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医馆》 第458章 本王也想补充一句 殿内的气氛微变,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墨白。 几位老将目光凌厉,闪动间,是在军中养成的血气滔天。 林华耀则是眸光淡定,看不出丝毫意味。 道门那几位此刻却是眸光没忍住波动了一下。 至于那位宗王,却是眯着眼睛盯着墨白,神情难分喜恶。 这些人同时带着各种意味注视着一个人,所形成的势,极其带有压迫力。 然而墨白盘膝静坐在他们目光之下,却是不动如山。 他眸光一一回复诸位,与老将对视,眼神深处血色蔓延,有铁血将军,视万千性命如星罗棋子的杀伐气魄在他眼里翻腾。 将军冷血,可杀遍天下不颤抖。 诸位将军眼中的光芒,终于还是忍不住微变。 墨白再与诸文人对视,锋芒顷刻内敛,气质随心而变。 他身躯微微放松,眸中深邃若海,看似含蓄,却又直透人心。 文士善谋,有一双能看清杂乱,直指核心的明亮眼。 他们居于后方,不动声色间,摇动手中羽扇,执笔数言,便可杀人于无形。 墨白不算文人,但他有这么一双看透世情的眼睛。 诸文士皆年岁不轻,各为一方之首要,但此刻与墨白对视,原本万年不动的和煦神态,还是不由涌起了一丝防备。 墨白再看向身边道家诸人,他又变得古井无波,就如一口老钟,仿佛千年前便已安放在此,任凭风吹雨打,锈迹斑斑,我亦岿然不动! 几位道人,看着这与从前印象中截然不同的墨白,眼中皆是不由自主升起一丝讶异,又感觉有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在了身上。 他们想不到,今日的墨白,居然会以这副姿态来面对他们! 这是一种境界,一种气度。 准确的说,是一种道家人才有的境界与气度,可称之为逍遥境界。 身居高山古观,不动、不言、不语,却一眼看透天下人、天下事,只是不做,不说。 他古井无波,却又如深埋千年的底蕴般深不可测,有一种真正的不怒自威! 凡人无感,求道之人,却能很清晰的想到一句话:“方寸之内,我为尊!” 道家诸位心中顷刻翻起滔天骇浪,这世间竟有人能在逍遥气度上,让他们都不得不心生悸动? 墨白移开眸光,终于对准了林华耀。 不得不说,这还是阔别数年,墨白与林华耀的初次见面。 不,对墨白来说,其实应该是第一次见面。 但此时此刻,墨白脸上却并没有表现出多余的东西来,没有初次见面的惊讶,也没有打量与观察,只有平静,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 反倒是林华耀的眸光难以抑制的泛起微波,他看着墨白那张脸,看着他的气度,观察着这第一次见面的女婿方方面面。 他看着如此年轻的他,就在这巨头环绕之中,气势完全不露下风,心中要说没有波动,那怎么可能? 两人对视良久,墨白突然缓缓再次开口:“本王有话要说,林帅可有意见?” 林华耀脸皮陡然微微抽了抽,但瞬息便恢复了自然,眸光一扫诸位皆不开口,一副包不得看戏的神色,顿时念头一转,正要说话。 却突然只听一道声音响起:“六皇子,听说你先前去了金殿,与林帅的人发生了些冲突?” 这声音响起,顿时让殿中气氛一顿。 所有人皆看向开口之人,正是那位老宗王。 墨白方才走入这里,要位列巨头,与所有人都比拼了一番气势,却独独没有与这位老宗王有任何交流。 此刻这尊老宗王,神色淡淡,眼眸微挑,看似无意的朝着墨白问了这么一句。 看着这皇家二位不对付,诸人自是不会插嘴,去和缓他们之间的气氛。 林华耀却自然是不太高兴的,这事无疑对他来说,并不愿提起。 但此刻,却不好开口,只是眸子微微眯了眯看了一眼那老宗王。 “嗯,是有此事!”所有人都看向那尊老宗王,墨白却偏偏没看,只是伸手端起茶几上的茶,嗅了一下,随口道:“怎么了?庆王似乎对此事很感兴趣?” “倒不是什么兴趣,不过六皇子在大庭广众之下,打了林帅的心腹谋士几个耳光,令其吐血昏迷。如今林帅就在现场,想必对此事必然是有兴趣的。”老宗王眼眸一瞥那林华耀。 林华耀脸色一沉,这让他怎么说,只听他道:“倒要多谢庆王对林某的事上心的很!” “我皇家为主,诸位远来,自然不能怠慢,总要周全一些,这是本分,林帅无需致谢!”老宗王摆摆手道。 “林某入宫后便与诸位在此小聚,倒也听说了前殿的一些情况,只是却着实不知究竟,或许其中应该是有什么误会!林某手下人不似朝中勋贵那般皆出身名门,入了宫中,或许是有些不当失礼之处,不过,今日林某带人来,是为皇后娘娘贺寿,至诚之心是不容否定的,故而,即便真有失礼之处,想必以明王如今身份,也不会与他们计较才是!”林华耀被逼到墙角,不得不正面回应道。 但很明显,他不可能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但楚若才到底是败在了墨白手上,他也没办法去找个场子,但却输人不输阵,被逼到这份上,也不能不为手下人说话。 即便明知那宗王是在挑事,他也只能上了,不可能退缩。 “六皇子,正所谓来者是客,既然林帅有疑义,那我皇家也不能缺了交代,还请六皇子便解释一番!”老宗王笑道。 “解释?”墨白依然没有看他,只握着手中被子,盯着酒水,轻声道:“林帅刚才不是说的挺好吗?他手下人犯了错,以本王的脾气,本来是决不轻饶的,不过念及今日乃是母后寿诞,故而也就替林帅管教了一番而已。既然林帅也已经服软了,那以本王的身份,也确实不好再多计较,就网开一面,暂时,留那楚若才一命,以观后效便是。” 说到这里,墨白忽然抬眼,盯紧林华耀:“不过,林帅当牢记这次教训,以后可得管好自己手下那些没规矩的人,若是林帅管教不了,本王倒是不妨替林帅代劳!” 诸人闻言,顿时忍不住抬眼去看林华耀,想看看他此时脸色。 只不过林华耀却是人老面黑,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面色不变,只是眼神却是有些深沉,盯着墨白:“多年未见明王,却总是听闻明王尤其喜欢替他人做主,今日一见,果然不虚!” 说到这里,林华耀眼神一扫其他人,呵呵一笑道:“诸位以后怕是也要多注意些了,说不得哪一日,明王便也要代诸位管一管手下!” 诸人原本看戏,此刻听闻林华耀的话,又不由心头发堵。 墨白瞥他一眼,放下茶杯,却摇了摇头道:“单凭今日一面,林帅怕是还不够了解本王,真正认识本王的人其实都知道,本王其实就是个医者,平日里一向脾气很好,爱好和平,见不得他人受苦难。一般来说,如果逼到本王都要发脾气,甚至执刀兵杀人,那必然是有人非要与本王为难。” 说到这里,看着众人一副难以置信盯着自己的样子,墨白摇摇头道:“诸位也都知道,如今这世道,很多时候也是身不由己的,本王也想以德报怨,可有些人就是记吃不记打,本王让他一尺,他便进一丈。没办法,逼的本王如此慈悲的人,都不得不开杀戒!” 没人出声了。 就连林华耀都涨红了脸,盯着墨白,嘴唇微颤。 可没想到,墨白话音刚刚落下,他又忽然脸色一变,声音微沉:“庆王,你为长辈,我本不该和你计较。但今日坐在这殿中,本王就是明王,你说你也是半截身体入土,只剩下一口气的人了,怎么说话还如此没有分寸。什么叫让本王给林帅个解释?连林帅自己都知有错,向本王服软,你贸然就让本王给他解释,合适吗?陛下让你来此主事,是对你的信任,这是什么场合,你也能口无遮拦?今日若不是看在你是长辈的份上,本王会视作,你在挑衅本王!” 说到这里,墨白第一次看向那庆王,眼中却是完全冰冷,一字一句道:“本王脾气好,这一次不与你计较,也提醒你一句,本王今日打的不止林帅手下那些不知所谓的人,亲王不懂事,也挨了本王一巴掌!” “你……”老宗王顷刻变色,一把站起身来。 “给本王坐下!”然而,墨白却是眼中厉光陡然一闪,声音如雷绽开。 老宗王脸色一白,身形不由自主的一软,果真坐下了。 这番变故,让诸人看的眼花缭乱,看着那年轻的明王,心中不知该怎样形容。 就这一会功夫,他便拳打脚踢,抓住谁就开干,果然混不吝! 传言不虚! “你……你敢……”那老宗王反应过来,顿时羞恼万分,要说话。 墨白没有再理他,却是直接道:“看来诸位对本王坐在这里,都没有意见,那本王就有话直说了,诸位方才提了很多意见,涉及战事,本王毕竟不是军将出身,所谓不懂不言,不知不讲。今日本王,就只补充些本王懂的东西。诸位皆知,本王出身道门,在这方面,想必在场诸位,还没有谁会质疑,本王觉得,除了诸位所补充的那些之外,尚还有一件事,需要在战前定下决议。众所周知,一旦国战启,必是方方面面,无所不用其极,之前在道门曾有一个协定,说什么互不参战。本王倒是要问一句,大战一起,诸位可觉得这约定还有用?” 第459章 借刀杀人 那两国之间,修道人士互不参战的条约有用吗? 听墨白扯到道门身上,并没有人去接他的话茬,都只是眸光不经意的扫了一眼道门诸位后,便垂眸沉默不语。 反而是道门那几位,脸色却是微微变化,神情稍稍难看。 其实不管是在场诸巨头,还是这几位道门魁首,心里都清楚的很。 其实道门参不参战,根本就不是这约定旗蛮能不能守约的问题。 而是就算旗蛮真的守约,在场诸人恐怕也会毫不犹豫的毁约,逼着道门出手。 说白了,以前他们之所以支持道门搞这约定,在战场上出工不出力,那是因为之前的战斗,主要是国朝在打。 道门不出力,受损失的也是国朝。 对其他势力来说,自然是巴不得如此,而且经此一来,国朝和道门之间的嫌隙也必然要越发加深。 故而,他们自然是不但不反对,反而在背后强力支持了。 可现在呢? 情形明显不同了,接下来就不是国朝一家的事了。 包括林氏的南军在内,所有势力都不可能再独善其身。 全都得走上战场,这时候事关他们自己,他们又怎么可能还去支持道门那愚蠢的条约? 大夏地大物博,资源丰富,道家力量在天下万国,也绝对独占鳌头。 在接下来一战之中,道门力量,也算是大夏对战旗蛮的一股占据绝对优势的力量。 放着自己的优势力量去和别人的劣势力量,去搞什么互不参战的约定,这种蠢事,就算再没脑子的人,恐怕也想的明白。 …… 所以啊,众人听着墨白挑起这话题,都心知肚明,这厮是话里有话。 无外乎是在挑拨离间,让道门诸人搞清楚,在座诸位看着全都和颜悦色,却真不是他们肝胆相照的好朋友。 真正战起的时候,最先容不得他们悠闲的,其实就是眼前这些人。 众人明知墨白这厮在明目张胆的挑拨,却又无法否认,只得沉默。 墨白也不介意,眸光瞥了一眼道门那几位故作没事的模样,又继续道:“看来关于道门之前搞出的约定,其实只是个笑话的问题上,在座诸位皆是心底有数的,既然如此,那也无需我再多废口舌了。” “其实道门参战与否,总要依时势而定,不过天下皆知,殿下对于道门参战的问题,态度是极其明确而且坚定的。”林华耀神情淡然,眼眸微挑,轻声道了一句。 其他几人闻言,皆是眼眸波动,看向墨白。 很明显,要说逼道门参战态度最坚决的人,那墨白的态度比谁都强,林华耀这话,算是在反击了。 你明王说我们会逼道门参战,你自己又干净吗? 拿这件事来挑拨? 笑话! 墨白闻言,神情同样淡然,并不否认:“林帅这话不错,本王行事一向都是光明磊落。意见从来都是摆到台面上的,怎么想就怎么说,那些口蜜腹剑,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事,本王实在不行。所以啊,跟着本王做事,无需时刻算计、防备。本王要什么,不要什么,全都摆在台面上,一目了然。” “殿下怕是过于自谦了,天下皆知,明王乃是非常人,所行皆非常之事。想当初,谁曾敢想,我国朝真人阁下,竟会有朝一日在殿下剑下授首。”林华耀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似乎只是恭维般道:“当时真是震撼呐,殿下如此高超的实力,竟从未有过半点风传,此实在深不可测。而且,不得不说,其他人便是有这个实力,怕也不会做出如此骇人之事,国朝万万人,真人却才不过一掌之数,殿下竟能如此果决,说杀就杀。此等魄力,老夫佩服!” 墨白眼神微微眯了眯,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呵,这哪里是什么深不可测?本王虽然看似霸道,与诸位相比,却又不过一莽夫耳。哪里能如诸位,想要杀人,不动声色间,强敌便已稀里糊涂的灰飞烟灭。就如当初,本王在离京路上曾遭遇袭杀,险些命丧于荒野。此事过了许多年,本王都没能搞清楚到底是谁在向本王下手,若是当年真的死了,恐怕只能死不瞑目。也不怕诸位笑话,其实啊,现在想起来,还好当初是身负重伤,经不得长途奔波。否则还真说不好,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了,却反而又要投奔到仇人府上,那恐怕就真是自投罗网了。” 此话一出,殿中气氛好似突然一静。 诸人眸光不经意的扫向林华耀,林华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很是疑惑道:“竟有此事?” 问了一句后,又故作回忆般道:“不过经明王一提,老夫倒是真想起了一些旧事,当年殿下一战惊天下,可是波澜不小啊。谁也没想到,就在不久之前还曾被上清山两个法士打伤的明王,实则早有可斩道师之威能,竟能于大婚之夜,受此欺辱却隐忍不发。” 说到这,他笑了,看向明王:“所以啊,殿下今后还是莫要以莽夫自称了,如此胸有沟壑之大才,怎能不道一句心思当真深不可测?” 墨白看着提起当年旧事,林华耀脸上竟没有半分端倪,心底冷笑了一声,面上却不显,这种事模糊说说就好。 却不适宜在此刻当真就挑破,挥了挥手,微微摇头:“林帅是不知本王在那一战之后,曾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不过也算罢了,若没有当年经受过的那番艰难,本王也不会卧薪藏胆,苦练本事。说起来,当初图谋本王之人,怕是当初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的暗杀之举,会让本王不得不苦命挣扎,以至于终有今日能够与诸位坐在一起共商国事。也不知那人见得此情此景,心中又究竟是做何感想?这于我道家来说,也算是因缘际会,凡事皆有定数!” 说到这里,墨白一观众人。 只见所有人几乎下意识的便看向了林华耀,很明显,墨白最后那句话,让众人都很想看看林华耀的表情。 林华耀终于还是没忍住眉毛微跳。 他以低头放下杯子作为掩饰,若是早知有今日,恐怕当年,付出再大代价,他也得将这小子给弄死…… “算了,不知不觉竟扯远了,还是回到正题吧,先前听张帅提到指挥系统的重要性,又听刘帅提到物资调配的重要性,更听林帅说起名正言顺的问题。听了三位的发言,本王顿时惊的一身冷汗啊!”墨白神情凝重,语气满是感叹!” 然而,林华耀与东北张帅和西南刘帅,却是对望一眼,满眼迷糊。 很明显,他们没搞懂墨白想说什么,不过几人却是心下同时一沉,这位要在他们核心问题上作梗? 说什么指挥系统,其实就是可以联合,出兵打仗也是肯定的,但他们的兵却还是他们的兵,兵权不会交出来。 说什么物资调配,就是说兵权不交,物资却是不能少一分的。 再说什么名正言顺,林华耀就是要正名,要除去叛军的头衔,这对他非常重要,关系到他将来招兵买马快速扩展的问题。 “殿下,老夫别的不敢说,兵事方面,却还说得上几句话,方才所言皆为战事而虑,未有一字虚言,殿下莫非要对老夫有何见教?”先前墨白与林华耀争锋相对,他们乐见,但此刻他们却是坐不住了,张帅首先发难! “明王殿下,要说你修道的本事,老夫是远远不及的,可这带兵打仗,却不是一人一枪的事,其中涉及因素不知凡几,老夫西南镇边数十年,厉大小战数十,方才所言,乃是战事最关切之问题,莫非明王有不同意见?”西南刘帅也沉下了脸。 他们两人出了头,林华耀只是淡淡笑了笑,也就不出声了。 一旦关系到两人的利益,两人立刻便脸,不过墨白倒也并不稀奇,只是心底微冷,面上却是一笑道:“二位老帅且稍安勿躁,论带兵打仗,本王自是不敢与二位一较高下。所以在用兵之上,二位方才所言之指挥权,物资调配等,本王也就不做评论了。” “哦?”张帅不解,微微挑眉:“那殿下方才所言何意?” “本王其实是想说,用兵之上本王不说什么,可诸位方才的话,却是提醒了本王,至少在道门方面,诸位方才的提案,极为有理!”墨白眼眸微闪道。 几人微征,随之对视一眼,都在想方才,他们提过道门的事吗? 极有道理? 什么有道理? 张帅和刘帅,两人顿时有些懵。 而林华耀却是面色顿时一变,正要开口说话,却只听墨白已经开口:“我大夏道门看似一体,但实则却有一百零八山之多,虽然有各位真人与尊者管理,但显而易见,还是太过杂乱无章。咱们在座的,目前就有两位真人,包括本王在内四位尊者,一共六人之多,真要战时调配人员,又该由谁统一调度?难道还能在十万火急之时,慢慢商量着来?张帅说,指挥系统必须明确,此观点于我道门如今来说,着实乃是最为迫切的问题。” 第460章 刀出必见血 说到这,墨白看向张帅,点了点头:“还要多谢张帅提醒,受教了!” “老夫……”张帅张口便欲言,可是在墨白的眸光下,最终脸色急变数阵,却半晌都没能吐出一个字。 看着明王灼灼逼人的目光,他只能闭口不言了。 能说什么? 明王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敢否认,否则他不是自打嘴巴? 否认了,他还如何开口向国朝提条件? 墨白见他最终不敢语,目光一转看向胡帅,胡帅脸色已经沉了下去,与墨白对视,却只听墨白声音中气十足,没有半点退缩道:“胡帅说,物资调配乃是战之大事,于道门而言,本王是绝对认同胡帅的观点的,我道门修者出战,虽看似一人一剑便可三山五岳,但实则又哪有这么简单,修炼丹丸如何配给?疗伤丹师如何辅助?若战有功,奖励什么标准,又如何发放?若有罪,又该如何惩处,谁人惩处?此一桩桩一件件,若无一人为主,分配诸事,如何能够成事?” 与张帅一样,胡帅呼吸沉着,最终没有说话。 最后,墨白看向林华耀,林华耀眸光之中电闪不断,却又顷刻恢复了平静。 很显然,事实已经注定,他说什么都是多余,此时,如果敢反驳墨白的话,就无疑是在和张帅与胡帅为难。 他知道墨白要对道门发难,所有人都知道。 但却绝对没有想到,他们三人竟然会成为墨白的挡箭牌! 几人眸光深沉。 墨白的声音却没有停:“林帅又说,用战先正名,此话于我道门正合适不过,道门已经到了必须要选一主,可名正言顺号统领天下道人,如此方才能够令之所至,莫敢不服,能全力发挥我道门诸高士,在战场上的全部实力!” 说到这,墨白眼神一转,看向了诸位道门魁首:“不知几位对此可有不同意见?” 玉清、太清、四尊者皆抬起了头,将目光放在了墨白脸上。 墨白古井无波,直视诸人。 “嗯,时间差不多了,皇后娘娘的寿诞要开始了,今日我等诸位便议到这里吧,诸位的意见,本王会提交陛下审核,待有了旨意,本王再通知诸位!”突然,坐在上首,自从一番冲突后,就再没机会说话的庆王忽然开口,打断了墨白的逼宫。 全场人顿时神情一怔,无不看向那庆王,却只见庆王已经站了起来,对诸位拱手,准备告辞了。 就连道门那几位,也是心神一震,明显有些没想到,居然会是国朝在替他们解围。 顷刻间,数人连忙对视一眼,眼中均闪烁着光芒。 然而下一刻,六位只觉一股惊天气势轰然在身旁爆发,顿时几人脸色惊变,豁然回眸,直视墨白。 不止他们六人,林华耀和另外几人,也同样感觉墨白身上的气息陡然变了,一时间他们不由自主的浑身微寒。 几人倒并没有惊慌失色,却都眯起眼,盯向了墨白。 墨白静坐在那儿,缓缓抬头,面色已是一片冰冷,星眸中有杀意在狂澜。 他慢慢站起身来,转身看向庆王。 他的气势何其恐怖,便是庆王,也是顷刻脸色发白,手扶在了椅背上,满是防备的看着墨白。 墨白盯着他半晌,最终却还是慢慢收敛了杀意,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看向诸人,一拱手道:“今日劳诸位入宫,为我母后贺寿,墨白在此多谢诸位盛情!” 诸人对视一眼,随即全部起身,皆笑还礼道:“皇后寿诞,我等理当来贺!” 庆王没等见礼完,便飞快离去。 又有诸皇家侍者来,引领诸位入金殿。 林华耀等人正准备离开,却又听墨白突然开口:“几位道友稍待片刻!” 诸帅与林华耀顿时脚步一停,回头看来,只听林华耀道:“明王,皇后寿诞可耽搁不得,有事不若下次再谈!” 墨白回眸:“本王与几位道友有几句话要说,诸位不若先走一步,我等稍后便过来!” “正巧,我等还准备与几位道友借这空档叙叙旧……”几人笑笑,却并不走,摆明了要为道门那几人撑腰。 “是吗?”墨白似乎已经从方才的暴怒中恢复过来,此刻又恢复了气度,闻言笑了笑:“那也好,本王就长话短说,也不好耽误诸位叙旧!” 说罢,墨白看向玉清等人,面色清淡,声音柔和:“几位道友,多的话本王也就不说了,一统道门的事,林帅与诸位老帅不会有意见,也不敢有意见,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明王也太心急了一些,国朝陛下都还没说话,板上钉钉一说,有些为时过早!”林华耀突然插言笑道。 墨白转头,看向林华耀:“林帅,先前您说自己老了,本王还有些不信,如今看来倒是不虚,要不然,怎么会说出如此不经大脑的蠢话来?” “嗯?”林华耀脸上顿时挂不住,虽然不提,但你总是老子的女婿,岂能如此无礼。 “张帅、胡帅,本王这岳父向来就是这样,说话做事有些不知分寸,本王也没有办法,只能代他向二位赔礼了!”墨白却是根本不理他,直接对张帅和胡帅拱了拱手。 二人闻言,顿时有些想笑,却又心情沉重,笑不出来。 林华耀不变色的脸,此刻也涨的通红,但提及二位老帅,他却反应过来,自己说话确实不当。 国朝陛下不答应,是好事吗? 很明显,国朝陛下如果否了墨白的建议,那也等于否了他们三人的条件。 林华耀一副期待陛下会否定的模样,岂不愚蠢,凭白得罪了两位老帅。 但实则,他只是在告诉墨白,现在说定,还为时尚早而已,并非墨白口中的意思,但有时候,就是这样,话被曲解了,也解释不出来。 凭白无故的被墨白以下犯上的挤兑,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这么大的人,林华耀能好受才怪,沉着脸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六位魁首,眼中又沉重了起来,他们也没想到,墨白居然会直接借着由头,将这事给定了下来,丝毫不给他们半点退路。 “直说吧,摆在你们面前三个选择,其实,当时在我府中,我就已经给你们选择了。只是你们却硬是要折腾一番,有用吗?”墨白神情淡漠,面无表情,语调更是平静。 “三个选择?”张帅都是插言一句。 墨白看向他:“不错,一、保持道门完整,归顺我。二,保持道门完整,归顺国朝。三,道门解体,几位道友各卷家当,做鸟兽散,或归于国朝,或归于南军,或归于诸位老帅!” 气氛一下子凝固起来。 再没人敢轻易开口,就连林华耀也眼中刹那神光闪烁。 他们在想什么墨白清楚,但他已经懒得再管,局已经步完了。 他转过身来,直接朝外走去,口中声音在殿中回响:“先断你们一条路,第三条路不用想了,你们如果卷铺盖走人,那就必须做好与本王在道门一分高下的准备,谁赢谁输不好说,但本王绝对有把握,一声令下,你们的人至少有三成会投到本王麾下。紧接着,本王会毫不犹豫向你们开战,到时休怪本王下手无情,本王不止一次说过,宁愿毁了道门,也绝不容许道门再祸乱天下。” “国战在即,殿下真敢这么做?”玉清声音低沉,眼中精光绽放,直视墨白背影。 “敢怀疑本王胆量的人,都已经死了,或者在找死的路上,你可以试试!”墨白只淡淡一句,随后继续道:“所以,只有第一条和第二条路,如何选择,就是你们要考虑的了。本王多的不说,如今情况你们看到了,这天下诸势力,就连国朝都在与本王为难,本王可说已经是真正天下为敌了。所以,本王相信你们能够想清楚,该选那条路!” “且慢!”林华耀满脸阴沉,深吸一口气:“就算统一道门,又何以必以你为主!” 墨白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看向林华耀,轻声道:“很好奇吗?你不是一直说我深不可测吗?那我今日就自大一句,医武二道,我若不应,天下无人敢称尊!” “诸位道友,恐怕你们与诸位老帅叙旧的时间得推辞了,本王没有耐心了!”说罢,墨白身形陡然若光影跳跃,只是一个刹那间,不见了踪影。 殿中一片死寂。 没人动,没人说话。 最终,林华耀及诸位老帅,看向道门诸位,沉吟半晌之后,林帅道:“诸位也无需太过担忧,明王所言终究是太过狂妄了,就凭诸位多年在道门的威望……” “多谢林帅关心!”玉清忽然开口打断了林华耀的话。 林华耀整个人豁然一惊,眸光刹那定格在了玉清的身上。 不止是林华耀,就连太清,和四门尊者也同样悚然而惊的看向了玉清,他什么意思? 四门尊者又立刻转眸看向谷家老祖,只见谷家老祖神色微闪之后,长长吐出一口气,没有说话,直接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三尊者紧随其后,太清瞥了一眼那离开数位,又看向玉清,玉清和他对视一眼,没有说话,两人身形模糊不见。 独留林氏几人站在原地,脸色皆深沉无比。 “玉清什么意思?”张帅声音低沉到了极点。 林华耀眼中火光一闪:“麻烦了!” 说罢,他眸光正色看向身边几人,声音低沉道:“来不及了,立刻动手!” 第461章 其实从来只有一条路 “师兄,玉清刚才究竟是什么意思?”四名门之主并没有立刻前往金殿,而是寻了一僻静处停了下来,连战、方尚武、孟向佐三人眸光全部紧盯向谷家主。 道门已经被明王逼到了墙角,正是生死存亡的关头,正需要筹谋对策。 不管怎么说,想要抗衡明王,林华耀等人肯定是他们需要的助力。 可那玉清却在这种时候,对林氏的态度反而冷漠了起来,这明显不正常, 几人正自觉得有异,却又紧接着,只见连家主与那玉清对视一眼之后,竟然也是二话不说,转身便走。 几人将这变故看在眼里,自然知道,这其中肯定有事。 四人之中,谷家主的面相要最显年轻。 此刻三人却称他为师兄,可以见得不论年纪大小,他在这四家之中威望极高。 听三人问话,谷家主缓缓吐出一口长气,眼神抬起,望向三人,声音中满是复杂道:“诸位,玉清山已经做出了选择,道门三山四门为尊的时代,终于还是……结束了!” 此言一出,几人几乎同时一怔,紧接着,几人呼吸不由自主的粗重起来,面色也是慢慢泛白。 看得出,他们并没有太过激动,事到如今,他们又怎会没有心理准备? 只不过真到了这一刻,无论如何,都是无法平静接受的。 “真的没有半点转机了吗?”四人之中,性子最急的连家老祖连战,这一次并没有太过急切,他沉默稍许后,才缓缓低沉问道。 另外两人也抬眼,紧盯着谷家主,眼神中还是不免有着期盼。 然而这一次,谷家主却只是迎着他们的目光,缓缓摇头,声音同样低沉:“原本想着如果能够撑到开战,到那时,还是有机会摆脱困境的。可结果,你们也看见了,明王利用林氏等军阀的私心借刀杀人,逼得军阀势力不得不同意他一统道门的意见。就算国朝插手,也没用了。很明显,明王不会给我们拖延时间的机会,一切尘埃落定了。” 其实何须谷家主解释的如此明白,他们心里又何尝不清楚? 谷家主望着那几位逐渐暗淡的眸光,脸色发苦,轻声道:“如今三山四门,上清已亡,玉清妥协,若是不出意外,太清最终恐怕也会被玉清说服。三山没了,就只剩我四门还能抗衡大势吗?无论是国朝,还是军阀,甚至明王府,任何一方,我们都对付不了。” 四人沉默了一会,孟家老祖,孟向佐深吸一口气,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后,沉声道:“既然事已至此,那我等也只能顺势而行,不知师兄可曾知道,玉清最终选择了哪一方势力?” “看他最后对林氏等人的态度,应该不会是军阀势力!”方尚武也开口了。 “不可能是明王府,这么说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国朝吗?”连战皱眉,沉声道:“只是,他难道真觉得陛下是既往不咎的人?” 事到如今,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去感慨了,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才是最重要的。 “不,他没选择国朝!”谷家主却是摇头,看着三人缓缓道:“他选了明王府!” “明王府?”话音一落,三人皆是面色一变,显然有些迟疑,难以相信。 到了他们这种地位的人,选择其他势力,别的不说,他们最起码也还是道门一方之主,即便再不济,也没人敢随意差遣他们。 而到了明王手下,那就不好好说了,连战忍不住惊声道:“玉清莫非疯了?以明王的脾性,就算他投靠过去了,也未必就会拿他的真人修为当回事,从此以后,在明王手下,便算他是真人,也将从此低人一等。而且就算不说这些,明王看似强势,实则却是处境堪忧,不但军阀势力与他敌意深沉,就连国朝也与他渐行渐远,以明王之行事,将来定难得善终,玉清怎会选择投靠他……” “他没有疯,正因为他很清醒,所以才会选了明王府。”谷家主听完之后,却是摇头道。 随即谷家主看向三人,眼神越发复杂了:“诸位,不止玉清和太清要做出选择,咱们也一样。明王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诸位都是什么想法,也都说说吧!” 几人闻言,又不禁有些茫然,虽然已经想过无数遍的问题,但真到这时候,也很难做决定。 最终还是连战先开口:“我们与玉清他们不同,不管怎样,我们与国朝之间始终是有联系的,若真要做个选择,我们也只能选择国朝。” “不行,定武帝这些年来无时无刻不想平了道门,真去了国朝,定武帝必然会想方设法将我们架空,不会再容我们继续执掌大势,如此一来,我们四家就算真的完了!”方尚武想也没想便摇头道。 孟向佐沉吟片刻道:“不选国朝,就只有军阀势力可选了,可一旦选了军阀方,首先我们就要面对明王的发难,玉清和太清如果真选了明王,届时我们四家又如何能够在明王手下讨得了好?” 说到这儿,三人忽然一顿,对视一眼,若这两方不选,那岂不就只有明王了? 三人脸色难看起来,看向没说话的谷家主道:“师兄什么意见?” 谷家主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没错,其实明王说是三条路,但其实至始至终也只有一条路而已,所以不是玉清疯了,而是除了明王府,咱们根本就无路可走!” “此事还是得与玉清和太清谈谈,若他们不选明王……”连战神色沉重。 “没用的!”谷家主直接否定,沉声道:“事到如今,他们不会再相信咱们。” “为什么不信,我等利益乃是一致……”连战不解。 这一次,不用谷家主作答,孟向佐已经沉着脸道:“因为他们知道,咱们四个不会放弃逍遥之路。” “嗯?”连战微微一愣,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你是说,他们是认定了我们一定会选明王?” “没错,当世最有可能帮助我们登逍遥境的,唯有明王一人而已!”谷家主点头,说到这里,他又苦笑一声,看向三人道:“其实,别说玉清不信,我们又如何能够真的放弃这可能成就真人的契机?” 这话一出,四人脸上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古怪起来,气氛也似乎有些变了。 过了一会,方尚武突然道:“师兄,你觉得明王真能帮到我们吗?就算他有这个能力,他又会不会帮我们?” 谷家主沉吟,随即道:“能不能帮到我们不好说,但就目前来看,他身怀种种精妙法,皆乃我等从未听闻过的,其更通丹道,亦乃当世顶尖。所以当世之中,要说最有可能,能帮到咱们的,也只能是他了。至于会不会帮咱们,这没有人能知道。不过,至少有一点可以确认,明王培养弟子的手段惊人,咱们如果背离了他,将来在道家实力上,恐怕会很快便被他甩在身后。” 其实话说到这里,大家也听明白了,谷家主是有意投到明王手下的。 有些话,是不好明说的。 谷家与明王之间是有渊源的,当年,皇后之母上便是谷家人,因无天赋,后来嫁予俗世,所出便是皇后。 算辈分的话,谷家主应该算是皇后的舅舅。 虽然后来出了一些事,皇后与谷家断了联系,但不管怎么说,这层关系总是不能否认的,谷家主想投明王身边,也不是不可理解。 毕竟若明王真有办法相助谷家主成就逍遥的话,未必就不会帮! 道家人所求为何? 不是俗世的金银财富,而是自身能否得道! 话说到这个份上,谷家主也不遮掩了,直说道:“我之所以欲投明王,除了之上所言原因之外,最重要一点,是明王今日在殿中所说过的一席话,尤其是他离去时的最后一句话。” “最后一句话?”三人皆是脑中回忆。 “不错,他曾言,如今他是真正天下皆敌了。”谷家主眼中精光一闪,看向三人:“若我没猜错,玉清之所以如此果决,也是因为这一点。” “这我刚才就说过!”连战皱眉:“这有何玄机?能让玉清与师兄皆为之而决断?” “诸位难道就没想过,明王天下皆敌,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谷家主并没有卖关子,只听他道:“其实他是在告诉我们,只有在他手下,道门就还是道门,不是谁的附属,某种意义上来说,在道门大格局之上,还是和先前一样,独立世外。从前,他还是国朝亲王,如果投靠在他手上,其实也就等于在国朝为臣,但现在不同了,他与国朝也翻脸了,从此以后,他能依靠的只有道门,正因如此,他也就和我们一样,都只能牢牢抓住道门势力,绝不放手才能保得自己的地位。” 三人听罢,当即一惊,如此简单的道理,之前却反而硬是没能反应过来。 “这么说,道门其实依然还在……”孟向佐眼神陡然发光。 “没错,就看我们怎么想了,投靠他手下,可以认为是卑躬屈膝的屈辱。也可以认为,是替道门找了一道挡箭牌。他先前与林华耀的一番话,看似是在与林氏争锋相对,互相挖苦,实则,其实都是在对我们说的。” “他说他做事,都摆在台面上来,而有些人却会暗地里搞动作。是在告诉咱们,并不需要担心投靠他之后,会刻意为难对付我们,他要做的事,早已摆在台面上,就是为了促使道门抗蛮,只要我们照做就行,无需担心其他,就算他杀人,也会让你死的明白。而投靠了林氏或者国朝,也许他们会对咱们看似尊重,但一转手就为了利益,将咱们出卖了。” “他又说,他从不欺软怕硬,要与他为敌,真人他也不怕,这如何不是在告诉我们,道门他接手之后,从此以后,谁也别想动不动就拿道门开刀,因为他是道门之主,谁敢动他的人,他就敢负责。就如竹叶门,动了他明王府的人,他就敢打上山去,灭了竹叶门。” 说到这里,谷家主缓缓道:“诸位想必明白了吧,明王给了咱们三条路,实则,只有一条路而已,他将后面两条路堵死,再将前面一条路拓宽,让我们根本就不得不走。” 第462章 无明王之座! 回到金殿,殿内已经不再如先前般沸沸嚷嚷。 殿中人都已各自就位端坐,等待定武帝和皇后的出场。 墨白进殿时,自然又是惹得一众注视,有人与旁近之人小声窃窃私语。 也懒得理会这些,墨白眸光扫了一眼全场,注意到林氏所在的角落里,此刻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最终还是走了?”墨白眼神微微一闪,心底却也并没觉得有什么意外。 若没有先前那一出,他们坐在这里也就坐了,可经过刚才墨白那两个耳光之后,他们可谓是面子里子都没了,再坐在这角落里,也只能让林华耀脸上越发不好看,还不如一走了之。 只是看了一眼,墨白对他们的离去,倒并没有多想其他,目光又看向前方,其他军阀势力的方位,果然这些人却是还在,并没随林氏的人一起离开。 “殿下,您这边请!”有礼官来到他跟前作请。 墨白点点头,随他朝里面走去。 国朝其实早已改革,很少再如以前一样,每日里陛下临朝,在金殿上朝会议事。 如今唯有外宾入朝,或者节日庆典等时节,金銮殿方会启用。 不过,虽然很少会用,但殿中站位,却还是如以前一样,群臣以左右分列。 今日也是如此,中间空出,左右各摆两排矮几,从龙椅下方三米处,一直绵延至金殿门口。 座位划分,则是天子面朝南方,而文臣在左,武将在右。 历朝历代,从来都是重文而轻武,故以左为贵! 至于皇子的位置,如果是朝会议事,其实也是一样按照职司来划分,没有职司的皇子不上殿。 今日却是不同,皇后寿诞毕竟不算国朝议事,那不管有没有职务,皇子都得上殿,甚至连公主都得来。 所以在坐席上,就又有安排。 皇子公主尽皆安排在了左边,成年皇子按位分高低,自龙椅依次而下,至于公主和未成年的皇子,则坐在第二排。 按道理,墨白的座位,应该是在第一排第四席! 因为他是皇后嫡子,又已经成年,坐第一排理所应当,但如今到底不再是亲王了,位分肯定不能和三位亲王比,所以坐第四席是合理的。 而且说句不好听的,就如今墨白的身份,你把他安排到第二排去,也不合适啊。 然而,当墨白随着礼官来到龙椅下方时,却是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 前方礼官还在继续向前走,墨白却是脚步一顿,眸光看向了左侧,几乎瞬间,他的眉头便紧皱起来,脸色也刹那深沉。 在他目光所及之处,只见龙椅而下,庸王、平王、泰王依次在席,而紧接着的第四席,居然已经被人坐了。 墨白继续向后面看去,只见左列第一排早已满员,根本就未留一空位。 沉住气,墨白没有发作,再看向庸王等三位亲王身后,便是第二排,也早已满座,皆是皇家贵子。 墨白瞳孔终于还是忍不住微微收缩了一下,这里居然没有他的位置? 他眸光落在了第四席的那位身上,是一个老人,年纪很高,已墨白的相人之术,只一眼便看出此人年纪怕是不下九旬,于普通人而言,已经称得上是名副其实的长寿老人了。 此人虽老,整个人气度也并非凡相,墨白细细一看,还真认出来了此人是谁。 如此高龄,却又能被墨白认识的,自然不是一般人。 此人姓梁,名子栋,曾经是国朝改制前的最后一任左相,即便如今已经告老,但这国朝之中如今当权的,却有大部分都可称得上是他的门生故吏。 皇后寿诞之日,将他请来并列席百官之首位,倒也算是合乎常理。 随着墨白脚步一停,殿中气氛当即便静了下来,不过被墨白看着的梁相,却似乎毫无所觉,一双已然昏黄混浊的眼睛,似乎根本就不知道墨白正在看着他。 墨白沉默不说话,他很清楚,这位百岁前相能坐在他的位置,绝非是老糊涂了,做错了位置。 沉默着抬起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龙椅,再看向前方的礼官。 礼官已经回过头来,笑着继续请他上前。 墨白看向他所指的方位,只见就在龙椅下方约莫一米方位,左右一共摆着九张蒲团。 左面四张,右面五张。 左边四张应该是国朝如今还剩下的四位真人的位置,右面五张则是墨白和四门主的位置。 若是一般时候,如此安排,对他来说,可以称得上是对他如今身份和实力的一种肯定。 墨白也敢当仁不让的坐过去,可今日是什么日子? 是皇后寿诞,是他母后过寿,待会皇后也会上殿,让他背对皇后,甚至可称得上是平起平坐? 满殿中人,看着墨白站在龙椅下方一动不动,皆是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丝异响。 实际上在墨白未上殿之前,诸人见道家魁首位,礼官突然多安置了一张蒲团之后,便是议论纷纷。 后来见梁相来后,竟被安置在三位亲王之后坐下,便更是吃惊不已。 没人能搞清楚,这究竟什么意思? 自有人当即指出如此不对,然礼官却回了一句:“此乃遵旨办事!” 遵旨办事? 能遵谁的旨意? 顿时没人再敢多说了,各种猜测,有人认为,这是陛下在给明王撑腰,毕竟明王要一统道门之事,已经摆在了台面上,陛下让殿下坐上道门魁首的地位,算是国朝公开对殿下的肯定和支持。 不过这说法,转瞬便被击溃,开什么玩笑,今日皇后寿诞,陛下便是再如何想支持他,也不可能让他连孝道都不守吧? 没人能猜出陛下的意思,满头雾水之中,却都在等着,就想看看最终会怎样? 那明王会不会真的坐上去? 如果坐了,可以想象,天下舆论将会如何爆炸。 如果不坐,这满殿之中,又早已没了他的位置,他还能在今日硬是逼着梁相让座不成? 墨白能想到,此时的定武帝对他有多大的意见。 但即便如此,他也从也没想过,定武帝居然会为了给他教训,而干出这种事来。 他知道,定武帝是要在这天下诸臣面前,让他无地自容,也是在天下诸臣面前扫灭他的威势。 墨白眼神微微眯了眯,眸光深处又星火沉浮,他其实并不怕此时的尴尬。 道门那边已经可以算是尘埃落定了,道门那几位只要不是真被猪油蒙了心,就只有投靠他墨白这一条路可以走。定武帝搞出这样的动作,根本改变不了任何局面。 这种场面,真正让墨白为难的只是,此情此景,会让皇后在寿诞之日,心中有多难受。 “殿下,您……这边请!”礼官显然已经察觉了墨白此时的脸色有多么难看,但他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低着头继续作请。 也正在这时,道门那几位也刚好来了,他们依然如以往一般高深莫测,无声息间,便已身影屹立在殿中。 正准备与满殿诸臣见礼,却发现殿中气氛不对。 不由眸光乍闪看了一眼全场,紧接着便发现了站在殿中,身上气息明显深沉的墨白。 几人倒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四门主与玉清太清二人,忽然眼光碰撞了一下,紧接着几乎同时微微欠身,对着墨白一礼:“见过明王!” 这声音一出,殿中更安静了。 满殿臣工无不脸色霎变,诧异无比的看着前方站着的六位。 见过……明王? 明王! 此时此地,从这六位口中吐出这个称呼,实在震撼人心。 首先震动的不是明王,而是坐在一边的那些道家人士,他们本以起身要想诸位魁首行礼,突然听到这话,顿时心中一惊,楞在了原地。 但紧接着,谷家主眼角余光一扫他们,那些人顿时会意,但脸上却是止不住惶恐与苍白,直到此时,虽然心中已经明白了什么,但却仍然迟疑了一下,才冲着明王躬身一礼,声音明显颤抖:“我等见过明王!” 此声音一出,殿中已经是落针可闻,到处都是难以抑制的紊乱呼吸声。 墨白心绪波动了一下,虽然已经有了把握,但真的到了这一刻,他心中还是无法保持平静,站直身体,拱手一道家揖法:“诸位有礼,快请起身!” “明王有礼!”六位魁首,郑重还礼。 “谢明王尊!”诸道人再礼,答道! “诸位请坐!”墨白抬手虚扶! 二真人与四门主,皆是目视了一眼明王,与墨白眼神碰撞了一下,双方皆不再语,四门主与二真人方才互相拱了拱手,只不过这时候,二真人与四门主之间已不再如先前那般亲近了,双方之间的眸光皆是意味深沉,互相突然之间便再次有了防备。 几人走上前去,准备盘膝坐下,也直到这时候,才发现,竟多了一个蒲团,不由得皆是一愣。 同时转头看了一眼明王,又看看那蒲团,几人眼光再次碰撞了一下,却默契的没有一个人出声。 两位真人在左边坐下,四位门主在右边坐下。 “咚!”一声钟响。 墨白缓缓吐出一口气,他抬起脚,一步踏下,二真人与四门主,在他脚步落下一瞬间,忽然眼角同时微微跳动,随之便只见四门主身边那第五张蒲团,陡然飞起。 是朝着墨白飞来,墨白伸手接过,然后在众人复杂而又震撼的目光下,默然的拿着那蒲团,一步步朝着殿门口走去。 殿中人紧盯着他的脚步,却无人出声打断。 只是那礼官却是脸色发苦,站在那儿是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 最终还是不得不开口:“殿下,您这……” 墨白却没理他,径直在众人目光之中,一步步走到了先前为林氏安排的座位处。 此刻这里没有人,他走过去,浑身罡气一震,桌椅自然后退,他将蒲团放下,声音清淡:“多年不曾侍奉母后身前,此乃大不孝,今日便该居末座!” ps:月初查出血吸虫,五天前开始治疗了,需要连输液一个星期护肝,昨天第四天开始吃杀虫药,这种药吃了之后就不能劳累和熬夜,所以昨晚没更,今天也只写了一章,抱歉! 第463章 谁来告诉本帅? 正当墨白盘膝坐下时,门口又有人出现。 林华耀等人也不知究竟怎么回事,居然比道门那几位来的还要更晚一些。 入殿之后,几人便在礼官引领下,向前走去。 一边走,一边下意识的在殿中寻找墨白的身影。 倒是林华耀,眸光先是不经意的瞥了一眼门口角落处,他应该并不知道殿中方才的事,此刻只不过想要看一看国朝为羞辱他而准备的位置而已。 却没想到,居然会看见墨白正在那角落处盘膝而坐,眨了眨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之后,心底立刻升起一抹狐疑,搞不懂这是个什么情况? 身旁几位眼神在殿中扫了一圈,见得道门那几位安坐,又见得皇子那边也已满座,却愣是不见墨白身影,心底顿时一跳。 几人连忙对视一眼,也不知都在想些什么,这时,他们似乎因为墨白不在殿中,眼神莫名的戒备与不安。 随之,几人又立刻看向道门那六尊魁首以及一众道门来客的方位,见到他们确实安然坐在上首,看不出什么异样来,几人眼中的戒备之色又稍稍松了一些。 很快,他们发现了身边林华耀的异样,也不由顺着他的眼神朝着角落处看去,毫无疑问,墨白的身影落在他们眼中。 见到墨白果然还在殿中,他们最先的反应,竟是心底那丝不安与戒备,顿时松懈下来。 也不知这几人究竟有什么古怪,一瞬间,便是心神数变。 墨白倒是没有发现这几人有什么不对劲,见这些人目光朝着自己望来,墨白神色淡然,见他们并没有主动问礼的意思,墨白也并没去主动招呼。 包括林华耀在内,几人看着墨白一个人,坐在那角落处,皆是不由心底古怪,暗自嘀咕:“这位置不是说,乃是国朝用来羞辱林氏的吗?怎么这位坐下了?” 几人回过神来,皆是面色古怪的看向林华耀,然而林华耀显然也是一头雾水,并不知情况。 不过,他脑袋转的快,一见这情况,就知道肯定有什么不对劲之处。 眸光顷刻电扫了一眼诸皇子座处,却见得早已满座,他眼中顿时一动,嘴角不经意间露出了一丝笑意,却是一转身,竟朝着墨白走了两步,满脸笑意问道:“今日乃是皇后寿诞,明王殿下怎么不在皇后膝下伺候,居然独自一人坐在这边,如此安排,莫非是有什么深意?” 张帅等人本来倒没打算和明王打招呼,不过见林华耀开口了,诸人倒也不好再对明王视而不见,也是走上前来,笑吟吟的招呼一句。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今日是皇后寿诞,墨白也只得起身来,与诸位见礼后,看向林华耀,在满殿人古怪的目光下,他面色淡然,轻声道了一句:“哪有什么深意,不过是为人子,却多年在外,不曾侍奉母后身前,心中愧疚,不敢居上位。” “原来如此,那林某便托大多言一句,殿下如此想,恐怕是错了,殊不知亡羊补牢,犹未晚矣!既然多年不曾侍奉皇后身前,如今有了机会,那便更应当侍奉在皇后身前,加倍尽孝,让皇后得享天伦之乐才是。殿下却反而对皇后敬而远之,此如何是人子之道?不妥!不妥!”林华耀闻言,当即面色一正,竟然当着满殿诸人的面,果真以长辈的身份,教训起墨白来了。 这一刻,或许唯有林华耀身边那几位老帅,却是还有些蒙在鼓里,眼底有些狐疑,搞不清楚这林华耀为何要与墨白说这些。 而殿中人闻言,却是顷刻之间,一个个脸色憋的涨红,明显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 于他们而言,这一幕实在是太尴尬了! 明王是如何坐在那儿的,他们自然清楚。 哪里是什么自罚,分明就是无容身之地了才不得不跑过去。 为了体面,还不得已找了个无颜见母后的理由,让面子上能够过的去而已。 如今却被林华耀这么当场一挤兑,真是太尴尬!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想笑,比如那位百岁前相,此刻混浊的眼中突然便闪过一丝清明,目光微微抬起,不经意的看向了林华耀和墨白。 在他看来,林华耀这番话,可不只是挤兑而与,这分明就是在报先前墨白在殿中镇压他下属的一箭之仇。 先前墨白让他颜面无存,此刻他便是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这一军,的确将的墨白难看,不好还手。 看着林华耀满脸正色的模样,墨白却神色不变,声音还是那般清淡:“当真是没有想到,林帅居然对孝之一道感悟如此之深……哦,我倒是差点忘了,林帅原本就是过来人,论起何为不孝,这世间倒的确没有几人敢与林帅一谈高低了。” 林华耀闻言脸色当即一黑,又随之转青,再便绯红一片,端的是五颜六色,全在其脸上。 而殿中人闻言,先是微楞,随即陡然一阵哄堂大笑爆发。 “殿下一语中的,林帅那是绝对的过来人啊!” “那是,林帅如今念及老父母,怕是悔之晚矣,方才能感悟如此深刻啊……” “不错,不错,论起不孝之子,天下又有何人敢与林帅比肩?林帅方才那番话,足可为是迷途知返……” …… 先前墨白遭挤兑,这满殿中人想笑却不敢笑,但此刻这林华耀被墨白一挤兑,他们却是毫不顾忌,当堂哄笑。 一句句戳心之词,从他们口中文绉绉道来,却让林华耀身躯两晃。 任你权倾天下,有些伤疤,却也不是能够随意刨开去承受的。 尤其是大庭广众之下。 当年,林华耀反国朝而出,一夜逃离数百里,却不知是下人出错,还是巧合,其家中祠堂内的一众灵位,却是都未曾成功带走,后来抄家被抄出来,扔了一地,国朝陛下定武帝震怒之下,命刀斧手于民众之前,将灵牌站成碎末,后一把火覆之…… 林华耀为何没能带走其祖宗灵位,其中有什么隐情,这已经是不可言之事了,但毫无意外,当初这件事,却是林华耀难以承受之痛。 此刻被提及,他自然不好受,以他的城府,此刻也是双目欲喷火。 盯着墨白,他眼中第一次有掩饰不住的杀意在狂飙。 然而墨白却神色淡然,丝毫不为他气势所惧,林华耀身边的张帅等人,却是目光一紧,重重咳嗽几声,防止林华耀当真气急失态。 只听张帅又道:“明王莫非忘了自己的身份不成?身为林家岳婿,怎能如此大庭广众之下,对岳父口出如此无礼之言?老夫虽是外人,却也不得不主持公道,明王当即刻赔罪!” 张帅出声,殿中笑声顷刻一顿,能对林贼如此,却不能对张帅不敬,毕竟他还是国朝的一方诸侯,在朝内,没有人能当面得罪他。 “是我年轻,一时失言了,还请林帅见谅!”墨白没有硬顶,身份这一条,他不能否认,也否认不了,是注定了的事,在公众场合,有些东西只能认。 墨白微微一躬,赔礼了。 但不管怎样,先前的话已经说出口了,谁胜谁负一目了然。 林华耀眼中星火沉浮,盯着墨白沉默稍许,脸色又突然一变,恢复了淡然,只微微抬手:“年轻犯点错不要紧,改了就是,老夫却怕你知错不改。” 墨白没再说话,自盘腿又坐下,闭目不语,很显然,这一幕到这里就结束了。 然而林华耀岂能白吃了这个亏,依然道:“既已知错,又为何还坐于此?” 墨白睁眼,眸中终于跳动了一抹火焰,看在皇后快入场了,他已经收敛,不想再搞事,这林氏居然还不罢休。 他当然知道林氏想干什么,是要逼着他与定武帝的矛盾公开化,他从这里起身了,又能去哪里坐? 将百岁前相赶离座位,还是让哪个亲王起来让座? 殿中气氛又紧张了起来,而这时,从后殿已经隐隐传来一众脚步声。 墨白心知,皇帝与皇后已经不远了。 眉峰一展,墨白的声音在殿中响起:“林帅方才所言虽然有理,但林帅或许不知,我墨白出身非是寻常百姓家,我不想评论林家为子的道理,但我皇家为子,却不止侍奉,更需敬畏!我虽恨不能立刻在母后膝下尽孝,却也需母后首肯,我方可近前侍奉!母后若罪我多年不孝,我便不能靠近,只能领罪!” 说到这里,墨白挑眉沉声道:“林帅,如此,您若是还不懂,那您便当我年轻,懂不了您的孝道吧!” 林华耀嘴唇又自一抽,眼中不甘心,却一时间又找不到说辞了。 “时间差不多了,我等入座吧!”张帅几人见状,只能打圆场! 林华耀深深看了一眼墨白,随即转身。 他要与几人一起上前,皇家虽然刁难羞辱他的下属,但其实又怎么可能真的能让他就坐这卑微处。 实际上,也只能表达一番态度罢了,林华耀在前面还是有位置的。 “等等!”然而,他刚刚转身墨白的声音却响了起来,林华耀身形一顿。 满殿人的眼神也刹那盯紧这边,不知墨白想干什么。 只听墨白轻声道:“对了,方才忘了告诉林帅,我不是独坐在此,莫非没人通知您,国朝给您安排的位置,其实就在我身边!” 话音落,恰好金殿侧方帘幕后面,定武帝带着皇后,与一众嫔妃的的身影出现,而墨白的这句话,正好清晰传到定武帝耳朵里。 他眸光豁然抬起,透过帘幕朝殿中望去,就只见墨白拂袖一挥,一张桌椅自墙角飞来,落在墨白身边不远处。 定武帝看着林华耀的脸色忽然深沉到了极点,直接一个转身,手指豁然指向墨白身边那位置,眼神却没有看墨白,而是目光望向那张空荡荡的龙椅,声音陡然高涨,威压整片宫殿:“谁来告诉本帅,今日……本帅当真要坐在这里?” 第464章 本帅就是威胁你 面对国朝安排的“座位”,楚若才试图靠着三寸不烂之舌,想要强行挽回脸面。 然而林华耀的反应,却是完全不同。 他根本就没去和墨白或者与任何人去争执辩论的意思,在这国朝的金銮大殿上,浑身威严绽放,他直接就一句话,今日,有谁敢让他坐末位? 此言一出,几乎顷刻之间,整间大殿不管是皇子,还是百官,甚至高坐上首的六尊道门大能都没忍住豁然变色。 这一刻,别说是他们,就连林华耀身边的那几位同盟军阀,都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望着林华耀的眼睛,满是惊色。 毫无疑问,林华耀这句话,是在太过强势,太过狂妄,太过……骇人了! 站在国朝金殿,当着满殿诸公的面,他林华耀竟敢目视龙椅,胆大包天的问谁敢让他坐末位? 这简直就是在公然挑衅,不,不止是挑衅,这是威胁! 一个反贼,站在金銮殿上,威胁满殿诸公,这是在逼国朝至尊大帝向他服软! 这一刻,便是他的同盟,又如何能不惊? 不错,他们敢上京,敢站在这金銮宝殿,敢站在定武帝面前,自然是有国朝不敢动他们的把握。 但就算拿联合抗蛮的事,压得国朝不敢善动,却也不代表,他们就真的能视定武帝如无物,更别说,如林华耀此刻这般,公然在天下势力面前,直接与定武帝撕破脸皮。 这一刻,国朝群臣的心,难以抑制的悸动! 就连那百岁前相眼中的混浊也是豁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骇然。 他盯着此刻威严无限,让人不敢直视的林华耀,脑海中不由自主的闪现出曾经与林华耀共事一朝时的画面。 两相一对比,他心底狂澜四起,他不得不明白,如今的林华耀,真的早已今非昔比。 这位百岁前相,放在桌案下的手,微微颤抖,他知道,此刻百官之中,正有很多人将目光放在了自己身上,希望自己这位曾经的相爷,能够站出来与林华耀对峙。 但是,他最终还是慢慢低下了头,放在桌案下那早已湿滑的手,不住颤抖。 面对此刻,气魄滔天的林华耀,他……不敢! 殿宇内,鸦雀无声! 气氛紧张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许久,终是无一人敢出声,林华耀目光缓缓从龙椅上移开,看向了满殿诸人。 从三位王爷开始,再到宗师,再到百官,他双目圆瞪,眸中威势骇人,目光所到之处,竟当真是无一人敢压其威! 林华耀的威势在狂澜,在扫视每一个国朝之人。 坐在末位同样没有吭声的墨白,此刻也在随着他的目光而动。 他看到了先前曾被他教训过的三位亲王,脸色铁青,却最终还是没敢有丝毫动作的画面。 他也看到了那前相低着头,就好似真的早已昏聩,并不知此刻情形的模样。 他更是看到了那些先前还曾嘲讽过林华耀的官员,此刻竟脸色发白,再也不敢发一言。 墨白面无表情的收回了视线,在他脸上,看不到任何波动。 其实他明白,这时候满朝上下,竟无一人敢接林华耀方才之问的原因。 因为他们知道,此刻开口,与先前面对林华耀的手下楚若才等人根本不同。 林华耀已经撕破了脸皮,摆出了态度,国朝便是要了他的命,也休想让他南军真受此辱! 这时候谁敢开口,就得承担联合谈判破裂,甚至……内战再起的罪责! 群臣不傻,谁都清楚,就连陛下也只是想要借羞辱林华耀的手下,先前由礼官出面,打压一番他手下人,只是向外界表达一下国朝对于逆臣的态度,灭一灭林华耀的气焰罢了。 但却不能真的就将林华耀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 经过先前楚若才被墨白一顿狠削,这对国朝来说,结局其实已经可以说是刚刚好了。 让林华耀吃了个暗亏,面子里子都没了,他自然也不敢再提此事,来自取其辱。 国朝这边,占了便宜,也就够了。 不可能真的太过分,超出了底线,这件事到这里结束,对国朝来说,算是刚刚好! 只待今日之事传出去后,必然会成为天下笑谈。 可是,又有谁能料到,已经尘埃落定的事,竟会又生波折? ……………… …… 站在帘幕后,亲眼见证了这一幕的定武帝,脸色几乎是刹那铁青,他握紧拳头,盯着在他的宝殿上逞威的林华耀,眼中炽盛的火光在不住明灭,隐隐有压制不住要爆发的趋势。 站在他身后随同他一块来的张邦立,感受到陛下的愤怒,面色大变,连忙低声道:“陛下,还请千万息怒……”。 定武帝转头看向他,张邦立没有说太多,却是不住摇头,示意定武帝一定要冷静。 局面已经如此,若是定武帝滔天一怒,与林华耀直接干了起来,那后果必然不堪设想。 “嘶!”定武帝眼中怒火狂澜,杀意四散,看的张邦立心惊肉跳,冷汗直流而下。 好一会,定武帝才深吸一口气,微微闭目,再缓缓睁开,眸光再次看向殿中。 却是不再看那林华耀,而是远远看向那坐在角落处,身影显得有些模糊的白发青年。 看着他,定武帝眼中刚刚压下的杀意,又是陡然惊起,让他身旁的张邦立都不由一个寒颤。 张邦立连忙顺着陛下眸光看去,见得墨白,他心底也是骤然波动难平,眼中复杂万分。 虽然他们君臣未见得全部,但就只是刚才那一幕,他就很清楚了,如今这棘手局面,就是墨白搞出来的。 若非墨白刚才开口逼得林华耀发作,才让国朝这边难以应对。 此时,国朝若强势回应林华耀的威胁,那林华耀必死,联合谈判将化作子虚乌有,内战必再起,国朝更当承受民心惊变的后果。 如果弱势,那岂非让一逆臣在金銮殿逞威,此事传之天下,国朝又还有何威严存在? 张邦立敢肯定,墨白绝不会不明白,他这样做的后果。 君臣二人脸色皆是无比难看,他们知道,墨白是故意的! “乱臣贼子,该杀,该杀,该杀……”定武帝牙齿缝里,一脸三个该杀。 “陛下……”张邦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狂澜,缓缓附在定武帝耳边,不知在说些什么。 而此刻,在定武帝身后却还有着皇后等一众人。 包括林素音也在其内,他们还搞不太清楚殿内之事,但方才林华耀那一声气势高昂的强势质问,却是所有人都听到了。 此刻,透过帘幕,她们也隐约所见殿中那诡异的场景,同样是惊讶不已。 但紧接着,一众后宫诸人的眸光,便是落在了皇后身上。 不,应该说她们看的是皇后身边的林素音。 林素音同样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这一刻也无需太过清楚,只看眼前,只听方才父亲那一句,便足以知道,此时此刻,林氏与国朝之间将要出大事了。 林素音身形不由自主的连颤了两下,看着殿中那威严毕露的身影,她脸色顷刻煞白。 不管她对林家曾有多么失望,但此刻殿中之人,那是她生身之父,站在她前面的定武帝此刻爆发的杀意如狂澜般电闪,林素音又怎能感觉不到? 她的心仿佛一刹那就被揪成了一团,冷汗刹那花了妆容,眼中满是惊惧与不安。 突然,她只觉有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林素音下意识低头,只见是坐在椅子上的皇后正握着她。 皇后见她醒神,微微摇了摇头,随即松开了她的手,然后目光看向了殿中。 林素音低着头,看着皇后似乎还镇定,心里却更是难受,再次抬起头,看向殿中父亲的身影,今日是皇后寿诞,而此刻,她的父亲,却在大闹寿诞…… 身边那些盯着自己的各种目光,林素音已经理会不了,她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能做什么,或许什么也不能做。 前方,张邦立在定武帝耳边耳语几句,显然是在说此刻应对的事,待他说完,定武帝眼中再次明灭几下,终于还是迈动了脚步…… ………… …… 而此刻,殿中气氛持续僵持,林华耀眸光绕场一周,威势尽显。 最后见无人敢接他话茬,方才终于将目光重新放在了墨白身上,眼中威严不减。 墨白面无表情,亦是缓缓抬头,与他对视。 两人目光对碰,更是让场中气氛越发紧张。 终于,林华耀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再如先前激动,但其中的气息却深沉到了极点,再不似之前那般即便怒火高涨,话语间也是风轻云淡,这一次,他的声音沉重而又威严:“明王,本帅今日怕是必须奉劝你一句,些许捕风捉影的谣言,你最好还是斟酌再斟酌,否则造成的后果你怕是承担不起!” 墨白闻言,并没愤怒,只是轻声道了一句:“是吗?林帅这是在威胁我?” “忠告而已!”林华耀毫不动容,话音一落,竟又道:“当然,你若认为这是威胁,本帅也不否认!” 此刻的林华耀,表现出来的气魄,的确不凡。 墨白听完,脸上依然毫无表情,却是轻轻点了点头,目光没有看向林华耀,却是在满场绕了一周后,微微低头,轻声道:“不知林帅有没听说过,本王从来不受威胁!” “殿下,今日,便到此为止,如何?”此言一出,林华耀还没说话,他身边几位却是变色,同时气势展开,眸光若电直射墨白,显然是担心墨白敢乱来。 “无妨!”然而,他们的话音落地,林华耀却是直接抬手,反而踏前一步,紧盯着墨白,双手负后,声音镇定至极,眼中威严四射:“本帅倒的确曾听说过明王之威势,向来无人不敢杀。本帅没有你杀人如麻的气魄,但本帅今日既敢长身一人站在这里,便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你若想动剑,那大可来试一试,本帅会否皱一下眉头……” “无需在本王面前说这些,你是一人在前也好,千军万马在后也罢,本王若要杀人,这些毫无意义!”墨白面色不变,却是一抬手,直接打断道:“不过,你也无需担心,本王已经说过,今日乃是母后寿诞,本王不会动杀机,不过!” 说到这里,墨白却是豁然抬头,身形也突然站起,眸光陡然凌厉,盯着林华耀:“不过,你敢威胁本王?你当真以为,就凭你南军大帅的身份,就能在本王面前张狂?想和本王比胆量是吗?好,很好。谣言是吗?本王承担不起后果是吗?本王数三声,三声之内,你若有胆,便别服软,本王便让你看看,本王所言到底是不是谣言,本王和你究竟谁先死?” 此话一出,林华耀那威严眸子深处,瞳孔当场一缩! 几乎同时,他身边那几位军阀也是同样面色大变,更别提满场官员大惊失色的模样。 墨白的意思在清楚不过,林华耀不服软,墨白虽不杀人,却要将林华耀逼死! 方法很简单,只需将这座位之事彻底撕开闹大,便可。 不待众人心惊肉跳,墨白便已声若雷霆:“一!” “明王!”军阀几人当即一步上前,抬手便喝道:“明王切莫为一时意气乱来,我等入京,乃为民族生死之存亡,明王当真要因一时之气,令我华夏一族,灭种亡宗不可吗?” 墨白一步踏出,已不在原地,而是落在大殿中央,眼看着那几位老帅,声音冷漠:“你们大可放心,一战过后,外敌能诛绝,也必须诛绝的只会是在座这些当权者而已。我华夏百姓亿万,莫说区区旗蛮一国,便是万国来袭,也不可能灭绝我百姓。但有星火流传,我等诸人死绝又有何妨,待十年、百年、千年后,自会又出英才之辈,光复往昔荣耀。” 诸军阀听闻,当场面色剧变! 而墨白却根本不待再有人开口,直接毫不犹豫的扬声:“二!” 这一次,林华耀的脸色终于变了。 或者说,满殿再无一人能坐得住。 全场起身。 就连那六位真人尊者,也再沉不住气,几乎同时开口:“明王息怒,阁下乃我道家,应劫而生之气运之子,当为天下苍生解难,请阁下为天地仁心计,万万三思!” 这番话,从他们口中说出来,着实让人发愣。 但此时此刻,却没人有心情去讥讽他们,反而心中愈发紧张。 “天心难测,本王从道,修的便是本心。本心所在,当一往无前。诸位道友,无需担忧,若本王当真乃是应劫而生,那今日本心所为,便是应劫!”墨白说完。 面色陡然平静下来,盯着林华耀的眼神陡然平静下来,再没有半点波动。 这一刻,林华耀脑门上刹那见汗,他在墨白眼中看不见任何一丝忐忑。 “疯子……”他眼神里的执着,再难以维持,但他不得不维持,根本就低不下头。 事实上,墨白就没给他低头的机会,如此大庭广众,他如何低头,低下了头,他这南军之主,还如何面对天下悠悠之口? 他的眼睛红了,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落到这一步。 他盯着墨白,杀机再也不掩饰半分,他不信,不信墨白真的是疯子。 逼死南军之主,便是逼散联合抗蛮,便是再开启内战,便是天下所不容…… 墨白真的不懂? 不,林华耀不信,他不信墨白不懂,联合抗蛮是墨白所开启的。 他战天斗地,也只为抗蛮之战,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亲手毁了这一切? 不,不可能,他不可能敢这么做。 然而,在他眼前,墨白却已经张开了口,毫不犹豫的就要喊出来最后一个数字。 第465章 立储 所谓国朝让林华耀下座,究竟是否谣言,其实在场诸人,哪一个不是心知肚明。 当然,林华耀敢在金銮殿上质问满殿诸公“谁敢让我座末位”,却也并非当真狂妄,着实是有底气的。 国朝的态度明显,定武帝并没打算与林华耀彻底撕破脸皮,那满殿诸公,自然也只能忍气吞声,不敢去揭开这盖子,让定武帝下不来台。 最后让林华耀逞了这个威风,威逼的满殿诸公无一人敢应答,其实也在意料之中了。 可林华耀却不该逞了这个威风之后,还要再次去撩拨墨白,这便真是狂妄了。 他并不知道,他林华耀能有这个机会去逞威风,不过是墨白在对无席可坐,对定武帝做出的一次回应罢了。 林华耀却真以为他可以让墨白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他低头。 毫无疑问,他错了。 墨白走到今天,靠的绝不是退步,以求苟且偷生,事实上恰好相反,正是因为墨白从来不退,才让人忌惮,不敢轻易撩拨,以至于有了喘息之机,能在这天下豪雄之中,取得一席之位。 所以墨白从来都清楚,这满天下所有势力都能退一步,却唯独他,退不得半步,他明王府的势力还不如人,最大的依仗正是你敢惹我,便不死不休的血气。 …… 事已至此,墨白立于殿中央,眼神冰冷,寒意直慑依然在死撑的林华耀。 满殿诸人皆是头皮一阵阵发炸,冷汗狂淌不休,无人不知,若林华耀再不服软,只待墨白最后一声落地,那今日必然石破天惊。 定武帝已经搞了一出逆臣不能上座的事,又因墨白与楚若才等人争辩时,已借祖宗之名将此事定死,一旦墨白当真不管不顾,将此事闹大,便是定武帝也退缩不得,只能逼迫林华耀这逆臣下座! 然而,林华耀更退不得,他已经为了威慑国朝,在国朝大殿上直接一句“谁敢让他坐末位”,不留退路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墨白彻底挑破,定武帝和林华耀之间,就再没缓冲,那结果…… 林华耀的脸色终究是维持不住了,看着墨白嘴角张开,他心脏陡然紧缩,蓦然间,一阵天旋地转袭来,感觉喘不过气。 然而,他却依然在死撑,如此大庭广众,他又如何能自食其言,当真向墨白这小儿服软,若如此,他还有何面目在回南军,又有何面目再与定武帝争锋? 他不得不城,手中拳头紧紧握起,他还没放弃,他还要赌,他不信墨白真敢将他逼死,他也不信定武帝真敢坐视这无法承受的后果。 他满是杀意的眼神,丝毫不做掩饰的盯着墨白,紧咬住嘴唇,他在等,等墨白低头,或者定武帝出面镇压。 林华耀能有今天,确非侥幸,到了这关头,拼的就是最后一丝意志。 他很清楚局势,到了这关头,心惊胆颤的绝不止他林华耀一个,便是墨白当真胆大包天,不惧死生,定武帝又何如? 他林华耀承受不起后果,定武就敢坐视内战再起? 等! 他只能赌,赌定武帝不敢赌! …… 林华耀的眼里,除了杀意在狂澜,更有复杂神思在顷刻电转,浑身气息更是一秒数变,墨白习武,修为更是早非一般,感知又何其精妙? 林华耀的心思,他不敢说看个清楚,却也绝对能够得悉个七七八八。 而这时,耳侧微动,殿侧急促的脚步声已然响起,他知道下一秒,必然就会有声音响起,来弹压局面。 原本这也是他计算好的,他也在等定武帝现身。 今日这出戏,他又岂是给林华耀一人演的? 同样,他也要让定武帝明白,时至今日,他不是没有反击之力。 然而此刻,看着林华耀那毫不掩饰的杀意,墨白眼神一寒:“撑?你撑得住吗?” 眸光一转如电,却是扫向林华耀身边那几位早已面色沉到了谷底的老帅身上,随之再不犹豫,张口便欲吐出最后一个数。 也就在此时,几位老帅再也撑不住了。 不是他们关心林华耀的死活,而是林华耀若出事了,他们这些人怕也就危险了。 联合抗蛮崩散,他们站在这金殿上就等于自投罗网,定武帝岂会放虎归山? 不管国朝能够承担的起对付他们的后果,首先他们便承受不起,来京城不是来送死的。 他们压制不了明王,也就只能压制林华耀了,到了这最后关头,即便得罪林华耀,他们也只能两权相害取其轻了。 眼看墨白真敢鱼死网破,几人连忙目光已转,盯向林华耀,急声道:“林帅,小不忍则乱大谋,莫再撑了……” 几人动静一起,顿时满殿目光顷刻转向他们身上。 有些懵! 这是……真低头了么? 林华耀目光嗖的一下射向身边几位老帅,满是愤怒,低喝道:“什么意思?” 面对林华耀的愤怒,几人面色有些尴尬,但此时此刻,却也顾不得了,张帅瞥了一眼依然满脸寒意的墨白,声音发沉:“事已至此,还请林帅为大局着想,联合抗蛮乃明珠生死之大事,切不可意气用事!” “老帅切莫糊涂,此分明乃是那明王蛮横欺我等……”林华耀深吸一口气,盯着老帅一动不动。 “事已至此,无需多说,明王亦乃我抗蛮一大臂助,我等岂能因些许言辞冲突便耽搁大事?此事原由,我等已看的清楚,林帅确有过分之处,以致误会,何不纷说一番,共谋太平?”又一位老帅沉声道。 什么叫纷说? 分明叫是让老子服软? 林华耀脸色铁青,心中愤怒惊天,可他却发不出来,当着定武帝的面上演内讧吗? 不过,他今日却必不会低头,不再看几位老帅,转眼看向墨白:“老夫南征北战,数年喋血,何曾惧过魑魅魍魉,想欺老夫软弱,你大可放马过来试试!” “林帅,你……”墨白未出声,几位老帅却是脸色彻底难看了,不再遮掩,皆是大喝一声。 “此事林某一力扛之,无需诸位老帅操心!”林华耀一扬手,没有看他们,只盯着墨白道:“大不了壮志未酬身先死,老夫今日便要看看这传说中为民争命的明王,敢如何?” “那便看看!”墨白点点头,随即张口便要大喝。 “明王且慢……” “陛下驾到……” 便在满场大急之时,几位老帅面色剧变之时,突然却有一道尖声高响,在大殿回荡。 场面随之一静,几位老帅却是面色一懵。 林华耀却是愤怒惊天,身子一颤,闭上了眼睛,不去看那几位老帅涨红的脸。 几位老帅脸色由红转青,暗自看一眼林华耀那闭着眼铁青的脸色,心底尴尬不已。 这下将林华耀给得罪了,大家是同盟,可在最关键的时候,他们却将刀子插向了自己人。 今后即便还迫于形势联合在一起,互相之间也必然生嫉,恐少不了麻烦。 林华耀赌对了,定武帝根本不敢放任不管,果然还是出面弹压局面了。 一身明黄龙袍的定武帝出现,不止他一人,皇后,林素音等女眷亦随行而来。 定武帝气象威严,目不斜视,就好像根本不知殿中方才发生过什么事一般,一步步朝着龙椅走去。 不过,群臣百官心底却是骤然一松,他们自然不会认为陛下会不知情况,否则,怎会就在这紧要关头刚好出现,打断了明王。 众臣长出一口大气,陛下既然打断了明王,那就说明了他的态度,不会放任联合抗蛮当真出大问题。 只要不起内战,那不管是真心忧国也好,还是心系荣华富贵的地位,得过且过也罢。 总之,如今情况下,满朝君臣,却也是真心不愿再起内战! 众军阀尴尬自是不免,但心底亦是暗自吐出一口长气! 几人对视一眼,心有余悸的同时,又有思绪在闪烁。 定武帝这一出场,刚好压住了墨白发飙,不但解了这剑拔弩张的局面,同时也让他们确证了定武帝在联合抗蛮一事上的真正态度。 说实话,他们之所以最后关头,被墨白吓住抗不住了,正是因为始终对定武帝不放心。 至今为止,他们仍然不敢肯定定武帝的想法,虽然定武答应了联合抗蛮,按道理,也绝不敢和他们翻脸。 但他们依然觉得定武恐怕并非真正放弃了与旗蛮言和,相反,甚至他们怀疑,这联合抗蛮谈判也搞的风风火火,或许也是定武为了震慑旗蛮,希望能够达到谈和目的的一种手段…… 定武对内逆的恨意,他们是再清楚不过的,恐怕定武恨内逆要远超外蛮,想当年为了打林华耀,可以说是完全不计代价。 他们也,所以一直以来,他们不敢保证定武帝真能甘心放下前仇? 但今日,却是确证了一点,这联合抗蛮……定武帝的重视程度,恐怕当真非是一般! 几人对视一眼,面色稍稍和缓了一些,又暗自看一眼林华耀,心道:“也罢,得罪便得罪了,只要定武帝真心联合,林华耀也就不重要了……” 几位大帅,浑身的气息明显波动了一下,看得出,他们的底气似乎一下子就足了起来。 然而几人心底又不得不叹:“林华耀此人,当真非是浪得虚名,方才如此惊险之景,便是换了他们,怕也扛不住墨白的强势,然而此人却能至始至终,不曾落下威风,此人能成事,非是侥幸……” 林华耀已经转身面向定武帝,他长身而立,只是无人看见,他藏于袖子中的手,依然还有些微颤抖。 他没有回头再去看墨白,只是眼底却有冰冷彻骨的杀意在闪烁不休,此番墨白威逼之仇,他却自然不可能会漠视。 必除之! 想到这里,他眸光从定武帝脸上移开,望向了站在皇后身边,眸光正对着自己的林素音。 他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轻轻摇了摇头,看上去似乎在让林素音不用为他担心。 …… 墨白静立殿中央,定武帝的出现,他当然不会意外。 眸光抬起,一扫台上诸人,却只见,定武帝的眸光,正落在自己身上,只是不知为何,他眸中却没有丝毫愤怒,有的只是一片平静。 墨白心中一凛,他知道这不是定武不怒,而是已怒到极致。 微微沉默,非是他要让定武难堪,只是他不能再任凭定武随意摔打,明王府走到今天,保持独立是必要的,他即将一统道门,战事将起,他不可能成为定武帝打压异己的附庸。 今日定武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他无席可座,明日便可能直接将他踢出局外,他不能不让定武帝知道,自己不好欺负。 他与林华耀这一局,林华耀输了,虽然没有低头,但却比低头失去的更多,他与主帅的小同盟,算是彻底被墨白撕开了一条线。 定武帝也输了,他在最后关头出现弹压墨白,已经暴露了他的底线态度。 诸位军阀自然也没赢,不但和林华耀生了嫌隙,更大庭广众之下在墨白面前服软了,这于他们来说,恐怕也不好受! 至于墨白…… 无法说赢,毕竟没见什么好处,反而又得罪死了许多人。 但很明显,他也没输。 经此一闹,联合抗蛮算是前进了一步,毕竟包括定武在内,几乎所有势力都暴露了他们在联合抗蛮上的重视态度。 另外,便是道门方面,六位巨首不时暗自对碰,心中却是愈发放心了,如今局势下,四方不靠,却强势无比的墨白,无疑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合适的领导人。 对于墨白满世界都是敌人的情况,他们毫不在意,甚至说句心底话,他们乐见如此。 只有如此,墨白才会依靠他们…… 人人皆有算计,只是不知,最后又是谁笑到最后? …… 墨白移开眸光,看向紧随定武入内的皇后,此刻正紧盯在自己身上,其中有着少见的严厉。 墨白知道,方才那一幕,她也见到了,此刻是警告自己不要再闹了,墨白心中惭愧,到底还是搅扰了母后的寿诞。 眼神微微挪动,便见她身旁林素音,此刻却是在看向林华耀,墨白微微一怔,却是心底一叹,暗自垂眼。 今日他没输,但却对不住林素音,林华耀到底是她的父亲,今日他在如此众多外人面前,如此威逼林华耀,并没能顾及到林素音的颜面。 说不得,又不知会有多少闲言碎语,让林素音来承受。 墨白缓缓吐出一口气,他又能奈何,有些时候退不了! 伴随着定武帝在龙椅前站定,转身面对诸臣,眸光抬起,一扫诸臣。 群臣礼敬:“臣等拜见陛下,皇后娘娘。恭祝陛下圣安,恭祝皇后娘娘千寿绵延,松鹤常青!” 多年前,群臣便已不行跪礼,故只弯腰抱拳。 诸军阀,除林华耀外,亦是躬身不起,毕竟他们依然在国朝体制内。 诸道家之首,原无需行俗礼,只需一个道家揖法便算了事。 不过这一次,几人眼中闪过一缕挣扎过后,竟是躬身一拜! 定武只是眼神中复杂一闪,倒也并未太过吃惊,而皇后与诸后妃,却是明显一窒,惊色连闪。 皇后下意识的抬头望了一眼定武帝,却见定武帝并无动静,也便沉默不出声。 目光再次落在了也已经与诸皇子公主一样,跪地拜倒的墨白身上。 定武帝转身,在龙椅上就坐,居高临下目视全场,才缓缓开口:“今日皇后寿辰,诸位无需拘礼,都请坐吧!” “谢陛下。”众臣再唱。 墨白也自站了起来,却没有立刻回去坐下。 “皇儿,还傻站在那儿发什么呆,还不回位坐下?”突然,皇后的声音响起。 墨白微默,抬头朝着上方看去,只见皇后对着林素音点点头,示意她也下去。 皇后有腿疾,故而林素音一直在旁服侍她坐上凤位。 皇后明显并不知道,墨白在这里根本没有座位。 却见得林素音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下来,众臣皆沉默不语。 林素音显然还没有注意到座位的问题,她心思应该还在方才墨白与她父亲林华耀的事上,微微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朝着墨白行来。 墨白抬眸,看了一眼上方的定武帝,两人目光一碰,墨白终究是一言不发,上前两步,伸手拉过林素音的手,沉默着回到了他的角落…… 坐席倒是刚刚好,他有一张蒲团,又曾为林华耀准备了一张矮几,正好两人并座。 随着两人一路行往角落处,最终坐下。 皇后脸色惊愕,诸后妃也是惊愕一片,搞不懂怎么回事? 不由将目光扫向诸皇子位,却是豁然一惊,只见早已满席,哪有空位? 几乎刹那,后妃们便是眼神惊转,最后眸光开始在定武和皇后身上打转,眼中意味难以琢磨。 皇后自是也发现了这些情况,却是面上怒意一闪之后,眼眶微红,看了定武帝一眼,却见定武帝就似并未察觉墨白座位奇怪一样,面上丝毫没有异色。 皇后握着椅子的手,微微缩紧,到了嘴边的质问,也沉默了下来。 她可以替儿子要个公道,但她知道,这公道却未必能要到,相反,或许会让墨白脸上更不好看,甚至会让墨白与陛下之间结怨更甚。 墨白眼见皇后如此,心中愧疚,说是想让皇后真正舒心的过一个寿诞,然而,最终却还是毁在了自己手中。 接下来,定武帝面色始终深沉,对墨白与道门中事,他未开口。 墨白与林华耀之争端,他也未开口。 墨白坐末位,他更是不曾开口。 几句场面话过后,便是贺礼环节。 然而,待皇子公主们,为母后送上贺礼之后,到群臣方阵时,那前相却是突然搞出了幺蛾子。 这百岁前相,颤颤巍巍来至大殿中央,未曾送上贺礼,却是整理衣冠,双膝跪地对着陛下叩首。 他这番举动,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他要做什么,却只听其道:“陛下,老臣历经三朝,蒙三代帝王之恩重,却天资愚钝,未曾建大功于国,心中常愧!如今正值国家危难之际,正是用人之时,老臣却已是老朽之身,心有余亦力不足。今日蒙陛下恩典,再见帝后,老朽虽知早已告老,不该再妄议国事,可今有一事放心不下,今日斗胆上禀,还望陛下恕罪!” “老相辅我三朝,更为朕之帝师,可谓国臣之典范,朕一向敬重,老相还请快快起身,有何指教之处,老相但说无妨!”定武帝点点头,沉声道。 “谢陛下宏恩,陛下如今春秋富盛,福寿延洪,然国本之事,自古以来便为朝基,根基在,则天下安。自先太子后,我朝东宫已空悬日久……” 前相的声音在殿中回荡,而满殿诸人先是微楞,随之却是豁然大惊,眼中无不骇然之色。 前相所言,竟是立储之事! 全场人面色都变了,紧随其后,却是所有人同时回眸看向殿中最角落之地,那道人影。 满殿注目之下,墨白却是静静坐在那儿,面色平静。 他总算知道,定武今日连席位都不给他,原来并不仅仅只是刁难,更是饱含深意。 立储? 还未参与争夺,便已直接告诉所有人,他墨白已被踢出局外! 第466章 储君与丹丸 满殿人视线统一,似乎只是下意识的,就想看一看这位明王会对此做何反应。 万众瞩目下,墨白缓缓抬眸,视线在诸人身上一转而过,只在面色明显发白的皇后身上略微停留了一下,便看向了定武帝。 随着他的动作,殿内越发安静了,无一人敢出大气。 倒不是这立储之事,当真就让这满殿诸公多么惊骇,而是这立储的时机,实在是太过于诡异了。 放眼朝野内外,如今谁人不知,国朝已经到了荣辱兴衰的岔路口。 就如今形势来看,即便这联合抗蛮能成,对国朝来说,也未必就能松一口气,更别提稳坐泰山。 这场仗是胜是败,还难说的狠。 就算最终能胜外敌,将来这天下是何光景,谁主沉浮,恐怕也是难说的狠。 几大军阀势力,又有哪一个是好相与的? 今时今日,他们羽翼尚未丰满,便能迫得国朝不得不委屈求全,容逆臣上座,待得他日,其招兵买马,成长起来,届时局势如何,国朝能否招架,实在不可测。 在如此紧要关头,国朝本当小心筹谋,尽可能的扩大自己的优势,以应对接下来的举世争锋才是。 若论国朝如今最有价值的盟友,那必然是明王无疑。 不管这位明王殿下性情有多么乖张,脾性有多么桀骜,但不可否认的是,就现如今来说,明王此人于国朝,于皇家而言,绝对是当之无愧,最为锋利的一把利刃。 如此浅显的利害关系,可谓是一目了然,他们实在想不通,在如此敏感的时节,定武帝为何会将明王这么一张利用价值如此大的牌,给放弃了。 不,不止是放弃,这是国朝要与明王反目成仇! 满殿诸臣心中波澜迭起,就算他们皆有自己的心思,对明王并不亲近,也不希望将来会在如此暴虐之人手下为臣,但再不喜欢,也只会放在心底,且待将来,明王没有利用价值了,再翻脸也不迟啊。 一时间,没人能想通定武此举的深意,更是为此事可能带来的后果而心惊。 随着墨白看向定武帝,满殿无声,所有人皆默,小心翼翼的等待着接下来,明王与陛下之间有可能爆发的巨大冲突。 至此时,很多人心中都还发懵,搞不明白,好好的,定武帝与明王之间,如何就会突然翻脸,更闹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这翻脸是真的? 还是定武帝与明王之间,演出来,迷惑他人的反间之计? 没有人敢妄自开口,只能观察和等待明王的反应。 墨白眸光看来,定武帝也终于回应,君臣父子二人,此刻无声对视。 少顷,定武满脸威严冷漠,眼中尽显镇压一切的帝王之态。 而墨白,眼神便清淡多了,并没有群臣想象出来的愤慨与狂怒,只有静若水波的光泽。 静可听针落的大殿中,墨白脸色如常,缓缓收回眸光,心平气和的收回眸光,伸手自案几上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随即握起酒杯,无语慢饮。 满殿人注视着他的每一个动作,直至他放下酒杯,微微垂眸,一动不动。 六位道家巨首,自然不会在这等事上开口,如墨白一般垂眸不语。 林华耀等几位老帅,也不敢在这等事上妄议一二,皆事不关己状。 众臣心中上下起伏,却又不知帝心何意,只能沉默不言。 皇后与众妃,各个提着心,目光不时扫过底下在座一众皇子,眼中各种光芒绽放。 众皇子各个脸色不同,却强自镇定,但依然难掩心中兴奋或失落。 所有人都在压抑的等着,等着高坐于龙椅之上的帝君开口,只待他开口,或许便能决定许多人一生的荣辱兴衰。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在掩饰着自己内心中的波动,或许唯有墨白,才是真正漫不经心。 他已经懒得去想,一向隐忍,从不冲动的定武帝,好不容易的一次果断,为何偏偏会是做出这等事来。 也无所谓了,从始至终,他很清醒,正如他当初对定武帝说的那句话,即便有朝一日,他要取这天下,也定不是定武帝所赐。 事实上,时至今日的国朝,这所谓的立储,真的不是一个笑话吗? 将来的江山谁主,是凭定武帝一言可定天下的吗? 墨白再次倒了一杯酒,这一次,他却没喝,却是转眼看了一眼林素音,她脸色并不好看,墨白突然伸手,拉过她的手腕。 林素音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突然被墨白拉住手腕,不由一惊,连忙想要挣脱,但却无济于事。 她神色一恼,却又下意识的抬头,看向殿中,顿时只见许多目光正集中在她身上,刹那间,她脸色通红,再次用力收回了手臂。 通过脉象,知她无大碍,墨白也就放下了心,拿起桌上已经倒好的酒,漫不经心的小饮。 虽然他们坐在角落,但刚才那一幕,却仍然是被许多注视他们的人见得,在大殿上做出如此有伤风化的事,许多以大儒自谓的老臣,都是不由暗皱眉头,心中不悦。 当然,也有人心中微跳,认为明王是在挑衅。 也不知定武帝有没有看到墨白的动作,只知下一刻,定武帝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唔,如今四海不宁,我大夏国本的确乃是重中之重,正好,今日我朝中诸重臣,共聚一堂,不知前相所奏,诸位以为如何?” 说罢,定武帝先是看向身边的那六位道家巨首,平日里自是不容他们参设国事,但不管怎么说,道门毕竟是国教,这诸位魁首既然坐在了这里,即便没有封国师之实名,但帝君继位之事,也会邀请他们来做法,望天赐太平。 所以定武帝问他们一声,倒也算是合理。 当然,这六位自然不可能真的敢给什么意见,六人闻声而立,却是眸光暗自在墨白身上一扫,见他毫无动静,六人便对定武帝躬身一礼,齐声道:“山野之人,不敢参评朝政,陛下英明神武,金口玉言,便是乾坤之断!” “诸位请坐!”定武神色不变,只点点头。 六人无声退下,定武又突然头颅一转,望向林华耀等几位老帅:“尔等如何看?” “@#%@……”几人无语,心道:“我等敢有看法吗?” 不过诸人也心知,这是定武帝在立威,不论如何说,他们几人也是定武帝的臣子。 只不过林华耀便比较尴尬了,他自然不是定武帝的臣子,可谈判时说了,联合抗蛮,他林华耀的诚意便是仍奉定武为天下共主,不过听调不听宣。 满心不愿意,但定武帝眼睛就定在他身上,他不得不与几位老帅一起站起身来,忍着躬身一拜:“储君一事,单凭陛下乾坤独断!” “嗯!”定武帝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后,才随意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坐下。 再之后,定武帝才看向百官,自然又是一片歌功颂德,谁敢说半个不字? “既朝中诸臣都无异议,前相所奏储君一事,便就此定下。储君事关重大,朕膝下三位亲王,究竟谁可担此重任,朕还需细察。今日乃是皇后寿辰,且先不谈国事,众朝臣若有思量,三日内上折于朕,待朕思量后定断!”定武帝一锤定音。 话音落地,满堂顿时轰鸣一片。 庸王、平王、泰王三位更是脸色腾的一下涨红,即便城府皆在,也还是难忍激动之色。 多少年的努力,终于等到了今天。 顷刻间,三人对视一眼,其中意味难明。 事已定下,众朝臣即便心中有忌惮,此刻仍是难以心中砰砰跳,不可抑制的开始在心中筹谋,该如何助自家主公登上储君之位。 很明显,定武已经说的明白,储君之位,只在三位亲王之中遴选。 而满朝达官,又几乎尽投三人麾下…… 一直沉寂的气氛,终于还是在众朝臣的带动下终于火热了起来。 却总是有些人在冷眼旁观,如林华耀之辈,此刻望着那三位强做镇定的亲王,又不由眸光自墨白身上闪过,皆是眼中狂闪,对视一眼后,心底皆是长出一口大气。 很明显,在他们心中,那几位与墨白根本没有可比性。 倒是道家几位,盘膝坐在上首,眸光之中微微闪动,便各有心思的沉默下去。 此时此刻,对他们来说,也确实难言悲喜。 最终,他们还是认为,明王能独立,不成储君或许好过明王彻底绑在国朝。 毕竟定武帝对他们早已恨之入骨,若明王绑在国朝,难保有一日,定武帝不会让明王拿他们开刀。 如今也好,明王虽失去国朝臂助,但明王本身便是一个强势人物,有他们道门做支撑,也未必撑不下去,况且,真撑不下去,局面最坏也不过于此时之景罢了。 众方要对付的从来都只是明王一人,要斩草除根的也只是明王府罢了,没有人会将他们道门众人全杀尽! 百官送礼的环节,似乎已经被忽视了。 众臣三十两两交谈不休,墨白面色不喜不悲,看了一眼林素音:“走,该给母后磕头了!” 林素音看了他一眼,微默,随即起身,与他出席。 明王一动,顷刻,犹如一阵狂风吹过,满殿噪音顷刻化作虚无,只剩他们脚步声回响。 墨白不理场中变化,与林素音走至皇后膝前,双膝跪地。 皇后眼眶发红,望着墨白,显然心绪难宁,嘴角微微晃动,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墨白却是嘴角露出一缕笑意,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双手呈上:“母后,儿臣自小顽劣,多劳母后忧心。今日乃是您寿辰,儿臣却不知该当送何寿礼,方能博母后心中一乐。论文才武功,儿臣样样不精,实在拿不出手。也唯有医道之上,儿臣尚有几许天分,敢不弱于人。道家曾有一方,于养颜延寿皆效用不凡。儿臣此番亲自开炉,闭关数日,终练成此丹。今日儿臣便以这“长青丹”敬献母后,恭祝母后松鹤长青,喜乐安康!” “长青丹?”墨白话音刚落,突然,站在陛下身边的国朝真人,忽然眼皮一跳,竟是陡然身形一颤,忍不住呢喃了一声道。 此刻殿中本是安静,即便这老真人声音并不大,却还是第一时间,让人发现了他的异常。 便连定武帝也不由眸光回视了一眼,却只见国朝真人眸光死死定在墨白手中丹瓶之上。 不过很快,老真人便察觉到失态,当即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绪,微微闭目,不再看那丹瓶。 然而,他这极其少见,而又明显的异常,还是让众人心中一惊。 尤其是定武帝,不由回头重新看向那丹瓶,心中快速思索,这长青丹有何不对劲。 眸光微微一闪,却又只见,身边玉清等人却是忽然对视一眼,随之面色也是忽然一变,眸光盯着那丹瓶一动不动,玉清更是没忍住,开口问道:“殿下这长青丹莫非……” 墨白抬头,看向玉清,轻轻点头:“不错!” 语罢,也不多言,双手将丹瓶高举,敬献皇后。 而随着墨白的肯定答案,玉清眼皮再跳,眸光盯着墨白手中丹丸,与太清反应一样,同样是深吸一口气,不再出声。 他们两位的动静,让得满殿中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墨白手中单凭上。 便连林华耀也忍不住微微皱眉,目光不住在玉清和国朝真人脸上游走。 不止他,其实很多人心中都在揣测,这两位可不是一般人,皆是真人之尊,一个坐拥国朝供奉,一个执掌一方道门,什么样的珍药丹丸,能让他们都保持不了颜色? 尤其是玉清,本就是丹道圣手,能让他如此,此丹怕是不简单。 “皇儿快快起来。”皇后却是明显有些心灰意冷,并不在乎什么丹丸,只是心中为墨白伤痛。 她身旁老嬷嬷上前,将丹瓶收下,小心翼翼的递到皇后手中。 墨白起身,依然笑容满面,轻声道:“母后,此丹于您身体有大益,不若便就此服下,儿臣也可放心。” 话音一落,只见国朝真人和玉清,又同时睁开眼睛,朝着皇后手中丹瓶看来。 包括定武帝在内,见他们如此反应,皆是心中更是好奇起来。 同时,定武帝又再次看了一眼国朝真人,却只见真人苦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表示。 只是真人眼中那少见的期盼之色,却还是让定武帝心中一惊。 皇后看着墨白“强颜欢笑”,眼泪终于还是忍不住滑落,随即,收敛仪容,也露出一丝笑容,轻轻点头:“好,母后听你的。” 说罢,从丹瓶里倒出一颗药丸摊开在手掌上。 顿时一股药香自皇后手中散发,让人瞬间心旷神怡。 如此清香,扑面而来,顿时让人更加忍不住将目光锁定在那丹丸之上。 玉清等道家人,更是死死将目光定在那丹丸上,气息都忍不住略微粗重起来。 定武离的最近,闻着这药香,眼中连闪,第三次回头看向老真人,却见老真人已经转头,死死闭着眼睛。 皇后没管其他人,接过老嬷嬷递过来的茶水,便要服下。 “皇后且慢!”却在这时,只听定武忽然开口道。 墨白面色当场一沉,看向定武帝,却听定武帝淡声道:“药丹物事,还需送往太医院检查过后,再服用为好!” 皇后闻言,并没有看向定武,只是微微摇头道:“陛下无需担忧,我儿医道通神,也不必诸位御医差了,他说能吃,自然没有问题。” “规矩就是规矩!”定武摇头,随即沉声道:“来呀,传御医!” 皇后眉头一皱,墨白却开口了:“也罢,母后且稍等便是,琴棋书画、刀枪剑戟,儿臣不敢称雄。这医道之上,儿臣却敢说一句不弱于人。说一句狂妄的话,天下医者千千万,敢与儿臣比肩的,却怕是不多。” 此言一出,全场皆寂。 这话着实狂妄,很让人心中不悦,但却又无一人敢反驳,墨白的事迹,早已被人得知,他在医道上的水准,敢怀疑的人的确不多。 不一会,御医便来。 听闻是墨白所炼丹丸,顿时心中凛然。 自丹丸上刮了些许药末,一番战战兢兢仔仔细细的检查,并未发现问题,但又哪里敢说句确保? 僵持一会,最后此御医,只得道:“陛下,观此药丹药性,却是补益之丹丸,当无甚问题。” “哦?此丹丸可是被皇后所服,你可检查清楚了。”定武闻言,眉头微皱问道。 “这……”御医顿时冷汗如流,哪敢做保,只得再道:“既是皇后所服,若要万无一失,最好还是先着人试丹为好。” “嗯!”定武闻言,看向皇后:“既如此,便按御医说的做吧。” 说罢,他瞅了一眼国朝真人:“真人功参造化,不知真人可愿试丹?”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更加沉寂了,玉清等人眼中神光乍闪,却是看向墨白,却只见得墨白面色平静。 国朝真人此刻却是多年道心都维持不住了此刻心绪,看看陛下,又看看墨白,再看看御医手中的丹丸。 半晌,他都无法开口接受或拒绝。 “给我!”突然,只闻墨白声音响起,人们看去,只见墨白伸手,从御医手中接过丹丸,随即沉声道:“将你手中药末,递给真人试用!” 御医微征,看着手中小盘内,自丹丸上刮下的些许药末,又看看陛下。 定武脸色微沉,刚要说话,却只听墨白又道:“既然能在宫中为用,区区一颗丹丸,凭药香、药色、药味,更以药末分辨,都不敢断利害,你何敢称医道圣手?” 那御医顿时脸色涨红,满脸尴尬,却是根本不敢还嘴,只得将那药末端给国朝真人。 墨白却又将丹丸递给玉清,在玉清诧异的眼神中,沉声道:“玉清道友也为丹道圣手,想必认识此丹,不知可敢以性命,为此担保?” 玉清愕然,随即连忙起身,双手接过墨白手中丹丸,明显略微激动的闻了闻药香,事实上到了他的丹道道行,自然能分清楚其中利害。 只是一闻药香,便知不是毒丹,轻声一叹道:“此丹名长青,本来为上清山传承宝丹,只是数百年前,我等各山门随圣祖爷征战,道门丹师已死伤殆尽。到大夏立国,我道家诸多传承都已断代。这长青丹的传承便是断代传承之一。好在还有数粒长青丹,得以妥善保存,后来,上清山数代丹师便潜心研究,终是未能成功复原此丹,丹方与炼法。” 说到这里,玉清深吸一口气,看向墨白,深深一躬:“殿下能炼成此丹,玉清甘拜下风!” 墨白摆摆手:“无需多言其他,只问你,此丹有无问题?” 玉清苦笑道:“三十年前,老道曾在上清山见过最后一粒长青丹,那只是一粒残丹,因时隔太久,药效已经流失,是专程作为研究之用留下的一粒丹丸,老道当年,也曾细细研究过,只是最终未能有收获,不过,对此丹,却是有几分熟悉。只闻药香,药色,便与典籍上所言分毫不差。再观丹气,正与当年那最后一颗长青丹残留丹气统一,此丹,的确便是我道家相传只需一粒,便可延寿十年的无上宝丹,长青丹!” “延寿十年?”随着玉清话音一落地,满殿轰然作响。 别说定武帝脸色大变,就是那百岁前相,此刻都是豁然抬头,眼中混浊尽褪,满是精光。 定武帝终于知道,为何老真人竟然都会为了一粒丹丸而沉不住气了。 老真人寿元将尽,已是到了落叶归根的时候,如今怕也只有延寿才能让他都把持不住心性。 这一刻,连定武帝自己望着玉清手中那丹丸,都是眼皮直跳。 为帝王者,何所求,自是长生! “此丹确实有调理生机,培补命元之用。但所谓延寿十年,其实只是以讹传讹,夸大其词而已。此丹主要功效,在于补充生机。如果给垂死之病人服用,此丹便也只能,如参药一般,吊住一条命而已。于常人服用,方可补气养元,生机足,则病邪不生,无病无灾自然长寿。倒是于我道家之人服用,倒是却可说有延寿之效,因为我等较常人更能够炼化药丹之力为己用,损有余而补不足,除去体内暗疾,再发生机,倒确实可增一些寿数,不过具体能增多少,还要看个人造化。若是能借此丹之力,修为再有精进,那莫说延寿十年,便是二十年也不是没有可能。但若只是吊命,即便尽数炼化药力,也如无根之萍,药力用尽,也就寿终正寝了。”墨白声音平淡。 说罢,不理一众目光灼灼的人等,将丹丸再次递给皇后:“母后,此丹虽然不能确保延寿十年,不过效力却是非凡,足可调理您久病之身,更是有养颜之效,倒也不差。您服下此丹,想必不出几日,您多年腿疾定当痊愈。” 皇后先前是不知此药丹功效,此时却是一惊,如此珍贵,他哪里还肯服用,看着墨白那一头白发,顿时道:“皇儿,母后身体很好,便是服了此丹,也无甚大用,倒是你还有伤在身,应当服下才是正理。” “母后不必多虑,儿臣需要什么药丹,自是心中有数,随时可以炼制,您无需担心儿臣。此丹是为您所炼,还请母后服下,儿臣方才放心。”墨白摇头。 看着母子俩推巨,满殿诸人皆是呼吸沉重,恨不能取而代之。 定武听得丹丸之用,更是紧咬嘴唇,莫说他自己用,便是给老真人用,那也是极为重要的。 要知道,国朝有两位真人在,便可让皇室安心太多。 真人,是安保震慑之力。 可经过如此一番,他又如何能够开得了口去找墨白要他献给母后的丹丸,再说丹丸有问题? 玉清都已经做保了,一代真人做保,谁还能质疑? 此时,皇后其实也已经恢复了理智,眸光看了一眼定武帝,只见定武正看着自己。 皇后面色犹豫一闪,却又回头看向墨白,看向他在角落的座位,想着方才的立储…… 皇后深吸一口气,她知道,墨白当众献此丹,是一片孝心,是在告诉所有人,即便她的儿子没有挡储君,她也不比任何人差。 她的儿子,不需要储君之位来证明,便已经是人中之杰。 万众瞩目下,皇后将丹丸服下。 见此,定武脸色陡然一黑! 第467章 影响 即便所有人都清楚,这所谓的寿诞,不过只是各方势力正式碰头而借用的名头而已,并不可能真的歌舞升平。 可即便如此,也没人能提前料到,这场盛会上发生的诸多事,竟然会是如此波澜跌转,惊心动魄。 这场盛会似乎从一开始便已经火药味十足,先是国朝与林氏初会,便因“坐席”一事直接爆发正面冲突。 说实话,这确实并不让人太过意外,以国朝和林氏之间的深仇大怨,怎么可能那般轻易的粉饰太平。 只不过一上来,便是如此针锋相对,冲突爆发的如此激烈,大有难以收场之势态,却还是令在场诸人心惊肉跳。 所幸,正自不好收场时,得明王出面,举手投足间便威震各方,以铁血手段强势压服各方军阀,将那蠢蠢欲动的危险气息扑灭。 好不容易事态平息,众人才紧绷的神经正要稍稍松懈,却又怎料到,刚刚才替国朝扬威的明王,竟大庭广众之下,突然枪头一转,直指众亲王。 几乎顷刻间,眼见这一幕的满殿诸臣,无不冷汗直流,在他们心中,天家失和,皇室之间公然撕破脸皮,上演兄弟闫强之恐怖,绝对比之方才那国朝与林氏之争,还要敏感与危险。 眼睁睁的看着明王箭头直指三位亲王,在众臣心惊肉跳间,最终三位亲王在大庭广众之下服软,明王威重至满殿无声。 不得不说,明王于皇家内鹤立鸡群,无与可争锋的画面,让多少人为之眼皮狂跳,心头惶惶。 然而,局势紧接着却又出乎所有人意料,威严不可一世的明王殿下,却不知为何,竟与帝君之间关系突变,帝君竟于皇后寿诞日,不顾皇家体面,公然剥夺身为皇后亲子的明王落脚之席位…… 这一幕莫说朝中百官惊惧,便是身为“局外人”的各方军阀都不由为之愣神,实在是此举太过不合常理。 众人眼睁睁的看着明王一言不发的走向末位,皆只觉今日之局势实在令人难解,没人能轻易置评。 心底却只能猜测,帝皇此举,莫不是再为方才明王威压众亲王之事做出回应? 说到底,定武终是不悦明王,此实乃为方才受欺的三位亲王撑腰。 说实话,倒不是没人想过,这对君臣父子,是要公然撕破脸皮了。 定武怕是确实容不得明王气焰,要对明王下手了。 可此念只不过在众人心头一转而逝,便无不暗自摇头,便莫说什么君臣父子之间的关系好恶,观今日之国情大局,便是定武再不喜明王,怕也只能忍着了。 这天下不知多少人正在等着看好戏,甚至多番手段挑拨,包不得定武与明王父子反目,远的不说,便是那在座的一众军阀,便是绝对乐见这一幕的。 国朝看似恢宏,今日更引天下来朝,但实则早已千疮百孔,风雨飘摇的局势,又有谁人不是心知肚明。 定武虽乃多难之君,但却还不至于昏庸至此,做出这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实乃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众人只得按捺心中不解,目视着这诡异局面,心头百转纠结,不知这早已脱离了预演的情势,到底会发展至何等境地。 无需太久,又是一场大风波,林氏之主出现,与明王三言两语之间,便是火星迸溅,双方之强势,令人触目惊心。 满殿诸人亲眼得见这二位是何等之霸道,于这金銮宝殿之上,早已自立门户的林华耀,再不似人们心中那曾经的同僚之辈,而是早已威临天下,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让人只觉威势如山,其一怒,便只似有千军万马铁血而来,刀光剑影间,只让人一阵阵头皮发麻。 众目睽睽之下,这位曾经的国朝重臣,终于让人扭转了固有之印象,再不敢拿往日视之,其目光所及之处,无人敢掠其锋。 却也正因如此,在场满殿诸臣,再加诸皇子,才当真只见明王之威,究竟重若几何。 但见林华耀威严不可一世,却有明王,被国朝大帝诛之末位,再借不到国朝之威,却只凭长身一立,便厚重如山,面对林华耀,非但不弱半点,更是气势辉煌,逼得众军阀如临大敌,不得不援手林氏,众对明王一人。 这一幕,不得不让人对今日之明王,认识的更为深刻,也着实令满殿诸臣,心中大起波澜,不得不道一声,国朝幸有子明王,可独当一面,不弱四方! 不过还是那句话,今日之局,从一开场便脱离了剧本,这场被视之为诸方释放开始合作信息的寿诞,似乎真的要惊爆所有人的眼球。 帝王终于露面,却谁也没有料到,他的无上威严,竟突然直扑明王而去。 立储? 立储! 不过两个字而已,却让满殿诸人,不,应该说是整个天下,都不由为之剧震。 这两字入耳,所有人无法抑制的颤抖着眼皮,望向那早已无一席之地的明王。 原来如此,当真如此! 这无席可坐,原来乃是无位可争! 在这皇后寿诞日,在这天下群雄前,帝当真做出了如此惊骇之事,竟公然与明王翻脸了! 可以说,当时那一幕,太多人脑子里都是轰然一声,只觉不知所措。 国朝与明王竟然翻脸了? 这会导致国朝与明王府彻底决裂吗? 国朝将如何处置明王,又或明王府将会就这件事做出怎样的反应? 各方势力会如何利用这件事大做文章? 接下来联合谈判,国朝又将因此受到多大的损失? 后果严重吗? 当然严重,便连普通人也能想到其中的利害,又何谈早已浸淫政事多年的重臣们? 然而,当一切尘埃落定,几乎出乎本能,这一切对国朝来说,可能发生的重大危害便被众朝臣轻易搁置下来。 几乎是出乎本能,他们以不可思议的接受速度,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此时该做什么。 该做什么? 当然是因变故发生,而产生的巨大利益。 其他一切都被暂时抛诸脑后,朝堂上顷刻之间从无声沉默到剧烈沸腾。 所有人眼中都只剩两个字,储位! 争先恐后,唯恐落后于人,三位亲王的拥护之臣,当即口若悬河的为他们歌颂道德文章,或以贤,或以仁,或以聪慧论英名! 皇后之寿? 不重要了! 明王之想法,无所谓了! 这一场寿诞,是热闹的,几乎所有人都没有被忽略。 从最开始的礼官与林华耀之属臣楚若才等人、各方军阀、道门诸高德、以及众皇子亲王、再到那百岁前相,和奋勇而为诸贤王而歌颂的群臣们,都上演了各自的精彩。 却唯独有一人,明明是今日的主角,却至始至终都仿若无需存在。 皇后! 今日正逢寿诞的皇后。 的确,从一开始,她就应该只是一个配角而已,所有人都知道,她不过只是一个名头而已。 这一场寿诞,于她而言,是悲哀的! 不过还好,总还是有人不会忘记她,不会不记得今日,是她的寿诞。 一份出人意料的寿礼,明王为母后献寿丹,在无数人炙热的目光下,并被皇后娘娘当堂吞服,又在墨白亲自施针,当堂引导药力,最终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惊羡目光下,多年卧床的皇后终于缓缓立起了身形…… 一颗长青丹,结束了纷乱,却又不知平添了多少心乱,但无论如何,这场寿诞,终究是还了寿宴该有的结局。 …… “唉!”苏北战场,方有群站在帅帐之外高地,远眺京城,默默听完华明辅将寿诞上发生一切禀报完之后,只是一声长叹,久久未言。 对于皇家之事,他虽向来中立,从不插足,然而对于明王此人,经过几番接触,他却不得不留上几分心思。 如今却生出这番变故,他心底亦是五味杂陈。 华明辅是方有群的首席谋士,这场寿诞为何,天下上得了台面的势力,皆心知肚明。 方有群所属,身为军方势力,很清楚这场寿诞过后,国内局势或会有所明朗,故而虽然离不开战地,无法赶回京去参加,但又怎能不时刻加以关注? 然而,谁也没能料到,最终竟然会发生这许多事,便是华明辅身为方有群的首席谋士,智谋若妖,却也从未曾提前观测到丝毫端倪。 与方有群一样,他也同样为陛下与明王之间的反目而唏嘘不已,心底更是又添几分沉重。 良久,方有群转身,走回帅帐,坐下沉思片刻后,突然抬头,对跟进来的华明辅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陆长仙等人不宜在留驻帐下了,去安排一下,礼送吧!” 华明辅闻言,微微一正,随之便是面色一变,立刻便要开口劝谏道:“大帅,此万万不可,旗蛮已几次行刺杀之举,若贸然将陆宗师等人调离,后果不堪设想……” “便如此吧!”方有群却一抬手打断了他,摇摇头道:“且再向陛下请援增派宗师便是。” 第468章 赖着不走 “可是……”华明辅闻言苦笑:“大帅,国朝就算能援,怕也不过两三人,如何能得用,今时不同往日,若旗蛮再袭,怕是绝非泛泛,经过前两次陆宗师等人死命截击之故,旗蛮若再至,必非泛泛,定乃不达目的誓不返的死士,国朝来援宗师恐怕是难以适应……” 方有群闻言也沉默下去,他知道华明辅并非虚言。 如今确实与之前不再一样了,而起因正是在陆长仙等人身上。 当初被墨白灭了竹叶门后,陆长仙等人被带到苏北,留在方有群身边护卫,也不出墨白所料,旗蛮久攻不破,果然忍不住动了心思,行了刺杀手段。 陆长仙等人被墨白严命,也知道这是得墨白信任的机会,故而除了力保方有群不失之外,更是拼命留下进犯者。 为此甚至还死了两人,伤了数位,便连陆长仙自己,也中了一道剑罡。 这看起来正常,既然护卫自当如此,但实际上,以往道人护卫却并非如此,大多时候打退就是,双方极有默契,很少会真正以命相博。 毕竟都为长生久世,怎能如此不惜命? 便看两国交战以来,只开战初两方同归于尽了一位,便立马迫不及待的协议互不参战便能看出形势了。 本来这旗蛮袭杀,也是打的这等主意,干不过就跑,然而这一次,陆长仙等人却是效死命,陆长仙下了死命,不退半步,终与兵士合围,尽歼来犯之敌。 也正是因此,如今方有群,以及华明辅甚至身边将领,皆对陆长仙等人颇为信任礼敬。 “如今非大帅个人安危,陆宗师一行非只保护大帅一人,若是贸然撤走陆宗师等人,便是一众大将怕也心生不稳,此于军心军阵皆为大不利,还请大帅三思!”华明辅见方有群迟疑,再次劝道。 然而方有群沉默半晌,却终是摇头道:“本帅身为国朝军帅,却倚重皇子帐下人等为用,虽事出从权,但终究于理不合,引诸多非议。若非陛下恩重,本帅怕是早已被召回京。如今既然寿宴之事已出,本帅又岂能仍不知分寸?此事勿用再议,去吧,陆宗师等这段时日功高劳苦,只是本帅却也拿不出厚礼相赠,你且待本帅好言相送吧!” 华明辅闻言,嘴唇几度张合,却已明白,方帅所言不假,虽然方帅没有明言,但若再留陆长仙等一众人,怕是方帅就真得被召回京了。 寿宴之后,陛下未曾有命与方帅,这足以说明陛下再等方帅自己处理,以免君臣相疑。 “是!”华明辅无奈,只得应命,却还是争取道:“大帅,若不等国朝援兵抵达,再送陆宗师等离开?” “我等将帅忠君报国,何以险境而惜身?”方有群抬头盯向华明辅。 华明辅沉默,躬身一礼,转身而去。 陆长仙今日不当职,华明辅过来时,他亦是刚刚得知京城情况,其面色几番变化。 “师弟,我等当如何是好?”一白发之人坐在陆长仙面前,声音凝重。 很显然,明王与陛下反目的消息,同样令他们心中生异,陆长仙显然也再没有之前的底气说话那般强硬了,明显有些迟疑道:“师兄以为如何?” “如今明王与国朝反目,国朝已然再非明王之倚仗,甚至说不得连陛下也容不得他,又有林氏等军阀恨不能杀之而后快,如今明王唯一倚仗便是携道门而自重,然而那两位真人和四大尊者,又如何是屈居于人下之辈?而且即便明王暂时收服道门,以他之心性,必不得道门人心,这道门主位怕是难以长久。即便是如今形势敏感,联合抗蛮声势之下,无人敢贸然动他,但依此形势,明王即便功参造化,怕也下场……”白发老者眼神闪烁一下,轻声道。 陆长仙心中一跳,眸光顿时狂闪,这番话算是说中了他心底的担忧,原想着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竹叶门已灭,不若便就此以明王为倚靠,也算有了立身之基,后来又见明王威势非凡,竟一举战败梅真人,威震天下,心中便更是安稳许多。 可谁料,竟突然出了这等事,明王顷刻间失去最大倚仗,陷入四面楚歌之境。 虽然暂时来说,明王还无忧,任谁也不敢明目张胆对付他,但却不能不虑将来。 “只是即便如此,我等又能如何?便是明王再如何失势,却只要一日在世,又岂是我等可抗衡?只要我等稍有异动,定然便是身首异处之结局!”思虑良久,陆长仙却是又一声苦笑。 白发人闻言,眼神越凝,迟疑道:“如今道门已乱,上清山一脉断绝,尽投国朝,林氏、众军阀处,我等……” “师兄慎言!”陆长仙脸色当即一变,立刻阻止其说下去,面色严肃,小声道:“在这等关头,只见明王凄惨,又岂不见明王何曾是坐以待毙的好欺之人?受国朝如此一击,以明王脾性,怕不知早已心藏何等惊天之怒,正等着重立威严。师兄以为,道门那几位,为何眼见明王失势,却依然不敢触其眉峰,反而将道门拱手相让?岂不正是看穿这一点,不想成为明王的立威对象。如今的明王看似颓然,然而,也正是最惹不得的时候,无论是军阀还是道门,谁也不会给他借口,让他重新立威,又岂会在这时候接受我等?若真照师兄所言,我等怕是只能死无葬身之地。” 白发人闻言,当即心中一惊,随之冷汗倒流,最终不敢再言分毫。 陆长仙打发了他出去,心中又何尝不是一阵惊悚,方才他何尝又未曾动过叛变心思。 身为道家宗师,他又何尝愿似如今般备受约束,可一虑及明王身影,他又不得不清醒过来。 正自心惧时,华明辅来了。 华明辅也没有多做犹豫,委婉的将请他们离去的情况说了一遍,陆长仙不由为之微楞:“让我们走?去哪?” 华明辅也不由一怔,以为陆长仙没听清意思,只得再道:“这段时日多劳诸位用命,几次护我军帅将安宁,为此,诸位亦是死伤甚重,亟待休整,为此大帅已然向国朝请命增援,诸位可即刻卸任……” 这话说的漂亮,陆长仙其实已经反应过来了,心念一闪便明白了其中来由,说实话,他包不得赶紧卸任离开,也确实如华明辅所言,他们这边死的死伤的伤,此地非善地,若旗蛮再袭,怕是伤亡将更为恐怖。 也正是因为真刀真枪的上了手,真的有生死之忧,师兄弟们好不容易沉下的心,才会再次浮动。毕竟生死一线的场面,谁愿意煎熬,眼看机会来了,自然有些沉不住气。 陆长仙眼眸闪动,思索着要不要答应,有方帅的态度,他们等于被赶回去的,明王或许不会怪罪。 然而,当初明王下的是死命,这…… 突然,陆长仙心中一惊,脸色刹那苍白,华明辅在一边见状,连忙道:“陆宗师,可是伤势复发?” “明王怎会料不到,宴会一过,方帅定不会留人,却不曾与我们一声交代,这莫非是在试探我们?”陆长仙心中倒吸一口凉气,好不容易才定下神来,豁然抬头,盯着华明辅,沉声道:“华先生,我等受明王之命护在军中,明王有令,无令我等绝不能退!” “这陆宗师……”华明辅也有些为难了,话都说的如此明显了,不是你们走不走的问题,是这里根本就不能再留你们,难道非要我说的如此直白吗。 “好了,华先生,还请看在我等为护军帅,不惜死伤的份上,体谅我等为难之处。无论军帅是否另调他人守卫,我等不得明王旨,绝不敢退半步。”陆长仙毫不犹豫打断道。 华明辅张嘴无言,沉默下去,半晌,他抬头道:“陆宗师,此乃方帅之令。” “非我等不遵令!”陆长仙亦沉默半晌,开口道:“除非拿到明王令旨,否则除非杀了我等,只要旦有命在,我等就不敢擅离职守。” “……”杀了你们?华明辅无言,开什么玩笑,谁敢下这个命令? 这尼玛是赖上了? 华明辅来的时候,心中还是忧愁这些人走了之后,方帅的安全怎么办,可现在却是头疼,这些人不走该怎么办? 最终两人大眼瞪小眼,华明辅好说歹说,始终拿陆长仙没办法,只好再回去复命。 就在走到帅帐前,华明辅却又突然伸手一拍脑袋,连连懊恼,心中暗骂:“我这是怎么了,险些办了天大的错事。” 他神色一变,立刻进帐。 “都送走了?”方帅正站在地图前,听闻他脚步声,抬头看他一眼,声音带着几分寂寥道。 “大帅,末将无能,那陆长仙死活不肯走,末将威逼利诱全使尽了,他却就一句话,除非明王有令,或者杀了他们,否则,他们就是不走。”华明辅连忙道。 “嗯?”方有群一愣,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华明辅又连忙道:“大帅放心,末将已有一妙计,只需大帅下一道军令,断绝这些人一切物质所需供给,便是他们修为高深,却也需吃喝用度,没了这些,末将就不信他们还能在此活活饿死不成,而且他们之中已有伤者诸位,我等断了他们医药便是……” “混账!”方有群气的脸色铁青,一拍桌子大怒道,莫说他做不出来这等事,真如此对待有功之臣,一旦传将出去,怕是这数万军将都要哗变! “末将知罪!”华明辅丝毫不乱,一躬身,无奈道:“除此又待何解?那陆长仙态度坚定,没有明王律令,他就是不走。我等如今也是无计可施啊!” 方有群见他模样,哪里还不知道他的想法,闻言皱眉半晌,终是轻声叹道:“罢了,便将情况如实上报陛下,请陛下代为处置吧!” 华明辅却是起身来,颜色正经:“大帅,除此之外,依末将看,需向陛下言明,这些人违抗君临,强驻军中,怕是难保居心叵测,当防之又防,为大帅与众军将安危,当请陛下立刻派宗师增援,以防这些人作乱!” “嗯?”方有群又皱眉,直直盯着华明辅半晌,他岂能听不懂华明辅的意思,这是在向陛下澄清,只不过,这般说法,却为人不齿。 明王留下诸人,几次救他性命,结果竟还得此污名,只要传将出去,说不得便会成为明王欲对他方有群下手,怕是会引起莫大纷争,令明王处境越发艰难。 如此一来,陛下疑心可解。 “大帅,无需担忧,时至今日,明王看似处于劣势,但其安全当是无忧,并非谁可轻易动得的对象,大帅此举看似对明王落井下石,然实则,却对明王未必是坏处,或许陛下见大帅对明王如此,反而能戒心稍减。而且此番过后,或许明王因大帅此举而怒,将陆宗师等人召回,此事也算圆满。若他依然不召回,那足以说明殿下为保大帅之安危,并不在意些许流言蜚语,此也明证殿下一心为国为民,大帅不必为此介怀,只要大帅能阻敌进犯我国度,亦乃助明王之志也!”华明辅却缓步来到大帅跟前,声音低不可闻道。 方有群张嘴便欲叱责,这等揣摩圣意,更图谋圣心的事,岂敢宣之于口,然而最终,他终是未发一言,缓缓闭上了眼睛。 华明辅微微躬身而退。 第469章 不令即可 时光微晃,自寿宴后,转眼便是三日。 这数日来,京城却是热闹,非但朝堂之上喧闹不已,便是在民间,亦是因立储之事而沸沸扬扬。 不知是民间百姓真的耳聪目明,还是有心人在引导,一时间,便连贩夫走卒言语间所谈都必不离三位亲王之贤德事。 有言之凿凿庸王曾于某年某日,白龙鱼服下民间,遇百姓蒙冤,一怒贬命官为民做主! 又有亲见平王,每逢灾年必缩衣节食,于民间施粥,救无数百姓,引万明生佛的善举。 更有离奇的,称泰王生而知之,三岁便与百官论政之传奇事。 总之,仿佛只是一瞬间,各种有关三位亲王是如何贤德、人善、勇武、聪慧事的确切消息,便集体冒了出来,而且还都被各种人等加以各种铁证,被大肆传播不休。 当然,也不止是这三位亲王而已,总还有些关于其他皇子的贤名也被夹杂其中稍稍冒头,只是可惜,声势明显不如三位亲王那般如日中天。 这也不奇怪嘛,虽陛下金口玉言,储君之位只在三位亲王中遴选,但帝心难测,谁又能说没有变数? 九五之位何其尊贵,坐拥天下是何等的诱惑,既身在皇家,又如何能甘心就此出局? 稍有异动,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只是有一点却是奇怪的很,便是尚在牙牙学语的皇子都在民间有了几分贤德之名,偏偏那早已名震朝野上下,天下为之闻名的明王殿下,却是莫名的没掀起什么大浪来。 倒非是无人提起,恰恰相反,在民间百姓心中,明王的威望要远胜其他诸人,民间感觉诧异者极多,只不过,每当有明王的名字被提起,却立刻会有人一拥而上,各种诋毁顷刻而来,瞬间便将明王压在了三位亲王的热浪之下。 就这般,闻名天下的明王殿下,就此被抹灭在这股立储热潮之下。 明王府! 陆寻义盯着从各处汇集来的有关立储之事的情报,脸色很是难看。 良久,他才起身,长长吐出一口气,对身边范武沉声道:“宫里如何?” 范武乃是陆寻义师兄弟之中,那初入京时,战死在旗国宗师手下那位三师弟胡彪的小舅子,之后便被陆寻义带在身边培养,相比当初,如今已是沉稳了许多。 听陆寻义问话,沉声道:“陛下这三日都在御书房,阅览百官进折,直到刚才,陛下忽然下令,召阁臣进御书房议事。” 陆寻义闻言,脸色越发难看了,忍不住一巴掌拍在桌上,随即微微闭目道:“看来,陛下这一次是动真格的,当真要立储了。” 范武抬头看了一眼陆寻义的脸色,开口道:“二先生,我们真的就什么都不做吗?这么下去,恐怕用不了多久,结果就会真的定下来了。” 陆寻义脸色越加难看了,缓缓睁眼,眸光中明暗交织,却终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挥挥手沉声道:“再探,有任何消息,第一时间来报!” “是!”范武见状,也只得不再多言,正待转身而去,却突然想起什么又道:“二先生,最近有消息称,方帅上折参了殿下一本……” “嗯?”陆寻义面色当即一变:“立刻联系陆长仙!” …… 要说起来,近来这京中,可谓是诸事繁杂,这明王府自然也难以清静。 可对居于府上的杜先生而言,却还算太平。 自从离得明珠府,到了这京城,竹叶门风波过后,她便在明王府隐居下来。 她很清楚,对明王府来说,她活着便是价值所在。 所以,即便她不想这般虚度光阴,可也只能过这如同幽禁的日子。 其实明王府并未拘禁于她,也不妨碍她四处走动,只不过她却清楚,在明王府,她终究是个外人,必须得避嫌。 所以,她并不随意走动,活着打探些什么,更别提插手明王府的事,随意发表什么意见了。 不过,明王府倒是并不禁她消息,有什么消息,倒也不瞒她。 如今这京城沸沸扬扬的立储大事,她自然也有耳闻,只不过让她想到的是,这般风雷大事下,明王居然有空来她这儿下棋聊天。 眼见明王拿着棋子,专注棋盘,一片风轻云淡色,杜先生也不由在心底生疑:“如此大事,他当真就能好不介怀的淡然处之?” 脚步声来,杜先生偏头望去,只见陆寻义快步而来,冲着明王微微躬身,却并没开口。 杜先生见状,正待回避,却只见墨白一面轻声开口道:“什么事?” 见墨白不避嫌,陆寻义也不犹豫,沉声说道:“陆长仙那边来信,方帅严令他们离开军营,陆长仙以无殿下令旨不得擅离为由拒绝,方帅震怒,上奏陛下!” 杜先生在一边闻言,微微征了征,陆长仙? 随即她便想起此人是谁,毕竟曾身属道门,黄庭府与竹叶门之间往来甚密,这陆长仙乃是长老级人物,她自然也曾知晓,甚至还曾见过面。 只不过,她却不知,原来此人被墨白放在了方帅身边,心中倒是惊异不小。 一时间,眸光一瞥明王,心里涌动诸多念头,面色不由微变:“难道明王竟早与军方大臣多有勾结?这是早存以备将来之心?” 然而,这等骇人想法才刚刚念起,却只闻明王声音清淡:“知道了,宫里怎么说?” “陛下正召阁臣于御书房议储君事,暂时未就此事下旨!”陆寻义瞥了一眼明王脸色,缓缓说道。 此言一出,杜先生也将目光定在了墨白脸上。 却见墨白只是看着棋盘,好一会后,突然摇了摇头,对陆寻义招了招手,指着棋盘道:“帮我看看,可还有解?” 陆寻义闻言心头一闷,却强忍住没有说话,上前一望棋盘,略作沉思,其实心思哪在棋盘上。 他不明白殿下怎么如此无动于衷,随即摇了摇头,对墨白拱手:“属下愚钝。” 墨白闻言,则是苦笑一声,随手扔了棋子,对杜先生拱手道:“杜先生棋艺高超,本王不如!” “承让!”杜先生回神,拱拱手道:“殿下多有杂事扰心,在下不过胜在悠闲罢了,不如待殿下先处理公事,来日再下!” 说罢,便收去棋盘,准备离开。 “哪有什么杂事,这些年来着实荒废了技艺!”墨白却摆摆手,不在意道,随即望向陆寻义:“还有事吗?” 杜先生原以为,墨白是要她避嫌,可听墨白这话,顿时一愣。 “嗯?”陆寻义更是不解,事根本就没说完呢,什么叫还有事吗? “陆长仙那边请殿下示下,究竟是去是留?”没办法,只好重复一遍。 “陆长仙不是已经说了,无令不敢退嘛,既然如此,那何须下令?”墨白拿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然后嗅着茶香,笑道:“不错,不错!” 这次陆寻义明白了墨白的意思,只是心中仍自沉闷,陆长仙那边暂且不说,可皇储之事,难道当真就这般不管了? 如今还任凭明王府对军帅不敬,甚至不轨的污名加身,如此下去,怎么得了? 将来堪忧啊…… 但墨白如此,他也没办法,只得躬身一礼:“是,属下告退!” 待他身影离去,墨白与杜先生之间,陷入了沉默。 二人皆不说话,尴尬品茶。 也着实佩服这两人,就这般对坐,居然也能坐得下去。 终于还是杜先生忍不住了,沉声道:“殿下,如今局势纷乱,殿下身处风浪之中,当真就能不盈于心吗?” 墨白看了她一眼,笑了笑:“事已至此,本王能如何?” “杜某虽出身下九流,但观殿下绝非颓废之人!”杜薇薇微顿,盯着墨白沉声道。 “不知杜先生可能教我?”墨白微微低头,看着茶杯。 “不敢!”杜薇薇连忙拱手,却见墨白面上并无调侃之意,微微沉默过后,还是决定开口,毕竟如今她的性命,包括整个青年社都维系在明王府身上,微微思虑,杜先生道:“当日杜某离京时,殿下曾劝杜某留得有用之身,以待将来。如今这京城风高浪急,既然强冲已不可为,殿下又何不暂避锋芒?” “走为上?”墨白低声喃语。 “走为上!”杜薇薇眼中精光一闪,肯定道。 墨白缓缓放下茶杯,微微一笑,不再说这个话题,却是抬头看向杜薇薇,缓缓道:“杜先生,今日本王来此,是有一事要与先生商量。” 话题转的条块,杜薇薇有些许楞然,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倒也不再惊讶,事实上,墨白自然不可能闲的慌来找她下棋。 却也正常,杜薇薇点点头,正色道:“殿下只管示下!” 墨白同样神色一正,沉声道:“本来是否请杜先生出山,本王也是思虑甚久,毕竟杜先生于明王府多有助益,却几次三番因明王府而受劫难,本王亦是无颜开口。” 杜薇薇闻言,沉默不语。 心底却是总算明白过来,难怪陆寻义过来,没让她避嫌,并且方才还要向她问计,原来是在观察她有无相助明王府之意。 这份谨慎小心,让杜薇薇明白,恐怕要请她所做之事,非同小可。 无需她多想,墨白已然沉声开口:“想必以杜先生的见识,能够看得出来,寿宴之上发生诸多事,其实并非意外,实则皆乃必然。” 第470章 请你出山 杜薇薇神色郑重,眼神凝重起来:“杜某愚钝,不知殿下所指何意?” 墨白站起身来,仰望禁宫,眸光深邃若海,声音却果断有力:“寿宴之上,先是国朝与林氏生事端,几度不可收场,然后本王介入,又引得众军阀出面,与林氏合纵连横,共同对抗国朝。很明显,国朝看似与只林氏生恶,然而实则是在与整个军阀势力斗争。除此之外,本王于偏殿,也曾与林氏,与军阀,与道门之间一番明争暗斗,甚至几度明火执仗,差点彻底你死我活。” 说到这里,墨白转身看向杜薇薇:“杜先生,你看,这数番争斗,哪一桩,哪一件不危险,不紧张?几乎桩桩件件都涉及原则,涉及大利益。可以说,随时翻脸,大打出手,都绝非什么稀奇事。但最终,为何又没有真的出事?” 杜薇薇瞳孔当即一缩,豁然抬头看向墨白,惊道:“殿下是说,这一切都是故意的,这一切实则都是试探?” 说到这里,杜薇薇更是一把站起身来,脱口而出:“连立储也是演……” “不!立储是真的!”墨白却是摇头,苦笑一声:“我与陛下翻脸这件事算是意外……嗯,也不能算是意外,只能说迟早的事,自从当年我离京时发生的一些事后,陛下就对我这个儿子不喜,心结深重。这非一日两日之功,随着我一步步爬到今日这般地位,陛下已然感觉到我的威胁太大,甚至忌惮我更甚林氏等军阀,尤其是当我大庭广众之下教训那三个弟兄之后,陛下便越发觉得我的心太大……” 说到这里,墨白没有继续说下去。 杜微微本不该再问,但却实在忍不住:“殿下,请恕微微斗胆,不知陛下为何会与殿下有如此之深的心结,便是微微出身下九流,却也可观得,当今天家皇嗣,陛下膝下众子,莫说殿下本就乃是皇后嫡子,文才武略,心性勇武,更无人可与陛下一争风华,再加上殿下多年身在宫外,与朝堂素来无结党,故而无论是论位分,论才智,还是论陛下之信重,都当为陛下心中所选方是,为何陛下偏偏就是容不得殿下?甚至最后闹到,不顾国朝大局利益,宁愿亲者痛仇者快,也非要将殿下踢出储位?” 这番话,杜薇薇本不该问,但既然要涉身明王府之事,她却不得不搞清楚,明王与陛下之间,究竟是真仇,还是假恨,定武帝与明王之间,是否真的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然而,墨白听完却是笑了笑:“你可是怀疑,我有不臣谋逆之心,被陛下查到了,所以才闹到如此境地?” 杜薇薇脑海中一闪,方才陆寻义提过的方帅之事,很明显,殿下在暗中勾结朝廷手握重兵之大员,而且,还被举报了。 虽想到这些,杜薇薇却并未出声。 “你大可放心,本王绝无谋逆帝父之事!”墨白斩钉截铁道,说罢,墨白转身与杜薇薇对视:“至于陛下会否一定要我的命,暂时来说,你也无需担忧,他不会杀我。” 杜薇薇与他对视,见他眼中无丝毫彷徨,顿时心下松了一口气。 若定武当真以对明王杀机深重,甚至已经谋划动手,那杜薇薇不得不考虑青年社的将来,不是她私心重,而是祖业不能就此毁在她手上,或许于国朝,于明王府,于他人来说,青年社不值一提,但对她本人来说,却是祖宗基业,重若泰山,别人可以不在乎,她不能。 “陛下为何会对我心结深重,就连我也没办法说个清楚明白,而且此还牵涉到一些天家密辛,为人子,我也不能宣诸于口。但我可以告诉你,陛下之所以选择此时此刻来打压我,这其中有陛下在为将来的继位之君考虑的因素,陛下忌惮我会成为将来大夏不稳的因素所在。”墨白声音低沉。 杜薇薇闻言眉头微皱,随即又松开,看了一眼墨白,心道:“不说陛下,就凭你在金銮殿上将三位亲王压的不敢动弹分毫,恐怕任何人都会如此忌惮。” “好了,此事便不提了,还是说回方才,你说的不错,寿宴上除了陛下打压我一事,算是意料之外的变故,其他争端,几乎都可以用试探两个字来概括,陛下在试探,林氏在试探、众军阀在试探、道门也在试探,当然本王也在试探。”墨白眼神又变的深邃起来。 “联合抗蛮?”杜薇薇声音清脆,忽然吐出四个字。 “不错。”墨白赞许点头,重新坐回椅子上,端起茶杯,嗅了嗅茶香:“说白了,就是诚意两个字。即便到了寿宴当日,不论是国朝,还是林氏,亦或者我本人,其实没有谁敢说了解对方是不是真的想要联合,是不是真的非联合不可。谈判进行到了关键时刻,巨头下场的时候到了。越是到了这时候,便越是要小心谨慎。这番试探,其实就是在互相伤害,互相戳对方的剂量,尽数往对方不能接受的敏感地方出手,这就好似在刀尖上起舞,危险却又直接。谁若是心有不轨,自会退缩。然而,若这般危险,依然肯参与,甚至如此刺激也不肯下桌,甚至还小心翼翼隐忍着最后一丝脾气,不至于彻底翻脸,那就足以说明,此次联合,的确是诚意十足的。” “所以殿下说,金殿上发生的一切,都是必然。即便不是因坐席而争斗,也会有别的因素。这番试探过后,虽然看似各方的关系相比之前紧张了许多,但实际上,各方心底也随之放松了许多戒备,事实上,如今联合抗蛮并没有停下,反而节奏加快,也从侧面证实了这一点。”杜薇薇的确不俗,以前困于眼界,只在明珠一地。 但很多道理是相通的,她能以女子之身掌青年社龙头位多年,其中经过的勾心斗角可谓不知凡几,她能屹立不倒,自然眼光手腕都不俗,入京城乱局欠缺的只是眼界与格局。 此番入京城来,虽然看似没有涉世,但实则明王府方面从不禁她消息,京城里种种博弈,皆放在她案头,如此一来,也就弥补了眼界与格局的不足之处。 这也是墨白为何会想到此时让她出山相助的原因,没选陆寻义,也没选铁雄等更信任的自己人。 实在是包括陆寻义在内,是忠诚,也有一定的本事,但却终究欠缺了执掌一个团体的经验,有些事,不是书面学习或者讲道理就可以理解的。 这必须要无数次的实践,需要时间去磨练,方能随机应变。 陆寻义执掌的明王府,目前体系还相对单纯,大体皆以忠于明王府为主,陆寻义在明王府威信已久,自然不成问题。 但换一个地方,未必可行。 其实就算是现在墨白也有些担忧,明王府如今已是稍稍扩充,太玄门和竹叶门原有势力纳入之后,陆寻义明显对那两派多存提防之心,却少加善用之策。 便拿府中资源来说,对府中黑衣卫等原有势力,陆寻义公平公正,有所需,便有所度。 而对太玄门,和竹叶门的人,那便明显有些不太合适。 比如前段时间方有群身边的陆长仙等人,因在方有群身边效命,有所死伤,就连陆长仙都受了伤。 墨白没有指示陆寻义怎么去做,却在暗中关注,结果陆寻义竟迟迟不提封赏。 墨白提了一嘴,他却答道,方帅那边自有护卫宗师用度,府里无需担心。 倒的确是如此,但作为一个主位人选,这样用人却未免有些不合适。 说到底,若是换了黑衣卫在那边重伤,陆寻义肯定早早安排妥当,说到底他还是心有芥蒂,重视不足。 后来因为墨白提了一嘴,陆寻义显然也明白墨白施恩余下的意思,倒真的送去了奖赏资源。 可他却是太过面面俱到,竟将奖赏送到每一人手中。 这不能说不对,但却有更好的办法,可直接将奖赏下发陆长仙手上,然后由陆长仙自己安排具体。 毕竟陆长仙为那边的主事人,总要给他机会施恩于下,涨涨威信,同样能让陆长仙感觉到王府对他的重视与信任。 若是担心陆长仙私吞,也只需稍稍敲打一句便好,如此一来,岂不更好? 想到这些,墨白心底轻叹,不能怪陆寻义,毕竟其曾为一个江湖毫客,行事洒脱,不拘小节。 区区数年时间,就能有这般进步,已然是不错了。 这些心思只是在心中念头一转,便又对杜薇薇道:“所以当日寿宴上看似刀光剑影,实则却不过尔尔,只是能否看分明而已。寿宴过后,不管谈判中还会有怎样的困难,但整个大夏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大格局就算定下来了,基本上不会再偏离路线。” 杜薇薇点点头,却是极为敏感的出声问了一句:“殿下是说,国朝、军阀、道门。” 墨白点点头,又摇摇头:“基本如此,但还可以分细点。陛下、朝堂、国朝所属军方大臣,四方军阀、林氏、道门、以及明王府!” “嗯?”杜薇薇皱眉,她听出来了这其中的区别,但一时间却不明白墨白单列的其他几项是和用意。 墨白却也没多解释,又话题一转:“谈判完成之前,就基本是你说的这三项,你可已经明白,我今日来寻你的用意?” 杜薇薇沉默了片刻,吐出两个字:“道门!” “没错,就是道门,你如何看?”墨白点头。 “既然大局已定下,那便只要手中抓紧国朝、军阀、以及道门任何一方,便可立足!”说到这里,杜薇薇已经明白了墨白的意思:“殿下想让我助殿下彻底掌控道门?” “没错,所谓储位,所谓帝心,在这乱世里,依靠他人赐予的权势,都绝非立足之本。想要活命,立足,和讲条件的资本,便只有手握真正的实权。”墨白眼中精光一闪,缓一缓道:“我能在这四面楚歌之中活着,不是因为我是皇子,而是因为我是道门尊者,天下无敌的尊者。” 说到这里,墨白眸光抬起,直视杜薇薇:“然而,尊者之位,只能让我活命,想要立足,想要施展自己的意志,那我必须成为道门之主,正如你说的掌握道门!彻底掌握!” 此时的明王,在杜薇薇眼中,是很少见的。 在大多数人眼中明王是霸气的,尤其是杀人时,但大多时候,却是清淡如水的。 可此时此刻,杜薇薇知道,明王不止杀人的时候才霸气。 她没有立刻答复,不是不想答复,而是她只觉压力如山,不认为自己能做到。 道门,没有人比她这个道门中人更明白那是什么地方,又是一群什么样的存在。 道门内错综复杂,王者为尊,实力、辈分、等级森严。 可又怪的很,在它森严的等级下,又散漫无比。 天下没有任何地方比道门有更多小团体了。 便是那结党成风的朝堂也远远不及道门复杂。 先是门规等级,然后权利派系,再到师徒牵连…… 每一个团体都是严格的、散漫的、却又偏偏存在,还井然有序。 没有人可以彻底掌控道门,即便是以前那三山四门时代,那三位真人四位尊者威望何其之高,可与国朝争锋,也不敢说尽掌道门。 里面弯弯绕绕太多了,各种关系太复杂了。 可以共尊为主,却绝不可能一令下,当真齐声伏首,而是会绕无数个弯。 “殿下!”杜薇薇当真没料到明王竟能如此高看他,却只能苦笑:“非是杜某不愿效力,而是实在做不到啊,论辈分、论实力、论名声,杜某无一样能服众,当初杜某以女子之身仗青年社,看似艰难,可说到底却还是有几分优势,名份上我占大义,毕竟乃是继承祖业。实力上,有多位叔伯扶持,又有黄庭府做后盾,可威压社众,又经数年多番手腕,方才镇压住青年社。如今,且不说其他,单我背叛师门的弃徒名声,就让我在道门内寸步难行,更何谈掌控?” 墨白笑了笑:“并非完全没有优势,首先,道门臣服于我,并非是我强行镇压,其中自有他们所求我之处,实则相护依靠。而我在其中更为强势,所以就有了做主的资格。这是名分吧!有了这个基础,就犹如如今的联合抗蛮众势力之中的国朝一样,即便各方心思诡异,却也不得不遵他为主,听他意见,有了这份缓冲,就有了运筹帷幄的机会与时间。” 杜薇薇闻言,不得不点头,但却仍没有半分信心。 墨白没在意,又道:“有了管控的名分,然后便是实力,整个道门,有谁敢与我论实力高低?而我就站在你身后,不看僧面看佛面,我觉着,只有你敢与他们论实力,而不会有人敢主动与你论实力!” 杜薇薇心神微动,墨白最后道:“还有一个优势,我觉得是有用的,那便是大义在我这儿,抗蛮在即,对道门而言就意味着生死在即,今时今日,我墨白的名声早已广传天下,我相信他们已经明白,战场不再是以前换一个闭关地,而且还可以捞油水的地方,那是要真刀真枪的。让谁去,不让谁去,在你手上掌着,这其中可操作的地方还是有的。所以我想,以你的手腕,即便孤身入内,但先团结一部分人,应该不难。当然有了这个基础,最后能否功成,也难比登山,但天下事又哪有易得之事,正是因为困难,我方来请你出手!” 第471章 王妃心病 执掌道门,甚至是彻底掌控道门。 这件事对杜薇薇来说,实在太过突冗,她根本没有半点心理准备。 曾为青年社弄龙头的她,在明珠一地还算风光,可再怎样,那也不过只是利用明珠府有多方势力交错,局面复杂,连国朝官方也因各租界而多有忌惮,不能彻底掌控的缘故,而培养出的一个地下势力而已,并非真的狂妄到,以为可与掌控一省府的封疆大吏相抗衡。 她很清楚,自己能在明珠府横行,就连封疆大吏都卖她几分面子,那其中定然少不了,自己乃是道门弟子身份的缘故。 而如今,居然说要她去执掌,甚至掌控整个道门? 那可是连偌大的国朝都为之忌惮,无法摆平的庞然大物。 别说她没有心理准备,根本就是从来都不敢去想的事,又何谈信心。 即便墨白给了她一些底气,但此事太过突然,她还是没敢应承下来。 对于此,墨白也没失望,只说还有些时间,让她可以仔细考虑一番。 望着墨白背影离去,杜薇薇独自一人在院中坐到天黑,连送来的晚膳都未曾进用,就这般一直坐到星月满空,寒气深降之后,她才缓缓回神。 望着那漫天星空,她眼中情绪交织,时而振奋,时而又颓唐,最终却是长生一叹,面上苦笑一闪,微微摇头,起身进屋。 身影消失前,隐约有一句话在院中呢喃:“杜某何德何能,岂敢如此自不量力!” 时间不会为任何人而停留,一晃又是七八日,杜薇薇没去找墨白,墨白也依当日之言,果真给了她时间考虑。 她的生活仿佛又恢复到了平日该有的清静,不过外面的动静却越发汹涌了。 明王府依然如以往一般,有什么消息,并不隐瞒她。 就如平日一般,她只是默默看着,听着这些消息,并不主动出声参与。 只是很明显,相较平日,每当接触外界的消息时,她眼中明显多了几许思考之色。 备受瞩目的皇帝召阁臣议事,许多人包括她杜薇薇都曾以为,这立储之事当会有结果了,可是出乎意料,如此多时日过去,宫里竟始终没有一点动静传出来。 也正因没有消息传出来,立储带来的风波不但没有降温,反而越演越烈。 接下来几日,朝野上下,越发群情汹涌,三位亲王使出了浑身力气,在京城斗的是地覆天翻。 最直接体现,便是朝中官员,开始赤膊上阵,开启了相互攻歼的热潮。 久不开的大朝会在这七八日里,一连开了三次,每一次朝堂上都是腥风血雨,一个个大案要案被当堂翻了出来,紧随其后,便是一系列官员连番下马,就好似番薯一般,只要拔出一个,立刻就能牵扯出一群来。 朝中大员如此,底下就更不用说,数方势力之间的纠缠,也直接反应到了民间,京中各种犯罪率一时间持续飙高,大理市、刑部衙门、巡防司,这三个执法部门,早已经开启了连轴转模式,牢狱中人满为患。 不过短短七八日,京中却仿佛经历了一场天灾,几有人人自危之乱象。 “自古以来,嫡位征伐,莫不如此恐怖!”杜薇薇听闻这番消息,不由叹道。 她倒并不奇怪,就是当年她那小小青年社,其上位之时,亦不知手染多少血腥,多少人命死于权柄之下,便连她一家老小,亦殒命其中,更何况如今乃是手握天下之权柄的帝王位! 却也只是轻声一叹,京中夺嫡之混乱,到底与她无关,不过她却还是不免皱起眉头,觉得有些不对劲。 “自阁臣议事,已一周有余,夺嫡之乱,此起彼伏,几欲危及江山社稷,陛下竟仍自不定储位,这……”杜薇薇皱着眉头望着桌案上,那一纷纷京城乱象的消息,嘴里轻声呢喃。 其实莫说她生疑,到得现在,曾满心热烈的朝臣们,也是心中惶然起来。 皇帝当时在寿宴上抛出一个立储之议,看态势明显是有早做决断之意,当日更曾召阁老议事,按道理此事不会拖延太久。 可如今风波诡谲,一连数日过去,朝中已是乱象纷呈,陛下却还不拿出决议来平息乱象。 “难道所谓立储,只是皇帝对朝中结党势力的一个试探吗?” 能在朝为官,又有几个庸才,观形势不对,立刻便开始怀疑起来,这种猜测一出,紧随其后便是热烈的夺嫡风波,立马刹住了车。 但即便刹车,还是有很多人坐不住了,首当其冲的自然是三位亲王,当即便是心慌意乱,惊惧不已。 这段时日,他们使出浑身解数,这朝野之乱几乎尽数起于他们。 倘若皇帝当真只是试探,那他们无疑便犯了帝王之大忌讳,帝尚在世,尔等皇子如此勾结朝臣,几欲有只手遮天之势,是意欲何为? 此事想想都让几位亲王头皮发麻,一时间顿如坐蜡,不知接下来如何是好。 可凡事得话分两头,说到底都在帝心。 若皇帝非真心立储,那自然便是他们勾结朝臣。 可若一旦皇帝本心当真是立储,那有大臣拥戴,那是证明贤德与本事,便没有什么勾结朝臣之说了。 帝王之资,岂能没有手腕,连朝臣都收服不了,何谈敢坐拥天下? 所以一旦此次帝王是想看看三位的本事,那如果此时停下不争,岂不是自毁长城? 是立马停下还是继续拼搏? 几位亲王坐立难安,陷入了尴尬境地,帝心不可测,自也没人敢去找皇帝老儿,要一个准话。 不过那百岁前相家中,近来却是门庭若市,一时间诸多访客相继而来。 此嫡位事,乃前相提出,明显涉事其中,要探消息,自然也乃最佳对象。 ………… …… 陆寻义到底还是坐不住了,若嫡位已定,那他也就罢了心思,可既然一再定不下来,那为何不能努力一把? 他来寻墨白的时候,墨白正在给林素音诊脉。 其实修道自有强身健体之功效,所以道家中人,并不容易生病,即便林素音身怀有孕,只要不妄动修为,其实身体素质也比一般孕妇要强许多。 但自寿宴归来后,林素音却不知怎的竟受了风寒,而且一连七八日,不但不见好,反而越发严重了。 宁儿与阿九站在一边,看着坐在床边为林素音诊脉的墨白,心里皆是担忧不已。 尤其是阿九,他本通医道,明王妃的情况他自是清楚的狠,原本些许小疾,根本不在话下,连汤药都无需,数道膳食调理,便可康复无忧。 然而,至如今,却不但不见好转,反而越发严重了,他心中不能不忐忑,自从王妃有孕,他便相当于王妃的专职医师,如今王妃处了岔子,他如何能不自责? 良久,墨白松开林素音的脉象,目光看向躺在床上,侧头不语的林素音,眼中疲惫一闪,随即又复了神态,轻声道了一句:“无大碍,季节交替,气候反常,受了些许寒气,待会我下个方子驱驱寒气,两三日便好。” 阿九和宁儿闻言,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连忙取来纸笔。 墨白提着笔,却少见的犹豫了起来,阿九站在一旁,眼神微暗,他心中有数了。 最终眼看着墨白写下“姜三片”递给他,阿九点头接过。 墨白回头再看了一眼依然默然无语的林素音,缓缓吐出一口气,转身与阿九一同出了房门。 “六爷!”来到院中,阿九有些担忧的看向墨白:“王妃此症,似有心忧,若如此下去,怕是有伤神志……” “嗯,我心里有数,去煎药吧!”墨白点点头,并没多说。 阿九欲言又止,却见墨白已经在院中坐下,终是没敢多说什么,快步离去。 在门口就碰到陆寻义寻来,打了声招呼:“二先生!” 陆寻义见他神色有异,不由心中一惊,连忙问道:“怎么?王妃病情如何?” “二先生放心,六爷刚刚亲自看过了,并无大碍!”阿九连忙收起担忧,微微一笑道。 他神情转换突冗,陆寻义看的清楚,心中更是生疑,若王妃真有什么情况,那便不宜在此时与六爷谈其他。 眼神微微一斜,正好看到阿九手中拿着药方。 阿九见状,也没遮掩,将药方递给他,笑了笑道:“王妃受了些许风寒,不严重,熬点姜汤服下便好。” 陆寻义这才点点头,放下心来,却是脸色严肃的交代一句:“得吩咐宁儿用心照应些!” “是!”阿九点头,同时道:“六爷在里面,我先去忙了!” 陆寻义点头入内,一眼便见到墨白在院中坐着,快步过去行礼。 墨白已然听到了门外对话,也才记起,当初战梅清风之前,他心下谨慎,故而没有将王妃有孕一事告知明王府诸人,只阿九知道此事。 这也是为了以防万一,若他回不来,就让阿九隐瞒此事,带着林素音避开这风波,他一旦不在了,他的孩子怕也不会被容下。 至于隐瞒陆寻义的等人,是不想再给陆寻义他们一个强撑的理由,他不在了,明王府也没有继续拼死的必要了。 所以陆寻义等人,至今都还不知道王妃有孕的事。 第472章 缓称王 其实如今倒是无所谓了,他平安归来,无需再隐瞒此事,反而有了小主,或许他们心中也更为安稳,毕竟墨白总是风里来雨里去…… 但想一想,还是决定再等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待时局稳定些再说。 “六爷,这立储一事,至今不见分晓,似有诡异之处!”陆寻义开门见山,想知道墨白的意见。 墨白其实并不太关注这事,反正定武已经绝了他的帝路,这已经成了既定事实,再立储谁人,他也就无所谓了。 就那几块料,他也没看出有哪个能撑起这大局,相反,如今他更关注的反倒是定武的身体情况。 对定武的病情,他基本已经绝望了,与定武闹到这个地步,就算他再如何恳切,定武也不会接纳他去治病,只会认为他别有心思。 如今他倒是宁愿定武早日立下皇储,或许还能用最后的时间,帮助皇储立些威严,也不至于将来他一旦驾崩,国朝立刻陷入四分五裂的危机。 “陛下怎么谋划的,咱们插不了手,看着就是!”微微沉吟,墨白摇摇头,轻声道。 陆寻义听的心中一凉,他实在不解,殿下为何始终不愿向储位靠近,明明定武帝将崩,只要能入储位,那登大位,几乎板上钉钉的事。 若储位一定,将来再向登位,那将无比艰难。 他已经暗示过许多次了,可墨白始终无动于衷,这让他心中郁闷非常,但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放弃,最后还是忍不住:“殿下,依属下看,陛下心中怕是也心意未决,……” 话刚到这儿,墨白就知道他要说什么,直接抬手打断:“寿宴上的事,你清楚的很,本王就算想争,也争不了,又何必去做无用功。” 陆寻义顿时脸色一阵通红,他如何不知这一点,可是…… 咬了咬牙,他还是坚持道:“殿下,请恕属下斗胆,陛下的病情您心中最是明白,一旦当真天崩,这国朝必将大动,外敌虎视眈眈,内忧每况欲甚,如今联合抗蛮,尚有陛下威压,若将来当真由他人继位,怕是局势立刻将崩,此于朝于野,都将乃是一场滔天大灾。” 说到这里,陆寻义抬起头,看着墨白,满腔赤诚:“殿下,就算您不为自己考虑,但身为圣祖爷后裔,您也必须为祖宗社稷,天下黎民考虑。纵观当今皇室,能承陛下遗志,能镇压朝廷者,除殿下外,谁可争锋?如今殿下的确被陛下误解而出局,但我们也并非当真无一争之力,陛下如今尚不知自己病情深浅,若是知晓,又岂能不为祖宗社稷考虑?届时,陛下定能理智分辨,究竟谁才是最合适的继承者!” 听到这里,墨白脸色已然铁青,眼中少见的怒火膨胀,盯着陆寻义:“你说什么?你让本王告诉陛下他的病情?” 墨白语气中的寒意扑面而来,陆寻义顿时一个激灵,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 陛下的病情,之所以不能告知,正是因为情况不可测。 没有谁能保证,定武在得知自己命不久矣的时候,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这样一个雄心壮志满腔,一辈子为光复大夏而忍受了太多憋屈的帝王,在最后时刻,被临头一击,再也看不见希望的时候,究竟会做出怎样疯狂的决定。 一个帝王的担当,或许会让他如陆寻义所说那样,忍住这一辈子所有的委屈,只为国家将来而考虑,那他会选择一个最合适的继承人,来完成他的遗志。 但同时,一个帝王的骄傲,一个帝王的憋屈,同样可能让他在最后时刻,不顾一切的放纵一回,也许他会以从未有过的魄力,在他最后的时间里,用最后的性命,用国家做赌注拼最后一把,不成功便成仁。 他会杀了令他蒙羞,恨之若狂的林华耀,他会杀了对他阳奉阴违,居心叵测的众军阀,他会调集一切兵力驱赶外敌,杀掉一切反对者,用最后的威望,做一场注定赢不了的豪赌。 不要怀疑一个帝王的临死一搏,会为这天下留下一个怎样不可预料的烂摊子。 四分五裂? 怕是亡国灭种都有可能! 对于此,墨白早有明言,绝不能赌陛下的心性,没有任何人能够赌得起。 他知道墨白真怒了,怒他为一个帝位,竟不顾苍生性命。 陆寻义冷汗唰的从头顶流下,但此时此刻,他也不想再忍了,身为臣下,自当为主而谏。 他明白,有些话,有些事,主上是不能说,不能做的。 这便是臣下存在的作用,多少朝里,开国君继位,皆乃臣下“相逼”,创下万古留名之伟大基业。 今日,无论如何,他也必须将心里话说出来:“殿下,即便不告知陛下也无妨,如今陛下心意未决,我等也只需让陛下再犹豫的更久一些,属下手中早已有那三位不法之证据,定能让陛下为之而怒,依您对陛下的诊断,只要我们再坚持月余,到得最后,未必没有转机……” “轰!” 一声爆响,墨白身边的石桌轰然裂开。 “砰!”陆寻义当即双膝跪地,脸色发白的盯着那石桌碎屑。 “怎么了……”背后林素音的房门被急忙打开,宁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脸上明显有几分惊色的看着外面,显然是被外面这大动静给惊动了。 不过目光一看墨白仍自怒气明显的背影,和陆寻义跪地伏首的模样,顿时小手捂住自己嘴巴,随即立刻关门,消失在人前。 墨白微微闭眼,再睁开压下心底的烦闷,缓缓吐出一口气:“起来吧!” 陆寻义抬头看他一眼,才缓缓起身。 墨白仰头看着远方高空:“你以为这夺嫡之事,天下真的已经忘了我明王府?陛下、百官、林氏、军阀、甚至旗蛮,他们的眼睛都在看着咱们。这储位,他们可容的其他人坐,却偏偏容不得本王,若当真本王坐上储位,那别说将来,就算是现在,这国朝也得崩散。就连现在这联合抗蛮之大势,都说不得会因本王袭位而中断。你觉得本王能坐镇朝纲,能威压四海。可你怎么不想想,其他人愿意见到这样一个储君吗?” “这储位掀起了多大风波,朝堂上腥风血雨,险些危及社稷,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明显就是陛下在借机清理朝局,可至今为止,包括旗蛮、众军阀,为什么只是冷眼旁观?没有趁乱而起,搅动风云?任由陛下施展韬略?那是因为他们和你一样,都觉得本王那几个兄弟扛不起社稷,他们乐见这几位上位,所以才坐视上观。” “若是本王上位,他们还能如此镇定吗?陆寻义,你能不能把目光从储位上挪开,稍稍抬高一些。你看一看,如今的国朝,究竟怎样的继承人,才符合大局,才能让更多人安心,才能为我们争取到更多的时间。这帝位,不是有本事的人就一定能做,也不是有本事的人坐上就一定于国有利。” 墨白说完,站起身来,转身离去。 陆寻义却早已在他一番话下茫然了,如此说来,明王岂不是从一开始,就根本不能踏足帝位? 那明王府如此挣扎,那他如此苦心筹谋,明王府几番生死,又为得什么? 不能居帝位,如何施展抱负,如何有斗志? 他确实茫然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起心,有朝一日辅佐墨白称帝,立大志于天地间,不枉人间走一遭,方不负此生豪情。 墨白虽始终不提帝事,但也从未彻底决绝,一直都给了他希望。 突然,墨白脚步一顿,他抬头看去,并不见墨白回头,少顷,却听墨白道:“登帝位是为了方便我们做更多事,绝不是为了登帝位,而做更多事!即便就如你所议,不久之后,我登了大宝,真的于我明王府有益吗?这天下诸雄,从此将本王视作唯一的,最大的敌人。再也没有任何人能为本王分担,届时本王能做什么?陛下又何曾不负有大志,手段智慧皆不欠缺,可继位至今,他可曾做成哪怕一件事?而当年他继位的环境,远不如今日这般糜烂。今时今日,我便是即位,也未必就不是下一个定武帝,蹉跎之间,没了当年锐气,时光一震,已垂垂老矣,独留这千疮百孔的江山社稷。” 陆寻义闻言,茫然渐去,终于慢慢恢复心智,眸光中有了思虑光芒。 他沉默了,的确,定武帝为君一世,若客观称,他不是昏君。 然而,无论他付出了多少辛苦,也注定当不得明君之称,史书如刀,半点不留情,他注定难以留下光辉一页了。 陆寻义望着墨白背影,缓缓跪下:“殿下定然不会重蹈覆辙!” 墨白没回头,负手前行:“且安心做事吧,帝位是高高在上,但实力不足,坐上去又能如何?目前,我们需要的不是帝位,而是时间。帝位于我目前而言,不是良药,而是剧毒。你放心吧,我们还有时间,只等新帝将出,必容不下我。但也正因此,我们反而有了时间发展。会有很多人力保我活着,比如旗蛮,比如林氏等军阀、他们都是我的敌人,但他们最大的敌人却是国朝帝君。他们会希望用我来打击新帝,也会希望新帝将手段全用在我身上,他们会希望我们两败俱伤。所以他们会让我发展实力,会让我与新帝有一博之力。” “正如当年林氏崛起,众军阀捧林氏以抗国朝,很快,我明王府就是新的林氏。” “天下乱,四方雄起,这苍茫岁月,谁主沉浮,各凭手段吧!” “观历史风云,我常闻有志之君,能建万世基业者,无不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第473章 心病 墨白发怒,训斥陆寻义的事,其实已然很是注意,并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 但天下又哪有不透风的墙,那被墨白一掌击碎的石桌,以及陆寻义离开时的神情,都还是不免落入了一些人的眼中。 一时间,虽然没人敢去多说什么,但很明显,这件事对明王府还是很有影响的。 影响甚至还极为不小,最直观的体现是,在接下来的几日内,几乎所有人说话做事,都不由自主的平添了几分小心。 就连阿九与宁儿,每次见到墨白,脚步都放轻了许多,目光中也总是会探着一些惊惧与担忧。 尤其是阿九,每次在墨白面前,都会有些欲言又止,明显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又不敢。 明王府中如此明显的异常,墨白自然不可能毫无所觉。 事情过去的第三天,阿九再一次来到墨白身边,汇报王妃的情况。 “稍许风寒已经无碍,王妃今早在院中走了一会儿,气色已经好了许多,只是胃口却仍然不好,小半碗米粥都未曾吃完……” 阿九事无巨细的禀报,墨白也就静静听着,这段时日,即便林素音在病中,墨白也甚少与她见面,一切事宜皆由阿九与宁儿照应。 倒并非墨白有多忙,而是他很清楚,或许没有自己在她跟前晃,她的病才能好的快一些。 对于两人之间的这个尴尬处境,问题出在哪儿,墨白虽然心知肚明,却又只能默然无语。 在寿宴之前,其实因为孩子的缘故,两人之间的关系是有很大改善的,即便没有马上热乎起来,但很明显,两人之间的接触要比从前频繁了许多,有时一起用膳,有时也会一起走上几步,或者静坐一会儿,虽然话语不多,却不再那么抗拒接触。 只不过随着在寿宴之上,墨白与林华耀在大殿上,公然冲突,就在她眼皮底下,险些当场你死我活后,他与林素音之间的关系,便一朝又复了从前,甚至比从前还要严重。 林素音的身体其实没什么大碍,些许风邪而已,以她的身体素质,根本不至于卧床不起,说到底她其实乃是心病,忧思过甚所导致的。 对于此,便是墨白医术再高,亦是无可奈何。 心病还需心药医,可这心药,他又如何能给她? 花言巧语去安慰? 莫说墨白说不来,便是能说,林素音也非寻常人家的女子,些许敷衍之词,她又岂能相信? 明王府与林氏之间从前仇旧恨,到政治立场,再到大利益纷争,就说势不两立也绝不夸张。随着明王府的发展,如今已经避免不了的走上了棋盘,要正面厮杀了。 最后结果,无论是林华耀灰飞烟灭,还是墨白身死道消,显然都是林素音难以面对的。 情况已经注定,墨白没办法去和林素音说:“不用担心,明王府与林氏会和平相处的,我们都不会有事的……” 他如今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唯一能够去做的,便是少在她面前出现,或许这样能让她稍稍忘却这解决不了的问题。 “六爷,王妃身体虽无大碍,但如今有孕在身,总是如此心事沉沉,不得疏解,长时间如此下去,于娘娘和小主,都绝非好事。”阿九抬头看向墨白,神色担忧。 “嗯!”墨白闭眼微微沉吟后睁开,沉声道:“让青儿过来多陪陪她……不,她怕是不会和青儿多说什么,这样吧,待会你去杜先生那儿去一趟,把情况和她说一说,让她帮帮忙,我听说之前王妃便时常去找杜先生聊天。” “王妃有孕的事……”阿九点点头,却又请示道。 “无碍!”墨白摇摇头:“你交代杜先生一声,此事尚未公开,让她保密便是。” 不公开只是不想平添事端而已,倒并非真的怕什么。 “是!”阿九点头应命,正待转身出门,却是脚步微顿,似有犹豫在眼中一闪而过。 “还有事?”墨白沉声问道。 “这……”阿九少见的吞吞吐吐。 “你这是从哪里学来的坏习惯?”因林素音的事,墨白的心情说不上太好。 “六爷恕罪!”阿九闻言,顿知墨白不悦,也顾不得什么了,只得忐忑道:“六爷,您看,王妃有孕的事,二先生那边要不要也知会一声?” “嗯?”墨白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剑眉微挑,盯着阿九半晌不语。 阿九顿时心中后悔自己的冒失,却是低着头不敢说话。 其实他的个性,算得沉稳,知道六爷没交代的事,那就无需他多言。 可没办法,这几天宁儿心神不宁,总为陆寻义担心,他有些不忍心,终是忍不住想要打探一下情况。 他虽然不知道,当日六爷发火究竟为何,但没人比他更明白,六爷对二先生是有防范的,所以他也着实搞不清楚,这一次,六爷对二先生究竟是怎么个想法? 好在墨白倒是并未发怒,看了他一会,只是轻声道了一句:“你为何想要告诉他?” 阿九额头有冷汗滴下,又再次吞吞吐吐起来道:“阿九只是……只是……只是觉得,既然如今要告诉杜先生,那二先生那边不知会一声,或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他吭吭唧唧的,墨白却是直接了当。 阿九小心的抬头看了一眼他的面色,见他不似发怒,心下微松,整理了一下思绪才道:“阿九是觉得,即便不说,娘娘的身子也一天天起来了,怕是不用多久,二先生也会知道了,如今既然殿下要将此事告知杜先生,便不如也知会二先生一声,以免将来生出误会。” 闻听此言,墨白倒是心中微微一顿,说实话,若非阿九此时提醒,他倒是真忽略了此节。 心中一动,的确如此,若是陆寻义得知,如此大事,墨白竟然宁愿告诉杜先生这外人,却也要瞒着他,那怕是心里当真要有想法。 放下茶杯,墨白眸光不由看了一眼小心翼翼的阿九,方才心中的烦闷却是一扫,莫名的欣慰起来,阿九终于还是成长起来了,虽然这事不大,但看得出来,阿九心里是有格局的,做事相对圆满周全。 若是换了别人,如此心机,或许会让墨白心中生出提防,但阿九不同,阿九是他一手带大的,这么多年接触下来,墨白问心自问,这世上最信任的人,阿九绝对居首位。 其次者,便是宁儿,然后才是铁雄。 这倒也不是铁雄不忠,事实上最忠的便是铁雄了,但无论如何,阿九和宁儿皆是他一手带大,亲自教育出来的,说到底,在心里要更为亲近一些,即便宁儿有时会很调皮,不着调,但墨白依然信任,或许这也算人之常情吧。 “嗯?不对!”突然,墨白心中又是一动,眼神定在阿九身上。 不对啊,若是要提醒自己,阿九何须如此小心翼翼,紧张到连话都说不清楚。 眸中一闪,墨白突然想到了一些事,骤然冷哼一声:“不错啊,你还真是长本事了,居然敢对本王使手段了。” 方才还没反应过来,这阿九分明是在为了陆寻义的事来试探他啊。 如果他答应,那证明陆寻义在自己心里依然信重。 如果不答应,那就代表自己真的对陆寻义有想法了。 墨白脸色明显难看起来,盯着阿九视线慢慢锐利起来,他不知阿九是受了谁的意思,来打探他的想法。 这几日府间的异常,他自然也察觉到了,是陆寻义让他来试探自己吗? “砰!”阿九顿时浑身一颤,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脸色煞白,哆哆嗦嗦:“六爷,我……我。” 墨白盯着他半晌,怒容又慢慢收敛起来,心中还是相信阿九的,阿九是知道自己心思的,绝不敢如此冒失,更别说帮陆寻义来打探了。 他没这个胆子,也不会这么不稳重。 眸光微晃,一个人影出现在他心底,脸色微微和缓,嘴里却仍然冷哼道:“哼,又是宁儿那丫头让你来打探的?” 这一次,阿九不再结巴了,头摇个不停,连忙解释道:“不,不关宁儿的事,是,是我自己,真的不关宁儿的事……” 提及宁儿,阿九就像吐豆子一般,将事情说了个分明。 墨白也是无语,还真不是宁儿没分寸,而是这小子看不得美人忧伤,迫不及待的自作主张,想要为美人出力。 墨白嘴角抽了抽,这小子对宁儿那点心思,整个明王府除了宁儿本人,怕是无人不知了。 说实话,这事上,墨白是瞧不起阿九的,这么多年了,这小子玩暗恋是玩上瘾了,明眼人都知道的事,他还遮遮掩掩的搞的好像谁都不知道一样。 不过,墨白心里其实也明白,阿九是自卑,觉得身份配不上宁儿,毕竟他乃奴仆出身。 而宁儿除了有铁雄这个大哥之外,自身更是优秀无比,就连武道天资都比他这个渣渣要强了太多。 自然的,他也就只能明明白白的暗恋了! 第474章 储位定 偏偏宁儿那丫头也是懵懵懂懂的,这么多年了,或许是和阿九太熟悉了,偏偏就察觉不到异常。 “起来吧!”想到这些,说实话,就连墨白都有些同情他。 不过话说回来,此时此刻,墨白也不自禁的心里有些悠然,看看这小子,再想想自己当初和林素音。 在女人一道,和阿九一比,这差距就太明显了不是。 想当初,自己是何等气魄,行事果断非常,没有半点拖泥带水,男儿大丈夫,立人世间,岂不正当如此? “这次就算了,若再有下次,本王直接关宁儿半年紧闭!”墨白声音平淡。 阿九刚站起来,闻言又噗通一声跪倒,眼神有些楞的看着墨白,心道:“搞错了吧,都说了不关宁儿的事啊!要关紧闭,也是关他阿九啊……” 正要开口分辨,却见墨白一挥手:“此事已定!” 阿九顿时无语,只得苦着脸站了起来。 墨白喝了一口茶,神色平复下来,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府中最近是不是有些流言蜚语?” 阿九闻言,神色一震,偷偷瞥一眼墨白脸色,却看不出他心中如何想,只得老老实实,又小小心心道:“别的倒也没什么,只是上次二先生来见过您之后,便这几日都未曾再露面,府中私底下有些不解。” 墨白闻言,沉默了稍许,却没有多说,只是半晌后,道了一句:“嗯,我知道了,你去走一趟,告诉他王妃有孕的事,交代一声,暂时不要搞的沸沸扬扬!” 阿九脸上微动,心中却是一松,殿下这是在安二先生的心,看来没大事,这下,总算可以让宁儿安心了。 见他出门而去,墨白起身来到窗口,望向整个明王府,缓缓吐出一口气。 队伍大了,远不如从前那般随意。 尤其是他这身居主位的人,一言一行,反倒比从前要谨慎许多。 一直以来,就储位一事,不,不止储位一事,是很多事情上,他都并没与陆寻义说上太多自己心底的想法。 这并非是做作,而是人心实在太复杂了。 一直以来,他有意培养陆寻义的能力,也协助陆寻义在明王府掌权。 墨白所需要的不是一个应声虫,他需要的是一个独当一面的主事人。 所以,很多事情上,他必须尊重陆寻义的想法,甚至大加支持,只有如此,才能培养他的自信和威信。 到如今,整个明王府内,说陆寻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都绝不算夸张。 这自然是有好处的,很多时候,墨白不在,明王府也不会陷入一片混乱中,正如墨白还没回京的时候,明王府的一应事情,便有陆寻义自主打理,让他省了许多事。 可有好处,便有弊端,随着陆寻义有了自己的威信和能力,他自然也就多了许多自主的意见,并且对自己的能力和意见都深信不疑。 但有时候,他的意见与墨白的想法,却是不一样的,正如储位一事上,他所认为的,和墨白所筹谋的完全是南辕北辙。 这时候,墨白反而不好办了。 直接强势否认他的想法,无疑会让他颜面尽失,更会揣度自己是不是对他已心存不满,或者对他的能力失望,这当然会让他不安。 同时也会让府中其他人生出多余的想法,这世上只要有上进心的人,总不免会多几分心思,说不得就领会错了,以为陆寻义要失势。 无疑,一旦发生这种情况,明王府内肯定会不稳。 可若只是顺着他的想法来,肯定也不行,所以只能引导。 之前一些事情,虽然也未必就完全合乎墨白心思,但也没关系,慢慢引导便是。 但这一次,对于储位,对于帝位,陆寻义的执着太强了,从储位之事一开始,他便几次三番要有动作,墨白多次引导,按道理,陆寻义早就应该懂了墨白的心意。 然而这一次,陆寻义却是坚持几见,他无比深信自己的想法才是对的,他所要做的,才是对明王府,对明王最好的途径。 即便明白了墨白心意,但他还是不愿妥协,只要明王没有彻底回绝,他便始终抱着希望,要说服明王去争一争那储位。 甚至,他还暗中背着明王做了些事情。 想到这里,墨白眼中闪过一丝无奈,陆寻义太过自信了,他以为墨白不知道,然而实际上,从他有动作那一刻起,一切就在墨白眼皮底下。 明王府这些年所诞生的底蕴,当然不止表面上这点东西,否则明王何来的自信,敢与天下争雄? 在明珠那些年,这里面,有陆寻义知道的,也有陆寻义不知道的。 在立储之事传出后,陆寻义便有派人开始清点、盘查,他所掌握的那些遍布全国的药铺、医馆、粮庄、杂铺等生意网络的情报、钱货线路。 之后又让各军中探子,加快了情报传递线,开始统计明王府现在掌控的,能成战斗力的实力体系。 随后更是让铁雄上报了,他所知的一条军工线的生产情况。 这些事情,他并没有出格,并没有下任何一道多余的命令,只是清查,统计。 可墨白又岂能看不出他的想法,只不过却一直都只是看着,他也想知道,陆寻义究竟会不会当真敢孤掷一注,真的背着自己发动那些他曾下严令,没有他的命令,绝不准妄动的东西。 墨白还想要看一看,铁雄等陆寻义这些曾经的师兄弟,究竟会不会跟着他干,又有没有能力将明王府拉离他的掌控之外。 好在结果并没有让他失望,陆寻义终究还是守着最后一条底线,而铁雄总算也没有辜负他,并未因师兄弟情谊,而去隐瞒他。 他对陆寻义发了火,事实上,他并不想这么做,但他意识到,陆寻义这一次太固执了,已经到了必须打压的地步了。 所以他一掌拍碎了石桌,也带来了这些流言蜚语,让陆寻义三日闭门不出。 这三日内,他知道府中情况,却没有立刻就澄清,他是希望陆寻义能够冷静冷静,也是有意识的给他浇一盆冷水,这些年无人可用,陆寻义太过受信重,头脑已经过于发热了。 墨白微微摇了摇头,他当然不是要将陆寻义一棒子打落尘埃,看着阿九快步朝着陆寻义那边而去,墨白将视线扫向别处。 目饶一周,嘴角却微微翘起,这一次,倒是让他发现这明王府中,着实有些意思。 “墨一!”墨白嘴里轻吐出声。 顿时楼下一道身影闪烁,很快便出现在他身后:“殿下!” “可有什么异动?”墨白转身重新坐下。 “立储之事,倒是没引起什么骚乱,原竹叶门和太玄门的人并没有异动,黑衣卫稳定无忧。倒是这几日,虚离子有些心思,在打探当日殿下为何发怒,也曾与他儿子通信,想让他儿子尽快来京!二先生闭门不出,没有异动,他手下的范武却是有些愤愤不平,吐露过几句苦水。”墨一沉声道。 “呵,这虚离子倒是有趣!”墨白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笑了笑。 他岂能不知虚离子的意思,这是看陆寻义落难,想要让他儿子趁虚而入,再上一层楼。 毕竟他儿子与墨白这些年还是有些亲近的,这虚离子倒是很有上进心啊。 对此,墨白倒是并无什么恶感,手下人有所欲,自然也就代表对明王府有信心,这是好事。 墨白也没有纠结于那范武之事,他知道这个人,胡彪的妻弟,也知道陆寻义培养他的事。 这乃是陆寻义的亲近人,对陆寻义有几分情义是好事。 “这么说,没什么异常!”墨白点点头。 “核心人员,基本都恪尽职守,未见异常,私下里会谈论二先生引殿下发怒一事,却多是好奇,倒是府中新进的一些仆役丫鬟,却是有几个不老实的,果然跳出来了,按照您的意思,并没处置,任凭他们挑事。”墨一肯定道。 “嗯,总会有几个跳出来的,也都是一些被放弃的棋子而已,无所谓了,除了他们,也还会有再进来的,只要咱们自己不出问题就是!”墨白点点头,心下也是松了一口气。 最起码,明王府内核心人员,陆寻义并没有逾越去拉拢,这就够了。 微微沉吟,墨白抬头,盯着墨一沉声道:“这事你不要再管了,道门那边不能再拖了,你准备一下,随时待命,前往上清山!” “是!”墨一点点头,却是问了一句:“王妃那边,依然按照原计划?” “嗯!”墨白稍稍想了想,还是觉得,目前来说,王妃离开这是非之地,是最好的办法,点头道:“去准备吧!” “是!”待他离开,墨白从楼上一跃而下,目光却看向京城:“这储位,也该定下了吧!” 墨白的喃喃自语,似乎得到了回应。 又三日后,沸沸扬扬,喧喧嚷嚷的储位一事,终于是有了结果。 然而这个人选却是大出墨白之意料。 之前说是三位争储,实则朝野之中,主流还是认为,这储位恐怕终究还是要落在大皇子庸王和九皇子泰王二位身上。 立嫡立长,或又立贤。 大皇子身为长子,除墨白外,其身份最贵重,更曾经得过先帝喜爱,曾时常亲自带在身边。而论能力,这些年来,他一直为定武辅政,更曾代天子出巡,自然乃是热门人物。 而九皇子,虽年纪尚轻,但却聪慧得紧,自小深得帝心,又有陛下宠妃兰妃在侧,虽兰妃被下了冷宫,但宫中有消息传出,陛下实则仍然宠爱。 再加上九皇子,从年后,更得皇后收归宫中亲自教养,这无疑在上位路上更进了一截! 至于平王,不论贤还是长,甚至母族势力,明显要弱势于大皇子与九皇子,虽然在朝中经营多年,也有势力相扶,但要论希望,他希望最小。 可最后结果出来,却是连墨白都为之皱眉不已:“平王?怎么可能是他?” 第475章 空有心思 消息传来时,庸王府内,大皇子正在与一干幕僚饮酒议事。 骤然听闻平王登太子位时,顿时呆若木鸡,手中酒杯落地,嘴里不住喃喃:“不可能,不可能是老三,论长论贤,本王才是长子,本王才是贤王啊。” 在场诸幕僚亦是皆面色发白,显然同样为这消息震骇,此时此刻,无人能接上庸王的话。 “轰!“突然,大皇子一把踹翻面前案几,三步并作两步,冲下主位,死死掐住来传信之人的衣领,面上已是青红交加,狰狞不已,狂吼道:“你骗本王的是不是,是不是?父皇除非眼睛瞎了,否则怎么可能不选本王,本王才是长子,只有本王才能当太子,说,快说,一定是本王,一定是本王对不对……” “王爷饶命!” “王爷息怒!” “王爷慎言!” 在座之幕僚,终于反映了过来,连忙上前拉开已然愤怒到无法自抑,竟口不择言的庸王。 “慎言,哈哈哈哈……”庸王被众人拉开,却是忽然仰天大笑,如疯如魔:“本王为何要慎言,父皇何其不公,竟如此欺我,如此欺我,凭什么,凭什么……噗!” 怒急攻心的庸王突然一口鲜血喷出,捂着胸口跄踉了几下,一头栽倒在地。 庸王府内一片混乱! ……………… …… 九皇子虽已封王,但一则因为尚未成年,二则,素来得陛下喜爱,故而即便早早封王,却也依然长居宫内。 旨意传来时,其正在给皇后请安,闻听之后,也是刹那脸色苍白,却或许因为此时皇后正坐在上首,他未如庸王那般如风入魔,口无遮拦。 却只是死死的低着头,咬着牙,一声不吭。 而坐在上首的皇后也明显顿了一顿,与身旁老宫女对视了一眼,才缓缓回过神来,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底下低头站立,虽强做镇定,身躯却止不住颤抖的九皇子一眼,沉默下来。 “下去吧!“挥退了传信之人,皇后缓缓起身,在老嬷嬷的搀扶下,走到九皇子跟前停下,眼神中有悲哀浮现,只不知这悲哀,究竟是为九皇子,还是为她的嫡子明王。 “唉!”最终却只是沉沉一叹,什么也没说,与老嬷嬷离开了正殿。 待她身影离去许久,九皇子仍自低着头一动不动。 良久,只见他缓缓抬头,还未完全脱稚气的脸上,竟是早已狰狞的恐怖。 却只是一瞬间,便见他连连深呼吸数次,袖子中死死紧握至颤抖的拳头缓缓松开,一抹鲜红早已弥漫手心。 他转过身,似乎已经恢复了平静,随之若无其事的出门,没去见任何人。 只是回到自己房间,擦去了手中血迹,继续看书学习,…… …… 一场储位之争落下帷幕,不出意外的落了个有人欢喜有人愁的结局。 不管是否合人心,这储位终究还是陛下一言而决之事,再如何出乎意料,再如何接受不了,也都必须在陛下金口而断的那一刻,闭上自己的嘴。 喧喧闹闹的储位之争,似乎就此落下了帷幕。 庸王府从曾经的门庭若市,顷刻间变得门可罗雀,再无一丝往日之风光。 九皇子从大热之选,转眼间跌落尘埃,再无人问津。 唯有曾经最弱势的平王府邸,成了京城里最耀眼的存在,拜访之人如过江之卿,一辆辆堆满礼物的车马进进出出,端的是蓬荜生辉! 平王府是一朝得势,鲤跃龙门! 其他人则如落毛凤凰,不比鸡贵! …… 明王府内,墨白沉默良久之后,终于是苦笑了一声,摇头轻叹。 数日自省的陆寻义从明王告知他王妃有孕事后,便又重新出了门,此刻就站在明王面前,望着墨白的面色,轻声道:“三位亲王,无论位分、才能、德行,平王都称不得上上之选,便是论及陛下之宠,其也不如庸王、泰王。此次竟为他独占鳌头,此事颇令人费解。” 墨白遥望禁城方向,再次摇了摇头:“他哪来什么才德?文不成、武不就,眼高手低的废物一个罢了,我虽也不与庸王和泰王亲近,但不得不说,他们两个比之平王却还是绰绰有余的。” 墨白显然没什么顾忌,话说的直接。 陆寻义却更加疑惑了,正因如此,按道理,这平王就是一个陪太子读书的角色才对,如今竟被陛下纳作储君之选,这实在让人意外:“陛下此举,莫非是还有什么考量?” 这一次,墨白并无立刻作答,他望着禁城方向,眼中精芒闪烁,缓缓道:“希望是我猜错了,否则,陛下怕是要白费心思了。” “殿下是说?”陆寻义眉头紧皱。 墨白收回望向禁城的视线,眼中也有了几分凝重,沉声道:“前番,陛下借立储一事清洗朝堂,清洗出去的老臣,三位亲王手下几乎都有份,所以表面上看,陛下并没有刻意打压谁,也没有刻意抬举谁。让人看不出陛下心意谁属,但如果换个角度想,却还是能看出些许端倪来,你说,这三位亲王之中,谁在朝堂上势力最大?” 陆寻义闻言,眼中思绪掠过,随即沉声道:“自立储风波以来,观朝堂上,当属庸王最强,泰王次之,平王又弱之。” “未必吧!”他话音一落,墨白却是摇头:“老大辅政多年,掌控朝堂最深,这是事实。然而老九却因年纪尚小,还未曾亲身介入朝堂,只是靠母族势大,风头才会不弱。而老三在宫中无依无靠,其母族也远比不得秦国公一脉那般强势,但却能与老大相抗多年而不倒,又岂是简单。真要论起朝堂之势,老大最强无疑,老三却绝对比老九要强。” 说到这里,墨白看了一眼陆寻义:“老九母族虽然势大,可也正因为他母族势大,反而最具劣势,身为国君岂会容外戚当权,若让老九即位,那外戚必遭打压,如此一来,朝堂上老九还剩得什么?” 陆寻义悚然一惊,闻言豁然抬头,看向墨白,惊道:“殿下是说,陛下看似在清晰群臣,三位殿下都有份,但实则,受损失最大的是庸王与平王?” “不错!”墨白对此无比肯定,沉声道:“陛下心意虽难测,但于三位亲王,陛下之爱憎还是有迹可循的。首先是老大,其为长子,又辅政多年,若真得陛下喜爱,岂会先太子故去多年,本王这嫡子又无所踪的情况下,陛下却始终不扶他一把?由此可见,陛下并不倾向于他,反而对他结党一事,多有不满。” “再看平王,文才武功无一堪道,更是毫无格局,陛下与道门争斗久矣,之前,我还曾见老三却宴请道门青年才俊,以期能拉拢为助力,如此不知死活的蠢货,单只他勾连道门,就足以让陛下厌之?” 说到这儿,也就只剩下最后一人了。 也不出所料,墨白看着陆寻义的眼神,点点头道:“所以,要论储位,泰王希望最高,首先他有陛下宠妃兰妃相助,其次泰王乃是在陛下身边亲自教导长大,也着实早慧,深得陛下喜爱。他的个性更与陛下很有几分相似,上次本王寿宴之上,当堂给他一巴掌,他亦完全忍下,由此可见,他虽然年纪不大,但隐忍功夫却着实不弱,想必更得陛下欣赏。如此一来,他的希望自然高于其他人。先太子故去多年都不再重定国储,本王觉得,陛下其实就是在等老九长大成人,只要老九在成长中不出大错,这储君之位,舍他其谁?” 如此一分析,陆寻义不得不认可墨白的推测,的确无论怎么看,泰王才是陛下心中之选。 想到这里,陆寻义也记起,当初墨白在寿宴上,给了老九一巴掌的事。 外人皆认为,墨白之所以只打泰王,是因为三位亲王之中,只有老九比他小。 但现在看来,当初殿下之所以打泰王,并非是年纪原因,而是认为他才是最有可能的继位之君,所以殿下才给他个深刻教训,让他记得如何做人,如何为君。 不过,话说回来,即便陆寻义如何相信墨白的推测,但如今储位定于平王,已经是事实了,这又是怎么回事:“若果真如此,那陛下此举,岂不是说不通?” 墨白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我倒希望是我看错了,但就怕陛下选老三,乃是表面功夫,实则心中另有想法。” “另有想法?”陆寻义眼中光芒一闪,却是道:“陛下就算当真属意泰王,但如今旨意以下,便是还有其他想法,以陛下的状况,怕也来不及了,陛下怎会……嗯?” 话说到这儿,陆寻义豁然抬头,眼中发愣,他突然想明白了。 墨白也是摇摇头,心中无奈,轻声叹道:“陛下雄心未死,他根本不知自己的身体已然支撑不住了。此番若当真只是抛砖引玉,想用平王做挡箭牌,继续清洗朝局,以此来为泰王将来铺路,那怕是当真一片苦心要付诸流水了。” 第476章 太子宴请 说到这里,墨白微微低头,陆寻义也沉默了。 若真是如此,那局势就当真麻烦了,陛下撑不了那么久,如今扶起平王,恐怕是没有时间再给他机会将平王赶下去了。 这偌大的国朝,将来落在平王手上,以平王之本事,想要与天下豪雄相抗衡,怕是局面堪忧啊。 “罢了,事已至此,能身在皇家屹立至今不倒,或许平王也当真有几分亮点,才被陛下选中,方才一切都不过是我看错罢了。”墨白摇头,不愿再多语此事。 陆寻义苦笑一声,也只得如此期盼了,经过上次墨白一番话后,现在他的想法明显改变了。 虽然仍自心中遗憾墨白不能登储位,但也确实开始冷静思考。 他知道,殿下是希望新君能够支撑久一些,最好能够隐忍一些,多争取一些时间,留待明王府发展。 可以平王之脾性,恐怕是没有这个本事,一旦上位,怕是会迫不及待就要收拾明王府的。 倒不是惧了他,只是怕这家伙太过狂妄自大,根本不知分寸,不顾一切的要来对付明王府,逼得明王府不得不和他正面开战,这无疑对明王府并无好处。 以明王府的处境,要的是一位有些脑子的新君,可以处心积虑来对付明王府,但绝不会冒冒失失的就横冲直撞。 两人心底也只能希望,平王的庸俗是装出来的,他乃是有真本事的。 可是,紧随其后的一封圣旨,却将他们二人心头的那点希冀彻底撕碎。 就在平王即储君位的消息传来不久,便有一队中人,带着一队兵马,直冲明王府而来。 一箱箱红绸包裹的赏赐被抬进府中,一名中人大叫一声:“明王接旨!” 无论如何,明王为皇子,也只能跪迎。 当圣旨宣完,墨白长长吐出一口气,接过中人手中的旨意,什么也没说,转身而去。 那封旨中人,面色尴尬的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满是错愕。 “这……”无奈何,他只好看向明王妃,尴尬笑道:“小的恭喜娘娘,陛下再晋王爷亲王位,这些都是陛下送来的赏赐,还得您受累,接受一下……” 林素音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发生了寿宴上的事,陛下怎么又重新封了明王? 回头看了一眼墨白早已远去的身影,又看看陆寻义,陆寻义脸色明显也不好看,但见林素音望来,只得对那中人道:“劳烦诸位了,娘娘有赏!” 说罢,对阿九点点头,阿九立刻拿出银子,赏赐给宣旨中人。 中人这才眼笑眉开,千恩万谢而去。 待他们走后,林素音看着那厚赏,又看看陆寻义和阿九不太对劲的面色,终还是开口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陆寻义和阿九对视一眼,皆苦笑一声,不知该如何作答。 林素音见他二人不语,也没了再说话的兴致,转身离去。 宁儿跟在身边,阿九看了一眼陆寻义,也没多说,快步而去。 倒是陆寻义身边的范武在众人散去后,忍不住问道:“二先生,王爷重获亲王位,可是有什么不对?” 无人在侧,陆寻义脸色深沉的可怕,看了范武一眼:“刚刚定了储君位,那储君屁股都还没坐稳,咱们王爷就又获陛下晋封,你说那储君怕不怕?担不担忧?” 说罢,陆寻义一甩袖子:“去,给我盯着东宫,一举一动都不要放过。” 一句话,范武便明白了这晋封恐怕是祸非福。 陆寻义望向禁宫方向,心头沉闷,这道旨意,便足以证明,陛下果然如殿下所料,晋平王为东宫,根本就是借他为挡箭牌,来继续清扫朝堂,用他来打击庸王,殿下,为九皇子清路。 ……………… …… 圣旨就随意仍在重新打造的石桌之上,墨白负手而立。 林素音回来,见这场景,也无开口的意思,径直朝着屋内走去。 “等等!”墨白却是忽然开口。 林素音脚步微顿,看向他。 墨白看向宁儿,沉声道:“去帮王妃收拾东西,下午我送你们离开明王府!” “嗯?” “离开?” 这下,两人皆是一愣,冷不丁的就让她们走,根本没有心理准备。 墨白点点头,对宁儿示意,让她照做。 宁儿看了一眼林素音,转身进屋了。 墨白这才看向林素音,稍默,才开口道:“墨一已经先行启程,去了上清山,这京城是非之地,不利于你养病,所以我想,你不若便去上清山修养一段时日。” 林素音看着他不出声,这女子相较当初认识,气质上似乎变了许多。 如今双眼之中,不再是那清淡以及清高,而是一种深沉,哀默的意味。 不过相较起来,此时的她看不到锐气,却是多了寻常妇人的感觉。 她看着墨白不出声,墨白却不自禁移开目光,轻声道:“我……” 然而,一字出口,却是说不下去。 他是想解释一下,关于和林氏之间的事,可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最终,墨白又沉默了一会,再次开口道:“如果最终我能赢,只要他不犯下天人共弃之大罪,我会尽量留他一命!” “若你输了呢?”话音落,林素音第一次开口。 墨白却是一怔,抬头看向她,却见她已然转身,朝着屋内走去。 …… “殿下!”杜薇薇还是来了。 墨白见到她,笑了笑,伸手示意道:“坐!” 杜薇薇没有客套,在墨白对面坐下,墨白亲自为她倒茶,杜薇薇看着面前茶水飘起的热气,定下心神,抬头道:“刚才听说王爷要送王妃去上清山修养?” “嗯!”墨白举起茶杯,没有请茶,目光正视杜微微:“京城事了,杜先生应该知道,本王接管道门的时间到了,不知先生考虑的如何?” “王爷真的觉得杜某能行?不怕杜某会办砸了差事?”杜微微似还有犹豫,沉声问道。 “若非相信先生,本王不会开这个口!”墨白沉声道。 杜薇薇站起身来,躬身一拜:“杜某当竭尽全力!” “京城中,本王会辖制二山四门那几位,最大限度为你减轻阻力。上清山那边,有我明王府黑衣卫精锐,本王早已下令,若先生过去,当以先生令下为准。太玄门诸人以及原竹叶门一众宗师,本王也尽数留给你调用。道门之事,你可一言而决,若有为难,可随时报之本王,本王必全力相助,目前本王分身乏术,能相助的也只有这些了。” 墨白站起身来,一拱手:“一切,就拜托先生了。” “不敢,杜某定当效死命,也别无他求,只希望殿下能履行当初之诺,保青年社一条活路!”杜薇薇面色已经淡定下来,轻声道。 “本王一诺千金!”墨白点头。 ……………… …… 京城中为东宫太子,以及明王再获恩荣之事,而议论不休时。 明王府内,却来了几个贵客。 玉清、太清,连方孟谷四家,在寿宴之后,终于第一次齐齐现身明王府。 明王府门口。 六人站在明王身边,皆目视着王妃一行人登上马车。 只不过六人的目光,却并没有定格在王妃身上,反而是在一身白衣飘飘,做男装打扮,配剑而立的杜先生身上。 六人皆看似平静,但眼中之中,不时闪过的光华,却足以证明,他们未必就真的如此平静。 杜先生衣炔飘飘,女扮男装异常清朗,临行前,冲墨白行礼。 墨白点点头,当着六人道:“若道门中人,但敢抗本王法旨,你可先斩后奏,但有阻拦者,本王和六尊自然为你做主!” 杜先生闻言,淡然一笑,转身冲着六位一礼:“杜鹃必不负诸位师长所托!” 六人闻言,默然不语。 然而,墨白却眸光一瞥,扫向六人。 六人微微沉默后,终是各自从身边唤出一人,沉声告诫道:“尔必全力配合杜鹃此行,另必保王妃安全,若有丝毫怠慢,本座必不相饶。” “遵法旨!”数人皆躬身领命,站在了杜鹃身后。 杜鹃再次一礼,转身上了林素音的马车,带领着一众人远去。 墨白站在门口,并未远送,默默看着车队远行,也看着一路上,众多盯着车队的眼睛。 待车行转弯,消失眼前,墨白转身,将六人请进府中。 六人分为两派,玉清与太清为一派。 四大家为一方,两方泾渭分明,互相对视一眼,随墨白入内。 …… “上午朕才晋了他亲王,下午便如此大张旗鼓的统令道门?”御书房内,定武帝面无表情,不知意味的对张邦立道:“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这……”张邦立闻言,却是吞吞吐吐,不知该如何回应。 定武帝冷笑一声,看着桌上刚刚传回的明王府门前,明王威压六尊的情景,面上越发淡漠:“老三那边可有动静?” 张邦立这一次,没有迟疑,连忙答道:“太子闻明王复位,便立刻命人向明王府送了贺礼!” “嗯,还有吗?”定武再问道。 张邦立瞥一眼定武,微微摇了摇头:“太子下令要宴请诸皇亲!” “哦?”定武脸上浮现一抹笑意,道:“老大也收到请柬了吗?” “庸王身体不适,婉拒了!”张邦立低头道。 “身体不适?”定武忽然眼神一冷,却没再多言,又问道:“老九呢?” “九皇子已向皇后告假,请示明日要出宫赴宴!”张邦立依然低头。 这一次定武脸上有了一丝笑意,点了点头,最后又问道:“那明王呢?可曾要赴宴?” “这……”张邦立心下发紧,缓缓道:“太子并未请明王!” “太子此事差了,东宫第一次开宴,明王亦乃其血亲弟兄,太子岂能不请?”定武将手中的折子扔在桌上,摇摇头道。 张邦立满心无奈,却只得道:“是,臣下这就去办!” 第477章 江陵先生与方山先生 太子府邸! 刚刚即位,正满面春风的三皇子,在接见过宫里的一个内侍之后,脸色便突然阴沉下来。 很快太子府邸诸幕僚,便被急召议事。 太子府邸诸幕僚,大多依然是从前平王府时期,纳的贤才。 此刻诸人赶来,见太子脸色如此难看,顿时心中一紧,不知出了何事。 一时间诸人行礼过后,皆噤若寒蝉,不敢开口直面这位当今储君的威严,深恐一个不好,犯了这储君忌讳。 不得不说,古来人争上位,一个名分的威力,着实巨大,平王还是那个平王,但如今在下首一众人心中,却是突然变得威严无比,不敢直视。 但是诸人中,却有一个年约四十的紫衣文士,却是站在最前方,看得出在府中幕僚之中地位极为不低,他却是神情淡淡,没被太子阴晴所影响,走出两步,对着太子躬身一礼,开口问道:“不知太子殿下召我等来,有何要事?” 此文士的声音,让坐在上首的太子回过神来,抬起头看向紫衣文士,那双明亮的眼,仿佛突然之间便有了主心骨,面色也不由自主的恢复了平静,连忙一伸手,多紫衣文士极为有礼道:“方山先生来了,快快请坐!嗯,诸位也坐!” “谢殿下!”被称为方山先生的文士,虽得如此礼遇,倒也不倨傲,与诸人一起,有条不紊的还礼后,方才落座。 又有人上了茶水,待侍者都退下之后,方山先生才问道:“殿下,听说方才宫里来人了,是否因此,殿下才召我等过来?” “先生果然慧眼,本宫正是为此烦心!”太子闻言,脸色似乎又难看了些,却总算还有克制,沉声道:“先生有所不知,方才宫里传话问及明日宴会之事,称父皇对本宫设宴之事,赞赏有加。却特意提及了诸位亲王都乃我皇家栋梁,让本宫多加团结。” “恭喜殿下,这东宫新主设宴皇室宗亲,乃是历朝之礼,陛下却另加赞赏,足可见陛下对殿下之爱重,此实乃我东宫之大福分!”太子话音一落,底下立马就有一幕僚站了出来,五体投地,激动不已的为太子贺喜。 众人见之,无不嘴角抽搐,很明显,众人多有瞧不起此人之意,无一人符合此人话语。 而此人却是脸皮颇厚,如此尴尬之境,他却还舔着脸,看向诸人,声音洪亮:“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顿时所有人都心底暗骂一声:“马屁精!” 陛下派人来传话,其中意境明显深远,哪是什么爱重之意,这草包实在愚蠢。 然而此刻,被这草包一搅扰,却又不好反驳,顿时包括方山先生在内,都不得不站起来,冲殿下一礼,符合一句。 太子其实心情极为不好,但眼见诸人之恭敬,却又生出几分惬意来,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受了这一拜。 同时不免看一眼那马屁精江陵先生,这人跟他许久了,可却似乎总不太得大家喜欢,但在他看来,此人却还是很有几分本事的,很多时候,都能另辟蹊径的看待问题。 就如方才,他本心思焦虑,可此时经这江陵先生一说,他又觉得还是有几分道理的,不管怎么说,他开宴竟得陛下时刻关注,这足以说明,在父皇心里,着实十分关注他。 有了这一点,他的心理顿时就安稳了,不由朝着江陵先生和煦点头,笑道:“江陵先生目光如距,父皇对本王一向恩重,本王唯有尽心报国,效忠父皇方能回报!” “太子仁孝动天,实为国之大幸,我等能为太子效力,乃是三生有幸,敢不死而后已!”江陵先生顿时眼含泪光,大声唱道,更是三拜九叩。 太子顿时心中更喜,方才愁容一扫而空,正要再来一番君臣相宜之礼敬,却只听一侧,忽然传来几声咳嗽。 太子看去,只见正是方山先生,好似被茶水呛到一般,手捂住口鼻轻咳。 太子神色顿时一正,只好对江陵先生道:“这些话稍后再谈,我等先谈正事,先生请入座!” 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不用再来一番三拜九叩,见那江陵先生笑呵呵的起身回座,众人不免恶狠狠的回敬一眼。 此人却是丝毫不已为意,唾面自干,坐在位置上一副堂堂正正的模样。 又静了下来,方山先生咳嗽已经停了,眸光看向太子,眼神依然命令,轻声问道:“太子可是为“团结”二字所扰?” “先生此言正是,本宫思来想去,却不知陛下此言究竟有何深意?”说不知深意,但太子眼中一闪而逝的阴沉,却根本未曾逃过众人的目光。 在场诸人皆没擅自开口,目光都放在方山先生身上,却只见方山先生面容依然如旧,并无半点忧愁,反而一看诸位:“不知诸位如何看?” 众人听他话语,顿时连忙朝方山先生一拱手,看得出,他极受敬重。 众人也明白,此人之智慧,自然心中早已明了,却将在太子面前露脸的机会让给众人,真乃君子也。 而众人也不奇怪,此人自从加入平王府邸,虽得太子信重,却从不打压众人,为人清风霁月,这并非是第一次如此了,也正因此,众人才会不忌他才华,反而极为敬重。 而相比之下,那江陵先生,就忒不是东西了。 草包一个不说,还偏偏最爱抢话,又说不出什么建设性的东西,全是溜须拍马,当真令人不齿。 也就是这一眼,一看那江陵先生果然又要起身,连忙便有人快他一步,高声道:“太子殿下,依属下看,陛下所言,提及团结,更提及亲王,这其中定有联系,我国朝内,如今亲王只得三位而已,庸王、明王、泰王。故而,陛下所言之团结,也定不出此三位。” 其话音一落,便又有人站起,沉声道:“寿名兄此言正中玄机,我们太子府此番开宴,并未给明王下帖,陛下此来,意指怕正是此事!” “不错,老夫不才,先前便曾劝过殿下,我太子府此次宴会,定当引人注目,须得一切周全方是,稍有不慎,定当惹人非议,果不其然,此事或有不妥,故引得陛下提点!” 这人话音一落,顿时满殿静然,很显然此人是个直臣,颇有直言不讳之意,但同样,话语中有不发居功之意,这令太子不喜,但众目睽睽之下,却又不好驳斥。 却不想,正在太子尴尬时,那江陵先生又突然冒了出来,高声唱道:“果然兄此言差矣!” “我呸,你一不学无术之竖子,整日只知溜须拍马,竟敢与老夫称兄道弟,老夫羞于与你为伍!”那果然兄当即怒了。 那江陵先生闻言,却是无甚羞愧色,反而是太子脸色一黑,什么叫溜须拍马,莫不以为本宫乃是一庸人? “果然兄勿怒,且听老夫与你道来,众所周知,那明王府是何等跋扈,明王其人又是何等之狂妄?其之悖逆,可谓是古今之罕有,连待陛下这父君都多有不敬。如此狂悖之人,太子殿下即储君位,于东宫第一次开宴,岂能容此人列坐?此还只是其一,其二也,太子殿下初登储位,朝野上下尚有不臣之人若干,殿下此番宴请诸人,其中便有人不知尊卑,竟公然拒来。此实在令我太子府难堪。太子仁慈,不愿初入东宫,便与兄弟为难,失了皇家体面。可一次也就罢了,若是再被拒之,殿下颜面何在?又当如何处置?太子殿下若施之以威,则必有人言太子乃借故报复,无容人之量。施之以恩,又必被非议,乃是软弱无能,威严不足镇太平。老夫敢问果然兄一句,你可敢保证明王不拒殿下之请?若不能,冒然请之,届时若明王不来,殿下又当如何自处,岂非进退两难之结局!”江陵先生一番话,抑扬顿挫出口。 这番话出口,倒是着实让诸人面面相觑,就连那方山先生都不由多看他一眼。 然而,这方才还振振有词的江陵先生,却是瞬间一个变脸,立马对着太子殿下谄媚至极道:“殿下,小的知道,您自有为难之处,明知无论如何都会遭人非议,却宁愿自受其苦,也绝不愿伤了手足之情,小的实在不忍见殿下如此委屈自己,故而不得不站出来,将此事真相告知天下,殿下若要降罪,便降小的一人之罪,只求殿下不要再如此委屈自己,若是伤了身体,那岂非万民之撼也!小的便是粉身碎骨,也定不能让世人误解殿下无比高尚之情操!” “唉!江陵先生,你这是……本宫……唉!”太子顿时满脸苦涩模样,几番欲言,又终是长叹一声,唏嘘不已。 众人一见,顿时心中堵的厉害,敢情我等如此费心竭力的分析,就成就了这老匹夫的一番马屁功夫? 那果然兄,更是胸口闷的要吐血,手指着江陵先生颤颤巍巍道:“老匹夫,你休要胡搅蛮缠,谗言误君,老夫定不让你得逞,纵使你口若悬河,又如何解释,陛下如今亲自干预 第478章 密信 “陛下海量,竟能容明王之不敬,实乃君恩似海,父子血脉之情也。亦为顾及天家体面,更是爱惜太子殿下,不愿太子因仁孝而对明王冷遇,故而才来此一趟。我国朝有如此之皇帝陛下,实乃万民之幸啊!”江陵先生声色并茂,感人至深。 众人听的云山雾里,却又偏偏反驳不得,顿时一个个面色难看。 但逐渐还是有人反应过来,这老匹夫说了半天,其实半点有用的没有,就在这里东拉西扯的,要说唯一有用的,便是驳斥了果然先生对太子的直谏,令太子不会尴尬。 毕竟不请明王,此时乃是太子的主意。 真是个马屁精! 众人心底骂道,却也不敢再过于针对他,再针对他,那就代表是对太子殿下有意见了。 “咳咳!”方山先生,再次咳嗽两声:“还是先面对眼前情况吧,这明王请还是不请,江陵先生方才的话还是有道理的,若是请之不来,先有庸王,又有明王,三大亲王,两人不来,我太子府脸面必然难看无比。届时当如何处置,若是请之来也,又当如何防范,明日之宴不出差错?” 说罢,方山先生看向江陵:“不知江陵先生对此,可有高见?” 江陵闻言,顿时摆手,对方山很是尊敬道:“方山先生才高八斗,斗墨胸藏,江陵这点微末本事,如何敢在先生面前献丑?江陵斗胆恳请先生定要为太子殿下出个良方,已解今日之困顿,只要能帮到殿下,江陵愿为先生牵马坠蹬,也毫无怨言。” 这番谄媚话,只要稍有才华者,必然说不出来,可这江陵一把年纪了,却是张口就来,毫不知羞耻为何物。 顿时一阵不屑冷哼声,此起彼伏。 而那方山先生却是微微一笑,不以为意,微微拱手道:“江陵先生谦虚了!” 说罢,却是对着殿下轻声道:“此事恐还需从长计议……” 太子一看他面色,明显已经成竹在胸,只是不愿当场说出来,或许是有顾忌,眼中一闪,便道:“也罢,此事虽急,但也还需多多筹谋,方得周全,已是午饭时间,诸位且下去先行用餐,休息一番,再来商议。” 诸人也都是有眼色之人,没人纠缠,连忙告辞。 倒是那江陵先生,却又是一番马屁表了忠心,但正事要紧,太子还是打发了他下去。 殿中便只剩他与方山先生二人。 “不知先生可是有了计议?”太子直接问道,他知道这位先生的本事,正是有这位先生辅佐,他才能在储位中脱颖而出,故此信任非常。 “请!”方山先生却是羽扇一摆,嘴角含笑,一片轻松之色:“倒是先要恭喜殿下……” “哦?先生何以教我?”太子闻言,连忙请教。 “且听我到来……”方山先生压低声音! ……………… …… “东宫邀请本王赴宴?”墨白望着手中制作精美,面皮镶金的请柬,打开一看,乃是太子府的宴请,心里不免有些诧异。 “是,太子新登储位,算是新身份后重新亮相,遍请了皇室宗亲开宴!”陆寻义点头解释了一番。 “才刚刚上位,就迫不及待的要宣示主权了,看来很是自信啊。”墨白闻言,望着那请柬问了句:“都答应去了?” “听说庸王抱病,婉拒了。”陆寻义看了墨白一眼,轻声回道。 墨白闻言,眼神一动,便将请柬随意往桌上一扔,笑了笑:“连庸王都没有请动,竟还敢来请本王?他哪里来的信心,本王会给他这个面子?莫非在他心里,我的脾气能比庸王好不成?能主动送上门去让他立威?” “这东宫位虽非帝王位,但于众皇亲而言,却仍是君臣有别,如今国朝虽然已废跪拜之礼,但皇家内部,却仍然沿用,若殿下去了,免不了要向东宫跪拜,殿下不去也好,属下这便去回了!”陆寻义点点头,同样轻描淡写道。 不想去便不去,正如王爷所说,连庸王都不给东宫面子,明王府难道还怕得罪他? “嗯,就说本王有伤在身,还在静养之中!”墨白也没心思立马就与老三对上,给个理由,不至于让他们下不来台。 在墨白看来,这事也就算结了,老三就算不满,心里也该有数,就凭他的太子之位,还压不住明王府。 墨白的心思还在刚才与道门那几人的谈话之上,这是他们承认墨白为道门之主后,第一次正式谈话。 并没谈什么实际内容,但只从他们的姿态,就能看出许多东西,墨白此刻便需要好好理一理。 他是不信那几人真的就束手以待,任凭他收拢道门的,暗地下定然会有无数阻拦,这些墨白心知肚明,但并不着急,如今与道门唇齿相依,互相作为倚靠,所以强压肯定不行。 他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能够分化这六人才好。 如今玉清和太清为一派,连方孟谷四家又抱团为一派,虽然只是表面上如此,但这两方的分歧,倒并非是假的,绝对客观存在。 墨白曾想过拉拢一边,打压一边。但最后还是否定了,当前这两方共在,方能保暂时不乱,若一方压倒一方,搞不好就逼得弱势的一方狗急跳墙,实在弊大于利。 所以,就算要分化,也必须在这两方中间分化。 玉清和太清,这两派,原本还不如现在紧密,但自从上清陨,他们则开始紧密抱团以求自保。 不过这两人性格却迥异,玉清为人看似和善,但实则心思极深。 太清却性情刚烈,脾气暴躁,但又非冲动莽撞之辈,对局势心中清明,也非易与之辈。 他们两人在性格上互补,又因处境而紧密联系在一起,想要短时间分化,极难。 倒是连方孟谷四家,虽然从很早以前,就已经一荣共荣,一损共损,但在墨白看来,他们却反而更好对付一些。 以前是为了力抗三山压力,他们不得已才抱团,如今上清山已不在,格局突变,他们的压力不再如从前,之所以投靠于他墨白,一来是反抗不了,不想丢了道门这面大旗,去成为他人驱逐之走狗,二来则是,他们真人之心甚重,认为投靠墨白手底下,或许有成就真人的机会。 “连、方、孟……对,谷家!”墨白嘴角微微呢喃。 眼中精芒一闪而过,谷家算是他亲戚,或许可以从他开始…… 正自沉吟正事,却不知过去多久,只见陆寻义竟又来了,手中再次带来了一张请柬,递给墨白。 墨白微顿,平常不见宴席邀请,怎么今日还上赶的。 打开一看,却是立刻一皱眉,仍是太子府的,与上一份一模一样,墨白抬头:“什么意思?” 陆寻义脸色也明显难看了一些,沉声道:“属下先前已回了东宫,却不知东宫何意,竟然又派人送来一封,此举似有威逼之意!” “威逼?”墨白微微眯起眼睛,心中却是有些纳闷,老三坐了储位,就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成? 想来想去,还是不认为老三有这个胆量,墨白摇摇头:“是独对我明王府,还是庸王那边同样如此?” “拿到这请柬,我便命人打探过庸王府那边的情况,暂时还不知那边是不是和我们一样。”陆寻义摇头,却是语气发沉道:“可不管庸王府那边如何,就单单只是咱们明王府,东宫此举,也着实太过放肆了些。” “这事不对劲,老三没这个胆子敢拿我开刀!”墨白脸色已经沉了下来,缓缓站起身来,来回走了几步,沉声道:“他屁股还没坐稳,就算再膨胀,也不至于如此狂妄!” “可是这请柬,属下已经查过,的确是太子府送来的。”陆寻义闻言,也冷静了些,却还是说道。 墨白将手中请柬一扔,道:“派人去太子府,当着老三的面回,本王近日事忙,无暇敷衍!” 很明显,这拒辞相比先前的身体负伤,要不客气的多了。 陆寻义也听懂了墨白的意思,殿下还是怀疑有人在背后搞鬼,这事或许并非太子的授意,虽然与太子注定敌对,却还不想这么早就彻底对上,即便不怕,也不愿中了圈套。 陆寻义同样隐隐觉得这事不对,不管怎么说,明王府的虎威还在,就连陛下那边都不敢轻举妄动,区区一个太子,难道还真敢如此相逼? 他派了范武亲自去,然而,没过多久,范武便回来了。 不止是他,身边还跟了一个人,让陆寻义刹那脸色铁青的是,那人手中正握着一份镶金请柬…… 几乎在陆寻义听范武汇报的同时,墨白身边也多了一个黑衣卫。 此刻他将一封信递给墨白,沉声道:“这是刚从秘密渠道传回来的。” 墨白点点头,拆开信件,看了一眼,顿时眼神一闪,只见信上字迹,犹如一条条小蝌蚪,在纸上攀爬一般,歪歪扭扭,明显不是大夏现有的文字。 然而,墨白却识得,这正是连陆寻义都还没掌握的一些密探所用的文字。 当读完这封密信,墨白面色已然平静,沉声道:“知道了,命他继续静默,那方山先生的底细不用查了!” “是!”黑衣人一闪而逝。 墨白走出房门,来到院中,已是傍晚时分,天色昏暗,墨白眼神中闪过一道道光芒:“陛下……方山先生……平王,原来如此!” 陆寻义第三次来寻墨白的时候,没等他开口,墨白便已经道:“又送来了?” 陆寻义眸光中已尽是冷意,直接禀报道:“我派了范武去当面向三皇子传达了王爷的意思,谁知三皇子竟然根本不待听完,就挥手送客,更是在范武还未出门的情况下,便直接又拿出一份请柬,当着范武的面交代人送来明王府,嚣张跋扈至极!” 这一次,墨白没有再多说,他在夜空下静默许久,最后轻轻点了点头:“嗯,本来还以为此事背后定有猫腻,老三或许也是蒙在鼓里。却没想到,本王还是高估了他。这老三竟还当真甘愿为刀,如此不自量力,想要借陛下的东风,拿本王来杀鸡儆猴!” “陛下?”陆寻义微微一愣,有些疑惑的看了墨白一眼,搞不懂墨白何出此言? “没有陛下撑腰,老三连庸王都没胆子动,何敢动到本王头上来?”墨白转身,看向陆寻义,却是面色从容起来:“陛下刚刚定了老三的东宫,又晋了本王的亲王位,老三心里对本王的忌惮与恨意可想而知。如果这时候,有人告诉他,陛下复本王位分,实则乃是心知他储位还不稳,所以才将本王故意留给他做立威之用。老三岂能不振奋?” “可是殿下,此事说不通啊,即便有人挑拨,三皇子难道就真信了,并且敢如此冒然的动手?就连陛下都没能对明王府轻举妄动,凭他,又怎么可能是咱们明王府的对手?”陆寻义疑惑道。 “所以说,权利惑人心。这世上有几人能够面对那唾手可得的高位,依然保持理智,反而往往是明知不可为,也要飞蛾扑火的一试,古往今来,那张椅子下,不知埋葬了多少枯骨,又有哪一个不是一时之选的上上人?”墨白沉着脸,语气极为冷漠。 听墨白如此说,陆寻义不禁脸色一红,低头不语。 他总觉得,墨白这番话,不止是在说三皇子,同样是在敲打他。 之前,他不就是为了那储位,几番不甘吗? 好在墨白并未旧事重提,再次开口道:“一般人挑拨自然不行,若是他最为信任之人,那自然就没问题了。只需告诉三皇子,陛下虽有助他立威坐稳储位之意,但同时也是在观察他的魄力与能力,若是连与本王为难的勇气都没有,那陛下自然会失望。反之,只要他有这份勇气,与本王实力的差距,陛下自然也清楚,自会在暗中助他便是,只要除了本王,如庸王一众,哪里还敢与他作对?如此一来,这储位也就彻底稳了。” 陆寻义连连点头,却又心中突然一动,殿下似乎突然间就明了了一切,难道…… “也罢,既然不依不饶,本王明日便去走上一遭,也必须让他清醒,清醒,他还不过是个储君,本王没时间总是和他纠缠!”墨白伸手从陆寻义手中拿过请柬,转身回了屋! 第479章 明王府异动 次日清晨。 朝阳都还没冒头,天色还早,名府大街上各部官员们,却因最近朝中诸事杂多,大都已经车马齐备。 诸位大人迈出门来,如往常一样,见其他府邸门口之朝官,便摇摇拱手,相互招呼一声,便自在下人服侍下准备登上马车。 突然,一阵脚步声骤响,引得他们不得不注目望来。 却只见,紧闭的明王府门突然大开,一道道黑衣身影,迅疾无比自府中奔出。 还不待诸位大人反应过来,明王府门前便已满是人影,初略一看,只觉人数众多,怕是不下数十。 只见这些人,全乃黑衣装扮,各个背上一把长刀,虽刀未出鞘,却无形剑一股冷峻的杀气飞快弥漫而来,让得整条长街都不由自主的安静下来。 尤其是离明王府距离近的人家,更是丝毫不敢妄动,有大人已经一只脚要踩上马凳,却是僵硬在空中不敢落脚,只余眼角直跳,面色苍白。 有小厮骤然被这场面所惊,一屁股跌倒在地,却是不敢起身,深恐厄运骤临。 却还好,明王府门前的黑衣卫,并未将目光驻足在他们身上,数十条冷峻的身影,很快列队而立,只静静望着府内门口方向。 这无形的气息冲击,让所有人不敢妄动,眼神却是不由自主的也跟着看向明王府门口。 很多人脑海还是空白之中,便只见又一道黑衣身影,自府中大步而来,眸光自现场一扫而过,随即不发一语,身形一闪之间,便如一道黑色旋风,直冲远处而去。 “啊……”有离得近的大人,眼看黑衣人突然朝自己这边冲来,心中大骇,身形连连后退,踉跄中跌倒在地,发出一声惨叫,险些吓晕。 然而却只觉一阵强烈的呼啸声,自耳边不断回响,惊慌中抬头,只见得一道道黑色身影,自他身边狂奔而过,速度极快。 还来不及看清怎么回事,那呼啸声便已不再。 清晨的名府大街,再次恢复了宁静,明王府门前,已再无一条身影,方才的一切,就仿若是在梦中。 摔倒的大人,被下人扶了起来,却没心思责备下人的不小心,只是脸色苍白的挥袖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心底一个劲的抽搐,脑海中只剩一句话:“明王府又要作妖了!” “哒哒哒!”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终于打破了名府大街上突然的寂静。 “快,快!” “查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立刻将这里围起来……” 一声声嘈杂的呼啸,由远及近,诸人连忙望去,便见到一位禁军将领,正领着数骑飞奔而来,转眼间已经到了明王府门口。 显然这些人是常驻在这一片的,否则根本没法这么快就赶来。 见到禁军到了,诸位大人狂跳的心总算是稍稍安了一些,不再失态。 禁军将领驻马在明王府门前,却是望着中门大开的明王府,并未敢大动干戈,甚至连门都没敢进。 “发生什么事了?”只见他望着明王府,又看向整条街上都望着这边的人影,面色很是严峻的大喝一声。 然而,整条街上,却没有一个人主动过去与禁军说话,皆只是沉默以对。 禁军将领,脸色更是难看起来,手牵着马缰,又望了明王府一眼,稍稍沉默了一下,便一挥手,对身边将领道:“去问问情况!” 身边将领正待应声,却忽然整个人浑身一紧,立足原地,不敢动了。 与此同时,那将领也是脸色骤变,身下马匹忽然连退几步,接着引发身边所有人的马匹皆是后退。 大街上静观诸人等见状,心知有异,连忙看向明王府。 便见得一道身着黑色蟒龙袍,满头白发的身影,正一步步朝门外负手走来。 “快看,那是明王!” 一直慑于先前气氛中的官员们,此时忽然稍稍乱了一乱,有人口中忍不住大声道了一句。 不错,在这京城,黑衣白发,敢独对禁军而视若等闲,又从明王府走出来的青年人,除了明王,又还有谁人。 墨白负手而行,来到门口处,方才驻足,面色平淡无波,眸光扫了一眼现场,又慢慢收回,定格在了对面那禁军一行身上。 禁军将领,回过神来,连忙翻身下马,当即躬身一礼:“末将进军营沈玉明见过明王殿下!” 身后诸将领,亦是连身下马,同时拜见:“末将见过明王殿下!” 墨白却似乎没有多话的意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轻声道了一句:”免礼!“ 说罢,便是站在原地不动,气氛又安静了下来。 却忽然又只听得,马蹄声响,众人连忙望去,只见明王府偏门打开,一辆马车自偏门驶出,正自朝正门而来,很快便停在了墨白面前,车夫亦是一身负长刀的黑衣卫,刹停了马车,下来朝明王行礼:“殿下,都准备好了!” “嗯,出发吧!”墨白轻轻点头。 抬脚便要上车而去,那满场禁军见状,脸色又是不由为之一变。 那沈玉明一咬牙,上前一步,拦在马车前:“殿下,末将有事……” “大胆!”他话尚未说完,便只见那黑衣卫扮作的车夫,豁然身形一闪,竟电闪一般,横移数米,直接拦在了那禁军面前:“王爷出行,你岂敢拦路?” 黑衣卫突然暴起,令沈玉明脸色骤然一变,手在刹那间,下意识的便握上了腰间的刀柄。 黑衣卫一见,身上却是一股惊天杀气,陡然惊起,当沈玉明手握刀柄的那一刹,也只见一道明光冷光豁然耀眼,却是那黑衣卫的手,不知何时已抬起握向背后长刀刀柄,闪电间竟已出鞘一半。 沈玉明头皮一麻,能当禁军统领,他武道自是不弱,但只见这拔刀速度,他便心知,这车夫绝非一般,便是遇到师者,给他的威胁怕也不过如此。 眼见那黑衣卫长刀出鞘,他自知绝非对手,心中一冷:“我命休矣!” 却忽然只听一道平淡的声音传来:“本王有事在身,你让开便是。” 墨白话音一起,黑衣卫的长刀便瞬间收回鞘中,人亦是再次电闪,已回至马车旁边。 沈玉明抬头望去,却只见墨白身影已然不见,显然已经入了马车,他头上冷汗滴下,看着那黑衣卫坐上马车,正紧紧盯着他。 汗水一滴滴自额头落下,沈玉明拦在马车前面,一时间进退两难,明王府的传说,实在太多,当真拦在他面前,沈玉明所感受到的压力,绝对非一般人所能想象。 然而,念及身边诸禁军将士的目光就在自己身上,身后百官的目光也定格在自己身上,这一步让了,他还有何颜面做人? 还有何颜面为天下闻名的禁军? 终于,他还是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躬身一抱拳:“殿下,方才明王府中一众卫士聚众持刀而出,还不知此行目的所在,末将身负京中警戒重责,不得不加以查问,还请殿下告知属下!” 此言出,现场所有人盯着那沈玉明的眼神顿时微变,很明显,此人的胆量,让他们吃惊。 明王此人之凶残暴虐,早已深入人心,区区一禁军小将,居然敢当面为难,实在令人不得不另眼相看。 但同时,所有人又竖起耳朵,一动不敢动的静听。 方才那一幕,明显是明王府又要生大事,那一次黑衣卫如此大张旗鼓,不是血色漫天? 上一次,乃是上清山一众被屠,再上一次乃是宗亲王府被血洗,哪一桩,哪一件不是震撼世人? 这一次又会如何? 有敏感之人,已经想到了今日太子府宴一事。 若是今日明王乃是冲此事而去…… 念及此处,浑身的冷汗,便更是如下雨一般,根本不敢再想下去。 “你区区一禁军小将,竟敢拦着本王车架,是当真想死吗?”忽然,马车内传来那依旧平静的声音。 话音落,沈玉明只觉浑身一股寒气袭来,却依然强撑:“末将不敢冒犯,但职责在身!” “你为职责敢拦本王车架,那又敢不敢为保国安民之责,赴沙场与旗蛮刀兵铁血?”马车内微默,突然又道。 沈玉明微愣,但随即血气一涌,声音忽然镇定了几分,高声道:“只待上峰兵锋一指,末将必当马革裹尸!” 马车门忽然打开,沈玉明便只见一双明亮而又平静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墨白的声音亦是传出:“本王一向敬重国朝兵士,也始终相信大部分兵士还是敢为职责而用命的。但本王有一事不解,如你这般掷地有声,慷慨激昂者众多,又为何让我天朝上国被区区旗蛮,欺至如此?” 沈玉明脸色骤红,又刹那转为铁青,紧接着浑身更是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不止是他,他麾下那些将领兵士,更是不得不低下头来。 沈玉书浑身发抖,咬破了嘴唇。 马车门就此关上,墨白的声音冷漠传来:“我明王府黑衣卫,无一不曾手染过旗蛮之血,无不曾为国为民满身伤痕。今日的你……” 第480章 黑衣卫来了 “单单仅凭慷慨激昂,还没有资格将我明王府黑衣卫视作宵小,更无资格拦本王车架,让本王给你交代。今日本王不为难你,你叫沈玉明,本王会记住你的名字,若是有朝一日,你能践行今日之语,让本王听到你在沙场铁血建功的英名,若活着,你再来拦本王车架,若战死,本王亲至你坟前叩首赔罪!” “驾!”话音毕,黑衣卫豁然一马鞭挥下,马匹一声长嘶,前蹄跃起,狂冲而去。 沈玉明却仍自站在中央,眼见马匹冲来,竟无反应。 幸得一副将眼疾手快,拉住其手臂,两人就地一滚。 待他们狼狈起身,那马车已然远去。 “沈统领,可曾受伤?”副将将沈玉书扶起。 沈玉明挥了挥手,眼里不知何时已泛起血丝,死死盯着那马车扬尘而去。 “统领,众黑衣卫不知去向,我等追之不上,明王府这边又……这上峰怪罪下来,我等怕是要吃大罪!”又一副将满是愁容,来到沈玉明跟前低声道。 沈玉明低头,望着自己腰间的佩刀,死死咬住牙齿,半晌不动,直到那明王车架彻底无踪,他方才缓缓抬头,眼中竟是已一片猩红,只听他竟嘶哑道:“弟兄们,今日明王之言,尔等可能忍之?” 众将一听,当场脸色煞白:“统领慎言……” 这可就在明王府门口,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若这话被明王府的人听到,怕是这条命必得交代此处不可。 然而沈玉明却是仿若没有听到,忽然取下自己头盔,交予副将,又将腰牌取下,递给他,声音沙哑道:“今日之罪,我沈玉明一力担之,将此头盔送予将军,告知将军,沈玉明自知有罪,愿自贬先锋营将功赎罪。” “统领……”此言一出,几名副将即众军士大骇:“统领,万万不可,大不了我等一同回去领罪便是,何至于此,那先锋营,可是罪军,向来沙场冲锋,十死无生啊!” 然而,沈玉明却骤然翻身上马,冲诸人一拱手:“诸位同袍无需再劝,沈某此去,家中虽有一弟尚在,但我仍难放心家中老小,还请诸位袍泽在方便的时候,能稍稍照应!若将来弟兄沙场之上,侥幸取得战功若何,将来必报诸位大恩。若沈某再无归日,便来世再报诸位大恩。” 一番话说罢,他骤然一挥马鞭,就此远去。 “统领……”一众将兵大惊,连连追赶,却哪里还能追的上。 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沈玉明直奔城门而去,皆是心生大震,众将兵此时哪里还能不解,方才沈玉明所言不能忍,非是要报复明王。 而是不忍血性,不忍男儿身,不忍兵将志! “这先锋营大多乃是罪军充斥,名副其实的炮灰营,一场冲锋十去九不归,统领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这叫我等这该如何给二老及嫂夫人交代啊!”有与沈玉明交好之副将,眼圈发红,仰天长叹。 然而,却有更多的人只是感觉浑身血液在沸腾,望着那尘土飞扬中,绝不回头的战马,皆是沉默不语。 “不能忍……是啊,我等从军,又如何能忍下这血志蒙尘?”不知是谁,声音地不可闻。 名府大街上,各部官员眼望着这清晨时分发生的一场大震动,皆是难以回神。 朝阳初升,明亮的光线普照大地,逐渐驱散了那深冷的寒意,也驱散了将士血涌带来的悸动。 众官员罕见的无人多言,默默上了马车。 一个如此,两个如此,最后全都如此,他们独坐马车内,或许还在想着方才发生的事,也或许根本不为所动,继续着他们麻木的生活。 ……………… …… 宫中,定武帝静静而立,已经许久不语。 他已经知道了明王府门前发生的事,但他并不知道明王想干什么? 脚步声快步而来,他豁然转头,便见张邦立气喘吁吁赶来,来到他面前,还不等气喘匀,便道:“陛下,查出来了!” “说!”定武帝只吐出一个字。 “此次出动的乃是明王府黑衣卫中的长刀卫,一共四十二人,共分兵为六组,分别赶赴庸亲王、江王、德王、德康公主、还有太子府邸,以及皇宫门前。”张邦立快速道,一边说着,一边心头只觉得寒凉。 这些人都乃此次太子府宴会,位分最高之人。 雍亲王自是不用说、德康公主乃是陛下膝下的长公主。 而江王、德王虽是郡王,但一字王皆是宗室中最尊贵的王。 当今陛下继位之后,手足都不长命,已相继故去,这江王便是陛下曾经最好的弟兄,也是最得力之人手留下的子嗣,陛下特赐继承一字王位。 而德王却乃如今的宗府主官,在宗室中举足轻重。 至于一队前往皇宫的黑衣卫,很明显是冲着九皇子而来的。 这些人,毫无疑问,便是今次太子府宴上的主角。 定武帝的面色都不由不变:“逆子想干什么?他想干什么?” 张邦立哪里知道明王想干什么,只觉得心惊肉跳,明王此人,可什么都能做的出来,若是今日他当真对着这诸位大开杀戒,那后果必将惊天。 不过信念陡然一电转:“陛下息怒,臣观明王府当非乱来之意,整个京城都在陛下掌控之中,这黑衣卫就再是强横,又怎敌陛下一声令下,千军万马铁踏而来?而且黑衣卫速度虽快,行迹却已在陛下掌控之中,若有不轨之心,根本不可能成事。” 定武帝也只是一时受惊,细细一想,也确实如此,脸色又慢慢阴沉下来:“谅他也不敢作乱!” 对这句话,张邦立不做评价,也不敢评价,只得道:“陛下,老臣已立刻派人盯着他们,随时掌握他们的行踪,如何处置,还请陛下决断!” 其实这话就很有水平,“随时”两个字,暗示性极强,明摆着是说,且先看看他们想干什么,暂时不要自乱阵脚的意思。 事实上,果然有用,定武帝眼中明暗一闪,冷哼一声:“朕倒要看看,逆子如何兴风作浪!吩咐下去,内卫立刻出动,分赴各处,随时待命!” “是!”张邦立其实早已准备好了,连忙应命。 觉得一切在掌控之中,定武也不再那么急躁,又习惯性的揉着太阳穴,坐回椅子上,双眸微眯问道:“这逆子派人分赴各处,你觉得,他究竟想干什么?” “这,太过事发突然,老臣一时也难以想通明王究竟何意。但想来,明王此举,必然是对太子府昨日一再威逼之事做出回应!”张邦立道。 这话其实就是废话,没丝毫干货,谁看不出来? 但定武的老子似乎远不如从前转的快,听着竟还点点头,眼神越发眯起:“哼,你说这逆子,莫非是想威逼庸王等人,今日与他一同抗衡太子?” 张邦立微顿,低下头来做沉思状,然而眼中却是不由自主的有一抹疑惑浮现,以明王的个性,还用得着找庸王等人来联合共抗太子吗?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太子在明王眼中怕是连波浪都难以翻起吧。 这话自然是不敢说的,而且明王此举,这个可能还是极大的,点点头道:“陛下英明,此极有可能,明王确实可能要和太子公然对抗一番,此番太子宴会,若明王能够让诸王配合他,那太子或许要吃亏!” “老大或许对太子心怀不满,倒是极有可能与那逆子狼狈为奸……”定武开始盘算起来。 听到这句话,张邦立心中已然明白,大皇子恐怕已完全失了帝心,连狼狈为奸四个字都出来了。 “至于江王、德王,明王与宗师关系紧张,他们当不会肯帮那逆子,那逆子固然就派人想去恐吓。穗康那边……老九?”正说到穗康,陛下却似乎不太在意,毕竟只是个公主,虽然是皇帝膝下的长公主,但注定无权无势,只是有个名头罢了,也就无所谓了。 所以便跳过,懒得分析,最后说到老九,定武却是忽然一顿,眼中情绪忽闪,停了下来。 张邦立也不知他在想什么,固不敢言,突然,却只听定武道:“且不要阻拦,朕也看一看他们的反应。” “是!”张邦立悄悄打量一下定武,心中一动,陛下说的他们,或许这一次指的不是明王府,也非庸王等,而是直指泰王。 陛下是想看看,泰王会如何应对此事。 “老三那边提醒一声,让他有个准备!”定武又道。 “是,老臣这就去办!”这就是偏帮太子了,张邦立点头。 君臣二人以为猜到了明王的意图,所以没有大动干戈,当又一道消息传来的时候,两人却是刹那寒了脸色。 庸亲王府! 庸王昨日同样遭遇了太子府邸的威逼,与明王府一样的待遇。 结果自然明显,庸王不是明王,他没有那个底气,真的敢和太子对着干,在明显要撕破脸皮的时候,胆寒了,只得忍了这口气,应了这宴会。 正当他寒着一张脸,心中憋着气,想着如何对抗太子的时候,突然接到消息,说明王府异动。 他心下正是振奋,自是包不得见明王府与太子府邸同归于尽才好。 然而,念头才刚升起,却只闻下人来传:“黑衣卫来了!” 第481章 大打出手 庸王府内。 一众庸王府人,在几名护卫宗师与诸府兵的保护下,皆是心惊肉跳的看着那几名长刀已出鞘,正一步步逼着府兵,走进中堂的黑衣卫。 厅堂正中,主位之上,庸王早已怒目圆瞪,盯着那几名黑衣卫,心中的愤怒简直无以言表,他实在想不到,这黑衣卫居然当真如此大胆,竟真敢在他府上拔刀。 他再不济,那也是国朝陛下亲封的一等王亲,正儿八经的国朝皇贵,老六狂悖,不敬他为兄长也就罢了,如今就连区区几个明王府上的仆役,居然也敢强闯他王府,这让他情何以堪? 这要是传将出去,今后他还有何面目以皇长子、庸亲王自居? 心底愤怒惊天,面色更是青红变幻,难看的吓人至极,他恨不能立刻一声令下,将这些猖狂仆役统统千刀万剐。 可令他感觉难堪无比的是,一直到此刻,这些黑衣卫就要闯到他面前来了,他都始终没敢当真下令。 强烈的愤怒之下,同样有着一抹外人无法见得的深深惊惧,外人不知,他又岂能不清楚,当初宁郡王之死,真相究竟是怎样的。 虽不愿承认,但他却不得不提醒自己,莫说他庸王府,便是在皇宫之中,老六也曾亲手制造过血案,冒天下之大不韪,取皇叔之首籍。 愤怒与恐惧交织不休,庸王终于还是妥协了,没敢当场下杀令,只得大怒一声,强行挽回颜面:“堂下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强闯本王府邸,莫不知本王乃是国朝陛下亲封一等王,凡以下犯上者,皆乃大不敬之死罪也,来呀,护卫何在,与本王将来犯之人拿下,本王倒要看一看,究竟何人如此大胆?” 身边几名早已紧张无比的护卫宗师,与道家诸子弟闻言,顿时心中松了一口气,深恐这位庸王殿下,忍不住怒意,下令诛杀来人。 若是如此,他们就坐蜡了,别说如今明王已经一统道门,就算是当初还没有一统道门的时候,这明王府的人,便是他们是宗师,也绝不敢贸然与明王犯下血债啊。 庸王令下,几名宗师立刻闪身而出,身形一纵,便已至府兵之前,直面七名明王府黑衣卫。 庸王说是拿下,他们又岂敢不分青红皂白就当真动手,正要开口交涉一番,却不想还未开口,便豁然面色一边,只见七名黑衣卫在他们一动之时,便已同时长刀出鞘,深寒刀光顷刻闪耀众人眼。 七名黑衣卫长刀向天,目不斜视,眼中无一丝畏惧,其中居中一人声音冷冽:“明王府黑衣卫奉明王亲令来见庸王,尔等敢阻明王亲令不成?” 说到这里,那居中一人豁然一步跨出,长刀一挥,顿时直直那领头宗师:“立刻让路!” 几名宗师话都还没能出口,便被长刀所指,顿时一口怒气攻心,浑身元气难以自抑开始鼓荡,尤其是被刀指的那名宗师,更是脸面尽失,好歹自己也是宗师啊,区区几名法士,竟敢如此欺人,即便心中忌惮明王府,但也还是忍不住要爆喝一声,挽回些许颜面:“你……” “哗!”然而话音才刚刚开口,便只见对面那黑衣卫,豁然身形暴涨,整个人一跃长空,手中那长刀,寒光爆闪,竟从天而降,自上而下,一刀自长空劈下,直对那宗师头颅而来。 “小心!” “好胆!” “狂妄!” 几乎顷刻,三声爆喝如雷音空震,几名宗师一愣之后,便是豁然变了脸色,心头狂怒飙升,实在是耳闻不如见面,只知明王府霸道,今日一见,方知这岂止是霸道,区区一名法士而已,居然一言不合,如此果断向宗师挥刀。 这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宗师自有傲气,能隐忍却有限度。 即便这一刀伤不得他们,却也还是出手了,三名宗师齐齐动手,未动兵刃,却是同时一掌袭来,只见他们手掌之上玄光爆闪,罡气狂喷。 “轰!”一声剧烈暴鸣,便只见那掠空而来的身影,飞快倒退。 三名宗师出手岂是一般,即便没下狠手,只是要给黑衣卫一个教训,却也绝不是一个黑衣卫可以轻松承受的。 只见这出手的黑衣卫,身形在空中狂退十米开外,方才脚步落地,又踉踉跄跄连退四五步卸力,方才站稳身形,却是一抬头,眼中寒光更甚,手中长刀缓缓抬起,欲再次向诸人指来。 嘴角却已经有一丝血迹显现,三名宗师当前,眼看着此人败退受伤,却竟然还能屹立不倒,眼中亦是一抹惊讶一闪而过。 他们虽然没曾想伤他太重,但出手之时,却动了暗劲,企图强封其气血,令其无法再立在当场,好给他一个教训,让他知道宗师不可犯。 几人惊讶过后,眼中一抹凝重闪过,直视那黑衣卫,他们自然看出,这黑衣卫的确被封了气血,此刻不倒,更长刀所向,实则乃是凭借一股悍然铁血,强撑的意志。 却也正因如此,他们心头却是不得不寒意微涨,早闻明王府卫铁血,悍勇非常,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几人心头不免又更是有了几分发虚,原想不过伤之,当算是手下留情,但如今却担忧,明王府竟当真如此凶悍霸道,此事怕是搞不好,要惹上几分麻烦。 心头弱势,自是不敢再次动手,反而想要出声,稍稍何解一番。 几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心中所想,那领头宗师正待轻咳一声,开口缓解这尴尬,言明自己非有意伤人。 然而,却也在这一瞬间,便只见方才那屹立不动的六名黑衣卫,忽然一声不吭的暴起。 六道刀光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凶煞而来,刀刀直指宗师,其中一往无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之气势,着实令得三位宗师心头顷刻骇然起来。 倒并非是怕,而是这股气势摆明不死不休,他们不怕打不赢,却怕真的还手打死对方。 “且慢动手!”三名宗师几乎齐声大喝。 同一时间,身上玄光闪烁,与那刀光接触,只是这一次,六人却哪里再敢如方才一般伤到黑衣卫,不过只为招架而已。 “轰!”一声巨响,刀光与宗师手掌一触即分,但紧接着六名黑衣卫,又依然沉默着,再次袭来。 满殿中人,只见一阵光芒闪烁,狂暴的杀气再四处狂澜,皆不免冷汗狂落。 就连庸王满脸怒色的脸也开始慌乱,方才一切发展太快了,他也没想到竟然真的打了起来。 他根本不知明王府黑衣卫深浅,也根本看不清战势如何,不知谁占优势,只觉罡风四溅,有靠近的府兵,被罡风波及,震的飞起,倒地哀嚎。 一时间颇有人仰马翻之势,庸王只觉心头大乱,口中连呼:“护驾,护驾!” “殿下,殿下!”却在这时,只见一人快速来他身旁,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在阵阵抨击声中,大喝道:“殿下,快让他们速速住手!” 门栏已经被打坏,四处木块翻飞,厅中一片狼藉之色。 府中文士、府兵、仆役、丫鬟,皆是花容失色,四处奔逃躲避,情形混乱至极。 庸王平日养尊处优,何曾面对这般场面,只觉心头恐惧无尽蔓延,被身边那幕僚一声爆喝,方才自心慌意乱的恐惧之中勉强回过神来。 反首一看,对那幕僚慌乱道:“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那幕僚见庸王失了主意,脸色更是慌乱:“殿下,快让他们住手,万万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不管是护卫宗师阁下,还是明王府黑衣卫,一旦当真死了人,那必有惊天大祸啊!” 庸王终于恢复心神,额头冷汗顷刻如雨下,哪里能不动幕僚话中深意。 若宗师败了,那黑衣卫必然血洗庸王府。 若黑衣卫败了,明王府岂能干休,届时死仇一结…… “住手,都给本王住手!”庸王哪还顾忌颜面不颜面,到得此时,性命都堪忧了,些许颜面哪里还放在心上。 那数名宗师其实早就脸色白了,不是受伤,而是气的,憋屈的。 站在那里当靶子,被一刀刀劈来劈去,就算他们是宗师功力深厚,可明王府这些人,却也绝非泛泛,哪是普通法士可比,实战经验丰富无比,刀刀狠辣,皆乃一击毙命之举。 便是他们也越打越心惊,到得此刻,完全凭借一身深厚罡气护体,竟然根本无法完全接招。 若非他们乃是宗师,与黑衣卫修为上有着天差地别,放在同一境界,他们必败。 不,必死无疑! 虽只是短短时间,但他们之间动手,何其迅疾,这一时半会就已不知拦下多少刀光,倒不是真的搞不赢,毕竟修为摆在那里,就算不论技巧,单只用雄厚罡气镇压,他们也能反手赢之。 但他们又哪里还敢,不但不敢伤人,反而还得小心翼翼的控制自己的力量,甚至还要顾及身边人,就怕身边同道忍不住怒气出手重了,大家都受连累。 这般打,哪里能不气闷? 第482章 这宴会还办吗? 闻听殿内叫住手,他们几乎想也不想,三人便是豁然身形狂闪,全数飞身入殿,拦在了庸王面前。 而那六名黑衣卫,亦是在最后一击倒飞出去后,止住了攻势。 最先出手的黑衣卫,此时也已服丹顺过气来,与六名黑衣卫对视一眼后,七人一起大踏步进府。 庸王已回过心神,但脸色却仍然发白,想要勉强维持气势,却是难以做到,只得沉着脸死死盯着黑衣卫几人。 “老六就是这般教你们的,尔等竟敢在本王府邸大闹,今日若不能给本王一个合理的解释,本王必将尔等拿下,上御殿请陛下主持公道!”庸王站在殿上,声音压抑着强烈愤怒。 七名黑衣卫已然长刀归鞘,闻言面色无动于衷,不见丝毫畏惧。 那居中之人再次踏出一步,惹的几名宗师眼角直跳,黑衣卫却没理会他们,只对着庸王一抱拳,声音冷冽道:“庸王殿下,我等乃奉明王亲令来见殿下,贵府上有居心叵测之宵小,试图阻拦,我等被迫出手,冒犯殿下之处,还请见谅!” 这番话一出,庸王府上人人面色难看。 那几名宗师更是脸色铁青,这宵小岂不正是在说他们,心头本就窝了团火,根本忍不住:“尔等好不讲理,明明是你们先动手……” “够了!”黑衣卫还没理会他,庸王却是脸色越发难看,沉声喝道。 这是他第一次对宗师如此语气,几名宗师一愣,回头看去,只见庸王脸色比他们还难看,一甩袖子,回了主位坐下。 这几名道家之人,也是常年清修,一时转不过弯来,想不明白,明明是你让我们拿下这些人的,这么多人都听到了,你居然不承认了。 这是想让我们扛下得罪明王的罪? 几名宗师脸色当即就变了,眼中明显发冷。 这是拿他们当炮灰啊,岂能忍之,这黑锅绝不能背,便是得罪庸王也要说个分明。 “庸王殿下,此事……” 庸王刚刚坐下,见那几名宗师还不罢休,心头怒火更甚,你们对明王府里几个府卫都低声下气,却对本王如此无礼? 你们拿本王当做什么? 庸王冷声道:“几位宗师阁下方才连番大战,想必是受累了,便请先下去休息!待本王处理完正事,便来探望!” 连番大战? 几人感受到庸王的讽刺,心底也不由忌惮了些,毕竟刚才的确丢人,这要传到陛下耳朵里,怕是他们也落不到好。 一时虽然对庸王不满,却也不好硬抗,但也不愿走,否则,他们一走,庸王将责任尽推到他们身上怎么办,却是道:“多谢庸王殿下体恤,我等身负护卫之责,岂能擅离职守?” “诸位阁下无需担忧,本王天潢贵胄,自有国威护佑,何惧宵小?”庸王说着,心底却冷哼一声,你们有个屁用,出工不出力,连明王府几名护卫都拿不下,还保护本王? 而且他也看出来了,老六应该不会公然派人来对他下杀手,方才只是一时情急失了分寸,冷静下来,他自然能够看出这一点。 下了逐客令,几位宗师无奈,只好下去。 进了后堂,几人对视一眼,皆是不悦之色,正待开口谈谈方才之事,便只闻脚步声跟来,连忙看去,只见正是庸王身边幕僚。 “诸位阁下,还请见谅……”那幕僚知道他们心中肯定有怨气,是跟来解释的。 其实道理很简单,明眼人都能看透庸王阻止他们说下去的意思。 毕竟真要证明乃是明王府人先动手,庸王府的脸上又能好看到哪里去? 还不如就顺着明王府人的话,是庸王府先动手,他们才被迫自保,最起码这传出去,庸王府的脸面上要稍微好看一些,不至于被讥讽是被明王府打上门来,都不敢还手。 毕竟闹到这份上,庸王也不可能当真将此事公开,又要那明王府先动手的把柄有何用? 如今三皇子成了太子位,庸王这时候反而跑去与明王府火拼,让那太子府邸渔翁得利,岂不愚蠢? 一番遮遮掩掩的解释过后,道理几位老儿是听懂了,但他们的立场却是接受不了:“那也不能让咱们背黑锅,我们动手,可是王爷下的命令,到时候明王府追究起来,我们可打不了诳语……” 那幕僚无语,也看出来了,这几位哪里是心中不满王爷的态度,根本就是怕明王府报复。 他也懒得再说什么了,知道就算解释的再清楚,这几位也归不了心。 同时心里也是一叹,不得不承认,明王府实在太过强势。 看看人家手底下的人,再看看庸王府手底下的人…… ……………… …… “老六让你们来干什么?”幕僚回来时,正好听得庸王问道。 此刻多余的人手已经全部遣散,免得明王府人再有什么不敬,闹到人尽皆知,也是庸王自己下不来台。 经过这一场,他们也算明白了,明王府人是当真无所顾忌,根本就不怕死,闹不闹大,吓唬不了他们。 反而是庸王府根本底气不足,没那个实力,也没那个胆量和明王府硬来。 些许不敬,也只能忍了,庸王坐在上位,心头憋屈并不比几位宗师少,然而,这一刻奇怪的却是,他最先恨的竟不时明王,反而是老三。 “若是我登上储君之位,明王府安敢如此欺我?”庸王面无表情,袖子里的拳头却是紧握。 黑衣卫站在下首,不卑不亢,只居中一人回道:“殿下多年在外,回京之后,也诸事繁多。与诸位手足兄弟颇为疏远,念及此事,殿下心中颇感不安,故而今日在府中开宴,特命我等来请庸王殿下莅临!” “嗯?”就算庸王满腔怒火,此刻也是不由得为之一愣。 与身边几位幕僚对视一眼,皆是眼中发呆。 “明王府今日开宴?请本王去赴宴?”庸王有些会不过神来,重复问道。 “正是,王爷交代,请庸王务必赏脸!”黑衣卫声音平静,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然而这却让庸王府一众人彻底炸开了锅,甚至都不顾明王府黑衣卫还在,便开始交头接耳,絮絮叨叨起来。 “今日乃是太子府邸开宴,明王府这是……” “这不是明摆着打擂台吗?要出大事啊!” “怕什么?此事于我庸王府,有益无害,我等且稳坐钓鱼台……” “你失心疯了不成,哪里是稳坐钓鱼台,咱们王爷也要做出选择!” “这可如何是好啊,太子府、明王府两虎相争固然是好,可咱们又该何去何从?” “我看还是去太子府,听说陛下都在关注这场宴会!” “哼,你没见明王府的态度吗?刀都出鞘了,能容我们去太子府?” …… 一众人忍不住窃窃私语,庸王也总算是确认了自己没有听错,看着眼前那些黑衣卫一层不变的深冷面色。 眼神微动,他心下有些窃喜,老六总算忍不住了! 然而喜色只是一转,便又忧色浮现,身边幕僚显然懂的他的心事,微微低头,在他耳边轻声道:“王爷,为今之计,最好两不相帮,身居事外!” 庸王心中一动,微不可擦点点头,开口道:“你们回去回禀老六,本王近来身体不好,还需静养,且待他日好转,本王亲自设宴,与老六再叙手足之情!” 底下黑衣卫闻言,依然面色不动,只听那居中之人再次开口道:“庸王殿下,明王交代了,请您务必赏脸赴约!” “嗯?”