉,面上第一次露出凝重之色。他有一剑,是天虞山山门护派之用,名号九天。 那是一件圣兵! 天虞山首座传剑与他时,曾说过,宗内还有一诀,历代不出,纵然是太上长老,不到宗门存亡之际,也不会示诀与人。 那诀,配九天而用。 ... ... 第二十五章 圣兵九天与诀 太上长老吗? 李梦凡四下望了望,但见低空数百柄利剑划过头顶,来回飞窜,长短不一,却都是九天宫众佩剑弟子的法器。 一个个青衫弟子惊呼出声,却根本无法控制那之前如臂使指般可轻松控制的法器。 他目光略过这些寻常弟子,视线微移,忽见一道眸光如冷电,正直直地盯着自己。 掌教陈无疚立在乾宫大殿前,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盯着李梦凡,眼中惊疑不定。 九天宫门户艮宫天虞山有一柄剑,名号九天,是作护山之用。自开宗立派至今,九天何在,只有艮宫首座知晓,历任掌教甚至是太上长老都不得而知。 九天剑,只能艮宫天虞山首座传首座。 另有一诀,配九天而用,更是无法得知所在。只有在宗门存亡之际,太上长老才会解开禁制,圣兵与诀同出,何等风采,更是无从说起。 “恭喜李师弟继承艮宫传承,为我九天宫新任天虞山首座!”掌教陈无疚语音不大,却响彻承天峰,他直接改口称其师弟,承认了他艮宫新任首座的身份,“天虞山乃我九天宫门户所在,还望师弟日夜守护,莫要有失啊!” 此话一出,承天峰上数千道目光齐聚在这白衣男子身上。艮宫林霏开大喜,颤声道:“大师兄,师尊把首座之位传与你了?” “恭喜大师兄!” 艮宫来此的弟子们稍稍一愣,随即长揖及地,山呼一片。 “掌教师伯!李梦凡只是借用一剑,并非家师相传。”李梦凡面无表情,一个个将那些艮宫弟子扶了起来,他正要转身,面色忽地一变。 他有一剑,好像起了共鸣。 “可敢与我一战——” 场上,忽然一声凄厉咆哮,响彻云霄。兑字台上,那从一开始被人以怜悯目光打量,直至最后彻底无视的少年蓦然睁开双眼。 入眼第一,就是那红衣女子玉面惊忧。可是,师姐,你知不知道,你越是这般待我,我便越是心痛。 脑海中,红衣靓影不断重合,最终组成一幕幕画面。 刚上山时,她不远不近地望着他,眉宇间隐有怒气,“喂,你是怎么破了我这阵的?!” 风雪中,她见他一副恭谨模样,顿时喜滋滋的,语气渐柔,如菩萨低眉,“我叫梅傲寒,你呢?多大了?” 他误食灵蕴,醒来时,那白花花的阳光下,她一脸紧张地望着他,那双美目秋波流转,满是关切。 长虹上,她见他如此不济事,娇嗔道:“抱着我!” 她郑重说:“不能修行便不能修行,师姐养你一辈子。” 临行前,她交代道:“我给你的那只葫芦你要收好,若有突发事件只要拍一拍葫芦底部,师姐就算有天大事情也会立刻赶过去!” 她施施然而来,递给他那自己都不舍得吃的纳灵丹。 … 可是,可是这一幕幕都定格在那里,最终变成那拱石桥上,一汪月色,她亦羞亦喜,在那人怀中娇笑。 邵伦撇过头,他披头散发,脸上那一层血垢脱落而下。他面目狰狞,双眸血红,猛然向前踏出一步。 漫天飞剑随着这一脚前踏,忽然滞在空中,数百剑身轻颤,微微调整行迹,剑尖齐指西南方, 坤字台! 拄剑男子! 诀现,并非太上长老,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 掌教陈无疚面色凝重,就要上前,忽见那名白衣男子朝他走了过来。 李梦凡面色平静,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名怔在乾字台上一脸苦涩的青衫女子,毅然前踏,拦住陈无疚:“李梦凡数十年挑水打柴,悟有一法,今日请掌教师伯赐教!” 陈无疚双眉微挑,看了眼乾字台上的意珊瑚、这名自己的爱徒。他目光又看向眼前白衣男子,轻声道:“梦凡,当年的事情容为师日后给你个答复,现下先待我解决了宗内逆子!” 梦凡,为师。 李梦凡摇了摇头,眼神坚定,他看着他,闭上眼说:“掌教师伯,当年我年轻气盛,您逐我出乾宫,我不怨您,一点也不怨。但是,你……” “我要带她走,你为什么不答应?!你凭什么不答应?!修仙?你问问她,问问我,稀不稀罕!”他忽然睁开眼,重重呼气。 “剑不就我我就剑!”兑字台上,邵伦嘶声狂叫,那数百飞剑,数百件九天宫众弟子的法器,齐指西南坤字台,遮天蔽日,朝着那拄剑男子赵惊虹劈斩而去。 陈无疚看了看那名必定是偷诀的少年,似乎依稀看到了数十年前,那跪在自己面前嘶声大喊不服的爱徒,温良恭谨的外表下都是一般的倔强叛逆。他又看向李梦凡,忽然开口,道:“好!” 他话音落,大袖一甩,虚空踏步,眨眼间已登上数百丈高空。 李梦凡转身,看着那蹲在乾字台上掩嘴抽泣再没有大师姐风范的意珊瑚,突然一改往日柔和语气,振声喊道:“珊瑚,今日我若死了,咱们来生再见!若是不死,西疆东洲,咱们纵马扬鞭,就求个百年安好!” 他抬起头,轻声道:“九天宫,修仙求道之地,不就是一座樊笼吗?困着所有‘想’的人。但人终究是有念想的,我是她啊!” 周边几位首座惊疑声中,李梦凡气势猛增,身化白虹,破空而上。 承天峰上,邵伦双掌并在一起前伸,他重重踏出一步,嘶声道:“我有一诀,可杀尽九天十地!” 数百利剑颤颤齐鸣,密密麻麻如一挂江潮,铺天盖地对着那坤字台上的男子一冲而过。 数百柄剑,就是数百件九天宫弟子法器。一人集数百人之力,一击毙敌! 无名法典,上部,控兵。 承天峰上,众人惊呼,四散开来。赵惊虹一把阔剑重重往台上一跺,身子微弓,隐在重剑之后。 剑鸣阵阵,数百柄利剑撞击,从身边冲过,带出丝丝缕缕猩红血雾。这个飞瀑峰的悟道者死死抵住阔剑,抵挡着那似乎无穷无尽的冲击,身边划过的任由它去,只要不是破开阔剑将他穿个通透,都不顾。 他赵惊虹,不似梅傲寒身处局中,他是局外人,心中清楚。 他没有哪怕丝毫还击。 他默默承受着这滔天杀意。 兑字台上,那名自坎宫而来的青衫少年于今日,震惊了承天峰上所有人的眼球。 一击未完,数百利剑哗啦啦跌落在地。那名从一开始便倔强站在台上的少年,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台上。 第一个冲上去的,是一名黄衫女子,她搂着血泊中的他,带着浓浓敌意望着正欲上前的红衣少女。她也是局外人,看得明白。 “邵伦,我们回留下城吧?我们说好的啊,你帮我葬了公公,我给你做婆娘。”这个留下城跟来的小娘封如意搂着他,抽泣道:“是我不好,当初我不应该负你。可你知道吗?我来这里,不是来找他的。” 梅傲寒怔在那里。她看着那名姿容并不输与自己的女子,微微愣了愣,随即向着那边表情沉重的男子走了过去。 轰! 九天之上,两道人影交缠不休。陈无疚虚空踏步,满是凝重的脸上却浮现一抹欣慰。 “有为,这艮宫的大弟子怕是过了洞天境吧?”白春月低声道:“应该差不离,他师承掌教师兄和艮宫首座两人,离开乾宫时就已是洞天境了,这数十年间,肯定破境了。” 孙有为默不作声,目光放在那一方兑字台上,不知在想着什么。 “掌教师伯,望请全力以赴,我李梦凡应死便死!”高空中,李梦凡抬手作诀,一身白衣,飘飘欲仙。 天地之间黯然无光,九天之上,一件庞然大物横空出世,遮天蔽日,所在之处,云雾退避。 灵宝之上有圣兵,名号九天。 一剑本体,长如江,宽如山,万古诸圣集三世之力祭成此剑。 李梦凡不惜大荒中灵气耗竭祭出此剑,一挂九天,如神祗临世。 高空中,赤霞连天,赤红火光中,一袭蓝色大袍的陈无疚欣然一笑。 承天峰上,孙有为瞳孔猛缩,白春月伸手掩嘴,一脸呆滞。 原来,是因为这样,才让乾宫邓子豪与梅傲寒斗法。若是赢了,掌教之位让与自己。 “师兄!”时隔百年,这个一生性子正直却火爆的男人,这个如今是坎宫飞雪峰首座的男人,终于喊出了那百年前常挂在嘴边的两个字。 他已泪流满面,重重跪在了乾宫殿前。 —— (今天家里来客了,是我二十年没见的干爹【尴尬,据说我的名儿就是他取得。好吧(n_n),我只是想说,小酌了两杯,有些晕) ... ... 第二十六章 九天宫内尽缟素 一百多年前。 当时陈无疚还不是掌教,孙有为也不是飞雪首座。他二人同出一脉,共拜在上代掌教门下。师兄弟情深,却都在心底将各自视为对手,互为磨砺。 二人修行神速,在宗内一时瑜亮,是那一代九天宫弟子之中最为惊艳的两人。他们远赴西疆,相互扶持,一路问心悟法,最终却齐陷北泽海底火狱,火毒融入气海大荒内的洞天中。 灭而又生,无法根治。 同归后,陈无疚一改师兄谦让风范,一系列雷霆手段后坐了九天宫掌教之位。孙有为,则被打发到那荒凉的飞雪峰。 百余年,如陷牢笼,靠飞雪一脉苦苦抵制着体内火毒。他一直以为陈无疚靠历代掌教所积下的道藏除去了那火毒。这是他心中怨恨所在。 可是,可是为什么师兄他体内火毒犹在?师兄他这些年又是怎么度过的? … 承天峰上,哀声四起。乾宫殿内,置起灵堂,乾宫弟子们一身缟素,哗啦啦跪下一片。 九天宫掌教陈无疚,仙逝。没有一丝征兆,说死就死。 那一身白衣如雪,却再也不似往常面含柔和笑意,李梦凡步子缓慢,一步一步走进大殿。 数百人转身,近千道目光冷冰冰地盯着这名间接致陈无疚身死的男子。 “杀了他!” “李梦凡,你离经叛道,欺师灭祖!” “大家一起上,替掌教师尊报仇!” 乾宫弟子们群情激愤,呼啦啦起身就要祭出各自法器。 “住手!”乾宫二弟子李丹青振声喝道,伸手一指李梦凡,道:“他做师尊门下大弟子的时候,你们都还没来呢!” 最前方,大师姐意珊瑚披麻戴孝,跪在灵位下双肩轻颤。 “丹青师兄,这人杀了师尊,我们就不该替师报仇吗?!”乾宫弟子们根本不听这个威望修为都不及意大师姐的二师兄的话,祭出各自法器,齐指大殿中默然前行的李梦凡。 幽幽一声长叹,大殿中疾射出的法器纷纷失去了灵性一般,哗啦啦落地。就见从一旁阴暗处,缓缓走出一名拘偻着身子的老人。 “太上长老!”李丹青当先叫道,乾宫弟子们稍稍一愣,纳头就拜。 老人摆了摆手,望了眼自己爱徒的灵位,脸上浮上一抹神伤,继而看向乾宫这些徒孙们,黯然道:“他们师徒之间的事情,我都没管,你们管什么?” 李梦凡继续前行。他走到灵位前,在意珊瑚身边重重跪了下来。 这个披麻戴孝的女子斜他一眼,癫笑着,“你赢了,不应该高兴吗?李梦凡,我是不会跟你走的!我恨你!” 老人看着他二人,轻叹一声,眼神忽而凌厉起来,振声道:“半个多月前,我发现宗内镇宗法典《九天谱》所藏之处有人进去过,老夫苦查不到,却在宗内大比时发现有人施展过法典内控兵一技。《九天谱》关乎我宗安危,今,由乾宫意珊瑚代师掌教,彻查此事,但凡涉及《九天谱》,不论是各脉首座,还是长老,执事,弟子,杀无赦!” 众人随之望向那名跪在灵位前披麻戴孝的女子。由太上长老钦点,代先师陈无疚执掌九天宫! 李丹青站在原地,面色阴晴不定。 灵位下,数十年前被陈无疚收入门下的一男一女跪着,不为所动。 … “师姐!” 飞雪峰,坎宫。邵伦猛然睁开双眼,但见屋中一切依旧,一名美妇正坐在床前,面露一丝轻松。 “师、师娘。”邵伦轻叫一声,依然带着一丝拘谨。 “你好些了吧?”白春月摸了摸他脑袋,一脸慈爱笑意地看着这名似乎越来越沉默的小弟子。 那一种沉默,不再体现于表象,来自于内心。白春月她到底是过来人,儿女情长,心中了然。 只可惜啊。 邵伦点了点头,却再也不知跟这名师娘,这名师姐的娘,去说些什么。他在承天峰上,对邓子豪喊的那一句话,虽然之后他竭力登台弥补,但坎宫飞雪峰一脉会怎样看待他,都还不知。 “吱呀”一声,屋门从外推开,邵伦心中一紧,赶忙抬头看去。 却哪里有那一身红衣靓影? 一道高大身影堵在门前,孙有为面无表情地望着床上坐着的邵伦,不发一语。 邵伦伸长脖子望了望,没看见孙有为背后的师姐。心中不免升起一股说不出的难受,他下床,面向孙有为,低声叫了“师父”,便缓缓跪了下来,低着头抵着地,一如往常不说话。 这名整个人换上一种悲伤气质的男人,就这么望着这个在他门下呆了两月,和自己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的弟子,深吸了口气说道:“随我来!” “有为!”他正欲转身出屋,白春月却叫住了他。 孙有为回头看她一眼,有些难受,吼道:“我又有什么办法?!” 邵伦不明就里,只是看了眼坐在那里一脸忧容的白春月,便起身跟着孙有为而去。 坎宫大殿外,飞雪絮乱,一名红衣少女俏生生站在风雪中,一双美目已噙满泪水。 孙有为停下脚步,默不作声。 邵伦看他一眼,小跑上前,看着梅傲寒如梨花带雨,心中一痛,赶忙说道:“师姐,你怎么了?” 风雪中,她连连摇头,强笑一声递上一只提篮,“小伦,快些吃了。” 邵伦低头看去,提篮中一如之前,几张大饼,一碗热气犹存的汤汁。他此时刚从昏迷中醒过来,肚里正饿,也没多想,直接拿过碗,将汤汁喝了个干净。 “有什么好吃的!”这时,孙有为已大步走来,他一手接过提篮,一手拉住邵伦。 “爹!”梅傲寒悲呼一声,眼泪簌簌而下。 孙有为看她一眼,没说话。就见梅傲寒上前,伸出纤纤玉手,轻抚邵伦脸颊。 “师姐。”邵伦一呆,不禁叫了一声。 “走!”孙有为怒吼一声,一手拿提篮,一手拉邵伦,虚空踏步,身化长虹,径自离了飞雪峰。 “小伦!”山顶,红衣少女声嘶力竭地叫道,那一袭红色影子突然矮了下来。风雪中,她跌坐在了地上。 邵伦回过头,那一道令他魂牵梦绕的身姿在视线中越来越模糊… 艮宫天虞山上,那名挑水打柴的白衣男子独坐树下,面容呆滞。一只手指大的小剑,虽然粗糙,但任何人都能感觉出其中的澎湃力量,此时却被随意地丢弃在脚下。 突然造访的李丹青看着他,双眼不着痕迹地瞥了眼那把小剑,轻声道:“李师兄,意大师姐说的都是气话。我看,你还是带她走吧?” 李梦凡忽然转头,冷冷盯着这名乾宫二弟子,寒声道:“你想当掌教?” 李丹青心中一惊,默默退到一边,犹豫了会儿,先自离去。 树下,李梦凡叹了一声,视线望向山脚,忽然自语道:“我辈修仙,师徒如父子,哪有师父不疼惜自己弟子的?” 天虞山下,数百名求道者结庐而居,每天不厌其烦地登山去找那名白衣男子看窍,两个月时间转眼既过,却没有一个人成功拜入山门。 现下这九天宫内不知何事人尽缟素,几天之间都不见山下钟响。这些求道者不知内情,一个个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生怕求仙之路就此终止。 邵伦望着前方那些人,不解地看向身边的孙有为,不明白为何带他来此。 “你掌教师伯死了。”孙有为盯着他,目光如炬。 邵伦“啊”了一声,却不知如何作答。对于陈无疚,他只是远远见过几面,又能有什么感情? “他死之前,有一件事情没有来得及做。”孙有为语气一悲,自语道:“师兄,你一颗心都放在宗内大事小情上,我九天宫从开派至今,又有哪一任掌教能比得上你?” 邵伦默然不语,静静地看着这名在他心中一直是威严有加的师父此刻吐露心扉。 “邵伦,我且问你,大比之时你那控兵之术是从何学来的?”孙有为语气一转,眸光如冷电,直直盯着邵伦。 邵伦心中一惊,忽然想起黑木林张天辉的话。他心中想着;张师伯授法与我,这是恩,他一再告诫不能和任何人说起,这是信。况且我若说是和别人学的,师父他这要面子的人肯定会生气。 “没有,是我自己悟出来的。”邵伦心思急转,当即回道。 “哼!”孙有为不屑冷笑一声,怒道:“算是我之前小觑了你,不知道你两个月能修至开窍境第二层。但你真以为你是大神转世?能悟出我九天宫镇派法典?!” 九天宫镇派法典?邵伦一惊,还未将这消息消化,就见孙有为一掌拍来。 这一掌毫无术法,直接拍在邵伦手上,未待他反应,孙有为第二掌又来。 两人顷刻间已拍两掌,就听孙有为说:“三掌之后,你我断绝师徒关系,从此你是你,我是我!” “啪!” 第三掌。 邵伦抬起手,呆呆地看着他。怎么,怎么会这样?那无名小册子,怎么会是镇派法典? “哗啦!”孙有为大袖一挥,几件物事落地。 邵伦定睛看去,只见地面上,一盏青灯,一柄木剑,一把雕花小刀,还有两张黄光灿灿的神行符,几只积满灵蕴的小玉瓶。 他所有的家当。 他忽然疯了似地迈开腿,让过孙有为,朝着那一条石阶小路飞快奔跑。 不!我怎么能走呢?师姐,师姐! “给我滚!”猛然一声怒吼,孙有为双眸通红,他大袖一卷,将地面物事全都收起,身化长虹,直掠向邵伦,拦在前方。 孙有为脱下长袍,将那些东西连同提篮中几只大饼裹了起来,一齐交与邵伦,怒喝道:“接着!” 邵伦惧怕他已成了习惯,下意识地便伸手接过。正想着上山,孙有为却忽然双手掐诀,就见一道黄芒闪闪,在邵伦脚底浮现。 邵伦只觉身子一轻,人已驾虹升起。地面上,孙有为高喝一声:“赶快滚,滚得越远越好!” “师父!”邵伦大急,却根本不知如何驾驭脚下虹光。 “去!”天虞山山脚,孙有为双手作诀,猛然前指,邵伦只觉身子一颤,人已破空而去。 孙有为一叹,望着那道虹光远去,默默不语。 —— (九天宫内,九天剑在李梦凡手上,九天谱被邵伦学了。那啥,前面要是感觉乱就在书评区说下,我去看看修改修改。) ... ... 第二十七章 天罗地网 一条大江横亘,风高浪急,一浪压过一浪,波涛汹涌。 虹光逐渐消散,邵伦落在云江西岸,看着这曾经走过的路,两个月时间发生的事情,恍然如梦。 他挽起袖子,但见左臂上一道新疤痕划刻在一旁,那上面梅傲寒三个字刺痛了双眼。 “师姐。”邵伦回身西望,但见大山浩瀚,九天之上梅香犹在,但自己,已是过客。 为什么会这样?他心中一悲,实在不能相信那黑木林授法执事张天辉传与他的便是九天宫镇派法典,不传之法! 江风扫过,这么个被驱逐而去的少年却没有一丝习得宝术的喜悦,他颓然坐在地上,拿出那柄黝黑木剑,紧紧抱在怀里。 高空中,突然闪现点点虹光。一个接一个九天宫弟子驾着各自法器,从上空掠过,长虹数百道,密密麻麻,五彩缤纷。 邵伦吃了一惊,来不及细想,赶忙潜身藏在一旁藤蔓之中。 “大家分散搜寻,那小子跑不远!太上长老说了,但凡涉及我宗镇派法典,不管是谁,杀无赦!” 一名身着紫金色衣饰的男子停在虚空中,不是乾宫二弟子李丹青还能是谁?他面无表情地吩咐着,眼角微瞥,看了眼从他旁边不远处飞过的黄衫女子,眼中闪过一抹阴狠。 地面上,邵伦潜身于藤蔓之中,屏息凝气。他一动不动,心中却翻起滔天骇浪。想着孙有为怒目相视,大喝让自己赶快滚,原来是这么回事?原来师父是不想将自己交上去。 “师父。”他在心中轻声喊道,第一次将孙有为真正看待成自己师父。 高空中,一道道虹光来回飞窜,铺天盖地,密密麻麻。漫天都是绚丽的五彩光芒,九天宫出动数百人,只为捉拿他一人。 死活不论! 他屏息凝气,不敢妄动分毫,潜身在密密麻麻的藤蔓之中。待高空虹光渐离,直至全部离开,邵伦又等了一会儿,方才从藤蔓中走了出来。 举目四望,但见一条大江在前,也不知究竟有多长,彻底拦截了去路。邵伦在九天宫内根本就没有学过遁形之术,又哪里能跨江而过? 他心中正自焦急,忽听浪涛中有人唱道:“天地不怜,生死往复。日月不怜,酷暑寒冬。大江不怜,波涛滚滚。高山不怜,危峰兀立。云雾不怜,虚妄遮眼。风雪不怜,路有寒骨。嗨嗨,独来独往度一人,无帆无桨悟三生……” 一只乌篷小船,无帆无桨也无船底,破开重重浪涛,自江中心悠悠然飘向岸边。船头,一名瘦骨嶙峋的老头儿蹲在上面,只着单衣,脸上挂笑,却看不到一丝笑意。 邵伦正要迈步,却忽然顿住身子,警惕地看着这名诡异的摆渡老头儿。 “走喽!”老头儿蹲在船头,对着邵伦招了招手。 “哼!”邵伦冷笑一声,道:“当初你不是说我们那些人中没有你要渡的人吗?” “以前不是,现在是了。”摆渡老头儿瞥他一眼,不轻不重地说道:“我这一世只度余生,不渡彼岸,你在何处我便在何处。” 邵伦一方面忌惮这名诡异十足的摆渡老头儿,一方面担心九天宫弟子调转回来,心下犹豫间,就听那老头儿冷哼一声,说道:“我若要你死,轻而易举的事儿!” 邵伦心中一惊,最终一咬牙,大踏步上前。 老头儿看他一眼,飘飘然行到船尾,将船头位置让与他,而后就见摆渡老头儿哼起那首不怜歌,这小船忽而逆风破浪向着东岸而去。 邵伦弓身站在那里,双手负后,一手扣住小刀,一手提着青灯,警惕地望着那身子拘偻的老头儿。 船至东岸,邵伦作个短揖,二话不说下船便走。那老头儿在后头儿喊道:“记住,你若遇到了你自己,千万不要迟疑,杀了他!” “我已经遇到他了!”邵伦蓦然转身,脸色铁青。 “你是你了,他还不是他。”摆渡老头儿摇摇头,对他挥了挥手,小船已迅速离去。 邵伦心中有万千疑惑,却不敢去问,他怕事实若真如飞雪峰上那一幕幻境,自己会承受不住。 他叹了口气,缓步走到凌云渡亭,望着那根巨木,走上前去。当初一同渡江的人,他们的刻在巨木上的名字,不知何时,不知被谁,一刀划掉。 邵伦面色肃穆,对着那根巨木长揖及地,祭奠那些同行者。 他蹲下身子看了看邓子豪的名字,见完好无损,方松了口气。再去看自己的名字,却一如两个多月前,早已消失不见。 这时忽听身后一阵破水声,邵伦转头望去,但见江面上一只半丈方圆的东西跃出水面,竟贴水向岸边而来。 邵伦吃了一惊,认出这便是当初渡江时破冰而出的云江生灵,只是比起当初那些,体型却小了许多。 那家伙贴着水面游行至江岸,邵伦如临大敌,它却唧唧叫了一声,竟腾飞而起,掠至邵伦头顶,哗啦啦洒下滴滴点点的水渍。 邵伦一连退后十多步,眯眼细看,只见那家伙软绵绵的如大团棉花一般,只是通体乌黑,无手无脚,也看不到眼耳口鼻。 邵伦一时不知它是何物,又哪敢多留?他急忙转身,小跑出去,那家伙却在低空飞行,很快便跟了上来。所到之处,水渍如雨,直将邵伦浑身给淋了个透。 它在低空扭动那团软绵绵的身子,唧唧叫着,似乎颇为雀跃。邵伦大怒,双手掐诀,一个火鸦术便打了出去。 一只尺许大小的火鸦腾飞而起,熊熊火焰灼烧,那家伙唧唧叫着上窜了一丈多高。那只火鸦还往上追,却忽然失去控制了一般跌落而下。他目前根本无法远距离牵引火鸦。 邵伦大怒,却听那家伙在头顶唧唧叫个不停。他咬了咬牙,担心九天宫弟子兜转回来,便不再理会这家伙,转身往腿上拍下那两张神行符,身形如电,脚下黄芒闪闪,径自向远方遁去。 他一路东行,除了留下城一时再也想不到去哪里。这一路上却见天空虹光飞射,九天宫数百名弟子在高空来回巡视,展开搜捕。 邵伦路上转转折折,避开十多名搜捕之人。他毕竟在暗处,那空中一道接一道划过的虹光如警示一般,总能提前让他避开。 这让他心下松了口气之余,也不禁少了一丝提防之意。 他一路专挑深山野林走,神行符光芒稍稍黯淡时便停下来歇息。这两张神行符虽然不是一次消耗品,但也需要时间恢复,若是将其一下子用完,还没等恢复,便被人拦住了,那可如何是好? 这时他在林中停了下来,忽听前面隐隐传来人声。他吃了一惊,赶忙屏息凝气不敢妄动。 “李师兄,你放心,我一定找机会结果了她!” “嗯,此行你可以不必将心神放在追捕邵伦上,但那个贱人,你给我死死跟住,只要她独处,你便杀了她,干干净净的!” “李师兄,那我?” “事成之后,我答应你的东西立刻给你。” “嘿嘿,李师兄,那我先去了!” 话音落,便见一人驾虹破空而去。这林中,一时只剩下那名李师兄和邵伦两人。 邵伦躲在树后,大气都不敢喘一个。听声音,他已然知道那名被称作李师兄的是何许人也。 九天宫,乾宫二弟子李丹青。 他在留下城时,就已耳闻过了。这个李师兄境界早在洞天境,根本不是邵伦此时能对付得了的。 “邵兄,出来吧!”幽幽一声,李丹青抬头望天,面上没有丝毫表情。 邵伦心中大惊,却并没有从潜身处出去。 “邵兄,不必担心,李某和你也是相识。既然那脾气暴躁的孙师叔都能放你离去,我为何不能?”李丹青转过身,慢慢朝着这边走来。 邵伦心思急转,却根本想不到脱逃之法。这林中,一个李丹青绝对能让他死一百次。但若冲出山林,外面密密麻麻的九天宫弟子围捕下,自己又哪有活路? 他蓦然抬头,一手死死扣住小刀,一手提着那盏青灯,打算起身冲出去搏命。 好在,在双方距离缩短至五六丈的时候,李丹青停了下来,轻笑道:“看来邵兄对我还是不放心啊!也罢,这样与你说吧,李某久闻《九天谱》乃我宗内不传之法,除了每任太上长老,就连历代掌教都不得一览。此次,天怜邵兄得此机缘领悟这镇派法典,只要邵兄你给我讲解一二,李某便任你离去,绝不让他们追捕于你。” 邵伦心中冷笑,心道;我若与你说了,你会任我离去? 他知道李丹青之前口中那贱人便是留下城中的小娘封如意,对于这么个连自己结发妻子都可说杀便杀的男人,邵伦心中没有一丁点的好感,对他的话根本连想都不用想就不信。 —— (求收藏啊求收藏,本书第一次试推,求大家支持!还是那句话,大家的支持就是我的坚持所在!) ... ... 第二十八章 要活下去 林中,沙沙声起。 李丹青迈开步子,慢慢走了过来。 邵伦浑身一震,心思急转。他自知自己是无论如何都斗不过这名乾宫二弟子的,只是不知林外九天宫弟子有没有聚集在一起,自己若是出了林子又有多大希望冲出围捕? “邵兄,一法换一命,怎么都是划算的吧?!”李丹青近到那棵树下,冷哼一声说道。他似乎知道邵伦心思,语带威胁之意逼着他做决定。 “呵。”邵伦咧嘴,慢慢从大树后走了出来。他面上挂着笑,眸光却如身陷绝境的猛兽一般,身子微弓,往腿上一拍那两张神行符,做好了搏命的架势。 李丹青摇了摇头,就见他脸色猛然一变,一抬手,一柄紫金小剑疾射而出,直掠向邵伦。 邵伦对此人的阴险早有领教,在他变脸之时便已撤身转回大树后,堪堪闪躲开来。 “哼!”李丹青冷笑,就见那柄紫金剑兜转回来,直刺邵伦后心,“你真以为我不知道那次在黑木林偷窥之人便是你?!” 一阵凄厉尖鸣从后而来,邵伦大惊失色,就见他脚下黄芒闪闪,急忙向旁斜移了出去。 那柄紫金小剑速度极快,邵伦纵是用上了神行符,臂上依然被划出一道深可及骨的剑痕。 李丹青立在原地,面带阴冷,“我故意将他驱赶至落云溪那畔,只是没料到落云峰的那位竟然对你不理不睬!” “不过这倒是幸事!倘若落云峰的徐师叔当真杀了你,今日我李丹青又如何修习这九天宫镇派法典?!”他一脸冷笑,眼中划过一抹寒光,“你就算不说,难道我不会搜魂吗?” 锵! 紫金小剑破空虚空,疾射而来。 邵伦一咬牙,双手掐诀猛然向旁一晃,就见那柄小剑一改遁行轨迹,向旁略歪稍稍滞了一滞。 邵伦借着这生死一线间抢来的机会,身子一矮,贴地向旁滚了出去。那柄紫金剑从他头顶掠过,“嗵!”的一声将后方大树洞穿,不费吹灰之力。 李丹青脸上浮现一丝喜意,大步上前,阴沉沉道:“果然是《九天谱》控兵之术,哼!这等圣法神术,哪能让你这个开窍境的小蝼蚁参悟!” 一尾赤红小蛇从邵伦袖口爬出,盘在腕上默默舔舐着臂膀涌泄而出的猩红血液。邵伦赶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二话不说先就一道火鸦术打了出去,继而脚下黄芒闪闪,径自向林外奔去。 要活下去! 还要见她呢! 便是死,也得死在师姐面前啊! 邵伦心中默默地想,脚下黄芒耀眼,已奔出好远。 李丹青冷冷一笑,一伸手直接将那只火鸦掐住,微微用力,就听那只火鸦悲鸣一声化作一团团焰火落在地上。 他既然想要《九天谱》,又怎会让邵伦奔向人多的地方?就见他身化长虹,迅若奔雷,直掠出去,数息之间就已堵在邵伦前头不远处。 “你身上好东西倒是不少!”李丹青转过身看着他,说道:“我乾宫王师弟的开窍篇卷轴在邓子豪身上,他那两张神行符,啧,又在你身上。王师弟他出外数月未归,我看便是死在你和邓子豪手中了吧!” “李丹青!”邵伦忽然怒吼一声,道:“你还记得你爹吗?!你爹是我给葬的!” 李丹青咦了一声,看着他笑道:“你真是修仙之辈?我李丹青生平志在长生,我那老爹早死晚死不都得死?过个千年万载,我李丹青大道有成,这区区数十年凡尘往事谁还记得?” “你!”邵伦瞪着他,一时却不知如何作答。如果过个千年万载,谁还记得谁?自己,还能够记得九天之上大雪梅花香吗? “别磨叽个没完!你若乖乖说出《九天谱》全篇,我便给你个痛快。否则,待我搜魂,你也凄惨我也麻烦!”李丹青上前一步,那俊朗姿容忽然变得狰狞起来。 “好,我告诉你!”邵伦像是忽然下定决心一般,抬起头正色道。 “这还差不多!”李丹青面上一喜,近到身前,面上露出一丝期待,“你若之前这么说,我兴许就真放你……” 噗! 一道紫金小剑划过。 邵伦扑倒在地,脖颈之处赫然出现一道血痕。他愤然抬起头,怒视着居高临下望着自己的男子。 李丹青面带不屑,摇头而笑,“记住,永远不要低估一个人的阴险程度。你刚刚是打算放蛇咬我吧?可惜呀!” 他身后地面上,春草萎去,一道冰层凝在地面上,那尾赤红小蛇被死死地冻住,难动分毫。 邵伦面色一悲。自己碰上这么一个人,修为,城府都在自己之上,还能有什么活路可言? “其实你反应确实挺快,若给你些时间努力修行,将来说不定真能有什么成就。”李丹青轻叹一声,面色又忽而一寒,反复无常到了极点,“但是老天将这大机缘送到我面前,我岂有推开的道理?” 他伸手虚空一抓,邵伦正要引血入青灯,忽觉身子一轻,人已飘向李丹青面前。后者一手掐住他脖子,眸光一凝。邵伦只觉眉心一痛,像是有一根刺扎进大脑中一般。 搜魂之术! 他意识开始慢慢变得模糊起来,依稀只能看见面前那俊朗男子一脸肃穆。 不知为何,李丹青咦了一声,脸上浮现一抹诧异。正要继续,忽见天地中碧绿光芒一片,将这里给笼罩了起来。 “邵伦!” 一名黄衫女子冲进山林,双手紧紧握住一只碧绿剔透的玉如意。 “灵宝?”李丹青回头,冷冷一眼,寒声道:“你这贱人!离宫赤焰峰那老不死的真把它给你了!” 黄衫女子封如意大口大口喘着气,略略撇头,有些不敢看那名名义上是她夫君的男人,低声说:“你放了他,我从此离开九天宫!” “哼!”李丹青冷笑,厉声道:“你可真够天真啊,你以为,你们俩有谁今天可以活着离开吗?” “你!”封如意一惊,下意识后退一步。 “你知道吗?我和巽宫柳媚儿在一起,只差一步就能得到她师尊认同了。如果不是你突然来我九天宫耽误了我的进展,这次掌教师尊身死,巽宫首座定会一力支持于我,那这代掌教可就不管她意珊瑚什么事儿了!”李丹青冷冷望着她,没有夫妻重逢的喜悦,那双眸子中只有无限杀机。 他一把将邵伦扔在地上,锵的一声紫金剑飞窜而出,李丹青双手作诀,只见那剑由一化千,铺天盖地朝着封如意席卷而去。 不见一丝留情。 “杀了你和他,九天谱和这灵宝就都是我的了!”他前踏一步,语气森冷,俊朗面庞忽然狰狞起来。 邵伦只觉脸颊痒痒的,他睁开眼,只见那尾赤红小蛇不知何时破冰而出,正吞吐着信子舔着自己。他心下一惊,赶忙将臂上鲜血引入那盏青灯之中。 半空中,封如意祭出那只灵宝玉如意,碧绿光芒笼罩四周,将她紧紧护在中间。 “哼!灵宝在你手上,也只会护主之用!”李丹青不屑冷笑,手决猛然一变,低空千柄紫金剑发出刺耳尖鸣,穿金裂石,齐齐对着那一层碧绿光芒劈斩而去。 “邵伦!你赶快走,九天宫弟子就在附近,只要等大家来了,他便不敢对我怎样!”一只碧绿剔透的玉如意下,黄衫女子面白如雪,苦苦支撑着。 “能走得了吗?”李丹青冷笑,忽而后掠,身若长虹。那千柄小剑却依然攻势凌厉,铺天盖地地劈斩那层碧绿光芒。 李丹青身若奔雷,疾掠而来,邵伦心下一惊,赶忙祭出青铜古灯,一时青光刺眼,圈圈光晕如同涟漪般在周围荡开。 李丹青咦了一声,哈哈大笑:“真没注意,你一个开窍境的小修士,竟然也有这么多好东西在身!” 咻! 一道金光冲天而起,在高空化作一只巨大凶禽,扑腾着双翅盘旋在山林上方,刺耳尖鸣响彻云霄。 “你!”李丹青忽然回头,怒视黄衫女子,暴喝道:“你竟敢祭出联络符!” 碧绿光芒下,封如意大笑出声,冷冷瞪着那名她名义上的夫君,“你不是想要九天谱吗?待大家赶来,我看你是不是将我们全都灭口!” 李丹青面色阴沉似水,站在那里极力压制着滔天杀意。 “邵伦,我宗内弟子立刻便会赶来,他李丹青想谋夺你的九天谱,现下是不会让你被其他人捉住的!你赶快跑,跑得越远越好,一定要活下去!”封如意对着那青衫少年一笑,喊道。 邵伦看了看那名背对着自己的男子,心中明白过来。他当即对着封如意一揖及地,随即二话不说,脚下黄光闪烁,飞速遁离而去。 —— (邵伦大喊一声:“逃命期间,求大家投票相助!”) ... ... 第二十九章 大截杀 天上地下,一道道虹光飞速掠过。联络符升空,九天宫弟子逐渐向这边聚拢而来,铺天盖地,足有数百人展开大围捕,追杀一人! 邵伦一路东躲**,狼狈逃窜。他不敢在宽阔大路上现身,所行尽是深山老林。至于回留下城,此刻是想都不敢再想了。 那一心谋夺九天谱的李丹青阴险无比,也是出自留下城! 腿上两张神行符光芒逐渐黯淡,邵伦心中一紧,赶忙取下。他一咬牙,单凭双腿在林中飞窜起来。 咻! 一道金光在他不远处升空,在空中化作一只巨大凶禽,双翅扑腾盘旋在上方,刺耳尖鸣响彻云霄。 邵伦一惊,但见一名青衫男子驾虹而来,显然已发现了他。 他深吸口气,二话不说便拍上那两张神行符,全力催动,脚下黄芒闪烁,径自向远处飚射而去。 来人落到地上,并不急着追,就见他双手作诀,对着邵伦逃离方向一指,那只在上空盘旋的凶禽忽而振翅,在空中追赶上去。 邵伦一路疾奔,全力催动神行符,脚下黄芒闪闪,身形如风,在林中疾驰如飞。 身后一阵阵尖利鸣叫穿金裂石,响彻云霄。邵伦抽空回头,但见那只巨大凶禽双翅扑腾,已从后直追上来。 “不行,这样下去我非得被他们围住的!”他心中焦急万分,但一时却根本想不到脱解之法。 他目前只学会低级术法火鸦术,而且若距离远了根本就无法牵引控制。至于那九天谱,也只是在承天峰上观峰有悟,算是灵光一现,之前对敌李丹青根本就无法发挥出大比之时的十分之一。 凶禽腾空,居高临下直追上来。它一冲而过,双翅一展,狂风顿起,将山中树林压得竟矮了下去。 邵伦转头一瞥,但见那名青衫弟子已跟着凶禽追了上来,他面上一喜,暗道一声好机会。 锵! 那名发现邵伦的九天宫青衫弟子驾虹赶来,先就祭出一件法器疾射向邵伦。 那是一根寒光闪闪的冰锥,被他祭炼成法器。冰锥横空而过,让开那只凶禽,擦着它那翅膀掠过。 邵伦停下脚步转身,眸光一凝,暗自屏息,他双手掐诀猛然往旁边一晃,就见那把疾射而来的冰锥突然一改前行轨迹,在那名追捕男子惊呼声中斜刺了出去。 噗! 空中响起一阵悲鸣,就见那只凶禽在空中摇晃了两下身子,猛然间冲入下方林中,摔落在地,慢慢化作颗颗光点,消散不见。 “你!该死的!”那名追捕弟子一愣,随即想起眼前这家伙学会了宗内镇派法典,当日在承天峰上那一手控兵之术可是操纵了数百飞剑。 他勃然大怒,只是此刻却再也没有出山时所分配的联络符可用。 邵伦一击得手,二话不说拔腿就跑。他全力催动神行符,脚下黄芒闪闪,身形如风,直向远处掠去。 那追捕男子大喝一声,一抬手召回那根冰锥,驾虹追赶,打算孤身一人灭杀这家伙! 邵伦一路疾奔,不敢有一丝停滞。那联络符虽然被他毁了,但九天宫追捕弟子肯定有看到的人,此时只有冲出一定的范围外才能再作打算。 他全力催动神行符,一时也顾不得将其中灵气消耗干净了没有时间去给它自动恢复,一身青衫猎猎,如若一道青色虹光在地面飞速潜行,眨眼间远去。 二人一前一后,展开千里追逐。 待行出百里,后方紧跟而来的追捕男子忽然发出一声轻咦,面上惊疑不定。他跟着那家伙一路奔行,七转八拐没个具体的方位,此时他早已分不清方向了。 放眼望去,只见一片荒芜山坡上,丛生杂草比人高,却要去哪里搜寻? 跟丢了? “该死的!”他一气之下,抬手打出一道术法,只见一团火焰疾射而出,将藤蔓荒草烧着,他连打几道火团,一时烈火熊熊,整片山坡火光冲天。 他腾空而起,居高临下扫视山坡,却见冲天火焰蔓延,下方山坡却没有丁点动静。 咻! 远空,一道金光冲天而起,化作一只巨大凶禽,振翅长鸣,响彻云霄。 有人祭出了联络符。 这名追捕至此的男子皱了皱眉,最终转身,驾虹向那边赶了过去。 好久, 一道人影从火光中冲出,邵伦双手举着一件袍子罩在身上,灰头土脸,他仰头远望,喃喃道:“这联络符按说每人只有一张,不然那家伙也不会孤身追我这么远了。之前封如意用掉了,那现在解救我的是……李丹青?!” 他心中一凛,赶忙拍了拍那件孙有为给他包裹行李的袍子,自语道:“师父就是师父,一件衣服都比我厉害!烧了这么久还是如新的一般。” 他拿出一瓶灵蕴仰头灌下,补充些许体内灵气,将腿上那两张越渐黯淡的神行符收了起来,选了个方向急冲而去。 远处,几道人影疾掠而来。 李丹青站在中间,面无表情。一只巨大凶禽在他头顶盘旋,尖利鸣叫穿金裂石,响彻云霄。 “李师兄?” “李师兄,那家伙呢?” 又有十多人急赶而来,看着站在那里默不作声的李丹青,却哪里有要追捕的那人? 李丹青眯了眯眼,正欲将想好说辞出口,忽听一人轻咦一声,惊呼了出来,“大家看那边!”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远空一道长虹疾射,周边灰雾弥漫,隐隐有雷鸣之声由远及近。 “那是?” “李师兄,你唤我等来是因为这个?” 一些人惊疑不定,李丹青面色一沉,忽而一挥大袖,急声道:“赶快跑!” 话音一落,他当先驾虹离去,远离那团灰雾前行方向。众人见平日里大事临头也面不改色的二师兄如此,先是一呆,而后二话不说驾驭各自法器四散而开。 高空中,一名灰袍人飞速遁行,全身隐在浓浓雾气之中,他回头又惊又怒道:“老不死的,你什么时候破境的?!” 九天宫太上长老哼了一声,在后急追,冷笑道:“你既然在我宗内过了百余年,临走也得打个招呼不是?” “哈哈!”灰袍人大笑,全速遁行,喊道:“老掌教,咱们修仙之辈,就不讲那些俗礼喽!您呀,也别送啦,待我破境之后,必将回来拜山!” “张天辉!”太上长老怒喝一声,吼道:“你潜伏我九天宫百余年,偷学我宗镇派法典,老夫必让你挫骨扬灰,形神俱灭!” 轰! 一只手掌大如山岳,由云深处探出,五指并拢成掌,遮天蔽日,由上而下猛然拍去。 灰雾中,那名潜藏九天宫百余年的黑木林执事张天辉大怒,恶狠狠地喝道:“老掌教,凡事留一线,以后好相见!你再对我不客气,待我脱逃出去,就等你身死之后回来灭你全宗!” 轰隆! 高空中,雷鸣滚滚,全速遁行的张天辉转过身猛然轰出一拳,化影百丈。拳与掌碰在一起,云雾翻滚着向旁边荡开,下方飞沙走石,一些来不及遁走的九天宫弟子惊叫连连。 太上长老一手前伸,猛然握紧。就见那只巨掌忽然将拳头握住,一紧之间将其消弭于无形。 借着这稍稍阻挡,张天辉法诀一掐,吐出一口精血,就见他周边灰雾猛然蒙上一层血光,速度一时更快,眨眼间冲出巨掌阴影下,向远方疾遁。 “千里血光遁行法?哼!你倒是偷学了不少各宗法典!”太上长老冷哼一声,双手作诀,口念一声“遁!”,就见他身子忽然消失于无形,天地中只听阵阵雷鸣声响,紧追上去。 “那、那不是我黑木林授法执事张师伯吗?”下方,停下遁行的九天宫弟子惊呼出声,遥望远空,喃喃道:“他、他怎么被太上长老追杀上了?” “他在我宗潜藏百年,就是为了偷学宗内镇派法典!”李丹青驾虹而归,吩咐道:“大家快快去助太上长老灭杀此獠!” “好!”众人齐声回道,驾驭各自法器向着远空而去。 李丹青面上冷笑,看着那些人离开,随即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疾掠而去。 ... ... 第三十章 集三千火鸦于一符 苍茫大地上,一道青色虹光疾掠而过,跋山涉水,一刻不停。 约至四天,邵伦才在一座城池前停了下来。他收起那两张黯淡无光的神行符,又喝了半瓶灵蕴,方抬头前望。 城高六七丈,不时有修仙者在上空驾虹来往。但所幸,并不是九天宫弟子。 邵伦松了口气,一路疲于奔命,跋山涉水,此时终于见到了一处炊烟地带。 他披上孙有为的那件大袍,将一身青衫连带着腰间青灯遮住,大步向城内走去。 一路走过,城内不时可以见到三三两两的修仙者,他们与未开窍的凡人交杂而居,却秋毫不犯。邵伦一时想到留下城中饿殍遍野的场景,心中暗道此处真是个好地方。 路上吆喝声不绝于耳,邵伦且走且看,但见街边小贩多是未开窍的凡人,所贩卖的货物却皆是修仙所需的东西,诸如一些法器,符纸等等。 邵伦心中诧异,在一处摊位前停了下来。他在九天宫两个月,大半时间都用在了修行之上,只是对黑木林稍稍熟悉一点,其它的他又哪里知道? 可以说,他现在虽然是开窍境第二层巅峰的小修士,但在这修仙路上,却是连门都还没摸到。 那名摊主是位年轻妇女,见得这清秀少年直勾勾的目光,面上一羞,轻声道:“仙尊想要些什么?” 邵伦赶忙回神儿,蹲下身挑了一沓符纸,有些心虚地问道:“怎么卖?” “禀仙尊,这些符纸是一豆(注1)灵蕴一张。”年轻妇人答道。 邵伦松了口气,从怀内掏出进城前喝剩一半的小玉瓶,递了过去。 妇人接过看了看,喜道:“仙尊,您这是常见的三百豆玉瓶,里面还有一半灵蕴哩,要全部换成符纸吗?” 邵伦“啊”了一声,那妇人看了看他,接着说道:“我这里拢共才有七八十张符纸,要不这样,您将符纸全部拿走,我再给您一盒符砂一支符笔,如何?” 邵伦自然没有什么意见,他怀中还有四瓶灵蕴,但面上还是作出不舍的样子,状若犹豫了好久才点了点头。 那妇人一喜,赶忙帮他将所购之物包了起来。邵伦站在一边,不动声色地问道:“你这些东西都是自己做的?” “那当然不是!”年轻妇人神情一凛,但见这少年并没有露出歹意,方说道:“这里每处摊位都是附近各个修仙门派的弟子所有,我们帮他们贩卖,许我们一些好处而已。” 邵伦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 他在城中行走,将那件大袍披得更严实了,一路警惕到了极点。九天宫是南川大地有名的修仙教派,此次出动数百人追杀自己,定会有一些小门小派注意到,若是被一些讨好逢迎之辈发现了自己,继而向九天宫透露,那后果可不堪设想。 前面几间客栈门庭若市,修仙者与凡人进进出出,好不热闹。邵伦停下脚步,想了想转身向城外走去。 “我现下朝不保夕,还是小心点好!”他心中自语,径自出城而去。 当下那两张神行符还在恢复之中,邵伦又没有什么术法傍身,若是再遇九天宫围捕弟子,那可真是死路一条了。 他离了城,行至十多里外,在一处小山坳停了下来。这儿四下无人,巨树参天,藤蔓密密麻麻,是个潜身的好地方。 当初在黑木林中,张天辉所授法典,也就是后来他所得知的九天谱,上部为控兵之术,下部为阵法符篆。 他脑海中“翻看”着早被铭刻在心的九天谱,一阵唏嘘,就是这玩意儿,让自己离了九天宫,自此再也难闻梅花香了啊! “师姐。”邵伦抬头,举目向南川以西九天宫的方位望去,脸上哪有修得宝术的喜悦? 过不多久,他轻叹一声,面对现实,拿出那一沓符纸,提笔蘸了些符砂就照着九天谱内一个名为火鸦三千的符篆画着。 哧! 一道轻轻摩擦声,邵伦吓了一跳。就见那张符纸忽地一下烧了起来,转眼间化为灰烬。 他站在原地愣了好久,再次提笔画下,这一次那符笔刚在纸上画出一条线,邵伦心中一喜之间,就见一团火焰猛然炸开,一张符纸刹那化为飞灰。 “这么麻烦?”他一呆,随即坐在地上,收敛心神,再不敢哪怕一丝一毫的分心,提笔慢慢画了起来。 符篆,是将各种术法收在符纸上,随身携带,什么时候用都可以。 一切皆有本源,符篆来源于西疆一代大神之手,从他那一世开始流传,后世众多符篆大家加以改进,慢慢普遍化,不再局限于神祗所有。但纵然如此,符篆又哪有那么容易临摹?那一道道线条,就是西疆符皇最初所画神纹。 一道道符纹,便是天地大道之意。 邵伦一连毁掉三四十张符纸,仍然没有一张成功。他活动了下身子,不免显得有些气馁。这时他眼角余光一瞥之间,忽地看见地上一张残纸,并没有全部烧完,上面一道金色线条犹在,散发熠熠光辉。 他心中顿时一喜,暗自松了口气,再次收敛心神,提笔蘸了些含有少许灵蕴和各种材质的符砂,照着脑中火鸦三千符临摹起来。 邵伦一时心无旁骛,只觉身处火海一般,三千只火鸦扑腾双翅,灼热空气令他差点窒息。 他观九天谱上的火鸦三千符,将自己所悟道意借着手上符笔画在纸上,一时只见那张符纸上金色线条纵横交错,却丝毫不显得杂乱,散发熠熠金光。 小山坳里,阵阵鸦声连成一片,好不热闹。 光芒一暗,符成,那一道道符纹静静地躺在纸上,线条由金色转成赤红。 邵伦长舒口气,浑不在意地擦了把额上细密汗珠,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一呲牙,忍不住有些许小得意。 他将这张火鸦三千符贴身收了起来,这时那两张神行符已然自动吸收灵气恢复了过来,黄芒灿灿,邵伦心中大喜,心中计较一番,将四下里收拾干净,转身向远处跑去。 狡兔三窟。 他要借着这稍稍安逸的机会多准备一些保命底牌。 —— (注1:豆,一百四十四豆为一两,三百豆制的小玉瓶就是二两的容量。大家把“豆”看成“滴”也行,反正我觉得一豆两豆的听着舒服(n_n) 情节调整过来勒,明天恢复更新,求票求……啥都求! ... ... 第三十一章 钟家五女灵胎 一团软绵绵状若棉花的东西在低空飘飘盘旋,它通体乌黑,无手无脚,也看不到眼耳口鼻。轻微抖动了下身子,一时水滴如雨,倾洒而下。 下方,邵伦赶忙将所画符篆收了起来,跑向一边,怒目相视。 那家伙似是极为得意,唧唧叫着在低空来回飞掠。邵伦擦了把脸上水渍,看着这从云江跟到这儿来的家伙,轻叹道:“我看你也并无歹意,只是性子顽劣。但我现下正是逃命间,你老盯着我做什么?” 他忽然一惊,四下扫视一番,见并无人影,才稍稍松了口气。这个不知名的家伙能跟上自己,那九天宫追捕弟子呢? 邵伦一时再也顾不得其它,正欲拍上神行符继续潜行,却见低空那家伙身子一晃,慢悠悠飘了下来。 它半丈方圆,飘落而下,离地半尺,差不多与邵伦等高时才停了下来。邵伦近距离观看,只觉这家伙其实就是一团乌黑雾气,只是密度过高,碰上去软绵绵的,和实物差不多。 邵伦心中一动,轻声自语道:“九天宫中宫落云峰上有一条溪流,从山顶而下,难不成最终汇入了云江?那条云溪之中常有些巴掌大小的模糊东西,似鱼非鱼,难不成就是你?” 身前的家伙唧唧叫了一声,晃了晃身子,一时水滴如雨,倾洒向地面,邵伦一怔,喃喃道:“落云峰,云溪,云江,你是云朵?” 那家伙唧唧叫着,绕着邵伦转了一圈,颇为高兴的样子,邵伦一怔过后又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你若真是云朵,也是一朵乌云,哈哈!” 他心中一动,伸手摸了摸这疑似云朵的家伙,入手滑腻腻的,这一团乌黑雾气极为密实,水气很浓。他轻轻抚摸,这团云朵似是大为享受,慢慢靠近邵伦,蹭着他身子。 “我如今不能驾虹,平常遁行只能靠那两张神行符,何不?”邵伦心中琢磨着,有些心虚地看着眼前的家伙。 他话音刚落,就见这团浑身乌黑的云朵唧唧叫了一声,矮下了身子,几乎贴着地面。 邵伦心中大喜,四下里收拾一番,手脚齐用爬了上去。 那团乌云顿时往下一沉,稍稍适应之后慢慢升空,在林中盘旋。 邵伦坐在上面,一呲牙,欣喜之情溢于言表。自己终是可以腾空而行了,别人驾虹,自己可是驾云哩! 但过不多久,邵伦发现这乌云遁行速度并不快,在低空晃晃悠悠许久,才出了数里路,连神行符一半速度都不及。 邵伦叹了口气,在心中宽慰自己道:好歹比我双腿速度要快,而且我坐在上面还可以做些别的事情。 两旁清风拂过,邵伦活动了下身子,担心引人注意,不敢让这团通灵的乌云飞得太高,只在离地四五丈高度向前飞掠。 他端坐云头,拿出那两张赤红符篆,嘴角噙着笑意。价值七八十豆灵蕴的符纸,最终成为两张火鸦三千符,这个比例他已经很满意了。 一路前行十多里,邵伦拍拍云朵,降落下来。他紧了紧身上那件大袍,大步向城内走去。担心那团通灵云朵惹人注意,邵伦便将它留在了城外。 拿出一瓶灵蕴,邵伦席卷城内各个摊位,购得整整三百张符纸,二话不说赶忙离开。 驾云飞掠,邵伦回头望了一眼,苍茫大地,人烟绝迹。视线所及,是九天宫的方向。 也不知这一去,会是何方?还有没有机会,去那九天之上细嗅梅香? 他盘膝坐在云端,提笔蘸了些许符砂,拿出那一沓符纸,任身下云朵飞掠,心无旁骛,将自己所悟大道之意一笔一划临摹在符纸之上。 数日后,邵伦在一处湖泊边停了下来。那团乌云窜入湖中,来回游窜,撒欢个不停。 他在一棵树下坐了,袖中那尾赤红小蛇爬了出来,吐着信子舔舐着他手腕,邵伦一笑,从怀内掏出一瓶灵蕴,倒出一些与它喝下,没有任何不舍。 这些灵蕴得来全靠这尾小蛇,邵伦心中清楚,若没有它,自己别说开得道窍修至现在的开窍境第二层,恐怕早就因为误食灵蕴爆体而亡了。 只是不知,日后再去什么地方寻找灵蕴?自己一百道窍,若无之前那些事情,在黑木林中一直呆下去,最多一年便可修至开窍境大圆满。 他叹了口气,暗自决定身上那将近三瓶灵蕴自己不再动用,全交给这尾以灵蕴为食的小蛇。 两张神行符光芒灿灿,邵伦贴身收起,打算日后只在危机时刻催动。至于这几天他所画符篆,现下一共六张,万八火鸦,若再遇李丹青,估计能有一拼之力。 “看来接下来要学张,张师伯授与我的两套保命法诀了。”想到黑木林中的授法执事张天辉,邵伦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只暗道以后见了他定要绕着走。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啜泣声,邵伦心中一惊,赶忙站了起来。 他解下腰间青灯,咬破手指,将鲜血引入,一时淡淡青色光晕以他为中心向周边荡漾开来。邵伦一手提灯,一手握住那六张火鸦符,招呼着湖中乌云,潜在树下静待。 稍会儿,一道消瘦身影当先映入邵伦眼帘。只见前方大地上,一名老头儿憋足了气一个劲儿地往前疾奔,在他怀中,一名四五岁大小的女童正挣扎着回望,哭爹喊娘。 轰! 更远处,风卷黄沙,几道身影在中间斗法,好不热闹。 那名老头儿浑浊双眼含泪,却不回头,抱着怀中女童笔直前奔。邵伦心中一惊,见他正往自己这边而来,不免有些担心。 他现在自己都没有彻底逃脱九天宫数百弟子追捕,又哪敢轻易卷入别人的纷争中?正欲拔腿跑路,却听那老头儿隔着老远就喊道:“小友留步!” 邵伦不想理会,却听那老头儿继续喊道:“现有一灵胎,送与小友!” 邵伦步伐一顿,这数息之间那老头子已奔到近前。那名女童在他怀中拼死挣扎,回望黄沙中斗法的几人,稚嫩腔调满是悲怆,“爹爹,娘亲,你们快来呀,琴琴害怕!” 邵伦面色一沉,那老头子吓了一跳,赶忙说道:“小友误会,这是我家孙女。我那儿媳生有五胎,具有神异之能,已被那群贼人掳走四人,这最后长孙女,老夫我身老力竭,还望小友替我照料!” 他说着话,便将那女童放下,长揖及地,以大礼相待。他一路逃窜,深知不是长久之计,但见邵伦手中青灯光晕如涟漪圈圈荡漾开来,一看便知不是凡物,故此,算是托孤。 邵伦赶忙将他搀了起来,正犹豫间却听那女童哭啼着叫道:“爷爷,琴琴不要跟他走,琴琴要跟着你们!” 不远处,黄沙弥漫,一道曼妙身姿驾虹腾空,她牵引法器逼退围攻众人,忽然朝着这边喊道:“还望恩人带我公公与女儿就此离去,我夫妇俩若是不死,他日牵马执镫,以报大恩!” 风卷黄沙,几名男子驾虹而上,眸光若冷电,逼视邵伦,正要过来,一名文士打扮的中年男人横身阻挡,对这边喊道:“恩公大义,望救我家老小!” 邵伦一咬牙,招来那朵乌云,将老头儿和女童驮了上去,挥挥手,让云朵先行。 他拍上两张神行符,正要去那争斗圈助一臂之力,却听那年轻美妇在黄沙中急忙叫道:“恩公快走,这些人皆是洞天境的强者,我夫妇俩替你阻挡片刻,若是苍天眷顾,容我们活下去,再与恩公聚!” 轰! 她说着话,那名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浑身光芒灿灿,施展秘法,挡住两人。 邵伦重重一叹,再不犹豫,脚下黄芒闪闪,全力催动神行符,直追前方云朵而去。 —— (今天好高兴o(n_n)o抢到我家女神范冰冰的红包三百多元,哈哈!) ... ... 第三十二章 死路上寻生机 (明明写了这么久,我还以为是五千字大章呢!) 南川大地,古来多山川沟壑,人烟寥寥。奇峰峻岭中,生者多豪放不羁,民风粗犷,自古为蛮夷之地。是以,又有南蛮大川之称。 大泽中,一座山岭霸水而立。山不算高,却胜在雄奇,状若巨虎潜伏,名唤虎头山。山中古树参天,枝桠参差,纵横交错,遮天蔽日。更有凶禽猛兽,或昂首怒吼,或振翅长鸣,山中百年难见人影。 “小友,之前左右皆有修仙者过往,为何避之不及,不去与他们同行,也好有个照应不是?” 邵伦一路左突右窜,行至此处才停了下来。他回头看了眼云朵上的老人,直言道:“老伯,实不相瞒,在下与你们一样,也是逃难之中,先前那些修仙者,便是追捕我的。” 那老人“啊”了一声,看了他一眼,不再多问。倒是他怀中那名女童,一路哭哭啼啼至此方歇,此时抬起那通红的大眼,盯着邵伦问道:“大哥哥,那他们为什么追捕于你呀?” 邵伦一叹,老人摸了摸女童脸颊,轻轻摇头,阻止她继续发问。 “老爷爷,这一路潜行也没个具体的方位,不知你们可还有什么亲故?”邵伦见女童称自己为哥哥,自然不好再以老伯相称,想了想如是问道。 老人面露苦涩,回望了眼来时路,轻叹道:“老家伙我自小遭逢百年罕见的天灾,八岁离乡,辗转数十年才稍稍安定下来。育有一子倒是争气,前些年开了道窍,又娶了琴琴她娘,诞下五女灵胎,可是,可……唉!” 他面色黯然,一生数十年辛酸苦辣皆在最后一叹之间。 邵伦一阵唏嘘,一时也不知如何接话,就听那女童说道:“大哥哥,你现下既在逃难之中,若有不便,就自己离去吧,我们钟家一生念你的情义。” 她虽年幼,稚声稚气,但这一番话却是脱口即出,没有任何不妥,果然非常人。 邵伦看着这一老一小,苦笑一声,他带着二人速度过慢,但事已至此,自己又哪能弃他们于不顾,自行离开?他摇了摇头,正欲说话,面色忽然一变。 就见前方水泽中,水波猛然翻滚,一道如桶粗的水柱冲天而起,夹带着阵阵沉重咆哮声,从水底传来。 邵伦一惊,赶忙护着那一老一小向后疾掠而去。 轰! 水雾滔天,一头叫不出名字的巨大生灵在大泽中翻滚,阵阵咆哮如雷鸣。它生有两翼,疯狂拍打着水面,一时水柱冲天,落而如倾盆大雨。 “走!”邵伦不知它深浅,又哪敢在此多呆?一招手,护着云朵上两人绕道而行。 一路上,凶禽猛兽层出不穷,三人左突右窜,再不说话,面色沉重到了极点。 待行至一处石滩上,邵伦将两人扶了下来,让那朵乌云歇息一番,自己趁机让神行符去恢复消耗的灵气。 他想了想,从怀内掏出一块血红雕花玉佩,不由分说就递给那四五岁大的女童,道:“这是我师门一位大师姐赠与我的,但我现下根本用不上,你年龄尚小,戴着兴许能有些裨益。” “小友,这……”老人就要推辞。 邵伦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我现下已被逐出师门,这等旧物看着只会心生伤感!” 他手上却紧紧握住腰间那柄木剑,心道:便是伤感,也是个念想啊!师姐,我一定还要去找你的! 老人无奈,只好示意小姑娘收下。却见小女孩儿抽了抽鼻子,忽然长揖及地,稚声稚气却无比坚定地说道:“大哥哥,我叫钟子琴,若你不嫌弃我家破人亡,等我长大,一定要去寻你!” 邵伦一怔,赶忙将她搀了起来,轻轻一笑,并没有在意。 一道长虹划过天际,带着淡淡青光越渐远去。 老人看了他一眼,无奈说道:“小友,送到此处,你的情义我们钟家一生谨记,你既自顾不暇,就自行离开吧!” 邵伦摇了摇头,正欲说话,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高笑,由远及近。 一名身着紫金色衣饰的男子驾虹而来,他面上带着笑,语气却冷入骨子里,“邵伦,还是那句话,你若如实相告,我便给你个痛快!” “李丹青!”邵伦上前一步,仰头怒视。从云江一路追到这儿,万里逃窜,狼狈不堪,便是泥菩萨也有了三分火气。他一挥手,让云朵驮着那一老一小先走,自己决意死战到底。 “大哥哥!”云朵上,年幼女童带着哭腔,那名老人也是一脸悲怆。 “走!”邵伦咬牙,一拍云朵,只听唧唧一声,乌云掠过山川水泽,向远处去了。 李丹青缓缓落地,任由两人离去。他面上带着不屑,道:“既然必死,还何苦挣扎?” “我这一路自认没留下什么踪迹,你是怎么追上来的?”邵伦眯着眼,状若不甘心地问道。 但李丹青城府犹在他之上,只轻轻瞥了一眼邵伦,嘲道:“你认为还有生机可言?也罢,今天我就大方一回,你还记不记得意珊瑚送你的灵血玉?你这次若真从我手上逃脱,记得千万要将其丢掉……哦,不对,你已经送人了。不过没关系,那灵血玉于你们而言是废物,但在我手上可就说不定了。待我解决了你,再去讨回来!” 邵伦叹声,看着他轻轻说道:“真得非要杀了我吗?九天谱我可以传你,咱们一拍两散,不会有人知道的。” 这个在邵伦心中被打上阴险标签的男人,竟真的想了想,正色道:“你这话我信!本来你我也无仇怨,你离了九天宫,于我也无阻碍,况且我留下城中的那老爹,也是你葬的。为人子,你这份情,我认!” 他接着摇了摇头,说道:“但留下城有一句话说得好,芝麻不抵绿豆账。你身上的古灯,两张符宝,还有那灵血玉,我都想要。而且我李丹青生平是不会将自己的安危寄予别人身上的,若你哪天名震南川,纵然不找我清算旧恨,又怎么保证九天谱一事不会泄露出去?所以,你必死!看在你于我有恩,我可以答应在你死后替你完成些许遗愿。” 邵伦一叹,笑了笑,他将腰间那柄木剑取下,斜刺进地面泥土中,说道:“我喜欢这个时候的你。一切说开,是生是死都靠自己。李丹青,邵伦今日若死,还请你将这柄木剑交由我师姐梅傲寒,若有可能,望请在飞雪峰上为我立一座衣冠冢。” “好。”李丹青轻轻点头,只说了这么一个字。 邵伦轻松一笑,他相信此时这个男人的话。他前踏一步,大声说道:“一战,我若侥幸胜了,从此好好活着。我若输了,古灯符宝,九天谱你自行去搜魂,还有那九天宫取我人头奖励,统统是你的!” 话音落,他忽然取下腕上尖刀,划破手指,引血入青灯,身子微弓,直视着不远处站立的男子。 锵! 李丹青一言不发,一抬手,一道紫金光芒遁出,直刺邵伦。 啵! 青色光晕如涟漪,一圈圈将邵伦笼罩其间。紫金小剑破光幕而入,遁速却是缓了一缓,邵伦双脚错开,竟然闪了过去。 李丹青嘴角噙着笑,对那盏青铜古灯更是势在必得。他忽而迈步,身化长虹,直掠向前,他双手掐诀,师法九天宫已故掌教陈无疚,作开山印,气势如虹。 轰! 青色光晕中,李丹青势如破竹,轻易破光幕而入,他双手开山印如开天神斧,毫无滞意,直劈邵伦。 邵伦大惊失色,脚下黄芒闪闪,踏着古怪步子,身若一缕青烟,飘渺不定,顿移了出去。 “咦?”李丹青略感诧异,随即说道:“这怕是那潜伏在黑木林中的张天辉一并授与你的吧?你可真是好命,我李丹青身在乾宫,掌教师尊却偏爱于意珊瑚和艮宫李梦凡,我今所有,全靠自己!” 邵伦嘴上不语,心中腹诽。好命?若不是张天辉传他这些法诀,自己又哪会被人追杀至此? “邵伦!搜魂之术可是对刚死不久的人也能用,你可别抱着我不敢杀你的心态赴死呢!”李丹青面色一沉,身若奔雷,直掠而来,他双手依旧是那迅猛开山印,想要一击毙敌。 邵伦心中一动,脚踏化劫步,左手倒提着那把在留下城中杀过一名修仙者的雕花小刀,对冲过去。他胳膊高扬,作出拼死一刺的架势。 他明明是洞天境的强者,根本不用忌惮自己这一个开窍境的小修士,那为什么还要对自己说这句话? 邵伦要赌,赌李丹青不敢杀自己,在赴死路上寻生机! —— (今天奶奶大清早出门,到晚上了还没回来。一家人吓死了,打她电话发现没带,然后又去查监控,弄到半夜才知道是去姨奶奶家吃饭了。好吧(n_n),我这不是在解释这章迟了?) ... ... 第三十三章 赤焰杀青 “你找死!” 石子滩上,李丹青面色一沉。虽怒喝一声,却猛然撤掉了开山印,双手换诀,生生收住了必杀一击。 他十指交叉作诀,借大泽中的水结网,由上而下罩来。 搜魂术,只对生者有用!他不敢杀自己。邵伦心中确定下来,急冲过去,欺近李丹青身前,脸上绽放一抹灿烂笑意。那笑容,很是刺眼,那双眸,倒映万道金光一般。 石滩上,一张淡蓝色大网压来,邵伦全然不顾,毅然伸出了一直背在身后的右手。 噗! 一朵火花当先绽开,鸦声阵阵,六张符篆不留一张,齐砸向那一袭紫金色衣饰的九天宫乾宫二弟子身上。 邵伦只觉双眼一痛,眸中绽放万朵金光。他脚下黄芒闪闪,迅速后掠。 六张符篆爆开,一万八千火鸦振翅齐冲,将李丹青紧紧围住。一时间,整片石滩火光冲天,万八火鸦只只都如邵伦所会火鸦术那般尺许大小,灼热焰火将滩上石子尽数熔化 邵伦全力催动神行符,双脚黄光闪烁,踏着化劫步,身若一缕青烟,急速向后掠去。 火光冲天,万八火鸦集聚一起,化作一片火海。阵阵鸦声刺耳,赤红火焰将滩上石子熔化,岩浆滚滚,暗红一片。 火海中,李丹青怒而咆哮,火焰动荡,一道道火柱状若神龙,向四周激荡。邵伦顿时被殃及池鱼,身陷火海边缘,他一退再退,这时却感头顶一阵风过,那张淡蓝色大网已压了下来。 邵伦身形一滞,直接跌坐在地,只觉那张大网重逾万斤,压在他身上,根本挣脱不得。 几道激荡向他的火柱撞上以水所结得网,一时滋滋声不绝于耳。 万八火鸦齐出,空气似乎都烧着了,邵伦只觉呼吸艰难,身子滚烫,意识越渐模糊。几道暗红岩浆从他身边流过,火海中李丹青怒而咆哮声渐渐弱了下来。 他松了口气,任由大网压在身上,意识模糊不清,终是阖上了沉重的眼皮。 虎头山,山不算高,却胜在宽广,连绵千里,状若巨虎横卧。 一道道长虹划过天际,在山脉附近来回飞掠,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一般。 大山中,一名白袍女子蹲在一朵嫣红花儿前,安静脸颊猛然一变,一伸手将其折断,丢弃在地上,起身向前走。 山中兽吼声此起彼伏,她却如若未闻,一袭白袍,纤尘不染,漫无目的地在山中行走。 天上,道道虹光自她头顶掠过。 她轻轻颦眉,就见一名男子在高空中顿住,又惊又怒道:“谁?!谁偷袭我!” 白袍女子笑了笑,但见那名男子身子一震,由高空猛然急坠而下。 她脸色又变,面无表情地继续迈步,却是步步踏空,转眼间登上高空,对那来往众多修士冷声道:“九天宫捉拿门下逆徒,无关者,滚!” “九天宫?” “这……” “那又怎么样?我们在这儿寻找机缘,碍你们什么事儿了?” “对,你们捉拿你们的,我们又不妨碍你们!” 高空中,十多名来往修士慑于南川万年教派九天宫威势,先是怔了怔,而后却豁了出去,联合在一起拒绝。 白袍女子一双眉毛弯了起来,笑意迷人。 蓝天之下,长虹之上,朵朵血花绽放开来,血雾弥漫,由高空倾洒而下。 十多人转眼间消逝于天地之间,白袍女子视若无睹,她抬头望天,不知在想什么。 … 暗红岩浆慢慢凝结,邵伦悠悠醒转过来。那张淡蓝色水网已消失不见,四下里再无李丹青的身影。 邵伦松了口气,心情却又沉重起来。这是他杀的第二名九天宫弟子,以后,还有可能回去吗? 他站起身,慢慢行至不远处将那柄木剑拔了出来,他盯着那上面刻字,自语道:“我侥幸胜了,以后定要好好活着。” 邵伦活动了下虚弱身子,从袖口拎出那尾嗜睡的小蛇,用侧脸轻轻碰了碰它,厚着脸说道:“我现在还没有完全脱离险境,能不能,那些留给你的灵蕴分我一些?就一丁点!” 他说着话,就拿出那瓶之前被小蛇喝过的灵蕴,喝了一小口,稍稍恢复了些许。那尾小蛇撇过头,竟然斜视着他。邵伦脸一红,不去看它,将小玉瓶放进包内,踏步向前。 现下要赶紧找到钟家老小两人,之前李丹青说过是因为那块灵血玉才能一路追踪到此,若是还有别人也知道这种秘法,自己一片好心,岂不是害了钟家两人? 他此时六张火鸦三千符已全用完,乌云又不在,只剩下了被李丹青说成是符宝的神行符。他在山中行走,再不敢去用那两张符篆遁行。 头顶高空中,道道虹光飞掠而过,越来越多的修士朝这边赶来。邵伦在山中专挑荆棘藤蔓处走,此时底牌已出,不得不警惕到了极点。 天渐黑,山中猛兽咆哮声此起彼伏。邵伦怕引人注意,又不敢将青灯引燃,只得一路摸黑前行。 这样行出不远,忽见前方点点火光跳动,邵伦吃了一惊,暗自寻思道:我看那些修仙者来去匆匆,像是有什么急事,定不会在这深山中停留的。 “钟爷爷?琴琴?”他心中有疑惑,不敢上前,但又担心若真是钟家老小两人,自己就要这般错过,想了想便躲在一棵树后喊了两声,暗自扣住神行符,打算稍有不对就拔腿跑路。 不远处,火光暗了暗,便见一道人影站了起来,却并不答话。 邵伦眯眼细看,但见那身影修长,绝不是钟家老小。他心一惊,正要转身跑路,忽听一声轻笑,笑声轻灵,由远及近。 邵伦心一颤,浑身冰凉,那一瞬间只觉自己全部秘密都好像被人直视看穿一般。 “我方才所见一朵乌云驮着一老一小去了。”那边,传来说话声,声音空灵,是女子无疑。 邵伦心思百转,最终还是决定过去问一问。他抽刀划破手指,取了一滴鲜血将青灯引燃,拍上那两张神行符。 青色光晕照射下,邵伦一手提灯,一手握刀,慢慢前行。 ... ... 第三十四章 圣踪 一声银铃般笑声响起。 火光一暗,山中那名女子转过身,一双眉毛弯了起来,脸上笑意迷人。 “是你?”邵伦一惊,停了下来。 虎头山,少年与女子不远不近地对望。不言不语,也无动作,便是他们第三次相遇。 邵伦一颗心渐渐下沉。这名在承天峰和落云溪畔见过两次的女子,既然敢在这里堵他,自然是有绝对的信心。自己现下再无底牌,又要如何自保? 白袍女子只是笑,并没有要出手的意思。她提起长袍,在篝火边随意坐下,对着那边如临大敌的邵伦招了招手。 邵伦哪敢上前?他死死握住刀,带着不甘从牙缝里吐出一句,“当初你进落云峰,怎么没被那儿的人给杀了?!” “落云峰的人又没病,为什么要杀我?”白袍女子看他一眼,不轻不淡回道。 她又摇了摇头,呵呵笑道:“我在落云峰一百多年,也没见谁要杀我啊。倒是见到一个胆大包天的小子,竟敢擅闯中宫禁地,还一本正经吓唬我,当真是有趣呀!” “你?”邵伦脸色剧变,转身就要跑。 篝火边,女子白他一眼,后者一时只觉身子重若千钧,再难跑路。 “师叔。”邵伦艰难转身,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在九天宫时,听师姐梅傲寒讲过一事。百多年前,正是陈无疚执掌九天宫之际,太上长老云游归山,怀抱一名婴儿,各脉首座只匆匆见过一面,连男女都不知,从此再难相见。 但自那时起,灵气浓郁的中宫落云峰便成了禁地,举教上下,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对于那名在落云峰长大的婴儿,各脉首座包括掌教陈无疚,都作为秘辛,只以“那人”称呼,其它的,一概不谈。 百余年来,任由那些偷入落云峰寻机缘的门下弟子被“那人”重伤或致死,各脉首座都视若无睹,根本不去计较。便是掌教陈无疚去落云峰采取灵药,被“那人”灰头土脸地赶打出来,也只是苦笑置之。 落云峰,一山一脉只一人。在掌教与各脉首座默认之下,在宗内几乎无不可行之事! 此间缘由,怕只有九天宫高层和眼前这名女子知道了。 “哟?”白袍女子一笑,盯着他嘲道:“终于知道我是谁啦?” “弟子狗眼看人低,望师叔不要计较。”邵伦干笑一声,将小刀收了起来,面对这落云峰首座,再难生出什么搏命的心思。一脉首座,且修行了百多年,岂是李丹青之流可以比对的? 女子抿了抿红唇,不作回答。 邵伦看着她,心思百转,忽然行个揖礼,正色道:“弟子邵伦,遭人蒙骗,误学镇派法典九天谱,望师叔明察!” 若能回去继续做一名九天宫弟子,那自然最好。若不能,也要让这看起来并无恶意的她,让她给自己一条生路。 邵伦长揖及地,脑袋抵着地面,却忽感身子一轻站了起来。白袍女子冲他一笑,再次招了招手。 这下,邵伦哪还敢愣着,小跑过去,恭谨地站在她身边。 篝火边,白袍女子清美如初,她盯着那只架在篝火上的野兔,神色有些落寞,语气轻柔,说道:“我只知道我姓徐,老头儿将我带到落云峰后,就叫我云云,这百多年,我都是在峰上过的。” 幽幽一声轻叹,她抬起头,看着他,忽而变脸,起身狡黠笑道:“我这儿有大机缘,你要不要?” 邵伦“啊”了一声,实在是不适应她这无常反复,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不要就死!”她面色忽而冷了下来,恶狠狠地说道。 邵伦面色顿时苦了下来,点了点头,心里打定主意,她说什么便是什么,自己不去争辩。 白袍女子徐云云一笑,就见火光一晃,她一把拉住邵伦衣袖,踏空而上,眨眼间登上高空。 邵伦已有多次飞掠经验,再不似第一次那般吓得魂飞魄散。他任由她拉着自己,不管不问。 徐云云虚空踏步,一袭白袍猎猎,在夜空中显得分外惹眼。周围虹光飞掠,来往修士不敢离她太近,皆在百丈开外。 邵伦心有疑惑,忽觉身子一寒,冷入骨子里。白袍女子面色蓦然变得冰冷,扫视四方,冷声道:“你们还不走?!” 声音空灵,渐传渐远。月色下,周边众多修士面色一滞,数十道目光齐望过来,忌惮中隐着愤怒。 一袭白袍,静立虚空。月光洒落,她哈哈大笑,笑得猖狂,浑不在意那些越来越愤怒的目光。 “这般不讲理,九天宫又如何?大家一起上!” “对,有她在,我们别想安然寻殿!” “杀了她!大伙儿稍会儿各凭机缘能耐!” 夜空中,白袍女子低眼,看着比她还要矮上一个脑袋的少年,轻声道:“他们要杀我呢,你说,我该怎么办?” 邵伦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默然无语。 “好!”她一点头,大声说道:“既然邵伦你说将他们全部杀光,那我就听你的!” 邵伦心中一惊,就见周围那些修士闻言,果然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落在自己身上。 不给邵伦说话的机会,白袍女子徐云云缓缓抬起那条修长的腿。 噗! 远空,一声惊呼,便见一团血色花朵儿在空中绽开,化作一团血雾,从高空倾洒向下。 徐云云虚空踏步,一腿抬起,稍一停顿,便猛然下落。 轰隆! 虚空一滞,一名站在人群最前的修士惨叫一声,身子突然爆裂,化作一团血雾,顷刻间消散于天地之间。 人群哗然,这只是一眨眼,便死了两人,其他人哪还敢上前?一时间,惊呼声不断,数十名修士顿作鸟兽散,各自挑了个方向疾遁而去。 邵伦长长叹气,瞪了眼白袍女子,目光含着怨怪,怒道:“你故意放他们走?!” “哟?”她状若惊讶,眨眨眼说道:“看不出来你杀心这么重,竟然当真想将他们全部杀掉?” “你!”邵伦一气,撇过头不去看她。那数十名修士逃脱,以后自然不敢去找她算账,可刚刚她将自己说了出去,不管是真是假,那些人肯定记住了自己。 好一笔血债啊! 夜空中,徐云云见他如此,一双眉毛弯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毫无顾忌。 邵伦皱了皱眉,暗叹一声,他心道这女子虽然反复无常,但总算没有像九天宫其他人一样见着自己就要杀。这般坑害自己,估计只是因为一个人在落云峰呆了百余年,没人陪她所致。 这般想着,邵伦对她的怨意不免淡了些许。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见她忽然停止笑声,遥望远方。 邵伦一呆,循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 虎头山中心地带,一道金色光柱冲天而起,那光柱并不粗,却照亮夜空,分外刺眼。 “圣殿!”徐云云面无表情,红唇轻启,吐出两字。 与此同时,虎头山边缘地带,一道道虹光划过天际,遁速极快,朝着大山中心那金光处疾掠过去。 “哈哈,老夫在此等了半个月,终于出现了!”一道赤红光芒从远方而来,速度极快。一路而来,那些被他碰上的修士,尽数被其斩杀。 一时间,虎头山夜空亮若白昼,道道虹光从不同的方向,向着同一地点赶来,眨眼间便汇聚了数百名境界参差不齐的修士。 —— (快要过年了,家里好多事情,现在真爆发不了,还望理解啊!) ... ... 第三十五章 魔女,圣殿 虎头山中有圣迹。 道道虹光划过天际,由远及近,将夜空照耀,亮若白昼。南川大地上,闻讯赶来的修士汇聚一方,眨眼间便有数百人,争先恐后向山中金光处赶去。 这些人修为高低不齐,一些自恃境界高的修士只管横冲直撞,前方但凡有修士阻碍遁行,都被其斩杀。一时间,虎头山中杀声四起,血雾滔天。 轰隆! 大山颤动,中心处那道金色光柱蓦然变得粗壮起来,金光冲天,耀眼万分。 数百名修士霎时沸腾,争先恐后,施展秘法杀招,向那里冲去。 “走!”夜空中,徐云云眉毛弯弯,轻轻一笑,紧紧拉着邵伦,迈开修长双腿。她在虚空踏步,一袭白袍,飘飘欲仙,动作悠然,却一点也不比那些虹光慢,顷刻间便已临近山中金光处。 “都给我滚!”她猛然变脸,语气冷入骨子里,对着下方争先入圣迹的修士们斥道。 话音落,白袍女子徐云云缓缓抬起腿,下方修士见了,一些认得她的二话不说就向后退出好远,剩下那些自恃境界过高没有领教过魔头厉害的人瞪着她,眸中杀机迸射。 徐云云玉面一冷,虚空踏步,一腿抬起,稍稍停顿便猛然下踏。 轰隆! 虚空震荡,一袭白袍之下,一蓬蓬血雾绽放,在各色虹光映照下,如若一朵朵妖冶花儿。 她只是虚踏一步,顷刻间便将十多人震成血花。邵伦看着她侧脸,冰冷如霜,十多人说杀就杀,面色平静眸中没有一丝波澜。 “啊呀呀!你这魔女,速来受死!” 夜空中,一名老者眼见数名门下弟子饮恨惨死,目疵欲裂,当即破空而来。他数十年前便是洞天境大圆满,乃宗内资质最老的长老,驾虹而来,一件法器当先脱手,绽放霞光万道,直取白袍女子。 邵伦惊呼一声,但见徐云云一抬手,夜空深处一道白色匹练划过,速度极快,后发先至,一个触碰便将老者法器击碎开来,随即毫不停歇,破空向那驾虹赶来的老者劈去。 一道白色匹练划过,随即不知所踪。 一蓬血雾绽开,老者当场消逝于天地间。 夜空中,白袍女子风姿绝艳,冷冷扫视一圈。周边修士尽骇然,这、一击毙掉洞天境大圆满的修士! 大山裂开一道缝隙,金色光柱透了出来,隐隐散发难言的道韵。旁边修士垂涎万分,但魔女在此,却根本不敢上前一步。 “好个杀伐果决出手狠辣的女娃,老夫喜欢得紧啊!” 高空中,一名头发雪白的侏儒飞身而来,声音稚嫩,语气却是大的出奇。 “是幽冥谷的玄冥老怪!”有人倒吸口气,说出了侏儒来历。 白袍女子徐云云眯起眼,面色渐渐凝重起来。她忽而撇头,冷冷瞪向一边的修士们。众人胆寒,下意识又往后退出好远,暗自寻思等着那玄冥老怪和这魔女斗起来,自己好浑水摸鱼。 徐云云一笑,忽而一掐诀,便见邵伦脚下冒起一团柔光,轻飘飘地带着他往下方那金光处落去。 “这大机缘我可是送你了,能抓住多少看你自己!”她冷冷一笑,一挥手,夜空深处一道白色匹练划过,逼退那些着急想要上前的修士们。 邵伦降落在地,只见大山那条缝隙约有一丈宽度,里面金光四射,看来便是他们所说的圣殿了。 轰隆! 一名头发雪白的侏儒飞速赶来,他哈哈大笑,声音却稚嫩无比,听着分外诡异。被人称作玄冥老怪的他,一张娃娃脸上带着嗜血的笑意,大手一挥,朝那名静立虚空的白袍女子拍了过去。 老怪对魔女。 徐云云冷哼一声,虚空连踏,将那些妄想浑水摸鱼近到大山裂缝前的修士活活震成血雾。 玄冥老怪自然不愿有人先他一步进入圣殿,对于徐云云的出手乐见其成。他目光一瞥,发现还有一名青衫少年站在裂缝前,顿时大怒,胳膊一抬,一道乌光疾射而出。 一道白色匹练横空而过,将乌光撞开。徐云云猛然回头,冷声道:“还不下去?!” 邵伦一惊,只道一声“师叔小心。”,便再不停留,手脚齐用,向裂缝中爬了下去。 轰! 玄冥老怪大怒,就要追杀邵伦,徐云云大笑出声,横身阻拦,一时间,夜空中两人斗得分外激烈,那些妄想趁他们不注意进入圣殿的修士都被两人有意阻杀。 金光明亮却不刺眼。邵伦从岩缝中慢慢往下,他口中含着一柄雕花小刀,妄想以此应付莫名危机。那尾小蛇苏醒过来,在袖子中蠕动,似乎它也发觉了此地不一般。 邵伦暗自一笑,发觉这里越往下缝隙越宽,暗道是大山裂开,将藏在山腹的圣殿暴露了出来。他有攀岩上下山的经历,只稍一会儿,便下行近十丈,此时却再无岩石可攀,下方两三丈已是地面。 他深吸口气,一跃而下,落地后脚踏化劫步,消去些许下坠力道,安然落地。大殿中,金光闪闪,一些花花草草散发浓郁异香,一道石阶路蜿蜒往下,也不知通向何方。 邵伦抬头,大殿高约两三丈,那道缝隙外隐隐还传来阵阵轰隆斗法声。 “这里恐怕就属我的修为最低,徐师叔她能帮我挡一时,却挡不了一世,稍会儿定有其他修士下来,我还是赶紧离开这里要紧!”他心中自语,一手提灯,一手握刀,便朝着那条石阶路向下行去。 两边花草散发异香,邵伦皱了皱眉,不敢擅自采取。这时袖子中却突然一滑,那尾赤红小蛇已落在脚下,毫无忌惮一口咬住花草根茎,贪婪地吸允着那些冒出来的乳白色灵蕴。 邵伦一惊,随即大喜。这尾小蛇虽然贪吃,但眼光却着实不赖,但凡被它看中的,无疑都是好东西。他之前正忌惮这些花花草草能不能享用,现下见小蛇开口,哪还会愣着? 他当即将肩上那件孙有为的大袍取了下来,做成包袱,将石阶路两边花草尽数采取,裹在包袱之中。 那尾小蛇嘶嘶吐着信子,似是不满。 邵伦轻轻一笑,伸手将它抓了起来,说道:“我先将它们收起来,待我安全出去后咱俩再分。” 小蛇撇了撇头,蛇身一转,盘在他腕上,再无动作。 他一路走过,如蝗虫过境,两边花草全部采取,连一株都不放过。这时前方石阶路遇到拐角,邵伦停了下来,滴血将青灯引燃,一手提灯,一手握刀,再不言语,警惕地向前走去。 这样行出一段距离,忽见前方石阶小路一分为九。邵伦身子一顿,在原地停了下来。他心思百转,最终决定不等那名白袍女子了。 “虽然徐师叔暂时还没有要杀我的意思,但我终究是学了九天谱,她作为落云峰首座,又是太上长老亲自领入山的,想来定会将我带回去听候发落。” 他用手轻轻碰了碰腰间那柄木剑,叹声道:“师姐,邵伦是极想见你的,但是、但不说九天谱,光我杀了李丹青一事,估计回去只能是个死。” 邵伦抬头,看着那一分为九的石阶路,咬了咬牙说道:“等我境界提升,有了自保之力后,一定会回去找你的!” 语罢,他蹲下身,用小刀书写簪花小楷,在那九条小路上分别刻下一字。随即起身,再不犹豫,随便挑了条路,向前而去。只要离了徐云云,活着出去,从此天高地远,自己躲起来默默修行,他日必然会再见! 我心在九天,细嗅梅香。 ... ... 第三十六章 玄冥老怪 虎头山山腹一方大殿中,十多名修士冷眼相向,各自分散而立,面带警惕地望着周围人。 大殿中一株株灵草妙药散发浓郁异香,却无人擅自行动,在充满血腥味的一方殿内,这十多人不言不语,也无动作,眯眼观察左右。 地面上,几具七零八落的尸体带着余温,静静地躺在那里,无声诉说着之前发生的惨烈激斗。 大殿宽广,无数条小路都通向此处,这些修士突然遭遇便展开恶斗,此时方才暂时静了下来。 啪! 一声轻响,这十多名修士身子一震,眸中杀机迸射,齐望了过去。 邵伦面色一滞,立在大殿入口处,看着这些不知从什么地方进来的修士们,心中一咯噔,暗叫不妙。 果然,随着他的意外出现,殿内十多人皆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肃杀之气弥漫。 锵! 不知是谁当先出手,就见一件法器破空,直取邵伦。 这一瞬间起了连锁反应,一件件法器祭出,急速打向邵伦。 邵伦二话不说,脚下黄芒闪闪,踏着化劫步就向后掠去。他举起手中青灯,一圈圈青色光晕如同涟漪般自他为中心向旁边荡漾开来,将他笼罩。 他一路后掠,退出殿内入口,身若一缕青烟,飘忽不定,飞速向来时蜿蜒石阶路冲去。 几件法器紧紧追击,大有不杀掉他誓不罢休的意思。邵伦心中焦急,他自知这盏青铜古灯根本不能挡住那些境界在洞天境的修士一击,只能如面对李丹青那样稍稍阻挡一下法器遁行。 一剑,一钟,一柄小锤,三件法器如跗骨之蛆,紧紧跟着邵伦,任他腾挪辗转,左突右窜,就是无法甩掉。 他脚踏化劫步,心知不是长久之计,正自焦急间,忽听殿内惊呼怒喝声连成一片,那些之前各自冷眼相向的修士们,因他突然出现,再不能和之前一般保持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恶斗了起来。 几声轻鸣。 剑、钟、小锤三件法器蓦然倒转遁行轨迹,向大殿内疾掠而归,显然是各自主人遭到了侵袭。 邵伦暗松了口气,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在原地等上一等。 “看那些人一副紧张模样,殿内必有重宝,我且先在外面等一等,若能坐收渔翁之利那是最好,若不能再想去处。”他心中自语,蹲下身,腿上神行符也不取下,紧紧提着青灯,站在这并不宽阔的通道内不时扫视前后。 他现在只会初级术法火鸦术和张天辉传与他的两套保命法诀之一的化劫步,另有被李丹青称之为符宝的神行符和青铜古灯,前者虽然能够自行恢复,但若是洞天境的修士追赶,就显得速度太慢了,至于那盏青灯,邵伦目前也只知道它能够以血作芯,自动护主,但若是洞天境的修士全力一击,仍然能够破开光幕,直取自己。 也就是说,他自从将那六张火鸦三千符用掉之后,再无杀敌底牌。 邵伦重重一叹,他还有两百多张符纸,本来打算杀掉李丹青之后继续画符,却没料到又遇上了徐云云,一番波折到了此处——这机缘与凶险同在的地方。 过不多久,殿内杀声渐渐歇了。邵伦缓缓起身,紧紧握住青灯,深吸了口气。 “我一定要尽快提升境界,九天宫,我还会回去的!”他一咬牙,当即迈开双腿,一步一步朝那大殿入口处走去。 虎头山连绵千里,山腹中别有洞天,那方大殿有数条通道连接,南川大地上,八方修士汇聚虎头山,由其它地方进入山腹,发生了之前那场遭遇战。 邵伦步步向前,刚站在那入口处就觉血腥味扑鼻。他弓着身子,眯眼前望,但见大殿宽广,再无人影。 他心头一松,却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依旧缓慢迈步,小心翼翼地进入大殿。 宽广大殿内,横七竖八一地尸体,犹有余温。邵伦眯起眼,一一数过,发觉加上之前那六具一共才十九具尸体,剩下两人不知所踪。 他心下一惊,赶忙扫视四周,却哪还看得到人影? 大殿内静悄悄的,十多条通道也不知连往哪里,一时只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里面。 邵伦哪会放弃这稍纵即逝的安宁机会?当即迈开步子冲向一边,出手如电,将大殿内的花花草草尽数摘取放进包袱内。 “那些人肯定是得到消息,想要去寻重宝,这些东西他们看不上,我可是十分需要啊!”他双手齐出,恨不得将这些灵草妙药全部带走。 他是一百道窍,在开窍境的修行路上要比别人付出百倍的努力,己身所需灵蕴便是别人的百倍之多。开窍境一百年的寿元,邵伦在护住自己不饮恨身死的前提下,当务之急就是提升境界,迈过开窍境。 而这些,所需要的就是数之不尽的灵蕴。 不多会儿,邵伦包袱已满,但观大殿内那些花花草草一株株一簇簇,包袱内所比只是九牛一毛。 邵伦稍稍一愣,便觉袖中一滑,那尾赤红小蛇已落在地上,摇着身子施施然向前,一口咬住一株花草根茎,贪婪地吸允着那冒出的乳白色灵蕴。 大殿内静悄悄的毫无人影,邵伦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当即坐在地上,抓起一株花草就放进嘴里咀嚼起来。 这般以灵蕴为食,过不多久,忽听隐隐一阵脚步声响起。 邵伦一惊,赶忙起身,死死抓住青灯,目光投向声源处一方通道里。 一名年轻女子步伐极快,从通道中疾冲出来,邵伦心中咯噔一下,脚下黄芒闪闪,踏着化劫步就向后掠去。 “恩公?”那名女子一愣,惊呼出声。 邵伦一怔,有些迷惑地看着这名神情慌张的女子。 “恩公,不、不知我家公公和女儿怎样了?”她眸中带着一丝惧意,害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你是,钟家的?”邵伦心头一松,随即便知道了眼前女子便是当日所救钟家老小时的那名钟家儿媳。 “恩公,此处不是久留之地,快随我来!”钟家女子虽有疑问,千般担忧,但面色忽地一边,拉起邵伦就向着一处通道疾掠而去。 与此同时,就听她之前出来的那条通道轰然一声巨响,一名满头白雪的侏儒疾掠而出,他样貌稚嫩,却杀意无边,哈哈大笑道:“你这女娃,既然能生出五女灵胎,想必自身体质亦是不凡,待老夫捉了你做鼎炉!” 玄冥老怪! 邵伦大惊失色,这人可是能和落云峰首座徐云云斗法的厉害角色啊!他心一颤,想起了那张冰冷如霜的侧脸。 既然玄冥老怪来了,那那名一袭白袍的女子会不会? ... ... 第三十七章 剑拔弩张 辞旧 那一瞬间,邵伦心底莫名一悲。 徐云云与他虽然站在对立一面,且性子无常反复。但是,暂不去说她将自己带到这圣殿之中究竟是好是坏,单论她没有像九天宫其他人一样见着自己就要痛下杀手这一点,邵伦心中或多或少都怀着感激。 只是,玄冥老怪既然来了,那与他斗法的白袍女子,又怎样了? 桀桀! 后方,那满头白雪的侏儒急赶而来,阵阵如哭似咽声中,他面带森然冷笑,音貌稚嫩,却杀意滔天。 这名来自幽冥谷的玄冥老怪施展五鬼遁行之法,遁光猩红如血,与前方逃窜的两人之间距离越来越近。 狭窄通道内,钟家女子手拉邵伦,急速遁行。只是,因后者所累,别说成功逃离,眼看着就要被后方侏儒老怪给追上。 前方通道分出岔口,钟家女子一喜,当即说道:“恩公,这老怪物追的是我,咱们就在此别过!望你替我照料他们,若天怜见,他日再聚!” 她话音落,冲向一边,全速遁行。邵伦稍稍一滞,但见后方玄冥老怪渐行渐近,遁光猩红如血,摄人心魄。 他当即冲向另一边,脚下黄芒闪闪,踏着化劫步,身若一缕青烟,飘忽不定,直向通道内冲去。 桀桀! 如哭似咽声听得让人头皮发麻,血光中,玄冥老怪果然不理邵伦,直追钟家女子去了。 邵伦松了口气,随即心中暗叹一声。钟家的人,真是够仁义的。换做其他修士,只怕会将自己作为玄冥老怪的拦路石,给他争取一些时间逃窜吧? 可自己,根本没有护得钟家老小两人周全啊! 他攥紧拳头,心底默默替钟家女子祈祷,那急于提升境界的渴望越渐浓重。 “嘶嘶!” 一尾赤红小蛇摇着身子施施然向这边爬了过来。邵伦心中一喜,之前突遇玄冥老怪,仓促间来不及将小蛇带上,此时正担忧着,它便自己过来了。 这条通道内乌漆墨黑,再无柔和金光,邵伦将小蛇抓了起来,寻思一会儿,高举着青灯慢慢向前走去。 虎头山山腹中,这被众人称之为圣殿的地方,机缘与危机同在。邵伦只是一名开窍境第二层的小修士,在这动辄便是洞天境甚至更高强者的地方,只要能活着出去,便是万幸。 一朵儿青焰在灯中跳动,圈圈光晕如同涟漪般向四周荡漾开来,狭窄通道内,邵伦这道显得有些瘦弱的身影被灯光拉长,越加显得纤瘦孤寂。 青焰蓦然一晃,将地上那道影子拉到通道壁上,影子扭曲,随着灯焰摇晃,如同活了过来一般。 邵伦皱了皱眉,将高举着的青灯慢慢放下,正欲去看那无故跳动起来的青焰,忽然大惊失色。 那一瞬间,他只觉浑身一寒,像是有一道目光直视自己,将所有秘密都窥视了个干净。 他猛然回头。但见青光照耀下,女子身姿修长,一袭白袍,正不远不近地看着自己,一脸冷笑。 “师叔!”邵伦一怔,随即一喜,赶忙上前。 白袍女子徐云云冷笑连连,一双美目扫向邵伦肩头,嘲道:“我在外面替你挡了那么久,你就摘取一些破草烂花?!” 邵伦面上笑意一滞,脸色一红,没有还嘴。 她稍稍转身,轻轻颦眉,不知想着些什么。邵伦偷偷看她侧脸,依旧冰冷如霜。 两人皆不言语,狭窄通道中一时只有邵伦那越加粗重的呼吸声。这被众多修士唤作魔头的女子,不会一个不悦将自己给当场宰了吧?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噗! 一声轻响,邵伦手里古灯中那朵儿青焰倏然熄灭,狭窄通道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邵伦心中一惊,正想着划破手指取一滴鲜血引进灯中作芯,一抬手,忽然感觉一阵冰凉。 她的手,如她这个人一般,冰冷如霜。 “走!”白袍女子依旧冷声,握住邵伦手臂,转过身一个迈步,就已到达之前大殿之内。 缩地成寸!据传修至大成,能将万里之遥缩至一寸,一步到达。 邵伦看在眼中,默然不语,一颗心却渐渐下沉。虽然和她一起在这殿中,再没有了之前的危机,便是碰上了那杀意滔天的玄冥老怪,相信白袍女子也应付得了。只是,一旦出了虎头山,自己命运又将如何? 怕只会被她押解回九天宫,按自己学了九天谱和乾宫二弟子李丹青一事,最好的结果估计只是留个全尸吧? 也就是说,跟着她,就是一条死路! 他心思百转间,徐云云却连连迈步,身化白虹,在虎头山山腹圣殿中疾掠,像是在找寻着什么。 锵! 一道乌光破空而来,欲将直行中的徐云云逼退。 她冷笑一声,一抬腿猛然下落,就听轰然巨响声中,那道乌光发出一阵咔嚓声,化作点点光团,落在了地上。 “哼!” 一边,血光冲天,玄冥老怪施展五鬼遁行之法急速杀来。就听这名白发侏儒森然冷笑:“你那本命法器隐在云中进不来,又要如何与老夫斗?!” “杀你足矣!”白袍女子哈哈大笑,笑得猖狂,毫无顾忌。她眉毛弯弯,笑容迷人无害。 但,邵伦却清晰地感觉到,她的手,越来越冷。 那名被人称之为玄冥老怪的白发侏儒静立在一旁,眯起眼,冷哼道:“老夫与你们太上长老同为一代人,便是你们九天宫掌教陈无疚见了我,也得称一声玄冥老祖,你算什么?九天宫其余七峰首座都不是!也敢口出狂言!” 白袍女子徐云云笑容渐敛,瞥他一眼,冷冷道:“掌教已然仙故,小女子在第九峰中宫落云孤陋寡闻,可不认得什么玄冥老祖!” “哈哈!”玄冥老怪气极而笑,道:“中宫落云?我看是老夫孤陋寡闻了吧!九天宫一峰掌教七峰首座,中宫落云不是禁地么?何曾听闻有你这号人物?” “老不死的!你将那钟家女子如何了?!”邵伦站在徐云云身边,胆量开始壮了起来,心中关切,出声喝问。 —— (祝大家除夕快乐!) ... ... 第三十八章 邵伦的收获 迎新 玄冥老怪嗤笑一声,眯眼扫了下邵伦,根本不作理会。他忌惮的,只是那一袭白袍的女子。 徐云云哈哈大笑,忽然说道:“老侏儒,我二人在此斗个没完没了,倒便宜了其他人。我看不如这样,你我联手,在这圣殿之中横扫,所得之物出殿之后再各凭本事争夺,如何?” 魔女加老怪。 邵伦心中一叹,暗道一声;这两人加在一起,殿内众多修士有多少能够完整无缺地活着出去? 玄冥老怪皱了皱眉,暗自寻思一会儿,忽而冷笑出声:“你当老夫是三岁小孩儿?你那本命法器在山外进不来,我才能与你斗个平手,若是出了圣殿,岂不是要被你给斩杀?” 邵伦闻听此言,顿时一怔,赶忙转过头,只见那白袍女子侧脸如初,冰冷似霜。他心中惊疑不定,这名自称和九天宫太上长老同一代、被人唤之为老怪的白发侏儒,竟然直言斗不过她? “少给我来这一套!”徐云云不屑,道:“你那五鬼遁行之法在殿内施展不开,出了圣殿,我还能追上你?哼哼,这般言词,只是想让我另外许你些好处吧?” 玄冥老怪讪笑一声,不再说话,两人就此联手。就见白袍女子徐云云开口道:“据传数万载前,南川大地出了名双窍者,一窍是真,一窍是假,真假互杀,直至最后磨合只剩下一个,便是完整的自己。” “你是说,拓跋大圣?”玄冥一怔,面带疑问。 徐云云瞥他一眼,冷笑道:“你不知道?老侏儒,现下竟然你我联手,有什么消息还是共同享用的好!” 玄冥打个哈哈说道:“我只是看八方云集虎头山,就出来转一转,之前可是没想到这儿竟然会是圣殿!” “虎头山乃拓跋道场!”徐云云也不在意,自顾自将所知道的说了出来,“拓跋成圣之后便闭关参悟封神化仙之密,世间再难见他踪迹,没想到竟然在此亡故!” “你怎么知道拓跋大圣死了?”玄冥脱口而出。 徐云云看他一眼,冷声道:“若还活着,岂会容我等在此放肆?你也别说封神化仙,我南川大地自古只有大圣!” 她这般说,玄冥竟然叹了口气,面色一黯,不知道去想什么了。邵伦听着这些层面的秘辛,一时只觉天大地大,封神化仙实在太过遥远。 徐云云冷冷瞥那白发侏儒一眼,仍然拉着邵伦,向前走去。 玄冥那稚嫩脸上阴晴不定,最终跟了上去,一路默然不语。 三人皆不言语,一路而过,所遇修士尽数饮恨身亡。那白发侏儒秘法杀招层出不穷,在他手下,没有一具全尸。白袍女子更甚,只是虚空踏步,便将前方所遇修士活活震成血雾。 魔女加老怪!虎头山山腹,血流漂杵。 这二人也没个具体的方向,一路前行,见人便杀。邵伦自知自己管不了他们,时间一长,便开始麻木。 他看着身边那些灵气浓郁的奇花异草,想要摘取,又怕引起二人不悦,若落个有命取宝无命享用的结果,那也太不划算了。 “喏。”白袍女子忽然停了下来,递给邵伦一只布袋,淡淡道:“若有你自己喜欢的,只管装进去,这是出自西疆佛宗的芥子袋,便是整座虎头山,也能容纳。” 邵伦低眼,那只布袋通体无任何装饰,却金光灿灿,一看便知不是凡物。他愣在那里,实在是摸不准这女子心思。 徐云云又看了眼玄冥,笑道:“老侏儒,你也是一样,想要尽管取。” 玄冥不轻不重地瞥了下邵伦,冷哼一声,没作答复。如他这般层面的人,又怎会看得上这些东西? 邵伦见他们两人都作出等待自己的意思,再不犹豫,当即便躬身将所见花草尽数摘取放进布袋。 那只芥子袋当真如徐云云所言,数百株花花草草装了进去,却依然不见鼓胀,空空荡荡如无物。况且极为好用,只需用手将东西装进去就行,估计那些未开窍的凡人也可以用。 邵伦心中大喜,他正愁没有东西装这些灵气浓郁的花草,有了芥子袋,这一路而过,定能收获不少吧?这般想着,他充满感激地看向白袍女子,恭声说道:“多谢师叔。” 徐云云面无表情,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没有说话,继续前行。只是,她那冰冷玉手,依旧拉着邵伦。 邵伦知她性子,也没感意外。倒是后面的玄冥轻笑道:“小子,你也是九天宫的人?” 邵伦点点头,就听玄冥轻咦一声,接着说道:“你叫她师叔?你们九天宫承天峰的掌教与七脉首座我都认得,她这境界定不会是什么执事,是哪一脉的长老?” 邵伦转头,但见白袍女子没什么反应,于是说道:“师叔是中宫落云峰首座,一峰一脉就她一人。” 玄冥啧了一声,却没再说话,一双眸子渐渐眯了起来,也不知在想什么。 一只布袋绽放熠熠金光,邵伦一路弯腰前行,将沿途花草尽数摘取放进芥子袋中,脸上笑意灿烂,收获颇丰。 徐云云大步当先,一袭白袍纤尘不染,清美出尘如谪仙。她连踏两步,将前方几名转身就欲跑的修士活活震得浑身龟裂。 漫天血雾之中,她面无表情,宛若一尊魔神临世。邵伦撇头,见她侧脸如霜,冰冷慑人。 只听阵阵“噗噗”声响,一个接一个修士在她迈步间化作一蓬蓬血雾,就此消逝于天地之间。 “师叔,你……”邵伦开口,壮着胆子劝道。 徐云云瞥他一眼,淡漠道:“我杀人的时候,闭上你的嘴。” 后方,白发侏儒大步上前,哈哈大笑道:“你这女娃我当真是喜欢得紧,不如你我结为双修道侣,从此纵横南川,好不快活?” “你找死?”徐云云转头,眉毛弯弯,脸上笑意迷人。 玄冥老怪讪笑一声,只觉这女子太过无常反复,根本就不适应。若让他现下和她撕破脸皮,又实在是得不偿失,当即苦笑置之。 一蓬蓬血雾消散,五彩光芒在血泊中绽放,显得妖冶。白袍女子步子齐整,看眼邵伦,且走且说:“那些法器都还不错,你一并取了吧。” 邵伦深吸口气,犹豫不决,就听玄冥笑骂道:“你这小子,当真是榆木脑袋,人又不是你杀的,不要白不要!” 徐云云忽然轻咦一声,继而回头冷冷看向玄冥。 邵伦不明就里,就见玄冥面带疑惑,说道:“你看我做什么?” “你说呢?”