庸王脸色又是一沉,盯着黑衣卫,沉声道:“你们还当真敢强迫本王不成?” “不敢,明王殿下交代了,若王爷身体不想赴约,也不勉强,却要知会王爷一件事,昨夜明王府中进了刺客,被王爷拿下,据其交代乃是庸王殿下派去行刺的……”黑衣卫依然淡漠道,只是语气中明显多了一丝杀意。 “混账!岂敢污蔑本王?”庸王大怒,一把站起身来,指着黑衣卫怒喝道。 “王爷是去赴约,还是去质证?”黑衣卫丝毫不惧,只淡漠道。 “本王凭何要质证……”庸王岂肯受这气。 然而话还未说完,那幕僚却是脸色大变,连忙在他耳边道:“王爷,明王这是威胁。您若不去,今晚咱们府中就会来刺客……” 庸王一听豁然变色,正待暴怒,却是陡然一惊,看向幕僚,只见幕僚眼神张惶点头。 显然庸王已经想到了,明王府中的刺客,庸王可以不承认。 那庸王府中来了刺客,明王府同样不会承认! 这根本就是生死威胁,好大胆,好下作的手段。 然而,他却没有办法,他没有明王那可战天下的实力,也没有明王府中那深不可测的力量。 若当真来了刺客,后果还不知如何。 “卑鄙无耻!”庸王咬着牙齿,吐出四个字。 黑衣卫却是眼中冷光狂闪:“庸王殿下可知,我家殿下这一路走来,又曾遭受过多少次杀劫?莫说各种暗杀手段,便是大张旗鼓的公然袭杀,亦不知凡几,就不知这幕后之人,有多少人涉事其中?” “那与本王何干?”庸王脸色发青。 “我家殿下同样皇亲贵胄,身份高贵,他能遇刺,那您又为何不能?”黑衣卫垂下眼睑。 “放肆!”庸王惊怒交加。 “请吧,殿下!”黑衣卫却是一伸手,不再多言。 庸王府一片寂静,然而最终,庸王最终一声爆吼:“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将几位宗师阁下请来。” “殿下息怒!”一众幕僚大惊,殿下这是要鱼死网破了吗? 而那几名黑衣卫,却是始终深沉,面上不见一点波澜。 “息什么怒,本王去赴宴,让他们即刻过来随行,若是本王此行出半点差池,定有陪葬之人!”庸王一甩衣袖,怒吼一声,直接踏步而行。 众幕僚无语,不是叫他们来打架啊? 其实,整个庸王府又哪里有胆子来打架? 不知为何,总觉得一股尴尬的气氛在这府中蔓延,最终所有人都只能长叹一声:“能奈何啊?” 明王府太过强势了,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便是昨日太子府的威逼,与明王府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啊。 而他们还不知道,与此同时,并不止庸王府如此,九皇子,穗康长公主,江王、德王那边均是一番狂澜,但最终却又不得不忍着屈辱与惊怒,上了马车往明王府而去。 一众内卫已然在暗处,就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发生,最终无可奈何。 人家都是自愿跟着去的,他们能奈何? 也就在他们出发之后,明王的车架也才到太子府邸门前,走下车来,伸了一个懒腰,转身看向这京城,眼神意味深长。 这一日,注定整个京城都为之大震。 储君上位,明王却虎威骤临,一场宴会,让京中那股储君之热烈,忽然被浇上一盆冷水。 “去,问一问老三,这宴会还办吗?”墨白懒洋洋转身,轻声道了一句。 第483章 悲喜不测 太子府。 这一日夜的时间里,太子的心情可谓是起伏巨大。 昨日随历经波折,但那威震天下的明王府,最终还是不得不拜倒在他虎威之下,接了他的宴贴后,太子便兴奋的连赏府中人等,在府中一片称颂之中,歌舞欢宴直到下半夜方休。 这连日来的经历实在是让他自己感叹不已,幸福来的实在太快,快到让他都觉得有些不真实。 仍记得当初的老六是怎样的不可一世,于他宴请道门青年才俊之时,只派一仆人便将他耗费心力,好不容易才筹备的宴会,给毁了一个干净。 他深深记得那一日,明王竟至始至终,连马车都未曾下过,就逼的自己这个长兄亲自下楼,低头任他羞辱,在大庭广众之下,丢尽了脸面。 后来的寿宴之时,在金銮宝殿,天下豪雄面前,他站在老六面前,再一次犹如一只蝼蚁一般,被按威风凛凛的明王训斥的向孙子一般不敢有丝毫反抗。 那时的明王是何等的霸道,那时的平王又是何等的卑微? 多少次想起那屈辱的精力,他便咬牙切齿的发誓,待有朝一日,他必报当日之辱。 然而,他却当真没有想过,这一日竟会来的如此之快。 不过一转眼的功夫,他便已登临梦寐以求的储君位,这偌大的江山,他从此真正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东宫储君。 而今,更是虎躯一震,便当真让那曾经不可一世的明王,不得不接下他的宴贴,拜倒在他膝下称臣。 这位新晋太子,总算是在真真正正体会到了储君的威风,权利的美妙。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让他欣喜,让他振奋,让他一扫旧日之颓唐,要从明日开始,以崭新的威严面貌君临世间…… 昨夜实在太高兴,美酒佳人缠绵尽兴,美梦中,他见到了庸王、泰王都跪在他面前痛哭流涕的向他赔罪。 他也见到了明王跪在地上,正常酒宴都不敢抬头。 他更见到了,自己一声龙袍,坐在金銮宝殿之上,百官拜倒,“万岁”的呼声响遍皇城内外。 …… 终于,天亮了。 纵使昨夜美酒佳梦,他却依然很早便已醒来。 娇俏的小丫鬟,手脚柔顺的为他更衣,穿上那件整个国朝唯有一人能穿的储君袍服。 他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微微闭眼,昨夜梦中的那一切,便仿若再次回涌眼前。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突然,急促的呼声,打断了他的回忆,令他不自禁的皱起眉头,明显不悦,沉声道:“何人竟敢如此喧哗?” 身边小婢见他不悦,立刻吓的花容失色,连忙躬身退到一旁,不敢抬头。 太子见自己形色之间,便让身边人雷霆雨露,皱起的眉头又不自禁的松开了,再次望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嘴角翘起一抹弧度,重新闭上了眼睛。 君上么,自然是天塌不惊。 门外脚步声急促,来人似乎有些气喘吁吁,明显带着慌乱,一进门就急不可耐的开口:“太子殿下,不好了……” “住嘴!”太子豁然睁眼,眼神凌厉的朝镜中望去,只见背后正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正是他的贴身小侍:“还有没有点规矩,跪下!” 那小侍本来焦急异常,却被太子殿下忽然的怒火一震,明显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然而,太子见他竟然不遵令跪下,傻愣愣的站着看着自己,顿时更为不悦,眉头又皱了起来,声音又沉了几分:“跪下!” “噗!”这一次,那小侍反应过来了,脸色一白,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 “今日本宫开宴,尔等竟如此毛手毛脚,惶惶不安,像什么样?”太子见状,冷声训斥:“给本宫出去跪着!” “太子殿下,小的有急事……”那小侍又是一呆,却连忙还是要说话。 “没听见本宫的话吗?滚出去跪着!”见他还敢抗令,太子越发恼怒,若非此人乃是他的贴身小侍,知他没这个胆子抗令,否则说不得就要将这不敬储君之人,拖下去乱棍打死了。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那小侍见太子真怒了,再也不敢多话,仓皇爬起就跑出去跪下了。 “哼,这府中规矩看来是要整治一番了,否则让外人见了,莫不还让人以为本宫府上失了体统,让人笑话!”太子冷哼一声,对着那小婢招了招手,又闭上了眼睛。 小婢轻手轻脚过来,越发小心的为他整装。 不慌不忙,又是好一会儿后,才待衣衫齐整,冠带配齐,他方才对着镜子深吸一口气,眼中精光翼翼,只觉得浑身上下,神清气爽。 这才转身,背着手踏出门外,望着朝阳初升,他脸上浮现一丝笑意:“从今日开始,他将真正威临大夏!” 深吸一口气,太子才低头看了一眼跪在门外的小侍,抬起脚步走过他身边,一边道:“说吧,什么事让你如此慌乱,宴会诸事可曾都安排妥当了,今日你们最好可别给本宫出岔子,否则丢了本宫的人,本宫将你们扒皮抽筋喂了老鼠!” 那侍者闻言便是浑身一抖,脸色更白了,抬头看了一眼太子,连忙起身跟上:“殿下放心,府中都早已安排妥当!” “嗯!”太子满意的点点头,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然而,这小侍却半晌都开不了口,想到扒皮抽筋,他哪里敢啊? 终于,太子等了一会,都不见小侍开口,也似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脚步一顿,回头看来:“你不是有事要禀报本宫?” “这……”小侍浑身一抖,吓的又是普通一下跪倒在地上,畏畏缩缩道:“殿……殿下,明……明王府那边,好……好想……有……有……有点异……异常!” 小侍结结巴巴半天,才哆哆嗦嗦的说完这句话。 太子刚开始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一副万事尽在掌握之中的模样。 但随着小侍说完,他脸上的神色以肉眼可见的变幻,呼吸也明显开始急促起来,忽然,他一个转身,死死盯着小侍:“你说明王府怎么了?有异常?什么叫有异常,有什么异常?” 那小侍被他声音中隐含的万千雷暴,更是吓的牙齿抖动,越发不堪了,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 “砰!”太子陡然一脚踹在他肩头,将他踹翻在地,声音已经控制不了情绪了:“还不给本宫快快说来,耽误了大事,本宫剐了你!” 那小侍被一脚踹翻,肩头剧痛,反而让他清醒过来,连忙又手脚并用爬了回来,快速说道:“殿下,明王府上,一早便有大队黑衣卫,身负长刀出门而去,方山先生担心明王府生乱,命小的立刻来请太子商议。” “轰!”话音刚落,便只觉头顶一股巨力袭来,小侍惨叫一声,只觉晕晕乎乎,便歪倒在地上。 昏迷前,隐隐听到太子惊慌的咆哮:“如此大事,你竟敢隐瞒不报,本宫要将你剁碎喂狗!” …… 再不顾仪态,再不想那美梦,方才还镇定自若,天塌不惊的太子殿下,满脸慌乱的疯狂奔至议事厅,途中竟还摔了一跤,刚刚换上的新衣,脏乱不堪。 此刻,议事厅内,一众幕僚早已等候在此。 一见太子如此模样,皆大吃一惊。 然而此刻,太子殿下哪里还顾那许多,与庸王一样,对明王的疯狂,根本不敢测之底线。 在皇宫里都敢仗剑杀人,还是杀的皇叔,那杀个太子又有什么不敢的? “明王府攻来了吗?” “可曾禀报父皇?” “禁军营来了吗?” “不行,本王要即刻进宫……” 不等诸幕僚问话,太子便是抓住一人,便满面惊惶失措的一连串问话。 到得后来,竟连自称“本宫”都忘了,又换成了本王。 一众幕僚全部呆住了,显然没想到太子殿下居然会如此沉不住气,竟吓成这样。 他们已经等了许久了,见太子姗姗来迟,还以为太子心里早有定计,不为此事而惊心,却不想,竟忽然只见这番光景。 一时间诸人面面相觑,心头复杂无比。 明王这还没露面啊,竟然就让太子完全失了胆气…… 这里许多人都还未曾见过明王当面,许多事都是耳闻而已,直到此刻,他们才深切感受到那传说中的明王,究竟在国朝皇子心中,有着怎样的威严? 方山先生坐在主位以下首位,见得此刻之太子,竟是不由自主的微微摇了摇头,眼底闪过一丝讽刺。 不过这讽刺却是转瞬即逝,只听他轻咳一声,便道:“太子殿下毋庸担心,刚刚宫中已经传信,明王府众黑衣卫,没有来东宫,而是去了庸王、泰王,和长公主等人那边!” “嗯?”总算有人回话了,太子连忙看去,见是方山先生,连忙快步走过去,拉住他的手,眼神仍自一阵阵惊惧不已:“先生,您是说明王府没有杀来东宫?” 方山先生也眼中再次一闪,难道这位太子殿下就没听到,自己说黑衣卫去了庸王等人那边吗?他竟只关心明王是不是杀来太子府? 第484章 宾客难至 “太子放心,太子府乃是国朝东宫,明王再是猖狂又岂敢来此放肆?若他们真敢来犯东宫,那便是犯了谋逆大罪,只待您一声令下,便可将贼人斩于剑下!”江陵先生凑过来,连忙谄媚道。 一再确认,太子总算是确认了,明王府并未杀来。 长长吐出一口气,恢复了一些镇定,再看向诸人,只见诸人望着自己的眼神有异,他才总算意识到自己刚才那一瞬间有多丢人。 心下顿时无比羞恼,却是干咳一声,不知该如何应付过去。 幸好有江陵先生在,只听那江陵先生又道:“太子殿下,莫非是有人假传消息给您,想要故意引我太子府混乱?” 太子一听,顿时点头,脸色深沉道:“不错,本宫那贴身小侍跟了本宫十多年,方才竟传信于我,说明王府胆大包天,竟大举来攻,我太子府邸死伤无数,让本宫立刻撤离,本宫乃是太子,岂能抛下诸位先生与家眷,不战而退?故而命人杀了那扰乱军心的小侍,便急冲冲赶来见诸位。” 说到这里,太子一回头,看向诸人道:“虽然是假消息,还好诸位无恙!” “太子仁义,竟不顾安危来救我等,这叫我等如何能不对太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江陵先生满面激动,就要跪地而拜。 “好了,诸位尽心辅佐,本宫岂能不珍惜?只是可惜,本宫一怒之下,杀了那暗藏祸心之侍人,倒是不知他是受了谁人挑拨?”太子总算稳定了局面,应付过去这尴尬,看江陵先生的眼神更是满意了。 “此人如此行事,其目的已是昭然若揭,无非便是想扰乱太子殿下首宴,伤东宫威仪,当真是狼子野心,幸得殿下英明,未受其祸,否则我东宫当真要颜面尽失,后果不堪设想,杀了好,杀了好!”江陵先生面色一变,又狠狠道。 一众人,听着他们他们你唱我喝,皆是沉默不语,不是故意针对太子,而是当真没有这么厚颜无耻,竟睁眼说瞎话,还如此感情生动。 “殿下,此事容后再提,如今关键是明王府不知究竟意欲何为,竟然派人前去庸王等人府邸,恐怕我等要早做准备。”方山先生打断了他们继续演戏,被太子一拖延,这时间本就不多了,哪里还能浪费。 “是啊,殿下,明王府此举,定然用心不轨,庸王、泰王、长公主、江王、德王均乃此宴最关键的人物,今日之宴,乃是太子首宴,若得不到皇亲敬服,届时当如何是好?” “不错,明王此举,简直大逆不道,我等必不能容其得逞!” 一时间群情激愤,太子才想起来,黑衣卫去找庸王等人的事,刚刚松下的心,又是一紧,连忙看向方山先生:“先生,您看这可如何是好?” “殿下勿急,宫里已经来信,陛下已得知此事,并立刻着内卫出动,以防明王府行凶威胁迫害诸人。想必应当出不了大事,江王、德王皆乃宗室,明王与宗室不睦,他们没有理由助明王而反太子殿下。长公主虽与太子交情不厚,却与明王更是生疏,岂能惹陛下不快,而为明王张目?唯有庸王与泰王……”方山先生分析道。 “哼,这二人皆乃心怀有异之人,怕是会与明王狼狈为奸!”提到这两人,太子冷哼一声。 “也未必,这二位殿下即便有心,也未必有这个胆,您乃是陛下亲封太子,他们若与您为难,就是不敬陛下。不过,即便他们明面不反,却还是得小心待会宴会上,他们会暗中作梗,让殿下难堪,殿下只需注意,别给他们机会便是。”方山先生缓缓叙道。 太子闻言一想,也着实有理,顿时心下越发松懈下来,却是冷笑道:“本宫早知明王头生反骨,向来桀骜不驯,有谋逆之心。今日竟然敢暗中不轨,筹谋对本宫不利,实在罪大恶极。哼,本宫今日必让他搞清楚,这泱泱大夏,谁是君,谁是臣!” 方山先生见太子又恢复了气魄,心中微松,若还没开宴就被明王吓破胆,那他再怎么用力,也无济于事。 其他人也是稍稍放心,唯有江陵先生笑吟吟道:“殿下威武!” “殿下,明王来了,明王来了!”突然,门外传来一声急报。 殿内顿时一静,所有人皆起身,看向来者,却见太子眼中又是突然一抹慌乱闪过,迫不及待问道:“明王来了?快说他带了多少人?” “明王亲至,带了护卫,连带车夫一共八人!”下人道。 太子闻言脸上立刻一松,点了点头,目光环视一周:“好,诸位说,本王要不要亲自去迎上一迎我这六弟?” “无论如何说,明王也乃是陛下与皇后所诞亲子,又获封亲王尊位,太子殿下贵为储君,自无需门外相迎,却可厅前待之,以示恩典!”有幕僚沉声道。 “好,方山先生,便随本宫一起去迎接老六如何?”太子笑着看向方山先生道。 方山心里有数,这位面对明王还是心有忌惮,故而也不推辞,躬身道:“属下遵命!” 太子放下心,又一转眼,看向江陵先生,心道此人极为忠心,最为维护本宫体面,想必带他一起去,会更为保险。 便道:“先生也一同来吧!” 江陵先生大喜,能被殿下点名,那是无上荣光啊,连忙躬身感恩戴德。 他的态度,太子非常高兴,哈哈一笑,便带着二人同去。 三人行至厅堂正中,便正好看见,站在院子外伸着懒腰。 不得不说,此时墨白的姿态,实在太过随意慵懒,这份懈怠看的太子殿下当场头冒青,很明显,他并未对太子府邸有足够的尊重。 “殿下息怒,莫要中计!”方山先生声音低微。 太子闻言,连忙醒转,暗自忍下这口气,也意识到,不能在人前失了风度,心里却是道:“让你嚣张,待会还不是得跪在本王面前。” 站在门口等着,却熟料那老六居然只是随意瞟了他们一眼,便对一黑衣卫不知说了什么,便见那黑衣卫快步进门而来。 三人对视一眼,不知老六为何不进来,反而让一侍卫进来,搞不懂明王再玩什么诡计。 这黑衣卫正是墨白的车夫,手中还拎着的马鞭都还未放下,进来之后,却也有礼,冲着太子躬身拱手,却不待太子开口,便直起身来问道:“我家殿下差我来问一声,不知今日这宴会,还办不办了?若是不办,我家殿下府中还有要事,便不来叨扰了!” 三人脸色几乎顷刻都是急变,太子只觉一股怒火直冲脑门,正要开口,却只听身旁一个声音已然怒道:“你这小厮好生无礼,此乃东宫府邸,我家殿下乃是当朝储君,东宫首宴,乃是储君亲自发帖,筹备,宴请的皆乃皇亲贵胄,朝中重臣,岂有不办之理?不但要办,而且是大办!回去告诉你家殿下,储君开宴,不是你们明王府中家常聚会那般儿戏,可以说散就散的?” 说话的正是江陵先生,此刻他眼珠瞪到了头顶,满脸不屑的对着那黑衣卫说完,便一转身,对着太子一礼,脸上又露出笑容,卑躬屈膝道:“太子殿下,这明王府中下人显然书读的少,乃是一莽夫而已,竟不知储君亦为君,金口玉言,竟还来问这等笑话,实在贻笑大方,殿下还是不必与此等毫无礼教的下人一般计较了,否则凭白污了身份。” 太子额头黑线和缓,面上淡淡一笑,很明显,他对江陵先生越发满意了。 就连旁边的方山先生都不由赞叹的看了一眼江陵,心道此人果然非是表面那般一无是处,只会溜须拍马,其实很有几分才学,知道维护主君体面,更出言时机合适无比。 那黑衣卫静静听完,却也不多做耽搁,面无表情的躬身一礼,转身回禀。 不一会,便听到那黑衣卫,在门口向墨白禀报。 看似正常说话,却不知为何,嗓门却是大的狠,周围一片都可清晰耳闻。 他到没有添油加醋,就将方才江陵先生的话复述了一遍。 然后,便见墨白轻声笑了笑,似点了点头,便抬脚入内。 门口一个太子府邸小侍,顿时高声喝道:“明亲王到!” 太子脸上终于浮现了笑容,背着手静静看着墨白一步步走来,直到来到他面前两米处,他才率先开口道:“老六,你一向事忙,甚少与我们这些皇家弟兄亲近,本宫之前还担心会请不动你,却不想你竟是第一个来的,这就很好嘛,多与宗亲聚一聚,总是不错的,今日你可一定要多喝几杯啊!” 墨白闻言,面上挂着淡淡笑意,却是从怀中掏出一个小丹瓶,声音清淡道:“太子说的倒是在理,本王的确与宗亲弟兄走的疏远了些,倒是心下颇为有愧,只是本王有旧伤未愈,平日里不宜外出,一直在府中静养,今日听了太子教诲,定当铭记于心。听闻东宫办宴,本王自小在民间长大,也无甚好礼相送,这里有一颗“清心降火”的药丹,还算珍品,便赠予太子,还望太子不要嫌弃才好!” “哈哈!”太子哈哈一笑,却是并未去接,而是负手站在那儿,就静静看着墨白。 便在此时,只见那江陵先生又是跳了出来,对明王拱手一礼,大声道:“明王殿下,太子殿下乃国朝储君,明王殿下莫非不知君臣有别吗?见太子殿下,为何不行大礼?难道明王殿下,要懈怠皇家礼法不成?” “大胆!”明王静立不动,只是笑了笑,而他身边那车夫却是陡然马鞭也甩,指着江陵先生喝道:“明王乃道家大尊,便是国朝真人见之,亦要躬身礼拜。见陛下亦只躬身为敬,区区东宫,竟敢让明王礼跪?莫非东宫储君身份之贵重,更甚国朝陛下不成?” 哗! 几乎刹那,太子府全部人等,脑中“轰”的一声,勃然变色。 “你安敢如此信口胡言,本宫岂敢对父皇不敬?”太子猛然手指那车夫,怒急形色。 这一次就连方山先生也被吓住了,心头大震,没有去阻止太子怒形于色。 反倒是江陵先生怡然不惧,一步跨出,高喝一声:“呔!你这混账实在放肆,岂敢歪曲我言,明王纵使一代大尊,可我家殿下今日所办为宗亲宴,赴邀者皆为国朝皇亲身份,明王至府,亦只是国朝亲王,见储君,为何不能礼跪?” “你才放肆,君君臣臣是为礼教,父父子子亦为礼教,陛下于诸皇子,何时是君,何时是父?在东宫眼中莫非君父乃非一体?”车夫明显不窃,怒目圆瞪。 “胡搅蛮缠,陛下乃为至尊,君父当然一体,但陛下乃独一无二,天下无人可与之论比。你拿明王殿下与陛下相比,此乃大逆,你更不知尊卑,便是你家殿下乃大尊,亦是皇子在前,大尊在后!”江陵怒道。 “天下事君,然,君有令旨,真人护国,可见君不跪,坐不下于台。我家殿下于道家更贵之真人,陛下亦有亲旨,储君视而不见……” “好了!”突然,墨白轻轻摆手,车夫立刻住口,墨白面色依然淡淡,只是看着太子,轻声笑了笑:“何必再吵,反正话说到这里,我就算跪,你这储君也不敢受,何必自取其辱?你说呢?” 太子脸色轰然涨红,旁边的方山先生也沉默了。 的确,再吵下去也分不出个输赢,反正话说到这里,各有各的理,但有一点,却是明确的,墨白的确乃大尊之贵,这无人敢否,他不是不能跪,却要看他是否自愿只为皇子身份。 他要拿捏大尊身份,那太子根本不敢逼他下跪,也根本不敢受他一跪,否则得罪的不止是天下道人,更是得罪陛下,陛下都不会逼尊者下跪,让尊者同台而坐,更何况区区储君? 你个储君还敢比殿下更高一层? “这丹丸,你可拿好,说不定你家殿下,待会真用得着?”墨白将手中丹瓶,轻轻一抛,却是落在了江陵先生手里,随即笑了笑。 而太子却是脸色青红交加,半晌一甩袖子,转身进屋。 却在这一刻,又只听墨白道:“太子,若是宴会不办了,待会知会一声,本王府中今日也正巧开宴,不好耽搁太久,怠慢了客人!” “哼,今日宗亲共聚本宫府邸,六弟可得好好亲近亲近才是,怕是这宴会一时半会散不了,六弟还是差人回去通知一声,别当真怠慢了客人!”太子怎会让他就此离开,跪也不跪,还只露个面就走,外人还不定怎么传扬,他镇压不住明王呢! 随着时间蔓延,客人逐渐上门了。 东宫开宴,客人自然也有高低贵贱。 身份最重的几人,自然在最里面,那正是为了庸王等几人准备的坐席。 而次之,一直排到外殿,那些自然身份就轻一些。 说白了,今日东宫宴会,最重要的便是要名正言顺,以储君身份,君临庸王、泰王、明王、江王、德王等一字王,只要镇服他们,那剩下的便也不可能再翻天了。 就这般一直等到诸外殿诸皇亲都上门了,内殿却始终只有明王一人就坐,气氛逐渐诡异了起来。 而那主位上,自从先前似乎有什么消息传来,被人叫走的太子,竟始终没有再露面。 宴会厅内,气息一点点静了下来,没有人再说话,皆是望着内殿,那只剩明王一人的空寂场面,心中生出骇然之感。 又等了一阵,气氛已然越加僵滞的时候,太子终于再次露面了,然而,他此刻的脸色却是难看到无以复加。 他什么也没做,走进正殿中,便目光直直盯向墨白,一动不动。 墨白一直盘膝闭目养神,被太子盯着,亦是无动于衷,直到,突然殿外走来一个黑衣卫,在墨白耳边耳语了一句,墨白才缓缓睁开眼睛。 再一次撑了个懒腰,却没有看太子一眼,站起身来,却是背对着太子,在寂静到了极致的大殿中,背负双手,望着门外,轻声说道:“现在,你可曾想通了?” “乱臣贼子,大逆不道!”忽然身后传来一道蕴含着惊天愤怒的嘶吼:“老六,你别以为我会怕你,你以下犯上,你不敬君王,你无祖无宗,你以为你是在羞辱本宫吗?你错了,你是在羞辱父皇,本宫是父皇亲封的皇太子,是国朝储君。你敢如此胆大妄为,你敢如此不敬父皇之令旨,你是在谋反!父皇会杀了你,父皇一定会杀了你!” 满殿中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愤怒嘶吼,吓得满面苍白。 有胆小的甚至坐都坐不稳了,不住颤抖。 然大殿中,却并无杂音,反而越加寂静,只剩一双双,或诧异,或惊恐,或不解,或复杂的眼神。 有人看着静静而立的墨白,有人看着身后气急败坏,几近疯狂的太子。 第485章 有多远滚多远 太子急怒攻心的大吼,让原本背对他的墨白转过身来,望着满脸狰狞,仿佛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的太子,微微摇了摇头,缓缓说道:“老三,我认为给你足足一个上午的时间,应该可以让你长点记性,但现在看来,或许我还是高估你了。” “哈哈,哈哈哈……”太子闻言,忽然仰天大笑,竟久久不能平息。 外殿诸多皇亲贵族,面面相觑的看着那状若疯癫,疯狂大笑的太子,皆是心惊肉跳。 到了这时,他们自然已经清楚,这场宴会出了问题,庸王、泰王等人集体不来,肯定是与明王有关。 但到目前为止,却还是有很多人,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 “这究竟怎么回事?” “唉,庸王和泰王、长公主,还有宗亲府的那两位都没来,太子这东宫首宴,成了笑话啊!你们说,这事难道真是明王干的?” “你们没听说吗?一大早明王府黑衣卫就有大动作,我就猜到,今日肯定不太平,果然啊……” “莫非明王敢公然动用黑衣卫拦截庸王他们?这可是东宫首宴,明王此举岂不等同谋逆?” “明王的凶恶,你们又不是没听说过吗?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那宁郡王府……” “慎言……” “明王此举,太过阴毒了,东宫首宴早已名动京城,乃是太子顺利君临,必经的一宴,却不想经此一重击,太子今后还有何威严可言?” “还威严?你们瞧,就太子现在这歇斯底里,状若疯癫的模样一旦传出去,可有热闹看了。我堂堂大夏储君,居然是如此心性,这储君之位,他怕是坐不稳了!” “是啊,要是陛下见到他刚刚册立的太子,居然会如此失态,怕是……唉,也不知道明王究竟做了什么,竟然将太子给生生逼疯了……” 皇亲们,终于是忍不住开始嘀嘀咕咕,议论非非。 实在是今日这一幕,太出乎意料了。 谁能想到,东宫首宴,竟会是如此光景。 堂堂太子,不但颜面扫地,更是当堂又疯又笑,此事实在是太过荒唐…… 今日之事一旦传出去,这位太子怕是……坐到头了! 太子的惨笑声久久不熄,墨白无动于衷,本来还准备说两句的,此时却是懒得再多说了。 连他也没想到,老三居然连这点城府功夫都没有,竟当堂发作,自取其辱! “本只想给他个教训,让他知道,明王府不是他能动的。并没想将他直接拉下储君之位,不想,他竟连这点打击都受不住,那也随他去吧,就算储君换人,这敲打的作用也算是够了。”墨白心念闪过,也不想再与他浪费时间了,面色平静的转身,准备离开。 “轰!”就在墨白转身的那一刻,一直状若疯魔的太子,却突然笑声一止,紧接着毫无征兆的一把踹翻面前的案几,一声轰鸣震响,让殿宇内外,所有声音立刻戛然而止。 墨白脚步微顿,却没有停留,径直朝门外走去。 “你给我站住!”却只听太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随之,他踉跄着脚步,直接踩过满地狼藉的地面,几步便奔跑到墨白面前,一把就要将墨白衣领扯住。 墨白眉头一皱,手臂微微一晃,便将他整个人扇的连连后退。 顿时太子府中的府兵面色急变,连忙冲过来,挡在太子身前,眼神却是惶恐的看着墨白。 殿外诸皇亲也是脸色一凛,没想到竟然还动上手了,想到墨白的凶残,所有人都不禁生起不安。 好在墨白,还不至于当真对太子动手,他脚步停了,盯着刚刚站稳,眼神越发怨恨盯着自己的太子,沉声道:“老三,想要杀我的人很多,就凭你,还远远排不上号。本王今日过来,只是想告诉你一句话,我没时间,也没兴趣和你纠缠。你做你的太子,我做我的明王,最好相安无事!” “逆贼,你尽管猖狂吧,就算今日本宫被你阴谋暗害,可那又如何,你以为你赢了吗?你休想,父皇一定会查明真相,绝不会任你猖狂的。威胁本宫?哈哈,本宫乃是国朝储君,岂会惧你这等乱臣贼子,就算是死,也绝不容你猖狂,你等着吧,终有一日,本宫定要将你惩治以法,只要本宫还在一日,你就休想好过!”太子手指着墨白,厉声嘶吼。 墨白身影陡然电闪,只一个呼吸间,便穿过了府兵,直接到了太子面前。 太子一时受惊,身形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墨白弯下腰,居高令下的盯着他,眼中满是冰冷的淡漠,用只有太子一人能够听到的声音,缓缓道:“看来,你不是疯了,而是想明白了。你看出来了,如今唯有得到帝心,方可维持局面,所以你要不顾颜面,公然失态,装出一副与本王从此不共戴天的样子,让陛下继续用你。” 太子闻言,那无尽恨意充斥的眼神,瞳孔竟是骤然一缩。 墨白却还不待他反应,便又道:“不错,你总算还有几分脑子,不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记住今日的教训,这一次,本王饶了你,但也只此一次。以后最好想清楚了,再来招惹本王,不管到时,你的身份是太子还是皇帝……从今以后,你给本王有多远就滚多远。懂吗?” 太子身形一颤,墨白却不再管他,在满殿受惊的目光之中,缓缓直起身来,一步踏出,身形若流光消失在殿中。 好半晌,殿中都无声无息。 直到府兵回过神来,将太子扶了起来。 太子慢慢抬头,望着内殿之中,空席一片的场景,那双无尽恨意的眼中,竟有一丝清明一闪而过,但紧随其后,就再次被无尽的痛苦与恐惧堆满。 良久,太子没有转身,抬起脚步朝着内殿走去,却是一抬手:“散了!” …………………… …… 东宫宴上发生的一切,其实在宴会还未散去的时候,就已经在朝野之间被传的沸沸扬扬了。 主因便是明王府一早,黑衣卫突然大举出动的情况,让许多人心中隐隐觉得,今日这东宫宴怕是不会太平。 暗中关注的人自然不计其数,果然不出所料,东宫宴出事了。 而待散会之后,各皇亲贵族离开,将宴会之上,太子被明王逼得形如疯癫一般的情形传出来之后,立刻便如一声炸雷,在京城上空炸响。 不知多少人为此惊的目瞪口呆,新晋储君刚刚继任,便出了这等事,何其惊悚也? 依附于太子府邸的一众人等,顿时如丧考妣,心神惶惶不安起来。 而庸王、泰王手下势力,却又面红耳赤,激动不已。 几乎顷刻,所有人都动作了起来,一道道折子如漫天蝗虫入野,飞进了宫中。 太子府一系列人等,疯狂向陛下哭诉,明王之嚣张,破坏东宫首宴,乃同谋逆之举,请求皇帝严惩! 更附带庸王与泰王,亦乃不敬君上,不知尊卑,于皇家宗宴,结党明王府中,公然辱没国朝储君之威严,当以谋逆之罪论处…… 而庸王、泰王之势力,岂能束手待毙,同样第一时间展开了反击。 将太子府,一连数道请柬,威逼明王、庸王等病重之人赴宴一事,大书特书,言之储君毫无仁善之心,不念手足之情,实乃不德不贤。 更兼之宴会之上不顾皇家体面,当众失态,歇斯底里咆哮当堂,几欲疯癫之态,毫无半点储君之风范,请陛下即刻将之废黜,下狱严审。 当然,便是庸王与泰王,和宗室一方,也都只是竭力对付太子与洗脱自家主子之罪责,并不会去刻意帮明王说话,事实上,他们弹劾明王的折子更多。 不敬君上,冒犯储君,阴谋破坏储君宴会,纵容黑衣卫在王公府邸强行胁迫亲贵等,可谓条条泣血,非杀明王不可正国法。 宫里究竟是如何乱象,暂时还没有消息传出来。 就在宫里闹的最凶的时候,明王却正在回明王府的路上,闭着眼睛,静静思考今日太子府的一切。 若按现在的局势,就凭老三肯定扛不起国朝,墨白其实想过,要不要想办法,直接将他拉下马来。 但思考过后,又还是觉得不妥。 陛下要借老三在朝中兴风作浪,虽然是为了老九做嫁衣,但总的来说,站在国朝的角度也是一件好事。 如果这么快就将老三拉下马,那就不仅仅是跋扈了,而是真的再动手干预国朝,这也是陛下容忍他暂时活着的最后底线。 陛下的时日不长了,墨白没有必要在最后的时刻,和他势不两立。 而庸王和老九资质比老三强些,但其实也有限,他们同样扛不起国朝这艘破船。 只不过,他们心思要更为深沉,即便想对付墨白,也绝不会草草动手,这可以给墨白多一些时间。 也正是因此,才让墨白更倾向于他们,或者说心机最深的老九登位。 不过经过今日,墨白的想法却有些转变了。 第486章 究竟想干什么 老三是个蠢货,如果能够想办法,让他能够真的老实一点,不来找自己的麻烦。 甚至如果能够想办法,做到控制或者影响他的行事方针,那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真能将他当做一个傀儡,有自己在他后面,即便他是个蠢货,只要听话,那其实便更符合自己掌控局面的需求! 想到这里,墨白心中想起先前在太子府里,为太子张目的那江陵先生来…… 忽然墨白,眼皮微微一动,也就在这时,车架停下了。 外面,只见一道黑衣身影,正自远处快闪而来,到得车前,刚刚停下身形,便急声道:“殿下,府中有急事禀报!” 车夫拉开车门,墨白眸光看向来人,沉声问道:“可是宫里有动静了?” 能让陆寻义这么急报的,只能是宫里有了动静。 然而,却还当真不是。 “殿下,就在一刻钟前,有数百人围了我们明王府,在府门前示威,称明王府绑架亲王贵戚,让我们立刻放人!二先生不敢妄动,命属下立刻前来禀报,请殿下示下!”来人语气简洁。 墨白一愣,还从未发生过这种事,让他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不过很快,他便反应过来,快速问道:“府里可曾与他们正面冲突?有没有伤亡?” “暂时还没有,不过形势很紧张,二先生担心这些人背后有人操控,会强闯明王府,闹大事情。通报了禁军、刑部、巡防司衙门。目前禁军和刑部还没插手,只有巡防司派了官兵来维持秩序,不过作用不大,这些人全是各个王府的侍卫人等,并不惧巡防司衙门,巡防司衙门也只是勉强维持秩序,并没能让这些人走,现在人员聚集越来越多,已不下三百人,将明王府堵的水泄不通,若再不及时做出处置,恐怕随时会出大事!”黑衣卫回道。 几句话间,墨白思绪电转。 一刻钟前出动人手,那就说明,这是在东宫宴结束之后,才发起的。 几乎念头一动,墨白就搞清楚了这些人背后的想法。 庸王等人不去太子府赴宴,却来了明王府,定然要遭到太子府一系的报复。 所以庸王等人的势力,自然要为他们洗清嫌疑,最好的办法,无外乎坐实明王府胁迫之名,既洗清庸王等人不敬君主的嫌疑,又能坐视明王府的罪行。 禁军没动,证明陛下是在有意坐视明王府威望受损,或者是在敲打他墨白。 单凭巡防司出面,根本镇压不住台面,只能僵持罢了,赶不走人。 看得出来,策划此事的人很周到,很清楚国朝与明王府不会现在彻底翻脸,所以未曾当真强冲明王府,造成大规模血案。 所以只是围聚,闹大声势,让明王府进退不得。 放人,岂不是承认绑架,更是让明王府威严扫地。 不放人,事态只会越闹越大,甚至将明王不轨,天怒人怨的名声传遍天下。 墨白听完,知道陆寻义肯定也想到了这一点,做不了主,所以才立刻来禀报。 这件事的确没有做好预案,短时间内,墨白也有些头疼。 有时候杀伐能够解决问题,但有时候却不行。 不能杀,也不能任他们围在明王府,那不但会谣言四起,更随时有可能发生大乱。 “嗯,大乱?”突然,墨白眼中一顿,随即神情一变:“一刻钟前,不好,即便看似国朝内部没准备乱来,但未必不会有人借机生事!” 如今林氏、众军阀都还在京,他们找到坑害自己的机会,绝对不会手软。 “走,立刻回府!”墨白眼神凝重起来,沉声令道。 “是!”车夫顿时一扬马鞭,疾驰而行。 …………………… …… 于此同时。 京城一角,与墨白已经有些日子没有会面的林华耀,正独自坐在别院之中,听着疾行而来的脚步声,目光向来人看去。 楚若才面色看上去有些发白,整个人瘦了许多,好似大病过一场。 不过那双眼睛却还是炯炯有神,快步来到林华耀身边,迎着林华耀的目光,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点了点头。 “不会留下什么痕迹吧!”林华耀眼神微凝,沉声道。 “老爷放心,明王府中实力已经随着王妃赴道门而调走大半,明王本人又不在府中,虽有黑衣卫,但高端实力不足。而且明王府一直以来因明王的实力,无人敢犯,他们防范心理早已降低。此事属下已经安排妥当,就算最终不成,那也和咱们没有丝毫关系,人都是他们自己的人,就算被拿下了,也牵连不到咱们身上来。”楚若才摇头,镇定若常道。 “嗯,一定要敢在明王回府之前动手。”林华耀眼中精光一闪,脑海中想起当日被墨白逼到墙角的情景,他眼中便是冷光直闪,沉声道。 “明王的行踪,我已时刻掌握,以他的车架估算,最快也还得小半个时辰才能赶到。”楚若才点点头。 “好,我倒要看看定武这一次还能不能忍得住!”林华耀明显有些振奋,站起身来,来回走了几步,方才又躺下,看着天空道:“只是可惜了,留着他们,倒是可以让国朝内部难以太平……” “他们加在一起也没有明王的威胁大,若能够借此除了明王,那一切都值得!”楚若才却是微微翘了翘嘴角,抬起头来望向了明王府方向,也是握了握拳头,轻声道。 林华耀闭上眼睛:“那咱们就等着看戏了!” …… “快放我们王爷出来!” “对,马上放人!” “绑架亲王,乃是死罪!” “死罪!” “死罪!死罪……” 身形在长空中连跃,即便是大白天,都几乎难用肉眼看清。 才刚刚回到名府大街区域,墨白便只闻一阵阵呼声传来,声威很大,但墨白却是长长松了口气,还好,还没有出事。 只要还没出事,那就不要紧。 有他在,即便其他人有心,也不再敢放肆! 然而才刚刚松一口气,却突然只听见人群之中,一道惶恐的大叫,传出:“杀人了,明王府杀人了……” 这一声惨呼极高,瞬间压下其他声浪,令得整个现场都是豁然一静,墨白脸色一变,当即身形跃起,急冲人群而去。 疾行中,放眼一望,便只见未再最前端的人,忽然乱了,只一瞬间,明王府门口的守兵,就被汹涌的人潮给淹没。 墨白见到有人哭叫着要逃跑,却依然被裹挟着冲进明王府中。 “跟他们拼了,救出王爷,救出公主!” “杀啊!” 不知是谁,在大声怒喊,整个现场突然人挤人,乱的一片狼藉。 墨白眼神一扫,府门口早已被汹涌人潮占据,就连他也没办法从府门进去,数百人一旦惊了,就连他亲自现身,也休想第一时间止住乱象。 人群中喊杀的声音越来越混乱,但墨白是何等耳力,第一时间就听出这混乱中有几道声音明显在做引导,并且当是有修为在身之人。 这些声音令现场的情绪越发狂暴起来,根本不受控制,巡防司的人似乎也根本没预料到,这突然急转而下的场面,根本做不到重新拉起防御。 墨白脸色难看,但他的眼中却没有丝毫畏惧,他放弃了直接入府的打算,身形忽闪间直入人群之中。 人群中,顿时他所过之处,一片东倒西歪。 明王府中,前院尽头,已然有数十名黑衣卫,持刀而立。 此刻的墨白已经进了院中,与人群一起向前冲向那些黑衣卫。 “此乃明王府,谁敢放肆,杀无赦!”当最前面人群已经冲到距离黑衣卫只有十米开外时,黑衣卫手中的长刀陡然举起,一阵雷音响彻众人耳边。 刀光闪烁,杀气骇人,黑衣卫的名声还真不是盖的。 只一扬刀,便令得前冲的人等豁然一静,虽然还是不免向前几步,但实则都是被后面裹挟而上,一时刹不住车。 “不能杀人,千万不能杀人!”却就在这时,黑衣卫旁边,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忽然满脸焦急的大声喊道。 墨白在人群中望去,见其装束应该是巡防司衙门的人,刚才守不住退到了明王府,此刻大急之下一再呼叫:“都冷静,冷静,绝不能杀人!” 他这话是想维持秩序,但此时此刻,却是起了反作用,见有他撑腰,人群胆气明显状了一些,有人叫道:“放我们王爷出来!” “对,放公主出来!” “立刻放人!” “放人!” 忽然间,人群的情绪再次点燃,就在这时,又一道高声压倒了大部分声音:“大家不要怕,咱们是来救主子的,他们只敢吓唬我们,绝不敢杀我们,大家一起冲,一定要将主子救出来。” “对,救出主子!” “为什么不放我们王爷出来?” “快放人!” 声浪迭起,震的屋宇乱颤,但终究黑衣卫威严太甚,虽然有人蛊惑,但大部分人还是不敢乱来的。 人的名,树的影,这是明王府,这是黑衣卫,谁敢拿自己命开玩笑? 黑衣卫显然也非泛泛,几乎第一时间就向第一道声音传来处锁定。 然而没办法,狂呼的声浪中早已淹没了一切痕迹,根本找不出人来。 不过人群中的墨白,却是第一时间就锁定了声音来源处,他只能看到一个背影,可是这就够了,足以确保此人再也逃不开他的目光。 然而,那人一声喊叫之后,身形竟在拥挤的人群中,陡然横移了一下,与身边十数人,换了几次方位,这却让墨白眼神陡然再变。 “宗师!”他心里发沉。 不是因宗师而害怕,而是一个宗师隐藏人群中,做这种勾当,若只为引起冲突,随便一个人就可以藏身其中,浑水摸鱼。 何用宗师来做这种勾当? 不用怀疑,当世的道门宗师,心气极高,自恃身份更是到了极点。 墨白没有立刻轻举妄动,他要看一看,这些人藏身其中究竟想干什么? 这一次,又来了多少宗师? “唉,你是哪家王爷府上的?”忽然身边一个人冲墨白问道。 墨白一顿,偏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小厮,没有作答。 只是罡气微微一动,那人便仿佛被人推了一下,夹杂到前面人中去了。 他知道之异常来自于他的那头白发,原先大家一个劲的冲。 谁也顾不得身边是谁,此时出于对峙阶段,却反而有人开始注意身边人,想要畅谈一番眼前的激烈场面。 一个如此年轻,又一头白发的身影,便不得不引起身旁人的注意了。 不过好在是明王露面不多,真正见过他的就更少,场面又嘈杂,一时间竟真没人能认出他来。 墨白也没管那么多,就死死盯着那宗师,不动声色间,竟横移至他身边不远处,就静静盯着他。 但随之而皱眉,他发现,这宗师居然根本没有多余的动作。 墨白本想盯着他,看他会不会与同伙有个眼神对视什么的,结果根本没有。 “人太多,气息太杂,光凭气血没办法找出其他人来!”墨白心头稍作计较。 忽然,他眸光一转,心中似乎有了想法,竟身形陡然一晃,高呼一声:“他们不肯放人,咱们快冲!” 他的声音明显太大,又没做遮掩,第一时间便被黑衣卫锁定。 黑衣卫中人,明显愣了一下。 但紧接着,就见王爷的身影在人群中消失不见了。 他们想找出那头白发,可随着王爷这一声起哄,只见方才王爷喊叫的方向,很多人踉跄一下,就不由自主的向前冲去。 紧接着所有人都动了起来,有黑衣卫脑子灵活,只要看到有人踉跄一步,就连忙扫去,果然,便可模糊间见到一道熟悉的影子闪过。 威风凛凛的黑衣卫顿时郁闷了,这场面明显是王爷搞出来的。 他们又搞不清楚,王爷究竟什么意思,这般多人冲来,到底杀还是不杀啊。 突然,很多黑衣卫盯着人群中的眼神一亮,随之有人大喊一声:“谁敢上前!” “快停下,停下,不能杀,不能杀!”这时候,那官员又毛了,吓的腿都开始乱颤了。 “哼,明王府岂容冲击,将刘大人拉到后面。” 刘大人顿时被提溜着扔到了后面去,却还在仓皇大叫,然而人群已经撞上去了。 不过还好,黑衣卫几乎瞬间收了刀,与来势汹汹的人群顷刻间撞了个满怀,一时间拳脚乱飞,无数惨叫声,让人不寒而栗。 墨白自然不可能去跟黑衣卫打架,从始至终,他的目光只有那名宗师,先前他叫出声来时,那宗师明显从他声音里面警觉,立刻回头,他却罡气一动,推动身边人朝那宗师撞去,令他迟了一瞬,便隐身人中。 但他还是看清了,那人脸上明显有警惕一闪而过,但随之又变为疑惑,再然后,便与黑衣卫交战了。 墨白盯着他出手,竟不肯显露修为,这下墨白确定了,此人定然有鬼。 黑衣卫凶猛异常,看着背负长刀,拳脚却异常凶悍,墨白有些无语的是,那宗师竟被一个黑衣卫按在地上猛锤。 不过那宗师明显还是有几分傲气的,即便在伪装,也没办法做出哭爹喊娘的样子,反而死不吭声。 这下可好,那黑衣卫发现了,此人骨头很硬,而且这般暴打居然都还气息很足,那还有啥客气的,更是狂揍了个爽快。 墨白观察全局,眼神却越来越疑惑,他曾怀疑,这些人是制造流血事件。 但很奇怪,他并没有发现异常,打到现在,分寸是有的,可能有踩踏受了重伤的,但却没见到有人异动,他们的目的似乎只是和黑衣卫纠缠。 “去,让陆寻义将那庸王他们带过来。”见那人被按在地上猛锤,一时间逃不出视线,身形一闪,靠近一个黑衣卫,声音传入他耳中。 那人原本正一人敌八,打的正爽,听到这声音入耳,顿时一怔。 但墨白已经不见身形了,他倒是没有犯愣,转身便走,那八人方才被他狠揍,早已心中窝火,见他竟然转身要跑,顿时心中勇气大盛,狂追不休。 这不,反而引得现场黑衣卫无不眺目,诧异不已,纷纷记住了此人的名字,嘴角冷笑,连几个凡夫都打不过,有你好看。 此时的黑衣卫,当真是玩的兴起,逮住谁揍谁,丝毫不再去考虑局面了。 这就是明王在他们心底的威信,有明王在,他们根本无需去想太多,揍人就可以了。 虽然来的人有几百个,但明王府院子再大也容不下他们横列出击,这不,他们不可能打的过黑衣卫,当然,可以活生生的累死黑衣卫。 不过暂时来说,这个可能性不大,毕竟明王在看着,谁不争口气啊,还真如那混账一般,被几个凡夫打的逃跑不成? 所以敌人虽多,双拳难敌四手,浑身上下也被揍的青一块紫一块的,但没人肯认怂,管你三个,还是五个,反正看到人就干! 前面打的一塌糊涂,这出不出人命谁清楚? 稍微有心人乱来一下,恐怕就将死伤无数,后面陆寻义陪着几名王爷,正在威逼他们去平息事端。 可这几人到底非是普通人,他们很快就明白了底下人这么做的目的,岂肯帮明王府辟谣? 一个个老神在在的,根本不同意开口,就任凭底下人闹,闹的越大越好。 明王面前他们能服软,陆寻义终究是差了一层,他们相信陛下肯定知道了这边发生的事,不信墨白还能在陛下眼皮子底下把他们杀了。 僵持着,一直到陆寻义接到传信,方才眼神一松,却是有些不明白墨白的意思,但还是照做。 “走吧,殿下回来了!”陆寻义冷冷扫了一眼他们,平静站起身来道。 “嗯?”庸王几人同时一怔,这外面的喊叫声还依稀可闻,根本没有平息,一时间,他们有些怀疑的看着陆寻义。 “殿下有令,让你们过去,走不走?”陆寻义的气势明显不一样了。 几人对视一眼,最终还是站起身来跟着陆寻义一起过去。 第487章 看出端倪 各王亲府上的人围聚明王府,这是人为组织的戏码,这一点,墨白心知肚明。 他知道这些人闹事的目的,不过就是为各家主子,洗清故意抗拒东宫宴的嫌疑。 证明庸王等人会来明王府,完全是明王的阴谋,是受到明王胁迫,被明王绑架过来的。 其实再麻烦的事,只要找出了关键点,就可以撕开迷雾,看清本质。 找出了这些人围聚明王府的目的,也就基本可有推断,这些人只是想在维护自家主子的同时,再对明王府落井下石而已。 他们并不想真的冲击明王府,一来是他们心底很清楚,如今的局势下,陛下还不想对明王下杀手,如果真的逼得明王府大开杀戒,造成大规模流血事件,明王未必死的了,他们这些人反而要惹上难以承受的大麻烦。 这并不符合他们的利益! 所以墨白在知道此事的时候,并没有感觉有多大威胁。 真正让他色变,立马飞奔回府的原因是,庸王等人几家不敢乱来,并不代表就没有人敢! 自己背后有多少人,在无时无刻的紧盯着自己,随时等待出手的机会,墨白心中岂能没数? 这一次明王府被围,对敢对他墨白下手的人来说,无疑就是一次天赐良机。 侍卫来举报的时候,说府上已经被围了一刻钟。 这件事虽然事发突然,但是一刻钟的时间,也已经能够让敌人有足够的时间,去反应、筹谋,甚至安排妥当。 不能说墨白的反应不快,他第一时间就放弃了车架,全速奔回,可还是晚了一步。 果然,暗地里的敌人还是借机动手了,各王亲府邸的人,从围聚明王府,变成了冲击。 还好,墨白赶回来的还算及时,事态没有彻底变的不受控制。 原本他是赶回来镇压局势的,但眼见情形,他却又改变了想法。 这一次可以镇压,下一次呢? 他必须给所有敢向他明王府伸手的人一些深刻教训,不仅仅只是那隐于幕后混水摸鱼的人,这些胆敢围聚他明王府的人也一样? 世上只有千日做贼,又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这几家王亲府邸,敢来围聚明王府,不就是他们自认为看清了一切,筹划的妥当,能够掌控局势吗? 那这次,就让他们尝一尝后果! 墨白隐于暗中,先找出了那幕后诡异的蛛丝马迹,然后给他们机会去闹,甚至帮了他们一把,让事情彻底闹腾起来。 在墨白操控下,黑衣卫与各王府人等终于脱离了预定方针,真的动手了。 墨白没去管,这些王公府邸背后的人,此时是怎样的心情,他就盯着现场局势,要看一看,那幕后浑水摸鱼的势力会怎么做。 他自然有过预想,幕后之人最可能的做法,自然是让明王府大开杀戒,造成谁也遮掩不住的大规模人命案。 他没让黑衣卫杀人,按照他的想法,这难不住幕后之人,要让黑衣卫从不杀人变成杀人很简单。 这里面有宗师,在这混乱中,暗中不动声色的杀掉几个黑衣卫,彻底激怒黑衣卫的情绪,让他们大开杀戒,还是不难的。 即便不想暴露修为,怕黑衣卫被杀,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也还可以暗中击杀各王公府邸的人,再推到黑衣卫身上,那更是简单。 墨白始终都在盯着找出来的那个异常之人,同时他也在屏息凝神,用尽全部感知在盯着全场,可是让他也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事情有些诡异,他所猜想的,竟完全没有发生,那宗师正被一个黑衣卫按在地上揍的鼻青脸肿,狼狈不堪,从头到尾,竟都像一个普通人般,半点没有出手暗行不轨的迹象。 不止是他,其他地方,除了那个受了他的命令,被打的“逃跑”的黑衣卫之外,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一个黑衣卫被下黑手。 各王府的人,他虽然不敢说就没人死,但是到目前为止,确实没有发现半点蛛丝马迹。 没有暗中杀人,引爆流血事件,先前却要暗中蛊惑,逼黑衣卫与这些王公府邸中人动手纠缠,那就奇怪了。 墨白甚至都有些怀疑,这宗师是不是真的没什么异心,只不过害怕暴露道家身份,引得明王府下死手? 毕竟明王府杀道门人一向不手软,反而是这些凡人更令明王府顾忌,黑衣卫都不敢下死手。 只不过,墨白能活到今天,明王府到今日还屹立不倒,自然不会如此轻易就放下疑心。 他思来想去,既然目的不是制造流血事件,那如此冲击明王府,要说目的的话,那就只可能有两个。 一来,他们是故意引出明王府的黑衣卫,并且纠缠,让明王府内部空虚! 二来,便是引发冲突,逼迫明王府立即交出庸王等人! 可是让墨白觉得疑惑的是,这两点都让墨白有些摸不着头脑。 要让明王府内部空虚,那自然是欲行不轨,可能对明王府中某人行刺以达到某种目的。 比如对王妃下手,激怒明王,导致明王府血洗京城。 可如今明王府根本就没什么重要人物,王妃离京而去,就连阿九和宁儿都跟着走了,那还要刺杀谁? 陆寻义? 这不可能,陆寻义本身就是宗师修为,就算曾经伤势还未完全复原,但想要顷刻间取他性命,就算大宗师来了,也做不到。 他打不过,不说逃跑,大叫一声求援却总还是能够做到的。 不是墨白自信,这天下或有人敢在暗中在明王府里杀人。 但绝无人,敢公然无所顾忌的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他的人,而且还是杀陆寻义这等宗师。 思来想去,墨白认为这个可能性不大。 那便只剩下第二种了,是在逼迫明王府将庸王等人交出来,平息事端。 可这就更说不通了,威逼明王府放人,只符合各王府的利益,并不符合幕后之人想要对明王下死手的目的。 难道真是自己多心了? 墨白也确实有点拿不准了,最后还是决定将那几位叫过来看看后续还会不会发生什么事。 如果真的没有异常,那今日之乱,就该以他该有的方式结束了。 …… 陆寻义带着庸王、泰王等人过来的时候,混乱还在持续,黑衣卫犹如虎入羊群,但凡身边之人,无不被他们揍的惨号不断。 毕竟这些人大多数都只是王府护卫而已,身手是有几分,对付平常人可以,但与墨白亲自培养的黑衣卫又怎能相比。 “全都给我住手!”一声雷音震慑,陆寻义带着一众王亲出现在前厅门前。 宗师雷音震空,顿时将整个现场的混乱震的一滞,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黑衣卫,第一时间就要立刻脱身重新回到前厅门前护卫,以防陆寻义等人遭到冲击。 而一众早已被揍的哭爹喊娘的王公府邸中人,这时候被雷音一震,不由有些发懵,还没那么快反应过来,却依旧还在左躲右闪,不过动作明显慢了下来,更是许多人下意识的朝着陆寻义那边望去。 本来不出意外的话,待黑衣卫退出战场,这些人应该不会再纠缠了,一切便会平息了。 然而,事情却偏偏出了意外。 就在这雷音一震的瞬间,却有不知几人,反应竟比黑衣卫还要快。 “快看,王爷被挟持了,快救人,冲啊……” 这道呼声在雷音落下的瞬间,就好像排练好的一般,从人群中各个角落,第一时间响彻在所有人耳边。 也在这顷刻,原本要平息的事态,骤然极为不合理的再次爆发起来。 只见现场排在前面的人忽然之间朝着黑衣卫直接压了上去,就仿佛一个号令一般,声音落下,千面人骤然急冲,后面根本看不清情况的人,也瞬间只觉背后一股压力袭来,一个个不由自主的朝着前面涌去。 同样也在此刻,一直隐于人群中的墨白,眼神豁然一惊,眸光飞速扫向那拥挤人群中,足足十数道身影。 这些人并不起眼,但此刻在墨白眼中,他们的一举一动,却又那么异常。 若非是墨白,想必任何人都不可能发现,如此密集的人群中,这十几道人影,竟然犹如游鱼一般,以根本不可能的速度,穿越挡在自己前面的一个个人等,直冲着站在最前面的陆寻义与庸王等人。 墨白眼神豁然从他们身上离开,急速扫向陆寻义,眸光剧烈一闪:“难道目标真是他?” 也就是这一眼,墨白眸光突然在庸王等人脸上飘过,随之顷刻一定。 不知为何,看着此刻依然平静非常的庸王等人,他心底不知从哪儿浮现出来的一个念头陡然一闪而过。 只是一个念头而已,却令他始终沉静的心,居然剧烈跳动了一下。 墨白眼神又是急速一挑,直接扫向庸王等人身前,只见陆寻义纹丝不动,正眼含冷光盯着马上就要冲到他面前的人。 “不对,不对……”墨白终于发现了一丝异常:“不对,他们的护卫居然没动?” 第488章 行事周密 不错,墨白想到过,这些人可能是要行刺杀之举,但却从来没有往庸王等人身上想过。 不是他忽略了,而是庸王等人来明王府,岂能不带上宗师护卫? 不管有没有用,人面对心底的恐惧,总是要做准备的。 这几位王亲都非普通人,除了长公主身边就只一位师者护卫之外,其他人府上哪家没有三两名师者,甚至宗师护卫。 所以墨白陷入了一个误区,始终都未曾想过会有人朝他们下手,然而这一刻,他竟发现此刻站在这些人前面的居然是陆寻义,而他们的那些护卫宗师此刻似乎丝毫没有预计到危险,还老神在在的站在他们各自身边,面色清淡的看着冲来的人。 只一个念头,他便知道了,这些人的想法,他也知道了庸王等人还如何能够如此平静。 是啊,他们面对的是自己府邸的人,又怎会觉得危险? 他们恐怕正等着被自己府邸的人拼命“救”回去,好演完这场给明王府落井下石,加罪的戏码。 “不错,真是不错,能将人心利用到这种程度,还真是有心了!”墨白眼神已经彻底冰冷下来。 眼中冷光一闪,墨白沉下心神,此刻,人群已经汹涌如潮,远超方才的动静。 所有人自发的,或者被裹挟着,拼了命的嚎叫着,朝着自己主子奔去。 最前面的人不管愿不愿意,都只能被后面的人推着飞快前行,撞上黑衣卫。 这一次的速度,再不是先前,短短距离,只是顷刻间便被超越,与黑衣卫短兵交接。 庸王等人脸色明显变了一下,但似乎发现黑衣卫没有持兵器,他们忍住了,依然不吭声。 而之前曾与黑衣卫干过一仗,此刻最前面的人,似乎胆气也远比先前要足了,或者要在自己主子面前表示英勇忠义,不待黑衣卫先出手,竟敢主动抡起拳头朝着黑衣卫砸去。 墨白静静看着这一幕,他没有意外,他太过清楚,这就是人心。 当侵犯你之后,并没有承受太大的后果之后,他们有时想到的不是感恩,不是后怕,反而是变本加厉。 人群中的墨白没有关注这些,他抬起手,打了一个手势。 他无需去观察,就知道有黑衣卫早已盯着他,等着他的命令。 “轰!” 与上一次再也不同,堂堂明王府黑衣卫,竟然在短兵交接的第一时间就被轰然击退。 原本拉成的人墙,瞬间被撕裂出一个口子,再然后,数不清的人,嚎叫着飞奔过去,名声响遍天下的黑衣卫,就犹如一张薄纸一般,轻易被撕碎,只是一刹那间便已溃不成军。 这一刻,汹涌的人潮,似乎也有些惊愕,但转瞬便是狂喜。 之前曾被打的哭爹喊娘,而此刻,他们站起来了,站起来了,用拳头撕碎了那传说中最凶恶的敌人。 庸王等人,甚至包括他们的侍卫,此刻却都明显发懵,有些无语。 本来心底还担心这般冲突会出大事,怕黑衣卫忍不住开杀戒,有些举棋不定,要不要命他们住手。 可没想到,黑衣卫居然如此不堪一击! 几人几乎同时冒出一个念头,莫非明王府黑衣卫其实只是一只纸老虎? 就连陆寻义都愣了一刹那,他能如此镇定,正是因为黑衣卫堵在前面,他想让这些王公亲眼看看,明王府是不是那么容易闯的? 他从没想过,黑衣卫居然连一息都没坚持,就被击退了。 更让他脸色铁青的是,黑衣卫居然都没管他就在身后,一个个被人群一冲,就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 身后诸王公的嗤笑声,毫不掩饰的回响在他耳边,陆寻义只觉心头一堵,怒急之下,竟一步跨出,迎着那些朝他狂冲而来的人等,一掌击去。 “轰!”狂暴的罡劲自陆寻义身上轰然爆发,这一下立竿见影。 只一瞬间,便只见冲在最前面的人,被他一掌击飞上天。 人在空中,便是鲜血狂吐,望之触目惊心! “杀人了!杀人了,快逃……” 有人见此一幕,恐惧之下,哭叫一声,便想要逃。 但人压人,哪里逃的了。 不过陆寻义这一掌,却是动了真格的了,瞬间让人心惧。 只不过,恐慌之意刚起,便又只闻有大声叫道:“他们要杀人,快救王爷,快,快……” 这声音一落地,刚刚被惊的人,再一次冲了上来。 “王爷,再不让他们住手,休怪我明王府大开杀戒……”陆寻义脸色一变,来不及回头,便大喝一声。 诸王公亦是心中狂跳起来,没想到陆寻义真敢杀人,有些扛不住了。 可这时,实际上已经迟了。 隐在人群中的墨白,清晰看见,那十几道被他紧盯的目标,终于忍不住了。 他们用罡气各自胁迫着几人,已经一起冲到了陆寻义身边。 陆寻义明显还不知危险临近,人太多太杂了,这些人隐藏身形,不露气息,陆寻义根本没发现里面竟有如此多危险人物。 他拦在诸王面前,又是一掌击出,却见人群中再次飞起数人的同时,却有四人似乎没有受伤,豁然身形一窜,竟一把冲到了陆寻义身前,好像奋不顾死一般朝着陆寻义仆了过去,同时口中还在叫道:“保护王爷快走!” “嗯?”也就在他们窜出来的一刹那,陆寻义的脸色微微一变:“你们……” 紧接着,四人已经冲来,要将陆寻义一把抱住,陆寻义终于觉察出了不对,脸色大变。 仓促间,浑身玄光陡然亮起,他身形暴退,瞬间闪出四人包围,同时拳如闪电,朝着扑来四人各自击出。 人群中的墨白只是瞟了一眼陆寻义那边的情况,就眼神瞬移,落到了已经靠近诸王公的其他人身上。 陆寻义明显已经察觉有异了,那即便他不出手,陆寻义也不会马上出事。 到了这时,随着他们大部分人马,奔向几位王公,墨白也终于确定了他们的意图。 果然不错,正是庸王等人。 他身形微动,如一道游鱼,快速接近了前方。 到得这时,他已经可以收网了,但是看着庸王等人,丝毫没有察觉危险将领,竟然真的在这些人的裹挟之下,竟快步“逃出”的时候,墨白嘴角浮现一抹冷笑,并没有立即动手。 这些人倒还真是有心,明显曾有过周密的计划。 不止要杀人,让明王府背黑锅,而且还并非是死士,是准备成事之后,还想顺利离开。 他们很能忍,并没有第一时间动手,反而是夹杂在众多人中间,不断喊叫着“让开,保护王爷撤退”,并随着人群一直牵引着几位王公身边保护他们“逃出去”。 墨白不动声色的跟在他们身边,看着几位王公身边的宗师护卫,逐渐被刻意的挤出了核心区。 这些宗师级护卫,显然并不担心“自己人”,他们的注意力,全部放在明王府的身上。 墨白冷眼看着这一切,静静等着他们出手。 后方,在外人看来,陆寻义“一击”击飞了四人,让四人吐血而退。 但实际上,只有陆寻义才知道,方才一刹那,与自己过招的,竟然全都是宗师。 虽然他反应已经够快了,但仓促之间,击退四人的同时,也被下了暗手。 他很清楚,这四人不止是为拦住他,而是真的要对他下重手,只是不想让人发现,才没施展全力,未有师者玄光亮起。 但四人夹击,电光火石间,陆寻义还是受了暗算,虽性命无忧,但心中却怒意惊天。 时至今日,居然还有道门中人,敢对明王府的人下手。 到这时为之,他还以为这些人,是王公府邸派来的。 再一见诸位王公竟真的被“救”走,他也没时间去多想其他。 若是当真让他们被“救走”,明王府就当真是面子里子,全都没了。 传出去,那岂非坐实了绑架之名? 那将会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身形一展追上去的同时,陆寻义大吼一声:“你们好大的狗胆,竟敢在我明王府出手,特卫,随我出手,留下他们!” 陆寻义彻底愤怒了,竟直接指挥只有墨白才能负责的特卫! 其实话才出口,陆寻义便察觉到自己犯了错,也想到殿下已经回来了,一切应该都在殿下眼中,虽不知殿下究竟想干什么,可自己不该越俎代庖,喊出指挥特卫的话来。 可惜话已经出口,而且霎时间,便只闻数道风声闪动。 从厅内,闪出十道身影,紧随他身后,直奔众王公袭来。 “住手!”见十道身影飞射而来,众王公的宗师护卫,一直在警惕着明王府,此刻终于动了。 “陆宗师,你难道真要对王爷动手?”他们飞身而起,挡住陆寻义,大声吼道。 他们一共十三人,倒也不惧陆寻义,可也不想动手,不过拦住是没问题的,只待王爷退出府邸,他们再追,那就真是公然追杀了。 “立刻将方才那几人交出来,否则你知道后果!”陆寻义声音更是发寒,看着对面人多,却根本不惧,目光一扫,在人群中寻找方才那几人身影。 只见得其中一人,正在庸王等人身边,正保护着庸王离开。 第489章 出手 “拦下他们!”既然殿下没有现身阻止,那证明一切还在殿下掌控之中,陆寻义也不再做多想,挥手一指,身形便直接飞掠过去。 身后特卫二话不说跟随,那些护卫宗师却是变了脸色,想不到陆寻义居然真敢动手,他们看的是陆寻义直接冲着庸王等人而去。 没办法只得出手了,这一交手,他们就察觉了不对。 先前见黑衣卫不堪一击的情景,他们还没将几名特卫放在眼里,因为特卫的装束与黑衣卫一样。 他们自然将注意力大多放在了陆寻义身上,人的名,树的影,陆寻义当初京城一战旗蛮宗师,可谓名震天下,其实力有目共睹,绝非泛泛。 可这一打起来,他们脸色就凝重了,这些特卫虽非宗师修为,但身法高明,配合默契,实力更是不凡,怕是距离师者亦不远矣。 忽然间,一个名字被他们想起。 墨一! 不错,曾经以法士斩宗师而震惊道门的墨一。 他们不得不惊,望着十名特卫的眼神凝重起来,虽然不惧,但也不能不提起精神来。 一时间竟打的有声有色。 这个时候,不管是陆寻义等人,还是护卫宗师,甚至诸王公都没有注意到。 陪伴在庸王等人身边,掩护着庸王等人撤退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完全可以掌控诸位王公的生死了。 那被他们裹挟的人,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被排挤到了一边。 所有人都在撤退,几位王公也同样如此,眼看着明王府的大门已经不远了,他们心底也不由自主的微微松了一口气。 也就在这时,这十几个人忽然对视一眼,随即同时微微点头,其中一人陡然大喝一声:“王爷小心!” 他的声音,让几位王公豁然一惊,然而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庸王便只见那开口喊叫之人,忽然在自己身上猛的一推,身形便猛的向一边撞去。 同一时间泰王也是如此,两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到底什么情况,便只见那推自己的人,忽然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人群中。 两人来不及去想,自己府上的人,究竟在干什么,便只觉脖子一痛。 “啊,不要……” 一道女声震骇的尖叫而起,打断了现场一切声音。 紧接着整个现场,全部朝着声音响起的地方望了过来。 随之整个世界安静了。 他们眼中出现了令人惊悚的一幕。 两柄长刀,自空中斜劈而下,直接朝着庸王和泰王的脖子斩下。 鲜红的血液,自刀刃上渗出,让所有人的心脏都骤然停顿了一下。 只是这场面,就足够让所有人为之惊骇,却还有更恐怖的画面,在他们眼中流转。 一道身影。 对,一道黑衣白发的身影,就站在庸王和泰王中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两只手,正微微上扬伸出,两只手各自伸出食指与中指,正好掐着寒光闪闪,正劈在两位王爷脖子上的刀刃。 全场寂静中,墨白安静看着,额头上冷汗直冒,整个人差点吓傻的庸王和泰王,轻声道:“感觉如何?” “放……放……”庸王嘴唇哆嗦着,似乎是想求饶。 很明显,他还没搞清楚情况。 而此时已经有许多人反应过来,尤其是陆寻义与一众护卫宗师等,想也未想,身形一闪,便凌空而起,飞奔而来,同时朝着那两柄长刀袭去。 不,不对。 是两柄长刀上挂在刀柄上的两个身着黑衣卫装扮的人。 不错,两个“黑衣卫”手执刀柄,正挂在空中。 无需任何人去解释,所有人见到这一幕的人,都能清晰了解一个真相,对,就是他们持刀砍向了两位亲王的脖子。 或许整个现场唯有庸王和泰王两人,还以为那已经划破了自己皮肉的刀锋,是墨白干的。 两个砍人的“黑衣卫”明显也被惊住了,他们是刺客,却在行刺现场被吓的挂在刀柄上都没能立刻反应,可想而知,他们心中受到的震撼有多大。 “不好!”也就在陆寻义他们一动的刹那,两人才终于清醒过来,浑身玄光轰然暴涨,整个人在空中直接倒飞,倒飞的同时,还狠狠一脚踹在刀柄之上。 很明显,他们既要借力,也要用庸王和泰王的性命,拖住最恐怖的敌人,墨白! 他们头上冷汗再滴下,虽然在逃亡,但他们的心却在不断收缩,即便院墙就在眼前,除了这道门就不是明王府。 他们或许还有机会,可以逃。 但是……他们并不觉得自己能够成功,只是生存的本能在下意识的操控他们的身体,让他们选择逃跑。 “还想逃?”陆寻义爆喝一声,身形如电,身法快到了极致,他不傻,在看到那一幕的一瞬间,头上冷汗就如下雨一般。 他知道自己犯了大错,竟从头到尾,没有想过庸王和泰王可能会在明王府出事。 他运起毕生修为,手中长剑还来不及出鞘,便直接做暗器袭击前面刺客后心而去,那“黑衣卫”不得已之下,只得身形横移,闪过后心威胁,但这一下,却是令他前冲势头慢了一步。 高手过招,就只一瞬,陆寻义便已追上,人还未至,便悍然一掌轰来。 “轰!”一声巨响,那人不敢反击,只得硬抗,并借力,飞出了院子。 另一人,却是幸运,没被庸王等人的护卫追上。 飞出了院子,几人正不知该追该撤,面色难看。 却忽然只听一声轰鸣,那人居然又倒飞了回来。 眼见良机,哪里还会犹豫,几人大喝一声,便冲了上去,与此贼斗个生死。 只不过这人似乎自知性命堪忧了,悲愤之下,竟招招浴血,一时间十几名宗师竟是拿他不下。 墨白手臂微微一震,负手转身,看向现场。 “咚!”两柄长刀,从天空直插而下,正好落在他身边,直入青石地面,屹立不倒。 “全都住手!”墨白轻声开口,声音却传的很远。 那些护卫宗师正打的激烈,突然闻言,却不知是收不了手,还是不愿功亏一篑让人逃了,仍旧不肯住手。 墨白身影忽然模糊,下一刻,便只见三名王公的护卫宗师,骤然变色,急速回身,双拳击向空处,三人几乎同时动作。 而普通人,也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只模糊间,似乎有三道黑影在他们三人面前闪过,紧接着三人全都轰然而退。 连连数步之后,问过身形时,才发现他们嘴角已然有血迹留下。 几人面色发白,同时神情难看到了极点。 墨白的身影浮现,就站在那“黑衣卫”身前,背对着他,却是望向一众护卫宗师。 哪还有任何一个人敢动手,无不收剑而退,竟连质问一声都没人敢。 开什么玩笑,不提这里是明王府,不提实力不如,就说刚才是明王救下了庸王和泰王,他们就罪责难逃。 那黑衣卫看着就负手站在自己面前,毫无防备将后辈留给自己的身影,喘着粗气,嘴角浮现一抹苦笑,抬起手掌,狠狠一掌拍在了自己眉心。 “砰!”只听一声闷响,那人软倒下去,一看就没了声息。 庸王等人已经回过神来,看着这一幕,看着那死人,皆是脸色青红交加,眼神带着恨意的看着墨白。 墨白没阻拦身后人自尽,显然让现场的气氛变了。 身穿黑衣卫的衣服,拿着黑衣卫的刀,墨白又不让人对付他,甚至就任他自尽。 一切,都在说明一个问题,恐吓! 没错,这一切都是墨白安排的,他就是在恐吓,毫不遮掩的恐吓! 再毁灭证据。 “本王的话,你们没听见吗?”墨白没管身后的尸体,却看向那些护卫宗师,轻声道。 这些人看着那尸体,咬咬牙,最终低下头,什么也没敢说。 墨白没再理他们,转身看向正从院外一跃上院墙,再跳下来,手中提着一具尸体的陆寻义。 陆寻义脸色难看极了,将尸体仍在地上,冲着墨白躬身:“没能抓活的!” 庸王咬着牙,不出声,老九盯着地上那把刀,捂着自己的脖子,身躯微颤。 “死了就死了!”墨白点点头,没有多说,然后,目光看向依然聚集在这里,走也不敢走,留也不敢留,只剩下满心恐慌的人群。 陆寻义微微低头,却是眉头一皱,似乎又想起什么,面色微变,连忙朝着庸王等人身边看去,又看向他的护卫宗师,随即对庸王道:“庸王殿下,不知先前与我交手的那四名宗师为何不在?他们在哪?” 庸王没听懂:“本王不知道你说的是谁?此次过来的宗师,全都在这儿!” “不可能……”陆寻义肯定道。 墨白一扬手,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心里有数,随即眸光一连扫过人群中十几个方位,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冷意,就这般开口道:“本王不想浪费时间,若愿意招的就自己站出来,不愿意的可以和他们一样自尽,若等到本王出手,或许你们再想自尽都不行。当然,你们也可以赌一赌,或许本王根本就不找不到你们。” 此话一出,陆寻义豁然眸光在人群中扫视。 其他人亦是心惊不已。 而庸王和泰王,却是忽然对视一眼,两人脸色又自发白,显然他们都想到了刚才被推出去的那个人。 他们的眼睛同样开始在人群中扫视,但心里却打定主意,即便找到,也绝不会主动说出来。 人群中开始慢慢不安,似乎要起骚乱。 陆寻义看了一眼墨白,却见墨白无动于衷,只是忽然,院中那先前被轻易击溃的黑衣卫,又统统冒了出来,不同的是,他们手中的长刀,此刻已经出鞘。 有黑衣卫,声音冰冷而沉着:“所有人,全部蹲下,谁敢不从,杀,无,赦!” 此话一出,人群越发慌乱了,有人看着森严的刀光,只觉心头恐惧难以承受,颤抖着不住后退。 “别杀我?”最后竟一个转身要逃出去,之所以如此恐惧,或许是因为,先前他冲在最前面,曾与黑衣卫大打出手,此刻受不住压力。 然而,才刚刚转身要逃,便只见那黑衣卫,身形爆闪,毫不犹豫就是一刀劈下。 此人连惨叫声都没有,头颅便滚落一旁。 无数尖叫声皱起,那黑衣卫手中长刀一举,口中大喝一声:“还不蹲下!” 这一次,没人再敢反抗,很听话,数百人的场面,无一人敢反。 庸王等王爷之尊,此刻也没敢多言一句,就只能望着外面,不知禁军为何还没到? 视线豁然空旷,被堵住的门口,有阳光斜射进来,照在沉默不语的墨白身上。 他抬起了脚步,望着眼前完全不敢抬头的人等,微微笑了笑:“怎么?没人肯自己站出来,也没人愿意自尽?都想和本王赌上一赌?” 第490章 拿人 一共十二个人,隐藏在人群中,本是想借助两位亲王之死,造成恐慌场面顺利功成身退。 从头到尾,他们并没有去惹任何多余的麻烦,唯一留下的破绽,也只有用来逼退陆寻义的那四个人,事后可能会引起陆寻义的怀疑。 不过很显然,只要他们不被当场拿下,就只凭陆寻义一个人自说自话,根本没用的。 可以说,这一次幕后之人很谨慎,如果不是墨白赶回来的及时,还真让他们成功了。 就算失败了,也还是没有任何人主动站出来。 “殿下,和我交手的那四人均修为不斐,定隐藏在此,一个一个去查,不怕找不出他们!”陆寻义盯着全部蹲在底下的人群,沉声道。 墨白闻言,却是微微摇头,一个个排查,的确可以找出其中暗藏修为的人,可此时此地,这个办法却是不行。 数百人的排查,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弄完的。 两位亲王险遭刺杀,禁军和刑部恐怕已经慌了,甚至陛下的令旨怕是都已经下达了。 用不了一时三刻,他们就会赶到,刺客已经死了,穿的是黑衣卫的衣服,拿的是黑衣卫的刀,就算是被墨白阻止,明王府也还是重点嫌疑,到时他们哪里能让明王府去查,说不得连明王府都得被调查。 这些人行事如此谨慎,现在还藏在人群中不肯出来,是笃定了明王府没有时间去一一排查。 “不用这么麻烦!”这里大庭广众,墨白没有将话说明白:“本王去拿下他们,加派黑衣卫,封锁全场,凡有任何人轰乱、逃跑,皆杀无赦!” 陆寻义一听,心里顿时就有数了,知道殿下怕是早已掌控全局了。 应命一声,便依言照做,很快又有大批黑衣卫,自明王府中飞快冲出,看人数竟不少于先前。 直到此时,庸王等人方知,明王府从头到尾,竟都没有拿出全部防御来。 足足上百名黑衣卫加入布防圈,杀气纵横的将那蹲在地上的三百来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为管制蹲在地上的人,见这阵仗越发骇人了,恐惧之下,还是不免有些慌乱。 “王爷,救命啊!” “公主,我们是来护驾的,不关我们的事……” “噗嗤!” 数人承受不住,高声向庸王等人求救,却不待庸王等人开口,便只见他们身边黑影闪过,长刀划空,随着一股鲜血飙升,一切安静了。 见这副场面,几位王公全部脸色发白,望着那不含一丝犹豫,杀人之后,从容退去的黑衣卫,心中倒吸冷气。 但最终,他们看着墨白负手而立,静静看着这一切的背影,终究是没敢出声。 事实上,他们不出声,也并非仅仅只是惊惧明王府的霸道。 方才的刺杀,实在令他们心惊胆颤,不管是不是自己人做的,就是他们将自己带入险境,这是毋庸置疑的,就单此一条,便是死不足惜。 只不过,对于真正的凶手,他们更怀疑是明王府贼喊捉贼。 不过这些,暂时都只能放在心底,他们谁也没有多说一个字。 墨白并没去管身后的几位王公在想什么,他就静静盯着人群,待一切安静下来。 “剑给我!”墨白看着依然没人主动站出来,他没再多说,只是淡漠伸手。 早有人准备好了,将墨白的配剑递上。 长剑出鞘,一抹森寒之意,骤然弥漫全场。 紧接着,众目睽睽之下,墨白脚步在地面轻轻一踱,整个人顿时如流光惊鸿。 庸王等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便左顾右盼,却根本捕捉不到墨白身影。 别说他们,就连众多黑衣卫,此刻都只能看见一道模糊黑影在人群头顶闪烁,难以分辨虚实,跟不上墨白的动作。 唯有陆寻义和一众护卫宗师,却是面色一变,几乎顷刻间便同时目光一转,看向左侧中心方位,面目凝重。 “轰!”也就在下一刻,一声轰鸣自那方位传来,一股狂暴罡气瞬间令周边十数人横生飞起,在空中便狂吐鲜血,直接疾射四面八方,再狠狠跌落在各个方位,引起一片惨号。 墨白一动,便所有人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面对这突变,但变化来的如此之快,如此猛烈,却还还是让人心跳猛然停拍。 几位王公来不及去看那罡气肆乱之地究竟发生了什么,便只见现场骚乱惊起,并迅速蔓延。 然而,早已严阵以待的黑衣卫,又哪里还如先前被一击而溃时那般不堪,几乎在那几名被击飞人等还没落地时,他们的身形便动了。 只见数道方位刚刚混乱要起,便只见一片刀光凌厉,数颗人头升空,鲜血如雨花绽放。 黑衣卫没有声音,只有一张冷峻的脸,他们比刑场的刽子手还要果断,沉默着一声不吭,没有一丝手软,但凡敢站起身的人,均是一刀毙命。 他们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不出一字威胁,就站在骚乱中心,任凭鲜血染红了他们的头发,他们的衣衫,和他们的脸。 手中长刀斜举,血珠一滴滴落地,滴落在身边横七竖八的尸体之上。 他们不出声,扫视一圈,然后静静走出人群,重新回到边缘镇守。 远处的轰鸣还在绽放,黑衣卫走过的地方,却一片寂寥。 陆寻义只看了一眼黑衣卫镇杀混乱的场面,便重新将目光方向全场,他已经不去关注墨白那边情况了。 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在明王府中,没有任何道家中人能让明王吃亏,就算真人来了也不惧。 他更需要注意的是,其他隐藏的人,还坐不坐得住! 不过人数终究太多了,他一眼扫去,却实难发现端倪。 与陆寻义不同,道家的护卫宗师,却是从始至终都不曾将目光挪移离开墨白的身上。 此刻也唯有他们看清楚了现场,一道散发着刺目玄光的身影,正满脸惊骇的要腾空远去。 他肩膀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正鲜血淋淋,此人却来不及止血,丝毫不顾血液在横飞,只埋头疾驰。 然而,他身后的那道白发身影,却是状若流光,只一个眨眼,手中长剑便是挥起,一道炫目金光,就仿若凭空疯长,狠狠朝着那逃亡身影劈去。 “剑罡……”几名护卫宗师几乎同时抑制不住口中喃喃,眼角直跳。 剑罡不稀奇,然而此刻明王的剑罡,却恐怖极了。 完整的剑形,剑锋、剑刃、剑穗清晰可见,便是相隔如此之远,那剑身上绽放的寒气,却依然让人心中发凉。 他们知道,不会有意外了。 “轰!”果然那逃跑之人随着一声轰鸣后,只余一声惨叫,便再也无法聚气腾空,浑身玄光骤然微弱,身形亦在血光中坠落。 却不待他坠落,手持青锋的明王已然一个电闪,身形又凭空拔高,只见他双腿之上,竟赫然由金色突变为灰色,狠狠一脚踹在那坠落身影背后。 “砰!”一声巨响,地面上青石炸开,尘灰漫扬。 堂堂宗师境高人,不过几个呼吸间,就在墨白手上坠落了尘埃。 数名黑衣卫,没有半分犹豫,直接终身入了尘灰之中,转瞬一道已然浑身鲜血淋淋,衣衫尽碎的身影,毫无反抗之力的被数名黑衣卫驾了起来,直接向着陆寻义狂奔而来。 陆寻义眼中寒光肆意,望着那已然萎靡不振的身影,想也没想,手中玄光一闪,狠狠砸在此人丹田之上。 “噗!”又是一口血喷出,此人没来得及说一句话,便直接昏迷过去。 众护卫宗师眼见这一切,心头大骇,一个宗师,就这般被废了修为,打落了尘埃。 他们惊惧的不止是明王府的实力,更是明王府的果断,从墨白出手,到此人被废修为,从头到尾整个明王府中人,没有任何一人有半分迟疑,说下手就下手。 数名宗师陷入了深层次的沉默之中,眼看着一名同道,就这般轻易的跌落云海,成为废人,他们不能不感觉到一股悲凉在心底快速蔓延…… 庸王等人已然目瞪口呆,他们曾见过墨白与真人那一战,那一战的恐怖与震撼,没有人能忘记,但此时此刻,一名宗师就这般轻易废在墨白手中,还是让他们发呆。 “这可是宗师啊,金殿赐坐的宗师,他们见到都要客气有加的宗师,就这样死了……”他们不知此人并没死,只是被废了而已。 总听说明王府杀道门宗师砍瓜切菜,却直到今日,他们才明白,原来真正的明王府,远比他们想的还要恐怖与残酷! 陆寻义眸光在庸王等人身上一扫而过:“真当明王府今日的威严,是吹出来的?” 墨白能杀梅清风,又岂能是浪得虚名。 还未证宗师之前,墨白就能力战数十宗师级存在,更何况证得宗师后与梅清风一战,那一战他虽打的惨烈无比,但那一战对他的提升,也绝非泛泛。 他对真人不陌生,曾传授他一身技艺的恩师便是一名末法真人,可当时,就算是他恩师,都没有机会与真人切磋的机会,更别谈一战生死。 武学一道,有天资一说,但更多的却是勤学苦练,与实战相辅佐! 第491章 警告 在真正经历过那一战之后,墨白才真正吃透了恩师曾教导的东西,才真正领悟了何谓真人,更拿梅清风与恩师成就的末法真人相对比。 他的起点太高,这是好处,也是弊端,因为想要再有所提升,很难。 那一战后,他于府中静居,全方位的梳理自身,基于从前底蕴,真正有了他入世以来,最关键的一次蜕变。 直至今日,他再次动手验证自己的成果。 结果很明显,宗师一道,他已随心所欲,一举一动,气势天成,都为宗师,却在对敌时,不过两招而已。 再不可能有任何意外。 拿下一人,墨白没有任何停留,身形一转,如残影横空。 每至一处,不过片刻,便只听雷音爆响,任凭挣扎,却不过几个呼吸间,便已被送到陆寻义面前。 眨眼间又是两名宗师败北,还隐藏的人等终于忍不住了。 当墨白再次冲向一个方位时,忽然一声大叫,让全场一顿:“明王饶命……” 竟有人在这当口求饶,所有人眸光不由望去,只见一名看起来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正满脸惶恐的急声高呼。 而不知何时,他的脖子上,已经一把利剑正静静悬在那儿。 墨白的身形也仿佛凭空出现在剑柄处,然而所有人都有一种错觉,他仿佛就一直在那儿,从未动过,只是人们先前忽略了他的声影而已。 墨白静立不动,手中长剑悬指。 那被剑指之人,满头大汗,脸色明显苍白,但到底不是一般人,还没有吓傻,不敢丝毫妄动之际,同时声音还算镇定:“明王殿下,请您手下留情,在下只是庸王府的护卫宗师,和刺客并非一伙的,此来只是奉命,绝无歹意,与刺杀之事毫无关系,还请明王明鉴!” “我认得你!”突然,陆寻义大叫一声,先前趁我被困,胁迫几位王爷离开的人之中就有你在,说到这里,陆寻义怒上心头:“到了现在,你还敢狡辩!” “我……”那宗师满脸发苦,却是看了一眼陆寻义后,又似乎不知从哪解释为好,只好看向庸王,似乎想让庸王出面。 不过庸王此刻面如沉冰,死死盯着此人,却是不肯吭声。 墨白面色淡漠的收了剑锋,一个转身,身形一纵,便直接回了陆寻义身前。 那宗师一呆,不知其意,却见墨白轻声道:“拿下!” 立刻便有黑衣卫上前,那宗师眼中一股惊惧闪过,但最终却还是面色发苦的没敢有丝毫反抗,如丧考妣的被黑衣卫压到府中。 墨白不再出声了,就静静看着人群。 他的眸光定在一处,场面寂静。 在场人,都知道事情应该没完,果然,有黑衣卫顺着他的视线,直接过去。 不一会,又有一人面色惶恐的站了起来,口中叫着无辜,被黑衣卫押来。 又随着墨白眼神所指,几名宗师心知没有侥幸,仓惶的站起身来,被压了过来。 接下来,就简单了,都不用墨白再示意,或许是见墨白没有再大开杀戒,各处主动的站起了数人。 当这些人全部被押来,好一会之后,人群中都没再有动静。 陆寻义眼神一冷,扫了一眼人群,对墨白道:“居然还有贼心不死的,请殿下指明方位,属下去拿下此贼!” 墨白却轻轻摇了摇头,轻声道了一句:“应该都在这儿了!” 说罢,墨白看向远处,其他人视线也看去,只见大队人马正好感到。 墨白转身,看向诸王,诸王心中一紧,却又只听墨白朝陆寻义问道:“午宴可曾安排妥当!” 陆寻义也愣了愣,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庸王等,才回道:“已经准备好了!” “嗯,凡冲进明王府后,与黑衣卫动过手之人,一个不留!”墨白抬起脚步,只吩咐一声,便走向庸王等:“本王宴请,总要喝两杯才是,请吧!” 庸王等人正因他方才那句“一个不留”而大惊,正要说话,却只见黑衣卫身形鹊起,直接拎起一条条人影,在他们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便拖了出去。 紧接着,他们便只见,就在那已经赶到的禁军面前,他们扬起了长刀。 足足五六十人,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直接人头落地。 庸王等人身形颤抖。 蹲在地上的人更是如打摆子一般。 便是那高坐马上的禁军将领,嘴也张的老大,坐在马上,满脸震撼的看着那一地血水。 唯有墨白的脚步声在轻轻响起,朝着内院走去。 此刻,就连陆寻义心底也是哆嗦了一下,这些人毕竟不是身怀修为在身的道门中人,如此大开杀戒…… 深吸一口气,陆寻义回头看向庸王等人:“诸位,我家王爷有请!” …… 真有一桌酒菜。 也真坐了一桌人。 庸王、泰王,长公主穗康,江王、德王。 酒桌上没有人说话,皆沉默不语。 墨白看了一眼众人,取出一瓶丹丸,倒出一粒来,递给长公主穗康。 穗康原本惊恐的眼睛,顿时更是瞳孔一缩,不敢看墨白的手,整个人向后一缩,已然是将头扭向一边,惶恐至极道:“不,不要……” 庸王等人亦是浑身一抖,眼里明显慌乱,却是德王脸色惨白到无一丝血色,颤抖道:“你,你要干什么?” 墨白没有理会他们,声音和缓,轻声道:“长姐,你今日受了惊吓,七情之中,恐最伤身,这药丹可清心镇神,最是应症,你且服下一颗,能好受一些。” 墨白炼气,气息中自有一股正气,本来便可镇人心神之用。 长公主闻言,只觉心中恐惧稍减,但又哪里能这么快平复,依然满含畏惧的看向墨白,仍然不敢接:“我,我没,没事!” 墨白笑了笑,将丹丸直接服下,然后又倒出一粒,不过想了想,又装了回去,将那丹瓶直接递给穗康,道:“也罢,长姐且将这丹丸带回去,若觉得神志不安,夜里多梦,便服上一粒,此药丹,清心镇神方面颇有奇效,这瓶中还有一些,长姐备着也没什么坏处。” 长公主闻言,见不逼着她立刻服用,心中微松,却还是看了看庸王几人,几个年长的都不吭声,反而是最小的老九开口了:“想必六哥也是一片好心,长姐快快收下吧。” 说罢,又冲墨白道:“不知此药丹可还有,小九能否冲六哥讨一颗!” 墨白闻言,看向他,轻轻摇头道:“长姐乃是女儿身,自然不比男子。你虽还未成年,但也不小了,些许变故便失了神志,岂不让人笑话?” 老九闻言,眉眼一低,站起身来一拱手:“六哥教训的是,小九定当谨记!” 墨白又看向长公主:“这药丹,长姐自己留着,虽不是什么珍品,但也是我亲手所炼,并不多见,平日服用,自有安神养寿之效!” 长公主微微定了定神,这才收下药丹,勉强冲着墨白笑了笑。 “我虽也为皇嗣,但长在民间,于京之日不多,与诸位弟兄,宗人都来往的少,难得坐在一起,便喝上一杯如何!”墨白举杯。 几人对视一眼,终究还是举杯共饮。 其实就连长公主也想通了,墨白应该不会在此暗害他们,否则先前何必救人? 一杯饮尽,墨白放下酒杯,便站了起来,负手背对众人:“方才发生诸多事端,诸位想必也无心饮酒,那就直接谈正事吧。” 庸王等皆默不作声,心头只盼着禁军快快进来,带他们离开。 墨白也不管他们怎么想,背对他们,沉声道:“今日请诸位来,是有几句话想与诸位交流一下,在座的都不是外人,我就实话实说而来。今日本是东宫开宴,太子也给我下了请柬,自从与梅清风一战,我伤势至今不愈,还需静养,所以我是婉拒了的,不过却没想到太子心诚,竟一连下了三道请柬,我也就不好不去了。” 这事,他们几人自然知道,此刻并不出声。 “今日去了,本来也想和太子就这事说道说道的,只是时机不巧,东宫宴会出了状况,太子事忙,我也就没机会多说,那便与诸位说一说也无妨!” 墨白说着转过身来,看向几人,正色道:“从寿宴那日,陛下金口玉言就储君之事,立了条陈。文武百官皆听的清清楚楚,储君之位,是由老大、老三、老九之间遴选。从一开始,此事便与我没有半分关系,对于此事,总有一些好事之人,存挑拨之心,无端揣测我的想法。” 听到这儿,几人不禁抬头,看向墨白。 墨白拿起酒壶又倒了一杯,端在手中,目光抬起看向诸人:“诸位都是明白人,我也就不废话了。储君一事,这天下唯有陛下能够圣心独断,就算有人能够干涉一二,那也肯定不可能是我。” 说到这,墨白将杯中酒饮尽:“我虽为皇后嫡子,但得不得陛下之心,诸位想必比我还清楚。再加上我又长在民间,从小远离朝堂,便是我现在回来了,这满朝上下我也无半点根基,这储君之位,就是落在我身上了,我孤家寡人也坐不住!” 这话说来,包括长公主在内,都是默然神色,不得不承认墨白这话不假。 但他们并不信墨白就真的没有写想法,坐不坐的了是一回事,想不想坐又是一回事。 “我有自知之明,这不可能的事,我又何必去想,我也真没那个时间去想什么储君之位,这天下,每日里想要夺我性命的人数不胜数,各种明枪暗箭防不胜防,我哪里有时间去想这些有的没的?而且说句实话,不但我自己不想,就连你们谁能坐,我也丝毫不关注,反正不管是你们三人中哪一个坐上去,也绝不会帮我一丝一毫。我自己的敌人,还是得凭我自己对付。” 这话说的太直接,让老大和老九同时眼中一闪。 “说到这里,想必你们也听懂了,我请你们过来,只有一个意思,太子也好,你们也好,对我来说,都只希望咱们相安无事,你们忙你们的,我忙我的,不要时不时的就来找我麻烦。当然,我也很清楚,有些人对我不满,不管我想不想储君之位,这些人都认为我的实力对他们来说是个威胁,所以无时无刻不想镇压我,除掉我。” “砰!”墨白酒杯落地,让几人一惊,深恐这是摔杯为号,但还好,什么也没发生,只有墨白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关于我的实力,这一点,我恐怕是没办法满足你们的需求的。先前说了,想要除掉我的人太多了,让我拔掉羽翼,做一只绵羊,那无异于是在自杀。所以,我不奢求你们能容下我,我天下皆敌,也真不怕再多一个两个敌人。但我希望你们在对付我之前,能够先摸一摸自己的脖子,如果还没有把握对我出手,那就不要来烦我,我没时间,也没心情,更不会和你们你来我往的小打小闹!话我就说到这里,今后怎么做,就看你们自己了。” 第492章 禁军来了。 刑部也同样来了。 就连陛下身边的近臣张邦立,和甚少出宫的国朝真人,都同时在第一时间赶来了明王府。 不止他们,紧随其后,道门六尊也悉数而至。 一时间偌大的明王府,里里外外全都是人。 不过,不管是谁,来到明王府的第一反应,都是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明王府门前,足足上百具被砍了脑袋的尸体,就这般横七竖八的堆在门口。 弥漫的血水早已染红了方圆数十米之地,阳光折射下,可谓触目惊心。 “大人,情况就是这样,卑职赶来的时候,这些人正在被黑衣卫当众行刑,卑职阻止不及……”禁军统领站在面色铁青的张邦立面前,如实汇报。 站在尸体面前,低头看着自己早已被血水染红的靴子,张邦立微微闭眼,随之抬头,深吸一口气,却只觉口鼻之间满是血腥味,令他脸色越发难看。 强忍住心头的震骇,张邦立挥了挥手,示意知道了。 “这些尸体……”禁军统领偏头看了一眼那满地伏尸,不知该如何处理,总不能一直摊在这里。 “此事归刑部处理,请示于大人吧!”张邦立抬眸朝着周边看了看,却只见全是禁军,竟不见刑部诸人的身影,问道:“于大人应该早就到了吧,怎么不见人?” 禁军统领回禀道:“于大人本与卑职同来,正好见得黑衣卫行刑一幕,一时受惊过甚,当场昏迷……” 张邦立闻言,倒也没有多说,这位刑部主官已年过六十,见得这场面受惊,倒也不算出奇,点了点头,又问道:“那是秦大人在现场主事?” “秦大人已经快马回宫复奏!”禁军统领又道。 “复奏?”张邦立眉头一皱,这里的事,宫里早已知情,更派了他与国朝真人一同过来,还要复什么奏? 张邦立心中立刻有所明悟,刑部这是在故意推脱,不愿接这烫手山芋。 张邦立脸色越沉,压住脾气,沉着脸问道:“那现在,刑部是哪位大人留在此地主事?” “李大人在此,卑职已经请示过李大人,他说此案涉及皇亲,刑部亦需等陛下旨意方能行事,所以……”禁军统领没有再说下去。 “刑部主天下刑政,竟敢如此懈怠,丝毫不作为……”张邦立闻言,顿时一股怒火冲天而起,可话才说到一半,却又无可奈何的强行忍住了。 他虽恼怒,却也还没有资格拿刑部怎样,没办法,也只得压下火气,不过心底却是在冷笑:“想推就能推得掉吗?” 眸光一凝,张邦立沉声道:“将尸体收敛,直接送去刑部衙门。” “是!”禁军统领应命,随即一招手,便是一队队兵马上来,开始收敛尸体。 也无甚担架之类,尸体完整的,两人抬起,对车上一扔了事。 被斩了首籍的,就用布匹包裹,倒也并不麻烦,明王府并未乱扔首籍,所以兵士们倒也无需多加细致的分辨。 张邦立吐出一口气,并未多去看那些尸体,转过身来,又只见那些依然蹲在地上抱着头,慑慑发抖的人等。 已经了解过事情的他,已经很清楚这些人的身份,不过看着他们,张邦立又是一阵烦躁:“刑部连他们也未曾处理……罢了!” 却话才说一半,禁军统领刚要回话时,张邦立又摆摆手,不用解释了。 死人刑部都不想碰,更何况这些更为麻烦的活人。 围聚,冲击明王府一案,不用审就知道,背后必然牵涉众多,不止是王公府邸自身而已,更可能涉及朝中多部大员。 而且现在偏偏这些人还牵涉到刺杀亲王的大事里面,不用想都知道有多棘手。 查? 谁知道这最终要查到谁身上去? “将他们直接拿下,暂且由你们禁军营直接看押,严令任何人与他们接触,一应调查事宜,皆等上令,此事事关重大,切不可有半点疏忽!”张邦立沉声道。 “是!”禁军统领面目严肃领命。 “对了,被明王揪出来的那些人,现在是什么情况?”张邦立又问道。 “属下不知!”禁军统领摇头。 “你不知……”张邦立又是一阵火大,但想到刑部根本对外面这些人都没有作为,更何况里面。 挥挥手,没再多说,转身抬起脚步,踏入明王府。 …… 府内相比外面,倒是并无什么血腥,让张邦立的心情也稍稍放松了些。 自有人来请,进入正厅,一抬眼便正好只见,明王正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之上。 又有国朝真人,与道门六尊坐在下首左边。 右边则是庸王等五人依次而坐。 堂中央则直接跪着十来人。 一入厅中,张邦立便只觉一股凝重气氛扑面而来,所有人皆面色凝重,却无一人说话。 见他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他望来。 庸王等人立刻起身要开口,但目光一扫坐在主位上一动不动的明王过后,又是强忍着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便又重新坐了下来。 张邦立虽知庸王和泰王无事,但此刻亲眼所见才是放下心来。 不过见得他们脖子上的纱布,浸透出来的血迹,还是不免瞳孔微缩。 “见过诸位,陛下听闻庸王与泰王在明王府遇刺一事,当场震怒,特命下臣来处理此事!”张邦立微微躬身,拱手向满殿中人行礼。 一众人知道他代表陛下而来,皆是起身还礼。 墨白也站了起来,微微点了点头,便直接挥手:“张大人先坐!” 张邦立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见明王已经又重新坐下,微微沉吟,还是先坐下了。 “不废话了,本王只说两件事!”墨白神情寡淡,声音低沉。 诸人皆不语,张邦立只得回应:“殿下请说!” “一,诸王公府邸,擅自围聚、污蔑、甚至冲击我明王府一事,当如何处理?”墨白沉声道。 张邦立神色微凝,抬眸看着墨白,没有逃避,稍稍沉吟后方道:“涉案人等已全部拿下,各府人等围聚、冲击明王府一事,交由刑部彻查,依法处理!” “制造谣言,污蔑本王绑架众王公一事呢?”墨白不会忽略这一点。 “此事涉及众王,具体真相如何,目前还无法断定……”这事涉及储君之争,张邦立可不敢胡乱决断。 墨白面无表情,这时候不可能放虎归山,拖泥带水,直接转头看向庸王等:“当事人都在这里,就请诸位当场澄清一下,本王究竟是请你们赴宴,还是绑架?” 所有人眸光全部落在了庸王等人身上,看他们会如何说? 庸王等均面色发沉,好半晌沉默不语,墨白也不着急,静静等待。 终于,庸王长长吐出一口气,还是开口了:“此事的确是误会,本王来明王府赴宴,未曾与府中交代清楚,以至于府中人等误会了!” 他声音一落,张邦立便是瞳孔一缩,死死盯着庸王。 他不信庸王不知道这番话会有怎样的影响,这几乎等于承认了抗拒太子之罪,以及自己承下府中人擅自冲击明王府的大罪。 不管真相如何,他不信庸王会不知道此事后果有多严重,是被威胁了吗? “庸王殿下,本官必须提醒你,此案关系重大,陛下绝不容半点虚假,也绝不容任何人弄虚作假!”张邦立声音凝重。 一边说,还一边看向墨白。 墨白哪听不出他在为庸王撑腰,却是无动于衷,不做半点表示。 庸王脸色发白,嘴唇微颤,但最终却是闭上了眼,沉声道:“本王岂能不知轻重,确实是来赴宴的,不止本王,泰王和长姐,还有江王与德王均是如此,你若不信,大可以问问他们!” 他知道后果严重,直接将泰王等全部扯出来,一群人扛,总比一个人扛好。 张邦立闻言深吸一口气,又看向泰王,泰王低着头,并不看任何人,只是轻声道了一句:“今日本王本来是要赴东宫宴会,刚一出皇宫,就被六哥府上的侍卫拦下……” 听到这里,张邦立已经豁然站了起来,国朝真人也眼神微微一定,那道门六尊更是眸光齐齐落在泰王身上。 庸王、长公主、江王、德王等人更是不禁浑身一抖,全都朝着明王看了过去,面色明显大变。 唯有明王本人,却是依然高坐主位,看都没看泰王一眼,静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泰王缓缓抬头,目视一周,最后目光落在明王身上,再次开口了:“当时,只听六哥府上侍卫说,六哥要请我过府,我看找我如此之急,便担心六哥是什么急事,便决定先过来看看,再去太子府那边。结果来了之后,竟发现庸王兄,长姐,还有江王兄与德王叔全都聚在此地,所以也便跟着一直留了下来……” 说到这里,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所有人方才微紧的心,又松了下去,全都不由转头看了一眼明王,便恢复了先前模样。 他这番话,其实和庸王没什么不同,只不过比庸王有智慧的多,即便在陛下面前,也有了应对。 泰王言毕,长公主和另两位,自然也翻不了天了,只得附和泰王之言。 此时此刻,唯有旁边的庸王心中大恨,老九有这番说辞,为何不先开口? 如今弄的好像只有他才是有心抗拒太子宴一样。 “张大人,此事可清楚了?本王是不是被污蔑?”墨白抬眸,重新看向张邦立。 张邦立微默,拱手:“此事本官自会如实禀报陛下,由陛下决断!” 有国朝真人,和道门六尊在场,墨白岂会怕那几人反口? “可以!”墨白点点头:“再说第二件事,既然是刻意污蔑本王,那便足以说明这些人来我明王府,目的就是行刺亲王。事实也证明的确如此,若非本王及时赶到,才保了老大与老九一命,并且拿下了这些贼人。可现在,禁军营居然将我明王府给封了,本王倒是要请教张大人,不知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据本官得报,行刺人员的衣着打扮,甚至手拿凶器,均是明王府侍卫打扮。如今两名刺客均已殒命,其身份成谜,在事情未查清之前,恐怕明王府还是嫌疑人之一,所以明王府必需配合调查,待事情查清之后,若与明王府无关,自然会解除封禁。”张邦立沉声道。 “让明王府配合调查可以,上至本王,下至黑衣卫任何一人,都会配合。”墨白点了点头,倒是没有多做辩解,却道:“可就单凭一件衣服,一炳长刀,也不能直接就封了我明王府?本王好歹也是一国亲王,更是道门大尊,就因一次如此明显的栽赃陷害,就让本王自缚手脚?如果一日不查清,本王就得一日幽闭府中?” “此事,本官无权做主,自有陛下决断!”张邦立没有准话。 “好,本王也不为难你,要封禁本王府邸也行,但却不能只封本王一人。这些人,你知道情况了吧!”墨白手一指地下站着的那十来名宗师,沉声道:“刚才本王已经向真人确认过了,这些人的确乃是国朝内卫出身,如今供职于庸王他们手下为护卫,今日他们随同那些居心叵测之人一同潜进明王府,隐藏修为与凶手共进退,他们被本王当场抓住,可谓是众目睽睽,人赃并获。如今不说真凶已定,论嫌疑,他们比明王府更大吧。要封禁本王府邸,那就一视同仁,将这些人任职之府邸,全部封了!否则单封本王一府,本王怕是难以心服!” “这……”张邦立眸光顿时一紧。 开什么玩笑,这些人涉及东宫、庸王、泰王、长公主等一众皇亲,甚至深查下去还会涉及众多朝臣,一旦全部封禁,那必然整个朝纲都得崩溃。 这根本不可能。 “要说的就这两件事,张大人请自便!”墨白也不等他答复,实际上也不可能答复,不过是向陛下表达自己的态度罢了。 就在这时,陆寻义来了,他身边还有几幅担架。 担架上面各有一具身影,张邦立还没什么,而国朝真人和六尊眸光一瞥那几人,便是眼中一顿,但随即又恢复了。 墨白对着陆寻义点了点头,陆寻义将人放下,墨白看向张邦立:“被揪出来的潜伏人员均在此处了,你可以带走了。” 张邦立目光看着那些已然奄奄一息的宗师,又看看陆寻义,很明显他们已经被严刑逼供过一次了,现在就剩下一口气。 张邦立最终没有多找麻烦,一声不吭的吩咐禁军进来将这些宗师手铐脚镣,然后押走。 随后又对墨白一礼,便带着庸王等人一同离去。 国朝真人始终未曾开口,到得此时站起身来,对墨白行了一礼,他此来最重要的事,就是护送庸王等人回去,道:“告辞!” 墨白点点头,看着他离去之后,屋里就剩下墨白与道门六尊。 静了一会儿,墨白的声音缓缓响起:“诸位可能从这些宗师身上知道,此次究竟是谁的手笔?” 几人闻言,对视一眼,均是无奈的狠。 事情一出,听说有宗师涉事其中,他们就知道麻烦了。 虽然这些人都是国朝内卫,但其中还是有一些,包括那两名刺客,却都是曾经的道门人士,在这次道门之乱中,才改投的国朝。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并不是很得信任,并没有随行庸王等来明王府中。 出了这等事,就算与他们无关,明王府却正愁没机会找到他们的把柄,好运作道门一统的事,事情一出,他们就知道,此次必然要被墨白借机发作! ps:今日有事,写不完两章,这是四千五百字,就这一章了。 第493章 嫌疑 张邦立在明王府没有多做耽搁,亲自到现场了解过第一手情况后,便立刻马不停蹄的赶回宫中。 庸王和泰王一众,自然也不可能放他们回府,张邦立直接将他们带到了御书房门外。 定武帝早就等在了御书房,却并没宣庸王等人,而是只传了张邦立进来。 张邦立到时,一回宫就先一步回到陛下身边的真人阁下已经站在了定武帝身侧。 见张邦立进来,真人也没走,就站在一边静立,定武帝看来已经向真人了解了一些明王府内的情况,此刻看起来比先前让他去明王府时的情绪要好了许多。 “臣下拜见陛下,见过真人阁下!“张邦立恭敬行礼。 真人还礼,定武帝则微微抬了抬手,只吐出两个字道:“如何?” 张邦立很清楚,整个事件的大部分过程,定武帝早已掌握,却也还是不敢怠慢,将事情简洁明了的再陈述了一遍。 张邦立略微沉吟,便将早已准备好的想法道出:“这件事起因在东宫宴,因诸王失约,导致东宫宴败,诸王担心陛下震怒,以防罪责难逃,便各遣家丁仆役,聚于明王府门前,以明王府绑架胁迫之名搅闹,企图以此来澄清失约东宫宴之罪。有不轨之人,行暗中挑拨之事,导致事态进一步升级,各王府人等失控,冲击明王府,试图强行救出诸王公。却在其时,早已潜藏的刺客,借助现场环境骚乱之机,爆发杀机,行刺二位亲王殿下,恰当其实明王赶至,刚好救下了二位殿下。明王又出手拿下了一众暗藏其中隐藏修为的宗师,又斩了冲击明王府,曾与黑衣卫大打出手的一众人等。之后,臣下奉令赶至,将一众凶嫌拿下,暂由禁卫军拘押,目前还只掌握了一些基本情况,没来得及严加审讯。” 定武帝听完,点了点头,脸上并没有任何意外,很显然,这些与他得到的消息并无多大出入,微微沉默后,又道:“就目前掌握的情况,你认为,此案谁嫌疑最大,又当如何去查?” 张邦立闻言,只觉压力山大,却还是道:“此案虽然看起来,脉络走向清晰,一目了然。实则却是牵涉极广,明王府,诸王殿下,宗室,甚至朝堂大臣皆脱不了干系,此事当谨慎,唯有先对暂时拘押的一众人等严加审讯,看能否找到端倪,再决定如何做进一步的调查。” “明王府呢?”定武帝听完,并不表态,却是轻声问道:“听说那逆子,还敢公然反抗朕的令旨?” 张邦立心下顿时一惊,他还没来得及说这事,便被对陛下直接挑破,让他心头发紧。 眸光下意识的看向一旁而立的真人阁下,心头微跳。 却见真人阁下无喜无悲,就站在一旁不言不语,张邦立赶紧收回目光,沉声道:“陛下,此案事发在明王府,凶手特征又与明王府卫一致,故而此案明王府必然乃是首当其冲的嫌疑人,封禁明王府乃是理所应当!” 定武帝闻言,并没表示,只是道:“继续说!” 张邦立微微低头,继续道:“明王对此向臣下澄清,此次刺杀乃是有人精心谋划,刻意栽赃陷害,此事必非他所为,否则其何故要阻击此刻,救下二位殿下。而且还主动拿下一众凶嫌,若他是主谋,凶手又如何会是身着黑衣卫服饰,不打自招?此次在现场抓住的凶嫌不但涉及内卫,更涉及诸王公府邸,甚者朝堂诸人,明王担心会遭遇不公调查,所以恳请陛下明鉴,能够准明王府也参与调查,以保公正,臣下以明王府涉案为由拒绝。明王便再请奏,若非拘明王府不可,便请陛下一视同仁,将所有涉案人等府邸全部封禁,单单明王府被封,恐会导致有心人暗中散播谣言,令得众口铄金,误认明王府才是罪魁祸首,制造舆论压力干扰调查!” 明王说的话哪里有这么好听,不过大概意思倒也的确如此,张邦立算不得欺君。 定武帝明显已知当时情况,但此刻闻言,却并未指责张邦立粉饰明王的言语,反而眉心微皱,似乎在考虑明王的“这番呈请”。 见陛下未怒,张邦立松了口气,明王那番话是不好听,如果原话转述,必然让陛下下不来台,导致局面更糟糕。 这么一润色,听起来就好多了,陛下也容易借坡下台。 果然,定武并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他还是记得,明王府不好妄动的。 可定武帝还是没有松口解除明王府的封禁,微微沉默了一下,他忽然开口:“张邦立,你认为此事究竟与明王府有没有关系?” 这个问题,张邦立有些不好回答,说实在话,他虽然还没有细加调查,但就这件事,他并不认为会是明王府做的。 可却不好直说,以免让定武帝觉得他处处都在偏袒明王。 想了想,他还是说道:“臣下不敢妄断,就目前情况来看,毕竟事发在明王府,凶手特征又与明王府侍卫相符,而且还有事发时的一些诡异情况,都让臣下觉得,明王府的嫌疑还是最大的。” “怎么说?”定武帝顿时眉头一紧,眼眸微凝,盯着张邦立,当即问道。 张邦立一听陛下语气,便心知,陛下果然还是对明王府疑心极重,不敢怠慢,连忙道:“臣下调查时得知,事发当时,明王府黑衣卫曾与各王公府邸人员发生冲突,可诡异的是,在被冲击过程中,黑衣卫突然变得毫无抵抗之力。这才致使庸王等人被轻易裹挟,继而才让刺客有了行凶的机会。” 定武眉头越紧,忽然看向真人阁下,沉声问道:“阁下,此事是否不妥?” 真人微闭的眸子睁开,对着定武微微一礼,轻声道:“明王府的黑衣卫,老道还是有几分了解的,足可与禁卫军中精锐媲美,皆乃以一当十之辈,今日闯明王府的诸人,虽人数颇多,但还不足以让黑衣卫一击即溃!” 定武闻言稍稍沉默,没出声,继续看向张邦立。 “臣下本来怀疑,这些黑衣卫因顾忌事态闹大,不可收拾,才故意退却,可之后明王府尽斩作乱之人,很明显,黑衣卫退却并非顾及于此。那么就极有可能是佯败,给凶手制造出手的机会。”张邦立分析道:“而且之后,两名凶手刺杀失败,结果却没能留下活口,一人死在了陆寻义手上,另一人则在被内卫追捕途中,被明王阻止,紧接着又放任其当场自杀。陆寻义杀的那人且不谈,自尽那人,却是在明王已经掌控形势后,明王却没能留下活口,以明王的能力,若想阻止,不可能做不到。” 定武帝眼神逐渐开始发寒了,听到这里,已是怒意明显。 张邦立一瞥他神情,便知陛下已然开始重点怀疑明王了,毕竟这些诡异举动,的确让明王嫌疑最大。 如此事件足以震动朝纲,陛下本就对明王万分不满,又岂能忍之。 见状,张邦立又忽然故作一丝不解道:“不过,虽然种种迹象表明明王府嫌疑很大,却始终有说不通的地方。” 定武眼眸一顿,看向张邦立,眉头皱的很紧,却又忽然放松,沉默了下去。 的确,始终绕不开一点,最终救下老大和老九的,就是明王。 如果是他干的,他何必救人? 搞这么大动静,难道是开玩笑? 张邦立也适时道:“一来,正是明王亲自出手,才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二位殿下性命,他既要刺杀,又为何救人?二来,如果真是明王府出手,为何会选择在明王府刺杀,凶手更是身着明王府侍卫服侍,这岂非是不打自招?若说这根本就是明王在故布疑阵,故意先杀后救,可动机又何在?难道就只为吓唬庸王与泰王,便筹划如此大的动作?经此一遭,对明王府来说并没有任何益处,反而是明王府会因此陷入风波中心,遭受天下人疑心。” 这先抑后扬的一番话落地,定武显然也开始觉得这事不对劲了。 他的确不喜明王,并且心底对明王怀有很深的忌惮,但却并非是个庸才,他很清楚老六虽然狂悖,骄纵,不忠不孝,但却绝非是个蠢人。 在诸子之中,他的心思谋略都绝对不简单,不可能做这种毫无理由,又破绽百出的事情。 缓缓吐出一口气,心中也认同了明王可能真不是主谋的猜论。 可他又为何要如此诡异的放任凶手行凶,甚至给凶手制造刺杀的机会? 站起身来回踱步,忽然,他微微一怔,转身来到桌前,重新坐下,拿起一份折子,细细看了起来。 张邦立和真人便不再言,静静看着定武的动作。 好一会,定武忽然抬起头来,将折子递给张邦立:“你看看!” 张邦立接过,仔细一看,此正是关于此事的一份折子,记录的是,关于明王车马回府的时间,张邦立看完抬头看向定武。 第494章 得小心明王了 张邦立在明王府没有多做耽搁,亲自到现场了解过第一手情况后,便立刻马不停蹄的赶回宫中。 庸王和泰王一众,自然也不可能放他们回府,张邦立直接将他们带到了御书房门外。 定武帝早就等在了御书房,却并没宣庸王等人,而是只传了张邦立进来。 张邦立到时,一回宫就先一步回到陛下身边的真人阁下已经站在了定武帝身侧。 见张邦立进来,真人也没走,就站在一边静立,定武帝看来已经向真人了解了一些明王府内的情况,此刻看起来比先前让他去明王府时的情绪要好了许多。 “臣下拜见陛下,见过真人阁下!“张邦立恭敬行礼。 真人还礼,定武帝则微微抬了抬手,只吐出两个字道:“如何?” 张邦立很清楚,整个事件的大部分过程,定武帝早已掌握,却也还是不敢怠慢,将事情简洁明了的再陈述了一遍。 张邦立略微沉吟,便将早已准备好的想法道出:“这件事起因在东宫宴,因诸王失约,导致东宫宴败,诸王担心陛下震怒,以防罪责难逃,便各遣家丁仆役,聚于明王府门前,以明王府绑架胁迫之名搅闹,企图以此来澄清失约东宫宴之罪。有不轨之人,行暗中挑拨之事,导致事态进一步升级,各王府人等失控,冲击明王府,试图强行救出诸王公。却在其时,早已潜藏的刺客,借助现场环境骚乱之机,爆发杀机,行刺二位亲王殿下,恰当其实明王赶至,刚好救下了二位殿下。明王又出手拿下了一众暗藏其中隐藏修为的宗师,又斩了冲击明王府,曾与黑衣卫大打出手的一众人等。之后,臣下奉令赶至,将一众凶嫌拿下,暂由禁卫军拘押,目前还只掌握了一些基本情况,没来得及严加审讯。” 定武帝听完,点了点头,脸上并没有任何意外,很显然,这些与他得到的消息并无多大出入,微微沉默后,又道:“就目前掌握的情况,你认为,此案谁嫌疑最大,又当如何去查?” 张邦立闻言,只觉压力山大,却还是道:“此案虽然看起来,脉络走向清晰,一目了然。实则却是牵涉极广,明王府,诸王殿下,宗室,甚至朝堂大臣皆脱不了干系,此事当谨慎,唯有先对暂时拘押的一众人等严加审讯,看能否找到端倪,再决定如何做进一步的调查。” “明王府呢?”定武帝听完,并不表态,却是轻声问道:“听说那逆子,还敢公然反抗朕的令旨?” 张邦立心下顿时一惊,他还没来得及说这事,便被对陛下直接挑破,让他心头发紧。 眸光下意识的看向一旁而立的真人阁下,心头微跳。 却见真人阁下无喜无悲,就站在一旁不言不语,张邦立赶紧收回目光,沉声道:“陛下,此案事发在明王府,凶手特征又与明王府卫一致,故而此案明王府必然乃是首当其冲的嫌疑人,封禁明王府乃是理所应当!” 定武帝闻言,并没表示,只是道:“继续说!” 张邦立微微低头,继续道:“明王对此向臣下澄清,此次刺杀乃是有人精心谋划,刻意栽赃陷害,此事必非他所为,否则其何故要阻击此刻,救下二位殿下。而且还主动拿下一众凶嫌,若他是主谋,凶手又如何会是身着黑衣卫服饰,不打自招?此次在现场抓住的凶嫌不但涉及内卫,更涉及诸王公府邸,甚者朝堂诸人,明王担心会遭遇不公调查,所以恳请陛下明鉴,能够准明王府也参与调查,以保公正,臣下以明王府涉案为由拒绝。明王便再请奏,若非拘明王府不可,便请陛下一视同仁,将所有涉案人等府邸全部封禁,单单明王府被封,恐会导致有心人暗中散播谣言,令得众口铄金,误认明王府才是罪魁祸首,制造舆论压力干扰调查!” 明王说的话哪里有这么好听,不过大概意思倒也的确如此,张邦立算不得欺君。 定武帝明显已知当时情况,但此刻闻言,却并未指责张邦立粉饰明王的言语,反而眉心微皱,似乎在考虑明王的“这番呈请”。 见陛下未怒,张邦立松了口气,明王那番话是不好听,如果原话转述,必然让陛下下不来台,导致局面更糟糕。 这么一润色,听起来就好多了,陛下也容易借坡下台。 果然,定武并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他还是记得,明王府不好妄动的。 可定武帝还是没有松口解除明王府的封禁,微微沉默了一下,他忽然开口:“张邦立,你认为此事究竟与明王府有没有关系?” 这个问题,张邦立有些不好回答,说实在话,他虽然还没有细加调查,但就这件事,他并不认为会是明王府做的。 可却不好直说,以免让定武帝觉得他处处都在偏袒明王。 想了想,他还是说道:“臣下不敢妄断,就目前情况来看,毕竟事发在明王府,凶手特征又与明王府侍卫相符,而且还有事发时的一些诡异情况,都让臣下觉得,明王府的嫌疑还是最大的。” “怎么说?”定武帝顿时眉头一紧,眼眸微凝,盯着张邦立,当即问道。 张邦立一听陛下语气,便心知,陛下果然还是对明王府疑心极重,不敢怠慢,连忙道:“臣下调查时得知,事发当时,明王府黑衣卫曾与各王公府邸人员发生冲突,可诡异的是,在被冲击过程中,黑衣卫突然变得毫无抵抗之力。这才致使庸王等人被轻易裹挟,继而才让刺客有了行凶的机会。” 定武眉头越紧,忽然看向真人阁下,沉声问道:“阁下,此事是否不妥?” 真人微闭的眸子睁开,对着定武微微一礼,轻声道:“明王府的黑衣卫,老道还是有几分了解的,足可与禁卫军中精锐媲美,皆乃以一当十之辈,今日闯明王府的诸人,虽人数颇多,但还不足以让黑衣卫一击即溃!” 定武闻言稍稍沉默,没出声,继续看向张邦立。 “臣下本来怀疑,这些黑衣卫因顾忌事态闹大,不可收拾,才故意退却,可之后明王府尽斩作乱之人,很明显,黑衣卫退却并非顾及于此。那么就极有可能是佯败,给凶手制造出手的机会。”张邦立分析道:“而且之后,两名凶手刺杀失败,结果却没能留下活口,一人死在了陆寻义手上,另一人则在被内卫追捕途中,被明王阻止,紧接着又放任其当场自杀。陆寻义杀的那人且不谈,自尽那人,却是在明王已经掌控形势后,明王却没能留下活口,以明王的能力,若想阻止,不可能做不到。” 定武帝眼神逐渐开始发寒了,听到这里,已是怒意明显。 张邦立一瞥他神情,便知陛下已然开始重点怀疑明王了,毕竟这些诡异举动,的确让明王嫌疑最大。 如此事件足以震动朝纲,陛下本就对明王万分不满,又岂能忍之。 见状,张邦立又忽然故作一丝不解道:“不过,虽然种种迹象表明明王府嫌疑很大,却始终有说不通的地方。” 定武眼眸一顿,看向张邦立,眉头皱的很紧,却又忽然放松,沉默了下去。 的确,始终绕不开一点,最终救下老大和老九的,就是明王。 如果是他干的,他何必救人? 搞这么大动静,难道是开玩笑? 张邦立也适时道:“一来,正是明王亲自出手,才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二位殿下性命,他既要刺杀,又为何救人?二来,如果真是明王府出手,为何会选择在明王府刺杀,凶手更是身着明王府侍卫服侍,这岂非是不打自招?若说这根本就是明王在故布疑阵,故意先杀后救,可动机又何在?难道就只为吓唬庸王与泰王,便筹划如此大的动作?经此一遭,对明王府来说并没有任何益处,反而是明王府会因此陷入风波中心,遭受天下人疑心。” 这先抑后扬的一番话落地,定武显然也开始觉得这事不对劲了。 他的确不喜明王,并且心底对明王怀有很深的忌惮,但却并非是个庸才,他很清楚老六虽然狂悖,骄纵,不忠不孝,但却绝非是个蠢人。 在诸子之中,他的心思谋略都绝对不简单,不可能做这种毫无理由,又破绽百出的事情。 缓缓吐出一口气,心中也认同了明王可能真不是主谋的猜论。 可他又为何要如此诡异的放任凶手行凶,甚至给凶手制造刺杀的机会? 站起身来回踱步,忽然,他微微一怔,转身来到桌前,重新坐下,拿起一份折子,细细看了起来。 张邦立和真人便不再言,静静看着定武的动作。 好一会,定武忽然抬起头来,将折子递给张邦立:“你看看!” 张邦立接过,仔细一看,此正是关于此事的一份折子,记录的是,关于明王车马回府的时间,张邦立看完抬头看向定武。 第495章 线索 里里外外,包围的水泄不通的禁军,竟然在事发当天晚上就悄无声息的撤了,这出乎许多人的意料。 陆寻义眼看着大批人马撤离,只留下一队二十人的兵马驻扎在了明王府中,守住了明王府的门口。 张邦立又来了,正是他带来的旨意,让禁军撤离。 安排好这一切,又当着陆寻义的面,对着兵士交代了一番“严加看守”,任何人出入“详加查验”“随时禀报”的诸多条例后,张邦立对着陆寻义一拱手:“本官还要见一见明王殿下!” 陆寻义没有拒绝,带着他前往后院。 路上,张邦立主动开口问道:“陆宗师,这件案子,不知你怎么看?” 陆寻义偏头看向他,眉头微微皱了皱,沉声道:“张大人,你应该很清楚,这件事虽然是发生在我明王府,但我了解的情况,肯定不会比你更多,又何须来套我的话?” 张邦立闻言,脚步一顿,随即看着同样停下脚步的陆寻义笑道:“陆宗师说笑了,本官没其他意思,如果真的对明王府心存怀疑,那今日禁军就不会撤了。” 陆寻义凝视张邦立,也嘴角浮笑:“哦,这么说,张大人是相信明王府是清白的?” “本官自然是相信的,事实明摆着的,明王府若真要杀二位殿下,明王又何必出手相救,张某虽然不才,眼睛却没瞎,明显是有人心怀不轨,企图栽赃陷害,张某自然看得出来。”张邦立毫不犹豫的点头道,满是真诚。 陆寻义呵呵了两声,不置可否,禁军是撤了,但门口守着的那些兵丁却也不是假的。 张邦立见他转身便走,又抬脚跟上道:“只不过本官一人相信没用,空口白牙说服不了别人,要还明王府清白,就必须早日破案,揪出幕后之人。陆宗师,在这一点上,咱们应该是一致的,所以如果有什么想法,还请如实相告。” 陆寻义不管张邦立心里究竟相不相信明王府,但他这话却是道理不错,沉默了一会,才缓缓沉声道:“陆某没有隐瞒大人的必要,不管大人信不信,这件事确实突然的很,不怕大人笑话,当时如果不是殿下现身,这一次陆某恐怕就当真着了道,从始至终,陆某实在没料到,居然有人竟敢在我明王府内图谋如此之大。” 张邦立观他神色,不似作假,却心中微微沉吟,眼中微闪道:“陆宗师,本官相信你的话,但事发时,有一件事颇为诡异,若是阁下说的不假,那这件事便有些解释不通了……” 没等他说完,陆寻义便回头看了他一眼,微微抬了抬手,直接道:“是黑衣卫被一击而溃的事吧!” 张邦立没想到陆寻义居然如此直接,眼神微亮:“正是!” 说起这事,陆寻义脸色并不好看,稍稍迟疑了一下才道:“若是我说,当时见此一幕,连我都发懵,你信不信!” 张邦立一愣,不过随之便醒悟,脸上明显惊奇道:“阁下也被蒙在鼓里?” 陆寻义面上呈现一抹苦笑,微微仰头看天,自嘲道:“所以陆某才说,这次陆某是真的栽了,竟直到最后一刻,殿下现身,陆某方才后知后觉。” 张邦立闻言,眼中急剧闪烁,心头估量陆寻义此言真实性,如果当真如此,那明王府这一次或许真是被算计了。 要说他对明王府一点都不怀疑,那自然是假的,案情未破,他自然不可能轻易就真的信了明王府。 就像陛下说的,真要找动机,总是能找得到的。 可现在听陆寻义说完之后,他却对明王府又信了一分,若明王府真是幕后策划,明王不可能连陆寻义也瞒着,这不符合道理。 陆寻义作为明王府核心人物,明王若连他也瞒下,为保密来说当然更好,可同样,这也会引起陆寻义心中生嫌隙,认为明王不信任他,这于明王府来说,绝非好事。 就在这时,又听陆寻义道:“当时我一直陪着几位殿下,虽然知道殿下提前回府了,却并没机会与殿下交流。黑衣卫的行动是受殿下直接指挥的,黑衣卫突然退走之后,我并没能马上反应过来,就见那些人全部冲了过来,不得不出手镇压。第一次察觉事态有异,是因为这些闹事的人中竟突然出现了数名修道高手,隐藏修为企图截击于我。” 这些事张邦立已经做了初步了解,却还没有深入。 此时听陆寻义提起,连忙屏气凝神,静心细听陆寻义这当事人讲述。 陆寻义一边走,一边道:“只不过,当时我并未起疑心,因为几位殿下,还有他们的护卫宗师,并没有对此做出防备,甚至还与他们里应外合,受他们保护准备离开明王府。所以我当时判断这些人,本身就是几位殿下的人,否则他们不可能会如此配合这些人行事,也就忽略了这些人中可能隐藏有刺客对几位殿下不轨的可能性。” 张邦立点点头,事发突然,明王府又一向强势,换做他在场,当时也不会想到,竟有修道中人,敢掠明王虎须,在明王府内行刺杀之事。 见几位王公和他们之间里应外合,自然认为他们是处心积虑,故意隐藏修为,来明王府搞事,就是为了“救”走几位王公,来坐实明王府的绑架罪名。 听到这里,张邦立也不知该说什么,陆寻义这次是栽了,如此疏忽,恐怕在明王面前都不好交代,可也着实无辜,吃了这么大亏,只能用倒霉来形容。 “张大人应该知道我们明王府对待道门中人的态度,普通凡人冲撞明王府,我们还能克制,但绝不容道门人敢藐视明王威严,修为越高,咱们越不容忍。所以当时我一怒之下,想的是必须将他们拿下,杀一儆百。”陆寻义语气还算平淡,可声音中隐隐透出的那股被玩弄的憋屈,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了。 张邦立点点头:“所以,阁下便命特卫截击,然后几位殿下身边的护卫宗师就和你们对上了,给了凶手出手的机会!” 陆寻义点头道:“不错,后面的事情,你也就都知道了,凶手就利用这个时机出手了。” 陆寻义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张邦立在说出“特卫”二字时,眼里一闪而逝的光芒。 说到这里,陆寻义脚步停下,目光看向张邦立,眼中闪着光亮,几乎斩钉截铁道:“张大人,陆某知道的已经和盘托出,没有半点隐藏。这件事如果问陆某的看法,别的陆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却能肯定一件事。” “还请阁下不吝赐教,本官必当重视!”张邦立一抱拳,严肃道。 陆寻义微微沉吟,才开口:“不瞒张大人,那些被抓住的内卫,在大人未来之前,我也审讯过一番,结果,他们一致否认是来行刺杀之事,并且还称彼此并不相熟,只是受命来明王府救人而已,之所以隐藏修为,也是因他们并不敢在明王府光明正大出手,只是暗中配合诸王逃出明王府而已。” “不错,本官也已经一一审过这些内卫,他们也如此道来,虽然诡异,却不似作假!”张邦立也皱起眉头道:“而且本官也根据他们的口供抓了各府上下令之人,抓捕行动很顺利,并未出任何意外,据他们交代,此事乃是各家主子命人传信安排的,言称各家殿下交代,要赶在明王回府之前一定要将他们救出去。信中还说了,殿下身边的内卫不好明目张胆的在明王府动手,所以才要派内卫过去配合,暗中抵挡黑衣卫和陆宗师。” “那传信之人呢?”陆寻义沉声问道。 张邦立微微摇了摇头,面无表情道:“都死了!” 陆寻义冷笑一声:“死的理所当然!” 张邦立闻言,微微沉默了下,便道:“他们这一死,便将线索全部掐断了,几乎又将一一切还原到原点,没有人会承认灭口,他们可能是被明王府灭口,也可能是被诸王灭口,还可能是被那些内卫灭口,甚至他们到底有没有传过信,都根本无从得知。” 说到这里,张邦立忽然想起什么,向陆寻义问道:“陆宗师,还要向你求证一事,诸王称他们来到明王府后,一直便在阁下的陪同之下,断无与外人接触,更别谈传信一事,此实乃子虚乌有。” 陆寻义眉头一皱,微微沉吟了一下,却不得不点头道:“这点不假,六爷赴东宫宴会未回,便是由我出面陪同,不过倒也不是寸步不离,之间我曾有事离开过。” “可他们身在明王府!”张邦立沉声道。 陆寻义想了想,点点头道:“嗯,这点陆某承认,在明王府中时,他们应该是不曾传信出去。但他们来明王府之前,有无提前留信,那也说不准,毕竟我明王府并非真的如那谣言所称,乃是绑架他们而来。” “这不可能,这一切都发生于东宫宴上的事情传出来之后,几位殿下绝不可能未卜先知的提前留信……嗯?”张邦立忽然一怔。 陆寻义却笑了:“未必就不可能!” 第496章 夜袭林府别院 里里外外,包围的水泄不通的禁军,竟然在事发当天晚上就悄无声息的撤了,这出乎许多人的意料。 陆寻义眼看着大批人马撤离,只留下一队二十人的兵马驻扎在了明王府中,守住了明王府的门口。 张邦立又来了,正是他带来的旨意,让禁军撤离。 安排好这一切,又当着陆寻义的面,对着兵士交代了一番“严加看守”,任何人出入“详加查验”“随时禀报”的诸多条例后,张邦立对着陆寻义一拱手:“本官还要见一见明王殿下!” 陆寻义没有拒绝,带着他前往后院。 路上,张邦立主动开口问道:“陆宗师,这件案子,不知你怎么看?” 陆寻义偏头看向他,眉头微微皱了皱,沉声道:“张大人,你应该很清楚,这件事虽然是发生在我明王府,但我了解的情况,肯定不会比你更多,又何须来套我的话?” 张邦立闻言,脚步一顿,随即看着同样停下脚步的陆寻义笑道:“陆宗师说笑了,本官没其他意思,如果真的对明王府心存怀疑,那今日禁军就不会撤了。” 陆寻义凝视张邦立,也嘴角浮笑:“哦,这么说,张大人是相信明王府是清白的?” “本官自然是相信的,事实明摆着的,明王府若真要杀二位殿下,明王又何必出手相救,张某虽然不才,眼睛却没瞎,明显是有人心怀不轨,企图栽赃陷害,张某自然看得出来。”张邦立毫不犹豫的点头道,满是真诚。 陆寻义呵呵了两声,不置可否,禁军是撤了,但门口守着的那些兵丁却也不是假的。 张邦立见他转身便走,又抬脚跟上道:“只不过本官一人相信没用,空口白牙说服不了别人,要还明王府清白,就必须早日破案,揪出幕后之人。陆宗师,在这一点上,咱们应该是一致的,所以如果有什么想法,还请如实相告。” 陆寻义不管张邦立心里究竟相不相信明王府,但他这话却是道理不错,沉默了一会,才缓缓沉声道:“陆某没有隐瞒大人的必要,不管大人信不信,这件事确实突然的很,不怕大人笑话,当时如果不是殿下现身,这一次陆某恐怕就当真着了道,从始至终,陆某实在没料到,居然有人竟敢在我明王府内图谋如此之大。” 张邦立观他神色,不似作假,却心中微微沉吟,眼中微闪道:“陆宗师,本官相信你的话,但事发时,有一件事颇为诡异,若是阁下说的不假,那这件事便有些解释不通了……” 没等他说完,陆寻义便回头看了他一眼,微微抬了抬手,直接道:“是黑衣卫被一击而溃的事吧!” 张邦立没想到陆寻义居然如此直接,眼神微亮:“正是!” 说起这事,陆寻义脸色并不好看,稍稍迟疑了一下才道:“若是我说,当时见此一幕,连我都发懵,你信不信!” 张邦立一愣,不过随之便醒悟,脸上明显惊奇道:“阁下也被蒙在鼓里?” 陆寻义面上呈现一抹苦笑,微微仰头看天,自嘲道:“所以陆某才说,这次陆某是真的栽了,竟直到最后一刻,殿下现身,陆某方才后知后觉。” 张邦立闻言,眼中急剧闪烁,心头估量陆寻义此言真实性,如果当真如此,那明王府这一次或许真是被算计了。 要说他对明王府一点都不怀疑,那自然是假的,案情未破,他自然不可能轻易就真的信了明王府。 就像陛下说的,真要找动机,总是能找得到的。 可现在听陆寻义说完之后,他却对明王府又信了一分,若明王府真是幕后策划,明王不可能连陆寻义也瞒着,这不符合道理。 陆寻义作为明王府核心人物,明王若连他也瞒下,为保密来说当然更好,可同样,这也会引起陆寻义心中生嫌隙,认为明王不信任他,这于明王府来说,绝非好事。 就在这时,又听陆寻义道:“当时我一直陪着几位殿下,虽然知道殿下提前回府了,却并没机会与殿下交流。黑衣卫的行动是受殿下直接指挥的,黑衣卫突然退走之后,我并没能马上反应过来,就见那些人全部冲了过来,不得不出手镇压。第一次察觉事态有异,是因为这些闹事的人中竟突然出现了数名修道高手,隐藏修为企图截击于我。” 这些事张邦立已经做了初步了解,却还没有深入。 此时听陆寻义提起,连忙屏气凝神,静心细听陆寻义这当事人讲述。 陆寻义一边走,一边道:“只不过,当时我并未起疑心,因为几位殿下,还有他们的护卫宗师,并没有对此做出防备,甚至还与他们里应外合,受他们保护准备离开明王府。所以我当时判断这些人,本身就是几位殿下的人,否则他们不可能会如此配合这些人行事,也就忽略了这些人中可能隐藏有刺客对几位殿下不轨的可能性。” 张邦立点点头,事发突然,明王府又一向强势,换做他在场,当时也不会想到,竟有修道中人,敢掠明王虎须,在明王府内行刺杀之事。 见几位王公和他们之间里应外合,自然认为他们是处心积虑,故意隐藏修为,来明王府搞事,就是为了“救”走几位王公,来坐实明王府的绑架罪名。 听到这里,张邦立也不知该说什么,陆寻义这次是栽了,如此疏忽,恐怕在明王面前都不好交代,可也着实无辜,吃了这么大亏,只能用倒霉来形容。 “张大人应该知道我们明王府对待道门中人的态度,普通凡人冲撞明王府,我们还能克制,但绝不容道门人敢藐视明王威严,修为越高,咱们越不容忍。所以当时我一怒之下,想的是必须将他们拿下,杀一儆百。”陆寻义语气还算平淡,可声音中隐隐透出的那股被玩弄的憋屈,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了。 张邦立点点头:“所以,阁下便命特卫截击,然后几位殿下身边的护卫宗师就和你们对上了,给了凶手出手的机会!” 陆寻义点头道:“不错,后面的事情,你也就都知道了,凶手就利用这个时机出手了。” 陆寻义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张邦立在说出“特卫”二字时,眼里一闪而逝的光芒。 说到这里,陆寻义脚步停下,目光看向张邦立,眼中闪着光亮,几乎斩钉截铁道:“张大人,陆某知道的已经和盘托出,没有半点隐藏。这件事如果问陆某的看法,别的陆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却能肯定一件事。” “还请阁下不吝赐教,本官必当重视!”张邦立一抱拳,严肃道。 陆寻义微微沉吟,才开口:“不瞒张大人,那些被抓住的内卫,在大人未来之前,我也审讯过一番,结果,他们一致否认是来行刺杀之事,并且还称彼此并不相熟,只是受命来明王府救人而已,之所以隐藏修为,也是因他们并不敢在明王府光明正大出手,只是暗中配合诸王逃出明王府而已。” “不错,本官也已经一一审过这些内卫,他们也如此道来,虽然诡异,却不似作假!”张邦立也皱起眉头道:“而且本官也根据他们的口供抓了各府上下令之人,抓捕行动很顺利,并未出任何意外,据他们交代,此事乃是各家主子命人传信安排的,言称各家殿下交代,要赶在明王回府之前一定要将他们救出去。信中还说了,殿下身边的内卫不好明目张胆的在明王府动手,所以才要派内卫过去配合,暗中抵挡黑衣卫和陆宗师。” “那传信之人呢?”陆寻义沉声问道。 张邦立微微摇了摇头,面无表情道:“都死了!” 陆寻义冷笑一声:“死的理所当然!” 张邦立闻言,微微沉默了下,便道:“他们这一死,便将线索全部掐断了,几乎又将一一切还原到原点,没有人会承认灭口,他们可能是被明王府灭口,也可能是被诸王灭口,还可能是被那些内卫灭口,甚至他们到底有没有传过信,都根本无从得知。” 说到这里,张邦立忽然想起什么,向陆寻义问道:“陆宗师,还要向你求证一事,诸王称他们来到明王府后,一直便在阁下的陪同之下,断无与外人接触,更别谈传信一事,此实乃子虚乌有。” 陆寻义眉头一皱,微微沉吟了一下,却不得不点头道:“这点不假,六爷赴东宫宴会未回,便是由我出面陪同,不过倒也不是寸步不离,之间我曾有事离开过。” “可他们身在明王府!”张邦立沉声道。 陆寻义想了想,点点头道:“嗯,这点陆某承认,在明王府中时,他们应该是不曾传信出去。但他们来明王府之前,有无提前留信,那也说不准,毕竟我明王府并非真的如那谣言所称,乃是绑架他们而来。” “这不可能,这一切都发生于东宫宴上的事情传出来之后,几位殿下绝不可能未卜先知的提前留信……嗯?”张邦立忽然一怔。 陆寻义却笑了:“未必就不可能!” 第497章 发作 明王府中的亲王刺杀案刚刚发生,汹涌的余波还在泛滥,黑夜里突然响起的急促哨声,再一次惊动了许多人脆弱而敏感的神经。 就与白日里发生在明王府中的事件一样,这一次夜袭同样突冗,很多人接到消息的瞬间,都只觉得头皮发麻。 京城里正自风声鹤泣,居然还有人在这时,胆大包天的顶风作案,这实在让人不安。 先是明王府,后是林氏,这两个在京城最敏感的势力,在数个时辰之内,接连爆发如此恐怖的血腥事件,无不让所有人心中都升起一种预感。 整个京城强自维持的和平与冷静的外衣,似乎已经被撕开了一道裂口,隐藏在内里的汹涌暗流,终于要克制不住的爆发了。 夜空中,禁卫军的哨声正在不断加急,马蹄声此起彼伏,让人们心头弥漫的恐怖,也一点点愈发的浓烈。 并未宵禁,可却少有人敢出门,便连京中权贵要员们,也是第一时间紧闭家门,没敢出门去一探究竟。 许多大人们,站在府中,压抑呼吸,望着那早已被禁卫军手中火把照亮的夜空,不安的等待着天明。 当然,也并非所有人都被吓懵了。 还是有许多势力,从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立刻坐不住了,在得知禁卫军已经控制了现场之后,立马便点齐侍卫,马不停蹄的直奔案发现场而去。 明王府人员出入虽需详加管控,但到底并未被限制人员出入。 在禀报墨白,得知墨白无意前往之后,陆寻义便立刻率领一队黑衣卫,疾驰而来。 “什么人!”火把照亮的夜空中,整个林府方圆百米,都早已被禁卫军围了个水泄不通,还相隔很远,陆寻义便被禁卫军拦下。 拿出了明王府的腰牌,禁卫军的人却并没有立刻放行,而是立刻派人禀报,好一会儿之后,一个将军赶来,盯着陆寻义等人打量了一会,才沉声道:“上峰有令,只许陆宗师一人通行,府卫留在外面。” 陆寻义闻言,眸光远眺一眼那火光照耀的林府别院,眉峰微微皱了皱,沉声问了一句:“是所有人都不准带侍卫,还是只有我明王府如此?” 那将军并不答,面色严肃只道:“上峰有令,还请配合!” 陆寻义微微沉默,终于还是下了马,让黑衣卫暂留,独自进去。 那将军并未跟随,而是派了两个兵士引领前行,陆寻义艺高人胆大,倒也不惧有人敢捣鬼,事实上,也确实没人敢在这种时候乱来。 陆寻义被带到了林府门前,只是打眼一望,便眼神一凝。 入眼处,林府的那两扇高门,早已支离破碎,残留的门框上,有着箭矢残余其上,寒光闪闪。 再看那原本近三米高的院墙,此刻也早已四处坍塌,有些地方更是直接被打出了米宽的通道。 铺满青石的地面上,也是坑坑洼洼,碎石与泥土翻飞,一片狼藉状。 以陆寻义的眼力,可以轻易看出,无论是地面上还是院墙上,皆有一道道刀痕与剑痕密布。 鲜红的血迹,在火光下,四处显现。 还未走进去,就单只见到的这一幕,便让陆寻义都不得不在心底倒吸一口凉气。 据报,这场夜袭持续时间并不长,从战斗打响到结束,总共也就小半个时辰的时间。 片刻时间,此地就被毁成了如此这样,可想而知,当时激战的人员,修为有多强悍。 现场战况又是何等惨烈,这场面,就算比不得当日明王与梅清风一战,也可谓是相去不远了。 陆寻义压住心底的想法,随着两名兵士从那早已没有了大门的门口走进去,一路前行,来到正厅处,却只见里面的情况比外面明显要好了许多。 虽然也有打斗痕迹,但打斗痕迹远远不如之前,由此可见,当时战斗主要集中于前厅到院子这一段,夜袭人员要么是没能突进过来,要么便是里面的阻击并不强大。 见此,陆寻义微微皱眉,却不待他多想,便已经走进了正厅,微抬头,便只见厅中,一双双眼睛皆定在自己身上,其中大多深沉与警惕。 陆寻义没管其他人,目光顷刻间,就定在了坐在主位上的那道身影。 林华耀! 没错,坐在主位完好无损,浑身上下看不出一丝狼狈的正是林华耀本人。 他也盯着陆寻义,神色虽显深沉,但整个人却明显还算淡定,并未有丝毫慌乱。 陆寻义与他对视一下,便目光转移,看向其他人。 首先便是张邦立与国朝真人,这两人就如先前白日里去往明王府时一样,国朝真人依旧面色清淡,而张邦立则是一副苦大仇深,盯着自己,似乎要想将自己看透一般的模样。 陆寻义知道他怀疑是明王府干的,却并没理他,而是看向另外一些人。 嚯! 好家伙,几位大军阀居然全都亲自登场了,难怪不让自己一人独身进来,这是以防明王府一时冲动,节外生枝啊。 “倒是挺热闹啊!”陆寻义收回目光,嘴里似乎只是无意识的嘀咕了一声。 但听在现场诸人的耳里,却是那么刺耳,不过林华耀却没出声,只是沉默不语。 反而是坐在一边的张大帅,压不住怒火,盯着陆寻义冷哼道:“明王府莫非没教你规矩不成,见到我等竟不知行礼?” 陆寻义闻言,笑了笑,倒也不介意,抱拳环绕一周,行礼道:“诸位有礼!” “哼!”几人看着他,丝毫不假颜色,皆是冷哼一声。 然而,陆寻义却是面色一整,面色淡漠下来,反问一句道:“本座行礼,连陛下都要宣安赐坐,尔等竟连屁股都不动一下,莫非尔等也忘了规矩不成?” 几位大帅身上豁然全部盯向陆寻义,眼中光芒很骇人,张帅声音低沉:“你要挑衅本帅?” 话语简单,却是杀意沸腾,森冷刺骨,直冲人心肺,令人寒意遍森。 陆寻义自然不惧,眸光与其对视,声音淡淡:“张帅位高权重,手揽兵马万千,一言出,便是浮尸千万,的确好大的威风。可本座杀的人虽没你们多,却也曾追随明王殿下,在旗蛮千军万马中杀过三进三出,大帅杀气虽盛,但想吓唬本座,却怕是还不够!” “砰!”张帅一拳砸在桌上,整个人豁然长身而起,一指陆寻义:“一而再再而三挑衅本帅,今日……” “如何?”他话音未完,却见陆寻义也是陡然变脸,同样浑身杀气暴涨,手臂一抬起,竟直指张帅:“本座好歹是宗师,虽不贪权势,但在金銮殿上,本座也可与你同席而坐,给你几分颜面,你还真当自己了不得了,今日本座就挑衅你了,你想如何?你又能如何?” “大胆!”这一次,不用张帅,其他两位老帅,也是立刻暴怒,同时起身。 称霸西南的胡帅,脾气更暴,直接爆喝一声:“来人,给我将他拿下!” 声音落,现场便只闻一阵风声呼啸,有数不清的人影电闪出现。 几位大帅此来,身边带着的护卫力量恐怖非常,而且并未如明王府一样,被要求留在外面。 只眨眼,陆寻义的脖子上已然被长剑架住,只待一声令下,陆寻义便将人头落地。 再观整个正厅,光是宗师便是不下数十人,更有其军中精锐,早已张弓搭箭,容不得陆寻义有丝毫动弹。 凝锐的杀气,瞬间充斥整间大殿,这突然的变故,来的太快。 张邦立明显没料到,只是一两句话,就忽然闹到剑拔弩张,连忙开口道:“住手!” 然而几位老帅,却对他的声音根本置之不顾。 便是曾经道门显赫时,也不见有宗师敢在他们面前如此放肆, 莫说宗师,便是道门真人尊者,也不敢对他们不敬,而今,竟被陆寻义当众折辱,岂能不令他们怒火惊天,还真当他们手中的权利是假的? 林华耀坐在首位,任由事态惊变,却眼眸低垂,拿起茶杯喝水,丝毫没有半点要开口制止的意思。 “诸位这是何意?”张邦立见诸人不动,脸色寒了下来,盯着几位老帅,声音低沉。 “方才此人之无状,张大人亲眼所见,如此袒护,莫非是国朝要帮着他欺压我们不成?”张帅转向张邦立,丝毫不假辞色,言语间尽是怒意荡然。 “就算有些许言语冲突,何必闹到如此剑拔弩张,先把人撤了,有什么事,我们坐下来谈。”张邦立也放缓语气。 “哼!坐下来谈?他算个什么东西,是仗了谁的势,也敢不将我们放在眼中。我等为国家大计,不远万里赶赴京城,竟遭人公然上门袭杀,依本帅看,就是我们太好说话了,才沦落到被欺压至此!”张帅声音冷冽,没有半点妥协之意,凝视张邦立:“今日此贼如此猖狂,本帅势必杀之,张大人,本帅就问你一句,是不是非要拦阻?” 张邦立心中陡沉,他其实很清楚,这根本不是什么言语冲突。 第498章 是不是你干的 而是林氏和其他两位军阀,在刻意对今日林氏遭遇的夜袭,做出回应。 他们在报复明王府,也在警告国朝。 这一次的事,他们决不轻饶。 就是那撕破了脸,就算玉石俱焚,他们也绝不容人身受到威胁! 张邦立不敢轻易作答了,一个不好,问题将无限扩大化。 但看着被刀剑环伺的陆寻义,他也不可能当真不管,若陆寻义死在这里,那后果可想而知。 明王府那位又岂是好惹的,他比这几位大帅更难缠。 一旦将他逼怒,后果不堪设想。 正在这僵持中,陆寻义却是看不出丝毫惧意,反而开口了:“不用在本座面前虚张声势,说的好像本座的命,你们想杀就杀似的。不是本座小瞧你,莫说是你张大帅,今日就算你们全部绑在一起,今日也没胆动本座一根毫毛。” “狂妄!”张帅豁然回头目光死死盯着陆寻义。 不止他,其他两位也站起身来了,身上杀意更浓了。 “怎么?不服?”陆寻义脸上笑意也收敛了,眸光同样杀意纵横,与张帅对视,将脖子上也不知道是哪位宗师的剑,豁然伸手捏住,在自己脖子上一按,一道血痕出现的同时,那宗师也是豁然一惊,连忙施展力道,将剑刃移开陆寻义脖子,陆寻义却眼中红光一闪:“来啊,你有种就下令啊!本座还告诉你了,今日你不杀,本座还不就不让你下台!” 张帅的怒火终于被陆寻义挑的彻底爆炸了,身为一代名震天下的枭雄,岂会当真没有魄力。 到了这地步,他若都不敢动手,那又何能有今日之威严。 他知道杀了陆寻义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但他同样清楚,今日这个威立不下来,对他今后统军会带来怎样的威胁。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他都不敢杀一个明王府的下属,他的兵将又将畏惧明王府至何等地步。 “杀!”张帅豁然一字开口。 “不准动手?”张邦立终于克制不住了,大吼一声,随即便对着门外呼啸:“来人!” 门外立刻脚步疾驰,显然驻守的禁军动了。 而张帅却根本不顾,反而大吼一声:“杀了他!” 却就在这时,忽然,所有人忽然觉得浑身骤然一紧,一股强烈的压力袭来,让所有人心中都是莫名一寒,一切都禁止下来。 “轰!”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便只闻一声巨响。 紧接着所有人身形都一轻,却只见陆寻义身边的那几名宗师,已然飞出了门外,正好撞在了一众赶来的禁军身上,顿时一声声哀嚎惊起,狼藉一片。 所有人的目光微微一怔,便只听一道清淡声音响了起来:“老道虽然寿元无多,但总算还有一口气在,你们如此在老道面前逞刀持剑,是不是太过了一些?” 真人微微垂眸,就好似从未动过一般,静静坐在那里。 然而,屋内的气氛却沉寂了下来。 几位大帅没再让人动手,因为他们杀不了陆寻义。 张邦立也没再叫禁卫,所有的一切,都在真人虎威之下平息。 …………………… …… “陆宗师,你所来为何?”林华耀终于第一次开口了。 陆寻义已经坐下了,声音淡漠道:“听说林府遭袭,明王派我过来慰问,现在见林帅安好无恙,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是吗?”林华耀面无表情,轻声道:“那就要多谢明王好意了!” 陆寻义闻言,却是眸光微闪,笑了笑,望向张邦立道:“张大人,白日里我明王府才遭贼人不轨,这晚上林府这边就又出事了,最近京城的治安实在令人担忧啊!我明王府倒还好,毕竟有明王殿下在,些许宵小来了也不惧。可大人您看看,这林府都被打成什么样子了,虽然林帅这一次有惊无险,可谁也保不准下一次还能扛住啊,明王殿下对此很是忧心,如今国事艰难,若林帅壮志未酬身先死,那可当真是国之大撼呐!” “咳咳咳……”张邦立顿时一口气没上来,咳的面红耳赤。 瞪大着眼,盯着陆寻义,你还好意思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听你这意思,这次没成,还准备有下次? 这是不搞死林华耀,就不罢休了? 就连真人都不禁睁眼看了一眼陆寻义,摇了摇头,似乎有些无语。 一众军阀闻言脸色铁青,却听林华耀淡漠道:“倒是让明王多虑了,区区几个跳梁小丑的蟊贼而已,本帅倒是不惧,若是有胆,那接着来便是,这谁家里办丧事还说不准呢。” “林帅放心,我一定将林帅的话转告我家殿下!”陆寻义闻言,淡然一笑道。 “呵呵!”林华耀抬眸,瞥了陆寻义一眼,看似平淡,其中闪烁的光泽却令人心悸。 张邦立目光一扫现场诸人,沉声道:“今日发生两起凶案,着实骇人听闻,不过好在,最终都未令凶手得逞,诸位也不必太过紧张,接下来国朝必定全力捉拿凶手,并加强防卫,务必保京城太平。” “张大人最好真的能够尽快拿下凶手,否则本帅虽然无惧,但若这种夜袭之事再发生的话,恐怕免不了军心震动,怕是会有我们都不愿意见到的事发生。”林华耀笑了笑,声音低沉。 张邦立心中一紧,却又听到几位军阀道:“不错,这京城太乱,为保军心不乱,我们已经打算向陛下请辞,回去安稳军心。” 话音刚落,却不想张邦立还未出声,却反而是陆寻义开口了,只见他一脸慎重道:“这京中尚有国朝防卫,都如此乱象,诸位此番离京,这路上也说不得就没个三长两短,唉,届时若一旦出事……陆某很是为诸位担心呐!” “哼,大可试试!”张帅眼如铜铃,豁然将刀往桌上一拍,声音中杀气尽显。 陆寻义却是眼眸低垂:“此次在我明王府、和林府出手的尽皆乃是修道中人,尤其是这其中,竟然还有着原本是充当护卫的自己人,唉,不是陆某危言耸听,我来之前,听殿下说起,如今就连道门之中那几尊真人尊者都很是担忧,根本就不知道,身边的贴身之人,会不会突然朝自己拔剑……” 说到这里,陆寻义淡淡瞥了一眼林华耀几位,只见他们面色看似不变,但眼里却明显多了一丝阴沉的模样,微微笑了笑,站起身来,一拱手:“既然林帅安然无恙,那在下便先告辞了,还要回去向殿下复命,好让殿下安心。” 林华耀笑了笑,并不出声。 陆寻义转身,却又忽然想起什么一般,回过头来:“对了,我听说此番来者有数十人之多,各个修为高强,却看现场打斗痕迹,主要发生在前院,而且战况应该极为激烈,看来,林帅当是早有防备了,却不知道林帅能否告知,是否提前收到了消息,或提前掌握了什么风吹草动?毕竟我明王府今日也曾遇袭,若有什么蛛丝马迹,还请林帅能够告知,也好早日擒拿凶手不是?” 此言一出,现场诸人全部面色深沉,无一人吭声。 “多虑了,哪有什么消息,只是听闻明王府遇袭,暗自警醒,刚好加强了防卫而已。”林华耀轻声道。 “是这样啊,陆某还以为林帅猜到必然有人寻仇,张开了天罗地网,就等着收网呢?”陆寻义闻言,笑笑,转身走了。 屋内所有人皆望着他背影不语。 林氏遇袭事件之中,很明显,在防备力量上是极其显眼的。 正如陆寻义所言,若非提前就猜到会出事,怕是难以如此周全。 那为什么会猜到要出事了? 几位大帅深沉不语,张邦立也站起身来告辞:“本官还要回去向陛下禀告详情,便先行告辞了。” 林华耀起身相送,看着张邦立和真人离去,眉目间终于是阴沉了下来。 “真是你做的?”几位大帅沉默片刻后,张帅微微皱眉。 其他几人其实早有怀疑,只不过共处于一条线上,反正明王府的事对他们本身,也没什么坏处,未免牵涉进去,所以便故作不知。 可现在林府这边这么快出事了,这明显是遭了明王府的报复。 明王府如此果断,根本不用证据的出手,而且一出手就是这般大手笔,数十宗师,这是直奔着林华耀的命去的,他们心中开始不安了。 若这一次,明王怀疑到他们身上,他们根本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谁敢保证,他们在这种幅度的袭击下,能有命在? 不出事没关系,他们可以任由林华耀去弄,有利益一起享,可一旦出事了,并且还涉及到自身安全,他们如何还能镇定自若? 林华耀深知这一点,知道这几位的心思,自然不会承认了,给他们把柄让他们敲打,所以想也没想便摇头道:“与我无关!” 几人皱着眉看着他,沉默了一会,胡帅开口:“林帅,老夫不管你想做什么,但你必须明白,当前最重要的是联合一事。别怪我们没提醒你,这一次我们可以站在你身边保你,可并不代表,我们会任你随意利用。” 林华耀皱眉:“确实不是我做的!” “不管是不是,我们都希望最好不要再节外生枝,你应该明白,真要出了事,咱们谁也走不出京城,如果还有下一次,那后果你自负。”几人冷笑一声,该说的也说了,均起身离开。 第499章 着眼道门 陆寻义回府,便立马将林氏那边的情况向墨白汇报了一遍。 得知林华耀早有准备,毫发无损之后,墨白倒是并没有太大反应,面上反而升起一丝笑意,点头道:“原本还只是猜测,不敢确定。如今看来,竟然还真是他干的。” “错不了,道门这次足足出动了三十几个宗师,看打斗痕迹绝对是动了真格的,结果竟被林氏尽数当下。防卫的如此充分,必然是林氏做贼心虚。”陆寻义很有几分义愤填膺,怨气不减道。 “罢了,本来也没准备要他性命,这一趟能够确认真是他们在背后捣鬼,也算了了咱们一桩心事。如果暗地里真的还藏着一条咱们没能防备的毒蛇,那才是麻烦。”墨白眼眸微闪,轻声道。 “这次算是便宜他了!”陆寻义听出了墨白的意思,是不准备再继续追究了,有些不甘道。 墨白瞥他一眼,道:“不急于一时,往后日子还长着,这次咱们看似吃了点亏,却也不是没有收获。一来让陛下将目光转移到林氏身上,二来也让道门和军阀系那边结下了大梁子,而且,这一次夜袭虽然没有伤到林氏,也足以震慑他了,接下来他就算不会提心吊胆,也绝不敢再轻易撩拨咱们。” 陆寻义闻言想了想,倒的确是这个理,心里那口怨气也稍稍疏解了一些。 忽然,他眼神一动,抬头看向墨白,忍不住问道:“殿下,道门那几位一向滑溜的很,这次却是有些奇怪啊,他们竟然真的全力出手,而不是敷衍?” 陆寻义马不停蹄赶过去,就是想去看看道门这次夜袭,会不会只是应付形式。 结果却是令他大吃一惊,道门竟然没有偷奸耍滑,一次动用如此之多的人手,在京城之地,真的下了狠手,上演了这么一出大戏。 说实话,若非亲眼所见,陆寻义觉不相信道门那几位肯为了明王府如此卖力。 “呵,他们肯这么做,自然不会真的只是为了帮明王府卖命,他们若是如此容易收服,又岂会成为国朝多年大患?”墨白闻言,摇头似笑非笑道。 “那殿下是如何让他们同意出手的?”陆寻义闻言,越发不得其解。 “也没什么奇怪的,威逼利诱,既然只靠威逼不能让他们卖命,那自然就得加上利诱,拿出让他们甘心卖命的筹码!”墨白端起茶杯,轻描淡写道。 “筹码?”陆寻义闻言,眉头微皱,脑海中急剧思索,究竟是什么筹码,能让他们就范? 墨白也没卖关子,轻声道:“你应该还记得本王在寿宴上,曾送给母后的那份寿礼。” “长青丹?”陆寻义眼神一顿,连忙道:“殿下是答应帮他们炼丹?” “不错!”墨白点点头,沉吟道:“这么多年来,道门之所以自成一体,不服管教。其实归根结底,问题还是出在这几位身上,他们到了今日的修为与地位,想要的东西各方势力已经满足不了他们。给不了他们利益,却还都想着让他们卖命,他们自然不肯。久而久之,道门也就成了如今的格局。” 说到这里,墨白站起身来,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继续道:“这一次明王府出事,凶手涉及道家中人,那几位急急忙忙赶来自证清白,看似是怕我借机寻他们晦气。可实际上呢?我就算借机发作,也并不能真的在他们身上占到多少便宜。所以,他们故作姿态,其实不过是顺水推舟,在借机向我示好而已。包括先前配合派人辅助杜鹃上道门,也是如此。连国朝都不能让他们屈服,就凭我们明王府能让他们如此殷勤?很明显,咱们手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四大尊者最想要真人境界,玉清二人却已经是真人了,他们也如此殷勤,那自然就是长青丹了。” 陆寻义眼中闪过沉思,随即点头道:“当是如此!” “有了利益存在,自然也就没什么是不可能的。”说到这里,墨白嘴角却忽然露出一丝笑意,转头看向陆寻义,笑道:“不过这群老东西想的倒是容易,先前他们竟主动提出,要派得力人手,随行在我身边添作护卫,以防宵小作乱。就试图用这么点好处,就换取本王手中的长青丹!” “额……”陆寻义嘴角抽了抽,也不由笑道:“所以殿下就直接挑明了,想要长青丹,就得让他们出手!” 墨白似乎也想起了,当时那群人一脸铁青之色的模样,轻声一叹:“事实证明,他们尽管不愿,却还是做了,而且还做的很好!” 陆寻义点点头,心中也忽而莫名轻松了许多,能拿捏住道门那几位,对明王府的将来可谓至关重要,不过,面色却又是忽而一怔,似想到什么,连忙道:“殿下,他们这一次只为长青丹而来,并非是真的归心我明王府。如今他们若得到了长青丹,今后我们又当如何拿捏他们?这长青丹不能当真给他们!” 墨白却是摆摆手,似乎不在意道:“你错了,别说这次他们尽心尽力了,就算只是做做样子,甚至他们不来找我,这长青丹我也会找个由头主动送给他们!” “嗯?殿下这是……”陆寻义听的一愣。 墨白转身过来,盯着陆寻义,笑了笑,并不说话,似乎让他自己去想。 陆寻义脑中沉吟,最终却是不免露出苦笑,实在想不通,只好拱手道:“属下愚钝,还请殿下解惑!” 墨白见状,也不由苦笑,直接言道:“经过这么多年历练,你在处理具体事情上,已经是得心应手,很不错了,不过在全局观上还要加强。” 闻言,陆寻义心中一紧,这已经不是墨白第一次提醒他在大局观上欠缺了。 又一次听到,心里不免紧张,不过墨白这一次,明显没有训斥的意思,反而是在教导:“上位者,绝不能将心思纠结在一件具体事情之上,不论具体事件多么棘手,复杂,考虑处理方式时,首先要看看大局,要让每一件具体事情,都为了大局服务。” “属下愚钝,请殿下解惑!”陆寻义恭敬一礼。 “就拿最近的事情来说,咱们目前首先确定最重要的事情,便是一统道门。什么东宫之争,什么联合谈判,什么阴谋刺杀,这所有一切,不管多重要,对咱们来说,都没有统一道门重要。”墨白正色沉声道。 “是!必须手握道门,咱们才又立足之本,才有发展之机,才能左右局势为我们掌控!”陆寻义点头。 “对,既然如此,你再看咱们最近做的事,挑战真人是为了赢得介入道门的契机。任凭道门之乱,是为了削弱道门实力。寿宴之上,自绝于储君之外,营造孤家寡人的处境,是为了自灭威风,让道门更容易接受。东宫宴上打压太子,又借刺杀之事吓唬诸王,转移陛下目光,最后更敲打众军阀,说白了,这些除了是为了减少外部压力,好专心运作道门之外,也是为了搅一搅浑水,让所有人都不得轻松,为他们找事做,分散他们的精力,不会让他们太闲了,时时刻刻盯着道门,给我们出难题!”墨白扳着手指,尽数目前所做的桩桩件件。 其实这些事,陆寻义都明白,也都参与了,可说实话,还从没有这一次这般,对近来所做之事的目的如此直观,清晰。 “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之前的一切,咱们都可以尽归于收服道门必要的准备工作,那么接下来,就要论掌控道门具体的手段方略了。”墨白眼神很亮,黑眸在灯光下显得异常深邃,他声音清晰,又极度理智:“要掌控道门,首先我们得明确一点,要做到哪一步,才算是真正掌控了道门。” 说到这里,墨白忽然望向陆寻义,等着他回答。 陆寻义正听的入神,闻言,抬头看向墨白,不免有几分迟疑道:“当然是让道门臣服于明王府号令之下!” “好,那怎么才能做到这一点?”墨白又问。 陆寻义神情凝重起来,这一次思考了一会,才沉声道:“目前来说,最理想的办法是自上而下,从二山四门的真人尊者下手,只要能够收服他们,那道门便能如指臂使!” 墨白不置可否,又问道:“那你觉得,咱们有没有可能做到?” “恐怕很困难!”陆寻义摇摇头,那几位如果容易收服,也轮不到明王下手了。 “所以,想要压服他们真心为我所用,几乎是没有可能的,如此一来,也就等于咱们一切都是空想。”墨白轻声道。 陆寻义张了张嘴,却没能反驳。 墨白稍稍顿了顿,才继续道:“既然此路不通,那就必须调整策略,在我看来,想要尽数压服那六位,基本等于空想。可若是不把目标订这么远,咱们若是只收服一部分,困难就减少了许多。” “一部分?殿下是说分裂他们?”陆寻义抬头,随即又若有所思道:“无论是二山还是四门都不傻,他们同气连枝,想要分裂他们,并不容易。” 第500章 主动退位 墨白重新坐下来,忽然笑了道:“你说的不错,咱们分裂不了二山,也分裂不了四门,他们很清楚抱团的重要性,既然如此,那我们可否直接选择二山或者四门一方?” 这个问题,陆寻义脱口就来:“如此更是不行,先不说咱们能否拉拢一方。就说二山与四门的恩怨纠葛实在太深,若咱们当真成功拉拢任何一方,恐怕都会逼得另一方自危之下,狗急跳墙,直接退出道门。” “你说的不错!”墨白肯定的点头,却又神情轻松下来道:“所以咱们要做的就是预防这种情况发生,如此,这颗长青丹的作用就发挥出来了,一颗长青丹,不但给了他们更上一层楼的希望,同时又让他们与军阀系结下了大梁子,这便等于帮他们找到一个能够隐忍留在道门的理由,同时又断了一条随时可撤离的后路。” 陆寻义微微一愣,好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墨白却没管他,继续道:“你担忧,这颗长青丹已经被二山真人得到了,他们已经如愿的偿,今后即便留在道门,依然会对我阳奉阴违。这话是有道理的,那咱们就暂时不去管他们二人如何。换个方向看,那四大家的尊者,恐怕想法就不一样了……” 说到这里,陆寻义顿时恍然大悟,眼中骤然亮了起来:“真人,他们尝到了真正的甜头,却非但不会满足,反而会更加期待真人之日!” “没错,这四位尊者与三山相持多年,逍遥境界,已成了他们家族多少代人的心结,一颗长青丹,只会让他们欲.望越发浓烈,你说,有了这次真真正正的好处,他们对咱们的抵触会不会减弱,咱们有没有可能先拿下他们?”墨白虽然是疑问,但其中意味自明。 陆寻义哪里还听不明白,殿下已经选择了四门为突破口。 说到这里,墨白又忽然一笑道:“再说那两位真人,他们能否就坐视四尊者步步高升,而无动于衷?要知道,他们之所以有今日之显赫,那是因为他们是真人,国朝屈指可数的真人。他们能不担心,如果一旦四尊者成功逍遥,他们的地位会有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你是他们,在这种情况下,你会怎么做?” 陆寻义眼角直跳,深吸一口气道:“我恐怕不但不会离开道门,反而会倾尽全力压制四尊者。而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依靠在殿下身边。” “所以啊,这颗长青丹,是必须要给他们的,就算没有这一次他们出手的由头,我也会想方设法的主动给他们,因为这颗长青丹,可以彻底引爆四尊者心中的欲.望,也能如杠杆一般,将二山与四门目前一起与本王为难的局面撬动,铁板一块的道门,即便只剩下二山四门,也不是我们能够动摇的,唯有乱起来,我们才能插手进去。”墨白轻轻点头,声音清淡。 如此清晰看到全局,陆寻义不禁脸上一抹赫然浮现,这时候,再谈长青丹,他只觉老脸发红,这哪里能不给,拼出命去也要给。 陆寻义深吸口气,半晌都没出声,忽然,他又抬头,看向墨白:“既然殿下早有想法,还是从上层入手,那如今杜鹃入道门,只是缓兵之计?让他们认为殿下的策略,是自下而上意图架空他们?” 这次轮到墨白一怔,随即面上浮现一抹古怪笑容,微微摇了摇头:“你是这么想的?” “属下……又理解错了?”陆寻义闻言,不禁忐忑。 “没,没错!”墨白顿时越发古怪起来,搞的陆寻义是心慌意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说了蠢话,却听墨白道:“还别说,当真有缓兵之计的作用。” “殿下!”陆寻义懵了。 “咳咳!之前我还真没这么想过,如今看来,这手棋却是下的还不错。如果他们真能这么想,那杜鹃此行,倒是越发重要了。”墨白摆了摆手,随口说了一句,才正色起来道:“不过,你不能这么认为,我的目的反而恰恰相反,杜鹃那边才是道门能否真正掌控的重点。从上层入手,只是无奈而已,道门在他们手上经营实在太久了,咱们暂时是干不过他们的,只能依靠他们的手来统治下面,可这并不是长久之计。” “说到底,我们和他们之间还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即便四大家为了切身利益投靠咱们,也难保他们不会在某种情况下突然反口,比如,战时危险境地,必须他们出场的时候,他们怯战贻误军机,到那时,我们又该怎么办?翻脸翻不得,容又容不下。这种局面,咱们不能接受。所以拉拢他们,其实是为了杜鹃服务的,要借着拉拢他们的契机,让杜鹃蚕食他们的势力,真正做到不将全部希望放在他们身上。” 陆寻义听的额头汗珠滚滚,如此清晰的局摆在他面前了,到最后,他竟然都还难以看懂主次,这让他心底不免有了几分颓丧,自己当真就蠢到这地步吗? 不过再抬头看向墨白的时候,眼中已满是折服之色,不得不说,曾几何时,他掌控明王府,代表明王府舞动天下风云,这位曾经的草莽英雄,也不可避免的升起了些许傲气,有可与天下豪雄论道的底气。 可经过墨白上一次的敲打,和今日的这一番交谈,他那丝傲气,却是早已不见,恍然间,才发现,自己竟然差这么远。 “殿下,属下辜负殿下信重,愿为杜鹃让位!”忽然,陆寻义深吸一口气,躬身一礼,声音低沉道。 墨白脸色一僵,缓缓抬头看向陆寻义:“你这是撂挑子?” “属下……”陆寻义声音越发低沉了,他看的清楚,明王府很长一段时间内,将会是以道门为主,而殿下将统一道门的差事给了杜鹃,若杜鹃将来成功助殿下掌控道门,那毫无疑问,明王府上下最有威信的不再是他陆寻义,而是手握道门的杜鹃。 与其等待他日自取其辱,还不如自请退位,也算留得几分颜面了。 “好了!”墨白一抬手,声音冷了下来:“你这是逼本王向你解释,为什么让杜鹃去,而不让你去么?”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陆寻义面色发苦。 “不管你有没有这么想,这一次就算了,但决不允许有下次。”墨白脸色沉了下来,缓缓说道:“之所以将这件事交给杜鹃,是我经过慎重考虑的。首先,是有考虑能力上的问题,但之所以让他去,而不是让你去,并非是因为你的能力弱于她。” 陆寻义本想开口否认,自己并非是要墨白解释,但听墨白说起之后,他却又闭上了嘴。 实际上,他心底哪里会没有隔阂,杜鹃毕竟是外人,他跟着明王这么多年,结果,反而在最重要的事上,将杜鹃一个女子给弄去,让他留守家中。 他心里不说有怨气,但确实是想不通的。 墨白看似严厉,实则此刻,内心也很敏感,他知道,这个问题如果解释不好,对陆寻义来说会打击很大,对整个明王府来说,都不是好事情。 好在,他其实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只是没找到时机和陆寻义谈。 今日恰好,陆寻义主动提了出来,他也就借机道来:“你和杜鹃两人,其实在管理方面,是各有优缺的。这是由于客观原因造成的,你一直掌控明王府,在面对各种复杂的争斗局面,你的能力与经验,都极为优秀。可以说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局面有多大,哪怕是在皇宫内院,当着天下豪雄的面,你也能在我不在场的情况下,丝毫不弱气场,行事果断而干脆,第一时间做出对明王府最适合的决断。” 陆寻义听完这一段,心中陡然一暖,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总是能够感觉到明王对他似乎有一些不满意,或者说,他无论如何做,总会达不到明王的意愿。 虽然明王不说,但他能够感觉出来。 有时候想想,自己拼死拼活,几度伤痕累累,用尽心力,却得不到肯定,确实心里堵得慌。 而这一次,明王如此干脆的肯定,让他眼里不由发热。 这番评价不可谓不高了,可以说,几乎完全肯定了他独当一面的能力。 “杜鹃呢,在这方面和你相比的话,是有明显不足的。首先,她由于欠缺与各方豪雄接触的机会,在气势上就先落了一头。然后遇到复杂事情的处理上面,也远不如你干练。之所以在这方面她不如你,主要是因为你们两人所处在的层面不一样,明王府虽不强大,可一开始我们的信念便是立足天下,就算偏居一隅,也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应对天下乱局。再恐怖的局面,再强大的敌人,我们都没有丝毫惧意,敢挺直胸膛与他们争锋。”墨白声音平稳。 陆寻义不由自主的点头,墨白评价的这些,他不能不承认,确实是这个原因。 他不管面对谁,从没怕过,因为他是明王府的人,明王不惧天下,他有明王站在身后,又有何惧? “杜鹃出身青年社,在明珠一地,她自然威风赫赫,可她立身终究不够,就算是在明珠无比强势,可实际上,她也依旧只是凭借的一个黄庭府弟子的身份,她始终记得是因为黄庭府站在她身后,借助了黄庭府的力量,她才能坐上龙头位。在她心里有着明确的等级界限,她将自己置身于道门一个小小门徒的身份。你让她突然就面对整个道门,甚至是国朝与几军阀,她肯定是底气不足的。” 说到这里,墨白眸光微顿,声音明显沉重了一些:“可虽然因为环境的原因,她在这些方面并不如你。可也同样因为环境的原因,她有你难及之处。明王府是咱们一手一脚自己搭建起来的,内部相对简单化,所以明王府培养了你应对各种困难的勇气,却也缺少了应对人事困局的能力。杜鹃恰恰相反,她以女子之身,掌控偌大一个青年社,最拿手的就是对付各种复杂人际关系,在这方面,别说你比不上她,就算是我,恐怕也拍马难及。” 陆寻义神色微变,抬起头来看向墨白,眼中有着恍然之色。 “不错,此次道门之事,说到底要解决的是人,不管是拉拢,还是分裂,最终所玩弄的手腕都是在人迹之上。杜鹃在气势和自信上的不足,有我们明王府在身后给她撑着,能勉强补上。可若是换了你,这操控复杂人迹关系的能力,我又拿什么给你补上?所以最终,我思来想去,还是她比较合适,另外也还有一个考虑,你毕竟名声在外,之前为了明王府立足,你一向示人的是霸道与铁血,这无疑会让你无法让道门中人放下防备,恐怕更多的是敬而远之。杜鹃不一样,她原本是黄庭府之徒,身份上并不高,这会让道门中人对他防备少上许多,只要她肯低下头来,对诸多长辈礼敬一番,说不得还能让那些人喜笑颜开,她更容易融入进去,再凭借她的手腕,想要成事的几率,无疑会高了太多。” 墨白说完这番话,最后深深一叹道:“现在你可明白,为何是她而不是你?” “砰!”陆寻义双膝一软跪地叩首,很干脆直接:“属下对不起殿下栽培!” “你跟本王一路走来,多少次风雨同舟,性命与共,这些本王不会忘记。培养你多年,又怎会没有莫大期望?我希望你记住了,就算有一天,我真不用你了,也不会耍什么手段来逼你主动退位,只会直接和你言明,公事罢了,情分却涌在,懂了吗?”墨白沉声道。 陆寻义缓缓起身,看向墨白,最终深吸一口气:“请殿下放心,属下明白了!” “行了,我们能走到今日不容易,莫要再有下一次!”墨白挥了挥手,沉声道:“去准备药材,明日开炉。” 第501章 又是长青丹? 望着陆寻义背影离去,墨白独自在房内久久不语。 一直到了深夜时分,他才微微摇头,长长叹了口气。 说实话,今天陆寻义的主动请辞,他并不意外,只是心底却仍是不免多了几分感慨。 一直以来他便知道,陆寻义打理偌大个明王府,代表他处理内外事情,威信绝对是不可或缺的。 所以即便有时候,陆寻义与他在对待事情的意见并不一样,甚至意见相左,墨白也不会随意决绝镇压,尽量不说重话,以免伤及他的颜面和威信。 可因为那储君之事,他最终还是对陆寻义发了脾气。 紧随其后,又重用了杜鹃。 果然,经过这一番后,陆寻义心中还是起了芥蒂。 墨白并不怪他,换位思考之下,换了谁也不可能面对这些,心底毫无波澜。 有情绪是正常的,只是,墨白却不得仔细考虑一下,便只是如今这些事,就已经让陆寻义的反应如此之大,将来又该怎么办? 方才给陆寻义的那番解释,看似已经让陆寻义心中芥蒂消除了,可实际上,这事却远远不是几句话就能解决的。 这一会儿,陆寻义或许还没有转过神来,一旦醒过神来,就会立刻发现,墨白方才那番话,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却根本没有提及。 那便是将来的明王府中,他和杜鹃,究竟孰轻孰重? 一旦杜鹃携大功归来,除非明王过河拆桥,否则杜鹃上位那是板上钉钉的事。 以陆寻义的心性,能够平静看待杜鹃威胁到自己地位吗? “麻烦还在后面啊!”想着这些墨白再次叹了口气,好在还不急于一时,且边走边看吧。 ……………… …… 自林氏遇袭事后,京中又突然奇迹般的恢复了平静。 再没听说有什么刺客夜袭之类的事发生,一直心绪不宁的人们也总算松了一口气。 当然,朝野之间该有的纷乱却是一点没少。 要论大事,那这数日里,明面上最大的事,便是那本已尘埃落定的东宫之事再起波澜。 之所以又生波折,起因自然就是那场东宫宴了。 东宫宴出事,太子府威严扫地,又加上太子当众失仪,有失储君风范,令国体蒙羞,有朝臣当堂质疑太子无能,附议者众! 就这些其实已经足够让这屁股都没坐稳的太子朝不保夕了,却又屋漏偏逢连夜雨,又有风声传出,当日庸王与泰王遭刺客袭杀的幕后主使,其实正是太子。 太子当然不会束手待毙,一番全力反扑自是省不得的。 能有决定权的定武帝,这一次却似乎也拿不定主意了,这直接导致庸王与泰王方面信心大增,拼尽全力也要掀翻太子。 就这般,刚刚落定的储君之位,再次动荡不休。 一直到那百岁前相再临朝堂,向陛下上书,国本既定,若无罪而废,岂不乱了国体? 听了这话,定武帝才终于下定了决心,太子有错,当闭门读书白日,以思己过。 朝堂上奋力许久,却只得到这么个结果,庸王泰王一系,又怎能甘心? 他们不肯罢休,却是惹怒了定武帝,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霹雳手段,拿下了一些“误君祸国之臣”,这才总算结束了太子之争。 被重重打了板子的庸王、泰王,不得不在定武的怒气之下,慌忙偃旗息鼓,在府中深居简出。 好不容易才艰难保住了太子之位的平王,自也遵令闭门思过,实际上,他先是挨了明王狠狠一巴掌此番争斗,又被庸王和泰王一顿猛锤,如今已经算是凄惨无比了,哪还有当初刚坐上太子时候的膨胀? 能够保住太子之位,他就谢天谢地了,如今满腔的怨气,也只能深深埋藏在心底,以待他日。 有关储君之位再起波澜的事情,明王府从始至终都无比安静。 应该说,自从那日明王府遇袭之后,明王府的人就几乎没有再出来走动。 除了派人参加联合谈判,继续充当“职业观察员”之外,这整个京城,就几乎找不到什么关于明王府的话题。 当然,总有人不会忘记明王府的。 ………… …… 定武这段时间是很忙的,却不想,今日不知怎的,竟派人过来皇后这边,说是中午要一起用膳! 不管如何,在这禁宫之中,皇帝始终是天。 便是皇后与定武已很久不亲近了,他要驾临,依然是要好好准备一番。 望着满宫里忙来忙去的人,皇后让老嬷嬷陪着她出去走走。 虽然初夏已至,但平京地处北方,热气倒还没有那么快下来,反而正是户外适宜。 早在寿宴当日,皇后便已经站起来了,到底是曾有修为在身,底子强过普通人,经过这段时日里的复健,如今走路已看不出多大异常了。 老嬷嬷陪在她身边,看着她独自行走于花树下,亲自打理花草的模样,心中满是百感交集。 曾几何时,她如何敢想,皇后竟真还有再能站起来的一日? “明王有多久没进宫来了?”正自感慨间,忽然只听皇后的声音响起。 老嬷嬷收回心神连忙道:“东宫宴后来过一次,至今差不多快有十来天了,娘娘,许是这段时日储君的事闹得太凶,殿下为了避嫌才没来见娘娘,如今这事定下来了,想必不出两三日,殿下必定是要来请安的!” “嗯!”皇后一面修剪枝叶,一面轻声道:“我本来也以为是这样,可今日陛下要来,我却是有些不放心了,你说,他这段时日会不会又做了什么不安分的大事?” “娘娘切莫忧心,陛下或许就只是想与娘娘一起吃顿饭,没有其他意思。”老嬷嬷闻言连忙安抚。 “但愿如此吧!”皇后站直了身,将剪刀递给老嬷嬷,笑了笑,轻声道:“如今呐,我也不盼别的了,只要他能平平安安,我就放心了。” 说罢,便与老嬷嬷一起回了殿内。 正午时分,定武果然来了。 自从寿宴之后,皇后便再未与定武相见过。 这前前后后也不过就是二十来天的光景,再见定武模样,皇后却是不由一呆。 眼前的定武,相比之前,瘦了也老了。 面色更是苍白一片,整个人显得形容疲惫,眼里弥留着道道血丝,这短短时间的变化,让皇后心中不由一酸:“陛下最近可是身体可有什么不适?” “头疼!”定武看了她一眼,背着手简单道。 说罢,便朝内走去。 皇后陪在他身边,看着他面色,却是越发担心起来:“陛下可曾传过太医?他们怎么说?” 提起这个定武似乎有些不耐烦:“还能说什么?无外乎让朕静养?可这朝堂内外多少事,朕休息了,国家怎么办?” 说到这里,似乎意识到这是在皇后面前,自己语气不太好,又摆了摆手:“不说这个了,朕忙了一上午,传膳吧!” 皇后看着他的面色气象,确实差的很,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住了,转身对着老嬷嬷道:“吩咐传膳吧。” 两人坐定。 定武也似乎有心思,只与皇后说了几句话,便沉默下来。 不过,一桌子菜,也就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皇后不知他来意,也不好问,只得也放下筷子问道:“这些,陛下可是没有胃口,想吃什么,我再让他们做!” “算了!”定武摇了摇头,站起身来:“陪朕过去坐坐吧!” 皇后自无不肯,两人来到正厅坐下。 有宫女上茶,定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向皇后的腿道:“朕听说明王有些时日没来看你了,这腿疾当真无碍了吗?” 皇后和她身后老嬷嬷,听到定武突然提到明王,两人心中同时升起一个念头,陛下此来,果然事关明王! 心中所想,却是不露形色,皇后微微笑了笑:“皇儿上次来便说过,已经大好了,陛下不用担心。” “无碍就好!”定武点点头,又看看皇后气色,脸上多了一丝笑容:“你这气色相较从前,也确实好了许多,那长青丹或许当真是有些效用。” 长青丹? 皇后心中顿时一紧,微微抬头与老嬷嬷两人对视了一眼,才轻声道:“听皇儿说起过,这丹丸确实有养生之效,只是听闻此丹炼制颇为不易。” “嗯!”定武点点头,又沉默了下去,过了一会,才再次开口说道:“朕听说明王最近又开炉炼丹,或有所成,既然皇后食之有效,那便再多服上一些。” 说罢,定武站起身来,道:“朕还有公务要忙!” 送走定武,皇后一言不发的走回殿中坐下。 老嬷嬷屏退了左右,站在皇后一旁,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自寿宴之后,陛下从未来看过娘娘一次。 这次好不容易过来了,却只是为了明王,为了明王的长青丹而已。 这对娘娘来说,无疑太过伤人。 “你派人去明王府传个信,让明王下午过来一趟!”皇后沉默了许久,最终轻叹一声,还是说道。 老嬷嬷躬身:“是,老奴这就去办!” ps:今天停电,就一章! 第502章 我要的,你们给不给。 明王府! “六爷,皇后娘娘差人过来,请您入宫一趟!”正午时分,墨白正在用午饭时,门外职守的特卫来报。 “母后?”墨白闻言微顿,随即点点头,问道:“可有说是什么事情?” “没说什么事,只说要请您入宫一见。”特卫回道。 “谁来传的信?人还没走吧!”墨白点了点头,没再多问,直接吩咐道。 “是皇后宫里的人,正在等着殿下回话!”特卫领命退去。 墨白放下手中筷子,沉声道:“将他带过来,我见一见。” 特卫虽然都是精挑细选,能力出众之辈,但毕竟平时不涉足明王府诸事物,没有陆寻义或者阿九那么周全,显然是听闻皇后要见,便直接来汇报了,并没有了解详细。 陆寻义今日有事在忙,阿九和墨一等人亦都不在府中,墨白便只有自己问问。 皇后那边若没什么事,不会急招他入宫觐见的,他总得了解一下,有些准备才好。 特卫领命离去后,不一会儿,门外就响起了两道脚步声。 墨白闻声抬头,看向与特卫一起走来的宫中内侍。 这人他有印象,的确是在皇后宫里伺候的人,待其行过礼后,墨白问道:“我记得在母后那儿见过你,却不知怎么称呼?” “老奴福安,在娘娘身边当差已经四年了。”这宫人见到墨白,明显有些紧张,额头上有汗迹呈现,听到问话,腰弯的很低。 “嗯,本王有些日子没有入宫了,母后近来一向可好?”墨白点点头,轻声问道。 “殿下请放心,娘娘一切安好!”福安低头答道。 墨白观他神态,虽似有些紧张,但的确没有慌张样,不像是出了什么事,心底便放松许多。 “无事便好!”又坐了下来,问道:“母后差你来找我,可有交代是什么事?” “回殿下,娘娘午间陪陛下用过午膳后,便吩咐老奴来请殿下,只说请殿下过去一趟,并未交代其他!”福安闻言,依然低着头道。 陛下去过母后那儿? 墨白眼中一闪,立刻明白了,这一趟与陛下有关。 想到这里,抬头看向那福安,也不再多问了。 这老奴很懂事,不经意间就将墨白想知道的说了,至于陛下来找皇后究竟什么事,他应该是真不知道了,所以没有多嘴。 墨白目光又在福安身上定了定,随之,突然对站在门口的特卫,沉声吩咐道:“取笔墨纸砚来!” “是!”门口答应一声。 “你回去代本王向母后通秉一声,就说本王稍后便至!”墨白再次看向福安轻声道。 福安领命,躬身道:“是,殿下若没有其他吩咐,老奴便先告退了!” “你先等一等!”墨白却抬手压了压,示意他等一会。 福安听这话还以为墨白有赏,顿时心中一喜,终于抬起头看向了墨白,眼里满是期待:“殿下若是不赏银钱,赏些药丹该有多好……” 然而,他眼巴巴的等了半晌,却始终不见墨白赏赐,便连开口赏些银钱都没动作。 福安顿时不由有些失望起来,掏出随身携带的手帕擦了擦头上的汗,心中苦笑一声,看来是自己想多了:“殿下要了纸墨笔砚,怕是要让我带信回去!” 不提福安想法,却见不一会儿,笔墨纸砚送来,墨白铺开白纸,提笔便书。 屋内静悄悄的,福安低头等着,也不知道墨白在写什么,却忽然只听墨白的声音传来:“观你面色红润,气息匀称,虽有多汗之症,却未见其他明显病态表征,当是先天便如此。” 福安闻言,微微一怔,待墨白话音落地,他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随之抬起头来,脸色已豁然而变,看着那仍在持笔书墨的墨白,身体不自禁的开始颤抖起来。 “噗通!”只听一声闷响,其已是跪倒在地,眼神发红,却是抑制不住的激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嘴唇颤抖的厉害,就是说不出来。 墨白放下笔,抬手拿起桌上的纸张,吹了吹,才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福安,轻声道:“起来吧,这多汗症并非什么大病,只是此症并不常见而已,将我开的方子,拿回去之后连服七剂,便可无碍,今后或三九时节,仍会比他人易汗,但大体上可与常人不显异常。” 说罢,将药方递给福安。 福安颤颤巍巍的接过,随之立刻连连叩首,语调颤抖:“谢殿下恩典,老奴……” “无需如此,治病救人,当属医者分内之事。”墨白摆摆手。 福安又是连叩三个头,跪在地上,声音发颤:“老奴定誓死效忠皇后娘娘!” “去吧!”墨白笑了,对特卫点了点头,示意送他离去。 看着福安千恩万谢离去,墨白轻声一叹,坐下来,正欲考虑一下,陛下为何又惦记上他的事,却见门口陆寻义来了。 陆寻义站在门口,面上带着几分疑惑之色的看着福安背影,转过头来,见墨白正望着他,便连忙进来,行礼:“殿下。” “嗯!”墨白点点头,收起桌上的笔墨纸烟。 “殿下,属下方才见那福安神情似乎有些不对劲,可是娘娘那边有什么事?”陆寻义脸色凝重问道。 “你也认识他?”墨白闻言倒是有些好奇。 “我在宫里就曾见过他几次,后来皇后那边有事传信,也都是派他过来,便认识了。这些年皇后身边的使唤人等换了好几批,这福安是四年前调过来的,一直当差至今,算是除了皇后身边那位老嬷嬷之外,留下时间最长的一个。”陆寻义点头,正色道。 “嗯!”墨白闻言,想了想,才将方才的事说了一遍。 陆寻义听完,这才恍然大悟,却是眸光有些惊奇道:“我曾见过他好几次,却也从未觉得他有何异常,是曾发现他有时常擦汗的习惯,却一直以为是他不敢耽搁传令,赶路慌忙。还从没想过这竟然是一种病?殿下是如何一眼就看了出来其中不妥的?” “我第一眼见他,也曾以为他只是热或者紧张。可随即便发现不是,他气息均匀,面色也很正常,这不是热或者紧张惶恐的表征。而后我与谈话,也见其思维顺畅,不见慌张模样。可他额头和鼻梁汗迹始终不曾干涸,一直都存在,如今才初夏,人体正常反应不会如此,再观其衣衫,他身着相较常人还要单薄,这就足以证他这汗迹,是一种病态反应。”墨白轻声解释道。 说着,却又失笑一声道:“你不是医者察觉不到也正常,正如武者看人,首先会下意识的看其精气神,好预判其实力。医者也一样,见人先望面,习惯性的看其身体状态。无需惊奇,术业有专攻,熟能生巧罢了!” 陆寻义闻言,点了点头,却又响起方才福安两眼通红,走路都要打摆子的模样,感叹一声:“难怪他如此激动,这多汗症虽然不影响其身体,可在内宫当差的人,靠的是主上倚重,他有这种怪疾,整日里浑身汗酸,仪容更是难堪,宫里贵人定然不喜,自然也就难有出头之日。这福安想必不知为了治这病使了多大功夫,却无所得,到今日得了殿下恩典,哪能不激动?” 墨白听闻,却是慢慢收敛了笑容,轻声道:“是啊,贵人们不会要他,可却在四年前,他被调到了我母后身边当差!” 陆寻义闻言微征,随之也就默然不语了。 宫中人手调遣,同样势力的很,在宫里得宠的贵人,自然所得都是最好的,包括当差的下人。 而在宫里受到冷落的,也就…… 从这里便可以看出,当年皇后在宫中已经弱势到了怎样的地步。 墨白也只是提了一句,没再多说说下去的兴趣,又沉吟道:“不过我观这福安却不是蠢人,相反很是心思敏捷之辈,若他真能忠心母后,倒是能让我安心一些。” “殿下此番大恩典于他,自会令他归心!”陆寻义听墨白对此人的评价,心中却想,今后当关注此人,越是机灵的人,心思越多。 “罢了,不说他了!”墨白摇摇头,看向陆寻义:“你不是在陪着那几位吗?怎么过来了?” 陆寻义闻言,不由苦笑一声:“殿下,这午膳时间都已经过了,咱们就这么一直将他们晾着?” “他们说什么了吗?”墨白眸光微眯,沉声道。 “没有,那几位从一大早一直坐倒现在,始终闭目养神,没多说一个字!”陆寻义连忙摇头。 “嗯!”墨白眯起的眼睛又缓缓放松,想了想道:“原本是想晾他们一天的,不过既然下午要入宫,那便罢了。” 说罢,墨白起身,朝着正厅走去。 陆寻义连忙跟上,却是又眸光一闪道:“殿下,与其这般晾着他们不疼不痒的,倒不如直接借此机会,下雷霆手段,震慑一番……” 他话音落地,墨白却是摇摇头:“不,这次咱们不动,得让他们自己动手!” “您的意思是……”陆寻义心中一动,随即却有些吃不准道:“这……他们会答应吗?” “那就得看看在他们心里,到底是长青丹重要,还是手下人的命重要了!”墨白笑了笑,不置可否道。 ……………… …… 玉清、太清、连方孟谷六位,此刻,正端坐在明王府一动不动。 他们今天一大早就接到了明王府传召,长青丹已成,立刻便兴冲冲的赶来了。 却没想到,整整一个上午,明王都没露面。 刚开始,他们还会问上一句,只听陆寻义答道,明王马上便来。 可随着时间蔓延,他们脸色便慢慢不好看了。 最后无人再说话,就这般一直坐到了现在,连午膳时间都过了,明王居然还没出现。 明王没来也就罢了,明王府更是连午膳都没给他们准备。 说实话,这天下真没哪里敢让他们受如此欺辱,然而,古怪的是,一直到现在,他们居然都还坐在这里一个没走。 并且一个个态度还很低调,至始至终,也没见一个人发火。 终于,当墨白的脚步声传来时,这几人终于睁开了眼睛,眸光复杂的看向门外。 阳光下,墨白的背影修长儒雅,走进正厅,眼神清淡的看了一眼那六位,随之走向主位。 “见过明王!”六尊大能在沉默中行礼道。 “坐吧!”墨白点点头,笑了笑道:“诸位久等了吧?” 六人闻言,皆不出声,连客气话都没有一句,便全部转身坐下。 可见,到底还是有些脾气的。 墨白对此也没什么表示,对着陆寻义点了点头,陆寻义便退出门外,将空间留给他们。 “想必诸位也都知道,本王今日叫各位来,是什么事!”墨白一边说,一边从衣兜里掏出几只小玉瓶,一一摆在桌上。 从左到右,不多不少,一共六只玉瓶。 玉清等六人,神色终于动了,眸光均放在了那六只玉瓶身上。 墨白抬眸,看向大家:“答应了你们的事,本王就一定做到。” 说罢,袖子在六只玉瓶上一扫。 顿时六只玉瓶如箭矢般分六个方位,直接朝着六人疾射出去。 玉清与太清,神色不变,只眼眸一抬,便见那飞来玉瓶在眼前停滞,随之被他们轻轻取下。 而四大尊,虽然不如两位真人这般写意,却也只是动作看似缓慢的一抬手,那玉瓶便正好送到他们手上。 六人握住玉瓶,神色方才终于动了,几人对视一眼,然后一起看了一眼墨白。 墨白看向玉清,伸手示意,可以验丹。 其他人也一起看向玉清,事实上,他们并不怀疑墨白会做这以假乱真的蠢事。 但,总是小心为妙,这几人中,要属玉清丹道最高深。 玉清揭开丹瓶,先嗅了嗅丹香,以他的心性,面色都明显为之一震。 随之立刻将丹丸倒出来,捏在手中,眸光细致打量,不一会,他长长吐出一口气,站起身来,对着明王躬身一礼:“谢明王!” 这一礼,比先前明显要恭敬了许多。 墨白摆摆手,没说话,看向其他人。 此时大家都已经验过丹,能修到这修为的人,即便在丹道上比不了玉清,却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几人仔细查验后,却还是有些不放心,一一将丹丸给玉清看过,就连四大门的人都如此。 只有他们几人在,大家地位差不多,也没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万一这丹真有什么问题,那吃亏的可是自己,甚至波及到自己性命。 这时候,玉清倒也不推辞,一一替他们查验过。 待最后谷家主的丹丸验过之后,确定没问题了,所有人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本王言出必行,已经信守了承诺,可你们呢,是不是也该给本王一个交代?”却就在这时,墨白的声音淡淡响起。 六人闻言,心中的喜悦顿时不得不压下,全部抬头看向墨白,眼神逐渐凝重起来。 半晌,还是玉清率先开口了:“殿下,有话不妨直说便是。” “还用得着本王说吗?”墨白眸光清淡,看向玉清:“你们心里若没点数,能甘愿被本王晾上半天?” 玉清脸色一沉,眸光看向身边的太清,又和四大家的人对了一眼脸色,才接着道:“不管殿下信不信,杜鹃那边的情况确实和我们无关。事情发生后,我们也很惊讶,第一时间就传令各山门立刻缉拿凶手,并禁止传谣造谣。” “和你们有关无关,我不关心,也不想关心。”墨白闻言,神情淡漠:“我只想知道,你们打算如何处理这件事。” “殿下打算怎么处理?”玉清眼眸一闪,反问道。 “我说了,是你们处理,还要我说的更明白吗?”墨白摇摇头。 玉清一愣,不止他,所有人都为墨白这句话愕然。 “我认为,到了咱们这份上,做事情有时候不必那么麻烦。现在情况明摆着,咱们合则两利,各取所需。所以我答应你们的东西,我就得给。现在选择权落在了你们身上,我要的东西,你们给不给?”墨白站起身来,负手道。 “殿下!”玉清站起身来,紧皱眉头。 墨白却眸光一凝,与他对视,声音越发淡漠:“你若有意见,可以选择不拿我的东西,那此事便不劳你操心了,我会亲自去处理。” 玉清当即默然。 墨白又看向其他人,所有人都是一脸深沉,看不出他们在想什么,但有一点,没有一个人肯放开手中的玉瓶。 “本王还有事,便不多留诸位了!”墨白不再多说,拱拱手道。 第503章 杜鹃的威 道门。 原黄庭府驻地。 曾经威严赫赫的十大名山,伴随着上清山的土崩瓦解,自也逃不了树倒猢狲散的结局。 作为曾追随过上清山对明王展开过刺杀的黄庭府,如今早已分崩离析。 山上依旧云山雾绕,亭台楼阁。 那显耀了数百年的“黄庭府”金匾,也依然挂在门庭之上。 只不过这一切都再也不能为黄庭府带来,曾经那威严赫赫的盛景。 当初与黄庭府闹翻的时候,杜鹃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当自己再一次踏入这座传承了数百年的山门时,会是眼前的景象。 七名仅剩的黄庭府长老,满脸死气的站在那块金匾之下,双目悲苦的望着从山下正一步步走来的杜鹃等人。 而在他们身后,百十名弟子聚在一起,脸上再不见曾经道门弟子的意气风发,唯剩一张张惶恐的脸,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心底的恐惧。 “何曾想到,曾经十大名门之一的黄庭府,如今竟落得这般田地,可悲啊,可叹啊,”杜鹃身边,太玄门的一名长老望着眼前的黄庭府的光景,不由得感叹一声道。 “有何可悲?就算他们曾经是十大名门又如何?也不过是仗着祖上余威作威作福罢了,要想在这天下大势中屹立不倒,靠的是智慧与眼光,正所谓乱世出英雄,许正威一向狂妄自大,自视甚高,看不起天下英雄,如今落得这下场又有何奇怪?”虚离子闻言,却是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那太玄门长老闻言,目光一顿,这才想起当年虚离子曾也到黄庭府深造,似乎被当时还不是黄庭府掌教的许正威打压过。 想及此处,连忙摆正态度,道:“掌教所言有理,若非掌教当年慧眼,我太玄门如今又如何有今天?与掌教一比,这许正威实在当不得英雄!” “哼!”却不想话音刚落,却只闻身边一人冷哼一声:“小人得志,何其猖狂!” 虚离子眉头顿时一皱,瞥眼望去,只见冷哼之人,正是原竹叶门中的宗师,明显是对他刚才话语中的那隐藏的一丝自得不满。 “怎么?你这是为黄庭府叫屈不成?”竹叶门一向与太玄门不对付,虚离子仗着明王府的资历老,倒也不怎么惧他,嘲讽道:“哦,对,倒也忘了,黄庭府至少还有山门在啊……” “你……”那宗师闻言,脸色当场爆红。 一身白衣的杜鹃其实听到了后面虚离子他们的争执,心里闪过一丝不悦。 之前还好,就算有意见,他们也不会当众发作,然而自从两日前的刺杀事件发生后,这两方互相推脱责任,以至于矛盾也越来越激烈,开始压不住脾气公开发作了。 杜鹃眼神一瞥站在一边那二山四门派来的六位宗师,只见他们各个不出声,眸光却不时扫过虚离子与竹叶门人身上,很明显是在注意明王府内部的不合。 这场合,杜鹃也不好开口驳斥,只得快走几步。 果然,她一加快速度,虚离子和那宗师也顾不上再争吵,连忙跟上。 不一会,杜鹃便已站在了黄庭府山门前。 望着七名满面死灰的长老,她一一望去,心中不禁微叹。 这七位长老,她都识得,皆是黄庭府内辈分最高的几位,只是想不到,最终他们竟然选择了留下,而没有随掌教一同归附诸侯。 心念一动,倒也明白了,这几位中大部分都是生来就在黄庭府,一生都为黄庭府而奋斗,且脾性相对硬朗的存在,连他们父母灵位都在黄庭府中,又怎能为了性命而抛却祖庭? 只不过,如今再见,看着他们满脸死灰,毫无生气的模样,杜鹃心中感慨良多。 几人也在看着杜鹃,却是眼神死气沉沉中有复杂一闪。 杜鹃想了想,正要抱拳行礼,却只听身边骤然传来一声冷哼:“将黄庭府中人,尽数拿下,谁敢反抗杀无赦!” 听声音,是虚离子,他话音一落,顿时满场气氛一变。 太玄门诸宗师立刻闪身便要出手,就是与他们不合的竹叶门人,此刻也是目光泛冷光,直接出手。 “且慢!”杜鹃还未开口,那七名黄庭府长老中,一人陡然大喝一声。 杜鹃眸光一定,只见正是黄庭府无自辈师叔祖,也是当前道门辈分最高的一代人,与玉清真人是一个时代的。 这位也是当年黄庭府内的底蕴之一,虽然很多年前就不掌权了,但即便掌教见了他也得行晚辈礼,此刻他一声雷音绽放,竟是震得一众宗师面色一变。 “无念道长,我劝你最好别反抗,黄庭府曾追随上清山刺杀明王殿下,已是罪孽深重,明王还未曾追责,尔等不知悔改,竟再生妄念,公然刺杀杜先生,今日,你即便是大宗师之尊,也插翅难飞!”虚离子倒也不惧其大宗师之威,毕竟身边力量雄厚,不但有他们的人,还有二山四门派来的人。 那无念闻言,惨然一笑,没有看那虚离子,只看向杜鹃,声音竟放软,带着悲苦道:“杜鹃,老道知道今日必无幸免之理,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道向天发誓,你所遇之刺杀,绝对与我等无关,留在黄庭府的弟子如今都在这里了,师者境以上就剩下我们七人,能护卫余下这诸弟子性命,便已是奢望,又怎会再起事端?事到如今,我等百口莫辩,愿一死以正清白,只求你看在曾经师承黄庭府的份上,绕过门下弟子一命,为我黄庭府留下一丝香火!” 说罢,竟对着杜鹃一躬到地。 杜鹃面色当场一变,瞬间一个侧身,让过这一礼后,亦是当场一躬到地,埋头道:“师叔祖既然知道杜鹃曾师承黄庭府,又怎敢受得师叔祖大礼,还请师叔祖受晚辈一礼!” 这一幕让现场微愣,就是那无念也不由抬头看来,只见杜鹃深躬到地,抱拳行礼,丝毫做不得假。 无念起身,与身边诸长老对视一眼,眼中明显惊讶,想不到杜鹃居然还会对他如此礼重。 倒是虚离子等人,却是有些按耐不住了。 杜鹃却缓缓起身来,眸光清澈的看向无念等人,沉声道:“师叔祖,诸位师叔伯,杜鹃此来是有要事要与诸位师长商谈,还请先将诸弟子散去吧。” “散……散去?”无念一身修为当大宗师之尊,此时却也有些回不过神来。 实在是和他们预计的剧本不同啊,不止无念,他身边数位长老也是有些不知所措,看看杜鹃,又警惕的看看仍然随时准备出手的一众宗师,一时间搞不懂,该如何行事。 无念老当益壮,踏前一步:“杜鹃,我等心中有数,不求其他,只求你答应饶诸弟子一命,我等今日也不劳你们出手,自己了结,可好!” 杜鹃苦笑一声:“师叔祖,即便我已被逐出师门,但到底曾是黄庭府的弟子,我来此还连门都未进,您就直接给我扣上一顶逼死师长的帽子,坐实我欺师灭祖的名声,这不至于吧!” “我……”无念又愣住了,显然他多年不理俗物,一心修炼,于这些事上不甚熟悉。 倒是他身边的正果道长看出了点什么,盯着杜鹃定了定,又看看虚离子等人,声音带着几分低沉道:“我等当然无此心,可是他们……” 正果道长目光看向虚离子等人,意思和明显,是你们一来根本不容辩解就要动手。 杜鹃眸光清淡的一扫虚离子,轻声道:“且住手吧,我们进去再谈!” 虚离子闻言,面色不甘,对杜鹃道:“杜先生,这些人心怀不轨,为安全计,还是将他们先拿下为妙。” 其实虚离子也不是要违命,就在两日前,杜鹃来黄庭府的路上,遭遇了“黄庭府”刺客打着清理门户的旗号来袭,虽然杜鹃最终没事,可这事却是震动了整个道门。 杜鹃此下道门,谁不知道他是来替明王巡山的,她遇袭,无异于是有人在打明王的脸。 虽然杜鹃最终没受伤,但一行护卫竟然没能留下刺客,这让杜鹃此行的威信,可谓骤然下降。 出了这么大的事,虚离子等随行人员,自然是首当其冲的责任人,也正是因为这事,才让太玄门和竹叶门互相推诿责任。 他们正心惊胆颤明王会如何暴怒,想要将功补过,所以才恨不能马上将这些人通通拿下,以向明王交差。 杜鹃知道他的想法,却是笑着摇摇头,并没多说,只道:“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 虚离子还想再说,却见杜鹃忽然抬眸,静静的看了他一眼。 也就是这一眼让虚离子宗师心惊都不由为之一跳,说实话,虚离子在杜鹃面前还是持有几分威严的,毕竟不论道门身份,还是加入明王府的资历,他都算是杜鹃的长辈。 一路上,杜鹃此人,他也算有些了解,平时极为淡雅的一个人,对他们也相当客气,有事情都是商量,虚离子面对她确实并不太拘礼。 可此时,杜鹃看向他的眼神,却是忽然变了。 虚离子敢保证,这眼神之前从未再杜鹃身上出现过,一种看似清淡,却又散发着绝对不容质疑的光芒。 气势这东西看似缥缈却真实存在,最起码这一刻,虚离子心跳了,深沉的危机感告诉他,此时最好不要再顶嘴。 “是!”虚离子将心底的那抹异样压下,终于还是答应一声,退下一步。 杜鹃转过头来面容依旧清淡,甚至带着淡淡笑意,又对着竹叶门的人轻声道:“先退下吧!” 竹叶门的人早已见到了方才虚离子那瞬间的异样,他们毕竟比不得虚离子在明王府的资历,闻言哪里还敢犹豫,直接退步。 同时仿若心有灵犀般,他们与太玄门的人对视一眼,眼中竟是凝重。 这一刻,他们心底同时浮现一个之前被杜鹃的客气搞的忽略的概念,这一行,杜鹃才是主,他们是臣! 二山四门的人,早就已经退下了,可是杜鹃却是特意对着他们笑了笑,说了句:“有劳了!” 那六人眼中明显有异光一闪,他们都是二山四门掌教派来协助杜鹃的,也是充当联络人的角色,当然其中有没有监视观察的意味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总之,这时候杜鹃忽然看向他们并笑了笑,特意一句有劳,让他们就是感觉心中有一些异样。 好在杜鹃只是说了一句,便又看向无念等人,随之在一众黄庭府长老怀疑的目光下,一众人进了黄庭府。 ps:还有一章明天中午之前发。 第504章 杜鹃的手段 通天峰,祖殿! 黄庭府历代祖师牌位供奉之所,在无念等七人的陪同下,杜鹃入山之后,首先便是直奔此处而来。 来此之后,又在无念等七人的诧异目光下,杜鹃不顾虚离子等人的劝阻,还是屏退众人,单独与无念等人入了内殿。 几人伴随在杜鹃身边,眼见她在明王府中竟当真有如此威望,心中均是咋舌不已。 同时也为她的胆色而赞叹,要知道,如今他们已是生死存亡,说不得就会对杜鹃下手,挟持其性命以求自保。 然而,杜鹃却似乎根本就没察觉到危险一样,就在他们面前步伐平稳的一步步迈进殿内,口中还带着歉意对诸人道:“抱歉,诸位师叔伯,一众前辈只是因为之前的刺杀而紧张,所以才如此防范,并没有其他意思,还请几位师长不要介意!” 几人闻言面色僵硬的笑了笑,没说什么。 看着杜鹃直步向前,七人此时目光还是不由闪烁了起来,暗中不住相互交换眼色,气息也均是开始沉凝起来。 很显然,如此大好良机,他们还是忍不住动心了,杜鹃此来,黄庭府前途难料,观明王府一众的意志,那一个不好,他们便将落得满门尽遭屠戮的结局。 如果能够趁此良机拿下杜鹃,观其在明王府中威望,却非傀儡而已,若能以其性命相威胁,必能令外面那一众人投鼠忌器,或许还能为诸弟子拼出一条生机。 然而,一旦当真如此,也就再没有回头路了,首先这黄庭府祖庭,定然是保不住了,其次这天大地大,他们就算逃得一时半刻,又如何能躲过接下来的漫天追杀,就算他们可以逃过,那些追随他们留下来的弟子,又如何能够逃的过? 做还是不做? 一行人目光不住交换,却始终拿不定主意,最终还是将目光放在了辈分最后的无念大宗师身上,等着他决定。 无念眼中也在纠结,事关满门生死,他也不敢轻易决定,只能目光明灭忽闪,死死定在杜鹃身上。 却就在这时,他眼神忽然一怔,却见杜鹃已然行步至历代祖师牌位下,毫不犹豫的在蒲团上恭敬跪下,随之三拜九叩首,叩叩有声! 无念见状,眼中讶异一闪,随之目光一斜,暗示诸人切莫乱来,再看看情况。 实际上其他人见得杜鹃如此恭敬之作为,又如何不是眼神发怔。 杜鹃早已被黄庭府赶出山门,如今黄庭府没落,朝不保夕,而杜鹃如今却早已身居显赫,如今这黄庭府生死尽在她一念之间,哪里还需要对黄庭府如此恭敬? 几人心中刚刚升起的恶念,被杜鹃这么一搞,又越发不定起来。 观杜鹃如此,想必心中当还念着师门旧情,未必便会行那满门屠戮之事。 反倒,若是他们动了手,那就真无可挽回了,可这良机一旦错过,那就将真的再无任何还手之力了。 几人心神交战,默默看着杜鹃。 杜鹃三拜九叩首后,缓缓直起身形,跪与蒲团之上,面朝祖师牌位,声音响起:“列位祖师在上,黄庭府不孝弟子杜鹃今日归来请罪,还请列位祖师容杜鹃陈情上禀。” 檀香冉冉,祖殿内,七位仅剩的黄庭府长老,屏住呼吸,看着端跪在祖师排位下的杜鹃,眼神复杂。 杜鹃却不管他们,只恭声道:“杜鹃自小家门惨遭祸事,孤苦无依,幸得师门垂怜,收弟子入门墙,门中师长悉心照顾培养,杜鹃方能复得家仇,拿回祖业。师门于弟子,实不吝有再造之恩得。却不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突有外敌祸我江山国土,残我父老乡亲。师门遵当代道门之意志,不与外敌动干戈。然杜鹃一家深受明珠百姓之供奉恩德,更有无数性命,就系于杜鹃一念之间,杜鹃实在无法置家乡父老性命于不顾?两难之际,杜鹃最终忤逆了师门,遭师门逐出门墙之外。今日杜鹃再复门庭,特向列位祖师请罪!” 说到这里,杜鹃又是三叩首,才抬起头来继续道:“当初之遭遇,师门与弟子之间,并非是私怨所致,乃是造化弄人,皆身不由已之选择。时至今日,杜鹃虽已不再是门庭子弟,但请列位祖师英鉴,杜鹃此生绝不忘师门重恩,不论从前还是以后,都不曾亦不敢对师门生出半点恶念,做出半点恶事,列位祖师英灵在上,杜鹃自知不论如何,终归是曾犯下忤逆师门之大罪,杜鹃不敢巧言推卸,只是如今国土不宁,百姓罹难,杜鹃尚需暂留有用之身,且待山河靖清之日,杜鹃定再来向列位祖师负荆请罪,以偿恩德!” “扰列位祖师清静,杜鹃有罪,叩首!”一番话毕,杜鹃再次恭恭敬敬,三拜九叩首! 待起身,杜鹃回望七位长老,默然间,又是一躬到地。 包括无念在内,七位长老望着眼前一躬到地,久久不起的杜鹃,皆是心绪动容。 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想过,今日再见,居然会是这般光景。 这几位肯留在黄庭府,未随掌教抛弃门庭而去,足可见黄庭府在他们心中的分量有多重。 时至今日,黄庭府没落至此,这位曾经被黄庭府驱逐的弃徒,如今显赫归来,却是对师门如此敬重,岂不令他们心生好感? 当显赫时,他们或许对弟子之恭敬习以为常,然在最卑微没落时,再见此景,却是不得不动容了。 无念年纪最大,辈分最高,他抬眼望那满布的祖师牌位,长叹一声,亲自走出一步,伸手扶起了杜鹃,口中感叹道:“事到如今,已是时过境迁,一切恩恩怨怨其实早就没有意义了,不过,既然你还有此心,那老道今日便托大,受你这一礼吧!” 杜鹃起身,看了几人一眼,又转身望向那祖师门派半晌,最终长叹一声,对几人点了点头:“诸位师叔伯,无论如何,黄庭府终究还在,以后日子还长,再努力便是!” “如今我等只盼门中能留得微弱香火,其他……已别无所求!”无念深深看了杜鹃一眼,语气低沉。 经此一遭,这七人一直到从祖殿出来,也再没有任何轻举妄动。 出得祖殿,虚离子等一众人倒是长吁了一口气,反而是二山四门的那些人,却是不禁在杜鹃与无念等人身上又多打量了几眼,眸中意味难明。 几人缓步来到通天峰,掌教所居的“通明殿”。 皇庭山本就钟鸣独秀,乃是自古以来的名山圣地之一,虽不如三山那般显赫,却也自古传说经道。 通明殿所在,乃是在皇庭山最高处,身立此地,可谓是云山雾绕,让人心旷神怡。 眸光向下,亦可将整个黄庭府尽收眼底,只要站在此处,便有一种手握重权之感。 从前的杜鹃自然是不可能有资格站在通明殿上望黄庭的,曾经倒是上来过,却也只是小心翼翼的侍奉着师长,哪向如今这般,在众人的陪伴下,独立高处远眺长空。 七名长老依然陪在她身边,可是他们望向如今人迹萧条的黄庭府时,眸光中却只有沉闷与悲苦。 杜鹃再次挥退了虚离子等人,只留七人在身边,有些事只要有了第一次,之后就好接受的多。 所以这一次,虚离子等人再未多言,只是警告的看了一眼无念等人之后,就默默退下。 不过随身的黑衣卫这次却是留下了,杜鹃与几人一起走入通明殿内,黑衣卫便立刻职守在殿中各处,几米一个人,一直延伸至外。 可确保一旦有事,第一时间就将消息传至虚离子等人。 进入通明殿,杜鹃望了眼掌教主位,却并没坐在那里。 反而是抱了一个蒲团,就在掌教位置的下方放置,然后才抬起头来对着几人再是一礼,笑道:“诸位师叔伯,杜鹃身为晚辈,本来没有资格坐在上首,可此次毕竟是代表明王府来的,所以不得不放肆了,还请诸位师长见谅!” 几人对视一眼,心里又放松了些。正所谓“成王败寇”,杜鹃完全不必如此,也没人能奈她何。 然而她做了,若非当真有心,她又为何要做? 当着他们这一众残兵败将,有做样子的必要吗? 几人看着杜鹃的神色,明显从紧张开始变得柔和起来。 不管杜鹃是有心还是无意,最起码,她时时刻刻表达出来的是对黄庭府的敬重,是对他们的敬意,说句心底话,便是曾经山门鼎盛时,门下弟子也额未必就有杜鹃此时做的周全。 他们即便依然警惕,此情此景之下,他们也还是不由动了几分亲近之心。 几人心中不禁升起一股苦涩,这样的弟子,却被生生逼出了门庭,真是造化弄人啊! 相互落座,杜鹃薇薇沉吟,这七名长老的目光也慢慢沉静下来。 所有人都知道,终于还是要开始谈正事了。 如今这黄庭府的命运,也都将落在接下来这一席谈话结果之上。 第505章 三言两语动人心 “诸位师长,我知道,此番我下道门,第一站就先到黄庭府。可能会让一些人以为,这是我杜鹃如今一遭得势,便来耀武扬威,一雪前耻了。可实际上,他们又岂能明白,我与师门之间的事,从不是私怨所致,更休谈仇恨,虽被师门所弃,却并非是谁之错,一切不过皆是立场不同,身不由己罢了。就如我先前在列位祖师英灵前所言一般,我从未有怨,相反,是我辜负了师门重恩,又何谈什么报复?”杜鹃神色认真,声音诚恳。 听她又提此事,无念微微沉吟,才缓缓道:“你若真能这么想,老夫要代黄庭府上下,谢过你不计较之恩。” 杜鹃笑了笑:“师叔祖不用如此,虽然我已不在门墙,可也总是晚辈,您若当真能不怪罪杜鹃当初忤逆,那不若我们就开诚布公的好好谈一谈,如何?” 无念抬头看她一眼,以他的目光,看不出杜鹃有丝毫恶意,微微沉吟,又看了看身边诸人,几人皆是点头,无念才缓缓道:“好,你说!” “我知道,诸位师长如今最担心的一定是我此番到来的目的,尤其是有了先前那场刺杀之后,您可能会觉得我或者明王府,会拿黄庭府满门的性命来立威,是吗?”杜鹃语气清脆,然而一开口便是让无念等几人色变。 几人在她话音落下,明显心神当即就是一紧,呼吸皆是压抑下来,正果道长已然是忍不住直接申辩:“杜鹃,我们没有说谎,老夫可以发誓,这事真的不是我们做的!” 无念也紧接着开口道:“正果说的不错,你如今也看见了,我们就剩下这么点人,听说此事后,没有一个人下山,全部就在山门内等着你们来调查。如果这事真是我们做的,我们岂会继续呆在这里坐以待毙?” 杜鹃闻言点点头,几乎没有犹豫,便道:“我相信诸位师长,若我不相信诸位,又岂敢与几位单独相处。” “你当真相信?”一听他这么说,几人连忙紧盯着他。 杜鹃笑着点点头,又道:“其实当初听说黄庭府举宗迁徙,归附诸侯时,我还以为黄庭府已经人去楼空,后来才得知,原来黄庭府还有人在,当知道是您等几位师长之后,我便不意外了。要论及对黄庭府感情最深的,整个山门内,也无出您等几人之外。经过上清山之变,如今留在黄庭府本是很危险的,若再加上刺杀我的事,那这几乎就等于是在行取死之道了。几位师长留下,是为了黄庭府门庭不落,也是对留守的那些忠义弟子负责。这般情况,又如何会行这等可能招至灭门之事。” 说到这里,杜鹃眼神清明,看向几人:“诸位师长放心,杜鹃虽然年轻,却也绝非不明是非之人。此事肯定与诸位师长无关,甚至您等只要事先知情,都一定会不顾一切的阻拦。这件事摆明了是有人想要激怒明王府,也想挑拨我与黄庭府之间本来就存在的恩怨,想要借我和明王府的手,对付您等留守再黄庭府之人。如此明显的栽赃陷害,我又如何能够上当,去做那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正是如此!”一听杜鹃这么说,几人皆是长出一口气。 紧接着,他们眼神又当即阴沉下来,有怒意在沉浮不定,很明显杜鹃方才的话,触动了他们的心神。 无念也是沉起了脸不语。 却在这时,杜鹃却眼眸一挑,眸光郑重的看向无念:“师叔祖,这件事如今已经是在道门内传的沸沸扬扬,虽然我相信不是您等所为,但这件事影响实在太大,我此番下道门是代表明王府而来,这件事一出,明王府也是震怒不已,虽然我第一时间就去信明王,不能中了奸人挑拨之计,一切待我到了黄庭府,查明真相之后再说。但这件事还是必须尽早拿出个结论才行,明王府不可能任由威严遭到挑衅,而不作出回应。所以,我也还有些事想向您了解一下,希望您能实情告知。” 听杜鹃这么一说,诸人又紧张起来,本来也不信一向脾性刚烈的明王,真能让人打脸。 杜鹃的话,他们认同,无念点点头,直接道:“你问,只要我知情的,绝对知无不言!” “好!出事后,明王便已经找了林氏交涉,林氏那边否认此事和他们有关,坚称并非是掌教那边所为。”杜鹃点点头,眉心紧蹙道:“如今黄庭府一分为二,一部分是以掌教为首,一部分由您等几位在门庭留守。此事必然是你们其中一方所为,虽然掌教那边现在已经否认了,但我还是倾向于是他们做的。我想知道刺杀事件发生前,掌教那边可有与你们有过什么提示。” 此话一出,无念等人脸色越发阴沉起来,他们又岂能没往这上面去想过。 事实上,事情一出,他们当场就懵了,掌教他们怎敢这么做,这岂非是陷他们于死地? 七人阴沉着脸半晌都没出声,最终无念摇摇头道:“当初,上清山之事后,掌教召集众长老议事,当时大部分长老都一致同意迁徙,就我们几个不愿意走,掌教力劝之后,见我们态度坚决,当时事态紧急,他们也不敢多做耽搁,便带着人走了。之后,他又来信劝过我们几次,后来也就没有了联系,这件事究竟怎么回事,我们的确半点不知情。” 杜鹃闻言,沉默了一会。 无念脸上也逐渐紧张起来,语气带着迟疑道:“也许真不是他们做的,是有人故意冒充的,毕竟上清山一系崩塌之后,也不是所有人都全部叛离了道门,各个山门总还是有一部分不愿走的,这或许就是有人在故意挑拨明王府与我们之间的关系。” 杜鹃苦笑一声:“刺杀时,我就在现场,虽然他们蒙面行事,但当时所用功法招数却是黄庭府的功法,若只是一个两个,还可称他们乃是隐藏于黄庭府的奸细,但此次出动的宗师高达二十多人,各个皆是黄庭府的身手,这……若非如此,道门又如何会人尽皆知,此事乃是黄庭府所为?并且刺客退走时,还曾宣称诛杀道门叛徒,清理门户。只是我实在想不通,他们做这件事的时候,难道就没想过,不论刺杀我是否能够成功,诸位师长及留下的弟子,却是立刻便要因此事遭遇灭顶之灾,我原以为他们应该会先给诸位师长打声招呼,至少要提醒一声,让诸位早做准备,却没想到,他们竟没这么做,半点证据都没留下……” 无念的脸当时就黑了。 同时几乎其他几位长老,心里的那层阴影越发深沉起来。 事实上,他们又何曾没有惊怒交加? 掌教那边是存心让他们背黑锅啊,至于目的,他们当然能想到,此番明王派杜鹃入道门,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就是为了来收整道门势力的,他们此举就是为了让明王府与道门再起事端, 只不过,他们做梦也想不到,那些人居然如此狠心,居然会拿他们当作牺牲品。 莫非只因他们没有响应掌门号召么? 还是他们的存在,反衬了掌门等人贪生怕死,抛弃门庭的罪过。 杜鹃见几人神色阴沉,眼中情绪变幻不休,又笑了笑道:“好了,此事既然诸位师长确实不知究竟,那便暂且作罢。” “可明王府那边……”无念看向杜鹃苦涩道。 “师叔祖请放心,我先前说过了,明王府那边自有我去分说,绝不会无辜牵连的。”杜鹃安抚道。 几人哪里能真的安心,各个愁眉不展,不过很明显,对杜鹃却是真的有了些许信任,实际上,他们如今又还能奈何,观虚离子等人的态度,那是一来就要动手的,还是杜鹃制止他们。 如今,他们能依靠的也唯有杜鹃了,不相信她也没其他办法。 “好了,这件事先放到一边,诸位师长,我此番下道门所为何事,想必诸位心里也有数。”杜鹃挥挥手,转移了话题,终于说起了正事:“此事也不是秘密,如今道门包括二山四门在内,都已经尽数臣服于明王殿下,我此番来,便是受明王所命,来重整道门格局与秩序的,之所以第一站就来黄庭府,也不怕诸位师长笑话,杜鹃毕竟人微言轻,这件事何其之重,我实在没有把握,考虑过后,也唯有黄庭府,不管怎么说,我也算熟悉一些,所以便过来,想先与诸位师长商量一下,听一听您等几位的意见,也想得到诸位的支持。” 几人闻言,面色微顿,倒也并不觉得意外。 反而对杜鹃的坦白,心中好感增加。 然而,最终无念等人还是苦笑,若无之前刺杀事件,或许他们还能说些什么,可如今…… 这一次正果开口了,轻声一叹道:“黄庭府如今就剩下我们七个长老,有些出息的弟子,也都被带走了,如今剩下的人也就是你看到的这些了,我们如今也不奢求什么,明王府只要能让我们香火不断,我们就感激不尽了。” 第506章 欲收人心 “诸位皆是如此想?”杜鹃闻言,脸色一正,沉声问道。 几人对视一眼,随之全部点头,无念道:“当初我们选择留下的时候,就有了心理准备,如今明王府能不对我们大开杀戒,我等已是感激不尽,又哪还会有什么意见?” 杜鹃闻言,却是心底暗自摇头,她算是发现了,这几位如今只求能够留一性命,保黄庭府香火不灭,便心满意足了。 她来此之前,还曾做过各种预想,所思所虑,全都是准备如何应对黄庭府对她的敌意,以及各种不配合。 先前虚离子要动手,实际上她是可以立刻便出声阻止的,可却没有。 反而是等到虚离子等人表达强势,让这几位长老感受到危机之后,方才出声制止。 这其中自然是有先示之以威,让他们能深刻明白如今身处弱势的意思? 入山门之后,什么都不做,第一件事便是遣开人手,单独祭拜祖庭,这便是强权之后的安抚,这一系列先声夺人的动作,其实说白了,无外乎先王再圣,都是为了应对他们的敌意。 可这一番接触下来,杜鹃却是意外,却是不曾想到,就仅仅只是这些手段,面前这些人好像就认命了。 别说针锋相对的敌意,就连最基本的抵触都没看到。 说实话,身为弃徒,杜鹃却最先选择了黄庭府,是已经做好了要打一场硬仗的准备,却想不到过程似乎太过顺利了一些。 不过,转念一想,她又有些能够理解面前这几位长老的认命了。 不认命又能如何? 就连上清山都在明王面前覆没了,又何况区区一个黄庭府,而且还是一个分裂过后,只剩下残兵败将的黄庭府,他们又哪里来的底气去反抗? 谈话到了这里,实际上对杜鹃来说,结果已经很是不坏,可以算是轻松达到了预期。 可此时此刻,望着面前这死气沉沉的黄庭府,她的想法却是突然变了。 不管是威逼也好,利诱也好,用尽一切手段,让黄庭府臣服于明王府帐下,打开道门之行的第一站,的确是她此行最关键的目标。 可如今,既然他们的抵触情绪并不如她之前预料的那般强烈,困难也没有想象那般之大,那未必不能调整一下目标。 或许此行的收获,能远超预期也说不定。 墨白没选陆寻义,而选了杜鹃,这决定当真不错。 若是陆寻义可能会以王霸之道,威慑道门为主旨,面对一个这样唯唯诺诺,半点不敢反抗的黄庭府会很满意。 杜鹃却不一样,她与陆寻义有本质的区别。 她有过执掌一个复杂势力许多年的经验,经历和处理过一个团队发展之中,出现过的各种问题。 她很清楚,强权威逼,只是初上位时必不可少的手段而已。 强权能让一个势力成型,却不能让之稳固,一旦情势稍有波动,必将是无尽的叛乱与反复,稍有不慎便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本就不曾甘心归属,却要去指望忠诚,那只是水中望月罢了? 杜鹃心念电转,值此良机,若能再进一步,真正让他们心甘情愿为我所用,那必将对收拢原上清山一系残余势力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别看这些势力大都如黄庭府一般只剩下小猫三两只,可实际上,他们所占的门庭大义,却是意义非常。 这些道门派系,哪一个都是传承久远,便是在已经归附诸侯的那些长老弟子心中,也依然分量极重,若能得他们全力相助,莫说只为如今的道门,便是那些已经出走诸侯领地的道门,也可徐徐图之。 这对明王府以后的发展会至关重要。 拿定心思,杜鹃目光在七位长老身上一扫,最后开口道:“无念师叔祖,各位师叔伯,我知道,杜鹃这般贸然而来,诸位师长必然心怀戒备,但诸位想一想,如果只是为了强迫诸位师叔伯屈服,我大可直接派人仗剑持刀来见诸位师长便是,又何须千里迢迢,历经性命之险,亲自来走这一趟?” 几人闻言面面相觑,实在不解杜鹃究竟何意? 他们话都已经服软到这个地步了,明王府莫非还要怀疑他们? 至于说什么是真的抱着诚意来与他们商量之类的,几人早就自动过滤了! 他们有自知之明,就他们黄庭府如今剩下的这几个人,哪里值得明王府搞什么“以诚相待”的把戏? 这天下谁人不知,明王府从来都是说一不二,以血服人! 几人就没想过要做出头的锥子,自然闭口不言。 唯有辈分最高的无念苦笑一声,微微摇头,轻声道:“我们真的没什么意见,明王府有什么要求,你尽管交代,我们一定配合。” 杜鹃闻言,却是豁然站起身来,让几位长老一惊,也连连起身。 不待他们开口,杜鹃便是面色一整,语气沉了下来,道:“杜鹃初闻,诸位师长并未随众抛却门庭而去,而是甘冒生死之威胁,留下庇护一众忠义弟子时,心中曾对诸位之大义,敬仰万分。是故,即便来此路上遭遇了刺杀,却也仍然不敢对诸位有丝毫不敬。” 说到这,杜鹃眸光陡然一沉,声音也随之高了起来:“然而,如今观诸位师长之情志,竟是如此消极。满心满念皆是只为弟子能够苟活于世,请恕杜鹃无礼,敢问诸位师长一声,难道如今那些追随诸位,毅然选择留下的弟子,就当真从此甘于平庸,平生只为苟活性命而已?他们之中就真的没有胸藏豪气,期望有朝一日能够出人头地,再复门庭往日荣光之人不成?若果真都如此消极,那请恕弟子直言,这黄庭府便是空有门庭尚在,又还有何意义?” 无念等人被杜鹃这突然爆发的一席话说的是脸上红白交加,半晌都回不了神。 然而,却又不到片刻,包括无念在内,气息又缓缓沉了下去。 杜鹃的话,的确是说的他们气血难平。 可那又如何? 他们敢不甘吗?能不甘吗? 难道明王府要的不就是服服帖帖,再无任何异心的黄庭府吗? 若黄庭府真的一扫颓废,雄心勃勃,恐怕最先忍受不了的就是明王府吧! 几人平复了呼吸,反而再看向杜鹃的眼神,多了几分警惕与疏远:“她莫非还是不信任我们,在故意试探?” 几人也不再出声说什么了,为了香火不断,他们只能任凭杜鹃“挖苦羞辱”。 杜鹃见得这种情况,也是沉默下来。 殿中气氛僵硬起来,再无人出声。 好半晌,杜鹃长长吐出一口气,再次沉声一叹,话语声又轻柔了下来,对着诸人躬身一礼:“杜鹃方才一时激愤,对诸位师长无礼了,还请见谅!” 几人见状,又哪里敢说什么,皆是笑的尴尬。 杜鹃起身,微微摇了摇头:“诸位师叔伯,杜鹃不是有意冒犯,其实我也知道,遭遇了这诸多事变,门庭落得如今地步,实非人力可回天,诸位师叔伯能够维持至今门庭香火不落,已是不易了。可是既然事已至此,从前的那些我们改变不了,却不能不为黄庭府的今后而考虑吧?即便如今黄庭府式微了,可那又怎样,只要门庭还在,诸位师长还在,众弟子还在,又如何不能再次鼎盛起来?犹记得当年圣祖爷开国,黄庭府开山初立,当时山门的情况还不如今朝,却也不在之后缔造了十大名山的盛景吗?既然当年祖辈有雄心壮志,难道今日我们这些后辈就没有了吗?” 无念等人气息再次起伏了起来,可最终,却还是又沉寂了下去。 不过这一次,倒不再是默然无声。 只见无念看向杜鹃,与她对视良久后,竟是开口,只不过声音落寞:“当初圣祖爷开国时,我们是功臣。如今,明王当道,我们却已沦为罪臣。此天差地别,我等又岂能再做他想?能力保香火不灭,我等又还有何不满,或许他年,门庭再有杰出之辈,我等便可不愧祖师!” 虽然这话依然沮丧,可杜鹃却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最怕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再有丝毫反应,那便是杜鹃有通天之能,也无法强行拨动人心。 此时,听无念师祖开口,杜鹃没有立刻回应,却是稍默之后,抬起了眼睛,看向大殿之外,声音平静下来道:“师叔祖的心情,杜鹃能够理解,却并不赞同,您身为大宗师之尊,为黄庭府最强大的底蕴,都不能再复门庭荣耀,又如何还能指望将来再出人杰?且不说将来是否还有人杰诞生,便是有,黄庭府这般颓废,又还能否有坚持到那一日的可能?” 无念闻言,眼中一抹茫然闪过,眼中随之更显落寞,显然杜鹃这句话,他是赞同的,可却又能如何,这位老宗师,此时只能语气低不可闻道:“又能如何呢?” 杜鹃点点头:“是啊,又能如何呢?当初竹叶门一遭被灭,众门人弟子顷刻便再无所依,落得阶下囚之命运,想必他们当时的想法比师叔祖您更低落,可为何他们就能重新站起来呢?” 第507章 没办砸 竹叶门? 重新站起来? 无念等几人眼神骤然波动了一下,全部不由自主的朝杜鹃看去,又随着他的目光看向门外。 门外自然是看不到什么的,除了黑衣卫的身影,再无其他。 可这一刻,他们的神色却是慢慢变化起来,隐约间,似乎明白了杜鹃要说是什么? 没让他们失望,杜鹃的声音响了起来:“竹叶门一众,当初被灭了门庭之后,不得已之下,臣服在了明王帐下效力。其中有一部分,被派往苏北战区保护方有群大帅的安全。这件事,您等可曾听说一二?” 这一次无念反而有些茫然,看向了其他人,其他几人点点头,正果对无念开口道:“是有此事,前不久还曾听说旗蛮不守规矩,夜袭军中,想要行刺方帅,被陆长仙他们给挡了下来。” 无念点点头,他之前一直在闭关,不理俗事,知道竹叶门被灭,却不知之后具体。 此时闻言,点了点头,和众人一起看向杜鹃。 显然杜鹃提起此事,必是其中有说道。 杜鹃却是回眸看向无念问道:“看来师祖也记得陆长仙宗师此人?” “嗯,他师父张天华曾与我同上上清山学艺,一向交好,其归去后,我曾亲赴其葬礼,陆长仙是他徒弟,曾来拜见于我!”无念沉声道。 杜鹃点点头,才继续说道:“我要说的也正是此人,此人受殿下所命,在方帅军中效力之时,为阻旗蛮来袭刺客,身先士卒,力保方帅不失,其此番用命,明王很是赞赏。有一件事,陆长仙陆宗师本人目前都还不知道,就在不久之前,殿下已经再次开炉,炼长青丹。这次丹成之后,就会有一颗是为他准备的!” “什么?” “真是长青丹?” “竟要给陆长仙?” 就在杜鹃话音刚落,殿中诸人几乎是瞬时色变,就连无念都是浑身一颤,眼眸暴睁之间,气势陡然骇人。 他们的突然激动,杜鹃还没说话,一众黑衣卫却是豁然回头,其中一直最靠近杜鹃的四名黑衣卫,更是身形电闪,刹那间便挡在了杜鹃身前,手中刀已出鞘。 “没事!”杜鹃当即开口,制止了黑衣卫的过激行为。 无念等人也意识到了不妥,连连收了气势,退后了两步,以示没有恶意。 黑衣卫倒也没有任何表示,只在杜鹃开口之后,便二话不说,立刻退到一边。 些许变故挡不住无念等人目光中的惊色,依然死死的望着杜鹃。 自寿宴之后,长青丹早已在道门内部造成了轰动,即便是黄庭府只剩下这诸人,也对此事早已听闻。 此能有几率延寿的宝丹,对道家来说实在太过珍贵,尤其是修为越高者,越渴望。 到了无念这一步,成就大宗师地位的人来说,如今已是只比四尊者差上一些了,若能有机缘,修为上再进一步,那便是四尊者级别的高手,那也就意味着有了踏足逍遥的可能。 只是往往至死都无法再进一步,他们始终认为缺的就是时间,能成就大宗师者,哪个不是天资绝代,谁都相信自己只要再多一些时间,是有可能再进一步的。 所以这长青丹,便是先前已经默认自身处境,再不敢多求的无念,也是豁然心神不稳。 在众人目光下,杜鹃缓缓点头:“没错,此事绝对无虚,丹成之前,明王并没提前知会陆长仙。此事目前在明王府中都还是秘密,还请几位师长在消息没有传出来之前,莫要外传此事!” 几人闻言心中一凛,知道轻重,连连点头,眸光却是不经意瞟向殿中的黑衣卫。 杜鹃笑了笑,随口道:“黑衣卫不会外传!” 几人连忙收敛目光,心中却是道:“不是怕他们外传,而是怕他们汇报明王啊,这么隐秘的事,你私下告诉我们,就不怕明王知道吗?” 杜鹃没这个担忧,继续道:“算算时日,殿下应当已经丹成了,此事想必也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传出来。” 几人这才放下心来,不禁眼神闪动,还是为这个消息而震撼不已,难以置信,正果带着几分艰难问道:“明王当真会赐长青丹与陆长仙,他……” 杜鹃神色镇定,点头道:“此丹功效想必不用我多说了,便是真人也求之而不得。而且您等肯定想不到,陆长仙所得到的最珍贵的东西,绝非仅仅是此丹而已,或许不久的将来,殿下还会亲自点拨其修行,有了此丹,再有殿下相辅佐,诸位师长皆乃一代宗师,想必比我要更明白这份机缘意味着什么……” 这一次,所有人都不禁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了。 意味着什么? 还用想么? 药丹于修为有大益,却并不保证真能有机缘再进一步,可如果再加上道家如今当之无愧的第一尊者亲自指点,那…… 一片呼吸粗重声,此起彼伏,好半晌他们都平静不下来。 若是赐予别人还好说,偏偏是竹叶门? 一个比他们还要惨的竹叶门,连陆长仙都可以,那他们是不是也有可能…… 杜鹃却还没完,继续又道:“再看看外面的太玄门,您们也见到了,太玄门掌教虚离子,先前甚至曾对着竹叶门发号施令,他们的实力莫说与竹叶门相比,就算是如今的黄庭府,他们也远不是对手,他们又如何敢力压竹叶门的人呢?” 几人看向杜鹃,杜鹃毫不回避的与他们对视:“没被的,只因为他们是第一个追随明王府的势力,并且是主动追随明王府,他们现在是比不了竹叶门的实力,可是他们并不害怕,他们很清楚,只要得明王信任加以培养,迟早有一日,他们的实力绝对不会弱于竹叶门,他们有这个底气成长起来,所以他们才敢底气十足的对竹叶门发号施令。” 说到这里,杜鹃嘴角又突然浮现出一抹笑意,自言自语道:“不过想必当陆长仙获赐长青丹之后,形势应该就不一样了,太玄门应当很难再力压竹叶门一头了。” 此刻的七位宗师,早已不再是先前模样了。 一个个神色不断变幻,更是眸光不时接触,皆难掩心绪沉浮。 杜鹃不再出声,话说到这里已经够了,如果他们心中不甘,自会主动开口求教。 这比她杜鹃一人自说自话,强行灌输,让他们被动接受要更好。 不管做什么,你求着别人,别人总是没那么大积极性,反之,让别人求着你,那情况就大不相同。 几人又重新坐下了,杜鹃拿起酒杯,敬了酒。 只不过这酒中滋味,却只有她能知道,那几位宗师心思自然不在酒上。 良久,不见杜鹃再开口了,他们终究是忍不住了,几人最后对视一眼,眼中意味坚决下来。 不管杜鹃是不是故意试探他们是否还依然有异心,他们也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就算是拼也要拼一把,身为修道人,长生久世,就算虚无缥缈,他们却还是忍不住希望。 统一了意见,却不再由无念开口,而是他身边的正果,深吸一口气,缓缓沉声道:“杜先生,或许有些唐突,但不知能否请你看在曾经的渊源上……” “师叔面前,何敢先生相称,便叫我杜鹃吧,有什么话您尽管问。”杜鹃神色稳重,点点头。 正果咬咬牙:“我黄庭府愿向明王府效忠,明王府当真能够不计较我们当初之过?” “竹叶门尚能得明王之用,黄庭府又为何不行?”杜鹃沉声道。 几人一想,是这个理。 “那我们如今到底该怎么做才好?”正果闻言,深吸一口气后,终于定下了心。 “师叔可知,我为何一定要力劝诸位振作起来?”杜鹃没回答,反而反问道。 “这……”正果一愣。 不止正果,其实他们心里都有疑惑,只是不好问出口而已。 他们也不傻,早就察觉到杜鹃有些不对劲。 她似乎有些太过热情了,可能是杜鹃真的尊师重道,但如今双方身份如此天差地别,杜鹃真的需要这般厚待他们吗? 一旁无念缓缓吐出一口气,还是决定接下她的话茬:“洗耳恭听!” 杜鹃没有卖关子,沉声道:“因为黄庭府摆脱困境,甚至再次一飞冲天的机会就在眼前,如果黄庭府错失了这次机会,以后便是再想要崛起,怕也只会艰难万倍。” “机会?”几人面面相觑。 “没错,就是机会,稍纵即逝的机会。陆长仙为什么能够凭借保护方帅之功,就获得明王如此重赏?实际上,只因在当前环境下,陆长仙作为第一个肯为保护大帅而不计生死的宗师,意义重大,所以才得明王重赏,今后再有凭此功者,或许会封赏,但却绝不会再有如此之重。”杜鹃断言道。 听杜鹃这么说,几人原本兴奋的心,当即便冷静了不少。 就在刚才,他们都浑身血热,恨不能立马就去复制陆长仙的经历。 可冷静一想,如果明王真以此为例,今后道门中怕是人人都抢破头去战场用命,明王就算把自己卖了,也拿不出那么多长青丹来。 “所以,陆长仙获封赏,凭借的其实不是他的功劳有多大,而是他是选对了时机,为今后的道门做了榜样,才得了明王重赏。”杜鹃总结道。 正果听到这里,眼神闪了闪忽道:“你的意思是说……现在也有这样一个机会?” 此话一出,果然大家都眼巴巴的望着杜鹃。 杜鹃最终是在他们期盼的眼神下,缓缓点了点头:“不错,这个机会就在眼前,而且您等现在已经抓住了。” 几人顿时眼神大亮,无需片刻,诸人便明白杜鹃的意思,就连久不理事的无念都反应了过来:“是我们第一个臣服明王?也意义重大?” 这话一出,杜鹃一愣。 随之正果也一愣。 紧接着,其他人通通愣住,全部看向了无念。 无念察觉到氛围有些不对劲,不由轻咳了一声。 大家连忙收回目光,但所有人心头却无不腹诽:“您想的真美,就因为您第一个臣服,就能得到长青丹,那陆长仙还用得着拼死拼活的和旗蛮拼命?就算真有这个机会,人家也不会主动送到您手里啊,只要举着长青丹,还怕找不到第一个肯臣服的?” 诡异的沉默了片刻,杜鹃开口:“无念师叔祖说的其实也不算错,如今明王已然决定重整道门,第一个投入明王府的宗门,自然也占得了先机,殿下自会记在心头,可仅仅凭此却还不够,如果不但是第一个投入的,并且还在殿下重整道门的事业中,立下汗马功劳的话,那自然便不可同日而语了。” “嗯?”正果几人终于是明白了杜鹃的意思。 “还是那句话,陆长仙获赏长青丹的事情一旦传出来,道门形势必将大变,黄庭府今日若失去了这个头功的机会,自然会有其他门派鼎上。”杜鹃最后道:“所以,我不能看着诸位师叔伯错失良机,才一再力劝诸位振作起来。” 殿宇中静了下来,片刻后,无念站起身来。 随之正果等六人,全部起身,朝着杜鹃深深一躬。 杜鹃连忙起身还礼,同样一躬到地。 起身后,杜鹃道:“诸位师长无需如此,我说过,就算如今我不再是黄庭府的人,但毕竟曾受师恩,不能不报。而且,其实除了报恩之外,我其实也是有私心的!” 几人不解,均望着杜鹃:“私心?” “明王委以重任,我单枪匹马,终究艰难,必需要帮手!”杜鹃缓缓道:“我想了很久,还是选择来黄庭府。无论如何,我曾经总是黄庭府的人,在道门中我对黄庭府最熟悉。而且诸位师长,肯在危难之时不弃门庭,肯为了弟子不惜性命,我不存害人之心,真心为黄庭府好,诸位师长也定不会负我。所以,我才如此一再希望各位能够振作起来,也能在今后为我撑腰!” 几人听完,皆是长长吐出一口气。 心头最后的疑惑解开了,也彻底放下心来。 若杜鹃完全没有私心,他们反而不安。 可这私心…… 几人明白,说是要找他们为倚靠,实则杜鹃未必只能选择他们,说到底还是心存提携。 “老夫在此承诺,只要你不负黄庭府,我等几条命从今日起就交给你了!”正果不待无念开口,竟抢先站出来一步,对着杜鹃一拱手,沉声道。 杜鹃眸光与他对视一眼,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正果说的是“交给你了”,这指的是她杜鹃,而不是明王府。 对此,杜鹃当然明白他的心意,不过却并不拒绝,笑纳! 眼神抬起,望向门外远处:“总算不负明王所托,这第一步……没有办砸!” 第508章 入宫 道门的事情既然交给了杜鹃,墨白就相信她的能力,也会给她足够自主的权利。 黄庭府那边的情况,墨白并没有时时刻刻盯着。 所以目前都还不知道,杜鹃已经先下一城,有了一个好的开局。 这消息传回明王府的时候,墨白没能第一时间接到,他已经进宫了。 已经多日没来了,他一出现在宫里,还是会立刻引起不小的波动。 一路上总会有着带有各种情绪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他自然不去理会,依然和从前一样,没拜见定武帝,一路直奔皇后宫中。 虽然知道皇后此番传召,不是她出了什么状况,可在见到皇后无恙之后,却还是不由放心了许多。 “听福安说,你给他看病了?”见过礼后,母子二人坐下来,皇后问道。 墨白笑着颔首道:“是,儿臣刚好见他有些小疾,便给他开了个方子。” “这样啊!”皇后瞥他一眼,声音清淡道:“那皇儿能否告诉母后,你找他收了多少诊金?” “诊金?”墨白闻言微愣,随即摇头,笑道:“儿臣要他诊金做什么?这福安在母后身边伺候了多年,一向也算忠心耿耿,这区区小事,儿臣岂能收钱,那岂不是让他寒了心,只要他能继续尽心尽力的服侍母后,就算让儿臣倒给他钱,那也是心甘情愿的。” “是吗?”皇后闻言,顿时笑了:“我儿果然一片纯孝,母后当真是欣慰极了!” 不知为何,墨白总觉得皇后的话听起来有些怪怪的,可又察觉不出哪里不对。 只好一脸惭愧道:“儿臣孝顺母后,乃是本分,儿臣做的还远远不够!” “还不够吗?”皇后笑吟吟道:“不要紧,母后这宫里人还多着呢,以后啊,他们有什么不舒服了,母后都送到你那儿去,让你给他们诊!” 墨白愕然,看向皇后,有些摸不着头脑,却还是苦笑不得道:“母后有命,儿臣何敢不从!” 皇后闻言,盯着墨白,很是意味深沉的瞧了瞧。 而一直站在皇后身边的那老宫女,此刻也莫名其妙的用很是同情的眼神,看着墨白, 突然的,墨白只觉得气氛有些恐怖…… 又仔细瞧了瞧皇后,实在没瞧出什么不妥来,只好作罢,说起了正事:“母后,不知此番召儿臣过来,可有什么吩咐?” 皇后却是先问道:“你最近这段时日都在忙些什么?” “也没什么事,最近朝中闹的厉害,儿臣也不适合抛头露面,所以便在府中静心休养。”墨白轻声回道。 “嗯,如今时局不稳,其他的都不重要,平平安安就好!”皇后听他这么说,想到那储君之位,心中微痛,看着他的眼神不禁有些伤感。 见皇后神态,墨白倒是洒然一笑:“母后说的是,也正好上次与梅清风一战后,身上还有些伤势,最近一段时间乱中取静,反而趁此机会,安下心来调养体魄,您瞧,我如今也算是大好了。” “那就好!”皇后如何看不出来墨白是在宽她的心,不过听闻墨白伤势痊愈,还是心里高兴。 又问了几句墨白伤势的具体情况之后,确定墨白已经无碍之后,皇后又不禁埋怨道:“你自己有伤在身,上次那长青丹就不该给本宫,你应当自己服下才是,你若不好,本宫便是身体好了,又如何能安心?” “母后不必挂怀,儿子的伤,儿子心中自是有数的,长青丹虽然珍贵,也不是万能的,而且一颗长青丹而已,儿臣若想要再炼便是……”说到这里,墨白眸光一闪,忽然明白了陛下为何要到母后这儿来走一趟的原因。 要说明王府最近有什么事能让陛下上心,那便也只有这长青丹了。 他不奇怪定武会知道此事,他在府中开炉炼制长青丹的事,虽然没有大张旗鼓。 但明王府还处于被监管的状态,大批药材进出,定武帝想要查清此事并不难。 搞清楚了情况,墨白的脸色却是不免一沉,不是因为长青丹。 长青丹再珍贵,墨白也没什么舍不得。 可他看不得定武帝如此一次次的伤害皇后,好不容易来皇后这里一趟,结果却仅仅只是为了利用皇后取得长青丹而已。 皇后心中能不难受? 墨白抬眼,看着皇后明显带着紧张的神色,似乎有话想说,又很是迟疑的样子。 心底暗吸口气,压下浮杂情绪,随之笑了笑,开口道:“说起长青丹,儿臣最近倒是刚好又开炉炼了一次。” “可有收获?”皇后一听,眼神明显亮了亮,连忙问道。 墨白笑着颔首:“有过上次的经验,这一次收获很是不坏,一共得了丹丸九粒!” “九粒!”皇后神色明显立刻便放松了许多,又不禁心中骄傲,笑道:“我儿果然有出息。” 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什么,又看向老嬷嬷,很是得意道:“当初得知皇儿有志医道,本宫曾求到太医院头上,想择一人教导皇儿,结果他们一个个有眼无珠,如今见到皇儿的成就,想必当初那些人,怕是定要后悔了。” “娘娘说的是,殿下如今医道,便是称天下无双,那也绝对是当得的。”老嬷嬷连忙笑眯眯道。 墨白见皇后高兴,心底又是一叹。 他是不满陛下如此待皇后,但皇后心里终究还是对陛下有情的。 所以,这丹若是不给,其实最难过的还是夹在中间的皇后。 也罢! 墨白想到定武寿数已尽,到如今便是他也无力挽回了,没有多少时日了,以后,他也没有机会再给他什么了。 想到这里,墨白不待皇后开口,便主动从怀里取出两个丹瓶,一个递给皇后道:“玉清等六位跑来求去了六粒,如今我手中还剩下三粒。此丹虽效用非凡,可作用于人气血,再发生机,延寿元之效。但天地有道,命数有常,终究是有底线的,强求不得。母后已用过此丹,再多服已无甚大益,不过多留一粒在身上总是好的。” “就剩三粒了?”皇后脸色微微一顿,看着他手中丹瓶,眼眸动了动,却是又犹豫了。 墨白却不管,将丹瓶塞到她手中,又将另外一个丹瓶递给皇后身边的那老嬷嬷,微微一笑道:“这一粒便给姑姑服下吧,若能善用,姑姑或能有机缘,修为再进一步!” 老宫女闻言,面色当场而惊,随之眼眸湿润,直接冲着墨白躬身:“殿下恩赐,老奴心领了,此丹实在珍贵,用在老奴身上太浪费了,还请殿下务必收回。” “姑姑多年照料母后周全,于我而言,恩超泰山之重。此丹便是再珍贵,也无法与母后安危相提并论,此丹乃是我作为儿子对母后的孝心,姑姑无论得收下!”墨白摇摇头,毫不犹豫道。 老嬷嬷听完,有些无措的看向皇后。 皇后点头,看着老宫女道:“你跟着我这么多年,荣辱与共,皇儿能有这份心,你我都该高兴,收下吧,收下吧!” 老宫女看看皇后,又看看墨白,顷刻间泪如雨下,颤抖着手接过玉瓶。 皇后见老嬷嬷情绪过于激动,顷刻便已是泪湿衣襟,轻声道:“我与皇儿再说会话,你先下去吧!” 老嬷嬷知道自己此刻形容不堪,没有拒绝,领命退下了。 待她下去之后,皇后握着手中的玉瓶,又递还给墨白,抬起头来看向墨白,沉声道:“一共才九粒,你给了玉清真人等六粒,如今又给我们两粒,那你也就只剩一粒了,你自己呢,还有王妃呢?拿回去吧,既然我服下已无大用,便不要浪费了,给王妃吧!” 墨白看着她递回来的丹瓶,眼眸微微闪了闪,他倒是没想到,皇后居然放弃了。 他很清楚,这粒丹是陛下亲自来向皇后要的。 然而此刻,皇后却看似若无其事的将此丹还给了他,不让他看出一丝异状来。 墨白将这些压在心底,笑道:“母后,这丹虽然珍贵,可就是我自己炼的,怎么会少了自己用度,您放宽心便是,等下次我再备齐药材,多炼一些,到时候给您当糖豆吃都没问题!” “瞎说!”皇后一怔,有些不信,却被墨白的话逗笑:“哪有你说的这般容易?就算真有,母后也不敢如此糟蹋。” “其实真的不算太难,只不过其中有几味药材正是生长在战区,所以目前收集困难了些,不过这也只是一时的问题罢了,儿子和王妃都还年轻,等以后凑齐药材再炼便是了。”墨白胸有成竹的笑道。 如此一说,皇后才稍稍释怀。 她当然需要此丹,但是若是要拿儿子的份额,那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要,这世间,她最关心的自然还是墨白。 即便是陛下想要,她也舍不得。 “还差什么药材,宫里药库中定然是有的,你和我说,我让他们去准备!”皇后终究是收下了,却是如此道。 墨白却笑了笑,如今天下最大的药材商便是他明王府,说句自大的话,连宫里每年的贡药,都要经过他的手。 第509章 油尽灯枯 道门的事情既然交给了杜鹃,墨白就相信她的能力,也会给她足够自主的权利。 黄庭府那边的情况,墨白并没有时时刻刻盯着。 所以目前都还不知道,杜鹃已经先下一城,有了一个好的开局。 这消息传回明王府的时候,墨白没能第一时间接到,他已经进宫了。 已经多日没来了,他一出现在宫里,还是会立刻引起不小的波动。 一路上总会有着带有各种情绪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他自然不去理会,依然和从前一样,没拜见定武帝,一路直奔皇后宫中。 虽然知道皇后此番传召,不是她出了什么状况,可在见到皇后无恙之后,却还是不由放心了许多。 “听福安说,你给他看病了?”见过礼后,母子二人坐下来,皇后问道。 墨白笑着颔首道:“是,儿臣刚好见他有些小疾,便给他开了个方子。” “这样啊!”皇后瞥他一眼,声音清淡道:“那皇儿能否告诉母后,你找他收了多少诊金?” “诊金?”墨白闻言微愣,随即摇头,笑道:“儿臣要他诊金做什么?这福安在母后身边伺候了多年,一向也算忠心耿耿,这区区小事,儿臣岂能收钱,那岂不是让他寒了心,只要他能继续尽心尽力的服侍母后,就算让儿臣倒给他钱,那也是心甘情愿的。” “是吗?”皇后闻言,顿时笑了:“我儿果然一片纯孝,母后当真是欣慰极了!” 不知为何,墨白总觉得皇后的话听起来有些怪怪的,可又察觉不出哪里不对。 只好一脸惭愧道:“儿臣孝顺母后,乃是本分,儿臣做的还远远不够!” “还不够吗?”皇后笑吟吟道:“不要紧,母后这宫里人还多着呢,以后啊,他们有什么不舒服了,母后都送到你那儿去,让你给他们诊!” 墨白愕然,看向皇后,有些摸不着头脑,却还是苦笑不得道:“母后有命,儿臣何敢不从!” 皇后闻言,盯着墨白,很是意味深沉的瞧了瞧。 而一直站在皇后身边的那老宫女,此刻也莫名其妙的用很是同情的眼神,看着墨白, 突然的,墨白只觉得气氛有些恐怖…… 又仔细瞧了瞧皇后,实在没瞧出什么不妥来,只好作罢,说起了正事:“母后,不知此番召儿臣过来,可有什么吩咐?” 皇后却是先问道:“你最近这段时日都在忙些什么?” “也没什么事,最近朝中闹的厉害,儿臣也不适合抛头露面,所以便在府中静心休养。”墨白轻声回道。 “嗯,如今时局不稳,其他的都不重要,平平安安就好!”皇后听他这么说,想到那储君之位,心中微痛,看着他的眼神不禁有些伤感。 见皇后神态,墨白倒是洒然一笑:“母后说的是,也正好上次与梅清风一战后,身上还有些伤势,最近一段时间乱中取静,反而趁此机会,安下心来调养体魄,您瞧,我如今也算是大好了。” “那就好!”皇后如何看不出来墨白是在宽她的心,不过听闻墨白伤势痊愈,还是心里高兴。 又问了几句墨白伤势的具体情况之后,确定墨白已经无碍之后,皇后又不禁埋怨道:“你自己有伤在身,上次那长青丹就不该给本宫,你应当自己服下才是,你若不好,本宫便是身体好了,又如何能安心?” “母后不必挂怀,儿子的伤,儿子心中自是有数的,长青丹虽然珍贵,也不是万能的,而且一颗长青丹而已,儿臣若想要再炼便是……”说到这里,墨白眸光一闪,忽然明白了陛下为何要到母后这儿来走一趟的原因。 要说明王府最近有什么事能让陛下上心,那便也只有这长青丹了。 他不奇怪定武会知道此事,他在府中开炉炼制长青丹的事,虽然没有大张旗鼓。 但明王府还处于被监管的状态,大批药材进出,定武帝想要查清此事并不难。 搞清楚了情况,墨白的脸色却是不免一沉,不是因为长青丹。 长青丹再珍贵,墨白也没什么舍不得。 可他看不得定武帝如此一次次的伤害皇后,好不容易来皇后这里一趟,结果却仅仅只是为了利用皇后取得长青丹而已。 皇后心中能不难受? 墨白抬眼,看着皇后明显带着紧张的神色,似乎有话想说,又很是迟疑的样子。 心底暗吸口气,压下浮杂情绪,随之笑了笑,开口道:“说起长青丹,儿臣最近倒是刚好又开炉炼了一次。” “可有收获?”皇后一听,眼神明显亮了亮,连忙问道。 墨白笑着颔首:“有过上次的经验,这一次收获很是不坏,一共得了丹丸九粒!” “九粒!”皇后神色明显立刻便放松了许多,又不禁心中骄傲,笑道:“我儿果然有出息。” 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什么,又看向老嬷嬷,很是得意道:“当初得知皇儿有志医道,本宫曾求到太医院头上,想择一人教导皇儿,结果他们一个个有眼无珠,如今见到皇儿的成就,想必当初那些人,怕是定要后悔了。” “娘娘说的是,殿下如今医道,便是称天下无双,那也绝对是当得的。”老嬷嬷连忙笑眯眯道。 墨白见皇后高兴,心底又是一叹。 他是不满陛下如此待皇后,但皇后心里终究还是对陛下有情的。 所以,这丹若是不给,其实最难过的还是夹在中间的皇后。 也罢! 墨白想到定武寿数已尽,到如今便是他也无力挽回了,没有多少时日了,以后,他也没有机会再给他什么了。 想到这里,墨白不待皇后开口,便主动从怀里取出两个丹瓶,一个递给皇后道:“玉清等六位跑来求去了六粒,如今我手中还剩下三粒。此丹虽效用非凡,可作用于人气血,再发生机,延寿元之效。但天地有道,命数有常,终究是有底线的,强求不得。母后已用过此丹,再多服已无甚大益,不过多留一粒在身上总是好的。” “就剩三粒了?”皇后脸色微微一顿,看着他手中丹瓶,眼眸动了动,却是又犹豫了。 墨白却不管,将丹瓶塞到她手中,又将另外一个丹瓶递给皇后身边的那老嬷嬷,微微一笑道:“这一粒便给姑姑服下吧,若能善用,姑姑或能有机缘,修为再进一步!” 老宫女闻言,面色当场而惊,随之眼眸湿润,直接冲着墨白躬身:“殿下恩赐,老奴心领了,此丹实在珍贵,用在老奴身上太浪费了,还请殿下务必收回。” “姑姑多年照料母后周全,于我而言,恩超泰山之重。此丹便是再珍贵,也无法与母后安危相提并论,此丹乃是我作为儿子对母后的孝心,姑姑无论得收下!”墨白摇摇头,毫不犹豫道。 老嬷嬷听完,有些无措的看向皇后。 皇后点头,看着老宫女道:“你跟着我这么多年,荣辱与共,皇儿能有这份心,你我都该高兴,收下吧,收下吧!” 老宫女看看皇后,又看看墨白,顷刻间泪如雨下,颤抖着手接过玉瓶。 皇后见老嬷嬷情绪过于激动,顷刻便已是泪湿衣襟,轻声道:“我与皇儿再说会话,你先下去吧!” 老嬷嬷知道自己此刻形容不堪,没有拒绝,领命退下了。 待她下去之后,皇后握着手中的玉瓶,又递还给墨白,抬起头来看向墨白,沉声道:“一共才九粒,你给了玉清真人等六粒,如今又给我们两粒,那你也就只剩一粒了,你自己呢,还有王妃呢?拿回去吧,既然我服下已无大用,便不要浪费了,给王妃吧!” 墨白看着她递回来的丹瓶,眼眸微微闪了闪,他倒是没想到,皇后居然放弃了。 他很清楚,这粒丹是陛下亲自来向皇后要的。 然而此刻,皇后却看似若无其事的将此丹还给了他,不让他看出一丝异状来。 墨白将这些压在心底,笑道:“母后,这丹虽然珍贵,可就是我自己炼的,怎么会少了自己用度,您放宽心便是,等下次我再备齐药材,多炼一些,到时候给您当糖豆吃都没问题!” “瞎说!”皇后一怔,有些不信,却被墨白的话逗笑:“哪有你说的这般容易?就算真有,母后也不敢如此糟蹋。” “其实真的不算太难,只不过其中有几味药材正是生长在战区,所以目前收集困难了些,不过这也只是一时的问题罢了,儿子和王妃都还年轻,等以后凑齐药材再炼便是了。”墨白胸有成竹的笑道。 如此一说,皇后才稍稍释怀。 她当然需要此丹,但是若是要拿儿子的份额,那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要,这世间,她最关心的自然还是墨白。 即便是陛下想要,她也舍不得。 “还差什么药材,宫里药库中定然是有的,你和我说,我让他们去准备!”皇后终究是收下了,却是如此道。 墨白却笑了笑,如今天下最大的药材商便是他明王府,说句自大的话,连宫里每年的贡药,都要经过他的手。 第510章 只能走 “陛下,林氏要两粤辖制权,并独成一军编制,其实乃是做贼心虚,担忧国朝清算,欲携重兵以自保的心思,所以此二点,乃其谈判底线所在,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让步。此于我朝而言,其实也算早有所料,不如暂且由他,只待先扫清了旗蛮,没了外敌虎视,林氏便有两省之地又岂能抗衡我国朝?” “不错,此次谈判,虽未竟全功,但也基本达到了预期。如今局势不平,我等若是对南军逼迫过甚,难保其惶恐之下不生异心,陛下当早做决断,若久拖不决,唯恐夜长梦多,于我国朝不利。” 墨白站在一旁,听到有阁臣出班,语气凝重对定武帝劝道。 只稍一思忖,墨白便知,今日这内阁诸臣之所以全部到齐的目的了。 原来是来给定武施压的,这事他心里大概有数,诸事已定,缺的也就是拍板了,然而定武却迟迟不决。 南军和四阀方面最近几日已是动作连连,好似若国朝再不签约,那便随时准备撤离京城。 不管林华耀会不会真的走人,只是他这动作一摆出来,国朝内部就绷不住了,大臣们还是“以和为贵”的,自然不愿再起内战,四面皆敌。 深恐当真谈崩,也不得不来帮助南军和四阀来给定武压力。 墨白不由抬眸看向定武帝,就只见定武帝神色深沉,微默后,缓缓开口道:“这条约一签,便等于昭告天下,弑君乱政的林贼,从此非但无罪,反而成了有功之辈。” 闻听此言,阁臣几人对视一眼,都到这一步了,再说这个是不是有点晚? 张邦立连忙躬身拱手,声音严肃道:“陛下,这联合条约,是以南军向国朝投诚效忠为主旨而拟定,绝非有伤国体之事,此乃陛下宽仁,赐其戴罪立功之恩德,天下人必不敢妄加非议。” “那便拟约呈报吧!”定武轻叹一声,他心里也有数,已经谈到这一步了,再说不签,基本不可能。 事实上,他也不可能不签,心中也想借这场即将到来的大战去消磨叛逆,之前迟迟不决,只是还想再继续逼迫南军与四阀继续让步而已。 定武终是应下,张邦立等人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们松口气,站在一边的墨白始终没出声,可他的呼吸却是隐隐一松,心口卸下一块大石。 几位阁臣离开的时候,眸光都不由在墨白身上微顿,各有意味。 墨白自然无心回应他们,待张邦立也出去后,墨白才踏步来到殿中央,再次躬身行礼:“见过父皇!” “嗯!”定武也不看他,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折子,一边打开,一边随口问道:“何事见朕?” “儿臣听母后说,父皇今日身体欠佳,特过来请安!”墨白轻声道。 “知道了!”定武看了眼墨白,微顿,又垂下眼眸:“退下吧!” 墨白闻声,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微闪,却是没走。 “还有事?”定武皱眉再次看向墨白。 墨白眼神微敛,最终眼神扫了一眼定武身后,心中微动,什么也没说,躬身一拜:“儿臣告退!” 待墨白离开,定武才抬起头来,眸光盯着墨白离开的方向,眼中微闪。 门外传来声音,只见内侍手中端着一个锦盒,快步入内,躬身行礼后,将锦盒呈上:“陛下,皇后娘娘派人送来一件东西!” 定武帝闻言顿时眼神一亮,直接站起身来,声音高了几分立刻道:“呈上来!” 内侍小心呈上,定武亲自将锦盒打开,拿起盒中玉瓶,揭开瓶塞,顿时满堂生香,闻得这丹香,定武只觉心神一震,脸上一抹红润闪过,盯着丹药的眼睛明亮异常。 内侍也忍不住动了动鼻子,眼神不自禁的落到了那丹瓶之上,却很快清醒过来,连忙掩饰失态,躬身低头轻步退出房间。 良久,定武终于克制住了一口将其吞下的欲望,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随即将丹瓶盖上,沉声召来内侍,将玉瓶放入锦盒,沉声道:“送去太医院查验清楚,若无误,直接送到真人阁下手上!” ……………… …… 池塘边,一群锦鲤悠闲自在。 墨白负手默然而立,眺望远处,眼神沉思。 突然,一道白衣身影蓦然出现在他身后不远处,随即缓步走来。 墨白似毫不意外,收回眺望远方的眼神,转过身来,眸子静静盯着缓步走来的真人阁下,并未行礼,只是轻声道:“我一向敬重阁下,决不愿妄加揣测。” 真人闻言,却是行了一个道家揖法,才轻轻摇头,却只是低语道:“果然还是瞒不过殿下的眼睛!” “如果我没猜错,此事陛下应该还蒙在鼓里,真人,我想不通,陛下视阁下为国朝守护,最信任的人,阁下怎会如此行事?”墨白眼神依然平静,语气也并未变化,但眼神却是移开,看向了湖中那群锦鲤,继续道:“我与陛下关系虽然紧张,但不管如何,他也与我因果至深,你又是哪里来的滔天之胆,竟敢对我父皇动手?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解释,那即便这里是皇宫,你今日怕也在劫难逃。” 随着墨白的称呼从阁下变成了你,空气仿佛突然之间凝固了一下。湖中那群锦鲤突然一阵惊慌,随之潜水奔逃。 真人并未立刻辩解,两人之间默了默之后,真人也看向那群奔逃的锦鲤,眼中一抹悲哀闪过,随之又苦笑道:“殿下莫非怀疑是老道会谋害陛下不成?” 墨白摇头:“不管你有没有这个心,事实是,陛下就在你的眼皮底下,正在被谋害,而你没有阻止。” 真人并未在意墨白的话,眼神罕见的出现一抹复杂之色,沉默良久,才轻叹一声:“说来确实乃是老道失职,皇后寿宴当日,殿下曾给陛下送过药,殿下应该还记得吧!” 墨白闻言眼神陡然一凝,转头看向真人:“真人莫非要说父皇是服了本王的药,以致如此?” 真人摇头:“非也,陛下未用殿下之药,老道自作主张,让太医院查探,发现殿下此药,功效主镇痛养元之效而已。太医院故以此判断,殿下也确诊陛下只是顽固风疾以致头疼而已,此症只需加重止痛便罢,故而太医院效仿殿下,只单以镇痛养元为陛下开方。然,服药几日,头痛渐止,陛下人却渐瘦,精神亦开始萎靡,太医院断,此乃镇痛药的毒副作用所致,故加重滋补,以期固本,又服几日后,老道却豁然发现,陛下竟生机突然虚浮……” 墨白脸色早已是一片铁青,他没想到竟是自己的药造成了这一切。 要说太医院错了吗? 其实没错,就是放在后世医学来说,定武的情况,也唯有保守治疗而已。 所谓保守治疗,主旨也不过是止痛加培正,止痛可扶正精神,养元可扶正血气,精神与血气能强大一些,自然就不会那么快被邪气击倒。 可方案没错,却非可随意为之, 所以墨白配的药,在止痛和养元之间,斟酌又斟酌,尽量适合定武当时的情况。止痛是要止痛,可但凡止痛药,均毒副明显。 养元也是要养元,可定武实际情况是早已虚不受补,非常危险,墨白小心的维持着这份平衡,让定武能够尽量不受痛苦,又能尽量多活一些时日。 太医院的人不能说做错了,他们的确解决了定武的头疼,但他们也让定武提前结束这一生。 墨白缓缓吐出一口气,知道了前因后果,他倒是不再怀疑有人针对定武暗害。 定武的生死,他早有准备,但这不代表,他能容忍其他人动手,定武在皇宫里都有人敢动手,他还如何是敢将皇后留在皇宫的? 而起如果国朝真人这尊存在参与其中,那其中暗含的影响就太大了。 微微沉吟,他盯着真人再次问道:“若如阁下所说,既然已经发现了不对,为何不来找我?阁下怎么就知道我没有办法救治陛下?” 真人并没回避,直言道:“第一,这事太大,老道不敢让任何人知道陛下的情况,包括殿下在内。二之,陛下的病症明显异同寻常,殿下竟只以止痛药治疗,要么是殿下确实未看出陛下情况,要么便是殿下治不了,更或者本来便是心怀不轨,有心谋害陛下!” 墨白闻言微顿,终于是没再多说什么。 真人的反应完全和他一样,首先便是害怕泄露消息,影响太过恐怖了。 良久,墨白一叹,微微摇了摇头:“太医院那边不会泄密吧!” “陛下已经数日不曾见太医,可能知情的都已小心处理干净。”真人虽看似淡然,却到底是国朝大内的守护者,轻重缓急,自然不会不知道,该雷霆手段时,他又岂会手软。 说到这里,真人看向墨白,声音紧张:“陛下那边,殿下可还……” “我会准备一些药……如果陛下能够静养吗,应该还能坚持月余……”墨白没有再说下去。 真人眼中光芒微微一暗,他来的时候,其实还抱着万一的希望…… “陛下还不知道。”真人沉默片刻,抬起头道。 “阁下看着办吧,最好等林华耀等人离京之后,有一点提醒阁下,若陛下突然知情,大痛大悲之下,恐三五日便将生机绝灭!”墨白转身。 他知道真人不可能一直瞒着定武,其实也无需他瞒,最多再过十天半月,定武自己便会知道,但当前是不能说的,林华耀还在京城,若定武得知自己的结局,很难说,他不会立刻大开杀戒。 突然,墨白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看向真人,微微沉默,开口道:“拜托阁下一件事,帮我保住母后安平,我还阁下一个因果!” “殿下何出此言?”真人一愣,但随之就反应过来,诧然道:“殿下莫非……要走?” “只能走,否则陛下知情后,第一个要杀的便是我!”墨白神色平淡,转身,身影一纵,消失在远处。 真人望着他身形远去,无声良久。 他无话可说,如墨白所言,当陛下知道自己的情况,不提其他因素,单只墨白神医之名,就会成为陛下最先迁怒的对象。 真人转头看看这偌大的皇宫,心中不免升起一丝凉意,在这风雨飘摇之际,陛下却将离去,身为最杰出皇子的明王却也注定无法留下主持局面,这大夏…… 第511章 走也要合理 回府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安排离京事宜,反而是一人独坐院内,面色严峻的思量了许久。 虽然定武帝病情恶化的速度是让他有些出乎预料,却还不至于让他惊慌失措,毕竟定武帝的结局,他早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离京之事,对他来说,也算不得突兀,也早就在为此做准备。 之前他隐瞒王妃孕事的消息,连皇后都不曾告知喜讯,就将王妃送离了京城,又借杜鹃道门之行,让府中很大一部分力量随着她们顺势离京,这其中固然是有多方面的考虑,但又何尝不是在为离京而做准备。 可即便如此,当真要立刻离开的时候,墨白却还是不免格外沉重。 他并非在担心明王府的撤离问题,时至今日,早已非他刚入京时,身死皆由人一言掌控的形势了。 如今单只是他道门大尊的名头,便足以震慑各方势力不敢明目张胆对他下手。 定武失去理智前,他自保的问题不大。 他此刻之所以如此踌躇,正是他离开皇宫时,真人心中暗叹的那句“这大夏会如何……” 墨白可以预见,一旦定武倒下,这京城必然要陷入群龙无首,各方势力群魔乱舞,掀起一场滔天大浪,将这千疮百孔的国朝折腾到几近崩坏的场景。 “呼……”太阳西斜,余晖下,墨白思量许久之后,却还是不禁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轻轻摇了摇头。 他站起身,抬头看向那夕阳余晖,口中低语:“没有办法……” 夕阳并不刺眼,墨白眸子却不自禁的微闭,有苦涩在其中一转而逝。 在这里独自枯坐了一下午,他最终,却不得不摇头承认,这即将到来的乱象,便是他不走,也镇压不了。 有苦涩,也有无奈。 若是定武肯给他信任,能让他登上储君位,有大义在身,他敢一试。 若是道门能真正归他统属,能真正让他如指臂使,他也敢一试。 若是旗蛮非此时侵入,不用担忧外敌虎视,他也可一试。 但很明显,这些都不如他所愿,若当真留下,就算万一扛过了定武临死前的疯狂,他也镇压不了这乱象,相反,他的存在,恐怕只会让皇子争权的血腥更加浓烈,让各方势力煽风点火的理由再多一个,让这纷乱的国朝越发混乱,让这团烈焰爆炸的更加猛烈。 清风徐徐,墨白面色已恢复古井无波,他道心稳固,并非遇事犹豫不决之人,既不可为,那多想无益。 转过身,墨白重新坐下,轻吐开声:“让陆寻义过来。” “是!”门口处,有身影一闪,一名黑衣卫随即闪身而逝。 不多时,便闻脚步声至,陆寻义快步入内,行礼道:“六爷。” “坐!”墨白轻轻点头,拿起茶壶,替对面空杯倒了一杯。 陆寻义见状,心中顿时一动,自从上次被墨白训斥过后,他心底始终有些不宁,此刻墨白的举动,倒是令他心底安稳几分。 知明王秉性,倒也不客套,微微一礼后,便自墨白对面坐下。 墨白微微抬眼,却是看向门口,沉声道了一句:“退下,警戒四周。” “嗯?”陆寻义刚刚端起茶杯的手不禁微微一颤,连忙又放下茶杯,面色一整看向墨白。 这明王府中最是安全,墨白此举,明显是有机密要与他说。 却只听门口风声微动,墨白这才转眸看向陆寻义,直接开口道:“京城不能待了。” 陆寻义闻言,面色顿时一变,直接惊的站起身来:“殿下,可是宫里出了什么大事?” 不怪他反应如此激烈,居然要直接离京,这足以说明事情的严重性。 同时,他反应很快,墨白今日入宫回来后就没出去过,突然说这话,必然是宫里出了什么事,几乎是一瞬间,他眸光顿时连闪,面色再变,心跳骤然加速,脸上一抹潮红浮现,不待墨白回答,就忍不住出声:“可是陛下他……” 话未完,就见墨白眸光直直射来,让他几乎一瞬间,便放低视线,同时收声。 两人之间顿时一阵无语,好一会后,陆寻义心情方才平复了一些,一直以来,在他眼中,定武帝就犹如压在明王府头上的一块大山。 明王府天不怕,地不怕却偏偏拿定武帝没办法,作为明王府的人,站在他的角度,他知道不应该,但的确自从知道定武帝命不久矣,他便一直期盼这一天早点到来。 只有定武帝离去了,明王才能真正从大义上,到情感上,都再无绝对压制,真正开始放手四方,王威天下。 不过,他也清楚,自己方才一瞬间的失态,是不应该表现在明王面前的,毕竟定武帝是明王的父亲,回过神来之后,陆寻义心中又不免有些忐忑, 抬起头重新看向墨白,眼中却仍是复杂万分,却见墨白似乎并未察觉他方才的异样,只是微微低头看着面前的茶杯,似乎在沉思什么。 其实墨白当然看见了陆寻义方才那一瞬间的失态,也知道他为何失态,但最终并未多说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份,有自己看问题的角度,他只是轻声道了一句:“情况你应该是清楚的,陛下的情况我已回天无术,他很快就会察觉到自己的情况,届时不管是出于愤怒,还是出于对身后的考量,恐怕第一个要对付的都会是我,我们时间不多了,必须马上就走。” 陆寻义深吸一口气,平复内心的情绪,脑海恢复清明,却是沉声道:“明王府这边问题不大,撤离的准备早已做好,只是皇后那边……” 墨白微微沉默后,随即沉声道:“母后那边应当无碍,陛下即便恼怒,也只是针对我个人,应当不至于迁怒母后,即便当真有所迁怒,宫里也还有真人阁下帮忙照应,要护住母后一人,不难。而且道门那几位还在京城,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也不敢坐视不管。”” “真人阁下?”陆寻义提起皇后,实则也是在为方才的失态做弥补,见墨白已然有了安排,他也就不再多说,点头道:“殿下打算何时动身?” “今晚就走!”墨白闻言,微默,随即却沉声道。 “今晚?”陆寻义闻言一顿,看向墨白:“这会不会太仓促了?铁雄那边也还需要时间安排。” 对如何离开京城,明王府自然早有定义,当然不能是逃离,否则一旦定武倒下,搞不好就会被人以“谋害”陛下而故意逃窜为由加罪。 原本明王府是准备以铁雄在明珠与旗蛮征战伤重,危在旦夕为由,使墨白有急于离开京城,赶赴救治的理由。 时至今日,墨白明王府的情况,或许还没被外界摸透,但墨白身边陆寻义铁雄等人的情况,却已经不是秘密了。 作为重要心腹,墨白紧张,驰援千里救人,这也算合情合理,不会惹人怀疑。 不过要搞就得搞的像真的,经得住查,因为明王府有动静,必然会引人关注,总不能太假了,这一切虽然早有预案,但还是要时间来安排的。 墨白当然知道这一点,闻言却是摇头:“我之前也没想到陛下的情况会恶化如此之快,如今已经没有时间给我们慢慢安排了。铁雄那边的方案不能用了,正如你说,太过仓促,不完全准备好,是根本瞒不了人的。京城离明珠千里之遥,也许我还没到明珠,陛下就病危了,如此一来,本来就遭逢大变的陛下必然第一时间就怀疑到我是做贼心虚。铁雄伤重病危毕竟是假的,仓促做出来的情形,经不住查,一旦露出点痕迹,届时我们就当真是作茧自缚。所以,用铁雄来做借口已经不太合适了,必须找一个更合理的,让陛下和所有人都无法否定的理由离京。” 陆寻义闻言眉头也紧皱起来,他的确忽略了这个问题,之前预案,没有想过陛下会突然之间情形这么危急。 陆寻义脸上愁容一闪,踌躇道:“那如今当如何是好?不管用什么理由,在这当口,都很难不惹人怀疑。” 墨白没有回答,却是眼神微闪,忽而问道:“之前杜鹃遇袭的事,查的怎样了?” 陆寻义微微一愣,不知墨白怎会突然又跳到这事来,却还是说道:“事发后,对方就消失的干干净净,道门那边咱们的势力还是太薄弱,调查的进展很缓慢,到目前为止还难以分清,到底是黄庭府余孽干的,还是那几位自导自演的。” “消失的干干净净?”墨白站起身来,来回走了几步,突然道:“刺杀杜鹃没有成功,他们目的没有达到,再来一次也不奇怪。” 陆寻义有些搞不懂墨白的意思,这件事虽说没查出来,但明王府里更认为这事是道门那几位搞的鬼,因为那时候明王答应了他们丹药,却拖着没给,所以那几位担心明王府会赖账,所以整这一出来“提醒”明王。 虽然出手之人大都是用的黄庭府的手段,但三山多年制霸道门,对黄庭府的手段同样精通,要伪装并不难,关键是当初伴随在杜鹃身边的不止虚离子等人,更有三山四门派去的高手,能那么轻易的让人来去无踪,若只有这点手段,三山四门凭什么称霸道门这么多年? 这事双方心里都门清,黄庭府背了黑锅,对明王府来说,也不是不能接受,至少方便了杜鹃行事,所以这事就糊里糊涂的定案了。 陆寻义不晓得明王此时忽然提起这事究竟是何用意,不免问道:“殿下的意思是……” 墨白重新坐下,喝了口茶,眼中精芒一闪:“既然刺杀杜鹃不成,他们难道不会去刺杀王妃?” 陆寻义心中一惊,脸色顿时微微一变,不过随之却是目光陡然电闪,终于明白明王的意思,不错,王妃有孕的消息,再加上受袭之变故,足以令任何人都能理解明王深夜离京之事。 连忙躬身道:“是属下疏忽了,王妃如今有孕在身,万不可有半点闪失。” 墨白点点头,沉声道:“是啊,王妃有孕,若真有胆大的,惊扰了她,本王又如何能不怒?” 第512章 梅云清之死 上清山原住地。 相比往日的气势,如今的上青山无疑是衰败了许多。 当然,香火总还是有的,这时代消息通传并不便利,梅真人陨落,上青山遭逢大变的事,身处上层的人知悉这变故,但大多普通百姓却还并不清楚。 尤其是当地的一些老百姓,更是丝毫不曾察觉上清山已然不是从前的上清山了,毕竟上清山虽然败了,但并非当真就所有人一起逃了,事实上,这么大一个弟子数以千计的庞大道统,若梅真人还在,或许可一言让所有人离开,但梅真人不在了,便不再有人能有那个威望统领全山。 如今梅氏嫡系虽然全走了,但还有与梅系不亲近的,也有抛弃不了祖庭的,还有些对明王府并不那么敌视的,总之,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留了下来的人也并不少。 真要论起来,就只是赏青山如今还剩下的实力,也远远不是一般道统可比的。 别说宗师还留有不少,就连大宗师,上清山都还留有三尊未曾离去,更还有两三百个资质出众的青年弟子仍在,只要给他们时间,有二三十年光景,上清山或许不能和最鼎盛时比,但却绝对可以在道门之中名列前茅。 自从事变之后,这些留守的人,依然还在维护着上清山的大宗尊严,林素音等人来的时候,依然可见百姓来这里拜仙求神,奉些香火钱。 最早杜鹃是跟着林素音一起来的,但她却没有选择先从这里下手,虽然这些人如今已经无路可走,最好压服,但杜鹃还是选择了从黄庭府开始,只因她明白,即便是上清山破败了,她杜鹃也依然不被这些大山之人看得起,强行压服,未必有益,不若便随他们去,或许王妃更能被他们接受。 所以杜鹃很快就走了,独留林素音在此,对于安全方面,她倒不担忧,莫说这些人已经没了后路可退,一旦向明王妃下手,那必然只能落得满门诛尽得下场,就只说,这些人即便下手,也成不了。 玉清、太清还有四大家的人,是决不敢让王妃出事的,王妃的安全,他们会比明王府的人更上心,有他们的人在,杜鹃完全不用担心王妃的安全问题。 杜鹃所料,其实不差,可这世间的事,有时候真不是人可以料尽的。 云山殿! 殿宇背山而立,随不见雕梁画柱,位置却极好,初层时,云山雾绕,如置仙境。 曾几何时,这间殿宇在上清山也显赫非凡,只因此地乃是当代道门清风真人之女,四十便已登堂入室,前途不可限量的梅云清居所。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再回首,景依旧,却已物是人非。 梅云清并没死,在林素音的强烈力保之下,虽被废了修为,但终究是活了下来。 并且重新回到了上清山,并搬回了云山殿。 正所谓一入江湖,便身不由己,成者王败者寇,上清山与明王府,能到今日这一步,其实说起来,始作俑者,正是这梅云清。 若非当初她纵容梅志峰对墨白下手,又何来今日之祸? 作为一切恩怨的罪魁祸首,到了,却还能有这般结局,说实话,也算是得天之幸了。 然而,作为梅云清本人,又是否会这么想呢,这便难以判断了。 不过回了上清山之后,梅云清倒确实安分了不少,或许是重回故地的原因,她的戾气逐渐不再那么重了,对林素音的态度,也逐渐好了起来。 “如今,我修为已废,风烛残年之身,能再回到上清山了却残身,已别无所求了!”大殿中,梅云清坐在蒲团上,闭上了眼睛。 林素音站在一旁,见状眼眶微红,沉默半晌后,轻声道:“师傅也莫要颓废,修为被废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恢复,我身边的阿九就曾重伤修为尽失,如今却也能重入道门,师傅且静待一些时日,我定想办法为师傅治伤。” “罢了!”梅云清睁眼,摇摇头,看向林素音:“我知道,我能活着回来,你就已经尽力了,无需你再多费劲,便是真有可能治好伤势,我已年过四十,又还如何重新开始?” 林素音无言以对,只能低下了头:“是弟子无能!” “坐!”梅云清却似乎已经想开了,并没什么怨意。 林素音在她对面蒲团上坐下,有道童送上点心吃食,梅云清拿起一块糕点,递给林素音:“素音,如今我心里只有一事难了,你师伯如今也不知如何了,我希望你能看在我们师徒一场的份上,答应我,将来无论如何,要保他一命,为梅家留一丝香火!” 林素音看着她递过来的糕点,曾是她最喜欢的点心,却没有伸手去接。 “怎么,还怕师傅下毒害你吗?”梅云清苦涩一笑,却是直接拿过糕点咬了一口,并说道:“这里上上下下都被明王府的人控制,为师便是连自尽都做不到,就算有机会下毒,也不会对你下毒,不管如何,你总算是为师在这人世间最后的衣钵传承了。” 林素音闻言,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伸手拿起了一块糕点,咬了一口,却是眼泪留下来,低下头沉默了。 师徒间一时沉默下来,好一会,低着头的林素音,活着眼泪将那块糕点吃完,轻声道:“师傅,您放心,您的嘱托,徒儿一定会全力以赴。” 梅云清看着林素音吃完,听闻林素音的林苏义,嘴角绽放一抹笑容道:“好徒儿,你终是没让为师失望!” 林素音抬眼,泪流满面的看着梅云清,嘴唇动了动,却吐不出声音。 最终站起身来,退后三步,跪下,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 梅云清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她睁大眼睛,看着正对她叩首完,跪在身前的林素音,脸色逐渐变化,当林素音睁开眼睛看向她的时候,她眼中最后的隐忍终于慢慢开始消失了,脸色变的疯狂而扭曲,伸手指着林素音,嘴角慢慢溢出了血:“你,你……” 林素音闭上眼,泪水早已花了妆容,身躯微颤:“师傅,徒儿自知对不起您厚恩,可是却做不到让肚子里的孩子还未出世,便……” “好,好……你竟然早就知道?”梅云清咳嗽两声,手捂着胸口,血迹染红了衣衫,看着面前跪立的林素音道。 林素音泣不成声:“师傅,我可以死,但不能牵连我的孩子。” “孽种……”梅云清最后倒在了地上,眼睛依然望着林素音,最后望着林素音的肚子,吐出了几个字:“我好恨,我诅咒你……” 门外,阿九一脸冰冷的转身,望着殿内那倒在地上的梅云清,眼中仍有杀意在四溢:“想谋害小主?痴心妄想!若非王妃保你,将你千刀万剐,都难解恨!” …………………… ………… 余晖下,林素音就坐在蒲团之上,望着远处发呆。 这场景,她很熟悉,在这里她曾度过了六年岁月,也曾无数次的如此刻般望着夕阳。 不过此时此刻,场景依旧,心情却是大不相同了。 在京城时,她时刻想着逃离,寻一清净地,然而到了这里之后,是清净了,可这份清净却让人压抑。 不管上清山和明王府和林家这三方之间,有怎样复杂的关系,也不论这各方之间究竟谁是正义的,单只对林素音个人来说,这里的确对她有恩。 所以,她无法干涉明王府与上清山的杀伐,她也插手不了明王与梅真人的生死对决,但却始终坚持要护住她师傅梅云清。 可事实上,无论她怎么做,一切变了就是变了。 不是她护住了梅云清,她们就还能做师徒,能再续以往的情谊。 也不是她回了上清山,就能再复往昔的家。 虽然自从回了这里,曾经的师长同门并未对她恶言相向,甚至依然敬畏有加,但她其实从来就不是个蠢人,能被赋予天资卓绝,又岂能心思不通透? 只是她愿不愿意去察觉而已,她可以轻易察觉到眼中那深藏的异样,她也可以察觉到梅云清对她态度看似变好的同时,那深藏着的虚假与恨意。 她并不想去考虑这些问题,但却又不得不想,梅云清是她师傅,对她恩重如山,她可以理解她的恨意,也可以容忍她的一切,但却实在做不到容她用自己的孩子,用同归于尽的方式,来报复墨白。 眼眶不自觉的湿润起来,望着余晖逐渐弥散,梅云清曾经对她的恩重,仿佛一一浮现眼前,然而,最终,她亲眼看着师傅死去。 她有解药,却没有给梅云清。 她的心在颤抖,为了梅云清,也为她自己。 她曾以为自己只是被动,被逼着去接受那一切,她从没想过去伤害任何一个人。 可今日之后,她的心再不能纯粹,再也不能自称无辜,因为就在今日,就在刚才,她也终于还是陷在了这生死情仇之中,并主动握起了杀人的刀。 …… 第513章 王妃遇袭 “娘娘!”阿九缓步走近正坐在蒲团之上,看着余晖降落的林素音,眼中一抹复杂闪过,轻声行礼道。 梅云清下毒的事,完全可以提前打断,也不用王妃介入其中,然而最终,王妃却选择了这样一种结局。 阿九有些看不懂,不明白王妃为何费尽心力保梅云清不死之后,又最终选择了,亲眼看着她死在自己眼前。 林素音回神,却没有转头。 阿九沉默片刻,才缓缓道:“梅云清已宣称伤重不治,梅系势力都已经走了,留下的大多与梅云清并无交情,所以上清山这边并未起波折。不过按您的吩咐,已经交代了上清山,他们答应厚葬。” 林素音再次落泪,阿九想了想又道:“葬礼,您是否要出席?” “我无颜再见师尊!”林素音摇头。 阿九嘴唇动了动,却最终闭嘴。 好一会之后,阿九才又道:“娘娘,此次下毒有关的人员,都已经被控制了,原本准备立刻处决,但殿下那边来信了……” 阿九说完,等候一会,却见林素音依然默然不动,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丹瓶递到林素音身前,终是躬身退去。 ……………… …… “梅云清死了?”玉清山林余满脸诧异的望着其他几位。 王妃身边二门四家均派了护卫力量,林余乃是玉清真人的亲传大弟子,一身修为已至大宗师境,除他之外,在此的还有太清真人弟子孔明真,连方孟谷四家的四位大宗师。 得悉梅云清突然死了,几人神色都有些诧异,说起来梅云清虽然修为尚浅,但与他们却也相熟。 毕竟梅云清是梅真人嫡女,与他们在身份上是相当的,往日里也还是交情不错的,虽然如今形势如此,几人不好亲近梅云清,但多多少少总还念几分旧情。 之前见她能活得一命,回到上清山来,这下场虽不算好,但也总不算太过凄惨,有王妃力保,后半生当也能过的顺利。 却不曾想,就一顿饭的功夫,就传来了她的死讯。 “这事情不对。”孔明真倒是与太清真人一样,话少,却直接。 林余看他一眼,又看向连方孟谷几人,几人都不开口,林余便直接问道:“谷兄如何看?” 连方孟谷一向以谷家做代言人,谷立平抬眸扫了一眼林余:“明王府不是已经说了是伤重不治。” 林余闻言微顿,却是不出声了。 孔明真却是站起身来:“我去看一看!” 谷立平眼中顿时一闪,却是不说话,林余眉头微动,瞥了一眼谷立平,伸手拦住了孔明真:“孔兄莫急,这毕竟是上清山的事,咱们不好介入。” 孔明真回眸盯着林余看了半晌,最终一甩袖子,出了门。 “哎哟,孔兄这脾气,真是……”林余讪讪笑了声,见连方孟谷四人不搭理自己,也就转身而去了。 待他们走后,连家连均雨却是眉头微皱,看向谷立平:“梅云清死的应该的确有些蹊跷。 其他二人也纷纷点头,谷立平摇摇头道:“有没有蹊跷与咱们无关,咱们与她并无什么交情,那两位和梅云清倒是交情不浅,却想让咱们去出头。” 其他三人闻言,倒是点头,其实也都看懂了,林余就是想拉着他们一起去看看情况,不过梅云清虽然和他们没什么交情,但也总算是身份相近的人,就这么死的不明不白,倒是让几人心中一时唏嘘不已。 孟家,孟起灵叹息一声:“偌大一个上清山都能说没就没了,一个梅云清又如何不能说死就死?” 谷立平闻言站起身来,负手望向远方,声音淡淡:“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便是咱们,也难逃这张大网,一步走不好,就会步了梅云清的后尘。上清山倒了,下一个倒的会是谁?咱们谁也不知道,还请诸位切莫掉以轻心。” 几人瞬息收起心绪,眸中凝重,同时点头称是。 谷立平望着远方夜空的眼中,却是神色波动不休:“乱世,是劫难,也同样是机遇。上清山遭劫,正是我谷家应劫腾飞时,三山统治道门的时代,该结束了……” 然而,才刚想到这里,却忽闻惊变。 “不好!”谷立平当即色变,想也没想,身形瞬息消失。 其他几人同样大惊,身形皱闪。 他们是何等修为,本身就一直随护在林素音左右,就是方才几人聚会,也并未离开太远,不过瞬息便至。 待得几人赶制林素音所在处,便只见林余和孔明真,已经到了现场。 地上正匍匐着两具尸体,而林素音脸色苍白,满头是汗,身边数名黑衣卫,还有他们几派的弟子,正在现场。 此刻林余正一脸紧张的替王妃诊脉。 “怎么回事?”谷立平满脸铁青,几步上前,盯着刚刚放下王妃脉搏的林余。 今日归林余当值,他们也不可能一直所有人都日夜不休的护着林素音,还是划分了值事的,一日一人值守,他们也在近前,一旦有事能立马反应。 林余此刻脸色已满是苍白,顾不得说话,便连忙从怀中掏出一粒丹丸,身为大宗师,手臂此刻却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递给王妃,要给她服下,同时口中声音带着嘶哑叫道:“丹师呢,快让丹师过来,快……” 见他惊慌的样子,谷立平,孔明真几人,同时色变,却还不及说话,便只闻一道怒喝声传来:“住手!” 几人转头,便见阿九正满头大汗,快步跑来,几人不及招呼,便只见阿九已握住王妃脉搏,下一刻,便已满脸苍白。 “怎样?”谷立平的心也提了起来。 “滚开!”阿九陡然一声怒喝,随即满脸仓皇样,与林余一样,先是立刻拿出一颗丹药给林素音服下,然后大声吩咐黑衣卫道:“立刻将王妃送往静室。” 黑衣卫并不含糊,立刻便抬来担架,将林素音抬走。 几人被阿九怒喝,心中愤怒,这一刻却出不得声,林余和阿九皆是满脸惊慌,明显王妃情况不妙,一旦王妃有什么三长两短,明王之怒可想而知,他们的结局,怕是比不得那梅云清要好…… 这一刻,几人也不敢碍事了,眼睁睁的看着阿九几人抬着林素音走了,焦急之下,也连忙跟上。 然而却被关在了殿外,进不去。 几人脸色皆是沉的可怕,谷立平突然盯着林余:“究竟怎么回事?” 林余方才失了方寸,此刻心绪倒是回复了些许,此刻听闻问话,也知这责任自己担不起,连忙道:“就方才我们商议那一会……” “哼,休要牵扯我等,今日乃你当值,出了事便是你的责任!”谷立平直接一挥手打断。 孔明真眼眸闪了闪,却竟然是没有开口。 林余眼见于此,哪能不知道他们的心思,却是气的浑身发抖,面色陡然一厉:“姓谷的,事已至此,你休要以为自己能够脱的开关系,王妃肚子里的孩子若当真出事了,我林余讨不到好,你又能好到哪儿去?” “孩子?”谷立平眼睛刹那瞪大,随即心猛的一沉。 一边几人也同样大惊失色,太清的孔明真也不再装聋作哑了,一个闪身来到林余面前,脸色青的吓人:“什么孩子?王妃有身孕了?” 林余强撑的气势终于是稳不住,身躯再次微颤:“我又如何能够想到,王妃竟有了身孕……” “孩子如何?究竟如何?”谷立平最先恢复神志,脸色略带狰狞,低吼咆哮道:“快说!” 林余嘴唇微张,却是面色越发苍白,说不出话来。 见状几人心皆沉到谷底,知道事情大条了,若王妃受伤倒还有说辞,可孩子不一样啊,这时代传宗接代的事,非同一般。 孔明真猛的转身,直接盯住身边弟子,想也未想,扬手一挥,就将其中一人扇得当场吐血倒飞:“你们干什么吃的,尔等竟让区区两个蟊贼近了王妃的身?” 一众弟子见状当场吓得噤若寒蝉,也是这时,才终于说出了情况:“并非我们不力,那两人是明王府黑衣卫带到王妃面前的。” “嗯?”谷立平顿时眼神一凝:“黑衣卫带去的?具体怎么回事?” 林余和孔明真也是同样一怔,林余也没搞清楚状况,他赶到时,第一时间就是看王妃伤势,还没来得及问,此刻一听,几人心中升起希望,如果是黑衣卫自己的问题,那几人总还有得说辞。 一番问询才知道,那两人的确是黑衣卫自己带过去的,据说是来向王妃请示梅云清伤势的,岂料突然之间竟朝林素音动手了。 他们发觉,立刻便支援,人多势众,那两人根本就不是对手,他们也不敢留手,直接当场就将那两人给宰了。 谷立平、林余、孔明真几人对视一眼,皆是心有余悸,如此来看,这事他们是有责任,但还是有得理由辩解得,他们是保护王妃,可架不住她自己作死啊。 受处分是肯定得,但或许不至于丢命,如今只能祈求孩子没事,若如此,他们得命应该是保住了。 可谁料就在这时,玉清山的一名宗师忽然道了一句:“看那两人的身手,却似乎有黄庭府的影子。” 此言一出,林余诸人陡然对视一眼,脸色又一次白了。 第514章 要是能一直安稳 自从旗蛮犯境,顷刻间丢疆弃土,再到军阀入京,联合谈判的一波三折,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京城当真就好如一个火药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飞来一点火星,然后“嘭”的一声,就将身在其中的各方人士炸的灰飞烟灭。 可以说,几乎所有人心头都仿佛压着一块巨石,无时无刻不在为将来所担忧。 一直到这联合条约的终于落实,笼罩在京城上空的紧张气氛,才总算是有了一丝松动。 当然,这消息还没有正式公布,所以对普通百姓来说,一切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京城的夜,仍然如以往一般,处于宵禁状态,大街小巷上依然有着成群结队的巡防兵不住在四处穿梭,更不时会有马蹄声疾驰的声音,让人一阵阵心惊肉跳。 然而,对另外一些人来说,一切却真的不一样了。 比如林氏等军阀,终于可以在这京城里,安安心心的睡上一个好觉了,不用再担心忽然被兵士闯上门来割了脑袋。 又比如满朝大员们,也终于可以长长的松一口气,至少暂时不用再担忧,内忧外患一起爆发,将这奔来就千疮百孔的国朝,和他们现在拥有的权势与地位直接撕的粉碎。 不管将来如何,这条约一签,至少国朝目前所面临的重压,将会得到很大缓解。 就连消息灵通一点的商贾,在得到联合落定的消息之后,都忍不住为之信心大振,不再随时准备着收拾细软跑路。 总而言之,这个夜晚,许多人脸上的深沉终于是淡下了几分,借着今晚的好月色,再起往昔盛景时的悠闲,忍不住对着月色畅饮几杯。 住在名府大街的蔡府,蔡元德蔡老大人,便是如此,此刻在这小院之中,准备了一壶美酒,几碟小菜,享受着这难得的轻松悠闲。 之所以要特意说起这蔡府,蔡元德老大人,其实啊,也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是他蔡府所在的地理位置有些意思。 没错,这蔡府,正是那和明王府只有一墙之隔的蔡府。 而蔡元德老大人,也正是那位之前曾为是否要搬家而焦虑万分的那位蔡大人。 毫无疑问,要说起这段日子承受的压力,这位身为明王亲密邻居的蔡大人,便是在满朝之中,也绝对找不出几个敢与他比的…… “好久没见老爷您兴致如此之高了,这苦日子总算是熬过来了,只望这世道能够一直如此安稳就好了。”蔡夫人陪在一旁,见老爷难得的如此悠闲,不禁也含笑问道。 “安稳?”蔡元德闻言,却是摇了摇头,端起酒杯一口饮尽,又吃了两口小菜,方才放下筷子,嘴里呵呵笑了两声才道:“夫人莫非以为这世道已经安稳了不成?” “啊?陛下不是已经应允了么,这联合条约也要正式签订了,莫非还会再起变故不成?”夫人闻言,一时惊愣,脸上笑意也是刹那维持不下去了。 国难之际,便是妇人也要跟着担惊受怕,不能幸免,官场人家的妇人,懂的更多一些,受的惊惧也同样更多一些。 “联合条约是签订了,可夫人莫非不知,这联合谈判,谈的是什么?”蔡元德闻言,又是摇了摇头,不过嘴角却是依然含笑道。 夫人闻言,神情微顿,却是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蔡元德又拿起酒杯:“这联合条约说到底,就是国朝联合地方军阀,共同出兵抗蛮的意思,这条约一签,反而才是真正倾国之战的开始,这九洲大地,自今日始,才算真正要遭逢大劫,生灵涂炭了!又何来安稳一说?” 夫人脸色不禁变了,其实她也能想到这些,只是见老爷今日格外放松,一时间也跟着放松了下来,此刻心里又不由自主的紧张了起来,却见蔡元德仍自一派镇定之色,方才安下神来,又问道:“即是如此,老爷还兴致如此高涨,想必这场仗我们一定能够打赢的吧!” “说不好,说不好啊!”蔡元德闻言,脸上笑容也不禁收敛了起来,又不自禁的复了几分深沉。 一见老爷如此,夫人终于淡定不了了,明显开始有些惊惧了,急问道:“老爷,那又当如何是好……” 蔡元德却在此时,又摆手一笑,不慌不忙道:“夫人无需惊慌。” 说罢,放下酒杯,站起身来,前行两步站定,负手望天,仿佛又恢复了曾经那大老爷的气度,不慌不忙道:“这条约一签,的确是要兵祸连天,这仗能不能打得赢,目前也的确还不好说。但倾国之力应战,便是旗蛮兵锋再强盛,这仗啊,即便是赢不了,要输那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还不知得打多少年呢,所以夫人,你且安心便是,便是外面生灵涂炭,京城之地,今后却还是安全无虞的。所以啊,如今这条约一签,为夫之所以倍感轻松,只因战事虽然就将扩大,但不管于国朝,还是于我们自家,都总要好过从前时候,内忧外患交困,连这京里也是风雨飘摇,朝不保夕。现如今嘛,不管怎么说,大势总算是落定了,至少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咱们的身家性命,是无虞了,夫人无需惊慌。” “这便好,这便好!”夫人一听,心中巨石顿时放下了,莫说什么国家将来如何,大战数年这天下百姓又如何。 这时候就连朝中大员,都只为自家身家性命打算,又何况一妇人家,莫说什么国家如何,能保证自家不遭难也就安心了。 夫人松了口气,心智回复平稳,又不禁叹道:“咱们总算无需再担惊受怕的过日子了,想想之前,差点连祖宅都要舍弃,真是……” 夫人只是从心一叹,却不想这话一出,旁边的蔡元德脸上却是忽而笑容凝固了。 见老爷半晌不说话,夫人偏头望去,见老爷面色忽变,问道:“怎么了,老爷?“ 蔡元德缓缓吐出一口气来,似乎突然又变得有些意兴阑珊起来,摆摆手:“无事,天不早了,夫人且先去休息,老夫再待一会。” 夫人见蔡元德面色有异,重新坐回石凳上,想问发生什么事,却见他似乎在想着什么,便不敢打扰,只得应声回房。 院中安静下来,蔡元德眸光才缓缓抬起,看向了院子另一边。 今日着实放松了,一时间他都忘了明王府带来的压力,直到夫人提起搬家之事,那股压力瞬间便重上心头。 是啊,今日怎能忘了明王府? 这联合条约签不签订,明王这个不安分得主,都还住在隔壁啊…… 蔡元德看着面前酒菜,顿觉荒唐,住在这位隔壁,岂敢如此得意忘形?竟敢在这院中如此高谈阔论,他不由自主的开始细思方才那番话,究竟会不会犯到隔壁的忌讳,一时间冷汗都不由湿透了后背。 回想许久,觉得自己方才那些话,应当没有什么大问题。 虽说为安抚夫人,有些话显得不太好,但终究并没有什么忤逆国体之言。 心中安慰自己,却还是不由自主,紧张的侧耳倾听对面动静,良久,除了偶尔若隐若现的脚步声之外,不见其他,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面上浮现一丝苦笑,感受着后背的冰凉,他又不禁心中暗道:“这哪里能够得放松,条约签了,住在这位隔壁,也同样还是得提心吊胆哪……” 再次抬眼看向这宅子,搬离主宅得心思再一次浮现。 却又在下一刻打消,他实在下不了这个决心,之前其实他就曾考虑过许久,甚至差点就真得搬走了,但最后却放弃了,依然选择住在这里。 想到这事,他又不由将目光看向了隔壁院墙,心中也是复杂得很。 其实之前最终决定不搬家,是有缘故的。 就在之前,那楚家小姐来明王府求医之后,有一日,隔壁突然有人登门,将他吓的不轻,以为祸事终于来了。 却没想到,那身负长刀,煞气逼人的黑衣卫,竟然只是留下了一张药方。 当时蔡大人望着那张药方,冷汗淋漓,久久未曾回过神来,直到他小心翼翼的找太医验证过方子之后,确认只是一张安神助眠的药方之后,心中的惊骇才缓缓平复。 他考虑许久,都不明白隔壁那位究竟什么意思,要说完全不明白,倒也不是。 毕竟这方子主治,一眼可明,就是缓解焦虑,安神之用,而他自己和家人的情况再清楚不过了,自从明王回来后,他们全家就没睡过一个好觉,身体自然不好,这方子之用,明显就是给他们治病的。 这他明白,他不明白的是,明王为何突然要给他治病。 考虑许久,方子他还是没用,倒不是怕方子有问题,主要是不敢与明王府牵连。 所以便找太医修改了其中一两位药的分量,至于抓药时分量上的事,又有谁能够说的好,总之,之后一段时间,他们全家服药过后,神志确实好了许多。 说实话,这事过后,他对明王府的态度的确有所改变,至少通过这张药方,让他觉得,明王府最起码并不会无缘无故就随意对他一家下手,这也是他选择留下的主要原因。 可要说他就此放心了,那当然也不可能。 就算明王府不主动为难他,他也还是害怕,毕竟隔壁时不时就执刀仗剑,血染四方。 这刀枪可不长眼睛,谁说得准,哪天搞不好就有一把刀凑巧从隔壁飞了过来,又凑巧正好砍在他的脑袋上,那就真是…… 第515章 明王暴怒 想到这里,蔡元德不禁摇头苦笑,却又忽然一顿,突然想到,似乎自从东宫宴后,住在隔壁的邻居就很安静了,再未搞出过什么事,几乎都没有什么存在感。 此时此刻想来,竟让他莫名的有一种不适应…… “要是能够一直如此安稳该多好!”蔡元德口中喃喃,竟如他夫人方才那般,发出了一样的感叹声。 一将注意力放在隔壁身上,蔡元德就难以再从容,静坐在院中,耳朵倾听着隔壁的动静。 隔壁很安静,他专注的听,也只能偶尔听到几声脚步声若隐若现。 邻居时间长了,他听那脚步声,却竟然也能慢慢有些分辨的出,那应当是明王府,黑衣卫在巡视府中。 不知过去了多久,身后又有熟悉脚步声传来,他知道是夫人来了,一回头,果然就见夫人披着衣裳,正朝他走来,明显有些担忧的望着他,来到近前,轻声道:“老爷,夜深了,还是赶紧歇吧!” 蔡元德抬头看看天空,月已经正当中了,原来一时不觉,方才紧张之下,他竟已经在院中独坐许久了。 见对面并无异样动静,不由也失笑一声,自己当真是自找的,一时放松,导致乐极生悲,在此担惊受怕许久,凭白受了这番罪,站起身来,冲夫人点点头笑道:“好!” 说罢,站起身来,两人正准备回房,却是忽的,蔡元德却面色微微一变,停步扭头看向侧面院墙。 夫人不解,也转头看了院墙一眼,却不见异常,不禁问道:“老爷,怎么了?” 蔡元德眉头微皱,盯着那院墙,又有些不确定的看向夫人道:“夫人,你方才可曾听到隔壁有什么动静,好像脚步声有些杂乱,似有匆忙?” 夫人微愣,又再次转头看向那院墙,同时屏住呼吸,细细倾听,却似乎的确听到有脚步声正在远去,但很快就听不见了,并不见什么异常,不禁看向老爷道:“老爷,不曾见有何异常啊,这怕是王府中巡逻卫士走动吧。” 说到这里,夫人看向老爷的眼神有些狐疑起来,心道,脚步声重了点,您都能听出来? 而且还似有匆忙?这…… 话不好说,却是轻声对蔡元德安抚道:“老爷,这夜风凉,您身子还未痊愈,不如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蔡元德心中也有些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太紧张了,但他之前便常听明王府的动静,倒还真是有一些心得了。 明王府黑衣卫的脚步声,相较自家家丁并不一样,黑衣卫的脚步沉稳而有力,落地没有丝毫轻浮,很少见那种拖在地上杂音不断,亦很少有匆匆忙忙慌慌张张的乱象。 时间长了,他已经习惯了这种脚步声,就在方才,他却忽然觉得隔壁的脚步声与往昔似有不对。 不放心,又侧耳听了听,却是再未听到了,不禁微微晃了晃脑袋,看着夫人那望着自己的古怪眼神,他也不由苦笑一声,心道,自己好歹也是一部大员了,却是有些失态了。 “或许是有些累了,有些幻听,歇息去吧!”蔡元德摇了摇头,苦笑道。 “明日老爷入宫,便请太医看一看,若是太累了,便告假休息两日为好。”夫人扶着他叮嘱道。 “为夫省得!”蔡元德只敷衍一声。 却正当两人要步入后院,却又忽然,只闻隔壁陡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似有什么东西被重重砸到了墙上。 蔡元德几乎条件反射般,豁然停步转身,眸光顷时一凝,紧盯向对面。 这一次,就连他身边的夫人也听的清楚,手臂一抖,紧紧抓住蔡元德的胳膊,惊疑不定的看向院墙上空。 方才虽说怀疑老爷听错了,但真个有事,她一妇人家,却是瞬息就失了方寸:“老爷……” 蔡元德当即一抬手,阻止她言,正要说话。 便又忽听,对面一道冰冷到了极致的声音,仿佛就在自己面前上空炸响:“找死!” 找死! 就两个字,不多,却在此时此刻,让蔡元德脚步陡然一个踉跄。 这声音他不能不记得,就算不记得,其中含有的威势也能让他第一时间知道是谁。 “明王,是明王的声音……”蔡元德口中下意识的低语出声,脸色已经开始发白。 还不等他从惊惧中回神,便又只听对面的声音越发骇人,直若血光在无形升腾。 “黑衣卫何在!” “在!” “随本王出发,凡敢阻者,皆杀无赦!” “领命!” “老……老爷!”夫人脸色已经完全白了,浑身发抖,掐住蔡元德的手越发用力。 “明王,是明王动怒,出事了,要出大事了!”蔡元德终于惊醒过来,脸色同样惊慌的回头,却还能保持理智,双手一把按在夫人肩头,不让她惊叫,口中大喝一声:“来人。” 明王府中的动静早已惊动府中,顷刻就有脚步杂乱响起,奔向这边。 而此时此刻,这些脚步声,却是已经不在蔡元德耳中了,因为隔壁明王府中,在顷刻就已灯火大亮,随之便是一道道急促的脚步声在不断回响。 这一刻,蔡元德的心脏却在不断紧缩,那边的轰鸣声,就仿佛每一下都在击打他的心脏。 他有一种直觉,隔壁出了大事。 而且还是远比东宫宴明王府遇袭还要严重的大事,这一刻,他竟下意识的忽略了,明王或许是因他之前与夫人的那番对话而动怒,其实也不是忽略,而是他潜意识里就不认为,就凭自己能让明王亲自发这么大脾气。 这么长时间以来,明王府发生过许多事,但就是东宫宴明王府遇袭的时候,也不见明王如此怒形于色,明王府霸道非常,血腥事多,但明王本人却一向如坐深井,如此怒形于色,直接杀气沸腾到这个地步,几乎还未见过。 也在这时,有下人奔来,相隔还远,便已叫道:“老爷,外面巡防兵……” “无需你多言!”蔡元德骤然抬头,沉喝一声。 根本无需禀报,他岂能不知,明王府异动,外面巡防兵马必然要有反应。 深吸一口气,他看向夫人,沉声道:“夫人,你立刻回房,切记,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 “老爷!”夫人闻声更是吓的发懵。 然而,这一刻,蔡元德也顾不得她受惊,话音一落,已然是快步朝着门口跑去。 待到得门口,他毫不犹豫得命令家丁开了门,门一开,果然,外面已然是一片大亮,数不清得巡防兵在火光下不住奔跑,整条大街,已然布满巡防兵丁。 蔡元德三步化作两步,冲出门口,转头就看向明王府,却只见明王府门正好在此时打开,蔡元德定睛望去,却根本看不清人影,只见一道道黑色中又夹杂着深寒白光的影子,正飞速从府内闪出。 而巡防营得几位主官,早已严阵以待,快马压阵在明王府前了,见得这情景,有一将军大声喝道:“京城宵禁,任何人不得夜间出行,违者……” 他话音未落,蔡元德便只见一道身形一闪,一道深寒白光划过,蔡元德眼前一花,耳边却再没了将军得声音。 他眼眸瞬息瞪大,心跳慢了一拍,急忙看去,却只见那将军脖子上赫然已是被一把长刀架住。 明王府黑衣卫。 此时,巡防兵也反击了,黑衣卫身上同样被几柄刀枪顶住,四周巡防兵手中的弓箭,火枪亦是同一时间对准了那名黑衣卫,还好双方都未下杀手,僵持在了原地。 蔡元德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时间却仿佛定格在了那里,心中越发觉得不妙,一言不合,便已拔刀相向,他越发确信,明王府真的已经怒到了极致,连象征性的交涉都已经不做,就直接动手了。 将军没了声音,黑衣卫也没了动静,唯一还在动的就是明王府门口,还不断在闪烁着身影。 待蔡元德能够看清的时候,门口已然是不下百道黑衣人影,人数之多,蔡元德并不惊奇,然而让他气都喘不过来的却是,这百道身影手中的长刀,居然已经出鞘。 每一名黑衣卫手中的刀都在闪着寒光,每一人身上的杀气都早已冲天,他们手中的刀锋全部举起,方向只有一个,那名将军。 现场从乱到静,只是一瞬间的事,没有任何言语,但明王府此刻所形成的意志却是明确到了极致。 无论原因,无论身份,敢拦……就杀! 形势一触即发。 明王府门前,又一道身影闪过,蔡元德眸光一紧,却是只见那人影,只是一闪落定,蔡元德只刚刚看到一缕白光,就见那身影再次一个疾闪,人已至那将军与黑衣卫对峙之地,然后只听一声轰鸣,便只见一阵人仰马翻。 速度太快,等蔡元德看清楚的时候,那黑衣卫已然与那将军分开了,那将军以及他身后那一排排的众兵士,竟然在一眨眼间,便已飞退了十米之远。 却没又摔倒,只是那将军已经下了马,与那些士兵,都好好站着,那将军却是在此时,才惊疑不定的大喝出声:“是谁?” 第516章 追 哪里还有人影,那刚才出现的白光,就犹如幻象一般,只隐约一现,便已消失不见。 只有那名先前动手的黑衣卫,正悄然落地,归了队伍,默默站定。 见这一幕,蔡元德张口结舌,这是何等伟力,挥袖间,上百人被那道白光逼退十余米。 心中一个激灵,刹那间他就反应过来那人是谁,也想起了那惊鸿一瞥间的那屡白光是什么,没错,正是飘起的头发。 白发! “是明王殿下!”蔡元德连忙扭头寻找,没看见明王,却见这条街上各家门前,全部大开,一名名同僚,全部站在了门口,如同他一般,瞪大眼睛注视着他家的方向,不,是明王府的方向。 他本想与相熟同僚对对眼色,却就在这时,又只闻远处忽然传来数道大喝声,响彻长空:“殿下且慢!” 不止蔡元德,几乎所有人听到这声响传来,都是立刻朝着声音传来处望去,就只见约摸百米开外,突然有数道身影,正自远方快速疾驰而来。 一见那飞腾的身姿,便无需多疑,正是道家宗师赶到了。 在场诸大员倒不惊奇,如今宵禁期间,名府大街这一块,因明王府存在的缘故,是有道门内卫常驻的。 十来人身形极快,蔡元德连忙运足目力想要看个清楚,然而根本来不及看清,就只隐约见到一道白光忽现了一下,下一刻便是一声巨大轰鸣传来。 “轰!” 蔡元德浑身一震,双耳顷刻失聪,脑内之剩嗡嗡作响。 顾不得难受,蔡元德仍坚持朝着那边打量,但见火光下尘土飞扬,那十来道身影,陡然从疾驰而来,变成了凌空翻飞,倒飞而去。 原来是那些道门内卫,只是一个照面间,便吐血翻飞,随后便跌落再地。 蔡元德听不到声音,下意识的张大嘴巴大口喘气,待耳朵再次听到声响,前方只剩下一个个跌落在地的道门内卫身影。 而至始至终,他都没见到他们交手,但他知道明王已然出过手了。 他曾见过明王与梅真人一战,知道明王伟力,但这时候,却能更清晰的感受到,真人实力与宗师究竟相差几何。 可这时候,蔡元德来不及去想明王究竟有多强,他唯一的想法只剩下,究竟出了什么事。 内卫是陛下的内卫,谁敢不分青红皂白便出手? 明王竟如此癫狂,这是十数名内卫呀,说打就打,而且根本不给理由,没有任何交涉,直接出手,这是要翻天吗? 看他们吐血翻飞,明王明显是下手不轻。 从头到尾,明王只是若隐若现的出现,又瞬间消失。 若非那将军等人退后十余米,若非那些宗师内卫才刚刚气血翻腾着落地,他就仿佛根本没出现过一般。 整条名府大街,却静的可怕,所有人,这一刻,都清晰的认知到明王出现过,而且是一个正杀气冲天的明王! 明王走了,那巨大的压力,却仍然在不断增加。 蔡元德耳边嗡嗡声终于完全消失,他突然冲着身后家丁一个挥手,口中呵斥:“全都退回去,任何人不得踏出半步。” 家丁立刻退走,蔡元德这才转头看向四周,只见一位位同僚,都如自己一样的举动,挥退了家丁,独自站在了门口。 显然都嗅到情况不对,不敢再留任何一丝隐患,谁都不知道黑衣卫与巡防营会不会继续动手,他们不敢再留多余的人手在现场,哪怕一丁点的牵连也不敢参涉进去,一旦家丁误入进去,后果不堪设想。 但这些大员们本人却没退回,即便是冒着风险也要关注情况,以做应对。 蔡元德无心再去关注他们,而是看向了那数位被明王击退,又闪身回来了的宗师,只见他们一个个面色或铁青,或潮红,或面露惊色的闪身到明王府前,看了一眼已经长刀出鞘的黑衣卫,随即互相对视一眼,便毫不犹豫的身形一闪,直接朝着明王离开的方向追去。 只留下了一个人,他阴沉着脸,还来不及说话,便只见明王府中又闪出一道身影,同时一道乌光自那身影手中射出,直飞向那刚过来的宗师。 那宗师眸光一凝,手一杨接过那物事,却见原来是明王令牌,抬头看向来人:“陆宗师,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此,又乃何意?” 明王府中出来的正是陆寻义,他眸光扫视全场一周,脸色冰寒,声音更是冷到让人心头发凉:“主母遇袭,十万火急,明王令,府中卫集结驰援,但凡敢阻救援者,均视为敌,杀!无!赦!” 他话音落下,现场微顿,似乎没能反应过来。 而陆寻义已然是从腰间拔出了长剑,就拧在手中,看向那宗师。 “主母?你是说,王妃遇袭……”那宗师面色一变,心中已为陆寻义的话而大骇,这时候也顾不得脸面了,竟直接解释道:“吾等只是奉命值守宵禁,与王妃遇袭绝无关系,绝无……” 只是他的话还未完,陆寻义却根本未曾理会,只是一转头直接对着黑衣卫一挥手:“走!” 说罢身形连闪,无视了那宗师,直接顺着明王离开的方向飞奔。 黑衣卫亦是沉默着,无视了那巡防卫的刀枪剑戟,快速跟上。 现场默然,一时间众巡防卫不知如何是好。 那将军也是脸色铁青,却是无奈,只得快步上前来向那宗师问计。 那宗师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哪里还有什么计量? 拦吗? 开什么玩笑? 这是何等大事,明王妃遇袭,明王暴怒可以想象,方才那一言不发,便直接出手对阵他们十余人,方才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却是心中发寒。 好险啊,若是方才明王愤怒之下,丝毫不加克制,他们焉有命在,若就这般死在明王手上,岂非太过冤枉? 这时哪里还敢说去追,便也不回答,只是身形一闪,就消失在了原地。 那将军脸色更是难看了,他也不傻,这时候再去寻明王府的霉头绝对讨不到好,明王妃毕竟是皇室中人,他阻拦,就是丢了命,也未必能得皇家谅解。 还好,很快便有飞马而来,不知说了什么,巡防卫重新开始值守。 蔡元德与众大员,目睹了这一切,皆心绪难安,脑海中只有一句话“明王妃遇袭,十万火急!” “明王妃遇袭,也不知究竟是谁竟如此胆大包天,这才刚刚稳下来的局面,怕是又要大起波澜了……”蔡元德回了府,喃喃自语了一句。 很快,名府大街再次安静下来,明王府又如之前一般,静静屹立在那儿。 巡防兵再次有序驻防,一切好像什么都没变,但那一位位大员,今夜却是注定难眠了,无不是满面深沉的在坐等天亮,为注定要马上沸腾的京城做着准备。 …… “快,再快!” 伴随着焦急的呼喝声,夜幕笼罩下,正有数骑狂飙疾驰在街道上。 因速度太快,马背上的火把光芒也是摇曳不定,让那马背上的人影显得模糊不定,难以辩清身份。 就这般,几人一路狂奔,一直快到城门口时,领头之人方才一声大喝,勒停坐骑。 马匹骤停,不禁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又原地转过一圈之后,方才立稳。 领头之人不及整理自己方才因陡然勒马而歪斜的帽子,立刻抬眸朝着城门处打量,却只见城门处早已灯火通明,有兵丁正不住穿梭城墙上下。 来人不管这些,只死死盯着那已然洞开的城门,脸色刹那阴沉到了极致,伴随着急促的呼吸声,胸脯不住起伏。 正有将士仓皇奔来,一见马背上之人,顿时一惊,立刻躬身行礼道:“卑职余大有,见过张总长!” 却见那马背上的人,直接马鞭一甩,直指余大有,口中厉声喝问:“人呢?” 余大有本就惊慌,经此厉喝,脸上更是冷汗淋漓,声音颤抖,断断续续道:“他们闯……闯城门而去了,卑职,卑职,卑职实在是没,没能……” “啪!”那马背上的人只听到这里,手中马鞭便直接朝着余大有抽了过去,然后二话不说,直接打马朝着城外疾奔。 余大有被这一马鞭抽翻在地,一声惨叫过后,再爬起来,只能面若死灰的望着那数骑消失在城门口,口中喃喃:“完了,这下全完了!” 默哀一声,正要爬起来,却又是耳边风声一闪,有疾声喝问而来:“人呢?” 余大有吓的一个激灵,又跌坐在地,来不及抬头看是谁,便下意识的手一指城门外:“闯……” 同样没等他说完,耳边风声再闪,他坐在地上,茫然抬头,身边哪里还有人影,转头向城门看去,却只见这次非马匹狂奔,而是数道道袍身影,正在身形狂闪,仿若凌空飞掠,只数息间,便已消失在城门口。 这一次,余大有不敢再茫然下去了,清醒过来,看这情形就知道这次是遭了泼天大祸,再不想办法,就必死无疑了。 第517章 无功而返 连忙手脚并用爬了起来,转头四望一下,心中诸念电闪,随即一咬牙,快步朝着城门口跑去,召来一名兵士,立刻便道:“立刻给老子备马!” 看着那兵士应声离去,他快步上了城楼,回到岗亭内,立刻便开始收拾随身物件。 看这情形,显然是打算跑路了。 却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道声音:“余大人,你这是作何?” 听到声音,正收拾东西的余大有身形一颤,脸色苍白的回头看向门口,却见一守备小兵正定定的盯着他。 “吴守城?你不好好当值,来此作何?”被称为余兄的将领,认出来人,脸色更是青红交加,怒喝道。 吴守城闻言,没有答话,眸光却是瞥了瞥他刚刚收拾的包袱,随即抬眼再次看向余大有。 余大有见状,眼中顿时变幻,手微微向后,突然抬脚便朝着门口来人走去。 两人相距不远,只需三两步就将靠近。 吴守城却恍若未见般,竟然也抬起了脚步,朝着他走来。 见状,余大有眼中惊疑了一下,停下了脚步,右手却悄悄向后,握住了后腰上的刀柄,口中却喝问道:“本将问你话,你为何不答?” 吴大人闻言笑了笑,径直走到他身边,又看了看他收拾的细软,微微摇头道:“我是来禀报大人,将军传令,守备营全员集结,将军马上就到。” “本将知道了,马上就来!”余大有眼中微变,却是点头道。 吴守城又盯着他看了一眼,便拱了拱手,转身。 却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身后余大有眼神陡然凶光大盛,豁然拔刀,只听“当啷”一声,刀光便直朝着吴守城脖子斩下。 却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吴守城身形豁然一闪,侧身避过这一刀的同时,陡然右掌抬起,如电光般挥出,抓住了余大有握刀的手。 余大有一惊,大骇之下,还来不及反应,手中刀便已被夺了去,他立刻便知不妙,想退却已经来不及了。 吴守城手中的刀横在了余大有脖子之上。 一切落定,岗亭内安静下来,余大有目光惊骇,而吴守城却神色淡淡问道:“余大人,你莫非忘了,老子是什么出身,就凭你这凭关系爬上来的货,也想对老子下手?” 余大有闻言,脸色顿时再复苍白,他记得了,吴守城是谁,那是曾经在方帅身边的亲卫。 仿佛力气一下被抽空了,看着吴守城,却仍自坚持道:“杀了我,你也活不了!” 吴守城冷哼一声,放了他,将刀扔在地上,目光看向他脸上的鞭痕,道:“你放心,我不会杀你,将死之人,又何须我来动手?” 又看了看他收拾的那些细软,冷笑一声:“提醒你一句,将军马上就到,想跑?还是是省省吧!” 说罢,转身就走。 余大有眼中刚刚因逃得一命而升起的光芒又幻灭了,眼中的凶狠顷刻变成了祈求:“吴兄,你就念在同袍一场的份上,饶我一命吧,只要你放我一马,有什么条件,你尽管开。” 吴守城脚步微顿,又回过头来:“余兄,不是我饶不饶你的问题,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便是跑又能跑到哪儿去,这么大的黑锅,你不背还指望将军来替你背吗?就算你真的侥幸能逃走,你城里的家人又怎么办?” 随着吴守城的话,余大有眼中最后的希望一点点熄灭,最后只剩下死灰一片。 这些道理他如何不懂? 只是性命攸关,选择性的忽视罢了,此刻背吴守城剥开,他的心彻底凉了,不再求救,身子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吴守城转头看向他,微微沉默后,却又微微一叹:“罢了,老子也做不出落井下石的事,倒是还有一条路,如果你答应,老子就助你一臂之力。” 余大有闻言,当场浑身一震,看向吴守城,眼中再次升起希望,直接从地上爬起,又双腿一弯,直接跪在了吴守成面前:“只要吴兄能够救我一命,不管什么条件,只要余某做得到,定倾力以报。” 他也不傻,不会当真指望吴守城凭同袍情谊就冒着风险救他,他们俩关系可不怎么样,当初吴守城可是和他平起平坐的,只是因为前段时间吴守城惹了事,才被一撸到底,而之所以被一撸到底,这其中他也没少落井下石。 吴守城闻言,眉头稍动:“老子也不指望你厚报,不过老子这个人,向来恩怨分明,虽然不会落井下石,但也没那以德报怨的觉悟,当初老子是怎么被一撸到底的,你心里有数吧!” 余大有不敢狡辩,立刻便道:“吴兄尽管放心,只要我能逃此一劫,定倾尽所能助吴兄平反当初之冤屈!” “好,你说了,老子就信了!”吴守城眼中微闪,这余大有虽然是个草包,但他却有些背景,其舅舅是守备营的副将,他能到这位置,全凭他舅舅出力。 吴守城上次为了躲进牢里去自保,和礼部大人家的公子干了一仗,后来因曾是方有群方大帅的亲兵的缘故,又得方有群放话,才震慑住了局面,让他没被暗害。 但方有群虽然名头很大,却到底带兵在外,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而且他只是方帅曾经的亲兵而已,能保他一命就不错了,不可能过度插手。 守备营这边因为方有群,没将他开革出去,但却还是将他吴守城给一撸到底,作为给那位礼部大员的回应。 如今他只是一个小兵,已经基本再难起什么大作用了。他必须想办法再爬上去,明王府不可能出面帮他,所以他只能自己想办法。 今天的事发生后,他灵机一动,就盯上了这货,觉得机会来了,他早知这家伙骨头并不硬,所以趁机胁迫。 脑海中闪过这些念头,吴守城沉声道:“事到如今,你想保命,也只剩下一个办法,前些日子,巡防营沈玉明偏将一骑出城,自请先锋营的事迹,你还记得吧!” “沈玉明?先锋营?”余大有一愣,这件事早已传遍京城各营,轰动很大,余大有又如何能不知道。 下一刻,他便一把站起身来,面色大变的盯着吴守城,惊怒道:“吴守城,你安的什么心,你所谓的办法,莫非就是让我和他一样,去罪军营送死不成?” 吴守城直直盯着他,半晌才道:“你是死是活,关老子屁事,老子是念在同袍一场,给你一个机会,你如果不要,老子还懒得多管闲事!” 说罢,再不多留,转身跨步就走。 余大有面色急变,刚刚升起的怒气又瞬息消散,眼看他要走,又再次拉住了他,恳求道:“吴兄且慢,是我不对,还请吴兄息怒!” 吴守城重重冷哼一声,但到底还是站住了:“办法我说了,不去,你唯有一死。去了还有得一拼,而且就算死在了战场,至少还能落得几分声名,也算死得其所。去与不去,你自己看着办。而且我提醒你,时间不多了,最好趁将军还未赶来之前便走,否则,怕是你想去都没这个机会。” 余大有满脸苦涩余惊惧:“吴兄,那先锋营是什么地方,你是知道的,就凭我这点本事,一旦去了,必然是尸骨无存啊,与其这般,还不如就在此伏诛,至少还有家人帮忙收尸。” 吴守城也是无语了,若非想利用他,他真的不愿和这没骨头的货多说,却还是沉声道:“也罢,我就好人做到底,你知道我的出身,虽然如今出了军中,但好歹曾经跟在方帅身边,还有几分关系在,你且直接去苏北,直接去方帅手下去,那边先锋营将领中有与我交好之人,我会让他对你照顾一二,别的不敢说,保命应该问题不大。” 余大有闻言,眼睛顿时亮了,顿时心里有了几分底,千恩万谢。 ………… …… “我余大有从军多年,何惧生死?今日愿以待罪之身,自请先锋营,若能侥幸斩敌二三,便也不负男儿之志……” 夜幕下,余大有一骑出城,豪气干云,守备营的官兵,皆为其言行而震撼。 吴守城也在一边,注视着其身影消失,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的目的达到了,捏住了余大有的生死,就不怕他不出尽全力。 心思一转,吴守城目光看向远空黑暗,神情微凝,他不知道,明王那边的情形如何了,是否能顺利出京。 正自想着,忽然,却又只闻马蹄疾,他连忙望去,却只见数骑正飞奔而来,到得近前,他凝眸一看,原来正是先前出去的那几骑。 只不过此时并不止他们几骑,身后还跟着那数位道家内卫一起回来了。 “来人!”那数骑入城,为首之人,顿时怒喝一声。 守备营众官兵一时噤若寒蝉,余大有走了,将军亦还未赶来,其他小头目亦无人敢出头应声。 见此,那马背上的人更是大怒起来,手中马鞭凌空一挥:“没听见吗?城门值守参将何在?还不过来?” 现场更静了,也就在这时,吴守城双眉微动,却是动了。 他连忙上前,来到马前躬身抱拳:“卑职吴守城,拜见张总长!” 这张大人啊,并非别人,正是张邦立是也,此时他风尘仆仆,脸上笼罩着寒霜,眸光死盯着吴守城,见他制服并非值守参将,冷声问道:“你是何人,值守参将何在?” “总长容禀,余参将他……”吴守城立刻将余大有自请先锋营,星夜而去的事说了一遍。 “简直放肆,是谁给他的权利,让他敢自作主张?”张邦立眉峰微顿,闻言心中更怒。 这分明就是畏罪而逃,但眼见这么多兵士在,他也不好再多说,毕竟这余大有虽然不合规矩,但毕竟表面上却是壮志凌云,乃是怀着必死之心,去为国征战了。 心中怒意难平不得发泄,便冷哼一声,打马便走。 也就在这时,守备营主将终于赶来了,然而张邦立却根本未曾停马,直接从欲要拜见的主将身边疾驰而去。 待得主将脸色青红不定的来到城门下,搞清楚了情况之后,立刻派人去追余大有,要拿回来问罪。 但实际上,也只是表面上做做样子,不可能真得追回来,人自己走了,也就代表把罪责担下了,要真追回来,还不知道要多少牵连。 “吴守城,不错!”最后主将对吴守城挺身而出,让张邦立无言而回的情况表示了赞赏。 …………………… …… 而另一边,张邦立一路狂奔回宫。 下了马之后,看着跟随在他身边得一众道家内卫,眉头微挑,却还是拱了拱手:“有劳诸位了,我这就去向陛下回报!” “张大人,此次拦截不利,实在乃我等失职,不过,我等均有伤在身,狼狈不堪,不便立刻去向陛下请罪,还请张大人在陛下面前为我等周全一二。”内卫倒也客气。 “张某必实情相告!”张邦立看着他们衣衫上得血迹,郑重道。 内卫也不多话,皆叹息一声,离去。 张邦立看着他们的背影,眼眸慢慢眯了起来,身后一随从在他耳边小声道:“大人,他们分明就是出工不出力,要真想拦,又岂会还晚咱们一步出城……” 张邦立手一抬,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只是挥了挥手,随即遣散了他们,独自朝着御书房而去。 第518章 定武不怒 明王府事发后,张邦立并没来见过定武,而是一得到消息,就立刻带着几名随侍直接打马追了过去。 不过他很清楚,出了这么大事,陛下此刻定然已经起来了,所以入宫后,也无需打听,便直接奔着御书房而来。 果然,一到御书房门口,就见屋内早已灯火通明,陛下的侍卫正警卫在四周。 站在院子门口,他整理了一下仪容,又深吸口气,才抬脚入内。 刚要禀报,就见已经有内侍迎了上来,请他进去。 “陛下此刻情绪如何……”张邦立压低声音,向内侍打探情况。 内侍闻声,嘴角动了动,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便低着头朝里走。 张邦立见状,心下一紧,也不再多问,放轻脚步跟了上去。 来到内间门口,张邦立脚步微顿,眼神快速打量了一眼屋内,却只见定武帝正静静坐在书桌后面,双眸微闭,一只手轻揉着太阳穴,看起来就好似在假寐一般,毫无雷霆大怒的迹象。 张邦立不敢放松,又快速扫了一眼屋内伺候在一旁的两名内侍。 只见这两人皆是一动不动,低垂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模样,一望便可知其心中之惊惧。 “陛下,张大人来了!”这时,那迎他来的内侍轻手轻脚入内,声音小心的禀报道。 定武帝轻揉太阳穴的手一顿,这才缓缓睁开了双眸,直接看向了门口,见得张邦立的身影,却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稍默之后,冲着内侍挥了挥手。 这内侍见状,赶紧冲着另外两名内侍招了招手,三人躬着身子,快步退出了书房。 张邦立心中定了定神,待三名内侍退出来后,才快步入内,正要躬身行礼, 却只听定武帝的声音传来:“免了。” 张邦立只得作罢,抬眼看向定武,只见定武眸光正定在他身上,他不敢与定武对视,连忙低下头,等待问询。 “你去追了?”定武帝的声音好一会才响起来,听不出喜怒。 张邦立闻声,不敢怠慢,连忙低头答道:“是,臣下得悉明王府夜闯宵禁后,担忧事态扩大,便立刻赶去,却终是晚了一步,到得城门口时,殿下已经逼开城门,出城而去。” 一问一答,御书房内再次安静下来。 张邦立等了好一会,才听到定武帝再次开口:“朕知道了。” 听得定武帝如此平静的四个字,张邦立微愣,不由抬眸看向定武帝,却见他竟然又如先前一般,闭上了双眼,一只手轻揉着太阳穴,神情还是那般平静。 见状,张邦立不禁心中惊疑,按他估计,陛下对明王一直心怀戒心,知他敢夜闯宵禁,更闯城而出,反应绝不可能如此才是。 他已经提前做好了面临陛下各种反应的可能,却唯独没想到陛下会如此,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却还好,定武帝并未沉默太久,便再次出声了:“老六突然搞出这么大动静,你怎么看?” 张邦立微微抬头,看了一言陛下那已然平静的表情,他心里越发狐疑起来,这番思绪却是按在心里,还是连忙回应道:“据巡防营报,明王府此番夜闯宵禁,乃是由于王妃遇袭,明王暴怒导致。”张邦立沉声道。 定武闻言不语,却是忽然睁开了眼睛,做沉思状。 张邦立见状,又继续道:“据悉,当时黑衣卫集结的时候,乃是直接长刀出鞘,杀意沸腾。随后殿下本人出现,虽未发一言,但其一言不发,便直接动手。诸内卫更是只一个照面,就被殿下重手打伤。据内卫言,当时的殿下之势,已是冷意彻骨,杀气骇然。他们毫不怀疑,当时若再强阻分毫,名府大街今夜必然血光滔天。我亲眼见到那几名内卫衣衫染血,面色苍白的模样,不似作伪。” 到底他还是帮那些内卫说了好话,倒不是袒护,而是不想再添陛下之怒,多惹事端。 如今的局势,国朝可用之人实在不多,便是他们不尽力,却也徒之奈何,闹大了,陛下能出口气,于大局却没好处。 看了看陛下反应,不见其说什么之后,才继续道:“伤了内卫之后,殿下未做半分停留,便直接丢下黑衣卫,独自闯城而去。据此种种,可以看得出殿下当时的怒意与急迫。臣下觉得,若真是王妃那边出事了,倒也确实能够解释殿下当时的反应。不过事发突然,其中究竟如何,还不敢妄断,臣下已经派人即刻去查。” 定武帝听完,点点头,突然从桌面上拿起一份文件递给张邦立:“你看看这个!” 张邦立有些疑惑的接过,打开之后,发现乃是一份密报,其中所记载的乃是关于道门六尊那边的情况。 对于陛下又专门针对道门六尊实施监控的事,张邦立自然不会感觉惊奇,虽然他也是替国朝分管情报的,但他深知陛下手中的情报线,绝非只依靠他一人。 不做多想,他细细看来,却只见这其中上报的是,今日夜间,玉清、太清、以及四大家都曾出现过不同程度的异动。 “那几位在今夜都曾召集过手下重要人员密会,难道王妃遇袭一事,与道门有关不成?”看完这份密报,张邦立眼中顿时惊疑连闪。 以他的智慧自然很快就察觉到这份密报所言,当与明王府今日异动关联甚深。 只是情报尚少,他还无法判断,王妃遇袭之事,究竟是否与那几家有关,想到这里,他忽然心中大惊,连忙看向定武,声音慎重:“陛下,若是王妃遇袭一事,真与道门那几家有所牵连的话,那后果将不堪设想,国朝必须早做准备。” 值此联合条约刚刚签署之时,若道门与明王府大战起来的话,绝对会影响到接下来的对旗作战方针,没有道门配合,这仗怎么打? 不过,只是瞬间,他脑中一个念头一闪,又微微一顿,紧皱眉头,道:“不对!陛下,即便王妃遇袭一事为真,也应当不是道门那几位所为,否则殿下何以直接闯出京城,而非直接去找那几位?” 定武闻言,没说话,但眼中却是微微思索,轻轻点了点头,显然他赞同张邦立的话,再次拿起桌上一份文件递来,道:“你再看看这个。” 张邦立不敢怠慢,连忙接过,打开一看,只见仍然是关于道门那边的情报。 不过下一刻,他便心中陡然一震,抬起头来看了陛下一眼,定武没看他,只是眼神微凝,似在想着其他事。 张邦立只得压住心头惊意,继续看下去。 原来这份密报,正是上一份的补充,他能想到,陛下在得悉明王府异动,道门六尊又同时有异的情况下,必然会极为重视,严令查出情况。 也不知是否又启动了埋伏在道门那边的重要棋子,这份情报才会来的如此及时,其中记载的也正是道门那几位忽然异动的原因。 只见其中提到,今日夜间,忽接上青山随同王妃那边的人手急报,王妃在上青山遭袭,正急救,但恐腹中胎儿难保,情况甚危! 王妃竟然孕中遭袭,明王子嗣有难…… 张邦立握着密报的手微颤,抬起头看向定武,只见定武已经回神,正默然无语。 也是这一刻,张邦立才知道,陛下今日为何没有对明王府夜闯宵禁出京一事,大发雷霆。 不管王妃是不是林氏女,她若有孕,腹中的胎儿终究是陛下亲孙,孙儿有难,陛下就是再不喜欢明王,却也会在这时选择宽恕他的犯禁之举。 “陛下勿忧,臣下相信小王子必然能够吉人天相,逢凶化吉!”张邦立躬身一礼。 “小王子?”定武闻言,嘴角轻声呢喃了一句,眼神有片刻的柔和浮现,但随即便又复了深沉,缓缓站起身来,来回踱过几步,轻声道:“朕也不认为是道门做的,他们人还在京城,没这个胆子敢对朕的儿孙下手。而且看情况,王妃那边应该已经暂时稳住了情况,道门那边也对此措手不及,那会是谁做的呢?冲她下手,目的又何在?” 张邦立闻言,也将心思放到这上面来,同样蹙旗眉头:“明王妃出自林氏,联合抗蛮一事,最开始便是以明王与王妃的结缘作为契机,让林氏借机提起军阀与国朝联手抗敌之议。在条约未达成前,明王妃的存在,的确意义很大,只要她在,国朝和林氏等军阀,便能有一个缓冲的借口。在条约未达成前,想冲王妃下手的人,目的无外乎是想要搅局,破坏联合。然而如今,再动明王妃,想要借此干涉大势,显然为时已晚。大势已定,非再是明王妃的生死所能左右。” 定武帝眼中闪烁几下,却是忽然道:“你说会不会是林贼做的?” 张邦立闻言一愣,张大嘴巴,却是被这话给噎住了,好一会才道:“这……陛下怀疑是林氏所为?” 最终,张邦立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说了一句废话。 定武帝斜瞥他一眼,似乎知道他不认可,却是没有理会他,眼神微眯道:“此贼最是狡诈,你莫非还认为他有什么骨血亲情不成,当年他逃离京城的时候,多少家人不是被他给抛弃了?连父母灵位都不顾的无耻之辈,什么卑鄙事做不出来?朕倒觉得,越是谁都不认为是他,却偏偏是他做的可能性最大。正如你所说,联合条约已经达成,明王妃的生死已经无关紧要了,所以,他也就敢动林素音了,至于动机嘛,很大可能是为了栽赃他人,比如栽赃道门,挑拨老六与道门之间的关系。也可能是为了栽赃朕,众所周知,朕并不喜欢林素音,如今谈判结束了,朕无需再忍,要杀她泄愤,也不奇怪。如此一来,既破坏朕的名声,也挑拨朕与老六。总之,不管栽赃谁,也不管有没有证据,让老六多怀疑一些人,多与一些人结仇,对林贼来说,也总有好处。” 第519章 难保不是陷井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按照常理,这君臣二人之间的商议,绝不该如此平静。 可事实上,画风却明显跑偏了,谁能想到,定武居然对明王闯禁这件事如此轻描淡写,不说雷霆大怒,就连口头上些许责难都未曾有。 甚至是完全忽视了明王犯禁这件事本身,转而将心思用在了王妃遇袭背后,那很可能存在的“秘密”。 不得不说,墨白这一次离京所用的“理由”和方式,的确是效果极好,甚至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原本只是想出京的更为合理而已,也做好了定武为此而大怒,甚至派人追击他的准备。 他肯定是想不到,定武帝居然对他闯禁离京一事,会如此轻易的放下。 说起来,这也是墨白对定武帝,还是有了错估。 他并没想过一点,作为父亲的定武,和作为爷爷的定武,其实并不一样。 定武看不惯他这个儿子,却并非就代表他对自己的孙子也不在乎。 这一次,墨白为了救他的皇孙而犯忌讳,在定武眼中,根本就和以前的忤逆完全不同。 其实不止墨白想不到,就连张邦立此刻看着神色平静的定武,也是心中感叹不已。 他原本已经做好准备要迎接定武的暴怒,却不想局面竟是如此。 脑中想到先前内侍的战战兢兢,张邦立心中明悟,或许在得知明王闯禁的第一时间,陛下或许当真是雷霆震怒,但得悉事因小王子后,心中怒意便很快平息了吧。 心中的紧张慢慢平复,陪着定武分析可能的凶手,与背后的目的。 却正在君臣二人均用心揣摩之时,忽闻耳畔风声动,君臣二人同时看向殿中一角,真人阁下的身影浮现。 “见过阁下!”张邦立连忙拱手行礼。 “张大人有礼!”真人眸光微抬,向张邦立还了礼,也不多说,便看向定武,轻声道:“陛下,玉清入宫了!” “嗯?”定武闻言,眼神微微一闪,却是看向张邦立。 张邦立也同时看向他,君臣二人对视一眼,都心知,玉清此来,定是因明王离京一事。 两人心中也同时想到,如果不出意外,玉清此来,应该是来请示出京的。 张邦立想了想,一拱手,道:“陛下不妨见一见。” 定武帝稍默,便向真人点了点头。 真人闻言,也不再多言,却是未再隐去身形,就等在了御书房内。 不过一会,果然便听门口来报:“玉清真人求见。” “请!”定武轻声应道,随即走回椅子上坐下。 玉清还是一身道袍,显得仙风道骨,从脸上看,如平常一般,面色和煦,并未有什么异样,入得内来,一扫殿中诸人,眼神丝毫不变。 先是不慌不忙向着定武微微欠身:“玉清见过陛下!” “真人无需多礼!”定武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轻轻抬手,说完,又抬眸看向门口内侍,声音微抬道:“赐坐!” “谢陛下!”玉清倒也不做推辞,再次欠了欠身。 椅子搬来,玉清未坐,却又向着还站着的国朝真人拱了拱手:“道友先请!” 国朝真人笑着还礼:“道友请!” 两人客气一番,玉清又看向张邦立,这一次却只是点了点头,并未多礼。 张邦立也不敢见怪,反而是抱拳道:“见过真人!” 诸人落座,唯有张邦立一人立于殿上,定武瞧他一眼,索性又道:“你也坐吧!” 金口一开,自有内侍端来椅子,张邦立看了玉清一眼,见他并无异样,便谢过坐下。 几人落座后,殿中却竟然就此陷入了沉默当中。 玉清来见,却是从坐下后,就仿若正在参悟什么玄机一般,嘴角含笑,眼眸和煦望向前方,静坐在那一动不动,至始至终都没再开口说过话。 国朝真人那更是坐得住,绝不多话的人物,安静得很。 玉清一副不着急的样子,定武耐心自然也不会差,同样没有先开口。 一边的张邦立在这沉默环境中,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里倒是慢慢明悟过来。 玉清此来,不用说定是来求离京去追明王的。 但他此刻却偏偏这幅不慌不忙的模样,明显不仅仅只是拿拿姿态而已,恐怕更多的是在表达两种意思。 其一是在向陛下澄清,王妃遇袭一事,与他们并无牵连,所以他才不慌不忙,并不为此而紧张慌乱。 若说其一是在澄清,那其二便是在提醒,也可以说是警告。 他在提醒陛下,王妃遇袭,明王暴怒一事就算对道门有所影响,他们也有绝对的底气和把握去应对,所以国朝最好不要存着什么浑水摸鱼的心思。 张邦立看着玉清那镇定自若的模样,眼中不禁微闪,心中也有些拿不准玉清是在虚张声势,还是真有底气。 他眸光微移,看向同样一直不出声的定武帝,他直到定武帝此刻应该也是在想这个问题,之所以同样不出声,也是在试探玉清的虚实。 不得不说,这种沉默,时间越长,气氛就越紧张。 张邦立心里知道,这么僵持下去不是办法,时间越长,便是出于面子考虑,双方也都更不会主动开口了。 如今这局势,联合谈判刚刚落定,全面战事马上要开打,张邦立不得不考虑多一些,国朝与道门之间的关系,还是不宜在此时太过僵硬的。 他有心开口打破这局面,但在此,他身份是最低的,并不好随意插话。 又等了一会,他终于还是有了动作,将目光放在了国朝真人身上。 国朝真人静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但当张邦立目光投注在他身上之后,终于,他还是率先开口了:“道友深夜入宫来见陛下,可是为明王离京之事?” 此言一出,张邦立心中松了口气,他想了许久,自己开口介入并不合适,真人阁下却没这个顾虑,他开口也不存在落了哪一方的面子。 玉清闻言,那半晌不动的神色终于是有了动静,脸上笑容微微收敛,很自然的轻轻点头道:“道友所言不差,之所以深夜入宫,的确是因此事。” 说到这里,玉清才抬眼看向定武,脸色变得凝重了几分,只听他沉声道:“陛下,老道刚刚收到本门宗师急报,王妃在上清山,不慎遭宵小袭击,更令人痛心的是,王妃竟已是身怀六甲,有孕在身,此番遇袭,伤了胎气,目前情况十分危重,道门已遣丹师正在全力抢救。” 话毕,不待定武反应,便站起了身,冲着定武一拱手,继续道:“目前虽不知究竟是何等胆大包天之徒,竟敢袭击明王妃,但事情既然发生在道门,老道便有责任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给陛下一个交代,故而老道特来向陛下请旨,允许老道即刻离京,赶赴上清山调查此事。” “砰!”他话音一落,便只听轰然一声,定武帝已是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并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双眸暴瞪,盯着玉清,眼中瞬间杀气四溢,声音冰寒彻骨:“你说什么?” 玉清见状,脸色微微一变,却只是拱手,欠身一礼,道:“还请陛下息怒,道门定全力救助王妃,并稽查凶手!” 张邦立眼眸一动,也立刻起身,躬身道:“陛下息怒,明王妃与王子定然吉人天相,逢凶化吉啊!” “陛下息怒!”国朝真人也起身,冲着定武道了一句。 定武呼吸明显粗重,脸色青的骇人,死死盯着玉清,半晌才缓缓收敛过来,只听他一字一顿道:“朕的孙儿无事便好,若是有事……” 话到这里,他转过身去背对玉清,没再继续说下去,但其中透露的杀意,已经无需再多说了。 玉清抬头,脸色倒依然镇定,冲着定武点了点头,也未再多说,只一欠身:“老道这便回道门,定给陛下一个交代!” 定武没有回头,玉清冲着国朝真人拱了拱手,转身朝外走去,几步之后,身形变淡,消失在了原地。 国朝真人看了一眼他离开的方向,又看了一眼定武,微微低头,身形也一闪而逝。 待房间只剩下定武与张邦立之后,定武才缓缓转身,神情却已恢复平静:“你也下去吧,老六那边盯紧了!” “是!”张邦立领命。 就在他要出门的时候,却又听定武道:“明王妃那边,有结果了,立刻来报于朕。” …………………… …… 除了宫里之外,要说得悉王妃遇袭一事,动静最大的,那自然也就只能是林氏了。 “目前能得到的消息是,小姐在上清山那边遭袭,伤势十分严重,所以明王才深夜倾巢而出,率众闯禁离京。”深夜里,林华耀脸色深沉,楚若才站在他下首汇报道。 “混账,他墨白平时不是厉害的紧吗?竟连素音都护不住,还敢在老夫面前逞威风?”林华耀脸上阴沉的厉害,声音里满是怒意。 楚若才闻言,稍默片刻后道:“此事的确诡异,小姐身边护卫力量,不但有明王府的黑衣卫,还有二山四门的诸多好手,光是大宗师都有好几人,这还仅仅只是明面上的力量,暗地里明王府肯定还有着底牌。这般情况下,想要成功对小姐动手,实在是可能性不高。” 此话一出,林华耀眉头当即一皱,盯向楚若才:“你是说,此事有猫腻?” 楚若才深吸口气,却又苦笑一声:“目前我们在上清山那边的情报通道,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想必是已经被明王府封锁了。具体如何,目前还很难说。如今想要知道的更清楚,就只能启动道门那几位身边的人,王妃身在道门,如果当真出事了,他们必然会第一时间知情。” “那还等什么……”林华耀闻言便要下令,然而话语声却又突然一滞,最终眼眸微闭,放弃了这个决定。 楚若才心知,在玉清他们身边的埋人,非常艰难,非一般不得轻用,一旦暴露了,那损失太大了。 “目前情况不明,难保不是专门针对我们的陷井,还是先等等再说。”林华耀显然还是忍住了,终是没有下令。 第520章 明王府不经意间露出的底蕴 玉清从御书房一出来,脸色就顷刻转为凝重,眼中似有惊疑之光在不断闪烁。 身为真人,他的心性,不说可达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但也绝非能轻易动容的。 很明显,此时他或许遭遇了某种连他也觉得惊撼的大事。 忽然,玉清眸光收敛,面色瞬间恢复从容,但脚步却是微顿,侧身看向后方。 也就在他目光所及之时,国朝真人的身影逐渐浮现在他身后不远处,并朝他望来。 玉清面上含笑,微微拱手:“道兄来送我,想必有事吧?” 国朝真人神情淡淡,也含笑还礼,抬脚走到他身边,轻轻颔首道:“有一事想要拜托道友帮忙,不知方不方便。” 玉清眼中微闪,笑道:“道兄无需客气,有事但说无妨,玉清若能做到,必不推辞!” “此事不难,道友此去见明王,能否帮老道给明王带句话!”国朝真人看向玉清,面色微正,沉声道。 “给明王带话?” “还请阁下代老道谢过明王赐丹之恩,本来老道应该亲自道谢的,却不想还没来得及,殿下就已忽然出京。”真人颔首,道。 玉清听完,微微沉默,有些复杂的看着玉清真人,好半晌,才抱拳道:“恭喜道兄又得机缘,此番定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不过是再多苟延馋喘几日罢了,”真人摆摆手,抱拳还礼,正色道:“便劳烦道友受累了!” “道兄言重了!见到明王,玉清定然将话带到。”玉清点头。 国朝真人闻言,也不再多说,谢礼过后,直接转身,一步跨出,消失不见。 玉清转头望一眼国朝真人离去的方向,他心中清明的很,这位道兄来这一趟,可不真的是为了让他带什么话。 这些话,是特意来说给自己听的。 是来对他先前与陛下暗中博弈的回应,告诉他,自己暂时还不会死,不要以为国朝没人了,敢对陛下不敬。 一时间,玉清心中当真复杂不已。 国朝真人的寿元不是秘密,站在道门的角度,国朝少了这一位,并不是坏事。 然而如今…… 心中遗憾,却也无奈,不再多想此事。 却是心思一转,眉头又微微一皱,先前他见定武,在定武一怒的瞬间,他似乎隐约看到定武脸上有一缕青黑之气闪过。 他乃是丹道大能,一见此,表面上无所异样,却是立刻暗中观察定武的气血。 可惜,御书房中被国朝真人的大势充斥,他没法观察到什么。 但定武脸上隐约出现死气,却还是引来了他的怀疑,本来他正自心中生疑,可此刻国朝真人来警告他一番,却让他觉得,或许是自己刚才看错了。 若陛下身体真出了什么大问题,已经到了死气浮现的地步,自己都能看出来,这位常伴左右的道兄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若陛下当真气数不长,这位道兄也不用特意跑来警告自己一番,让自己今后对陛下尊重一些。 “当是陛下先前暴怒时,气血一时不及所致面色异象,是我多心了!”玉清摇摇头,不再多想这事。 抬头看看天色,已经过了午夜,身形一闪,直接朝着宫外而去。 …… 上清山坐落于西江省境内,按大夏如今的版图来划分,国都平京处于大夏北部区域,西江省则属于东部区域。 二者之间可谓从北向东,沿途间隔数省,足有千数百公里之远。 从京城要赶往上清山,要说最合适的方式,自然是坐车。 不过京城并没有通火车,要先前往津海,从津海乘车可直达西江省府,如果一路顺利的话,只需两三日便可抵挡上清山。 不过,津海的车,不是日日都有,明王一行人肯定不可能到津海去等着。 玉清确定明王府一行,肯定是要通过马力赶路经北河省,直奔西江。 他没有再回驻地,也没再去见太清和四大家主,由他出面,是大家早就商量好的。 直接就连夜出城,朝着北河方向追去,也没要马和随行,因为不管是马还是随行人员,都根本不可能追上他的速度。 但真人再厉害,也还是人,不可能当真一口气跑上千公里。 玉清也没这个打算,他知道耽搁这么久,追明王的希望是不大了,但黑衣卫的速度肯定比明王慢,他现在追的就是黑衣卫。 追上他们,先让他们看一下自己星夜赶路的态度,表达一下自己对王妃遇袭一事的重视,到时候再与明王相见,也好说话一些。 只是,当他拼着修为,一路疾驰到拂晓初见,赶到北河城门下,竟始终未曾追上黑衣卫一行的身影。 他心中不禁疑惑,虽然耽搁了许久才追,但即便如此,他也绝不会慢过黑衣卫才对,按道理早该追上了。 城门口这边,早有道门安排的人手等着他的到来。 他一问,果然明王府一行还不曾来过。 有人猜测黑衣卫一行人应该还在赶来的路上,应该是没走官道,所以才没被玉清发现。 现在应该还在通过某条小路赶往这里,毕竟黑衣卫要去上清山,是一定要在北河换马补给一番的,毕竟人可以不休息,马不能不休息。 玉清也认可这个推断,但如此一来,就有些难办了。 他显然不可能在这里等黑衣卫,否则等到了黑衣卫,又该说什么? 难道说是在等他们一路同行吗? 稍作沉吟,他还是决定先走一步,可这样一来,他这一晚上凭借修为累的半死的苦功,算是白做了。 根本就没人看见,他心中无语,又问了上清山那边的消息。 却得知明王府已经彻底戒严了上清山,封锁了上清山的通讯渠道,不让各山门再与外界通信。 如今那边王妃的具体情况如何,他们也不知道,已经紧急派上清山附近的人赶去上清山打探了。 玉清闻言,心中更是没底,如今便也只能用最快的速度赶赴上清山。 最好能赶在明王之前,先弄清王妃和王子的情况为妙,不敢耽搁,直接要了门下准备的好马,又拒绝了门人随同,只稍事恢复,便再次启程。 就这般,他日夜兼程,一路换马不换人,千数百公里的路程,他却硬是在第三天的凌晨时分,就赶到了上清山脚下。 便是真人实力,如此一番折腾,玉清也是倍感疲累,却一到上清山,跃下马背,顾不得休息,便直冲迎接的门人问道:“明王可曾到了?” “两个时辰前刚到,已经上山了!”门人即刻回道。 “嗯?已经到了?”玉清双眸顿时一凝,直直望向山上,眼中精光乍闪。 由不得他不动容,他能如此之快赶来,绝不仅仅只是他修为高而已,这一路上动用的人力物力也绝不可小觑。 每隔数十里,便有门人准备的好马,以及各种补给。 除此之外,还有人提前为他侦测路况,不说逢山开山,遇水断流那么夸张,却保证了他能从最近的路畅通而行。 正是因为这样的保障力度,他才能这么快到。 而如今,明王竟也能如此之快赶到,这说明什么? 毫无疑问,这代表明王府暗地里的底蕴,同样很强大,未必就弱于他玉清山。 这一刻,玉清便是真人心性,也不由深吸一口气,一直以来,道门更多重视的是明王皇子的身份,他本人的修为,以及他在国朝和道门的影响力。 明王府的黑衣卫,在玉清等人眼里,暂时还构不成什么威胁。 至于底蕴,说实话,他们绝对忽视了这一点,可现在看来,明王府暗中经营的实力,很可能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像。 没有在门人面前表现出异样,又问了问山上的动静,得知上清山依然被明王府戒严,具体情况还不清楚。 玉清不再多说,直接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原地。 上清山,玉清自然是熟悉的,一路上明哨暗哨不少,他认得出来,都是明王府的黑衣卫,不过以他的修为,不想现身的情况下,这些还连道师修为都没有的黑衣卫还发现不了他。 他没有直接去主峰,而是在主峰周围各殿转了一圈,很快他就找到了他们道门各山派来王妃身边那些人的气息。 同样没现身,只是观察了一下,见他们都还安好无损,玉清心中不由放松了一些。 这些人还能够完好,至少可以说明,明王没有立刻迁怒于他们道门。 没现身,直接离去,往主峰而去。 刚靠近主峰,他便立刻察觉到主峰上的暗哨,明显有几道气息与之前不同。 不过宗师修为,若是先前他可能会忽略,但发现明王府暗地里的经营很不简单之后,他对明王府没有表露出来的实力开始上心了。 很快他便发现这些人,并非附属于明王府的原竹叶门、太玄门的人。 而是身着打扮与之前见过的陆寻义类似,这让他眼眸微凝,一直以来,明王府的嫡系力量中,黑衣卫中很大一部分只是炼体凡人,倒是听说过黑衣卫中还有一个特卫,据说全是修道人士。 那名叫墨一的师者应该就是特卫之一,不过这特卫力量应该并不强大,毕竟墨一也才刚刚突破不久,从黑衣卫的年龄看,其中绝大多数应该都还在法士阶段。 除了特卫之外,那便是陆寻义了,道门有过分析,明王府除了陆寻义之外,应该还有宗师存在,最大的可能便是他与铁雄那师兄弟诸人。 此时,玉清眸光落在那几名宗师暗哨身上,果然见他们年纪并不算轻,均已四十开外,与其他的黑衣卫截然不同,心中猜测,或许这几人便是陆寻义的师兄弟。 想到陆寻义在宗师中绝对上游的实力,他有心想要试一试这几人是否也不凡。 然而想法刚刚升起,脚步才微微一动,却是忽然心中一紧,眸光偏向前方主峰方位。 一个白发身影,负手站在那儿,眸光静静看着他,一动不动…… 第521章 交锋 “殿下!”望着突然出现,就这般静静盯着自己的明王,玉清眼里略微闪过一抹尴尬,却又瞬间恢复从容,拱手见礼。 站在上方的墨白,却并没有还礼,依然只是静静看着他。 一时间气氛不免有些尴尬起来,说实话,见到墨白这副模样,玉清一时也难以看出端倪,不知王妃究竟情形如何,心中很是没底。 略微沉默了一下,玉清还是决定开口打破这尴尬,却就在这时,墨白垂落耳边的发丝忽然轻轻波动了一下。 玉清一直紧紧观察着墨白,这异状虽寻常,但玉清何等人也,几乎当即便是心中一动,随即瞳孔一缩,想也没想,身形便是微微一动,下一个刹那,他便已消失在原地。 再出现,竟已经退后了数十米之远,其速度之快,简直骇人听闻。 不过,此刻的玉清显然无心去想自己的速度问题,顷刻间退后了数十米的他,脸色已经完全变了,一双始终从容的眼神,这时也明显凝重,正定定的看着前方他先前所站之地。 一道修长身影,此刻正静静出现在他先前所站之处,依然是那副笔直身躯,依然负手而立,与先前玉清初见,唯一的区别,只是他的发丝正由脑后缓缓向耳边垂下。 若非是两人顷刻之间换了一个方位,恐怕没人会以为他们曾经动过。 突然的变故,玉清并没有说话,但眼中却是精光乍闪,双眸不离墨白身上分毫,死死注视。 墨白亦是神色不变,眼睛始终看着玉虚,并没有对玉清的退后,有任何反应。 不过,下一刻,他动了。 脚步抬起,身形微微前倾,朝前一步迈出。 并没有玄光惊现,然而玉清却是只觉一股庞大而冰冷的威势铺面而来,瞳孔再缩,玉清鼻息微动,一口清气入体,看似老迈的身躯,也在这时升起一股磅礴之势,整个人的气息眨眼即变。 没有犹豫,玉清身躯微微后仰,这一刻他身周流动的空气,竟好似忽然集成一张大网,在他面前无形却存在。 而他本人却是就在身前传来一声闷响的同时,整个身体犹如水波一样,轻轻一震,随即模糊…… “谁?”忽然,主峰周围有人沉喝一声,随即脚步声疾。 这一片的暗哨,显然已经察觉到了动静,此刻全都浮现身形,直奔动静来源之处。 最先出现的是几名年纪略微大一些的暗哨,他们明显修为不俗,从山道周围各处,速度极快的出现在山道上。 却还来不及说话,便正好看见山道上,一道白发身影忽然浮现身形,他们立刻认出正是殿下本人。 只见殿下,此刻正身体前倾,做前行状,同时右手微抬,做前推状。 这一幕让几名宗师微愣,望着一动不动的殿下背影,几人顿时惊疑,不知这是什么情况,正要开口。 “嘭!”却忽然,殿下身前陡然传出一声闷响。 几人皆是宗师,第一时间察觉到周边气息自这一声闷响后,发生了波动。 “快看……”几人中有一人,忽然抬手指着前方墨白所在处,满脸惊骇。 他声音方起,身边几人早已身形鹊起,直奔墨白处,不过十数米之远,瞬息可至。 然而此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先前还在眼中的殿下身影,此刻却是仿若凭空消失了一般。 几人对视一眼,最先赶到的一人,转而望向山下方向,沉声道:“只是残影!” “势?”另一人望着眼前空气,眉心紧皱,突然有些不确定的开口道。 其他几人一听,眼中立刻无比慎重,这一刻,他们都想到了这一点,不错,就是势。 “应该错不了,有真人来了,动用了大势在阻挡殿下,我等先前看到的,正是殿下破了大势的一幕,只因速度太快,大势还未完全消散,才让我等能见殿下残影。” “别管其他了,殿下正在与真人交手,追!” “等等,我们走了,这里怎么办?” “殿下不会没防着调虎离山,既然殿下追过去了,就说明这边的威胁不大,还有黑衣卫在,要时真有真人来了,加上咱们也挡不住,如果是宗师,黑衣卫挡住一时半会,还是没问题的,如今还是殿下那边要紧!” “走!”几人仓促对话几句,便直接追了下去。 也不知方向,便朝着山道追去。 也在这时,许多黑衣卫也赶来了,却只见他们疾驰而下的身影,他们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明显有情况,众黑衣卫也准备要追,却有一道身影从主峰殿内疾驰而来,拦住众人:“发生什么事了?” 众人看去,原来来者正是墨一,立马有人答道:“一哥,好像有人闯山,几位先生已经追出去了!” “闯山?好像?”墨一顿时偏头看向山道,脸色豁然难看起来。 这里可是主峰,一路上明暗哨无数,竟被人摸到这里,都没发现? 转头看向众黑衣卫:“可曾看清楚来者是谁?有多少人?” “没看见,我等赶来时,几位先生已经追下去了。”众黑衣卫微默,一个个脸色也都不好看,其中一人小声答道。 墨一闻言,眸光一扫山道,沉声道:“你们别追,就留在这里严加防守,我去看看!” 几位先生全都追出去了,墨一意识到这事有些不对,非是寻常闯山,否则几位先生不至于一个人都不留,全走了。 稍作思量,没让黑衣卫去追,还是以防调虎离山。 却就在他要去追时,却有声音传来:“一哥,不用去了,来者是玉清真人阁下。” 墨一闻声回头,就见阿九正快步而来,阿九在明珠伤后,等于重修武道,所以如今修为很低,还及不上黑衣卫,所以反而是来的最慢的一个。 “玉清真人?”墨一闻言,不由与众黑衣卫对视一眼,原来是真人,难怪被人家摸到这里都没发现。 墨一见阿九没有再多说的意思,只是冲着他点点头,想必殿下心中已经有数了,不会出什么问题,就冲着众黑衣卫一挥手道:“即如此,便继续值守吧,接下来都注意点。” “是!”众人领命而散,再次分赴自己岗位警戒。 待众人走了,墨一也准备回到王妃那边,继续待命,却被阿九喊住了。 两人来到主殿,阿九却没说话,而是先瞧了瞧外面的动静。 墨一见状,也屏气凝神的查探了一下周围气息,见无异状方才开口道:“放心,附近都是我们的人。” 阿九闻言,这才走到他身边,低声道:“一哥,有件事得麻烦你去办!” “你说!”墨一见他如此郑重,不敢怠慢,神色一整,点头道。 阿九连忙,凑到墨一耳边,快速道“一哥,你立刻去将那两具尸体销毁,只留下首级!” “尸体?”墨一微愣,不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你是说之前那两人……” “没错,就是他们!”阿九连忙点头,低声道:“那两人之前曾被咱们用过刑,虽然斩杀他们的时候,也曾添了许多刀剑痕迹,但玉清真人乃是丹道圣手,难保不被他看出端倪,之前没想到来的会是玉清真人,也没想到他来的会是如此之快,是我大意了……这事必须马上处理。” “好,我这就去办!”墨一听完,也不敢耽搁,立刻转身便走。 阿九看着他离去,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他们说的尸体,正是那两个行刺王妃被当场斩杀的人,说是刺客,其实这两人真实身份,乃是上清山的人。 是梅系离开时,安排继续潜伏在上清山的。 之前梅云清对明王妃下毒,就是他们在配合梅云清。 在梅云清动手之前,阿九就已经察觉到了他们有问题,后来,梅云清自尝苦果,才收网抓了他们。 因为担心他们还有同伙,所以曾严刑逼供,甚至还用了毒丹。 不想那两人骨头很硬,竟是死不开口。 本来准备直接处理了,却正好接到殿下传令,安排一出王妃遇袭的事,阿九就直接将主意打到他们身上,就当废物利用了。 接下来的事安排起来并不困难,这两人乃是梅系死忠,对明王府恨之入骨。 所以这边,甚至都无需多用什么手段。 只需要在带他们去见王妃之前,羞辱一番,彻底激怒他们,再以王妃要亲自审问他们为由,给他们一个动手的机会就行了 事情很顺利,然而,阿九却忽略了一点,这些人身上有曾经用过刑的痕迹,却是一个破绽。 之前道门那几派根本就没机会插手后续的事,尸体一直在明王府这边,阿九这几天又将心思一直放在明王离京的事情上,一直到玉清来了,他才忽然察觉到这件事。 …… 两道身影,以超越了人体极限的速度,一追一退,在顷刻间就不知走了多远。 终于,还是墨白先停下了,紧跟着,他前方数十米开外,玉清亦是现出身形,两人对视。 第522章 深浅 墨白的目光依然安静中带着冰冷,玉清脸上没了笑意,脸色略微有些发青。 两人对视片刻,还是玉清先开口了,语气明显带着怒意:“殿下莫要欺人太甚,要知道,泥菩萨都尚有三分火性!” 墨白闻声,面色不变,眼神却似乎又冷几分,朝着玉清前进几步:“泥菩萨尚有三分火性?不错,本王也正想送你这话。” 玉清倒是没有再退了,只是冷着脸,沉声道道:“殿下,老道知道,王妃的事……” 墨白手忽然一抬,直接打断了他的话,神色依然冰冷,冷声道:“王妃的事先不说,现在本王就想知道,我和你,究竟谁拿谁当泥捏的?谁又真是泥捏的?” “殿下此言何意,请恕老道听不明白!”玉清眼神微咪。 墨白微微沉默,缓缓走到他面前站定,随后一抬头,直视玉清,低声道:“说实话,本王也不懂,既然咱们都想知道,那就试试吧,看看究竟谁是泥捏的?” 此言一出,墨白眼中陡然惊天杀意爆发,整个人在青天白日之下,忽然浑身金光大盛,整个人由沉静瞬间转为凶狂。 见此一幕,玉清再也维持不住淡然,眼中大惊一闪,想说什么,却已经来不及了,一道无匹气势已经直冲他而来。 退已经来不及了,玉清瞬间心性一沉,浑身同样爆发出一片青光,青光幽幽,不似金光霸道,却迎风而涨,瞬间气势磅礴。 两种光芒爆发的突然,却又稳若泰山,没有一丝闪烁。 金光中,墨白忽然双掌合十,眼中似有虎影翻腾,突然身形后仰,随之又身形一侧,再又猛然前倾,一拳击出。 这说时迟,那时快,便见随着他拳头伸展,一头猛虎凭空出现在他头顶。 一股凶煞之意,伴随着猛虎的出现,瞬息充斥整片空间。 浑身青光弥漫的玉清,此刻眼中满是凝重,这一拳他认识,当初梅清风就死在这一拳下。 哪里还敢怠慢,想也未想,便直接右掌击出,只见其掌心处,一柄青光小匕幻化而出,犹如流光幻影,电闪间飞离其掌心,直接朝着墨白头顶的猛虎刺去。 这一击,若是有宗师见到,必然大惊失色。 其掌中剑,哪里还向罡气所化,那根本就犹如神话时代之法宝一般,不仅仅是有若完全实化,更是已出现,便活灵活现,单只看那气势,便可断定,便是铜铁之身,也定拦不住这青光小匕一刺。 这就是真人,这就是大势为我所用,这就是道家至高的力量。 便是那旗蛮如今火器之厉,与真人一击相比,那也根本毫无可比性,方圆之内,有我无敌,不是笑话。 千里奔袭,万军中取上将首级,亦非不可能。 墨白眼见小匕袭来,锋锐之气,直袭心头,纵这般威势,却也不惊,他敢入玉清十步之内,更敢在方圆之内动手,就有他动手的底气。 换句话说,他如果抗不过这一下,又何来敢在真人面前称道门为尊? 墨白不退,眼中坚锐一闪,忽然张口,似吐出一个字节:“虎!” 玉清听不太清,不是他耳力不行,而是墨白口中其实并未吐出声来,其头顶之上那罡气幻化的猛虎,却是随着墨白张口,虎口猛然大张,锐利虎牙顿时清晰可见。 但见虎首一摆,猛然张口大啸! “吼……” 虎啸苍茫,这罡气幻化的声波顿时袭来。 玉清在虎啸之前,便已然意识到不对,但却来不及反应了,只得大势一转,左掌抬起,横在胸前,掌中一面青镜浮现,迎风便涨,瞬间人高。 “轰!”罡气所化的声波,瞬息而至,与青镜碰撞在一起。 一声巨响后,青镜消失,虎啸亦是停止,然而,玉清脑海中却还是有虎啸声一闪而过,刹那间,他只觉脑海一闷。 大惊之下,他吐气开声,右掌猛然下压,随即也来不及看那柄青光小匕是否建功,便身形猛然暴退。 再出现,已是数十米开外,强忍住浑身波动的气血,驱散脑海中仿佛依然存在的虎啸,目光直视墨白。 只见墨白头顶的猛虎已经消失不见,整个人再次负手站在了原地,只有白发在身后飞扬不休。 两人对视,玉清脸色一点点化为铁青,这一刻的他好不掩饰自己的怒意,从前的仙风道骨完全消失了。 不为别的,只因他退了,只因墨白还站在原地未退分毫,只因他玉清……败了一招! “殿下满意了?”玉清声音中罕见的满是寒意。 墨白负手原地,眼神还是那么冰冷,闻声,面无表情道:“你若不服,可以继续。” “殿下未免太过霸道了一些,老道自问对殿下一向并无不敬,殿下即便修为再盛,又能服人心吗?”玉清目光渐渐平淡下来,似乎又恢复了从容淡定。 “玉清,本王现在没心情和你扯皮,最后和你说一次,别一而再,再而三来试探本王的底线。”墨白声音低了一些,语气却明显透露着杀意。 “老道已经说了,王妃之事……”玉清开口。 “够了!”墨白忽然身躯再闪,顷刻间出现在玉清面前,玉清神情惊变,但见墨白并无动罡气,方才忍住没退。 却见墨白一双眼眸冰冷的吓人,与玉清面对面直视,声音低沉:“你知道,本王说的不是王妃,你知道,本王说的是什么。” 玉清没再开口,两人对视一阵,墨白才转身,朝着山上身形一闪:“走吧,咱们山上再谈! 玉清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不见,脸色阴沉,其实玉清当然知道墨白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不论是那句“谁把谁当泥捏的”。 还是那句“你若不服,可以继续”。 或者那句“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 这几句话,他都明白其中含义! 他更明白墨白刚才为什么会和他动手。 是的,的确不是因为王妃,之所以玉清一直往王妃身上扯,其实只是装作不明白,或者说为了不揭破双方之间真正动手的原因。 其实这次动手,和他们之间的谈话,真正原因在于,玉清想要在暗中摸一摸明王的深浅,或者说,一直以来,他始终都想找机会试探一下明王的实力。 自从明王败了梅清风,众目睽睽之下拳毙真人之后,他的实力的确让玉清这等逍遥境界的真人也不得不承认,并且为之忌惮。 不过忌惮是忌惮,但如果仅凭当初那一战,就说明王已无敌当世,玉清觉得恐怕还不行。 那一战过后,玉清曾与太清讨论过许久,最终他们都认为,那一战,梅清风其实败的很不值,死的更是冤枉。 那一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就在那方圆之地死战,直到最终一人倒下,不死不休的死战擂台。 这种形式下交战,明王只是宗师境,梅清风却乃逍遥境真人。 按照常理,梅清风是占了便宜的,然而实际上却未必。 受声名所累,面对一个区区宗师境便敢挑战他的明王,在众目睽睽之下,梅清风要考虑的不仅仅只是赢的问题。 还必须要做到,以绝对压倒性的优势镇压明王,方才能维护自己的威严。 若是与一个区区宗师都拼的惨胜,那他上清山今后还如何威压道门,震慑各方? 所以,梅清风之败,这擂台形式是有很大因素的。 其二,则是梅清风太过轻敌了,还是那句话,梅清风根本就没想过自己会败,他考虑得是要如何赢得更漂亮。 所以从交战开始,他就是强势的一方,以至于到了最后,面对明王那恐怖一拳的时候,他也半步不退,选择力拼,最终才导致了败亡。 如果能够换一种形式,换上一个场合,梅清风不再那么轻敌,明王能赢吗? 梅清风已经死了,这个问题,已经不可能再有答案。 但玉清他们还活着,他们必须考虑这个问题。 明王能胜梅清风,的确能代表他的拳头已经比肩,甚至要重过了真人。可逍遥境界和宗师境界,并不仅仅只是拳头轻重的区别。 逍遥境界还有着太多宗师境界无法匹敌的东西,比如速度,比如气机感应等等。 玉清很想摸一摸明王的深浅,去找明王打一场,自然不可能,墨白当初那震撼了整个道门的恐怖一拳,毕竟还是让他们忌惮非常,不敢冒这个险。 所以,也就只能在不经意间,小心试上一试,其实也就不奇怪了。 今日他隐匿身形上山,虽可以说是为了避免麻烦,但一路到了主峰,他都依然不现身,这其中恐怕多多少少都有几分想要试试墨白能否发现他的心思。 他并没想到,这不经意间的小心一试,却反而摸了老虎屁股。 而且,最让他心头阴沉的是,对墨白的实力,他之前的估计可能真的不足。 他隐迹上山,墨白发现了,这说明墨白的气机感应已经不弱,而且现在他还没办法确定,墨白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现他的,是上主峰之前,还是之后。 速度上,两人从主峰一直纠缠而下,墨白始终如影随形,他虽然没用全力,墨白就用了么? 最后的交手,想起最后交手,玉清便陡然心头压力剧增,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但他不仅败了一招,更受了小伤,而他并不能确定墨白有没有受伤。 虽然今日他们双方谁也没动用全力,但就这短暂的交手,就让他难以乐观。 明王的实力不容他侥幸,再加上明王府可能隐藏的底蕴,想着这些,玉清不由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微微闭眼,再睁开,随即身形一闪,朝着墨白离去的方向追去。 第533章 阁下怎么看 上清山主峰,名为通天峰。 通天峰上又有一殿,殿门上有一牌匾,其上书有三个大字。 长青殿! 玉清站在殿门前,望着这“长青殿”三个字,面上还是不禁流露出一抹复杂。 他清晰记得,就在不久之前,这间殿宇的名字非长青,而是上清! “数百年传承,毁于一旦呐!”玉清心中轻叹一声,收回目光看向殿内迎出来的青年。 青年正是阿九,见玉清当面,并不敢怠慢,对着玉清躬身礼敬:“见过真人阁下!” 玉清认识阿九,也知此人虽年轻,却乃墨白倚重之心腹,倒也不轻视,微笑还礼,道:“不知殿下可在?” “真人请随我来!”阿九侧身一步,让出门口。 玉清点头,随阿九入内。 这间殿宇他还是熟悉的,目光一扫,只见殿中摆设与从前倒是并无太大区别。 要说有什么变化,也就只是坐在这里的人变了。 不再是曾经的梅清风,而变成了如今的明王。 见玉清入殿,墨白从蒲团上站起身来相迎,待玉清走至殿中央,方才抬脚,迎上三步,冲玉清抱拳一礼:“见过真人!” “见过殿下!”玉清见状,亦是身形一定,欠身还礼。 宾主之间,仿若之前未见,先前的紧张气氛亦是消失无踪,此刻倒是客气有加。 阿九站在一旁,默默无声,待二人落坐,上前奉茶后,便退出殿外,等在门口待召。 殿宇很大,两人静坐,一时倒是幽静的很。 玉清没动茶杯,却是待阿九退出去后,才面色转而凝重,望向墨白,率先开口道:“殿下,得悉王妃遇袭,老道便不敢耽搁,一路赶来,却不知王妃如今情形如何,可还安好?” 他话音一落,就只见墨白气息明显一沉,这让玉清的心当即就悬了起来。 还好,墨白虽然脸色不好看,却并未发作,沉默了一会,便低声道:“幸好阿九当年跟在本王身边那几年,学了一些医术,抢救的很及时,性命总算是保住了。” “那就好,那就好!”玉清始终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一半,稍顿了一下之后,他便是真人,也不得不小心问道:“那小殿下……” 刚问到一半,他就问不下去了,因为刚才还只是气息略沉的墨白,此刻却豁然一股杀机迸发,令得玉清心中一禀,再问不下去。 这一次,两人之间沉默的时间很长,其中压抑,唯有身在其中的玉清才能清晰感受。 不过总的来说,玉清还能保持镇定,只因虽然明王突然爆发杀机,但他觉得应该只是出于小殿下此番遭难。 小殿下应该是已经脱难了,这不是瞎猜。 他一上山,第一时间便去寻他们几家随护在王妃身边的那些人,见他们至今安然无恙,心中便猜测,王妃母子的情况应该是稳住了, 否则不管是王妃还是小殿下,但有一人出了大问题,明王必然盛怒,就算不会直接杀了他们,也一定会有所迁怒,不可能让他们完好无损的呆着。 不过猜测是猜测,不亲耳听到答案,总还是有些不安心的,所以他必须问。 果然,好一会过后,墨白终究是收敛了杀意,朝着他点了点头,声音越发低沉,似不愿多说,只吐出两个字:“万幸!” “万幸!”这两个字,只让玉清觉得浑身一轻,也不禁跟着长出一口气,重复了一遍。 收敛一下波动的心神,玉清声音恢复了平和,面色却是一肃,沉声到:“老道赶来之前曾与太清和连方孟谷四家碰过头了,对于这件事,我们态度一致,此事必须调查清楚,不论牵涉到谁,都绝不手软。” 说到这里,他看向墨白,郑重承诺道:“只要有需要,我们几家绝不置之事外,坚决配合殿下。” 墨白闻言,转头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好似并没什么反应。 玉清见状,神色不禁波动了一下,似有些尴尬,不过很快就收敛了,转过话题又开口道:“不知殿下对这行刺之人,可曾有了什么分数?” “阿九!”这一次,墨白倒是回应了他,却是朝着殿门口站着的阿九轻声喊道。 阿九回头看了他一眼,却没进来,只是点了点头,随即离去了。 玉清不知这是什么意思,却也没有多问,静静等待。 没等多久,便闻殿外再来脚步声,玉清乃是真人,不用他们靠近,就知道门外除了阿九之外,又多了一人。 果然,很快就见到阿九与一名黑衣卫一起进来。 玉清望向那名黑衣卫,立刻便认了出来,在王妃离京时,他曾见过一次。 其实就算没见过,他也能从这年轻人已经登堂入室的修为,分辨出来人是谁。 没错,正是墨一,玉清眼神只在墨一身上微微顿了顿,便移开了,这年轻人虽然惊艳,但还不至于让他太过重视。 他的注意力放在了墨一和阿九两人手中抱着的托盘之上,托盘上有黑布蒙着,但玉清还是立刻就分辨出了这是两颗首级。 “这便是……”无需多想,玉清就站起身来,转而看向明王,手指着那两颗首级问道。 墨白没说话,也跟着站起身来,却并不看那两颗首级,只是朝玉清微微扬手示意,随即背过身去,显然不愿多看那两颗首级一眼。 玉清也不推辞,当真走到阿九面前,也不见他动作,阿九和墨一却同时只觉一阵微风拂过脸庞,两人手中托盘上,蒙着首级的黑布,也随之翻飞落地。 两颗首级早已灰白无血色,玉清定睛一看,却并不认得这两人,看了一会,也不知道他究竟在看什么。 好一会才见他将目光放在阿九身上,问道:“本座从未曾见过这二贼,认不出其身份,听闻,此二贼乃是由贵府上带到王妃身边去的,想必对他们的身份应该有所了解。” 阿九闻言脸上立刻露出难堪表情,却也还是老实答道:“此二贼之前的身份乃是上清山的师者。” “上清山的师者?”玉清闻言,又盯着那两颗首级看了看,最终还是摇头:“上清山的师者,本座识得一些,但也不曾尽闻,这二贼本座未曾见过。” 说到这里,他又忽然一顿,又问道:“上清山的人?怎么之前又说是黄庭府的人?” “是他们的身手,有黄庭府的痕迹,被王妃和在场诸位前辈给认出来了。后来一查,原来这两人都与黄庭府有所牵连,我手中这人,名叫张若年,曾与黄庭府的洪震是知交好友。” “洪震?”玉清眉头微皱:“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一旁,墨一沉声道:“此人在明珠曾因勾连旗蛮,被殿下所毙。” 这么一说,玉清就想起来了,原来是当初赶赴明珠与旗蛮谈休战的人之一,他之所以记得这个名字,还正是因为,当初墨白突然现世,引来他的关注,这才连带着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其实洪震在道门宗师中还是有几分声名的,可对于玉清这等真人来说,他那点名头,还当真不值得挂心。 没有再去探究洪震的问题,却是皱起眉头,便继续问道:“上清山与黄庭府之间曾分属同盟,两家之间人员有些交往本就密切。上清山的人会些黄庭府的功法路数,那更称不上奇怪,事实上,黄庭府的功法路数,很多都有借鉴上清山的影子。如今既然证实了是上清山的人,单凭些许功法路数,就说与黄庭府有关系,太牵强了一些。” 阿九眸光垂了下去:“我们王妃当时看的很清楚,这二贼的确用的,的确就是黄庭府的路数,而非上清山的功法。明明上清山的人,不用自己最擅长的上清山功法,反而用黄庭府的功法,这又是何缘故?” “或许正是为了混淆视听!”玉清沉声道。 “真人阁下说的是,之前杜先生遇袭,那些人使的就是黄庭府的手段,这一次这两人又是用的黄庭府路数,这不可能是巧合,他们是不是真的黄庭府的人,还有待调查,但基本可以断定,这两次刺杀,必然有所牵连,这两批人应该是一伙的。”阿九道。 玉清眉头越发深皱,深深看了阿九一眼,却是没再说话了。 到现在,他自然察觉到了,明王府如此牵强的非要将此次王妃遇袭一事,扯到黄庭府身上,并非真的是在于“黄庭府”本身,而是要将此次事件,与杜鹃那一次牵扯到一起。 目的不言而喻,这是要冲着他们几家发难了。 上一次杜鹃遇袭的“黄庭府”究竟怎么回事,没人比他玉清更清楚,明王府这是摆明了告诉他,要将上次的事追查到底了。 玉清眸光深处陡然泛起波澜,却不再开口与阿九多说什么,转身看向了墨白。 墨白转身,轻轻挥手:“你们先下去吧!” “是!”阿九与墨一二人领命。 直到阿九二人退走,两人重新落座,墨白才缓缓问道:“阁下怎么看?” 第534章 飞快离开 玉清微微摇头道:“事关重大,凶手究竟是何背景,老道一时也难下断言。” 墨白伸手拿起茶杯,声音变得有些难以捉摸,道:“是吗?” “殿下觉得呢?”这语气让玉清心头一跳,看向墨白。 墨白抬起头来,眼眸看向殿外远方:“本王倒觉得这断言,并不难下。” “殿下莫非已经查清凶手的背景了吗?究竟是何方势力竟敢如此胆大妄为?”玉清一惊,连忙问道。 却不想墨白忽然转头看向他,语气很低沉:“杜鹃遇袭时,有你们几家的人就在当场,结果凶手来去自如。” “王妃遇袭时,你们的人还是在场,结果却还是差点让他们得逞了。” “黄庭府,一个曾经附属于上清山的小山门而已。如今竟然能让你们六家联合起来都无法匹敌,任他们在你们面前来去自如,无可奈何。别说本王不信,玉清你自己信吗?” 伴随着墨白的声音,玉清脸色一点点转为铁青:“殿下,之前杜鹃一事,我等虽未曾留下凶手,却也保证了杜鹃安全,只是当时担忧调虎离山,才未曾追击。而此次王妃之事,凶手当时之所以能够靠近王妃,是贵府上自己带过去的,我等确实已经尽力了……” “已经尽力了?你们三山四门这么多年,在道门称尊,莫非就只有这点本事?六家联手,结果却是两次被人打上门来。”说到这里,墨白又道:“不错,你说的都对,本王也承认杜鹃是最终没能丢命,王妃也是因主动让凶手靠近了,但这是理由吗?按你的意思,本王是不是应该让他们全都躲起来,什么也不做,完全不露面才好,这样才能确保无碍,对吗?如此,本王还用得着让你们派人保证她们的安全?” 这话一出,玉清顿时语塞,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深吸一口气道:“殿下,老道绝对没有推卸责任的意思,否则也不会第一时间就赶来见殿下。我们承认这两次事件,我们有责任,但老道敢拍胸脯说,不管是对杜鹃的安全,还是对王妃的保护,我们几家都绝对不敢有半分懈怠,绝对没有不尽力之说。” 墨白并不理会他一片至诚的模样,却是点了点头:“好,那问题倒是简单了,凶手是谁?什么背景?要本王看,也不用查了。你玉清现在就直接告诉我,这天下道门,究竟还有哪一家有这个能力,可以在你们六家联手,还拼尽全力的情况下,依然将你们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你若说是黄庭府,本王这就去黄庭府走一趟。你若说是竹叶门,本王就去竹叶门转一圈。只要你玉清说的出来,本王就直接过去,看一看究竟是何方神圣,又能强到什么地步?” 玉清张了张口,却是最终都没能说什么。 他算是彻底明白了,这一次明王是打定了主意,这屎盆子硬要栽在他们头上了。 明王说了这么多,话里话外的意思,其实就只有一个。 他根本不相信是什么黄庭府所为? 这分明就是你们这几家自导自演的好戏,即便不是你们干的,你们也绝对放水了。 否则,你们就说,道门还有哪一家能够是你们几家联合的对手。 有吗? 很明显,除了明王府之外,没有! 说实话,他玉清心里又何尝不纳闷,正如明王所说,这道门真的没有谁敢冲他们下手的,这次王妃遇袭,他们也是懵的。 杜鹃那一次,不用查。 那就是他们六家自己干的,目的是为了提醒明王,长青丹该兑现了。 可这一次,真不是他们干的。 他们不会也不敢动到明王妃头上,明王妃不比杜鹃,在杜鹃身上做点小动作,只要不真伤她性命,明王即便心中有数,也不会为此翻脸。 动了明王妃那意义明显就不同了,而且更别说真的伤了她,还险些让她一尸两命。 究竟是哪一家活的不耐烦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真以为上清山没了,他们几家就镇压不了道门了吗? 事情一发生,他们六家,第一时间就开始清查道门,他玉清在路上都没有放松,一直在琢磨。 可想来想去,如今道门,除了明王府之外,他还真看不出来,有谁敢冲他们六家动手,同时与他们六家为敌的? 别说道门,就是整个天下,包括林氏等军阀,都不会冒着和他们六家一起翻脸的风险做这等事。 这一次,殿中安静下来,两人静坐在哪里,许久都不曾有声音。 不知过去了多久,玉清终于是深吸一口气,抬眸再次看向墨白,面无表情,声音淡薄道:“殿下,事情发生了,我们几家有责任,也定当为此负责,全力协助殿下善后,若有什么我们能做的,请殿下吩咐。” 这话玉清之前说过一次,但墨白没有回应,这一次,墨白却是开口了:“玉清,你怕不是太过小瞧本王了,本王家小被欺凌,报仇之事,还不至于假手他人!” 玉清嘴角微微一抽,却还是不得不说道:“殿下言重了,我等既然承诺殿下为王妃一行的安全负责,那王妃出事,凶手挑衅的就不止是殿下,同样是在挑衅我们六家,我等当然不能视而不见,袖手旁观。” 墨白闻言,却是摇头:“已经说过了,凶手本王自己会去查,该杀的本王自己会去杀!” 玉清眼神微动,看着明王,心中有些拿不准明王的意思了,如果这样,不要道门插手,他先前又何必那般穷追猛打,苦苦相逼。 不过下一刻,他就明白了。 因为明王看向了他,道:“不过这道门确实太乱了,无法无天的人太多,再不收拾收拾,今后怕会成为大患!” “殿下的意思是?”玉清顿时提起了心,小心问道。 “如今这一盘散沙的道门,已经失去了法度和敬畏。杜鹃和王妃遇袭就是例子,就连你们六家也开始掌控不了形势了,如果再不好好整治一番,也许不久之后,遇袭的就可能是我,也可能是你。”墨白站起身来,负手朝着殿外走去。 玉清眼中闪过沉思,这一次,倒是认可了墨白的话。 王妃遇袭之事,确实给他们敲了警钟,事情从发生到现在,他们查不到一星半点,这不是好兆头。 若真是道门内部哪一方所为,便说明,道门内部已经有人开始挑衅他们的威严了。 自从上清山倒塌后,这无疑是他们最忌讳的。 起身来到墨白身边,一起朝殿外走去,沉声问道:“那殿下觉得应该从哪里下手?” “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墨白摇摇头,来到殿门口,脚步一顿:“本王还有急事,很快就会下山,不招待你了,你们几家的人,你带走吧。” “殿下这就要走?”玉清一愣。 墨白没说话,却是眸光直射南方,身上杀机弥漫,身形一闪,直接消失。 玉清没追,却是看向墨白先前眺望的方向。 良久,忽然心中一震,口中喃喃出声:“果然,不管是不是黄庭府,只要但有牵连,他都不会放过,要用血洗黄庭府来震慑道门了。” ……………… …… 被封锁的上清山脚下,聚集了不少道门中人。 大多都是六家的人,在事情发生后赶来的,却因上清山被明王府戒严,他们不敢擅闯,只能在附近落脚,等待消息。 明王和玉清真人相继到了之后,山脚下聚集的人就越多了。 同门或者相熟的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谈论着王妃遇袭事件,却是忽然,一阵马蹄声传来,所有人立刻目光望向了山门方向。。 很快,就只见上清山山门大开,一名名黑衣卫背负着长刀,骑着马从山门口快速冲出。 众人一见,连忙闪身让开山道,眼睁睁的看着一名名黑衣卫毫不停留的飞奔而去。 约莫五六十名黑衣卫快速下山之后,众人不由面面相觑,不知是什么情况。 有些人看看上清山方向,又看看山下黑衣卫离去的方向,神色一闪,便准备朝着黑衣卫追去,看看情况。 却就在此时,又只见山门中一辆马车驶来,现场几乎顷刻间,便彻底安静下来,一丝杂音都没有。 只因所有人的目光尽头,都可见一道白发身影,骑着马伴随在马车旁。 明王! 时至今日,道门中或许还有许多人都不曾亲见明王,但这一刻,不管见没见过,所有人都能第一时间就知道眼前这人,就是明王本尊。 明王没有和众人招呼,众人也没人敢随意上前,眼睁睁的看着明王从他们身边而过。 也没有一个人敢去追,直到明王彻底走远,此地众人才轰然而散,各自飞奔离开,向各家传递明王已经下山的消息。 也就在墨白离开之后的第二天清晨,上清山门前忽然有熟人赶来,并直奔山上而去。 却很快,这几人又快速下山,丝毫不做停留,直接朝着明王离去的方向快速追去。 第535章 一方霸主的能耐 王妃遇袭之事,从明王府人闯禁离京当夜,就立刻在国朝内部引起了巨大轰动。 从京城皇室到国朝大员,从军阀各方到道门诸山,都第一时间对此事做出反应,全力打探有关此事的每一个细节。 甚至于,就连旗蛮那边都在严密关注事态发展。 数日不眠不休,以日行千里之距,风驰电掣终于赶到上清山的明王,竟只待了半天不到,就突然带着黑衣卫全员下山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被各方探子从上清山传回到各方势力手上之后,第一时间就引起各方势力注目。 已经于昨日离京,此时正坐在回返粤东专列上的林华耀一行,此刻也收到了消息。 事实上,他们收到,并不仅仅止于墨白已经下山的消息。 连带着这几日上清山封锁期间,墨白上山之后的一些情况,也都已经传到了他们手上。 很显然,他们在上清山内部安插了人手,墨白离开,上清山解除封锁之后,便第一时间将消息传了过来。 林华耀看完情报后,将手中的情报扔在面前小桌上,望着楚若才,开口道:“素音遇袭始末,不清楚。如今安危如何,不清楚。明王此番去向,还是不清楚。” 楚若才坐在林华耀对面,一听他这不咸不淡的语气,就知道他心里是对上清山那边不满了。 不过说实话,对这份迟来的情报,他们确实是很期待和重视的。 却没想到等了这么久,居然什么都没探出来,便是楚若才也对此很失望,道:“明王府戒严了上清山,封锁消息,上清山的人谨慎一些,不敢多打听,也能说的过去。” 林华耀闻言,却是摇了摇头,指了指桌上的情报道:“这不是能力问题,是态度问题。你说说,谁家的探子,会如此理直气壮的在给主上的紧要情报上,全部用不清楚来作答?这像话吗?” 听到主上两个字,楚若才这才明白过来,大帅并非仅仅只是在不满上清山这次事没办好。 而是在为上清山等道门,今后在南军的地位定调子。 上清山不再是南军的合作伙伴关系,只是南军旗下之臣! 楚若才想了想,还是觉得,此事不宜操之过急,上清山虽然落魄了,但到底清高久了,未必能如此轻易放下脸面,甘心对大帅称臣。 如今局势不平,战事将起,还不宜大动干戈,便隐晦提醒道:“如今战事将近,正是用人之时,他们有些许差错,不妨小惩大诫,以观后效!” 林华耀眉峰挑了挑,终是听进去了,没有再多说这事,转而沉吟片刻,开口道:“朝素音下手的据说是黄庭府的人,这件事你怎么看?” 这也算是这份情报上,唯一有价值的内容了。 这消息其实早就传到了京城,不过却被捏在玉清等人手里,没有外传。 所以林华耀也是直到今日,通过这份情报,方才知道有关凶手方面的消息。 不过上清山的人知道的也有限,只是在王妃遇袭最初时,听说凶手是黄庭府的。 之后很快上清山就被封锁戒严,一直到墨白离开,才解封,上清山的人也还来不及注意到,他们山上已经少了两个师者,所以传过来的也就是凶手来自黄庭府。 “正要与大帅分说这事,属下认为,说黄庭府是凶手,这事很诡异。”楚若才闻言,当即脸色一正,严肃道。 “诡异?”林华耀见状,身躯微微挺直:“说说看!” 楚若当即道:“自上清山事变后,黄庭府也随之震荡,为避明王府寻仇,其中大部分人都随着上清山,一起投靠到了我们麾下。还有一些不愿山门断了香火的的则留下没走。不愿下山的,就留在了山门内部。所以如今要说黄庭府,其实大概是分为还在祖庭的,与投靠我们的这两部分。如果说袭击小姐的是黄庭府的人,那必然就出自这二者其一。” 说到这里,楚若才却是摇了摇头,声音更是凝重了几分:“然而,现在整个道门都知道,留守在山门内的黄庭府,如今已经投靠到了明王府麾下,正在为明王府四处奔走,游说其他山门臣服明王府,他们没理由,也没实力去和明王作对。” 听到这里,林华耀已经明白了楚若才的意思,并没慌乱,而是沉声道:“也就是说,如果袭击素音的事,真是黄庭府干的,那么肯定不会是留在道门的黄庭府,只能是投靠在我们麾下的黄庭府。” 楚若才沉声道:“没错,可事实是,我们这边根本不可能干这事。他们如今避难在我们南军麾下,怎么可能去行刺小姐?做了这事,天下还有他们容身之地吗?很明显,这事不可能是我们这边干的。既不是祖庭那边干的,也不是我们这边干的,如果上清山的情报无误,凶手真的涉及黄庭府的话,这背后恐怕玄机很深。” “情报即便有误,也绝不可能是空穴来风,定然确实有这个说法,如此一来,这怕是有人在刻意栽赃。”林华耀听到这里,缓缓吐出一口气,眼中刹那间精光爆射,有杀意沉浮,声音明显冷了下来:“如果不出意外,这栽赃的对象,十有八九就是咱们。” “不错,属下也觉得,凶手指向黄庭府,绝非只是巧合。要么此事子虚乌有,只是有人故意制造谣言,企图扰乱视听,给我们制造压力,如此倒是不打紧。但就怕这并非谣言,真的是有人故意设局,冒充黄庭府行刺小姐,企图借此挑拨我们与明王。”楚若才语气很是凝重。 林华耀明显重视了起来,只见他微微眯眼,稍作沉吟过后,脸色明显开始下沉,眼中亦是怒意渐起:“若真如你所猜测,就绝不仅仅只是为了挑拨离间这么简单。可以预见,一旦明王府真的认定了黄庭府是凶手,那必然是指向我们麾下的这部分人,以明王的个性,又怎能善罢甘休?必然要逼我们交出黄庭府。” “同时,牵涉此事的二山四门,也肯定要一起出面,就连皇家也不能坐视。不说他们施压,就是我们自己也不能无动于衷,素音毕竟是我的女儿,南军的公主,他遇刺,我不能不管。就算不将黄庭府交出去,我们自己也得处置。一个黄庭府没关系,没了就没了,然而,我们麾下的上清山等其他道门势力,却势必要与我们就此离心。几经筹谋,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这些道门势力,将瞬间化为乌有……” 一边楚若才听着林华耀的话,也是脸色彻底变了,他都还没想这么远。 不得不说,能称霸一方的人,确实不是浪得虚名,就只凭这么一点点根本连苗头都算不上的猜测,就在片刻之间,做到抽丝剥茧,分析出后续可能对己方造成的任何伤害。 “好算计,真是好算计!”林华耀身上杀意开始惊起,却是眼中冰冷,冷笑数声:“某些人怕是太过小瞧老夫了,捉贼拿脏,没有切实的证据,就想动到本帅的头上,真当本帅是泥捏的吗?” “关键是明王!”楚若才此刻却不乐观,提醒道:“正如大帅之言,小姐如果当真情况严重,以明王的冲动性子,怕是根本不会顾及其他,搞不好冲冠一怒就要和咱们正面冲突。如果这当真是个局,不提其他,就只利用王妃,做到让明王与咱们翻脸这一步,也算是成功了。” 虽然一直在说这些只是如果,但实际上二人其实都已经确定,这一切恐怕都不是他们多想了。 到了他们这种争霸天下的格局上,很多事情,是没有巧合的,只要露出一点苗头来,往往背后就绝对有事。 林华耀闭上眼睛,微默,很快又再睁开,眼中杀气已经收敛,但眉峰却越发已经紧缩起来,道:“你提醒了我,明王千里迢迢赶到上清山,不过半天时间就忽然下山而去,以他的性子,搞不好还当真是已经直接冲着咱们这边来了……” 楚若才闻言,也当即惊的站起身来,车子晃荡,又将他颠的坐了下来,正要说话,却见林华耀一抬手:“无需惊慌,区区算计还翻不了本帅的天。” 说罢,林华耀又沉吟下来,不一会,只见他眼中一定:“明王若真是直接冲着咱们的地盘去了,也未必是件坏事。” “大帅是说?”楚若才微愣,没能立刻理解。 “如果真有人设局,咱们失了先手,处于被动。主要是情况不明,明王府也并不是好糊弄的,如果真冲黄庭府来,那肯定是已经掌握了一些证据,能够证明是我们麾下黄庭府做的。如果真有铁证,他能先咱们一步去对付黄庭府,对咱们来说也未必不是一种解法。”林华耀眯着眼睛,缓缓说道。 楚若才闻言静了下来,细细思量。 林华耀则继续道:“如今最好是按兵不动,坐视发展,如果明王证据充足,那黄庭府是无论如何也保不住的,我们避免和他正面冲突,就让他去处置了黄庭府也好,事后再以他擅闯南军地盘的理由,找他要交代,以此来安抚上清山等道门。” “如果他明王只是一怒之下就对黄庭府下手,那本帅就说不得要给他上一课,让他知道知道,这天下不是他能纵横的。” “大帅英明!”楚若才心悦诚服,实在是林华耀的反应太快了,让明王先现身,主动权反而能够重新回到南军手上。让他不得不佩服。 林华耀却摇摇头,眼中思虑电闪:“虽然都还只是推测,但宁可信其有,该做的准备必须要做,目前吃亏在情报,玉清已经去见过明王,他那边必然能够得到些准确消息,要想得到准确消息,只能从他那边下手,立刻启动玉清山的人,务必以最快的速度拿到消息。另外,马上派人在西江到粤东的各条路线上严密布控,一旦发现墨白以及明王府人员踪迹,立刻来报!” “是!”楚若才连忙应声。 第537章 大胆想法 林华耀下令之后,南军各方面立刻高速运转。 埋伏在玉清山那边的耳目,打探消息还没有那么快,林氏这边也没干等着,针对明王府行踪就的布控,直接就开始了。 西江省虽然不是南军主要掌控地区,但毕竟与粤州相邻,南军明面上不敢在这边大举活动,但暗地里的实力并不弱。 随着林华耀一声令下,从西江省到粤东的各条道路上,立刻便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只要明王府真的前往了粤州,那必然难以逃过林氏的耳目。 果然,只一个时辰不到,沿途布控这条线就有了收获。 “大帅,有消息了!”楚若才疾步走到林华耀身前,面色肃然的将手中握着一份密报递上,同时急声汇报道:“粤州发现了明王府黑衣卫的踪迹!” 林华耀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但此刻神色还是不免微变:“粤州?明王不是中午才下山吗?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到了粤州?” 直接接过楚若才手中的密报赶紧翻看,果然这份情报是直接从粤州传来的。 内容是,在粤州境内春城地区,发现了明王府黑衣卫的踪迹。 楚若才在旁沉声道:“应该不是明王亲自带队的那一批。” 林华耀也已经回过神来,也想到了这一点,神情却不但没有放松,反而眸光阴沉:“明王府另一支人马?能够确定是素音遇袭之后,才出现在粤省吗?” 在南军的地盘上,也是有明王府的人活动的,之前太子东宫宴,明王府遇袭后,明王府除了在京城对林氏报复之外,在粤州,也同样针对南军,制造了一些威慑性的举动。 南军也随即就下令,对这些潜伏在粤州的黑衣卫,展开了追查清缴。 这些事是双方暗地里的博弈,都没摆到台面上来。 如果现在被发现的这些黑衣卫,是之前就在粤州存在的,那还好说,但如果是王妃遇袭之后,这些人才赶到粤州的,那情况就明显不同了。 楚若才明白林帅的意思,自然也很重视这一点,闻言立刻道:“已经查过了,这批黑衣卫是在粤州与湘南交界的春城地区露出踪迹的,根据探查,这批人是在今日清晨时分,从湘南省入境粤东的,并非之前就潜伏在粤州的明王府人马。” 林华耀闻言没出声,眼中却是更阴沉了。 楚若才此时,想了想,又道:“大帅,对于这批人的身份,属下有个猜测。” “说!”林华耀抬头,沉声道。 “明王离京的时候,明王府是全员出动的,可赶到上清山的只有明王一人,陆寻义等人一直都未曾现身!”楚若才道。 “陆寻义?”林华耀闻言,眸光顷刻一闪,神色越发深沉:“你觉得这批人是陆寻义一行?” 楚若才没卖关子,直接道:“是!之前属下只认为是明王因担心小姐,才先行一步,陆寻义等人应该随后才能赶来。可是今日,明王却没有等他们,直接带着所有人下山了。这就说明,陆寻义等人并不会再去上清山,或者说,他们一开始就没准备去上清山。若是如此,他们又去了哪里?如果我们之前推断没错,凶手指向了黄庭府,那么明王盛怒之下,一面赶赴上清山,一面直接派人赶往粤州,直奔黄庭府而去,也并非不可能。” “同样从京城出发,走汉江、再经湘南到粤州,反而比明王经北河到西江的距离要近。这些人正好是从湘南方向过来的,考虑到他们赶路的速度比明王单骑略慢,那么他们到达粤州的时间,就和明王赶到上清山的时间应该相当。如此从时间和距离上推断,这批人正是当初离京那批人的可能性极大。” 林华耀微微眯眼,缓缓点头,道:“如果真是他们,那如今基本可以断定,咱们之前的猜测,果然是没错了。” 楚若才没再多说,事实上如今种种因素加起来考量,已经可以确定,先前的猜测已然应验了。 无需再报侥幸心理,如今需要考虑的只是看大帅要如何应对了。 林华耀沉吟片刻后,道:“明王一行人呢?还没有消息吗?” “暂时还没有查到!”楚若才摇头。 “再探,必须找到明王的行踪,出现在粤州的那只人马,就算是陆寻义带领的,在明王本人没到之前,他们应该也不敢轻易对黄庭府下手。”林华耀摇头道。 “是,不过大帅,事到如今,基本已经可以确定明王府,的确是要冲着黄庭府来了,既然如此,咱们这边是不是该有所准备了?”楚若才点头,却是请示道。 之前他们就已经商议了应对,如果一旦明王府真的是冲黄庭府去了。 那么他们便暂时装作不知,并延缓回粤州的行程,避开与明王府的正面冲突,等明王府动手之后,再出面应对。 可如今,事到临头,林华耀却还是有些犹豫了。 很明显,若按计划来,他选择坐视,南军不插手的情况下,黄庭府绝非明王的对手,措手不及之下,很有可能就此全军覆没。 虽然说,此乃谋定而后动,为了避免更大的损失,可事实上,不管怎么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麾下的势力被打掉,林华耀最终其实还是被人算计了。 让他认这个栽,总还是心有不甘的。 可出面保黄庭府,无疑要和明王府正面对上,明王府出手的理由是黄庭府动了林素音,林素音是他女儿,真要搞的不可收拾了,最终尴尬的还是他。 林华耀沉思许久,最终微微闭眼道:“还是那句话,我们失去了先手,搞不清楚黄庭府究竟是如何被指认成凶手的,这个局中,咱们的位置太过被动,只能一静不如一动。” 这话一出,楚若才心中就有数了,站起身来躬身道:“那属下这就去安排,专列减速,南军全线针对明王府一行,保持静默。” 林华耀没出声,算是默认了。 可就在楚若才刚刚转身,要离去之时,他又忽然睁眼睛,开口:“等等!” 楚若才见状,不免疑惑望向他,却忽然只见林华耀眸中似有杀气一闪,这令楚若才当即心中一禀,连忙低头待命。 然而,林华耀却又一次停顿了,等了好一会,楚若才才听到他的声音响起:“如果明王此行黄庭府,最终没能成功,反而一不小心,被黄庭府给留下了,又会怎样?” “嗯?被留下了?”楚若才闻言,并没有马上反应过来。 可随之林华耀刚才眼中表露的杀气就在他心头一晃,当即忍不住浑身一震,眼露惊骇的抬头看向林华耀。 却只见林华耀眼中的杀气已然收敛了,看似只是随口一问。 然而跟随他多年的楚若才又怎能不知,林帅绝非随意,而是真的在考虑要不要留下明王。 一时间,他真的被林华耀这大胆想法给彻底惊住了,几乎想也没想就道:“大帅,此事万万不可,联合条约才刚刚签署,若咱们在这当口留下明王,那无异于公然毁约。不提国朝与道门的反应,就算是其他几方军阀势力,也绝不会答应。一个不好,必将为我南军带来灭顶之灾。还请大帅务必三思而后行!” 不怪楚若才如此惊骇,实在是林华耀这个想法,太可怕了。 如今的明王已经不是当初的明王了,他身上烙印着道门至尊的名头,是联合抗蛮的一方代表,在联合抗蛮之中,地位与林帅是平起平坐的。 正如京城那位再恨林华耀,也不敢在京城留下他一样。 林华耀又怎敢在南军的地盘上留下明王? 不说各方势力,就连天下万万普通人恐怕都不会答应,南军一旦做了此事,将立刻被天下人所抛弃。 “不是我们要留下明王,而是黄庭府!”林华耀闻言,却仍然道。 很明显,即便后果如此严重,他还是心有所动。 这其实也正常,对林华耀而言,想要除掉明王,这的确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林华耀却反而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明王如果提前和咱们打了招呼,那他出了事,咱们是推脱不了。可他并没和我们打招呼,而是狂妄无比,直接擅闯我南军地盘,我等根本就不知情,又谈何该对他安全做保证?他去打黄庭府,黄庭府又岂会束手就擒而不反抗,结果他出了事,那也是他自找的。就算黄庭府是我麾下势力,我也认,会将黄庭府处置以做交代。” 楚若才心中发苦:“大帅,不管黄庭府能不能留下明王,关键是不能在我们的地盘上留下明王!这就好比当初太子宴后,明王对咱们下手那次一样。如果当时明王府当真得手了,国朝将明王推出来给各方做交代,真的就可以交代过去吗?” 林华耀一听楚若才拿自己做比,显然还是不高兴了。 不满的冷哼一声道:“你这话听起来道理好像一样,可实际上根本就是南辕北辙。别说明王不能和我林某人的分量比,就只说我是光明正大进的京,安全当然要由国朝保证,我在国朝保护下出了事,那自然不管什么理由,是谁干的,都该由国朝负责。但他明王是擅闯我的地盘,他出了事,岂能和当日相提并论?” 第538章 各有担忧 楚若才却并不这么想,他顾不上林华耀的不满,这件事的风险实在太可怕了。 一个不好真可能动摇整个南军的根基,他不能不拼命劝谏,额头冷汗都出来了:“大帅,是属下失言了,明王的分量当然是不能和您比的,他也的确是擅闯我们的地盘。但属下认为,当初国朝不敢让咱们出事,咱们光明正大进京是一个因素。但更多的还是没有人会相信,没有国朝的默许,明王府能够在首府京城成功对咱们下手。” “所以,一旦咱们出了事,不管国朝给出什么交代,都平息不了事态。因为各方不会再信任国朝,只会立马成为惊弓之鸟,人人自危,天下也将随之生乱。” “同样,如果明王在咱们的地盘上出了事,也没有人会认为一个黄庭府能够是明王的对手,不管咱们给出什么交代,最终所有人都会认为咱们脱不开关系。首当其冲,不会罢休的必然是道门,我们敢杀明王,自然也敢杀那几位真人,他们岂能无动于衷?” “再说国朝定武帝,他对咱们恨之入骨,迫于形势不得不容忍咱们的存在,一旦有了借口,岂能不对咱们穷追猛打。就是其他几方军阀,恐怕也会对咱们另存想法了,毕竟联合抗蛮,是对他们利益相关的事。好不容易达成的局面,他们不会容许有人随意破坏,威胁到目前局面。” 说到最后,楚若才深吸一口气,声音沉重到了极点:“大帅,虽然明王是我南军之大患,但要除他,今后也还有的是机会。此人虽武功强悍,谋略亦不可小觑,但其狂妄自傲的性子,却终将为其带来死劫。还请大帅万万三思,便且容他暂时癫狂,切莫因一时之急,毁了这来之不易的大好局面。” 林华耀听完楚若才这番话,脸色终究还是忍不住变了几变,终究还是放弃了这大胆的想法。 不得不说,明王一路铁血干戈,为谋道门几下心血,终究是值得的。 至少有了道门至尊的名头之后,如今天下,想要他死的人很多,但敢光明正大冲他下手的人,却是少之又少了。 不过啊,其实林华耀即便当真要铁了心的对付明王,其实最终也不过是空想一场罢了。 楚若才和林华耀都认为明王过于狂妄自傲,但实际上,明王如果当真如他们所以为,又如何能活到今天。 ……………… …… 西江省地处大夏东南,其北上为京城。 南下则是林氏所掌控的闽粤,而继续向东,则是竟苏北、苏南而至明珠海岸了。 说起来,当初上清山之所以会成为反对道门参战最积极的势力,其实与上清山所在的西江省,与战区的距离太近是有很大关系的。 旗蛮侵占了明珠之后,直接借明珠为桥头堡,兵马开始向内陆铺开。 如果苏北苏南一旦最终陷落,那西江省便迟早会成为旗蛮下一个目标。 届时上清山也必将成为道门三山之中,最先面临战争的山门。 也正是因切身之急,所以上清山才会积极主张道门不参战,为此更是不惜派人赶赴明珠,借天下论道的名头,与旗蛮行谈判之举。 这天下事,也当真是一饮一啄,自有天定。 正是由于那一次上清山派人赶赴明珠,才由之引得在明珠潜伏数年的墨白就此出山,踏入了这乱世风云…… 苏南战区,一座还未被战争侵袭的城池。 正被众多势力所关注的墨白,此刻却正在一户民居之内,与林素音相对而坐。 林素音一只皓腕,静静放在脉诊之上,墨白则微闭着眼睛,正在替她拿脉。 外面的世界因为他们两个,正热闹的很,却没想到作为当事人的他们,看起来却是宁静安然。 当然,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是不是真的安然,那也……不好说。 “好了吧!”先开口的是林素音,她眸光微垂,盯着自己的手腕,声音清脆,但吐出来的三个字,却是不免让对面坐着的人有些尴尬。 当然,表面上看来,墨白是不尴尬的,也似乎并没觉得自己拿脉的时间,有些过长了,只是淡淡点了点头,轻声道:“马上就好!” 林素音明眸瞥他一眼,嘴角微微动了动,还是没说什么。 又过了一会,墨白才缓缓睁眼,收回手,看向林素音,道:“还好,只是一路奔波,有些辛苦,等安顿下来了,好好休养几日就无碍了。” “嗯!”林素音收回手,没有多说。 直到今日,两人之间其实还是有些不太自然。 墨白想了想,还是开口道:“这次因为我的原因,让你受了些苦,我应该向你道歉。” 说完,等了一会,没见林素音有什么反应,墨白顿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其实之前听阿九说过他们来了上清山的一些事后,他是有些诧异的。 按照他印象中的林素音,绝非阿九口中这般,不但亲眼看着梅云清死在面前,还会主动配合他演这场戏。 他之前确实没想到,林素音在这段日子,居然有如此大的转变。 只是此刻,看她还是和从前一样,对自己兴致寥寥的模样,便又觉得有些无趣了。 “这次事出紧急,不得已之下,才会把你牵涉进来,你放心,今后不会了……”墨白又轻声道。 这一次,林素音抬头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却还是只点了点头,就垂下了眼眸。 墨白见状,便站起身来:“一路上你也累了,休息一会吧!” “等等!”林素音见他要走,却是忽然开口了。 墨白便又坐了下来,等她继续。 林素音似乎犹豫了一下,又似乎有些话难以开口。 “有什么话,你尽管说便是!”墨白见状,轻声道。 林素音这才抬起眼眸和墨白对视,轻声开口:“我想求你一件事。” “你说!”墨白其实并不喜欢求这个字,但也不想多说。 “上清山已经名存实亡了,你今后能不能不要再对付梅家人,让梅家保留香火!”林素音缓缓开口道。 墨白想不到林素音要说的竟是这件事,他之前倒是已经听阿九说过了,顿时不免皱眉道:“我听说,这话是梅云清对你说的,而目的其实并非真的是为了求你帮忙,而是为了让你放下戒心,吃下她准备的那些毒点心,才特意说来麻痹你的。” 林素音听完墨白的话,明显脸色白了一下,但却还是坚持道:“这是我的事,你不用管,希望你能看在我这次尽心配合你的份上,答应我的请求。” 本来墨白心情还是不错的,可随着林素音这话一出口,他顿时便心中莫名一怒。 不过终究是没有发作,但却也无心再陪她聊下去了,站起身来,转过身说了句:“我答应你,只要梅氏将来不行叛国之举,不做人神共愤之事,我便不断其香火,但这仅限于梅氏,不代表如今还存在的上清山。” 说罢,转身出了门。 他身后,林素音慢慢抬头,静静看着那扇重新关起来的门,她如何感觉不到墨白语气忽然的冷淡。 但她只是咬了咬唇,什么也说不出来。 …… “六……”宁儿看着墨白出门,正准备上前招呼,但一见他黑着的脸,又不禁有些害怕,头一低,就从他身边溜过,直接进了房间。 “才刚放出去一段时间,就如此没规矩了吗?”墨白看她这模样,顿时叱责一句,然而迎接他的是关门声。 阿九也在走廊门口候着,听到墨白的声音,连忙过来:“六爷,怎么了?” 墨白摆摆手,直接转身出了走廊。 阿九有些摸不着头脑,正要跟上,却见身后门被打开,宁儿小心翼翼的朝着走廊看了看,才对着阿九招招手。 阿九不明就里,一脸纳闷,却还是凑近她问道:“出什么事了?” “我跟你说,六爷刚才脸色难看的很,肯定是在王妃这里受了气,这时候你最好离他远点,免得受了牵累!”宁儿说完,便一脸只能帮你到这儿的表情,直接关上了门。 阿九看着关上的房门,顿时摇头,一阵无语。 自然不可能当真听宁儿的,转过身就朝着墨白追了过去,不一会,就见墨白站在院中,快走几步来到他身边,却还是受了宁儿的影响,不免看了看墨白脸色。 只见果然是如宁儿所言,有些不好,莫非当真受了王妃的气…… 刚想到这里,却连忙收摄心神,开口道:“六爷,有消息了!” “说!”墨白顿时神色一正,看向阿九。 “昨天那五个宗师从上清山下山之后,各自沿着我们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后来直到傍晚时分,他们再次汇合,就直接一路朝着粤州方向去了。”阿九面色严肃,沉声汇报到。 此刻,阿九口中所说的五个宗师,实际上就是那在墨白等人下山之后的次日清晨,忽然赶至上清山,又很快离去的几人。 这几人的出现,第一时间就汇报到了墨白这里。 墨白之所以如此重视这几个人,是因为这几人的身份,他们是隶属于国朝的宗师。 接到这个消息,墨白心里当时就是一惊,不过却还难以分清,这几人追他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是因王妃遇袭一事,一路跟着他从京城来的。 还是定武帝的身体已经出了问题,这才紧急派人来追他。 第539章 也打黄庭府 墨白如今的确是有几分惊弓之鸟的意思,也确实是大意不得。 如今他虽然是顺利离开了京城,可是光离开京城没用,只要还在国朝视线内,定武帝随时都能将他再召回去。 所以他必须尽快脱离国朝视线掌控,而且还不能无缘无故的消失。 否则定武帝一旦察觉自己的情况,急着要找他的时候,却发现他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怎么可能不生疑心? 别说定武帝,是个人都要怀疑他在陛下病重的时候,突然躲起来的动机。 如此一来,反而成了不打自招,畏罪潜逃的证据。 所以,他在离开上清山之前,故意向玉清透露,自己是要亲自去粤州走一趟,寻黄庭府为报仇雪恨。 如此一来,他消失的也算合情合理了。 实际上,下了上清山之后,墨白就立刻将手下黑衣卫化整为零,让他们从各个方向迂回,继续赶往粤州。 他本人却并没有真的去粤州,而是直接改道,往明珠而去。 之所以要去明珠,是必须防着,定武帝在生死攸关之际,找不到他的情况下,会直接公然通令全国,让他即刻回京。 当然,按照定武帝的性子,这么做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毕竟如此一来,他的病就瞒不住人了。 可哪怕只有一点点可能,墨白也不得不妨,为了以防万一,他只能去明珠,也只有在明珠,即便定武帝相召,他也可以“被旗蛮困在明珠,一时间赶不回来”。 至于他为何突然要去明珠,倒也不难解释,之前曾为离京做过的打算,此时倒也刚好用得上。 一切都是早有计划,可却还是慢了一步,接到国朝派人来追他的消息后,他顿时不敢轻举妄动,暂时在苏南驻足,深怕继续赶路,会一不小心露出痕迹来,被国朝侦查到。 阿九见墨白眉峰紧缩,知道他压力很大,想了一会,开口道:“六爷,会不会这几人真的只是国朝派来查探王妃一事的。” 墨白闻言,却是想也没想,就直接摇头道:“不,如果说只是来查王妃遇袭一事,那他们在上清山,就应该先探寻王妃遇袭的始末。而不是只关心咱们的行踪,之后更是马不停蹄的四处寻找咱们,这很明显是冲着我来的。” 阿九闻言,又道:“如果陛下身体真的生变,那应该找我们找的很急才是,他们与其在我们离开一天之后,再赶到上清山去查探我们行踪。何不直接找曾与您会过面的玉清真人问?而且,这些人兜兜转转,浪费了大半天的时间,一直到傍晚,才朝着粤州追去,这很是奇怪。” 墨白抬眸看他一眼,这一次却是点头,认可他的话。 紧接着又摇摇头,显然是也没想通这件事,眸光种闪过思索,半晌后,他才再一次开口道:“有一种可能,是我们低估了陛下的气概。” “嗯?”阿九一愣,显然不懂其意。 墨白站起身来,脸上却闪过一缕复杂之色:“陛下的情况,实在已非人力可逆天,他一旦坚持不住了,真人恐怕也就只能告诉他已经命不久矣的实情。如果他知情后,并没有失控,反而很理智的接受了生死有命。那么他或许本就不多的精力,将会用在安排后事上。” 阿九听墨白这么说之后,沉默了许久。 最终却微微摇头,声音很轻:“蝼蚁尚且偷生,陛下雄心壮志未泯,更是毫无心理准备之下,骤闻此噩耗,当真的会如此甘心,如此平静吗?” 阿九亦多年行医,不少见人面临生死大恐怖时,各种情状,深知生死之间,难舍,难甘! “毫无心理准备……”墨白没有回答阿九的问题,随着阿九这句话,他忽然心中五味杂陈。 抬头望向北方,他脑海之中,定武帝那张从没对他笑过的脸,这一刻,竟是从未有过的清晰。 墨白心中忽然悸动了一下,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阿九,你还记得当年的张丹师吗?” “张丹师?”阿九一怔,随之才慢慢反应过来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人:“殿下说的是,当年在明王府的那位有术无德……” “没错,就是他!”墨白点点头,眸光逐渐低垂,声音也低沉下去:“当年我曾说他有术无德,可如今看来,我和他又有何不同?” 此话一出,阿九脸色瞬间大变,当即便是单膝跪地,双手抱歉,急声道:“殿下怎可如此自污?那张丹师当年,明知殿下还有救,却因为之前误诊,怕担了责任,故意在陛下面前不说实情。此已非见死不救,而是亲手杀人。殿下说他有术无德,可谓正当名分。” 墨白听完,微微闭眼:“我又何尝不是顾及自己安危,如果在最初时,我就能介入陛下病情的话,未必就没有希望了,可从始至终,我都不曾告诉陛下,他的病很重,不曾试过说服他接受治疗……” 阿九闻言,当即反驳道:“殿下怎能如此想?从您回京开始,与陛下的关系就一直紧张,陛下的病从来都不是您不愿治,而是陛下从来都不曾给过机会。您虽然始终未曾在陛下面前明言,却并非您不想说,不愿说,而是局势逼的您不能说。而且即便您说了,陛下就能信吗?以陛下对您的猜忌,又能让您放手治吗?” 墨白睁眼,刚才那一瞬间,他确实心中一股愧意忽然升腾。 或许不是突然,而是一直埋在他心中,只是被刻意忽略罢了。 直到如今,定武帝真的要到生死之劫的时候了,墨白也就不得不面对自己了。 “起来吧!”墨白冲阿九抬手。 阿九却不起来,反而磕头在地:“殿下,您切不可罪责到自己身上,阿九恳请您为大局想,为明王府,为王妃和还未出世的小王爷想,决不可动重回京城之念。” “起来!”墨白再次冲着阿九,手臂虚抬一下。 顿时就见阿九整个人直接身不由己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墨白不再管他,重新坐下道:“你放心,我没有回京的意思,只是突然心有所感罢了。” 阿九闻言,这才长舒一口气,却还是有些不放心,道:“殿下,如今有太多人的命在您身上维系,其他人不说,单只宫里一旦大变,还在宫里的皇后娘娘就只剩下您做依靠了,如果您一旦出了什么差错,将来娘娘又该如何是好?” 阿九显然是了解墨白的,很清楚在他心中,哪些人的分量最重。 果然这话一说,墨白神情就微微动了动,随之一挥手:“我说过,没有回京的意思。” “是!”阿九这才不再多言。 “不说这些了,道门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墨白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 提起这个,阿九顿时醒过神来,差点把正事给忘了,连忙汇报道“有,杜先生那边刚刚传来消息,二山四门密令旗下各山门抽调精锐待命。” “哦?”墨白闻言,倒是神色微动,又问道:“有交代集结精锐的原因吗?” “有,说是因联合条约落定,道门要为接下来的大战做准备!”阿九点头道。 墨白闻言,却是脸上终于浮现了一抹笑意,轻声道:果然,这一次,他们是要动真格的了。” 阿九眸光微闪,他自然是知道内幕的,随即道:“看情况,应该是这样,二山四门此番动静很大,还故意隐瞒真实目的,防止走露消息。看来这一次确实是下定了决心,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你错了,他们不仅仅只是给我们交代。”墨白摇头,轻声道:“看似是我们逼他们动手的,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他们之所以这次这么听话,主要还是这次动手符合他们的利益。” 说到这里,墨白脸上笑容收敛,沉声道:“首先,这一次王妃遇袭,他们也确实是被打懵了,毕竟他们绝对不曾想到,真有人敢无视他们的威严,这一次王妃遇袭,着实是打了他们的脸。就算咱们不说,他们也必须要杀鸡儆猴,出手立威。” “其次,杜鹃下道门之后,利用黄庭府做突破口,先从原上清山势力下手,效果是很不错的。二山四门对此,心里其实防范的很,深怕杜鹃会将手伸到他们身上去。这次动手展示力量,既是安他们自己人的心,也是给咱们一个震慑。” “原来如此!”阿九表示受教,随之又问道:“殿下觉得他们会冲谁先下手?” “还能有谁?”墨白目光看向南方。 “黄庭府?”阿九心中一动,顿时诧异道:“我们已经说了要去打黄庭府,他们难道还会插手?” “当然会插手,毕竟除了黄庭府,他们也没别人可打。上清山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不会和上清山死拼,林氏也不会放任他们打上清山。若打其他山门,同样会有来自林氏的压力,也就黄庭府最合适,反正咱们明王府要打,不管出什么问题,有我们明王府扛在前面。风险最小,利益最大。不打黄庭府,他们还能去打谁?”墨白不禁又一次将目光放在了南方:“我那岳父这一次怕是心情不会太好。” 第540章 行动 林华耀的心情好不好,阿九不知道,他也不关心。 甚至道门那边打不打黄庭府,在他看来,也不是什么急事。 目前最重要的,还是他们自己下一步该怎么走? 是就在苏南潜伏下来,还是继续赶往明珠。 “六爷,按照计划,铁大哥那边今晚就动手,咱们是走是留,必须尽快做决断了。”阿九恭声请示道。 墨白点点头,确实时间不多了。 他从上清山离开的理由,是要去粤州找黄庭府报仇,从西江省到粤州约摸有千二百里地。 如果快马加鞭的话,两日即到,就算暗中前行,慢上一些,三天时间也足够了。 如果再慢,那就不合理了,毕竟以他表现出来的盛怒,和一贯的铁血作风,报仇必然是迫不及待的。 如此算来,就算加上他在粤州稍作休整,和赶到黄庭府的时间,他离开上清山后,总共可以合理的消失的时间大概是四天左右。 四天后,如果不出意外,他就应该已经现身在黄庭府了。 而这时候,道门和国朝追他的人,也应该都赶到了。 道门那边还好,他不现身,道门也不敢说什么。 但国朝这边就不同了,他们一定会立刻找到黑衣卫,抬出陛下,来逼问他的行踪。 这时候,明王府必须就明王去向,给国朝一个合理的说法。 铁雄就是墨白准备好的说法,按照计划,明王府会在今晚凌晨时分,一处重要据点遭到旗蛮袭击,铁雄重伤。 因为这个重大意外,墨白才不得不中断了前往粤州的打算,直接火速赶往明珠。 这理由是可以的,但有一个问题,明王府必须注意。 那就是当国朝知道明王要去明珠的时候,墨白就必须已经身在明珠了。 还是那句话,必须要防着国朝万一真急了,实在找不到他的情况下,会直接通令全国,让他返京。 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明王府必须在时间上卡准,务必确保国朝得到消息的时候,相信他人已经到了明珠。 如今,距离墨白离开上清山已经一天了,也就只剩下三天时间。 从上清山到明珠的距离,比到粤州的距离,要近二百里。 墨白全力赶路的话,大概得一天半时间。 看上去时间还很充裕,但实际上,他得到铁雄消息的时候,应该是已经朝着粤州方向走了一天多了。 这段路不能不计,虽说无需原路折返,却也还是得多走大半天,他从得到消息,再赶往明珠,按道理来说,应该得两天时间才对。 如此一算,便很清楚了,铁雄那边在今晚出事的话,那么时间已经很紧张了。 再晚,墨白就根本不可能在国朝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身在明珠。 其实,原本计划,铁雄那边昨晚就出事的,可上清山突然传来国朝来追的消息后,墨白一时间就不敢轻举妄动了,只得令那边暂缓。 毕竟他没法判断,国朝会用多大力度再找他,贸然继续赶路,实在不保险。 沉吟半晌,最后墨白还是做了决定:“明珠那边就按计划执行吧,接下来你们就留在这里,我一个人过去。” “要不,还是我和您一起……”阿九一听,面色微变,他是清楚内幕的。 明王此去明珠,不是没有危险的。 铁雄那边虽说一场戏,但却是假戏真做,是真刀真枪和旗蛮拼的。 “不用了,王妃身边有你在,我才能放心。”墨白知道他的担忧,却摆摆手。 “是!”阿九没办法,只能领命。 “我走以后,黄庭府那边的事,交由陆寻义全权做主,告诉他,黑衣卫一到齐,就直接动手,不要管南军那边有什么动静,也不要担心道门那边会不会动手,不管到时什么情形,他只要记住一条,必须让所有人感觉到,明王府血债血偿的决心。”墨白沉声交代道。 阿九闻言,心知六爷还是担心露出破绽,惹人怀疑,连忙道:“是,阿九记下了。” “给陆寻义那边传达上面那条命令之后,你这边就不要再与外界有任何联系了。”墨白眸光凝重,紧盯阿九。 “二先生那边也直接断了?”阿九问道。 “断了。”墨白很干脆。 …………………… …… 夜幕降临,一身黑衣打扮的墨白,缓步来到林素音房门前,敲了敲门。 里面稍微顿了顿,才传来林素音的声音:“有事吗?” 没让进去,墨白也没进去,就站在门口,想了想道:“来和你说一声,我要离开几日。” 等了一会,屋里没再有声音,墨白转身出了门廊。 回到院中,阿九和宁儿站在一边等他。 见他过来,阿九双手递过佩剑:“六爷,一路小心!” 墨白接过,只点了点头,宁儿抱着包袱上前来,眼圈微微发红:“六爷,带我一起回去吧……” 墨白接过包袱,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听话。” 说罢,对着阿九点了点头,又转头看了后院一眼,随即身形一个腾空,便出现在院墙之上,再一个闪烁,便消失在了长空之中。 “青青怎么没出来送六爷?你没告诉她吗?”阿九朝着他离开的方向注视了一会,转头望向宁儿,轻声问道。 宁儿闻言,顿时踮脚,附到阿九耳边,小声道:“告诉你一个秘密,青青姐以前在明珠有一个情郎!” “什么情郎?”阿九被搞的一愣。 “你小点声,别让人听到了。”宁儿连忙一拉他胳膊,眼睛四处打量。 阿九无语。 宁儿四处瞄了一阵,这才接着道:“刚才,她去找六爷,想让六爷带她一起回去,六爷不肯答应。她又拿出一封信让六爷帮她带给一个人,就是她以前的情郎,六爷还是不肯,她就生气了,问六爷凭什么拆散他们。” 阿九听完,眉头顿时微微一皱。 他还真没听说过这事,不过他知道,青青刚被六爷找回来的时候,的确和六爷之间不亲近。 想到这里,他又看了一眼宁儿:“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她去找六爷的时候,我就在六爷屋里收拾包袱,听到的!”宁儿小声道。 “你可别说出去啊!”宁儿说完,还小心交代一声。 “我向谁说去?”阿九摇头。 宁儿一想也是,便挥挥手:“我回去了!” “等等!”阿九笑了笑,却又忽然想到了什么,眼中闪动一下,拉住宁儿,小声道:“这几天,帮我看着她点。” “嗯?”宁儿看向阿九。 “这里离明珠近,我怕她会乱来,咱们现在在这里人手不多,小心点好。”阿九交代道。 “知道了!”宁儿点了点头,其实她很懂事。 ……………… …… 距离墨白离开明珠,转眼便已经快一年时间了。 这夜幕下的明珠,相比当初,似乎有了一些变化。 当时,明珠的夜,寂静而凄凉。 而如今,若从天空俯视,虽然还是有很多地方,依旧残留着被炮火摧残的痕迹,但也见得不少地方,一片红灯绿画。 看得出,旗蛮在这里的经营是越发稳固了。 也确实,自从旗蛮驻珠最高行政机构,山卫所的主官换成了强硬派的金在成之后,相比之前,明珠确实稳定了许多。 金在成与前任主官韩在寇最大的区别是,对于所有敢于对他们产生威胁的存在,他就一个主张,镇压。 反抗的,发现一个,镇压一个! 所以这看似稳定的背后,实际上却不知埋葬了多少人命。 然而,在金在成的铁血镇压之下,明珠真的就臣服在他的统治下了吗? 已经上任一年的金在成,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明珠省表面上确实稳定了许多,但实际上暗地里的硝烟却是每况欲烈。 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他是镇压了许多人,维持了表面的稳定。 但同时,为此付出的代价也同样大到惊人,暗地里隐藏着的敌人,对于他的血腥镇压,不但没有屈服,反而是一次比一次反抗的更加剧烈。 尤其是各种针对他们重要人员的暗杀,从来就没有一日停止过。 为此,他已经不止一次被国内责难,甚至陛下都曾亲自过问。 这让金在成觉得耻辱,他很清楚,自己的敌人来自哪里。 有大夏官方的,自从大夏确定了抵抗政策之后,明珠省内大夏的情报机构和行动机构,人员明显日益增多,活动越发活跃。 其次则是那些军阀的人,也同样在不断向明珠省进军,虽然还不见他们有什么大动作,但必将成为将来的莫大威胁。 再其次,也就是金在成最为痛恨的明王府了,在金在成心里,明王府已成为他遇之必杀的对象。 因为造成他屡次被国内责难的罪魁祸首,就是明王府。 在明珠,明王府不是暗地里反抗势力里面最强的,但却绝对是最活跃的,近乎九成的暗杀事件,都是出于他们手下,在近一年时间里,他与明王府交手已经不知多少回合,却就是始终不能彻底消灭他们。 不过,金在成觉得,今晚或许能够一解心头之恨了。 已是凌晨,办公室里却是满座。 金在成站起身来,对着一群同样站起身来待命的属下,眼中杀意一闪,声音冰冷道:“行动!” 第541章 突袭 凌晨时分。 位于明珠省西区的海东路,早已如平日一般灯熄火灭,一片寂静。 街道上,除了偶尔能够听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几声犬吠之外,就再无其他动静了。 却是忽然,街道两头突然有亮光一闪,隐约间竟是不知何时多了无数手持长枪,身穿军服的兵士出现在了街道两头。 这些兵士动作很轻,猫着腰快速行进,很快就将街道两头堵了个严严实实。 “咔擦!” 只听一声脆响传来,这些兵士手中的长枪已经举起,对向了空无一人的街道。 紧接着,从他们身后,又忽然闪出二十六七道皆是黑衣打扮的人影。 这些人没有穿军服,气势也与身后兵士完全不同。 尤其是站在最前方的那四个人,看起来都已经年纪不轻,其中站在最中间的那个,更是已然胡须染白。 这四人,略微观察了一下四周,随之眸光在黑暗中对视了一眼,互相轻轻一点头,便各自一闪身,就已消失当场。 观他们速度,绝对乃是已经登堂入室的师者无疑。 见他们身形率先消失,还在原地的黑衣人中,忽然有一人出声:“带过来!” 顿时便只见两名兵士压着一名面露惊恐,被封住嘴的中年人走上前来。 “该怎么做,不用我再说一次吧?”开口的黑衣人,眼神凌厉的盯着这中年人,低声威吓道。 中年男子顿时忙不迭的点头。 黑衣人又眼神凶狠的盯了他一眼,确认这人不敢玩花样之后,这才一挥手,直接朝着街道中央快速奔去。 他身边那些人,也立刻带着这中年人,也紧随其后。 这些人速度不如方才那四位,但也绝对非普通人可比,只旦夕间,他们几次腾挪闪烁,就已经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数十米开外的一间店铺旁。 看得出,这些人也绝对都是武道中人。 二十来人,分别站在一间店铺的门口两边。 这间店铺上方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三个大字“百草堂”。 这应该是一间药铺,牌匾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应该还是一间多年老店。 这些黑衣人屏气凝神,仔细听了一下店铺内的动静,没有任何异响传出。 站在门边的那名黑衣人,朝着身后微微一扬手。 顿时其身后,两名黑衣人挟持着那名中年人来到药铺门口。 此时那中年人嘴上的脚步已经被取下了,却是额头不住冒着冷汗,身体微微发抖的朝着两边看了一眼。 只见两边挟持他的黑衣人,眼神严厉的盯着他,并且示意他敲门。 中年人用手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抬手敲响了百草堂的门。 “咚咚!” 敲了两声,门内并没有动静,中年人惶恐的看向旁边黑衣人。 黑衣人顿时示意他继续。 “咚咚!” “咚咚咚……” 又是连续几声之后,屋内终于传来了动静,似乎有脚步声从内间朝门口走来,却没有开门,而是从里面问道:“这么晚了,谁啊?” 这声音一穿出来,顿时所有黑衣人均是眼神一变,气息一禀。 那两名挟持着中年人的黑衣人,手中顶住中年人腰间的短刃轻轻朝着中年人一顶,示意他开口。 中年人只觉得自己心跳如雷,但感受到腰间的冰凉,却不得不强打精神振作,声音却还是不免有些颤抖:“是老林吧?我是隔壁老许。方才夫人起夜不小心跌了一跤,划破了脚,家里金疮药用完了,你快给我拿点。” 虽然声音有点颤抖,但这番话,他已经练习了太多遍,此刻倒也顺畅说出来了。 药铺里的人没听出异常来,听完老许的话,似乎也跟着着急起来:“哟,是许掌柜啊,这大半夜的,夫人怎么就跌了?不严重吧?” 说着,里面灯光就亮了起来,脚步声就朝着门口近了,显然是要过来开门。 一见如此,挟持着老许的两名黑衣人,顿时用眼神严厉警告了他一下,便立刻闪身到了一边隐藏。 这种店铺,是一块块木板拼合成的门,很快便见里面卸下一块门板,露出了一张与老许年龄相仿的脸。 老许见门真开了,紧张之下,额头上的汗越发多了,老林显然误会了,以为他是着急,一边开门,一边还安慰道:“莫急,我们百草堂的金疮药那是特效,拿回去一抹,管保没事。” 老许浑身僵硬的笑了笑,再说不出话来。 眼看着老林接连拆下了三块门板,已经够一人走进去了,老林便不再继续拆卸,而是直接转身道:“许掌柜,你先进来,我这就去给你拿药。” 说罢,就让出门口,直接转身朝里面走去,老许站在门口正在犹豫是不是要进去的时候,却是忽然之间嘴就被捂住了。 正自惊慌时,便见一道黑影直接闪进屋内,顷刻间就将老林制住了,随之就被捂住嘴,被带出了门外,整个动作很快,也几乎没有发出异常的声音。 老林显然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被人捂住嘴,眼睛里仍然带着茫然的望向他们,最后目光慢慢聚焦,看向老许。 老许同样被捂着嘴,两人眼神只对视了一瞬,就同时被拉到了一边,分别被一个黑衣人带着,快速朝着街角退去。 而药铺这边,其他的黑衣人却是全部快速闪身入内。 于此同时,先前消失的那四位疑似宗师境的人,也忽然再次现身,没有停顿,直接进了药铺。 这一切说来迟,其实快,并且都没发出什么异响,这间药铺就已经被这伙人给占领了。 他们没有立刻审问老林,而是依然保持安静的直扑药铺后院。 “谁?” 虽然他们动作已经做到最快,并且尽量隐蔽,但这一次还是没能再如先前那般顺利。 几乎在刚刚跨入内院的一瞬间,就只听院中忽然一声急喝响起。 众黑衣人闻声,却是不惊反喜,一间药铺,不但布置了警哨,还能有这么高的警觉,就已经说明这里绝不可能是一间普通药铺。 他们这一趟是来对了。 “拿下!”既然已经被发现,他们也不再隐藏,也不知是谁下令,顿时几名黑衣人立刻朝着声响传来处扑去。 而其他人则是继续直扑内院的几个房间。 药铺格局,他们显然已经提前知道,众人分工明确,数人一间。 却不等他们扑进房间门口,就只见三间房中,忽然房门炸开,各有数道同样身着黑衣的身影,竟是不退反进,直接朝着他们对冲过来。 双方都没有任何多余的话,也根本没有说话的时间,直接就杀向了对方。 几乎只是一刹那,这间小院内,便由静转动,杀气直冲苍穹。 黑衣卫的人数明显不及对方,从三个房间内冲出来的,不过六人,再加上两名本就在院中的暗哨,也只有八个人。 而旗蛮这边的黑衣人,却是足有二十余人,两个打一个都还有富余。 不过这些黑衣卫也明显不一般,居然与旗蛮这边一样,全部都是修武道之人,这些人被突然袭击,居然没有丝毫惊慌,反而各个浑身血气喷涌,刀光连闪,凌厉非常。 以一敌二,只一个照面,他们不但没有落于下风,反而是旗蛮这边有身影爆退,血光喷射,接连传来几声惨叫。 旗蛮这边这些武道修士,明显没想到黑衣卫会如此凶悍,但他们知道身后有宗师压阵,却并没有被打落士气。 事实上,的确有两名宗师跟着他们进来了,却是没有管这些黑衣卫,一进内院,他们立刻就锁定了中间的那间房。 只有那间房中此刻透发的气息,才能让他们感觉到威胁,两人对视一眼,几乎同时,身上玄光极致升腾,身形射向中间房间。 房间中,的确还有人。 而且还是两个人,其中一个身穿道袍,面相四十几许,此刻已经是长剑在手,目光凝重的看着门外。 三十来岁的模样的男子,一身黑衣装扮,脸上有着一道道淡痕,就站在老道身旁。 一看那沉稳刚毅的面容,不是铁雄又是谁,与旁边的老道一样,站在屋内,眸光紧盯门口,面色丝毫不见慌乱。 老道忽然手中长剑玄光爆发,口中喝道:“来了!” 门外的宗师察觉到了他们,他们同样察觉到了门外的宗师冲过来了。 “我来,你带人杀出去。” 铁雄手中并无兵器,但却是忽然脚步在地上重重一踏,青石裂开,他身形已如电光飞腾,直射门外那两道炫目的玄光。 为有沉稳而又不容质疑的声音,回响在刚刚欲迎上的老道耳边。 老道脸色微变,再要说什么已是来不及,只得运起浑身功力,也瞬间追了上去。 “小辈,还不束手就擒?” 却还不等他到,就只听耳边旗蛮宗师那边,一道怒喝传来。 随之便见一股耀目金光自铁雄身上爆发,瞬间与两道旗蛮宗师对拼在了一起。 “轰!”随之便是轰然一声巨响。 澎湃的罡气余波翻腾,房间门口处已是残垣断壁,一片狼藉。 老道冲出房间,目光电扫,随之浑身一震,眼中骇然,只见铁雄稳稳当当站在门外,而那两名旗蛮宗师,此刻却是面露苍白,满脸震惊的望向铁雄。 “束手就擒?就凭你们这两条杂鱼?”铁雄冰冷的声音响起。 “狂妄!”对面两名宗师,顷刻暴怒,手中兵刃再次玄光惊起,更超先前。 两人同时长啸一声,再次出手,直奔铁雄而来。 谁知铁雄竟是没有再硬接,而是一个闪身,陡然消失原地。 “轰!” “轰!” “轰!” 随之接连三声巨响,在院中各个方位响起。 原来铁雄竟没与他们纠缠,直接对那些旗蛮黑衣人下了狠手,顷刻而已,便是三道金光闪过,黑衣人方向三个精锐连惨叫声都没能发出,就直接被击飞,殒命当场。 “贼子尔敢?”两名宗师一击落空,待回头,见得这一幕,只觉愤怒满胸,皆是怒啸。 再追向铁雄,然而又是一击落空。 没追上的代价是,又有一名黑衣人被铁雄一拳打死。 两人心里震惊于铁雄的速度,几乎刹那,两人不追了,而是以牙还牙,也朝着还在院中的黑衣卫杀去。 而且两人没有再聚在一起,而是分别杀向两个方向,刚才是他们追铁雄,现在要让铁雄主动追他们,而且还追不上。 他们的反应无疑是正确的,他们不信铁雄会不顾黑衣卫的性命,继续追杀旗蛮修士。 铁雄当然不会放任,气势等的也就是这一刻。 直接闪身回转,拦截一名宗师。 另外一名宗师,他没管,事实上,这院中明王府这边,从来就不止铁雄一个宗师。 “撤!”早就准备好的老道口中一声清喝,长剑已经弥漫玄光拦下了另外一名宗师。 黑衣卫相比黑衣人要强,他们并没有被宗师战给震撼,听到老道的“撤”,同时奔向内院一口深井。 趁着两名宗师被拦住的一瞬,直接朝着井中就跳了下去。 黑衣人刚才被铁雄杀怕了,一时间竟不敢冲过来拦截,知道与老道交手的宗师一声怒喝,才反应过来拦截。 黑衣卫中,最后两人直接转身迎敌,为其他人争取时间。 但寡不敌众,只是一个照面,两人身上便多处被刀砍剑击,却没有倒下,已然站在井口边,不过恐怕是撑不住下一瞬了。 …… 一切都发生的很快,几乎同一时间,铁雄这边也刚好拦下一名宗师。 这名宗师追人乃是虚招,就是引他来追,待他赶到,直接一剑便直刺铁雄心脏。 原本以为铁雄必然要闪避其剑锋,然而,却只见朝他冲来的铁雄,速度没有丝毫停顿。 他只见到铁雄这一刻,眼中凶光大盛,竟是直接朝着他手中长剑撞了上来。 那宗师见状不由一惊,一时间脑中竟有片刻停顿,他怎么也想不到铁雄居然会不躲不避。 下一刻,他便是面上厉色一闪,长剑更是玄光暴涨,脚步往前狠狠一跃,用尽毕生功力,将长剑刺入了铁雄体内。 事实上,在最后刺入的那一刻,他就察觉到铁雄其实闪避了一下,但这时候再想躲开已经是来不及了。 长剑最终从铁雄左肩处直刺进去,这宗师心中狂喜,这一下,就算要不了铁雄的命,也足以重伤废了他。 到这时候,他也察觉到了铁雄的目的,就是为了近他的身,这时候他是可以选择退的。 但,他没退,不信废了一条胳膊的铁雄,还能瞬间将他怎样。 这瞬息的战机他不想贻误,他只是身形为侧,不让铁雄击打他的心脏要害。 手中已经贯穿铁雄左肩的长剑,就要猛然向上一挥,彻底斩落铁雄半边臂膀。 然而,铁雄的速度要比他快上那么一瞬,被长剑贯穿左肩的铁雄,在他挥剑之前,贴上了他的身体。 还完好的右拳,已经重重击打在了他的左肋下。 “哼!”一股巨力瞬息透过他的身体,让他不由自主的脸色发白,闷哼一声。 不过,他并没有惊慌,反而心中彻底稳了,这一拳他承受住了,下一刻就该铁雄废了。 但他的思维,也永远停在了这一刻。 “轰!轰!轰……” 莫名的,他耳边仿佛接连传来三生巨响,肋下又是三股巨力接连爆发。 浑身微震,握见的手再也抬不起来,眼神一僵,满是惊骇的看向铁雄。 铁雄脸色也有些发白,但目光却冰冷,再不看他一眼,直接爆退,身形再现,已是出现在井口边,千钧一发救下了两名下一刻就将殒命的黑衣卫。 右臂一挥,直接将他们扫下井内。 那些黑衣修士,正欲对两名黑衣卫下杀手,忽见他现身,顿时吓的魂飞魄散。 再想逃却已经来不及了,铁雄身上长剑还没取下,却只用一只手,也只在顷刻就拳毙四五人。 “快退!”余者哪还敢面对他,十来人飞退而去。 铁雄没追他们,直接从袖中甩出一个丹瓶震碎,服下丹丸,苍白的脸色稍稍好转。 就在这时,药铺外的方向,陡然一道雄厚气息直射这边而来,他知道对方守在外面的宗师,过来支援了。 但这时候,铁雄却退不了,他退了,老道怕就走不了了。 目光一转望向了正在和老道拼杀的宗师,眸中再次血气一闪。 厮杀的老道和旗蛮宗师,这时候也都发现了铁雄这边的诡异。 “崔平海,你……”旗蛮宗师还不知道他的同伴已经死了,眼见他不再与铁雄动手,而是站在那里发呆,便是大怒爆喝。 但他话还未完,却见那宗师“嘭”的一声直挺挺的倒地。 未说完的话彻底堵在了嗓子眼,一股寒意陡然遍布全身,让他身躯都不由自主的为之一僵,这时候老道如果抓住机会,绝对能给他一计狠的。 但可惜,老道见这一幕,同样心中大震。 就在这时,铁雄已是整个人都被金光所笼罩,连身形都再难看清了,直接杀向了那宗师。 那宗师心神一颤,终于回过神来,几乎想也未想,便直接闪退。 即便他明知身后已来援兵,这时候也再生不起任何勇气面对铁雄。 但他哪里能有铁雄快,而且老道也不可能放任他退,只一剑横空,断他退路。 前后夹击,那宗师肝胆剧烈,没有办法,只得心一横,兵刃直封老道长剑,右掌抬起直朝金光劈去。 原本他是拼着受伤,也要借铁雄一拳之力退去。 然而,他与他的同伴一样,低估了铁雄的狠劲,更低估了拳劲。 几乎如出一则,铁雄没有对这一掌,而是身形一侧,直接任凭他掌力劈在本就已经受伤的左肩靠下,这位置几乎只差一寸就是心脏。 “噗!” “嘭!” 铁雄吐血的声音和那宗师受拳击的闷响几乎同时响起。 下一刻两道身影同时横飞,老道直接腾身而起,飞起一剑,直接将这横飞的宗师心脏刺穿。 “住手!” 几乎同时药铺外一道雷音在这整片区域炸响,伴随着这道厉喝,一道流光直射老道而来。 老道这一刻只觉汗毛倒竖,剑也来不及拔出了,直接弃剑闪身避退。 “噗呲!” 一道轻微声响传出,老道身形一个踉跄,却是紧接着飞身一闪,抓住已经浑身血污,侧身倒地的铁雄,一个纵跃便跳入了井中。 “给本座留下!”须发皆白的身影,如电光惊闪,其速度远非老道和铁雄可比。 老道刚刚跳下井去,这身影就已凌空赶至,一道掌罡直接凌空拍下,顿时地面一震,井口碎石翻飞。 赶来的旗蛮老者身形落地,脸色铁青打量一眼被老道刺穿心脏的宗师,此时那宗师还没死。 但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了,老者只一眼就知道,活不了了,顿时眼中凶光更是骇人,身形一个闪烁,便直奔井中。 “轰!” 然而,下一刻,伴随着一道爆炸声,剧烈的火焰直接将他从井口倒逼了上来。 “哼!”一声闷哼,这身影刹那间已不见先前威势,面目漆黑,须发皆已被烧的焦漆。 再看那井口,已经完全塌陷。 “吼!” 这恐怕已经达致大宗师修为的老者,愤怒之下一声长啸,令得方圆数百米都为之惊骇。 第542章 逃了 海东路上的冲突开始的快,结束的更快。 百草堂内,双方真正交锋的时间并不长,除了周围紧挨的几家邻居被隔壁的喧闹惊醒之外,其他人家并没有被惊动。 一直到最后那老宗师怒声长啸,才终于将动静搞大了。 一时间附近数百米方圆内,顿时人声犬吠嘈杂,慌乱不休。 周围一片很多房屋之内,很快亮起了灯,有胆大的想要开窗,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却不待他们观察,就突然只闻夜空中枪声大作,周围人家立刻陷入一片惊恐,刚刚亮起的灯几乎瞬间熄灭,随之再无声息。 乱世里,似乎连狗都知道凶险,刚刚还叫的欢,枪声一响,立刻就一声不吭了。 “砰!” “砰砰砰……” 站在百草堂内,因铁雄等人逃走,而怒不可遏的老宗师,正招呼还剩下的十来个黑衣人抢挖被炸塌的地道,听到外面枪声大作之后,眸中杀气更盛,一个闪身就追了出去。 正在抢挖地道的黑衣人本来也准备跟着追过去,但忽然只闻老宗师的声音传来:“继续挖!” 仅剩的十来个黑衣人一顿,只得停在了原地。 远方枪声大作,这百草堂内却是安静下来,老宗师一走,十来个黑衣人竟全都没有立刻动手,而是沉默的望着那塌陷的地道。 有人目光忍不住转向,那已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两具宗师尸体,脸色当即就是苍白一片。 “继续挖吧!”终于,沉默中,还是有人语气低沉的开口。 众人闻声,皆不再看那尸体,上前继续挖掘。 只不过,相比刚才,他们的动作无疑没有那么快了。 …… 老宗师速度很快,只眨眼功夫,就赶到了刚才枪声大作的街尾方向。 此刻,布防还在,但人数明显比先前少了许多。 而就在封锁线后面,却有十几具旗国兵士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 老宗师突然出现,有兵士发现,却是第一时间竟没认出他来,直接就朝他举枪喝问:“什么人?” 老宗师冷着脸,挥手就将那兵士击飞,看也不看那兵士,只沉声大喝道:“怎么回事?” 听到他的声音,兵士们这才惊疑不定,认出这个浑身焦黑,连须发都被烤的曲卷的老头,竟是宗师大人。 “大人!”有领头的连忙上来见礼,并汇报道:“敌人诈降,突袭我们之后逃走,雷大人已经去追了。” “诈降?”老宗师微顿,有些反应不过来,铁雄等人通过地道逃走了,他们根本就没抓到人,哪里来的诈降。 却是忽然,老宗师眼神一变,喝问道:“你是说,那个药铺掌柜?” 领头兵将被老宗师的气势镇压的浑身发紧,连声答道:“就是那个掌柜,刚才两位法师将他押来,本来准备行动结束后一起带回去,没想到他趁我们不备,突然发难,杀了我们我们十几个人后逃走。” 老宗师一听,顿时心中一堵。 一趟死了这么多人,甚至还有两个宗师都殒命了,结果这下好了,连唯一一个战利品也没了。 他脸色越发铁青,心中不禁后悔,还是大意了。 抓捕那个掌柜的过程,他全都看在眼中,当时竟没看出破绽。 他脑海中极速闪过当时的每一个细节,最后确定,对方一定是在开门的时候,从他们的诱饵身上看出了破绽。 所以才会有所防备,在他们动手的时候装作反抗不了,麻痹他们。 想到这里,他甚至怀疑,是那个诱饵故意露出了破绽,怒火越发膨胀,眼中杀气凛然的一扫四周,冷声问道:“那个诱饵呢?他也一起逃走了不成?” “没有,那个掌柜原本想救他一起走,结果我们反应迅速,没能让其得逞,将诱饵击毙了。”兵将答道。 其实这兵将没说实话,不是因为他们反应迅速,林掌柜才没能救走老许。 当时林掌柜和老许同时被两名黑衣人压在封锁线后面,老林瞅准机会,当机立断,在两名黑衣卫完全没有料到的情况下突下杀手,非常顺利的就解决了那两人。 正准备趁着旗蛮兵还没来马上发现的当口,一把捂住了老许的嘴,在老许受惊的目光下,示意他跟着自己一起逃。 老许点头答应,然而,当老林放开他,正准备带他逃的时候,却没想到老许突然返回了,连滚带爬的大叫着,朝着旗蛮兵跑过去。 也正是由于老许的这番举动,才导致旗蛮兵快速反应过来。 直接调转枪口,对准林掌柜这边,根本没有犹豫就直接朝着他们这边开了枪,老许当场被击毙。 老林救不了他,只能奋力突围,杀了十几个蛮子兵后,才艰难逃走。 老宗师并没有去追,他们一共来了四个宗师,就是为了防止各种突发情况。 如今已经死了两个,还剩下一个,已经去追了,他也就没必要去了。 一转身,直接再次朝着百草堂而去,目前最关键的还是铁雄那边,他之前就已经发现,铁雄和那老道都受了重伤,现在正是强弩之末,清除他们的大好机会。 交代一声,让兵将立刻封锁周边十里方圆区域,一旦探清地道出口,随时反应,捉拿铁雄等人。 回到百草堂,有他亲自坐镇,黑衣人很快就挖通了地道。 老宗师带着黑衣修士,直接进去追,一下地道不远,就随处可见血迹斑斑,显然最后的爆炸太匆忙了,不止伤到了老宗师,连他们自己也受创极重。 “快追,他们跑不了多远!” 老宗师吩咐一声,便观察着地道上的痕迹,当先疾驰,众黑衣人景随。 然而,很快旗蛮就没有那么乐观了,因为这条地道,布置了不止一个出口。 每个出口都残留着有人出去的痕迹,但同时前方也还有继续前行的痕迹。 旗蛮没办法判断出去的人是不是铁雄,所以遇到洞口,他们不能不管,必须要上去通知兵马封锁这一片,地毯式搜捕。 原本可以直接派一个黑衣修士上去,其他人继续沿着地道追,可是,偏偏每个出口上方,都已经被一块巨石给压住了。 洞口不大,只容一人出入,要从里面移开巨石,非是一般人能够做到。 就连老宗师身边的黑衣法师办不到,最起码也得宗师出手才行。 没办法,老宗师明知这是为了拖延他的脚步,也还是只能亲自出手。 就这般,一路上经过四个路口后,才终于走完了这条约摸五公里长,却七弯八拐的地道。 最终,老宗师脸色阴沉的从最后一个地道口出来,很明显,他此行一无所获。 如今他空有余力,却不知道该向哪儿追,唯一能指望的就是重兵搜捕那边的结果。 ……………… …… “你说什么?”金在成突然一把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狠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须发皆张,眼中怒火仿佛化为实质一般,口中对着电话那头的人大骂道:“怎么会这样?” 一边原本坐在他下首的副官徐明厚见他这模样,当场吓了一跳,也慌忙跟着站了起来。 就看见金在成的脸色随着电话那边的声音,已经越发涨得通红,怒声对着电话吼道:“混蛋,你们简直不配做皇国的军人!如果让铁雄逃了,你也不用回来了!” 说罢,金在成狠狠将电话拍在桌上,随之却又沉默下来,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徐明厚见状,也不知出了什么事,但心知恐怕是行动出了意外,正要小心开口问话。 却突然只见,金在成已深受拿起桌上的茶杯,狠狠砸在地上道:“什么神宗弟子,什么大宗师阁下……” “大帅息怒!”徐明厚脸色巨变,唯恐他真的骂出什么难听的话出来,连忙大声制止道。 金在成确实已经快要愤怒到极致了,但最后的理智还是让他住嘴了,紧闭上眼睛,胸脯剧烈起伏了记下,才缓缓平静下来。 徐明厚去关上门,走回来见他平静了一些,方才小心问道:“大帅,究竟出了什么事?” 金在成发红的眸子望向他,却是半晌都没出声。 这让徐明厚心里越发不安起来,却不敢催促,只能静静等待。 终于金在成还是缓缓开口了,语气低沉:“情报是准确的,铁雄的确在那间药铺里,我们的人冲进去将他们堵了个正着。” 徐明厚闻言,脸色没有任何喜色,他知道之后一定出了意外。 果然,金在成此刻或许是怒极,竟是冷笑起来:“你敢不敢相信,我们出动了四名宗师,二十多名神宗精锐弟子,数百名精锐兵士,在对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袭。他们竟然告诉我,我们有两名宗师殒命,十二名神宗精锐弟子伤亡,多名士兵牺牲……” “什么?”徐明厚听完,也瞬间大惊失色,直接失声道:“怎么会这样?难道这根本是个陷井?” “陷井?”徐明厚震惊了,金在成却反而冷静下来,越发冷笑道:“据说当时,药铺内,共有两名宗师,铁雄就是其中之一,黑衣卫不到十人。” 第543章 百草堂与明王府 说到这里,金在成终于还是无法压抑心中怒火,再次一巴掌拍在桌上,朝徐明厚问道:“你说,这能叫做陷井吗?就算这是陷井,咱们出动这么大的力量,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也总该能有一点收获吧,哪怕只是留下一个黑衣卫都行。可你知道,他们告诉我什么?” 徐明厚听到这里,已是满脸震惊,艰难发声:“难道……” “没错!”金在成直接点头,直直盯着徐明厚:“他们告诉我,铁雄逃了,黑衣卫也逃了,甚至连一个已经落到我们手中的药铺掌柜,也长翅膀飞了,我们在情报准确,精心策划,以强打若的情况下,除了得到损失惨重的结果之外,一点,不,是半点收获都没有。” 徐明厚沉默了,他脑子已经乱了,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如刚才的金在成一样,他唯一的想法是破口大骂。 金在成也低下了头,不再开口,办公室里再无声音。 良久,徐明厚才平静下来,问道:“大帅,大宗师阁下那边是什么说法?现在那边又是什么情况?” “铁雄和另外一名宗师虽然暂时逃了,但据说都已经被重伤,已是危在旦夕。如今已经安排大军在划定的范围内,地毯式搜捕。”金在成缓缓吐出一口气,道。 “铁雄被重伤了?已是危在旦夕?这能够确定吗?”徐明厚眼前一亮。 “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怎么确定?”金在成看向他,说到这里,又面无表情道:“危在旦夕?危在旦夕,还能从他们手上逃了?” “大宗师既然这么说,那咱们再等等,或许会有好消息传来。”徐明厚沉吟道。 金在成却摇头:“据韩将军说,铁雄他们提前布置了很周全的逃跑计划,没有当场抓住,现在等同于大海捞针,恐怕希望并不大。” 徐明厚其实心里也清楚,如果铁雄真这么好抓,就不可能等到今天了。 如此布置周全都没能拿下他,想要大海捞针式的抓他,确实希望不大。 “大帅,既然如此,我们就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了。”徐明厚抬头,沉声道。 金在成闻言,脸色阴晴不定,没有说话。 出了这么大的事,肯定是要有人承担责任的。 徐明厚继续道:“这件事必须马上封锁消息,不止对外,对内也要封锁,否则消息一旦传到前线,让他们知道我们这边的修士,面对大夏道家,差距竟如此之大,必然会人心不稳,闹出莫大事端来。” “哼,我看恰恰相反,就应该让大家都知道,以后最好别太指望他们,否则……”金在成却是冷哼道。 “大帅!”徐明厚摇头道:“自韩在寇死后,国内韩、崔两系,一直不同意您兼任山卫所主官,只是您这边一直做的很好,陛下对您也很满意,才没有答应另派人过来。如今,这次行动失败,造成两名宗师殒命,十几名神宗弟子伤亡,肯定会被韩、崔两系拿来作为把柄攻击的。行动毕竟是您下的决策,怎么也脱不了责。如今与其和神宗那边互推责任,被韩崔两系利用,倒不如于神宗联手度过这次危机。” 金在成沉默着想了想,最终点了点头,徐明厚说的在理,他这山卫所主官的位置只是兼任的,他实则是明珠驻军的主官,只是金氏力挺,再加上陛下信任,他才能够霸占着这个位置。 明珠作为攻占大夏的桥头堡,后勤总基地,是最容易积累功勋的。这个位置很抢手,而对金在成来说,就更为重要了。 他有丰厚的军方资历,如果再加上这次在明珠主政一方,积功甚多的话,那他今后或许真的就可以达到出将入相…… 虽然这次确实恼怒修士那边的不力,但冷静下来,也还是只能忍了。 “这次行动规模很大,伤亡又如此之重,对国内总得有个交代。绝不能说一无所获,只拿可能重创了明王府也不够,还必须能有些看得见的成绩。”徐明厚沉声道。 金在成本身其实是领兵的,政治博弈上并算不上顶尖,徐明厚就是金氏专门派来辅助他的,对于他的建议,金在成会重视,想了想,点点头道:“我这边还有一些情报,原本准备放长线钓大鱼的,如今可以先收网!” “那最好不过,此事不宜再扩大化,不管能否抓到铁雄一众人,天亮之前务必收兵。”徐明厚说着,看金在成脸色阴沉,便又补充道:“这次铁雄不管是不是真的伤重,都肯定会受惊之下藏起来,暂时想找他出来很困难。倒不如由明转暗,我们手中掌握的那枚棋子还在,未必会暴露,说不定很快就能知道铁雄的情况,也许正如大宗师阁下所言,他活不过这次。” ……………… …… 果然,一直到天明时分,最终旗蛮也没能找到铁雄一行人的踪迹,反而是搂草打兔子,将各方势力潜伏在海东路这一片的暗谍,给揪出来了不少。 这一举动,将潜伏在明珠的各方势力给惊的不轻,当下都还以为旗蛮这一次的大动作,是冲着自己这边来的。 无不快速做出反应,斩断已经出事的那条线,以避免被顺藤摸瓜,造成更大的损失。 当旗蛮收兵之后,各方一汇总自己这边的损失后,又顿时有些惊疑不定起来。 旗蛮昨晚的动静那么大,就只是为了抓自己手底下的几个人? 倒不是说损失不大,而是相比旗蛮搞出的动静来说,实在不匹配。 查! 各方势力能在敌后做情报工作的,也都不是吃素的,很快就察觉到这事不太对劲,怀疑旗蛮再玩什么花样。 很快,他们就发现,这次遭受扫荡,被抓的势力,并非是单单哪一方。 国朝、林氏,还有军阀方面,几乎人人有份。 如此一来,大家伙也就放心了一些,最起码这证明旗蛮不是单纯针对自己来的。 随着查探逐渐加深,最终几个各方情报人员,都将目光锁定在了事件源头“百草堂”。 都想要知道,是什么原因让旗蛮策划了这次大行动,或者说是哪家势力又碰到了旗蛮的逆鳞,才让其他人遭了池鱼之殃。 已是傍晚时分。 东城区,“永信”典当铺,已经到了快收档的时候了。 “掌柜的,快帮我瞧瞧,我这块玉能值多少?”一个青年走进典当铺,拿出一块古玉来递给掌柜的。 “哟,这品相还成。”掌柜的是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人,闻言顿时客客气气的接过道。 “这可是我家传的,要不是遇到了点急事,我可不敢来当,您可得瞧好了。”青年说道。 “不知先生是死当还是活当?”掌柜的问道。 “死当怎么说,活当又怎么说?”青年问道。 “死当的话,这个数!”掌柜伸出三根手指。 “三十银币?”青年一看顿时有些犹豫起来。 “先生说笑了,是三块银币!”掌柜的笑吟吟道。 “这可是我家传的古玉,曾有人五块银币我都没卖,东西还我,不当了!”青年脸色一变,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唉,唉,先生别急啊,您也瞧瞧现在这世道,俗话说乱世黄金盛世玉……来,来,您先请进来坐,咱们再商量!”掌柜的不还玉,却是打开了门,追出来将那青年请进去。 这一幕,在典当行里也算是常事了,就算有人注意,也只会摇摇头,不觉得奇怪。 …… 青年跟着进入里间,掌柜的关上门之后,两人之间的称呼立刻就变了。 “怎么样?”掌柜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此刻神色一变,不再是先前那副随和模样,浑身上下多了几分威严。 “大人,已经确定了,几方军阀,还有道门都和百草堂没有关系,目前他们也在派人打探百草堂的来历。唯有明王府却是在事发后,完全不见他们踪影,没有任何活动迹象。所以,现在情报市场上都猜测,百草堂应该和明王府有关。”青年微微行礼,也不啰嗦,直奔主题道。 “明王府?”掌柜的并没有吃惊:“在明珠能够让旗蛮搞出这么大动静的,除了咱们和南军几方之外,也只有明王府了,” “据查,昨夜百草堂内曾经发生过剧烈战斗,有人听到宗师长啸,所以推测,这是一场有宗师境参与的战斗,双方战斗结果如何,目前还未可知。”青年沉声道。 “那就没错了,明珠地面上,有宗师的势力没几家,敢随意和旗蛮打宗师战的,也只有明王府。看来咱们昨晚很有可能是遭了池鱼之殃,旗蛮应该是在打明王府的主意,看样子没能完全得手,明王府有人逃走了,旗蛮昨晚的大扫荡,就是在追捕他们。”掌柜的想了想后,做出猜测。 说到这里,掌柜的点点头道:“好,这事我知道了,接下来吩咐手下人都静默下来,明王府昨夜应该是吃了亏,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对旗蛮展开报复,这段日子肯定不会太平,咱们绝不能再如昨晚那般被牵连进去。” “是!”青年领命,站起身来。 掌柜的又恢复了客客气气的模样,和青年一起出门,为青年的古玉登记了活当。 “我三日后便来赎,东西可得给我保管好了,出了问题,我可不饶你!”青年临走时说道。 “您放心,咱老字号了,做了就是一个信字!”掌柜笑吟吟送客。 在青年走后,掌柜的关了店门,立刻开始将昨晚发生的事梳理,准备向京城做汇报。 与此同时,明珠各条线上的探子,也几乎都是同样的处理。 第544章 朕这一生 京城。 接到明珠消息传来时,已是入夜时分。 自从旗蛮入侵以来,针对旗蛮的情报侦查,就一直是张邦立工作中的重中之重。 这一次也同样如此,情报传来的第一时间,就交到了张邦立手上。 仔细看过之后,张邦立并未太过在意,有关明王府与旗蛮干起来的消息,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生,已经见怪不怪了,故而只是提笔回复道:“知悉,妥善应对!” 回复之后,便又开始翻起从各地传回的其他情报,待一一看完之后,张邦立皱眉沉声问道:“还是没有明王的下落?” “没有,我们沿途布置了大量人手监控,到目前为止,始终不见殿下一行人踪迹。”属下摇头道。 “再增派人手,一定要尽快找到殿下的下落。”张邦立沉声道。 “大人,按时间推断,殿下最迟明日就应该到粤州了,现在继续增派人手布控的意义已经不大了,不如直接在粤州等着殿下。”属下道。 “陛下这次病势甚急,随时都有可能要召明王回来,我们必须提前掌握明王的下落。宁可早一刻,不能晚一分,就按我说的坐,务必尽快找到明王。”张邦立闻言,沉默了一会,最终却还是摇头,直接命令道。 “是!”属下领命。 张邦立没再多说,直接出门,朝着陛下寝宫而去。 经过御书房的时候,他扭头看了一眼,只见里面灯熄火灭,张邦立眼中有忧色一闪而过。 距离御书房不远,就是定武居住的乾元宫。 里面有灯光亮着,张邦立请见之后,不一会,就有内侍来请:“张大人,陛下召您进去。” “陛下身子可曾好了些?”张邦立点点头,跟着内侍,轻声问了句。 “刚刚服了药,这会还好。”内侍低声道了一句,就没再多说,快步在前领路。 “这两天怎么没见刘总管?”张邦立见他答复如此模糊,眉头稍动,又问了句。 “刘总管不慎染了风邪,告假了!”内侍回道。 张邦立点点头,没再多问。 走进定武寝宫,张邦立立刻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微微抬头朝着龙床方向看去,就见定武穿着单衣,并没起床,就半躺在床上,微闭着眼睛。 龙床不远处的右侧方,真人阁下也现身了,静坐在一张蒲团之上。 “下臣拜见陛下!”张邦立走上前,躬身行礼。 定武听到声音,这才睁眼朝他看来,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道了一句:“免了!” 说罢,又对门口内侍,道了句:“赐坐!” 内侍立刻转身,抬过一个矮凳朝这边来。 “谢陛下!”张邦立谢过,坐下前,又朝着真人欠身。 真人没说话,只是睁眼朝张邦立点点头后,就收回了目光。 “陛下今日可曾好了些?”张邦立看着定武脸色苍白,眼眸泛红的模样,担忧道。 定武只摆了摆手,没有回答,半倚在床头,轻声问道:“说事吧!” “是!”张邦立想多问几句,看陛下这样,也开不了口。 只得将今日得到的一些情报,挑重要的向定武帝汇报了一遍。 其中包括道门调集人手南行,以及林氏那边沿途布防,寻找明王踪迹的情况。 定武却只是躺在床头静静的听,始终未曾开口说话。 一直到他说完,定武都没睁眼,只是在他说完之后,轻声道了一句:“知道了,这些事你处理就好。” 见定武帝一脸病态,张邦立也不敢多做打扰,本想起身告辞,但却终是忍不住道:“陛下,明王殿下医术高明,不如召明王回京……” 话才说到这里,就见定武忽然睁开眼,转头看向了他。 另一边,真人也缓缓睁眼,先看了一眼张邦立,又看了看定武,最终眼眸垂下。 张邦立被定武忽然的反应吓的一惊,连忙低头,不敢再说。 “明王……”屋内静了一会,才听到定武的声音缓缓响起,却只说了这两个字,又停顿了下来。 终于,半晌等不到动静的张邦立还是忍不住抬头看向定武,却见定武竟已经又闭上了眼睛。 张邦立嘴唇动了动,似还想继续说什么,但却终是没有吐出声音来,躬身一礼,就准备告退。 却就在这时,忽然又只听定武的声音响起:“邦立,你看明王如何?” “嗯?”张邦立一顿,抬头,眼中惊疑不定道:“不知陛下是指……” 定武似乎想了想,才道:“医术吧,很多人都说他的医术可冠绝当代,就是朕的太医院在他面前,也只能甘拜下风。” 张邦立没有立刻回答,他有敏锐的直觉,刚才陛下问的,或许并非仅仅只是医术。 不过这时候,他也来不及去多想,见陛下似乎终于松了口,有找明王的意思,心中顿喜,便连忙答道:“陛下,臣下曾调阅过殿下在明珠数年行医,多年来无论多棘手的病症,殿下都从未有过一次失手。就只说殿下回京之后,出手几次,就次次都是能人所不能。先是救回了重伤垂死的陆寻义,后又治愈皇后娘娘多年腿疾,再又是那巡防司的楚镇平,这几次,都曾有太医介入无功而返的情况。依臣下看,明王殿下在医道上的盛名,绝对是名副其实的。” 定武听完,却良久未出声,最后竟只是轻轻抬了抬手:“朕乏了,你先回去吧!” 张邦立抬头嘴唇动了动,终是没说什么,退出了殿外。 待他走后,寝宫中,内侍上前要扶定武躺下,定武却摆手:“你们退下吧!” “是!” 几名内侍闻声,立刻退出殿外。 寝宫中顿时就只剩下定武与真人二人,寂静非常。 不知过去了多久,定武半躺在那里,忽然胸前起伏了记下,随之伏下身子,剧烈咳嗽起来。 真人身影眨眼消失在蒲团上,直接出现在他身边,抬手就要为他渡气,却只见定武,骤然手臂一抬,挡住了真人。 真人动作一顿,目光凝视着定武扬起的手,几滴刺眼的鲜红,正染在其苍白的手掌中心。 定武还在咳嗽,真人目光从他手掌移开到其腿上盖着的明黄锦被之上,或血点,或血丝,就呈现在锦被之上,让人见之触目惊心。 好一会,定武才终于止住了咳嗽,缓缓直起身子,再次靠在床头,却是眸光微微一扫,正好见得锦被上的血迹。 他眼神微微一顿,又缓缓抬起手来,目光凝视手背上的几滴血珠。 真人站在一边看着他此刻苍白的脸色,和那迟滞的神情,眼中缓缓一抹悲色滑过,轻声道:“陛下,切不可再动肝火!” 定武闻言,缓缓抬眸,看了真人一眼,沉默片刻,神情终于恢复了平静。 直接伸手,抓起那明黄锦被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看也没看,就将锦被掀开,要从床上坐起来。 真人抬手想扶,但见定武此刻那双难以形容的眼神,最终还是没有帮他,任他吃力的从床上下来,坐在了床沿上。 真人缓缓退开了两步,站在定武一侧。 定武双手撑着床沿,目光盯着寝宫中央那缓缓升腾的香,良久才开口:“去找明王的内卫,都撤了吧!” 真人闻言,微默,没有答复,却是缓缓道:“老道可亲自走一趟,定请明王回京来见。” 定武缓缓扭头看向真人,苍白的脸上竟忽然出现了一抹笑意:“真人,你觉得朕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为什么还要瞒着张邦立,不告诉他。” 真人目光一凝,望向定武,这一点,他真的不知道,事实上,他也一直奇怪,按道理张邦立乃是陛下最信任的人,这时候要安排身后的事,最应该告诉的就是他。 定武移开目光,再次看向那冉冉升起的香,面上那缕苍白笑意缓缓消失,轻轻摇头道:“其实,就算朕想瞒,也是瞒不住的。张邦立是最了解朕的,他又执掌宫勤和谍司,宫里,宫外什么风吹草动,都很难瞒过他的眼睛。” “朕这几日召了四位太医,这四位太医之后以配合为朕制丹为由,没再出宫。张邦立随后就注意到了这件事,暗中调查这几位太医的下落。” “朕派内卫去追明王,也瞒不过他,朕让内卫去,却没让他这边配合,以他的才智怎么可能不起疑心?” “朕没吩咐他,他也已经开始背着朕在全力寻找明王的下落……” 说到这里,定武似乎有些累了,气息微微急促起来,真人沉默着上前,要为他渡元气,定武却摆摆手,拒绝了,在床沿上挪了挪位置,重新靠在了床头上,继续道:“可即便他已经起了疑心,朕还是要瞒着他,因为一旦他确认了朕的情况,肯定会将全部的希望都放在明王身上,必然会不顾一切也要找明王回京。” “陛下莫非本就没想找明王回来?”真人闻言,心中当即一惊,他是真没想到,陛下隐瞒张邦立,不是防着他,而是不想让他去找明王。 “真人是奇怪,既然不想找明王,为何又要派内卫去追他的下落?”定武似乎知道真人的疑惑,主动问了出来。 真人没说话,但目光却是注视着定武,显然默认了。 定武抬起手,将那已经干涸,却仍然触目惊心的血迹递给真人看,暗淡的眼眸突然泛起一抹光芒:“因为那时候,朕还不甘心,正如张邦立所说的那样,老六医术如此之精,治愈过那么多太医院认为治不好的人…” 说到这里,定武眼中的光芒又缓缓熄灭了,放下了手,眼眸又低垂下去:“朕的话,是不是有些矛盾?一面不甘心,派内卫去追。一面又隐瞒张邦立,不让他去找明王…” “陛下当是各有考虑!”真人确实觉得矛盾,陛下不甘心他能理解,也乃人之常情,但为何要隐瞒张邦立,不让他追,真人确实不知缘故。 定武顿了顿,似乎也在考虑该怎样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好一会后,他才终于开口,但说出的话,却让真人当即心中一震。 只听定武声音极低,几乎不可闻:“如果真的将他找回来了,如果他救不了朕,那朕会……杀了他!” 真人一直平和的眸中,随着这句话,骤然瞳孔一缩。 定武却没看他,口中继续如喃喃自语般道:“朕不杀老六,又能怎样?在朝中他毫无根基,朕便是传位给他,他也坐不了。其他皇子,不论哪个继位,都将视他为心腹大患,绝不可能容得了他。” “朕不在之后,也就没人再能压制他们之间的战争爆发。若是新君能快速拿下老六也就罢了,可能吗?老六是束以待毙的人吗?不可能的,他们之间一旦斗起来,必将国朝大乱。旗蛮在侧、军阀在侧,都在虎视眈眈得盯着国朝,随时准备一口吞下,这危机四布的国朝,是经不起这一场大乱的?” “朕能怎么办?只能选择除掉一方,老六既然接不了大位,那朕就只能帮新君除了他。” 说到这里,定武的声音停下了。 真人的眼神也慢慢恢复了平静,沉默一会,他不得不承认,站在定武的角度,的确不是杞人忧天,心底轻叹一声,道了句:“陛下所忧,皆在其理!” 定武微微摇头,脸上再浮现一丝复杂笑意:“可是杀了明王,这国朝就能保住吗?老大心比天高,却喜怒形于色,气量小如针尖,如何能当重任?老三有些才智,却只盯着脚下那一亩三分地,尽是耍些小聪明,眼光格局不够,不可为君。” “老九倒是不错,小小年纪知隐忍,懂进退,万事藏心间,三思而后行。但终究是年纪还小,魄力不足,若现在让他上位,必为外戚专权,若朕帮他尽除外戚,他又在朝中无所倚靠,会被群臣所控…” 定武缓缓抬头,眼中罕见的浮现了无奈之色:“若想靠老九治世,非得有一强势臂助辅佐不可,思来想去,竟是老六最为合适,若他能助老九,然而,老六如此强势,老九又能容他吗?” 真人始终听着,他从不插言政事,更绝不会干涉皇权继承,即便此刻已到定武末时,他依然严守铁律。 但是听到这里,他已经有所明悟,问道:“陛下希望明王能够做泰王的臂助,所以才犹豫着不想对明王下手?” 定武闻声,却是摇头:“如此,当然最好,可朕知道,这不可能。老六曾经在朝堂上打过老九一巴掌,老九虽然善隐忍,但却不代表不记仇。就算他不记仇,老六的性格也做不了人臣,连朕都弹压不住他,更何况老九,他镇压不住老六,就必然要除老六,他们两人不可能共存。” 说到这里,定武似乎才意识到自己说远了,轻轻吐了口气,休息了一下,才继续道:“朕之所以犹豫,之所以又还想要留着老六。不是指望老六能臣服于老九手下,而是因为他本身就是把双刃剑,只要他还在,就能帮助新君分担一部分压力。新君忌惮他,林氏等军阀又何尝不忌惮他?朕骤然崩了之后,老六或许反而能成镇压朝内外不大乱的一块重要砝码。” 说着,定武微微闭目:“对老六,朕确实矛盾,难以下定决心。” “或许,也因为陛下终究是不忍对自己的子嗣下手。”真人轻声道。 定武闻言,没说话,他似乎累了,又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后,他又忽然睁开眼睛,看向真人:“不过,朕现在不用矛盾了,也不用再想怎么对待明王。” 真人闻言,默然,陛下已经决定撤回内卫,这说明陛下不准备再找明王回京了,也就等于,最终他还是放弃了杀明王。 却没想到定武接着道:“因为朕忽然发现其实从明王离京那日来见过朕之后,朕其实就再也没有机会对他下手了。” 真人内心猛然一震,回眸,只见陛下正盯着他,眼神虚弱,却又那么深邃:“真人,朕猜的没错吧?” “陛下……”真人深吸一口气,他不会对陛下说谎。 然而,正准备开口,定武却对他摇头:“真人无需多说,朕没有怪罪的意思,其实早在真人告诉朕,朕已生机不远的时候,朕就应该想到了,阁下敢言朕之生死,那必然是已经确定了,凭什么确定呢?” “当时朕一时难以接受,又只以为阁下是凭修为观察朕之气血得出的结论,没能理智去考量,直到今日张邦立说起明王医术时,朕才忽然有所察。当时陆寻义也是重伤垂死,真人也曾断其无救,可老六最终救了他。这一次,朕重病至此,真人明知老六本领,又怎还敢轻易说断?” “只有一种可能,真人必然是已经知道即便老六出手也不行了,才敢对朕断言。既然如此,那老六就是知情的,而且治不了,那当天夜里王妃就遇袭,让他飞速离京,是巧合吗?” “上清山又迅即消失,之后无论怎么找,都再不露踪迹,也是巧合?” “朕这个儿子确实出色,一步连着一步,若非真人这里露了个破绽,朕恐怕也想不到这会是完全安排好来做给朕看的,好大一个局,不但把朕骗了,还把道门装进去帮他立威,更对宿敌林氏予以打击。” 真人听到这里,心中已是连连发沉,不是为自己担心,而是不知定武察觉这些之后,会怎么对明王? 把内卫撤了真是放过明王了吗? 好在定武下一句话,就让他放下了担忧:“真人不必担心,老六从上清山离开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脱离了朕的掌控,所谓的黄庭府之战,朕敢断定,他绝不会现身。并且已经做好了朕公布病情,用孝道逼他回来的对策。事到如今,除非朕愿意背上一个为子所弑的耻辱声名,直接对外公布其以毒弑君弑父……” “罢了,也难为他了,如此一个死局被他走活,确实不容易,朕又何苦一定要逼死他?”说到这里,定武脸上浮现一丝笑容。 真人看着笑的苍白的定武,心中很复杂。 “朕这一生,已经尽力了,剩下的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吧,朕有心……无力了!” 第555章 滚 出了乾元宫,张邦立缓步行走在夜色中,看不清神情。 再次经过御书房的时候,他停下脚步,望着笼罩在黑暗中的御书房,他一个人,独自沉思许久才离开。 回到自己的办公地,立刻召来一心腹属下:“马上将陛下身边总务内侍的出勤记录调出来给我。” “总务内侍?您是说刘总管?”下属有些诧异,确认了一句。 “没错,就是他!”张邦立点头,随即目光盯着下属,沉声交代:“注意,秘密行事,不要声张!” “是!”属下闻言,顿时面色一肃,转身出去。 张邦立坐在办公桌后面,脸色显得有些凝重。 时间并不长,下属就调来了刘总管的出勤记录,递给张邦立道:“我们这边暂时能整理出来的,只有刘总管近四年来的出勤记录。” “四年已经够了,你先出去吧!”张邦立接过,点头道。 属下也不多言,退出房间。 张邦立盯着手上的出勤档案,深吸一口气,翻开了记录本。 这已经时整理好的档案,出勤、缺勤一目了然。 不到半个时辰,张邦立便翻阅完了。 缓缓放下手中的记录,张邦立的脸色开始变的异常难看,坐在椅子上,久久未动身形。 先前他入陛下寝宫的时候,内侍告诉他“刘总管告病假了”。 可是张邦立清晰记得,就在陛下昏厥当晚,他曾去寝宫求见的时候,当时正是刘总管当值,还曾出来通知他,陛下已经休息了,让他离开。 如果说刘总管在之前就已经告病假,那也就罢了,怎么可能在当值的时候,遇到陛下病重的情况,还会中途告假? 刘总管这个人,张邦立自然是熟悉的,多年来伺候在陛下身边,谨小慎微,从不敢有一丝懈怠,也正因此,在如今陛下身边当值总管中,他干的时间最长。 在张邦立印象中,从未听说过刘总管有过告假的情况。 此刻,他翻阅刘总管在这四年里当值日的出勤记录,果然不出他所料,在这四年里,刘总管出勤完整,唯一一次缺勤,就是这一次,在陛下昏厥过后第二天,出勤记录显示,他告病假了。 张邦立闭上眼睛,嘴唇轻轻颤抖,有微不可闻的声音低喃:“问诊过陛下的四名御医,自见过陛下之后,就一直为陛下配药丹,再未出现人前。当晚伴随在陛下身边全程伺候的刘总管突然告假。陛下历来勤勉,此次却数日卧床,更从不主动召我问对国事……” “陛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这一切是为什么?”随着这微不可闻的声音,张邦立缓缓睁眼,眼神透露出来的是一片茫然,以及惶恐。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的坐到了天命时分,当阳光透过窗子洒落在他脸上的时候,只见其一脸苍白。 “咚咚!”敲门声响起。 “谁?”张邦立整个人陡然一震,豁然站起身来,满脸警惕。 但随着目光一转,只见门还关着,他又不禁一愣,警惕的神情慢慢松懈。 门外似乎也被他忽然的惊声给惊着了,竟等了一会,才传来声音:“大人,皇后娘娘请您过去。” “知道了!”张邦立沉声答了一句。 伸手揉了揉脸,缓缓吐出一口长气,才又恢复了平时的镇定模样,才欲起身出门。 却又眸光一低,看着桌上那本记录,微默,伸手拿起这本记录,将之置入盆中,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这才转身出门,朝着皇后中宫而去。 他知道皇后找他做什么,从明王妃遇袭,明王离京开始,皇后就常派人来他这打听明王那边的情况。 “明王,对,现在最重要的是必须找到明王……”张邦立现在表面平静了,但脑子里实则混乱的很,怎么也清晰不了,但是忽然,他脚步一顿,停在了原地,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幻不休。 良久,他才抬起脚步,再次朝着中宫而去,相较先前,他似乎急促了许多。 到了中宫,见到皇后,还不待皇后说话,就见张邦立忽然大礼跪伏,叩头不起。 “张大人,你这是……”皇后不由愕然,宫中早费如此大礼,已许多年来不曾在她面前如此了。 “娘娘……”张邦立再抬起头,已是眼眸通红。 不知他究竟说了什么,只知他离开之后,皇后坐在厅中,就如张邦立昨晚一般,久久不曾动过。 很快,宫里骤然有消息疯传。 中宫皇后听闻王妃遇袭,皇孙有难,日思夜忧之下,一时不慎,摔倒在地,重伤昏迷,太医院正紧急救治,但恐性命之忧! 这消息就像一道旋风,很快就从宫墙内迅疾吹到了宫墙外,随之一路远飞。 ……………… …… 明珠。 日出时分,一袭灰色长衫,头戴一顶白色圆礼帽,手里握着一份报纸的墨白,正坐在一个鞋摊上,一面擦鞋,一面看报。 给墨白擦鞋的是一个才十三四岁的小青年,在如今的时代,这样大的青年出来做事的并不少见。 小青年坐在一个小马扎上,低着头,极为认真。 