她冷冷一笑,寒声道:“我倒差点忘了,你那五鬼之法不仅仅只会跑路吧?” 话音落,徐云云抬腿向地面猛然一跺,但见血泊中忽然发出一声凄厉惨叫,一只以血液做成的一尺来长小人当场破开,血水四溅,就此消散。 邵伦心中一惊,转而怒视玄冥。那只小人一看就是凶狠之物,他之前若是上前取那些死者法器,恐怕就要遭了毒手吧? 玄冥面色一变,嘿了一声喝道:“你这女娃,真当老祖我怕了你?!哼哼,你我联手便是你我联手,他一个开窍境小修士难不成还想分一杯羹?!” 徐云云哈哈大笑,一指邵伦,不屑道:“你若想杀他,我可不拦着,但稍会儿若有需要他的地方,你可别后悔!” “他一个开窍境小修士,老祖我会需要他?真是天大的笑话!”玄冥冷笑连连,眼中满是不屑。 “那你就杀了他,我绝不阻拦!”徐云云退后一步,冷冷看着这名白发侏儒。 —— (给大家拜年啦!有钱的打赏,没钱的投票,赶快来吧o(n_n)o ... ... 第三十九章 狼与狈 玄冥转头望向邵伦,脸上阴晴不定。那白袍女子说得信誓旦旦,莫非这小子真有用处? 邵伦心下大惊,下意识便走到徐云云身旁,以求庇护。但见白袍女子目光冰冷,根本不去做一名师叔该做的事儿,只是一双森冷眸子直直盯着玄冥,不言不语。 这二人不远不近地对望,联手不久就开始争锋相对。邵伦夹在中间,生死只在白发侏儒一念中。他心思百转,就想故作傲然,让玄冥投鼠忌器,得以活命。 只是,他先前就已露了怯意,此刻装模作样玄冥又如何信得? 果然,就见那白发侏儒瞥他一眼,冷冷哼了一声,根本不信。邵伦心中一颤,却听他说道:“女娃,老祖我活了几百年,这点耐性还是有得。若到时候真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咱们三人平分所得,我自然不会多说什么。但若根本用不上他,到时你拦我不拦?” “若真是个废物,你要杀要剐,又与我何干?”徐云云面无表情,转身就走。 只是这次,她没再拉着他的手。 邵伦心中一紧,赶忙迈开腿,跟了上去。魔女与老怪,如果让他选,他自然是希望死在这位性子无常反复的徐师叔手上。 玄冥桀桀一笑,跟上两人。他虽未动手,但与邵伦可以说是撕破了脸皮,自然不会再去与他说话。走在后方,一路默然,那清澈如稚童的眸子眯了起来,也不知在寻思着什么。 三人皆不说话,在山腹中一路前行,也不知走到了什么地方,忽闻前方铿锵声起,显然有人在此斗法。 十多名修士在此乱战,也不知何原因。就见山腹两三丈高的空间里,各类法器绽放五彩霞光,四下飞走,溅起血花无数。 也分不清,谁在杀谁,谁被谁杀。 白袍女子徐云云二话不说,大步向前,她一脚落地,但听“噗噗”声起,一蓬蓬血雾在她眼中绽放,如若朵朵血色花朵儿。 邵伦泥菩萨过江,再不去多说什么。白发侏儒立在后头,好整以暇旁观,看得津津有味。 “咦?” 徐云云双眉弯了起来,脸上笑意迷人。 血雾中,一名男子蹲在地上,作惊吓状。但那一个接一个浑身龟裂而亡的修士中间,他,却完好无损! 白发侏儒玄冥啧啧一声,哈哈大笑道:“道友深藏不露,不如和我等一起联手,纵横这圣殿之中,岂不快哉?!” 邵伦心中一紧,暗道一声果然是老狐狸。他和白袍女子联手,不管自己实力如何,总是叫徐云云为师叔,后者凭此便能多一分话语权。现下将这不知是谁的家伙拉入伙来,这局面肯定要打破。 徐云云脸上带笑,像是没听到那句话一样。她一步步向前,直向那名蹲在那里状若受了惊吓的男子走去。 邵伦撇头看了眼玄冥,随即转过头,硬着头皮跟上白袍女子。 “师兄,在我面前,就不要如此作态了吧?”徐云云脸上带笑,不动声色地抓住跟来的邵伦手腕。 “哈哈!”那男人大笑,起身转过头道:“师妹既然还叫我一声师兄,望请视而不见,咱们就此别过!” 邵伦面色一变。 那男人虽还是一身灰袍,但那满头白雪早已化为黑色,样貌年轻了许多。但邵伦,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九天宫,黑木林授法执事张天辉。 那个私传他九天谱的男人,那个害得他被逐出师门的男人! 徐云云大笑出声,笑容灿烂,“好啊,你若能杀了我,我就彻底闭眼!” “师妹说笑了不是?我又怎……”张天辉笑意未止,忽然一掐法诀,吐出一口精血,刹那间就见一层血光蒙上他身遭,转身逃遁,速度之快,眨眼即逝。 千里血光遁行法。 徐云云冷笑一声,拉着邵伦一步迈出,瞬间赶上。缩地成寸虽然没有修至大成,但遁速依然奇快。 后方,玄冥闭眼沉思数息,而后猛然睁开双眸,施展五鬼遁行之法,阵阵如哭似咽声中追了上去。 缩地成寸法,据传修至大成,能将万里之遥缩至一寸,一步到达。徐云云虽未大成,但若在山外,便是一步万丈,也是不费丝毫心神气力。 邵伦惊羡的同时,却又百般滋味浮上心头。前面那名逃遁的男人,既对他有授法之恩,又害得他被逐出了师门,被人追杀数千里,此刻都还没有脱离危险。 自己,又要怎么去面对这个男人? 张天辉在前逃遁,似乎不认得路,左突右窜,显得极其狼狈。他忽然转头说道:“师妹,我虽不是九天门人,但你又是了?这般苦苦追我,又是何必?!” “哼,师兄说笑了,中宫落云峰是什么你会不知道?”徐云云不为所动,依旧紧紧追赶。 “你还真相信那老头儿说得话?你们九天宫历代掌教都是出自乾宫一脉,若是别脉还能调离,但你中宫落云就你一人,又要如何去那乾宫?!”血光中,张天辉疾速逃遁,仍旧不忘回头苦苦离间。 “我任不任掌教与我杀不杀你有何干系?”徐云云面无表情,紧紧拉着邵伦连迈几步,她一手掐诀,作势要击杀前方逃遁的男人。 张天辉怪叫一声,他慌忙双手作诀,再次喷出一口精血,一道血光疾冲,眨眼消失不见。 好快!邵伦心中暗自一惊。 徐云云眉毛弯弯,面带笑意,双腿迈步,跟了上去。 但听前方水声哗哗,山腹之中竟然出现了一道深壑,其中碧波荡漾,竟是一汪湖泊。灰袍男子站在湖那边,脸色发白,显得极为憔悴。 湖泊对面已无路可走。 他呸了一声,骂骂咧咧道:“该死的老东西,兜兜转转追了老子万余里,若非如此,师妹你还能跟上我?笑话!” 老东西,自然是指九天宫太上长老了。 徐云云在湖岸边停了下来,面无表情地望着对岸那名男子,说道:“跟我回去,老头儿会念这百年情分,只将你神识抹去,你还是你,只是没了九天谱。” 她言语一样没有什么忌讳,称之为老头儿。 张天辉没有当即答应,脸上阴晴不定,默然不语。 徐云云静静看着他,不言不语,也无动作。 锵! 一声凄厉尖鸣来得突然,就见后方一道猩红遁光中,白发侏儒面带森然冷笑,急赶而来。 一只血红锥子破开虚空,直接刺向不远处的白袍女子。 —— (过年期间实在太忙了,这章本来早就可以传的,结果坐在电脑面前睡着了o__o"…咳咳,嗓子有点不舒服,大家晚安。如果明天不走亲戚,就开始爆发!) ,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 ... ... 第四十章 青衫白袍两相依 虎头山山腹之中,一条深壑横在眼前,其中碧波荡漾,竟是一汪湖泊。浪拍着浪,湖中吹起一阵轻风,青丝飘扬,白袍女子面色平静。 两三丈高的空间中,一只锥子血光冲天,疾射而来。玄冥老怪站在后方,森然冷笑。 他和白袍女子联手,从后方赶了上来,却不仅不相助,反而在背后使出杀招! 血光猩红,将这一方空间笼罩。邵伦顿时脸色发白,只觉一阵目眩,胸腔发闷,就想呕吐。 “多谢玄冥兄,张某先行一步!”湖对岸,张天辉哈哈大笑,作势要趁机而逃。 原来他俩早就认识。 后方,白发侏儒桀桀冷笑,以秘法牵引血魂锥,如哭似咽声中直刺白袍女子。 徐云云猛然回头,一双眸子森冷,她顾也不顾那只锥子,直视对岸张天辉。 轰! 虚空震荡,徐云云一步迈出,就要跨过湖泊,向对岸而去。 湖中碧波荡漾,吹起一阵轻风。对岸张天辉负手而立,不急不缓,面带一抹奸计得逞的笑容。 白衣飞跃湖上,却忽然一滞,再也无法前行。如若一片落叶,轻飘飘向下而落。 一汪湖泊,禁了诸般法,鸿毛不浮,飞鸟难过。 对岸,灰袍男子哈哈大笑,“玄冥兄,你可真是配合的好哇!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其给解决了!” 玄冥老怪双手抱拳,道:“张兄,百余年未见,原来你是潜入了九天宫。” 笑声刺耳,那将落水的女子转过身子,无惊无怒,面色平静,一双美眸怔怔地望着岸上那一袭青衫的少年,临落水间,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湖风轻轻,吹乱了那一头黑发,邵伦站在岸上,一点一点地看着这名被人称之为魔女的师叔下落。 哗啦! 湖水将她的身影模糊,水面碧波荡漾,如若未发生之前的事情。 她落水了,自己明明脱困了,不用再受她约束,不用再和她回九天宫听候惩治,不用死了!可,可为什么,内心深处会有不安?那一种失落落,无比沮丧感越来越浓。 “这女娃修行仅仅百来年,虽然天资绝艳,但到底是太嫩了!”玄冥老怪嗤笑一声。 “小子,我曾说过,你若不死,我便收你为徒,传你无上绝学!”对岸,张天辉绕湖而行,望着邵伦且走且说。 邵伦抬头,湖风将那一头黑发吹乱,使他显得有些落寞。他面色渐渐平静了下来,看也不看这二人,径直前行。 碧波荡漾,一汪湖泊横在眼前,一身青衫的少年临到岸边,毫无预兆猛然纵身跳了下去。 水声哗啦,岸上两人互视一眼,玄冥失声而笑,张天辉面色一滞,也不知在想什么。 冷! 这湖水没有一丁点的浮力,冰冷彻骨,邵伦跳进湖中,渐渐下沉。 为什么要跳? 这名十五少年说不清楚。 一路走来,她到底没有害过自己吧?或者,是出于可怜?他这般想着,渐渐下沉。 湖水很深,冷入骨髓。邵伦动了动手脚,却发现这水没有一丁点的浮力。 他低眼向下,清澈湖水却一眼看不见底,回眸四顾,又哪里还有那白袍女子的身影? 我会死吗?邵伦忽然紧紧握住腰间那柄木剑。自己若葬身湖底,千百年后,那名红衣少女还会不会记得曾有一个憨傻师弟,心存爱慕却不敢讲? 但他不相信啊!白袍女子那么神通广大的人,怎么会就此饮恨? 隐隐约约间,湖水忽然翻荡一下,邵伦转过头,但见一袭白袍在湖中沉浮,女子正瞪着自己,似乎有些气怒。 邵伦怔了一下,张嘴就欲说话,却在湖中冒起一串泡泡。白袍女子怒意顿失,大眼扑闪,带着狡黠的笑意。 一只纤纤玉手伸了过来,冰冷如初却暖过湖水,她又拉住了他。 这汪湖泊禁了万般法,鸿毛不浮,飞鸟难过。白袍女子拉住邵伦,在湖中不时扭转身子,一次次改变着下沉方向 稍许易逝,两人下沉也不知多深,光线渐暗。邵伦开始生出窒息感,意识越来越模糊。 迷迷糊糊中,邵伦忽觉双唇一暖,一片温润贴了上来,随即一口气被他吸了进去。 这幽暗不见光的湖中,青衫与白袍被那不知因何而荡漾的湖水交缠在一起,一男一女渐渐下沉。 哞哞! 一声巨响振聋发聩,由湖底传来。湖面下霎时暗流滚滚,撞上去犹如大锤砸击。 白袍女子眉毛弯弯,面带笑意,将邵伦一把拉至身后。哞哞声声如牛鸣,自湖底传来,声声如雷,仿若就在身边。 邵伦忽觉袖中一滑,一尾赤红小蛇窜了出来。它蛇身摇摆,竟在水中来去自如。 白袍女子脸上笑意加深,揽住邵伦,静静地望着下方。 赤红小蛇丝毫不受湖水影响,在水中来去如飞。它猛然直起身子,吞吐信子,嘶嘶叫着。 嘶嘶声不大,却似乎引起湖底牛鸣更大的反应。阵阵如雷般嗡鸣从下方传来,越来越近。 深不见光线的湖底,一抹白光渐渐浮起,就见一尾不过半尺长的白蛇游窜上来,阵阵如雷般的牛鸣竟是由这只小东西发出的。 它飞快窜行,邵伦眯眼细看,但见那尾白蛇居然生有四脚,在水中转了个圈,摇曳着尾巴向赤红小蛇游了过去。 一时间,只见水中红芒白光缠绕一起,两只小家伙来回窜行,在水中追逐。 一蓬紫雾在水中弥漫开来,白袍女子手中托着一只木盒,盒中一颗拇指大小的丹丸通体绽放熠熠紫光,水中霎时荡漾一股浓郁香气。 两只小家伙身子一滞,忽而身如箭,转头疾射向白袍女子手边。它们刚开始还有些胆怯,小心翼翼地蹭了蹭那只纤纤玉手,随即再也忍不住,齐齐探头向那颗紫色丹丸咬了过去。 白袍女子徐云云出手如电,一把掐住那尾赤红小蛇,抛给邵伦。这电光火石一刹那,就见那尾四脚白蛇已一口咬住了那颗丹丸。 徐云云脸上笑意加深,眼睁睁看着那尾白蛇将丹丸吞入腹中。 哞哞! 阵阵如雷般牛鸣在她身前响起,那尾四脚白蛇忽而变得暴戾起来,张牙舞爪,就向她冲了过去。 —— (回给凤舞九天;抱歉,不是不想更,过年事情确实太多了,二十岁这个尴尬的年龄,大事小情都要忙一下,实在是抱歉!答应大家的,只要等忙过,万更!) ... ... 第四十一章 白衣养龙 湖中暗流涌动,那一袭白袍犹如立在风中,飘飘欲仙。她面色平静,任凭周边雷声轰鸣,如若未闻。 一尾四脚白蛇在湖中张牙舞爪,荡起暗流无数,阵阵哞哞声如雷鸣在水中炸响。它通体雪白,生有四脚,长不过半尺,看上去却极为凶狠。也不知是什么人,什么时候,喂养在这汪湖泊之中。 一蓬蓬紫雾渐渐散去,四脚白蛇挣扎得够了,一切趋于平缓。就见它四肢伸开,懒洋洋地悬浮在水中,一对大眼满是迷茫,怔怔看着眼前这名白袍女子。 邵伦心中暗惊。她从落水,到下沉,继而手捧紫珠,一切竟然早在她算计之中!竟是为了以秘法收服这尾四脚白蛇? 难怪她从始至终都是这般平静神态。 也不知玄冥与张天辉二人得知此情,还会不会洋洋自得? 他不禁摸了摸唇,看着她的侧脸,手却下意识握住了腰间那柄木剑。 湖中暗流渐缓,青衫白袍在水中飘荡,交缠在一起。稍许易逝,她忽然转过身子,随即两瓣温润贴在邵伦唇上,一口气被后者吸进胸腔。 四目相对,邵伦面色呆然,徐云云却像个没事儿人一般,一只手捏住四脚白蛇尾部,一只手拉住邵伦。 一尾赤红小蛇当先向上游去,那尾四脚白蛇跟在后面,力气却极大,拉着青衫白袍两个人,紧紧跟在那道红芒之后。 水光荡漾,那道红芒变得模糊起来。邵伦一时看得痴了,红芒红芒,多么像那一袭红衣的少女,踏着虹桥疾掠啊! 他下意识挣了挣手,却发现白袍女子将他拉得死死的,根本动弹不得。这般动作,却引得她转过头,莫名其妙地瞥了眼自己。 邵伦一时莫名心虚,抬起头,只见两尾小蛇追逐个不停,红芒白光交织在一起,难解难分。 水声哗啦。 两人浮出湖面,碧波荡漾,却再也没有玄冥二人的影子。 上得岸来,邵伦先自收拾了一下全身家当。两张神行符依然黄芒灿灿,芥子袋中的花花草草无事,那盏青铜古灯也没有什么大碍,唯有那一沓符纸被水浸湿,变得乱糟糟一团,再也用不得。 邵伦大为心疼,却听白袍女子说道:“这些符纸没有描上神纹符意之前就是废纸,之所以用到它,仅仅是因为它能够承载那一道道符纹。” 邵伦“哦”了一声,却没有抬头。 徐云云也不在意,将那尾半尺来长的四脚白蛇收了起来,继而迈步向前。 岸上,山腹内明显有些打斗痕迹,徐云云静静立在那里,默然不语。 邵伦偷偷看她一眼,见她面色平静,似乎根本没有发生过之前的事情一般。他心中松了口气之余又不禁有些小小失落,那种在他看来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使他更为沉默。 “张天辉他隐藏了实力。”白袍女子看了好久,忽然说道。 邵伦一怔,见她看来,赶忙扭过头,支支吾吾了一声:“那你、师叔再遇上他,胜负如何?” 徐云云没有去回答,拉着邵伦就向来时路走去,“这尾白蛟归我,你有没有意见?” 邵伦摇了摇头,忽然开口说道:“师叔,出了山之后,你,你会如何?” 白袍女子步伐微微一滞,转过头,看着这名怀着七分紧张三分期待的少年,双眉蓦然弯了弯,哈哈大笑。 邵伦心中一惊,她却再不说话,一步迈出,身化白虹,向前疾掠而去。 虎头山山腹便是拓跋圣殿的消息不胫而走,南川大地上,各方修士齐齐赶来。这些人修为境界参差不齐,在圣殿之中一碰面就开始死战,一时杀声四起,活下来的多是高境界的修士。 一只金轮在低空飞转,带出一片片血渍,割下一颗颗大好头颅后遁行不止,继续向前。 白袍女子行至此处,一腿高抬猛然下落,就听虚空轰然巨响,那只金轮应声化作碎片。 她兀自不罢手,却看也不看这些恶战的人群,连迈数步绕过人群,向另一边掠去。 但听后方“噗噗”声起,一蓬蓬血雾绽放,十多名修士就此消散于天地之中。在她一双修长腿下,根本没有留个全尸之说。但凡所过,流血漂橹。 白袍魔女,另众多修士胆寒,闻风而逃。 “张天辉!你竟然害我!”山腹中,一声凄厉尖叫响彻开来,声音稚嫩,却颇为凄惨。 白袍女子闻声,蓦然调转方向,朝声源处而去。 山腹一角,众多修士汇聚于此,一名白发侏儒突然从一边通道内窜了出来,他披头散发,显得极为狼狈。 与张天辉不谋而合暗害白袍女子的玄冥老怪,此刻却像是遭遇了人生之中最为惊惧的事情一般,从通道内掠出,直往人多的地方冲去。 “诸位道友,这是拓跋道藏,我送与你们了!”一本冒着黑气的小册子自他手中飞出,向着人群抛了过去。 “我张某人看上的道经,我看谁敢动一下!”后方,一声冷哼,张天辉身披灰袍,不急不缓从通道内迈出。他一眼扫过,众多修士顿时如坠冰窟,动也不敢动一下。 低空中,那本冒着黑气的小册子飞快下落,下方修士却如避蛇蝎,赶忙朝一边散去,根本不敢去接。 一只纤纤玉手伸了过去。 白袍女子面含笑意,眉毛弯弯,她一手拉着邵伦,一手握住那本小册子。 “女娃!”玄冥一怔,随即喊道:“徐、徐师妹,都是张天辉!这家伙居然早已破境了,都是他想害你,对!我二人联手,灭了此獠!” 徐云云瞥他一眼,不轻不重。她略略低头,看着邵伦,声音不大却传遍山腹,“邵伦,这名偷盗我宗法典的人,你说,杀是不杀?” 邵伦心中一惊,不禁想起了虎头山外的那一次,正要答话,却听张天辉哈哈大笑,“师妹,你让我徒儿杀我?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大步迈出,语气渐冷,再不去看一边狼狈不堪的玄冥,目光落在白袍女子身上,说道:“你我怎么也有百年情分,将道经与邵伦一并交予我,我就此离去!他日若九天宫有何差遣,张天辉愿尽门人之责!” ... ... 第四十二章 为何 山腹一角,数十名修士站在一边静静旁观,不敢有丝毫动作,气氛极为凝重。 空气中充斥着浓浓血腥味,张天辉,玄冥老怪与白袍女子各立一方。三人目光交叉,一双眸子锁定另外两人,也不语言。 这般许久。 徐云云忽而哈哈大笑,她摇了摇手中那本面皮上上书《九幽冥典》四个大字的小册子,莫名其妙地看向张天辉,说道:“既然你已破境,那我便任你离去罢了。但现下这东西都在我手上,你离不离开和我给不给你又有什么关系?” 她话音未落,先就转身一个迈步,拉着邵伦疾掠而去。 与此同时,一道灰色遁光紧紧跟了上去。张天辉面色阴沉,寒声道:“师妹,你就认定能甩掉我了?!” 徐云云哈哈大笑,连迈数步,身若一道白虹,刹那远去。 山腹中,玄冥老怪面色阴晴不定。他一路而来,废了老大劲儿,结果连株花草都没摘取,还险些死在张天辉手下。 他望着那两尊杀神远去,面色却并没有好转。虎头山是拓跋道场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潜入山腹的各方修士也不知有多少,这么久的时间,还能剩下什么宝贝? 他缓缓抬起头,冷眼望着身前那些不知所措的修士,桀桀一笑。而后,五鬼凄厉尖叫,血光滔天。 轰! 一袭白袍冲天而起。 虎头山上阳光明媚,徐云云虚空踏步,朝下扫了一眼,冷冷一笑。 张天辉紧随其后,出得山来,却面无表情地立在下方,不再追赶。 有风轻过,抚弄着那三千柔顺青丝,白袍女子静立虚空,一手拉着邵伦,一手握住那本《九幽名典》。 虚空中,一道道五彩光芒时隐时现,绚丽多彩,连成一片将两人笼罩。不知何时,九杆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似是亡魂嚎啕百鬼哭诉。 俨然早就布下了一方大阵,等人入彀。 张天辉抬头,脸上无悲无喜,只是说道:“师妹,你我到底有百年情分,到此为止吧!” 徐云云大笑,将那本法典收了起来,一招手,但听高空雷鸣声中,一道白色匹练疾向下方斩来。 张天辉面色一冷,口念一声“疾!”,就见那九杆大旗迎风便长,刹那放大,冒出一片片黑气,将虎头山上方笼罩。 宛若乌云压顶,亡魂嚎啕百鬼哭诉,摄人心魄!九子母天魔玄阴大阵,阵成。 长空万里,蔚蓝一片,一道洁白云层疾掠而下,竟然凝炼成一柄长剑,带着滚滚雷鸣向下斩来。 浓浓黑雾之中,白袍女子面色平静。落云峰上凝炼百年,我有一剑,平日高悬天端,用时万里再无云! 锵! 一柄云剑重重斩在那层层黑气之上,霎时虚空震荡,一股黑气稍稍一散,继而又融合在了一起。 “可惜,若是那柄圣兵九天剑,说不定真能破了我这大阵!”虎头山上,张天辉迎风而立,面无表情,不急不缓地说道。 浓浓黑气逐渐转为血色,亡魂嚎啕声中邵伦只觉头晕目眩,阵阵心悸间他面白如雪,下意识就反握住了那只洁白手腕。 白袍女子面色一沉,咬牙说道:“张天辉!你这心爱的徒儿快要被你给炼化了!” “嘿!”张天辉冷笑,道:“我看你倒是挺在意这没人疼的傻小子,你会让他死?!” “你!”徐云云怒急,随即却是一笑,连连点头道:“好嘛,我就看看死在你阵中是个什么样的场景!” 张天辉眯起眼,没有回话。 大阵中,亡魂嚎啕声渐渐密集。黑气弥漫,一袭白袍显得分外惹眼,她抬手掐诀,阵外那柄云剑连斩而下。 虚空震荡,每一剑斩下,黑气顿时向旁散开,但随即却有更多的黑气补充上去,根本无法破开一条路。 “师妹,你如此破阵是行不通的!九天宫的护山大阵号称万年难破,你在九天百余年,竟然不知阵法奥妙?”山头上,张天辉好整以暇地控制大阵,出声嘲讽道:“可叹啊,居然让我这么一个外人以九天宫阵法炼化九天弟子,实在是可笑至极!” 九天宫镇派法典九天谱,上部为控兵之法,下部为阵符之道。 “张天辉!你放出一条路让他出去,我绝不妄动一步!”黑气中,白袍女子渐渐停了下来。 邵伦一惊,顾不得不适之感,转头望了过去。一片昏暗之中,白袍女子侧脸如霜,面无表情,什么都没有对他说。 “你当我是这傻小子?你一步施展开来,最少也得有万丈之遥,不妄动一步?便是半步不也轻易逃了出去?”张天辉哈哈大笑,随即面容一整,那一瞬浑身气势猛增,振声道:“不过就算我放你出来你又能奈我何?!” 黑气开始散去,空出一条宽敞通道,便是横着走也能出来。这名身披灰袍的男子,却是难得的大方了一回。 一团柔和虹光在邵伦脚下出现,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白袍女子口念一声“行!”,但见虹光掠过,直向山头张天辉而去。 邵伦匆忙回头,一袭白袍处在黑雾之中,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她脸上带着冷笑,一如在落云峰山脚下相遇一般。 张天辉略显诧异地轻咦了一声,如他这般奸诈之辈,是如何也猜不透女子心思的。 黑气迅速合上,张天辉再不给她任何机会。 这时天际雷鸣滚滚,张天辉面色忽而一变,紧接着一招手,裹挟着邵伦,施展千里血光遁行法,毫不犹豫向远空遁去。 空留一套大阵在虎头山上方。 阵中有一袭不愿出来的白袍。 匆匆一回头,只有那一团黑雾在视线中越来越小。邵伦面色呆然,轻轻呢喃一声:“师叔,谢谢你。” 张天辉不明白,可那一瞬,他懂了。 天大地大,能不能再不受生死威胁,一人高飞? 雷鸣滚滚,由远及近,却看不到丝毫人影。张天辉喷出一口精血,遁速一时更快。但见一道血光划过天际,后方雷声阵阵,紧随其后。 ... ... 第四十三章 我在何方,我去何方 长空万里,蔚蓝一片。 山川沟壑在脚下飞速后掠,耳畔风雷声阵阵,张天辉裹挟着邵伦,竟是连那本法典都不要了,疾速遁行。 一只手掌大如山岳,由高空探出,五指并拢成掌,遮天蔽日,将那一道血光中的两人笼罩。 雷鸣滚滚,响彻万里晴空。一名老者在长空中时隐时现,同样是一身灰袍,只是佝偻着身子,白发如瀑,气势却极为慑人,在后猛追。 轰隆! 张天辉回头轰出一拳,化影百丈,怒声连连;“老掌教!你我好歹也有百年情分,非要不死不休吗?!” 拳与掌对轰在一起,下方江河拍岸,林中禽鸣兽吼,四散而逃。 九天宫太上长老怒发飞扬,他双手拍诀,振声道:“张天辉!你盗我九天谱还有理啦?!” 高空中,一只大手翻飞,连拍而下。 巨掌大如山岳,由上而下,将四方笼罩,张天辉避无可避,只得含恨转身硬抗。 蔚蓝天际,灰袍男子双手掐诀作开山印,转过身气势如虹,向着那只巨掌奔了过去。 “哼!你所学倒是颇多,不过除了我九天宫术法,还会什么?!”太上长老嗤笑,冷声道。 万里长空,张天辉身若奔雷,双手作开山印,势如破竹。却正是九天宫已故掌教陈无疚的绝学,然而在他施展开来,更胜一筹! 山川之上,巨掌之下,一袭灰袍猎猎作响,张天辉双手开山,硬抗九天宫太上长老,风雷声中,他面无表情地回道:“老掌教若真想见识,张天辉奉陪到底!” 轰隆! 巨掌下压,遮天蔽日,太上长老雪发飘扬,再不言语,狠下心来,决意要毙掉这名在九天宫潜伏百年的名下弟子! 一只玉牌飞向被虹光牵引得以立在虚空的邵伦。 张天辉抽空回头,正色道:“你先走,若我身死,继而他再杀你,也是天意!” 九天宫镇派法典,当代就他们两人,他们这两个“外人”学过。 邵伦下意识伸手接住那只玉牌,还未来得及去看,忽觉身子一轻,脚下一团虹光浮现,径自载着他向下方山林落去。 高空中,张天辉横跨一步,独身挡住那只遮天巨掌,滚滚雷鸣声中,两名灰袍男人斗得天昏地暗,难解难分。 下方一道山岭蜿蜿蜒蜒,邵伦径直落在上面,他抬头望天,天地昏沉一片,那只巨掌遮天,雷声阵阵。 怎么办? 他内心深处,对张天辉虽没有恶感,但那一点授法之恩早已被之后一系列的事情给冲淡了去。 邵伦回眸四顾,这里没有以阴险著称的李丹青,没有或仙或魔的白袍女子,漫山青翠,再无任何生死拘束。 眼前一条河水湍湍,一尾肥硕鱼儿跃出水面,摆了摆身子,继而窜进河中,不知向哪里游了去。 林中飞鸟振翅,向那更高的天空翱翔而去。 邵伦怔怔地看,忽听水声哗哗,就见河面上一条乌篷小船悠悠然漂了过来。 船头蹲着一名干瘦老头儿,无论春冬,都是那么一件单衣,将古铜色的皮肤露出。他面无表情,就那么看着邵伦。 “又是你?!”邵伦一惊,下意识抬头望了眼那遥远天际,两人依旧在斗法,暂时看不出胜败迹象。 这名之前在云江的摆渡老头儿笑了笑,招手道:“我这一生只度一人。且只度余生,不渡彼岸,你在何方我便在何方。” “上船,我送你应该去的地方。”一条小船,无帆无桨也无船底,摆渡老头儿蹲在船头,笑眯眯地看着他。 邵伦深吸口气,忽然拍上那两张神行符,脚下黄芒闪闪,转身踏着化劫步,身若一缕青烟,飘忽不定,径自向远方疾奔而去。 河水湍湍,那条乌篷小船却一点也不受其影响,静静地停在河面上。摆渡老头儿摇了摇头,一艘船,渐渐远去。 河面不广,它却渐行渐远,不再是漂浮水面之上。 这名摆渡老头儿实在是太过诡异,邵伦见他三次,第一次是拜入九天宫前,第二次是离开九天宫时,这一次? 又不是刚被逐出师门时过不去那条云江,现下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邵伦哪里还肯受他人约束? 一道山岭上,邵伦转头向着远方望了眼,那是九天方位。那一眼,仿佛记住了所有。 那两张神行符长时间没用,灵气充沛,邵伦施展起来一点都不担心,他脚踏奇异步子,速度极快,向着那遥远的、不知所以的方向奔行过去。 以后的以后, 要好好活着! 要活得好好的! 虎头山上方,一片黑气之中,白袍女子脸上带着笑,明明是闭着眼,却好似看到了心中所向。 这个不愿出阵而去的清美女子缓缓睁开双眸,手中捧着那本上书《九幽冥典》的小册子。 她轻声说了句什么,就在虚空盘膝而坐,一点也不在乎那逐渐侵蚀着她的黑气,玉手翻书,自在悠然。 一座如同樊笼的大阵。 一袭不愿出阵的白袍。 … 半个月后,邵伦脸上开始浮现那不知何时没有了的笑容,万里逃窜,此时终于才算是真正脱离了险境。 楼上的茶客目光怪异地看着那名从上楼开始就一直傻笑的少年,不时有阵阵言语响起,似乎在谈论着那人。 邵伦却是一句也听不懂,风尘万里,早已离了燕地,这里人说什么,他又哪里知道? 他伸手指了指邻桌,指着桌上那壶茶水,将他送上来后就一直站在那儿的茶楼伙计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向楼下而去。 周围言语声又起,众人多以为是一名哑巴少年。 邵伦也不在意,抬眼向下。茶楼临街,街道上大小商铺一家挨着一家,那些听不懂的吆喝声不绝于耳,一派繁荣。 女子涂粉脚下碎步,男儿折扇腰间佩剑。莺歌燕舞,谈笑风生,到处都是说笑声。 这儿没有修仙者。 没有出现血腥纷争。 邵伦松了口气,暗自思量片刻,转过头来,决定暂时在此居住下来。 ... ... 第四十四章 美娇娘,男儿郎 茶馆二楼,那些折扇佩剑的年轻公子哥儿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以谁家街坊新纳的婆姨姿容为引,就着说笑声将那一壶壶楚地盛产的松针茶吞入腹中。 当然,这些来此消遣时光的茶客们依旧是带着好奇目光望向那一边。 那个倚在窗边,凭栏下望的青衫少年,此刻正转身回到桌前,任由茶楼伙计站在他面前咿呀咿呀,就是不答话。 肤色有些黑的茶楼伙计脸色更黑,见众人望来,自然感觉一阵尴尬。他忽而将茶壶掷在桌面上,嗓音一时提高。 邵伦怔怔地看着他,面色茫然不知为何。 两人一坐一站,一静一动,就这般对峙了好一会儿,邵伦忽然明白了过来,但随即面色一红,更有些不知所措。 他踏上这条修仙路最多不过三个月,竟有浮生一梦的错愕,这儿的一切,已开始和他显得格格不入。 谁家茶楼喝茶不要钱啦? 留下城不会,因为那儿根本就没有茶楼。 他开始遍寻全身,不多久,一盏残破的青铜古灯,一柄木剑,一只雕花小刀,还有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牌,统统摆上了桌面。 邵伦摊了摊手,望着站在面前一脸讶异的茶楼伙计。 茶馆二楼忽然躁动起来,那些年轻公子哥儿们停止说笑,或坐或站,皆将目光投了过来,议论纷纷。 茶楼伙计一探手,将那只玉牌抓了起来,上面一个“天”字字意凌厉。这儿每天来往三教九流,他早已练出了一双火眼金睛,一眼看过便知是块上好的玉。 燕楚两地或其它各地,书文多是一致,只是口音却差了十万八千里。邵伦一怔之后,就想着以文字来解决言语不通的麻烦,这时却见旁边一名身披狐裘的年轻公子哥儿走上前来。 茶楼伙计赔着笑,凑上前去与那人交谈了一番,随即就那么在邵伦迷惑的目光中哼着小曲儿下了楼去。 狐裘公子哥儿脸上带笑,将那块张天辉的玉牌还与邵伦,也不言语,就这般笑望着他。 邵伦明白便是此人给自己解了围,他站起身,作个短揖,以示谢意。 那公子哥儿愣了愣,匆忙还礼一揖。这时他身边几名年纪相仿的友人开始咿呀咿呀说着些什么,狐裘公子哥儿想了想,便以手指蘸着茶水,在桌面写下一行小字; 在下喻倩,乃此地人氏。兄台若不嫌弃,还请移驾至家中住上些许时日,也好尽地主之谊。 邵伦正有此意,又见这人生得玉树临风,顿生好感,他打个揖礼,笑着点了点头。 自称喻倩的年轻公子哥儿松了口气,见这少年身怀宝玉又识字有礼,不似穷困蛮夷之辈,只当是它地初次出外访学的士子。谁人在外没点麻烦的? 他心中高兴,一行人当即下了楼去。喻倩在前带路,后边那些和他年纪相仿的友人说说笑笑,丝毫不觉诧异。 民风甚好。 大街上商铺林立,女子施粉脚下碎步,男儿折扇腰间佩剑。喻倩一路说笑,不时点指那些来往的妙龄女子,邵伦虽然听不懂,但也知是在调侃那些身材曼妙,凹凸有致的美娇娘。 那些女子也不介意,若是被调侃得重了,便佯怒紧走几步,追上去用那粉拳捶打两下,却不知一番动作中胸前柔软荡漾开来,更是令人神魂颠倒。 美娇娘,连愠怒都有如此风采。 邵伦一路走过,那在逃亡时紧绷的心弦逐渐放松了下来,脸上开始洋溢发自内心的微笑。 若是有那么一袭红衣,和自己在这儿,相依相守,便是百年也是上天眷顾吧! 楚地多豪门士族,荆州城更是如此。这儿看不见刀光剑影,虽然男儿多佩剑,但仅是配饰,剑不开锋,更不出鞘。 喻倩那些知交好友像是进自家门一般,一行人和那门房老头儿调笑两句,便蜂拥着去了一所幽静的宅院。 两名丫鬟生得眉清目秀,将院落收拾利索,继而伴在左右。邵伦取了笔墨纸砚,一行人就在院中那临溪亭子中以字交谈。 但这到底不是语言,有着时间上的斟酌,邵伦在他们询问中干脆‘承认’了自己是出外游学的士子,只是第一次出门在外,经验不足,一番花销盘缠早已用光,才有了之前茶馆遭遇。 这些平日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子哥儿们连连点头,深以为然。扪心自问,若是换了自己,恐怕更加狼狈。 交谈渐深,邵伦不着痕迹地问了一句:我在途中,多听人说有求仙问道之人,举步登天,何等写意**?只叹仙缘太浅,没那眼福一观。不知此地可曾有那修仙者出没? 公子哥儿们面面相觑,争议了好久,一人在纸上提笔写着:这些仙人轶事,多是道听途说,如贤弟所言,仙缘太浅,没那眼福一览。倒是听闻荆州城外,楚地以东,常年有那修仙者临世,一指断江,是谓大能。 邵伦心下松了口气之余,又不禁迷惑起来。按理说,世间人人都有道窍,开了窍便可迈入修仙者行列。荆州城多大?数十万人口竟然没有一名修仙者? 留下城弹丸之地,区区万余人,活着的十之**都踏上了修仙路。李丹青,邓子豪,封如意,这些出自留下城的人,哪一个天资差了? 这儿就没有修仙门派?没有稍近些的修仙门派来此收徒? 邵伦是自然不信这偌大荆州城没有人开窍,怕是多和自己一样,便是开了也不自知,最后泯然众人矣。 他又自嘲地笑了笑,暗道我管这些干什么?且不去说自己没有那白衣李梦凡的能耐,便是能看出谁人开窍与否,自己还能教徒传道不成? 那些公子哥儿们见他出神,也不在意,只当是神往那飘渺无踪的修仙者。他们互相看了看,皆叹了口气,谁人年少不艳羡那白衣仗剑一指断江? 一名略显丰腴的女子端着托盘施施然向亭中走来,公子哥儿们一时看得痴了。喻倩哈哈大笑,骂了一句。 一壶酒,就着这些道听途说的仙人轶事,一行人挤在一起,笑舞长歌。 美娇娘,男儿郎。 这是邵伦眼中另一个世界的风采。这儿没有仙人,只有一些满怀侠义的年轻儿郎。 ... ... 第四十五章 人世间 喻家虽然在荆州城不比那些真正的豪门士族,但热情好客,全家上下都对邵伦礼待有加,这让他心中感激的同时,又不禁唏嘘一番。 果然,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如留下城那般穷山恶水处,出的都是些刁民吧? 这座僻静的宅院配了两名眉清目秀的大丫头,每日除了端茶送饭伺候之余,更多的时间则是去教邵伦楚地口语。 邵伦自开窍以后,可真正是有着过目不忘的记性,便如那九天宫镇派法典九天谱,那般晦涩,不也是一遍就记在了心底?如此六七天下来,在那两名大丫头的努力下,邵伦将楚地一些日常口语差不多都记住且能说。 此时他坐在窗前,桌上是那杯带着余温的明前松针茶。那尾赤红小蛇懒洋洋趴在桌面上,不时抬头舔舐他手指上蘸着的灵蕴。 邵伦叹了口气,眼瞅着最后一瓶灵蕴越来越少,不免有些着急。这尾能以拓跋圣殿中的白蛟共处的小蛇,以灵蕴为食,再过几天,它吃啥去? 现下自己卡在开窍境第二层,没有灵蕴,那一百道窍又要如何破境? 虽然荆州城这儿民风甚好,可自己真要在这里终老一生?数十或百年之后化作一抔黄土,如此而已? 他取下那柄挂在腰间贴身携带的木剑,剑身精致小巧,不过一尺余长,通体黝黑,以瘦花小楷刻着:梅傲寒赠师弟邵伦。 屋子外,宅院中,嘀嗒雨声夹带着欢笑传了进来。邵伦侧头向外,但见两名生得清秀脱俗的丫头在绵绵细雨中荡着秋千,咿呀咿呀,真是高兴。 邵伦笑了笑,将木剑重新挂在腰间,走到屋外檐下,安静地看着她俩。 楚地女子,从来都将喜怒挂在脸上,娇弱中又不失刚烈的性子,可谓楚地一奇。 如果换上一袭红衣,可有五分相似了吧? 屋檐下,雨帘前,邵伦怔怔出神。 一声轻轻咳嗽声,两名比着谁荡得高的丫头从嬉闹中反应过来,只见宅院前那狐裘公子哥正翻了翻白眼。 隔着雨声,邵伦大致听懂了狐裘公子哥儿在埋怨两名丫头不懂得伺候客人,光顾着自己玩闹。 他赶忙用着有些生涩的楚腔替丫头们说着好话,喻倩又哪会真正去责怪这两个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丫头?哈哈一笑,便走到近前。 两个浑身被雨淋得湿透的丫头精神抖擞,两双桃花眼皆盯着那身披狐裘的俊朗公子哥儿。少爷可真耐看啊,这十几年过去咋就看不腻呢? 邵伦暗自好笑,却听这个名字明显偏向女子的年轻男人开口说道:“今儿个清明,楚地每年此时都要吃着寒食,邵兄得见谅个了。” 留下城的日子中,便是寒食也不是谁都能吃到的,邵伦从苦过来,又哪儿会有什么不适?他拱了拱手,道:“喻兄客气,邵伦日后免不了多有麻烦之处,在这儿先谢过喻兄。” “哪里哪里。”狐裘公子哥儿连连摆手,说道:“我喻家虽比不上那些高门望族,但有所用得上的地方,能出十分力定不会只出八分。” 两人继而一番言语,狐裘公子哥儿在前带路,中间是邵伦,随后两名丫头跟上,径直出了这座僻静院落。 邵伦在此几天下来,对喻家其他的人所见并不多。此刻在这家宴上,不免有些生疏之感。 期间除了喻家家主和夫人对他好言好语说了几句,还有一名丰腴女子给他夹过菜。 随着桌上一些人窃笑出声,邵伦抬起头,但见那丰腴女子玉面桃花,正笑盈盈地望着自己。 楚地女子,向来敢爱敢恨。喜欢就是喜欢,厌恶就是厌恶,从来都将其挂在脸上。 众目睽睽之下,这名邵伦之前在亭中见过一面的丰腴女子也不怕羞,放下筷子,倒像是个没事儿人一般。 邵伦赶忙起身作个短揖,以示谢意。却不知,这一家子人脸上笑意更浓。 一场家宴随后便在这人人面带笑意却不出声言语的情况下结束。饭后,喻家就要开始扫墓祭祖,也不知是何原因,那名狐裘公子哥儿伸手捅了捅邵伦,开口让他也跟着去。 邵伦自知自己寄人篱下,又得别人盛情款待,想了想便答应下来。 一行人离席,一番收拾之后,以喻家家主为首,后面是喻倩,那丰腴女子,再则就只有邵伦,拢共四人向着后山而去。 邵伦看了眼那丰腴女子,悄声对身边狐裘公子哥儿问道:“我们燕地女子是不能祭祖的,你们这儿没这讲究?” 这俊朗公子哥儿轻笑道:“也有这讲究,但舍妹以后是要留在家里的,这个无妨。” 邵伦“哦”了一声,便没有了下文,只是一只手却紧紧握住了那柄木剑。 “我看你这剑精巧是精巧,无奈是件木质。回头我让丫头们从我那儿给你挑件精钢质地的。”这名风貌连女子都要嫉妒的公子哥儿认真说道。 邵伦摇了摇头,脸上却不自觉浮现一丝笑意。 山上,墓前,一沓沓钱粮黄纸投入火堆,漫天飞灰中,邵伦抬头望天,心绪浮动。 突然一声讶异,便见那丰腴女子眼望西南方,面露错愕。但随即,她便开始惊恐起来,下意识就走到男人们身后。 锵! 狐裘公子哥儿拔出那柄未开锋的佩剑,一脸凝重。他身后,家主老子噗通一声跪在墓前,连呼祖宗保佑。 邵伦踏出一步,开始奔跑,一路向着山顶,挥着手用着他们听不懂的腔调不断呼喊着。 天上一团灰黑雾气疾坠而下,邵伦成功登顶,忽然纵身跃起,伸开双手将那团灰雾给接住。 一缕乌黑汁液溅在雨后湿土上,那团半丈方圆的东西唧唧叫了两声,邵伦却听得出来,那虚弱唧唧声再不复当初精怪。 邵伦脑中嗡的一声,一时愣在当场。 这团从云江跟着他的云朵,这团在虎头山载着钟家老小逃离的云朵,如何变成这样了? 钟家老小又如何了? 他想起虎头山拓跋圣殿之中,那名钟家女子的大义,不禁羞愧难当。 ... ... 第四十六章 祸起安王府 荆州城内,有一名青衫少年掬了一朵云彩。 这个消息虽然在喻家上下封锁中,却还是悄然泄露。城内一时议论纷纷,喻家门庭若市,每日都有达官显贵派人来此,或是探听虚实,或是邀请府上做客。 与看热闹的贩夫走卒、心存觊觎的高门望族不同,身处漩涡之中的喻家连日闭门谢客,举家上下忧心忡忡。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更何况是那天上云彩?荆州城鲜衣走马多得是纨绔,将种门庭,豪门士族云集于此,喻家小门小户,又要如何守得这朵天上之物? 邵伦心中也有忧愁,只不过和喻家人不同,他担忧的是那不知生死安危的钟家老小。这朵乌云当日驮着他俩远去,如今却差点身亡,更不见那两人。 是生还是死? 虎头山拓跋圣殿之中,那名钟家女子的大义,邵伦越是钦佩,就越是愧疚于心。 那朵乌云泡在院中溪水里,一连几日仍是萎靡不振。邵伦又无法和它沟通交流,只能干着急。 两名相伴左右的大丫头,眼神较之前几日又有不同。其实她俩一直就挺喜欢这名燕地来的小客人,不过若是穿上少爷那狐裘,这名出外游学看上去并不算富裕的青衫士子恐怕更加玉树临风,那荆州城多少小娘要迷得魂不守舍? 只是,这种印象在清明那天发生了改变。她们没有亲眼看到,但经一流传,事情就变得格外跌宕起伏,充满了神奇色彩。这名温良恭谨的青衫少年,竟然一路登山,双手掬取了那天上之物? 那团泡在溪水中的乌漆墨黑的东西,就是天上云朵? 当然,较之没有心眼的丫头们,狐裘公子哥儿就要成熟了许多。他不自觉想起初见时这少年询问仙踪,再联想到清明那天,心中便有了一个不太也不敢确定的想法。 他步伐有些急,言语中却并没有什么太大起伏,只是轻声说道:“荆州城有一位世袭罔替的王爷想要见见你。” 邵伦抬头看着他,微微一笑,立时便知喻家此刻已经顶不住外界各方的压力了。他站起身,一招手,但听哗啦水声起,那团潜在溪中的乌云嗖的一声离开水面,浮在他身前离地两尺处。 狐裘公子哥儿犹豫了一下,终是咬了咬牙,说道:“不行你就从后门走,我让家丁们四下遮掩一番。” 邵伦摇了摇头,当先走出院子。 狐裘公子哥儿怔在那儿。该说的,他相信邵伦能够听得懂。那么,该做的呢? “邵兄,那是王府,楚地之主!即便你是……” 邵伦回过头,伸出一根手指,轻声说道:“我虽不能一指断江,但自信在这儿没人捉得住我!” 狐裘公子哥儿松了口气,随即心中大喜。仅此一句,他便确定了下来。 修仙者啊! … 楚地,荆州城,安王府。门前大戟士身姿笔挺,映着阳光,大戟放着森冷寒光。 邵伦在王府管事带领下一路前行,他孤身一人,在左右列阵以待的军士虎视之下,面色平静。 其实他心中却在想,若是这楚安王真想要自己那朵云,该如何是好?自己倒是不怕,大不了杀个痛快然后一走了之,可被连累到的喻家上下怎么办? 他忽而皱了皱眉,停了下来,望着眼前一块花圃。 前方那王府管事回头,虽有疑惑仍还是说道:“那是府上先生栽种的,从来都是亲自打理,也不让人帮忙,真是勤快的很。” 邵伦点了点头,刹那间面色苍白了起来,站在原地,不言不语也无动作。 那王府管事轻轻咳嗽一声,双眼微微眯起。 邵伦下意识握住腰间那盏青灯,问道:“那先生此时何在?” “半月前出了城去,至今未归。”王府管事有些不满这少年停滞不前,语气渐冷,说道:“这先生博古通今,王爷十分看重,故来去从不受约束。” 邵伦心底松了口气,一路仍是握住青灯,另只手悄然在腿上拍了那两张神行符。 一路前行,走到一处僻静宅院前王府管事停了下来,看着邵伦独身进去之后忽而一抬手,但见左右那隐蔽处窜出十多名手持刀斧的军士,他压低声音吩咐道:“王爷礼贤下士,不会去做那以大欺小之事。但人心隔肚皮,难保别人都是坦坦君子。王爷他身系楚地荣辱安危,尔等稍会儿但听院中有任何动静,就一呼而上,乱刀将那逆贼砍死!” “诺!”十多名刀斧手应道。 邵伦笑了笑,他在九天宫数百名弟子围捕中都能活下来,院外那点小动静又岂会没有发现?但只要不是那名来历莫测的王府先生,便是再多的刀斧手,又能如何? 院子中花香袭人,隐隐还有淡淡白色雾气笼罩。那些人见了,只当是春季湿气。 邵伦在一处回廊前停了下来。 身前是一名身披红色蟒袍的男子,整个人显得有些呆板,面色木纳看不出一丝生气,若不是那一身王服,邵伦只当是一名枯槁文士。 “见过王爷。”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这名身披红色蟒袍的楚安王扯了扯嘴角,冷冷一笑,竟然直言说道:“听闻你在山上掬了一朵儿云彩,是也不是?” 邵伦心中有些怒意,淡淡答道:“那本是我物,何来山上掬得?” “你一介凡夫俗子,也能掬取天上之物?”红色蟒袍的楚安王面色开始阴沉下来,寒声道:“你是修仙者?!” 邵伦心下大惊,二话不说向后疾掠。他脚下黄芒闪闪,迅速退到墙根处。 锵! 与此同时,就听一声金鸣,从那身披红色蟒袍的楚安王袖子中疾射出一柄金黄小剑,穿透邵伦之前所站处的一根红漆木柱。 “咦?” 楚安王脸露诧异之色,啧啧说道:“你反应倒是挺快!” “你是那王府先生?!”邵伦一眼便认出那是符剑,心中大惊之余怒声喝道。 院外忽然杀声四起,十多名手持刀斧的军士闻声冲了起来。邵伦正要有所动作,但见半空金光一闪,那柄符剑已瞬间斩杀一名冲在最前方的壮汉。 ... ... 第四十七章 得符剑,送蟒袍 安王府一座僻静的院子中,花香袭人,隐隐升起丝丝白色雾气。这里人见了,只当是春季湿气所致。 十多名潜伏在外的刀斧手听到院中响动,蜂拥而至,却见低空金光闪现,势如破竹,径直杀向他们。 一缕缕鲜血迸射。转眼间,院中多出十多具尚有余温的尸体。 邵伦退至墙根处,看着那名身披红色蟒袍的枯槁男子面无表情地将自己下属斩杀,心底禁不住升起一股寒意。 锵! 半空响起一道金鸣,那支金黄符剑滞在虚空,剑尖遥指邵伦。四下里一时静悄悄的,再听不到一丁点的声音。 那身着蟒袍的枯槁男子轻咦一声,说道:“你腿上那两张是不是仙符?” 仙符?邵伦面上有些古怪。正待细想,却听金鸣阵阵,低空那支金光符剑已破空杀来。 邵伦眸光一凝,直视那柄飞剑,双手掐诀猛然向旁一指,但听那枯槁男子闷哼一声,低空杀来的符剑突然斜向刺去,穿透一根红漆廊柱后跌落在地。 九天谱,上部控兵之法。邵伦心中惊喜,却又不禁疑惑起来。他对上李丹青之时,只能短短一瞬之间稍稍改变一下飞剑遁行轨迹,这还是要在出其不备的前提之下。哪里能如这般,直接控剑射向一边,脱离了剑主牵引? 院子中,那身披红色蟒袍的枯槁男子心神受损,面色更白。他脸带惊惧,连连向后退去。 邵伦一时惊疑不定。他皱了皱眉,双手作诀,打出火鸦术,只见低空一只尺许大小的火鸦振动翅膀,盘旋在他身前,将他护在后面。 那枯槁男子忽然惊叫一声,双腿一软,竟然直接跪在了地上,连声道:“大仙饶命,大仙饶命!” 邵伦抬步,先将那掉落在地此时已化作一张符篆的飞剑收了起来,而后缓缓前行,警惕地望着那跪在地上的男人。 “你到底是谁?!”他装腔作势,振声喝问。 “小人名唤徐文魁,是楚地人氏,因无意中捡到那张仙符,发现自己竟然可以驱动。应邀来到王府后,数月来倒是好酒好菜招呼着我,哪知那楚安王狼子野心,竟然垂涎于我的仙剑,迫不得已,半月前已被我杀掉了。”枯槁男子竹筒倒豆子,一股脑说了出来。 “你能驱动符剑,莫不是开了道窍后无意中吸收了灵气,从而得以修行?”邵伦轻声自语,随即冷笑道:“所以你就放出消息,称‘先生’半月前离了王府,而你却扮起了楚安王?” “小人幼时家中多有戏子,因此学得一二。”这名假扮楚安王、取而代之的枯槁男子竟从脸上撕下一张面皮,颤声道:“有眼不识真仙,望大仙恕罪!” “原来如此。”邵伦四下里看了看,嘿嘿一笑,但随即他面色一沉,冷声喝道:“那这满园花草,又是如何得来的?!” 半低着头的徐文魁脸上那悄然浮现的笑意慢慢凝滞,他抬起头望着一脸冷笑的邵伦,张了张嘴,怔在那里。 “便按你所说,你是那开了道窍不自知,却无意中吸收了灵气从而得以修行的野修,又机缘巧合得了那支符剑。”邵伦一手扣着青灯,一手握住那张刚刚得手的金黄符剑,冷声道:“这些事儿联系在一起,就算你气运再好,那满园灵气花草又是从何而来?也是无意中捡的?!” 一只尺许大小的火鸦缓缓下降,灼热空气令得边上红漆廊柱开始融化,四下里充斥着焦糊味道。 一滴说不清是冷是热的汗珠从徐文魁额头滴落在地,他看着距离头顶越来越近的火鸦,再看那一脸冷色的青衫少年,一咬牙开口说道:“这些花草包括那支符剑,都是我在一座破败道观里取得!” 他此时说这话,言语中再没有敬畏,还隐带一丝怒意。那个地方,可是只有自己一人知道啊! 邵伦一笑,接着问道:“那道观在什么地方?” “荆州城外,楚地河西走廊以东三四十里!”徐文魁抬起头,看着眼前这名青衫少年,眸中满是复杂之色。自己年逾四十,机关算尽才爬到这个地步,期间费了多少心血?又做了多少孽? 可他呢?能有二十岁?凭什么自己就要低着头弯着腰,为什么? 邵伦开始沉默。按喻家那些公子哥儿们所说,荆州城外,楚地以东多传修仙轶事,那里恐怕就有修仙者出没了。 “我也不问究竟是楚安王觊觎你的机遇所得,还是你惦记王位蟒袍。只是,你假扮他也得有半个月了吧?这期间就没有安王家眷瞧出异常?”邵伦开口问道,有些好奇。 那徐文魁竟然呵呵笑了,说道:“那位王爷太过勤政,平日里哪会和家眷闲聊?其他人更不用多说,与安王能见上一面就不错了,还能看出什么?” “便是看出来了,你贵为安王,也可将其斩杀是吧?”邵伦笑无好笑,瞥他一眼,接过话茬。 徐文魁双眉一挑,有些愤怒,正想说句“士可杀不可辱”之类的言语,却见邵伦径自转身向远方走去,只是说道:“我不杀你,这花草我借一半去,今后你就好好当你的王爷,最好是向那安王一样勤政,造福于民。” 他在院前停了下来,顿了顿又说道:“人生一世,都不容易。你既然杀了安王,那就好好当这个王。他的妻儿子女,就是你的家眷。喻家那边托你照拂一二,他日我远游归来,你做的好与坏,自有赏与罚。” 他转过头,言语中带着威胁之意,“对了,我是南川九天宫弟子。” 死里逃生的徐文魁虽不知九天宫是什么,但也知道绝不是自己能够惹得起的。望着那道青衫背影渐渐消失在院子中,这名气运大得出奇的男子怔在原地,也没有立即起来。 原来,在经历了生死之后才明白,自己所得的已经够多了。一地之主,王位蟒袍,以前那个颠沛流离的徐叫花儿敢不敢想? 过了好久,他双手捧着那张面皮,慢慢戴在了脸上。 ... ... 第四十八章 青衫仗剑为谁行 邵伦心中欣喜万分,他也不去管街上众人异样目光,直接施展神行符,脚下黄芒闪闪之间,迅速奔回了喻家。 顾不得和喻家人寒暄客套,他径直跑进自己所在的那处偏院,遍寻屋中,最后目光落在窗前桌子一角。 那里静静躺着一只布袋,虽是绽放熠熠金光,但由于摆在窗前向阳处,根本就没有引人注意。便是邵伦,在这一连串的事情之中,也将其给遗忘了。 若不是此次去安王府看见了那满园花草,他一时又哪儿想的起来自己还有一只芥子袋,袋中装了不下数百株灵草异花。 屋子中,桌子前,邵伦眼睛都红了。自己之前还在担忧没有灵蕴,别说修行,便是那尾赤红小蛇的口粮也将告罄。却根本没有想过,自己身边就有从那虎头山拓跋圣殿摘采的那灵气浓郁的花花草草。 那只布袋通体无任何装饰,却金光灿灿,邵伦将其打开,伸手抓了一株花草出来,但见灵气浓郁,郁郁青青,不见一丝枯萎迹象。 邵伦心下松了口气,这才看向站在门前的狐裘公子哥儿。 这名平日里鲜衣走马于荆州的年轻公子哥儿面色复杂,看着眼前熟悉中又渐带陌生的青衫少年,张了张嘴,最终强笑道:“没事啦?” 邵伦点了点头,想了想又从芥子袋中抓出几株花草,放在桌上,轻声说道:“这些花草你栽种于盆中,平日放在窗前,细嗅花香,于你而言大有裨益。” 喻家公子哥儿却并没有将目光投向书桌,面容有些苦涩,“要走了?” 邵伦握住那柄木剑,抬眼向窗外,怔怔道:“是啊,我心在九天,身在此地如何能嗅得梅香?” 青衫少年要远行,喻家上下一时忙得不可开交。厨子们挥舞菜刀铜铲,使出十二分精力,丫头们略施粉黛,亦羞亦喜。 他们都明白,那名年岁不大的府上客人,再不是出外访学的士子,而是求仙问道,有着玄妙神通的修仙者。平日里,只有那些达官贵胄才知道些仙人轶事,可现下,他们眼前就是一名活生生的修仙者啊! 那名略显丰腴的喻家小姐站在院中,怔了好久抬头时,却见邵伦依旧站在眼前,并没有立即离去。 她略微一惊,随即下定决心,鼓起勇气说道:“邵伦,我在荆州等你,希望你哪天路过此地还能回来歇歇脚。” 楚地女子,外柔内刚,敢爱敢恨。喜欢就是喜欢,便是修仙者又如何? 邵伦望着她羞怯离去的背影,轻轻一叹,而后,转身远去。 … 荆州城外,楚地以东,山川纵横,大泽横亘,方圆百里杳然无人迹。 一团乌灰云朵在半空飞过,邵伦盘膝坐在云端,静时则咀嚼花草吸收灵气修行,动时则施展火鸦术,开始尝试着远距离牵引那只火鸦。 所谓熟能生巧,况且他又对九天谱上部的控兵之法趋于熟悉,渐学渐会,如今神识已经足够牵引火鸦于十丈之内。 这令他心中大喜的同时,又暗自决定以后得空了要好好去修习那九天宫镇派法典,不光是上部控兵之法,下部的符阵之术也要学。 他临走之时取了安王府半数花草,如今芥子袋中估摸着得有一千株,数量多的吓人。但他却有一百个道窍,瓜分之后,一窍才能吸收十株花草灵气,最多只能冲破开窍境第二层,至于开窍境之后,又哪里足够? 抬眼向东,前方奇峰峻岭,山势陡峭,树木成林,方圆百里无人踪,寥寥虫鸣鸟语,便是修仙路,何等样的孤寂? 但若留在喻家贪享安乐,作威作福,百年之后化作一抔黄土,又要如何重回九天?如何细嗅梅香? 苍茫大地上,一条宽广河流横亘,邵伦驾云飞渡,按那徐文魁所说向东而去。 如今他多了一张主杀的小剑符篆,且不似他之前所画火鸦三千符是一次消耗品,若按照李丹青所说,应该也能算是一件符宝。 这也是他此行的一大依仗。当初在承天峰上,邵伦亲眼见识过梅傲寒所得符剑的威力,虽然最终败在邓子豪奋起一击下,但这片天地,修士如蚁,又有多少开窍境大圆满或者更高的? 那安王府假扮王爷的徐文魁,不也才是刚刚开窍吗? 向东三十多里,邵伦在茫茫深山中终于发现了一道残埂断壁。他驾云落下,但见墙砖半数已然风化成沙,坍塌的缝隙中一颗野树傲然而立,四下里静悄悄的。 他抬腿向前,地面枯枝烂叶积了厚厚一层,岁月悠悠,到处充斥着一股古老苍凉感。 好在走出几步,前方一座道观出现在眼前,虽然破败,却并未倒塌。邵伦心中一喜,紧走几步,顺着观前石阶路向上登去。 这观也无匾,大门半掩,满是灰尘。邵伦皱了皱眉,心下加了提防之意,一手扣住青灯,一手捏着小剑符篆,迈过门槛,进到里面。 他对徐文魁的话还是有所保留,心底总带着一丝怀疑,不敢确定这里就一定是块宝地。 院中寂寥无声,四下里空空荡荡,青石地面风吹日晒,多有凹痕,青砖与青砖之间杂草丛生。随着他迈步,只见灰尘飞扬,哪里有浓郁灵气? 邵伦皱了皱眉,又进到主殿,四下搜寻一番,却见四处空荡,只有些陈年旧物,且都是些寻常货色,哪里有什么宝物? 他在原地站立良久,虽未得心中向往的宝物,却也不见丝毫危险,当下自语道:“按徐文魁所说,这儿最少也得有些花花草草,若是他骗我,此地必然是险境,否则等我安然而归,他又能有什么好处?” 邵伦在主殿扫视一番,继续说道:“可此地空空荡荡,哪里有什么凶险?想必是有人于他之后来过,将那些花草尽数摘取了去,只是不知除了花草有没有什么法器之内的东西?” 邵伦呼出一口气,虽有些小小失望,但也不显得多么气馁。他环视一周,心中想着;我现在空有千株灵草灵花,但若是光这么咀嚼吸收灵蕴,也是个坐吃山空的结果。这儿虽然比不得落云峰地带的浓郁灵气,却胜在无人打搅,我不如学着那徐文魁在这观内种上花草,就在此地默默修行,他日境界提升后再说其它? ... ... 第四十九章 妖山有座无名观 楚地沿河西走廊之后,浩瀚大山连绵万里,当中古树参天,随处可见那两人才能合抱住的大树。在楚地地志记载中,这儿从自古便是荒芜之地,百年难见人踪。却多有野史民间传闻,十万大山中多有精怪,乃仙人出没的地方。那些一指断江,搬山卸岭的仙人轶事,便是从这儿传入楚地。 邵伦一番收拾,将那座破败道观整理个干净,四下灰尘尽去,观内被他栽种上千余株花草,霎时灵气弥漫,变作一方修行福地。 他在观内独坐修行一连十多日,直到从喻家离去时所带干粮全部吃完之后,已成功冲破开窍境第二层桎梏,成为一名开窍境第三层的修士。 “这千余株花草种下后,灵气浓郁程度竟然堪比落云峰!”邵伦起身,感受着开窍境第三层所带来的那一丝奇妙感觉,心中大喜。 三个多月,修至开窍境第三层,那最多一年之后,自己便能跨过开窍境百年寿元的局限,成功达到洞天境了吧! 邵伦这时再施展火鸦术,只觉比之以前更加得心应手,十丈之内,那只火鸦振翅盘旋,如臂使指般轻松。 “虽然随着境界提高那神识也会增强,但这两者毕竟不同,以后我修行之时还是要多多修习那九天谱加以增强神识啊!”邵伦对于火鸦只能控制在十丈之内有些遗憾。这不仅是火鸦术,譬如那支符剑和九天谱中的控兵之法,都是需要神识去牵引,若神识弱了,那距离自然就会有所局限。比如那安王府假扮王爷的徐文魁,就是因为神识太弱才让邵伦控兵得逞,若换成李丹青之流,又哪里有邵伦控制符剑的机会? 想那些仙人轶事中,一支飞剑破开云雾,千里取敌首级,该是何等样的写意风.流? 邵伦抬眼向上,西望而去,漫漫修仙路,他却踌躇满志。将道观大门关上,邵伦取了青灯符剑和两张神行符,腰挂木剑,坐在云端向山中而去。 山涧林中,邵伦以泉水野果为食,匆匆饱腹之后便准备回去继续修行。 那尾赤红小蛇和云朵泡在一汪泉中,肆意扑腾,撒欢个不停。邵伦见它们好水,跟着自己之后又极少有这种机会,当下叹了口气,也不催促,耐心等待。 分秒易逝,邵伦干脆盘膝而坐,将张天辉所授两套逃命法册之一的匿身闪拿了出来。当初时间有限,他只学了其一的化劫步,就感觉非常实用,配得上法诀名称。现下自己独处,又有时间精力,自然要多学些保命的法诀。 就是不知这套张天辉同时授于他的匿身闪,又是如何玄妙之法? 待夕阳西下,日光渐暗,两个家伙终于是尽了玩性,邵伦当即驾云向道观飞去。 他暗想着是不是要先回荆州城取些食物过来,不然每日于山涧林中以泉水野果果腹,吃得不痛快不说,也耽误时间,反正那只芥子袋听徐云云所说便是一座虎头山都能装下,自己带足年余食物应是轻松简单得很。 他这般想着,拾阶而上,却忽然发现道观大门不知何时已被轻轻推开,大门半掩,里面依稀传来几声窃笑。 邵伦心中一惊,而后又怒,捏住符剑就推门而入,但见院中两只体型壮硕的老鼠正趴在花圃中疯狂咀嚼着那些灵气浓郁的花草。 有多壮?趴在地上得有一尺来高!它们俩闻听身后声响,急急转身,双眼竟放着红光。 邵伦看着那些辛苦栽种的花草被它们糟蹋的得有数十株,顿时大怒,二话不说便祭出符剑,但听低空金鸣一声,那张符篆化作一支金光闪闪的小剑,径直向那两只老鼠杀了过去。 符剑刹那即至,两只老鼠心知不妙,叽叽叫着就施展土遁。这不是撒土为遁,而是真的入土为遁! 邵伦一惊,低空符剑随之停了下来。他眯起眼四下扫望,但见花圃中哪里还有它们身影? 世间竟还有如此遁行之法? 邵伦正心想对策之时,忽感双腿一紧,那两只老鼠竟然破土而出,一左一右将他双腿抱住。 “你这臭道士!这山都是我们的,我们吃你几株花草又如何了?!” “哼,之前那批道士被我们赶走了,竟然又来一个不知死活的小道,我们把他拉入土,让他活活闷死!” 两只老鼠口吐人言,对起话来。 与此同时,邵伦就觉脚下泥土一松,开始下陷,这两只老鼠使出力气想要将他给拉下去。他心中大惊,赶忙双手作诀,就见那柄停滞低空的符剑飞速杀了过来。 两只老鼠心知不妙,赶快松开邵伦,又以土遁消失在他眼前。 邵伦暗松口气,抬腿后掠,待至院中青石所铺的地面时才停了下来,他心有余悸,让那支飞剑就近停在身前,以作应对。 叽叽! 那两只老鼠继而又破土而出,却不管邵伦,竟然开始疯狂抓咬着满园花草,将其糟蹋个够。 邵伦大怒,就听“锵”的一声,飞剑低空斩下,顿时泥土飞扬,两只老鼠又遁入地下,寻也不着,没法斩杀。 邵伦咬了咬牙,随即从左臂上解下那只绑着的雕花小刀,一手倒握,另一只手抓住芥子袋,迈步向花圃。 他蹲在花圃内,速度极快,将那些刚被栽种没半个月的花草拔了出来,全部装进芥子袋中。这时眼前忽然一暗,泥土纷飞,一只老鼠破土而出,邵伦猛然将芥子袋扔到青石板上,探出手将其抓住。 那只不幸的老鼠叽叽叫着,一边用力想要挣脱向下遁去,一边口吐人言大声咒骂,邵伦也不理,径自举起雕花小刀就向它刺了过去。 这只老鼠一扭身子,刀剑稍稍一偏,刺在它肥硕的前肢上,霎时涌出一股乌黑血液。 它一吃痛,叫骂得更加厉害。邵伦心下一狠,继续聚刀就刺,这时却忽感脚下一沉,另一只老鼠已破土而出,抱住他双腿猛往下拉去。 花圃泥土松动,邵伦重心一个不稳就跌倒在地,更加让另一只老鼠轻松自在,眨眼间便将他给拉到及腰处。 ... ... 第五十章 万妖之地 古老的道观,灵气浓郁的花圃里,邵伦深陷泥土之中。脚下那只老鼠使出全力将他下拉,一时已腰及地面。 他惊慌中松开手,那只被他刺中的老鼠嗖一下遁入土中,与另一只同伴携手,卯足了力气将他下拉,想要将邵伦给闷死在泥土之中。 邵伦双手扒住青石板,那两只老鼠联起手力气极大,正在他渐渐力竭之际,忽感袖中一滑,那尾回程中就沉睡过去的赤红小蛇蓦然醒转过来。 就见它一溜到地,脑袋一低,猛然钻入土中。与此同时,邵伦只觉身子一轻,两只老鼠不知为何将他给松了开来。 他赶忙爬了上来,顾不得抖落身上泥土,当即作诀招来飞剑,站在青石板上静静地盯着花圃。 日头西去,夜色来临,道观中静悄悄地,邵伦一颗心顿时沉入到谷底,许久也不见那尾小蛇归来。 他面容悲怆,心知是这尾从初见时便救了他的小蛇再次救了自己。然而,却找不到它了。 夜色开始蚕食余晖,邵伦从手掌划开一道刀口,滴血引燃青灯,那一圈圈青色光晕如同涟漪般四散开来,静静地投射在花圃之中。 他叹了口气,将青灯就这般放在那里,拾起青石板上的芥子袋,将刚栽种不久的满园花草尽数摘下收好。 夜色深沉,邵伦第一次对此处产生浓烈的不安。只是两只老鼠就差点让他饮恨,那尾小蛇也生死不知,若是再来些其它的妖物,那要如何? 一圈圈青光落在观内青石板上,破开重重夜幕,邵伦寻思片刻,蓦然拿起那支当日以灵蕴购买的符笔,手握着最后半瓶灵蕴。 他终究没有打算就此离开,要在这里守候那尾小蛇。 青光照射,邵伦提笔蘸了一些灵蕴,身子微弓,在青石板上划下一笔。乳白色的灵蕴也不消散也不流淌,就那么滞在青石板上。 邵伦顿了顿,看着手中最后半瓶灵蕴,有些迟疑不定。若是全部用光,却不显丝毫效果,那可如何是好? 九天谱作为九天宫镇派法典,下半部符阵包罗万象,应有尽有。邵伦自认已对符道一途有了三分见解,那么画一座最简单的固定法阵,应该不算难事吧? 沙沙声起,邵伦提笔以灵蕴在青石板上画着阵纹,他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细小汗渍,动作缓慢,将心神全部集聚在笔尖之上,不敢有哪怕丝毫的出错。 大山之中的道观,一盏青铜古灯静静地散发柔光,主殿前的青石板上,一名青衫少年弓着身提着笔,走走停停,时而咦声自语时而凝神细观。 一道道乳白色灵蕴被杂乱地画在青石板上,将主殿围绕。邵伦转了一圈,当最后一滴灵蕴倒在笔尖之时,他擦了擦额头汗渍,忽然提起灯朝主殿走去。 跨上两级石阶,邵伦一屁股坐在主殿门前,笔尖猛然下落,杵在脚下,画出一个圆圈。 他用刀把手掌割破,将一股鲜血尽数洒在青灯上,霎时青光耀眼,灯内那团青色火焰跳动,增涨了数倍。 邵伦双手提灯,神情肃穆,缓缓放在脚下圆圈中,那个阵眼之中。 轰! 蓦然一声响,道观中以青灯为中心,一道青光冲天而起,将观内四下里照亮。一时滋滋声起,就见那些被他杂乱画在青石板上的灵蕴如若燃烧了一般,化作道道青光,将主殿护在其中。 邵伦面色一喜,长松口气。九天谱作为九天宫镇派法典,所囊括的各类法阵,又岂是等闲?任何一个都可与虎头山上连白袍女子都无可奈何的九子母天魔玄阴大阵相比!光凭邵伦一个开窍境第三层的初学者,光凭那半瓶灵蕴,又要如何完成这浩大工程? 他索性将其改动,再以青铜古灯做阵眼,画出一座简易的青光护身阵。 邵伦自知那盏青灯可以自动护主,此时以法阵辅助,青光耀眼,将主殿四方笼罩其中,令他自信无比。 自己只要身处阵中,想必诸如洞天境的李丹青之流都无可奈何了吧? 十万大山之中的道观内,冲天青光笼罩下,青衫少年盘膝而坐,两只手指紧紧捏住那张刚得来不久的符剑。 他眯眼细看,但见青光外黑夜深沉,夜风吹过,树梢枝叶沙沙声一片,野叔投影在殿外,如妖魔乱舞。 邵伦瞪着眼,不敢有丝毫的困意。他静静坐在青灯旁,手握那柄雕花小刀,随时准备给灯中青焰添血。 桀桀! 一声响动,邵伦抬眼,但见青光外,道观中,缓缓走来一道身影。离得近了,却发觉那竟然是一头丈许高的巨猿。 邵伦浑身一哆嗦,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青光映射下,那头巨猿缓缓走近,一张嘴,雪白獠牙放着森冷寒光。就见它双手拍击胸脯,不言不语,忽而纵身一跃,竟然离地而起,刹那登空十丈有余。 邵伦吓了一跳,赶忙站起身,手指紧紧捏住那张符剑。就见那头巨猿纵身在主殿上方,正要下落,一道青光荡漾,猛然将它给弹了出去。 轰! 青光外,主殿前,那头巨猿摔落在地。它面色开始狰狞起来,双手猛拍胸脯,发出一阵愤怒咆哮。 这怒吼声穿金裂石,响彻大山之中。邵伦身处阵中,却依然感觉两只耳朵呜呜作响,他赶忙稳住心神,却见那头巨猿并不知难而退,竟然坐在了地上,冷冷地望着自己。 邵伦面色渐渐难看起来。若它不走,自己能和它一直耗下去?虽说芥子袋中有千株花草可以补供阵法所需的灵蕴,但自己不吃不喝能挺多久? 他心思百转之间,忽觉道观外一道道身影耸动,伴随着叽叽喳喳的刺耳声,道观大门轰然倒地。 一头黑熊狂奔而进,离到巨猿身前说起话来,所用竟是人语。紧随其后,浑身白毛的数尺大小蜘蛛,通体乌黑的两丈蜈蚣,各类各样,蜂拥进了道观。 夜空中,刺耳尖鸣响彻不绝,阵阵翅膀拍打声清晰传进青光内邵伦耳中。 山上走兽,空中凶禽,十万大山中的妖物,云集于此。 ... ... 第五十一章 红衣挽弓射邵伦 邵伦霎时面白如雪。 满山妖物围困,青光护身阵又能坚持多久? 一道青色光幕将人与妖隔离,邵伦深吸了口气,从芥子袋中抓出一把花草,用木剑将其捣碎,就见乳白色的灵蕴缓缓渗出,流在青石板上。 地面颤颤,青光之外,各类各样的妖物接连撕开黑幕,蜂拥而至,山顶道观一时水泄不通。 邵伦提笔蘸着这些灵蕴,躬下身以青石板作纸,画下一道道阵纹。他要在青光护身阵之内,再布杀阵。 轰隆! 青光之外,之前那头丈高巨猿站起身,率先动作。就见它后掠出一段距离,猛然前冲,狠狠撞在青幕之上。 古灯中那朵儿青焰蓦然一颤,青光飘摇,光线顿时一暗。邵伦一惊,赶忙后掠几步,抖了抖手腕,将笔尖灵蕴洒在灯芯处 他沉思一会儿,抬眼看着那团静静悬浮在主殿门前的乌黑云朵儿,郑重道:“你从云江就一直跟着我,万里逃亡,也没个安生日子过。现下又是如此,邵伦自知对你不住,稍会儿阵破,你且自行离去,我能替你挡多久便阻挡多久……” 邵伦咧嘴笑了笑,拾起那柄木剑放在云朵儿身上,强笑道:“你从云江来,自然是知道九天宫的。若你成功离去,就当邵伦今生欠你,请替我把这剑交给飞雪峰梅傲寒。” “唧唧!”这朵儿乌云叫了两声,邵伦也听不懂,只当是不舍。 他握拳将花草捣碎,提笔蘸些灵蕴,也不管青光外那些妖兽如何撞击,将心神全部集聚在笔尖,凝神去布一座杀阵。 “唧唧!”身后,乌云又叫。 邵伦抽空回头,眼角余光瞥见阵外,只见那堵青光之外,各类妖物不知何时散了去,四下里静悄悄的,唯有风过野树沙沙声。 他怔在那里,不知所以。 “难道它们不愿费此周章就为了杀我这么个小修士?”邵伦脸上升起一股古怪,渐渐地,笑了起来。 一只燕子收起双翅,落在屋檐之上,静静地盯着下方那道青光。过不多久,它忽然抬起头,稍稍一顿,便展翅高飞,刹那远去。 与此同时,遥远夜空中响起一阵刺耳破空声。邵伦惊愕抬头,但见漆黑夜幕之中,一道金光由遥远天际闪现,刹那即至。 咔嚓! 山上百丈古树蓦地裂开,轰然倒地。那郁郁青青的山林,倾斜向旁歪去,宛若一阵狂风由正中起,向两旁刮去一般,竟然让开了一条宽阔大路。 空中,那道金光倾斜向下,长不过半丈,却气势如虹,所过之处,就连下方百年巨树也为其让路。 邵伦脸上笑容慢慢凝滞。他稍稍一怔,迅速转过身,双手捧起地面那些花草碎屑。 轰隆! 道观大门轰然坍塌,青石地面像是有一阵狂风吹过,霎时飞沙走石。 漫天灰尘之中,那道金光狠狠撞在了青色光幕之上。 邵伦身子一震,双手花草碎屑尽数投放进青铜古灯中。 如一颗石子投入水中,四下里那道道青光如涟漪般荡漾起来,渐渐变得模糊。就听阵阵轰然声响,那些承载阵纹的青石板齐齐碎裂,化为飞灰。 青铜古灯中,那朵儿青焰猛然一滞。 邵伦想也不想,一把抓住青灯,双手抱住转过身来。 一支金光长箭破开法阵,势如破竹,不显丝毫滞意。 邵伦转身抱灯阻挡。 轰隆! 箭与灯相撞。 背后主殿轰然坍塌,邵伦应声向后倒飞出去。半空中,那盏青灯焰火一晃,倏然熄灭。 一箭破阵,再杀人? 半空响起一声轻咦,就见一名女子驾虹而来。她一袭红衣,将三千青丝盘起,让眉梢一颗痣毫无保留地露在夜空之中。此时正背负着一张大弓,踩着虹头虚空静立。 烟尘中,邵伦狼狈地爬了起来。他提着那盏已灭的青灯,怔怔地望着夜空,那道虹光之上。 女子嘴角微弯,无箭拉弓,只见那根弦被她拉至一半之时,忽然多了一支金光长箭,箭尖直指坍塌主殿上的那名青衫少年。 一只燕子归来,轻鸣一声,将邵伦思绪拉回到现实。 “你不跑?”虚空中,虹光上,红衣女子笑问道。 邵伦抬头看她一眼,满面黯然地摇了摇头,道:“跑啊!” 他话音未落,脚下已是黄芒闪闪,全速施展神行符,脚踏化劫步,身若一缕青烟,飘忽不定,刹那远去。 红衣女子一怔,脸上升起一丝古怪。不是应该说一句“跑也没用”的吗?她开始挽弓拉弦,一双眸子静静地看着那道越来越远的青影。 咻! 一道金光照亮破败道观,所过之处,下方地面生生被其划出一道沟槽,气势如虹! 前方夜色中,邵伦心中大急。电光火石一刹那,他皱了皱眉,忽然大叫一声,竟是刹那消失不见? 金光射过,将道观围墙轰倒。相比之下,却没有第一箭悍然。 红衣女子飘飘然落地,走到此处,轻轻笑道:“这潜行匿身之法倒是玄妙得很,不过我就一直守在这儿,你若动弹一下我就感知的到哦!” 夜色下,寂静无声。 她也不在意,挽弓对准那团想要过来的乌云,轻声道:“我先杀了它,再慢慢等你……” 话音未落,红衣女子又笑了起来,转过身,箭尖指向另一边。 邵伦在夜幕中显现出来,他叹了口气,虽然危机之中将匿身闪给学会了,可是这就安全了吗? 他转头看了眼那团在夜色下显得孤零零的云朵儿,目光中也没有怨怪,一时竟然极为平静。他看向红衣女子,稍稍一怔后说道:“在下邵伦,死也无妨,只是希望你能放过它。” 红衣女子不置可否,从怀中掏出一只碧绿长瓶,呵呵笑道:“邵伦?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邵伦抬头,茫然道:“什么?” “收!”夜色下,红衣女子开怀大笑。她一手作诀,但见碧绿长瓶忽然对准邵伦。 邵伦正不明所以之时,忽觉身子一轻,被瓶中一道碧绿光芒笼罩,而后只觉四下里漆黑一片。 ... ... 第五十二章 修士如蚁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空间中,黑暗与冰冷并存。 邵伦迷迷糊糊地甩了甩脑袋,坐了起来。他四下摸索,抓住那盏离他不远的青灯。再去寻找,却发现除了神行符和那张符剑之外,其它的一概不知所踪。 一只火鸦振动双翅,刚一出现却忽然化作万道火星,就此消散不见。邵伦一怔,借着那一瞬即逝的火光,依稀看清了身处环境。 那只长瓶内部,没有任何雕饰不说,还粗糙不平,但它却禁了诸般法。 邵伦皱了皱眉,继而双手作诀,再次打出火鸦术,但见火鸦一闪而灭,根本没用。四下里,仍是漆黑一片。 邵伦抱住那盏在长箭疾射中熄灭的青铜古灯,咬破手指,摸索着将鲜血滴进灯中。 一道光亮破开黑幕,灯中一团青焰轻轻跳动,道道青光四散开来,将瓶中这方小世界笼罩。 邵伦心底担忧着这盏本就残旧的古灯在那一箭疾射下会出现损坏,见此情景,不禁长松口气。 青光照耀下,邵伦抬眼向上,就见瓶口处被蒙上一层厚厚的碧绿光芒,将内外隔离。环视左右,瓶中得有数丈大小空间,长瓶内壁虽粗糙不平,但笔直向上,根本攀爬不得。 他站立许久,忽然一脚踹向瓶壁,有些懊恼。 这一脚踹出,瓶中空间忽然颤动起来,邵伦一个不稳,跌坐在地。但这颤动却并没有就此歇住,反而越演越烈,左右乱摆。 邵伦在瓶中被荡来荡去,只觉头晕目眩,撞在瓶壁上犹如大锤砸击。他自知是外面那红衣女子在摇晃长瓶,心里腹诽不已,嘴中却无力叫骂。 这红衣女子似是玩得兴起,约莫着小半个时辰后,邵伦将昏欲昏之时,那剧烈摇晃才趋于平缓,歇了下来。 “怎么样,从山顶滚下来的滋味不好受吧?”瓶中响起一声轻笑,“路途有些远喔,你最好给本公主安静些,不然我可不保证途程受不受颠簸!” 邵伦爬了起来,抬头向上,有些无奈。他沉思片刻,便盘膝而坐,开始悟法。 目前为止,张天辉所授两套潜行匿身之法他都已学会能施展。但法无第一,一道同样的术法,稍有偏移就会呈两个方向去发展,又有多少人敢说自己术法大成? 化劫步,匿身闪,两相结合才能真正算作潜行匿身之法。邵伦各取优劣,查漏补缺,将心神沉浸在悟法之中,再不分心它顾。 瓶内一方小世界中,青光明暗,周而复转。邵伦第七次滴血之后,终是站了起来。 他活动了下身子,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确定在他而今这个层次再也领悟不到什么之后,才舒了口气。 邵伦目前除了九天谱中的控兵与符阵,施展就能立刻用的术法就只有火鸦术与这两套潜行匿身之法,可谓是少得可怜。 但这也无可厚非,他毕竟踏上修仙路还不过四个月而已。 肚中传来饥饿感,邵伦面有苦涩,而今被困其中,是生是死都不知,又哪会儿去管五脏小庙。 瓶中晃动了两下,邵伦立刻警惕地蹲下身子,双手撑住瓶底,生怕那红衣女子再弄出什么鬼点子来作弄自己。 就见上方一道光亮投了进来,那层厚厚的碧绿光芒不知何时消散不见,邵伦只觉身子一轻,周围景色如若石子投水,变得模糊,不再清晰。 白花花的阳光下,红衣女子正手持长瓶,笑眯眯地望着自己。若来一片飞雪,又是何其相似? 邵伦一惊,回过神儿来。他环视一周,但见身边老弱妇孺,形形色色站了十多人,正毫无忌惮地打量着自己。 “颜洛神,你说的阵法大家不会就是这小子吧?”一名背刀老者淡淡问道。 红衣女子轻轻点头,笑道:“没错。” “可是,之前你所说的阵法大家分明是个老头儿,这憨头憨脑的小子能是?”一名男子又问道,言辞中带着怀疑。 一张大弓往地上一落,红衣女子轻弹弓弦,斜眼瞥他一下,轻笑道:“王公子若是不信,可以自行离开。” 男子面色顿时一滞,周围人默默不语。过不多久,就见最先说话的那名背刀老者打个哈哈说道:“既然大家同行一路,洛神又岂会在此事上马虎?当然,诸位心存疑虑也要见谅个。” “好说好说。”红衣女子一笑,风情万种,轻轻说道:“既然这位阵法大家是我找来的,那么、所得是不是应该予我多份儿?” “那是自然!”背刀老者一口应下,看周围人皆无反对之声,明显这些人中他占着主导权。 邵伦不明就里,心中正寻思间忽闻耳中传来一声低语,“放心,本公主不会害你性命,你只需按我所说的做,事后还许你些好处。” 邵伦一惊,环视左右,但见这十多人各忙各的,注意皆放在别处。他心中疑惑,眼角微瞥,忽见红衣女子站在自己身前,一脸带笑地递给自己一只布袋,轻轻眨动一双美眸。 芥子袋中所装灵草灵花不缺一株,那柄木剑和小刀也放在其中。邵伦将其接过,抬眼看了她一下,心中明白方才定是她用了秘法和自己对话。 一行人收拾妥当,就见红衣女子虚踏一步,端坐在一旁离地尺许高的云朵身上。 邵伦脸皮一阵抽搐。抬眼向前,但见城中人群来来往往,奇异光芒闪烁,皆是修仙者。 这一行加上邵伦拢共十三人,准备妥当之后便开始前行。邵伦只觉那红衣女子有意无意地跟在自己身旁,知道这是在就近监视自己。 他心中不禁苦笑,看了眼她座下那团乌云,心道:我要是不管不顾,当时在道观中就不会主动显现出来。 前方一名妇人步履匆匆,从一行人旁边行过,邵伦多看了一眼,却忽听平地一声闷雷,那名妇人顿时浑身沐浴在熊熊烈火之中,嘶声惨叫。 街道上,周围人顿时四散开来,沉默旁观。 那名年轻妇人在烈火中摔倒在地,不断挣扎着想要扑灭身上火焰,然而那火灭而又生,根本扑之不尽。 周围人等唏嘘,各自摇了摇头,继而迈步,像是没看见一般做着之前所做之事。 邵伦皱了皱眉,正欲上前,那红衣女子颜洛神一把将他拉住,低声斥道:“不要命啦?道厄也是人能阻止的?” 邵伦怔在那里,但见这一行人面露悲怆,各自不语。 颜洛神叹了口气,对邵伦说道:“我辈修仙,虽是能行凡夫不能行之事,但天地不仁,不会去偏袒任何人。凡夫数十百载化为一抔黄土,我辈修士不也有道厄存在吗?无根无形,现时就死,古来又有谁能幸免?” “修士如蚁多,不也如蚁般弱小吗?”那名背刀老者望着在烈火中渐渐没了动作的妇人,面色悲戚,“这道厄无根无形,有时是风火雷电,有时又是其它。有人兴许封神之后还未碰见道厄,有人刚开窍就死于道厄之下,实在难以捉摸。我辈修仙,就像随时随地在头顶悬着一柄利剑,不知何时斩下命终。” ... ... 第五十三章 借道中南 道厄。 邵伦听着这些在九天宫从未听说过的修仙秘闻,不禁怔怔出神。原来,修士如蚁这四个字也可以这般解释?那些欺山赶海,飞天遁地的大能,头顶也悬着一柄利剑,随时可能斩下。 火光渐暗,那名凭着气机感应应是开窍境修士无疑的年轻妇人就此消散于天地之间。 死无葬身之地! 一行人面容悲戚,但过不多久却摇了摇头,悲容渐敛,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般,继续前行。 邵伦忽然想起当初出留下城之后,路有冻死骨,生者多木然。原来,修士与凡夫都是这般,决定不了自己生死。 偌大一座城池,来往皆是修士,他们步履匆匆,带风而过,很快将那一地灰烬吹散,再无丁点痕迹。 一行人一路默然不语,邵伦心有千般疑惑,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待行至城池中央,那名背刀老者忽然急走几步,行到几名年轻男子身前。 一番低语之后,背刀老者从怀内掏出一只三百豆制的小玉瓶,递交给那几人。 邵伦心中一动,知道那是一瓶灵蕴交了过去。就见那几名年轻男子目光炙热,嘿嘿一笑闪开身子。 背刀老者当先而过,径直走进一座大殿。邵伦跟在后头,眯眼细看,但见殿内一方丈许大小的法阵正绽放熠熠光芒,边上一名老妪斜靠椅背,淡然开口:“多少人?往何处去?” “十三人,去南川以南。”背刀老者上前一步,语态显得有些恭谨。 “另交一瓶灵蕴。”老妪动也未动,显得浑浊的目光望向大殿上方,又解释了一句,“一千豆。” “你不如去抢吧!”不待背刀老者答话,之前那名王姓男子顿显怒意,“方才已然交过三百豆,又如何要我等一千豆!” 那老妪斜视他一眼,语气渐冷,道:“方才是入殿所需交付,现下是借用传送阵,怎能混为一谈?” “你们还讲不讲理?!”王姓男子怒声道。 “理?”老妪霍然起身,浑身气势猛增,那浑浊双眼忽然绽放明亮光芒,“且不说中南城,放眼南川大地,除了我中南李家,谁人布有传送阵?你若没有灵蕴或舍不得,大可遁行而去,也好领略沿途风光!” 王姓男子面色一滞,怔在当场。那名背刀老者正要好言相劝,但听一声轻笑,红衣女子颜洛神上前几步,递上三只玉瓶,笑道:“前辈莫要生气,我等小家小户自是用不上那一千豆制的瓶子,您看?” 三百豆制的小玉瓶,三只也差不离能抵上老妪所说一千豆了。她接过掂了掂,轻轻看了颜洛神一眼,再不说话,伸手指向那方丈许大小的传送阵。 背刀老者长松口气,当先迈了进去。邵伦落在后面,正被颜洛神拉着前行之时,忽见那老妪转过身,冷冷一笑,说道:“明明是十二人,又何来的十三人!” 一行人顿住身子,一颗心不禁又提了起来。就见那老妪伸手点指邵伦,冷声道:“每日于我中南城借用传送阵的修士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还从未听说过有九天宫弟子从此安然而过。实在对不起,青衫不送!” 青衫不送! 这些人面面相觑,脸上都带着古怪之色。身着青衫就不送,这得多大的仇怨啊? 但是,他们要去的那个地方,又如何能缺了这名青衫少年? 颜洛神背对老妪,轻轻笑道:“前辈,不一定只有九天宫弟子是青衫吧?” “女娃,我中南李家此例推行数十年,还从未因谁改动过,不论九天宫弟子与否,但凡身着青衫,就过不得!”老妪面无表情,说道:“尔等是留下他借阵前行还是就此离去?” 这一行人将目光投向那名背刀老者,正待老者沉思之时,忽听颜洛神开口说道:“也罢,就我等十二人借阵前行。” 众人目露诧异,那背刀老者看了她一下,眯起双眼,没有做声。 那名老妪点点头,开始调动阵纹。十二人接连入阵,邵伦站在原地,松了口气,心中有些窃喜。自己巴不得独自离开呢! 熠熠光芒开始绽放,老妪站起身,面无表情地交代道:“传送距离过远,期间会有晕眩感,但不必担心,理该如此。” 这些人点了点头,心不在焉,皆看向背刀老者。真就不带那名青衫少年啦?后者脸上阴晴不定,正想对策,却听一声冷笑,就见颜洛神忽然转身,挽弓拉弦,金光长箭直指阵外那名老妪。 “放肆!”传送阵外,李家守阵老妪怒声喝道。 一行人等尽骇然,这是要公然与中南李家为敌啊! 传送阵开始轻微颤动,红衣女子眸光一凝,蓦然松开拉弦手指。 咻! 一道金光横空而过,将下方青石地面生生划出一道槽痕,气势如虹,直向那名老妪撞去。 轰隆! 大殿颤动,阵阵灰尘起浮中,那名李家守阵老妪惊怒交加,被那杆金光长箭直撞向后,坍塌了半边大殿。 邵伦大惊失色,立即明白过来。正要驾云离去,但见红芒一闪,颜洛神已出了传送阵,正提弓笑眯眯地挡在身前。 殿外,几名李家执事闻声冲杀进来。传送阵中的十一人惊愕过后,不禁大急。 “快进来!”那名背刀老者急声道,他率先祭出那把大刀,掩护阵外两人,向那几名冲进来的李家执事阻杀而去。 其余人等又哪会不知轻重?若被拦截在此,不管自己有没有出手,不都得落个从犯?一时间,这坍塌半方的大殿内光芒绚丽,各类法器疾射而出。 殿内传送阵颤动加剧,阵中人影渐渐模糊起来。红衣女子呵呵一笑,一把拽住邵伦,驱赶着那朵儿乌云向阵中走去。 邵伦面容苦涩,无可奈何,只恨自己反应过慢,若从那名老妪刚说不送青衫时就驾云遁走,那就好了。 传送阵内外,一切都不再清晰。邵伦只觉头晕目眩的厉害,晕乎乎地看见颜洛神挽弓拉弦,一杆金光长箭直射向大殿上方。 咻! 隐约间一阵轰然巨响,其它的,却再也听不见看不着。 —— (闲事已了,晚上还可以一更,但还是别等了,放在明天,准备三更!) ... ... 第五十四章 南川以南,蛮荒大地 四下里充斥着一股霉味,只有那淡淡光芒使这座狭小屋子没有彻底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一行十三人七晕八素,跌坐在传送阵内。邵伦拍拍晕乎乎的脑袋,抬眼细看。小屋里空空荡荡,正中一座闪烁五色光芒的传送阵,除此之外,再无它物。 队伍中那名背刀老者摇晃着站了起来,不待身子恢复,先就祭出大刀,重重劈砍在地面——那放着五色光芒的传送阵上。 轰隆! 就听一声闷响,那道道阵纹碎裂开来,光芒顿弱,屋子中陷入昏暗之中。 这下,才算是安全了。一行人在心底如是想着。 但中南李家虽然一时半会儿追不来,难保日后没有麻烦,更何况传送阵被毁,又要耗费多少时日才能遁行回去? 这些人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目光已然露出不满。身为罪魁祸首的红衣女子却没有丝毫犯了错的觉悟,就见她斜眼望了过来。 刚想趁着这些人头晕目眩之际逃离而去的邵伦一惊,干笑一声低下了头,在心中腹诽不已。 颜洛神轻轻一笑,前行几步一脚踢开腐朽木门,丝丝缕缕的阳光照耀在她身上,轻松惬意,没有一丁点惹上中南李家的惧意流露。 背刀老者伸了伸手,无声宽慰着那些心怀恐慌与怨怪的同伴。他想了想,最终还是说道:“当时那种情况,洛神若不那么做,我们就算过来了,又能如何?” 他看了眼邵伦,继续说道:“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再分对错又有何用?现下咱们同行一路,同做一事,就该齐心协力,若是功成,天大地大又何惧中南李家?” 这行人中,平日气机流露,当属背刀老者境界最高,这也是他握有小队伍主导权的原因所在。其次便是红衣女子颜洛神,她那张无箭大弓实在过于可怖。 既然眼下背刀老者向着颜洛神,这些人又有什么好说的?众人叹了口气,闭口不谈之前的事情,开始商酌之后行动。这时忽听门前颜洛神轻笑一声,继而挽弓拉弦,一支金光长箭从她手中疾射而出。 轰隆! 自外传来一声巨响,屋内众人大惊失色,立即明白过来,纷纷祭出法器,冲出小屋。 阳光明媚,荒芜大地上**一座小屋,屋外几名年轻男子正呈掎角之势向着颜洛神围拢。传送阵两头相接,这一边又怎会没有守阵人? “尔等借我中南传送阵,何故出手伤人?!”一名戴冠男子扶着之前被那一箭重创垂死的兄弟,厉声断喝道。 “伤人?”队伍中王姓男子阴冷一笑,蓦然祭出一张金光灿灿的符篆,但见半空金光刺眼,一块金砖见风就长,刹那间已有数丈大小,由上而下向着那几人狠狠拍了过去,“我还要杀人呢!” 他之前在中南大殿中就受了那老妪的气,此时碰见软柿子,自然要好好拾掇拾掇。 “符宝?!” 戴冠男子惊呼道,这儿位处南川以南,蛮荒之地平日少有人来,中南李家又岂会调派强者驻此守阵?如他这般资质悟性不高的李家弟子,多会被派遣到这些地方。 轰! 他虽然飞速后掠,堪堪闪躲了出去,但那些平日里一起修行的同袍,却刹那间被那块金砖拍成烂泥。 王姓男子笑得猖狂,他掐诀牵引半空金砖,大步上前,阴冷冷说道:“传送阵已被我等毁去,便是不杀你,你回去也定要受惩治!” 中南李家的戴冠男子一咬牙,忽然从怀内掏出一张符篆,但听“咻”的一声响,那张符篆化作一道金光,冲天而起。 邵伦心中一动,立即认出那是联络符,只是,他要联络谁?这般想着,周边众人顿时将目光放远,背刀老者直接驾虹升空,四下里开始搜寻。 王姓男子皱了皱眉,却见一支金光疾射而出,径直撞向刚祭出联络符的戴冠男子。 轰然巨响声中一蓬血雾绽开,颜洛神收起弓,对着那王姓男子轻眨双眸,风情万种,媚笑着。 王姓男子心神一震,赶忙将头扭向一边,正要出声怒斥,但见背刀老者降落而下,面色凝重地说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思内讧?!” “哼!”王姓男子深呼了口气,脸色阴沉走到一边,与颜洛神保持着相当远的距离。 颜洛神伸个懒腰,呵呵笑道:“老头儿,有些人自己定力不佳,也能怪我?” 背刀老者叹口气,有些无奈,转身对其他人说道:“既然那家伙祭出了联络符,就说明此地定还有守阵人,咱们所行之事一路保密至今,绝不能透露丁点出去。现下四处搜寻,天黑之前在此聚合。” 颜洛神打个哈欠,懒洋洋说道:“有什么好找的?咱们该干什么干什么,你们若是怕了,就把地点告诉我,我自己去!” 王姓男子转头望了过来。 背刀老者眯起双眼,没有做声。一行人皆将目光投在队伍中那名面上笼着一层轻纱的女子身上。 这名女子从出发就一直没有说过话,此时开口,嗓音竟沙哑至极,“洛神说笑了,这里就属我境界最低,若我现在说出口,哪还有我的事儿?” “哈!”颜洛神一把将邵伦拉到面前,笑道:“这里境界比你低的人还有呢!” 蒙面女子轻轻一笑,没再说话。 一行人见她守口如瓶,苦笑一声不再多问。就听背刀老者说道:“好了,大家一同到此,最好还是一同离开。眼下先找出那家伙要联络的人,咱说其它。” 他说着话,当先驾虹远去,开始四下搜寻。一行人互视一眼,不再多言,纷纷驾虹而起。 眨眼间,屋子前只剩下了三人。 颜洛神斜眼瞥那王姓男子一眼,失声笑道:“哟?王公子您不去搜寻,莫非是知道那些人在哪儿?” 王姓男子冷哼一声,也不驾虹,转身向远处走去。 颜洛神依旧笑嘻嘻的,伸手拍了邵伦一下,说道:“干嘛苦着张脸?本公主又不会害你性命,你那些家当不是全还给你了吗?” ... ... 第五十五章 迷雾与惊变 (第二更,稍会儿还有,说三更就三更,不玩虚的。) 这一番波折之后,邵伦也明白了些许事情,就见他轻轻皱眉,直言问道:“你究竟需要我做什么?” “我也不甚清楚,只听那蒙面女子需要一名阵法大家来破阵,至于是宝地还是险境,还未可知。”颜洛神坐在屋子前,耸了耸肩,也不知所说是真是假。 “所以你就抓了我?”邵伦说着话,眼睛开始瞄向远方。 颜洛神微微一笑,轻弹弓弦,转头笑望着他,讶异道:“哟?这儿的风景可不好看,莫不是欺负小女子孤身一人,想要趁机逃离?” 邵伦面色一滞,怔了半晌后长叹一声,有些无可奈何。他站起身,拍拍身上灰尘,走到一边默默不语。 夜色开始蚕食余晖,颜洛神似是睡了一觉,就见她站起身伸个懒腰,哈欠连天。这让站在一边默然旁观许久却未发现异常的邵伦一阵气闷,自己想跑的时候你就盯着,等到不想跑了你就不盯了? 远方一道虹光划过夜空,背刀老者当先归来,一落地便说道:“这儿方圆百里荒芜一片,不见人踪,根本没发现异常。” 颜洛神笑了笑,没有回话。这时那背刀老者微微一怔,讶异道:“其他人还未回来?” 颜洛神轻轻颌首,看他一眼说道:“你是第一个回来的。” 这时忽见夜空中一道虹光划过,队伍中那名脸有刀疤的汉子驾虹归来,他面有愤然之色,一落地便说道:“我说有什么好找的?咱们一群人在一起,还忌惮这边陲之地的守阵人?若没有也就罢了,若真有杀了便是!” “说得是!时间紧迫,又怎知这附近没有其它的传送阵?若中南李家的人传送到此,我们还找个屁的古道场,直接等死吧!”先前离开的王姓男子不知何时冒了出来。 颜洛神笑了笑,没有说话。那背刀老者皱了皱眉,正想相劝两人,掌握古道场地点秘辛的蒙面女子已驾虹归来。 众人一时不语,皆望向她。 蒙面女子环视一周,露在轻纱外的双眸竟然迸射出杀意,就见她看了看四周夜幕,忽然说道:“妾身相信诸位,才邀大家来此寻机缘,只是……如何要做出杀人夺宝的龌蹉事儿?!” 此言一出,小屋前这几人顿时面面相觑,就听背刀老者开口道:“道友何出此言?” 蒙面女子冷笑两声,说道:“我们同行十三人,现下还剩多少?” 闻声,背刀老者,疤脸汉子,王姓男子,颜洛神,邵伦,五个人互视一眼。背后,夜色深沉。 “你是说?”稍稍一怔,背刀老者大惊失色,急声问道。 蒙面女子点了点头。 “妖言惑众!”那疤脸汉子冷笑出声:“迟些回来便是死了?” 王姓男子上前一步,也是不信,说道:“且不去说他们是死是活,你方才所言是说我等暗中做了什么事儿咯?” “方才我和孙道友一同去搜寻,稍稍分离之后他已遭了毒手,身死道消!”蒙面女子咬牙说道:“若我死了也罢,但我好生生的,只能说明是我们中间有人背信弃义,害人性命!” “道友的意思是说,若是那中南李家的守阵人,不会独独放过你一个。但我们之间,因为知道你握有古道场地点秘辛,所以不敢对你出手?”颜洛神站在一边,面上笑容渐敛。 “没错!人少了利益也就多了,最后很可能只剩下我和那名阵法大家,当然,还有凶手。”蒙面女子点头,双眸杀机迸射。同行十三人,一眨眼就死了大半,若不是她掌握古道场地点秘辛,且一路守口如瓶,恐怕就是第一个惨遭毒手的人! 一时无声。又过了许久,那些天黑之前出去搜寻的同伴依旧没有归来。 疤脸汉子,王姓男子脸上笑意不再,互视一眼,各退一步,警惕地望向站在中央的背刀老者。 这名在队伍中一直占着主导的老者顿时一愣,随即又惊又怒,大声道:“你们怀疑我?!” “老头儿,我们之间就属你是洞天境大圆满的修士,眼下出了这种事情,自然要格外提防些。”疤脸汉子面无表情,淡淡说道。 “我一直没离开过。”颜洛神耸了耸肩,随口说道:“你们调查清楚了通知我一声。” “哼!”那王姓男子冷笑连连,针锋相对:“你说没离开过就没离开过?要我说,除了你那张弓,谁能远距离且无声息的杀人?” “我先杀了你!”颜洛神大怒,挽弓拉弦,金光长箭直指王姓男子。 忽然一声大笑,就见那名背刀老者摇了摇头,望向站在一边的蒙面女子,说道:“好一招借刀杀人,我们这些人窝里反,但恰恰是你这名最该被怀疑的,却没有任何人怀疑你!” 宛若当头棒喝! 在场几人立即停止纷争,沉默以待。 背刀老者双眼微眯了起来,伸手指了指疤脸汉子,继续说道:“张道友怀疑我,王道友怀疑洛神,若是我们拼个同归于尽,你这个知道古道场地点却缺少阵法大家的女娃,到时是不是直接就带着那青衫小子走了呢!” “你说他们死了,但到底是不是你杀的我们又怎会知道?”背刀老者缓缓前行,一句一句分析着。 “说的挺在理。”蒙面女子无动于衷,淡淡回道:“但你们是不是忘了,当初是我要求人多上路的,我若这般心思,不如直接找上能联系到阵法大家的洛神,还用得着费尽心神如你所说这般?” “说得也是啊!”背刀老者顿住身子,正要说话,眼角余光瞥向远方,面色忽然大变,惊呼道:“孙道友还活着?!” 几人随之望去,但见夜幕深沉,入眼之处哪有人影? 唰! 半空一道寒光闪过,那名脸有刀疤的汉子惊骇转头,但见大刀临面,猝不及防。 血雾飞溅,朵朵嫣红花儿开了一地。疤脸汉子被这迅猛一刀劈成两半,死的不能再死了。 “你!”那名离得近的王姓男子惊怒交加,不急多想就身化长虹,迅速后掠。 ... ... 第五十六章 花开一地,生者多聒噪 (说三更就三更,不玩虚的。虽然迟了点哈,这章算昨天的,明天还是三更!) 暗夜中,蒙面女子虽是疾射向后,但相比王姓男子却要显得从容许多。就见她后掠至小屋前,冷漠出声:“果真姜老愈辣!” 背刀老者缓缓转身,阴森冷笑:“既然又死一个,现下就剩我等五人,不如就此罢手?也……” 话音未落,就见他忽然迈开步子,身若奔雷,看其行迹,竟是向着最边上的邵伦而去。 这个远赴万里寻机缘,如今却死者过半的队伍中,就属知道地点的蒙面女子和这名精通法阵的青衫少年最为重要。 但是,任谁都以为他的目标是与之对话的蒙面女子。 电光火石一刹那,邵伦不及多想,迅速拍上神行符,脚下黄芒闪闪,踏着化劫步,身若一缕青烟直向后掠去。 背刀老者面色森然,正欲施展秘法杀招,但见黑幕中那道青衫蓦然凭空消失不见。 咻! 破空声响,一杆金光长箭横空掠过,如虹劲气将下方泥土生生带出一道深沟。 轰! 泥土飞溅,背刀老者横移出去,他四下里扫视,目光最终落在远处那名蒙面女子身上。 “老东西!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颜洛神拄弓而立,从怀内掏出一支碧绿长瓶,忽然出声喊道。 背刀老者霍然转身,冷冷瞥她一眼,却并不言语。 颜洛神略有些小小失望,收起长瓶,正待挽弓,但见半空一块金砖见风就长,刹那间下方这恶斗的两人皆被金光笼罩。 夜风中,王姓男子面色阴沉,双手作诀,猛然往下一拍,就见那块巨大金砖挂着呼呼风响,由上而下,当头拍来。 轰隆! 大地颤动,尘烟四起。那块金砖深陷泥土之中,分明使出了全力,想要一击直接杀掉两人,不论敌友! 一道金光横空而过,疾射向正欲召回金砖的王姓男子。