墨白坐在一把竹椅上,身形微微向后躺,悠哉看报。 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等,谁也注意不到,这互不相扰的两人之间,居然正在进行着一段对话。 准确的说,一直是那低着头的小青年在低不可闻的诉说,墨白在听。 “对方派了四名宗师,其中还有一名大宗师,和二十几名精锐法师境修士,混战中,一共杀了旗蛮两名宗师,十来名精锐法师。” “师叔左肩被一剑贯穿,胸口也挨了一道重掌,伤的很重……” “太玄门的离云道长,腰间中了大宗师一记飞刃,又遭爆炸波及,伤的也不轻……” “黑衣卫只有两人伤势颇重,目前无性命之忧。” 待鞋擦好,墨白付了钱,起身离去。 擦鞋青年又做了一会生意,便背起小箱子,扛起竹椅,一边喊着“擦鞋”,一边渐渐远去。 干这一行的就是走街串巷,在这一块做了几天生意之后,这小青年便再没来了,周围有几个和他搞熟的同样大的孩子,之后连着几日都在猜测,这小青年也不知道又寻到了哪个好位置,才没到这边来了。 另一边,墨白叫了一辆黄包车,一路直奔海东路。 “师傅,就到这里吧!”街口处,墨白就让车夫停下。 “先生,这条街上可不太平,最好还是莫要多做逗留!”那车夫提醒道。 “买点东西就走。”墨白笑了笑。 “那要不,我等您一会儿?待会您要去哪,我再送您去!”车夫闻言,还想多做一笔生意。 墨白笑着拒绝,没说话,从兜里拿出两个银币来,递给车夫。 车夫一见,顿时愣了,连忙道:“先生,车费只要一个钱,您这……” 墨白笑道:“我算了算,你一天生意好的话,大概能跑十个钱,车行租金得二个钱,帮会得收一个钱,到手大概能六七个钱左右,我给你一百钱,算是包了你一个月,怎么样?” “您要包我一个月?”那车夫顿时眼睛亮了,生意好是能跑十个钱,但哪里能够天天生意都那么好,平均下来一天能净挣五个钱就算烧高香了。 一个银币是一百钱,就是包他二十天他也愿意。 “嗯。”墨白点点头。 “这,要不等跑完一个月后,您再给我结账,这都还没开始跑,我这就拿您钱,不好。”车夫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还是个实诚人。 “一个月内,不要再出车了。”墨白也不多说,将银币交到他手上。 “您……”车夫看看手中的钱,抬头就要说话,然而却是忽然一愣,只见身前已没了人影。 愣怔中,他连忙抬头四处看去,就只见刚刚还站在自己身前的灰衣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出了数十米远。 “哎……”这时候他竟没去想对方为什么那么快,招手就要招呼,可随即,又连忙用手擦擦眼睛,再看去,只见方才见到的人影,已经又不见了。 再出现时,已是快要百米开外了,这饶是这街上人不多,车夫眼神也好,能认出墨白头上的帽子。 这时候,车夫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今日遇到了怪事。 他愣愣的低头看一眼自己手上的钱,头上冷汗唰的一下就落了下来。 一时间,他站在街口,拿着钱不知该如何是好。 ………… 旗蛮的大部队早已经在当夜就撤防了,海东路上的各家铺子也重新开张,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日子总是还要过的。 不过经此一遭,这条路上的人流量却是明显不多。 墨白一路向着百草堂的方向走去,走到百草堂门前,就只见门口正一左一右的站着两个旗蛮兵士。 见到他们,也就能理解为什么这条街上人流量会不多了。 墨白在门口停下脚步,旗蛮兵的目光立即看来,见墨白停下望着铺子,顿时其中一个将手中的枪对准墨白,口中威胁道:“滚!” 第556章 不服? 路上本来还有熙熙攘攘几个行人,一见这情况,立刻就脚步加快靠边站了,隔着很远,望向这边。 墨白面色平静,伸手摘下头上的帽子,顿时一头白发顺肩而下。 随即在旗蛮兵不耐烦的眼神注视下,他抬起脚步,朝着铺子走去。 周围人一见这情况,不免就有些轰动了起来,搞不清楚着年轻人究竟想干什么? 但此时,周边人群中,有一个青年,正是当日曾在当铺里当玉的那个,此刻望着墨白那一头白发飘下,顿时就心中大震,眼神死死的盯着墨白身影,眼睛一眨不敢眨。 不止是他,人群中各个角落里,还有几人与他反应相同,明显就是各方派往这儿继续侦查的探子。 毫无疑问,他们认出了这个一头白发,敢从容走在旗蛮枪口下的人是谁。 墨白面色平静的走向旗蛮兵,那两个兵也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抬着枪对着墨白的人,怒喝道:“你,站住!” 他身边另外一人也将枪举起来,唰的一下,就拉动枪栓上膛,对着墨白吼道:“蹲下!” 两人同时端着枪,朝着墨白走来。 周围人见到这一幕,终于还是不敢再大声议论了,无不提起了心。 墨白脚步微微顿了一顿,却又一次朝着铺子走去,那两个兵怒了,其中一个直接对着墨白就开了一枪。 “砰!”枪声一响,周围看热闹的人,顿时就慌了。 有躬着腰跑的,有捂着耳朵蹲下的,有慌乱中不知所措的。 倒是各处店铺却是醒目多了,枪声一响,就立刻关门,有良心的,会顺手将自己铺子门口的人拉近店铺。 不过,更多的人,却还是忍不住眼睛看向那个敢于挑衅旗蛮的人。 枪声响了,墨白却还笔挺的站着,他依然在缓步朝着旗蛮走去。 “砰砰!” “砰砰砰砰……” 两把枪,接连响起数声,但这时的枪声,人群却不再乱了,就连关店铺的人,也愣愣的停住了手。 几乎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着那在枪声下平静向前的男子。 那么近的距离,旗蛮的长枪连连开击,那白发青年却好似什么事也没有,甚至连方向都没变过,就这么直直走向旗蛮。 “别过来!”两个旗蛮兵终于不再开枪了,他们脸色早已经变了,不再敢向前,而是在墨白的脚步下,朝后退去。 其中一个人慌乱中,吹响了挂在脖子上的哨子。 墨白任由他吹响哨子,依然只是不紧不慢的走向百草堂。 却就在那两个旗蛮兵要退入百草堂的时候,墨白的身影却忽然直接出现在门口。 人们再看到的景象,就是两个刚才还威风凛凛的旗蛮兵,被白发青年,一手一个掐着脖子,举在半空中。 四周完全静了下来。 “咔擦一声!” 许多人隔的很远却都仿佛能够听到两个旗蛮兵脖子断裂的声音。 “砰!” 两具尸体被扔在百草铺门前的街道上,墨白看也没看一眼,平静转身,进入铺子。 旗蛮的反应很快,从枪声响起,到墨白进铺子,不过一会功夫,就已经可以看到,在街道两头,跑来了几个旗蛮兵,一边跑一边吹着哨子。 周围人反应过来,再次退开很远,更多的人是直接进入周围铺子内,该关门的也立刻继续关门。 一时间街道上很快清空,但每间铺子的门缝,窗户处都聚满了人。 旗蛮兵来了之后,一见那两名兵士尸体,顿时惊怒了,立刻举起枪,对着铺子冲了进去。 却还不待他们冲进去,就只见冲的最靠前的那个兵士,陡然被什么东西撞的飞了出来。 “什么人?”其余旗蛮兵连忙躲避,有兵士大叫。 但里面根本没有声音,就只见又一道影子被直接扔出了门外。 这时候旗蛮兵才终于发现,被扔出来的乃是两具尸体,两具穿着黑衣武士打扮的尸体。 “砰!” “砰!” “轰!” 又是三声响,旗蛮兵不叫了,全都退出了百草堂门前,惊慌的盯着门口那三名兵士尸体,和五名黑衣尸体。 他们认得出那黑衣,那是他们国内修士的服饰。 待这几具尸体落地,墨白才走出门口,看也没看那些旗蛮兵,直接背对着他们,将门关上。 各店铺里的眼睛,就死死看着这一幕,看着这白发青年从容背对旗蛮,旗蛮兵竟是不断后退,每一个人敢开枪。 关好门,墨白转身,一步踏出,身形一闪,周围各铺子的人再看不见他身影,就只见那几名旗蛮兵忽然四飞,跌落各地。 这后面赶来的旗蛮兵,至始至终也没开过一枪。 墨白再现身形,看了看四周全部关起的门,轻声开口,却声音响侧半条街:“各位老板放心做生意,旗蛮胆敢牵连无辜,杀害你们一人,本王就杀他百人。” 说罢,戴起帽子,缓步朝着街角走去,逐渐消失在人们视线之内。 各店里,好长时间,人们都还在盯着他离开的方向。 “是白大夫吗?” “是明王!” “明王回来了!” “又回来了!” 很多店里终于响起了倒吸冷气的声音,很难说,此刻获悉明王回来的心情究竟是振奋,还是惶恐。 当然,即便他放下了话,也没有哪一家真的打开店门做生意。 倒是许多店里打开了后门,供客人们离去。 很快,伴随着这些人朝着四面八方飞奔,明王回来了的消息,也如飞一般的传遍明珠各个角落。 国朝的那个青年没走,各方的探子没走,依然留在某间店铺里继续盯着后续。 明王回来的消息不用他们传回去,家里也会很快知道。 他们要知道,接下来旗蛮会是什么反应? 果然,没过多久,汽车的轰鸣声到了。 躲在门缝里,只见一队队兵士,快速下车。 难以数清究竟有多少人,总之整条街道,都被旗蛮兵几米一个,给戒严了。 随后,就似乎有当官的来了,看了看现场情况之后,立刻手一挥,马上有旗蛮兵直接冲向店铺周围的几家铺子。 直接抄起枪托,对着门就砸了起来,口中大叫道:“开门,立刻开门!” 有些不敢开门,有些却不敢不开。 当开了门之后,很快里面的人,就被抓了出来,被枪指着走到百草堂门口,蹲在地上。 国朝的探子,那个青年比较倒霉,他也在被抓出来的人当中。 一时间抱着头也蹲在地上,过了一会,大概抓了二十几个人,就有一个穿军服要配指挥刀的中年男子走过来,满脸阴沉的问道:“谁干的!” 蹲在地上的没人敢抬头,也没人第一个说话,能留下来没走的,多是有几分胆色的。 又或者是明王最后走时留下的话,总在他们心里留下了一点痕迹,让他们可以有最后的一丝底气。 不过旗蛮可并不知道,墨白说过什么,那将军模样的人,直接吐出一个字:“杀!” 顿时有士兵,举起枪头的刺刀,就要对着离他最近的一个人刺去。 见这一幕,众人终是脸色大变,那国朝青年还算冷静,连忙开口道:“别,别杀人,是明王,明王……” 他的声音,顿时让那将军将目光望去,却依然冷笑,继续对那停下来的士兵示意,杀! “军爷,求您开恩,不要杀人,明王说了,杀一人,就要……要……”国朝青年探子,畏畏缩缩,似乎不敢说下去。 而那正面临生死的那人,却是猛然惊醒,直接接口道:“对,对,你们不能杀我,明王说,你们杀我们一人,就拿你们百人抵命。” “你说谁?明王!”那将军似乎此时才反应过来,明王这个词代表什么,神色随即肉眼可见的难看。 “是,是明王!”那人被将军脸色吓的脸色苍白,不住点头,更是强调:“刚才那些人都是明王杀的,明王说了,人是他杀的,如果牵连我们,就百倍奉还,明王说得出,做的到……” 国朝青年一听身旁此人如此说,当即心道不妙。 果然! “噗呲……”旗蛮将军已经拔出指挥刀,一刀滑过他身旁那人的脖子。 所有人心中的那丝底气随着这一刀,顿时化为泡影。 “军爷饶命!” “不关我们的事!” “都事明王干的,是明王……” 一时间国朝青年死死低着头,听着身边一道道的惶恐的求饶声。 他在身旁那人一再开口强调明王的话时,就知道那人完了。 “说,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那将军大喝一声。 这一次再没人敢不开口,顿时将刚才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个清楚。 “明王,竟敢杀我们的兵士,还敢威胁我们,混蛋!”那将军终于弄清楚事实经过之后,气的脸色铁青,声音冷若冰霜,满是煞气的盯着蹲在地上的一群人。 “找死的东西!”众人正自噤若寒蝉,却忽然耳边一道雷音炸响。 那将军脸色剧变,整个人豁然退后,目光陡然望向身后,就只见一道幻影连闪,他根本看不清楚,就只觉得脖子一凉,下一刻眼前发黑。 周围那些拿枪指着地上人的兵士,见将军脑袋突然飞了起来,瞬间惊骇,直接举枪就要朝着袭来的身影射去,然而,墨白哪能等他们开枪。 此刻的他手中已是一柄长剑在手,身形一个疾驰,手中长剑直接化作剑罡,直接朝着最先抬枪的十来名兵士,横斩而下。 剑罡虽非实物,但宗师罡劲所化力道之大,又岂是泛泛可比,更何况是墨白这等修为。 想当初,梅清风一柄罡气化锤,将整个青石铸就的擂台都差点毁了,更何况人之身体。 这一击过去,就只见那十几名士兵,直接飞起,鲜血都来不及喷出,就直接倒飞出去。 不等他们落地,墨白已是浑身气息骇人,整个人化作流光一般,普通人肉眼根本难以追寻他的速度。 就只顷刻不到,围聚在蹲在地上一群人一圈的兵士,就只见一个个人头翻飞。 距离如此之近,旗蛮手中的枪对墨白,没有半点威胁。 宗师百人敌,不是玩笑。 不过,旗蛮兵士也确实不是泛泛之辈,戒严在两边的数百名兵士在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直接快速横聚在街道上,横摆出数排。 对着墨白方位无间隙涉及,这种情况下,墨白除了逃,毫无他法。 但这时候他根本不能逃,那二十几个人,还在枪口之下。 “走!”墨白眼神一厉,一道雷音电喝。 被抓出来的人,早就悲剧面的瞬间变化给吓的不知所措,哪里能够反应的这么快。 好在国朝的那青年,一直还能保持理智,听到墨白的声音,爬起来就朝距离最近的百草堂跑。 他没去拉别人,这时候,其实最需要的是一个带头作用,果然他一跑,顿时其他人爬起来就跟着跑。 但这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枪声已经响了。 铺天盖地的子弹袭来,若无意外,这些人都会倒在枪口之下。 但墨白此时,却是不但未退,反而身形陡然跨前一步,手中长剑一闪,入了腰间。 整个陡然双手合十,一口金钟瞬间笼罩全身,但见其在金钟内,双臂猛然撑开两边,顿时只见他身上那口金钟,瞬间狂涨,从半米方圆,变成了一口直径超过三米,直接能够覆盖其身后跑向百草堂人群的巨型金钟。 也就在这时,子弹袭来,金钟一震,瞬息就要暗淡,墨白眼中厉光一闪,不及多想,双臂再是猛然一震。 “轰!”一声巨响自金钟上传来,墨白白发飞舞,整口金钟轰然破碎,狂暴劲风肆意飙向四面八方飞去。 数米外的尸体,被席卷上空,还没跑进百草堂的人,也直接被震的飞起,跌落在百草堂门口。 墨白立于狂暴的罡气中心,脸色猛然通红,又瞬息苍白,很明显,这一招对他来说勉强了,他想要用金钟罩挡住袭来的子弹,护住他自身没有问题,但操控这么大面积的势,他还难以做到。 第一轮枪击过后,旗蛮第一排士兵猛然蹲下,第二排已经举枪要放。 墨白没有退,而是深吸一口气,镇压飞腾的气血,直接闪身冲向第一排旗蛮兵,这时候,他要退,恐怕也不容易。 宗师百人敌,却只是个武力概念,不是真正能在百名训练有素的兵士面前无敌。 墨白不可能任凭他们用子弹封锁,好在他动作够快,在第二排枪声响起之前,手中已再次一把长剑在手,冲向了第一排士兵。 “退!”有旗蛮兵大喊。 但他们面对的是速度能与真人比肩的墨白,哪里还有机会退。 枪支一旦被墨白近了身,将毫无用处,除非旗蛮不顾自己人死活,也要开枪,但那能下这个命令的将军被墨白杀了,旗蛮显然没有这个魄力下这个命令。 只是一个犹豫,第一排士兵就再也没有阵型可言了,墨白即便受了伤,即便已经耗费了大量罡气,但对付普通士兵还是没问题的。 犹如虎入狼群,第一排数十名士兵,很快就阵亡一半以上,再远些的逃开了,墨白也不去追,直奔第二排。 “开枪,开枪!”这时候,旗蛮那边的指挥官终于慌了,他们数百名兵士,若被墨白这样打,怕是损失惨重。 可这命令一下,刚才还镇定维持阵型的第二排,立刻就变了脸色,这开枪可不是指要他们开枪,而是他们后面的第三排。 眼看前面墨白冲来,后面又要开枪,第二排轰然而散。 墨白依然不追,只提着一口气,身形如电,又直奔第三排。 连锁反应,第三排也来不及开枪了,但却也不能如第二排那般退的快,毕竟他们已经做好了开枪姿态,想要退,也被身边人拦着退不动。 顿时有人开枪,有人退,墨白罡气密布要害,极速全冲,一个照面,身上多了许多弹孔,但要害没伤。 人已入了第三排兵士阵前,又是人头翻飞。 后面就只剩下一排了,当墨白冲过来的时候,已经散开了。 墨白也没停留,直接在身后慌乱的枪响声中,几个纵身,消失在了兵士眼前。 只有一句话,在空中如雷炸响,声震长空:“本王就威胁你们了,不服?” 第557章 没敢再杀 枪声逐渐停下了。 慌乱的哨子声与来回奔走的脚步声,也慢慢静了下来。 外面的局势似乎终于平稳了,劫后余生躲在百草堂里的人,却是越发紧张起来。 都不傻,外面闹的天翻地覆的时候,旗蛮还顾不上他们,现在外面结束了,或许下一刻,旗蛮就会冲进来,将他们乱枪打死。 此刻,包括国朝的那个探子青年在内,所有人都是屏住呼吸,眼睛紧紧盯着门口。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那令人心惊胆颤的脚步声还是朝着百草堂靠近了。 有人受惊之下,终于是承受不住压力,低声哭了起来。 有人眼睛四处寻摸,想要找地方躲避。 有人则是干脆站起身来,慌不择路的到处跑了起来。 国朝那名青年探子,在这压抑恐慌的气氛里,也同样有些沉不住气了,手开始向身后的草地里寻摸。 就在先前,为了以防万一,他曾将身上随身携带防身得一柄短刃藏在了身后草地里。 很快,他就摸到了短刃,却就在他要拿出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手臂忽然一紧。 探子青年顿时心中一跳,豁然回头,就见身旁一个约摸十七八岁得青年,目光正紧盯着他。 只一眼,他就认出了这个人,正是先前紧跟在他身后跑进来的人,这人他有印象,就是附近一间铺子的小厮。 “他们未必还敢杀人,不要轻举妄动,别连累所有人,先静观其变。”两人对视了一眼,那小厮眼神冷静,声音极低道。 “你是什么人?”国朝青年看着对面这小厮冷静的眼神,顿时只觉心中慌乱稍减,低声问道。 “反正不是蛮子!”那小厮移开目光,盯向门口,嘴角快速低声道了一句:“别说话,来了!” 十七八岁得青年,探子青年没动,他蹲在墙角处,依然死死的盯着门口,任凭额头上的冷汗如雨滑落。 一队旗蛮兵,出现在门口,为首的是一个将领模样的人,不过腰间并没配指挥刀,应该比先前那名将军职位低。 此人并没有立刻进来,而是铁青着脸,站在门口目光冷冷盯着乱作一团的院内,一言不发的直接拿过身旁一名兵士的长枪,大步跨进院内。 下一刻,就只见这将领,陡然一拉枪栓,对准了一个正试图爬墙逃跑的人。 国朝青年见状,瞳孔猛然一缩,心道不好,他很清楚只要这第一枪开了,那死的就绝不止一个人。 正有些忍不住,想要有所动作,却只感觉那只握着自己手臂的铁掌松开,身边那小厮青年已经先他一步站起了身。 那小厮举起双手对着那将领,大喊道:“军爷别开枪,千万别开枪。我们都是良民,只是路过的,和明王没关系,半点关系都没有……” “砰!砰!砰!” 他话音未落,就只听接连三声枪响,整个院子中轰然一静。 国朝青年狂跳的心,伴随着那将领放下朝天的枪口,也随之猛然一松。 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落下,双手死死抱着头,眼睛余光却在扫视身边那同样又已经蹲下抱着头,看似瑟瑟发抖的青年。 见院中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原地伏下,恐惧的颤抖不停,那将领似乎心中怒意才终于平缓了一些,脸色却仍然难看的吓人。 不过,他终究是没朝着人群开枪,或许是不敢,或许是方才那小厮的话,触动了他。 的确,这些人和明王并没有关系,只为一时泄愤杀了他们,对明王没有半点损失,而他自己却将从此面临明王府最恐怖的杀机。 “全部带走!”那将领大喝一声,将手中枪扔给身旁士兵,直接转身。 没有人再敢反抗,所有人在旗蛮枪口下,依次走出百草堂。 当走出门来,国朝青年探子眼神一扫周边,顿时就是心神猛然一震,只见整条街上,早已不复先前模样。 鲜红的血液几乎染红了整片街道,残肢断臂,满处都是,简直犹如修罗地狱。 此刻,正有上百名士兵,踏着血地,两人一列,抬着担架,四处收敛旗蛮遗体。 国朝探子青年望着从百草堂一直延伸到街尾,都被血迹染红的场面,终是不由深吸一口气,心中也霎时明白了,刚才那将领,为何面对明王的血腥报复后,还敢对他们举枪。 扪心自问,面临这种惨象,就是他在恐惧的同时,也同样不可避免的要升起惊天之怒。 “快走!”国朝青年探子因为震撼,稍停脚步,就被一个旗蛮士兵一枪托砸来。 刚才在百草堂内还隐忍冷静的国朝青年,这时候心底不知哪里涌来一股热气,竟是没忍住,一下子抬头盯向了那名兵士。 然而,身后忽然一道身体撞在他身上,将他撞的一个踉跄,耳边传来一道低声:“想死,别连累大家!” 国朝青年豁然惊醒,再不敢抬头,在旗蛮士兵的押送下,被赶上了一辆运兵车。 很快,车子发动,这二十几人被旗蛮押走了。 而其余店铺里的人,却在惊恐之中,诧异的发现,竟再没有一个士兵来敲他们的门。 只是每间店铺门口,都被两名士兵戒严了,有旗蛮兵大喊着威胁他们,不准任何人出来,否则当场射杀。 很快,明珠街头上,就出现了一辆辆军车,风雷电掣般赶往海东路。 再然后,整个海东区被戒严。 ………… …… 这么大的动静,立刻让明珠百姓胆战心惊,但私下里却都是议论纷纷。 明王归来,血洗旗蛮的消息,也不知道究竟是哪儿传出来的。 总之,很快就弥漫了整个明珠城。 “老莫,你听说了吗?海东路那边出大事了。”隔壁绸缎铺子的段掌柜,走进永信典当铺,瞧见当铺的莫掌柜正在柜台算账,便一脸兴奋的来到他跟前,小声说道。 莫掌柜闻言,顿时做惊讶状:“出什么事了,瞧把你乐的。” “你还不知道吧,明王回来了。就在刚刚,他在海东路上杀了几千蛮子,听说现在那里血都漫过膝盖了……”段掌柜声音很小,但整个人却是异常兴奋。 “你疯了,这些话也敢乱说,要惹大麻烦的。”莫掌柜一听,顿时心中一惊,眼中闪动一下,却又低声问道:“你这都是从哪里听到的谣言,就算明王真回来了,杀几个蛮子我信,哪里能杀几千个,这也太夸张了,一听就是假的。” “假的?我跟你说,这可不是假的,千真万确的事。我小舅子是干啥的,你知道吧!他就在海东路巡防所当差,之前就在现场,那是亲眼所见,绝对做不了假的……”段掌柜被质疑,很不高兴的一指门外。 “咋了?”莫掌柜看看门外,没弄明白。 段掌柜冷笑两声:“你瞧见这一会,路上跑过多少军车了吧,你知道他们干什么去的?我告诉你,这都是去海东城拉尸体的,若没有几千具尸体,小蛮子用得着这么多车?” 莫掌柜闻声,没出声。 “该,让他狗、日、的猖狂,我之前就说叫这些小蛮子猖狂,等明王回来了,有他们受的,现在怎么样?解恨,真解恨!”段掌柜一脸解恨的模样,说着竟还忍不住握住拳头,狠狠虚锤了两下。 “行了,我也不跟你多说了,还得赶紧去告诉东家,让东家也跟着高兴高兴。”段掌柜说完,转身就走。 莫掌柜倒是知道,隔壁东家,在旗蛮入侵时就有一个儿子,死在了战火之下,所以最恨蛮子,这段掌柜此刻过去报喜,或许能得些赏钱。 “你还是小心点好,莫要到处说这等话,别真惹了大麻烦!”莫掌柜也没留他,只提醒一句。 老段挥挥手,笑笑:“现在外面都传疯了,旗蛮哪还有心思管咱们说话?都忙着拉尸体呢……” 莫掌柜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低下头,脸上凝重一闪,嘴里喃喃一句:“几千人?” 海东路出事,明王归来的消息,他比段掌柜还早知道,不过,据报明王只是杀了几个人而已? 掌柜的眉头微皱,目光放向外面,沉思片刻,眉宇间却又忽然升腾起一缕担忧。 低下头表面上继续做账,但不时却会抬头看一眼门外,有些心神不宁。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门口快步走来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掌柜的眼神顿时一亮。 这中年人是来赎当的,两人客客气气的说了两句话,掌柜的就请中年人进去稍坐。 两人一同走入内间,不待坐好,掌柜的就面色一肃,急忙问道:“怎么样?有秦峰的消息没?” 中年人却摇摇头,脸色凝重道:“秦队长确实去了海东路上,并且一直没有出来。现在整个海东城,都被旗蛮大军给封锁了,我们根本就没法靠近,没办法确定秦队长现在有没有出事,大人,为防万一,咱们还是先撤吧。” 掌柜的神色也立马慎重起来,那个青年探子,正是中年人口中的秦队长。 此人名叫秦峰,是国朝布置在明珠的一个小队队长。 第558章 青年社的家事 也是最早一批进入明珠潜伏的,对于典当铺这个据点,秦峰是知道的。 现在如果他真的出了事,落在了旗蛮手上,那这里也就不安全了。 掌柜想了想,最终还是点头道:“好,我马上安排撤离,不过秦峰是老战士了,他的忠诚毋庸置疑,就算真落到了旗蛮手上,应该也只是池鱼之殃。旗蛮现在注意力全在明王身上,未必能识破他的身份,你加紧打探,如果他真被抓了,那我们必须想办法尽快加以营救。” “是!”中年人领命。 “还有,海东路那边究竟怎么回事?刚刚收到消息说,明王现身在百草堂,杀了几个蛮子,怎么转眼就到处都在传海东路死了无数蛮子?甚至有人说明王杀了数千人,看旗蛮的动静,也的确不是死几个蛮子这么简单,这究竟怎么回事?”掌柜的沉声问道。 中年人连忙道:“具体情况还不清楚,目前只知道明王在蛮子兵赶到之后,确实去而复返,再次开了杀戒。旗蛮从海东路开出来的车,车轮全部都被血染红了,其中几辆车更是一路滴血,很有可能是运送遗体的车辆,具体死了多少人不好说,但初略估计,这次蛮子被杀了至少不下百人。” “早就想到百草堂之战后,明王府绝对会展开报复,却没想到,竟是明王亲至,更动如此滔天之怒……”掌柜的顿时深吸一口气,不是他大惊小怪,而是旗蛮兵一次被杀百人以上,实在足够骇人。 就是在战场上,想要一次歼灭旗蛮成建制的百名兵士,也绝不是一件易事。 更别提,这里是旗蛮的地盘。 “从百草堂之战到明王现身动手,满打满算也不到三天时间,之前明王是在西江省往粤州去了,不到三天就赶到了明珠,可见一定是得到消息,就直接星夜改道,火速折返。一到明珠,就立刻单枪匹马杀向百草堂,这其中怕是必有重大原因。”中年人亦点头道。 “据最新消息,明王府黑衣卫已经到了粤州,对黄庭府之战已是迫在眉睫了,这时候明王竟是扔下那边…” 说到这儿,掌柜的眸光一闪:“百草堂之战,旗蛮伏击的很有可能是明王府中,某位举足轻重的核心人物,这人搞不好已经出事。若当真如此,这次大战怕只是个开始,接下来明珠省要大乱了。” “我马上去查!”中年人立刻道。 “不,京城昨日就传来消息,皇后娘娘病重,宫里正召明王回京。却没想到明王竟然到明珠来了,他恐怕都还不知道这件事。现在我们首要任务,是马上找到明王,向他传递消息。否则等消息在明珠传开,旗蛮绝对会重兵封锁明珠边境,等着明王自投罗网。”掌柜的摇头,目视中年人神色郑重道。 “这……明王修为高深,旗蛮数百兵士戒严都拦不住他,我们要想找到他,谈何容易?”中年人这一次,却没能立刻领命,而是一脸苦笑。 “青年社!”掌柜的沉吟片刻,随即沉声道:“只能通过青年社向明王传递消息。” “青年社鱼龙混杂,难保消息不走漏!”中年人迟疑道。 “走漏也没办法,这事本来就不算保密,旗蛮也许都已经掌握了,就算还没掌握,也会有想借刀杀人的,将消息在明珠散开,逼明王现身,给旗蛮机会。我们现在只能试一试,在旗蛮还没反应过来,做出布置之前,看能不能将消息告知明王,打一个时间差。”掌柜的摇摇头,无奈道。 ……………… …… 掌柜的想打时间差的想法是好的,但却注定不能成功。 他低估了一些人的反应速度,一些人并没有选择散布消息,而是直接就将皇后病重,明王可能马上要回京的消息直接送到了旗蛮手上。 出了海东路上的事,任何有关明王的消息,都回第一时间汇总到早已愤怒到极致的金在成手上。 “夏朝皇后病重,明王要回京的消息,你怎么看?”金在成得到消息之后,整个人已然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之中。 徐明厚望向他的眼神很是担忧,缓缓道:“夏朝那边是有这个消息,但也不能确定,明王会不会立刻回京,难保不是故意放出这消息,让我们将力量集中在边境,好便于他继续对我们其他目标下手。” 金在成沉默片刻,忽然一转头看向坐在一边一动不动的那位大宗师道:“阁下,如果找到了明王的下落,阁下能对付他吗?” 大宗师闻言,缓缓睁眼,却是皱眉看向金在成:“大帅是在羞辱老夫吗?” “阁下何来此言?本帅只是诚心请教而已。”金在成脸上毫无表情。 “大帅若是不满老夫,大可请陛下将老夫调回!”大宗师站起身来,一甩袖子,直接闪身消失。 徐明厚看着这一幕,心中暗叹一声,对金在成劝道:“大帅,如今正值用人之时,何必动怒?” 金在成却是冷笑道:“明王单枪匹马,闯我军阵,杀我百二十名兵将后,扬长而去,这是何等挑衅,何等羞辱?本帅若不将此贼碎尸万段,还有何面目为帅?然而咱们的兵将虽然不敌明王,却未曾给我皇国抹黑,他们明知不敌,依然有勇气一战。可咱们的大宗师呢?明王乃修行中人,原本就该他们去对付,可现在他居然连山卫所的门都不敢出,还说什么要以本帅安危为重,可笑,当真可笑,你什么时候见过这位如此担忧过本帅安危?” “混账,实在混账!”说到最后,金在成忽然站起身来,一巴掌拍在桌上,整个人瞬间变成了一头须发皆张的怒狮。 “大帅息怒!明王确实不易对付,其曾连真人都斩过,确非一般修士可力敌,大宗师此举,也乃情理之中。”徐明厚只得安抚道。 “那怎么办,就让咱们的兵士去送死吗?就任凭明王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若是这样,还打什么仗?干脆卷铺盖回国就是。”金在成眼眶等圆,怒目望着徐明厚。 “大帅慎言!”徐明厚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大帅,这种情况只是暂时的,神宗很快就会再调人过来,现在我们只要将明王困在明珠,不让他离开,届时必要明王付出代价。” 金在成缓缓闭上眼睛,又坐了下来,良久,只听他道:“传我军令,戒严明珠所有边境防线,决不容明王离开明珠。” ……………… ……… 公共租界。 林公馆! 青年社大佬林卫东,此刻望着身前站着的一个年轻人,满脸惊色:“当真?” 年轻人是林卫东养子,名叫林玉山,此刻同样震撼无比,道:“海东路上已经被旗蛮戒严,目前收到的可靠消息中,此番殿下至少杀了旗蛮百人以上,整条海东路都被血染红了。当时的具体战况,还在查,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还好,还好!”林卫东缓缓站起来,感觉着后背的冰凉,沉沉吐出一口气来,口中连道还好。 林玉山亦是苦笑一声,他知道义父的意思,还好他们没有行差踏错,否则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义父,殿下回来了,佟家那边这次怕是难逃一劫,小娟那里……”林玉山忽然想起一件事,脸色一凝,请示道。 林卫东闻言,沉默半晌,才开口道:“佟家完了,将娟儿接回来吧,我会求殿下网开一面。” “就只接娟妹一个吗?妹夫和孩子怎么办?”林玉山迟疑问道。 林卫东沉默,林玉山缓缓叹口气:“我这就去办!” “也接回来吧!”忽然,一道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 林卫东和林玉山豁然变色,两人骤然转头看向门口,就只见一个戴着礼貌的青年正缓缓走进来。 两人目光当即一凝,随之脸色大变,来不及多想什么两人便是躬身一礼:“殿下!” 他们当然认识明王,曾几何时,在明王还是白大夫的时候,他们也都打过交道的。 墨白抬手:“免了。” “不知殿下亲临,林某……”林卫东抬头,心中很不安。 “无需如此,咱们也算熟人了!”墨白摇摇头,摆摆手:“铁雄呢?” 林卫东闻言,对着林玉山使个眼色,林玉山点点头,对着墨白拱手道:“殿下,我出去看看!” 墨白显然和他不陌生,对着他笑着点点头道:“好!” 就在他要离开的时候,又想起来什么,轻声道:“事情我都知道了,佟世英既然敢与旗蛮私通,那就必须付出代价,佟家但凡参与其中的,一个不留。不知情的,也不必大搞株连,毕竟是你们青年社的事,具体的还是看杜先生和你们自己的意思。” “多谢殿下!”林卫东闻言,顿时心中一松,连忙道:“殿下放心,我们青年社绝不容卖国之人。” “走吧!”墨白点点头,不再多说。 “殿下请!”林卫东亲自为他带路。 第559章 疗伤 如果说如今的明珠地头上,还有什么地方能够让旗蛮顾忌,不能为所欲为的,那也就只剩下租界了。 如今青年社的大佬们,为了避开旗蛮威胁,大都选择在租界安家,轻易不会出去半步。 林公馆很大,铁雄几人并没有被安置在林卫东所住的主楼里。 林卫东没带墨白出主楼,直接将墨白请进一间卧室,卧室里修建有地道,两人沿着地道一路向西。 待出了地道,进入一间阁楼的时候,墨白轻声说了句:“这里已经不在林公馆范围了吧。” 林卫东闻言,苦笑一声道:“旗蛮虽然不敢明面上在租界乱来,但暗地里在这边潜伏的人手并不少,就连我家里,也不敢说就一定没有旗蛮的眼线。为以防万一,就没将铁兄弟安置在家里,这里是我秘密购下的一间宅子,虽然防守上没那么严密,但目标也相对没那么大。” “嗯!”墨白似乎并没有多想,只轻轻点了点头,但实际上,墨白心里是清楚的。 林卫东的解释,并不尽然,之所以没将铁雄安置在林公馆,恐怕更多的是害怕受到牵连。 虽然有租界当局的压力,但如果旗蛮一旦得知铁雄在林公馆,那么哪怕冒着与租界当局冲突的风险,也一定不会放过抓捕铁雄的机会。 如此一来,林公馆就必然要遭难了。 趋利避害,乃是人之常情,林卫东没有出卖,或者撒手不管,而是冒着风险帮助铁雄,就已经很不错了。 阁楼里只有两个守卫,见到林卫东过来了,都连忙行礼。 墨白因为戴着帽子,这两个守卫也认不出他来。 林卫东也没介绍,挥手打发两人先下去之后,就带着墨白进了房间。 一进去,就只见屋里一张床上躺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受伤男子,男子一条腿上正缠着厚厚的绷带,显然是有伤在身。 不过这男子却并非是明王府的人,墨白只一眼就明白了,这是林卫东布置的又一层障眼法。 墨白又盯着他那缠着绷带的腿看了一眼,以他的眼力,自然能够分辨这男子的腿的确是真伤,心中不禁暗暗点头,林卫东确实小心。 “东爷!”那男子一见林卫东进来,已经坐起身来,朝着林卫东抱拳行礼。 “嗯!”林卫东点点头,随即朝他使了个眼色。 那男子见状,看了一眼林卫东身边的墨白,就从床上爬了下来,拿起床边的一根拐杖,朝着床尾方向走去,在床尾某处,按动了一个机关。 墨白顿时就只见床板骤然一个翻转,一条石质楼梯露了出来。 “盯着点。”林卫东对男子说道。 “是!”男子点头,朝着门口走去。 林卫东当先走下楼梯,墨白紧随其后。 楼梯并不深,也不到三米的样子,然后就是一条不到一米宽的通道。 直行约十米左右,就见一个拐弯,然而林卫东却并没有拐弯,直接站在尽头,伸手在对面的墙壁上敲了五下,三长两短。 然后直接伸手向头顶上方,一块青砖上按了下去。 只听嘎吱一声,这里竟然是一扇石门。 墨白站在他身后,望着石门开启,这连番设计,他基本上都看懂了,即使上面出了事,追兵追到地下来,受限于通道狭窄,也不可能一下子涌进太多人,能够尽可能的拖延追兵的速度。 然后故意设个弯道,追兵肯定是沿着弯道追,匆忙之下,不会想到这直道尽头会有一扇石门。 墨白心中很有些感触,这些人能够活到今天,着实不是侥幸。 石门打开,待林卫东走进去,两名黑衣卫忽然闪出身形,目光看了一眼林卫东,随即直接望向林卫东身后的墨白。 两人眼神一亮,当即行礼道:“六爷!” 墨白眼神在两人身上一扫,见他们行动无碍,没有受伤,点点头道:“没事就好,铁雄呢?” “这边!” 两人当即前面带路,不多远,就见地下室中摆着四张床,三张床上均躺着人,还有一张床上一人盘膝坐着。 此时听到动静,那坐着的人率先朝着墨白看来。 “殿下!”见到墨白,老道浑身一颤,想要起身,却是脸色微微一白。 墨白身形一闪,就到了他身边,抬手道:“坐着就好!” 说罢,伸手抓起他的手腕,一刻不耽搁,当即拿脉。 老道苦笑一声:“殿下,老道无大碍,您还是先看铁雄那边……” 墨白不语,只眼眸微眯,不一会放下他的手,直接从怀里掏出一个丹瓶递给他:“服下!” 老道见状,也不再多言,直接服下丹丸,墨白眸光下垂,看向他腰间,此刻一柄短匕仍然插在其腰间部位。 “伤你的人,你认识吗?”墨白沉声问道。 老道眸光微凝,略作沉思,却还是缓缓摇头:“当时我并没见到那人相貌,只听到了他的声音,就被他一记飞刃伤了,随后只顾着逃,也没敢回头看,不过可以肯定,此人修为绝非寻常宗师可比,应该已经踏足大宗师境。” “殿下,我倒是知道此人。”突然,跟着走进来的林卫东开口了。 墨白和老道都朝他望去,林卫东点头道:“百草堂出事之后,我曾派人调查过山卫所那边,旗蛮之前的确从苏南战场调回了四名宗师,其中地位最高的,是一名叫做蓝震山的修士。” “蓝震山?” “蓝震山!” 墨白和老道几乎同时开口,只不过墨白的语气是疑问,而老道却似乎知道这人。 墨白看向老道,老道点头道:“二十年我曾随父亲参加天下论道,当时旗国那边出席的就有一个宗师叫蓝震山,当时我只是远远看过一眼,不过这个人我记的很清楚,因为他曾参与那一届的宗师论战,而且对战的乃是连家的宗师。能与四大家论战的宗师,都是实力极为强大的存在,所以这个名字我一直都记得。” “二十年前他只是宗师境?”墨白确认道。 “是,两百年前起,大宗师以上就不亲自动手论战了。”老道点头,说到这里,又不禁有些苦笑道:“没想到短短二十年,此人居然已经踏足大宗师境了,实在是……” 墨白却无心去感叹什么,知道那人二十年前还不是大宗师,心中就有底了。 直接走到老道身后,沉声道:“忍着点。” 老道闻言面色一肃,盘膝做好,手掐法诀,闭上了眼睛。 林卫东和两名黑衣卫见状,也退开了几步,紧紧盯着他们两人。 墨白抬起右手,掌上顿时闪现一抹青光,没有犹豫,直接印在了老道后心。 一会后,只见老道脸色开始红润起来,墨白左手瞬间探下,快若闪电般一把拔出了其腰间短刃。 “噗呲!”一道道血箭直接从腰间喷射而出,恐怖至极。 “哼!”老道也同时一声闷哼,整个人剧烈颤抖起来,刚刚红润的脸色也肉眼可见的苍白。 林卫东和黑衣卫站在一边,眼神顿时紧张起来,看老道这样子,很难挺过去啊。 不过墨白却未曾变色,按在老道后心的右掌青光越发明亮了起来,同时左手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三根银针,闪电般的刺入老道伤口周围。 喷涌的鲜血立刻止步,老道急促的呼吸也随之渐缓。 不一会,老道与墨白均是额头见汗,老道的呼吸也平稳下来。 “收摄心神,全力运功!”忽然,墨白口中喝道。 老道条件反射性的坐直了身体,墨白按在老道后心的右掌,陡然眼色一变,转化为刺目金光,直接化拳,一拳击在其背上。 “噗!”老道受此一击,顿时眼眸圆凳,一口黑血直喷,面若金纸,气若游丝。 不过墨白却是缓缓吐出一口气,收了功,轻声道:“你体内那缕罡劲已经拔出来了,我开个方子,你好生休养几日,便无大碍了。” “谢殿下搭救!”老道脸上强行浮现一丝笑容,声音虚弱道。 墨白没再多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这次若非为救铁雄,你不会伤这么重,我心里有数。” 老道闻言,眼神苦笑中又带着一抹惊喜,的确,最后为了救铁雄,他强行承受了爆炸震荡,但他当时也确实是没办法,两名宗师都几乎是被铁雄一人干掉的,他怎么着也得出点力啊,说起来他比铁雄还早证宗师。 如今看来,这伤受的值。 老道开始盘膝运功疗伤,墨白这才开始看向黑衣卫与铁雄。 这三人均是昏迷状,不过墨白早就从他们气息知道,他们都还活着,所以才率先救老道。 不管怎么说,这次老道是尽力的,他怎么着也不能寒了人心。 两名黑衣卫伤势不轻,身上刀痕剑痕遍布,若是放在普通人身上,怕是早就失血过多而亡,不过他们服下过墨白留下的保命丹丸,本身底子也强,倒是没有性命之忧。 只是失血过多,墨白开个方子,让他们调养一段日子,便可复原。 看过铁雄的伤势之后,墨白脸色就有些难看了。 望着那张苍白却满是细痕的脸,墨白眼中闪过一抹怒意,转身对着林卫东道:“我给铁雄疗伤,时间怕是不短,你先回去吧,帮助注意明珠的动静,有情况随时告诉我。” 说着,对一名站在林卫东身边的黑衣卫道:“你也跟着林先生出去,我开张方子,你准备一些汤药,另外,安排一个宗师,今后就留在林先生身边,保护林先生安全。” 林卫东闻言眼中不禁微微闪了一下,他不知道墨白此举,究竟什么意思,是监视他,还是作为这次帮助铁雄的回报。 不管因为什么,林卫东都很清楚,自己不能拒绝。 等这两人离开后,墨白拨开铁雄上身衣服,双手各执银针数枚,刺入铁雄体内。 ………… …… 粤州。 上清山一系自从投靠了南军之后,就再没有从前独镇一山的风光了。 闽粤地区的名山胜地其实也不少,可如今的形势,他们又不敢离群,独居山野之外。 所以一些山门,就商量着暂时就在上清山如今所居的白云山四周,先寻个小山头暂时落脚。 这样一旦明王府来寻仇,他们也好依托上清山,联手反应。 至于今后,就看以后的局势,如果南军这边形势大好,那他们便再寻名山,再立门楣。 但这事,他们自己说了不算,毕竟白云山是上清山划定的地头,他们留在这免不了要分走一部分上清山的资源收益。 所以此事还需上清山同意,众山门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找上清山商量。 却没想到上清山对此不但没有表示反对,反而十分鼓励大家就在白云山安家。 并且让大家安心,承诺今后会从白云山的资源收益中,拿出一半来分配给各家的修炼资源。 一见上清山如此好说话,众山门放下心事的同时,也不禁在心里嘀咕了起来。 上清山真能有这么好说话? 这其中没点其他意思? 这猜来猜去,忽然,一个念头蒙上众山门人的心头。 第560章 黄庭府灭 上清山不会是在打收编他们的主意吧? 他们的确没有猜错,上清山还真是在打他们的主意。 以前,一来是国朝有定制的,一百零八山,不增不减。 二来,就是这些山门中的人,想要改换门庭,投他们上清山门下,那时候他们也瞧不上。 可如今形势不同了,上清山失去了梅真人坐镇,又丢了祖山,已是实力大不如前。 虽然投了南军,暂时还能生存,可他们用屁股想,也知道南军对他们不可能是以前,梅真人在的时候那般态度。 所以,如今不管是想要自保,还是增加与南军博弈的资本,都迫切需要增强实力。 这些小山门自然而然就被上清山纳入眼中,开始谋划吞下他们,让南军今后只有一个上清山存在。 其他山门掌门想到这些,顿时就脸色铁青一片了,谁还不愿意自己当家做主,非要给自己找个爹管着? 可如今就是看出了上清山的用意,却也没有办法。 一来是人心,掌门不愿意,不代表弟子不愿意啊,上清山虽然失去了梅真人,但实力还是众山门最强大的,而且上清山的底蕴最深,以前是想去去不了,如今有了这机会,各山门弟子,未必就不肯。 二来是形势,如果背离了上清山,他们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南军又能如何生存?一旦落单,落到明王府手上还有活路吗? 三来是压力,各山掌门的压力确实大,尤其是听说留在祖庭的并未遭到明王府血洗,反而活的很好,各山弟子难免心头后悔,人心思去,可偏偏各山掌权人士知道,自己逃出来了,就肯定是回不去的,如果不入上清山,到时候再无依靠,怕是人心即刻就散了。 说实话,如今各山掌权人心中要说不后悔是假的,可没有办法,走了这路,就回不了头了。 一些小山门犹豫不决,但对黄庭府这样的打山门,曾经的十大名府之一来说,丢弃门楣,直接加入上清山,他们是绝对不会考虑的。 即便如今落难了,他们的实力也依然不是小山门可比的,说实话,上清山心里有想法,他们又何尝没有? 上清山如今失去了最大倚靠梅真人,即使实力依然还很强,但黄庭府却未必就如以前那般敬着上清山。 谁没有出人头地的想法? 这南军境内,看南军的态度,绝对不会再容上清山一家独大,那么必将扶持其他山门来制衡,他黄庭府实力只不如上清山,名副其实的第二梯队,定是南军扶持的目标。 将来在这里,黄庭府未必就没有出头之日。 所以,几乎丝毫不做考虑,直接就离开白云山,在白云山西侧约摸百多里远的青山,重新开门立户。 也果然如他们所料,南军对他们也挺重视,划定了青山,一报上去立刻就批了。 而且南军方面立刻着手迁置山中一些小村落,还派兵士过来帮他们修建山门,可谓是一有所求,立刻应允。 黄庭府见状,顿时心中畅快,宗内掌权人士,都觉着来到南军,或许是黄庭府数百年来,又一次开天辟地的新机遇。 俗话说啊,福祸相依,有时候啊,做人呐还是不能太得意。 这不,上百名黑衣卫在陆寻义的带领下,光天化日就站在了黄庭府的山门前。 除此之外,道门一众精锐也全部到了。 凛烈的杀气,直冲向黄庭府之内。 黄庭府掌教许正威,带着一众长老,弟子,脸色铁青的出现在山门前,目视一周,最后目光悲愤直刺陆寻义,雷声喝道:“陆寻义,我黄庭府自从来到此地,就从未再下过山,何来刺杀明王妃之事,这明明是有人栽赃陷害,莫非堂堂明王府,还能中此小儿之计不成?” 陆寻义目中杀气惊人,这倒非作假,就是这许正威,就是这黄庭府,曾不止一次对明王府下手。 阿九废在黄庭府手上。 宁儿险些被黄庭府逼的自杀。 连殿下都差点在伏击之下没有回来,至今仍然一头白发。 这些仇恨,陆寻义从未忘记过,王妃遇袭是假,但仇却是真的。 无需多言,陆寻义手中长剑抬起,剑指许正威,口中只一个字:“杀!” 说罢,其身形直接破空,率先出了第一剑。 “杀!”黑衣卫长刀拔起,修为不至宗师,但却气吞如虎,如一股黑色旋风,有我无敌,随着陆寻义直接杀向黄庭府。 “陆寻义!”黄庭府掌教许正威再无侥幸,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但容不得他多想,也容不得他再退了,也没地方再退了。 一声狂吼,同样杀向了陆寻义,两人瞬间杀到了一起。 黄庭府诸长老,眼见这一幕,竟未有一人出手去帮助许正威,仍然只是面色发紧的望着现场。 但也容不得他们再考虑了,黑衣卫冲来了。 黑衣卫打的过他们吗? 肯定打不过。 所以二山四门的精锐此刻对视一眼之后,没有办法,只能拔剑了。 战斗瞬息打响,顷刻间喊杀震天。 不到一时半刻,血光就遍染山门,四处传来的惨叫声,让与陆寻义生死相博的许正威目眦欲裂,在空中一掌劈开陆寻义,豁然回头,就只见黄庭府在众道门精锐手下,犹如遭遇屠杀。 心中最后的侥幸没了,许正威只这一眼回头望,就只见一名长老,满脸震惊的被一名玉清山的宗师一剑刺穿胸膛。 许正威知道那长老为何最后是如此震惊模样,因为他们都认为,道门应该只是被明王胁迫来助阵的,不会真的下死手相博。 如此他们还有得打,他们之前还曾商量过,与二山四门中人配合默契些。 然而如今,这名长老分明就是死在了触不及防的留手之下。 更远处,青年弟子的一声声惨叫,也已传来,这些道门精锐分明是毫不留情,狠辣无比,出手就是杀招。 “吼……尔敢如此?”许正威怒了,悲愤若狂,一双铁掌绽放出耀目流光,飞身杀向最近的一名玉清山宗师。 “噗呲!”只一个瞬间,发狂的许正威就已一掌切中那玉清山的后背,竟直插入内,可见其威力。 “许正威,你找死!”周围其他玉清山宗师一见,顿时惊怒,纷纷朝着许正威狂飙而来。 这时候许正威似乎已经意识到今日绝难幸免了,仰天大吼道:“黄庭府弟子听令,全力突围,远走高飞!” “杀!”吼完这一句,许正威直接狂吼着向着冲来的玉清山宗师迎面冲去,口中长啸道:“什么三山四门,尽是欺世盗名之辈,真人以下,我黄庭府惧过谁来?尔等鼠辈,何人敢接本座一掌?” “区区小辈,休得猖狂,今日便叫你知道我玉清山何以镇压道门数百年。”玉清山众宗师顿时脸色铁青大骂,却只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宗师,豁然身形狂闪,刹那迎至许正威身前,抬手就是一巴掌甩过来。 看那姿态,似完全将许正威当小鸡子一般,然而这一巴掌却是扇出了数丈长的掌罡。 “老匹夫!”许正威见状,却怡然不惧,反而哈哈大笑:“若无真人,本座屠你玉清山如宰鸡狗!” 笑罢,他整个人气势豁然一变,身形一个前冲,竟还快过那冲来老者,一双铁掌直推出去,同样掌罡惊现,竟还厚重过那老者数分。 “轰!”众冲来的宗师,眼见这一幕,神色豁然大变,却不及多想,就只听一声巨响,四处狂冲的罡劲,将宗师都逼退十数米之远。 陆寻义站在他们身后,同样举剑格挡余波,看着两道倒飞的身影,眼中一闪:“果然十大名府掌教,均非凡辈。” 早在之前,墨白就告诉过他,竹叶门掌教实力非凡,真发狠不弱大宗师。 黄庭府排名还在竹叶门之上,其掌教修为,恐怕还在黄庭府之上。 “哼,大宗师境,就是你猖狂的资本?”一道冷声响起,那玉清山的老者,身形倒飞之后,又迅如闪电般朝着许正威追来。 又是一掌直接劈下,还是那么随意,但这一掌威势,却明显更重刚才。 许正威倒飞在地,已是受伤不轻,但却依然不露惧态,眼睛死死盯着那玉清大宗师。 却就在那一掌要劈中他的时候,他忽然眼前一亮。 “师叔小心!”也就在这时,玉清山众宗师忽然慌忙惊叫起来。 陆寻义此刻也是眸光电闪,豁然看向老宗师身后,一道淡淡的影子忽然浮现,只有冷光深寒,直刺老宗师后心。 老宗师显然也察觉有异,却就在这时,那许正威忽然一掌拍地,整个人又反弹飞起,手中铁掌再次朝着老者掌罡而去。 口中大吼一声:“老匹夫,死吧!” 前后夹击,玉清山的大宗师顷刻间落入了危险至极的境地,然而,却只见他一声冷笑,却是根本不管许正威袭来一掌,直接一个转身,另一只手掌已然抬起,一掌朝着身后拍下。 “轰!”许正威一掌拍在老宗师身上,只觉得老宗师浑身一震,正自脸上喜色一闪,却又忽然面如金纸,整个人仿佛如遭雷击。 “别来无恙,花掌教!” 一个灰衣老者狠狠摔在地上,口中喷血不断,眼神轻闪一下,转头看向场中骤然出现,围在他身边的三道身影,轻叹一声道:“没想到我花万年,居然有幸能得三山四门如此看重,竟出动三位师兄前来。” 没错,场中又多了两位老者,这两人身上服饰不同,显然是三家之人,其中那最先开口,身穿白色长袍,胸口绣着方字的老者淡淡一笑:“花万年,你有这个分量。” “连城,二十年前,其实你胜不了我,信吗?”那老者却不看他,而是看向了另外一人,胸口绣着连字的老者。 被称为连城的老者,眸中精光一闪,却只竖起一根手指,说了两个字:“一拳!” 花万年面色陡然涨红,整个人腾的一下立起身形,目光死死盯着连城。 连城对着方家大宗师和玉清山的大宗师,点了点头,两人顿时退开。 连城面色平静走向花万年,两人身上同时玄光绽放,花万年忽然身形消失,连城也同时消失,只一个眨眼,一道闷响传来。 一声闷响,没错这一次动静并不大,然而陆寻义却是瞳孔猛然一缩,死死盯着两人再现身形处。 两人几乎没变过方位,连城还站在原地,拳头上举,一个人影挂在他拳头上。 这一拳,多年前陆寻义曾见过,那是墨白离京时,拳毙道师时用过的朝天一拳。 此时再现,在连城手上更加骇人,花万年的剑从手中滑落,整个人平趴在连城拳头上,口中血迹慢慢滑下。 连城拳头一震,花万年掉在地上,强撑着抬头,望向连城满是不甘:“一……拳!” 话音落,人气绝。 许正威直到这时,才如梦初醒般,看着上任掌教的尸体,血红的眸子抬起直视在三位大宗师身上,他没有再拼命,而是站在那儿慢慢问道:“黄庭府自今日解散,能否放我黄庭府弟子一条生路?一切罪责,我许正威担了!” 玉清山的老宗师没说话,缓缓摇了摇头。 第561章 大打出手 黄庭府灭了。 自前任掌教花万年,到现任掌教许正威,以及三十多名宗师长老,和数百名弟子,最终无一活口。 这一战对明王府来说,并不算艰难,除了率先出手之外,后面就没他们什么事了,完全由二山四门代劳。 二山四门这一次明显是动了真格的,就连玉清山和连、方两家,不世出的大宗师,都来了三位之多。 果然,曾经的十大名府之一,最终不过是拼死坚持了两个时辰不到,伴随着陆寻义一剑斩碎山门前那块刻着“黄庭府”的石碑,这个显耀了道门数百年时间的名府,就此覆灭。 值得一提的是,在黄庭府掌教许正威,最恨的居然不是明王府和二山四门,他惨笑着横刀自刎前,曾仰天长啸了一声:“上清山,本座就在黄泉路上等着你们这群鼠辈。” …… 待二山四门的人收拢各派死伤人员,便有一名玉清山的宗师走上前来,对陆寻义一抱拳道:“陆宗师,黄庭府已灭,我等不便在此多留,还需即刻回去向真人复命,不知阁下如何打算?” “诸位先走便可,此番有劳诸位仗义出手,此间详情,陆某稍后必向殿下实言相禀,必有厚报!”陆寻义点点头,亦抱拳说道。 “即如此,我等便先走一步了!”玉清山的宗师听闻,也不再多言,转身便准备招呼着二山四门的人撤离。 却就在这时,二人同时眉头一皱,转眸看向山下,只见一道道身影腾挪,正飞速朝着山上赶来。 明王府黑衣卫,与二山四门众人的面色也随之而变,不用招呼,就立刻集结,做好战斗准备。 不到顷刻,山下就有数百身穿道袍之人来到近前,与陆寻义一行人,相隔数十米形成对峙。 陆寻义眸光一扫他们身上道袍,原来这些人,正是投靠上清山一系道门的人,此刻终于是姗姗来迟了。 陆寻义与身边那玉清山宗师对视一眼,二人皆没说话,却都是眼眸凝重,意识到南军终于还是动了。 想轻易离开,怕是难了。 不过两人倒也没有慌乱,他们还真不信林华耀或者上清山敢对他们下死手。 双方沉默对峙,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上清山一系的人,眼神快速扫向那尸横遍野的黄庭府,随之各个脸色立马铁青一片,再转头望向这边的时候,已是气势冲天,杀气沸腾。 见他们爆发杀气,有些人甚至兵刃无声出鞘,明显已是快按耐不住的模样,二山四门中之人顿时连连变色,亦是忍不住剑锋扬起。 两边的气氛开始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这一刻,就连玉清山的和连方两家的三名大宗师,也忍不住现出身形,站在阵前,朝着对面威慑而去。 然而,却只听对面冷笑声起,三名身穿上清山服饰的老者同样一闪而现,眸光冰冷的盯向玉清山和连方两家的大宗师。 还不止如此,他们现身之后,人群中再次走出了五个老者,穿的并非上清山的道袍,亦全都是一声不吭,朝这边望来。 一连八名大宗师,他们的强大威势一出,顿时玉清山与连方两家的大宗师的气势就不可避免的落在了下风,三人眉峰凝成了一条直线。 这里毕竟是上清山老巢,在这山上,他们的实力要强的多。 见这边三位大宗师被镇压住,上清山的三名大宗师,不再看他们,而是眸光若箭,直射向陆寻义,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令得整片空间发冷。 “哼!”陆寻义见他们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冷哼一声,抬脚便跨出一步,直接超着上清山那边走去。 旁边的玉清山的宗师,却是伸手一拉,面色发紧道:“陆宗师切莫冲动!” 陆寻义却拂下他的手,眸光直射上清山这边,声音不含丝毫惧意:“敢对我家王妃动手,区区一个黄庭府,还解不了我明王府心头之恨,今日陆某便来看看,谁有这滔天狗胆,敢站出来替这黄庭府出头!” 说罢,陆寻义手中一道冷芒闪过,一柄深寒长剑已然在手,直接剑指前方,口中雷喝一声:“黑衣卫,跟本座下山,看看还有谁?” “杀!”众黑衣卫豁然身形一挺,手中长刀出鞘,一声狂啸,杀气直冲苍穹。 便只见,这百余人跟着陆寻义,一步步朝着前面数百人走去。 后面二山四门的人望着这群人,无不心神一震,眼皮直跳。 而前面的那八名大宗师,以及后面的数百人,眼见陆寻义竟在他们如此多人前,还敢这般行事,不由各个脸色惊变。 悲愤者有之! 惊慌者亦有之! 陆寻义却根本不管他们的反应,他只抱着一条,此行是来立威的,不可能虎头蛇尾,让上清山一系镇压了。 更何况,他看的清楚,这时候身处弱势,若不敢反抗,让对方占了上风,觉得能够拿捏他们,反而会给他们增加了胆气,让他们群情激愤。 倒不如强硬起来,让他们不得不马上想起明王府与二山四门的压力。 即便有人受不得激,会朝他们动手,也绝不可能是全部,否则,灭黄庭府之时,他们就应该到了。 果然,看着陆寻义就这般一步步朝他们走来,对面的杀气逐渐消失了,反而有许多人开始左右张望,看身边人反应。 眼看着陆寻义就要靠近他们,不管是上清山一系,还是后面的二山四门,手心都开始冒汗了。 陆寻义只需再走几步,上清山一系当真不让开的话,要么陆寻义认怂,要么陆寻义动手。 明王府会认怂吗? 没听说过! 那么一旦动手,二山四门的许多人深吸一口气,心中直跳。 就连那玉清山和连方的两位大宗师,瞳孔也在随着陆寻义的脚步不段紧缩。 忽然,就在这千军一发之际,一道威风凛凛的狂喝之声,响了起来。 “何人胆敢在我南军境内闹事?” 伴随着声音,上清山一系的人马立刻让开一条通道,就只见一队兵马赶来,一个中年人走上前来,正目光囧囧的盯着陆寻义。 陆寻义脚步微顿,朝那中年人望去,不是楚若才又是何人,但陆寻义的反应,却是超乎了所有人预料,只听他豁然长剑一指楚若才,疾声厉色大喝道:“呔,楚若才你这狗东西,我家王妃遭黄庭府袭击,险些母子遭劫,你这为人下的狗东西,居然不思报仇,还敢在本座面前耍威风?为贼子张目?你是有背主之心,还是根本此事就与你脱不开关系?” 他话音刚落,整个人就已飞身而起,快若闪电的一巴掌,朝着楚若才扇去。 这一幕太过突然了,谁都没有料到。 就连楚若才自己都被这一声骂,和这袭来的一巴掌给搞懵了。 “尔敢?”不过上清山一系的人,尤其是那几位大宗师却是反应奇快,见此一幕,想也没想,就身形电闪,朝着陆寻义动手。 可上清山那三名大宗师也不是吃素的,他们怎不怕这几人趁机对陆寻义下毒手? 三人不可能让陆寻义在他们面前出事,一个王妃遇袭已经搞的他们很被动了,再让陆寻义出了事,那后果…… 想也没想,三人同时闪身拦截上清山一系的大宗师。 只不过三对八,他们很明显处于下风,然而一接仗,三人却是心中一惊,眼睁睁看着那八人竟被自己三人一掌就轻易逼退,一个念头豁然闪现脑海。 “中计了!”这一刻,几人心中一闪,竟不再看那八人,而是瞬间回头,果然,便只见陆寻义已然是一巴掌扇在楚若才脸上,直接将他扇飞十几米远。 “杀!”正此时,上清山一系的八名大宗师皆是眼中杀气一闪,再次冲了过来。 “拦住他们!”玉清山的那名大宗师脸色瞬间铁青,身形飞速射向陆寻义的同时,口中大喝出声。 不等陆寻义有所反应,玉清山的大宗师一把抓住陆寻义,身形几个电闪就直奔山下冲去。 而连方两家的大宗师,心中却是一个激灵,暗道那玉清山的陈老头狡诈,竟先避开漩涡,还把他们两人给留下面对这乱局。 这时候,他们三人哪还不懂,方才那八人是故意让陆寻义攻击到楚若才的,目的自然是为了让林氏和明王府彻底翻脸。 他们包不得刚才陆寻义杀了楚若才,然后借此机会对陆寻义下狠手,以此逼的林华耀不得不替他们扛着。 而玉清山的陈老头抓着陆寻义就跑,显然也是想到这一次,那八人必然要动真格的,他们三人要挡,必吃苦头,所以才先跑一步,留下反应慢一步的连方两人去扛。 “老贼无耻!”连方二人心中暗恨,却没办法,只能闪身去扛,但他们也不是吃素的,见楚若才只是被陆寻义打了一巴掌,并没大碍,南军也必不会容上清山浑水摸鱼,真将陆寻义给杀了。 所以二人闪身就直接朝着上清山的三人拦了过去。 真敢对明王府下手的也只有与明王府已经注定不能和解的上清山,其他五人未必敢对陆寻义真下死手。 第562章 蓝震山在哪 所以他们直接拦上上清山三人,但这也是他们最不愿面对的,上清山和他们齐名,二对三,苦头是必要吃的。 “轰!”说时迟,那时快,一切都只是瞬间的事,连方二人就已经与上清山的三人,对了一招。 “轰!”一道剧烈轰鸣声响起,连方二人顿时脸色一白,喷血倒飞。 那三人打两个,也同时身形倒退,与连城交手那人也是脸色骤白,也受了伤。 “杀了这老儿!”连城身形在空中一个翻滚,突然对方家大宗师怒吼一声,就直接朝着方才被他伤了的那名大宗师冲去。 方家大宗师闻声,也冲了过去,这下就是两人不顾其他两个,也非要联手干死一个上清山的大宗师了。 上清山另外两人见状,没办法,只得上去帮忙,如此一来,这三人就被拖在这里了。 这时候二山四门和还在此地的黑衣卫,见战事一起,也都不再多想了,只能干! 这先前对峙的两方,终于还是干起来了。 连大宗师都打出了火气,底下人又怎敢怠慢,说打就是真打。 道门打架,是很有章法的,宗师对宗师,法师对法师,法士对法士。 还好,虽然二山四门宗师不如上清山一系多,但上清山一系也没有过来冲黑衣卫出手,而是联手对付道门这边宗师。 只要不是师者境界,黑衣卫虽然个体实力不足,但在墨白多年培养之下,却是战斗经验十足,又配合默契,凶猛的很,百来人相互照应,一时间倒也不吃亏,还帮二山四门这边分担了很大压力。 楚若才从昏迷中被丹师救醒,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这凶猛厮杀的一幕。 但见血光飞舞,一条条残肢断臂飞舞,稍微征了以下,顿时也顾不上自己早已肿成了屁股的脸,手脚并用爬起身来,大喝一声:“住朽!都住朽!” 然而,打的生生死死的时候,谁能听他的? 楚若才顿时急了,朝着身边一名护卫他的修士,口词不清道:“全令,光箭,光箭!” 那道家修士闻言一愣,脑袋里转了几下,才明白楚若才的意思,确认道:“放箭?” “系,光箭!”楚若才大声吼道。 那修士也不傻,知道不是放箭屠杀的意思,而是阻止。 顿时雷音喝响,山中早已待命的兵士,立刻张弓。 但听弓弦震响,这些精锐兵士手中的箭矢顿如雨下,朝着大战处疾射而来。 正在打斗的双方,顷刻间散开,纷纷阻挡箭矢袭来。 然而,已经受了伤的双方人员,根本撤不开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箭矢穿透身体,不甘心的气绝身亡。 “楚若才,你敢……”两边哪里还打的下去,直接飞退,有人悲愤之极,雷声震啸山林。 还在打斗的几名大宗师一见两边都是伤亡惨重,也是勃然变色,同一时间各自猛然一击后,分开了身形。 箭矢只有一轮,现场终于又静了下来,然而就这一会,双方死伤的人,竟不比黄庭府那边少。 满地都是血,没地都是箭,满地都是尸体。 其中师者境不多,但也不是没有倒霉的,不过却是二山四门这边多一些,死了大概四五个,都是被围殴致死的,只有一个是受伤倒地,刚好被箭射死的。 楚若才肿着一张脸,望着静下来,却满目狼藉的场面,眼神也彻底阴了。 这时,又传疾风劲荡,那玉清山的陈大宗师还是没能逃走,被几名大宗师给逼退回来。 一切彻底尘埃落定。 但却满目疮痍,没人再出声,也没人再战。 到这一步,就都只能等着身后的高层博弈了,再动手,就只能全部伏尸当场。 ……………… …… 天光拂晓。 转眼便是两日时间,地下室里,墨白坐在铁雄身前,替他拿脉。 铁雄已经醒过来了,脸色也不再如墨白初来时,那般难看,只是仍然面带虚弱。 看着闭眼不语的墨白,铁雄脸上浮现一丝苦笑神色,他知道,这一次自己又要遭殿下责难了。 “嗯!”墨白轻轻吐出一个字,放开铁雄的脉搏,睁开眼:“还好,这条胳膊还能用,没彻底废了。” “六爷,我……”铁雄欲开口说话。 墨白却是摇摇头,站起身来,转过身,来到水盆前,洗了洗手,一边道:“当初我选择陆寻义掌权,就是因为看出了你们性格上的不同。” 说到这里,墨白拿起毛巾擦干手上的水,道:“陆寻义遇事,首先会想的是,如何活着。即便局面艰难,决绝动手,他也不会求死,而是死中求活。你呢,看似冷静,实则一旦出手,就会收不住,只想着多得战果,冒进贪功,不想退路。” 铁雄一听,张了张嘴,顿时惭愧不已:“铁雄有愧殿下栽培!” 墨白放下毛巾,抬眸看向铁雄:“如果为将,陆寻义不如你勇往直前。如果为帅,你拍马也不及陆寻义。算了,人性天成,我也就不说了,说了你也改不了。” 铁雄默然,墨白这番话,他听了心里其实不比墨白训斥他好受。 其实他不傻,他知道六爷最信任的不是二师兄,而是他。 他也知道六爷希望为明王府帅的是他铁雄,但正如殿下所说,他的确不是那块料,而且如今,有二师兄在前,他也不想去和二师兄争做明王府的帅。 只能负了殿下对他的一番厚爱,转而问道:“六爷,如今外面局势如何?您一路可还顺利。” 他才刚醒,还不清楚外面的情形。 墨白闻言,稍默,他知道铁雄主要想问的是京城定武帝的情况,想了想道:“前两日,京城就传来了皇后病重的消息。” 铁雄神色一凝:“这么说……” 墨白点头,微微抬眸,看着那烛火飘荡:“我离京时,看陛下的面相,已是风中残烛,恐怕撑不过双手之数,如今我离京已有七八日了。纵是宫里珍药万千,又有丹师元气相助,但无油之火,又如何能够凭空自燃……” 说到这里,墨白沉默了分许,才缓缓道:“应该就在这两三日了。” 墨白说是应该,铁雄却知道,殿下既然连不出意外的前提都没用,那就代表不可能再有什么转机了。 说实话,与陆寻义一样,倒是对定武帝不存在什么感情。 说实话,若非墨白是皇子身份,就定武这个皇帝对老百姓而言,他若驾崩,铁雄真难说不会拍手称快。 毕竟在定武位上,面对外敌,丧权辱国。 面对内患,无力镇压,战火连绵多年,百姓流离失所,贫苦困顿,对定武又何来感激? 铁雄眼中复杂一闪,也没虚情假意的让墨白节哀,轻轻吐出一口气,问道:“宫里可还有进一步的动作?” 墨白闻言,没出声,但眉头却是微微皱起道:“国朝只是传了皇后病重的消息给我,就再无异动,也至今不见国朝有派人来明珠的动向。” “这……”铁雄闻言,也不由为之一愣,按道理国朝会寻殿下寻的很着急,想了想,铁雄迟疑道:“国朝应该是不想泄露消息,所以没有大动作。” “既然已经传出了皇后病重,理由已经有了,哪里还怕泄露什么消息?”墨白摇头,但说过这句之后,便起身道:“你有伤在身,这些事暂时就不用你管了,我自有分数,这几日,你便在此好好休养。” 说罢,墨白站起身来要走,铁雄点头领命,却又想到什么事,急忙问道:“二师兄那边没出什么问题吧?” “黄庭府已经灭了,陆寻义现在在林华耀手上。”墨白摆了摆手,轻声道。 “什么?”铁雄一惊。 “放心,他不敢动陆寻义。”墨白没多做解释,说了一句,便转身离去。 ………… …… 出了地下室,墨白来到林公馆。 林卫东立刻来迎,待宾主安坐,林卫东也不耽搁立刻禀报道:“旗蛮正严锁明珠边境,已经快三天了,也没有一点放松的迹象,看来是铁了心要围困殿下在明珠城了。” “你们手中的渠道也走不了?”墨白皱眉。 林卫东知道皇后病重,墨白肯定心急,但却真的没办法,苦笑一声道:“殿下,我们手中是有几条暗线,可这一次旗蛮是全境封锁,根本就不留一丝缝隙,我们手中掌握的暗线,也没办法动了。不过殿下大可放心,旗蛮这么搞,是不可能长久的。明珠省的生活物资大多都是从江浙或苏省那边提供的,现在旗蛮搞大封锁,明珠根本扛不住,我们青年社已经开始安排物价开始波动了,用不了多久,这明珠就非得大乱,到时旗蛮就算扛住了我们,也扛不住租界这边的意见。” 墨白沉吟片刻,随即道:“我必须离开明珠,最多再等三天。” “这……”林卫东闻言,心中一苦,他不是做不到,而是这么干的话,青年社就必须又要大举浮出水面来扰乱治安,如此一来,怕是又要遭受旗蛮的重击了。 但墨白也没办法,他来明珠是为了被困住,但并非是要一直被困住。 “蓝震山的下落查到了吗?”墨白沉声问道。 林卫东面色一肃:“殿下,如今恐怕不能再轻举妄动了,得到可靠消息,旗蛮那边有修士增援了,这肯定是针对殿下您来的。蓝震山之前一直在山卫所没出来,今日却是突然大摇大摆的出了山卫所,前往明珠与苏南交界的江口坐镇,殿下,这肯定是个陷井!” 墨白点点头,却不再多言,直接站起身来,身形一闪,消失。 林卫东看着他的背影,苦笑不已,稍顿,站起身来,沉声道:“来人!” 立刻有一心腹过来,林卫东沉声道:“马上派人盯着江口那边,风吹草动,即刻来报!” 林卫东其实并不知道,墨白不是一定要找蓝震山寻仇,但他却不得不闯一趟边境。 皇后病重,墨白做为人子,以他的性格,不可能不着急,真的乖乖等着旗蛮撤防,这不是他的作风,也显不出他的强势。 而且墨白也不想让旗蛮嚣张,闯一趟,出不出得去另说,闯还是要闯的。 既然如此,那为何不找蓝震山? 第563章 压力山大 山卫所。 “哼,你看看,这才刚刚锁城三天不到,明王府都还没着急,我们自己人倒是帮他着急了,简直混账!”金在成一把挂断电话,脸色很不好看。 徐明厚站在一边,忙问道:“又是来施压的?” 金在成没说话,伸手拿起桌上的茶杯,一打开,却见没水了,顿时心中怒火压抑不住,虎目一瞪,抬手就要砸了茶杯。 “大帅息怒!”徐明厚心中苦笑一声,这几天都砸了多少杯子了,连忙扬手阻止,并亲自帮他续上水。 金在成喝了口水,这才缓缓坐下,指着电话,对徐明厚道:“你知道刚才是谁给我打的电话?” “是谁?”徐明厚忙问道。 “金南天!”金在成铁青着脸,一字一顿吐出一个名字。 “三爷?”徐明厚一愣,随之张了张嘴,却又苦笑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下也算是明白了,大帅为何这般发怒,从重兵锁城开始,就不断有电话打过来,话题只有一个,撤围! 明珠是诸国对大夏最大的贸易港口,每天在明珠进出的各种货物不计其数,诸国包括旗国自己在内,都在这一进一出之间,赚取了难以想象的丰厚利润。 如今锁城,不止锁住了明王府,将他们也给锁住了,尤其是走私的,自然是不乐意了,开始频繁动用各种关系向金在成这边施压。 其他人也就算了,可这金南天不同,他是金家人,而且还是大帅的堂叔。 居然也会站出来反对大帅锁城,难怪大帅气的直呼其名。 徐明厚想了想,却是眸中疑惑道:“三爷应该很清楚抓捕明王对金氏的意义,怎会为了些许生意,不顾大局,出面对大帅施压?” 金在成眸中闪烁了一下,却没有立即开口,沉默了一会,才说道:“如果我没猜错,应该与韩林有关。金南天的小儿子金见年,上个月刚刚调到苏北前线,现在就在韩林将军手下任参将,” “韩林将军?前线也对我们锁城不满了?”徐明厚闻言,神色一惊:“我们虽然锁城,但对于前线后勤没有怠慢,已经提前做了给配,这才三天时间不到,不至于会影响到他们才对。” “哼,若是耽误了前线,韩林也就用不着通过金南天来给我施压了,而是直接出面来针对我了。”金在成冷哼一声。 徐明厚一想也对,大帅说的有道理。 金氏霸占明珠,韩系和崔系一直就想拿大帅的把柄,如果耽误了前线,韩林将军恐怕用不着拐弯抹角,直接就正面朝大帅开火了。 只要不是前线有意见,徐明厚就安心许多,却还是皱眉疑惑道:“韩林将军难道也是为了韩家的生意出头?可这也不对啊,别人可以说为了生意,但韩林将军是明珠前任主官韩在寇的兄长,韩在寇是死在了明王手上,他应该最支持我们对付明王才是,怎么反而插手妨碍?” 金在成闻言,瞥了徐明厚一眼,冷笑道:“还能为什么?韩在寇是死在了明王府手上,虽然陛下给了韩在寇一个体面的评价,但实际上韩在寇无能,韩家丢了人已成为事实。他们是恨明王入骨,但他们也不会希望拿下明王的是本帅,韩在寇在时,本帅就与他意见不合。最终他死了,本帅却拿下了明王,这岂非越加证明了韩在寇无能?越加证明了本帅有能力镇守明珠?” “这……”徐明厚顿时无语了,他不是想不到这些,而是压根就没往这上面去想,毕竟明王是大家共同的威胁,些许私怨应该没有对付明王重要。 然而,事实上,对付明王是重要,但到了派系权力倾轧的时候,所谓仇怨都是为了利益服务的,这一点,徐明厚反而没有出身世家的金在成看的明白。 徐明厚点点头,道:“既然与前线无关,大帅大可不必理会。” “你知道金南天找的是什么理由?”金在成却黑着一张脸,冷笑道:“他说现在国内对明王百草堂杀我众多兵士一事,物议汹涌,如今最重要的是赶紧让这件事过去,不要在凤头上搞事了,说什么我现在锁城,得罪的人会更多,金氏已经为我承受了很大压力,如果继续坚持,最终拿不下明王,会让金氏很难下台。” 说道这里,金在成狠狠砸了一下桌子,一把站起身来,愤怒道:“他说的好像真在为我考虑一样,真当我是傻子吗?明王做下如此大案,我不去想尽办法抓明王,难道还能认输不成?一个鼠目寸光的家伙,为了他儿子的微末前途,竟然让本帅让位,荒唐,简直荒唐!” 徐明厚内心低叹一声,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些事就摆在明面上,人人都看得清楚,但真的事关自己利益的时候,又有几个人能够顾大局而舍小家。 金南天已经六十多了,如今他自己已经没有什么上升空间了,为他儿子今后在金氏的前途,来施压大帅,其实也不奇怪。 金在成怒气冲冲,却也没办法,生了半天闷气,去还是平静了下来。 又低头看了一眼从各方面汇总过来的情报后,沉默稍许,道:“你说,这所谓的皇后病重,会不会真的是夏朝和明王府在唱双簧?明王根本就没急着出城?” 徐明厚听到这话,立刻知道,大帅骂归骂,却还是有些承受不住压力了。 略作沉思后,他却还是摇头道:“如果明王府是为了吸引我们将目光放在边境,那肯定也是为了在城内有所动作,但是到目前为止,城内也没见明王府有活动的迹象。” 金在成闻言,缓缓吐出一口气道:“早知如此,当日就不该将夏朝的那几条暗线收网。” 听他说起这件事,徐明厚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当初百草堂之战后,为了遮掩行动失败,毫无所获的窘境,就是他向大帅提议将手底下已经掌握的那些探子收网,好借此给国内一个交代。 可如今看来,确实有些太着急了,否则如今大可顺着这些线,摸一摸夏朝那些人的动向。 如果皇后病重消息是真的,夏朝肯定坐不住,必会让潜伏在明珠的情报人员有所动静。 徐明厚不知道大帅说这话,是不是有着责备他的意味,只得道:“一直以来,明王府和夏朝官方就是两个组织,双方并没有统属关系,甚至联系通道都没建立。这些大夏探子,就算留着也起不到什么大用,想要通过他们去掌握明王的动向,可能性并不大。” 金在成闻言,看了一眼徐明厚,没有出声。 徐明厚这番话是避重就轻了,金在成说要留下那些人的目的,并非要通过他们掌握明王的动向。 而是通过他们,确认皇后病重的情报真实性,以证明他重兵封锁边境的决策是正确的。 不过金在成心里清楚,当初抓人确实非徐明厚之过,他突然提这话,并非是责难和追究徐明厚的,只是想到金氏内部不合的问题,所以想敲打一下徐明厚。 徐明厚并非他本人嫡系,而是直接向金氏家主负责的,因为明珠位置重要,金氏才专门派徐明厚过来辅佐他。金在成必须让他明白,如今两人的命运是绑在一起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出了问题,谁都有责任。 响鼓不用重锤,金在成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继而沉声道:“虽然金南天说的话混账之极,但却也提醒了我们,总不能如此一直干等下去,如果明王根本没有出城的想法,或者一直忍耐不冒头,锁城时间越长,我们的处境就会越尴尬。” 敲打显然是有效果的,徐明厚感觉到自己压力大了,沉吟半晌后,道:“虽然目前看起来,明王府毫无动静,但卑下还是认为明王一定急着出城,而且不会等太久。” “哦?”金在成眼神一凝:“何以证明?还是凭借皇后病重的缘故?” “不止,日前,明王府伙同道门在粤州灭了黄庭府,之后,大夏南军拿下了明王府的陆寻义等人,至今都扣押未放。南军那边称,如果明王不能给他一个交代,他们就会对明王府的人下手。”徐明厚沉声道。 “哼,夏朝最善内斗,这不奇怪。”金在成鄙夷一声。 徐明厚眸光低垂,他记得就在刚刚,他们金氏内部,同样内讧…… 没敢再继续多想,连忙错开话题道:“所以,即便没有皇后病重的事,明王要想救人,也必须尽快脱离我们的掌控,才能威慑南军放人。所以,卑下认为,我们必须坚持下去,绝不能前功尽弃!” “嗯!”金在成沉吟片刻,点头认可徐明厚的推测,也眸光发狠道:“不错,这次如果任他自由来去,必须拿下他,否则,必将会对我们掌控明珠造成莫大的打击。” 金在成也是真的不想半途而废,搞出这么大动静,如果就这般收场,对他来说,处境将会很不利。 就在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金在成现在听到电话响,脸色就发黑。 但没办法,又不能不听,接过电话:“我是金在成!” 徐明厚苦笑一声,也认为恐怕又是来施压的,他不准备去问是谁了,转身朝外面走去。 徐明厚浑身一震,豁然转身,就只见金在成虎目圆瞪,急声大喝道:“追,这次绝不能让明王跑了!” 第564章 强杀 金在成和徐明厚说的不错,墨白的确是要出城的。 但是,这并不是因为担心陆寻义等人的安全问题,金在成和徐明厚,有点太过于高估旗蛮在林华耀心中的分量了。 林华耀抓陆寻义等人,并且故意放出风声要对陆寻义动手,其实不过就是在帮旗蛮敲敲边鼓,好让墨白着急,尽早现身与旗蛮动手罢了。 要说他真的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留,敢直接对陆寻义等人动手? 除非林华耀真的对旗蛮抱有万分信心,敢认为旗蛮一定能够留下墨白。 否则,墨白就不信,这老狐狸会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留。 所以墨白压根就没担心过陆寻义等人的安全,他要离开明珠的真正原因,是因为定武时间不多了。 一旦天崩,他还是得回京的。 天崩之后,京城极有可能群魔乱舞,这举国抗击旗蛮的重要关口,墨白不可能坐视朝纲崩乱。 说不得,他得去帮新皇一把,让国朝能够尽量平稳过渡。 江口码头乃是明珠通往苏浙的一处中转码头,平日里,这边总是人员密集,船只往来不休。 如今,旗蛮在这里重兵戒严,码头各处,全是持枪兵士,虎视眈眈的盯着每一个在这边活动的人。 要说一下,旗蛮虽然重兵封锁,严控出入境,但码头上也还是有人员和货物在往来的。 明珠毕竟是各国商人的重要货物中转基地,旗蛮可以禁绝大夏人出入,却不能完全禁绝租界各国的出入。 只是由于管控的太严,所以租界各国,包括他们旗蛮自己国内的货物往来,都受到了大幅度的影响。 但只要还有货物往来,那就自然少不了上下货的力士。 外国人自然不可能做这些苦活累活,只能是贫苦的大夏百姓,在这里用力气换口饭吃。 此刻,墨白就在青年社的安排下,成了江口码头的一名力士。 所以啊,青年社能够在明珠有如此大的影响力是有道理的。 不管你如何兵强马壮,只要你旗蛮还需要用人,那青年社就能插的进手…… 他一身短装,脚踩着一双布鞋,头上一条汗巾缠绕,正肩扛一个麻袋,跟在前面一个光膀大汉身后,倒也有摸有样。 “六子,怎么样,还能坚持不?”一路在旗蛮兵士的监视下,将麻袋背到船上卸下,回来路上,前面的光膀大汉,气息平稳的对身后的墨白问道。 “还行!”墨白点点头,抬眼打量了前面的光膀大汉一眼,这个人姓武,这里人都称呼他武三。 “你小子不错,是有把子力气。”光膀大汉见青墨白气息不乱,脚步扎实,不禁赞了一句,又抬头看了看天,道:“坚持下,再有两趟就可以放饭了,可惜,你小子上午没来,要不然中午还能吃顿干……” 武三话未说完,就忽然只听远处一阵哨子声突响,身旁武三连忙蹲在地上,同时不忘提醒墨白一句:“六字,快蹲下!” 墨白闻声,也在武三身旁蹲下,眸光一扫整个码头,只见但凡力士,都和他们俩一个反应,全蹲在了地上。 一群原本戒严在各处的持枪旗蛮兵,这时候也已经快步围了上来,手中的枪抬起,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每一个人。 待一个蛮子兵目光威胁的从他们身上扫过,向旁边走了几步之后,武三才眸光朝着哨子响的地方小心打量,一边对墨白低声开口道:“这些蛮子不知道又在抓什么人,我跟你说,只要听到哨子响,就赶紧蹲下,否则这些小蛮子可不讲道理。” 墨白没出声,他盯着哨子响处,只见那边全是兵士,稍微乱了一会,就见两个男子被枪指着,不知道押到哪儿去了。 又是两声哨子响,旗蛮兵便退到一边。 武三拍拍墨白肩膀道:“好了,起来吧!” 墨白跟着武三起身,两人再次扛起麻袋,路上,墨白问了一句:“三个,听说这里不止有旗蛮兵,连旗蛮修士也在,你有没有见过他们出来?” “见过!”武三没做多想,说罢,便又郑重道:“他们都穿着黑衣服,隔一会儿就出来转转,六子,这些人可不是一般人,见到他们的时候,一定不要盯着他们多看,否则会惹大麻烦的。” “哎!”墨白应了一声,随即慢慢和武三拉开了距离,武三回头看了几次,见他没跟上,也就笑了笑,忙自己的去了。 旗蛮并不好惹,墨白不想和武三靠的太近,和那次拉他去百草堂的车夫一样,墨白不想连累他们。 他之所以来这里当苦力,也是无奈。 这次不比百草堂那一次,那次是打了旗蛮措手不及,这次旗蛮是设好了圈套等他来攻。 只要他一露面,旗蛮就能立刻反应,四面八方将他围困在这一代。 如果硬闯,怕是连蓝震山的影子都没见到,就被铺天盖地的弹雨覆盖了。 所以,他想搞出点动静来,就只能先混进来,再见机行事。 好在是,正如武三所说的那样,旗蛮或许是考虑到了铁雄遇袭,会触怒墨白,所以将蓝震山派出来做了诱饵,每天蓝震山都会出来露个面,引诱墨白来攻。 果然,墨白扛了一下午的麻袋,到了日头偏西,快要收工的时候,身着黑衣的旗蛮修士身影,终于出现在了码头上。 墨白并没有见过蓝震山,但凭借着林卫东给的资料,他的目光还是很快就锁定了几名黑衣修士中间,那名身着白衣,须发皆白,浑身气势威严凝重的老者。 蓝震山出现在这里就是给人看的,显然没有遮掩的意思,带着几名弟子,一路朝着码头走来,眼神仔细扫过目光所及的每一个人。 经过上次百草堂掌柜逃跑的事,他吸取了教训,即便只是这些普通力士,他也依然观察的仔细。 随着蓝震山几人的脚步,有旗蛮兵,将包括墨白在内的力士,赶到一边蹲下。 墨白和其他力士一样,静静低着头,不敢多看,收敛一声气血,只静等蓝震山靠近。 蓝震山的目光远远划过墨白,并没有停留。 很显然,他并没能察觉出异样,就要继续朝前走,却是忽然,他突然心中莫名悸动了一下,刹那间,他停住脚步,眸光一变,四望周遭。 身旁几名黑衣修士法士见状,也连忙跟着蓝震山目光望去,却并未见到什么异常。 几人不禁对视一眼,却不敢出声打扰,只同时望向蓝震山, 蓝震山扫视一周,眉头紧皱,最后又将目光锁定在一群蹲着的力士中间,默不出声。 “大人,可要我等将那些力士抓来?”一名黑衣法师,见蓝震山目光四望,不禁请示道。 蓝震山并没有发现异样,这时也拿不准自己方才一瞬间的心悸,是不是太过于紧张了。 微微沉吟,他还是觉得应该谨慎一些。 修为到了他们这地步,五感早已灵敏非凡,能让他莫名心悸一闪,就绝不能大意。 正要点头细查一番,却又忽然眼中一抹忌惮划过,直接摇头道:“没事,走吧!” 说完,他没有再靠近码头的意思,直接转身,带着几名弟子朝着码头外面走去。 墨白低着头,眼神没有望向蓝震山那边,但那边一举一动显然在他关注当中。 见蓝震山突然停步,随后转身就走,顿时眼神微凝,他不知道蓝震山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本来准备等他再靠近一些,但现在显然不行了。 抬头看向蓝震山背影,便发现蓝震山的脚步虽看似平常,但墨白一眼能够看出,他已经凝气一身,随时可以爆发。 墨白并非优柔寡断之人,见状不再犹豫,直接从旗蛮枪口下起身。 “你……”守在墨白前面的旗蛮兵见状,立刻就要怒喝,手中枪口直接就要指向墨白。 然而,他话未说完,就眼前一花,哪里还有人影,兵士声音卡在喉咙里,愣了一下,随之左右张望。 而这时候,墨白哪里还管他,目光中只剩下蓝震山的身影。 几乎就在墨白一动的时候,蓝震山只觉心中猛然一震,他没有回头,几乎毫不犹豫,身形一个前冲,就消失在了原地。 那些弟子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正扭头张望之际,便只觉一股强大气势自身边飞驰而过。 “谁?”有弟子一声怒喝,随之豁然色变,慌忙回头。 墨白速度是何等之快,等他们回头的时候,已经直追蓝震山而去。 “本王亲至,你跑的了吗?”蓝震山的确够小心了,他甚至都还没发现异样,就已经开始防范了。 最后察觉身后果然有异,他连长啸一声招呼埋伏的人都没有,就果断先逃。 但是当这道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的时候,蓝震山还是心中剧跳起来。 来不及多思考,迫人的压力下,他一个侧身,随之手臂一抬,一柄飞刃直奔墨白而去。 这一击,他没指望能够伤到墨白,只求能够阻墨白片刻,只要他能摆脱墨白,那今日墨白就插翅难飞。 再不做任何掩饰,浑身罡气瞬间爆发,狂奔而逃。 第565章 私心 “哼!”墨白怎会不知他心思,见这柄飞刃袭来,眼中更冷,这一招明显就是当初伤了离云老道那一招。 他根本没闪避,手臂同样一震,一柄一模一样的飞刃,正是自老道身上取下来那柄,直射袭来流光。 “嚓!”一声爆响,两柄飞刃交击,向墨白袭来的飞刃,瞬间倒飞,欲墨白射出的飞刃化为两道流光直追蓝震山而去。 “不好!”蓝震山心中蓦然一寒,一股致命危机遍布全身,想也未想,身形直接凭空横移一米。 “唰!”即便他反应如此迅速,但还是脖子一凉,蓝震山眼中大骇,这手飞刃功夫,乃是他成名绝技之一,如今被墨白使出,竟只一个回合,就伤了他。 就这横移耽误的功夫,他知道难以脱身了,感受着身后的强大压力,心神皆惧之间,也不敢再将后背给墨白了,只得一个转身,一掌袭向墨白,一边雷音爆喝:“明王已至,诸位还不现身拿贼?” 事实上,哪里还用得着他喊,虽然只是瞬间发生的事,但旗蛮为对付墨白,下了大功夫,直接调来了数名大宗师。 因为蓝震山这边,是做诱敌之用,而且这里是明王离开明珠最有可能走的路线,如今旗蛮在陆地上重兵布置,也唯有海路才是明王最有可能脱身的方式。 所以此地是重点,足足布置了三名大宗师。 这些大宗师不为拿下墨白,只要纠缠住墨白就行,其后自有千军万马取明王性命。 这边异动一现,立刻就有两道玄光惊起,自左右方向骤袭而来。 然而,旗蛮布置的再精妙,也未必能如他们所愿。 墨白既然敢来,又如何会想不到这些,他自然不可能是来送死的? 扛了一下午的包,为的就是在旗蛮兵马反应过来之前,拿下蓝震山,只要拿下了他,就有把握脱身。 无论大夏还是旗国,修士地位都极高,一个大宗师,没有金在成亲口下令,旗蛮胆敢将他乱枪打死? 墨白无视其掌罡,浑身金色笼罩,眼眸冰冷,直接一拳迎着蓝震山的掌罡,重若泰山般强势镇压而下。 “轰!”蓝震山本来以为凭自己的实力,就算不敌墨白,阻他片刻是没问题的,可此时双方拳掌交接。 只一刹那,蓝震山脑子轰然一声炸响,浑身炫目的玄光,就猛然一震,直接被打灭了。 “噗!”一口鲜血狂喷,堂堂大宗师之境,竟然不是墨白一合之敌。 狠狠砸落在地之时,蓝震山心神俱颤,顾不得浑身剧痛,死亡威胁之下,他强提罡气,一巴掌拍在地上,整个人几乎贴地向后疾驰而逃。 另一只手,一甩袖子,顿时七八道流光自其袖口飞出,直射墨白。 与此同时,另外两名大宗师也在飞驰而来,只需再有数息功夫,就能赶到。 墨白却神色丝毫不为所动,眼看着数道流光直射,他眼中似有金光在电闪,死死盯着那几道流光,竟一个前冲,直奔飞刃而去。 蓝震山极速后退中,眼神豁然瞪大,就只见那些飞刃射至墨白身前,墨白右手猛然抬起,朝着空中斜砍而下。 那些飞刃竟直接停顿在空中,随之化作两截,段落在地。 “势……”蓝震山失声惊叫,但不待他叫完,墨白依然一个闪身,就像突破了逍遥境一般,划破了空间,一掌拍在了蓝震山胸口。 “噗!”蓝震山身上的玄光直接灭了,口中鲜血喷出之际,墨白已然一把掐住他脖子,提在了手上。 一个大宗师,在墨白手上,竟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墨白头上的汗巾早已不见,一头白发飞舞,再复威严,他没急着走,就站在原地,举起了手中的蓝震山,迎向那两名大宗师袭来的剑罡。 与此同时,在墨白身前数十米开外,两个大宗师老者,正惊骇的望着墨白,倒吸一口凉气。 准确的说,是望着墨白手中提着的,嘴角还在不断渗血,已然气若游丝般的蓝震山。 这才几息功夫,蓝震山就已经如此模样了…… 远处无数兵马已经包围而来,又有七八名宗师境,正疾驰而来。 然而,当墨白举起手中蓝震山的时候,一切仿佛瞬息凝滞。 “明王,你已经死到临头,还敢逞凶?”一名大宗师雷音怒喝,响遍长空。 “快放了蓝宗师,否则,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另一名大宗师,也举起剑怒啸。 墨白闻声,浑身金光忽然大盛,身形瞬间急冲向开口两人。 两人大惊失色,身形就直接分开爆退,只顷刻,就连闪数次,到百米开外,才敢停下。 然一回头,却见墨白根本就未曾追来,只是在他们刚才所立之处,眸光望向他们。 两人脸色陡然羞红,正待说些什么,却只听墨白镇定自若的雷音响起:“两只跳梁小丑,再敢威胁本王一句试试?” 说罢,直接提着气若游丝的蓝震山,在无数枪口之下,身形从容而立,不见一丝慌乱。 “开枪,快开枪!”两名宗师真的被吓住了,眼看墨白拿蓝震山就像拿小鸡子一样,顾不得蓝震山,其中一人下意识便大声狂喝道。 墨白眼中一寒,直接将蓝震山的身体举了起来,蓝震山还有意识,只是脉门被墨白捏着说不出话来,忽然他只觉脉门一松,口中当即大叫道:“谁敢开枪?” “不准开枪,许进群,你疯了不成?”与此同时,另一位大宗师的怒声也同时响起。 早已准备好的码头这边的士兵,已经上膛,却又被这两道声音拦下,一时间带兵将领也头上冷汗直冒,见这情况,哪里敢下令开枪,只得连忙派人立刻请示山卫所总部。 趁这空隙,墨白提着蓝震山,身形电闪,消失在原地。 他离去的方向,早已有兵马赶来封锁,不过此时还好,只是码头这边提前布好的兵士,都已经知道蓝震山的身份,也见到了方才大宗师间的内讧,同样不敢轻举妄动。 墨白不管不顾,手提着蓝震山,直接冲着他们杀了进去,还是有忍不住开枪的,墨白直接拿蓝震山挡枪眼,只护住他要害不被枪击,身上却着实多了一些弹孔。 追来的两名宗师,也再来不及内讧,其中一人见状,呲目欲裂,当即雷音狂啸:“不准开枪!” 墨白速度何其快,只要他们投鼠忌器之下,不用子弹全方位封锁,两名宗师也不敢真的骚扰他。 墨白要逃,虽不容易,但一时间在这重兵封锁之下,反而并没有性命之忧。 两名大宗师不敢追的太近,却又绝不可能任由墨白就此逃走,一路急令旗蛮兵士围堵。 如此一来,反倒是墨白大开杀戒,一会儿,死在他手上的兵士就不比百草堂之战人少。 “必须开枪!”两名宗师眼见这情形,都是脸色铁青,那叫做许进群的大宗师怒道。 另一名大宗师同样嘴角微颤,但闻言,却是豁然转头看向许进群:“你敢?” “崔宗师,蓝震山已经落在了明王手上,我们不开枪,明王也不会饶他性命。再不下令,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逃走,那下次落在他手上的或许就是你和我!”许进群急道。 崔性大宗师身形微颤,眼中犹豫一闪,却还是道:“你以为我是为了蓝师弟性命吗?你可曾想过,今日一旦我们自己对蓝师弟开枪,将来,我们在战场上又会如何?” 许进群闻言,声音顿时一滞,他立马想到,一旦开了这个先例,今后他们在战场上也会面临身后的枪子。 “那就眼睁睁看着明王逃走不成?”许进群悲愤道。 “他如果逃不走,咱们俩也活不成。”那崔宗师微默,却是忽然低声道。 许进群豁然转头,看向崔宗师,脸上神色急剧变化,他听懂了这句话。 如果明王没有逃生希望,那他们两人很有可能会成为明王必杀目标,想起明王拿下蓝震山的恐怖实力,许进群追的速度,骤然放慢了许多。 “等大帅来下命令吧!”崔宗师见许进群冷静下来,听懂了他的意思,便轻声道了一句。 等大帅下令? 许进群惨笑一声,望着明王一路狂奔的背影,等请示完大帅,明王早不知逃哪去了。 但他没再反驳这话,只能默认。 …… 天色已黑,金在成亲自赶到了江口,他听着身边将领汇报当时的情况,再看着一车车尸体被拖走,最后闭上眼睛,一句话也没说。 徐明厚站在他身边,同样一张脸黑的可怕,他实在是不可置信的,对着站在身前的将领怒喝道:“你就这么一枪不放,眼睁睁的看着明王逃了?” “这,当时蓝宗师阁下,被明王拿住当作人质……”那将领看了一眼金在成,满头冷汗的解释。 金在成却忽然睁眼,直接将手中指挥刀拔出,豁然一刀对着那将领就劈了下来。 那将领当即吓的脸色苍白,却愣是没敢后退一步。 第566章 太子下狱 “大帅息怒!”徐明厚也被金在成这忽然的举动给吓了一跳,连忙大喝一声,上前要拦金在成。 就算金在成是明珠主帅,却也无权直接对将官一级不奏而斩。 就算真忍不住要杀,也不能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私下再杀也好,到时就说是为国捐躯便好。 “滚开!”金在成一脚踹去,他到底是武将,力气很大,直接将徐明厚踹飞,挥着刀就斩了下来。 “噗呲!”一道血光喷射,那将领直接被斩下了脖子,身首异处。 金在成脸上身上全是血,此刻的他显的异常狰狞,诺大的空间内,所有人战战兢兢,再无一声异响。 金在成缓缓将刀尖落地,一手扶着刀,站在血泊中,胸脯不住起伏几下之后,又再次抬起手,指向一名将领,沉声道:“你来说,为什么不开枪!” “卑职失职,请大帅饶命!”那将领再也撑不住,直接单膝跪地。 金在成一言不发,再次提起了刀,徐明厚顾不得腹部疼痛,连忙从地下爬起来,也学着那将领直接单膝跪倒在金在成面前,抱着他的腿:“大帅千万息怒,明王未必能逃,宗师还在追……” 正说着,门外就忽然传来声音:“大帅,两位宗师阁下求见。” 徐明厚声音一顿,连忙示意众将将地上尸体清理。 却见金在成手一抬,制止众人,直接看向门外:“请!” 徐明厚看着那身首异处的尸体,又看看金在成,再看现场噤若寒蝉的将领们,最后长叹一声,也不再说话了。 追墨白的两名宗师回来了,一进门,就见金在成持着染血的指挥刀,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们俩。 两人又望向地下那身首异处的尸体,随之对视一眼,才冲着金在成拱了拱手:“大帅!” 金在成望着他们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气氛顿时尴尬下来,徐明厚见状连忙咳嗽一声,问道:“两位宗师,不知此去追踪明王……” 两人闻言,再次对视一眼,俱都叹息一声:“我等一路追踪明王,却不想其早布置埋伏,我们大战一场,却终是寡不敌众,没能将明王留下,让他侥幸逃脱。” 徐明厚闻言,嘴角猛然抽搐两下,转头看向金在成。 “逃了?”金在成目光没有任何变化,依然盯着两人。 “逃了!”两人脸色终是挂不住,移开目光。 “我数千兵将设好包围圈,明王竟能来去自如,逃了?哈哈哈……”金在成缓缓转身闭上眼睛,背对着众人,低声念叨一句,随后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中,他突然转身过来,手中指挥刀对着那两名宗师,就是须发皆张,一声怒啸:“不好笑吗?你们怎么不笑?” 两名宗师顿时脸色铁青,许进群没出声,那崔宗师却是皱眉道:“大帅,我等已经尽力了。” “噗……”金在成闻言,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暴怒,恨愈发狂之下,张口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出,就直接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气晕倒地。 “大帅!”徐明厚大惊上前。 ……………… …… 江口大战的消息根本瞒不住人,当晚明王孤身闯入旗蛮兵马包围圈,杀伐无数后从容退走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明珠。 不管是国朝,还是林氏等军阀这边,但凡听闻这消息的势力,无不骇然大惊。 这几日没见明王动静,都以为明王一定在想办法暗中离开明珠。 谁曾想到,明王居然胆敢在明珠腹地,做出如此骇人听闻的事。 这可不比百草堂那次,这是主动往旗蛮设好的圈套里面跳啊。 这已经不是用狂能够形容的,这样的人,这样的杀局都敢闯,还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做的? 尤其是国朝这边,掌柜的这几日正在为明王的事发愁,听到这个消息后,也是许久都回不了神。良久,才苦笑了一句:“旗蛮也算是自取欺辱,他们满世界的放出风声,说百草堂当夜,是他们对明王府铁雄在内的一众高层重拳出击的行动,还将当夜元凶蓝震山大宗师给放出来,公然引诱明王上钩,这下他们算是如愿以偿了。只是不知金在成此时,能不能承受的住这苦果?” 当夜百草堂一役,从明王亲自来明珠,他们便猜测,可能是明王府有高层遇袭了。 但直到不久前,才得到确切消息,的确是明王府有高层遇袭,而且不是别人,而是明王心腹铁雄遇袭。 是旗蛮主动放出的消息,说是已经将铁雄等一众明王府人当场击溃,包括铁雄在内的明王府多名宗师境高层死的死、逃的逃。 这消息,其实明王来到明珠之后,就瞒不住了。 所以旗蛮索性就放出这消息,以作为对于明王在百草堂大开杀戒一事的回应,总不能让明王独逞威风,也要让世人知道,明王府早已被他们重拳出击,伤亡惨重,明王不过是恼羞成怒而已。 之后又让蓝震山主动现身,这其中意思太明显不过,就是在打墨白的脸,摆明了激怒墨白。 “谁能想到,明王竟当真敢直闯江口,千军万马之间,也要取了蓝震山性命。”掌柜的身前,一个中年人亦是唏嘘不已,对于明王,他是真的已经没法评价了。 掌柜的同样唏嘘,但稍默后,道:“明王恐怕也不止是为取蓝震山性命,照情报所言,明王是潜伏在江口,扛了一个下午的麻袋。可见明王最主要的目的应该不是杀人,而是想要离开明珠,只是旗蛮封锁太过严密,他找不到机会。才会取了蓝震山的性命,做为对旗蛮的震慑。看来这一次连青年社也实在没办法了,殿下才会不得已如此行险,强闯江口。” 中年人点点头,却又道:“只是如此一来,明王想要离京,就更艰难了。” “也未必。”掌柜的摇头,沉吟道:“这是火中取栗,如果不闹这一场,旗蛮还会继续围困明珠,坐等明王自投罗网。然而经过这一战,旗蛮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肯定是坐不住了,必然要将明珠闹个天翻地覆,明王只要撑过旗蛮的反扑,用不了多长时间,旗蛮自己就先撑不下去。” 说到这,掌柜抬眸看向中年人:“让我们的人再小心点,这段时间,全线静默,绝不能犯到旗蛮手里。” “是!”中年人点头,又问了句:“找明王的事……” “不用了。”掌柜的微默,随即摇头:“连青年社都无计可施,没法帮明王出城,我们其实也帮不到明王什么忙,我自会和总长解释的。” 中年人没再多说,快速离去,掌柜的则快速将消息传回京城。 而另一边,林氏那边得到消息之后,却是吓的不轻,立刻就将消息传回了南粤。 脸上已经消肿的楚若才接到奏报后,立马直奔林华耀处,面色凝重的将情报递给林华耀。 林华耀看完之后,默然半晌,终是低声道了一句:“真是废物!” 楚若才当然知道他骂的是旗蛮,低声道:“大帅,您看明王此举,是不是也是在向我们施压,陆寻义他们……” 林华耀眼神一眯,他当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心中着实为明王的狂傲感慨,但想了半晌,还是摆手道:“继续扣押。” 说罢,又加了一句:“注意点,别让他们在我们手上出事,嗯,把这消息送给上清山那边,让他们也消停点,别真的干出什么蠢事来。” “是!”楚若才应命,上清山那边一直要求严惩陆寻义等人,南军这边也是烦不胜烦,相信他们得知明王独闯千军万马,拿下大宗师的事后,应该就能消停一些了。 “潜伏在明珠那边的人请示,还要不要继续放要对陆寻义动手的风声。他们担心,明王府很有可能会因此找他们麻烦。”楚若才又道。 林华耀闻言琢磨一阵,还是摇头道:“明王府能随时找到我们的人?” “青年社在明珠无孔不入,我们收集情报,也和他们是有些联系的,虽然他们不见得能够把我们挖出来,但如果青年社当真要针对咱们,那今后咱们在明珠很难活动,稍不留神,就可能被他们找到踪迹。”楚若才苦笑道。 林华耀听完,心中不禁有些感叹,随着针对旗蛮作战,明珠的重要性就尤为凸显了,这时候,青年社这个下九流势力,也不得不让各个势力重视了。 可惜,让明王捡了个便宜。 林华耀摇摇头:“本来放放风声,也只是顺手为之罢了,既然旗蛮搞出这么大的阵仗,都没能奈他何,就不用再指望他们了,停了吧,没必要和这莽夫正面对上。” “是!”楚若才心中一松,看完这情报,他是真觉得,明王是在向这边示威和警告,就担心真的和明王那边撕破了脸皮。 林华耀却并不太关注明珠的事,又对楚若才道:“你来的正好,刚刚接到消息,国朝那边,定武突然雷霆大怒,将太子下狱了。” “什么?”楚若才一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不禁惊讶不已:“太子下狱?” 第567章 信 京城。 “咚咚!” 敲门声很轻,却还是惊醒了,正半靠在椅子上睡着的张邦立。 他睁开眼睛,却只见房间里已是一片漆黑,没有起身去开灯,他目光直视门口,张了张嘴,声音不知为何,竟有些微颤:“什么事?” “总长,明珠发来情报。”门外传来下属的声音。 闻声,张邦立抬手揉了揉脸,坐正身形,声音恢复正常:“进来!” 门被推开,下属快步走进来,将刚刚从明珠发回来的情报递上:“总长,明王再次现身了,人还在明珠!” 张邦立起身,接过情报,泛红的眸子,一目十行,快速扫过情报。 随即沉默半晌后,冲着站在下首的熟悉扬了扬手,什么也没说。 “属下告退!”下属出去时,又将门带上。 待门关上,张邦立再次低头,将手中的情报细看了一遍,直到完全确定,明王的确还在明珠之后,他全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一般,无力的坐倒在椅子上。 这些日子,每当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他都会立刻陷入最深层次的惊恐,就怕传来的是陛下召见的消息。 惊恐的同时,他又抱着强烈的期待,只求门开后,会有明王已归的惊喜传来。 直到这一刻,明珠发回来的情报,彻底打破了他的期待,再没有任何侥幸,只剩下无尽的失望与恐惧。 张邦立关上灯,再次闭上眼。 就在此时,乾元宫中,定武斜靠在龙床上,同样刚刚听完来自明珠的汇报。 真人就坐在他床榻下首的蒲团上,看着定武那微闭着眼,除了面色苍白之外,再无异样的脸,沉默不语。 他也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自从当日定武与他一番话后,明王那边的情况,就果然不出陛下所料。 就算张邦立背着陛下自作主张,胆大包天,谣传皇后病重,明王也果然早有应对之策。 他并没出现在粤州,而是突然转道明珠,随之就被旗蛮重兵围困,名正言顺的无法回京。 可以说,一切正如陛下所言,从明王离开上清山开始,就跳出了死局,陛下即便有心追究,也无可奈何。 说实话,真人心中对这父子俩,真的是服气了。 明王手段高超,短短几日,便瞒过天下人的眼睛,跳出了一个必死之局。 陛下更是只凭蛛丝马迹,就一眼看透全局,所料几乎分毫不差。 烛火摇曳,檀香冉冉飘升,定武略显虚弱的声音,突然响起:“真人,朕还剩几日?” 真人抬眸望向定武,只见定武已经睁开眼睛正静静看着他,真人轻声开口道:“陛下若能安心静养……” “真人不必如此,阁下或许不知,老六今日现身打这一仗,目的并不仅仅只是做戏给朕看。也是在为逃出明珠做准备,旗蛮原本是想锁城,坐等明王自投罗网。但经此一役,旗蛮吃了这么大的亏,不可能还坐的住。不管是为了对付老六,还是为了重塑威严,镇压人心,都必定会大索全城。届时明珠大乱,租界各国必会插手施压,旗蛮扛不了多久,就得偃旗息鼓。”定武眸光不变,直接打断了真人的话。 说到这里,定武似乎笑了笑,看着真人道:“真人可懂了朕的意思?” 话说到这里,真人自然懂了。 一旦旗蛮偃旗息鼓了,明王自然也就没有理由,再躲在明珠不回京。 明王敢回京的前提,肯定是定武帝已经不在了。 所以,定武帝轻易就能推断出,自己恐怕真的大限要到了。 之前真人并未将话说死,真的给出一个具体的日子,但此时定武话说到这个地步,他也没办法再遮掩过去,沉默了一会,轻声道:“陛下若能静心,或还可撑三日!” “三日…”定武看似平静,但真的面临只剩三天命的时候,他的身体还是猛的一颤,瞳孔更是剧烈收缩。 两人之间,再次静了下来,一直到那檀香烧完,屋内青烟缓缓散去,定武的声音才再次响起:“真人,扶朕起来。” 真人抬眸,就见定武已经手撑着床坐起了身。 没有拒绝,扶着定武来到书桌前,定武没让内侍进来,而是亲自磨墨。 真人以为他是要写遗诏,便主动上前帮他磨墨。 磨好墨后,便退到了一边,即便他是国朝真人,但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 皇帝如果没主动让他看,他就不能提前看遗诏,他需要做的只是保证这份遗诏不被遗失和篡改。 定武见他退开,也没招呼他过来,而是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持笔,手臂微颤的书写起来。 不一会,但见他放下笔,掏出大印,正准备盖上,却又忽然一顿,眼眸变幻了一下,将印章放下,直接拿起一个信封,将没盖印的信装入其中封好。 最后看了看信封,微微沉吟,没写收信人,便转头看向真人,轻声道:“明王回京后,真人务必亲手将此信交予他手中。” 真人闻言一怔,随即上前接过定武手中的信,抬头看了定武一眼,定武点点头。 “陛下放心!”真人终是没有多问,应下,将信收好。 做完此事,定武没有回床上躺着,而是就在椅子上坐下,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真人待在一边,也不再如之前,劝他去静心休息。 只剩三天了,作为一国之君,又哪里还有时间休息? 半晌,定武帝抬起头来,对着真人道了一句:“传张邦立、胡庆言、瞿国昌、德王来吧。” 真人一听这几个名字,就知道陛下是要立遗诏了,问了一句:“明召吗?” 定武笑了笑:“明召吧,东宫下狱,朕要找他们商议废立太子一事,也没什么不对。” 真人躬身一礼,事实上,就算瞒也不过三日了,并无多大意义…… ……………… …… “咚咚,咚咚咚!” “开门,快开门!” “带走!” 夜幕下,整个明珠被火光照耀的犹如白昼。 无数旗蛮兵士与数万治安协防人员,穿梭于明珠各个街区,挨门挨户展开地毯式的搜查。 这一夜,身处明珠的民众,时不时就听到一阵枪响,吓的心惊胆颤。 不止是搜查明王府的人,国朝、青年社、道门、军阀探子,甚至只要三两句话说不清自己身份的人,都会被当作反蛮分子当场抓捕,但凡稍有反抗,就是一顿毒打,甚至枪响。 当然,其中自然少不了,一些敲诈勒索的乱事,主要是各治安巡防人员搞出来的。 他们跑进一些家资不薄的商户家中,故意找茬,想要勒索钱财,若不识相,就当场抓人。 这一夜间,整个明珠鸡飞狗跳,各个治安巡防所的监狱,不到下半夜就人满为患。 不得不紧急下令各巡防单位,不能再随意抓人。 正如各方所料,旗蛮坐不住了,在明珠省展开了沦陷以来,最大规模的清缴活动。 好在都早有预料,皆做了准备,不过再怎么小心,在旗蛮如此大规模的行动中,还是免不了受损不轻。 要说受到打击最严重的,还属青年社,没办法,青年社的人太多了。 旗蛮要想找明王府的人很困难,但找青年社的人却不困难。 他们这次也是真的愤怒了,重点针对青年社,找不到明王,逼也要将他逼出来。 混乱一夜过去,到了天明时分,旗蛮还是没有半点收兵的意思,继续将整个明珠笼罩在一片恐怖阴云之下。 林公馆。 正堂之上,包括林卫东在内,一共十一人就坐。 这些人年纪不一,老的有七十好几,年轻的还不到五十,不过看诸人姿态,却各个都不简单。 这些人都是如今青年社最顶层的实权人物,是受林卫东之邀而来。 在青年社鼎盛时期,曾有十八元老,到如今,却只剩十二人了,本来在杜先生掌权的时候,元老只拿孝敬,很少主动管事。 但杜先生走后,青年社一时无主,这些人才又出来掌事了,可就是他们也压不住台面,在杜先生走后,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已先后死了好几个。 其中有内部争权弄死的,也有被旗蛮弄死的,还有因投敌被明王府或者青年社自己剪除的。 林卫东坐在主位,眸光一扫这诸人,铁青着脸,沉声道:“诸位,林某今日请大家过来,所谓何事,相信不用林某多说吧。” 他话音落,诸人眸光看向他,却一时没人应声说话,好一会才听一人,开口道:“既然林老大请我们过来,想必已经有了什么想法,还请直说。” 林卫东转头向开口之人看去,只见此人年约四十几许,在一群人中倒反而显的年轻,原来正是当年青年社元老齐元胜之子,齐汉山。 在齐元胜遇刺死后,因为和杜先生关系亲近,所以没在之后的内斗中被淘汰出去,而是继他父亲的威望,当了家。 有与杜先生的关系在,他在这群人中,也确实能够说的起话。 “好,那林某也不藏着掖着,旗蛮现在如此肆无忌惮针对我青年社,我们恐怕是不能坐视,任凭他们这么搞下去!”林卫东扫视一周,沉声道。 第568章 杜先生有令 众人听这话,皆是点头,有元老道:“不错,到现在他们还在到处抓我们的人,再这么下去,用不了几天,咱们就得成为光杆司令。” “又不是我们杀他们的人,这帮疯狗干嘛非得咬住我们不放?真是岂有此理!”也有元老义愤填膺,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道。 “我倒是听说,明王能去江口码头,就和我青年社有关,要说旗蛮对付我青年社也不算是冤枉……”有人语气难明意味的说了这么一句,目光却是扫了一眼齐汉山。 “哼,你这阴阳怪气的什么意思?就是我安排的又如何,杜先生走的时候说的清楚明白,我青年社就是反蛮的,老子支持明王杀蛮子有什么问题,你高老大莫非也要学那佟老匹夫,投了旗蛮做走狗不成?”齐汉山当即脸色一寒,目光不善的望向开口之人。 “放肆!”高老大闻言,眉头一跳,顿时起身来指着齐汉山怒喝:“就是你父亲在这,也得给老夫几分颜面,这黄口小儿竟敢对老夫不敬?” “我呸,你这忘恩负义的老匹夫还敢提我爹,要不是我爹,你这老匹夫骨头都被老鼠啃光了,还能坐在这里大放厥词?”齐汉山丝毫不惧,也是腾的一下站起身,指着那高老大骂道。 “亓汉山,你还有没有尊卑,老高怎么说都是你长辈。” “张万灵,你这话可不对,今天汉山既然坐在了这里,那就是和我们平起平坐的话事人身份,凡事总得讲个理字,某些人不能仗着辈分高,就乱说话吧。” “不错,高老头你方才阴阳怪气的确实不妥。” “老高也没说什么嘛,齐汉山不分青红皂白就指着老高发作,也太过嚣张了,恐怕是仗着与杜先生亲近,不将我们这帮老东西放在眼里喽。” “刘平丐,听你这话,是对杜先生不满啊……” 殿内忽然因为齐汉山与高兴明两人的争端而闹起来,其他人也纷纷加入了战场。 情势慢慢激烈起来,眼看着各自带着的护卫甚至枪都要举起来。 看得出,青年社内部也不和谐,拉帮结派,各有仇怨。 “啪!”林卫东一巴掌拍在桌上,顿时屋内一静,林卫东眸光扫视一周,脸色难看的站起身来:“诸位,这是在我林公馆,诸位莫非还要在我林某人家里动枪不成?” 说罢,他目光看向齐汉山,齐汉山默了默,最终还是一挥手,身后护卫放下枪。 林卫东又看向高兴明,高兴明见状也只能收场,同样挥退身后人,坐回了椅子上。 其他人自然不需多说,各自坐下。 林卫东深吸口气,待众人坐好,才一抱拳朗声道:“多的话我不说了,就一句,旗蛮这次恐怕是铁了心要对付我青年社,我林某人的意见是绝不能坐视,必须坚决予以还击,让旗蛮明白咱们不是软柿子,想动咱们得先看看他们牙口好不好。不过林某一人势微力薄,还需诸位同时行动,方可震慑旗蛮。这也是林某今日邀请大家共聚一堂的目的,不知诸位什么意见?” 此话一出,厅中先前的骚动彻底平息,骤然静的可怕。 包括亓汉山和高兴明两人,都是豁然将目光锁定在林卫东身上。 林卫东见所有人都不吭声,却望着自己,目露精光,心里也明白,他们是在琢磨,这一次自己为何会主动出这个头? 要知道,虽然他们在租界,但也并非就绝对安全。 正所谓枪打出头鸟,旗蛮如果知道林卫东牵头,要和他们作对,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弄死他。 的确众人是奇怪,林卫东为什么会突然出头,而还有些人则是目露警惕,比如齐汉山,他就觉得林卫东此举似乎有着以龙头之位,发号司令的意思。 见大家都不出声,林卫东又道:“不管诸位怎么想,我林某人只明白一点,现在咱们能够在租界安然无恙,是因为咱们手中有实力,能够让旗蛮和租界当局忌惮。如果这次我们林某人忍气吞声,任凭手中的家底被旗蛮给打光了,那到时不用旗蛮动手,咱们的脑袋怕是也保不住。” 这话出口,众人面色再变,有人脸色难看冷笑道:“老子就不信小蛮子还真敢将咱们赶尽杀绝不成?” “不错,如今旗蛮正在气头上,不宜与他们正面硬抗,他们抓人就让他们抓,用不了多久还是得放。”又有人迟疑道。 看得出大家对旗蛮还是忌惮非常,并不愿意和旗蛮硬干。 林卫东心中苦笑,其实他又何尝不是这个意见,正如方才元老所言,旗蛮抓人就让他们抓,最终还是得放,否则监狱关的下吗? 不过没办法,明王让他闹,他也只能听命,又不能公布是明王的意思,否则,用不了一时三刻,旗蛮就得知道他是明王的代言人,必来取他性命。 “呵,诸位想的真简单,让他们抓?你们就没想过,这次旗蛮可不是抓咱们一两个人,全明珠都知道动静了,就等着看咱们的反应。真要是咱们对旗蛮服了软,无动于衷,那咱们手下怕是就要人心惶惶,树倒猢狲散了。很快,明珠省就会有一个中年社、老年社冒出来,替咱么庇护手下弟兄。”林卫东冷笑一声道。 这话又让大家面色再变,众人皆是对视,面色凝重之极。 高兴明沉吟半晌,抬头道:“林老大你说的有理,可正如你所言,这次旗蛮是动了真格的,他们正在气头上,这个时候咱们要是和他们硬拼,其后果怕是不堪设想,搞不好当真就会不顾代价,对咱们下手。当然,我高某人不是怕死,若我一人倒也无所谓,可在座的谁没有一家老小还靠着咱们活?” “那高老大的意思是,就坐等旗蛮收拾咱们?”林卫东冷声问道。 “当然不是,依我看,与其硬拼,不如我们联合起来请租界当局施压,让旗蛮收敛一点。租界当局想必也知道真要把咱们逼急了会是什么后果,应该会出面帮忙。”高兴明沉声道。 此言一出,众人立刻便点头:“此法不错……” 然而不等他们说完,林卫东便是打断,直接看着高兴明:“行啊,如果租界当局能摆平,那我林某人自然也不会拿生家性命去冒险,那这件事就交给高老大你去办吧。” “林老大,你这话什么意思?”高兴明听这话有些不对味,顿时看看左右,只见众人皆收声,看向林卫东,顿时警惕道。 “什么意思?”林卫东冷哼两声,端起桌上的茶杯,似乎想喝,却又心烦意燥的放下,这才一抬头,目光盯向高兴明:“高老大,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高兴明面色微沉:“林卫东……” “你是猪脑子吗?”不等高兴明发脾气,林卫东猛然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他大骂道:“旗蛮为什么要对付我们?” “你……”高兴明大怒,站起身来就要骂。 齐汉山看他吃瘪,却心中舒服,直接打断他,对林卫东道:“林老大别理这老匹夫,请继续说。” 高兴明怒目转向齐汉山,又要发作,这时候大家伙却都拦住他,要等林卫东的话,毕竟事关身家性命,就是高兴明交好的几位这时候也没心情陪他闹了。 寡不敌众,他也只能铁青着脸对林卫东道:“好,老夫倒要看看你能否说出个一二三来。” “哼,那你好好听着!”林卫东冷哼一声,这才转向诸人,正色沉声道:“旗蛮这次对付我们,大家心里都有数,其目的就是想通过对付我们逼明王出面,所以这一次,他们不是小打小闹,是要把我们往死里整的。” “这还用得着你说?若非如此,我们哪有闲心坐你这儿?”高兴明讽刺道。 林卫东没理他,继续道:“既然如此,如果我们请租界当局出面,旗蛮就会罢休吗?” 林卫东不等众人回答,就摇头道:“恐怕不会,他们要的就是我们着急,要的就是我们坐不住,只有把我们打疼了,才有可能逼出明王来。我们去请租界当局出面,旗蛮只会认为此举奏效,哪里可能就此轻易罢休?不但不会罢休,恐怕反而还要越发加大打击力度。而且,诸位可曾想过,租界当局难道就是好说话的,他们容留我们在租界立足,可不是发善心,是咱们青年社在租界实力够强,能随时乱了他们的地盘,他们才不得不收留咱们。如果我们送上门去告诉他们,我们怕了旗蛮,岂非是自曝其短,今后只要咱们稍微让他们不顺眼,他们随时都可以和旗蛮唱一出双簧,来威胁咱们就范。” 说到这里,林卫东长叹一声:“诸位要知道,租界当局也是狼,和旗蛮一样对咱们不怀好意的狼,我们在租界要想安全无恙,说到底,还是一样,得有抗衡他们的底气,一旦这个底气丢了,咱们就将真的命到尽头。所以,这时候去请租界当局出面是下策,倒不如直接乱了整个明珠,逼他们出面来的主动。” “旗蛮真敢和咱们彻底撕破脸皮?”高兴明闻言,脸色也阴沉下来,显然,林卫东的话他没法反对。 “哼,相比抓到明王,他们什么事做不出来?”林卫东瞥他一眼:“不止是咱们青年社,如果现在明王身在租界,旗蛮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会直接纵兵冲进租界来,你信不信。” 正堂内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不出声了。 良久,才听齐汉山开口:“与旗蛮全面硬拼,这事太大,得请示杜先生。” 林卫东瞥他一眼,顿时明了他的心思,知道他是警告自己,不要越趄代庖,直接点头道:“这是自然,我已经第一时间就联系了杜先生,获得杜先生应允后,今日才邀请大家过来。” 说罢,对着身边林玉山点点头道:“去看看,管家到了没!” 林玉山点头,随即进入内堂,不一会,便见他带着一人入内。 不一会,众人就见林玉山和一人同步从内堂出来。 见到来人,众人皆是一惊,齐汉山更是直接起身,惊声道:“管家!” 被称呼位管家的人,正是当年杜鹃留在明珠的管家,此刻他对着齐汉山抱了抱拳,道了一声:“齐家大爷!” 随即又抱拳与诸人见礼。 诸人见他到来,皆是心中惊疑,眸光直闪。 大家都很清楚,这人肯定早就到了,却没有提前出来,直接宣布杜先生的命令,反而是等着他们商量过后,才出来见人。 这意味着什么,众人心头不禁微跳,杜先生是怀疑在座人中,有可能会有人不遵他令,所以才给双方都留下一个退路吗? 想到这里,诸人第一反应不是杜先生弱势了,反而首先心里苦笑,杜先生还是杜先生,踏每一次做事,最终结果,都总是那么圆满,让人心服口服。 这时,只听管家正色道:“杜先生派我来告诉诸位,旗蛮此次乃是动我青年社根基,绝不可忍,唯有抗击,方可令其忌惮,青年社诸人,务必全体动员,尽一切所能予以旗蛮沉痛打击,威逼旗蛮放人。” 刚才一番利弊分析后,大家这时哪里还有抵触,包括高兴明在内,全都起身正色应是。 唯有齐汉山的脸色有些难看,心中琢磨,管家怎么会来林卫东府上,甚至都并没提前和他通过气。 第569章 自杀 地下室内。 石门紧闭,两名黑衣卫立在石门背后。 离云老道盘膝坐在一方蒲团上,眸光不时扫过就在他身边一米处,同样盘膝坐在蒲团上正运功疗伤的墨白。 从昨晚回来后,墨白就开始打坐,直到此时都还未醒过来。 离云倒是并不担心他,因为明王鼻息间起伏的金光已经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悠长,明显伤势在好转,已经无大碍了。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轻哼,离云转头看向身前靠墙处的人影。 那是一个须发皆白,浑身血污的老者,正平躺在冰冷的地上,无需说,此人正是昨日被墨白拿下的蓝震山。 倒是不想,此人居然还未死,此刻其眼皮颤动,似乎就要从昏迷中醒来。 却不待其睁眼,离云老道便已面露冷笑,直接起身来到他身边,俯身一指,就要点在其太阳穴上。 “不用了!”身后却是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离云微征,收手转过身来,只见盘膝而坐的墨白,此刻已经睁开了眼睛,正平静望着地下蓝震山。 “殿下!”老道连忙躬身行礼。 墨白点头,起身走到那眸光已经从涣散转为惊骇的老者面前,探手取下几枚插在蓝震山身上的几枚银针。 银针取下,老者面上肉眼可见的有了些许血色,颤抖着的眼皮,也猛的睁开,却只是一刹,当看清面前负手而立的墨白,顿时眼中大惊,下意识的就在地上一个打滚。 “砰!”然而,他本就靠墙平躺,这一个转身,只听一声闷响,蓝震山脑袋磕在墙壁上,血迹染红额头。 蓝震山身形一顿,看着眼前墙壁,眸中片刻凝固后,挣扎着从地上爬起,靠墙看着正冷冷盯着自己的墨白与离云。 又转头看向石门边的两名黑衣卫,与正坐在床上,已然睁开眼睛看向他的铁雄。 蓝震山沉默半晌,似乎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眼中刹那生气褪尽,苦涩一笑,再次看向墨白:“既然落在你手上,那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呵!”墨白轻声一笑,直接从怀里掏出一柄短匕,扔到蓝震山面前:“如果你想死,我不拦你。” 蓝震山眸光一怔,盯着自己脚边的短匕,又抬头看向墨白,眸中有些惊疑不定:“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墨白面无表情盯着蓝震山:“如果不想死,那就将我想知道的说出来。” “你想让我叛国?”蓝震山瞳孔一缩,死死盯着墨白。 “你也可以选择死。”墨白说罢,不再理他,直接转身朝着铁雄那边走去,在铁雄身边坐下,给铁雄拿脉。 离云老道却冷笑一声:“殿下这是在给你机会,别不知好歹。” 蓝震山没有看向离云,只盯着墨白的背影,良久,他再次低头看看地下的短刃,最终,他惨笑一声,还是伸手捡起了地下的短刃,闭上眼,直接就要对着自己心口刺去。 “敬酒不吃吃罚酒……”离云双目一寒,冷哼一声,一把抓住其手臂,阻止其自绝。 “让他死!”却不想,墨白的声音忽响,离云身形一顿,不得不放开了他的手。 蓝震山又睁眼,转眸看向墨白,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对着墨白背影抱拳躬身一拜,虚弱道:“今日得见明王气魄,蓝某佩服。虽道不同,但各为其主,多谢明王不辱之恩!” 说罢,再不犹豫,直接一刀刺进心口…… “噗通!”倒地声响,坐在床上的铁雄,缓缓从已经气绝得蓝震山身上收回眸光,转而望向闭目不动得墨白。 他能够清晰看见墨白的眉峰蹙的很紧,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却只能在心里轻声一叹。 他知道殿下为何皱眉,蓝震山明显贪生,也着实怕死,否则第一次给他短刃,他不会犹豫。 然而,最终,在叛国与死亡之间,他却还是选择了死。 若是换了大夏道人被俘,已至大宗师境修为的他们,最终能够坦然赴死吗? 离云老道看看墨白背影,又看看蓝震山,辛辛苦苦带回来的俘虏,就这么让他死了? 放开铁雄脉搏,墨白点了点头:“还不错,继续服药。” “殿下伤势如何?”铁雄倒不担心自己,倒是墨白从昨夜回来,就一直疗伤到现在,他有些担心。 墨白摇头笑笑:“昨日有蓝震山做挡箭牌,其实没受什么伤,是之前百草堂一战的伤势,一直没好好调理,如今已无大碍了。” 铁雄一听,顿时面露苦笑,之前殿下一来,就忙着给他疗伤,哪里来的时间调理? “现在什么时辰了?”墨白转头看向老道,这地下室里没有光线,墨白也没办法知悉时间。 离云稍稍掐指算了算,随即道:“差不多午后了。” “午后?”墨白眸光微微沉吟,轻声道:“青年社那边不知道谈的怎么样了?” “殿下担心青年社会不遵杜先生号令?”铁雄问道。 “不好说,旗蛮来势汹汹,青年社中人心各异,他们未必敢和旗蛮正面相对。”墨白轻轻摇头。 “若是不行,我亲自出面。”铁雄沉声道。 墨白看向他,眸光顿时一冷,脸色发沉:“伤都没好,又想去送死?” 铁雄顿时面色一僵,其实他也明白,现在这局势,连杜先生都拿不准那些人的态度。 一旦他们在林公馆露面了,恐怕这些人一旦获知了他们的行踪,未必不会出卖他们。 说不定,这些元老前脚出了林公馆,后脚旗蛮的兵就来了。 如果明王府能够出面,也就用不着林卫东去说服他们了。 “殿下息怒,是我冲动了!”铁雄低头认错。 墨白也懒得和他计较,转身来到桌旁坐下,倒了杯茶。 离云见到铁雄吃瘪,眼神动了动,看了看墨白的脸色,走过来,小心道:“殿下,不如将原来竹叶门的那些人,全放到青年社那些元老身边去,料想他们必然明白我们的意思,不敢不从。” 墨白端着茶杯,微微点头道:“你说的是个办法,但威胁他们办事不是上策,还是得他们真心配合,效果才最好。毕竟青年社盘之错节,不在其中,你根本搞不清楚他们究竟有没尽力,说句不好听的话,人家就在你面前把你当白痴一样忽悠,你也看不出来。” 说到这里,墨白眸光打量一眼这间地下室,继续道:“而且,这些元老中或许已经有人暗中搭上了旗蛮,真若如此,他们未必做不到甩开监视,甚至是配合旗蛮,将我们的人一竿子全收拾了。你就看林卫东这林公馆,多少机关暗道,如果现在他起心要算计咱们,你真敢保证自己能奈何他吗?” 离云双目一怔,顿时凝噎无语,看了看周围,他还真没把握。 “那这么说,咱们岂不是根本掌控不了他们?”离云眉头竖的老高,被墨白这么一说,搞的他心里有些悬了起来,真有些担心起安全来。 “也不至于,如果半点把握都没有,我也不会将你们安置在此?”墨白又摇头,声音平稳:“我们并不需要直接掌控青年社,有杜鹃在就行了。就比如林卫东,他也许可以不怕宗师,但他就不能确定,他倚重的养子林玉山,会不会是杜鹃埋在他身边的人。有杜鹃的暗中掌控,再加上咱们实力上的震慑,他又如何敢乱来?” 这么说,离云当然是懂了,顿时松了一口气,但又疑惑:“既然如此,殿下为何还会担心他们不遵令?” 墨白抬眸扫一眼离云,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紧接着就察觉到,似乎原来他只有和铁雄、陆寻义等明王府亲信之间,才会讨论这些。 离云这是借着这个话题,在故意往亲信的身份上靠。 墨白微微沉吟,心中倒并不介意。 离云上次百草堂内,自己伤的不轻之下,冒着生死危险也没放弃铁雄,不可谓不尽力,确实已经可以重用了。 想到这里,便继续道:“我不是害怕他们不遵令,杜鹃也不怕,只是我们的目的并非是要和他们翻脸,能够让他们主动办事那是最好不过,如果不能,那也只能动他们了。但如此一来,青年社必定会有内乱,所以,如果能够避免,那自然不愿多生事端。” 离云静心想了想,确实是这个理,说白了,现在正要对付旗蛮,不适宜自己内乱。 “有人来了!”突然,墨白开口道。 离云顿时看向门口,以他的修为,还不能敏锐感知这厚重石门外的情况。 不过,墨白说了,他便不敢质疑,凝神来到门口,随时做好任何应变的准备。 “咚咚,咚咚咚……” 熟悉的节奏响起,离云微微松口气,转头看了一眼墨白,见墨白点点头,两名黑衣卫按下一个机关。 石门打开,林卫东的身影出现在门外,与他一来来的还有杜先生的管家。 管家也性杜,叫杜安。 两人一扫屋内情况,就快步朝着墨白走来。 第570章 还恩 林卫东却是眼神余光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心中顿时一震,脚步又添了几分小心。 墨白注意到了林卫东的眼神,没解释他怎么死的,只是冲他问道:“我想将他送到山卫所去,能不能做到?” 林卫东闻言,顿时心中苦笑,这无疑会让旗蛮更加愤怒,他也一瞬间就懂了,明王就是为了让他们更愤怒。 “可以。”林卫东当然是能够做到的,但他不想办这事,不由道:“只是这事我不太适合办。” 说罢,深怕墨白误会,又连忙道:“蓝震山是殿下抓的,如果旗蛮查出是我送回去的,肯定会怀疑,我知道殿下的下落,再加上今天又是我召集的大家过来,旗蛮搞不好会按捺不住,直接冲我下手。” 墨白闻言,心中倒是敞亮,以林卫东的本事,恐怕不至于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不过,他谨慎些,墨白也没办法说什么。 这时候杜安开口了:“没这么麻烦,旗蛮就算他们查到是从你手上出去的,你就放出风声是我让你干的就行,毕竟我来过林公馆,这事旗蛮肯定会知道的。” 林卫东闻言,顿时一阵无语,只得尴尬笑笑道:“还是管家想的周全。” 见他应下,墨白便冲离云点点头,离云上前来,腰间长剑一闪,便将蓝震山首级斩下,黑衣卫将其包好。 虽然血腥,但屋内倒是无人变色,毕竟都不是一般人。 “怎么样了?”墨白这才问道。 杜安答道:“殿下放心,杜先生的命令已经下达,众元老领命,青年社很快就会动起来。” 林卫东亦点点头道:“就算有个别人有问题,也只能配合,应该不会有问题。” 墨白闻言,心中也是微微一松,对着两人点点头:“二位辛苦了。” “殿下言重了,我不能在此久待,旗蛮知道我来了林公馆,恐怕会搞出些事来。”杜安告辞道。 “嗯,注意安全。”墨白也没多说,应了一句后,对着林卫东道:“过一会,我也走了,铁雄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说罢,从口袋里掏出一颗丹丸递给林卫东:“你此番辛苦,我如今身无长物,便以此丹赠你,以做感谢,我观小娟次子根骨不错,此丹或可为其添些助力,将来若有机缘,未必不能道家有成,延年益寿。” 林卫东神色顿时一变,眼中大喜,却想说两句客气话推辞,但眼睛望着墨白手中丹丸,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最终躬身一礼:“谢殿下厚赐,林某定当为殿下效死。” 待他们走后,离云不禁感叹一声:“能得殿下如此厚赐,林卫东当真好大的机缘。” 墨白笑了笑,想让人尽心办事,哪有只施威严,不加恩典的道理。 对于权势之人来说,钱财富贵或可等闲,但修道筑基,延年益寿,却是不能不在意的。 尤其是这乱世中,能够有些保命的本事,远比钱财重要,君不见墨白乱军之中几进几出安然无恙? 墨白能为他林家培养一道人,林卫东如何能够不感激? 墨白转身看向铁雄,面色严肃起来,声音凝练道:“伤没好之前,不要再有任何异动,记住了吗?” 铁雄闻言,顿时意识到墨白此去,是没打算再过来了,连忙问道:“殿下这就准备走?” “还不急,不过林公馆我不会再过来了,林卫东虽然还算可靠,但他已经入了旗蛮的眼,未必不会针对他用手段。我不能再待在这里,否则风险太大。我在外面,至少能让林卫东心中顾忌,会倾尽全力,保证你们的安全。”墨白沉声道。 离云站在一边听的不禁发愣,他没想到,墨白刚刚才给了林卫东厚赐,转眼却又如此谨慎起来,防范林卫东可能会出问题。 不得不说,离云内心的震动很大,这一刻,他告诉自己,一定要保持警醒,绝不能有片刻放松。 殿下一定也早已做好了,自己可能行差踏错的准备。 “是,殿下万万保重!”铁雄点头,这一刻,他才真心有些后悔,若非自己鲁莽受伤,殿下也不至于要操这么多心。 墨白没再多说,一转身对着离云点了点头道:“他交给你了。” “离云但有口气在,必不负殿下所托!”离云躬身应命。 墨白点点头,最后道:“你此次大功,当赏。我这里有辅助修行之用的宝丹,亦有适用于你锤炼修为得宗师剑法,你想要什么?” 离云早就等着这话,先前在林卫东得赐事上感叹一句,就是没忍住想提醒墨白。 此时终于听墨白要赏了,顿时心中狂跳,强自按捺住心中狂喜,却又心中位顿,听殿下的意思,是从药丹和剑法中只赏一样。 离云纠结了,墨白的药丹之功效,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当初他能登堂入室,就是借助墨白赐丹之功,如果这事要是在道门传开,恐怕再能得一药丹,便是自己用不上,给宗门那也是大功一件,必能为他将来执掌太玄门铺下基础。 但他亲眼见识过铁雄拳毙旗蛮两位宗师之后,他就明白铁雄之强,不在修为,而在法。 相比药丹,有一门精妙法更为重要,可问题是,他有自知之明,当初他靠的是墨白的药丹登堂入室的,这辈子再想有所提升,希望不大。 他沉吟一会,又问了一句:“不知殿下所传妙法,离云能否外传?” “不能!”墨白摇头,若是他刚睁眼时,他会说可以,但如今不行了,他不能为自己创造敌人,害了自己人性命。 “那……”离云闻言,面色一黯,似乎做了决定。 另一边,铁雄眸光瞥了一眼老道,却是突然开口道:“药丹终是外物,虽可辅助修行,但宗师之道唯有勤修苦练方为正途,药丹岂能比得精妙法,你靠药丹登堂入室,如今唯有得一门精妙法,将来方可……” “放肆!”他话音到这里,墨白的声音却是陡然炸响,一股音波直冲铁雄,令得铁雄顿时脸色一白,一声闷哼。 离云见状大惊,忙躬身:“殿下息怒!” “简直无法无天!”墨白冷哼一声,又一挥袖子,一股劲风直袭铁雄而去。 铁雄身躯一颤,这一次嘴角竟直接溢血。 这一下,不止离云,两名黑衣卫也是变色,与离云一起,直接跪下:“殿下息怒!” 墨白又瞪了铁雄一眼,方才重新看向离云,沉声问道:“好了,说吧,你要什么?” 离云看了一眼铁雄,心中感激万分。 他知道铁雄这次突然插话,是在还他的救命之恩。 同时,他心中也开始狂跳起来,听铁雄的意思,如果能得殿下传法,他将来还是有希望更进一步的,对此,他并不怀疑,他很清楚,铁雄是殿下嫡系,更是殿下亲自教出来的,他说出来的话定然不假。 他也知道殿下为何会如此愤怒了,这话要是传出去,恐怕整个道门都将为此而沸腾。 多少人一辈子卡在宗师境,不得寸进,别说真人,只是大宗师境那都与宗师是截然不同的天地。 不想辜负铁雄这番心意,但他有自己的考虑,深吸口气,躬身问道:“离云斗胆求殿下能赐我父一法。” “你确定?刚才铁雄既然已经说了,那我也就不瞒你了。我要传你的这门剑法,确实于你有大益,凭此法,若你勤修苦练,将来未必不能得大宗师之境。”墨白沉声说道,罢了。 “我确定,离云资质有限,当初凭殿下厚赐,方可证得师者,即便有殿下传法,要证大宗师境,也不知能否有这机缘,更不知何年何月方可。我太玄门一直以来居道门之末,历代祖师为求一大宗师,呕心沥血不可得,如今若能用我机缘换我门中一个希望,离云心甘情愿。”离云似乎想清楚了,声音诚恳。 “好,既然是你的选择,那我尊重。”墨白终是点头,却又道:“不过,我必须提醒你,这门法我可以赐给你,不是因为你这次功劳真的大到可以换这门法,只是机缘巧合,百草堂之战刚好于我目前处境有大益,所以这次如果你放弃了,那下次你再想换我的法,恐怕所需付出的会是这次十倍百倍。”墨白再次道。 “离云明白!”离云还是坚持。 “行,我会传你父亲一门法,至于将来能否有所精进,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墨白不再多说,转头看了一眼铁雄。 铁雄眸光抬起,与他对视一眼,墨白就此离去。 待他走后,离云愣了半晌,才慢慢回神,随即朝着铁雄走去,郑重躬身一拜:“多谢!” “恩当报,仇当了,无需如此。”铁雄摇头,随即闭目疗伤。 事实上,没有人比铁雄更清楚,自己其实根本没被伤到,方才墨白忽然出声,确实令他一惊,但第二击,他就知道了墨白的用意。 这是故意给他机会,让他还恩离云,否则墨白不想让他说的话,根本就不会容他说完。 铁雄心中复杂无比,他知道殿下这是担心他,就怕他欠着这份恩情,将来为了报恩而出事。 第571章 谁吓唬谁 正如墨白所料,在青年社诸位元老前脚踏出林公馆的门,后脚旗蛮那边就收到了青年社要全面作乱的消息。 旗蛮当然不可能坐视,第一时间就做出反应。 山卫所,已经从昏迷中醒来的金在成,与前两日已是判若两人。 从吐血昏迷之后,他就如得了一场重病,眼窝深陷,面色苍白。 不过,即便如此,获悉青年社的事后,他还是强打着精神,立刻拨通了租界当局的电话,通报了青年社正策划扰乱明珠稳定的情况。 “租界当局必须立刻抓捕包括林卫东在内的一众头目,并且移交旗国,否则,我将亲自派兵进入租界搜捕。”金在成腰杆挺直,目光变的凌厉。 徐明厚站在他身旁,听着他这话出口,立刻紧盯着他的面色,他听不到电话里的人说话,但能根据金在成的面色变化来判断。 果然,很快,金在成的脸色开始变的难看,徐明厚心知,租界当局必然是拒绝了旗国进军租界的要求。 只听金在成再次道:“我再重申一次,我方已经掌握证据,明王如今就窝藏在租界境内,就藏在林公馆内。贵方若不作为,我方将视贵方蓄意窝藏明王府要犯,严重违反了中立协约,在此,我郑重警告贵方,由此所造成的一切严重后果,都将由贵方承担。” 说罢,他直接挂断电话,眼中杀气骇人。 徐明厚见状,立刻问道:“大帅,租界那边怎么说?” 金在成面无表情道:“他们拒绝我们进军,说我们没有在租界执法的权力。只答应约谈青年社林卫东等人,并且拒绝移交给我们。如果我们擅自进军,将由我们承担一切后果。” “不意外。”徐明厚点头。 随即沉吟片刻,开口道:“不能任由青年社乱来,让他们无论如何都必须遏制青年社。” 金在成眼中杀气一闪:“看来他们是认为本帅真没胆量进军租界。” 说罢,直接就拿起电话再次拨号,徐明厚见状,连忙道:“大帅且慢。” 金在成眸光看向他,徐明厚快速道:“租界鱼龙混杂,青年社经营日久,我们即便闯进去,如果没有租界配合,也未必就一定能够拿下这些人。反而会因此背上莫大麻烦,现在当务之急,是遏制住青年社的行动,我们暂时先给租界施压,之后看情况再说。” 金在成闻言,微默,随即拨通电话,只说了一句话:“立刻行动,将租界围起来,随时待命!” 随着金在成的电话,旗蛮直接单方面出兵,直奔租界,很快就将租界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直未受战争波及的租界,终于还是紧张起来了,贫苦百姓还好,反正不管发生什么事,他们也只能忍受,改变不了什么。 然而,租界里的那些外国人和租界里的富户,却是慌了手脚,一面到处打听消息,一面快速准备财物,带着家中老小前往后台处避难。 慌乱的并不知百姓,租界当局眼见旗蛮当真敢兵围租界,也坐不住了,一面联系背后国家施压旗国,一面慌忙派兵防御。 可就凭租界里的本国兵马,哪里能是旗蛮的对手,但没办法,打不赢也得摆出态度来。 在形势一促即发之下,租界当局紧急磋商后,还是答应金在成,会立刻控制青年社一众元老,并且答应搜查林公馆,搜寻明王府人。 金在成见状,也没有再强闯,但并不撤兵,依然给租界施压,做出随时闯入的姿态。 租界当局,不得不快速反应。 很快就找到了青年社一众元老,包括林卫东在内,都被带走了。 事实上,林卫东等人也并没有躲,他们也没想躲,落在租界手上他们并不怕,反之,若是躲了,让租界没了给旗蛮的交代,搞不好旗蛮真会冲进来,这对他们来说,不是好事。 明珠境内的租界,原本主要是由五国组成。 除了旗国和退出租界的大夏之外,另外三国都是远洋而来,分别是鹰国、金国、兰国。 这三国也是当世列强中,最为鼎盛的国家,论国力,他们自然不惧旗蛮,但他们所在国离大夏太远,如果劳师远征和旗国动手,并不符合他们的利益。 所以,对旗国征伐大夏的战争,他们采取中立态度,不管谁胜谁败,只要保证他们的利益诉求即可。 所谓中立,不过是明面上的罢了,事实上,对于这场战争,他们也是乐见的。 暗中借助这场战争,任两国相互消耗实力,大发战争财的同时,又不断拿捏两国,获取利益。 当然,在大夏与旗蛮之间,他们对旗蛮要尊重的多,毕竟目前局势下,旗蛮实力更为强势。只说在明珠,租界当局对于旗蛮还是相当忌惮的,所以在旗蛮施压之后,他们也不敢无动于衷,只能对林卫东等人动手。 租界当局总副官都亲自出面了,陪同在他身边的都是身穿军服的各国将星级存在。 林卫东等人倒也没被捆绑之内,还是给了他们基本尊重的,见租界当局掌权者到了,皆起身礼敬。 租界当局现任总副官,乃是由兰国派遣的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当值。 其人身材高大,相貌与大夏人有明显区别,因为国别文化差异,他们的名字与大夏周边取名方式不同,其名同音大夏“伍华”二字,所以林卫东等人都称呼其“伍华先生”。 “哼!”伍华面对诸人行礼,却并未如以往一般礼节周全,反而是冷哼一声,眼神在一众青年社元老身上一一扫过。 随后也不招呼众人坐下,直接将手中拐杖在地上重重磕了两下,便自己坐下了。 林卫东等人见状,对视一眼,面色也沉了下来,皆有些警惕的看了一眼周围持枪兵士。 “诸位,我警告过你们,不要给我惹麻烦,你们是忘记了吗?”伍华声音冷淡。 “伍华先生怕是有什么误会吧,我等一向遵纪守法……”林卫东见一众人都不开口,他心头无奈,只得主动站出来道。 “我不想再多说废话,你们必须马上中止任何扰乱明珠稳定的行为。”伍华一抬手,直接打断林卫东的话,声音强势,干脆利落。 “扰乱明珠?这话从何说起?”林卫东神色不动,摇头答道,说罢又望向身边一众青年社元老问道:“你们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众人一听,皆摇头,齐汉山最先开口:“我看是有人诬陷!” “没错,这根本就与我们无关嘛。” 没一个人承认,皆是否认连连。 “莫非你以为当局是瞎子不成,上午你们的聚会以为我们不知道吗?”伍华身边一人站出来,面色铁青的手指着一众人,大声质问道。 “原来是这件事啊,好吧,我们上午是聚会了,但你们说的什么扰乱治安的事,真与我们无关,这是杜先生亲自下令,不是我们的主意。”林卫东几人这才改变态度,却仍然是一推了事。 “啪!”伍华手中拐杖又是重重一磕,立刻就有兵士冲进来,直接用枪指着林卫东一行。 林卫东等人当即脸色一变,目光扫视一周指着自己的枪,众人对视一眼后,全部望向伍华,林卫东声音冷了下来:“伍华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管什么杜先生,我就问你们一句话,究竟答不答应中止计划。”伍华直接下了最后通牒。 林卫东眼神眯了起来,忽然寒光乍现,但随即收敛,苦笑一声道:“伍华先生,真不是我们不给您面子,您想必也知道,青年社说到底是杜先生做主的,现在旗国大肆针对我青年社,到处扫我们的场子抓我们的人,我们倒是能忍,可这事惊动了杜先生,她已经下令整个青年社动手,我们也拦不住啊。” “这就是没得谈了?”伍华也不废话,眼中闪着杀气看向林卫东。 “你们呢?都和林一样的意见?”说罢,伍华又看向其他人,声音冰冷:“我明确告诉你们,旗国现在就等在外面,要求我们将你们交给他们,如果你们不识相,那……” “又怎样?”他话未完,忽然一众元老中走出一人,正是亓汉山,他眼中已是冷意森森,目视伍华寒声道:“伍华,在租界这一亩三分地上,老子给你面子叫你一声先生,你就真把自己当话事人了?” “汉山,别冲动。”林卫东神色一变,连忙拉了一把齐汉山。 齐汉山却是一把将他胳膊甩开,在伍华和他身边一众人就要动怒的时候,齐汉山忽然一把拉过指向自己的枪,对着脑袋就顶了上去,眼中杀意毕现的盯着伍华:“来,你有种就让他开枪!” 伍华当即暴怒:“你找死!” “老子就是找死,你敢杀吗?”齐汉山冷笑:“老子既然敢跟你们来,还怕你们这一手?吓唬老子?行,那老子也来吹个牛,吓唬吓唬你,两个小时之内,老子要是出不了这个门,明珠乱不乱不好说,但租界肯定废了,你信不信。” 第572章 离开 “你敢!”伍华眼眸豁然瞪大。 “那要不,你试试咱们敢不敢?”这一次不是齐汉山,而是又一名大佬,站出来冷笑。 “伍华,大家都是明白人,咱们敢来你这,就不会不防着你这一手。不怕告诉你,我们的人已经准备好了,只要咱们出不去这个门,立马就朝租界里旗国控制的区域下手。”又一人开口道。 “旗国?”伍华本来满是愤怒,但此刻听这话,当即就是面色一惊,立刻懂了青年社的意思,搞了旗国人,现在外面那些旗国兵士肯定要冲进来。 那到时候租界就真要乱了。 齐汉山一把推开顶住脑袋上的枪,口中斥骂一句:“给脸不要脸!” 说罢,直接回到座位坐下。 林卫东等人见状,亦是对视一眼,各自回位坐下。 场面沉默了一会,林卫东再次开口道:“伍华先生,既然话都说到这个地步,那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青年社绝对没有针对租界的意思,事实上,我们几人的性命也随时都在当局的掌控中,敢针对租界乱来,惹怒了您,咱们一个也活不了,这事我们心里清楚的很,自然不可能主动找死?” “这一次咱们的确是要针对旗蛮下手,也没骗您,的确是杜先生亲自下令,咱们根本就反抗不了,旗蛮这两日大举针对我们,已经惹怒了下面人,现在杜先生一出面,下面人已是群情奋起,咱们要敢拦,下面人会不会听倒是其次,关键是搞不好,他们反而会借着杜先生的牌面,直接反了咱们。” “这事啊,我们知道给租界惹了麻烦,但确实没办法,旗蛮搞的太过火了,完全是不给咱们活路,现在杜先生亲自出面了,咱们除了听命根本就没其他办法。今日我们对诸位有所得罪,也实在是无奈为之,还请伍华先生大度,体谅一下我们的难处。” 这番话出口,气氛总算是和谐了一些。 事实上,租界当局本来也没准备开枪,不过是施压罢了,租界里近百万人,他们外国人十分之一都占不了,九成以上都是大夏人,其中又不知有多少是青年社的人。 说句不好听的,就连租界巡捕房,若没有青年社点头的人去做,这租界治安根本管不下来,总不能把所有大夏人都赶出租界吧,只留他们自己,不说生意,就是吃喝拉撒都得瘫痪。 伍华深吸口气,挥手让兵士退下,气氛又缓和了许多,林卫东等人实际上心里也捏了一把汗,不过到这时,也安稳了下来。 “林先生,情况你们也清楚,不是我们要为难你们,而是旗国人现在不罢休,如果真要闹大了,到时候就算是我们也未必能够拦得住他们,一旦他们冲进来,你们的下场,想必你们心里有数。”伍华语气换了,虽然仍带威胁,但已没有刚才那般气势凌人。 “好吧,我们也不想让伍华先生为难,我们更不想搞事,只要旗蛮答应马上停止针对青年社,并且立刻释放所有在昨夜被旗蛮无辜抓捕的青年社成员,并对这场行动中死难者们做出交代,我们可以中止计划。”林卫东沉吟良久后,开口道。 伍华面色一黑,他很清楚,旗蛮绝对不可能答应这要求,旗蛮的目的清楚的很,就是为了逼明王出来,他怎么可能被青年社威胁而虎头蛇尾,若是如此,金在成恐怕就要下台了。 “我们可以出面,但谈话需要时间,现在旗国兵临城下,你们必须保证先中止计划,才能有一个和平谈话的环境。”伍华道。 众人一听,立刻就火了,这时他们也算是看明白了,还真是林卫东先前说的,租界出面也未必能够制止旗蛮,而且租界根本就是敷衍,没有真正帮他们下死力的打算。 不用林卫东再说话,就有人开口反对:“这不可能,我们不可能放任旗蛮再搞下去,这根本就是在断我们的活路,既然如此,那大不了一拍两散。” “对,我们青年社是没有旗蛮枪多,但我们人多!真把我们逼急了,光脚的还怕穿鞋的?” “让明珠稳定我们未必能够做到,但让明珠乱起来,我们还是有这个把握的。” “伍华先生,别说我们没提醒你,我们真要没活路了,那恐怕也顾及不了那么多。” “依我看,现在这种情况,伍华先生与其帮旗蛮对付我们,还不如放任我们去给他们找事,我们可以就在这里被控制,当作给旗蛮的交代,外面怎么闹和我们没有关系。青年社家大业大,也不是就咱们几个做主的,这件事是杜先生下的命令,他们有本事去抓杜先生就是了。”林卫东最后说道。 …………………… …… 搞到这一步,谁都没办法退让。 伍华没办法,只好去找金在成,表达了林卫东等人的意见,同时就林公馆的搜查工作做了总结,并未发现明王府人存在的痕迹。 金在成怎么可能答应收兵,当场做出了要进攻租界的迹象,这下把伍华也搞火了,也可能是反应过来了,正如林卫东最后说的。 与其让金在成盯着租界不放,还不如让青年社在外面给他添乱,将这事往杜娟身上一推了事。 他和金在成算是翻了脸,并且最后还直接点出了,就算将林卫东等人交给他们,也解决不了问题。 甚至租界内的旗国人安全,恐怕会立刻受到青年社的威胁,如果金在成非要以强闯租界相威胁,那他暗示不会将林卫东等人交出来,这有辱他们国威,他们会将林卫东等人自己处理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金在成无奈,拿不到林卫东等人,他又何必强闯租界惹上大麻烦,而且租界里的旗国人已经遭受到了死亡威胁,一个个的施压山卫所,让金在成的压力更大。 最终金在成只能放狠话,明珠乱了,不止是旗国,租界当局的利益一样会受到眼中损害。 伍华能不知道这一点吗? 可有什么办法,他不可能说是自己镇压不住林卫东等人,只能将责任推到金在成身上,表示会呈报国内,向旗国抗议。 总之,明珠还是乱了。 商铺歇业,码头停工,仓库被烧,钱庄被抢,学生游行,官员车辆被掀翻…… 大街上随处可见刀砍枪战,官员不敢上下班,甚至就连山卫所门口,都被粪车围堵,臭气熏天。 整个明珠仿佛忽然之间,变得毫无法治,青天白日,大街上无一个良民敢出门,全是兵士与社团分子在躲猫猫。 夜晚爆炸上不断,各处火光惊起,处处枪响,杀声一片。 旗蛮是有兵,也有枪,可正如青年社那句话,他们有人,而且都是地头蛇,兵士一来,就到处一钻,虽然也被抓住了不少人,但青年社的人实在太多了。 一连三天,整个明珠几近瘫痪,经济损失就不说了,各个码头已经走不了货了。 就连运送前线物资的车都寸步难行了,关键是整个明珠的乱象,已经完全打破了旗蛮一直一来宣称的占领后,能够维持明珠稳定,保障明珠生存条件的强势宣言。 金在成这个明珠主官,彻底恼羞成怒,一声令下,直接下了血腥镇压的命令。 一时间整个明珠弥漫在一片血腥味中,但有时候杀人不但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让情势进一步恶化。 原先青年社还对旗蛮畏惧,可眼见着旗蛮不但不收手,反而是要将他们彻底斩草除根,一众元老眼睛都红了,也彻底豁出去了。 这一次已经和旗蛮彻底翻脸,如果认输,他们恐怕活不了多久,唯有拼了,就拼旗蛮扛不住。 就在三天后的夜晚,青年社做了一件震惊全国的大事。 他们于当夜攻击了西区巡防所,竟是直接攻陷了巡防所。 随后驻军立刻出动了一千兵士,全副武装赶赴现场,原以为青年社又要跑没影了。 可谁料到,当驻军赶到巡防所之后,整个巡防所内忽然爆炸连天震响。 青年社好像疯了一般,竟然敢和旗蛮打一场伏击遭遇战,青年社短时间之内竟出动人数超过两万,从四面八方,将旗蛮驻军给堵在了爆炸连天的巡防所内。 一群乌合之众,竟生生将整个巡防所夷为平地。 在驻军四面泼油点火,朝着旗蛮中心地带,放冷枪,扔装满火油的瓶子,又有飞刀,飞箭,更恐怖的是,他们竟然不知从哪里弄到了超过三千条枪。 各种手段齐上之下,这只千人队,猝不及防之下,险些被全歼了。 若非援军反应迅速,他们恐怕当真凶多吉少,即便最后没有全军覆没,伤亡也高达数百。 这一战震惊了整个明珠,甚至连前线听闻都大吃一惊。 一千精锐兵士啊,就是战场上也可以打一场大规模的遭遇战了,却险些折在一群乌合之众手里,这让旗蛮情何以堪? 眼见局势乱到这个地步,谁都坐不住了,再也没人能放任金在成乱来。 搞到这个地步,明王的影子都没见到,明珠自己倒是快垮了,再让青年社折腾下去,旗蛮这个后方基地,真要废了。 租界当局不断施压,旗国本国人也被搞怕了,同样施压,要求金在成务必尽快结束乱象,没有办法,只能动了封锁边境的重兵。 实际上,他也绝望了,搞到这种程度,一个明王抓不抓到哪里能够比得上整个明珠得重要性? 即便明知大军入境,是放明王离开,他也只能红着眼睛这么做,事实上,他做不做都没关系了,山卫所新任主官已经在来的路上。 就在边境驻军动了得当夜,明王回望夜空下的明珠一眼,转身消失在了夜空中。 而青年社也随之潜伏下来,没有再和明珠大兵硬碰。 经此一遭,青年社损失惨重,但各位元老却并不心疼,反而长出一口气,睡了一个安稳觉。 他们很清楚,经过这一次,旗蛮肯定还要持续对付他们,但至少绝不敢再如此明目张胆的将他们逼到五路可走。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更危险了,但同时也更安全了。 第573章 回京 “六爷,您回来了!”才黎明时分,阿九听到房门外的敲门声,打开一瞧,就见墨白正站在门口,不禁面色一喜。 “嗯!”墨白点头,直接走进他房内坐下,开口问道:“这边可还太平?” “六爷放心。按照您的吩咐,我们在您走后,就断了外界的联系通道,这几日深居简出,并没出什么问题。”阿九为他添上茶,忙说道。 “没事就好。”墨白进来时就已经观察过了,并没发现什么异常,此刻得到确认后,心中才真的松了一口气。 “六爷,您这趟可还顺利,铁大哥那边情况如何?”阿九站在他下首,轻声问道。 “不用担心,铁雄伤势已无大碍,具体的我稍后再与你说,现在你准备一下,我们马上回京。”墨白说着,一口饮尽杯中茶,直接站起身来。 “陛下莫非已经……”阿九闻言,当即心中一跳,却又收住话头,谨慎道:“六爷,消息确认了吗?这几日我们虽然断了外面的联系,但周边的动静,我们还是始终警惕着,并没发现国朝有大肆寻找我们的迹象。” 对于这一点,说实话,墨白自己也有些搞不懂。 宫里除了放出皇后病重的消息之后,就好像再没见什么动静。 他在明珠现身后,按道理国朝那些探子,肯定会拼了命的找他。 结果,自从百草堂一战后,国朝的人反而全部潜伏起来,不见踪影。 从始至终,都没见他们有什么动静。 “陛下的情况我心中有数,就算我亲自出手,也撑不到此刻。”墨白微默后,还是相信自己的判断,摇头道:“宫里肯定会暂时隐瞒了消息,必然要等做好安排后,才会公布,这是预料之中的事。” “可若是万一陛下还在呢?”阿九闻言,仍然不放心,道:“六爷,稳妥起见,要不咱们还是等消息公布之后再动身吧?” “不行,我们这一番安排,虽然尽量周密,可一旦等陛下崩了的消息传开,恐怕难保会让有心人怀疑,毕竟我离开和归来的时间节点,太过凑巧。所以,赶在消息还没公布之前就回京,能够少一些麻烦。”墨白沉声道。 阿九听完,沉默下来,明王府对陛下薨逝之后的情况,早有所预估。 早料到肯定会有人将陛下病逝的责任,往殿下身上引,毕竟殿下医道如此高明,世人皆知。 他们肯定会反问,为何殿下没治好陛下? 是徒有虚名,治不好? 还是不想治,不愿治? 对这些话,明王府还是不怕的,毕竟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只拿殿下一人说事,实在牵强,根本上不得台面。 而且人有旦夕祸福,殿下不是神仙,陛下犯病的时候,殿下不在京城,也算事出有因。 明王府真正要防的是,有人会将殿下与陛下的死挂钩,虽然拿殿下离京和回京的时间凑巧来说事,也很牵强,明王府也可以进行有力反驳。 但殿下明显不想给有心人任何机会,将他与陛下的死挂钩,甚至都不想让人往这方面去怀疑。 涉及到这点,阿九就不好再劝,他其实也知道,殿下心中对此次离京,避开陛下的病,是有心结的,殿下对此特别敏感。 见殿下心意已决,他也只好点头,却又想到什么,问道:“王妃也同行吗?” “举国皆丧,她当然也要回去。”墨白说着,回头看向阿九:“你不用担心,不管新皇是否容得下我,他位置还没坐稳前,是不敢对我下手的,经过黄庭府的事,他更不敢对王妃下手,安全上问题不大。” 阿九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王妃之前并不知道具体情况,回京之后,林氏肯定是要派人来探望的,我担心王妃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在林氏面前露了相,您看是不是将情况提前向王妃说明一下。” 墨白眉峰微蹙,沉默了下来。 林氏吃了这么大亏,肯定会想通过王妃来搞清楚遇袭一事的来龙去脉。 到时候如果通过林素音的态度甚至是表情,察觉出一些东西的话,的确会有些麻烦。 “我知道了。”墨白点点头,转身出了门。 阿九望着他的背影,面上一缕不安浮现,他还是担心陛下仍然还在,若是如此,这一回京,前途难料。 但没办法,殿下心意已决,他也只能领命。 回去也并非是声势浩大的,依然是暗中潜行,以免京城某些人不欢迎他们回京,而在路上对他们下手。 这并不是笑话,墨白想回去坐镇京城,保证新皇顺利登基,稳住局面。 但新皇恐怕未必乐意见他回京。 …… 林素音的气色,相较之前已经好多了,当见到墨白进房来的时候,她不禁微征,脱口而出一句:“你回来了?” 墨白闻言也是稍稍愣神,不过很快就点了点头:“嗯,刚回来。” 说罢,走到屋内坐下,两人都回过神来,气氛又默了。 过了一会,还是墨白先开口:“这两天身子可还安好?” 林素音轻轻点了点头。 “我帮你拿下脉吧!”墨白将脉诊放在桌上道。 “我没事,阿九每天都有看的。”林素音抬眸看他一眼,轻声道。 “好吧!”墨白闻言,将脉诊又放到一边,倒了杯茶,才开口道:“我们得马上回京,阿九已经在准备了。” “回京?”林素音眉头顿时蹙起,她没问原因,只是问了句:“我能不去吗?” “嗯,要回去。”墨白知道她不想回去,接着道:“在上清山让你配合遇袭一事,因为不想让你费神,就没有告诉你这件事其中具体原因。” “你可以不说的,我没想知道,也没意见。”林素音眼中略疑,不知墨白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事,事实上,明王府她不知道的事太多了,她也从没想过让墨白告诉她。 墨白抬眸看她一眼,稍默,继续道:“这和你回京有关。” 林素音闻言,眉目动了动,不再出声了,她知道,这次恐怕是必须回去了。 “前几日,宫里传来皇后病重垂危,急召我回京的消息。”墨白站起身来,负手走到窗口,望着外面。 “什么?”林素音闻言,面色骤变,直接站起身来,盯着墨白的背影道:“这怎么可能,我记得离京时,母后的身体都还很好,怎么会这么突然……” 墨白回过头来看她一眼,见她神情紧张不似作假,心底稍微和缓了一下, “到底怎么回事?”林素音见墨白看着她不说话,便上前两步问道,说着又忽然神情一怔,盯着墨白,皱眉问:“你说前几天就传消息召你回京了?你之前是回宫去了?不对啊,你才走了七八日,如果母后生病,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没去京城,母后也没事,其实真正病重的是陛下。”墨白再次转过头去,声音略低沉。 林素音闻言一怔,面上方才的紧张之色也随之放松下来,看得出林素音对皇后还是知道感恩的。 不过很快,林素音就意识到了墨白的话中重点,没有先前那般紧张,而是疑惑问道:“陛下病重?” 墨白背对着她,沉默了一会,其实在他心里,并不愿意告诉林素音,他在定武病重时,选择离开的事。 但最终还是开口了,因为这些事,即便不说,最终她也会想到的,声音略带低沉:“其实在我刚回京不久,第一次为陛下头疼之症拿脉的时候,我就发现了陛下已病入膏肓……” 转过头去,将定武的病,以及父子相疑,到最后离京前进宫面圣时,发现陛下已油尽灯枯,导致他身处危局,必须离京的事大概讲了一遍。 林素音一直没出声,只是有些愣神的想着墨白最后那句话:“如果不出预料,陛下此时应该已经归天了,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回去一趟。” 房间里一时没了声音,林素音缓缓坐了下来,直到门外传来阿九敲门声的时候,她才抬头看向墨白,眼神里满是复杂,却一句话都没说。 然而,墨白和她对视之后,却是深吸一口气,沉默半晌,最终只低声说了一句:“不是我不想救,而是真的……无能为力。” 林素音垂下眼眸,没有吭声。 墨白抬起脚步,踏出房门。 他不愿告诉她,或许正是不想看到她这种眼神。 …… 明珠的风波还远远没有平息,京城里消息灵通,不止权贵,连富贾都已经风闻明珠那边的大风波。 整个京城都在谈论,明王能否闯关回京为皇后治病的事。 没有人知道,在人们眼中,还在明珠风暴中心,正与旗蛮上演一次次血腥大战的明王,此刻正坐在城门口正待查验的一辆马车内。 当车门打开,当明王摘下帽子站在车辕上,当他一头白发吹起,整个城门处,瞬间鸦雀无声。 吴守城牵来一匹马,墨白一言不发对着马车内的王妃点了点头,随即飞身而上,一挥马鞭,率先直奔皇宫。 待他绝尘而去,马车亦缓缓进城,城守处哪里敢让王妃下车,直接派了一队兵马沿途护送其直奔宫门。 第574章 皇后病重 很快,明王归来的消息就传遍大街小巷,高墙大院、市井之间,亭台楼阁、酒肆歌栏之内,到处都在热烈讨论着旗蛮千军万马,挡不住明王一剑,胜战归来的消息。 一时间,整个京城好似曾经面对八百里报捷的消息一样,瞬间热闹。 只明王归来而已,就让整个京城百姓,好似对与旗蛮一战都乐观起来。 说起旗蛮时的语调不再事惊悚害怕,而是鄙夷与不屑,就连贩夫走卒,对旗蛮的称呼都从此变成了“小蛮子”。 这时候的墨白,并不会去关心这些,但他如果知道一趟明珠归来,会带来如此振奋人心的效应,想必会很欣慰,这正是他一直一来最期待的。 只是想不到,这一次无心插柳,却反而效果斐然。 其实也是因为皇后病重的消息传出,才让整个京城都注意到了明王,才注意到了明珠那边的情况,才切身为明王担忧,为他鼓劲。 一路快马狂奔,来到宫城门前,墨白没有停留,直接打马欲进。 “殿下请殿下稍待片刻,待请示陛下后方可入宫。”然而,宫城门前,却是兵马耸立,有内卫站出来,面色严肃,阻止墨白进去。 “还不让开?”墨白直接马鞭一指,大喝一声:“母后病重,本王奉旨回宫医治,你敢拦我?” 那内卫闻言,脸色一白,正欲再说什么,却只闻身后一道声音响起:“殿下!” 墨白抬眼望去,不是张邦立又是谁,只见他盯着墨白目光满是复杂,墨白看向他与他对视。 张邦立深吸一口气,终是一躬身道:“殿下请入宫!” 墨白本来正欲打马,却是忽然又将手中马鞭往城门将士手中一扔,整个人化作一道幻影,直接从马背上消失,往皇后宫中方向而去。 “张总长,这陛下交代过……”内卫看着那空荡荡的马,看向张邦立神色有些无奈。 张邦立对着他摇摇头:“阁下放心,我自会向陛下解释。” 内卫闻言,顿时对着张邦立,长叹一声,嘴唇动了动道了一句:“明王此番归来,威势已更甚从前,还望总长万万慎之!” 说罢,其身影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张邦立回头看了一眼明王骑来的那匹马,随即接过将士手中的马鞭,直接上马,转身朝着宫内而去,方向正是御书房。 墨白比他快,身形连闪间,不一会,就已至御书房,他眸光扫向那座熟悉的御书房,脚步还是不由一顿。 御书房门口,侍卫林立,一望便知,皇帝正在其中。 当墨白眸光看去的一瞬,一道浑厚的气息立马笼罩整座御书房,墨白眉头微微一皱,但随即,身影一闪,从此处消失,朝着中宫而去。 当他身影消失,御书房内那道浑厚气息,缓缓收敛,隐约间有声音传来,正是国朝真人的声音:“陛下,明王直奔中宫而去了。” 稍默,一道年轻的声音缓缓响起:“哦?回来了吗?朕先前正在担心他的情况,如今总算是平安归来了。只是他这性子太过毛躁,朕实在难以放心呐……” “明王一去多日,如今想必还有许多事不曾了解,陛下可需老道去见上一见?”真人闻言,声音清淡。 “嗯,有劳真人。”年轻的声音再次响起。 …… 中宫。 门口竟有诸侍卫林立,墨白身形一定,出现在中宫门前,面无表情的朝着里面走去。 诸侍卫眼见墨白来了,顿时上前行礼:“殿下!” 墨白点点头,没说话,便朝里走,却只见侍卫在门口站成一排,其中一人道:“陛下有令,皇后病重,未持有通行令牌者,不得进入中宫。请殿下出示通行令牌。” “嗯?”墨白眸光顿时一沉:“本王奉旨进宫为母后治病,也不能进?” “不能,陛下有令,无令者不得出入中宫,还请殿下不要为难我们。”侍卫几人对视一眼,依然摇头。 “这么说,我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墨白眼神一厉,话音一落,抬手就是一巴掌朝着面前诸人扇去。 这一掌别说这些侍卫,就是一堵墙,怕也扛不住。 掌风还未拍下,众侍卫就已脸色突然煞白,却就在这时,墨白身前一道人影一闪,墨白掌风微顿,眸中金光当即划过,掌风顿时砸了下去。 “轰!”一声轻微闷响,墨白退后一步,面上顿时闪现凶光,一言不发,整个人忽然金光大盛,手中一柄长剑已然出鞘。 几乎只在眨眼间,墨白根本没有任何交涉,已是一剑迅疾无比,直朝前方人影刺去。 剑罡迎风就涨,锋利的锐气瞬间充斥整片空间。 前方是谁,自然是国朝真人,见墨白二话不说,就直接下杀招,便是他也是面色不由微微一变,一掌直接迎着剑罡横推。 便只见剑罡虚影犹如撞在一块铁板上,直接泯灭。 然而,当剑罡虚影泯灭之后,墨白手中长剑已至国朝真人身前,依然朝着他手掌刺了下去。 “嚓!”只听一声脆响,长剑直接刺破真人手掌,穿过他的身体。 “殿下何必如此?”国朝真人身影再次出现在侧方,竟是毫发无伤,不过眼神有些凝重的看着墨白。 墨白没有再动手,然而长剑却是慢慢举起,直指真人,声音平静,却让人心中发寒:“什么意思?” 真人眉头微皱,却是先对着被他救下的侍卫们一挥手,侍卫们早就脸色发白,看一眼墨白后,连忙离开。 “殿下,这里是皇宫,还请收了剑吧!”国朝真人沉声道。 墨白盯着他没说话,随即手中一闪,长剑已缠在腰间,转身便进了宫内。 真人面上愁容一闪,他能够分辨出,方才明王不只是动手,而是真的动了怒,甚至几许杀意都浮现其中。 微微摇头,他转头看了一眼御书房方向,也跟着明王踏步入内。 墨白没管他,直奔宫内而去,宫中并未有多余侍者,墨白一路前往内宫,竟只见两人。 墨白并不认识,两人见他,顿时一惊,随即上前见礼。 没有多加理会,只问清皇后所在,便快步上前。 终于在寝宫门口,看见老宫女正站在门口张望,见他后大喜,连忙上前来:“明王殿下,您可算是回来了。” “母后呢?可还安好?”墨白没心思和她多说,直接问道。 “娘娘她……殿下快随我来!”老宫女眼圈一红,当即引墨白入内。 墨白快步入内,便只见寝宫内,皇后正静静躺在床上,整个人面色苍白,已然瘦脱了相。 这时,墨白也顾不得礼仪了,快步上前,抓起皇后手臂就拿上了脉,只片刻而已,他就满脸铁青,轻轻放下皇后手臂。 转身对老宫女道:“快准备一碗清水来。” 老宫女连忙去倒水,墨白从怀中取出一粒丹丸,手中金光燃起,轻轻一震,就见那丹丸已化为粉末,投入水中:“帮母后服下!” 因为要动皇后的身体,墨白不方便,便让老宫女代劳。 老宫女知道墨白医术,也不犹豫,直接给皇后服下,墨白又取出银针,为皇后施针。 国朝真人没有进来,就站在门口,远远望着这边。 墨白也没理他,待针法完毕,他对老宫女道:“扶起母后。” 老宫女依言照做,墨白绕到皇后背后,自然不敢坐在床上,就站在床边,深吸一口气,抬起手臂,手掌上忽然青光大盛。 国朝真人望着那青光,眸子顿时一凝,他当然认得出,这是丹师独有的木之生气。 修出丹气不奇怪,可这世间,还没有同修木金两脉,还能都成就斐然的。 墨白的实力无需说,梅清风都死在他手下。 他的丹术恐怕就更无人敢怀疑了,真人这也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墨白施展丹师手段,不禁凝眸紧盯。 他能察气血,能清晰感觉到伴随着墨白手中木之生气渡入皇后体内,皇后脸色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气息亦是逐渐平稳有力。 并没有多久,也就一会儿功夫,墨白额头已经见汗才收功。 再次将皇后平躺,墨白收了针,便只见皇后眼皮颤动。 “母后!”墨白轻声唤了一句。 皇后眼皮又颤动了两下,但只见两滴泪珠划过脸颊,又没了动静。 “殿下,这……”老宫女见状大急。 墨白看着皇后再次睡过去,沉默片刻,轻声摇头道:“无碍,母后太累了,需要休息,过一会就会醒的。” “那就好,那就好!”老宫女闻言,眼泪也滴落下来。 “等母后醒了叫我!”墨白轻声道了一句,转身便朝着真人走去,脸色也再次化为一片铁青。 国朝真人与他走到偏殿,两人坐下,也无人来上茶,墨白满脸阴沉,并不开口。 “娘娘乃是因先帝突然离世,伤心过度,才至此境,非是人为所至。”真人终于率先开口。 “先帝?”墨白心中默念了这两个字,却并没吭声。 真人停顿一下,又道:“宫里还没准备好,后宫这边只有皇后娘娘知道实情,未免消息走露,又因娘娘重病的事,才隔离了内侍,布置了侍卫,管控进出。” 墨白依然不吭声。 真人最后道:“娘娘的情况,有让太医来诊治,但娘娘拒绝治疗,后听闻娘娘身上有殿下进的保命药丹,便给娘娘服了,老道见娘娘一时无忧,又知殿下归来将近,便没有再让太医过来。” “实话?”墨白终于开口了,只见他突然抬眸,眼中锐利金光让真人沉默片刻后才点头:“至少,老道可以保证未让任何人伤害到娘娘一分一毫,不论是侍卫还是减少侍者,都对娘娘无害。” 墨白稍默后,没说什么,站起身来欲走。 真人却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墨白:“陛下临走前亲手写了一封信,命老道亲手交给殿下。” 墨白闻言,眸光顿时一缩,看向真人。 真人轻声一叹,未再多言一句。 第575章 先皇口谕 王妃一行进宫,没像墨白那般受到阻拦,直接就被放行了。 不过进宫之后,却没能直接去中宫,而是先被安置在了后宫一处殿宇中,说是要等皇后召见,方可过去。 阿九待兵士退出殿宇后,忽眯眼瞧了瞧门外,又召来身边随行的一名竹叶门宗师,两人低声秘语了几句。 林素音见状,便待阿九过来后问了句:“怎么了?” 阿九没有立刻回答,微沉吟,方道:“殿下先一步进宫,现在应该就身在中宫,按道理我们来了之后,应该可以直接前往中宫才对。现在将我们安置在这儿,有点不对劲。” “嗯?”林素音闻言,面色当即一变,眸光立刻望向门外,并不见兵马封门,看不出异状,又转头看向阿九,低声问道:“有暗卫在周围吗?” “有!”阿九点头,又道:“不过娘娘也无需担心,既然没有明着将我们扣押,就说明他们还不敢轻易朝咱们下手,可能是某人担忧压不住殿下,害怕殿下生乱,才会这样安排,以做提防。” 林素音闻言,沉默一下,问道:“墨白那边会不会出事?” 阿九摇头:“娘娘放心,还是那句话,既然没有明着扣押我们,就说明他们还有顾忌,不敢和殿下公然撕破脸。既然如此,那殿下就不会有事,我们这次回京,殿下根本没有其他想法,有人多心了。” 林素音听他语气平静,没再说什么,转身坐下。 阿九给灵儿使了个眼色,让她照应好王妃,转身退下又来到门口,眺目远望中宫方向,眼神沉思。 这种情况,他倒真的并不太怕,反而是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他觉得现在宫中做主的恐怕真的不是定武帝了,否则,又何需用控制娘娘这种手段来提防殿下? …… 御书房。 张邦立站在下首,躬身道:“陛下,明王妃已经在翠屏殿暂时安置了。” “嗯。”龙椅上的年轻男子轻轻颔首,稍默,又忽而问道:“总长,父皇之前可曾对总长有过什么交代?” “陛下是指明王?”张邦立抬头,看向上首那依然身穿蟒袍的青年,豁然正是曾经的老九,泰王。 “朕听闻父皇便一直觉得明王有不臣之心,或行祸国之事。如今朕初继位,对此甚为不安,不知当如何处置是好。”泰王还未正式继位,故还没改元立号,此时其尚有稚色的脸上,闪过一抹忧虑。 张邦立听得心中当即一沉,陛下果然还是容不下明王的。 其实在泰王下令将明王妃暂时安置在翠屏殿时,他就心有所感,担忧陛下会克制不住,有借明王妃母子逼明王谋反的意图。 所以,他留了心眼,待王妃等人一到翠屏殿,就立刻散了兵士,以防有兵士故意创造和明王府冲突的机会。 张邦立知道,这绝不可能是先皇的意思,先皇在世时,都没敢轻易动明王,又怎么可能让未稳新君,贸然动到明王头上? 张邦立能够理解陛下对明王的忌惮,但这一次,他没办法附和,否则对不起先皇的托孤之请,严肃道:“陛下,老臣从未听先皇说过明王有不臣之心,先皇临终前只交代臣下,要告诫明王忠君体国,谨遵臣事,助陛下扫除外敌内奸,中兴大夏国朝。” “是这样吗?”坐在上首的泰王,盯着张邦立,抬手摸了摸自己那曾经被墨白扇过一耳光的脸,轻声道:“朕倒是有些费解,记得父皇曾因明王忤逆,削其爵位,怎么如今又好似将其视作托孤之臣了?” “先皇确曾剥去明王爵位,是因不喜明王冲动易怒,故而惩戒。但后来明王慑服道门,解国朝数百年之隐忧,陛下又念其功绩,复了明王爵。”张邦立知道,陛下已经不高兴了,但还是躬身一拜道:“陛下,明王不止是国朝亲王,更是道门大尊,身份非同一般。值此先帝薨逝,朝局不稳之时,万望陛下务必明辨忠奸,切不可中了小人挑拨离间之计。” 泰王闻言,盯着张邦立的眼神顿时一沉,不多时,却又平复,面色诚恳道:“总长提醒的是,朕初继位,国事尚不熟悉,幸得总长在旁辅佐,否则朕还真不知如何是好。” “身为国臣,自当忠君,老臣岂敢当陛下如此赞誉?”张邦立闻言,直接跪伏,三叩首。 泰王看着他的眼神,这才和缓了些,正自这时,只见真人身影自门外走来,泰王立刻看去。 便见真人对他轻轻颔首,泰王心中顿时一松,再看向张邦立道:“既然父皇有遗诏赐予明王,如今明王已归,总长便速速去宣吧!” “老臣告退!”张邦立抬起头,也见到真人来了,知道二人或有话说,便起身告退。 真人眼望着他从地下爬起出门,眼眸一闪,看向泰王,罕见的多言了一句:“陛下,张总张乃先皇之孤臣,甚得先皇信重,乃先皇为陛下所遗托孤之臣中,最放心的一个。” 泰王闻言,神色微顿,随即便点头诚恳道:“朕亦视张总长为股肱之臣,必多加倚重!” 却只一句,泰王便换了话题:“真人,方才听说明王曾与您动手,朕心中甚是不安,真人无碍吧。” 真人方才一句,已是心中不忍张邦立一世忠君而下场凄惨,才破例多言一句,自不会再纠缠这个话题。 迎着泰王的目光,点头道:“有劳陛下关心,老道得先皇恩典,得以再续数载光阴,经历此番生死,侥幸有所得,故一时技痒,与明王过了一招,擅自在宫中动武,还请陛下勿怪。” “真人深意,朕自然心知,真人再进一层,想必明王定然不是真人对手吧。”泰王对这话倒是信的,听闻真人又有突破,他是真心高兴,觉得真人定是在以这种方式,警告明王不得乱来。 真人闻言,只道:“明王能战败梅清风,老道便是侥幸有所得,又何敢大言称胜?” 泰王眸光一凝:“明王当真功高至此?真人有所突破,竟还拿不下明王?” “当世数位逍遥境真人,如果不真正分生死一战,谁也不知道结果。唯有明王的实力是真打过的,也正因此,他才能威慑玉清和太清。”真人抬眸,看向泰王,又道:“不过老道虽然不敢说胜明王,但也无惧就是。” 泰王闻言,眉头稍皱,真人话中意思,他听明白了,虽未必能胜明王,但保自己安全是没有问题的。 “真人此番见过明王,不知情况如何?”泰王如果真要对付明王,也没指望就靠真人一人,真人护卫身边,能保自己安全就可以了,这么一想,便松开眉头,转而问道。 “陛下放心,老道已经将先皇之事告知,未见明王有何不妥。”真人颔首直接言道。 “朕继大统之事,他如何反应?”泰王眯起眼神,紧盯真人。 只见真人淡然点头:“明王问了是否先皇亲旨,老道答,然。他便点头了,表态明王府以及道门遵先皇旨意。” “就这样?”泰王眯起的眼瞬间瞪圆,掩饰不住的诧异。 “就这样。”真人道。 泰王禁不住站起身来,来回度了几步,脚步越来越轻快,忽然,他脚步一顿,轻声问道:“他可是知道明王妃已入宫?” “老道尚不知明王妃已入宫,想必明王亦不知。”真人轻声一句,随即盘坐蒲团,闭目不语。 ……………… …… 张邦立出了御书房,眉宇间不禁有几分苦涩凸显。 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张邦立在宫里一辈子了,岂能不知这个道理。 所谓托孤之臣,是权盛之始,何尝又不是落寞之始? 他倒不是恋权不去,而是放不下先帝嘱托,也放不下这国朝兴衰,然而,新君还未继位,他便让新君不喜… 吐出一口长气,快步前往中宫。 来到中宫门口时,见守卫已撤,他又是愁思满腹,明王先前硬闯甚至动手的过程,他岂能不知。 新君如此忌惮,明王却又如此强势,这如何能不生事端? 一内侍进去通报,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便来人道,明王请他进去。 没能直入寝宫,而是在正堂等了一会,才听脚步声响,张邦立立马望去,便见墨白身影而至。 “见过明王!”张邦立拱手。 墨白面色低沉,只点了点头,便直接问道:“找我有事吗?” 张邦立站直身形,沉声道:“先皇口谕!” 墨白闻言,沉默一下,跪倒在地。 张邦立见状,眼神微动,这才开口道:“尔自小生于民间,朕虽未尽养育之恩,但尔终为大夏皇家子嗣,当以国朝兴衰为重。朕虽去,国朝仍在,新君仍在,尔当谨遵臣事,尽亲王之责,务必辅佐新君,定朝纲,平国乱,再现大夏中兴。若尔不遵,但有行差踏错,朕已留旨,举国皆诛!” “儿臣谨遵圣意!”墨白双手抱拳,叩首。 “殿下请起!”张邦立待其接旨,开口道。 墨白起身,与张邦立对视一眼,沉声道:“宫里打算何为为陛下归陵?” 第576章 信 “殿下,如今当称先皇了!”张邦立闻言提醒一句,却见墨白脸色沉闷,也没敢再惹他心烦,接着道:“宫里还再准备,目前暂定为七日后通报全国。” “还等七日?”墨白挑眉看向张邦立,语气明显不认同。 “殿下应该知道,如今局势不稳,贸然报丧,恐动荡不休,陛下也有遗命,宫里可酌情择日归陵……”张邦立语气也低沉下来。 “这么大的事,真能保证密不透风?与其给不轨之人时间准备作乱,倒不如趁谁都没准备好,直接快刀斩乱麻,定下局势为上策。”墨白低沉开口。 张邦立眸光略异,盯着墨白一动不动,好似在琢磨他说这话的心思。 “当然,我也只是建议一下,具体如何做,由你们做主。”墨白见状,也不多言,直接转身道:“你回去告诉那位,不管父皇这给本王的这份遗旨究竟是真是假,本王都认了。不为别的,只为大战在即,我不愿乱了国朝,让旗蛮得利。” 这话张邦立还是信的,眼神放松了些,郑重抱拳道:“殿下能这般想,实乃国朝大幸。” 墨白眼睑垂下:“你也无需给我戴高帽,你回去转告老九,答应不与他为难,为了国朝稳定,我能帮的也会尽量帮一把。但这并不表示我明王府今后,就是他任意驱策的马前卒了。这国朝至尊的位置,他能否坐得住,得看他自己的造化。我们之间最好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 说罢,墨白身影一闪,消失在正堂。 张邦立丝毫不奇怪墨白最后的强势宣言,甚至,当墨白说完最后这段话,他反而心中安定不少。 不是他盼着明王作乱,而是先帝在世时,都没能压服明王,单凭如今一封口谕遗诏,就能让明王俯首称臣,在新帝面前就此服服帖帖? 若明王当真如此,那事出反常必有妖,反而说明明王心中有诡异。 “不错了!”张邦立沉默稍许,低吟一声,转身离去。 的确,明王不但不添乱,而且还答应为国朝稳定做些事,就已经很不错了。 而且最让张邦立心中好感的是,明王方才接口谕时,主动跪倒的姿态。 他真的没想到,在陛下去后,曾经那些孝顺皇子考虑的都是自己今后,明王这个在陛下生前最为忤逆的皇子,反而对陛下能有几分父子真情。 …… 寝宫,皇后依然在沉睡,老宫女站在床头寸步不离的守着。 墨白见她还没醒,便拿了一个蒲团坐在一边,眼神盯着手中信,一动不动。 这封信,正是先前真人转交给他的那封定武亲笔。 “皇儿,你此番离京之所虑,朕已透彻了然。你之不孝所为,虽令朕又怒又悲,却终未拿你回京治罪,非不能,实不忍。常言道,虎毒尚不食子,朕既大限将至,又何苦再责难与你。” “前尘往事,恩怨是非,朕无心也无力再去分辨,你我父子终究血脉难断。真人言,朕三日即去,朕亦免不了俗,诸多未尽之事,只能托于亲子。” “朕将去,大位归属谁人,朕终选泰王。非朕偏心于他,朕也知你才情武功皆乃朕诸子中,最为出色者。然你终归回朝太晚,朝中根基全无,若择你继位,恐朝堂瞬崩。朕几度思量,终择泰王继位。” “朕知你或心有不忿,但你必须支持泰王继位,辅佐其稳定朝纲。否则,朕即便去了,却也必将严惩于你,以你之智,想必能明白朕之手段。” “朕知你或以为不公,然朕实不愿见五百年大夏亡于朕子之手,若尔等能够争气,将来扫平内忧外患,国朝再度鼎盛中兴,朕九泉之下,又还有何不能闭眼?” 信不长,到此为止。 却只是开口第一句话,就让墨白心神动荡,久久不曾平息。 他没想到,自己一番所为,居然早已被定武帝看透。 更没想到,定武帝在最后时刻,居然会如此从容的选择了认命。 一个帝王,面对生死,居然没有挣扎,没有去翻天覆地的寻找墨白,争取那最后一线希望。 墨白心中不禁为之复杂,收起思绪,低头将信再次重头到尾看了一遍,这封信确实不长,但每一句话,其中都包含深意。 警告与威胁,让墨白助老九继位,辅佐老九稳定国朝,这不出墨白意外,他也能立刻想到定武帝留的后手是什么。 既然定武帝看穿了墨白离京的动机,那自然是要拿这件事来威胁的,恐怕是留了遗诏于某人手中。 只要墨白作乱,就会将这件事公布天下。 如此一来,且不提能不能治墨白的罪,最起码墨白的名声算是毁了,到了他这般地位,名声很重要了。 墨白微微沉吟,并不见慌乱,眸光锁定在了最后一段话。 最后一句,虽然没有明说,但其中用“闭眼”二字,表明若国家中兴,他不会再插手墨白与老九之间争权。 似乎是在给墨白一个希望,现在不能争权,但将来若国家安稳,可允许墨白一争。 墨白微默,前面是棒子,后面是蜜枣,若墨白当真有心向上,怕是不得不照着定武帝划给他的路去走 然而,墨白神色却并未出现太大波动,只是眸光瞥了一眼信纸底部,未曾盖印…… 墨白心头却是有些复杂,定武帝虽然有些优柔寡断,但就他的帝王生涯来说,他也确实没有半分懈怠过职责。 即便到了最后时刻,都还在筹谋百转,用尽手段。 甚至,一个帝王居然给子孙后代开了个兄弟夺嫡的口子,即便只是个空头支票,即便只是忽悠,也着实能够说明,定武帝在最后时刻的不安与无奈了。 墨白不禁心中长叹一生,轻轻摇了摇头,将信折起,收入怀中。 “殿下,娘娘醒了。”忽然,耳边传来老宫女大喜的声音,墨白回神,当即起身,快步来到皇后身边。 只见皇后缓缓睁眼,眸子稍微转动了一下,迷茫渐渐褪去,最后定格在墨白身上。 “母后,儿子回来了!”墨白在床边跪下,轻声道。 皇后直勾勾的看着他一动不动,却什么也不说,只剩眼泪缓缓从两颊滑落。 老宫女站在一边,也跟着落泪,又担心皇后伤心过度,在一边道:“娘娘,您不要哭了,殿下回来了,已经给您治过病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你出去看看,王妃她们也应该快要到了。”墨白转头看向老宫女,轻声道。 老宫女领命出去,墨白再次转向皇后,却见皇后伸出手来,他连忙伸手接过。 皇后握着他的手,很用力,指甲划破了墨白的手背,嘴唇颤抖着,带着哭音:“皇儿,你父皇……” “儿子刚刚已经知道了,母后,您刚大病一场,还未康复,切不可再起大悲,父皇不在了,宫里还有许多事都需要您坐镇。”墨白点点头,低声道。 “你为何不早点回来,你如果回来,一定能够救皇上的。”皇后泪眼婆娑。 墨白低下头,沉吟数刻,开口道:“母后,王妃怀孕了。” 皇后哭声一滞,望着墨白,墨白点点头:“您放心,母子安好,她随后就到。” 话音刚落,门外便已经传来了脚步声。 果然正是林素音到了,阿九等人在外面没能进来,老宫女只带着她一个人过来。 皇后见她,果然止住了哭声,让她近前问话。 墨白与她对视一眼,随即退出了殿外,留林素音陪着皇后说话。 第577章 筹谋 明王府。 直到夜幕时分,墨白拒绝了张邦立让他留宿宫中的意思,直接带着阿九等人离宫,回到了明王府。 宫里让他留宿宫中,自然是担心他走露消息,不过,见王妃并没跟着明王出宫,还留在皇后那边,多少也算是明王府不会乱来的一种保证。 宫里也就没有坚持让他留下,任他出宫了。 墨白当然不是为了让宫里放心,才故意让王妃留下,而是本来就准备将她留在皇后身边,转移皇后注意力。 回到明王府,走时还是留了几个下人照看府中的,院子里倒也干净妥当。 墨白回到房间,脑子里回想着离开时,张邦立和他说的话。 宫里还是否定了他的建议,觉得等准备好了,再发丧比较稳妥。 张邦立还隐晦的向墨白打探一句,道门那边知道消息后,会否生出波澜? 对于发丧日期,墨白不会强求。 事实上,他与宫里考虑的重点并不一样。 墨白着重于军阀和旗蛮异动,对朝堂里的情况,他相信定武帝定然已经做过充分的安排了,要说出大问题,应该不会。 反而是军阀和旗蛮,定武控制不到的这些势力,才是不可控的。 可宫里想法不一样,他们更加着眼于内部平稳。 一朝天子一朝臣,定武帝在倒太子的行动中,虽然已经又一次帮泰王清洗了朝纲。 可对于泰王来说,定武觉得他能用的人,他不一定就真的想用,定武觉得他不能用的人,他也不一定就不用。 老九之前没当过太子,定武走的突然,他也谈不上什么准备。 如今突然上位,还需要时间布置朝纲,倒也是可以理解的。 再说,其实墨白心里很清楚,就老九现在的焦点,完全就在皇位能否顺利继承上面,哪里还管得着外面军阀或者旗蛮的动静,对他来说,能顺利登位就是最重要的事,否则,其他一切休提。 墨白没多想这事,反而是后面张邦立提到的道门,让他上了心。 皱眉沉吟片刻,便起身来到墙上挂着地图前,目光缓缓聚集在了南粤。 思忖良久,忽然,门口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墨白的思绪。 “进!”墨白没有回头,听脚步他就知道是阿九。 果然,门推开,阿九亲自端了一壶茶来,为墨白倒了一杯:“六爷,请用茶!” 墨白转身来到桌前坐下,端起茶杯,沉吟道:“阿九,待会你去二山四门几家在京办走一趟,就说我要见一见玉清、太清,还有四门主,让他们来京一趟。” “殿下是不放心他们?”阿九闻言,眼中一闪,问道。 “嗯,灭黄庭府一事,他们和林氏撕破了脸皮,可另外几家同样不可小觑。这些人的后路还没有断绝,这几位一旦知道陛下走了,未必就不会起什么心思,还是将他们放在眼皮子底下好一点。”墨白点点头。 说罢,又道:“还有,给杜鹃那边也传个信,告诉他陛下已经去了,让她心里有数。” 这件事,整个明王府除了陆寻义、阿九和铁雄之外,就只有杜鹃知情了。 之所以告诉杜鹃,是因为要做好监控道门的准备。 “杜先生那边还用交代别的吗?”阿九应命。 “不用,道门的情况,她比我们要清楚,她提前就已经做了准备,无需我们画蛇添足,交给她自己处理就好。”墨白摇头。 “是,我马上去办!”阿九点头。 说罢,就准备出门,却又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回头道:“六爷,二先生还在林氏手中,我们该怎么办?” “我召玉清等人进京,也有震慑一下林氏的意思。你放心,只要我召他们几人来京的消息一传出去,林氏那边必然会以为我是针对他们去的,不用我们去找,他就会主动联系咱们。不过陆寻义他们,恐怕还需要在南军手上多留几天,借这件事,分散一下他们的注意力。”墨白道。 阿九很快明白墨白的意思,想了想,却不禁有些担忧道:“六爷,我担心如果拖到他们获知陛下薨逝的消息,二先生他们会不会出意外?” “不会,林氏如果获知消息,不但不会对陆寻义下手方,搞不好还会直接就找理由放了他们。”墨白肯定道。 阿九闻言一愣,有些转不过弯来。 定武帝走了,军阀对国朝的忌惮不可避免的要降低。 明王府虽然一直一来不以国朝未靠山,但事实上,在军阀眼里,明王和定武帝就算关系不睦,但终究是一体的,国朝威势大降,他们应该对明王府的忌惮也随之减少才对。 不过墨白说的如此肯定,他知道一定有所道理,忽然,他心中一动,醒过神来:“六爷是说,他们会指望着我们与新君开战,好祸乱国朝?” “不错。这时候,他们是不会扯我后腿的,只会想尽办法挑拨,帮我与新君打起来。”墨白神色平静,看向阿九道:“你无需担忧陆寻义,即便没有这么多因素,他们也不敢轻易对陆寻义下杀手,最多也不过就是扣留而已。” 阿九心中安定下来,忽又记起在宫中的情况,将宫里暂时隔离他们的事,对墨白说了一遍,最后道:“便是没有其他人在中间搅事,宫里对咱们也极为不善。” “没事,我心里有数,只要我们能够掌控住道门,就不怕风吹雨打!”墨白点点头,却并没有多说。 阿九走后,墨白一人陷入了沉思。 军阀系、国朝系、道门系,真正意义上的开始各自雄霸一方,再不似以前,国朝虽没落,但定武还在强力镇压的局面。 泰王上位,哪里能有定武的威望,他能勉强保持国朝系不乱就不错了,暂时是没有余力再去镇压军阀系的。 而道门系,虽然经历了诸多劫难,被墨白暂时慑服,看似靠近了国朝,但实则,定武走后,新君的威望也不足以镇压明王,明王所统属的道门,反而相比定武时候要强势了,因为可以光明正大的称雄一方。 可以说定武这一走,天下就将是全新的格局了。 道门系,墨白虽然经营日短,但多少还是有几分底气保持不乱的,毕竟他一路走来是打出来的威望。 再加上杜鹃那边步步为营,暂时来说,他只要不将玉清等人逼急了,那几位不会轻易就和他翻脸。 不过,总是依靠玉清等人不敢反来统治道门,终究不是上策。 杜鹃那边动作必须再快点才是,墨白忽然想到什么,起身拿起纸笔书写,待放下笔,沉声道:“墨一!” 顿时门口传来脚步声,墨一推门而入,拱手道:“殿下。” 墨白将刚写好的纸张,递给墨一:“你看看。” “这是太玄门的太玄剑?”墨一接过,看了几眼道,因为离云的关系,他对太玄剑并不陌生。 “再仔细看看!”墨白眉头微皱,眼神扫向墨一,明显不悦。 墨一顿时心中一紧,连忙细看,不一会,忽抬头,诧异道:“这剑法好似有我们明王府无极剑的影子,殿下这是修改了太玄剑法?” 墨白面色这才和善了一些,点头道:“嗯,我之前答应离云,助虚离子入道大宗师。你走一趟吧,将此剑法交给太玄门掌教虚离子,你虽以刀入道,但无极剑你也很熟悉,过去后,助他领悟此剑法。” 墨一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是给虚离子改的宗师剑法,点点头,又不禁问道:“殿下,虚离子虽宗师久矣,但单凭这剑法,就能让虚离子成就大宗师吗?” 这可不是真正的无极剑,只是加入了无极剑法而已,墨一觉得单凭这剑法,虚离子恐怕很难更进一步。 墨白闻言,却是摇头道:“其实他们所谓的大宗师,在我看来,也还在师者境内。只不过是将体内气丹经脉,长年打磨,凝练到了意念一起,气随心走的无碍地步。体内罡气并没有质的变化,说到底,这还是师者境界。按我的看法,这没什么稀奇,每一个师者只要苦练得法,都应该能达到这种境界。” “真正的大宗师,应该如四门大尊那般,达到了宗师境的极颠,其体内气丹之凝练已经到了极限,已如金玉之坚固,单论催发劲力,已可直追当世的逍遥境界,只不过他们无法蜕变,以至于无法形成自己的大势方圆。要达到四门大尊这种大宗师的境界,其实并不比堪破逍遥境界容易。” “原来如此。”墨一之前还真不知道这些,却是忽然眼前一亮,连忙请教道:“那如果四大尊突破逍遥,实力是否比玉清真人等要强?” 墨白瞥他一眼,却没多说,只道:“四大尊再强,那也得能突破逍遥才行,如果有得选择,他们宁愿不要这份多出来的实力。你才刚学会爬,就想跑了不成,好好打好根基就是,好高骛远,难成大器。” “是!”墨一顿时不敢再多说了,墨白平日并不对他们发脾气,但一旦教授时,却是从不纵容半点。 “虚离子在师者境锤炼了一辈子,底子并不差。我只是将他所擅长的宗师剑法改动,添了些许无极剑的精妙,对他体悟自身关隘会有极大帮助。他能做掌教,资质不会太弱,待虚离子掌握剑法之后,我这里有药丹一粒,你可赐他服下,他应当有很大几率,能够再进一步,成就所谓的大宗师。不过,急于求成,这辈子恐怕也就止步于此了。”墨白又拿出一颗药丹递给墨一。 “对他来说,应该不会有意见。”墨一接过丹丸,倒是未有什么惊讶,明王府一脉虽然也服药丹,但却谨慎的很,尽量避免丹毒沉淀体内。 “明日便动身吧,将此事告知杜鹃,她应该能借虚离子之事,加快进度。过去后,你就暂时留在她身边吧,最近她应该会需要几个能够信任的人手。”墨白轻声道。 墨一告退。 墨白站起身来,长出一口气。 他能帮杜鹃的也不多,也只是给她一些底气。 先有卓长仙的长青丹,再有虚离子进阶大宗师,杜鹃再拉拢人心,也能有些底气,否则空口说白话,谁能信? 第578章 你怎么想? 玉清山。 玉清才回来没几日,刚刚接到明王回京的消息,还在感慨旗蛮果然没能留下明王,就接到京城传来消息,明王有请。 来禀报的是玉清的亲传大弟子陈师道,此刻,只听他道:“明王才刚回明王府,就派其心腹阿九来找我们,应该是为了南军扣押陆寻义一行人的事。” 玉清点点头,略微沉吟后,皱眉道:“就不知明王此番召我们入京,是在震慑林氏放人,还是又要大动干戈?” 陈世道迟疑道:“应该不至于吧,毕竟陆寻义等人还在南军手上,明王总要顾忌他们的性命。” “说不好,明王府未必会主动找林氏谈放人,我觉得,明王府此番找我们,让咱们出面与林氏硬碰硬,逼林氏放人的可能性更大。”玉清摇头。 陈世道面上当即浮现一缕忧色:“前番打黄庭府,我们已经和林氏那边关系极为紧张了。此番如果我们再对林氏出手,怕是就真要和南军成仇了。” “你莫非还没看出来,明王本就存心在让我们与军阀结仇,断我们的后路。”玉清语气平静,话语中却是带着一抹忧虑。 陈世道顿时哑口无言,沉默一会才道:“那不如先找个理由拖延入京,咱们私下和林氏沟通一下,让他们放人。” 玉清眸光一转看向陈世道:“没用,林氏不可能明王一回京,都还没与明王府进行交涉,就直接放人,那南军岂不威严扫地?” 陈世道闻言一想,也对,只要明王府拒绝交涉,那他们暗地里再使劲都没用。 “那不如就和那几家沟通一下,都以在闭关为由,派弟子先入京,看看明王的态度再说,如此一来,不管什么情况,也能有个缓冲。”陈世道想了想,又道。 玉清眸光中思虑翻飞,终究还是摇头:“还是得我亲自去一趟。” “师尊……”陈世道还想劝。 玉清却一抬手:“你的想法很好,可你能保证那几家能与我们同心?别到时候,他们不答应,我们倒是在明王面前做了坏人。就算答应了,也不能保证他们私下里会坑咱们一把,表面上答应,实际上却暗中入京。” 陈世道略微惊愕了一下:“这并不是我们一家的事,真和林氏搞到彻底翻脸,对咱们几家谁都没好处,太清山和四门应该没道理不答应吧?” 玉清摇头,语气中有了几分萧瑟:“如果是以前的道门,你这样想当然没错,可如今的道门,又岂是昔日可比?” “师尊是指?”陈世道想了想,还是没明白玉清的意思,请教道。 玉清眸光转向陈世道,道:“世道,你应该知道,国朝用百年时间都未能将我们一百灵山慑服,明王却能够当尊的原因吧?” “这……”陈世道稍微迟疑了一下,这话题太大,不是一句两句能够说清楚的,他想了想道:“总的来说,是梅真人的陨落,上清山的背离,让咱们一百零八山的情势大变,才让明王趁虚而入。” “不错。”玉清点头,眸光沉凝起来,遥望殿外夜空:“是情势变了,不管外部环境,还是内部环境都变了,可追根究底,还是我们内部变了。变在哪里?变在人心,上清山的背离,明王的横空出世,让被我们压制了数百年的四名门,再也按捺不住,想要掀翻我们的野心。” “不管我们投不投明王,四名门是一定会投的,我们旗下的众山门也会有许多人投。到时候,我们不尊明王,明王又怎会放过我们?两家一旦开打,整个道门必将元气大伤,届时,不论输赢,我们没有了实力,在这乱世,都将下场凄惨。” 说到这里,玉清沉默了许久,很显然,想到这些,他心里还是不好受的。 陈世道见状,道了一句:“师尊能让明王当道,也是为了整个道门大局做出的退让和牺牲,世人会理解师尊的。” 玉清闻言,不禁笑了笑,摇摇头,接回话题道:“我们二山也与四门一起投了明王,四名门掀翻我们的野心就会平息吗?不会,他们早就受够了被我们压制,如今正是重新洗牌的大好机会,他们怎么可能会甘心继续被我们压制?” 说到这里,陈世道便彻底明白了玉清的担忧,即便明知和林氏彻底闹僵,对道门大局不利,他们也不会顾及的,还是会站在明王一边。 反而是,一旦玉清这边表示了要反抗明王的意志,他们不但不会听从,恐怕会越发积极的去帮明王,以此来坚定明王压制二山,提携他们的决心。 陈世道不禁苦笑摇头:“四名门如此不顾大局,私心作祟,必会自食苦果,明王只需作壁上观,略施制衡之术,这道门怕是迟早要彻底落入明王之手。” 玉清闻言,站起身来,负手来到殿外,望着夜空,轻声道了一句:“也无需太过悲观,这乱世中,谁也不能保证自己的结局。就如明王此次差点陷落明珠,所以将来如何,且静观天下便是。我们现在需要的不是自怨自哀,相反,我们必须打起精神来,明王横空出世,虽然是我们道门劫难,但也未必不是机缘。其一身道家传承确有所长,若能趁此机会,从他那里得到一些进步,对我玉清山的传承也是极为重要的。”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时刻警惕着,绝不能让四门反超了玉清山,必须让玉清山能够始终领先道门。只有如此,不管局势如何变化,我们都始终能有主动权。” “是,弟子谨记师尊教诲!”陈世道闻言,顿时正色一拜。 “回明王府,我即刻动身入京!”玉清点点头,身形渐渐变淡,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陈世道面前。 陈世道看着明王相召,师尊竟然星夜离山赶赴,心中感慨万千,又暗自振奋,正如师尊所言,不能悲观。 ………… …… “听说殿下召了道门数位大尊入京?”墨白一早进宫时,张邦立已经等在宫门口,此刻陪着墨白前往中宫,路上问道。 “嗯!”墨白瞥他一眼,随口说道:“他们昨夜就已经启程。” “昨夜就启程了?”张邦立闻言顿时一惊,他们虽有探子,但玉清这等人若不主动透露,他他们还没法立刻摸到他们的行踪。 此刻听墨白一说,他们星夜启程,张邦立不得不对墨白在道门的威望重新评估。 但随之,他又迟疑一下:“殿下不会是告诉他们……” 墨白脚步微顿,转头看向张邦立:“我如果告诉他们陛下的事,他们还愿意应召而来,你还用得着担心?” 说罢,墨白脚步一动,身形快速消失在张邦立面前。 张邦立面色稍顿,随之也反应过来,自己问的确实愚蠢。 殿下不会如此冒失行事,而且正如殿下说的,如果告诉他们了,他们还立马星夜应召,那也就没什么好担心了。 也是太过紧张了,再加上泰王那边也为之紧张,他才一时没反应过来。 顿了顿,又再次朝着中宫追去,他还有话要和明王说。 中宫。 皇后神色还显憔悴,但今日再见已未曾落泪不止,甚至还起床与墨白和林素音一起用了早膳,只是吃的不多。 “皇儿,你去见过你父皇了吗?”饭桌上,皇后突然开口问道。 墨白微默,开口道:“宫里还没打算立即公布消息,我暂时还没见到,我打算等一会去找张邦立再问问。” 皇后闻言,眼眸低垂了下,没再出声。 饭后,墨白一直送她到寝宫,张邦立又追来求见。 墨白正准备告退,却见皇后抬头看了眼老宫女和林素音,眸光在林素音的肚子上瞟了一眼,随即抬眸对林素音道:“素音,你如今有身孕,得多歇着!” “谢母后关心,素音会注意的。”林素音一时间没听出皇后的弦外之音。 墨白倒是看出来母后似乎是在支开林素音,便道:“有孕期间,也不能总躺着,不如就让姑姑配你到花园去转一转。” “是!”老宫女先领命开口了。 林素音也总算反应过来了,看了墨白一眼,见墨白对她点头,方才告退。 待她们二人出去,墨白轻声问道:“母后可是有话要对儿臣说?” 皇后眼神抬起,看向墨白,沉默了下,道:“周围有人吗?” “母后放心。”以墨白的修为,若有人偷听,他自然能发现。 皇后这才点头,却又想了想才说道:“我听说如今宫里是老九做主,你怎么想的?” 墨白闻言顿时一愣,他没想到昨日还伤心欲绝的皇后,今日居然会问出这个问题。 不过转而,他便也释怀了,一国之后,又岂会真因伤心而什么都不管? “母后觉得儿臣如今应该怎么做?”墨白本想直说,但话到嘴边,却又没说,反而问了一句。 皇后将目光定在他脸上:“老九确实是你父皇钦定的新君,此事本宫能确定不是作假。” “儿臣知道,在立老三为太子的时候,儿臣就能看出父皇心属老九,立老三,只是为了借老三与老大之间的争斗,替老九清洗障碍。”墨白点头。 “本宫想知道,你现在怎么想?”皇后又问道。 第579章 该是谁的就是谁的 墨白不能确定皇后心里是怎么想的,沉吟稍许,答道:“既然父皇已经传位于老九,儿臣自然遵旨而行。” 皇后闻言,眸光波动,又问道:“当真?” “母后面前,儿臣自然不敢欺瞒。”墨白点头,郑重道。 皇后盯着他看了半晌,也不知信了没有,却是微默后,缓缓低声道:“你莫非不曾想过,即便你不争,老九今后还是会忌惮你,甚至容不下你。” 墨白闻声,点头道:“母后不必心忧,不管新君谁属,儿子确实无心干涉。但正如母后所言,儿子也不能不为将来考虑,儿子可以接受新君上位,但绝不可能毫无保留。将来,双方能够相安无事,那便最好。” 皇后听闻,却是骤然抬眸,紧盯墨白:“君君臣臣,何来相安无事?你难道不知,于新君而言,你这所谓相安无事,本就已大逆不道,何人为君,能容不臣之臣?” 墨白与她对视,眸光没有退缩,语气却清淡起来:“没有办法,如今局势下,儿子最多也就只能做到这样。若是事无解法,最终只剩翻脸一途,儿臣也未必就怕了。” 此话一出,母子之间很长时间都再无声音,良久,才听得皇后一叹:“既然迟早两不相融,那晚断不如早断。” “母后是说……”皇后这话让墨白心中一惊,皇后莫非真有让自己一争的心思? 说实话,墨白之前倒是未曾想过,毕竟皇后为定武帝伤心欲绝,感情绝非作假,她会背叛定武帝遗命? 皇后已垂下眸子,墨白看不清她的神色,只是却沉默许久,方才抬头,眸光里尽是复杂:“你从前虽与你父皇多有不合,但你们终究是父子,你父皇便是恼你,也绝不会害你性命。可老九不同,其性子看似温谦,实则未必,恐怕不会念手足之情。本宫如今只剩下你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见你出事。与其坐等难来,不如趁此大局未稳,本宫还能说上几句话的时候,助你一番。” 墨白心底微颤,眸光下移,只见皇后双手牢牢纠缠在一起,指节都已泛白。 可以见得,皇后说这番话时,心里背负的重压。 稍默后,墨白抬头与皇后对视,轻声道:“母后无需如此,对于今后的局面,我心中已有计较。将来老九容得我也好,不容我也罢,最少他轻易都是不敢动我的。别说目前他还羽翼未丰,就算将来他坐稳了龙椅,这苍茫乱世,也由不得他乱来。” “你莫以为你父皇对你多有纵容,就小看了一国帝王之威。”皇后没他这么乐观,严肃警告道。 墨白点头,又摇头道:“母后,儿臣非是小看老九。而是就如今局势来说,儿臣没有其他办法,只能与老九共存。” 皇后眉峰微挑:“此话怎讲?” 墨白沉声道:“不瞒母后,这至尊之位,儿臣不是没有想过。即便儿臣不主动去想,明王府中一众臣属,也自会帮儿臣去打算。” “这是自然,从龙之功,自古以来便是人臣所求。”皇后颔首,并不对此,以为责难。 墨白点头:“可是几经思虑过后,最终儿子还是放弃了。一来是儿臣自小生在民间,长在民间,于朝堂之上无半分经营,即便想争也争不上。” 皇后却是皱眉,道:“若你担忧此事,本宫虽多年不掌事,但在朝中多少还是能帮上你几分的。” 墨白依然摇头:“母后且听儿子说完,朝堂之上还只是其一,更大的问题在于朝外?” “朝外?”皇后眼中波动,紧盯墨白。 墨白站起身来,眸中多了一缕凝重色,沉声解释道:“母后当知如今天下,早已四分五裂,满目疮痍,外有旗蛮铁骑踏我河山,企图以蛇吞象占我江山。内有四方军阀作乱,企图乱中取栗,雄心勃勃的要颠覆我大夏祖庭,取而代之。” 说到这里,墨白转头,看向皇后,声音越沉:“母后,您试想,这些野心之辈,若知父皇已崩,会事不关己的坐望吗?可以预见,如今他们虽然还推不倒国朝这大旗,但这新君归属,必会会成为他们眼中的重中之重。” “皇儿莫非是惧了这些乱臣贼子,起了怯懦之心,不敢担此重责?”却不想皇后闻言,却是误会了墨白有逃避之心,顿时双眉立挑,眉目威严起来。 墨白闻言,苦笑一声,重新坐下:“母后误会了,儿臣不是怕了,才不敢坐这大位,而是这些人绝不可能容儿臣坐上去。他们好不容易的等到父皇归天,又怎还能容忍国朝再出一个强势君主?” 皇后心中火气稍顿,瞬间明白了墨白的意思,口中不禁发声:“这……” 墨白垂眸,继续道:“老九年纪尚小,威严尚难压服天下,暂时来说,在内外之敌眼中,他还构不成威胁。这样一个幼君,是符合他们一步步蚕食国朝的策略的,也符合朝中诸大臣的利益,所以他继位,军阀或许会捣乱一番,让国朝越发衰败,但却并不会直接势不两立,朝臣也不会有太大抵触,会全力助他登位。” “可若是换成了我,那就肯定不同了,朝堂内外,必将统一态度,一致对付我。搞不好就将天下大乱,这国朝会否因此而崩,都很难说。” “故而,与其如此,倒不如暂隐为妙。老九即便不容我,但他只要还没统一这天下,还没收拾这乱局,就不会敢轻易和我翻脸,即便他固执一念,他手下的那些朝臣也不会任他胡来。在那些朝臣眼中,我还是有利用价值的,至少可以把我推出去,当做抵抗旗蛮与军阀压力的挡箭牌。” 说到这里,墨白竟然嘴角露出一抹笑意,看向皇后道:“父皇之所以让我提前出局,甚至最终选择老九,其实也正是因为他早已明白,这大位老大、老三、老九谁都能坐,就只我坐不得的道理。而老大、老三、老九之中,又以老九最为符合各方利益,因此,最终这大位,才落到了老九身上。” 一番话,让皇后心底那刚刚升起的念头彻底浇灭,良久,方才抬头,对着墨白轻声道了一句:“若此,你便当真无为君之望了……” “这乱世为君,也未必就安稳。”墨白摇头,轻声叹道。 “可这乱世终有一日是要平定的,失了这次一飞冲天的机会,便将落得永世为臣的下场。你若是能自保,安稳度日那也便罢了,可你如今即将诞下子嗣,他们的将来又将如何?”皇后低下头,似乎喃喃自语。 ……………… …… 花园中。 林素音在老宫女陪同下,坐在阳光下,墨白出来时,只见张邦立站在她身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倒是没管张邦立,墨白眸光一扫林素音的腹部,眼眸微微泛起波动。 此刻,他当然明白了,母后为何会突然起心,让他一搏大位了。 原来,说到底,还是因林素音肚子里的孩子,让皇后心中生起了波澜。 墨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心中轻叹一声,即便皇后早已多年不问宫政,但最终还是免不了为了子孙后辈考虑的心。 “殿下!”张邦立见得墨白,连忙行礼。 “嗯!”墨白点点头,对着林素音眼神示意了一下。 林素音便起身,与老宫女回了宫中,墨白则直接在林素音坐过得椅子上坐下,轻声问了句:“有事?” 张邦立瞥了一眼他的神色,见其面色淡然,看起来心情还好,便道:“殿下,臣下有一事想问一问殿下的意见。” “若涉及宫中政事,便不必了,本王言出必行,说不干涉,就绝不干涉。”墨白抬眸望向阳光,声音依然清淡。 见他这态度,张邦立眼中波动,心中顿安,但却还是道:“殿下高风亮节,臣下深感钦佩……” “可以了!”墨白抬手打断,眼神转向他:“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若是政事便无需多言,不是政事,便直说吧。” “这……”张邦立犹豫了下,似乎想了想,才道:“殿下,我此来,还是因二山四门掌教入京一事。” 墨白闻言,并不出声,等他下文。 张邦立见状,便接着道:“按照我朝礼制,先皇驾崩,新君便当即继位,发丧一月后,再行登基大典。如今局势不平,故万事皆有变通,原未想召二山四门即刻入京参拜新皇,但既然他们已经被殿下召来,按礼制,当第一时间入宫觐见新皇,并将此次觐见载于史书。”张邦立沉声道。 说罢,张邦立眼睛就直勾勾盯着墨白一动不动。 墨白和他对视,却是半晌不语,好一会方道:“既然礼制如此,那照办便是。” 张邦立闻言,却是心底苦笑一声,本来那几位不来,也就便宜行事了。 可既然来了,那就必须得办,皇帝继位,合法性和程序性都是大过天的。 但没有墨白配合,他根本不敢直接办。 谁也不能保证那几位会乖乖承认新皇? 也没有谁能保证那几位不会知情后,将先皇已崩之事传出去? 更重要的是,他话中还有暗指,明王本人,回京后,两入宫禁却还不曾去觐见新皇。 墨白听不出来吗? 当然听的出来,事实上,他还知道张邦立的话没说完。 果然,张邦立又道:“即如此,便劳烦殿下将陛下旨意传达给二山真人与四门掌教。” 墨白也没拒绝,只道:“还有事吗?” “还有,不知娘娘如今病情可曾缓解,这先皇丧事与新皇继位事,以及宫中众多封赏事宜,恐还需娘娘做主。”张邦立低头再道。 这一次,墨白神色倒是波动了一下,微默后,只听他声音淡淡开口:“你不是说按礼制办吗?那就按礼制办吧,让陛下来请母后懿旨就是了。” 张邦立闻言,心中微动,总觉得墨白这话,有什么意味在其中,不禁抬眸打量墨白,却只见墨白又恢复了淡然模样,看不出端倪。 不过,这两件事,明王总算是有了答复,明王没有闹幺蛾子,他也算不虚此行。 当即告退,墨白注视他的背影,眼中波动了一下,忽而起身,走入中宫,召来老宫女问道:“姑姑,我记得,老九生母早逝,是由兰妃抚养长大对吧。” 老宫女听他问起,顿时神色微动,心中有所感,主动答道:“是,按照礼制,新皇继位,娘娘生为嫡母,当晋皇太后。” 墨白颔首,又问道:“那兰妃呢?” 老宫女毫不留情,直接斥道:“其虽有抚养新君之功,但先皇在时,其曾被先皇贬下贵妃位,直至先皇驾崩,其也未曾复位,按礼制,莫说太后位,便是太妃位,其也无资格晋。” “嗯。”墨白只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老宫女见他表情,却缓缓一礼,道:“殿下,老奴逾越一句,如今先皇已经去了,这宫里娘娘已然没了依靠。这宫里内外,娘娘又多年不曾理事,从先皇去后,至今还不曾有朝臣上门请懿旨,这实在欺人……老奴就怕有人心怀旧怨,会在位份之事上从中作梗,让娘娘委屈难堪。如今娘娘能指望的也唯有殿下了,还请殿下切为娘娘做主。” 墨白转头看向她,声音不大,却不容置疑,甚至直接直言道:“你放心便是,母后该是什么位置,我不信有谁敢说个不字。兰妃该是什么位置,我也不信有谁敢说个准字。” 第580章 新帝不来 发丧日近,先皇驾崩的事,却依然处于严格保密之中。 平京城里一如往常,看似毫无异样。 墨白则确实如他所言,数日来,除了每日进宫向皇后请安之外,对其他事情,几乎完全不过问。 张邦立倒是每日都会来见他,也不是特意来见他的,主要是来中宫请见皇后,商量先皇后事,与新君继位的各种事宜。 果然,就算墨白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关于皇后晋皇太后的事情,也并无半分意外,果然没有人敢在这件事上有半分质疑。 晌午时分,微雨。 墨白站在门廊,负手而立,目光透过雨帘,似在想着什么事。 不远处,林素音从门内出来,左右张望一下,见墨白身影,便缓缓朝他走来。 孩子月份还小,林素音行走坐卧,都还不受影响,不过平素里,皇后心中着紧,倒是从不让其身边离人。 此刻,墨白回头见她一人过来,身边竟无伴侍,便知其怕是有事要与自己单独说。 墨白端来一把椅子,让她坐下后,不待她开口,便主动问道:“是姑姑找你说母后的事了吧?” 林素音闻言,神色略愕然的抬头看着他,惊讶道:“你知道?” 墨白却只是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再次转头望向雨帘,轻声道:“她之前已经找我说过两次了,怕是没能满意我的答复,便又找你来说了。” 林素音闻言默了默,随后也望向雨帘,开口道:“姑姑也并未让我来找你,只是随口说了几句,我听过后,想了想,觉得这事,确实不妥,不能轻忽了。” 墨白颔首,他自然知道林素音口中说的是何事。 皇太后的位份是定了,但身为新君的老九,却是自先皇走后,竟再未踏足中宫门,始终不曾来见皇太后。 按照礼制,新君继位,为表大孝,是要亲自来参拜嫡皇后,跪请晋太后位的。 当然,他要是不来,那也没人能勉强他,只不过这就无疑表达了他与太后并不亲近的态度。 宫中毕竟是以皇帝的意志在运行,皇帝冷淡太后,其他人自然也会景随。 如此,太后虽有了位份,可日子未必就能有多好过,毕竟当朝太后,曾多年不理政事,宫禁内外并无什么太大势力,不可能与皇帝抗衡的。 老宫女对此心中极为不满,趁着没人的时候,在墨白跟前已经提过两次了。 墨白只是答复她说“皇帝总是要来见的”。 老宫女没有墨白这么淡定,见墨白不急,便又找林素音说了,明显是想让她吹吹枕头风。 林素音见墨白不语,继续道:“新年时,母后为我撑腰,曾在大庭广众之下,狠狠教训过兰妃,当时情形之烈,我至今都不曾忘。母后与兰妃的积怨之深,绝非一般。如今新帝虽非兰妃亲子,但毕竟乃是至亲,又从小得兰妃抚养,必然是要亲近兰妃的,与母后冷淡倒也可以预料,可如今皇帝竟连表面孝道功夫都不愿做,今后其对母后的态度怕不仅仅是冷淡而已。” 墨白收回眺望雨帘的实现,转身背靠着梁柱,与林素音正面相对。 雨水斜飘,然在墨白头顶处,便自行划出弧线,纷飞两边,半点不曾湿到墨白发丝衣襟,只听墨白轻声道:“老九年纪虽不大,但却绝非愣头青,其心思谈不上深沉,可还是有几分隐忍功夫的,他还不至于连表面功夫都忍不下来,毕竟这事关孝道名声。所以,他之所以不来,这其中必然是有猫腻的。” 林素音闻言,抬眸望着墨白:“猫腻?” 墨白点头:“除了有为兰妃撑腰的意思之外,他更多应按是做给朝臣看的。先帝还未发丧,他登极看似已是板上钉钉,但实则他心里虚的很。一方面,在他看来,最大的不稳定因素肯定是我。如今他这般做,故意冷着母后,有给我下马威的意思。另一方面也是在借此观察他身边那些辅政大臣的态度。看看这些大臣对他究竟是什么态度,是会完全臣服于他的意志之下,还是会欺他年幼,阳奉阴违,忤逆于他。” 林素音眉峰微皱,想了想,道:“若说借此试探大臣心意,那倒也还罢了,可他给你下马威又是为何?既然明知你是威胁,又何苦在立足未稳时来刺激你?” 墨白眸中深邃一闪,又站直身体,望向雨帘,嘴角轻动:“谁知道呢?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想干什么。” 林素音听不懂这话的意思,但心底却没来由的发寒,手下意识的放在了小腹,眸光却紧紧盯着墨白:“什么意思?” 墨白摇了摇头,沉默稍许后,方道:“我也只是猜测,他对我不满是肯定的,想除掉我的心也是毋庸置疑的。只不过不管他怎么想,真要动我,这决心也并不好下,即使下了这决心,他身边人也未必会支持。这种情况下,或许他会认为,试探我一下,再做决定,也是好的。” “我若能忍下,他也就安心了许多,至少证明我暂时是不敢与他翻脸的,他的位置也就坐稳了。若我不忍,露出了反意,那他也便就此下定决心,无论付出多大代价,都以除掉我为第一要务。” 林素音脸色微微白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方才稳住情绪,但看着墨白的眼神,明显升起了忧色,嘴角动了动:“那……” 墨白又转过身,这一次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别听我说的吓人,我只是在做推论,而且只是站在老九的角度做推论罢了,事实上,很多时候,人的想法总是很多,但真要做的时候,却又百般难断。就比如老九这般想,的确是不错。可我忍了,他就真能安心了吗?也未必,或许反而对我忌惮更深,毕竟我是什么人?怕过谁来?为何此刻要这般隐忍,是否正好证明了我心中有鬼?” “又或者我不忍,直接打上门去,他又真有这个胆量,敢不顾一切的和我闹个翻天覆地?想法终究只是想法,老九啊老九,终究还是没跳出一心谋略,却忽视只有压倒一切的实力,才是扫平一切障碍的硬道理。” 说到这里,墨白转头望向御书房方向,声音平静下来:“站在老九的角度,要对付我,并没有错。他要动我,要么在我入京时,还毫无防备的时候,直接发难,先动手再说,不管后面有多少麻烦,先拿了我的人头,再去计较。当时不敢做,那就收起一切心思,强大自己,待有了足够实力,再来雷霆一击。这般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空想,还自以为乃是帝王心术,这是在走父皇的老路。” 听墨白说出这一段,林素音眸光落在墨白负手而立的笔挺身躯之上,心头不禁波澜动荡。 或许从前,二人少有这般谈话的时候,林素音见过墨白的霸道,见过他的勇武与威严,却少见他淡然而立,却铺天盖地的男子气概。 似乎意识到自己心头异样,林素音连忙收回眸光,略微低头,缓缓吐出一口气,稳定了心绪,仔细琢磨了一番墨白刚才的话。 有一点倒是听明白了,墨白并不以新帝的心思为惧,并不认为危机已经到来。 说来去,新帝是有动明王府的心思,但说到底,最终也只能想想而已。 如此,她倒也就安心了,想到这里,她心头又当起涟漪,从前她并不惧死,可自从有孕后,她察觉到自己变了,开始求安稳了。 手在小腹摩梭,一会后,她才轻声道:“既是如此,你准备如何,母后那边这些事,自然是不会亲自与你说的,但心里肯定也是委屈,我们总不能视而不见。” 墨白没回头,但心底却是在琢磨,林素音来这一趟,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并不会认为林素音是将自己当作墨家人了,毕竟先前林素音曾拿帮他演戏,作为梅家人的命与他交换时的冰冷,还历历在目。 或许只是因当初母后曾在宫中照拂她,所以她心中有着一份恩情在吧。 墨白如是想道,眼睑微垂,平复心头波动,开口道:“玉清他们今晚就到了,届时我会去见老九一面。” “嗯!”林素音得了答复,便自起身。 离去前,却又停住了脚步,沉默了一会,没有转身,只听她低声道:“我听说陆寻义他们如今在我爹手上?” 墨白回首,看着她背对着自己的身影:“谁告诉你的?” “听张大人说的。”林素音依然背对着墨白。 “张邦立!”墨白眸中有冷色一闪,默了默,才道:“这事你不用操心,我会解决的。” 林素音默然一会,抬起脚步,朝前走了两步,却又停下了:“要不,我给我爹去信一封吧。” 墨白嘴唇动了动,但最终看着她的背影,还是颔首道了一句:“若能如此,那便再好不过了。” 林素音闻声,没再说话,抬起脚步,缓缓离去。 墨白看着她被老宫女迎上,搀扶着走进殿内,再转头看向雨帘,默然不语。 去信一封? 有用吗? 当然没用! 林华耀能否放人,不会因为林素音的一封信而决定,但墨白确实不忍把这话再说出来。 他在这方面,确实已经伤过林素音不止一次了,每一次都是血淋淋的冰冷。 第581章 可另择英明之主 从清晨开始的降雨,一直到黄昏时分,不但未曾停下,反倒是下的越来越大。 笼罩在雨势中的这座已然竖立数百年的古老宫城,依然如往日般,威严而神圣,丝毫看不出半点异样。 只是住在这宫城中的某一些人,却不约而同的站在窗口门廊,默默望着那仿佛要将天宇炸穿的惊雷电闪。 或许这一刻,不论是新帝,亦或明王,在这看似平静,却实则心机百变、刀光剑影的宫城之中,心里都不可抑止的想到了那在乱世中挣扎一生,殚精竭虑却功勋甚少的定武帝,多了几分感伤。 不过,走了的人,终是走了。 活着的人,终是还要继续未完的路。 御书房。 老九犹如曾经的定武帝般,负手而立窗口,远眺苍穹。 张邦立与数朝臣,也如曾经对待定武帝那般,躬身在其身后,恭敬待命。 真人阁下,亦未有不同,依然如往昔般,在御书房一角,默默盘膝蒲团上,闭目不语。 除了御书房的主人变了,这间阁楼内的一切,都未曾变。 却是突然,真人陡然睁眼,眸光略过诸人,直射窗外,口中轻声道:“来了!” 殿中张邦立等人,皆是脸色一变,转头望向真人。 老九亦是豁然转身,盯向真人的瞳孔已然收紧,真人与他对视,轻轻点头,重复一句:“六人皆至!” 老九未语,却是深吸一口气,眸光一转望向张邦立诸人,几人顿时躬身一礼,继而快步退出书房。 不多时便只听闻,御书房周围大片脚步声响,其中不时夹杂刀兵锐鸣之音。 老九面色稍缓,再次转身看向窗外,依稀可见,夜幕中,伴随着电闪之光,除了御前禁军侍卫正在紧急备战之外,更有着不知多少道身影,在雨幕中翻飞腾挪,消失在御书房周围各个角落。 见这一幕,老九面色终于又复平静,不多时,便听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入得一人,正是方才出去的张邦立。 只见其快步来到老九身后,躬身道:“陛下,禁卫与内卫皆已布置妥当。” 老九稍顿,望着雨幕的眸光微微动了一下,缓缓转身,眸光在张邦立身上定了一眼,又看向真人,稍默后,轻声开口道:“朕自知,今夜或有性命之危,朕膝下却无子可继国朝,真人阁下乃我大夏护国之柱,张总长亦为先皇最为信重之臣,故而如今,朕亦只能拜托二位,若朕当真难逃今夜之劫,陨于贼子之手,请二位务必于我皇室之中再择明主,用心辅佐,唯望其能德才兼备,中兴我大夏,如此,朕亦可于九泉之下,向列祖列宗谢罪。” 说罢老九竟是向着二人一躬到地。 真人眸光顿时一凝,张邦立更是当即大惊失色,拜倒在地,叩首道:“吾皇放心,臣纵粉身碎骨,也决不容任何人伤到陛下龙体半分。” 真人深深看了老九一眼,却是手持道家揖法,缓缓闭目道:“陛下无需多虑,老道但有一息尚存,便定保陛下安危。” 老九闻言,便是起身,先看了真人一眼,见其已闭目坐禅,便又将目光落在张邦立身上,随即上前亲自扶起张邦立。 最后长长一叹,重新转身望向窗外。 而在他身后屹立的张邦立,却是额头冷汗不住滴下。 显然被刚才一幕吓的不轻,其实别说是他,就连真人阁下都被逼到动容,不得不发誓以命保新帝,足可见老九方才那番话,有多么令人惊骇。 什么叫做,朕恐难逃今夜之劫? 分明就是已经直接指出明王就是那狼子野心要弑君的贼子。 又说什么朕故去后,拜托二位另择英明之主。 这话就更是诛心之语了,若今夜陛下都陨了,那作为力保陛下无恙的真人阁下和张邦立又岂能还活着? 若他们二人真还安然无恙的活着,那岂不证明,他们便是暗通明王弑君的同谋? 最可怕的是,老九居然还说让他们另择英明之主,一国之主,是他们可定夺的?若真如此,岂非更加证明,他们有把持国朝之意,而故意弑君? 这番话处处暗藏机锋,可以预见,若陛下当真今晚有恙,这陛下临终前的番话一旦传出去,足以立时令张邦立与真人身败名裂。 别看这番话是在殿中说的,旁边好似无闲杂人等,但张邦立肯定,陛下一旦稍有闪失,这番话,立时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公传天下。 越想的深,张邦立的冷汗就越来越多,怎么擦都擦不干。 望着身前那道还年幼的躯体,他心头惊惧夹杂,更多是苦涩万分。 他知道,自己恐怕很快就要退出这片奋斗了一生的宫城,彻底离开权利中心了。 说实话,一朝天子一朝臣,张邦立自知,自己迟早是要落幕的。 尤其是他向来主张不与明王翻脸,陛下容不得他是迟早的事。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面前这位尚还年幼的君主,居然会选择在这时候和他撕破脸。 要知道今夜宫城驻防可全在他手上,不过随之,张邦立垂下的眼神里苦涩更浓,是啊,他张邦立便是不满又能如何? 正如先前所言,只要陛下今夜稍有闪失,他张邦立便注定身败名裂,甚至让历朝历代都是尽忠职守,荣誉滔天的张家满门,从此背上千古骂名。 想到这里,张邦立不禁再次打量身前的新君背影,凝视良久,最终一言不发。 新君的手段令他惊讶,也让他敬服。 或许先帝也看错了,新帝未必真如先帝的性子,擅隐忍,相反,新帝锋芒早已惊天,行事大胆惊人。 这一刻,张邦立甚至觉得,新帝行事比明王都要疯狂。 这种疯狂,让张邦立心中惊惧,也让张邦立无比忧心,是的,新帝谋算无双,算准了他与真人都必须顾忌生前身后名,绝不敢反。 用如此手段,既将他赶出朝堂,又逼迫他在今晚不得不效死命力保新帝无忧,但如此手段,实在太过急迫了。 他张邦立的确是先帝的旧臣,陛下觉得他是绊脚石,要赶他走,提拔亲近心腹,这是可以的。但如何不想想,先帝留下的旧臣,虽然是绊脚石,同样也可以用来制衡他人。 老九站在窗前,他并不知道身后张邦立的想法,或许也并非完全不知,但他却早已顾及不了那么多了。 此刻,他心底同样思绪翻滚,今夜宫中有客来,却不知此客是善是恶。 老九深知,若今夜乃是恶客临门,一旦有丝毫差池,张邦立和真人未必就真的可靠。 张邦立向来主张不与明王翻脸,处处压制他欲动手对付明王的心思,真人表面上看无所动作,但实际上,老九却知道,真人一直在照看中宫。 先帝去后,老九其实就已经起心要让太后随先帝而去,他很清楚,太后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和他一条心,然而数次手段,却尽皆未能成功,老九当即警觉,不用细查,他便知,乃是真人作梗。 甚至真人也都未曾掩饰要保太后的意思,无奈,最终他只能罢手。 也正因此,他拿不定真人与张邦立,甚至一些旧臣的心思,最终他不敢在明王进宫时,轻举妄动。 可今夜,他不能忍了,如果真人与张邦立等,当真有助明王之心,那他今夜恐怕真的危险了。若命都没了,其他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所以他才不得不直接翻脸来震慑真人与张邦立,让他们知道,如果今晚自己出事,他们会面临怎样的后果。 至于真人与张邦立会否心怀不满,他已经顾不得了,经此一遭,张邦立肯定是要清除出朝堂的,可以不用计较,唯一便是真人…… 想到真人,老九眼中闪过一丝阴沉,若有办法,他也不愿与真人闹得不愉快,可是没有办法,他很清楚,真人追求的不是权力,而是长生。 相比明王,他能给真人的实在不多,既然予不了利,就只能施加以威,敲打镇压。 不过,他倒没想过要对付真人,一来真人无可替代,二来,他相信经此一番敲打,真人当不可能真的冒着一世功德尽毁,甚至背上千古骂名,来行那谋逆之事。 至于真人对他会心怀不满,这一点,他倒是不在意,真人不管是否心怀不满,终究是国朝真人,不可能背国朝而去,这一点是肯定的,只要还是国朝真人,那必然就得为君主所用。 想到这里,老九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只要将来自己能够除掉明王,真人自然也就会断了一些不该有的念想。 御书房中,每个人都想法深沉。 却在这时,门外有人躬身禀报:“陛下,道门诸位掌教入京,已至宫门口,请求入宫觐见。” 声音传来,无论是老九还是张邦立都立时收起心思,眸光凝重起来。 “传!”老九深吸一口气,转身踏步,走到龙椅前,微顿,才缓缓抬头,轻声道。 ………… …… 狂风暴雨,宫中有客来! 二山四门的掌教终是进京了,并且果然不出玉清所料,最终所有人都来了,没有一人缺席。 第582章 受惊 站在宫门口,六人无需打伞,亦未带随从,均是负手独立一方,互相对视一眼,眼中均未有半分出乎意料之色。 “诸位道友倒是不慢!”玉清和太清,自然而然又站在一方,玉清含笑抱拳开口对四门尊者道。 这话无疑是在讽刺四门尊者巴结明王。 四门尊者也是报团,由谷家主淡淡开口:“我等本就离的近,自然不慢,倒是二位,山高路长,竟也如此之快,倒是很让谷某意外。” “哈哈,既是明王相请,想必定有大事相商,玉清又怎能不放在心上,闻讯便当即动身,这才竟敢慢赶而至,不想居然与诸位刚好碰上了。”谁料玉清突然话锋一转,又暗讽四位不拿明王的话当话。 毕竟你们离的近,按说早该进京才对,居然与我们一起到,这岂非就是故意拖延? 四门闻言,顿时脸色一沉,皆是心头怒火膨胀,暗道“好一个不要脸的玉清,这种巴结明王的话,居然也说的出口,简直无耻。” “既然道友知道是有大事相商,我等又如何能不重视,不过既是大事,自然要等人数到齐方可商量。未免有人小人之心,无端揣测我等,我几家才特意在此等二位一起进京,却不想,我等好心一片,竟还真被小人揣测。”谷家主显然也不是吃素的,三言两语就还以颜色。 “原来如此!”玉清闻言,倒也不生气,没占到便宜倒也不介意,只是哈哈一笑,便不再多言。 事实上,此次入京,大家都猜到肯定是与明王要对付林氏,要回陆寻义等人有关。 这几位自然不愿意继续和林氏干仗,本心里都不愿意来。 互相之间,也都暗示对方,自己此番绝不会入京。 但几人都老奸巨猾,左思右想,都害怕自己不去,对方却暗地里跑去了。 所以防着对方阴自己一把,也抱着阴对方一把的心思,结果大伙都来了。 两方人马目前还并不知道这座宫城已经换了主人,皆是心怀警惕的打量着对方,互有算计。 入了京,自然是要先入宫觐见的,这是规矩,几人自然遵循。 不多时,城门洞开,几人鱼贯而入,直奔御书房。 然而一入宫城,未行多远,几人却是脸色微变,即便双方互有间隙,此刻却是不禁互相对望一眼。 太清更是脚步微顿,面色紧绷,率先开口吐出两个字:“不对。” 闻言,余者五人皆未出声,然而,脚步却是不自禁的开始放缓。 几人眸光望向宫中深处,眼神变得越来越凝重。 宫中看似平静,但气势层层递进的森严与恐怖气息,却瞒不过他们的感知。 他们入宫不是一次两次了,宫中防卫森严他们不意外,但这一次,这防卫之中竟似有万钧之中,一股在战场上才有的凝锐杀意,已然非凡。 他们几人皆非凡辈,刹那便察觉不妥,一股沉重的危机感朝他们袭来,越来越重。 几人脚步越来越慢,浑身气息不自禁的开始凝聚,别看他们虽然不信定武帝敢对付他们,轻描淡写入宫,但实际上谁又敢放松警惕? 御书房中,真人已经睁眼,忽然开口道:“陛下,宫中防卫过于深沉,未免几位道友多想,再生事端,恐怕老道得去迎一迎。” 说罢,他看向新君,老九闻言,眼中忽闪一下,竟未立刻应允。 张邦立心头一动,就要说话,但想到先前老九的敲打,又不禁忍住,没有出声,只是眼里满是担忧。 他知道新帝现在恐怕在犹豫,要不要直接逼那几位动手,好直接拿下。 心中着急,他不禁看了一眼真人,却见真人也没有再说的意思,只等老九开口。 却就在这时,忽然真人眉头又是一动,随即再次闭上了眼睛,不再多语。 老九注意到真人的动静,略微凝眉问道:“真人,出什么事了?” “无事了,明王殿下已经过去。”真人轻轻摇头,回道。 老九眼神一闪,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点点头。 …… 玉清二人与四门尊者不再对峙,几人气机甚至相连,很显然,在这种环境中,几人很有默契的选择了联合。 就在几人已然警惕到了极点,随时可能逃向宫外的时候,忽然几人同时面色一动,眸光远眺宫禁深处。 便只见,雨幕之中,一道身穿黑色身影,伴随着电闪雷鸣,出现在远处,只眨眼时分,却已逐渐清晰,再定眸,更是已至近前。 迎他们而来的禁卫,甚至都还未察觉到有身影临近,就只听身后那几位真人大尊,已是抱拳朗声道:“见过明王殿下。” 禁卫闻言,这才慌忙向几人行礼方向看去,明王已然而立,站在雨幕中,浑身却无半分染水,连忙行礼:“见过殿下。” 明王挥手:“带路!” “是!”禁卫立刻起身,前面带路,同时派一人快速前往御书房,启奏明王同行求见。 “殿下!”禁卫前行,玉清六人却是迟疑,只盯着明王。 “放心,不是针对你们。”墨白自然知道他们担忧,轻轻摇头。 几人眉心更紧,哪里能够轻易相信,对视一眼,依然迟疑不决。 “路上说!”墨白不管他们,直接转身道。 几人闻言,看着墨白已率先而去的身影,几人面色深沉,放在他们面前两条路,一,跟上去,二退回去。 最终,玉清率先抬脚,跟了上去。 太有犹豫了一下,却是谷家主盯了玉清背影一眼,随即跟上,这般一来,诸人无法,只得跟上,但一声气机却是不散。 几人速度不快,追上墨白后,玉清忽然伸手,在身前一划,便只见一道青色玄光陡然亮了起来,犹如一把巨伞,笼罩在几人上空。 这巨伞,足有三米方圆,空中雨势颇急,然而雨珠却犹如遇到真伞,直接顺溜而下。 “宫中不得动法!”墨白抬头看了一眼这伞,眼神微微动了一下,随即平淡,盯着玉清道了一句。 可玉清此时哪里还能管这些,平时他肯定心有顾忌,可此时此刻,生死之危,他顾不得了。 伞下,说话声,竟传不出去,真好如神仙手段。 说实话,看到这巨伞,墨白也微微吃惊,当初在明珠,他为了救人,撑起金钟,方圆两米而已,却只一瞬,就被击碎,而玉清这道光盾,封锁四方,掌控方圆之势,却是并不多么吃力。 由此可见,墨白的修为与他的差距还是极大,不过墨白倒也并不多么诧异,他虽然做不到,但却未必打不破。 “殿下,还请明言宫中这阵势,究竟若何?否则,我等几人恐不敢再继续踏足。”玉清也顾不得气度了,面沉如水,直接摊牌。 这一次,就连四门也与他站到了一起,墨白倒未曾生气,说实话,他们能跟上来,墨白就已经很满意了,也知道,这已经是他们的极限,闻言脚步稍顿。 几人跟着停下,目光全部集中在墨白身上,同时气机扫视周边。 墨白沉吟片刻,缓缓转身,面对诸人,终于是开口,轻声道:“先帝已去,新帝临朝!” 静! 伞下方圆之内,一片寂静。 没有人出声,所有人依然望着墨白一动不动,却是忽然,笼罩在他们头顶的那把光伞,骤然破碎。 倾盆大雨降落,除了墨白,几人身上瞬间被雨水打湿。 雨水冰凉,这凉意也惊醒了诸位。 “轰!” 庞大的罡气瞬间爆发,玉清、太清、连方孟谷四尊者,浑身罡气骤然爆发,刹那之间,几人如离弦之箭,闪身朝宫外狂退。 见状,墨白并无惊讶,似乎早料到他们会是这般反应,只眼中顿时厉色一闪,二话不说,身形忽然变淡,只一个瞬间,就朝着一个方向追去。 太清。 没错,这六人中,墨白选择了太清。 太清山,传承悠远,太清真人一身横练硬功,号称金刚不坏,乃三山四门中,肉身最恐怖者,便是同样以横练功夫著称的孟家,也不是其对手,孟家主曾挑战过太清,却只在太清手下坚持十招,便被打断了三根肋骨。 当然孟家主以宗师战真人,能十招不败,本就已经非常骇人,但要知道四大家非寻常,孟老虎更代表宗师之最,真人之下无敌的存在,居然也只能与太清打十招。 由此便可知太清横练之强,然而,墨白却毫不犹豫选择了他。 几乎只是瞬间功夫,墨白便追上了他,很显然,太清的速度虽快,甚至快过四大家不止一筹,但结果竟比不得墨白后发先至。 墨白出手不留情,也留不得情,二人无需对话,太清也没丝毫惊色,浑身一股红色光芒,犹如火焰般瞬间燃烧起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他未再前冲而是,毫不犹豫转身就是一拳击出。 只是一拳而已,无声无息,但空中雨幕却瞬间炸开,其脚下青石铺就的地面,更是骤然巨石翻飞,数米方圆之内,顷刻便成一片废墟。 没有声音,墨白的声响仿若冲天而降,其一脚踏在太清拳头之上,下一刻,双方静止,然而各自身上,却早已爆发无尽玄光。 玉清,四大家,在这时不得不止住身形,望向双方交锋之地。 第583章 为何动手 两人拳腿脚接,太清身上火红的光芒早已照亮雨夜,爆发出的气息之骇人,就连同为真人境的玉清都眼皮狂跳。 根本没有试探,太清显然出手就是全力,他那张向来死板的脸,此刻都已须发怒张,就连双眼中都有骇人红芒射出,犹如一炳长剑,直接划破空间,直朝上方墨白冲去。 眼看这一击之威,四大家主同时倒吸一口凉气,他们很清楚,太清这全力一击的恐怖,换做他们四人,任何一人都接不下来,硬接的下场只有一个非死即伤。 然而,下一刻,他们便又齐齐变色,眼神豁然抬起,惊骇的望向上方墨白。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上方墨白面对太清这一拳,其腿上突然爆发出一股灰色光芒,灰光从上而下急速旋转,仿若一股狂暴旋风直接朝着下方玉清镇压下去。 只瞬息,便只见太清整个人被淹没在灰色狂风之中,紧接着,太清身形连退三步,其出拳之臂上衣袖更是无声无息的化成了粉碎。 玉清与四大家主见此,无不心神大震,心中暗呼“怎么可能?” 他们实在难以想象,太清居然败了,只一击,便败了。 相比当初明王与梅清风那一战打的整个擂台崩碎,这次,明王与太清之战,居然只一击,便见了强弱。 不提众人惊骇,便连太清也是惊怒交加,下一刻,其吐气出声,面色潮红一闪,双腿微屈,冲着追击而来的墨白,双掌又是猛的击出。 这一击声势竟还更胜之前。 “轰!”一声闷响, 身在上空的墨白,被这一掌直接击飞,但其眼中却是凶光一闪,同样吐气开声:“镇!” 伴随这一声,其飞向上空的身影骤然一闪,下一个刹那,其脚下灰色玄光再次爆起,豁然自天而降。 太清眉心紧皱,仍自击出的掌风,根本不及收回,刹那,其掌上一炳战刀出现,直接顺势朝着袭来的墨白劈去。 墨白却不曾躲闪,整个人仿若化为一条蛟龙,势如破竹的镇压而下。 “砰!” 双方身影消失,交战地,一个巨坑出现,不知深陷多少。 一切爆发的太快,两人交手真正算起来不过两招而已。 但这两招却是都发了狠,直接肉身相敌,欲至敌身死。 这种打法真人境很少见,便是当初墨白与梅清风一战,也是龙争虎斗,以势相争,直到最后才生死相击。 太清最自信的是横练体魄,拳可开山断路,墨白敢与其体魄相敌,太清没有后退的可能。 一向镇定的谷家主,此刻脸色早已苍白一片,深深盯着那巨坑。 他很清楚,无论这两人谁胜谁败,都非他可敌。 玉清也就罢了,明王的实力却是让他不得不动容,他的印象中,明王的实力还停留在当初与梅清风那一战时。 当初那一战,明王虽然胜了,但也是惨胜,而且那一战,限制因素太多,明王的实力真的强过梅清风? 说实话,他们其实并不认可。 甚至可以说,如果那般擂台战,他们四人齐上,也未必不能将梅清风给镇压。 然而,今日一见,他们才发现,明王的实力与他们所认为的根本不同,简直就是深不可测。 另一方的玉清,心底比他们还要惊骇,他是唯一在明王与梅清风当初一战后,和明王动过手的人,然而当初两人都只是试探,并未出全力,他虽知明王厉害,但相比今日一见,实在不可同日而语。 巨坑上方,罡气肆虐,即便只是残余,也是高达数米,不见雨水落下,几乎雨水刚至,便被罡气直接蒸发。 “唰!” 一声锐响,一道身影自坑中飞出,几人眸光一凝,下一刻见得那黑色蟒袍。 见得墨白一上来,谷家主毫不犹豫喝道:“分开走!” 四大家主再次闪身便退,分开往宫城门方向逃去。 几人自然清楚一旦分开,谁都不是墨白对手,可即便如此,他们也没办法,即便联合在一起,以墨白刚刚展现出来的实力,也没办法立刻摆脱墨白,一旦被墨白拖住,宫城禁军赶来,他们就一个都走不了。 与其如此,便只能走一个是一个。 见他们逃遁,这一次,墨白没去追,而是目光一转,看向另一侧的玉清。 不知为何,玉清竟然没逃,反而是见墨白望来,竟一闪身朝着墨白这边来了。 谷家主等人时刻注意身后,也见得玉清没走,反而主动送到明王身边,他不是想要去和明王一战吧? 几人心中惊讶,身形又慢了下来。 正搞不懂玉清搞什么鬼,便见玉清身形在墨白身前停下,没有动手,反而似乎要和明王说话的样子。 正这时,又见一道身形从坑中冲出,正是太清。 太清浑身罡劲激荡,一现身,便要朝着明王冲过去,却反而被玉清给拦下了。 谷家主身形陡然一顿,其余几家也有点懵,搞不清楚怎么回事。 稍一犹豫,几人又凑在了一起,谷家主盯着玉清和明王,眼中闪了闪,道:“走,过去看看!” “这……”其余三人顿时大惊,正要说话,谷家主却已经闪身过去,几人无奈,只得跟上。 见他们几人回来,墨白只是瞟了一眼,便不再关注,目光再次盯着依然杀气四溢的太清,口中一字一句道:“再放肆,本王便真斩了你!” 太清嘴角那一抹血迹,却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他败了的事实,此刻闻言,一张老脸铁青,吐出一个字:“战!” 墨白眼神一冷,身上杀气陡然爆发。 “殿下且慢!”却不待墨白动手,太清率先伸手拦住了太清。 “让开!”太清眸光豁然一转,死死盯着玉清。 “冷静,此事恐有误会,待我与殿下分说两句!”玉清面色深沉,对着太清摇头,并从怀中递出一粒丹丸。 太清闻言,又看向墨白,浑身气息慢慢收敛。 四门主眸光瞥了太清狼狈之相一眼,他们心底清楚的很,太清脾气在三山真人中最火爆,他绝非玉清三言两语就能劝住的,此刻能如此轻易偃旗息鼓,说到底,还是心头对明王有了忌惮,甚至惧意。 这时候他,他们也没心思取笑太清,反而看向玉清,又看看墨白,琢磨玉清方才的话什么意思,谷家主开口问道:“玉清,你什么意思?” 玉清看了一眼谷家主,却没解释,又转头直视墨白:“殿下,陛下当真已经大行?” 墨白没出声,只是缓缓点头。 玉清面上顿时一抹复杂之色闪过,这才缓缓道:“如此说来,当初我果真没有看错,陛下在那时便已是病入膏肓,油尽灯枯。” “嗯?”太清与四大尊闻言,当即眼神死锁玉清:“玉清,你竟早已知情?” 就连墨白此刻也是眉梢一动…… 不过好在下一刻,玉清便是望向宫禁深处长叹,摇头苦涩道:“当初我入宫来,曾与陛下相见,当时确曾隐约看见陛下气色不对,不过当时有宫里那位道友镇压气机,我没能看清,便未予深究,只当是看错了。却不想……” 几人闻言,顿时个个脸色一片铁青,盯着玉清的目光,怒火砰然。 便连太清都是如此,若他们能够早点知道定武命不久矣,又如何还会落得今日光景? 说到底,他们选择与明王共处,最主要的原因,其中最主要的因素就是忌惮国朝。 如果早知定武天命已至,国朝将乱,他们又怎会被墨白借势收服? “敢问殿下,不知陛下是何时……”玉清又问。 “数日前!”墨白看了他们一眼,沉声道。 此话一出,几人对视一眼,再看那宫禁之中,此刻正朝这边赶来的兵马,心头顿时恍然,恐怕是他们自己误会了,这宫中阵势是用来隐瞒陛下死讯,并非是用来对付他们的。 “你们莫非以为本王设下兵马,要伏杀你们?”这时,墨白似乎才反应过来一般,面色冷然问道。 玉清脸上尴尬一闪,不知该怎么说是好。 他们一听先帝已去,第一反应是墨白已掌君权,这时墨白将他们召来,这宫中又埋伏如此大量兵马,并且杀气惊人,他们怎能不怀疑这阵仗是为了对付他们。 不怪他们这么想,如果墨白已掌君权,那便不再受国朝掣肘,自然也就不用再靠他们来对抗国朝的威胁。 相反,他们的存在反而成为明王一统道门的障碍。 俗话说做贼心虚,他们心里都很清楚,自己并非真心为明王办事,自然也就处处相防。 几人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不由看向太清,心底无语,太清等于被白打了一顿,同时心中庆幸,幸好明王是拿太清开刀。 太清想到自己遭了无妄之灾,心头怒火更是膨胀,脸色早已铁青一片:“既然非是殿下诱杀我等,殿下大可说明白就是,为何不分青红皂白就要与本座动手?莫非是见本座好欺?” “为何动手?”墨白神色一厉:“知道先帝大行,你们立刻就逃往宫外,本王不动手拦截,难道还能放你们出去泄露消息不成?” 第584章 拳头比话语有用 太清一愣,四大家主也同时眼神微闪,心底更是无语,这时候,他们对视一眼,方才搞清楚,墨白为何动滔天之怒。 敢情不止他们误会了,明王也误会了,以为他们逃走是要泄露先帝大行的消息,几人转念一想,还真没办法说什么。 也对,明王刚刚告诉他们先帝大行,他们二话不说转身就跑,这怕是任何人也要误会吧。 “是我等鲁莽,还请殿下息怒!”谷家主倒也干脆,直接抱拳认错。 太清脸色由青转红,一时间低不下头来,他也着实难以低头,不说他真人之尊,单说自己被打了一顿,还要低头认错,尤其是明王不追别人,单单要和他动手,这让他心里一口闷气难以咽下…… 却唯有一边没说话的玉清,此刻盯着墨白眼中闪烁,也不知道在计较什么。 忽然,只听他开口问道:“不知如今宫中可是殿下做主?” 这话一出,其他人也豁然转眸望向墨白,却只见墨白摇头,轻声道了一句:“父皇临终前,传位老九!” 玉清心底顿时了然,还想再问什么,却见得禁卫与内卫已经赶来了。 望着那一眼看不到头的精锐战士手中早已拉开对准他们的弓弦,再看那一道道早已持剑在手的内卫身影,就这一会,赶来的人数就不下数百,后续仍可见城墙上动静连连,这般阵势,他们便是真人尊者,也为之变色。 这些兵马可不一般,他们手中的利器也非同小可,乃是大夏最精锐的一部,禁军。 此情,此景,若真打起来,便是他们恐怕也要含恨当场,毕竟这里是皇宫主场,源源不断的兵马,就是站着让他们杀,他们也杀不完。 “何人大胆,敢在宫中动武?”一将军快步上前,目视一番现场,大声喝问。 玉清等人自是不答,墨白却负手而出,淡然道:“无需劳师动众,不过一宵小欲行刺本王而已,已被本王灭了!” “行刺?宵小?”那将军闻言,与一众内卫,眸光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太清,脸颊不禁抽搐,但见太清脸色青紫,他们立刻移开目光。 路上他们就看见乃是明王与太清在动手,再见太清满身狼狈,一只衣袖已然不见…… “不知那贼人……尸体何在?”将军又问道。 “尸骨无存!”墨白随口说道,便不再理会,带着几人径直朝着御书房而去。 那将军想拦,却又不敢,这里不论明王,还是玉清他们,都不是一般人,没有陛下亲令,他根本不敢乱来。 只得派人快速回去禀报,他们则沿途“护送”明王一行。 路上,玉清几人眼眸闪烁不休,虽然身边众目睽睽,没见他们说话,但此时,他们其实刚劲成音,在互相交流。 “谷兄,先帝大行,宫中大变,我等此时入宫,怕是安危难料,该如何是好?”四大家这边,最终还是将主心骨放在谷家主身上。 谷家主沉吟片刻,目光放在走在前面的墨白背影之上,没有出声。 他身边孟家主眼神也放在明王背上:“先帝大行,新君继位,按礼制,新君除了要得文臣武将支持,还需我等道门入京朝拜,方可名正言顺统御天下。按道理,明王若有不甘,应阻我等入京才对,如今竟还帮助新君让我等入京朝见,明王这到底打的什么算盘,莫非他真无意新君之位不成?” “若真如此,那便不妙了,明王若臣服于新君,我等岂不从此便落于国朝手上?”连家主脸色骤然难看起来。 “难道当初明王与国朝作对全是假的,乃是先帝定下的计谋不成?故意让明王收服道门,然后只等定武大行,新君继位,明王便依附朝廷?”方家主也是眼神凝重。 “这……不是不可能,我们道门几家与国朝的恩怨,说到底得罪最深的人是定武帝,定武帝深知,只要他在位我们是不敢投靠他的,但如今新君继位,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君未必会一定要对付我们,这时候正是收服我们的时机。”孟家主闻言,认同方家主的说法。 然而他们真愿意投靠新君吗? 不,当然不会。 他们并非单单是因为和定武的恩怨,才不敢投靠国朝,说到底,他们已经不想再成为任何势力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附庸。 最终和明王共处,也是因为明王与四方为敌,他们才与明王抱团取暖,共同对抗四方,保持一定的自主权。 如果如今明王真怂了,从此臣服于国朝,他们的处境,便相当不妙了。 谷家主眼神连闪,心绪快速翻转,最终道:“明王打的什么心思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能肯定,明王即便不反新君,和新君的关系也绝不可能太好。” “哦?谷兄莫非已经看出了什么?”连家主问道。 “一来,新君乃是九皇子,你们应该还记得,当日皇后寿诞,明王曾当众掌掴九皇子,如今新君即位,他能不计较如此屈辱?” “二来,方才明王与我们动手,如果明王早已妥协新君,禁军与内卫赶来之后,就当与明王联合镇压我等,然而,禁军的箭却不止对准我们,也对准了明王。” “三来,如果他与新君联合,明王回应禁军的话,只说与太清切磋就好,根本无需用宵小行刺这样的理由,便是这般说,几乎等于当面欺君,而且还让太清记恨,这足以证明,明王对新君并不怎么敬畏,所以才众目睽睽之下,当众敷衍,只不让禁军有动手的把柄。” “如此就更蹊跷了,既然明王和新君不睦,那为何要帮新君叫我们来?”连家主满心疑惑道。 “走一步看一步吧,至于我们此行安危,倒也未必有想象中那般危险。只要明王没有与新君不是一条心,那么明王就不会将道门交给国朝,依然要和我们抱团以对抗国朝威胁,如此,不管什么局面,明王应该不会轻易让我们出事。”谷家主倒是看的清楚,轻声在三位家主耳边道。 谷家主这么一说,其他几人心里就有数了,顿时心头那块大石不再那么沉重。 “如今,恐怕我们更需要考虑的是,新君临朝,我们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谷家主又忽然道。 “嗯?”其他几人闻言,当即侧目,不太了解谷家主的意思。 谷家主眼神突然朝玉清和太清那边看了一眼,开口道:“先前孟兄说的其实在理,我们道门和国朝的恩怨,其实说到底主要是将定武得罪的太狠,和新君并没有太大嫌隙,说不定,新君临朝,对咱们来说未必是坏事。” 此言一出,其他三人均是眼皮乱跳,孟家主第一个道:“谷兄,你莫非还当真想投靠国朝不成?” 谷家主微不可擦的摇了摇头:“今后的路谁也说不准,只是定武大行,对咱们来说着实不是一件坏事,新君立足未稳,不会如定武那般强势,若有一日我们与明王当真翻脸,投靠国朝也不失为一条退路。” “谷兄,你这想法切莫外传,否则我等怕是要遭灭顶之灾,你莫要忘了,明王方才两招败玉清!真要和他翻脸,他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对付我们。”连家主脸色一变。 一边方家柱同样神色变化:“谷兄还需慎言,以明王今日两招败玉清的实力,这一战一旦传到道门,恐怕要引起轩然大波,如今明王府的杜鹃在道门搅风搅雨,已经拉起了不小势力,此事传出,明王府必然声威大涨,道门又将人心浮动,如今我们再和明王翻脸,底气已不足。” 谷家主闻言,垂眸细想,忽然,他神色惊变,随之深深望向前面墨白的背影,长叹一声,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谷兄,你这是……”身边三人不解他为何突然如此。 谷家主摇头,半晌才道:“我总算知道,我等六人齐齐退走,明王为何偏偏要挑我等六人中最强的太清下手了。” “嗯?为何?”几人皆是皱眉,这一点,他们确实想不通。 见几人不解,谷家主才接着道:“他是算准了新帝临朝,我们会心思摇摆,所以才在宫里当着我们的面挑最强的玉清动手。他这一战不止是打给我们看的,同样是打给新君看的,他要让新君明白,不要想着拉拢我们。道门之中他为尊,没有人可以推翻他,就算是我们六人也不行。” “同时,他也在告诉我们,最好不要左右摇摆,太清他能败,我们就更不在话下。若是我们敢生出多余的心思,那么梅清风就是我们的下场,上清山就是我们的下场。” 此言一出,四门尊主全部沉默了。 道门不比其他组织,这里追求的是长生,追求的是强者为尊,修为突破,身体经脉四通八达,凡病不生,自然寿元增加。 三山四门之所以能够道门为尊,只因他们传承悠久,强者众多,道门人人向往依附其门下,得其高法,走长生之路。 如今明王之强,更甚三山四门,道门人心自然向往之。 正是如此,当初梅清风一败,就败了整个上清山,这自然是有国朝诸势力图谋的结果,同样最大的主因,便是梅清风败了,上清山的精神支柱倒下了。 四家主在暗自传音商量,玉清这边同样如此,四家主能看懂的事,他们又何尝不能反应过来,随着两人交流,太清的脸色比先前更加难看了。 望着前方墨白背影,可谓是羞怒交加,他总算是明白了,明王为何朝他下手,也明白了,这一战后,他在道门的声名会受到怎样的影响。 心底惊怒之下,隐隐有几分抑制不住,恨不得与明王分生死的冲动。 但旁边玉清的话,让他不得不克制。 此事主动权在明王手上,这一战传到外界会是怎样的结果,要看明王的态度,如果明王不主动对付太清,那么这一战即便传到外界,也可以限制在二人只是切磋层面。 毕竟只交手两招而已,即便四门尊者想要打击玉清,国朝想要打击玉清,只要明王肯辟谣,只要明王不亲自说玉清败了,那么谣言就不可怕。 所以,如今,太清山恐怕是不敢轻易与明王为难了…… 玉清望着明王背影,他的心情也并不好,虽然最惨的是太清,但同样,明王能败太清,也随时可以朝他出手。 “明王当真已经能败我等了吗?”玉清终是不死心,朝太清传音问道。 太清闻言嘴唇微动,但最终,却只道:“未分生死,难说!” 玉清嘴角苦笑一下,这答案已经够了,分生死,他们修道至如今地步,他们不可能主动去与明王分生死。 不是他们怕,而是他们是道门最大山门之主,身后有着太多人在依靠他们。 上清山的下场,他们亲眼所见,不能去赌。 玉清幽幽一叹,望着前方墨白背影,心中轻叹,这一遭入宫,明王甚至连话都没有多说一句,他们便不得不被明王所慑…… 走在前方的明王,自然察觉了他们在交流,却没有去管。 事实上,方才四门主所言,确实是他的心思,他挑玉清动手,就是为了震慑。 但玉清他们没有去想的是,除了震慑,墨白也是在试探。 如果他们听到先帝大行,第一反应不是逃,那么墨白自然也没理由动手。 然而事实结果证明,一旦稍有风吹草动,这几位第一反应绝不是与墨白站在一起,而是立刻翻脸。 第585章 瞿国昌 御书房内,老九虽坐于殿内,但外面发生的事,自然是瞒不过他的。 听完内侍禀报,挥手让内侍退下后,老九面色未见多大波澜,并未立刻开口,而是眸光一扫殿中诸人,开口道:“此事,依诸位看,朕当如何处置?” 殿上此刻除了闭目盘膝仿若万物不盈于心的真人之外,还站着四人,依次排开,立在老九下方左侧。 离新君最近,排在第一位的,乃是一六十岁的老者,其人正是朝臣中,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当朝阁首,胡庆言。 此人也是定武临终前为新君指定的四名辅政大臣之首,在如今先帝大行,新君年幼的景况之下,可以说,此人便是大夏权威最重之人。 只不过此时听到新君问话,此人却是微微低头,眸光似睁似闭,仿若神游九天之外,并未察觉到新君看过来的目光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其下首,同为辅命大臣的德王,莫江曲,本来面色微动,想开口说话的,但一见阁首如此模样,却是已然抬起的脚后跟,又缓缓压了下去,低着头不做声了,只是眼角余光悄然注意着身后反应,照他想来,身后的张邦立肯定是要忍不住劝陛下不要大动干戈的。 却谁曾料到,一向主张陛下不能与明王翻脸,当以大局为重的张邦立,此刻却好像根木头一样,竟也低着头,半点动静都没有。 德王正心底纳闷,这张邦立今日怎么哑了的时候,却是陡然见到排在最后的一位老臣,跨步而出,对着老九躬身一拜,随即高声说道:“皇宫乃天子所居之重地,岂容以武乱法,若不严惩,何以立君威,正朝纲?臣恳请陛下即刻下旨,严惩明王。” 此言一出,德王莫江曲眸光便朝着那开口之人看去。 他当然认识这开口之人,正是当朝国公,与他一样,被先帝钦点为新君辅政大臣的秦国公,瞿国昌。 这瞿国昌虽然排在四人之末,但德王却不敢小看他,只因兰妃姓瞿,陛下的生母亦姓瞿,瞿国昌其人,正是新君的外公,也是他们四人之中,最受新君信重之人。 说实话,德王心底是绝不愿与他交恶的,他清楚的很,这堂中四人,一旦新君大权在手之日,他和胡庆言,张邦立三人,都将不可避免的被削权。 唯有瞿氏一族,只要不犯那外戚擅权之禁忌,在新帝朝便必将显赫万分。 若无必要,德王是绝不愿意得罪他的,默了默,眼神继续在胡庆言和张邦立身上打转。 但半晌都不见这二人有所动作,他心底开始不安起来。 便在这时,只见上方老九目光再次落在他们三人之上,又一次问道:“秦国公之见,诸位认为如何?” 胡庆言默然,张邦立亦默然。 眼看着新帝就要下令了,墨江曲终于是不能忍了,只见他一步跨出:“陛下,老臣也赞同秦国公所言,皇宫重地,天子所居之地,绝不容以武乱法之辈。但今夜之事,或许还需斟酌,据明王言,乃是有宵小行刺,事发突然,方才来不及请命,便动手自卫。此举虽然惊扰了宫中安宁,但也情有可原。更甚者,宫中有刺客暗存,乃是大患,明王能一举将其灭之,也可算大功一件。” 此言一出,墨江曲便只觉浑身骤然一紧,无形中一股庞大的压力直冲自己袭来。 不止来自于上方新帝,更有身边瞿国昌那双凌厉的眸子,死死定在自己身上。 墨江曲根本不敢抬头,只能压着呼吸硬扛着。 “德王殿下莫非方才没听禀报?什么宵小之辈行刺?众内卫与禁卫皆看的清楚,分明就是明王与玉清真人动手,所谓宵小之辈行刺,不过是其为逃脱罪责之狡辩,此乃不可饶恕之欺君大罪。”瞿国昌大怒,冲着德王怒斥,接着,他又朝上方老九高声道:“陛下,德王枉顾法纪,颠倒是非,为明王张目,此等居心叵测,令臣触目惊心,是可忍孰不可忍,请陛下严惩德王。” 德王一听瞿国昌不但要拿明王开刀,居然还敢直接冲着自己下死手,若是先帝在时,这老货岂敢如此肆无忌惮,再怎么说自己也代表着皇家宗室,怎么说,也是天家中人,一个区区外戚,居然敢谋自己身家性命。 德王呼吸瞬间急促起来,本来不愿得罪他,但这时怎么还忍的下去,也是豁出去了。 只见他一个转身,对着瞿国昌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德王比瞿国昌年轻一些,再加上瞿国昌根本没想到德王竟敢突然暴起,这一巴掌可谓是结结实实。 清脆的声音响起,大殿中轰然而静,张邦立愕然的看着瞿国昌脸上的五个手指印发呆,就连胡庆言也终于是抬起头睁开了眼,望着瞿国昌与张邦立,眼皮跳了两下。 殿中或许唯一未动的只有坐在角落的真人,不过他垂落的发丝,也无风自动了一下。 瞿国昌被打懵了,上方的老九也有些回不过神,不过也只是一瞬,瞿国昌便豁然暴怒,须发皆张的指着德王,声音都颤抖起来:“你,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却不想德王似乎真是发了疯,竟是怒吼一声,直接冲了上去,一脚将瞿国昌踹翻在地,骑在他身上,便是一顿老拳。 “砰……” “啊……老夫跟你拼了!”瞿国昌终于还是被打醒了,再也顾不得斯文,抱住德王的腰,一个翻身,竟是调转过来,将德王按在了地上,抓住德王的胡须,就猛的一扯…… “呜呼……”德王吃痛,眼睛都红了,整个人上身扬起,一头撞在瞿国昌胸口,瞿国昌被撞翻,德王冲过去…… 两人拳打脚踢,滚作一团…… 这一幕之荒唐,简直惊骇了众人,看着两个老货在地上滚来滚去,打的翻天伏地,呼喊震天,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门口的兵士。 然而看着那两人,却又不知如何是好,一个国公,一个王爷,天子不发话,他们也不敢动手。 “哎哟喂……”倒是内侍要懂事些,扯着尖嗓,就上去拉架,可两人打的正轰轰烈烈,哪里容人插手,一个出拳,一个出脚,内侍便痛呼一声,在地上连滚了。 最终老九还是反应了过来,一把站起身来,怒声大喝:“放肆!都给朕住手!” 然而两人却是真打红了眼,竟连老九的话也不听了,抱在一起,连牙齿都用上了。 “还不给朕将他们拉开!”老九冲着兵士怒喝。 这队兵士终于敢上前了,一边抱着一个,分开了,两人仍自挥拳踢腿,鞋都蹬掉了。 但被按的跪倒在地之后,终于是慢慢冷静下来,再一抬头,见到老九那愤怒的眸子,两人顿时同时一个激灵,连忙叩首:“陛下恕罪!” “你们好大的胆子,敢在此地放肆,眼里还有没有朕!”老九冷声怒斥,说着,便是抬头喝道:“给朕将他们拉出去……” “陛下,老臣冤枉,老臣冤枉啊!”德王一听,顿时痛哭流涕起来。 这哭倒不是假的,确实是疼的。 此时他须发凌乱,胡子都被扯掉了一大半,下巴上血珠点点,手一抹,便是满脸灰黑中,夹杂着血迹,凄惨无比。 “你还敢喊冤?”老九更怒,但一看他那惨样,却也冷静几分,他也清楚,并不能真的将他怎么样,如今都还未正式登基,德王不仅是父皇留下的辅政大臣,更在皇室中权威很重。 这时候若处置他,不提其他,皇室那边肯定立即不满,处置他,那瞿国昌也留不下来,否则皇室肯定不能服,要说他重用外戚,轻贱皇室。 再说自己未登基,动了他们两人,等于自折羽翼,父皇留下四人,各属阵营,本就是相互制衡的,动了他们,胡庆言便是一家独大…… 想到这些,他顿时心中气闷,眼看这一幕荒唐事,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不得不深想,若不处置,自己君威何在,他本来就怕这些老东西欺自己年幼而擅权,如果不处置他们,这些人怕是今后会将自己更不放在眼里。 不等他想那么多,德王却已是哭诉:“陛下,非是臣下失礼,实在是臣下气极,臣受先皇遗命重托,只愿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大胆瞿国昌竟敢污臣清白,谗言臣乃反臣,此实乃不敬先皇,祸乱朝纲之举,臣实在不能容忍此小人谗言媚上,搬弄是非,纵使身死,也要与此贼不共戴天。” “陛下,臣冤枉!”他的话音未落,瞿国昌已然是老泪纵横,他的模样比德王还凄惨,脸上巴掌印仍在,眼角更是淤青一片,毕竟德王占了先手,刚开始一顿老拳实在不轻。 此刻,他大声喊冤道:“老臣不过据实以奏陛下,德王颠倒是非,为明王张目乃是事实,臣一字不敢虚言,何来污蔑,却不想此贼精恼羞成怒,欲行无奈泼皮手段,蛮横殴打老夫,企图以此蒙混过关,实乃老奸巨猾,居心叵测,臣恳请陛下诛此贼,还我大夏一片青天!” 第586章 不得不保明王 两人一番哭诉,却是让老九又回过神来,意识到当前最重要的是明王之事,而非是陷入两人扯皮当中。 虽心烦,却也深吸一口气,眸光慢慢落在了德王身上,终究德王是在保明王,他眸子逐渐深沉,不得不去想,德王保明王意味着什么? 是皇室的态度吗?他们想干什么? 他眼神渐冷,盯着德王:“王叔,你还有什么要说?” 德王被老九看的浑身一冷,嘴皮颤抖几下,知道形势不妙,终究是被陛下忌惮了,但事已至此,只得道:“陛下,老臣岂敢混淆清白,瞿国昌鼠目寸光之辈,又岂能看清事实?他口口声声内卫见到与明王动手之人乃是玉清真人,可便是亲眼所见又能如何,真人动法何等玄妙,岂是一般人能够看透的,小王倒要问一问瞿老匹夫,你敢肯定,一定就没有贼人行刺?你又敢断定,玉清真人不是在助明王灭贼?而是在与明王相斗?” 瞿国昌闻言大怒,有些话是不能明着说的。 什么无法与明王对质联手擒贼? 是,他们硬要狡辩,他瞿国昌自然是对质不了,可既然要动明王,又哪里还给机会让他上殿来对质? 直接定罪,将他们立刻剿灭在宫城,除掉这心腹大患便是了,何须对什么质。 明王的根基在道门,之前,他们虽有除明王之心,却是顾忌重重,始终不敢下手。 如今六尊已入宫城,并且还不知为何,明王忽然与太清动手,这让瞿国昌瞬间意识到出去明王的机会来了。 不管明王为何与太清动手,至少说明,明王和道门六尊之间并没有那么紧密。 如果能趁此机会向明王动手,六尊未必会死保明王,除掉明王之后,再挟持六尊,以控制道门。 瞿国昌看得出,陛下也考虑到这些,有了向明王动手的意向了,所以他才站出来借机要取明王性命。 然而他这些话只能憋在心里,没办法明面上说出来,德王揣着明白装糊涂,他也没办法。只能看向张邦立与胡庆言,说到底,最终如何定下,还是看新帝的意思。 而新帝的任何决定,却都要来自于他们四人的支持,所以既然德王跳出来力保明王,那就必须要看胡庆言和张邦立支持谁了。 瞿国昌深知,张邦立虽然没有出声,但绝对是支持德王的一派,他一贯便不主张与明王翻脸。可今日张邦立始终不曾出声,瞿国昌很清楚,这其中定有猫腻,十有八九是张邦立被陛下敲打过了,才不敢出声。 所以,此时关键就在胡庆言身上,只要胡庆言表态支持,那么张邦立便是心中有再多想想法,也无用了。 至于胡庆言…… 瞿国昌眼底微闪,胡庆言乃是当朝阁老,新帝年幼,他的权威可谓大到惊人,可是只要明王在世,便犹如一块石头压在胡庆言身上,不管胡庆言有没有一家独大的心思,也肯定不会喜欢自己头上压着一块巨石。 德王也看着他们二人,终于二人是装聋做哑不过去了,不过,张邦立却最终还是没开口。 胡庆言眸光诧异的瞥了张邦立一眼,不得不站出来,缓缓开口道:“陛下,明王与太清真人宫中犯禁动武一事,其中究竟,老臣亦无法看清。不过臣下以为,陛下刚登大位,新朝尚未稳定,当前最紧要之事,便乃稳定朝纲,平稳过度。道门众真人大尊,此来入宫朝见陛下,可助陛下威服四海,此事不应横生波折。” “阁老……”瞿国昌闻言,顿时急迫开口。 却被旁边的德王一声大喝打断:“瞿国昌,阁老乃是老成持重之言,你休要继续胡搅蛮缠,老臣已经忍你很久了,你莫要忘了,明王乃是我皇家亲王之尊,就凭你区区一外戚,竟敢几次三番陷害我天家亲王,你究竟安的是什么心?莫非当真是要欺我新帝年幼,故而一力剪除我帝室族亲,好去行那外戚擅权之事不成?” 此话一出,瞿国昌当场跳了起来,这一次却是被吓的:“老匹夫安敢污我?老夫必与你不共戴天……” “够了!”却不想上方老九忽然一拍桌子,脸色阴晴不定的大喝道:“将他二人带下去,命御医诊治。” 两人自是不敢再说,同时抬头看向上方新帝,皆是眼神惊惧。 直到出了门之后,二人方才对视一眼,眸光中,却尽是杀意万分。 这一次,两人不止是撕破脸这么简单,当德王最后那句“外戚擅权”说出来,就注定了瞿国昌今后与德王必将生死为敌。 伴君如伴虎,没有人能查探到天子心思变化,瞿国昌也不敢肯定,新帝真的就不防着他? 有些话不说出来,大家都很融洽,一旦捅穿之后,就永远有一条梗刻在双方之间,再不如从前亲密。 德王直接被送回府中,家人见状,顿时大惊失色。 德王却遣散众人,独留其长子在侧,讲述了今日之事。 其长子闻言,满脸惊骇道:“父王为何要为了明王那狂妄之徒,得罪陛下与瞿家?” “住口……”德王脸色一沉,盯着长子半晌,却终是脸色慢慢柔和下来,长声一叹:“燕儿,不是父王想保明王,而是不得不保。” 墨子燕闻言,却是不解,脸色也很难看道:“请父王赐教。” 德王沉吟片刻,方才开口道:“新帝年幼,先帝留下我们四人辅佐新帝,你当知,我们四人,却未必是一条心,也正是因为我们不是一条心,先帝才会留下我们四人相互制衡。” “我们四人,胡庆言乃是阁老,满朝皆是其门生。本王乃皇室宗正,有满朝皇室为靠山。瞿国昌乃国公,又是新帝外公,权势自是不小。却唯有张邦立,张家虽历代忠良,但其实,张邦立却是帝王内臣,若是之前先帝在时,论权重,张邦立当属第一。” “可张邦立的权势,是来自于帝王信重,一旦帝王不信重他了,他很快就会跌落尘埃。今日我观张邦立与往日大有不同,定然是与新帝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若我所料不错,张邦立会是我等三人之中第一个出局的人。” 墨子燕点头,认同父亲的分析,想问问张邦立出了什么事,却又不好打断德王,只能继续听。 德王想到张邦立今日模样,心底不免唏嘘,感叹道:“结果却因明王之故,惹了陛下不喜,可惜……” 说到这里,德王苦笑了一声,没敢多说下去,再说就是非议君上犯忌讳了,微顿之后,继续道:“张邦立一走,我们就只剩下三人,平衡就被打破了,你说,最强势的是谁,最弱势的是谁?” 墨子燕闻言,眉头微皱:“论实权,最强势应该是胡阁老,最弱势自然是瞿国昌,他毕竟是外戚。” 德王却声声看他一眼,缓缓摇头道:“最强势的确是胡庆言,但最弱势却未必是瞿国昌。” “嗯?父王莫非说咱们皇室最弱?无论怎么说,咱们也是天家帝室,难道分量还不比一个外戚?”墨子燕有点不服。 德王低下头,声音地不可闻:“其实最弱势乃是……新帝!” 此言一出,墨子燕瞳孔骤然收缩,想说话,德王却抬手,没让他说,只是声音地不可闻的继续道:“新帝本来最强,但张邦立一走,他便立刻最弱,因为我们四人之中,只有张邦立才是一心为君上办事的,他也只有君上作为依靠,新帝有他这张牌在手上,便可借力使力,让我们任何一方都无法跳出他的手掌心。” “然而如今,张邦立一走,张邦立之前掌控的权威,能给谁?肯定不能给胡庆言,那就只能给皇室与外戚,可新帝刚刚登基,又有明王在侧虎视眈眈,新帝必然会忌惮我们宗室的态度,深恐我们与明王勾结,自然要防着我们,不可能让我们权威太重。所以张邦立走了,得益最大的就是外戚。” “但外戚能和君上一条心吗?自古以来,皇家都防着外戚擅权,便是史书为鉴,外戚权重,终将祸国,他们有着大权在握,却并没有与皇室共荣辱的责任心,又怎能不生祸端?” “所以外戚是靠不住的,如此下去,新帝手中会连一张牌都剩不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君权被削弱,甚至旁落。” 墨子燕在一旁听的心惊肉跳,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局面竟已经如此棘手了,不禁问道:“父王,您既明知于此,为何不与新帝分说明白,让他留下张邦立?” 德王的声音却是越来越苦涩:“你以为新帝不懂吗?若是新帝连这些都看不明白,又怎会被先帝选中?” “他都知道?那为何还要自折羽翼?他想干什么?”墨子燕色变。 德王看他一眼,轻轻摇头:“有些事,即便看的再清楚,却也无可奈何,对新帝来说,有些事管不了那么长远,只能先顾眼前。如今明王就是他最大的威胁,如果不能除掉明王,那么他位置就坐不稳,又何谈今后局面,若能成功除掉明王,那么再收拾一切,也未必不可。” “所以,即便他知道张邦立是他最大助力,他也依然要废掉这张牌,只因张邦立对明王的态度与他不一致,既然如此,与其留着被明王利用,倒不如废了。” 墨子燕想了想,最终还是没能说什么,即便心里很多话想要脱口而出,但滑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来,真正易地而处,他又能怎么办?恐怕也是和新帝做一样的选择,明王的威胁实在太大了。 说到这里,德王才说到今日正题:“以前有张邦立在前面挡着,我自然可以躲在后面,可如今张邦立出局了,我便只能走出来力保明王了。” 墨子燕抬起头来,等着德王力保明王的理由。 德王也没卖关子:“方才说了那么多,你应该听明白了,张邦立走后,胡庆言和外戚都必将更为权重,咱们皇室恐怕会成为下一个出局的。届时,会是怎样的局面,如今本就外患重重,如果我君权旁落,我墨家江山恐怕就真要折在这一代了,届时我等众皇室恐怕下场会很惨。” “明王虽然狂妄,不为我宗师所喜,但你纵观整个皇室,甚至整个朝堂,又还有谁比明王威势更重?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是我皇家宗室,更是嫡系一脉。只要有他在,便足以震慑胡庆言与瞿国昌,他们权势再重,只要想到明王,也定不敢对皇室生出轻贱之心。” “所以,站在我们皇室的角度,在当前新帝不能掌控朝纲的情况下,是根本没得选择的,只能力保明王不失,即便为此得罪新帝,也在所不惜。因为现在得罪新帝只是我一人,可若放弃明王,将来受难的可能是我们一族。” 第587章 愿鼎力相助 一路直奔御书房,直到内侍通传,宣他们进去,墨白心里其实是有些诧异的。 在他想来,老九这次肯定要借题发挥,即便不取自己的性命,也必定要趁机给自己一个下马威看看的。 却不想,一路上竟然风平浪静。 说实话,老九这般平静,反倒是让墨白心里对这个九弟有些琢磨不透了。 如此良机,老九也能忍得住? 当然,此刻的墨白还并不知道殿中先前发生的一切,并非老九不想动他,而是被德王给一通搅和,胎死腹中了。 随着身边六人一起进入殿中,数人立时便见到上首高坐的那道年轻身影。 这还是墨白回京以来,第一次来御书房,也是第一次见到已经从皇子变为新帝的老九。 双方目光相对,老九身躯挺直,面无表情的盯着墨白,他的神色与从前见到墨白时,判若两人。 神色从容而又淡定,眼神凌厉而深邃,再不见一丝畏缩之意,至少表面上如此。 只不过对于他从容淡定的神色,深邃凌厉的眼神,墨白却似乎并未有太大反应。 那双与老九对视的眸子,在这时似乎稍有出神。 虽然一直以来,墨白与定武之间谈不上什么感情,可当亲眼见到这里物是人非,他心里还是不免轻叹一声。 别说他如此,就连他身边的玉清等六人,眼望果真是新帝临朝,也是各自道心震动,不禁互相对视一眼,眼神复杂。 定武帝王一生,谈不上功勋卓著,反而国土不宁,山河破碎。 他这一生已经结束,在史书上,恐怕是难以称雄了,能不被贬谪为亡国之君,就算幸事了。 可如果就只切身处地的站在当代来看,定武帝一生从头到尾,都不曾弱于他人。 不论林氏等枭雄之辈,如何嚣张,不论是玉清等道门大能,如何散漫,却也无一人,敢视定武如无物,敢道一声定武乃庸君。 相反,定武帝从始至终,都被当世所有豪雄视为最大的对手,是镇压在他们头上的一座大山。 骤见定武已去,新帝临朝,墨白只是心有感慨,而玉清等人在这一刻,却要复杂的多,他们互相对视的眼神,有卸下大山的放松,也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茫然。 还是那句话,走了的人,已经走了。 活着的人还要继续。 墨白已经回过神来,再次打量了一眼老九,随即面容平静的移开眸子,看向其他人。 真人还是坐在角落,此刻已经睁开眼看向他们一行。 墨白只是看他一眼,又砖头望向张邦立与胡庆言,胡庆言眸光静静的定在他身上,见他望来,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即垂下了眸光。 墨白对他没什么反应,却是眼神在张邦立身上稍顿,心里闪过一丝古怪。 平日里张邦立总是神态凝重,一副重担压身的模样,而今日,他身上却有一种暮气沉沉的感觉,整个人的精气神竟是与先前见到的他,完全不同。 “殿下!”一道细微声音传入耳中。 是玉清。 已经进殿了,墨白就站在门口,既不进也不出,更不提拜见新皇。 玉清几人心中有些发紧,本就搞不清楚明王对新帝的态度,见明王这般模样,他们怎能不紧张? 就他们所在角度,肯定不会也不愿与新帝当面翻脸的,可墨白不动,他们该怎么办? 如果墨白之前没收拾他们一顿,这时候他们肯定是毫不犹豫的上前拜见新帝,但现在,墨白明显要与新帝掰腕子,他们就尴尬了,必须站队。 这时候,先前玉清挨的那顿打,就体现出来了作用。 六人很是顾忌墨白的态度,他不上前,这几人便没有立刻上前。 还好,听到玉清传音,墨白收回了打量御书房的目光,抬起了脚步跨入殿中。 在诸人的目光注视下,终是躬身抱拳一礼:“明王府墨白,见过新君!” 上方老九见墨白不跪,脸色可谓是瞬间阴沉,盯着墨白身影,没有出声让他起来。 玉清等人对视一眼,随即一起上前,与墨白一样,躬身抱拳一礼:礼敬同声唱和:“恭贺潜龙出邸,新君临朝,道门玉清、太清、连方孟谷,拜见陛下!” 老九目光从明王身上移开,看向他们,脸色稍稍和缓,轻声道:“如今国家危难,朕弱冠即位,心中惶惶,深恐才德不足安世,有负先帝厚望,有负天下臣民,道家诸位镇国,可愿尽心辅佐,助朕中兴大夏!” “陛下天命所归,必可中兴大夏。我等虽为山外之人,亦受大夏供养,感念皇恩浩荡,陛下若不嫌弃我等微末之能,我等岂敢不效死命?国朝兵锋所指之地,便是我道门诸山剑气之所向。”玉清上前一步,铿锵言道。 太清与连方孟谷,亦随之道:“国朝兵锋所指,道门剑气所向,贺新帝临朝,龙耀九州!” “好,朕定不负诸位镇国!”老九站起身来,抬头冲门口道:“为诸位镇国赐坐!” “谢陛下!”玉清等人躬身礼谢。 蒲团早已准备好,老九一声呼喝,顿时六名内侍进来,将蒲团安置在书桌左右。 真人居左,大尊居右。 玉清等人一看,只有六席,再看看立在身边的明王,顿时有些坐蜡。 他们互相对视,二山与四家也不分你我了,互相间眼神示意,商量着坐还是不坐? 不坐肯定得罪新帝,坐的话,必然得罪明王。 眼神朝明王瞥去,表达自己的尴尬。可明王站在那儿,就仿佛什么也不知道一样,根本不给指示。 几人心里清楚,不给指示,其实就是一种暗示,摆明了让他们做选择。 胡庆言和张邦立二人站在一侧,刚刚六尊的表态,让他们心中放松了一些。 有他们表态,至少新帝登基气象也不会太难看了。 然而,此刻又瞬间揪心起来,目光在玉清等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明王身上,眼中闪过一抹惊讶,显然是没想到,明王对玉清等人的影响力居然如此之大。 竟让玉清等一众人敢在这御书房,当着新帝的面,为明王撑腰。 原本他还以为明王和玉清等人关系应该很紧张,毕竟先前在宫里都动手了,可此时,他不得不意识到,明王与道门之间的关系,远比自己认为的要紧密。 不得不说,胡庆言望向明王的眼神更加慎重了,一直以来,他都注意着明王,也知道这个六皇子非同一般,但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或许对于明王,还要更加重视才行。 老九脸色逐渐开始僵硬发青,眸光中开始闪现怒火,死死盯着玉清一众。 然而玉清等人却只能装作没有看见,转而一个个的开始向着国朝真人问好…… “陛下,道门诸位真人山高水远,日夜兼程而来,想必十分疲惫,而且恐怕都还不太清楚宫中情况,不若便由老臣先请诸位下去休息,顺便介绍一下如今情况,待明日再商量正事。”胡庆言躬身开口,为老九解围。 玉清等人一听,自是包不得快些离开这旋风之地,顿时转过身来,冲着胡庆言笑着拱了拱手,又对老九道:“我等实不知先帝大行,骤然听闻,倍感震惊,且伤痛不已。如今诸事不知,还请陛下容我等先了解一下情况。” 老九暗自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情绪放在心里,最终点了点头:“也好!” 玉清等人又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明王,便跟着胡庆言下了殿去。 他们自然是出不了宫的,便在胡庆言带领下,前往外宫而去。 墨白却没走,待玉清等人出去之后,他才抬起头来,看向老九。 老九的目光也射在他身上,缓缓开口道:“六皇兄,自从你回京,朕便一直想找机会与你见上一面,只是父皇大行,朝中诸事颇多,朕亦是忙的脚不沾地,直到今日,咱们才能见上一面。” 墨白点了点头:“陛下忙大事即可,我倒是无关紧要,不过听说陛下,自父皇走后,直到今日,都不曾去中宫拜见太后?” 老九一听,顿时眼神微微一锐,盯着墨白的眼神越发凌厉起来,却是一句话也不肯说。 他还未找墨白的麻烦,墨白居然敢当面教训他?再加上方才那一幕,让他只觉浑身憋屈,很想怒而杀人。 自从为帝以来,虽然时日不长,但与曾经做皇子的感觉已截然不同,自从父皇去后,这段日子,谁还敢对他如此说话? 气氛又紧张起来,墨白却是抱一抱拳:“陛下,如今内忧外患,国家不宁,父皇大行,如今既然陛下已经即位,愚兄只愿陛下能够励精图治,再复我大夏中兴,愚兄虽不才,亦愿在能力范围内,鼎力相助。” 第588章 带王妃出宫 兄弟俩身份转变后的第一次见面,其实真没什么可说的。 真正的国朝正事,就算墨白有心和老九商量,老九也不会信任他,更不会容他插手。 双方这次见面,更多只是一种程序上的必要试探和表态。 所以,双方都准备很久的见面,最终却只在短短两句话之后便结束了。 离开御书房,墨白并未去寻玉清几人,转头直奔中宫而去。 此刻夜已经深了,按道理,他是不方便再前往后宫,不过,此时他却顾不了那么多,今夜他不能再继续将林素音留在宫里。 回到中宫,还未进门,就远远看见老宫女正在门前张望,见他身影到来,面色顿时一松,脚步一动,便快步迎上来,仔细打量一眼墨白,方道:“殿下,您……还好吧!” 墨白知她担忧什么,微微一笑,摇头道:“没事,母后可曾休息了?” “娘娘一直都在等着殿下。”老宫女摇头。 “嗯,等一会,我要带王妃回府,你去安排一下!”墨白点点头,抬起脚步朝宫内走去。 老宫女一听,当即面色一紧,就要发问,墨白却是笑着摆摆手:“不用多想,进去再说。” 老宫女听他这么说,又见他神态轻松,方才压住心中惊惧,领着墨白进宫。 太后果然还没休息,此刻已是夜深,她与林素音二人,皆是一身正装,坐在正殿之上,默然无语。 在她们身旁案几之上,各有一只白玉酒杯,酒杯内早已倒满了酒水。 刚一跨入殿中,见此一幕的墨白,瞳孔瞬间紧缩了一下。 此时此刻,见此景,他如何还能不清楚,太后这副姿态,是早已经做好了,随时迎接噩耗的准备。 心里倒吸一口凉气,墨白面色却是丝毫不透异样,仿若未知一般,面上淡笑着上前见礼。 见他安然归来,太后才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墨白面前,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方才长长吐出一口气,脸上露出一抹笑容道:“没事就好。” “母后放心,儿臣心中自有分寸,没有万全把握,绝不会轻易赴险。”墨白面色轻松,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好,好!”太后嘴唇颤抖两下,最终却只点头,没有多说。 墨白转头看向站在一边,同样正目视着自己的林素音,对她点了点头,问道:“待会咱们一起回府,你随老嬷嬷去收拾一下。” 林素音闻言眸子一顿,明显有些意外,转而看向太后。 太后闻言,也看向墨白,墨白解释道:“母后,如今宫里宫外的情况都极为复杂,府中的诸多杂事,儿臣实在没有余力去管,如今父皇马上就要发丧,府里没有一个主事之人也实在不便,只好让王妃先回去照应,还请母后应允。” “你说的是,母后如今身子已经不碍事,便如此安排吧!”太后闻言,点头道。 林素音并不信墨白说的原因,她在明王府什么时候管过事? 林素音不傻,心中明白,今日墨白面圣肯定没他表现的这么轻松,其中怕是有什么端倪,所以才要带她离宫。 一时间心中担心,搞不清楚状况,却又不知该不该问,最后只得跟着老宫女离开,前去准备。 待他身影离开,太后的脸色逐渐凝重起来,盯着墨白问道:“是不是出事了?” 说罢,又连忙开口补充:“你休要假言来宽本宫的心,本宫在这宫里一辈子,见过风雨,也经历过起落,你今日去见老九,情况究竟如何,快些如实说来。” 墨白虽然想宽太后的心,却也知道有些事瞒的太过,反而只会让她害怕,便也脸色露出郑重神色,扶着太后回去坐下,方才缓缓点头道:“儿子不是有意欺瞒母后,方才王妃在场,他有孕在身,儿子怕她担心,方才没有明说。” 说到这里,墨白也来到下首坐下,继续道:“儿子今日携道门玉清等人去见老九,向他表明了不会放手道门,完全依附国朝,也表达了只要他不刻意针对儿臣,儿臣便不会与他为敌,并且在合理范围内,会鼎力助他一臂之力。” “总的来说,这次会面,气氛不算融洽,但也没当场翻脸。一切与儿臣意料之中差不多,老九肯定是不满的,但算时间内,他还不敢,也没有能力轻易对儿臣动手。” 太后闻言,脸色却没有半点放松,紧紧盯着墨白:“怕是没有你说的这般轻松吧,否则,你又如何会深夜要带王妃离宫?” 墨白微微沉吟后,方答道:“我今日见老九,发现不过短短数日,他与从前便似判若两人。恐怕是毕竟年幼,骤得权柄之后,有些迷失在至高无上的权力之中。今日我与他会面,并不敬畏于他,只是见我有道门支持,而且他对我本人,也多少还是有些畏惧的。所以今日,我与他当面,他却是克制了,并不敢和我翻脸。” “但他不敢当面和我硬来,却不代表现阶段有些膨胀的他,就能真的忍下来。儿子不敢掉以轻心,必须防着他会为出一口恶气,朝儿臣身边人动手。” “儿臣在乎且担心的人,便是母后和素音,母后您这边,儿臣早就对真人有所嘱托,有他看着,即便老九再如何胆大包天,也不敢明目张胆对您下手,些许小手段,以真人的能力,足以抵御。” “但素音这边不同,便是真人也看护不住,毕竟真人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去保护素音,未免以防万一,我才决定,在老九如今这气头上,将素音带出宫,不给他下手的机会。只要过了这一阵,相信他自己能够想明白冲动之后的得失。” 太后听完这番话,心里虽然还是不安,但见墨白考虑清楚周全,多少还是放心了些,想了想,才道:“原来如此,你心中既然有数,那本宫也就不多说了。” “母后且放心,儿子绝不敢再轻易赴险,让母后担忧!”墨白连忙道。 太后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这才问道:“你方才说拜托了真人在看护本宫周全?” “是有此事!”墨白对此没有多说,见太后若有所思状,便又加了一句:“其实真人肯答应照应母后,也非儿臣的面子,而是真人为报母后恩典,才肯出力。” “报答本宫的恩典,本宫似乎并未与真人有什么交情。”太后疑惑了。 “母后可还记得当初找儿臣要的长青丹,那丹丸被父皇赐给了真人,真人原本寿元不久,服下此丹后,又有精进,方才寿元延缓。正因有这番因果,真人在新君面前,有足够的理由保母后周全。”墨白道。 说到这儿,墨白眸光瞥了一眼桌上的那杯酒,轻声道:“所以,儿臣请母后安心,不管这宫中形势如何惊变,您也千万不能绝望放弃,万万保重凤体。只有母后您能安好,儿臣才能无所畏惧。” 太后闻言,笑道:“你担心母后作甚,不管怎么说,母后也是当朝太后,能出什么事?” ………… …… 出了宫,马车一路奔行。 墨白与林素音相对而坐,良久,墨白终是没忍住,抬起头问道:“方才,我见你与母后身边各放着一杯酒,是母后安排的吗?” 林素音抬眸看他一眼,只轻轻点头,没有出声。 墨白看着她淡然模样,沉默片刻,又问道:“那酒……” “毒酒!”林素音没等墨白说下去,就出声了。 闻言,墨白即便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当场深吸一口气,半晌都没出声。 一直到马车快要到明王府了,他才缓缓开口:“素音,如果,我是说如果,再有这种情况,切莫不可如此。” 林素音看他一眼,又移开目光,面上并无什么波动。 墨白看她这模样,再多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说实话,当时见到林素音居然会陪着太后,也备一杯毒酒,他心中很是震动。 一直以来,他和林素音的关系,外人或许看不出什么,但他自己心里清楚。 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林素音肚子里也已经怀了他的孩子,可其实,两人之间,却根本谈不上什么感情。 两人之所以最终会走到一起,不过因缘际会,恩怨纠缠。 至今为止,林素音对他的态度,也从未有过丝毫变化,甚至每当他想要缓和两人之间关系的时候,都会在林素音的冷漠态度之下,无疾而终。 再加上他们两家的深仇大怨,让墨白也只能对此默然。 然而,当今日,看到林素音以他的王妃身份,准备毒酒一杯,静静坐在那儿等待着与明王府共存亡的时候,他的心还是不能不为之震动。 他与林素音之间,从认识直到现在,他有过三次认真思考两人之间关系的时刻。 第一次,在明珠对林素音圆房之前。 第二次,得知林素音怀孕之后。 第三次,便乃今日。 …… 马车回府。 阿九和宁儿见他们安然归来,只是喜不自禁。 墨白望着林素音在宁儿陪着回房的背影,沉默良久,终是收敛心绪,带着阿九回了房间。 “玉清几人已经来了,现在正在宫中。”墨白沉声道。 阿九闻言一惊,连忙问道:“他们可曾有异?” 第589章 谈 阿九自然是清楚一切的,其实说来,这是他们这边的疏忽。 之前,他们让玉清等人来京,本来是为了陆寻义的事,让他们过来,是给林氏那边施压。 也是为了吸引林氏等各方势力的目光,让他们将心思放在明王府与道门身上,从而隐藏先帝大行的消息。 却怎料到,他们在常识上犯了错误,竟不知新君临朝,需要先摆平各方势力,玉清等人一旦进京,就必须即刻进宫觐见新君。 正因为没想到这一点,所以事情变的棘手了,他们直接进宫,一旦知晓先帝大行,新君临朝的消息,他们对明王府又会是怎样的态度? 这其中根本没有缓冲,让明王府去操作,一不能提前告知他们,以防消息走漏。 二,又不能拦下他们先见面详谈,这无疑会显得明王府在图谋不轨,刺激新帝的神经,搞不好会牵一发动全身。 三,更不能将他们拦回去,那无疑就是与新帝决裂,摆明了不让道门来觐见新帝,承认新帝身份了。 所以,就因为没有提前预料这变化,让事情变的麻烦了,所以阿九才如此担忧。 墨白轻轻点头:“没事。” 说罢,将与太清在宫中动手,和上殿之后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后,方道:“暂时来说问题不大,今日我在殿中与老九正面相对的情况,玉清他们看在眼中,老九没敢轻易动我,顶住了老九这一关,玉清他们便不会离咱们而去。对他们来说,之前投靠咱们,是因明王府敢与国朝硬顶,现在也一样。” “殿下,虽说如此,可您今日行事还是有些太过危险了。”阿九闻言,脸上却不见喜色,看着墨白平静无波的脸,他咬咬牙,终还是说道:“您一面用玉清真人等,来挟制新君不敢妄动,一面又用新君的克制,来镇压玉清等人的异心。虽然成功了,可这双方,任何一方,哪怕稍有动静,您今日恐怕都危险了。” 墨白听到阿九这般说,却是不禁抬头看了一眼阿九,眼里露出一丝赞许,却很快隐去,轻声道:“你说的不错,制衡之术可以用,但首先必须自己的实力也足够强,今日我确实有些行险,今后你若遇事,当避免如我这般,兵行险招。” 墨白真是行险吗? 当然,是有些,可他也并非什么准备都不做,就带他们上殿,去赌玉清等人一定站在他这边。 他在之前,打太清的那两招就是准备,他了解玉清等人在乎的是什么,所以他有把握能够在他们还不了解具体情况的时候,暂时拿捏住他们,让他们不敢妄动。 不过这些话,就不必对阿九说了,阿九目前的能力,还不足以做些行险之事,行事方针能够周全一些是好事。 “谨遵六爷教诲!”阿九点头应命,却又道:“如今玉清真人摆明了态度,如今他们全部留宿宫中,新君会不会趁机将他们一网打尽,以除后患?” 墨白闻言,不禁笑了笑,问道:“咱们不提他动玉清等人的其他后果,比如这时候动道门几位真人大尊,会让天下人谣言,乃是他得位不正,道门真人大尊不予认可,故下杀手之类的后果……就单单只说,他动了那六人,我却未死,你说玉清等人被解决后,那道门群龙无首,唯剩咱们明王府一杆大旗?这岂非是在助咱们明王府彻底一统道门?” 阿九一愣,随即也反应过来,有些脸红道:“阿九愚钝,让殿下见笑了。” 墨白却是摆摆手,收敛笑容:“动他们是不至于的,不过小动作肯定是有的,咱们也不得不防。” 阿九眸光闪烁,快速思索,一会,抬头道:“殿下是说,他们会暗中与玉清真人等达成某些协议?” 墨白赞许点头,沉声道:“不错,国朝必然是要在他们身上动心思的,暗中搞些小动作是必然的,玉清等人本就于咱们貌合神离,所以双方凑在一起,搞个什么暗中结盟之内的事,也未必不可能。不过却也无需太过担忧,玉清等人和咱们联合的大立场暂时是不会变的,也不会立刻就相信国朝做出的某些保证,即便与国朝偷偷摸摸的做些什么,也不过是为将来多一条后路罢了,咱们自己对他们提防点,别轻易被他们坑了就是。” “是!”阿九点头。 “行了,暂时就这样吧,与新帝见面过后,也算双方暂时交了底,会有一段时间的平静,你明日便走一趟道门几大驻地,和他们说一下我们对于林氏的态度,让他们先动起来,将声势闹大。”墨白沉吟道。 “这事,您不与几位巨头亲自谈吗?”阿九闻言问道。 “用不着,他们今日既然站在了我这边,那就容不得他们首鼠两端,这时候咱们越强势越好,不能让他们觉得咱们有求于他们,我们越强势,他们才会越不敢妄动。”墨白摇头。 “阿九明白。”阿九想了想,又问了一句:“后日先帝便将大行,道门真人大尊也已经留宿宫中,恐怕宫中变故,是难以瞒住了,如今还有必要去隐瞒吗?” 墨白岂不知阿九心思,他是希望此番直接就去救出陆寻义等人,而非以吸引目光为主。 “去吧!”墨白只是看他一眼,并未解释。 阿九低下头,转身出去, 出了门,阿九苦笑一下,他怎不知殿下的心思? 越是到了最后时刻,他们这番行动就越重要。 能够多瞒一刻,就能让宫里稳定过度的把握更多一分。 阿九只是担心,当陛下大行的消息传出来后,林氏那边对明王府的态度会不会大变,陆寻义等人会不会更加危险。 ………… …… 墨白走在明王府中,关于陆寻义等人的安全,他自然是有考虑的。 阿九的担忧,他也考虑再三,不过最终还是觉得不要紧。 越是新帝上位,林氏应该越不敢动陆寻义等人,毕竟他们还指望着自己与新帝斗个你死我活,这时候动陆寻义,岂非是要把自己逼急,转移目标去对付他们? 林氏老奸巨猾,应该不会做这亏本买卖。 相反,按照墨白估计,搞不好在得知新君临朝之后,他会立刻将陆寻义等人放了,摆出一副和明王府和解的意思,甚至立刻派人来京,上明王府的门来拜见,慰问王妃。 给外界一种,先帝走后,明王迫于威胁,会选择与林氏站在一起,林氏会支持明王在朝中夺权的错觉。。 如此让新君越发容不得明王…… 想到林氏,墨白又忽然记起了什么,转而朝着林素音的房间而去。 不多时,便来到门口,敲了敲门。 “谁?”是林素音的声音,宁儿应该已经回房了。 “我!”墨白沉声道。 房间里静默了一会,才有脚步声传来,不一会,门开了,是林素音。 她没有让开房门,只是看着墨白,微皱眉头:“你有事吗?” “嗯,有点事想和你谈!”墨白点头。 “不重要的话,就在这说吧!”林素音轻声道。 “关于林氏的,明日我就要派人去与林氏就陆寻义的问题交涉!”墨白道。 林素音闻言,面色这才变化,终于是让开了房门。 墨白随之进去,林素音来到窗口坐下,墨白则在桌前坐着,两人相距一段。 “你之前说要写封信带回去,已经写好了吗?”墨白问道。 林素音点头道:“已经写好了,我拿给你!” “好。”墨白点头。 “如果那边不肯放人……”林素音起身,从枕头旁一个木匣子里,拿出一个信封,微微沉吟后,拿过来递给墨白。 墨白接过一看,信封上面写着“父亲大人轻启”。 见墨白接过信不走,林素音又退回去坐在窗口。 墨白此来,当然不止是要这封信,他是想和林素音谈一谈。 可真的坐在这里,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林素音却忽然开口了:“如果,那边不肯放人……” 墨白抬头看向她,轻轻点头道:“是有这个可能。” 林素音转头望向窗外,墨白想了想道:“你放心,我会尽量保持克制。” 林素音闻言,身躯动了动,回头看他一眼,又低下了头。 “一直以来,我就有些话想说,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墨白也垂下目光,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 没去看林素音没反应,他自顾自道:“我知道,自从当初我们在明珠相逢,可以说,你的一切都被彻底摧毁了。家庭、师门,从此成了陌路,甚至仇敌,你突然之间,变的众叛亲离,无家可归,恨我是应该的。” 说到这里,墨白抬起头来,凝视林素音,却只见她低着头,一声不吭,眼泪却如雨落。 墨白稍默,才继续道:“今日我来,没想过要辩解,我也辩解不了。只是想告诉你,从那日我们在明珠遇上,不管是孽缘也好,姻缘也罢,我们终究是遇上了。” “时至今日,我已经没有办法去挽回,你受到的那些伤害。但如果你愿意,我会尽我所能,再给你一个家。” 说罢,墨白站起身来,转身出门。 身后却突然传来林素音的声音:“你是愧疚还是怜悯。” 第590章 商量 次日,阿九走了一趟道门各驻地,各驻地掌事对此倒没有吃惊,明王让三山四门掌教入京的事早已传开,对明王此举的目的,三山四门早就是心知肚明的。 不过这么大的事,他们做不了主,只能传话给还在宫里的玉清等人。 玉清等人昨夜和胡庆言聊到很晚,只稍稍打坐了一阵,天才刚亮,几位便又去拜见新君。 昨晚与新君的见面,包括和胡庆言的夜聊,乃是碰头会。 今晨这次拜见,就要正式许多了。 不止四大辅政大臣齐至,皇家宗府又来了两位族老,内阁六位阁臣和礼部主官也悉数到场,更有史官在侧。 国情特殊,也就特事特办,先帝驾崩的消息,宫里实施最大限度的保密。 但再如何保密,有些人也是必须知情的。 首先便是礼部,先帝驾崩和新帝登基,都是非礼部介入不可的事,所以六部之中,礼部主官是最先知情的。 当然,对于礼部主官这边,也采取了措施,以保证他不会泄密。 再便是内阁阁臣,他们也没办法瞒,毕竟新帝登基不是真的只靠先帝一句话,就能够稳稳当当登基的。 朝中重臣是必须摆平的,摆不平他们,便将天下大乱,还谈何登基? 同样的,对于内阁众位阁臣也采取了措施,自从他们知情后,所见的每一个人,所说的每一句话,所写的每一个字,都被严格监测。 事实上,消息在这种范围的放开,也是远远不够的,毕竟阁臣和礼部虽然都在积极做着各种准备,但毕竟都是暗中行事,而且受限颇多,可以想见,等到明日,消息真正传开的时候,恐怕还是会在朝中引起天大波澜,混乱不可避免。 可没办法,相比直接公布消息,可能造成的后果,只能两权相害取其轻,出乱子也比全部崩盘要好。 这些东西,玉清等人自然是不会替国朝去操心的,这次会面与昨晚区别其实并不大。 玉清等人再次表态鼎力支持新君即位的态度,新君则亲切慰问了道门一百零八山的情况,随后对道门这些年来为国朝做出的贡献表示高度赞赏,又承诺将在自己在位期间,表示对道门的大力发展将高度支持。 最后又为道门数位真人大尊加了镇国尊号,承认了二山四门在道门中的领导地位,并且继续允许真人大尊的诸多特权,比如见君不拜等。 最后双方在友好和谐的气氛下,结束了此番见面。 当然,友好归友好,和谐归和谐。 玉清等人会面结束后,还是不能出宫…… 下了朝会之后,玉清等人对视一眼,这六爷也暂时摒弃恩怨,聚到了一起。 经过昨夜的了解,这些人如今已经搞清楚了,宫中如今的情况。 说白了,就是明王与新帝之间的关系。 “从胡庆言昨夜之言来看,明王回宫之后的种种姿态,以及昨日在殿中其与新帝的对抗,都足以表明,明王虽然未反,却也不臣,诸位以为何?”六人坐下,玉清眼眸望着门口站着的兵士,嘴里轻声道。 声音很小,但太清和连方孟谷四位,却听的清清楚楚。 数人点头,谷家主道:“应该便是如此,新帝和胡庆言对明王的忌惮若是做戏,不可能瞒过我们的眼睛。” “既如此,诸位以为明王究竟想干什么?我们又当何去何从?”玉清目光看向谷家主。 这一次谷家主没有立刻开口,而是与身边连方孟三位对视了一眼,才缓缓道:“明王今后想做什么,本尊不知,玉清兄方才也说了,明王现在既然未曾明反,那么与从前定武帝时候,其实形势也没什么不同。” 玉清眼神微眯:“谷兄是说,咱们一动不如一静?” “玉清兄认为如何?”谷家主点点头。 玉清还没说话,一边的太清却是忽然开口:“本座觉得谷尊此言甚好,只要明王未曾明反,那如今形势,对咱们不坏。新帝远不如定武帝强势,对咱们道门的打压,定然会比从前放松。” 他这话一出,众人都不禁面色古怪的看向他,见此,太清面色一沉:“本座莫非说的不对?” 众人皆是笑笑不语,深深看他一眼后,移开目光。 这些人哪里不知这位目前是深恐被明王两招败了的消息传遍天下,故而根本不想得罪明王,所以才罕见的发表意见,表态要与明王和平共处。 太清被这些人古怪的目光看的面色铁青,玉清怕他忍不住拂袖而去,便连忙轻咳一声,重新引回正题道:“太清兄方才说的有理,的确,新帝不如定武强势,他想要坐稳位置都不容易,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按道理来说,他是不应该轻易招惹我们的。” 说到这里,玉清却忽然话风一转:“但是,诸位也莫要忘了,新帝虽不如定武强势,可他对待明王的态度,也与先帝不可同日而语。明王到底先帝亲子,先帝并非一定要置明王于死地。可新帝却是必将不杀明王不罢休。要杀明王,就必先除其根基,我等处境恐怕未必能如太清兄所料这般轻松。” 这番话一出,便连太清也不得不沉默了,确实,新帝再弱,一旦登基之后,所掌握的力量,也非是道门可以抵抗的,一旦他铁了心要除明王,那么道门跟在明王旗下,必将成为先帝眼中钉肉中刺。 “那依玉清兄的意思,我们只能与明王翻脸?可若与明王翻脸,我们道门不用别人对付,首先自己便会内乱。明王府在道门虽看似还不强,但如今,明王在道门的威望之重,我相信诸位心中有数。真若是与他们翻脸,明王振臂一呼,咱们几家就算联合,恐怕胜败也未可知。” 说到这里,谷家主脸色越发深沉:“更别提国朝和军阀,始终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张开口吞了我们,一旦我们内乱,恐怕立时便要又复当初上清山败后的情景,届时说不得,我们都免不了要如今天的上清山一样,沦为国朝或者军阀手中的鹰犬。”谷家主神色也深沉起来,这时候双方即便有怨,却是同生共死的局面,不得不慎重。 众人一听,皆是面色发沉。 当初明王败了梅清风,一举打垮上清山的脊梁,天下势力齐乱道门,造成数百年来,道门最大的劫难。 上清山一系几乎被啃食殆尽,二山四门也损失不小。 那时,他们眼看局势越来越糟,玉清等人不得已,去请罪魁祸首明王,以认明王为道门之主为代价,才终于镇压住局面。 如今明王在道门经营,四处拉拢原上清山一系,实力虽然还不强,但明王的声威却是在整个道门人心中都非同小可,他们自己心里清楚,就是他们门下,也不知道多少人,想投到明王麾下去,只是他们严防死守,方才勉强稳定住旗下势力。 现在一旦和明王翻脸,说实话,他们就连能否剿灭明王在道门的势力都没把握,就算胜了明王,他们其实也败了,因为没有明王,他们根本顶不住国朝和军阀势力的瓜分。 玉清环视一周,苦笑道:“正是如此才难办,现在摆在咱们面前两条路,一,继续追随明王,如此,可继续保证道门独立格局,但恐怕我们今后会成为新帝登基后,必除之而后快的对象。” “二,便是早做准备。” “做什么准备?”太清抬眸看向玉清,问道。 玉清微微沉吟,没有开口,倒是谷家主替玉清道:“新帝不如定武强势,也不如定武那般与我们心结深重。如今新帝正是根基浅薄,正需相助之时,昨日胡庆言已经暗示了,若能现在投靠到国朝旗下,新帝必然视我等为倚靠,不会沦落到上清山的下场。” “胡庆言说的好听,本座不信谷尊没听出胡庆言的意思,他让咱们投靠的可不是新帝,而是国朝,如今国朝谁说了算,是他胡庆言,说白了就是想让咱们投靠到他胡庆言手下。哼,以前定武图谋咱们,军阀图谋咱们,好歹他们还是一方之主。如今区区一个阁首,居然也敢大言不惭的谋划到咱们头上来,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谷尊竟还当真想要从他之言不成?”太清却是脸色出奇难看,盯着谷家主道。 听太清言语难听,谷家主眉头微皱,他身边连家主却是已经忍不住开口了:“太清,你这话说的好没道理,是玉清提出来的,谷兄只是解释而已,你针对谷兄作甚?本尊知道你败于明王手上,深怕得罪了明王,在天下人面前丢脸。但现在大家讨论的是整个道门安危,你最好莫要胡搅蛮缠,否则,休怪我等不给你留脸。” “混账!”太清浑身气势骤然爆发,眼中一缕寒光直射连家主怒喝:“本座是败于明王手上,可你信不信,本座要杀你,只要一拳。” “本尊还真不信……”连家主腾的一下站起身来。 第591章 太清疯了吧 “够了……” “行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却是出自玉清和谷家主。 一向和气的玉清,脸色一沉:“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 谷家主也抬眸示意连家主坐下。 连家主冷哼一声,终于还是坐了下来。 场中沉默下来,良久才听谷家主道:“太清方才说的其实也不错,胡庆言让我们投靠国朝,确实有拉拢我们的意思,不管他怎么想的,有一点可以肯定,新帝年幼,立足未稳,胡庆言恐怕有不放权的心思。如果我们投靠了国朝,能保一时安宁,但恐怕最终还是要卷入新君与权臣的争斗中去。更何况,国朝如今内忧外患,幼帝在位,权臣当朝,这国朝今后是个什么局面,还难说的很,贸然投靠国朝,未必是良策。” 一旁孟家主,开口道:“何必如此着急,走一步,看一步便是,就似昨日般,我们不与明王翻脸,也尽量与国朝保持和气就是,将来见招拆招便是。” 玉清和谷家主两人对视一眼,最终脸上露出一样的苦笑,摇了摇头。 “怎么?我说的不对?”孟家主眉头一挑。 玉清和谷家主还没出声,忽然门口传来声音,有兵士来报,玉清山和谷家各有人入宫,来求见真人、大尊。 很快,门外就走来两人,却是在国朝真人的带领下,进入殿中。 很显然国朝真人过来,是为了保证玉清等人不乱说话的。 “真人,明王身边的家仆阿九,早上来我们各家驻地,要求我们立刻派人随明王府前往南粤营救陆寻义。”来人禀报道。 闻言,玉清和谷家主又对视一眼,都不出声。 国朝真人坐在一旁,目光在众人身上扫了一眼,便又垂下。 “你们先下去候着,此事我们需商议一番,再做决议。”玉清开口。 两人称是,被兵士带出殿外。 玉清抬眸看了国朝真人一眼,国朝真人站起身来,对着几人抱了抱拳,身形一转,便已消失不见。 “服下长青丹后,这位道兄果然又再有精进……”太清盯着国朝真人离去的方向。 说着无心,听着有意,包括玉清在内的其他人,全部眼神微闪,国朝真人本以气血开始衰败,如今能得此机缘,全靠明王之功…… 如此一来,对于明王,他们心中就更慎重了。 “孟兄,如今你明白了吧!”玉清没谈正事,却是苦笑着望向孟家主。 孟家主微微一愣,不过随即,便是反应了过来,看向谷家主,只见谷家主面色深沉向他点头道:“你的想法是好的,可明王是不会给机会咱们坐山观虎斗的,看见了吧,昨天咱们随他抵抗了新君,今日他又让咱们助明王府去对付林氏。这是摆明了,就要在新帝眼前,将咱们牢牢绑在他的旗下。” 玉清也微微摇头道:“对付林氏,此等大事,明王都不用亲自出面,仅仅只派家仆阿九,到我们驻地通知一声,我们就立马应命了。再去和新帝说我们其实也和明王不和,想和他交好,新帝恐怕只会认为咱们在嘲讽他没脑子吧……” 孟家主脸色变了,不止他,是满殿中人,全部沉默了。 最终是太清开口:“应,还是不应?” “嘶!”玉清深吸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大家对现在的形势应该清楚了,在这京里,明王恐怕比咱们还要敏感,正时时刻刻盯着咱们,如果咱们不应,恐怕他立马就要朝咱们下手,绝不可能给机会,让我们和国朝联手来对付他。” “在宫里,他能奈我们何?”孟家主眼神闪烁一下,低声道。 “重点是咱们能不能赌?明王敢与新帝对抗,真的就没有其他底牌?谁敢说,他在这朝中就真的没有势力?就只说当今太后在位这么多年,在朝中就真的没有半点势力?单凭先帝驾崩后,太后能安然无恙,我就敢肯定如今宫中掌权人物中,必有太后的人。我们谁都没法确定,明王到底有什么底牌。” “但我能够确定一点,明王绝不可能没有防着我们,却敢如此逼迫我等,事关身家性命,明王必然有其后手。”谷家主眼露精光,声音斩钉截铁。 “唉!”玉清长叹一声,谷家主说的正是他想的:“到如今,我等还能视明王为冲动鲁莽之辈吗?” 说罢玉清扫视众人一眼,眸光在太清脸上定了定,终是站起身来:“既然如此,我等便也无需再多想了,便先如此吧。或许,跟着明王走下去,也未必就是一条没落,诸位以为何?” 能以为何? 该讨论的都讨论了,既然无其他路走,也就只能跟着明王了。 四大家主离开,此番去南粤,各家出人之事,还是需要各自考虑的。 待四大家主走后,太清站起身来,略沉默后,对玉清拱了拱手:“多谢!” 显然是在为玉清最后的决定,一旦决定和明王翻脸,最先受损的就将是太清和太清山。 太清两招败于明王之手的消息,肯定马上就要传遍天下,太清的形象立刻将一落千丈…… 玉清摇摇头,苦笑道:“玉清与上清同气连枝,道兄若威严大损,于我玉清又能有何好处?光靠我玉清一人,岂能应付明王与四大家?更休提国朝与军阀了。” 四大家主回去后,又聚到一起,开起了小会。 “谷兄,我等当真只能跟着明王走下去?”显然,四大家还是有自己的心思的,虽然在那边统一了意见,但却没真的马上就遵循。 谷家主闻言,沉默片刻后,道:“你们以为玉清今日拉着咱们说这么多,是真的在与我们讨论出路?” “嗯?” “此话怎讲?” “玉清莫非是在设局陷害我等?” 几人一听,顿时色变。 谷家主摆摆手,轻声一叹:“玉清和太清其实根本就无路可走,从明王败了太清,他们就只能跟着明王走下去。现在明王随时都能让太清威严大损,太清颜面扫地,不止代表他自己,更代表着真人境,玉清的脸又能好看到哪儿去。” “如果道门不再对真人敬畏,他们还能如从前那般镇压道门吗?失去了道门根基,还谈什么出路不出路?” “所以,玉清今天说这么多,其实就是怕咱们起异心,会背离明王,投靠新帝。他们不敢背离明王,就只能拉着我们一起抱团,对抗国朝。否则,道门没了咱们四大家,只剩下他们,他们还能抵抗住国朝吗?” 三家主听完,皆是眼神狂闪,不一会,方家主抬眸看向谷家主:“那咱们现在……” 谷家主却又摇头:“玉清是有私心,但方才他和咱们分析的那些,却也不是假的。咱们不能为了坑害他们,就真的去背离明王投靠国朝,就凭咱们四家,到了国朝,最终也不过沦为现在的上清山那般下场。而且更重要的是,我们四家数百年来,历代家主未能完成的遗愿,我们只有跟着明王,才有机会完成,就只为这一点,我们都只能跟随明王。” ……………… …… 不管道门几位心中多少弯弯绕绕,最终他们还是选择了明王。 下了决心,道门的动作很快。 很快天下各个势力的目光,就聚集在了突然有了大动作的道门身上。 二山四门认清了现实,那几位也是果决之人,魄力肯定是有的。 几家没有商量,但动作却是惊人的一致,不约而同,全部出动了精锐力量,甚至相比上一次去攻伐黄庭府,还要强势。 太清山最高调,竟直接公然冲林氏发声,以道门领袖,镇国真人的身法,直接发出宣言。 敕令南粤放了道门弟子,陆寻义一行。 否则太清山不惜为了维护道门威严,拼尽全力,也要与南粤林氏一战到底。 太清这么一搞,可谓是震懵了整个天下,自从上清山一系败落后,道门就很是低调了,再不如从前那般不可一世。 甚至说真的,各方势力,再看道门,也不再有曾经的威严,不再将其当做与他们平级的对手。 可今日,太清却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忽然搞出这么一出,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林氏那边,听到这消息后,林华耀脸色愣了一下,随之便是当场黑脸,摔了手上的杯子。 然而,不等他发怒,紧随其后,连方孟谷四家,也通通发出宣言。 玉清山紧随其后,告诫南粤切莫一错再错,立刻放了陆寻义一行,并且言明,真人已经下令,玉清山众精锐弟子集结,随时出发。 玉清山一参进来,情况立刻就不同了。 各大势力的议论声不再那么轻佻,变的凝重起来。 而紧随其后,连方孟谷四家的联合宣言,却是让各大势力有些坐不住了。 “南粤立刻放人,否则,战!” 很简洁,却凶狠。 不要以为四大家不敌三山,就是低人一等的形象。 事实上,四大家给人的印象,甚至比三山要恐怖的多。 他们四家的人,每一代天下论道,都必然会对真人出手,每一代都败,却每一代都战,并且每一战都血腥而悲壮。 尽管从未赢过,却每一次都会咬的三山肉疼,这才铸就了凶威。 伴随着宣言,二山四门根本不等林氏的回应,就已经在各大势力的目光下,率领着精锐弟子直接下山,奔南粤而去。 第592章 新帝想插一脚 “啪!” 茶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吓的站在门口的内侍浑身乱颤。 老九坐在御书房内,胸前剧烈起伏,闭上双目,低沉道:“去,请总长来见朕。” “是!”内侍总管应命,一面吩咐人打扫碎瓷片,一面派人去请张邦立。 张邦立来的时候,殿内已经打扫干净,坐在龙椅上的老九已经平静下来,至少面上看不出怒意。 不过张邦立却心知,陛下的心情,绝不是如表面这般平静。 道门示威南粤,虽然看似不是针对国朝,但谁也不敢说这其中,有没有向国朝亮肌肉,敲山震虎的意思。 而且,张邦立很清楚,不管明王有没有这个意思,新君都一定会认为明王就是在向他示威和挑衅。 作为一贯不主张对付明王的自己,又怎能不成为陛下迁怒的对象? 接到消息,他就已经做好了挨训准备。 行过礼后,便站在下首,默不出声。 上方老九眸光在他身上看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总长,道门示威南粤一事,你可知悉?” 张邦立略默,随即道:“臣也才刚刚获悉,正安排人严密打探此事。” 老九面上古井无波,只是点点头,又问道:“这件事,总长是怎么看的?” 张邦立抬头看他一眼,心中计较着该怎么说。 他当然知道不管自己说什么,都打消不了陛下对明王的戒心。 可没办法,他总不能火上浇油吧。 心中苦笑一声,也只得道:“老臣认为,道门此举,于我国朝并无不利。” “哦?”老九嘴角冷笑一下,却也没发作,站起身来,抱起双臂,走到窗口站定道:“不知总长有何高见?” 张邦立望着他背影,暗自轻叹,缓缓道:“依老臣愚见,不管此事最终结果如何,至少经此一举,道门与南粤的关系将越发紧张,当前来说,这对国朝是一件好事。” 老九不置可否,没有出声。 张邦立稍顿后继续道:“二来,道门如此声势浩大,吸引天下势力目光,对我国朝即将面临的巨大压力,能够起到减缓作用。” 不得不说,张邦立还是看的清楚的。 其实这本身也并不难看出来,只不过老九 听张邦立这么一说,老九多少还是受了些触动的,他也不是蠢人,只是对明王忌心实在太重,明王不管干出什么事,他首先考虑的就是明王冲着自己来的,也就难以冷静了。 转过身来,来回走了几步,觉得张邦立说的这一点,确实在理。 当然,他不会认为明王是在故意好心帮他,只以为明王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帮了他一把。 想到这里,他心中的怒意便当即平复了几分,重新坐回椅子上,对内侍叫了一声:“赐坐!” 张邦立微楞,没想到自己两句话,还真能劝住陛下。 顿时,心里那块石头,不禁松动了几分,暗自道,新君其实还是睿智的,也能听进意见,只不过是年纪尚幼,心性未定而已。 “谢陛下!”张邦立本来有些心灰意冷的心思,刹那死灰复燃,真心拜谢。 老九不知张邦立的心思,这时候也没心思去管,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眼里不断闪烁,也不知在做何算计。 张邦立见他思考模样,只当新君还在想他刚才的话,不由继续道:“陛下,老臣认为,道门与南粤之间的纷争,我们无需参与进去,目前应该趁着各大势力目光被道门和南粤吸引的当口,抓紧时间稳定自身,当前国朝最重要的事,便是国朝能够平稳过度。” “嗯!”老九闻言,点点头:“总长说的有理。” 张邦立一听,心中大喜,正要继续说些建议,却不想,老九忽然道:“总长,朕倒是有点考虑,想请总长参谋一二。” “陛下请说!”张邦立神色一正,先前他都已经心灰意冷,做好了离朝的打算,如今却见陛下能够再次主动向他问计,他岂能不重视。 如果能够得陛下信重,他当然不愿离朝,不是不愿放弃权势,而是受先帝重托,他实在放心不下这国朝。 “方才听总长的分析,让朕受益良多。如今道门与南粤在这时候搞这么一出,对国朝确实有利,不过朕觉得,这时候,我们要做的,并非作壁上观,插上一脚,也许收获会更大。”老九眼眸很亮。 张邦立却是听的眼皮一颤,看着老九那略显兴奋的神色,他刚刚奋起的心,瞬间便冰凉了几分,却不得不带着几分苦涩问道:“老臣愚钝,不知陛下是指……” “总长方才说的对,道门此举,不但与南粤关系会更紧张,更可以替国朝吸引各大势力的目光。不过朕觉得这还不够,道门如今闹的轰轰烈烈,却未必真和林氏动手。一旦先帝发丧,就算道门不罢手,林氏肯定也不会再和他们继续闹下去,必然是要将目光转向我们国朝的。到时候我们的压力还是会沉重无比。”老九沉声道。 听到这里,张邦立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声音有些发干:“那不知,陛下想如何做?” “杀了陆寻义!”老九目光豁转,盯向张邦立,眼中光芒大盛,语气难掩兴奋:“道门打的旗号是要救陆寻义,如果陆寻义等人死在林氏那边,他们交不出人,这场争端才会真正扩大,只有如此,才是对我国朝的利益,才能最大化……” 张邦立望着新君那稚嫩的脸庞上,闪现出的光芒,心中忽然百感交集。 一时间,他竟有些恍惚,不知自己方才是否错了,是否不该与陛下分析此事利弊,否则陛下也不会生出这个心思。 如果是从前定武帝在朝的时候,这种想法,不用别人提,他立马就会动这心思。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新君岂能与定武帝相提并论,他都还没能顺利登基,又何谈介入天下大势。 就算杀了陆寻义,让明王与林氏彻底闹起来,从短期来看,确实于国朝有益,明王牵住了林氏的手脚,打的你死我活,国朝的确能够坐收渔翁之利,过渡的更加顺利。 可那又如何? 新君顺利登基了,就能真的掌控整个国朝了吗? 明王就算拼光了自己,就真的能够将林氏剿灭吗? 这绝不可能,硬碰硬,明王拼废了,林氏即便损失惨重,也还是依然存在的,依然会是国朝最大的威胁之一。 到那时国朝怎么办,没有了明王镇压宫廷内外,单凭年幼的新君,别提抵抗外患,就连朝中权臣,他都未必能够镇压的住。 更遑论道门拼的元气大伤,到时候谁去辅助大军抵抗旗蛮? 张邦立心中长叹,这些话他不是没有对新君说过。 甚至张邦立还知道,定武临终前,曾与新君长谈,面授机宜。 然而,在新君眼里,所有的威胁,都不如明王一人。 “陛下,陆寻义在林氏手上,被看护的天衣无缝,想要杀他,恐怕很难做到。”张邦立没有直言反对。 “总长,朕知道,你一直不愿朕与明王兄弟相残,其实朕又何愿行此事?然而,为帝者当为国为民负责,如今国家多难,只要能于国家有利,朕便是再不愿,也必须去做。总长是父皇最信重之心腹臣子,还请总长以国家为重。”老九面色沉了,看着张邦立,声音低沉。 “非是臣不愿……”张邦立想要解释。 老九抬手,盯着他半晌,轻声道:“总长,朕始终认为,四大辅政大臣之中,你是父皇最为信重的,朕也相信,你是父皇留给朕最得力的臣子,所以朕才将最机要的事件交给你办,朕知道你能办到,希望你不要辜负了先帝的心中,更不要辜负了张家历代忠良的名声。朕不想再多说,只问你还愿不愿意为国朝,为朕效力?” 张邦立心中轰然一震,跪下三叩首,良久,才抬起头来:“臣,领命!” 说罢,他缓缓起身,转身退出殿内,背影终于彻底萧索。 老九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复杂。 正如他刚才所言,他知道张邦立才是他最该重用的臣子,然而,张邦立与明王走的太近了。 如果这件事,张邦立能够办好,与明王也算彻底决裂了,他才能放心用他。 如果办不好,老九垂下了眸光。 ………… …… 道门下山了,天下势力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道门身上,紧张注视着他们的每一段行程。 二山四门掌教一声令下,大夏境内,东南西北四方,各地道门精锐尽出,直奔南粤。 上午才发令,到中午时分,离的最近的几处山门弟子,就已经与早有准备的明王府黑衣卫会和。 随即根本不做等待,就直接率领着几处山门弟子,直奔南粤境内。 南粤获悉之后,林氏愤怒发声:“根据联合条约,林氏有南境法权,陆寻义等人在南境犯法,即便是道门弟子,南境也有权将其羁押调查,此乃理所正当之举,道门若敢强行犯境,林氏必将严惩。” 第593章 察觉到异常 才发声不久,由黑衣卫带领的第一批弟子,就在各大势力的目光下,抵达了南粤边境。 早有兵马驻防,怎可能让他们进城? 双方交涉间,一言不合,道门这边就直接与坐镇在军中的道门人士动了手。 道门这边是先期人手,林氏那边也是紧急就近调集,一时间两边旗鼓相当,打的轰轰烈烈。 眼看着说动手,就动手了。 顿时天下一片哗然,林氏这边获悉后,顿时大怒。 帅府。 林华耀接到消息后,一巴掌拍在桌上,腾的一声站起身来,吼道:“大胆,马上命令肖卫明部,立刻将将明王府的人全部拿下,敢反抗者,杀无赦!” “大帅,兵马万万不可轻动!”楚若才却是面色大变,连忙劝道:“否则,一旦情势闹大,恐怕难以收拾。” “明王何其大胆,天下人都在看着本帅,若容他如此放肆,带着人马踏我南粤境内,本帅还有何颜面统治南军?”林华耀面色铁青,怒喝道。 “我们一旦出动大军围剿,便与道门彻底翻脸成仇,国朝必不能坐视,肯定要出兵牵制,借机施恩于道门,如此,只能便宜了国朝,恐怕定武帝如今就盼着咱们出兵。”楚若才也面色难看道。 此言一出,刚刚脑中热血狂冲的林华耀,也不得不冷静下来。 楚若才是了解他的,知道提到国朝,提到定武帝,林华耀就必然会冷静下来。 只见林华耀又坐了下来,忽然抬头看着楚若才:“那边查的怎么样了?” 楚若才闻言,也同时眸光一凝:“暂时还没有结果,已经又连续动用三枚暗子,但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回音。” “宫里到底在搞什么?”林华耀眉心紧皱,喃喃道:“已经连续七日,宫中没有任何消息出来,这绝对不正常。” 听他此言,果然,墨白的担心不是多余,虽然宫里封锁严密,但林氏等军阀,还是察觉到了异常。 林华耀从前毕竟是朝中重臣,虽然他叛逃之后,宫里几乎将他的势力翻个底朝天,清理了一大批,但终究还是有漏网之鱼的。 他重新崛起之后,要在宫中布置暗子,相对其他军阀来说,要轻松很多。 前段时间,王妃孕中遇袭,导致黄庭府覆灭,这么大的事,林氏怎能不查探具体? 明王回京,携王妃入宫之后,这边就启动了暗子,想要探一探林素音的真实情况。 可事情出了意外,一向稳妥的暗子,这次居然失联了。 这边察觉有异,便又启动一枚暗子,结果还是了无音信。 这下子,这边就紧张起来,一连两个暗子失联,不是小事。 考虑过后,又接连启动了不同线上的暗子。 宫中已经全面封锁,暗子那边自然不可能传出任何消息。 林氏这边反应也不瞒,意识到不是某一个暗子出了问题,不同线上的暗子不可能同时失联,恐怕是宫里出了问题。 这时,林素音的事,林氏反而不关心了,他们更关心的是宫中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林华耀在京中潜伏势力众多,宫里查探不到,就从宫外下手。 很快各种信息汇总,再分析,并未看出什么东西来,不过要说异常,也不是没有。 有两个人的名字落入了林氏眼中,德王墨江曲,秦国公瞿国昌。 “瞿国昌那边呢?有没有突破?”林华耀眉心凝重,沉声问道。 楚若才知道林华耀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名字,林氏的情报分析人员注意到,这段时间宫中没有大朝会。 定武也很少召见臣子,唯独德王和瞿国昌,却是频繁进宫,被定武召见。 德王乃是皇家宗府宗正,除了大朝会,他根本不用进宫当值。 瞿国昌是武将封国公,因是国丈,外戚身份,放下了兵权,在朝中当值,是拥护九皇子的一系列势力,因为兰妃得宠,故而在朝中权势颇重。 但定武一直很忌惮朝中党争,所以瞿国昌也不是他心腹近臣,从前也甚少单独召见此人。 怎么会突然之间,开始频繁召见这两个人? 又有什么事,用得着同时召见毫不相关的两个人? 一个外戚,一个皇室宗正,他们觉得觉得应该与立储有关。 与这两人相关的事情只有一个,也只有立储。 再考虑到前段时间定武废了太子,又大势打击朝中结党势力,将太子与大皇子一系重创,林华耀觉得定武应该是看中九皇子了。 可就算如此,召见德王可以,瞿国昌可是外戚,定武用得着和他商量? 楚若才脑海中闪过这些,开口道:“果然不出大帅所料,瞿国昌最近确实有所异常,据打探,瞿国昌最近与朝中一些九皇子一系的臣子联络增多,更曾召见其在军中旧部将领。” “嗯?”林华耀眉头一挑:“联络群臣,召见军中旧部,他这是想干什么?” “的确很古怪,若非他近日接连被定武召见,这么做,倒似乎是有点想造反的迹象。”楚若才眼里闪过一抹古怪道。 “瞿国昌武将出身,但战功也不出众,不过是靠着枕头风,方能屹立朝堂多年,文不成武不就,就算他联络旧部,凭他手下那点实力,也造不了定武的反。”林华耀摇摇头,听得出他对瞿国昌这个人,评价并不高。 “造反自是不可能,他应该是奉了定武帝的密令,只是我们还分析不出,定武帝让他联络近臣和军中旧部的目的。”楚若才点点头。 林华耀沉默着思考片刻,开口道:“这件事定有猫腻,以我对定武的了解,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都不可能主动让臣子结党,更不可能让外戚掌军,就算退一万步说,定武真的在谋划什么,瞿国昌又怎敢轻易领命?又岂敢当真去与朝臣结党,去重掌君权?” 正所谓君心难测,有些事,即便是帝王让你去做,你也不能做。 楚若才认同林华耀这个观点,却是道:“可据我们调查,瞿国昌并不像是被逼迫的,也似乎并没有感觉大难临头,而且恰恰相反,瞿国昌最近颇有几分意气风发。” “查,宫里严密封锁,瞿国昌的反常之举,都说明国朝必有大事,全力去查,必须查清楚究竟怎么回事。”林华耀下令道。 “是!”楚若才点头,却又道:“不过大帅,我们是不是先把这件事放一放,如今先应付明王府要紧。” 林华耀眉头微皱,直觉上告诉他,宫里的事非同小可,越早查清越好。 但楚若才提起明王,又让他心中烦闷起来,点头道:“嗯,依你之见,我们当如何处置现在的局面?” “大军能不动就不动,否则于我们后续实在不利,就算不考虑国朝在坐山观虎斗,如今联合抗蛮条约已签定,大战很快开启,到时,我们还是用得上道门的,现在真的与他们彻底成仇,实在不值。” 楚若才说到这里,稍默,又道:“依臣下之见,二山四门,玉清真人几位此番对我林氏出手,也未必就是他们的本意,他们应该也是受明王所胁迫。” “若是胁迫,他们最多是派出一些人应付形式,可你看见了,这次他们不但公然站了出来针对我们,更是几乎精锐尽出,绝不可轻忽,这件事你要查一下,看看明王究竟使了怎样的手段,让玉清他们敢和我们公开为敌。”林华耀摇头道。 “是!”楚若才认同林华耀的话,但他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不管明王使了什么手段,我始终认为,玉清等人本心里不会愿意和咱们彻底撕破脸,只是受到明王胁迫而已。我们不能动用大军,可以命上清山抽调精锐对他们进行拦截,先将争斗范围控制在道家。” 林华耀想了想,点头道:“可以。玉清等人就算做戏,也不可能背上清山一家之力挡住,否则他们没法向明王交代。” “挡不挡得住另说,道门敢与我们为难,不过是倚仗着大战将开,离不开他们的帮助,才有如此气焰,敢公然与我南军为难。我们先用上清山挡一挡,打击一下道门的气焰,让道门明白,也让天下势力明白,我们南军已今非昔比,有了上清山的助力之后,我们已经在战场上有了自保之力,并非一定要指望一百零八山。”楚若才道。 “到时,就算打输了,不用我们出面,自然会有人害怕咱们真的一怒之下出动大军,将道门打的元气大伤。我们可以不靠一百零八山,其他几家势力,却还要靠一百零八三帮忙,自然会出来调停,等他们跳出来调停的时候,我们就没这么被动了。” 林华耀听后,算计一番,觉得可行,便点头应允。 但随之,林华耀又有些头疼:“那就算最终谈判,陆寻义等人,依你看,最终又当如何是好。” 说起这个,楚若才也是苦笑:“属下真是搞不懂明王究竟怎么想的,他要救陆寻义等,完全可以派人来与咱们私下谈判。现在搞出这么大的场面,他就没想过,我们就算本来想放了陆寻义,现在也不能轻易放了,否则南军威严何在?” “他是狂妄惯了!”林华耀冷声道。 “大帅,咱们和明王打的交道不少了,此人虽然狂妄,却也绝非有勇无谋之辈,他绝对不可能没考虑如此行事的后果,但他依然这么做了。属下觉得相比如今道门来袭的实际问题,我们更应该注意的是明王这么做,背后的深意。”楚若才离开前,郑重道。 第594章 门客来投 上清山驻地。 林氏的命令传来之后,上清山立马召集门中长老议事。 其实这事哪里用得着讨论,让他们去与整个道门打,他们如果有这个实力,还用得着逃出道门,跑到林氏手下来做人下之臣? 一番吵吵嚷嚷后,上清山众宗师长老,自然是一致反对。 如今的上清山,在梅清风陨落之后,梅氏一族依然是最强的势力。 毕竟从开山之时,梅氏一族就一直处在上清山的权利中心,数百年来从未没落过,底蕴之深厚,可想而知。 在新掌教还未选出来之前,梅氏一族在上清山依然是担当着话事人地位。 不过上清山落到如今地步,门内弟子对梅氏颇有怨言,认为上清山落到如今地步,完全是梅氏的责任。 所以这种情况下,梅氏一族如果不派一个足够分量的人出来管事,恐怕很难压住局面。 梅鸿天按辈分算,是梅清风的族弟,大宗师修为,乃是梅氏一族现存的宿老之一,便是现在梅氏推出来主事的人。 只是身为大宗师的梅鸿天,本来并不擅俗事,此刻见众人一致反对,也觉得此事确实不能答应。 不过,他身边站着的一个中年男子,此时却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族老,林氏既然已经下命了,就不会任我们推辞。如今我们还没能整合各山,暂时还不能和林氏闹的太僵。” 梅鸿天眉头紧皱,瞥了一眼殿中人,微微摇头道:“就凭我们根本拦不住整个道门,出手等于送死。” 中年男子闻言道:“不至于,林氏也说了,道门此番前来,也只是受明王所胁迫,不会拼全力的,我们只需要尽力拦截就好。” 梅鸿天眉头皱的更紧:“说的简单,就算那几家不出全力,明王府又岂会留手?到时一旦打起来了,谁能控制局面?搞不好就是死伤惨重,关键是就算我们拼尽全力,凭我们一家之力,也不可能打的赢。” 中年男子苦笑一声,连梅鸿天都能看出来的事,他自然明白,却只能叹道:“如今我们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有所伤亡恐怕是在所难免的,不过林氏也不会真让我们元气大伤的,我们拼光了,对他们也没好处。” 梅鸿天听的心里憋屈,遥想从前,上清山何其威严,什么时候如此窝囊过? 中年男子又道:“其实这事对咱们来说,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如今山门之内有一些人在兴风作浪。其他各山之中,也有些人在暗自抵抗我们的整合。这些人平时我们不好明着对付,如今却完全可以借明王府的手,帮我们除掉他们。” 梅鸿天听的一愣:“这其他山门就不说了,我们上清山的人,若是白白折损……” “族叔,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山门内部妖风慎重,有些人根本不顾山门大局,暗中与林氏勾搭,企图推到我们梅氏一族,从我们手中夺权。现在咱们如果不去对付他们,来日,便是他们对付我们的时候,必不会手软。”中年男子道。 梅鸿天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沉吟道:“如此施为,会不会出问题?” “族叔大可放心,让他们去的是林氏,对付他们的是明王府和道门。怎么说,也牵扯不到咱们头上。”中年男子摇头,眼中有冷意闪过:“相信经此一举,不管是咱们上清山内部,还是各小山门都会对林氏生出怨气,这对咱们今后整合各小山门,会有很大好处。”中年男子低声道。 …… 其实不管上清山有没有自己的算计,林氏命令下了,他们也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力。 众多宗师再是不满,最终还是不得不屈服于现实,遵命行事。 上清山还能讨论一下,其他依附过来的山门,却是连讨论的资格都没有。 上清山直接把林氏的命令一转达,不管他们的脸色有多难看,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可当有些宗门,目光扫过上清山递过来的出征名录,却是瞬间脸色白了。 比如流月山,此山门从前在一百零八山中,也是排名靠前的,只比黄庭府等弱上一筹。 之前上清山组建“联盟”,流月山是除黄庭府之外,反对最坚决的山门。 此刻,上清山给出的名录,几乎将流月山的精锐一网打尽,这是摆明了要让他们损失惨重。 流月山掌教牙都咬碎了,去找上清山理论。 上清山却只一句话,这不是他们安排的,是林氏交代下来的。 别说他流月山,就是上清山自己也是精锐尽出,连大宗师宿老都出动了五尊,师者境更是多达四十位! 流月山掌教心里明知这是上清山故意的,最终也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 其他山门这时候,根本不会为他们说话,别家能够多出人,对自己家没坏处。 这时候上赶着去得罪上清山,恐怕流月山的下场,就是自家的下场。 人心就是这样的,之前一些山门对上清山恨的要死,这时候反而庆幸,还好当初没有出头反对联盟,如今才能逃过一劫。 甚至有些掌教,当场就去求上清山,直接表态,今后一定以上清山马首是瞻,只求这次能放过他们,让宗门之中留些香火。 不管如何,上清山一系终究还是上路了。 到底是曾经的三大霸主之一,如今带着近二十家山门势力出征。 只大宗师就有十五尊,师境更是超过两百名。 更有精锐法士弟子,足足近三千人。 这般阵仗,就是伤战场,都足以算是一方大军了。 只不过,这阵势虽大,军心却并不高昂,法士弟子还好,毕竟看见人多势众,更有打量宗师聚集,多少又几分兴奋难抑。 到了师者境就不一样了,他们心里明白要面对的是怎样的敌人。 二山四门,随便哪一家,都不比他们弱,如今联手对付他们,就算借助主场优势,也根本没有半分胜算。 此刻众宗师相互之间对视,只能期盼这一仗不要太过凶险,否则,还能回来多少人,实在难说。 ………… …… 上清山全面开动的消息,第一时间就传遍天下。 墨白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在明王府中会客。 正厅,墨白高坐上首,下方站着两个人,一人约莫四十上下年纪,做文士打扮,面容清瘦,一双眼睛却是深邃无比,神色淡然,气质很是出众。 另一人约莫五十上下,却是貌不出众,微微躬身,脸上挂着谄媚笑意。 阿九站在一旁,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眼神有些古怪。 这还是明王府第一次有谋士登门,而且还是主动登门,自荐要到明王府做门客的。 “听说二位想到我府中来做门客?”墨白眼神也在两人身上转了转,神色倒还算平静道。 左边那面色谄媚之人,便是立刻弓腰道:“见过明王殿下,在下乃是苏北人士,陈名居,字江陵。听闻殿下仁德之名,江陵特来拜会。今日一见,殿下果然英明神武,才冠古今。若蒙殿下不弃,江陵愿为殿下抛头颅、洒热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阿九在一边看着这江陵先生的马屁张口就来,不由愣了愣。 英明神武可以说能看出来,这才冠古今…… 阿九很想问他,您是怎么一眼看出来的,能不能教教我? “咳咳……”墨白也是愣了愣,不过随即就是轻咳一声,打断道:“原来是江陵先生,如果本王没记错的话,我们应该不是第一次见,对吧?” 此话一出,不止堂上两人微微色变,阿九也是一顿,目光紧盯着两人,提高了警惕。 那江陵面色变幻一下,立刻谄媚道:“殿下果然明察秋毫,真不愧为古今第一奇才,小人何其有幸,不过曾与殿下匆匆一面,竟能被殿下记住,也不知小人修了几世,才修来这般福气。” “呵呵!”墨白笑笑不出声,又看向他旁边那位:“不知这位怎么称呼,本王记得,当日在三皇子府上,也见过阁下。” 那方山先生脸色一红,躬身道:“见过明王殿下,在下方山,当日却曾与殿下有过一面之缘……” 这位方山先生,却是与身边的江陵先生完全相反,神色虽有些不自然,但还算不卑不亢。 “说实话,本王很好奇,二位怎会想到来我明王府?本王还记得,当日在三皇子府上与二位似乎并不太愉快。”墨白盯着二人道。 “这个……”方山先生脸更红了,一时间羞愧的说不出话来。 墨白又看向江陵先生,只见他同样露出惭愧神色,张了张口,也似乎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躬身一拜,道:“殿下有所不知,我与方山先生其实仰慕殿下已久,当日之所以冒犯殿下,实乃三皇子逼迫,我等实在不得不为,今日来见殿下,也是特来向殿下赔罪,还望殿下大人大量,饶过我等不敬之罪。” “哦?”墨白不置可否,又看向方山先生,眼中多了几分玩味道:“方山先生,是这样吗?” 第594章 江陵 方山先生沉默稍许,终是一叹,拜道:“殿下,当日我等确是冒犯了殿下,不过正所谓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当日我等既在三皇子门下效命,又岂能不护主?若殿下因此怪罪,在下愿领罪责。” “好一个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墨白笑了笑:“若是依你的意思,与本王为敌之人,如那上清山弟子来杀本王,本王是不是应该放过他们,还要赞赏其忠义,毕竟他们也是奉命行事。” 二人一听,顿时无言以对。 江陵先生更是吓的噗通一声跪地,也不在乎什么文士风骨了,连忙叩首道:“殿下仁德之名,早已传遍四方,还请殿下高抬贵手,饶我等一命。” 方山先生见状,却是缓缓闭上了眼睛,一副任由杀剐的模样。 墨白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本王倒也并非不讲理之人,念在你二人当日虽有冒犯本王,却未曾给本王造成实际伤害,本王倒也并非一定要追究你们责任。不过,本王也不是好欺之人,你们二人今日主动寻上门来,究竟意欲何为,若说不清楚,就休怪本王罪责了。” 二人一听死罪可免,顿时松了一口气,可一时间却又有些尴尬,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来解释是好。 最后还是江陵先生脸皮厚开口道:“殿下明察秋毫,我二人此来确非歹意,当真是来投靠殿下的。” “嗯?”墨白神色一沉。 眼见墨白明显不信,二人没办法了,终于说出实情。 原来,平王被定武废了太子位后,又以不敬君上之罪,被圈禁到了宗府。 平王倒了台,其府中门客大部分都被遣散了,还有一部分还受到了牵连,被关了起来。 这江陵先生和方山先生因为受平王看重,就是被牵连的人之一。 二人家中散尽家财,上下打点,方才将他们二人捞了出来。 如今二人是工作也没了,还背着一身债务,没有办法,二人连日来,到处寻找新主家,可因为他们是平王府中出来的,谁又愿意用他们? 这不蹉跎数日,实在没办法了,这江陵先生居然想到了去明王府上试上一试。 别的地方不敢用他们,明王府如果能够看上他们的才学,肯定是敢用的。 方山先生起初是觉得这太荒谬,要知道他们曾经还得罪过明王府,可江陵先生说,正因为得罪过明王府,一般人这种情况下肯定不敢去明王府。 而他们反其道而行,说不定反而能得到明王欣赏,认为他们的确非同一般,而留下他们。 也是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再不找到一条生路,追债的人就要来了,被江陵这么一鼓动,方山先生也心一横,就来试试。 当然,后面那些考虑,二人不可能如实诉说,只说了如今面临的困境,不得已才来明王府上投为门客。 “原来如此?”墨白了解之后,倒是没什么异样,却是慢慢道:“你们想的倒是不错,本王确实不在意你们曾为平王效力,不过,恕本王直言,你们曾辅佐平王,结果平王的下场并不好,这足以说明你们的才能也不过如此,又凭什么让本王留下你们?” 方山先生与江陵先生闻言,皆是面色一苦,两人低着头,沉默一会,方山先生道:“殿下,平王落得如今下场,实乃非战之罪!” “非战之罪?”墨白笑了笑:“说说看。” “在下不敢多言!”方山先生却摇头,说罢,抬起头来,看向墨白道:“不过,在下听闻如今殿下正兵出南粤,想要救出陆宗师,关于此事,若是殿下如果有心考校在下,在下倒是可以说上几句。” “好,本王给你这个机会!”墨白点点头。 旁边阿九眸光闪了闪,心道,这位恐怕是要说殿下此举鲁莽,于救陆二哥不利。 然而,只待方山一开口,阿九便是豁然心中一紧。 只听方山第一句话便是:“殿下此举,恐怕并非只为救陆宗师。” 此言一出,殿中豁然一静。 阿九神色未动,但眼中却是寒芒乍闪。 不过上方墨白却是依然平静,听完只摇摇头道:“这就是你要展现给本王的本事?” 方山其实一直都在盯着墨白,想看他的反应,见他如此平静,心中也是紧张起来,想了想,又道:“道门攻南粤,殿下需留心,或有人浑水摸鱼,对陆宗师下手。” 这句话出来,墨白脸上的神色忽然一顿,随即平复,淡淡道:“阿九,先请方山先生下去休息吧!” 或许早有心理准备,方山倒也未见多少失望之色,只是抱拳一礼,随阿九下去了。 殿中只剩下墨白与江陵先生二人。 两人都没说话,好一会后,忽然,江陵先生从地上爬了起来,面上那始终挂着的卑微笑容,也缓缓收敛起来。 “这些年,辛苦你了!”墨白抬手。 江陵闻言,貌不出众的脸上,竟是一派洒脱之意,再看不出一丝谄媚,此刻气质比方山竟更为出众几分,只见他脸上露出一抹淡笑:“殿下哪里话,这些年在平王府上,倒是颇受平王看重,不敢说每日里锦衣玉食,却也是当真过的不错,哪里来的辛苦。当初入京那批人里,估计还真没几个比我过的好的。” 墨白闻言,也不禁一笑,伸手道:“坐!” 江陵也不客气,便是直接在墨白下首坐下,抬眸看向墨白道:“殿下可是奇怪,我为何要将这方山给带来?” “嗯,确实不解,但知你非孟浪之人,这么做定有你的理由。”墨白神色淡淡,端起茶壶,自顾自倒了杯茶。 方山见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同时说道:“既然陛下暂时不愿与新君翻脸,那不如便将方山留在府中吧,与其陛下乱猜,不如直接告诉他我们的想法便是。” 墨白闻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眼中闪过思索,放下茶杯道:“刚才方山说的,陆寻义有危险,你怎么看?” 江陵闻言,眉头也是当即一皱:“这事我也在想,两个可能,第一个,这是新君那边给方山打入明王府的敲门砖。第二,只是方山自己的猜测。” 墨白眼神微眯:“你觉得呢?” “第一种可能性大!”江陵很直接,沉声道:“方山虽然是应我之邀来明王府,但他肯定事先向上面汇报过,得到应允之后才跟我一起来的。他想要打入明王府,就必须展示出殿下能够看中的才能。方山敢当着殿下说陆寻义危险了,那么二先生就必然真的会出事,唯有如此,他才能得到殿下的认可。” 墨白闻言,微微沉吟后,点点头道:“嗯,我也这么认为。老九会对陆寻义下手,我早有所料。只不过,我却没想到,他居然敢拿这件事来给方山作为敲门砖,这是根本不怕我提前提防?看来,国朝潜伏在林氏身边的那个暗子,绝非一般。是一个有绝对的把握能够成功对陆寻义下手的人,真是可惜了。” “确实可惜,能够在林氏那边埋下这枚暗子,恐怕国朝不知废了多少心血,如今却只为了挑拨我们和林氏而暴露,实在不值!”江陵一听,也不禁面色微沉。 他也做了多年暗子,很清楚一枚暗子要爬到足够有用的地位,付出的心血会有多大。 感慨只是一瞬,江陵抬眸:“殿下,事关二先生的安全,恐怕还需更为注意才是。” “放心!”墨白对此只是点点头,没有多说,看向他道:“我们不宜单独相处太久,你先走吧!” “是!”江陵起身来到殿中央,对着墨白郑重一礼。 他走后,阿九进来,微微摇头道:“这方山先生还有几分才学,那江陵先生实在是……” 墨白瞥他一眼:“切莫对任何不了解的人生出小觑之心,这江陵曾是平王手下最受宠的谋士,不管他是不是靠着溜须拍马上位,能在平王身边出头,就只有他的本事。” “是,阿九知错!”阿九心中一凛,随即又问道:“殿下想用他们?” 墨白摇头:“不着急,那方山不是说,陆寻义会出事吗?且看看,他能否说得准,若是他当真说准了,那便证明,他确实有几分本事。” 显然,江陵先生的身份,墨白连阿九都没有透露。 并非不信任,而是有些人的身份,越少人知道,就越安全。 在墨白没有出事之前,这些人大部分都亲自掌握在墨白手上。 “六爷,那方山先生所谓的二先生有危险……”阿九自然对这事不敢放松,连忙问道。 “我们为了陆寻义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如果最终林氏交不出陆寻义,我们与林氏肯定要拼个你死我活,这么好的机会,老九插一脚,并不奇怪。”墨白道。 见墨白一脸平静,没见担忧模样,阿九心中平稳下来,他倒是想知道殿下究竟做了什么准备。 可见墨白没有说的意思,他也就不好多问了。 第595章 开打 “明王府与蓉城驻军随扈修士拦截,双方大战一场,互有死伤,随后蓉城驻军介入,明王府暂退,目前在蓉城外十里,等候道门支援。蓉城驻军没有拦截,南粤方面似乎没有出动军队的意思,调派了原上清山一系势力朝蓉城进发增援,看来是打算依靠原上清山一系力量,与明王府和二山四门对抗。” 张邦立坐在办公室里,听着属下汇报明王府与南粤接触的情况。 南粤方面的反应,张邦立一听就知道他们打的什么算盘。 没有多做指示,点头道:“继续盯着南粤,一旦南粤有调动军队的迹象,即刻来报!” “是!”下属领命离去。 门关上,张邦立沉默想道,林氏那边不出动大军,将争斗控制在修士范围内,很显然没有打算和道门彻底闹翻。 明王府则是在与蓉城驻军随扈修士的开场戏之后,并没有什么都不顾的强行闯城,而是后退十里,等待支援,这显然也是默认了,将争斗范围控制在修士之间。 到这里,张邦立就已经可以得出结论,明王府搞这么一出,的确就是在帮助国朝减轻压力。 想到这里,张邦立不禁心中长叹。 明王确实做到了不主动与新君为难,甚至在能力范围内,鼎力帮助国朝平稳过度的承诺。 而他现在却不得不针对明王府下手,张邦立闭上眼睛,心中一阵烦闷。 不知过去了多久,门口忽然传来敲门声。 张邦立睁眼,望向门口沉声道:“进来。” 门推开,只见一下属快步进来,冲张邦立行礼后,递过一份情报,道:“总长,暗子回讯。” 张邦立接过情报,打开一看,只见其上写着一句话,只有八个字:“已见明王,未出意外。” 张邦立眼神一闪,将手中情报直接烧毁后,才抬头看着下属道:“没被人注意到吧!” “大人放心,此事从头到尾都是我亲自操办,没让任何人过手,只有这方山是个破绽,如果不处理……”面前下属应该是张邦立心腹。 “此人还有大用,暂时不要动他,我已经将他的资料全数销毁,知道他身份的人,也已经全部处理了。今后,他与国朝再无任何关系,只剩下你与他单线联系,明白了吗?”张邦立低声道。 “是,小人明白!”心腹答道。 待他离开后,张邦立轻轻摇摇头,他能做的就这么多了。 陛下的命令,他不能不做,最终陆寻义能否活下来,就看明王的本事了。 “来人!”张邦立沉声道。 门外早就候命的属下,立刻推门进来:“大人!” “传令南粤,不惜一切代价,除掉陆寻义。”张邦立沉声道。 ……………… …… 傍晚时分。 蓉城外十里,墨一和杜鹃终于率领着明王府的大部队赶到了这里。 他们阵仗不小,光宗师境就有近五十人,法士弟子约莫两百人左右。 这些人,正是原上清山一系,还留在道门,没有叛逃到林氏的各山门弟子。 杜鹃下道门之后,终究是成功让这些留守在道门的,原上清山一系势力,臣服在了明王府麾下。 “刚刚得到消息,上清山来的援军已经陆续赶到了蓉城,目前蓉城内,已经有不下百名宗师,法士弟子近千人,大宗师到了几位,暂时还不知道。”墨一走到杜鹃身边汇报道。 “二山四门的人,到了多少。”杜鹃点点头。 “南粤周边地区的七家山门已经全部到了,稍远一些的十一个山门,派出的师者境也已经先行赶到。到目前为止,加上我们带来的人,师者境已经快接近百人,法士弟子快八百人了,大宗师只有跟着我们来的一位,其他的都还在路上。”墨一道。 杜鹃在心中暗自一算,靠近南粤周边的这些山门,一共来了十八家,有几家排名还极为靠后,山门内师者境本就不多,平均下来一家出动三名师者境,虽然不多,但也说得过去了。 至于大宗师,这至少是排名前三十的宗门,才能拥有的底蕴。 杜鹃远眺蓉城,沉吟片刻道:“既然我们明王府已经到了,总得亮亮相,准备一下,开打吧!” “就目前的人手,怕是很难打。”墨一提醒道。 “就没想打赢,输一场,留一些血,死一些人,后面赶来的大部队才有凶性,才能打的更凶。只有打的凶了,才能让林氏紧张起来,才能真正意义上牵住林氏的手脚。”杜鹃轻轻摇头,轻声说道。 墨一看着杜鹃轻描淡写般,就决定了如此多人的性命,抿了抿嘴唇。 最终却终是没有多说,沉默片刻,转身去安排了。 杜鹃回头看了他一眼,知道墨一听了自己这话,心头恐怕对自己的印象会不太好,却是笑了笑,没有在意。 她并非心狠手辣,但站在旗手的位置,有时候做事就不能凭借自己的喜恶。 各山门弟子,此刻是有些紧张的,但更多的是兴奋,毕竟修道这么久,真刀真枪的干,却是不多,年轻人嘛,总是有点热血的。 而各山门师者长辈,倒是有些面色凝重,不过却也没想太多,恐怕是还没意识到,接下来的战况会有多惨烈。 很快这边的声势便大了起来,数百人轰轰烈烈的开往蓉城。 蓉城那边一直就紧盯着这边动静,一看情势,立刻就上报。 上清山那边才刚刚搞清楚明王府那边的人手情况,就听说要开打了。 不管愿不愿意,也只能领命,直接开出城门待阵。 梅鸿天也已经到了,此刻带领着上清山的几名大宗师,望向城下远方,以他们的目力已经可以隐隐看到明王府那边正气势汹汹朝这边赶来的人。 “对面出动多少人,咱们就出多少人,旗鼓相当就行了。”梅鸿天轻声道。 身边几人点头,心里都有数,别看现在他们实力占优,但等道门大部队来了,他们拼实力,根本拼不过。 还是把握一个原则,拖! 十里虽长,但对这些修士来说,真不算远。 不过片刻功夫,双方就在城下对上了。 不管是道门,还是上清山方面,都习惯性的准备来几句场面话。 “杀!” 还不等他们开口,就只见数十名黑衣卫一声齐喝,手中长刀扬起,杀气瞬间冲天,人已如风而至,直奔对面法士弟子砍去。 “小心!” “尔敢!” “狂妄!” “休伤我弟子!” 上清山这边微愣过后,便是立刻惊叫起来。 眼看黑衣卫如此杀机骇人,各宗师哪里还坐得住,也顾不得兵对兵将对将了。 被黑衣卫杀气笼罩的山门之中,师者境直接就迎了上来,将身后弟子护住。 “砰!”只一个接触,就血染天穹。 有黑衣卫被宗师一掌击飞,吐血倒地。 也有上清山这边的弟子,被黑衣卫一刀劈死,血溅老远。 明王府这边,许多宗师与弟子还没回过神来,墨一陡然一声大喝:“还愣着干什么?打!” 说罢,已是身形狂纵,接住一个被打飞的黑衣卫,将其扶住,喂下一粒丹丸后,二话不说,一个闪身,就直奔对面一宗师而去。 墨一乃是墨白亲自教出来的,更是在法士境,就生生劈死一个宗师的存在。 对面宗师还没认出他来,两人瞬间交手,其竟未出剑,而是如方才对付黑衣卫一样,一掌劈向墨一的刀光。 却只一个照面,就被墨一直接劈破了其身上的护体玄光。 那宗师大骇,只得双掌硬上,想要夹住墨一的刀。 “轰!”一声巨响过后,那宗师已被一刀两半。 这一刀太快了,也太凶了,只一刀而已,一名宗师殒命。 “岳兄……”一声悲鸣自侧方响起,应该是对方山门内的师兄弟,已经狂冲而来,对着还未收刀的墨一狂啸一声:“贼子,给我拿命来!” 话间,其手中一炳短刀,就已出鞘,直接照着墨一脑袋砍了过来。 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墨一收刀来挡,已是来不及,却却未慌乱,只见其身形猛的一偏,让过一刀后,右手猛的朝着对方持刀的手腕抓去。 这名宗师原本以为墨一手持长刀,便近身打,却哪里知道墨一师从明王,从不惧近身。 只一个擒拿,就直接握住了对方持刀的手腕,对方脉门被握,顿时大惊失色。 其反应倒也不慢,另一只手,直接一掌击向墨一胸膛。 此刻墨一空门大开,根本无法挡。 他想凭此一掌将墨一逼退,却不料墨一竟然根本不躲,反而直接弃刀,同样一拳朝他手掌击来。 “咚!”犹如金铁交击,两人拳掌相接,一阵罡气四溢。 墨一岿然不动,而他手中那名宗师却是脸色骤然通红,嘴角隐现血迹。 “助我……”那宗师此时早已大惊,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再顾不得颜面,想逃却被墨一扣住手腕,只得一声大喝求助。 然而话音未落,墨一却是忽然整个人一矮,随即直接肩头朝着他胸膛狠狠一撞。 “噗!”一道身影横飞,随之血迹横空。 “江道友……”有人惊呼。 下一刻,数名宗师全部朝着墨一冲来。 他们这般动作,很显然已经被激怒了…… 第596章 全军覆没 眼见数名宗师全朝着自己冲来,墨一还没自大到认为自己天下无敌,再一见明王府这边的人还没上,顿时也不强求取那江姓宗师的性命,当即脚在地上轻轻一踱,长刀飞起,墨一接过,飞身退走。 “贼子休逃!”那数名宗师岂容他杀人后轻易退走,连忙拦截。 其中一人闪身拦在墨一身前,墨一想也未想,便是一刀劈过。 对面人影,之前眼见他一刀便斩了一名宗师,此刻哪敢强接,闪身避开。 墨一趁着他身形避开的瞬间,一跃而起,朝着己方冲去。 那几名宗师,又连忙追赶。 “还不接应?”站在数十米开外的杜鹃见状,对身边一群宗师,沉声喝道。 此时,明王府这边才终于是有了反应,不敢再耽搁,冲了上去迎接墨一。 后面紧追不舍的人,此刻也从愤怒中醒过神来,眼见对方大批人马杀来,哪里还敢继续追杀,转身便要退回去。 然而,本来正逃窜的墨一,却是不逃了,转过身来,便重新杀了回去。 只一个阻拦,后面大部队已经杀到,数十名宗师将那几名宗师围住。 上清山这边一见己方宗师危险,不得不上去增援。 顷刻间战事正式打响,两边各有上百名宗师恶战起来。 也是先前墨一下手狠了,这时候上清山这边根本不敢留手,而明王府这边没做好准备,刚一接战,就有许多宗师被打的吐血翻飞。 被打伤的人,自也有同门,哪里还要二话,自然要还以狠手,给自家师兄弟报仇。 其他人一看情况不对,也不敢再留手,瞬息间,混乱的罡气四面翻飞,不时可见有宗师喋血,长啸不休。 混乱的罡气四面翻飞,骇人的杀气伴随着宗师玄光八方充斥。 宗师在战,法士弟子也动上了手,尤其是见到自家长辈受伤的,顿时红了眼睛,找上对方的法士弟子报仇,一时间他们打的比宗师那边还惨。 宗师对战,就算能败对方,想要杀掉对方,却是困难。 法士却不同,这种拼杀,一个不好就殒命当场。 这场战斗绝对超出了上清山来之前的想法,眼见着双方越打越凶,伤亡越来越大,站在城楼上的梅鸿天以及几名大宗师,也不禁面色铁青。 “混账!”有大宗师见自家伤亡惨重,忍不住怒喝一声,想要出手。 “你想干什么?”梅鸿天虽也同样脸色难看,但却是连忙拦住。 这名上清山的大宗师,名叫张鹤鸣,转头目视梅鸿天,声音冰冷至极:“我们就站在这里看着咱们的人被杀不成?” 这一次上清山来的弟子,有许多都是张鹤鸣派系,眼见损失如此之大,他自然大怒。 “你现在下去,是可以趁着对面没有大宗师,将他们杀的血流成河。可就算将他们杀的一个不留,又能怎么样?等对面援军一来,到时候拼大宗师,咱们拼得过吗?我们以大欺小,他们能不报仇?到时候,我们挡得住吗?”梅鸿天被他的眼神看的面色有些不自然,却还是坚持道。 张鹤鸣被噎的说出来来,他哪里能不知道梅氏根本就不怀好心,就是在故意消耗他的实力。 可梅鸿天说的正当在理,他反驳不了。 确实,现在他可以下去狂杀一通,等玉清他们派的大宗师来了,到时候必然以血还血,那边大宗师更多,到时候死的弟子只会更多。 “就算我们不出手,撤退总可以吧。”张鹤鸣深吸一口气,眼睛都红了。 梅鸿天望着底下的惨景,心中也有些犹豫不决,不过一直站在他身边的那中年男子却是突然开口道:“张师叔,不是我们不想退,而是不能退,林氏让我们来,就是不想出动军队,这才第一战,我们实力不比对面差,对面死伤的人也不比咱们少,这种情况下,咱们就撤退了,林氏那边怕是没法交代。” 张鹤鸣闻言沉默了,不管梅氏安不安好心,却也不是胡说的。 另一边。 杜鹃在原黄庭府诸宗师的护持下,也在打量着战场。 明王府这边确实比上清山一系伤亡要重,本来人手就不占优势,论单人实力也拼不过。 上清山毕竟是曾经的三山之一,同是宗师,整体实力却高出其他山门不止一筹,场中上清山的宗师和弟子,往往一对二都不落下风。 这般情况下,明王府这边怎么打的赢? 有宗师伤重退了下来,红着眼睛对杜鹃道:“伤亡太大了,不能再打下去了,撤吧,再不撤就全打没了!” 杜鹃亲自上前扶住他,检查他的伤势,并赶紧从身上取出一粒丹丸递过去,动容道:“这是明王亲自炼制的疗伤宝丹,赶紧服下。” 见那宗师服下后,杜鹃才继续道:“我知道你们已经尽力了,但现在实在不能撤,你也看见了,上清山是有置我们于死地的心。现在我们一旦撤退,必然兵败如山倒,上清山追击之下,只会死伤更重。还请务必再坚持一会,增援正在火速赶来。你们放心,今日你们的付出,我必上报明王,明王府赏罚分明,绝不会亏待你们任何一位。” “唉!”那宗师闻言,惨笑一声,他所在山门排名靠后,到得现在带来的人,已经基本打没了,就算增援来得及,也没用了。 接下来,每一位退下来的各山门掌权人士,杜鹃都亲自递上丹丸,躬身一拜,保证明王府绝不会亏待他们。 这些人也算是看明白了,明王府的黑衣卫都还在继续厮杀,只要黑衣卫不肯退,他们就退不了的。 只能希望真如杜鹃所说,明王会在之后真的给予他们想要的补偿。 ……………… …… 这场战斗,一直打到了月上中天。 上清山的增援赶到,一见那满地残尸,顿时红了眼睛,追了明王府人马数十里,将明王府带来的先期人马,几尽全数剿灭,方才告一段落。 可以说这一战的惨烈,之前谁都没能料到。 上清山想过这一战不好打,却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场景,只第一战而已,上清山就死了三十几名宗师,余者更是几乎人人带伤。 法士弟子伤亡更是惨重,各小山门里全军覆没的都不在少数,就连上清山自家法士弟子,都死了不下一百人。 虽然他们战果辉煌,将明王府带来的人马几尽完全灭了,但这般大的伤亡,还是让他们动了筋骨。 就连本来就有借此战来消耗竞争对手的梅氏一族,到得后来也沉默了。 他们不得不考虑这只是第一战,已经可以预料到,今日一战后,二山四门的援军到来后,战况只会越加惨烈。 上清山一系沉默了,一直将眼睛放在这里的包括国朝在内的各方势力也没了看戏的心思。 这次明王府和林氏的战争,实在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而且恐怕也不会如众人想象那般好收场。 明王府是真的要和林氏干到底了吗? “疯子,明王就是个不计后果的疯子。”不知多少势力再听完汇报后,嘴角抽搐。 林氏。 林华耀闭着眼睛,浑身的杀气,却是早已惊天。 楚若才站在他身边,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 情况完全超出了他的预计,这场战争已经完全失控了。 可以预见,更恐怖的暴风雨已经在酝酿了。 “大帅,是属下估料错误,请大帅降罪!”楚若才单膝跪地。 林华耀一动不动,半晌才缓缓睁开眼睛:“起来吧,此事不怪你,是本帅高估了那竖子,既然他不识抬举,那便打吧!” 楚若才浑身一颤,抬起头想说什么,但一看林华耀那森严的面色,又什么也不敢说了。 “传令,蓉城部全线备战,道门但敢犯蓉城一步,杀……”林华耀陡然站起身来,眼中杀意直冲天际。 然而,没等他说完,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报,西北胡帅派人来求见大帅!” “东北张帅派人来求见大帅!” “西南刘帅派人求见大帅!” “国朝来人求见大帅!” 接连几道声音仿佛商量好了一般响起,让林华耀的声音噎住,再也吐不出来。 楚若才看着大帅那青红交加的脸色,心中苦叹一声。 他们俩都明白那这几位此时派人来是干嘛的,本来他们等的就是这些人主动介入。 可现在,他们心里却满是苦涩,因为他们知道,这些人不是来压制明王的,而是来压制他们的。 林华耀又一次闭上眼睛,背过身去,对着楚若才抬了抬手:“你去吧!” 楚若才躬身一礼,退出去应付那些势力的人。 再回来的时候,林华耀似乎已经冷静了下来:“都走了?” “是,属下已经表明了我们的意思,明王欺人太甚,我们已经一再克制,今天的事已经彻底触犯了我们的底线,看在各方的面子上,我们可以为了大局,再给明王府一个机会。但明王府必须马上停止任何挑衅行为,必须交出杜鹃、墨一等今日血案的主谋。否则,我们只能施以雷霆手段。”楚若才点头道。 “他们怎么说。”林华耀只是淡淡点头,并无太大反应。 楚若才摇摇头,苦笑一下:“又能说什么?他们根本没办法保证明王的态度,只是指责我们不够克制,不应该将明王府人马悉数剿灭,扩大事端,敦促我们保持克制,展开和平谈话……” 第597章 可以被劫持 林华耀听完,默然不语。 如果这事发生在其他几家身上,他林华耀的态度,也会如现在的胡刘张一样,劝说对方要克制,要顾及大局。 沉吟片刻,林华耀还是沉声道:“传令蓉城驻军备战吧!” 原本见林华耀神色平静,楚若才还以为他已经冷静下来了,没想到他仍然要动用大军,不由一惊道:“大帅,此番我们虽然损失颇大,其实也算达到了让各方势力介入进来的目的,现在他们自然会去向明王府施压……” 他的话还没说完,林华耀便是一抬手,打断了他,道:“你说的这些,本帅都已经想过了,但你可曾想过,就算咱们肯息事宁人,明王府就会罢休吗?” “就算明王敢不计后果,二山四门总不敢不顾各方施压,只要能够镇压住他们,没有他们为明王张目,明王府就算不想罢休,又能如何?”楚若才连忙道。 然而,林华耀却只是缓缓摇头:“二山四门?今日这一战后,你莫非还没察觉到有哪里不对?” “属下愚钝!”楚若才闻言,心中一紧,赶紧思考自己到底忽略了什么。 忽然,他神色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望着林华耀,脸色瞬间难看。 林华耀知他想明白了,这才面无表情,道:“之前我们都认为,二山四门可能只是受到明王胁迫,不会真的为明王卖命,所以才造成了今日这一战的惨烈。但现在,二山四门的态度,已经摆在我们面前了。他们这一次根本不是虚张声势,而是死心塌地在为明王卖命。不管他们是疯了还是傻了,总之他们的确在以明王的意志为主。现在除非明王肯罢手,其他一切都只是幻想。” “你认为,各方施压能让明王妥协吗?”说到最后,林华耀望向楚若才。 楚若才沉默了,他知道问题的确严重了,可他想不通,明王究竟使了什么手段,竟能让二山四门如此不计后果的随他乱来。 “可是大帅,今日这一战,死伤虽重,但终究还是圈定在道门修士争斗范围,如果接下来我们真的出动大军去对付道门,那我们和道门就真的再无缓和余地了,不考虑联合抗蛮战事,我们还需要用到道门,就只是一旦和道门彻底为敌,恐怕我们今后的麻烦会很大。”楚若才沉吟良久,终究还是劝道。 与道门彻底翻脸,就算他们是一方霸主,也绝不敢轻易下这个决定。 就算这次动用大军,能将道门给挡住,甚至重创,可这又能有什么用? 能将道门彻底灭了吗? 不可能的,林氏还不是天下之主,他们还没有这个能力将道门彻底剿灭。 这次最多也就能让道门吃个大亏,可接下来呢,他们南粤怕是要从此不得安生了。 林华耀自然也懂的这个道理,但他现在已经骑虎难下:“除非现在放了陆寻义,否则,别无他法,总不能还让上清山去挡,就算将上清山给打没了,也对现状起不了任何帮助。” “大帅……”楚若才抬头,看着林华耀,声音有些艰难。 林华耀却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根本不待他说完,便是眸中凌厉一闪,抬手打断道:“就算要放人,也绝不能是现在。我林华耀走到今天,连定武都没能让我服软,如今对区区一个狂悖竖子服软,我南军颜面何存,我林华耀颜面何存?” “就按本帅说的办吧,蓉城驻军全数备战,另调许孝明部、陈文渊部待命,随时准备支援蓉城,知道道门敢来,给我杀无赦。本帅倒要看看,明王究竟有多大的胆子?”林华耀眸光直射北方。 楚若才最终心底一声长叹,他知道这命令一下,后果便难料了。 当然,他也明白了大帅的意思,事到如今,既然没有其他办法,就只能和明王强硬到底,看谁先服软。 林氏这边会有大麻烦,明王府那边又能好到哪里去。 楚若才心事重重的告辞林华耀,下去传令。 却才刚出门,就只见前方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带着几名侍卫,迎面走来。 这年轻人锦衣华带,眉宇间皆投着贵气,一望便知此人出身定是不凡。 楚若才见此人过来,连忙行礼道:“三公子!” 原来这年轻人正是林华耀的小儿子,此刻见得楚若才,倒也还算有礼,拱了拱手,方问道:“原来是楚先生,不知我爹可在里面?” “在!”楚若才点头,又低声道了一句:“大帅现在正在心情不太好,三公子如果没急事的话,现在最好不要去见大帅。” “我爹可是在为墨白那混账心烦?“三公子闻言,忙问道。 “这……”楚若才听着三公子称呼明王为混账,心中不禁有几分古怪。 不说明王如今的身份成就,就只说明王乃是他姐夫,他就不该如此称呼吧。 不过也知这三公子性格,楚若才自也无意多说,只点点头道:“正与明王有关。” “哼,迟早我要让那混账好看!”三公子说罢,便对楚若才一拱手:“我还有要事要向爹汇报,便先进去了!” 楚若才回头看着他火急火燎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 林华耀膝下有两子一女,林素音行二,这三公子便是林素音的弟弟,也是林华耀最小的儿子,林定宇。 相比大公子林定坤的稳重,这三公子林定宇则性子上要跳脱一些。 楚若才倒也理解,大公子毕竟是陪着林帅一起经历过当年叛出京城一事的,自然要成熟一些。 而当年,三公子林定宇年纪还小,还体会不到当年的苦难。 随着他懂事之后,林氏已经在这南境称雄,他所到之处,所见之人,谁敢不恭恭敬敬的道一声“三公子”。 这般情势下长大,性子上有几分骄纵,实在不算什么怪事。 不过还好,平日里林华耀对这三公子也管教甚严,除了些许骄纵和冲动外,也未让三公子养成什么恶习。 楚若才之所以对这三公子如此和善,是因楚若才心里清楚,虽然平日里林帅没少教训这三公子,可实际上,相比早早开始经营自己势力的大公子,林帅其实更喜欢这个一直陪伴在身边的小儿子。 没看他身边贴身护卫的都是宗师境,这天下,没有多少人能让宗师寸步不离的跟着护卫。 天家无亲情,林氏虽非天家,但也还是免不了这一关。 随着三公子长成,将来与大公子之间,怕是免不了一场恶斗。 楚若才心中闪过这些念头,不一会,便听到身后就传来了林帅的咆哮声,楚若才轻轻摇头,快步离去。 在他消失之后,林定宇很快从屋内灰溜溜的跑了出来。 回到自己房里之后,他再不像刚才见到楚若才时候的那翩翩公子模样,脸上的阴沉,眼底的阴戾,都在说明他绝非一个毫无心思城府的人。 “公子莫要生气,只要公子能够做出点成绩来,大帅定会对公子刮目相看。”他身旁的贴身护卫宗师,坐在他身边,轻声道。 “哼!”林定宇冷哼一声,道:“我这次主动来请战去蓉城,不就是想做点事吗?可我爹什么都不问就直接拒绝了。” “我听说蓉城今日一战,死伤惨重,大帅不让公子去,应该也是为公子的安全着想,不愿公子赴险。”护卫宗师安抚道。 林定宇听后,面色好看了点,但却仍是不悦道:“这也不让,那也不让,本公子又到哪儿去做出事来让他看到本公子的能力?” “公子,如今大帅正为明王府的事头疼,如果咱们能够在这件事上帮到大帅,定能让大帅对公子另眼相看。”那宗师沉声道。 “本公子也想帮,可现在连蓉城都去不了,如何帮?”林定宇头疼道。 “公子,去不了蓉城,可以想别的办法。”宗师道。 “哦?于叔可是已经有什么好主意?”林定宇连忙问道。 于姓宗师笑了笑道:“也没什么好主意,只是觉得这次明王率道门来袭,最根本的目的就是要救回陆寻义。大帅现在为难的也是这陆寻义,放了的话,南军颜面不存。不放的话,又会和明王府大动干戈。大帅正是因此才万分为难。” 林定宇点头:“这些我自然知道。” 于宗师笑了笑,眼中微微一闪,轻声道:“公子,其实这件事,公子其实就能帮得上忙……” 林定宇诧异:“我能帮上什么忙?” “公子可以帮大帅放了陆寻义。”于宗师望了望周围,低声道。 “什么?”林定宇一愣,随即脸色一黑,道:“于叔还有心情和本公子开玩笑?” 于宗师听他这么说,也就笑了笑,垂下眸光,不再多说。 过了一会,林定宇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于叔刚才说的究竟什么意思?。” 于宗师这才再次看向林定宇,稍微迟疑了一下:“其实老道也就是刚才灵光一闪,随口一说,当不得真。” “于叔莫要卖关子,有话尽管说来便是,于叔护卫在我身边也已多年,想必知道我的性格,若是我真能得到父帅的认可,自不会亏待了于叔。”林定宇看他是真有想法,不禁心跳加快道。 生在权贵家,收揽人心的手段,早已融入了骨子里。 于宗师这才道:“其实也不是让公子直接放了陆寻义,即便您想放,陆寻义也逃不走。” 林定宇点头,等待他下文。 “所以,要想放了陆寻义,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让陆寻义劫持公子,唯有如此,方有可能逃的出去。”于宗师接着道。 第598章 公子放心 “让陆寻义劫持我?”林定宇先是一愣,随即一脸惊疑不定的盯着于宗师。 于宗师见他模样,连忙安抚道:“公子莫急,且先听老道说完。” “于叔真不是在开玩笑?”林定宇盯了于宗师半晌,他是年轻,却不傻,眼神有些警惕的盯着于宗师半晌,才缓和脸色。 这于宗师跟着他贴身护卫,已经四年之久,早已算是他府上的人了,他觉得于宗师应该没理由要害他,所以才没当场翻脸。 于宗师一脸正经,坦荡道:“公子放心,老道自然不会真让公子赴险,所谓让陆寻义劫持,不过是做一场戏罢了。” “做戏?”林定宇越听越糊涂,有些不耐烦了:“于叔就别卖关子了,直说便是。” “公子,你与二小姐乃是一母同胞,二小姐如今乃是明王妃,就算是陆寻义,也绝对不敢对您下手的,否则明王妃岂会放过他?”于宗师缓缓道。 提起林素音,林定宇的脸色沉了下,他对林素音这个亲姐姐还是有感情的,当初得知二姐落在明王手上的时候,气的他差点直接杀去明珠。 后来林华耀承认了明王与林素音的关系时,林定宇甚至还找林华耀闹过,就算林华耀请出家法,他都不肯认错。 一直到今天,他也始终想着要将他二姐救出来,说起来,从前他并没想过和他大哥竞争,就是因为当初在他二姐的事情上,林定坤不但没帮他一起去求林华耀,与林华耀一样,置林素音于不顾。 正是这件事让他和林定坤起了矛盾,也是从那时开始,他才意识到想要救出林素音,就必须要争权。 所以,他现在才开始积极表现,就想要做出一些事来,得到林华耀的认可。 …… 如果平时谁敢在他面前提起“明王妃”这三个字,他必然是要翻脸的,但此时却是忍住了,沉默着继续听于宗师的下文。 他感觉到了,于宗师并不是在开玩笑,似乎真是想出能够让他能真正做出成绩的想法。 于宗师瞥了他一眼,见他已经有了兴趣,便继续道:“既然公子的安全能够保证,那么咱们完全可以去和陆寻义谈谈。” “谈谈?”林定宇似乎意识到了于宗师的意思,面色变得若有所思。 “没错,公子可以将现在我们与明王府之间的事,和陆寻义开诚布公,然后告诉他,愿意助他逃走,理由就说不愿看到二小姐夹在明王府与南军的争斗而难堪。”于宗师沉声道。 林定宇听到这里脸色不住变幻,琢磨一下,似乎当真动了心,却又有些拿不准,迟疑道:“陆寻义能够如此轻易的相信我?” “公子拿自己做人质助他逃走,他又还能有什么怀疑的?”于宗师轻轻点头道,说着,又道了一句:“当然,如果陆寻义非要多疑,那也没办法,对公子来说,不过是白跑一趟而已,也没什么损失,如果他一旦答应了,那公子就为林帅解决了一个连大公子也办不到的难题,想必到时林帅,甚至整个南军,都要对公子刮目相看。” 林定宇听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了父亲和大哥到时面对自己的惊异神情。 再也坐不住了,不禁站起身来回踱步,心中兴奋又彷徨。 他到底还是各未曾经历过什么事的年轻人,心中有着热血沸腾,却又没有底气:“于叔,若那陆寻义凶性发作,他当真就不敢伤害本公子?” “陆寻义再凶,他也是明王府的属下,有明王妃在,除非他不想活了额,否则焉敢动公子一根汗毛,再说了,公子是他逃出去的人质,动了公子,他还怎么逃出去?”于宗师一脸信心十足的模样。 “若他逃出去后,不肯放本公子回来呢?”林定宇又问道。 “公子多虑了,如果他敢失信,林帅又岂能罢休?到时他要承受的就不止是咱们的怒火,还有明王妃的责难,只要陆寻义不是傻子,就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于宗师笑笑,似乎这根本不可能发生。 林定宇终是立功心切,确认了自己确实不可能有任何危险之后,他终于还是决定做了。 “我这就去见父帅……”林定宇猛的一挥拳,道。 “见林帅,不可,公子此事万万不可让林帅知道。”于宗师脸色一变,连忙拦住林定宇道。 “嗯?”林定宇转头望着他,眉头一皱道:“为何?” “公子,您忘了先前大帅都不准您去蓉城的事吗?您现在去见大帅,大帅能相信您的能力,能准您去做这件事吗?”于宗师苦笑道。 林定宇一听,顿时恍然,想到先前被林华耀骂的场面,顿时心中发堵,更加坚定了必须做成这件事的决心。 眼中闪烁几下,沉声道:“对,不能告诉父帅,这件事必须严格保密,走,不带外人了,就咱们两人去办。” “听说陆寻义已经被转移到了大帅的警卫营中看管,公子,没有大帅的手令,怕是难以见到陆寻义。”于宗师又道。 “于叔忘了,警卫营是我岳父做主,别人进不去,却拦不住本公子。”林定宇不在意道。 …………… …… 陆寻义等一众明王府黑衣卫的看守工作,林氏当然不可能不上心。 他们自然不会去犯低级错误,明王府一闹起来,林氏立刻就将陆寻义他们转移到了林华耀直接负责的警卫营中看管。 正常情况下,没有林华耀的吩咐,一只蚊子也混不进去。 但也正如林定宇所言,这里拦得住别人,却拦不住他。 “三公子,陆寻义就在里面,您还请抓紧些,大帅那边下了严令,不准任何人擅自接触他们。”一名兵将,将林定宇和于宗师带到一间房门口,小声交代道。 “本公子省得,问完就出来。”林定宇点头道, 林定宇此番来见陆寻义的理由是,想要找陆寻义问一问二小姐林素音在明王府的情况。 兵将避嫌,不好跟着进去听,只道:“那您进去吧,陆寻义已经被封了修为,三公子可以放心,我就在门口守着。” “好!”林定宇和于宗师对了一下眼神,踏步进门。 倒不像是监牢,如酒楼客房一般,桌椅床铺齐备。 陆寻义盘膝坐在床榻上,听到门口动静,睁开眼睛看着门口走进来的两个人。 林定宇这也是第一次见陆寻义,听说过他的威名,一时间站在门口有些不敢上前,看了身边的于宗师一眼,见对方点头,他才走上前去,在陆寻义身前两米处站定:“你就是陆寻义?” 陆寻义眸光一扫林定宇,眼神微动,轻声道:“你是林定宇?” “正是本公子。”见陆寻义认得他,林定宇不禁挺了挺胸脯。 陆寻义却是不再理他,而是看向他身边的于宗师,眼底深处忽然有一道莫名的光芒一闪而逝,又看向林定宇道:“你来干什么?” 林定宇见陆寻义似乎真的对自己没什么威胁,心中也镇定下来,拉过椅子便坐了下来,目视着陆寻义不说话。 当坐在陆寻义的对面,以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这凶名卓著的陆寻义,他忽然心头生出一种异样感。 林定宇只觉得好像从自己坐在陆寻义面前的这一瞬开始,身份就从此变了,他再不是从前那个玩玩闹闹的南粤三公子,而是从此踏入了一个新的世界,一个只有豪强才能插手的世界。 这种感觉让他生出从没有过的快感…… 林定宇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每一个表情、动作,甚至语气都变的沉稳:“陆寻义,你想活还是想死?” 陆寻义闻言,瞥他一眼,随即垂下了目光。 林定宇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情绪当即一僵,随之脸色阴沉下来:“本公子在和你说话。” “看在你与王妃一母同胞的份上,本座不与你计较,不管你有什么心思,都收回去吧,这不是你能玩的起的游戏。”陆寻义闭着眼睛,声音平静。 “你敢看不起本公子?”林定宇眼中怒意再难以抑制:“实话告诉你,如今你已经死到临头了,天下之间,只有本公子才能救你,你和本公子说话,态度最好小心点。” 陆寻义听完,稍作沉默,又缓缓睁开了眼睛,深深的看了林定宇一眼之后:“你想好了?真要卷进来?别怪本座没有提醒你,一旦卷进来,再想全身而退,怕是不会容易。” “本公子生死如何,还轮不到你来操心。”林定宇冷笑一声。 “好吧,三公子有什么话便说罢,本座听着!”陆寻义不置可否的垂眸。 林定宇一看有门,当即将之前与于宗师商量好的台词一说,最后道:“告诉你,本公子愿意救你,绝非是我南粤怕了你们明王府,如果明王府当真惹怒了我父帅,后果绝不是你们能承受的起的。本公子此来,也是看在家姐的份上,不愿让家姐夹在中间为难,否则,本公子才懒得管你死活。” 第600章 也好,也好 “嗯,听懂了,也就是说,公子愿意用自己做人质,助本座逃走?”陆寻义依然平静。 “没错,机会只有这么一次,你若不能抓住,那就怪不得本公子了。”林定宇傲然道。 “本座很好奇,你就不怕我逃出去之后会杀了你?”陆寻义反问道。 “怕的话,本公子就不来了,再说,你敢杀我吗?你敢动我一根汗毛,我父帅必将你碎尸万段。就算你能侥幸讨回明王府,我二姐也必不会放过你。”林定宇一脸不屑状。 陆寻义沉默片刻,最终一叹:“外界都只知林氏大公子之名,今日三公子却着实让本座刮目相看。” “哼!”林定宇闻言,心中顿时喜不自禁,面上却是毫不在意般道:“别说这些没用的,到底答不答应?” “答应,当然答应,正如三公子所言,这么好的机会,本座又岂会放过,不过三公子得先答应本座一个条件。”陆寻义点头道。 “什么条件?”林定宇眉头一挑道:“你不是想让本公子将你们明王府的人人都救出来吧?如果是,你最好别妄想了,能救你一人就不容易了。” 陆寻义脸色一沉,沉默片刻,才似乎无奈道:“既如此,那便先解开本座的修为吧,要不然就是让本座跑,本座也跑不动。” “不行!”这一次不是林定宇开口,而是他身边的于宗师道:“陆寻义,为了公子的安全,本座必须跟在你们身边,你的修为不能全部解封。” 说罢,于宗师又对林定宇道:“公子,此人实力强大,若全部解封修为,便是我也不一定能够压制的住,为以防万一,我们必须对其有所辖制,这样万一真有意外,老道也能及时救出公子。” 林定宇也不是真的不怕陆寻义,闻言立马认同道:“于叔说的有理。” 陆寻义一听,便也只能无奈点头,口中却是说道:“你们无需如此小心,这么长时间被封丹田,本座元气早已耗尽,便是解开,也恢复不了几分。” “为了三公子的安全,老道可不敢冒险。”于宗师却是冷笑道。 说罢,便走上前去,将陆寻义身上的封禁解开,却又重新在其几条主脉上做下手脚,让陆寻义的实力不能尽数发挥。 之后,又从身上拿出一粒丹丸递给陆寻义:“你先恢复一下元气。” 陆寻义也不客气,拿起丹药细细打量了一下,确认没有问题,随即服下,盘膝闭目。 不一会,林定宇就催促道:“不能再拖了。” 陆寻义睁开眼,神色也不再似先前萎靡,望着林定宇,道:“准备好了吗?” “来吧!”林定宇心里有些紧张,但已经到这地步了,他也只能牙一咬。 陆寻义一个闪身上前,直接扣住了林定宇的脖颈,左手在林定于腰间一抹,林定宇身配的长剑便到了陆寻义手上。 “你干什么……”林定宇感觉脖子一紧,顿时吓的浑身一惊,张口便要呼救,但好歹还没忘了这是做戏,硬生生忍住了。 却就在这时,他身边的于宗师却是猛的一声大喝:“大胆!休伤三公子性命!” 林定宇听到这声大喝,只是心中一愣,便又平复,他知道,这是做戏。 然而,却忽然只觉身子一轻,整个人已经被提了起来,不由自主的一个转身。 便正好只见于宗师一剑朝着自己刺来,眼看剑光袭来,直奔自己心口,林定宇虽知是做戏,于叔绝不会伤到自己,但还是心中发紧。 下一刻。 “噗嗤!” 剑刃入体,林定宇豁然睁大眼睛,满是不可置信的望着于宗师:“你……” 这时候在他眼中的于宗师,却是早已没有了从前的熟悉表情,只有惊人的杀意在其眼中释放,只听那于宗师雷音怒喝:“敢杀三公子,我要你命!” “不要……”感受着剑刃下一刻就要刺穿自己心脏,林定宇终于是忍不住惊声大叫。 却是忽然,林定宇只觉身后一股巨力袭来,自己身体被猛的一拉,那本已入体的剑刃瞬间离体。 于宗师脸色豁然大变,眸光抬起,正好与陆寻义那双平静的毫无一丝波澜的眸子对视在了一起。 下一刻,陆寻义手中长剑玄光猛的绽放,刺目的光芒之中,一道剑罡直接朝着于宗师劈了过去。 于宗师怒容一闪,手中长剑迎着陆寻义刺来。 却只见陆寻义眼露讥讽,两人剑气相接,于宗师脸色顿时一白,身形踉跄连退几步,惊声叫道:“不可能,你的修为……” 此刻,他眼里的震惊与不可置信,就犹如方才林定宇看他时一模一样。 而陆寻义却是根本不管门外早已沸腾的声响,目光盯了那于宗师一眼,眼神深邃。 随即陆寻义一个转身,直接一道剑气将门震的四分五裂,碎片翻飞。 整个人已经如离弦之箭,飞跃到了外面。 “三公子!” “大胆,快放了公子!” “别放箭,公子在他手上!” …… 林华耀的直属警卫营,绝非泛泛,这乃是南军最为精锐的部队,兵士无不百里挑一。 他们的反应速度的确是快,从屋内传出动静,到集结阻拦,只瞬息之间就完成了。 但陆寻义现在不怕,他被团团围住,目光却是冰冷,一只手拧着林定宇的脖子,将其提再空中,声音冷锐:“不想他死,就给我备马!” “陆寻义,你莫要自悟,赶紧放了三公子!”前方一个将军模样的男子,手中刀一指陆寻义。 陆寻义二话不说,左手剑直接便是一挥,林定宇当即一声惨嚎,不过瞬息便又终止。 不是他不想叫,而是陆寻义的手卡住了他的声音。 四周也瞬间跟着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骇然的盯着地上那根还在不住跳动的手指。 “陆寻义,不要乱来,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那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将军,立刻满头冷汗,大惊道。 “再说一句废话,就不是一根手指了。”陆寻义声音冰冷:“现在两个选择,要么放人,要么同归于尽!” 屋内的于宗师听着外面的动静,一脸惊疑不定,最终牙一咬,还是一个闪身飞了出去,人在空中,便是大喝一声:“敢偷袭本座,陆寻义受死!” “不要!”陆寻义还没出声,警卫营的人却是大骇。 然而,那宗师根本就不管不顾,迅如闪电的一剑朝着陆寻义刺去。 陆寻义看都没看他,直接将林定宇摆到了面前。 林定宇浑身乱颤,眼睛却是死死盯着被玄光包裹的于宗师,满目通红欲吃人。 他拼命挣扎,嘴巴乱张,似乎想喊什么,但却根本没用,他被陆寻义掐住了脖子。 他只能咬碎了牙齿,大恨,最终闭上眼睛,等死! 然而,于宗师却是脸色挣扎之后,还是不得已收招而退。 这时候众目睽睽,比不得先前,他怎敢杀了林定宇。 关键是这时候杀了林定宇没用,根本没法置陆寻义于死地。 林定宇不死在陆寻义手上,南军未必就会杀了陆寻义。 于宗师心头无奈,他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陆寻义明明已经被封修为久矣,是他亲手解开的,为何会这样? 他这一退,基本就不再有机会对将林定宇劫持在手上的陆寻义动手了,而且还得时刻防着林定宇说出真相…… 也不知道陆寻义是怎么想的,并没有揭穿他的意思,见他退了,便不再理会他,只冷眼看着周围包围他的兵将,慢慢举起了手中的剑,横上林定宇的脖子。 “别!”那将军立刻大叫道:“放,我这就放人!” ……………… …… 深夜里,楚若才满头大汗的跑到警卫营,却哪里还有陆寻义的身影。 他接到消息都没去见林华耀,就急忙往这边赶,却不想还是慢了一步。 “人呢?三公子呢?三公子有没有事?”楚若才一把揪住一个兵士的衣领,大声喝问道。 “走,走了,三公子被陆寻义劫持,已经逃了,蔡将军已经率人去追……”兵士连忙答道。 楚若才闻言,顿时长出一口气,他就怕林定宇或者陆寻义之间,哪一个已经遇难。 若如此,那原本就紧张的情势,将更加不可收拾。 “我去见大帅,劳烦阁下即刻去追蔡将军,告诉他,一切以三公子的安全为主,绝不能轻举妄动,若三公子有任何闪失,我必拿他人头。”楚若才一把推开兵士,对着身边的护卫宗师道。 “楚先生放心,只是我若走了,先生这里的安全……”那宗师稍作迟疑。 “无事,我在自己的地盘出不了什么事,现在情况紧急,请阁下以大事为重,阁下放心,我这边一切由我自己负责,大帅若是问责,一切由楚某担当。”楚若才道。 “好,先生注意安全,我去去便回。”那宗师听他这么说,也就不说什么了。 待宗师闪身远去,楚若才擦了擦头上的汗,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嘴角喃喃出声:“只要三公子不出事,这……也好,也好!” 1 第601章 获悉 深夜里。 房顶之上,墨白盘膝闭目,手掐法诀。 月光清冷映照在墨白脸上,每次呼吸之间,都似有淡淡光华入其口鼻之内,时隔数息之后,丝丝缕缕白雾吐出。 如此一次次吐纳,周而复始。 墨白始终是个道家之人,无论什么环境,他都不会落下修行。 “殿下!”阿九的身影出现在院中,望着正在修行的墨白,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打断了墨白吐纳。 墨白睁眼,转头看了一眼阿九,虽然黑夜里,墨白还是能看见其脸上焦急神情。 吐出萦绕在胸中已久的一口浊气,墨白身形微晃,再出现已在阿九身前,并未废话,直接道:“讲!” “刚刚收到消息,二先生劫持了林氏三公子林定宇,如今正一路逃亡。南军警卫营全军出动,正在围追堵截。”阿九也同样不敢耽搁,直接道。 “什么?陆寻义劫持了林定宇?”墨白闻言一惊,双眉陡然一蹙:“到底怎么回事?” “消息是杜先生传回来的,目前具体情况还不清楚,杜先生得到消息后,本欲支援二先生,但被蓉城驻军拦在了蓉城外,杜先生请示殿下,是否强行破城?”阿九脸上满是担忧道。 墨白眉头更紧了:“二山四门的后续弟子已经到了吗?” “还,还没有……”阿九摇头,脸色随之一暗。 “那还谈什么破城,就凭杜鹃手上仅剩的那点力量,去和蓉城驻军对碰,根本就是送死……”墨白顿时摇头,话说到这里,他已经反应过来了。 杜鹃所谓的请示是否强行攻城,不过是一种姿态罢了。 站在杜先生的角度,获悉了二先生正处境危险之后,她是不能装作没看见的,否则让陆寻义和陆寻义麾下的人马怎么想? 所以她明知攻不了城,也要发来请示,表达出她为陆寻义担心,和想要营救陆寻义的态度。 墨白深吸口气,这时候,他没心思去理会杜鹃的这些心思,双眉紧蹙的思索对策。 这件事太突然了,一下子打断了他的布置。 他之前没准备这么快就救陆寻义出来,否则也不至于如此大动干戈,完全可以私下里和林氏交涉。 他做这么多,只是在以陆寻义为借口和林氏大打出手,牵住林氏精力的同时,也将胡刘张等军阀势力全部牵扯进来。 说白了,这些统统都是为了下一步国朝权利过度的时候,让他们不能全力去针对国朝搞事情。 可现在陆寻义忽然逃出来了,墨白来到院中石椅上坐下,眸中神思不但闪动。 对于陆寻义的安全,墨白倒还是有一定把握的。 虽然还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有林定宇在他手中捏着,最起码能让南军投鼠忌器。 林华耀或许可以表面上不在乎自己儿子的命,他手下的人又哪里敢当真,谁敢真的不顾林定宇的命? 只要陆寻义不昏了头真的杀了林定宇,他就算逃不出来,也应该暂时能够保住性命。 现在墨白反而要想的是,陆寻义这突然逃走的戏码,会不会就是林氏自己搞出来的。 陆寻义对林华耀来说已经成了一个烫手山芋,若以这种方式放了陆寻义,也的确算是一种不伤颜面的好法子。 墨白心里转过这个念头,心底只觉一阵无语,搞成现在这局面,反而最为难的是墨白了。 陆寻义已经逃出来了,他总不能不救,若如此,明王府的人心也就散了。 可他不得不考虑陆寻义救回来之后的后果。 今天那一战后,胡刘张三位大帅的人就已经上过明王府的门了,甚至国朝都来过人了。 墨白就是以陆寻义为借口,顶住了他们的施压,扬言若林氏不放陆寻义,明王府便绝不罢休。 如今好了,陆寻义逃出来了,他墨白还怎么去顶各方施压,更关键的是,没有一个他必须要攻打林氏的理由,道门那边恐怕就不会再配合他了。 陆寻义已经出来了,你还让他们去和林氏硬碰硬。 今日一战就死伤惨重了,再这么搞下去,他们也承受不住,道门也是有他们底线的。 墨白其实也不敢将他们真的逼急了。 见墨白一直沉默不吭声,阿九最是清楚墨白心中的计量,但他心里对陆寻义的安全,没有那么大的把握,此刻终是忍不住了:“六爷,阿九知道您为难,但是二先生如今正面临林氏追杀,随时都可能发生意外,二先生为明王府出生入死这么多年,阿九斗胆,请殿下搭救二先生性命。” 说罢,阿九跪在地上,满是祈求的看着墨白。 墨白转头看他一眼,并未去责怪他这放肆的话,只是见阿九都如此,便更别说明王府其他人了,现在恐怕都认为陆寻义已经危在旦夕,都在等着自己的决议。 墨白站起身来:“你跟在本王身边这么多年,本王是置手下人的命于不顾的枭雄吗?陆寻义若真有生死危机,本王还用得着你来求?” “殿下,我……”阿九浑身一抖,吓的脸都白了。 “行了!”墨白抬手,正要说什么,忽然门口风声闪动,一道黑影忽然闪身到墨白面前:“殿下,急报!” 阿九本低着头,闻听动静,急忙抬头去看,却只见一名黑衣卫手上握着一封情报递过来。 墨白接过那封急报,黑衣卫退去,墨白当场打开来看了一遍。 阿九抬眸看着墨白表情,深恐是南粤方面传来了有关陆寻义的不幸消息。 好在,墨白一直看完,面色略显阴沉,但却并无太大波动。 阿九心中微松,还是问了句:“殿下,可是有了二先生的消息?” 墨白未答,目光却是看向了宫城方向,轻声叹了一句:“本王之前还想,此事若乃林氏做戏,那林华耀还真是够狠,女儿的命能不顾,儿子的命竟也能不当回事。如今才知,原来是本王想多了。” 阿九被墨白的话搞的有些懵,目光盯向了墨白手中的情报,他虽然不懂墨白说的什么,但知道在那封情报里肯定可以得到答案。 墨白也未瞒他,直接将手中的情报递给他:“你也看看吧!” 阿九连忙接过,一眼看去,顿时一惊,脱口而出问道:“殿下,这情报是……” “你不用知道!”墨白摆手。 阿九其实问出来就知道犯忌了,明王手上有一只自己亲自掌控的力量这件事,阿九是知情的。 既然明王没让他知道,那他就不该问。 好在明王看起来并没有在意,阿九便再次低头去看这封情报。 这是一封从南粤传回来的情报,其中所言的正是从林定宇进警卫营去见陆寻义开始的一切经过。 阿九之所以刚才脱口就问,是因为这封情报实在太让他吃惊了。 警卫营中,陆寻义那里发生的一切经过,甚至连陆寻义和林定宇在屋内的对话,都写的清清楚楚。 阿九敢肯定,恐怕林氏到现在都绝不可能对当时的情况,有这么清晰完整的掌握。 情报中说,陆寻义和林定宇、余清平三人,乃是单独会面,然而这情报如此清晰,就仿若传这情报的人,当时就亲眼所见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一样。 这如何能不让阿九震惊,看了一眼墨白丝毫不为之吃惊的样子,阿九暗下心头想法,看完当时的情况后,阿九抬起头来,脸色凝重道:“殿下,这林定宇的护卫宗师余清平明显有问题,莫非他就是新君的暗子?” “应该不错,林定宇是被余清平蛊惑了,余清平想杀陆寻义,但是陆寻义是被林氏重点看管的,余清平自己根本没机会接触陆寻义,所以他才利用林定宇去见陆寻义。然后再用林定宇的命栽赃陆寻义,接着再杀陆寻义,让我们与林氏从此不死不休。”墨白缓缓道。 “余清平为何不在一见面的时候,就趁着二先生修为被封,直接对二先生下杀手,之后再杀了林定宇便是。为何要搞出这么多花样,最终反而功败垂成。”阿九有些古怪道。 墨白闻言却是皱起眉头看向阿九,声音不悦道:“你是白跟着本王这么多年了吗?自己去想。” 阿九顿时一阵尴尬,连忙去想自己到底漏了哪儿,只片刻,他便面红耳赤。 “想到了?”墨白问道。 “是阿九愚钝。”阿九有些尴尬的答道:“余清平是想栽赃二先生,但二先生的修为被封了,按照常理,是没法在他面前杀了林定宇的,所以他才会先解开二先生的修为之后,才找机会动手。” “遇到事情不能一急就脑子里一团浆糊,不能冷静面对各种场面,何以成事?”墨白对阿九的表现仍然很不满。 阿九低头认错,但随即,嘴角微动,似乎还有话想说,又因刚被教训了,不敢开口。 “说吧!”墨白虽然教训他,却也不希望他在真的想不通某些问题的时候,不敢开口问。 阿九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殿下,阿九愚钝,还有一个问题,我想不通。看情报中所言,二先生当时应该是早有提防,那他为何不直接拒绝林定宇的建议。如此一来,也就不会将自己置入险境,我们的计划也可以照常继续下去。” 第602章 为林定宇解惑 墨白摇头:“当时的情况,陆寻义也会担心,一旦拒绝了,可能就会如你方才所说那般,余清平在没办法的情况下,也极有可能会退而求其次,直接冲陆寻义下手。如此一来,陆寻义为了自保,就必然要暴露自己修为没有被封的事实,暴露了修为,也就暴露了在南军之中有人在帮他。” “原来如此,那在余清平已经露出端倪,一剑伤到林定宇,林定宇已经知道余清平心怀不轨的时候,二先生为何不假装已经受伤,然后借林定宇的手,收拾了余清平。为何要假戏真做,挟持林定宇逃走?他完全可以不用暴露修为,更不用逃走的。”阿九又问道。 这个问题,墨白没有回答,沉吟稍许后,语气有些难以琢磨道:“这个问题,我也很好奇。” 阿九听他这么说,心中没来由的一紧,眼神转动一下,心底当即苦涩想道:“二先生不会是故意破坏殿下帮助新君抵抗压力的计划吧?” 别人不知道,阿九心里是清楚的,二先生始终怀揣着大志向,一心想要助殿下真龙飞天的。 如今殿下想帮新君,二先生心底恐怕是不愿意的,未必不会借机故意破坏,让新君面临更多麻烦。 阿九忽然有些后悔,自己根本就不该多嘴问这么多。 事实上,就算他不问,墨白就想不到了吗? 这当然不可能,墨白先前看情报时的阴沉神色,一半是冲着宫城那位,另一半,便是因为陆寻义。 正如阿九所言,陆寻义其实是可以不逃的,他待在林氏,其实很安全,也用不了多久,林氏终究还是得放了他。 陆寻义本也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他知道明王府现在要以他做借口,与林氏纠缠,可他就是逃了。 墨白似乎也没有与阿九讨论这件事的意思,直接转开话题,望向宫城方向道:“国朝也真是煞费苦心了,只是枉费如此心思,最终却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坑谁?也罢,他既然这么有手段,那接下来我就不碍手碍脚了。” 语毕,墨白沉声道:“传话胡刘张三方,林氏放了陆寻义,本王保证林定宇的性命,陆寻义安全之后,本王即刻收兵!” “是!”阿九面上当即一喜,他深恐殿下因陆寻义的自作主张而怒,如今见殿下依然以救陆寻义为重,自然高兴。 不管怎么说,陆寻义就算真忤逆了明王,但他对明王府的忠心,却是不容置疑的。 阿九自然不愿见他遭难,行过礼后,立刻便快步而去。 他相信,六爷亲自放话罢休,不管是哪一方都得重视,最起码二先生的性命当是无忧了。 ……………… …… 很快,明王的声音就传遍了天下。 张邦立得到消息后,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沉默了许久,直到来人说陛下有请的时候,他才苦笑一声,嘴里吐出了一句与明王之前相似的话语:“究竟是谁在坑谁?” 说罢之后,摇摇头,揉了揉自己发僵的脸,起身朝着御书房而去。 才一进去,果然就见老九阴沉着脸,这一次根本都不待他行礼,老九就直接道:“总长,朕让你办的事如何了?” “失败了!”张邦立低着头,也不做辩解。 老九当然知道失败了,冷笑一声:“总长做事一向稳妥,父皇曾倚总长为心腹,如今为朕办这么一件小事,都办不成,总长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老臣办事不力,请陛下降罪!”张邦立已经知道自己的结局,说再多都没用。 老九目光盯着他,眼神连闪,其实他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虽然没有明王掌握的详细,但大概情况他都已经了解了。 他仔细斟酌过,这次张邦立的安排就是他想挑也挑不出什么过错来,他虽然不满张邦立最终还是没办成事,但张邦立这次办事的态度,还是让他满意的。 至少已经证明了张邦立确实没有与明王勾结的意思,是在尽心替他办事,原本他只是想借这次失败,再敲打一下张邦立,却没料到张邦立来见他竟然是这个态度,一副任由处置,也丝毫不做辩解的态度。 是心灰意冷,还是对他这个新君失望,打算辞官归隐? 老九见此,心中怒火升腾,随之又压住了,反而不好再发火,沉默片刻后道:“虽然事没办成,朕也不会随意迁怒,此事不易,朕也心中有数。” 张邦立闻言,不禁抬头看向新君,微微迟疑后,还是谢道:“多谢陛下体谅。” “嗯。”老九点点头,又问道:“总长后续可已经有了打算?” “后续?”张邦立心中一紧。 “没错,如今陆寻义挟持了林定宇,正在逃亡之中,我们还有机会,不是吗?”老九道。 张邦立深吸一口气,没想到到了这地步,陛下还不罢休,莫非不知道接下来国朝会面临多大的挑战,怎么还有心思去对付明王? “陛下,明王已经放话要和林氏和解了,不出意外,陆寻义很快就会回到明王府。”张邦立提醒道。 “那就让他出意外。”老九一挥手冷笑道,说罢,又看向张邦立:“总长,你现在应该已经看清明王了吧?” 张邦立不解此言。 老九冷声道:“之前你不是说,明王与林氏大打出手,是为了帮助国朝分散压力么?如今呢,陆寻义一逃出来,明王立马就罢手了,哪里有半点为国朝考虑的样子,他分明就从未想过要助朕分毫,一心只是想着他的明王府,一心只想着救他府上的人,国朝大事,在他眼中连一个宗师都比不过。这样的人,总长莫非还对他抱有幻想?莫非还要为了他,置国家安危于不顾?” 老九这番话,真可谓把张邦立给说懵了。 便是任他怎么想,都绝没想到,新君居然能够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明王本来千辛万苦,正与林氏斗的凶,其他势力也因此被卷了进去。 国朝偏偏要插一脚,结果反倒将陆寻义给救了出来,让明王失去了和林氏继续纠缠的理由,如今反倒成了明王的不是。 张邦立再次深吸一口气,他实在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要破口大骂的冲动。 稳定一下心绪后,他方才慢慢“体会”“理解”陛下的观点。 是啊,明王如果真的顾大局,真的一心为国,毫不为己。 就应该体谅到国朝的难处,直接、主动的让陆寻义去死,死在林氏手上。 然后明王带着手下人马,去找林氏拼命,拼个天翻地覆。 最后明王府肯定是打没了,那有什么关系,国朝权利过度也能顺利结束了,这才是大事啊。 张邦立真的沉默了,他不得不想到先帝。 便是在位数十年,何等威严的先帝,也从未敢期望过臣子能为国家做到这地步啊。 如今新君却比先帝还要有气魄,当真是君临万世之象。 “陛下英明,臣遵旨!”张邦立这一次是真的不想再说什么了,直接躬身拜道:“臣这就去安排,定尽一切可能让陆寻义回不了明王府。” “好,那朕就等着总长的好消息。”老九这才脸色好看起来,又交代了一声:“对了,还有那个林定宇,也杀了吧,否则林华耀怕是未必就肯不顾一切的打击明王府。” “臣……尽力!”张邦立应命。 ……………… …… 南粤。 陆寻义与众黑衣卫被逼进了一处民居之中。 这里终究是南粤的地盘,南粤不敢杀他们,却能布下天罗地网,让他们寸步难行。 透过窗子,可以看到外面火光映红了天穹,兵士的呼喝声此起彼伏。 “二先生,现在我们已经被团团包围,怕是走不出去了。”有黑衣卫看着外面情形,沉声问道。 陆寻义面色沉着道:“没事,有林定宇在,他们不敢强攻。” “若是林氏当真不管这小子性命呢?”有黑衣卫突然问道。 这不是没有可能的事,其实他们心里都有数,林氏不可能会放他们走。 否则偌大一个南粤,就任他们几人横行的话,南粤颜面何在? 林华耀未必不可能心一狠,真的不顾林定宇的命。 毕竟林华耀不止林定宇一个儿子。 “殿下那边应该已经得到消息了,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有结果。”陆寻义只能道。 “二先生,为保险起见,您先带着这小子突围吧,暂时林氏那边应该还没下决定,您现在突围,未必不能闯出去。”那黑衣卫想了想,又道。 此话一说,所有黑衣卫都看了过来,却没人出声反对。 他们都很清楚,所有人一起突围是没有可能的,他们之所以被逼到这里,也是因为林氏也有反制手段,陆寻义敢挟持林定宇跑,林氏就杀黑衣卫。 “别多想了,要相信殿下,殿下不会放弃我们任何一人。”陆寻义却笑了笑,伸手拍了拍面前黑衣卫的肩膀道。 别说陆寻义根本就没想过独自突围,就是他想过,也不敢。 他很清楚,自己做了什么。 如果自己放弃身边的黑衣卫,一个人孤身回去,那明王怕是就真要震怒了。 转身拧起林定宇,走到门口,看了看外面的情况。 有许多道门修士已经来了,正在靠近,但一见陆寻义挟持着林定宇,又不得不闪身而退。 陆寻义朗声道了一句:“别再挑衅本座了,在场的宗师,谁如果觉得自己有本事能在我杀了林定宇之前,能杀了我的,尽管来试试。” 远方一众道门修士全部脸色难看起来,却没办法,只能冷哼着继续退后。 陆寻义转身回来,将林定宇扔在身边,目光盯着林定宇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定宇是清醒的,被陆寻义盯的发毛,连忙道:“陆寻义,你想干什么,别忘了我姐是明王妃,你敢杀我,我姐绝不会放过你。” 众黑衣卫面面相觑,最终没人出声。 陆寻义却是笑了:“三公子,我说过这不是你能玩得起的游戏,现在觉得如何?若不是我救你,你先前便已经被你的护卫宗师一剑刺死了。” 林定宇脸色瞬间涨的通红,他真是又怒又惧,咬牙切齿,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知道他为什么要杀你吗?”陆寻义又问道。 林定宇眼神顿时盯紧陆寻义:“你知道?” “本座当然知道,若不是提前防着他,在他给本座解开修为之后,又怎能够来得及在他那一剑下救你?”陆寻义点头。 却不想林定宇的目光却是忽然一顿,问道:“说起来,余清平不是没给你完全解开修为吗?你为何能够挡住他?” “呵,三公子可曾听说过明王?”陆寻义闻言笑了。 “什么意思?”林定宇不解。 “论道家修行,当今之世谁敢与殿下比肩?便是真人也不敢在殿下面前逞威,区区余清平又怎知我明王府的手段?他以为只解开我部分修为,足以能够对付我,却不知我明王府自有手段,只要他解开我丹田气海,留在我脉络上的区区禁制,何以能拦住本座?”陆寻义面露不屑道。 “原来如此,你是骗于叔……那贼子的。”林定宇道。 陆寻义眼中微闪,这林定宇并不傻,但终究年轻,没有经历过风雨,若是真有心机,就算怀疑,也不该问出来。 否则,若是陆寻义没有理由能够应付林定宇,岂非便要取他性命,用来保密。 也好在林定宇好糊弄,这也算是少了一个大麻烦,否则这林定宇还真不好处理。 “那贼子究竟是谁?他为何要背叛本公子?”林定宇回神,问道。 “若是没猜错,他自然是国朝埋在林氏的暗子,想要用你的命,栽赃给我,再借林氏的手杀了我,好让我明王府和林氏两败俱伤。”陆寻义很有耐心,将因果解释给林定宇听。 第603章 属下有计 “不可能,本帅岂能为了儿子的命,让整个南军蒙羞?”墨白的声音传来后,林华耀根本没有任何犹豫,就一口回绝。 顿时南军各权重人物立刻纷纷表态,以各种方式来向林华耀求情,请林华耀以公子性命为重。 大公子林定坤获悉此事,更是星夜上路,直接朝着陆寻义追去,扬言若父帅不松口,便要去找陆寻义,以自己换回弟弟林定宇的性命。 他如此举动,更是令南粤为林定宇求情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最终在这种情况下,林华耀才不得不松口,答应与明王府展开谈判。 不错,并非放人,而是要与明王府谈判。 林氏提出,明王府必须无条件先交还林定宇,并且要就道门进犯南粤,给南粤造成的惨重损失,作出交代。 若不然,南粤绝对不会因三公子性命而屈服。 林华耀态度坚决,胡刘张三方没有办法,他们也明白,林华耀也不是真要什么交代,只是要个台阶下去。 只好又联络京城这边,与明王府交涉。 胡刘张三方的人进了明王府的门,明王依然没有亲自接见他们。 阿九待客,都不待胡刘张三方开口,就一句话:“殿下说了,天亮之前林氏不放陆寻义,就不用再麻烦诸位了。” 胡刘张三方一听,顿时察觉到不妙,连忙追问明王府是什么意思。 “明王已经向道门下令,天亮之后,陆寻义若没有平安出来,道门立刻与南粤开战,不死不休!”阿九面无表情道。 胡刘张三方顿时一阵无语,林氏好歹还提下条件,有个谈判的姿态,你们明王府这根本就随时准备崩盘啊。 这么搞,还谈个毛啊,几人当即求见明王,要与明王面谈。 墨白自是拒绝,只传来一句话:“天亮之前,林氏不放陆寻义,陆寻义便杀了林定宇,没得商量。” 胡刘张无奈,只得火速通传南粤这边,同时又马上派人去二山四门驻地,警告他们不要玩火自焚。 二山四门又能有什么办法,已经跟着明王和南粤干了一仗,这时候退缩也晚了,没办法,只能顶住压力站在明王府这边。 当然,他们不会如明王府这边这般强硬,委婉的向胡刘张三方表示,如今整个道门已经群情激奋,先前那一战道门这边损失惨重,如果不能有个结果,就是二山四门对手下的人,也没法交代。 胡刘张一见二山四门真是铁了心的和明王府狼狈为奸,他们的压力也来了。 也是到这时,他们才真正意识到,明王府真的成气候了。 胡刘张三方一商量,明王府这边的工作恐怕是不好做的,明王此人一向霸道且疯狂,没人敢怀疑明王真敢杀了林定宇的决心,也没人敢怀疑明王有与林氏硬碰硬的勇气。 柿子只能捡软的捏,明王没有争权天下的心,可以无所畏惧。 林氏不同,他们是没法如明王这般不计后果的,明王这边压不住,就只能压林氏那边。 当得到胡刘张三方的回复之后,林华耀简直肺都要气炸了,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他们主动招惹明王府的。 陆寻义来他南境灭他手下的黄庭府,还不准他抓了? 道门大张旗鼓来打他林华耀,还不准他抵抗了? 明王府在他南粤闹了这么多事,让他南粤损失如此之重,如今他为了大局不追究了,只是要个台阶下,只是个台阶而已啊…… 怎么了? 就要个台阶而已,过分吗? 这过分吗? 林华耀原本确实有松口的意思,在乎自己儿子的命是真的,能借此扔了陆寻义这个烫手山芋,也是不错的。 他当然不愿和明王府打,关键是就算打赢了又能怎样? 付出莫大的代价,除了出一口恶气之外,根本看不到半点实际利益,这种买卖,林华耀这种枭雄自然不愿意做。 可现在这么一闹,林华耀心里却是越琢磨越不得劲。 这次若是妥协了,那明王府日后岂不是越发无所忌惮,一不高兴就可以来他南粤,给他林华耀几巴掌? 便是明知这时候和明王府干起来,是不智的,林华耀也是实在忍不住了,不给那孽畜一点教训是绝对不行了。 “大帅息怒!”楚若才一看大帅已在爆发的边缘,立刻心道不好,站出来道:“大帅且让那明王嚣张,属下有办法,让明王服软。” “嗯?”林华耀闻言,眸光里的杀气微敛盯向楚若才。 楚若才点点头:“大帅只管去告诉那胡刘张三位大帅,我林氏虽愿意谈判,不代表不敢打,明王若有胆,便去动三公子一根毫毛试试。” 林华耀闻言,盯着楚若才的眼神,顿时一眯,有危险的光芒在散发。 楚若才却一脸坦然,也不待林华耀问,就径直出门而去。 林华耀盯着他的背影,一时搞不清楚楚若才究竟什么意思。 他没有问,任他离去,是因他了解楚若才。 楚若才没向他明说,便直接退了,这说明楚若才接下来的安排,并不适合让他知道。 或者说,楚若才要去做的事有些上不了台面,他不知情更好一些。 林华耀缓缓吐出一口气,最终还是选择相信楚若才,事实上,不管楚若才那边能不能成,他也不打算惯着明王府了。 依楚若才之言,派人去见三方代表,表达了南粤不惧一战的态度。 胡刘张三方见南粤这态度,顿时就闹起来了。 不提大局,就单只说他们都是一方枭雄,现在谁都不给他们半点面子,这让他们情何以堪。 明王那厮不当人子,没法对话也就罢了。 你林氏竟也不知好歹,咱们是为了顾全大局,才来当这和事老,可不管怎么说,也是在帮你林氏下台啊。 真要任你们和明王府去打,你南粤能落着好吗? 现在我们好心出力,你林氏竟还狗咬吕洞宾,这如何能忍? 不比在明王府那里克制,在那边乱来,明王那疯子搞不好是真敢杀人的。 在这里,他们就是破口大骂,也不怕林氏会动手杀了他们。 但是,别因此,就认为明王府比林氏更为强势。 实际上恰恰相反,这只能说明,在胡刘张三方大帅眼里,林氏是可以对话的,明王……一个疯子罢了。 现在迫于外敌压境,迫于内部局势混乱,迫于牵一发而动全身,也就任由明王府蹦跶,真到了扫平外患,图谋国朝的时候,明王府绝对会是他们立刻除之而后快的对象。 …… 胡刘张三方在林氏闹了起来,各种施压,让林氏回到谈判桌上来。 林华耀派了几个人和他们吵的火热,自己躲在后堂,静静等待楚若才那边的动静。 夜里。 明王府。 林素音今晚也没能睡着,她虽在房间没有出来,但明王府正厅那边灯火通明,不时有客登门的动静,都让她注意到了。 她只是如往常一般没有去问,也不认为自己应该参与。 她还在想着自己那封信传到南粤之后,父亲会是怎样的态度,想着这些,又不可避免的想到自己的家人…… 想到自己家人,心里苦涩的同时,又想到昨夜墨白来她房里说过的话。 静静坐在窗外,林素音满腹惆怅。 却是突然,从明王府门外,具体不知什么地方,忽然传来一声雷音炸响:“明王,你若胆敢杀我林氏三公子,我林氏必叫你血债血偿。” 天还未亮,夜空下本来寂静非常,这宗师雷啸,顿时若霹雳凌空,成为这天地间唯一的声音,整个名府大街这一片,全部都被从夜梦中惊醒。 各府上慌忙掌灯的时候,林素音却是愣愣的站在阁楼上发呆。 她正在孕中,一身修为早已蛰伏,余下些许精纯元气,也只用来温养胎儿。 此时的她骤然被此雷啸打断思绪,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不过很快,她脑海中便是轰然一震,总算意识到了方才这道雷音是什么意思? 林氏三公子? 是定宇? 墨白要杀了定宇? 林素音身形一晃,脸色瞬间苍白。 而墨白那边,听闻雷音却是脸色豁然一变,冰冷的声音直冲天际:“放肆!” 两个字在空中炸开,墨白早已不在原地。 黑夜中,他身形电闪,直冲明王府外,夜色根本阻挡不了他的身形。 各府上都还未从方才雷音中回神,便只听远处接连几道巨响传来,待各府上打开门看情况的时候。 便只见一道黑衣身影从天而降,跌落在明王府门前。 紧随其后,白发飞舞的墨白身形凭空出现在明王府门前,明王府中门打开,有黑衣卫在火光照映下,将地上不知死活的黑衣身影给拿下。 墨白则一言不发,阴沉着脸身影一闪,消失。 名府大街上的人家都是权势之辈,此刻也终于反应了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是知道明王府在和林氏打仗的,但大部分却都还不知道陆寻义劫持林定宇出逃的事。 此刻从懵逼中醒过神来,顿时满脸惊色,相熟的大人们,不免走出院子,和隔壁邻居问上几句。 一时间明王府大街上处处议论,直到巡防赶来,才得以散开。 而明王府内,墨白却迎来了大麻烦。 刚刚进门,林素音便堵住了他。 第604章 要问 准确的说,林素音堵住的并不是墨白,而是刚刚被他拿下的那名师者。 此时,这名师者已经昏厥,被两名黑衣卫拖在手里,正准备带下去关押,林素音就出现了。 几名黑衣卫知道王妃恐怕来者不善,顿时便有些尴尬起来:“娘娘!” “将他弄醒,我有话要问他。”林素音目光落在那师者身上,沉声道。 几名黑衣卫闻言对视一眼,一看我王妃脸色,他们就知道不妙,殿下恐怕是没有告诉王妃,现在南粤那边的情况。 此时,众人不由转过头来看向已经走过来的墨白,等他拿主意。 墨白的脸色也有些阴沉,从这宗师话语一出,他几乎立刻就意识到了林氏的用意。 分明就是喊给林素音听的,企图利用林素音来干扰自己。 墨白之前着实没想到,林氏竟会如此不要脸,居然直接光明正大的用宗师雷啸,说给林素音听。 虽然说到了他们这地位,为了达到目标,使什么手段都不出奇。 可大部分时候,有失颜面的事都只会在暗地里做,有心争夺天下的人,对于名声还是要在乎的。 林华耀身为一方枭雄,如此争锋相对的局面,林氏这般利用林素音来制衡明王,传出去,不免颜面无光。 事情已经发生了,墨白也只能面对。 果然,这一招很有用,林素音此时脸色阴沉的可以滴出水来,对走过来的墨白视而未见,只盯着几名黑衣卫。 墨白微微沉吟后,对林素音轻声道:“此人来路不明,先让他们将人带下去吧,你想知道什么,我来告诉你。” “你告诉我?”林素音缓缓转头,淡漠的盯着墨白,看了半晌,又转过头去,静静盯着黑衣卫手中的那名师者:“将他弄醒,我要问他。” “你想知道什么,我稍后会当面告诉你。”墨白摇头。 墨白之所以不让她直接问,倒不是要继续瞒她。 而是这师者明显就是冲着林素音来的,让林素音当面问,未必不会添油加醋的乱说一气,让明王府后宅不宁。 后宅不宁,墨白倒是不怕。 可如今林素音有孕在身,受不得太大刺激,若真被这师者乱说一气给刺激的有个好歹,那墨白就追悔莫及了。 但是这理由不好当面说,毕竟有下属在跟前,公众场合,墨白也得要点面子,总得在黑衣卫面前留点威严。 所以对林素音说完,便对着黑衣卫一挥手,面色平静,保持一直以来,不容置疑的语气,道:“带下去吧!” “是!”黑衣卫自然不想夹在他们中间,闻听墨白下令,立刻抬脚就要离开。 可林素音现在哪里能体谅他的心情? 想到昨晚墨白还在她房中假情假意,一转眼就要伤他弟弟性命,去问他? 林素音还敢相信他吗? 林素音此时的心情,绝对不仅止于对弟弟的担忧,更有对墨白的失望和愤怒,也顾不得什么外人在场,直接就拦在要走的黑衣卫面前,抬眸盯着墨白:“要么你叫醒他,让我当面问。要么,你现在就杀了我。” 几名黑衣卫闻言大惊,连忙退后。 正好这时,阿九和宁儿也赶到了。 他们还没行礼,就刚好听到王妃这句话,两人皆是不由面色一变,赶紧冲王妃躬身,劝道:“娘娘息怒,切不能激动。” 林素音不为所动,依然挡在黑衣卫前面,看着墨白。 墨白脸色沉了下来,这么多人在场,林素音这么搞,他怎么下台? 还是阿九脑子快,一看两人之间的气氛,再想到刚才听到王妃的那句话,目光望了一眼那已经被拿下擒拿在黑衣卫手中的师者,顿时对现在的情况有了几分了然。 连忙替墨白解围,打起圆场,冲王妃道:“娘娘,此人什么来路,现在还不清楚,难保其有什么不轨之心,不如先让府中先审讯一番,了解情况,确保安全后,您再来问话?” 林素音闻言,当即眼中就是怒火一闪,当她是傻子吗? 在明王府里,有墨白,有阿九,有黑衣卫在场,一个已经被擒拿的师者,能伤害到自己? 这分明就是借口敷衍,就是不想让自己了解真相,她心中冷意更深,但终究还有理智,没有对阿九发火,而是继续盯着墨白,脸色越发难看道:“让我问,还是杀了我?” 阿九还想劝,但一看林素音的神态,最终又闭上了嘴。 宁儿这不醒事的,却是看着墨白脸色越来越黑,竟吓的连忙冲着墨白跪下,红着眼睛央求道:“六爷,娘娘肚子里可还怀着小殿下,您别杀娘娘……” “给我闭嘴,再敢胡说一句,我揍死你!”墨白本就阴沉的脸,听到宁儿的话,更是铁青一片,瞪着宁儿,抬手就要打。 “阿九快救我……”宁儿吓了一跳,赶紧身形一闪,直接躲到阿九身后。 阿九无语的看着躲在自己身后,抓着自己衣角的宁儿满是无语。 这丫头,说话不过脑子的吗? 什么叫娘娘肚子里有小殿下,六爷不能杀了娘娘? 还什么娘娘肚子里还怀着小殿下?有没有孩子,殿下也根本没杀娘娘的意思啊。 这是劝架吗? 这根本就是在火上浇油啊! 阿九敢保证,这话,也就是宁儿说的,若是换一个人,殿下恐怕早就雷霆震怒,当场杀了这挑事之辈,都不稀奇。 不过这时候,阿九也来不及去教训宁儿,连忙偷眼瞧了瞧王妃,深怕王妃因宁儿的话误会。 果然,一眼望去,只见王妃看着殿下的眼神,越发冰冷了,阿九心中一叹,回头看看宁儿,心道:“真是造孽啊!” 墨白此刻,也是坐蜡了,经过宁儿这么一胡说,现在就算妥协了,恐怕也会让林素音以为自己只是顾忌她肚子里的孩子吧…… 可再强硬下去,搞不好林素音真会想不开,墨白眸光瞥向那师者,心中顿时大恨,早知道刚才就不该留手,直接毙了此人才是。 但事实上,就算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也不会直接下狠手,直接杀了,林素音这边怕是会闹的更凶。 越发不会相信他的话,只会认为他做贼心虚,不留活口,就是为了瞒着她。 就这一会,又有不少黑衣卫朝这边赶来了,却是有些摸不清状况,只站在边上待命。 人越多,墨白自然也就越尴尬。 最终他还是妥协了,当然,台阶还是要给自己找的:“本王只是觉得你有孕在身,不宜与此等来历不明之人士接触,以免横生意外。你既然执意要问,本王便允了你,否则,搞不好府中上下人等还会误以为是本王心虚,怕你问出什么来。” 一众黑衣卫听墨白说完,皆是脸上闪过一丝古怪,面面相觑间心道:“我们什么时候认为殿下心虚了?殿下这……有点尴尬啊!” 墨白自然见得众黑衣卫那古怪的神色,二话不说,直接一个闪身消失在原地。 阿九见他身影消失,嘴角不禁微微抽搐,连忙摇了摇嘴唇,忍住笑,轻咳一声,对着林素音道:“娘娘,咱们要不要换个地方?” 林素音倒没心情去想墨白尴尬与否,她此刻早已心急如焚,不知林定宇情况如何,直接道:“不用了,就在这里。” “去给王妃搬把椅子来。”阿九对宁儿吩咐道。 说罢,掏出银针,对着几名黑衣卫点了点头:“将他立好。” 黑衣卫依言,两个人将其胳膊拧着,人立起来,阿九手持银针,入其人中,轻轻碾动数下,便见那老者轻轻闷哼,有血迹顺着溢出。 墨白方才下手不轻,直接就破了此人的丹田,修为已经废了,这时候眼皮轻颤,缓缓睁开,虚弱无比的看了一眼场中环境,眼神中一抹苦涩流转,最终目光定在了林素音身上,虚弱道:“二小姐!” “你认识我?”林素音闻言浑身一震,也不管宁儿搬来的椅子,直接就要到近前细看老者。 阿九拦住:“娘娘,为以防万一,还是莫要靠近此人。” 林素音本想让他让开,但微微沉吟,还是听了阿九的话,站在了老者三米开外:“阁下是来自林氏吗?为何我从未见过阁下。” 称呼她二小姐,肯定是林氏的人,但林素音对此人没有印象,墨白先前的话终究是对林素音有影响的,她没有轻信。 “二小姐,老道莫千山,乃是大公子身边的暗卫,此番是奉大公子之命,来见小姐。求小姐看在与三公子姐弟情分上,救三公子性命。”那老道咳了两声道。 “定宇,到底出了什么事?定宇现在究竟怎么样?”林素音一听这话,再也顾不得打探身份,直接色变,焦急问道。 “三公子因担心二小姐您,去找陆寻义打探您的消息,结果被陆寻义借机劫持,他斩断了三公子的手,以此威胁大帅放他离去……” 那老道话到这里,林素音脸色刹那惨白,身形连晃,险些摔倒。 第605章 伤而悟道 “娘娘小心!”阿九连忙叫道,一把扶住。 不过他是男子,如此大庭广众的不方便,又连忙招呼宁儿上前扶住。 随之,阿九一个转身,对着那老道厉声喝道:“你好大的胆子,在我明王府竟敢如此假话连篇,欺瞒王妃,陆宗师明明只是劫持了三公子,何时斩断了林定宇的手。” “你接着说。”林素音已是泪眼,却强撑住情绪,打断阿九,盯着那宗师道:“定宇现在情况如何?” 那老道也不看阿九,根本不管阿九说什么,直接道:“大帅派人来与明王府谈判,明王不肯接受谈判,已经下令,只等天一亮就要杀了三公子。” “你放肆……”阿九大怒,闪身上前便要结果他性命。 “住手!”林素音见状大喝一声,浑身那蛰伏的修为在这一刻居然直接抑制不住,要爆发开来。 “娘娘不可!”宁儿见状吓的大叫,修道中人,有孕期间,是不能妄动修为的,胎儿根本承受不住。 当年,皇后就是因为孕中动用修为,最后为保墨白性命,不但修为尽废,而且伤及肾经,落下腿疾,若非墨白降世,她这一世都再难站起来。 那还是皇后快要临盆之际,胎儿已经成型,方才保住了墨白。 而如今林素音一时激动,气急之下妄动修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承受不住。 阿九感觉到身后气息,当场就吓得身形一僵,脸色刹那惨白,直接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娘娘息怒!” 林素音这时腹中突然一痛,也立马反应过来,整个人彻底慌了,再也顾不得问话,连忙盘膝而坐,不顾损及自身,急忙镇压体内元气。 也就在这时,墨白身影浮现在他身后,手中青光大盛,木之生气肉眼可见自指间溢出。 墨白掐指点在林素音身后,随即沿着其经脉而行,不一会,林素音面色慢慢平静下来,人却已平静下来。 墨白收手,身形一个模糊,犹如瞬移一般,直接出现在那宗师面前。 那宗师脸色微变,嘴角张了张,却来不及吐出一个字,墨白的手掌就已经盖在了他头顶。 林素音这时睁眼,正好看见这一幕,连忙冲着墨白惊叫:“住手,不要……” 墨白没理她,脸色冷峻到让人望而心惊,他眸光一转,冲着阿九道:“全部退下!” 阿九听着这道低沉的声音浑身一颤,不敢犹豫,起身拉着宁儿,就身形闪烁远去。 众黑衣卫亦是沉默着直接飞退,刹那间就只剩墨白与林素音两人。 墨白一言不发,转头来到林素音面前,看着林素音盯着自己的那双冰冷的眼,墨白沉默片刻,忽然抬手就是一耳光朝着林素音扇去。 林素音惊了一下,下意识后退要躲。 但骤然间整个人仿佛被定在了原地,她的脚步根本抬不起来,整个人被一股难以形容的强大气机镇压在了原地。 眼看着墨白巴掌就要落下,林素音只能闭上眼睛。 然而,半晌,都没感觉到疼痛,又只觉忽然身体一轻,林素音眼皮颤抖两下,睁开眼,就见墨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林定宇的确被陆寻义劫持了,如何被劫持的经过,稍后你可以去问阿九。” “陆寻义没有砍他的手,而是切下了他左手的一只小拇指。” “到现在为止,林定宇还活着。我没有不接受谈判,也没有直接下令杀了林定宇。” “明王府的态度是,南粤放了陆寻义,明王府归还林定宇。除此之外,不接受任何谈判,南粤拒绝。如果天亮之前,南粤还不肯放人,我会下令杀了林定宇。” “至于此人来我明王府的目的,你只看他敢在我明王府依然胡说八道,乱你心神,就当知此人必乃林氏派出的死士。他来见你的目的,我不想再多费口舌,随你怎么认为。”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你信他还是信我,都由你自己拿主意。” “从开始到现在,我从没主动去针对林定宇,林氏便是不派人来,我都不会杀林定宇,天亮后,他就可以会回到林氏。” 说到这里,墨白沉默下来,半晌后,才听他低声道:“从今以后,明王府不会再勉强你做任何事,包括先帝大行,你也无需出面。我不求其他,只求你能帮我留下这个孩子。待孩子出生后……去留由你。” 说罢,墨白没有回头,一步踏出,消失不见。 林素音站在原地,默然良久,最终缓缓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再未出来。 ……………… …… 屋顶上,墨白静坐,看着月影西斜,逐渐朦胧。 墨白将手中的酒壶举起,轻轻摇了摇,已经空了。 随手一抛,酒壶划出一道斜线,跌落在院中的石桌上,竟是犹如被人轻拿轻放,并未破碎,稳稳立在石桌上。 有风微拂,白色发丝轻轻飘舞,墨白忽然对着天空忽然笑了笑,道出一句:“红尘俗世,来也不惧,去之皆休,我本山野一闲人,何来悲春伤秋?” 语罢,墨白长身一起,人立屋檐上。 月光下,伴随着太极拳动,墨白身形逐渐轻盈、洒脱、随之淡薄、最后竟保持起手式,静止不动。 然则,人不动,拳声却依然回响。 一直守在门口的阿九和两名黑衣卫,此刻脸上满是惊讶之色,愣愣的盯着屋顶,难以理解眼前一幕。 宫城里。 老九同样一夜未睡,一直坐在角落蒲团上的真人,忽然睁开了眼睛,扭头望向明王府方向。 老九注意到了他的动静,不由问道:“真人,可有什么不对?” 真人眼中微闪,对老九道:“似有高人入京,陛下,老道恐怕要走上一趟。” 老九闻言,微微一顿,有些犹豫道:“真人要出宫去?” “不用,就在宫城上观察一番便可。”真人知他担忧,摇头道:“那几位道友应该也察觉到了,老道会邀他们一起察看。” “好,那真人便走上一趟吧!”老九就是担心真人走了,没人看着那几位,听真人和他们一起,也就不担心了。 “老道去去就来。”真人一礼,随即身形变淡。 出了御书房没躲,真人便现身在一处湖泊前,片刻,玉清和太清的身影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身边。 三人见礼,随即目光一起望向一个方向,便见几道人影,自远方几个瞬闪,便已到了三人跟前,正是四大尊。 “诸位,一起过去看看吧。”真人对诸人道。 “善!”几人点头。 随之三位真人身形原地消失,直接不见。 而四大尊则是脚步抬起,玄光微闪,身形几个雀跃间,不见踪影。 他们并没出宫,片刻后,数人来到宫禁城楼上,远眺明王府。 虽然距离仍是颇远,但对这几位来说,却是已经能够清晰感应到明王府传来的气机了。 “这气机,不像明王!”谷家主忽然开口道。 此言一出,其他人也有些不太确定,玉清皱眉道:“除明王之外,我大夏道家,应该没有如此成就之辈了。” 太清则是沉声问道:“我等直接过去看看?” 说罢,众人一起看向国朝真人,这里不是他们的地盘,怎么做还得过朝着真人做主。 真人却轻轻摇头道:“无需怀疑,就是明王。” “当真?”谷家主倒是不惧挑战真人权威,直接问道。 “错不了。”真人无比肯定,说罢,目光远眺明王府,又补充了一句:“明王是在宫中证的师者境,当时的明王就是这股气息,确实与他平日里的凶晲气息不同。” “这……”玉清对视一眼,皆是皱眉。 玉清微微沉吟后,缓缓开口道:“这股气势中正平和,锋锐内敛,定当乃明诚见性,心慈仁厚之辈方可成就。明王杀性如此之烈,如何会是这般气魄?” 国朝真人默然片刻,缓缓摇头:“老道亦难解,只以为,明王当为外王内圣,其今日之凶名,真要论个透彻,其虽杀伐果断,动则杀人,手底下血流无数,但究其本质,却乃为国为民,非乃凭借能为,肆意逞凶之辈。诸位都知道,早几年明王蛰伏明珠时,也曾醉心医道,活人无数。” 几人闻言,也只能点头,不过心里却着实为明王今日展现的气势惊讶,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凶威如此之重的明王,居然会是走的“明诚见性”的路。 “道友方才说明王是在宫中证的师者?什么时候?”忽然,太清陡然转眸望向国朝真人。 玉清等人,包括国朝真人也都为之一愣,随即国朝真人才道:“明王初次回京时,距今还不到一年。” “不到一年!”玉清重复了一遍,随即不出声了。 连方孟谷四人则是倒吸一口凉气,进阶宗师不到一年时间,居然就能力压整个道门。 饶是他们已经对明王的实力足够看重了,此时仍是不得不满心震撼。 相比真人,连方孟谷四家震动更大,因为他们在师者道路上,走的最远最深,便是三山,也在师者这个境界,也只能想四家低头。 而如今,与明王的师者境一比,算了,根本没有可比性。 众人静静看着远方,再无人说话,一直到天光放明,明王府中那股煌煌正气,突然一收,玉清等人同时吐出一口气。 国朝真人叹了一声道:“道法天授,经此一悟,明王当是无愧道门首尊之名了。” 说罢,国朝真人对着明王府一礼,身形消失。 第606章 京营戒严 月隐天明。 胡刘张三位大帅的人一夜未眠。 南粤那边三家是该威胁的威胁,该提醒的,总之好话歹话都说尽了,林华耀却吃了秤砣铁了心,就是不肯松口,非要和明王府硬杠,看谁先服软。 刚开始三家还纳闷,林华耀莫非真的被气昏了头,才非要和明王那疯子不死不休。 可是想想又觉得不可能,林华耀若是意气用事的人,他也走不到今天的地位。 故而,三方都在暗中揣测,这老狐狸莫不是早有什么其他打算,现在在他们面前,表现出这番强硬姿态,莫不是故意做给他们看的,目的就是为了从他们三家手中占些便宜。 三家其实还真有这个打算,如果实在压制不住林华耀,为了平息事态,就让出部分利益给林氏,作为林氏这次丢了颜面的补偿。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他们三家人好心善,出于人道主义,才毫不利己,专门利人。 他们不辞辛苦,上蹦下跳的跑出来给双方劝和,当然是出于他们自己的利益考虑。 台面上说,道门在之后与旗蛮的全面战斗之中,还要发挥重要作用,到时候他们几家都要用到道门,现在如果让道门拼没了,他们拿什么去抵抗旗国修士? 私下里来说,不管道门还是林氏,那都是国朝的敌人,双方拼的两败俱伤,那也只能便宜了国朝。 正是出于这番考虑,他们才肯在实在压制不住的时候,牺牲自己的利益,来平息事态。 不过现在三家对林氏有了怀疑之后,为了以防被林华耀给阴了,他们决定沉住气,再看看。 果然没出他们所料,没过多久,京城那边就传来了消息。 有师者境在明王府外雷音长啸,三家一听,顿时恍然大悟。 心中暗骂林华耀阴险,这老狐狸果然是装的,他根本没有和明王府硬来的打算,他们险些就着了道,主动去给林氏送好处。 同时心中也无不感慨,这种台面上搞不过,就利用自己女儿来制衡明王的手段,都敢如此光明正大的使出来,林华耀着实脸皮够厚…… 不过林华耀丢不丢人,他们不关心,他们现在只关心,林氏打出的明王妃这张牌,究竟能不能起到立竿见影的作用。 想来是有用的,明王妃现在有孕在身,她介入进来,明王恐怕是要有所顾忌的,再想杀林定宇,怕是不太容易。 只要明王不杀林定宇,那问题就不会太大,两边只要不大打,小规模的厮杀,三家是不会阻止的,甚至巴不得林氏和道门之间的关系更僵一些。 京城这边,三家的人又连忙跑了一趟明王府,美其名曰,听闻明王府有人闹事,他们特来表示关心和慰问。 实则自然是考虑到,就算明王妃介入之后,明王的态度有变,那也肯定需要一个下台的台阶。 他们就是来给明王送台阶的,三家已经做好了“苦劝”的准备。 然而,却哪曾料到,明王府这次态度竟比先前还要坚决,居然连门都没让他们进。 只阿九出来说了一句“不用再谈了,明王已经震怒,就在刚才已经下令陆寻义,不用再等天亮,即刻便斩林定宇。” 三家闻言顿时大惊失色,再也顾不得其他,竟直接问出明王难道就不在乎王妃的态度。 对这个问题,阿九默然片刻,没说王妃的事,只冷着脸答复一句:“明王下令,任何人再敢就林定宇的事,在他面前说半个字,立斩!” 此话一出,三家心里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哪里还能不知道,明王妃已经介入了,却不但没能起到好的效果,反而激怒了明王,听阿九的意思,明王妃似乎也因此事,下场不是很好。 不过,这时候明王妃怎么样,他们已经没心情去管了。 也不敢在与明王府纠缠,阿九的潜台词已经很清楚了,他们如果不识趣,还要去见明王,搞不好明王连他们也要杀了。 三家暗骂林氏自作聪明,将事情弄砸的同时,也不敢再有片刻耽误,立刻便要将消息反馈到南粤。 必须要赶在陆寻义杀林定宇之前,让三家做通林华耀的工作,将事态平息。 否则,再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然而,还不等他们将消息传回去,黎明前的京中,忽然有了大动静。 一直驻扎在城外,防卫京畿安全的京营,竟突然出动,数万人马全副武装进京,直接接管城门,随后入城,直接戒严整个京城。 一时间,京中到处都是都是兵士,气氛肃杀。 如此大的动静一响,整个京城瞬息轰动。 最先有所反应的是各大势力的人,不管是明面上驻扎在京城,还是暗地里潜伏在京城的探子,顾不得心里惊骇,立刻将消息传回自己主家。 才刚刚回到自家在京城驻地的胡刘张三家势力,自然也不外如此,却才刚将消息传出去,门外就响起马蹄声,随之在他们惊慌的目光下,兵马二话不说,直接驻进他们住所,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三家惊慌失措之际,只见一小将上前,目光森冷道:“皇令,京中戒严七日,凡驻京人等,所有外务戒严期间全部中止,所有通讯全部中断,所有人等,均不得无令出门,敢违令者,杀无赦!” 此话一出,众人更惊,有人仗着自家后台极硬,开口质问,他们代表帅府,国朝擅自军管不合规矩,让京营拿出个合理的解释来。 只是他的话才刚说完,那小将便已拔刀,寒光一闪,尸体倒地。 这就是解释! 这样的情况,在此时绝不在少数,各大势力,均有些人因不了解情况,稀里糊涂的就冤死在了京营手下。 他们并不清楚,这种时候,国朝是绝对不容半分挑衅的,不管有理还是无理,为保稳定,国朝早已对京营下达先斩后奏之令。 更有甚者,许多根本未曾有过半丝反抗的人,也在这一夜死在了京营刀下。 京营手中有一份名单,这些人中有国朝要员,有商贾巨富,也有贩夫走卒,偷鸡摸狗之辈。 他们外在身份虽然不同,但内里都有一个共同点,都可能阻碍到新帝顺利继位。 权利交替,往往都伴随着滔天血腥。 …… 并不仅仅止于那些游离于国朝之外的势力被管制起来,在京营出动,戒严京城的同时,驻守在宫中的禁卫营也戒严了整座宫城。 随后,有禁卫营出宫,直奔各皇子府邸。 明王府亦不外如是,大队禁卫直接破门而入,封锁整个明王府。 不过明王府里对这情况明显有心理准备。 相比其他皇子府邸内的一片鸡飞狗跳,明王府这边,在警卫营的要求下,上百名黑衣卫井然有序的撤离岗位,将府中防卫让出。 只是明王府虽然很配合,但还是与禁卫出现了摩擦。 禁卫在接管明王府后,要求黑衣卫卸下武器,黑衣卫却拒绝了。 双方僵持之下,险些酿成一场流血冲突。 最后这场冲突究竟是怎么解决的,外人肯定不知道,总之黑衣卫长刀依然在手,禁卫没能执行“杀无赦”的命令。 当一切平息之后,阿九来见明王的时候,墨白正与一老者在正厅,相对而坐。 阿九上前先对墨白行礼,随后又向那老者见礼:“德王殿下!” 没错,来明王府的人就是四大辅政大臣之一的德王,德王态度倒还好,对阿九点了点头,站站起身来道:“宫中事忙,本王便不久留了。” 墨白亦站起身来,拱了拱手道:“这点事还劳烦王叔走一趟,是侄儿不该,不过还要劳烦王叔回去向陛下说一声,似刚才这种争端完全可以避免,希望不要再有下次!” 德王闻言苦笑一声,有些尴尬道:“明王切莫误会,这并非陛下的意思,只是禁卫这边在命令传达上,有些许误会,你应该也知道,现在京中是绝不容许出任何乱子的,禁卫只是按常规执行。” 这话中,也不免有责备墨白,明王府太过霸道的意思,墨白也不在意,也懒得多说什么。 常规执行? 明王府能任老九常规执行吗? 若按老九心里的“常规执行”,只怕整个明王府最好被“常规执行”成鸡犬不留的场面才好。 方才那场闹剧是怎么回事,墨白心里清楚的很。 他是承诺过不会反老九,但也暗示了,自己不会完全任他宰割。 今天和禁卫这场冲突,就是双方各自表态的一场对碰。 也是老九得寸进尺的试探,他这是想要试一试以势压人,看明王府在这种时候,敢不敢硬顶。 墨白要是这次服软了,今后麻烦只会更多,所以他不可能默认。 很多话,根本无需多说,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德王也确实很忙,墨白将送他出门后,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已满是禁卫兵士的明王府,并未多言。 转身回了正厅坐下,问了一句:“京中局势如何?” “还好,虽然出了不少乱子,但在京营强力镇压下,基本已经稳定了局势,不过大皇子那边好像出了事……”明王府因为扛住了老九的“常规”,消息渠道没有被阻断。 第607章 突围 阿九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庸王?”墨白挑眉。 “庸王病逝了!”阿九看他一眼,低下头道。 “倒是杀伐果决!”墨白沉默片刻后,也只是一叹,道:“迟早的事,庸王早点去了,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庸王府其他人呢?” “都管制在庸王府,殿下,此事我们不宜插手。”阿九心里明白殿下怕是动了恻隐之心。 然而,庸王既已去,其子嗣怕是也不会有个好的下场,只是时间问题。 墨白想了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确实,这事他不能插手。 并非只是顾忌新帝,而是庸王的子嗣活着,对国朝来说,也确实是个隐患,毕竟庸王在国朝经营多年,势力很大。 如今新帝上位,这些人的日子都不会太好过,这些人不甘心是必然的,搞不好就会拥戴庸王子嗣,企图东山再起,如今的国朝,还是不要再让他们折腾了。 不再想这件事,墨白转头道:“林氏想必已经得到消息了,很快就会放出口子让陆寻义逃跑,通知杜鹃一声,让她准备接应陆寻义。” 之前墨白对林素音说,他根本没准备杀林定宇是真的。 因为根本没必要,只要林氏一得到京中大变,先帝已崩的消息。 就肯定要转移注意力,不可能再陷于和明王府的战争中。 所以,明王才给了个天亮之前的期限,天亮之前正是京中大变之时。 “是!”阿九领命。 墨白却又神思一闪:“不行,让杜鹃现在就动身,老九今日在我们明王府搞的这一出,怕是除了试探我们的底线之外。还有蒙住我们眼睛,捆住我们手脚的意思,搞不好他还没死心,要浑水摸鱼,继续向陆寻义和林定宇下手。此事不能大意,让杜鹃带着人直接朝南粤境内赶,必须尽快和陆寻义会和。” 得到命令的阿九不敢耽误,立刻去做安排。 墨白则是沉默片刻,身形忽然一闪,出现在房顶上,望向京城方向。 只见宫城这时,已是灯火通明,忽然惊天动地的哭喊声,自宫城始,一直蔓延到名府大街,直至整个京城各个方位。 墨白仰头望望星空,最终还是面朝宫城,双膝跪地,叩首! ………… …… 南粤。 京营一动,天下各势力就立马得到消息。 南粤这边是最早得到消息的,主要是因为明王府的事,他们和京城始终保持紧密的联系没有中断。 京中大变的消息一传来,林华耀立马就重视了,相比之下,与明王府的争端也没那么重要了,立刻将此当做目前第一要务处理。 还在林氏的三家代表,也瞬间受惊,哪怕京里传来的情报说林定宇已经危在旦夕,可这时候他们那里还有心情去管林定宇死活,目光全都聚焦宫中。 就连林华耀这边都不得不暂时忽略自己儿子,所有注意力全放在京中。 京营出动,林华耀立刻联想到之前瞿国昌的异动,他下意识的就认为是瞿国昌和九皇子造反了。 可是很快,林华耀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这根本不可能,凭瞿国昌绝对没这个能力。 情报机构全力开始运转,很快来自京中消息一点点汇总,尤其是自宫中蔓延到整个京城的哭喊一片的消息传来的时候。 最终林华耀直接一脚踢翻了面前茶几,满脸铁青大怒的指着楚若才和一干情报官,大怒道:“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啊?定武驾崩这么大的事,你们居然半点不知情?” “大帅恕罪!”众人皆是面色发白,连忙请罪。 林华耀气的浑身乱颤,他哪还不知道,之前京中异样,根本就是定武已经去了。 甚至他都能够肯定如今京中做主的定是九皇子。 如果能够早一点,哪怕只是早一天得到这个消息,他也可以趁机做很多事,这对他林氏的今后,将会至关重要。 然而,他们竟然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这一刻,林华耀的怒火远大过先前知道林定宇被砍了手指。 “滚,都给本帅滚!”林华耀虽怒也没办法,总不能将他们都杀了,现在也不是教训他们的时候,还有太多事等着他们去做。 数人狼狈退去,楚若才却是没走,这时反而又提起了林定宇的事:“大帅,三公子那边危险了,还请大帅先救三公子。” 作为一个顶级谋士,如此分不清轻重,因小废大,绝对乃是不智。 错了,作为一个顶级谋士,立身之本,未必是智慧,最关键的是要体悟上心。 现在所有人都不再提林定宇了,林华耀就真的不再牵挂三公子了吗? 只是不能主动因私废公罢了,这时候楚若才提起要救林定宇,看似因小废大,实则更能让林华耀对楚若才感觉到贴心。 当然,楚若才也是没办法,他又一次好心办了坏事。 利用明王妃不但没救下三公子,反而将三公子置于险境。 如果三公子真的出事了,这责任他是必须背的。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必须以保下三公子性命为第一要务。 “都什么时候了,还管那逆子作甚!”果然,林华耀虽是一脸铁青样,朝楚若才怒吼,但看楚若才的眼神中,怨气却是少了许多。 “大帅此言差矣,正因为如今形势大变,我们才更应该以救出三公子为第一要务,此不但事关三公子性命,更事关我们还会不会继续陷于与明王府争斗的泥潭中。”楚若才却一脸郑重,沉声道。 林华耀闻言沉默不出声,似乎在思考。 楚若才又道:“大帅,我们虽然错失了先机,但如今仍然为时不晚,定武驾崩,幼帝临朝,正是我等谋划国朝的天赐机缘,绝不能再与明王府纠缠,中了明王的调虎离山之计。” “调虎离山……”林华耀听的突然一怔,随之眼神骤然眯起:“没错,没错了,明王原来是为了吸引我们注意力,难怪他死咬着本帅不放!” 一瞬间,林华耀就想通了所有因果,心中又是一股怒火升腾,他堂堂南境之主,居然被一个竖子耍的团团转。 突然,他又是一顿,眼里疑惑升起:“不对啊,新君应该是老九无疑了,明王失心疯了,这么帮老九办事?” 楚若才也感觉疑惑,不过,现在没心情管这个:“大帅,不管明王什么目的,此事都只能稍后再查,现在,明王对付我们的原因已经清楚了,他就是铁了心的要拖住我们,怕是搞不好真有可能要对三公子下死手的,我们绝不能中他计策。现在大事要紧,我们绝不能被明王牵扯精力,落于人后。” 先帝驾崩,对他们来说实在是个重要机会,可以做的事太多了。 趁着新朝不稳,权利接替,朝臣人心不稳,他们完全可以在国朝大肆策反朝中文武大臣,以做将来之用。 又可以欺幼帝年幼,还掌权未稳,不敢轻举妄动之时,将南境的地图逐渐扩大。 最重要的是,他们不能让新帝顺顺利利登基,不能让新帝顺顺利利掌权。 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必须让新朝彻底威严不再,必须让国朝大伤元气。 只有如此,当外敌靖平,他们才能真正有机会与国争一争,这天下究竟谁主! 林华耀深吸一口气,深深看了楚若才一言。 楚若才心中一紧,他看懂了林华耀的意思,放陆寻义的事,得让他去做。 换句话说,一旦届时有声音说林氏怕了明王府,涉及大帅名声威严的时候,就需要楚若才出来背锅。 他必须承认,是他为了救下三公子性命,擅作主张,正如今晚明王府外的宗师雷啸一样,楚若才需要承认是自己背着大帅所为。 楚若才知道这事的严重性,一旦有人要对付他的时候,这就是把柄。 到时林华耀也没办法回护他,楚若才倒是并没有多大怨言,他将自己的地位分的很清,他和明王府的阿九一样,乃是家臣,只要东家能看重他,其他都是虚的。 楚若才躬身道:“臣愿全权此事。” 林华耀见状,眸光里却是闪过一丝欣慰,竟缓缓摇头道:“这事你别管了,本帅只有安排。” ……………… …… “咻!”一道箭矢直射站在门口打量的陆寻义。 “唰!”陆寻义抬手,箭矢稳稳落在他手中,他微微皱眉,看着箭矢上插着的信。 微微沉吟,查探了一下信件外表,确认无毒后,将其取下打开。 看完后,望向众正盯着自己的黑衣卫,稍作思考,最终还是道:“准备一下,突围!” “突围?”众黑衣卫有些诧异。 “嗯!”陆寻义没多说,转头看着外面依然围的水泄不通的兵士,心里有些没把握。 这封信是林氏的人寄来的,很简洁,答应助他逃走,但他必须交还三公子性命。 不过答应了他先前的要求,可以在离开蓉城之前,确保安全的时候,再交还三公子。 信中也说了,南军还会继续追杀,但会留出口子。 第608章 守灵 陆寻义被南军围困,消息闭塞,他根本不知现在外面的具体局势,但在他想来,林氏若真决定要杀他,也根本无需假意诱他突围,直接一阵强攻就注意将他们覆灭。 所以稍作考虑后,他还是决定突围,最起码林氏要放他走,用这种方式也是最合理的。 林定宇一直期盼着南军能够救他,见这群人竟要强行突围,顿时急了,连忙后退,惊慌道:“你们想干什么?” “三公子,你应该很清楚,我并不想杀你。正如你所说,杀了你对我没有任何好处。我保证,只要你配合我们逃出南境,就立刻放你回去。”陆寻义上前,这次没有强行拿他,而是郑重相劝道。 说罢,直接将刚才收到的那封信递给他看,好安他的心。 林定宇听完,倒是稍稍镇定了些,连忙接过那封信。 然而当他看完之后,却是立刻摇头道:“不行,这封信也没有署名,你怎么知道不是潜伏在南境之中的国朝暗子送来的。说不定他们就想假我南军之名,骗我们突围,好趁乱对付我们。” 说到这儿,林定宇带着祈求对陆寻义道:“你们放心,我父帅不会不管我的,你们不也在等着墨……明王救你们吗?等他们谈妥了,我父帅一定会放了你们的,我们现在待在这里最安全,还是不要出去冒险了。” 陆寻义闻言,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林定宇,显然没想到这小子还真可以啊,看到逃生的希望,居然没有雀跃,反而还立刻就怀疑是国朝的阴谋。 这不免让陆寻义对他高看了一眼,不过陆寻义却只是笑了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这封信绝对是你们南军的人送过来的。现在外面被你们南军围的水泄不通,南军不点头,别说是一封信,就算是一只蚊子也别想飞到我面前来。” “就算真是南军送来的,那也不能保证我们突围的时候,国朝的人潜伏在暗中,浑水摸鱼朝我们下狠手啊。”林定宇听完想了想,又担心道。 看得出,经过贴身护卫宗师的背叛,林定宇现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随时都防着国朝中人。 “你考虑的没错,的确是有这个可能。但是我可以保证,只要你好好配合,不自己找死,我们一定会尽力保护你的安全。”陆寻义点头,缓缓道。 “我们就等在这里明明就很安全,为什么一定要出去冒险?”林定宇不乐意了。 陆寻义说的轻巧,他们自己都是命悬一线,叫林定宇怎能放心? 更何况就算一路安全逃出了南粤,林定宇也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刚出虎口,又入狼窝,明王府会不会放了自己还是两说。 相比之下,他还是情愿留在南粤的地盘上,至少在这里,他暂时是安全的。 “你没得选择。”陆寻义见状,也就不再废话了。 “没得选择,你还跟我说这么多。”林定宇心中大骂,却只能沉着脸闷不做声。 陆寻义不再理他,跟他说这么多,也只是为了让他不要反抗,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眼见众人已经准备好,一把抓住林定宇的肩膀,便带着黑衣卫冲了出去。 南军士兵,立刻张弓以待。 “是我,都别放箭!”林定宇心里不愿意,身体却很诚实,刚一出门,不用陆寻义招呼,林定宇就吆喝上了。 “是三公子,退后,都退后!”有将领呼喝。 陆寻义等人趁着这当口,身形迅若闪电直冲骑兵处,黑衣卫各个身手矫健,一把掀翻马上骑兵就夺马而上。 陆寻义对林定宇说那么多还是有效的,林定宇不再如之前一般时刻想着呼救,很配合的与陆寻义共承一骑,朝着南军大部队冲了过去。 南军并不是骗陆寻义,是真的要放他们走,但他们也只是放了陆寻义冲出去,对黑衣卫依然是下了狠手,摆明了就算放陆寻义走,也不让明王府好过。 陆寻义显然也料到了这一点,几次来回冲杀,才终于带着大部分黑衣卫冲出了包围圈。 一路奔逃,黑衣卫伤亡不小,在南军步步紧追之下,终是缓缓逃出南粤境内。 这一番战斗打的轰轰烈烈,整个南境都为之侧目,然而各大势力掌权者,却根本无心去管这根本早已经注定结果的战斗。 从天光大亮,一直拼杀到日上中天,在众黑衣卫已满身是血,就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终于等到了杜鹃派来的人手接应。 杜鹃亲自来了,陆寻义一见她身上也白袍染血,便知杜鹃这一路过来,怕是也很不易。 至此,明王府与林氏这场开始的突然,结束也突然的战争,终于是拉下了帷幕。 到底谁胜了,恐怕难以说清。 道门损失惨重,明王府亦不轻松。 林氏就更不用说了,上清山一系被打的伤了筋骨,更是劳师动众,出动大军,结果却还黯然收场,里子面子都没了。 陆寻义已经安全逃出来的时候,墨白已经身在宫中了。 先帝驾崩的消息已经正式公开,身为皇子的墨白,自然得进宫守孝的。 说是守孝,实则原本国朝的决议是公布日即出殡,皇子皇女们连给定武守灵的时间都没有。 然而,幼帝临朝的乱象,还是不可避免的说来就来。 第一波挑战便应在了先帝出殡之日上,以庸王和三皇子一系为首的势力,皆跪承天门前,痛哭流涕叩首,不让灵柩出行。 任凭禁卫驱赶,他们以命相逼,也要依礼制为先帝守灵,绝不肯让先帝仓促下葬。 墨白跪在灵前,听着外面乱象,心中无半点波澜。 他知道,这还只是开胃菜,只是来自国朝内部权力交替,而自发的乱。 这帮即将失势的臣子出于不甘和恐惧,在借机扰乱国朝,拖延幼帝正式登基的时间,这既可以为他们自己争取一些安排后路的时间。 也是在帮那些乱世枭雄创造针对国朝下手的时间和机会,在危机面前,这些臣子哪里还顾国朝大势,他们只希望幼帝掌权的路上再艰难一些,更艰难一些,只有这样,幼帝才会在严峻的外部局势威胁下,不敢在国朝内部大动干戈。 不得不说,国朝承平太久,到了式微之际,这些内臣,也都练成了内斗内行,外斗外行的本领。 他们能在如此仓促之间,就有如此大的魄力和能力,组织起对抗幼帝的行动,却不能众志成城,施展他们的才华,联手抵抗外敌…… 墨白跪在灵堂前,垂首不动,他没去管外面的形势,在这方面,就算他想管也无力。 朝中无人是他最大的短板所在,这只能靠老九自己去处理。 话说回来,若老九连自家里这点开胃菜,都处理不了,还何谈去面对那些如狼似虎的外敌? 然而,结局却是出乎意料。 张邦立忽然铁青着一张脸出现在灵堂,径直走到明王身边,不顾一众皇子皇女惊疑的眸光,俯身下去,跪在墨白身边,向先帝灵柩叩首后,在墨白耳边道:“殿下,请借一步说话。” 墨白皱眉看他一眼,随即对着先帝三叩首,站起身来跟随张邦立走到外面。 “说吧!”墨白没有走远,到灵堂外面便停下脚步。 张邦立看了看周围,似乎想走到偏僻处再说。 “都到这个时候了,难道还有什么是别人不知道的吗?”墨白眸光朝着外宫看去,轻声道。 张邦立闻言,顿时脸色一暗,只好站在墨白身边,声音干涩道:“殿下,出事了。” “你们用七日时间准备,莫非就连这第一关都过不了?”墨白闻言,顿时满脸意外,这件事身为百官之首的胡庆言,应该能压制的住,才对。 莫非胡庆言现在就和幼帝离心了,在故意放纵百官闹事? 张邦立却咬了咬腮帮子,低头小声说了三个字:“此来正是要求殿下救救胡庆言!” 墨白一愣,随即心中陡然一跳:“什么意思?” 张邦立眸光低沉,声音更低:“就在刚才,胡庆言正准备去弹压百官,却在途中忽然毫无征兆的摔倒,随即浑身抽搐,面色紫黑,抬回去就已命在旦夕,真人阁下正在全力为他吊命,还请殿下看在先帝的份上,出手救他。” 他话音刚毕,再抬头,早已不见墨白身影。 脸色微愕,随之张邦立心中一阵复杂,说实话,他对明王一直存着戒备之心。 可如今,他不得不承认,明王确实做到了,是在全力去帮国朝应对困难。 张邦立抬眸看向远方,又转头走进灵堂,跪下叩首。 御书房内。 一阵清风拂过,墨白身形现迹,眼眸打量一拳,只见老九铁青着一张脸坐在龙椅上,此时正转过头来看向他,似乎并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眼神微微愣了一下。 但随之,望着墨白的眼神中便弥漫出杀气。 墨白也不管他此刻是不是在怀疑胡庆言是被自己下的手,懒得理他。 又看向其他人,瞿国昌德王都在殿中,瞿国昌看着明王的眼神满是警惕,德王却是急道:“殿下,你来的正好,快救救胡阁首……” 第609章 救人 墨白顺他眸光转头,只见真人阁下真紧闭双眸单掌贴在胡庆言头顶,其此刻面容满是苍白。 在真人身边,正有御医在胡庆言身上施针,同样满头汗水。 真人闻声才睁眼看向墨白,声音中带着疲惫:“殿下,胡庆言毒已入心脉……” 墨白只点点头,没有说话,上前先看了看胡庆言的面色,气息。 胡庆言此时被真人固定在椅子上,呈坐姿,其面色紫黑扭曲,双眸紧闭,呼吸已弱不可闻,一副垂死之相。 墨白又看了一眼那御医施针,只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若非真人以精粹真元护持,单凭这针法恐怕保不了胡庆言到此刻。 墨白也没客套,直接冲那御医点了点头:“辛苦了,我来吧!” 那御医顿时面上一松,根本就没有雨,就连忙收针退开,显然胡庆言这情况,他已经是回天无力了。 墨白先从怀中摸出也一个小葫芦,倒出一粒色泽白润的丹丸,直接捏住胡庆言下巴,就要将丹药喂他服下。 “等等,这是什么药?”瞿国昌忽然开口问道。 墨白回头看他一眼,只吐出两个字:“出去!” 瞿国昌脸色顿时一僵,随之怒意一闪,正要开口,便听真人忽然道:“陛下,老道已经尽力了。” 站在旁边的德王,也是立刻怒目瞪着瞿国昌,借机发挥:“老匹夫,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多事,是想害死胡庆言吗?” “国公,你去看看外面的情况。”老九收回一直盯着墨白的目光,又看了已经面无人色的胡庆言一眼,还是沉声开口道。 瞿国昌没办法,只能深吸一口气,躬身退出御书房。 “明王,胡大人可死不得啊,还请你务必尽力。”德王凑过来,面色已然凝重非常,带着恳求嘱托道。 “我会尽力!”墨白没把话说满,只点点头道。 说罢,将丹药送至瞿国昌口中,随即对真人道:“此丹可暂时镇压毒性,保他片刻时间,真人收功吧!” 真人闻声,松开贴在胡庆言头顶的手掌,整个人竟晃了晃才站稳。 墨白身上倒是常备有恢复元气的宝丹,只是想必真人也不缺这个,便没有当着老九的面拿出来,以免老九还以为他要卖好给真人,多生事端。 墨白深吸一口气,抬手,掌中无尽青光绽放,在场人都认得,这乃是丹师特有玄光,木之生气。 没理旁人,墨白一掌印在胡庆言心房,真人只能暂时镇压毒性,保胡庆言不立即一命呜呼,墨白的丹师木气,既可延续生机,亦能探查胡庆言情况。 片刻后,胡庆言惨白的面色开始恢复一丝红润,心脏起伏逐渐加强。 墨白这才收手,道了一句:“如果没看错,胡庆言中了赤蛛之毒!” “赤蛛?”真人闻言微皱眉头:“是一种蜘蛛?” 真人对此不解,老九和德王自也不会有研究,倒是站在一边的御医闻言,却是面色一变:“北方怎么可能是赤蛛?” 见众人不解,那御医连忙解释道:“赤蛛乃是蛛类中最具毒性的一种,因其全身赤红,故名赤蛛,人中此蛛之毒,初时无所觉,往往会被人忽视。但随着人体血脉奔行,毒液会随之遍及心脉,人体开始出现麻痹症状,并迅速致命,药石不可医。只是此蛛喜温热潮湿,大多生活在西南之地崇山峻岭之中,北方极其少见。” “哼!”老九听闻西南之地,顿时冷哼一声,却并没多言。 德王却是更关心胡庆言,听说药石不可医,顿时慌了,忙问墨白:“明王,这胡阁首……” “我尽力!”墨白依然是这句话,随即对着一旁斥候内侍道:“准备墨宝,我要开方!” “快,快拿上来!”德王立刻叫道。 纸笔自是现成的,听墨白要,立刻就有两名内侍抬着桌子进来。 墨白立刻开方,待写下方子后沉声道:“不得耽搁,药熬好,立刻端来。” 说罢,墨白朝那御医道:“我未带医箱,可否借针一用。” 那御医自无不允,连忙将针具拿出来,递给墨白。 墨白还是选择金针,丹师因度气所需,更适用于金针。 不再耽搁,墨白直接将胡庆言平躺再地上,解开衣衫,开始下针。 众人再不敢出声打扰,全都紧盯着墨白和胡庆言,不得不说,墨白的针法确实令人赏心悦目。 一根根柔软金针在他手中却崩的笔直,与先前御医下针时的谨慎相比,墨白这是极为果断,一针接着一针,众人的肉眼都跟不上墨白下针的速度。 只顷刻间,一百三十六根金针便入胡庆言全身各处穴点。 随之墨白盘膝而坐,双手凌空,再化幻影闪烁,便只见胡庆言身上的一百三十六根金针竟同时颤动起来。 包括老九在内,这时都一声不敢吭,死死盯着胡庆言身上的金针,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忽然只听那御医惊喜叫道:“太好了,出来了!” “什么出来了?”德王连忙凑近去看。 这才看见,随着金针颤动,一丝丝青黑色血迹自针孔处缓缓溢出。 德王刚想问,便听真人低声道:“明王施功,不得喧闹。” 那御医也连忙住嘴,只是满脸叹服的盯着墨白每一个动作,德王和老九对视一眼,心中都明白,胡庆言应该是得救了。 老九将目光重新放在了墨白身上,眼中闪过复杂之色。 墨白的医术他自然是听说过的,但亲眼所见,这还是第一次。 老九沉默看着那盘膝而坐,却稳如泰山的背影,心中只觉越发沉重。 不知过去多久,墨白收功,问了句:“药可熬好?” “好了!”内侍纵观连忙亲自端着药汤过来。 墨白收针,将胡庆言扶起,忽然一掌印在其后辈,昏迷的胡庆言顿时一口黑色喷出,随即睁开了眼睛,虚弱的看向眼前。 “将他扶起来,药喂他服下!”墨白走到他面前,与他对视一眼后,道。 内侍连忙照做,待服过药后,胡庆言喘息了一下,似乎想要站起身来道谢,却仍是浑身麻痹无力起身。 墨白抬手制止他,随即伸手将御医先前坐的那张矮凳凌空摄来,抓起胡庆言手腕拿脉。 不一会,墨白松手:“命是救回来了,但余毒未清,还需服药排毒,静养三月,如果顺利的话,今后应该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多谢殿下救命之恩!”胡庆言这才开口道谢。 “医者救人,理所应当罢了。”墨白也没客套,点了点头,起身对着老九拱了拱手,又对真人拱拱手:“告辞!” 众人看着他离去背影,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只能看着他事了拂衣去。 也在这时,才见张邦立赶来,也不知道他刚才忙什么去了,见墨白出来,面色一变,连忙问道:“殿下,您怎么出来了?” “胡庆言已经救回来了。”墨白点头道。 张邦立顿时长长松了一口气,却还没来的及道谢,又只听墨白说道:“我母后那边的饮食起居,张大人最好上点心,若是出了事,休怪本王翻脸。” “殿下放心!”张邦立立刻郑重点头。 墨白不再多说,转身朝灵堂走去,却在灵堂门口被太后身边那老宫女给拦了下来。 太后还住在中宫,没有搬走,此刻同样一身素白,眼眶通红,精神倒还好。 毕竟定武已经走了这么久,她也算是接受了。 见墨白来,便立刻问道:“本宫听说,今日只有你一人进宫,王妃为何没来?” 墨白来之前就猜到了是这件事,解释道:“这宫中不太平,儿臣担忧王妃会有危险,便以王妃身子不利,起不来床为由,向宫中报备了。” 皇后闻言,盯着墨白沉默稍许后,问道:“本宫听说你又和林氏闹起来了,还抓了林华耀的小儿子,叫什么林定宇,对吧,他是王妃一母同胞的弟弟,是不是因为这件事,王妃才不肯来?” “不敢欺瞒母后,儿臣确实和王妃因为林定宇的事,闹的有所不快,但此持确实非她不肯来,而是儿臣没让。”墨白沉声道。 “还是让她来吧。”皇后摇摇头,也不知信也没信,只是道:“不管怎么说,先帝与你乃是一世父子,如今已是他最后时刻,于情于理,你都该携王妃送先帝一程。王妃本就出身林氏,一举一动都不知道有多人在盯着挑刺,只要稍有差池,就会落人口舌,这种时候,她不来守灵,今后如何能在皇家立足?你若真为她好,就该让她来。” “母后教训的是,之前我也曾犹豫过,可如今儿臣确实觉得她不如就留在明王府为好。”墨白将胡庆言的事说了一遍,后道:“如今宫中已现乱象,就连国朝阁首胡庆言,都险些丧命,儿臣担忧,若王妃来了,很有可能有人会借着这股乱象,对付王妃肚子里的孩子。” “嗯?”皇后一听胡庆言都险些丧命,就已经受惊,此时再听墨白话中意思,顿时郑重起来。 她当然能听懂墨白的意思,如果这时候有人动到王妃头上,新君大可将此事,推到想害胡庆言性命的人头上。 第610章 未必是军阀 “是谁竟如此胆大,敢在宫中对胡庆言下手?”终究还是关心自己皇孙的安危,太后不再提让林素音进宫一事,反而眉目威严问道。 墨白摇头道:“是谁下的手很难说,表面上看起来,林氏、胡刘张三位大帅,包括旗蛮等国朝敌对势力,都有可能是幕后黑手。” “哼,这些乱臣贼子,先帝在时,焉敢如此放肆。”太后面露怒色,但眼中更多却是悲哀。 墨白对这话,其实并不认可。 国朝早就式微了,先帝在时,也并非就没人敢冒犯皇威。 当年,上清山在明王喜宴之时,两名法士弟子便敢对堂堂一国皇子亲王下狠手,难道不比今日之事更让皇家颜面难堪? 当然,这话墨白自然不会说出来,太后心念先帝,如今人已经去了,墨白又何苦反驳,让她心伤? 一旁老宫女却是听出了墨白话中似有他意,不禁开口问道:“殿下,您方才说表面上看来如此,莫非殿下心中对此事有其他看法?” 看得出,她比较关心这一点,胡庆言是在宫中出事的,她也怕太后的安全会受到威胁。 墨白眼神微闪,却又摇头道:“事发突然,我也说不准,只觉得这事有些古怪。” “古怪?”太后也侧目看向墨白。 墨白点点头,沉声道:“虽然所中之毒,来自于西南地区,将目标指向了军阀,可儿臣总觉得,这事未必就是军阀的手,现今局势下,他们不应该会对胡庆言下手,这不合理。” “哪里不合理,如今先帝驾崩,新君年幼,胡庆言身为当朝阁首,稳定朝纲的重担就依托在胡庆言肩上,这些乱臣贼子为了乱我国朝,好行谋逆之举,对胡庆言下手,乃是理所正当,有何不对。”太后闻言,沉思道。 墨白却是眼露迟疑,缓缓道:“母后所言在理,众军阀自然是希望国朝乱的,可就算他们杀了胡庆言,又能怎样?” “什么意思?”太后不解,皱眉道。 墨白道:“杀了胡庆言,朝堂之上的确会乱,却也只是乱而已,先帝余威尚在,国朝人心尚在,即便是朝堂会乱上一阵,也到不了立刻就要崩散的地步。至少,众军阀现在还无力撼动国朝的统治。别说杀了胡庆言,就算他们将四大辅政大臣,甚至连同老九一起都给杀了,国朝也不可能立即倒下。” “慎言!”此言一出,太后脸色当即大变,连忙看看左右,低声喝道。 “母后放心,没人能在儿臣面前行隔墙有耳之事!”墨白连忙安抚道。 “便是无外人,你身为皇家亲王,这般话语,又岂能如此宣诸于口?”太后想到墨白如今修为高深,稍稍松了口气,但还是没忘教训一番。 “母后教训的是,儿臣一定注意。”墨白自然不会顶嘴。 太后也不可能真的责罚他,只是又严厉教训了他几句。 待太后气消,墨白才继续接回话题道:“总言而之,国朝如今气数还在,军阀势力一时还推翻不了国朝。当然,他们就算暂时推翻不了国朝,也肯定会趁这次机会,在国朝身上狠狠咬下一块肉来。” 听到墨白这么说,太后和老宫女的脸色都不好看,毕竟他们一辈子生活在国朝,终究还是以国朝为家的。 墨白倒是声音平静,看向太后:“在儿臣看来,不管他们怎么闹,都必然是把持一个宗旨,沉重打击皇权威严,继续消耗国朝元气,以及增强他们自己的实力。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必将围绕这三点进行。” 太后想了想,点头道:“不错,当是如此。” 墨白点头,继续道:“既然如此,那就不能杀胡庆言,或者说没必要杀胡庆言?” “嗯?为何不能杀胡庆言?”太后有些没反应过来。 墨白伸手,从桌上拿过四个茶杯,将其中三个放在一起并列,说道:“母后请看,这三只茶杯,分别代表德王、瞿国昌、与张邦立。” 说罢,又拿过一只,单独放在一边:“这只便是胡庆言。” 太后和老宫女对视一眼,不知道墨白什么意思。 太后道:“在本宫面前,你还要卖关子?” “母后莫急!儿臣最笨,如此只是想让母后看的更明白。”墨白苦笑一声后,才接着道:“母后,这四位便是先帝为新君挑选的辅政大臣。德王、瞿国昌、张邦立,他们三人虽然各自有立场,但有一点是共通的,他们都依附于君权才能显赫。” 太后点点头,眸光转向代表胡庆言的那只杯子。 墨白将其拿起,握在手中:“胡庆言与他们三人不同,如今的他权倾朝野,在现阶段可以说,就连老九都不敢得罪他,甚至还要好生安抚,看他的脸色行事。这对于一个君王来说,肯定是不甘心的,可以预见,只待老九能够顺利登基,必然就要从胡庆言手中夺权,若胡庆言当真忠心耿耿,淡泊名利,那还罢了。否则,但凡胡庆言稍有恋权不放的心思,这权臣幼主,怕是免不了要一番恶斗。” 说到这里,墨白将那杯子放下,与茶壶壶嘴相对,口中道:“以史书为鉴,少有权臣能甘心放下权利,归还弱主,即便有,也大都为形势所迫,不得不偃旗息鼓。故而,这胡庆言将来怕也免不了成为新君亲政最大的阻碍。” 墨白抬头,目视太后:“若我是军阀,想要打击皇权,并消耗国朝最后仅存的元气,便不会杀胡庆言,不但不会杀他,反而还会尽力帮他打击瞿国昌、张邦立和德王这三位保皇派,让胡庆言在朝中一家独大,权威重到足以镇压皇权。如果真能有这么一天,权臣当朝,皇权彻底没落,军阀们再站出来振臂一挥,打出清君侧,灭权奸的旗号,这大夏五百年江山,才能真正被他们推倒。” 殿中一片寂静。 老宫女满脸惊骇色,太后却是死死盯着那只代表胡庆言的那只杯子,眼中杀意浮现。 墨白也不再多说,这时候,他反而真正开始思考,这次对付胡庆言的究竟是谁。 起初,他曾怀疑过老九,不过去御书房时,老九满怀杀意看他的那一眼,让他否定了这个猜测。 当时老九应该是有怀疑,这事是他墨白干的,所以才杀意如此之盛。 老九神情不似作假,再加上墨白冷静一想,老九应该也知道,现在必须还要胡庆言的扶持才能顺利登基,他再没有城府,也不会在这时候自己屁股还没坐稳的时候,冲胡庆言下手。 那又会是谁干的? 谁又有能力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胡庆言下手? 不夸张的说,就算是墨白亲自出手,也不可能杀得了胡庆言。 “皇儿,你既明知胡庆言之害,却还是救下胡庆言,莫非也是出于某种考虑?”忽然,墨白耳边响起太后的声音。 墨白微愣,抬眸看向太后,只见太后目光正盯着自己,一动不动。 这目光,墨白分不清包含了什么意思,但他知道太后误会了,连忙苦笑一声道:“母后切莫误会,儿臣救胡庆言可没有什么异心,方才儿臣之言,只是站在军阀的角度上来说,军阀会希望胡庆言能成为乱世之权奸,可于国朝而言,胡庆言也可谓救世之良臣,尤其是当前,若没有胡庆言镇压朝堂,那国朝可是要出大乱子的,届时,新君能否顺利登基,都还是两说。” “哼,休要信口雌黄欺瞒本宫,你方才还说的头头是道,现在怎又如此轻易改口?”太后这次真的恼怒了:“你究竟做何心思,还不给本宫从实招来。” 墨白无语:“儿臣岂敢欺蛮母后,胡庆言对国朝的确重要,否则,先帝又如何会选他作为辅政大臣之首?” “嗯?”太后闻言一顿,随即和老宫女对视一眼后,转头看向墨白,紧皱眉头:“不错,既然这胡庆言将来必成祸害,先帝难道就没考虑过吗?” “先帝首先要考虑的是,新君能够在乱局之下,顺利登基,这一点如果做不到,又何谈今后局面?所以,不管怎样,先帝都必须选出一个在朝堂权威深重,又有足够能力的大臣,来帮新君稳定朝堂内部。即便这个人将来会有威胁,当前也都是要用到的。” “当然,先帝又选出三位保皇派,目的也是为了防止一家独大,让他们相互制衡,至于今后是如何走势,还要看君上的能力,先帝能做的只有这么多,我救胡庆言,也是如此,只是因为现在国朝需要他的存在。” 太后听罢,又盯着墨白看了好一会,见墨白一脸坦荡,真好似对皇位半点异念都没有。 最终,太后也只是轻声一叹,也不知是失望还是庆幸,或许两者都有吧。 墨白低下头,端起茶杯喝水,装作没有看见太后的表情。 实际上,他方才所言并非都是真的,至少在他救胡庆言这点上,他的确是存了私心的。 第611章 停灵三日,混乱之始 站在墨白的立场,他也是不希望老九太过顺利就能亲政。 如果可能,他甚至也希望胡庆言能够成为老九掌权的阻碍。 倒不是与军阀心思一样,只是老九一旦顺利掌权,明王府就必会成为他最先容不得的对象。 至少在将旗蛮赶出国土之前,墨白是不想和老九翻脸的,所以听闻胡庆言出事,他立马就出手了。 这番心思墨白没和太后明说,倒不是其他原因,主要是怕太后误会自己有和老九争权之心,怕太后会插手帮忙。 墨白自己能有自保之力,可太后在宫里,如果真因为插手惹恼了老九,搞不好会有危险。 