颜洛神从烟尘中驾虹而起,一双美眸杀机迸射。 “你做什么?!”那名王姓男子大喝一声,虽是全速闪躲,但仍被那杆金光长箭擦中,就见一只臂膀被长箭带向后方,鲜血激射,开了一地嫣红花朵儿。 “杀人!”颜洛神回答干脆,立在虹头,继续挽弓拉弦。 “我要杀的是他!你不也没事儿吗!”王姓男子强忍断臂之痛,振声辩解。 “杀了我和他,不就只剩你们三人了吗?打的一手好算盘呀!”颜洛神冷笑出声,“我先杀了你!” 唰! 夜空中一道寒光闪现,背刀老者立在一边,不言不语祭出大刀,径直劈向挽弓拉弦的颜洛神。他没有丝毫要为刚刚一砖之险报复的心思,打算先杀了这名身怀多宝的红衣女子。 至于那名王姓男子,已然断臂,且仅有一件金砖符宝作依仗,便让他喘口气,又有何妨? 嗵! 一只红色大伞在低空撑开,悬浮颜洛神头顶,替她将那一刀袭杀顶了下来。她面色从容,没有丁点身陷夹击的觉悟,手指一松,就听弓弦发出一阵低沉颤音,将一杆金光长箭疾射而出。 王姓男子面上浮现一抹怨恨,就见他也不再去闪躲,却从怀内掏出一张显得残破的符篆,一咬牙拍在自己身上。 金光长箭横空而过,直接撞在他身上,霎时王姓男子浑身龟裂,被一箭轰成满地碎屑。 “替死符?”颜洛神皱了皱眉,有些诧异。 果然,就见王姓男子身体重组显现在不远方。他面色显得痛苦,眼中闪现浓浓的怨恨,身化长虹,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夜空中,背刀老者驾虹升空。那一刀袭杀未建功,便再不多出一次手,但见他双手作诀,向远方飞速遁去。 颜洛神环视一周,心中了然。那蒙面女子与青衫少年却早趁着他们乱斗而潜行遁离。 她轻轻阖上双眸,低语一番,就见一只燕子从她伞下振翅升空,刹那间隐进浓浓黑夜。 … 邵伦将化劫步与匿身闪融会贯通,全力施展神行符,抱着那朵儿遁速不快的乌云疾奔向前。 什么古道场?能有命重要? 他不禁有些窃喜,好在这些变故发生的早。若是真进入了那古道场之后再起纷争,自己一个开窍境第三层的小修士还能有活路? 这时不远处一道虹光划过,邵伦立即停下脚步,只施展匿身闪,屏蔽体内气机流露,静静地隐在一片黑暗之中。 邵伦眯眼望去,依稀能看清是那名背刀老者,在这方搜寻了两圈,继而转身远去。他心中冷笑,暗道果然如蒙面女子所言老姜愈辣,先前便是他提议去搜寻那中南李家的守阵人,结果出外搜寻的同行者大多遭了此人毒手。 见虹光远去,邵伦正欲继续前行,忽听头顶传来一阵扑腾声。他抬眼向上,但见一只飞燕正盘旋在他头顶,也不降落也不远去,似乎能发现自己一般。 邵伦当即在心中加了提防之意,他悄悄望望四方,忽然双手作诀,打出火鸦术。就见一只尺许大小的火鸦振动双翅,直向上往那只燕子飞去。 火鸦升空,那只燕子忽然调转身形,在低空绕了一个圈,闪躲开来。邵伦深吸口气,他自修炼九天谱中的控兵之术后,神识越发强大,再不似最初那般笨拙不堪。就见他手决向下一指,那只火鸦蓦然下落,紧随飞燕。 这只飞燕身形如风,又在低空绕了一个曼妙弧度之后,忽然转身振动双翅,但见那尾随其后的火鸦哀鸣一声,化作万道火星,竟然被它双翅直接拍散。 邵伦心中顿时一惊,二话不说正要疾奔远去,但听一阵笑声及耳,“你这狗屁不是的小修士,也敢在婆婆面前施法?笑死我了!” 邵伦抬头,就见那只飞燕正振翅盘旋在他头顶,竟然口吐人言。他一瞬间想起在楚地以东的道观之中遇上的那些妖物,不禁怒从心起。 锵! 黑夜中亮起一道金光,邵伦直接祭出那张符剑,手决向上一指,金光刺眼,径直杀向那只飞燕。 那只飞燕发出一声尖叫,身形忽然在邵伦眼前消失,再发现时已然临近身前,竟是眨眼间放大了十多倍,变作一只凶禽,正扑腾双翅,伸出利爪向他袭杀而来。 ... ... 第五十七章 轻纱掩面是旧识 一只凶禽横空,扑腾着双翅伸出利爪,直向下方扑杀而来。 邵伦一把抱住那团乌云,纵身跃起,堪堪闪躲开来。这时忽听一声轻笑,不远处闪现一道红衣靓影。 就见她招了招手,那只凶禽立即乖顺了起来,身影渐小,又化作一只飞燕,飘飘然落在红衣女子肩头。 邵伦面色铁青,神识牵引,让那支符剑悬浮头顶正前方。 颜洛神妩媚一笑,柔声道:“邵伦,你看我们自相逢之日起,我何曾害过你?” “哼!”邵伦冷笑,道:“难保接下来不会,我现下不是还有利用之处吗?” “哟?你不会真当自己是阵法大家了吧?”她瞪着那双大眼,讶异道。 “激我?”邵伦蔑笑,无动于衷。 “既然如此,那你跑吧。”颜洛神轻耸香肩,双手抱在胸前。 邵伦不语,目光微移,瞥向她肩头那只飞燕。既然在这只燕子搜寻下无处遁行,又能跑哪儿去? 颜洛神轻轻一笑,咦声道:“不跑是吧?还是对那古道场垂涎万分吧?” 轰隆! 低空一声闷响,但见绚丽光华照亮夜空,一只七彩斑斓的镯子迎风放大,对着红衣颜洛神狠狠砸了过去。 夜风中,蒙面女子站在不远方,双手掐诀,冲着邵伦大声喊道:“快走!” 邵伦惊疑不定,就见颜洛神撑伞而立,幽幽说道:“多我一个又如何了?不然你一个刚达到洞天境的修士带着这小子,就算知道地点精通阵法,就保证不会有危机?” 一柄红伞升空,悬浮在颜洛神头顶,轻飘飘地将七彩镯子弹了开来。 红光下,她看了眼邵伦,低眉轻叹,说道:“倒也得想一想是谁给你将这小子找来的,现下就想过河拆桥了?” 蒙面女子冷哼一声,收起那只镯子,道:“同行十三人,又有几人没心怀鬼胎?那我问你,之前中南李家的守阵人为何祭出联络符?” 颜洛神笑容渐敛,沉吟片刻,回道:“不是我。” “你说不是我就信了?”蒙面女子缓缓迈步,向着一边的邵伦靠近,说道:“先前我们那么多人搜寻,又哪有什么守阵人?那他为何祭出联络符?不就是因为有人先我们一步借中南城传送阵来到此处了吗!他是在向那些先来此地的人呼救啊!” “这里位于南川以南,荒芜一片,平日里又有谁会来此?”蒙面女子继续说道:“我虽未告知明确地点,但若是有人将大体方向透露出去,先安排人于此潜伏下来,待我等满载而归再来个一网打尽,真是一手如意算盘呀!” 邵伦静立一边,听得这些暗暗心惊。同行十三人,远赴万里寻机缘,本来应是齐心协力,却暗中有着这些龌龊勾当! 看着她与邵伦越来越近,颜洛神沉吟之后忽然说道:“不管你信与不信,总之我一定要参加!” “敢问可会搜魂之术?!”蒙面女子抬头,一点不惧。她的意思很简单,除非搜魂,否则只言片语都不会透露。 颜洛神轻轻颦眉,正要说话,面色忽然一变。但见夜空中一道虹光疾掠而来,背刀老者去而复返,当空长笑。 “走!” 蒙面女子一把抓住邵伦,刹那间驾虹远去。 一杆金光长箭破开夜空,颜洛神滞在原地,终是没有追上去。她挽弓拉弦,驾虹而上,横身阻挡背刀老者。 “你这女娃好不晓事,你不追他们拦我做什么?!”夜风中,背刀老者长衫猎猎,堪堪避开那一箭,怒声喝道。 “若不是你们这些人,事情又岂会弄到如此地步?!”颜洛神手指一松,金光长箭脱手疾射而出。 夜空中划过一道雪白寒光,一柄大刀猛然斩下。 … 南川以南,蛮荒大地上,一道虹光疾掠,一路向更南而去。待遁行约数百里后,蒙面女子降落在地,看着邵伦,忽然叫了一声:“恩公!” 邵伦一怔,就见她随即取下掩面轻纱,那玉面之上不知何时留下了一道伤疤,但依旧能凭此回忆起当初几次相遇相逢。 “你是……钟家的那媳妇?”邵伦讶异道,实在没想到从虎头山拓跋圣殿分离之后还能再遇。 这年轻美妇轻轻点头,说道:“妾身陈玉环,见过恩公。” 邵伦心中一颤,面带愧疚,忽然一揖及地,叹声道:“‘恩公’两字愧不敢当,邵伦对不住你们钟家!” 这自称陈玉环的钟家媳妇仰头望天,强笑一声,轻声说道:“在中南城见到是你时就料到了,只是……” 她面色渐冷,将邵伦搀扶起来,寒声道:“不知我家老小死在谁人手中?” 邵伦摇了摇头,苦涩道:“当日我进拓跋圣殿之前遇到强敌,只好让他们先走,再之后便一路逃亡。”他伸手指了指那团乌云,说道:“直到在楚地时发现了当日驮着他们两人的云朵受了重创,孤身而行,却再难发现钟老伯和琴琴的踪迹。” 夜风中,只听陈玉环喃喃自语:“那就还有活着的可能……” 邵伦一叹,也不知如何出声宽慰,四下里一时寂静了起来。 过不多久,这名年轻美妇深吸了口气,调整心绪,转身说道:“不瞒恩公,当日在拓跋圣殿之中逃离玄冥老怪毒手之后,妾身便发现了一则秘辛。” 邵伦心中一动,就听她继续说道:“世人皆以为拓跋在虎头山道场羽化消逝,却不知拓跋一生风姿绝艳,又岂会在大圣境终老?” 她举目远望,怔怔出神,“拓跋,世所罕见的双窍者。虎头山只是他成圣时所在,再往后……可就是在这南川以南了。” “你是说,我们此行要找的古道场还是拓跋大圣?”邵伦讶异问道。 “拓跋大圣?”陈玉环笑了笑,摇头道:“应改称为拓跋大神喽!” “那就凭我们两人,行吗?”邵伦虽然开始心动,但仍有忐忑。 “古之大神的道场,就凭我俩当然危险。”陈玉环叹了口气,但随即苦涩一笑,说道:“但我俩境界太低,和别人在一起,更危险!” ... ... 第五十八章 更南方,大雪如席烧天火 邵伦点了点头,心有戚戚焉。寻求机缘的路上,路途艰险,最恶不过同行者。 两人沉默良久,就见陈玉环转过身来,郑重说道:“恩公,不论我家老小安危如何,钟家永远承您这份情。你若随妾身去,真有危机,妾身定死在最前!” 邵伦一咬牙,答应了下来。这修士如蚁的世界,自己一个开窍境第三层的小修士,任何人都可随意捻杀自己。若不铤而走险提高境界,又要如何去做那想做之事? 陈玉环当即驾起虹光,怕被人发现,不敢升的太高,只离地三尺,全速遁行向前。邵伦一手拉着她,一手揽住那团遁速不快的乌云,踩在虹头,向远方去。 距此数百里外的高空中,只听呼呼风响,那势同水火的两人遥相对望,却并未出手。 背刀老者举目远望,怒极而笑,说道:“你就打算和我耗在这儿了?他们可是先行而去了,哪会等你?!” 虹头上,颜洛神衣袂飘飘,持弓而立。她面无表情,淡淡道:“这些就不劳你费心了,你若想追上去,杀了我就是。” “嘿!”背刀老者冷笑一声,却说道:“女娃,现下咱俩谁也奈何不了谁,又何必为他人作嫁衣裳?不如你我一同跟上去,四人也不多,便是再大的野心也够分一杯羹了!” 颜洛神斜他一眼,面有嘲讽,正欲出声,但听下方破风声响,传来一阵凄厉长啸。 就见低空中十多道虹光飞掠至此,当先一人面色惨白,断有一臂,正是那万里寻机缘队伍中的王姓男子。便见他抬头向上,脸上浮现一抹怨毒,冰冷冷道:“颜洛神,先斩你一臂,其它的稍后再说!” “王树杰,你果然暗藏后手!”背刀老者一惊,瞥向王姓男子身后那气机该是洞天境修士无疑的十多人,脸上阴晴不定。 “老头儿!你也不是什么好货!”王姓男子尖声叫道。 颜洛神二话不说,驾虹转身,疾掠而去,看其行迹,竟是向着北方飞遁。 背刀老者一怔,一时也不知那红衣女子究竟作何用意。他举目远望,稍一犹豫,就见夜空划过一道雪白寒光。他直接祭出大刀,略一阻挡那围拢人群,便直向南掠去。 十多道虹光分成两方,一南一北,展开追逐。 … 但听夜风呼啸,整个世界就剩下了这一种声音。一路疾行,也不知飞遁出多远,沿途连只鸟儿都没有,越往南去,土地干裂,寸草不生。 钟家媳妇陈玉环渐感不支,邵伦劝说下,两人坐在云端,减半遁速中继续南行。 邵伦揉了揉脸,嘀咕一声,实在是受不了这没有“她”的刺骨寒风。他施展火鸦术,以神识牵引,让那只尺许大小的火鸦悬浮身前,以取暖意。 “对了,你可有符纸?能承载符纹的东西也行!”邵伦让那只火鸦绕到两人中间,忽然问道。 火光下,这名玉面留下一道疤痕的年轻美妇直接掏出一沓符纸,也不询问什么,闭上眼抓紧时间恢复着灵力。 邵伦也不客气,直接接过,面色顿时一喜。当初他可是用了六张火鸦三千符杀掉了那时的劲敌李丹青,后者虽说没有修至洞天境大圆满,比不上现下的背刀老者和颜洛神,但聊胜于无,自己多画几张不就行了? 他当即拿出以前购得的符笔符砂。却担心牵引那只火鸦造成一心二用的局面,皱了皱眉神识一松让它落地化作万道火星,继而点亮那盏青灯,在青光下提笔蘸了些符砂,凭着以往的感觉很快画起符篆,火鸦三千符。 夜风中,云端上,陈玉环很快恢复过来,虽是嫌弃这朵乌云遁速过慢,但见青衫少年专心致志,也就没有多说。 她面色悲苦,凝望夜空怔怔出神。人生若得安定美满,谁愿颠沛流离?萧萧夜色中,要去找那么一条路——那么一条寻得失散家人的路。 云端上,邵伦盘膝而坐,将心神全部集聚在笔尖之下。一道道符纹自他手中划出,如龙蛇游走。邵伦自觉如今符阵一域已趋于小成,他观九天谱中的火鸦三千符,将自己所悟道意借着手中符笔画在纸上,一时只见那张符纸上金色符纹纵横交错,绽放熠熠金光。 陈玉环看他一眼,心中略有诧异。阵符一道虽然同出西疆,共划在一个领域之中,但法阵与符篆并不相同,又分固定和可移动两类。况且法阵若是出了些许纰漏,还可改动,纵然不改也只是威力强弱区别。但符篆不同,稍有差池符纸就要报废,就得重来。 青衫少年手法老道,动作娴熟,下笔如神相助,从提笔至今画下那么多道符纹也未发现有丝毫差错。这另她欣慰之余也不禁大喜,当时在中南城见到他时,本以为是颜洛神随便找了个人来充数,实在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连符篆都能刻画。 南川大地虽然也有符师,但也仅能画些诸如神行符那样的,并且还是一次消耗品。像那些符剑,金砖,可自行恢复灵力的符中之宝,皆是古时流传下来。而像之前那王姓男子使用的有些残破的“替死符”,更是符中圣品,南川当世无人能画。 当然,也不是说法阵就要比符篆差,不说其它,单论中南李家的传送阵,遍布南川大地,万里之遥一瞬即至,又如何能弱?那可自行恢复灵力的神行符宝,又如何比得?只是这些大阵毕竟是集数世甚至更久,千人乃至万人之力才可做得如此浩大工程,不似符篆那般,一人提笔即可画,用时便用,方便快捷。 夜风中,阵阵鸦声连成一片,连那寒意一时都被驱散了许多。 金光一暗,符成。那一道道符纹静静地躺在纸上,线条由金色转成赤红。 邵伦长舒口气,擦擦额头渗出的细密汗珠,身心疲惫至极。画符毕竟不是吃饭,要将心神高度集中,纵是如此,他也耗掉了十来张符纸。 “成了?”陈玉环讶异道。 邵伦点了点头,有些许小得意,说道:“这是火鸦三千符,也就是我们通常施展的火鸦术,只是一张符里包含了三千道,我目前只能画这最简单的。” 陈玉环一惊,继而面露古怪。万古至今,只是流传下了那么几种符篆,何时听闻过这一种?而且还是最简单的? “你该不会是自创的吧?”陈玉环心中疑惑,脱口而出。 邵伦摇了摇头,九天谱既是九天宫不传之法,连太上长老都没修炼的法典,他又怎会不知轻重?对这名钟家媳妇,邵伦自有好感,但九天谱毕竟事关重大,也就没有多说。 修仙之人最忌讳刨根问底,谁人没个秘密?陈玉环自知失态失言,脸上一红,没再多问。 一张符成,邵伦却并没有提笔继续。这也是符道一途的无奈,心神消耗太过,此时若让邵伦牵引火鸦或者那张符剑,原先的十丈之距最少得缩减一半。 大地干裂,寸草不生,迎面吹来阵阵灼热的风。 已是南川更南,再向前,会是何方? 前方一座巍峨大山矗立,连绵不绝,一眼望不到边。邵伦两人站了起来,面露惊愕。 “南川以南,蛮夷山。”陈玉环呢喃,怔怔出神。 火光照亮半边天,那一朵朵焰火由赤红天穹砸落而下,片片雪花纷扰,与火共舞,雪白如利刃。 红与白,火与雪,漫天舞动,风卷飞雪烧天火。 邵伦一时惊得呆了,呐呐道:“下、下火啦?这要如何过得山去?” “蛮夷山,就是这儿了!”陈玉环深呼了口气,一作诀,当先驾虹向那山上疾掠而去。 邵伦从芥子袋中翻出孙有为的那件大袍,披在身上,迎着漫天火与雪,驾云前行。 大山多石,被这忽冷忽热的风多年欺凌,多数成了碎屑。山上看不见郁郁绿草,只有岩缝中顽强挺立着不知名的树木,生存在雪与火之中,看得邵伦心中一阵叹服。 火焰从天而落,砸在孙有为那件大袍上,将邵伦烫的一呲牙,心中顿时大惊。要知道,九天宫飞雪峰首座孙有为身有火毒,他的衣饰自然是抗火的,当初邵伦被九天宫弟子追捕之时,便是穿着这件大袍在火海中苟存性命。 但眼下这些火焰,明显更加灼热。 陈玉环双手作诀,打出一道淡蓝水幕,将邵伦连同那朵儿四下逃窜的乌云一起笼罩了起来。 火焰落在水幕之上,发出阵阵滋滋声,就见一股股水气蒸发,向上冒去。邵伦皱了皱眉,正欲说话,忽然大风卷起,就见迎面大片雪花随风撞了过来。 咔嚓! 一声轻响,整个世界似都成了银白色。笼罩着两人的半圆水幕,撞上大雪之后蓦然凝冻成冰,彻底将他们封在了里面。 —— (章节字数调成三千,每天两更,其实都是一样,只是这样写起来比较节约时间吧?反正我是这样觉得的(n_n)不定期爆发!) ... ... 第五十九章 三人行,笑言谶语 南川更南,蛮夷山上,雪大如席烧天火。火借风势,风卷飞雪,漫山红白相间,纷纷扰扰,极冷极热。 山上一道半圆水幕凝结成冰,雪与火相撞融化,化水落在其上,猛风一吹,冰层更厚。 轰隆! 陈玉环双手换诀,祭出那只七彩斑斓的镯子,在狭窄空间中放大,对着那冰层狠狠砸了过去。 冰层颤动,丝丝缕缕的寒气如龙蛇乱舞,将那只镯子缠得密密麻麻。陈玉环面色一变,正要作诀回召,却见寒气喷涌,竟将那只玉镯冻在了冰层之上。 正要祭出符剑相助的邵伦见此顿时一呆,赶忙将小剑符篆收了起来。 这钟家的媳妇皱了皱眉,低声道:“好厉害的寒气,难怪连那天成之火也无可奈何!” 邵伦不语,暗想着当初承天峰上的那一战。他双手掐诀,师法九天宫前任掌教陈无疚,作开山印,对着眼前那堵冰层劈了过去。 陈玉环摇了摇头。自己这洞天境都破不了,他一个开窍境的小修士又能如何? 但听一声闷响,那堵寒气越加浓厚的冰层只出现一道微不可查的划痕,过不多久便在寒气喷涌中消失不见。 邵伦叹了口气,无奈收诀。他转头望向陈玉环,却见后者面色难看,一颗心不禁跌入到谷底。 “恩公……”陈玉环面容苦涩,正要说话,忽然惊咦一声,向前‘望’去。 邵伦一怔,只见这堵冰墙在他眼前逐渐绽放出金光… 轰! 冰层碎裂,巨大冰块四下飞溅,陈玉环再不敢结水幕阻挡,一拉邵伦,架起虹光直往后掠去。 漫山红白相间,雪与火随风呼啸而过,一只飞燕振动双翅,在低空划过一道道曼妙弧度,轻巧避开。 一道虹光停滞半空,女子一袭红衣,正收弓撑伞亭亭而立。她轻叹口气,有些幽怨地说道:“怎么样?还是加上我才安全吧!” 邵伦两人面面相觑,就见陈玉环一边驾虹避开漫天雪与火,一边出声质问:“颜洛神,你如何跟上来的?!” 这名之前遁行向北,故意甩开背刀老者的红衣女子笑了笑,一抬手召来那只飞燕,轻轻瞥了那两人一眼,也不答话,直接说道:“暂不说先前救你二人的那一箭,单论我替你们阻挡那老家伙且费尽心神将其甩开,你就是这样和我说话?” “费尽心神?”陈玉环冷笑出声,道:“我看你是想独占这场大造化吧!” 一道红芒遮天蔽日,邵伦两人心中一紧,却见半空一把红伞放大,替他们将漫天雪与火遮挡了去。 颜洛神面色平静,于巨伞下踏虹而立,轻声道:“换做是我,也不会相信别人。但还是那句话,我不求别的,来此只找一样东西……” “而且,你们要之无用。”她抬起头,四下里看了看,正色道:“何况这漫山火与雪皆是天成之物,单凭你二人,别说机缘造化,能不能活着到达目的地还两说。” 陈玉环面上犹豫不决,邵伦想了想轻声低语道:“她那只飞燕通晓潜行匿身法,定是因此她才跟了上来。我们若是不答应她,就算她不起杀心,又能如何将其甩掉?难不成就一直耗在这儿?” “这小子说得没错!”颜洛神却一字不漏听在了耳中,就见她望向邵伦,妩媚一笑,柔声道:“先前若不是因为你们被困,我又何必现身出来?” 她笑颜如花,邵伦只觉心神一颤,意识竟开始迷糊了起来。这时但听耳边一声断喝乍起,陈玉环蓦然将邵伦拉至身后。 邵伦心中大惊,赶忙收敛心神,却见红衣女子颜洛神迎风而立,笑得花枝乱颤,娇声道:“果然男人都是有贼心的,看你小小年纪,也不例外嘛!” “颜洛神!休要乱使媚术!” 陈玉环将邵伦护在后面,冷笑出声:“我便与你同行,但你得在此立誓,不得心起歹念!” “这你也信?”颜洛神瞥她一眼,继而眼珠一转,竖指向天,说道:“万古诸神在上,我颜洛神此行若心生歹念,可让我、让我与这憨小子结成道侣!” “且是孽缘,不得善果。唔,再让我身死道消,魂飞魄散,三生三世不入轮回。”她伸手指着邵伦,耸了耸香肩,满不在乎地说道:“这样如何?” “你!”陈玉环见她一副说笑口吻,顿时一气,但既已松了口风,却也不便再说些什么。她有些无奈,瞥了颜洛神一眼,出声嘲讽:“我们要去的可是拓跋大神的道场,您可悠着点,别一语成谶喽!” “哈!”颜洛神一笑,指了指邵伦,娇声道:“死不死的且另说,单是因为下嫁这土小子一条,我也不会违背诺言呀!” 邵伦先是红脸露羞,继而有些生气,一抬头,却见那一袭红衣迎风飘飘,他怔了怔,不知何时气已消散,默然无语。 这三人重组小队伍,那一柄巨伞横空而过,将漫天火与雪阻隔开来,颜洛神驾虹挽弓,一路注视着周围异常。 邵伦和陈玉环两人互视一眼,皆是苦笑一声,内心却升起一丝异样,有些小小庆幸。 多了一个她,前路不知觉的安全了许多。 这南川更南方,蛮夷山连绵万里,一眼望不到边。要在此处寻找那自虎头山圣殿之中查到的拓跋古道场,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修仙之辈,大海捞针又有何难? 漫天火与雪,两道虹光疾掠而过,邵伦拉着陈玉环,跟在后面,想了想忽然用燕地口语说道:“我看这女子虽然并无杀心,但太过诡诈,根本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定要多多防备。” 他和陈玉环初见时是在燕地,自然而然将其当作是燕地人氏,哪知这句话出口,后者却是一怔,有些疑惑地回望一眼。 邵伦一愣,就听边上红衣女子轻轻一笑,白了他一眼,耸肩道:“承蒙谬赞,小女子愧不敢当呀!” 邵伦当着别人的面说其不是,还被一口揭穿,顿时大羞,面色通红,赶紧低下头去,再不敢出声。 ... ... 第六十章 阵符大家成长时 大山浩瀚,连绵万里,风中飞雪夹带焰火,纷纷扰扰,极冷与极热不断变换,反复循环。 一柄大红巨伞横空而过,下方两道虹光疾掠至此,却听前方雷声滚滚,一尾尾紫色电蛇在空中跳动,组成一张一眼望不到边的巨网。 雷电轰鸣,将前路彻底截断。一行三人止住前行,面面相觑,就见颜洛神轻轻颦眉,低声道:“天成之物,这雪这火这雷电,俱是世间之最,啧啧。” “如何过得?”陈玉环撇头,下意识看向这红衣女子。 “如何过?”颜洛神嘿嘿一笑,脚踏虹头婷婷而立,挽弓拉弦对准眼前那张浩瀚无边的紫色电网。 一张大弓在她手上微弯,那根弓弦逐渐绷紧,但见一支金光长箭蓦然出现。颜洛神面色渐渐凝重,捻箭手指不松反紧。 邵伦轻咦一声,就见狂风顿时歇了,那飞舞着的雪与火忽而停滞在虚空,动也不动,整个世界只剩那轻微的拉弓声响。 颜洛神脸上再无笑意,面色慢慢苍白,那张大弓在她手中逐渐趋于满月之状,弓弦绷得紧紧的,发出一阵阵低沉颤音。 半空中,熠熠金光亮若白昼,那杆金光长箭光芒炽烈,却根本无法拉至满月,颜洛神轻叹一声,忽而低喝道:“这样过!” 她手指松开,那根弓弦猛然一收,金光长箭如一道长虹,破开虚空停滞阻挡的雪与火,对着眼前那堵广袤紫色电网狠狠撞了过去。 轰隆! 虚空大地震颤不已,漫天雪与火随着这一箭轰下,忽然乱舞起来。劈啪声起,飞雪绕着天火,又有一尾尾紫色电蛇在虚空跳窜。火借风势,风卷大雪,雷声轰鸣,一时变得狂暴至极。 “不好!”陈玉环惊呼出声,眼前那夹带着火与电蛇的飞雪铺天盖地,直压而来。 话音未落,一柄巨伞倾斜,横在身前阻挡。颜洛神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她身子颤了颤,直接坐在虹头,娇.喘连连。 邵伦两人互视一眼,皆有些惭愧,一时再没有和这红衣女子作对的心思。 巨伞保护下,依旧能听见那跳动电蛇发出的噼啪声响。陈玉环皱了皱眉,驾虹近到颜洛神身前,干笑一声问道:“洛神,你无碍吧?” 红衣女子坐在虹头,神态有些疲惫,她甩了甩两臂,摇头道:“接下来无法继续拉弓,若再有此种事情,呵,就只能打道回府喽!” 大红伞开始向上直立,就见前方那张紫色电网在那一箭轰射间出现一道宽广大洞,周边依稀跳动着絮乱飞舞着的电蛇,但已拦不了路,不足所惧。 三人当即从洞中疾掠而过。见红衣女子实在是疲惫不堪,邵伦两人一番商议之后,陈玉环独自驾虹在前带路,邵伦乘坐那朵儿乌云载着颜洛神。 这一波三折后,没出过什么力的邵伦却是三人中最轻松的一个。他神识渐渐恢复过来后,就盘膝坐在云端,拿出那一沓符纸,提笔继续火鸦三千符。 这南川以南,雪与火同在,还时而电蛇跳动虚空,苍茫大地无处不是干裂,寸草不生。但见陈玉环驾虹前行,掏出一只玉简,略输些灵力进去之后,玉简上赫然出现一道红点,频率极快地跳动着。 “就是这里了!”她欣喜出声,却忽见那赤红火焰映照的半边红天忽然一暗,身边却有点点星光点缀。 邵伦闻声从云端站了起来,却见下方大地不在。抬头向上,高空枯黄一片,隐隐还能看见道道干裂而出的沟壑。 “这?!”陈玉环转头,望着身边缭绕着的星光,满脸震惊。 云端上,颜洛神慢慢起身,叹了口气,虚弱地说道:“大五行颠倒乾坤阵。” 脚下是满天星辰,头顶是枯黄大地,也不知是人倒立还是天地颠倒?向四方行,星辰大地不断变换,根本走不出哪怕一步。 颜洛神轻轻瞥了邵伦一眼,见他茫然不知所措,稍稍一愣之后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就听她作诧异状讽笑道:“哟?我们的阵法大家,有没有能耐破了这阵啊?” 邵伦皱了皱眉,有些迟疑地说道:“应该有办法吧?” 颜洛神面色一滞,愣在那里。陈玉环轻轻一笑,目光带着鼓励望向邵伦。 邵伦也不说话,直接盘膝坐在云端,闭上双眼,在脑海中‘翻阅’那本早就烙印在神识中的九天谱。 这九天宫镇派法典、连太上长老都没有修炼的九天谱,上部是控兵之法,下部囊括了古来三千阵法符篆,应有尽有。 颜洛神侧头望向陈玉环,呐呐道:“他不会真懂吧?我当初可是轻轻一箭就破了他的护身大阵,也没瞧着有多厉害呀!” “恩公……”陈玉环撇撇嘴,一路行来,见这红衣女子倒也安分,不像是恶毒之人,想了想便说道:“恩公他之前在路上已然画出一张从未听闻过的符篆,就是和你们分离之后那一段时间。” 颜洛神轻轻点了点头,目光投向身前盘膝而坐的青衫少年,默然不语。 夜风轻拂,吹乱一汪星辰,点点星光荡漾。洒在身上,真如通天而上,沐浴满天星河之中。 邵伦睁开眼,却是长叹一声,苦涩道:“大五行颠倒乾坤阵是拓跋所创无疑,但世间只知其阵,却无可布此阵之人,又谈何破之?” 他站起身,怔怔出神。想起曾经九天之上,初见红衣时,她所说过的那段话,喃喃道:“拓跋,世所罕见的双窍者,一窍是真,一窍是假,真假互杀,直至最后磨合只存下一个,才是完整的自己。” “他有双窍,布这颠倒乾坤阵,可谓不费吹灰之力,世人又如何能学得一二?”邵伦眯起眼,抬头向上,但见大地枯黄,无处不是干裂,一道道沟壑纵横交错,不见寸草。 “你的意思,就是破不了咯?”颜洛神心情顿时黯然,白他一眼,嘲讽道:“破不了就直说,磨磨唧唧个没完!” “他有双窍,我有百窍。”夜风中,邵伦面无表情。 “哈?”颜洛神一怔,随即大笑出声:“你小子傻了吧?我辈修仙,一人一窍,万古至今也就听说过出了一个双窍者。先不说你所说真假,单论一百窍,你莫不是修行了几百年的开窍境修士?啧啧,你是吃了什么才能打破开窍境百年寿元的局限啊?” 邵伦顿时一气,瞪她一眼,正欲开口,就见边上的陈玉环面色忽变,讶然道:“恩公莫不真是出自九天宫?” 她和邵伦初见在燕地,那么位处燕地的九天宫自然就如雷贯耳。逃亡途中又多听来往修士传闻,九天宫四下追捕一名万古未见的百窍者。 她只当是三人成虎,以讹传讹罢了,但没想到… 邵伦有些意外,但随即明白过来,轻轻点了点头,苦涩一笑:“一步错,步步错,本该是‘九天仗剑悟仙法,身着青衫捧梅嗅’,却弄得如今这种地步,连回都不敢回。” “啧啧。”后边,颜洛神又说道:“好个酸腐书生,九天宫不是多以剑入道吗?怎么有专研符道之人,你、咦?不敢回去?听你的意思,莫不是……” 她面色忽然一滞,眼中升起一丝古怪,嘿嘿笑道:“传闻九天宫护山大阵万年不破,创派祖师更是阵符大家,你莫不是偷学了镇派法典九天谱?” 邵伦心中一惊,下意识转身想向一边掠去,但云朵儿就这么大,又能离到哪儿去?且这一番动作,倒是坐实了颜洛神的猜测。就见她哈哈大笑,拍了拍邵伦肩头,说道:“既能偷学那九天宫无上法典,说明你小子也不像表面那般憨傻嘛!” “你既有九天谱,又是百窍者,那为何破不了这大五行乾坤阵?”颜洛神转而脸色一沉,有些不忿。 “我何时说过我破不了?”邵伦有些生气,内心却是有些不安。这身怀多宝的女子未免知道的太多了,九天谱在九天宫又有多少人知道?她一个外人如何知道的?自己连这等大秘密都被她告破了,可如何是好?! 颜洛神面上带笑,眼中划过一丝狡黠,点点头,笑眼微眯了起来,说道:“这才对嘛,快去给本公主破阵!” 邵伦沉吟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先出了这里再说,反正她知不知道九天宫都要追杀自己,到时候离她远些便是了。他抬眼,还是看向这名明显是富裕修士那一类的颜洛神,直言道:“我需要灵蕴,越多越好。” 颜洛神瞥了瞥邵伦腰间那只金光灿灿的芥子袋,她自然是知道那里面是有千株灵气花草的。但她却并未说什么,在此事上表现得很是大方,就见她身前红光一闪,直接掏出十余只三百豆制的小玉瓶递交了过去,“够没?” “差不多了!”邵伦顿时大喜,郑重地伸出双手接过,而后从芥子袋中拿出那只符笔,以灵蕴作符砂,在这满天星河中提笔书就一道道晦涩复杂的阵纹,绽放霞光万道。 他要去布九天谱中的一套大杀阵,以阵破阵,来与古之拓跋较量一番。 现下时间充裕,灵蕴足够,邵伦自信不说那大杀阵五分威力,三分应是绰绰有余了。 ... ... 第六十一章 大须弥正反九天剑阵 大地悬天,上方枯黄一片,土地干裂,依稀能望见那道道纵横交错的沟壑。银河荡漾,脚下流光絮乱,满眼星辰,回眸四顾如沐浴在璀璨绚烂的星河。 古之有双窍拓跋,封神之后以真假两窍作此大五行颠倒乾坤阵。世间多有听闻者,奈何人生一窍,难以学得一二。 流光淡看,光阴如月华,穿透笔尖匆匆流逝。青衫少年驾着乌云,于星河中停停走走,时而蹙眉或沉思,一杆蘸着灵蕴的符笔在他手中上下挥舞,时时只见龙蛇走。 漫天星河间,一道道以灵蕴书就的阵纹停滞虚空,任凭夜风吹乱这一汪星辉,仍是排列有序,不为所动。 一头黑发随风飘扬,邵伦踏云而立,手指捏袖擦了擦由于心神过度集中而在额头渗出的细密汗珠,他将瓶中最后一豆灵蕴滴入嘴中,舔了舔唇回头说道:“灵蕴不够。” 颜洛神面上期待蓦然一滞,随即咬了咬牙,有些悻悻望向边上的陈玉环。这永远是星夜的空间中,虽不知具体过了多少天? 第六十二章 古之大神多寂寥 又闻风声呼啸,片片大雪夹带焰火于风中飞舞,当中电蛇跳动,翻天覆地。 那从万古留下来的一道虚影追着更古而去,一步向南,迈向虚无。岁月悠悠,‘他’身着破败裘衣,背对世间,消散在更南方。 “拓跋大神!”陈玉环嗓音发颤。当世别说大神,就是圣踪也杳然,那从万古存下的一道虚影,可是由罕见双窍者踏入神坛的男子啊! 世上修士如蚁多,千万年弹指匆匆过,孤寂一生为得是什么?不就是一步封神再化仙吗! 伞下虹头上,颜洛神怔怔望着那道逐渐消散的虚影,轻轻呢喃,也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与两女不同,破了大五行颠倒乾坤阵的邵伦,却并没有多少感触。什么神啊仙的,都距离他太过遥远,他收回目光,向下望去。 但见前方大地上,一片青青绿竹拱卫着中间一座茅草搭建的小屋,那是古之大神晚年的道场? 三人降落在地,带着疑惑向前走去。 竹影婆娑,曲径通幽处散发着一股股难以言喻的气息,从万古而来,有大神在此潜心悟法,玄妙道韵四散开来。颜洛神皱了皱眉,忽然将扛在肩头的红伞取下,对着眼前一根指头粗细的青青翠竹敲打了去。 噼啪! 一道电弧忽然弹开,在伞尖炸响,翠竹之上密密麻麻霎时爬满了紫色电蛇,不断跳动着。 邵伦两人吓了一跳,赶忙后撤出一步,却见颜洛神稍稍一怔过后大笑出声,欣喜之色溢于言表,她回头瞥他们一眼,气笑道:“你俩傻啦?难不成忘了我们此行目的了?” “这些竹子是?”陈玉环惊疑不定。 “后天雷竹!”颜洛神嘿嘿一笑,双眼放光。 邵伦心中一动,这红衣女子身怀多宝,别说现在三人小组,便是最先那同行十三人中,若论身家,也是她最为阔绰。此时连她都露出如此吃相,那… “有这种竹子吗?”陈玉环疑惑,根本没有听说过。 “没有!”颜洛神回答得干脆,她环视一周,说道:“这鬼地方四处充斥天地元素,先前的那天成之物,雪与火和那雷电,俱是世间之最。这些翠竹定是拓跋大神栽种,长年累月已然孕育了雷胎,是以本公主称它为后天雷竹!啧,拓跋栽种,最少也得有数万年了吧!” “后天孕育…和传闻中万圣门的那件神木一样?”陈玉环一惊,想到了什么。 颜洛神闻言面上忽然升起一丝尴尬,她轻点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就见她蹲下身子,眯眼打量起这根不过指头粗细的青青翠竹,大眼噙笑,乐不可支。 风声稍歇,竹影安静了下来。翠竹之上紫蛇消失,只依稀留下些许电弧流转其上。 “这要如何取得?”邵伦撇撇嘴,望了眼伞尖焦黑处,有些不屑地说道。 颜洛神闻声转头,面色顿时一沉,瞪了他一眼,愠怒道:“你,滚开!不要唠唠叨叨!” 邵伦翻翻白眼,耸肩向前走去,不再理她。陈玉环互相看了看,最后无奈一叹,跟着邵伦向前行去。 “走吧走吧,都走了本公主一人占取!”颜洛神轻哼一声,也不在乎。她蹲在地上,伸了伸手,又不敢去触碰,一时进退维谷。 再往前行,茅屋旁边赫然立有一块斑驳石碑,上书三个大字。岁月悠悠,也不知存在了多久。 “坠仙崖。”邵伦轻声念道。 前方已无路。这极南之处,脚下大地不复存在,眼前一团浑浊气体翻滚,一眼望不到边。 陈玉环近到石碑前,讶异一声,道:“这儿还有些人名。” 斑驳石碑上,刻着坠仙崖三个大字,在其下方,又密密麻麻添上了数十道字体不一的人名,一道比一道沧桑悠久。 邵伦皱了皱眉,忽然打出火鸦术,双手作诀一引,就见那只火鸦振翅前飞,穿过石碑向那无路可走的浑浊气体冲去。 忽闻鸦声凄鸣,万道火星飘飘摇摇,火鸦随之消逝。 “禁了法。”邵伦怔怔出神,先前所见虚影,古之大神拓跋万年前所留,那他最后一步,是迈向了何方? “拓跋大神去了前方?”陈玉环双眉轻蹙,更南方已无路可走,古之拓跋最后一步又是去了哪里?难道真是迈向了这一片虚无之中? 斑驳石碑上,那些人名于万古留存至今,拓跋二字刻在最上,也是最清晰的两道字。邵伦举目远眺,呐呐道:“在他之前,万古以来定是有众多大能来到此处,最后也许和拓跋一样一步迈向了前方虚无中。” “按你在虎头山圣殿所得秘闻,拓跋成神之后就离了虎头山,于此参悟化仙长生之道……”邵伦自语,想起之前那道虚影,那一声长叹,继续说道:“那我们先前所见那道虚影,定是拓跋晚年之时,一步迈向了崖下。” “你是说,拓跋大神耗尽大神境的寿元也没有成功参悟长生,最后不得不效仿更古的修士,一步探天机?”陈玉环接过话头,顿时有些震惊。 若连神也不得长生,千万年修炼为了什么? 邵伦咧嘴一笑,摇了摇头,说道:“当然,也许他们探访的是其它别的事情,既然被冠上‘大神’称呼了,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也是。”陈玉环苦笑一声,叹道:“世所传闻,封神之后一步化仙,长生无尽,与天地同寿。至于古来大神都去了何方,其中奥秘,如我等这种小修士又如何能悟得!” 邵伦点了点头,心有戚戚焉。仙神轶事,便是知道了又如何?出了这里就不用担心众多强者追杀自己了?大神有大神该做的事情,小修士想知道那些秘闻,不先活下去一切都是妄论! 两人心中尽管有万千思绪,却并没有在此多说什么,望了眼前方崖下一片混沌,邵伦转身向那座茅屋走去。 虎头山有一座圣殿,鬼斧神工建造山腹之中,气势恢宏。蛮夷山有一顶茅屋,破败藏于林后躲避猛风,孤单寂寥。 却都是同一人的道场,一先一后,一圣一神,不一样的境界,一切都不再一致。 ... ... 第六十三章 神纹与雷胎 南川以南,再往南行,前方大地不复存在,崖下一片浑浊气体翻滚,边上立有一块斑驳古碑,上书“坠仙崖”三个大字。 是否,连仙至此,也得坠落而下? 数万年前有双窍者拓跋氏拨开云雾,一举证道封神,静悄悄从虎头山圣殿孤身向南,于此地望崖而居,背对世间。世人只道拓跋在大圣境终老,殊不知还有一尊忘我的大神于此南蛮之地潜心悟法。 拓跋晚年最后一步迈向坠仙崖,又是在探寻什么? 一顶茅屋藏于翠竹林后躲避猛风,邵伦两人进到里去,但见四下空荡,除了中间一张石桌再无它物。 “看!”陈玉环近到桌前,讶异出声。 邵伦闻声前行,就见石桌上淡淡光华流转,组成一道道字体在虚空跳动。 古之拓跋大神在此潜心悟法,以指尖在石桌上划下所悟心得,流光淡看,数万载也未消散。 “神纹!”邵伦惊呼。那些跳动着的字体,虽然与符阵中的线条不同,但更加简练,一字跳动,蕴含着大道之意。 茅屋中,大道三千,那些字体如一尾尾金色鲤鱼,在虚空畅游,绽放熠熠光华。证道封神之后,一笔一划皆是大道之意,又岂是等闲? 这些金光小字或静或动,如止水又如脱兔,有些柔光绵绵,有些杀意凛然,不尽相同。 邵伦观字而立,一时面色发白,实在承受不住。他退出几步,稳定心神,眸光凝视着虚空中跳动着的一道“伐”字。 那是古之大神书就,蕴含着无穷的攻伐杀意。若是,将其放入杀阵之中,那… 邵伦内心顿时一颤,随即涌上一股欣喜。他双眼放光,心思百转,想要将这道“伐”字捕获。 “恩公,你……”陈玉环疑惑,却见邵伦蹲下身,掏出一沓符纸,开始沉思。 过不多久,就见邵伦从芥子袋中抓出一把花草,放在地上用拳头将其捣碎,随即拿出符笔蘸了些许渗出的灵蕴,开始在符纸上描画。 他收敛心神,眸光凝聚在笔尖之上,不敢有丝毫懈怠,力求尽善尽美。陈玉环转而明白过来,怕打扰到他,静悄悄退至门边,为他守护。 符纸上光芒一暗,邵伦顿时长舒口气。他将法阵中必不可少的阵眼画在符纸上,本以为符篆和法阵两不相干,却水到渠成,不显一丝阻滞。 “怎么样?”陈玉环近到前来,知道邵伦想法之后,也不禁跟着欣喜。 邵伦抬头一笑,站起身来凝视虚空中那道缓缓跳动着的“伐”字,待它行至近前,邵伦强忍字意带来的威压,一拍手,祭出那张刚刚画成的符篆。 “收!” 但见半空金光一闪,邵伦低喝一声,丝丝缕缕的金光洒下,将那道“伐”字缠绕其中,随即金光轻柔回掠,缓缓将那道小字卷入符纸之中。 邵伦大喜,立时捧住符纸,就见其上正静静地躺着一道“伐”字,光芒呈暗红色,依稀还流露出阵阵杀伐威压,摄人心魄。 他以符纸作聚灵阵,成功将这道神纹捕获,顿时一呲牙,嘿嘿笑了起来。陈玉环松了口气,也不禁心生好奇,凑上前看了看说道:“既然可行,何不多捕获几道?” 邵伦一怔,继而大点其头,上前一步,在那万千金光小字中筛选,他要做一张以攻伐为主的符篆。 “看!”陈玉环面上一喜,伸手点指虚空中一个“斩”字。 邵伦点头,正要发笑,却又发现了一个“斗”字。他不禁欣喜,上前一步,苦撑字意中流露的威压,祭出符篆将两字收入其中。 这般反反复复,邵伦在万千金光小字中筛选出来,最后成功捕获了七道,分别是:伐,斩,斗,杀,战,死,灭。 七个小字,俱是古之大神书就,一笔一划皆蕴含着大道之意,散发浓浓的攻伐威压,杀意凛然。 邵伦握住这张上有七道神纹的符篆,大喜过望,他小心翼翼地将其收起,郑重道:“以后我就叫你七字弑杀符了!” 这时忽觉大地震颤,屋外平地起惊雷,轰然巨响声中,石桌上方流转着的万千光华字体登时化作一片光影,消散不见。 邵伦两人大惊失色,赶忙掠出茅屋,就见那一片翠竹林中,红衣女子婷婷而立,面有懊恼,不时咒骂着什么。 两人疑惑向前,却见颜洛神一袭红衣之上不知何时多了焦黑之处,一根拇指粗细的翠竹躺在地上,其上电弧流转,劈啪声不绝于耳。 “你、真把它给弄断了?”邵伦两人为之愕然。 颜洛神回身瞪他一眼,余怒未消,细看之下却见她那白皙双手也有焦黑处,显然被那雷光电弧给击中过。 她也不搭理两人,悻悻然挪到那根断竹旁边,唉声叹气,“断是断了,可我想要的是整根啊。这才刚刚孕育出雷胎,我拿回去又不能继续栽种,不是暴遣天物嘛!” 邵伦低眼望去,但见地面一截竹子露出泥土,其上雷光刺眼,电弧跳动,比之那断落在地面的竹竿更甚,却也更加难以取得。他皱了皱眉,疑惑道:“那你既然能弄断这根,再重新找一根,小心点不就是了吗?” “你说得倒是轻巧,又没疼在你身上!”颜洛神抬了抬被电弧劈过的双手,没好气地说道:“这一片竹林,虽然皆有电弧流转,但真正孕育出雷胎的也就这一根而已。天成之物,你当是什么了?能遍地都是?” 她说着话,还哭丧着脸,蹲在那断落在地的竹竿边唉声叹气,却也别无它法。 邵伦无奈,耸了耸肩,有些迟疑地看了看陈玉环。三人同行,现下自己与红衣女子皆有所得,但这名引路人却什么都没得到,反而在路上遭遇危机不说,还为破阵提供了两千多豆灵蕴。 一念至此,邵伦内心顿时生出一股莫名的愧疚,正要说话,那一眼看穿他心思的陈玉环已然开口说道:“恩公不必如此,我等来此寻机缘,谁也没料到拓跋道场会是此番空荡光景。倒是你二人,既然有幸得宝,也是天定人能,不必强求。” ... ... 第六十四章 截杀于归程 “话虽如此,但哪儿能真让你空手而归?”颜洛神蹲在断竹边,头也没回,淡淡道:“邵伦那袋子中不还有些灵草吗?先匀一些与她,我那份待回去后再给。” 邵伦呆了呆,随即赶忙答应,伸手就要去抓袋中花草,陈玉环哭笑不得,止住他,说道:“便是如此,也不急这一会儿,待出了这里再说。” “我回去后与你五千豆灵蕴。”颜洛神站起身来,瞥了眼邵伦,又问道:“你小子得了什么?” 邵伦见她这般照顾陈玉环,心中开始有了些好感,当即将那张七字弑杀符拿与她看,先前经过也一并告知她。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颜洛神低声呢喃,双眉轻颦,也不知开始想着什么去了。 几人又在四下里搜寻一番,却再无所得。最终颜洛神扛起那根雷光电弧渐渐内隐的断竹,三人小组踏上归程。 穿过风中雪与火,出了那张电蛇交缠出的浩瀚巨网,几人遁速顿时加快,在心中暗自多了提防之意。 两道虹光在低空疾掠,邵伦站在境界更高的颜洛神身后。只见红衣猎猎,一头青丝随风拍打在他脸上,一时令他迷离恍惚,下意识就握手紧了紧腰间那柄一尺余长的黝黑木剑。 一只飞燕从她肩头展翅,在前方盘旋,忽而发出一声尖鸣,三人神色一凛,举目远眺。 从中南城一路至此,同行十三人,当中有人心怀鬼胎,藏有吃独食之心。虽被及早发现,将其甩掉,但守株待兔又何须知道兔子藏在哪里? 出山之后行不多远,前方宽阔大地上有十多道虹光从不远处聚拢而来,当先一人断有一臂,面色惨白带着森然冷笑,正是之前在颜洛神一箭之下使用替死符逃得生机的王姓男子。 “废话不多说,你二人留下身上全部家当,就此离去!”断臂男子先对邵伦两人说道,继而目光微移,扫向颜洛神,阴沉冷笑道:“至于你,先了了我断臂之仇再说其它!” 邵伦与陈玉环互视一眼,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但见颜洛神不言不语,取下肩上所扛那根断竹,搭在弓弦之上,遥指空中断臂男子王树杰。 “放肆,敢对我少宗主无礼!” 未待捻箭手指松开,王树杰身后先就一人大步连迈而出,双手作诀祭出一张符篆,但见空中青光闪现,一对八卦鸳鸯钺破开虚空,直向红衣女子劈斩而来。 又一件符宝! 颜洛神双眼微眯了起来,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燃纹宗的弟子!” 符阵一类,由西疆流传而来,南川大地并不多见,她口中的燃纹宗便是南川一座以符入道的修仙教派。 那对八卦鸳鸯钺迎风暴涨,刹那间已有数丈大小,一左一右呈掎角之势倾斜向下,对着正中的红衣女子劈斩而来。 邵伦两人惊呼一声,就见颜洛神迅速转身,一柄红伞在她后上方撑开,紧紧逼住那对鸳鸯钺,红芒散开,让其不得寸进。 颜洛神踏虹而立,身子隐在红伞之下,挽弓拉弦,将那根断竹搭在弦上作箭,开始积蓄灵力。她要以手中洛神弓射出这孕育出雷胎的一箭,满弓一箭! “大家随我一起,灭杀此女!”燃纹宗的少宗主王树杰冷笑一声,抬手祭出那张金砖符篆,霎时空中金光晃眼,数丈大小的金砖随着那对鸳鸯钺由上而下狠狠向着那柄红色拍了过去。 他身后,十多人闻声而动,俱是洞天境的修士。 轰! 半空一阵嗡鸣,一只七彩斑斓的玉镯迎风暴涨,在空中急转开来,霎时与那块金砖相撞,震颤虚空。 陈玉环双手作诀牵引玉镯,踏虹上前,将断臂男子王树杰拦截,为颜洛神护法。 锵! 半空中金鸣声不绝于耳,十多名洞天境的修士齐步向前,联袂出击,各自祭出己身符宝。一时呜呜风声呼啸,满眼尽是疾掠的杀器。 邵伦下意识踏云后掠,却见再无人来阻截这十多名洞天境的敌人。他顿时大急,扭头叫道:“我们跑吧?!” “跑什么跑!”颜洛神瞪他一眼,没好气地斥道:“他们有符宝难道你没有?打他们呀!” 邵伦一呆,随即咬了咬牙,一抬手祭出那支符剑,向前冲杀而去。 他双眼微眯,心思百转。借着那支符剑开路,踏云而行,紧跟其后,不管不顾冲入人群。 “你作死啊!”抽空扫视战场的颜洛神见此,顿时又惊又怒。 锵! 人群中银光大绽,一根极细且长的符针破开虚空,直对着邵伦刺了过去。 “一个开窍境的狗屁玩意儿,自寻死路!”有人开口,眼中尽是不屑,他一人拦下邵伦,让其余人去灭杀那红衣女子。 邵伦踩云而立,眸光一凝,就见他双手作诀猛然向旁一指,半空中那道疾射而来的符针忽然略偏前行轨迹,向旁歪了一歪。 符针主人稍稍一愣,赶忙以神识将符针控制。邵伦以控兵之法攻其不备,趁着这不过一息时间堪堪闪躲开来,他脚踏云朵,竟是径自离开,再不去管前者。 那祭出符针的男子一阵诧异,正自疑惑间,却见邵伦驾云直追那十多人去了,顿时吓了一跳,暗道这家伙莫不是疯了不成? 一支金光符剑回掠,邵伦伸手接住,从芥子袋中掏出在路上所画的火鸦三千符,默不作声地踏云前行,追着那去击杀红衣女子的十多名洞天境修士。 这张符篆可是大范围攻击的,邵伦以身试验过,哪能轻易用在一人身上? 这方战场拉得并不大,那十多人临到红伞近前稍稍一顿之时,邵伦已从后赶了上来。他静立一边,以神识牵引金光小剑,用它顶着那张火鸦三千符破空直向那些人背后疾射而去。 轰! 有人察觉,正回头时,忽见背后焰火滔天,鸦声一片,数之不尽的火鸦扑腾双翅席卷而来。 “该死!” “田师弟,避火珠?!” 人群纷乱,邵伦往后掠出一段距离,召回小剑,却并没有就此打住。 同样是洞天境的修士,当初对付李丹青可是耗费了六张火鸦三千符! 邵伦压根没指望这一张火符建功立业,最多致伤几人就够了。 ... ... 第六十五章 雷霆一箭,七字弑杀符 (忘了说……恭贺“最帅是玉爷”成为樊魔第二名舵主,感谢!当然,所有奶粉都要感谢!!) 赤霞连天,鸦声一片,数之不尽的尺许火鸦振动双翅席卷高空,将十多人围困。 一道淡蓝光幕亮了起来,当中有人祭出一颗蓝色滚圆珠子,抵挡那连绵不绝的火鸦。 邵伦向后掠出一段距离,正冷眼相向,忽闻背后恶风声起,但见之前那名符针主人已从后赶杀而来。 他心思急转,撇头向旁望去,就见颜洛神已挽弓如满月,正从伞下转过了身;另一边,陈玉环作诀牵引七彩玉镯,正与燃纹宗少宗主王树杰斗得难分难解。 咻! 不容他多想,空中银光大绽,一根极细且长的符针破开虚空,直向他刺来。 “区区开窍境小修士,也敢在我燃纹宗面前玩符篆!”这名当下唯一可以抽身而来的男子阴沉冷笑,双手作诀牵引那件符针。 邵伦与他正面斗法又岂有胜算?二话不说,掉头就走,看他行迹,却是向那一团滔天焰火而去。 一柄红伞升空,颜洛神踏虹而上,她面色苍白憔悴,挽弓如满月,一根隐约有电弧流转的断竹搭在弦上,望着下方朝着人群而去的青衫少年,捻箭手指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气得暗暗咬牙。 邵伦却只管向前,近到那滔天焰火之前,忽而一抬手,祭出了一张符篆。 轰隆! 天地之间有叹息,又闻金戈铿锵,沙场兵锋烈。大泽山川碎,但见刀光剑影,尸山血海浮漂橹。 一张泛黄符纸静立虚空,即视即闻,依稀看到万古以前,各方修士擂鼓击钟,百圣争霸,如身临其境。 “那是?” 焰火中,燃纹宗的十多人凭借避火珠相安无事,正脱困而出,眼见一道绽放熠熠光辉的“伐”字临面而来,不知为何物。 “给我杀!” 高空中,邵伦踏云而立,双手作诀全力催动这张蕴含凛冽杀意的七字神符。 “伐”字当先,由虚空直接碾压而过。燃纹宗的这十多名洞天境修士霎时脸色雪白,站立不住。 古之大神亲手书就,一笔一划俱是天地大道之意,这十多人又岂能顶住神伐? 轰隆! 一道绽放熠熠光华的小字缓缓压来,虚空震颤,六字随后齐出,战、斩、斗、杀,后死再灭! “是神纹?!” 燃纹宗以符入道,数息之后感悟下已然有人认出了这是何物。 “还是七道!” 当先一人浑身龟裂,爆体而亡,化作一蓬血雾,就此消散天地间。众人惊愕,面露绝望。 “大家顶住!”高空中,金光晃眼,燃纹宗少宗主王树杰牵引金砖与陈玉环恶斗之余,回头振声道:“他一个开窍境的小修士,便是能驾驭神纹,又能坚持多久?!” 邵伦双手掐诀,踏云而立,面上苍白毫无血色。古之大神的意念,哪能轻易驾驭? 后方,那名驱使符针的男子正驰援而来,但听头顶一声尖鸣,就见一只飞燕振动双翅飞来,竟然衔有一柄红伞,落在邵伦身旁。 邵伦抬头望去,但见高空之上,红衣女子踏虹静立,手中弓胎状若满月,蓄势待发。 他心中一动,继而神识全都集聚在符篆之上,牵引七字缓缓前压,在成功逼死一人之后,后方那名男子已怒急近前。 邵伦二话不说,身子一矮,一把捧住那只飞燕,蹲在云端急速向下落去。 七字安静滞在虚空,除王树杰之外,燃纹宗十多人汇聚一方。 轰隆! 一道长虹从高空奔腾而来,带着滚滚雷鸣,势如破竹!颜洛神松开捻箭手指,脸色如雪,喷出一口精血,极为憔悴。 她以洛神弓射出孕育有雷胎的断竹,近乎满弓一箭,再也不支,身子歪了歪,跌坐在脚下虹头。 高空之中,雷光耀眼,紫色电蛇舞动,将方圆百丈皆给笼罩其中。 嗵! 一柄红伞撑开,远离“箭靶”的邵伦直接被轰飞下落,他双手死死举着红伞,硬抗雷霆余威。 在离地不过十余丈高度时,才趋于减缓坠势,邵伦踏云而立,艰难扭了扭身子,抬头向上,但见高空万丈,只听雷鸣依旧,却再难看到那十多人身影。 雷霆一箭,直接将十多名洞天境修士给轰杀了个干净,身死道消,连灰渣都看不见! 邵伦心中胆寒,双眼不禁划过一丝惧意,这时就见一张泛黄符篆飘落而下,他赶忙伸手将其接过,见并无损坏方松了口气。 “该死!” 一块数丈大小的金砖当头拍下,燃纹宗少宗主王树杰目疵欲裂,双手作诀,全力一击杀向陈玉环。 这名替钟家诞下五女灵胎的女子刚修至洞天境不久,若是一时半会儿缠住断臂男子还行,但要是与其搏命,焉有活路? 但此时,这三人小组中主要战力颜洛神射出一箭已然萎靡不振,连座下虹光都已是摇摇欲坠,又如何去驰援? “快过来!” 下方,邵伦不及多想,放血引燃青灯,当即驾云向上。 轰! 七彩玉镯横空而过,硬抗住金砖一拍,陈玉环喷出一口精血,身子一歪,却见周边青光荡漾,如一圈圈涟漪四散而开,将她笼罩其中。 邵伦踏云而上,却再也无法催动那张七字弑杀符,他手捧那盏青铜古灯,从芥子袋中抓住一把花草,张嘴咀嚼过后将所渗出的灵蕴全都引进灯芯处。 青光大绽,邵伦刚安心之余,却见金砖横空,径直拍了过来。 轰隆! 青色光幕中,两人身子一晃,差点从虹头云端之上跌落下去,但见青光荡漾,虽将金砖给弹了开去,但如此几番下来,又能挺住多久? 断臂男子王树杰眼见同门十多位师兄弟惨死,如若癫狂,不管不顾,全力催动那张金砖符宝,杀一人是一人! 邵伦又气又惊,但此时却再无办法。三人小组现下再无人有一战之力,面对这气机流露应是洞天境趋于大圆满的燃纹宗少宗主,又要如何应对? 忽然间,就听呼呼风响,不远处稍稍恢复些许灵力的红衣女子颜洛神收起那根雷光电弧内隐的断竹之后,竟然直接驾虹而走,眨眼间已冲出数十丈。 这,她居然独自跑路了? ... ... 第六十六章 暂离险境 万里长空,雷声渐歇,一道虹光疾掠而过。稍稍恢复些许灵力的红衣女子颜洛神,二话不说竟然独自逃遁,破空而去。 邵伦与陈玉环两人顿时傻眼,失望之余,更多的却是绝望。 轰隆! 一块数丈之巨的金砖横空而来,径直拍向青光笼罩下的两人。燃纹宗少宗主王树杰不屑冷笑的同时,却也有些小小遗憾。他真正想要杀的,到底还是那名已然遁出百丈远的红衣女子。 噗! 古灯中那团青焰猛然一滞,就见青光一暗,数丈之巨的金砖已破开青色光幕,当头拍来。 完了! 邵伦几乎闭眼,暗道我命休矣。青色光幕中,他一手抓住陈玉环,一手紧握腰间那柄尺许长的黝黑木剑。 罡风迅猛,掀开了那一头黑发。金砖之下,邵伦忽然扭过头,向南川以西,九天宫的方位望去。 “邵伦!” 恍惚中一声厉喝,就见数百丈之远,红衣女子遁速猛然一滞,背弓踏虹,手持碧绿长瓶,青丝凌乱,将她苍白脸庞半遮。 邵伦稍稍一怔,立即想起荆州城以东那座道观中,红衣女子的那句话: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金光晃眼,一刹那、 “在!” 他惊喜交加,抓住陈玉环猛然俯身搂住脚下云朵,大声答应道。 金砖之下,有碧绿光芒凭空出现,一闪而逝,将两人连同那团云朵刹那间卷走。 数百丈外,颜洛神收起碧绿长瓶,双手猛然作诀,就见那憔悴脸蛋更显苍白,但脚下虹光一时却更快,划过高空,极速向远方遁去。 “该死!” 燃纹宗少宗主王树杰低声咒骂,一抬手召回那块拍个空的金砖,再转身时,面色越加狰狞。他举目远望,但见空中那一道红影遁速虽快,但一时仍在视线之中。 他心思急转,后一咬牙,径直驾虹从后追了上去。 … 南川以南,荒芜百万里,杳然无人踪。中南城李家的传送阵虽然号称遍布南川大地,但在这更南方,却也仅仅设了一处而已。 而这极南之地仅有的一处双向传送阵,也在之前被那同行十三人毁去。 苍茫大地上,一只凶禽无声,横空而过。其上端坐一名红衣女子,似是闭目养神。 女子背负一张大弓,怀中除了一杆隐约有电弧流转的断竹之外,还搂着一只碧绿长瓶。她面色苍白憔悴,毫无血色,一路疾遁而来,体内气海大荒中的灵气早已絮乱至极,根本没机会换上一口气。也至此时,才换上了座下飞禽,代虹而行。 回首向后,视线极尽之处碧空浩瀚,不见人影。她知道,那名燃纹宗的少宗主追上一天半天还行,但要像这样长途奔袭十天半月,是断然不敢的。 为何?因为她手中有一张洛神弓。若在她刚露出疲态后,那时追赶的确无碍,但十天半月之后,容她换上一口气,有了挽弓一箭之力,又如何敢孤身一人紧追不放? 但虽如此,她还是没有哪怕一丝一毫掉以轻心。燃纹宗在这个地方仅剩下的一人虽没有继续追杀,但她心中,却还是有一个敌人。 尽管那个人现在不知所踪,生死不明。 “喂,你到底有没有事儿啊?” 碧绿长瓶中,稍稍安静一会儿又传出呼喊声。红衣女子颜洛神本想一如既往地不予理睬,但随即双眉轻颦,嘴角弯起一抹轻微弧度,也不知作何想法,抬手拍了拍瓶底。 但见一道碧绿光芒一闪即逝,邵伦两人凭空现出身来。正感阳光刺眼之时,忽觉身子一轻,于虚空中就要向下方落去。 陈玉环当即双手作诀,驾虹升起,就要去拉邵伦,却见青衫少年早早搂住一团乌云,正漂浮在高空中。 她不禁松了口气,转而撇头望向端坐凶禽之上的红衣女子,张了张嘴,心底有一些愧疚,“洛神,之前误会你了,还望海涵。” 颜洛神轻轻点了点头,却见邵伦回头望了一眼,问道:“那家伙如何了?” “没追了。”颜洛神随口答道,但随即双眼眨动,轻咦一声望了过去,“你不会想要掉头杀回去吧?” 邵伦嗯了一声,但还是将目光放在这名三人中的主要战力,红衣女子身上。 颜洛神轻笑,摇头道:“虽说我恢复得差不多了,杀倒也能杀得了他。但是且不说现下回去能不能找到他,便是杀了他又如何?” 邵伦被那断臂男子险些致死,心有积怨,听了这话顿时一急,正欲出声却见颜洛神一抬手,轻轻按在他唇边,娇笑道:“修仙路上,最重要的莫过于时间了。以后随着你境界提升,遇上的人多了,自然会有越来越多的敌友,难不成消耗修行时间,整天去追杀那些你瞧不顺眼的人?那不等你将敌人杀光,先就因寿元局限老死在复仇路上了。” “嘿,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哩!”邵伦见她一副过来人的说教口吻,一时有些恍惚,只觉和九天之中那名红衣少女有些相似。但随即他又回神儿,虽然心底已认同了颜洛神说辞,但还是针锋相对顶了一句。 颜洛神却毫无顾忌,拍了拍丰臀,大有本公主是坐着说话的意思。她见邵伦竟然脸色羞红,又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点指,摇头道:“凡尘世间,如你这般年纪,怕是早已娶亲生子了,难不成你还是个雏?” 邵伦一时羞极,再也不敢招惹她,径自驾云掠向一边,在不远处默默不语,脑中却空白一片。 颜洛神放声娇笑,不远不近地望着他,玉手微微招了招,促狭道:“哟?这就招架不住啦?要不,姐姐给你破了吧?” 陈玉环见邵伦脸皮薄,赶忙咳嗽两声,岔开话题,说道:“一路而过,有没有遇上之前那名背刀老者?” 闻言,颜洛神笑容渐敛,轻声道:“当时我掩护你俩走的时候,正与他对峙之间,燃纹宗十多人围杀而来,仓促间我一路向北甩开他们,之后由这座下危月燕寻到你们兜转了回去。那名背刀老者那时应是一路向南,只是不知是不是死在了燃纹宗手里。” “但我有一种直觉,那老家伙定然还活着!”她又环视一周,语气一时冷了下来。 ,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 ... ... 第六十七章 红袖坊,别红衣 (晚上还有一更,求票啊!) 那只被颜洛神称之为“危月”的飞燕化作巨大凶禽,振动双翅,载着三人于苍茫大地上横空而过。 邵伦到底只是开窍境的小修士,远未脱胎换骨,达到餐霞饮露的洞天辟谷境界。他于碧绿长瓶之中便以芥子袋里的花草为食,一连小半月,体内大荒中那百道金色泉眼已积蓄了澎湃灵蕴。 一百道窍,白色灵蕴拍打金色泉眼,隐隐有了突破的迹象。 这让打算在归程中画几张符篆傍身的邵伦惊喜之余,便将符笔等物收了起来,抓出一把花草,开始准备冲击开窍境第三层瓶颈。 开窍境共分十三层,每三层又分一小境界。邵伦以往进阶看似糊里糊涂,实则水到渠成,窍中灵蕴满了便自行突破,但这次冲击第三层却模模糊糊中遭遇了阻碍。 但他此刻毕竟不像是在九天宫那般独自摸索着无人指点,身边两女皆是洞天境的修士,又有颜洛神这等样博古通今的大才,只稍稍点拨两句,邵伦便能立即抓住重点。 他在九天宫内,多被孙有为骂作木讷呆傻之辈,却是因为他从内心里就惧怕那位师姐的生父,但凡面对,便不禁矮了个头,哪敢大声言语?这与师徒之间上下尊卑无关,仅是因为他是她的老子。 但纵观邵伦半尺尖刀杀‘仙人’,西出留下城,以及后来所遭遇的一系列事情,不是心思聪颖之辈哪能活到现在? 邵伦他一点就透,颜洛神轻飘飘两句话就让他大受裨益。他当即抓住一把花草囫囵塞入嘴中,一边咀嚼灵蕴,一边沉下心神去体会从开窍境第一层到第三层那些微妙感悟,以达到温故知新的效果,去其糟糠,取其之精。 颜洛神扫视四方,警戒之余回头瞥了他一眼,面上毫无波澜心中却是讶然。她双眉轻颦,低声问道:“你确定,他有一百道窍?” 陈玉环轻轻点头,说道:“在燕地时听闻九天宫围捕门下一名百窍弟子。恩公他既然会九天宫镇派法典,不是那名百窍者还能是谁?” 她说着话,也不禁一阵唏嘘。古来双窍者就已是世所罕见了,何曾听闻过有人开了百窍还能一路修行的? 颜洛神沉默许久,看了眼正闭眼冲击着瓶颈的邵伦,忽而一笑,道:“既已是开窍境第四层的百窍者,缘何还要围杀?便是学了九天谱又如何?岂不更好!我看啊,九天宫不仅是失其法典,更失一件‘重宝’啊!” 陈玉环苦笑,不再接话。九天宫未来如何,又与她有何干系? … 燕地虽不似楚地那般位处南川正中,但相比而言,前者聚集的修仙者却要多过后者数倍不止。其中缘由,怕是要归咎在楚地之中一家独大的中南李家头上。 和划分疆域称王称霸的中南李家不同,九天宫虽有和其抗衡之力,但传承万年,门下多是淡泊之辈,没那争名之意,仅是闭门法道,只求封神化仙。 如此,致使燕地往来修士如过江之鲫,络绎不绝却无人管理,使得各大小修仙门派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 淡淡灵气弥漫中,一个个千娇百媚的女子穿梭于人群之中,她们俱在臂上缠有红袖,或端着放有玉瓶的托盘,或提着灵气浓郁的奇珍异宝,步履匆匆,极为忙碌。 坊市中来往修士多有垂涎者,望着那些满满一托盘灵蕴或异宝,双眼放光,却是只有贼心生不出贼胆来。 几年前这家坊市刚成立之时,曾有燕地大寇前来劫掠,之后经过如何虽没有外传。但坊市中的常客却于第二天发现那家伙被挂在城门口,一杆金光长箭直接从他口中穿过,死死钉在城墙上,却没有当即丧命,也能呜咽,就是动弹不得,一直两个多月后才凄惨而亡。 有此前车之鉴,便是眼前灵蕴堆积成河,又有多少人还敢以命尝试? 燕地,红袖香坊,修仙者集市。 一只飞燕低空盘旋,轻鸣一声之后落在一家商铺旗招子上,往来修士随意瞥了一眼,皆没在意。 然而,过不多久,却见一群缠着红袖的女子再不施那盈盈碎步,脚下黄芒闪烁,径直奔了过来。 “是……公主!” 这些经营红袖坊的女子们看了眼那只飞燕,随即齐齐向坊市城门洞行去。 邵伦一路风尘仆仆,入得坊市之后却并没有采购所需之物,双眼来回扫视,警惕到了极点。 “怎么,你仇人挺多?”红衣女子走马观花,瞧瞧这又瞅瞅那儿,见他如此,不禁促狭一笑。 “你明知道九天宫正四下捉拿于我,又为何带我们来燕地?!”邵伦立住脚,双眉紧蹙,有些生气。 颜洛神不说话,忽然转过身,面上笑意渐敛,高高举起一只玉手。 一群臂上缠着红袖的女子疾掠至此,三五十人,气机流露多是开窍境大圆满修士,更有几人已修至洞天。 邵伦一惊,下意识向后退出一步。 颜洛神面容一整,正色道:“取五千豆灵蕴来。” “是!” 当即有女修转身向来路疾掠而去。 不多会儿,颜洛神手捧五只一千豆制的玉瓶,上前一步递与陈玉环,说道:“说好了的,五千豆。” 陈玉环正惊愕间,邵伦抬起胳膊肘撞了撞她,低下声说道:“看她财大气粗的,不要白不要!” 颜洛神轻笑一声,五只玉瓶直接塞进陈玉环怀中,继而面色一正,说道:“好了,这儿毕竟是凶险之地,我就不多留二位了,免得有人说我心存歹意。” 邵伦面色一红,自然听得出她在挖苦自己,正不知如何回应,就见陈玉环也不做作,将那五千豆灵蕴一并收下后做个短揖,道:“那就此别过,望请珍重。” 颜洛神挥了挥手,随即在一群女子簇拥中转身向坊市内而去。 “走啦?”陈玉环在后喊道。 邵伦怔了怔,心底忽而升起一股惆怅。 陈玉环眨了眨眼,看向那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红衣靓影,低声问道:“恩公,莫不是喜欢上了?” 邵伦心中猛然一惊,下意识握紧腰间那柄黝黑木剑,继而再不说话,转身就朝外走去。 “公主,万圣门来人了。”坊市中,一名女子斟酌言辞,颇有些小心地说道。 “我知道。”颜洛神深吸口气,抬头向上,面无表情。 ... ... 第六十八章 再入妖山无名观 上 一团乌黑云朵唧唧叫着掠过高空,在其后方,青衫少年面有惊喜,紧紧跟随。 他双手掐诀,一道虹桥黄芒闪闪,在他脚下不断延伸放远,直向远空划过,正是初级修士撒土为遁之法。 陈玉环驾虹跟在身旁,见他面色欣喜,也不禁笑道:“开窍境每三层为一小境界,你现下已是开窍第四层,这些术法多练习几次就能来去自如了。” “多谢!”邵伦侧头,郑重道了声谢。 陈玉环见他澄澈双眼中带着浓浓的感激,一怔之后心底不禁生出些许苦涩。后天百窍者,在偌大九天宫内,就连最基本的术法也没人教他吗? 邵伦却没这些感慨,他在虹桥上迈步,一时踌躇满志。这是他第一次**腾空,令他兴奋之余,也浮想起一幕幕的往事。 师姐,我可以遁空而行了。你、还好吗? 邵伦站在虹桥之上,风过青衫猎猎作响。回首西望九天宫,梅香难嗅,满眼思念。 他二人于半月前和颜洛神分别,再次结伴。待行至楚地之后,却又免不了分离。 “恩公,既然当日这朵云彩重伤之下是在这里被发现的,若我家老小还活着,也必然还在楚地……妾身今生不图其它,只想找到他们,就求个百年安好。”陈玉环开始告辞。 邵伦想了想,直接拿出那只金光灿灿的芥子袋,且递且说:“当日说好了的,既然她都将五千灵蕴给你了,我这份自然不能落下。我破境耗费了一些,这里面约莫还剩下五六百株花草,一并与你。” 陈玉环摇头,退后一步,正色道:“恩公,你我皆知,开窍境一百年寿元,这些花草虽说不能让你一路修至洞天,但好歹也是个保障,若是给了我,本就是一百道窍,往后修行又是如何艰辛?” “我看不如这样,先缓一缓,待你修至洞天,不再受百窍拖累之时,六百株灵草一株不少给我,如何?”陈玉环一笑,不等他回话,径自驾虹向远空掠去。 邵伦怔在原地,默然不语。 为什么不说个地点?洞天之后,又要去何处寻你? 钟家大义啊! 他叹了口气,望着虹光消失的方向,深深做了个揖礼,继而转身,不再遁空,抱住那团乌云,催动那两张神行符向不远处那座城池疾奔而去。 这趟更南方之行,邵伦除了收获那张七字弑杀符之外,还在归程中成功修至开窍境第四层,可谓好事成双。但他心知肚明,若不是当初颜洛神一箭破阵将自己带离那座道观,恐怕自己早死在漫山妖物口中了。 只是不知道,在那一箭到来之前,那些妖物为何匆匆离去,难道也是惧怕那一箭之威?颜洛神又因何故去了十万大山之中? 邵伦不知,他只知道安王府那假扮楚安王的徐文魁消息有误,险些害得自己葬身妖腹之中。 这趟回楚地,一是要去寻找那尾遗失在道观中生死不明的赤红小蛇;二嘛,便是要好好问一问,那徐文魁到底是何用心! 开窍境每三层为一小境界,邵伦达到第四层后就有了很明显的体会。若是按灵力运用程度来说,第四层完全可以拼掉两个开窍三层。 他催动起神行符,比之以往近乎快了一倍,街道上来往行人只觉一道青光闪现,根本看不见人。 邵伦带着杀人的心一路冲进安王府内当初与徐文魁相遇的那座宅院,但入眼所见,却将那一丝杀意一点一点地给消磨个干净。 一件大红蟒袍被随意地挂在树梢,树下棋桌边,枯槁男子正怀抱着一名婴孩,一边哄着一边与对面那名贵妇对弈。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虽然这个家里的主人,是个假的。但那妇人与婴孩脸上洋溢的笑容,却是发自内心。 邵伦默然,立在当场。 但显然,别人已经瞧见了他。就见那名贵妇一愣过后,语气温和,没有丁点安王正妃的架子,且站起了身,问道:“这位先生,您是?” 邵伦抬头,没有说话。 脱掉大红蟒袍的枯槁男子心中一颤,他虽不知这位“大仙”驾到所为何事,但也能看出其来势汹汹。他怔了怔,赶紧起身将怀中婴孩递与那名贵妇,柔声笑道:“这是我专程请来的先生,夫人你看,这棋局咱先不动,留至下次?” 那名贵妇点头应诺,又冲着邵伦轻笑示意,抱着婴孩,施着盈盈碎步就向外走去。 枯槁男子徐文魁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望向邵伦的目光满是乞求。 邵伦依旧不语,任凭那名贵妇从自己身边走过,出了院子。 “谢大仙不杀之恩!”待妇孺两人离去,徐文魁当即跪拜在地。 “哼!”邵伦冷笑,直步走到那张棋桌边坐了下来,嘲讽道:“怎么,还真把自个儿当人孤儿寡母的父夫了?” 徐文魁拜倒在地,微微抬了抬头,说道:“自大仙那日离去之后,小人谨遵大仙告诫,将安王家眷视作自己妻儿,百般呵护。” 轰! 一支符剑脱手而出,将边上古树斩断。邵伦站起身来,伸手点指地上徐文魁,怒道:“你倒好心,却想致我于死地!” “大仙何出此言?”徐文魁心中一颤,自是听出了话语杀意。 “我当日没有杀你,给你王位蟒袍,让你重新来过,不求你感恩戴德,但你又为何陷我于九死之地?”邵伦兀自不解气,恨恨道:“你可知你所说那处道观,漫山妖物?!” “这……”徐文魁脸色一变,霎时明白了过来。 邵伦冷笑,却也不急在这一时了,他呼出口气坐在棋桌边,眸光若冷电,直视地上跪拜男子。 地面上,徐文魁缓缓站了起来,竟然长笑一声,坦然道:“我知道,是我隐瞒了这一条消息。我以为那几只老鼠最多让你手忙脚乱一阵,没想到竟有你所说这般险境,大仙能耐当真了得啊!” “只是几只老鼠吗?”邵伦双眼眯了起来,“好,就按你所说只是几只老鼠,但你一个刚刚开窍的野修,又是如何躲过那土遁之法的?” ... ... 第六十九章 再入妖山无名观 下 楚地安王府内,邵伦静坐棋桌边,他眯着眼,沉默不语,在心中暗自思虑。眼前这个假扮安王的枯槁男子,虽说性子已然好转,慢慢融进了那个以勤政著称的安王角色中,甚至对待家眷还有过之,但是,这家伙明显的报复心太重。 又要如何处置? 徐文魁长身而起,淡淡说道:“不过是几只老鼠而已,当初我单单举着火把便让它们不敢侵近,大仙能耐非凡,也不知缘何如此大怒。” 这家伙却也是个倔脾气,明知现下邵伦已动了杀心,还出言挖苦。邵伦说他报复心太重,却还有一点,这人怕死,但若真给逼急了那就如疯狗一般不管不顾。 邵伦暗感头疼,心中却是一动。怕火?当初自己在那座道观之中,确实因为投鼠忌器,怕将满园花草给毁去,只使用符剑,并没有施展火鸦术,若真是怕火… 他心中有些欣喜,只因实在是忌惮那玄妙土遁之术。但脸色却并没有多加好转,仍是冷声道:“那便如你所说,但那座道观又为何空荡无物?” “嘿!”徐文魁嗤笑,语气不冷不热,道:“你若要杀我,动动指头便是,又何必找这些理由!我告知你地点,难不成还得保证你寻得宝物?” 邵伦皱了皱眉,伸手入怀。 脱了蟒袍的枯槁男子眼中虽有惧意划过,却仍是仰头前走一步。 两张暗黄符篆落在棋桌上,其上赤红线条纵横交错,隐隐散发着热意。 邵伦长身而起,向院子外走去,恨恨道:“你嘴巴太臭,我就当是在放屁了。倘若今后你这毛病还改不了,再遇到脾气也不好的修仙者,就像当初使用符剑那般催动这两张火符,也好让你多活一段时间……保重吧!” 两张火鸦三千符静静躺在桌子上,徐文魁眼望院子外,脸上阴晴不定。 荆州城外,一道青光遁空而过,直向东方而去。 邵伦撒土为遁,在空中架起虹桥,要重返河西走廊以东——十万大山中那座道观。 他从燕地回来的路上,半个月内共画了五张火鸦符,前往妖山,只剩下了三张。 留给徐文魁的那两张并不是邵伦一时心血来潮,他当初从虎头山逃亡至荆州城,‘借’走了安王府内半园花草与一支符剑,虽然不还上徐文魁也不能把他怎样,但他心里还是会过意不去。 修仙求道,若是修得心中有愧,还修了做什么?说他以德报怨也好,假仁假义也好,钟家女子那般待他,大义在前,邵伦将心比心,又如何会去欺负比他要弱的人? 此时已是开窍境第四层境界,又有以攻杀为主的三张火符与一张布有神纹的七字弑杀符傍身,邵伦仍是小心翼翼,慢慢降低了遁行高度,渡过一条湍急河流,径直往东边妖山中遁去。 他要去寻那一尾曾与他相依为命的赤红小蛇。 大山中寂静无声,连虫鸣鸟语都无,邵伦于当初在此解渴的那汪泉水边停了下来,想起了小蛇在泉水中肆意撒欢的一幕。 他叹了口气,正要抬步前行向那座道观,身后蛙声一阵,极为急促。 邵伦双指捏住符篆,猛然转身。 一只半丈高的蛤蟆飞窜出草丛,纵身一跃,将一棵大树撞断,落在不远方。 它用四肢撑起身体,口吐人言,回身就说:“小子,快、替大爷我将那家伙拦住,不然我生吃了你!” 草丛中,一尾橙色小蛇探出头,直追而来。 那只蛤蟆吓得怪叫一声,竟不知从哪摸来一件小钢叉,体若筛糠,抖个不停。 腰间青铜古灯蓦然颤动起来,发出一阵轻鸣,邵伦从未见过青灯如此,正惊疑不定,却见那尾橙色小蛇抬起头,一双碧绿眸子望向了自己。 “小子,快替大爷宰了它,回头我与你些好处!”巨大蛤蟆绕到邵伦身后,急声尖叫,所用竟是楚地人语。 邵伦皱了皱眉,没有说话,直接从芥子袋中掏出一株花草,丢到那尾橙色小蛇前。 过不多久,他脸上期待顿时一喜,就见那尾小蛇一口咬下,吸允着那花草根茎中冒出的灵蕴。 邵伦二话不说,直步上前,稍稍犹豫一下便躬下身子,颤声问道:“是你吗?” “你小子傻呀?它能和大爷我一样仙人之姿,能听能言?”那只巨大蛤蟆在后尖叫,“你倒是宰了它呀!” 嘶嘶!橙色小蛇吐着信子,一双碧绿眸子望着眼前青衫少年,只稍稍一会儿,忽而转头身如箭,贴地飞窜,向远处去。 邵伦一惊,当即拍上两张神行符,脚下黄芒闪闪,直追上去。 “他奈奈的!大爷我受够了,今儿非要宰了你!”巨大蛤蟆犹豫一下,跺了跺脚,一条前肢挥舞钢叉,跟上邵伦。 那尾橙色小蛇贴地飞窜,速度极快,过往巨石大树眨眼间就被抛在数百丈之外。也就是邵伦此刻刚刚达至开窍境第四层,否则便是追上,也定不会如此轻松。 他全力催动神行符,就在将要追上之时,前方忽然多出一男一女,那尾橙色小蛇嗖一声已钻入了男子衣袖之中。 邵伦顿住身子,就见那男子皱了皱眉,问道:“这位道友,不知何事追赶我这尾灵宠?” 男子锦衣华丽,面白无须,仪表堂堂,说话之时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邵伦心正焦急,也顾不得如何,简单做揖问礼,继而不答反问:“敢问那尾小蛇之前是否体为赤红?” 男子眯眼不语,邵伦见此继续说道:“在下先前有一尾赤红小蛇,相依为命,只是月前于此地遭难,丢失不见,这……” “你的是赤红,人家这尾是橙色,怎能混淆?!”不待男子说话,紧随其后而来的那只巨大蛤蟆当先开口尖叫道。 邵伦一怔,就见那只蛤蟆窜行到他面前,四肢猛一蹬地,纵身跃起,直将邵伦给顶上高空,向远方落去。 “少主,这……”边上,那名之前并未开口的女子轻声发问。 锦衣男子点了点头,依旧面无表情,淡淡回道:“是他的。” 远方,邵伦落地,也顾不得如何,正想跑过去继续追问,那只蛤蟆嗖的一声横身阻拦,低声骂道:“你傻啦?还不赶快跑!” “跑什么跑!还没问清楚呢,我又不抢,若真是我的那尾,便是多出点灵蕴换回来也行!”邵伦有些着急。 “抢?你敢嘛你!多出点灵蕴?我呸!你能和人家比灵蕴?那是万妖谷的贵客,万圣门的东宫少主!” 话音未落,邵伦只觉身子一轻,那只蛤蟆故技重施,四肢蹬地纵身而起,直将他向远方顶去。 ... ... 第七十章 斩敌 万妖谷的贵客,万圣门的东宫少主? 邵伦来不及将这句话消化,已被那只蛤蟆顶出好远。待在数十丈远落地后,蛤蟆伸出前肢挥舞钢叉,尖声叫道:“快跑!” 邵伦怔在原地,实在是想将那尾小蛇取回。 “你小子傻啊?那不是你的也罢,若真是你的,人家会容你活着离开?!”那只巨大蛤蟆大急,怒声呵斥:“这修仙路,杀人夺宝的事儿多了去,你小子不知道?!” “走,快走!”蛤蟆见他神情有些松动,催促道。 邵伦一咬牙,攥紧双拳,再不坚持,催动神行符,转身向大山外疾掠而去。 苍茫大山中,古树参天,女子落后半步,有些迟疑地问道:“少主,不管他了?” “这是万妖谷的地方,我们来此本是喜事,不好妄造杀业。”锦衣男子顿了顿,话锋一转,道:“我去谷中上礼,你出了这片地界逛逛去。” “是!”女子一笑,眼中迸射杀机,转身向远处去了。 … 一条大河横亘,哗哗水声湍急向前。邵伦在此立住脚,想了想转身说道:“多谢好意提醒,在下邵伦,咱们就此别过吧!” “你奈奈的!”那只蛤蟆顿时身子一鼓,怒声道:“大爷我冒着生命危险为你排忧解难,你就想这样一走了之?门儿都没有!” 它四肢蹬地,纵身一跃,飞渡大河。邵伦皱了皱眉,驾云跟了过去,道:“但你不是万妖谷的吗?” “爷是神蟾,岂能与那些初开灵智的妖相提并论?”它挥舞小钢叉,老神在在地说道:“算你小子运气好,大爷我就随你一同修行,也好为你点拨一二。” 邵伦怔了怔,虽还不知这家伙是善是恶,只见它长相丑陋,心中就实在是生不出好感来,正欲说话,却见天空一道虹光疾掠而来。 “道友留步!”女子锦衣华丽,驾虹而行,还未临近,先就高声说道:“我家少主那尾小蛇确实是道友所有,少主要事在身,特令妾身来此送还。” 邵伦面上大喜,正欲作揖行礼,却见那只巨大蛤蟆身子一鼓,从其身上溅出一片片乌黑汁液,疾射向天。 它挥舞着钢叉,尖声叫道:“既然如此,为何早先不说?” 漫天乌黑汁液疾射而来,锦衣女子临到近前,长声而笑:“难不成要杀尔等,还要先通知一声吗?” “万圣门好大的口气,大爷我先宰了你!”巨大蛤蟆尖叫一声,挥舞钢叉纵身跃起,却是朝着后方逃遁而去,“你小子还不赶快跑!难不成真指望大爷我去与万圣门作对?” 邵伦一时感觉不到女子气机流露,虽身怀七字弑杀符,但见那位盟友先就跑了,根本凝聚不起迎战之心,当即架起云朵,直追前方蛤蟆而去。 那只蛤蟆四肢蹬地,一个纵跃就是数十丈,却也算不得多快,邵伦虽能直追上去,但那家伙边跑边从体表溅出乌黑汁液,疾射向天连绵成片,邵伦跟在后头苦不堪言。 他堪堪躲避,速度根本就提不起来,但见后方追杀来的女子也是一样应对着那些凝滞虚空的乌黑汁液,心中不禁松了口气。 眼下两人速度一般,但若没了这些乌黑汁液,邵伦却没多少自信能以遁速甩掉她。 锵! 一声金鸣,那万圣门的女子在后方双手作诀,祭出一件法器,穿过那连绵成片的乌黑汁液,正要向邵伦刺来,却忽然在半路上发出一声哀鸣,被那汁液侵蚀,灵性全失,跌落在了地上。 邵伦吓了一跳,心有余悸,躲避那些汁液不免更加小心了起来。他心思急转,暗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双指捏住一张赤红符篆,将其掷放虚空,分出一缕神识寄在其上,而后驾云前行。 锦衣女子在后咒骂连连,却也再不敢随便祭出法物,阴沉着脸在后追赶。 邵伦遁行途中,时不时回头,眼见女子前来,当即在心中默念了一声。 一道火光冲天而起,女子惊呼声立时被那一片鸦声所掩盖。但见后方那漫天乌黑汁液中,三千火鸦奋力振动双翅,散发滔天焰火,围拢向锦衣女子。 邵伦心中一喜,调转身形。那只蛤蟆闻得身后声响,转过头来尖声叫道:“你疯啦?还不赶快跑,别看她只是开窍境的修士,但那是万圣门,咱惹不起!” 邵伦不语,捏住剩余两张火鸦三千符,驾云转身,在漫天乌黑汁液中穿行,来到那火光边。 两张火符被他毫不犹豫地投进空中火海之中,火光一时更加炽烈,一片鸦声中,隐隐传来阵阵女子凄厉尖叫声。 邵伦稍稍退后,静立虚空。他强压下心中那股恻隐,将同情之心驱赶去,咬牙站在那儿安静等待。 那只蛤蟆调转身形跟了过来,望了眼空中踏云而立的邵伦,眨了眨眼睛,趴在那里默默不语。 过了许久,火势渐弱,女子面目全非冲了出来,她衣不蔽体,浑身血流如注,唯有脖颈之上一颗滚圆珠子放着淡蓝光芒。 三张火符,九千火鸦,竟然没有烧死这名凭气机感应应是开窍境第七层的女修。 半空中,她嗓音沙哑,望着眼前并没有就此离去的邵伦,桀桀发笑:“胆敢与我万圣门作对,你……” 一道金光闪现,女子话未说完,只觉一阵头晕目眩。 邵伦沉着脸,祭出符剑,一剑将女子头颅斩落,干净利落,再没有丁点犹豫。 他踏云而立,一招手,那支符剑嗖的一声落在他手中,其上还挂着一根银线,上面系有一颗淡蓝色滚圆珠子。 邵伦在蛮夷山与燃纹宗斗法之时就见过这种法物,知道是避火珠,当即将其收了起来。 万里长空下,一时寂静无声。青衫少年调整下心绪,转身望向下方那只巨大蛤蟆,咬了咬牙,却像是在对自己说,“我已经惹了她,若不将其杀掉,以后她定然会挑唆万圣门百倍针对于我!” 那只蛤蟆转了转眼珠,默然不语。 邵伦长身而立,叹了口气,伸手抚摸腰间那柄黝黑木剑,轻声呢喃道:“我只是想活下去,想活得更好,能够嗅得梅香。” ... ... 第七十一章 无量杀劫 楚地,荆州城。 自知从此与万圣门结怨的邵伦离了妖山,一路疾奔,将那只不知因何目的而缠上自己的蛤蟆留在城外,独身去了喻家。 在门前,他遇上了正被闺中密友强拉着出门散心的喻家二小姐,那名丰腴女子。 “你回来啦?”她一下显得激动异常,面上再没有以往苦闷之色。 邵伦“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两人沉默相对许久,邵伦便在门房带领下入了门去。 “情儿,就是他?”她闺中密友讶异出声,“看着年纪还小呀?” 她怔怔出神,面上带笑,眼中却闪过黯然,“他是,修仙者。” 邵伦婉拒喻家盛情款待,再次留下几株花草,便告辞离开。当然,他带走了他需要的楚地货币。 在荆州外城购置了一座民宅,邵伦便决定潜心于此修炼。他将芥子袋中数百株花草全部栽种院子中,继而再用青铜古灯作阵眼,在当初于妖山道观中布的青光护身阵之上加以改进,另布下一座法阵,将宅院四方严严实实护了起来。 满园灵气浓郁,邵伦心情大好,一连几日画出几张火符用来傍身之后,便终日在院中吸纳灵气,向开窍境第五层冲击。 在此期间,邵伦总算是知道了那只蛤蟆为何缠着自己不离去;它眼见当初邵伦给那尾橙色小蛇为食灵草,料定他是个富裕家伙,又见邵伦只是个开窍境的小修士,不用过于忌惮,便打起了吃白食的如意算盘。 这令邵伦哭笑不得的同时,也暗自加了提防之心,每日像防贼一样防着那只见着机会就要去啃食花草的蛤蟆。 他也想过那尾小蛇。既然那万圣门的东宫派人来追杀自己,那就说明小蛇真是自己以前的那尾了。只是不知为何变了颜色,又瞧着像不认识了自己? 有那只蛤蟆在旁垂涎着花草,邵伦根本就没有出过门,心中无奈之余,又见它算是救过自己,也做不出过河拆桥的事情,比如将它驱赶而去。只得终日坐在院中,一为修行,二为守着那满园花草。 一连十多天,已至芒种,邵伦踏上修仙路已过去了五个月光景,时下为开窍境第四层境界,大荒中金色泉眼内灵蕴将满,也就意味中再过不多久便要修至开窍第五层了。 邵伦暗感高兴的同时,也心知满园花草的重要性,寻常开窍境修士,谁能有数百株灵草奇花供自己吸纳灵气?便是那万年教派九天宫,也不会拿出这般多的资源去让门下弟子修行,便是十分之一也不会。当然,更大的原因是没有那么多单单供给一个人。 强如古之双窍拓跋,他的圣殿中,拢共也不过两千多株花草吧? 邵伦这般去想,才发现在这条漫漫修仙路上,自己作为开窍境的小修士,已经是极为富裕的了! 这一夜,邵伦和往常一样盘膝而坐院子中,正吸纳着浓郁灵气,就见那只终日昏昏欲睡的蛤蟆四肢撑地,身子猛然鼓了起来。 他吓了一跳,正欲板下脸出声呵斥两句,忽觉阵阵晚风轻拂,带着股湿气。 抬头向上,夜空浩瀚,皎洁月光倾洒而下,如若遍地凝霜。明明是晴空之夜,却听雷声滚滚,就在耳边。 “你干了什么?!”那只蛤蟆尖声叫道,体若筛糠,开始颤抖起来。 咔嚓! 邵伦脚下青石板蓦然裂开,裂痕如蛛丝网般渐渐延伸,自他为中心向旁放远。 “我……”邵伦话语一滞,寒毛炸立,猛然回过头。 他极为艰难地转过头,却见院子中空无一人,但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并没有消散分毫。 月色如银,掩映少年苍白面庞。 轰隆! 那晴空一声霹雳,就在头顶炸响。邵伦闻声,身子先就一个踉跄,根本站立不住,跌倒在地上。 丝丝缕缕的鲜血从他体表渗出,邵伦双手撑地,艰难跪坐着直起身子,他面上毫无血色,只感觉全身承载着一股莫大的威压,重若千钧! 满园花草开始晃动,空气中隐约响起噼啪声。 那只蛤蟆蜷伏在墙角处,浑身颤抖个不停,似是明白了什么,一对大眼闪着浓浓的绝望,尖声叫道:“快跑!跑得越远越好!” 邵伦披头散发,浑身血流如注,他双手撑地,咬着牙面目狰狞地爬了起来,回眸四顾却连危机在何方都不知道。 风中夹带着如哭似咽声,月色下,邵伦的影子开始扭曲起来。 噗! 一声轻响,屋中那盏被端放在桌上的青灯倏然熄灭,院子中青光护身阵刹那间消弭于无形。 那种威压忽然一轻,与此同时邵伦二话不说矮身捡起掉落在地的芥子袋,而后拔腿就跑。 荆州城内,灯火如昼,依稀还能听见阵阵莺歌笑语。邵伦出了院子,却见四野茫茫,正欲思虑,身子猛然一震。 那一种被窥视的感觉,更加清晰! “找到你了!” 声音无比生硬,像一个被囚禁在笼子中千万年也未开口说过话一般。 邵伦猛然转身,却传来一阵钻心疼痛,霎时嘴角溢出血丝。他瞪大双眼,那身后,却什么也没有。 “我在这儿!” 有一滴雨水落下,生硬话语似就在耳边。 雨开始下大,猛风呼啸,邵伦在泥泞中疾奔而过,脚踏化劫步,亡命逃窜。在其后方,雨水成线,连成一柄透明巨剑,紧紧跟随。 荆州城外,大雨滂沱,倾泻而下,汇成一道道溪流涌入河中,那湍急河流上出现一座陈年木桥,邵伦步伐稍稍一顿、 唰! 刹那间,他身子忽然一轻,离地而起,一柄透明巨剑透体而出,将他贯穿,殷虹鲜血溅洒中他被强行带出好远。 邵伦重重摔在泥泞之中,神情痛苦,但更多的却是茫然。 “嗒!”、“嗒!”、“嗒!”… 后方传来踩水声。 邵伦挣扎起身,深一脚浅一脚迈上木桥,匆忙回过头。 雨幕中,什么都没有。 轰隆! 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响,邵伦嘴角溢出鲜血,身子一晃,栽进下方湍急河流之中。 —— (猜猜是谁?在书评区答出来,猜对有奖哦!) ... ... 第七十二章 邵家雨后多阴霾 滂沱大雨倾泻而下,一道道溪流汇入河中,径直向下,水声滔滔如若闷雷。 急流而下数百里后,河道变宽,水势渐渐趋于平缓。一条条木船漂浮在水面上,其上多是袒胸露腹的汉子,不时发出阵阵欢呼声。 “林洪熙,你去别处吧!这里我们家都要了!”岸上,一名少女双手叉腰,高昂着小脑袋。 那名少年抬起头,看雨势渐小,淅淅沥沥,顿时苦着张脸小声说道:“齐齐,咱们北山关这个月就下了这么一场雨,我家酒楼早就断货了,这要不收购点回去,我家老子还不打死我呀!” “那我要收不回去,我娘还骂我呢!”少女转头,露出一张清秀脸蛋,双眉紧颦,咬牙道:“你说,你是不是想我被训斥一顿才好?!” “不是不是!”少年赶忙摆手,看着少女如花脸蛋,深吸了口气说道:“你别生气,那、那我不要了。” 他说着话,便哭丧着脸转身向后走去,暗想着回去后要在屁股蛋上多垫几层绸布才好,只是不知道这次自家老子要往哪儿打? 噗嗤!少女在后笑出了声,暗道一声傻小子,但心底却是一暖,有些喜滋滋的。就见她招了招手,在后喊道:“喂,傻瓜,快回来!我哪会真让你回去挨揍啊!” 少年闻声,赶忙屁颠颠地小跑过去,眉开眼笑,说道:“齐齐,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 “傻样儿!”少女娇哼一声,扭过头不去看他,但那玉面却浮起一抹红晕。 “齐小掌柜的!”河面上,一条木船疾驶而来,其上一名光着膀子的大汉双臂一抡,将一张渔网扔到了岸上,怒声斥道:“真晦气,又得耽误时间去报官!” 几条肥硕鱼儿在网中乱跳,其中还缠裹着一人。 “还有呼吸!”那少年惊声叫道。 “不可能吧?这家伙连浮都浮不起来,我是在水中网住的。”船上汉子狐疑,纵身一跃,跳到岸上。 “爹、娘、大姐、二哥……齐齐,梅傲寒是谁啊?”那名少年抬起头,指着网中那人左臂上的刻字。 少女凑到近前,跟着念了一遍,继而又道:“阿秀?” “阿秀姐怎么了?”少年不解。 “喏。”少女掀开网中人衣袖,指着上面一道刻字,说道:“在这儿呢!刻着‘阿秀’。” “他还活着?”捕鱼的汉子走到近前,纳闷道:“奇了怪了,这都还没死?” 少女望向林洪熙,道:“要不,送过去看看?” “我听你的!”这壮实少年赶紧点头,当即将网中人扛了起来,就向前走。 “傻样儿!走水路!”少女在后叫道,随即转身对那捕鱼汉子说道:“烦请送上一程。” … 楚地东北方,北山关,雨后天晴。 在一座宽广府邸侧门,少年少女两人并肩而立,耐心等待。 “吱呀”一声,侧门半开,一名衣饰素朴的女子快步走了出来,面带歉意,道:“齐齐,洪熙,让你们久等了。” 少年羞赧一笑,少女忙问:“阿秀姐,你认不认识那人?” 女子面色一滞,沉吟片刻后才说道:“确是我家四公子,此番多谢你俩,待家里事情结束,妾身定登门拜谢。” “别客气阿秀姐,那我们走了啊!”少女嘿嘿一笑,挥挥手,拉着少年林洪熙转身离去。 女子目送两人离去之后,转身关上门,面上笑意却不再。她背靠木门,像是脱力了一般,神情痛苦至极。 许久之后,她不再追忆,抬步向前行去。 府上众人此刻却炸开了锅,大堂中摩肩接踵,聚满了人,叽叽喳喳地议论纷纷。 衣饰素朴无华的邵锦秀入到堂内,静立在一边默默不语。 “三妹,你与他自小一起生活,你说,是不是他?”一名男子大步走来,双手抓住女子香肩,颤声问道。 有泪从她脸颊滑落,邵锦秀慢慢阖上双眸,轻轻点头,道:“是他,他回来了。” 男子松了口气,却听大堂中有女子冷笑声响起。就见一名身着月白长袍的女子面无表情地望了过来,说道:“都已过了将近十年,那时秀妹你不过九岁,能记得清楚?我倒觉得是你思夫心切,在这儿胡言乱语!你自己说,这些年你修为何曾进展过一丁半点?终日失魂落魄,我邵家养育你这么多年,不是让你做一个活死人的!” “大姐!”那男子急声出言,极力想要让众人相信。 “好了老二!是与不是暂且不论,先救了他再说吧!”大堂上,老者像是眨眼间苍老了十多载,挥挥手,无力地遣散府内众人。 堂内一时寂静,人群散去,只留下衣饰素朴的女子,与堂上那名怔怔出神的老者。 “阿秀。”老者张了张嘴,神色中含有亏欠。 “爹!”邵锦秀猛然跪倒,泣不成声。 幽幽一声长叹,老者站起身,慢慢走到近前,低下身替她擦拭泪水,一阵唏嘘,“你大姐不一样,邵家的担子都在她一人身上。但你、你本来是可以嫁做人妇的啊!” “我北山关如你这般年纪,除了你那一心向道的大姐,都已是膝下有子女,但你、你,”老者苦笑一声,将她搀扶起来,说道:“我知道,在这个家里,你和他最为亲近。你思念于他甚至超过我这个为人父的老子,但那到底是思念,不是真的!” “那他臂上为何有刻字?”锦秀抬起头,泪眼朦胧。 多好啊,爹娘大姐二哥,但自己还有一个‘阿秀’,自己这个和他毫无血缘的‘外人’,在他心中连他至亲都超过了吧? 老者叹了口气,见她泪中却带着痴笑,一时有些不忍,但最终还是说道:“大千世界,叫阿秀的人多了去,有大姐二哥的人也多了去……我儿,唉!” 老者不再说话,大步迈开,出了大堂。他抬头向上,雨后天晴,天边依稀还有一挂七彩虹光,但… 邵家雨后多阴霾啊! —— (生如夏花,凤舞九天,抱歉啊,大家都没猜对o(n_n)o,至于到底是谁,会在后面写出来的。谢谢大家支持!) 晚上还有一更! ... ... 第七十三章 长门寂寥花灯冷 大红地毯青绣帘,屋子中飘荡着淡淡芳香。 邵伦迷迷糊糊地开始有了些许意识,却只觉浑身疼痛难当,肌体欲裂,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那一晚,在暴雨中袭杀自己的到底是谁?他心底只有一个不大确定的怀疑对象——万圣门东宫少主。 若真是他,时间和地点,都能对得上。但若真是他,这个万圣门的东宫,又是何等样的境界?自己连对方身影都感知不到。 再则,那人存心要灭杀自己,又有那个能耐,却为何在自己落水后不继续追杀? 谜团渐深,邵伦心中无法确定,但只要想起那一晚,仍是心有余悸。那种袭杀手段,实在是太过诡异。 他心中暗叹一声,不再多想。静静躺在床上,只当是被凡尘世间的好心人家救了,这时嗅着屋中淡淡芳香,双眉忽然一皱。 是灵气!屋子中有灵气飘荡。 “别紧张,好好休息。”屋中有人见他双眉紧皱,急忙开口宽慰。 邵伦听见人声,心绪不但没有平复,反而更加激动。他一时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双手猛然撑起身子,睁开眼警惕地望向四周。 屋子里四下装饰,微微有些熟悉感? 邵伦一时怔住,想起了拜入九天宫后攀登飞雪峰的那一幕,那也不知是幻境还是真实的一幕,当中便有这么一座屋子。 一名衣饰素朴的女子坐在床边,静静地望着他。 邵伦只觉眉心忽然一痛,双眉之间那一处血砂一时间显得更加艳红,他呆呆地看着她,内心翻起滔天骇浪,震撼无比。 飞雪峰上,有红衣少女说那座幻阵之中,所看到的只是从前的影子。那眼前这名女子,和当初自己在幻阵中所看到的女孩是不是同一个人? 那名女孩叫阿秀,被一只剪刀破开心口,死了。 这名女子活生生的,端坐在眼前。 “是了。”衣饰素朴无华的女子伸手遥指邵伦眉心那一处血砂,轻轻点了点头,起身出了门去。 邵伦蜷在床上,慢慢掀开了左手袖子,低声轻念上面的刻字:“爹,娘,大姐,二哥,阿秀。我看见的,到底是真是假,你们究竟是生是死?” 屋门半掩,一道阳光透了进来。邵伦翻身下床,心怀忐忑地慢慢向门外走去。 他心底慢慢清楚,自己,好像是在昏迷之中回家了。 但是,如飞雪峰幻阵之中看到的那一幕,自己亲手杀了家人,又是真是假? 一道红漆木门将真实与虚幻隔断,邵伦站在门后,深吸口气猛然迈了出去。 阳光刺眼。 “小伦!” 一名男子急冲而来,欣喜之色溢于言表。他剑眉星目,英气十足,临到近前一把将邵伦给搂在怀内,颤声道:“好小子,你终于回来了!” “你是?”邵伦面露茫然,但心中却悄悄升起一丝期待。 “我是邵阳,你二哥!”男子开始近距离打量邵伦,鼻子顿时一抽,叹道:“以前白白胖胖的,现在,多瘦啊!” 院中传来一声冷笑,邵伦循声望去,但见宅院中一名身着月白袍子的女子一边转身离开,一边说道:“这家里,又多了个神志不清的废物!” “大姐!”自称邵阳的男子大喊一声,那名女子步伐却不嫌一丝滞意,径自离去。 “老二!”院子中,一名白雪满头的老者轻咳一声,面无表情地望了过来。 “爹!”邵阳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话都没有说,苦涩地对着邵伦一笑,继而转身离开。 转眼间,院子中只剩下邵伦,与那名老者,遥相对望。 “你叫什么?”老者立在远处,语气平淡。 “邵伦。”邵伦心底慢慢松了口气,这些人都还好,也就说明当初在幻阵中看见的都是假的了,自己并没有手刃父母家人。 “何方人氏?”老者继续问。 “这……”邵伦一怔,想了想说道:“以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但自我有记忆以来,是在燕地留下城。” “是这样子啊。” 老者笑了笑,再无下文,转身向一边行去。 邵伦愣在原地,丝缕阳光洒在他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我既然没有屠戮父母家人,又为何以这般冷淡态度待我? … 邵家一座偏院中,纤尘不染,只因朝暮都有人清理打扫,十年如一日。但在接下来的十来天中,却再没有一名仆人踏进院子门槛。 但有一名自称仆人却并不像仆人的女子时常来往,送饭送水,百般照料。 慢慢地,邵伦和她熟识起来。知她叫锦秀,是被从小收养的,她还有一个不与人说的小秘密,也告诉了邵伦。 