至于救了胡庆言,会不会是救了个祸国之臣? 墨白并不担心这点,正如方才他所言,这都是以后的事,最终结果如何,还得看下棋人的本事。 “先帝果真用心良苦,也惟愿老九能够争气,不要辜负了先帝一片苦心。”太后摇头,又看向墨白,眼中有些苦涩。 她见自己嫡子分析朝局,洞察诸人人心,可谓是文武双全,越发觉得可惜。 奈何因缘际会,早年流落民间,少了京中积累,若非如此,今日帝位又如何会落到老九身上? 可话又说回来,若非流落民间多年,他又如何能有今日本事? 太后心中复杂,除了一声轻叹,也只能暗自神伤。 多想无益,太后收回心思,问道:“那照你所说,胡庆言对国朝和军阀都有用,都暂时不会希望胡庆言死,那又会是谁干的?当真是那旗蛮做的不成?他们已经渗透到宫中来了吗?如果真是他们,那必须要将人揪出来,否则宫中怕是要人人自危。” 这件事墨白也很上心,如果不搞清楚幕后是谁,就连太后的安全他也放心不下。 “这件事儿臣会放在心上,母后也无需太过担忧,此人既然用下毒的手段,就说明他还不敢光明正大行凶。儿臣给母后的药丹,一定要贴身备好,如有意外,定要及时服下,再派人通知儿臣,儿臣若不在,找阿九也可保母后暂时无恙。”最后几句话,墨白是对老宫女交代的。 “殿下放心,老奴定当谨记!”老宫女郑重答道。 辞别太后,墨白再次返回灵堂。 在路上碰到了德王,墨白有心向他打探一下胡庆言中毒的具体。 “这件事很古怪,胡庆言自己也不知道是如何中毒的。他昨夜就未曾出宫,整夜都待在宫里,毒发之前,他所接触过的人并不多,除了陛下,就是我和张邦立,还有瞿国昌。另外就是内阁其他几位阁臣,除此之外再未和其他人有过近距离的接触。”德王也是脸色很沉重,看得出胡庆言中毒一事,让他也很担忧。 能对付胡庆言,就能对付他,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手段,如果不找出这个人,便是他们也可能不知不觉中被暗算。 他问了御医,如果不是有真人为胡庆言吊命,又有墨白就在宫中,来的及时,怕是再晚上一点,胡庆言就神仙难救。 “胡庆言身边应该有宗师护卫,他们怎么说?”墨白问道。 “胡庆言在宫里,都是内卫负责其安全,一共有八人,真人已经亲自问过这八人,他们都可以保证,在他们职守期间,绝对不可能有人能对胡庆言下毒。御医又检查了胡庆言的身体,也并未发现有伤口。”德王摇头道。 “赤蛛之毒,亦可溶于食水,亦可制作檀香,并非一定要具体接触才能中毒。”墨白提醒道。 德王点头,显然已经询问过御医了,依然摇头道:“这方面我们也查了,饮食方面,胡庆言昨夜和今晨都是在御书房和我们一起陪着陛下用的餐,从御膳房到御书房,餐点都经过层层把关,要在这上面做手脚,几乎不可能。而且,若真是餐点出了问题,那为何只对胡庆言一人下手?我们都没事?” 墨白眯了眯眼睛,没再说话。 德王却是忽然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开口的模样,对墨白道:“殿下今日给胡庆言服下的那药丹,不知……可还有富余?” 啥意思? 墨白闻言一愣,立马升起抱拳告辞的冲动。 但转念一想,如此当面拒绝,似乎也不太好,便灵机一动,道:“王叔有所不知,此丹极为难炼,仅有的几粒,也都是用来救急,方才去见太后,我已经将剩余几粒,给了太后防身。” “没了?”德王脸色一变。 “没了。”墨白很肯定。 “本王还有要事,便先走一步,告辞!”德王拱了拱手,抬脚就走。 墨白盯着他背影看了会,忽然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中宫,墨白身影浮现,出现在太后身边。 太后见他忽然出现,不由一愣,墨白还从未不宣而进过,不由问道:“你这是干嘛?” 墨白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葫芦递到太后手中,沉声道:“母后,这葫芦里是我上次给您的那种解毒丹,此丹名为无垢丹,对百毒有克制之效,这瓶中尚还有几粒,母后收好。” 太后下意识的接过,却又不解问道:“你上次拿给本宫的,本宫一直都贴身带着,还未服用,这些你收起吧,以备不时之需。” 墨白笑了笑,道:“母后,方才我碰见德王叔,他向我求丹,我不好给他,以免那位以为我在收买人心,便道身上的药丹已经全给母后留下了。” 说罢,身形微晃,便消失不见,太后左右看看,随即对着老宫女道:“这孩子,真是……下次他过来,你定要告诉他,切莫再如此来去,没了规矩。” 老宫女看着皇后手中的药葫芦,说道:“娘娘,殿下可不是没规矩的人,这是特地为了娘娘能在宫中过的更好,才如此匆忙来去的。” 太后嘴角微翘,她当然知道,墨白是故意把这份送人情的机会留给她的。 这事她不会拒绝,这份送人情的机会,她倒是不在意。 主要是墨白说的在理,如果墨白去送,的确会让新君心里生忌。 转一转手,由自己送出去,便好了许多。 可实际上,自己送出去的人情,最后还不是会应在墨白身上,这才是最重要的。 不一会,果然德王便来了。 在太后这儿七弯八绕一会儿,终于还是没忍住提起丹药之事。 太后点头确认墨白将丹丸给了他,却言道,数量不多,只有几粒而已。 听说不过几粒而已,德王便没好意思说为自己求丹,只说因如今胡庆言中毒一事,令他格外担心陛下的安全。 不过随之就隐晦的讲起,自己前不久,和瞿国昌以为关于明王的一些事,意见不同,甚至为此在御书房里和他打了一架。 说着还指了指自己脸上的旧伤,证明自己所言不虚。 太后闻言,便立刻从药葫芦里倒出两粒丹丸,分为两个玉瓶装着,递给他,吩咐让他转交陛下一粒。 德王一见,顿时心满意足,谢过太后。 德王回去之后,将太后赐下丹丸的事一说,老九心里觉得拿了有些难堪,但最终还是受下了,安慰自己道,这是太后赐的,便是皇帝也不能不受………… 瞿国昌站在一边看着,眼神瞪的老大,最后还是没忍住问德王:“太后就赐了一粒?” 德王斜瞥他一眼,根本就不理他,反而撞了撞张邦立的胳膊,小声让他也去太后那里求一粒,并称此丹珍贵,连明王手中都已经没有了,就只剩太后手边还剩几粒,去晚了,搞不好就被其他人弄走了。 张邦立犹豫了一下,他自然也担心会有人动到他身上,能活着谁愿意死? 但最终看了看新君后,还是放弃了,他和德王不同,德王虽然帮过明王一次,但明王和宗室不合,这是公开的事实。 所以对于德王,新君或许还放心一些,而对于他,新君是万分忌讳他与明王搅和一起的。 尤其是这次针对陆寻义的事办砸了,他还跑去太后那里求丹,怕是会让新君对他越发怀疑和不满。 一旁瞿国昌却是郁闷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居然还真的有脸跑到太后那里去求丹了…… 太后碍于情面,最终还是给了他一颗。 这人倒是聪明,回来之后,将丹丸又送给新君,新君有了一粒,哪里还好意思要他的。 …… 这些事,墨白没去管,他又回到了灵堂,继续与诸皇子公主跪在一起,为定武守灵。 不知是否因胡庆言中毒,暂时无法出面主事的影响,最终国朝还是对百官妥协了,决定停灵三日。 其中具体怎么回事,墨白不清楚,不过墨白怀疑,胡庆言应该是也考虑到了,自己这次中毒可能并非来自外部势力,也怀疑到可能是自己人干的,所以故意撂了挑子,给某些人一个警告,让他明白轻动自己的代价。 停灵三日,对皇子们来说,不过是跪上几日罢了,但对国朝来说,影响便很大了。 可以预料,这三日里,军阀和旗蛮势力定然会全力针对新君出手,让新君疲于奔命。 甚至都不用预料,才下午时分,京城里忽然就流言四起。 一时间,各种猜测定武死因,有人言之凿凿,称新君外戚瞿国昌曾暗中联络军中旧部,有图谋不轨之意。 甚至都点出了,瞿国昌联络的是京营的哪几位将领,此谣言一出,顿时非议漫天。 有朝臣得悉,直接上表,没敢说新君有谋逆之嫌,只说要严查瞿国昌。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庸王之死,也被爆了出来,有人称,此乃宫廷总长张邦立,亲自去庸王府执行的命令。 这下好了,弑君之嫌正爆发的凶,又来一条杀兄之罪,庸王一系立刻爆了,如之前一样,没敢直接朝老九发难,却是咬死了乃是张邦立假传圣旨,谋杀了庸王。 才刚刚开始而已,先帝为新君留下的两名保皇派,就直接被重炮轰击。 由于瞿国昌“病重难理事”,老九只能在御书房里怒气冲天,却根本组织不了有效的措施,遏制谣言。 只能采取最蠢的手段,利用京营去镇压谣言,可有些事军队能办到,有些事,军队真的不行。 没有名单,没有方向,就漫无目的的抓人吗? 还好,张邦立几人倒也不是吃素的,选了最直接的办法,直接严禁百姓出门,命他们在家中为先帝守孝。 不让人交流,谣言自然也就没那么凶猛了,但是这招对京城有用,对其他地区就无力了。 国朝也做不到戒严全国吧,京城声音小了,外地的声音却逐渐大了,一时间各地官员不住往京城致电,询问情况,更甚者还有直接就朝着京中质问先帝之死,庸王之死。 老九终于还是陷入了最不想面临的局面,一时间彷如四面楚歌之境,他疲于奔命应付朝中各种倾轧,所有的精力都只能用来对付自己人,只为了能够镇压不同的声音,不让反对成为绵连之势,保证自己能够登基就行。 而军阀势力,却是早已张开了血盆大口,在老九疲于奔命,根本无力顾及他们的时候,拼命蚕食国朝的底蕴。 第612章 到底谁错了 西江省毗邻南粤,上清山就曾经坐落此地。 自古以来,西江便是中原大省,人口众多,物产丰富,交通亦四通八达。 在战略上,西江从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林氏如今占据岭南二省之地,看似雄霸一方,但实则,岭南只是边陲之地。 岭南山多林密,烟瘴密布,在前朝时岭南还是流放官员之所,数千年来都被中原百姓称为蛮夷之地。 不过也正是因为岭南地形复杂,气候恶劣,林氏当初才选择岭南作为根据地,之后南军能够在国朝的数次围剿中生存下来,岭南易守难攻的地形和气候,也占了很大一部分因素。 可是,南军也同样因为岭南的地理环境,困死了自身。 就当前来说,单靠岭南二省,林氏可图自保,却难有什么大发展。 若想图谋天下,西江省便是南军必争之地。 可以说,在林氏还未曾反叛之前,就已经开始打西江省的主意了。 还在朝中的时候,林氏就开始与上清山接触密切,后来道门因明王而乱起,林氏立刻果断出手,拿下上清山。 之所以如此看重上清山,除了贪图他们的道家力量之外,最大的因素就是上清山曾经就坐落在西江省境内。 数百年间,上清山在西江省内,早已渗透到了方方面面。 尤其是在林氏最看重的民心方面,上清山在西江省百姓心中的地位极高,拿下上清山,对林氏今后谋夺西江,定会有不可估量的作用。 只是从前,虽有谋夺西江之心,但却只能隐忍,定武根本就不可能给南军这个机会,自从林氏在南粤自立之后,国朝对西江省的掌控就从未敢有丝毫放松过。 除了加派重兵驻守西江之外,对西江省的主要官员也频繁调换,防的就是西江省会被林氏渗透。 林氏虽然对西江垂涎欲滴,也只能干看着,不敢有丝毫异动。 然而,如今国朝大变,定武死了,林氏苦等已久的机会终于来了。 南粤。 林华耀背着手站在地图前,盯着西江省板块,默然不语。 不知过去多久,门外传来脚步声,林华耀这才转身,盯向门外,就只见楚若才身影出现在门口。 “大帅,成了!”楚若才快步进来,满脸喜色。 林华耀立刻精神一震:“说!” 楚若才不敢耽搁,快速道:“就在刚才,在众臣抬棺倒逼宫门的压力之下,新君已将张邦立下狱!” “当真?新君如此轻易就服软了?”便是林华耀闻言也是陡然握拳,声音难以平静。 “不算容易,今日众臣抬棺宫门前,叩请先帝英灵现身,为庸王做主。新君并没妥协,派德王率禁军前去喝退众臣,众臣不退,禁军上前驱赶,逼得庸王侧妃当场自绝于宫门前。众臣见此,齐声高呼,请太后出面为皇室主持公道。新君哪能容太后临朝,怕此声势扩大,不可收拾,迫不得已之下,将张邦立下狱,以安抚众人退去。”楚若才脸上有少见的兴奋难掩。 今日这场戏,自然少不了他的参与。 “已经确认,张邦立现已被打下天牢,新君下旨,命三司会审,限期破案。”楚若才解释完,看向林华耀:“大帅,国朝已经乱了,新君现在忙着稳定朝堂,已无力多顾,张邦立被下狱后,国朝情报中枢定然人心惶惶,如今正是我们向西江动手的时机到了。” “胡庆言呢?他还是没有出面?”林华耀闻言,眼中狂闪几下,却还是抑制住冲动,谨慎道。 “没有,自京中戒严后,胡庆言就再无公开露面,有消息称胡庆言病重在床,无法理事。”楚若才摇头道。 “明王府呢,他之前不是还曾帮着新君牵制咱们,这次也作壁上观,没有插手?”林华耀又问。 “明王在为定武守灵,这三日都未曾出宫,也未曾干涉百官闹事。”楚若才说着,迟疑了一下道:“大帅,明王不插手也正常,明王之威不在朝中,就算他想帮新君,怕也无能为力。” “胡庆言不插手,明王也不插手,都任由国朝如此乱象,这会不会是个圈套,就等着咱们往里面钻?”林华耀沉声道。 “这……”楚若才不敢给肯定的答案,他沉吟片刻后,道:“大帅,不管是不是圈套,我们恐怕也必须得跳上一跳,如此良机,失不再来,不趁着现在动手,等新君稳住了国朝局面,我们再想图谋西江,将要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林华耀微微闭目,心思百转之后,最终睁眼望向地图上的西江板块,命令道:“传令上清山,行动!” ………… …… 明王府。 已经从南粤回京的陆寻义,此刻也同样将目光聚焦在面前的地图上。 明王这几日,没有出宫,不过从宫里传了命令过来,让陆寻义继续打理明王府。 “南粤怕是要对西江动手了,殿下可曾有过什么交代?”陆寻义忽然开口问道。 阿九就站在他身边,看着他背影,轻轻摇头,苦笑道:“没有,国朝如今乱象已成,是注定要损失惨重的,南军要动西江,殿下也没办法,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陆寻义闻言,只点了点头,转身坐下,没有说话。 他不说话,阿九却忍不住了,来到陆寻义身边坐下,轻叹一声:“二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殿下就是为了防止军阀作乱,才想方设法牵制林氏。你为何要违抗殿下的命令,让殿下一片苦心付诸东流,若你肯听殿下命令,也不会让局面到现在这个地步?” 陆寻义并未惊慌,平静的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才缓缓道:“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我无愧于心。” “什么意思?”阿九眉头微皱。 陆寻义抬头:“阿九,我们虽然都是明王府的人,但我们所需要负责的部分并不一样。你是明王府的内臣,你只要对殿下负责就好。而我是明王府的外臣,我需要对整个明王府的兴衰负责。” 阿九听他这么说,眉头也皱的更紧了:“这又有何不同,明王府是因殿下而存在,殿下的意志就是明王府的意志。不管内臣还是外臣,不管是为了殿下,还是为了明王府,我们都应该对殿下尽忠职守。” “我刚才说过了,你无条件的遵明王之命是你该做的本分,你没有错。同样,我对明王府,对殿下,也在尽忠职守,只是方式不同而已。”陆寻义严肃道。 阿九听了陆寻义这话,沉声道:“二哥,明王府未来该走的路,是由殿下决定的,也只有殿下能够决定。这一点是铁律,不论是你还是我,都不应该,也决不能去触犯。” 陆寻义脸色一沉,放下茶杯,看向阿九:“我问你,这次我们就算付出惨重代价,帮助国朝牵制住了军阀势力,国朝会因此就放弃对付明王府吗?” “这是两回事!”阿九道。 陆寻义却摇头:“你也很清楚,国朝不但不会感谢我们,反而只会趁着我们虚弱,拿我们开刀,这种对我们明王府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我们为何要做?” 阿九和他对视半晌,才缓缓开口:“二哥,你说的这些,难道殿下就没考虑过吗?一直以来我们明王府做的所有事,都只有一个目的,便是将旗蛮赶出国土。这次也一样,殿下以抗蛮为重,不希望国朝继续内乱,才会帮助新君稳定朝局。”阿九皱眉道。 陆寻义点头:“我当然知道殿下的心情,但抗击旗蛮不能是我们明王府一家的责任,我们也不能总是腹背受敌。” 阿九沉默了,他缓缓站起身,来到地图前面,望着地图半晌,才缓缓开口道:“二哥,你可意识到了,你刚才的说法,与当初的国朝和军阀一模一样。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当初是在怎样的情况下,踏入这乱世的。” 陆寻义闻言,整个人忽然一怔,愣愣的看着阿九。 阿九的声音在继续:“我们才入京一年多而已,当初旗蛮攻入明珠,我大夏百姓在旗蛮铁蹄下哀嚎,却无可奈何的惨状,我们不应该这么快就忘了。当时的国朝、军阀都还在互相挟制,谁都没空去看一眼血流成河的明珠。” 说到这里,阿九转过头来,眸子有些发红的盯着陆寻义:“二哥,我们明王府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才踏入这乱世风云的。我们入京,不是来争皇位的,当时我们众志成城,是要用我们明王府作为一根撬杠,撬动整个国朝一起抗击旗蛮。” “二哥,你是最先入京的,还没进明王府,就与旗蛮宗师金霸成死战,最先流血的就是你,胡彪师兄更是一战而亡,当时你们何等英雄,何其悲壮?怎么这才入京一年多而已,你就忘了这些吗?” “我……”陆寻义的脸色白了,这次,他真的说不出任何话来反驳。 阿九深吸一口气:“二哥,不是殿下考虑的没你周全,也不是殿下没你会权衡利弊,只是殿下从来不曾忘记明珠,不曾忘记他入京的使命,他所做的一切,不是愚蠢,只是为了抗击旗蛮,哪怕吃亏,哪怕死人,他也义无反顾。” “恕我直言,你这次的作为真的出格了,往轻点说,你是擅做主张,往重了说,你是在绑架明王府的人心,威胁殿下,强迫殿下改变既定的决议。但你我都知道,殿下是何等人物,若当真动怒,岂是你我可以威胁的?他最终还是出手救你回来,只是因为他不忍放弃我们这些一起跟他从危难中走过来的人,但是我们绝不能把殿下的宽容,当做一次次触碰殿下底线的筹码。我希望二哥你能好好想一想,我真的不希望有一天,我们之间也会走到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地步。” 第613章 就等半柱香 在宫里一连跪上三日,其实对墨白来说,不算什么,他毕竟有修为护体。 可他还是趁着用餐的时间,起来休息,转悠一会儿。 主要是他可以一直撑下去,其他皇子公主也得跟着硬撑,如今大皇子死了,三皇子幽禁,在场的,已成年的都是公主,女子身体较弱,根本就跪不了三天。 以前墨白与他们接触的极少,很多公主,他连称号都喊不全,这一次倒是认识了个遍。 不过也仅仅只是认识而已,大部分还是挺怕他的,没几个敢朝他身边靠。 唯有长公主,或许有过几面之缘,倒是不时和他说上几句。 墨白也看出来了,主要是因为庸王的事,现在这些皇子公主们都是人心惶惶,公主们倒也还好,反正也威胁不到皇权,可她们有些也有一母同胞的弟弟,自然也得为弟弟担心。 长公主就是如此,她便有一个幼弟,今年刚刚十岁,老九的狠辣手段,将她给惊了,深恐自己弟弟也难逃厄运。 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居然会到墨白这里来寻求安心。 城楼上,墨白只能无奈道:“长姐,你也不必过分担心,庸王的事闹这么大,短期内,应该先帝留下的子嗣,应该不会再出什么事的。” 长公主站在他身边,叹了口气,满脸愁容道:“如今朝中越乱,我心里越是不安。” “放心吧,至少我没死之前,那些小的,应该还排不上号。”墨白不置可否道。 长公主一听这话,不禁瞧向墨白,却见墨白一脸平静,看不出半分畏惧之色,不由道:“我知道,六弟你是有大本事的。” “长姐,这乱世中,最先死的,往往就是那些自认为有本事的,要想活得安稳,还不如平庸一些。”墨白沉声道。 长公主闻言看向墨白,墨白没再多说,只冲她点了点头,道:“有人找我,失陪!” 长公主顺着他目光看去,只见德王正朝这边走来,长公主便转身朝灵堂走去,心里却在想着墨白刚才那句“最先死的,是自认为有本事的,要想活得安稳,不如平庸一些”。 她在灵堂跪下,心里却仍然萦绕着墨白这句话,她觉得墨白这话应该是在提醒她。 想了许久后,终于还是决定,要找母妃谈一谈,不要再抱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这宫里有心狠手辣的老九,有气魄盖世的老六。 与他们斗,太危险了。 还是让十三弟就此做个没本事的人吧。 …… “明王!”德王向明王见礼。 德王虽然是长辈,但明王身份毕竟不比他低,该见礼还是要见礼的。 墨白拱拱手,还过礼后,便一言不发。 “殿下,西江出大事了。”德王脸色凝重。 “意料之中。”墨白没有丝毫吃惊,只淡淡点了点头。 德王也不理他态度,又道:“曲江、西林、长坝等六城驻军部分兵将谋反,诛杀主将,公然宣称朝中先帝死于谋杀,新君得位不正,蛊惑士兵,要杀入京城,拨乱反正。” “这理由还行。”墨白点点头。 德王盯着墨白,道:“明王可知,这六城要拨乱反正,所谓的乱是谁,正又是谁?” “嗯?”墨白这次眉心动了动,看向德王:“不会与我有关吧?” “这六城举的正是明王的旗,剑指的则是当今陛下。”德王冷声道。 墨白眉梢跳动两下,便又平静下来。 真的,除了有些惊讶,他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南粤但凡有机会,都绝不会忘记给他上眼药,墨白轻轻摇头:“现在各种谣言满天飞,多一条关于本王的也没什么好奇怪,国朝直接派兵镇压就是了。” “国朝自然是要出手的,但我们才刚刚调兵,南军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神兵天降,在一个时辰之内,攻破了六城城门,目前现在已经镇守在城内。我方兵马赶到后,他们拒不退走,竟称我方大军中或有谋逆同党夹杂其中,应六城百姓请求,暂时接管城内防卫。待国朝稳定后,确保不出问题之后,再双方派人,商谈换防一事。”德王面色阴沉道。 “也就是说,打着本王旗号的叛乱已经被林氏镇压剿灭了,现在这事其实和我没关系了。”墨白道。 “明王,你也是皇家中人,难道就能坐视我国朝重镇,被南粤如此公然明抢吗?”德王面现怒容。 墨白转眸,看向德王:“王叔,你应该去找陛下说这些,找我没什么用,我既无权,又无兵,更没有那么大的面子,能让林氏退兵。” “明王,国朝不能再乱了,军阀已经露出獠牙,不止林氏,胡刘张那边动静都不小。若此下去,我大夏数百年气运就真的要崩了。军阀如果得势,他们也不会放过你。”德王急了。 “直说吧,究竟想让我做什么?”墨白道。 “两件事,朝内,请胡庆言出山,镇压内部乱象。朝外,帮助国朝暂时牵制林氏,以免西江局势成绵延之势。”德王沉声道。 墨白闻言,转头盯着德王半晌才道:“这么说,国朝不准备和林氏打?那六城也不要了?” “不是不要,国朝现在的情况你也看见了,别说打仗,就连上下传令都混乱了,这种情况下如何打仗?打赢了还好,一旦打输了,恐怕就不是六城的问题,整个西江都得糜烂,后果不堪设想。如今最重要的事,就是先完成先帝丧仪,让陛下顺利登基,六城的问题,等陛下登基后,稳住了局势,再与林氏交涉,到时候是打是和,我们都不惧。现在主要担心的是,林氏人心不足蛇吞象,还会继续朝西江其他城池动手,必须要对他有所牵制。”德王道。 “现在除了登基之外,其他一切事情,国朝都不放在心上了。”墨白脸色沉了,冷声道。 “陛下不登基,那乱象就会一直持续下去。形势所逼,此也非我等所愿。”德王苦涩道。 “抱歉,王叔,不是我不帮忙,是真的没办法。我既无权,又无兵,更没有那么大的面子,能让林氏退兵。”墨白摇头。 “明王……”德王还要劝。 墨白抬手:“我知道王叔想让我出动道门力量,可我拿什么理由让道门动手,之前是陆寻义被林氏给抓了,现在我总不能把陆寻义再送到南军手上去吧。道门能帮我救人,是他们知道林氏必然还是要放人的。但现在可是六座城,林氏会放手吗?去多少人,林氏也肯定是打到底。道门岂肯为国朝赴死?即便是受我逼迫,去了也是出工不出力,他们不出力,根本无法对林氏形成真正的牵制。” 德王深吸一口气,退而求其次:“好,这件事我再与陛下商议,但胡庆言这边,殿下无论如何都得帮帮忙。” 这件事墨白没拒绝:“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必须告诉我,向胡庆言下毒的到底是谁。” 德王走了。 墨白看着他的背影,沉默了许久。 他拒绝牵制林氏,确实是已经错失了机会,但更关键的是要让老九记得这次教训。是老九亲手破坏了明王府牵制林氏的动作,墨白要让他记住,有时候,做的某些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至于林氏会不会人心不足蛇吞象,国朝是当局者迷,反倒墨白旁观者清,林氏还不敢吞下整个西江,能借六座城,就能达到他们的战略目的了。 打通了这六座城,今后已经进可攻,退可守,他们不可能真逼得国朝非得打他为止。 而且在墨白看来,这六座城跳出来,也未必就是坏事,跳出来的总比隐藏在暗中的要好对付的多。 至于胡庆言,墨白觉得是该给他点教训了,不能让他当真以为皇室没了人,墨白需要他制衡老九,只是制衡而已,不是让他膨胀到,以为无人能治他。 同时,帮老九这个忙,也是让老九意识到,他明王对于国朝是有用的,不要总容不下他。 德王再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了。 这也印证了墨白的猜测,看来,这个对胡庆言下手的人,身份很不简单,老九是有护着他的心。 “殿下,是宫中一个内侍下的手,人就在天牢里。”德王道。 “内侍?”墨白冷笑一声,却也没再多说,只道:“我就当王叔说的是真的,你转告凶手一声,天牢里的张邦立,最好不要出事,国朝抗蛮还需要他,如果他无缘无故的死了,本王可不怕谁的身份贵重,谁敢在抗蛮一事上给本王为难,本王就杀谁,即便是某位国公,或者国丈。” 德王脸色唰的一变:“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墨白不再理他,只道:“劳烦王叔去转告胡庆言一声,就说本王在中宫等他半柱香,就半柱香时间!” 说罢,墨白转身,直奔中宫而去。 德王愣愣看着他背影,就这样? ps:多谢诸位的推荐票,之前不敢提的,这次连续更了半个月,才敢试着提一下,看了一下投票的基本都是老朋友,大部分id我都能认出来,多的不说,只能道谢!! 第614章 胡庆言 胡庆言来了,是被两人用担架抬过来的。 到了中宫后,他还是坚持站了起来,在两名侍卫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走进正厅,向坐在正厅的太后与明王行礼。 太后见他病重如此,不免关怀了几句,却见墨白坐在一旁,始终一声不吭,便称为先帝祈福的时间到了,起身退去后堂。 太后一走,墨白便冲着门口站着的两名侍卫,挥了挥手。 两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能顶住墨白的威严,拱手退去。 望着两名侍卫退下,墨白起身,来到堂中央站定,负手问道:“不知阁老经过这数日休养,可曾好些?” “多谢殿下出手,老臣才得以留得残命,这几日一直便想来拜谢殿下,奈何起不得床,实在失礼。”胡庆言扶着椅子站起身来,颤颤巍巍的冲着墨白缓缓躬身。 墨白笑了笑,只道:“医者救人乃是本分,阁老无需如此。” 胡庆言躬身等了半晌,也不见墨白来扶他起来,只好自己又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抬头望向墨白:“不知殿下今日相召,可是有事要吩咐。” 墨白摆摆手:“也没什么事,阁老的病是本王接手医治的,听闻阁老一连数日,竟丝毫不见好转,本王这脸上也是颇为难堪,在医道上,本王自认为还是有几分本事的,自行医始,也还未曾失手一次,只好请阁老过来,再出手看一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胡庆言闻言,一双老眼与墨白稍稍对视了一下,便自然垂下,客气道:“殿下医术,自然天下无双。若非殿下出手,老臣早就一命呜呼,如今不过是年龄大了,痊愈的慢了些而已,竟还劳殿下挂心,实在令老臣汗颜。” “无妨,医道乃活人之术,本就当细心谨慎,阁老病既未好,本王便再给阁下拿脉开方,如何?”墨白笑看着胡庆言。 胡庆言闻言,沉吟片刻后,拱手道:“那就有劳殿下了。” “请坐!”墨白伸手示意。 胡庆言依言坐下,墨白也坐下身来,将桌子上早已准备好的脉诊摆好,开始为胡庆言拿脉。 胡庆言眸光微瞥墨白,见他眼神半眯,似睁似闭,好似真的在细心查脉。 可胡庆言心里如明镜,墨白让他来见的目的是什么。 说实话,若非是明王,换任何一个人,都休想轻易将他从病床上拖起来,更别说用这种“半柱香时间”的霸道方式,来威胁他。 时至今日,他权倾朝野,这天下想动他的人或许很多,但敢动他的人却绝对少之又少。 即便是面对陛下,他也有自保的底气。 唯独是面对明王,他心中有些没底,这个人实在有些异数,胡庆言至今也难以将他看透。 这个人亦正亦邪,虽不是莽夫,很多事当时看不出来,但事后也总能发现,明王并非胡乱施为,做的每件事,看似冲动,却始终都有他自己要达到的目的。 但偏偏就是明王的最终目的,往往总是出人意料,让人摸不着头脑。 一般来说,任何人做事,不管多么云山雾绕,最终都肯定有个立场。 比如陛下,不管是拿下张邦立,还是对南军拿下六城妥协,以及请他出山镇压朝廷乱象,都是为了能够顺利登基。 比如南粤军阀,林氏不管是行挑拨离间之计也好,是故弄玄虚也好,最终就是为了拿下六城。 再比如他胡庆言自己,此次中毒之后,撂了挑子,为的是体现自己的重要性,为的是警告某些人不要再行差踏错。 所有人做事,最终都是为了自己能够获利。 胡庆言在权势中沉浮了一生,他见过太多争斗与倾轧,越是高位做事,就越不可能出现无谓的争斗,所有动作都是有其幕后为自己所在立场,获利的期望。 可偏偏明王府就是个异数。 胡庆言观察明王府已经很久了,明王府很多时候,做的事,让他实在难以理解。 就比如,这次明王府率道门去和南军硬杠,他一眼就能看出来,明王府的目的,是为了帮助国朝牵制军阀。 可他明明亲眼所见,明王在二山四门掌教到来那天,将陛下得罪了个彻底,就差没有当场翻脸了。 这样的情势下,他居然一转头就去帮着国朝去和林氏拼命了。 而且还不是佯攻,是真拼! 蓉城下那一战,明王府先期人马几乎被打的全军覆没啊,这可是真真切切拿人命堆出来的决心,没人敢质疑。 胡庆言想破脑袋,也没法理解,明王究竟是个什么立场? 一边得罪陛下,明知陛下欲除他而后快,他不但不保存实力,防着将来,反而豁出命去,帮陛下解决难题。 这让胡庆言怎么说? 让他怎么判断明王府的立场? 唯一的可能,就只能说明王乃是不计个人得失,一心以国朝为重,为此不惜抛头颅洒热血。 好吧,如果确实如此,那好歹也有个立场了。 只要他真心关心国朝,那么就能以国朝的安危,来挟制,甚至利用明王。 可就在下一刻。 随着陛下在道门与林氏之间插手,本来要和南军拼个你死我活的明王府,又忽然撤了…… 撤的干干净净! 一直到今天,国朝发生了这么多事,甚至连城池都被夺了,明王府却再没动静。 他们居然真的就此撒手不管国朝了! 这又让胡庆言怎么理解? 你明王府到底还有没有点立场,到底能不能做点符合常理的事? 难道你明王府做事,就真的是看心情,不高兴了就打一打,死伤惨重却什么都没得到,也是无所谓的? 对这么个人,胡庆言是真心头疼的。 就像现在,明王请他过来,他的理智告诉他,明王应该是要让他出山镇压朝廷乱象。 若以这个目的分析,明王自然不敢对他不利的。 可经过上面那么多事,胡庆言心里却根本没底,谁也说不准,明王会不会下一刻就直接翻脸了,甚至当场弄死他。 关于明王有没有这个胆量,胡庆言却是一点也不敢怀疑。 一个敢在定武时代,就在宫中动手,砍了自己王叔脑袋的人,还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做,什么人是他不敢杀的? 所以,他思前想后,还是在半柱香之内来了,一刻都不敢耽误。 人就是这样,只要你给他一个怕你的理由。 很多时候,他们都是能够忍住一口气,想着先不要冲动,看看情况再说的。 胡庆言现在便是如此,他不敢拿自己的命去赌一个喜怒无常的人会否不敢杀他。 墨白,也成了他在定武走后,这世上极少能让他不敢轻易拿捏的存在。 当然,到了他这地位,也不可能因为对墨白心存顾忌,就完全任由墨白辖制。 若是如此,他还不如做个普通人,居这高位又有何意义? 即便是墨白出面,想让他出山,也必须得给他一个出山的理由,他这次中毒,必须有人要付出代价。 否则,将来他还如何自保,左右是个凄惨下场,又为何要对墨白服软? 胡庆言眼中闪过道道神思,面色反而平静下来。 良久,墨白松开了手,缓缓睁开眸子,看向胡庆言。 胡庆言平静与他对视,两人都没说话。 半晌,墨白突然笑了笑,点头道:“此毒确实有些凶猛,难怪阁老如此难以痊愈。” 听闻这话,胡庆言心中紧压的大石头,顿时松懈许多,看来,明王没有打算与他翻脸,那他今日之行,就应该不用和明王之间闹的太过紧张了。 胡庆言长叹一声:“不怕殿下笑话,老臣原本也没几年好活了,不应惧死,可经历此番,差点无声无息的被毒杀,数日间总是噩梦连连,但凡有人靠近,也都心中直跳,深恐再遭暗算……” “生死之间大恐怖,便是我等修道之人,又何尝不是贪生惧死,方才日日苦修,丝毫不敢懈怠,阁老无需为此惭愧,此乃人之常情!”墨白收起脉诊,轻轻摇头道。 不过话说到这里,墨白却是话锋忽然一转:“不过生死虽然恐怖,但我们总有不得不面对生死的时候,如我正在战场与旗蛮厮杀的军士,哪一个不惧死?却还是不得不以血肉之躯迎向刀光剑影,缘何,责任罢了!” “殿下教训的是!”胡庆言微微低头,做惭愧状。 墨白笑了笑,也没指望用什么大道理能够让这在朝堂上奋斗了一辈子的老东西幡然醒悟,站起身来,再次负手身后,背对着胡庆言:“阁老的情况我看了,待会我再开一方,阁老应该就无大碍了。” “哦?”胡庆言双眼微眯,这时再不见混浊,声音略带谨慎:“不知殿下有何良方?” 墨白背对着他,同样眯了眯眼:“阁老的病只是痊愈的稍慢了些,但总还是要痊愈的,不是吗?” 胡庆言不语,心中却是暗道“当然,老夫又岂能当真看着国朝被拖垮,只是虽说终究还是要站出来的,但这次中毒之事,却总得有个交代,否则,某些人岂非随时都敢向老夫下手。” 第615章 定心丸 “正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阁老主要是受了惊惧,本王便给阁老开一颗定心丸,如何?”墨白道。 “定心丸?”胡庆言微微凝眉。 “此毒虽然剧烈,但到底也只是些许见不得光的手段罢了。本王别的不行,对付这些小手段,还是问题不大的,本王便给阁老一个承诺,若是再遇到这种下作手段,本王定尽全力,必保阁老性命。”墨白转过身来,直视胡庆言。 胡庆言却轻轻摇头,叹道:“殿下医道高明,举世无双,老臣是万分佩服的,只是正所谓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老臣已经年迈了,若是再来一次,怕是即便没毒死,也被吓死了。” 墨白眉头微皱,他就知道这老东西肯定不好对付,但所谓凶手,他目前肯定交不出来。 暂时来说,他还不想和这老东西撕破脸,还指望他能成为老九对付自己的挡箭牌,不想逼得他和老九联手对付自己,沉吟片刻后,开口道:“本王医人疾患,还能出几分力,其他事,便帮不上阁老什么了。这样吧,本王取长青丹一粒,此丹不敢说可延长阁老寿数,但确实有改善身体,强装气血之功效,气血强则心神安,阁老以为如何。” “长青丹?”胡庆言豁然抬头。 “没错,此丹珍贵,上次本王开炉,穷尽精力,才侥天之幸,得以功成。九粒宝丹,先帝一粒,道门六尊一人一粒,还剩两粒,已献给太后,太后将其中一粒赐了人,如今本王手中也是一粒不剩,不过太后因曾在寿宴上服下过一粒,太后手中还剩的一丸,如今还保存着,以备不时之需,若阁老需要,本王这便取来。”墨白道。 “这……”胡庆言手臂微抖,这对他来说,当真是意外之喜。 这长青丹之珍贵,他何尝不知道,明王得丹九粒的事,他也早就一清二楚,当时就曾动过心思,只是很快这九粒丹丸就有了归属,先帝手中的那颗,听闻连自己都舍不得吃,赐给了国朝真人阁下。 他根本没有能力向这九人中任何一人求来,只能艳羡。 到了他们这地位,荣华富贵已经不缺,但唯有自身身体与寿数,却是无论地位多高,都绕不过去的坎。 长青丹能增其寿命多少,能否百病不生,胡庆言不知,但此丹服下后,对自己身体有大益处这点,他是不怀疑的。 “这……老臣岂敢占用太后的宝丹?”胡庆言深吸一口气,摇头苦笑道。 墨白一听,便知这老儿答应了,心中不禁感叹,果然,生老病死,永远是人最为关切的问题,即便到了胡庆言的地位,依然如此。 长青丹普通人服下,并不能尽其药效,只能对身体机能有所改善,令其余生少病,并非真的可令人长生。 即便只是如此,也让人趋之若鹜。 不过墨白倒也不是骗胡庆言,胡庆言长期身居高位,有御医定期为其调养,身体虽老迈,倒也无甚大病暗藏,如今其已六十,长青丹服下,确实能状其气血,增其精力,延缓衰老,若非横死,倒也的确可能再享二三十年寿数。 这对胡庆言来说,也确实足够珍贵了。 “阁老稍等!”墨白不再多言,转头便进了后堂。 才刚进门,就见老宫女正站在后堂屏风处,见墨白看来,神情略微尴尬。 墨白早知屏风后有人,并不惊讶,只对她点点头,就朝着后堂而去。 听闻墨白来意,太后有些惊讶:“给胡庆言长青丹?皇儿,此丹本宫当时收下,是为你留着的,现在就剩这一粒了,你真要给胡庆言?” 太后望着墨白那满头白发,明显不舍,虽然墨白说今后可以再炼,但这炼丹之事,哪有十拿九稳? 若真能随手功成,这长青丹也不至于在道门如此珍贵了。 “母后,胡庆言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现在国朝乱至如此,必须请他出山了,儿臣手中并无太多能够打动他的东西,唯有这长青丹能起到作用。”墨白沉声道。 “这……”太后既担心国朝,又不舍丹丸:“皇儿,不是母后不舍,而是真的就剩这一粒了,你寿元有缺,若今后再难有机缘炼成此丹,到时又怎么办?再说,胡庆言是国朝重臣,当由老九想办法去说服他,皇儿你出面,赐如此重礼,怕是不但未能居功,反而为人所忌。” “儿臣自然有所考虑,所以才让胡庆言中宫来见,这丹药儿臣早已上贡母后,自然是由母后赐予胡庆言。”墨白点头道。 站在一旁的老宫女却是开口了:“殿下,娘娘现在怕是也不好再施恩重臣了,庸王府闹的那一出,您应该看出来了,已经有人不怀好心,想将娘娘架出来与陛下为难,陛下怕是也时刻防着娘娘,所以一见重臣抬出娘娘,就马上拿下了张邦立,平息此事。” “无妨的,母后只要稳坐后宫,不真的插手到朝臣争斗,老九就算不满母后施恩朝臣,也不会擅动到母后头上。毕竟不管是胡庆言,还是德王,都并非是母后主动找上门去施恩的,而是他老九自己让人求上门来的,母后是在应他的请求办事,虽然他心里未必承情,却也没理由发火。母后若是不答应,反而他要在心里记恨,认为母后故意和他为难。”墨白轻声解释道。 听墨白这么一说,老宫女顿时哑口无言,这才发现,无论怎么做,似乎都讨不到好。 但事实上,有句话墨白却是没说。 在老九那里,是怎样都讨不到好,可在朝臣这边,却是会记着太后这份人情。 就算是帝君,也不能为所欲为,他要做的事,也得朝臣帮他去办,有这份人情在,将来他们总不会主动对太后这边生出恶意。 太后坐在上首望着墨白,她倒是能想到墨白几次让她施恩重臣的用意,沉吟半晌,终究还是拿出了最后一粒长青丹,轻叹道:“皇儿,你自己做主吧,母后只希望你能安好。” “母后放心,儿臣乃修道中人,修的就是今生道果,若没有把握补全寿数,又岂能将此丹赐予他人,您放心便是。”墨白郑重道。 太后点点头不再多说,望着墨白身影离去。 老宫女则是忽然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玉瓶,递到太后面前:“娘娘,殿下赐给老奴的这一粒,老奴一直留着呢,刚才没有拿出来,是怕殿下知道咱们这儿还有一粒,哪天有起心思给送人了,您快收好吧!” 太后一愣,看着老宫女递过来的玉瓶,沉默许久后,方道:“你有心了,此丹还是你收着吧,皇儿如此大的把握,想必是心中有底的,若将来皇儿真的炼制不出,本宫再厚颜向你讨要。” “娘娘说的这是哪里话?老奴有修为在身,寿数还远呢,足够陪着娘娘度过这一生了,老奴要那么多寿数又有何用?从前哪,老奴还担心修为不够,护不住娘娘安平,如今有殿下在,老奴也就放心了,这长青丹,于老奴实在半分用处都没有。”老宫女笑笑道。 “你呀!”太后眼眶微红,却也没多说,两人已经走过了大半生,虽是主仆相称,但实际上早已亲如姐妹。 太后望着门口,片刻后,轻声道:“他们先前都说了什么?” 老宫女连忙将偷听到的胡庆言与明王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太后点点头,苦笑道:“我之前让你去看着,是担心皇儿会过于冲动,胡庆言到底一国阁首,皇儿是不能胡来的,如今看来倒是我多事了,皇儿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心里明镜似的。” “是啊,老奴也害怕着呢,胡阁首权重朝堂,殿下竟然直接让他半柱香内赶来,这着实让人心惊肉跳。却没想到,两人见面后,竟是并无半分火气。老奴一直以为殿下在外都是王者威严,令人望而生惧。今日一见,殿下与一国重臣,交涉国家大事,没有威严霸气,冷言相挟。反而只是从容不怕,稳重有余,与胡阁首话语间轻描淡写,谈笑交锋决定一国前程,当真是令人心折。竟是很有几分先帝的模样,娘娘当是可以放心了。”老宫女亦是拍掌道。 “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说就好,可不要当面恭维他,莫不能让他心生骄傲。”太后听的高兴,却还是告诫一句,不管明王如何,在她眼中,总是孩子,还不够稳重。 说罢,太后又低下头,喃喃一句:“嬷嬷,你觉不觉得,皇儿对这胡庆言似乎有些不一样。” 太后还是敏锐的,之前听闻墨白去救胡庆言的经过,就总觉得墨白对这胡庆言很是看重。 如今连长青丹都说给就给,更是令太后上心了,虽然墨白给的理由很充足,但太后并不太关注那些道理,她更关注的是自己的儿子。 几次三番,对胡庆言这般安抚,太后如今可不信她儿子做事会没有自己的目的。 第616章 没出息的儿子 得赐长青丹,胡庆言倒也光棍,没再得寸进尺,本来他也不可能一直称病,凡事都有个度,真把宫里那位逼急了,对他也没好处。 如今,一颗长青丹,加上明王的一个承诺,他才肯出山,也算是挣足了颜面,足以警告某些人,敢妄动到他头上,是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不过临走前,胡庆言还是有些不甘心,没忍住问墨白,对此番向他下毒的幕后黑手,有何看法。 墨白不答,只称调查凶手是国朝的事,明王府没有能力,不想,也不会插手。 墨白这态度,胡庆言岂会听不明白,墨白这是告诉他,对于朝中倾轧,明王府没有兴趣。 不能借明王的手,去对付向他下毒的幕后之人,胡庆言心中有些遗憾。 但转念一想,明王不插手朝中,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趟来见明王,比他之前预料的情况,已经要好了太多,胡庆言对这个结果,还是极为满意的。 唯一遗憾的,是至今为止,他依然没能搞清楚明王的立场。 帮助国朝出面,来让他出山,却又明确表明,不会干涉他在朝中的行事态度,没有帮助陛下镇压他的想法。 明王这种模糊不清的态度,让他心里总是绷着一根弦,不敢肆无忌惮。 出了中宫。 两名侍卫摆好担架,胡庆言却摆摆手,表示不用了,直接带着两名侍卫朝着御书房走去。 两名侍卫心中很惊讶,皆暗道“明王医术,果然名不虚传”。 当走出后宫,胡庆言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中宫方向,嘴里低声呢喃:“先帝啊,这就是您留下明王不杀的目的吗?” ………… …… 胡庆言的事了了,墨白被太后留下用了膳。 “明日就将送先帝归陵了,明王府上下人等,也须随同百官一起送陵,你府中可曾安排妥当,要不要回府安排一下?”太后问道。 墨白摇头道:“陆寻义已经回府了,阿九也在府中,在这些事上,儿臣还没有他们懂的多,他们会自行安排好的。” 太后点了点头,又道:“最后一夜了,王妃还是不进宫吗?” 墨白刚才就已经猜到太后的意思,平静摇头:“她最近身子确实不妥。” 太后抬眸看他一眼,沉默片刻:“你不会告诉本宫,明日送陵,她也不出面吧?” 墨白默默吃饭,不出声。 “啪!”太后将筷子往桌上一拍,盯着墨白:“你老实告诉本宫,她究竟怎么回事?到底是你不让她来,还是她不肯来。” 墨白张嘴,刚要开口,就只听太后又道:“别再用安全问题敷衍本宫,之前本宫被你巧言蒙蔽,一时信了你的鬼话。如今宫中乱成这样,新君处处镇压都来不及,你不给他惹事,他就烧高香了还会主动来惹你?他是嫌麻烦还不够多吗?你休想再糊弄本宫,还不老实招来?” 墨白顿时哑口无言,不知该作何解释。 母子俩顿时冷了场。 老宫女站在一旁,望着墨白,无奈的叹口气,她清楚的很,娘娘其实早就想通了,不过是一直忍着,不想戳破,怕墨白脸上难堪。 这几日,明王妃不露面,其他人不说什么,后宫里却是有闲言闲语的。 有些话免不了难听的很,有看不惯的,说太后家教不严,枉为一国之母。 有看笑话的,说逆贼之女就是逆贼之女,毫无半点德操廉耻。 有居心不良的,说明王品德有缺,早对先帝不敬,实不当人子。 还有些人说王妃天生一张魅惑脸,明王早已被美色所迷,王妃不愿守灵,明王又岂敢说半个不字…… 宫中女人看着雍容华贵,真要伤起人来,她们的嘴可毒辣的很。 这些都还是体面的,更有些话,简直不堪入耳。 太后听得这些话,哪里能够受得了。 已经派人在后宫里解释,王妃之前受袭,动了胎气,如今受不得风,在家中为先帝守灵。 若是其他日子,这理由倒也说的过去,可如今说这话,岂能服了人心? 先帝大丧,举国皆哀,连怀胎十月,即将临盆的王妃和公主,都得长跪灵前,凭什么就明王妃如此娇气? 太后忍了两天,这眼看最后一天了,她终究是忍不住了。 “是我不让她来的,母后要罪,就责罚我吧。”墨白没办法了,只能耍光棍了。 “哼,你现在翅膀硬了,本宫奈何不了你了,是吧!”太后闻言大怒,饭也不吃了,气的转身便走。 “殿下,这……”老宫女苦笑一声,最后转身朝着太后追去。 墨白看着她背影,摇摇头,这事,他没办法去劝太后,他已经对林素音说了,今后不会勉强她为明王府做任何事。 话才刚刚落地,现在让他食言吗? 他墨白好歹是个男人,能丢的起这个人? 饭是吃不下去了,墨白放下筷子,起身出宫。 出了门,他倒是不再想这事。 太后如今就剩他一个儿子,就算生气,也不能不认他。 等这事过了,太后气消之后,再来陪个罪,也就过去了。 墨白是想的简单,他却不知太后岂有那么好对付,一走了之就行了? 内宫中。 太后先前其实还有些拿不准,如今却是搞清楚了。 什么王妃身子不适,什么考虑到安全问题,根本全是托词。 太后是当真动了怒,尤其是见到墨白被拆穿之后,竟然一副混不吝的模样,就更恼火了。 老宫女追来,给她端了一杯茶,缓声劝道:“娘娘,莫要气坏了身子。殿下绝不是有意惹您生气的,他不让王妃来,肯定是有原因的。” 本来端着茶的太后,听了后,又将茶碗放下,道:“这我岂能不知,只是你说说,先帝大丧这种时候,王妃能不露面吗?不管出于什么考虑,这都有违孝道。”太后摇头,眼眶又有些红了:“只是没有人敢到他面前去当着他的面说闲话,可暗地里,各种戳心之语,你这几日还听的少吗?我可以不在意人家怎么样说我,但皇儿的名声岂能不要?” 老宫女不知如何辩解,只好轻叹一声:“也不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殿下一向考虑事情都极为周全,这次为何如此,老奴也是搞不清楚。” 太后闻言,想了想,又站起身,直接朝外走去。 老宫女连忙跟上,可到了外间,哪里还有墨白的身影。 太后愣了愣,随即更是恼怒,指着那桌子对老宫女道:“你瞧瞧他这是什么态度?话都没说清楚就走了?他眼里还有本宫吗?” “殿下怕是不敢耽搁去给先帝守灵。”老宫女苦笑道。 “哼!他要真有这么诚的心,岂能连王妃都不带?”太后道。 “娘娘,这话可不好说。”老宫女一听,面色一变,忙提醒道。 太后也是气糊涂了,别人这么说她儿子,她自己岂能也这般说,坐在椅子上生了一会闷气,还是道:“不行,今日最后一天了,无论如何,林氏女也得来一趟。” “娘娘,您想……”老宫女一听,面色微变。 “派人去一趟明王府,传本宫的懿旨,让王妃进宫守灵。”太后沉声道。 “娘娘,还是知会殿下一声吧,别真的坏了殿下的考虑?”老宫女有些担心。 “不用了,你还没看出来吗?这几日,本宫只要一提王妃的事,他就立刻转移话题,这其中必定有猫腻,若是本宫没猜错的话,他们两人之间怕是出了什么问题,不是皇儿不想让王妃来,而是他没办法开口,所以刚才被本宫拆穿了,他宁愿受本宫责罚,也不肯让王妃进宫。”太后手一挥,沉声道。 说罢,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压低声音,对老宫女道:“看皇儿模样,本宫心里有些怀疑,搞不好还真被后宫里那些人说准了,是王妃不愿意来给先帝守灵,墨白拿她没办法……” “这不可能吧!”老宫女面色一变,这话可就严重了,连忙道:“娘娘,王妃在您身边也待了不少日子,她应该不是如此不懂事的人,先帝大丧这般大事,她岂敢任性?” 太后微微沉默,好一会才道:“具体怎么回事,本宫并不知道,只是猜测或许与之前皇儿劫持林华耀的小儿子有关,之前皇儿也承认过,因此事,两人之间有些别扭,当时本宫只觉得不过是吵嘴几句,不至于敢在先帝打伤,守灵之事上乱来,所以便信了墨白说的什么出于安全考虑那番鬼话。” “但如今看来,怕是这两人之间不只是小别扭这么简单。”太后眸光望向门外,声音冷了一些:“希望是本宫猜错了,从前本宫还是有些同情王妃的,知她心里苦,是从不愿待她刻薄的,她嫁到我皇家来,本宫连重话都没说过她一句,能护着的地方,也尽量护着。若真是她因一时之气,仗着有孕在身,竟敢连明王府的颜面都摒弃,那本宫可容之不得,怕是的问一问她出嫁从夫的道理,是不是还要本宫来教她。” “娘娘,现在您还只是猜测,可不好真的与王妃伤了和气,要是万一误会了,那多不好。”老宫女忙低声劝道。 “嗯,派人走一趟吧,去看看究竟什么情况,若是她不肯说,就直接传本宫懿旨,先将她带进宫来,先为先帝守灵,待大丧结束之后再去细查。”太后想了想,最后道。 “真的不先知会殿下一声?”老宫女问道。 “不用了,告诉他,他必要想方设法的拦着,也不知本宫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没出息的儿子,连自家王妃都治不了……”太后摇头,满是叹息。 第617章 念一段往生咒 墨白根本不知道太后竟会直接派人去找林素音,否则他是定要拦着的。 此刻,他出了中宫,没有再去见德王,直奔灵堂。 今天是先帝留在宫中的最后一日了,墨白想为他守完这最后一夜。 对于定武帝,墨白与他谈不上什么父子情深,却也不能当做陌生人对待,到底是一场牵连极深的因果。 当初,墨白因种种原因,最终没能为他治病,坐视了他的离世。 虽然这谈不上什么愧疚,他也曾尽力施为,只是在最后,定武临终前,完全看透了他的心思,却没有追究,尽管定武帝是为了国朝考虑,才没有对付他。 墨白也还是想在这最后时刻,尽自己的一份心,了断这份因果。 修行,修的就是心无挂碍。 来到灵堂,正好见得玉清与太清二位真人,盘膝坐在棺椁两边。 二人均盘膝而坐,手掐法诀,嘴中念念有词。 这场景墨白倒是不陌生,这几日,二位真人,每日都会定时来为陛下超脱。 道家也是有超脱咒法的,其他人听不清二位真人念的咒诀,墨白却是听的清的。 只是玉清和太清念的咒诀,与他所掌握的几种往生咒诀,都并不太一样。 待他们告一段落,墨白起身,来到玉清身边,问了一句经咒来历。 玉清一听,有些诧异:“殿下未习过此等往生经咒?” 玉清一直对墨白的传承是有些好奇的,道门中许多人都热衷于猜测墨白的传承,但至今为止,却没有一个准话。 明王曾言及自己有师承,但从未详细说过自己师承具体。 最初时,很多人都怀疑,是不是墨白是不是三山秘传。 就连玉清他们也都动过心,三山都曾各自清查各家,看看有没有下山之后,一去不归的宗师。 当墨白之后越来越强,最后连梅清风也打死之后,就再没有人猜测墨白是三山秘传了,很明显嘛,就算是三山真人亲自教授,也教不出墨白这般强悍的弟子。 更多人开始相信,墨白的传承来自于大夏某位隐世真人,很多人猜测,这位真人应该不属于道家一百零八山,而是在大夏建国之前,或者更早的道门传承。 许多人遍数古籍,却终究是找不到证据证明墨白的传承,究竟源自哪里。 如今竟见墨白连往生经咒都不曾了解,不由让玉清心中更加古怪,修道可不止武道,还有心境,道家也有许多经文,配合修行之用。 “倒不是没有习过,只是方才听真人的经文,与我所习有些不同,与当世流传的往生经也有区别,故而有些不解。”墨白道。 “原来如此,我们三山的往生经咒,确实与其他各家常念的不同。我们三山传承比较久,可追溯千年,所以我们的一些经文,都传自许久之前。现今其他山门则不同,大部分的传承都有断代,实际上这当世流传的往生咒,也大都是从我三山往生咒诀里做了些精简改动的,我和太清道友刚才所念诵的乃是古传咒决……”玉清解释道,当然话语中免不了一丝自傲。 “来自古本?”墨白眼前微微一亮,他曾研究过当世道家神话,大体上与前生还是相通的。 甚至在这片中土大地上,道家文化始终兴盛,在道家压制下,其他宗教几乎没有可与之抗衡的。 因此,当世的道家神话也很是详尽,甚至有许多墨白都未曾听说过的神人尊号。 对于不修道的人,对神话也就是听听罢了,可墨白是道家,他信道,对这些神话很感兴趣。 在前生,尽管不见诸仙神,但墨白所在太上一脉,诸多传承却是做不了假。 即便末法时代没法验证,天外之上,宇宙长河之中是否真的有仙,诸多传承习练后,也没有传说中那般夸张,真可开山断流,但修行后,确实强于常人,这一点也做不了假。 墨白身负前生百家之长,他深知取长补短之重要,对于今生的许多神话传说,很有探究的欲望。 墨白研究过很多,知道当世道家虽封建时代的战争和门户之见,再加上通讯不发达,导致传承上出现了很多断代。 但墨白要的并非是他们的传承功法或者武技,每一位神人,本身都可能代表着一段传承。 传说中关于他们的一个个典故,墨白也许就能借此参悟出一些道理,一通百通,可令他更上一层。 之前没机会和玉清他们谈论这些,这时借着往生咒一事,或可探究一下,便道:“我也知道,圣人一气化三清,玉清,原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三山以三位天尊为名,所供奉的应该便是这三位天尊,只是一直很好奇,这往生咒决,按说便是出自三位天尊,为何诸位所念经咒,全然不提三位天尊之号?”墨白问道。 “往生咒出自三位天尊?”却不想玉清却是听的一愣,随即盯着墨白古怪道:“殿下,这往生咒决,究竟出自哪位神人,如今早已不可考究,不知殿下是从哪里听说过,往生咒出自三位大天尊?” “嗯?”墨白有些懵,随即便醒过神来,以同样古怪的眼神盯着玉清。 他方才是忘了,玉清、太清、上清三山只圣祖爷感念三山功绩,为了凸显三山在道门的至高地位,故而赐予他们至高名号罢了。 其实他们的传承根本与三位大天尊没有丝毫关系。 两人互相古怪的盯着对方,一时间搞的气氛有些尴尬。 突然,玉清脸色微变,脱口惊道:“殿下莫非传承有涉及三位天尊的传承?” 此言一出,另一边的太清,也立马眸光望来。 墨白摇摇头:“三位天尊乃是天界大尊,其传承我何德何能可拥有,不过是先师曾传下的往生经咒,与阁下方才有所不同,我有些好奇罢了。” 玉清眼眸一动,与太清对视一眼后,连忙道:“殿下也乃我道家大能,又为先帝亲子,何不亲自为先帝超脱一程,助先帝早登天界。” 这话没有在小声说,而是直接扬声道。 顿时他们身后的诸皇子公主,均是看向这边,眸中好奇。 墨白的武道本事,他们是见识过的,当日宫门前大战梅清风那一战,在场大部分都曾亲眼所见。 可说实话,要说墨白是个道人,他们总是觉得有些别扭。 每次听说明王之名,不是在杀人,就是在杀人的路上,他真的不像一个人们心中的道人。 道家给人的印象,可不止能力高强,更令人敬重的是其仙风道骨的气质。 否则,单是会打架、杀人,人们就只有敬畏,而没有仰慕了。 就连旁边的长公主,也不禁看向墨白,让他为父皇念咒往生? 心里不禁古怪,不禁走上前来,搭口问了一句:“六弟也会道家经咒?” “既入道家,经咒自是要修持的。”墨白点点头。 “那不若便依二位真人之言,为父皇超脱一程吧,长姐没有你的本事,便请你代我我们这些兄弟姐妹,向父皇尽一尽孝心吧。”长公主立刻提议道。 墨白稍作思忖,眸光瞥了一眼玉清,他岂能不知玉清和太清的想法,就是想看看他的传承。 墨白觉得这没有拒绝的必要,和道门的关系越来越近,今后也不能再总是争锋相对,该与他们融为一体了。 适当的时候,展露一下自己的传承,让双方有相互交流的基础,也不错。 也不全是因为这番考虑,更多的还是他心里愿意为定武念上一段往生咒“也好,既生来此身,诸多因果,便在这段往生咒中了结吧!” 墨白点头。 顿时有人送上蒲团,墨白朝着二山真人行了一礼,二山真人颔首还礼。 墨白持起三根香,手微微一震,香头顿时火星一闪已是点燃, 墨白看了一眼众人,随即躬身跪下,手持一柱香,高举过头顶,唱道:“今有人子墨白,欲为皇父超脱,愿天公至公,开登天门!愿地母厚德,升登天梯!燃香一柱,敬请天听地闻。皇父若登天界,墨白愿行八百功德,以报天地大恩。” 说罢,墨白持香三拜,起身,将香插上香案,又点一柱香,再次躬身唱道:“燃香一柱,敬请诸仙在上。道家太上门下弟子长青,今欲往生一咒,助我父达升天界,愿诸仙大开方便之门,接引皇父,皇父若登天界,弟子愿奉八百功德,以谢诸仙大恩。” 罢了,墨白插香上案,再持一炷香,又道:“太上祖师在上,太上门下,第一千两百九十六代嫡传弟子长青,今欲为父超脱,借祖师往生咒一用,燃香一柱,敬请祖师降临,为弟子加持*****拜谢!” 玉清和太清本申请肃穆,看着墨白礼敬天地诸仙。 当墨白自称太上门下嫡传弟子之时,两人皆是一愣,随即玉清转头看向太清,眼中满是惊疑之色。 太上门下,不就是太清山的传承吗? 太清亦是皱眉,待触及玉清怀疑目光,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摇头:“第一千两百九十六代弟子,我太清山才传承多久?” 玉清闻言,顿时恍然,再说明王若出自太清山,太清也不会在不久前,被明王揍一顿了…… “太上,太上……”玉清眼中闪动,莫非明王当真出自三清正宗,这怎么可能? 两人又看向墨白。 只见三拜之后,墨白又拜过祖先与先帝,所用称呼也都不同,对天地只用墨白之名,没有前缀,对天地而言,众生没有地位区别。 对诸仙和祖师,墨白用道家名号。 对圣祖爷和列位祖先,墨白则用墨家后辈子弟。 玉清和太清,将墨白所有细节都看在眼里,终于能够确认一个事实,墨白绝非是野路子出身,他的传承必然是完整的,一段往生咒而已,墨白的一举一动,每一个细节都挑不出错来。 这绝不是野路子出身装模作样,能够做出来的。 诸皇子和公主在一边看着墨白这一套下来,都不由面面相觑。 直到现在,他们才真真切切感觉到,这位六王兄开坛做法,原来还真有几分道家模样。 不理诸人,墨白盘膝坐下,手掐法诀,心思渐空灵。 嘴角轻启,有声萦绕整间灵堂,不似方才玉清与太清那般声音微弱,听不清字节。 墨白的往生诀,清晰可闻。 待他声响,玉清和太清,也随之手掐法诀坐好,但耳中却是细细听着墨白的咒决。 “尔时元始天尊在玉清境上玄都山中,登九色碧霞宝座,鸣金响玉,普集圣众,五老上帝、十极高真、九天主宰、三界元君、十方得道众真,无量天人,齐同法会。是时有一真人名通玄,从众中越班而出,执简长跪,稽首天尊:臣闻下世欲界众生,不穷正教,各起邪心,竟生贪好、贪高、贪贵……” “天尊曰:此等众生,只求利於己身眷属,不念济物救於众人,志不守於一法,心不除於十事。” “通玄真人稽首再拜:何为十事?” 第618章 太上敕令 天尊告曰:一曰不敬天地,忠于国主。二曰不孝父母,祭祀先祖。三曰心怀谄曲,妄起憎妬。四曰淫乱败亡,终身不固。五曰尘情不绝,妄思荣辱……缘此十事,不离身心,三业自种,十恶心生,向正法中,尽生分别,所以不得长生之路,脱死之门,失于阳道,落向幽关。” 通玄真人曰:臣闻幽关长夜之府,在于鬼地深渊,罗酆所主,中有魔王,六洞神君,十二小洞,三官九府,百二十曹……此一境罪魂无有解释,仰望天尊特垂哀愍之心,普为救拔。” 天尊曰:吾有玉阙金文,秘于玄都上馆,下凡不闻,可以上消天灾,中证一身,下禳鬼祸,断绝统牵,长生久视,脱离长夜,超腾阳天,吾当为汝开释明通道矣。” 墨白盘膝而坐,手掐法诀,眼眸微闭,宝相庄严。 一段道家往生咒,随着墨白念诵,心思越发空灵,嘴唇张合间,一身修为自行周天,音浪成罡,溢出灵堂,逐渐向周遭扩散。 不多时,自灵堂始,传遍周围数里,皆闻道音回荡。 御书房内,老九正和胡庆言、瞿国昌还有诸阁臣商量国事,突然被这道音打断,诸人不禁一愣。 老九正自心急局势,好不容易胡庆言出山,正自商量的紧要,被打断了,自也是心中不悦,不由皱眉。 瞿国昌见状,也不及细听,便连忙冲内侍道:“出去看看,谁敢宫中喧哗,还不快些拿下?” “是!”内侍不敢耽搁,闻声便要朝外走去。 一直盘膝坐在角落的真人,却是突然睁眼,开口道:“且慢。” “嗯?”老九、胡庆言、瞿国昌全部抬眸朝真人望去。 真人见内侍停住脚步,才回头看向老九,行一道仪:“陛下,此乃明王作法诵经,为先帝去苦消灾,超脱天界。” “明王诵经?”诸人一愣。 真人说完,侧耳静听,当听到天尊曰“吾有玉阙金文,秘于玄都上馆,下凡不闻,可以上消天灾,中证一身……”的时候,却是脸色微变,眸中一闪,不理诸人惊讶,只冲着老九又道一句:“陛下,明王所诵往生经咒,玄妙非常,此为先帝福报,不可打断。” 说罢,不待诸人反应,便当即面相灵堂方向,盘膝闭目,手掐法诀,闭目静听,嘴唇翕动,做诵经状。 老九与诸人见状,不由面面相觑。 瞿国昌却是看了一眼还等着命令的内侍,不免脸上有些尴尬,他方才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拿下为陛下诵经的明王,这要是传出去,恐怕也会成为众矢之的。 连忙冲着老九躬身请罪道:“陛下,老臣糊涂,一时不知具体,无心之下,险些办了错事,请陛下降罪。” 胡庆言闻言,只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冷,丝毫没有替他解围的意思。 老九自然不会真的责备他,其实心中同样不高兴,明王这般高调作态,却又不好明说什么。便只道:“不知不罪,国公不必放在心上。” 说罢,又看向诸臣,道:“既然乃是明王为父皇诵经,那便传朕旨意,宫中除当值兵士外,上下人等,同朕一起为先帝祈福,诸卿以为如何?” 殿中,众臣岂会说不允,自然是躬身一拜,向老九道:“陛下仁孝之君,此事大善!” “传旨吧!”老九对内侍挥了挥手。 “是!”内侍领命,快步出去,命一群内侍赴宫中各地传旨。 老九也从座位上起身,来到窗口站定,望向灵堂方向,他也想要听一听,这明王诵的到底是什么经典,又有多么了不得…… 而众臣,则在胡庆言的带领下,皆朝着灵堂方向跪下,一个个或悲伤,或虔诚。 殿中顿时静默,诸臣子皆静心细听。 方才真人那句明王诵经,玄妙非常,他们是听在耳里的,连真人都称妙经,怕是当真不凡。 即便没有修道,却也心中好奇不已。 …… 而外面,随着老九下旨,不论是宫中当值的官员,还是后宫妃嫔,均不得不自备蒲团,面朝灵堂跪好,伴随着明王口中经文回荡,默然无语。 唯有中宫之内,太后得闻此刻道音回荡,乃是明王诵经后,之前心中之怒,顿时和缓许多。 “皇儿心中对先帝还是有感情的,只是性子刚烈,不愿人前表露出来罢了。”太后跪下,眼角有泪珠滑落。 老宫女跪在她身边,点头附和:“娘娘说的是,殿下本就是至孝之人。” 主仆俩既是欣慰,又是松了一口气,今日明王亲自为先帝诵经超脱过后,这宫里宫外对于明王不孝的传闻,当会少上许多。 宫中各人,在这经文回荡间,心思各有不同。 却说受震动最大的还是一众道家人士,无论是灵堂中垂坐的玉清、太清,亦或是御书房中的真人阁下,乃至于连方孟谷四大尊与宫中众多内卫。 此刻,但凡听到道音之道人,皆是屏气凝神,与国朝真人一样,当听明王口中念道天尊曰“吾有玉阙金文,秘于玄都上馆,下凡不闻,可以上消天灾,中证一身,下禳鬼祸,断绝统牵,长生久视,脱离长夜,超腾阳天,吾当为汝开释明通道矣。”之时,均是心神大震,连忙收敛心神,不敢错过一个字。 虽然只是一篇往生经,不是修行功法。 但道家除了要吐纳功法之外,还需习练众多经文,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在于明悟道理,这本身就对修行至关重要。 修行的本质,其实就是一种自我调整和进化的过程。 古人将天地分阴阳,阴阳化五行,五行循环相生,天地便可长长久久。 修行中人,便将人体视作内天地,也在人体中划分阴阳五行,参照天地运行规则,进行自我调整,以期能与天地同寿。 所谓吐纳功法,也不是凭空就有的。 而是先人不甘寿元限制,观龟长寿,发现其呼吸与人有异,便试着学习,这才有了吐纳。 所以,修行中,最重要的便是明悟道理,只有先发现龟长寿与吐纳有关,才能加以学习运用。 功法是前人所创,尽管再完善的修行体系,也会因人体各有不同,成就各不一样。 只有懂得道理越多,能够活学活用,方能减少歧途,一路顺畅。 古语有言,甲子苦修不如一朝顿悟。 越是修为高深,就越能体会到道理之重要,甚至可以这么说,修得耳聪目明,也就是为了能够更清楚的去听清,去看清天地道理。 此刻墨白口言,吾有一法,乃三尊亲传大道理,得之可中证一身,长生久视、明通道理,诸道人又岂能不上心? 外间的一切动静,殿中的墨白充耳不闻,随着诵经,他心思越发透彻空灵,诵经本身也是一种修行,洗涤自身,明悟道理。 “有无动静,化生根源,阴阳混合,恍惚为门,神为化本,气是生因,刚柔顺逆,内外浮沉,含英构精,故乃化生……” “阳胞阴胎,守固以神,神为化本,气是生因,神为心本,心以意从,万神寂灵,真气弥盈,千原成一,共守玉瑛,阴魄洪化,阳魂秉生,九变十合,金阙翚联,水为太一,形若含莲,化生大神……” “妙道玄微,能兔生死,不生妄想,不生思念,断除死户,能起生门……” “太一通灵,五行气聚,四象齐生,百魔束伏,群妖缩形,鸾鹤天仙,来往腾升,形神安静,浩渺开明,至道永固,三魂现灵,坎离交泰,养就仙胎,证凡朝圣!” 墨白道音清朗,一共五千言,连贯而出。 待墨白念完,方才睁眼,整座灵堂周边,寂静无声。 墨白看向玉清和太清,两人如梦初醒,同时睁眼看向墨白,只见此刻的墨白,眸中再无从前压迫,清静,平和。 墨白只朝着他们轻轻点头示意,随即再次闭上眼睛,道音再次响起。 玉清和太清对视一眼,皆能看见对方眼中的惊色:“这真的只是一篇往生经咒而已?” 以二人的见识,怎么会看不出,虽然这篇经文,通篇以往生为题,但其中数篇法,分明就直指道家修行。 便是他们这等修为,听此经,亦觉心神撼动,伴随着墨白道音,他们只觉浑身修为,竟有自行运转周天之意,足可见此经对他们这等逍遥境,也助益颇深。 最让他们感觉复杂的是,他们能够辨识,经文连贯,明王并未做删减。 说实话,换做他们自己,绝对做不到,即便要念诵,也会精简删改,将涉及大道修行的关键部分隐去。 明王这种气魄,他们不能不为之动容。 二人心中暗叹,深深看了一眼墨白后,收敛心境,闭上眼睛。 嘴角开始张合,与墨白一起念诵经文。 不多时,御书房内的真人阁下声音亦是响起,在宫城回荡。 很快,宫中各个角落,亦有宗师记住全文,加入进来。 一连九遍,整片宫城处处道音,甚至宫城外都隐隐有闻。 直到最后一遍念完,诸道人如梦初醒,神色各有不同时。 忽然又只听灵堂处,墨白声震四野。 祥和道音突然化为雷啸罡音,令得所有人,不得不抬眼望向灵堂。 而殿中玉清和太清,及众皇子,却只见墨白左手掐法,右手并指做剑,高抬指天,声音直冲霄汉,神色威严骇人。 “太上敕令,超帝王魂,脱离苦海,往生天界!” “太上敕令,超帝王魂,功德圆满,超凡登仙!” “太上敕令,超帝王魂,鬼魅一切,急急去去!” “太上敕令,超帝王魂,诸仙接引,急急来来!” “太上敕令,急急如律令……” 第619章 随便找个理由 夜幕降临的时候,德王又来找了墨白一趟。 不知是不是因为墨白请出了胡庆言,又为先帝诵经,导致德王认为他内心里还是心向国朝,心向皇室的。 墨白觉得,德王这次过来找他,相比之前面色明显和缓了许多,竟还和墨白拉了几句家常,竟还关心了一下,明王府里有没有准备好明日给先帝送葬的事宜。 不过墨白心里清楚,他特地过来,肯定不会是因为这点小事。 故而也不管德王态度是不是比之前好了,率先就将口子封住道:“王叔,我能帮的基本上都已经尽量去帮了,其他事,还是得靠你们这些国朝重臣自己去处理。” 德王一听,便苦笑道:“你放心,我这次不是来找你办事的。” “哦?王叔竟还有空专程来问我明王府的事不成?宫里不忙了?”墨白有些诧异。 “这个……”德王当然是有事来找墨白的,只是有些不好开口,犹豫了半晌,还是决定直说道:“明王,你也知道,如今宫里有太多事要处理,这位先帝祈福的事,你看能不能稍微低调一点。” “嗯?”墨白闻言,眉头一皱,只觉得莫名其妙,沉声道:“我为先帝做场法士,也影响到了朝政不成?” “不是,明王不要误会,是这样……”德王见他变脸,连忙苦笑着解释。 墨白这才明白,他一诵经就是九遍,时间不短。 陛下那里见状,也不好不跟着他一起为先帝祈求福报,如此,若是他今夜再来几遍,宫里根本就没时间处理国事。 说实话,墨白之前还真未曾注意过这点,诵经时,他全身心的投入,心思空灵,确实没有故意为难老九的意思,便点头道:“明白了,放心吧,法事已经结束了。” “这也不是陛下的意思,明王千万别误会了。”德王怕墨白将他打招呼的事传出去,又解释了一句,毕竟若传出去,说陛下不想为先帝祈福,影响太不好,有些黑锅,他得为陛下背。 “我知道了。”墨白无所谓道,但心里却是明镜,恐怕不单单是影响他处理国事,更多的是看不惯自己在宫里太过高调。 这点小事,墨白真没心思和他去计较那么多。 “还有件事,听说殿下拿出了一颗长青丹赐给胡庆言?”德王离去前问道。 “不是我,我手中早已没了长青丹,只有母后手中还有最后一粒。”墨白有些防着德王,怕他又开口讨要。 却不想德王似乎意不在此,而是转而问道:“如此说来,连殿下也压制不住胡阁首吗?” 墨白眉头一皱,盯着德王,认真道:“王叔,之前我和胡庆言说过,明王府无心,也不会掺和朝事。现在,我想我需要说再清楚一些。明王府从始至终,都只对一件事感兴趣,那就是抗蛮。只要没人在抗蛮一战上拖后腿,明王府就不会主动与任何人为难。” 德王一怔,和墨白对视,沉默了片刻才道:“如今臣权如此强势,若是将来臣权真的压制皇权,殿下也能坐视?” 在德王注视下,墨白缓缓点头,毫不动摇道:“还是那句话,只要抗蛮,我就支持,反之,谁拖后腿,谁就是我的敌人。与其问我会不会帮助皇权,倒不如劝陛下多将心思放到抗蛮上来,我不是在危言耸听,这一战绝不会有你们认为的那么乐观,毫不讳言,我明王府已经做好了,包括本王在内,全员战死的准备。” “我会劝陛下的。”德王听墨白保证,却没有任何欣喜。 他心里很清楚,这话说的轻松,但陛下又怎么可能无视其他威胁,一心去抗蛮? 墨白心里其实也同样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不能臣服老九,只能独立一边,哪怕成为新君的眼中钉,也要逼着他抗蛮。 德王走了,墨白转身再次回到灵堂。 却是刚到门口,就不由一愣:“阿九?” 阿九站在灵堂门口,听闻声音,连忙转头看来,见到墨白,连忙过来行礼:“殿下。” “你怎么进宫了?”墨白很是意外,问道。 阿九苦笑一声:“正想找殿下汇报,兵士们不准我乱走,就只能在这儿等您。” 墨白抬眸看了看站在阿九身后的两名兵士,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对着两名兵士点了点头道:“我和他说几句!” 两名兵士闻言,对视一眼,还是拱拱手,退到了一边。 阿九跟着墨白朝着门外左边回廊走去,来到约莫距离兵士数十米远,墨白也不想为难那些兵士。便在栏杆处站定,沉声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阿九摇头,低声道:“王妃进宫了,现在就在灵堂里。” 墨白脸色顿时微变,眼中闪动几下,靠近阿九一步,也不禁低声问道:“是她自己要来的?” 阿九很少见墨白如此模样,心中不禁升起一抹古怪,嘴角有抽搐的冲动,但随即强行忍住,不敢在墨白面前放肆,只得低头道:“太后娘娘派人去了咱们府里,直接找到王妃,传了懿旨,让娘娘进宫守灵。” 墨白闻言,面色迅速沉了下去,语气也低沉下来:“怎么不拦下来?” “不敢拦!”太后娘娘下了懿旨,他们又怎敢拦,阿九只能实话实说。 墨白无语,看了一眼灵堂方向,又问道:“你们是直接来的灵堂,还是先去见了太后,太后有没有单独召王妃问话?” “直接来的灵堂,太后传旨之后,让我们自己进宫,只吩咐直接送娘娘来灵堂守灵。”阿九摇头道。 墨白心中微松,转念一想,就明白了母后的意思,这是想表现王妃是主动来的,和中宫无关。 “你先出宫吧,不然太后很可能会命人带你过去问话。”墨白沉声道。 “太后娘娘吩咐让我就待在宫里,随时照看王妃。”阿九低下头,苦笑道。 墨白顿时只觉头疼,太后这是摆明了要搞清楚事情原委,心中顿时一凛,立刻交代道:“太后若是想找你问话,你切记不能乱说,找个理由先应付过去。” “那我该找个什么理由?”阿九不禁有些头疼,太后肯定还要问王妃的,他若乱说,一旦拆穿,怕是后果不妙啊。 “这还要我教?自己去想,总之找个理由应付着。”这一时之间墨白又哪里知道什么理由好,顿时脸一板,教训一声,抬脚便走。 “这事,我怎么想?”阿九欲哭无泪的望着他背影,忽然却又一愣:“这事好像我不用想吧,就说不知道不就行了,王爷和王妃的私事,他就算不知道也说的过去。” 想到这里,阿九顿时轻松一截,在两名兵士的带领下,暂时前往一处宫阙落脚。 墨白则走进灵堂,一眼就看见跪在长公主身边,全身已换上孝服的林素音。 墨白一时间脚步有些艰难,不久前才亲口对林素音说,不用她在为明王府做任何事,这话音还没落地,就搞成这样。 着实有些难为情,他是真没想到太后居然会直接去明王府把人带来。 没有办法,人已经来了,他也只能面对。 目光在灵堂一扫,发现灵堂内不少人的目光正落在林素音身上,似乎在低声议论什么,包括长公主在内,没有一个人与林素音搭话。 墨白细细一听,顿时知道这些人在说什么。 又怎么会有好话,无非是指责林素音这几日竟敢不来守灵。 身为皇家人,本就对林素音不友好,又经过这么一遭,他们孤立林素音,算是理所当然。 这也就是墨白威重,他们只是窃窃私语,没有指着林素音的鼻子,当面骂。 见到墨白进来,私语声迅速消失,墨白也没办法发作,只能故作无事的走到林素音身边的位置跪下。 林素音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目光,一句话没说。 墨白想了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解释的话,这里也不是地方,只得默然。 一边长公主,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转了一圈,最终没出声。 守灵是枯燥的,最初时哭声震天,到今天,毕竟都已经接受了陛下死讯,还能哭出来的不多了,就连女眷都哭的少了。 大多时候只是跪坐着,默默看着香火燃烧,等着最后一夜过去。 随着夜深,灵堂里不时有人撑不住起身出去,过一会再回来。 有些年纪小的,或者身子弱的,去后宫休息的也不少。 墨白偏头看向林素音,见她脸色已经有些发白,毕竟孕中不能动用修为,精力连常人都不如。 “先起来休息一会吧!”墨白轻声开口道。 林素音低垂着头,似乎没有听见。 墨白见状,也只得沉默下来,不一会,身后突然有人碰了碰他,墨白回头,只见长公主道:“御膳房做了夜宵,你陪王妃去吃点吧,夜还长着呢。” 墨白闻言,便再次朝着林素音道:“走吧。” 这时灵堂中的人都朝这边看来,众人目光之下,林素音点头。 起来的时候,墨白扶了一把,林素音也没拒绝,两人走出灵堂。 来到回廊,周遭没人,墨白脚步微缓道:“抱歉,母后去找你,我不知情。” “知道了。”林素音回道。 ………… …… 第620章 旗国来宾 次日一早。 停灵三日的先帝终于要出殡了,对国朝来说,这将是一次至关重要的考验。 真真切切面对万民,如果再出什么乱子,新君无法快速控制局面的话,将对新君和国朝的威信造成重大打击。 便是口称不理朝政纷争的墨白,心里也开始有些担忧。 为此,他专程与玉清等六人见了一面,希望若出殡生乱,国朝无法果断处置的情况下,请他们以镇国之名出手镇压。 六人却没有答应,称镇国之名只是虚名,是不能插手朝事的。 墨白心里明白,他们本心里并不愿意帮助国朝,甚至还希望国朝能再弱势一些。 一直以来,道门最想要的局面,就是国朝与军阀互斗,道门才能凸显价值,可左右逢源,不被任何人掌控。 当然,他们也没一口将墨白回绝,还是给了墨白颜面,答应若是有道家人士参与作乱,他们定不会坐视。 墨白思忖过后,最终还是没有强行逼迫他们。 现在明王府与道门之间的关系勉强还算不错。 自从六位进宫,不论是在新君面前表态与明王府站在一起,还是随后调集人手随同明王府杀向林氏,都可以算是在尽量配合明王府了。 倒不如给他们一些尊重,让这种关系能够持续下去。 如果逼的太紧,反而会坏事。 他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剩下的就要看他那颗长青丹,有没有浪费。 号称权倾朝野的胡庆言,是否真的有这个能力镇压朝局了。 天才黎明,宫门便已大开。 墨白站在灵堂外的回廊处,远眺承天门前。 见承天门前,身披白孝的兵士早已列队两边,独余中间一条宽约六米的通道,直通宫外。 诸朝臣身披白孝,自通道内鱼贯而入。 走在最前头的赫然便是胡庆言与德王,紧随他们的身后的便是瞿国昌与内阁诸阁臣。 再其后则是各部主官与一众封疆大吏,再其后则是文武诸臣将,一直从承天门延绵不知多远。 除国朝内部之外,南军林氏、胡刘张等三位大帅,亦都派了人来为先帝送行。 甚至连其他国家,包括正在与大夏交战的旗蛮,都派了使臣过来为先帝致哀。 此刻齐聚承天门前,当真是场面盛大。 墨白却是心知,最初时国朝是绝没有如此大操大办的打算的。 只想着迅速出殡,一切从简,结果却被百官一闹,停灵三日,搞得这么多人齐聚京城,总不能将他们赶回去。 反而还不能弱了气势威严,吞着苦水,也只能选择大操大办。 墨白眼见这盛大场面,不免回头看一眼灵堂,微微摇头,先帝自己恐怕都没想过,自己身后事的操办,竟能得如此盛大吧? “六弟,我们也该过去了。”长公主从灵堂带着一众皇室中人出来,对墨白说道。 墨白看了看她,又看看她带出来的一众皇家子嗣,知道她的意思,是想要自己带头。 长公主虽然是长姐,但毕竟是女儿家,如今庸王病故,三皇子幽禁,成年皇子中也就唯剩自己能够撑台了。 “走!”墨白也没拒绝,又看了林素音一眼,点头道。 一众人朝着承天门而去,不多时便出现在承天门前所有人眼前。 几乎顷刻,不管是胡庆言、德王等、林氏、胡刘张与多国使臣,全部第一时间将目光朝着明王射来。 这些人都非普通之辈,各个气势不凡,突然一致注视过来,墨白还没什么,他身边这些皇子公主,包括长公主在内,却都是不免却步,明显被这些人的目光给惊到了。 别说他们,就连一直默然的林素音,此刻也变了脸色,呼吸微短。 墨白察觉有异,身形微微一晃,便挡在了林素音前面。 林素音顿时只觉方才面临的庞大压力,顷刻间消失无踪,望着墨白背影轻轻咬了咬嘴唇。 墨白眸光朝着前方人群中,某个方位看了一眼,随即又望向诸人,嘴角微动,看似无声,众皇子耳里却听的清楚:“无事,我们走!” 众人看向明王,见他身躯笔直,神情淡然,便仿若有了主心骨,稍安心神,跟着明王继续前行。 不过下意识的,众人还是开始朝明王靠拢,脚步加快,似乎想要快些摆脱这庞大的压力。 墨白脚步稳定,一步步面朝满场中人走来,带领着身后主人,直接在胡庆言等众臣前面站好。 他身边这群人没有什么实权,但好歹也都是定武嫡系,在场身份最贵重,这种时候不是朝会,而是为定武发丧,自然是要站在最前面的。 待众人站好之后,墨白却是忽然转身,竟朝着胡庆言等众臣走去。 “你干什么去?”却不想林素音竟突然开口问道。 墨白也有些惊讶,侧头只见林素音正盯着自己,便道:“有点事,我去去就来。” 林素音闻言,没再说什么,却在墨白再次转头而去时,又轻声道了一句:“这是先帝丧仪,不能乱来。” “嗯。”墨白点点头,心里有些诧异,林素音竟能看出他的心思。 朝着众臣走去,来到胡庆言等人身边时,胡庆言拱手行礼:“殿下!” 墨白只是点点头,并未与他交谈,便直接从他身边走过。 胡庆言不禁微微一愣,目光跟随墨白背影。 德王、瞿国昌,以及一众阁臣,目光也全都随着墨白脚步而动。 皆搞不懂墨白是要找谁,但当看见他朝着林氏与胡刘张几方而去时,胡庆言几人顿时不禁心中一紧。 “不好。”他与德王对视一眼后,连忙道:“殿下莫非是想闹事?” “不可能吧!”德王心中也不安,但还是摇头,明王再怎样,也不至于在先帝丧仪上闹事。 而林氏和胡刘张见墨白朝他们走来,也是脸色一变再变。 又不能丢了气势,只得提着小心,看着明王一步步靠近。 “明王……”林氏是最担忧的,在明王快到面前的时候,就率先行礼。 但明王丝毫未停脚步,直接从他身边过去了。 林氏几人不由面面相觑,松一口气的同时,也搞不懂这是什么情况。 不过当他们朝明王背影看去,便终于知道了,明王的目标是谁。 不止他们,几乎满场盯着明王的人,在明王脚步在旗国使臣面前停下的时候,都知道了明王要找谁。 随着明王站定,场中顿时鸦雀无声。 旗蛮来了不少人,其中领头的是一个个子不高,约莫四十上下的中年人,墨白在他身上穿的蟒袍上看了一眼。 说起来,他身上的刺绣和墨白的还真有些相似,不过其实并不同,墨白绣的是蛟龙,而此人身上是蟒。 大夏以龙为图腾,旗国却是以此蛇为图腾。 蛇亦有足,旗国皇者着八足蛇,亲王则是五足,而墨白面前这个子不高的中年人,身上所绣正是五足。 墨白过来,这旗国亲王倒并不畏惧,昂首挺胸想要与他对视。 墨白灵觉敏锐,方才众皇子受惊,以及林素音变色,便是来自这里散发的敌意。 虽然隐晦,但瞒不过墨白,方才定有修为高深之人动过气势。 墨白只看了那亲王一眼,目光便朝他们一众看去,片刻后,却是微微皱眉,他竟然没有发现要找之人。 “大夏明王,久仰了!”这时,那中年亲王开口了:“本王金……” 墨白没等他说完,便回转目光,望向他,淡淡打断道:“不用告诉本王你的名号,没什么意义。我过来只是想问一问你,可曾知道金成霸?” “你……”那还未道出名字的亲王,顿时面生怒意:“明王,你不用得意,金宗师虽然玉碎了,但我们会在战场上为他报仇。” “战场。”墨白点点头,又问了一句:“原来你知道我们两国正在交战啊,本王很好奇,你堂堂亲王,旗国怎么会让你来送死?” “送死?明王,你还不知道本王是来干什么的吧?”那亲王倒确实有几分气势,即便面对明王,也丝毫没有畏惧。 墨白依然平淡:“我问你金成霸,只是想问你知不知道,本王杀金成霸时,曾经说过凡我国土之上,手持兵戈的旗蛮,大夏之人均可杀之无罪。” “笑话,本王现在就站在这里,大夏敢杀本王吗?”那亲王朝着满场大夏之人打量一圈,声音豁然抬高,昂首道。 胡庆言已经朝这边过来,想要防止明王和旗国冲突,却还不及走到,见那亲王话音刚落,墨白竟直接出手了。 “殿下且慢!”胡庆言顿时脸上一急,高声喝道。 却是已经晚了,墨白探手,就是一掌直接朝着那亲王头顶拍去。 却是突然,那亲王身边忽然凭空出现一人,拉过那亲王,就一个闪身退去。 众人根本没有眨眼,那两人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忽然消失了。 但墨白却面色不变,只是身形一闪,下一刻便出现在林素音身边,直接一拳朝上空击出。 “轰!”只听一声闷响,一个全身白衣的身影忽然从空中跌落地上,吐血一口,下一刻他身形在地上一滚,又消失不见了。 第621章 杀就杀了 此人仿若有隐身之术一般,身法竟比墨白还要诡异。 起码墨白只是速度快,他行进的方向还是看得出的,而这人却是能毫无征兆就直接消失。 墨白却没有看他消失之地,脚步一抬,又出现在多国使臣方位,朝着一名使臣身边探手一抓,众人根本没见那使臣身边有人,但墨白一掌探去,手中竟然就从虚无中,将那名亲王给抓了出来。 一连串战斗说起来慢,但其实不过一眨眼而已,胡庆言的话音都还没落下,那亲王就已经落在了墨白掌中,同时,墨白直接一脚朝着那亲王右侧踹出。 “咚!”一声闷响,方才那一滚便消失的白衣人,再次被墨白打了出来,原来他就藏在那亲王身边,只是不知用了什么障眼法,竟是能堂而皇之不被人看见。 不过,纵他法再妙,也就只能到此了,随着墨白这一脚,那白衣人再次跌落地上,这一次,却没能再消失。 墨白身形一闪,出现在他面前,仔细一看,竟是一个年轻女子,此刻正不甘的看着墨白。 墨白微微摇头:“不过学得五行遁甲的些许皮毛而已,哪里来的勇气敢在本王面前放肆?” 说罢,墨白看向手中那已被拿住的亲王:“你敢如此猖狂,是指望她吗?” 说罢,也不待那亲王说话,也不容任何人求情,直接手中发力,其脖颈被墨白掐断。 脖子一歪,没了声息。 “砰!”墨白随手一扔,此人跌落地下,至始至终他连名字都没机会告诉墨白。 地上那女子大惊,挣扎着要起来,却被墨白直接一脚踹飞,落到了重兵士中间,被兵士拿住,不知死活。 大夏众臣,军阀,以及其他国家使臣,均是愣愣的看着地上那亲王尸体,又抬头看向墨白,根本说不出话来。 “明王,你敢杀……”旗蛮方也懵了,当见亲王死了,又惊又怒。 同样,不待他们说完,墨白只冷笑一声:“杀都杀了,还有什么不敢,先帝大行,本王正缺祭品,以慰先帝在天之灵。” 话音一落,身形便已冲入人群中,直接下了杀手,旗国使团一共二十多人,不多时,便已一个不剩。 满场诸臣,包括胡庆言在内,当那些尸体全部倒地,均是默然无语。 墨白却是冲着一边的兵士道:“拖走吧!” 兵士倒是不迟疑,得令立刻上前,将尸体全部拖走。 …… 再回到一众皇子身边时,众人看墨白的脸色又不一样了。 之前三天相处,虽然没怎么交流,到底是熟悉了些。 也见得墨白未必就全是传说中那么恐怖,但经此一幕,众皇子公主,又复了对墨白的恐惧。 在先帝丧仪上,没有半点犹豫,说杀人就杀人,杀的还是地位算起来比他们还高的旗国亲王…… 墨白倒也不在意他们的看法,静静站在前列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胡庆言到底还是来了,与德王和瞿国昌一起。 三人沉默了一下,胡庆言开口:“殿下,你可知道旗国派人来是干什么的?” 墨白摇头:“不知道,也没什么必要知道,我只知道,对旗蛮,只有你死我亡一条路。” 胡庆言没再说话,转身走了。 瞿国昌更是半个字都没敢说,直接跟着胡庆言离开。 唯有德王开口道:“殿下,正所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更何况,旗蛮此番派宇王来京,是有主动与大夏休兵之意,你……” 墨白面无表情看向他:“我昨天说过的话,看来王叔并没有放在心上。” 德王见他神色竟有不善之意,心中顿时一惊,身怕其杀意未歇。 哪里还敢再多说,转头便快速离去。 来到胡庆言身边时,不见了瞿国昌,德王顿时问胡庆言道:“那老贼人呢?” “去见陛下了!”胡庆言淡淡道。 “唯恐天下不乱!”德王顿时骂道。 胡庆言沉默不语,德王看看左右,又低声对胡庆言道:“旗国使臣被殿下杀了,这事影响不小,我们当如何应对?” “杀都杀了,那就打吧!”胡庆言竟与方才面对墨白时,态度完全不同了:“旗蛮所谓休战,意图其实很明显,就是想打断我们联合抗蛮之势,借着新朝不稳,军阀作乱,好让我们自相残杀,坐收渔翁之利。” 德王闻言一顿,眸光在胡庆言身上打量片刻,不再出声了。 这些道理谁不懂,关键是对陛下来说,如果能暂时少了旗蛮的压力,陛下便能腾出手来,先将位置坐稳,即便知道旗蛮是假意休兵,陛下也肯定动心。 德王算是看出来了,胡庆言是跟明王站在一边的,在与旗蛮休战上,他其实持的是反对意见。 陛下如果压力能够减轻,胡庆言的压力就会增大,只不过他不会明着去反对陛下,让陛下对他更加忌惮。 所以明王今天跳出来杀了旗蛮一行,对胡庆言来说,是一件好事。 德王也明白了,为何只有瞿国昌一人去见陛下,胡庆言不去。 这分明就是不会帮助陛下对付明王的意思。 也对,站在胡庆言的角度,留着明王也是给陛下压力。 经此一事,承天门前,静了许久。 宫内的陛下也一直都未曾出来,所有朝臣都能猜到,恐怕宫里正在为这突发事件,难以处置。 胡庆言和德王终究还是被新君叫过去了。 见新君脸色难看,胡庆言最终说了一句:“先帝遗诏,要求新君继位后,君臣须以驱逐外强,光复国土为任。明王杀人时称,乃是借旗蛮贼子人命为先帝陪葬,此举正合乎先帝遗命。若此时以明王杀旗蛮入罪,恐有乱臣以陛下不遵遗命一事大做文章。臣认为,不妨暂时按下此事不表,待先帝大行归陵,陛下登基之后,稳定了朝纲,再就此事复议不迟。” “而且,凡事有利有弊,明王此举虽然冲动,令得与旗蛮议和一事出现问题。但就目前而言,其此举,也可助国朝威慑心怀不轨之人,经此一遭,今日出殡或许可以太平一些。” 这番话说动了老九,最终采纳了胡庆言的意见。 瞿国昌虽然恨不得立刻处置了明王,但心里也知道胡庆言此言是老成持重,他反驳不了。 待胡庆言和德王、瞿国昌三人出来,重新站好。 再见明王那里依然不动泰山,所有人明白了,明王终究还是无事。 承天门前,身穿龙袍,外罩孝服的老九,与一身正装的太后,在三位真人,四位大尊,以及一众内侍的簇拥下自殿内走出。 众臣当即躬身见礼。 老九只抬抬手,并未出声,玉清真人迈出一步,开口出声:“先帝大行,举国节哀,奉陛下旨,皇亲国戚,文武百官,为先帝送行!” 罡音浩大,直冲数里,说罢,便只见老九率先朝着灵堂跪下。 太后亦跪! 玉清等诸道门大能则冲灵堂躬身行道揖。 下方,由墨白为首,带领一众皇子公主跪下,胡庆言等朝臣与众兵士,紧随其后面朝先帝灵堂跪拜。 随之哀乐咒响,满堂哭声顿起一片,先帝棺椁自灵堂抬出,来到承天门前。 “送先帝归陵!” 伴随着玉清声音,新君与太后起身,墨白与身后众皇亲和百官则叩首三呼万岁! 至此,这场帝王出殡大典,也算正式开始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胡庆言给说准了,这原本备令国朝担心的出殡丧仪,居然没有生出大乱,顺利送得先帝归陵了。 这让在宫中的老九,心中放下担心只余,又不免对明王越发忌惮了,一国之威都镇不住乱臣贼子,明王一人竟能令朝纲不乱。 此等威胁,又岂不令老九寝食难安。 不过无论怎样,他现在都动不了明王,老九听着京城内百姓痛哭之声,仰头望天,只觉心神疲惫。 这大位与他从前以为的似乎完全不同,他终于坐上了皇位,至高无上的权力他还没能享受,只觉得无论做什么都束手束脚…… 先帝事毕。 墨白回府了,府中戒严的兵士,却扔然没有散去。 一直到先帝归陵七天之后,禁卫才撤。 墨白知道这代表着,朝中终于基本摆平了乱象,新君要登基了。 对于陛下登基一事,墨白无心介入,这数日间,他都未曾再出门。 不过有些事,他还是关注的,比如旗蛮因明王杀其使臣一事大怒,放言国朝必须交出明王,否则将再次增兵五十万。 老九这边是怎么想的,墨白不知道,但有意思的是,国朝还没公开回应,林氏和胡刘张三位大帅,却几乎是立刻就跳了出来,同时发表立场。 表态坚决反对国朝交出明王,同时质问新君,是否还承认先帝签下的联合抗蛮协议,对新君背着诸方与旗蛮议和一事,表示强烈抗议,敦促新君尽快向天下百姓做出解释。 墨白听闻此事时,并没有奇怪。 现今局势下,恐怕除了老九和旗蛮,真正想杀墨白的人并不多,更多的人都抱着留着墨白成为新君绊脚石的打算。 第622章 不敢登基 老九虽然已经坐上龙椅了,还是要举行登基仪式后,才算名正言顺。 明王府这边原先帝发丧之后,国朝应该会尽快举办登基大典。 谁知道禁卫撤离王府过后,又一连过去十来天,宫里依然没有就何时登基给个准信。 待在府中足不出户的墨白,也开始有些坐不住了。 老九不登基,抗蛮事宜就难以正式提上日程。 自从先帝大丧时,墨白杀了旗蛮议和使臣之后,旗蛮以逼迫国朝交出墨白为借口,大幅度增兵苏北苏南战场。 本就守得很是艰难的大夏,在旗蛮加强攻势之下,不过短短十来日间,便连丢数城。 若是继续这样下去,怕是用不了多久,二省就得全境陷落。 到时候,旗蛮就算真正在大夏站住了脚跟。 可以借二省作为养兵之所,也可以将兵力真正朝着大夏境内四面八方,全线铺开。 届时,大夏再想对付旗蛮,要付出的代价,将会是现在的无数倍。 墨白很想亲自进宫问一问,究竟怎么回事,为何迟迟不登基? 但之前他曾保证过不干涉朝政,所以,他还是决定再等等。 如此,又过了三日,当宫里依然没有就登基给出任何消息的时候,墨白终于还是坐不住了,直奔宫门而去。 因为之前宫里下令,未登基之前,各皇子暂居府中,不得外出。 墨白也不想和老九激化矛盾,在宫禁前,台面上还是找了个为太后复诊的理由。 果然,宫中根本不敢强行拦他,放行之后,墨白便直奔御书房而去。 “殿下!”路上,墨白就被胡庆言拦下了。 墨白心知,老九应该是不想见自己,才让胡庆言来拦下。 见到他,倒也没必要再去见老九了。 随着胡庆言来到内阁班房,坐下后,墨白没有废话,直接问道:“阁老,陛下登基的事,还没有定下?” 胡庆言闻言苦笑,道:“老臣知道殿下定是为此事而来。” 墨白点点头,也没有遮掩,直盯着胡庆言,沉声道:“阁老,先帝归陵至今,也快有半个月了,国朝莫非还没有协调好朝中关系?” 听墨白语气明显不善,胡庆言连忙道:“殿下切莫误会,自先帝归陵,老臣一日不敢懈怠朝事,至今为止,虽不敢说朝纲太平,但定然出不了什么大乱。” “既然如此,为何先帝迟迟不能登基?”墨白再次问道。 “这……”胡庆言面露苦笑:“殿下想必已经知道了前方战况吧。” “本王说过不愿插手朝政,并非虚言。这趟入宫来问,正是因前方战事不利,容不得本王不着急。”墨白点点头道。 “殿下既然心中有数,那便当知晓如今陛下为难在何处了。”胡庆言长叹一声。 “什么意思?”墨白眉头一挑。 胡庆言打量了一下墨白,见他似真没听懂,方才道:“这么说吧,殿下认为,苏北、苏南二省,还能坚持多久?” “什么意思?”墨白再次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话,但这一次,却不仅仅只是皱眉,而是眼中突然浮现怒火在闪烁。 见墨白眼神突然凌厉起来,胡庆言便知明王恐怕已经听懂了自己的意思。 胡庆言,微微摇头,似有无奈般道:“如今前方战败的消息,已经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散播开来,如今京中百姓民愤极大。陛下如今要登基不难,可登基之后,将需要一场大胜,来开启新朝气象。若是一登基,就传来苏北、苏南二省沦陷的消息,届时新朝将威严大损……” 墨白闻言,沉默了。 低下头,沉吟半晌之后,墨白才抬起头,重新看向胡庆言,开口问道:“那如今,你们怎么打算,拖到二省彻底沦陷之后,再登基?” 墨白的神色看不出喜怒,但胡庆言却只觉墨白的眼神极其恐怖,令他不自禁的浑身发寒,不禁避开他的目光,轻声道:“现在国朝很是为难,按军部那边的意见也不统一,有认为二省沦陷已成定局,如今国朝再独自继续坚守的意义已经不大,不如先全面退守,保存实力。但前方战场,仍在作战的方帅和几位将领,却是坚决反对弃守,要求国朝支援,死守二省不退。” 听到这里,墨白已经完全明白了,老九为何迟迟不肯登基。 不是老九不着急,而是苏北苏南二省全境沦陷,已经成了定局,这丢失国土,注定会被万夫所指的责任,老九不想,也不敢承担。 所以他想等到这二省沦陷之后,再登基。 或者说,是让这二省,在他登基前就主动沦陷。 这样,丢失国土的重责,不会由他来背。 至于今后,开启联合抗蛮,再有胜败,那也是和军阀一起承担,不至于让他一人承担。 听胡庆言的意思,国朝内应该也有一些人赞同老九的看法, 在他们认为,反正联合抗蛮就要开启了,现在国朝何必还要一家硬顶,主动退守,还能保存实力。 这边想的很好,但是也有人意见不同,如方有群那边就不肯答应,反而要求国朝支援。 即便胡庆言没说,但墨白已经可以想到,现在国朝应该是和方有群那边在僵持,搞不好方帅已经连“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都已经用上了。 想通这些,墨白只觉心中一片冰凉。 他是当真没有想到,老九居然不成器到这个地步,就因为害怕承担责任,居然会想到主动放弃国土。 在历史上,这样的皇帝,数遍史书,也不多吧。 而且但凡敢拿国土开玩笑的,大都是亡国之君。 这时候,墨白忽然想到定武。 这位也将注定在史书上不好看的皇帝,也都从来不曾有过要主动放弃国土的念头啊。 即便明珠失守,那也是定武受了旗蛮的欺骗,对旗蛮的狼子野心判断失误,导致明珠事变,国朝在内里受到诸多牵制,将领又不得力的情况下,才最终含恨败退。 然而,如今墨白千方百计解决内患,促成了联合抗蛮,最少抗蛮一战时,道门有墨白镇压,军阀受制于联合协议,不敢说完全听话,但至少也不会再肆意作乱,某种意义上说,当初制约定武的内患,暂时得以平息了。 战场上又有方有群这等有勇有谋的主帅用命,情况已经与定武那时有了很大改善。 可就这样,老九居然只因自己的心思,就要主动放弃国土。 “阁老,这件事里,你是什么意见?”最终,墨白压下了冲到御书房去给老九几个耳光的冲动,微微闭眼后,睁开双眸看向胡庆言,问道。 能僵持这么久,很明显胡庆言没在这件事中有所作为,如果他强烈支持方有群,那么老九现在必须要慎重考虑他的立场。 胡庆言微微犹豫,最终还是道:“殿下,老臣当然不愿意将我大夏国土拱手让人,但陛下的考虑也是出于大局。” “也就是说,这件事上,你不想表态。”墨白懒得和他打机锋,直接道。 胡庆言沉默了。 墨白站起身来,转身背对他道:“阁老,本王一直认为,作为一国阁首,最起码的责任担当还是要有的,尤其在大是大非上,绝不能有丝毫含糊,因为往往在决定国家命运前途的时候,你的一言一行,都将发挥重大作用。史书上,不止会记载帝王功过,阁首奋斗一生,走到如今高位,也定然会史书留名。人之一生,不过百年而已,能有幸被历史铭记,是何等荣光。可究竟能怡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便看阁首自己了。” 说罢,墨白迈步离去。 胡庆言起身,看着墨白的背影,久久未动。 出了内阁班房,墨白走在宫中,没有去看御书房方向,他真的怕自己忍不住,会冲进去,揍死老九那混账。 他能感觉到真人阁下的气息,一直定在自己身上,他却无心理会。 不知不觉,来到了中宫。 老宫女就在门口等着,应该是已经得到了他进宫的消息。 墨白去见了太后,没有说起这趟进宫的目的,只闲聊了几句,墨白便冲冲告辞了。 在他走后,太后对身边老宫女道:“皇儿有心事,他今日进宫,都见了谁?” “殿下与阁老去了内阁。”老宫女道。 太后眼露疑惑,但不清楚情况,也不好去问胡阁老,便只得作罢,道了一句:“说起来,先帝归陵,已经有些日子了,为何陛下还没有筹办登基?” …… 回到明王府。 墨白召来陆寻义,吩咐道:“给杜鹃传讯,再调十名宗师前往苏北护卫方帅。” 陆寻义一惊:“殿下是说现在?” “不错!”墨白点头。 “这……会不会让新君生疑!”陆寻义迟疑了下,还是道。 “生疑?又怎么样?”墨白却是忽然侧视陆寻义。 陆寻义闻言一愕! 他真是甚少听到墨白这样说话,一抬头只见墨白眼神凌厉非常,顿时察觉墨白此刻情绪不对,不敢再多说,立刻道:“是,我这就去办。” “等等!”墨白又道:“另外注意观察京中舆论,一旦有发现京中出现对方帅不利的言论,即刻来报。” 第623章 拒绝 墨白命令下达,杜鹃那边执行的很快,直接从距离苏北较近的山门中,选出五家,让他们每家出两名宗师。 现如今,明王府和道门的关系算是处于密切合作时期,又有陆长仙护卫方帅有功,得明王赐长青丹一事在前。 这五家山门,对于前往战区护卫方帅的危险差事,竟不但没有推辞,反而各家掌教还主动提出,可以多派出一点力量。 杜鹃考虑到统一指挥的问题,最终还是决定每家只要两名宗师。 如此一来,这些人过去后,也没有能力与陆长仙抗衡,可以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当天下午,五家山门的十名宗师,就先后赶到了苏北战营。 陆长仙出面接待了他们,随后便带着他们去见方帅。 却不想,方帅根本不见这些人,直接拒绝了这十名宗师的支援。 一切就如当初明王带他们竹叶门的人来时一样,方帅根本不做考虑,就直接赶人。 当初陆长仙等人最终得以留下,那是他们没办法了,只能以自己的命相威胁,强行赖着不走…… 没办法,陆长仙只好故技重施,出来和那十名宗师将情况一说,那十人不由面面相觑。 什么意思? 方帅不肯接纳他们? 陆长仙建议让他们强行赖在军营,不管方帅什么态度,就是不走。 这十名宗师顿时就懵逼了,开什么玩笑,这里可是战营啊,让他们强行抗命,拿脖子去试刀锋? 陆寻义真当他们脑子有坑不成? 一个个当场就毛了,他们严重怀疑,陆长仙没安好心。 方帅不肯接纳他们,恐怕是陆长仙在其中故意作梗,怕他们来抢功劳,所以想将他们逼走。 他们来苏北战营,可都是背负了山门的重托来的。 现在不说长青丹,连根毛都没捞着,就这么被赶回去,怎么好向山门交代? 走是不可能走的,威胁方帅主动找死的事,他们也不可能去干,所以立刻统一战线,朝着陆长仙开炮,让他给个交代。 陆长仙顿时头大,根本解释不清楚,只好先暂时安抚他们,去找了方帅身边的军师,华明辅。 竹叶门护卫在方帅身边这大半年时间,数次舍生忘死保卫方帅安全,华明辅倒是对陆长仙等人颇有好感,这大半年来,也算是交情不错。 他知道陆长仙来意,稍作沉吟后,却还是微微摇头道:“陆宗师,其实就算这十名宗师效仿你们当初,大帅也不可能改变主意,阁下还是让他们回去吧,若是阁下担心他们误会,在下可以出面去与他们解释清楚。” 陆长仙一听,顿时心凉了一截,苦笑道:“先生,他们误会不误会,陆某倒是无甚所谓。只是如今战事越发凶猛,单凭我手下这些人,就只是护卫方帅安危,都已是捉襟见肘。如今还时不时就得分出人去护卫其他将领。先生,不是在下惜命,陆某这条命死则死矣,方帅的安危却是不能有失啊,还请先生想想办法,我们确实需要增援。” 华明辅闻言,看着眼前的陆长仙,心中只觉感慨万分。 曾几何时,便是国朝内卫,也不曾有过如此尽心对待军中将领。 今日,那曾高高在上的道门宗师,居然能够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不得不令他动容。 半晌,华明辅却终是摇头,语气有几分低沉道:“我又何尝不为此担忧,可如今方帅确实不宜留下这些人。若留下了,怕是反而会更加危险。” “先生是担心这些人作乱吗?”陆长仙当即问道。 华明辅苦笑摇头:“有阁下一行人的先例在,我们自然相信明王府派来的人。” “那是担心国朝猜忌?”陆长仙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却是道:“先生,若说大帅当初留下我等明王府的人,会有些猜忌,这个陆某能够理解。可如今这些人,没有一个是我明王府的人,都来自于道门,大帅用他们可谓正当其份,谁又敢说闲话?” 华明辅这次没有解释,只道:“如今情况不同了,具体原因,我不好说,但明王在这时候突然派人来支援,想必是心中有数的。这样吧,大帅那边我先去稳住,暂时先把人留在营中,阁下将情况汇报给明王,看看明王那边怎么说?” 陆长仙无奈,只得依言而行。 看他背影离去,华明辅长叹一口气,踏步朝帅帐而去。 方有群正站在沙盘前,血丝密布的双眼,直直盯着沙盘一动不动。 听到脚步声响,抬头看了一眼,见是华明辅,也没说话,再次低头看向沙盘。 华明辅看得出,大帅压力很大,外面那些宗师的事,大帅已经没有去考虑了,没时间,也没精力去考虑。 “大帅,陆长仙刚才为了外面那些宗师的事,来找我了。”华明辅替方帅倒了杯茶,递到他手上,嘴里轻声说道。 方有群接过茶杯,也没出声,转身走到椅子上坐下。 华明辅见状,沉默一下,又道:“我答应他先将人暂时留下,等他将大帅您的意见汇报给明王之后,再看。” “还看什么,这些人不能留,直接将他们送出军营。”方有群喝了口茶,将茶杯放下,微微闭目道。 华明辅闻言,站在一边没出声。 方有群睁眼看向他:“你想干什么?” 华明辅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道:“旗蛮短期内拿下苏北的意志已经很明显,国朝是铁定不会再增援我们了,接下来的战役将会越来越凶险,陆长仙说的有道理,您身边目前加上国朝内卫,一共也只有十名宗师不到,接下来连番大战,这些宗师还得分派给众将领。如此一来,您的安危将很难保证,我们确实需要增援。” 方有群没有丝毫动容,又闭上眼,停顿片刻,才道了一句:“有十万大军护持,旗蛮想要我的命,没那么容易。而且,我已经给国朝上书请调内卫增援。” 华明辅闻言,却是深吸一口气,看着方有群那疲惫的脸,低声道:“大帅,国朝若没有内卫增援还好,若当真来了内卫,学生反而要担忧了。” 话音刚落,方有群便是虎目骤然睁开,盯着华明辅:“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华明辅躬身:“情势已经至此,学生实在不得不说,现在对您最大的威胁,反而不是旗蛮……” “够了!”方有群顿时雷霆大怒,一把从椅子上站起来,但声音却是压的很低。 华明辅见他彻底震怒,嘴唇动了动,也终究是没敢再继续激怒他。 方有群胸脯起伏,呼吸沉重的来回走动。 半晌才慢慢平静下来,脸上的怒容慢慢卸下,剩下的只是无奈与落寞,又坐回椅子,再次闭上了眼睛:“战事危急,你还是多将心思放在战局之上。” ……………… …… 明王府。 “殿下,我派人去查了京中舆论,确实发现了一些异常。”接令去调查京中舆论的陆寻义回来了,向墨白汇报道。 “说!”墨白点头。 陆寻义面色露出凝重,沉声道:“如今有关苏北战局的事,在京中引起了巨大反响,连贩夫走卒都在谈论苏北苏南即将沦陷的事,民愤极大。国朝这一次,没有如往常一般,做淡化处理,而是任由民愤蔓延。” 自旗蛮入侵以来,国朝向来只对百姓宣扬胜仗,惨胜说成大胜,大胜说成完胜。 至于败仗,能封锁就封锁。 实在封锁不住,也都做淡化处理。 就如明珠沦陷这般大败,国朝也坚持说,只是战略性后退,是打算一举全歼来犯之敌的诱敌深入之策。 这次苏北大败,国朝居然没有遮掩,任由民愤蔓延,本就事出反常。 “如此异常,之前为何就没发现?”墨白睁眼,看向陆寻义。 “是属下失职。”陆寻义没有解释。 但实际上这事,还真的怪不着陆寻义,之前宫里有令,新君未登基之前,各王府不得无令外出。 明王府之前奉行的是尽量不与老九为难,所以整个明王府都很克制,尽量不做多余的动作,以免多生事端,所以陆寻义没有提前察觉异常,也算是情有可原。 “这事也不怪你,是本王疏忽了。”墨白话出口之后,也想到了这点,又摇头道:“继续说。” 陆寻义方才不辩解,是以为墨白还因之前他抗命的事在敲打他。 见墨白如此说,陆寻义也松了口气,继续道:“细查后发现,国朝果然还是有所动作的,只是这一次,并非是封锁消息,而是引导舆论,将旗蛮征兵,苏北之败的责任,推给我们明王府。” “因为我杀了旗蛮使臣?”墨白没有半点吃惊,只平静问道。 “是,国朝这次反其道而行,没有遮掩,而是暗中引导舆论,称之所以苏北会落到如此境地,全是旗蛮为了报复我们杀了旗蛮使臣,很多人都在传,旗蛮放话,若一日不交出殿下您,旗蛮就一日不收兵。”陆寻义双眉竖起。 第624章 四尊,速速来见 墨白闻言,只是默然不语。 陆寻义继续道:“在国朝有意煽动,和宣扬旗蛮凶威之下,有些人出于对旗蛮的恐慌,认为祸是我们惹出来的,如今连累苏北伤亡惨重……” 说到这里,陆寻义声音中有怒,也有不安道:“殿下,此事我们不得不防。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旗蛮是看出联合抗蛮势在必行,所以才猛攻苏北苏南,企图在联合出兵之前,倾占二省。国朝如此引导舆论,怕是不仅仅只为将责任推给我们,或许仍有借机对付我们的意思。” 墨白并未因此动容,只淡声道:“他想对付我,不是什么稀奇事,不过,道门不答应、军阀不答应,他就没这个胆子,将我交出去。这些且不提,舆论中有没有涉及方帅的?” “也有一些。”陆寻义点头道:“苏北局势危急,如今各种声音都有,民愤很大,国朝、军阀、我们明王府,以及军中将领,都受到责难。也有声音说,苏北之败,乃是方帅用兵失误所致,跟更有人在传,朝中为了挽回颓势,已经准备换帅。” 听到这里,墨白眸光陡然一厉:“果然不出我所料,国朝已经有了要动方有群的意思。” “嗯?”陆寻义闻言一惊:“殿下是说……” 墨白眼神转向他,稍微沉吟,还是告诉了他:“国朝打算在新君登基前,全面放弃二省,方有群坚决反对。” “什么?”陆寻义面色大变:“国朝怎么敢这么做,他们难道不知道二省如果被旗蛮掌控,我中原大地都将彻底对旗蛮敞开吗?” 陆寻义这一次是真的受惊了,不顾墨白当面,便直接爆发出无尽杀气,问道:“殿下,这是谁的主意,我去杀了这狗贼!” 他是真的怒了,明王府千辛万苦,联合抗蛮,更是连皇位都不敢争。 这一切,只因不想国朝再生波折,只是希望,能够尽早出兵对付旗蛮。 做了这么多牺牲,如今却换来这么个结果? 本就不满放弃争夺皇位的陆寻义,怎能不瞬间暴怒。 墨白并不想告诉陆寻义这件事,就是因为他很清楚,一旦陆寻义知道原由,将会更加坚定要帮自己夺大位的决心。 “难道是新君?”陆寻义见墨白不语,心中有所悟,脸色铁青一片,咬牙问道。 墨白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怕登基后,二省沦陷的责任,会背在他身上,所以想要提前放弃二省,再行登基。” 陆寻义胸脯急剧起伏几下,忽然单膝跪地:“殿下,今日您就是杀了我,我也必须要说,九皇子无德无能,窃居大位,只会遗祸无穷,殿下切切不能再对此贼抱有丝毫期望,为这等卖国之贼效命,不值!” “请殿下三思!” 墨白看着脖子上已经青筋暴露的陆寻义,第一次在这个问题上,没有驳斥陆寻义。 他站起身来,背转身形,看着正厅里悬挂的那副仙人图,沉默良久。 从知情后,一直到现在,他的情绪都始终不能平复。 他是真的觉得自己错了,若早知老九竟如此不成器,当初就不该坐视局势发展,眼睁睁的看着老九走上了帝位。 “起来吧!”墨白背对着陆寻义沉声道。 “殿下!”陆寻义抬头,看着墨白背影,声音颤抖:“九皇子今日敢卖两省,他日就敢卖了整个大夏,若是当真让这样的人坐上帝位,我们再是拼死拼活,又有什么意义?” 墨白转身,看着陆寻义道:“那你想怎样?我们现在就反了?” “如此国贼,如何不能反?只要殿下一声令下,属下必将身先士卒,将此国贼从皇位上拉下来。”陆寻义身躯一挺,坚定道。 “不用你身先士卒,我现在就可以进宫去把老九杀了。”墨白没有呵斥他,只是平淡问道:“然后呢?” “然后……”陆寻义张口,却最终没能说出话来。 确实,杀了老九容易,可之后怎么办? 宫中大乱,朝堂大乱,继而整个国朝大乱。 就算能摆平宫中,摆平朝堂,军阀那边呢? 他们肯坐视墨白上位? 不可能的。 更别说还有旗蛮正在张开大口,随时要将整个大夏一口吞下。 两人之间,好久都没人出声。 最终还是墨白先开口:“不过你说的对,老九今日所为,已经失了帝王之德行,确实不能再对他抱有指望。” 陆寻义一听,顿时抬头:“殿下的意思是……” 墨白眯眼道:“是要改变策略了,必须随时做好情况万一有变的准备,以前我们只盯着旗蛮,如今怕是不行了,还得同时拥有与旗蛮、国朝、军阀一战的底气才行。” 陆寻义闻言,眼神顿时大亮,心中激荡,声音都有些颤抖:“殿下,您终于……” 墨白一抬手,打断了他要出口的话,依然声音沉稳道:“我今日在宫里差点动怒,直接去斩了瞿国昌,给胡庆言和老九一个警告,但最终还是忍下了,我若今日斩了瞿国昌,怕是满朝大臣将更加惧我如虎。” 陆寻义本来也诧异,以殿下的脾气,知道老九的心思,为何什么都没做,就默然回宫了。 此刻一听,心思急转,道:“殿下是想经营朝中?” 墨白缓缓点头,沉声道:“如果真到了我们不能不动手的时候,胡庆言若能为我们所用,无论发生什么情况,朝中都不至于一时崩散。” 这次他拿出长青丹来给胡庆言,其实也是想看一看他的能力。 经过先帝大丧之事,再到今天,国朝平稳下来,都证明胡庆言确实有着镇压朝纲的能力。 陆寻义见墨白终于开始为那帝位考虑了,心中兴奋,立刻便将早已在心底考虑了无数遍的相反,道出:“若胡庆言能够归心,德王那边其实问题也不会太大,我们和皇室关系虽然不好,但若是九皇子不行,国朝内除了殿下,皇室也没有其他选择。” 墨白不语。 陆寻义见他神情,又接着道:“宫里真人阁下也是一样,九皇子若在位,他肯定保九皇子,九皇子不在位,真人也只能保新君。再其后,要想局势能够快速定下,便要控制住禁卫和京营,这方面是我们的短板。” “至于国朝军中,目前主要被六位大帅所掌控,其中吴帅是支持我们的,若能再争取到方帅,便可保证军中不大乱。” 正说到方帅,门外阿九现身,快步进来,汇报道:“苏北传来消息。” 墨白和陆寻义连忙看向阿九。 阿九道:“方帅那边不肯留下我们派过去的宗师,陆长仙请殿下做主。” 陆寻义闻言,立刻道:“看来,国朝和方帅那边,关系应该已经很紧张了。否则苏北局势如此紧张,正是用人之时,方帅若非是实在不敢用我们的人,绝不会如此痛快拒绝。殿下,我们必须要防着方帅出问题,此不但于我们关系重大,于苏北局势更是严重,若方帅稍有闪失,苏北军心必然崩溃,再难阻旗蛮分毫。” 墨白闻言,什么都没说,站起身来,直接迈开脚步,身形消失远去。 阿九还不清楚情况,有些愣神的问:“殿下去哪?” 陆寻义也不知道,摇摇头。 再出现人前,墨白已经入了宫。 墨白一路直奔御书房,到了门口却没有进去。 而是忽然开口,声化罡雷,传遍宫禁四方:“连方孟谷四尊者,速速来见本王。” 御书房内,本来已经做好准备见墨白的老九与胡庆言和瞿国昌等,闻声骤然一愣,随之老九脸上顿时一黑,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宫禁之内,安敢如此放肆?” 胡庆言与瞿国昌、德王均躬身道:“陛下息怒。 而真人阁下则是身形化虚,已经消失不见。 整个宫禁都因墨白一道罡音而轰动,后宫里诸妃变色,太后更是急忙问道身边的老宫女:“是皇儿吗?” “好像是殿下,声音似乎是从御书房那边传来的。”老宫女也有些惊骇,不知墨白为何突然罡音扰宫禁。 “走,快随本宫过去。”太后脸色几变,站起身便朝外走。 一处宫殿内。 四门尊者正聚在一起品茶,忽然听闻召唤,均是一顿,随之神情微紧。 稍作沉默,几人对视,最后谷尊者站起身来:“走吧!” 四人身形快速闪烁,不止他们,玉清和太清也被惊动,均是朝着御书房赶去。 墨白站在御书房前,真人阁下出现在他身边。 真人眼神凝重盯着墨白:“殿下此举过了。” 墨白神情不变:“过了就过了,又如何?” 真人脸色一沉:“殿下究竟想干什么?” 墨白却不再答话,转头看向面前,玉清和太清的身影率先出现,两人已经听到了墨白与真人的对话,皆是心跳加速。 稍迟疑了一下,见墨白望来,他们才现身冲着二人一礼。 墨白点头,没有多说。 连方孟谷很快赶到,四人刚刚站定,不待他们行礼,墨白的声音便已经响起,不再是先前那般罡音震宫廷,却能让御书房听的清清楚楚:“四尊,苏北战局不利,方帅身边缺人护卫,尔等四门,即刻各调宗师三人,速速前往方帅营中效命!” 第625章 违诺与否 四尊闻言不由一愣,见明王突然搞这么大动静,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结果竟然就只是让他们派人去保护方有群? 这事只要和他们打声招呼就行了,明王用得着在宫里来这么一出吗? 这段时间他们待在宫里,对外面的局势掌握的不够透彻,一时间根本搞不懂明王的用意,四人对视一眼后,又暗暗瞥了一眼玉清和太清。 却见二人也是一副莫名其妙,不知内里的表情,心里就越发纳闷了。 不过有一点,他们是明白的,明王在御书房门前搞这么一出,肯定是有做给新君看的意思。 几人心里有数,不管这究竟怎么回事,这种场面下,明王是绝对不容他们拒绝的。 也不敢太过迟疑,四人一起躬身道:“遵明王法旨!” “这件事本王就交给你们四家了,记住,方帅的安危绝不容有失,但凡敢对方帅不利者,不论身份,不论缘由……”墨白直视四尊:“皆杀不赦!” 不论身份? 不论缘由? 几人闻声,直觉这话暗有所指。 都不是傻子,明显是带有某种警告的意思,在御书房门前,能警告谁? 几人搞不清内情,心里却是同时倒抽一口凉气,眼露惊容的看向墨白。 却只见墨白面无表情,一双眸子紧盯在他们四人身上,四人微默后,还是一起抱拳:“遵明王法旨!” 见他们应下,墨白也不再多言,向几人抱了抱拳,又看了一眼玉清和太清:“二位真人,若形势当真严峻,本王说不得便要请出二位,亲自去方帅身边坐镇。” 四大家拒绝不得,玉清和太清又能如何,也只能拱手:“方帅乃我大夏军中顶梁,若有差遣,我等自无二话。” 墨白点头,看了一眼国朝真人,也没进御书房,直接一转身,消失在宫禁。 众人站在御书房门口,眼见着墨白就这么走了,都不由转眸看了一眼御书房,有些沉默。 他们压力很大,就连这时候,该不该去拜见新君,他们都有些犹豫了。 明王来这么一出,意思已经非常清楚了。 让他们保护方帅这件事,恐怕与御书房中的那位是站在对立面上的。 甚至可以说,去了方帅那边,要面对的敌人可能就是指龙椅上那位。 之前他们的新君之间的和平瞬间就被打破了,他们和新君的关系,一下子就变得尴尬起来。 他们现在人在宫里,却要在明面上和新君对抗,一个不好,后果恐怕就很难预料。 四家之前没有心理准备,一时很难下定决心。 谷家主沉默半晌之后,突然转眸瞥了一眼站在一边,也默然在当场,没有动静的玉清和太清后,眼神微微闪了闪,随即对身边三人道:“走吧!” 说完,对着国朝真人拱了拱手,便身形一闪,快速离去。 三人对视一眼,也随后效仿谷家主,向真人见礼后,离去。 “唉!”玉清看着四人消失的方向,轻叹一声,微微摇了摇头,也对着真人抱了抱拳,身形变淡,太清见状自也不多留。 转眼间,门口就只剩下国朝真人自己,他盯着道门诸位离开的方向,许久未动,他知道,道门未进御书房,代表着他们终究还是选择了跟随明王。 对此,国朝真人什么也没说,只是心中觉得异常沉重,忽然,他发丝飘起,人影消失不见。 宫门前,墨白已经准备出宫,身后突然传来:“明王且慢!” 墨白脚步一顿,转头看向右侧,国朝真人身影浮现,墨白面色平静:“阁下有何指教?” 真人瞅了一眼身旁不远处的兵士,手中浮沉一挥,顿时大势展开,包围在他与墨白身周,外人在听不见他们谈话。 真人目视墨白一会,才缓缓开口道:“殿下,莫非你之前答应过先帝的事不作数了?” “本王自然言出即行。”墨白面无表情道。 “既然如此,殿下今日此举,又做何解释?”真人问道。 “本王是答应了先帝,不与新君为难,也要扶新君一把。但真人,你最好不要认为,本王做下这份承诺,是受制于先帝针对本王留下的那份威胁。真人应该清楚,即便先帝在位时,本王都未曾服过软,如今单只凭先帝的一份后手,能让本王自缚手脚吗?”墨白眸光一凝。 真人亦气势微凛:“这么说,殿下是当真打算要食言了。” “本王何曾食言过,只是想要告诉真人,本王承诺帮老九,并非受制于先帝,真人也莫要拿先帝的后手来威胁本王。”墨白摇头。 真人不语,只是继续盯着他。 墨白继续道:“本王愿意帮他,从始至终都只是为抗蛮大局着想,他若做个有为之君,本王自当秉持诺言,与他为善。可他若是倒行逆施,也让本王助纣为虐,与他狼狈为奸吗?简直笑话。我苏北战场,多少儿郎为保寸尺之地,血洒疆场不退。如今这混账身为国君,竟企图主动放弃国土,如此置我大夏那些为保国土而战死在沙场的众多儿郎于何地?” 真人闻言面色沉重下来,眸光微垂,解释了一句:“老道不懂国政,却知道,放弃苏北,绝非陛下为个人荣辱计,而是众朝臣介于战局,而拿的主意。此举也是为国家长久计,若不弃保苏北,苏北也坚持不了多久,陛下登基就背上丢失国土之罪,威严何以震慑天下?便是万事纷乱,陛下也只能一步步来,先坐稳了朝纲,才能收拾乱局,这才是根本。否则,国朝没了主心骨,到时候损失的又岂是一个苏北?” “真人,既然你知道自己不懂国政,又何敢如此断言?”墨白闻言,直接驳斥道:“我还从未听说过,国之威严,帝之威信,能靠主动放弃国土得来。与旗蛮这一战,已经注定是悲壮的,没有寸土必争的决心,我们必败无疑。当初明珠一战,若非陈可战不战而逃,让得诸军士气大跌,纷纷效仿,明珠又岂能沦陷如此之快?当初之教训,何等惨烈,至今日,竟还要重蹈覆辙?阁下可知,方有群为何坚持不退,方帅戎马一生,满朝诸公,有何人能比他更清楚战局?” 真人默然片刻,最终未出声。 墨白声音也低沉下来:“方帅之所以不退,不是他自大,也不是他怕背上沦陷一省的罪名,而是他很清楚,明珠一战,陈可战之流,让大夏兵士的士气跌落到了最低谷,他在苏北百战,寸土必争,最大的功绩,不是守住了多少城池,而是又打出了士气。现在全军上下,方帅就是一面抵抗旗蛮最锋锐的旗帜,当地百姓更是将全部的指望都放在方有群身上,只要方帅还在,哪怕城池沦陷了,百姓也不会绝望,他们相信方帅不会不管他们,一定会打回来。” “只有民心不倒,旗蛮即便占了苏北,也无法安生,可若是民心倒了,旗蛮便可快速镇服苏北,以苏北为己用,辐射大夏全境。所以,方有群部可以败,苏北也可以沦陷,但方有群绝对不能主动弃守。” 真人闻言,面色也不禁动容,他虽为真人,但在陛下身边听多了朝臣附和老九的言论,自然也会受影响,不知觉的认同他们的“道理”。 甚至方有群抗拒君命,他也曾有所怀疑,方有群是否当真担心弃守后,背上沦陷一省的黑锅,故而挟兵自重。 可此时一听墨白所言,他才恍然。 他相信墨白的话,但沉默一会后,他还是道:“老道确实不知朝政,也没有干涉朝政的权利。不过,老道只想叫殿下知道,陛下所为有其道理,殿下若不认同陛下策略,大可进殿与陛下商讨,岂能凭借自己的观点,就一定认为陛下是错的。更以此作为理由,这般公然挟道门威逼、反抗陛下,这与谋逆又有何区别?” “谋逆?真人认为本王现在是谋逆?好,真人这话,本王受了。那本王这就听你的,去御书房向陛下提出意见,如何?”墨白直视真人道。 “这当然是好。”见明王如此好说话,真人略皱眉头。 墨白点头:“不过去之前,本王要问阁下一句,一旦我去了见了老九,和他当面对峙,那就没有后路可退了。要么他听我的,要么我听他的。我可以明确向阁下表明态度,绝不同意放弃苏北,若是老九坚持几见,那么,到时我再反抗,真人可莫要冠我谋逆之罪名。” “这……”真人眉头瞬间结成一团,望着墨白说不出话来。 其实,墨白又何尝没想过去见老九,但他清楚,老九对他本就戒备极深,根本不可能听他的。 两人会过面,反而就等于当面对峙,意见不同,就是真的翻脸,根本没有回旋余地。 如今这般,虽然也是对抗,但到底没有当面,不管是明王府,还是老九,至少都还有退路,表面上不用撕破脸。 真人也非蠢人,顿时有些无言以对。 第626章 抓阄如何 不过,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很快,他就想明白了。 事实上,明王的话是有问题的,明王所谓去找陛下商讨,根本就不是商讨,而是去下命令,非得陛下听他的才行,这态度本身就是大问题。 真人没有将这点说出来,他清楚,说也无用,因为这就是事实,明王已经摆明了,在这件事上,绝不可能妥协。 他只得道:“老道若没有记错,当初殿下之所以与道门为敌,打的旗帜就是道门受大夏百姓供养,却为一己之私利,祸乱国朝。那敢问,如今殿下挟道门以抗国朝,又算什么?” 真人的话的确很犀利,直接击中墨白的要害,然而,墨白却并未变色,只是静静看着真人道:“真人又错了,当初本王与道门为敌,并非是因他们不听国朝号令,而是他们不肯为百姓而战,所以本王要打他们。今时今日,本王挟道门以抗国朝,也是同样的道理,手中的道门不曾惧战,然而国朝却要放弃国土,不给机会他们战,本王才挟道门以抗国朝,又何来背离初衷之意?” “殿下太过于主观了,按殿下的意思,只要殿下认定的,那所有人都必须臣服在殿下的意志之下?”真人声音低沉。 这一次,墨白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每个人都有他的使命,本王身在大夏,身在皇家,又在道家,自有责任为国土、为百姓负责。抗击旗蛮,就是本王这一世,必须践行的使命。不管做任何事情,本王最先考虑的只有一点,那便是抗蛮。只要认为对抗蛮有利,本王就会去做。帮扶新君,如此,对抗新君,亦如此。至于本王所做的一切,到底是对是错,恐怕只能留给后人去评论。” “抗蛮,并非只有殿下一人有心,国朝同样有心抗蛮,只是与殿下方式有所不同罢了,殿下只信自己是对的,如此霸道的否定所有人,如今日之举动,恐不但于抗蛮无利,反而是在制造内部矛盾。”真人沉声道。 “刚才已经说过了,谁对谁错,这得历史评定,若是缩手缩脚,恐怕最终什么都做不了。在当前,我需要的只是尽力去做,只要我还活着,任何势力,任何人,都不能让我却步,若一定有人要阻拦我前进,那便……战!” 墨白说完,直接朝着城门而去。 独留真人站在城门口,沉思良久,方才回返御书房。 御书房中。 老九早已一脸铁青色,殿下胡庆言等数臣,皆是战战兢兢埋头看地,没一个敢多言。 见真人回来,众人眸光顿时一致望去。 “陛下!”真人行礼。 老九看了真人一眼,缓缓站起来,开口道:“今日若非有真人在,恐怕朕性命休矣,朕谢过真人救命之恩。” 此言一出,真人如何不懂,陛下是对他先前没能出手镇压局面,心中很不满了。 明王根本没有行刺的意图,他又何来救下新君性命一说。 这分明就是反讽他没出力。 真人倒没怨新君责难,事实上,按照他的职责,方才是应该拿下明王的。 见真人不语,老九终究还是有理智的,没有真让真人彻底下不来台,转而问道:“真人方才和明王都说了些什么?” 真人开口,将方才的对话一一道出,除了有关先帝曾留下后手来制衡明王的事之外,其他并未做遮掩。 他心里有数,明王和他说这么多,就是让他转达给陛下的。 就算他想遮掩,也根本遮掩不住,明王都已经公然入宫来打老九的脸了,他帮明王说再多好话也没用。 而且,经过与墨白一番对话,他也算是明白了,他只是一个护国真人,有许多东西,其实他根本上插不上手,若是起心插手,不但违背了职责,更极有可能会成为被利用的对象。 就如先前,他竟然在内心里主动认同了国朝放弃苏北,甚至动方有群的主意,甚至还以此作为驳斥明王的理由。 如今想来,这些事本来不该自己考虑和过问的,正因为动了心去考虑,方才有了立场倾向,一叶障目,。 真人将与墨白的对话一一说来,尤其是在关于弃守苏北一事上,明王的意见,他半个字都未落下。 老九只听的心中冒火,呼吸加重。 再到墨白在事关谋逆一事上,明确表态,若意见不同,那便战的时候,老九脸色已然全黑。 但却最终一言不凡,直接出了御书房。 后面胡庆言等人,也不敢在这事上主动发表意见,最终只能长叹一声,心中沉甸甸的离去。 胡庆言离去时,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发现瞿国昌没有跟着出来,眼中闪了闪,最终又停下脚步,又回了御书房,盯着瞿国昌。 他有点担心,瞿国昌再去撩拨盛怒之下的陛下,当真激的陛下克制不住,对明王府动手。 如果陛下和明王府干了起来,不管哪边赢,都不符合他的利益。 另一边,四大家的人聚在了一起。 各个皆是脸色沉重。 商讨一会之后,最终还是谷家主说道:“殿下最后一句话,是说给我们听的,如果我们不遵令而行,他便让玉清和太清出手,之前你们也看见了,玉清和太清就站在一边盯着咱们,等着咱们的反应。” 其他三人皱眉,孟家主道:“现在锅在我们身上,最为难的是我们,如果我们违令,立马就站在了明王的对立面,玉清和太清绝不会立刻表态,肯定是要先拖着明王和国朝,看看我们的下场再说。” 谷家主点头:“没错,不管玉清他们怎么选择,那都是在我们做出选择之后,我们一旦违令,就立马要受到明王府的打击,到时候,不管最终明王和新君之间结果如何,咱们受到重击是肯定的,凭白便宜了二山,所以我们其实也只能遵命而行。” 三位家主想了会,皆点头。 说到底,他们是永远也放不下道门基业的,眼光也时时都离开道门格局,如今上清山叛离,只剩下二山,四门好不容易能有了与二山平等抗衡的优势,怎舍得轻易冒险,去得罪明王,成为明王打击的对象,便宜了二山? 最终,他们统一了意见,遵明王令。 至于会得罪宫中那位,这一点是没办法的,不过想来,宫里应该不敢轻易动他们。 毕竟他们身后还有偌大个道门在,动了他们,就等于逼道门叛国。 不过,谷家主还是道:“我们不能待在宫里了,得想办法出宫。” “陛下还未登基,不会放我们离去的。”方家主摇头道。 登基仪式还需要有他们在,国朝也正是以这个理由,将他们留在了宫里。 “就算不能全走,也不能全待在宫里,我们四家至少得出去一个。”谷家主道。 “这……”其他几人面面相觑,不解的看向谷家主。 “我们全留在宫里,我心里总有点不安,如果万一有事,我们恐怕便是全军覆没的结局。若能有人出去,我等四家也算有个领头的,可以挟四家之势,策应宫中,让国朝不敢轻动,答应明王的命令,我也是考虑到这一点,这是个机会。”谷家主眼中一闪道。 “谷兄是说……”三人看向谷家主,都听懂了谷家主的意思。 “没错,既然明王和新君闹起来,咱们只能选择明王,那不如就借这个机会,我们当中直接派出一人,亲自出马前往苏北。”谷家主道。 “国朝恐怕不会答应。”连家主迟疑道。 “只要明王答应就行了。”谷家主看向明王府:“国朝答不答应,那是明王的事!” 众人听罢,也隐约明悟了,是啊,明王已经和新君公然斗起来了,他们依附明王,国朝这边,自然由明王去摆平。 “明王会答应?”孟家主看向谷家主。 “会!”谷家主很肯定的点头:“虽然我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可以肯定一点,明王此番动作,让我们四家亲自派人去保护方有群,其实就是给新君的的警告,明王只会担心警告的力度不够,不会嫌我们出手太重,所以若我们肯亲自出一人,明王定然会同意。” 话到这里,四家人突然又沉默了。 既然如此,一个问题就摆在了眼前,四家谁去? 能出宫,自然四家没有哪个会拒绝,毕竟待在这儿实在危险。 可这时候谁也不好说,让自己出去,把其他人留下。 最后,连家主忽然开口道:“猜拳吧!” 其他几人均是一愣。 猜拳? 以他们的修为和反应,猜拳猜到死,恐怕都分不出输赢。 众人无语的望着连家主,孟家主道:“我等诸人是何身份,岂能学小儿猜拳,如此儿戏,成何体统?” 连家主面色一僵,怒道:“那你说咋办?” 孟家主轻咳一声:“老夫觉得,不如就抓阄吧。” 众人:“……” ……………… …… ps:抱歉,前几天外出了一趟,才断了几天,昨天已经回家了,接下来会尽量正常更新。 第627章 兰太妃 墨白才刚回府,就接到了四大家的请示,要派连家主亲自前往苏北护卫方帅。 正如谷家主所料,墨白对这事并不反对。 一直以来,墨白对道门人士,在开赴战场后,能否尽心效命有所担心。 如今四大家主之一,主动亲自开赴战场,这必会为明王府将来调遣道门人士,提供一个最好的先例。 而且方有群那边也的确很难搞,墨白心里其实也不敢保证,四大家的宗师去了,方帅就肯留下。 如今有连家主亲自过去,方帅便是再如何心有所忌,也只能接受了。 墨白没有耽搁,直接调转马头,又返宫中。 这一次,倒是必须去见老九了。 到了御书房,却没能见到人。 内侍称,老九连日来为操办国事,疲劳过度,今日龙体微恙,刚刚躺下休息,太医交代了,不得轻易打扰。 墨白见状,也没多说,找内侍要了纸笔,当场写了一个折子。 连家主见墨白写折子时也没有遮掩,便瞟了一眼,只见墨白写道:“禀陛下:苏北战事紧张,方帅处境危急。却闻陛下龙体有恙,臣不敢轻扰,鉴于事态拖延不得,故只得从权行事,急调道门连家尊主连战前往苏北效命,特留折上禀陛下。” “将本王折子上交陛下,不得有误!”墨白写完,掏出自己印章,下了印后,便将折子交给内侍,随即对连家主道:“我们走!” 连家主不免有些迟疑,心中很是怀疑:“这就行了?” 虽然怀疑,但他记得谷家主的话,不管成不成,一切让明王挡在前面就行了。 故而,还是跟着明王一起朝宫外而去,当然,他也不敢真的就放心大胆的走,注意力还放在身后那内侍身上。 虽未回头,却清晰知道,他们一转身,那内侍就拿着折子飞奔而去,很明显是去禀报新君了。 连家主目光瞥一眼身边明王,只见他面色淡然,脚步从容,似乎丝毫没发现那内侍飞奔而去的身影,整个人看不出半点担心。 连家主本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作罢,便提着心跟着墨白一路往宫外走去。 老九的确不在御书房,而是在兰妃宫里。 当初年宴上,兰妃和皇后狭路相逢,本来胜败未知,结果却恰逢墨白凶威大盛,单人独骑扫灭竹叶门的消息传来,最终兰妃败了,被皇后收拾了一顿。 后宫争斗从来都是成王败寇,鲜血淋漓,只是定武终究对兰妃宠爱,到了也没忍心将她一棒子打死,只是贬了她原本的贵妃位分,后让她称病。 待定武病故,老九即位,兰妃的病自然也就顺理成章的好了。 老九即位后,第一件事,便是想晋兰妃为太后。 太后位并非只能一人,历史上,有继任新君并非是太后所出,新君生母也仍然在世的时候,宫里便会出现两宫太后。 兰妃本是老九姨母,将老九从小抚育成人,她虽非老九生母,但老九若感念养育之恩,一定要将她晋为皇太后,这种情况,朝臣往往也是会通融的。 老九有这个想法,倒也不全是出于孝道考虑,而是不想后宫被母后皇太后一人握在手中。 可朝臣能通融,只是一方面,这事也还需要皇后那边妥协才行。 毕竟皇后为后宫之主,无论如何都是要晋太后位的,晋了兰妃太后位,被分走的就是皇后手中的权威,若皇后不肯妥协,一定要以兰妃不是老九生母为由,强行拒绝兰妃晋位,便是皇帝也没办法绕过这个坎。 为此,老九曾故意拖着皇后那边的位分,企图以此相胁,逼迫皇后妥协。 结果由于明王回来的太快,有明王撑腰,并且明王亲自施压之后,众臣不得不劝老九,放弃兰妃的太后位,若真和明王硬顶起来,搞不好连个皇太妃位都捞不着。 毕竟兰妃曾被定武降了位分,若明王非要找茬,咬住兰妃不放,那按规矩,兰妃还真的没资格晋太妃位。 最后没办法,老九只能放弃了太后位,晋了兰妃皇太妃。 对于这个结果,兰妃自然是不满的,瞿国昌生为兰妃生父,其对明王的恨意就更不用说了。 所以在先帝留下的四大辅臣之中,瞿国昌是唯一一个,对明王恨之入骨,除之而后快的。 这父女二人只要有机会,就会给老九灌输明王威胁论,老九其实很聪慧,但到底年纪还轻,并不成熟,在这种情况下,又岂能做到不被这父女二人影响? 今日明王在宫中搞出这么大动静之后,老九怒急,直欲发泄,便直奔兰妃这儿。 只有在这里,他才能痛快的发泄对明王的恨意,因为在兰妃这儿,绝对不会去阻止他发泄对明王的不满,不会如朝臣那般一再去提醒他,告诫他,要他大局为重。 这宫中上下,都只会跟随他一起骂明王,帮他证明,明王乃是十恶不赦的必杀之人! 也就是在他们痛骂明王的当口,内侍跑来,将明王留下的折子递了过来。 当老九看完折子,顿时怒火再盛,一把将折子摔在地上,怒而咆哮:“混账,这贼子竟敢如此欺朕!” 兰妃见状,连忙山前捡起折子,看了一遍后,也是气的面色通红,对老九道:“陛下,您瞧瞧,您已经是一忍再忍,他却反而越发张狂。明知道您登基需要真人大尊在场,才能名正言顺。他却在这当口要让四尊之一的连战前往战区,这分明就是存心要破坏您的登基大典,故意让您出丑。陛下,您乃是九五至尊,万万人之上的当朝帝君,如今竟被此逆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欺凌,若再不施威,只恐这满朝上下,将人人小视君威。” 说到最后,兰妃已经是捂着胸口,声泪俱下。 “来人!”老九怒气冲天,再也忍不住怒火,咆哮道。 顿时数名内卫快速闪身入殿,又有兵士紧随其后冲来。 “传朕旨意,宫城禁卫即刻出动,拿下明王,若敢反抗,杀无赦!”老九双目通红,杀意漫天。 “陛下息怒!”兵士和内卫还未应答,忽然真人的身影浮现当场。 见得真人现身,老九看去,刚要说什么,却见兰妃陡然梨花带雨,对着真人哭诉道:“真人阁下,您看见明王是如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欺凌、羞辱陛下了吗?阁下,陛下才是先帝亲旨指定的新君啊,为何您不维护陛下威严,反而要护着那藐视君威,欺君犯上的明王?难道就连阁下也认为新君不如明王,想要支持明王谋逆吗?” “放肆,后宫妃嫔,安敢干涉朝政、蛊惑陛下?”真人向来平和的双眸,陡然睁开,直射兰妃,口中一道雷音绽放,怒意尽显。 兰妃经此一声雷音怒喝,当场脸色苍白,大惊失色,连连后退,却踩住了裙角,跌坐在地上,好不狼狈。 却说这兰妃当真不是一般人,被真人威慑之后,居然能瞬间复了心智,当场跪倒在老九面前,抓住老九的裤腿,大哭道:“陛下,是母妃无能,母妃有负先皇与你生母重托,帮不到你,母妃今日犯了重罪,怕是要先走一步了,今后陛下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老九闻声,缓缓抬起通红的眸子,看向真人,口中一字一句道:“今日,朕站在这里,谁敢动太妃丝毫?” 真人被老九那满是杀意的目光盯着,什么也没说,缓缓垂下了目光。 “太妃起来吧,有朕在,没人能伤害到你!”老九要拉兰妃起来,兰妃却是挥开他的手,坚定道:“陛下,母妃不怕死,既然形势比人强,母妃又怎能成为陛下的拖累,母妃认命了。” 说罢退后三步,冲着老九磕了三个头。 然后转过身来,又朝着真人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 真人皱眉闪开身形,避开了他的大礼。 兰妃却不理他,只是道:“真人阁下,本妃承认,是本妃在干涉朝政,蛊惑陛下。这一切都与陛下无关,都是本妃的错,本妃愿以死谢罪。只求将来,真人能在明王谋反之时,求明王饶了陛下一命。哪怕是将陛下圈禁一生都可,只求能饶陛下不死,能让陛下续接香火,如此,本妃也能死而无憾了。” 真人听的脸色彻底沉了,抬头直视兰妃:“太妃若当真为陛下好,又何以如此执迷不悟,非要将陛下拉入险路才罢休?” 兰妃却不再辩解,起身后,整了整仪容,望向老九:“陛下,咱们认命吧,你虽生来聪慧,小有大志,又得先帝看重,继大位于你。然而终究是生不逢时,壮志难酬。不过你不要怕,母妃就算在九泉之下,也会为你祈福的。” 说罢,不待众人反应,便直接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抬手便是一口饮尽。 “母妃!”老九大惊。 真人身形一闪,已是一掌印在兰妃后背,便只见兰妃刚刚喝下的药液,瞬息被吐出。 不过,兰妃却是受真人掌力一震,直接昏迷过去。 “药已吐出,并无大碍。”真人拿了一下兰妃的脉,对老九道。 第628章 明王谋逆 老九看着躺在自己腿上的兰妃,对真人的话没有回应,只是一双眼,死死盯着已经昏迷过去的兰妃。 半晌,才缓缓放开兰妃,命人将兰妃抬进去休息。 随后,他站起身来,走到站在一边的兵士面前,一把抽出他腰间的长刀,兵士大惊跪倒在地。 “陛下!”真人也是微微色变,看着老九。 老九走到真人面前,将手中刀一把仍在他面前,声音冰冷:“真人,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多说已无意义,今日,朕和明王,必分生死,真人如何选择?” “陛下,老道没有逼死兰妃的意思,也没有这个权利,老道身受皇家供奉,自以国君旨意为主,今日对兰妃多言一句,只因先帝重托,老道不敢辜负。”真人沉默了一会,最终摇摇头,面色恢复了平静:“既然陛下不喜,老道便从此,再不多言半句,陛下为国君,需要老道做什么,下旨便是。” “好,朕要明王的命!”老九盯着真人,一字一顿道。 “陛下让老道出手吗?”真人问道。 “不错!”老九想也未想就点头。 真人不再多言,只冲着老九点了点头,然后身形消失,有一句声音在殿中回荡:“老道或不敌明王,此去恐再难返,请陛下速调大军镇压玉清、太清与连方孟三尊,以防不测,另请急调仓明真人回京坐镇。” 老九闻言,微顿,好一会,那双彻骨冰冷的眸子才缓缓浮现温度,嘴角慢慢呢喃了一下:“玉清、太清、仓明真人……” 突然,老九一个激灵,他终于从狂怒中回神了,总算恢复理智,知道真人此去对明王下手,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的心开始砰砰跳,心中骤然七上八下,一股莫大的恐惧,开始在浑身蔓延,后背瞬间浸湿,脚步不自禁的开始退后两步,却是忽然,脚下踩到一个硬物。 老九低头一看,只见正是一个玉瓶,方才兰妃服下毒药的玉瓶,老九的眼神征了征,随之呼吸开始粗重。 他又想起方才看着兰妃服毒的场面,身为至高无上的国君,抚养他长大的母妃,居然在他面前被逼的自绝。 强大的羞辱感与恐惧再次开始填满他的情绪,脑海中,兰妃求真人将来求明王放过自己性命,哪怕被圈禁一生的画面不断开始闪烁。 想到将来自己会落到这种结果,所有的羞辱和恐惧,便统统开始转化为疯狂的杀机。 “朕乃是九五至尊,万万人之上,区区明王,朕想杀就杀,想杀就杀……”老九一遍遍的重复这句话,忽然,他目光直射兵士:“传令九门卫即刻封锁宫门,立刻切断宫中与外界一切通讯,无朕亲旨,不准任何人进出,违令者,杀!” “传朕令,明王谋逆,命禁卫营立刻出动,不惜一切代价,即刻围杀此逆贼,凡敢抗旨者,杀无赦!” “传朕令,即刻重兵围困玉清五人,敢有所异动,直接乱箭,射杀!” “传朕令,封锁中宫,不准任何人进出,敢有妄行者,按谋逆论处!” “传朕令,宫中即刻戒严,外宫诸朝官,内宫诸妃嫔,均待在各宫中,无朕旨,不得有丝毫异动,否则,杀无赦!” “传令京畿营,即刻待命,等朕旨意一到,明王府中男女老少,尽数诛绝!” ……………… …… 伴随着老九的君令,宫中气氛说变就变。 忽然之间,满宫城都是禁卫的身影,宫中诸人之前经历过一次先帝大丧,倒也知道应对,什么都不管立刻朝着自家宫殿跑去。 但还是有一些来不及避开,或者还搞不清楚事态严重性,甚至起心想要打听发生了什么事,好回去汇报主子的人,被禁卫毫不迟疑的一刀砍了。 见了血,宫中各处晃悠的人,立马就快速消失了。 不到半刻钟,整个宫禁除了禁卫,就再看不到一个其他身份的人。 却说,最先发现情况不对的,却是玉清和太清等人。 他们一直都没敢放松警惕,一见重兵朝着他们过来了,玉清和太清反应极其快速,当即便朝着连方孟三家所居而去。 他们速度比较快,这时候也不计较彼此之间的隔阂了,必须汇合,以防被各个击破。 然而,他们才刚刚出门,就是一阵箭雨压来,伴随着雷音炸响,玉清和太清不得已在空中现身。 大袖一挥,扇飞一轮箭矢的同时,玉清大怒喝道:“大胆,本座玉清,乃是国朝亲封镇国真人,宫禁之类,何人胆敢朝我等放箭?” 这一声出,让整个宫禁瞬间一片死寂,所有听到这声音的人,无不当即大骇。 不待他们多想,便又只闻一声:“本尊乃是国朝亲封镇国尊者,尔等竟敢围杀本尊,是要造反不成?” 这道声音是四尊,他们听不出是哪一位,但毫无疑问,国朝对道门下手了。 实在是太过突然,根本没人有这个心理准备。 胡庆言、德王、瞿国昌以及诸内阁阁臣本都在班房,正在商讨着明王反对放弃苏北的对策。 当玉清他们的声音传来的时候,他们这边禁军还没完成戒严。 众人几乎是当即色变,各自对视一眼,皆看见对方眼中的迷糊之后,胡庆言豁然转头望向瞿国昌。 紧接着德王亦是脸色僵沉,望向瞿国昌。 “都看着老夫做什么,老夫一直都与诸位在一起,亦不知发生何事?”瞿国昌知道事态严重,连忙解释。 德王却是死瞪着瞿国昌,咬牙切齿道:“最好别让本王知道此事与你有关,否则本王定不放过你!” “本官还怕你不成?”瞿国昌怒道。 “别吵了,那边已经打起来了,此事若处置不当,恐怕真要塌天。”胡庆言也没心情再坐山观虎斗了,脸上已经见汗,起身便往外面跑去。 一边跑还一边叫道:“瞿国昌,你立马去见陛下,不管出了什么事,务必让陛下即刻收兵,此事你若办不到,别怪老夫没警告你,一旦事态不可收拾,你瞿国昌定将成为此次宫乱的陪葬品。” “德王,你即刻前往宫门,若明王还未出宫,你务必想办法将他送出宫门,至少也要拖住他,绝不能让他动手,否则既然你宫里注定血流成河。” 瞿国昌听了胡庆言的警告,当即脸色一白。 这句话他是信的,他虽想杀明王,但他又不傻,怎能如此突然,什么都没准备就动手? 尤其是还没和明王干上,反而先和道门那几位打起来了。这一刻他也搞不懂陛下在搞什么,要动明王可以,却万万不能同时斩了玉清等人。 国朝和道门崩了,今后道门必然与国朝为敌,第一个不放过的就是他。 谁都知道他是新帝的外公,被新帝视为心腹,新帝做这事,能没有他的同意,这话说出去,谁都不信。 瞿国昌根本不敢耽搁,迈起两条老腿,三步并作两步,越过胡庆言,就朝着兰妃宫里去,他是知道陛下去了那边的。 “阁老,你干什么去?”胡庆言毕竟老迈了,德王也追上了他,问了一句。 胡庆言面色深沉,喘着气答了一句:“去请太后!” 德王一愣,胡庆言却没多说,已经越过他跑了。 德王才跑出阁房不远,就只见瞿国昌正被一群禁卫给逼了回来,德王大惊,连忙上前,正要说什么,就见禁卫拔刀:“陛下有令,凡宫中人等,无旨不得走动,否则,杀无赦!” “你们眼瞎了吗?不认得本王是谁?”德王怒喝。 “德王殿下,还请不要为难我们,明王谋逆,宫中已经戒严,正重兵镇杀明王,陛下有旨,但凡不遵君令者,均以谋反论处!”或许介于身份,禁军兵士没有动粗,却是声色严肃。 “镇杀明王……”德王和瞿国昌同时面色大变,不是没有想到,而是早在心中有所怀疑,只是抱有侥幸,不愿相信罢了。 此刻一确认,德王豁然腿一软,连退几步,身躯乱晃,嘴里茫然念叨:“要塌天了,要塌天了。” 瞿国昌则急声问道:“不是镇压明王吗,怎么朝着玉清真人等动手了,陛下也下旨镇杀他们?” “陛下下令镇压,若有反抗,则乱箭射杀!”禁军答道。 闻听此言,瞿国昌脸色数转之后,竟是心中骤然一松,然后脸色一紧,连道:“还好,还好!你们快放老夫过去安抚玉清真人等,切不可与道门数尊打起来。” 他的话音刚落,却猛不防身后被人踹了一脚,直接跌倒在地。 是德王,只见德王红着眼睛,一把骑坐在他身上,又如那日在御书房一样,拧着他的衣领,对着他连扇十几个耳光。 还是禁卫反应过来,将德王给拉开了,若是一般人,他们恐怕早就一刀砍了,但对德王和瞿国昌他们可不敢真的动手。 瞿国昌已经被打懵了,好不容易回过神来,顿时大怒:“你是不是疯了?” 德王却是红着眼睛骂道:“老畜生,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那点心思,今日本王不怕跟你直言,你敢乱我皇室,老夫就宰了你。” 第630章 放箭 连家主跟着墨白出宫时,就有些紧张。 可他无论如何也没没想到,宫中的反应竟会是如此激烈。 城门已经落下,城楼上的士兵弓弦也已经绷紧,正对准了他们两人,以他们的耳力自然听到了玉清方才那声雷啸。 事实上,他们很清楚,玉清方才的雷啸本就是给他们听的,玉清在告诉他们,那边出事了,希望明王能火速营救。 城楼上,杀气凛然,身后更有数不清的兵士正在快速逼近,气氛越来越肃杀。 这时候,即便身为道门四尊之一的连家主,面色也再难平静,额头顷刻见汗。 全身不自禁绽放出的耀目玄光,表达了他此刻的紧张与慌乱。 “殿下,宫里动手了!”连家主目光快速打量四方,寻找突围之地,口中急切的朝着站在他身边的墨白道。 相比他而言,墨白要镇定的多,抬头环视上方城楼上兵士手中的箭矢一圈,面色并无太大变化,只是眼中还是不免闪动了数下,确实,便连他也感觉诧异。 实在没想到,老九居然会选择现在对他动手,还是连同玉清等人一起镇压。 墨白沉默站在原地,目视着禁军一步步逼近,连家主在旁却是越来越紧张,已经按耐不住,开始脚步向着城门方向后退,看样子是打算强行夺城门突围了。 只要能够逃出宫墙,国朝即便封锁京城,也未必就能拿得住他。 “殿下,再不走,必死无疑。”连家主见墨白不动,额头上汗珠滴落,催促了一声。 墨白转头看他一眼,没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目光却朝着城楼上看去。 连战还要再说,却是忽然面色一沉,也朝着墨白视线的方向朝城楼上望去,脸色刹那一白,再回头看看墨白,最终脚步艰难的又退回到了墨白身边。 城楼上,国朝真人的身影静静屹立,目光默然注视着底下二人。 两人对视半晌,真人长叹一口气:“老道曾一再规劝殿下,奈何,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墨白不置可否,只淡淡道:“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有些人,本王非保不可,哪怕粉身碎骨,也不退半步。” “殿下,莫要反抗了,束手或还能有一线转机。”真人轻轻摇了摇头,不再与明王争辩,只沉声道。 “真人,本王如今只有一事不解,不知是谁有这么大本事,能让陛下赌上身家性命,也要置本王于死地。”说到这里,墨白竟是突然笑了笑:“换句话说,本王想知道,究竟是栽在了谁的手上,不知真人可否为本王解惑?” 真人默然,终是摇头不答,只重复道:“殿下,还是束手吧。 墨白见此,也不再问,低下头,稍顿后,才抬头看向真人,脸色沉重下来,眼中也浮现厉芒,声音不高,却令人闻之惊骇:“真人,本王行走天下,凭的是镇压八方的本事,既然敢进宫来,又岂会怕这般场面。真人不易,我大夏总共也没有几位,本王不想杀你,你回去吧。转告陛下,有些事不是不能做,却得好好估量一下自己能不能做到。既然已经为君,一言一行,便当慎之又慎,有些错误一旦犯了,后果未必是他所能承受得起。” 真人闻言,皱眉紧盯墨白,墨白的话,让他莫名的有心惊肉跳之感。 墨白却是不顾四周的杀气凛然,对着连家主道了一句:“我们走。” 说罢,便真的朝着城门走去,连家主满头大汗的看着墨白前行,再看看四面八方那随着墨白身形而缓缓移动的箭矢,根本不敢跟上。 静谧中,所有人的心都绷紧了,唯有墨白一步步朝着紧闭的城门走去,身形笔直,没有半分彷徨。 将仿佛不知道,只要一声令下,便会有漫天箭矢将他撕碎。 “看来殿下是心意已决!”真人一叹,在兵士已经按捺不住,要放箭的时候,从城楼上一跃而下,直奔墨白一掌印下。 墨白身形刹那凝滞,好像中了定身术般,一动不能动。 也就在这时,真人手印直接朝着静止不动的墨白头顶印了下去。 却是突然,墨白浑身金色光芒猛的绽放,下一刻,金光又猛然波动了一下,满场人便只见一颗巨大龙首,龙首仰天一声龙吟,随即龙须一颤,从金光中一跃而出,化作一条五爪金龙,直接撞向了真人压下来的巨掌。 几乎同时,真人的手掌也猛然一震,变作一只方圆两米的巨掌,迅若闪电朝着金龙与墨白头顶,一镇而下。 “轰!”一声罡音爆响,无形的劲风呼啸开来,便连城楼上的士兵,也被击退几步。 刺目的光芒令得所有人情不自禁的眯眼,唯有连家主看的清楚。 只见真人罡气手印,只一瞬间便被巨龙撞破,紧接着巨龙只是稍作停顿,便又是一声龙吟,龙须乱颤之间,龙尾豁然一甩,直接抽在了人还在空中的真人身上。 真人一声闷哼,直接被抽向高空。 下方的墨白却是陡然一跺脚,整个身体冲天而起,一拳自上而下,要击向真人胸膛。 真人受得方才一击,已是面色猛变,显然对于墨白的实力有所低估,才导致一招不敌,陷入颓势。 不过到底是真人,又没有当初梅清风的轻视,见势不妙,反应极快,当即一掌凝大势镇压墨白。 墨白冲天而上的身形被阻,在空中借不到力,只能降下身形,但就在下降之时,墨白手掌在胸前一抹,随即对着上方真人凌空一劈。 这一次速度太快,就连连家主也没看清楚,只见一道剑罡朝着上方真人劈去。 真人挥袖间,大势展开,将剑罡击散,却也在剑罡被击溃的一瞬,真人与连家主同样目光一紧,只见溃散的剑罡中,一炳小小飞刀,直奔真人眉心。 真人招式已老,仓促间,只得一偏头,却岂料到那飞刀竟在贴着真人发脚飞过之时,凌空一转,直接朝着真人太阳穴刺去。 真人大惊,只得再次后仰头颅,真人险之又险避过杀招,身形在空中连闪,又落在了城墙上,耳边几缕发丝轻飘飘的落地,鼻尖亦有一道血痕。 真人在上,墨白在下,两人对视。 …… 场面静了下来,连家主望向墨白的眸光满是骇然之色。 虽然墨白与真人只过了不到两招,看起来并未伤到真人,但在连家主眼里,却是不同。 实在是墨白的实力增长太快了,几乎每一次见墨白动手,他们都会重新估量明王的实力,可当明王下一次动手,他们还是会发现,预估依然不足。 刚才真人一掌印下,已经算是慎重,至少拿出了七成力。 出手就是七成功力,已经很恐怖了。 不可能只管一口气力用光,丝毫不留退路,若如此一招不能制敌,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可很明显,他还是低估了墨白。 这不能怪真人,当初与梅清风对战之时,明王还只是勉强招架,难以硬拼,若非梅清风轻敌,那日胜负实在难说。 就算那日,墨白与太清动手,看似一招占了上风,但实则双方也不算生死相对,当时他们几人是以快速突围为目的,没有与明王生死一战的打算。 而今日不同,真人与明王皆是全力,谁都不曾留手,在这种情况下,墨白竟是从头到尾都处于强势,后发制人。 反倒是真人,依靠大势,都不得不退,甚至最后还被明王斩断了发丝,在其鼻尖留下了伤口。 连家主不能不惊,他已经确定,墨白虽还未入真人境,当世论道,单打独斗,怕是再无人可与之抗衡。 连家主知道,这定是上次墨白顿悟之功,如今的墨白,单纯在境界上恐怕已经不弱他们四尊了,可如果让他单独与墨白对敌,恐怕抗衡不了几招,就得毙命明王手下。 静谧之中,忽然一声高喝传来。 “放箭!” 连家主顿时浑身一震,不待抬头望向城楼,便只听耳边传来弓弦震响,连家主第一反应是看向墨白,只见墨白一口金钟罩身,身形直接朝着紧闭的城门冲去。 连家主也不知道墨白为何要朝城门而去,城门紧闭,乃是精钢打造,便是真人,也休想破坏分毫。 但此时此刻,他已来不及多想,只能牙一咬,一声大喝,浑身罡气呼气,猛的跟着墨白冲向城门。 顷刻间数不清的箭矢,若蝗虫般笼罩在墨白与连家主身上。 两人均乃当世大能,一口罡气护体,勉强撑住了箭矢,便是墨白身上也还是遍布了一层箭矢,不过他身形笔直,看得出,箭矢虽然突破了他的罡罩,却没能伤到要害,只是卡在了肌肉中。 连家主就要惨一点,其肩头有一只箭矢,形成了贯通伤,这一箭应该不是普通兵士所射,至少宗师境修为射出的。 不管怎样,两人都扛住了第一轮箭矢,但这没用,未等二人松一口气,第二波,三波…… 箭矢铺天盖地射来! 第631章 再进宫 天空雷音爆啸,不知多少宗师雷音箭矢也夹杂其中,精准朝着二人当头射来。 再强的个人武力,在军阵之中,也只能饮恨当场。 这也是道门诸人,当初为何不愿上战场效命的原因,他们有着超凡的本事,无论走到哪里都足以高高在上,却唯独上了战场之后,生死将不由自主。 连家主浑身破破烂烂已满是狼狈状,这时候他们已经到了城门处,然而紧闭的城门,却等于封断了他们最后的退路。 连家主已经来不及去看墨白此时的表情,他气喘吁吁,眼神无奈的望着漫天箭矢就要当头袭来,心中只有无限的悲凉。 他想过有一天会死在明王手上,也想过有一天会死在玉清或者太清手上,甚至当明王坐镇道门后,他都曾想过或许有一天会死在旗国真人,或者宗师的围攻之下。 不管怎样,他所想过的死法,都是血流成河,力竭之后的无奈战死。 却唯独没想过,会像现在这般窝囊的死去。 一个人都没杀,毕生苦修的功力毫无展现,便就这般被一群普通兵士的箭矢撕成碎片。 “吼!”这一刻,他没有时间去后悔,或者埋怨明王,浑身罡劲骤然凝练,他只觉得自己绝不能这样窝囊的死。 猛的仰天咆哮,双拳对阵射来箭矢猛的击出。 道门四尊之连尊,以一双铁拳镇压天下,便连真人境也要敬他三分,在这最后一刻,他即便是死,也必须要还以一击。 一声咆哮,千军万马色变,一拳击出,漫天箭矢倒飞而回。 连战竟忽然迎着箭矢,朝着禁军冲了过去。 其气势惊天,便连禁军亦不禁为之稍显慌乱,有将领大喝:“放箭,快放箭!” 连战才刚刚冲出,又被逼退回来,身上已经是血流如注,身躯威震,便是满身箭矢摇晃,他大口喘着气,却还是猛然咆哮:“真人,敢下来与老夫一战否!” 真人站在城楼上,低头看着下方连战和明王,缓缓闭上了眼睛,冲着二人行了个道揖,随即转过身去。 只需再一轮箭矢,这二位当世闻名的大尊,便将消散在历史之中。 “放箭!”终于禁军中,传来了声音。 “哈哈!”连战看着兵士再次举弓,努力站直身体,狂笑不休,声音直透宫廷内外。 却是突然,一只手搭在他胳膊上,将他拎了起来,他下意识的要反抗,然而方才一番发泄,此刻在这只手下,丝毫没有反抗之力。 他回头,便见得墨白那张平静的脸,没错,墨白很年轻,却到了这种时候,依然面上古井无波。 连战征了征,笑声止住了,这一刻,望着平静面对生死的墨白,他沉默下来。 正想说些什么,却是忽然,只见墨白松开他的胳膊,猛然冲着城门冲去,连战再次愣住,然而,下一刻他便睁大了眼睛,满是不可置信。 那两扇紧闭的城门,居然突然开了一条缝隙,而墨白就在他眼前,直接冲着那缝隙冲了出去。 “还不走!”墨白的声音陡然传来。 连战一个激灵,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漫天箭矢已然到了头顶,哪里还敢犹豫,最后的气力,全部罩住后背,直接朝着那缝隙冲了出去。 随即只听见一阵叮咚声,自城门内传出,他知道那是箭矢击打城门的声音。 “噗!”一口鲜血喷出,连战回头看去,那两扇城门正缓缓关上,透过缝隙,他看到禁军脸上的诧异与慌乱…… 一个瓷瓶飞来,连家主下意识接过,再抬头,就见墨白猛然浑身一震,插满其全身的箭矢骤然崩开。 连战也不敢再发愣,打开瓷瓶,取出一粒丹丸服下,站起身来,学着墨白将身上箭矢弹开,站到墨白身边。 “方帅那边绝不容有失,否则,你今日这番死里逃生,也就没什么意义了。”墨白就站在宫门前,也没有逃亡的意思,淡定吩咐道。 连战是真有点懵,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好一会才愕然问道:“殿下,国朝都已经和咱们翻脸了,老夫还要去苏北?国朝既然已经对我们下了杀手,恐怕已经同时对明王府和道门动手了。” “你看看,有人追杀我们吗?”墨白却是抬头望了一眼,再次紧闭的宫门,缓缓道。 连战回头看一眼宫门,也反应了过来,国朝封锁宫门,除了不让他们逃之外,似乎还有保密的意思。 所以他们一逃出来,国朝就罢手了。 看来国朝的打算,是先将他们除掉,然后封锁消息,再对道门和明王府下手。 这想法,连战倒是理解,毕竟在宫里杀他们几人好杀,但偌大个道门,却不是国朝说镇压就能镇压的。 如果是这样,那现在道门和明王府那边就应该还没出事。 可这,反倒是让连战搞不懂了,纳闷道:“殿下,国朝到底在搞什么,对我们下手,没有成功,就放我们走?难道他们认为,刚才的事,我们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听到连战的话,墨白原本平静的脸,反而沉了下来,冷哼一声:“或许新君还真是这么想的。” 说罢,墨白不再多语,只盯着连战道:“你即刻启程吧,就如你刚才说的,刚才的事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不得泄露给任何人知道。” 连战脸色一青:“殿下,三位道兄和玉清、太清,现在还不知生死,我道门绝不可能无动于衷。老夫不知你究竟有什么打算,但今日的事,老夫必让国朝给个交代。” 墨白眼神一眯,但随后,又缓和下来:“玉清他们不蠢,不会跟国朝硬拼,如今我们出来了,国朝再杀他们已经没有意义,他们不会有事。至于今日的事,自然不可能这么算了,本王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殿下,既然新君都已经冲我们下杀手了,脸都已经撕破了,根本就没有在和平共处的机会,我们再隐忍也无用,只能你死我活。”连战依然不肯答应。 墨白点点头:“你要搞清楚,本王能够让城门打开,就足以证明,今日之局,本王并不是砧板上的鱼,即便在宫里,本王也并非没有反击的能力。之所以选择逃出来,本王自然有所打算。” 连战闻言,不禁看了看紧闭的城门,其实从城门打开的那一瞬,他心里就惊讶无比。 新君就算再蠢,但下定决心要他们的命,就绝不会不慎重,可这种情况下,明王居然能让城门洞开,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明王早已在宫里各个方面都有所准备,今日开门的必然是禁军中的兵士,明王居然早已在禁军中有后手…… 而且这种时候了,明王还不放弃让他去保护方有群,甚至作为逃出来后,第一件就交代他的事,难道方有群也是明王的人…… 连战越想心中越惊,他隐约意识到今日遭遇宫廷围杀是怎么回事了。 难怪明王只是要保方有群,就惹得新帝再也隐忍不住。 原来是新帝察觉到了,明王的手已经插到了军中。 一层迷雾被剥开,连战意识到明王所谓淡薄权势,恐怕都是假象,实则一早就在为谋反做着准备。 连战瞥了墨白一眼,他不敢再强行悖逆明王的意思了,很明显,明王在筹备着大事,只是时机未到,若被他坏了事…… 最终,在墨白保证会救下方孟谷三方之后,连战终是答应,前往苏北,并在外决口不提今日遭遇。 其实连战已经猜到,明王不肯将此事外露的原因,明显是防着旗蛮和军阀,不想国朝内部再生大乱,让旗蛮和军阀钻了空子。 明王要谋反,最终也是为了那把椅子,所以明王不想将那把椅子给打碎了。 连战不再坚持立刻报复新君,反而心里又多了一种担心。 明王既有谋位之心,他们道门这边就需要好好考虑一下,若当真明王上位,会给道门带来怎样的影响。 道门能和明王进行良好的合作,是依靠一个条件。 那便是双方需要互相抱团,以对抗各方势力。 然而,若让墨白踏上大位,那道门在明王眼中将不再那么重要,明王会立刻成为强势一方,他们道门到时又如何自处…… 如此这般想来,他甚至都不知道,该不该对付新君了? 这事他做不了主,还需要和其他诸位一起商量,所以最终他不再坚持。 连战走了。 墨白却站在宫门前没走,他就在宫门前盘膝坐下,慢慢调息。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直到天色快黑的时候,那扇宫门才开了,却没有追兵出来,是胡庆言和德王来了。 墨白睁开眼睛看向二人,胡庆言和德王两人望着平静盘膝而坐的墨白,都是满脸复杂,两人来到墨白近前,看着他身上破破烂烂的衣衫,胡庆言深吸一口气,躬身道:“殿下,请您万万息怒。” 德王亦是一躬到地:“明王,陛下年纪尚幼,难免受人谗言蛊惑,才会一时冲动,还请明王看在同为皇室一脉的份上,还请殿下切切不可冲动,有什么要求,你可尽管提……” 墨白缓缓抬眼,问了句:“太后安全否?” “殿下放心,现在宫里正是太后主事。”胡庆言道。 墨白眸光瞥他一眼,没说话,起身抬起脚,竟又朝宫里走去。 第632章 有人弑君 天色已黑,宫中灯火通明。 禁军的戒严并没有结束,各宫人等依然只能老实待在各处,不得出门。 一路上能见兵士来来往往,却不再剑拔弩张。 不时能见一队队禁军从墨白身边走过,均不免诧异的停住脚步做戒备状,更有人当即拔刀,却被胡庆言和德王呵斥,随后满头雾水的看着墨白从他们身边走过。 很显然,他们搞不懂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在胡庆言和德王的带领下,墨白一路来到御书房,还相隔数十米距离时,忽然只见玉清和太清,竟与国朝真人,相对盘膝而坐在露野之中。 玉清和太清果然没事,身上看不出有多少打斗的痕迹。 墨白其实也并未担心过他们的安全,这几个老东西都是成了精的角色,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是绝不会拼命的。 他们心里清楚的很,国朝没彻底把握收拾道门之前,是不可能对他们下死手的。 所以他们先前那雷音怒啸,根本就是在提醒墨白,如果墨白那边最终败亡,他们自然选择暂时向国朝投诚,保住性命再说。 若墨白那边没出事,国朝对他们下手也就没意义了。 他们根本就不用,也不会与国朝硬拼 听闻墨白脚步声至,三人同时睁开眼睛,朝着墨白望来。 玉清和太清见到墨白完好无损,明显松了口气,而真人阁下见到墨白,却是向来清淡的神色,刹那转化为一片阴沉,望着墨白的眸光怒火掩饰不住的乱窜。 墨白与他们对视一眼,并未有什么反应,直接迈开脚步,从他身边迈过。 胡庆言与德王二人,则是深深看了一眼玉清和太清之后,也没说话,直接跟在墨白身后,朝御书房走去。 忽然身后传来真人的声音:“明王,先帝英灵还未走远,老道奉劝殿下一句,最好三思而后行!” 墨白脚步微顿,默然半晌,他知道,这是真人对他最后的警告。 若他敢乱来,真人必将揭开先帝为对付他而准备好的后手。 玉清、太清、胡庆言、德王四人目光都闪烁了一下,显然他们都察觉到,真人这话,似有深意。 不过这时候,也只能将这事放在心里,见明王什么也没说,再次抬脚朝御书房走去。 玉清和太清再次将目光放在了真人身上,真人则是一直盯着明王的背影,直到他进入殿中,方才收回,看向玉清、太清,声音中少见的出现了戾气:“二位可曾听说过,古往今来,但凡弑君之逆臣者,谁落得过好下场?老道敢断言,二位今日之举,必为他日之大祸。” 玉清和太清对视一眼,两人皆是脸色难看,太清嘴唇动了几下,却未能反驳,只能闭眼不语。 而玉清则是缓缓道:“道友,刀已经驾到了我等脖子上,我等又能如何?但凡国朝能容我等一条路走,我等又何愿搞到如此地步?” 真人深深看了二人一眼,再无出声,将目光重新放在了御书房,眼底深处,有无尽忧色浮现,却又无可奈何。 玉清和太清拖住了他,让他根本无法顾及御书房那边。 而且,他心里也清楚,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即便他去了御书房,也没用。 陛下生死,已经在明王一念之间。 即便他能赶过去,凭他一人,也拦不住接近陛下十步之内的明王。 玉清和太清也再未说话,事实上,两人心中同样波澜四起。 正如方才真人所言,若能有第二条路走,他们绝对不会踏上这条路。 弑君! 即便定武时代,他们与国朝关系那般紧张,他们也从未敢有过这个念头。 弑君这件事,不管成与不成,动手的人,最终都难逃死路,这是古往今来,无数先例验证过的。 说实话,他们心底根本就从未升起过这个念头,直到今日,听闻那声宗师雷音呼唤,二人终是没能躲过这条绝路。 做了这注定被天下所不容的大事,成为了明王弑君的帮凶。 身后的三位真人心中如何波澜起伏,墨白没管。 御书房门前,只有常备兵士,并未有剑拔弩张之态。 站在外面,只能见到里面灯火通明,却不闻半点声息。 这一次没有通报,也没有人出来拦。 墨白直接跨进了御书房内,整间大殿内寂静的可怕,才一踏入,便只觉无尽的压力凌空扑来。 殿中不是没有人,人还不少。 只是每一个人脸上都是冷汗密布,不敢擅动分毫,就连呼吸都是那么微弱,就仿佛空气中有一只无形巨手,将他们所有人的心脏攥在手心一般。 墨白和胡庆言、德王的脚步声,让这气氛已经凝固的大殿,越发紧张起来。 墨白自然察觉到了气氛异样,但他并未对此有什么反应,脚步从容而又稳重的一步步跨入内殿。 入殿后,墨白只一抬眸,便只见到一双充满杀机,又夹杂着恐惧的眸子正死死定在自己身上。 是新君! 老九坐在龙椅上,双手搭着桌面,不知是怒火还是惊惧,让得他搭在桌面上的手,不自禁的颤抖。 墨白没有在意他的目光,只看了他一眼,便移开目光,望向就站在老九身后的一个陌生老者。 不止是他,胡庆言和德王一入殿内,也是立刻便将目光投向那老者。 确切的说,他们更多的是看向那老者此刻,手中正紧握住的剑。 一炳寒光闪闪的剑,横在新君肩头,剑刃在老九的脖颈处已经拉开了一道血痕。 只需那老者稍稍用力,这位还没继位的新君,便将即时陨落当场。 没错,这幅场面不需任何人介绍,便一目了然。 有人弑君! 胡庆言和德王眼神微颤的收回望向那炳剑的目光,重新看向了墨白,见墨白半晌不出声,胡庆言又望向了龙椅一侧。 就在龙椅一侧,此刻也摆放着一张风椅,凤椅上,一声正装的太后,正端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 虽然他强做镇定,但她眸中,还是有掩饰不住的不安与惊惶。 直到此刻,见到墨白,方才不安稍缓,开口叫了一声:“皇儿!” 太后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僵局。 墨白转眸,便见太后正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墨白躬身一礼:“儿臣拜见母后!” 太后站起身来,将墨白打量了一遍,只见得墨白浑身全是箭眼,整件衣衫早已不成样子,就如渔网一般挂在身上,更是有着血迹斑斑。 太后双目瞬间便红了,抬动脚步,就想要冲上前来,检查墨白的伤势。 她身后的老宫女,却是在此时微微碰了一下她的手臂。 太后转眸,只见老宫女眸光瞟了一眼上方被挟持的老九,与胡庆言等朝臣。 太后顿时会意,现在的情形如此紧张,她身为当朝太后,被朝臣请出来,是不能举止失当的。 只好强行稳住激动的心情,看着胡庆言和德王期待她开口的眼神,太后目光微顿。 她知道弑君一事是如何恐怖,她也知道墨白是绝对不能担下这个罪名的,可眼见墨白那浑身血迹斑斑的凄惨模样,心里对老九蓦然一股恨意狂飙,最终竟一声不吭的又坐了下去。 墨白没听见太后说话,便自起身,对着太后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无事,让她放心。 随后才转眸打量了一番整间殿宇,瞿国昌也在殿内,此刻一脸惨白,当和墨白目光一对,便立刻垂下。 墨白也没理会他,看向他旁边,没想到多日不见的张邦立,这时候竟然也出现在殿内。 张邦立神色有些萎靡,看来在牢中这些日子并不太好过,不过墨白在他身上打量一眼,却见他身上并无什么外伤,想必主药还是心理压力过大。 见墨白望来,张邦立神色很是复杂,墨白很难判断他此刻究竟什么心情,不过想必失望和自责是少不了的。 墨白心里清楚,这四位辅政大臣之中,张邦立的立场应该是坚决反对新君和自己翻脸的,这从张邦立未被关起来之前,一直都充当着明王府与国朝的联络官角色,便可以判断。 然而,此刻老九肩头的那把剑,却无疑证明了张邦立一直以来的立场是错的,明王是真有谋反之心的。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新君的生死,就在明王此刻一念之间,胡庆言和德王见明王始终不语,,心中焦急,却又不敢说话。 终于,在所有人目光之下,墨白动了。 他迈开脚步,一步步朝着老九走去。 老九身躯越发颤抖起来,却始终努力的撑着自己最后的骄傲,目光和墨白对视,强撑着没有退缩。 他没有求饶,却也没敢说一句狠话。 墨白就这般,一步步走到老九身前。 两人就隔一张桌子,一坐一站。 墨白和老九对视良久,才缓缓抬眸看那持剑老者。 这老者脸上也同样是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不断从下巴滴落,此刻他并不显凶狠状,反而似乎比殿中所有人都还要紧张。 看得出,此刻他的恐惧,并不比被他挟持的老九要少。 第633章 摊牌 见墨白向他望来,这老者脸上无半点庆幸之色,反而是越发死灰一片,就连那手中的剑都不自禁的开始微颤。 他没有出声,只是死死握着那炳剑,任由冷汗浸透全身。 墨白又沉默了片刻,忽然,他身形一个闪烁,众人还来不及看清,便只见墨白已经站在了那老者先前所站的位置。 而那老者手中的那炳剑,此刻落在了墨白手上。 而那老者则是站在他身边,愣愣看着自己已经无剑的手。 “殿下!” 几乎同时,胡庆言,德王、张邦立、瞿国昌望着墨白手中那横在老九脖子上的剑,全部大惊失色,同时惊呼出声。 德王更是直接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皇儿不可!”便是太后,也惊的站起了身来,她不是为了救老九。 而是她绝不能让墨白背上弑君罪名,哪怕就让老九死在那宗师手上也好,如何能由墨白亲自动手? 众人如此惊骇,老九也随之脸色煞白,他看不见墨白的身影,也不敢扭头去看,但众人的反应,让他不能不怕,终于再也坚持不住心底的骄傲,脱口而出:“六哥,我错了,饶……” 他这一声,让满殿人立刻将目光投注到了他的脸上。 没人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对墨白求饶的新君…… 德王抬起头,怔怔的看着新君,再看看明王,最终眼眸黯淡下去,低下了头。 墨白看了老九一眼,又看了众臣,随后,忽然一掌击在身边那老者胸膛之上,但见那老者当即一口鲜血喷出,直接飞了出去,摔在了胡庆言面前。 老者躺在地上,没有反抗,脸上只剩下苦涩,眼中更是一片死灰。 他早已料到了自己的结局,不管杀不杀新君,从他动手那一刻,就注定了,他必然要成为牺牲品。 众人看看地上的宗师,心中顿喜,但再抬头看向墨白,却见墨白手中那炳剑依然没有卸下,仍然放在老九肩头。 胡庆言本准备招呼人拿下脚边这宗师,见状又提紧了心,不敢妄动了。 还好,终于,墨白缓缓移开了那炳剑,随手扔在了地上。 转身朝着殿下走去,也就在他转身的一瞬,受惊过度的老九,猛然放松之下,瘫坐在了椅子上。 墨白来到殿下,重新站立在桌前,目光直视老九,开口道:“陛下,本王救驾心切,一时下手过重,未能留下活口,望陛下恕罪。” 此言一出,满场皆愣。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将目光看向那躺在地上,眼睛瞪大,明显还在呼吸的宗师刺客。 再抬头看向墨白的时候,就连太后,这时也再吐不出半点声音。 殿中越发静了,死一般的静。 没人敢对刺客死了没有,吐露半点意见,所有人都深深低头,将自己的表情掩藏在无人看到的地方。 唯有胡庆言,在低头时,他正好盯着那宗师刺客,眼中忽闪不定。 明王最终没有选择弑君,他是能够理解的。 否则他也不会出宫去请明王进来,正是因为他知道,但凡明王还有理智,就绝不会弑君。 弑君并不能让他登上皇位,反而只会让满天下,以弑君之罪,讨伐他。 继任新君会如此,军阀也会如此,甚至连旗蛮都会讨伐明王这弑君之臣。 胡庆言不理解的是,明王为何要留下这宗师的命? 这名宗师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 帮助明王解了生死危机,又震慑了新君与朝纲,这名明王府埋伏在内卫之中的宗师,已经价值最大化了。 到此为止,他已经彻底没用了。 于明王府而言,他应该死,死的干脆利落,尸骨无存,才是最好的结局。 然而明王竟然要留下他的命,还如此指鹿为马,他想干什么? 这是他在向国朝表态,此次翻脸之后,他就要做那个虽不登君位,却能话事的权臣吗? 瘫坐在龙椅上的老九,听到这句话后,也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那根本没死的宗师,目光豁然射向墨白。 然而却只见墨白眸光深邃若海,根本望不到尽头。 今日他所经历的一切,刹那间便再次浮现脑海中。 直接对宫里安全负责的禁军竟忽然叛乱,打开城门放明王出逃。 直接对他安全负责的内卫,竟会趁真人不在,行刺于他。 直接倚重为首辅大臣的胡庆言,在他下命后,第一时间不是支持他,反而去请了太后出来,垂帘听政。 老九越想越惊,只觉得自己忽然之间变成了孤家寡人,身为君主,再无一个可用之人,再无一个可信之人。 原来自己的生死从来都只在明王一念之间…… 再看看堂下,明王弑君之后,这帮臣子,包括瞿国昌在内,居然任他堂而皇之站在大殿上指鹿为马,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帝王说话。 老九瞳孔放大,看着墨白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他开始心惊肉跳,缓缓低下头道:“死就死了吧……” 老九的声音回荡在所有人耳边,跪在地上的德王彻底泄了气,而瞿国昌低着的头,最终也没敢抬起来。 胡庆言一言不发。 张邦立一言不发。 指鹿为马! 一个在朝堂上毫无根基的王爷,居然有朝一日,能在国朝最高权力中心,指鹿为马。 “拖出去吧!”墨白转头看了一眼地下还没回过神来的那位宗师,轻声道。 胡庆言抬头看了一眼新君,见新君不说话,只得内心一声轻叹,正准备招呼侍卫进来将人抬走,站在一旁的张邦立,却是忽然动了,他默然将那宗师扶起来,朝着殿外拖去。 满殿中人皆是诧异,墨白也是微微皱眉,不知张邦立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也没多想,只是怀疑张邦立是看不惯这场面,所以直接借此机会退下。 然而,才不过片刻,张邦立竟重新走进来,他手中拎着一颗首籍,对着新君跪下道:“陛下,刺客已伏诛。” 殿中所有人看着那颗血粼粼的首籍,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老九亦如是,他望着那颗首籍,先是眼中一阵畅快,随之又骤然惊悚,望向墨白。 墨白盯着那颗首籍,缓缓抬眸看向跪在地上的张邦立,半晌都未发一言。 最终他抬头盯着老九。 老九身躯陡然一颤,竟道:“此非朕之意!” “陛下,臣有要事想单独对陛下启奏!”墨白终究是没说什么,沉声道。 老九今日受到如此惊吓,哪里肯单独面对墨白。 墨白倒也体谅他,让人去请真人阁下过来。 有了墨白发话,玉清和太清自然不会再拦真人,先前是真人投鼠忌器,陛下被人用剑指着,真人没有办法,才被他们拦下,现在不同,墨白既然没有弑君的意思,那他们再在这宫里阻拦真人,那就是找死了。 最终众臣还是退出去了,太后却是没走,墨白其实并不想她在场,但又没法赶人。 他知道太后是怕自己冲动,一个不好当真弑君,所以才留下看着他。 殿中。 真人盘坐一脚,太后居于帘后。 新君坐在龙椅之上,墨白独立殿下。 很长时间都无人开口。 不知过去了多久,墨白忽然转身,负手身后,直接背对着龙椅上的老九,走到窗口处,声音平静,没有丝毫烟火气:“九弟,其实你本不必这般视我如仇,我现在说,你也许不会信,但既然已经走到今天这步了,咱们兄弟俩之间,总得有个交代。” 老九坐在龙椅上,目光紧盯着墨白背影,听闻墨白此言,他不禁转头看看真人,只见真人抬眸,对着他点点头,示意,必保他安全无疑。 这时候老九再不如先前对真人的态度,至少从表面上看,对真人他再无半分恨意。 或许是今日的遭遇让他明白,真人对他有多重要。 有了真人做保,他心中稍安,眸光渐渐镇定,微默后,问墨白道:“六哥,朕又何愿兄弟相残,可试问,若是今天换做你坐在这椅子上,面对如你般的我,你又将如何?” 墨白没有回头,只道:“你说的对,若是换成我,也许会和你一样的选择,但事实上,我和你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如果是我坐在那把椅子上,你有我今日的实力,定会有不甘之心,我自然要镇压你。但你可知,六哥与你不同,从始至终,就从未对那把椅子有过半点奢望。” 老九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冷笑,没出声,仿佛在无声质问,若你没有奢望,那今日禁军叛乱、内卫行刺、太后干政又如何解释? 若没有半点奢望,你拉拢禁军,埋伏内卫,让太后施恩重臣,难道都只是觉得好玩? 太后坐在一边,看着老九嘴角的冷笑,再看墨白那挺直的背影,说实话,今日过后,便是她也难以相信,墨白无心皇位。 其实她早觉得墨白对胡庆言有点不同,直到今日,胡庆言在乱起之时,便毫不犹豫请她出来垂帘,主持局面的时候,她就隐约觉得墨白对胡庆言诸般施恩,就是为了今日。 再加上经过今日禁军叛乱,内卫行刺一事,现在墨白再说对皇位毫无奢望,即便说的这般诚恳,身为他亲娘的太后,却也只觉这话太假了。 “我知你肯定不信,可现在真人也在这儿,有许多事你可能并不清楚,但你可问真人一句,先帝在时,我可曾有半点讨过先帝欢心?我入京非一日两日,又何曾在朝中有过半点经营?你可能会觉得,六哥不是不想结交,只是多年不在京中,朝中无根基,无奈罢了。” “可事实真是如此吗?我之前在朝中是无根基,可当我镇服道门之后,难道不能借势道门在朝中的经营?母后贵为一国之母,便是多年不理事,凭借母后的凤威,我也总可以拉拢一些人吧。” “若我真的有心,完全可以插进朝中一脚,再努力讨先帝欢心,如此,我不敢说先帝一定会选我,但你想如此轻易的登大位,恐怕没这么简单。” 这话出来,老九也不禁沉默下来。 便连真人和皇后亦是默然,他们也无法反驳墨白的话。 三人目光同时放到墨白身上,都很想知道,既然自称没有大位之心,为何又暗中对宫里渗透如此之深? 这般矛盾的事,让三人皆是觉得墨白就像一团迷雾。 “六哥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老九开口。 墨白转头过来,看着他,语气平淡:“那要看你怎么想了,如果你能想得通,不再执迷不悟,那将来,我们之间的日子或许都能好过一些。” 老九看了一眼真人,随后指着自己的脖子:“朕的性命随时都捏在六哥手中,还哪里来的今后?” 墨白摇头:“所以我说就看你怎么想,如果你信我,我对皇位无奢望,又杀你作甚?这皇位上坐的不管是大哥、三哥还是你,对我来说没有半点区别,从始至终,我都只有一个要求,你们能够支持我抗蛮就好。” “抗蛮?”老九不置可否的问道。 “对,我之所以不放权,只是为了能够有足够的能力,保证抗蛮不出问题。否则,当你今天要放弃苏北,要动方有群,我要强行反对你的决定,你会听吗?我身上这满布的箭伤,已经证明了结果。” 老九道:“六哥,你不觉得讽刺吗?朕身为一国之君,却眼睁睁的看着你不臣,甚至随时能够威胁朕的性命,说白了,你就是让朕当个傀儡。” 第634章 你认不认? 面对老九的质问,墨白摇头:“抗蛮这件事,本就是国朝的当务之急,本就是你身为国君必须去做的事。我要打旗蛮,说到底,也是在为国朝和你冲锋陷阵,除此之外,朝政诸事,我一概不插手。或许,你不用将自己视作傀儡,换个角度去想,未必不能将我视作一颗对你有利用价值的棋子。” “六哥,朕虽年纪不大,却也不是三岁孩子,还不至于自欺欺人到如此愚蠢的地步。抗蛮的确是国朝的当务之急,也是朕必须去做的事,但不论是抗蛮,还是其他,都应该由朕的意志做主,而不是由六哥你说了算。” 老九不以为然,当即讽刺道:“否则,朕空坐在这皇位上,一切只能听你的,稍有不合你意,便性命难保,这不是傀儡,又是什么?六哥,试问古往今来,有哪个皇帝能够在这种情境之下,不但不反抗,还心甘情愿的被人当做傀儡,任由摆布吗?” 对于老九的讽刺,墨白没有生气,只是静静看着老九那张因情绪不稳而发青的脸,缓缓道:“你说的对,但凡国君,肯定会希望拥有威服四海之无上权威。可古往今来,又有几位皇帝真正做到了?说到底,这权威,并不是你现在屁股底下的那张龙椅赋予你的,而是要根据君主的能力、文臣的谋略、将士的勇武,等诸多国情一起决定的。” 说到这,墨白紧盯老九的眼睛:“如今国情是什么样,不用我多赘述。现在的你,能勉强坐到这张椅子上,就已经很不错了。你却口气如此之大,想要一切都以你的意志做主,你凭什么?就凭你那根本还上不得台面的能力吗?” “我……”老九闻言顿时面色一红,就要愤而开口。 墨白却直接打断他:“你不用着急,我知道你不服,先前我既然说了,我们兄弟俩之间得有个交代。那今日你想听的、不想听的,我都会说。至于最终,你服还是不服,做什么决定,就看你自己。” 老九与墨白对视良久,胸膛起伏不定,但最终还是摄于墨白的威势,移开目光,不再看墨白,以维持他的骄傲,同时道了一句:“好,朕便看看六哥究竟有何指教?” “你口口声声,容忍不了我这不臣之辈,主要就是你不愿认错,想要给你今日的冒险一击,找借口说服包括你自己在内的所有人吧。”墨白问道。 “这不是借口,事实本就如此。成王败寇,今日朕输了,却并非是错了。”老九摇头道。 这时候外强中干的老九,在墨白眼里真的就只如一个负气的孩子般,没什么威严可言,墨白也懒得和他计较,转过身,不再看他,却开口道:“行,就站在你的角度,你想要除掉我,可以。甚至说实话,你能够有这份破釜沉舟的勇气,今日我虽受万箭穿身,但其实心底里,对你有这份魄力,能顶着巨大压力,能下这个决心,还是比较欣赏的。” 这话一出,坐在一边始终不曾插口的真人和太后,都不禁微微一愣,看向墨白的背影,有些诧异。 老九更是整个人一怔,他已经做好了被墨白奚落的准备,却没想到墨白居然会这么说。 三人目光都聚集在墨白身上,却只听墨白又道:“但是,你终究还是太嫩了,只有勇却无谋。你选择了一个最愚蠢的动手时机,我问你,今日你若杀了我。有没有考虑过方有群的想法,要知道,我是因要保方有群,才遭到你的毒手。” 说到这里,墨白忽然转身,直视老九:“军阀一旦得知消息,他们定然要借此良机,借此事去拉拢方有群。你敢确保方有群不会为了自保,投了军阀吗?一旦这位军方实权元帅叛国,会造成怎样恐怖的后果,你敢想吗?” 老九脸色难看,嘴唇翕动,却无一个字吐出,他杀墨白时,根本没想这么远。 墨白却不理他,步步紧逼:“退一万步说,就算方有群够忠诚,军阀拉拢不了他,必会借机鼓动其麾下将士,众将士一旦获悉,岂能不立时哗然,战场兵变,将比方帅叛国的后果还要严重,届时朝廷能镇压吗?” “再退一万步,这支军队不作乱,士气也必然低迷,旗蛮必趁我军心不稳之际,大肆进攻,拿下苏北。这倒是能如你的愿了,可你敢想一想,这群打了败仗的兵士,该如何安置吗?这时候的他们,对旗蛮恨,对国朝恨,这支在刀山血海中杀红了眼的大军,心怀巨大怨气之下,只要稍加鼓动就会成为比旗蛮还要可怕的乱国之军,这后果你承受的起吗?” “更别提,还要军阀如虎狼一般侧视,会想方设法收编这只军心不稳的大军,就如当初我斩了梅清风,道门大乱一样,他们会张开血盆大口,不将这只军队吞噬殆尽,决不罢休。届时国朝会坐视吗?肯定不行,必然要和他们起争斗,先帝不在了、本王也死了。国朝就你一个幼君,还被胡庆言权重朝堂,他们会怕你吗?” “到时候,他们必然不会怕你,以你的性格能忍受别人轻视吗?恐怕不能,联合抗蛮将成为一张废纸,搞不好还会内战再起……” 说到这里,墨白不再说话了,停顿了好久,才看着在座三人,均是惨白一片的脸,对老九道:“你能承受得了这后果?不,不谈承受,恐怕就是想一想,你都得腿软。” 老九一双手握着拳头,身躯再次开始颤抖,一掌惨白的脸抬起,望向墨白,眼中有着强烈的不甘,却又说不出话来。 在老九的注视下,墨白再次转身背对他:“杀我没错,时机选错了,如果将我换成你,想要杀明王,有两次机会。” “第一次,是我刚回京时,那时我还不知道先帝已故,没有丝毫准备,如果你有足够魄力,应该在我进宫之后,就立刻动手。虽然杀了我,会让道门重新乱起,给国朝增添太多麻烦,但那时杀了我,也不是没有利处。当时可以借斩我之威,威慑朝纲,宣布新帝时代到来。同时又能借先帝大丧之轰动,来淡化斩明王的影响。” 老九闻言,眸中闪动,似乎在思索墨白的话,不一会,眼里出现一抹深深懊悔之色。 而一旁太后却是脸色瞬间沉了,她瞪着墨白背影,很想呵斥让他住嘴,哪有教别人杀自己的? 至于真人,则是闭上了眼睛,唯有他清楚,即便当时动手,也没用。 外人不知道,真人难道还不知道,墨白对先帝之死,从来都是最清楚的一个。 真人就不信,墨白既然想到了新君可能对他下手,会没有半点防备? 墨白的声音继续传来,依然那么平静,仿佛丝毫不在意自己帮助老九考虑杀自己的事:“第二次机会,是玉清等人来京觐见,我和道门数尊大打出手的时候。” 随着他的声音,老九和太后不自禁的想到当时情景。 墨白的声音继续:“这一次机会比我刚进宫的时候还要好,如果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以雷霆之势,当着玉清等人的面,将我除掉,再用我的人头威慑玉清等人,说不得连道门之乱也避免了,只要玉清等人当场不敢反,接下来再下功夫,未必就不能用新帝的身份,和道门展开合作。毕竟玉清等人主要是忌惮先帝对他们的仇恨,只要你表现足够的善意,未必不能让他们接纳。” “不对吧。”忽然太后开口了:“皇儿似乎漏算了,当时先帝大丧的事还处于封锁状态,玉清等人来时,皇儿已经有能力随时公布消息,国朝若对你动手,怎能防止你出事后,消息不外传?” 太后明显是想帮墨白,或者说,是反驳掉国朝能杀墨白的可能。 却只闻墨白轻描淡写道:“如果是我,先帝大丧的消息,根本就没有封锁的必要,不管封不封锁,最终该作乱的人还是要跳出来的,斩杀明王是件大事,是可以与先帝大丧相互影响的,众军阀眼中明王的威胁很大,突然传出国朝斩了明王,反而会分散众军阀的注意力,让他们将目光放在没有了明王影响的道门上,这样其实也是为国朝减轻了一定压力。至于道门会如何乱,只要玉清等人还在宫里,还在陛下手上,主心骨抓住了,些许乱象,其实并没有那么可怕。” 太后听完墨白的话,顿时气的身躯一颤,狠狠盯着墨白,咬牙想道:“你作死啊!” 殿中静了下来,老九再也吐不出声音,他垂下头,谁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不过真人和太后都能想到,这时候的老九怕是悔不当初了,若是按照墨白所言,当时如果动手…… 可惜,没有如果。 “这两次机会,你都没看见,或者说你都有想过,但最终却都没敢动手,一直到了今日,我已经稳住了局面,和道门的关系越发紧密,与胡庆言也有了一定交情,对朝堂有了些许影响之后,你却偏偏用一个最不能用的理由,最不能动我的时机,动手了。” “更关键的是,你动手就动手,结果四处漏风,没一样是按照你的预估发展的,最后一败涂地,连自己的性命都差点没保住。”墨白侧过身,靠在窗台上,望着老九:“老九,你自小聪慧,但终究年纪还小,磨练不足,这一点,你认不认?” 第524章 傀儡皇帝 “是,朕承认这次动手,考虑的是不够周全。可这并不能说明,朕能力不够,朕今天之所以输了,不是选择的时机不对,只是实力还不足而已。” 老九被墨白一番话刺激了,可他完全无法接受自己能力不足的事实,这一刻,连对墨白的恐惧也放下了,怨愤反驳道:“朕不是输在能力不足,而是朕根本就没其他选择。朕想过继续隐忍,甚至连苏北都决定放弃,只为登基之后,能够更顺利的树立威信,整顿朝纲。可是你偏偏要从中作梗,根本不给朕半点发展的机会,朕除了放手一搏,又还能怎样?” “你这话,是一个合格的君主该说的吗?你以为现在还是你小时候,玩些幼稚游戏?你搞清楚,就算你是皇帝,也没有权利让你的敌人让着你,更不可能等你积蓄了足够的实力,再与你一决雌雄?你所谓的能力,就是这样体现的?”墨白眉头皱起。 “我……”老九一怔,随即陡然面色通红:“朕非此意,不过老天太过苛责于朕而已,朕不是败在能力,而是天意。” “天意?”墨白眸光微冷:“你和我论天意?” 墨白语气突变,让殿中三人都立刻感觉到了,全朝他看来。 墨白却是垂下眼眸,好一会,才低沉开口:“你从小生活在宫中,自小锦衣玉食,冷热有下人服侍,病有太医诊治,学有名师教导,出入更有文臣武士想伴,即便是登临大位,亦有先帝为你扫平障碍,铺就后路。这样的条件,你什么成绩都没能做出来,到现在,冲动无脑的一拍脑袋就要向我动手,结果输了,不肯承认自己能力不足,反而将责任抛给天意。” 老九下意识的就要反驳,墨白却豁然抬头,声量陡然提高:“你不止是能力不足,你连正视失败的担当都没有,这样的你若不败,才是没有天理。” “成王败寇!”老九身躯颤抖着闭上眼睛,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墨白声音却越发低沉:“你在其他人面前或许还可以哀叹命运不公,可在我面前,你没有资格哀叹?你我同是皇子,你在宫里锦衣玉食,受到陛下怜爱的时候,六哥又是怎样走过来的?” 话音落地,老九身躯还是不免一震,他很想睁开眼睛去驳斥墨白,然而数遍心思,却根本没法去反驳一句。 一旁真人眼神在新君与墨白身上转了转,也不由垂下眼眸,心底一声轻叹:“的确,若论天意不公,明王才是最有资格哀叹命运的人,新帝确实没资格在明王面前提命运。” 太后却是听着墨白这话,眼眸顿时一红,有泪珠滑落脸颊。 墨白没看其他人,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才再次开口,声音已经平静下来:“有件事,我原本是准备忍一辈子,直到进棺材也不吐露半个字的。但,既然你要哀叹命运不公,那看来,我有还要让你清醒清醒,让你看清楚,老天究竟对你怎样,对我又是怎样,你今日之败,究竟是老天对你不公,还是你自己无能。” “朕洗耳恭听!”老九睁开眼睛,声音沙哑道。 太后也擦了擦眼角打起精神,想知道墨白究竟要说什么? 然而,一旁真人却是忽然开口道:“殿下,有些事既已过去,又何必重提,当年诸多事,诸多人,都乃无奈为之,如今先人已去,又何苦再翻旧账?” 真人这突然的话,让得在场几人均是一怔。 真人从进来到现在一直都没有插过半句话,就算墨白对新君连番无礼,以兄弟相称,更是言语攻击,真人也只是看着、听着半句不插言。 这时候却突然插言,让得太后和老九,同时意识到,墨白可能要说的事情,确实非同小可,她们二人甚至瞬间就想到,这事或许还要涉及到先帝,所以才让真人都忍不住开口阻止。 墨白目视真人,稍微沉默了下,还是下了决定,说道:“今日我不把话说透了,怕是九弟是不会心服的,他若还要执迷不悟,那结果,真人是知道的。” 真人闻言,发丝震动几下。 他当然知道,明王现在和新君是在进行最后的交涉。 两人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明王已经收不了手了。 若今日与新君达不成协议,那么明王和新君,恐怕就要有一个人走不出御书房。 老九自然也知道这个结果,深吸一口气道:“真人,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什么需要顾忌的,朕既然已经输了,不过即便朕输了,也不代表六哥赢了。六哥想让朕做个傀儡皇帝,朕便拭目以待,看六哥究竟如何说服朕?” 真人闻言,看了满殿中人一眼,最终没再多言,又闭上了眼睛。 太后和老九的目光则对准了墨白,墨白轻吸一口气,没看老九,却是看了一眼太后道:“母后,今日波折至此,您也应该累了,不如先去休息一下,如何?” 太后想也没想便摇头:“你不必顾忌本宫,你们兄弟两人闹成这样,本宫都受着了,又还有什么不能受的。” 见状,墨白也没再多说,只点点头,又看向老九,沉声道:“老九,七年前你虽然年纪还小,但想必当初六哥大婚时发生的一切,你应该也是知道一点的。” 老九闻言,微微迟疑了下,还是点了点头。 “那你可知,六哥为何远走明珠,一消失就是六年,这六年间,六哥明明没死,却偏偏不与国朝联系?”墨白又问。 这话一出,太后眼皮顿时就是一跳,老九默然不语,只盯着墨白,等他下文。 墨白又看了一眼太后,见她眸光突然垂下,不再看向自己,顿知她心里或许多多少少总是有点猜测的。 略微沉默,墨白才缓缓道:“当年,我大婚之夜,被上清山击伤的事,我就不赘述了,基本与你们了解的差不多。不过当我躺在病床上之后所经历的事,恐怕知道真相的人,这世间超不过一掌之数。” “真相?”老九和太后同时瞥了一眼真人,却见真人并未睁眼,也没出言否认。 太后再次垂下眸子,老九则看向墨白。 墨白没看他,只继续道:“当时,陛下派了丹师去为我治伤,丹师查探过后,告诉张邦立,我伤势过重,他无能为力,恐活不过月余。其实当时我伤势的确很重,但并未到了必死之局,只是那位丹师实力有限,害怕治不好我担上责任,所以不想接这差事。” “张邦立将此事汇报给先帝,当时先帝担心因我死在上清山手中,会让国朝和道门因此事彻底崩裂。先帝害怕走露消息,也不再换实力更强的丹师为我诊治,而是命那丹师以秘法点燃我残余生机。” 说到这里,墨白抬头看了一眼老九和太后,轻声道:“若施以此法,我则可出现回光返照之象,不过却只剩三天命,三天过后,便是神仙下凡,我也无救了。” 太后的脸色顷刻间一片惨白,相反,老九却反应不大,只是随着墨白的话,想着当时的情境,觉得若是如此,先帝这般做,也算正常。 墨白继续道:“随后,这丹师便施以秘法,我果然状若无事,出现在人前。但是假的就是假的,我三天后终究是要死的。所以,先帝命我立即出京,并且在路上安排了一场刺杀,企图让我从此消失世间,之所以要这么麻烦,是因为当时梅清风有将明王妃许配给其孙的意思,明王妃已经嫁给了我,只要不确认我的死讯,明王妃就没法改嫁,所以先帝才大费周章,安排我在路上出事,如此可一举两得,既不让我死在上清山手上,又能拖住林家与上清山的联姻。” 说到这,墨白嘴角莫名浮现一丝笑意,低着头道:“只是当时谁都没有注意到,当时丹师与张邦立对话时,本该昏迷的我,却是提前醒了过来,听到了这一切。当时更没有人知道,本来一无是处的我,其实在民间就已拜师学了医道,以至于一切出现了意外,我获悉了一切。” “可当时我就算知道了这一切,却发现根本没办法反抗,当时我根本不敢告诉先帝,我听到了一切。先帝已经信了丹师的话,认定我必死无疑,不可能因我的哀求就改变主意。甚至一旦知道我已经获悉实情,恐怕不但不会容我自救,反而只会立刻强行控制我,按照他的计划走下去。” “危急之下,还好我府中家仆阿九忠心耿耿,助我破坏了丹师的秘法,得以存续一丝生机,后来,我进宫的时候,还是借机求了先帝,请他给我换一位丹师诊治。先帝果然已经下定决心,他不愿界外生枝,让这件事再多一个人知道,所以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我。” “没有办法,我只能在先帝的安排下上路了,可是连先帝也未曾料到,他计划周全的事,被林氏察觉到了,林氏也不想明王死在上清山手上,所以暗地里将计就计。当我上路之后,国朝安排的刺杀还未展开,林氏的杀手反而先到了。林氏要杀我的原因,也很简单,还是为了林家与上清山联姻,不杀了我,明王妃是绝对无法嫁到上清山的。国朝希望我消失无踪,而林氏却要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死在刺杀之下。” 说到这里,墨白问老九:“我被逼无奈,为了自救,不得已在重伤之下,服下了先师留给我的一粒爆发潜力的丹丸,斩了那道师。杀了那批刺客后,我最后一口生气也几乎耗尽,当时,我几乎无路可走,经此出手,先帝那里肯定能察觉到我早已获悉他们的计划,杀子之事,这种丑闻,恐怕便是先帝也难以面对。我性命垂危之下,先帝若为了声名,再杀我一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国朝是肯定不敢回去了,上清山已经和我结仇,见我能为,定然也要坐不住,派人除掉我这潜在威胁,也绝不是什么怪事。林氏为了和上清山联姻,要杀我的心,就更不用说。除此之外,还有包括你在内的诸国朝皇子,原本我一无是处,对你们没有威胁。如今我显露能为,你们身后的势力怕也不会将我视为心腹大患,说不得也要派人对我下手。” “我垂死之身,顷刻间便四面皆敌,处处死路。” 墨白声音很平静,太后那里却是早已泪流满面,老九沉默不语,真人仿若睡着了,再不吭声。 “老九,你和我说天意,说命运不公。却不想想,你我同是皇子,我还是太后嫡出,身份原本比你更尊贵。你在暖阁里,被先帝教导为政之道的时候,我在面对满天下的追杀。” “你在宫里锦衣玉食的时候,我在北河省的一间幽暗小屋内,生死命悬一线的同时,还要躲避满天下的追捕。” “你在夜里欣赏歌舞的时候,我在明珠省的一间小客栈内,因为伤重,忍不住咳嗽,而被隔壁房客怒声训斥。” “你在与人高谈阔论,意气风发的时候,我在为了挣些救命的钱财,不得已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在路边摆摊,当赤脚医生为人治病。” “我赤手空拳打下明王府的基业,你又做出了什么成绩?可最终,我却依然无缘皇位,而你什么都不用做,就被先帝赐予大业。就这般,你还和我谈天意,谈命运?你凭什么不服?” 墨白每说一句,老九的脸上的血色就褪下一分,墨白的话,完全不给他任何反驳的机会。 输给墨白,他根本就没有半分资格提命运,撕掉他强撑的骄傲,他不得不面对自己真的能力不行的事实。 “作为一个君主,该有的担当还是必须有的,败了就得坦然接受。天意已经足够眷顾你了,今日如果站在这里的不是我,不是你六哥,你败了这一局,连听我说这些的资格都没有,你的人头早已落地。我和你说这么多,并非当真不敢杀你。是,我杀了你,我也坐不上皇位。但那又怎样,我坐不了,其他皇子能坐。” “今日我不杀你,不是我不能杀,而是不愿杀。和你说这么多,也只是希望你能够想通,不要一条死胡同走到底,非得视自己为傀儡。事实上,就你现在的本事,即便没有我的存在,你也不可能拥有你梦想中的无上权威。与其活在梦中,倒不如脚踏实地,多学一点本事。你可以恨我不臣,但你必须得承认,目前你的能力的确还不成熟,所以,即便你再恨我,我也不可能将抗蛮一事,交由你做主。”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今后还是否要继续与我为敌,你给我个答复吧。” 老九呼吸粗重,艰难抬头:“朕现在答应你,你就能信?” 墨白摇头:“你出手了,并且败了,当然不可能不付出代价。这把椅子可以继续由你来坐,但在抗蛮胜利之前,你只需要多听、多看、多学就好。如果你答应,今日的事便就此了结。你若不愿,那便没什么好说的,我可以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 老九自嘲的笑了笑:“抗蛮胜利之前,六哥这是给朕一个希望吗?” “你可以这么认为,你不是始终认为自己是有能力的吗?我能从无到有,打出今天的局面,你如果真的自信,也可以试一试,活着未必就没有将来。”墨白道。 老九眼神闪烁了一下,他很想站起身来,从容赴死,维持自己作为帝王最后的骄傲。 但自古艰难为一死,他才十几岁,哪里能够那么从容? 活着,才有希望。 但是墨白下一句话,又让他心底一凉:“不过,我必须提醒你,这不是小孩子的游戏,不是每次都可以输了重来,今日你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重,但若还有下一次,我可以明确答复你,如果你再败了,天上地下再无人能救你。” 第636章 解开心结 和太后一起出了御书房,送太后回中宫的路上,母子二人都未开口。 墨白知道,六年前的事讲出来后,对太后的刺激很大。 她这一辈子是属于宫里的,即便与先帝生疏多年,但在她心底,先帝依然是她一生归属。 如今她亲耳听闻墨白一去六年不归的真相,确实很残酷。 如果先帝还在,太后还可以去质问先帝,有个发泄的渠道。 可现在先帝已经亡故,太后连个发泄的机会都没有。 回到中宫之后,太后终于开口,红着眼对墨白道:“皇儿,当年你临走之前,曾来宫里向我告别,那时你为何不告诉母后真相?难道你连母后也不肯信?” 墨白笑笑,扶她坐下,回应道:“儿子自然知道,就算这天下所有人都想害我,至少母后是绝不会害我的。” “那你当年为何不说,若母后知道实情,便是拼了命,也绝不会让你受那么多年苦。”太后泪流满面,颤声问道。 “母后不必为这件事太过伤心,不管怎样,我现在不好好的吗?”墨白故作轻松。 “本宫能不伤心吗?当年你来向本宫告别,想本宫抱怨先帝,本宫当时什么都不了解,竟还教训了你一顿,你可知母后此时回想,心里有多疼?”太后哭道。 老宫女站在一旁,她之前并未在御书房,现在根本不知道这母子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之前见太后神情悲伤,还以为是今日的宫中大变所致。 此时才发现,似乎另有因果,一时间看太后伤心至此,连忙劝慰,却不得法,只能抬头看向墨白求助。 墨白正色道:“母后不必为此自责,当年的事,包括儿子在内所有人都在刻意瞒着您,您不知真相,自然也就帮不到儿子,这件事不是您的责任。” “本宫就想问你,先帝瞒着本宫还说的过去,你为何也要瞒着本宫,你难道还怕本宫也和先帝一样,不但不帮你,还逼着你去死吗?”太后悲愤道。 墨白摇头:“母后误会了,当年来见母后时,其实儿子是有想过将此事告知母后的,但后来还是作罢了。一来,当年儿子顽劣,即便说与母后听,母后恐怕也难以置信,说不得还会误会儿子是不想去明珠,故意编造谎言。” 时移世易,当日之明王,与今日之墨白在人们印象中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太后听闻,泪眼微征,回想起当年墨白其实有向她抱怨先帝不公、怒斥庸医无德无术。 当时太后并没有多想,只当墨白受了此番打击,心怀怨愤,口不择言,还曾严厉教训他了一顿。 如今想来,太后只觉心被揪成一团,越发悔的厉害:“是母后的错,都是母后的错。” “母后无需自责,这怪不到您,有这般结果,也都是儿子自找的。儿子当年从民间归来,心怀怨愤,觉得父皇母后不该将我遗落民间受苦多年,故而每日里故意生事,以发泄心中不平,闹得自己在京中声名狼藉,若非如此,也不会令得母后对儿子失望不已。”墨白安抚道。 “皇儿,你糊涂,怎能生出这般想法?纵使你再顽劣,那也是母后亲生骨肉。你若肯将真相说出,涉及你生死之大事,母后便是再不信你,也不敢拿你性命开玩笑,无论如何也是要严查一番的。”太后不住摇头,越发泪流不止。 “母后说的是,儿子后来细想,也觉得这般想法不该,不过之后却还是决定瞒着母后。这件事先帝已经下了决心,即便母后去质问先帝,先帝又岂能承认?最终也不过是再派太医过来,向母后证明儿臣确乃无事生非罢了。”墨白轻声解释道。 可太后却不愿意接受墨白的这个说法:“皇儿莫非以为母后就这般愚蠢,若知真相,知晓其中轻重,母后又岂敢去惊动先帝,定会先想办法秘密请太医来为你查探清楚。” “当时先帝已经下了决心,为了防止意外,不知有多少眼睛再盯着儿子,母后想请太医来,必瞒不过先帝耳目,最终您听到的诊断,也只会是先帝想让您听到的,结果不会有丝毫改变。如此一来,反而会让先帝知道,儿臣已获悉实情。我唯一的活路,便是敌明我暗,能料敌先机,手中还下辖仅有一点反抗能力。若是连这点都失去了,那处境将更加危险,当时儿子已如惊弓之鸟,实在不敢再有任何冒险。” 墨白的声音落下,太后终于还是无声沉默了。 她心中有伤痛,不愿接受这个现实,但事实上,墨白方才所说的一切,她很清楚,都不是虚言,墨白即便告诉她,最终怕也还是逃不出这个结果。 老宫女站在一旁,到这时,总算是听懂了太后与明王母子在说些什么,面上已是大惊失色,站在一旁看看伤痛不已的太后,又看看满脸平静的明王,嘴唇翕动,却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母后,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儿子现在能够将这件事平静讲出来,就证明儿子已经释怀了。先帝当年的确有负于我,但他临终之前,不会不知道,我会成为新君的大敌,但最终却又留了我性命。这恩恩怨怨,便随着先帝故去,埋于厚土之中吧。儿子已经不计较了,只望母后也千万莫要为此事伤怀,不管怎么说,儿子如今还好好的活着,而且若非当年经历这些事,儿子也许这一生都会平庸度过,明王府也不会有今日之气象,这一切只能说是因缘际会,自有天定,不管是我还是您,都只能看开一些。”墨白声音诚挚。 老宫女站在一旁感激的看了一眼墨白,随后终于出声:“娘娘,殿下说的是,老奴您在这宫里数十年光景,也目睹了多少荣辱兴衰。其中因果多了,要事事追究的话,其中不知埋藏了多少恩怨纠缠。可那又有什么用呢,过去的都过去了,只要如今娘娘还能安好,殿下还能安好,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经二人安慰,太后沉默半晌,终是慢慢止住泪光,点了点头,又看向墨白:“皇儿能够这般想,母后何尝不欣慰。” 墨白站起身来,笑了笑:“母后放心便是,儿子这些年来,生死见得多了,也就慢慢看淡了,这些年修道,也有些长进,不至于会苦苦执迷一事,不肯放开。” 说到这里,墨白长身一礼:“母后,宫中经此一变,定生波澜,儿子还有许多事忙,便先告退了。” “且慢!”太后叫住他,忽然道:“皇儿,你真的想清楚了,真让老九继续执掌皇权?” 墨白点头:“国朝已经经不起折腾了,真要再换一个皇帝,绝非小事。老九毕竟是先帝指定的继位人,可算名正言顺,就这般,他登基之路,也是险峻重重。如果换一个皇帝,名不正言不顺,只会让国朝生出更大的骚乱,皇权也会越发式微。而且就算换一个皇帝,也不能保证他就不与我为敌,到时候我将更加难办,皇帝总不能一个接一个的换,所以,只要老九能不再乱来,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可老九能信吗?今日你们已经刀剑相向了,他是被你逼着服软,怎会甘心?你留下他,迟早后患无穷。”太后担忧道。 “母后不必担忧,这些我心中自是有数的,对于将来,我不会不做防备。”墨白道。 “那你今日给母后一个准话,对于大位,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太后不绕圈了。 墨白沉吟片刻,轻声道:“还没想好,只能说走一步,看一步。事实上,我现在空想再多也无用。旗蛮不败,我就坐不上皇位。军阀对我忌惮太深,一旦我坐上皇位,他们必然不会尽心帮我打旗蛮。唯有先消灭了旗蛮,没了外患,进入内战阶段时,我才能视情况作出考虑。” 太后点点头,沉默一下,又忽然低声问道:“皇儿,你给母后交个底,今日禁军、内卫、朝臣之变,究竟是怎么回事?” 墨白沉默,不答。 太后也没逼迫,换了一种问法:“母后就想知道,这宫里宫外,你到底能有多少把握?这不止事关你成败,更事关你生死。” 今日之所以能够逼得老九慑服,便是老九倚靠的禁卫、内卫、朝臣,均有叛变。 老九根本判断不了,墨白究竟对宫中掌控有多深,所以不得不妥协,再不敢有丝毫轻举妄动。 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墨白即便在宫中有所准备,也应该不至于完全掌控,否则他身上的箭伤又如何解释。 太后正是出于此担心,从表面上看,宫里大部分禁卫依然还是听从皇命的,更别提外面还有京畿营,如果墨白这一次只是侥幸逃得性命,那一旦等老九摸清情况,必然要再斩墨白。 “母后不必忧虑……”墨白道。 话没说完,太后便打断:“本宫要听真话,事到如今,动辄灭家之祸,你不让母后知道实情,心中有所准备,母后只会更不安,根本不知今后到底该拿什么态度行事。” 第637章 兰妃自尽 墨白闻言想了想,觉得皇后说的也在理,沉吟半晌,终于是苦笑一声道:“那您就只管自在些,您越自在,在外人看来,我的底气就越足。老九经此一役,短时间内,是不敢大动干戈的,有这时间,我会趁机准备些自保的本钱,今后就不会再如这次般狼狈冒险了。”墨白终是缓缓道。 此话一出,太后和老宫女的脸色却是当即大变。 这明摆着就是告诉他们,其实今日,墨白根本没有那么强的底气,他不过是在虚张声势而已。 “你……怎的如此大胆?”太后声音压到最低,手指着墨白,大惊失色。 “正如老九那句话,已经到了不得不为的地步,我除了兵行险招,震慑朝局之外,根本没有其他路走。”墨白倒是平静。 太后和老宫女对视一眼,二人想想都怕,若是老九壮着胆子再赌一局,现在只需一声令下,恐怕整个中宫都要顷刻被打成虚无。 太后深吸几次,才终于收起惊慌,看着墨白,脸色几变后道:“不行,太冒险了,不能赌老九的胆量。” 说到这里,太后望向墨白:“皇儿,胡庆言既然请我垂帘,要不然我便当真听政,如此也可以掣肘老九……” “切切不可!”墨白想也没想就摇头:“母后切莫以为胡庆言是真想让您听政,他请您出来,不过是为了压制新君,在请您出来之前,他根本没有料到,我会翻手之间将老九给镇压了。到此刻,他防的已经不是老九,而是我。您若当真听政,最先感受压力的,不是老九,而是胡庆言。这老家伙绝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很不好对付,现在我们要想宫中不乱,就不宜和他为敌。” 太后一听,眼神闪动几下,又颓然坐了下来。 墨白苦笑道:“母后,您也不要太过担心,经此一遭,险些鸡飞蛋打,石破天惊的局面后,所有人都只会心有余悸,暂时隐忍,再没有一个人敢乱来的,只要给我时间稳住局势,下次再翻脸的时候,我便绝不会如今日般,只能冒险一博。” “你……唉!”太后能说什么,事已至此,也只能一叹,听之任之。 …………………… …… 御书房。 老九坐在上首。 而胡庆言、瞿国昌、德王、张邦立四人,恭恭敬敬的跪在下首,俯首于地上。 明王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场面。 他给了时间,让老九与这四人单独对话,看现在的场面,表现出的有几分君辱臣死的意思。 墨白心知,他们应该已经清楚现在的局面了,也知道了,明王与陛下最后达成的谢意。 “诸位,都起来吧!”墨白负手绕过跪地的四人,直接站到了老九桌旁。 四人闻言没起身,却是低着头与身边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又抬头看了看站在陛下身边的明王,最后又看看老九,再次俯首下去。 这副姿态就很有趣了,之前老九没和明王干这一仗,没败之前,都没见他们对老九如此恭敬。 如今老九输了,他们反而表现的如此忠贞,大有宁死不从明王的意思。 墨白见他们如此,面色却丝毫不变,只是淡淡看了一眼老九。 老九面色顿时青红交加,眼神与他对视,双手握起拳头,但最终,还是浑身力道一松,微微闭眼道:“诸公,都请起吧!” 随着这一=声,跪地四人中,胡庆言、德王与瞿国昌都缓缓爬起来,低着头退到一边战好。 却唯有张邦立依然跪伏不起,顿时所有人目光都落在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他身上。 这一次,墨白皱了皱眉,盯着张邦立的眼神微冷,对张邦立这个人,他本无杀意,这个人对国朝还是忠诚的,做事也勤勤恳恳。 之前他杀了那刺客,墨白忍了他,但这时候,关系到今后大局,如果张邦立还要作梗,那不论墨白想不想,恐怕都不能再留他了。 见墨白眼神微变,忽然一道劲风凭空出现,张邦立整个人直接从地上飞起,落到了德王身边。 所有人都目光一转,看向坐在角落里,真人收回手中浮尘。 张邦立也回过神来,还以为是明王出手了,结果发现是真人,微微一愣后,转头看向明王与新帝,最终苦涩一笑,缓缓起身,不再坚持了。 他发现,自己再坚持没有任何意义,连真人都叛了新君,他若固执,恐怕要冤死在此。 这时候他是不怕死的,但他不得不想,如果自己死了,新君只怕更无依靠。 时局复杂,人心也复杂。 曾几何时,在新君面前极力维护明王的张邦立,此刻竟又成了一心维护新君的重臣。 墨白不再看张邦立,沉吟一下,对着四人开口:“今日本王宫中遇袭,诸位可查出作案之人?” 老九闻言,豁然站起身来,怒目看向墨白:“明王,朕已经如此忍让……” 墨白平静转眸,看向老九:“陛下,你有不同意见?” 殿中气氛顿时紧张到极点,老九望着墨白的眼神,从愤怒,到凶狠,再到恐惧,最后哀求。 殿下四人皆看着这一幕,最终包括瞿国昌在内,都没有站出来。 “明王,此事能否……”老九最终还是没敢暴起,语气软了下来。 却是没待他话说完,忽然张邦立越班而出:“陛下,臣有话说!” 张邦立打断了老九的声音,令得众人全望向他。 张邦立恭敬跪下,低着头沉声道:“陛下,宫禁之中,擅调禁军作乱,此乃谋逆之重罪,臣认为,当严惩以正君威!” “张邦立!”老九满心的怒火顿时爆发,指着张邦立大骂道:“朕如何做,何时轮到你说话?” 张邦立跪伏,身躯微颤,却是一声不吭,没有解释。 事实上,在场的人都看出来了,明王摆明了不罢休,新君也摆明了不敢硬顶,既然如此,张邦立跳出来,看似在帮着明王说话,实则却是在帮新君解围,不想他当众受辱。 胡庆言看着气急败坏的老九,再看看站在他旁边皱眉盯着张邦立的明王,心中长叹,不着痕迹的微微摇头。 德王见老九被怒气冲昏头脑,他犹豫了一下,也终是站了出来:“陛下,总长言之有理,老臣附议!” 他站出来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在场中人,他的立场是皇室,自然也不愿见这两位皇家中人,在众臣面前闹的难看。 最终受辱的还是皇室,被轻贱的也还是皇权。 老九见德王也跳了出来,露出惨淡一笑,看向胡庆言与瞿国昌,最终目光落在瞿国昌身上:“国公,你什么意见?” 瞿国昌一张老脸早已苍白若纸,缓缓抬头看向老九那惨淡的面容,心中大痛,却是最终出班跪伏:“臣……附议!” 老九仿若受到重击,指着瞿国昌,手指颤抖几下,最终一屁股坐倒在龙椅上,闭上眼,再不发一言。 然而,这时,胡庆言和明王的眼中却是忽然同时闪过一道光泽。 胡庆言低头不语,而墨白却是瞥了一眼老九,心中顿时了然。 方才,他还真以为老九是愤怒冲昏头脑,如今却才发现,这位原来根本就是在做戏啊! 他之所以表现出如此愤怒,分明就是给大家看的,最重要是给瞿国昌看的。 兰妃是瞿国昌的女儿,老九若不表现的这么愤怒,直接就放弃了养育他的兰妃,必然要被众人视作无情冷血,不值得卖命之君。 瞿国昌更是要为此寒心,瞿国昌可以说是目前唯一还能让老九有所寄托的人,毕竟他是老九的亲外公,肯定不愿见到老九落得如此局面。 老九要东山再起,免不了还需瞿国昌鼎力相助,所以他才让瞿国昌表态。 瞿国昌自己都表态了,自然也就怪不到老九头上了。 墨白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是不动声色,老九的些许小动作,他无所谓,他也没指望老九能真的服服帖帖,只要老九不敢真的明反就行。 胡庆言站在一边,想逃,墨白却不放过他,直接看向他道:“阁老,之前听你说,元凶已经查清了是吧。” 胡庆言的胡须猛然颤动了两下,低着的头面露一缕苦笑,他就知道,自己再怎么低调,明王也不会忘了他的。 他站出来,就必定要越发得罪新帝,但没有办法,只能出列,声音苦涩道:“回禀陛下,经查,此次禁军作乱,刺杀明王殿下与道门真人大尊,乃是兰太妃盗用了陛下令牌,假传圣旨。” 老九和瞿国昌同时身躯一颤,却终是没有再出声。 墨白开口问道:“后宫干政,更盗用圣上令牌,假传圣旨,这是何其严重之罪行?胡阁首,依你之见,此案当如何处置?” “兰太妃身份尊贵,又涉及皇室,臣虽为阁老,却也不敢乱语。”胡庆言还是缩了。 “德王,你看呢?”墨白转眸看向德王。 德王抬眸却没有看向墨白,反而瞪向胡庆言,显然不满胡庆言将此事推到自己身上。 还是那句话,没办法,他只得答道:“老祖宗早已定下规矩,后宫严禁干政,更兼之假传圣旨,谋害亲王,兰太妃此举,罪大恶极,当严惩以正皇威。” 这时瞿国昌忽然开口了:“陛下,兰太妃不智,犯下此等重罪,老臣身为其父,亦脱不开干系,老臣愿自请罪责,只求陛下看在兰太妃曾对陛下有养育之恩,能赐其全尸!” “砰!”老九忽然一拳砸在桌上,睁开眼睛,缓缓站起身来,盯着瞿国昌,半晌道了一句:“依你!” 说罢,直接转身走出了御书房。 墨白看着他的背影,稍默后,也抬起脚步出了御书房。 独留四臣在御书房中,默然无语。 不多时,兰太妃面前就摆放了一条三尺白绫。 她没有喊,没有叫,只默默的看着那条白绫不语。 最后,叫来仅剩的一个丫鬟,为她研磨,写了一封信,信封上写着“谷千芸”轻启。 随后,梳妆打扮过后,对丫鬟道:“你去看看,陛下来了没有?” 丫鬟红着眼出门,没见到老九身影,再回来时,便只见兰太妃竟已经挂在了房梁之上。 第638章 军阀反应 兰妃之死,并没有造成什么太大轰动。 宫里只用了一句病逝,算是低调处理了,没有对外界做出更多的解释。 可当日宫里的巨大动静,想要完全瞒住人,一点小消息都不外漏也是不可能的。 当宫中毫无征兆的突然落闸戒严的时候,包括旗蛮在内的各方势力,便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这个异状。 只可惜,任他们如何打探,也没办法知道宫中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宫中戒严,里面的消息传不出来,外面的人又根本无法靠近宫城,只能想尽办法,远远观望宫城门口。 直到明王和连尊忽然出宫,并且各方探子,隐约见到,二人出宫时有箭矢从门内射出,并且二人身形狼狈,似遇袭受伤。 这消息一传回各方势力,各势力主脑,哪里敢怠慢,如果探子没看错,那必然是宫里对明王下手了? 林华耀得到消息时,甚至连手中的烟斗都没能拿稳,掉在了地上,连忙下令,盯紧道门与明王府,稍有异动即时报来。 之后,又立马召来楚若才。 若宫里真向明王动手了,林氏这边,需要马上做出反应。 到底是立即支援明王,还是任由他们二虎相争? 站在他们的角度,明王是有利用价值的,他们希望明王和新君内斗,让国朝持续消耗,这符合他们的利益。 这也正是先前,明王斩了旗蛮使臣,旗蛮震怒逼国朝交出明王的时候,众军阀会公开施压国朝,阻止国朝将明王交出去的原因。 所以,如果宫里要对墨白下死手,他们同样需要考虑,是否帮明王一把,让他不至于被国朝一棒子给打死。 楚若才还没来,林华耀捡起地上的烟斗,又含在嘴里,眯起了眼睛。 楚若才来的很快,他知道事情重要性,哪里敢有分毫耽误。 在林华耀这里,了解目前的情况后,楚若才微微沉吟便道:“大帅,现在情况未明,明王和连尊已经安然出宫,二人虽有受到攻击的迹象,但目前二人都还活着。也未见宫里有追杀他们二人,很难判断宫里究竟出了什么事,目前我们恐怕还不宜轻举妄动。” 林华耀点头,眼中闪烁,却是摇头:“宫里突然拉闸,明王和连尊负伤,这绝对不是巧合,不管是明王还是连尊,这两人均非凡辈,随便哪一个,都有力敌百人围攻之力。能让他们负伤、狼狈出逃,除了宫里对他们动手,还能有其他解释吗?” “可若宫里当真派出禁军和内卫围剿,又怎能容明王逃出来?而且若宫里真的下手了,既然已经生死相向,他即便逃出宫门,宫里也肯定要继续追杀,但如今,并未见有人追杀的迹象。”楚若才觉得这事说不通。 “本帅如今担忧的,正是这件事。”林华耀眉头紧锁。 “大帅的意思是?”楚若才一时没明白林华耀的话。 林华耀放下烟斗,皱眉问道:“你有没想过,宫里是真对明王下手了,但却没能拿下明王,反而逃出了城门,这意味着什么?另外,你说的没有追杀,本帅倒是有两个猜测,一个,宫里原本是准备将明王秘密斩了,等收拾了道门之后,再公布消息。如今没能得逞,让明王逃出宫城,宫里投鼠忌器,所以放弃追杀。” “这也说不通,既然已经动手了,宫里即便不追杀,明王难道就能罢休么?与其让明王逃走,挟道门反新君,为何不一鼓作气,倾尽全力,除了明王?”楚若才摇头反驳。 林华耀点头,沉吟片刻又道:“也不是不可能,明王身在京中,论硬打是打不过新君的。即便吃了亏,也只能隐忍。” “若说别人吃了亏,介于形势可能会选择隐忍,但明王怕是不能,他若是隐忍的人,也不至于会逼得新君对他动手。”楚若才摇头,不认可这种观点。 林华耀也没反驳他的话,反而眼神眯起:“那就只剩一种可能了,新君不是不想追杀,而是做不到。” “做不到?”楚若才一愣,随之便是一惊:“大帅,您是说明王施展了某种手段,逼得新君不敢追杀?” 林华耀亦是深吸一口气,轻轻点头:“本帅也不知内情,但若真应了本帅的猜测,那我们对明王的态度,就必须改变了,这厮如果已经成长到可以在宫里与新君抗衡的地步,那咱们再想着利用他与新君内斗,恐怕就是在养虎为患了。” 楚若才闻言,心中也是即时倒抽一口凉气,他明白大帅的意思。 如果明王暗中已经能够掌控宫禁了,那就代表他随时有能力将新君拉下马来,自己登位。 众军阀还想着利用他和新君内耗,甚至还为此支持他,帮助他压制新君,那不是养虎为患,又是什么? 但镇静下来,楚若才仔细想了想后,却又轻松下来,对林华耀道:“大帅,依属下看,明王应该还没有这般大的能力,若如此,他又岂会负伤而逃?他若真这般厉害,能翻手镇压宫禁,新君恐怕就连朝他动手的机会都没有。现在既然他和连尊都负伤而逃,反倒说明了,他没有那么强的能力。” 这话令得林华耀一怔,随之皱眉细想,最终还是点点头:“你说的有理,那依你之见,这事我们当如何反应?” “原本是应该立刻支持明王抗衡宫里的,不过大帅方才所言,咱们也不得不防。现在明王既然还没出事,那接下来,宫里想除掉他,也应该不容易。咱们不妨便再等等,也正好看看明王的底细,等情况明了一些,再做决定。”楚若才道。 林华耀最终应允,与楚若才一起坐等京城方面的动静。 林氏这边的情况,在其他几位大帅那边也同样上演着,都是天下风云中打滚的人物,稍微看到点异样,便谨慎万分。 这一次,他们都没如上次旗蛮让国朝交人时那般,直接站出来帮助明王抵抗压力。 一个个一声不吭,站在一边仔细观察着这场宫中惊变。 消息一点点的传来,当明王一直留在宫门前不走,再次进宫之后,军阀这边顿时越发懵逼了。 原本的猜测似乎有些站不住脚,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这边多想了,宫里根本没对明王出手,否则,明王怎还敢进宫? 扑所迷离的情况,又得不到更多情报支持,只能眼睛瞪的更大,继续等。 直到深夜时分,明王从宫里安然无恙的走出来,回了明王府。 包括林华耀在内,所有势力首脑都与属下面面相觑,这他妈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说好的二虎相争呢? 说好的内斗呢? 就这么无声无息的烟消云散了? 又过一阵,宫门再一次大开,众多被封锁在宫内的官员,也都出宫回府。 直到这时,众军阀旗下的探子,才终于得以出动,开始打探消息。 其实宫中已经下了封口令,但官员众多,这封口令哪里能拦得住众军阀? 众官员未必能够得知真正内情,但今日那轰鸣巨大的厮杀,他们又怎能不知,出宫时那城门上密密麻麻的箭坑他们也不是看不见。 很快,众军阀这边,终于对今日宫变有了个清晰的认知。 果然,他们没有猜错,新君对明王下手了。 直到天明时分,军阀这边几乎已经将情况还原了个大概。 禁军突然戒严宫禁,随后玉清那边先打起来,紧接着便是禁军对明王下死手,箭矢几乎满布城门。 当搞清楚当时的情况,连林华耀都不禁色变,还有什么可怀疑的,新君是真的对明王展开了必杀,没有一丝容忍。 但整件事的关键信息缺失,这场宫变的起因为何,明王又是如何在必死之局内死里逃生的,这件事最后又是如何收场的。 尤其是最后的收场,最让外界关注。 没有人相信,这场你死我活的生死内斗,会以双方罢手言和的方式收场。 可偏偏,明王活着从宫里出来了,并且看起来,宫中真的风平浪静,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各过一样。 众军阀直觉没这么简单,他们必须搞清楚双方究竟是哪一方妥协了,这关乎于他们将来对待国朝的态度,以及对待明王和新君的态度。 站在军阀角度,新君与明王,哪一方强势就打压谁,哪一方弱势就帮助谁。 总之,就是要让国朝持续内耗,就是要让国朝不得安宁。 第二天,天一亮。 兰太妃病逝的消息就传了出来。 国朝对此兰太妃之死,并没有做太多叙述,只是极其低调的用了“病逝”两个字做为定论,再无多言。 然而,谁又能不知道,兰太妃之死,必然与昨日宫中惊变有着莫大关系。 很快就有各种流言在有限范围内暗中传播,其中最令人信服的,是兰妃死于后宫争斗,矛头直指太后。 关于这个说法,有两种传言。 一称,兰太妃与太后在先帝时便已势同水火,如今先帝故去,兰太妃欲晋西太后之位,太后不允并强势阻拦。因此,两位后宫之主,新仇旧怨彻底爆发,最终兰太妃不敌,被太后赐死。 二称,先帝故去,太后收揽重臣,有心锤炼听政,兰太妃身为新君养母,不愿见太后得逞,故而奋起一击,最终棋差一招,功败垂成,被太后赐死。” 第639章 瞿国昌不能留 这两种说法,在官宦人家很有市场,甚至很快,他们就为这两种说法,衍生了更多细节,将新君、明王、四大辅政大臣,全部囊括进这场后宫生死斗入内,各有出场,令得故事情节很快就饱满起来。 对这些流言,军阀也很是关注,他们当然不会轻易相信这些流言,新君与明王生死相向,能是区区后宫争斗可以比拟的吗? 可兰太妃之死,还是让他们感觉到了极度不安。 身在皇位上的新君,在宫里对明王下手,最终没成功也就罢了。 还得杀了自己的养母,来向明王交代! 众军阀不得不开始,重新考虑对国朝的策略,以及对明王的态度。 更是一刻不停的开始打探事实真相,他们必须知道其中细节,新君究竟是如何败的,明王又到底强势到了怎样的地步? 不高清这一点,他们寝食难安。 只不过,任凭他们如何打探,都没有什么大的进展。 这件事国朝封锁的太严密了,一直到三日后,在军阀们不屑努力下,最终还是探听到了一些内幕。 楚若才快步来见林华耀:“大帅,有消息了。” 林华耀本在看着公文,听闻此言,当即放下手中事,眼眸一凝,便道:“说!” “之前留言中提到太后听政不是流言!”这是楚若才的第一句话。 林华耀当即一怔:“太后听政?” “没错,事实上宫变当日,竟真有太后垂帘一事,只不过不是流言中所说的,太后收揽人心企图听政,而是当日新君针对明王出手之后,胡庆言带着内阁重臣主动请出了太后。” 林华耀听到这里,陡然面色一变,满脸吃惊:“这怎么可能?胡庆言等人竟然反了新君?” 楚若才却连忙摇头:“大帅莫急,且听属下道来,当时新君对明王动手的时候,胡庆言、德王、瞿国昌三人都还在内阁议事,禁军戒严的时候,连他们都给戒严了。事态发生后,胡庆言当机立断,去请了太后出面镇压局面。” “嗯?”林华耀听的一愣,随即有些迟疑,问道:“你是说,新君对明王下手,连胡庆言等重臣都不知情,新君没有提前统一他们的意见?” “这事着实有些匪夷所思,属下刚听闻时,也是难以置信,但事实真是如此,新君当时在兰妃宫里,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总之突然就对明王下手了,连胡庆言等人当时也为之震惊不已。” “啪!”林华耀一拍桌面,脸上表情很难形容,好半晌才骂了一句:“荒唐!” 骂完之后,还有些忍不住,又加了一句:“蠢货!” 楚若才见状,也是无奈,便连他初听闻,也只觉一阵无语,除掉明王多大的事,这是新君屁股都还没坐稳,就能一拍脑袋做决定的事吗? 胡庆言权重朝堂,不先摆平他和其他重臣,统一了意见,贸然动手,这不是荒唐是什么? “有个还未经证实的消息,说是当时新君受了兰太妃的蛊惑,一时冲动,才贸然对明王下手了,不止对明王,连道门六尊都一起镇压了。虽然还未经证实,但想来此事应该不假,若能仔细考虑一番,新君对明王下手也就算了,根本不该连六尊一起动手。” 说到这里,见林华耀不出声,楚若才继续道:“正是因为明王逃出了宫城,朝臣又迎太后出面,新君遭受内外夹击,不得已,才停止了对明王的追杀,最后更是推出兰太妃来背了黑锅,给明王做交代,这才平息局面。” 林华耀搞清楚之后,和楚若才大眼对小眼,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不得不说,当其他军阀们获悉整件事的经过之后,也无不瞠目结舌。 任他们想破脑袋,也没想过这件事会是如此荒唐,这哪里像是一个国君干的事? 不止林华耀在骂,胡刘张三位大帅均是摇头暗骂新君愚蠢,不过要说最激动的便属旗蛮了。 旗蛮那边获悉新君对明王动手的时候,那是当真激动了一瞬,满怀希望等着收明王的死讯,当获知结局后,顿时大骂老九乃是昏君,不争气。 获悉了原因,军阀这边也终于是放下心来。 只要不是明王翻掌就能镇朝纲,那对他们来说,现在的局面并不坏。 新君蠢一点,他们当然没有意见。 而且经此一遭后,虽然新君最终介于各种压力妥协了,但可以预见,新君和明王之间的仇恨将会越发加深。 或许短时间之内,这兄弟二人,都没有人会再敢轻举妄动。 但毫无疑问,双方之间暗地里的内斗将会更加凶狠。 这正合他们的意,当然,军阀们还是对策略有所调整的,新君战斗力明显不足,他们觉得今后或许应该调整打击对象,镇压一下明王,好帮一帮新君应对现在的颓势。 ……………… …… 明王府中。 当时,明王府诸人知道明王在宫中经历一场大变的时候,可谓是吓的一身冷汗。 一连好几天,明王府里众人都是刀枪不离身,随时准备面对围杀。 直到数日过后,依然风平浪静,陆寻义和阿九才终于得以镇定下来。 这时,明王正在练功,陆寻义领着一个人过来。 墨白睁眼,一看此人一身黑衣卫打扮,头上戴着一顶斗笠,乍看之下还以为是一个男人。 但明王眼神何等明亮,只一瞟,便是诧异道:“杜先生?” 来人拿下斗笠,果然是杜鹃当面,只见她冲着明王拱手一礼,面上露出一抹微笑道:“连尊去了苏北,四大家又有宗师赶赴。现在方帅身边的护卫,陆长仙他们已经插不上手。我打算去苏北一趟,和连尊谈一谈,途径北河,就顺道回来见一见殿下。” “有这事?”墨白从蒲团上起身,邀请杜鹃和陆寻义在院中坐下。 “嗯,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便过去走一趟,与连尊谈一谈,想必问题不大。”杜鹃说着笑了笑,说的轻描淡写,却又让人生不出半点怀疑。 “有理,四大家毕竟是四大家,能力再强,也不如我们自己人用的放心。”墨白点头,只说了这么一句,便转而问道:“你这趟过来见我,也是因为之前那场宫变吧?” 陆寻义坐在一旁,听着二人谈话,心中却在暗自琢磨。 他知道,杜鹃说的方帅那边的情况,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小事。 四大家终究是四大家,目前与明王府合作,不代表能一直不出问题,如今局势多变,谁也预料不了会出什么变故。 方帅那边,全权交给四大家,绝对不行,无论如何都必须有明王府的人介入在内。 这样,万一有个什么情况,明王府这边还能有个反应时间。 这件事并非小事,所以杜鹃才要千里迢迢亲自跑一趟。 然而,陆寻义眼见杜鹃在殿下面前,根本没有细说,如此轻描淡写就自作主张了。 而殿下也只随口提了一句,并没有交代什么的意思。 陆寻义心中暗想,如果换成自己去做这件事,恐怕殿下最少是要多交代几句的,从这里就能看出,在殿下心里,他和杜鹃的能力是有差距的。 陆寻义心里有些不舒服,却并没表现出来。 杜鹃点头回道:“之前听了宫中的事后,我心里有点不安,所以特来与殿下见一面。” 墨白点首,没有立刻问她想说什么,转而看向陆寻义问道:“外面怎么样?” 陆寻义答道:“这几日一直在盯着,军阀方面没见什么动静,看情况,他们应该是信了新君之所以罢手,是因胡庆言请出太后,倒逼新君所致。” 墨白闻言想了想道:“这些人没那么好应付,不要放松警惕。” “殿下放心,我会注意。”陆寻义道。 墨白这才看向杜鹃:“你说吧!” 杜鹃点头,道:“杜鹃此来,是有问题想不通,特来请教殿下,不知殿下宫变当日,为何不除掉瞿国昌?” “瞿国昌?”墨白眉头微微一皱,没说话。 陆寻义却沉吟片刻后,道:“殿下留下瞿国昌性命,是为安抚新君之用。若连瞿国昌也除掉了,新君便再无一人可信任,绝望之下,恐怕会鱼死网破,有瞿国昌在,至少给了新君一点图谋将来的希望。” 杜鹃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后,又看向明王:“殿下,若让我来看,不论什么原因,瞿国昌这个人都是绝对留不得的。哪怕为此换了老九,也必须将此人除掉。” “杜先生是担心瞿国昌会泄密?”陆寻义心头快速思索,随即抬眸问道。 “二先生慧眼如炬,军阀打的什么主意,我们都一清二楚,不过是坐视殿下与新君二虎相争,消耗国朝。然而,如今新君毫无还手之力,被殿下掌控在手心的真相,一旦被军阀知晓,殿下必然成为他们首要除掉之敌。” 杜鹃说到这里,断言道:“我不是担心他会泄密,而是可以肯定,此人若留得性命在,必然必然泄密,此次宫变,知情人中,太后与殿下自然不会泄密。真人也可以排除,胡庆言因为请出了太后听政,已经将新君得罪死了,如今也是没了退路,他应该也不会泄密。” “德王为了皇权威严考虑,也不会主动泄密让人轻贱皇权。剩下的就只剩新君、张邦立、瞿国昌三人。新君如今待在深宫之中,被我们重点监控,也可以排除。唯有张邦立与瞿国昌这两个人,张邦立是先帝老臣,一切以国朝为重,即便对殿下心有不满,也不会泄密,让国朝大乱。” “可唯有这瞿国昌,此人既没有对国朝大局的忠,又没有胡庆言的权,他所有一切皆系于新君身上,他必然要想办法改变如今结局。我丝毫不怀疑,他但有机会,一定会将真相透露给军阀,甚至直接出卖国朝利益,与军阀做交易,和军阀里应外合,置我明王府于死地。” “军阀知情就得朝我们下手,更何谈新君肯出卖国家利益给他们,这买卖他们必然要做,殿下,兰妃不过一个深宫里的女人,对殿下根本造不成威胁,宫变当日,殿下根本不该将杀人的机会浪费在兰妃身上。” 第640章 那是谁的人 杜鹃只是短暂停留,没待多久便离去了。 她走后,墨白陷入了沉思。 陆寻义在一旁道:“杜先生所虑不是没有道理,瞿国昌的确是个隐患,还好现在尚未出问题,我们现在除掉他还不晚。” 墨白道:“已经晚了。” “殿下担心他已将此事泄露给他人?”陆寻义问。 墨白点头:“为了自保,他肯定这么干,只要咱们动他,他安排的人就会将消息公之于众。杜鹃说的对,是我疏忽了,我当时就应该杀了他,现在动手已经迟了” 陆寻义想了想:“也许还不晚,我们可以先将他擒下,逼问一番……” “明知招了就死,不招或许还能有条活路,换做你,会不会招?”墨白摇头,觉得希望不大。 陆寻义脸色一顿,沉默下来。 墨白思忖片刻,道:“宫变至今,已经有几日了,瞿国昌既然没有立刻动手,便说明他还心存顾忌,没下定决心。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暂时先不要惊动他。这事你别管了,我来想办法处理。” “是!” 墨白转眸看向他:“现在我们当务之急是禁卫营和京畿营,只要掌控了这两处,我们就能自保,吴帅那边有答复没?” 陆寻义闻声,连忙道:“正要和殿下禀报,吴帅那边答复说,警卫营的兵士,是从各军中层层挑选的精锐,只对皇家负责,不是靠哪一位大帅能够单独影响的。吴帅那边能够提供的帮助极其有限,这次在危急关头,帮助殿下打开城门,就已经是极度冒险了,若非殿下快速掌控形势,恐怕吴帅那边现在已经引起国朝怀疑了。” “若非事发突然,迫不得已,我也不会启用埋伏在城门的人。”墨白闻言,面色微凝,点了点头。 “我们辛苦在宫城门前埋伏暗子,为的就是保障殿下在危急时刻,能有一条退路,殿下能够得以无恙,即便暴露吴帅也是值得的。”陆寻义沉声道。 墨白没出声,事实上,早在先帝在世,墨白回京的时候,明王府就已经做了很多准备。 京城,城门口,有曾任方有群亲兵的吴守城作为内应。 宫城里面,更是不敢大意,吴大帅那边安排了禁卫作为暗子,随时准备接应墨白逃离宫城。 外人都认为墨白浑身是胆,可如果没有暗地里足够的安排,墨白又怎敢真的到处横行无忌? “这么说,禁卫营这边我们是注定无法掌控了?”墨白眉头皱紧。 “吴帅的意思,想要彻底掌控,机会不大。不过,殿下如果能够收服德王为己用,或可在一举定乾坤的关键时刻,短时间影响禁卫。”陆寻义道。 “德王?”墨白有些诧异:“德王并不涉足军权,之前禁军将他都给戒严了,德王应该无法操控禁军吧,倒是胡庆言,禁军戒严时,他依然能够在宫中行走,最后得以请出太后。” “殿下有所不知,禁军虽然来自军中各系,组成复杂,但掌管禁军的,一向都是由陛下所信任的皇室中人统领。如今掌管禁军的上将军墨北川,此人原本只是宁丰郡王府一庶出,在宗室中地位并不高。当初陛下要选禁军统领的时候,此人原本是希望不大的。后来是德王出面力荐此人,先帝方才用了他。德王对其有知遇之恩,如果能够让德王帮忙,或许能在关键时候,起到作用。”陆寻义解释道。 “想不到竟还有这一段!”墨白还真没听说过这事。 “据吴帅说,他能知道此事,还是当年先帝考虑期间,也曾问过他的意见,当时曾随口提了一句德王很看好墨北川。这件事,知情的人应该不多。宫中应该只有张邦立知情,就连新君都未必知道。”陆寻义道。 墨白点了点头,沉吟起来。 若按吴帅所言,还真的所不得要在德王身上下功夫了,只是德王究竟会是什么态度,墨白却是摸不准。 自从先帝故去,德王倒是没有针对过明王府,可墨白心里明白,这只是德王出于皇室权威考虑,希望借自己来帮助新君压制胡庆安和瞿国昌,防止他们欺少主,擅权朝纲。 真要让他支持自己谋反,墨白觉得站在德王的立场,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恐怕绝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帮自己坐这等事。 墨白思索的时候,陆寻义再次开口了:“禁卫营不好办,京畿营那边倒是有办法。” “怎么说?”墨白闻言,当即问道。 “京畿营的战斗力和禁卫营没法同日而语,甚至刚好相反,禁卫营全是精锐,而京畿营中却多聚集一些权贵子弟,先帝时曾命方帅,调了一批兵将充斥京营,想要整顿京营,如果我们能够取得方帅的支持,再加上吴帅的帮助,我们至少可以控制京营三成的人马,而且还是京营中最能打的三成。”陆寻义脸上露出几分振奋。 “方有群……”墨白却没有陆寻义的轻松,方有群可不是一块好啃的骨头。 别看墨白一直派人保护方有群,对他释放善意,但凭这些就认为可以拉拢方有群,怕是就小看了他。 不过有个方向,总好过没有方向。 “行,接下来就针对德王与方有群下功夫,德王这边只能我亲自找机会,至于方有群那边,经过这段时间的一系列事,方有群的态度,我有些拿不准。你给杜鹃传信,让她这次留心观察一下方帅那边的情况。”墨白道。 “是!”陆寻义领命。 墨白站起身来:“不能让军阀老这么闲着,一心盯着咱们,得让他们忙起来,我进宫一趟,老九是时候该登基了。” 说罢,转身出了明王府,往宫廷而去。 从外表看,宫中一切都没变,墨白依然按规矩进宫。 老九也依然坐在御书房里,与朝臣商议着国事。 墨白没先去御书房,而是先去见了玉清一面。 两人就坐,玉清对墨白的来意很是诧异,略微皱眉问道:“瞿国昌?” “没错,此人是个隐患,不能留,但本王现在没法确定,他有没提前做下准备,所以必须采取一些措施,将他的后手挖出来,才能动他。”墨白点头道。 “这……”玉清有些迟疑:“若是殿下想要然老道除掉他,老道可尽力一试,但挖出他的后手,老道怕是无能为力啊。” 墨白瞥他一眼:“真人,之前老九对本王下手的时候,可也没有对连尊留情。之前老九遇刺之时,又是你们拦住了真人,都已经到了这番局面,咱们已经是绑在一条船上的人,若本王败了,你们又能好到哪里去?” 玉清闻言,顿时脸色一沉,便是以他的心性也恨不得破口大骂。 他们能如此被动,是因为谁,不都是明王一步步将他们套进来的吗? 现在竟还在这里说风凉话,真是不当人子。 可偏偏又发作不得,只能忍住脾气:“老道不是推脱,是真的不知该如何办,连殿下都拿他没办法,老道又有何能?” “放心,本王怎会让你们为难,办法本王来替你想。”墨白笑了笑,道。 你既然有办法,自己上不就行了,干嘛还找上我? 玉清又不傻,心知肚明,明王根本就是嫌他们陷的不够深,一步步的将他们拉到邪路上,再也跳不出来为止。 见他不言,墨白也不理会他的心情,沉声道:“真人执掌道门多年,对京中权贵定是了解的,瞿国昌府上的护卫,是否有真人能影响的人?” “没有,瞿国昌这等众臣身边的防卫力量,都是由国朝内卫在保障。”玉清毫不犹豫答道,他玉清山是真没人安排在瞿国昌身边,就算有,他也会说没有。 除非脑子有坑,他才会承认。 “阁下这样就不太好了,他们身边是有内卫保障不假,但这等权贵府上,哪家没有自己供养一两个宗师,作为心腹之用,阁下莫非还以为本王能不知道,这些被权贵供养的宗师,很大一部分就是你们道门刻意留在权贵身边的,至于你们当初这么做的目的,还用得着本王继续说吗?”墨白脸色一沉。 玉清闻言,只好苦笑道:“老道承认,确实有些暗子在京城潜伏。但瞿国公府上的确没有我玉清山的人,先帝在时,瞿国公虽然是国丈的身份,又身居国公之位,但先帝对外戚一向防范很深,瞿国公其实并没什么实权,我们自然也没有必要去和他结交。” “呵……,真人也学会开玩笑了,瞿国公当年是实权不大,但他是九皇子的外公,先帝一向宠爱兰妃,跟是怜爱九皇子,瞿国公虽实权不大,但影响力从来都不小,本王就不信,你们会放过他。”墨白岂能被他蒙骗。 玉清摇头:“殿下,老道真没妄言,道门不是我玉清山一家独掌,我玉清山也不可能与所有重臣交好,瞿国公这边当真没有我玉清山的人。” “那有谁的人?”墨白皱起眉头。 第641章 主动帮忙 玉清沉吟,后道:“想必殿下也知道,我们道门三山四门,虽看似同气连枝,但实则也是互相竞争的。各自暗地里的经营,也会特意防着其他人,谁是谁的关系,说实话,很多我们互相之间都没法确定。” “真人,不至于让我找太清山、四大家一个个的问吧?”墨白眉峰更紧,心中清楚,他真要一家家去问,恐怕都不会承认。 玉清倒也坦然:“老道是真没骗殿下,如果殿下不信,等拿下瞿国昌后,如果证实他身边供养的宗师是我玉清山的人,老道任凭殿下处置,绝无二话。” 墨白盯了他一会,最终也拿他没办法,沉吟道,此事也唯有早已潜伏在瞿国昌身边的人来办,比较妥当。 便只得起身道:“既然真人如此说,本王也便信了。” 出了玉清的门,便又去找了太清,与玉清一样,太清也是一口否认。 没办法,墨白只好又去方孟谷那儿,结果方孟谷比二山真人还要果决,直言没有。 谷尊更是告诉他,也不用去问连尊了:“我们四门和国朝的关系一直以来都维持的不错,所以行事不像三山那般鸡鸣狗盗。我们与京中权贵的来往,向来是光明正大,没有那么多顾忌。先帝在时,每当有京中权贵若出行巡视地方,权贵担心身边内卫力量不足,还会主动找我们四门借人,国朝对此也并不阻止,所以,我们四门根本就不用像三山那般去暗地结交,我们都是光明正打算的与朝臣来往。” 墨白顿时脸色沉了,这么说,玉清和太清,定有一人再忽悠他。 却不想谷尊这次却没落井下石,反而脸色郑重道:“殿下,道门可不止我们二山四门,若当真不是玉清和太清,那极有可能便是上清山。” “上清山?”墨白心中陡然一震。 “不错,殿下今日说起这事,倒是让我突然想起,要说道门在京中渗透最深的,那绝不是我们,而是上清山。当年和国朝的关系最紧张,最早下定决心和国朝分道扬镳的就是上清山,他们从很早就开始布局,即便如今梅清风去了,但他们在京中留下的底蕴,怕是没断。”玉清微默,忽然开口道。 “如果真是上清山,那便麻烦了。”墨白眸光沉凝,低声道。 “不错,如果瞿国昌身边真有上清山留下的暗子,被瞿国昌视为心腹,那么瞿国昌的一举一动,就必然逃不过他们的眼睛。”谷家主也凝重起来。 此刻,他倒显得和明王同心同力,事实上这倒不是作假,之前国朝对付明王时,连带着对连尊一起下了死手,让他们意识到,新君太过危险,是真敢对他们下死手的人,这反倒让四家彻底绝了投靠新君的念头。 其实如果深究,从最开始到最后,作为谷家主本人来说,就没想过投靠新君。 新君如果赢了,明王要死,太后也必受牵连,而太后说到底又是他谷家人,谷家主必为新君所忌,最终也讨不到好下场。 只是他不好表明自己的想法,毕竟四家是共同体,他若不顾一切直接投向明王,肯定会让另外三家对他有想法,所以一直以来,他只能尽量表现出站在四家的大立场上。 墨白不再多言,直接起身就要离去。 谷家主却又道:“殿下且慢!” 墨白回头看向谷家主,只听谷家主道:“殿下也不必太操之过急,情况未必就有殿下想的这般糟糕。” “怎么说?”墨白微顿,他的确是不准备等了,准备采取陆寻义的措施,直接拿下瞿国昌,严刑逼问。 “即便上清山真的已经知道了真相,也未必就会立刻告知林氏,目前就我们得到的消息,上清山那边和林氏的关系并不和谐,林氏并没给上清山从前在国朝的待遇,上清山对林氏也戒心重重,尤其上次蓉城门前一战,上清山损失惨重,与林氏的关系越发紧张了,如今他们未必就会将一切都卖给林氏。”谷家主道。 “对上清山而言,本王才是他们心头最恨,别的事他们或许不会对林氏透底,但这件事,他们定不会隐瞒,怕是包不得让林氏不惜一切代价,先灭了本王再说,只要没有本王的威胁,天下之大,他们哪里都可去得,也就不用再看林氏的脸色了。”墨白摇头。 谷家主想想,不得不承认,的确是这个理,苦笑一下,没有再出声。 墨白身形一闪,直奔宫外而去。 兰妃事后,瞿国昌请了病假,再未来宫里听用。 这似乎是在避嫌,也是惊惧之下的退缩,胡庆言等人都理解他的想法,倒也没有多说。 墨白走到一半,就快出宫时,却又忽然停住了脚步,神情微微闪烁之后,却没再出宫,而是一转方向。 张邦立正在班房坐着,御书房里议事他没去。 陛下没叫他,他也没那个心情去开那毫无意义的会。 正自凝神思索如今朝中局势和将来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声:“见过殿下。” 张邦立转身,就见门已被推开,明王的身影站在门口。 张邦立微愣,随即脸色便沉到了谷底,略微沉默后,对着门外的下属道:“你先出去吧!” 下属关上门,离开后,张邦立深吸口气,才躬身对明王行礼:“见过殿下!” 墨白抬手:“免礼。” 说罢,直接在椅子上坐下。 “不知殿下此来,可有要事!”张邦立沉着脸,语气硬邦邦。 墨白抬眸打量他一眼:“有件事问你,先帝在时,你一直专司情报,对于京中重臣府上的情况,当有一定了解。” 张邦立不知他此话何意,没回答。 “我想知道,你可知瞿国昌府上供养的宗师,是道门哪一家的势力。”墨白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问道。 “瞿国昌?”张邦立明显意外,闻言稍作琢磨后,突然面色微微一变:“殿下是担心他泄密?” 墨白点头,没说话。 张邦立道:“瞿国公府上的宗师,不是道门那边的,他的安保都是由国朝内卫负责,不止他,我们四名辅政之臣,身边都是干净的。” 墨白闻言,心中陡然一松:“你确定?” 张邦立点头,没有丝毫犹豫,就十分肯定道:“先帝留下我们,怎么可能留下隐患,都是经过严格查探,消灭了一切可能存在的威胁之后,才让我们四人辅佐新君。如果我们身边有其他势力潜伏,不用等今天,当时先帝驾崩的消息,就不可能守的住。” 墨白一怔,确实,这么简单的道理,他怎么会没想到。 其实,还是他防备太深了,杜鹃点出瞿国昌之后,他自然而然的就去考虑可能存在的一切威胁,反而忽略了最简单不过的情况。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心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告辞!”墨白起身,他知道张邦立对他有意见,张邦立这个人的固执,他心中有数,此刻无心和他多聊。 “等等!”张邦立却主动开口。 墨白转身,张邦立与他对视一眼,问道:“殿下要对瞿国昌下手?” 墨白没答,等着他的下文。 张邦立沉默一会,脸上阴晴不定,考虑一会才抬头,缓缓道:“这件事就交给我办吧,瞿国昌肯定留有后手,以殿下的能力,杀他不成问题,但想挖出他的后手,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这方面,我比较有经验。” 墨白眉头微挑:“交给你做?” 张邦立点点头,却也不解释为何主动要帮明王。 墨白眼神闪动几下,随即释然,似乎想到了张邦立这么做的原因,点头道:“好!” “帮殿下除掉瞿国昌,能否换殿下一个条件?”张邦立问道。 墨白面色平静,坦然道:“如果让我放弃现在局面,我做不到。走到这一步,我已经退不了。而且陛下对待旗蛮的态度,我也无法接受,无论如何,抗蛮都不能出问题,所以不管你怎么看我,我都不会退半步。” 张邦立眼里的光暗了下去,不再多言。 墨白也没再多说,正准备转身离去,却又停下,问道:“我听道门那边说,上清山在京城的暗子很多,不少权贵府上供养和结交的宗师,都是上清山的人,你这边是否有所掌握?” “不止上清山、玉清山、太清山、四大家均参涉其中,尤其是上清山叛离道门之后,很多道门中人没跟着走,而是脱离了山门,留在了一些官员,甚至富商府上。这些人哪些是真脱离了道门,哪些人是刻意潜伏,很难分辨。这件事也不好大动干戈的查,国朝这边现在也只掌握了一部分。”张邦立道。 “你将上清山一系留在国朝这边的名单汇总一下,我会请二山四门这边做一个甄别调查,尽量做到心中有数。”墨白道。 有这好事,张邦立自然不会有意见,这些人潜伏在京城,暂时可以不动他们,但并不代表没有威胁,早点掌握,就可以早点布控。 张邦立不知道明王此举,是不是在回报自己答应帮忙除掉瞿国昌。 其实张邦立主动帮忙,并非是在帮明王。 张邦立很清楚,一旦墨白杀了瞿国昌,新君肯定受不了,两人之间又要出大问题,而按现在的形势,新君是对付不了明王的,最终只能越发在明王手下受辱。 他主动接过除掉瞿国昌的事,由他下手,或许他会被新君仇恨到极点,但却能让新君不与明王正面相对。 第642章 和玉清喝酒 从张邦立这里出来,墨白便放弃了亲手除掉瞿国昌的念头,转而又去找了玉清。 玉清见他去而复返,正为之头疼,摆出一幅苦脸的时候,却听明王道:“瞿国昌的事不用你办了。” 玉清一愣,随之却是松了一口气,说了句场面话:“殿下这话说的,老道只是担心能力不足,坏了殿下的大事而已,绝没有推脱的意思。若是在老道能力范围内的事,殿下只需招呼一声,老道是绝无二话的。” 墨白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笑了笑,又道:“是吗,那本王就放心了,瞿国昌的事虽交给别人了,但本王这里还不是特别放心,正好要请阁下从旁协助一番。” 玉清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正想说话,又听明王道:“绝对是在你能力范围内。” 玉清张合的嘴又闭上了,这一刻,他真恨不得狠抽自己几个大耳刮子,叫你嘴贱…… 默然半晌,玉清才开口,脸色却现担忧之色,道:“殿下,这事若是其他几位道友应下,老道这边怕是便不宜插手了,否则,怕是徒增误会,反而于殿下大事不利。” “放心,没交给他们,这事交给张邦立去办了,他不会介意的。”墨白答道。 “张总长?”玉清一愣,他心里本还在纳闷,太清山或者四大家那边,究竟是哪一家这么彪,如此麻烦的事也肯应下。 却没想到,居然是张邦立。 玉清虽然推脱,不愿出头去办这件事,但他本心里,也是不希望这件事出岔子的。 正如明王所言,现在双方已经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明王若出事,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 面色严肃起来,玉清提醒道:“殿下,老道听闻,张总长如今立场,似乎是站在陛下那边的,让他去除掉瞿国昌,是不是……” 墨白见他态度,心里还是欣慰的,点头解释道:“不用担心,张邦立正是因为站在新君那边,才肯答应帮我除掉瞿国昌。” “哦?”玉清不解此意。 墨白解释道:“张邦立很清楚,瞿国昌我是一定要除掉的,可我一旦杀了瞿国昌,新君那边肯定隐忍不住,搞不好又要和我正面翻脸。现在的局势下,新君和我翻脸,他能占到好处吗?要么是再次被我羞辱后服软,要么直接被我拉下皇座。张邦立正是为了新君考虑,才主动将这件事揽过去,以避免新君和我正面对上,再次吃亏。” 玉清恍然,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张总长这么做,新君未必会认为张邦立是在帮他,反而可能认为他是站到了咱们这边,到时候咱们这边认为他是在帮新君,新君又认为他是咱们的人,如此一来,他岂不是里外不是人……” 说到这里,玉清眸光慎重:“殿下,不是老道多心,老道实在看不出张总长帮咱们除掉瞿国昌,对他能有什么好处。张总长可是在宫里沉浮了一辈子的人,他岂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这其中恐怕有猫腻,殿下还需慎重才是,切莫中了他的缓兵之计。” 墨白闻言,却笑了笑:“你是怀疑他不怀好心,答应帮我,其实真实目的是拖延时间,去救瞿国昌?” 玉清见明王毫不在意的模样,这一次,他是真心在为明王考虑,明王却这副态度,顿时,他心中不快,也就不再多说:“殿下似乎已经胸有成竹,那算是老道多言了,殿下有什么差遣,请吩咐便是。” 墨白眸光在他脸上定了定,看出他不高兴,微微默然后,缓缓道:“真人不要误会,本王不是不识好歹之人,阁下的好意,本王是清楚的。” 玉清闻言,脸色微变,心中却是和缓了些,语气放松:“老道知道殿下行事必有道理,只是出于谨慎,才多言几句。” 墨白忽然笑了:“难得我们二人能够坐在一起多聊几句,不知阁下这里可有好酒,不如来上一壶,本王与真人小酌几杯,多聊一会如何。” 玉清闻言一愣,看了墨白半晌,也不知他发什么神经。 不过转念一想,反正如今双方已经差不多栓在了一起,墨白既然释放善意,有心与他亲近些,他也是愿意的。 酒菜自然是不缺的。 至于是不是好酒,那就和真人没关系了,都是宫里提供的。 一声招呼,自有下人赶紧备好酒菜,二人也没上桌,真人随手一挥,便是一张矮几放置在二人中间,二人依然盘坐再蒲团上。 二人对饮数杯,气氛越发和谐。 话题再次回到刚才,墨白的声音在殿中回荡,这一次两人不止谈到张邦立。 “其实也没什么不对,每个人行事都肯定有他自己的追求,宫变时,胡庆言请太后出来,得罪新君也要救我,是因为他想要做权臣。和军阀一样,他希望利用我来牵制新君,让新君保持弱势。如果那天换做是我要杀新君,他也同样会帮助新君来抵抗我。” “德王的立场是皇室,他需要皇室中有我这么一个强势的人,来震慑胡庆言的野心,以防权臣欺主,或者外戚擅权。所以在宫变时,他也反对新君杀我,但我对他的作用,仅仅是作为帮助新君震慑朝纲而已。他其实并不希望我坐上皇位,因为我对宗室的人也并不手软,若要在老九和我之间做选择,他还是倾向老九。 “张邦立,相较于前面两位的私心,他的立场要纯粹的多。他私心不多,主要是站在国朝和先帝这边的,老九是先帝亲旨的正统,所以他坚定的支持老九,这是在维护先帝的尊严。但与此同时,他也要为国朝的将来考虑,很明显,老九还年轻,如今还不足撑起国朝,国朝还需要明王的存在。所以张邦立其实很矛盾,他既要不负先帝重托,扶持老九,又不想老九除掉我,怎么办呢,只能想尽办法维持现状,避免我和老九硬碰硬。” “所以杀瞿国昌这件事,张邦立本身就不会反对,毕竟瞿国昌泄密,最终受损的是国朝。可若是我杀了瞿国昌,又必将和新君闹起来,张邦立能怎样,只能把黑锅往自己头上扛,有苦自己吞,他要做一个忠于国朝和先帝的忠臣,这是他的追求,所以他能做出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其实也是被逼无奈。” “整个国朝,除了他之外,都各有各的私心,虽然看似都不想我和老九闹翻,都想维持现状,但要说到,肯为了国朝新君,主动去背上这个黑锅的,却只有张邦立。” 玉清听完,好半晌都没出声,最后只是复杂的看了墨白一眼。 他不得不承认,论政治,他不如明王。 至少不能如明王这般抽丝剥茧,将所有人、所有事清晰无误的摆到台面上来。 能算清人,才能做出正确的决策,玉清这一辈子大部分时间都在天下纷争中打滚,道门却始终处于夹缝中求生存,正是因为道门没办法精准的把握住每一方势力最根本的底线。 他们始终都是在一次次的试探,再试探,可试探到最后,也终究没能有个准。 墨白不知他在想什么,放下杯子,却是忽然感叹一声:“其实本王曾经也高山流水、一古刹,三两小菜,半壶酒。却不想一遭踏入红尘,未曾领略到繁华,却陷入了这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怨情仇中,再也不得解脱。” 玉清闻言一怔,见他神情不似作伪,想了想,答道:“殿下所愿,也正合我道家人士之志,我辈道人又何愿涉足恩怨是非,然而我不愿是非,却逃不过是非。” 墨白闻言,稍稍默然,之后却又摇头:“不愿是非、却逃不过是非,本王觉得这话前半句有理,后半句却是错了。” “请殿下指教!”玉清拱手。 墨白道:“我辈既已修道,便当心清神静,不愿是非是对的,可不代表我们惧了是非。我道家修一颗仁心,却不代表懦弱,只要不负本心,何来逃字一说?当遇鬼魅妖物,乱我国朝、祸我百姓之时,便当挺身而出,仗剑天下。” 玉清方才那话,其实有试探墨白的意思,此刻心中不由一叹。 明白明王对于道门的态度,依然坚定如铁。 他想了想,开口问道:“殿下之言,令玉清振聋发聩,却还有一事请教,若当魑魅魍魉尽数肃清之后,在殿下看来,我辈道人又当如何处世?” 墨白闻言,不禁看向玉清,很是诧异,玉清这话,明显是在问,如果跟着墨白打天下,最后打定天下之后,墨白会怎么对待道门。 这话中考虑将来,明显就是已经有心真正归附明王麾下,只是心中尚有忧虑。 这不是个小问题,即便是墨白也得慎重回答。 这问题若回答的不好,搞不好玉清刚刚才有心归附,立刻就会烟消云散,改换态度。 墨白沉吟,当年道门跟随圣祖爷打天下,最终圣祖爷优待道门,最终却使得道门成为了乱国之害。 再如圣祖爷那般是肯定不行的,墨白想了半晌,才缓缓开口:“真人,旗蛮为何敢侵略我大夏?并且能打的我大夏节节败退,他们靠的是修道者的力量吗?” 第643章 势在必行 玉清眉头一皱,没出声。 墨白摇头,声音中透露出些许没落:“旗蛮是靠火器敲开了我们的国门,可以断言,随着火器在战争中的运用,其威力还将不断升级。终有一日,我们花费数十年苦练,达成宗师修为,只需几个普通兵士手持火器,就可以击退甚至击毙我们。到那时,我再如何优待道门,道门也不可能再如从前那般左右天下大势。” “既然如此,我们注定被淘汰,那我们现在还有拼命的必要吗?”玉清问道。 墨白没有怪他的语气,只道:“真人,你这么想就错了,越是如此,道门才越需要拼命,现在不拼,将来你再想拼都没有机会。” 玉清朝墨白看来,墨白点头,道:“真人要明白,道门这些年来对国朝所造成的危害,不管是国朝这边,还是军阀那边都看在眼里。等到将来,不管是国朝胜了,还是军阀胜了,当不再需要你们的时候,岂还能留你们这些后患?现在挣点功勋,起码到时不管谁当权,想动你们,也要有所顾忌。” 说到这里,看着玉清眼中的思索神色,墨白顿了下,继续道:“到那时,如果本王还没死,还有说话的权利,毕竟本王也是修道中人,麾下也有不少修道力量,至少我这里,不会太过苛责道门,尽量给予道门一定的尊重,以及提供道家生存的土壤。” 玉清默然半晌,最终长吸一口气,突然认真对着墨白问:“殿下此言可能当真?” “本王若想骗你,完全可以做些不切实际的许诺,又何必说这么清楚。”墨白神色淡然。 …………………… …… 从玉清那里离开,墨白望着天空长长吐出一口气。 本来他只是对张邦立的能力不放心,特意过来,让玉清派人盯着瞿国昌那边,一旦张邦立出了岔子,便立即出手,做了瞿国昌。 他不曾想到,此行居然会有如此收获。 今日和玉清这一番对话,在最后,玉清明显已经动了心,要彻底投效明王府。 虽然直到最后,玉清也没有表态,但双方之间,通过这次谈话过后,关系更近一层是肯定的。 这对明王府来说,绝对是意外之喜。 这几位真人大尊之中,玉清的想法是最多的,若能摆平他,其他几位就容易很多。 当然,明王也不着急,不会立刻就逼着玉清做决定,有些事越是到这关口,越是要有耐心。 没再多想此事,直奔御书房而去。 到了之后,发现老九已经不在御书房,已经回寝宫休息了。 墨白微微琢磨,也没去找老九,直接奔内阁去。 在内阁见到了胡庆言,正好德王也在,两人似乎正在商量着什么事。 墨白耳力极好,隐约听到了张邦立的名字。 不过随着他们发现墨白的身影,顿时停止交谈,向墨白迎来。 墨白心思微转,心道他们刚才应该是知道了自己去见过张邦立,正在说这件事。 “殿下!”两人见礼。 胡庆言微躬身,德王只是抱抱拳。 三人坐下。 墨白问了一句:“之前听闻你们在御书房与陛下议事,我就没去打扰,不知在商议些什么?” 胡庆言和德王眸光一对,微默后,胡庆言还是开口了:“主要是关于朝堂和宫中的一些人事调整。” “哦?哪方面的人事调整。”墨白问道。 胡庆言这次没出声,只看了德王一眼,德王轻轻咳嗽一声道:“殿下也知道,新君继位,各方面肯定是要调整的。” 墨白心中有数了,神色依然平静,语气不轻不重问道:“禁军?” “其实也不是现在才有的想法,之前就一直在商议。”德王解释道。 “嗯,这件事你们处理就行了。”墨白点点头,没有多说。 他这态度,倒是让德王和胡庆言心中同时一惊,调整禁军,摆明了就是针对明王来的。 墨白居然毫不在意,这说明什么? 墨白没管他们想什么,开口道:“我这次过来,是想和二位商量一下新君登基的事。” “登基?”两个人看向明王。 “没错,这件事不能再拖了,苏北的局势已经糜烂,陛下必须尽快登基,然后下令军阀,出兵抗蛮。”墨白脸色郑重。 胡庆言道:“关于此事,我会与陛下商量。” “依本王看,这事没什么好商量的。”墨白直接道:“我刚才已经问过玉清了,七天之后,正是黄道吉日,利登基,就这么定了吧!” 七天之后,利登基? 胡庆言和德王险些一口气没喘过来,还有利登基的日子? “殿下,登基不是小事,方方面面涉及太多,需要好生筹备,七日时间太短,单是稍远的地方大臣,都来不及回京。”胡庆言道。 “来不及就不要来了,到今天,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排场搞的再大,也证明不了什么,这只是个仪式而已,没必要大费周章去弄那些虚的。”墨白摇头道。 这话明显让德王不满意了:“殿下此言差矣,越是国朝不振,新帝登基便越不能失了气势,否则人心不稳,于国无利。” 墨白皱眉看他一眼:“先帝大丧够隆重吧,结果如何,西江省被林氏夺去的城池还回来了吗?旗蛮的攻势就慢下来了吗?朝中诸臣就敬畏皇威了吗?” 德王面色一红,顿时怒道:“先帝大丧岂能与新帝登基同日而语,再说,我也不是这意思……” “行了!”墨白站起身来,看着两人:“有些话不用说的太明白,从当日过后,我甚少进宫,二位心里应该清楚,这是我对陛下、对你们最大的让步,我不希望你们将我的让步,视为得寸进尺的依据,新帝登基,势在必行,我再说一遍,这件事不容商量。” 说到这里,墨白目光锋利起来,直视胡庆言和德王:“二位现在可以答复我,这件事你们能不能办?” 两人面色均变,最终胡庆言道:“既然如此,那宫里这就准备,只是登基事大,时间太短,很难保证不出问题。” 这话中隐约带着那么一丝威胁的意思,墨白眸光反而平静下来,语气也和缓了:“没事,阁老放心去办,到时候,阁老只需要告诉我问题出在谁身上,我就要谁的命。” 说罢,也不看二人脸色,墨白直接朝外走去。 班房中,二人脸上青一片、红一片,站在原地久久无言。 最终还是德王气不过,狠狠骂了一句:“混账,混账……” 胡庆言却默默转身坐下,沉默半晌,忽然问道:“禁军的事,王爷怎么看?” 德王一怔,随即脸色也瞬间郑重起来:“阁老以为呢?” 胡庆言缓缓摇头,垂下目光:“殿下仿佛根本就不将禁军的事放在心上,任由我们调整,他都不惧。” 德王也坐了下来,眼神转动,缓缓道:“当日,禁军万箭齐发,并非假的,殿下应该不可能已经控制了整个禁军。” “那么只有一个肯能。”胡庆言忽然眸中一凝:“殿下不是控制了一部分禁军,而是掌控了能掌控的禁军的人身上。” 德王心中顿时一跳:“什么意思?” “墨北川?”胡庆言缓缓吐出一个名字。 “这不可能!”德王陡然说道。 胡庆言望来,只见德王黑着脸:“墨北川乃是先帝亲自定下的禁卫统领,替陛下先帝禁卫营多年,乃是先帝最信任的心腹,他不可能投靠明王。况且若他当真投靠明王,当日明王又岂会险死还生?” 胡庆言想了想,点点头:“王爷说的有理,可明王对我们调整禁军没有半分反应,他若不是有把握,无论我们怎么调整,都影响不了他控制禁军,又怎敢如此放心?” “阁老可曾想过,现在禁军已经出问题了,这时候再换了墨北川,墨北川执掌禁军多年,贸然换人,禁军内部搞不好要出大乱子。”德王道。 “不管怎样,墨北川都必须换了,如果真的是他出问题,无论我们怎么调整都没用。至于换了他禁卫会不会出乱子,那边要靠王爷去协调了,毕竟墨北川也是宗室之人。”胡庆言坚持道。 德王道:“阁老,换禁卫统领,那得陛下……现在得明王首肯才行,虽然刚才明王好像不在意,可谁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我我们真要动禁军的时候,他未必答应。”德王道。 “若明王不肯答应,那恰恰证明,就是墨北川有问题,如此我们也算搞清了对手。”胡庆言道。 德王反驳:“阁老,话可不能这么说,明王不答应,也可能是警告咱们不要在禁军上动心思,未必就是墨北川有问题。” 胡庆言顿时皱眉不语,若非明王方才那般态度,他也不会如此执着的要动禁军。 可现在明王太强势了,强势到他害怕,他不能任由情势一直这样,所以他必须要打压一下明王。 明王在禁卫营究竟做了什么安排,就凭他是很难查清楚的,他是真的怀疑墨北川。 所以他干脆便想直接换了禁卫统领,到时候,换人上台,再慢慢自上而下的查。 第644章 收方山入府 宫里要在禁卫营动手了,墨白不是不能发表意见。 他若真要反对,宫里也不敢擅动。 宫里也得害怕将他给逼急了,直接鱼死网破。 只是自家人知自家事,明王府对禁卫营的掌控,根本就不如宫里想象的那般恐怖。 甚至根本就谈不上掌控,仅有的也就是靠着吴大帅对禁卫营的影响。 可就算是吴帅,在禁卫那边其实影响也有限的很。 禁卫营中虽有相当一部分,是从吴帅军中出来的,却并不代表这些人就能被吴帅所用。 禁卫营毕竟是皇帝直属的军伍,最为忌讳的就是外人伸手,一经查实,那是按谋逆论处的。 不是完全放心,能确保不出问题的人,吴帅也不敢用。 宫变时,吴帅的人能及时帮明王打开城门,那也是早早就做下的安排,就等着危急时刻启用,并不是轻而易举就办到的。 所以宫里要动禁卫营,对墨白来说并没有什么威胁,与其反对,倒不如同意,让他们越发猜不透明王府的深浅。 再说了,就算墨白反对了,他们就会当真放弃动禁卫营吗? 不过是从明处转移到暗处罢了,正所谓明枪易挡、暗箭难防,与其让他们偷偷摸摸,倒不如给他们机会,看着他们动。 虽然吴帅建议他从德王下手,墨白也有这个想法,但也不能将希望全部放在德王身上。 墨北川虽然是德王举荐的,两人或许关系真的狠密切,可毕竟不能保证德王就一定能够影响墨北川,贸然接触德王,就会暴露明王府在禁卫营其实并没多少根底的事实。 站在德王的角度,或许也不会将这事透露给老九,但凭白将自己的生死操控在德王的想法上,这种事不到万不得已,墨白是不愿做的。 从宫里回到明王府,一路上墨白都在考虑着禁卫的事。 回到府中,墨白便召来陆寻义,将今日宫中一行说了一遍。 “瞿国昌那边,张邦立已经答应下手,他是这方面的行家,我又让玉清派好手在暗中盯着,应该问题不大。新君登基的事,我已经表态了,他们不敢翻脸,很快就应该有风声出来了。” 墨白说着,语气微变:“倒是宫里要调整禁卫营的事,你给吴帅通个气,看看能否趁着宫里调整的机会运作一下,安排他信任的人上位。” 这是大事,陆寻义连忙点头:“是,这事我马上去办。” “有一点你要注意,胡庆言要调整禁卫营,也未必没有试探我们的意思,提醒吴帅小心一点,不要动作太大,以免暴露了自己,那就得不偿失了。”墨白提醒了一句。 墨白有点担心,怕到时候争取上位的人中,出自吴帅军中的比例过多,怕给宫里看出端倪,一旦吴帅暴露了,即便那些人能够上位也没用。 毕竟现在宫里忌惮的墨白,就是因为搞不清明王在禁卫营的根脚,一旦暴露出来了,宫里便能立刻布置反制措施。 陆寻义领命而去,墨白想了想,又唤来阿九。 任何一个团体,总是有规矩存在的。 陆寻义回来之后,府中外务方面,阿九便自动退隐,尽量不再插手了。 最近一段时间,他主要都在负责王妃那边,自从前段时间林定宇的事出了之后,墨白和王妃那里就基本形同陌路。 先帝出殡之后,太后曾将王妃叫去中宫,其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就连墨白都不知道。 不过,当王妃被送回明王府的时候,脸色几乎煞白一片,墨白知道,太后肯定发了脾气,严厉教训过王妃。 对这些事,墨白也是真的不知该怎么处理。 他自己当着王妃说出来的话,保证只要她能安心留下孩子,明王府不再强迫林素音为明王府做任何事,当孩子诞下,两人就算一刀两断,王妃去留,皆由她自己做主。 当时,太后将王妃叫走,墨白其实是考虑过直接告诉太后真相的。 但随之又觉得不妥,太后能一直照顾王妃,是因为她并不知道墨白和王妃,从最开始到现在,都一直是冷战状态。 如果她早知道是这样,恐怕早就拿王妃开刀了,她岂能容明媒正娶嫁入她皇家的人,如此忤逆夫家。 更别说任由王妃去留随意,这在太后那里绝对通不过。 若真让太后知道了,搞不好会更加麻烦。 最终他没去找太后说清楚,眼看着王妃被太后教训,墨白脸上也真的很是过不去,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林素音。 从王妃回府之后,两人虽同处一个屋檐下,却再没见过面。 王妃那边的生活全交给了宁儿,医疗保障便由阿九负责。 “殿下!”阿九过来行礼。 墨白点点头,故作平静的问了一声:“王妃那边最近情况如何?” “之前从宫里回来的时候胎象有些不稳,用了方子,配以食疗,静养了些日子,最近已无碍了。”阿九道。 说罢,又抬眼看了看墨白,加了一句:“只是娘娘心情一直沉闷,宁儿也说,娘娘一日里,甚至都说不了几句话,这般时间长了,对娘娘和胎儿都非好事。” 墨白闻言,沉默下来,半晌才道:“我知道了。” 阿九见墨白这般说完,就没了下文,顿时欲言又止,却不好开口。 “这次叫你过来,是有件事让你去办。”墨白却不再提王妃那边的事,沉声道。 “殿下请吩咐!”提起正事,阿九也不再多说。 “之前来过府中的那方山先生你还记得吧!”墨白问道。 阿九很快就想起了这个人,点头道:“记得。” 说起此人,他又记起此人当时来府上曾说过,明王府率道门对林氏动手,陆寻义会有危险,后来国朝果然派人对陆寻义下手了。 明王府这边早就对此有了预估,但此人明显还是有几分本事的,此刻听殿下提起他,心中顿时明白,殿下或有招揽此人的意思。 “你去将他请来,留在府中吧。”果然,就见墨白说道。 “是。”阿九没意见,却又是谨慎的问了一句:“上次听此人说起,如今日子不怎么好过,家中债台高筑,既然要留下他,要不要帮他把债先还了,也好让他好能安心为王府做事。” “不用了,他的债务国朝会替他还的。”墨白摇摇头,淡淡说道。 “是,那我这就去……”阿九习惯性的点头应命,可话说到一半,豁然抬头,愣愣看着墨白:“殿下,您说国朝?” 话音落,他脸上已变色:“他是国朝的人?” “不用大惊小怪,这满京城里不知多少找不到主家的谋士,比他日子还要困难的数不尽数,又有哪一位敢上我们明王府的门?更何况,他才刚刚经历了三皇子府上的大变,差点就家破人亡,如今脑袋才刚保住,就又往皇家争斗里面闯?这合理吗?”墨白轻声道。 “既然他是国朝的暗子,殿下为何还要留下他?”阿九惊声问道。 “自然是为了让国朝安心。”墨白眉头微皱,盯着阿九:“难道我是故意留下他,让他来害明王府的?” 阿九低下头,没再出声,抱拳道:“是,阿九这就去办。” “我告诉你,只是给你提个醒,别真把他当自己人,但你切莫别表现出来,明白吗?”墨白交代道。 阿九脸色微红,离去前,又想起什么道:“殿下,我记得当日来的还有一个江陵先生,此人……” “此人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却是只知溜须拍马的草包一个,三皇子能落得如今下场,正是因为好听虚言,不用理会他!”墨白摇头。 “是!”阿九躬身退去。 当天下午,方山先生就来了明王府,本想拜见明王,墨白却没见他。 直接让阿九和他谈招抚待遇等一切事由。 方山先生见明王似乎并不太重视他,在阿九面前表现的稍有些失落,不过姿态却仍然放的很低。 当听闻明王府给他百金一年的时候,其脸上刹那间露出惊喜,可却又随即忍住了,提起了江陵先生。 得知明王府并没有招募江陵先生的意思,方山先生顿时脸色一变,似乎当即就犹豫了起来,后来提出,能否招募江陵先生,自己只要五十金,剩余的五十金就给江陵先生,不用明王府开支。 阿九只当他故作姿态,自然是拒绝。 但不得不说,方山先生自进府之后,在他面前的一系列表演,若非阿九从墨白那里知道了真相,恐怕还真的很难看出一丝破绽。 无论是没见到明王,方山因为不受重视而表现出来的瞬间失落。 还是因为自己极度落魄,而不得不忍辱的低姿态。 到听闻百金待遇时那瞬间表现出来的不可抑制的欣喜,到后来因为“义”字当头,文人风骨,面对百金依然不忘旧友的风度,都是那么恰到好处。 “不愧为国朝密探!”也正因这方山先生,让阿九心中曾有的一点自傲,彻底放下了,再不敢小视天下人。 第645章 家中来客 阿九跟着明王历练了这么久,又因学医,最善观人形色,然而这一番刻意观察下来,居然丝毫都看不出破绽。 他自然知道方山先生所有一切都是伪装,可随后,方山先生竟考虑良久之后,最终婉拒了明王府,这却是把阿九给搞懵了。 他不是国朝密探吗? 不是处心积虑就要打入明王府么? 怎么可能因为一个江陵先生,就放弃了? 这不合理啊。 “殿下,这方山究竟什么意思?” 方山走后,阿九来见明王,将情况说了一遍,明显疑惑不解,甚至对他的身份都产生了怀疑,莫不是搞错了吧,此人根本不是国朝密探。 不过这话他却是不敢说出来的,毕竟殿下都已经明确说了,即便真的搞错了,他也不能明说,否则殿下颜面何存? 墨白瞥他一眼,知他心思,却是平静的很:“这没什么奇怪的,他来明王府是要打入高层的,这次我没亲自接见他,他自然知道自己在我心里的分量还不足,搞这么一出,是做给我们看的,为的是表现他的风骨,谁不喜欢有原则,有操守的人?他搞这么一出,是想让我对他刮目相看。等着吧,过不了两日,他会主动找上门来的。” 阿九闻声自然没有反驳,下去后,便立刻派人盯着那方山。 果然,接下来,他就看到了一出精彩大戏。 那方山先生回去之后,家里妻儿问他今日去主家的状况如何,他只苦笑称,没能谈妥。 妻儿顿时一阵失望,方山先生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长声一叹。 这让阿九对方山这个人,越发觉得有好感,心里更怀疑墨白是不是搞错了。 第二日,方山先生再次出现在街头,他近日是在靠摆摊为人写信,算账为生,这时代即便是在京城不识字的人也很多。 只是世道不好,这一行的竞争也很大,方山先生一上午也没能挣到几个铜子。 中午的时候,掏出干粮啃了几口,又接着看摊,一个下午就这般平平无奇过去,到了夜幕降临,方山先生收了摊子。 这一天下来,阿九还是没能发现任何异状。 却是晚上的时候,突然那位江陵先生出现了,不知是走了什么好运,江陵先生红光满面,去方山先生家里时,还很是带了些礼品。 阿九对一切异状,自然是关注的紧,随后便见方山先生被江陵先生拉进了酒馆,两人一番痛饮,其间方山先生丝毫不提明王府中的事。 这令阿九对方山先生越发有好感起来,可随后江陵先生提到的话,却是引起了阿九的注意。 原来江陵先生一直和方山先生一样,找不到活干,他倒也能丢得下脸,凭着一张嘴,每日里去那些婚丧嫁娶之地,说些吉利话,倒也能填饱肚子,不时还能挣上几个铜子。 却在今日忽然好运临头,正在街头游荡之时,一辆马车经过他身边,忽然也不知怎么回事,那马失控,将车内中一老者给颠了出来,这江陵先生也没多想,见人朝他的方向飞来,就顺手扶了一把。 谁曾想,他顺手一扶竟然救了一个二品大员…… 方山先生好运当头,就此有着落了,再也不愁吃了上顿没下顿,这不主家不但收了他,而且还赏赐了不少银钱,这便赶过来与方山先生分享。 方山先生闻言,半晌没出声,最后只是不断恭喜江陵。 却不知为何,他酒兴突发,一杯接着一杯,很快就醉了。 ……………… …… 次日一早,方山又早早起床,摆了摊,却没多久,家里孩子便来叫他。 原来是要债的又来了府上,他好话说尽,又做了诸多保证之后,才将人送走。 妻儿在一边哭,方山先生枯坐半晌,终于是起身安抚了妻子几句,离开了家。 方山先生来明王府的时候,阿九已经在等着他了。 如果说先前还有疑惑,那么此时,他已经很确定了,这方山先生确实有问题。 虽然盯了两天,没见这方山先生有任何异动,甚至再来明王府的心路过程,都是这般清晰。 江陵先生有着落了,他不再受道义谴责。 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为了妻儿他不得不低头再登明王府门。 然而,阿九到底也不是天真的人,他岂能不知,江陵先生和要债的人,都在推着方山先生朝着最终跨入明王府的目的在运作。 江陵先生一直找不到着落,就在明王府要收揽方山的时候,他有着落了。 要债的人早不登门,就在江陵先生告诉方山,他有着落之后登门了。 这一次,过程很顺利,方山都没提要见明王,只是明王却又偏偏出面接见了方山。 并且对他很是礼遇,阿九在旁冷眼旁观,当方山退下之后,明王瞥了一眼阿九:“怎么样?” 阿九还能说什么:“殿下英明,此人着实厉害,若非殿下提点,阿九看不出来。” “接下来可以多和他来往一下,记住你这几天看到的,要学习他的长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合情合理,那么接下来,你也还他一个合情合理。”墨白道。 “殿下的意思是……”阿九没听懂。 “我说过了招他进府上,是为了让老九能够安心,我当着他说的话,他是不肯信的。但由方山转告给他,他就能信了。只是方山毕竟刚来府上,我们如果马上就对他信任有加,那不合理。所以,也要学方山这两日的循序渐进,要有一个逐步信任他的过程,适当的时候让他立几分功劳,之后才能告诉他一些机密,让他去汇报给国朝。”墨白解释道。 这下阿九明白了,立刻点头应下。 墨白又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递给阿九,阿九接过一看,竟是墨白亲手书写的一些修行经验,顿时有些不解:“这是……” 墨白端起茶杯,随意道:“你上次不是说王妃无所事事,郁郁寡欢吗,你将这个拿给她,她也修道,或许能有几分兴趣,平时可以打发一下时间。” 阿九看看册子,又看看墨白。 墨白眉头一皱:“还愣着干什么?” 阿九惊醒,连忙告退。 见他走后,墨白才轻轻吐出一口气。 ………… …… 一连数日过去,皇帝即将登基的事,终于在京城逐渐传开了。 京城又再次热闹起来,城门处不时可见大队人马进城。 这次登基仪式,宫里最终还是要大办,听说连军阀那边都已经通知到了,让他们派人来观礼。 对此,墨白没说是什么,但是心中却有些警惕起来。 国朝如今根本不宜搞这么大阵仗,却偏偏要这么干,他们是深怕登基仪式太过顺利了吗? 原本墨白以为招了方山入府,能让老九安稳的潜隐一段时间,可如今看来效果不大。 墨白并不知道,方山其实已经不算老九的人,而是由张邦立所独自掌控。 墨白的目光此时也已经放在了张邦立身上,倒不是因为方山的事,而是瞿国昌还没死。 这次搞出这么大动静,京城里鱼龙混杂,瞿国昌已经留不得了,再留着他,搞不好登基之时就真要出大事。 墨白岂能不知,这次登基搞出这么大动静,老九绝对没安好心。 真要是他忍不住奋力一搏,登基的时候,当着天下人的面声讨自己,与明王府鱼死网破,那就遭了。 墨白没慌,沉住了气,张邦立却主动派人过来,向墨白做出了解释。 表示陛下登基在即,这时候不宜除了瞿国昌,他毕竟是四大辅政之一,这时候杀他,恐生变故。 但向墨白保证了,绝不会给瞿国昌泄密的机会。 墨白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自信,考虑过后,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让张邦立必须在登基前动手,否则他就亲自动手。 墨白已经感觉到宫里的动作不太简单,他必须给他们敲敲警钟,让他们明白,明王不是新帝,不是他们施展一些手段就能威胁的。 不管他们有什么心思,若不怕死,尽管来。 张邦立那边没有再回话,墨白也不全部信任他,该有的防范还是要的,传信给玉清,让他将瞿国昌盯死了,随时准备动手。 随后又召来陆寻义,让他将黑衣卫派出去,注意京城动静,现在不比当初大丧,可以置身事外。 如今他和老九的位置反而调转过来了,老九当个傀儡,反而可以不在乎出不出事了,而墨白却必须镇压住一切。 正当墨白全心开始关注国朝诸事的时候,明王府中却突然有客来。 离新帝登基只剩两日。 军阀各方,也终于还是派人来了。 清晨时分,墨白正对着朝阳吐纳,忽然阿九脚步急促的过来。 这几日墨白可不敢放松,吩咐过,但有要事,不管他是否在练功,都随时来报。 听脚步声,也不等他过来,便收功睁眼。 “殿下!”阿九快步上前行礼。 “说!”墨白见他模样,便心知有事。 “家里来客了。”阿九汇报道。 “来客?”墨白闻言,不由一怔,明王府平日里虽然来的外人少,但也并不是没有。 但能被阿九称作客人的却还真不多,至少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 墨白想了想,问道:“谁?” “林家三公子,林定宇。”阿九快速道,说罢又道:“还要那楚若才也跟着林定宇一起来了,现在就在门外等着。” “林定宇?楚若才?”墨白是知道林氏要派人来京城的,却没想到林华耀将林定宇给派过来了,这是几个意思? “殿下,怎么办?要通知王妃吗?”阿九问道。 墨白起身,琢磨了一下,反问了一句:“她家里来人,能不通知她吗?” 说罢,墨白抬起脚步:“去请王妃,开门迎客。” 第646章 求你件事 明王府门前。 林定宇一行,架势倒是不小,足足来了四辆马车,十几个人。 林定宇站在最前面,神情看似镇定,可飘忽不定的眼神,还是体现出了他的不安。 楚若才就站在他身边,目光不时落在林定宇身上,心中有些担忧,不知林定宇能不能撑得住。 别待会见面之后,丢了林氏的颜面才好。 其实,这趟来京参加新君的登基大典,本来应该是大公子带队的。 可后来大帅却改变了主意,竟让林定宇带队。 之所以会如此,这还要从上次陆寻义逃走的事说起。 三公子被陆寻义挟持的时候,当时没人敢说什么,都积极表态要救三公子。 可当三公子救回去之后,陆寻义逃走的事,却总是要有个说法的。 这件事在整个南军都不是件小事,即便是大帅为安人心,也没办法替三公子遮掩,三公子一救回来,大帅就当即下令,将其关押了起来。 可光是关押起来,还解决不了问题,与国朝一样,南军内部同样有着派系斗争。 很快在南军内部,关于三公子和大公子之间的比较就成了南军内部的热门话题。 出了这事后,将两人拿出来比较,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大公子早早就开始为南军做事了,这些年来也为南军立下了汗马功劳,但他始终有个弥补不了的缺陷。 不是嫡出! 三公子才是嫡出,当年林家主母迟迟不见孕象,反倒是妾氏先有所出,诞下了大公子。 可随后主母那边就有了动静,先是诞下了林素音,后又有了林定宇。 这般一来,大公子虽然为长子,在身份上却仍旧敌不过嫡子。 从前时候,三公子即便一直玩闹,林氏内部却依然有很大一部分人心向三公子,大公子那边做的越好,反而越是受到这一部分人的抵制,始终不让大公子独占鳌头。 但随着陆寻义逃走事件的爆发,三公子无疑就是罪魁祸首,大公子那边的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顿时风声四起,在整个南军内部,大公子声势一时大涨。 林华耀冷眼看着南军内部的动静,他心里对大公子那一系自然是不满的。 天家无亲情,林华耀看大公子,就如定武帝当初看明王一样。 他们允许儿子出色,也期待儿子能够出色,可却决不允许他们出色到能威胁到自己主权的地步。 有功当赏,有过则罚,这是任何一个组织都必须做到的,至少表面上必须做到。 林华耀虽对大公子派系的动作很不满,可三公子确实太不成器,他也没办法替他遮掩。 如此僵持了一阵子后,正好,当新君登基的事传来,林华耀总算找到了敲打大公子派系的机会。 立刻宣布,此次京城之行,由林定宇出面。 要知道,从前这种事,向来是大公子代林华耀出面的,这次忽然让三公子带队,顿时就引起了众议。 大公子派系,立刻跳出来称,三公子太过年轻,不够稳重,还不足以担当此重任,望大帅三思。 林华耀答复,三公子犯了大错,本该就地正法。 但念在此事非他本意,乃是受了奸人所惑,既然众将为他求情的份上,就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京城乃是险地,这次京城之行,若能办的好,就算他将功折罪,若是办不好,那便数罪并罚,就算林定宇是他林华耀的儿子,也绝不轻饶。 最终,也就有了三公子这京城一行。 楚若才想着这些,又看了一眼林定宇,心中却是苦笑一声,大帅乃是一片苦心,可年轻的三公子却并不理解。 在这次险死还生之后,三公子显然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以前争着抢着要为南军办事,这次大帅给他机会,他却跑去大帅身边哭求,死活不愿来京。 大帅不好明说,只好安排人将他的心意告诉林定宇,让林定宇明白,如果这次不肯入京,不能将事办好,那么就再无和大公子相争的机会。 如此,林定宇才终是不情不愿的踏上了来京城的路。 可即便明白了道理,他一路上还是多有抱怨,拖拖拉拉。 楚若才看在眼里,心中却实在无奈,他其实也能理解,三公子本来就年轻,没经历过什么事。这次经历了,被国朝算计,险些被国朝宗师一剑斩杀,后来又被陆寻义挟持,斩掉了他的手指…… 正是受惊过度的时候,让他来面对国朝,面对明王府,他又岂能不惧? 但没办法,只要卷入了天下纷争,很多事就不是你想退就能退的。 楚若才感觉自己压力很大,他只希望林定宇能够成器一些,顶住压力,切莫出了什么岔子,否则他回去不知道怎么跟大帅交代。 ………… …… 有关林氏两位公子之间的事,在南军也不是什么秘密,明王府这边也有所掌握。 他知道林定宇之前被南军关了起来,也知道大公子那边正在攻击三公子,但具体涉及林氏最高层的一些考虑,明王这边却是不能及时知晓。 对于林定宇来此的真相,墨白并不是太清楚,但他知道,林华耀突然派林定宇出面,肯定是有所谋划的。 而且一来京城,就直接奔明王府来,墨白不得不怀疑,林定宇和林素音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他们此来,恐怕又是图谋到了王妃身上。 可没办法,人家光明正大的来,他还能不让王妃见人不成,若如此,反倒显得他明王府底气不足了。 墨白在正厅等了一会,林素音便来了,此刻的她倒是神情不再如平常那般默然,一双眼中透露着期待和担忧,竟主动问道墨白:“我三弟真的来京城了吗?” 墨白见她这副模样,只道:“嗯,现在就在王府门口,你是跟我一起去迎,还是在这里等?” “我跟你一起去!”林素音想也没想便道。 墨白点头,也没多说什么,直接迈步朝门口走去,林素音立刻跟上。 快到门口时,林素音忽然又脚步一顿,出声道:“等等!” 墨白停步,转眸看向她。 林素音和他对视一眼,沉默了一下,道:“能不能求你件事。” 墨白心中了然,沉吟道:“我只能答应你,他们这一趟京城之行,只要他们不闹事,我不会动他们任何一个人。” 林素音听着这话,却不但没有放心,反而心神一紧,张嘴欲言,但最终又咽下,只道:“那待会给我点时间,让我和定宇交代几句话。” 说罢,又连忙补充道:“我只是想告诫他一下,不会多说其他,你如果不放心,可以派人在暗中听着,只要给我一个单独和他说话的机会就行了。” “可以。”墨白没多做犹豫,点头道。 林素音不再说话,两人又走几步。 林素音再次停下脚步:“还有件事。” 墨白默然不语,等着下文。 这一次林素音比先前还要犹豫,似乎有什么事很难启齿,墨白也不着急,就默默站在她身边等着。 过得好一会,林素音才抬眸,却是转而看向跟在身边的阿九和宁儿:“你们先退后些。” 两人闻言,自然知道,王妃接下来的话不想他们知道,两人也没犹豫,随即退下。 待他们走远一些,林素音才转头看向墨白,只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我还想求你件事。” “只要是我能做到的。”墨白点头。 林素音深吸一口气,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我不想家里为我担心,待会与他们会面,我们……” 林素音话到一半,终究是说不下去,墨白听的微微发愣。 但看着林素音低头咬唇的样子,想了一会,才有些明白了林素音想说什么,面色稍稍古怪了下,随即便收敛,问道:“你是让我在他们面前和你表现出夫妻恩爱?” 林素音脸色腾的潮红一片,急忙抬头想要解释,却见墨白已经转身,声音传来:“我觉得没这个必要。” 林素音面色顿时一白,她提这个要求,只是出于自尊,她不愿自己的真实处境,暴露在外人,尤其是南军面前。 早在当初林华耀承认林素音与墨白的事时,林素音就已经不再抱有幻想,她清楚明白,自己已经被家族轻而易举的卖了。 一个内心骄傲的人,被她最重视的人抛弃后,往往最不愿意在那人面前,暴露自己过的落魄的事实。 这时,墨白的声音又传来:“我们表现的越恩爱,林氏就越不会放过你,上次林定宇的事,我必须吸取教训,我不能让他们始终盯着你,一次次的利用你。” 林素音又是一怔,愣愣看着墨白背影,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此刻,应该做何想法。 中门大开。 墨白携林素音出来,一眼便见林氏阵势不小,足足四辆马车,二十来人。 这阵势自然吓不到墨白,只是却也有些诧异,他们这是想干什么。 很快就明白了,双方见过礼后,一群人或挑着担子,或背着大包小包往明王府里进。 第647章 不用麻烦父帅了 正厅里。 宾主就位。 墨白和林素音一左一右坐在主位,林定宇坐在客席,楚若才陪在他身后,除此之外,就只有两个老头,默然站在一边。 这两老头身上气势不凡,皆身着道袍,道袍上却没有山门标志。 墨白能从他们的气息分辨出,这两人中有一个乃是已登大宗师之境的存在,但却也只是瞟了一眼,便略过了,根本没有给他们赐坐的意思。 两人眼波流动,但最终看了一眼站在墨白身旁的陆寻义,也都未曾出声。 很显然,在明王府就算你是宗师,也没权利坐下。 先前那些挑担背包的人却是早已退下了,只是他们挑进来的东西,却正在正厅里摆着。 墨白目光扫过那些东西,又看向林定宇。 林定宇却没看他,而是将目光放在陆寻义身上,眼中满是复杂之色。 林素音见到弟弟,目光不由自主的就落在他那少了一根手指的手掌之上,眼中露出一丝心疼之色,不禁转眸看了一眼站在墨白身后的陆寻义。 楚若才站在下首,一直就观察着林素音,见她目光变化,眼中微闪,这才站了出来,对着二人一躬身:“殿下,王妃,大帅听闻王妃有孕,心中甚喜,特地搜集了一些珍惜名贵药材,希望能为王妃保胎之用。三公子也特地带来了一些南地特产,都是一些王妃曾经最喜欢的小吃。” 说罢,他看了一眼三公子。 林定宇这才如梦初醒,将看向陆寻义的眼神收回,目光瞥了一眼坐在上首的明王,又马上移开,看向了姐姐林素音。 在这里,也唯有林素音还能给他带来一点安全感,此人倒也不是真的棒槌,连忙站起身来,对林素音,指着地上的一些箱子道:“二姐,这些都是我特地搜集的,除了吃的,还有一些你以前喜欢看的书,我也带来了……” 林定宇也不知是不是恐惧太过,开口不与明王搭话,却是和林素音东一句、西一句,没有重点,只一样样的介绍他给林素音带来的东西。 楚若才在一边却没有打断,反而任他像个孩子般喋喋不休,只暗中关注着墨白和林素音的表情。 墨白表情平淡,似乎对林素音的介绍并无什么兴趣,只淡淡坐在上首,一言不发。 而林素音则是眼神柔和,随着林定宇的话,不时问上两句。 “既然王妃喜欢,那便收下吧。”终于,墨白打断了林定宇,转头看向阿九示意。 阿九顿时点头,让人将东西收下。 林定宇看着明王府的人将东西抬走,顿时便哑了,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愣在原地,目光看了一眼墨白,又连忙避开他的视线。 楚若才见墨白态度,心中微沉,他看的清楚,方才明王明显是不耐烦了,根本不曾顾及王妃的态度,就直接打断了姐弟俩的交流。 楚若才暗瞥王妃,便见王妃什么也没说,只是垂下了目光,脸上方才挂起的笑容缓缓消失。 “殿下,听闻王妃之前遇袭,大帅大怒之余,对王妃的情况也甚是担忧,特命我等过来讨信,还让我们随身带了在我们南地赫赫有名的医道泰斗,陈如命大师!”楚若才说着,便将站在一边的一名宗师请出来,介绍道。 “早在多年前,就曾听起明珠杏林中的好友提起过殿下,说殿下医道通神,早就有心拜访,却是一直未曾有缘得见,在下陈如命,见过殿下。”陈如命站出来,见礼道。 “陈如命?”墨白嘴角微微念叨一句,随即抬眸看向他:“原来阁下便是那位曾被太医殿三三顾茅庐,也未曾请动的双命圣手?” “殿下谬赞了,在下不过是故土难离,才谢绝御医之事,至于什么双命圣手就更是同道戏言,当不得真。”陈如命谦虚道。 楚若才见墨白也听过陈如命的名号,顿时道:“大帅知道殿下乃是医道高手,不过大帅却还是有些不放心,故而此番请陈如命大师来此,想为王妃诊断一下,望殿下能够应允。” 墨白笑了笑,什么不放心,看来林氏还在琢磨当初王妃遇袭一事,所以想让陈如命来看看,王妃是不是真的受过伤。 如果墨白不答应,那便说明此事有鬼,他们会继续深挖此事真相。 只是墨白不明白这件事已经过去了,黄庭府也已经灭了,他们还追着此事不放,究竟有什么目的。 莫非是怀疑到了先帝之死? 当初,墨白离京太过突然,紧接着先帝就病故了,这件事确实容易让人怀疑。 毕竟墨白乃是医道圣手,先帝有病,病的如此凶猛,以传说中墨白的医术,能看不出来? 事实上,在先帝驾崩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 不是没有声音,责问先帝病重,为何明王没有参与医治。 只不过当时康王一系的人,散播谣言,将先帝之死与新君挂钩,新君算是替墨白挡了一枪。 而且按宫里提供的先帝死因,先帝乃是为处理国事,疲劳过度,突发急症而去。 当时墨白因王妃遇袭,并不在京城,所以将先帝之死与墨白挂钩的声音,没能站住脚,很快就淹没在各种谣言之中。 然而,现在林华耀还在深究这件事,不能不让墨白提防,南军莫非是怀疑此事了? 墨白沉吟,他可以拒绝楚若才的要求,但如此一来,若林氏真是怀疑这事了,搞不好认为墨白是心中有鬼,会继续深挖。 “如命大师在杏林的名声,本王也如雷贯耳,一直想找机会请教一番,只是脱不开身,今日有缘得见,如命大师肯帮王妃看看,本王岂有不允之理。”墨白平静道。 “不敢,殿下面前在下岂敢称大师?”陈如命客套一句。 墨白便对林素音点了点头,林素音目光看了一眼楚若才,却是眼中微冷,突然道:“楚大人,你回去转告父帅,素音受伤至今,已时日不短,康复的差不多了,就不劳父帅操心了。” 楚若才闻言,顿时神色一变,满是诧异的看向林素音,心中顿时犹如被巨石击中。 他怎么也没想到,明王这边还没看出什么来,王妃竟突然发作了。 他细细一想,顿时心中暗道糟糕,是自己的话触怒了王妃。 很明显,王妃受伤至今已快月余,若是林帅当真有心,早早就当派请名医过来探望。 到今天再来,若王妃当真有事,怕是早就出事了,哪里还等得到大帅派人来。 楚若才很想解释一句,是因明王本就是医学泰斗,林氏故而才没派人来,可如此一说,那又如何解释现在为何派医者过来? 楚若才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回话,只得眼神暗瞟林定宇,想让他安抚王妃,替自己解围。 可林定宇在明王府就如一只鹌鹑一般,连胡乱动一下都不敢,又怎敢在这时候出声替他解围。 好在是林素音也没有把脸完全撕破,站起身来,对林定宇道:“定宇,我离家甚久,你陪我去说说家里现在的情况。” 林定宇闻言,顿时如释重负,根本不管楚若才有什么意见,偷看了一眼明王,见他没说话,直接就答应下来。 楚若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姐弟二人出了正厅,心中抓狂,他根本没料到这姐弟二人还有机会单独相处,所以也没交代楚若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抱歉!”墨白开口了,对着有些尴尬的陈如命道:“王妃孕后,性子便有些不稳,再加上上次遇袭过后,对不熟悉的人多有警惕,此并非针对阁下,还望大师勿怪。” 陈如命能说什么,他此番来也只是受了林华耀的差遣,再加上对墨白也有点不服气,想来和墨白切磋一番,倒也并非一定要上手,事实上,他不用上手,光凭王妃的气色,也已经看出了一些东西。 顿时对明王拱手道:“不敢。” “大师远道而来,机会难得,本王想请教一番,不如就在我明王府多留两日,如何?”墨白问道。 “若能和殿下探讨医道,是在下的福分。”陈如命看了一眼楚若才,见他没有反对,便点头应道。 “那大师便先下去休息片刻,本王稍后拜访。”墨白说着,对身边一名黑衣卫示意。 陈如命随黑衣卫离去,这时候殿上就只剩楚若才和那大宗师老者,墨白看了楚若才一眼,又对着陆寻义点了点头。 陆寻义便走到那大宗师面前,伸手示意:“阁下请随陆某下去休息片刻!” 那大宗师微顿,本要拒绝,可一见明王目光盯来,顿时也就放弃了开口,而是看向楚若才,楚若才稍作犹豫,却想道,这在明王府,明王要杀人,大宗师也挡不住。 索性也就点点头,看着陆寻义和那大宗师离去。 殿中只剩下两个人,墨白竟是道:“楚先生,请坐!” 楚若才微惊,没想到他还能在明王面前被赐坐,也没拒绝,小心翼翼的在椅子上挨了半个屁股。 “楚先生,咱们打的交道不少了,你知道本王的脾气,现在没外人了,你们来我明王府,究竟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第648章 林帅的好意 “近日有传言四起,称不久之前宫中生变,陛下曾对殿下动了杀机,在宫城内出动禁军围杀殿下。大帅闻讯甚为震惊,却一时难辨真假。此趟我等入京,大帅特命我等拜访殿下,不知此等骇人听闻的传言,究竟是真是假,宫中是不是当真对殿下下了杀手?” 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墨白开门见山,楚若才也没再遮掩,直奔主题。 墨白表情平静,眸光落在楚若才脸上,心中仍然在琢磨他此番来意,没有回答,只反问道:“林帅希望此事,是真是假?” 楚若才面容一肃,当即道:“大帅当然不希望这种事发生,从大局上说,目前我们的当务之急,都是抗击旗蛮。旗蛮来势汹汹,这种时候,我们要想方设法团结一切力量,共同抵御入侵。怎能自相残杀?” 墨白闻言笑了,不置可否,道:“林帅果真如此想?” “当然,对于抵御外敌入侵,我南军的态度,从来都是主张各方势力,暂时放下恩怨,共同抗击旗蛮,为此,更是主动提出、并积极促成了联合抗蛮。”楚若才一脸正气,话语掷地有声。 墨白瞥他一眼,面色淡然,道:“既然如此,那之前先帝大丧时,南军发兵强占西江省六城的事,又做何解释?” 看得出,楚若才准备的很充分,张口便道:“我南军发兵西江省六城,绝非强占国朝城池,而是在帮助国朝镇压叛乱,只待国朝维稳,有能力保证西江省不出问题,不影响联合抗蛮的时候,我们自然退兵。” “原来如此,那是本王误会了,如今新君马上就要登基,国朝秩序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已经有能力保证西江省的稳定,南军打算何时退兵?”墨白没反驳,顺着他的话道。 “殿下有所不知,西江的情况很是复杂,我们也想尽早退兵,但恐怕暂时还不行。”楚若才摇头。 说着,看向墨白,眼神郑重道:“经过调查,西江省六城叛乱,不是偶然,而是六城驻军中,部分将领被旗蛮收买。这六城的叛乱,乃是旗蛮的手笔。现在情况很棘手,我们有理由怀疑,恐怕还有更多人隐藏在暗中。我们如果现在贸然退兵,西江省一旦再乱,旗蛮肯定做好了防备我南军的准备,到时我们再想帮国朝镇压,也恐力有未逮。” “先前你们发兵的事,可以不提。但现在国朝已经维稳,西江省的事就应该由国朝自己处理。就算真的还有叛乱,那也是国朝的事。”墨白没有生气,语气依然平静。 “殿下,西江不比其他诸省,我们南粤与西江是比邻交界。一旦西江出问题,最先波及的就是我们南军,可谓生死存亡,尽在其中。尤其是这次我们破坏了旗蛮的阴谋,他们必然要朝我们报复。如果国朝不能确保西江省不出问题,我们实在不敢退兵。”楚若才苦笑。 说罢,又搬出了联合抗蛮的大旗:“我们南军自身生死事小,可旗蛮扰乱我国朝腹地的目的一目了然,他们就是要让国朝内乱不宁,好牵制我等全力抗蛮的脚步,这时候我们南军没得选择,哪怕承受一些流言蜚语,为了抗蛮大业,也只能暂时镇守西江。” 这就是南军为强占西江六城所给出的公开理由。 他们不是不退兵,而是要求国朝保证西江不出乱子才退兵,可有他们南军林氏在,西江能不出乱子吗? 甚至在他们的安排下,那六城当地的百姓,在叛乱时,烧杀抢掠甚重,是南军进城镇压了叛乱,所以对南军的好感要远超国朝。 当时国朝要南军归还城池,百姓们竟联合请愿,主动要求南军留下。 楚若才看墨白沉默下去,心中不由松了口气,那六城南军已经得到手了,是绝不可能再还回去的。 之前他们一直防备明王会为国朝出头,虽不惧怕,但也一直防备着,可后来从头到尾,明王都没插手这件事。 现在再看明王的神情,楚若才放下了心,看来明王也知道,无论怎样,他都要不回那六城。 墨白确实没再多说,反而是点头道:“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论是为抗蛮考虑,还是为你们自己的安全考虑,都确实应当慎重。” 楚若才闻言,当即一愣,他没想到墨白会忽然冒出这话来。 这番说辞连他自己都不信,明王居然好像真的被他的话触动了? 稍顿,楚若才眸中逐渐有古怪闪过,做苦笑状道:“多谢殿下体谅!” 墨白依然没有反驳他的话,只是很认真道:“本王又非不讲道理之人,在抗蛮的问题上从不含糊。只要是真心抗蛮的,不论敌友,本王从来都是大开方便之门。” 楚若才连忙起身致谢,目光更是古怪了。 墨白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没有再立刻开口说话,而是低头想着什么。 楚若才不知他在想什么,也不敢问,心里琢磨着墨白今日的古怪态度,他终究还是不认为墨白真的会信他的话。 莫非明王和宫里闹翻后,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所以才故意向他们南军示好,以求得到南军的支持? 楚若才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可能,才能解释明王今日的态度。 想到这个,楚若才眼神一亮,若真是如此,那他今日之行,就会顺利很多。 楚若才轻咳一声,再次开口,将话题拉回先前,道:“对于抗蛮,大帅与殿下都持有相同意见,所以大帅在听闻宫变之事后,当时就震怒非常,立刻就准备驰援殿下,只是得到消息时,殿下已经从宫里平安出来了,可大帅依然记挂此事,特命我等此趟进京来见殿下,弄清传言真假。” 墨白知道林氏的正题来了,这才正面答复道:“传言有真有假,不过有关宫里对我下手的事,倒是不假,当日宫中出动了禁军围杀。”墨白点点头,轻描淡写道。 “竟真有此事?”楚若才“大惊失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陛下为何如此不顾大局,对殿下动手?” “原因重要吗?”墨白瞥他一眼,问道。 楚若才顿知,墨白不想说原因,心中暗道,莫非还真的与太后和兰妃之间的后宫情仇有关?所以连明王也要忌讳,说不出口。 “当然,无论什么原因,在外敌入侵,国朝危难的关口,陛下都不应该对殿下动杀机。”楚若才顿时脸色一肃,连忙表明态度。 墨白直接道:“别绕弯子了,直说吧,你家大帅让你来见本王,究竟何事?” “主要是确认此事真假,大帅交代,如果此事当真。殿下即便逃过了这一劫,处境也会越发不妙。宫里既然不顾一切动了手,一次不成,就必有二次。大帅提醒殿下,万万小心。” 墨白只道:“就这些?” 楚若才见他并没什么兴趣,只好再次轻咳一声,道:“大帅命我转告殿下,出于大局考虑,我们南军不会坐视此事不管,宫变传言出来后,大帅就主动联系其他几位大帅,想要联合其他己方一起向新君施压,绝不能让新君如此肆无忌惮,必须让新君再不敢妄动杀机。” 这一次墨白神色微微变了下,却是盯向楚若才,眼中明显不信:“这倒是稀奇事,南军竟如此在乎本王的性命?” “也不单单是为殿下,也有为抗蛮……”楚若才再次肃穆道。 只是他话没说完,墨白却是不耐烦了:“你楚若才能闻名天下,应该不至于如此肤浅吧。本王给你们南军留面子,你就真当本王分不清乌鸦与凤凰了?别总拿抗蛮说事,本王如果这般好欺,还轮得到你上门来戏耍,恐怕早都不知死了多少年了,不要再整这些虚了,想谈事就拿出态度来。” 楚若才顿时面色一僵,好一会都没说出话来,最终还不得不苦笑着赔礼:“殿下英明,在下岂敢冒犯。” “说正事!”墨白目光看向门外,明显已经很不耐烦了。 “当然,我们也不能否认,之所以支持殿下,也不仅仅止是出于抗蛮考虑,也有出于南军的自身战略立场考虑。除此之外,就大帅的个人感情来说,大帅也不想殿下真的出事,王妃一直都是大帅的掌上明珠,如果殿下要是出事,王妃怕也难幸免。所以,请殿下务必相信,大帅是真心为殿下安全考虑,真心诚意的想要帮殿下一把。” 楚若才不敢再废话,说罢,见墨白终于没再打断他,才继续道:“大帅已经联络了其他几位大帅,要说服他们一起向新君施压,只是其他几位大帅那边……” 说着楚若才有些为难的看向墨白,似乎有话不好说出口。 “只是什么?”墨白心知好戏来了,配合着淡声问道。 楚若才故作犹豫道:“其他几位大帅那边表示,向陛下施压可以,但殿下要答应划拨一部分道门力量给……” 第649章 威胁 他话没说完,就只见明王脸色骤冷,直接打断他道:“你们这算盘打的是不是太好了,真当本王看不出你们的意图?利用本王来制衡新君就算了,居然还想让本王付出代价来求你们利用?什么时候,本王竟成了这么好欺负的人?” 楚若才一见墨白变色,顿时大惊,连忙改口道:“殿下切莫误会,此事绝非我南军的意思,大帅也觉得他们要求过分了。不过,经过大帅的劝说,那几位已经松口了,不再要求殿下直接划拨道门力量给他们,但要殿下必须承诺抗蛮战启后,给他们配备充足的道门力量。” “你们南军的算计更好,你们恐怕也不愿让本王手中的力量,落到那几位大帅手中。现在从你嘴里说来,倒好像是你们南军都是在为本王考虑,本王还要承你们的情?”墨白直接戳破。 楚若才倒没否认,直接道:“殿下,在下斗胆说一句,如今您与陛下势同水火,虽然上次您逃过一劫,但正是因此,陛下如果再次动手,定然会准备周全,到时候您的处境真的不妙。其他几位大帅不比我们南军,他们始终都在国朝体制内,未曾公开叛出,上次旗蛮威逼时支持您,那是大义。如今不一样,是您与陛下的内部纷争,如今新君上位,他们未必愿意太过得罪新君,不给他们一点好处,他们恐怕是不肯出手的。” “听明白了。”墨白沉默半晌,最终还是没有出口拒绝,问道:“如果本王答应,你们打算怎么做?还像上次旗蛮要杀本王时那样,隔空喊两句吗?” “自然不会!”楚若才见墨白有答应的意思,立刻精神一震,道:“我们自然知道,陛下这次对您动了杀机,就不会半途而废,迟早还要找机会再次下手,所以这次我们已经做好准备,要在陛下登基时发难,不但要警告陛下,更要让朝臣清晰认识到我们的态度,让他们明白妄动殿下的后果……” “哦?”墨白眸中顿时闪过一抹波澜:“具体怎么做?” ……………… …… 于此同时。 院中墨白常坐的那张石桌旁,林素音和林定宇也相对而坐。 相比方才,林定宇此刻总算放松了许多。 姐弟俩感情不错,都不等林素音问出口,林定宇便主动将这段日子以来受的委屈,一股脑的倒了出来。 林素音没有阻止他,听他说着当初得知姐姐落到明王手上的时候,如何去求大哥一起找父帅,结果大哥竟反水,不但不帮他,还顺着父帅放弃林素音不管的事。 林素音听的心中一阵阵发寒,她即便早知这般事实,然而心中又何尝没有一丝期待,期待家人只是无奈,只是没有办法。 她嫁到明王府后,见过林华耀,林华耀还是对她疼爱有加,更对她表现出极大歉意,后来杜鹃告诉她,真相未必如此。 但直到今天,从林定宇口中得知一切,她才真正死了心。 林定宇当然不是为了伤林素音的心,他是真的愤怒此事,也是想告诉姐姐,他才是唯一关心姐姐的人,目的自然是希望林素音能够保护他。 林定宇当然也不会忘了告陆寻义的状,将当时的事情一一道出,又举起手,手上的伤势依然没有痊愈。 林素音心中心疼,但却没法给林定宇答复,她在明王府并无半点权利,更别说去动陆寻义。 “定宇,陆寻义的事姐姐会去找他,但你也长大了,一定要记住这一次的教训,今后绝不能再如此冲动,遇事要多想一想,姐姐不在你身边,照顾不到你,你要自己保护好自己。还有,今后别跟大哥争了,安安稳稳度日就好。”林素音双目通红道。 前面的话,林定宇还是听的,可是到后面,林定宇却是脸色骤然通红,直接摇头:“姐,我必须要争,以前我不懂,当初老大不愿意救姐姐,我才看明白,他就是故意的,他就是害怕你回去了会帮我,所以才故意不救你。如今我处处被他欺负,甚至这一次还想逼父帅杀了我,凭什么?我才是嫡子,他一个庶出凭什么敢这么对我?” 林素音看着林定宇那陌生的神色,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懂了,林家和皇家已经没什么不同,终究也逃不过为了权势,子嗣自相残杀的下场。 林素音知道劝也没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最大的能力,保护弟弟在京城不遇险。 “定宇,你告诉姐姐,这趟来京城,父帅有没有让你针对明王府做什么?不要隐瞒,否则一旦出了事,姐姐也救不了你。”林素音问道。 林定宇想了想,最终还是摇头道:“我也不清楚,父帅只是让我跟着楚先生过来,什么都没说。” “当真?”林素音见他迟疑的样子,有些不信。 林定宇这次却不再迟疑:“真的,父帅如今根本不信任我,根本就不认为我能做成什么事,即使这趟有什么事,也肯定是安排给了楚先生他们。” 林素音盯着他看了会,眼中有些不安,思忖良久,她忽然站起身来:“来人!” 林定宇一惊,正打算问她干什么,就只见一道黑衣身影忽然一闪而至,出现在他们面前。 林定宇不认识这人,但知道他的身份,黑衣卫! 见到黑衣卫,林定宇便脸色发白,还好,那黑衣卫只是冲着林素音躬身:“娘娘请吩咐?” “就让定宇待在这儿,我有事要去见殿下。”林素音道。 “是!”那黑衣卫躬身。 林定宇却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姐姐是让他单独待在这儿,连忙道:“姐,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了,我去去就来。”说罢,林素音对他笑了笑,转身出去。 正厅里。 林素音过来的时候,墨白与楚若才两人已经静默了。 见两人都不说话,厅中一片寂静,林素音有些搞不清楚情况,墨白看向她,又看看她身边,见林定宇竟不在。 楚若才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脸色不禁微变,忙问道:“王妃娘娘,不知三公子何在?” “他在我院中休息!”说罢,林素音看了墨白一眼,便重新坐回位置上,又看向楚若才道:“定宇来京中,我不放心,这几日就让他住在明王府吧。” 此话一出,楚若才和墨白同时一愣。 墨白看他一眼,最终没有出声,而楚若才又哪里肯答应,连忙道:“娘娘,这恐怕不行,三公子此趟入京,是代表大帅的身份,除了参加登基大典之外,还有诸多事情需要他出面。” 林素音摇头:“定宇年纪还小,未曾经事,许多事情未必都需要他出面,你能办的就自己办了,若是实在非他不可的,你可上明王府来派人请他,我派人护送他去便是。” “娘娘,不是我不答应,这实在不行啊,三公子是代表大帅来的,是代表南军,住在明王府里实在不成体统……”楚若才不愿意,苦劝道。 说着还看了一眼墨白,显然在暗示什么让墨白开口。 的确,林定宇住在明王府肯定不方便,尤其是墨白刚和宫里闹翻,这时候林定宇被墨白留下住在府中,无疑会给外界释放一种,他与林氏之间不清不楚的信号。 对宫里来说,恐怕会认为墨白这是在与林家搞到了一起,在向宫里施压。 墨白本来是想开口的,可此时忽然眉头一皱,目光看向楚若才,若有所思。 楚若才这一趟,如果真是来联合他继续打压新君威信的,就不该这么紧张才对? 墨白心中升起警惕,目光从楚若才身上移开,看向林素音,却见林素音也正好朝他看来,两人目光接触,墨白能看到林素音眼神中那抹忐忑。 终于,墨白开口:“既然王妃有这个意思,那就留下吧。” “这……”楚若才懵了,连忙急道:“殿下,此事万万不可啊,三公子住在明王府,肯定会让外界误会明王府和我们南军的,值此新君登基之际,此举搞不好要徒生变故,相信殿下和大帅都不愿见到这种情况发生,还请殿下三思。” 墨白岂能听不出这话中有暗示,也有威胁。 暗示,徒生变故,是指双方之间要合作在登基时针对新君,不要提前暴露了痕迹,让新君有了防备。 威胁,则是后面一句话,大帅不会愿意,是告诉明王最好不要强迫三公子留下,这会让南军误会其另有目的,如果明王执意如此,那刚才的合作,就只能作罢,他们不会再帮明王府针对新君。 在一旁的林素音听到这话,脸色也不禁微凝,她只担心林定宇的安全,害怕楚若才他们搞出什么事和明王府对上了,最终殃及林定宇,所以才决定将林定宇留在府中,就留在明王府眼皮子底下,这样就算真出了什么事,那也与林定宇无关,不会波及到林定宇身上。 她却没考虑过,林定宇住在府中,会让宫里怎么看,让外界怎么看。 一时间,她也犹豫了。 可墨白的声音却响了起来:“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是在威胁本王对吧!” 第650章 谁在谋划谁 出了明王府的门,楚若才脸色立刻阴沉下来,对已经等候在外面的大宗师和几名兵士道:“走!” 已经等候在外面的大宗师,见只有楚若才一人出来,没见林定宇的身影,不由一愣,连忙问道:“楚先生,三公子人呢?” “回去在说。”楚若才回望一眼明王府,没有多做解释。 那大宗师顿知有事,面色微变,也回望了一眼明王府,稍作犹豫,还是跟着楚若才上了车。 车架刚刚驶离名府大道,那大宗师就忍不住了,朝着皱眉不语的楚若才沉声问道:“究竟怎么回事,三公子为何没一起出来?” 楚若才轻声道:“三公子被王妃留在了明王府。” 大宗师闻言,心中一松,没出事就好。 他此趟是专门被林华耀指派来保护林定宇安全的,如果林定宇出了事,他肯定逃不开干系,是被王妃留下来,那至少说明三公子的安全暂时没什么问题。 可随即又皱眉,三公子留在明王府,那自己还怎么随身保护在林定宇身边? 不禁眉头又皱起,朝楚若才道:“怎能将三公子一个人留在明王府,这要是出了事,怎么办?” “阁下放心,王妃非要留下三公子,也非咱们能抗拒,此事我会将实情禀报大帅,不会牵连到阁下身上。”楚若才知他担忧,便安慰了一句道。 大宗师一听,顿时放心了,只道:“本座只是担心三公子而已,并非怕担责任。” 楚若才勉强笑着点头回应了下,便不再多言,低头沉思不语。 回到驻地,楚若才便立刻遣散众人,独自进屋,亲自与林华耀联系。 京城还准备安暂时放开了他们的通讯全线,毕竟这趟过来不止是参加登基大典,还有许多事要与国朝商谈,能做主的人都没来京城,不让他们与后方通讯,那什么事都谈不成。 房间中,只余楚若才一人,他正拿着电话,将今日在明王府中发生的事,事无巨细的一一道来。 电话那边静静听着,待他说完,才传来林华耀的声音:“这么说,能够确认宫变之后,明王的态度的确变了。” 楚若才脸色严肃,闻言当即点头,对着电话道:“今日见明王,他看似依然强硬,却没有再如从前那般,直接拒我们于千里之外。听完了我的建议,他不但没有拒绝,反而是动了心,若非小姐突然横插一脚,他很可能已经答应与我们合作了。看得出宫中对他发难后,他已经开始筹谋要对新君下手了。” 电话那边的林华耀闻言,道:“看来我们果然没有料错,经过宫变之后,明王在生死危机之下,终于还是起了夺嫡之心,而且已经开始准备了。” “大帅,现在我们的计划,被小姐给破坏了,三公子也落到了明王府手上,如今……”楚若才有些为难道。 电话对面陡然沉默下去,半晌后,才传来声音:“经过上次宫变之事,本帅便能确定,新君绝非明王的对手,我们绝不能让明王胜出,必须镇压他的野心,按原计划行事吧。” “那三公子那边可能会有危险。”楚若才闻言,浑身一震,连忙道。 “有办法将老三接出来吗?”林华耀的声音略微低沉。 楚若才沉默了一会才道:“我已经暗示过明王,留三公子在明王府上,会让新君提前防备,但明王完全不在乎。” “他不是不在乎,而是故意挟持定宇,防备我们出尔反尔。”林华耀冷哼一声。 楚若才点头:“我当时担心三公子安危,着急之下,又拿我们之间的合作来威胁他,结果不但没用,反而因此激怒了他。” 说到这里,楚若才低声叹息:“明王性子霸道,丝毫受不得胁迫,我见他动怒,怕继续纠缠反而会让他起疑心,就只得作罢,将三公子留在了明王府。” “是本帅的错,不该让老三进京的,或许这就是他的命吧……”林华耀声音低沉,叹息了一句,随之却又声音坚毅道:“无论如何,本帅不能因他一人安危,就置我南军大计于不顾,按原计划进行,定宇那边,你再见机行事。” 电话挂断了,楚若放下电话,沉默了许久,最终露出一丝苦笑。 见机行事? 怎么见机行事? 若始终纠缠要将林定宇接出来,恐怕必会让明王起疑心。 双方既然决定合作,那么林氏究竟在担心什么,为何这么害怕将林定宇留在明王手上? 明王不是易与之辈,楚若才深恐稍露马脚,让他看出端倪,所以先前一见明王动怒,就立刻作罢。 摇摇头,楚若才很是为难,三公子的命,大帅可以说放弃,他却不能真的就置三公子于不顾。 ……………… …… 明王府。 林定宇最终还是留了下来,他心里肯定是不愿意的,可这事由不得他。 倒是经过上次被陆寻义挟持的事后,他倒也长了些经验,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没有闹事,乖乖待在了明王府,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要住的离林素音近一些。 当然,这个要求最终被明王府否决了。 开什么玩笑,就算他是林素音的弟弟,墨白也对他没有半分信任,根本不会让林素音和他有太多接触。 正厅内。 墨白将方才的事,说给了陆寻义听。 “看来瞿国昌那边还没能将消息传出去,至少林氏目前应该还没得到消息。”听完后,陆寻义第一反应,就是松了口气。 墨白闻言,点点头,若非为了观察这一点,他怎会和楚若才敷衍那么久。 “林氏所谓的合作,你怎么看?”墨白轻声问道。 “军阀的心思显而易见,他们就是唯恐国朝不乱,让我们与新君自相残杀。他们以为宫里与我们翻脸之后,我们已经没得选择,只能与新君你死我活,所以就打着帮我们撑腰的旗号,逼着我们在新君登基的时候向新君发难,如此既可继续打击新君威信,又能让新君越发除我们而后快。”陆寻义沉声道。 墨白点头:“从表面上看,的确是这样,只是他们的真实想法,恐怕未必这么简单。” 陆寻义问:“殿下觉得他们还有其他企图?” 墨白没立刻出声,眯起眼想了一会,才缓缓开口道:“宫变之时最终是我们站在了上风,如果是我站在南军的角度,获悉这件事后的第一反应,要想的,绝不是去帮着明王,抵抗新君的下次反扑。我最先忌惮的,应该是明王有没有可能实力已经超过新君了。” 说到这里,墨白看向陆寻义:“对军阀来说,新君实力超过明王府,他们是可以接受的。若明王府能逆袭新君,那就是他们万万不能容忍的,现在咱们在宫变中占了上风,军阀不去帮新君,反而来帮咱们,这事,你不觉得古怪?” 陆寻义皱眉,随后摇头:“宫变之中我们是占了上风,可如今马上要举办登基大典的依然是新君,军阀不知真相,由此认为我们依然处于弱势,也是理所当然。” 墨白闻言,也沉默下来,陆寻义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可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没这么简单,想了想继续道:“就算如此,军阀也表现的太过积极了,他们为何不再等一等,再找机会看看我们明王府的底细再出手,根本没必要这么急着就送上门来帮咱们。” 陆寻义点头赞同墨白的看法,却还是道:“也不是一定说不通,如果能在新君登基大典上,让我们向新君发难,这可以对国朝的威信造成巨大打击,军阀不放过这次机会,也是可以理解的。” “说不通。”墨白闻言,却只是摇头。 陆寻义一怔,看向墨白。 墨白道:“在新君登基大典上,让我对新君发难,他们帮助我对抗新君,的确是能打击新君的威信,但与此同时,我们明王府岂不更加强势?刚才我已经说了,军阀应该更为忌惮的是我,这种时候为了打击新君,却助长了我们明王府,这不合理。” “还有一点,之前王妃留下林定宇,当时见到楚若才的反应极大,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强烈反对,这可能是他是担心林定宇,留在我们明王府会让宫里提前防备我们合作。我本来我也是反对的,但见状就故意应下了这事,试探他一下,结果他着急之下,竟是直接拿中止合作来威胁我。这足以说明他认为林定宇留在我们府上会有危险,如果他真心与我们合作,林定宇又哪里来的危险?”墨白又道。 陆寻义丝毫不怀疑墨白的眼力,不会觉得墨白是看错了,闻言也是心中一凛,道:“莫非他们真的在针对我明王府谋划些什么?” 墨白点头:“我怀疑,他们不是在帮我对付新君,反而有可能是在帮新君对付我,让我向新君发难,很可能是在引我上钩。” “难道他们已经知道了真相?”陆寻义脸色大变。 “应该还没有,否则他们何必大费心思,只需要将新君被我们所挟制的事公布出去就足以让国朝大乱了。”墨白摇头。 说到这里,看着陆寻义,墨白又道:“也不用着急,再看看,不管他们究竟在搞什么把戏,暂时都不要惊动他们。我们就在暗处看着就好,甚至可以配合他们演好这出戏。” 第651章 德王 明王府这边怀疑南军的意图,想看看他们究竟在搞什么把戏。 身在宫里的几位大臣得知林氏前往明王府,林定宇甚至留在明王府中没走的事后,却是坐不住了。 胡庆言找到德王,两人一番商谈,两人都认为,明王这番动作,应该不会是针对陛下登基。 毕竟陛下登基的事,本来就是明王安排的,他没道理在这件事上作梗, 可明王这种时候,和林氏勾搭在一起,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两人琢磨不透明王的目的,有些不放心。 最后决定,由德王亲自上门,直接去找明王问清楚。 下午,德王就亲自上了明王府的门。 “德王来了?”墨白闻讯,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对来通报的陆寻义笑道:“我正在想着用什么方式去找他,他就送上门来了。” “德王此来肯定是为了南军上门一事,殿下打算实情相告?”陆寻义见他神情,略有所思,问道。 “嗯,如果我们所料不差,林氏真在设局,有和新君合作一把的心思,那他们就必须要和新君提前谈妥条件。想要与新君商谈,首先就得联络到新君,他们只能在四大辅政大臣中选一位联络人,我估计他们会选择德王。”墨白道。 “为何会是德王,瞿国昌不是更好的选择吗?”陆寻义不解。 墨白点头赞同:“瞿国昌当然是最好的选择,可瞿国昌已经被张邦立盯上了,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陆寻义闻言,想了想,道:“胡庆言这人老谋深算,林氏知道他有与新君争权的心思,不会选择他。张邦立追随先帝一辈子,是绝不可能与林氏合作的。瞿国昌不提的话,那他们确实就只剩下德王了。” “没错,只要德王不出问题,不管林氏想干什么,都会暴露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墨白答道。 “殿下想到办法说服德王了?”陆寻义见墨白似乎胸有成竹。 “说服他并不难。”墨白点点头,站起身来,轻声道:“之前想接触德王,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这次林氏倒是送了我一个契机……” …… 正厅中,明王与德王对坐。 “陛下登基的事公布后,各省朝官都已陆续抵京,军阀各方也都派了人来,到目前为止,尚未有人公然作乱……” 德王没直接开口,而是先将目前的情况,与墨白分说。 “这是好事,却还不能掉以轻心,现在看似风平浪静,未必不是一场暴风雨将要来临的预兆?”墨白闻言,提醒道。 德王当即点头,道:“国朝各省官员,自先帝大丧以来,朝中已经一再调整,问题已然不大,目前最大的挑战,还是军阀那边。” 说到这里,德王不再绕弯子,直接问道:“听说南军的人今日来了明王府?” 墨白对他的来意自是心知肚明,不由笑了笑:“王叔应该就是为这事来的吧。” 德王也不否认,点头问道:“正如殿下所言,我们如今重点盯防的就是军阀,他们但有风吹草动,我们都不敢大意,不知南军来见殿下,是否有什么不轨之心,我们也好早做准备。” “南军的人此番是来找我商议合作的。”墨白点头。 “合作?”德王神色一凝,连忙问道:“他们能找殿下合作什么?” “还能是什么,他们听说宫变的事后,认为我与陛下已是势同水火,不共戴天,所以就来找我商议,联合一起对抗陛下。”墨白说的轻描淡写。 德王却是脸色豁变,顿时站起身来,怒道:“林贼果然不安好心,时刻妄想颠覆我国朝。” 墨白倒是神宁气静:“他们有这个心,也不是什么稀奇事,王叔何须大动肝火?” 德王其实一直在观察墨白的反应,见他完全不露声色,顿时心中微紧,望向墨白:“那不知殿下对于此事,做何打算?” “怎么?”墨白目光抬起与他对视,问道:“王叔莫非还担心我会真与他们合作?” 德王自是连忙摇头:“当然不会,殿下岂会不知军阀野心,又怎可能被他们利用?” “其实倒也未必。”墨白却忽然摇头。 德王当即眸中一紧:“殿下,此事可开不得玩笑。” 墨白却是眸光微垂,道:“南军的人已经明说了,如果我不答应与他们合作,他们就去找新君合作。只要新君能够答应将西江省给他们,他们就支持新君除掉我,王叔,你说这种情况下我该怎么选择?” 德王神情顿时剧变,想也未想便道:“殿下切莫中计,国朝岂能同意将西江省给他们,这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王叔就当真敢保证,若老九能够做主,他真的不会拿一个西江省来换我的命?只不过为了脸面而已,老九都能将苏北送给旗蛮,如今为了我的人头,区区一个西江省,老九会舍不得吗?”墨白却是静静看着德王,轻声问道。 德王张嘴,却最终没法保证。 墨白眸光远望,看向门外,缓缓道:“王叔,你要站在陛下那边,我能理解。你和胡庆言联手,处处防着我,针对我,我也能理解。我心里清楚,你是一片好心,不愿见我皇室自相残杀。可你现在看见了,有些事你是左右不了的,宫变之前,我也曾想和陛下井水不犯河水,可最终结果你看见了。时至今日,你应该明白,陛下和我之间已经没可能和平相处了,旗蛮,军阀、甚至超重的胡庆言,都在想方设法的逼着我们内斗,而王叔你,其实也在做他们的帮凶。” ……………… …… 德王一路脸色沉重的回宫,没有立刻去找胡庆言,而是径直回到班房,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 这趟明王府之行,让他的心乱了。 墨白的话不断在他脑海中回荡,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确该好好想一想了。 他的初衷,一直以来都是希望陛下能与明王和平共处。 当初他反对陛下对付明王,如今,陛下处于弱势了,他又本能的帮助陛下来对抗明王。 本来他觉得这并没有错,可今日被墨白的话一点,他忽然觉得哪里有点不对。 今天帮这个,明天帮那个,谁弱就帮谁,谁强就打谁,让他们二人始终旗鼓相当,始终内斗不息,这不正是军阀在做的事吗? 一想到这里,德王就只觉浑身顿时冷汗淋漓。 有时候人的思绪总是被限制在固有的概念中打转,但当不经意间跳了出来之后,却豁然发现自己竟是那般愚蠢。 他想到了胡庆言,胡庆言从始至终与他根本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胡庆言从来的立场,都是期望陛下与明王互斗的。 可近段时日,他竟然会与胡庆言凑在一起,心心念念的去防备,去针对明王…… “啪!”德王忽然抬手就给了自己一耳光,他一直都以为自己是清醒的,如今却发现,从当初反对陛下对付明王开始,到如今帮助陛下对抗明王,其实他始终都是别人的棋子,始终都在不由自主的被所有希望陛下与明王内斗的人利用。 不知不觉的成为了帮凶,做了与他们一样的事。 当回过头来想,德王不得不真正意识到,正如明王所言,所有人都在推着他们去斗,逼着他们去斗,德王何德何能,能以一己之力,对抗所有人? 和平共处根本不可能的,德王最应该做的,也只能去做的,是从陛下与明王之间,选择一个,全力辅佐。 选择? 德王露出一丝苦笑,时至今日,他还有得选择吗? 门被敲响。 见德王回来之后,没去找他,胡庆言便主动过来了。 德王连忙起身迎接,当胡庆言看到德王脸上的巴掌印,顿时大吃一惊:“这怎么回事?” 德王一愣,看着他指着自己脸的手,反应了过来,连忙道:“阁老莫要误会,这是老夫自己打的。” “自己打的,这是何原由?”胡庆言不解。 “不说这个了。”德王却是苦笑着摇头,转移话题道:“正好阁老来了,明王府那边的情况搞清楚了。” 阁老虽心有所疑,目光在德王脸上的巴掌印上停留了一下,还是正事要紧。 两人坐下后,德王将南军要与明王合作的事说了一遍,却没提后面南军说要与新君合作的话,只告诉胡庆言:“明王那边的意思是暂时先假意敷衍军阀那边,牵制住他们的精力,避免让他们去四处生乱。” ……………… …… 而在德王离开后,明王府中,陆寻义心中还是有点担忧:“现在逼德王做选择,会不会有些冒险?” 墨白沉吟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能借此事点醒德王,让他自己做选择,要远比我们主动拉拢强的多。” 陆寻义沉声问道:“毕竟皇室并不心向我们,他如果选择了新君……” “如果是与宫里翻脸之前,他可能会选择陛下,但经过这么多事,老九在与旗蛮、与军阀、与朝堂、以及与我们明王府,这么多次斗争中,他几乎每战皆败。在旗蛮手上,被逼的要放弃苏北。再军阀手上,被强夺数城无可奈何。在胡庆言手上,更是不得不低头让我去请胡庆言出山。最后更是在我们手上差点丢了性命。” 墨白说着,摇摇头道:“这种种之后,德王要想保皇室不衰,他还能对老九抱有希望吗?” 陆寻义的脸色也慢慢松弛下来,点头露出兴奋道:“若是德王肯站到我们这边,我们对宫里的掌控就能更近一步。” ps: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人生智齿真的不科学,今天还是一章。 第652章 竟真受过伤 次日一早,楚若才再次上了明王府的门。 这一次,墨白没亲自接见他,只由阿九出面。 “楚先生,殿下正在练功,吩咐过不能打断,若不是什么要紧事,和我说也是一样。”阿九道。 楚若才闻言目光微闪,随即便点头道:“既如此,便不敢打扰殿下了,是这样,今日我们南军要与国朝会晤,需要三公子亲自出面。” “原来如此,那楚先生稍等,我这就去请示王妃。”阿九点头。 “有劳!”楚若才起身道谢。 阿九拱手:“阿九分内之事,先生先请用茶!” 说罢,阿九便起身离开。 楚若才待他走出正厅后,方才坐下,眸光微垂,思量起来。 他此来,自然存着再见明王一面,继续商谈昨日提出的合作事宜,却没想到明王竟没出面。 楚若才稍稍思量,心中不但没有失望,反而是有了底。 在他看来,明王这非是不在意他们的合作,反而是真的动了心,所以才会故作姿态,想要寻求主动。 如此,他也不着急了,免得太过刻意,反而不美。 阿九来见王妃时,正好只见林定宇也在。 “娘娘,楚先生来了,说是今日要去与国朝会晤,来接三公子的。”阿九汇报道。 林素音一听,顿时便是面色微沉,她是不想林定宇参与南军任何事的,可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正这时,旁边的林定宇见姐姐面色犹豫,连忙一本正经道:“姐姐,此事父帅确有过交代,是需由我出面代表父帅方可。” 阿九见他神色,心中岂能不知这家伙是包不得赶紧离开明王府,昨日待在明王府里,他连自己屋子的门都未敢踏出一步,晚上更是连觉都不敢睡,一直睁着眼睛时刻注意外面的动静,直到深夜时分,实在撑不住了,才迷糊睡着。 “殿下怎么说?”林素音却没理他,看向阿九问道。 “殿下交代过,三公子的事,娘娘可自行处理。”阿九道。 林素音沉吟下,又问:“我想派两个人随身保护定宇。” “那我让玉清山派个宗师吧?”阿九问道。 “就从府中选两个人吧!”林素音却摇头。 “这,如果三公子不是参与公事,我们明王府的人跟随保护倒是没什么问题,可此时,三公子要代表南军去会国朝会晤,我们明王府的人跟着怕是有些不方便。”阿九提醒道。 林定宇对黑衣卫那是绝对的敬而远之,赶紧插话说:“姐姐无需担心我,我身边有人保护我。” 林素音想了想,也明白这个道理,她也不是真要人保护林定宇。 只是想让林定宇就在明王府眼皮子底下活动,这样,即便明王府和南军出什么问题,也不要牵连到林定宇身上去。 反正道门的人,其实也等于是明王府的人,林素音也没再坚持,点头道:“好,你去安排吧!” 阿九见她仍然坐着不动,心道,她应该是有话要单独对林定宇说,便主动退下了。 果然,阿九走后,林素音便面色一正,凝重叮嘱道:“定宇,记住姐姐的话,京城不比南粤,在这里只要稍有不慎,就会跌入险境,若真的出了事,便是姐姐也未必救得了你,你千万记住,一定要少说、少做,知道吗?” “姐姐放心,定宇一定记住。”只要能够离开明王府,林定宇自是满口答应。 “好,待会我会交代楚若才等事情结束,再送你回来!”林素音这才稍稍放心,又道。 林定宇闻言,却是立刻无语了。 ………… …… 正厅里,林素音果然交代楚若才,事情完后,要将林定宇送回来。 林定宇本来还心怀希望,楚先生应该不会答应。 谁料,楚若才居然没有反对。 他怎知,楚若才不是想答应,而是根本拒绝不了。 其实楚若才也是心中无奈,他看出来了,王妃是想借明王府的虎威,保护林定宇的安全。 可王妃并不知道,三公子留在明王府,其实才是最危险的。 这话楚若才又没法说,只能闷在心里。 而且今日明王没有见他,他也需要个由头,再上门来见明王,一时之间,送林定宇回来,反而成了最好来见明王的理由。 这搞的楚若才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救三公子出苦海了…… 与他们一同离去的,还有昨日留在明王府的医者陈如命。 路上,楚若才安抚完愤怒的林定宇之后,私下找陈如命问,昨日留在明王府的情况。 陈如命知他想问什么,便如实道:“夜间明王曾来见我,就医道交流了一番,我曾刻意与他谈起保胎之道,原有意借此打动明王,让我为王妃上手瞧上一瞧,结果……” “结果怎样?”楚若才忙问道。 陈如命脸色微暗,摇头叹息了一声:“惭愧,明王果非浪得虚名,老道远远不如矣,实在无脸班门弄斧,再提与王妃诊脉一事。” 楚若才闻声,顿时脸色一沉,当即便有心叱责几句。 千里迢迢让你跟来,你就只因顾及自己脸面,置大帅的交代于不顾? 可转念想到此人在南粤之地声望极高,与不少南军权贵都有交情,便连大帅都得给他几分颜面,楚若才到嘴的话也只好咽了下去,还安慰了一句:“大师谦虚了,明王或许不过是强于纸上谈兵罢了,他毕竟只有这般年纪,在经验上无论如何,也是比不得大师的。” 却没想到,陈如命并不领情,反而不住摇头,道:“楚先生此言差异,正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若非老道一辈子行医,恐怕反而体会不到明王的深不可测。” 楚若才顿时越发无语了,他好心替对方周全脸面,对方却非要自己打脸,他又能怎么办? 眼见再谈下去,只会越发尴尬,便不想再多说,转开话题,轻声一叹道:“唉,大帅甚为关心王妃的情况,只是我们与明王府的关系太紧张,也没办法从明王那里了解,本想着大师此来能一探究竟,如今却是……” 陈如命闻言,点点头,道:“老道虽未能亲自为王妃上手查探,但仅凭昨日一见,却也有些收获。” “哦?”楚若才顿时心中一喜,连忙道:“还请大师明言。” “从面相上看,王妃确实已有孕象。”陈如命肯定道。 这一点,楚若才不怀疑,毕竟明王妃有孕不是小事,若是作假,只怕早就被人发现了,他关心的不是这个,问道:“不知大师能否看出王妃是否曾有受伤,如今又可曾痊愈?” 陈如命微微沉吟一下,才道:“观王妃面色,有血气空虚之象,此多见于大病初愈之人。依老道判断,王妃应该的确曾遭意外重创,否则以明王在医道上的本事,绝不至于让王妃至今都还补全元气。” 楚若才闻言,顿时眉头一皱,低下头嘴角轻声呢喃了一句:“竟真曾遭受重创,莫非真是我们多想了?” “什么?”陈如命没听清楚他嘀咕什么,问了一句。 楚若才回过神来,收敛神情,笑道:“没什么,我说也不知道究竟是何方贼子,居然敢对付到王妃头上。” “这事不是黄庭府干的吗?”陈如命却是皱眉。 “这事很复杂,三句两句说不清楚。”楚若才愣了一下,随即只是摇摇头,对陈如命拱拱手道:“大师此番辛苦了,待会我派人先送您回去休息。” 陈如命点头:“此间事了,老道难得来京一趟,还想去拜访一些同道,不知会否方便?” 楚若才想了想,觉得问题不大,陈如命确切的说,并不是他们南军的人,只是生活在南粤而已。 这趟过来,也是受大帅所请,专门来给王妃“瞧病”的,大帅关系王妃,倒也没什么不能公开的,除此之外,也没这陈如命什么事了。 楚若才便点头道:“自然可以,不过如今局势不宁,大帅曾交代过一定要保护好大师的安危,所以出门务必带上护卫。” 陈如命闻言,顿时大喜:“多谢楚先生!” 楚若才客气两句,便派了两个人跟着他,任他自由行动了。 …… 国朝这次所谓的会晤,是由胡庆言亲自主持的。 算是双方之间,就新帝上位之后,就大家最关切的一些问题,互相摸个底。 比如已经谈好的联合抗蛮政策,新帝继位后,双方是否继续承认,并依条约而行。 又比如,双方目前已经既有的势力范围,双方会否保持默认。 关于这一点,也只能默认,要说国朝承认军阀的合法性,那是不可能的。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一些问题。 这场会晤,注定是难以让双方都满意的。 在联合抗蛮的问题上,之前签订的条约,军阀这边肯定不会不承认,但却一致要求做些调整。 这很正常,定武帝时代和新君时代,虽然只是换了个皇帝坐在龙椅上,但实际上却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新君时代的国朝,从对国朝的掌控力度,到民心归属,都无法与定武时代相提并论,军阀在定武时代不敢过分,可到了新君的手上,那就不一样了。 第653章 瞿国昌病故 比如曾经答应的,在抗蛮之中,林氏与胡刘张三方,必须承担的责任其实很不轻松。 在当时签订条约时,林氏最终不得不咬牙答应,独自分担旗蛮十万兵力。 在与旗蛮明珠初战时,大夏的战损与旗蛮最高达到一比六。 即便是到了现在,有方帅等老将出马,战损也依然达到一比二,甚至一比三。 林氏虽称自己有八十万精锐,可实际上能战之精锐,能有二十万吗? 他们答应独自承担旗蛮十万兵力,可见压力之大。 胡刘张那边比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尤其是西南刘帅那里,他手下的人最多,却也是最穷的。 手中最精锐的部队,都还有许多吃不饱肚子。 为了找国朝要粮食和装备,他要承担的任务比林氏还要重。 西北胡帅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手中多骑兵,可骑兵战斗力虽强,却兵力不如其他几位大帅多,死一个少一个。 只有东北张帅,是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因为他们啥都有,所以国朝不但不肯给他们装备,反而还让他们出钱出人。 当然,承受压力最大的肯定还是国朝。 总之,当初签订的协议,这些军阀将国朝给捆住手脚,让国朝没法再内战针对他们,可国朝也没让他们得以轻松。 到了现在,定武去了,新君上位,国朝弱势了,他们自然要求减轻自己的压力。 可国朝又岂能轻易答应他们毁约。 不过没办法,落后就要挨打。 国朝最终肯定是要有一定退步的,但这注定会是一场艰难的拉锯战。 当初谈联合很艰难,可在既定的合约上要做出调整,比当初谈的时候,还要难。 几方都有心理准备,这场会晤也没有太过正视,几方之间没有一开始就坐在一起,将所有问题摆到桌面上谈。 国朝存了各个击破的心思,由胡庆言、德王、张邦立三个人,分别会见几方。 南军这边,是由德王出面的,双方自然也谈的不算愉快。 但这也是预料之中的,双方并没有指望能直接摆平对方,所以也没红脸,虽然争的热烈,但告一段落后,也都能平静下来。 在离开前,楚若才问了一句:“今日怎么不见瞿国公?” 德王答道:“瞿国公偶感恶疾,身体欠安,近来正在修养。” 楚若才道:“竟有此事,如今抗蛮在即,正是需瞿国公出面主持大局,瞿国公这时候可病不得啊,也不知瞿国公病情有未缓解,若京城没有良医,我们南粤的双命圣手,正好也来了京城,倒是要请他去瞿国公府上走一趟了。” “有心了。”德王淡淡道:“天下良医虽多,却又何能比我过国朝太医殿?” “殿下怕是有所不知,双命圣手曾三次接到太医殿邀请,都因故土难离婉拒了。”楚若才笑笑道。 德王微愣,他还真不知道这事,稍默后,又复了神色,清淡道:“是吗?那看来此人确实有些本事,不过若论医之道,也不知这双命圣手,敢不敢称能出明王之右?” “巧了,昨日在下曾带如命大师去拜访明王,亲耳听到明王称陈大师双命圣手的声名乃是名不虚传。”楚若才回道,说罢,看了一眼德王发黑的脸色,一拱手道:“殿下留步,我等告辞!” “慢走!”德王看着他们的背影远去。 张邦立同样送人离去,一回头见德王脸色不好,便走过来问道:“怎么了,南军很过分吗?” 德王回眸,看他一眼轻轻点头道:“确实嚣张的过分,南粤本不过穷山僻壤之地,竟也恬不知耻,敢小视我国都京城。” 说着,德王眉头微皱,朝张邦立问道:“总长可曾听说过什么双命圣手吗?” “双命圣手?”张邦立想了想:“南粤确实有这么一号人,医道造诣极高,国朝曾有意将他召至太医殿,此人无心为官,婉拒了,王爷为何提起此人?” “方才楚若才那狗东西,问及瞿国昌病重,讽刺咱们京中无良医,不如请他们南粤的双命圣手去看看。”德王道。 说罢,德王一甩袖子:“当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小人得志!” 冷哼一声,德王不再多语,转身大踏步而去。 张邦立却站在原地,眼中精光乍闪,随之又晦暗不明。 而德王回到班房之后,却又是忽然神情一怔:“瞿国昌,楚若才要去见瞿国昌,莫非……” 他忽然一把站起身来,脸色一变再变。 他忽然反应过来,楚若才方才或许并非只是出于讽刺国朝的意思,而是故意与他赌气,好借机去见瞿国昌,去做明王所言的“合作”之事。 德王连忙书信一封,命一心腹下属进来:“将此信交给北川将军。” 不多时,身为禁军统领的墨北川接到了德王的信,打开看了一遍后,略作沉思,唤来下属,命令道:“派一队禁卫,通知瞿国公府那边,若南军的人拜访瞿国公府,直接以国公病重,不见客为由,将其赶走。” ………… …… 另一边张邦立也回到了自己办公班房,脸色同样阴晴不定半晌。 他本不想这么快动手,想等陛下登基后再拿下瞿国昌的,以免瞿国昌的骤死,让陛下接受不了,让登基一事出问题。 可方才从德王那里知道,南军的人要去见瞿国昌之后,他知道不能拖了。 深吸一口气,拿起桌上的电话,只吐出两个字:“动手。” 随即便挂断了电话,转头看向了御书房方向。 他不知道,当陛下闻讯之后,自己的下场会是如何? 缓缓回头,闭上眼睛。 …… 张邦立的人一直都被玉清派的人盯着,这一点张邦立是知情的,他知道是玉清山的人在盯着后,曾问过明王。 墨白也没瞒他,直说是他安排的,为防出意外而已。 张邦立岂能不知,这是明王在防着他,却也没多说,知道了是明王的人,不会破坏他的行动就行了。 所以,张邦立这边一动,隐在暗中的玉清山的人,就立刻将消息传到了明王府。 然而,墨白这边却是有些吃惊:“撤了?” “是,刚得到的消息,张邦立原本在瞿国公府周围隐藏的人忽然撤了。”陆寻义道。 墨白顿时皱眉,张邦立什么意思? 稍作思考后,墨白又问:“瞿国公府现在什么动静?” “瞿国公府这边,暂时还不见动静,玉清山请示,国朝的人已经撤了,还要不要继续盯着瞿国公府?”陆寻义答道。 “继续盯着。”墨白想也没想就答道。 陆寻义点点头,转身出去传令,不一会又进来,沉声道:“殿下,张邦立的人忽然撤走,现在该怎么办?” 墨白沉吟,随后摇头道:“张邦立应该不敢耍我,让玉清山的人盯紧了瞿国公府,先看看再说。” ………… …… 瞿国公府。 已经修养数日的瞿国公此刻正听着管家汇报着宫中的情况。 他虽在家,京城中的大小事,却还是逃不过他的眼睛。 听闻胡庆言等三人与军阀方谈的不愉快,瞿国昌声音平淡:“意料之中的事,这一次国朝肯定要吃亏。” 管家站在一旁,却是担忧道:“军阀狼子野心,亡我国朝之心不死,局面如此下去,还不知会是如何结果?” 瞿国昌闻言却是冷哼道:“胡庆言和德王一直处处针对老夫,今天这么重要的场合,他们看老夫自请病假,居然就真的不来请老夫出山,甚至连个招呼都不打。也罢,老夫还不想背这黑锅,就看他们能折腾个什么结果来。” 管家却是提醒道:“老爷,不管如何,您还是要振作啊,毕竟国朝大局为重!” 瞿国昌却是微默,随即道:“若连权都没有,又还谈什么国朝大局?” 管家见状,也没再多言,转身出去,不一会端了个托盘,里面有几样小菜,一壶酒。 管家替瞿国昌又倒了杯酒,瞿国昌心中抑郁,端起酒杯就一饮而尽。 管家站在他身边,笑道:“一转眼跟随老爷已经快二十年了,时间过的真快啊。” 瞿国昌闻言,也有几分感慨,道:“是啊,二十年了,那时先帝才刚登基,我被先帝派去平乱,当时若非你替我挡下一箭,怕是早在当日,我就命殒当场,说起来,老夫还欠你一杯酒,一直都没兑现。” 说罢,拿起酒壶又拿了一个杯子,倒了两杯:“来,今日咱们喝一杯。” 管家闻言,却是笑着摇头,苦涩道:“今生怕是没这个福分了。” 瞿国昌只以为他在意身份,倒也没多劝,自己举杯饮尽。 随后,躺在躺椅上,闭上了眼睛。 却是稍顷过后,他神情忽变,豁然睁眼,盯向面前的酒壶,随之又抬头瞪着,依然如往常般站在自己身侧的管家,眼中满是惊骇问道:“是你?” 管家摇头,眼神越发苦涩道:“其实当年那一箭,是早就安排好的。” 瞿国昌的脸色豁然苍白,手撑着椅子想站起来,却没有了力气:“这么多年,我对你不薄……为什么?” 管家低下头,半晌才道:“老爷,您忘了吗?您曾在先帝面前发誓,要为国朝肝脑涂地,您……失约了。” “我没有,我一直在全力辅佐新君,解药,给我解药!”瞿国昌想大叫,但却气若游丝,却还不放弃仍在拼命辩解。 管家只是摇头,重新看向瞿国昌,眼神悲哀:“张平生,刘世凡,陈全……您安排的这些人都已经落网了,您给他们的信也全部被搜了出来,您为求私利,出卖国朝利益,已是铁证如山。” “明王,明王……我悔不该……”瞿国昌听到这些名字,顿时直接摊到在地,他想对天咆哮,声音却只有管家听到。 到得最后,瞿国昌究竟悔不该什么,没能说出来。 或许是悔不该安排这些手段,对抗明王。 也或许是悔不该克制,早该将宫变的真相公传天下。 他从没想过,明王居然会如此果断的要了他的命。 不过,不管如何,他都没机会了, 管家将断了气的瞿国昌重新搬回椅子上,随后将酒壶换了,最后哭喊道:“老爷,来人啦,老爷……病故了!” 第654章 是我杀的 胡庆言整理完今日与军阀会晤的情况,正准备前往御书房向陛下汇报。 自从宫变之后,胡庆言、德王、张邦立等一众臣子,对新君的态度反而愈发尊重了。 这其中当然是少不了,有向明王表明自己态度的意思。 同时也有安抚新君,希望他能振作,不要自暴自弃的期望。 总之,当前来说,胡庆言几人都在为维持住如今局面,而做着最大努力。 效果还是有的,老九经历过最初几日的死气沉沉之后,终于慢慢调整了过来,在他们的善意之下,近两日脸色已经和缓了许多。 然而,也就在这种情况下,瞿国昌的死讯传来了。 第一个得到消息的就是胡庆言,几乎在闻讯的瞬间,胡庆言便是脸色骤变。 这一刹那,他只觉脑中轰然一声炸响,整个人抑制不住的浑身发抖。 实在是瞿国昌的死讯来的太突然了,也太不是时候了,他完全就没有半点准备。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这一刻该去考虑什么。 新君能漠视吗,会不会立刻翻脸? 朝中瞿国昌一党能接受吗,会大乱吗? 明王又究竟想干什么? 在这新君登基的当口,在这天下群雄汇聚京城的当口,瞿国昌的死,究竟会引起多大的连锁反应,就连一向老谋深算的他,也不敢去预测。 可以说,就连当初先帝离世,他都没有如今日这么大的反应。 胡庆言强制抑制住自己快要炸开的脑海,手撑着椅子,吃力的站起身来,一张老脸苍白毫无血色,嘴唇颤抖了好几下,才终于得以发出声音:“这事可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兹事体大,禁军第一时间就封锁了现场,立刻汇报到了宫里,除了陛下那边,大人是最先知情的。”下属答道。 胡庆言当即道:“立刻封锁消息不得外传。” “是!”下属连忙应道,快步跑了出去。 胡庆言深呼吸几次,眼中连闪数次后,随即叫来一个下属,对他交代一句,便快步出门。 四位辅政大臣,胡庆言是内阁阁首,张邦立是宫廷总长,两人原本在宫里就有各自的办公地点。 德王和瞿国公是皇亲国戚,原本在宫里是没有具体职务的,如今挂了顾命大臣的差事,宫里才专门为他们二人划了办公地点。 四人中,除了张邦立是在内宫之外,他们三人都在外宫。 胡庆言没有第一时间去御书房,而是先行来寻德王。 这么大的事,他一个人根本处理不了。 才刚刚到他班房门口,就见到德王正慌忙出门,两人面对面,险些撞个满怀。 这让德王手下的一众官员,看的一愣,这两位皆乃是朝中当权之辈,平日里仪态威严,哪曾见这般匆忙样? 两人站正身形,只是对视一眼,没有理会旁人目光,便一起进了德王的办公班房。 门一关上,德王便压低声音,急声道:“阁老,瞿国昌死了。” 胡庆言目光直射德王,眼中有着审视,没有拐弯抹角,也来不及拐弯抹角,直接问道:“王爷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当然是瞿国公府那边汇报上来的。”德王本事满心焦急,也没心思去和他谈这些,忙道:“陛下怕是已经知道了,我们赶紧过去。” 一路过来,胡庆言似乎已经冷静了许多。 听到德王说是瞿国公府那边汇报的,他顿时眼神一眯。 这件事是在瞿国公府上执勤的禁军报上来的,只有两条线。 一条是禁军上报国朝内阁,直接到他手里。 另一条则是禁军内部上报,直通御书房。 国朝这边,他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按道理目前只有他一人知道。 而德王那边,如果他说是陛下告知的,那没什么,可德王说是瞿国公府报上来的。 这是说德王的手已经插进他的地盘上了? 胡庆言神思电转,将此事先按在了心里,沉声道:“我们还是先商量一下,此事该怎么应对,否则,就如此贸然去见陛下,于事无补。” 德王闻言,也不得不压下了心头的慌乱,胡庆言说的有理,便问道:“阁老认为现在该怎么办?” 胡庆言抬头看向德王,沉声道:“事情摆在眼前,瞿国昌是否病故,我们心里有数,陛下心中也有数。如果陛下能忍,那瞿国昌就是病故,该给他发丧就给他发丧,陛下该登基就照常登基。” “若能如此当然是好,可陛下若是不能忍呢?”德王苦涩道。 “那我们就只剩两条路,要么站在陛下这边,陛下要杀明王,我们就尽一切努力去执行。要么站在明王那边,想尽办法帮他稳住陛下。”胡庆言说的平静,脸色却是越发难看。 德王色变,直接怒道:“阁老这是说的什么话,帮陛下杀明王?当初陛下趁明王不备,突下杀手都没能成功。如今再来,就能保证一定得手?若是依然不能得手,我们还能如当初那般收场?如今京中群雄汇聚,阁老可曾想过一旦开打,会是什么后果?” 胡庆言当然能够想到这些,他也没想过要走这条路。 对他来说,这就是一条死路,先不提国朝大局如何,只说他自己,之前他已经背叛过老九,如今就算帮老九杀了明王,老九也不可能会忘掉之前的事,最终还是不会放过他。 胡庆言沉声道:“按我们就只能先稳住陛下。” “如何稳?”德王微默后问道。 “稳得住要稳,稳不住也要稳。”胡庆言眼中微凝,一字一句,沉重道。 “你是说……”德王面色再变,他当然已经明白了胡庆言的意思。 所谓稳不住也要稳,分明就是说,不管陛下能不能忍,都得让他忍。 不管是劝还是逼! 直接点说,就是实在不行了,就再来一次宫变,直接架空陛下。 “不行!”德王怎愿见到臣权倒逼皇权,直接否定:“这绝对不行,若再来一次,陛下绝对接受不了,就算咱们能暂时强行稳住陛下,登基的事又怎么办?若陛下在那时发难,局面岂不更加糟糕。” 胡庆言声音发苦:“王爷,管不了那么多,情况紧急,我们只能一步步来,若不能先把陛下稳住,恐怕现在就过不去了,更何谈登基?” 这条路,胡庆言同样不愿意走。 他岂能不知,再来一次宫变,就等于彻底背离了新君,再想与新君一起制衡明王,就不可能了。 到时候,他胡庆言就只能站到明王那边了。 观今日明王对瞿国昌这种顾命大臣,都敢说杀就杀。 这种狠辣果决,不到万不得已,没有哪个人愿在他手下为臣? 如今,他是真的后悔了,当初若早知明王有后手,就不该去请太后出山,彻底得罪了新君,以至于如今这般被动。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后悔也没用,如今只能朝前看。 无论如何,和新君站在一起对付明王的风险太大了,一个不好,他胡庆言就会如瞿国昌一般,无声无息的病故。 他只能选择帮助明王,好在是,他还有点安慰,就算彻底将新君得罪,甚至换个皇帝,暂时来说也不是明王上位。 德王看着胡庆言同样铁青的脸色,心中开始思量。 他虽然从明王府归来,就已经对必须做出选择,有过心理准备了,可当真事到临头,还是难以做决断。 正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两人同时看向门外,都知道,这敲门声必然是从御书房里来的。 胡庆言转眸看向德王:“来不及多虑了,这事我一人如何想是没用的,我们必须统一意见。” 德王心脏砰砰跳,满脸苦涩:“此事还不知张总长意见。” “来不及再找他慢慢商量了,只要咱们俩人能统一意见,张邦立只要不傻,就不会和我们对着干。”胡庆言道。 德王能如何,所谓的思考不过是绕不过自己心中的坎罢了。 最终,他只能选择镇压新君。 当然,不管是胡庆言还是德王,都不想将局面弄的剑拔弩张,还是希望能够用最和平的方式解决。 两人又商议了一番之后,没有一起前往御书房,而是由德王先行一步。 胡庆言则转道去找张邦立,先与他通个气。 ……………… …… 张邦立也接到了御书房里的传讯,他神色平静的起身,抱着一叠文件,出门朝御书房而去。 走不多远,就被等在路上的胡庆言拦下了。 胡庆言当即和他低声通气,将与德王商量过的事说了一遍,最后沉声道:“德王已经先行一步,去与陛下沟通,待会我们必须坚定保持一致,否则后果总长是知道的。” 张邦立一直沉默,没有打断胡庆言的话。 他脸色看似平静,心底却是不禁叹息。 果然不出他所料,胡庆言和德王的态度已经证明了,就算是明王亲自出手杀了瞿国昌,最终受辱的也只能是陛下。 张邦立脚步微顿,转头看向胡庆言:“瞿国公的死和明王无关。” “我当然知道瞿国公的死和明王无……嗯?”胡庆言下意识的点头,说到一半,却是忽然神情一愣,看向张邦立,:“你说什么?” “瞿国公不是明王杀的。”张邦立再次重复。 两人离御书房已经不远了,胡庆言沉默了,两个人站在那里不动,胡庆言的眼睛始终没离开过张邦立的脸,眼神定在张邦立脸上:“你怎么知道和明王无关?” 胡庆言能确定,张邦立根本还来不及去调查这件事,胡庆言的眼神开始惊疑不定。 “瞿国昌是我杀的。”张邦立迎上他的目光。 ps:牙疼还没好,时间也搞反了,今天还是一章。 第655章 剑斩张邦立 在胡庆言接到消息的时候,明王府中,墨白同样惊色一闪,直接站起身来:“瞿国昌死了?确定?” “玉清山的人盯的清楚,瞿国昌府中有哭声传出,门口禁卫进去后,随即便马不停蹄直奔宫中。现在看来,张邦立提前撤人,不是撂挑子,而是已经做好了动手的安排。”陆寻义点头道。 “那就错不了了,能搞清楚张邦立究竟怎么杀的瞿国昌吗?”墨白问道。 “还不清楚,张邦立之前警告过,不准玉清山的人进入国公府。所以玉清山的人一直在外面盯着,并不清楚府中的情况。不过能够确定,张邦立之前派往瞿国公府外围的人,已经全部撤走了,一个都没留下,这事应该是瞿国公府内部人干的,看来张邦立在很早以前就在瞿国公府埋了钉子。”陆寻义沉声道。 墨白眼中闪烁了一下,点头道:“我本来还有些担心张邦立做事不妥当,才安排玉清山的人盯着,以防出意外。如今看来,此人并非没有本事,瞿国昌身为四大辅政大臣之一,身边不但有内卫保护,更有着禁军护卫府门,想要杀他并不容易,想无声无息的除掉他,就更是难上加难。张邦立竟能轻而易举的除掉他……” 说到这里,墨白看了陆寻义一眼,语气深沉道:“我们明王府现在形势比以前好了,可府中上下切不可有骄兵心态,不论是军阀、旗蛮,还是国朝,能够在这乱世出头的势力,都非泛泛之辈,我们若放下了警惕之心,怕是迟早翻船。” 陆寻义闻言,也神情微凝,完全同意墨白的看法。 说实话,这一次张邦立的出手,确实让他刮目相看。 一直以来,对于张邦立,陆寻义心里的评价并不高。 因为张邦立与明王府打的交道着实不少,从当初明王出走,到明王在明珠现身,再到明王回京,诸多事来,张邦立面对他们明王府很少占到便宜。 再加上,先帝正是在张邦立的辅佐下,才将国朝搞到了如今地步,所以一直以来,明王府对张邦立这个人并不怎么敬畏。 可经此一事,却是不得不让他警醒,国朝的力量确实深不可测。 至少在这京城,明王府行事应该越发小心。 墨白沉吟片刻,忽然站起身来:“我入宫一趟。” “现在入宫?”陆寻义脸色却当即一变。 “嗯,我若不走一趟,张邦立怕是危矣!”墨白点头,望向宫城方向,沉声道:“这个人还有大用,必须保他一命,另外,瞿国昌之死,老九究竟会怎样,实在难说,这关头不能出问题,我必须亲自走一趟。” “万一新君那边起了鱼死网破之心呢?”经张邦立一事,陆寻义当真谨慎起来,摇头反对道:“殿下此时入宫,乃是置自己于险境,此事属下反对。” 墨白微默,随即摇头:“危险是有,但该闯的时候还是要闯,如今国朝已经不是老九一个人的,我既然插了手,就必须能扛得住,也必须让胡庆言那般人看见,我敢扛事的态度。欲戴王冠,必成其重,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要站出来扛事。否则在他们眼里,我与老九又有什么区别?” 陆寻义闻言,看着眼前身影,终是没有再劝,却是抱拳道:“属下请求同往!” 墨白却只是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国朝的天该本王顶,如果本王没顶住,那明王府的天就得你来顶!” 陆寻义一呆。 墨白的身影却是一闪,消失不见。 陆寻义追出来两步,随即站在原地,看着远方,久久未动。 御书房内。 书案翻到,各种物事一片狼藉。 老九发丝凌乱坐在龙椅上,气息粗重,满脸戾气,双手拄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青锋长剑,正双目凶光闪闪的紧盯着下方正跪地不起,额头触地的张邦立。 胡庆言和德王二人,没有跪,却是站在一边,连大气也不敢出。 尤其是先进来一步的德王,此刻额头上的冷汗仍然在不断滑落。 他和胡庆言之前的担忧并没有错,瞿国昌之死,确实让本就不甘的老九彻底爆发了。 方才他进来,才开口劝谏了一句,就差点直接被已经气到发狂的老九,冷不丁的一剑砍来,若非是坐在角落蒲团里的真人反应快,出手荡偏了老九的剑。 见此情状,德王满脸苍白,哪里还敢再劝慰半句。 可即便是真人出手了,很欲发狂的老九也不管不顾了,大声怒斥真人,今日要么助他斩尽奸臣贼子,要么便让这**臣贼子弑君。 随后便直接下令禁卫将德王拉出去砍了,好在是胡庆言和张邦立赶来的及时,否则只怕现在德王已经横尸当场。 上方已气到癫狂的老九,在听闻张邦立主动承认瞿国昌是他所杀的之后,才终于心思清明了一些,不再去管德王,而是死死盯着张邦立,半晌都未再有动静。 险死还生的德王,好一会才从惊惧中回过神来,此刻看着跪伏不起的张邦立,眼中终于浮现惊色,目光缓缓侧移看向胡庆言。 胡庆言有觉,转眸与他对视了一眼,随即轻轻点头,表明事实如此。 德王眼中顿露惊色,竟果真不是明王干的? 瞬息后,他又抬眸小心的看向坐在龙椅上双手持剑的老九,心中竟突然升起一阵庆幸,只默默念叨:“还好不是明王,还好不是明王。” 不止是他,他身边的胡庆言想起刚才进来时,已是命悬一线的德王,与双目赤红,如同要吃人一般的陛下,同样是心中余悸不断。 老九的狂怒比他之前预计的还要凶猛,若非是张邦立跳了出来,今日想要靠劝谏了事那是妄想,怕是唯有再来一场以臣逆君的宫变了。 他虽然已经做了这个准备,但不到万不得已,他又何愿如此,古往今来,有几个当面逆君的臣子,有过好下场? 两人心中余悸稍平之后,看着那跪伏在地,不言不语的张邦立,又是头疼不已。 心中思量着这事若真是张邦立干的,那照眼下陛下的怒火来看,张邦立的下场几乎可以预知了。 四大辅政,瞿国昌已经死了,若再死一个张邦立…… 不管平时各自立场如何,终究还是一阵兔死狐悲之感袭来,令二人心中沉重万分。 可有什么办法,站出来保张邦立吗? 恐怕是不行的,不愿受到牵连是一方面,更多的是他们实在不愿和陛下走到那一步,如果能用张邦立的头,平息陛下的怒火,那也……只能如此了。 突然,老九的声音在死寂一片的大殿中响起:“你刚才说是你杀了瞿国公?你告诉朕,你所言究竟是真,是假?” 这声音阴冷中透着难以抑制的杀气在沉浮,令得殿中几人,顷刻间脊背发寒。 张邦立跪伏在地上,后背也已湿透,这世上,谁人又能真不惧死求生? 张邦立默然片刻,身躯微震,先是磕了三个头,再缓缓直起腰背,却没敢看老九,只沉声道“陛下,臣不敢欺君,瞿国公确乃臣所杀。” 老九双目中凶光更甚,却是又问了一句:“那又是谁给你的胆子?” “此事乃臣一手操作,未有他人插手。”张邦立回道。 “呵呵!”老九冷笑一声,忽然站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张邦立面前,手中剑扬起便朝他脑袋砍了过去。 真人瞳孔收缩了一下,却终是闭上了眼。 而另一旁胡庆言和德王却是眼眸瞬间瞪大,两人本已做好准备不再为张邦立求情,可这一刻眼见老九都不将此事问清楚,说杀人就杀人,两人却是不能坐视了。 这事不清不楚的,现在将张邦立杀了,那算什么回事。 陛下心里明显依然认定这事是明王干的,杀了张邦立,他还要坚持找明王报仇,到时候他们怎么办,张邦立不就白死了吗? 两人没办法,几乎同时冲了上去,胡庆言年纪大,又刚刚经过一场大病,想要挡住陛下持剑的手,可老九只是一晃肩膀,就将他甩了出去。 他只能顺势跪倒在地,抱住老九的腿,大声哀嚎道:“陛下息怒,息怒啊!” 还是德王中用些,一把抱住了老九的腰,将他往后推。 可老九早已红了眼,这时候管你是谁,口中厉喝:“你们放肆,还不给朕放手?” 心中大怒之下,怒喝声出,手中的剑,豁然就朝着面前抱住他腰的德王一剑刺去。 德王眼见不妙,差点吓的魂飞魄散,下意识的就松手,连滚带爬的朝着旁边退去。 另一边抱住老九腿的胡庆言见陛下已经疯了,竟当真敢下杀手,也是瞳孔一缩,立马松开了手,连忙退开。 老九没有束缚,顿时便又认准张邦立,手中剑说斩就斩。 这时候,所有人都看出来了,瞿国昌之死,让陛下彻底崩溃了。 什么雄心壮志,什么隐忍将来,陛下已经看不到希望了,他彻底绝望了,只剩下压抑已久的满腔怒火需要释放。 他是已经下定决心,要鱼死网破,什么国朝大局,什么旗蛮军阀,他只想出尽心中怨气,甚至连最后的胜败,他都不顾了。 众人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剑朝张邦立脑袋上砍去,张邦立盯着那炳袭来的剑,和剑后面红着眼只剩杀意的老九,不躲也不避,这最后一刻,他眼中的惊惧反而淡去了。 只缓缓闭上眼睛准备赴死,不过心中终究还是有遗憾的。 却是好一会过后,他都没能感觉到剑锋袭来,顿时有些恍惚。 心里不自禁的有些怀疑,莫非这就已经死了,怎么一点不痛? 眼皮微微跳了两跳,小心翼翼的睁开眼,却只觉眼前一黑,微微抬头,就见一道身影屹立在自己身前。 在左右一望,便见得瞿国昌和德王都满头大汗,愣愣的盯着自己正前方。 张邦立神色征了一下,突然反应了过来,连忙再次看向挡在自己前面的身影,眼中忽然一惊。 明王! 墨白空手抓着剑刃,目光平静的盯着面前正缓缓回神的老九,手臂微微一震,老九就只觉手臂一麻,剑柄随即脱手而出。 “踉跄!” 一声金铁交击,那炳剑化作一道流光直接飞向挂在墙上的剑鞘之内。 “你……”老九回神,顿时怒容再现,手指着墨白就要发作。 墨白却是没理他,直接一挥手,一道劲风皱现,直冲跪在他身后的张邦立。 张邦立整个人顿时飞起,落在了右侧一边,跪倒了胡庆言与德王身边。 墨白又跺跺脚,地面一震,翻到的书案重新站了起来。 墨白再低头,看了一眼满地狼藉的各种物事,终是没有再理,却是问道:“张总长乃先帝亲命的顾命大臣,陛下都尚未登基,便要斩杀如此重臣,不妥吧!” 老九闻言,却是忽然大笑出声,随即手一指墨白:“明王,你别以为朕不知道,瞿国公的死和你定然脱不开关系,朕都已经如此容忍你了,你还不满足,好,朕今日便与你同归于尽。” “我也是刚刚才听说瞿国昌死了,所以才立刻进宫,这件事与我无关,如果要杀他,早在那日我就杀了,又何必等到今日?”墨白摇头道。 “休要狡辩,别以为朕不知道,前几日,你曾进宫见过张邦立,随后他就杀了瞿国公,怎么,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怎么敢做不敢当,你是怕了吗?”老九怒声质问。 这话一出,顿时胡庆言和德王同时脸色微变,他们之前着急,还真未想到这茬。 这时老九一提起,他们立刻想起,确实不久之前,明王特意去找过张邦立,如今张邦立杀了瞿国昌,这两件事能没有关联? 二人对视一眼,均是眼神一沉,知道麻烦了。 却在这时,只听墨白道:“我怕?那你告诉我,我怕什么?” “你怕什么?明王,你能够瞒得过他们几个,你瞒不过朕,你将此事推给张邦立,是不想让他们对你的作为寒心吧?”说到这儿,老九忽然怒目看着胡庆言和德王三人。 第656章 同归于尽 讽刺道:“朕看到你们现在还被他蒙在鼓里就忍不住的想笑,睁大你们眼睛瞧瞧吧,你们一直为了他跟朕对着干,现在瞧见没,他根本就没拿你们当回事,同为先帝亲指的顾命大臣,他说杀就杀了,今日能杀瞿国公,明日他就能杀你们。” 胡庆言和德王闻言,均是一时间默不出声,但低着头的脸,显然难看非常。 墨白没有阻止老九将这话说出来,反而静静听完后,从容道:“你继续说。” 老九看到他这副淡定的样子心中怒火就更甚:“朕知道你不会承认……” “不,你错了,这事本王承认!”墨白忽然打断他道。 老九却为之一怔,随即便讥讽:“你承认了?你刚才不还说和你没关系吗?你明王不是向来说一不二,如今终于露出真面目了吧!” “何来反口之说,我找过张邦立,也确实和他提过瞿国昌,可瞿国昌的死,确实不是我做的,这件事是张邦立自己主动做的。”墨白缓缓道。 说罢,转眸看向张邦立,张邦立点头对老九道:“陛下,明王是来找过臣,提醒臣要注意瞿国昌可能叛变,出卖国朝。臣得知此事后,不敢怠慢,便暗中查探,结果,果然查出瞿国昌企图出卖国朝的铁证,如今军阀势力皆在京城,臣今日从德王口中得到消息,林氏已经准备与瞿国昌接头,臣只好当机立断,将瞿国昌绳之以法。” 说到这里,张邦立再次叩首:“此事确实是臣一力为之,与明王无关,臣甘愿死罪。” 一边德王闻言一愣,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自己的事,胡庆言抬眸看向德王,德王眉头一皱,稍作思虑,却陡然记起今日曾与张邦立提起那双命圣手的事。 但他清晰记得,当时自己并未说林氏要与瞿国公接头,可随即一想,自己不也怀疑林氏要与瞿国昌密谋吗? 便对老九道:“此事不假,臣今日与林氏会晤时,确曾打探到林氏有拜访瞿国公的意思,之后我也确实将此事与张大人说起。” 说罢,他将前因后果简单说了一遍。 这事就连墨白也不清楚,此时方知张邦立为何会突然下定决心,青天白日的就动手了。 胡庆言目光在诸人身上打转,他心中陡然涌起危机感,总觉得德王和张邦立,与明王之间或许并没有这么简单。 却唯有他被蒙在鼓里,什么也不知道,这让他很没有安全感,顿时开口了:“张大人,你说瞿国公叛变,出卖国朝利益,这事可非比寻常,你可有铁证在手?” 老九也是脸色铁青一片,看向张邦立。 张邦立沉声道:“我手中有瞿国昌亲笔写给军阀和旗蛮的信件为证。” “旗蛮,瞿国昌还写信给了旗蛮?”张邦立话音一落,不论是德王还是胡庆言,包括老九都当即悚然一惊。 联络军阀已经够严重了,如果还和旗蛮扯上关系,那就真是天地所不容了。 张邦立从身边拿起他之前带进来的那叠文件,交到了众人面前。 老九脸色阴沉到了极点,接过之后,立刻就打开一看。 他手中拿着的刚好就是瞿国昌准备给林氏的信。 信中所说,正是当日宫变之真相,信中毫不避讳的言称老九现在已经是个傀儡,并且以老九的名义要求与林氏合作,对付明王,为表达诚意,愿将西江省六城完全划归林氏所有,并承诺若能除掉明王府,可再予林氏六城。 老九看着信,脸色慢慢变得一片煞白,这封信若是真的给了林氏,几乎就等于他送给了林氏一个天大的把柄。 若林氏将此信公布天下,不提他已经成为傀儡的事,要天下皆知,其中为对付明王而主动卖国之举,更将让他颜面扫地,必为天下人所耻。 老九下意识的就要将将手中信撕碎,可他一抬眼,就见明王已经打开了另外的信,并且看完后面无表情的递到了胡庆言手中。 与此同时,德王手中也被明王递了一封,甚至连真人那里都接到了一封。 信中内容大同小异,均是结合各方实际情况,出卖国朝利益给军阀,要求与他们联合对付明王,除了利诱,其中也均提到明王已经实际掌控国朝,胡庆言、德王、张邦立都已经背主,成了明王的爪牙。 瞿国昌试图以此威逼军阀,证明明王已经随时可以上位,在信中,瞿国昌更是毫不讳言,明王比老九要厉害的多,如果军阀不答应合作,那么明王上位之后,他们便将后悔莫及。 可以这么说吧,如果这封信没被人知晓,倒确实是一篇极好的谈判稿,军阀那边根本拒绝不了。 但如今落在了众人眼前,却全都是瞬间气的火冒三丈。 胡庆言等人看到那背主二字,便是眼露怒光,这信要传出去,他胡庆言还不知天下人会怎么谈论他,更别说执掌朝堂了? 德王、张邦立二人,也都同样难以平静接受这信中污蔑。 墨白没再看给其他军阀的信,他只打开那封给旗蛮的,说实话,他很好奇,瞿国昌联络旗蛮是想干什么? 结果一看信之后,墨白肺都要气炸了,这心中所言,居然不是针对他的,而是针对方有群的,应该是在宫变之前就已经准备好的,只是还没下定决心送去,这次被一并搜了出来。 这封信是匿名的,其中话倒不多,中心只有一个,那就是要与旗蛮合作斩杀方有群。 信中计划,朝中特派官员去见方有群的时候,会制造机会,引开方有群身边的护卫,让旗蛮做好刺杀准备。 信中更是提了一句,之前的合作很成功。 墨白看着信的意思,似乎并非第一次联络,顿时一回头盯着张邦立问道:“这封信怎么回事?” 张邦立沉声道:“在这封信之前,瞿国昌就已经与旗蛮联系,具体联络内容不知,据我判断,可能是向旗蛮提供了方帅军中虚实,也正是因此造成了我军在苏北战场愈发不利,前方曾向国朝汇报,认为有人泄密,希望军机处这边严加查探。” 墨白却豁然转身,只盯着老九,一双眼中陡然杀气弥漫,将信举到他面前:“我问你,这件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老九顿时大怒:“你敢怀疑朕?” “啪!”墨白陡然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满场皆惊,老九被一巴掌扇到地上,微懵过后,随即转眸盯向墨白,眼中也是杀气顿起,却不等他出声,墨白再次问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瞿国昌给军阀的几封信,是不是你授意的,我可以忽略不计。但与旗蛮勾连这件事,我必追究到底,如果是你做的,你现在承认,告诉我旗蛮究竟对我前线了解到了什么程度,我们还有机会做出补救,你如果抵死不认,最后被我查出来此事与你有关…………” 说到这里,墨白陡然杀气一震,令得屋内气温都冰寒起来,只听他一字一句道:“我警告你,什么事我都可以忍。唯有这件事,我绝不会忍,若真是你干的,就算捅破天,我也必将挫骨扬灰!” 众人眼见墨白突然暴怒,当着他们的面就对皇帝动手,均是心中一凛。 但这一刻,包括真人在内,竟都是屏住呼吸,一言不敢发。 谁都能从明王的意志看出来,他不是在开玩笑。 “明王,你欺人太甚!”这一耳光将老九的怒火再次激发,在当初太后寿宴之时,明王就曾给他一耳光,至今为止,他每每想起,都视为毕生大辱。 如今瞿国昌也死了,而且还让他亲眼看到了这些信,看到了瞿国昌未经与他商量,就写了这些信。 他能理解瞿国昌也是为了杀明王,但他也能从信中看出来,瞿国昌更多的是为了他自己,否则,他岂会在出卖国土的时候,就说是陛下的意思。 这分明就是送了个天大的把柄出去,将来就算他想让瞿国昌背黑锅都不行。 连自己的外公,都不是完全忠于自己的,再看看现在这留下的几人,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在明王手下如此受辱,却是无动于衷。 老九看不到希望了,他绝望了,他知道自己再也翻不了身了。 心底的绝望与愤怒交织,老九一把从地上爬起身来,死命的对着外面一吼:“朕与你拼了,朕的军队何在。” “在!”门外赫然一声大吼。 声音落,脚步动,殿中顿时所有人大惊,却唯有墨白,只是依然紧盯着他,仿佛根本没听到外面动静。 胡庆言等人却是已经跪倒在老九面前:“陛下息怒!” 张邦立这时也上前,再次跪下叩首:“陛下,此乃臣一人之罪,曾愿以死谢罪!” 真人坐在一角,目光悲哀的看着眼前场景,最终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 老九眼中那怒火不曾稍歇,只听他再次大喝:“墨北川何在!” “末将在!”伴随着声音,门外一道身影快步入内,一身戎装,腰佩长剑,单膝跪倒在老九面前。 老九没看他,却是紧盯着墨白,一字一句道:“给朕将这乱臣贼子斩了。” “臣领命!”墨北川豁然起身,随即大喝道:“来人!” 却在这时,胡庆言豁然转头,对着墨北川大喝道:“且慢!” 墨北川稍顿,看向老九。 老九顿时大怒,正要开口,却被胡庆言抢先:“陛下,如今国事艰难,陛下登基在即,老臣冒死,请陛下大局为重,暂熄雷霆之怒。” 一说罢,胡庆言又对墨白道:“殿下,我国朝当务之急,乃是稳定局势,其他一切都当后靠,值此危难之际,我国朝唯有团结一致,共抗外敌,方为上策。” 墨白闻言,深吸口气,背过身去,算是接受了胡庆言的劝谏,暂时没有再逼老九。 胡庆言连忙回头看向墨北川:“你先退下。” “墨北川,你还等什么,不用管朕,朕今日便与他同归于尽……”老九却是怒声咆哮。 他话音未落,墨白已是身影一闪。 原本闭目的真人身形也几乎同时模糊,众人根本看不清情况。 下一个瞬间,真人已是暴退,重新回了原位,他的嘴角已然有血迹渗出,随之,他身影陡然消失。 再然后殿内桌椅等,瞬间坍塌,唯有那把龙椅依然稳立。 众人连忙再看向墨白,便只见墨白已经一把掐住陛下的脖子,直接将他提了起来。 胡庆言、德王、瞿国昌同时面色大变,接连叫道:“殿下息怒!” 墨北川见状,当即大喝道:“快来人!” 与此同时,德王却是一回头,对着墨北川怒吼:“你想害死陛下吗,还不快快给本王滚出去?” 墨北川看向德王,德王眼中满是焦急,微不可擦的摇了摇头。 墨北川又看看被墨白提在手中的陛下,终是一咬牙,抬手挡住要进来的兵士,退了出去。 老九双脚乱踢,双手死命的掰着墨白的手掌,然而却根本掰不动,脸色越来越红,一双眼盯着墨白,嘴里呜呜似乎想要说什么。 然而,墨白手却不松,他的声音发不出来,墨白一双眼死死盯着他的眼,看着他动作越来越无力。 所有人都在不住的朝着墨白磕头,不停喊着“息怒!” 然而,墨白的面色却没有丝毫改变,反而是与老九对视的那双眼越来越冷,忽然只听墨白说道:“我之前就已经说过,只会给你一次机会。” “咔咔……”老九被掐着脖子根本上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眼中的光芒都在慢慢散去。 “好,我成全你!”墨白却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他正掐着老九脖子,老九根本没法求饶这一点,眼中彻底冰冷下来,手掌骤然一紧。 众人顾不得跪,全都骇然失色的抬起了头,大叫道:“殿下万万不可!” 也就在这时,已经消失的真人,声音突然在殿内响起:“太后驾到!” 这声音一出,墨白掐住老九的手一顿,其他人也赶忙看向门口。 却是又过了一会,才见太后出现,她发丝微乱,仪容略微不整,此刻却无人注意到这点,一见太后,胡庆言几人立马齐声求道:“太后娘娘,求娘娘做主,快救救陛下!” 第657章 奸臣 “皇儿,你这是做什么?”一进内殿,太后抬眸就见到老九已经快要被墨白掐的背过气去,顿时大惊失色。 顾不得与胡庆言等人叙话,立刻跑到墨白身边,伸手便去掰他的手,口中同时急声喝道:“你快松手!” 墨白看了太后一眼,却又一声不吭的盯向了老九,眼中杀意仿佛要凝成实质。 如铁掌一般的手,任凭太后如何使力,也根本动不了分毫。 胡庆言几人本来见太后来了,心中稍松。 见到此景,心中却不禁越发惊骇起来。 他们都感觉到了,这次明王是真的动了杀机,不再是吓唬新帝。 几人冷汗直流,只能不住哀求,让墨白冷静。 “松手,你快松手啊!”太后见墨白连她的话都不听了,而老九那边显然已经越来越无力,眼看着就要断气了。 她顿时急的眼泪直掉,掰不开墨白的手,便抬起巴掌不住的朝墨白手上拍去。 方才进来时她已经看得清楚,外面禁卫军已经集结,弓弦紧绷。 别人不知道,她是清楚的,明王所谓对禁军的影响力,那是虚张声势的。 此刻禁军已经正对准了御书房,一旦墨白杀了老九,今日必将插翅难飞。 她不能让墨白一时冲动,就为老九陪葬。 “咔咔……”老九脸色已现乌黑,嘴巴张的老大,眼珠凸起,眼看就要一口气上不来了。 而墨白却仍然没有松手的迹象,跟着皇后一起进来的真人,心中急切,却终还是没敢朝墨白下手,怕激怒墨白,只需墨白稍稍用力,老九便将神仙难救。 他只能一个闪身到了老九身后,伸手贴掌在老九身后,调动精元助他顺气,并开口传音道:“明王,罢手吧,若你当真弑君,今日就算禁军奈何不得你,届时先帝留下的遗旨便将立即公布天下,我知你不惧,可届时太后娘娘又当如何自处?” 这番话,除墨白外,殿宇内无人听见。 所有人都紧盯着墨白那掐在老九脖子上的铁掌,心提到了嗓子眼。 胡庆言几人中,德王看着已经越来越无力的老九,他是最不愿见这场面的,此刻已是痛哭出声。 太后仍然在不断敲打着墨白的手臂,声音越来越急,巴掌已经拍到了墨白脸上,可墨白却始终无动于衷。 墨白一言不发,始终盯着老九,面色冰冷的骇人,眼中杀意沉浮间,令得太后都一阵心惊肉跳。 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墨白发怒与人动手,可杀意上来,连她的话都不顾的墨白,她却当真是第一次见。 从前,每当外人说起墨白是如何如何凶恶残暴,她总认为那是不怀好意的谣言中伤,可此时此刻,她才真正体会到墨白杀意上来后的决绝意志,是真的让人不寒而栗。 “松手,你松手啊,母后求你了,你不能杀他,不能……”太后急的梨花带雨,不断摇头,颤声哀求。 “殿下息怒!”众臣同声叩首。 僵持了良久的墨白,忽然就在老九眼看着要断气的那一刻,猛然将老九一把甩了出去。 “砰!”的一声,老九被扔在了龙椅上,顾不得疼痛,便条件反射的躬起身子,向一只煮熟的大虾般,双手卡着喉咙,干呕起来。 所有人的心伴随着墨白的动作,猛然一提,又陡然放下。 真人率先反应,几乎在墨白动作的当场,就身随影动,出现在老九身边,替他运气。 而太后身子一软,直接跌倒在地,眼泪仍然止不住的掉落。 胡庆言几人则一屁股坐倒在地,不断擦拭着头顶渗出的冷汗。 没人再出声,直到老九的干呕声渐渐作罢,他喘着粗气,直起身来,躺倒再龙椅上,睁开通红的眼,盯向墨白。 墨白目光射去,再次与他对视,目光中杀意已经收敛起来,只剩下平静。 将手中那封瞿国昌写给旗蛮的信,缓缓抬起来,就在老九目光注视下,手中玄光一闪,墨白手臂微微一震,那封信顿时化为碎屑,缓缓飘落:“看在太后的面子上,我再忍你最后一次。” 老九手捂着仍然如火烧一般的脖颈,只是盯着墨白,没有出声。 墨白没理他,俯下身子将仍自惊魂未定的太后扶了起来之后,才又望向他:“两天后的登基仪式,你还参不参加?” 此话一出,太后握着墨白的手猛然一紧,胡庆言几人也全都目光紧张起来,看着墨白那张平静的脸,又看向仍然坐在龙椅上,依然呼吸粗重的老九。 老九始终盯着墨白,闻言眼中恨意勃发,嘴唇颤抖了一下,却终是没开口回答。 墨白等了一会,见他不答,放开了扶着太后的手,便转过身又朝着老九走去。 太后拉住他的手,不住摇头,墨白却轻声道了一句:“没事。” 说罢,抬脚就朝老九而去,真人一步跨前就挡在了老九前面,胡庆言几人也连忙拦在墨白面前。 胡庆言连声道:“殿下不要冲动,登基的事,臣等一定会与陛下商量。” 墨白被他们拦住,又站定脚步,望着真人背后的老九,面色并无什么波澜,略微沉吟后,推开胡庆言三人,再次朝着龙椅走去。 真人凝重的目光盯着墨白,沉声道:“殿下!” 墨白走到他面前,抬手,示意他让开。 真人盯着墨白的眼睛,很是犹豫,但最终还是让开了身形,却警告一声:“殿下最好不要乱来。” 墨白身形暴露在老九面前,老九下意识的身形微颤,墨白和他面对对,居高临下的盯着他:“我知道,你心里肯定认为我不杀你,是因为我不敢杀,不能杀,对吗?” 老九盯着他,依然不出声。 “我再问你一次,两天后的登基仪式,你参不参加?”墨白再次问道。 殿中众人呼吸再次收紧,唯有老九一人呼吸越发粗重,双目通红的盯着墨白,始终不吭声。 墨白点点头,突然伸手拎住他肩膀,将他从龙椅上提了起来。 “你干什么?”老九沙哑的声音终于响起。 墨白没说话,只将他推到一边,然后转身目视所有人,最后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下,缓缓坐在了龙椅上。 包括老九在内,这一刻都瞪大的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墨白。 墨白平静转头望着胡庆言:“公告天下,新君突发骤疾,于昨夜崩逝,因尚无子嗣可传大位,故迎明王即皇帝位,登基仪式照常举行。” “殿下!”胡庆言几人大骇,张邦立率先断喝一声:“此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墨白淡然问道。 “皇位更迭,岂能如此草率,若此,必将天下大乱。”张邦立断然反对道。 墨白依然平静,点头问:“谁乱。” 胡庆言上前:“恐朝中大臣不服,生乱。” “凭何不服?”墨白道:“老九既崩,又无子嗣留下,本王身为太后嫡子,我不即位,谁即位?” 老九在旁边听着墨白如此轻描淡写说自己崩了,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但见诸臣阻拦,他望着墨白的目光又冷了起来。 他确实认为,墨白不杀他,不是看谁的面子,而是不敢杀他,不能杀他。 “可帝王骤崩,因由如何,非三言两语可服众。”德王也连忙道 “人有旦夕祸福,生生死死何人敢说定数?些许流言蜚语,压制就行,无真凭实据,谁敢跳出来,杀了便是,有一个,杀一个,有两个杀一双,这天下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肯当官的人。”墨白沉声道。 “文臣不服,殿下可杀之,武将若不服,领兵作乱,殿下又如何?”张邦立脸色铁青。 “旗蛮兵威凶悍,本王单枪匹马,也敢三进三出,莫非还能惧了我国朝叛军不成,谁敢乱,镇压便是!” “拿什么镇压?”张邦立问道。 “国朝六位军帅,就不信他们各个都反。本王素来主战,对敢打之武将亦敬重有加,凡能力所能及,从不吝支援。如此,要反我者,当为软弱惧战之辈,这等鼠辈,便是声势再大,挥手便可扫灭,又何惧之有。”墨白声音斩钉截铁。 几人一听,顿时心中凛然,不得不说,墨白这番话,真非虚张声势。 六位实权军帅,其他不提,单只方帅那边恐怕就不会反了明王。 再结合明王在禁军的根底,怕是极有可能还有其他大帅支持,如此一来,明王还当真有可能镇住军方。 有了刀枪,就能震慑文臣作乱。 “国朝如何,暂且不提。军阀那边怕也当时便反。”张邦立再次道。 “你高估他们了,他们搞些小动作,本王是信的。要说公然造反,本王还真不信他们能有这个胆。先帝时,就能逼得他们联合抗蛮,本王别的不敢说,数遍军阀,有一个算一个,还真看不出,谁敢和本王比凶性,谁敢和本王擅开内战。”墨白眼眸一挑,浑身杀气骤然爆开。 此言一出,殿中又静了半晌,胡庆眼才缓缓开口:“军阀明反暗反难说,可联合抗蛮他们肯定不会再继续,届时又当如何?” 这一次,墨白没再能持续他的气势,沉默了下去。 一边的老九,见状脸色才稍稍和缓了些。 却不想这时,墨白却看向了他:“阁老说的没错,抗蛮是你唯一能够威胁到我的地方,很可笑,也和荒唐,用原本属于你的责任来威胁我,若先帝知道这般局面,怕是要后悔传位于你……” 说罢,墨白也不管他脸色,再次看向胡庆言:“阁老可还记得一句话?得民心者得天下!” 几人对视,不解墨白之意。 “抗蛮即民心,林氏靠什么起家,为什么多次围剿却始终除之不尽,因为国朝失了民心,尤其是旗蛮入侵后,百姓越发厌恶内战,他们认为不打旗蛮的国朝是错误的,而高喊着抗蛮的林氏才是正义的,所以他们帮助旗蛮抵抗国朝。” “我若上位,军阀会在抗蛮一事上作梗,可从长远看,抗蛮我们是必胜的。联合抗蛮,军阀若不联合,我就自己打,百姓的眼睛是亮的,他们会选择支持我们,只要得了民心,我便有取之不绝的兵员,哪怕暂时丢城弃地,终有一日,我们还是会打赢这场仗。” 说到这里,墨白再次转头看向他,站起身来,指着身后的龙椅:“我没时间再和你耗,你如果不傻,应该看得出来,我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不是非你不可。最后再问你一次,这椅子,你坐还是不坐?” 老九最终低下了头:“我坐!” 墨白闻言,没说第二句话,直接转身带着太后离去。 殿内数人,再不发一言。 所有人的目光缓缓汇聚到老九身上,所有人都明白,这一次不比上一次了。 上一次最起码的体面还在,而这一次,老九是什么都剩不下了。 良久,胡庆言对着老九拱了拱手,随即转身出去了。 德王看着胡庆言转身的背影,默然无语半晌,最终也转头出了御书房。 两人都没说话,老九只是盯着他们的背影,也没阻拦,治他们失礼之罪。 唯有张邦立待在御书房里没走,老九将目光放在他身上,用沙哑的声音问道:“你还待在这里干什么?看朕的笑话?” 张邦立跪下,叩首,声音低沉:“陛下,本不至于此。” “哈哈……”老九忽然大笑不止,沙哑的声音难听至极,他笑的眼泪乱淌,良久才止住笑声,冲过来,一脚将张邦立踢翻:“是你杀了瞿国昌,是你断了朕最后的希望,朕落到这个下场不就是你害的吗?张邦立,明王当年说的没错,你就是个奸臣。明王会后悔的,他会后悔今天从朕的剑下救了你,因为这国朝迟早要亡在你手里。” 说罢,老九挥袖,大步而去。 “唉!”真人看着这一幕,最终摇了摇头,留下一声叹息,消失不见。 唯独留下张邦立,瘫坐在地上闭着眼睛,两行老泪滑过脸颊。 第658章 设局 明王府内。 墨白坐在上首,阿九和陆寻义坐在下方,三人脸色均是沉重。 二人已经获悉了今日的情况,明年能够再一次稳定局面,值得庆幸,也让他们心有余悸。 陆寻义沉吟良久,开口道:“殿下还是决定让老九登基?” 墨白看他一眼,只点了点头。 阿九也是紧皱眉头道:“这实在太过冒险,老九当真想不通,登基典礼上面,真的和殿下翻脸,又该怎么办?” “我心里有数。”墨白摇摇头,不再提这事,反而问道:“楚若才将林定宇送回来没有?” “还没有。”陆寻义摇头。 正说着,便有黑衣卫来报,楚若才来了。 三人对视一眼,阿九道:“他们是知道殿下回府了,卡着点来的。” 陆寻义点头,问墨白道:“殿下要不要见他?” “现在恐怕必须得见上一见了……”墨白眼神忽然闪烁了下。 陆寻义和阿九闻言,均是皱了皱眉,若有所思。 不一会,楚若才就和林定宇一起被带来了正厅。 林定宇还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墨白也没抬关注他,只在楚若才脸上定了定,随即吩咐人将林定宇送下去休息。 “坐!”墨白屏退其他人,对楚若才示意道。 “多谢殿下!”楚若才还礼后坐下,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道:“昨日在下已经与大帅联系过了,大帅同意将三公子留在府上,只是大帅让在下转达,希望殿下能够保护好三公子的安全,三公子与王妃一母同胞,从小亲近,若三公子出什么事,不止大帅,恐怕王妃亦难接受。” “在明王府期间,他的安全自然由本王负责。出了这个门,那本王就不做保证了。”墨白淡淡回道。 “这是当然!”楚若才闻言,面色微变,这分明就是在警告他们,在京城老实一点。 “好了,本王还有事忙,没其他事的话,那便不送了。”墨白端起茶杯。 楚若才见状,连忙道:“关于昨日在下所提的合作,不知殿下考虑的如何?” 墨白闻言,想了想,又放下杯子:“合作?说起合作,我昨晚还真仔细想了想。” “哦,不知殿下的意思?”楚若才一听,顿时精神一震。 墨白却瞥向他:“关于西江那六城的事,咱们的确是要再说道说道。” “西江六城……”楚若才闻言一愣,怎么突然又提起这茬了 “关于强占西江六城不还的事,你是怎么跟本王说的?本王最近记性有点不好,能不能再说一遍?”墨白抬眸道。 楚若才皱起眉头,他心中隐隐有种不妙之感,但还是将那日的话,再复述了一遍:“殿下,昨日我已经说了,我们并非要强占西江,而是……” 墨白听完,点头道:“如果我没听错,你们不退兵,主要出于三点。” “一,西江六城叛乱,乃是旗蛮在暗中操纵,出于联合抗蛮大义,既然事关旗蛮,那你们就有责任帮助国朝平乱,所以出兵是正义的。” “二,西江与南粤比邻,西江六城出了问题,会直接影响到你们南粤,所以你们不能坐视不管,所以不管是出兵还是退兵,都必须考虑到这六城的稳定问题。” “三,鉴于以上两点,你们觉得国朝如今没有能力保证六城稳定,所以为了抗蛮大局和自身安危,你们只能暂时驻兵在六城。” 说到这里,墨白轻声问道:“基本上就是这样对吧?” 楚若才想了想,确定这其中没有陷阱之后,才点头道:“殿下说的是,的确我们现在也确实为难……” 墨白一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不急,昨天听了你这番话之后,本王才惊觉自己疏忽了一个重大问题。” “重要问题?”楚若才眼神警惕的看着墨白。 墨白眼神突然定在他脸上,问道:“关于上清山,你们怎么看?” 楚若才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满是警惕道:“上清山?不知殿下何意?” “当初上清山前往明珠与旗蛮勾结在一起狼狈为奸,这乃是众所周知的事。这群人当初与旗蛮勾结甚深,梅清风虽亡,本王有理由怀疑,甚至是肯定,上清山一系,定还有不少与旗蛮暗通款曲之辈在潜伏。对于这群卖国之辈,本王与你们南军一样,向来都是深恶痛绝。” 说到这里,楚若才的脸色已然开始剧变,他已经想到墨白要说什么了。 果然,只听墨白缓缓道:“正如你们对西江的担忧,本王对上清山一系,也同样很是担忧。这些人就如在西江省六城作乱的人一样,于大局而言,随时可能在关键时候作乱,影响抗蛮大业。于本王而言,也是关切甚深。本王身为道门之主,这些人曾经潜伏道门多年,可谓盘枝错节,稍有不慎就将影响整个道门。” 说到这里,墨白声音加重:“正如你要求本王理解你们对西江的担忧,本王也希望你们能够理解本王对道门的担忧。南军将上清山一系交出来吧,由本王来亲自镇压。” 楚若才的脸色随着墨白的话,越发难看起来。 脑海飞速运转,可一时间却发现,竟根本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他楚若才不是蠢货,现在两人之间的对话,代表的绝非只是他们二人之间,而是真正可以搬上台面去说的。 明王完全可以借着他们控制西江的理由,直接对外公开声明,用同样的理由,让南军交出上清山,到时候南军将会很被动。 答应肯定不行,不答应那就是自打嘴巴。 “殿下,此事的确应该慎重,不过殿下大可放心,我南军绝对严防死守,也有绝对的实力,能保证上清山不出问题。”楚若才额头都冒了汗,声音有些干涩道。 这话能驳倒墨白,要是能,楚若才也不必额头冒汗了。 果然,这完全是将脸凑上去给明王打,只听墨白轻声道:“国朝也说他们能够掌控西江,你们南军的实力和国朝相比还相差甚远,可你们还是不相信国朝的实力能掌控西江。本王身为道门之主,论起掌控道门,你们总是比不得本王的,你说呢?” 楚若才低着头,半晌都没能回话,他绞尽脑汁,却没办法找到半点可以反驳的理由。 这一刻,他意识到强占西江的理由,有着巨大漏洞,他们为了应付国朝而找出的理由,将他们自己给装了进去,根本跳不出来。 楚若才浑身被汗水浸透,坐不住了,他必须要马上联系大帅,赶紧针对明王府做出应对措施。 “殿下,此事在下做不了主,还得通秉大帅!”楚若才不想再待下去了,直接起身告辞。 “不着急,本王准备明日再公告天下,让南军交出上清山,你们回去之后可以慢慢商量,不着急。”墨白笑了笑,说着将茶杯拿起来。 楚若才哪里还能听不出来,明王这分明就是在胁迫他们,深吸一口气,楚若才又坐了下来,低头沉吟片刻,忽然道:“殿下,上清山的事说实话,真要闹起来,我南军也不怕。” “哦,那你说说看,你们会怎么应对?”墨白点头。 “西江省六城我们肯定是关注的,出于南军大局,即便是放弃上清山,我们也必须坚持,如果殿下一定让南军交出上清山来,我们也无可奈何,只能答应殿下的要求,只是上清山一系几经波折,如今已是名存实亡,剩不了几人。”楚若才沉声道。 “懂了,简单说,就是挑几个歪瓜裂枣给本王,然后就对外说,这就是上清山一系的全部实力了,对吗?”墨白笑了笑。 可话毕,还不等楚若才答话,墨白就脸色猛然一收:“楚若才,你是不是当真以为,只有你们南军的人才是聪明人,其他人都是蠢货?” “殿下何出此言?”楚若才见墨白神情,还以为他是怒急,反而定下了心。 却不想,墨白伸手点了点头:“你们南军能够想出让六城作乱的方法,让国朝不敢保证六城不出问题,本王莫非就比你们蠢不成?到时候本王拿着名单接收上清山一系,你只管少报,瞒报。可你有没想过,不管你少报还是瞒报,那些不见了的人,你们总还是要用的吧。” “若是别人恐怕还真拿你们没办法,可这难得住本王吗?就如你家三公子,他出门身边得带护卫吧,本王可以随时派人盯着他,只要他露面,本王就出手,只要他身边的护卫宗师敢冒头,本王就取了他的脑袋。到时候,本王就是把这颗脑袋送到你们面前去,你们不但打落牙齿活血吞,还得自打耳光给本王一个交代。” 说到这里,墨白看着楚若才那又苍白下去的脸色,摇摇头:“老实点吧,输了就低头,别总想些歪门邪道,别搞到最后面子里子都没了,还有苦说不出,何必呢。当然,你可以让他们全都毁容,让人分辨不出身份,只是这些高高在上的道家高士,未必肯为你们做出如此牺牲。又或者干脆就从此就不用他们了,如此的话,本王的确没办法。 楚若才的姿态彻底低了下来:“殿下,您有什么话大可直说。” “我倒没什么想说的,只是有时候看你们玩的一些手段,确实觉得很幼稚。就拿你说六城之中有旗蛮的人暗中潜伏来说吧,你能以此为理由,本王就不能以此为理由?本王完全可以派道门全军出动,前往六城,见到你们的将领就杀,杀完了我就提着他的脑袋,说他是旗蛮暗子。你要证据?对不起,还真没有。国朝大军去让你们退兵的时候,你们不也说国朝将领中有旗蛮的暗子,所以才不退兵吗?你们能玩莫须有,别人就不能?” 墨白的话,让楚若才心中惊悚。 可这还没完,墨白继续道:“再说,你们说西江与南粤比邻,所以你们才不能不管,好啊,我还说你们南粤与国朝比邻,我现在怀疑你们南军就是旗蛮培养出来扰乱国朝的,为了抗蛮能够顺利展开,必须先清除你们这些旗蛮的走狗,国朝大可直接挥兵南下,将你们剿灭个干净,你告诉我,到时候你们上哪哭去,还能打着抗蛮的大旗逼国朝停止内战吗?” “殿下!”楚若才实在坐不住了,一把站起身来,疾言厉色道:“殿下难道就当真不顾大局了吗?若如此儿戏,到时候内战再起,只能便宜了旗蛮。” “儿戏,你也知道这是儿戏?这等儿戏手段,你们还不是使了出来,还沾沾自喜,本王不理你们也就算了,你们居然跑到本王面前来炫耀。”墨白轻描淡写:“我真是搞不懂,你们有几分本事,居然敢派你堂而皇之的跑到本王面前来威胁?让本王交出手中的道门掌控权,来求你们利用我明王府。” 说到这里,墨白眼中戾气一闪,直射楚若才:“是不是先帝走后,山中无老虎,他林华耀就能猴子称霸王,是不是有些膨胀了?” 楚若才被墨白气势一震,尤其是被墨白先前那番话给镇住了,此刻居然没敢还口。 殿宇中安静下来,楚若才深呼吸几次,才平复心绪。 其实他很清楚,墨白方才说的让国朝挥兵打林氏之类的,实际上根本不可能发生,这不是理由的问题,而是国朝现在根本就没有这个余力。 墨白与国朝现在的关系,国朝也不会听的建议。 可道门确实在墨白手上,他也确实有能力,上六城去捣乱杀人,这些楚若才心中没底,明王这个人,谁敢赌他的胆量。 楚若才静下心来思量,总算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墨白如果要这么做,没必要当着他面说出来,既然说出来了,那肯定有所图。 再说那六城的问题,明王明明有办法拿上清山与南军为难,却隐忍不发,应该也与他现在和国朝的关系有关,既然如此,那明王今日说这些,最终还是为了之前他提出的合作一事。 “殿下是对其他几位军阀的要求不满?”楚若才问道。 “如果再绕弯子,那你可以走了。”墨白又端起茶杯。 楚若才连忙道:“这件事我们可以居中协调,不再要求殿下付出任何条件,我们之间直接平等合作。” 墨白笑了笑,又放下茶杯,缓缓道:“合作的内容,怕是还得再改一改。” “嗯?”楚若才又警惕起来。 “瞿国昌!”墨白眼眸微垂,抬眸直视楚若才:“我要他的命。” “什么?”楚若才面色大惊。 “放心,不用你们动手,只要你们帮我将他引出来就行。”墨白不在意的道。 第659章 绷紧的弦 “事情就是这样!”这么大的事,他哪里敢做主,一回来便立刻将今日明王府中发生的事,向林华耀请示。 那头的林华耀获悉整个经过,显然也没有心理准备,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后,他才低声道:“从我们对六城动手开始,我就一直防着他会介入,却没想到,最终还是着了他的道。不得不承认,他这一手,以彼之矛还施彼身,确实玩的高明。” 楚若才闻言,也面露苦涩,这件事确实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这件事说来,他是要负责任的。 从对六城发兵开始,到不退兵的借口,都是他主动建议的,结果却被明王钻了空子,拿住了七寸,他不能不负责。 “大帅,这件事是属下思虑不周,等回去了,属下愿领惩处。”楚若才主动请罪。 “即便当初真的察觉到了漏洞,我们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相比六城对我们的战略意义,莫说只是上清山,便是付出再大的代价,都是值得的。”林华耀倒也没有太过沮丧,声音很沉稳。 楚若才闻言,顿时松了口气,事实上楚若才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这话他说不出口,如今大帅自己能够想通,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不过,他还是接着请罪道:“如果从战略意义上来讲,六城确实非上清山可比,只是马上便要开启大战,若上清山这时候出问题,恐怕要对我南军士气影响极大,此确乃若才之罪。” “行了,你不必操心这些,事情是本帅做的决断,谁有意见,本帅负责。”林华耀显然听懂了他的话外音。 有了林华耀这句话,楚若才算是真的放了心,就算这件事真的爆开了,也不用再担心有人会在大帅面前追究他的责任。 不是楚若才多心,而是南军中同样复杂的很,就算是他,也总会有得罪人的时候,现在事情办出了岔子,难保没人会借题发挥对付他。 “目前最重要的是,必须针对这件事想出应对的策略,不能被明王牵着鼻子走。”林华耀的声音传来。 楚若才默然片刻,才道:“依属下的想法,这件事虽然棘手,但好在明王并没有立刻与我们翻脸的意思,他的目的是借这件事拿捏我们,利用我们。” “嗯。”对面林华耀赞同他的说法,语气却不轻松:“他是算准了时机对我们发难的,如今正是我们与国朝谈判的关口,如果现在他站在国朝那边,帮国朝对付我们,我们连拖都没法拖,形势将会很被动。” “是,明王的意图就在这里,他现在拿捏着我们的把柄,对国朝来说有很大的利用价值,如果他选择和国朝合作,即便是新君也暂时动不了他。他要告诉我们的也正是这点,让我们明白,现在主动权在他手上,他不用求着我们帮他保命,而是我们必须要帮他做事。”楚若才点头道。 楚若才缓了缓又道:“他现在逼着我们帮他杀瞿国昌,态度很强硬,没给任何谈判的机会,如果我们不答应,他就掀桌子。” 对面的林华耀闻言并没出声,以楚若才对他的了解,能猜到这时候林华耀心里怕是压着怒火。 好一会,林华耀的声音才再次传来,听声音已经冷静下来:“他现在拿捏着我们的把柄,完全可以选择和国朝合作。为何反而要选择和我们合作,还要在这时杀瞿国昌,这事我总感觉不对劲。” “这事我倒是有几分想法。”楚若才却回道。 “讲!”林华耀立刻道。 “宫变之后,明王与新君的矛盾已经彻底爆发了,兰太妃之死,其实就注定了二人之间再无缓和。明王这时候即使选择帮国朝对付我们,也最多只能保一时太平。以明王的性格,面对这种局面,他不隐忍,反而主动出击,其实并不奇怪。” “国朝四大辅政大臣,其中,瞿国昌是新君的绝对心腹,也兰太妃的生父,他必然会态度鲜明站在新君这边,想尽办法对付明王。如今新君马上要登基了,明王在新君登基前除掉瞿国昌,就等于断了新君一臂,这对明王今后的处境是有很大好处的。” 说到这里,楚若才又苦笑一声:“关键是如今我们主动送上门去,又被他拿捏了把柄,他借机利用咱们去除掉瞿国昌,又让新君认为我们和他已经绑在了一起,不敢轻举妄动,现在看来,他根本就是故意留下三公子在明王,故意让宫里误会咱们和他的关系已经缓和了。” “你不是说定宇是被素音留下的?”林华耀声音一沉。 “昨日三公子的确是被小姐留下的,当时我观小姐表情不似作伪,也就没多想,但今日细细一想,恐怕小姐是真心为三公子安全担忧,才有留下三公子的想法,可这其中未必没有明王的手脚,小姐怕是被他利用了。”楚若才道。 “哼,这畜生之前还恬不知耻的大骂老夫,如今他又做了什么好事?”林华耀闻言,顿时冷声嘲讽。 对于当年抛弃族人出逃的事,一直是林华耀最为人所诟病的话题。 他也最在意人家用这件事来骂他,如今墨白利用林素音,他不但没有为林素音担心,反而第一反应是大家都是一路人,你凭什么来骂我…… 楚若才自然不敢对这件事做任何评论的,立马转开话题:“如果属下没料错,明王嘴上说只让我们帮他引出瞿国昌,不用我们动手。可实际上,这件事我们一旦做了,他肯定不会容我们脱开干系的。” 林华耀默然,沉吟良久后,沉声道:“答应他。” “大帅,如果答应他,帮他杀了瞿国昌,我们和他就真的是站到一条船上了,之前的计划就要废止了……”楚若才苦涩道。 “不,计划照常进行。”林华耀却是沉声道。 “这……杀了瞿国昌,新君还会和我们谈吗?”楚若才一时没听懂。 “当然会,瞿国昌死了,他只会更想要明王的人头,这时候我们肯支持他,他怎么可能不谈?”林华耀冷笑道。 …………………… …… 今天的事发生在御书房,并没走露风声,在外宫的官员也只隐隐察觉有所动静,随后便烟消云散,并不知详情,也没谁敢光明正大的去打听。 胡庆言、德王、张邦立三人,事情发生后,就聚在了一起商量之后的局面该如何应对。 商量其实也商量不出什么结果,有些事他们也没办法,如果陛下真的想不开,非要在登基的时候大闹,那他们想再多,也只能是空想。 几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各自将自己手头上的那一摊子,要掌控的更加严密,做好形势万一有变的准备。 可商量到这里,有一个话题就避不开了。 如果登基仪式上,陛下与明王真的翻脸了,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他们就只能选边站了。 到底站哪一边,三人谁也没给对方一个准话。 可实际上,他们提到这个问题,其实就已经代表了一种态度。 就在沉默中,三人的会散了。 胡庆言看着德王和张邦立走出内阁,他不由长叹了口气。 他是真不想局面走到今天,可情况却完全不受他控制,新君与明王之间的矛盾爆发的一次比一次凶猛,直到如今,这两人就差在对方脖子上补最后一刀了。 从本心来讲,从长远计,要问胡庆言想站谁,毫无疑问,他想站老九。 老九是没明王有本事,可站在他的角度,他想要的就是个没本事的皇帝。, 可现如今已经由不得胡庆言选择了,情况已经摆明了,如果他坚持站老九,搞不好两天后,他就会和瞿国昌一个下场。 胡庆言一个人枯坐良久,最终还是不愿接受如今局面,站起身来,朝着内宫走去。 无论如何,他要尽最后的努力,要再去劝一劝老九,劝他隐忍。 相比胡庆言的最后努力,德王却反而好像已经放弃了。 散了聚会后,已经很长一段时间就住在宫里的他,今日却是出宫了。 回到府中,饭也没吃,德王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 子女听闻他回家,上来见礼,他也无心与他们多说,全部打发了。 就这般坐着,一直快到天亮时分,书房门突然开了,管家领了个人进来。 德王抬眸望去,来人一身便衣,不是禁军统领,墨北川又是谁。 墨北川行了礼,德王冲着管家挥了挥手。 门关上,两人对坐。 “没被人发现吧!”德王问了一声。 “王爷放心,只是未免夜长梦多,我只能待一刻钟就走。”墨北川沉声道。 “好,那我就长话短说。”德王点点头。 他也真的是长话短说,第一句就是:“北川,你觉得陛下和明王,我究竟该选谁,才能对我宗室最有利?” 墨北川心中当即就是色变,连忙看看左右,之后立马压低声音:“王爷,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无需如此,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德王抬手,满脸苦笑道。 墨北川和他对视,良久,墨北川低头:“王爷,我是禁军统领,职责就是护卫宫禁,保陛下安平,今天我就当没来过。” 说罢,墨北川站起身来,躬身一礼便要走。 德王没有生气,却是摇摇头道:“今天的事你也看见了,陛下和明王注定只能留下一个,也许用不了多久,登基仪式上就要分出胜负。如果但凡本王还能有一丁点办法,又岂愿辜负先帝重托?” 墨北川已经抬起的脚步闻之一顿,只听德王继续道:“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办法了,连张邦立这样的先帝心腹,都已经站到了明王那边。连胡庆言这样要做权臣的人都无奈的抛弃了陛下,我又能怎样?” 墨北川眸光微颤:“他们都做出了决定,要背叛陛下?” 德王苦笑,摇头:“背叛?谈什么背叛,胡庆言不提,张邦立是什么样人你心里应该有数,他杀瞿国昌,不是为了明王杀的,是为了陛下杀的,可陛下已经看不清事实了,再说直接点,现在的陛下已经不在乎江山国土、国朝、皇室……他统统都不在乎了,他的眼里只剩下明王一个人,他的心里也只剩下一件事那就是杀了明王。” “国朝如今什么情况,我清楚,你也清楚,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若我们再不作出选择,最终我们都得被别人一锅焖熟,端上桌下酒。” “张邦立不想背叛陛下,可他没办法。胡庆言更是比我们谁都不想明王上位,可他还是不得不捂着鼻子站在了明王那边,你说本王又能怎么办?” 墨北川沉默了。 德王低下头去:“本王也只能做出选择,也是庆幸,无论如何,明王总是我皇室嫡脉,我墨家江山总算没落到外人手上。” “王爷,您一片公心,北川能够理解,可您就能保证明王就一定能中兴国朝吗,他就一定能善待皇室吗?”墨北川声音沉重。 德王抬头看向他:“还是那句话,除了明王,我又还能选谁?” …… 德王在谈话时,张邦立正静静的站在班房里,望着胡庆言从陛下寝宫满脸苦涩的出来。 张邦立一直看着他身影走远,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坐回了椅子上。 按了按桌上的一个小铃,很快门外就有一个下属进来。 张邦立沉声问道:“明王那边,有什么动静。” “下午南军楚若才去见过……”下属立刻将今日明王府的情况一一汇报。 听完,除了南军来见,明王府中再无异样,张邦立沉吟半晌,随即开口道:“给我全力盯紧南军,任何一丝细节都不准放过,稍有异动随时来报。” “是!”下属应命,快步出去。 张邦立闭上眼睛,躺在椅子上,他不信明王会丝毫不做准备,他必须要掌握好明王府的动静。 可在他心底深处却是茫然的,他也不知道就算明王府真的有所动作,他又能怎么样? 破坏吗? 还是只是盯着! 瞿国昌的死,终究还是如杜鹃所言那般,不是最好的时机。 国朝站在最顶层的几位重臣,都因为这件事紧张起来,局面会怎么走,谁都没有把握。 但显而易见,现在的局面,所有人都不乐观,都只觉得石破天惊,就在眼前。 第660章 将计就计 次日一早,楚若才便带着陈如命直奔瞿国公府。 他没有提前送拜帖,直接就上门了,还顺带着拉了一车的礼品。 此行不算张扬,也没遮掩,很快就吸引了众人目光。 胡庆言三人在他们一出发就得到了消息,却并没有出手阻拦。 昨晚三人就已经决定了,瞿国昌的死讯暂不公开,一切都等登基仪式之后再说。 这期间尽量不动声色,有拜访瞿国公府的,都让国公府那边以国公抱恙在身为由,拒见。 楚若才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瞿府,瞿府门前有禁卫站岗,从外表上看,一切如常。 通报过后,很快瞿府管家就迎了出来,按安排好的,向楚若才表明老爷有病在身,不便见客。 楚若才一脸关切,又将身边的陈如命推了出来,然而管家态度依然,客客气气的拱手抱歉。 就站在门口说了好一会话,见瞿国公府始终不松口,他似乎也没了办法,只得告辞。 但临走时,却硬是将一车礼物给留了下来。 整件事,在外人看来并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林氏拜访瞿国公不奇怪,瞿国公不见他们也不奇怪。 毕竟双方身处两个阵营,林氏唯恐天下不乱,可以到处攀扯,瞿国公府却不能不避嫌,尤其是现在双方正在紧张攀谈的时候,瞿国公若放松了警惕,和林氏搅在一起,到时候谈判中国朝若吃了亏,难免会对瞿国公府闲言闲语。 楚若才走了,大部分人或许会对此事议论几句,但随之也就抛到脑后了。 却不知当管家将楚若才送来的那一车礼物,拉进院内之后,门一关上,立刻便有几名禁军上前来,将林氏送来的所有东西仔仔细细检查了个遍。 就连楚若才打点给管家的金票都仔细查验了一遍,宰相门前三品官,就算是楚若才,该打点的也还是得打点,一见管家就不着痕迹的送了一袋金票,管家不知具体数额多少,但想来是不会少的。 当然,这些金票交给禁军查验过后,禁军的几名兵士,并没有还给管家。 管家也有自知之明,没敢去找禁军讨要。 待禁军退下之后,管家却是神色一变,立刻回到自己的房间,提笔写了一封信,又找到在瞿府坐镇的一名内卫…… …… 胡庆言听了瞿府门前的经过之后,得知楚若才没有纠缠,已经退去,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另一边德王也在关注此事,找禁军了解了详细经过之后,沉吟片刻,便派人将情况转达给了明王府。 唯有张邦立那边,此刻眉头紧锁,盯着管家那边刚送过来的信,半晌不语。 管家是向张邦立负责的,数以这封信没有经过胡庆言和德王的手,直接送到了张邦立手上。 胡庆言、德王、张邦立三人,虽然都是辅政大臣,但并不代表他们所有一切都共享,就如瞿国公死讯传来的时候,胡庆言也惊讶他封锁了消息,德王是怎么知道的,有些怀疑德王是不是在他手下安插了人。 信上只有一句话。 “南军有涉及明王府机要密事欲呈报陛下,约国公夜间私下一见。” 这件事本身并不让张邦立惊奇,他之所以要杀瞿国昌,就是害怕他与南军接触。 可现在他有些担忧的是,之前对瞿国昌的调查是不是还有漏洞,南军是否已经闻到味,甚至获悉了宫中真实情况,所以才要私下约见瞿国昌。 考虑良久,张邦立觉得可能性不大。 瞿国昌死之前还没下定决心要不要泄露,他留下这些把柄,更多是防着明王会对他下手而准备的,而他顺藤摸瓜,基本上能够确定已经一网打尽。 盯着这封信,张邦立最终确定,消息应该没有走露。 如果瞿国昌已经泄露了,瞿国昌已经和南军联系过了,那楚若才也不必说“涉及明王府机要密事”,他什么都不用说,直接留下时间地点就行了。 所谓“涉及明王府机要密事”更像是怕瞿国昌拒绝,所以才用此说服瞿国昌去见他。 张邦立很想知道,南军到底想找瞿国昌谋划些什么,但瞿国昌已经死了,他根本也没法再去见楚若才。 所以最终张邦立还是决定不要节外生枝了,将这封信收了起来,轻轻摇了摇头,不准备知会胡庆安与德王了。 “咚咚!”门外传来敲门声。 张邦立抬头看向门口:“进来” 门打开,张邦立看见来人,却是一怔。 竟是太后身边的老奴来了:“总长!” 张邦立起身道:“可是太后有所吩咐?” “是有点事情要麻烦总长!”老宫女笑着点点头。 张邦立见她模样,便示意下属出去。 老宫女这才道:“其实是明王殿下有事要找总长。” …… 明王府。 迎着朝阳盘膝打坐的墨白,缓缓收功,朝着正厅走去。 路上碰见林素音正与宁儿迎面走来。 “六爷!”宁儿行礼。 墨白点了点头,看向林素音,问了一句:“他们走了?” “嗯,刚走!”林素音道。 也没太多话说,一问一答,就仿佛只是客气一句,两人错身而过。 墨白来到正厅,陆寻义已经等着了。 待墨白坐下,陆寻义立刻取出两封信交给墨白。 墨白接过看了一眼,便抬头对陆寻义问道:“德王派人送来的?” “是!”陆寻义面上浮现一抹笑容:“看来德王终于是想通了,这封信是在向殿下表态。” 墨白闻声,却摇摇头道:“也未必真心,只是现在老九那边就犹如火药桶,到底会不会炸,连他也安抚不了,一点把握都没有。他想宫里不出大事,就只能选择和我们合作。” 陆寻义点头:“不管怎么说,德王肯站在我们这边,是好事。” 墨白将德王的信看完,倒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就只是今天早上瞿府门前的经过而已,放下他的信,又拿出太后那边从张邦立手上取得的那封信。 陆寻义在一旁解释道:“这句话是楚若才在管家耳边低语的,没让任何人发现。” 墨白看完,平静抬头,问:“楚若才怎么说?” 楚若才从瞿国公府回来后,便来了明王府,又来接林定宇。 林素音先前就是去送林定宇,楚若才借这个机会,向明王府答复了,引瞿国昌出来的事。 陆寻义点头:“楚若才没对我们说谎,他的答复与信中内容一致。” 墨白看着手中的信,道:“去安排吧,等他们一碰面就动手。” “殿下,瞿国昌已经死了,陛下也已经知道了真相,现在把这件事再栽赃到林氏头上,还有意义吗?”陆寻义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明王到底想做什么,不禁问道。 “有没有意义,要看南军是不是真心与我们合作,如果他们存心设计我,那就有意义。”墨白摇头。 “属下愚钝!”陆寻义依然没听懂。 “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能否有用还不知道。”墨白却只微微眯眼,没有多说,随即道:“你先去办吧,动手之后,再和宫里那三位通气,以免他们提前搞出什么多余的动作,被林氏看出端倪来。” ………… 从宫里出来,楚若才再次将林定宇送回明王府。 其间,他又一次求见明王,两人秘密商谈了一阵,楚若才告辞离去。 夜幕很快降临,因后日就要举行登基大典,京城再次宵禁了。 当然,禁的只是普通人而已。 到了瞿国昌这个地位的人,谁能禁的住他? 城郊一座小院门前,五名禁军打扮的兵士,坐在马背上,稍微打量了一下四周,便有一人下马敲门。 门开了,那人与开门之人言语两句之后,对着剩余四人点点头,四人才下马,踏步入内。 却也就在他们进去,关上门后不久,忽然院中一声咆哮惊响:“楚若才,你敢……” 这道雷音咆哮还没落地,便戛然而止。 随即数道惨叫声响,不一会,就见黑暗中十数名黑衣身影,从院中飞掠出来。 待被这动静惊过来的京畿卫赶到,这些黑衣身影已经几个起落,不见了踪影。 随后京畿卫冲进那间院落,不一会数匹飞骑直奔宫禁。 再然后禁军和内卫赶到,封锁了院落,不多时,便直奔林氏而去。 当夜,将林氏来京人员,统统拿下。 明王府门前。 张邦立下马,直接进了院子,不多时他又出来,身后多了一个人,林定宇! “带走!”张邦立回头看了一眼明王府,随即挥鞭,打马而去。 城中动静来的快,去的更快。 当林定宇被张邦立拿走之后,城中又恢复了宁静,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可刚才的动静,岂能瞒的过人,胡刘张三方的人听闻林氏被拿,当场受惊,立刻抱团要找国朝要说法。 当国朝只说他们涉及一起命案,正在调查,很快会给他们答复。 但胡刘张三方,岂能接受这答复,非要国朝立即放人,要调查可以,组成联合调查组,否则便让国朝放他们马上离京。 外面的动静,明王府紧密关注。 明王府中,墨白僵着一张脸,林素音站在他身前,急声道:“他人就待在明王府,什么事也和他没关系,你为何要让张邦立把他带走。” “你刚才也看见了,我已经和张邦立打过招呼,有任何情况他会先通知我,这事我盯着,你放心就是。”墨白安抚道。 “你实话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定宇到底会不会有危险?”林素音不依,她不傻,张邦立亲自来明王府拿人,绝不是小事。 “就是城郊发生了一起命案,死了一个国朝官员,这件事可能与林氏有关,你也知道陛下马上要登基了,发生这种事,又牵涉到南军,国朝不可能不紧张,所以才先拿下南军人等,以防万一。”墨白沉声道。 见林素音还要再问,墨白直接站起身道:“目前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我能肯定,不管这件事是不是林氏干的,国朝也不会轻动林定宇,这件事我会盯着,有任何情况,我马上通知你。” 说罢,墨白直接让宁儿将她带走。 林素音哪里肯走,就坐在正厅等着。 墨白也由得他去,见陆寻义出现在门口,墨白起身,林素音也想跟着上来,但见墨白皱眉,最后还是忍住了。 她没有办法,此时此刻,她只能指望墨白。 “王妃没事吧……”两人到了偏厅,陆寻义问候了一声。 墨白摆摆手,示意没事,随即看向他:“怎么样?” 陆寻义神色一紧,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郑重道:“不出殿下所料,楚若才找了德王。” “拿来!”墨白连忙接过信,打开来快速看了一遍,随后眯起了眼睛,冷笑一声:“果然是给我玩了一出将计就计。” 第661章 分析 宫里。 灯火下,胡庆言皱着眉,缓步朝着张邦立那边走去。 他走的不快,似乎在考虑着什么事情。 “阁老!”又一队禁军走过,有人朝他行礼,胡庆言也没看人,只下意识的点点头,便继续朝前走。 墨北川见胡庆言完全不搭理自己,不由微愣,随之追上来又喊了一遍:“阁老?” 胡庆言回过神来,也愣了愣,这才拱了拱手:“原来是北川将军!” “阁老,可是要去见张总长?”墨北川行礼,随即问道。 “正是。”胡庆言点点头:“将军有事?” “也是为这事来的,好叫阁老知道,我已经下令清查过禁卫了,再三确认,我军中并未少员。死的那五个禁军打扮的人,与我禁军没有任何关系。”墨北川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并不好看。 胡庆言闻言,稍默,心中也隐约能够猜到他气从何来。 宫变之后,胡庆言就因调查禁军,调整禁军人事的问题,与墨北川搞的很不愉快。 主要是有些被调整的人,乃是墨北川最信任的心腹手下,胡庆言要动他们,墨北川肯定是不愿意的,曾主动找到胡庆言暗示这些人绝无问题,希望阁老能够高抬贵手。 可胡庆言本来就是刻意在动他的人,好试探明王府的反应,又哪里能够答应抬手? 如此一来,两人之间就有了嫌隙。 今晚的命案又牵涉到了禁军,而且还和南军搅在了一起,对本就处境不算好的墨北川来说,可谓是祸不单行。 前面明王的事还说不清楚,如今若再证实他们确实和林氏搅在一起,那他这统领,可就真的做不下去了。 生死攸关的事,墨北川不能不慎重,没有办法,只得低下头,再来求胡庆言,希望他能行个方便,让禁军也参与调查此事,如此能快速摸清情况,及时作出应对。 结果胡庆言没准,还是以禁军涉案当避嫌为由,拒绝了他,只答应调查一旦有所进展,就会马上和他通气。 这答复轻飘飘的,墨北川自然不满,可嘴上也说不出什么,心里却是憋着一肚子气。 胡庆言知道,墨北川这趟专程来找自己说这件事和禁军没关系,是在表达他的不满。 苦笑一声,也没法解释什么,只得道:“这件事我知道了,稍后,我和张总长碰个头,尽快将此事查清,尽快下个结论,以还禁军清白。” “如此就多谢阁老了,胡刘张三位大帅的人,现在不停在闹着要见陛下,还请阁老这边进度快一些,若再没个确切说法,我这边恐怕就招架不住了。”墨北川脸色并不好看。 “将军也知道如今局势,这件事涉及南军,目前还没查清楚他们究竟想干什么,暂时最好还是不要惊扰陛下,以免再生波折……”胡庆言声音微沉。 墨北川闻言,却是默然片刻,随即道:“阁老也知本将的难处,这么大的事,本该第一时间就呈报陛下。若再压下去,我这边怕是到时难以向陛下交代。” 胡庆言瞥他一眼,随即缓缓道:“还请将军以大局为重,胡刘张三位大帅那边,我去见过总长之后,就亲自去会一会他们,不会让将军为难。” “那便请阁老这边快一些,告辞!”墨北川闻言,没再多说,转身离去。 胡庆言看着他背影远去,眉头皱的更紧。 稍作沉吟,不再慢吞吞,而是加快了脚步。 不多时,便来到了张邦立的班房,张邦立的神情比胡庆言好不到哪里去,同样是眉峰紧缩。 关上门,两人相对而坐,胡庆言率先开口:“墨北川刚才找我了,他已经通过自查,确认了死者与禁军没有关系。” “这么快?”张邦立闻言,顿时脸色一沉,眉峰更紧。 “禁军连番出事,之前牵涉到明王,如今更扯到军阀,这都是要命的事,墨北川又岂敢轻忽,自然是要以最快的速度自证清白的。”胡庆言叹道。 张邦立深吸口气:“他怎么说?打算将这件事呈报陛下?” 胡庆言点头:“先前事情涉及到禁军,他心里没底,也就先压着这事,抓紧时间确认内情。如今确认了和他禁军无关,他肯定不愿再压下去,担上知情不报的罪名,刚才他来找我,就是有将此事呈报陛下的意思,我拦了一下,他没给我准话。” 说到这里,胡庆言抬眸看向张邦立:“你也知道,他现在对我们很不满。会不会报上去,我心里也没底。” 张邦立默然,其实他们一早就知道这件事与禁军无关,故意瞒着墨北川,并不让他参与调查,就是为了用事情牵涉禁军,来牵制墨北川,让他暂也压此事,不会立刻上报。 他们三位辅政大臣,能管得了整个朝堂,却唯独压制不到墨北川头上。 墨北川官是没他们大,可在这宫里,他是直接向陛下负责的,墨北川如果一定要向陛下汇报,他们也拦不住。 张邦立沉吟片刻,随即摇头:“不管他了,他真要报上去,我们也拦不住。事到如今,很多事都不再是我们能够掌控的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胡庆言点点头,也没再多说,眸光微垂看了一眼张邦立桌上那已经堆起来的文件,沉声问道:“今晚这件事很诡异啊,明王府和南军究竟在这件事中,各自充当着什么角色,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不知总长可曾看出什么?” 张邦立也是摇头,脑海中将整件事情,又过了一遍。 事情脉络其实不复杂。 不久之前,京郊一座小院中突然发生打斗,现场动静很大,曾有宗师雷音爆喝。 附近执勤的京畿卫察觉赶到时,打斗已经结束,院中只剩下十来具尸体。 京畿卫查探发现,其中五具尸体身着禁卫军服,牵涉禁军,京畿卫不敢闪赚,当即封锁现场,并立刻上报宫中。 几乎就在宫里获悉此事的同时,明王府突然传信给他们三人,内容极为诡异。 明王府称今晚被杀的那伙禁军,真实身份乃是瞿国公,让他们立刻拿下楚若才…… 随后发现现场另外几具尸体,身份果然是南军的人。 拿下楚若才之后,他并没有顽抗,很快交代了今夜这场特大命案,确实与他们有关。 并且楚若才主动招认,今晚的确是他秘密约见了瞿国公,现场被杀的另外一方,确实是瞿国公。 但他不承认是他们下的手,并且认为凶手来自明王府。 至于为何约见瞿国公,又为何指认凶手是明王府,楚若才称此事事关重大,要求亲自面见陛下才肯澄清。 被拒绝后,他退而求其次,要求单独和德王谈,否则他什么都不会说。 见张邦立不吭声,胡庆言忽然开口问道:“总长,有件事老夫想不通,不知总长能否给老夫解惑。” 张邦立点头:“阁老只管问,我自知无不言。” “好,楚若才称他通过国公府管家,秘密约见瞿国昌,这件事……”胡庆言缓缓问道。 事情一出,张邦立就知道瞒不住了:“没错,楚若才今日拜访瞿国公府的时候,的确是通过国公府管家,秘密约见了瞿国公。” 胡庆安深深看了一眼张邦立,又问:“所以你就通知了明王,然后帮着明王设下了这个局?” 张邦立抬眼和胡庆言对视,却是摇头:“因为瞿国昌已经死了,是没法与楚若才密会的,所以我接到消息后,为了不节外生枝,没打算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是明王府自己来找的我,现在的事情,我并不比阁老知道的多。” “明王府找的你?”胡庆言凝视张邦立神情,只见他神情坦然,不似作伪,好一会,才移开视线,沉吟片刻,才道:“你的意思是,楚若才约见瞿国公的事,明王比你要更早收到风声?” 张邦立道:“我想过这件事,楚若才约见瞿国公的事,只有管家一人知道,随后便上报到我这里,我这边不可能走露风声。” “那明王怎么提前得知这件事?”胡庆言顿时疑惑道:“难道是楚若才那边走露了风声?” “也许吧。”张邦立垂眸。 两人之间静默了一会,张邦立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如今我更想知道的是明王设这一局,究竟是想干什么?” “栽赃?”胡庆言低语一句,又很快摇头:“别人不知道,我们很清楚,陛下已经知道了真相,现在栽赃也没用,登基时,陛下该翻脸,还是会翻脸。” “阁老此言不错,这也是我最想不通的。”张邦立点头赞同,说着,张邦立眼中一闪,胡又道:“还有件事,不知阁老有没注意到,楚若才归案后招供的态度,并不像是遭了暗算,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模样。” 胡庆言当然注意到了这一点,顿时眼神一眯:“总长怀疑林氏是对瞿国公的死,早有准备?若是如此,岂不是说明王设局,南军其实并非中计,而是早有准备,在反设局。若是如此,那倒是能够解释,明王为何能够得知他们今晚密会瞿国公,或许就是他们有意泄露给明王知道的。” 张邦立点头,也不由眯起了眼:“楚若才不管有什么谋划,他既然坚持要求见德王,想必等德王出来,我们应该就能一观端倪了。” “嗯!”胡庆言也没再多言,两人同时望向门口,静待德王出来。 审讯地点就在张邦立这里。 就在二人谈话的时候,此刻相距他们不远的一间房内,德王正盯着楚若才:“说吧!” 第662章 各飚演技 “王爷,想必以您的智慧,定能看出瞿国公的死,乃是有人故意栽赃到我们南军头上的。”楚若才道。 “有证据,你就拿出来,如果没证据,本王信不信你有用吗?你既然要求单独见本王,就别再说这些没用的。”德王阴着脸,沉声道。 楚若才闻言,苦笑道:“王爷,若是早有防备,我们又岂会遭人算计,从事发后,我们就全被国朝抓了,这一时之间,我们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那就好办了。”德王闻言,点点头,直接将自己面前摆着的一份审讯记录,递给楚若才:“既然如此,咱们也别耽误时间了,你看看,如果没什么问题,就赶紧签押吧!” 楚若才一愣,伸手接过那份审讯记录,抬头看了看德王之后,才低下头看了看。 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楚若才的脸色剧变,豁然抬起头来,盯着德王怒声道:“王爷,您这是什么意思,是想屈打成招吗?” “楚若才,你应该很清楚,在陛下登基的当口,瞿国公被杀,是多大的事。于公于私,陛下都不可能容忍,我可以明确告诉你,陛下已经雷霆大怒,无论这件事牵涉多深,都必将追究到底。否则,新君临朝就受如此大辱,还何以威临天下?” 德王没在意楚若才的怒火,阴沉的脸丝毫不变,抬眸与楚若才对视,声音越发冰冷:“现在所有证据,都指证是你们南军所为,你既然拿不出证据来洗清嫌疑,那这件案子,你们背定了。你楚若才是个明白人,这件事目前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你主动扛下来,承认是你自作主张杀了瞿国公,那这件事就到你这里为止。如果你不扛,那就得整个南军来扛,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 话说到这里,楚若才当然懂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国朝根本不打算再去细查这件事,不管真相如何,他们现在都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楚若才怎么可能签,顿时道:“王爷,这供书我不会签。” “楚若才,就凭现有的证据,瞿国公是你约见的,案发现场你们南军的人也在,已经是人赃并获,这已经足够给你定罪了。本王看你也算是个人物,才给你留几分颜面,你别给脸不要脸。”德王语气顿时一变,透露出杀意。 楚若才沉声道。“这些并不能证明我们杀了瞿国公,瞿国公是主动赴约的,不是我南军绑架过去的,现场死的也不止是瞿国公的人,我们南军的人也被杀了,我们也是受害者。” 德王冷笑:“瞿国公是主动赴约,但未必不是你们设计诱杀。无论如何,瞿国公是死在你们会面之中,现场未见他人,就可以认定是你们南军所为。” 楚若才反问道:“就如您所言,认定了我们南军就是凶手,那身为陛下外公,国朝一品辅政大臣瞿国公,被南军杀了,国朝却只拿在南军内部连品阶都没有的在下了账,即便您屈打成招,但只要我没有主动当着天下认罪,就免不了会让天下人议论纷纷,说国朝欺软怕硬,恐怕到时,国朝不但立不了威,还会让国朝的脸面更加难看。” “这么说,你是宁愿坐视国朝与南军内战,也不愿扛下这事了?”德王脸色铁青。 见德王语气松动,没有再如先前杀了自己了事的意思,楚若才也松了口气,便也放软了语气:“王爷,不是在下惜命,还是那句话,若这件事真是我南军干的,那不用您多说,我立马扛了这事。可瞿国公真不是我们杀的,这是有人在栽赃陷害我南军,我岂能甘心吃这亏,就算我能,南军也不能认这帐。” “听你的意思,你还觉得委屈?事情是你们搞出来的,你们不负责,谁负责?”德王黑着脸,沉声道:“楚若才,我就和你明说了,陛下之前已经准备召见军部,下令兵进南粤。是我们顶着陛下的怒火,在争取时间处理这件事,否则,你现在早已人头落地,根本没机会在本王面前卖弄唇舌。” “你能想到的,我们也都考虑到了。现在只剩两条路,要么你扛,要么南军扛。说实话,就算你肯扛,也许都未必能平息陛下雷霆之怒。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该说的你也应该都听明白了,时间已经不多了,做什么选择,本王也不逼你,你自己掂量。” 最后,德王面色又浮现阴沉,道:“不过在你做决定之前,本王必须提醒你,切莫去拿你的自以为是,去揣测陛下的心思。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你们是在最不恰当的时机,犯到了陛下的逆鳞。不要以为陛下会因种种顾忌,不会和南军翻脸。多的我不想再说,你如果已经听说过前不久宫中发生的事,那你就该明白,陛下一怒,连明王都差点死于万箭穿心,你南军再强、再狂,自比明王又如何?” 楚若才听的心中暗惊,这时候,他倒是半点不怀疑德王的话,他听明白了。 所谓在最不恰当的时机,犯到陛下逆鳞。 此话定是在说,陛下之前已经受了宫变的事刺激,正是怒火正盛之时,如今南军又公然凑上去打他的脸…… 想一想,之前宫变,兰妃死了。 如今瞿国公又死了,这对新君来说,怒火会是何等狂暴? 楚若才,这时候真的相信了,若非德王他们顾及大局。 搞不好,他还真有可能糊里糊涂,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被暴怒的新君当场砍了。 若是如此,他就死的真的太冤了。 “王爷,在下岂敢有侥幸心理,只是瞿国公之死,当真也不是我等所愿。”楚若才脸色也严峻起来,基本上已经摸清了国朝现在的情况与心思,他也当真不敢再拖延时间废话了。 之前还准备再磨一磨德王,看能否当面见到新君。 此时,他放弃了这个想法,主要是,他接下来的话,要是硬寻破绽,也是有的。 之前他与林华耀商量时,也没在意这些破绽,他们都认为,新君即便能够看出来他们在其中做了手脚,新君也只会装作没看见,不会放弃对付明王的机会。 可如今经德王一说,现在新君分明就是个火药桶啊。 听德王提起新君时心有余悸的模样,就连朝中近臣,如今都是对新君畏惧甚深,更何况他一个敌对之臣,别到时候真的见到了新君,一两句话不好,触到了新君的霉头,被他给砍了,那就不值了。 还是先摆平了德王,再由德王去找新君商量,有他做个中转。 不敢再废话了,楚若才直奔主题:“王爷,您的意思,在下基本已经清楚了,不过在下实在分量不足,根本平不了这件事,与其拿在下的命充数,倒不如找出真凶。” “你说的轻巧,陛下登基在即,这么短时间,上哪找真凶?”德王闻言,脸色发黑。 楚若才闻言,忙道:“看来王爷心里其实也明白,杀瞿国公的另有其人。” 德王一怔,随即冷声道:“本王可没这么说。” 楚若才也不得寸进尺,转开话题:“其实凶手是谁,我知道。” “你知道?是谁?可有证据?”德王连忙问道。 楚若才却又苦涩摇头:“若是有证据,也不用单独求见王爷,之前便对张总长交代了。” “没证据,那说来何用?”德王明显失望,语气又冷了下来。 “王爷且听我说完,便能明白在下为何敢说知道凶手是谁,又为何一定要求见陛下,当面禀告。”楚若才神色肃穆,认真道。 德王眉头一皱,最终道:“陛下正等着我回话,希望你接下来说的能真的有用。” 楚若才摇头:“我只是实话实说,是否有用,还得王爷和陛下做决断。” 德王点点头,没再说话。 楚若才沉吟一会,开口道:“其实我秘密约见瞿国公,是奉了我家大帅密令,想要通过瞿国公拜见陛下,有大事要呈报陛下。” 德王闻言,当即皱眉,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又没开口打断。 楚若才却看出来了他的疑问,主动解释道:“王爷一定奇怪,我要求见陛下,大可光明正大入宫拜见,根本无需拐弯抹角通过瞿国公。” 德王点头:“为何?” 楚若才却是轻声一叹,苦笑道:“就像现在一样,杀瞿国公的人,我明明知道是谁,可却又拿不出铁证来。空口指认反而只能被视作攀诬,反倒惹更大的麻烦。同样的道理,有些事我拿不出证据,就空口无凭的跑去见陛下不合适。所以才想通过瞿国公,原本打算把事情和瞿国公先沟通,再由国公去呈报陛下,如果陛下相信我们的话,那便再与陛下当面谈,如果陛下不信,则作罢。” 德王听的眯起了眼睛:“别绕弯子了,直说吧,你找瞿国公要说的是什么事,你所谓的凶手,又是什么人?” 楚若才略默,随后开口:“杀瞿国公的是明王!” 第663章 一场大戏 “嗯?”德王原本眯起的眼睛几乎霎时睁大,声音也立刻提高几分:“你说是谁?” 楚若才见德王的反应,轻轻点了点头,再次道:“明王!” “啪!”德王忽然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整个人豁然起身,指着楚若才便大骂道:“好啊,你绕来绕去,故弄玄虚半天,为的就是扯到明王身上去吧。楚若才你还真是好胆,都已经死到临头了,居然还不忘挑拨陛下与明王的关系,你当本王就真的愚蠢到,不知你们一贯以来,挑拨陛下与明王内斗,企图让他们两败俱伤,你们好渔翁得利的心思吗?” 楚若才任他发怒,却没有反驳,待他骂完,方才平静道:“王爷,我之前说过,我没有铁证,所以我也没法反驳您的话。” “你反驳得了吗?你能否认你们一直挑拨陛下与明王,不是事实?”德王怒声喝问。 “我承认我反驳不了。”楚若才态度很诚恳:“不过这一次,是否我在攀诬明王,还请王爷稍安勿躁听我说完。” 德王眼神闪烁,但最终还是又坐了下来:“好,本王就看看你究竟想玩什么花样?” “瞿国公赴约,身边带的都是绝对的高手,能在京畿卫听到响动,赶来之前,的短短时间之内,就将瞿国公五人全部灭口,又连我林氏数人斩尽杀绝,这岂是一般势力能够办到?我南军此次入京带来的宗师护卫,他们全都在国朝的眼皮子底下监控,没机会动。就算给机会他们,他们也做不到这一点,甚至都根本不是瞿国公身边内卫的对手。” “在京城有这个实力能够做到的,只有国朝和明王府,国朝肯定不可能对瞿国公下手,那么也就只剩下明王府了。这都是摆在明面上的情况,我是不是胡诌,王爷心中定然有数。” 说罢,楚若才瞅了瞅德王脸色,但见德王脸色铁青沉声道:“也未必就只剩下明王府,上清山可是在你们手上,瞿国公身边内卫虽强,但若上清山准备充分也不是做不到。” “有国朝真人和明王坐镇京城,上清山的宗师,尤其是实力越强的宗师,就越不敢踏入京城半步,他们又如何作案?”楚若才摇头。 “真人和明王也不是神,若上清山真要隐藏入境,也不是不可能。更何况上清山在京中到底留了多少暗子,这一点还用本王说吗?”德王依然坚持自己的看法。 说罢,又提出疑问:“再说,从现场来看,凶手分明是早就埋伏好了,你约见瞿国公的事,明王又如何能够知道?” 楚若才脸色变的难看:“这件事是我大意了,不该贸然约见瞿国公,以至于给了明王机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瞿国公的死,我们南军的确也有一部分责任。” “什么意思?”德王没听懂。 楚若才却没再说,而是长叹一声,缓缓道:“这件事还得从我们如今第一天拜访明王府说起……” 接下来,楚若才将他第一次拜访明王府的情况说了一遍,当然在他口中又是一个版本。 因为王妃之前遇袭受伤,南军大帅林华耀一直为此记挂,所以这次特别命他们来探望王妃,搞清楚王妃现在的情况。 为此,他们还请来了南境圣手陈如命,以防王妃旧伤未愈。 在这次拜访途中,却不料明王竟主动找他谈起了合作,明王称,宫里对他已动了杀机,如果新君顺利登基掌权,那明王府将会很危险。 明王希望取得南军和胡刘张三位大帅的支持,能够在登基大典上站在他这边,帮他对抗新君。 为此,明王愿意答应在抗蛮一战中,道门支持会向他们几方倾斜。 反之,道门届时将不会支持他们。 此事他汇报林华耀之后,大帅有鉴于抗蛮大局考虑,认为当前情况下,应该团结一致对抗旗蛮,不应再生事端,便向明王提出,愿做中间人,希望陛下与明王和好,共抗大敌,然而明王拒绝了大帅的好意,一定坚持要和陛下斗个你死我活。 无奈之下,为了大局,大帅最终决定,将此事呈报陛下,希望陛下有个准备。 可这事并没有证据,空口无凭,贸然见陛下,只怕还会落得个挑拨皇室的罪名。 而且也怕会引起明王的注意,所以才想通过秘密约见瞿国公,暗中将此事与瞿国公沟通,由他汇报给陛下,如果陛下信任南军,那双方再就此事商谈解决办法。 却不知,是不是因明王早有所防备,见他去拜访瞿国公府,起了提防之心,所以暗中盯住了瞿国公,等他们约见时,明王下了杀手。 德王的脸色随着楚若才的话,一再变幻,时而震惊,时而愤怒,时而不可置信。 “事情就是这样,瞿国公肯定是明王杀的,他这是一石三鸟之计,既除掉了瞿国公,又警告了我们南军,更将此事栽赃到我们身上,让我们南军和国朝翻脸,只能站在他那边。”楚若才最后道。 德王沉默了很久,才抬头,忽然鼓掌数下,面无表情道:“精彩,很是精彩!” 楚若才似不解,随后又苦笑:“看来王爷还是不愿相信。” “你自己信吗?”德王抬眸问道:“其他不说,你们南军从来就唯恐天下不乱。若事情真如你所言,明王真找你们合作一起针对陛下,这种好事你们怕是做梦都要笑醒吧,还会主动调和?更承禀陛下?” 楚若才也不否认,只是道:“之前我们南军与先帝的关系紧张,很多事都是迫不得已。如今新君临朝,我们南军是希望与新君和睦相处,共抗外敌的,当然,这事我们一腔情愿没用,得看陛下愿不愿意。” “愿意如何?不愿意又如何?”德王死死盯着楚若才,一字一句问。 “若陛下愿意,明王谋杀瞿国公的事,我们南军愿意出来做认证,并全力支持陛下严惩凶手。”楚若才神情认真,语气铿锵有力。 “全力支持陛下严惩凶手……”德王重复了一遍,心中似有所悟的盯了楚若才半晌,又问:“这是林华耀的意思?” “正是我家大帅的意思,如今旗蛮狼子野心已是昭然若揭,若是我们再内斗下去,将来若真被旗蛮在我国土之内肆意驰骋,我们便都将是千古罪人。鉴于此,我家大帅愿意与国朝为善,与新君为善,此次约见瞿国公便是我家大帅的诚意,只要陛下也能表示出和好的诚意,我家大帅必不食言。”楚若才诚恳道。 “陛下也拿出诚意?这话什么意思?”德王面色一变。 楚若才微微低头:“我家大帅诚心与国朝为善,不止于此,更愿意协调胡刘张三位大帅与国朝同心协力,但此事非是易事……” “我还说林华耀转性了,原来说来说去,还是不出所料,说吧,你们到底想要什么?”德王顿时冷哼一声。 楚若才摇摇头:“我家大帅没这个意思,只是诚意都是相互的。不瞒王爷,明王愿意付出的代价,已经让胡刘张三位大帅那边心动了,是我家大帅一直在斡旋。明王是什么人,王爷心中有数,要对付他,我们都将承担莫大风险,这事并不好办……” 德王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起身,转身离去。 楚若才也没再拦他,反而是眼中微闪,他很清楚这么大的事,德王是做不了主的,肯定要汇报给陛下。 现在就看新君是什么态度了? 他却不知道,德王出门之后,并未去见陛下,而是立刻将消息传给明王。 又去见了张邦立和胡庆言一面,将现在的情况与他们二人说了一遍。 胡庆言长叹一声,一直晦暗不明的眸光,终于亮了起来:“总算是看明白了,真是一出好戏啊。” 张邦立却是脸色阴沉的可以滴出水来:“我就知道林氏不安好心,真是打的好算盘,一面引诱明王杀了瞿国公,让明王与陛下的关系彻底决裂,然后又打着帮助陛下的名义,趁机勒索陛下要好处。” 德王点点头:“林氏的意图到这里就已经完全暴露了,他们算盘打的再好,也还是棋差一招,如今我还没想通的是,明王如此配合林氏搞这么大一局,他图的又是什么呢?” 张邦立闻言,皱起了眉,想了想后,却是抬眸看向了胡庆言。 德王也随着他的目光一起看向胡庆言。 胡庆言长叹一声,唏嘘道:“若老夫没料错,明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对付的根本不是林氏,而是陛下。” “嗯?”这话一出,德王和张邦立同时面色一凝。 胡庆言眼睛微眯,缓缓道:“如果没料错,林氏所谓与明王的合作,应该确有其事,但不会是明王主动找的他们,这与明王的性格不符,明王就算是做戏,都不会低头求到林氏头上去。” 这件事没人比德王更清楚,早在当初他去见明王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林氏找明王合作的事。 只是这事他因为顾忌到胡庆言和张邦立可能会因此动小心思,就没对任何人说。 如今看胡庆言这老家伙,竟如此轻易的就猜到真相,心中越发警惕起来,以后在这老家伙面前得加倍注意。 当然,表面上他与张邦立一样,都是略显琢磨状之后,才缓缓点头,认同胡庆言的猜测。 胡庆言才继续道:“应该是林氏主动找的明王合作,但所谓的合作,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针对明王设的局,目的就是引明王出手对付陛下,然后林氏一转头又把明王卖了,又用明王要对付陛下的事,找陛下做买卖,这个局并不复杂,说白了,就是一手托两家,然后从中谋取利益最大化。” 张邦立点头:“这局不复杂,却很难防,谁都不会想到,一贯支持明王对抗陛下,企图让皇家内斗的他们,会突然搞这么一手,要将明王置于死地……” 说到这里,张邦立看向胡庆言:“阁老,林华耀这么干,有点违背他们一贯以来的策略吧,留着明王比杀了明王,更符合他们的立场吧?林华耀不至于为了眼前的利益,就帮陛下除掉明王吧?” 胡庆言闻言,却是微微一笑:“林华耀的鼻子太灵了,他怕是从上次宫变之中闻到味了,陛下出动禁军却没能对付明王,最终反而是兰太妃病逝了。他应该是心中惧了,怕再养着明王,会真的养虎成患,所以才改变了之前策略,对明王生了杀心。” 张邦立与德王闻言,顿时心中一凛。 胡庆言见他们神色,又抬手:“不必担心,林华耀应该还不知道实情,否则他们也不会主动往明王陷阱里跳了。” 两人顿时反应过来,胡庆言说的没错。 “再说回明王,他应该是从来就没相信过林华耀能安好心,所以一开始就防着他们,甚至已经算到了他们可能会搞这么一出,所以将计就计,用一个已经死了的瞿国公,设了一个局,把楚若才送到了陛下面前,准确的说,是送到了我们面前。”胡庆言道。 “我还是没懂。”德王倒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直说道。 胡庆言却不说了,望向了张邦立:“总长应该想到了。” 德王顿时看过去,却见张邦立沉着一张脸,稍默后,才吐出一口气道:“明王等的就是林氏与陛下的合作。” “什么意思?”德王眉头更紧,目光在张邦立和胡庆言两人身上打转,随即有些烦躁了:“二位就别打哑谜了,楚若才那里还等着我答复。” “阁老说吧!”张邦立似乎心情不好,不想说这些。 胡庆言只得苦笑着接过话头,看向德王道:“其实明王的局并不是设给林氏的,而是给陛下的。这个局最大的坑,就是已经死了的瞿国昌。明王当着林氏的面“杀”了瞿国公,如果你是林华耀,一定也会认为,陛下如果冲明王发难,肯定是用明王杀了瞿国昌作为理由。” 德王点点头,终于有些反应过来了。 胡庆言则继续道:“你想想,如果现在你去见楚若才,与他签下一份合作协议,其中注明让南军必须在登基大典上,指证明王为杀了瞿国公的凶手,并支持陛下除掉明王。而事成之后,则答应将西江六城划给林氏,抗蛮协议也可以任南军调整。” “到时候,在登基大典上,什么都不知道的陛下一旦公然冲明王发难,林氏必然就会跳出来指证明王就是谋杀瞿国公的凶手。这时如果突然爆出来,瞿国公的死根本与明王没有半点关系,那会是怎样的局面……” “如果明王再下狠手,将这份协议给爆出来,届时所有人都会认为是林氏和陛下联合设局在对付明王,没有人再会去相信陛下说的任何话,而始终被蒙在鼓里的陛下,到时候……” 说到这里,胡庆言声音有些低沉:“二位,现在我们只能希望,陛下最好能平平静静的,将登基仪式办完,明王这已经准备好的手段能够无需用到。否则,这次登基大典,将会是一场难以想象的暴风雨。 第664章 选择 明王府的答复,很快就证实了胡庆言的猜测并没有错。 只是当真的证实了,明王这一局装的真是陛下之后,三人却并没有猜中事实的得意,反而是陷入了艰难的抉择之中。 虽然明王这一局针对的是陛下,可事实上,其实胡庆言三人也被明王给装了进去。 局是明王设的,可动手操作的人却是胡庆言他们三个。 如果继续按照明王的计划走下去,那就是他们亲手帮着明王做成了针对陛下的局。 这无疑,便等同于他们彻底背叛了陛下,一旦做了,恐怕就再也没有回头路走。 三人沉默着,谁都没有先出声表态。 最终,还是德王开口:“再拖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们得尽快拿出个决议,总长,你什么意见?” 听德王直接点了张邦立的名,胡庆言顿时眸光也看向张邦立,观察他的神情。 然而张邦立却是紧锁眉头,咬着腮帮子,几次想要开口,都是欲言又止,显然是拿不定主意。 德王见状,又看向胡庆言:“阁老,还是您先说说吧!” 其实胡庆言方才就已经有过暗示了,他分析完明王的计划之后,最后说了一句“现在只能希望陛下能够平平静静的,举办完登基大典,最好让明王准备的手段无需用到。” 这话乍一听,似乎便是已经有所倾向,好像已经同意了明王的计划,才发出的感叹。 可你要当真这么认为,他却又能随时反口,表示自己不是这个意思。 德王还是张邦立都了解他,此人老奸巨猾,不可能轻易就在如此敏感的话题上,率先表露自己的观点。 这模棱两可的话,多半是这老家伙,故意用来试探他们二人态度的。 果然,胡庆言此刻又装起了鸵鸟,开口了,却仍然意味模糊:“这事老夫也不好说,主要还是看二位什么想法。” 德王闻言,只得道:“阁老,现在你就是想躲,也躲不过去了,事情已经摆在了我们面前,我们三人必须是要统一态度的。” “王爷说的在理,老夫也是这个意思,只是老夫现在真的没什么主意,这么着吧,这事您二位定,老夫绝对不拖你们后腿!”胡庆言苦笑,话看似干脆,却实际上等于没说。 德王顿时无语,拿这老家伙没办法,知道他是无论如何,也绝不可能率先明确表态的。 一咬牙,德王只能先说说了。 可却没想到,还不等他开口,一边的张邦立却是忽然出声了:“那就我先说说吧。” 闻言,德王和胡庆言连忙将目光投注到他身上。 张邦立缓缓抬眸与二人对视了一眼,张邦立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神情也平静了下来,却是只听他先说了一句:“事到如今,不管什么情况,我们都得一起承担,真要出了事,死了我,也跑不了你。” 这话一出,胡庆言和德王均是默然。 张邦立也没看他们表情,只沉声道:“就我个人认为,陛下那里确实不稳定。登基大典上,陛下究竟会怎么做,我们谁都没把握。真要是陛下到时候不顾一切的对明王发难,那后果会有多严重,简直连想都不敢想。” 德王点点头,胡庆言只是听着没出声。 张邦立继续道:“事实上,我们几人这几日来,又何尝不是为了登基大典能顺利完成,而绞尽脑汁的想办法?如今,明王能想出办法,来针对可能出现的最坏结果,做些应对,站在为国朝考虑的角度来说,这不是坏事。” 这一次,胡庆言也点了点头,没再装鸵鸟,却还是反问道:“可问题是,明王想出的这办法,并不能防止陛下在登基大典上发难。他只是为了在陛下朝他动手的时候,做反击之用。” 听他开口,德王眼神从胡庆言脸上扫过,心中琢磨着他究竟什么态度。 张邦立闻言,则是反问:“即便我们不帮明王做这件事,明王就能束手就擒,不反击了吗?” 胡庆言皱眉,随即摇头不语。 张邦立接着道:“陛下会不会发难我们不清楚,明王反不反击我们也阻止不了。这些已经不是我们能控制的,当最坏的结果出现,我们只能退而求其次,只能为了尽量缩小冲突,尽快平息事态而努力。” 说到这里,张邦立沉吟了片刻,方才继续道:“我想了又想,当最坏的情况发生,如果明王能够借此手段,直接压倒陛下,虽然这仍然会让陛下威严大损,但只要不发展到兵戎相见,就是最好的结果。” 德王在旁边突然插口补了一句:“总长也不用太过悲观,如今林氏不是卷进来了么?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们完全可以将炮火转移到林氏身上,就认准了是他们在挑拨离间蛊惑陛下,陛下是受了他们的蒙蔽,让他们给出交代,林氏被牵扯进来,胡刘张三方就脱不开身,到时候大家就是一场糊涂官司,我国朝讨不到好,也让他们不轻松。” 这话倒是让胡庆言和张邦立两人同时愣了愣,随即开始围绕德王这话陷入沉思。 而德王既然已经开口了,也便是表态了,不再遮掩,继续道:“我也同意总长的观点,除了总长方才所言的利弊之外,其实明王的局已经设到这一步,我们根本就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了。现在如果我们不配合明王,那搞不好都用不着等到登基,明王就会与我们翻脸,到时候局势又会怎么发展……” “这么说,王爷和总长,都决定配合明王。”胡庆言闻言,目光定在两人身上问道。 张邦立直接点头,却又补充道:“我同意,但有个前提,明王必须答应,如果登基大典上,陛下并未发难于他。他绝不能主动拿这件事来攻击陛下,否则我等宁愿背负欺君背主之名,也要将真相公之于众。” 德王沉吟半晌,最终也点头:“总长此言不错,我们是出于大局考虑,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绝非存心欺君,这一点是必须要与明王府分说清楚的。” 说罢,两人同时看向胡庆言,胡庆言最终点头:“既如此,那便就这么办吧。” ……………… …… 还是由德王出面,两人一番讨价还价之后,最终达成了合作。 国朝与南军之间本就不存在信任基础,空口无凭肯定是不行的。 都不用德王开口,楚若才就主动提出要留下白纸黑字为证,德王自是故作不悦之后,还是应了。 事情谈妥了,国朝这边自然也无需再扣着南军的人不放,胡刘张三位大帅的人,见楚若才得以安然无恙的出来,这才偃旗息鼓。 三方的人原本打算找楚若才仔细问问今晚的情况,楚若才以有重大事情要向林华耀汇报为由,表示稍后再与他们细谈。 三方虽然着急知道真相,但也听出了楚若才的意思,是否将具体告知他们,楚若才做不了主,得先请示林华耀。 三方的人心中多少有些不愉快,他们为了南军的事冒着生命危险,折腾了大半宿,现在南军的人是没事了,却连个交代都不给他们。 心中不悦是肯定的,但也没办法,只能暂时按耐,先回去等着。 眼看着就要黎明了,宫里才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德王怀揣着那份签好的协议,又与还在等着的张邦立和胡庆言碰了面。 关上门,胡庆言和张邦立的目光,就落在了德王手中的那份文件上。 胡庆言平静的冲着德王问道:“成了?” 德王点点头,将手中的文件递给胡庆言,随后在胡庆言对面坐下,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 胡庆言打开文件,细细看了一遍,随之便道:“嚯,胃口还真是不小,除了西江六城和削减原定抗蛮协议中,南军承担任务的两成。还要国朝再拿出五百万金币,武器弹药若干。最后更连除掉明王之后的道门,也要分一杯羹。” 德王闻言,擦了擦头上的汗,苦笑道:“就这些,都是我怕答应的太痛快,会让他们起疑心,一番讨价还价之后,才定下来的,他们原本的胃口比这还大一倍不止。” “人心不足蛇吞象,就算我国朝敢给,也要他们有那个肚量吞的下去。”张邦立伸手从胡庆言手里接过这份协议,也看了一遍,忍不住冷哼一声道。 待他看完,三人对视一眼,又陷入了沉默。 半晌德王起身,拿过那份协议,只轻声道了一句:“那就给明王送过去了。” 已经商量好了的事,又还能说什么? 张邦立和胡庆言看着德王背影离去,胡庆言也起身,离去前唏嘘了一句:“这一步走出,咱们算是回不了头了,今后史书如何评价我等今日之所为,也不知忠奸何断?” 张邦立摇头:“明王有一句话,很适合我们,所作所为,只要不负本心,是对是错,就交给后人评断吧。” 胡庆言脚步微顿,没再多言,转身离去。 待他出门,张邦立也起身来,走到窗边,望向外面,此刻已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张邦立望向明王府的方向,良久未动。 只是嘴角低声呢喃:“先帝啊,为了国朝基业,臣不得不做出选择……” 第665章 到手 夜已深,明王府依旧灯火通明。 “出来了?”墨白看向刚刚进来的陆寻义。 “是,刚刚出来,三位大帅去宫里闹的人也跟着一起出来了。”陆寻义点头。 “看情况,那边应该是已经妥当了。”墨白轻轻吐出一口气,心里放松了些。 陆寻义显然已经搞清楚了状况,闻言却是有些疑虑:“我还是有些担心,宫里那三位答应的有些太痛快了,这件事又完全由他们办,咱们的人插不进手,真实情况究竟如何,我们无法得知,宫里那三位如果借此机会,给我们来个反间计,那就麻烦了。” “可能性是有,但不大。”虽然陆寻义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墨白却有不同意见:“最起码张邦立不可能和林氏勾结,胡庆言倒是不介意和林氏勾结,可他已经将老九得罪死了,就算他帮老九除掉了咱们,老九迟早也还是得拿了他的脑袋。除非他下定决心要背弃国朝投奔林氏,否则他也没道理这么干。” 胡庆言投奔林氏可能吗? 肯定是不可能的。 就算如今国朝弱势,那也不是区区林氏可比的。 胡庆言在国朝身为百官之首,有什么理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阁老不做了,跑去林华耀手下,和楚若才等人争权? 就目前的国势来说,他还远远没有到另找出路的地步。 “我主要是担心德王!”陆寻义点点头,想了想又道:“毕竟德王与楚若才是密谈,他们具体谈些什么,张邦立和胡阁老是不知道的。如果他心起异念,真要做局,未必瞒不过胡庆言和张邦立。” 墨白道:“我说过,德王代表的是宗室,宗室的命运与国朝是休戚相关,一荣皆荣、一损皆损的。就老九现在的表现,国朝交到老九手上,能比在我手上更强?” “如今瞿国昌死了,胡庆言被九皇子记恨甚深,张邦立又杀了瞿国昌,四大辅政大臣里面,唯有他与九皇子并无太深过节,如此一来,德王如果帮助陛下除掉了我们,那今后朝堂之上,他几乎就能一家独大。”陆寻义考虑的角度显然不一样。 不得不说,他这话让墨白心中起了波澜,不禁双眉蹙起,沉吟不出声。 德王之前的确曾已经有倒向他的意思,墨白能看出来,德王应该不是假意投奔,应该确实起心要站在他这边。 可如今局势动荡,人一个念头转变,可能决定就不一样了,毕竟人心隔肚皮,墨白也不能没有防范之心。 半晌,墨白还是摇头:“你说的有理,但观德王此人,并非权欲迷眼之辈,与胡庆言、张邦立比起来,他的谋略城府也都不如,甚至连瞿国昌都未必比得上。这一次的局,我本就防着过早透露,会让他们多想,生出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刻意瞒着他们,根本不给他们多做考虑的时间,仓促之下,德王应该没有那个魄力,能果断改弦更张,陡然就背弃我们,而与老九联手。” 陆寻义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但毕竟事太大了,心里总是有点惧意的,若当真被德王一网给套进去了,那登基大典上一旦出事,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你也无需太过担忧,应该出不了事,我既然敢将事情交给他办,就不怕他作妖。”墨白沉声道。 “嗯?”陆寻义听的一怔,看墨白的表情不像心中没底,不禁问道:“殿下手上有德王的把柄?” 墨白眯眼:“墨北川!” “禁卫将军墨北川?”陆寻义眼中闪过思索。 墨白点头:“墨北川执掌禁卫之后,德王出于避嫌,和墨北川保持距离,久而久之,他与墨北川两人之间,在外人看来就没了牵连,以至于此事就连老九都不知情。自从上次老九对付我,禁卫出了问题之后,禁卫的事,就绝对是老九心中大恨。德王自然也就更不敢暴露这份关系,深恐被老九怀疑是他利用墨北川让禁卫放水,打开了城门帮我。” “之前胡庆言有要动墨北川的意思,德王百般反对,一是帮墨北川一把,二便是担心动了墨北川,深挖下去,会牵连到他自己头上。可以这么说,如果一旦让老九知道他和墨北川的牵连,却故意瞒着不告诉他,定会越发怀疑禁卫的问题出在德王身上,如此一来,二者必然离心。” 墨白看向陆寻义:“今晚德王应该会亲自来见我,到时候我会想办法试探一下,有这个把柄在手,即便他真有异心,我也能将他拉回来。” 