她不相信和坚信两件事情, 她在等一个人,那个人和她青梅竹马,自幼定下姻缘。 她说,那个人出外游学,不曾归来,但她会等。 邵伦见女子心善,便出言宽慰她,说一定能等到那个人回来,夫妻携手,韶华白首。 她只是轻笑,就再也不说话。 “我要走了。”这一日傍晚,邵锦秀又送来饭食,里面却多了几只芳香简粽。 邵伦知道,今天是楚地端午。但他却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家里?为何端午也不与自己相聚? 锦秀她在院前顿住身子,轻声说道:“五月五,今天是‘他’的悬弧之辰,我就不陪你了。” 邵伦怔住。五月五,恶月恶日,俗说五月五日生子,男害父女害母,不得养育。 邵锦秀的那个‘他’,是五月五日诞生? 邵伦匆匆吃过晚饭,便开始检查自己的东西。当日于雨夜遭逢袭杀,仓促中只带了那只芥子袋,其它如那盏青铜古灯,都落在了荆州城外的那所民宅之中。 袋子中一张被他妥善保管的七字弑杀符,还有一柄黯淡无光毫不出奇的黝黑木剑。 仅此两物。 他收拾一番,便打算出门。一连十多日遭受冷淡待遇,邵伦心中那丝对家的期盼早已消散不见。 院子外,灯盏无数,亮若白昼,邵伦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他关上远门,直步向前行去。 —— (大家再猜一猜,邵家为何这般冷淡待邵伦,在书评区答出来,猜对有奖啊!) ... ... 第七十四章 生者缘何立碑 楚地,端午,五月五日。 邵家府邸中,一盏盏白纸灯笼高高挂起,来往家丁仆人皆身着缟素,面无表情。 邵伦出了偏院,一路所见尽是悼唁之辈,心中顿时起疑,暗自猜测是否家里遭了祸事,就是不知是谁、亡故了。 他醒来已有十多天,却终日呆在那座偏院,所见只有那一身衣饰素朴无华的女子,又哪里知道邵家大事小情? 邵伦心中虽然对于这里没有多少归属感,但那些冷淡待他的毕竟是至亲家人,当即步伐变得缓慢起来,在心中默默祈祷。 一路而过,待行至大堂,里面忽然传出阵阵啜泣声,那些被烧成灰的钱粮黄纸被风吹动,飘落在外,落在夜色中惨白灯光下。 邵伦立住脚,正想进去一探究竟,就见一名身着月白袍子的女子从堂内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望着他,说道:“没死人。” 她从始至终,只对邵伦说了这么一句话,三个字而已。但言下之意,却是不让他进去。 一盏盏白纸灯笼挂在屋檐树梢,灯光下女子脚步微移,气机流露,应应士满露地于言表力了一般,是开窍境大圆满修士。 邵伦叹了口气,随即转身,向外走去。 一直到邵伦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这名月白袍女子邵锦云脸色仍然没有丝毫变化,她一手轻抚另一只手腕上系着的青金石手链,抬头望天。 蓝色手链,只是一串凡物。 十年来,她潜心悟法,撑起了邵家,却从没有取下过那串手链。 楚地东北方,北山关,灯火如昼,四下里充斥着孩童们欢快笑声,邵伦出了邵家府邸,左右所见,再与冷清邵家对比,不禁苦涩一笑。 夜风中一只只系挂有简易石蜡灯的风筝连绵成片,将夜空照耀,与下方五色灯火交相辉映,瑰丽无比。 小贩吆喝,孩童嬉闹,邵伦一路走过,一时百感交集。 他满心期待着回家,回来之后却没有一丝“家”的感觉,在邵家府邸甚至连个门客都不如。此刻身处这喧闹街市,却只觉格外的孤单寂寥。 “现下我身无长物,修行之物都落在了荆州城。但若回荆州,却也不知那名袭杀我的家伙还在不在,若是守株待兔,凭他当日的能耐,我也只有个死。” 他心中自语,一时陷入两难。别说他对这里没有归属感,便是继续留在这里,且邵家与他灵气修行,那丁点对他而言微不足道的灵气也根本无法供给那一百道窍。但若回荆州城,也不知是生是死。 “爹,这都十多代过去了,我看二丫家也只是祭拜下三代以内的宗祖,为什么我们每年都要来祭拜啊?” 一名扎着冲天辫的小胖子从旁走过,嘟着嘴埋怨道。 他身边文士打扮的中年人停下脚步,蹲下身双手按住小胖子双肩,神色肃穆道:“怀文,我们祖上可是楚地有名的大夫,当年以身殉国,百死莫悔。别说我们是后代子孙,便是毫不相关的人,也该年年悼唁。” 邵伦从二人身前经过,顿了一下忽然转身向回走去。 修士一生,百十年如凡尘一日,今日若走了,再回来又得是什么时候?那时山河变迁,又该如何? 邵家府邸中,白纸灯笼依旧高悬于屋檐树梢之上,邵伦一路所过,那些家丁仆从见着他了,别说上前行礼,就连一句话都没有,直接转身小跑远去,避之如蛇蝎。 那脸上浮现的浓浓惧意,似是遇到了极为可怕的事情。 邵伦不明就里,却也无人可问。他一路兜兜转转,差不多将邵家府邸逛了个遍,才来到一片幽深的后园。 园门上悬有一匾,上书:邵家陵园。 邵伦顿住身,捋了捋衣衫褶皱,整理一番之后,神情肃穆地迈步推开园门,向里而去。 他不知道以前来过没有,但既然都不记得了,就当是第一次来此祭拜祖先吧! 陵园内幽深寂静,邵伦穿过一片郁郁青青的树木,渐渐行至园深处。 啪! 一声响动,邵伦只道该是守陵人,正要过去问候,眼角一瞥,忽地望见不远方立在众墓之前的一块笔直向上的漆黑墓碑。 通体漆黑如墨,高而窄,约有两丈之高,竖立在陵园之中、众墓之前,傲然**。 那石碑似是极为坚硬,不易雕刻,只在上面以大红血字书写六个大字。 邵伦眼角余光一瞥之下,心神剧震,身子一晃,差点跌坐在地。他面色惨白无血,呆呆然轻念道:“爱子邵伦之墓?” 爱子邵伦之墓! 一块黝黑发亮的石碑,高而窄,孤零零地立在园内众墓之前。 邵伦猛然掀开左手袖子,看着臂上那些纵横交错的疤痕,其上有一行簪花小楷:如果我遗忘了所有,这些疤痕为何新旧不一?如果是间隔性遗忘,那我七岁之前又在何方,作着谁? 七岁之前,便是六岁了。 五月五日,是一个人的悬弧之辰,十五少年今宵几龄? 堪堪十年! “我的墓?!”邵伦失声喃喃,“既是生者,缘何立碑?” 突然一声嗤笑,有脚踩地面枯枝声传来,但见石碑后走出一名垂髫幼童,正冷眼望着他。 清清秀秀,眉心还有一处血砂,和邵伦当初在飞雪峰幻阵中见到的那名弑父屠母杀家人的幼童一模一样。 那名依稀还能看见自己影子的幼童,正冷冷地望着自己。 邵伦猛然后退一步,嗓音竟不知何时沙哑了起来,尖声道:“你到底是谁?!” 那名幼童伸手指了指碑上刻字,冷笑道:“我便是这墓主人,那你又是谁?” “我、我,”邵伦只觉眉心刺痛,滞在那里,一时根本答不出来。 “我叫邵伦,你也叫邵伦,这里是我家,也是你家。”垂髫幼童步步近前,森然道:“但我死了,你为什么没死?你为什么不死呢!” 一只剪刀划过一丝寒光,垂髫幼童一手将其握住,澄澈双眸杀意滔天,“我连自己都可以舍弃,你为什么不能?你还想修道?那我的死又算什么?” —— (凤舞九天,自己看哦,o(n_n)o ... ... 第七十五章 请君入墓 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你自己,记住,千万不要迟疑,杀了他! 幽深寂静的邵家陵园,垂髫幼童手握一柄锋锐的剪刀,森然冷笑,“来,既然它还未出现,就让我来做最后一件事情,请你入墓!” 邵伦霍然抬头,他声音沙哑,有些癫狂地发笑,大声说道:“以前种种遗忘了也就遗忘了,我生在这世上,做我想做之事,我便是我自己!至于你是谁,这些又是怎么回事,又与我何干?!” 一柄尖锐剪刀闪过一丝寒芒,朝着左胸心口迅猛刺来。 邵伦双脚踏前,迈出化劫步,身若一缕青烟刹那间闪了出去。他刚刚立住脚,便双手作诀,师法九天宫前任掌教陈无疚,作开山印,返身冲杀回去。 轰隆! 满园树木拦腰而断,那块高而窄的漆黑石碑之后尘土扬天,露出下面一方楠木棺椁。 眼前垂髫幼童倏然消失不见。 邵伦前行步子猛然一滞,皱了皱眉,他双眼紧盯那处露出的楠木棺椁,撤去开山印,两指捏住一张隐约间流转凛然杀意的符篆。 嘭! 蓦然间一声巨响,那厚重棺盖冲天而起,打里面坐起一名身着金缕寿衣的垂髫幼童,清秀面庞苍白无血,眸光空洞,注视着石碑前的邵伦。 “你这邪魅!今日我定斩你!”邵伦也不管这幼童之前是如何在他面前消失的,他纵身一跃,身子拔高,凌空而上。一只尺许大小的火鸦振动双翅,当先朝棺内冲去。 棺内垂髫幼童森然冷笑,他双手虚空画圆,寒声道:“你说你都不记得了,那我就让你看看何为天生灵窍!” 轰! 尘土扬天,将整个棺椁露了出来,楠木棺内垂髫幼童双手掐日月两印,猛然从棺内站了起来。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世间有天生灵窍者,举手抬足,一静一动,皆是大道。 “世间灵力为我先行!”棺内,垂髫幼童双手缓缓前推,推动日月两印,振声道:“请君入墓!” 一阴一阳,相生相克,垂髫幼童身子拔高,虚空踏步,抱日月而行。世间天生灵窍者,不观古今未来,生而通法。 隆隆! 低空中,有“伐”字当先,缓缓横空而行,卷起无边杀意。邵伦挥土向天,撒土而遁,祭出七字弑杀符,挽起双袖,紧紧跟在后面,推动七道杀意凛然的神纹字体。 “战!”、“斩!”、“斗!”、“杀!”、“死!”、“灭!” 七字齐出,杀伐之意席卷开来,邵家陵园众多先祖墓碑刹那间化作齑粉,随着风漫天纷纷扬扬。 轰隆! 天地之间有叹息,又闻金戈铿锵,沙场兵锋烈。大泽山川碎,但见刀光剑影,尸山血海浮漂橹。 一张泛黄符纸静立虚空,即视即闻,依稀看到万古以前,各方修士擂鼓击钟,百圣争霸,如身临其境。 古之大神亲手书就,一笔一划俱是天地大道。七字横空,神斩日月! 齑粉飞扬,神辉洒落,一块高而窄的漆黑石碑傲然**,任凭周遭众先祖墓碑粉碎,自巍然不动。 垂髫幼童日月两印尽毁,他寒声叫道:“你倒有大机缘,但它明明还未出现,是有人先行接引你了吗?!” 邵伦面色铁青,凭他一百道窍去催动这张符篆,大荒中的灵力仍是趋于枯竭。他引虹桥向下,降落在地,说道:“什么他?我只知荆州城有个假扮安王的家伙,现下又有一个假扮我的你!” “假扮?你假扮我才对吧?”那垂髫幼童冷声笑道:“我邵伦恶月恶日所生,生而天降墓碑,是为不祥?可我爹娘不弃,百般疼爱。至于你是谁,你自己知道吗?” “只要你不死,我便一直存在。”垂髫幼童蓦然转头,伸手指着那方空棺,寒声道:“但你若不死,我所做的又有什么意义?!” “南无阿弥陀佛。”一声佛号自天边传来,但见一艘乌篷小船横空而来,静静悬浮在邵家陵园上空,船头一人头戴斗笠,双手合十,念道:“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啊。” 邵伦见只是名僧人,并不是所见三次的那名粗野摆渡老头儿,在心中松了口气。 那和尚转头望向邵伦,又道:“一叶障目,两豆塞耳,又如何?高山雷霆,见闻如何?无何,不如不见不闻。我以我心看世界,心中所想便是眼前所见所闻,如是便好。” “大师!”邵伦伸手指向那名冷眼观望的垂髫幼童,“这妖邪之物……” “我佛慈悲!”船上,头顶斗笠的和尚双手合十,说道:“施主请自离去,贫僧愿送他一程。” 邵伦皱了皱眉,心中犹豫。 “出家人不打诳语。”那和尚轻轻颌首,又道:“去吧,轮回有路,贫僧保你再见不到他。” 一条乌篷小船由遥远天际而来,静静浮在虚空,船头斗笠和尚全身绽放熠熠金光。 邵伦深吸口气,选择相信。他长揖及地,正色道:“多谢大师!” 语罢,转身离去。 “大师,你明知因果,又如何敢来沾染?不晓得此中干系吗?”陵园中,垂髫幼童仰头望天,道:“看你佛法精深,也应能看出一二吧?为何放他离去?” 船头响起一声冷笑,但见那以和尚自称的男人掀开斗笠,光头袈裟,脸上却带着森冷笑意。 “你!”垂髫幼童一惊。 “老衲在云江摆渡,苦等十多年,你不来也罢,现今而止还要横加阻拦,我若不彻底灭除你,我这一生又还有什么意义?!”熠熠金光中,和尚猛然抬手,高声道:“到此为止,请施主入墓!” 轰隆! 一只金光大手从天而落,那之前被掀开的尘土蓦然回归之前地方,将棺椁掩住。 “不——” 尘土纷扬中,垂髫幼童嘶声尖叫,小脸上满是绝望。 “生者行该行之事,死者当不见不闻!”船头上,和尚面色慈祥,振喝一声:“归位!” 嘭! 厚重棺盖猛然合上,陵园中本已化为齑粉的邵家先祖石碑如若初见,拦腰而断的树木也竖立迎风。 一切如初。 满园寂静,不见乌篷船,不见和尚,更不见那名垂髫幼童。 ... ... 第七十六章 我心在九天,细嗅梅香 北山关,灯火渐淡,更加显得月华正浓。 应已是十六岁的青衫少年在院前立住脚,看着月色下那名衣饰素朴无华的女子玉立婷婷,顿时明白了之前她话中深意。 “你还要等、他吗?”邵伦撇过头,视线投向那早已寂静无声的邵家陵园。 “你都知道了?”这名自小被邵家收养、定下姻亲的女子见他目光所及之处,叹了口气,怔怔出神:“他们都说他死了,但我想,他不该死的。是了,便是死了,也还活着?” “我不是他!”邵伦语气忽然间加重,道:“世间叫邵伦的多了去,而我又遗忘了过去,有此误会也是无奈。” 邵锦秀摇摇头,强笑着转移话题,“你是要走吗?” 邵伦回眸四顾,但见四下里寂寥无人踪,他怔了怔,说道:“走啊,我想着在这里也只能和你说上些话,就当是告辞吧!” 月华如水,倾泻在这名面露茫然的青衫少年身上。如果说,事实一定会向着自己意愿相向而行,还要不要苦苦去追究? 他终究不如表面那般,还是怀着心结。 但这些,他不想,或者说是不敢再去探究。 “就当我是从留下城来北山关的过客吧。”邵伦深吸了口气,看着她说道:“别等他了,不值得!” 女子望着他轻笑,默然不语。 “保重!”邵伦双手抱拳,忽而弯腰从花圃中抓起一把泥土,挥洒向天。 有虹桥在邵家府邸上方架起,青衫少年在桥上迈步,约出十多里之后,才转身回望了一眼。 远方,有淡淡灯火飘摇向天。 楚地有长生盏,多为世间痴情者所用。传言祭灯者以己之寿去换灯上人名,一年换一日。 至于真假,在修仙求道的人看来,不过一笑话? 院子中,衣饰素朴无华的女子怔怔望着高高飘起的灯盏,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喃喃道:“愿夫君不怖不悲,寿与天齐。” 猛风呼啸,一道青影在虹桥上疾掠而过,邵伦神情木然,失魂落魄了一般。 北山关有个邵家,那里有个和自己同名同姓的人,在十年前死了。 自己,应该不是他吧? 虹桥在脚下不断延伸放远,向着不知名的地方,毫无目的的疾遁。他出了陵园之后,就再也没有进去过,内心深处,其实选择了退避。 真实虚幻,见闻如何?不如不见不闻,世间有我存在,我便是我。 邵伦心中这般想着,却忽然听耳畔有风声掠起。 “道友留步!” 一架金缕辇车从后赶了上来,无人挽拉,却在空中畅行如风,一名头戴紫金冠的中年男子端坐其间,微微探出身子,出声问道:“道友可是去往南川以西,燕地九天宫?” 仍被九天宫追捕的邵伦心中一惊,撇头望去,那中年男子却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气机,根本感觉不出境界高低。 “啊,恕我唐突。”男子见邵伦迟疑着没有回话,笑了笑说道:“方才见道友一路向西疾遁,又身着青衫,故以为道友是驰援而归的九天宫弟子。” 邵伦脑中嗡的一声,慌慌忙双手作揖行礼,道:“在下确是九天宫弟子,只是不知阁下所言,何为驰援?” 头戴紫金冠的中年男子怔了怔,有些许疑惑,但还是说道:“现下九天宫正遭逢万年未有的危机,我南川大地众多与九天宫有渊源的宗派,都已派出门下弟子前往驰援。就连我这等隐于一地的野修也得知此事,道友身为九天宫门人,居然不知?” 轰! 风声大起,一道虹桥刹那远去,邵伦二话不说,径自驾虹离开。 “道友,此地去往九天宫有数万里之遥,还是与我一同借道中南,用那中南城李家的传送阵吧!”紫金冠男子出声喊道。 一道虹桥不断放远,桥上青衫少年握紧腰间那柄贴身携带不过一尺余长的黝黑木剑,没有回话。 大风呼啸,吹乱了一头黑发,邵伦全速前遁,双眼开始模糊。 师姐,你还好吗? … 南川以西,燕地九天宫,一旬之前。 坎宫飞雪峰上,已至初夏,却并没有丝毫暖意,仍是大雪纷飞。一男一女联袂而至,那男子似有怨气,嘲讽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不分忠奸善恶,活该如此停滞在开窍境,教你一辈子心存亏欠!” 黄衫女子默默不语,降落在飞雪峰上,怔怔出神。 那名自李丹青死后在乾宫名望大振的邓子豪见她如此,又不禁叹了口气,唏嘘道:“但你若不负他,估摸着我和他也不会来此地修道,流光淡看,怕也是化作了留下城遍地饿殍中的一个。” 从留下城随后来九天宫的黄衫女子封如意仍不做声,她从怀内掏出一张满是血字的锦帕。 这时的她,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目不识丁的小娘。她看着那在留下城半里外的坟前顶着风雪以鲜血仿写墓碑刻字的锦帕,忽而笑了笑,轻声喃喃:“留下城封如意公公李正淳之墓。” 多好啊! 当初她让他刻李丹青之名,他不在意,她却不识字,枉费了一番好意。 如今她识字且能书写了,却再也看不到他了。 坎宫殿内,红衣少女却再也不似以往那般蹦蹦跳跳,脸上也无那娇笑,眉宇间多有忧愁。她走了出来,见到这两位也是出自留下城的男女,心情又不禁一沉。 “小寒师姐。”邓子豪想了想,如是称呼道。他见封如意目光开始带着些许敌意,心中明了的他不禁无奈苦笑,说道:“不知令尊孙师叔还好?” “我爹一直在闭关,你们有事就说吧!”红衣少女梅傲寒强笑一声,有些兴致缺缺。 这名自掌教陈无疚仙逝之后就没有踏足飞雪峰的年轻男子正酝酿措辞,就见封如意上前一步,直言道:“我想拿回他在这里留下的东西!” “笑话!”梅傲寒忽然间变得激动起来,冷笑道:“别说没有留下什么,便是有东西在我坎宫,但你又是他什么人?你说要我就得给你?!” “你!”封如意咬牙,面色冰冷,邓子豪赶忙将其拦住,正色道:“人家是邵伦他师姐,我们又是他什么人?走吧走吧!” 虽是在劝解封如意,但话中又是在嘲讽着谁? 那个扬言要护着他一辈子的师姐,为什么那一次没有护住?梅傲寒脸色一白,仿若脱力,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走!”邓子豪见她如此,也自知话说得过于重了点,他皱了皱眉,一把将封如意扯住,两人转身离去。 风雪纷扰,许久许久,一名劲装男子落在峰顶,举起那柄阔剑,平伸向前,默默替下方红衣少女遮掩雪花。 她倏然起身,朝着坎宫殿内跑去。 劲装男子叹了口气,也不说话,慢慢跟在后面。 屋子里一如之前,却空无一人。梅傲寒站在里面,想了想忽然一手掐诀,就见一道寒芒闪现,将柜上铜锁劈成两截。 十多只小玉瓶静静躺在柜子中,合计共有四千多豆灵蕴。 一张纸条飞落而出,上面有两行秀气的簪花小楷。 梅傲寒一怔过后,忽然间掩面抽泣,呜咽道:“小伦,你怎么这样傻呀!一百窍拖累,需要多少灵蕴?你还想不想修至洞天了?” 纸条飘落在地,两行小楷清清秀秀,依稀能看到曾有一名青衫少年,在灯下提笔书就,灯火映射下,脸上笑意真诚。 “师姐,待我攒足一百瓶之后,一并送与你,给你个大大的惊喜!” ,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 ... ... 第七十七章 谁将西归,怀之好音 初夏时分,楚地迎来第二场暴雨,一时漫山朦胧,城郭洗涤如新。街道上积水成渊,再无所见闻。 荆州城外,滂沱大雨倾泻而下,一只肥硕的鸟儿却忽然间振动双翅,离了遮掩雨水的大树,在雨幕中艰难拍动翅膀,向一边远去。 一道虹桥破开雨幕,让过那棵枝叶浓密的大树,径自撞在地面,溅起水花无数。 邵伦解下束发布带,将一头湿发甩在肩后。面色凝重,却也顾不得当初在此袭杀自己的潜在危机,踩水前奔,冲向眼前那座雨水冲刷下的民宅。 院门半掩,邵伦一脚将其彻底踹开,闪身进到里去。 只闻雨水哗哗声,满园数百株花草只剩下十之一二,在大雨中傲然昂头。 邵伦心中叹了口气,虽然早有所预料,但亲眼目睹此幕,仍是有些怄火。他在虎头山拓跋殿内九死一生,才不过摘取了半千株花草,这才不过半月,数百株足以让他在开窍境再上一层的花草就丢了! 他自然知道是谁干的,但这也是他怄火的原因,面对那只好歹也算是救过自己一次的蛤蟆,可真是有火没地方发。 屋中传来一阵声响,那只终日昏昏欲睡的蛤蟆破门而出,四肢撑起的身子在见到邵伦的那一刹那顿时蔫了下来,但它随即又故作凶恶地说道:“你小子别瞪大爷我,在道厄之下都还没死,你还不该庆幸一二?还瞪?花草能比命重要?!” 邵伦怨怒之余更显诧异,问道:“你说什么?道厄?” “那可不是吗?你以为那是什么?”那只蛤蟆哈欠连天,倚着门框老神在在地说道:“大爷我虽然没见过,但道听途说总比你这等井底之蛙要强得多,那道厄无根无形,不尽相同,都说现时就死,你小子可算是在大爷我的点醒下逃出生天了,吃你几株花草怎地了?” “井底之蛙?你才是蛤蟆呢!”邵伦当即怒斥一声,继而又道:“那你既然也没有见过,凭什么如此笃定就是道厄?我当时还听见它说话了呢!” “大爷我是神蟾,不是蛤蟆!”那只巨大蛤蟆尖声叫道,“那道厄不尽相同,为大道所生,专灭我等修士,现时带着大道气息你感觉不到?” 邵伦一怔,一时语塞。经它提醒,才发现那个雨夜中确实有一股当初在中南城所遇那名葬身道厄之下的妇人时所感觉的微妙气息。 “看,大爷我仁义,还给你留了些,本来是打算烧给你的,但你既然活着就赶快吃了得了,省得大爷我看着眼馋!”蛤蟆伸出前肢指了指园中剩余的数十株花草,打个哈欠就欲转身回屋。 一团乌黑云朵唧唧叫着从屋内冲了出来,邵伦伸手轻轻抚摸,怨气一时消了些许,又喊道:“我那青灯和符篆呢?” “你奈奈的把大爷我当什么了?都在屋内,没动你的!”蛤蟆怒气冲冲,伸出前肢挥舞那柄小钢叉。 邵伦悻悻然迈进屋内,取了青铜古灯、神行符和五张火符,随即转身出到院子里,将满园花草尽数收进芥子袋中。那一直冷眼旁观的蛤蟆忽然间激动起来,手中钢叉挥舞个不停,怒道:“大爷我不就吃你几株花草吗?就想过河拆桥,弃我而去?” 大雨中,邵伦面色忽然间肃穆起来,他摇摇头,甩掉脸上雨水,正色道:“九天宫现下遭逢危机,师姐也不知如何了。我这一去,也不知吉凶祸福是生是死,我知你已是开窍境圆满,望请替我照料这团云朵,若此行还能活着,邵伦必将回来与你们聚!” 那只蛤蟆放下钢叉,居然开始沉默了起来。 邵伦伸手轻轻抚摸那团云朵,又道:“我知你能听懂我所说的话。自我逃亡伊始你就跟着我,数次险境,不也脱逃出来了?但这次不同,一方面我不知九天究竟有何危机,另一方面我本是九天宫追杀之人,实在不能再带上你。” 那只蛤蟆转身进屋,磨磨蹭蹭地抛来一面镜子,说道:“小子,你也别多问,这是大爷的传家宝,若还不能保你平安,只能说你该死了!” 邵伦双手接过,见是一面银色古朴护心镜,他稍稍一怔,再看那只极为不舍的蛤蟆,忽而欣慰一笑。 那只蛤蟆上前,一把拍住云朵,将其按在地面上,没好气地说道:“赶快滚蛋,省得大爷待会儿又后悔喽!” 邵伦笑意渐敛,面容一整,面对着它,长揖及地。 一把湿土挥洒向天,雨幕中一道虹桥架起,这名遭九天宫追杀的青衫少年冒着大风大雨,一路向西。 万里勤宗,却不过一弃徒而已! … 南川大地,幅员百万里,深山峻岭之上,一道道虹光冲天而起,连绵一片,向西而行。 “师兄,那中南李家当真过分,我们又不是九天青衫弟子,缘何不送?!”漫天虹光中,一名女子兀自不解气,恨恨说道。 她身边一名年轻男子苦笑,轻咳一声回道:“众所皆知,他中南李家与九天宫结怨多年,此次自是知晓我等要前往九天宫相助,哪能开阵送我等过去?” “但我南川修士此番抱成一团,他中南李家不愿为伍,便是不借传送阵,我等不也还是要驾虹西行吗?”他长叹一声,无奈说道:“只是苦了我等,跋山涉水,远赴万里啊!” “噗嗤!”那女子笑出了声,翻翻白眼,娇哼道:“苦的是我这种开窍境小修士好不好?撒土为遁,又不能远距离遁行,哎,等等,容我再下去抓一把土!” “算了,你这样再用半旬也到不了,师兄来载你一程!”那男子一伸手,抓住女子皓腕。 “咦?”女子嘻嘻笑着在后抱住自己师兄,心中正暖之时,忽然一惊,伸手指向一边,叫道:“师兄快看,那家伙不要命啦?” 不远方,一道虹桥不断延伸放远,一名蓬头垢面的青衫少年一边施法一边迈动双腿,在虹桥之上疾奔,将法与身之力融合,全速疾遁。 “他和我一样是开窍境的小修士哩!”那女子伸手点指,叽叽喳喳叫着:“腿上应该贴了神行符吧?这样也行?!他这般耗竭灵气,便是成功赶过去,又能有什么用处?” 男子皱了皱眉,慨叹道:“应是九天弟子勤宗心切,唉!不愧是传承万年的九天宫,连这般开窍境的小弟子,都有如此救宗之心!” ... ... 第七十八章 九天之厄,东洲重器 燕地有仙闻,云江过后是九天。 在那浩瀚大山之下,一方平地之间,参差有百十座茅庐,此时却再不见袅袅炊烟,再不闻孜孜求道之声。 一条石阶小路蜿蜿蜒蜒没入云深雾浓处,白衣男子长身而立于山巅,两指并拢,夹着一支不过指头大小的古剑。 山下有人叩关。 且是南川以外,举全宗之力,浩浩荡荡而来。 “大师兄!”艮宫天虞山弟子林霏开双拳紧握,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白衣男子仰头望天,过了许久方才说道:“我李梦凡自幼入山,现今已有数十年了,此间未离山半步,醉醒皆在九天。艮宫为九天门户,家师又传剑与我,呵呵……” 林霏开怔了怔,低下头,退后一步,道:“愿随大师兄守住我宗山门!” 咚! 西北乾宫承天峰,有钟声响起,继而再也不停。 九天宫代掌教意珊瑚一袭青衫猎猎,于乾宫大殿前亲自击钟示警,钟声连绵,响彻九峰,且再也没有歇下来。 天上有雷声滚滚,一名灰袍老者一步迈向天虞山,他身子佝偻,探手将白衣男子肩部按住,沉声道:“还未到玉石俱焚的时候,出剑!” 李梦凡转身,但见老者轻轻抬手,一束光亮绽开,继而出现千道光团,宛若一尾尾金红鲤鱼跳动。 圣书! 一支不过指头大小被称作‘九天’的古剑微微轻颤了起来。 传闻九天宫护山大阵万年不破,阵在何处?太上长老携‘诀’亲至,配‘九天’而用。 “结!” 灰袍老者低喝一声,但见那千道光团无人牵引,却自行向天掠去,刹那间落在那八峰拱卫的中宫落云峰上。 锵! 剑破长空,随诀而去。 轰隆! 天虞山下,尘烟漫天,飞沙走石,那些茅庐轰然坍塌,百里内再无可高高而立之物。 万年前九天宫有以阵入圣境的开派祖师,以圣兵‘九天’亲创大须弥正反九天剑阵,此番是第一次结阵。 以九天宫为中心,方圆百里之内虹光浓郁,一阵阵威压荡漾开来,杀机凛然。护山大阵,阵成。 山外,一群人也不驾虹,徒步而行。他们从南川之外而来,由东向西,横穿整个南川大地,这之前没有引起任何人的猜疑,直到行至燕地九天宫之后,南川修士才倏然而惊。 有东洲修士,举全宗之力而来,于九天宫门户天虞山下叩关而战。 “有客临门,此地南川九天宫,不知诸位同道于何处而来?”山上,佝偻着身子的灰袍老者眯起眼,沉声道。 “东洲斗神宗!”山下一方平地上,从人群中走出一名浑身罩在黑袍中的瘦小身影,嗓音沙哑,回道:“来此向道友借一物!” “何物引得举宗横穿百万里?”云深雾浓,看不出九天宫太上长老面上喜怒。 那隐于黑袍中的身影抬起头,却只能见着半张苍白脸颊,“古之控兵之术,九天谱!” “哈哈哈!”有长笑声响彻九天,灰袍老者浑身气势猛然攀升,振声道:“请道友入山细谈!” 山下,立于百人之前的瘦小身影也笑了,她轻轻抬手,道:“寒儿。” 一名水蓝色衣饰的少女从人群中迈步而出,近到前来恭声道:“师尊,寒儿在。” “都说这大须弥正反九天剑阵万年不破,你,去给师尊破了!” 少女怔了怔,随即咬牙强笑一声,依旧恭谨如初,却说道:“师尊,我一个人……” “怎地、你一个人不行吗?”黑袍妇人面色一冷,转身寒声道:“为师养你这些年,不是要你侍奉身边好玩的。去,破不了这阵,先将你许给文彦作鼎炉!” 人群中一名男子惊喜发笑。 身着水蓝色衣饰的少女闻言,深吸了口气,不再说话,踏步向前。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气机流露,但一双美眸之中却满是恨意。 “师尊,那千寒师妹?”那名被叫做文彦的男子疾步上前,一脸期待。 “你也配得上她?!”黑袍妇人猛然挥手,一掌将男子拍飞,回过身哈哈大笑道:“你们这群蠢货,想想可以,但谁真敢动她水千寒,我第一个斩了他!” 百余人霎时噤若寒蝉,那名被一掌拍飞的男子忍着疼痛迅速起身,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一阵阵威压荡漾开来,杀机凛然。九天宫护山大阵之前,这名来自东洲斗神宗的少女水千寒孤零零前行,步履渐渐艰难。她回头看了眼处在后方观望的师门众人,默默不语,心中恨意却愈发浓重。 锵! 一道雄浑剑芒蓦然斩开,带落一缕发丝于地。 水蓝色衣饰的少女脸颊多出一道血痕,她立住脚,却感觉后方那一道眸光如芒刺背,根本就是死死地盯着她。 嗵! 少女双脚蹬地,脚下大地出现蛛丝网般裂痕之间身子已然拔高,纵身跃起百丈,却不知为何并不驾虹? 高空中,她双手绕过肩,解开一条金丝布袋,面色庄严肃穆,低喝一声:“先祖在上,道者无敌!” 轰! 一杆长枪自少女背后取过,绽放熠熠神辉。 世间修士多如蚁,悟法者追星赶月,一指问长生;悟道者举手投足,斩山河百里。 古之有真武,以悟道者之名强势踏入神坛,震古烁今。 东洲斗神宗,举教仅仅百余人,门中却尽是那唯信己身,‘一力破万法’的悟道者。 高空上,水蓝色衣饰的少女双手擎着长枪,面色霎时间苍白无血。悟道者不通法,她疾坠而下之刻举枪狠狠对着身前大阵捅了过去。 轰隆! 枪名‘武神’,为真武大神所留神器,在少女手中爆射出夺目神辉。 法器之上有灵宝,再是圣兵。至于神器,南川大地已有万年没见,或是隐于某一人某一处,或是在万古长河中遗落不见。 长枪横空,隐隐传出金戈铿锵声,少女背后依稀可闻亡魂嚎啕,可见那百万伏尸。 —— (这一章写得好艰难,以后还是章章都写邵伦吧!唉!大家再猜猜水千寒和真武的关系,还是老样子,猜对有奖!) ... ... 第七十九章 万里千里,也难见寒梅 燕地境内,猛然间传来一阵巨响,声震九天。这让驰援而来的南川众修士心中一紧,下意识加快了遁行速度。 高空中,一道遁光猩红如血,刹那间划过天际。阵阵如哭似咽声中,一名白发侏儒忽而冷声叫道:“小子,待你老祖好好问你一问!” 虹桥之上,邵伦大惊失色,脱口惊呼:“玄冥老怪!” 不待他有何动作,血光乍现,霎时间欺近前来,这名从幽冥谷赶来的白发侏儒桀桀发笑,寒声道:“虎头山一别之后,你那女师叔和张天辉如何了?” 邵伦心中发凉,动都不敢动一下。他静立虹桥上,赔着笑脸说道:“当时徐师叔身陷大阵,张、张师伯被太上长老追杀,生死不知!” “那么,这两人此番都不会来九天宫了?”玄冥眯了眯眼,又凑近前来阴测测笑道:“小子,老祖我不杀你,但接下来你可别将当日老祖袭杀你徐师叔的事儿说给你们九天门人听喽!” 邵伦心中一动,明白了过来。这白发侏儒此番驰援九天宫,但又害怕东窗事发遭到九天弟子的围剿,故有此一问。他心中了然,当即苦笑一声,说道:“在下现今就是九天宫追杀对象,又怎会妄加议论老祖,还望老祖在途中照拂一二才是!” 玄冥也不问邵伦何事在逃,又因何冒死而返,长声笑道:“小子果然识时务,也罢,老祖我载你一程!” 邵伦还未答话,就已被卷入一片血红遁光之中,顿时间感觉头晕目眩,但在玄冥冷哼声中,却只能咬牙硬挺。 高空之上,玄冥老怪施展五鬼遁行之法,刹那间超过前方大片虹光,但此番南川修士抱成团,他也并未如虎头山中那般大造杀业。 一条大江横亘,波涛汹涌,一眼望不到源头。 “诸位道友,过了云江就是九天宫了,此乃我南川荣辱、九天宫存亡之事,定要教那些东洲来敌有来无回!” 大片虹光之中,有人振声道,众修士一时间群情激奋,加速飞渡大江,向九天宫疾掠。 猩红血光中,玄冥眯着双眼,暗暗冷笑。邵伦看在眼里,虽然感觉这老怪驰援九天宫有点不对劲儿,但一时也不知他心中究竟作何想法。 “看!” 这群从南川各个地方赶来援救的修士掠过大江,迎面就见一座巍峨大山上漫天剑影劈斩而下,连绵不绝。 大须弥正反九天剑阵! 邵伦心中一惊,他在蛮夷山可是亲手布过这座法阵。虽说那拓跋大神的颠倒乾坤阵经由时间消磨,早已不复当年威力,但那好歹是古之大神布下的,毁在自己手上,更说明九天剑阵的厉害。 但此时,那漫天剑影却被一杆长枪搅碎,一袭水蓝色衣饰的少女面色苍白无血,但仍双手高举,狠狠一枪将眼前大殿轰烂。在她之后,百余人默不作声,忽然迈动双脚,让过少女,向前冲杀而去。 九天宫门户,艮宫天虞山,沦陷。 “神器!” 赶到九天宫山门之下的众修士大惊之色,那白发侏儒面上阴晴不定,扯了扯嘴角,低语道:“果然是有备而来啊,九天宫那件圣兵……呵,人家有神器啊!” 金戈铿锵,一袭袭青衫从各峰疾掠至天虞山,一时间杀声四起。 邵伦二话不说,躬身抓了把泥土,挥洒向天,架起虹桥,也不去那山门之处,径自高飞,向正北方疾掠。 幽幽一声长叹,九天宫内外那零碎的阵光蓦然彻底消散。 山下有两人静静站立,其中那正看着门下弟子攻破山门的黑袍妇人忽然抬头,怒声道:“该死的!你竟然毁了它!” 一袭灰袍猎猎作响,九天宫太上长老腾空而起,一声长叹过后面色平静下来,淡淡道:“我宗都将不在,还要那诀作甚?” 黑袍妇人身边一名老者轻笑出声,低语道:“九天宫门人千余,便是毁了九天谱,也定有人学过吧?” “意道友说的在理!”黑袍妇人闻言,脸色稍霁,但随即浑身气机猛然攀升,双脚蹬地,身子拔高,纵起数百丈,直逼高空九天宫太上长老,“那我就先杀了你!” 轰! 高空上,两人瞬间缠斗在一起,周遭雷声滚滚却不见人踪。 “师祖!” 天虞山顶,白袍男子面有担忧。东洲斗神宗,有备而来,明知太上长老境界高低还敢一战,只能说明… “梦凡,带剑护着师弟们先走,找到中宫落云你徐师叔,我九天宫日后希望都落在你二人身上了!” “想走?徒儿们,将九天宫给我灭族绝种!” 高空中,两人势同水火,一时却又难解难分。 李梦凡双指并拢,夹着一支不过指头大小的古剑,正欲驾虹升空相助,一只宽大手掌却按在了他肩上。 “孙师伯。”他转过身,微微一怔。 坎宫首座孙有为对他轻轻一笑,道:“我知你已迈过洞天境,若真死战,连我在内的七峰首座估摸着也不是对手。但你还年轻啊,我等七人资质悟性平平,此生便是有机会破境,也碍于寿元所限。你不同,以后还有大绽光彩的机会,做师伯的又怎会断你前路?” “师伯!” “务须多说,九天剑当代传在你手上,你若死了,我九天宫就真完了!”孙有为大袖一挥,直向前冲杀而去,交代道:“按你师祖所说的去做!” 杀声四起,这名一生中大半时间都心怀怨恨的男子,没有回头。 飞雪峰上风雪依旧,青衫少年慌慌忙落在山顶,顾不得去缅怀过去,双脚迈开,一边前冲一边嘶声大喊:“师姐,师姐!” “小伦!” 云霞飞掠,一名男子在空中止住遁行,惊喜叫道。 邵伦匆忙回头,但见男子剑眉星目,英气十足,正是和他同出留下城的好友邓子豪。 “子豪,你可见我师姐了?”但这名青衫少年却顾不得叙旧,焦急万分。 “她,她、”虹头上,清楚他心思的邓子豪张了张嘴,好久才说道:“她和大家从正西方突围去了。” 邵伦脸色忽然一白。 正西方,兑宫,飞瀑峰。 那里有一名肩扛阔剑的英武男子。 她和他,互为倾慕。 ... ... 第八十章 血染长空,道亡有义 九天宫,兑宫,飞瀑峰。 一挂挂瀑布垂直泻下,山林间水雾弥漫,滔滔水声如滚滚雷鸣。 “师兄,你一定要活下去啊!” 大片虹光中,九天宫低境界的修士们在师门长辈指引下掠过飞瀑,欲向西突围。当中有女修回头,玉面担忧。 一群驾虹赶往九天门户天虞山的男子们头也不回,他们是九天宫中流砥柱,在宗门存亡之际选择了阻敌殿后,为那些低境界的师弟师妹们换一丝生机。 “师兄,我、我喜欢你!”一名女修忽然迈步,从后将那正欲驾虹腾空的男子紧紧搂住。 这名在九天宫一甲子一届的大比中首战失利的兑宫弟子燕逸飞扯了扯嘴角,强笑一声,双手如铁钳,生生将那皓腕掰开,继而腾空而起,直向九天宫山门、那死战之地疾掠而去。 两侧猛风呼啸,他,没有回头,没有说上哪怕一句话。 “掌教师侄,领着他们走吧,我九天宫不缺我这么个寿元不多的糟老头子,但少不了你啊!” 兑宫首座驾虹而上,劝着那站在飞瀑边的青衫女子。 意珊瑚轻轻摇头,举目望去,但见天虞山上一件庞然大物横空出世,遮天蔽日,所在之处,云雾翻滚着退避。 那是一柄古剑,那一剑本体长如江,宽如山。当代传在艮宫天虞山大弟子手上。 她忽而笑了,二话不说全力遁行,面迎大风,拥抱死亡。 师兄,不、梦凡!别怕,我来了。生不能同床,死一定要同穴(xue)! … 正西方,兑宫飞瀑峰外,数百名青衫弟子面色悲苦,一语不发地赶路。 在前却有十多名东洲斗神宗弟子拦截,一场冲杀之后,九天门人留下数十条人命,他们却毫发无损,且没有放走哪怕一人。 “大家驾虹腾空,悟道者不通法,遁行不得!” 人群中,一名身着无袖劲装,肩扛阔剑的英武男子身子拔高,纵身跃起,双手紧握阔剑,力劈而下。 “不能腾空?” 斗神宗十多人冷笑,双脚踏地,漫天尘烟之中凌空而起,在百丈高空围杀那名与他们一样的悟道者。 锵! 方寸之间有惊雷。高空上,赵惊虹一把阔剑横扫,刹那间已与十多人一冲而过。 有几名九天宫弟子猛然醒悟,架起虹桥,高高而起,就要破空离去,但见斗神宗一名悟道者双脚踩在一只凶禽之上,一个俯冲,就将他们斩杀而落。 悟道者不通法,但多有腾空飞掠的坐骑。 “大家离远些施法,莫要与他们近战!” 长空之上,一名妇人疾掠而来,却是当初大比之时伤了邵伦的巽宫风生峰首座。在中宫落云尚未回宗之时,这位七峰首座中唯一的女子,将带领这群人西撤。 轰! 大地颤动,在远处一直冷眼旁观的斗神宗护法双脚蹬地,纵身向她而来,刹那间逼近,展开近战。 “杀!” 高空上,十多道身影交缠不休,赵惊虹披头散发,在十多名境界等同的悟道者围杀中,血染长空,一把阔剑连斩,几欲发狂。 却在此时,又有十多名斗神宗弟子从东北方赶杀而来。 东北方,是艮宫天虞山,是九天宫门户所在。斗神宗从山门处调派人手前来支援,那,山门可还在? “惊虹!” 一名红衣少女站在人群之中,玉面满是担忧。 “先走!” 这名九天宫中唯一的悟道者一次次离地而起,跃上高空与十多人展开恶战。他短衫浸血,披散着长发,一剑将眼前一人轰落而下之后,抬眼望去,看着赶来支援的斗神宗弟子,于长空之上高声大笑:“九天宫赵惊虹,谁敢与我一战?!” 蔚蓝天际,忽然传来一声凄厉惨叫,就见高空中一蓬血雾绽开。九天宫这位护着低境界弟子西撤的巽宫风生峰首座,身死。消散于天地之间,连尸首也无。 “去,围杀那些人,此子交给本座!”灭杀她的斗神宗护法身子拔高,迎向那名飞瀑峰弟子中战力第一的赵惊虹。 虹光四起,九天宫弟子纷纷撒土为遁,架起虹桥,四散逃亡。但刹那间却被那些立于凶禽之上的斗神宗悟道者斩落。 一杆长枪轻易将两名携手逃窜的青衫弟子洞穿,持枪少女面色惨白毫无血色,却仍是一击将两人灭杀。 不远处,一名红衣少女失声惊呼。她自幼在父母庇护下成长,向来都是她欺负别人的份儿,几时又见过这般血腥场面? 杀声四起,却俱是九天宫弟子被人灭杀。来自东洲的斗神宗,虽仅有百人,但最低的也是洞天境修士,且全是那在南川大地少之又少的悟道者! 持枪少女水千寒独行于遍地横尸间,她看着那面色呆滞的红衣少女,双眼忽然绽放出一丝恨意,冷声叫道:“人是靠自己的!” 话音落,一道寒芒乍现,她手腕一抖,枪尖探前,直向眼前少女刺了过去。 “挡我者死,给我滚!” 长空之上,赵惊虹浴血而狂,却也不顾被一刀穿透左肩,重重一剑将这名与他缠斗的斗神宗护法逼退,拼死转身向下驰援。 地面有百余名青衫弟子惨死,那些法器刀剑落了一地,却在此刻猛然颤动了起来。 空中一道虹桥破开云雾,狠狠撞落在地面之上。 百余柄无主刀剑连成一线,对着持枪少女水千寒一冲而过。 “小伦!”梅傲寒又惊又喜,冲上去一把从后将来人搂个满怀,再无之前的惧意,蹦起身来敲着他脑袋,娇嗔道:“师姐担心死你了!” 邵伦脑袋嗡的一声,转身看着这日思夜想的少女,看着那近在咫尺的迷人笑脸,张了张嘴,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师姐!” “控兵之术?!” 大地上,水千寒长枪横指,将那百余柄刀剑尽数搅碎,眸中却没有丝毫怒意,惊喜出声:“你会九天谱?!” 一语落地,数百道目光皆望了过来。九天弟子目光复杂,看着这名当初偷学镇派法典被追杀千里万里的坎宫邵师弟,怔了怔后忽而笑了。 太上长老为何敢毁去九天谱?那可是断了万年传承啊! 为什么?因为九天宫有人学会了那“诀”啊,尽管他曾经是一名被追杀的弃徒,但现在,他是九天宫延续下去的希望! “活捉那小子!”高空中,将赵惊虹拦住的斗神宗护法大笑出声,“还是被意道友说中了,九天门人千余,果然有人学过九天谱!” 水千寒二话不说,双腿迈开,急冲过去。她倒提长枪,一个碰面,便将两名碍事的九天门人灭杀。 在她身后,十数名斗神宗弟子再不去管那些四散逃路的青衫男女,紧紧尾随,要去抓那个会控兵之法的少年。 “邵,扫把星!快走!”一名男子横跨一步挡在邵伦前方,他一身青衫显得旧了许多,却正是当初在黑木林中汲取灵蕴的夏河。 那名邵伦曾经想要狠狠揍上一顿的对象! 邵伦一怔,却见他已然祭出法器,对着迎面而来的持枪少女冲了过去,“去找李梦凡李师兄,九天剑在他手上,我九天宫能否延续,就看你俩了!” “夏河、师兄!”邵伦鼻子一酸,大声喊道。 “邵师弟快走!”又有十多人驾虹而起,跟上夏河,去拦截那冲杀而来的斗神宗弟子。 邵伦一眼扫过,却发现其中还有几人曾经千里追杀过他。 但现在,他们却… ... ... 第八十一章 风中高挂数十头颅 燕地位处南川以西,在那里有传承了万年的修仙教派,却在今日血染九天,千余青衫应死尽死。 兑宫飞瀑峰过后,数十名青衫弟子行走在苍茫大山中,身心疲惫到了极点,再也架不起虹桥。 邵伦蜷缩着身子坐在地上,双手掩面微微哽咽。 梅傲寒站在他身旁,伸手轻抚他那一头显得乱糟糟的发丝,宽慰道:“小伦,现下我宗就你一人会九天谱,他们那样,你还不懂吗?” “我害怕。”邵伦抬起头,看着那些在逃亡途中仍将目光投在自己身上的青衫弟子,喃喃道:“是不是到了最后,连师姐你也要为我阻敌殿后?” 梅傲寒怔在那里,没有说话。 “有人来了!”人群中,有人惊呼出声。 众人随之望去,但见不远处几只肥硕的鸟儿振翅高飞,树梢枝叶一阵晃动,眨眼即至。 “邵师弟先走!” 数十名青衫弟子各自祭出法器,上前一步,就要展开死战。 轰! 一道身影冲出枝繁叶茂的树林,疾走几步之后,却猛然间扑倒在山道之上。 “赵师兄?” “惊虹!” 一名男子披头散发,短衫浸血,染红了身下泥土。他以手中阔剑撑地,艰难站起身来,看了眼那数十名青衫弟子,继而目光落在梅傲寒身上,明显松了口气。 “惊虹,你没事吧?”梅傲寒赶忙上前。 这名与斗神宗护法死战至此的男子微微摇了摇头,看也未看左肩那被一刀洞穿的创口,振声道:“大家只管一路西行,李师兄和掌教师姐会为大家争取时间的!” “你呢?”梅傲寒脸色一白,听出了话外之意。 赵惊虹朗声一笑,抬起手,却看见一旁那名青衫少年。正欲轻抚梅傲寒脸颊的那只手就那么滞在虚空,他怔了怔,道:“小伦,带着你师姐走,走得越远越好!” 邵伦沉默不语。 赵惊虹徒然低喝一声,浑身气机猛然攀升,他战意昂扬,挥挥手道:“走吧,先去西疆,我在这里等着李师兄他们,再一同去找你们!” “好,我等你!”梅傲寒不疑有他,咬咬牙将邵伦拉过,一群人当即一路向西,踏上离开南川的途程。 大风吹过,山道上尘烟四起,一名身着无袖劲装的男子以剑撑住身子,他浑身染血,嫣红花儿开了一地。 西行队伍里,邵伦深吸了口气,转过头。 风沙中,一柄阔剑轰然倒地,男子紧随其后,仰面倒在一片血沙之中。 邵伦看着左右埋头赶路的同门弟子,心思百转间强扭过头,心下一狠继续迈步。但走不出好远,他又停下身,双眼紧闭,面有痛苦地张了张嘴,喊道:“等一等!” … 天渐黑,夜幕笼罩,大山中兽吼声此起彼伏,一群或多或少有伤在身的青衫弟子步履匆匆,面色悲苦。 “李师兄和掌教师姐在哪呢?!” 不时有人自语发问,在追兵不止的情况下,心中那丝希望越来越渺茫。 梅傲寒看着被兑宫两名弟子抬着的赵惊虹,忽然间就明白了。 李梦凡和掌教意珊瑚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又哪里还顾得了这群人? 他赵惊虹之前那番话,只是不想拖累大家,想独身于山道上最后一次阻拦追来的斗神宗弟子! 她泪眼婆娑,邵伦却一路默然不语。如果当时装作没看见,师姐,是不是就是自己的了? “师兄,快,喝了这些灵蕴。”兑宫飞瀑峰的弟子们为他凑了数百豆灵蕴。 赵惊虹挣扎起身,看着周围那因一路逃亡早已如惊弓之鸟的师弟师妹们,看着他们一脸惊慌不知所措,长叹口气。 这一晚,在山间林中传来阵阵金石碰撞之声。一行人赶去之后,就见青衫少年跌坐在地,一脸的愤恨。 在他身前不远处,稍稍恢复些许的赵惊虹拄剑而立,冷冷地望着他。 “这……”一行人不明所以。大敌当前,这俩人怎么… 赵惊虹眯起眼,微微转身,看也不看他,说道:“你在这里,只会害了大家!” 邵伦挣扎起身,拾起那被折断成数截的黝黑木剑,眼中杀机迸射。他正欲上前拼命,眼角余光一瞥,身子忽然怔在原地。 “惊虹,你?”梅傲寒从人群中疾步冲了出来,说道:“小伦他、他、他……” “没什么好说的!斗神宗为什么紧追我们不放?不就是因为他学过九天谱吗?他在这里,我们永远别想逃出去!”赵惊虹声音很冷,眼望星斗,根本没有去看那个在他一剑之下大败倒地的青衫少年。 数十名九天宫弟子面面相觑,虽然知道这个道理,却也知邵伦是九天宫延续下去的希望。但这些人里面,多是兑宫飞瀑峰的弟子,见赵惊虹这位师兄这样说,一时并未接话。 夜风中,梅傲寒静立在赵惊虹身旁,沉默了下来。 “好,我走!”邵伦猛然抬起头,红着眼睛将那断成数截的木剑收进芥子袋中,继而转身就向山林中跑去。 萧萧暮色,青衫少年步履踉跄,听耳边那风声呜咽,只觉委屈到了极点。 “小伦!” 身后,有红衣少女追了上来。 邵伦站住身,顿了顿后强笑道:“师姐,我、我回来就是想看看你,看见你没事,就已经很满足了。我、我这就走了!” 后方久久没有回话,邵伦苦涩一笑,就要迈步,只觉腰身一暖,两只皓腕却从后穿过他胳膊,将他紧紧搂住。 “师姐?”邵伦心中一惊,却再也动不了了一般。 “师姐没用!”梅傲寒轻轻抽泣,那如花侧脸靠在他肩上,喃喃道:“小伦,是师姐没用,不能护你周全,你、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邵伦心中一颤,缓缓转过头,面色惨白毫无血色,“师姐,你,也要我走吗?” 夜风中,梅傲寒深吸口气,强扭过头,语气霎时间变冷,道:“走吧,你在这里,谁都活不了!” “好。”邵伦轻轻点头,擦了擦双眼,展颜一笑,道:“我会好好活着的!” 梅傲寒仰起头,眸中泪花闪现,不去看他。 许久许久,脚步声歇了又起,一名男子走到她身边,拄剑而立。他长叹了一声,说道:“小寒,你也走吧。” 梅傲寒摇头,看着眼前比她高了一个头的男子,忽然投身扑在他怀里,呜咽道:“我说过要永远护着他的,说过的!” 赵惊虹轻轻拍着她腰身,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 数十名青衫弟子来到近前,一名兑宫飞瀑峰的男子问道:“师兄,我们怎么做?” 锵! 星辉下,这名刚刚恢复了些许的九天宫悟道者扬起手中阔剑,看着左右同门,正色道:“我九天宫遭此厄难,现今一切希望都在李师兄和邵师弟两人身上…大家怕不怕?” “愿与宗门共存亡!”夜风中,数十人齐声道。 “那好,大家继续西行,亮起虹光,发出声响,吸引斗神宗,掩护邵师弟安全离去!” 赵惊虹一剑横劈,但听轰然巨响声中,一片参天巨树拦腰而断,树梢枝叶摩擦,沙沙声连绵。 ... ... 第八十二章 高空万里,修士如雀 夜色如墨。 山间那枝繁叶茂的巨树将月辉遮掩,一片漆黑中不时响起阵阵沙沙声。 邵伦面色木然,失魂落魄,漫无目的地在山林间疾奔。他双手环胸,紧紧抱住那只金光灿灿的芥子袋。袋子中,装着那折断成数截的黝黑木剑。 好比他此时的心。 咻! 夜风中,一道碧绿光芒划过,径自抽在青衫少年后背之上。 邵伦闷哼一声,身子顿时离地而起,向前飞出好远,扑倒在地上。他缓缓爬了起来,转头向后望去。 树林中,一阵悉悉索索声后,就见一名丰腴女子慢慢走了出来。她身子微微颤抖,脸上写满了惊惧。 “是你?!”邵伦立住脚,咬牙道。 “我、我……”那丰腴女子吓得花容失色,急向后退出一步。 邵伦眯着眼,脸色阴沉,紧紧盯着这名当初在黑木林中与李丹青幽会、被自己撞破之后追杀自己的女子——巽宫风生峰,柳媚儿。 许久。邵伦叹口气,也不顾背上伤痛,转身就走,头也不回地说道:“兑宫飞瀑峰的人在向西行,保重!” “邵、师兄!”柳媚儿在后惊慌叫道:“我、我走不了了!” 邵伦回身望去,却见她一条修长大腿血流如注,便是站着,身子也止不住地摇晃。 “我好害怕。”夜风中,这丰腴女子楚楚可怜地望着他,哽咽道:“师尊、师尊也死了,我躲在这里好久了,不、不敢出去。” 邵伦一咬牙,走到近前,转身蹲下,道:“来吧,我背你。” “谢谢你师兄!”她破涕为笑,随即目光又变得复杂起来,看着这名两次都险些死在自己手里的少年,有些愧疚。 天微微放亮,邵伦一路不敢驾虹,待那两张神行符光芒逐渐暗淡之时才歇住脚,停了下来。 他抬眼细看,却见前方一条大江滚滚,分明是那条延绵万里的云江。原来这夜路前行,兜兜转转,根本没有走出多远。 若过了云江,就一路向东了。 邵伦下意识地回身西望,稍稍怔了怔,说道:“柳师姐,我们这就东行了?” 背后毫无反应。 邵伦缓慢转头,就见那张妖媚脸颊苍白无血,两只桃花眼早已阖上。 初升的日光洒落,邵伦这才看见她腰部有一处可怖的创口。 “柳师姐。” 邵伦面容悲苦,猛一跺脚,将其缓缓放了下来,看着那安详面庞深深一拜,低声道:“柳师姐你走好,邵伦对不住了。” 两只火鸦振翅,落在丰腴女子身上,绽放熊熊火光。邵伦低身抓了把泥土,挥洒向天,架起虹桥向东疾掠。 虹光在微微亮的天际划过,胜过朝霞,极为耀眼。但邵伦要想过江,除此之外别无它法。 “追!” 果然,远方几名斗神宗弟子一眼就发现了他。就见这几人疾冲至东岸,双脚重重踏在地面,一片轰然巨响声中,地面顿时出现蛛丝网般的裂痕向四周蔓延。 波涛汹涌,几人刹那间跃过大江。 邵伦不敢停留,也不顾还未恢复的神行符,将其与遁行之法加上自身体力相结合,迈开双腿在虹桥上疾掠。 忽闻下方破风声起,就见一人直冲上天,手中一柄大刀劈空斩来。 悟道者不通法,但纵身一跃就可直冲云霄! 邵伦眼中凶光闪现,想也不想,抬手就祭出两张火鸦三千符。 鸦声一片,天边像是烧着了一般,数之不尽的尺许大小火鸦振动双翅,对着从下纵身上跃的斗神宗弟子席卷而去。 “小子,吃我一锤!” 邵伦来不及去看那人如何,就见又一人身子拔高,凌空而起,双手擎着一柄巨锤,狠狠对着他砸了下来。 虹桥之上,邵伦脚踏化劫步,身化一道青烟,迅速从巨锤之下闪过。他心思百转,手决忽然一变,虹桥顿时向上而去。 “我看你们能跳多高!” 大风呼啸,邵伦一边驾虹向上遁去,一边祭出那支金光符剑,以神识牵引,迅速绕过那柄巨锤,向那人袭杀而去。 铛! 金石声阵阵,那人收锤挡下金光符剑,心中却也暗暗出奇:眼前这家伙不过是一开窍境的小修士,但家当却着实阔绰。他虽然不是悟法者,却也能认出那是一件符宝,不说之前的火符,只是之前闪过自己一锤的遁行之法就令他有些诧异。 来不及细想,他开始向下落去。 又一名斗神宗弟子纵身跃起,却已驾虹向上的邵伦擦身而过。在高飞邵伦略显得意的笑声之中,他也乐了,振声大喊道:“那么你又能飞多高呢?” 数百丈高空之上,邵伦松了口气,正庆幸这些悟道者到底还是没办法跃上这般高度之时,忽觉体内大荒中灵气一滞,而后脚下虹桥忽然间猛烈颤动起来。 邵伦大惊失色,低眼向下,却见几名斗神宗的悟道者长身站在地面,并没有继续跃起袭杀自己。他心中正自疑惑,身子却猛然一轻,就见脚下虹桥忽然间消失不见,整个人顿时向下疾坠而去。 地面上,斗神宗的悟道者们面面相觑,稍稍一怔之后哄然大笑起来,就见其中一人摇了摇头,道:“这小子莫不是刚刚学会驾虹之法?那也应该有师门长辈提醒过呀?” “管他呢!去,师尊说现下要留活口,抓了他!”最开始凌空的那名持刀男子打断众人哄笑,身若奔雷,当先向前冲去。 高空数百丈,耳侧风声呼啸,邵伦疾坠向下,心中惊疑不定,实在不知道刚刚为何发生那样的事情。自己有一百道窍,从没出现过灵力耗竭的状况,那么这次又是为何? 却在此时,邵伦心中一喜,大荒中之前凝滞的灵力又开始出现波动。他正欲驾虹而起,脸色却不禁一苦。 开窍境修士,撒土为遁驾虹桥,可当下哪来的土啊? 下方景物逐渐清晰,眼看着就要摔死,邵伦心中焦急万分却再也无计可施。 锵! 一道寒芒划过,邵伦只觉胸腹之处一阵疼痛,随即整个人竟是向旁边疾掠了过去。 他低眼细看,但见身下一柄大刀在空中直冲,显然是将他给接了下来。 邵伦也不去想斗神宗的人究竟是一刀没斩中自己还是如何,借着大刀缓冲之力,身子一翻,纵身从离地并不高的空中跳了下来。 他双指刚伸进芥子袋,想要掏出那张七字弑杀符,却感双眼一黑,直接栽倒在地。 那名赶来的悟道者收起大刀,扬了扬头,道:“带走,去见师尊!” ... ... 第八十三章 师徒仇隙,无魂少年 九天宫,乾宫承天峰上。 宽广的乾宫大殿前,左右堆起密密麻麻的京观,近千名青衫门人壮烈而亡,鲜血将大殿广场染红。 “邵师弟!”京观中,有苟延残喘的九天宫弟子,眼见青衫少年被绑,艰难推开身上厚厚的同门尸体,伸手向地面一件法器抓去。 唰! 一道寒芒闪现,将那颗大好头颅斩出好远。 邵伦目眦欲裂,正要冲上去,忽感身子一轻,被那刀面拍飞出好远。 “师尊,抓到一个活的!” 斗神宗那名持刀的悟道者上前一步,神色敬畏,躬身说道。 “很好,带进来!”大殿中传出一道沙哑声。 持刀男子答应一声,一把拎起被捆绑着的青衫少年,直步迈进乾宫殿——九天宫主殿。 大殿内灵堂仍在,只是已故掌教陈无疚的灵位却被随意的丢弃在青石地面。邵伦脸上浮现浓浓的恨意,将目光投在殿内人群中一名身着水蓝色衣饰的少女身上。 他知道,就是她破了大须弥正反九天剑阵。 “寒儿,看看,是不是那小子?”黑袍妇人背对邵伦,沙哑声不冷不热。 “这……”少女点点头,面无表情地望向邵伦,一杆长枪在她手中神辉隐现,却迟迟没有做声。 “禀师尊,确实是那小子,我亲眼见他施展过控兵之术!”水千寒她没说话,在那妇人身侧的一名青年男子却开了口。 黑袍妇人缓缓转身,眸光若冷电,狠狠瞪向持枪而立的水千寒。少女被这一眼看得下意识退出一步,低下了头。 “没想到啊,这传承了万年的九天谱,最后竟然传到了你小子手上!”黑袍妇人失声而笑,她并不知邵伦之前就已在张天辉那里学会,只当是九天宫狗急跳墙,逼不得已而为之的下策。 “想要九天谱?”邵伦心中一惊,咬牙道:“我是不会传给你们的!” “哈哈!”黑袍妇人大笑,挥手打发左右弟子,脸色一沉,寒声道:“老身虽是悟道者,但那搜魂之术可不仅是悟法者能用的!” 邵伦内心一颤,赶忙扫视周围,大殿内此刻就剩下那黑袍妇人和持枪少女,他心思百转,二话不说就转身想向殿外冲去。 持枪少女身形电闪,横枪立在大殿门前,将其死死拦住。 黑袍妇人看她一眼,沉吟片刻,柔声道:“寒儿,将他带过来,为师这就搜魂!” 邵伦是第一次进乾宫大殿,被她们带进内殿,来到一方幽暗石室,那黑袍妇人转过身,别有深意地说道:“寒儿,为师最看重的就是你们二人,你可千万别像你师兄那样糊涂呀!” 持枪少女水千寒身子猛地一颤,面色霎时苍白无血,她赶紧躬身说道:“师尊在上,弟子绝无二心,这就替师尊护法!” 她直步走出石室,在门外横枪而立。 与此同时,被捆绑着的邵伦只觉眉心一阵刺痛,一根肉眼可见的白色细针直接刺进他眉心识海。 黑袍妇人站在他面前,紧闭着双眼,以神识直接侵入邵伦识海,要去搜那九天宫镇派宝典九天谱! 悟道者不通法,但以神识牵引的控兵之术并不是法。然而,悟道者要这控兵之法做什么? 邵伦自修习九天谱以来,神识之力成倍猛增,但仍抵不过这名看不出深浅的黑袍妇人,在这场识海侵占中,意识逐渐模糊。 石室外,水千寒缓缓转过身,手中那杆长枪隐现神辉,双眸杀机迸射,慢慢抬起腿,上前一步。 “咦?” 那黑袍妇人蓦然睁开眼。 前行中的水千寒步伐一滞,迅速转过身。 “师尊,如何?”她心中发颤,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声。 黑袍妇人看也没看她,面上惊疑不定,喃喃道:“不可能啊?不可能,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呢?!” 水千寒心中长舒口气,再次转过身,面带疑惑,轻声道:“师尊?” 那黑袍妇人霍然转头,眸光若冷电,直将她看得内心发颤之时,才说道:“你有没有听过,世上有无魂之人?” 水千寒一怔,摇头道:“无魂?那怎么可能!” 黑袍妇人冷笑,水千寒随即一惊,指向意识早已模糊的邵伦,惊呼道:“他、他该不会没有魂吧?” “哼!”黑袍妇人起身就朝石室外走去,出门之前猛然回头,正见少女嘴角弯起了一抹笑意,她面色阴沉,寒声道:“我的乖徒儿,要时时刻刻想想你师兄呀!” 水千寒脸上笑意慢慢凝固,小脸发白,她张了张嘴,强笑道:“师尊,弟子此生能侍奉你左右,已是天大幸事!” “把他带上,准备东归!”黑袍妇人冷哼一声,径自出了石室。 这名身着水蓝色衣饰的少女立在原地,许久之后,她一枪狠狠捅出,轰然巨响声中,她小脸浮上浓浓的恨意。 她看向倒地的青衫少年,枪尖在他脖颈之处停住,心思百转,最终还是弯腰将其拎了起来,扛在肩上向外走去。 东洲斗神宗此番举全宗之力,虽仅有百余人,却将南川燕地传承了万余年的九天宫覆灭,斩杀近千名青衫门人。那些驰援而来的南川修士,死的死,逃的逃,一时再无人敢与其相抗。 “师尊,为何不让弟子去追杀那名九天宫的女掌教?”东归途中,一名斗神宗弟子不解,问道。 黑袍妇人扭头望了眼身边那名老者,淡淡一笑,也不回他话,对老者问道:“意道友,老身此番举宗而来,好像并未得到如你当初所说的结果啊?” 东洲斗神宗举宗而来,横穿南川大地百万里,最终却并没有得到控兵之术,她话中已然流露出了怒气。 那老者眯起双眼,直接转头将被捆绑着的邵伦拎了过来,阴测测说道:“小子,老夫也不管你魂去哪了,你若不想死,就将九天谱给抄写出来!” “好!”邵伦挣了挣,抬起头,一口答应了下来。 “师尊!”不待其他人说话,水千寒当即上前一步,躬身道:“师尊,这小子绝对没安好心,依徒儿看,还是杀了的好!” 黑袍妇人转头,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后者脸色一滞,退了下去,不再多言。 —— (害怕打雷!就一章了,明天要不打雷就爆发!) ... ... 第八十四章 有凤来仪,请师尊赴死 斗神宗百余人从燕地九天宫沿着来路而行,要横穿南川大地百万里才得以东归。 高空之上一群凶禽振翅长鸣,斗神宗弟子却并没有要乘坐的意思。这些悟道者虽不通法,但速度极快,两天内就已奔行出数万里,在此期间,南川修士避之不及,再无人敢与其相抗。 与其是当九天宫太上长老死于斗神宗宗主之手的消息传开之后,广阔前路竟不见人影。 答应为他们抄写九天谱的邵伦被解开一身束缚,但在他周围,却被那黑袍妇人安排了几人严加看管。 邵伦心中虽有些小小失望,但这也在意料之中。如今他重获自由,虽然是在周边几人严密监视之下,但他有信心,只要出其不意祭出七字弑杀符,纵然无法将这几人灭杀,也能让他们手忙脚乱好一会儿。 当然,他现下根本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借着抄写九天谱的机会拖延时间,从中寻找机会。 “师尊,我看那家伙根本就是在糊弄我们,不如杀了算了!”这一日,持枪少女水千寒又是如此说道。 正与那名意姓老者私下交谈的黑袍妇人闻声,顿了顿,随即呵呵笑道:“寒儿,我宗第一罪人是谁?” “是、是师兄。”水千寒下意识垂下头。 “所犯何事?”黑袍妇人转过身,冷冷地看着她。 “离经叛道,欺师灭祖。”水千寒脸上见了汗,躬着身不敢抬头。 一边的邵伦看在眼里,心中诧异。他知道,这少女一再要求杀了自己一定是有原因的。正在这时,他腰间芥子袋忽然轻晃了两下。邵伦眨了眨眼,悄悄将手伸进袋中,发现一只玉牌此刻通体发亮,微微颤动着。 那只玉牌,是在虎头山外遭逢九天宫太上长老追杀之时,张天辉留给他的。 “世间有天生神眸者,于幼时被东洲旷世大教领入山门,修习无上大道。但此子嗜杀成性,不敬天地,不尊师长,离经叛道。他轰杀授法长老,盗宗内圣兵叛出而去,于凡尘世间盲目流浪,结识妖魔邪道,四处作恶,将那天生神眸沦落为杀人夺宝的利器!”黑袍妇人忽而提高声音,接着目光落在眼前少女身上,桀桀发笑:“我的好徒儿,你也想学他?” “弟子不敢!”水千寒慌忙跪倒。 “不敢?那就是有这个心咯?!”黑袍妇人冷哼一声,一甩袖袍,斜眼瞥了下少女手中那杆长枪,寒声道:“再敢阻碍为师,杀无赦!” “老妖婆!你可真会讲故事!” 山间林中忽然响起一阵大笑声,回荡开来,经久不息。斗神宗弟子顿时如临大敌,警惕地扫视周围。 黑袍妇人仰头高笑,道:“我的好徒儿,为师可是想念的很啊!” 地面上,水千寒悄悄抬起头,玉面浮现一抹欣喜,但随即又有忧愁,下意识握紧手中那杆真武神枪。 “师尊要走,做徒儿的哪有不送上一程的道理?”山林间一群群肥硕鸟儿振翅离去,大笑声中带着凛冽杀意,“弟子陈凤霆,请师尊赴死!” 死字一落,但见山中一片巨树轰然倒下,一名男子手持一杆大戟,迎风而立。 “呵呵,哈哈哈!”黑袍妇人闻声本是又气又怒,但随即却放声大笑起来。她双眸一凝,望着那眉宇间带着一股子邪气的男子,悠悠道:“不要忘了,你所会的,都是为师教的。” “哦?那这天生之物呢!”这名原本是斗神宗大弟子的陈凤霆哈哈一笑,双眸蓦然绽放霞光万道。 “天生神眸!”黑袍妇人一咬牙,随即回身扫视,怒喝道:“还不快去杀了他!” 左右近百名斗神宗悟道者如梦初醒,二话不说各自迈开双腿冲杀下山林间的陈凤霆。 山顶上,陈凤霆身子猛然拔高,凌空而起,他掷出一只通体发亮的玉牌,于长空之上振声喝道:“结阵!” 轰隆! 虚空中,一道道五彩光芒时隐时现,绚丽夺目,将近百名斗神宗弟子笼罩其中。不知何时,有九杆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隐约间却可闻亡魂嚎啕百鬼哭诉。 俨然早已布下一方大阵,只等斗神宗弟子入彀。 “九子母天魔玄阴大阵?!”地面上,邵伦失声惊呼。此阵他在虎头山外就已见识过,但那不是盗学九天谱的张天辉所布吗? 邵伦惊疑不定,却下意识地捏住了腰间那只金光灿灿的芥子袋,想起了那不愿出阵的白袍。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当初那白袍女子若出了阵,就又要尽九天门人之责去追杀自己。 黑袍妇人环视一周,却察觉不到有人潜藏周围,她断喝一声:“陈凤霆!你这好好的悟道者不做,竟然弃道悟法?!” 悟道者不通法,又哪来的法阵? “师尊,弟子前来送行,既然您舍不得仙途大道,那就不劳师尊牵挂,弟子这就走!”一方大阵将近百名悟道者所困之后,陈凤霆却没了动作,转身全力奔行。 “好徒儿,为师可是有好多话要与你说!”黑袍妇人眯起双眼,就要动身追赶。 “道友,小心有诈!”那意姓老者轻笑一声,说道。 “老身便是站着不动让他杀,这所会皆是我教的逆徒又能奈何得了我?!”黑袍妇人不甚在意,正要动身,又忽然说道:“不过意道友,我虽灭九天有所得,但也是帮了你,现下还请意道友与我同行!” “这是自然!”那意姓老者心中冷哼一声,面上却没有丝毫表露,架起虹光,一上一下,与黑袍妇人联手追赶那名本是斗神宗大弟子的男子。 “寒儿,快去破阵救你众位师兄出来!”两人眨眼间消失在视线之中,却有声音回荡在四周。 水千寒也不管她究竟在不在自己身旁,恭声答应一声。继而提起那杆长枪,却是朝着邵伦走来。 “师妹,快,去破阵啊?”那几名监视邵伦的斗神宗弟子面有疑惑。 “那是自然,不过在此之前,却要借你们一物。”水千寒抬起头,轻轻一笑。 “啊?不知师妹所需何物?”几名斗神宗弟子面露茫然。这位小师妹,虽然入门不过十余年,但她手中那杆长枪可是神器啊,便是破那号称万年不破的九天宫护山大阵也毁在了这杆真武神枪下,现下却要借东西? “借诸位师兄项上人头!” 万道神辉绽放,一杆长枪横空,带出大片猩红鲜血。水千寒面色森寒,持枪而立,冷冷地看着邵伦,她枪尖一指地面尸体,道:“请道友施法,将其毁掉。” 本欲趁此动乱祭出七字弑杀符脱离此处的邵伦一怔,随即恍然地点点头,当即打出火鸦术,将地面尸体烧成飞灰。 “很好,希望道友不要再落到我们手里!”少女转身,大步冲向那处大阵,提高声音叫道:“诸位师兄,师妹这就救你们出来!” 邵伦来不及细想此间缘由,他不敢再架虹桥,当即拍上两张神行符,挑了条杳然无人踪的山路疾奔而去。 ... ... 第八十五章 开窍境第五层 (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樊魔》更多支持!)大泽之中,一道山岭霸水而立。山不算高,却胜在雄奇,状若巨虎潜伏,名唤虎头山。山中古树参天,枝桠参差,纵横交错,遮天蔽日。更有凶禽猛兽,或昂首怒吼,或振翅长鸣,百年难见人影。 几道如桶粗的水柱冲天而起,夹带着阵阵沉重咆哮声,从水底传来。 一道青影从旁疾掠而过,行于山川大泽之中,直至冲上山顶,方才停下歇了口气。 “师叔,徐师叔!” 邵伦双手撑膝,急喘了两口气,回眸四顾,想要找到当日被困在山外的白袍女子。 声音回荡开来,却久久没有回应。倒是将他身后一路追赶而来的两名斗神宗弟子吓了一跳,暗道这小子一路向此地行,莫不是真有九天宫门人潜伏在此? 再听到那“师叔”两个字,这两名斗神宗的悟道者面面相觑一会儿,随即打算静观其变。既是师叔,那可有得斗了。 虎头山上,当初布下的大阵早已不知所踪,就是不知是那阵中白袍破阵而出还是被大阵炼化了无影无踪。邵伦自是知道身后那两人的存在,但他此时却别无它法。 他在持枪少女水千寒故意放走后,本是先一步逃遁,数日之后却被那两人追上,随着时间推移,双方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邵伦一路行至虎头山,自然是希冀能够在此找到中宫落云,如若不然,那便只有将此地作为最终战场。 他转过身,两指夹着一张隐现凛冽杀意的符篆,眯缝起双眼,默默地看着那两人。逃遁途中,他将潜行匿身法与神行符相结合,大荒一百道窍中的灵气已近枯竭,此时根本没有主动攻伐的想法或者说是能力。 这也是那两名斗神宗的悟道者心中疑虑所在。他们悟道者不通法,平常靠肉身奔行早就习以为常,这点路程于他们来说好比用餐就寝般普通。但追杀的这名青衫少年,气机流露可只是一名开窍境的小修士啊,又如何能有这般旺盛的灵力作支撑? 不管这俩人如何想,邵伦见他们一时没有攻过来,心中稍喜,赶忙从芥子袋中掏出那数十株花草,没有丝毫犹豫,塞进嘴中便咀嚼起来。 这是他全部的家当了,从楚地一路赶来,近十万里驰援九天宫,邵伦都舍不得吃掉,但现下却没有办法了。 花草能比命重要? 他速度极快,转瞬间将数十株花草灵蕴给吞进腹中,感受着体内气海大荒中涌动的灵力,忽而咧嘴笑了。 “杀!”那两名斗神宗的悟道者自是知道他在做什么,对于之前选择冷眼旁观而致其成功补充了灵力是又气又怒。两人怒吼一声,转瞬间奔杀而来。 邵伦胳膊一抬,正欲祭出七字弑杀符,脸色猛然一变。与此同时,他大荒中那一百道窍里的灵蕴蓦地剧烈沸腾起来,根本不受他控制。 来燕地之前,邵伦是开窍境第四层圆满。 这死生之地,邵伦破了瓶颈,要向第五层迈步。 “该死!”邵伦低声咒骂,也不知该悲该喜,他胳膊滞在虚空,眼睁睁看着两人越来越近。 两名斗神宗弟子再不去管他究竟想要做什么,临到近前,先就两道寒芒闪现,一左一右,横劈邵伦,想要将其腰斩。 就在这时,天空一片碧绿光芒洒下,将邵伦笼罩其间,牢牢护住。 “谁?!” 两名悟道者猛然回头,就见身后不远处,有三人上得山来,两女一男,当中那名黄衫女子正两手作诀,祭出了一只晶莹剔透的玉如意,将邵伦严严实实的护住。 “灵宝?!” 两人盯着那只滞在虚空的玉如意,还未等考虑对策,其中一人惊呼出声:“不,是圣兵!” 一只指头大小的古剑破空而来,那两名悟道者互视一眼,继而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小剑在后赶杀一段距离之后却突然像是失去了灵力一般,掉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 一名青衫女子走过去弯下腰,将其拾起,有些担忧地问道:“梦凡,你没事吧?” 她背上的白衣男子摇摇头,接过那柄九天剑,目光投在危机解除之后二话不说开始破境的邵伦身上,苍白脸上浮现一抹苦涩笑容,轻声道:“看来徐师叔不在这里。” 三人面有忧虑,再不说话,静立一旁替邵伦护法。 开窍境共分十三层,每三层为一小境界,邵伦修至第五层没再遇到多大阻碍,过不多久便站起身来。 “恭喜邵师弟。”青衫女子意珊瑚强作笑颜,眉宇间却多是疲惫。 “多谢师兄师姐。”邵伦顾不上体会开窍境第五层的微妙变化,当即面向三人深深做了个揖礼。之前要不是这三人来的及时,自己定然在破境关口饮恨身死了。 “邵师弟,不知……”意珊瑚张了张嘴,有些忐忑地问道:“不知宗内其他人如何了?” 邵伦叹了口气,脸上浮现浓浓的恨意,咬牙道:“乾宫殿前被他们堆起了数座京观,除了西行的数十人应该无碍,其他人怕是……” 他没有说下去,但几人已然明白。就见那位昔日的乾宫大师姐意珊瑚将背上的李梦凡轻轻放下,随即面向西方九天宫,双膝跪地,泪眼蒙蒙,说道:“九天诸位祖师在上,弟子意珊瑚,代第四十五任掌教师尊管理宗门,今遇贼寇,致万年传承于弟子手中崩塌,无颜面对诸位祖师,珊瑚以死……” 一只手臂按在她肩上,李梦凡脸色苍白,轻声道:“天亡九天,非人之罪。” “掌教师姐,当下重建九天的担子还在你身上啊!”边上,黄衫女子封如意也劝道。 “邵师弟,宗内其余人可是远赴西疆了?”白衣染血的李梦凡转头发问。 邵伦眼中闪过一抹痛苦,点头道:“没错。” 意珊瑚抬起头,看着那不再说话的白衣男子侧脸,欣慰地笑了。她站起身,玉面浮现一丝坚毅,说道:“此地不宜久留,走吧,我们去找他们。”(我的小说《樊魔》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 ... 第八十六章 八方云集中南城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樊魔》更多支持! “法无第一,道无第二,我等悟道者最重要的是什么?!” 稍稍宁静了会儿的虎头山,再次迎来了一群来客。十多名斗神宗弟子疾掠而至,为首一名持刀男子正没好气地朝身边两人训斥。 “文彦师兄。”之前在九天剑下转身而逃的两人面色羞红,支支吾吾道:“我辈悟道敢为天下先,广目无双的信念与斩尽神佛的勇气是重中之重。” “那你俩还跑?!打都没打就怯了道心,还悟个什么道!”文彦兀自不解气,一抬眼,却见山顶一条裂缝中冒出一股股黑雾,刹那间弥漫开来。 “哼!”他上前一步,横刀而立,振声高喝道:“九天宫余孽,速速出来受死!” “扰人清修,真是聒噪!”大山中回荡起阵阵女子长笑,笑声空灵悦耳,却带着凛冽杀意。 锵! 与此同时,就见高空之上一片片洁白云层疾掠而下,下坠途中竟然凝成了一柄长剑,带着滚滚雷鸣向下斩来。 长空蔚蓝,万里再无云。 轰隆! 一剑轰落,整个虎头山上砂石飞射,但转瞬间就被那浓浓黑雾所笼罩,再也听不到丁点人声。 … 从虎头山一路向东,约行小半月之后,终是来到了一座恢弘城池。 “李师兄,中南城是不会借阵让我们离去的。”行至城门口,邵伦叹了口气,于此时才知道一路东行的原因:避开身后斗神宗围追弟子,借中南传送阵直接前往西疆。 李梦凡轻轻笑了笑,路上没人发问,他也没有多说。望着眼前修士来往,他捋了捋身上白衣,笑道:“但说的是青衫不送啊。” 邵伦转头看向身边的意珊瑚,就见她摇头一笑,道:“稍会儿我俩换下青衫,不说是九天弟子,进得城去,定要借阵前往西疆寻找大家。” “可……”邵伦步伐一滞,暗道这已不是青衫的问题了,自己当初借道中南,颜洛神可是一箭和中南李家结了仇啊!他刚想说出来,但转而想到九天宫覆灭那一晚西行路上他们将自己逼走的一幕,心底不禁一悲。 借道中南,远赴西疆,可自己,还有去的必要吗?他暗叹口气,心中打定主意将三人送走之后,自己就独自离开。 四人在城外民宅中换得些衣物,进城之后,李梦凡三人没感觉怎样,来过一次的邵伦却颇觉诧异。 中南城位处南川中部,传送阵遍及南川大地,寻常时候有修士来往实属正常,但此时… “人满为患!”邵伦撇了撇嘴,暗自加了小心。 四人一路不言不语,直往前行,待至城池中央,邵伦眉头一跳,下意识停住了身子。 前方一座大殿矗立,却明显有翻新过的痕迹,邵伦自然知道,那是当初颜洛神一箭轰塌了半座大殿。 “好多人啊。”黄衫女子封如意暗暗心惊,从怀中掏出了几只小玉瓶,里面装满了灵蕴,作为借阵所需的费用。 李梦凡双眉微皱,环视一周,低声道:“最低的都是洞天境修士。” 这时,大殿前一名中南李家的执事忽然提高声音说道:“今,因我中南城传送阵年久失修,家主特令我等修缮,三日之内不对外开放,若给诸位道友带来不便,还请见谅个!” “坏了?不可能吧?” “搞什么嘛,早不坏晚不坏,等到老子想去北方就坏了?!” 人群哗然,议论纷纷。邵伦眯缝起双眼,转过身低声道:“我觉得没这么简单?” 李梦凡点点头,沉吟片刻说道:“不管如何,我等四人定要借阵前往西疆……暂且先在城内住下,静观其变。” 几人没有意见,当即在城中找了家规模较高的客栈住下,安静等待三日之后。 随着这条消息传开,中南城的人数不仅没少,反而越来越多,大批修士涌进城内,一时人满为患。但出奇的是,如此多的南川修士汇聚一城,却并没有如往常那般纷争四起,就连言谈都是能免则免。便是早有积怨的双方在城内抬头见了,也多是冷哼一声,随即各走各的。仇人见面,也只是陌路人相待。 晚间,邵伦与封如意下楼果腹,早已到了洞天辟谷的李梦凡与意珊瑚怕他两人有失,陪在左右。 邵伦见楼下除了他们这一桌之外再无他人,一愣过后随即明白了过来,他挠挠头,干笑一声说道:“实在是劳烦店家了,还要专门为我等做一桌。” 那端菜的小伙子摇头说道:“前辈客气了,我们楼内伙计多是开窍境一二层的小修士,便是没有前辈们,我们也要果腹啊!” 李梦凡轻笑一声,等那店伙计离开之后,有些感慨地说道:“邵师弟未免太妄自菲薄了,半年时间而已,开窍境第五层,如此修行速度,便是放眼南川,也没有几个吧?更何况,邵师弟又与其他人不同。” 邵伦心中却有些苦涩,如今自己身上花草全部用光,现下虽是开窍境第五层,但往后修行又要靠什么? 几人闲聊之时,打外面进来一名男子。他肩扛一杆大戟,衣衫染血,脸上却挂着一抹邪笑。 李梦凡慢慢起身,胳膊轻抬,一支指头大小的古剑已被他夹在了双指之间,“道兄有何贵干?” 意珊瑚面色一变,低声对身边的封如意说道:“是悟道者。” “找人!”那男子将大戟竖在身前,目光落在三人身后的邵伦身上。 “多谢道友前日相助。”不等双方起争执,邵伦上前一步,作个揖礼,说道:“只是不知斗神宗的大弟子找我何事?” 此言一出,李梦凡等人面色猛然一变。 来人正是原东洲斗神宗的大弟子陈凤霆,他见此,有些诧异地说道:“难道那老妖婆只告诉你我是斗神宗大弟子,没有说我还是斗神宗第一罪徒?” 邵伦眯着眼没说话,意珊瑚两女不明所以,却见李梦凡悠悠笑道:“道友的意思是说,你我双方是友非敌咯?” “敌人的敌人,你说呢?”陈凤霆哈哈大笑。 邵伦从芥子袋中掏出一只玉牌,指着上面一个“天”字,问道:“不知道友和他,是什么关系?” 只因张天辉于九天宫来说,现阶段还属于仇敌一系,邵伦又得他授法之恩,是以,当着李梦凡等人没有明说名讳。 当日陈凤霆布下的九子母天魔玄阴大阵,显然不是出于他自己的手笔,邵伦早有怀疑。 “去见一面不就知道了?”陈凤霆双手环胸抱着那杆大戟,斜倚门框,嘴角微勾。 “好!”邵伦点了点头,转身对李梦凡等人说道:“师兄师姐,邵伦就不随你们西行了。” 他显然是对那一夜,那一袭红衣让自己离去的一幕心有芥蒂。还有就是,他内心深处也明白,自己修有九天谱,斗神宗定然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他不想害了李梦如等人。 当然,邵伦也没想过要去依靠张天辉,此事只当是一个幌子,离了李梦凡他们之后,自己再独身远行。(我的小说《樊魔》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 ... 第八十七章 一世人,两夫妻,三家仇怨 上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樊魔》更多支持! 邵伦想要离开,但别人却不这样想。就见意珊瑚前踏一步,身化长虹,刹那间掠了出去,站在楼外,堵住去路。 “邵师弟,我自是知道张天辉于你来说有授法之恩,但他却是利用你遮掩耳目,借此让太上长老的注意力从他那儿转到你身上,从而成功逃脱出去。”夜色中,意珊瑚婷婷而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我宗今灭,确实是再奈何不了他,但师姐我既然代掌九天,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与那奸邪之辈共聚一堂,越陷越深!” 邵伦叹了口气,暗道一声好聪慧的女子。自己只是拿出了一只玉牌,就被她给猜中了。 锵! 一杆大戟轻轻撕开夜幕,陈凤霆转过头,脸上挂起一抹邪笑,道:“奸邪之辈?这位仙子可是在说我?” “哼,妾身倒要领教领教斗神宗大弟子是何等样无双风采!”意珊瑚皓腕一抬,一柄青色拂尘荡开,就要施法。 虚空中,有古剑铮铮轻鸣。意珊瑚不可怕,可怕的是几乎永远站在她身后的那名连飞雪峰首座都直言斗不过的白衣男子,那个飘飘欲仙、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笑意地李梦凡。 “邵师弟,多保重。”夜色中,他轻笑如初,抬手召回了滞在虚空中的古朴小剑。 邵伦拱了拱手,当即随着陈凤霆消失在街道尽头。 “梦凡?”意珊瑚不解,面带疑惑。 李梦凡笑了笑,抬起头,眼望满城星斗,怔怔道:“中南城怕是有难了。” 他轻叹一声,随即将眼前女子意珊瑚拥入怀内,轻声说道:“不过这和我们没有多大关系了,待至西疆寻到大家,重建九天之后,你我就在那大漠黄沙中求个百年安好,再不去问那仙途大道。” “那邵伦怎么办?”边上,封如意皱了皱眉,张了张嘴,说道:“我入九天宫,就是为了寻邵伦,若他不去西疆,我也没有必要去了。” “放心吧,西疆有寒梅,他会去的。”夜色中,李梦凡看了眼那名至今还停滞在开窍境圆满的封师妹,有些怔怔出神,轻声道:“问心心无止境,求道道不见终。都说修士当无情,但人生若无牵挂,又是为何于千万年间追求那飘渺之物?说来说去,我辈修士,求仙问道,多是痴人啊!” … 中南城,李家府邸,灯火如昼,宾客云集。来往修士最低也是洞天境,邵伦穿行于其中,多少有些另类。 “说好了啊,我见一面之后,就立刻走。”邵伦跟在后面,步伐放得很快。 陈凤霆一边出示李家所发的中南令,一边说道:“那可就难了,现今中南城全城戒严,只许进不许出,你就算要走,也得等到三日之后。” 前方一名李家弟子检查过令牌之后,两人随之迈进一座偏宅,邵伦疑惑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凤霆手提一杆大戟,胳膊轻扬,将院门捅开,就听里面传来一道轻笑声,“告诉你了,难不成你还能挽狂澜于既倒?” 邵伦定睛看去,面色忽地一滞,诧异道:“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哟?这位道友难不成还认识奴家?”院中,红衣女子站起身来,笑眼眯成一条缝儿。 邵伦暗自气恼,不再去理她。就见陈凤霆进到院中,问道:“老头子呢?” “教主应李灏尘之邀去大堂商议应敌之策了。”院中葡萄架下,一名髯须大汉起身,随即点指邵伦,问道:“少主,这位道友是?” 陈凤霆回头瞥了邵伦一眼,耸了耸肩对院中其他人一起说道:“你们也叫他少主吧!” 此言一出,院中众人皆目露诧异,那髯须大汉眨了眨眼,迟疑道:“也叫少主?是、教主的意思?” 陈凤霆斜他一眼,嘴角微勾,邪气凛然地笑道:“怎么,是我声音不大还是你耳朵聋了?” “属下不敢!”那髯须大汉赶忙下拜。 “邵伦,过来!”院中红衣女子也不管他们,径自对着外面的邵伦招了招手。 “做什么?”邵伦皱了皱眉,暗道一声你之前不是还装作不认识我么? “你过来!”红衣女子颜洛神脸色一沉,佯怒道:“姐姐何曾害过你?” 邵伦无奈,近到前去,拱了拱手道:“不知这位仙子有何吩咐?” “还生气啦?”颜洛神咯咯一笑,摇了摇葱葱玉指,凑到近前,悄咪咪地说道:“姐姐我有一庄大机缘要送与你,你要也不要?” “不要!”邵伦回答得干脆。 颜洛神却一点也不意外,她玉手猛然搭在邵伦肩上,低声轻笑道:“你怕什么?前次我们去蛮夷山,姐姐我一路护着你,又何曾让你受到半点伤害?” 邵伦见她嬉笑,顿时有些生气,说道:“你好大的胆子,分明已经和中南城结怨了,此番还来这里做什么?” 颜洛神见他一脸认真,脸上笑容顿时凝固了起来,一时愣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教主。”这时,院子中那名髯须大汉忽然长揖及地,众人随之齐齐问好。 打院外走进两名男子,其中一人身着灰袍,正是潜于九天宫百余年的张天辉。他抬了抬手,示意众人起身,继而指向身边那名锦衣男子,说道:“这位是中南城李家家主。” 众人随即又以大礼相拜。那锦衣男子轻轻一笑,说道:“不才李灏尘,此番还要仰仗诸位道友。” 李家家主?邵伦心中一惊,下意识横跨出一步,将那名一箭与中南城结怨的红衣女子遮挡在身后。 “李兄客气。”张天辉摇头一笑,伸手指向邵伦,道:“李兄要找的人就是那位,早前已与张某结下师徒之实。” “哦?”李灏尘点了点头,主动近到前去,说道:“这位道友可是九天宫弟子?” 邵伦心中一惊,中南李家与九天宫结怨他自然是清楚的,此时听闻发问,正不知如何回答之时,身后红衣女子忽然拉了拉她。 “以前是,但现下却是通天神教的少主。”颜洛神从邵伦身后走出,替他回答,只是此时眼中却多了一丝异样。 李灏尘哈哈大笑,当即明白了邵伦心中顾虑,他摆摆手说道:“道友误会,李某只是想问一个人的下落。” “既然李兄想问,邵伦,你如实相告就是了。”张天辉在旁提醒了一句,邵伦顿时心中有了底,拱手道:“在下九天宫坎宫飞雪峰弟子,不知李家主所问何人?” “敢问九天掌教陈无疚生前与哪位弟子最为亲近?”李灏尘脸上带笑,心中却有怨言。按理说,此事去问潜藏九天宫百余年的张天辉最为合适,但他自然清楚这是前者想要让自己与他这名弟子见上一面,以后多给方便之处,但他就怕这名开窍境小修士一问三不知。 “乾宫一脉,若说掌教师伯最为亲近之人,也就现在的代掌教意师姐与邓子豪了。”邵伦想了想,说道:“不过后者入门不过半载,多少应该是掌教师伯照拂新来弟子的原因。” “意师姐?代掌教?”李灏尘渐渐眯起双眼。 邵伦不知他想做什么,担心李梦凡等人有失,又说道:“不过现下宗内弟子已在意师姐带领之下前往西疆了,在下幸得陈道友相救,此番暂歇于中南城,还望李家主行个方便。” 葡萄架下,斜靠椅背的陈凤霆双眉一挑,却没有点破之前在客栈中遇到的那名手持拂尘的女子。 “西疆?”李灏尘望向一边静立的张天辉,后者笑着摇头,表示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这才叹了口气,脸上有些不甘,却还是说道:“小友已是通天神教少主,于我中南城来说是贵客,自是想住多久便多久。” 他说完,又四下笑谈一番,才败兴而归出了院子。 陈凤霆讥笑道:“老头子,中南城与九天宫结怨众所周知,难不成你又再给你的老东家找麻烦?” 邵伦默然不语,却是冷眼相向,张天辉抵挡不住,无奈一叹,道:“你们两个兔崽子,把老子想成什么人了?我虽被万里追杀过,但与九天宫好歹结下了香火之情……” “哟,那九天遇敌之时,咋没见你勤宗驰援啊?”陈凤霆从藤椅上坐起来,开始拆台。 张天辉没说话,看向邵伦。 邵伦长叹一声,他自然知道九天宫覆灭时,张天辉是出过力的,不然自己也就没办法从斗神宗手中脱逃了。他皱了皱眉,说道:“不管怎么样,你不该将李家家主带来。” 张天辉哈哈一笑,道:“这可是喜事,李灏尘是来认外甥的,当年陈无疚拐走了中南李家的大小姐,若不是只过了数十年,我还真会以为是那个在中宫落云住了百余年的小丫头。” “喂,有完没完?你俩要想叙九天宫的旧事,以后有的是时候!”颜洛神开始嚷嚷起来,“我可先说好了,来之前可没人告诉我中南城有危机,反正我是一分力都不会出,他中南李家若现在不借阵,本公主这就走!” “对,便是走,还要带上这小子!”她面露不耐,伸手指着邵伦。 “噗!”陈凤霆笑出了声,道:“颜仙子莫不是瞧上了我这刚认的小师弟?” 颜洛神先是一气,继而又耸了耸香肩,说道:“随你怎么说,反正这小子我一定要带走!” 张天辉拍拍额头,抬手道:“丫头,你心里打得什么主意老子一眼就能瞧出来,你想撇下我们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反正事后也是便宜了这小子,但中南城现在全城戒严,你又如何出得去?” 被他一语道破,颜洛神非但没有羞愧,反而大喜,叫道:“这可是你说的啊?三日之后,我就独自带邵伦走了,你们那份就我俩分了。” 张天辉深吸几口气,忽然转身向屋内走去,吼了一嗓子:“睡觉!” 邵伦叹了口气,看着女子如花笑颜,无奈道:“又要破阵?” 夜幕灯火下,红衣女子笑眼眯成一条缝儿,贼兮兮地低声道:“怎么样,姐姐这次又便宜你了。”(小说《樊魔》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 ... 第八十八章 一世人,两夫妻,三家仇怨 中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樊魔》更多支持! 中南城戒严第一日,清晨。 冷清街道上传来了阵阵抽泣声,四下无人,几缕阳光洒在女孩儿身上,也不知是否令她稍感暖心。 客栈楼上开了一扇窗,女子微微诧异,轻咦了一声。 楼内白衣男子抬起头,轻声说道:“虽是个道胚,但还未开窍,所流露气机应是身上之物。” 女子凭栏下望,秀眉轻颦,眨了眨眼说道:“当初我赠你那表弟一块灵血玉,再见时却感觉不到血玉气机,原来是又转赠与人了。” “下去看看?”白衣男子起身笑了笑,“我去叫封师妹。” 屋内一盏红烛燃尽,床铺之中犹有余温,两人已然共处一室。 此时天色大亮,中南城中已有修士来往,脚步声轻重不一,却仍将那微微啜泣给压了下去。 街道上,暖阳洒落,瑟瑟发抖的小女孩儿紧紧抓住眼前地上那名身子越来越冷的老头儿。 路过有李家弟子皱了皱眉,上前道:“丫头,你是怎么进来的?” 小女孩儿抬起脏兮兮的脸,茫然地望着他,过不多久忽然扑上去抱住男子双腿,嚎啕道:“仙师,救救我爷爷,求求您,琴琴不能再没有爷爷了。” 这名李家弟子伸在半空的手掌顿了顿,最后轻轻落下,擦了擦小女孩儿脸颊,苦笑道:“我哪有这能耐,你爷爷早……睡着了。” 一丝丝红芒亮起,将小女孩儿笼罩其内,红芒映衬,那苍白小脸看上去有了许多生机。 “灵宝?” “不是,气机太浅,不是灵宝!” 街道上,来往修士顿时驻足,抬眼齐望那名被红芒围裹着的小女孩儿。 那名李家弟子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但突然间却猛地转身,怒喝一声:“你想做什么?!” 街道上,一名俊俏男子不屑一笑,步伐不止,径自走到小女孩儿身前,回头瞥他一眼,说道:“你一个开窍境的狗屁玩意儿,我万圣门做事还需要经过你同意?” 他说着话,低眼看向小女孩儿脖颈上挂着的一块血红玉佩,啧啧出声:“小丫头,把这块玉佩给我,我就救你爷爷。” “好、好,谢谢仙师。”小女孩儿大眼纯真,想也不想就伸出两只脏兮兮的小手,要取挂在脖颈的玉佩。 “道友,这里可是中南城。”李家弟子暗暗攥紧双拳,沉声说道。 “中南城?嘿,三日之后还有没有这座城谁又知道?”俊俏男子嘲笑一声,继而目光一寒,一把将玉佩抓到手中,转身就走。 “啊?”小女孩儿一怔,呆呆地望着男子走出好远,过不多久,突然间放声大哭起来。 李家弟子深吸了两口气,猛然对身边人振声道:“给我将他拿下!” “拿我?我万圣门可是你们李家主请来的!”那俊俏男子缓缓转身,面色阴沉,冷笑道:“我看谁敢拿我!” 锵! 一柄古朴小剑让过人群,一冲而过。 街头一声轰然巨响,那俊俏男子重重倒地,脸上笑意慢慢凝固。 “圣兵?是圣兵!” 古朴小剑回掠,剑身之上挂着那块血红玉佩,街道上众修士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气机,一时四散开来。 “小妹妹,你这块玉佩是谁给你的?”有女子上前,脸上挂着柔和笑意,手指捏着袖子,轻轻擦了擦小女孩儿脸颊。 小女孩儿下意识看向女子身后那名白衣男子,见他脸带温和笑意,才稍稍心安,但却并没有说话。 “道友。”这时,那名李家弟子带着几人走上前,低声说道:“如今万圣门势大,几位还是暂退一时吧?由我亲自带大家出城,如何?” 白衣男子收起古朴小剑,摇摇头,依旧是一脸温和笑意,轻声道:“多谢道友好意,但我三人只想借阵西行,若道友于此事不能行个方便,还望带我等去府上,家师自有对策。” “哦?”李家弟子眨眨眼,近到前去,细声道:“万圣门的东宫少主现下就在府上,不知道友师出何门?” “家师张天辉。”白衣男子轻轻一笑,负手于后,微微摇了摇,示意身后两女不要多话。 “通天神教?”这名李家弟子面有难色,他自然是想包庇眼前这替他出了口气的男子,但通天神教虽是府上贵客,但创立短短时间,又如何去与那万圣门抗衡?他叹了口气,说道:“道友,还是随我出城吧。” “道友好意。”白衣男子抬了抬手,笑道:“家师和那东宫少主渊源甚深,自是能够妥善处理此事的。” 李家弟子见他面色平静,没有丝毫慌张,沉吟了片刻,最终一咬牙,同意了下来。 … 李家府邸,一座幽静的内堂。 李灏尘遣退左右人,独身站在堂内,在他眼前,两盏蜡烛后,端放有一尊灵位,工工整整书写一行小篆:先姐李灏凡之灵位,英年早逝,不胜悲痛,愚弟李灏尘率子女叩立。 “九天宫灭了,我知道,你是不希望看到这一幕的。撇下其它,我对九天宫也并没有太多恶感,但你若不跟陈无疚走,你就不会出事,这笔账,还是要算在他头上。” “姐,你当年离家的时候就有身孕,只是不知道,你出事之前究竟有没有生下来。数十年了,我也找啦,没听过陈无疚有子女,这个挨千刀的,听说最后是死在了自己爱徒手上。” “现在家里来了一个九天宫的弟子,我问了,陈无疚好像和一名姓意的女弟子最为亲近。姓意!好嘛,但愿他姓陈的不要做什么烂好人,替仇人养儿育女,不然……嘿,也是,他死了,我奈何不了他了。” “大姐,咱们从小没娘,老头子也没个好脾气,这家里就属你对我最好了。”李灏尘慢慢跪了下来,他擦了擦眼睛,笑道:“如果啊,你真的生有儿女,我一定视如己出,把他当老子供着,嘿嘿……” 他伏在青石地面上,哭哭笑笑,再没有一家之主、一城之主、一方之王的风范。 ——(小说《樊魔》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 ... 第八十九章 一世人,两夫妻,三家仇怨 3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樊魔》更多支持! “颜丫头,西行可就出了南川大地,那里谁都没有去过,单单你二人,实在是危险得很呐!” 中南城李家偏宅,张天辉依靠在院中藤椅上,兀自不甘心地说道。 颜洛神坐在不远处,眨了眨那一双美目,她脸上带着惊喜笑容,双手连拍身边的邵伦,激动不已,大呼小叫着:“是呀,西行实在是太危险,老头儿,快把你那压箱底的法宝借我两件。” 张天辉面色一滞。过了半晌,他长叹一声,黑着张脸闭上眼睛,开始假寐。 颜洛神猛然间收起笑容,嘟着嘴小声嘀咕了起来。 邵伦早已习惯了他们之间的斗嘴,但心底却有疑惑,在他的心中,张天辉可是极尽诡诈之能事的歹人,竟然在颜洛神和陈凤霆这两个小辈面前没有丁点脾气? 他心中疑惑间,视线微移,眼角余光忽地瞥见宅院高墙之上有一点光芒闪动。 “谁家灵宠?若是无主之物老子可就炖了吃掉喽!”藤椅上,张天辉翻了个身,半眯着眼打了个哈欠。 一条橙色小蛇从高墙之上一窜而下,在院中游行了一会儿,懒洋洋地趴在地上吞吐着信子。 邵伦一惊,随即大喜,正欲上前将其抓住,却听院外传来一道笑声,随之有男子迈步而入。 “前辈好胃口,在下万圣门东宫。”那男子锦衣玉带,面白无须,真真是相貌堂堂,他笑意不深,望着藤椅上的张天辉。 葡萄架下,藤椅之上,张天辉充耳不闻,却听鼾声渐起。 男子笑意一滞,怔了怔之后却没有发作,他转头望向院中那红衣女子,笑道:“颜仙子,何故躲我于千万里之外?” 颜洛神眼珠一转,上前一步,伸手将蹲在地上观看那尾橙色小蛇的邵伦给揽住,笑嘻嘻地说道:“你们万圣门如今势大,能不能与那李灏尘说说,借阵让我和这位道友离去?” “他?”东宫低眼向下,看着那目不转睛盯着那尾小蛇的少年,咳嗽了一声,道:“邵兄,你我又相聚了。” 邵伦抬起头,心中升起一股恨意,想了想说道:“当初多谢道友派人相送,邵伦不胜感激,只好记在心里。” “这么说,真是你了?”东宫脸上笑意渐深。 邵伦伸手入怀,双指捏住芥子袋中的那张七字弑杀符,却说道:“道友究竟如何才能将这尾小蛇与我?” “一尾灵宠而已,邵兄想要尽管拿去!”东宫含笑,话锋一转,道:“只不过,邵兄欠我的,不知什么时候归还?” 邵伦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他看着眼前的男子,正色道:“人若想杀我,我也不会束手待毙!” “她是我万圣门的人!” “可她想杀我!” “这么说,如果我想杀你,你也要杀了我咯?” 两人对话极快,但四下里却流露出了一丝丝杀意。邵伦咧嘴,有些狰狞地笑道:“我想,只要不傻,都会反抗的。” 一只皓腕搭在邵伦肩上,颜洛神作诧异状,道:“原来你们认识啊?也是,你们俩都是一宗少主,差不多。” “少主?”东宫皱了皱眉。 “他是我通天神教的少主。”葡萄架下,张天辉坐起身来,眯着惺忪双眼。 “呵呵,哈哈!”闻言,东宫大笑,上前一步,拍了拍邵伦肩头,抬手摄取来那尾橙色小蛇,递给后者,道:“既然如此,那这尾灵宠就送与邵兄了。” 邵伦双手接过,面无表情。 这时,打外面又进来三人,一男二女,俱是风度不凡。 “张教主,晚辈已将您门下弟子带来。”院外一名李家弟子作个揖礼,说道:“既然东宫少主也在这里,那我就少跑一趟了,还请诸位一起前往议事大堂,家主有请。” 东宫将目光落在三人之中的白衣男子身上,转头对张天辉笑道:“前辈,这位道友不会也是您通天神教的少主吧?” “怎么,你和他也有仇?”张天辉乐了,蹲在藤椅上兴致勃勃。 “小事而已,道兄,来日方长。”东宫轻笑一声,看了眼白衣男子,转身离去。 “李师兄,你们怎么来了?”邵伦上前问道。 来者正是李梦凡,意珊瑚,封如意三人。前者转头看向张天辉,轻声道:“多谢张师伯。” 张天辉见那名九天宫代掌教面有怒意,叹了口气说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多说什么。不管你们怎么想,我会去为九天宫做些事情,纵然不能灭掉斗神宗,但护住你们三人应不是难事。” “不必了。”意珊瑚冷哼出声,道:“你若真有心,就去借阵让我等西行。” “现下中南城有难,想要借阵,都得出分力。”张天辉看了看他们三人,问道:“谁代表九天宫?” 一支古剑铮铮轻鸣,白衣男子伸手拦住意珊瑚,踏前一步,轻声说道:“九天剑在我手上。” “好,随我走。”张天辉点了点头,环视一周,问道:“小混蛋呢?” “少主他、不知道。”院中通天神教的人面面相觑。 张天辉低声咒骂,随即拉住邵伦,道:“那你随我去。” 邵伦正欲说话,已被他带出了宅院,颜洛神轻笑一声,自然跟了上去。 一时间,院中就剩下通天神教的十多人和九天宫三人。 “梦凡。”意珊瑚玉面有担忧,上前靠进白衣男子怀中。 李梦凡喟叹一声,伸手轻抚她头上青丝,轻声道:“此间事了,你我到了西疆,纵马扬鞭,就求个百年安好。” 他将其轻轻推开,笑了笑,说道:“等我回来。” … 如今中南城全城戒严,只许进不许出,致使大量修士滞留于此,虽引发了一些不满,但另一方面却使得城中修士云集,不可小觑。 李家议事大堂,在座皆是李灏尘邀来的南川强者。当然,这其中却有一个开窍境第五层的另类。但他恰恰是坐在最近声名大噪的通天神教教主身畔,另一边却是红袖坊的颜仙子,期间那李灏尘还时不时地对他笑一笑,这使得他的身份水涨船高,一时间堂内众人皆在猜测这家伙的身份,只是不知会不会是哪个性情怪僻的老不死扮作开窍境的小修士来寻乐子? 正在李灏尘讲解数十年前的一桩恩怨之时,屋外巨响声乍起。 城楼钟响,经久不息。 堂内数十人二话不说,刹那间奔行出去。邵伦刚想随大流,身边红衣女子一把将其拽住,没好气地说道:“冲第一当壮士啊?!跟在后面!” 于是,两人走在最后,闲庭信步,优哉游哉晃了出去。 中南城外数十里,尘烟飞滚,两道身影交缠不休,不时传来阵阵金石碰撞之声。 城楼上,李灏尘长身而立,振声高喝:“意老怪,李某等你多时了!” 黑雾弥漫,当中有一名老者腾空而起,哈哈狂笑道:“待我解决了这碍事的女娃,再取你狗命!” 轰! 有女子冷笑声,就见一袭白袍冲天而起,黑雾滚滚,女子侧脸如霜,一掌劈空。 “徐师叔!”城楼上,李梦凡诧异出声,下意识转头看向身边的张天辉,见他点头确定,二话不说身化长虹,径自掠出城楼,向数十里外的交战中心冲去。 高空之上雷鸣滚滚,一道洁白云层疾掠而下,凝成一柄长剑,对着那静立虚空的意姓老怪斩了下来。(小说《樊魔》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 ... 第九十章 一世人,两夫妻,三家仇怨 4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樊魔》更多支持! 南蛮大川,自古以来多流匪大寇,当代又以意姓为最。 中南城数十里外,尘烟飞滚,黑雾滔天,一袭白袍冲天而起,皓腕轻抬,就见高空之上一柄由云层凝成的长剑劈空斩下,夹带滚滚雷鸣,气势骇人。 “女娃,灭你九天宫的在后面呢!”意姓老者于虚空踏步,虽是不惧,但却不想与此女耗费精力。他双手作诀,身若奔雷,避开一剑之后伸手向后指去。 不远方,似平地起惊雷,近百名东洲斗神宗的悟道者奔袭而来,为首一名黑袍妇人桀桀发笑,“意道友,我宗此番下南川,可全都便宜你了啊!” “道友莫急,待了却我意家仇怨,便是将南川翻个底朝天,老夫也定帮你将那小子找出来!”意姓老者虚空静立,心中却冷笑不已。 当日斗神宗孽徒来袭,他与黑袍妇人一同追赶,又岂会没有放走邵伦的心思?如此一来,没得到九天谱的斗神宗就将滞留在南川,今日正好为他复仇所用。 “徐师叔。”城楼上一道虹光飞掠而来,李梦凡近到白袍女子身前,见她安然无恙,不禁松了口气。 白袍女子面无表情地斜他一眼,淡淡道:“九天剑还在?” “剑毁人亡。”李梦凡点点头,对她这般冷淡态度却并没有丝毫意外。在九天宫中,除了那个家伙之外,能每日去落云溪挑两桶水喝的也就自己一人,这其中多少有她的关照。 “诀呢?”白袍女子撇回头,侧脸如霜,背对着城楼上此时射来的一道惊疑目光。 李梦凡怔了怔,回道:“中南城内‘两个诀’在一起。” “坑瀣一气!”白袍女子冷笑一声,继而提起他,转身一步踏前,刹那间临至城楼之上。 “师叔!”邵伦一脸惊喜,下意识上前一步,咧嘴笑着。 白袍徐云云却看也不看他一眼,轻轻转头,望向被众修士簇拥着的李灏尘,皱了皱眉,说道:“我宗弟子要去西疆。” “这位道友,现下我中南城遭逢危机,全城戒严,还望道友与我等一同退敌,之后再说其它。”李灏尘挤出一丝笑,却是心惊不已,他自然感觉到了女子之前所流露的气机,只是却不知九天宫内哪位首座有如此境界。 白袍女子双眉弯弯,笑意迷人,邵伦心知不好,赶忙近前低声说道:“师叔,不可啊。” “啊?不借阵就杀光他们?”她脸带诧异,失声而笑,振声道:“好,就听你的,不借阵就杀光他们!” 周围人闻听此言,顿时四散开来,面露警惕。 邵伦面色一滞,暗感头痛。 “师妹,那九幽冥典可是连拓跋都没敢修的至邪之法,你又是女子,何苦呢!”人群中,张天辉喟叹一声,他自然是看见了之前那滔天的黑雾。 白袍女子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邵伦心却一紧,下意识转头,却见她侧脸依旧,如霜如雪。 城楼下,百余人刹那奔行而至,就见那名意姓老者虚空踏步,高声道:“李灏尘,你姐夫当初杀我儿与媳,今日意某先灭九天再屠你全城!” 十余丈城楼上,李灏尘大笑两声,面色忽而一寒,冷声道:“流匪世家,他陈无疚杀得好!你儿子与媳妇是两条命,我大姐有孕在身,就不是两条命了?!” 此言一出,城楼上九天宫门人面面相觑,已故掌教陈无疚一生寂寥,没想到还曾有过发妻?且是中南李家的大小姐? “两条命?李灏凡她有孕在身,我那儿媳就不是十月胎满?!”高空上,意姓老者面色森寒,“不管怎么说,陈无疚是你姐夫,他杀我意家三口,多了一条命,今日就拿你来抵偿!” “哈哈,哈哈哈!三条命?可惜啊,他陈无疚这辈子除了拐走我大姐之外,就再没有丁点出息,替仇人养女儿,还让她做了九天宫代掌教,真是天大的好人呐!”李灏尘眸中迸射杀机,身化长虹,直掠了出去,“老不死的,今天我就拿你来祭我那数十年没见的外甥!” “他、他说什么?!”城楼上,李梦凡蓦然抬头,一时面色苍白毫无血色,他一把抓住一边的张天辉,脸上再无笑意,嘶声道:“他说是珊瑚?珊瑚的爹娘杀了师尊妻儿?师尊又杀了珊瑚爹娘?” “你师尊陈无疚,当年带你入门之后第二天的确又抱回了一个女婴,就是意珊瑚,你比她早一天入门,所以当时是乾宫大弟子。”一边,张天辉没答话,却是白袍女子冷声回了一句。 “不可能!若真是如此,你们又怎会答应让珊瑚代掌教?!”李梦凡转头,双眸通红。若真是如此,那她今后又将如何? 白袍女子冷冷瞥他一眼,“今日若不来中南,谁会知道这些仇怨!” 轰隆! 高空之上,两人一触即分,于虚空中遥相而望。那意姓老者慌忙说道:“你刚刚说什么?我孙女还活着?” 李灏尘冷哼一声,正欲说话,眼角余光忽地瞥见一道身影。 有一名女子失魂落魄了一般,一步一顿,慢慢走上了城楼,她玉面带着傻笑,环视一周,忽然跪在地上,已是梨花带雨。 李灏尘顿时了然,振声喝道:“意家余孽?将她给我拿下!” “我看谁敢!”城楼上,白衣男子浑身气势猛增,一头黑发向后,双眸血红,毫无生气地瞪着左右李家弟子。 李灏尘虚空踏步,拦阻那意姓老者,回头喝道:“九天宫的小子,她可是你们掌教陈无疚的仇人!” 锵! 白衣李梦凡横身站在跪地女子身前,忽然间双手作诀,就见一支古朴小剑直冲向天,见风就长。 他返身将女子拥入怀中,身化长虹,径自腾空而起,声震九天,“我不管你们仇怨如何,但我李梦凡只要尚有一口气在,就不许任何人欺她分毫!” “好小子!”高空上,意姓老者哈哈大笑,道:“你放心,老夫定然护着你,先带着我孙女走!” “李梦凡?李灏凡?”李灏尘忽而转头喝道:“李梦凡!你做什么?!你怀中女子父辈是杀你娘的仇敌!”(小说《樊魔》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 ... 第九十一章 弑父屠母,可共戴天否 碧空万里,那呼喝声宛若晴天一道霹雳,回荡于天地间,经久不息。 城楼上数百人中不乏南川修仙巨擘,可这些修行了数百年的老怪们也同样愕然,呆呆地望着头顶那一袭如雪白衣驾虹腾空。 “你说什么!” 高空之上,有庞然大物横空出世,那一剑本体长如江宽如山,万古诸圣集三世之力祭炼而成,一挂‘九天’将整个中南城给遮在了下方。白衣男子李梦凡驾虹升至剑巅,再没了以往那温良恭谨,声音中明显带着一股子愤怒。 “李梦凡这三个字是不是他陈无疚取得?!”李灏尘回身掠至城楼上,他身后那意姓老者或许是因为那名疑似是自己孙女的女子在他人手上,一时倒没有继续缠斗。 “是我师尊取名,如何了?!”大风呼啸,那一头长发早已散乱,李梦凡倚在九天剑旁,冷眼向下。 “梦凡?梦的是我大姐灏凡!”可李灏尘此时愤怒远胜过惊喜,他立于城楼上,虚空点指,怒声斥道,“你是我大姐李灏凡与陈无疚所生,你现在怀中所拥女子,就是她的父母害了你娘!” 高空之上,意珊瑚身子一颤,慢慢僵住。她抬起头,怔怔地望着眼前这名当初因与自己互为倾慕从而被师尊陈无疚驱逐出乾宫的男子,恍惚间明白了过来。 可是,陈无疚是间接死在了这白衣男子手中。 父亡于子,可否了却上一代仇怨? 大风吹乱一头黑发,过往一幕幕渐渐浮现在眼前,长空之上李梦凡再没了声音。 轰! 城楼上,张天辉双手作诀,九杆大旗在他身侧猎猎作响,他手决变换,布下九子母天魔玄阴大阵将中南城给护住。 李灏尘皱了皱眉,振声道:“梦凡,杀了她,替你娘报仇!” 城外,意姓老者顿时急了,却没敢妄动,他抬头喊道:“小子,莫听他的,只要你护住我孙女,意某此生渡你成神!” 青丝絮乱,意珊瑚轻轻笑了,她伸手触碰白衣男子脸颊,说道:“梦凡,此生我们已然同床,足矣了。” 大风吹打在脸上,李梦凡握住女子皓腕,轻声道:“还不够,我说了,咱们去西疆,纵马扬鞭,求个百年安好。” 中南城外,斗神宗近百人压来,黑袍妇人身边一人伸手指着城楼,低声道:“师尊,要找的人就在这儿了。” 这斗神宗宗主点点头,望向空中意姓老者,桀桀笑道:“意道友,既然你有私事要了却,那我宗就自行行事了!” 话音落地,一名身着水蓝色衣饰的少女踏步走了出来,手中一杆长枪隐有神辉闪现。 城楼上,邵伦惊呼一声,对张天辉说道:“那少女手中是神器,当初就是她破了大须弥正反九天剑阵。” 言下之意就是你这九杆大旗还能比得过九天宫护山大阵?不一样得破? “姓李的!”黑袍妇人站在城下,虚空点指邵伦,对李灏尘振声喝道:“老身今日就要九天宫那小子,你若将他送出城来,本宗立刻就走!” 张天辉顿时大笑,对邵伦讥讽道:“那老子我就撤了这阵了?” 邵伦脸色一滞,就见城楼上数百道目光齐聚在自己身上,那李灏尘显然也是一愣,对城下喊道:“你们就要他一人?” 天色大暗,高空之上有一挂九天斜劈下来,大风中白衣男子一手拥美在怀,一手作诀。 轰隆! 中南城下尘烟四起,九天剑向下斩来,宛若一座大山压至,摄人心魄。 “千寒,你破阵,为师去斩了他!”黑袍妇人顿时大怒,双脚踏地,凌空而起,向长空上李梦凡袭杀而去。 “梦凡!” “孙女!” 城内城外,两道身影一齐拔高,李灏尘与那意姓老者不约而同,于半空中阻截黑袍妇人。 “意道友,这是何意?”那黑袍妇人气极,遭逢两人联手夹击。 “我那数十年没见的孙女在那小子手上,道友,就得罪了!”意姓老者双眸一凝,翻手一掌拍了过去。 城下,持枪少女水千寒深吸了口气,迈步前冲,近百名斗神宗弟子护在她左右,刹那间临至阵前。 张天辉一身灰袍猎猎作响,大笑出声:“老子我在九天宫呆了百余年,见惯了青衫儒雅,没想到外面天骄辈出,当代竟还有神器现世!” “走!”城楼上,一直默然不语的颜洛神猛然一把拽住邵伦,驾虹腾空,瞬间飞掠向城内。 城楼上李家弟子刚要动作,就听一声冷笑,白袍女子一步踏出,刹那间腾空而起,缩地成寸,出了城外数十里。 她几步连踏,竟然就此离去,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从始至终,没人知道她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作为九天门人,她不去斩杀斗神宗弟子复仇。 作为南川修士,她不来中南城杀敌护城。 耳畔风声呼啸,邵伦被颜洛神拽住在城中飞掠,已然清楚后者的打算,这是要趁乱‘借’阵西行。 “还有李师兄他们!”但邵伦他毕竟心系九天,不愿在此时离去。 “你管他们做什么?他现在是李灏尘的外甥,谁能动得了他?你可不同了,你是斗神宗全力追拿的目标,自己不跑还等着谁来救你?” 颜洛神没好气地喝斥一句,疾掠至城中一座大殿前,对那几名守护传送阵的李家弟子娇声道:“李家主有令,强敌来犯,速去城头支援!” 几名守阵人抬眼瞥她一眼,有人就淡漠开了口,“不好意思,家主早先就说了,便是城破,也要守好传送阵,还请仙子不要多费心思。” 咻! 一道金光长箭破空而去,街道上青石地板被生生划出一条深沟,说话之人被一箭撞上,全身龟裂,化作一蓬血雾。 齑粉飞扬,颜洛神挽弓拉弦,刹那间又射出三箭。血花飞洒,邵伦呆呆然道:“这,以后不回来了?” 颜洛神回头瞥了眼城头,一拍邵伦肩头,娇笑道:“怕什么,又不是第一次了。” 邵伦心里腹诽,却听她又说道:“此去西疆,最短也是数年,数年以后的事情想它做什么?” 两人进到大殿内,颜洛神开启传送阵,调好方位,低声道:“或许,真不回来了。” ... ... 第九十二章 万里黄沙,罗袜生尘 南蛮大川,幅员百万里。从中南城传送至西部边陲,感觉上虽同样是一瞬之间,但所带来的晕眩却是成倍翻涨。 大多人都觉得,邵伦是在颜洛神半哄半骗之中踏上了他的西行之路。但正如李梦凡所言,西疆有寒梅,他最终还是要去。 中南城的纷争再也牵扯不到他,淡淡流光之中,慢慢模糊了两人身影… 烈阳当空,风沙肆意,大风卷动灼热气流,如身陷火炉。戈壁上一座古旧阁楼内,先后发出两道哼唧声。 五色光芒逐渐黯淡,颜洛神率先起身,拍了拍额头,二话不说,提上那张大弓就踉跄着奔行向外。 邵伦甩了甩晕乎乎的脑袋,慢慢站起身,定了定心神,跟了出去。 中南李家传承数千年,眼前这座阁楼在多次翻新之后,每任守阵人也就越加惫懒,楼内蛛网连绵,显然已有多年没有人来过。 两人四处搜寻一番,却并没有见到中南李家派遣此处的守阵人,心中惊疑之余,颜洛神返身回走,挽弓拉弦,打算将这边的传送阵毁掉。 邵伦赶忙将她拦住,抿了抿唇,说道:“如果中南城破,大家怎么办?” 颜洛神瞥他一眼,无奈道:“若不毁去,留着给斗神宗的人追来?” “可李师兄他们也要来这里的。”邵伦拉住她衣袖,看着她说:“我们现在就离开这儿,茫茫西疆,斗神宗还能找到我么?” 颜洛神转头直视着他,过了好久,方才叹了口气,她点点头,不再多话。 楼外大风呼啸,夹带着颗颗沙粒,放眼望去,极目之处杳然无人踪,遍地黄沙,寸草不生。 “这儿是南川西部边陲,再行百余里,估摸着就能到西疆了。”烈阳高照,颜洛神分辨出方位,两人就此于漫天黄沙中西行。 一柄红伞撑开,洒下丝丝缕缕的红芒,如若水帘,将伞下两人护住,风中黄沙触碰上,却发出滋滋声,继而掉落在地。 邵伦脸色通红,手指捏袖擦了擦额头汗渍,嘀咕道:“怪不得这儿没有守阵人,谁愿意来这里啊!” 呜呜风声,如哭似咽,裹挟着灼热气流,在广袤戈壁上席卷而过。伞下红芒围成一圈光帘,黄沙触碰上,滋滋声响中接连落地。 颜洛神看了看身边正抱怨着的少年,怔了怔后脸色一白,说道:“不是没人来,只怕是尸骨无存了。” 邵伦“啊?”了一声,却见伞下光帘外,一颗颗肉眼难以察觉的细小颗粒正不停跳动着,通体金黄,宛若沙粒。 “走!”颜洛神猛然间拉住邵伦,驾虹腾空,那柄红伞跟在后面,伞尖朝外,将后路拦截。 与此同时,下方呜呜声呼啸,大风卷起万重黄沙,如哭似咽,向空中两人席卷而去。 “那是什么?!”邵伦双眼眯缝,下意识就摸出剩下的那三张火鸦三千符。 “别动!”颜洛神将他拦下,双手掐诀,急速向上飞遁,她声音中带着少有的焦虑,说道:“是恶魔蚁,火攻没用的!” “有多少?”望着后方让过红伞的大片黄沙,邵伦脸色慢慢发白。 颜洛神驾虹升空数百丈之后就停了下来,她举目望去,笑了笑,道:“恶魔蚁繁殖迅速,下方这片戈壁,估摸着全部都是这些蚁虫了,那李家的守阵人定然是成了它们腹中之物。” 呜呜声中,灼热气流翻滚,风卷黄沙,向空中两人席卷而来。邵伦眯眼细看,但见那些细微颗粒通体金黄,生有翼翅,聚集在一起和黄沙无异。它们拍动双翅,如哭似咽,光这一股就得有数万之众。 “别被它们碰上!”一道虹光在戈壁上方飞掠,颜洛神交代了一句,又道:“有没有水属性法器?” 邵伦一呆,遍寻周身,从芥子袋中掏出一颗淡蓝色珠子,道:“避火珠,行不行?” “你怎么会有?”颜洛神有些诧异。 邵伦自然不会告诉她那是斩杀万圣门东宫少主的女婢所得之物,他撇过头,说道:“不是还有结水为印的术法吗?你教给我。” “想得倒挺美,你师傅没教你,就想着从本公主身上学法?”颜洛神咯咯一笑,祭出那颗避火珠,道:“可惜,这里黄沙漫天,到哪去找水源?” 那颗滚圆珠子悬浮于两人头顶,洒落一层淡蓝光幕,水光流转,一时间竟抵消了丝丝灼热气流。 咻! 颜洛神回身挽弓,捻弦双指蓦然松开,就见一道金光长箭破空疾掠,直撞向身后那股席卷而来的蚁群。 噗噗声顿时不绝于耳,那本就细微的蚁虫全身龟裂,化作漫天金黄齑粉,纷纷扬扬。但这仅仅只是一小股,一箭过后,四面八方风声呼啸,片片黄沙扬天,向两人急速围拢而来。 “有没有大范围攻伐法器?”颜洛神收弓,神色慢慢凝重起来,眼角余光一瞥,忽然说道:“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你把我当什么了?我只是开窍境第五层的小修士而已!”邵伦有些哭笑不得,道:“那张神纹算不上是大范围,火符倒是,你却说不能用。” 颜洛神驾虹避开四周黄沙,左突右窜,已顾不得答话。邵伦抬头向上,自知修士虽能腾空,但到了一定高度之后应是有着某种规则,就像当初自己被斗神宗逮住一样。 既不能高飞,四面八方大漠茫茫,全都是这种蚁虫,想要遁出百里之外,又要如何? “你就没有什么遁法秘术吗?”邵伦想到了玄冥老怪的五鬼遁行之法,那种身化血光的遁法倒是可以避过这些漫天飞扬的蚁虫。 “水土之遁倒是会,可现下根本用不了。”高空上,颜洛神脚踏虹头,一手拉住邵伦,一手作诀不断改变着遁行轨迹,于夹缝中左突右窜。 “被他们碰上会怎么样?”邵伦皱眉。 颜洛神抽空回头看他一眼,道:“传闻成熟的恶魔蚁,千余只就能吞噬一名古之大圣。眼下这些虽只是成长期,但数逾百万之众,你我二人,能比得上古之大圣?” 邵伦暗暗心惊,四下扫视,但见那一群群生有翼翅的蚁虫抖动触角,一次次冲过那柄红伞,在后紧追。 “你那只瓶子能不能把自己装进去?”猛然间,邵伦发问。 “唤尊瓶和我这张洛神弓一样,只有我才能用,若将自己收进去,可就出不来了。”颜洛神脱口而出,继而轻咦一声,道:“你想做什么?” 邵伦深吸了口气,正色道:“撒土为遁,现在根本就没有土,我也就没办法遁行了。你躲进红伞之中,放我下去引开他们,在我落地摔死或被它们吞噬之前,希望你能冲出去。” 高空中,颜洛神一呆。 “这是最好的方法了。”邵伦强笑一声,说:“最坏也能活下一人。” “好!”颜洛神咬了咬牙,抬手召回那柄红伞。她立在虹头之上,皓腕用力,猛地将邵伦给扔了出去,随即收伞,将自己隐在其中。 耳畔风声呼啸,邵伦身子如箭,划过长空,眼见漫天黄沙直追而来,苦涩一笑。 锵! 一支金光符剑冲向蚁群,邵伦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但纷扬齑粉之后,身子顿时一重,开始向下坠落。 邵伦掐诀召回符剑,将近到身前的数十只恶魔蚁斩成飞灰,不管围拢而来的蚁群,抬眼向下望去。 高空数百丈,慢慢缩短距离。 耳轮中尽是打翅声响,如哭似咽。邵伦不顾身后,祭出符剑斩向下方冲天而起的蚁群。 漫天金黄齑粉纷纷扬扬,眼中大地成褐色,那是离了作遮掩的蚁群,展现它的本色。 离地不过十余丈,邵伦将手伸进芥子袋中,抓住那一把断成数截的木剑,心绪慢慢平静。 他一头黑发散乱,脸带痴笑,缓缓闭上了眼睛。 “邵伦——” 一声娇喝响彻天地间,远方,红衣女子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脚踏虹头,身姿摇摇欲坠,竟是拼耗血气于刹那间冲了出去。她看着那将将落地的少年,咧嘴笑了。 一只碧绿长瓶被她横握手中,瓶口遥对邵伦。 “在!” 邵伦猛然睁开双眼,答应了一声。 漫天黄沙之中,有碧绿光芒凭空洒落,将他给笼罩其中。 ... ... 第九十三章 边疆一隅,十多里尘烟浩荡 (今天三更。) 霞光艳红,广袤天边如火烧。袅袅炊烟上九天,风过树梢,十里沙沙声。 一条泥土路延伸,两侧绿油油,瓜田中一群垂髫幼童围坐一周,唧唧吱吱声从木桶中传出,打破静谧黄昏。 干枯土块磊成墙,柴扉半掩,农舍之中邵伦蹲在灶前,鼓起腮帮对着手中那根吹火筒用力呼气。荆条噼啪,火光涌动,他站起身来,稍等片刻,就着小村中特有的粗粮糕捞起锅中菜肴。 大漠的黄沙虽未席卷这座仅有数十口人家的村落,但暑意浓浓,简单果腹的邵伦越渐烦躁。 西疆边陲,时至大暑,日头悬在更西方久久不落,赤霞连天,如流火翻滚。这里感觉不到丝毫灵气,那尾从万圣门东宫那里讨回的橙色小蛇奄奄一息,缓慢地吞吐着信子,舔舐着木盆中的积水。 邵伦叹了口气,将它拎了起来,以刀划破手指,挤出丝缕鲜血,喂养这尾从赤红转为橙色的小蛇。 透过半掩柴扉,女子早换上粗布麻衣,戴着顶乌毡帽,蹲在瓜田泥土之中与那群孩子们叽叽喳喳。 邵伦听不大懂,推开木门,走了出去。 蛐蛐唧唧吱,小木桶旁一些孩子忽然间欢呼雀跃起来,另几人则耷拉下脑袋,眼角余光却瞥见那名与身边‘神女姐姐’一同到此已有十来天的青衫少年。 欢笑声一时歇了下来,一群男女幼童却齐刷刷望了过来,对着邵伦点点头过后又是一吐舌。 邵伦怔了怔,却见身着粗布麻衣,少了分俏皮妖艳,多了股素朴美意的颜洛神站起身冲他眨眨眼睛,笑道:“西疆的问候礼而已。” 邵伦明白过来,抿了抿唇,继而学着他们的模样做了一遍,之后问道:“言语都学得差不多了?” “你以为和你一样笨?”颜洛神白他一眼,随即转身对着那群幼童叽叽喳喳,一时间欢笑声连绵不绝。 邵伦脸色一滞,却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名和他一同到此的南川来客真是聪颖过人,小半月内已将此地言语学了个通透。 茫茫西疆,若不先将言语学会,又要如何去寻找要寻之地?邵伦心中却忽然升起一丝笑意,要论一个修士的境界高低,单看他所会各地的语言多少便能窥得一二。就说那幅员百万里的南蛮大川,各地言语不通,但那些修仙巨擘,又有谁不知各方风情,不能说各方言语的? 风中开始带了丝凉意,日头西去,半轮冷月遥挂天端,洒下月华如水,给陷入静谧中的小小村落蒙上一层薄纱。 土胚墙内,铺席在地,朦胧月色下,一男一女同榻而卧。邵伦撇头看着身边女子如花侧脸,默然不语。 颜洛神嘴角微勾,眼望星斗,终还是打破了这份宁静,她红唇轻启,说道:“公主我怎么说也是博古通今,却还是第一次知道你这种,无魂之人?” “会怎样?”邵伦心底暗叹口气。 “不知道咯,看你好生生的,也没什么事儿嘛!”她摇摇头,继而说道:“但你无魂,我根本不能将西疆言语以神识传给你。” 邵伦伸手按了按眉心识海,困惑道:“可为什么我也有神识?按理说,神识与魂不是相生相成的吗?” 颜洛神没答话,也答不出来。顿了顿,她轻声说道:“如此,我们明早就动身上路吧,路上我直接教给你。” 邵伦应了一声,慢慢阖上双眼。 … 一夜无话,翌日破晓时分,天边泛起鱼肚白,阵阵马蹄声从远方踏响,如平地闷雷压至。 午雅村落,老弱妇孺奔走至村口小路,望着不远方马踏尘烟滚滚,面色凝重。 烟尘中,十多骑披挂朝霞奔袭而来,马蹄高扬,在村口歇住。这些年轻汉子们束发扎成马尾,头戴毡帽,服饰各异,色泽绚烂多彩。 为首一骑前出几步,扬起马鞭,振声喝道:“午雅神师何在?!” 小小村落,人群拥挤在村口,一名垂垂老者在左右青壮搀扶之下缓步走了出来,他颤颤巍巍从怀中掏出两颗黄灿灿,不过指甲般大小的滚圆东西交了上去。 马背上男子伸手接过,冷笑一声,道:“下月若还只有这么两颗,你们午雅部落可就再不受大胤护佑了!” 午雅村落的神师老者一时诚惶诚恐,连声致歉,跪伏在黄土上。 十多骑藐视一周,高笑声中扬长而去。 邵伦听不大懂,但见人们满面愁容,也知不是好事。过不多久,打探一番的颜洛神转身回走,凑到近前笑嘻嘻地说道:“你那尾小蛇断粮了?” “是。”邵伦点了点头,暗叹口气,如今自己身无灵蕴,西疆这方又感觉不到丝毫灵气,不说自己无法修行,光是那尾小蛇,总不能一直饮自己的血吧? 颜洛神近前一步,伸手搭在邵伦肩头,悄咪咪地说道:“想不想干上一票?” “你是说,那两颗珠石?”邵伦自不是愚笨之人,听她这么说,瞬间便看向远方扬起滚滚烟尘的十多骑。 “他们这里称作神石豆,也是灵蕴的一种。”颜洛神一双美目半眯,一脸笑嘻嘻。 天地灵气,日积月累化为“蕴”,体态不尽相同。南川那边气候宜人,多是液体,俗称灵蕴。而西疆戈壁大漠,常年干旱,于泥土之下诞有固体灵蕴,称之为“神石豆”。 “他们不是那么好惹的吧?”邵伦却没有立即答应,皱了皱眉看着眼前如花女子。 “不然干耗于此?”颜洛神笑容渐敛,正色道:“这里吸收不到灵气,不说修行,便是平日施法,所耗费的都是大荒洞天储存,一旦我气海大荒中所存灵力耗竭,再遇危机,可就只有等死了!” 邵伦叹了口气,无奈点头之后就立刻调整心神,看着远方浩荡尘烟,从芥子袋中摸出那两张神行符,往双腿之上一拍,前行几步弯下身,说道:“那就少施法,上来吧!” “也罢,就让你如愿以偿吧!”颜洛神娇笑一声,跳将起来,双腿盘在邵伦腰间,趴伏在他背后,吐气如兰。 淡淡香气扑鼻,感受着女子柔软身躯,邵伦心神一荡,撇撇嘴,二话不说全力施展神行符,烟尘中直追向前方。 ... ... 第九十四章 神识作剑,难斩南方来客 (第二更,还有一章会很晚了。) 一路风起,前行十多里,广袤戈壁上渐渐出现一座座古老烽燧,虽无烟火,却充斥着一股浓浓的肃杀之意。 脚下砂砾热气升腾,马蹄踏过,尘烟飞扬,却正好为后方那道青影打了掩护。 双方距离百余丈,颜洛神已挽弓拉弦,将那根从南川蛮夷山取得的后天雷竹搭上,想要一箭成功轰杀掉最少一半人,在最大程度上节省大荒中的灵力。 邵伦自是知道她所想,脚下黄芒闪闪,全速催动神行符,想要再贴近一些。 咴咴! 十多道马缰突然间勒紧,马蹄高扬,十多骑于尘烟中歇了下来。他们调转方向,回头冷眼扫向后方。 显而易见,他们已然发现了在后跟踪的两人。 邵伦诧异一声,转头看向背上的颜洛神。后者双眉轻蹙,有些惊疑不定,她虽是洞天境修士,但以神识来论,同境界中却没多少人能胜过她。 只不过,眼下她散出神识,却也只能感应到堪堪百丈方圆的动静,若更远,则一点都觉察不到。 但百丈之外,这些人却发现了她,这让她心中惊愕的同时,也不禁诧异起来。先前在午雅村落时,她分明感觉的清楚,这十多骑中只有一人是洞天境,其余人等皆是开窍境的小修士。 那又为何,这些人的神识力竟然远超过自己? “什么境界?”邵伦见她发怔,心中顿时一紧,有些不安。 “一人洞天。”颜洛神干笑一声,低声道:“其余人都是开窍境,从第一层到十三层,都有。” 邵伦皱眉,看了着她失声发笑,嗓音有些沙哑了起来,“那是,老怪们装作小修士来戏耍我们?不然神识怎么可能强过你?” 锵! 他二人惊疑之际,从那十多骑当中发出一阵金石声响,就见一柄几近透明的短剑破开尘烟,飞刺而来。 嗵! 一柄红伞自行撑开,颜洛神不知对方深浅,一时不敢主动攻上去,她双手作诀,牵引那柄月华伞堵在前方。 邵伦眯缝起双眼,从芥子袋中掏出他现下最大的依仗——那张上有七道古字,隐约间散发凛然杀意的符篆。 一道寒光闪现,月华红伞安然无恙静立虚空,却见眼前一柄几近透明的短剑似是凭空出现,直向两人斩来。 “是神识剑!躲开,别给碰上!”颜洛神脸色猛然一变,一双皓腕下意识将邵伦脖颈搂紧。 邵伦不明所以,但见这位一向不知“怕”是何物的颜公主语气中都流露出焦急,顿时大惊失色,二话不说便脚踏化劫步,横身冲了出去。 他身若一缕青烟,将化劫步施展到极致,飘忽不定,在砂砾上来回飞窜。但这却仅是无用之功,就见身后那柄几近透明的短剑如跗骨之蛆,任凭邵伦如何闪躲,它都是紧随其后。 邵伦嘀咕一声,再顾不上节省大荒中的灵力,他前踏出几步,施展出匿身闪,顿时隐进虚空之中。 十多骑横成一排,马背之上一人轻咦了声,随即笑着摇头,但见半空中那柄短剑于低空稍稍滞了滞,继而毫不停歇,直往前方虚无之处刺了过去。 一声咒骂,气急败坏,一缕发丝掉落在砂砾之上。就见邵伦踉跄出几步,现出身来,他双眉一挑,径自祭出那支金光符剑,手决一引,对着身后那几近透明的神识短剑劈了过去。 金戈铿锵! 邵伦盯着那柄神识剑,双眸一凝,猛然间手决变换,但控兵之术显然对他人神识无效,步步后退之余,就见颜洛神蓦然回头,轻咦一声,望向那一字排开的十多骑。 “头儿,妹伢而已,纵是洞天境又有何惧?让我去吧!”边上,有一骑奔行至中,双手抱拳举过头顶,对为首那名年轻男子说道。 那男子看着眼前这名开窍境大圆满的部下,正欲说话,瞳孔却猛然一缩,脸色大变。 低空之中有雷鸣,噼啪声起,电蛇跳动,地面坚硬砂砾被生生划出一条深沟,其上有一杆裹着雷光电弧的翠绿细竹横空而过,直撞向那一字排开的十多骑。 “呼呼,风紧,撤!”年轻男子当即翻身下马,双手中指猛戳眉心识海,隔空而遁。 轰隆! 平地起惊雷。 那柄神识剑化作万道光点,消逝不见。邵伦松了口气,回身望去,但见尘土飞扬,一股股焦糊味铺面而来。 眼前褐色大地被那一箭生生轰出一个数十丈方圆的巨大深坑,那十多骑连人带马,全都化作一蓬蓬血雾,就此消散于天地之间。 颜洛神抬手召回那杆孕有雷胎的翠绿断竹,自嘲一笑,道:“看走眼了,不过是神识厉害一些而已。” 邵伦没有说话,以神识牵引,让那支金光符剑悬浮于头顶。 不远处,有年轻男子飞落而下,立于那巨大深坑边缘,与对面一男一女遥相而望。 “南川主悟法,西疆,看来更多倾向于修炼神识。”颜洛神双手作诀,猛然间身化虹光,却并不是腾空而起。 邵伦只觉眼前一花,便再也看不见她了。却听不远处响起一声重物倒地声,血花飞洒,一颗大好头颅滚下深坑。 颜洛神俏生生地站在那一边,从年轻男子身后破土而出,迅猛出手,一击毙命。 只是电光火石一刹那。邵伦暗暗心惊,在心底开始重新估量着这名陪她走过更南、接着又要走更西的女子。 她虽只是洞天境,但秘法杀招却是层出不穷,加上各类法器法宝,在洞天境应是最为阔绰的那一撮修士。 “土遁?”邵伦绕过深坑走了过去,轻轻问了一声。他自然而然想到了在南川楚地以东的那座道观中遇到的老鼠精怪,女子又是在那里与自己初见,不知这其中有没有什么联系? 颜洛神轻轻颌首,双腿一弯,蹲了下去。她伸出葱葱玉手,在那未寒尸身上四下摸索一番,寻到了那两颗通体黄灿灿,不过指甲般大小的物体。 在南川,应该叫做固体灵蕴,西疆称之为“神石豆”。 —————— (猜猜颜洛神的身份吧,老规矩。) ... ... 第九十五章 风过西疆大胤 广袤戈壁滩上,大风卷起灼热气流,脚下深坑不时有沙石板滚落而下,让那呼呼风声不再那么孤寂。 细碎沙粒随风飘扬,粗布麻衣的女子站起身来,于风沙中拍了拍翘臀,毫无顾忌。她回眸一笑,捏着那两颗黄灿灿与指甲般大小的物体,舔了舔唇,说道:“足够浓郁,估摸着十豆灵蕴才能抵其一豆。” 邵伦咧嘴笑了笑,眼巴巴地望着她。 颜洛神玉指轻弹,分与他一颗,随即抬腿,一脚将砂砾之上的无首尸身给踹入深坑。 恍惚间,有一声冷笑随风飘远。一男一女互视一眼,继而将目光投向深坑边——那掉落在地的一块腰牌之上。 颜洛神二话不说,前冲几步,抬起腿就要一脚踏下。 “我在千万里之外,你杀不了我。”那腰牌之上印有“大胤”两道鎏金字体,陌生声音正从中响起。 “神识寄物,我管你是谁!想拖延时间准确定位吗?”颜洛神冷笑,变踏为踢,一脚将那乌黑腰牌给踹入深坑。她随即转身,拉上邵伦,道:“回南川!” 邵伦微微一怔,回头看了眼那深坑,心中顿时明白过来。他高声答应,弯下腰,背上颜洛神,全力催动神行符,消失在茫茫风沙之中。 … 西疆大域,茫茫黄沙,一眼望不到边。除了路过的那几座最多不过数十口人家的小小村落,沿途所见,风沙肆意,四处几乎一样,难以分辨。 日头也同样西行,砂砾上奔行的两人借着它分辨方位,一路向西。邵伦心知杀人夺宝的事情败露,唯恐“大胤”那方追来,也顾不得节省神行符中的灵力,全速催动。 一路西行两百多里,神行符内蕴灵力逐渐耗竭,光芒黯淡,已无法继续长距离奔行。 邵伦将其取下收进芥子袋中,却没有让颜洛神从他身上下来。他舔了舔枯裂的嘴唇,轻声道:“你好好休息,如有大战,就不要指望我了。” “干嘛说得这么凄苦?”颜洛神撇撇嘴,双腿紧紧盘住邵伦腰身,漫不经心,道:“不是分你一颗神石豆了嘛,何况你有一百道窍,走几步路还能都耗光?” 邵伦笑了笑,手腰用力,将她往上移了移,趁机说道:“不如你教我一些吧?” “西疆言语?”颜洛神笑眯眯。 “土遁!”邵伦转头,眼巴巴地瞅着她。 颜洛神白他一眼,鄙夷道:“你想学就学的?我又不是你师父,更何况,这是洞天秘术,你就好好等着吧!” 邵伦一怔,随即说道:“但我当初于南川楚地以东的那座道观中,所遇两只不过开窍境一二层的老鼠妖物,缘何它们能够施展土遁之法?” 颜洛神松了松搂住他脖颈的双手,默然不语。 邵伦叹了口气,也不再多问,于砂砾上略施化劫步,渐行渐远。 邵伦自知神行符与遁行之法相结合速度更快,他有一百道窍,灵力消耗一些倒无碍,但西疆天地感觉不到灵气,那张神行符若将内蕴灵力彻底耗光,在这里可就不能恢复了。再遇危机,他遁行速度就得减半。 一路前行出十多里,脚下砂块慢慢变大,风声渐小,再无那细微的沙粒吹打在身上。沿途已可见一些巨岩白杨,空气中逐渐有了些许湿意。 抬眼向前,一座恢弘巨城矗立在郁郁青青之中。茫茫戈壁,它竖在西行路上,虎视眈眈。 城门口不高不大,应不是主城门,邵伦两人在此立住脚,打量着同样扫视着他俩的守城卫士。不见刀甲,这些人身着短袖麻衣,长发束在背后扎成马尾,戴着顶毡帽,眼神却显得阴鸷之极。 邵伦两人互视一眼,稍稍怔了怔,就见颜洛神落地,前行几步,开口笑道:“我夫妇二人从南方来,途经此地,还望几位大哥行个方便。” 她一口西疆腔调已和其他人毫无差异,但那四五个守城将士却齐扭过头,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颜洛神虽是粗布麻衣,头戴乌毡帽,但那曼妙身姿,面白如玉,和这大漠风沙中的女子自是多有不同。邵伦皱了皱眉,他听不大懂西疆言语,有些担忧那几人会不会见色起意,做出什么事儿来。 略过一会儿,就见一名守城汉子笑了笑,说道:“原来如此,那就请稍等片刻,我这去就给你们办户碟。” “户碟?”颜洛神一愣,双眼下意识眯缝了起来。 “进出城池都需要户碟证明的。”那汉子轻轻一笑,转身走远,留下另外四人面无表情地立在那里。 不过一丈高的城门口人来人往,大多数人将目光投在邵伦身上,只因他身着青衫青鞋,与西疆大漠显得格格不入。那四名守城汉子却若无其事,无视那些进出人群,若有意若无意地分散开来,呈掎角之势朝邵伦两人靠拢。 再过一会儿,已至正午,另一人却迟迟未归,眼看着来往人群渐渐少了,颜洛神斜瞥了眼邵伦,后者当即心领神会,伸手入怀,悄悄摸住了那张七字弑杀符。 一阵风起,在场之中唯一没有束发扎辫的少年身子一震,就见一头黑发飘扬,半掩着他的视线。 锵锵! 就在此时,但听阵阵金石声响,就见城门洞内闪现数柄几近透明的短剑,破开虚空,径自向前袭杀而来。 邵伦视野不佳,二话不说,脚踏化劫步,迅速抽身向后直掠而去。 狭窄城门洞内,一时间杀声四起,之前那些来往居民突然间齐冲而出,与那四名守城汉子相配合,冲杀向滞在原地替邵伦阻挡的颜洛神。 神识之剑,可说是无根无形,一柄红伞撑在前方,数柄短剑直接透过杀来,看其伞面之上却无丝毫痕迹。 邵伦止住步伐,一撩发丝,正欲冲上去相助,却见颜洛神连弓弦都没有拉一下,身化长虹,疾速向后倒掠。 “走!” 颜洛神猛然转身,一把将邵伦拉住,架起长虹,径自向高空之上掠去。 风过城门洞,涌出数十名西疆修士,一时间杀声四起。 ... ... 第九十六章 大漠冲杀,女子心思 大漠黄沙千万里,尘烟纷扬,广袤天地一线茫茫。鹰隼高飞声嘹唳,直击长空,回首来路不见所踪。 西疆大域,天高地阔,四下里褐土黄沙,几近一致,难以分辨,极易迷失。 苍茫风沙中,隐隐传来阵阵金石铿锵声。高空之上,一道长虹划过天际,其上先前自投罗网的男女两人面有懊恼,兜兜转转,沿途所见,俱是黄沙褐土,却早分不清方向。 一身青衫猎猎作响,邵伦立在虹头,环住女子腰肢,一手遥指,叫道:“是猎隼,附近定然有城寨村落,跟上它!” 鹰隼高飞,啼声嘹唳,竟隐隐将后方马踏之声掩盖。颜洛神手决变换,虹头一偏,直追向那名急速拍打双翅离去的大鹰。 “应非凡物!”颜洛神双眉轻蹙,只觉那只猎鹰速度实在太快,若是寻常开窍境修士,还不定能够追上它。 猛然间,一柄红伞在她头顶撑开,伞下灰黑光影一闪而出,轻鸣声中,那只极擅潜行追踪的危月燕振翅远去,追向那神俊不凡的鹰隼。 后方百丈远,已在颜洛神神识感应之中。 宽广戈壁滩上,数十骑扬起尘烟滚滚,西疆‘大胤’修士纵马赶来,那为首一骑马背之上却无人影。 虚空之上,虹光停滞,颜洛神蓦然睁开紧闭双眸,手决变换,刹那间横移了出去,在此之间,一张大弓被她紧握手中。 锵! 西疆大胤神师隔空而遁,双手中指猛戳眉心识海,但见一支几近透明的神识短剑破空而去,堪堪斜斩在之前虹头停滞之处。 轰隆! 与此同时,雷声滚滚,电蛇乱窜,一杆翠绿细竹裹挟着雷光电弧,对着那刚刚显现而出的大胤神师狠狠撞了过去。 噼啪声中,绽出一股炽烈光芒,刺眼夺目。颜洛神返身下掠,对着那奔行而来的数十骑直冲过去,轻声道:“趁他们没散开,将其干掉,若有神石豆,估摸着能助你破境!” 邵伦默然不语,落地之后祭出那盏青铜古灯,让青光笼罩,加以防范。同时施展化劫步与匿身闪,将潜行匿身之法融会贯通,双脚迈开,直奔向前,一手捏住那张神纹,另只手则紧握剩下的三张火符。 大漠之上,数十骑携奔雷之势碾压而过,气机不露,感应不到境界高低。 “被我射杀的为首之人也只是洞天,其他人又能高到哪儿去?!”颜洛神开口打消了他的顾虑,两人并驾齐驱。 锵锵锵! 双方距离渐近,数十支神识短剑铺天盖地,围杀而来。 “若我神识强过他们,大可以控兵之术将其反杀!”邵伦恨恨嘀咕一声,脚踏化劫步,身若一缕青烟,飘忽不定,从夹缝中堪堪冲了过去。 九天谱上部控兵之术,既非法又非道,以神识为依仗,相控他人兵锋,若神识强大,修至大成,大可以他人兵锋杀他人。 颜洛神闻听此言,下意识多看了眼这名格外另类的开窍境小修士。破先天灵窍而生后天百窍,精阵法通符道,修有九天宫镇宗法典,身怀之法物又岂是寻常开窍境修士能有的? 若给他充足时间挺过现下危机四伏的成长期,数百上千年之后,仙途大道天骄榜上又岂会没有他一席之位? 她似乎从来没有真正想过,这名陪她走过更南,接着又要走更西的少年,只是一名开窍境第五层的小修士? 那一刹那,颜洛神百感交集,心思复杂,早已不知将他带到这茫茫西疆究竟是对是错。 但听戈壁滩上鸦声一片,近万只火鸦振翅低鸣,火光冲天,早将她心思冲乱。 滔天焰火中,声响不一,道道身影纷呈,或四下乱走,或祭出神识剑拼死斩敌。邵伦从芥子袋中取出陈无疚的那件大袍,披裹在身上,于火光中祭出小剑符宝,借焰火遮掩,四处冲杀。 他自知三张火符并不能建功,只得祭出那颗避火珠,借着那些大胤神师仓促间被火光弄得手忙脚乱之时,四处杀敌。 火光外,颜洛神挽弓之余,救出一匹神俊大马,她一次次拉弦,金光长箭冲撞进火焰中,将那道道不一的声音给熄灭。 过不多久,一支支几近透明的神识短剑化作万道星光,消散不见。广袤戈壁滩上,鸦声渐歇,火势慢慢小了下来。 邵伦从火光中返身出来,脸色灰黑,眉发都有烧灼痕迹,一支金光符剑停滞在他头顶正前方,其上隐有丝丝缕缕的鲜血。 “得有十多颗呢!”有风吹过,青衫少年咧嘴,露出与脸色呈极端的白牙,呵呵笑道。 他摊开双手,十多颗黄灿灿的滚圆珠子散发出浓郁灵气,大小不一,最大的状若鹅蛋,可谓收获颇丰。 见惯了生死相杀的颜洛神看着咧嘴发笑的少年,忽然心头一堵,她撇过头去,语音渐冷,淡淡说道:“都收起来吧,我不要。” 邵伦一怔,也不知如何惹得她生气,正忐忑间,却听她又说道:“上马,以后不到危机时刻,不要施法遁行了。” 茫茫戈壁之上,两人共骑一马,颜洛神骑术精湛,她一身粗布麻衣,束发扎辫,头戴乌毡帽,在大漠之中纵马扬鞭,若非身姿玉面,定像极了西疆大漠女子。 邵伦坐在后面,身子颠簸,一双手滞在虚空,也不知应不应该搂住女子腰肢,正犹豫间,却见颜洛神猛然转头,说道:“你要记住,我找你来,只是因你精阵法通符道,又对我无甚威胁,互为利用而已,以后多留点心眼,别没心没肺被我害了都不知道。” 邵伦默然不语,心中却是一暖。他握紧那十多颗大小不一的神石豆,嘴角微勾,面带笑意。这女子如此说,只怕是将自己带入西疆,之前数次险境,引得心有愧疚,故作冷淡姿态而已。 他心中明了,不再顾忌,双手搂住女子腰肢。 颜洛神双肩下意识一颤,却并没有多说什么。两人一骑就此沉默不语,于西疆茫茫戈壁上向前飞纵。 长空万里,有低鸣声回荡,一只灰黑飞燕振动双翅,兜转回来,在前带路。 ... ... 第九十七章 大胤莫族,开窍境第六层 相比山林起伏的南蛮大川,西疆则显得天高地阔,放眼望去,无甚遮挡之物。但即便如此,穷尽目力所见,也还是那苍茫天地一线之间扬起的滚滚黄沙。 西疆浩瀚,多是数百里杳然无人踪,黄沙戈壁成为这方大域最常见的风光。 一只神俊鹰隼振动双翅,在高空中盘旋,啼声嘹唳。下方白杨成林,草木丛生,郁郁青青,将几座算不上太大的城寨紧密围住。 风过树梢,裹挟着沙粒打在树叶之上,沙沙声一片。巨木搭建的瞭望台上,青壮男子循着鹰隼啼鸣向那边望去,但见白杨林外,戈壁滩上,有两人一骑从远方慢慢行来。 哞哞! 两座城寨,吹响沉重号角声。黄沙之上,女子勒马轻笑,“相比南川燕楚各国,西疆这边多是些部落了。” “会不会与大胤城那般,视我们如敌寇?”邵伦却没有她这般调侃心情,皱了皱眉,有些担忧。 “大胤城是我们兵戈在前,与这儿却无甚仇怨。”颜洛神整了整头顶乌毡帽,夹住马腹,于风沙中扬鞭直驱向那清凉地带。 干涸沟壑上放下吊桥,十多骑或男女老少策马踏过,相迎而出,为首女子束发扎辫及腰,常年于风沙,面色有些黝黑。 两方相距十多步,各自停了下来。颜洛神以西疆礼仪,双手抱拳举过头顶,高声道:“我夫妇二人由南而来,途经此地,望请行个方便,容我等暂歇贵寨。” “此地乃我大胤莫氏一族,不知二位要去往何方,又是为何横穿这些里路?”一匹神俊白马之上,女子微微抬眼,打量起眼前男女两人。 邵伦听不大懂,只觉颜洛神气机有了一丝微妙变化,不知何意,却也暗自加了小心。 风沙肆意,一黑一白两骑之上女子对峙,颜洛神笑脸依旧,却久久没有说话。 但听那白马女子轻轻一笑,说道:“二位误会,我莫氏与那数百里外的大胤城虽同出一脉,却早在百年前就已分离,互争大胤正统,彼此兵戈相向,多有死伤,积怨甚深。” “先前神鹰打探,已知大胤城外所生之事,方才一问,只是确认两位是否为那斩杀数十名大胤神师的不世天骄。”白马女子双手抱拳高举过头顶,郑重道:“大胤莫氏神策阿瞒,幸会!” 颜洛神松了口气,面容一整,见礼道:“南川修士颜洛神与家夫邵伦,暂歇贵寨,先行谢过。” 十多骑互相见过,为首女子莫神策调转马头,返身回寨。颜洛神侧头对邵伦报之轻松一笑,策马跟上。 城寨分前后,吊桥之后屯有莫族数百人,多是青壮精悍,气机流露,却有洞天境数十名。颜洛神暗暗心惊,有如此实力,在南川早已可开宗立派。 行至后方,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机荡漾开来,虽是丝缕,却更觉磅礴。后寨千余老弱妇孺,应是各自家眷,在此留有一名老怪坐镇,加以守护。 寨中各座居所相连,围成一圈,以木柱撑起丈许高,下方喂有牛羊马匹,人在楼上,相安无事。 整理出一户居所,莫神策告辞道:“族中事忙,二位就此住下,大小事情皆可找人与我知会。 她是洞天三境,面对高出五个小境界的颜洛神却没有丝毫仰视之意,言行不卑不亢,面色一直平静。颜洛神自也没有如何小觑这位应是莫族首领的意思,轻轻一笑,没再多言。 两人当即在此住下,邵伦先喝了杯桌上芬芳奶茶,继而从芥子袋中摸出那断成了数截的黝黑木剑,坐在桌边怔怔出神。 颜洛神却不知他是何心思,坐在床边喃喃分析道:“西疆修士,应被他们自称为神师,以神石豆补充灵力,神识强大无比。但我南川阵法符道却是由西疆流入,此地却只见神识剑,西疆阵符倒未领教,该是地域宽广,划分出来,各地所修不一?” “我南川主悟法,修那仙途大道,多大圣却少真神。古籍记载,西疆所修驳杂,大成真神皆被称为神皇,划地而治。地域不同,但若将西南两域融会贯通……”她开始踌躇满志,渐渐坚定了西行之心,一扭头,却见那青衫少年正坐在桌边满脸苦闷,千方百计地想将那数截凡物修补如初。 颜洛神心情不错,就说道:“并非铁器,不能回炉重铸。但你我修士,一再破境之后,完全可用道心种火祭炼成本命法器,只是这柄木剑虽然材质独特,但只能算下乘,若成本命法器,于你攻伐杀敌实在犹如鸡肋,无甚用处。” 邵伦抬头,怔了怔,将七截木剑收了起来,没有说话。颜洛神又道:“西疆地域广大,数百里不见人烟,我要你在一个月内突破到洞天境,辟谷之后我们再向西行,你所需灵蕴,我自去想办法。” 邵伦有些诧异,但也知是因自己而延缓了进程。如若自己已至洞天辟谷,此番大可绕城寨而过,根本不用暂歇于此,饮水饱腹。 他叹了口气,当即将那十多颗战利之物拿了出来,就着桌上西疆奶茶直接吞了下去,看得旁边颜洛神一阵的提心吊胆,寻常修士,一人一窍,哪能瞬间吸收这等浓郁灵气,更甚者爆体而亡都是常有之事。 西疆神石豆作为固体,比之南川液体灵蕴更加浓郁,邵伦盘膝坐在榻上,只觉气海大荒中那百道金色泉眼霎时沸腾起来,一股股灵源汇入其中,荡起波澜直拍道窍。 开窍境共分十三层,每三层又为一小境界。邵伦而今是第五层趋于圆满,不需耗神,只要大荒中灵源充足,过五达六也就是水到渠成。 他盘膝而坐,一手端住茶壶,一手握有十多颗呈十倍于南川液体灵蕴的神石豆,一股股灵蕴源源不断汇入气海大荒之中,与那贯通百窍引起共鸣,一时大荒中壮观至极,涛声阵阵。 颜洛神转身走到邵伦之前坐的地方,看着闭目少年,有些失神。 她想起了在南川蛮夷山说过的那句戏谑誓言,竟然痴痴笑了笑。 ... ... 第九十八章 美人鼓,上有美人舞 南川四季如常,气候宜人,楼阁居所多以木格花雕夹之打磨细薄的蚌片做窗,即可采光又可遮风挡雨。大漠西疆自然不同,屋内便是开有窗子,也多是实木所制,平常时日不透丝缕酷热阳光。 然而此时,尽管那阴暗清凉的屋内木板相接处密实少有缝隙,却仍然有丝丝缕缕的浓郁灵气溢了出来,向四周扩散,引得寨中把守的莫族神师为之愕然。 大漠天地无灵气,但脚下泥土中却有神石豆诞出,只是西疆广袤,便是那些极擅勘探的寻灵大家,走过黄沙万里,遍寻月许,能寻得四五颗拇指甲大小的神石豆就已算是神皇护佑。 屋中的灵气浓郁程度,显然得有十多颗。把守在寨中的莫族神师皱了皱眉,惊疑不定,那名青衫少年不过是开窍境界,又如何拥有这般多的神石豆?难不成南川那边盛产灵蕴? 他心底迷惑间,由南西进的邵伦已推开门走了出来,气机流露,已过五进六,成功进阶为开窍境第六层修士。 邵伦活动了身子,张了张嘴,想问屋中女子去了何处,却不通西疆言语,一时间僵在那里。 两人大眼瞪小眼,过不多久,那名同样是开窍境作为把守城寨的莫族神师似是明白了他心思,伸手向外指去,叽里咕噜一番,最终双手抱拳高举过头顶。 邵伦赶忙回礼,抿了抿唇,当即下楼,向前寨走去。 两座城寨占地数十亩,被围在茂密白杨林中,风沙不侵,莫氏族人举族于此生存,后寨中各神师的家眷加在一起过千人,时常能听到阵阵稚童欢笑声。 然而此刻,前寨上百人却严阵以待,肃杀之意悄悄弥漫开来,上百名莫族神师不言不语,直盯着前方大漠黄沙。 高高的辕门外,十多人肩扛木柱,抬着一面直径丈许的红漆大鼓,在辕门之外十多步停了下来。大鼓落地,尘烟纷扬,响起阵阵沉重闷雷声响。 脚下大地有轻微颤动,远方,天地一线间,有数百骑奔袭而来,卷起滚滚黄沙。 小名阿瞒的莫族首领莫神策取下毡帽,双手负后向上,解开了束发布带,由着那三千青丝在风沙中四乱飞扬。左右人目不斜视,她又解开粗布麻衣,脱了下来,内里丝衣红粉,露两臂和肚脐,酥胸半遮。 “呀!”刚冲到这里来的邵伦赶忙止住步伐,撇过头去,霎时间脸红心跳。 颜洛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一把将邵伦拉到一边,葱葱玉指却在他腰间掐了一把,低声嬉笑:“你可别丢人现眼了,他们可是以为我俩是夫妻道侣的。” 邵伦哦了一声,而后猛一抬头,怔怔道:“什么夫妻道侣?” 颜洛神笑了笑,没再说话,两人静立在一旁,为西疆莫氏一族助阵。 一阵低沉吟唱飘荡在滚滚黄沙之中,莫神策弯腰脱靴,赤着娇小玉足开始在滚烫砂砾上行走,左右莫族神师默默不语,直盯着她的背影。 奔雷声近,远方数百骑在数十丈之距勒马停了下来,几杆旗帜飘扬,却正是大胤城的神师齐出。 颜洛神轻叹一声,低声道:“两方虽有宿怨,但此次却是因我们而起如此兵戈啊。” “莫阿瞒!这俩个南方蛮子杀我大胤城数十人,你作为西疆神师,听从大胤神谕,难道要护住他们吗?”黄沙中,有一骑策马奔行出来。来人时至中年,一脸髯须,面相粗狂。气机流露,却是洞天境大圆满,为大胤城的城主。 颜洛神伸手搭在邵伦肩上,将他稳住,抬眼扫向那数百骑后方,轻声说道:“我虽那么说,但这两方本就有宿怨,兵戈相向是迟早的事情,何况我们已斩杀大胤城方面数十人,在莫氏一族看来,是帮了他们。我俩来者是客,慢慢看,大胤骑队后方还有坐镇的老怪,境界与莫族那位相差不多。” 黄沙中,赤脚女子踩在滚烫砂砾之上,跃到那面红漆大鼓之上,三千青丝四乱飞扬,她面色平静,说道:“大胤神谕?你有吗?看看我脚下,谁才携大胤神谕,谁才是逆臣贼子!” “大胤神鼓?”髯须大汉眯起双眼,嘿嘿一笑,道:“我又如何知真假,阿瞒阿瞒,最是狡诈,莫不是你以假乱真,妄传神谕?” 他猛然转身,手臂高举,振声喝道:“大胤神民听令,莫氏一族包藏祸敌,乱我万年大胤王庭,昨夜我入梦接大胤神谕,要将其灭族绝种,随我杀!” 咚咚! 有沉重鼓声乍起,连绵荡开,如平地惊雷。 红漆大鼓之上,女子婷婷而立,手无鼓槌,一双玉足踏在鼓面,腾挪游走,如重击在上。 辕门外,风卷黄沙,随着莫氏女子身姿游走而舞动,时而旋转开来,时而风停沙落。 一面大鼓,直径丈许,红漆之上篆刻飞鸟虫鱼,花纹之中却有一女子如金鸡**,身姿曼妙,栩栩如生。 美人鼓,上有美人舞。 辕门内,莫氏一族上百名神师不踏一步,静静立在那里,面无表情,没有上前相助的意思。 大风呼啸,鼓上女子步伐越来越快,如一道虚影,在鼓面之上腾挪游走。 数十丈外,马嘶阵阵,前蹄高扬,竟然止步不前。髯须大汉正欲下令强攻,但见那一颗颗细微沙粒忽然间连成一片,铺天盖地向这边席卷而来。 鼓上女子已至忘我,身随风舞,风随心动,速度越来越快。就见那地面砂砾竟然被削薄了尺许厚,随风而起,遮天蔽日,向那前方数百骑席卷。 “掩日舞?!” 有马开始遏制不住地后退,髯须大汉、这名大胤城城主突然间像见了鬼一样失声惊呼,又惊又怒地大喝道:“你怎么会掩日舞的?!不可能,不是早已失传了吗?!” 大漠风沙,辕门高挑,在其外,一面美人大鼓之上,女子充耳不闻,翩然而舞。 风沙之后,邵伦口干舌燥,转头望向身边颜洛神,喃喃道:“化劫步,是化劫步和匿身闪。” ... ... 第九十九章 西疆掩日舞,八十一步姿 且不管那究竟是大胤城主口中所说的掩日舞,还是邵伦已将其融会贯通的潜行匿身之法,鼓上女子已至忘我,只顾翩然。 辕门之外,丈许宽的红漆美人鼓上,莫族女子薄衣赤足,如惊鸿,若游龙,倩影飞舞。 一人一鼓一场舞,可否抵挡大胤城举城奔袭而来的数百骑? 大风起兮黄沙漫天,脚下滚烫砂砾被卷起尺许之厚,随风而肆意,浩浩荡荡,遮天掩日。一阵阵低沉吟唱声中,细微沙粒之上却有寒芒闪现,其色幽黑,在大漠戈壁上散发森冷杀意。 一匹匹神俊大马长嘶声中不受控制地恐慌后退,四蹄颤颤,尽管背上主人已在前方布下光幕阻挡,仍是遏制不住的惊惧。 那名髯须大汉扯了扯马缰,眯缝着双眼沉吟片刻,怒声道:“撤!回去!” “城主!”左右有人急声道:“莫氏一族不过百名神师,我大胤举城压至,定能将其灭族绝种!” “望城主三思,奉大胤神谕,一战功成!”十多名亲随翻身下马,齐声说道。 髯须大汉斜眼瞥他们一下,拉了拉缰绳,调转马头向后奔行,没有说话。 一名随战妇人叹了口气,望着那目瞪口呆的十多人,轻声道:“城主要得是大胤正统,这可不是将莫族击溃就行了,那面大鼓应该就是大胤神鼓了,我等若在此时冲锋,又如何算是正统?日后如何不被其它势力兵戈相向?” “而今只有莫族与我们争大胤正统,但占上风的是我们,败敌是早晚的事情。但在这之前,却要夺回那面神鼓,以免给其它想争却又没有实力的部落留下口实,待日后壮大起来了反抗我等。”那妇人抬头,望了眼滚滚黄沙,低声道:“莫氏一族,有神鼓,且有神皇掩日舞。但,正统?古来不多是兵戈中争杀出来的?” 十多名战意浓浓的汉子似懂非懂,却并没有继续说什么。 尘烟纷扬,数百骑开始后掠,追着前方风沙中那一骑当先的髯须大汉,渐渐消失在数十里外、天地一线间。 风歇,沙落地。 一双娇小玉足轻轻扬起,跃了下来。小名阿瞒的莫族首领踩在滚烫砂砾之上,面有不甘,悻悻然走到辕门之下。 有十多人二话不说,肩扛木柱,去抬那丈许宽的美人鼓。莫神策扯了扯嘴角,嘲道:“可惜了,大胤城那边定是为名所累,因我族有神鼓与舞诀,师出无名,没敢攻伐。若他们近前,我先前最少能留下数十人。” 邵伦几步冲了过去,双手抱拳高举过头顶,张了张嘴,一时却怔在那里。 颜洛神无奈,只得近前替他说道:“恕妾身冒昧,敢问首领方才所舞是何术法?” 周围人等面露不满,刹那间齐望过来。莫神策笑了笑,抬手安抚众人,轻声道:“二位由南而来,不知我西疆风土。之前口中‘大胤’,乃是万年前的神皇,大胤城与我莫氏一族都与神皇有所渊源,这些年为争正统,故兵戈相向。但我莫氏一族到底是大胤后裔,既有大胤神鼓,又有舞皇风姿。先前所舞,便是大胤舞皇震烁西疆古今的掩日舞。” 颜洛神翻译一遍,又以南川言语说道:“你要小心,人不露志,财不露白,你那潜行匿身之法若真与这掩日舞有关,他们又会怎样视之?亲,还是恶?” 邵伦默然。他那化劫步与匿身闪皆是张天辉传下九天谱之后,或是心中有愧担心自己真就被其害死,所以又传保命逃路之法。但按张天辉所说,他也没有来过西疆,化劫步与匿身闪又是如何与西疆掩日舞相似? 自然,邵伦此时并不是想要寻根问底。但见之前那一套舞法实在是厉害,他又侥幸学得一二,内心中却打起了自己的算盘。 颜洛神所说他自也明白,但若是自己不问出来,若莫氏一族得知自己略通舞法之后会更加亲近自己,岂不是就此错过了一场造化? 那一刹那,邵伦心思百转,最终打算搏一搏。他一咬牙,望向身边颜洛神,脸色坚定。 后者自然清楚了他意思,她微微点头,叹声道:“也罢,我带你入西疆,陷入多次死生之地,若你这次害死了我,也是因果报应了。” 邵伦心中有了底,在莫氏一族诧异目光之中,却并没有言语。他前踏一步,深吸了口气,忽然间身若游龙,脚踏化劫步,如一道青影在辕门下疾射出去,却是飘忽不定,难以琢磨遁行轨迹。 “呀!” 辕门下,莫氏一族众人哗然,议论声四起。颜洛神面无表情,只是一只玉手却悄悄摸上了背后大弓。 那莫族首领轻咦了一声,侧头说道:“竟然和我那掩日舞有些相似,姐姐你那夫君当真是不世天骄,只是一眼所观,便能学得六七分去。” 颜洛神苦笑,却也松开了握弓玉手,她摇头道:“哪儿是什么一眼所观呀,他这人天资愚笨,这套法诀是昔日师尊所授。” “不知那位神师如今何处?”莫神策脸色慢慢严肃了起来,转身直视着颜洛神。 “首领误会了,此法在南川所学,我家夫君也是方才目睹首领舞姿,觉得相似,故有此番问答,首领请再看。”颜洛神轻轻一笑,继而转头娇喝一声:“邵伦,你就只会化劫步跑路吗?” 砂砾上,一道青影掠过,带起风沙翩然。 邵伦闻得话音,立即清楚了莫氏一族现阶段看来是亲近于自己的。他心中大喜,脚下却没有丝毫停顿,将化劫步与匿身闪相结合,来回闪现数十丈之外,飘忽不定到了极点。 “这……”辕门下,莫氏一族有年老者面露惊喜。 颜洛神自然瞧在眼里,转头笑意盈盈,向莫神策望去。后者在左右人服侍下,先是穿了衣衫与靴子,之后抿了抿唇,双手抱拳高举过头顶,对颜洛神说道:“让二位见笑了,实不相瞒,阿瞒所会舞步仅是皮毛,大胤舞皇所创掩日舞分九九八十一种步姿,但因实在是久远,我莫氏一族只留下了先前七种。” 颜洛神面上始终带笑,内心却翻起滔天骇浪。七种步姿就有先前威势,若集全八十一种,又将是何等样风采? ... ... 第一百章 师法大胤神皇 古籍记载,西疆有女,名曰胤。出大漠,赤足走万里黄沙,诸般见闻,最终以己身八十一幕难忘情仇为基,悟法得道,创下八十一舞姿,为西疆震烁古今万代掩日舞。 后世代代顶礼,敬之为舞皇,又名大胤神皇。西疆神皇者,与南蛮大川古来罕见的神祗无二,只区别在地域称谓。 西南两域,自古就有断续接触,万古之中就有著名的‘阵符南奔’一事,当代南蛮一隅以符道煊赫一时的燃纹宗,便是在那时开始生根发展。 但岁月悠悠,古之天骄辈出,各自绽放无双风采,却多是销声匿迹的结局。不说那早已忘了祖师根源的南川燃纹宗,在当代这不见神祗、就连大圣也杳然的萧条修仙路上,太多的人或事,都淹没在了滚滚时间长河之中。 大胤舞皇八十一步姿,自称为舞皇后裔的莫氏一族还能留下大胤神鼓和那完整七步舞,完全是族中先辈代代呕心沥血所致。 集族中百世之力,搜罗七步舞,将其融会贯通的当代莫氏首领本欲在此七步之上发扬光大,继续传与后人便尽了族人之责,没成想在有生之年甚至只是桃李年华时就有幸见到了另外两套舞步。 这如何不令得她欣喜若狂? “不知,二位可还有其它舞步?”莫神策声音有些轻颤,便是那些莫氏年老者也是遏制不住的颤颤双肩,眼巴巴地望了过来。 颜洛神有些好笑,她显然是无法体会掩日舞对于莫氏一族而言的含义。就见她抬手,娇声喝止住邵伦,继而面容一整,说道:“首领莫怪,我夫妇二人所涉不多,纵是师门看重,也仅有这两套法诀,再多就没有了。” 莫神策叹了口气,但这也在她意料之中。对着颜洛神展颜一笑,她转过身,开始与族中老者商酌起来,声音不大,却也是平常间对话程度,没有避讳颜洛神的意思。 将西疆赫赫有名的掩日舞错认成‘保命跑路法诀’的邵伦返身而归,他面上带笑,多少也知此番会有所收获,只是不知莫族所给出的会是什么? 颜洛神对他一呲牙,悻悻然以南川言语说道:“你可真走狗屎运了,我且问你,你那化劫步是何人传与你的?” “张、张天辉。”邵伦抬头,没有隐瞒。 “这个老不死的,所学倒真是驳杂,什么都会!”颜洛神低声咒骂,嘀咕道:“我和他在中南城呆了那么久,也没见他传我几种法诀。” “他传我九天谱,我现下也明白是想要我去替他吸引耳目,从而为他打掩护,助他成功脱身。当时他应该是心中有愧,故此又传了我化劫步与匿身闪,希冀着我能活下去。”邵伦喃喃,想起了九天宫中的一幕幕,笑意中却渐渐多了丝苦涩。 颜洛神这才想起眼前这家伙还会九天宫不传之法,一时怔住。九天谱为南川大圣所创,掩日舞则是西疆舞皇成名之术,又是圣法又是神技的,想她自己何等样的身份?竟然要被眼前这家伙在家底上赶超过去了? 一番商榷之后,莫神策转身说道:“两位,我族愿出五十珠神石豆,来交换那两套舞步,如何?” 西疆天地无灵气,脚下泥土诞有神石豆,拇指甲大小的为一珠,若论灵气程度,则比得上南川一千豆液体灵蕴。五十珠,也就是南川五万豆灵蕴。 在南川,一方中等宗门轻易也不会拿出五万豆灵蕴出来。一百道窍的邵伦先前用那十多珠神石豆迈五进六,成功修至开窍境第六层,也不过只用了一半,还有剩余。 但颜洛神到底是身家阔绰惯了,在南川蛮夷山,她随身所带就有近万豆灵蕴。虽然此番西行仓促,没有准备完善带上所需灵蕴,但这却并没有让她就此低眉顺眼,作奴颜婢膝姿态。她语气如常,平淡说道:“五十珠,确实是不少了,但我夫妇二人远走他方,带上这些,只会平生祸端。” 许是在风沙中吹晒得时日久了,在天高地阔的西疆生存的男女,性子多是直来直去,少有南川那边的城府心机。莫神策对于她这含蓄婉转的话一时有些琢磨不透,不知她到底是觉得出价低了还是另有所图。但莫神策却又是极为想要那两套舞步,张了张嘴,显得焦急却又滑稽。 “是这样。”颜洛神就轻轻笑了,说道:“我夫妇二人远赴西疆,人生地不熟,此番幸得首领相容,倒也无碍,但日后总有离开的时候,那时若无技傍身,在这茫茫大漠之中,若遇危机,只怕只能葬身他乡了。” “今番我家夫君幸与首领修同一法,也算是大胤冥冥之中所安排,不知可否互为交换,共修一法?”在莫氏一族焦急等待中,颜洛神脸上带笑,娓娓道来,“当然,以两套舞步换七套,总是说不过去,作为补偿,我家夫君愿为莫族布下法阵,抗击外敌侵扰,不知首领意下如何?” 颜洛神此话也是有所依据,她自是知道阵法符篆是由西疆传入南川,但此番西行沿途所见,却并未见到阵符,心中早已猜测是否西疆因地域划分,各方所修不同? 果然,在听到法阵两字之后,莫族一干人等齐齐变色。莫神策惊疑不定,脸上掺杂了各类表情,“二位明明说是从南方而来,又为何会我西疆北庭法阵之术?” 颜洛神笑笑不语。 莫氏一族又开始商榷起来,只是这次却显得激烈了很多,议论纷纷,夹杂着各种意见。 过不多久,莫神策转身,双手抱拳高举过头顶,正色道:“若是可护得我莫族前后两寨,可抵挡玄牝境界神师的大阵,掩日舞,可换。” 这次,颜洛神转头说与邵伦听了。后者莫名其妙,只是说道:“玄牝境?洞天的上境吗?九天宫各峰首座都是玄牝境,也没谁说能够破得护山的大须弥正反九天剑阵啊?当然,若携神器而来,法阵可就不管用了。” 颜洛神却没理他,转身对莫神策拍着胸脯承诺了下来。 两方人顿时笑了起来,相谈甚欢。此事主角却被晾在一边,不明所以。 只是,颜洛神却没有丝毫为他人作嫁衣裳的觉悟,笑的花枝乱颤。没成想过,换那掩日舞,邵伦与莫神策共修一法,她能得到什么好处? ... ... 第一百零一章 最美不过青衫年少时 (第二更,晚上还有一更) 不论是九天宫始祖所布护山剑阵,还是南川蛮夷山上拓跋古神的大五行颠倒乾坤阵,都因年代久远,阵中所含灵力过度消耗,从而让邵伦与那名持枪少女钻了空子,破了万古辉煌。 一方大阵,要发挥全部威势,最多只能空落千年,千年之后必须得加以修缮补给灵源。 颠倒乾坤大阵,是因拓跋大神不在,无人管理,导致荒废。 正反九天剑阵,则是九天历任高层掌教没有忧患意识,便有充足灵蕴,也没想过补给护山大阵。让那万年保障空空消耗,根本没有发挥出它存在的作用。 邵伦以古为鉴,自然是能够看明白这一点。只是,莫氏一族却希望,所布之阵,不需要留存千万年,只要在百年间可抗玄牝境神师三次攻伐就可。 邵伦曾布下过圣阵与古之大神较量,这点要求于他来说算不上什么。深思熟虑之后,就决定挑拿手的来,为西疆莫族接连布上三套大须弥正反九天剑阵。 在听闻这是古之圣阵之后,莫族欣喜之余,接连不断提供布阵所需的灵蕴。 时至白露,已过月余,大漠西疆却没有减少丝毫酷热。邵伦所耗一个多月,几近不眠不休,总算是将三座法阵布下,此时身上还余十几珠神石豆,他一点都不客气,尽数收下,加上他之前修至开窍境第六层所剩下的,总计二十珠,约等于南川液体灵蕴两万豆。 在开窍境修士之中,可谓是绝对的家底殷实,财大气粗! 便是一贯自觉为身家阔绰的颜洛神,也不禁目瞪口呆,“好嘛,你一人家底就可抵过南川小宗门百年道藏了!” 邵伦咧嘴发笑,也没小气,分出一半递与这位西行路上的同伙。 颜洛神却摇头,说道:“半月前我已修至洞天境大圆满,只差半步就可跨境迈入玄牝。我可不像你,小女子只有那小小的一窍,修行所耗不多,况且现阶段的瓶颈也非灵蕴就能冲破。” 邵伦也不矫情,就此不提这茬,将二十珠神石豆全部收进芥子袋中,为以后跨境所用。 他是无魂者,那两套舞步只能口口相传,这一月以来又都在为布阵忙碌,此时事毕,自然要去找莫神策了。 光是化劫步与匿身闪,就已让他在数次死生之地中脱险,若再学另外七套,九步合一,又是何等样风采? 一个多月间所布下的三套大阵,自然让莫神策对那两名南方来客的态度大为转变,邵伦与她年龄相差不多,本是同辈,但从她言行中,却能感受到丝缕敬畏。 南蛮大川都觉得西疆是阵符发源地,却不知西疆又划分南北两庭,阵符只在北庭可见,与南川接壤的南庭莫族对于阵符的认知只存在于故老相传之中。 但这却对邵伦只有益处,两人互为传授,同修一法。在莫神策口中,邵伦那学自张天辉的化劫步与匿身闪,却被称之为掩日舞中的‘扑蝶’与‘覆影’。 莫神策所会七套舞步则分别为:落花,邀酒,披霞,捧云,见冕,摘冠,望川。 大胤掩日舞,八十一步姿,相生相成,九步可为一重。 数日来,两人互为指教斧正,将九步合一。但邵伦到底缺少大胤神鼓,无法发挥出掩日舞威势,暂且只能将其当成以往‘保命逃跑’法诀来施展。 将大胤九步慢慢融会贯通,邵伦却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他从颜洛神那里要来一些未用的符纸,整天关在屋内皱眉思考。 他有一张弑杀符,上有七道神纹字体,字字主杀。 万古以来,诸般大能,将阵符归为一类,但法阵自与符篆不同。前者固定在一地,以神识触发便开阵:后者却可随身携带,何时想用皆可用,方便至极,但成符率却比不得可以中途修改阵纹的法阵,大多符篆的威势也比不得一方大阵。 但,有没有可能,去其糟糠留其精华,将两者相结合,各取所优? 邵伦作为南川少有精法阵通符道的双全者,自然是想给自己多一些依仗。他从芥子袋中拿出符笔,想直接在符纸上布下一套法阵。但当初那盒符砂却早在虎头山弱水湖中冲散,平常可直接以灵蕴作符纹,但现下位于西疆,只有固体神石豆,到哪儿找液体灵蕴去? 这就是法阵与符篆的区别所在了。他之前布三座法阵,只用神石豆暗埋地底,以大阵规则连成一线,相生相成即可。但符篆却只能用灵蕴作符纹,且不得出现一丝一毫的误差,否则尽毁。 他长叹一声,只得打消了这个创举,眼见颜洛神已开始收拾行囊,便开始整理自己的家当。 二人在此居住一个多月,颜洛神成功修至洞天境大圆满,但邵伦却收获最大,不仅得到二十珠神石豆,还将大胤神皇掩日舞九步合一。 莫氏一族举族站在辕门之下,相送两人。 莫神策牵出一骑,却是一匹神俊白马,她将缰绳递与颜洛神,道:“此是西疆特有神俊,一日可行数千里,为两位代步,望一路安好!若返身回南方之时,还请两位再来我族一聚。” 邵伦,颜洛神,皆双手抱拳高举过头顶,颜洛神言语一番之后,邵伦却也面容一整,正色道:“莫族以礼相待,邵伦他日若有欺山赶海之威能,必为汝等覆灭外敌,以报今番赠送神石之意!” 他所得神石豆虽是布阵所剩,但以两套舞步换七步,本来就是占了便宜,莫族大可将所剩神石豆取回,邵伦这点道理还是懂的。但他现下急需灵蕴,矫情不得,也只能将此番情义铭记在心了。 他以南川言语,莫氏一族听不懂,但见他神情,也能猜想个大概,皆投以微笑。 大漠黄沙中,有一骑通体雪白,上有一男一女,奔行向西。 颜洛神纵马扬鞭,回头瞥了眼青衫少年,眼中噙着笑意。仙途之上,动辄千百年眨眼而逝,寻常修士,谁会将恩情记得这般之重?最美不过年少时,多好啊! ... ... 第一百零二章 一只香囊 西疆修士既被叫做神师,那自然与南川悟法者不同。这方天地之间没有灵气,土壤中虽诞有神石豆以供修行,但却不能如南川悟法者那般借天地灵气施诸般法象。 南川修仙途大道,主悟法。西疆修神皇之位,多以神识斩天下,稍窥玄妙天机者可感应古之神皇,加持己身,神识之力浩大无边者则可勾连天地,争那神皇之位,成就万古辉煌。 当然,南川也有另类的悟道者,西疆也不例外。浩瀚大域中以正中划分,与南川接壤部分谓之南庭,另一半与北相接则称之为北庭。南北两庭同属西疆,却修之不同,南庭多修神识,北庭则多是阵法符道,万古之中著名的‘阵符南奔’就是由西疆北庭所发动。 时至秋分,北雁南飞。西风扫过,树梢枝叶沙沙声一片,苍郁的枫树林渐渐变得通红,下方湖水倒影,宛若天边赤霞。 西疆,南庭,姑溯州,已近西疆中界线。或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里远离了大漠风沙,有山有水,男才女貌,四处皆有欢笑声。 有一骑神俊白马四蹄奔踏,直冲入枫树林中,引得在湖边垂钓的几名年轻男女侧头望了过来。 那匹骏马打了个响鼻,从上滚下一名青衫少年,衣衫染血,显得墨色更深。他一头黑发早已散乱,神志不清,手中却紧紧握有一只红底滚金边绣花香囊。 湖畔,几名年轻人丢下鱼竿,快步走了过去。这些南庭姑溯州的凡尘公子千金们,男的俊逸女的娇俏,但见那少年一身血迹,却无一人变色,司空见惯,不以为奇。 稍稍沉默了会儿,就有人四下瞅了瞅,继而不发一语蹲下身来,伸手开始在昏迷少年身上摸索。 他苦寻一番,最终却只搜到一只毫无点饰的金黄布袋,眼睛一亮,叫道:“咦,北庭佛宗的芥子袋?” 他倒是见多识广,凡尘俗子却也认得那流行在北庭的佛门芥子袋,也算是地域不同,这里修士与凡人之间多有往来的缘故。 身边几人顿时面露欣喜,正欲说话,却见那青衫少年袖管之中蓦然窜出一尾橙色小蛇,迅速盘在了那人手腕之间。 一股血液猛然四溅开来,那人痛呼一声,刹那间撒开手,手腕之间鲜血却止不住地往外涌。 惊呼声起,那几人拖着他迅速倒退。却见那尾橙色小蛇张嘴咬住那只布袋,于青衫少年身边弓起身子,碧眸闪烁幽幽寒光。 “是灵宠!”有人说道。 “不行,一定要拿到那只芥子袋,可以去换好些东西呢!”被橙色小蛇咬中的男子颤颤巍巍包裹住伤口,厉声叫道。 一道长虹从湖上飞掠,落到岸边。来人一身淡蓝衣饰,面白无须,风度翩翩。 那几名欲行歹事的姑溯州凡尘世家子弟顿时怔在那里,他们将芥子袋等仙家法器拿到城中去找修士换得所需品,这在姑溯州是常有的事情,但是当着另一名修士的面去夺其“道友”之物,也不知会不会引得他生出同仇敌忾之气? 设身处地的换位思考,若是有修士当着凡人的面大肆掠夺其他凡人,在后者内心,也会流露出恨意吧? 这几名世家子弟刹那间面色苍白,立在原地动也不敢动一下。 来人似在酝酿措辞,但好半天也没吐出个字来,正在他为之懊恼地猛抬起头时,那几名世家子弟吓得妈呀一声,却是仓皇跑出了枫树林。 他怔了怔,摇头轻笑,他本就不通西疆言语,正愁着如何开口,此番倒是落得轻松。 他近到前去,被那匹神俊白马所吸引,转来转去打量个不停,这时眼角余光却猛然瞥见地上那名青衫少年。 一身青衫! 这一眼望去,却再难移开了。 来到西疆三个月,入乡随俗换下那穿在身上数十年青衫的他,于姑溯州内但凡见到身着青衫的男女都会生出亲近之感,但眼下这名青衫少年,却有不同。 两人只见过一次,但那一次对他而言印象实在是太深了。犹记九天宫承天峰上,那显得孤单又叛逆的青衫少年,可是令得他主动跳下了擂台,直接放弃了宗内一甲子一届的大比资格啊! “邵师弟?” 这名在九天宫覆灭之时为师弟师妹阻敌殿后的兑宫弟子燕逸飞,在几近必死之地的情况下都没有回过头,却在此时湿润了眼眶。他猛地扑在地上,抬起那入西疆而不换青衫的少年,急声叫道:“邵师弟!坚持住,师兄们都在这里!” … 姑溯州虽属南庭,但因其紧挨着西疆南北中界线,境内鱼龙混杂,除却南庭神师之外,还有北庭的阵法符师也流入其中,加上那四处云游途经此地的行脚僧人,西疆三大修行流派中都有人在此,热闹非凡。 小小的姑溯州便成了西疆南北两庭的一个集中点,人流量大,也就多有是非祸乱。 当然,这在另一些人眼中,却成了潜行匿身的好去处。除了那些惹上大敌来此避乱的西疆南北神师,这其中还有从南蛮大川而来的九天宫余孽。 当初九天宫覆灭,为替邵伦打掩护,兑宫飞瀑峰弟子一路西行,最终以数十人身死的代价,让剩余十来人成功挺入西疆,一番辗转,最后在姑溯州暂居了下来。 也就是说,现今除了邵伦和李梦凡等人,还有那不知所踪的中宫落云,九天宫留下的种子,就只有这么十来人了。 当看着这名身怀九天谱的师弟就这般躺在眼前榻上,这十多人皆红了眼睛,下意识攥紧双拳。由南入西,横穿数十万里,仓皇如丧家之犬,若能得安定美满,谁愿如此颠沛流离? 邵伦的突兀出现,给他们带来的是希望,重现九天的希望。 但幽幽醒转过来的邵伦却不发一语,只是呆呆地看着榻前那一袭红衣的少女。数月不见,她出落得更加楚楚动人,脑海中那魂牵梦绕的一幕幕,却再难与眼前这张如花脸庞重合。 原来,我辈修士相较凡夫,多得只是寿元与法力,那记忆却也是能够慢慢消磨的。当千万年之后,凡尘路上的一幕幕,谁,又还记得谁?在此之前,邵伦却从未如此惘然过。 “师姐。”邵伦张嘴,苦涩一笑,下意识就要去抓芥子袋中的七截断剑,只是胳膊抬起,却发现手中紧紧攥着一只红底滚金边的香囊,许是握着时间太长,连手指都开始泛白。 梅傲寒见他无碍,松了口气,探出玉手,想要看看那只让他在沉沉昏迷中还紧握不放的香囊究竟是何物。 但这一次,邵伦却没再如她记忆中的‘温良恭谨’。 榻上少年,如遇重击,猛然间缩回了手。他似乎也被自己下意识的反应给吓了一跳,深吸了口气,赶忙转头望向一边,看向那救了自己的燕逸飞,问道:“我昏睡多久了?” “已有六天了。”梅傲寒轻声答道,那滞在虚空的玉手顺势拍了拍邵伦肩头,碎碎念道:“师姐也不管你是与何人、又是如何来得此处,但你这次伤得实在太重,痊愈之前就哪儿也不要去了,待你恢复过来,你再与我细细说道。” 邵伦抬眼,缓缓摇了摇头。他看着眼前这朝思暮想的少女,心里发堵,双眼瞬间就红了起来。有多少次,在熟睡或白梦中渴望着与她相见?多少次?无时不刻吧。 只是,为什么会是此时此地,在最不该与她相见的时间遇上了她? 若先前邵伦缩回手是由于受到惊吓,那这一次直接摇头,却是令得梅傲寒在心中给他找好的理由也没了,记忆中的小师弟,又何时这般忤逆过自己? “师姐,邵伦这次,非走不可了。”他话音不重,但神情却异常坚定。 他穿鞋下地,挤开人群,在红衣少女呆愣之中慢慢走向屋门。 “小伦!”梅傲寒蓦然转身,双眼噙着泪花,两颗贝齿咬住下唇,最终还是说道:“你是在怨恨师姐吗?” “邵师弟,当日宗门覆灭,我们逼你离去,却是在为你打掩护呀!你要明白小寒师妹一片苦心,莫要因此错怪了她!”边上,清楚此间事的燕逸飞赶忙开口,替梅傲寒解释道。 邵伦一咧嘴,摇头笑了笑,他看着眼前木门,轻声说道:“师姐,我知道,这个世上只有你对我最好了,我从来不会去怪你,以前、现在、以后,不管你做了什么,都不会!但、但我这次,必须得走啊。” 语罢,他推开门,外面阳光大好,下意识地眯起眼,低声自语:“咱们,就看是谁害死谁喽。” 院中,有男子拄剑而立,英武不凡。 邵伦看他一眼,没说话,与其擦身而过,直步出了院子。 梅傲寒当先追了出来,一双秀眉紧蹙,隐带怒意地说道:“你怎么不拦住他?” 拄剑男子赵惊虹从愕然中回过神儿来,却是伸手摸了摸身边空气——那之前邵伦走过的地带。 他呵了一声笑了出来,轻声道:“你这小师弟,三个月前还是开窍境第四层,现今就已是第六层圆满了,此番入西疆定然又有大机缘造化。” “先前,我想拦,没拦住。” ... ... 第一百零三章 西疆有宝,非一人而知 一骑白马出州城。 马背之上,骑术平平的青衫少年顾不得颠簸,从芥子袋所藏家底中掏出一珠神石豆,咀嚼入腹,将气海大荒中的灵力补充到顶峰。 他一手拉住缰绳,一手紧握一只红底滚金边绣花香囊,面色肃穆,解开香包金丝带,一路留香远去。 半多月以前,自莫族离开之后,邵伦跟随颜洛神一路西行,在大漠黄沙中遭遇一连串袭杀,最后一次燃纹宗坐镇西行的老怪亲自出手,颜洛神不敌,导致两人就此失散。 南川燃纹宗,于蛮夷山就早已结怨,死结只有死解。就是不知,那同样是一袭红衣的女子,而今究竟是生是死? 马背上,邵伦回身而望,面容苦涩。自己朝思暮想的师姐,在茫茫西疆相遇,交谈不过几句,就又要分离了。 身下白马长嘶一声,邵伦握紧那只香囊,毅然决然转过身。 姑溯州外,有青衫少年开始纵马狂奔。 这匹莫族相赠的神骏,可日行数千里,识得来路。当天边赤霞暗去,如玉盘的银月倾洒下丝丝缕缕神辉,一人一骑已奔踏回到当初失散之地。 只是一路所过,那散发浓郁奇香的金丝红囊却并没有招来邵伦心中所想的那只神禽。 此地在姑溯州外千余里,没了好山好水,皎洁月色落在黄沙之上,如遍地凝霜,一片朦胧。 邵伦勒马,缓步徐行,在四下里搜寻一番。但那大漠狂风呼啸,便是之前大战痕迹也被风沙掩埋,寻不到丁点蛛丝马迹。 手中红囊奇香顺风卷走,邵伦面色已有茫然。金丝红囊异香可飘千里,那只可幻化成巨大凶禽的危月燕,每每潜行追踪之后就是靠此气味找到其主人。 但现在,大漠黄沙却不见燕来。邵伦不通西疆言语,更不知此番入西疆到底要去什么地方,找什么机缘。 只是他内心里,虽然对于之后自己独身在西疆有些茫然,但更多的却是担心颜洛神的生死,无关其它,只是纯粹担心。 “怎么办?”他喃喃自语。第一次走更南,他属于被动无奈,但这一次西行,却是他自愿的,只是怎么也没有想过会有现下这般境地。 金丝红囊异香可飘千里,不见燕来,就只有两种情况了。已死,或在千里之外。 回想起与颜洛神从初见至今的一幕幕,邵伦心底说不清的滋味。这才知道,那个动辄调侃自己的红衣女子,已随着时间推移,在自己心中悄然烙印了下来。 而今,怎么办? 向前,是茫茫不知所向的西疆大漠。 向后,来路虽远,但好山好水,更有自己朝思暮想的师姐。 长嘶声中,砂砾之上一骑白马徐步缓行,在原地转起圈来。月光下,邵伦右手紧握那只香囊,眼睛却看向左臂之上那密密麻麻划痕中的梅傲寒三个字。 “师姐,我喜欢你。” 他抬起头,灿烂一笑,而后扯了扯马缰,扬起皮鞭,双腿夹住马腹,纵马奔向前方滚滚黄沙。 大漠西疆,有一骑绝尘而起。 … 南川有诸国各地,西疆划分南北两庭,以正中无垠漠为中界,区分开来。 大漠中界之上,有恢弘巨城竖立,名作“那烂陀”。这里是西疆佛门的发源地,但眼下城中却根本不得佛门清净。 南北神师汇聚于此,人来人往,相比来看,此地之主的西疆僧侣却是少之又少。若论其究竟,却要追溯到万年前那烂陀僧侣北迁一事。 那烂陀,不仅是城名。西疆南北神师,都将中界无垠大漠统称为“那烂陀”,以此祭奠万年前烜赫一时的西疆神僧。 城中鱼龙混杂,西疆南北神师与城中原住凡夫共居一城,却相安无事,彼此不犯,且一方乐得有人可使唤,一方则觊觎着莫大机缘。 有和尚眉清目秀,却身着破败僧衣,对酒高歌,忘乎所以。凡俗酒馆内的老掌柜却早习以为常,不仅没有像对待其他僧人的敬畏,反而多有怒骂相向。 大和尚却是个好脾气,或者说有张厚脸皮,耳听谩骂却兀自装聋伴傻,如若未闻。那老掌柜骂的多了,也与他之间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情愫,虽得不到半文酒钱,每日却也乐得他来此给自己骂上一通。 酒馆旗招子下,大和尚咿咿呀呀哼唱,手舞足蹈,周围往来人等只当是疯癫痴傻,不加过问。 待他吟唱完毕,端坐于桌边的七八岁小和尚抬起眼帘,带着丝怀疑之意说道:“这真的有莫大威能?” 大和尚顿时怒了,抬起手作势要打,那生得俊俏的小和尚却两眼一瞪,前者猛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当即收手,赔着笑脸凑到近前,说道:“啊呀,你师傅我哪次骗过你?” 小和尚哼哼两声,不置可否。却见那大和尚坐了下来,抿了口小酒馆的劣质烧酒,咂咂嘴,恼羞成怒,道:“以貌取人,果然是以貌取人!那抠门的店家,见咱们生得落魄,就尽他娘给老子上这种下等玩意儿!” 这一对师傅不像师傅,徒弟不像徒弟,更不像是僧侣的大小和尚,每日来此,早已和酒馆老掌柜熟络,此时听得那嘀咕声,老掌柜嘿的一声笑了出来,“以貌取人?若真以貌取人咱家会卖、哦是送!会送与你酒喝?” “哈!”大和尚挠挠光不溜秋的秃头,干笑一声,赞道:“您老耳目灵敏,接连款待,日后阿弥陀大爷定会护佑着您,福荫子孙,福荫子孙呀!” 老掌柜笑骂一声,转身招呼着其他食客。 大和尚开始咀嚼桌上那一盘由西疆北庭运来的耗牛肉,就着一口烧酒,满面陶醉。但过不多久,他突然一巴掌拍在小和尚头顶,叫道:“吃呀,这次难得店家没有说三道四,还不赶快吃?!” 小和尚无动于衷,一双明亮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烂陀城门口。 大和尚留下半盘耗牛肉,推到小和尚面前,他抹了抹嘴,显得意犹未尽,“别看啦,再不吃老子就忍不住了。” 小和尚“哦”了一声,转过头,再不去看那边一眼。 与此同时,有数十骑缓缓进城,马背之上多有人发出兴奋呼喊,只是腔调怪异,并非西疆言语。正中一名男子断有一臂,眼神阴鸷,嘴角却勾起一抹弧度,森然冷笑,低声自语道:“颜洛神,我说过,断臂之仇必报!” “单凭两人,也想来西疆寻机缘?死不足惜!” ... ... 第一百零四章 那烂陀城起风了 那烂陀城,西疆佛门发源地。在万年前,那烂陀僧侣还未北迁之际,城中常有佛光闪现,熠熠生辉,煊赫之时更有诸多圣僧**,曾三月之内聚集西疆僧侣百万,佛唱声传扬西疆南北。 大风起时,城外烟尘纷扬,片片枯叶打着旋儿渐渐远去,却早不复昔日辉煌。 有一骑神骏白马停在那烂陀城十里外,一座年代久远的古刹前。 青衫少年翻身下马,迈步走了进去。寺庙破败,外面残垣多年无人修缮,早已风化,里间蛛网纵横,杂草丛生,显然荒废已久。 邵伦皱了皱眉,进到里去,想了想还是对寺庙内供奉的一尊早已被灰尘侵染的佛像拜了一拜。他四下打扫一番,最终于佛像前盘膝坐了下来。 外面风声呼啸,少有来往旅客,邵伦安心不少。他从芥子袋中将所剩十五珠神石豆全部取了出来,开始沉思。 自南庭莫族离开之后,距今将近一月时日,邵伦先后吞下了五珠神石豆,约等于五千豆灵蕴,大荒中灵源早已蓄满,此时已至开窍境第六层顶峰,只差半步便可破境。 开窍十三层,每三层又分一小境界,加之最后第十三层大圆满,拢共五境。邵伦至第六层顶峰,是为第二小境,就再不似之前那种水到渠成般的轻松。 他将一珠神石豆放入嘴中咀嚼,照颜洛神当初所教,沉下心神去体会从开窍境第一层到第六层的微妙感悟,以达到温故知新的效果,继而去其糟粕,只留精华。 邵伦身有百窍,不比寻常修士。百窍贯通,每逢破境,都需百窍齐破才行,况且一人兼百人之窍,修行所需灵蕴更是寻常修士想都不敢想的。 但于此带来的好处却是,若论纳灵气入体的速度,别说开窍境,甚至于洞天修士中,都没有几人能胜过他。 随着他上下牙齿咀嚼,一股股灵蕴连绵不断的汇入气海大荒中的道窍之中,百道金色泉眼内,灵源沸腾如烧开的水,迅猛却又有着规律的翻滚着。 丝丝缕缕的灵气从他体表外溢,破败庙宇内,遍地杂草猛然间开始疯狂蔓延生长,从砖瓦缝隙中抬起顽强身姿。 咔! 大荒中一声脆响,百道金色泉眼内灵蕴猛然下降,却是那一百道窍突然间扩大了些许,这也就意味着,往后修行将愈发艰难。 开窍境,破六进七。 邵伦慢慢睁开眼,适应了下破境所带来的微妙体会,只觉大荒中的灵力比之以往更加浓盛,他打出一道火鸦术,已是一尺半大小,为洞天修士大众水平。 身上神石豆还有九珠,从头一并算起来,于第六层修至第七层共耗费十一珠,约等一万余豆灵蕴,比之前次破境又多了不少。 饶是邵伦这种修仙路上的‘败家玩意儿’,仍忍不住皱了皱眉,暗感修行艰难只他一人。 他看了看所剩九珠神石豆,沉吟片刻,自语道:“这样算起来,这九珠已然不足让我再次破境了,说到底还是要去想办法啊。” 他想了想,干脆拿出当初从颜洛神那里要来的符纸,稍稍犹豫,取来水囊,将那九珠神石豆全部磨碎,灌入囊中与水融合。 没有灵蕴画符,他就自制灵蕴。如此虽让灵气外泄了许多,但邵伦此时根本顾不上这些。 他虽有神纹符篆这种在寻常修士眼里的仙家重器,但他到底修为太浅,每逢施用,都要将自己心神灵力耗竭,却也无法发挥出神纹十之一二的威势。 茫茫西疆,燃纹宗来了数十人,更有宗内老怪坐镇西行,邵伦要多准备一些底牌才行。 他之前就有在符纸上布阵的创举想法,但眼下就剩九珠神石豆,只堪堪够布一方大阵,邵伦也没有自负到能够一次功成。符篆和法阵不同,但有误差,前功尽弃,所用灵蕴全毁。 他想了想,还是暂时将此想法搁置,只作他最为擅长的火鸦三千符。 火鸦三千符他所画最多,也是最精于此。当日头西落,邵伦已备足了十六张火符,此符成功率也是越来越高。当初六张火符袭杀了洞天境的李丹青,如今十六张,邵伦只希冀能够灭杀两名洞天修士就可。 天边弯月如钩挂,一骑神俊白马站在古刹外,打了个响鼻。 邵伦将火符和所剩灵蕴收进芥子袋中,又从马背上取下备用水囊,给骏马灌喂,叹声道:“好马儿,邵伦就不是个好主人,累你风餐露宿,一路疲奔,也没个安生日子过。” 大马长嘶一声,邵伦面容一整,骑了上去。 他如今孤身一人行于西疆,不知所向,担忧颜洛神生死之余又有对未知前路的迷茫,在风沙中如若一只没了头的苍蝇。四下乱走,内心深处是极为渴望寻得那名同样是一袭红衣的女子。 那只红底滚金边的精致香囊系在脖颈,邵伦嗅得奇香,咬牙灿烂一笑,“师姐,我就当这是大雪梅花香了。” 一人一骑,开始入城。 … 那烂陀城内,准备充足入西疆的燃纹宗,自然是有通西疆言语之人,一行数十人进得城后,歇在一家客栈之中。 断臂男子王树杰此时倚在榻上,手捧一本古籍,眉头深皱,道:“那烂陀城内可有大的势力?” 屋内有心腹亲随当即回道:“少宗主,此城乃西疆中界,南北神师来来往往,各方势力错综复杂,先前我们入城大张旗鼓,已有多方势力关注。” 榻上男子冷笑一声,说道:“我宗老祖随行,那烂陀已荒废万年,又有何惧?那自恃有神器的颜洛神,不也一样败退而逃?” 众人面色一滞,默不作声。却听王树杰又说道:“当然,此一时彼一时,我宗入西疆,非是争强斗狠。通知下去,在老祖传回消息之前,我等都得低着脑袋做人。” “少宗主英明。” 燃纹宗众弟子作揖行礼,各自退了出去。 王树杰起身走到窗前,嘴角微微勾起,低声念道:“南川,不愧被东西两域称之为南方蛮子,只知道复仇报怨。待我此番寻得大机缘,再回南蛮,尔等尽都俯首听我宗摆布吧!” 外面街道上,一片黄沙扬起,那烂陀城今夜起了大风。 ... ... 第一百零五章 我以他人兵锋斩他人 那烂陀城墙高达七八丈,在西疆中界无垠大漠是最为恢弘的一座巨城,平常时日少有风沙席卷。 夜间小酒馆生意兴隆,摆在外面的几张酒桌却横遭祸端,显然没有料到城内会起大风,猝不及防下一些食客眼中进沙,骂声一片。 常在此混吃混喝的大和尚自知吃人嘴短,正欲起身帮忙老掌柜安抚那些食客,身边小和尚却拽住了他那件破烂僧衣。 “干啥?”大和尚转头,语气不耐,面上却带着媚笑。 小和尚努努嘴,伸手指向一边。 一骑白马从城门洞内奔踏而出,马蹄声歇,却在街道上停了下来。在其前方,两名极不符西疆风俗以文士打扮的男子直愣愣顿住脚步,一脸诧异。 双方显然没有料到会在此地遭遇对方。 刚接到少宗主令打算低着脑袋做人的燃纹宗两名修士互视一眼,但见街道边众人瞩目,一时犹豫。 锵! 邵伦却没他们这般顾忌,在短暂惊愕过后,脱手祭出那支金光符剑。他翻身下马,脚踏大胤九步姿,刹那间欺近前去。 燃纹宗两名洞天修士见他攻来,再不犹豫,身化长虹,迅速分开,两人成掎角之势,相辅夹击。 在南川蛮夷山一战,燃纹宗身死十数人,少宗主王树杰在那一战中得幸活了下来,以后又怎会不加防备?这两名洞天境修士自然经他提醒过,自是说什么也不会让邵伦欺近前来。 邵伦近战落空,赶忙收起手中那一把火符,同时以大胤九步之一的‘覆影’闪现出十多丈外。 “看其短兵相接中的遁法,分明是师父你所说过的大胤掩日舞?但以下伐上,越境而战,如何?”酒馆旗招子下,小和尚双眸明亮,瞬间就道出了邵伦所用遁术。 大和尚不知何时敛起笑意,面无表情,却是答非所问,轻声说道:“此子心有净土,却有孽根,不好妄加定论。” 那两名燃纹宗的男子曾于大漠中接连袭杀过邵伦和颜洛神小半个月,以多欺少却也是吃尽了苦头。此时自然暗加了小心,没敢把眼前那青衫少年真正当作是开窍境的小修士,但见金光一闪,其中一人祭出一件符宝,另一人则静立在侧为其护法。 “轰隆!” 宽广街道上,烟尘纷扬,有龙吟声起。 燃纹宗以符道闻名南川大地,宗内符师虽然不多,但经万年前西疆北庭发动‘阵符南奔’之事时就已在南川生根发展,近万年繁衍生息,虽因故意藏拙,在南川名望比不得同是万年传承的九天宫,但宗内弟子却是人人皆有符宝傍身,可谓绝对的底蕴深厚! 但见一张金光符篆祭出,两条蛟蟒相缠,凶猛异常,状若一只巨大金剪,直取邵伦。 符道一途,除却万古传下的另类古符,当代之中自是又有区分。符篆,是所有符道的统称,但以此相称的却多是寻常修士所用一次性消耗品,再往上则是符宝,圣符与那神纹。 符宝之中自也有高低之分,燃纹宗的这件金蛟符宝,自然远胜过邵伦那支金光符剑。 “轰隆!” 蛟蟒相缠,那烂陀城中一座古老庙宇被其轻易截断,一时尘烟滚滚,乱石穿空。 邵伦想也没想,直接召回那支符剑,一个疾冲,脚踏大胤九步姿中的覆影,潜行匿身,消失在街道之中。 金蛟巨剪滞于虚空,其主当即就要稳定心神,去感应那稍稍流露出的气机以判定邵伦潜身方位。 “在那里!”燃纹宗那名静立在侧护法的男子面露惊骇,伸手指向侧方——那距他们仅十步远的位置。 这由不得他不慌张,他静立在侧,心神一直放在邵伦身上,在其刚刚隐匿身形的时候就已经散开了神识,但待他发现之时,后者竟已穿过了二十丈,成功欺近前来。 当初在大漠之上袭杀那二人之时,少宗主曾提醒过他们,不到万不得已,莫要与那青衫少年近身相处,那之后,他们也确实是尝到了苦头。 但此时,却还是让他近到了前来。 鸦声阵阵,夜空中突然绽放出万道火光,将整个那烂陀城映照的如同白昼。十步之外,邵伦显现出踪迹,他同时施展大胤九步姿中的扑蝶与摘冠,成功逼近,一抬手先就祭出六张火鸦三千符。 那两人到底是洞天境修士,邵伦不求杀敌,只寄望于让他们慌乱一会儿,好给自己争取些许时间。 万八火鸦齐出,焰火滔天,将两人紧紧围在中间。那一股股灼热气流荡漾开来,地面青石板十丈之内尽数化作滚滚暗红岩浆。 周围看众接连散去,邵伦顶着极度灼烧,祭出避火珠,近到十丈之内,在火鸦围绕中祭出金光符剑,以神识牵引,不管不顾,对着焰火中心乱砍一通。 阵阵咆哮声愈发的撕心裂肺,但见火光涌动,先前那名祭出金蛟巨剪的男子忽然间冲了出来。 他衣饰破烂,浑身多有严重灼伤,但此时却回望火海,一张血污脸上满是悲恸。 邵伦显然也没料到这一茬,火鸦三千符除了以火灭敌之外,那些尺许大的火鸦却也能够困住敌人的。他稍稍一愣,但见男子神情,立刻明白了是火海中那另一人拼死将他送了出来。 一时间,邵伦也不知是何滋味。他强压下心中恻隐,正欲攻杀,但听空中大风呼啸,那只金蛟巨剪已在男子牵引下杀了回来。 两条蛟蟒相缠,气势如虹,异常凶猛,一路所过,街道边大小建筑似是承受不住这等气势,轰然坍塌。边上燃纹宗的男子身子摇晃,萎靡不振,但却咧嘴惨笑,眼中杀机迸射。 “邵伦!你个开窍境的狗屁玩意儿,老子杀你不够,要抽魂炼魄才解我心头之恨!” 邵伦冷笑一声,立在一边却是收回了那只金光符剑。滔天焰火边,这清清秀秀的少年面上只有冷色,毫不顾那越逼越近的金蛟巨剪。 “孽障受死!”燃纹宗的男子大喝一声,作诀双手颤颤巍巍,脸色惨白,将神识全部集中在那只巨剪之上。 邵伦猛然转头,眸光一凝,直视着那两条蛟蟒,他双手迅速掐诀,沉沉低喝一声猛然向旁一指。 一口污血喷出,燃纹宗的男子踉跄着退出数步,还未倒地之际却见金光闪现,两条蛟蟒张开血盆大口,一冲而过,径自将他拦腰而斩。 刚入西疆不多久,曾有青衫少年恨恨而言,若我神识强于敌,大可以他人兵锋斩他人。 火光渐暗,趁那男子神识有损以九天谱控兵之术将其反杀的邵伦深吸口气,一抬手,就见一张符篆飞落而来,其上凝有两尾蛟蟒,栩栩如生。 大马长嘶,一匹神骏从坍塌楼阁烟尘中徐行出来。 ... ... 第一百零六章 西南有白袍,过天廊,负 大马长嘶,一人一骑毫不犹豫,夺路而逃。 “师父,世尊所留预言显了一半,为何不追?”冷清街道上,小和尚侧头,不解问道。 “莫急莫急,以后还会见的。”酒馆外,众食客早已不知所踪,大和尚在桌前坐下,以筷击碗,叫道:“你师父的师父说你师父命终不过数十年,嘿!自幼收下你,虽是颠沛流离,但也相依为命,你好歹也得为我送了终才行嘛!” 小和尚咬住下唇,红了眼睛。 大和尚一笑,摸了摸他那颗小光头,轻声说道:“往后呀,你还有千万年的仙佛大道要走,这区区数十年却是最为珍贵的。来,和师父以这两杯浊酒,拜一拜凡尘万丈!” 那烂陀城外,一骑绝尘。 邵伦纵马狂奔,不时回头观望。自投罗网,虽是成功击杀了两名洞天修士,但却惹得燃纹宗全部出动。 后方,黄沙滚滚,有数十骑遥遥追来,这却让他安心不少。大胤九步姿可不能长途奔行,燃纹宗数十人若选择弃马遁行,邵伦就算能够成功脱逃出去,但大荒中损耗的灵力可就没办法恢复了,日后独行,再遇危机又要如何? 西疆天地无灵气,燃纹宗显然也是有着这种顾虑。他们入西疆,虽然准备充足,备有不少灵蕴,但却是有着其它的用处,相比来看,一个邵伦,显得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月色下,两方人马展开追逐。邵伦骑术平平,眼看着后方数十骑越来越近,心下焦急,从芥子袋中摸出两张火符,一左一右丢掷了出去。 火光冲天,有骏马长嘶,将后方数十骑稍稍阻拦,邵伦趁此机会刹那间扬鞭狂奔出数十丈。 轰隆! 金光夺目,一张符篆升空,化作璀璨金砖,迎风暴涨,直向邵伦拍来。 燃纹宗为首一骑冲出火海,马背之上断臂男子高声道:“邵伦,你我好歹也算是故人,又同修符道,在茫茫他乡相聚,为兄的岂能让你不辞而别呀!” “哈,少宗主客气,邵伦身有要事,就不劳王兄相送了!”邵伦转头,冷笑一声,双手作诀祭出一物。 夜色之中有龙吟,两条巨大蛟蟒相缠,凶猛异常,直向上方压来的金砖撞了过去。 “金蛟剪!”马背之上,断臂男子王树杰眼神阴鸷,咬牙道:“你杀我吴师兄还不够,竟然夺其法物!” “王树杰!你少来这套。”邵伦倒骑白马,冷笑道:“我邵伦自从中南城与你相遇,自认从没有主动招惹过你,你一再袭杀我等,如今还要来问我之罪?!” 半空之上,蛟蟒相缠,金光四射,两人策马狂奔,展开捉对厮杀。 邵伦见后方大队人马还未临近,便将心神全都放在王树杰身上,打算先将这名燃纹宗的少宗主斩杀了再说。 那断了一只臂膀的男子见他开始沉默,刹那间就明白了邵伦心思。但见后方众人还未赶来,他也不在意,作为燃纹宗少宗主,又岂能没点压箱底的法宝?当初蛮夷山之行,颜洛神那气势汹汹的一箭,不也没置他于死地吗? 他与邵伦于中南城相遇至今,大小厮杀已不下十合,自是知他精阵法通符道,又身怀多套法物。忌惮的同时又心存觊觎,如此少年,定修有他不知道的却必定胜过自己的法典,如能取来,何乐不为? 轰隆! 金砖横空,离了两条蛟蟒,邵伦心中一惊,正要有所行动,却见侧边不远处那匹大马之上再无人影。 电光火石一刹那,邵伦想都不想,径自弃马遁行,脚踏大胤九步姿中的覆影,潜行不见。 唰! 一道寒芒绽放,将夜空照耀,宛若白昼。王树杰出现在邵伦那匹白马之上,冷笑一声,道:“反应倒是挺快,你小子是多有被人袭杀的经历吧?” 大马长嘶,两人短暂间交换了坐骑。邵伦高坐马背上,对他的冷嘲热讽不置可否,他眯缝起双眼,轻声道:“少宗主袭杀手段一次比一次阴险,怕是贵宗内有不少人遭过你的毒手……” 话音未落,那匹白马突然扬起前蹄,竟是要将王树杰给颠落下来,他心中正惊,却见邵伦已不知所踪。 两人再一次发生逆转,如先前袭杀各换了处境。好样的!王树杰心中冷笑一声,身化长虹,潜行闪了出去。 “哈哈,少宗主的反应也不慢嘛!”邵伦显现,端坐在白马之上,出言讥讽。 两人换回坐骑,王树杰冷笑,正欲开口,却听轻轻一声“爆”,就见眼前突然绽放出万道火光。 鸦声一片,三千火鸦迅速将那一人一骑围裹。先前在王树杰坐骑之上藏放一张火符的邵伦面色冰冷,转头望了望那临到近前来的数十骑,有些不甘地收起正欲祭出的符剑。 他深深看了眼被火光淹没的王树杰,暗叹了口气,继续扔下两张火符,却不是攻向后者,而是如先前那般阻拦进路。 月色下,火海边,一骑白马孤身闯入滚滚黄沙之中。 … 西疆虽然多有大漠地带,但也只能算作是荒漠戈壁。虽然不多,但在其中却也可见青青绿色,寥寥人踪。只不过,在西疆南北两庭划分出的中界无垠漠,却是真正的干旱大漠。 无垠漠横穿西疆,又以那烂陀城为东西中线。在那烂陀城以西,是彻彻底底的黄沙百万里,自那烂陀僧侣北迁之后,此地万年来也没现过人影。 只是此时此刻,在向西的路上,两侧却有越来越多的南北两庭的神师赶赴而来,看其神情,焦急中带着惊愕,似是有什么重大事情发生一般。 邵伦一路马不停蹄,此时见到数百人汇聚到一条路上,不禁安心了不少。他混入人群,却碍于不通西疆言语,无法问询究竟发生何事,只能在心中暗自猜测。 待至天边泛起鱼肚白,再向前行出数百里,黄沙之中却有浓重血腥味。放眼望去,广袤大漠之中竟然四处散落着一件件法物,有的光芒黯淡,灵性全失,有的则光彩夺目,熠熠生辉。 一路所过,所见法物数十近百,周边却并没有其主人。邵伦不明所以,却见随行众人愤怒中却透着股惧意,更加不知发生了何事。 等到日头高悬,骄阳如火,所见各类法物就越来越多,四下里充斥的血腥味也就愈发浓重。这时前方已出现一群群西疆南北神师,他们聚在一起,正在纷纷议论。 正前方,大漠中竖立了一尊石雕佛手,腕间篆刻“南北天廊”四个大字。佛手高约百丈,食与小指向上,遥指天端。其上大风呼啸,有一袭白袍猎猎作响。 她婷婷而立,负手西望,完全无视了那隔开有十多里的南北神师。 ... ... 第一百零七章 师父对师叔,徒弟对师侄 茫茫西疆,骄阳似火,大漠之上热气升腾,但聚集在十多里外的南北神师却从内心深处升起一丝寒意。 灼热气流涌动,大风带着浓重血腥味,四下里散落着一些或好或坏各类法物,其主却早化作一蓬蓬血雾,蒸发于无垠大漠之中。 黄沙中埋有一尊石雕佛手,高达百丈。岁月悠悠,风吹日晒却没有对它造成丝毫侵扰,其状如初。佛掌食与小指向上,遥指天端,其上一袭白袍婷婷而立,负手西望。 在下方,来自于西疆南北两庭的神师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议论纷纷,却再没谁胆敢稍稍靠近那只佛手。邵伦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瞪大双眼,一脸的不可思议。 他左右观望一会儿,最终还是疾步冲出,过了西疆神师刻意划出的一条隔离线,踩在黄沙中,大声喊道:“师叔!” 他所用南川言语,西疆神师自是听不懂,但见这个青衫少年让过了他们,欺身近到那只佛手不远处大声呼喊,皆是吓了一跳,屏息凝气,将心给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这个冒失少年惹怒了佛手上的魔头,从而牵连到他们。 果然—— 大风呼啸,佛手上,白袍女子闻声回眸望了过来。 但所幸,她仅仅回看一眼,便转过头去,负手西望,再没了丁点动作,仿若化作了石雕佛手的一部分。 邵伦面色一滞,有些尴尬。他讪笑一声,也知这位中宫落云的徐师叔性子孤僻,难以琢磨。这时就见两名西疆老迈神师身若电闪,刹那间临到近前,二话不说就将他给拖走。 他们是害怕这青衫少年在此将那魔头激怒,但邵伦却是害怕这些人对自己不利,正欲挣脱,却听空中呼呼风响,有一道长虹从百里之外疾掠而至。 虹头上,有年轻男子器宇轩昂,先是以西疆言语对着下方大声说了一句,继而于虚空中转头正视佛手上那袭白袍,竟通南川语,振声道:“听闻南方来客于此天廊问道,我西疆同道多有不敌,家师特意出关。” 他彬彬有礼,不卑不亢,邵伦正心有好感,却听高空之上有雷鸣滚滚,一名白发老妪横空而现,只是却没她门下弟子那般温顺,直言喝道:“南蛮女娃,速来受死!” 这一师一徒来自西疆南庭,与南川接壤相距不远,故此能通两域言语。但又见下方西疆南北神师欢呼雀跃,显然这老妪身份不同寻常。 巨大佛手之上,白袍女子转身,眉毛弯弯,笑意迷人。她依旧负手在后,只是抬起了一条长腿。 下方离得近的南北神师面露慌张,二话不说拔腿就跑。在此数日,有百余名来此迎战或根本就是看热闹的同道,尽是死在了这条浑圆长腿之下! 轰隆! 白袍女子一步落下,虚空震颤,下方十多名跑得慢的西疆神师全身龟裂,被活活震成一蓬蓬血雾,风沙一吹,就此消散于无垠大漠之中,唯有那各自法物,落了一地。 她一步踏出,无视下方众人生死,腾空而起,直掠向那名白发老妪。 铛—— 但听钟声轰鸣,一口乌黑大钟悬在高空,白发妇人双手作诀,牵引大钟,直向白袍女子压去。 金戈铿锵,高空之上雷声滚滚,洁白云层凝成一柄长剑,重重劈在上面,白袍女子徐云云玉面之上笑意无边,她双腿迈开,竟然登上了两千丈高空。 地面黄沙上,邵伦内心震撼。不说他自己,便是那自恃甚高的颜洛神,也仅仅只能腾空四五百丈便受限于那莫名规则中不能继续上升,他中宫落云徐师叔却能腾空数千丈,显然是境界修为的差距所在。 除却他这个开窍境的小修士,地面观战的南北神师却也同样惊愕。古有记载,洞天之上的玄牝境,多是腾空八百丈左右,纵然是惊才绝艳之辈,在玄牝一境,也超不过千丈高度。 白袍女子腾空两千丈,显然已迈过了作为大道分水岭的玄牝境,而且恐怕超出玄牝不止一个境界,深不可测。 一柄洁白长剑悬在她身侧,长空之上再无云层。白袍女子脸上笑意迷人,但声音却一如往常的冰寒刺骨,“我在此地六日,所斩之人过百,你是这其中最厉害的一个。是不是待我斩杀了你,往后行事,就无人阻我了?” 她脸上带笑,天真烂漫,如无邪的豆蔻少女,但所说之话却杀意无边,在白发老妪听来自是极其狂妄。就见后者怒极发笑,寒声道:“老身境界低微,在我西疆大域不过泛泛之辈。南蛮子口出狂言,待我斩了你再去南川一览,看究竟是否都如你一样!” 轰隆! 白发老妪面色森寒,就听滚滚雷声中,她提着那口乌黑大钟,扶摇而上,径自袭杀向静立虚空的白袍女子。 一如前者,腾空两千丈! 下方顿时人声鼎沸,西疆南北神师大声呼喊,为那来自南庭以南的沧澜老妪作势助威。邵伦夹在拥挤人群中,自是明白他们在做什么,几乎想也不想张嘴就喊:“师叔无敌,师叔无敌!” 身边这些西疆神师不通南川语,只当他也是在为那沧澜老妪助威,只不过口齿不清罢了。但空中虹头上却是有人能懂此话,就见之前那名器宇轩昂的男子驾虹向下,高声笑道:“师父对师叔,徒弟对师侄,道友小心!” 邵伦一惊,却见那男子已驾虹临到前来,他下意识就要祭出火符杀他个措手不及,但眼角余光却忽然瞥见身边众人异样神色。 电光火石一刹那,邵伦二话不说,收起火符拔腿就跑,直向那边无人的巨大佛手疾奔过去。 方才那气机流露应是洞天境的男子近到前来,邵伦有足够信心可以出其不意将其迅速斩杀,但却立刻止住了心中想法。他身处西疆众神师之中,这些人虽然暂时还不知道自己和高空中的女魔头有关系,但若自己将那名男子杀了,看这些人对他的态度,自己就必定会遭受众怒而被围攻。 那不死也得死了。 ... ... 第一百零八章 古之神皇,世之天生灵窍 黄沙之上,邵伦也顾不得被有心人给瞧出来,脚踏大胤舞皇九步姿中的‘扑蝶’,刹那间闪了出去。 那名男子倒也没有急追,静立虹头高声说道:“道友何意?你师叔来我西疆败尽各方迎战同道,现下又为何拒与我战?” 邵伦刹那间冲到那只巨大佛手之下,见他仍然是一副彬彬有礼的客气姿态,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冷声笑道:“好个不要脸,你口口声声我师叔我师叔,又为何不去找她斗法,反而挑拣我这么个开窍境的小修士?!” 那男子器宇轩昂,脚踏虹头,听了这冷嘲热讽面色却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温和笑道:“道友说笑了,你师叔她惊才绝艳,六日来斩杀我西疆同道百余人,又有谁境界修为高于她的?既然她能倚强凌弱,我又为何不能拣选软柿子捏?” “你!”邵伦状若气极,咬牙切齿,怒目相向。但一双手却悄然背在了身后,双眼渐渐眯缝了起来。 “在下西疆南庭七星洞陈玄戈,还望道友不余遗力!”虹头上,男子双手作诀,踏虹而遁,迅速向那巨大的石雕佛手掠去。 邵伦看了眼那些不明所以,在远方观战的西疆众神师,心思急转,最终一叹,以大胤神皇掩日舞中捧云式刹那间窜到佛手之上,不与其战。 自称陈玄戈的男子又岂会容他一直逃避?两人以那石雕佛手为战场,展开追逐厮杀。 轰隆! 高空之上,一口乌黑大钟声响如惊雷,传荡千万里,莫大威势逼得下方观战众人一退再退。沧澜老妪面色阴沉似水,双手作诀,一次次袭杀向那身形飘忽不定的白袍女子。 碧空浩瀚,有黑雾涌动,一团团一簇簇如盛开的花朵儿,拥挤在一起,遮天蔽日。白袍女子在其中来去如风,她双眉弯弯,任凭一身衣袍在沧澜老妪袭杀下猎猎作响,脸色始终平静,一步迈开,清美如霜,飘飘欲仙。 天色昏暗,大片黑雾越来越浓厚,大漠中灼热气流都被驱赶了去,那沧澜老妪忽然察觉到不对,惊怒交加,嘶声道:“你个南方蛮子,竟然修习魔功?!” 白袍女子脸上笑意无边,天真烂漫,她抬起头,轻声说道:“是啊,魔功有什么不对吗,你们不是都称我为魔女吗,那我想我修魔功也是应该的了。只可惜,还未修至大成。” “还想修至大成?古来天骄辈出,又有谁修那左道旁门能至大成?”沧澜老妪身上散发金光,将那些黑雾驱离,她面色森寒,冷声道:“料你定是心神受损,神志不清,就由老身拿你祭灵!” 一口乌黑大钟腾起,护在沧澜老妪身前,她虚空静立,双手托在胸前,手决不断变换,识海眉心处忽然绽放出万道金光,熠熠生辉,竟将那浓厚黑雾都给驱赶了开来。 轰! 一股沉重威压蓦然席卷这片无垠大漠,下方那些一退再退的观战众人顿时口鼻窜血,脸色惨白,因承受不住,纷纷匍匐在地,瑟瑟发抖。他们艰难抬头上望,恐惧中却带着欣喜。 南川悟法,可借天地灵气施诸般法象。西疆天地无灵气,修士神识浩大无边,可以神识勾连天地,交通古之神皇。 西疆神皇! 高空之上,一道金光人影身高万丈,屹立虚空。他轻轻挥了挥手,将那些黑雾尽数驱散,双眼半睁,俯视下方万众苍生。 一口乌黑大钟下,沧澜老妪面色惨白,眉心识海处溢出丝丝缕缕的精血。但她面目却没有丝毫痛苦,有些欣喜若狂,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二次交通西疆太皓神皇,一次功成。 黄沙中,一只古朴的石雕佛手绽放出一层层淡青色光芒,将洒落下的金光轻轻荡开,不受丝毫侵扰。 心知家师胜券在握的陈玄戈面上笑意更浓,他再一次驾虹追赶,却见前方那名一直在逃避的青衫少年此时却停了下来。 “孽障,受死!”他低喝一声,携沧澜老妪威势疾掠而至,双手作诀,猛然间祭出法物——那件他杀敌无数的九龙神火罩。 邵伦面带冷色,看了看远方那些跪地匍匐的数百名西疆神师,却也同样起了杀敌之心。他双手背负在后,眯缝起双眼,冷冷地盯着那越渐逼近的陈玄戈。 轰! 佛掌之上,一物横空,如炉非炉,其上有龙吟咆哮声,遍生烈火,浩浩荡荡,由上而下迅速压来。 以火攻火?此物一看便知不凡,邵伦估摸着最少也得是件灵宝。他收起正欲祭出的五张火符,施展掩日舞捧云式,遁空长掠而起,冷喝道:“借你头颅一用!” 隆隆! 风火呼啸,佛掌之上有“伐”字当先,缓缓横空而过,卷起无边杀意。邵伦施展大胤九步姿,踏空而行,祭出那张被他视之为最大依仗的七字弑杀符,挽起双袖,紧紧跟在后面,推动那七道杀机凛然的神纹字体。 “战!”、“斩!”、“斗!”、“杀!”、“死!”、“灭!” 七字齐出,杀伐之意席卷开来,浩浩荡荡的赤红烈火如遇猛风,火势一改,竟然向后烧灼而去,其主陈玄戈一个不慎,差点身死于自己那件替他斩过无数高境之敌的灵宝之中。 “这、这、你,你竟然有神器?!”他出自西疆南庭,对北庭阵法一道了解不多,感其气机,就以为那七道纹字是古之神器。这在他看来自然是无限惊惧的,自己师父何许人?能交通古之神皇,但却哪里有这等神器?可他,他一个开窍境小修士啊! 高空两千丈,有西疆大神师交通古皇。 下方低空上,拓跋大神相助南川少年。 “关你屁事,你给我去死吧!”邵伦既起杀心,哪有时间去和他解释神器与神纹的差别?他双眉高高挑起,全力调动气海大荒中的灵力,辅之眉心识海,以神识牵引,推动那七道神纹直向对面那面色惨白的男子压去。 古之大神亲手书就,一笔一划俱是天地大道之意,又岂是陈玄戈一个洞天境修士外加一件灵宝能够抵挡住的? 轰隆! 一声巨响,虚空震颤,七字依次冲过。来自于西疆南庭七星洞的男子,还未跟随师父于此成就辉煌,就被神纹直接碾压,全身龟裂,化作一蓬血雾。 一只似炉非炉的法物慢慢化小,约有手掌般大小,从高处掉落下来。邵伦一把接过,看也未看就收进芥子袋中,顾不上灌下灵蕴恢复恢复,就立刻登上佛手最高处,有些焦急地抬头而望。 高空之上,一道金光人影高有万丈,正提着一口金光大钟,紧逼着下方那相比来看就显得很是渺小的白袍女子。 “师叔。”邵伦心一紧,面带担忧。 “呔!” 蓦然一声娇喝,但见那双眉弯弯的女子脸上笑意更浓,她忽然纵身闪开,一步迈出,只是一步便已至沧澜老妪召来的古之太皓神皇头顶上方。 她一举离了之前在众人想来已然是极不可思议的两千丈高度,一步登上了万丈高空!那虽是虚影,但她到底是一脚踏在了西疆古之神皇的脑袋上! 突然,邵伦只觉浑身一颤,体表中竟然溢出了丝丝缕缕的灵气,与此同时,他气海大荒中那一百道窍泉眼中积下的灵蕴居然全都由体表溢出,体内灵力刹那间趋于枯竭。 紧随他后,下方那匍匐在地的西疆神师却也纷纷惊叫出声,一股股灵气从他们体表溢出,直向高空那一袭白袍的女子汇聚而去。 西疆天地无灵气。 万古之中,天骄辈出,其中也不知诞生了多少惊才绝艳之辈。更有传言中万年不出的天生灵窍,以“世间灵力为我先行”为象征。但凡有灵窍成功修道悟法,假以时日必成就万古辉煌。 邵伦曾经也是一名天生灵窍。 虽然因时间太久,导致堵塞,但当初在李梦凡等人看来却也是极其罕见的。殊不知,他们九天宫中,早有一名被太上长老抱回来、各峰首座包括掌教都相让的天生灵窍! 那被九天宫万年来视作禁地的中宫落云,也一并划给了她,宗内无人可过问。 ... ... 第一百零九章 魔头杀神,无垠大漠 大漠黄沙,丝丝缕缕的金光洒落在上。 来自于西疆南北两庭的数百名神师匍匐在地,脸色惨白,他们气海大荒中的灵力已趋于枯竭,此时萎靡不振。 便是邵伦,纵然是后天百窍,却也同样不好受,他站在佛掌食指之上,就见半空中灵气浓郁,已几近肉眼可见的程度直向高空中那一袭白袍汇聚而去。 西疆天地无灵气,但那一袭白袍却是‘世间灵力为我先行’的天生灵窍,她趁着那数百人被古之神皇压制从而成功‘借气’,要施先天法象,去与那西疆古之神皇抗衡。 邵伦皱了皱眉,放松心神,不再去刻意抵抗。他长身而立,两臂展开,百窍泉眼中灵源干涸之后就灌下水囊中的灵蕴,毫无保留,将己身所有的全部借给他那中宫落云徐师叔。 此时此地,唯一没有借气的只有那沧澜老妪,她不受太皓神皇的压制,且修为境界与那袭白袍相差不多。她稍稍惊愕过后,想都不想就要去阻止那正疯狂吸收灵气的白袍女子。 只是此时,那袭白袍显然是动用先天术法腾空万丈,远远超过了她们这个境界的极限。她就是穷尽一千多年来所积累的秘法,也堪堪只能腾空五千丈,再高,就得失控。 沧澜老妪无法近前,只能以神识牵引那太皓神皇的影像。就见那万丈身影眸子开阖,绽放出万道金光,手中巨钟抡起,直向它头顶挥去。 轰隆! 高空之上,金光耀眼,白袍女子身处其间,风姿绰约,如一尊谪仙。她双眉弯弯,脸上笑意无边,清声道:“万古神皇?早死喽!一道虚影也想来阻拦我行欲行之事?便是神皇重生,但凡拦我,我也杀,杀!” “南蛮女娃,休得狂妄!”大漠黄沙上,来自于西疆南北的数百名神师虽然匍匐在地,但个个脸带怒意,咬牙切齿。西疆修神皇之位,那是他们一生所向,可那袭白袍却轻而易举两句话就破了他们道心,往后信念何在?杀人诛心,杀人诛心啊! 一时间,这些人也顾不得会不会损伤到自身根基,硬挺着那莫大威压,支起身子,去观望高空之战。在内心深处,自然是希望‘神皇’能发挥出昔日十之一二之威势,一举灭杀了这个女魔,来巩固他们那已渐渐动摇的道心。 高空上,白袍女子身披万道金光,于虚空中婷婷而立,她双手虚空画圆,要施先天法象。 世间有天生灵窍者,举手抬足,一静一动,皆是天地大道。 “当世哪来的神?!”虚空震颤,白袍女子双手缓缓前推,结成日月两印,哈哈笑道:“滚回你的万古去!” 语出不敬! 那在西疆大域留下印记以供后人能够借此施法的万古神皇,似乎有了心智一般,闻听此言,怒而大吼一声,竟似要将虚空震碎,他抡起那口巨钟,直向那出言挑衅的女子砸了过去。 “给我滚一边去!” 她竟然开始不耐烦?一步迈开,直接对撞了过来。 一阴一阳,相生相克,白袍女子却将其融合一起。她虚空踏步,缩地成寸,抱日月而行,身若奔雷。 轰隆! 高空震颤,沧澜老妪直接被那余势冲飞了出去。下方黄沙大漠之上,数百名西疆神师更是体若筛糠,面如死灰。 万丈高空之上,洒落万道光点,只见怀抱日月两印的白袍女子,西疆古之太皓神皇,烟消云散! 雷鸣滚滚,沧澜老妪面色惨白,心神受损,她二话不说,双手作诀,一路飞遁,径自掠过那只巨大佛手,向号称南北天廊的更深处冲去。 在其后,白袍女子一步迈出,缩地成寸,紧紧尾追。 “师叔!”邵伦呆了呆,视线所及之处,那两人却早已消失。 黄沙上,数百名西疆神师恢复了自由身,站起身来,虎视眈眈,已有人开始取出神石豆,以此恢复气海大荒中干涸的灵源。 邵伦干笑一声,直接从芥子袋中摸出那两张还未恢复灵力的神行符,往双腿之上一拍,径自溜下石雕佛手,向大漠更深处疾掠。 来自于西疆南北的神师们作势追赶出一段距离,就有人说道:“罢了,我等灵力消耗太多,这无垠漠在中界那烂陀中号称万年死地,又有那女魔头在里面,实在是没必要犯险,还是回吧!” 众人细想一番,也觉得便是杀了那青衫少年也没多大用处,正欲回身往返之时,后方有数十名并非西疆神师衣饰打扮的男子疾掠而至,却不发一语,径自与他们擦肩而过,直往大漠深处追了去。 邵伦一路疾奔出数十里之后,见那两张神行符光芒愈发黯淡,便将其收了起来。 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而今一百道窍中的灵力全部耗尽,也再无灵蕴傍身,在这茫茫大漠之中,就算那些西疆神师不追上来,自己连水源都没有,又能多活几日? 他开始遍寻周身,最后拿出那剩下的五张火符和那盏青铜古灯,还有离开南川楚地之时那只巨大蛤蟆所送的银色古朴护心镜,另外一些包括斩敌所获的法物全部收进芥子袋中。 这三件,火符只需神识催发,青灯以血作芯,护心镜自动护主,都是不需要灵力的。 邵伦迅速将自己给武装了起来,但看着茫茫黄沙,又不禁陷入两难。自己若是以直线行走,那么后方若有人追,就定然逃不了,但若是绕弯路行,徐师叔回程中估摸着也寻不到自己了。 他现下身陷大漠,无物傍身,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那名白袍女子能够回来寻到自己,再带着离开此地。 邵伦沉吟片刻,最终一咬牙,有些无奈地自语道:“我又不知道她到底走得是不是直线?听天由命吧,只希望她神通广大,遍寻万里也能将我找到,当然,最重要的是她得有那么点救我的善念!” 他长叹一声,最终微微改变了行迹,往斜向而行。 ... ... 第一百一十章 当死之时,狡诈何妨? 茫茫大漠,骄阳似火,脚下黄沙热气升腾。青衫少年步履蹒跚,已行出了十多里路。 一颗淡蓝色滚圆珠子系挂在脖颈,无灵力催动,仅仅散发着丝缕凉意。邵伦捏着衣袖,擦了把脸上汗水,他嘴唇枯裂,体力早已接近极限。 他叹了口气,四下里看了看,觉得那些西疆神师便是追来,在这茫茫大漠中也难以再找到自己。 邵伦正想在此停住休息,却见前方黄沙之中有一道身影晃动,他心中一惊,赶忙低下身子,向前细望。 大漠中那道身影速度很慢,但步子却放得极稳,离得稍近了,就见其剃着光头,身着袈裟鲜红如血。 “大师!”邵伦迅速跑了过去,正欲开口说话,却忽然伸手掩住口鼻,皱了皱眉。就见那僧人面目狰狞,肌肤干裂早已渗出血来,全身多有溃烂之处,散发刺鼻的恶臭。 往下看,他那一双赤足更为严重,其上血肉模糊,露出了森森白骨。邵伦面色一滞,怔在那里,小脸发白。 自己,不会也变成这样吧? 那僧人不言不语,似是感觉到了眼前有人挡路,双眼眯缝,却看也没看他一眼,径自转身,向来路走去。 大漠黄沙,只听风声呼啸,那名僧人一步步走向未知的远方。邵伦愣在原地,最终深吸了口灼热气流,迈步追了上去。 西疆大域,以那烂陀为中界,划分南北两庭。但作为南北天廊的那烂陀,又以巨城为中,划开东西一线,那烂陀以西,就是这茫茫无垠大漠。 那烂陀曾集聚僧侣过百万,但在万年前不知何故开始大规模北迁,此后自然也有西疆南北的神师迈过那只石雕佛手,向大漠深处行,只是却再没出来过,由此成就无垠大漠万年死地之称。 这些事情,邵伦是自然不知道的。他亦步亦趋,跟在那僧人后方十多步远近,漫无目的地向远方行。心中忐忑之余,只求这看上去格外诡异的僧人能够将他带到人烟地带。 烈阳高照,似乎永远不会西落,行于大漠如被放在火上炙烤。渐渐地,邵伦神智慢慢模糊,只觉得头晕目眩,肌体欲裂。 隐隐约约,身后有风声呼啸,那是衣襟掠空的声响。邵伦顿住身子,却见那僧人步伐不止,依旧慢慢腾腾地向前行去。 两名燃纹宗的弟子驾虹追来,深入大漠,遍寻方圆百千里,可算是把这青衫少年给找到了。此时见他已陷垂死之中,这两名洞天境的男子互视一眼,放声大笑:“小畜生,你杀我燃纹宗弟子十多人,今日看你往哪儿逃!” 邵伦抬头,见到他俩,如遇救星,他扯了扯枯裂的嘴唇,嘿嘿一笑,下一刻却一头栽倒在滚烫的黄沙上。 “呔,师弟歇息,待我取他头颅!”一人贪功心切,急不可耐地驾虹下落。 “师兄,小心有诈!”另一人赶忙开口。 “能有什么诈?他气机微弱,定是大荒中灵力消耗至枯竭,我便是站着不动,他又能奈我何?”那男子嗤笑一声,临到近前,说道:“更何况,他只是个开窍境的小修士,瞧把师弟你吓……” 话音未落,就听大漠之上鸦声一片,火光冲天,万多只火鸦振翅扑腾,顷刻间将这家伙给围拢在其中。 一道青光亮起,邵伦抱着那盏青铜古灯从火海中滚了出来。他装死引得那人近前,从而神识一动,将那五张火符全部抛了出去,同时间以血作芯,点燃了那盏许久未用的古灯。 一圈圈青光以他为中心,如同水波涟漪向四周荡漾开来,将他给紧紧护在中间。旁边火海中传出鸦声与嘶喊,邵伦却看也不看一眼,目光直视空中那名男子,提起所有力气振声喊道:“燃纹宗的狗屁玩意儿,下来受死!” 低空虹头上,剩下的那名男子眼见师兄身陷火海,顿时大怒。燃纹宗自入西疆以来,与邵伦展开大小厮杀不下十合,这种火符他早就领教过,且就在昨夜,少宗主就受创于这种火符之中,而且仅仅只是一张火符而已! 眼下,师兄被那五张火符包裹,又岂能安然无恙? 下方那青衫少年于此时大模大样的挑衅,确实是让他愣了愣,但过不多久,他便展开攻势,祭出一件符宝,径自打向邵伦。 半空中银光大绽,一对八卦鸳鸯钺迎风暴涨,一左一右,倾斜着向下方劈了过去。 燃纹宗的符宝可真多啊!邵伦心底嘀咕一声,眼见别人已经展开了攻势,便再也装不下去,他一屁股跌坐在滚烫黄沙中,虚弱到了极点,哪还有先前恶言叫嚣的姿态? 啵! 一圈青色光幕荡漾,将那对鸳鸯钺轻轻弹开,但接下来,在燃纹宗那名男子大举催动灵力之下,青光再也抵挡不住。 寒芒闪现,一对鸳鸯钺破开青光,直向下方端坐在地的邵伦劈了过去。 呼呼风声中,黄沙之上又有黄芒闪闪,就见邵伦取出神行符,抱住青灯,身形电闪,径自掠向那火海中。 这却让半空中那名燃纹宗弟子吓了一跳,这家伙难不成被自己给打傻啦?五张火符是绝对可以让他师兄毙命的,那这家伙还冲进去干什么? 但下一刻,他脸上突然浮现出怒意。原因无它,只在那火海中流露出了丝丝缕缕的气机,且随着火势衰弱,那股气机越来越浓重。 “小畜生如此狡诈!”他咬牙切齿,也不管会不会毁了自家师兄的尸骨,全力调动气海大荒中的灵力,以神识相辅,牵引那对鸳鸯钺,重重劈向灼热火海中。 轰隆! 一道黑影抢先飞窜而出,在黄沙上几个轻点,远远跑出百多丈之外。 烈阳下,邵伦一身焦黑,被大火灼烧的异常狼狈,但一双眸子此刻却格外明亮。他精神抖擞地捧着七八只三百豆制的小玉瓶,对着远方哈哈笑道:“加上我先前喝下的,差不多能有三千豆灵蕴,燃纹宗好意,邵伦日后必定加倍偿还!” ... ...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大漠也凄凉 大漠黄沙之上,那片火海渐渐缩小,直至最后一只火鸦哀鸣一声消散无踪,五张火符才全部耗光。 大风中有叮当声响,几件法物落下,光芒黯淡,已是灵性全失。其主早被大火焚烧,所化残灰被呼啸而过的灼风吹散,无影无踪。 邵伦发丝中都带着焦糊气味,但此时却神采奕奕,早将那之前冲入火海中抢出来的两千多豆灵蕴全部灌入了腹中。他有一百道窍泉眼,这些只能恢复个十之二三,但眼下不论交战或逃跑,两千多豆灵蕴已是绰绰有余了。 一对已有数丈大小的八卦鸳鸯钺滞在虚空,燃纹宗另一人脚踏虹头,面色阴沉似水。 “呔!燃纹宗的狗屁玩意儿,速来受死!”黄沙上,邵伦长身而立,恶狠狠地叫嚣着。他平日间小心谨慎,遇事能退则退,很少主动去招惹祸端,但现下不同,无垠大漠中,邵伦需要灵蕴,需要很多很多的灵蕴。 先前他杀了一人,所获灵蕴三千豆,现在还剩一人,邵伦自然想依葫芦画瓢,灵蕴这玩意儿可是越多越好。 那名燃纹宗的洞天修士虽不知自己被当作了待宰羔羊,但他死了师兄,本就悲恸在心,又听那青衫少年恶言挑衅,哪里还能忍得住? 就见空中银光大绽,那对八卦鸳鸯钺一左一右,倾斜向下劈斩,夹击邵伦。 邵伦脚踏大胤神皇掩日舞,一步扑蝶式,迅速后掠。但见那件符宝如跗骨之蛆,紧紧相随,他两手掐诀,调动气海大荒中的灵力,以神识相辅,同样祭出一件符宝。 低空之中有龙吟,绽放熠熠金光,两条蛟蟒相缠,凶猛异常,被邵伦祭出,却并不是阻挡那对鸳鸯钺,而是直接杀向半空踏虹而立的燃纹宗修士。 开窍境对洞天境,他一交战就直接采用以命博命的方式,至死方休。 燃纹宗的那名男子见此,似也被激起了血性,眼见那件在宗内凶名赫赫的金蛟剪杀来,根本就不召回鸳鸯钺相护,他双手掐诀,架起长虹左右闪躲,却一直与邵伦保持着十丈距离,方便袭杀。 邵伦也同样如此,但却并不是撒土为遁,而是选择速度更快的大胤神步,在黄沙上左突右窜,闪躲之余又紧盯着在半空飞掠的对方,要瞅准机会给予其必杀一击。 这二人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面,却都被对方的符宝给追得上蹿下跳,好不狼狈。但就算如此,却没谁召回法物前来护主,打破这个僵局。 忽然,邵伦身形一个不稳,踉跄着跌倒在地,被后方那对八卦鸳鸯钺追上,赶忙向旁滚了出去。感其气机,一时竟然微弱了很多。 燃纹宗的那名男子虽然不知究竟何事,但也知这是个一举杀敌的好机会!他当即全力牵引那对鸳鸯钺从后追上邵伦,双手换诀,在空中猛然调转身形,直向下掠,要将邵伦前路给堵死。 当然,对于邵伦的狡诈他已有领会,在下掠之时就从腰间取出一只水囊,结水为印,护在身前以防备那些大范围攻伐的火符。而对于身后紧跟着的金蛟剪,这名男子一时倒未放在心上,其剪虽是凶名赫赫,但只要自己赶在它追上之前斩杀了其主,自是再无危机。 一瞬间,他心意已定,祭出一件符剑,迅速下掠,去堵邵伦的前路。 邵伦此时刚站起身来,二话不说赶忙转身,调整身姿面向那对挂着呼呼风响袭杀而来的鸳鸯钺。 嘭! 却是一声金属声响,邵伦喷出一口污血,如断线风筝向后倒飞而去,在其胸前有银光闪闪,原是他以那面护心镜相抗,使得自己并未被一击而亡。 而眼下,他倒飞出去的方向却正对着驾虹赶来的燃纹宗修士,后者遁行之间,早已祭出了一件符剑,背对着他袭杀而来。 邵伦在半空中蓦然转头,咧起嘴望着对方,脸上笑容灿烂,哪还有先前气机微弱的模样? 不好! 燃纹宗的这名修士当即发觉不妙,却见邵伦同样祭出了一件金光符剑,和他对刺而来。 只是一件符剑,下品符宝而已。这在他刚松了口气之时,忽闻头顶风火呼啸,其中夹带龙吟阵阵,声势逼人。有夺自西疆南庭七星洞的九龙神火罩被邵伦祭出,由上而下压落而来。 “啊呀呀,是灵宝!”燃纹宗的这名修士大惊失色之余心中又生浓浓妒意,那还是一个开窍境的小修士吗? 符宝是符篆,灵宝是法器。古有西疆符师以灵宝为基,在符纸上描摹,脱胎成符宝,只是最上品的符宝威力也仅仅是灵宝的三分之一。 一件灵宝让这名燃纹宗的修士心生妒意,但若让他得知这件灵宝是邵伦以神纹杀敌之后获得的,不知又会作何感想? 兹兹! 水雾升腾,那道水幕在九龙真火罩近距离灼烤之下,顷刻间蒸发于无形,火势不减,由上而下,径自压落。 后有那凶名赫赫的金蛟剪,前方是那名不知还有没有法宝没有使出的青衫少年,燃纹宗的这名修士避无可避,转眼间陷入了绝境。 神火滔天,这名洞天修士调动全部灵力神识去对抗,一时根本顾不上本来在追杀邵伦的那对鸳鸯钺。 这让邵伦松了口气,却并没有立即全力催动那件九龙真火罩,而是让其和燃纹宗的修士僵持不下。他架起虹桥升空,不管那件灵宝,双手作诀,径自牵引后方那支金蛟剪,迅猛杀至。 他要得,是这么洞天修士的全部家当,自然不能让他被大火灼烧成灰。 两条蛟蟒相缠,一冲而过,将这名从南川奔赴百万里的燃纹宗洞天修士腰斩于茫茫大漠之中。 血雾喷涌,大战落幕。邵伦先将自身法物收了起来,而后行到近前,去摸索那具尸体所带家当。 所得颇丰。 五瓶三百豆制的灵蕴,一件和邵伦那个差不多的金光符剑,自然还有那一对八卦鸳鸯钺。 最后,邵伦没忘了从那家伙腰上取下两只水囊,先灌了几口之后,轻声说道:“你我也无怨仇,说来不过宗内事,分内事,也是可笑之事,道友,好走喽!” 他随即打出一道火鸦术,落在那尸首之上,权当为其送葬。 茫茫大漠之上,青衫少年几番搏命厮杀,如身处炼狱之中,他抬起那张满是血污的小脸,大眼清澈,远远望去。 似乎看到了那遥远的南庭姑溯州。 与此地相比,那儿安宁祥和,好山好水,更有俊俏男女,或凭栏倚窗吟诗作画,或依山傍水悟法修道。 更重要的是,那里有一朵儿本该绽放在九天之上的寒梅。 她,他们,应该过得很好。 许久,邵伦收回目光,转过身,独自一人,默默走向茫茫风沙之中。 ... ... 第一百一十二章 妖 西疆中界以西的无垠大漠,万年以前是佛门发源地,极盛之时曾三月之内聚集僧侣过百万。但在那次浩劫之后,那烂陀僧侣北迁,以致西疆南庭至中界,再不见佛光。 茫茫大漠之上,邵伦几番搏命厮杀,所获颇丰,他将己身和别人的法物收了起来,五瓶灵蕴全部存下,再不去多饮点滴。 既然已有两名燃纹宗的弟子找上了他,那就说明燃纹宗众人距此地并不会太远,若于此驻足等待那袭白袍,恐怕会被他们先一步找到。 邵伦细想一番,正欲向大漠更深处行,却见远方沙地起起伏伏,一路而过,扬起黄沙一片。在地面上,却看不到丝毫人影。 “土遁!” 邵伦心中一惊,脱口叫了出来。他面有喜色,一刹那就想到了那名和他一去入西疆的红衣女子。 他迈开双腿迎了上去,但行几步却忽然顿住身子,面带警惕,背手在后捏住了那两张符剑。他踏上修仙路虽不足一年,但大小厮杀已经历数十次,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初出留下城的青涩少年。再则,若无警惕机敏之心,他也活不到现在。 黄沙扬天,一道曼妙身影在距离十多丈时冲天而起,邵伦只看一眼,想也不想就祭出手中两支符剑,神识牵引,直向空中来人袭杀过去。 “哼,年纪不大,脾气倒不小!” 破土而出的女子踏虹立在半空,一袭兰色长裙随风而动,她面色极白,透着股妖异。眼见两支符剑疾掠杀至,她轻抬皓腕,紧握住一柄赤红羽扇,怒声道:“再敢放肆,莫怪我宰了你!” 邵伦闻声,心思急转,见她的确是在距自己十多丈时就已出现,并不能算作是想要袭杀自己。这般想着,邵伦召回符剑,却并不立即收进去,让两支金光灿灿的符剑一左一右悬浮在自己身前,以防不备。 精于土遁的女子嗤笑一声,如她这般向来不知危险是什么的天之骄女,自然不会理解那些小修士苟活于世的艰难。她有些鄙夷地看了看那两支连灵宝十之二三威力都没有的符剑,居高临下,淡漠开口:“你身上那能传千百里的异香是何物?是何人交予你的?” 邵伦心中一惊,皱了皱眉,沉默不语。 就见那女子双眼微眯了起来,语气渐冷,“本座从南川赶赴西疆以来,疲于奔命,先是大胤城,再是那姑溯州,现在又是这那烂陀,你小子兜兜转转,跑得倒是挺快,让我白白奔赴十多万里。” 邵伦心知她要找的是那只香囊,但一时不知是敌是友,继续保持沉默,只是一只手却悄悄摸向了芥子袋,打算一有不对就祭出大杀器将这名气机流露该是洞天大圆满的女修给灭了。 那名身着兰色长裙的女子见他如此,沉吟片刻说道:“看你区区开窍境第七层,根本不可能是小姐的对手,那只红袖囊是小姐自己交给你的吧?” “红袖囊?你是南川燕地红袖坊的女修?”邵伦皱了皱眉,旁敲侧击,来分辩敌友。 “你还知道红袖坊?”女子轻咦一声,当即确认这名少年应该是密信上跟随自家小姐远赴西疆的那人,她面容稍缓,说道:“我家小姐颜洛神,不知今何在?” “在下邵伦,与仙子结伴西行,于半月以前遭逢燃纹宗众人袭杀,以致失散。”邵伦想了想,将系挂在脖颈的那只香囊从衣衫中拽了出来,说道:“故以此香囊,希望可以找到那只危月燕,寻得仙子。” 那名女子开始沉思,过不多久正色道:“现下有人带头入无垠漠,西疆想要寻机缘的各地神师闻风而动,我料想小姐若是无碍,定会来此。” “你在前带路,我们深入大漠,在前面等待小姐即可。”她抬起头,开始发号施令。 邵伦静立在黄沙上,没有说话。 “如何?”那女子冷笑一声。 “实不相瞒,在下气海大荒中的灵力近乎枯竭,身陷大漠,却有幸在此遇见我家师叔,若无意外,我将在此等待师叔带我回去。”邵伦面色平静,轻声说道。 他这话大致有两个意思,一是我现在缺少灵蕴,不能向前,二是我师叔就在附近,你若心存歹意还是三思而行。 那女子既以“本座”自称,自是掌握一方生杀大权的人物,心思灵敏又岂会听不出这话意思?就见她不屑一笑,嘀咕道:“师叔?我若想杀你,你师叔来了也一并斩了。” “咯,这三瓶,九百豆灵蕴,足让你这开窍境的小修士上升一层境界了,不必多说,快快与我同行。”她倒也大方,扔来三只小玉瓶,脸上却没有丝毫异样。 后天百窍的邵伦双手接过,面有苦笑,这区区九百豆灵蕴别说进阶,连塞牙缝都不够,若在平日他都有些瞧不上眼。但现在形势比人强,一点一滴灵蕴邵伦都要节省使用,他道了声谢,问道:“还不知仙子称谓?” 他出姑溯州本就是为了寻找颜洛神,现在多了一个看上去有大依仗的同伴,且收了三瓶灵蕴,自然是答应了下来。 身着兰色长裙的女子依旧踩在虹头上,也不下来,淡淡开口:“心月狐。” “心月狐?危月燕?”邵伦喃喃自语,猛然抬头,惊愕道:“你是妖?” “妖?很惊讶吗?”长裙女子哈哈大笑,脸上却露出一股满含深意的玩味之色,兴致勃勃地看着邵伦的反应。 邵伦摇摇头,将脑中那丝猜测给甩了出去,一时却沉默了下来。 两人不再说话,一前一后向大漠更深处行去。 那名自称为妖的女子远远跟在后面,脸上却再无笑意。妖在南川,和西疆那烂陀僧侣一般,都是曾经煊赫一时而今却没落的种族,他们却多蛰伏起来,就是南川修士,所见过的妖也并不多。 她突然握紧那柄赤红羽扇,有些愤怒,低声斥道:“妖有啥不好?你一个开窍境的小修士还瞧不起咋的?” 前方,邵伦默默不语。他伸手捏住脖颈系着香囊的红绳,将其缓缓解了开来。 原来,是只妖啊!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 ... 第一百一十三章 意如惊梦,万葬凶佛 上 (有些迟了,凑合着算是大章吧!) 马蹄声悠扬,有两骑入城。 一男一女,非西疆衣饰打扮,却又不似从万里赶赴而来的匆匆旅客。两人神色平静,座下大马徐步缓行,若非身上流露出的蓬勃气机,任谁都会当作是那些世俗豪门中的公子千金。 “心道友贵为提兵山大统领,此番孤身远赴百万里,当真是护主心切啊!”男子扬鞭,出声轻笑。 大马长嘶,那身着兰色长裙的女子柳眉微蹙,她上位已久,掌一方十万生杀大权,机敏过人,又岂会听不出话中嘲讽之意?她微微撇头,露出一张白皙、显得异常妖异的脸庞,淡淡道:“东宫少主言重了,妾身奴仆之身,如何贵得过公主。” 男子为南川万圣门少主东宫。听得此言,他脸上笑意渐浓,眯缝起双眼,不轻不重地说道:“看道友胸有成竹,公主她应是无恙,既然如此,恕东某先行告辞了。” 马蹄声歇,女子眼望前方,面容一整,不急不缓说道:“少主意气风发,但贵宗既与我谷结成亲家,理当生死与共。而今我家公主下落不明,少主作为她未来的夫婿,还是与妾身一起寻找的好。” “我看,心道友怕是早知公主下落了吧?”东宫笑容一敛,目光直接落在女子香肩之上,那里有一张古朴大弓。 女子就笑了,神色毫无异样,她转头说道:“我家公主生而大幸获此弓,此后便以洛神弓弓名相称,随身携带数十年从未离身半步,如今此弓遗落在路,更是说明公主她遭逢强敌,形势紧急。” 东宫皱了皱眉,深吸口气,说道:“我听说极西之地群英汇聚,洛神她性子好动,该不会是去那里凑热闹了吧?我们何必不去那里寻一寻?” “寻?少主寻人是假,寻机缘才是真吧?”那女子微微扬起头,瞥他一眼,眉宇间隐有怒气,她淡淡开口:“妾身不才,但也是看着她长大的,又如何不懂她性子怎样?而今本命神器遗落在外,孤身异乡,岂有那心思去凑热闹?” 东宫转头,没再说话。他内心里觉得是这主仆俩合起伙来蒙骗自己,颜洛神定是去了如今群英汇聚的无垠大漠,却以这名提兵山的大统领来拖住自己,看起来是她想独占机缘啊! 但见那名位高权重的女子神色毫无异样,不似故作姿态,东宫一时又疑惑起来,难以判定事实究竟如何。 这时已入得那烂陀城内,凡人与修士来来往往,气机混乱,却以一股最为蓬勃。 那是四个人,两男两女,东宫他见过其中三人,却以那名白衣男子印象最为深刻。就是那个看上去温文尔雅的家伙,曾在南川中南城内当众杀了他门下修士。 “呵,道兄,记得我说过,来日方长?如今在这茫茫西疆也能相遇,看来真是你我有缘呐!”他轻轻一笑,策马快行几步,与身边那提兵山的大统领并驾齐驱。 前方四人依次排列,分别是意珊瑚,封如意,赵惊虹,李梦凡。那左右男女却再不似以往那般形影不离,虽是中间隔了两人,仍显得有些尴尬。 “中南城也未破,何故引得东宫少主如我等这般丧家之犬远赴西疆?”白衣男子李梦凡想笑,却再也不似当初那般来得温和,温良恭谨的外表下,已生了一颗杀机四溢的心。 “哦,也没什么,只是听说李道友那名开窍境的师弟将我发妻掳至西疆,特来看看。”马背上,东宫不急不缓,轻声说道。 “邵伦如今何在?!”黄沙女子封如意踏前一步,气机流露,早修至洞天境。她在这些人中,最亲近于邵伦,两人同出留下城,又有过稍稍一刻的夫妻之名。对待邵伦,除了那满心的亏欠,还有一丝后知后觉的情愫存在。 “若与邵伦有关,就先找我吧!”一柄阔剑重重跺在街道青石板上,赵惊虹一身无袖劲装,黑发飘扬,霸气凛然。他是南川不多见的悟道者,生有无敌道心,想也未想决定替那名对自己满怀敌意的少年受过。 作为曾经以一丝善念将邵伦引进飞雪峰从而踏上修仙路的李梦凡,却并未说话,只是一支古朴小剑静静地悬浮在他身前,散发着莫大威压。 一件古之圣兵! “邵伦是我宗希望所在,若与他过不去,我宗虽已玉碎,却也不惜一碎再碎!”后方,仍然被众弟子称为掌教师姐的意珊瑚红了眼睛,咬牙说道。她想到了很多,所想自然是那已故恩师陈无疚。她的父母杀了陈无疚发妻,陈无疚报得怨仇之后却收养了已是孤儿的自己,此后不仅没有丝毫打骂相向,更是视如己出,疼惜程度甚至超过了他亲生儿子李梦凡,更留言太上长老让自己担负重任,做一宗之主。 而今邵伦习得九天谱,她又如何能让人将这希望破灭? 马背之上,作为提兵山大统领的心姓女子面无表情,她常年发号施令,心思灵敏,自然知道东宫这番说辞是为了试探邵伦在这些九天门人心中的地位。 只不过,见到这四人的激烈反应,纵然是她掌一方十万生杀大权的上位者,也不禁错愕。她出南川之前收到密信,上称公主只带一名开窍境的‘外人’入疆,因担忧其安危,这才孤身远赴百万里。 然而,既然只是一名开窍境的小修士,又如何引得这四人这般激烈反应?看起来,公主所带之人,也不是那么不堪嘛! 当然,对于东宫想让自己相助灭杀这四人的心思,心姓女子只当不知道。既然公主单单带那一人入西疆,想必也被视作心腹,那也就是自己人了,自己人的师兄师姐,她如何杀得? 意如惊梦四人再不说话,只是杀机流露,马上东宫沉吟片刻,随即哈哈大笑,高声道:“四位不必如此,我与邵兄肝胆相照,所爱灵宠送与他也不皱眉头,若邵兄真心喜欢我那未过门的妻子,送又如何?” 拄剑而立的悟道者赵惊虹面色一滞,就听黄衫女子封如意冷笑一声,瞥了眼前者,道:“道友客气,可惜邵师弟早就心有所属!” “哦?不知哪位仙子引得邵兄深情一片?东某不才,愿代为做媒,成就一段千古姻缘。”马背上,万圣门的少主不惜自降身份,与那开窍境的小修士称兄道弟。 “道兄好意心领了,若再无事,还请稍让,容我等四人出城。”白衣男子李梦凡也不管他究竟是何心思,收起那支古之圣兵九天剑,作个揖礼。 东宫笑脸相向,驱马行到一边,看着四人依次从身边走过,直到出了城之后,仍然没有收回目光。 “这四人若能心意相通,的确是可怕的组合。”先前一直没有出声的提兵山大统领笑了笑,道:“以悟道者近战相攻,古之圣兵遥相配合,又有灵宝相护,青衫居中掌握大局以防不备,妙哉!” “大统领区区一眼就能看出那黄衫女子身藏灵宝,才是真正的可怕吧?”东宫哈哈大笑,随即面容一整,正色道:“那四人,怕是前往无垠大漠寻机缘了。” “贵宗家大业大,有何机缘能入得少主法眼?”心姓女子也不理会他垂涎目光,扬鞭策马向前行,“还是赶紧找到公主吧!” … 大漠黄沙,西疆更西之处,时至傍晚,日头却依旧高挂,大风卷带无边热气,肆意横扫,令得那些或飞掠高空或行于沙粒的修士神师苦不堪言。 他们虽是修仙之辈,但西疆天地无灵气,这片大漠又不知究竟多么宽广,灵力每每消耗只能靠随身携带的灵蕴或者神石豆来恢复,用一些少一些,根本不敢大肆施法抵挡酷暑。 随着时间推移,所经过那尊雕刻“南北天廊”四字佛手的西疆神师越来越多,当中夹带着以燃纹宗人数最为多的南川修士,于广袤黄沙中飞掠,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此时距那袭白袍灭神皇法印已有四日,闻风而动来寻机缘的人越来越多,但这之中更有那些抱着侥幸心态的苦命人。他们多是境界低微的西疆神师,入到大漠深处之后,在所剩灵力不多的情况下却并没有返身回去,而是希冀着在下一刻寻到机缘,从而脱胎换骨,名动天下。 其结果,自然是悲惨到了极点。邵伦幸得那名自称为“心月狐”的洞天境大圆满女修带足了水源吃食,省着灵蕴,四日内相安无恙,只是他也不禁奇怪,这女子已是洞天辟谷,又如何要带水源吃食?若单单只是照顾自己,那她又是如何知道就一定会遇上自己的? 他疑惑在心,却也没有多问,一路少有言语,始终保持着警惕之心。 连日来,大漠中所见那些灵力耗竭饿死渴死的低境界西疆神师多不胜数,这些看在眼里,邵伦自知接下来的路程会更加艰险,虽然暂时未碰上敌人,但这广袤大漠可真不是他这种修为浅境界低的人呆的。 邵伦节约用水,只抿一口就将水囊收了起来,一路向西,再向前行出一段距离之后,如同以往视线中开始出现人影晃动。 那是在大漠中如同行尸走肉的西疆那烂陀僧侣,他们身着被称之为“贱色”的鲜红袈裟,肌肤干裂,多有溃烂,散发一股股恶臭,却不知也不觉,只迈开那已露出森森白骨的双脚,踩在滚烫黄沙上慢腾腾前行。 但此刻,却又和以往不同,那些僧侣人数众多,盘坐在黄沙上,竟然布成了凡俗世间中的小型方阵,阵阵吟唱声从他们嘴中传出,随着时间推移,声如黄钟大吕,气势越来越盛。 身着兰色长裙的女子下掠落到地面,皱了皱眉说道:“我当是何,原来是些早死多年的念想。” 邵伦一怔,这几日来虽见大漠僧侣,但却不曾一次见到这般多,难不成这名女子瞧出了端倪?他正想着,就见长裙女子疾步冲到那些僧侣近前,大声喝问:“可知执念越深者,所受磨难越多?!” “佛门于放下两字自圆其说,但又可曾真正放下?”佛唱声不止,女子继续说道:“圣僧若无欲,何来佛门度尽世人?佛陀若无欲,又因何修行,又因何证果成佛?” 大漠之中,阵阵佛唱传扬,如黄钟大吕,直逼人心。 “何苦呢?”自称心月狐的长裙女子低声一叹,忽而抬头冷声喝道:“佛门欲度众生,又有谁来度你们?你们早死了!” 你们早死了! 此话一出,阵阵佛唱蓦地化作一道沉重叹息,数十名僧人变作万道光点,飘散在风中黄沙上。 这一声冷喝普普通通,却让邵伦心神也受到震荡,小脸一白,差点跌坐在地。他迅速稳定心神,带着满心疑惑跑了过去。 前方不远处,出现一尊石雕菩萨像,与人等高,所雕并不出奇,但却一反常态地坐南望北。在其背后,却有人以不敬,篆刻上两行楹联,笔力雄浑,铁画银钩。 问菩萨为何倒坐, 叹众生不肯回头。 “叹众生不肯回头。”邵伦喃喃念了一声,心中忽然多了一份沉甸甸,不解的情结。 “怪哉,倒是与那些僧侣不同,看字迹年代久远,也不知是哪位前辈所题。”长裙女子心月狐赞了一句,随即脸上浮现出喜意,道:“不肯回头?看来大机缘就在前方不远了。” 邵伦却盯着那两行如若警示的楹联,有些迟疑。 “走啊,此番我带了圣兵,不会再有危险的。”女子转身,拽了拽他。 “再?”邵伦一愣。 “我,若不将那些僧侣喝散,定然会有危险的。”自称‘心月狐’的妖族女子随口说道。 邵伦深吸了口气,点头答应了下来。 —— (看我这么用心的码字,不该来点支持嘛,求票啊,都好久木有求票了,打滚求票,求打赏,啥都求!o(n_n)o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万葬凶佛,血菩提 西疆中界东西线上的无垠大漠,一尊高达百丈的石雕佛手竖立在黄沙中,食与小指向上,遥指天端,在其腕间篆刻“南北天廊”四个大字,将西疆划分南北两庭。 随着此地那一场惊天大战落下帷幕,白袍魔女带头深入大漠,西疆南北的神师闻风而动,当中又有以燃纹宗人数最多的南川修士,西南两大域的各方强者,一时争先恐后,于此地深入那号称万年死地的无垠漠中寻求造化机缘。 烈阳高照,佛手下方搭起棚子,从那烂陀城出来的大和尚眉清目秀,今日不再混吃混喝。他手舞足蹈,对着从佛手前经过的众人极力叫道:“来来来,大漠深处有机缘,来来来,古今万载无生还。过路的道友,且听和尚我一句,莫要送死哇!” 许是高温灼热,大和尚声音沙哑,聒噪如乌鸦,喋喋不休。听得这明显暗咒不得好死的话,西疆本土的神师面色铁青,却不发一语,径自从佛手边向大漠深处行了去。 大和尚也不在意,从摊子上那堆得满满的水囊里取来一只,润了润嗓子,又说道:“未至洞天辟谷且贼心不死的听好喽,大漠无垠,一囊水抵上一条命呐!” 路过的西疆本土神师面有怒容,却无人理他。就在这时,打不远处走来几人,衣饰打扮既不是西疆神师也不是那些从南方而来的修士。大和尚愣了愣,那其中就有一名境界最低为开窍境大圆满的年轻男子走上前,以西疆言语说道:“和尚莫要毒舌,我且问你,这些水囊拢共多少钱?我全要了。” “不要钱。”大和尚笑了笑,继而摇头道:“佛道一家,道友如何要以凡俗铜臭来恶心于我?” “哟?你还想要灵蕴?”年轻男子一怔,继而眯眼扫了下那些沉默经过的西疆神师,低声道:“多少?” “和尚我这水,只卖与识货之人。”大和尚伸出一根手指,笑容一敛,道:“一囊水值一珠神石豆。” “一千豆灵蕴?!”年轻男子倒吸口气,继而大怒,挽起袖子就要去拿那些水囊,斥道:“好个秃贼,老子一豆都不给你!” 轰隆! 大风卷起无边黄沙,年轻男子身如箭,径自向后倒飞了出去,摔在约至十多丈远的地方,口鼻窜血,挣扎了半天却起不来。 大和尚唉声叹气,他身边那七八岁大的俊秀小和尚收起拳头,看也不看那边一眼。 于此地经过的西疆本土神师暗中窃笑,看着那几名外地来客的眼神多有戏谑。 容貌颇为俊气的小和尚大眼扑闪,朝那边一瞪,老气横秋地说道:“不买就滚蛋,别来碍眼!” 他说着话,身边大风又起,飘扬的黄沙却无一粒沾上衣衫。那几名不是西疆也不是南川的洞天修士沉吟片刻,最终留下一人将那名倒地不起的年轻男子护送回那烂陀城,其余人面色铁青赶赴大漠深处。 此地一时安静了下来。 小和尚望了眼身后无垠大漠,喃喃道:“他们都进去了。” “世尊说,不可度,只能超度。”大和尚伸手摸了摸那颗小光头,对他说:“行应行之事,莫要心怀执念。” 一只长瓶被放在了摊子上,从远方走来的男子肩扛一杆大戟,一脸邪气根本笑不出温和的味道,但他仍然笑道:“这是一千豆灵蕴,之前打得好!” 大和尚目瞪口呆地盯着眼前那只玉瓶,愣了半晌最后长叹一声,取出一只水囊递了过去,道:“结个善缘。” 那从南方赶来的男子本不想接,但见和尚一脸肃穆,笑了笑就将其收了起来,继而再不说话,直步向前走了去。 大和尚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号,就听轰然一声响,那木摊子猛地坍塌,其上水囊竟然化作了片片黄沙,随风远去。 “师父,你也救了一人。”小和尚扬起头,笑道。 “可惜啊,真物只有一只,愿意出一千豆灵蕴的也只有这一人。”大和尚扯了扯嘴角,苦笑道:“只是,竟然被他当成是赏钱了?” “如果我能打赢洞天境的修士就好了。”七八岁的小和尚嘟着嘴,叹了口气,小脸上有些遗憾。 肩扛大戟的男子,加上被小和尚打伤的开窍境修士和护送他回城的那人,这一对古怪师徒救下了三人。 大漠深处,酷热难当,阵阵灼风横扫而过,深吸一口,连肺子都要烧着了似的。 滚烫沙粒上有两女前行,一老一少,气机蓬勃远远超过其他人,但却不知为何并不驾虹腾空,仅是凭着双足。 有水蓝色衣饰的少女提着一杆隐有神辉闪现的长枪,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说道:“师尊,诸位师兄已在赶来的路上,我们不妨在此歇息一会儿,也好等待大家会合?” 那东洲斗神宗南行又西进的黑袍老妇步子微顿,转过身来眼神锋锐如刀,她淡笑道:“乖徒儿,若是累了,师傅背着你就是。” “弟子不敢!”提枪少女面露惶恐,赶忙回道。 “那就快些走!”黑袍妇人面色瞬时沉了下来,嗓音沙哑和公鸭无异,“这一次,老身一定要得到九天谱控兵之术!” 提枪少女水千寒脸色一白。九天谱控兵之术,非法非道,只以神识而用,悟道者和悟法者甚至是西疆神师,都能修得。 当世修得九天谱的邵伦,将其用来相控他人兵锋,以敌器斩敌。但控兵之术更大的用处,则在于可以最大程度上将心神与己身兵戈法物融合,达到如臂使指的状态。 少女看了眼手中那杆隐现神辉的长枪,脸色惨白,但眼中却迸射杀机无限。她抬头看了看前方的黑袍老妇,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 西疆无垠漠更西之处,一座高达数百丈的巨大佛像竖立,却雕了三眼三耳三手,极为诡异。佛像雕刻的栩栩如生,却呈跪姿,呲牙咧嘴,面色狰狞,显得异常凶恶。 在其肩头石雕枷锁之上,以血书就了一行大字,经万年风吹日晒,依旧长存,隐隐透着凌厉杀意。 “看过,听过,做过,为三大过。” 邵伦深吸了口气,望着不远方那座佛像,喃喃道:“西疆佛门万年前煊赫至极,光是大圣境界的僧人就出过十数名,有谁能有这般能耐?近乎灭族绝种了。” 他身边那名自称为“心月狐”的长裙女子脸色铁青,二话不说就冲到了佛像近前。 有数百上千名僧人围坐一圈,守护着那座石雕佛像。他们面朝佛像,面容悲苦,经万年岁月,早已亡故,但肉身不毁,绽放熠熠金光。 死者为大,邵伦想起了在南川楚地北山关邵家陵园中那名救自己于虚妄中的‘撑船和尚’,便对着这些已故僧人作揖行礼一圈。 轰隆! 只是,邵伦这一拜下去,那数百上千的金光肉身忽然炸开,化作漫天黄沙,随风飘扬。身后那巨佛枷锁上,一行血书大字开始猛烈颤动起来。 正在大佛膝盖上寻找门路的妖族女子心月狐一惊,猛然回身,惊声道:“你做了什么?!” 邵伦“啊”了一声,怔在那里,不明所以。 咔嚓! 一声脆响,就见那石雕枷锁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裂痕,稍稍一瞬便从大佛身上脱离,掉落在地,扬起漫天沙尘。 阵阵佛唱声传扬开来,大佛好似突然张开了嘴。邵伦两人面面相觑,之前根本没有注意石雕佛像双唇开合与否。 心月狐一惊过后,又是一喜,伸手点指,叫道:“那里定是入口,我们这就进去,里面必然有佛宝!” 她说着话,一把拉住邵伦,单手作诀,驾虹腾空而起,直向那数百丈高的佛口而去。 她动作太快,邵伦还未准备好就觉双眼一黑,已然进入了佛像内部。 一道火光闪现,邵伦打出火鸦术,已接近两尺大小的火鸦振动双翅,将四周照亮。他以神识牵引,让这只火鸦悬浮在自己头顶上方,随着自己移动而动。 这巨大石雕佛像高数百、宽七八十丈,但在里面却并不显宽广,有几条小路延伸向下,曲曲折折,也不知尽头究竟有着什么。 心月狐握有一柄赤红羽扇,在这幽暗环境中涌动着火光,邵伦心知是件重宝,怕让她以为自己心存觊觎,只看了一眼便转过了头。 谁料她竟然轻笑一声,自己说了出来:“寻常修士所用法器,在之上有灵宝,继而是圣兵,我这件火凰扇和你们九天宫的那支九天剑一样,都是古之圣兵。” 两人慢慢沿着小路向下行,路上随便说着这些与此地不着边际的话,邵伦那初入异地的紧张感不知不觉减轻了一些。他扭过头,想了想,道:“你家小姐……” “我家小姐怎么了?”心月狐瞥他一眼。 邵伦张了张嘴,却沉默了下来。 这时前方突然亮起道道红芒,就见四五颗椭圆形、约莫拇指大小的东西镶嵌在小路两侧石壁中,绽放红光,一闪一闪,有一股难言的韵味。 “血菩提!”心月狐惊喜,快步走了上去。 邵伦滞在原地。 她一怔,疑惑道:“怎么了?” 邵伦咧嘴一笑,道:“道友你境界比我高了太多,精于土遁和各类秘法杀招,又身怀古之圣兵。看你一路言行,明显对此地格外熟悉,既如此还要带上我,定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他说着话,脸上笑容慢慢苦涩下来,继续说:“你我之前素未谋面,我也不知你是善是恶。但若换了别人,用完我后想必会有过河拆桥的心思。邵伦自知不是你的对手,但我这条命托你家小姐的福,才能够活到今日,若你之前所说是真,我只希望……” “能够活着出去,让我继续去找你家小姐。” 自称为心月狐的长裙女子取下五颗放着红芒的血菩提,没有回头,过了许久才轻轻“哦”了一声。 ... ...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万葬凶佛,血池莲花 幽暗的大佛内部,死一般的寂静。火光将周边照亮,一男一女纹丝不动,久久没有说话。 一只火鸦将近两尺大小,振动双翅悬浮于上方,在火光渐渐暗淡,所含灵力即将告罄之时,长裙女子心月狐转过了身。 她盯着那在火光掩映下,神色显得极为坚定的青衫少年,叹了口气说道:“年纪轻轻,却有这么重的危机感,也不知是好还是坏。我便是有杀你的心,看在你对我家小姐这般重情义的份上,也只能就此作罢。” 邵伦咧嘴一笑,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还不相信我?”长裙女子皱了皱眉,忽而皓腕一抬,五道红芒疾射而去。 邵伦双手接住,见是之前她从石壁上采取下的五颗佛门血菩提。 “这已算是至宝了。”长裙女子心月狐直说道:“你现在开窍境第七层,这五颗血菩提足以让你直接进阶至开窍境大圆满。我现在还未用上你,就已将此物相让,可以相信我了吧?” “落袋为安,要让我先吃了再说。”邵伦抬头,直视着她。 心月狐皱了皱眉,沉吟道:“好,不过接下来再寻得至宝,可就得归我。” 进到大佛内部,行不多久就遇到了这五颗血菩提,邵伦心知越往下行所出现的宝物定然越加珍贵,但他此时显然顾不得那些,答应一声便盘膝坐了下来。 赤红火光亮起,长裙女子手握那柄火凰扇,站在旁边为他护法。火光掩映下,邵伦面色平静,沉下心神去冲关破境。她于一边婷婷而立,盯着那张显得年轻且清秀的脸庞,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展,往复循环,显得犹豫不决。 … 大漠深处,三道身影在风沙中顿住身形。两名年轻男子一左一右护卫着中间那名貌美女子,他们目光放远,皆是一脸喜意。 “师弟师妹,待师兄我将其取来!”一名男子哈哈大笑,驾虹直掠向前。 “师妹,我终于得到你了。”另一人面白无须,则忽然转头,一把将那貌美女子搂在了怀里,眉宇间透着浓浓的渴望,“我日夜都想着你,你终于答应了吗?” “你做什么?!”那貌美女子一把将其推开,柳眉倒竖。 “我知道,我知道你和吴师兄早就行了鱼水之欢,是不是?!”白面男子忽然大怒,面色狰狞。 “你!”貌美女子气得胸脯颤颤,这时却见之前掠至前方的吴师兄疯癫狂笑了起来,“是神佛舍利,是神佛舍利啊哈哈!” 女子心神一震,正觉疑惑却忽感脖颈一凉,一抹狭长兵锋已悄然斩下了她那精致头颅。 “我得不到的,其他人也休想得到!”白面男子面色狰狞,祭出法器,径自杀向前方的同门师兄。 过不多久,阵阵风沙扫过,吴姓男子浑身染血,他蹲在地上,手捧着一抔黄沙,已笑至嗓音发哑,“神佛舍利啊,我终于得到了,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高空之上,两道身影一逃一追,处在后面的白袍女子皱了皱眉,一掠而过。 嘭! 沙地上,吴姓男子全身龟裂,化作了一蓬血雾,与手中那抔黄沙一起随风飘远…… 远方,大漠更深处,几道身影交缠,恶斗不休,金戈铿锵声响彻不绝。 “是邵伦,快救邵伦!”从南川而来的四人行至此处,身着黄衫的女子封如意忽然手指前方争战之处,嘶声叫道。 “邵伦他盗学我九天镇派法典,家师遗命,要将其斩杀!”一身青衫与九天宫大多弟子一般无二的代掌教意珊瑚冷笑连连。 “家师遗命?嘿,你个贼人之女,也配做我九天门人?”白衣男子李梦凡脸上笑意不再,一抬手,指缝间紧紧夹着一支古朴小剑。 作为南川不多见的悟道者赵惊虹皱了皱眉,他不通法,但生有无敌道心,如今于他来说别无所求,只一心向道而已。此时见得三人异样,猛然间大喝了一声。 三人如梦方醒,再向前看,争杀之处哪有那一袭青衫的少年郎?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又以李梦凡和意珊瑚两人面容最为疑惑。 “循序渐进,莫有执念,循序渐进,莫有执念……”刚刚喝醒了三人的赵惊虹却忽然喃喃念道,于此压制心中那忽然升起的滔天战意。 唰! 远处,一杆大戟横空而过,将从东洲赶赴南川继而进入西疆的斗神宗两名无故争杀的弟子拦腰而斩。 脸带邪笑的男子扛起那杆从斗神宗宗内盗出来的大戟,面有庆幸地向一边走远。在他腰间,一只水囊正绽放熠熠佛光,洒落在来路与前途,有一股庄严肃穆之感。 … 在无垠大漠更西处的大佛内部,一男一女根本不知外面所生之事。大佛内部气机蓬勃,如一道道江潮拍岸,激荡在小路两边的石壁上,继而又汇入盘膝而坐的青衫少年体内。 那一年腊月寒冬,在满眼风雪的山巅上,红衣少女说那个小师弟生有百窍,以一百年寿元破境迈入洞天辟谷是根本不可能的。 这一年西疆仍是烈阳高照的深秋,青衫少年一举迈入了开窍境第十三层大圆满,只差半步就可达到洞天辟谷境。所耗时间,连一年都没有用到。 一百道窍扩大了一倍不止,已不能再称之为道窍泉眼了,邵伦知道,只需再迈半步,自己就能拥有一百个洞天,以后就能单修一窍,速度肯定会成百倍上涨。 “恭喜道友。”旁边,长裙女子心月狐淡淡开口,脸色平静,难看丝毫心中所想。 邵伦睁开眼,适应了一番,起身说道:“若我身死于此,也就浪费了道友那五颗血菩提了。” “还认为我有害你之心?” “防人之心不可无。”邵伦面色平静,轻声回道。 女子不再说话,两人开始顺着延伸小路向下行。邵伦再次打出一只火鸦,但见它双翅一展,竟有了五尺大小,也就说明他现在修为比之以前高了一倍不止。 但论气机程度,却仍然没有前方长裙女子旺盛。且不说那些不轻易视人的秘法杀招,那女子还有那件可发挥出十之**威势的古之圣兵,邵伦暗叹口气,自知还不是她的对手。 小路延伸向下,渐渐地变窄了许多,两旁石壁之上红光闪闪,竟还有一颗颗佛门血菩提镶嵌在上。 长裙女子一并取下,分出约莫一半递给邵伦。 一共七颗,邵伦却不解,疑惑道:“先前说好了,往后所得全部归你。” “你拿着就是!”她突然有些恼怒,不由分说就直接塞进邵伦腰间那只芥子袋中。 邵伦也不矫情,更是直言:“那我能不能……” “你先前已吃了五颗,连升数层,但气海大荒中肯定还有所残余,再吃就是浪费,开窍境大圆满可不是灵蕴充足就能破境的。”女子却知道他想说什么,想也未想就出声打断道:“况且,我若要害你,即便你现在是洞天境,也难逃一死。” 邵伦尴尬一笑,沉默了下来。 再往下行,前方突然有阵阵血腥味飘荡,两人加了小心,又行出一段距离,忽听前方哗哗水声,前方却再也无路可走。 一汪数丈方圆的深泉出现在眼前,里面积满了猩红血液,无风而荡漾,血液之上散发着熠熠金光。 血池中央,有一朵儿青莲含苞,青红相间,显得极为妖异。 邵伦深吸口气,却见身边长裙女子早已泪流满面,她低声喃喃道:“我祖,让您受苦了。” 她说着话,竟然直接跪在泉边,对着血池中的那朵儿青莲一拜而下。 这大佛内部竟然藏有血池,邵伦心中惊愕不已,有一股股难言的情愫迅速在心底弥漫,显得困惑又急躁。 长裙女子行礼过后,见到邵伦面有痛苦,便说道:“万年以前西疆死了佛,那十多名已是大圣境界的圣僧带领西疆万余僧人流干精血,以此来培育我族神祖,期待青莲重生,以完成西疆佛门万古以来的夙愿。” 邵伦听得目瞪口呆,几乎是脱口而出:“什么夙愿?能让这么多人情愿舍生取义?” “千万别知道!”女子笑了笑,又说道:“万年了,我南川修士都说万年不见神,但在万年以前,却是有的。只是,有人却容不下神啊。” 她接着说道:“这些事情已过万年,我知道的也不多,但见此幕,想必与我此番猜测相差不多。” 她指了指血池中的那朵儿青莲,正色道:“我要取它,菩提子可以全部归你。” “如何不能取?”邵伦疑惑,那血池仅有数丈方圆,直接驾虹不就可以取到手了? “那是我族神祖,我辈子孙不得以丝毫不敬用肢体触碰,否则它就会立即凋零,你且去取来,再与我一道回南川月华山。”长裙女子面色肃穆,紧紧盯着血池中的那朵儿青莲。 “好!”邵伦在小路上抓了把细碎石沙,挥洒向上,架起虹桥,撒土为遁,掠至血池上方。 轰隆! 猩红血液猛然翻滚起来,惊涛拍岸,邵伦一惊,只觉眼前尽是红色,却早不知前后左右。 血海无涯,进退不得! 有轻轻声响传来,有人折断了那朵儿青莲。随之,耳轮中有脚步声响起,渐渐远去。 糟糕,被骗了!邵伦又惊又怒,但见眼中尽是鲜红,仿若跌落进了猩红血海之中。 ... ... 第一百一十六章 那一年西疆死了佛 西疆中界无垠大漠深处,数百丈高的石雕佛像呈跪姿,异于寻常佛相作凶恶姿态,且有三眼三耳三手,立字人以“看过,听过,做过”为三大过错,于石佛肩头缚于枷锁,对西疆佛门而言真可谓是莫大的羞辱。 万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那在同一时期出过十多名大圣境圣僧的西疆佛门又是何等煊赫,但为何容忍这尊于佛大不敬的石像留存万年? 那雕刻佛像立字之人究竟是谁?西疆佛门反抗过吗?胜败如何?大佛内部的血池,真的是那十多名圣僧带领西疆万余名僧人自愿流干精血形成的? 邵伦心有百般疑惑,却在一片鲜红世界中安静了下来。他抬手看着那七颗椭圆形的血菩提,苦涩一笑。原来,将其硬塞给自己,就是为了抵消心中那丝愧疚吗? 这又是何必,不是浪费了这七颗佛门至宝吗?邵伦只要想想就知道,那女子拿自己当垫脚石,从而施展秘法取走青莲,二话不说就匆匆离去,此地定然有着极大危险。 从给自己吞下那五颗血菩提开始,一路行至血池,一言一语慢慢地将自己提防之心给消除,真是好缜密的算计!邵伦暗叹一声,飘荡在一片血红海洋中,分不清方向。 他架着虹桥,凭着感觉挑准一个方向向前疾掠,想要离开这未知的但肯定有极大危险的地方。 血海无涯,像是无边无际,也不知过了多久,邵伦脚下虹桥光芒渐渐黯淡了下来,那一抔石沙已趋于耗光。这是开窍境修士撒土为遁的一大不足,在关键时刻是极其致命的。 四下里鲜红一片,却要去哪里找泥土做遁行媒介?邵伦身子蓦地一重,脚下虹桥散去,径自跌进下方滔滔血海之中。 一刹那,无边血液涌动,将他轻易淹没。邵伦只觉四肢被拉扯住一般,渐渐向下沉去。 就在他被浓稠血液慢慢模糊心神之际,一道青光亮了起来,以他为中心,自腰间向四周荡漾开来,如一圈圈水波涟漪。 那一年腊月寒冬,十五少年以半尺尖刀屠戮‘仙人’,西出留下城之时,就随身带有一盏青铜古灯,一盏可以以血作芯的古朴青灯。也至后来邵伦踏上修仙路后才知道,那血是因为含带有自己天生灵窍的碎片,当中有残留灵气,若是以凡夫之血,是点不着的。 血池中猩红血液上有熠熠金光流动,长裙女子有一点没有骗他,池中血液,的确含有十多名古之大圣境的圣僧精血。 古朴青灯灯罩上,那一道道纹路在此时显出了用处,邵伦赫然发现,那竟然是一道道血槽,牵引着猩红血液径自汇入灯芯之处。青光大绽,一朵儿青色火焰在灯中跳动,毫不停歇地吸收着无边血液,变得越来越亮。 邵伦只觉身上的压力一时减轻了许多,不再受制下沉。他心中一喜,却也帮不了什么,青灯自燃,根本用不上他。 灯罩上之前那一层层黑乎乎的凝固血块开始脱落,露出本来面目。灯制青铜,近尺高,罩壁四方篆有龙蛇走兽,其间雕刻朵朵绽放的九瓣花朵儿,以血槽纹路划分开来,沉在血海之中,散发柔和青光,端的是精美无双。 这方血池从外去看分明只有数丈方圆,但邵伦困在其中却感觉无边无际。按长裙女子所说,这里积了万余名西疆僧徒和十多名大圣境圣僧的精血,如此血腥阴毒,真的是他们自愿身死,只为了培育先前池中的那朵儿青莲? 邵伦这时静下心来,却越想越觉得不可能,但他分不清长裙女子所说哪句是真,一时无法凭着那模糊线索去猜测。 流光淡看,随着时间推移,那盏似乎可容纳广袤汪洋的青铜古灯灯焰越加明亮,灯中青焰已有婴儿拳头般大小,在血池血液渐渐下降中不断跳动着。 邵伦清晰地发觉,那盏青灯宛如重获新生一般,其上隐有神辉流动,一圈圈青色光晕荡漾开来,散发着一缕缕难以言喻的大道之意。 再过不久,一汪血池尽数被青铜古灯吸收,邵伦双脚落在池底,正庆幸之时,面色忽地一变,毛骨悚然。 大佛内部数丈方圆的血池,当中血液已干涸,但下方却堆累了密密麻麻的森森白骨,全部在脚下,也不知泉有多深,骨骸几多?白骨无一完整,全部都被锋锐兵戈或拦腰而斩或大卸八块,其状惨绝,邵伦生平仅见! 血流成海,白骨堆山。 “这些……”他深吸了口气,脸色阴沉的可怕,沙哑着嗓子低声自语道:“这些想必就是那一万余名僧徒了,但若是如心月狐所说、他们自愿流尽精血,又何故这般惨烈?” “定然不是那样的!肯定是有人来此屠戮,将万余僧众虐杀,放尽精血涌入池中。”邵伦脸色忽然一白,呐呐道:“那,是妖族做的?他们以此来滋养那朵青莲?” 长裙女子心月狐称那名一袭红衣的女子为小姐,那么后者,也是妖族的了。自己不惜离开师姐去寻找的女子,竟然是如此嗜杀成性的种族成员? 邵伦一时升起百般滋味在心头,正呆愣间,却听咔咔声响,一只金色骨手从密密麻麻的白骨中探了出来,随即用力猛然钻了出来。 “万年前大圣境的圣僧?!”邵伦瞳孔一缩,大惊失色。他如今只是半步洞天,其上还有如九天宫各峰首座那样的玄牝境强者,至于大圣一境,那实在太过遥远。 邵伦见过两次神的神识虚影,但感触来的并不深刻,只因神本身就存在于传说之中,且流传的只是只言片语。但古之大圣,可纵横一域,举手抬足碎尽万里河山,所带来的震撼却是无比强烈。 那尊万年前的圣僧,如今的金色骸骨倏然从骨堆中站起,一双空洞的眼孔于不远处紧盯着邵伦。 邵伦一时毛骨悚然,怔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一人一骨对视,邵伦眼角微低,发觉脚下骨堆中还有金光溢出,自知是那十多名古之圣僧。 唰! 邵伦一动,那具骨骸也随之欺身近前。他早已亡故,只留下金色骨骸,施展不了术法,但肉身却是绝对的强悍,疾奔之中轰然撞向了那万年以来的来客。 邵伦只觉身子一轻,直接倒飞砸在血池石壁之上。他痛得龇牙咧嘴,肌体欲裂,低眼一瞧,浑身毛孔居然溢出了血来。 一道银光黯淡,自他胸口消弭。那面巨大蛤蟆临行相赠的灵宝、古朴护心镜,在这一撞之下竟然灵性顿失,安安静静地贴在他胸口,一时再发挥不出妙用。 邵伦一把抓住那盏其上隐有红光包裹的青铜古灯,挣扎起身。他背靠石壁,盯着那具金色骨骸,身子微微低了下来。 金色骨骸随着他的动作微微转过了身,调整身形望向邵伦,但却再没有任何动作。邵伦心中疑惑,想了想便微微动了动手指头。 唰! 一道金光冲过,邵伦吭都来不及吭一声就倒飞了出去。但这次他显然心有准备,提着那盏青灯阻挡了一下,虽仍是砸在石壁上,但比之先前却要好了许多。 他迅速爬了起来,正值那金色骨骸调转身形之际。邵伦再也不敢有丝毫动弹,他心知这具骨骸万年之前虽然是大圣境的圣僧,但今时不同以往,圣僧早已亡故,只留下了这具不通术法,仅有攻击本能的骨骸。 邵伦知道它没有眼睛,看不见自己,但自己若是稍稍动一下就能让它发觉从而展开攻势。他心中明白过来,一时不再妄动,一人一骨就此安歇下来,互相紧紧盯着。 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邵伦渐感不支,在这种死亡威胁下还要保持着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姿势实在过于疲累。就在他有些坚持不住之时,脚下骨堆忽然松动,邵伦一个不慎,身子一歪,暗自叫遭。 电光火石一刹那,邵伦想也未想就抬手将那盏青铜古灯抱在胸前,就听轰然一声巨响,青光荡漾,与那金色骨骸相撞,邵伦应声再次倒飞了出去。 他口鼻窜血,正要爬起来却见之前那松动的骨堆中又探出了一只金色手骨,在他注视下,另一名古之大圣境的金色骨骸爬了出来。 邵伦一颗心渐渐下沉,他沉思片刻,忽然站了起来,一抬手祭出那件夺自西疆南庭七星洞的神师灵宝九龙真火罩,双手作诀,猛然向那两具金色骨骸杀了过去。 此地有十余名古之大圣,邵伦若在此虚耗只会夜长梦多,天晓得最后会出现多少金色骨骸?不如趁着现在数量少拼一次! 他这般想法自是正确无疑,但那件同为灵宝的护心镜都抵不住金色骨骸一撞,九龙真火罩又能如何建功? 但见一件似炉非炉的神罩悬浮上方,滔天巨火从上而降,血池之中一时散发出浓浓的焦糊味道,那万余名西疆僧徒白骨被大火烧灼,一层一层化为灰烬。 火光中冲出两道身影,浑身金光灿灿,在大火掩映下更显光辉。两具古之大圣的金色骨骸毫无损伤,感应到邵伦动作,身如箭,直冲而来。 邵伦又气又怒又惊,脚踏大胤舞皇九步姿堪堪闪躲,但两具骨骸却如跗骨之蛆,紧紧跟随,且双方距离越来越近。 轰隆! 血池上方,有“伐”字横空,带着一股莫大的威压,迸射凌厉杀意。邵伦遁行逃跑之余,抽调出大荒中的灵力,以神识为辅,祭出那张被他视作最大依仗的七字弑杀符。 他如今已是开窍境第十三层,百窍圆满,境界修为比之以前提高了一倍不止,催动起七字弑杀符,威力自然也增强了不少。 但七字弑杀符到底只是神纹字体,并不是古之大神祭炼出来的神器,只能勉强算是圣兵。以此去抗衡古之大圣的不朽骨骸,也难以一战功成。 随着他百窍泉眼中的灵力抽调,七道神纹字体依次横空,但那两具金色骨骸却也仅仅是步伐微滞,速度稍慢而已,并且上方如此恶斗,那一层层白骨被大火烧成灰烬,露出了深埋其下的一具具大圣骨骸。 转眼间,邵伦被十七具金色骨骸围了起来。 ... ... 第一百一十七章 佛已亡,恶灵永生 万年以前西疆佛门煊赫至极,僧徒百万。除了那尊众所皆知的神佛,还在同一时期出过十八圣僧,皆是古之大圣境界。 在石佛内部的血池中,十七具骨骸绽放熠熠金光。它们万年前是可纵横一域的大圣,身死之后留下不朽骨骸,长存万载,虽无心神,不能施法,但骨骸强悍至极,寻常修士即便是洞天境,在它们一撞之下也只能饮恨身亡。 邵伦虽有灵宝和古灯相护,但在接连碰撞中也渐渐不支,他被十七具金色骨骸围住,一时也顾不得另外一具去了何处。道道凌厉杀意弥漫中,他全力调动百窍泉眼中的灵力,要以七字弑杀符做最后拼死一搏。 却在此时,有滔天火焰呼啸,从大佛内部的数条小路涌出,其中传来阵阵嘹亮凤鸣之声。 霎时间,血池中神火涌动,脚下白骨一层一层化为飞灰,其上金色骨骸与邵伦再无立脚之处,齐齐下坠。 “邵伦!” 一声娇喝,自血池外传来。 邵伦一惊,听声音是那名陷他于险地的长裙女子,只是她又回来做什么?他顾不得应声,匆忙祭出避火珠,再以青铜古灯挡在头顶,抵抗着那从上方倾泻而下的熊熊巨火。 神火肆意,有阵阵凤鸣声传荡,脚下白骨顷刻间被烧低七八丈,但白骨依旧,由此可见确实有万余名西疆僧徒被虐杀于此,将深坑填满。 青铜古灯浴火变红,邵伦双手瞬间被烫出血来,但却不敢有丝毫松动,他紧紧举着青灯,随着脚下白骨不断化作飞灰而下降。所幸那十七具金色骨骸也同样如此,一时无处落脚,攻不过来。 血池外,折转回来的长裙女子见久久无人回话,一咬牙,架起长虹纵身跃了下去。 火势顿时一弱,邵伦站稳身子,先就弯下腰要抓一把骨灰用作遁行媒介,但听呼啸恶风,十七具金色骨骸猛然冲了过来。 他大惊失色,此时身陷深坑,青铜古灯用以抵抗头顶那熊熊巨火,又要如何来迎接大圣骨骸一撞之威? 一袭兰色长裙突兀地出现在他眼前,随即遭遇重击,受撞余势不减,身如箭直撞入邵伦怀内。 刚刚下落血池的长裙女子,显然也没料到会有迎头痛击,那在无数次生死险境中练就出来的敏捷反应,却在看见眼前青衫少年一脸苍白之时,身子怔了怔,没有避开那本可避开的一撞。 或是出于愧疚?她替他挡了下来。 邵伦错愕,此时却根本不及多想,他一把抓起脚下骨灰,挥洒向上,径自架起虹桥,拥住怀中气机絮乱的女子,冲着头顶那汹涌神火疾飞上去。 十七具金色骸骨一纵而起,身子拔高十余丈,从深坑中跃了出来。 邵伦心中大急,出了血池毫不停滞,全力调动气海大荒中的灵力,踏虹疾掠,顺着来时小路刹那间飞了出去。 一尊石雕佛像呈跪姿,十七具圣僧骨骸却并未追出来。邵伦不管这些,出了石佛之后仍不停歇,一直飞掠出十多里之后,待到脚下虹桥渐要消散之际才落了下来。 他将长裙女子放下,二话不说先就吞下一颗佛门血菩提,继而蹲下身取出芥子袋,将地面黄沙一抔抔装了进去。 此番可以说是他生平所遇最为凶险的一次惨境,面对十七具古之大圣的骨骸,可以说连一拼之力都没有。他足足抓了数十把黄沙,备足了遁行媒介。 待到那颗血菩提消化,体内气海大荒中灵力恢复到鼎盛之时,邵伦转头,有些复杂地看着躺在黄沙上气机絮乱的长裙女子。 她陷自己于生死险境,但在最后关头又拼死救了自己。 良心发现?邵伦叹了口气,蹲下身取出剩余的六颗血菩提,轻声道:“吃了吧,全部是你的了。” 女子摇头,嘴角溢出了血来,她看着眼前的青衫少年,强笑一声,道:“我俩已经扯平了,你走吧,我不再欠你什么。” “可你刚刚救了我,我现在若走,你又如何活?”邵伦皱了皱眉。 女子冷笑,道:“害你是因,救你是果,何必如此,走吧走吧!” 邵伦站起身,沉默良久,说道:“你若不来,我只能怪自己太蠢,不会怨你分毫。但你来了,我还是要谢你救我之恩。” “恕我无礼了。”不待女子回话,邵伦弯下腰,一把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女子脸色惨白,体内气机絮乱,看着这二十多年来唯一抱过自己的异姓少年,忽而笑了,说道:“无垠漠为西疆佛门圣地,我所取青莲只是我族神祖,还有更多的佛门至宝在这大漠深处,你不去寻机缘了?” “我送你回南川。”邵伦想也不想地回道,却在心底说:之后再不管其它,回西疆姑溯州就守着师姐了。 大风呼啸,青衫少年架起虹桥向远方疾掠而去。睁眼凝视着他的女子,在风中久久无言… 时至此时,从西疆南北两庭赶来的神师越来越多,但死者,却也不少。 大漠有宝,人人皆知。但被称之为万年死地,作为西疆本土的神师,又有谁不知?但不论是西疆神师或者南川修士,也终究还是人,或多或少都有人性中的侥幸心理。 的确有人获宝,但也有更多的人陨落在这广袤大漠之中,剩下那一小撮没死的,也在苦苦挣扎之中。 最可怕的危机在于你看不见它,也不知它究竟是什么,就像那被称为‘专杀修士’的道厄,无根无形,现时就死。从万年前西疆佛门崩塌,僧徒北迁,不乏自视甚高的西疆神师进入过大漠深处,但别说带回来丝毫消息,便是人,也再没有出现过。 但此时,却有人惊觉,似乎知道了那些在大漠中忽然变了个人似的同伴们究竟是为何如此。 佛门有三毒,为贪、嗔、痴,三念。万年前西疆佛门煊赫,除却神佛之外还有十八圣僧镇压,毒灵难现。但今时今日,在这广袤无佛的大漠中,毒灵滋生,渐渐壮大。 惊觉此事的女子正要去提醒那些被邪念影响从而自相残杀的同门弟子,却忽然感觉眼前一道半金半黑的影子出现,继而面露茫然,迈动双腿参与了血腥的同门相残之中。 大漠上一阵阵灼热的狂风横扫而过,带着浓浓的血腥味。过不多久,在那道身影左右又出现两道,身子同样的半金半黑,说不出的怪异,其中有佛光亦有邪念,两者交缠,尤以黑光最是浓重,大占上风。 它们无形无相,但却长存万古,不死不灭,便是万年前那尊有十八圣僧相助的神佛,也无法将其彻底抹除,只能以秘法镇压。 “真有意思,这一次进来的人里面,竟然有不受我影响的。”一道身影开口,嗓音生硬无比。它是贪念,世间但凡有所求者,都能被它影响,从而迷失心智,任由其摆布。 “我也是,那白衣女娃喜怒无常,且无欲无求,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实在是变化多端。”嗔念也开口,说:“不被影响就由我们去杀了,反正那些秃驴都去了北边,我们杀戮万年也没有找上门来。” “嘿嘿,等一等,有痴者来了。”痴念发笑,它是三大毒灵中的老大,世间但凡有痴念,由对于喜好的偏执,从而做出贪或嗔的反应。 过了很久,才有一道虹桥在它们眼中如同爬行,慢慢出现在了这方黄沙之上。 “青衫小子,我且问你,为何悟法修道?”痴念开口问道。 疾掠至此的邵伦心中一惊,回眸四顾却看不到丝毫人影,他下意识地就要加快遁行速度,却只觉脑中轰地一声,瞬间降落在地。 “为何修道?”邵伦面露茫然,但紧接着神情坚定了起来,毫不犹豫地说道:“因为师姐在修道啊!” 怀中长裙女子一惊,从闭目中醒过神儿来,却见抱着她的青衫少年突然一把将她抛在了黄沙之上,脸色变得有些狰狞了起来。 虚无中,贪念和嗔念相视而笑。不贪不嗔者,但有所痴,即会大贪大嗔,远胜过其他人。 “赵惊虹——” 漫天黄沙肆意,青衫少年怒发飞扬,那显得清秀的脸庞刹那间浮上无边杀意,他抬头望天,双眸血红,沙哑着嗓子如一头潜伏爪牙忍受的饿虎,张开了血盆大口,面向世人。 “赵惊虹,我要杀了你——” 杀声震天,回荡开来,经久不息。 不远方,刚刚从迷失中稳定心神的四人面面相觑,那由于遇见这青衫少年而露出的喜色慢慢凝固,变得一脸惊愕。 清楚此间敌意的三人怔了怔,皆转过了头,望着那名肩扛阔剑此时正一脸苦笑的男子。 邵伦慢慢转身,看着那从远方来、还未来得及和自己打招呼的四个人,一步迈了出去。 杀意凛然! “邵伦!” “邵师弟!” 李梦凡,意珊瑚,封如意三人齐声喝道。 黄沙上,大风扬起一头黑发,青衫少年置若未闻,他开始迈步,仅凭双脚,却迅猛地冲杀了过来。 ... ... 第一百一十八章 觉醒,净土生孽根 ps:看《樊魔》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起点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世间但有所痴者,因痴而生出贪嗔两念,较之寻常人,偏执更甚。 虚无中,西疆佛门三圣灵相视一笑。它们在世界初有之时就已存在,不死不灭,万古之中取于众生三大念想滋养己身,时至今日早已诞有神智,可以随心以邪念影响万物苍生。 黄沙上,青衫少年怒发飞扬,那显得清秀的小脸上浮现出无边杀意。他双眼血红,迈开步子,仅以**凡胎向着前方冲杀而去。 浮生若梦,一梦浮生,当生平所有记忆一瞬间袭上心头,心中的净土与孽根,谁在疯狂滋生?当涤除尽凡尘往事,是否还记得那一年大雪梅花香? 今时今日,又是谁人在捧寒梅嗅?百万里生死路心心念念,谁会知你情深似海寸心可鉴?如果年少便是轻狂执着,尘世间的痴男怨女,在白雪满头之时,会不会悲?又会不会喜? “赵惊虹——” 大漠黄沙,狂风呼啸,邵伦嘶声怒吼。 对面,三道身影扑来,白衣男子李梦凡一抬手,就要制住这名迷失了心智的青衫师弟。 “不要伤他!”黄衫女子封如意心中一惊,脱口而出。 李梦凡手决顿时一缓,却见邵伦蓦然回头,一双澄澈眸子却毫无生气,他双手抱拳,狠狠轰了出去。 轰! 那早已是玄牝境强者的白衣男子被这一拳砸在胸口,顿时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倒飞了出去。 一拳刚猛,可怖如斯!是不是有一种隐忍,其实蕴含着莫大力量? “梦凡!”青衫女子意珊瑚大惊失色,李梦凡作为玄牝境的修士她比谁都清楚,可这样能与昔日宗内七峰首座叫板的玄牝修士也抵不住这名才开窍境大圆满的邵师弟一拳? 她正担忧,却觉身子一轻,紧随其后倒飞了出去。人在半空,一双美目瞪圆,只觉气海大荒中的灵力在那一拳击中时竟然出现了滞意? 邵伦前踏一步,理也未理那正慌张却根本没有想要攻击自己的封如意,他双眸血红,浑身杀意外泄,对着前方不远处嘶声怒吼。 身着无袖劲装的赵惊虹拄剑而立,脸色在初始惊愕中慢慢平静了下来,他长身而立,振声道:“邵伦,若是你师姐见你如此,定会难过的!” “我要杀了你!” 邵伦怒发飞扬,一只青鞋踏出,竟然扬起黄沙滚滚,他赤手空拳,仅凭**凡胎,于大漠之中开始前冲。 赵惊虹低叹一声。他早知这青衫少年缘何对他带有敌意,但情之一事,他又能如何?作为南川少有的悟道者、生有无敌道心的他,看着眼前那显得消瘦却执着的身影,默默后退了一步。 “杀——” 邵伦一跃而起,双手抱拳,对着下方狠狠砸去。 赵惊虹抬手,以左手举起阔剑格挡,右手背于身后。 轰! 恰如平地起惊雷。黄沙飞扬,赵惊虹生生下陷至膝盖之处,他嘴角溢血,显然在这一拳之下受了重创。 邵伦,真的只有开窍境的境界? 虚无中,一直以掌控众生为乐的三圣灵面露骇然,就听圣灵为首的痴念惊声道:“是初始?不、不可能的!” “赵师弟快走!”远处,李梦凡于黄沙中坐了起来,他面色惨白,气海大荒中的灵力一时根本就调动不了,在那一拳之下出现了滞意。 锵! 一柄阔剑横空,在硬抗下一击之后,这名生有无敌道心的男子展开了攻势。他是悟道者,不借灵力施法,修无敌肉身,一拳击中灵力虽有滞意,但这于他而言却没什么大碍。 邵伦以双拳对轰,两人都以肉身相抗,缠斗在一起,没有悟法者那般玄妙术法,只有血腥,拳拳到肉。 邵伦心有痴念,因痴而生贪,由此生出嗔的反应。 赵惊虹作为悟道者,生有无敌道心,后退于他来说就是毁了道心,此生成神再无望。而另一方面,清楚邵伦情意与敌意的他,在无奈之余,也希望借自己来给邵伦造成压力,以此来作砥砺,让这名执念甚深的青衫少年一生不停的参法悟道,终有一日会成就万古辉煌。 这一战,他必须胜! 阔剑横空,双拳对轰。两人一触即分,各自退出十多步,双脚陷在黄沙之中,带出一条深沟。 “邵师弟住手!”李梦凡长身而起,脸上再无温和笑意,振声喝道。 “邵师弟,想想小寒,你师姐!”意珊瑚脸色惨白,急声道:“那个说要护你一生的师姐,若是见你如此,就不会伤心吗?我宗早灭,飞雪峰首座孙师叔与白师叔双双陨落,你和赵师弟都是她余生的亲眷,若你们任何一人出了事,让守候在姑溯州的她如何?!” 邵伦身子一颤,他转过头,于西疆中界无垠漠遥望南方,那双血红毫无生气的眸子流下两行泪,泪中带着血丝,悄然滴落在脚下黄沙中。 意珊瑚松了口气,继续说道:“喜欢不一定就非要得到呀,我辈修士于千万年枯寂中求那飘渺仙途,你以后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若做错了,是不是要在小寒她怨恨中过完一生?” “若他死了。”邵伦伸手一指赵惊虹,望着意珊瑚痴痴地说:“师姐她,真的会伤心难过?真的会怨恨我一生?” “会!”意珊瑚毫不犹豫地点头。 邵伦脸色一白,他跌坐在黄沙中,凄然而笑,身上那之前蓦然出现的杀意顿时消散,整个人显得极为虚弱。 “邵师弟,若你出了事,小寒她也一样。”意珊瑚上前,伸出手想将青衫少年那一头飘扬黑发捋顺,她轻声说道:“和我们回姑溯州吧,小寒她,很想你。” 邵伦猛然将她那一只玉手拍开,脸色冷峻,看也不看这昔日的四名同门师兄师姐,漠然道:“你们走吧,让我自生自灭就好!” “邵师弟,”意珊瑚脸露难色。 “滚!”邵伦突然粗声咆哮。他抬头,一双血红眸子死死地瞪着她,浑身那消散的杀意又一点一滴的开始集聚。 意珊瑚吓了一跳,却见不远方的李梦凡轻轻点了点头,一时便不再说话,四个人转身,渐渐消失在邵伦视线之中。 虚无中,三圣灵面面相觑,慢慢从之前的惊愕中平复了下来,就听贪念说道:“老大,怎么办,他?” “走,不管他了!”痴念一挥手,西疆大漠三大毒灵就此离去。 狂风依旧,夹带着一片片黄沙,坐在沙粒上的青衫少年神情呆滞,一动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柄大红伞撑开,将那漫天风沙替他遮挡了去。 邵伦抬起头,看着那长裙女子举着本是颜洛神的那柄月华伞,在风中久久无言。 两人一个坐一个站,长裙女子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邵伦从芥子袋中取出那柄断成了七截的木剑,抬眼望去,视线极尽之处只有大漠黄沙,但他好像看见了远方的南庭姑溯州。 我思念的地方,已是黄昏。为何我总对你一往情深,曾经给我快乐,也给我创伤。曾经给我希望,也给我绝望。最终只留下一柄断成七截木剑和那年冬天嗅到的梅香,是我的记忆。 他心中苦涩,比之那一年在九天宫黑木林所撞见的那一幕更加绝望。那一年,那对男女只是互为倾慕,这一年在西疆大漠的深秋,两人却早成了修仙伴侣。 “走吧,我送你回南川。”过了好久,邵伦站起身,但话音刚落,突觉双眼一黑,跌倒在地。 远方,风沙中,四道身影远远注视。 “那个女子?”封如意有些惊疑,但心中更多的却是担忧。 李梦凡皱了皱眉,道:“是之前在那烂陀城与万圣门东宫一起的,只是明明是玄牝境大圆满的境界,为何此时只有洞天境?” 赵惊虹说:“我们远远跟着吧,等到邵伦他醒来,再无危机之后,再说其它?” 另外三人皆点了点头,没有意见。 … 大漠深处,两女不发一语前行。一老一少,却是那名东洲斗神宗的黑袍老妇与提枪少女水千寒。 此时,有一袭白袍的女子站在前方不远处,手提着一颗头颅。那是她追了数日最后成功击杀的西疆南庭七星洞洞主沧澜。 “女娃,本宗知你是九天宫中宫落云峰的天生灵窍。怎么,连你们太上长老都死在了我手上,你还想报仇?”黑袍妇人桀桀发笑。 白袍女子摇了摇头,眉毛弯弯,脸上笑意迷人,她说道:“一宗一教,崩塌灭亡是早晚的事情,哪有可传万古的道统?” “哦?不是报仇,又为何拦路?”黑袍妇人眯缝起双眼,凭着气机感应,她心知这名在中南城见过一面的白袍女子境界又有提升,于此大漠之中她只求那九天谱控兵之术,实在是没有心思再去与她恶斗。 “我杀你,和九天宫无关!”风沙中,白袍女子哈哈大笑。她一步迈出,缩地成寸,瞬间移至黑袍老妇身前,一抬手,就听高空之上雷鸣滚滚,一柄由云层凝练而出的长剑蓦然划破天际,斜斩而下。 “南蛮女娃,休得狂妄!” 黑袍妇人大怒,身子一动,转眼掠至白袍女子身后,五指并拢,以掌做刀,对着那白皙脖颈猛然劈了下去。 时至今日,九天宫中宫落云峰的天生灵窍早已破境。她一步迈开就达万丈之遥,迅速闪过,两人刹那间斗在数十里之外。 风沙中,提枪少女水千寒身子颤动,但并不是因为惧怕。那白袍女子,境界已和师尊相当,若是能够一举将斗神宗宗主斩杀,那该… 多好啊!(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qdread微信公众号!) ... ... 第一百一十九章 灰色气海,大荒养魔 ps:看《樊魔》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起点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天地漆黑一片融合在一起。 冰冷与黑暗并存的世界中,有阵阵沉重鼓声响起,如闷雷在耳侧,快慢有序,一下接一下,似乎永远不会停止。 邵伦抬眼,就见一片漆黑中有两道红芒闪烁,虽隔千万丈,仍大如灯盏。红光照耀下,周边雾气涌动,也不知这儿究竟是什么地方。 他站起身,却见自己孤身一人,心中疑惑,于黑夜中走出一段路,蓦然发现前方出现了一口井泉。他加快步伐走到近前,就见那井约有半丈方圆,井水乳白,将将要溢了出来。 “灵蕴?”邵伦一惊,下意识四顾一番,却并没有见到看护井泉的人。 无主之物?他心中悲苦顿时被这一幕给冲淡了些许,张了张嘴,有些惊愕。一口井泉,得有多少豆灵蕴? 这时鼓声渐大,远方那一对大红‘灯笼’慢慢逼近,红光照耀下,却见周边灰雾涌动,现出地面上一口口半丈方圆的井泉。那井口发黑,与井中溢满的乳白色灵蕴形成强烈反差。 邵伦则彻底惊呆了。 冰冷与黑暗并存的世界中,忽然响起一声低吼。邵伦从惊愕中回神儿,抬头望去,但见远方那一对‘大红灯笼’已大如水缸,渐渐逼近。 阵阵沉重鼓声如闷雷在侧,快慢有序,渐渐地竟与邵伦心跳融为一致。黑暗之中,有阴风扫过,吹乱了低空中一片片灰黑雾气,邵伦只觉一股寒意从头顶涌至脚底板。 在他眼前,有一具庞然大物矗立,那起初如灯笼般此时却有丈许大小的双眸正紧盯着他,眸中不带一丝生气。红光照耀,能透黑雾百十丈,但却仅仅能依稀看见它那巨大身姿轮廓。 一对灯笼是双眸,阵阵鼓声是心跳。 邵伦已是手脚冰凉,他虽去过南川楚地以东的妖山,但所熟精怪妖物也只是鼠辈蛤蟆之流,便是当日在道观中遭遇的百妖集结,那其中最是凶猛的丈高恶猿,又哪里如眼前这尊来得莫测与可怖? 巨大眸子泛着红光,也不眨动,就那么直视着与它身体相比渺小如蝼蚁的青衫少年。它似乎来自于万古,浑身透着股久远气息,有一丝苍凉岁月感。 邵伦被它直视了好久,正觉心境慢慢平复下来之时,却见它蓦然转身,渐渐消失在了无边黑暗之中。 他心中诧异,这时却听遥远黑暗之外传来呼喊,声音空灵,穿透浓浓黑雾。 邵伦下意识转过了身。 … 西疆大漠,一尊石雕佛手之下,身着兰色长裙的女子脸色惨白毫无血色,她气机絮乱,桃腮两侧挂有淋漓香汗,却是她凭着**凡胎将那名昏迷中的青衫少年拖行出了数十上百里路。 “我们这次,真的扯平了。”她站起身,眼望远方,轻声说道。 邵伦苦笑一声。他甩了甩头,想着之前所经历的那一幕,忽而脸色一变,二话不说就以神识内视己身。 南川九天宫,曾有两名天生灵窍,其中一位破一窍而生百窍,为万古仅有。但在此时,邵伦以神识内视己身,却愕然发觉,他体内气海大荒中不知何时满是灰黑雾气,密度甚高,且能抵消神识之力,再无法一眼将其“看”完。 离近了‘看’,一百道窍泉眼如井,积满了乳白色灵蕴,表明他此时已是开窍十三层大圆满。但之前那金色泉眼,却在此时显得黑黝黝的。 浓浓黑雾中有阵阵鼓声响起,如闷雷在侧,快慢有序。邵伦一惊,赶忙‘回头’,正见远方黑雾中高挂两盏大红灯笼,渐渐逼近。 邵伦大惊,下意识收回神识。 “怎么了?”站在佛手下的长裙女子疑惑问道。 邵伦深吸了口气,慢慢平复下心境,想了想说道:“开窍境大圆满之时可是会出现异常?” 他到底和这名长裙女子没有深交,只是旁敲侧击,希望此女能替他解惑,或者更多的是替他拭去心头的不安。 长裙女子皱了皱眉,机敏如她,又哪会不知邵伦心有顾忌藏藏掖掖?但她却也没有就此事多说,沉吟片刻说道:“开窍一境,从最初纤毫窍眼扩大至半丈井泉,也就是洞天了。开窍十三层,三层分一小境界,至最后的第十三层才是开窍瓶颈,多数修士都困此终老。” 邵伦点了点头,想到当初师姐也因冲击开窍境大瓶颈失败而失魂落魄,也是那时起,师姐她认识了那名英武不凡的男子。 “第十三层大圆满,所需不仅是充足灵蕴,更多的是感悟,要以以往得失总结,查漏补缺,最重要的却也是要有一往直前的心境,若不然,心境受损,谈何破境至洞天?”长裙女子笑了笑,说道:“但你却并非是破境的事儿,我观你之前以开窍境修为,一举破洞天,再破玄牝,你那些同门师兄姐,谁都不是你对手,分明是你自身出了状况。” 她眨了眨睫毛,伸手指向身边那尊石雕佛手,道:“若不然你再轰一拳,看看以开窍境修为能有多大威势。” 邵伦见她说破,也不再避开。他摇了摇头,直言说道:“正如你所说,我之前确有连迈两境的攻伐之力,但那仅是一瞬,我现在还是开窍境。” 他想了想,最终还是说道:“实不相瞒,我气海大荒出了问题,里面被灰雾笼罩,道窍泉眼变黑,而且……” 邵伦抬起头,深吸了口气,道:“里面甚至居住了一头不知来历的妖物!” 长裙女子见他说到妖物之时一脸的愤恨,面色顿时一变,冷笑道:“是啊,是妖物,我也是妖物,如何了?” 邵伦面色一滞,自知失言,赶忙说道:“它和你不一样,它非人形,长相凶恶!且有数百丈之巨,一双眸子能有丈许大小,而且、而且霸占了我的气海大荒,却好像没有要伤我的意思。” 长裙女子哑然失笑,显然是认为那是因身子虚弱至极而说的胡话。但见邵伦脸色如常,不免又惊疑了起来。她眨眨眼睛,说道:“既然没有害你的意思,你又怕什么?况且之前你那般威势,估摸着也是由于它造成的,如此有何不好?” “可那是气海大荒啊!”邵伦叫道:“它把住我命门,往后不是想什么时候让我死就能什么时候让我死了?” “它很厉害吗?”长裙女子皱了皱眉,脸色开始严肃起来。 邵伦重重点头,苦涩道:“虽无气机流露,但我在它面前却只觉自己渺小如蚁。我觉得,我们九天宫太上长老都没有它厉害。” “那它既然居住你大荒,我们先前所说岂不是都能听到了?”长裙女子眯起双眼。 邵伦顿时大惊失色,却见长裙女子大眼一翻,笑骂道:“有什么好怕的!你个开窍境的小修士,它若真有你所说那般厉害,能图你什么?” 邵伦沉默了下来。怎么想怎么觉得别扭,若任由这么一头来历不明的妖物占据自己大荒,自己一举一动不都在它窥视之下了?更何况作为修士命门的气海大荒被其霸住,自己连生死都不能自主了。 这般想着,邵伦分出一缕神识沉入气海,想要再看上一眼。但这一次,在灰蒙蒙的大荒中,却再难发现那道巨大身影。他又转而去看自己那一百道窍泉眼,却见里面灵蕴如初,没有少上丝毫。 邵伦面露茫然,随即却只能在心底安慰一番:定然是我之前大战近乎透支,头晕眼花看错了,对,就是这样! 他站起身,看着那名先害自己后救自己的女子,见她气机仍旧絮乱,就说道:“走吧,我送你回南川。” “不了,有人在那烂陀城等我。”长裙女子摇摇头,说道:“你去找你师姐吧。” 邵伦也摇头,下意识回眸南望一眼,轻声道:“我还要去找你家小姐颜洛神呢!” “你找她做什么?”长裙女子声音不禁轻了一些,玉面升起一丝古怪。 “我……”邵伦话音滞了滞,而后说道:“我和她一起来的西疆,路上她虽未说,但我也知亏她多般照顾。邵伦只想找到她,再陪她一起走完要走的路。” “之后呢?”长裙女子追问。 邵伦怔了怔,有些茫然,呐呐道:“之后?对啊,之后呢?” 长裙女子笑了笑,说道:“我家小姐她吉人自有天相,现在已在安全之地。” 邵伦“哦”了一声,默然不语。她又说道:“小姐给你的那只红袖香囊你要好好收着,日后但有解决不了的麻烦,可以去南川楚地月华山找她。” 邵伦点了点头,没有作声。 长裙女子轻轻一笑,将所带食物与水全部递给了他,轻声说道:“去找你师姐吧,我若是她,定选邵不选赵。” 邵伦一呆,她又说:“于情,你心中痴念比他深,我等女子,若想活得好,心中所爱比不过爱己之人。于利,你不到一年将百窍修至大圆满,这般速度,往后何愁不能光耀万古?” 邵伦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扬扬手,于风沙中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后方,黄沙飞扬,传来阵阵破空声响。邵伦回头,但见十多道虹光疾掠至此,为首男子断有一臂,离不到百丈就已寄出了一件符宝。 邵伦正欲遁走,却见前方女子身子一晃栽倒在了黄沙之中。他心中大急,遁行方向顿时一偏,脚踏大胤舞皇九步姿,向前冲去。 漫天风沙中,他将长裙女子拦腰抱起,所行方向,却并不是那心中所向的南庭姑溯州。(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qdread微信公众号!) ... ... 第一百二十章 我以怒火焚师躯 ps:看《樊魔》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起点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我以怒火焚师躯,斜倚云端笑神佛。 ———— 大漠黄沙,邵伦拦腰抱着那名长裙女子,脚踏大胤舞皇九步姿,疾冲出一段距离之后架起虹桥,飞遁向北边。 燃纹宗十多名修士正欲追赶,却见前方风沙中出现四道身影,一字排开,将前路截断。 两男两女,气机流露,三人是洞天。当中以白衣男子气机最为浓盛,为玄牝境界,又有一支指头大小的古剑铮铮作响,悬浮在他眼前。 燃纹宗断臂男子王树杰大步向前,振声道:“怎么,四人也想阻拦我等?便是玄牝,便有圣兵又如何,我宗老祖就在百里之外那烂陀城!” “若再加一玄牝,再加一圣兵,又如何?!”远方,有人哈哈大笑,就见一道身影疾掠至此。他并未飞遁,仅是以双腿迈步,但速度极快,刹那间近到眼前。 一杆大戟被他抛掷而出,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就已将燃纹宗靠边而立的一名修士给钉死在黄沙之中。他脸上挂着邪笑,却看也不看那些人,转身说道:“多谢诸位道友救我那不成器的师弟。” 东洲斗神宗昔日大弟子,而今南川通天神教少主,陈凤霆。现下其师为通天神教掌教张天辉,与邵伦有师徒之实,授法之恩。 意如惊梦四人有些尴尬,李梦凡笑了笑,就说道:“邵伦他,也是我们的师弟。” “那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陈凤霆哈哈大笑,忽而面色一冷,转头喝道:“我乃东洲斗神宗大弟子陈凤霆,家师现在大漠寻宝,是战是退,诸位可要想清楚喽!” 燃纹宗虽不清楚斗神宗又是如何与九天宫扯上了友好关系,但南川那万年传承的九天宫灭于斗神宗之手,他们可是极为清楚的,又见这邪气男子不通术法,一臂之力将同门弟子给钉死,当即确定是斗神宗的悟道者无疑。 一时之间,这行人面色渐渐难看了起来,就见断臂男子王树杰眯缝起双眼,咬了咬牙,默不作声一挥手,一行人当即离去,让过那尊石雕佛手,直往那烂陀城行。 “多谢道友。”李梦凡见意珊瑚脸色不太好看,知道她因九天宫而对张天辉存有心结,不免无奈一笑,告谢一声。 赵惊虹看了看燃纹宗离去的方向,皱了皱眉,说道:“他们还会去追邵伦的。” “那家伙得老头子亲传遁行之法,逃命应是没有问题的。”陈凤霆肩扛那杆从斗神宗叛出离去之时取走的大戟,这是一件圣兵,名称‘葬天’,在他手中已斩杀过千百修士。他转过身,说道:“我要去大漠深处斩昔日之师,你们九天宫中宫落云也在,诸位是否同行?” 李梦凡浑身一震。他们一行四人从西疆南庭姑溯州赶来这里,就是因为听闻了有一袭白袍于此斩杀了西疆南北神师无数,此时听到白袍消息,哪能不答应? 就见依旧是九天宫代掌教的意珊瑚作个揖礼,说道:“还望道友带路。” 东洲斗神宗,全宗俱是悟道者,实力不可小觑。但在当代,斗神宗却发生了一桩祸事,此后年年都有宗内长辈讲述,是为:世间有天生神眸者,于幼时被东洲旷世大教领入山门,修习无上大道。但此子嗜杀成性,不敬天地,不尊师长,离经叛道。他轰杀宗内长老,盗圣兵叛出而去,于凡尘世间盲目流浪,结识妖魔邪道,四处作恶,将那天生神眸沦落为杀人夺宝的利器! 提枪少女那时还小,在刚拜入斗神宗之时,她只见过那位“陈师兄”两次,对他的为人习性根本就不清楚。在之后,便发生了那件被东洲同道引为笑柄的事情,那位在雨天曾为她撑过伞的陈师兄做出了欺师灭祖之事,此后七八年就再也没有见过。 但这名以一杆长枪毁去九天宫护山大阵的少女却知道,事情并不是如宗内长辈所说。因为她和陈师兄一样,在入斗神宗之前,都有自己的过往。 这并不是说斗神宗其他人没有过往,只是这二人极为特殊。他是天生神眸,她是武神后裔,他和她,都曾有属于自己的家园。 风沙中,提枪少女水千寒望着远方大战的两人,喃喃道:“你们说,是你们抚育他长大,传他大道,却为什么不告诉他,就是你们杀了他家人,掳他而去!” “你们说,他轰杀了宗内长老,却为什么不说,那名长老一心想要挖走他那双眼睛!”水千寒小脸渐渐沉了下来,下意识握紧手中那杆隐现神辉的长枪,轻声说:“你们还说,他在凡尘世间四处流浪,却为什么不说,他是在寻找当年被你们屠戮的家园!” “我也是一样啊!”她站起身,看着远方那名一心想要得到控兵之术的黑袍老妇,握紧了手中长枪,冷声道:“师尊,你虽未杀我至亲,但也是掳我而去。你虽传我大道,但却觊觎我祖所传神枪,若你真得控兵之术,我离死也就不远了吧?” 远方,日月两印散去,白袍女子向后退出千百丈。她眉毛弯弯,勾起的嘴角却溢出了一缕血丝。 黑袍妇人立地不动,但脸色森寒,只在心中暗叹,天生灵窍不愧是万古罕见,刚刚破境迈入与自己相等的境界,且在之前已有过一番拼杀,却还能和自己来一场生死之搏,比起所杀的九天宫太上长老,实在是厉害多了! 她冷冷一笑,道:“你既不是报九天之仇,这又是为何?!” 风沙中,白袍女子婷婷而立,说道:“我于九天只是过客,天生灵窍万年来才出一名,稀罕是稀罕,但也仅有我一人,又有谁能被称为亲眷?” “那你此番为何!”黑袍妇人怒声道。 白袍女子眨眨眼睛,放声大笑,道:“我所到之处,人尽称魔头。魔头杀人,还需要理由吗?” “你我旗鼓相当,几次厮杀,现都已近强弩之末。”黑袍妇人嗓音沙哑,桀桀笑道:“若再拼一次,光我徒儿就能让你饮恨身亡于此地!你我同修仙途,至今天这步实是殊为不易,既然无生死之仇,又何苦以生死相博?” 白袍女子沉默。良久之后,她忽然抬起头,一步迈出,缩地成寸,刹那间欺近前去,一掌被黑雾包裹,对着老妇额头狠狠拍了过去。 “你自己不要命,可怪不得老身了!”黑袍妇人大怒,调动气海大荒中那所剩不多的灵力,加持肉身,一掌翻转,对轰上去。 远方,黄沙飞扬,五道身影渐渐近前,那为首一名肩扛大戟的男子脸带邪笑,道:“师尊,弟子知你身陷险境,特从万里之外赶来,以报师恩!” “陈凤霆!” 有浓浓黑雾翻滚,当中黑袍妇人目眦欲裂,与白袍女子拼杀在一起,怒声道:“你还敢来送死?!千寒,快杀了我宗孽徒!” 陈凤霆笑了笑,朝那边喊道:“师尊,您说过,我辈悟道要敢为天下先,弟子定一生恪守。但您身为师尊,若当死时,自也要死在前头。” 他清了清嗓子,脸上笑意不再,振声道:“弟子陈凤霆,请师尊上路!” 轰隆! 黑雾翻滚,当中两人再一次对拼一击,黑袍妇人疾掠而出,对着身前那站在黄沙中一脸犹豫的提枪少女水千寒斥道:“怎么,念他给你撑过一次伞,就不忍心啦?要知道,若没有我,你早就成为全宗共用鼎炉了!” 少女脸色一白。 黑袍妇人接着转过身,眯缝起双眼看着陈凤霆,冷笑道:“竖子也敢狂妄,既然昔年吴长老取不了你那双神眸,今日就由我来!” 唰! 有大风吹起一地黄沙,一杆长枪闪现熠熠神辉,大漠中那名面有犹豫的少女再不迟疑,一枪直刺,径自洞穿了身前那名气机早已衰弱的黑袍妇人。 枪尖从她腹部气海大荒中探出,枪杆之上道道纹路如血槽,将那涌出的丝丝缕缕的精血全都汇聚在尺许锋芒之上。 法器之上有灵宝,继而是圣兵,最后便是那万年不多见的神器。一枪刺出,虚空中隐隐传来阵阵金戈铿锵声,少女背后依稀可闻亡魂嚎啕,可见那百万伏尸。 一股股灵源从创口溢出,迅速消散在滚滚风沙之中。黑袍妇人艰难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名在她面前永远是一副恭谨温顺姿态的少女。是何时起,这终日活在恐惧之中的少女,也有了这般深的怨念杀心? 少女面色苍白,但面容却极为坚定,她咬牙道:“弟子水千寒,请师尊上路!” 一场惊变,便是一向喜怒无常的白袍女子也微感诧异。在场之人,只有陈凤霆面色依旧,他撇过头,微微叹了口气。 少女抽回长枪,任由鲜血洒在衣裙之上,她脸色有些癫狂,含笑道:“师尊,我只问你,你要控兵之术究竟为何?” 黑袍老妇瞳孔渐渐黯淡,那一枪在她毫不设防的情况下径自刺穿了修士命门——气海大荒。 感受着体内气机一丝一缕却飞速的消逝,她眼中划过怨毒,看着那虽然面带杀意但眼中却有担忧的少女,想起了那一年将她掳走,随后返身杀了那些护佑她的族人,忽然笑了,她说道:“你以为是什么?我想要你的真武神枪?怎么会呢,你这么听话,我让你做什么你都做,我又何必杀鸡取卵呢!” 少女脸色苍白,一杆长枪掉落在地面。 黑袍老妇哈哈大笑,就此闭眼。 “蛇蝎将死,其言也恶。”陈凤霆走上前,伸手替少女遮掩漫天黄沙,一如那一年那个雨天。他苦笑一声,轻轻道:“回家吧,这么些年了,你家人定会很想你的。” 他随之转头,一双神眸盯住那躺在黄沙中再无声息的老妇,眼中隐有火光闪动。 悟道者不通法,但老妇身上却刹那间腾起熊熊烈火。(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qdread微信公众号!) ... ... 第一百二十一章 情义与原则 ps:看《樊魔》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起点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一汪胡泊之上,虹桥划过,水波翻滚开来,带出一条长长的槽痕,直通对岸。 邵伦一路跋山涉水,疾行数万里,终是远离了那西疆中界无垠大漠,看身后燃纹宗追杀之人无一跟上,这才松了口气,打算在对岸降落稍稍休憩一番。 水波翻滚,数十里胡泊如若沸腾,冒起气泡无数。邵伦一惊,就见下方水深处一道黑影上冲,也不知其有多大,他二话不说一手搂住长裙女子,一手作诀牵引虹桥向上。 轰隆! 水花喷洒如雨,一尾如山岳的大鱼冲出湖面,张嘴一吸,将一汪湖水裹入腹中,再吐出时,湖水倾灌而下,其中却再无活物,小鱼小虾尽数被其吞入腹中。 邵伦驾着虹桥腾空数百丈,眼见此幕,不禁倒吸口气。他踏上修仙路,所经已有数百万里地域,但何时见到过这般巨大的妖物? 他看了看怀中沉睡的女子,皱了皱眉,打算就此离开。但那尾大鱼却显然将他当作了莫大补品,周边一股吸力传来,邵伦只觉身子像被人拉扯一般,直往下坠。 邵伦又惊又怒,当即催动神识,祭出得自燃纹宗的那件素有凶名的符宝。 湖泊之上有龙吟。就见两尾蛟蟒相缠,凶猛异常,绽放熠熠金光,以身作剪,直向下杀去。 这时虹桥被那股巨大吸力摧毁,邵伦赶紧从芥子袋中抓出一把黄沙,挥洒向上,撒土为遁驾虹桥,掠向一边。 湖中大鱼如山岳,惊涛拍浪,溅起水柱冲天,两尾蛟蟒顿时前行受阻,张牙舞爪,怒吼声不断。 “孽畜受死!”邵伦怒喝一声,抬手间又祭出那夺自于西疆南庭七星洞的灵宝九龙神火罩,神识牵引,直向下压去。 滔滔烈火从天而降,湖面顿时响起滋滋声,水雾升腾,数十里胡泊刹那间蒸发降低了尺许。两尾蛟蟒趁势潜入水中,以身作剪,想将那如山岳般的大鱼给碎成两段。 那条大鱼却敏捷异常,巨尾拍浪,霎时间从金蛟剪攻击范围内溜了出去。但邵伦如今家底厚实,一抬手,再一次祭出一件得自于燃纹宗的符宝。 就见一件八卦鸳鸯钺在空中与金蛟剪形成夹击之势,一左一右斜劈向下,直斩大鱼头颅。 半空中九龙神火罩悬浮,似炉非炉,洒下滔滔烈火,湖中霎时水花沸腾,热气弥漫,水位一尺接一尺的下降。 邵伦脚踏虹桥,不急不缓,显出一股以往从未有过的沉稳。这也难怪,以往所遇对敌,皆是境界远高于他的,但如今在同境界中,邵伦各类符宝灵宝层出不穷,又有一百道窍的灵力可以随意支配,在开窍境中,有谁还能被他当作对手? 过不多久,就见那数十里湖泊被烈火灼烤得渐渐见底,那尾大鱼再也无处可逃,被从上而下斜劈来的八卦鸳鸯钺斩中头颅,还未待挣扎,两尾蛟蟒相缠,一冲而过,刹那间将它给截成两段。 完全是拿它来练手的邵伦抬手召回各类法物,正欲离开此地,却见一抹淡蓝光华闪动,一颗拳头大小的肉呼呼珠子从那被截成两段的大鱼内部钻了出来,升腾向上。 邵伦皱了皱眉,迟疑地飞身过去,将其接住。细看之下,那团肉呼呼的东西隐有灵力流露,绽放淡蓝光华,显然不是凡物。 这时远方有呼呼声响传来,邵伦猜测是之前打斗声引得人来,便不再多想,将那不知何物的东西收进芥子袋中,再不多留,驾虹直接远去。 过不多久,这汪已是干涸的湖泊前来了一群七人,便是那在大漠中或斩或眼见斗神宗宗主身死的七人。 白袍女子瞥了眼那尾大鱼尸身,冷笑一声:“打不过别人,就会拿这些小鱼小虾出气!” 李梦凡笑了笑,说道:“邵师弟他破一窍而通百窍,现今不需一年已然是开窍大圆满,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白袍女子“哦”了一声,不轻不重地说道:“百窍能有天生灵窍好?说到底也不过是无奈之举,退而求其次罢了。” “师叔。”意珊瑚脸色有些尴尬,看着眼前这名九天宫如今唯一的长辈,轻声说道:“邵师弟他集我宗九天谱,我们此行就是想要找到他和你,继而重建九天。” 白袍女子没有做声。 那名与九天宫仙故掌教陈无疚有宿仇的青衫女子双眼一红,是她的父母杀了自己恩师的结发妻子,又是她的爷爷一手造成了九天崩塌。如此罪孽,早已压得那娇小身姿透不过气来。 李梦凡拍了拍她香肩,轻声说道:“师叔,上一代的恩怨,我,我这个身有血仇的人都能不计较,您又何必耿耿于怀?” 白袍女子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冷冷一笑,道:“我耿耿于怀?九天存亡与我何干,若不是看你们师叔师叔的叫,我才懒得与你们聒噪!” “我走了!”她一步迈出,缩地成寸,刹那间消失在原地,直向北方掠去。 李梦凡干笑一声,对那两名原斗神宗的弟子解释道:“徐师叔她是万古罕见的天生灵窍,性子多有不同,但对我们却是极好的。” “万古罕见?我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师弟不也曾是天生灵窍吗?”陈凤霆哈哈大笑,道:“当代为大世,连天生灵窍都能在同一宗内出两人。” “是啊。”李梦凡点点头,神色有些追忆,说道:“所以邵师弟他能够过落云溪,而我们、便是掌教也过不去,她不同意的。” 陈凤霆拱手道:“在下要送师妹回家,诸位道友,他日回了南川,望请来我通天神教一叙!” 意如惊梦四人拱手回礼:“后会有期!” “我们,要如何?”看着两人远去,意珊瑚望向白衣男子,询问道。 李梦凡叹了口气,说道:“九天剑在我手上,九天谱在邵师弟手上,只要邵师弟同意,我宗就能重建。师叔她,只要挂个虚衔护佑我宗就行了。” 这时李梦凡忽而诧异一声,另外两女也随之转头望着那名之前一直沉默的劲装男子。封如意神色有些复杂,道:“赵师兄,你要破境了?” 拄剑而立的男子点了点头,叹声道:“先前在无垠大漠就有破境的趋势,被我一直压制住。” 他朗声一笑,说道:“邵伦他现在只是开窍境,我不想成为他心中不可逾越的障碍。过犹不及,那样会阻碍他进取之心。” “你拿自己来砥砺他?”封如意忽而脸色一寒,道:“你既然已经和梅傲寒结为双修道侣,就该让他死了那条心压!你这样子,就算他以你为毕生大敌,随着你的境界提高他也永不止步,但修至最后,不也得不到他心中想要的吗?苦修一生为了什么?!” 赵惊虹抬起头,笑容一敛,正色道:“他现在还小,我就不信千万年的光阴不会出现另一个让他心动的女子。但那时,我已经成了他心中必胜的执念,只要一天不胜我,他在修行路上就不会有丝毫停滞!” “你这是在作弄他!”封如意一气,扭过头不去看他。 意珊瑚开始劝道:“先别说这些,赵师弟,既然你要破境了,我们就此歇住,三人为你护法。” 这四人中,以李梦凡境界最高,为玄牝境,但若赵惊虹也入了玄牝,就将是一股不可小觑的组合。 … 西疆北庭,大山起伏,连绵一片,各宗门教派林立,便是万年前的佛门也迁徙在此。地大物博人多,与南庭戈壁形成强烈的反差。 邵伦心知自己所会阵符一道就是由此处流传,这也是他在心中给自己找的一路北行的理由。 怀中女子渐渐苏醒,但气机仍是絮乱,邵伦在一处山巅之上降落,轻声问道:“你感觉如何?” 那长裙女子摇头,撇头四下看了一番,幽幽说道:“这儿是北庭了吧?你明知你师姐现在在南庭姑溯州,那儿也没有那赵姓男子,为何不去?” 邵伦咧嘴一笑,说道:“我所学阵法符篆,皆是由北庭流传,既然来了西疆,自然要来看看。” 女子叹了口气,转头向上凝视着他,轻轻说道:“你在害怕?因为你和她所爱之人起了冲突,不敢面对她了?” 邵伦沉默不语。过了很久,他深吸了口气,说道:“师姐在我心中永远是那一年那般待我的师姐,不管她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怪她。想来,她也是一样。” 长裙女子静静地看着他,就见邵伦笑了笑,继续说道:“其实当时我放弃对赵惊虹出手,并不是因为害怕师姐怨恨我。我只是想啊,我只想堂堂正正地打败他,不然若靠那莫名其妙的古怪力量,对师姐她,是一种侮辱。我,接受不了!” “就像当初,在我们逃亡路上,我明知道如果我不叫住大家,他们是不会发现赵惊虹已经倒下了,再然后,他便会死。可是,可我还是忍不住叫住了大家,我对师姐,容不得一丝一毫的欺骗与心机!”(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qdread微信公众号!) ... ... 第一百二十二章 撞破与道破 ps:看《樊魔》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起点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云霞如烟,被山巅大风一吹,渐渐飘远,消散在那一片片青青郁郁的树梢枝叶中。 山风中,一声青衫猎猎作响,邵伦叹了口气,再次问道:“你感觉如何?若不然我们现在再折返回去,我送你回南川。” 长裙女子微微蹙眉,从他怀中跳下,气机依旧絮乱至极。她没有答话,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朵青色莲花儿,那根部还隐带血丝,但已近枯萎。 一抹青色光晕很是黯淡,长裙女子面色渐渐难看了起来。邵伦心知她入那石雕佛像内部就是为了取此物,历九死一生,现在却要枯萎了去,如何能不伤悲? 他轻声安慰着说:“不若试试还能不能栽种?” 女子瞪他一眼,正欲出声冷斥,也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怔了怔之后却说道:“快、替我找一处水源!” 邵伦也不多问,撒土为遁,将其拦腰抱起,踏上虹桥直往山下掠去。 这里位处西疆北庭,远离了南庭乃至中界的滚滚风沙,群山逶迤,云蒸霞蔚,空气中多有湿意。邵伦在山脚一方浅滩上寻得处水潭,当即架着虹桥落了下来。 水潭由山涧细流汇聚而成,但水质清澈,一眼可见底部滚圆的卵石。两侧高峰兀立,头顶大风吹散云霞,洒落丝丝缕缕的阳光,却透不进丝毫风声来,显得极为静谧。 长裙女子显然对此处格外满意,从邵伦怀中跳下,二话不说当即就解开衣袋,在邵伦惊愕之中亦羞亦怒道:“洗洗身子而已,你去外面走动走动。” 邵伦脸色一红,赶忙转头,几乎是落荒而逃,冲着两山峡谷外小跑而去。 长裙女子白了一眼,也不知何故微微一笑。她面色逐渐肃穆起来,郑重其事地将那朵儿青莲投入潭中,随即解开衣袋,露出那也不知引得天下多少男儿垂涎的修长身线,她抬起一只如玉雕的小脚,慢慢浸泡入水潭之中。 邵伦只觉小脸发烫,呼哧呼哧跑出数里路,直至冲出了峡谷才稍稍静下了心。 “难道我真的开始迷恋女色了?”他喃喃自语,想着心中的异样,顿时有些惶急起来。 “怎么能败在自己手上?!”他握紧芥子袋中那断成了七截的木剑,心神慢慢平复下来,又不禁自言笑骂道:“邵伦你定是多番厮杀,如今稍稍安定便忍不住想入非非了。” 他摇摇头,在谷口一方青石上坐了下来,开始清点家底。此次西行,虽经大小厮杀无数,多有险境绝境,但最终他还是从初入西疆时的开窍境第五层修至了现在的第十三层大圆满。西行所得神石豆虽然耗光,却还剩下六颗佛门血菩提,邵伦估摸着若以灵蕴计,最少能值六万豆。 加之他一路厮杀所得:燃纹宗的金蛟剪,燃纹宗的八卦鸳鸯钺与一支符剑,合计三件符宝,又有夺自西疆南庭七星洞的灵宝九龙神火罩,可谓是绝对的收获颇丰! “可惜,若还有件圣兵就好了。”邵伦咧嘴一笑,摇了摇头,暗骂自己不满足。自己已有那张七字弑杀符,虽没有具体的品质等级,但想必到底是神纹,应是比之圣兵只高不低的。 他查看时解开了芥子袋,就见一抹淡蓝光晕闪现,一股浓郁清香扑面。邵伦一呆,却觉袖中一滑,那尾橙色小蛇哧溜滑了下来,蛇身微弓,直盯着那金光灿灿的佛门芥子袋。 邵伦脸露讶异,这才想起自己斩杀了一尾大鱼。他随即从芥子袋中掏出那团拳头大小的蓝色肉球,嗅了嗅,将其放置橙色小蛇眼前,惊疑道:“这能吃?” 他至踏上修行路时就已和这小蛇熟识,但有它看上眼的,寻常时候邵伦定不会私藏。若不是这尾小蛇,邵伦也破不了天生灵窍,此时估摸着…… 他心中忽地一惊。自己若不能修行,在坎宫飞雪峰上,那一袭红衣的少女,是不是就会更为紧着自己?自己是不是就学不了九天谱,那就不用在师姐刚刚芳心他顾的时候被迫离去? 邵伦心中悲苦,暗叹一声:便是如此,她该遇上的还是会遇上,况且当初自己与小蛇相遇,正是生死存亡之际,这又哪能怨得了它? 那尾变赤红为橙色的小蛇显然不知他心中所想,正一口咬在了那团蓝色肉球之上,邵伦心知它连九天宫幽泉深谷中的黑木都能咬碎,一团肉球哪能抵抗得这尾贪吃蛇? 刹那间就见一股淡蓝汁液四溅开来,橙色小蛇一口将那肉球咬破,其中溢出道道霞光,带着浓郁的灵气芳香。 邵伦大吃一惊,实在没想到这东西还是如此不凡。他正惊诧,那尾小蛇已几口将那汁液吸允入腹,此时正懒洋洋地趴在地上吞吐着信子,显得极为享受。 邵伦面色一时变得古怪起来,自知这家伙定是吃了个要不得的宝物。他悻悻然笑了笑,佯怒道:“你这贪吃的蛇,每次只顾着自己,都不想着点我!” 那尾橙色小蛇虽不能言语,但似能听懂邵伦所言,它猛地直起身子,信子吞吐,作恐吓状。 邵伦顿时气乐了,一探手将它给拎了起来,怒道:“来来来,你咬我啊!” 橙色小蛇却忽然蔫了下来,刹那间似乎极为疲累,竟然在他手中又陷入了沉睡。邵伦顿时皱了皱眉,心中一动,这小蛇似乎每次大补过后都要进入沉睡,周而复始,待到那次在南川楚地将其遗失的时候就已吞过灵蕴无数,再相见时却不仅变了色,更是认不得自己了。 他心中却不明白这其中缘故,将其放进袖中,沉睡中的小蛇就下意识地缠紧了他手腕。 邵伦开始盘膝坐在大青石上,回忆往昔,想从开窍境第一层到第十三层找到缺陷加以改进,从而破境入洞天。 待天色渐暗,山谷内更显清幽,一阵阵晚风从谷口吹来,带起树梢枝叶晃动,沙沙轻响一片,却已不知过了多久。 邵伦从冥想中回过神儿来,顿时一惊,下意识朝谷内望去。 “都这么久了,该早洗完了吧?”他皱了皱眉,有些担忧,当即从大青石上跳了下来,伸手摸出那两支金光符剑,另只手则抓住一把泥土,小心翼翼地朝谷内走去。 两侧危峰兀立,向上望去宛若一线之间,峡谷通道不过丈许宽。晚风渐大,昏暗之中头顶传来阵阵呼啸声,不时有巨石从上滚落而下,砸在地面卵石崩裂,轰然巨响。 邵伦暗暗咋舌,想了想猛然提起气海大荒中的灵力,脚踏大胤舞皇九步姿中的扑蝶式,身若一道青虹,在地面疾掠向前。 谷内那方水潭之中,水液呈红色,其上漂浮一朵青莲绽放熠熠青光,女子肌肤如玉,浸在水中紧闭双眸。 邵伦行到近前,赶忙顿住身子,一脸羞红怔在那里不知所措。却在此时,蓦然听着一声轻喝,但见那女子轻启红唇,邵伦只见一瓣温润小舌露出,随即就见那朵儿青莲嗖一声放小,径自被女子吞入腹中。 一股恐怖威压顿时席卷开来,两侧山峰下大树弯腰,潭中水波如若沸腾,周边卵石冲天,向四周迅猛疾射而去。 邵伦只觉气海大荒中的灵力如被旁人牵引,一时间变得极为汹涌,自己根本难以压制,又有大风扑面,饶是他如今百窍皆修至大圆满,也被其蛮横地冲出十多丈外,待止住身子时,口鼻窜血,气海大荒中的灵力仍是抑制不住的狂暴起来。 邵伦想也不想,直接从腰间解下那盏被古之大圣精血浸泡过的青铜古灯,擦了把嘴角鲜血投放进去,但见灯中青焰蓦地跳动出现,一圈圈青色光晕如若水波涟漪,自他为中心向四周荡漾,堪堪抵住了那莫名的威压。 这让他心中不禁一喜。他自出留下城时就随身携带着这盏替他驱散无数黑幕与危机的青灯,但踏上修仙路后,在李丹青那洞天境修士一击之下,青灯却只能稍稍减缓攻势,再不能护他周全。如今浸泡过古之大圣的精血,想必青灯防守之能又增强了不少。 这时风声渐歇,但听“嗒”、“嗒”几声,邵伦心知女子出浴,正不知如何解释刚看见的那一幕不该看的,就见一张熟悉的脸庞出现在了他眼前。 “是你?!”邵伦讶异至极。 那女子仍身着兰色长裙,但脸庞却变成了另外一人,此时见邵伦诧异目光,不禁一怔,随即下意识摸了摸脸颊。 “便是我了又如何?!”她没好气地说道。 “你假扮的那家伙?”邵伦心中忽然不是个滋味。自己在姑溯州不惜离了师姐去找她,谁成想她竟然变化成另一人,而且最终虽在大佛内部救了自己,但却也是她先前生了歹意。 自己,可是与她一同西行的啊! “你早有借我帮你取青莲的意图,所以改头换面,希望能减轻心中的愧疚?”邵伦面色渐渐变冷。 这扮作万妖谷提兵山大统领的不是别人,正是与邵伦走过更南,接着一起走西疆的颜洛神。她望着那张越渐冷漠的脸庞,忽地心中一惊,一时竟也忘了要找这家伙算一算之前看见自己身子的恶账。 “我拿你当同伴,不惜忤逆师姐也要去寻你,你倒活得好生生的,更有闲情来作弄于我!”邵伦嘿嘿一笑,但脸色却毫无笑意,说道:“你吞了那朵青莲,想必境界更会突飞猛进吧?我邵伦就一开窍境的狗屁修士,从此再无可用之处了!” 邵伦冷哼一声,看也不看她一眼,猛然转身,直往谷外走去。 “邵伦!”颜洛神在后大声喊道。 萧萧夜色,青衫少年渐行渐远,直至没入那无边的黑暗之中,再也看不见,再也看不见。 颜洛神大急,正要去追,却忽觉体内气海大荒中一股澎湃灵力上涌,那是即将破洞天入玄牝的征兆。 “傻蛋!”她咬咬牙,最终一叹,赶忙盘膝坐了下来。(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qdread微信公众号!) ... ... 第一百二十三章 古井悟法,莫言情话 浓浓黑暗之中,邵伦步伐缓慢,任那周边大风呜呜作响宛如山鬼哭诉,脸上却毫无表情,仿佛失了魂儿。 他心中茫然又悲苦。按他之前所说,若被人害,不会心生怨恨,只怪自己太蠢。但当时在大佛内部设计陷害自己的却是颜洛神,邵伦实在接受不了。虽然,她最后返身回来救了自己,但毕竟生了害他之心。 南川蛮夷山之行后,邵伦与她有了生死交情,此后自然是产生了信任,涉足西疆,经大小厮杀搏命数十次,心中早生出了亲近感情,不然何至于忤逆他心中敬爱的师姐去寻不知死活的她? 但她骗了他,害了他。 邵伦心中说不出的滋味,悲苦之余抬头望去,但见那轮满月被黑云遮住,黯淡无光,前方漆黑一片,又不禁陷入迷茫。 他凄然一笑,低声喃喃道:“我自遭九天围捕以来,一路逃亡,心心念念大雪寒梅,多少次绝境终是活了下来。现今远赴西疆,不通言语,不识地域,更没脸去见师姐,这天大地大,孤身一人又要去何处?” 他垂下头,从芥子袋中拿出那只红袖香囊,苦笑道:“原来是妖,原来是妖,非我族类,齐心不异?” “这个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如师姐那般待我呢?”邵伦转头望向浓浓夜色中,忽然骂道:“邵伦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开窍境的狗屁玩意儿,终日活在逃亡之中,便是师姐给了你,你就能护着她了?” 他深吸了口气,也不施法,仅迈动双腿,向那无边的黑暗之中疾冲而去。 谷口处,有一只红底滚金边的香囊静静地躺在石子上,也不知是不是无意遗落了? *** 邵伦一直以为西疆南庭至中界没有灵气是因为大漠黄沙,但到了这群山逶迤湿气弥漫的北庭,却仍然感觉不到天地间有一丝一缕的灵气波动。 远方有阵阵犬吠传来,此起彼伏。 邵伦提着青铜古灯,撕开夜幕,踏进了这方深夜中的小小村庄。 一条通体乌黑的恶狗迎面扑来,邵伦吃了一惊,却又不想平白害它性命,当即脚踏大胤舞皇九步姿,迅速闪了出去。 几只恶犬似是见他眼生得很,也不休止,嗷嗷叫着从四面八方冲来。邵伦苦涩一笑,不愿在这大半夜中惊人睡梦,当即施展九步姿中的‘覆影’,长掠出百余丈,远远将这些家养土狗甩掉。 小村庄不大,邵伦直接从村口掠至了村尾,心中正琢磨,却见眼前一扇柴门半掩,里面却依稀传来噼啪声,微微带着烟气。 此时正值深夜丑时,凡俗间的人们早已入睡,邵伦心中不禁疑惑起来。他想了想,也不推门,侧过身轻手轻脚走了进去。 村落不大,更谈不上富裕,院子由三座小屋搭建,但里面却打扫得格外干净,几近纤尘不染。邵伦跨进正屋,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但见堂中桌上端放着一盏油灯,里面油脂烧尽,噗滋噗滋的火花炸响,有的跳了出来,将桌上一捆颜色鲜艳的绸布烧了起来。但火星极小,只灼烫出几个小洞就熄灭,但随着油灯见底,所烧尽是余渣,火星跳动得更是频繁。 邵伦想也不想,上前将其吹灭,继而换上了自己那盏青铜古灯。他随即四处寻找一圈,却并没有见到屋中所住之人。 “奇了怪哩,按理说屋主人便是这深夜要出门,也该注意下这将将烧尽的油灯,难不成出门很久了?”邵伦颇为讶异,立在屋中想了想,忽然闭上双眸,从眉心识海处放出神识。 他如今已是开窍境第十三层大圆满,加之所修九天谱中的控兵之术,对神识要求格外大,竟然有了之前颜洛神的十之七八神识之力,可达七八十丈远。 顿时间,村落大半皆被邵伦神识覆盖,以他为中心,方圆七八十丈内一动一静皆清晰地传回识海,犹如亲眼看见一般,且呈多种视角,比眼去看更为方便。 邵伦眉头却越皱越深,待再次以神识搜寻一番,确定下来以后忽而一叹,面上惊疑不定。 整座村落的人像是一瞬间消失了一般,邵伦还“看见”有些屋子饭桌上有刚盛上来的饭菜,筷子都没有动一下,在渐渐冰凉中却不见任何人来吃上一口。 他抿了抿唇,提起青铜古灯转身向外走去,打算彻查一番此间怪事。 这时夜空黑云散去,一轮冷月当空,皎洁月光洒下,犹如水银泻地,给这静谧的村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更显得神秘了起来。 邵伦走过一口古井,顿时微微一怔,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他气海大荒中那一百口由金变黑的道窍泉眼。 他步伐不由停滞了下来,近前一步向下望去,但见一轮圆月如玉盘,正静静地躺在井中,不起丝毫波澜。 邵伦一时间竟然移不开目光了,他怔怔地望着井中那轮圆月,心中那悲苦躁动的心突然间安静了下来,霎时间陷入了浑然忘我的境界。 待至夜空黑云重聚,将冷月遮蔽,邵伦猛然回过神儿,脸上无惊有喜,他喃喃道:“是了,我踏上修仙路已近一年,寻常时间小心翼翼,少有撩是生非。” 他坐在井沿,呼了口气说道:“但师姐于我来说既是修行的动力也是魔障,但有牵扯到她的事儿,我就变得毛毛躁躁,少有沉下心来的时候。想来我气海大荒中的那头魔,也是趁我心神不稳的时候霸占了我气海。” “那次九天宫覆灭,师姐她逼迫我离开,我简直是痛不欲生,以致走了一夜竟然是在绕圈子,如若不然也不会让斗神宗的人将我逮住。” 他说着说着,声音慢慢小了下来,苦道:“但那又能怎么办,我总不能忘了师姐啊,那样活着,可还有什么意思?” 他转过头,恰逢明月投进古井之中,静静容在水里,不起丝毫波澜。邵伦一时受其影响,那有些激动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这时才知道原来自己只要想一想师姐就会引起这般大的心绪波动。 “要怎样做到将‘明月’投进我心,我却依然能做到波澜不起呢?”邵伦缓缓闭上双眸,就那么坐在井沿上,紧皱的双眉慢慢舒展开来,重新陷入了浑然忘我的境界之中。 但这一次,明显的时间要长很多。 夜风轻拂,明月之下,古井之上,有一丝一缕的灵气以邵伦为中心四散开来,但随着他均匀呼吸又再次融进他体内。 这般周而复始,直到外泄而出的灵气越来越浓,邵伦却依然闭目,一脸平静,仿若外界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将他唤醒一般。 邵伦抱元守一,应是抱“月”守一,他端坐在井沿之上,面色平静,一呼一吸之间隐隐传来一股说不出的韵味。他排出心中杂念,保持心神清净,渐渐地再无外泄灵气,成功做到了固守,让那灵力可长期充盈体内,再不外逸。 不知不觉,邵伦脑海中回想起了过往一幕幕。从相助封如意安葬老人到与邓子豪一同结伴拜入九天宫、初遇寒梅、破一窍通百窍、张天辉授法、九天宫大比……以至此时,往事一幕幕袭上心头,但他却出奇的平静,不再悲,也不再喜。 再接着,邵伦回忆起从开窍境第一层修至第二层开始学法,一直到今天,过往修行中的酸甜苦辣,茫然不解或是自行探索发现都开始排列在他眉心识海之中。他以现今去看过去,以往在修行路上所不懂的疑问全都被解开,剔除了糟糠。剩下那些自己所领悟或是别人相授的,全都被他拆解,然后合二为一,以达到温故知新的效果。 这悟法一途与悟道自是不同。古来法天象地者不计其数,但术法同源,因人不同,所领悟的自然也就不同,同样的一道术法,两人来修,肯定是不一样的结果。万古以来天骄辈出,凡悟法之大成者,也只敢说前无古人,断然不敢言后无来者,故有“法无第一”的说法。 邵伦在此观井中月有悟,不知不觉陷入了破境之中,他集以往心得,要将开窍境所学全部领悟,这才能成功冲至洞天一境。 不知不觉,天微微亮,远空泛起鱼肚白,几缕初升阳光撕开云霞,将这座小小村落照亮。 邵伦猛然睁开眼,一时间浑身灵光乍现,几缕灵气外泄,但顷刻间消失不见。再去看他,毫无异样。 但他脸上却慢慢浮现一丝笑意,不由得望了眼身后古井,却再难找到那轮助他成功修至洞天一境的圆月。 “井中月,井中月。”他默念两声,长身而起,轻声说道:“以后我以身作井,师姐作月。心绪但有波动之时,就想想今夜所生之事。” 邵伦双手猛一掐诀,但听一声鸦鸣,一只丈许大小的火鸦振动双翅,在院中低飞,散发灼热气流。 邵伦吓了一跳,嘀咕道:“洞天境就是厉害呀,难怪以后那些人都叫我开窍境的狗屁玩意儿,噗嗤。” 他笑了笑,却也知是因为自己身有百窍,这火鸦术练得又是极为熟悉,在开窍境时所施展火鸦术就曾被九天宫弟子认作是洞天境才有的威力。 大片阳光洒落而下,邵伦抬起头,轻声说道:“师姐,我洞天了,我真的洞天了,没有用到三百年,以后在这漫漫修仙路上,就可以久伴你了吧。” ... ... 第一百二十四章 铃铛响,小村荒 晨风轻拂,带着西疆北庭深秋之际的湿意,几只肥硕的鸟儿栖在村中树梢上,轻轻啼鸣。 天色大亮。北庭的阳光与大漠黄沙之中显得轻柔了许多,暖洋洋照在院中青衫少年身上,说不出的轻松惬意。 开窍境拢共分为十三层,主要引灵气入体,一步步将气海大荒中的窍眼扩大,也就是之后的洞天。邵伦时至今日,已将一百道窍全都修至圆满,一举踏入了洞天辟谷境,往后便再不用受百窍所累,可单修一窍,这在之前是他梦寐以求的。 但此时,邵伦心境却是格外平静,不起丝毫波澜,整个人多了一股内敛的气质,多少要归功昨夜观井月所悟。 修士一途,自然先论其气,世人气海大荒中皆有道窍,但也只是早晚开窍而论,有人早开,有人至死未开,不尽相同。 修至洞天,寿元比之开窍境翻涨一倍,为两百年,且进入辟谷,再不用如以往那般为饥饿所累。洞天分九境,主为开扩,以为日后打下基础。修至后期,洞天越大,则灵力越盛,故为修仙路上的重中之重。 邵伦气息细长,若有似无,他轻声自语道:“我每逢大战,皆是依仗各类法物,但所会却是少之又少,除却九天谱与那掩日舞,用来攻伐的术法也仅仅只有火鸦术。但我自踏上修仙路来,可以说皆是由自己慢慢摸索,无师自通,多走弯路不说,且浪费时间精力。唉,有无名师指导,实在是关键啊!” 他这话若让别人听得,定是无言以对。九天谱为传承万年的圣法秘术自不必多说,更有那西疆舞皇自创掩日舞,舞皇是什么?那可是能与南川不多见的古之大神并肩的西疆神皇! 圣法神术他都修习了个遍,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但话又说回来,九天谱与掩日舞,前者毕竟不是主攻伐,后者又只有九步残法,且无那大胤神鼓,便是将九步姿修至大成,也发挥不出大胤掩日舞十之一二的威势。何况邵伦又与他人不同,他树敌甚多,且都是境界远高于他的敌人,当下既然已修至洞天,寿元充足,自然要想着弥补己身不足,去修炼多种术法了。 李梦凡,赵惊虹,陈凤霆,这些与他有所牵连的人,虽然都是惊才绝艳之辈,但哪个没有经名家指点过?邵伦自拜入坎宫,飞雪峰首座孙有为哪里教过他分毫?便是那撒土为遁的腾空之法,都是请求那钟家媳妇儿陈玉环所教,实在是辛酸无奈至极。 邵伦苦涩一笑,心中却是一动。他如今已是洞天境,若要学法,首先当学遁行之法。撒土为遁架虹桥虽然已用惯,但繁琐且慢,哪里比得上洞天修士脚踏长虹飘逸而去? 这般想着,院外忽然传来阵阵犬吠之声。邵伦从眉心识海处放出神识,如今却已可感应到方圆百丈之内的一动一静,将整个村落都给覆盖。 村尾老树下,一名白雪满头的老头儿手拄着拐,步履蹒跚,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在他身后,一名妇人手牵稚童,同样是面无表情地走进村来,一时间脚步声连绵不绝,整个村落数十人都回了来。 邵伦心中还以为这些人昨晚遭了迫害,此时却见一齐回来,不免又生疑惑之心。他正细想间,突然院外传来人声,邵伦赶忙抓了把沙土挥洒向天,驾虹上了屋顶,找了个视线死角,就以神识来窥视他们。 屋主人是个四十多岁的粗犷汉子,倒是生了个俊俏的大丫头。邵伦将神识主要聚集在瓦下正堂中,清楚得连两人面色表情都能‘看到’,不免心中大喜。他自然明白神识之力的好处,而他修了九天谱中的控兵之术,神识之力又比一般人要强得许多,若他能将神识修至一定的程度,就能以控兵之术去实现他一直所想的“以他人兵锋斩他人”。 这时屋中传来一声惊呼,原来是那少女发觉那一捆色泽鲜艳的绸布被桌上油灯溅起的火星灼出了洞来,登时愣在那里,哭丧起脸。邵伦看得好笑,暗自摇了摇头,却更加奇怪村中人昨晚去了哪里,竟然连那些四五岁大的稚童都跟了去,且一夜未归。 那粗犷汉子同样摇了摇头,接着也不知是安慰还是咒骂,邵伦听不懂西疆言语,更则此处是西疆北庭,与南庭在腔调上又有异处,对他来说更加不懂其意。 却见那粗犷汉子走进一间屋子,邵伦赶忙以神识尾随,就见他径自倒在一张大床上,顿时响起如闷雷般的呼噜声。 屋中少女面露哀怨,轻叹了口气,或觉肚中饥饿,便一言不发地坐在桌前吃着那应是昨夜走得匆忙顾不上的早凉饭菜。 邵伦一时觉得索然无趣,转身仰躺在屋顶,沐浴在柔和阳光之中,将神识散开,盯着这座小小村落的一举一动。 少女速度很快,过不多久便解了腹中饥饿,起身出到院子里,从那口井中打了桶水,开始洗刷碗筷。她虽身着朴素布衣,但身姿玲珑,却也别有一番惊艳。 邵伦虽心系大雪寒梅,但一时却也‘看’得出神,不知觉地就想起了那在南川楚地北山关为他祭长生盏的女子。 阿秀,你过得还好吗?是否另择他人了? 邵伦轻声喃喃,缓缓卷起左手袖子,将盘在手臂上面沉睡的橙色小蛇轻轻往旁扯了扯,继而盯着上面刻着的‘阿秀’两字,面有苦涩,低语道:“我真希望不是你。” 楚地有长生盏,多为世间痴情者所用。传言祭灯者以己之寿去换灯上人名,一年换一日。饶是邵伦求仙问道,本对此说法嗤之以鼻,但也不禁默然。 此生若不负自己心意,又要负了多少人?若负了自己心意,其他人就能不负吗?一人一心只一人,谁敢高声笑不负? 这时院中少女将屋子收拾了一遍,继而回了自己房间,轻睡了过去。小小村落一时间又陷入了宁静,就连那几只凶恶的大狗在喂饱之后也懒洋洋地趴在大树底下沐浴着阳光。 邵伦回过神儿来,暗叹了一声,放下袖子想了想,见小村寂静,左右无人,便打算就在屋顶小修,来巩固自己洞天境界。 他从芥子袋中取出那剩下的六颗佛门血菩提,自然而然地想起了那本是一袭红衣的妖族女子,顿时苦笑了一声。 经历过西疆佛门不为外人道的秘辛,邵伦心中多少也有了些猜测。这些血菩提,怕是因石雕佛像内部的大圣精血,留存万年多有渗到石壁之中,故此所化。他想起自己曾因吃了五颗而在开窍境连升数层,不禁有些反胃欲吐之感。 “这血菩提一颗估摸着能值万豆灵蕴,待我有了机会还是找人换成灵蕴吧,既能修行又能制符布阵,总好过终日对着古之精血要好!” 既然不愿再吃,邵伦又无灵蕴,也就没了修炼之心,干脆重新躺在屋顶,开始想着日后要如何。他现在不想见到九天弟子,这其中又以师姐梅傲寒最不愿见到,其中多少有些畏惧。至于畏惧什么,自然是不想看到她倚在他人怀中,再给他来一次绝望之感。他尚未断了对她的痴念,也决定此生永不断掉对于师姐的爱慕。 当然,还有那本是一袭红衣被他第一次错认为是师姐的妖族女子颜洛神,邵伦细细想来,却发觉自己心中对她也没有多大的恨意,就冲着她最后能够折返回来救自己,潜意识中便早已原谅了她。只是邵伦气不过,是真气不过被这名西行同伴出卖,不管是何种原因,出卖就是出卖了,邵伦自觉以后很难再对她有以往的信任。 这两方人邵伦现在都不想去见,但在茫茫西疆,却又不通言语,一时竟不知如何。 “罢了,当初我逃亡九天宫,不就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活下来,找个地方潜心修炼吗?如今事到临头,怎么反而犹豫个不绝!”他暗骂一声,自己给自己打气,打算就在此处找个深山穷谷,以山川大泽为家,飞鸟游鱼为伴,潜心修炼直至日后大成,能自保且能保护师姐再入世。 这样想着,邵伦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这在洞天辟谷境是少之又少的事情,洞天修士年许不睡都无碍,但他此次却因刚入洞天,加上入西疆以后连番厮杀,心神高度绷紧少有休息时间,故此于此处凡尘小村落心神放松,居然沉睡了过去。 直至明月高悬,星辉洒落,屋顶上皎洁一片,邵伦才猛然惊醒,顿时深吸了几口气,脸色微红。他这般大摇大摆地在此休憩,若是有仇敌找上门,根本不用费吹灰之力就能让他饮恨身亡。 他暗骂一声,再次放出神识,却见瓦片之下那名质朴少女已点灶生火,开始做饭,有袅袅青烟从他身旁烟囱内升起。邵伦无奈,刚想转移位置,一抬头,却见百丈之外的村尾小路上,正站着一道人影,已超过了他现下神识的范围。 星辉铺地,村尾小路上一道身影昂然而立,不见任何动作,却自然而然的透露出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冰冰之感。 邵伦吃了一惊,赶忙矮下身子,隐在那袅袅炊烟之中,同时间屏息凝气,不敢流露出丝毫气机让这名一眼望去便知是修士的家伙发现。 就听“叮”的一声脆响。 那人取出一件半掌大小的铜铃,修长手指微弹,一声声清脆空灵的响声顿时缭绕在小村落四周,连绵不绝。 邵伦正自疑惑,却见村中那数十人听得钟响,齐齐走了出来,便连那正在做饭的质朴少女也慌慌张张推开远门。 四下里寂静无声,只有那道道脆响。数十人面无表情,神色木然地随着一名拄着拐的老头儿向村尾走去。 ... ... 第一百二十五章 仙由人来,何以高高在上 山林起伏,风过树梢,百十里沙沙声一片。林中隐隐传来人声,惊起一只只肥硕的鸟儿,振翅高飞。 一轮冷月高悬天端,星辉铺地,多年踩踏而出的山间小路皎洁一片。前有一人轻轻摇了摇手中铜铃,老弱妇孺数十人齐齐止步,面色木然,不言不语,仿佛失了魂魄。 小路尽头,一座占地甚广的道观被月华蒙上一层薄薄的轻纱,添上一丝清幽的同时,却见四方灯火如昼,身着大袖长袍以道家装扮的道人进进出出,又显一股匆忙。 打远方,又有一群人从山林中窜了出来,看其打扮分明是周边凡尘世间的居民,跟着持铜铃的道人,失魂落魄地向观中走去。 两方人于观前白石广场会合,就见一名留有两撇白胡子的道长挥了挥手,轻声说了句什么,百多名村民顿时散开,一副忙忙碌碌的样子。 邵伦一路施展大胤九步姿,将潜行匿身之法用到极致,此刻正隐在数百丈外眯眼打量那在灯火月色掩映下显得格外亮堂的道观。 自踏入西疆以来,虽不通言语,但多少经历过多番厮杀,对于西疆修士的神识,邵伦早有领教。在数百丈以外,邵伦暗忖只要不是境界在玄牝往上的,断然发现不了自己。 灯火通明,就听阵阵沙沙声响,邵伦定睛望去,但见这些周边的村民正离了白石广场,于山中伐木,老弱妇孺,皆参与在其中。 这些人昼伏夜出,且有修士参与其中,邵伦自知事出反常,更加不敢轻举妄动,隐在林中藤蔓间,细细打量。 这时轰然巨响声传来,一棵大树被几人伐倒,看他们动作娴熟,手法老道,显然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邵伦眯了眯眼,正自疑惑,心中忽地一跳。 这黑乎乎的山林之中,以他为中心,方圆百丈都被神识覆盖,但在刚才,却有一缕神识和他发生不经意地触碰。 有修士来了! 邵伦吓了一跳,赶忙转头向后望去。这时月华正浓,皎洁月光洒下,如同水银泻地,将漫山照耀,清晰无比。 他隐在藤蔓之间,四顾一番,却见方圆数百丈之内毫无人影。邵伦一时深吸了口气,小脸微微泛白。他神识可覆盖方圆百丈,目光所及数百丈之内却毫无人踪,只能说明刚刚和自己有刹那间神识触碰的人境界更高,神识更强,人在数百丈之外。 就在这电光火石一刹那,邵伦已惊出一身冷汗,正莫念“井中月”平复心神之时,忽听一声银铃般的轻笑从旁边响起。 他骇然转头,心中暗暗叫苦。那来人近到身前,若不是发出笑声,自己可能还发现不了,可见其潜行匿身术有多么高明,竟能避过神识覆盖。 星月之下,山林之中,轻笑声听上去冷冰冰的,但邵伦却从中感觉出一丝异样。 月华倾泻,显得那袭白袍愈发得纤尘不染,她眉毛弯弯,脸上带着迷人笑意,正离邵伦三五步远,似有不快地说道:“他们都称我师叔,为何你无动于衷?” 邵伦吓了一跳,讪讪然长揖及地,恭声道:“弟子邵伦,拜见徐师叔。” 九天宫中宫落云峰,徐云云,为当世万年罕见的天生灵窍,不似邵伦,她是真的以灵窍修行。 明明是她言语在先,邵伦才如此郑重,但此时这白袍女子却撇过了头,根本没有看他。 邵伦自是尴尬无比,站起了身,正欲说话,却是一呆。就见这浮云之下,俗世之上,白袍女子婷婷而立,风姿绰约,她侧脸如霜,却是清美得不可方物。 “好看么?”她举目望着山下那座道观,一丝余光都没有朝这边瞥来。 邵伦“啊”了一声,回过神儿来。他脸色羞红,干笑一声扯开话题,问道:“师叔缘何来此?” “你入洞天境了?”月色下,白袍女子不答反问。 邵伦点头道:“却因昨夜观井中水月有悟,致使我这愚钝之人突破了开窍境的桎梏。” 他这般谦逊作答,却似惹得白袍女子不快,便见她秀眉轻蹙,冷笑道:“若你是愚钝之人,那李梦凡之流又要如何自处?你修道至今,可曾听过谁以不到一年时光突破开窍境的?” 邵伦心中大骇,赶忙说道:“李师兄惊才绝艳,岂是我这等凡夫俗子所能相提并论,师叔切莫将此话再说与他人听。” 白袍女子双眉一挑,转过头来,邵伦一时觉得那双眸子竟然暗含着笑意。他自知这徐师叔性子古怪,反复无常,一时不知所措,下意识退后了一步。 “一夜观井便能悟至洞天,他李梦凡先后师承乾、艮两宫,又于黑木林落云溪数十年挑水打柴方有所悟,你说,谁该是惊才绝艳,谁又是凡夫俗子?”她耸耸香肩,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过不多久,却又以颇有些落寞的语气说道:“世人皆知天生灵窍万年罕见,既是罕见,又岂会是稀松平常之辈?” 邵伦毕竟因李梦凡才能成功拜入九天宫,从而踏上修仙路,况且他对那名素来以温和笑意待人的李师兄大有好感,故此不愿在此事上多说,岔开话题说道:“那师叔你是用了多久破了开窍境的?” 这一向杀人不眨眼被称之为魔头的白袍女子竟然轻叹了口气,撇过头不去看他,说道:“若你灵窍未破,我所说对你还有裨益,但现今便是说了,你又能如何?只能令你生出艳羡之情,何必呢?“ 邵伦听她这么说,自然明白天生灵窍定有极大好处,但事已至此,也只能苦笑以对,道:“不瞒师叔,自我破窍修行之时,就从未有过这种想法,对邵伦来说,只要能够修行,不说百窍,便是千窍都行!” 白袍女子轻轻笑了笑,也不知是否在嘲弄他的无知。就见她举目向山下,望着那通明灯火,笑道:“我南川多被外域称之为南方蛮子,但却也从未如此欺凌过凡人。这西疆北庭,古为阵法符道的发源地,又有佛门北迁于此,却做出如此事情。” 邵伦吃了一惊,忙问道:“却不知师叔所说何事?难不成能通西疆言语,又早来此?” 白袍女子徐云云也不答他,自顾自说道:“邵伦你既学九天谱,自然是通阵法符道,眼下这所道观便是在制造符纸,你若去抢一番,定是所获颇丰。” “抢?”邵伦为之一怔。 “我辈修士,你不杀别人,别人便来杀你,你好歹也算半个男人,哪来那许多妇人之仁?!”白袍女子哼了一声,冷笑连连。 邵伦为之默然。他自西出留下城,包括在城内所杀那名修士,一直到今天,自知所杀之人一双手早已数不过来。但这一切皆是在别人杀他之时他才出手反杀,如此这般的主动去招惹别人,还真是生平以来头一次? 白袍女子斜眼瞥他一下,顿时将他心中所想看在眼里。就见她叹了口气,道:“你这般与人为善,在修仙路是走不通的。下面这些道人以凡夫俗子为奴为婢,却不知仙亦是由人而来,何以高高在上?” 邵伦举目望去,但见下方那白石广场之上,百余村民扛着巨木,来回奔走,忙忙碌碌,他们脸色木然,明显是受了那些道人影响。而反观观内诸人,却悠然自得,时不时还怒吼两声,更有人竟以术法抽打那些累着休息的凡人。 一刹那,邵伦心头莫名火起,他和那些有名师教导自幼修行的人又有不同,他十五岁才踏上修仙路,在此之前见识多般民间疾苦,自然明白凡人不易。 隐隐约约间,邵伦耳中响起一声怒吼,他大吃一惊,却见白袍女子正好整以暇地望着自己,似乎并没有听见。与此同时,内心中突然升起一股难以遏制的愤怒,饱含着诸多情绪,却无一不是负面。 邵伦赶忙以神识内探气海,果然发现大荒中有一头也不知多高的身影正矗立在那一百道窍旁。他心头一跳,忙莫念井中月三字,想着那一晚所见所悟,迅速稳定下心神。 “你到底去不去抢?”白袍女子等得不耐,冷声道。 邵伦面色倏然恢复了平静,他轻轻点头,也不管白袍女子今次何故对自己说这么多,又是因何生了‘菩萨心肠’,他脚踏大胤九步姿,但听阵阵呼啸声中,人早掠至道观前的白石广场。 轰隆! 一件似炉非炉的神罩悬浮高空,洒下一片片赤红烈火。邵伦落在广场正中,他既已下了决心,在对方明显数倍于他的情况下,哪会留手?当即便祭出了九龙神火罩。 邵伦挥手喝退了那些正扛着巨木而来的凡人,在九龙神火罩掩护下,先后祭出那对八卦鸳鸯钺与金蛟剪。 十多名道人迅速将其围住,但不知为何看着夜空中悬浮着的神罩,一时竟没有主动围剿,人人面露不解之色,议论纷纷。 邵伦他不通西疆言语,但凭着这些人神色,心中顿时一动。他这九龙神火罩是夺自于西疆南庭七星洞,看这些人神色,分明是认得这件灵宝。 他既杀了七星洞的人,自是与之结下了不死不解的大仇,若此次能够来个祸水东引,将之嫁祸于南庭七星洞,那对他自是只有好处。 一瞬间,邵伦心中计定,不言不语,招手以神识牵引那对鸳鸯钺,直冲着一方三名道人冲杀而去。 ... ... 第一百二十六章 你布杀阵,我可控兵 一座恢弘大气的道观隐在深山穷谷之中,四方灯火如昼,又有各类法物腾空,绽放熠熠光芒,愈发显得星月无光。 那似炉非炉的神罩悬浮高空,赤红烈焰倾泻而下,火光涌动,霎时间这深夜山林再无丝毫凉意。一股股赤红岩浆从白石广场流过,越渐庞大。 邵伦架起虹桥,脚踏大胤九步姿在上驰骋。他以九龙神火罩悬浮高空,伺机而动。以那在燃纹宗内素有凶名的金蛟剪在前冲杀,一对八卦鸳鸯钺悬在头顶,可攻可守。 他虽踏上修仙路不过一年时间,但经历这种以少攻多的厮杀次数一双手早已数不过来,瞬时间想也不想就做出了最有利的准备。 火光中,邵伦冲杀向人群一角。他被人团团围住,自是要先破了这个圈,否则待别人各自施展秘法杀招,便是能支撑应付一二,但此消彼长之下,终会教人有可趁之机。 嗡! 白石广场上,赤红岩浆流动,那十多名道人却忽然齐齐散开,直退出百丈开外。 似有剑鸣之声,嗡嗡作响。 轰隆! 青衫猎猎,一头黑发蓦然飘扬起来,邵伦猛地顿住身子,但见四面八方瞬时间响起噼啪声响,一尾尾紫色电蛇跳动,组成一张大网,以他为中心,将方圆十多丈内围得死死的。 西疆北庭,为阵法符道发源之地! 邵伦一惊之下,想也不想,双手换诀,牵引脚下虹桥就欲向上突围。 “喝!” 阵外,一名留下两撇白胡子的道长冷哼一声,就见几道雷光从天而降,下坠之时化作长剑,对着正向上腾起的邵伦狠狠劈斩而下。 邵伦高高抬头,那雷光电弧之下,小脸一时苍白无血。这一瞬,他下意识就想起了在南川楚地荆州城外,那雨夜之中遭逢的莫大危机——道厄! 这西疆阵符大家就是厉害,竟能以天雷作剑攻敌!试问,若是寻常修士,又有谁能有抵抗天地威势之心呢? 雷光渐近,半空中,邵伦不及多想,迅速解下腰间那盏青铜古灯,滴血作芯,高高举过头顶。 轰! 在四方灯火、各类法物光芒、加之天空月华照耀下的夜晚,突然绽放一道白炽光芒,便是周边那些道人,也忽感双眸一闪,陷入短暂的失明之中。 雷光消散,邵伦身如箭,从半空狠狠坠落。砸在未被烈火灼烤的白石上,发出“叮”的一声响,却是那盏以古之大圣精血为浴过的青铜古灯脱手,滚落在地,其中却仍有一朵儿青焰跳动,竟未在雷剑之下熄灭! 夜空中星光万点,明月如盘,却有滚滚雷鸣之声。邵伦赶紧爬了起来,抬头上望,正见几道雷光重新凝聚成剑,死守上方。 阵外又有冷哼传来,那白胡子道长眯缝起双眼,双手作诀,就见十多丈外的电蛇不断跳动,组成一张巨网,迅速朝中心处邵伦围拢而来。 邵伦只见那尾尾电蛇密密麻麻,就知若被其碰上,定然是个灰飞烟灭的下场。他赶紧弯腰捡起那盏青灯,再次咬破手指,滴进血液加以维持。 他心思急转,正探手进芥子袋中抓住那张七字弑杀符时,就听远方风雷声起,一袭白袍凌空一步,直掠至那白胡子道长跟前,二话不说,玉手轻抬,便见夜空中一道云层凝成长剑,径自劈斩而下。 白胡子道长显然吃了一惊,没能料到竟还有这么一名至强者压阵,措不及防下啊呀一声,与白袍女子缠斗在一起。而那雷光电蛇顿时一滞,邵伦心中大喜,长松了口气。 他感应白胡子道长气机,只觉高深莫测,难以窥探其境界,心知必是玄牝境往上的修士,既如此还用上此阵,只能说明此阵定是威势骇然至极。 邵伦心中惊喜交加,却没有哪怕稍稍的迟疑,几乎在白袍女子刚现身之时就已重新架起虹桥,欲从上方脱逃而出,继而再去解决那些小修士。 但听一声怒喝,就在此时,打道观内掠出一道身影,身着大袖长袍,两鬓白雪,缠上白袍女子,让那白胡子道长趁机稍稍分神,牵引了那暂滞于虚空的雷光长剑。 邵伦身在阵中,正腾空而起,眼见几道雷光向下斩来,二话不说便降落在地,脚踏大胤九步姿堪堪闪避。其内心却也是震撼不已,没成想第一次主动去招惹别人,就遇上了这般厉害的角色。 那白胡子道长已是厉害至极,从道观中后出来的老者,竟能与他中宫落云徐师叔战在一起,又岂是等闲之辈? 这一刹那间,邵伦已堪堪避过数道雷光,看其脚下白石板,早已成飞灰。他心中惊愕不已,暗忖若不是将大胤舞皇九步姿融会贯通,此次定要死在雷电之下,从而飞灰湮灭,连渣都不剩。 这时就听一声银铃般的长笑,那白袍女子眉毛弯弯,虚空踏步,转眼间已和道袍老者对轰了数次。此时正以玉手并拢作刀,直向老者脖颈劈去,另只手却猛然一抬,就听破风声疾响,夜空中洁白云层凝成长剑,斩向另一方正牵引大阵围杀邵伦的白胡子道长。 轰! 白胡子道长回身相抗,却并不给邵伦趁此逃脱的机会,他以神识牵引,至将那几道雷光长剑安放在两三丈高度,与四方电蛇大网围得密不透风,这才全力攻向白袍女子,打算与观主合力将其击杀之后再去解决那‘南庭七星洞’的青衫小子。 邵伦之前想着祸水东引,将此事嫁祸给西疆南庭七星洞,却没料到这两方势力本来就不共戴天,势同水火,竟然替代七星洞受了这莫大的敌意杀机。 但这些他此时却并不知道,眼见再无路可遁,脸色顿时一苦,心中暗忖若是学会了土遁之法,此时早已逃出了这方杀阵。 轰隆! 虚空震颤,数百丈之外的山林都是沙沙声一片,树梢枝叶摇晃,惊起一群肥硕的鸟儿。白袍女子一步腾空千余丈,一双纤纤玉手从袖中探出,结日月两印,迅疾推动,直朝下方那两人压去。 她是万古罕见的天生灵窍,邵伦虽不知她早能与斗神宗宗主拼个两败俱伤,却对她有着莫名的信心,感觉她以一对二并无危机,这才思虑着己身处境。 他心知只要这位中宫落云的徐师叔能坚持不败,那他就有得是时间去破此阵,但眼下自己空有符笔,不说灵蕴,便是符砂也没用,若以在蛮夷山破大五行颠倒乾坤阵那般以阵破阵,又要如何去布阵? 远空,三人缠斗,一时难解难分,只留下十多名道童围着大阵,以防邵伦出阵之后径自逃脱。 头顶几道雷光长剑静立悬浮,周边电蛇滞在虚空,只给他留下了将近两丈方圆的活动空间。邵伦叹了口气,直接把以阵破阵的想法给摈弃,现下便是与他灵蕴去布阵,面对这处于收势的雷光电弧,两丈方圆又能布个什么玩意儿出来? 但此时那控制此阵的白胡子道长正在远空与他徐师叔缠斗,定是顾及不到此处… 邵伦心中一动,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他抬头向上,看着立在虚空静止不动的六支雷光长剑,双手食指猛然戳在眉心识海处,将己身神识全都集聚在头顶长剑之上。 嗡嗡! 邵伦面色蓦地苍白起来,但脸上却带着兴奋笑容,就见头顶那两三丈高处的雷光长剑微微轻颤了起来。 他猛一咬牙,双手离开眉心,掐诀倏地向旁一指,正对着守着杀阵的几名道童。 但听雷鸣滚滚,那六支雷光长剑突然倾斜向下,对着那几人狠狠斩了过去。 轰然巨响声中,泥沙飞扬,邵伦架起长虹冲天而起。他脚踏虹头,哈哈大笑。你以雷光作兵剑,却不知我可控兵杀敌! 雷光消散,白石广场被烈火灼烧之后接着被雷电轰击,早已是泥土飞扬,看那几人,却连渣都没有剩下,灰飞烟灭。 邵伦心中凛然,暗忖这雷电之威果然厉害!同时他心中又大喜,自觉这控兵之术实在是出人意料,若假以时日他神识浩大,这世间岂不是无不可控之物? 轰隆! 既出了杀阵,邵伦毫不犹豫,当即牵引那仍旧悬浮在高空的九龙神火罩,对着那近十名正处惊愕中的道童压了过去。 两条蛟蟒相缠,金光熠熠,又有一对鸳鸯钺横空,斜劈而下。邵伦同时控制数件法物,却并不感有乏力之状,说到底还有仗着有百窍,根基稳固,灵力可源源不断的调动,同时他又修有九天谱,神识较之同境界的修士要高出不少。 金蛟剪横空而过,将两名反应稍慢的道童活生生截成两段,却激起了余下几人滔天怒火与杀意,各自祭出法物,向邵伦袭杀而去。 邵伦双眼一眯,心中发狠,神识一动,径自牵引那在高空伺机而动的灵宝,就见有道道火龙从神罩之中窜出,迎上诸人。 火光冲天,邵伦脚踏虹头虚空而立,一头黑发向后飘扬,脸色阴沉却再找不到以往他师姐心中的“温良恭谨”。 他长大了。 再不是当初那个懵懂青涩的少年郎。 西疆之行,死在他手上的修士,一双手早已数不过来。 ... ... 第一百二十七章 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 (手伤了,单手码字,见谅个。) 朦胧月色下,晚风轻拂,吹皱一片白石广场。恢弘道观前,那铺地的白石板,尽数化为暗红岩浆,涟漪荡漾向远方。 邵伦脚踏虹桥,双手作诀迎空而上,升至百多丈时抬手召回那几件法物,默默望着远空激斗正酣的三人。 下方灼热气流随风远去,不说残骸,便连血腥味都无,十多名奴役周边村民的道童,在这世上或许只留下了凡尘世间那百多名老弱妇孺身上的疤痕,就彻底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月华如水,倾泻而下,四野亮堂堂的。那之前逃进深山之中的村民们,一个个冒出了头,太远的他们看不见,只盯着那在夜空中踏虹静立的青衫少年,不敢妄动。 邵伦侧头看了他们一眼,默然不语。他面无表情,少有悲喜,似乎在踏入洞天境的那一刹那,以往那个青涩少年就远离了这万丈尘寰? 洞天辟谷,不知寒暑,怕已不再是纯粹的“人”了吧!他收回目光,在心底暗叹一声,却也自知有得有失。 远空中,雷鸣滚滚,白袍女子双手推动日月两印,气势如虹,对上那白胡子道长和观主两人,丝毫不落下风。 她是万古罕见的天生灵窍,可这里终究是没有灵气的西疆,却依然能稳压那两人。邵伦心中骇然,若此地是南川,那凭借天生灵窍“世间灵气为我先行”的至强手段,同境界中谁还能与之相抗? 看天生灵窍如此厉害,若说邵伦心中毫不介怀,那肯定是骗鬼呢!但该发生的已然发生了,何况他的灵窍早已堵塞,若不将其破了,又哪里能够踏上修行之路? 邵伦摇了摇头,将杂念从脑中摈除,默默望着远空。此等境界的强者对决,对低境界的修士自是有着莫大裨益,若能观法而有所悟,自是再好不过。邵伦当初在九天宫和逃亡路上,先后观仙故掌教陈无疚、邓子豪、李丹青三人施展‘开山印’,就有所悟,以至在蛮夷山上成功施展了出来,虽是威势不大,但那时候不过开窍境第三层,又能抱多大的信心? 如今自己是洞天一境,想必若再施展“开山印”,应该能和当初的李丹青不相上下了吧! 轰隆! 夜空中,白袍女子虚空踏步,径自欺近那名年老的观主身前。她脸上笑意迷人,出手却是狠辣无比,两只玉手往中间一拍,将日月两印合二为一,但见道道白炽光芒中,已狠狠砸在了年老观主头顶。 霎时间,这片天地亮若白昼。便是邵伦远在千丈之外,且已是洞天境界,仍忍不住闭上眼转过了头,这刺眼光芒一冷一热,邵伦心中暗忖若自己离近五百丈,恐怕双眼就得被其灼瞎。 怒吼声阵阵,响彻天地。 待强光稍稍减弱,一直闭眼以神识认路驾虹后掠的邵伦赶紧睁开双眸,却见那道观前只有一袭白袍随风猎猎作响,另外两人早不知所踪。 邵伦立刻驾虹疾掠过去,未待开口,那白袍女子就已说道:“一个死了,一个借阵跑了。” “阵?”邵伦一惊。 白袍女子转头瞥他一眼,似有不耐,冷声道:“北庭是阵符发源地,有传送阵有什么好奇怪的!那家伙现在定将那边的传送阵毁了,我们过不去他也回不来,你自己去观内看看,既修九天谱,内里该有你需要的东西哩!” “师叔你呢?”邵伦忙问道。 “你还怕什么?若还有人早就出来了!”她转过身,侧脸如霜,在低空迈步,走得却并不似以往那般,一步仅在十多丈。 邵伦怔了怔,看着在夜色中渐渐模糊了身影的白袍女子,看着她孤零零的一步一步向着远方,心中忽然有些发堵。他轻叹一声,低语道:“我哪里是怕啊。” 忽然间,邵伦身子一震,二话不说架起虹桥疾掠向前。 月色下,白袍女子脸上那丝笑容依旧让他感觉冰冷,就像她的身子一样。邵伦飞掠向前,一把将摇摇欲坠的她拦腰抱住,正惊疑她体内如何没有一丝气机波动之时,心中却下意识地想起了在南川虎头山拓跋道场中,因自己境界低微,就是眼下这袭杀人不眨眼被称之为魔头的白袍在湖底唇对唇给自己输气,才得以保命至今。 怀中软玉,自是通体冰寒,却仍旧让他脸色通红燥热,一时只觉心中涌起一股怪怪的情愫,挥之不去。 这在九天宫中宫落云峰上独自长大的白袍女子却是无动于衷,任由这名小了自己百余岁应称自己为师叔的青衫少年搂着这具从未有人触碰过的躯体,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邵伦张了张嘴,低下头,小声说道:“师叔,你没事吧?” 她双眉弯了起来,笑了笑,语气却如往常的冰冷,道:“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至多不过死,何惧?” 邵伦愣了愣,一咬牙,也不管她是否同意,径自架起虹桥,拦腰抱住她,飞往深山之中。 他如今已是洞天境修士,虽还未学遁法秘术,只能撒土为遁架虹桥,但速度却大幅提高了不少。待飞过几座山头,邵伦腾出一手,翻出那对八卦鸳鸯钺,以神识牵引,对着前方一座峭立山壁劈了过去。 轰然巨响声中,大石四溅,邵伦踏虹而立,再以金蛟剪相辅,两件符宝同时行动,转眼间便在陡峭石壁之上凿出了一口大洞。 他驾虹而起,径自飞了进去,取出相对小巧的两支符剑,以神识牵引,简单劈砍了一阵,让那洞内石室四面变得光滑平整才算。 在此之间,白袍女子一直冷冷地看着他,直到邵伦将其放下,才转了头。 手心里依旧有那种冰凉感觉,自知似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的邵伦勉强抬起头,低声道:“师叔,弟子方才实在是冒犯,若有惩戒,弟子绝无二话。” 白袍女子侧躺在石室内,冷冷道:“我今修炼的是从虎头山所得的九幽冥典,正是进入第二层的时候,在此期间会陷入沉睡,你只管去那道观寻宝,此后该做什么做什么,不用理我。” “可是……”邵伦愣了愣,听到九幽冥典四字心就是一颤,自知那就是张天辉等人口中所说的魔功,正想多说,却见白袍女子已然闭上了双眸,竟已睡了过去? 邵伦呆愣半晌,走近一步看着她如霜侧脸,咬了咬牙,轻声说道:“师叔,你睡吧,弟子就在此守着你,护着你。” “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他想起之前白袍女子所说,笑了笑,缓缓道:“催开千蕊杏红,因我有情吧?” “其实在无垠漠佛手那里,你与七星洞的老妪大战之时,当空涌动黑雾,我就有了几分怀疑。你是天生灵窍啊,有何魔功能入得你眼?可那黑雾,那黑雾分明就是当初虎头山外的九子母天魔玄阴大阵!” “当初于虎头山被张天辉所困,你放我离去,自己却不愿出阵,为什么?是不是因为你好歹是被太上长老收养的,而我是被九天宫追杀的孽徒,你若出了阵,多少要尽九天门人之责,再将我擒获。” “那你又是如何出阵的呢?那些黑雾,今时今日已被你融为己用,便是修了魔功的原因吧。” 邵伦声音越来越轻,说到最后早已是泣不成声。他长揖及地,将头紧紧贴着地面,叹道:“师叔,在九天宫时,你就默认我畅行云溪那畔,在九天宫外,你又如此待我,邵伦岂是薄情寡义之人?您的大恩大德,邵伦今生谨记!” ... ... 第一百二十八章 催开千蕊杏红,因我有情1 哗啦水声越来越轻,漫天芦苇飞絮,随着冷风渐飘渐远。阳光再也不显得那么刺眼,天上雁鸣有一声无一声的,两只落后的大雁振动双翅,追着前方早已离开此地的同类,向着南方飞去。 西疆北庭,时值深秋,漫山枯黄一片,西风扫过,显得清冷且孤寂。一条大河横亘,水位早已降低趋于河底,河畔升起袅袅炊烟,又有村民点起火把,烧着门前积得厚厚一层枯枝烂叶。不过尺许的河水边,几名年纪都不算大的村姑伸手哈了哈气,两手早已通红,边在河岸搓洗衣物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家长里短。 河水流动很慢,飘落在上的芦苇飞絮打着转儿,绕过露出水面并不算大的石头,向着远方缓缓流去,开始了它们先辈曾走过的路。 这条河也不知道究竟有多长,但于那座村庄十多里外的下游,却有着一堵陡峭山壁,时不时便有巨石滚落而下,却只听金石碰撞声,再也不如以往那般溅起水花如雨。 山壁之上数十丈高的地方,隐隐约约传来微微的“嘶嘶”声,竟是有人在那里凌空凿出了一方石室,寻常根本发现不了。 一尾橙色小蛇在石室内爬行,有气无力地吞吐着信子。青衫少年咬破手指,挤出一滴鲜血递到它眼前,它竟将脑袋一撇,斜视着这名连食物都没有保障的主人。 青衫少年叹了口气,擦了擦手指,看着不远处那名毫无气机,沉睡了已有一旬多的白袍女子。 橙色小蛇开始沉默,再不发出丁点声响。过不多久,它开始爬行到地上那只金光灿灿的芥子袋中,探头钻了进去。 “我去找点灵蕴。”青衫少年苦涩一笑,拎起那尾早通人性的小蛇,轻声说:“之后我们俩就在这儿修行,守着师叔。” 他站起身,轻手轻脚走到那袭白袍身前,恭声说道:“师叔,弟子先去那道观之中取些灵蕴,您且休憩,至多不过半日我定回来,之后您睡多久,弟子便守着多久,虽不能报您大恩大德,但也是弟子一番心意。” 女子双眉紧闭,玉面无喜无忧,神态平静,沉睡中的她再没有以往那两种极端反应。 邵伦默默看着她,退出十多步后,方才转身。 深秋难见雨水天,却有一道虹桥划过高山峻岭,惊得那两只许是‘儿女情长’而落后的大雁尖鸣阵阵,扑腾着双翅,再顾不得观风赏景柔情蜜意,疾向遥远的南方飞去。 清风冷,青衫少年怀中没有在九天宫时的软玉温香,但他已至洞天辟谷,这般不知饥ke的修士,再非纯粹的“人”,应是感觉不到冷吧? 耳畔大风呼啸,那袭无论是九天宫覆灭遭斗神宗围捕之时,或是进入茫茫西疆都没有换下的青衫猎猎作响,踩在虹桥之上的十六少年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 当年她交给自己的青衫,有两件,可换洗。但人却只有一个,可能移情? 一座恢弘道观遥遥在望,那曾被大火烧灼的广场早已凝固,但四周却已是寸草不生。邵伦落在观前,手握金蛟剪与八卦鸳鸯钺两件符宝,让过半掩的大门,举步踏入。 观内静悄悄的,邵伦皱了皱眉,放出神识,于这方占地甚广的道观随意走动。他神识可覆盖周身一百丈,过不多久便察觉到有丝缕灵气波动,再换位置,灵气更加浓郁。 最终,他在一栋殿前停了下来。大殿悬有一匾,只是西疆与南川的言语文字都不相同,邵伦认不得,只顾一脚踢开门,欺身而入。 一沓沓符纸堆积如山,全是刚制出来还未描上符纹,邵伦没有丝毫客气,全都收进芥子袋中,转而又发现有一箱闪着熠熠金光的符砂,他也不多想,尽数纳为己有。 待再于观内走上一圈,邵伦分别在应是观内弟子居住的殿内寻得两珠神石豆,应是观内高层闭关之地寻得七珠,共计九珠神石豆,约合南川液体灵蕴九千豆。 他将其收好之后,却皱了皱眉,沉吟片刻自语道:“先不说这些神石豆少得可怜,既然他们制造符纸,那么本身也应该有符宝什么的吧?” 风中仍旧带着丝丝硝烟味道,邵伦抬头,望向前方那被烧灼成灰的白石广场,怔了怔,继而叹道:“该是随身携带,与人一起葬身了火海,可惜还没建功杀敌。” 一只火鸦振动双翅,早有八尺大小,风火呼啸中,邵伦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座气势恢宏的道观,一抬手,火鸦尖鸣一声,直冲上那座主殿。 “那之前逃走的家伙,想必应将这笔账算在西疆南庭七星洞了吧?” 邵伦自语,轻轻一笑,撒土向天架起红漆,直冲而上。 远方,有十多道虹光忽隐忽现,从正南方疾掠而来。邵伦眯缝起双眼,想也不想就要驾虹回去。 但听破空声尖锐异常,有一人当先赶来,看其服饰,竟与当初他所杀的七星洞陈玄戈一般无二。 当先而来的女子面无表情,先是冷冷地瞥了邵伦一眼,继而将目光投在道观前那被烧灼成灰的广场之上,惊呼出声:“是陈师兄的九龙神火罩无疑!” 邵伦虽是不通西疆语,但见她神态,心中顿时一震,顷刻间明白定是自己当日以神罩灼杀那十多名道童而留下了痕迹。这女子又是七星洞的无疑,自己杀了陈玄戈,还能有好? 锦衣女子抬起头,看着道观内火势冲天,眯了眯眼,她虽不明白这与宗内有宿怨的玉皇观为何落魄,又为何遭了今日祸事,但既有人在场,当然是得先问个清楚了!这般想着,她身子瞬间横移,挡在邵伦前方。 但作为始作俑者的邵伦,比起她的凭空猜测,显然更加知道事情严重性,几乎是女子话音刚落之时,就双手掐诀,脚下虹桥迅速改变遁行轨迹,倾斜着向上,直冲向高空。 锦衣女子惊呼出声,随即大怒,脸色阴沉地祭出一件法物,但见空中一张巨网撒下,绽放熠熠金光,径自罩向正驾虹疾掠的邵伦。 这时候,远方那十多道虹光越来越近,邵伦心中大急,深知此时不走再要走就来不及了。他怒喝一声,却并不反击,而是从芥子袋中取出那两张神行符,猛然拍在腿上,于虹桥之上迈开双脚,踏着大胤九步姿,将一切遁法全都融合在一起,刹那间远离了那张巨网覆盖方向。 锦衣女子眼中显然有诧异之色划过,她这件法物对上境界相差不多的敌人从未有失手,只是这次她见对方架着虹桥,只当是名小修士,巨网在她的控制下,根本就是按照邵伦之前的速度而从上罩下,可是谁知那家伙竟忽然间提速,且速度瞬间呈几倍猛增! 轻视大意之下,邵伦已架着虹桥迅速远去。 “该死!”她羞怒交加,也不顾同门还未赶来,独身一人疾追了上去。 邵伦遁行之余,手中紧握住那两张符宝,心思百转,正欲绕过山壁那里,却听不远方传来轰然巨响。 那方向,正是山壁那里。 放眼望去,整座陡峭高山猛然间崩塌,山石滚滚。 一道虹光从山石从亮起,那上面,一名男子以七星洞服饰打扮,抬手间削平大山,正长声而笑,与后方锦衣女子完成合围,夹击邵伦。 忽然间,一声怒吼响彻天地。 邵伦停了下来,脚踏虹桥,目疵欲裂,转身死死地盯着正从后赶来的锦衣女子。 ... ... 第一百二十九章 催开千蕊杏红,因我有情2 [限时抢购]2015夏季新款韩版拼接男t恤短袖丝光棉正品德国宝马男装休闲t恤衫! [限时抢购]脚尖透明超薄隐性透明连裤袜(99包邮,送"女友"吧,嘿嘿)! 支持网站发展,逛淘宝买东西就从这里进,go!!! 那座崩塌的陡峭大山内,沉睡着一袭全无气机的白袍只看那山石滚滚,如初生婴儿般毫无防范的她,又会怎样? 这一声怒吼, 已静立在虚空的虹桥之上,那袭青衫无风而动,猎猎作响。桥上少年目疵欲裂,本显得清秀的小脸霎时间狰狞起来,他怒发飞扬,一双眸子不带丝毫感情,冰冷冷地看着从后追赶而来的锦衣女子。 那一声怒吼,经久不息,荡漾四方,直将之前高笑声压下。崩碎大山的男子微感错愕,但随即脸上浮现一抹残忍的笑意,他在西疆南庭七星洞内极富盛名,与和宗主沧澜一同死在无垠漠的陈玄戈齐名,但陈玄戈好歹是宗主之徒,在宗内和他属于敌对一脉,故一直被压制。 但此时,不说陈玄戈,便是宗主沧澜都饮恨身亡,七星洞易主,正是他吴鸿儒的师尊! 他来此,正是应七星洞大部分人要求替已故宗主报仇,但既能杀了沧澜,又岂是等闲之辈?吴鸿儒脸上笑意渐浓,看着不远方那名立在虹桥之上的少年人,狭长双眼一眯,在心中冷笑道:小子,算你运道不佳,就以你头颅稳我少宗主之位吧! 大风带着滚滚尘烟,那一边仍有山石滚落。 轰! 一道虹桥猛然间撞了过去,邵伦撇过头,一双冰冷不带丝毫感情的眸子微微扫了眼后方那锦衣女子,继而一抬手,直冲向崩毁大山长声而笑的吴鸿儒。 如果师叔出了事,你们一个宗门都不够陪葬! 天地之间有叹息,又闻金戈铿锵,沙场兵锋烈。大泽山川碎,但见刀光剑影,尸山血海浮漂橹。 一张泛黄符纸静立虚空,依稀看到万古以前,各方修士擂鼓击钟,百圣争霸,如身临其境。 我在西疆,我以南川拓跋神纹会一会西疆同道! 一声爆喝,邵伦全力以神识催动气海大荒中的灵力,抬手祭出了那张杀机凛然的七字弑杀符。 如果师叔出了事,就让百万里西疆大域做墓,亿万修士祭碑! 轰隆! 低空中,有“伐”字当先,缓缓横空而行,卷起无边杀意。邵伦踏虹而立,怒发飞扬,本是清秀的小脸变得无比狰狞,他双手掐诀,抽调气海大荒中的灵力,毫无保留,全都汇入那张神纹之中。 “给我杀!杀,杀,杀——” “战!”、“斩!”、“斗!”、“杀!”、“死!”、“灭!” 七字齐出,杀伐之意飞卷天地,下方落叶只剩下枯干的树木 在这等威压之下,尽数化作齑粉,纷纷扬扬。 “神符?!” 后方,锦衣女子下意识顿住,眼中满是惊骇。 已至洞天境大圆满的吴鸿儒猛然色变,惊呼出声:“该死!这是你在玉皇观内所获?!” 一北一南,玉皇观与七星洞,世代结仇。两派从南庭开始相争,直至玉皇观被驱离至西疆北庭才有所缓和,但什么时候起,那落败凋零的玉皇观,竟能制造出神符来了? 邵伦便是听得懂西疆言语,也不会与他废任何话。他如今已是洞天一境的修士,便连那火鸦术都能有八尺大小,再次施用七字弑杀符,威势自然成倍翻涨。 记得以前,只是开窍境第三层时,就以七字弑杀符逼死过数名燃纹宗洞天修士,现如今… 呜呜—— 风声呼啸,一张巨网从空罩下,锦衣女子稍稍惊愕之后,果断祭出法物,从后冲向邵伦。她知道,这个不清楚来历的敌人仅是洞天初期的修士,虽能驾驭神纹,但时间必不长久。 一瞬间,那名男子吴鸿儒定下心神,与她再次展开前后夹击之势,相抗这张布有七道神纹字体的符篆。 轰隆! 龙吟阵阵,一件似炉非炉的神罩冲天而上,直将上空那张巨网死死抵住,滔天烈火之中,锦衣女子又惊又怒,大喝道:“我七星洞的灵宝,你怎会有?!” 锵! 两尾蛟蟒相缠,绽放熠熠金光,邵伦面色狰狞,随后祭出在燃纹宗内素有凶名的金蛟剪,直杀向正牵引巨网抗衡九龙神火罩的锦衣女子。 他仅以神识相控,一双眸子仍然死死盯着在七字弑杀符下渐渐不支的吴鸿儒,这个无意中崩毁大山害了师叔的男人啊! 远空传来尖锐的破空之声,十多道虹光或隐或现,处在后方的七星洞修士疾速朝着这边赶来。 “给我死!” 邵伦咆哮着,如疯魔般。他全力调动大荒灵力,七字横空,速度一点一点加快,直压得吴鸿儒脚下虹光越来越弱。 咻! 一道寒芒闪现,七星洞有一人临到近前。 邵伦看也不看,抬手祭出那对八卦鸳鸯钺,一左一右,对着来人斜劈了过去。 呼! 有一只大锤绕过空中那张巨网,对着邵伦狠狠砸来。 青光荡漾,邵伦抱住那盏青铜古灯,喷出一口血雾。他面色狰狞,任那十多人临到近前,不闻不问,只管催动七字弑杀符,势要杀了那崩毁大山的男子。 轰隆! 虚空震颤,有一蓬血雾绽开,来自于西疆南庭七星洞的男子,若无意外,此次回宗就是七星洞少宗主,也许是他太过于喜悦,导致随手毁了一座山,从而丢了一条命。 全身龟裂! 与此同时,大锤狠狠砸在那道青色光幕之上,那袭青衫如断了线的风筝,向旁疾飞而去,坠落之时,一口猩红鲜血洒在所过之处,洒在那尺许深的河水之中,血珠在上绽开,如一朵朵杏红花儿。 足有千万朵! 他披头散发地跌落在地,看着旁边山石滚滚,惨然一笑。 有悲呼声从他人口中传来,七星洞的十多名修士呆呆地看着那一蓬血雾随着冷风消散在天地之间。半个时辰之前,这一群纯粹是来北庭镀金的同门弟子还在一起说说笑笑,半个时辰之后,那名身为小队主心骨的男子却倏然饮恨身亡了,是否太过于突然? 滚滚而下的山石将大河填上,邵伦长身而立,抬手召回那几件法物,背对那座崩塌的大山,冰冷冷望着这些同样伤悲的人。 他们现在定然是想杀他。 但他此刻最想做的却是刨倔大山。 已是死结,唯有死解。 m ... 第一百三十章 月微醺,一角白袍成殇 [限时抢购]2015夏季新款韩版拼接男t恤短袖丝光棉正品德国宝马男装休闲t恤衫! [限时抢购]脚尖透明超薄隐性透明连裤袜(99包邮,送"女友"吧,嘿嘿)! 支持网站发展,逛淘宝买东西就从这里进,go!!! 不管是被称之为神师又或是修士,这十多名来自西疆南庭七星洞的洞天境门徒呈扇形散开,眼中满是怨恨,默默无声 这一群自幼在师门荫蔽下欢歌笑语的年轻男女,哪里知道修仙路上的生与死,慢则千万年,快则瞬息间。也许曾有师门长辈告诫过,但此时就是接受不了! 他们来此纯粹就是观风赏景,待攒够了日子便返身回去,不管有没有找到那袭白袍,好歹也算是尽了力,已故宗主沧澜那一系的人也不好再说什么。等到其师坐稳宗主之位,若干年后,谁还记得曾有一个死在无垠漠的沧澜? 本该是轻轻松松的一段路啊! 风声渐大,那绽放在半空中的一蓬血雾散了个干脆,若无意外该是七星洞少宗主的男子,却再也回不去那只离开了十多天的山门。 邵伦不动声色地吞下一颗佛门血菩提,默默恢复着那因施用七字弑杀符而趋于耗竭的灵力。他看着眼前这些同样伤悲的人,轻轻叹了口气。 他们想杀他,他想杀他们,都有着各自理由,哪儿有什么是非对错,谁不认为自己是对的呢? 有呜呜哽咽声传来,那名锦衣女子双眼通红,噙着泪水,却强咬着红唇,最是伤悲的她却并没有如周边那些同门一样怒目相视。 邵伦背对那座坍塌大山,皱了皱眉,他长身而立,伸手入腰间那只金光灿灿的芥子袋中。 十多人神色一凛,就要展开攻势。 一把泥土挥洒向天。 风声乍起,一道虹桥架过大山,青衫少年蓦然回头,踏桥疾奔,往腿上拍了两张神行符,继而脚踏大胤舞皇九步姿,将其融而合一,身若奔雷。 “追!” 十多道虹光毫不迟疑,划过天际直追上去,将那座被无意中崩毁的大山远远抛在后头。 两畔云霞飞速后掠,数百里眨眼即逝。邵伦对身后追来的十多人看都不看一眼,只管逃遁。 锵! 一条大江奔腾而去,岸边有一杆大戟挥动,破开那万重水浪。男子身材修长,双脚跺地,直窜高空,他哈哈大笑,眉宇间却有着一股似是天生的邪气,“我那师弟,看来老头子将那两套步法传你不传我是有一定原因的哩!若论惹祸次数,师兄虽比你多,但也从不需每每逃遁!” 这一声南川口音。 邵伦猛然侧头,正见那如今已是张天辉门下,通天神教少主陈凤霆腾空而起,挥动那件由东洲斗神宗盗出的圣兵葬天戟,在他后方,将那十多人前路截断。 邵伦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匆匆作个揖礼,郑重说了句:“多谢陈兄,望请替我阻挡一二!” 轰隆! 又有长枪破空,一袭水蓝色衣饰的少女双脚踏地腾空而起,近到那名在东洲斗神宗那座冷冰冰的山门中替她撑过一次伞的男子身边,十多年来从未笑过的她露出一抹极不自然的笑容,轻声道:“师兄,交给我吧!” 陈凤霆也不介意邵伦对自己的称呼,也没有让水千寒替他而战的打算,他腾空而上,双手挥动那杆大戟,一脸的邪气凛然,朗声长笑:“我送师妹回家,你独身一人最好不要在西疆多做逗留,要么去姑溯州找你昔日同门,要么直接回南川我通天神教!” 长枪大戟,神器加圣兵,这在东洲斗神宗先后被誉为年轻一辈战力第一的一男一女横空出世,那西疆南庭七星洞的十多人再难向前一步。 邵伦深吸了口气,再不做迟疑,转身迈开双腿。 一道虹桥直冲远方,在前绕了个圈子之后又迅速折返兜了回去,那一座坍塌的大山。 山中曾有一袭白袍沉睡。 被山石掩盖的大河中隐有水光折射,投在那一张带着三分期待七分忐忑的小脸上。 邵伦踏前几步,走到这座坍塌山脚下,他双眸一凝,猛然间作诀,施法九天宫已故掌教陈无疚所创开山印。 陈无疚,邓子豪,李丹青。这三人,他先后观法三次。 轰隆! 大石翻飞,邵伦调动气海大荒中的灵力集聚在双手之间,他身若奔雷,势如破竹,一步步向前,将坍塌大山一分为二,作开山印! 山石滚滚… 日头西去… 一汪月色洒下,如同水银泻地,这一座连绵十多里的大山彻底崩毁,山石尽数碎成半丈大小,均匀地铺散在四周,百里已夷为平地。 邵伦体内气机微弱,颓然地坐在一方山石之上,他目光呆滞,嘴角微弯,带着一丝惨然笑意。 皎洁月光照耀下,这青衫少年眼前石缝中,压着一角白袍,在清幽月色下愈发显得出尘。 只是此时,它似乎再也出不了尘。 “师叔。”邵伦嗓音沙哑,慢慢将那些碎石搬开,双手颤颤,将那一角白袍取了出来。 他长身而立,环顾四周,满眼皆是碎裂开来的山石,放出那微弱的神识,却察觉不到一丝异样。 劈开大山,仅仅找到了这一角白袍。 可若连尸首也无,难道不是好事? 月光下,邵伦仰头望天,笑着笑着眼中却有泪珠滑下,他摇头自嘲:“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你邵伦难怪做不成师姐心中所爱。” “我若不离开,就不会有这种事了对吧?”他低头看着那一角白袍,只觉心中发堵,又愧又悔,“师叔你在九天宫时就照拂着我,出了九天宫不仅没有围杀我,还在虎头山中不惜误了女子名节也要救我。可我、可我在你沉睡之时却连照看着你都不能。” 他收起那一角白袍,正见腰间那只金光灿灿的芥子袋,心中又是一悲,这般修仙所为何啊! 一轮冷月遥挂天端,月华如水,静静地照在那一袭青衫之上。星辉铺地,通向遥远的南方。 有轻轻声响在寂静夜色中, 一尾四脚白蛇顶开一块碎石,探头钻了出来,它四肢撑地,圆溜溜的大眼望着孤身一人向南方行的青衫少年。 过不多久,这尾白蛇沿着来路,悄无声息地钻进了石缝深处,向着那幽深地底而去。 m ... 第一百三十一章 此地有真佛,欲度天地 在西疆,除了那些成名已久的巨擘大鳄,另要谨慎对待的自然是那些穿行于南北两庭的行脚僧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佛门虽随着万年前那场厄难煊赫不再,但数万年的发展,在西疆众修心里早已种下不可平视的高大感,便是如今这个惨淡光景,也没多少人敢轻易去招惹那些僧人。√∟頂點小說, 但不长眼或自恃甚高的人无关地域,在哪里都有。也不知算不算是讽刺,现下这一幕就发生在那烂陀城——这在万年前为佛门重地的恢弘巨城。 十多名非西疆衣饰打扮的年轻男子在城外风沙中呈扇形散开,目光阴鸷,盯着眼前那一大一小两名秃顶和尚。确切的说,他们目光应是在大和尚屁股下那骑神俊白马之上。 一身破败僧衣的大和尚显然是颇费了一番口舌,但那十多名洞天境界的修士却无动于衷,在西疆中界炙热的风沙中,全身上下毫无气机流露该是俗人一个的大和尚汗流双颊,本来俊俏的脸庞通红一片,坐在那匹大马之上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双方显然对峙已久,即将引发冲突。 牵马执镫的小和尚却没有大和尚那般好脾气,或者说是技高胆大,他立在一旁,一双丹凤美目冷冷地瞪着挡住前方去路的十多名洞天修士,听得大和尚聒噪劝解,孩童心性的他自是又羞又怒,干脆眼儿一瞪,连马都不牵了,踏前一步恶狠狠地说道:“我师父是那什么封禅寺出来的,戒律颇多。但我陆西陲却未受戒,只算是和尚的徒弟,不算和尚,若再拦我,可就别怪我杀人不眨眼咯!” 他年龄尚小,不过七八岁而已,但这番杀气凛然的话却是脱口而出。在旁看热闹的西疆神师们本在听到‘师父戒律颇多’而暗暗嗤之以鼻发笑之时,心中又是一颤。他们常在那烂陀城居住,对这名吃肉喝酒毫无境界纯粹俗人一个的大和尚自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但从未见过有人招惹过他。 大和尚看上去没有丝毫气机流露,但这些西疆土生土长的神师们却多听门中长辈几番告诫,其因只有一:那就是老辈们在数十上百年前就多次见过这个毫无佛门弟子姿态的年轻男人,数十百年之后,他却年轻依旧。 若说他是凡夫俗子,鬼才相信! 现在又听小和尚道出大和尚来历,这些在旁看热闹的西疆神师心中顿时翻起滔天骇浪。封禅寺?万年以前,西疆佛门还没有迁往北庭开枝散叶,中界无垠漠只有一寺,名封禅。 后来,西疆佛门遭逢厄难,迁至北庭万花齐放,各种佛宗教派层出不穷,却再没有听到过“封禅寺”三个字。 封禅寺灭了有多久了?逾万年了吧! 西疆本土神师心惊容动之时,那十多名来自于南蛮大川的修士却根本不知这茬,待一阵哄然大笑声之后,就有一人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那眉清目秀的小和尚,嗤笑道:“且不说你这般年龄,就说你们西疆,若论杀人不眨眼,谁及得过我南川那一袭白袍?” 他燃纹宗虽与九天宫的邵伦结仇,但若说起来,与那袭白袍却一点接触都无,故此时在地域分别之上,一点也不觉得别扭的说出了九天宫那袭白袍魔女。但这一句话出口,顿时惹得那些看热闹的西疆神师面露不忿,一时间各自内心下意识就站在了虽摸不清深浅但到底同为西疆人的和尚一方。 小和尚显然也听过那袭白袍的赫赫凶名,一时语塞,面色通红。作为师父的大和尚自然而然地就开了尊口,却是笑嘻嘻地说道:“是是是,南蛮大川英才辈出,小僧正有向南之心,还望诸位南川道友行个方便,就不要与我这早封了禅没得修的家伙置气了,以免误了诸位英名对吧?” 小和尚无奈,深吸了口气,强忍住回头给这贱兮兮的师父一拳的冲动,周边那些西疆神师虽心有不快,但也不敢在这名说不准就是活了数百上千年的和尚面前放肆。 这般低声下气,燃纹宗那名之前一开口就暗地惹起众怒的家伙却仍是年轻气盛,伸手一指那匹神俊白马,冷声道:“要走可以,留下这匹马儿。” 小和尚秀眉一跳,怒目相向,这在西疆呆的久了早已通了本地言语的家伙却面不改色,继续道:“马主人与我宗结下生死之仇,怎能这样让这畜生走了!” “咦?”大和尚惊咦一声,一边策马向前行出几步一边怪叫道:“道友莫要妄语,贫僧座下可不是马,这是我西疆出了名的白鬃大驴!” 小和尚连带着那些看热闹的西疆神师差点笑出了声,就见大和尚高坐马背之上,一本正经地指着座下大马,煞有其事地说道:“道友若不信大可上前一观,驴比马耳长,你们南川同道可是知道的吧?” “和尚莫要冷嘲热讽,我等自是知道!”燃纹宗那名年轻男子皱了皱眉,怒斥一句走上前,待细细观看一番后咦声道:“这是马没错啊?” “哦?是吧?”大和尚笑眯眯地点了点头,猛然间脸色一沉,一脚踹出,将那名近到前来心自疑惑没有提防的年轻男子一脚踹倒在黄沙之中,破口大骂:“我去你娘的吧!“ 大漠黄沙,一骑绝尘。 大和尚脱了裤子放啥屁都一清二楚的小和尚早在大马奔踏而出之时就跃了上去,两人一马霎时间冲出了数十丈之远。 燃纹宗十多人显然没有适应这般市井无赖的做法,愣在原地好一会儿,待见那一骑白马将要消失在滚滚黄沙之中时才猛然醒悟,正要去追,但见周边西疆神师们面露不善,似有不共戴天之仇般将前路截住。 一如他们之前拦堵大小和尚一般。 “师父,去哪儿?”风沙中,远去的白马之上,小和尚瞪着大眼,轻声问道。 “去南方等一个人,做完了此事你师父我就得去陪我师父喽!”大和尚策马扬鞭,一脸笑嘻嘻。 小和尚红了眼睛,默默不语。 大风肆意,大和尚忽然高声叫道:“我顾凉晟活至今日只为这一事,若度不了这片天地,就超度了我自己!” ... 第一百三十二章 于无声处听惊雷 上 [限时抢购] 2015防晒衣服女式长袖七分短袖 [限时抢购]脚尖透明超薄隐性透明连裤袜(99包邮,送"女友"吧,嘿嘿)! 支持网站发展,逛淘宝买东西就从这里进,go!!! 一阵阵冷风夹带着淡黄树叶离了枝头,不愿离开的它在风中挣扎打着旋儿,妄想着重新回到曾给予了它养料的地方。它在风中呼喊,或许是风声过大,那棵冠绝乡野山林的七八丈大树无动于衷,没做回应。 它终于落在了地面,隔着近在尺咫却遥不可及的距离,费力地抬头望着那棵孤高的大树。 多好啊!它心里默默地想。 “别傻啦,过不多久我们就要烂在土里,化作养分,去补给来年新的绿叶,是不会被记住的!”旁边有一片同样枯黄的叶子苦闷喊着。 它怔了怔,猛然匍匐着身子,顶着清冷寒风朝着那棵孤高的大树爬去。 西疆南庭,姑溯州。虽无黄沙肆意,但到底时值深秋,漫山枯黄,在清冷的秋风中四处透着股萧瑟。 自意如惊梦四人离开之后,余下的十多名九天宫弟子留在这人流量极大的姑溯州,连日来倒是相安无事。这或许正是九天宫的一大特点,门下弟子多生有出世之心,少有撩是生非之人,在遭逢大难之后,就显得更加低调。 十余人在此落地生根,早换下了那一身青衫,闲暇之时回首南望,也不知会不会想起当年山中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深秋的阳光并不刺眼,红衣少女斜靠在院中藤椅之上,面容有些憔悴,她伸着小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脚下那头巨虎,在白花花的阳光下再不似当初那般笑得没心没肺。 昔日九天宫兑宫飞瀑峰的燕逸飞站在一旁,轻轻叹了一声。他是旁观者,自是知道眼前这红衣少女与师兄赵惊虹和那名邵师弟之间纠缠不清的恩怨,但他作为兑宫飞瀑峰的人,从心底来说自然是偏向他师兄赵惊虹。 这名身材修长的男子想了想,上前一步,轻声说道:“掌教师姐三人来的时候,曾说过……邵师弟在中南城是与一名女子结伴西行的。” 红衣少女却似根本没听出他言下之意,她轻轻踢了下脚边那头巨虎,玉面浮现一抹担忧,摇头道:“人心险恶,何况是茫茫他乡,小伦他身怀九天谱,又呆头呆脑的,难免不被歹人有意亲近再施以毒手,我这些天总是心神不宁,但愿掌教师姐他们能找到他吧。” 燕逸飞叹了口气,没再多说。 距此三四里外的一座山头,青衫少年于清冷秋风中长身而立,嘴唇微微动了动,缓缓收回了远眺目光。 在他身后,有一名娇俏小娘咬了咬唇,大着胆子说道:“喂,这已是最后一天了哩!我看你也学得差不多了,该给我报酬了吧?” 青衫少年轻轻笑了笑,从腰间芥子袋中掏出两张布满赤红线条的符篆,竟以西疆言语说道:“这些天承蒙先生所教,邵伦以此谢过了。” 被眼前这名“仙人”唤作先生,这娇俏小娘脸色羞红,心中却是喜滋滋的。她伸手接过那两张符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满是笑意。 姑溯州虽处于西疆南庭,但因紧挨着西疆南北中界线,境内鱼龙混杂,除却南庭神师外,还有北庭的阵法符师也流入其中,加上那些途经此地的行脚僧人,西疆三大修行流派中都有人在此,可是热闹非凡。在此大背景之下,凡人与修士接触甚多,自然也会衍生出一些仙凡之间的买卖。 娇俏小娘稍会儿就可拿着这两张火符去与需要此物的修士换得她所需的东西,这在姑溯州,已是常有之事。 她笑意由眼角扩散,亦羞亦喜地说道:“不要叫我先生啦,我只是教了一些言语而已,况且还有报酬,咦?不是说好与我一张仙符的吗?” 邵伦见她现在才想起来,不免暗自发笑,摇摇头道:“你且收下,我再问你一事,若你答应,我便再与你两张火符。” 在姑溯州长大的小娘,虽是**凡胎,但因从小耳濡目染,对于仙人轶事所知甚多,比之南川那些乡野村姑自是眼界高了不少,此时闻听此言,自知说到正题了,不由得皱了皱眉,没有立即回话。 邵伦心知她有顾虑,便轻笑着直言道:“在下由更远的南方而来,久闻南庭七星洞大名,若先生知晓地点,望请带一带路。” 娇俏小娘瞪大眼,愕然道:“七星洞?我带路?” 邵伦微感诧异,轻轻点了点头,疑惑道:“如何?” 山顶大风中,那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瞪得溜圆,过了半晌娇俏小娘猛然深吸口气,道:“我要五张仙符!” 邵伦惊咦一声,暗道我的个娘,您这可真是狮子大开口呀!想一想当初袭杀洞天境的李丹青也只是耗费了六张火鸦三千符,正想开口还价,却听小娘正色道:“七星洞在南庭以南,距此得有数十万里路哩!五张仙符,一张都不能少,而且你得负责送我回来!” “既有数十万里路,你又是如何知晓地点的?”邵伦咦声问道。 娇俏小娘面容一整,正色道:“实不相瞒,奴家祖上世代为宗门教派寻找深埋地底的神石豆,祖辈足迹遍及南庭山川大泽,更修有《七百年南庭山川志》一书,只可惜未等我将其全部铭记在心,我兰氏一族便遭逢祸乱……” 邵伦轻轻点了点头,却开始沉默了起来。 小娘以为他出不起五张仙符,微微一叹,继而转身朝山下走去。 邵伦深吸了口气,喊道:“我与你十张符篆,却不能保证就一定能送你回来。但我若不死,一定想方设法送你回姑溯州!” 山腰上,娇俏小娘顿住身子,缓缓转头,在呆愣了好一会儿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摇头道:“幸好你是仙人,否则落入凡间,就你这么实诚,定会被人吃得连渣都不剩下!” 邵伦笑了笑,没有回话。 娇俏小娘挥挥手,朝山下走去,喊道:“待我回去安置一番,一个时辰后再来找你。” 山顶上大风呼啸,邵伦缓缓转过身子,眺望着那三四里外的方向,从腰间芥子袋中取出一角白袍,轻声道:“师姐,我要去为徐师叔报仇了。邵伦平生最见不得生离死别,今次就不与你相见了。” m ... 第一百三十三章 于无声处听惊雷 中 七星洞位于西疆南庭东南方,千年发展,周边树木成林,在南庭戈壁黄沙中早已自成一域。 随着宿敌玉皇观在百年前大败之后黯然迁至北庭,七星洞这百余年来已从南庭三流小门派发展成如今威震东南方的大势力,门下光是洞天境的弟子就接近百余人。 月前,七星洞现任宗主爱徒曾在北庭崩毁了一座荒山。在斗神宗那两人长枪大戟堵截之下平安返回的十多人虽保住了小命儿,但总还是闹了个灰头土脸,可他们不知道,击杀七星洞前任宗主沧澜的那袭白袍就沉睡在那座无意中崩毁的荒山之中。 在山门百里之外,两名年轻人以枯枝干草搭建了一座低矮茅屋,已在此住了四五天。 远赴数十万里的娇俏小娘虽然做足了准备,但仍抵不住一阵阵冷入骨髓的西北风,无奈何,只得在那一层厚厚棉衣外披上了一袭青衫。 青衫已旧,墨色却很浓,尽管被洗涤过多次,依旧能嗅到淡淡血腥味。但就是这么一件不值几个钱的衣裳,还是她废了好大一番口舌才给讨来的,这正是她疑惑不解的地方。 那名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小上许多的少年郎,既能出得了十张仙符,自该不是小气的人,那么… 她抬起头,冲着茅屋外喊道:“喂,已经够十张‘仙符’了,你还画了做什么?” 风过树梢,再无叶子发出沙沙声,但在这腊月天里,北风势大,呜呜作响,如哭如咽。青衫少年坐在林中,执着一杆符笔,于脚下那一沓沓符纸上描绘线条纹路,如若未闻。 娇俏小娘却是习以为常,耸耸肩,扭头望向一边。她单独随着这名并不知根知底的少年郎远赴数十万里路,说不害怕那肯定是骗鬼的,这不是说她觉得邵伦心有歹念,而是这一路见闻,心底已大概清楚了这青衫少年郎来此的用意。 这家伙,是独身来找七星洞寻仇的呀! 她心惊胆跳之时,邵伦已画好手中那张火鸦三千符,此时伸展了下身子,面容有些憔悴,轻叹一声道:“实不相瞒,在下来此已抱必死之心,只是累得先生与我一起受风沙之罪。” 他站起身,拿着那一叠足有十七张的火符递与小娘手上,轻声道:“你且往西走一百里,若我此次不死,就返身送你回姑溯州。” 十七张火符,数十万里路。 娇俏小娘咬了咬唇,默默接过那一叠符篆,正欲脱下身上披着的那件青衫,邵伦想了想,轻笑道:“先穿着吧,我若没有去找你,烦请先生为我立一座衣冠冢。” 他说着话,从腰间芥子袋中取出那两张光芒早已黯淡下来的神行符,一并递了过去,轻声说:“这两张神行符,曾多次助我于绝境中逃脱出来,现下虽然灵力微弱,但也足让你风驰电掣百余里路。” 娇俏小娘没有说话,开始收拾行囊。 邵伦目送着她穿过林间一棵棵大树,正要转身继续画符,就见那名早已走远的小娘蓦然转头,喊道:“喂,我是南庭姑溯州兰文君,我在百里外等着你哩!” 邵伦轻轻一笑,挥手告别。 冷冽北风席卷,林中那一棵棵早已没了叶子的树梢震震作响,邵伦举目望向东南方,敛起笑意。 他从北庭玉皇观中所得颇多,不说那成山的符纸,就是符砂就有满满一箱,加之那约等于九千豆灵蕴的九珠神石豆,通常情况下,布一方大阵是绰绰有余的。 但眼下,光是九千豆灵蕴是远远不够的。邵伦他想要寻仇,但便是有天大的理由,也不能旁若无人到人家家门口去布杀阵吧? 隔开一百里,远离了七星洞门人视线,在此布阵确实是最安全的,但一方法阵要将方圆百里围起来,邵伦已计算不出究竟需要耗费多少灵蕴。 但若想替中宫落云他徐师叔报仇,就只有这唯一的办法。 邵伦叹了口气,将所需灵蕴一事先放在一边,提起那杆品质并不算高的符笔开始画符,所画自然还是最为拿手的火鸦三千符,那满满一箱符砂,眼下是想要多少符篆就有多少。 他现在在符道一途已有小成,成符率比之以往提高了不少,十张符纸已能成功画出五张,但这到底是占了个熟能生巧,若要他画其它符篆,就又得重新去领悟。 一连三天两夜,邵伦少有休憩,成功画出了二十张火鸦三千符,所用符砂不过九牛一毛,那满满一箱根本看不出有所减少。这让正伸展身子缓解心神疲惫的他心中一动,九珠神石豆用来布阵,自然是不可能将方圆百里给围起来,但若是有数千张火鸦三千符,以阵纹做线牵引火符,会如何? 若是那样,法阵的威力近乎于零,但数千张火符一齐祭出,这百里之内,可还能有活物存在? 他心中大喜,趁着短暂休息时间从芥子袋中掏出几只水囊,将那九珠神石豆磨碎,像当初那般做成“液体灵蕴”,用来描绘阵纹。 接下来,邵伦不眠不休,陷入疯魔状态,不理外事,日日夜夜只与符笔为伴。 … 这一年的西疆南庭,迎来了数十上百年一遇的大雪,但确切地说,雪只落在相对来讲空气更为湿润的东南方。 隆冬,大雪纷飞,有一名老人从遥远北方而来。一身大袖长袍,作道家打扮,两鬓花白,脸色却比冰雪更冷。老道人出身玉皇观,在南庭生活了数百年,却在百余年前落败而率领门下弟子迁至北庭,潜修多年,不晓得在中界无垠漠杀出赫赫凶名的那袭白袍,但门下弟子却在那一夜认出了释放滔天焰火的灵宝——九龙神火罩。 他不认识那一夜将自己重创至差点身亡的白袍女子,但九龙神火罩是宿敌七星洞的灵宝,却是极为清楚。 北风呼啸,老道人由北向东南,踏雪无痕。距七星洞山门所在三百里,他在雪地中停了下来。 在北庭,年年有大雪,但这名早已迁离南庭百余年的老道却忽然间心生感触,任由在南庭数十年一遇的飞雪落在肩头,默默打量着这显得熟悉却又陌生的地方。 风雪纷扰,老道人突然间抬起头,望着上方那阴云密布的天空,轻声说道:“落叶总也要归根,若当死时,应在东南。” 下一瞬,风声乍歇,漫天雪花凝滞虚空,老道人袖袍一挥,踏步登空,身化长虹,直冲着三百里外的七星洞疾遁而去。一路所过,天上地下飞雪或积雪,尽数被其大袖卷走,浩浩荡荡,遮天蔽日。 “沧澜老妇!” “玉皇观第四十七代观主今次叩关!” “欲领教领教太皓神皇十之一二风采!” 一片片雪花聚集在一起,老道人仿若踏白云而立,他站在七星洞山门数百丈高空上,居高临下,浑身气势攀升到了顶点。 他既不知那袭白袍,自也不会知道七星洞沧澜早已死在了中界无垠大漠。 轰隆! 过不多久,上百道虹光冲天而起。有一中年男子当先,以文士打扮,他虚空踏步,站在百多名一身缟素的门下弟子前方,冷笑出声:“耶律老道,我宗宗主早已仙逝,若想见识太皓神皇,待本宗送你一程!” 高空中,老道人微微一怔,待沉默良久后忽而长叹一声,他踏雪立于虚空,回眸四顾一番,脸上无喜也无忧,再不多言,袖袍一甩,脚下片片雪花刹那间向前延伸。 老道人在高空雪路上疾掠,抽空望了眼后方大地。那里积雪被他卷走,露出了紧挨着树根的片片枯叶。 中年文士一挥手,身后百道虹光齐掠而出,没有什么捉对厮杀的意思,举半宗之力合围。 轰! 一片血光飞洒,老道人瞬间斩杀了一名冲在最前的七星洞弟子,他左突右闯,在人群包围中朗声高笑,“一年复一年,绿芽成枯叶。一世又一世,笼中不见天。南雁北飞哀鸣呜,修士如蚁逐神路,多少故人已作古,膝下飞虹恨无后,犹记年少离家时,青梅依依不惜泪,自知今朝白雪头,撑也不晓人何处……” 自知今朝白雪头,撑也不晓人何处。 七星洞一百名洞天境弟子围杀之中,老道人老眼含泪,猛然大喝一声:“桃花妹伢,若有轮回,耶律祁宏来生再不求仙问道!” 唰! 长空之上,有一道寒芒闪现,光耀数千丈。出于以阵符入道的玉皇观,老道人却并未以阵符攻敌,他手持着一柄桃木长刀,于漫天血雾中哈哈狂笑,那一刀,一刀杀敌六十六! 趁着那剩下的数十名七星洞弟子惊愕之时,气机猛跌低谷的老道人跪伏虚空,一柄桃木长刀直冲上天,在高空中稍稍一滞,猛然向下斩来。 那大片寒光,静静落在这名修行了数百年直至最后猛然后悔的老人身上。 正值气盛的年轻人们,一心向道,自是不懂这名唤作耶律祁宏的老道人,但此时却无一例外抽身闪得远远的,默默看着那一刀从高空迅猛斩下,只当其是知败自刎。 轰隆! 如若一声惊雷炸响。 老道人一刀杀敌六十六后,自行兵解,奢求一个轮回。 ... 第一百三十四章 于无声处听惊雷 下 西疆南庭姑溯州,州城不算太大,加上周边各座县镇,也才不过万来户人家,此时城中冬雪消融,一堆堆雪人无力地瘫软在地上,在暖洋洋的阳光下越渐缩小。 城郭外山溪潺潺,一股股缓缓下流,最终一齐汇入那道横贯全城的姑溯河,那一艘艘停靠码头的商船,在这一刻全都扬帆起航,开始了新的一年。 转眼已是春来,漫山花开,姹紫嫣红,一团团一簇簇争奇斗艳,就是不知天为谁春? “大家最近莫要撩是生非,西疆这地儿,不入世的强者多如蚁,若不是隆冬时节那一刀杀敌六十六,谁能知道北庭还有个潜修多年的耶律祁宏?”熬过一冬,九天宫二十来号修士踏出家门,立于河畔赏景迎春,为首女子仍是一身青衫,轻轻叹了口气。 除了从西疆北庭返身回来的意如惊梦和梅傲寒五人,在场多是昔日九天宫兑宫飞瀑峰的弟子,这时闻听此言,都不禁心底暗叹,默默无言。一刀杀敌六十六,六十六名洞天境,那叫做耶律祁宏的桃木老道若是没有威势骇人的秘法杀招,说给谁听都不会相信。 当年九天宫能有多少洞天弟子?不足半百吧! “掌教师姐,既然斗神宗宗主已经身死,我们何不回南川,重建九天宫?”沉闷的气氛稍稍缓解,兑宫飞瀑峰弟子燕逸飞侧过头,郑重提议道。 十多人相视一眼,都点了点头。在南庭七星洞那一场大战传扬开来之后,这些虽从不主动去招惹别人但心底却自视甚高的天之骄子们总算是明白了一山更有一山高的道理,此时心底都或多或少升起了丝丝惧意。 青衫女子意珊瑚转过身,目光落在如今俨然是九天宫顶梁柱的白衣男子身上。 李梦凡笑了笑,说道:“你是掌教,你说了算。” “那邵伦呢?你们不管他了?”意珊瑚正自考虑,昔年出自留下城的黄衫女子封如意就已抢先说道。她目光冰冷,打量着眼前那十多名兑宫飞瀑峰的弟子,冷嘲热讽道:“要不是你们师兄,邵伦他会离开吗?你们飞瀑峰的人厉害呀,可也没见谁学会九天谱呀!” 兑宫飞瀑峰大弟子赵惊虹面色一滞。 “你说什么呢你!”不等众人相劝,梅傲寒当即炸毛,跳脚回顶一句:“嘿,你要是那么喜欢小伦,怎没见你一路跟着他啊?” 李梦凡拍拍额头,苦笑着退到一旁。 封如意冷笑道:“我说的是飞瀑峰,你作为飞雪峰邵伦的师姐,啧啧,怎地,到底帮谁?” “掌教师姐,当我之前没说。”自知再这样下去不仅梅傲寒,就连师兄他也难做,燕逸飞很是认真地给了自己一巴掌,苦笑道:“兑宫上下,就在这里等邵师弟吧!” 意珊瑚轻轻点头,没再多说。 一行人迅速远去,赵惊虹叹了口气,微微低了低身子与梅傲寒平视,轻声道:“怎么突然这样,你不是一直想等着邵伦回来吗?” “我、我,有些不敢面对他了。”梅傲寒退后一步,颓然道:“你说,小伦他是不是喜欢我?” 赵惊虹怔在那里,张了张嘴,不知道怎样回答。 红衣少女梅傲寒咬了咬唇,一下子将目光放远,轻轻念道:“我根本不是个称职的师姐,他若不是喜欢我,凭什么对我这么好?可是、可是……” 赵惊虹上前一步,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柔声道:“不关你的事儿,你欠下的,就让我来慢慢偿还吧。” 梅傲寒一反常态,身子微微一僵,随着这名英武不凡的男子两臂紧抱,才慢慢恢复如初,如以往那般在他怀中安静了下来。 … 广袤的戈壁滩上,大风卷起万重黄沙,更添一丝酷热。一骑神骏白马徐步缓行,其上大和尚光着膀子,扯住马缰停了下来。 “师父,咱这得走到啥时候去啊?”本是清清秀秀的小和尚早被盛夏的烈日晒得黑不溜秋,他一边汗流浃背给大马灌水一边回头苦兮兮地嚷着。 “快了快了。”大和尚擦了把汗,仍是这么一句话。 “啥快了呀!”小和尚显然忍受不住了,抬手拿回水囊,也不嫌弃那匹牲口,先给自己猛灌了一口,稍稍有了些力气就骂道:“咱从去年秋走到今年夏,有完没完啊!你又是个窝囊废,要是像别人家师父一样能腾云驾雾,咱不早到了!” 大和尚摇摇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想要喝水,却连下马的力气也没了,他低叹一声,道:“待听到‘雷音’,就到了。” 小和尚脸上浮现一丝古怪之色,怔了好久忽然破口大骂,也不顾什么尊师重道,直接伸手点指马背上的男子,咬牙切齿道:“娘的,你逗我玩呢!这南庭有下过一滴雨吗,屁的雷音!” “咦,你个小崽子!”大和尚眼儿一瞪,怒道:“你才多大?!南庭的雷雨是你想见就能见到了吗,师父说有就是有!” 小和尚显然说不过他,无奈只得继续给大马灌水,马背上那位自称是封禅寺顾凉晟的男子也不去管他,抿了抿枯裂的嘴唇,眯着眼望向头顶烈阳当空,轻轻说道:“你要是还不来,老子可真的等不了多少年喽。” … 一排大雁由北向南飞去,片片枯叶随风起舞,转眼又是秋来。距西疆南庭东南方七星洞山门所在一百里外,那座由枯枝干草搭成的小屋子早已在风吹日晒雨打之下坍塌朽烂,随着第二年深秋,林中落叶积得厚厚一层,清冷秋风呼啸而过,如哭如诉,更添一份凄凉。 少年已是十七岁,此时正双眼无神地躺在林中落叶上。一年来,他显得更加消瘦,脸色苍白到毫无血色,比之当年在南川楚地安王府遇见的那名脱下面具的枯槁男子徐文魁还犹有过之。 这名身上青衫早已不复当年墨色的少年已经躺倒有十多天,若不是已然是洞天辟谷境界,就如这样沉睡着也就不用再睁眼了。 一沓沓布满线条的符篆堆积如小山,一年来,这青衫少年不眠不休,将全部心神全都集聚在制符复仇之上,三百多天,所画火鸦三千符足足有三千两百多张! 当初在虎头山,光是六张火符就成功袭杀了九天宫乾宫二弟子——那名洞天境的李丹青。若是邵伦现在忽然放下此仇,带着三千多张火符,从此只要不惹上玄牝以上的至强者,天下哪处去不得? 一阵清冷秋风扫过,邵伦皱了皱眉,慢慢醒转过来。他一坐而起,四下里望了望,苦涩一笑。 符砂还有半箱,但符纸加上毁去的,万余张已全部用光。按他如今的成符率,本该还有剩余,但越到最后,心力神识损耗过巨,往往三张符纸都无法成功画出一张出来。 三千多张火符,应是足够了吧? 他心中默默地想,起身从芥子袋中取出那角白袍,轻声说道:“师叔,您看好了,弟子邵伦这就给您报仇。” 接下来一个多月,这方圆百里不分日夜,随时可见一道青衫身影来回奔走,将一张张赤红符篆或深埋地下,或贴在枝头。直到三千多张火符全部均匀分散开来,邵伦手握符笔,蘸着那由九珠神石豆做成的液体灵蕴,脚踏大胤舞皇九步姿,在虚空、地面、枝头挥挥洒洒,描绘着阵纹。 他要将符篆与法阵杂糅在一起,取两者之长,布一座前无古人的阵符大阵,连绵百余里。 又过一月,时值冬至,这一年的西疆南庭却再难看见半片雪花,邵伦从藤蔓中走出,神色疲惫到了极点,但双眼却闪着明亮光彩。 他弯腰抓起一把泥土,挥洒向天,依旧是撒土为遁架虹桥,腾空而上,退出百里之外振声喊道:“南川邵伦,继耶律前辈之后来此叩关,七星洞今日必灭!” 南川邵伦,仅四个字。 “哼!” 自去年冬损失了六十七名洞天境弟子之后,大伤元气的南庭七星洞却也不是任何人都敢来此挑衅的,耶律祁宏再强势,最终不也落得个自斩兵解的下场? 一声冷哼,依旧是那名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腾空而起,这次随身却仅带有十多人。他虚空踏步,与邵伦遥相而望,因神识感应不到百里开外,但肉眼却仍能望见那在长空中踏着虹桥而立的青衫少年。 在西疆,和尚与小孩是修行路上的大忌,一般见识过多的修士没多少人愿意去招惹这两类人。中年文士正自惊疑不定,身边有人轻声说了句什么之后,顿时就怒极而笑,振喝道:“就是你这洞天一境的狗屁南川修士杀了鸿儒?” 邵伦大概也能猜到他口中的“鸿儒”就是崩毁大山致徐云云生死不明的家伙,闻言立时脸色狰狞了起来,寒声道:“杀了他一个怎能解我心头之恨,今日我要七星洞鸡犬不留!” “自投罗网,好胆!先以你这狂妄小子祭我徒,你那张神符也要归我七星洞!”中年文士怒喝一声,眼中却掩饰不住喜意,他身化长虹,刹那间遁行出数十里,一只大手直向邵伦拍来。 轰隆! 下方树林中,冲天而起一柄断成了数截仅以破布缠裹着的黝黑木剑。 中年文士不屑之时,忽觉虚空剧烈震颤,一只只火鸦扑腾双翅漫天飞转,也不知究竟有多少,方圆百里尽数火海一片。 一条条被细心勾勒出的阵纹开始浮现在虚空中,那柄破木剑冲天而起,下方一只只火鸦紧随其后,化作一支支流动赤焰的长剑,足有百万柄! 天地间赤红一片,亿万只火鸦齐鸣。 邵伦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到了,他死死闭着眼睛,掀起青衫捂住耳朵,架着虹桥疾速后掠。 耗时一年,耗尽玉皇观一观道藏,布下了一座前无古人的阵符大阵,木剑是阵眼,上亿火鸦毁天灭地。 去年冬,大雪纷飞,北庭耶律祁宏以一柄桃木长刀,一刀斩敌六十六,光耀南庭百万里。 今日无雪,便是有雪也得顷刻间消融。一支以破布缠裹着的七截木剑,也不知能不能斩敌六十六? 一人一剑,灭一宗! 恰如一声冬雷,会在整个西疆炸响。 ———— (建了个群,大家可以进来讨论下237036002备注奶粉哦) ... 第一百三十五章 师徒 离西疆边界千里外的南川。,后率起都集聚在制符复仇之上,三百多天,所画火鸦三千符三千两百张 大山起伏,一条条山岭纵横交错,冷冽北风吹过,光秃秃的树梢呜呜声一片,随风而动,如一层层汹涌波涛,直向遥远的南方荡漾了去。 时值深冬,夜色来得很快,小镇上几座还算富裕的宅第前高挂着几盏灯笼,在寒冷的夜风中忽明忽暗。 一骑神俊白马踏破静谧,在几家灯火照耀下的青石路上徐步缓行。四个人,三男一女,女的显然是受到了高规格的待遇,高坐马背之上,一双精巧布鞋真可谓是“纤尘不染”。 反观队伍中年龄最小的和尚则背着一名早已昏迷过去的青衫少年郎,他气喘吁吁地转过头,清秀小脸上满是幽怨,可怜巴巴道:“师父,我真是连马都不如哇!” 正在和马上那名娇俏小娘谈人生聊梦想的大和尚眼儿一瞪,低声怒骂道:“咱这里边除了你谁还有这身蛮劲儿?我?还是她?平时教你那么多,不就等着今儿嘛!” “去你娘的!”小和尚大怒,转过身横眉立目,咬牙切齿道:“我要是知道学那些就做这事儿,我还学个屁呀!” 马背上娇俏小娘显然早已习惯了这对没个正行的师徒,趁机说道:“我还是下来走走吧,让…让他上来,咱们一路扶着他。” 大和尚摆摆手,将正要将青衫少年郎扶上马背的小和尚拦住,在后者满是愤懑的目光中煞有其事地说道:“我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啥?”小和尚赶忙凑了上去。 “你继续背他。”大和尚拍了拍小和尚脑袋,紧接着凑到娇俏小娘兰文君面前,嬉笑道:“我来背你,这样就扯平喽!” 大马长嘶,打了个响鼻,显然是极为高兴。 在西疆南庭七星洞百多里外寻得昏迷的青衫少年、之后又遇见这对奇葩师徒的娇俏小娘兰文君羞红了脸,惊愕地瞪着眼前那名色眯眯的大和尚。 “滚你的娘暧!”小和尚根本没啥尊师重道的觉悟,一脚将大和尚踹了个踉跄,调转身子就朝小镇上走去。 正在娇俏小娘以为这一次大和尚要动真火之时,好不容易站稳身子的大和尚脸上笑意瞬间收敛,猛喝一声:“风紧,扯扯扯!” 他一嗓子吼完,再不多话,一把扯住马缰,迈开步子就逃,拼了命一般。正满肚子怒火怨气的小和尚出奇得竟然毫不犹豫,甩开双腿紧跟着他就跑,只看得马背上颠簸起来的兰文君更显错愕。 从西疆入南川,之前并未遇到任何危机,身上披着一件青衫的兰文君虽然知道那个和她一起从姑溯州横穿数十万里路的家伙灭了威震东南的七星洞,但不是全灭了吗? 四野漆黑一片,但正西方却似有繁星万道,忽闪忽明,当先一道光芒离得最近,依稀还能听见阵阵凄厉的呼啸声。 西疆神师结成联盟,跨域追杀一个人,却并不奇怪。去年冬,耶律祁宏一刀斩杀六十六,只会名动西疆,因为这怎么也只是西疆神师自家的事儿,但邵伦作为一个外来者,一人一剑灭一宗,就好似当初斗神宗叩山九天宫一样,激起了西疆神师同仇敌忾之心。 大和尚见小和尚背着一人还迅速地超过了自己,顿时大急,一个纵身跳到马背之上,也不顾娇俏小娘作何感想,一边搂着她一边大骂道:“小崽子,老子白养活你了,见着风紧就玩命地跑,还管不管我了!” 小和尚如一阵风,迅猛地冲出小镇,回头怒吼道:“别叽歪,快把你那压箱底的杀招使出来!” “有个屁!有秘法杀招还能被你踢屁墩儿?”大和尚没好气地骂了一声,接着嘀咕一声:“他个娘,真拿阿弥陀不当大爷啊!” 凄厉的破空声划过夜幕,那道为首虹光越来越近,在前逃窜的小和尚忽然停了下来,正要转身迎杀上去却被身后紧赶而来的大和尚一把拉住。 小和尚这次出奇得安静,抿抿唇说道:“师父,我知道我根本挡不住,还是得你出马才行。”他看了眼背上因火毒而昏迷的青衫少年,轻轻说道:“但是值得吗?为了他。” 大和尚翻身下马,弯腰在地上画了个圈,将四人一马围了起来,他轻叹一声,道:“必须保他呀,师父这些年,你师父的师父那些年,都是为了等这家伙呀!” 小和尚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他猛然抬起头,轻声问道:“一次没事儿?” 大和尚双手结印,脸色一反常态的肃穆起来,他缓缓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师父我放个小一点的秘法,最多损耗个几年的寿元吧,还能凑合活着。” 他笑了笑,心底一叹:老子顾凉晟最后一世喽,还真他娘有些舍不得哩! 地面上,丈许方圆的圈儿忽然间绽放熠熠金光,大和尚屹立正中,轻念一声:“大五行莲花移行之法!” 一朵金莲凭空出现在几人脚下,花开九瓣,在夜幕中亮起万道金光。 过不多久,几个呼吸间, 数十上百道虹光齐掠至此,西疆神师联袂而来,但见之前金光四散之处,别说人影,便是遁行而去的痕迹都无。 一行人面面相觑,其中一名最擅潜行追踪的中年男人摸了摸下巴,忽而无奈一笑,道:“咱们西疆高僧到底还是有所欲啊!” “怎么。”为首那名老者眯了眯眼,咦声道:“北庭佛宗救走的?” 中年男人笑容一敛,摇头道:“不知道,但之前那朵金莲,可瞧见了?花开了可是整整九瓣!” 老者身子一震,沉默良久之后忽然笑了笑,轻声道:“要真有这种圣僧,怎么也不至于二话不说就跑了啊,我等气势汹汹而来,怎地也该是度化对象嘛!” 众人莞尔一笑,老者神色慢慢阴沉下来,道:“既然来了,也别空手回去,四散开来,能找到就找,找不到也好领略下南蛮大川的风光!” 一行人应声散开,展开搜捕。 … 天微微放亮,几人在一座山林中窜了出来,根本不知具体方位,三个人,便是那匹马都是西疆的,唯一的南川少年郎依然是昏迷不醒。 “快快快!”大和尚慌慌张张嚷道:“看看师父我头顶那轮回印记掉了没?” 小和尚怔了怔,轻声说:“没,还在呢,闪瞎我的眼儿。” 大和尚松了口气,小和尚忽然正色道:“师父,你教我吧,我什么都要学!” “咦,你这小崽子,以前我逼着你学也没见你学啊!”大和尚有些错愕,随即笑骂一声,道:“去,先到前边给老子打一瓢溪水来喝了。” 小和尚放下背上的青衫少年,从包裹里拿出水囊,迅速朝着前方哗啦啦声源处跑去。 大和尚一屁股坐在地上,微微笑着,却没有转头,说道:“西陲这孩子道窍是顶好的,悟性也不缺,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和我一起厮混得久了,人也变得惫懒了。不过没关系,往后他还有千万年的时间,在这万丈红尘之中,耗费个数十年,染尽世间百色,是很划算的事儿嘛!” 仍旧坐在马背上的兰文君看着下方那颗光头,轻轻应了一声。 大和尚继续说道:“这孩子其实有爹有娘,刚怀上的时候他娘不敢说亲爹是谁,就诬陷是我的种,好嘛,老子在那烂陀城内吃肉喝酒众所周知,再来个欺男霸女也不算什么轰动全城的事儿。就这样养了四五年,给他剃度的那天,那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爹据说已是腰缠万贯,再不怕娘家那边怎样,于是就带着孩子他娘一起找上我,要将西陲他接回去过好日子。” “这孩子一根筋,不肯走了。”大和尚仰起头,光秃秃的脑袋正好对着娇俏小娘,轻笑道:“其实我知道,他不是想学什么佛啊法的,是怕我这个养了他几年的惫懒师父饿死在了街头也没个人照顾。以后,估计不会太久,你若是还在他身边,替我和他说一句,我顾凉晟下辈子还做他师父,一定要教他个千把年,不成仙佛不罢休!” 马背上,娇俏小娘兰文君伸手掩嘴,轻轻哽咽点头答应。她眼下那颗光头,哪还有什么印记啊! ... 第一百三十六章 兄弟 南蛮大川,燕地以西,九天宫。 大雪如席,连着下了小半月,山脚下那座开张不久的小酒馆却并未因大雪天而歇业,相反生意更为火爆。酒馆挺有特色,菜肴不多,但汁多皮薄的大肉包子却管饱,落户此处的牛鬼蛇神三天两头都会来这儿喝上两杯香甜的醪槽酒。 店老板很年轻,身姿修长,带着几分消瘦,虽是身着粗布麻衣,但眉宇间却自有一股子英气,是个让人一眼看过就下意识生出好感的男子。新婚不久的老板娘就趴在柜台上,一脸幸福的笑意,瞅着男子忙前忙后,却如往常一般根本不许自己去搭手,脸上笑意也就更浓,嫁个穷小子也比那些阔绰公子哥儿要好嘛! 她娘家在燕地是有数的豪商巨贾,嫁给这孑然一身的家伙,其实也没什么太深的原因,人生一世数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找个疼惜自己的男人,可以吃点苦,可以受点累,只要心里踏实,两个人朝朝暮暮守着这么家只属于两人的小窝,在这个见多了富贵人家龌龊事儿的女人看来已经是天大幸事。 年轻老板很快伺候完一桌子,快步走到柜台前,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她。这出身豪门的大家小姐其实一早就看出这家伙没什么太大的野心,难听点就是不知上进,但她却就是感觉踏实。那些贫苦出身的男人们,为了活下去,为了活得更好,心底自有一股子怨气,这是他们往后成功的根本,但也因此太多都成了过河拆桥的白眼狼,负心汉什么的不都是起初一贫二洗之后飞黄腾达的男人? 她就觉得他这样不争什么,不求什么,挺好。 男子喝了口茶水,撇头望向屋外皑皑大雪,忽然说道:“这几天我抽空去山上打几只野味,元宵那天咱一起去看看爹娘。” 女子双手托腮,一脸笑意,“好啊,他们满身铜臭,说得些不好听的话呀,你就当作没听到就行。” 屋外雪花依旧没有停歇的趋势,男子有些失神,轻轻道:“我从小没爹没娘,记忆中总是饥寒交迫,你别看我包子做得不错,其实是在那几年里干着昧良心的事儿慢慢锻炼出来的。一个人挣扎了那么多年,根本就不知道这次睡着了还能不能醒过来,后来有一天,竟然也能站在‘云层’看风景了,可说到底我只是想有一口热饭吃,找个欢喜自己自己也欢喜的女人,就这么一辈子,挺好的。” “咱吧,两袖清风,穷得一无所有,你爹娘他们好不容易把你养这么大,就给我这么个穷小子给拐走了,给些脸色看也是正常,我倒是觉得挺温馨的。”这个曾经在留下城以死人换生机的男人笑了笑,继续说道:“只是苦了你这么个千金大小姐,跟着我这么自私的家伙忙忙碌碌的。” 他腰身一紧,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柜台走出来的女子已紧紧搂住了他,一张精致脸蛋贴在他结实的肩头,轻轻说道:“可我就是喜欢这种日子呀,踏踏实实,平平淡淡,多好呢!” 酒馆外突然响起阵阵喝骂声,男子一双剑眉微微动了动,也不言语,更没有动作,只安静享受着这夫妻俩的温馨。 九天宫道统崩塌已有一年多光景,虽说当初被斗神宗拣走了不少道藏,更是毁了灵气浓郁的中宫落云峰,但仍有不少低境界的野修蜂拥而来,占山为王,平日里各方势力少不了展开争斗。好在这家酒馆一直相安无事,民以食为天,这些境界不高的野修不一样得吃好喝好? 所谓野修,就是那些没有师门传承,多是无意中开了窍,纳灵气入体得以修行的人士,就像楚地那位假扮安王的徐文魁一样。眼下就有这么一路拼凑起来的野修站在酒馆外的雪地上怒声喝骂,十多个人,境界都不算高,开窍境四五层左右。 拳头大就是理,在这些野修之中更是如此。这伙人抢占不了那还稍稍有些灵气的九峰,便在山脚下做起了拦路打劫的勾当,针对的自然也是过路的低境界修士。 为首的白脸男子年龄在二十七八,境界却在开窍境第六层,在他们这个小团伙内算是最为拔尖的。此刻他如往常一般拦在前头,望着那风尘仆仆的四人一骑,故作凶狠,狞笑道:“好嘛,这一场大雪来得真不是个时候,没让你们瞧见先前地上斑斑血迹,还非得大爷我宰个啥……噢,非得大爷我杀鸡儆猴让你们好生瞧瞧?” 四人中的大和尚据他自己说走过南闯过北,一双脚行遍千万里路,小和尚之前不信,但见这位没个师父样儿的师父好像真能和这些南方蛮子对话,只得无奈信了。 “阿弥陀大爷。”大和尚双手合十,装模作样地念了声‘佛号’,随即面露揶揄,轻笑道:“南蛮大川,果然是南方蛮子啊!” 他所说是用南川燕地语言,那些人自然听得清清楚楚,就见那名白脸男子大怒,喝道:“秃驴,我看你那匹马不错,先给大爷我送来瞧瞧再说!” 一声轻笑。 那坐在马背之上被娇俏小娘扶在怀里的年轻男子突然醒了过来,他身着青衫,面色潮红,没有丝毫气机流露出来,此时瞥了眼拦路众人,声音不轻不重,“良驹配英雄,道友想要尽管前来牵走便是。” 白脸男子轻咦一声,对这一声“道友”格外重视,暗道莫不是走了眼?他迅速扫视了几眼,但见这四人是真没有丝毫气机流露出来,完完全全就凡夫俗子,只是座下一骑神俊白马倒是颇有灵性。 他正犹豫之时,那袭青衫忽然一夹马腹,策马前行出十多步,居高临下望着几步外的白脸男子,冷冷笑道:“怎么,不想要了?” 娇俏小娘兰文君显然对这名一直被她扶在怀里的家伙突然醒来有些不知所措,正呆愣间,后方大小和尚怕有闪失,迅速跟了上来,护在马边,也不言语。 十多名拦路打劫的野修见势不妙,赶紧上前,将四人一骑围了起来,白脸男子一时有了底气,狞笑着上前一步,就要伸手去牵马缰。 马背之上一袭青衫,眸中骤然迸射出杀机。 白脸男子猛然变色,忽觉眼前一股蓬勃气机迅速攀升,正要后掠出去,就听一阵呼呼风响,后方一道金光迅速冲来。 咻! 一支金光符剑带出一道血雾,在低空盘旋。 雪地上,霎时间开了一地嫣红花朵儿,白脸男子面露惊恐,眼睁睁地看着腹部涌出猩红鲜血,颓然倒地。 一支符剑,径自穿腹而过,刺破了修士命门——气海大荒。 两方人同时向不远处望去,去看那对于各自尚不知是敌是友的家伙。 酒馆旗招子下,身着粗布麻衣的年轻老板脸带温淳笑意,抬了抬手,召回了那支顷刻间斩杀一人的金光符剑。 “子豪!”马背之上先前正欲出手的青衫少年先是惊喜着叫了一声,但转瞬间面色冷了下来,哈哈笑道:“原来是有九天宫乾宫承天峰的天之骄子护着,难怪你们这些人可以肆无忌惮地在九天宫山脚下为所欲为!” 这一声笑,嘲讽之意很浓。站在酒馆旗招子下的年轻老板笑容一滞,慢慢苦涩了下来。 十多名拦路打劫的野修还未回过神儿来,马背之上从西疆折返回南川的邵伦早已扭过了头,一抬手,握住一角白袍一柄断剑,眼中杀机无限。 天地之间有龙吟,两条蛟蟒相缠,横冲而过,眨眼间将愣在原地的几名野修截成两段,殷红鲜血洒了一地,在白花花的雪地上分外刺眼。 邵伦祭出在燃纹宗有着赫赫凶名的金蛟剪,又以一对八卦鸳鸯钺相辅,瞬息间将这群境界在开窍境四五层的野修杀了个干净。他红着双眸,策马狂奔,直冲向眼前那座浩瀚大山——九天宫门户,艮宫天虞山,当年求道之地。 “孽根!”血地雪地上,**岁的小和尚望着那一骑在前冲杀,咬了咬唇。 “也是净土。”大和尚摸了摸那颗小光头,脸带温和笑意,轻声道:“总要为谁跋扈为谁狂的。” 小和尚似懂非懂,跟着师傅追了上去。 酒馆旗招子下,跟着出来的年轻老板娘面色惨白,捂着胸口望着眼前本来很是熟悉的男子,黯然道:“原来,你是修仙者。” 九天宫覆灭之时一路冲杀留得一命的邓子豪笑了笑,他伸手轻轻摩挲这名新婚不久的妻子脸庞,柔声道:“都一样,既然都娶了你,我早就有做个凡人的觉悟喽。” 年轻老板娘抬起头,泪眼婆娑。 远空,巨响声阵阵,如惊雷在耳侧,九峰之上霸住着的,就再不是这些开窍境四五层的小野修了。 这个自幼就在留下城与死亡相抗争,而今好不容易过上了安生日子的男子深吸了口气,盯着眼前女子看了许久,轻轻说道:“等我回来,元宵一起回家!” 一道虹光疾掠腾空,约莫有一年时光没有驾虹飞行的男子很快适应了过来,眼中有柔情,但脸色却异常坚定。 ... 第一百三十七章 尘埃之下,长空之上 自九天宫道统崩塌,南川以西的燕地更显混乱,修仙路上大小流寇啸聚云涛,占山为王,昔日通天直上的九峰早是他人匪窝。 一骑神俊白马奔踏,踩着石阶路直冲向九天宫门户——艮宫天虞山。山下再无结庐而居一心求道之人,平坦山脚乌烟瘴气,一片狼藉,哪还有当年燕地修仙大派的丝毫仙气? 铛! 山脚那口作为召集求道者查看道窍的乌黑大钟颤颤作响,只是此时却成了示警之用,边上站着个袒胸露腹的髯须大汉,望着那一骑白马上的身影,嘴角弯起一抹嗜血弧度。 锵! 一束金光直冲而过,带出大片猩红鲜血,髯须大汉骇然回头,但见身前站着名熟悉却又格外陌生的年轻男子,恐慌的同时又不禁疑惑,颤声道:“店家?” 那小酒馆身着粗布麻衣的年轻老板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轻声说道:“九天宫,乾宫承天峰,邓子豪。” 髯须大汉怔了怔,颓然倒地。 这位昔日同出留下城的年轻男子叹了口气,抬手召回那支一年多未见鲜血的金光符剑,继而驾虹腾空,追了上去。 轰! 天地之间有龙吟,两尾蛟蟒相缠,一冲而过,直撞向山巅之上,那座当年悬有“艮宫”两字牌匾的大殿轰然倒塌。 十多人鱼贯而出,当中两人为洞天境,差不离该是霸占此座山峰的头目,见到拼死占据的‘洞天福地’就这样被轰塌了,那年龄较小的头目立时红着双眼,怒吼着就要叫嚣。 锵! 大马长嘶,邵伦却根本没多看他一眼,直接抬手祭出那对八卦鸳鸯钺,由上而下,一左一右对着那小头目斜劈了下去。 野修较之正统修仙门派,没有师门教导,更没有法器传承,但这些无意中开了道窍得以修行的家伙,更没有过多的师门约束,仅凭喜好行事,在一次次生死之间早已磨练出一股子森寒到骨子里的怨念。 他们最见不得那些出自名门大派的修士一副高人九等的姿态,平日里若逮着机会,往往都要虐杀致死。 邵伦此时一脸淡漠的样子显然是激起了这名小头目心底深处的杀意,他抬头望着那一对劈斩下的鸳鸯钺,面色狰狞,竟是闪也不闪,打算施展阴毒秘法,拼了自己受创也要虐死眼前这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小心!”不远处大头目骇然出声。 小头目一惊,却见邵伦端坐大马之上,目光虽然冰冷,但并未有丝毫动作。他有些疑虑,但这电光火石之间根本无法想通大哥为何出声示警,就听身后龙吟声起。 两尾蛟蟒相缠,绽放熠熠金光,之前撞塌艮宫大殿的金蛟剪悄无声息地从后袭杀回来,只一个触碰间,这件在燃纹宗内有着赫赫凶名的符宝已将小头目截成了两段。 天虞山上,艮宫殿前,寂静只有风声呼啸,十多名啸聚云涛、占山为王的野修呆愣地望着眼前那名于无声处斩敌的青衫少年。时隔两年,邵伦也才不过十七岁,但那双逐渐变得森冷的狭长眸子和猩红如血的凉薄嘴唇却彻底驱散了这个年龄的懵懂稚嫩。西疆南庭孤独砥砺一年,一人一剑灭一宗之后,不仅仅是在西疆声名鹊起,更多的是这个青衫少年身上多了一股子阴冷到骨子里的杀伐气焰。 山风呼啸,吹乱了那一头黑发,邵伦脸色平静到了近乎阴森,那双猩红如血的凉薄嘴唇微微动了动,声音不大,却在风中响彻山巅,“九天宫,坎宫飞雪峰邵伦,替艮宫李梦凡师兄清理山门。” 占据天虞山的这一伙流寇除去死去的那人,年龄稍大些的头目在洞天三境的修为,此时自知非战不可,也不讲什么礼让,在邵伦说话之间已双指按在眉心识海处,默念一声,就见一道红芒脱出,疾刺了出去。 野修,没有师门教导,更没有法器传承,在生死之间磨砺,最终活下来的一小撮人,修至最后也许能成为名动一方的大枭,但更多的人一生懵懂茫然,或许连撒土为遁架虹桥这类最初级的术法都不会。 没有法器,只有一道从眉心识海处窜出的血红锥子,挂着呼呼风声,阴毒无比。 “神识作剑?”邵伦摇头一笑,他曾远赴西疆百万里,自是见识过西疆南庭神师强大的神识,眼下这一道血红锥子若放在以前或许会让他手忙脚乱,但现在—— 咴咴! 前蹄扬天,马踏长空,邵伦直接取下腰间那盏青铜古灯,对着那道血红锥子狠狠砸了过去,就听一声脆响,红芒消散开来,根本不敌于这盏曾浸泡过古之大圣精血的古灯。 金蛟剪,八卦鸳鸯钺,九龙神火罩,一件件威势骇人的法物悬浮周边,邵伦像是在展示着瑰宝一般,祭出在西疆拼杀所得之物,在十多人惊妒交加的目光中忽然开口:“古来修士如蚁,最可悲的不也是乡野修士?两条路,要么死,要么跟着我一起悟法求道。” 话音不大,轻轻柔柔,但听在这十多人耳朵里却如惊雷炸响。自知侥幸逃过一劫的大头目面色复杂,沉吟片刻猛地拜了下去,“我等愿誓死追随大仙,牵马执镫,万死不辞!” 远空,驾虹赶来的邓子豪目睹这一切,脸上笑容一半欣慰一半苦涩,在心底喟叹一声:那个曾在承天峰山腰处用两只膝盖求一场胜负的稚嫩少年、那颗**兑字台上誓死不退的赤子心,一去不复返啦! 这名腰间系有一柄绸布包裹着的七截木剑的青衫少年嘴角悄然弯起一抹弧度,不轻不重瞥了那些野修一眼,也没表态,只是腾空而起,振声道:“借剑一用!” 覆灭一年多的艮宫山巅上,那些被掩埋尘埃中的各类法物猛然间铮铮作响,山顶十多名野修惊惧之时,愕然发现腰间悬挂着的那一柄柄或拾来或抢来的刀剑微微颤动了起来。 一柄长剑破开尘埃,冲天而起。 第二柄、 第三柄、 … 恍恍惚惚,又如同当年九天宫一甲子一届的大比之时,长剑齐鸣尊一人。西疆闯荡,画符布阵一年间不眠不休,神识之力覆盖两百丈,洞天境中又有多少人能与之争锋? 圣法九天谱,控兵之术。 百多柄法器腾空而起,尘埃尽去,兵锋锐利,绽放熠熠光芒,邵伦一手掐诀,脚下一柄柄刀剑铮铮尖鸣,随着每次迈步,长剑大刀迅疾向前延伸,每一步踏下都有落脚点。 天虞山法器百多件,浩浩荡荡,遮天蔽日,青衫少年踏剑而行,目标—— 正北方,坎宫,飞雪峰! ... 第一百三十八章 内秀于心,师娘和娘 九天之上。 百多柄刀剑冲天而起,尘埃尽去,愈发显得兵锋锐利。邵伦一身青衫猎猎作响,脚踏三尺青锋,飘飘欲仙,抬手间,直冲云霄。 携兵戈向前,云涛让路,清风同行,蔚为壮观。 故地九天宫,不仅仅是埋葬了脚下这些兵刃,还有着那太多的往事都随着当年那一战掩埋在了尘土之中。挑水打柴,白衣翩翩的李梦凡。一心向道,青衫青鞋的意珊瑚。心怀天下,城府深沉的李丹青。还有那在白花花的大雪中笑得花枝乱颤的红衣少女梅傲寒。这一幕幕,都如身旁急速后掠的云烟一般,消散个一干二净。 这人生,到底不能如初见。 心念起时,邵伦抬脚踩向后方剑柄,就见剑尖稍稍翘起,随即身后百多柄兵刃铮铮齐鸣,随他心意直冲上头顶更加厚重的云海。 天地寂寥,云蒸霞蔚,兵锋在云海之上的阳光下反射着五彩缤纷的夺目神辉,愈发显得踏剑之人仙气十足。 我有九天诀,可控天下兵!今时今日,又有多少人会相信他是曾经九天宫中那个唯唯诺诺的青衫少年郎? 踏剑而行,穿云而过,邵伦生平第一次居高临下俯视着身下那九座巍峨大山,心如井月,没有泛起丝毫波澜。这儿,即便风景如画恍若仙境,却到底是没有了少年郎想要见的美娇娘。 大风扑面,空中的湿气越来越冷,片片雪花纷纷扰扰,落在肩头、膝上,凉透心肺。 长空之下,一座山峰银装素裹,皑皑白雪上不见一丝污点。山顶上冰雕玉琢的大殿矗立雪地上,冰凌垂挂屋檐,阳光反射七彩霞光,如若一柄柄随手可取的锐利宝剑。 九天宫,坎宫,飞雪峰,当年求道学艺之地。四季如冬,四季都是飞雪,历万年之久依旧如初。 大雪纷飞,九天之上犹有梅香?临到近前,那一片片雪花扑面而来,邵伦再也抑制不住,期望与落寞两种复杂的情愫同时于心头升起,所谓近乡情怯,不过如此? 少年情怀,因为年少带着些许天真而显得狂热的情怀,尽管笑得没心没肺,终还是只有自己才知道的苦闷。 御剑凌空,身后整座剑林倒悬如一挂瀑布,神辉流转,剑气如丝,一道道悄无声息地散开,斩碎那一片片从上而落的纤毫雪花。邵伦踏剑而立,手决稍稍往下按了按,就听百剑铮铮齐鸣,大有一股子一声令下屠戮神佛的杀伐气焰。 道法玄妙。 仙音缥缈,有琴声于雪地里,仿似从九天之外而来。一千丈,神识感知范围之外,猛风卷起万重雪粒,天上地下一时变得分外明亮。视线中漫天飞舞的雪花尽数汇聚在一起,于千丈之外落成一座冰雪雕像。 “师、师父?!”虚空中,邵伦目瞪口呆地望着那座雕像。 山巅雪地上,有一袭月白袍迎风而立,风姿绰约,不是当年九天宫坎宫飞雪峰首座夫人白春月还能是谁? 当然,她同样还有一个身份,她是九天中那朵儿寒梅的生母,这是邵伦最无法忽视的一点。 冷风中,美妇身段婀娜,婷婷而立,葱葱玉手轻抚琴弦,一双眸子直视着眼前那座冰雪雕像,千言万语最终变作一声喟叹。她转过头,望着当年在坎宫门下和自己说话不超过十句,静默而显得痴呆的青衫少年,强挤出一抹笑容,招了招手。 一刹那,仿佛回到了那年冬。 邵伦眼眶含泪,御剑落地,奔行到近前,再也忍不住,一个前纵跪倒在地,那双猩红如血的凉薄嘴唇抖了抖,呜咽道:“师娘!不肖弟子邵伦……回来了!” 从离开之后,心心念念着这漫天风雪。而今飞雪依旧,可思念的就真是这纷扬飞雪吗? 白春月抱琴**,摇摇头望着身前那仍旧是青衫不褪的孩子,颓然一笑,道:“哪…哪儿还有什么师门呀!” 青衫依旧,可到底只是一件旧物。就像这漫天的风雪,熟悉的山巅,一两年间,也得称之为九天旧地。 人生,哪里能如初见呀! “邵伦,怨不怨你师父当年对你的态度?”白春月袖袍一挥,眼前那座巨大的冰雪雕像就此消散,雪花落下,铺了一地。 大雪滂沱,扑簌簌落地,邵伦任由雪花在发间融化,摇头道:“老实说,早先若没有怨怪那肯定是骗师娘你。当年我确实心有不忿,为什么他人的师尊总是那般慈眉善目,轮到我了就遇到这么个脾气古怪的男人。” 白春月笑了笑,伸手掸去这孩子头上雪花,道:“是在他违着太上长老追杀令放你离去的时候才不怨怪了?” 邵伦老老实实地点头,默然不语。 “我知道,我们坎宫待你是真薄。”白春月轻叹道:“不说没给你丁点法物,就连修仙法门都是黑木林张天辉传与你,你就算心怀怨怪也是人之常情。” 邵伦取出那柄用绸布包裹着的七截断剑,迟疑道:“师父他老人家,如今…” 白春月看了他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得到确定,邵伦仰头望天,兴许是雪花落在眸中,溢出了丝丝水花。他咬了咬唇,轻声道:“师娘您别太过悲伤,徐师叔已替九天宫报却大仇,斗神宗宗主在西疆饮恨身亡。师,师姐、师姐她在姑溯州一切安好。” “当年九天钟响,他将我困在飞雪峰山腹洞府中,我就知此生夫妇缘分已尽……”白春月叹了口气,撇开话头,道:“你呢,这次回九天是?” “想在中宫落云峰替徐师叔立一座衣冠冢。”邵伦神色一悲,从怀里取出那一角白袍,又说道:“但现今知道师娘尚在,弟子邵伦,恳请留在飞雪峰以尽孝心!” “修成洞天境,御剑百多,你有今日,其实根本就和我飞雪峰一脉毫无关系。”白春月摇头而笑,爱怜地替少年理顺衣袖,叹道:“我自幼在九天,从未出过山门,也不想去那西疆,你闷不吭声地在这般短暂时间修成洞天,还真是你师父说的内秀于心,日后兴许还有千万年的路要走,就真打算陪我碌碌无为耗费数百年直至我老死山中为止?” 邵伦怔了怔,沉默良久方才点了点头。只是心中一悲,如今九天宫大不如从前,呆在这里于他来说在修行路上就是停滞不前,这样就和师姐是越走越远,怎么去超越那拄剑男子? 但眼前这位,是师娘,是师姐她娘!邵伦既然赶上了,又哪能看着她一个没了丈夫女儿,孤苦伶仃地呆在这里?便是真耗费那许多时光呆在山上,邵伦无怨无悔! 白春月轻轻笑了笑,差不离是第一次这般近距离认真地打量起眼前这个比之当年要稍显成熟的孩子,无奈道:“算我方才说错,你这哪里能算是内秀于心呀!若换个人在此,刚刚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定都是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下来,你可倒好,磨磨蹭蹭后还一副不大情愿的样子,如此这般谁看不出你心中所想?” 山巅,大风,飞雪,邵伦咧嘴一笑,道:“师娘,自离开九天之后,弟子历千难万险,生死砥砺,从南川到西疆一路染血,期间我都记不清到底害了多少人性命,但虚情假意那一套,邵伦对你们做不出来。” 你们。 你们又有几人? 正如那从西疆跟来的大和尚所说:人之孽根?不也是心中净土所生吗? 白春月轻轻点头,默然不语。她看向邵伦腰间那露在绸布外的黑木剑柄,心中明白,只是愈发觉得亏欠,她撇过头,岔开话题,道:“既然回来了,其它的先别说,后园立有你师父的衣冠冢,你若真的还当自己是坎宫门下,就去拜拜吧。” 邵伦答应一声,步履沉重,慢慢走远。 长空之上,云烟浩淼,那一袭月白袍静立山巅,望着雪地上那一行走远了的脚印,轻声长叹,喃喃道:“有为,若你活到今日,是该高兴呢还是继续打骂相向?你这一生除小寒之外,这唯一的弟子,当真如你所说内秀于心呐!” “小寒虽是你我亲生骨肉,做父母的也一直以她为骄傲,她机灵聪慧,爱慕那些英武不凡的男儿自也是没错。我知道,你喜欢小伦的执拗,却也最见不得他的执拗,但我这次,偏偏就独爱你那个痴心一片的徒儿!” 山风渐大,一头青丝向后飘扬,雪地中那一张姣好容颜真是像极了那位身穿红衣的娇俏少女。 —— (对不起大家,我有罪!虽然断更这么久一切解释都是掩饰,但还是说两句减轻下罪行吧,免了死罪就行。 抱歉,被查出了低血压。整天身体虚弱,动不动就犯困,太惨了,现在每天把白糖当饭吃,我牙绝逼是蛀虫最喜欢的地儿。 慢点来,慢点来,求死缓! ... 第一百三十九章生者不求仙,已死之人却流连 山巅之上,大风呼啸,头顶云烟浩荡而过,纷扬大雪扑簌簌下落,残雪蒙新,年复一年,使这座冰雕玉琢的山峰又悄然拔高了些许。 寂寥了千万年的坎宫飞雪峰,从九天宫开派至今从未有过此时这般的热闹,风雪中总算是有了阵阵人声。那之前屈服于邵伦威慑下的十多名野修,初时还不情愿在坎宫殿内像那山脚下的酒店伙计一般忙前忙后,待听得那一袭月白袍的美妇已是玄牝境的修士后,登时换上笑脸,只差将其当作亲娘给孝顺起来。 野修对正统修仙门派的修士抱有敌意,但未尝没有那一丝内心深处的敬畏与艳羡。这些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被冠上强寇流匪的亡命之徒,谁不想得到正统的高阶修士指点指点? 九天宫的玄牝境修士,别说是亲娘,就是当做姑奶奶给供奉起来对这些修仙路上最低微的野修来说也毫不为过。 大雪滂沱,山巅之上那名对于飞雪峰并不陌生的年轻男子长身而立,背对着那座坎宫大殿没有进去,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在想着什么。 他邓子豪西出留下城,渡云江入九天,所求不过只是一场温饱而已。但若在这条路上,有那么个肝胆相照的兄弟和温婉贤惠的妻子,那可真是上天垂怜,一生幸事! 所幸,这两个,他如今都有了。 不幸,这两个,似乎不能兼得。 云烟浩淼,大雪纷扬,这个身着粗布麻衣的年轻男子打落肩头积雪,仰天轻叹。他兄弟以后要做什么,他了然于胸,但他那个在凡俗世间找的媳妇,却根本不能相伴于这漫漫修仙路。 “子豪!” 身后传来踩雪声。 年轻男子换上一副笑脸,自然而然地转过身,笑道:“还未恭喜你踏入洞天境呢!” 在大雪中的那一袭青衫摇了摇头,骂道:“夸我还是损我呢?嫂子怎么没带过来?” 邓子豪笑了笑,近到前去抬手一拳就捶在邵伦胸前,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仙凡到底有别,上得山来只怕还未领教飞雪风光先就受了风寒。” “那你还娶她?”邵伦与他并肩而立,透过飞雪云烟,眼望山脚,轻声道:“你该知道的,洞天境寿元两百年,以后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慢慢老去,而你却年轻依旧。” “兄弟我在留下城有一顿没一顿,实在饿极了连城外葬着的寒尸都刨过做了大肉包子,这两年托你的福修了仙,再冷不着饿不着,这不就饱暖思y欲了?当时哪儿想得了那许多,她瞎了眼看上我这么个不求上进的家伙,便是不能陪我一生,我也、”许是大风迅猛,邓子豪眼眶微红,眺望山脚,轻声道:“情愿。” 邵伦叹了口气,默然不语。 过了许久,邓子豪轻轻一笑,侧头说道:“方才在山脚,真生气了?” 邵伦摇头,转身看着他,苦笑道:“我在西疆携无边杀意而归,当时眼见你还活着,却是在山脚做着凡俗世间的琐事,自是有气,气得却并不是你不为九天宫出力。” “是恨铁不成钢了?”邓子豪笑了笑,而后面容一整,叹道:“一世人两兄弟,你我同出留下城,但到底比不上同样出自留下城那一心向道的李丹青,你嫌我不知上进,那我却问你,若抛开情与义,单论你自己,可有那证道求仙之心?” 风雪中,邵伦缓缓闭上双眸,手指不自觉收拢,握紧腰间那柄以绸布包裹着的七截木剑,低声道:“未来太远,我只能看到眼前至多百来年。但你不一样,我初开窍时你已是洞天境了,又无牵无挂,缘何不去证那长生之道?从而睥睨天下!” 邓子豪摇了摇头,转身望向不远处那座坎宫大殿,正色道:“咱兄弟不说那许多,我到底比你年长几岁,在留下城中又狡诈惯了,怎也不能亏待了自己不是?倒是你,只管去追求你的她,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打个招呼就是。” 这个身着粗布麻衣的年轻男子,在凡尘世间早已成家立业,便是踏虹飞行也有一年多再未施展,但此时说这话的刹那间,似乎又回到了当年那一战成名的九天宫大比时候,浑身上下禁不住涌泄出一股股蓬勃英气。 邵伦笑了笑,没有接这话。他伸展双臂,举目眺望远方,忽然说道:“咱俩这次能活着相逢实在不易,又让我想起了当年风雪渡大江,也不知凌云渡亭中的那根木头上到底是我忘记刻画了,还是名字真就悄然消失了。” 他话说完,当即就施展刚刚在师娘白春月那里学来的洞天修士直接驾虹飞遁之法,脚踏飞虹,再不需撒土为遁架虹桥,径自掠向山下,往东飞去。 邓子豪微微一笑,腾空而起,两道虹光一前一后,在云涛中嬉戏追逐,又像是回到了从前。 云江,位处九天宫东面十多里,平日里波涛汹涌,也不知其有多长。邵伦早年已知道那些大江中的精怪就是由中宫落云峰山顶溪流汇聚而下的天上云朵,此时飞遁中念及此处,不禁想到在西疆北庭惨遭祸端的那袭白袍,心底又是一悲。 北风呼啸,波浪滔天,这两名年轻人驾虹飞渡大江,刚在东岸落下,早已习惯随时散开神识防备不测的邵伦双眉微皱,一把扯住了才适应驾虹飞遁的邓子豪,向前望去。 前方雪地上,一座古老的亭子矗立,透过纷扰雪花望去,依稀还能看清亭中挤着密密麻麻的人群,人头攒动,足有百多名。 邵伦望着那似曾相识的一幕,顿感诧异,眯了眯眼,轻咦道:“这些人莫不是和当初一般,来此渡江求道的?可九天宫不是早已覆灭了吗?” 邓子豪取出一张飞剑符篆,夹在指间,晃晃头,道:“过去一看便知。” 两人当即踏雪前行,离得近了,就见那少有大悲大喜情绪的邓子豪忽而色变,惊呼了一声,脱口道:“我的个娘,怎么可能?!” ... 第一百四十章 轮回木,已死之人还在流连 大浪拍岸,腾起浓浓水雾,被刺骨寒风一吹,便成了岸边石滩上的冰碴霜花。 邵伦两人并肩而行,各自加了小心,踏着冰雪,朝那当年曾驻足过的凌云渡亭缓步徐行。 听得身边那素来老成持重的邓子豪惊呼出声,邵伦想也未想,先就祭出金蛟剪,让其盘旋头顶上方以防不测,随即眯眼朝前望了去。 此时寒风稍歇,纤柔雪花不再乱舞,倒是能大概看得那三四百丈外——超出神识感知范围的景象。 隆冬时节,风雪肆意,本该是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凄凉光景,却见那渡亭中人头攒动,密密麻麻挤了不下百余人,叽叽喳喳,当真是热闹非凡。 邵伦两人下意识侧头,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瞧出了一抹惊疑之意。回首当年,他二人不也是跟随求道者在此苦等渡船艄公?此情此景,和当年又有何不同? 可是,九天宫道统崩塌,早已覆灭。这些凌云渡亭中的凡夫俗子,又是来求哪家大道? 邓子豪咦了一声,轻声喃喃道:“我咋瞧着有些熟悉?” 邵伦皱了皱眉,沉默不语。 “含金,你小子愣着干啥?过了凌云渡亭,生死由天,还不快刻上名字,死了也好有个碑位!” 含金!蒋含金?! 古老亭中传出一声催促,却又迅速被呼啸大风压下,只是邵伦两人又岂是当年**凡胎?这句话早透过风雪,一字不差地落入耳中,但听得此话,邵伦先就脸色一白。尽管他如今已是驾虹腾空,飞剑取敌项上人头的修仙者,仍是只觉一股凉气从头顶倾灌至脚底板。 当年邓子豪还是那斗大字不识一个的粗鄙凡夫,凌云渡亭中的万人碑,是邵伦他刻上了两人名字,也是他去查看了那些同行者的名字。 古老渡亭,一根巨木竖立,其上人名逾万,密密麻麻。当年邵伦是亲眼看见“蒋含金”三字上出现了一道划痕的呀! 不待邵伦动身前去证实,邓子豪先就一步迈出,踏雪疾掠,直向那即使而今修仙问道却仍旧显得神秘异常的斑驳古亭中掠了去。 邵伦紧随其后,师法大胤舞皇九步姿,近到前去,就见那矗立在大风大雪中的古老渡亭一如当年初见,悬挂“凌云渡亭”四字牌匾,随处透露着一股子苍凉而显得沉重的岁月感。 “蒋含金!”邓子豪掠至亭前,猛然振喝了一声。 那一刹那,亭中喧嚣声戛然而止,一名年轻男子慌张回头,愣愣地望着亭外那两名在大雪天里只着单薄衣衫的来者。 那迷惑不解的脸庞,消瘦中带着抹显得病态而毫无血色的苍白,濒临饥寒而死的求道者啊! 邵伦如临大敌,前迈一步与邓子豪并肩而立,眯缝起那双狭长眸子,手指紧紧夹住那几张灭敌无数的符宝。 “一模一样啊。”邓子豪深吸口气,环视一周,声若惊雷炸响,很是突兀地喝道:“吴六斤何在?!” 亭中,一名年约而立的男子身子一震,茫然转头望了来。 邵伦两人下意识后退一步,面露警惕,同样的身子微弓,如两头伺机而动的猛兽。 蒋含金,吴六斤,早在当年渡江求道中就已消亡。邵伦两人曾亲自查看过那作万人碑的亭中竖木。 而今故地重游,却是那一批早亡者活生生立在眼前,即便修得是仙途,求得是那大道,不也一样显得怪诞诡异? 风卷着雪,雪驾着风,亭中那拥挤的百余人各自停下手中动作,目光来回在亭里亭外那两人身上打量,闹不明白这唱得是哪一出。 亭里,而立之年的‘吴六斤’到底要比‘蒋含金’那年轻后生来得稳重,他皱了皱眉,却还是拱手说道:“在下吴六斤,不知两位公子如何认得我?” 亭外风雪中,那两名似乎不知道寒冷的年轻人面面相觑,就见邓子豪皱了皱眉,道:“若只一个还可以说是巧合,但你我认识的两人都在这里,如何?” 邵伦抿了抿那双猩红如血的凉薄嘴唇,正要决断,却听头顶上空一阵熟悉的长虹破风声传来,一时间就见漫天的飞雪滞在虚空,居然静止了不动。 高空五百丈,大袖长袍猎猎作响,鹤发老道人双足点在一片滞于虚空的纤毫雪花上,轻轻点点下落,说不出的飘逸出尘,亭中那百余名求道者一时间看得痴了。 “作妖作怪!”邵伦冷笑了一声,继而却又一整面容,对身边邓子豪正色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小心了、兄弟!” 邓子豪轻轻一笑,横跨一步,不动声色地将邵伦护在身后。 “天地不怜,生死往复!”长空上,鹤发老道以《不怜歌》起头,脚踏飞雪,渐渐下落,这家伙虽是一头华发,但面容却硬是只在凡俗世间中年人模样,且生得端庄,应着此景,颇有仙风道骨的味道,踏着鹅毛雪花,老道人轻声开口:“求道者无道可求,得道者有道不得,生死往复?却教已死之人艳羡苟活之人弃如敝履的‘大道’!” 此话一出,那滞于虚空中的纤毫雪花恰如一道道惊雷炸开,大风呼啸而过,满眼的白! 邵伦两人下意识手牵手,闭着双眸仅以神识感知,向后疾掠出一段距离。 寒风迅猛,只稍一会儿便吹散了那万重雪粒。就见皑皑积雪之上,那身着蓝缎道袍的华发老人长身而立,再看那亭中,哪还有丝毫人影?剩只剩那根作万人碑的竖木安然如初。 老道人眯了眯眼,啧啧称奇,道:“九天宫东面门户出了件轮回木,居然无人识得,嘿,真是贫道老了不成?” 似是看出不远处那两名有道却不愿得的年轻人心怀疑虑,老道人无奈摇头,轻声道:“生者不求仙,已死之人却流连,这大道,该是谁的大道?” “敢问前辈,方才那些人是?”雪地中,邓子豪作揖问道。 老道人斜瞥了眼两人,平淡道:“已死之人。” 邵伦跨前一步,再问:“既是已死,又如何得以流连此地?” 老道人扯了扯嘴角,指点那古老渡亭中的竖木,讥笑道:“此件轮回木已长八百年,燕地修士多如过江之鲫,竟除老道一个外地人识得,其他人都不识!” “轮回木?”邵伦两人并肩而立,不远不近地望着老道人。 ... 第一百四十一章 道人不怜,斩断阴阳 修仙求道者,在凡俗世人看来,自是有欺山赶海、追星逐月莫大威能的神仙人物,但不说那些修行千年最终因寿元所限坐而老死的修士,便是那腾空之术就有诸多限制。 邵伦从师娘白春月那儿学得驾虹遁空之法,以洞天境修为如今才堪堪能腾空三百多丈高度,但那名老道人初见时就从五百丈高空降落,境界显然是远高于雪地上的这两名年轻人。 两人互视一眼,虽然面上不动声色,谈吐得体,但眼中却都闪过一抹凝重,左手牵右手,并肩而立,警惕地打量着不远处的鹤发老道。 老道人却似没察觉那从两人身上散发出的微妙气机,望着那古老渡亭,有些失神,轻声道:“天成之物,八百年轮回木,便是南川以北万圣门的那件后天孕育出的神木,如今也不过才堪堪两千年岁。都说今生将是修仙路的大时代,如此神物在路无人识,当真是好大的时代!” “敢问前辈,何谓轮回木?难不成此木能有轮回妙用?”雪地中,邓子豪遥遥问道。 老道人终于将目光从渡亭中移开,再没有一丝留恋,他眯眼望着两人,语气平淡,道:“我辈修士,哪有什么轮回之说,此木不过能保存生魂,能在一二十年不灭而已,但即便如此,若有用得好的左道旁门,依旧是一件千万年罕见的重宝!” 说话间,鹤发老道抬腿缓行,让过邵伦两人,径自走到汹涌江边,高声道:“你二人先前所见渡江者,不过是近些年前将名字刻在了轮回木上,人死魂却不灭,年年岁岁往复渡江,却都在同样的地点以同样的方式而‘死’,去年今年明年,大抵都是这么个光景。” “观此木上有人名逾万,故有万人碑之称,先前所见仅有百余人,只是因近些年才死,魂魄仍受轮回木所护,不像那八百年内渡江而死的俗子,时间久远,早已魂飞魄散!” 一身蓝缎大袖长袍的老道人长身而立于江畔,眼望滔滔大潮,任凭鹅毛雪花落在肩头,又以不怜歌轻声念道:“日月不怜,酷暑寒冬。大江不怜,波涛滚滚。”随即双手掐诀,振声道:“贫道不怜,斩断阴阳!已死之人就此消散!” 大浪滔天,随着纷扬风雪呼啸,瞬时间居然拔起有三四丈高度,前浪推着后浪,直朝江岸边那名鹤发老人拍打而来。 “魍魉精怪去!”老道人脚踏岸边晶莹冰雪,双袖鼓动,猛然间踏前一步迎向浪潮,袖袍前挥,露出一指,指在那汹涌江潮之上。 恍恍惚惚,风中有百鬼哭诉。 万里云江水,直立而起三四丈! 老道人一式仙人指路,硬生生劈开风高浪急的大江,水花溅至身边一尺,自动下落地面成霜。 断江劈潮,阳世阴间一线分! 老道人收手,轻轻换了一口气,一时间两边江水合拢,风和浪缓,再兴不起风浪来。 一指镇压消散了百余名魂魄,老道转身回望那古老渡亭中的竖木,久久无声。 皑皑白雪上,邵伦两人不约而同转头互视一眼,就听邓子豪高声问道:“前辈,此木刻名又如何会出现划痕,又为何仅有我名在上安然无恙?” 老道人轻甩袖袍,拍散天空大片飞雪,淡然道:“此木与西疆魂牌有异曲同工之妙,徒子在外,人死魂牌裂,师门可知,而此木生者刻名在上,人死后添上划痕,留一丝魂魄。至于你、身负大气运,又岂是如此轻易能死之人?” 邓子豪怔了怔,满面苦笑。 “那我呢?”邵伦脱口而出,随即解释道:“前辈,那为何我无法刻名在上?” “你自己不知道吗?”老道人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笑意。 邵伦一愣,小声嘀咕道:“我区区洞天一境,又如何知晓这等怪事?!” 鹤发老道再不理会,身子忽然间拔地而起,面朝正西方,掠过大江,高声道:“南川神君府闻得前辈驾临九天宫,特遣老道璇枢来此求上一物!” 南川神君府! 前辈? 邵伦两人面面相觑,相顾骇然,一时再顾不了刻名一说。九天宫时至今日,还有能让眼前这位看不出深浅的老道人称呼一声前辈的人物? 滚滚风雪成一线,老道人身化蓝芒,直掠向远方那座巍峨大山。 邓子豪呼出口气,转头望向那根旁若无人矗立在古老渡亭中的轮回木,轻声问道:“此物如何处理?” 邵伦抿了抿唇,看也不看那根被说成是重宝的亭中竖木,正色道:“我二人要它也无用,但这名牛鼻子老道不知根底,说是求上一物,但谁知道他要求什么?若是师娘有失,兄弟我这辈子都没脸面对师姐了!” 邓子豪轻轻点头,毫无二话。 两道虹光冲天而起,云涛中,这两名年轻人并驾齐驱,直追那名不知来历深浅的璇枢老道。 … 西疆南庭姑溯州。娇俏小娘兰文君临行前显然与家中说清了轻重,便是离开了一年有余,这个已然没落的家族,长辈虽有担忧,但多年坎坷,也未表露在脸面上。 这个为南庭大宗大教寻找埋于地底神石豆已有七百年的家族,显然是昔日豪奢不再,不然那作为兰家嫡系的小娘兰文君,也不可能单凭几张火符,便跟随那陌生少年远行数十万里路,可说是将命都交给了那青衫少年郎。 老人坐在不算太大的院子里,眯眼望了望那悄然往西山落去的薄日,苦涩一叹。 稚童女娃在院中墙角下堆积着半人高的雪人,兴许是玩得多了觉得乏味,青梅竹马长大的女娃悄咪咪将一颗雪球塞进了男孩后脖领,就听一声大叫,女娃笑着跑开,两人瞬间就展开了追逐嬉戏。 老人满是褶子的脸上这才有了丝发自内心的笑意,但转而眼中闪过一抹惊惧。 女娃在前跑得太快,没注意脚下积雪,小脚忽然一滑,眼看着就要跌倒在地,就听一声轻笑,打外面闪进一名白衣男子,一个快步,伸手就将扑向坚硬地面的女娃揽在怀里。 一身白袍,在皑皑白雪之上,更加显得飘逸出尘。 老人赶忙站起身,快走到近前,满是歉意地说道:“劳烦李仙师出手……” 白衣男子笑了笑,将小脸上满是不舍的女娃放了下来,继而蹲下身与她齐高,看着那满是稚嫩的小脸,柔声道:“想不想吃大雪天的冰糖葫芦?” 小女娃双眼一亮,露出脸上两个小酒窝。 白衣男子笑意更浓,像变戏法一般伸出一只背在后面的左手——两支竹签,串着两串山楂。 小女娃喜滋滋地伸手接过,腻声道谢,随即转身与那男孩一人一串。 老人无奈摇头,但脸上却始终挂着笑意。 白衣男子从肩上取下包裹,递给老人,轻声道:“家里兄弟前些天上山打了些野味,内人熏了一些,爱吃的人不多,就给老人家送来些。” 老人连连摆手,道:“不敢不敢,小老已经麻烦仙师太多了。” 白衣男子也不说话,只是一脸温和笑意看着老人。 老人无奈叹气,双手接过,连声道谢。 “老人家与我们相邻而居,要有什么事情,只管告知我们,在下从来是游手好闲,正愁没点事儿做。”白衣男子想了想,笑道:“远亲不如近邻,不正是这个理?” 老人怀抱那包熏肉,望着轻轻离开的白衣男子,久久无言。 院外,这个在修仙路上似乎一直做着些凡夫俗子该做事情的白衣男子低下头,望着手指尖那柄狭小古剑,脸上笑意温和。 ...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天骄榜上少一人 南蛮大川,幅员百万里,其上修士如蚁,大小修仙门派林林总总,当中又以那些古老教派为尊。 燕地有传承了万年的九天宫,列于南川“山谷宫门”之一,威震南川以西,但在山谷宫门这些庞然大物之上,却有着更加久远的存在,除非是修仙路上的雏儿或者野修,否则大抵都听师门长辈口口相传过。 邓子豪当年作为九天宫乾宫承天峰的后起之秀,自然是有掌教陈无疚讲述过一些修仙秘辛。但关于这个神君府,便是陈无疚也知之不详,只大概知晓那是个真正超然的存在,传承已然不知多少年,不仅南川,东西南北四方都建有府邸。但神君府的修士,却少有在世间露面,说千年难见也不为过。 与邵伦解说之间,两人已驾虹掠过云涛,降落在终年积雪的飞雪峰上。 没有猜测中的大打出手。只见那名自称璇枢的神君府鹤发老道站在皑皑白雪之上,脸上带着轻笑,但眸中却一丝笑意都无,凌厉双眼毫无感情地盯着那坐在雪地里的秃顶大和尚。 来自于西疆的大和尚顾凉晟拎着壶温酒,也不知是醉意使然还是在耍无赖,根本不顾脸面和冰冷积雪,就那么一屁股在雪地上坐出个坑来,一副嬉皮笑脸的姿态道:“牛鼻子璇枢,五百年没见,就没点故人相逢的喜悦感?” 五百年? 邵伦扯了扯嘴角,一脸呆滞。 老道人璇枢冷笑一声,看着那明明一副凡夫俗子模样的大和尚,淡漠道:“李前辈既然和家师同辈,就希望讲究身份地位,莫要自污。” 大和尚抖了抖酒壶,见再也滴不出丁点酒液,恼得狠狠将其砸向远方,继而抹了抹嘴,作怒容道:“什么李前辈,老子这一世叫顾凉晟!” 璇枢老道也不理这家伙装腔作势,伸出一手,淡淡道:“佛法高深,千转轮回。但不管前辈这一世姓甚名谁,神君府的物件到底是神君府的,还望前辈痛快交出来,也好让小道完成师命,早些打道回府。” 大和尚呸的一声,骂道:“滚你的蛋,你他娘活了也有五百多岁了吧?还口口声声小道,你比谁小?老子这一世才三十岁!” 璇枢老道面无表情,但周边风雪却出现短暂的一滞。 大和尚眼儿一瞪,嘲道:“咋啦,想揍老子?来来来,老子撅着屁股给你踹,不敢?不敢就滚你的,叫你师父来给爷说道说道!” 他话说完,猛然间站起身子。大和尚面貌清清秀秀,但身材硬是高挑,此时直立在漫天风雪中,竟是有了那么几分高大感。 坎宫大殿外,白春月抱琴而立,身边有娇俏小娘兰文君、小和尚陆西陲,还有那从艮宫天虞山领来的十多名野修,一群人默默不语,紧盯着那剑拔弩张的一僧一道。 邵伦两人轻轻走了过去,默不作声,各自祭出了法物,悬浮在周边。 老道人璇枢轻轻抬起手,却是掸落了肩头积雪,他斜瞥了眼开始蓄势的大和尚,摇了摇头,忽然笑道:“前辈敢杀我?” 是敢,不是想。 月白长袍的白春月面露震惊,洞天境之上有玄牝,玄牝寿元五百年,若是老道真有五百多岁,那显然是在玄牝境以上,俨然是能和当初九天宫太上长老一较高下的人物,这个看上去和凡夫无异的大和尚还能杀掉这样一尊明显在修仙路上为一方巨擘的存在? 大和尚顾凉晟也笑了,淡淡道:“有何不敢?” 璇枢老道摇头,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笑意,道:“临行前家师曾推演过,前辈此生已是最后一世,若是妄动灵力,可就真的要成为故人喽!” 故人,老朋友也。 故人,已死之人。 大和尚显然是知道此‘故人’是谓何意,只淡淡笑道:“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反正也是最后一世了,你若逼我,大不了鱼死网破。” 璇枢老道依旧摇头,道:“前辈要杀我,是易如反掌的简单活儿,但总有杀鸡用牛刀的嫌疑,我不信前辈‘舍得’杀我。” 他忽然笑道:“难怪此行要挑拣我这么个修为最低等的弟子,若是换成家师来此,没准儿前辈一怒之间真的会做出同归于尽的凄惨事儿!想想也确属无奈,如前辈这种高人,却也只有一次斩杀我辈修士的机会。” 大和尚面无表情,道:“我不逼你,你也别逼我,径自离去,如何?” “师命难违,对不住了前辈。”璇枢老道做了个稽首,摆开了架势。 大和尚笑了起来,忽然间伸手入怀,取出一副红底卷轴,其上神辉流转,照耀了整座山巅。 璇枢老道人眼神炙热,就要前行抢夺。 “天骄榜?是天骄榜!”坎宫大殿前,白春月脱口而出,一脸的惊愕。 古来修士如蚁多,又有几人能够名登天骄榜? 大和尚前跨一步,双指拈花,夹住那一副红底滚金边的卷轴,长声笑道:“璇枢,我也不管你们四方神君府的斗争,榜上人名我已悉数铭记在心,权当替你南川神君府寻来天骄榜的报酬了,你可要记得念老子的好!” 他夹住一角卷轴,双指猛然搓动,就见那在修仙路上声名赫赫的天骄榜脱手而出,直向不远方的鹤发老道飘了去。 老道璇枢双手接过,正疑惑这家伙咋就突然妥协了,低头一看,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 大和尚长身而立,手指松开,有万道金光飘洒,落在皑皑积雪上。 流传了也不知有多少年的天骄榜,每一世只有潜力无双的‘天骄’才能上榜,而此时,一角卷轴成灰。 不多不少,榜上应有一百人,囊括了东西南北四方所有可称之为惊才绝艳之辈。 璇枢老道抬头,怒声道:“姓李的!被销去的那人是谁?!” 大和尚耸了耸肩,一脸怎么瞧都不像是真诚道歉的歉意,摊了摊手,颇为无辜地说道:“抱歉抱歉,刚刚一激动,手劲儿大了点,璇枢你不会怪我的吧?” 大风大雪,时猛时缓,最终随着璇枢老道深吸了口气而恢复如初,老道人气笑道:“好呀,凡俗世间一甲子,你这一世三十岁了?半生了啊,我看你能不能挺到那个时候去!” 大和尚轻轻笑了笑,不咸不淡道:“放心放心,你南川神君府这次欠了老子的人情,等我要死的时候自然会通知一下你们,赶来悼唁一二才算!” 璇枢老道冷哼一声,转过身,一步登天,顷刻间遁走无踪。 ... 第一百四十三章 浩宇无穷,各领风骚 凡俗世间有豪阀大族或寒门子弟,除去那些鲜衣怒马和废于潦倒的,自是还有那么一撮兢兢业业、不论是书童婢女挑灯相伴还是凿壁以供偷光的士子穷书生,十多年苦读,为得就是待那放榜之日进士及第,跃过龙门而光耀门楣。 而这条漫漫修仙路,更是有那名动万古的一张榜,名作天骄。天骄榜每隔千年出世评点一次,自动添加删减世间英才,凡上榜之人,无疑是千年以内最惊才绝艳之辈。 一张榜,一百人,俱是世间天骄! 坎宫飞雪峰上,大雪滂沱,那双指拈花将一百人削减至九十九人的秃顶大和尚站在山巅,仰望晦暗云涛,一反常态,久久无声。 一时只闻风雪呼啸,大殿前那一群人沉默不语,再不敢丝毫小觑这位和神君府老道过招犹占上风的大和尚。 大和尚深吸了口气,却没有丝毫占了便宜的沾沾自喜,面无表情地转身向众人走来,环视一周,默不作声。 邵伦皱了皱眉,转头望向身后那十多名脸上犹带惊惧的野修,挥了挥手。 一行人长松口气,担心那名早前多有戏弄的粗鄙和尚此时来找自己算账,纷纷散开,往坎宫大殿而去。 大和尚瞧了眼如今作为坎宫之主的白春月欲言又止,直言道:“和尚我招来了神君府,引得你们飞雪峰一脉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被那些家伙给盯上。”他顿了顿,继续道:“三十年,三十年内保你们飞雪峰无忧。” 白春月默默点头,没有做声。 大和尚顾凉晟笑了笑,环视一周。小和尚陆西陲自不用多说,清楚知道师父做了什么。而那名从西疆南庭带来的小娘兰文君,之前见那场气焰滔天的神仙打架,此时依旧一脸愕然。 邵伦,邓子豪,两人并肩而立,既不说话,也未就此收起周边悬浮着的法物。 大和尚摇头,忽然间自嘲一笑,无奈道:“怎么,就算是感觉和尚我前后差距过大,也不用一丁点就不好奇吧?” 白春月轻启红唇,淡然道:“圣僧若是想说,自不用晚辈们多此一举开口询问。” 大和尚一笑置之,抬手瞥了眼那两根犹有神辉流转的手指头,轻声道:“天骄榜一百人,除去被我刻意销毁去的那个,还剩九十九。” 他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扭头看去,那昔年九天宫的三人却没有丝毫异样,甚至是到了漠不关心的程度,不免有些无奈,叹道:“修道之人,自当心向仙途大道,希冀名登天骄,真就如此不在意?” 那在云江江畔,被神君府璇枢老道说成是“生者不求仙”的邵伦邓子豪两人,更是互视了一眼后,就再无动作,已是无动于衷到了极点。 作为邵伦师娘,白春月就多少要问上那么一问,只轻声道:“圣僧销毁天骄榜,既是有意为之,那期间定是有不为外人道的秘辛,只是不知那另外九十九,有没有我在场之人?” 在场之人,算上大和尚自己,也不过邵伦、邓子豪、陆西陲、兰文君和白春月六人。 这天地之大,也仅有百人登上天骄榜而已。 大和尚摇头干脆,直接道:“倒是有你们九天宫门人,如今身在西疆的九天剑主李梦凡。” 邵伦神色一凛,突然间开始在意了起来,脱口问道:“还有吗?” 大和尚道:“天骄榜不重境界,只看潜力,其上有大器晚成之辈,有年少惊才绝艳之辈。旧人陨落,新人上榜,这五百年也仅仅是李梦凡一人挤上天骄而已。” 邵伦却是明显松了口气。 只要那人不上榜,自己就还有机会吧? 白春月默默看着身边这个孩子,心底喟叹。生者不求仙,求得又是什么? 等到几人散去,山巅上只留下了那一大一小两颗光头。但不论是神君府璇枢老道来此之时还是之后,这个在西疆声名不显的小和尚陆西陲一直沉默不语,只是此刻四下无人了,望向师父那张清清秀秀却又显得满是坚毅的脸庞。 小和尚突然间就悲从心起,眼眶噙满了泪花。 身材便是在南蛮之地依旧当得起高大两字的大和尚坐在崖边,双腿悬于数百丈高空之中,任那大风大雪,仍是笑意温淳,轻声道:“自我苟活以来,生生世世,都是在做这一件事…” 小和尚抽了抽鼻子,泪流满面却没有哭出声,小声问道:“还能有三十年吗?” 大和尚摇头,洒然一笑:“你我都知道那神君府祭炼天骄榜是为了什么,既然那家伙名字已被销毁了去,神君府不知这人,自然不会再去针对他。那么我还能不能活三十年,其实根本就不重要了。” “重要!”小和尚扭过头,微微哽咽,“我不晓得什么世尊数万年谋划,我甚至不是个和尚,我陆西陲就只是你的徒弟而已,师父、我不要你死!” 大和尚面无表情,伸手摸了摸那颗小光头,眼中闪过一丝追忆,喃喃道:“你不算和尚,只是我顾凉晟的徒弟,那做师傅的自然不会让你卷进这万世漩涡。” 说到这里,大和尚顾凉晟站起身,神情顿时间庄严肃穆起来,正色道:“贫僧怯尘,西疆那烂陀封禅寺十八人之一,自真佛逝去以来,苟活万年,此时大限将至,恳请陆施主在贫僧他年坐化之后,出力一次。” 怯尘,那烂陀封禅寺十八人之一。 十八人?万年前西疆十八圣僧! 西疆无垠大漠深处,有一座万葬佛窟,当中十七具大圣骨骸长存万年,不见天日。 原来那缺少的一具,还未死! 这一个曾扬言“度不了这片天地,就超度了自己”的年轻和尚。 “师父…”小和尚擦干泪水。 大和尚宝相庄严,双手合十,看着眼前那个从小带大的孩子。 小和尚一步迈开,扑到师父身前。 那一刹那,山巅金光流淌,四野响起阵阵佛唱声,小和尚脚印绽放出金光莲花,栩栩如生。 西疆陆西陲,一步入洞天。 大风大雪,这对师徒相拥而立,自始至终,都没有说出口那名从天骄榜上销去的家伙、那名需要师徒两代人去守护的家伙,是谁。 如今的西疆中界那烂陀附近,各大小宗门教派根基动摇,已有了青黄不接的发展趋势,实在是因为当年西疆南北的神师深入无垠大漠,死者不计其数。那些离那烂陀城较近的,更有宗门半数之人亡故于黄沙大漠之中。 这对于西疆修士又或是神师来说,不可谓不是莫大惨事。 但不论是何等样程度的天灾人祸,有人哭的同时,也总是会有人高笑出声,这无关地域,实在是人心叵测。便是有众多同门一路死去,但在某些巨大利益面前,心底的悲怆也在喜悦冲刷中越来越淡。 西疆中界以北数百里,或许是临近无垠大漠的缘故,纵然此地山清水秀,仍是人迹罕至。当这一批从遥远南方赶赴而来的燃纹宗弟子踏足此地,宁静得实在让这些在来时路上丢下半数同门尸体的南川修士感到古怪。 燃纹宗此时就是这样。尽管损失了半数同门性命,但活下来的人却根本掩饰不住那不由自主散开的喜意。 横穿百万里,历千难万险,总算是到了此处能让南川燃纹宗中兴的洞天福地。 独臂男子,少宗主王树杰盘膝坐在一口潭边,嘴角噙笑。或许是由于潭水过深,也就显得不是那么清澈,但在四野茫茫积雪之中,这一口碧绿深潭倒是有那么点早来的春,意。 十数人围着深潭散开,眼光以及神识皆都放在那不可见底的潭水之中。 “少宗主…”在此等待了足足一旬之后,燃纹宗一名男子总算是迟疑开口,“我宗老祖,不会…?” 王树杰敛起笑意,环视一周,看了眼西疆之行的剩余同门,慢慢起身,正容道:“诸位师伯师叔,师兄师弟,我燃纹宗自西疆发源,于南蛮大川落地生根近万年,始终不得向上,屈列于‘山谷宫门’之下,便是那中南城一家之力,我宗都无法撼动分毫…” 听到这里,众人脸上都有黯然之色。 王树杰提高声音,继续道:“此次西行,回我燃纹宗故地,若我宗老祖能够成功得手,他日再回南川,何人再敢小觑我宗?!” 嗵! 一道水柱冲天而起,足有丈许粗,潭中水浪翻腾,似是整口潭水都要冲出一般。 “动手!”王树杰沉声一喝,率先祭出一张金光符篆。 潭水滔天,其中隐有龙吟嘶吼。金光符篆在半空化作丈许大小的金砖,拍散水柱,露出正在其中兴波作浪的生灵——一头浑身墨黑的,大蛟! 蛟,龙之属也,虺之化身,即修行千年为蛟。 这头大蛟足有三丈之长,此刻正屹立在重新聚起的水柱上,喷吐墨黑雾气,冷眼打量下方众人。 王树杰面色扭曲,又惊又喜,沉声喝道:“祭出古符,捉了它!” 南川燃纹宗,以符入道。而符道一途,又有众多等阶划分,当世那些‘符师’,也只能祭炼出一次消耗品,像那些可自行恢复灵力的符篆,皆是万古之中流传下来的。但此时,王树杰口中的古符,显然不是平日所用那些。 地面积雪猛然腾空,四散飞溅,下方金光耀眼,于半空凝聚成一张细密大网。 地发杀机起大网! 燃纹宗十多人四散开来,围网而立,各自掐诀牵引其冲向半空张牙舞爪的墨黑大蛟。 咻! 寂静雪地上又有破空声起,但见远方一杆爬满电蛇的紫色长箭疾射而来,目标却正是那头将要被大网裹住的墨蛟。 “颜洛神?!”王树杰回身怒喝。 远方,皑皑白雪,一袭红衣婷婷而立。女子盘发,眉里隐有一颗小痣,正挽弓射出那雷霆一箭。 眉间痣,草中珠,这位自诞生伊始就被寄予厚望的妖族女子,脸色平静,无喜无忧,只是看着那一杆自南川蛮夷山所得的后天雷竹破空疾行,美目中闪过了一丝恍惚。 轰隆! 雷竹撞上墨蛟,电纹在空中乱跳,劈啪作响。墨黑大蛟撞飞出数十丈,虽浑身焦黑,仍有电蛇缠绕,却竟是躲过了燃纹宗早早准备的地网。 “颜洛神!”王树杰眼神阴鸷,看着那专搞破坏的红衣女子,森冷道:“我定教你不得好死!” 红衣女子抬手间召回那杆雷竹,满不在乎地撇头一笑,腾空而起,端坐在一只巨大飞禽之上,直接就扬长而去。 “少宗主…”眼见那头大蛟遁行远去,而罪魁祸首也逃之夭夭,燃纹宗一名年长男子张嘴打算宽慰两句。 王树杰轻轻抬手,脸上哪还有之前那般阴沉?他嘴角噙笑,却是丝毫不在意那头罕见的大蛟。 “杰儿,下来吧。”复归平静的深潭中,微微起了一丝涟漪,打里面传出一道人声。 燃纹宗大举西行,在如此关键之地,那名随行的宗内老祖又岂会不在? 王树杰低眼,望向那一潭凛冬清水,嘴角笑意更浓。穷山恶谷,洞天福地,若要区别,自是先看有无灵长之物存在。此处有大蛟深藏潭内,千年不出,最重要的又怎么可能是那头墨蛟? 西疆之行,损失惨重,潭内有大机缘,老祖为我做嫁衣! 王树杰深吸口气,纵身跃向水潭。 西疆,南庭,姑溯州。 或许是由于前几十年都在挑水打柴,来到异乡之后,白衣男子每天仍旧是做着凡俗世间之事,但在其他同门看来,却也不显得丝毫怪诞。 这几天来阳光大好,山上积雪消融,路并不好走。白衣男子却并没有驾虹腾空,只是如往常一样,深一脚浅一脚,背着沉甸甸的布囊下山。 囊中是所打野味,这些天都被他拿回去让那位青衫女子熏制好了,然后送给隔壁兰氏老小。 白衣男子一脚踩进消融的积雪中,身上那袭白袍早有了些许泥印,但却依旧有一股出尘气质。他转头,望着身后那一片深深浅浅的脚印,脸上笑意温淳。 修仙之人,驾虹腾空不说,最差也能踏雪无痕。 可我不需要。 大道就在我脚下,哪里需要驾虹遁空飞掠四方去找寻? 下山的路不好走,白衣男子终于在半山腰处停了下来,他抬头,眯眼望天。 天上似有惊雷声,流露出一股股大道气息。 山下,城内人来人往,喧嚣不止,有一袭青衫女子在街道上缓慢行走。 白衣男子脸上笑意蓦然消逝,以一种从未有过的森寒目光望着明媚天空,指缝间一柄短小古剑铮铮作响。 身旁一棵在隆冬大雪下仍未被压倒的大树轰然倒下,城中宽广街道上发出一阵阵疑惑声,下一瞬却见留在城内的修士们齐刷刷跌倒在地,脸色惨白,毫无血色。 而往来凡俗之辈,却丁点事情都无,步履轻快,毫无异常。 “你敢!”山上,白衣男子怒喝一声,一步迈开,空中顿时出现庞然大物,卷动云雾,遮天蔽日,斜指向天。 九天剑出,却要斩天? 天上仅有一柄巨剑横空,却根本看不到敌影,但之前众修所感觉到的那股心悸,却蓦然消散。 “道厄…”城中有修士后知后觉,更觉惊恐。 青衫女子扶墙而立,脸色苍白如雪,即便是大冷天,又是修仙之辈,但那一身衣衫,仍旧被冷汗湿透。直到她香肩之上搭上一只白皙手掌,心中那股恐惧才悄然散去。 街道上,落针可闻,众修目瞪口呆看着那名无疑是杀退了无根无形的道厄的男子。 他步履踉跄,白衣染血,却在那名之前被道厄格外关照的青衫女子转头之际,勉强一笑。 那一瞬,本以为自从师尊陈无疚那件事尘埃落地后再也不会流泪的九天宫代掌教意珊瑚,像个孩子一般蹲在街上,嚎啕大哭。 白衣男子李梦凡长身而立,笑意温和,手掌轻柔抚摸着女子脑袋。 我李梦凡当年道在山外,心在山中。而今出山得道,‘心’却一直在身边。若道心不可兼得,那我只求身边女子陪我百年安好,谁若连这一丁点要求都要抹灭, 他抬头,望向复归明媚的天空,眼中出现一丝狠厉。 那么, 漫天神佛,一个一个杀过去罢! ...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举全宗之力养一人 暖阳当空,冬雪消融,八峰拱卫中的中宫落云峰上,一股股细流潺潺而下,汇入山脚那条云溪之中,流向远方。 瑞雪滋润下,山上本就不受风雪侵扰的花花草草愈发娇艳,一团团一簇簇,在白花花的阳光下争奇斗艳,竞相绽放。 不见亭台楼阁,也没有石径小路,由下往上,尽是姹紫嫣红的各类花朵儿,开满山野。纵是当年九天宫遭逢祸乱,道统崩塌,这里仍旧是一方净土。 一尾橙色小蛇在花丛中窜来窜去,许是太久没身处这灵气浓郁之地,显得极为兴奋。 身后尾随着那一袭青衫的少年郎,看着这尾生死与共的灵宠,却并未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笑意。他轻抬头,望着眼前这座高耸山峰,神色复杂地从怀中掏出了一角白色绸布。 一角白袍,被他郑重其事地贴身携带,但自今日起,就要永远留在此处了。 “师叔…”邵伦低声呢喃,却早湿了眼眶。故地重游,当年一幕幕往事浮现脑海中,才知早已在不经意间欠下了那么多,才知原来九天宫,不止师姐一个人对他好。 迈过那条当初只能他一人经过的云溪水,回想着与那一袭白袍的女子第二次相遇之时,自己因为偷偷跨越云溪心虚而色厉内荏地恐吓她,所用竟还是她中宫落云峰的名头。本应觉得啼笑皆非,但随着西疆殇殁后,留给邵伦的记忆,都显得那般愧欠又悲怆。 他深吸口气,举目望去,但见身周百花烂漫,头顶日光温和,可这天却又是为谁而春? 上得山腰,邵伦面色一整,从那只金光灿灿的芥子袋中祭出金蛟剪与八卦鸳鸯钺,悬浮身边以防不测,继而散开神识,监查周遭两百丈内的一切风吹草动。 如今九天宫覆灭多时,修仙路上的大小流匪啸聚云涛,占山为王,艮宫天虞山虽被他收复,但那些流寇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小野修。 而不同于其它八峰,落云峰作为九天宫中宫所在,山中灵气自是最为浓郁,占据这座山峰的,自然也就是流匪中最强大的一批。 只见邵伦他旋即又不自觉间祭出了九龙神火罩悬浮头顶上空,手指缝中还夹紧有一张泛黄古符,显然,他也知道此行定不会如天虞山上那般轻松。 但他仍是孤身一人,拒绝了邓子豪白春月等人的陪同。 攥紧了手中那一角白袍,青衫少年神色坚定,于漫山花海中步步登高。 此时日至中天,已是正午时分,阳光一时显得有些刺眼,在花卉之上雾滴水珠反射下,构架出一道道七彩虹光,绚烂夺目。第一次真正踏上落云峰的邵伦却并没有观风赏景的闲情逸致,面上反倒浮现一抹突如其来的警惕。 只因正前方,百多丈外,那尾橙色小蛇倏然盘在花茎之上,直起了身子,嘶嘶吐着信子,如临大敌。 邵伦踏前一步,直接迈开大胤舞皇九步姿,刹那间奔行到前方,正待观察,先就听得一声蛙鸣,声音太大,在本就显得宁静的山腰处炸响开来,令得慌忙奔前的邵伦吓得一怔,指缝间那张泛黄古符一时夹得愈发紧了。 “奈奈的,小子?!你怎么还没死?” 仙气十足的九天宫中宫落云峰,一道粗鄙不堪的喝骂声传荡开来。 邵伦习惯性眯缝起双眼,举目向上,但见一只浑身乌漆墨黑显得异常丑陋的巨大蛤蟆人立而起,站在山上,前肢握紧一杆钢叉,老大一双眼睛瞪得鼓鼓的。 所用楚地人语,气机流露,无疑是洞天境大圆满的修为。 蛇与蛤蟆,天敌也。 邵伦长出口气,伸手就拎起那尾橙色小蛇,将其缠在腕间,随即哈哈大笑。 山巅上,一团灰黑雾气飘飘然而来,遁行速度不快,一路唧唧叫嚷,显得兴奋异常。 邵伦长身而立,敞开怀抱,让那朵在自己最初遭逢九天宫围杀之时遇上的云朵撞进怀中,双手抚摸着它柔软的躯体,之前的悲怆已悄然驱散了些许。 占山为王的巨大蛤蟆许是仍旧忌惮那尾被邵伦收进袖中的橙色小蛇,杵在山上也不动弹,嚷嚷道:“小子,大爷我为了寻你,一路跋山涉水,千辛万苦从楚地找到这儿来,你也不意思意思?” 邵伦摇头而笑,抱住那朵乌云登上山去,也不多说,直接伸手入腰间芥子袋,手腕翻转,一枚血光径自砸向巨大蛤蟆。 自称为神蟾的大蛤蟆下意识接住,低眼一瞧,惊疑道:“这是?” 邵伦笑意温和,立在落云峰巅举目眺望其它山峰,轻声道:“西疆佛门的血菩提,我观你气机流露已是洞天大圆满无疑,吃了它,定能助你一举踏入玄牝境。” “这么厉害?”巨大蛤蟆一惊,但见邵伦面容认真,先就信了七分,“那我赶明儿就去冲关!” 接着,这一人一妖互相询问了一番这段时间各自所经历的事,那巨大蛤蟆突然就嘿嘿笑道:“瞧你小子一百道窍,居然就在这么短时间修至洞天了,难不成大爷以前看走了眼,你还真有可能成为下一个真武?” 邵伦白它一眼,无奈道:“且不说其它,真武大神虽是天生道窍,却也没破一窍而生百窍,再则他可是由悟道者迈入神坛,效法古人,也得条件一致才行吧?” 巨大蛤蟆斜眼瞥他一下,悠悠道:“悟法悟道两条路,寻常修士一生只能选其一而走,但你不一样呀,你小子现在有一百道窍,即便一窍悟法,一窍悟道,也还剩九十八。” 邵伦一怔,正待寻思,大蛤蟆又继续说道:“现在先别急,洞天之上有玄牝,玄牝过后方是地根境,等到你跨入地根境之后再考虑这些,将那法道一肩挑!” 地根境! 邵伦暗叹了口气,嘴上说的简单,要修至那一步可不知要付出多少呢!九天宫太上长老当年也不过是地根境的修为吧! 大蛤蟆看他一眼,觉得这盆冷水泼得差不多了,方说道:“小子,你们九天宫中宫落云峰,是归掌教一脉还是归谁?” “中宫落云百年来只有徐师叔一人独居,连掌教都涉足不得。”说到这里,邵伦神情一悲,抓紧手中那一角白袍。 大蛤蟆啧啧称奇,呲牙道:“那可就奇了怪哉,这么一处洞天福地居然不是掌教享用?” 邵伦心中微微一动,转头看着它。 “据闻九天宫开派祖师乃以阵法入道,可这万年来九天宫却不见阵法大家,久之也就成了传闻,没想到是真的。”大蛤蟆徐徐道来,“我在中宫落云峰呆了年许,发现这里的灵气散之又聚,源源不断,仿佛无穷无尽一般…” 邵伦惊疑一声,脱口说道:“当年我在承天峰上悟得九天宫镇派法典中的控兵诀,就隐隐觉得这九座山峰似是有某种排列顺序。” “八峰拱卫中宫落云,除却乾宫承天峰稍好一些,其它山峰灵气稀薄,根本就没有南川修仙大教的派头,更别说和那天壤之别的中宫落云峰相比较。”邵伦追忆往昔,再分析大蛤蟆之前的话,双眼忽地一亮。 “九天宫就是一方大阵!” 他脱口而出,却见那只蛤蟆目瞪口呆,呐呐道:“还真被你小子给猜中了!这九天宫,以八峰为辅做阵,将各山灵气源源不断汇入中宫落云,以八养一,从而造就了灵气浓郁的落云峰。” 邵伦内秀于心,一点就透,当即说道:“若我能布此阵,四处撒网,也就能坐等灵蕴而修行了!” 大蛤蟆连连点头,它自知这青衫少年郎出手阔绰,若是功成,自己那份自是跑不了的! 邵伦却皱了皱眉,他修得囊括阵法符道的九天谱,但那之中却并没有此种聚灵气以一方的法阵,按理说九天谱既然是九天宫开派祖师传下,又怎会没有九天大阵? 他深吸口气,攥紧手中那一角白袍,转身向山中走去。不管怎么说,来此是为师叔立衣冠冢,他也只会以此为重,以此为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