听完这席话,陆寻义心中的担忧总算是散去许多。 …… 没用他们等多久,德王的车架就到了明王府。 他来,墨白不意外,只是墨白本以为他会隐藏行踪,低调过来,毕竟刚和林氏那边谈完对付明王府,就光明正大跑来这边,楚若才能不起疑心? 却不想他竟如此光明正大的来了,不得不说,他这么一搞,还真让墨白心里有些拿不准他究竟什么意思。 墨白稍作沉吟后,还是起身,沉声对陆寻义道:“请他进来吧!” 陆寻义应命出去,不一会便见德王出现在正厅门口。 墨白迎出门外,两人见礼。 墨白瞥了一眼德王身边的几名内卫,开口问道:“王叔深夜到访,可是案子有了眉目。” 德王点点头,却没立刻回答,而是转头看向身边几名内卫:“本王有要事与明王谈,诸位一路护持辛苦,便先下去休息片刻吧。” “这……王爷,我等职责在身,不敢擅离左右……”几名内卫闻言,明显有些犹豫,今晚京城发生的血案发生后,他们哪还敢掉以轻心,如果真要出了什么事,他们却不在场贴身保护,那是要担责任的。 德王抬手道:“此刻已经到了明王府,想必没有谁能在明王眼皮底下威胁到本王安全,诸位放心便是。” 几名内卫对视一眼,随即看向墨白。 “明王府里,出不了事!”墨白冲着他们点点头,说了一句,便对陆寻义道:“先请几位同道去偏厅休息吧!” “诸位请随我来!”陆寻义站出来,冲几人伸手示意。 “那王爷的安全,就有劳殿下了!”几名内卫见状,只得应命。 说罢,同陆寻义一同前往偏厅。 “王叔请!”他们离去,墨白请德王入内。 两人就坐,有黑衣卫进来奉茶。 待黑衣卫出去,厅中只剩下二人独处,德王也不废话,从怀中取出与楚若才签好的协约。 墨白目光落在他手上的协约上,见德王没将协约递过来,反而是放在身边的案几上。 墨白面色如常的移开目光,也不急着要过来看,反而岔开话题,问道:“王叔这般过来,不怕引起林氏怀疑?” 德王摇头,摆摆手道:“楚若才主动提出,为表达林氏与国朝合作的诚意,愿将林定宇留在宫中做人质。他有这个提议,站在国朝的角度,我没理由拒绝。便索性趁势答应了他,并表示会亲自到明王府走一趟,以案情还在侦查为由,将林定宇继续扣押。” “原来如此,楚若才倒是想的周到,这是提前将林定宇救走,害怕万一走漏了风声,林定宇会有危险。”墨白闻言,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德王没心情在这件事上多说,正了正神色,将今晚的一切经过向墨白复述了一遍。 墨白只是静静听着,一直没出声打断,当德王复述与楚若才之间的谈话细节时,墨白始终注意着他的神色、语气。 最终并未发生异样,并不像是早有准备来应付自己的,以墨白对德王的了解,并未发现异样。 最后,德王手指着那份协约,正了神色道:“有件事必须提前和你说清楚,这件事我们做了,但我们配合你做此局,目的只是为了应对登基之上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我们这边的意见是,如果陛下并未在登基大典上发难,你不能将这份协约视作打击陛下的筹码,否则,我们宁可背上欺君之名,也会说出实情。” 墨白自然明白三人的意思。 说白了,他们明显还是在期望现在的格局能够继续维持下去,担心墨白会真的将老九赶下台。 可事实上,这由得他们么? 这局已经做了,他们也已经下水了,后面的事情就不是他们说了算了。 所谓的威胁,墨白半点都不怕。 他还真不信,胡庆言几人会为了老九,主动将自己伙同明王府陷害陛下的事实公之于众。 也许张邦立是有这个勇气的,可张邦立只要还为国朝着想,他就算有身败名裂的勇气,也不敢乱来。 毕竟真这么做了,就算把明王干倒了,他们三大辅政大臣也同时完蛋了。 到时候就凭老九一个能力挽狂澜,拯救这四分五裂的国朝? 心里闪过这般念头,墨白却没说出来。 就和对待道门一样,在没将道门收到麾下之前,需要的是以威慑人。 已经收到麾下了,就不能单纯施之以威。 适当的尊重和重视,才能让他们安心,归心,对前路抱有希望。 墨白郑重点头:“王叔放心,如果单纯只是要图谋帝位,我又何必让老九登基,让他有能和我正面一博的机会。之所以还是冒着风险让他登基,所期望的不过是国朝能够尽快展开抗蛮事宜。如果老九能够安安稳稳的将登基大典办完,我绝不会主动向他出手。” 说到这里,墨白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可若他不管不顾,那没办法,我只能出手,至于事情最终结局如何,这要取决于老九,也取决于王叔、阁老和总长。” 德王见他答应,当即稍稍松了一口气,但墨白后面的话,又让他紧张,可没办法,他也知道,明王所言都是事实。 德王沉声问道:“取决于我们是什么意思?你想让我们做什么?” 墨白只道:“这份协约到手,能起一定作用,但也未必万无一失,如果老九发疯,不管不顾,要强行下令禁卫动手,禁卫恐怕也只能从命,一旦兵戎相见,那局面就不是我能控制了……” 德王闻言,顿时双眉紧皱,看着墨白:“禁卫是直属皇家,直接对陛下负责的,恐怕我们起不了作用。” 墨白自然知道他这话中的试探,直接道:“王叔不必试探,禁卫中我确实有所布置。可这一次我恐怕不好出手镇压,否则便等于坐实了我控制宫禁的事,这件事必须得靠三位去办。” 德王闻言,思索片刻,轻轻点了点头,墨白说的在理,却还是道:“这我们确实办不到,禁卫只向陛下负责,我们只能劝慰陛下,却没办法直接阻止禁卫和内卫动手。” 墨白瞥他一眼,轻声道:“听说当年墨北川能执掌禁卫,还是王叔引荐给先帝的,王叔可以和他谈一谈。” 德王脸色当即一变,心里有点慌,不想他与墨北川的关系,明王居然知情,这件事他可从没告诉外人。 这事若传到陛下耳朵里,怕是陛下立刻就会怀疑到他身上。 承认自然是不可能的,德王脸色平复,沉声道:“明王怕是误会了,我与北川将军其实并无私交,当年先帝挑选禁卫将军,我推荐的也不止他一个,只是先帝挑中了他而已。” “不管如何,王爷于他总是有提携之恩,我们不是要他谋反,也没让他不听令行事,只是动作不要那么快而已,这并不会太过为难他。”墨白道。 德王苦笑一声,没答应也没拒绝,只道:“这事,我回去和阁老与总长他们再商量。” “那便有劳王叔了,墨北川的事,王叔就不必告诉他们了,人多嘴杂,以免这事传出去,多生事端。”墨白轻声道。 德王听了,心里顿时一松,连忙点头:“此言有理。” 说罢,他也没心思再待下去,站起身来,将桌案上的协约递给墨白。 墨白起身接过,当即打开细细看了一遍。 看完后,他面色如常,开口:“此番有劳王叔了。” 德王轻声一叹,摇了摇头,转身道:“那我先走了。” 德王离去。 陆寻义过来,看向墨白:“殿下觉得如何?” 墨白笑了笑,摇头:“德王应该没问题。” “那便好!”陆寻义总算松了一口气。 正这时,只见门口脚步声响,墨白抬眸望去,只见林素音正快步过来,墨白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心道“糟糕,刚才应该将德王留下,将林定宇的事解释一遍再走。” 第666章 王妃出行 “宫里是不是来过人了,是有定宇的消息了吗?”林素音走入厅中,目光四处一扫,没见外人,但看见了在客位上摆放的茶杯,当即便出声问道。 墨白闻声不禁看了一眼站她身边的阿九,阿九顿时苦笑回应。 林素音担心林定宇的情况,睡不着也坐不住,要来找明王再问问。 阿九没办法,只能告诉她,宫里来人了,明王正在正厅会客。 陆寻义见王妃来了,对墨白行礼告退。 他之前对付过林定宇,两人明显要谈论与林定宇有关话题,他主动避开,以免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墨白知他想法,点头同意。 待他走后,墨白对林素音道:“刚才来的德王,他说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他怎么说?”林素音一听真有消息了,立刻问道。 “国朝现在正在和林氏协商处理这件事,问题应该不大,就在刚才,楚若才等人已经被放出来了。”墨白沉声道。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林素音神情明显一松,又连忙追问道:“定宇为何没和德王一起回来明王府?他是和楚若才在一起?” 墨白看她一眼,摇摇头道:“林定宇还在宫里,暂时还没出来。” 林素音面色当即一怔,看向墨白:“什么意思?” “刚才德王过来就是解释这件事的,目前国朝正在和南军协商,这事没彻底解决之前,国朝还是需要将林定宇扣下,等和林氏谈妥,才能放了他。扣押林定宇的事,国朝是经过楚若才同意的。林定宇毕竟是南军的人,南军既然主动同意国朝扣着他,我也就没法插手多说。”墨白解释道。 “南军来京之后,一切都是楚若才在做主,不管这事怎么回事,也和定宇没关系。国朝要抓去抓楚若才,为何要扣定宇?”林素音闻言,顿时眸中怒火一闪。 墨白摇头道:“林定宇身份摆在那里,相比楚若才,国朝肯定选择扣下林定宇。而且正是因为知道楚若才才是能做主的人,所以国朝才放楚若才出来,通过他和林氏协商处理这件事。如果没猜错,国朝应该是向林氏开出了条件,只等和林氏谈妥,这件事就算了了。” 林素音也不是真的不懂,只是心中着急而已,听完墨白的话,她沉默片刻,问道:“如果南军最终国朝和南军最终没谈妥呢?” “可能性不大,楚若才不可能置林定宇安危于不顾。既然他肯同意国朝扣押林定宇,南军那边就应该有把握很快解决此事。”墨白沉声道。 “万一解决不了呢?定宇怎么办?”曾经历过被林华耀放弃的林素音,根本就没法安心,不能不害怕,林定宇步他的后尘,成为林氏的又一个牺牲品。 而且除了担心林华耀会放弃林定宇之外,更担心大哥林定坤。 之前林定宇已经告诉过她,在南军那边,林定宇和大哥林定坤已是势同水火。 林素音更知道,林定坤已经在南军经营多年,影响极大。 他怎能不害怕林定坤那边会借机出手坑害林定宇,甚至这案子一出,她就心中惊惧,怕是林定坤那边设局在对付林定宇。 如果真是如此,那林定坤那边一定会破坏南军营救林定宇。 此刻的她对南军那边根本就不信任,应该说从一开始,她就不信任那边,此次随行京城的人人员,包括楚若才在内,她一个都不信。 所以从林定宇进京,她就一定要强行将林定宇留在明王府这边,出入也派明王府的人跟着。 她的这层担心,墨白并不了解,见她一定要钻牛角尖,墨白也没法答,只能道:“你没必要这么想,不管怎样,国朝不会轻易动林定宇的,这件事终究还是要解决的。” 林素音没再说,沉默一会,忽然站起身来道:“我出去一趟!” 说罢转身便走。 墨白微征,随即起身拦住他:“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去找楚若才!”林素音低声道了一句,便想绕过墨白离去。 “你去找他也起不到作用……”墨白眉头皱起,伸手拦住她。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林素音打断,她的声量陡然提高,仿佛压抑了太久,再也忍不住了般,爆发出来:“我知道没用,可我除了去找他,又还能找谁?” “你先冷静点……”墨白见她情绪激动,安抚了一句。 林素音没有太过失态,吼完这一句之后,她深呼吸几次,然后抬起头,泪眼迷糊间,看着墨白。 然而,半晌过后,墨白最终无声。 她缓缓低头,拭去泪痕,恢复了镇定,低声道:“定宇在这里唯一能指望的就只有我,我怎么能什么都不做,就眼睁睁的看着他出事?我要去找楚若才,让他救定宇。” 说罢,绕过墨白,抬脚离去。 墨白没再拦,阿九上前来:“六爷,这……” 墨白望着林素音背影,缓缓道:“让她去吧,你去安排。” 阿九见状,缓缓垂下眼眸,沉默了下,终是没开口,转身追了出去。 不一会明王府中数十骑黑衣卫护持着一辆马车在深夜里,离开明王府。 墨白没跟着,他坐在正厅里,一个人沉默着。 直到林素音出门而去,他也终是没将真相告诉林素音。 就连林素音说出“除了楚若才,我还能找谁”之后望着他的时候,他也并没站出来说一句“我来救他!” 其实他要给林素音一个保证并不难。 本就没打算要林定宇的命,林定宇最终也不会有事。 可是用不了多久,林素音就会知道真相,知道林定宇所遭遇的一切,其实都是他在设局…… 想到此,他就实在没办法堂而皇之的站出来,表现为她扛事的态度。 四周静悄悄的,墨白看着灯火摇曳,心里沉甸甸的。 有些事,他必须去做,不会动摇,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再不能称无愧于心。 …………………… ………… 明王府数十骑,在深夜时分,声势浩大的出行,尤其是今晚本就不太平的情况下,不可能不引起关注。 宫里是最先得到消息的,德王还在路上,没回宫。 胡庆言和张邦立二人闻讯有些摸不着头脑,都在琢磨明王又想搞什么? 之前明王府不声不响,招呼都不打,就布了一个大局的事,让他们心中有了警惕。 他们很警惕,怕明王又在搞什么会让他们猝不及防的事。 胡庆言和张邦立很默契,二人都吩咐下面紧盯着明王府车架,任何情况即刻来报。 国朝如此,楚若才这边就更不用说了。 正所谓做贼心虚,这时候,楚若才正防着走漏风声,明王府稍有风吹草动,他就心惊肉跳。 接到明王府黑衣卫出府消息的时候,楚若才还在和林华耀通话。 获悉情况后,林华耀也很重视,当即做出指示,严密关注明王府动向,不能掉以轻心,必须做好事出意外的准备。 若发现情况不对,消息已经走漏的情况下,可退而求其次。 不必按照与国朝的约定,可直接抛出明王府杀了瞿国公的事,逼迫国朝提前动手。 同时嘱咐楚若才,立刻安排“密约”离京,这对南军来说是大事,这份密约对他们的作用,绝不仅仅只是对付明王而已。 可以这么说,有这份协约在手,他们就抓住了老九的一个重大把柄。 将来很有可能在关键时刻,发挥重大作用。 交代完之后,楚若才结束和林华耀的联系,开始严密关注明王府动向。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很快他就察觉了,明王府就是直奔他们来的。 楚若才坐不住了,连忙联系国朝那边,刚刚回宫的德王当即向他保证,明王府绝无可能从国朝这边获悉情况,让他稳住了,千万不能露出破绽,并且严厉威胁道,如果因为他楚若才的原因,导致对付明王的计划出现了差错,那他就可以帮林定宇和他自己准备棺材了。 楚若才顿时无语,德王的威胁不止是他一个人,连林定宇也算在内了,他顿时就坐蜡了,要真是出了差错,害死了林定宇,他就算逃出了京城,回去南粤也不会有好下场。 不过他也不是吃素的,手里捏着国朝的把柄,倒也不曾气短,同样逼迫国朝对他提供保护。 最后德王考虑过后,还是答应,会禀报陛下,必要时会请真人出动,即便情况不对,也足以护住他们。 有德王这句话,楚若才心中才算是稍稍有了些底气。 明王府的车架,终究还是到了林氏公馆。 楚若才心中惊惧,却还是不得不主动迎了出来,当然林氏这次过来的护卫宗师,也全被他摆上了台面,跟随在他身边,以防万一。 眼见着车架停下,数十骑黑衣卫,背着长刀,神情冷峻的打量着他们,楚若才只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 一直到阿九打马来到楚若才身前,楚若才认出他来,不敢怠慢,拱手招呼道:“不知九先生驾临,楚某有失远迎。” 阿九目光盯了楚若才一会,又定定的看了他身边数名宗师与军士半晌,看得一众人等心惊肉跳,方才缓缓道:“在下不过明王府一家仆而已,当不得先生之称。” “阁下过谦了……”楚若才见阿九语气尚算平和,又没有立刻发难,心头微松,更想着再奉承几句。 “行了!”却只见阿九直接打断,然后一挥手,数十骑黑衣卫顿时十人下马,身形快速朝楚若才冲来。 楚若才脸色当即大变,险些当场就逃,可随之却发现,那十来人直接从自己身边一掠而过,冲入了林氏公馆之内。 楚若才冷汗留下,看向阿九,脸上抽搐两下,就当做笑容了,声音略带发颤问道:“不知阁下此举何意?” 阿九没回答,只是手一指楚若才身边的那诸位宗师与军士,对楚若才道:“让他们外围警戒吧!” 说罢牵马转身,朝着马车而去,楚若才看看他背影,又看看身边诸人,心中怀疑,阿九莫非是想支开身边护卫,好对自己下手。 他当然不敢真的支开身边人,却只见阿九下马,然后来到马车旁,开了车门。 很快林素音的身影出现在马车外,楚若才见她身影就是一愣。 直到林素音和阿九朝这边走来,他才终于回神,直到自己怕是误会了,心中庆幸还好没轻举妄动。 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赶紧吩咐身边那些兵士按照阿九的吩咐警戒外围。 身边的那几名护卫宗师,他却是终究没有派出去。 阿九却不惯他,眼见那几人还在,当即快走两步,越过林素音,来到楚若才身前,直接对着几名宗师,挑眉道:“我刚才的话,你们没听懂吗,明王妃驾到,你们还不退下,是嫌寿元太长么?” 这话让几名宗师当场气的脸色通红,真有点忍不住一巴掌拍死这小东西。 可身在京城,身在此地,他们还真就不敢吭一声。 自从明王现世一来,要说他为这世间带来的最大改变,那毫无疑问,便是道门人士的命,似乎不如以前值钱了,别说师者,就连真人都宰了一位。 几人咬着牙硬是不敢吭声,他们毫不怀疑,只要他们此刻敢呲牙,那用不了一时三刻,他们就得喋血京城,道途终止。 楚若才见他完全不把自己当回事,脸色有些僵硬,但做了亏心事,总是底气不足的,见状只能尴尬的冲着已经走上前来,被黑衣卫护在中间的林素音道:“娘娘,我身边诸位宗师您应该也都认识,有他们在,万一有什么事,也能护卫您周全。” 林素音闻言,最终却是一言未发。 “退,还是不退?”阿九见状,面色淡漠下来,盯着楚若才,沉声道。 楚若才本还指望林素音会帮他说句话,见此,面皮再次抽了抽,终于还是顶不住压力,让诸位宗师退去了。 没了护卫,楚若才总觉得脖子发凉。 心中只能盼着,国朝真人是真的赶来了,正在暗中关照着他。 “娘娘请!” 第667章 恐吓 林氏公馆。 客厅内,一众黑衣卫反客为主,将除楚若才之外的所有林氏人等全部清退,并警戒在周围,不允许任何林氏的人靠近会客厅。 楚若才站在客厅中央,眼见这一幕,心中很是不悦,却又只能隐忍,发作不得。 之所以如此,倒不仅仅只是怕激怒明王府,会引来性命之忧。 楚若才惜命,却也绝不会任由他人践踏南军威严。 可此时在林氏反客为主的人,并不是明王,而是林素音。 林素音是明王妃,也同样是他林家大小姐,虽然照规矩来说,嫁出去的女儿那就是别家的人。 若是现在有一个林家人在场,那可以将坐在上首的林素音赶下台。 可他楚若才只是林家一家臣,就算林素音逾越了规矩,却也不是他楚若才能够较真的。 所以眼见明王府一众人等在林氏如此放肆,他也只能敢怒不敢言的捏着鼻子认了。 再说,现在他也当真无心去计较这些东西。 客厅里静悄悄的,林素音从进来之后,就始终没吭声,就只是目光定在楚若才身上,神情明显不善。 楚若才眸光不时扫过林素音那张寒着的脸,心中暗自琢磨,她到底想干什么。 终于,林素音的声音响了起来:“定宇呢,让他过来见我。” “嗯?”楚若才闻言微顿,林定宇明明还在宫里,这事林素音会不知道? 心中狐疑,脸上却适时露出一抹苦涩道:“娘娘,三公子不在此地,如今还被扣押在宫里。” “哦?”林素音闻言,面无表情道:“那我倒要请教,定宇仍被关押,那先生又是怎么安然无恙出来的?” 林素音这话的意味,明显不对,楚若才问道:“娘娘这话什么意思?” “先生做过什么,难道还用我提醒吗?”林素音面色越寒,目光瞬间锐利起来,直射楚若才。 楚若才闻言,心中当即一惊,还是那句话,做贼心虚。 他没法确定林素音这话是试探,还是明王府真的已经知道了真相。 楚若才表面上强做镇定,其实浑身发紧,眼神快速扫了一眼站在身边两侧的黑衣卫。 见他们没有任何动作,才心中稍稳。 脑海念头却是飞转,楚若才最终还是觉得,已经走漏风声的可能性不大。 否则,这一趟过来的恐怕就不会是林素音,而是明王亲至。 心中飞掠念头,表面上却是不露声色,望着林素音那张愤怒的脸,他沉声道:“请恕在下愚钝,确实不知娘娘所言何意。” “看来,先生是非要我明说了。”林素音眸中闪过怒火:“我听说国朝扣押定宇,是经过先生同意的,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楚若才闻言,这才恍然大悟,知道了林素音如此怒气冲冲上门的原因。 果然是自己多想了,心头随之骤然一松,当即镇定下来,连忙解释道:“娘娘,您切莫误会……” “我只问你,此事是真是假?”林素音抬手,直接打断他的话。 “这,确有此事!”楚若才见她态度,只得点头,却道:“不过还请娘娘明察,国朝一定要扣押三公子,并非我所愿。我答不答应国朝,国朝都不可能放了三公子。” “非你所愿?”林素音冷笑一声,道:“楚先生,你是要欺我妇人不知外事吗?” “不敢!”楚若才忙躬身。 “是,你若不答应,国朝也不可能放了定宇。但只有你答应了,国朝才能放了你,我可有说错?”林素音道。 这话要这么说,楚若才还真没法反驳,这时他也看懂了,苦笑道:“娘娘明鉴,我绝非卖主贪生。便是我不答应,与三公子一起被关着。于解决此事,也并无半分益处。我唯有答应国朝,暂时脱身出来,与大帅商量,尽快想办法,将三公子救出来。” “楚先生,定宇何辜?”林素音丝毫不为他的话所动,反而脸色越发下沉:“定宇本不愿入京,是你们逼着他入京。他入京后,我便将定宇留身边,并未让他参与诸事,所有一切全由尔等做主。你们如何行事,我干涉不了,也不想干涉。只要不牵连到他便行。果然,你们终于还是搞出了事,定宇最终还是受了牵连。受牵连也就罢了,结果你们让定宇一个人背黑锅,把危险全抛给了他,自己倒是毫发无损的出来了,还堂而皇之的口口声声说,都是为了他好。” “娘娘恕罪,三公子入京,乃是由大帅亲自指派。入京之后,若才亦绝没有让三公子涉险之意。此番出事,也乃是承受了无妄之灾,若才亦不愿牵连到三公子头上,可此事非我能左右,三公子身为大帅亲子,身份上注定了要为南军负责。但请娘娘相信,无论是大帅还是在下,都定当竭尽全力营救三公子。”楚若才沉声道。 “我来找你,不是来听你说这些的。”林素音却摇头。 楚若才抬头,微微皱眉:“那娘娘的意思是……” 林素音转身,走到阿九身边,身后握向他手中的剑柄。 阿九顿时一惊,连忙避开,躬身道:“娘娘,您有孕在身,不宜动刀兵,有事,您只管吩咐阿九去办。” “剑给我!”林素音没多说,只沉声道。 楚若才在一边见状,顿时心中狂跳,也连声开口:“娘娘恕罪!” 说着,他抬头冲着阿九连使眼色,示意让他千万不能将剑给林素音。 之所以他会给阿九示意,那是因为在表面上,南军和明王府是正在合作之中的,林素音明显是被瞒着,并不知道此事。 但楚若才相信,阿九身为明王身边最信任的心腹,肯定是知情的。 可他失望了,阿九的确知情,但见林素音执意要剑,他也还是给了。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知道,林素音此来目的是为了逼迫楚若才救林定宇,并非是真的要杀人。 可楚若才不知道啊,看林素音持剑在手,转过身来望着自己,他顿时眼皮直跳,当即后退两步,开口要说话。 阿九当然不会容他乱说,将明王府与南军的勾当透露给林素音知道,当即便冷声一喝:“将他拿下!” 顿时两名黑衣卫闪出,直接控制楚若才两条阁老,将他按的跪倒在地。 “你最好老实点,若敢稍有妄动,惊到王妃……”阿九先一步走上前,目光盯着楚若才的眼睛,声音寒意毕露,满是威胁。 楚若才读懂了他的威胁,他明白了,只要自己敢有吐露真相的迹象,那不用林素音动手,他也将当场毙命。 楚若才心中发苦,眼看着林素音持剑上前,心中砰砰直跳,唯一指望便是德王说的是真的,国朝真人正在暗中注视此地。 若是真人没来,那他要是死在林素音剑下,那就真的冤死了。 到时候恐怕,南军想给他报仇都做不到,大帅还能杀了林素音不成? 他强自镇定,冲林素音哀声道:“娘娘息怒,息怒,属下已与大帅商量妥当,很快就能救三公子出来,娘娘若不信,我这就联系大帅,让大帅与娘娘亲自说明。” 林素音不理他,走上前来,剑抬起,指向了他眉心。 楚若才望着临近的剑尖,冷汗如雨而下,想要挣扎,却根本动弹不得。 还好林素音最终将剑停在了他眼前,没有再继续向前,声音响起:“楚先生,我今日来此,只为做两件事。” 楚若才看着悬在眼前的剑尖,没敢说话。 “第一件事是告诉你,可许多事我逆来顺受,不代表我心中就真的没恨。”林素音的声音中,终于露出了杀气。 楚若才听的心中发寒,顺着剑尖看向林素音,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甚至都不知道林素音究竟是在说哪一件事。 是指当初南军公开声明,承认将林素音嫁入皇家? 还是之前所谓的黄庭府袭击王妃事件? 又或是其他事? 说实话,就连楚若才也不得不承认,自从明王重新现世之后,林素音这个林家大小姐,确实就一直处在被所有人利用的悲剧之中。 可这些事都实非他楚若才之过啊,林素音的气不应该撒在他身上。 不过他却是忘了一件事,只听林素音道:“六年前,我派人将宁儿送回明王身边,结果,有人胆大包天,竟盗我之名,将宁儿折磨的遍体鳞伤,这件事楚先生可还记得?” 楚若才神情一怔,脑海中骤然浮现出久远之前的一幕画面。 这件事对他来说,的确已经很模糊了。 可此刻一回想,便又能记起,当年为了除掉明王,他的确曾用一个小丫头设计铁雄一众,想将明王之死,栽到铁雄一众头上。 “当年折磨宁儿的罪魁祸首,莫非就是你?”他还没出声,一旁的阿九却是浑身一震,他还真不知道这事。 当初那环儿被拿下后,最终招供,乃是府中一位刘姓主事下的命令。 后来要追查此人的时候,发现此人早在数年前,就死于国朝与林氏的内战。 如今听林素音的意思,明显就是说当年设计此事的人,就是楚若才。 阿九瞬间就炸了,死死盯着楚若才,浑身杀气暴涨,若非是仅存的理智在压制他,就算林素音在场,他也不会顾及。 林素音看了他一眼,默然,到明王府这么长时间,她也看出来了,阿九对宁儿是有意的。 如果阿九此刻要杀了楚若才,她不知自己该做什么。 还好,阿九虽然杀意满身,却没有立刻动手。 “这事不是我干的……”楚若才眼见阿九要吃了他一般,哪里敢承认。 林素音没管他否认与否,继续开口道:“你智谋出众,我知便连父帅也对你多加敬重,但这并不代表,我就能任由你算计,如今你又敢把心思动到我弟弟头上,是不是欺人太甚了,真以为我离开了林家,就动不了你?” 第668章 消息爆开 林素音走了,她这一趟来,真的是将楚若才给吓的不轻。 一直到林素音离去,楚若才总算是确认了林素音此番来意。 林素音此来,分明就是来为林定宇出头的。 明王府的人走了,林氏的人重新聚到楚若才身边,问询情况。 楚若才无心多说,将他们散去,自己一个人却坐在椅子上沉思了许久。 说实话,林素音来威胁他,楚若才并不往心里去。 他能看得出来,林素音只是被蒙在鼓里,还没搞清楚状况,才会将矛头指向了他。 不知者不罪,这事楚若才可以不计较。 但林素音对南军的疏远和不信任,以及方才对他所表现出来的浓厚杀机,却让楚若才不得不为之担忧。 他能清晰的察觉到,林素音是真的对他楚若才敌意甚深,只要想起刚才林素音持剑对准自己的场景,楚若才便一阵后怕,脊背发凉。 没有人不贪生,没有人不惜命,楚若才心底升起了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他不得不去考虑,林素音的存在,会给他带来的强烈威胁。 沉吟许久,他目光阴郁的起身,决定再次联系林华耀。 马上就要对明王府下手了,若是一切成功,除掉明王之后,对于如何处理林素音,尤其是已经怀了明王子嗣的林素音,在南军这边,仍然是一个悬而未决的大难题。 本来楚若才对此,还是倾向于留下林素音的,一来是因为他知道,在大帅心里对林素音是心怀愧疚的。 二来,则是林素音乃是林定宇一母同胞的姐姐,虽然现在看来,大公子林定坤在南军的声势更强,可将来南军的继承人究竟会花落谁家,恐怕还犹未可知。 楚若才虽然并不参与两位公子夺嫡,但他身为谋士,要说一点都不去考虑后路,那当然不可能。 在他看来,大公子虽然声势很旺,可随着大公子羽翼丰满,大帅很多时候,对他都已心生不满,相比之下,看似整日里无所事事的三公子,反而要更得大帅欢心。 在楚若才这里,反而对三公子要更为看好,他不参与二位公子争权,却不妨碍他在不经意间,在三公子那里谋些好感,为将来做些准备。 表态留下林素音,既不会让大帅不满,又可以送给三公子一份人情,这在他看来,是完全不亏的买卖。 可林素音今日对他表现出来的敌意和杀机,却让他改变了主意。 也许留下了林素音,将来不但得不到三公子的好感,反而会成为自己日后最大的劫难。 楚若才深深吐出一口浊气,闪烁的目光坚定下来。 他最终决定,将林素音对南军已经没有归属感,更对大帅早已恨意暗藏的情况,“如实”告知大帅。 有时候,有些人真的是不能得罪的,也许他手无缚鸡之力,却只凭借三言两语,就能在不知不觉间,让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 ………… 林素音回来了。 没去见墨白,径直回了房。 阿九过来将林公馆那边发生的经过汇报了一遍。 墨白静静听着,直到他说到当年伤害宁儿的罪魁祸首竟是楚若才时,墨白的脸色才骤然阴沉下去。 “六爷,当年宁儿险些被这狗贼害死,更是让得您险些丧命明珠,这仇我们必须报!”阿九握紧拳头,眸光通红。 墨白看他一眼,沉吟片刻后,沉声道:“这件事暂时不要透露出去,我来处理。” 阿九低着头,默不吭声。 “不早了,去休息吧!”墨白站起身来,身形一闪,消失在阿九面前,却有一句话在阿九耳边回荡:“你放心,冤有头债有主,他必死无疑!” 阿九浑身顿时一震,望向门外早已不见的身影,深吸一口气,跪下磕头…… 次日天明。 京中诸臣当班,无不谈论着昨夜京中变故。 不敢明目张胆的谈,却是随处可见,官员们三五聚集,窃窃私语。 “听说昨夜被害的是朝廷官员,禁卫、内卫、张总长的情报总全都介入进去了,当场就将林氏的人给抓了。其他三位大帅的人在宫里闹到深夜,楚若才等人才被放出来,不过听说林定宇仍然被扣押着。” “看这情况,遇害的这位同僚级别肯定不低,搞不好会是一品重臣。” “这林氏再是胆大包天,也不敢动到一品重臣身上吧。” “此言有理,这事肯定有猫腻,明日就是陛下的登基大典,林氏就算想挑事,也不敢明目张胆动到一品重臣身上。” “说了半天,究竟是谁遇害了,我没听说有哪位重臣出事啊!” “对啊,朝中一品重臣就那么几位,要是有谁出事,恐怕早就传开了。” “我看这本就是谣言,若真是重臣被林氏所杀,楚若才也不可能被放出来。” “楚若才被放了,林定宇可还关着,再说若是一般的命案,会让禁卫、内卫、情报总同时介入?我敢肯定此事绝对不简单。” 户部房,一群官员也在悄悄讨论昨夜的事。 与其他地方一样,他们这边讨论来,讨论去,也终究是没个准数。 都只知道此案牵涉南军,而且死的人不一般,但具体怎么回事,却是没人能说的清楚。 最后人群中,忽然有人冲着一个始终未开口的老者发问:“德公,听说昨夜连明王府也动静不小,不知您可有什么内幕消息,不如提点我等一二?” 此言一出,顿时大伙一静,所有人都望向这名被称为德公的老者。 德公本人却是脸色陡然一黑,望着大伙盯着自己的眼神,冷哼一声:“明王府的动静是有,只是本官愚钝,没发现什么内情。不过本官好客的很,诸位若有兴趣,不如多来在下府上做客,大可亲自去探一探明王府的究竟。” 说罢,便径直离去。 众人见状,皆是无语,摇头,没一个人接话。 这德公,其实就是住在明王府隔壁的蔡元德老大人。 因为两家就一墙之隔,明王府有什么动静,最先发现的肯定是蔡老大人。 所以大家才试着问一问他有没有什么内情。 不过他的反应,倒也不出众人意料。 谁都知道,这位老大人对于住在明王府隔壁,那是战战兢兢的。 前段日子更是愁的要卖掉祖宅,只是无人敢接手。 众人也有些尴尬,顿时打着哈哈,转移了话题,继续谈论此案,却是不再谈明王府。 整个清晨,京城官场各个角落,都在悄然打探着此事。 挨个数着今日当班的朝中重臣,却没发现少了谁,正一头雾水的时候。 忽然一个消息传来:“瞿国公死了!” 这消息的源头,不知在哪里,也不知是谁第一个传出来的。 总之,忽然之间,就传出来了。 最开始,根本没人相信,瞿国公是谁,那是先帝亲指的辅政大臣,更乃皇亲国戚,乃是当朝陛下的外公。 说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绝不为过,如此重臣,林氏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动到他头上。 当即就有官员大声怒斥,此乃心怀不轨之人在散播谣言,企图制造混乱破坏国朝登基大典。 更有人表示国朝需立刻辟谣,同时严查谣言来源,抓住罪魁祸首,决不轻饶。 但等了许久,不见内阁出来辟谣,朝中官员都是敏锐之辈,开始察觉到此事不对劲了。 先前怒斥此乃谣言的人,也收声了,心中惊慌起来,开始怀疑这事会不会是真的? 所有人心中都开始翻腾起来,这事要是真的,那就真是捅破天了。 林氏若杀了瞿国公,国朝能罢休?陛下能罢休? 紧张的等待,没能等待辟谣的人,反而是以瞿国公为首的一系官员暴动了。 先帝提拔顾命大臣,自然也等给他们镇压国朝的实力,瞿国昌在朝中虽然不敌胡庆言,却也绝非泛泛。 瞿国公若没了,对他们来说,就等于骤失靠山,前途刹那茫然。 他手下的一众官员,早在消息刚传出来的时候,一边辟谣,一边却是立刻行动起来。 他们第一时间便派人赶赴瞿国公府确认情况。 瞿国公府早已被禁卫封禁,无论如何,也根本不准任何人进去,瞿系官员见状心中顿觉不妙,根本坐不住,直接强闯禁卫。 冲突爆发,禁卫直接将闯禁之人尽数拿下。 消息传入朝中,瞿系官员立马集结起来,直奔内阁,堵门要交代。 内阁倒是出来了。 也辟谣了。 只说昨夜京郊血案,与瞿国公府没有关系。 目前有关案子的情况,还在查,待有了结果,会告知诸臣。 这句话根本打发不了瞿系,他们要求必须见到瞿国公。 内阁没法答应这个要求,瞿系一怒,直接闹着,直奔御书房而去。 禁军出动拦截,可这么多官员,群情激奋之下,他们也不能一杀了之,事情越闹越大,整个宫里乱做一团。 如此一来,事情彻底掩盖不住了,所有人都意识到,瞿国公可能真的出事了。 这无疑是一颗重磅炸弹,整个朝中彻底炸了锅。 不管是不是瞿氏官员,都不得不为此事震骇。 连瞿国公都能在京城被杀,他们这些身份地位远不如瞿国公的人,岂不是更加危险,这事若没有个交代,这官他们还敢当下去骂? 百官闹腾,半数以上的官员都放下了手中的事,直奔御书房,声援与禁军对峙的瞿系官员,必须要求见陛下。 事情到了这一步,胡庆言和德王、张邦立三人,不得不站出来了。 “此乃谣言!”胡庆言出来安抚百官,第一句话便是如此。 第669章 必以国士还之 御书房。 老九站在窗口,看着外面。 百官和禁军在宫里闹的这么大,他当然早已知情。 只是他却并没有插手,门外有脚步声轻响,老九回头,只见内侍进来躬身道:“陛下,北川将军求见!” “请!”老九点头,转身坐回龙椅。 不一会,墨北川踏步进来,正要见礼,就见老九一抬手道:“免了,外面现下如何了?” 墨北川回禀道:“阁老出面否认了谣言,目前已经稳住了局面,闹事的朝官皆已回了班房,各归其职。” “否认了?”老九闻言,心中顿时一松。 墨北川听他语气似有松弛之意,心中古怪一闪。 他之前还一直担心陛下会插手此事,就怕陛下百官闹事之机乱来,如今看来,是误会了陛下,陛下好像并无生事的想法。 若陛下当真能够隐忍安分下来,于墨北川而言,当然也是一件幸事。 心里闪过这些念头,嘴里却是连忙回禀道:“是,阁老否认了谣言,只称瞿国公是病重休养,故而不见外人。昨夜京郊命案与国公并无关系,乃是惑乱人心之谣言。” “他这么说,朝臣就能信了?”老九似乎还有些不放心,开口问道。 “陛下英明,确实还是有一部分大人并不放心,坚持要求必须见瞿国公一面!”墨北川点头道。 老九心知这所谓的一部分,肯定是瞿系一党,没说话,只是看着墨北川,等他继续。 墨北川道:“阁老当场便答应了他们的要求,不过却称国公病重不宜大肆喧扰,最终同意让于正和陆裕同两位大人作为代表,前往国公府拜见瞿国公,以安人心。” “缓兵之计!”老九闻言,微眯眼,吐出四个字。 于正和陆裕同,这两人都是瞿系一党的重臣。 胡庆言肯同意他们亲自去拜见瞿国公,无疑也是向百官证明了瞿国公的确未曾遭难。 如此一来,瞿系一党自然也就不会再闹。 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胡庆言,肯定会让于正和陆裕同,帮助遮掩瞿国公的死讯,以安朝局。 墨北川点头,苦笑道:“群情激愤之下,阁老也唯有如此,方能暂安朝局,保证登基大典得以顺利举行。” “于正和陆裕同,将军得盯着点,别出问题。”老九闻言,想了想沉声道。 墨北川闻言,不由心中更是惊讶,他是真么想到陛下居然会是这般态度,不但不生事,还主动帮助胡庆言稳定朝局。 连忙领命,并道:“陛下放心,阁老既然同意这二位大人去见瞿国公,那定然是有把握能让二位大人配合” 却不想,墨北川这番话一说,老九的神色反而微微一变,眸中似有阴沉一闪,不知意味的道了一句:“若非将军这般一说,朕还当真是疏忽了,于正陆裕同皆乃瞿国公生前倚重之下属,阁老既然敢用他们来抵制谣言,那肯定是做好了准备,有把握万无一失的。” 墨北川闻言一愣,随即心中一凛,他怎能听不懂陛下这话的意思。 于正和陆裕同两人皆乃瞿系的重要人物,胡庆言既然有把握,能让他们二人同意配合他遮掩瞿国公的死讯,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二人极有可能早就和胡庆言勾搭在了一起,甚至原本就是胡庆言安插在瞿系的暗子。 若当真如此,这朝堂内部,所谓的各大派系中,究竟还有多少胡庆言的人。 不得不说,这般一想,胡庆言在朝中的势力之强大,怎能不让陛下为之忌讳。 墨北川深恐老九又心中不平而生事,连忙道:“其实此事也是理所当然,毕竟陛下登基在即,此时公开瞿国公的死,只会让朝堂大受震荡,破坏陛下的登基大典。于陆二位大人获悉实情之后,又怎敢不以国事为重,这事换了谁,也是只能配合,不敢乱说话的。” 老九闻言,点头若有所思,没再多说。 墨北川见他神色平静,心中稍安,不过心里却是疑惑升起,看陛下方才模样,分明是根本未曾死心,若当真接受了现实,也不至于会再去计较胡庆言是否权臣之事。 可既然陛下心中未平,又为何会对百官闹事持反对态度,甚至有意主动帮助胡庆言等平息朝堂乱象? 正琢磨着这些,老九的声音响起:“你觉得今日的事,会是谁在背后操纵?又有什么目的?” “陛下是指今日的谣言?”墨北川回神,道。 “嗯!”老九点头。 墨北川想了想,道:“显而易见的是,是有人企图借谣言扰乱朝堂,惑乱人心,破坏陛下登基大典,至于具体何人,此事突然,臣无法断言。” 老九闻言,却没表态,又问道:“你可曾想过,区区一道谣言而已,何以能祸乱朝纲,让得人心不稳,百官沸腾,甚至妄行逼宫之举?” 墨北川:“这自然是因谣言牵涉瞿国公,国公可谓朝堂之首,其之生死,本就影响重大,足以震荡朝纲。更遑论谣言直指瞿国公乃是被林氏所害,更令得百官惊骇,有人人自危之感,故而群情激愤之下,才闹得如此之大。” “不错,这谣言之所以如此威力,是因谣言直指瞿国公。可若是瞿国公无事,只需站出来露个面,这谣言岂非立时就不攻自破。”老九眯着眼,意味难言道。 墨北川闻言苦笑:“坏就坏在瞿国公已经……嗯?” 说到这里,墨北川神色微变,随之豁然一惊,抬头看向老九惊声道:“陛下是说,这背后之人,之所以敢直指瞿国公,是已知悉瞿国公已死?” 老九冷笑:“若非如此,这谣言根本就翻不起半点波澜,朕绝不相信,这谣言牵涉到瞿国公身上会是碰巧。” 墨北川心中顿时惊疑不定,道:“瞿国公的死讯一直处于保密状态,知情人极少,按说不会走露消息才对。” 老九点点头,眯着眼道“是啊,怪就怪在这里,这件事知情者很少。国公的死讯是直接由禁军上报,未曾经过文武大臣,除了禁军之外,也就唯有胡庆言、张邦立、德王,还有明王知情。” 墨北川闻言,当即惶恐,他很清楚经过上次宫变之事后,陛下对禁军就一直不信任,不敢迟疑,当即便立刻澄清。 只听他道:“陛下,当日获悉消息后,臣便立刻对禁军内部所有知情人下了封口令,并当即隔离,至今仍未放出来。禁军上下,对此事知情者,只有臣下与副将二人,如今就连驻守在瞿国公府门前的禁军都并不知实情,此事我禁军这边绝无可能走漏消息,臣愿拿人头担保。” “将军的话,朕自然是信的。”老九的确对禁军不信任,但对墨北川还是信任的。 之前他确实对墨北川不太放心,但之前因瞿国公之死,他与明王再次发生冲突时,墨北川的表现,他还是满意的。 禁军出了一次问题,墨北川肯定要严防死守,不会再大意,他既然如此小心,那这次问题,应该不是出在禁军身上。 再说如今他实在无人可用,难得墨北川还肯忠心于他,不管心底对禁军还有未怀疑,他都必须表现出对墨北川的信任。 “谢陛下信任!”墨北川心中微松,连忙行礼拜谢。 老九摆摆手,示意免礼,稍默后,又道:“不是禁军,朕亦未泄露,那就只剩下胡庆言三人与明王了,你说会是他们之中的哪一个?” “臣下无所依凭,不敢乱言!”墨北川沉声道。 老九也未非逼他乱指一人,而是缓缓道:“这作乱之人,既然放出了这条谣言,显然是想借用这谣言逼迫国朝承认瞿国公确实已死,才能真正达到祸乱朝中的目的。如果是胡庆言三人放出的风声,那如今应该顺水推舟,承认瞿国公已死,可他们却竭力否认,朕觉得,此事应该不是他们做的。” 墨北川附和道:“三位大人都是国朝重臣,与国朝荣辱与共,当初最先提出保密的就是三位大人,如今竭力澄清谣言的也是三位大人,臣下也以为此事当与三位大人无关。” 老九闻言,稍默,随即声音明显冷了道:“若非他们三人,那便只剩下明王府了。” 听这话,墨北川除了沉默,无言以对。 从陛下一提这个话题,他就明白,陛下肯定是怀疑到了明王身上。 最终,果然如此。 但是在墨北川心里,却并不认为这事是明王干的。 原因很简单,如今明王是在挟天子以令诸侯。 朝堂不能说已经完全由明王说了算,但至少在目前格局下,相比陛下而言,明王才是真正的主子。 明王没有理由去给朝堂添乱,那伤害的不是陛下的利益,而是他明王府的利益。 只是这话只能在墨北川心里想,他是不敢,也没法当着老九说出来的。 他沉吟片刻,开口道:“陛下,若当真是明王所为,他的目的会是什么?” 老九见他没有立刻就出言发对,或为明王开拓,顿时心中就舒服了许多,立刻道:“朕仔细琢磨过了,这谣言意在将瞿国公的死与将昨夜京郊命案联系在一起,简而言之,就是刻意让众臣认为瞿国公是被林氏所杀,若此事真是明王做的,那他的目的,自然是为了陷朕于不义。” “臣下愚钝,不知陛下此言何意?”墨北川是真没听懂,搞不清楚此事如何能陷陛下于不义。 “之前朕以为这谣言目的是在挑拨国朝与林氏的关系,可后来见百官闹的如此之凶后,方才恍然大悟。这谣言目标所指,根本不是国朝,而是朕!”老九声音越发冷了:“若在谣言之下,国朝不得已公布了瞿国公的死讯,百官恐怕只会认定瞿国公就是林氏所杀。到时百官必要逼着朕讨伐林氏,给他们个交代。” “这,我们之所以不公布国公死讯,只是顾忌陛下登基在即,不愿因此闹的朝中动荡。若真的逼不得已,大可公布事实真相,瞿国公乃是被国朝正法,铁证如山,清楚明白。无论如何也没法牵扯到林氏身上。”墨北川皱眉道。 老九却冷笑:“所以朕才说,这谣言的目的不是要挑拨国朝与林氏的关系,而是要挑拨朕与朝臣的关系。先前你也说了,如今谣言泛滥之下,这时候如果让他们证实了瞿国公的确已死,那他们只会认定瞿国公就是林氏杀的。 即便我们拿出证据,朝臣已是惊弓之鸟,人人自危,我们的证据再清晰也没用。只需再放一条谣言,说朕是害怕与林氏开战,在伪造证据遮盖事实,到时候朕百口莫辩,不但名声受损,更让百官与朕离心离德。 朕几乎已经能够想到,到时候必然会有流言,将明王抬出来与朕做比较,无知之辈只会看表面,少不了有人会说若明王当朝,林氏何敢如此嚣张,何敢欺我国朝半分?” 墨北川听得一席话,脸色一变再变,这一刻他总算明白了,为何陛下今日丝毫没有捣乱,甚至更是有心主动帮助阁老镇压百官闹事。 原来陛下是认为这谣言是明王放出来害他的,所以才如此反应。 对于陛下这番话,说实话,墨北川并不赞同。 他没有老九对明王那般怨恨,所以还是能够冷静思考的。 很明显,老九所有的考虑,没有半分考量国朝会怎样的伤害,他只考虑这事对他自己会是如何不利。 然而事实上,真若出现老九说的情况,受损最大的是国朝,可以想象到时候的国朝,国公之死已经让得朝堂受惊而乱,又因猜忌而君臣离心,从上至下几乎一片散沙。 这样混乱的国朝,军阀能够视而不见? 能不见缝插针,对国朝上下其手? 还是那句话,现在权柄再明王手上,陛下能够不管国朝,明王却不能不管,他不应该会如此心急,只为了打击陛下就令得朝堂大乱? 沉吟半晌,墨北川才终于组织好语言,开口道:“陛下,若明王当真有此心思,那他完全可以在先前百官闹事的时候,站出来证实瞿国公已死,这样无论阁老如何澄清,也掩盖不了瞿国公的死讯了,可明王并未站出来,或许此事并非明王所为。” 老九闻言顿时一窒,是啊,若明王真有这心思,为何还让阁老将此事掩盖下去? 这不合理啊。 不过老九很快就想到了明王为何没敢明目张胆的理由,只见他嘴角冷笑浮现:“他没有这么做,自是因为他不敢。” “不敢?”墨北川抬眸。 老九道:“若真的将朕逼急了,他知道后果。” 墨北川懂了,陛下的意思明显,如果将他逼急了,那他必然要将明王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事公布天下,显然明王担忧的就是这个,所以不敢明目张胆。 说实话,墨北川这时候很想问他一句“您这话不矛盾吗?明王既然不敢将您逼急,又怎会在这时候出手继续刺激您?难道明王只要不公开站出来,您就不会被逼急了吗?”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回应,甚至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陛下已经认定了,他如果再反驳,只会让陛下生厌,甚至将他也视作明王的人。 他沉默了,老九却是眼神定定落在墨北川身上:“将军,父皇临终前,曾留言于朕,称将军乃是朕危难之时,最后一道保护线,命朕绝不可负了将军忠义。” 墨北川听罢,心中当即一紧,他有预感,陛下突然说这番话,恐怕不是好事。 但没办法,他只能跪伏:“臣下有负先帝所托,愧对陛下信重,臣下万死!” 老九摇头:“今时今日,朕已落得如此地步,遍观朝野,果然如先皇所言,唯有将军忠义,还留在朕身边不离不弃。是朕无能,负了先帝遗命,无法厚待将军,朕有愧将军。” 墨北川道:“陛下切不可做如此想,只因臣下无能,方才误国误君,陛下未曾责罪于臣,更给臣机会,让臣继续在陛下身边效命,戴罪立功。如此滔天大恩,臣下岂敢再有怨言,只愿为陛下效死。” 老九从龙椅上下来,走到墨北川面前,亲自将他扶起,声音坚定道:“父皇没有看错将军,朕发誓,若将军能助朕重掌山河,朕必将以国士还之!” 墨北川听着这句话,心中却全无欢喜,只有一片苦涩。 第670章 艰难选择 从御书房出来后,墨北川满心复杂的回到班房。 自从上次德王找过他,向他表明已倾向明王之后,墨北川就知道,自己最终还是要做出选择的。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竟会来的如此之快。 挥退了下属,墨北川独自坐在班房内,缓缓闭上眼睛。 “将军,成败皆在明日一举,朕能否清楚奸逆,重塑朝纲,就全靠将军了!” “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 脑海中再次浮现方才御书房中,和陛下最后的对话,陛下终究还是不愿放弃,要最后行险一博。 墨北川既不敢劝,也不知道如何去劝,在陛下面前,他除了领命,别无他法。 可出了御书房,他却不得不考虑,是不是当真要跟着陛下去做那最后一博…… 墨北川能从一个不受重视的宗室旁系子弟,一步步走上执掌禁军的位置,自然不可能是一个只知愚忠的蠢货。 陛下今日许诺的“国士还之”“公候以待”,能让他心动,却并不能让他为之冲昏头脑,不顾一切。 他很清楚,就算当真助陛下除掉了明王,陛下也未必就真的能实现今日之诺言。 当然,如果真的能助陛下明日功成,就算不能公侯万代,他相信陛下也绝对会厚待他。 于他而言,如此也就够了。 毕竟如今他的处境并不好,自从宫变时,禁卫的反戈一击,让得他很是被动。 也是如今陛下落到这步田地,否则,莫说陛下还会重用他,恐怕不把他墨北川下狱,就已经是恩重了。 可以说,这也是他重获帝心的一个机会。 只要这次能够助陛下翻盘,那陛下定然不会再计较之前的事,不提公侯万代,至少他不用再担心随时落马,下场凄惨。 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那几乎可以断定,一旦陛下再次执掌权柄之时,就是他墨北川人头落地之日。 可若是万一事败…… 那他墨北川肯定逃不过必死的结局! 甚至全家老小,都会遭受牵连。 还不止于此,陛下一旦当众翻了脸,那明王就不可能留陛下性命,紧接着国朝注定因此一役而大乱…… 墨北川越想越惊,没有人不贪生,墨北川亦如是,若是完全没有退路的情况下,那他或许不会想这么多,干就完了。 可当他多了一个选择,并不一定要跟着老九走的时候,他自然也就没那么坚决了,自然也就要想了要想。 墨北川眼中急剧闪烁,沉吟间,伸手拿起桌上的笔,铺起一张白纸,缓缓写下两个大字。 “陛下!” 墨北川盯着“陛下”两个字看了一会,又拿过一张纸,写下“明王!” 两张纸并列,墨北川盯着这两个名字,眼眸急闪,艰难的做着选择。 独自沉吟半晌,墨北川眸中终是一定。 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微默后,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一个个名字。 “徐世贸、刘其军、张武、柳公群……” 一连写下七八个名字之后,墨北川放下笔,目光在这些名字上来回游走。 如果有禁军的人在,自然能一眼看出,纸上列出来的这些人,全是禁卫军内的实权将领。 看得出,墨北川很谨慎,目光在每一个名字上都停留许久,想了又想。 最终他的目光停留在了两个名字上,随后将纸揉成一团,沉声对着门口道:“进来!” 门口有响动,随即有执勤兵士推门入内行礼:“大人!” 墨北川沉声道:“请徐世贸、柳公群二位将军过来一趟!” “是!”兵士领命,快步离去。 墨北川看着他离去的身影,默然一会,眼中逐渐坚定下来,口中呢喃一句:“开弓没有回头箭!” 徐世贸、柳公群这二人是他一手提拔,最受他信任之人。 看得出,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站在老九这边。 ……………… ……… 另一边,胡庆言和德王,还有张邦立又坐在了一起。 准确的说,是胡庆言和德王两人,主动来找的张邦立。 三人坐在一起,似乎遇上了什么难题,三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凝重,又有些诡异。 只听胡庆言正色道:“于正和陆裕同,从来就和老夫不对付,恐怕老夫出面去劝说,非但不能成事,反而会坏事。” 德王和张邦立听完,皆是不悦,只听德王道:“既然如此,阁老又为何同意让他二人去瞿府?” 胡庆言摊手反问:“若不同意,他们能罢休?那种情况下还能和他们讨价还价让他们换人去?这么做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摆明了心虚?” 二人闻言顿时无言以对,想了想,德王看了一眼张邦立,微微摇头,无奈道:“那便只有本王去试一试了。” “王爷有把握吗?”胡庆言问道。 “何来把握?本王从前未涉朝政,与朝中诸大臣虽是熟识,却无深交。不过好歹,本王与这二位大人也无私怨。如今别无他法,唯有去苦劝一番,希望二位大人能够以国朝为重。”德王摇头道。 他也是真的没办法,如今木已成舟,胡庆言却撂了挑子,这时候他能怎么办? 指望张邦立肯定不行,张邦立是先帝的近臣,情报头子,朝中诸臣对他只有忌惮,皆恨不得他去死,让他去谈,自然不行,也就唯有德王自己出马。 可德王是真的一点把握都没有,但不行也得行,绝不能这时候让瞿国昌的死讯真的公布出去,这是早就既定好的策略。 胡庆言闻言,却是忧虑道:“依老夫看,王爷也不宜出马,毕竟瞿国公在时,与王爷多有不睦,他手下的人即便与王爷无甚私怨,对王爷怕是也多有防备,未必能谈妥。如今我们时间紧张,朝中诸臣都在等着于正和陆裕同的消息,此事不能久拖。” 德王一怔,看着胡庆言:“阁老究竟何意?阁老不行,本王也不行,难道还让总长去不成?” 胡庆言没答话,目光却是看向了张邦立。 德王一见胡庆言模样,也顺势望向张邦立,眼中忽然闪动两下,原本还想说什么的,此时也陡然沉默下来,等着张邦立答复。 张邦立看向胡庆言,缓缓道:“阁老与那二位有怨,王爷与瞿国昌有怨,却莫非忘了瞿国昌是被我正法的?要论仇怨,我与瞿国昌的仇怨才最大吧,怎么反倒我出面就能谈妥?” 胡庆言苦笑道:“总长也许能想出办法。” 张邦立倒也干脆,直接起身:“好!” 说罢转身就出了门,留下胡庆言和德王二人,默然无语。 好一会后,德王也算是彻底反应了过来,缓缓开口:“阁老莫非一开始就想到了,要借此事试探总长?” 胡庆言闻言,收回望向张邦立背影的目光,连忙摆手道:“没有的事,实在是老夫别无他法,只得求助于总长。” 说到这里,胡庆言看向德王,不经意的说道:“不过却没想到,这随便跳出来两个人,总长都有办法……” 德王听的心中一凛,也对张邦立升起一股警惕心。 正如阁老所言,此人实在恐怖,手中还不知道掌握着多少人的把柄。 若说胡庆言是权倾朝野,这张邦立却搞不好就能将胡庆言釜底抽薪。 胡庆言故意搞这么一出,明显是借机试探张邦立,同时也是提醒德王,让他小心张邦立。 德王站起身来,没有多说这件事的意思,站起身来离去。 “王爷何往?”胡庆言问了句。 德王道:“得到墨北川那里走一趟,这件事陛下那里至今没插手,是个什么情况,本王想去问一问,要不然心里不安。“ 胡庆言眉头微蹙,也点点头:“是要问问。” 德王没再说,转头便离去。 ……………… …… “德王?”墨北川眼中一闪,他正在等着两位副将,却没想到德王这时候过来了。 略沉吟,还是沉声道:“请!” 不一会,兵士就领着德王进来,两人对视了一眼,墨北川挥退属下。 “王爷可是有事?”见礼过后,二人落座,墨北川看着德王,心里嘀咕,德王之前还从没亲自来过他这儿,这时候却是亲自来了,他心里有点不安,怕是御书房中与陛下的商议,被德王听到了风声。 果然只听德王开口问道:“今日这事,将军禀报过陛下了吧,不知陛下那里是个什么章程?” 墨北川闻言,摇头道:“陛下未曾多说什么,似无插手之意。” 德王闻言心中一松:“那便好,如今多事之秋,陛下明日便登基了,能少点波折,那再好不过。” 说罢,德王抬头看向墨北川,琢磨着要不要开口,看情况,陛下那边似乎没有什么异动。 明王府那边的担心,也许出不了问题,可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决定和墨北川谈一谈,却听门口隐约有声音传来:“统领与王爷在叙话,请二位将军稍候。” 德王已经到嘴边的话,顿时咽下,问道:“将军还有要事?” 墨北川立刻道:“不过寻常公务,不着急。” 第671章 怀疑 眼看有人在外面等,墨北川嘴里说着不着急,却又未曾将外面来人打发走。 见状,德王也不好久留,只得起身告辞。 墨北川起身将他送出门外。 刚出来,就见到两名身穿军服的男子正侯在门外,见他们身影,连忙行礼:“王爷!” 德王目光在二人脸上扫了一眼,见是徐世贸和柳公群,便拱手笑着招呼了一声:“原来是徐柳二位将军,今日多亏二位反应及时,方才没有酿成大祸,本王在此谢过二位。” 别看二人不过只是三品副将而已,但德王亦不能怠慢,毕竟人家手握实权。 “卑下职责之内,不敢当王爷赞誉!”二人见德王如此客气,连忙躬身道谢。 “当得,当得!”德王笑着应道,说罢,转头对墨北川拱手:“将军公务要紧,就不必远送了,留步!” “王爷慢走!”墨北川也未坚持。 二人含笑分别,德王走出一段距离后,回头望了一眼,只见墨北川与徐世贸、柳公群三人已然不见,想是已进了班房。 德王转过身,面上笑容渐敛,眸中闪过一抹疑虑。 对徐世贸、柳公群二人他认识,却并不熟悉,并未有过太多接触。 但有一点他是清楚的,这二人乃是从墨北川当年进入禁军开始,就一直跟在墨北川手下的人,是墨北川绝对的心腹。 德王眸子略闪,随即快步离去,回到自己班房之后,他唤来一名属下,附耳低声交代了一番。 不多时,便见那下属点头离去。 德王望着他离去背影,默默坐在房间内,神色担忧。 .................. ...... 墨北川这边。 德王走后,墨北川将徐世贸和柳公群请进房间。 又吩咐门口执勤兵士警戒,为的允许,不许任何人靠近。 “将军,可是出了什么事?”徐世贸和柳公群见墨北川这般谨慎,顿时面色微紧,待他关上门后,齐声问道。 墨北川走回座位上,对着二人压了压手,示意坐下再说。 二人对视一眼,心中越发感觉紧张,小心翼翼的在墨北川对面椅子上,坐下半个屁股。 墨北川抬头看向二人,缓缓道:“世茂、公群,咱们一起共事多久了?” 徐世贸微征,随后才道:“我是武宗五年调入禁军,次年调入将军麾下,至今有十三年了吧。” 柳公群道:“我也是武宗五年进来的,从来到禁军就一直在将军麾下。” 墨北川点点头:“你们二人都是跟我一起走过十多年的袍泽弟兄,是我最信任的人,今日叫你们来,是有些话不得不说了。” 徐世贸和柳公群越发紧**来,立刻站起身抱拳俯首:“将军只管吩咐,末将敢不效命?” 墨北川摆手,示意他们坐好:“自从宫变事后,咱们禁军的处境就一直很尴尬,外界各种怀疑,内部互相猜忌,一时间整个禁军都有风雨飘摇,连本将都随时可能会落马问罪。” 徐世贸和柳公群脸色当即大变,二人连忙站起:“将军,国朝当真连您都要动......” 墨北川再次抬手止住激动的二人,轻轻摇头道:“稍安勿躁,且听我说完。” 二人心中不安,却还是依言坐下,只是满脸担忧。 墨北川沉声道:“这些日子,你们也看到了,国朝已经不信任禁军,势必要朝禁军动刀,我如果肯配合,那一时半会,国朝还不会动到我头上。可我能配合么,我配合国朝,就等于亲手拿刀砍向你们。” 徐世贸脸色铁青,柳公群亦是紧咬着牙。 二人都是行伍一辈子的老人,岂能不知关键,国朝所谓清查禁军,说白了,就是换人。 如今禁军内部高层领导,大部分都是墨北川亲自提拔起来的,把这些人全换了,墨北川这禁军统领大将军也被架空,成了一个摆设。 现在国朝想动墨北川,还没那么容易,可把墨北川架空之后,再动他,那就毫无后顾之忧了。 所以,现在墨北川的处境极为艰难,不配合会被污谋反,死路一条。 配合的话,就如温水煮青蛙,还是死路一条。 徐世贸与柳公群都是墨北川的嫡系,墨北川如果倒了,他们也肯定要跟着倒霉,一时间二人既是愤概,又是惶恐。 徐世贸怒急之下,一拳锤在椅背上,骂道:“若是让我知道上次究竟是谁敢背叛禁军,吃里扒外,我必将其千刀万剐!” 柳公群闻言,有些悲观:“禁军数万人,我们谁也没法保证每一个都不出问题,查过了这次,下次呢?陛下能容我们一次次出问题吗?” 墨北川点头道:“公群说的对,现在最大的问题,是陛下已经不信任咱们,就算查出了罪魁祸首,陛下也不会因此就对着咱们放心。” 二人闻言皆默然了,好一会,柳公群才抬头道:“形势已然如此,不知将军可有打算?” 墨北川点点头:“这也是我今日叫你们二人过来的原因。” 二人闻声,顿时一怔,随即神色振奋,徐世贸连忙道:“将军是说,有办法重新取得陛下的信任。” “不错,蒙陛下不弃,愿意再给咱们一个机会,这也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如果这一次能把陛下交代的事办好了,那么不但能重获陛下信任,更有重恩厚赏赐下,便是我们再进一步也不再话下。”墨北川说到这里,目视二人,声音又深沉起来:“可若是这次再出了岔子,那我等怕是便再无生机了。” 二人毫不犹豫,顿时起身抱拳:“请将军示下,卑职誓死效命。” .................. ...... 足足两个时辰后,徐世贸和柳公群才从墨北川房间内出来。 而就在二人从墨北川这里离开回营之后,德王房间的门也被敲响了。 “进来。”原本微微闭目的德王顿时抬头看向门口。 门推开,只见方才被他派出去的下属,快步上前,在他耳边低声道:“王爷,徐柳二位将军刚刚出来了。” 德王脸颊紧绷,闻声不语,只是挥了挥手手,示意知道了。 属下离去,门关上后,德王沉着脸,来回踱步,他心中很不安。 之前他亲自去见墨北川,他相信墨北川肯定明白,他亲自登门,定是有事与他商量。 结果中途来人,墨北川口称“寻常公务”,却不曾将人打发走,他当时只得告辞。 出来之后见到竟是徐世贸和柳公群二人联袂来访,二人一起到,说明应该是墨北川主动叫他们来的。 德王倒也未曾真的怀疑什么,不过明王那里既然交代了,陛下若动手,必离不开禁军支持,那稍有异状,他也不敢大意。 毕竟这二人都是墨北川的绝对心腹,若墨北川要做什么,最佳选择肯定是这二人。 所以德王留了个心眼,没法探听到他们具体与墨北川谈什么的,但可以派人注意他们什么时候出来,若墨北川真让他们做什么大事,肯定不是三两句话的事。 墨北川既称寻常公务,那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结果这一试,果然不对劲。 墨北川竟与他们密探了两个时辰之久,这是所谓的寻常公务么? 很明显,墨北川撒谎了。 德王深吸口气,心乱如麻,有愤怒,也有惊恐。 他对墨北川有提携之情,墨北川能一路爬到禁军统领这位置,德王不知暗中帮了多少忙,这么多年从不计回报,视他为子侄。 连欲投明王的事,都没防备的告诉了他,可见德王对其的信任。 结果却没想到墨北川居然会骗他,一瞬间,德王只觉愤怒满胸,在他想来,就算墨北川真要站在陛下那边,也应该和他打个招呼,双方阵营不同,却未必不能相互照顾一下。 德王如此想,可墨北川却辜负了他。 忽然,德王又冷汗淋漓,身躯微抖,他已经告诉了墨北川自己欲投明王之事,如果墨北川背叛了他,会不会已经将此事透露给了陛下,如果真是如此,那陛下说不定已经准备拿他人头了。 “墨北川......”德王浑身颤栗,咬着牙低声道。 随后,他又强制自己冷静下来,快速思考对策。 不一会,他稍冷静,随即拿起纸笔,快速书信一封,准备命人送往明王府,可当信写好,他又一顿,眸中一闪,连忙将信纸撕碎,烧成灰烬。 他方才突然想到,如果墨北川当真出卖了他,那说不定他已经被盯上了,这封信搞不好根本送不出去,还会成为自己谋利的铁证。 他不知道陛下如果要杀他,会不会在乎证据,但既然现在还没动手,那他就不能主动送上证据。 在房间里,他左右为难,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是好。 忽然门口传来敲门声,德王一惊,又强制自己冷静,重新坐好:“进来。” “大人,于大人和陆大人回来了,正在向百官辟谣。”下属推门进来禀报道。 德王闻言便知张邦立已经搞定了,只是现在他根本无心想这事,只点点头道:“知道了。” 却是忽然,他脑海中又是灵光一闪,问道:“禁卫军先前抓的那几位大人,放了吗?” “还没,已经有人去求阁老了......” 第672章 未劝服 “嗯!”德王略默,起身道:“这事阁老那边不方便,恐怕还得本王亲自跑一趟,得快些解决,以免再生事端。” 说罢,便起身离去,直奔墨北川那儿去。 另一边胡庆言也正是头疼此事,他和墨北川因清查禁军的事,关系很紧张,这时候让墨北川放人,墨北川未必不会找由头,故意落他面子。 如此一来,岂不自己凭白送过去给墨北川打脸? 而且若自己出了声,墨北川不从,对胡庆安的威信也有所打击。 正自为难,就听到德王那边来人传信说,德王接手此事了,这让胡庆言心中一喜,可随之又是好奇,德王居然肯主动帮他解围? 都不用他吭声,德王就直接行动了,两人关系已经好到这程度了吗? 就连胡庆言自己心底也不确定,不由得沉思起来,不得不说,这些人真是...... 你帮他,他怀疑,你害他,他也怀疑。 难怪官场上,总有人认为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 ............ ...... 对于德王再次到来,墨北川很惊讶,心底也有些紧张,但随即就问道:“王爷是为上午闹事的那些官员来的吧?” 德王看着墨北川,缓缓点了点头。 墨北川被德王看的头皮有点麻,却是道:“王爷既然来了,那我这就安排人去放了。” 说罢,墨北川就站起身来,准备去吩咐。 德王却开口了:“等等!” 墨北川身形一顿,看向德王,却只见德王已经低下了头,没有看他,但声音却缓缓传来:“北川,我之前过来,本是有事要与你谈,见你有客到,不方便,我才先走一步,原本想晚间再与你谈,可现在看来,怕是拖不得。” 说到最后一个字,德王抬起头,直视墨北川。 墨北川神色不变,便又坐了下来,略微笑道:“是我愚钝,先前竟没看出王爷是有要事,便没多留,还请王爷恕罪。” 德王和他对视,默然片刻,方才轻声一叹:“听你说只是寻常公务,本想等你忙完之后再找塔里谈,却不想那二位将军竟待了许久......” 此话一出,墨北川神情骤然一僵,又快速恢复,但最终脸上的笑容还是缓缓敛去,沉着脸不再开口。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一旦挑穿了,就没意思了。 双方之间的关系,突然之间便僵硬起来。 德王也不愿意如此,只是事关他身家性命,他实在心犹如分,根本没心情再和墨北川绕来绕去。 同时也是一个试探,如果墨北川心中无鬼,或许对自己监视他,会不悦,却未必会太过惊怒,毕竟双方关系摆在那里。 可若是真有点什么,那便就是现在这般了,两人之间瞬间变得沉重。 德王见他不语,沉默了下,才缓缓道:“你不必防着我的,你应该知道,就算你做出了和我相悖的选择,我也不会去害你。如果最终是你赌赢了,最少我的家小算是有所托付。同样的,如果你赌输了,我也会想尽办法去保你一命。” 听德王这么说,墨北川神情征了征,随后和缓了一些,抬头看向德王,沉默片刻,道:“王爷,北川并非忘恩负义之辈,王爷待我如子侄,只是自古忠孝两难全。” “忠?”德王闻言苦笑:“这么说,在你看来,本王是乱臣?” 墨北川正色看向德王,摇头道:“王爷与我所立之处不同,您即便支持明王,也算不得乱臣,史书上也只会称为皇室夺嫡之争。然而我身为禁卫统领将军,天职只有一个,便是效忠陛下,不管什么理由,只要我背离了陛下,那就是乱臣贼子。” 说到这里,墨北川声音低沉:“王爷,我知道您的来意,可我没得选择。您回去吧,这一趟,我就当您没有来过。” 德王闻言心中倒是一松,最起码墨北川应该还念旧情,那就应该还没将他投明王之事禀报陛下。 墨北川没有忘恩负义,德王心里舒服了许多,因此反而不愿意就这样走,眼睁睁看着墨北川走上不归路。 “北川,你以为我来此,是为了帮明王刺探情报吗?你应该很清楚,陛下举办登基仪式是明王提出来的,明王难道会想不到,这会给陛下一个对付明王府的机会?” 墨北川抬头看向他,德王摇头:“我来找你,不是要试探什么,陛下会有动作,禁军会牵涉其中,早就在明王的意料之中。陛下的心思明王一清二楚,却仍然让陛下登基,你觉得明王会是在送死吗?他会没有准备吗?” 说到这里,德王沉声一叹:“别穿,你虽非我子嗣,但这么多年来,我也未拿你当外人。其实当日你拒绝投向明王,我事后想来,觉得如此也好。” 墨北川闻言一顿,看向德王。 德王笑道:“如今乱世之中,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好,若是明王真能成一代雄主,即便你没投明王,有我在,不说帮你有多好的前程,却至少能保你一家老小不出事。若明王最后没能成事,你没投靠过来,也可不受牵连,到时本王家小,你还可帮本王照看一二。” 墨北川闻言,身躯微颤,他听得出,德王此话出自真心。 毕竟德王待他本就不薄,他非无情无义之人,见德王如此为他着想,也不禁动容。 德王长声一叹:“听本王一句劝,别乱来,你不想投靠明王,就不投靠,只是也切莫不要出头和明王为敌,真要出了事,到时候明王或能为国朝想,暂留陛下一条命,却绝不会放过你,以明王的个性,就算是本王豁出命去求,恐怕也保不下你。” 墨北川深吸一口气,苦笑道:“王叔,有些事一旦选择了,就容不得退缩,您应该很清楚,我如今的处境并不好,若我这次出尔反尔,背叛陛下,那将来陛下一旦重掌权柄,我必被满门诛尽。” “我方才说了那么多,你怎么还不明白......”德王顿时无语,等这次登基大典如果不出事,陛下应该就没机会再掌权了。 墨北川却是摇头打断:“王叔当真以为明王赢定了吗?” 德王蹙眉,想了想道:“如今胡庆言、张邦立、加上本王立场都不在陛下那边,之前陛下对方有群的态度,也已让武官生忌。如今宫内宫外,陛下所能依靠者,也就是禁军,这也是陛下会再次用你的原因,可你心里清楚,禁军未必会为你所用...... 墨北川却摇头道:“明王野心的确大,手段也强横,欲图行挟天子以令诸侯之事,并且表面上也确实控制了宫禁,但实际上,他真能控制宫禁吗?” “宫变一事,你亲眼所见。”德王道。 墨北川却摇头:“当日宫变时,禁军的确是有人暗助明王,可情况远没那么严重,皇家对禁军有着严格的筛选制度,兵士和外界勾结也有着严密的防范措施。我不敢保证禁军内部绝对无沙子,但禁军绝不可能被大规模渗透,到目前为止,禁军也绝对还在我的掌控之中。” “你怎么保证?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若明王当真无底气,他敢控制宫禁这么长时间吗?”德王认为墨北川太过自大了。 墨北川苦笑一声,随后低沉道:“明王能控制宫禁,只是所有人都被他吓住了而已,原本属于陛下身边最有力的禁卫和内卫,因此事,被陛下怀疑而不敢再用。三位辅政大臣又离心离德,陛下等于就此无人可用。这种局面下,明王成功控制宫禁,并不出奇。” 德王闻言,面色明显有变。 但却仍然反驳道:“你所言都是你猜测,明王在禁军内部经营有多深,谁也摸不到底,若是再重演一次,你就敢保证,一定万无一失?” 墨北川摇头:“正因为这种想法,所以才让明王成功控制了宫禁,可实际上呢,内卫方面,不管明**排了多少棋子,真人也绝不可能再让陛下受到内卫的威胁。而数万禁卫之中,我确实不敢保证,就再无明王的人,可就算有也绝对是少数,其实在我严加防范之下,根本起不到多大作用。” 说到这里,墨北川看向德王,声音凝重道:“如今陛下已经下定决心,只待明日一声令下,我麾下人马必将围困明王,只要将明王正法当场,一切也就尘埃落定。” 德王听的心中狂跳,事实上,明王在禁军内部究竟有多大能为,便是在他和胡庆言心里,也至今都没个准数,不是没有怀疑过明王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 正如墨北川所言,只是一直不敢去赌而已,德王不得不想,如果真如墨北川所言,明王在禁军的底气不足,墨北川挑选绝对嫡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动手,到时候明王搞不好真有可能一遭陨落。 若是如此,明王准备的再多,也没用。 在禁卫绝对兵锋之下,明王的一切准备都将无用。 墨北川看德王神色不住变化,忙开口道:“王爷,您与其与明王继续来往,倒不如就坐等明日一战的结果,若最终明王败了,陛下也未必就会拿您怎么样。” 德王抬眼,眸中一抹苦涩闪过,墨北川并不知道,他已经与明王府分不开了。 尤其是配合明王,用陛下的名声设计了林氏之后,他就只能跟着明王一条路走到黑了,他若敢反,明王就算死了,也能置他于死地。 墨北川不知内情,还以为德王是在担心,明王事败后的下场,开解道:“陛下最恨的只有明王,只要明王一死,陛下没了性命之忧,肯定要将注意力放到国政上来。陛下没要求杀胡庆言,自然更不可能对您下手,毕竟陛下将来还需要您来制衡胡庆言。” 德王沉默了好一会,却是突然笑了,道:“好吧,看来我是劝不动你了,也罢,如果明日明王赢了,我恐怕很难保住你的性命,但会尽量保你家小不受牵连。如果最终你赌赢了,那就帮我照顾一下家小吧!” “王爷,你何苦......”墨北川见德王竟坚持己见,不由还想再劝。 两人也是有趣,先是你劝我,又是我劝你。 德王抬手:“算了,我基本上听懂了,你其实并非真的是愚忠,只是你想赌一个飞黄腾达的前程罢了。” 墨北川沉默了,他并未去反驳。 确实,他承认,如果投了明王,他恐怕难有什么作为。 一个背叛过天子的禁卫将军,即便有功劳于明王,明王也不可能再把这位置交给一个贰臣,就算明王肯,其他人也不会容他。 所以投靠明王,对他来说,并不是最佳选择,而帮助老九就不一样了,如果能助老九翻身,那他必当成为老九一朝最为显贵之辈。 德王站起身来:“多的话,我也不说了,只最后有个问题留给你” “什么问题?”墨北川也站起身来。 德王直视他的眼睛:“张邦立乃是内臣,孤臣,更与明王本有大仇,他为何选择了明王。胡庆言乃是权臣,他一心想要一个弱帝,好臣强主弱,把持朝堂,为何也选择了明王。本王乃是宗室,明王与宗室关系紧张,本王又为何选择明王?本王不提,胡庆言张邦立应该谁的智慧、眼光、格局,都不比你弱吧,明日会发生什么,我们都有预感,但为何只有你觉得明王会败,而其他所有人都依然选择明王?” 墨北川默然,看着德王背影离去。 “如果你能想通,明日陛下下令之后,你最好三思而后行,明王留给你的话是,不用你违抗陛下命令,至少稍晚执行片刻便可。如果你要一意孤行,那也随得你去。” 第673章 德王被拘 眼见德王欲起身离去,墨北川眼中犹豫一闪,终还是起身道:“王爷且慢!” 已经转过身朝着门口走去的德王,听到墨北川的声音,心中顿时“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德王面上依然故作平静的转身,看向同样已经站起身来的墨北川,声音尽量不含波动道:“你要留下本王?” “王叔,我本不欲如此……”墨北川面色复杂,眼眸微垂,移开与德王对视的目光,道:“如今您既然已经知道了陛下的计划,那北川便只能得罪了,还请您委屈一下,暂时先留在禁营。” “有用吗?”德王面色依然保持平静,只静静看着墨北川,摇摇头道:“没用的。明王对陛下,对禁军可能的动作,早有预料。此趟本王过来找你,就是明王的吩咐。明王府如果等不到本王的答复,岂能不知道是你干的?如此一来,你等于摆明了要和明王作对,那恐怕不用等到明日,明王今日就会冲你下手。” 墨北川闻言,瞳孔陡然一缩,面颊紧绷道:“皇城之内,禁军之中,明王能奈我何?再说了,除非明王当真能一言令我麾下皆反,否则,就算明王真的在我禁军插了不少钉子又如何?他敢公开和我在宫中开战,杀的血流成河,天地色变吗?” 此话一出,德王当即便是色变,不由厉喝:“墨北川,你大胆,你是想让我五百年大夏,就此崩毁在你手里吗?” 墨北川深吸口气:“我当然不想也不愿至此,可我墨北川职责便是职守宫禁,如今陛下亲命已下,我违令不得,否则,无论最终结果如何,我便是能保性命,也将名声尽毁,宫中亦将再无我立足之地。王叔知我,我虽乃皇族,但不过支脉庶子,少时孤苦困顿,比贫民百姓尚且不如。亏有王爷提携,又得先帝信重,二十载光阴,多少血汗才有今日,若是一遭尽毁,我留这残命又有何意义?” 德王怒道:“你如何非得钻这牛角尖,若是你肯相助明王一臂之力,将来明王成事,你便是这禁卫将军做不得了,明王难道还会亏待你不成?本王难道会眼看你落寞不成?因你区区私念,便是明日助陛下除了明王,陛下就能扛得起这早已风雨飘摇的大夏吗?恐不出数年,这泱泱大夏,便将就此失鹿,到时候你又能是个什么下场,又哪里的功与名?恐只能在史书上,落得个助昏君,除忠良的名声,受得万世唾弃。” “且不说将来事,谁又能知。单只就我墨北川而言,陛下乃是正统,我墨北川乃是禁卫将军,陛下有令,我如何不为?将来不论局势如何,岂能怪责到我墨北川头上?”墨北川并不认同。 “你……”德王怒极,手指着墨北川说不出话来。 而墨北川却是慢慢平静下来,沉声道:“王叔一直言明王如何、如何。不错,我承认明王确实不凡,但大夏若以明王执掌就真能大兴?若是如此,当初先帝又为何选当今陛下,而弃明王?” “先帝选当今,恐也未料到当今会是如此心性,先帝弃明王,非明王不贤,而是鉴于局势,恐明王上位,会激化种种矛盾,令局势愈发颓丧。可你要知道,先帝纵不选明王,却留了明王在朝,此乃先帝识得明王之用,借明王来震慑朝纲内外。你口口声声提及先帝,如今却要违背先帝意志,除掉明王,坏我国朝根基……”德王怒声反驳。 “王爷错了,非我要除明王,而是明王要谋逆。王爷也说了,先帝也认为明王不能做主朝纲,然而如今明王却要挟天子以令诸侯,若明王成事,以明王之手段,国朝与旗蛮,与军阀,与朝臣百官的矛盾都将不断激化,只恐如今不除明王,方是毁国朝之根基。”墨北川摇头。 “明王若当真野蛮行事,本王与胡庆言、张邦立又如何能坐视?你既然懂得诸般道理,便该明白,当今国朝,陛下与明王缺一不可。我等之所以选择站在明王这边,是因明王可容陛下,而陛下容不得明王。我在此苦劝你,所为的也只是让他们二人能够继续共存,而你所欲行之事,却是要让他们必舍一人。”德王道。 “事已至此,共存已无可能,二者只能留一,王爷,北川不愿与您背道而驰,也诚心相劝,此役,陛下一有大势在身,二有兵马在手,纵明王有三头六臂,也再难有转机,您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墨北川眸光希冀的看着德王。 德王嘴唇张合,最终无声,他没什么可以劝了,墨北川已经是铁了心:“罢了,该劝的都劝了,我既劝不动你,那随你去吧,只是你若此下去,我只怕,当尘埃落定,我便再是如何,怕也保不住你性命。” 德王声音很落寞,墨北川的心也再度低沉下来:“王爷何止于此,为何不肯助我一臂之力?” “你想让我如何助你?”德王闻言倒是心中生疑。 “只需王爷书信一封,言及我同意归附明王。”墨北川眼神一亮。 德王微顿,随即默然,随之笑了,缓缓道:“其实你心底也还是怕的,根本没有那么大把握。” 墨北川眼神又暗了下去,他知道德王拒绝了,最终轻声一叹:“那便暂时委屈王叔了,王叔放心,我墨北川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不论明日结果如何,绝不伤王爷半分。” ……………… …… 德王去了禁卫之后,许久都不曾回来,这让他的心腹手下徐良心中有些不安。 徐良是德王的家臣,家中几代都为王府效力,故此极受德王信重。 德王被陛下托孤之后,也将他带在身边听用。 此刻,他神情凝重的坐在自己的小隔间中,盯着手中的信。 这封信是德王走之前就给了他的,交代过,如果收班之前,他还未回来,就将此信送到张邦立手上,让张邦立转交明王。 徐良隐隐感觉到,德王和墨北川之间可能出了什么问题。 许多连德王世子都不见得知道的事,徐良却是知情,比如墨北川与王爷之间有旧的事。 而之前替德王去打探禁卫那边情况的,也是徐良。 若只是为了去交涉放掉上午被抓的那些人,应该并不麻烦,根本无需耽搁如此之久。 徐良心中开始紧张起来,将信收好,站起身来,按照王爷的吩咐,将信送去给张邦立。 却就在他出门不久,一队禁卫正好迎面走来。 徐良也未在意,陛下要登基了,宫里可谓是处处皆兵,今日众官员闹过一场之后,禁军的巡查力度就更严了。 这一路来,从他身边走过的禁卫已经过去了三批。 果然,这一队禁军只是扫了一眼他腰间挂着的腰牌,便从他身边走过。 徐良继续往前走去,却是忽然,只觉脖颈处一痛,随即眼前一黑。 却不待他倒地,他身后便有禁军将他扶住了,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拖入一个阴影处。 ……………… …… “他身上可有信件?”墨北川问道。 “没有,只有一份关于明日登基大典流程公文的批示,阁老和德王这边都已批阅,徐良应该是将其送往张总长处批阅。”兵将答道。 墨北川闻言,稍默然后,问道:“此等公文自有工部和礼部派官员往来,为何由徐良亲自去送?” 必将答道:“此事已查了,礼部负责此事的官员,也在今早被禁卫抓起来了,徐良出门时,曾抱怨过礼部耽误事。” 墨北川这才点头,却还是道:“还是要注意,凡是从王爷那边出来的人,都盯紧了。” “将军,若是搜查一番,尚还有理由,可若是每个都控制住,怕是不好办。”那兵将犹豫道。 墨北川闻言眉头一竖,但紧随着,却又放松下来,这的确是个问题。 你总不能把德王那边的官员全部控制起来吧,这么多人统一始终,那是要出大事的。 墨北川沉吟片刻,最后只能道:“那便细细搜查吧。” 在他想来,德王总不至于将投靠明王这等密事,搞的人尽皆知,就算留了后手要通知明王,也只可能是如徐良这般绝对信任的亲信。 “消息放出去了吗?” “已经放出去了,现在宫里应该都知道,王爷因求陛下放人的事,惹怒了陛下,被陛下斥责。” 望着兵将离去背影,墨北川长长出了一口气,起身来到窗口,望向明王府方向,心中并不平静。 他只期盼明王会认为,德王是在御书房,被陛下耽搁了。 御书房周围,他早已布置重兵,绝不让里面的情况飞出宫外。 其实墨北川明白,就算做的再多,恐怕最多也就是多拖延一点时间而已,没有德王的回信,明王府终究会有动作的。 他并没有猜错,当夜幕快要降临的时候。 明王府终于还是将目光落在了一下午都不曾露面的德王身上。 第674章 察觉 傍晚,墨白与林素音一起用了晚餐。 是林素音主动来找的墨白,她自然不是特意来陪墨白用餐的,主要还是来问林定宇那边的情况。 从昨夜她去给楚若才施压之后,就一直等着楚若才那边能救出林定宇。 她身在明王府里,没有外面的消息渠道,只能照墨白问林定宇那边有无动静。 这一日间,她已经来了数次了。 再一次从墨白口中听到“暂无动静”,林素音本就苍白的脸色,越发黯淡了。 不过,她终究是没有再开口去求墨白营救林定宇,只拜托墨白如果有动静了,能第一时间告诉她,便起身离去了。 看她背影离开,墨白也放下筷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 来到前厅,陆寻义已经在等着了。 见他身影,行礼道:“六爷!” 墨白点点头,在主位上坐下,端起桌上的茶杯,问了一句:“宫里如何了?” “于正和陆裕同从瞿国公府回宫辟谣后,目前事态已经基本平息了。”陆寻义禀报道。 “老九始终没插手?”墨白摩挲着手中的茶杯,若有所思的问道。 “没有,不论是百官逼宫觐见,还是胡阁老出来辟谣,到最后于正和陆裕同回宫澄清,御书房那边始终保持沉默,没有插手。”陆寻义摇头。 “我原以为他会在谣言四起,百官逼宫的时候,顺水推舟的公布瞿国公的死讯,给我们找麻烦,却没想到他居然沉住了气。”墨白摩挲着手中的茶杯,轻声道。 陆寻义沉吟道:“有两个可能,其一是出于对明王府的忌惮,不敢妄动。其二,则是心有所谋,不愿节外生枝,所以故意示弱。” “嗯,不管他怎么想,都随他去吧!”墨白喝了口茶,神色平静道。 陆寻义点点头,御书房里那位要是已经下定了决心,明日一定要翻脸,那谁都没办法改变。 到了这一步,再针对老九的想法上下功夫,已经根本没有意义。 明王府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针对一切局面多做防备,以应对明日可能出现的一切局面。 墨白放下杯子,开口问道:“京营有异状没?” “到目前为止,还未见异常调动。”陆寻义沉声应道。 “嗯。”墨白点点头,沉吟片刻后道:“京营只是在宫外戒严,其中兵将又多乃方帅部下,老九与方帅早已生怨,他必不敢擅调京营对付我,他最终要倚仗的还是禁军。” “墨北川……”墨白念叨着这个名字,看向陆寻义:“德王那边究竟什么情况,为何还没消息?” “只知道德王是因给那些逼宫之臣说情,触怒了陛下,如今仍然还在御书房里苦劝陛下放人。”陆寻义禀报道。 墨白闻言皱眉:“那些被拿下的人大都是瞿系官员,胡庆言他们没有借机打击异己,主动提出放人,老九怎会在这事上作梗?” 陆寻义道:“消息传出来后,胡阁老也很诧异,亲自跑了一趟御书房,想搞清楚究竟怎么回事,结果陛下直接拒见。后来张邦立又去找了墨北川,从墨北川那里确认了,德王的确是因求陛下放人一事,触怒了陛下。至于为何如此,墨北川没有明说,只隐晦表示,陛下如今对于敢行逼宫之举的人,皆恨之入骨。” 墨白闻言神情一顿,这不就是在说,老九对自己恨之入骨,只是奈何不了自己,所以迁怒到同样敢对他行逼宫之举的官员身上。 要这么说,也不是没有可能。 墨白却还是道:“这些人毕竟是他自己的人,老九若想翻身,最终还是要用他们的。即便他心中有气,也不应该现在发作才对,这不是在自毁根基吗?老九还不至于连这点城府都没有。” 陆寻义想了想,道:“会不会是故意做给我们看的?就如上午他没公布瞿国公死讯一样,都是为了在我们面前示弱,想让我们相信他已经真的心灰意冷。” “有这个必要吗,他应该很清楚,就算他现在将瞿系官员全部诛杀殆尽,我也不可能就信了他。我们能否相安无事,最终还是得看明天他是否会和我翻脸。除此之外,一切都是虚的。”墨白摇头道。 陆寻义道:“正所谓做贼心虚,陛下未必不会担心,我们因为害怕他明日翻脸,最终改变主意,在登基之前就对他下手。所以他觉得要在这时候做些事,让我们对他戒心稍减,也是有可能的。”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墨白颔首,沉思片刻,忽又看向陆寻义,问道:“你刚才说,德王还在御书房苦劝陛下放人?” “是,这次被拿下的瞿系官员,其中不少在礼部和工部当值,正是筹备登基大典的主要负责人。这些人不放出来,对明日大典举行影响颇大。所以即便是胡庆言也主张放人,没有借机对付瞿系异己。”陆寻义点头道。 墨白听完,略默,随后又问:“德王去御书房之前,可曾单独去找过墨北川?” “德王去见陛下之前,就是先去找的墨北川。”陆寻义答道。 墨白闻言,神情微凝,接着问道:“他与墨北川一起待了多久?” 陆寻义还真没注意过这个,闻言微愣后,便道:“这个还不清楚,德王在去找墨北川之后,就再未露面,一直到传出他在御书房被叱责的风声为止,这其间大概一共一个多时辰。” 说到这里,陆寻义也总算反应了过来,殿下方才问话,似乎另有所指。 稍微琢磨后,抬眼看着墨白越发凝重的脸色,不禁心头一跳,小心问道:“殿下难道是在怀疑德王去找墨北川的时候,就已经与墨北川密谈过了?” 墨白与他对视一眼,沉声道:“你觉得德王是不知轻重的人吗?他会不知道咱们还正在等着他的消息?筹备大典的确重要,但与我交代的涉及墨北川一事相比,孰轻孰重?可现在德王居然还在御书房里,忙活着所谓的放人一事,你觉得这正常吗?” 陆寻义闻声,面色渐变。 墨白继续道:“再有,德王为了避嫌,在先帝时候就始终避免与墨北川接触。这放人一事,要与墨北川有所纠葛,若依德王一向避嫌的心思,恐怕是不会接手的。今日既然答应了,还主动去找墨北川,很大可能是因为我昨日对他的交代,他是借着这个放人的由头,去找墨北川密谈。” “可如此关乎身家性命之大事,德王应该不敢如此大意,就直接跑去禁卫营找墨北川谈,不管怎么说,墨北川都是直接向天子负责的禁卫将军,就算德王于他有恩推之情,那也不代表德王能跑到他面前去让他背叛陛下。德王就这般跑去,若与墨北川谈不妥,那他还能走出禁卫军吗……” 陆寻义先前显然没往这方面想过。 虽然他知道明王让德王去收服墨北川,可在他想来德王肯定是要小心翼翼的避开他人耳目,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他去见墨北川。 怎么也不可能如此光明正大,众目睽睽之下就跑去找墨北川谈如此机要密事。 也正因为此,他对今日德王去找墨北川的事,并未往这方面去想。 然而,此刻话说到一半,他却是浑身一惊,德王不正是去见过墨北川之后,就再没走出来吗? 虽是仍然不确定明王的猜测对不对,但陆寻义还是面露惭愧:“此事是我疏忽,险些误了大事。” 墨白脸色也冷了下来,没追究这个。 事实上,若非是老九那边因为放人的事而发火,让墨白总觉得不对劲,他也不会联想到这些。 正如陆寻义所说,这是涉及身家性命之大事,直接跑去找墨北川,若墨北川不肯叛,那德王就是自投罗网。 墨白沉声道:“德王与墨北川的关系,或许比我们所认为的还要亲近,亲近到他有把握就算向墨北川透露已经背叛了陛下,投靠到我们明王府的事,墨北川也不会动他的程度。只不过,这次他这次怕是过于自信了,如果不出意外,德王应该是出事了。” 说罢,墨白直接起身:“我进宫一趟。” “不可!”陆寻义闻言,当即阻拦:“殿下,现在一切都还只是猜测,目前重点是先确定德王的情况,若当真如我们所料,再做打算不迟。” “我不进宫就确定不了情况,胡庆言和张邦立不可能强闯御书房,他们既没这个心,也没这个胆,现在除了我亲自进宫,是没法确定情况的。”墨白道。 “可以传讯太……”陆寻义急切之下,险些就说出让太后去御书房打探。 不过还好他很快反应过来,没真的说出来。 现在宫里是个什么情况都还搞不清楚,如果德王真的已经出事了,那太后御书房去捅穿这件事,岂非是将太后送入险境? 只得改口道:“殿下,如今情况不明,若是陛下当真破釜沉抽,又有墨北川相助,殿下如此贸然进宫,实在太过危险……” 墨白眼中思绪闪过,摇头道:“危险是有,但没那么大,现在最关键的是,我必须要马上找到德王,必须确认老九那边从德王那里知道了多少东西,只要德王没有吐露那份密约的事,问题就不大。就算老九知道德王已经投靠了我们,他又敢奈我何?贸然动手,就不怕当初宫变再次重演?” “可若是德王已经透露了呢?”陆寻义心中不安道。 “那今晚我和老九就注定只能有一个人见到明天的太阳。”墨白身影一闪,消失不见。 第675章 本王小看了你 来到宫门前,就已经是夜幕时分了。 往日这般时候,朝臣都已下职,宫门也已落闸,今日不同,宫门依然还大敞大开,仍有官员在进进出出。 墨白到的时候,正好见一位身穿官服的朝臣,打算出宫,却不知为何与驻守宫门的兵士发生了争执。 墨白离宫门口尚还有段距离,不过他的耳力非凡,隐约间听到了一两句。 那朝臣似乎是在指责兵士无礼,欺辱了他。 而那些兵士则是在警告他不要闹事。 几人争执的挺凶,墨白远远看着,没有立刻靠近,就隐在暗中观察。 虽然按道理,墨白自己也知道,观察城门口的禁军兵士,应该没什么用。 老九和墨北川就算有对他下手的打算,也不可能蠢到把消息下放到城门口的兵士这里来。 若是如此,岂不是明目张胆的通知明王府,他们要对明王下手了。 不过小心无大错,谨慎一点,多观察一下总是没有坏处的。 宫门口,那朝臣与兵士吵起来之后,后方很快就走出来一名兵将。 看起来应该是个小将,这小将上前来与那朝臣交流了几句,距离有点远,墨白还没听清他们说什么,就见那朝臣又激动了起来,面红耳赤的冲着那小将怒喝道:“你们简直欺人太甚。” 那小将似乎见与他说不通,见他又要大闹,便警告了一句。 见无用后,立刻一挥手,顿时几名兵士就围了上来,直接腰刀出鞘。 那朝臣见状,吓的连退数步,最终没敢再闹,怒气冲冲的转头出了宫,朝着墨白这边走来。 墨白目光在四周一扫,见不远处的道边停了数辆马车。 墨白知道这些马车都是来接自家大人下职的,墨白目光在马车中间打量一眼。 发现其中一辆马车旁,有一车夫已经准备好了,正眺眼张望着那位朝臣。 墨白微微沉吟,便抬起脚,朝着那位朝臣走了过去。 ……………… …… 不一会,这朝臣就与墨白接近,墨白已经站定了脚步,等着那朝臣发现自己。 却不想,这朝臣却是忽然停下脚步,又转身望向了宫墙那边,怒不可遏的开口咒骂起来。 “几个狗仗人势的东西,拿着鸡毛当令箭。老夫堂堂三品重臣,尔等区区几个莽汉,竟敢羞辱老夫,猖狂至此,当真是无法无天。” “待明日老夫定要亲自去找那墨北川问一问,究竟是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对老夫无礼。” “哼,就且容尔等猖狂一晚,老夫明日定要扒了你们身上这身皮……” 或许当真是太过于愤怒了,这人竟丝毫未曾察觉到,身后有一人正在看着他。 这朝臣也似乎真是气急了,站在那一连骂了好一会,竟都仍自意犹未尽。 墨白并没有那么多时间,在这里听着这位堂堂三品大员,打算如何去报复几名禁军兵士。 而且说实话,这朝臣此刻表露出的对兵士那股藐视的态度,也令墨白不甚顺耳。 “不知那几名兵士是如何得罪大人了,竟让大人如此震怒?”墨白忍不住,打断了他的咒骂。 “谁?”墨白不咸不淡的声音突然响起,这位朝臣顿时一惊,连忙回头看去,见竟是明王,顿时吓的了一跳,慌忙躬身行礼:“老臣见过明王殿下?” 也就是这时,墨白才看清这人,不由很是意外:“怎么是蔡大人?” 蔡元德显然没想到会在碰见明王,而且还刚好是自己正在大放厥词,扬言要对几个禁军兵士报复的时候。 冷汗当时就下来了,战战兢兢道:“正是下官,下官不知殿下当面,冒犯了殿下,还请明王恕罪!” “恕罪?”墨白看着他微微皱眉,这蔡元德他是调查过的。 之前这蔡元德一家子,因为对明王府太过恐惧,导致忧惧成疾,墨白获悉此事后,查了这蔡元德,见其为官不算清正,却也未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便命阿九开了个方子给隔壁递了过去,方子未必有多么出奇,不过蔡元德乃是心病,察觉到明王府对他并无恶意之后,再有方药安神,这病自然也就无碍了。 果然,之后这蔡元德也没再急着卖宅子。 他对这蔡元德一直以来印象不算多好,也不算多坏,两人虽是比邻,却也并未打过交道。 但根据方才的表现来看,这蔡元德也有着瞧不起武人的毛病,便淡淡道:“本王不过一闲散皇族,哪里敢论大人这堂堂三品要员的罪,大人若是一个不高兴,本王这身皮怕也保不住。” “祸事了!” 蔡元德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当即双膝一软,直接跪地叩首请罪:“殿下恕罪,还请殿下明鉴,老臣今日只是因受辱太甚,一时激愤不平,故才逞了口舌之快,绝没有以权谋私去找那几名兵将麻烦的意思。” “说吧,究竟怎么回事,为何与兵士在宫门口吵闹?”墨白没让他站起身。 “殿下明鉴,老臣绝没有与兵士为难……”这朝臣满脸委屈,深怕墨白误会,立刻道出因果:“今日朝中多事,一批官员被禁军拿了,导致大典筹备的事有所耽搁,各部都只好加班加点,摊派人物,去补那些人的缺……” “说重点!”墨白看见宫城那边已经有人朝着这边望了过来,应该是驻守在宫门前的内卫,察觉了异常。 不过在发现是明王后,没敢过来,就在宫城那边远远望着这边。 蔡元德立刻简而言之,原来,蔡元德在礼部有一好友,名叫谢东明,作为此次登基大典的承办单位,这次礼部不少人被禁军拿了之后,当即就乱了,所有人都忙的团团转。 谢东明实在忙不过来,就请蔡元德去给他帮手。 这谢东明在书法一道上是极有造诣的,事了后,蔡元德便趁机找谢东明求了一副墨宝。 “老夫下职前就听说了,今日进出宫禁,搜查的比之前要严,所以未免麻烦,老臣出宫时除了这副墨宝,什么也没带。却没想到,就是一副来历清白的墨宝,这些兵士也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之扣下,老臣实在气不过,方才与兵士争论。” “今日搜查的比前几日要严?”墨白眼眸微闪,沉声问道。 “是要严一些。”蔡元德点头。 “既然如此,那禁军查扣你墨宝,应该不是针对你一人,你何必闹事?”墨白道。 蔡元德却摇头,道:“殿下有所不知,真若只是一副墨宝,扣了也就扣了。他们分明就是在刻意针对老臣。在老臣前面,那位刑部的张大人接受检查时,我亲眼见禁卫,只是翻了翻他的箱子,也只是例行问了两句,便放行了。结果到我这儿就变了,不但扣下了墨宝,他们还一再盘问不休,当众拿老臣当贼子对待。当时许多人看老臣的眼神都变了,这事要是不说清楚,老臣只恐名声被污。” “你与禁军有怨?” “老臣一向与人为善,莫说与禁军本就不搭边,便是与周边同僚亦是向来和睦,绝无结怨一事。” “那你为何要说他们针对你。” “老臣也不知。” 其实问到这里,墨白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这蔡元德之所以会被针对,怕是遭了无妄之灾,因为是明王府的邻居,所以才被牵连了。 这想法,墨白当然不可能直说出来。 与这蔡元德一番问答,倒是意外收获。 墨白想知道的基本上都已经知道了,便沉声道:“蔡大人,你若觉得禁卫针对了你,不满墨宝被扣,你可以去找禁卫上官反应,也可以禀报内阁,甚至上告御前。却唯独不能倚仗三品重臣的身份,就在宫门口大闹一通,是不是觉得对方不过几名兵将,可随手欺压?” “下臣知罪!”蔡元德不敢反驳,当场认错。 “如今战乱四起,正是这些执刀兵士,在流血牺牲,沙场征战,守护大夏。你身为国之重臣,当对兵将有所敬意。”墨白点点头,最后道:“起来吧,不要再有下一次!” “臣谨记殿下教诲!”蔡元德终于心中一松,擦了擦头上的冷汗,缓缓爬起来。 ………… …… 如果说先前还有,不确定德王是不是真的出事了,那么见过蔡元德之后,墨白便算是彻底没了侥幸。 德王肯定是出事了,而且一定是栽在了墨北川手上。 之前,他心里就有个疑虑,德王就算再信任墨北川,也不可能如此莽撞,去见墨北川之前,他总得对身边心腹有些交代。 这样如果出了万一,也能通知明王府及时救他。 可到现在为止,明王府没有收到德王任何消息。 此刻,通过方才那一幕,通过蔡元德,墨白却是明白了。 他能想到这点,墨北川肯定也会想到。 无需说,禁卫的加强搜查,并非是因为明日就是登基大典,而是针对的德王可能留下的后手。 确定了这些,墨白却并未惶恐,反而比先前更平静了。 他没有退缩,直接朝着宫门走去,守门的兵士连忙上前行礼。 墨白自怀中掏出了太后赐的可出入宫禁的牌子。 禁卫查验后,放他入了宫。 墨白没有犹豫,直奔御书房内而去。 御书房门口,兵士众多。 墨白没强闯,站在门口等了片刻,有人出来了。 竟不是内侍,而是墨北川。 “殿下!”墨北川上前来躬身行礼道。 墨白面色平静,也不说话,就静静看着他。 墨北川和他对视了一眼,又低垂视线,然后道:“殿下请!” 墨白望着他,忽然笑了笑,随即点点头,轻声道了一句:“墨北川,本王可能小看了你。” 墨北川眼神缩了一下,随之平复:“殿下说笑了!” “德王可还活着?”墨白又问。 墨北川面色一怔,满是诧异道:“殿下何出此言?” 墨白又笑了笑,摇了摇头,没再管他,抬脚进了御书房。 墨北川却没跟进去,他似乎并不打算跟进去。 然而墨白走到门口时,却又忽然回头朝他招了招手:“你也进来。” 第676章 对峙 刚才墨白当着他的面点破了“德王”一事,墨北川想也未想,就拒绝道:“卑下尚有皇命在身,拖延不得,殿下见谅。” “本王有要事找你,先同本王一起去见陛下。”墨白望着墨北川的眼神微凝,沉声道。 墨北川与明王对视一眼,心头立刻一沉。 明王眼里,那不容拒绝的意味再明显不过,若是再推拒,搞不好明王会当场翻脸。 可墨北川明知道明王恐怕对自己早已杀机深沉,此时顾忌四周环绕的禁军兵士,才没动手。 一旦答应明王,和明王一起去御书房,主动走出了军阵,那明王杀机一动,他连呼救的时间都没有。 墨北川沉默了,面色很是难看。 他其实并没有那么怕明王,在扣下德王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一步走出,就很难再回头。 既然他最终还是走出了这一步,那就是已经做好了,要和明王交锋的准备。 正如他对德王所说的那般,就算瞒不住明王,就算明王知道,是他墨北川在与明王府为敌,又能如何? 墨北川执掌禁军多年,只要身在宫城,在禁军掌控的地盘,明王能奈他何? 墨北川不是说大话,他是真的这么想的,就算是现在,此时此刻,面对杀机森然的明王,他也并没有恐惧。 扣下德王之后,墨北川就知道,尽管自己想尽办法隐瞒,但最终恐怕最多也就是拖延一些时间,想要彻底瞒过去,是不可能的。 所以早在明王入宫之前,他就去找老九建议,如果明王今晚入宫,就提前动手。 只是老九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始终下不了这个决心。 直到墨白入宫的消息真的传来了,墨北川再次建议,与其等到明日夜长梦多,不如今晚就动手,墨北川甚至用人头担保,只要陛下点头,那今晚必让明王伏诛。 可老九终究是不愿意拿自己性命冒险,还是否了他的建议。 并反问了墨北川一句“明王若没有后手,又既敢孤身而来?” 这话墨北川反驳不了,也没法反驳。 最后老九还是决定“与其今日行险,胜算不高,倒不如继续隐忍,待明日百官聚首,群雄汇聚,借着大义在身的优势,一举拿下明王。” 墨北川其实心里很清楚,陛下终究还是对禁军不放心,不敢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禁军身上。 坚持等到登基大典上发作,到时候有大义在身,就算再出意外,至少明王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当众刺君的。 没有陛下的支持,墨北川就是有千军之力,也根本没法施展。 此刻,在墨白咄咄逼人的目光之下,墨北川心里很清楚,自己只有两条路走。 要么老老实实的低头跟着明王一起去御书房,生死将掌控在明王的一念之间。 要么破釜沉舟,誓死一搏。 这念头一起,墨北川身上的气息就危险了起来。 此时,四周环绕的禁军兵士,显然也察觉到了墨白与墨北川之间的气氛不对劲。 两人沉默着,僵持间,周围的禁军兵士呼吸也跟着压抑了,手中的兵刃也不由自主的紧握。 更有几名副将,已经走到了墨北川身边,将目光紧张的投向了墨白。 寂静中,一股肃杀之气无形升腾。 墨北川终于抬起了视线,望向了墨白。 伴随着他的动作,四周围所有禁军兵士,皆整齐划一将视线定在了墨白身上。 顿时,一股庞大的压力直扑墨白而来,便是以墨白的心性,也不由自主的心中悸动。 原本平静的脸上,双眉微扬,却是一步未退,面上更不见半点惊色,他站在御书房门口,眸光依然静静盯着墨北川,轻声道:“你是要对本王动手?” 然而此时落针可闻的环境中,却是人人可听见。 墨北川深吸口气,如果此刻,他当真自作主张的和明王翻脸,那除非能在瞬息之间就将明王斩杀。 否则,陛下就得出来先镇压他,作为给明王交代了。 可他能瞬间镇压明王吗? 目光落在明王所立之地,那是御书房门口。 一旦动起手来,明王必然会第一时间逃进御书房内。 届时,他难道还能让万箭齐发,将陛下和明王一起射成筛子? 墨北川终于还是深吸一口气,低下头抱拳道:“不敢!” 说罢,抬起沉重的步伐,艰难的走向了墨白。 …… 见墨北川终究是没敢翻脸,墨白看似波澜不惊,实则心中也是重重松了口气。 他之所以先在墨北川面前点破“德王”的事,让墨北川感觉到自己的杀机,紧接着又强邀墨北川走出军阵,其实都是为了试探。 若墨北川明知危险,最终却还是不敢翻脸,那就说明老九并不敢在今晚对他下手。 反之,若墨北川坚持不答应,甚至有翻脸之势,那此趟入宫,搞不好就真的危险了。 只要墨北川有动手之意,那就说明老九已经做好了要和他在今晚翻脸的准备。 老九曾用禁军对他出过一次手,结果很惨,付出的代价很大。 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老九能够下定决心再次对他动手,那最大的可能是,老九已经从德王那里知道了那份密约存在,才会不得不在登基之前就行险一击,提前对他动手。 否则,一旦在登基时,无论老九使出什么手段,罗列什么罪名给墨白,只要墨白抛出这份密约,就能瞬间将老九打入深渊。 一个为了对付自己手足弟兄,而出卖国朝利益,与国朝之叛臣、先帝之最恨,联合起来狼狈为奸的皇帝,必将声名扫地,遭天下共弃之。 历史上帝位征伐,的确无所不用其极,但有些事可以做,却决不能失密。 一旦失密,那些丑事被搬上了台面,那就注定要付出承受不起的代价。 墨白在获悉德王出问题之后,立刻就要进宫,其最需要查证的就是那份密约的事,有没有暴露。 他不知道德王现在是什么情况,也没法直接去问老九是不是已经知情,他能做的就是通过老九的反应来分析。 对墨北川的试探,就是为此,从结果来看,情况应该没有最坏。 ……………… …… 二人进了御书房。 老九沉着脸坐在龙椅上,目视着墨白进来。 真人在蒲团上睁开了眼,看了墨白一眼,又看向墨北川,最终无声摇了摇头。 外面发生的一切,他都知道,却没有插手。 一来是陛下没让他插手,二来是墨北川就算动手,也根本不可能成功。 要想杀明王,就不能让他靠近御书房,不能让他靠近陛下。 当然,真人也知道,墨北川不是不懂,而是他没办法,如果陛下肯表态支持他,那他就不会让明王走到御书房来。 所以真人看着墨北川的眼神,也是很复杂的。 相比真人,老九看着墨北川的心思就更复杂了。 他是故意装作不知道外面的情况,目的很简单,墨北川和明王来这一出,对他来说没什么坏处。 只是,对于是否放任他们真的动手,老九心里又拿不定主意。 他既期待,又害怕。 之所以期待,如果墨北川真能侥幸将墨白斩杀,那自然是惊天之喜。 可若万一不成,那明王大怒之下,只杀了墨北川给明王做交代,恐怕也平息不了明王的怒火。 就算明王能相信墨北川是自作主张,可若将墨北川杀了,明日自己又还能用谁? 老九看着墨北川神情紧绷,心底轻轻叹了口气,对墨北川倒是更添了几分信任。 没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就让他站在一边。 然后就将目光看向负手站在殿中的墨白,问道:“明王此来见朕,不知何事?” 墨白目光在殿中扫视一周,没见德王身影,这才开口问道:“听说德王在这里?” 老九脸色漠然,回了句:“已经走了。” “走了?”墨白皱眉。 一旁墨北川插口说道:“德王是为放人一事而来,陛下应允之后,德王就告退了。” “什么时候走的?”墨白沉吟问道。 “刚走不久。”墨北川回道。 墨白看了老九一眼,又看了看墨北川,这二人应该不至于当面骗他,这没什么意义。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德王根本没出事?真的只是留在御书房,劝老九放人? 墨白心中念头一闪,但立刻就否认了,这不可能,若是如此,墨北川刚才的表现又是为何? 可以确定,德王肯定在他那里出了问题,所以他才会那么忌惮和自己靠近。 若非怕自己突然下手杀他,他何至于差点没忍住直接翻脸? “德王的确刚走不久。”见明王默不作声,一旁的真人也开口说了句。 墨白看向真人,真人点头,表示确实如此。 “明王若不信,朕这便将德王召来,明王可以亲自问一问,看看朕有无为难他。”老九见墨白沉默,脸色而依然漠然,语气却还是没忍住带了几分嘲讽,又或者是自嘲道。 墨白察觉到这件事好像哪里有点不对,但又暂时想不通。 眼里思绪微闪,然后冲着老九点头,先见到德王,一切就明白了。 老九看向墨北川,想让他去传。 “让内侍去吧!”墨白当即阻止,他不可能放墨北川走。 老九默了默,还是没反对,召来内侍,命他宣德王。 殿中一时静了下来,老九视线微垂,盯着面前的桌案,再不言语。 墨北川则是站在一边低着头,看着地面。 墨白则是走到窗子边,看向外面,背对众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殿中再无人说话,唯有真人眼神在老九和墨白身上转了转,嘴唇轻启,似乎有话想说,但最终他还是什么也没说。 第677章 好一个墨北川 时间不长,就有脚步声传来。 墨白转身,就见门口站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刚刚去宣人的内侍,另外一人正是德王。 人已带到,内侍躬身而退,德王先扫视了殿内几人,目光在墨白身上略停留后,躬身向老九行礼。 老九嘴角微动,似乎想冷哼,又或许是冷笑,但动作只做到一半,便又恢复了漠然面色:“明王特地为你做主来了,你便告诉明王,朕有无将你如何?” 这话很不中听。 老九既然不要体面,那墨白也懒得给他留面子,索性也不否认,目光落在德王身上,直接问道:“王爷可有事?” 德王面现尴尬色,却也只好答道:“劳明王过问,本王只是为那些犯官求情,言语不当,蒙陛下宽宏,未曾重责,本王甚是惭愧!” 听德王说辞,竟与老九和墨北川一样,墨白面色不显,心底却满是疑惑。 目光深望了德王一眼,德王只轻轻点头,没有多说。 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墨白也不好多问,既然见到了德王,他也安然无恙,那究竟怎么回事,待会一问便知。 只是来此一趟,就这样走? 墨白目光忽然看向墨北川,墨北川亦是心中有感,当即抬头,正好见得墨白眸中冰冷杀机闪烁。 他顿时心底大惊,脊背发寒。 他没有大声呼救,他很清楚,在十步之内,明王要取他性命,他连半点反抗的可能都没有。 任何一点多余的动作,不但保不住命,反而会让他死的更快。 现如今唯一能保他一命的只有真人,只是真人会救他吗? 会的! 真人的身影无声无息的就挡在了墨北川身前。 墨白杀机一动,真人就有所觉,不过真人却犹豫了一下,才挡在墨北川身前。 之所以犹豫,是如果将注意力放在墨北川身上,就难免会对陛下这边有所顾之不及。 可不管怎么样,真人还是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坐视明王在御书房里杀了墨北川。 老九与德王本来并未察觉到墨白的杀机,直到见真人忽然异动,挡在了墨北川身前后,两人才后知后觉,同时色变。 老九脸上那漠然之色瞬间消失,化为了一片铁青。 而德王也是面色发白,嘴唇哆嗦着想要说话,却又张不开口。 墨白与真人对视一眼,略默,随后看向老九:“墨北川身为禁军统领,本该感念皇恩浩荡,职守宫禁太平,然而其却挟军威以自重,以下犯上,欲谋害本王性命,陛下以为,此该当何罪?” 老九心底愤怒至极,却在墨白冰冷注视下,发作不得。 这一刻,他恨明王嚣张之余,又怨墨北川不听劝告,眼看大事在即,却非要擅做主张,去招惹明王。 不过经过墨北川与明王此次冲突,倒是越发证明了墨北川对他的忠心。 在如今情况下,能有一个如此忠于他,可以放心托付大事的人,老九是不甘心放弃的。 哪怕冒着风险,无论如何,也还是要保一保的。 老九深吸口气,目光一转,问道:“墨北川,明王参你挟军自重,以下犯上,你可认罪?” 墨北川当即跪倒:“陛下明鉴,臣绝无挟兵自重之事,更不敢有以下犯上之念,明王所言之罪,臣……绝不敢认!” 老九闻言点头,然后看向墨白道:“明王,墨北川不仅深得先帝信重,更曾多次护朕安危,宫中若无他在,朕只怕寝食难安。朕以为墨北川冲撞于你,只是无心之失,明王以为如何?” 墨白当然听的懂老九的意思,如果自己坚持要对付墨北川,那就是不给他老九留活路。 如果今日不是墨北川,而是其他人,墨白或许为了不把老九逼急,可能就此放手了。 但是墨北川不行,此人已是决心与明王府为敌。 此时若出于忌惮,姑息一时,搞不好明日还真会因为这墨北川出大问题。 当日宫变之时,他因一时顾忌,出于不将老九逼急的目的,没杀瞿国昌,若非杜鹃上门给他敲了警钟,险些就因此酿成大祸。 一个大夫,在初学医时,也会有断诊不明,方药不准之事。 可错过一次后,就绝不容再错了,因为出师之后,不会有人再来帮你纠正错误。 再错,那就真的会死人。 墨白是一个能吃教训的人,犯过的错,他能终身铭记,并绝不再犯。 只听他道:“宫禁防卫,事关陛下安危,绝不容不严之事。就算墨北川今日只是无心冲撞,也难逃失职之罪,依本王看,为陛下安危计,禁卫大将军一职,不宜再由墨北川出任了。” 老九脸色当即就难看了,他岂能听不出墨白的威胁之意。 放在御桌下的手,早已死死握成拳。 此刻,他是真想翻脸。 然而,在德王、墨北川,甚至真人的紧张关注下,老九垂下了眸子:“依你!” ……………… …… “当时眼见墨北川留其心腹密谈甚久,我便预感情况不妙,故不得不再次上门……结果不但未曾劝服墨北川,反而被他给扣下了。” 出了御书房,墨白与德王一道回到其公房。 德王想明王说起了下午的事,他没再隐瞒与墨北川之间的关系,一五一十的将情况说了一遍。 “我被墨北川扣下之后,他并未为难我。只让我去御书房,什么也别说,只求陛下放人一事。我去了御书房之后,就求陛下放人,结果陛下大怒,然后命我在御书房反省。我一直被关在御书房,直到天黑之后,陛下才答应了放人,并把我放了。” 墨白听完,怎么感觉就像儿戏一样,沉声问道:“也就是说,你没劝动墨北川,反而被墨北川给扣下了。然后墨北川也未为难你,只是把你关在御书房,不让你联系明王府,然后见本王找上门来,就又把你给放了?” 德王苦笑道:“别说你,我自己都很意外,原本见墨北川要将我交给陛下,我也以为这次怕是完了,谁曾想,到了御书房之后,陛下就只揪住那放人的事,莫名其妙的将我关在御书房,就不管我了,从头到尾都没审问过我一句,也没提过我背叛他的事。” 这次,墨白倒是听出了点东西,微眯眼道:“王叔是想说,是墨北川在中间做了手脚,他并没有向陛下告发你。” “只有这个解释。”德王微默,随后面色也浮现些许复杂,点头道:“他的确说过不会为难我,让我去了御书房,只求让陛下放人便可。” 若德王没有撒谎,那这墨北川倒是让墨白看不懂了,他一边决定要跟着老九对付明王府,一边又在这么大的事上欺瞒老九? 这完全不合理!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说不通,只听墨白道:“如果墨北川并未向老九告发你,他又是怎么让老九配合他将你关起来的?” “不知!”德王很干脆。 “还有,既然他将你关起来,是防着你通知明王府,他要帮着陛下对付我们的事,那为何本王找来之后,又直接将你放了?与其如此,那当初扣下你,岂不是在做无用功?”墨白再问。 原以为德王还是不知,却不想,德王竟是面带思索道:“当时墨北川要扣下我,我告诉他,扣下我也没用,明王府不见我回信,迟早会怀疑到他身上来。” 墨白闻言,眼神一紧:“他怎么说?” “他说……”德王说着忽然顿了顿,然后目光落在明王脸上,缓缓道:“他说,明王府所谓的控制宫禁,不过是在虚张声势,之所以能够做到现在的地步,不过是靠着恐吓、震慑住了陛下。他执掌禁军多年,对于禁军的情况没人比他更清楚,他有绝对的自信,禁军依然在他掌控之中。” 墨白神色平静,对这番话没有半点反应,只道了句:“嗯,继续说。” 德王见他丝毫无异样,这才继续道:“所以,就算明王府知道他墨北川要与明王府为敌,即便你亲自找上门来,先不说你敢不敢和他在宫廷之中动手,就算你敢,他也无惧。” 听完这番话,墨白忽然笑了:“懂了,也就是说他关着你,只是尽人事听天命,能瞒的住就瞒,瞒不住他也不怕。” “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德王点头道。 “若这么说的话,那一切倒是合理了。”墨白点点头,沉声道:“难怪之前在御书房门口,他竟敢对我起杀机,看来我说小看了他,还真没说错。” “什么意思?”德王没听明白。 “墨北川将你关在御书房,又放出消息说你是在御书房里因放人一事,触怒了陛下,这是做了两手准备。如果能借此瞒过我们明王府,那就罢了。瞒不过,他则是准备干脆动手将我拿下。”墨白道。 墨白此刻虽说的平静,但心底其实也动容了。 这一趟还真险,他不知道墨北川为何最终没有动手,在他向来,很大可能问题应该是出在了老九身上。 经过上次宫变,老九已是惊弓之鸟,虽有除他之心,但却无动手之胆,而且老九已经在禁军身上吃过一次亏,他岂敢在轻易将自己性命交到禁军手上? 尤其是在老九自己认为,明日登基大典上借着大义对付明王,胜算更高的情况下,老九怕是不敢轻易赌命的。 墨北川很大可能是没能说服老九,没能取得老九的支持。 没有老九支持,墨北川成功的希望就极其渺茫,只要没能瞬间将自己除掉,老九害怕被墨白迁怒,肯定会立刻跳出来叫停,然后将墨北川交给自己做交代。 有些事,一旦露了蛛丝马迹,再去推断就容易了很多。 德王将墨北川对于明王府的态度一说出来,那墨北川的一些行为,就有了解释。 甚至连墨北川为何铁了心要跟着老九,墨白心里基本上也有数了。 追根究底,原因还是在墨北川看穿了明王府的虚实。 不管现在明王府看起来有多强势,却只要老九手中兵权不失,那要翻盘,不过是易如反掌之事。 墨北川其实没算计错,他认定了禁军没出大问题,那只要老九能够下定决心,那要除明王并不难。 不管是今天晚上,还是明日登基大典上,只要禁军不出问题,明王就是收服的人再多,准备的后手再多。 他只一力降十会,明王又岂有不败之理? 这道理真的很简单,此刻,就是墨白心中也很是感慨。 好一个墨北川,可惜是未遇明主,否则还真会给他制造大麻烦。 第678章 最后准备 自从宫变一事后,禁卫就成了众矢之的。 一遍遍的清查自证,搞得禁卫内部是人心惶惶,动荡不安。 也亏得是墨北川执掌禁卫多年,积威深重,方才勉强镇住了局面,没出大乱。 可如今墨北川被解职的消息忽然传来,禁卫众将当即哗然。 一众将领,无不惊慌失措,担忧靠山倒了,自己也会结局凄惨。 惊惧之下纷纷互联,打探消息,商议对策。 有人不忿,为墨北川鸣不平,提议一起前往御书房面圣,为墨北川求情。 此议一出,原属墨北川提拔的心腹之辈,顿时立刻响应。 而原本不受墨北川看重的非嫡系将领,则是毫不犹豫的反对,称此举形同逼宫,乃取死之道。 很快,赞同的和反对的就吵成一团,你骂我居心不良,我骂你蠢不可及。 有些拿不定主意的,又想两边都不得罪,就在中间和稀泥,结果反而两面不讨好,被骂成首鼠两端。 又有人,始终闷不吭声,冷眼瞧着禁卫诸将大乱,心中也不知在算计着什么。 将为兵之胆,诸将领慌了,手下兵士也就跟着惶恐,诸将领互相攻歼,手下兵士也跟着助威。 原本就只是被墨北川勉强镇压的火药桶,因墨北川骤然倒台而彻底爆开了。 …… 而此时的墨北川已经脱下了将服,一身便装坐在了公房。 在他身前,柳公群和徐世贸两位心腹大将,满脸悲戚,面若死灰。 墨北川本人却是并无多少颓丧,一脸平静对二人道:“无需如此,只是解职回家,又未曾问罪,已经很是不错了。” 二人一听心中更是愤概,徐世贸当即便狠狠一跺脚,悲愤交加道:“将军执掌禁卫多年,只凭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下了将军的职,这何其不公,陛下就半点旧情都不念么?” “休要胡言乱语!”墨北川闻言,顿时喝道。 边上柳公群也是连忙拉住徐世贸:“这话你也敢说,不要命了?” “将军被解了职,咱们俩也迟早滚蛋,都到这地步了,还怕什么?”徐世贸梗着脖子道。 这话一出,柳公群神色也是愈加黯淡,张了张嘴,最终却只剩苦笑。 墨北川见二人神情,心中还是欣慰的。 这两人知道自己倒台了,并未离心,倒是不枉他一番栽培。 微微沉吟,墨北川才开口道:“我虽然被解职了,却非是陛下不念旧情,其中具体,非一两句能说清楚。总之你们记住一点,陛下并未负我,不得不对陛下不敬。” 两人闻言微愣,将军这话明显有深意啊。 两人原本已心灰意冷的眼神,此时又有了光芒,柳公群试探问道:“将军……” 墨北川直接抬手打断:“别问!” 二人心底虽好奇,也不敢再说,齐齐拱手道:“末将遵命!” 墨北川点点头,这才道:“有件事与你们说一下,禁卫大将军的位置,一向由宗室皇亲出任,我去职突然,新任大将军还未定,暂时会在诸部将中选一人暂代,陛下问了我的意见……” 二人才刚从悲愤中平复过来,又陡然听闻这话,顿时皆是心中直跳。 两人心有灵犀的对视一眼,又连忙移开,皆垂首不语。 墨北川见状,不由好笑。 他自知这二人心思,虽然不过是暂代大将军位而已,但这个机会吗,对于他们来说,却是千载难逢的。 一军之中,副将众多,而大将军却只一人。 若能代领大将军一段时间,将来调出禁军,便有资历去直接竞争一军主将位。 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徐世贸和柳公群二人又如何能够不心动。 “可惜啊!”墨北川心头微微叹息,缓缓说道:“我推荐了张武!” 徐世贸和柳公群一听,霍然抬头,均是没能控制住情绪,皆色变,失落之情溢于言表。 柳公群没吭声,徐世贸则是没忍住,直接开口:“将军,卑职是个粗人,自不敢奢望这暂代大将军位的资格。可若说那张武便有资格,卑职实难心服。不论人品武功,其都不过尔尔。武功且不提,单论人品,今日将军解职,此人若是忠义,就该立刻来请见将军……” “这你便错怪他了,是我不让他来。”墨北川摆手,为张武澄清一句。 “就算如此,卑职也还是不服。”徐世贸依然心中难平。 “你呢?”墨北川笑了笑,没理他,转而看向柳公群。 柳公群不似徐世贸性子急,闻言,默了默,道:“将军既如此定夺,想必自有深意,卑职自是听命。” “合着坏人都是我老徐当,就你老柳会做好人是不?”徐世贸一听就怒了。 柳公群脸色一红,尴尬苦笑,心道:“将军都已经定下了,你也已经表达不满了,老子还继续抱怨又有何用?” “莫要胡说。”墨北川不满的看了一眼徐世贸,他算是看出来了。 徐世贸虽然略冲动,但平日也不至于此,此时却这般失态,可见这暂代大将军的诱惑力,真的太大。 墨北川面色一肃,沉声道:“禁军之中,你二人与我情同手足,若当真有好机会,我岂会不最先考虑你们?” 二人一听,心里好受了些,当即齐齐抱拳:“谢将军信重!” 墨北川抬手示意免礼,再道:“没选你们,而选张武,我是思之再三才做的决定,其一这再进一步的机会虽然难得,但其中并非就没有风险,这位置坐上去容易,可能不能坐好、坐稳,那恐怕还得两说。” 二人闻言,皆面色一凝,若有所思。 墨北川继续道:“自宫变事后,除了外部压力,我们禁军内部亦是暗流涌动,便是我,也不过是在勉力镇压。如今我骤然倒台,诸部将或失主心骨,惊慌失措。或心生异念,搞风搞雨。更会有某些隐藏在暗处的妖魔鬼怪,跳出来煽风点火,妄图浑水摸鱼。” “如今我突然去职,禁军内部一场大乱已是在所难免,不论是谁暂领这大将军位,首要之急都是平息局面,我且问你们,若让你们上,你们可能镇压诸将,平息乱局?上位的机会固然难得,若能收拾乱局,自是大功一件。可若收拾不了……” “是卑职权势迷眼,请将军恕罪!”徐世贸和柳公群对视一眼,当即躬身请罪。 不用墨北川说下去,二人已是汗湿后背,心中默道:“收拾不了,那就成了背黑锅的。” 墨北川见他们已不再有怨,抬手让他们起身,又道:“好了,这便是我没举荐你二人的原因之一,你二人能明白其中凶险就好。” “可是张武……”徐世贸看了一眼墨北川,先前对张武不满的他,此刻心底又有了几分犹疑,还是道:“将军,既此事是祸非福,那何不另选一人上,张武此人虽没什么本事,但毕竟也在将军帐下效命多年。” 柳公群闻言,顿时暗骂徐世贸多事,这话问出来不是让大家尴尬吗? 虽然同在将军手下做事,但总是亲疏有别,将军不把这烂摊子交给张武,也总得交给他们之中另外一人。 墨北川倒是坦然,只沉声道:“张武也在禁军为将多年,我自不会害他。还是那句话,此事是有风险,但做好了,就是大功一件。张武比你二人年长,他再进一步的机会已经不多了,这次机会终究是难得的,当然,若他不愿暂领此职,那陛下和我也不会强行让他上。” “将军所言甚是。”柳公群道。 徐世贸闻言也点了点头,心中却是道,张武恐怕就算明知困难,也不会拒绝的。 毕竟这一步要是走好了,可谓一步登天。 “不让你们上位,除了这位置并不好坐之外,也是因有更重要的事交给你们。”墨北川神色明显一正,目光灼灼盯着二人,声音郑重。 “请将军吩咐!”二人身上一肃,齐声抱拳道。 墨北川点头,沉声道:“我被去职,禁军乱则乱矣,你二人所部却决不能乱,下午交代你们的事,仍然继续进行。” 二人不敢怠慢,连声道:“将军放心,我等必依令而行。” “好,这件事若办好了,那你们无需再去想那暂代的大将军位,只要这件事办好了,那真正的大将军位,就等着你们。”墨北川沉声道。 二人大喜,同时单膝跪地:“末将敢不效死!” “去吧!”墨北川点头:“小心点,别让任何人知道你们来过。” 二人离去。 墨北川一个人坐在公房里,沉吟了半晌,嘴角轻声呢喃道:“希望你们不会有事!” 少顷,忽又有脚步声响起。 墨北川抬头,只见一个做兵士打扮的禁军走进来,对墨北川行礼。 墨北川点点头,轻声道了一句:“徐世贸和柳公权定然已经暴露了,虽然明日很有可能起不了作用,但还可以用来吸引明王的目光。你在禁军非我嫡系,明王应当不会怀疑到你身上。此事务必小心,明日明王进宫之前,绝不能整军,以防泄密。” “将军放心,末将必不负将军所托!”这兵士抱拳道。 “去吧!”墨北川轻声道。 兵士没多说,转身离去。 “乱吧,禁军不乱,明王如何能真正放心?”墨北川站起身来,嘴角轻声呢喃了一句,转身出了公房,准备出宫。 第679章 成事在天 明王入宫的事,胡庆言是知道的,也一直都在关注着。 随着明王和德王从御书房出来,墨北川又突然去职,胡庆言再是后知后觉,也晓得肯定是又出了问题。 原本他以为明王肯定要过来找他,交代一下情况,却没想到,明王根本没来见他,竟直接出宫了。 “阁老,墨北川被下职了,这人才刚一出宫,禁军那边就乱了,才这一会功夫,兵部和内阁就接到各种举报信,有参墨北川嫡系策划逼宫谋反的,有告发代统领将军张武枉法的,有指证某将叛逆,参与了当日宫变的……” 有心腹面色凝重,在胡庆言身边低声道:“看这情况,禁军那边搞不好会出大事,为稳妥起见,阁老今晚还是不要留在宫中。” 胡庆言眉头皱的很紧,摇头道:“禁军出了乱子,现在担心局面失控的绝不止你一人。老身为百官之首,若连老夫都稳不住,甚至出宫暂避,那其他朝臣只怕越发惊惧,老夫前脚出宫,他们后脚就得跟上,到时候朝中一空,禁军只怕就真的肆无忌惮了,那不出事都要出事。” 那心腹一听,顿时哑口,想了想,再道:“那便悄悄离宫,不让人发现。” 胡庆言没吭声,看得出,他确实动心了。 这也说明,他是真的对自己的安危担忧了。 只见他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情绪略显焦虑的来回踱步,明显有些犹豫,拿不定注意。 其实他真正担心的不是禁军内乱,禁军一时群龙无首,出于各种利益之争,相互攻讦,甚至动手造就流血事件,都是有可能的。 但要说他们敢肆无忌惮的祸乱宫禁,擅杀朝臣,胡庆言是绝对不信的。 胡庆言真正怕的是有人刻意放纵,甚至是引导禁军大乱,然后浑水摸鱼,借机取了他的性命。 说白了,他就是在担心坐在龙椅上的那位,那位如今的情绪已经是不可控的。 这样的人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都是难以预料的。 胡庆言思虑良久,忽然转身,伏案提笔疾书信件一封,转交到心腹手上:“立刻将这封信送去明王府。” “明王府?”心腹闻言吃了一惊,显然不明白胡庆言这时候选择与明王府联络是什么意思。 “宫中不太平,太后那里却不容出事,否则会有大麻烦,此事得知会明王一声。”胡庆言随口解释了一句。 心腹虽然没听懂,但也没再问,应命而去。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这心腹回来了,身边还跟着三个人。 胡庆安望了三人一眼,没说话,那心腹上前,将一封信递给胡庆言。 胡庆言接过信,打开一看后,微微沉吟后,对三人问了句道:“不知哪位阁下留在老夫身边?” 三人中,一人站出来,拱了拱手道:“若阁老不嫌弃,便由本座谷明堂在此。” “谷明堂?”胡庆言闻言眼前一亮,他虽未曾见过此人,却听过这个名字,乃是谷家大宗师之一,听闻已许多年没下山了,没想到此人居然也来了京城。 他没多说,只是点点头,便对着心腹沉声道:“将这二位送到德王和张总长那儿去。” 心腹一直对这三人不解,此刻听闻那谷明堂自称本座,顿时了然其身份,必是宗师无疑。 而看现在的意思,这三人似乎是来保护阁老,还有总长与德王二人的。 心腹心中惊讶不已,怎么也没想到明王府居然会派人来保护三位顾命大臣,他隐隐察觉到,自己或许接触到了某种惊天之谜。 此时,他哪还敢多问,甚至连想都不敢多想,连忙应命,领着另外两人出去了。 “劳烦阁下了!”待只剩下谷明堂之后,胡庆安郑重道。 谷明堂点头,却道:“还叫阁老知道,宫里有真人在。阁老必须安排好退路,一旦当真有事,本座将立刻护阁老出宫,片刻不得拖延,否则一旦为真人发现,本座怕也要殒命于此。” “阁下放心,老夫省得。”胡庆言凝重道。 ……………… …… 墨白几乎是与胡庆言的信,同时到的明王府。 还来不及将宫里的情况告诉陆寻义,就先处理了胡庆言的信。 看完胡庆言的求援之后,稍作沉吟,便直接命阿九带着胡庆言那心腹,走了一趟四门驻地,召了三名大宗师。 “出什么事了,连胡庆言也坐不住,竟主动向我们明王府求援了?”陆寻义虽然看了胡庆言的信,但还并不清楚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此刻神情凝重问道。 墨白这才将入宫的经过说了一遍,尤其是墨北川的事详细讲了讲,听的陆寻义是脸色铁青,心中直道好险。 “墨北川被去职,禁军内部人心惶惶,胡庆言担心局面会失控,又防着老九会借禁军之乱,对他下杀手。所以才来信,让我派人保护他。其实他是想多了,老九不过是将德王关了一下午,我就进宫一趟,将墨北川给下了。老九这时候怎么可能再动胡庆言,那岂非逼我再进宫一次?” 墨白说着,摇摇头,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道:“看来这胡庆言也不过如此嘛,才这点风吹草动,就坐不住了。” 陆寻义道:“殿下既然认为胡阁首那不会有问题,为何还要冒险派人进去保护他?” “胡庆言难得主动求到我们头上,我若不表达一下重视,这老家伙肯定要在心底给我记上一笔,反正不会出事,顺水人情送一送也无妨嘛,不指望这点事就让这老家伙归心,至少让他对我们多些好感。”墨白笑着道。 “可贸然让三位大宗师入宫,一旦让真人发现,那这三人怕是就危险了。”陆寻义道。 “无妨,只要他们不动手暴露气机,真人轻易不会擅离陛下左右,问题不大。”墨白并不太担心。 陆寻义想了想,也就没再说这事了:“若按殿下所言,这墨北川虽然被去职了,可禁军那边未必就不会再出问题,德王不是说墨北川与两个心腹密探许久吗,这两人怕是也不能放过。” “这两人我通知了张邦立,让他先盯着。”墨白点头道。 “殿下不打算立刻拿下他们?”陆寻义问道。 墨北川摇头:“墨北川毕竟执掌禁军多年,肯定还有不少死忠于他的将领,动了这两人,墨北川也还会安排其他人,与其如此,倒不如不动他们。” 陆寻义皱眉:“墨北川知道这两人暴露了吗?” 墨白直接点头:“应当是知道的。” “那就算我们不动他们,墨北川估计也不会再将指望放在他们身上,说不定还会故意用他们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实则另有安排。”陆寻义眉头更紧了。 墨白看他一眼,轻声道:“那你说这二人知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暴露了,他们只不过是墨北川用来吸引我们视线的弃子?” 陆寻义闻言一愣,琢磨了好半晌,才道:“如果我是墨北川,那我不会告诉他们,如果这俩人知道他们已经暴露,就肯定会惶恐害怕都来不及,哪里还敢筹谋对付我们?” “没错,尤其在墨北川已经去职的情况下,他是是不会明言告诉他们,已经成了弃子的。反而要许以功名利禄,给他们动力,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尽心为他效命,才能起到拖住我们注意力的作用。”墨白道。 陆寻义点头,却还是没弄懂,墨白这话什么意思,问道:“殿下难道是想借此去挑拨这二将与墨北川之间的关系?” 墨白笑了:“你说对了一半,挑拨是要挑拨,却不是去挑拨他们与墨北川的关系,如此最多也就只能让这二人对墨北川生怨,然后撂挑子不干了而已。” 陆寻义听到这里,心里陡然一动,眼神微亮:“殿下难道是想让墨北川的明子与暗子,相互掐起来?” 墨白点点头:“这二人并不知道墨北川还准备了一支人马,既然如此,那只要布置妥当,墨北川这用来作为弃子的二人,反而会成为对付其暗子的一道拦路虎。” “可问题是徐世贸和柳公群不知道真相,墨北川那暗子却未必也不知情。”陆寻义觉得行不通。 墨白却眯眼道:“够了,我从没想过不让禁军动手,要的只是能够拖延一下禁军动手的时间就够了。” 陆寻义沉默了,最终只能道:“还是太过冒险了。 墨白起身:“哪里能有万无一失的事,真正说起来,我们也没有万无一失的资格。你别忘了,即便到现在为止,真正论起来,我们与老九相比,依然还是弱者。能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局面,就已经是不错了,与一国皇者扳手腕,要掌一国之权势,不经历步步惊心的风险,怎么可能成功?” 陆寻义深吸口气,道:“只要能过了明日这关,我们就不再是弱者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墨白笑着走出门外,看了看天上的月亮:“今日是个好天气。” 第680章 又一份密约 日升月隐,天光放明。 明王府后院,一座屋顶上,墨白盘膝而坐。 忽的,他双手法诀一变,额头微抬,对着初阳张口用力一吸,隐约间似有一缕紫气急速飞来,直入其口鼻之间。 但见墨白周身金色玄光绽放,与初阳之光芒交相呼应,站在屋下不远处等待的陆寻义和阿九,同时抬头仰望这一幕,皆是神色敬畏中,又有无奈。 就方才墨白吞吐这一缕先天初阳紫气之功,就足抵他们半月苦修。 “我这辈子也就止步于此了,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无需沮丧。”陆寻义转头看了阿九一眼,轻声道。 阿九闻言,摇头笑道:“我是不行的,府里这么多人,将来如果有能追上六爷脚步的,怕也只有墨一与铁大哥……” “错了!”他声音未落,忽然屋顶上的墨白身影一闪,落在他们二人面前站定, 陆寻义与阿九躬身见礼:“殿下!” “如果只论根骨天资的话,那咱们府中,当属宁儿第一才是。”墨白抬手让他们起身,并走到院中,端起石桌上的茶杯,对阿九道。 听墨白提到宁儿,阿九愣了愣,随之便是苦笑不语。 倒是旁边的陆寻义,忍不住道:“还是不提宁儿的好,提起她我就忍不住火,说起来宁儿不成器,殿下还是要负很大责任的。” “这话我绝对不认,正个明王府,就属她我下的功夫最多,奈何她就是不喜练功,我又能拿她如何?”墨白毫不犹豫反驳。 陆寻义面上含笑,话却有怨气:“您是在她身上下的功夫多,那几个铃铛不就是您给她戴上的吗?戴了那铃铛之后,她每日就光明正大的游来荡去,还美其名曰是在练身法。” “我若不给她弄几个铃铛,她连现在这点成就都没有。”墨白道。 说罢,也不再与他争论这个,关于把宁儿没教好的问题,墨白绝不认为是自己的过错。 只是这事扯不清楚,墨白错开话题,再说回阿九:“所以啊,以根骨天资论成就是不妥当的,根骨差一些,不见得就没有大成就,你自己心气如果先泄了,那就肯定是没指望的。” “是,阿九谨记殿下教诲!”阿九躬身。 墨白点点头,看了眼陆寻义:“怎么样?” 陆寻义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正色道:“现在金殿周围驻守的禁军,是由三部人马组成,金殿内以及正门口布防的是张武麾下,徐世贸和柳公群的部下在第二梯队,分列金殿左右两侧。” “张武,是暂时代替墨北川的那个?”墨白问道。 “是他,不过张邦立传讯,让殿下无需担忧此人。”陆寻义道。 “张邦立?”墨白眼神一闪,随即挑眉看向陆寻义:“你让他对付张武了?” “没有,是他主动传信过来的。”陆寻义知道墨白的意思,说罢,沉吟道:“只怕张邦立是从我们拿下墨北川的举动,心中对我们掌控宫禁的能力开始有所怀疑了。” 墨白微默,临阵拿下墨北川,某种程度上就说明了明王府对墨北川的忌惮,由此便可推断明王府掌控禁军的能力并没有那么强。 “不止张邦立看出来了,胡庆言也应当看出来了。”墨白忽然又想到昨夜胡庆言求援的事,陡然说道:“胡庆言担忧禁军局面失控,找我求援,实则也是对我能否掌控禁军的一种怀疑。” “糟糕,我们上了这老家伙的当。”陆寻义一怔,随即也反应过来,脸色惊变道:“他找我们求援,我们如果不派人去,那就证明我们有能力掌控禁军。反之,我们派人去保护他,则说明我们没能力掌控禁军局面。” “和这些在朝堂上打滚了一辈子的人打交道,还真是防不胜防啊,我还想卖他个顺水人情,却没想到这老东西是给我下了套。”墨白也是轻轻吐出一口气,摇头苦笑道。 “殿下,这两人看出端倪,今日不会……”陆寻义却没那么轻松,满脸凝重。 墨白却一摆手:“无妨,若是在他们帮我完成这份密约之前,那他们或许会有异心,可如今他们已经上了我这艘船,已经别无选择了,不用担心他们会反水。” “殿下还是谨慎点好。”陆寻义仍然不敢放心。 “已经到了这一步,无论什么局面,也都只能闯一闯,担心已是无用。”墨白摆手,不再纠结这个,只问道:“张邦立有张武的把柄?” “不清楚,张邦立只说不用担心张武,语气很肯定,应该是有办法能钳制他。”陆寻义沉声道。 “瞿国昌他能杀,墨北川的嫡系部将他也能钳制,这样的人若是判出国朝,威胁太大了。”墨白感慨一句。 “是极危险,不过这不是当务之急。”陆寻义道。 “嗯,先过了这关再说。”墨白点头,想了想才道:“既然张邦立给了保证,那张武应该就不是墨北川的后手,不过没关系了,张邦立既能控制住张武,那倒是给了我们一个意外之喜,有张武在前面挡一挡,此行就更安全了许多。” “既如此,那徐世贸和柳公群,要不要将他们拿下,现在百官还未入宫,陛下还不敢和我们翻脸,动手还来得及。一旦等百官入宫觐见,到时候陛下就不会再受我们威胁,再想换掉他们就不可能了。”陆寻义道。 “不,不动他们,按原计划进行!”墨白摇头:“不能将指望全放在张邦立身上,如果张邦立靠谱,有张武挡在前面,徐世贸和柳公群也成不了威胁。如果张邦立不靠谱,那我们还需要他们这两人帮忙,就按原来的计划,安排不要变。” 见墨白决心已下,陆寻义也就不多说了。 墨白起身,进了屋换了衣服,出来后三人来到正厅,却远远只见林素音竟已穿戴整齐坐在正厅中。 墨白转头看向阿九:“她怎么来了?” “不知,娘娘没通知我。”阿九也是满头雾水,不过看林素音的穿着,他小声道:“娘娘莫不是要和殿下一道入宫吧。” “王妃应该是为了林定宇,想亲自入宫,只是不知是想见林定宇,还是有其他打算。”陆寻义在一旁道。 墨白闻言没出声,什么其他打算? 去求老九放了林定宇吗? 微默,墨白转头对陆寻义道:“时间差不多该出发了,人还没回来吗?” “殿下放心,不可能出问题,早就把人盯死了,只是怕太早动手会让林氏起疑心,才一直拖着,不过算时间也该回来了,我去看看。”陆寻义点头道。 “嗯。”墨白应允。 陆寻义退下,墨白和阿九走入正厅,林素音见他们进来,便站起身来,主动道:“我想和你一起入宫。” “今日是登基大典,按规矩,王府家眷是不必入宫的。”墨白道。 “我只想见定宇一面。”林素音道。 “就算进了宫,你也只能待在后宫里,是见不到林定宇的。”墨白摇头。 林素音眼中光芒又黯淡下去,倒是没有纠缠,转身朝外走去。 墨白沉默了下,对他背影道:“我待会入宫之后,阿九会带你暂时离开明王府。” 林素音没吭声,继续往外走。 但走着走着却是忽然顿住脚,转过身来,直直盯着墨白:“你刚才说什么?” “我入宫之后,阿九会安排你暂时离开明王府。”墨白重复了一遍。 林素音下意识的觉得这场面有点熟悉,她记得当日墨白迎战梅真人的时候,就曾做过同样的安排。 她眸中微晃:“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以防万一而已。”墨白道。 这时,门口陆寻义身影出现,快步进来,在墨白耳边耳语道:“人回来了。” “怎样?”墨白当即问道。 “成了。”陆寻义点头,从怀里取出一本小册子。 墨白接过,打开一看,果然正是林氏与国朝签订的那本密约,眼前一亮,问道:“确认是真的?” “已经比对过了,确认无误!”陆寻义点头,明王府上已经有了一份,一比对,自然就能知真假。 “好!”墨白吐出一口气,直接站起身来:“走,入宫!” “是!”陆寻义先一步退出去,安排车马。 林素音听不懂墨白和陆寻义三言两语之间说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墨白手中拿着的那本小册子又是什么。 她此时也不关心这些,只是莫名的有些心慌。 墨白看向阿九:“王妃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六爷放心。”阿九点点头。 墨白来到林素音身前,想说两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看了看林素音,又看了看她已经隆起的肚子,只能轻声道了句:“保重!” 说罢,转身出了门。 待他出门后,林素音默然一会。 阿九上前:“娘娘,我们也该走了。” “去哪?”林素音问道。 “一个安全的地方,娘娘还有什么要收拾的吗?”阿九问道。 林素音看着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殿下此趟入宫,担心会出什么状况,为以防万一,让咱们暂时避一避,等殿下从宫里回来就没事了。”阿九解释道。 第691章 登基 并没出明王府,阿九带着林素音、宁儿二人,直接来到后院青青的房间内。 然后便在三人惊诧的目光中,直接来到青青闺房床头,扭动床头一个机关,便只见床侧石墙忽的翻转,露出一间密室。 “这是……”青青瞪大眼睛满脸讶色,她在这房里已经住了大半年了,竟从不知道自己房间内竟还有如此古怪。 “走吧,这机关只能开启一次,我们进去后就锁死了。”阿九没解释的意思,催促道。 林素音微默,没再多说什么,抬脚入内。 青青和宁儿对视一眼,也紧跟着入内。 待他们三人进去,阿九在床头机关上用力往下一按,只听“嘎吱”一声,石门便开始缓缓闭合。 趁着门还未合拢,阿九闪身入内。 四人悄无声息的消失在明王府之后,停靠在明王府门前的车架,伴随着陆寻义一声“出发”,缓缓驶向宫城。 …… 新帝登基,本是普天同庆之时。 马车内的墨白,却听不见喧嚣,不由挑帘望向外面,只见街道四处只有京营兵士,不见百姓。 “怎么回事,京中为何如此冷清?”墨白皱眉问道。 亲自赶车的陆寻义,闻言回道:“宫里为防庆典时,城中有人闹事,便下令禁绝闲杂人等游荡街头,以免多生事端,伤了国朝体面。” “搞的这般死气沉沉,难道就体面了?”墨白面色微沉,当初他说过不要大操大办,可那三人不听,现在这场面搞起来了,又如此小家子气,实在丢人现眼。 陆寻义没吭声,说实话,眼见着这幅场面,心底也是不由感慨,堂堂五百年大夏,竟连这点自信都没了,落寞至此,实在让人唏嘘。 墨白放下帘子,不再多言,就在这一片死寂中,马车一路前行。 当到了宫城,才又听得些许喧闹杂声。 “殿下,马车过不去了。”也是这时,马车停下,陆寻义打开车门道。 墨白闻言,朝车外看去,只见两名兵士正站在车前拦着,见他身影出来,连忙退后两步行礼。 墨白点点头,从马车上下来。 陆寻义将马车交给随行而来的黑衣卫,由那兵士带领着赶至别处。 待兵士走开,墨白和陆寻义朝着宫门走去,门口正有几名官员正在等候检查,排队入宫。 “殿下!”见墨白身影到来,几人行礼,让开道。 职守的禁卫中,也有将领迎上前来,将墨白请进去。 当然,搜查还是必须的。 “殿下,上官有令,今日入宫禁者严禁携带锐器。”禁卫没上手,一旁有专门候着的内侍,搜查这些皇亲国戚。 那内侍战战兢兢的上前来,望着墨白很有几分怯色。 墨白也没为难他,先从腰间取下一炳软剑,又从兜里摸出一个铁盒,铁盒内装的是他一直随身携带的银针。 “没了!”甩了甩衣袖,示意再未藏其他。 “得罪!”那内侍还是上来在墨白身上轻轻拍了拍,随后便躬身退开:“殿下请!” 陆寻义手中就持着剑,上前来,没有立刻交出,而是问了一句:“宗师也要上交武器吗?” “今日入宫者,无论何人,一律不准携带兵器。”那兵将点头答道。 陆寻义看向墨白,墨白点头,他这才将剑交给兵将。 兵将造册,墨白的也由陆寻义代签,走完这套程序,两人方在一名内侍引领下入内。 “不用再搜后面人了?”墨白见这内侍正是方才搜他之人,问道。 那内侍躬身答道:“其他皇族都已到了。” 敢情自己是最后一个,墨白点点头,不再多说。 进了宫,首先入眼的便是三步一岗,一直延伸到宫禁各个角落的禁军。 墨白与陆寻义对视一眼,都没说话,一路前往议政金殿。 “殿下,吉时还未到,请在此稍作等候!”来到金殿前的广场上,内侍躬身说罢,便快步退去。 墨白抬眸一扫前方,只见金殿外,早已站满了人。 人数最多的当然是官员,足足数百名官员共聚一堂。 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或拱手鞠躬互相招呼,或喜笑颜开高谈阔论,场面倒是热闹极了。 墨白没见到胡庆言、张邦立,还有德王三人,倒是看见了一群身穿道袍的人也在人群中,各自被一些朝臣簇拥着相谈甚欢。 这些道人倒是眼尖,墨白一到,他们就发现了,立刻辞别身边朝臣,从各个方位迎了上来。 随着他们一动,墨白才看清,道门来的人还真不少,足足五六十位,修为最低都是师者。 “这些都是道门各大山门驻京的负责人。”陆寻义在墨白耳边低声道。 “有没有没来的?”墨白问了声。 “只要在京的都来了。”陆寻义回道。 墨白这才满意点头,两人低语间,这些道人已经到了面前,齐齐躬身行礼道:“见过明王尊!” 这动静让得场中许多朝臣暗自咋舌不已,尤其是一些从外地赶来的武将,和地方重臣望着这一幕,均是眼皮直跳。 明王府掌道门之尊的事,许多人都还只是听说,属将信将疑。 此刻亲眼所见,其心中震撼可想而知。 敢和国朝抗衡多年的道门,竟真的臣服在了明王座下,岂容他们不心惊? 喧闹的场中,随着诸道人一礼静了下来,墨白朝诸道人还了一礼:“诸位有礼!” 见完礼,除二山四门的几位上前来与墨白叙话之外,其他则散开。 “可曾去见过几位掌教了?”墨白朝着二山四门的六人问道。 “已经见过了!”几人点头。 “那几位可有什么话交代?”墨白又问。 “真人让我们请示殿下,一切听从殿下安排。”玉清山的陈上云宗师开口道。 其他五位点头,表示自家也是如此。 “也无他事,好好观礼便是。”墨白笑了笑,轻声道。 这几人闻言,顿时松了口气他,他们是真怕明王会让他们去做什么,要知道这里可是皇宫,禁卫森严,在这里他们可不敢乱来。 打发了几人,墨白一路往金殿前面走去。 一路上,凡经过的官员,皆躬身行礼。 越排在后面的,自然是品职越低的,墨白也无心多攀谈,一路前来。 倒是来了前面见得几个武将,获悉是各大帅从战场派回来参加陛下登基大典的,墨白来了兴趣,驻足与他们攀谈。 这几人倒也客气,但明显心有忌讳,并不敢与墨白在众目睽睽之下走的太近,敷衍几句后,便借故退去。 陆寻义一直跟在他身边,目睹了军方几人的态度,心下不太爽快,在墨白耳边道:“其他人倒也罢了,方帅那边竟也如此?” 墨白面上却古井无波,瞥了一眼陆寻义:“这你就错了,方帅并不知道我和老九已经到了如此地步,站在他的角度,不与我密切交往,是不想牵连我被陛下忌惮。” 陆寻义微征,略琢磨后,点点头,却是苦笑道:“我们如今可不怕被牵连,怕的是没人支持。” 墨白摇摇头,没再说这个,走到最前面,目光不经意间扫了一眼金殿周围的禁卫。 “正门口的就是张武的人,左侧是徐世贸的人马、右侧是柳公群的人马。”陆寻义低声道。 墨白颔首,略微沉吟,目光忽然瞥向此刻在金殿外走过的一队禁军。 陆寻义顿时会意:“这是在宫城巡防禁卫,他们不固定在宫禁巡逻游走。” “谁的人?”墨白问道。 “胡玉,此人并非墨北川嫡系。”陆寻义道。 墨白眼神动了动,轻声道:“我看了一下,除了张武、徐世贸、柳公群三人之外,能有机会最快赶到金殿的,就是这些巡逻游走的禁军,盯紧他们,一旦有异,立刻让张武、徐世贸、柳公群三人合力将其拦下。” “是!” “还有,想办法通知张邦立,让他盯住胡玉,一旦出事立刻将他拿下,押解到御前。”墨白再道。 说着墨白转头瞅了瞅众人,却不见胡庆言、张邦立、德王三人。 楚若才那些人也不在,正奇怪这几人跑哪去了,便只见金殿处有动静。 墨白抬首,就见胡庆言和张邦立从里面走出来。 于此同时,德王也现身了,他是从偏殿出来的,在他身边,楚若才与几位军阀的人也正朝着这边过来。 胡庆言与张邦立和墨白对视一眼,便移开视线,站到了百官之前。 德王也是如此,并未过来与墨白招呼,只带着楚若才几人走到胡庆言几人身边,站定。 倒是楚若才在和墨白错身而过时,向着墨白笑了笑,点头招呼。 墨白只看了他一眼,不着痕迹的轻轻点了点头。 楚若才脸上的笑意就更浓了…… 胡庆言几人一出来,便有礼部官员出来,站在金殿门口声音洪亮的大叫一声:“肃静,百官列位!” 皇室宗亲以德王为首! 朝班文武以胡庆言为首! 楚若才等以张邦立作陪! 诸道人,以玉清山、太清山为首! 待各自依身份列位站于广场之上,偌大的场面忽而静止。 因仍在先帝丧欺,未有舞乐,包括墨白在内,皆默默等待。 落针可闻的环境,忽听脚步声响,众人抬头,便见一内侍,从金殿旁的偏殿出来,站定在门口不动。 墨白眼力好,倒是能见得此人看似不动,实则冲着胡庆言点了点头。 胡庆言见得,头部微侧,朝身后一人点头。 随即,站在他身后的礼部主官贺培仁越众出班,直接来到偏殿门口,高声道:“国不可一日无君……” 落针可闻的广场上,众臣包括墨白在下面默默听着礼官劝进,又听偏殿里传来老九的推辞。 三请三辞过后,老九终于推辞不了,勉为其难的同意即皇帝位。 随着内侍一声高喝:“新帝即位,朝官觐见!” 诸臣子这才得以入金殿。 入殿之前,胡庆言、张邦立、德王均是不由自主的深吸一口气,目光朝着墨白这边看了一眼。 不止他们,楚若才也将目光落在墨白身上。 “该来的终究要来!”墨白面色平静,只抬头望了一眼金殿,便毫不犹豫的抬步入内。 第692章 退位于你如何? 金殿两列,是皇亲国戚,文武朝官所列班之地,并没有陆寻义的位置。 所以在进殿时,本来跟在墨白身后的陆寻义就被站在门口的礼官给拦下了。 众目睽睽之下,陆寻义灰头土脸的被礼官给赶了出来,不得已之下,黑着一张脸朝着道门众人这边走来。 可能是脸上过不去,也可能是被这么多人看着,实在臊得慌,在匆忙经过张邦立身边时,还不小心撞了他一下。 在场这么多人,眼见这一幕,无不嘴角抽搐,想笑又不敢笑。 就连一群道门修士,看着汇入他们中间的陆寻义,也是面面相觑,满是无语。 他们原以为陆寻义既然站在明王身后,夹在皇亲国戚中间入殿,那肯定是明王早就安排好的。 哪曾料到,竟是摆了个乌龙,凭白无故的丢了这么大的人。 一个个看着陆寻义那黑成锅底的脸,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只得移开目光,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满场人大都没有多想,只当看了个笑话,却唯有站在张邦立身边的楚若才,眉头微微皱了皱,觉得此事有些古怪。 倒不是他发现了什么,只是他不觉得明王府会在这种场合,众目睽睽之下丢这么大的人。 他不信明王既然带了陆寻义入宫,会不知道陆寻义该有的站位,目光扫过陆寻义那张阴沉着的脸,楚若才略带思索的目光望向了金殿内。 他最终觉得更有可能的是,陆寻义站在墨白身后入殿,本就是国朝故意引导的,然后又当众给了明王府一个难堪,借此在向百官传达新帝对于明王府的态度。 想到此,他目光平静下来,心头却是越发稳当了。 虽然国朝与南军签了密约,但若是新帝出于种种顾忌,又改变主意,不对明王下手了。 那即便有这份密约,他们也没法挟制新帝兑现承诺。 当然,就算新帝改变了主意,这份密约也不是没用,如果公布出去,照样能让新帝威严扫地,能让国朝翻起滔天巨浪。 可是,这么做是两败俱伤之局,南军作为密约的一方,也会名誉大损,与新帝一起被天下人声讨。 这密约若非对双方都有约束力,也不可能签署,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之境,南军不可能做出玉石俱焚的事来。 此刻,楚若才倒是可以放心了,看情况,新帝应该不可能变卦,已经是下定了决心要在今日对付明王了。 陆寻义自然想不到,自己方才的举动竟会让楚若才想这么多。 他其实不过是在找机会接触张邦立,向他传句话罢了。 这时,他的注意力也全部放在张邦立身上,张邦立默然而立,并没有什么动作。 直到礼官过来,示意他们可以入殿了,张邦立这才转头对着楚若才点了点头,带着他们往殿中走去。 而陆寻义这边,也由玉清山的宗师打头朝着殿内走去。 陆寻义进殿之前,看见张邦立将楚若才一行安置在百官后面站好,然后身形一转,在门口一名禁卫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然后那名禁卫便招来一名同僚替他站岗,他自己则转身离去。 这一幕并不止陆寻义注意到了,但却并未有人放在心上,张邦立是辅臣,与禁卫交代几句,再正常不过的事。 做完这一切,张邦立面无异状的走到前面,在胡庆言身后站定,目光从始至终未曾与墨白对视一眼。 ………… 龙椅上尚无新帝身影,金殿内皇亲国戚,文武重臣却早已按爵位管制,分列左右两班。 殿内无人喧哗,皆站在自己的位置默默等待。 墨白站在左侧,一眼扫过满殿诸臣。 文臣方面,以胡庆言、张邦立、德王为首的包括内阁阁臣、六部主官、巡防总、情报总在内的京中重臣。 以及从地方上赶来的一省封疆,虽然不是所有地方主官都来了,但就算走不开的也都派了人来。 整个大夏的掌权阶层,可算共聚一堂。 武臣这边也同样阵势庞大,除各省总镇之外,大夏军方九帅的人,也悉数派人来京。 大夏九帅,其实是将听调不听宣的胡刘张三位也算进去了。 他们打的毕竟大夏的旗帜,并没有反出国朝。 而其他六帅,则分别是苏北的方有群,与再苏南的胡千山,这二位正在与蛮子血战, 岳鹏虎驻军西江,震慑南军的同时,也随时待命支援苏省战场。 韩炳天驻军津海,守卫津门海岸的同时,拱卫京畿! 吴震则坐镇大夏以西,以一己之力盯着西南二刘,与西北胡帅。 祁四城常驻关外,盯着东北张帅的同时,拱卫京畿。 再加上已经叛国的南军林帅,基本上大夏境内的军方势力全部到齐。 文臣武将悉数而至,再有道门真人大尊亲至,这鸦雀无声的大殿上,说一句天下群雄全聚于此,倒也真真不算虚言。 墨白一眼扫过整间金殿,再将目光投向那空无一人的龙椅,心底微微一黯。 如这般一言出,而诸雄至的场景,足以证明国朝虽然式微,却还保存着最后一口气力,依然可镇压天下四方。 若能与老九和平共处,齐心协力,未必就没有再兴盛世的可能。 只可惜,双方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估计是没有这个可能了。 而现在的现实是,只怕国朝这强撑的最后一口元气,都只会被老九用来打向明王府。 墨白轻轻摇头,挥去心底这些杂乱心思。 事已至此,再多想也无益,是相安无事,还是生死相博,都在老九一念之间,他控制不了,只能应对。 “恭迎陛下!” “恭迎太后!” 雅雀无声的大殿内,忽然内侍的声音响起。 包括墨白在内的所有人精神一震,当即躬身俯首礼敬。 偌大的金殿内,只听得脚步声缓缓自门外响起。 没有人抬头,只能听见两道脚步声,从门外一直走到龙椅处。 略默,有内侍喊道:”诸臣平身!” 众人起身,这才见得老九站在龙椅旁,并未坐下,目光扫视群臣一圈后,眼神落在了墨白身上。 墨白与他对视一眼,便眼神平静的移开,看向太后。 太后也正朝他望来,眸中似有忧虑闪过,不过这时,老九对着她躬身一礼,请她落座。 墨白对着太后微微笑了下,又转眼看向御台旁边,不知何时已经多了几道人影默然立在御台边上,正是玉清等几人,国朝真人也站在了龙椅旁。 礼部主官贺培仁再出列,手持先帝遗诏,当着百官念诵一遍。 念完后,胡庆言一步跨出,张邦立与众文武朝臣景随其后,顿时同拜,齐声恭请道:“文武百官跪请陛下登基!” 老九默立不语,额头却微移,面向德王。 礼官便将遗诏交予德王,德王再念一遍,然后将遗诏交给贺培仁,随即也跪倒在地,墨白也只能与一群皇亲国戚跪倒:“皇室宗勋跪请陛下登基!” 老九依然不语,额头再偏,玉清上前接过遗诏再念,完后,带着太清几人,未跪地,却与殿中诸修士同时躬身俯首:“道门一百零八山拜请陛下登基!” 至此,老九终于是动了,转身面朝太后,太后点了点头。 老九这才终于在龙椅上坐下,诸臣再次三拜,并喊出了早已不知许多年,未曾再用过的口号:“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传出金殿,禁卫顿时齐拜,一直延伸,宫外京营兵将闻声亦败,顷刻间,整个平京城顿时皆知新帝即位了。 至此,盛大的登基仪式算是落定了。 金殿中,群臣已起身。 新帝即位,最重要的一件事,封赏群臣,也随即上演。 从太后开始,再到先帝留下的诸皇子,皆有位进。 再到文武群臣,各有升赏,最后便连玉清等人也都又加了护国尊号。 当从一长串的封赏念完,众臣各自欢喜准备齐声谢恩时,却是有许多人目光开始落在了明王身上。 众皇子封赏完了,没有明王的名字。 带连道门那边也封赏完了,还是不见明王,殿中文武立刻察觉到情况不对了。 不过却没人会出头去挑破这件事,都只能当做不知道。 唯有方有群派来的齐毅将军,眼底闪过了一丝忧色。 他来京之前,方帅身边的首席幕僚华明辅,曾交代过他,要他密切注意陛下与明王之间的关系。 现在方帅与陛下之间的情况,他也清楚,明王是属于支持方帅抗蛮的。 眼见陛下如今刚一登基,就几乎是当着天下人的面,毫不遮掩的冷落明王,这让齐毅心底很是沉重,他自然是希望明王在朝中能站住脚的,只有这样,明王才能帮到方帅。 可如今看来,明王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了。 他正想着,坐在上方的老九,忽然开口一句话,却是直接吓的他浑身一颤。 “明王,你的封赏朕还未拟定,唯恐不合你心意,就封你为摄政王,总览国政,如何?” 老九的话犹如一声巨雷,让整间大殿内的所有朝臣,都是一愣后,瞬间色变。 “陛下不可!”当即,便见礼部主官出声:“陛下,如今朝中上有陛下正值英年,又有先帝钦点辅政大臣,随旁协助陛下处理国政,绝没有再封摄政王之理?此事万万不可!” “正是,还请陛下务必收回成命。”顿时,数十名朝臣当即鱼贯出班阻拦。 胡庆言三人自也躬身拜倒:“陛下三思!” 老九却根本不看余人,只盯着墨白。 墨白目光平静,不语。 老九见状,又道:“明王若还觉得不满,那朕这便退位,下诏传位于你如何?” “噗通!”声音一落,满殿当即跪倒一半。 这次群臣倒没有方才那般毛躁跳出来反对了,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什么,开始心跳加速。 第693章 德王指证明王谋反 老九发难了。 对于殿中大部分人来说,新帝会对付明王,这算不得什么稀奇事。 能在这大殿上有一席之位的,谁还能不知道之前宫变事件,就算宫廷秘而不宣,众臣不知其中具体详情。 但陛下令禁军万箭齐发,欲一举取明王性命,最终却以兰妃之死结局的事,众人大都是知情的。 宫变之后,局面看似风平浪静,但所有人都清楚,经此一役,新帝与明王之间的矛盾算是彻底公开,摆到了台面上。 两人已是势同水火,只要找到机会,陛下迟早会再次对明王下手。 这一点,在场众人皆心知肚明。 可却没人想到,陛下这才刚刚登基,连椅子都没坐热,就再次冲明王发难了。 金殿中,一刹那便已陷入死寂。 这实在出乎所有人预料,太过突然。 宫变的余波尚还在震动人心,陛下就如此迫不及待的再次冲明王下手。 这可不比上次,还能将局面控制在宫廷之内,借后宫争斗来做掩饰,用兰妃的命来平息局面。 这是在登基大典上,当着天下人的面,一点退路都没留。 所有人都清楚,陛下这一出手,恐怕就再也收不回去。 今日斩不得明王,将不止陛下颜面扫地,便是国朝也将威严大损。 容不得群臣不惊骇,明王是那么好杀的吗? 若是好杀,上次宫变时,死的又怎会是兰妃? 明王可不止是明王,还是太后嫡子,是道门至尊,是一举一动都能左右国朝局面的人物,这样的人,已经不是陛下一念之间,想杀就能杀的。 太后不会坐视,道门不会坐视,就连南军林氏与胡刘张三位军阀,也不可能坐视。 他们就期盼着新帝能与明王一直内斗,怎会让陛下轻易除了明王这块绊脚石? 如此庞大的阻力,陛下能够通通视而不见? 当然,群臣也知道,今日陛下携登极之威,若非要一意孤行,不管不顾,誓要当众斩明王,那也确实无人可挡。 可杀了明王之后的严重后果,陛下真的想清楚了吗啊? 国朝又真的准备好应对了吗? 群臣心惊肉跳,金殿之内,所有人只能紧张等着,等着明王的反应,等着已经可以预见的强烈反弹。 死寂一片的金殿中,老九目光冰冷的扫过群臣,群臣顿时心惊肉跳,最终包括胡庆言在内,全都在他目光下,低下了头,没一个人敢跳出来吱声。 而道门这边,玉清等人也是眉头直跳,瞳孔收缩,脸色凝重无比,眼角余光不住朝着明王看去,显然他们也受惊了。 他们都如此,就更别提殿中一众道门师者了。 此刻,望着跪倒一地的群臣,他们站在侧面,只觉心头一阵阵发紧,目光不住朝着玉清等人看去,却得不到回应,只能警惕四周,深恐国朝内卫和禁卫军,下一刻就进来对他们动手。 但当老九的目光朝他们看来时,又连忙垂首,不敢有半分异动。 这里是国朝金殿,便是他们皆有一身能为,只要老九一声令下,他们也得喋血当场。 这一刻坐在龙椅上的老九,绝对是至高无上的,不管底下这群人有没有异心,但凡他目光所及之处,却无人能在这金殿上,对他有半分不敬。 老九隐忍数日,等的就是这一刻。 群臣认为他是冲动,却不知只有这一刻,才是他唯一能翻手镇压明王的机会。 他等这一刻,已经等太久了! 纵横全场的目光终于重新落到明王身上。 墨白立于殿中,四周已跪倒一片,他目光却依然平静的与老九对视。 在墨白身上感觉不到丝毫惧意,老九心中的怒火再次暴涨,凭什么? 明王凭什么还敢如此平静? 压抑了太久的杀意,终于毫不掩饰的爆发出来:“怎么?朕将这龙椅让你,都还不兴吗?” 老九说着,缓缓从龙椅上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明王,声音已是彻底化为冰寒:“难道非得让朕自刎于你面前,你才满意?” “皇帝!”老九话音一落,太后终于是坐不住了。 群臣见太后终于还是出面,心中越紧,却只见老九转头,漠然而视。 不过太后多年凤位,倒是没有失措,站起身来,沉声道:“皇帝今日登基,一言一行都涉及国运兴衰,切不可再随口戏言,还不快让众臣起身,议定改元一事,好定国安邦!” 老九却是面无表情,盯着太后,声音冷淡道:“太后连话都不让朕说,是对朕不喜,打算垂帘?还是打算废帝再立?” 群臣闻声,更是噤若寒颤,陛下明显已是下定决心了,哪怕当众顶撞太后,也在所不惜。 “皇帝!”太后声音明显颤抖起来。 “母后!”墨白终于开口了。 群臣连忙微微抬头,目光看向明王。 老九和太后的目光也随之而来,众人目视下,墨白对着太后躬身道:“母后无需如此,陛下或许是受了谗言或者挑拨,对儿臣心有不满,既然如此,那就让陛下说清楚也好。儿臣若有罪,当受国法,若无罪,陛下恐也不能对儿臣无罪而诛,否则新朝初始,便法纪无存,今后岂不朝纲混乱,国再难安?” 太后面色微白,与明王对视片刻,她沉声道:“好,今日众位朝臣皆在,一切自有国法论断,若有心怀不轨,挑拨我君臣者,必斩不赦!” 说罢,她转身回去坐下,其实她也明白,局面到了如此,她便是强拦,也是拦不下老九的。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震慑一下朝臣,让他们不敢跳出来为老九张目。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就在她话音方落之际,跪在最前排的胡庆言突然微微歪头,目光看向了身旁德王。 德王察觉到他的目光,微偏头与他对视,就只见胡庆言目光深沉至极,德王心头顿时一震,他当然知道这目光是什么意思。 另一边张邦立也察觉到了旁边的动静,眉头剧跳了两下,却终究是未曾动作,只俯下身,闭目以头触地。 德王犹豫着避开了胡庆言的目光,胡庆言心中急切。 陛下已经发难,局势已经到此,他们再不介入,引导局势,等陛下真的说出明王控制宫禁的事,那局面就难以控制了。 胡庆言深知,他们已经没得选择了,眼见德王竟在关键时候退缩了,胡庆言心中大怒此人不足与谋,却也没办法,硬着头皮就准备自己出面。 可就在他刚要有所动作的时候,身旁却是响起了一道声音:“太后,我朝五百年,未有过后宫干政事,也绝不容后宫干政,如今陛下既已登基,那朝纲政事,自当由陛下做主,太后岂可在议政金殿之上,威胁群臣,干预政事?” 话音毕,群臣无不惊诧,抬头望去,只见此刻公然顶撞太后的竟是四辅臣之一的德王。 他这突然冒出来,令得百官顿时与身边人对视,皆心中吃惊,看来陛下不是按耐不住贸然动手,而是早有准备。 然而,上方正准备将墨白只罪合盘脱出的老九,此刻却是不由愣了一下,他自然也没想到德王会在这时候出头,公然来给他助阵。 太后同样是心中一跳,瞬间垂眸望向德王,脸色发白。 她没想到自己一番警告,却反倒让德王跳了出来,站在老九那边,她心中一慌,当即便要开口。 德王却不再给他们机会,而是面容肃穆,对着老九行礼道:“陛下,臣要参明王串通禁卫,欲行刺君之事,幸有禁卫大将军墨北川忠君护主,明王事不成,又行逼宫之举,欲令太后垂帘听政,此实乃谋逆,十恶不赦之大罪,一应事实,证据确凿,臣请陛下诛之,以正国法朝纲!” “什么,明王竟串通禁军,谋刺君上不成,又行逼宫之举,让太后垂帘听政?” 德王的话一出口,殿中当即炸了,群臣大骇。 就连一直站在最后的楚若才都是瞳孔骤缩,与身边人相互对视,心中大骇。 这一刻,连他也已经有些不确定德王所说是真是假。 若是真的,那岂非是明王早已控制了宫禁,软禁了新君? 不过随之,他便反应过来,这不可能。 若明王若真能控制宫禁,就绝不会让老九举办如此盛大的登基仪式,让他有机会直面群臣,更不可能让德王站出来指证他。 想到这里,楚若才心中才微微一松,心道:“这新君还真狠,收拾明王还不够,同时还想着将太后也给废了。” 此时殿中已经炸了锅,老九却有些懵了。 他目光盯着德王,有些怀疑是自己之前搞错了,德王其实一直都是忠于他的,只是迫于形势委屈求全而已。 还是德王真从墨北川那里见到徐世贸和柳公群,就怀疑到自己已经安排好,今日必除明王,所以才在此时跳出来,欲借此重新归附。 也是这时,依然还跪在地上的胡庆言,额头又微微偏了偏,这次却是偏向张邦立。 第694章 张邦立保明王 串通禁卫、谋刺君主、逼宫犯上,欲迎太后垂帘。 德王所言可谓是句句如刀,字字不离谋反,要置明王于死地之心,已是昭然若揭。 金殿里霎时哗然,满殿诸臣无不色变。 原本众臣还想不通,陛下为何如此冲动,一登基就朝明王下手,若德王所言为真,那一切就说的通了。 换了任何一个人是新君,都不可能再容忍明王多活片刻,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都得除了他。 当然,有人对德王的话深信不疑,也有人心存怀疑,认为这只是为陛下充当急先锋的德王,为置明王于死地而虚列的罪名,所谓罪证确凿,恐怕是栽赃陷害。 不管是相信的也好,还是不信的也罢,并没有人立刻就跳出来,对明王一拥而上,展开围攻。 明王毕竟不是一般人,不管他做过这些事,还是没做过,这罪名想要落实,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毕竟妄动明王的后果太大了,虽然德王已经出头表态了,但胡庆言和张邦立都还未动。 尤其是胡庆言,宫变之后有传言称,当日宫变时就是胡庆言出马,请太后出山干预,才逼得陛下妥协。 若照德王方才所言逼宫之举,迎太后垂帘,岂不隐隐有着剑指胡庆言之意。 能在今日位列金殿一席之地的,哪个不是心思灵敏之辈,眼见这情况,心底越发谨慎了。 对付一个明王已是艰难,现在胡庆言也好似被牵扯进来,局势未明之前,就更不敢贸然表态了。 倒是瞿国公一系的官员,有些蠢蠢欲动,站在他们的角度,能让明王和胡庆言一起倒霉,那自是再好不过。 只是碍于瞿国公病重,听于正和陆裕同二位大人从瞿国公府回来后说,瞿国公确实病的不轻,正卧床休养,短时间内怕是还不了朝。 瞿系官员群龙无首,多少有些底气不足,畏首畏尾之下,没那么果断。 却也就在他们犹豫的时候,情势又突然一转。 不待明王主动辩驳,继德王之后,又有人站了出来。 又一名辅政大臣,是张邦立。 只见张邦立起身,目朝陛下,声音回荡殿中:“陛下,臣以为明王是否涉及谋逆,事关重大,不能仅凭德王一人之言,就定明王之罪,还请陛下明察!” 张邦立的话一出,殿中哄闹又静了下来。 众朝臣不禁面面相觑,没想到被德王含沙射影的胡庆言没站出来,反而是张邦立站出来了。 而且他居然要保明王,满殿诸臣谁不知道当年旧事,谁不知道明王与张邦立结怨已久,明王在远赴明珠之前,都不忘将张邦立打入奸臣行列。 这两人之间的仇恨,绝不是假的。 如今,张邦立居然会为了保明王和陛下对着干?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想不明白,事实上很多人很快就明白了。 张邦立恐怕只是出于公心,只是出于为国朝考虑,只是担心动了明王的后果,才会站出来。 站在后面的楚若才见张邦立居然公然跳出来保明王,眉头也不禁微微皱了一下,不过随之就又放松了。 也正常,以张邦立的性子,新君不可能将与南军密约,对付明王的事告诉他。 他站出来保明王,也符合他一贯以来的作风。 目光又瞥了那依然平静的明王一眼,便不再多想,静静看着新君与明王龙争虎斗。 参与的人越多,斗的越凶,越胶着越好。 若让新君轻易就能收拾了明王,那反而不美。 虽然与新君合作,但他自然也不介意让国朝乱成一团,让新君多丢点人。 龙椅前的老九当然不知道楚若才的想法,此刻的他霍然转头,一双充满杀意的眼睛死盯着张邦立,仿佛就在看着一个死人。 却不待他发怒,德王已是立刻声色俱厉冲着张邦立开炮:“张邦立,明王串通禁卫谋反,已是罪证确凿,你竟颠倒黑白,为乱臣贼子张目,究竟是何居心?” “王爷休要信口雌黄,本官内宫职事,又专司宫城内外舆情汇总,本官尚且不知明王有串通禁卫谋刺陛下,更从未听说过有逼宫之举。王爷虽为皇亲,却也在外宫职事,本官都不知道的事,你从何听来,还敢妄言证据确凿?” 张邦立也当即指着德王大怒,说罢,霍然转头对着老九拱手,语气铿锵有力:“陛下,臣参德王为一己之私仇,谎言欺君,挑拨君臣,欲置忠良于死地,欲陷陛下于不义,此实乃罪大恶极,臣请陛下明察!” “放肆,你敢污蔑本王,本王与明王从无私仇,所参所奏,句句属实……”德王说罢,直接转头对老九道:“陛下,张邦立颠倒黑白,必乃明王党羽,此贼不除,国将不宁,臣请诛张邦立九族!” “从无私仇?明王曾与宗室不合,天下人皆知。宗室更是多次扬言要与明王不共戴天,本官手中更有你与宗室诸王密议要挑拨陛下斩杀明王之铁证,你还敢狡辩?”张邦立也不虚:“陛下臣请将此祸乱皇家,贻害国朝之恶贼抄家问斩!” “你休想凭借些许伪证污蔑本王,宗室与明王之事,与今日本王参明王谋反,没有半分关系。你颠倒黑白,胡搅蛮缠,正好说明你也参与了明王谋逆……” 二人彻底掐了起来,你来我往,互相攻讦,连口气都不喘。 不过总的来说,德王战斗力不足,朝臣都能看得出来,在张邦立说有德王与宗室密议对付明王的时候,德王明显色厉内荏。 众朝臣也懂,德王与张邦立对仗,是不输的,张邦立专司谍报,手中不知道藏了多少秘密,德王要攻歼张邦立,却拿不出货来。 满殿群臣,自然不敢参与进去,只能看着两人撕破脸皮,顷刻间就到了不共戴天的地步。 唯有老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不过这时,他对德王的疑心,却是彻底消除了。 眼看着张邦立就要拿出德王谋反的证据,来将德王置之死地,老九满脸阴沉,已经忍不住了。 他真的不在乎明王承不承认,今日他有大义在身,实在不行,就算强杀明王,他也必须要做。 这是他早就考虑清楚的,他知道明王敢放他登基直面群臣,是赌他不敢无罪强杀。 而事实上,他没什么不敢,强杀明王,或许会让他威严大损,或许会让国朝动荡,或许会有更多严重的后果。 可不杀明王,这国朝也就不是他的了,既然不是他的,那还在乎什么国朝兴衰? 他只有今日这一次机会,只有今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明王不敢掐着他的脖子,不敢当众弑君。 也只有今日他强杀明王,不管众臣反对与否,都只能认了。 唯有一点顾忌,那就是禁军会不会出问题。 不过他并没有那么怕,若禁军真出问题,那就证明了明王确实串通禁卫,掌控宫禁。 有这满殿文武诸臣在,就算明王真反了,除非他能掌控整个禁军,否则,今日他无论如何也都必死无疑。 “都住嘴!”老九一声断喝。 顿时张邦立与德王同时收声,老九没再去看他们二人,直接开口就要下令:“明王、张邦立谋反罪证确凿……” “陛下这是当真要无罪而诛?”他话没完,被人打断了。 群臣望去,只见陆寻义站出来:“我道门不得干政,也不敢干政。但今日我道门两位镇国真人、四位大尊皆在场为陛下正名。既身负为陛下正名之责,今日便有劝谏之权,还请陛下三思而后行!” 老九眼神一冷:“凭你区区一奴也敢教训朕?” 陆寻义不语,只是看向玉清,老九也看向玉清,玉清最终垂眸,一声为吭。 见玉清居然没出声,顿时满殿大臣,心下一松。 今日杀明王看来是无法阻挡了,道门没当面翻脸,虽然不代表妥协了,但至少也能减轻点压力,没翻脸就代表还有机会谈。 众人又看向明王,眼里就不禁有了几分唏嘘之感,道门竟在最后关头抛弃了明王…… 倒是楚若才望着玉清等人的眼神大亮,不止他,胡刘张三方军阀皆是眼中冒光。 老九见玉清没敢出声,不由心中一畅,又看向明王,然而明王依然平静。 这时,德王又抢在老九面前开口了:“陛下,明王谋反乃是罪证确凿,陛下诛之乃是理所应当,朝臣百姓拍手称庆之事,然而既然还有人不服,那未免留人话柄,臣愿再参明王一罪!” 老九看着又冒出来的德王,心中一时也是不知该说什么。 见他愿反正效忠,自是顺眼许多,可又嫌他多事,刚才参明王谋反,就被张邦立给搞的灰头土脸。 正准备直接驳斥他,却听德王已经开口了:“臣参明王勾结南军林氏,谋杀先帝钦命辅政大臣,当朝一品重臣瞿国公!” 他话音一落,老九顿时就愣住了。 不止是他愣住了,殿中当即便是鸦雀无声。 静寂中,突然脚步声响。 这突然的脚步声,让所有人注目。 第695章 新君入套 只见一个老臣,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然后也不顾礼节,直接越众出班,踉踉跄跄的走到德王前面,死死盯着德王,浑身颤抖的问出了一句:“王爷,你,你,你说瞿国公,被,被,被……杀了?” 他的声音不大,战战兢兢、结结巴巴,表明着他此刻的惶恐与不安。 德王深吸口气,对着这位老臣点头,声音低沉道:“是,瞿国公确实已经遇害,死于京郊血案!” “这不可能!”德王话到这里,又是一声愤怒而惶恐的声音响起:“绝不可能,昨日不是说了,瞿国公遇害是谣言吗?怎么今日,就,就……” 这位大臣说不下去了,也无需他再说下去了。 方才听闻明王谋刺君主、逼宫犯上,如此骇然之事,都始终没有立刻跳出来表态的群臣。 在这一刻,彻底沸腾了,数不清有多少朝臣,再也顾不上礼节,直接从地上腾的一下爬起身来,就冲着最前面跑去。 还没待老九回过神来,金殿就彻底乱了。 朝臣们呲目欲裂,将德王、胡庆言、张邦立全给围了起来,一声声愤怒的咆哮充斥整间殿宇。 “昨日不是说瞿国公只是病重休养,怎么可能今日就被杀了,德王,此事你必须给我们个交代。” “阁老,昨日您可亲自当众保证瞿国公并未遇害,并未遇害啊!” “京郊血案,是不是京郊血案……” “谣言,阁老保证过,那只是谣言,还有于大人……” “对,于大人、于大人呢,他和陆大人,昨日还亲自去见过国公府……” “于大人、陆大人,到底怎么回事……” “你们好大的胆子,如此大事你们竟敢隐瞒不报,你们就是明王的同党……” 乱了,金殿彻底乱了! 瞿系一派的官员,一个个如丧考妣,呲目欲裂。 他们没有先找上明王,反而冲着张邦立、胡庆言、甚至是德王发难。 胡庆言三人手下的官员,本也处于震惊之中,一时也是沸沸扬扬,没有第一时间上去护住三人。 直到看见他们被围住了,甚至德王和张邦立都直接被人拎住了衣领。 他们三人手下的官员反应过来,连忙冲上去,对着一众瞿系官员连拉带拽,要将胡庆言三人护住。 “让开,都让开!” “别乱来,一切自有陛下做主!” “你敢打本官?” “保护阁老!” 质问变成了推搡,推搡变成了打斗,很快便是一片狼藉。 胡庆言他们三人这边还好,虽然愤怒,却都还有分寸。 可于正和陆裕同这两位曾去过瞿国公府,声称见过瞿国公的大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根本容不得他们解释,不管什么理由,他们就是叛徒,瞿系的叛徒。 愤怒的瞿系官员早已将他们打倒在地,一阵群殴。 一个瞿国公的死,所带来的混乱是超乎想象的。 就仿佛一个瞿国公的生死,比此刻站在龙椅前,还有些发懵的老九,在群臣心中还要更重。 这时候似乎没人还记得这里是金銮宝殿,没人在乎皇帝就在他们眼前。 瞿国公的死,对瞿系官员带来的震动是难以想象的,能乱到如此地步,绝不仅仅只是悲伤,还有着难以想象的恐惧与不甘。 靠山倒了,所有瞿系官员都清楚,很快朝堂上就会迎来新一轮的洗牌。 不能平静,不能漠视,否则等待他们的是被清洗。 他们必须闹,必须团结往大了闹,这是为瞿国公抗争,也是为他们自己抗争。 站在最后面的楚若才,满眼震惊的看着于正和陆裕同二人,顷刻间就已鼻青脸肿,口鼻冒血,也看着就出气多,进气少了。 楚若才不由自主的浑身一个寒颤,他猛然意识到,今日他若敢玩花样,不配合老九,将凶手锁死在明王身上。 那么恐怕都不用老九出面,他就会直接被面前这群犹如疯了一样的臣子,给撕成碎片。 想到这里,楚若才面色难看,不由满是忌惮的抬头看了一眼那站在龙椅前面,亲手导演了这一切的新君。 原本他还想着玩点花样,让新君先和明王斗个你死我活,等新君吃点亏之后,再出面帮忙。 但现在,他心底却是不由自主的发寒,哪里还敢有半分玩花样的心思。 一直以来,无论是林华耀还是楚若才,都有些瞧不上这新君。 直到此刻,楚若才方才知道,他们恐怕小看了新君,从开始到现在,新君连他的面都没见,到了金殿之后,也未与他对过一个眼神,给他半点暗示,就已经能让他不得不听话。 新君的这种自信和筹谋,让楚若才心中忽然开始后悔,或许他帮助新君除掉明王,是错的,可事已至此,他已经没有反悔的余地。 楚若才轻轻摇了摇头,目光移到明王身上,当即便是皱眉。 只见明王依旧古井无波的站在殿前,平静的看着殿中乱局,没有半分动静。 “都这种局面了,他莫非还有底牌翻盘?”楚若才有些惊疑不定。 却就在这时,只见明王忽然回头看向了他,眼神明显已经有了凝重和惊疑不定,还有着深沉的警告与威胁。 楚若才顿时一愣,随即心中一动,反应过来:“原来他也知道危机已近,现在只是故作平静啊。也对,听了张邦立的指证,他肯定已经开始怀疑是我们出卖了他,所以现在才想着威胁我不要乱来。” 也对,或许在明王看来,只要我们南军站出来,否认瞿国公之死与明王府有关。 那张邦立的指责,就是根本没有证据的栽赃陷害。 相对明王来说,德王指责的串通禁卫谋逆,远远比不上杀瞿国公严重。 之前金殿上群臣的表现已经很清楚了,德王指证明王谋逆逼宫,群臣的反应远不如瞿国公被杀那么大。 楚若才也能理解,百官们在意的不是瞿国公的命,而是他们自己的命,若瞿国公被杀不大肆追究,那今后他们自己的安全也将无法保证。 只要明王府不背上杀瞿国公的罪名,那殿中群臣就不可能同仇敌忾,所谓的谋逆逼宫,明王也不会认,就算国朝准备好了证据,明王也不是省油的灯。 有南军,和胡刘张三位大帅,再加上道门站在明王这边,国朝也不得不顾忌三分,不是说栽赃他就能栽赃他的。 所以对明王真正致命的是,杀瞿国公的罪名。 其实在楚若才看来,明王真是想多了。 也或许是明王横行霸道惯了,太过自大,直到现在都还没看清形势。 新帝摆明了是铁了心,今日无论如何也要除了他的。 有罪要除,无罪也要除,明王还以为能凭借制衡之术保命,甚至到现在还将指望放在他们南军身上…… 楚若才内心一阵古怪,且不说本就没准备帮明王,就只凭现在这些瞿系官员的疯狂,他也不可能再将瞿国公被杀的黑锅背在南军身上。 不过楚若才脸上自然不动声色,还悄悄对明王点了点头。 果然,墨白见他暗示之后,神色明显又镇定了一些。 收到楚若才的点头暗示之后,墨白同样不露声色,目光瞥了一眼玉清几人。 此刻几个人显然越发难以镇定了,目光不住往明王身上瞅,墨白也无需对他们说什么,只是镇定自若的和他们对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几人感觉到明王的镇定,不由得面面相觑,最后,也只能默然无语。 明王没有任何动静之前,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沉默,任凭心头发慌,面上还是强自镇定。 金殿上,不可能一直乱下去。 “够了!”伴随着已经反应过来的老九一声清喝,闹的疯狂的金殿就此平静下来。 可紧接着,所有官员便再次跪地,瞿系官员就好像是排练过的,伴随着老九的声音,直接一起跪地,异口同声,满脸悲愤道:“陛下,瞿国公身为当朝一品辅政大臣,如今却遭乱臣贼子谋杀,臣等叩请陛下严惩凶手,以正朝纲。” 老九却是不管其他人,只盯着德王,目光已重新化为冰冷。 他不是傻子,瞿国公怎么死的,他清楚,德王清楚,最关键的是明王也清楚,德王先是站在自己这边,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自己的人,现在忽然反戈一击,瞿国公之死的真相揭开,必然会让所有人都认为是自己在栽赃明王。 他并不在乎什么栽张不栽赃,也不在乎德王这种手段,反正无论如何他都要杀明王。 他只是愤怒,愤怒德王在这种时候还敢耍他。 可德王此时抬头与他对视,眼神却似乎是在让他放心。 老九是真的怒了,就在这时,他却看见胡庆言和张邦立两人,同样盯着德王发愣。 老九心中一动,转眸一扫明王,果然只见明王也是脸色一征,一直没开口的他,此刻竟看向德王问道:“你刚才说什么?说我杀了谁?” 老九原本满腔愤怒,此时却是被他们表情搞的有些疑惑不定,看起来,胡庆言、张邦立、甚至明王都一样被德王搞懵了。 这不像是提前串通好的。 老九心中起疑,微默后,决定看看德王究竟搞什么鬼,反正不管他是不是耍手段,也动摇不了老九杀明王的决心。 其实说白了,他最终还是希望德王不是耍他,是真有什么安排。 看着金殿上群情激奋,同仇敌忾,欲斩明王的场面,他当然是心动的。 毕竟若能有朝堂百官心甘情愿的拥护他斩杀明王,总要比一意孤行强杀明王好的多。 却只听德王对着老九一拱手道:“陛下,前夜京郊发生一起血案,案发现场发现瞿国公极其身边内卫共五人尸体,现场抓获南军十数人,经南军供认瞿国公死于明王府之手。臣请传南军楚若才上前来对证!“ “南军”老九眼中一闪,盯着德王,只见德王微微点头。 老九抬眸看向最后方站着的楚若才,却只见楚若才对他躬身一礼,眼神中似乎有一种古怪意味。 “这不可能!”这时,一边的张邦立忽然怒声喝道:“瞿国公怎么可能是明王杀的……” 他话没说完,却只听德王淡淡道:“张总长若不信,可以与南军对质嘛,又何必如此激动,连话都不让南军说?” “此事根本就是荒谬,还有什么好说……”张邦立顿时大怒,可说到一半,他却忽然面色一白,陡然转身死死看向楚若才。 他的反应让得所有人一愣,不过随即,便似乎有人想到了什么,面色也开始变了。 殿中开始交头接耳。 隐隐有声音极低:“明王不妙了,即使南军指证不了他杀瞿国公,站出来就等于是公开表明了支持陛下杀明王,道门已经退缩了,南军和军阀若也不撑明王……” 老九其实也是极聪明的人,见找张邦立反应,再仔细琢磨德王方才那句“让南军说话”。 他立马反应了过来,眼神顿时亮了。 却在这时,只见一直平静的明王,此刻明显也神色变了。 他跨步而出,目光盯着老九,再盯着德王,最后看向楚若才,陡然间,身上一股杀气霍然爆发。 瞬间真人的身影出现在老九面前,目光落在墨白身上。 “你想干什么?”老九的声音传来。 真人微微侧开身影,然后和明王对视,墨白默然半晌,忽然又恢复平静,道:“陛下,好手段!只是让南军指认我杀了瞿国公,不可笑吗?什么时候判出国朝之逆臣,也能登堂入室,挑拨我君臣了?” “是否挑拨,听他说完,不就知道了?”老九这时反而淡定下来了。 墨白微微低头,随后看向德王道:“也好,本王倒是听说过指鹿为马,却还从未见识过。今日便开开眼,看看你们究竟能玩出什么花样来。可你记住了,若不能把瞿国公的死栽到本王头上,那你的头颅本王要了。” “放肆……”老九当然要替德王撑腰,只听他一声怒喝。 却不想一直冷静的明王,却是陡然杀气再涨,霍然回头,没对着老九,却是对着玉清六人,喝道:“玉清、太清、连方孟谷,你们真敢反本王?” 玉清六人陡然身形一震,六人中谷家主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坐在上面面色苍白的太后,终是牙一咬,对着明王躬身一礼:“谷家以明王尊!” 一见他动静,方孟也对视一眼:“连方孟以明王尊!” 四家表态了,玉清和太清还能如何,只能行礼:“玉清山、太清山以明王尊!” 道门一众宗师自只能齐声行礼:“道门以明王尊!” 老九眼中顿时杀机连闪,而满殿去群臣却是看着明王心头狂跳,仅仅一言而已,就让道门不得不再次俯首。 墨白转身冰冷的注视德王,德王脸色已经有点白。 墨白却只是冷笑一声,没再说,转而看向已经上前的楚若才,声音中的威胁也毫不掩饰:“楚若才,本王便再是落魄,也不是你这么个东西能欺的,有些事你最好考虑清楚了。” 到了此时,在他眼里,明王越是如此,反而说明他是终于怕了,才强撑威风想要震慑诸臣。 老九的目光也同时看向楚若才,深恐他被明王震慑,也连忙道:“在这金殿之上,朕让你说话,就没人能阻止!” “谢陛下!”楚若才闻言,顿时躬身,然后缓缓上前来。 第696章 跪是一种态度 金殿上,百官注目,楚若才一整衣冠,出班至前。 “新元际会,万象更新,南境楚若才,代我家大帅,恭贺陛下登极!”到御台三米外停步,楚若才躬身一礼,扬声恭敬道。 老九抬手,正准备开口让他平身。 却不想张邦立却赶在他前面跳出来,怒目圆瞪,指着楚若才大喝道:“大胆,既为来贺新帝登极之臣,又岂敢不称臣、不跪地?陛下,臣请将此逆诛之,以正天威!” 老九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抬眸一扫殿中,只见所有朝臣目光全部定在自己身上,顿时面色铁青,怒目直射张邦立,恨不能将此贼立时千刀万剐。 他不是没发现楚若才无礼,可现在他满心都只在对付明王身上。 若南军是来和他为难的,不用张邦立跳出来,他也会想办法打击南军。 可眼看着南军和明王似乎翻了脸,他态度自然就变了,当然不愿因为些许颜面问题,节外生枝。 如今,被张邦立这么当众一挑破,群臣注视之下,他便不能视而不见了。 可强逼楚若才称臣下跪吗? 若他坚持不肯,当众抗拒怎么办? 宰了他,和南军翻脸? 还好,有德王在! 身为陛下对付明王的马前卒,见陛下处境尴尬,他怎能不出头? 当即便是一个转身,对着楚若才怒目而视,厉声道:“楚若才,林华耀既有重归王化之心,蒙先帝宽仁,才准其戴罪立功,不计前嫌,将其重收国朝治下。如今,南军既已重归,便当谨守本分,如今陛下面前,你怎敢失礼,还不速速跪下请罪?” 众朝臣闻声,目光便转向了楚若才,看其究竟跪是不跪。 其实大家心知肚明,联合抗蛮,林氏说是重归国朝治下,再认君上为主,实则却依旧在南境称王。 不过若是先帝尚在,南军的人起码在明面上还是要对君王俯首的。 可如今先帝已去,南军眼见国朝不稳,立生狂悖,竟胆大包天,悍然出兵,公然占据西江六城。 到此,其仍不满足,更是在新君上位之际,得寸进尺,欲毁约再谈。 今日楚若才殿前不跪,说实话,朝臣一点也不惊讶,南军摆明了就是要趁先帝骤去,新帝威望不足之际,强占国朝便宜。 之前就已经有传言,南军与国朝重开谈判,欲将之前所定的认国朝为主,改为结兄弟之邦,其想要国朝承认其自立为王的狼子野心,已是昭然若揭。 可出乎众人预料的竟是,在德王怒喝之下,楚若才竟是当真推金山倒玉柱跪倒在地,惶恐道:“陛下恕罪,小臣出生乡野,一时得见君上天威,心生惶惶之际,竟失了礼数,还请陛下宽宏,饶罪臣一命!” 众朝臣闻言,当即一愣,皆面面相觑,没想到南军竟如此轻而易举的服软。 莫说朝臣,便是老九都为之一怔,他清晰记得,当日太后寿宴时,这楚若才在先帝眼皮底下都敢闹事,如今竟对自己是这般毕恭毕敬? “陛下,此贼前倨后恭,必不坏好意,臣请诛之!”张邦立又跳出来。 “张邦立,楚若才不过一时为皇威所慑,才失了方寸。如今既已诚心请罪,足见南军上下对陛下之忠诚敬畏。陛下登极,当以宽仁治臣民,你如此小题大做,到底是何居心?”德王义正言辞,说罢,又对老九道:“陛下,臣以为,楚若才失礼,小惩大诫即可。” “陛下……”张邦立不服。 “住嘴!”老九当即怒声喝止,他真想一刀砍了这厮,不过他很清楚,杀张邦立不过一声令下便可,但必会有朝臣为他求情。 在没杀明王之前,他不想和朝臣先干起来。 不再看张邦立,转身坐上龙椅,对楚若才道:“你既已知错,朕也非残暴之君,此次便先暂且记下,平身吧!” “谢陛下!”楚若才战战兢兢起身,额头上竟渗出了冷汗,好似当真是被新帝威严所慑。 老九一见,十分受用,不由再看一眼德王,心中很是纳闷,德王究竟做了什么,是怎么让楚若才,甚至是南军对他敬畏至此的。 想不明白,他眸光又瞥一眼明王,却只见明王早已没了之前的平静,此刻阴沉着脸,目光定在楚若才身上一动不动。 “楚若才,德王说你有话要对朕讲?”老九还是比较小心,没直接提瞿国公。 楚若才顿时躬身,嘴唇动了动,却又忽然转头看了一眼明王,欲言又止:“陛下,臣,臣……” 满殿朝臣哪里能看不出他的意思,只见老九也看了一眼明王,面无表情冷笑一声道:“朕说了,在这金殿之上,朕让你讲,就没人能阻止。” 楚若才闻言,当即噗通一声再次跪倒,俯首就拜:“陛下,臣有冤屈,求陛下做主。” 不是来指证明王杀瞿国公吗? 不是来替南军表态支持朕除了明王吗? 怎么又扯到冤屈上去了,老九哪有心情替他申什么冤? “德王,这是怎么回事?”老九看向德王。 德王顿时拱手,恭敬道:“陛下,此事还是由楚若才自己说清楚的好,以免某些人又污指臣威逼,或者教唆南军陷害忠良之罪!” 说着,德王还偏头看了一眼张邦立。 张邦立顿时脸色难看至极。 群臣也是立时无语。 威逼、教唆南军? 就凭你德王能威逼、教唆南军? 这说出去也得有人信,当然,众臣也都知道这是德王在讽刺张邦立。 也就是到了这时,朝臣终于基本能判断出,明王估计是真完了。 德王如此信誓旦旦,明显已是成竹在胸,再加上楚若才对陛下的恭敬姿态,一切都已经说明,南军是真的要和陛下一起对付明王了。 许多朝臣目光瞥向站在武将中间的,胡刘张三位大帅的人,只见他们没有半点吃惊之色,显然是早知南军要和明王翻脸。 换个说法,他们早已和南军通过气,明显是要和南军一起对付明王了。 许多朝臣心中惊疑不定,不明白军阀为何会突然放弃支持明王与新帝为敌,这明显不符合他们在搅乱国朝的立场。 可不管什么原因,局面已经是定了,军阀倒明王已成定局,没了军阀作乱,国朝杀明王就会轻松许多。 虽然道门刚才依然摄于明王之威,可看玉清等人先前模样,明显内心也是摇摆不定。 如此看来,今日便是杀了明王,局面也未必会大乱。 而且,关键是陛下杀明王之心已是坚如铁,明王今日看来是绝难幸免了。 很多朝臣都惊讶,原以为陛下一时冲动,没想到陛下不声不响竟能摆平了军阀,又能震慑道门,这手段实在让群臣心惊。 陛下已经做到了这一步,局面也清晰了,朝臣们自然也不能再继续装聋做哑,再不开口支持陛下,那就是蠢了。 最先动的是瞿系,瞿国公已死,他们本来就只剩陛下可以依附,立刻便跳了出来:“陛下,张总长屡次出言阻拦南军质证,恐有不轨之心。” “臣参张邦立身利用职权恐吓、污蔑朝臣……” “臣参张邦立身为辅政大臣,却私通不臣,此罪当诛!” “道门乃国朝之道门,明王竟当朝语出谋逆之言,视道门为私器,臣参明王谋反大罪,请陛下诛之!” “臣参明王府不敬君主,以下犯上,肆意屠戮宗王……” 一瞬间,朝堂上出班一大片,义愤填膺的朝着张邦立和明王开炮了。 老九坐在上首,自坐上龙椅之后,脸上终于第一次缓和了下来,目光一扫出班的群臣,目光落在依然跪在前面不出声的胡庆言身上,眼神又阴沉起来。 胡庆言不动,他身后便有一大片官员,跪伏在地上,心头砰砰跳。 这些人自然都是胡庆言的党羽,他们此刻自然紧张,这时候还不动,就有和陛下硬顶之意了。 墨白也转头看向众官员,见胡庆言身后那些人,虽然不及出班倒明王府的人多,但却各个都身居要职,足可占据朝堂上半壁江山。 见此,墨白心里同样微沉,胡庆言在朝堂上的实力太强了,这不是好事。 他知道先帝的用意,先帝是知道新君威望不足,值此乱世,新君上位,首要是稳住朝纲不乱。 新君镇不住,就只能抬一个人出来帮他镇场。 瞿国昌和德王,这两人一个宗室、一个外戚,可用更得防。 张邦立倒是忠诚,可问题他一直干的就是得罪百官的事,百官对他敬而远之,根本抬不起来。 也就唯有抬胡庆言了,胡庆言老成持重,又有镇场的能力,也只能选择他了,再用德王、瞿国公和张邦立来制衡,他或许权重一时,但他年纪已大,活不了多少年了,老九还年轻,等的起。 先帝的打算不能说不行,可先帝恐怕想不到,老九和明王的冲突爆发的如此之快,如此之剧烈,转眼间便到了势不两立的地步。 老九可以熬到胡庆言老死,墨白却不行。 一旦将老九给镇压了,那墨白接下来自然要干涉国事,胡庆言的权势太重,对墨白来说就不是好事了。 墨白心底沉吟,暂时将这些念头压下,目前还是先顾眼前。 第697章 斩了 “有何冤屈,只管道来。”老九目光从胡庆言身上收回,看向楚若才。 楚若才抬头:“此事原委,还要从臣初入京前往明王府便见明王妃说起,因明王妃之前上清山遇袭,大帅一直担忧明王妃伤势,顾命臣请南境名医同行……” 随着楚若才开口,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楚若才身上,凝神静听。 当听他说道明王竟与他密谈,称要南军支持他在登基大典上,逼迫陛下同意让太后垂帘听政,若南军答应,他同意在抗蛮大战之时,提供道门力量支持。 众臣闻言当时就轰乱起来。 “明王果然是狼子野心,要迎太后垂帘听政。” “这绝对不行,朝堂上有明君,下有贤臣,岂能让后宫掌政,这是乱国啊!” “不错,我等金殿为臣,决容不下此悖逆之事……” 他们终于知道陛下为何会辅一登基,就直接要拿明王开刀了。 原来不是陛下冲动,不顾一切要对付他,而是即便陛下不动明王,明王也要对陛下下手,所以陛下才先下手为强。 “楚若才!”忽然,一道声音打断了楚若才。 殿中当即一静,所有人立时朝着胡庆言看去。 没错,正是从始至终都不曾开口的胡庆言开口了,他一开口,百官立刻神色微变。 “阁老有何指教?”楚若才望向胡庆言。 胡庆言此刻微微皱眉,眼睛盯着楚若才:“你可知道,这里是国朝金殿,在此说话是要负责的,若敢信口开河,就算你是南军的人,国朝也必将你法办!” “陛下面前,在下句句属实,不敢有一字虚言!”楚若才一脸正气。 胡庆言点头:“好,你说明王与你密谋要迎太后垂帘?” “正是!”楚若才道。 “陛下登基,文武百官齐聚金殿,明王虽是皇室,但无官无职,朝堂政事非他所能干预,也非南军能干预,就凭你们就妄言要迎太后垂帘?岂非儿戏?若要达到目的,想必明王必是在朝中有内应,而且还一定是重臣对吧?”胡庆言盯着楚若才,语气很平静。 “对啊,今日我等齐聚,迎太后垂帘这等事,岂是明王和南军能说了算的?” “不错,必须有百官支持方可,明王定然是私通了朝官……” “慎言!” 胡庆言话音落,朝堂上风声又变了,但很快,朝堂上就静了下来。 众臣很快反应过来,如胡庆言所说,明王要迎太后垂帘,要的不是南军支持,而是朝臣支持。 否则根本做不到逼迫陛下同意,若照此推断,明王私通的是谁呢? 曾经宫变时迎太后出山的胡庆言就嫌疑最大了,朝臣看着胡庆言那张看似平静的脸,难怪胡庆言会忍不住出面了。 这矛头明显直指向他,他当然坐不住了。 胡庆言手下的官员,想通之后,立刻就骇然变色,再不能沉默:“楚若才,你简直一派胡言。” “你真当陛下好欺吗?竟敢用如此愚蠢的谎言来欺君,当我们看不出来吗?” “迎太后垂帘,是你南军能左右的?明王要为了你们的支持,就放弃这满殿群臣都是昏庸之辈吗?” “楚若才,你谎言欺君,究竟受了谁的指使,还不从实招来?” 见胡庆言出面之后,朝堂动静如此之大,一时间楚若才被人人喊打,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 老九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目光落在胡庆言身上停顿了一下。 说实话,楚若才方才所言,他一时也难分真假,不知究竟是真的,还是德王安排的。 不过不管真假,这对他当然有利,他也自然要维护楚若才,立时沉声道:“都安静!” 然后看向楚若才:“你继续说。” 胡庆言一系见陛下居然如此态度,顿时面色皆变看向胡庆言,但见胡庆言却已低下头,他们也只能按耐。 楚若才也深深看了一眼胡庆言,对他在朝堂上的影响算是有了体会,沉道:“陛下还请听臣说完,明王的确是要迎太后垂帘,的确有朝臣作为内应,至于具体是谁……” 楚若才没说出来,目光却是看向了张邦立。 殿中诸臣一怔,全部看向张邦立。 “果然是你!” “张邦立,国朝待你恩重如山,你竟敢行祸乱国朝之事,你该死!” “早该想到是你了,今日你不断为乱臣贼子张目,可见居心叵测!” 一时间张邦立受到千夫所指,而胡庆言一系却是愣了愣,原以为楚若才暗指胡庆言,没想到竟是张邦立。 这下子他们也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反应。 见胡庆言竟没出声,他们自然也不会再去为张邦立说话,免得也套上和明王私通的嫌疑。 张邦立眼见众人指责,怒极反笑:“想污蔑于我,你们也得动动脑子,本官从不结交朝臣,如何能左右朝政大局?” “话不能这么说,张总长虽看似不结交朝臣,可连宗王身边,你都安插细作,说不定就有官员被你拿捏了把柄,不得不为你所控……”德王冷笑开口。 德王此话一出,满殿群臣顿时面色连变,这话波及范围太广了。 这时候谁要是敢帮张邦立说话,谁就是被他控制了。 甚至于谁不站出来倒他,谁就是乱党。 一时间不管愿不愿意,都得站出来指责张邦立,场面立时真成了千夫所指。 张邦立则是百口莫辩,一副心若死灰的惨淡模样。 “都给本王住嘴!”忽然明王一声雷喝,让满殿一静。 “明王,你敢咆哮……”有瞿系官员怒声道。 可话还没说完,就只见真人忽然出现在他面前,而明王也还站在原地。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但一股劲风无形间波荡开来,真人与明王二人皆是须发飘扬。 场中真静了,那瞿系官员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满嘴哆嗦道:“你,你……” “住嘴!”真人开口了。 那人一惊,真人没再理他,只对群臣道:“金殿内不得放肆!” 说罢,真人转身走向老九。 然而在他身后那人,却是在他转身那一刻,忽然倒飞起来,直接射向殿外。 所有人骇然回头,便只见那人落在金殿门口,一口鲜血直喷殿外,倒在地上不动了。 门口站着的禁卫愣了一下,随之连忙上前,将人拖走。 真人竟然出手了! 还是对朝臣出手了! 所有人脸色都发白,当真再不敢有一人开口。 墨白脸色阴沉的看了看真人,然后转头看向楚若才:“你继续说,本王突然也很想听听,你后面还能编排出怎样的故事。” 楚若才转头看看老九,老九脸色有些阴郁,看了一眼明王,又看看真人,却终是没出声,只点点头。 楚若才这才继续道:“当时只听明王说,瞿国公此人必然会作梗,此人留不得……” 听到这里,老九立刻抬眸看了一眼明王,果然便只见明王冷笑了一下。 老九自然也知道了,楚若才此刻所言,都是假的,都是安排好的。 不由又扫了一眼德王,却只见德王只是对他点了点头,让他放心。 而诸臣听到终于提起瞿国公,先前对楚若才的怀疑,又再次少了几分。 的确,瞿国公肯定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支持他的,那么除去瞿国公就理所当然了。 瞿系官员顿时按耐不住,可刚才真人动手,让他们不敢再闹。 “你……”听到提起瞿国公,张邦立又忍不住了,可话未出口,真人目光便已射了过来。 张邦立顿时面色一变,终是没再说下去。 而真人这次没动手,诸臣也能理解,张邦立乃是辅政大臣之一,没定罪之前,真人也得给他颜面。 楚若才这才继续道:“明王当时的意思是,除掉瞿国公之后,陛下必然雷霆大怒,对明王府下手。可没有证据的情况下,陛下又才登基,立足不稳,只要我们南军与他联合起来,对陛下施压,陛下必然颜面大损,反要为污蔑明王给出交代,这时便趁势迎太后听政,朝官一呼百应……” 众臣不敢再打断,却听的心惊肉跳。 若当真照此发展,还真可能会被明王得逞。 有张邦立作为内应,又有胡庆言…… 虽然楚若才没指证胡庆言,但胡庆言今日的确诡异,从头到尾都不曾出面支持陛下对付明王,他又曾迎太后出山,还曾被太后赏过长青丹,这很难说他与明王之间有没有点…… 再加上道门、南军、胡刘张三位大帅的支持,到时陛下当真未必挡得住明王。 接下来,众人沉默听着楚若才讲述了一切。 正是与德王交代的那一套,不过情节略改。 南军顾念大局,值此联合抗蛮之际,不愿配合明王府,然后明王府以三公子林定宇的性命相要挟,不得已之下,南军只得暂时答应。 按照明王要求,秘密约见瞿国公。 但实则,在约见时故意向瞿国公的管家示警过,但不知为何,瞿国公竟还是来了。 然后被早已埋伏的明王府刺杀当场,并嫁祸到了他们南军身上。 经此,南军是有嘴说不清。 原本只能和明王一条道走到黑,可明王却小瞧了他们南军,为了大局,南军即便明知瞿国公之死,他们脱不开关系,也还是选择了将真相说出来。 事情说到这里,众朝臣已经不能不信,毕竟瞿国公的事,南军也参与了,也有责任。 楚若才不可能为了嫁祸明王,将自己也陷进去。 “此事,胡帅、刘帅、张帅那边也都知情,明王并不止联系了我们南军。”最后楚若才定鼎一击。 胡刘张三位的人,同时出班:“楚若才所言千真万确,明王的确与我们共商此事,我等念再其为抗蛮多有功勋,曾力劝其与陛下不计前嫌,共同抗蛮,只是其一意孤行,我等安能与他行此逆事?” 到这里,结局已定。 这故事对老九来说其实不重要,当然有这故事更好。 他要的是这几方表态,现在可以动手了。 老九目光直视明王,一字一句道:“来人,斩了明王!” 第698章 仓明真人 在老九令斩明王的声音一落下,陆寻义心中顿时一紧,却没有妄动,而是立刻紧盯殿外。 对明王府来说,所谓的指证罪责并不可怕,最值得担心的是禁卫这边会没有缓冲,直接动手。 明王府毕竟没做到真的控制宫禁,如果一旦打起来,那再想轻易停下来就难了。 局面一乱,禁军不是明王府能控制的了的。 所以明王府一直在想办法遏制禁军出手,只要能遏制片刻,给明王府拿出证据当众翻盘的时间,就能镇住局面了。 现在就看禁卫那边的布置能不能奏效了,可令陆寻义诧异的是,禁卫还未动,殿中又陡生变化。 老九话音一落,殿中忽只闻疾风骤响,六道人影骤然闪现身形,出现在明王身边,将他团团围住。 紧接着,又有不知多少人影闪烁,原本站在左侧,靠近明王身边的朝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道道闪烁的身影裹挟,然后又迅速闪退,消失在原地。 只眨眼间,朝堂便立时空了一半,左侧只剩下被六位老者包围在中间的明王。 不,不止明王,还有几名皇子,不知是因靠明王太近的原因,被留在了明王身边,被六名老者也围在了中间。 朝臣还有些发懵,可道门的人反应不慢,第一时间就将目光落在了明王那边。 但即便他们看见明王被围了,却也没有立刻就动,唯有陆寻义一见不妥,深恐那六人围攻明王,没有半点犹豫,第一时间便闪身冲向了明王这边。 他的身影极快,浑身宗师玄光骤然照耀朝堂,让得右侧一众朝臣,无不慌忙侧目。 然而,肉眼根本就看不清其身形! 只能见得一道耀眼玄光,瞬间便到了那六人身边,眼看着就快要撞到那六人其中一人身上。 “小心……”众臣心脏都慢跳了一拍,有朝臣仓促之间,下意识的惊叫出声。 可紧接着发生的一幕,却让他的声音又咽回了嗓子眼。 被陆寻义骤袭的那名老者,连身形都未转,身上也无玄光惊亮,他只是微微一侧身,然后手掌扬起,对着袭来光芒,反手就是一拍。 众朝臣便只见一道掌印竟凭空而出,对着陆寻义所化玄光撞了上去。 “轰!” 一声闷响,罡风四溢,陆寻义身形倒飞,如离弦之箭,跌倒在道门人中。 玉清山的一名宗师,眼看陆寻义朝自己摔来,急忙出手将他一把接住。 “不好,助我!”接住陆寻义的同时,他又瞬间面色一变,竟叫出声来。 他身边有道人一见不妙,连忙出手也接过陆寻义,便是二人同力,却也一连倒退三步,方才面色苍白的勉强止住身形。 陆寻义落地,嘴角当即一丝血迹溢出,显然就在这一掌之下,便已受了伤。 不过其落地后,还能稳住身形,并双手在胸口急速一抹,一个瓷瓶被他捏碎,一颗药丹飞出被他服下,苍白的面色方才有了人色。 道门众人眼见这惊变,无不骇然的盯向那出手老者,不过凝空一道掌罡就将陆寻义打伤,光是余力,两名宗师都承受不住而倒退,这是何等恐怖。 “是皇家尊卫!”有人脸色阴沉,望着那六人满是忌惮。 “尊卫?”陆寻义气息顺下,眼中厉色一闪,他自知尊卫是何,那是国朝内卫中除真人外最强者,据说实力不弱四尊者。 他自知不是对手,可却不能让国朝掌控局面! 看这情况真人已是下定决心要助老九了,一次六位可称尊者的大宗师,他不知明王敌不敌得过,但却决不能让局面完全被国朝掌控。 他没去招呼道门一起动手,这时候招呼也没用。 万一招呼了,他们不动,反而会让明王府弱了气势,给了国朝底气。 他只能当机立断,哪怕不敌,也要让国朝心有顾忌,知道一旦当真动手,局面或将失控。 陆寻义身上玄光再闪,更为炽烈! 这一刻,就连朝臣都能从他身上感觉到,哪怕刀山火海,亦义无反顾的铁血气魄。 然而,陆寻义快,内卫却更快。 陆寻义才刚刚冲起,就有一名内卫闪身拦下,知他名声,又有两名内卫联合截击。 陆寻义以一对三,不敌,被一击震退。 陆寻义再要冲,却被方才接住他那名宗师拦下,再那宗师示意下,抬眼一看,当即沉默。 在这国朝金殿,国朝确实有能力掌控形势,只见此时,道门众人已经被数十名内卫合围。 陆寻义未再冲,冲也冲不过去。 这时候,他没了办法,只能霍然回眸,盯向玉清几人,必须给他们压力,让他们出面震慑。 见他动作,道门人等眼见被内卫合围,也是早已变色。 同陆寻义一起,全部看向了玉清几人。 然而却只见玉清他们不知为何,一动不动,目光全部看向了太后方向,各个脸色皆是阴沉。 陆寻义与道门中人这才察觉到不对,顺着他们目光看去,只见御台之上,老九身边,准确的说,应该是太后身前,不知何时竟多了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六十上下,然而须发却皆乌黑如墨的男子。 陆寻义在见到那人的瞬间,瞳孔便是骤然一缩。 而他身边道门一众也是当即倒吸凉气,脸色惊骇。 众朝臣见道门这边反应不对,也随之望去。 有惊声响彻大殿:“仓明真人!” “仓明真人?”陆寻义一怔,随之便反应了过来,这是国朝二位真人之一的仓明真人。 “此人怎会突然回京?”陆寻义脸色瞬间一沉,望着仓明真人的目光一凝,老九是怎么通知的他? 难怪他今日朝明王下手,如此干脆,原来给他底气的并不仅仅止是禁军,还有着内卫。 一名真人的威势非同小可,别看这边有两名真人三名大尊,再加上明王,可这里是国朝,是宫城之内,是金殿之中。 便是这边有两名真人四名大尊,宫城内的宗师最少超过百数,其中大宗师,甚至尊卫都人数不少,不提禁军,就只凭这内卫的力量,这边也绝不是对手。 “麻烦了!”陆寻义死死盯着仓明真人,他虽没见过,却听说过这名真人。 国朝五大真人时,其他四人要说谁强谁弱,不好说。 可仓明真人却是公认的五人中最强者,据闻,此人脾性比太清还要火爆,曾因与太清不合,大打出手。 一战过后,太清十年不下山。 此人出现,看玉清等人忌惮的样子,只怕态度会有变。 仓明真人,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目光,一侧头便朝他望了过来。 两人目光一碰的瞬间,陆寻义只觉一股庞大威势朝自己镇压而来,他想闪避,浑身气血却是莫名一窒。 方才与那尊卫一击,压制在胸口的一口逆血,顿时再也抑制不住,当即喷出。 他身边众道人不解,还以为仓明真人仅仅一道目光,就让承受一位尊者一击都未曾伤到的陆寻义,当即吐血,顿时越发骇然! 一众朝臣的震惊就更不用提了,同时神情也安稳了许多,有两位真人在,是不惧明王抗法,波及到他们了。 然而却就在这时,一道平静的声音忽然响起:“仓明,你若真敢伤他,我便宰了你!” 静! 道门望向了明王! 朝臣望向了明王! 国朝老真人一愕,望向了明王! 就连玉清等人都神情微晃,望向明王! 殿中死一般的静,仓明负手站在御台上,也愣了一下,目光从陆寻义身上收回,望向被六位尊卫围在中间的明王:“你就是明王?你说要……宰了谁?” 墨白不语,从他身上将目光收回,甚至直接转身背对他,看向了先前向陆寻义出手的那名尊卫。 那尊卫目光坦然与他对视,墨白盯了他一眼,也没动手,当看见门外禁卫已经开始进来的时候,他才再次转过身来,望向老九:“陛下,就凭这些人自说自话,就能给本王定罪了?本王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 老九只是冷冷一笑,目光根本不看他,再次下令:“杀!” “等等!”却想不到,仓明真人却是忽然开口。 老九脸色当即一沉,看向仓明真人,仓明轻声道:“陛下,还请稍待片刻,有件事老道需要问清楚。” “真人可是要干政?”老九目光一冷,竟直接威逼仓明。 仓明微微皱眉,又看了国朝真人一眼,国朝真人只轻轻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仓明微默,然后对着老九微微躬身:“陛下,老道不敢干政,只是今日所议,涉及太后。老道与太后曾有一段师徒情分,还请陛下容老道问太后几句。” “真人,明王谋反,太后是否涉及其中,朕自会严查,但明王这乱臣贼子,已是罪证确凿,朕深恨之,再不容这乱臣贼子多活一刻!真人若不愿杀明王,那便杀了朕吧!”老九面色漠然。 这话一出,殿中朝臣心中之震骇可想而知。 仓明真人稍默,终是微微欠身:“是老道逾越了。” 第699章 够了 说罢,退至一旁,似乎想看一眼太后,但终是未曾转头,只面朝玉清几人,气机将他们锁定。 老九深吸一口气,对着那六名尊卫,冷声一喝:“斩!” “皇兄,快救救臣弟!”他声音一落,陡闻哭声惊响,是明王身边那些来不及退走的皇子,一个小皇子,才十来岁,此刻大惊,哭道。 六人本来准备动手的,可这时却又犹豫看向了老九。 老九面色冷光绽放,却只盯着明王:“十四弟无需惊慌,这贼子若伏法便罢,若敢抗法,朕必将他碎尸万段,必让明王府鸡犬不留!” 说罢,对着六人道:“还等什么,斩!” 六人顿时动了,这一刻墨白却是笑了。 仓明的出现他是真的意外了,从没想过老九居然会不用禁军,而用内卫来对付自己。 可此刻转念一想,却也理所当然,老九看来从没真的相信过禁军,他之所以做出用禁军来对付自己,只是假象而已,是为了让自己以为禁军就是他最后的底牌。 让明王府一心在禁军上下功夫,实际上他要用的主力却是内卫,仓明真人回来了,给了他用内卫的自信。 可是老九却不知道,墨白怕与禁军动手,却不怕与内卫动手。 与禁军动手,很可能局面一发而不可收拾,可与内卫动手,想瞬间将明王斩了? 便是国朝两位真人一起动手,也做不到。 六位尊卫齐动,明王却屹立不动,身上一口金钟,豁然浮现,六位尊卫一击将明王彻底吞没。 耀眼的光束,瞬间映照整间殿宇,四溢的罡风残卷四周。 没人再能看清楚战场中心,只有无尽的玄光和疯狂四溢的气劲,让得地板破碎翻飞。 还好有内卫守护大殿,又有真人镇压,未能伤到群臣,可即便如此那震撼的场面,依然让得百官面色发白。 却就在这时,忽然战场中心传来了明王清朗的声音:“阁老,这场闹剧,该结束了吧!” 这声音响彻殿宇,甚至盖过了战斗中心的雷音,无比清晰的传达到每一个人耳中。 没人能听懂这话什么意思,可还是让不少人的目光瞬间移到了胡庆言身上。 然后众人便只见,胡庆言面色复杂的站起身来,老九原本紧盯着明王那里,此时却陡然回眸盯向站起身的胡庆言。 胡庆言并不看向那片光耀,只对着老九一躬身:“陛下,老臣胡庆言,愿为明王做证,恳请陛下暂熄雷霆!” “看来果然不止张邦立,果然有你,胡庆言,你让朕失望了!”老九只说了这么一句,然后面色一冷:“杀了!” 迅雷不及掩耳,他身后骤闪出一道身影,直接冲向胡庆言。 国朝真人面色一变,然而最终却只是内心一叹,没有阻止。 没人反应过来,老九居然对胡庆言说杀就杀。 就是求情都来不及了,便只见一名尊卫迅若闪电的冲向了胡庆言,胡庆言甚至脸色都来不及变,就被内卫拧住了脖子。 “我命休矣!”胡庆言眼睛骤闭,这是他最后一个想法。 “轰隆!”可紧接着,预想中的疼痛没来,却是一声巨大轰鸣响起,他不由自主的睁眼,却只见掐住他脖子的手不见了。 而他身前只是一道人影一闪而过,即便如此之快,他还是看清了是明王。 而那名尊卫已经砸向了真人,被真人接住,一口鲜血正狂喷出来。 明王身影只是一闪而过,再转念,便见明王再回战斗中心,这一次,所有人都看清了明王身影。 只见明王站在原地,那六道身影又再次袭来。 明王却一动不动,只是整个人陡然对着袭来六人,身躯前倾,就是一声长啸:“吼!” 他白发劲舞向后,面上凶晲滔天,一声长啸,竟将那六人震的身躯一震。 诸朝臣却是丝毫无伤,只被这长啸震的眼冒金星。 伴随着这啸声,又只见一头金色巨虎,竟从墨白头顶跃而出,也与墨白一个姿势,头颅前倾,同样仰头就是一声长啸。 “吼!”虎啸声,不知是墨白发出,还是那巨虎当真活了过来所啸。 啸声骇人,那六人当即色变。 何止他们,就连仓明、玉清、太清,三尊者亦是霍然回眸,死死盯着墨白头上巨虎。 形意拳,他们不是第一次见了。 墨白也不是第一次用,梅清风就死于这一拳,然而今日这巨虎之形、之势,之威,便是仓明与他们之间大势胶着的局面,竟也在这虎啸声中被撼动。 玉清、太清与仓明之间的空气中,竟隐隐有波澜生起,如梦似幻。 “不好!”仓明眼神骤然犀利,想动,却又瞬间重新盯向玉清等人,脸色不好。 玉清几人不语,但这一刻,却明显是故意牵制住仓明。 国朝真人色变,却不敢动,他必须守在陛下面前,只能大喝一声:“明王,国朝只得十二尊卫,岂敢屠之?” 然而这一刻的明王,哪里还是先前模样,他整个人仿佛都化作了金光,其与虎共啸,凶威直震苍穹,白发飞舞间,杀气遍及殿宇。 这时他仿佛走火入魔一般,一直控制着没伤及群臣的罡劲,这一刻竟开始四溢翻飞,离他最近守护群臣的内卫,竟直接口鼻喷血倒飞出去。 明王身上的那口金钟已经不见,他舍了防护,虎踞山林,只有凶威滔天,何须防护? “尊卫,退!”真人的声音回荡大殿,六尊卫也早已变色,闻令毫不犹豫身形暴退。 然而墨白却陡然一跃而起,他头顶巨虎同样四肢在虚空一蹬,便同墨白一起飞向那六人。 “明王,你敢!”仓明大喝。 却已晚了,墨白仿佛穿越空间,一跃便追上一人,拳出,虎踏! “砰!”一声巨响,从地下传来。 墨白身影再闪,众人眼神已跟之不及,只见得一道尊卫已不见身影,金殿上青石铸就的地面,意思一个巨坑呈现。 “猖狂!”仓明脾气暴躁,一声怒喝,竟不顾玉清等人牵制,直接朝着墨白而去。 他身形绝不逊色墨白,甚至还要更快,只是刹那,就迎上墨白。 墨白奔行中,一个回头,那虎形竟是豁然一散,墨白又是一吼:“嗷……” 仓明怡然不惧,挥手便是朝着墨白凌空劈去,墨白四周空间竟隐现一间四面牢笼,就连群臣百官都能清晰得见这牢笼。 牢笼瞬间将墨白兜头罩住,墨白的龙嗷之声也是戛然而止。 仓明怒急,身形陡然近前,却在这时,国朝真人却是猛然回想起当日梅清风之死,下意识的便大骇出声:“仓明,不可近身!” 然而仓明哪里还听得进去,在国朝金殿,在他面前,明王竟敢活生生打死一尊卫,国朝只得十二尊卫啊! 这说不定就是下一尊逍遥真人,仓明恨极,大势将明王控住,一拳便要将他毙命。 “真人,莫伤我皇儿……”却在这时,太后的惊声骤响。 仓明面色微顿,却拳势不减,还是朝着墨白砸了过去。 然而就在他拳头要打在墨白身上的,却忽见墨白身上陡然金光再起,一声庞大龙吟仿佛从天而降,仓明只见一条寸许小龙在虚空中若隐若现一闪,那牢笼顷刻破碎。 他反应极快,当场身形消失,可下一刻当他再次现出身形的时候,却已经被墨白掐住脖子,拎在了手上。 仓明还来不及反抗,就被墨白直接砸在了老九面前。 下一个瞬间,墨白一跃至仓明上方,直接一脚将其踏进地下。 这一切说来慢,实则快,不过刹那而已,墨白救胡庆言、破六尊卫,擒仓明。 便是老九也懵了,看着近在眼前的墨白,和他脸上那依然肆虐的凶光,直接踉跄几下,跌坐在了身后龙椅上。 墨白没动他,御台前的巨坑中,陡然一股大势惊起,墨白身形狂退,口鼻冒血的仓明真人,满是狼狈,却又怒极的一跃而起,就要再对着墨白冲去。 “本王不是没杀过真人!”墨白却没再动手,只双目圆瞪,指着仓明一声怒吼:“若非看在太后面上,刚才就宰了你,你要执意想死,本王今日就成全你。” “狂妄!”仓明更怒。 “玉清!”墨白却是再不看他,只对着玉清一吼,此时的他实在与以往不同,他目光一瞪来,就连玉清也是身形微微震动了一下。 几乎是下意识的玉清,便是身形一闪,拦在了仓明面前。 这时候门外的禁军已然动了,不止门外,刚才声势太大了,这时候不知多少禁军在朝这边奔来。 墨白自知时间不多,哪里还能和仓明纠缠,他一时半刻也杀不了他。 一回头,对胡庆言道:“阁老,本王已经忍够了!” 说着,只见墨白陡然从身上摸出一卷东西,竟放肆的直接朝着老九扔了过去,并怒吼道:“够了!” 说是让老九自己看,真人却是怕陛下有危险,一闪身就将那东西接住。 结果一看竟是一个卷轴,真人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已经面色苍白,嘴唇哆嗦的老九,最终将卷轴打开。 这自然就是那份密约,真人一看之下,面色顿时大变。 第700章 谁是叛徒 这时,禁军已经进殿了,老九一看禁军到了,领头的正是张武,老九陡然从龙椅上站起,狂吼道:“张武,给朕杀了他!” 张武眼中有片刻的犹豫,他能感觉到张邦立正紧盯着他的眸子。 可满殿群臣注视,他若敢不从君令,那便是满门抄斩的下场,可不听张邦立的,他却得绝后。 容不得他犹豫,老九已是再次狂吼道:“杀!” 张武一惊,只得下令动手,然而却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喊杀声起。 殿中群臣顿时一愣,张武也当即回头,却只见一名禁军冲进来,当即跪倒:“将军,外面有人作乱。” 张武立时面上大骇:“谁敢作乱?” “胡玉部!”军士立刻答道:“徐将军与柳将军与胡玉部交手。 “陛下,胡玉部起事谋反……”张武当即单膝跪地,要请命镇压。 老九已是呲目欲裂,大喝道:“是明王谋反,先杀了明王,杀了明王……” “陛下!”这时,国朝真人陡然打断了老九,随后国朝真人,竟是看向仓明:“仓明,不过一部作乱,你且将作乱之首拿下!” 仓明看了一眼明王有些犹豫,但还是身形一闪。 老九还待再说,却见胡庆言站出来,大声道:“陛下,明王事小,禁军作乱事大,还请先将作乱之人拿下,平乱之后,再论明王事!” 胡庆言一出来,张邦立顿时景随,紧接着满殿中一半朝臣皆如此。 方帅派来的人也当即跪倒,声援胡庆言,其他五位军帅之下,也同样如此。 除瞿系外,其他朝臣均是劝谏。 有一半是因局势,更多的是知道禁军作乱的后果有多严重,不管是不是明王谋反,这时候都应该先平禁军反乱。 要不然,一旦作乱禁军突破殿中,大家都要危险了。 明王虽然凶狂,但到目前为止,还未曾伤过朝臣一人,就连之前与尊卫动手,明王都保护那几名小皇子没伤, 更从始至终没有妄行刺君一事,哪怕败了仓明之后,他突破到陛下面前,也未曾弑君。 这时候,轻重大家知道,明王这事明显已经呈现诡异,胡庆言公然站出来支持明王,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明王清白,胡庆言绝对不敢当众如此。 此刻又连真人都站出来阻拦陛下了,众人皆看出了这件事有大问题。 禁军乱事,很快平了。 平的快到众人不敢信,仓明真人只刚出去,不到片刻就进来了,手中提着一个人。 外面的喊杀声,也早已终止。 仓明此刻皱着眉头,将手中提着那人丢到地上,只身形微闪,便走到御台旁,默然不语。 紧随他身后,张武、徐世贸、柳公群三人进来了,三人此刻面色皆是战战兢兢。 在众目睽睽之下,张武跪下道:“陛下,乱……乱已经平了!” 老九此时只静静盯着他,又看看徐世贸,再看看柳公群,最终竟是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乱平了,百官也已经跳出来了,群臣反君,禁卫抗命…… 老九目光最后看向明王,一言不发。 胡庆言站出来,沉声喝道:“究竟怎么回事?” 地上那人早已是面如死灰,他抬头扫一眼殿中群臣,最后又看看明王,再看向陛下,终于开口:“陛下,臣未反,是徐世贸、柳公群反了!” “胡玉,你敢胡说,明明是你反了……”徐世贸立刻大骂道:“你擅自率兵冲击宫禁,还敢狡辩!” 胡玉大怒:“本将是受陛下所命,进殿斩明王,是你二人刻意阻拦!” 一旁柳公群此刻已是冷汗直流,他目光抬起看向明王,身躯更是一颤,他比徐世贸要冷静些,在胡玉放弃反抗的一瞬间,他就知道情况有问题。 在殿外,胡玉大怒喊,说墨北川看错了他们的时候,柳公群就意识到哪里有问题。 再见胡玉轻易投降,他就知道胡玉没反,反的是他和徐世贸。 而他和徐世贸却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反的,只知道胡玉带人冲进殿中,他还没下令,手下人就和胡玉干起来了。 而他不清楚情况,只听有副将报胡玉反了,要冲进殿谋刺陛下, 他当时脑袋轰的一声炸开,只以为胡玉是明王的人马,当即下令拦住胡玉,然后他带人进殿杀了明王,可当他带人到殿门口,竟又被张武的人给拦下了…… 再然后胡玉轻易投降,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啊,胡玉竟轻易投降了,这足以说明胡玉没反,否则他焉敢投降? 他不确定徐世贸那边什么情况,但他知道自己绝对被算计了,可现在他要做出抉择,是说出真相,还是咬死胡玉谋反。 只一个刹那,看着陛下那冰冷的眼神,他就知道自己该如何选择。 “陛下,臣等得陛下令,正当要入殿杀贼之时,胡玉今日本是受命游走宫禁,却不想其突然聚集兵众冲击殿宇,我等阻拦,其不但不听,更擅自动手攻击我等!”柳公群说道。 “本将乃是受皇命,进殿处死明王,你们刻意阻拦,你们才反了!”胡玉怎不知问题严重,此刻他认定了是徐世贸和柳公群背叛了墨北川,当即对老九道:“陛下,徐世贸和柳公群二人必是明王党羽,臣请陛下诛之!” “等一等!”张邦立忽然问道:“胡玉,你既是游走宫禁,那何时受的皇命,又何时聚的兵马?” 胡玉闻言,当即便要开口,可一看这殿中局势,他冷汗就下来了。 群臣也是刹那面面相觑,还好有德王开口:“哼,获悉明王要谋反,陛下能不有所防备吗?所以特意命胡玉将军暗伏兵马,这有何不可?” 老九此时很沉默,但听完德王的话,他还是点了点头:“不错,是朕下的命令。” 说罢,老九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提起精神来,对百官道:“你们还没看明白吗,朕安排的人根本进不了殿!” “臣万死!”徐世贸、柳公群当即吓懵,哪里还敢隐瞒,连忙请罪:“陛下,臣等也是受墨北川将军之命,暗伏在周围,只待陛下一声令下,便金殿处死明王,并不知陛下还有一支人马,还请陛下明察!” 这时不用老九答话,胡玉已是怒道:“你们二人还敢狡辩,你等就是潜伏在大将军身边的明王府探子,大将军就是担心你们会出问题,才刻意又安排了本将,如今尔等果然叛了,还有脸喊冤……” “胡玉,你给本王住嘴!”这时德王忽然爆喝。 胡玉一愣,随即跪伏,不敢再出声。 德王这时,却是对着柳公群二人道:“陛下从未下令给你二人,你二人休要狡辩,陛下还请将这二人即刻处死!” “陛下,臣愿与墨北川将军对质!” “陛下,臣绝不敢虚言,的确是墨北川将军安排我等……”柳公群当即连忙将墨北川交代他们如何操作,全部供了出来。 他不是不知道这是在和陛下作对,可没办法,他不说就得背上谋反大罪。 看着殿中情形,明王今日恐怕是死不了了。 “你们……”德王按耐不住,也可以说是恼羞成怒。 众臣其实都已经听明白了,这金殿周围都是陛下安排的杀明王的人。 不止是禁卫,就连内卫也是早已埋伏好的,仓明真人都回来了。 那么所谓的明王控制宫禁,很明显了,都是污蔑。 明王若有这本事还会处处危机,要不是墨北川多此一举,安排了两帮人马,却没告诉徐世贸和柳公群,导致双方摆了乌龙,那今日陛下非要杀明王,还不知结果如何…… “够了!”墨白忽然出声,然后看向胡庆言:“阁老,闹到这个地步,还要给人看笑话吗?” 胡庆言稍默,沉声道:“带上来!” 殿外顿时让开一条路,然后只见一名宗师,一脸面若死灰的被捆着带了上来。 众人还没认出来,一边的楚若才却是骤然眼神收缩。 于此同时,胡庆眼冷漠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楚若才,此人你认识吧!” “江汇海,上清山的宗师,随上清山叛逃道门,前往南境。”玉清忽然开口。 “南军的人?”众臣全看向楚若才。 只见他面色肉眼可见的苍白,然后又很快故作镇定,露出几分惊讶:“此人是我南军这次的随行宗师,不过之前忽然莫名消失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宗师一听,顿时心中一颤,然后与楚若才一对视,随之面色彻底黯淡,并没吭声。 若是楚若才真能镇定,或许群臣还能信,可此时他那苍白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一切,只是不知这人究竟代表着什么。 “消失了?”胡庆言点了点头:“消失就消失了吧,楚若才,你是聪明人,本官不想再多说,你自己选择吧。” “阁老的话,在下听不懂!”楚若才道。 胡庆言目光陡然锐利:“你如果还不承认,那林华耀估计会诛你全族!” 说到这里,胡庆言突然又看向胡刘张三位的人,那三人明显都已变色,胡庆言道:“你们三人今日挑拨君臣,是受楚若才欺骗,还是受你家大帅所令?” 第701章 楚若才认罪 三人目光一扫真人手中那卷轴,再看看那宗师,顿时吓的浑身直颤,竟直接跪倒在地:“阁老,还请您明鉴,一切都是楚若才指使我们干的,和我们大帅无关,和我们也……” “和你们也无关?”胡庆言轻描淡写的问道。 “我等有……”三家的人对视一眼,最终皆面若死灰的跪倒。 这事非得有人担责任,他们不担,他们大帅就得担。 “陛下!”没等他们说完,楚若才忽然转身,对着老九沉声威胁道:“陛下,明王谋反已是罪证确凿,今日更是金殿逞威,丝毫不将陛下放在眼里,我南军誓死支持陛下清除此悖逆,凡有不臣之辈敢阻,我南军绝不容此悖逆之事,愿支持陛下正国法朝纲!” “三位怎么说?”说罢,楚若才彷若无人又看向三家的人。 三家的人此刻已是心乱如麻,知道事已泄密,若此事跟着楚若才表态,那只要除了明王,一切皆安,可若老九除不了,那结果,他们承担不起。 但人何不贪生,这些人终于还是一咬牙,同时道:“我们大帅坚决支持新君正国法朝纲!” 老九闻声轰然一震,他听不懂楚若才那句话中的威胁,并不知道有什么密约,只知道这时,林氏与胡刘张是真真正正当众摆明车马,明确支持他除掉明王,甚至所有不臣之辈。 这三方共同如此坚定发声,几乎就等于是他一登基,就尽除内患。 而他所需要做的,只是除掉明王。 然而,他的美梦终究要破碎,只见国朝真人一伸手,便直接一掌要杀了楚若才。 “真人岂敢!”老九顿时大惊。 可这时,真人却是少见的狠厉,痛下杀手。 然而明王却又拦下了他,救下了楚若才。 “明王!”真人怒喝。 局势一变再变,搞得众臣都难看懂,墨白却是看向了老九道:“陛下,是杀他,还是杀我?” “楚若才挑拨君臣,当诛!”胡庆言第一个跪倒。 张邦立第二个,但谁都没想到的是,第三个竟然会是德王。 此刻德王满脸苍白:“陛下,是臣中了楚若才的奸计,误信了他的谗言,才让陛下受了蒙蔽,楚若才罪大恶极,还请陛下将之处以极刑,臣不明真相,便擅做主张谗言媚上,实乃不赦之罪,臣请陛下开恩,容臣自己了断!” 老九看着德王那惶恐的脸,顿时震惊了。 他到现在为止,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然后便见德王说罢,突然就站起身来,冲到张武身边,一把拔出他的刀,当即自刎。 可有内卫在场,哪能容如此事情,当即就动手阻止了。 可当抢下德王刀后,那内卫一转头却只见国朝真人眼神锐利的盯着他,倒是让他懵了,似乎真人是在怪他多事。 德王抢刀不成,又以头撞柱! “砰!”一声脆响,德王轰然倒地。 老九愣愣看着,真人一言不发,内卫沉默,胡庆言沉默,明王也沉默。 唯有楚若才当即软倒在地,他知道自己完了。 德王的自尽,替陛下担下了罪责,那么这满殿朝臣再没有一个人会站出来支持老九了。 连德王都被逼自尽了,谁的头能比德王更硬。 连最支持陛下的德王都没了,老九又哪里还有威严来处置明王? 最后,楚若才苦笑一声,抬头看向明王,沉声问了一句:“他是怎么回事?” 楚若才一指那宗师,墨白明白他的意思,却根本懒得回答。 倒是张邦立看向他:“楚若才,本官有一事不明,是谁向你透露的瞿国公死讯?” “嗯?”楚若才一愣,硬是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却看了明王一眼:“我未曾说谎,瞿国公的确是明王所杀!” “到了现在你还想借此挑唆百官?”张邦立顿时怒起:“早在京郊血案之前,瞿国公就因不赦之罪,被国朝秘密处死,此事国朝秘而不宣,你究竟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竟妄图趁着此事并未公布,就将此事栽赃到明王头上,意图借此迫害明王?” “什么?”楚若才懵了。 比他更懵的是百官,瞿国公早就死了? “来人,去取瞿国公被处置的密档!”张邦立当即吩咐道。 顿时有官员出班,立刻出去。 而这时楚若才身形连晃,最后猛然一口老血喷出,手指着明王:“是你!” 墨白终于看向他,声音冰冷:“你可还记得,本王之前说过,就凭你这么个东西,也想欺本王?” 楚若才身形又是摇晃,嘴唇哆嗦,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真当本王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一面到本王面前,称陛下要致我于死地,挑唆本王谋反。一面又到陛下面前说本王要谋反,挑唆陛下除我明王府。本王就冷眼看着你自作聪明,看你如何坑死林华耀。你倒是真没让本王失望,果真唱了一台好戏,只不过这结果,你怕是想不到吧!” “殿下,你是说这一切都是楚若才搞的鬼?”方帅的人当即站出来,怒视着楚若才问道。 墨白点点头:“从这蠢货一进京,就上门来挑唆本王谋反,本王再蠢也不会干亲者痛、仇者快之事,可这蠢货不知从哪里知道了瞿国公已死,居然搞了一出京郊血案,然后借此放出谣言,说是瞿国公便乃惊叫血案的遇害者,引起百官恐慌。” 胡庆言这时接口道:“昨日有谣言传出,说是瞿国公死于京郊血案,我等便知此事必有人操纵。当时只当是旗蛮奸计,意在挑拨国朝与南军关系,毕竟瞿国公真的死了,凶手又指向林氏,如果一旦公布瞿国公死讯,很可能会隐群臣猜疑。” “所以本官便将此谣言暂时压下,谁曾料想,这竟是南军自己所为,目的在于借瞿国公之死,去挑唆一些本就想除去明王之人,也没料想,竟还真的有人被他蛊惑,中了他的计……” “若非明王府一直盯着他,找到了一份最关键的证据,今日本官只怕也是有口说不清,便是我们能拿出证据证明瞿国公早已被秘密处置,也只怕会被污蔑成,在为明王伪造证据。” 说到这里,胡庆言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德王,微微摇了摇头,最后道:“不过任凭楚若才机关算尽,最终还是露出了破绽,否则我们这满殿群臣怕是就要被一个区区楚若才玩弄于鼓掌之中。” 随着胡庆言的话,所有人面色都在变化。 其实胡庆言看向德王那一眼,更多人的却是看向了老九。 所谓的一些本想除去明王之人,显然不单只德王,德王不过马前卒,真正的人是陛下无疑。 陛下肯定是知道瞿国公死讯真相的,可在楚若才当众说出的时候,他却没有否认,还借此斩明王。 老九也听完了胡庆言的话,此刻他却始终有些发懵,他察觉到了一些问题,可却无论如何也仿佛有一层迷雾遮在眼前,就是挥不散,看不清真相。 他不知道今日究竟是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他没否认瞿国公的事,要的并不是污蔑明王杀了瞿国公,只是要楚若才代表南军,和胡刘张三位大帅支持他杀了明王,好减轻朝中压力罢了。 一切都是德王自己搞出来的,他根本就不是幕后主使。 可在众臣目光下,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的确没否认就下令杀明王,这时候他总不能说,我只想杀了明王,所以才没否认。 怪德王么? 他看着德王倒在地上的“尸体”,德王到最后用自己的死来替他承担责任,他恨德王多事,去没法再拉德王出来与众臣对证。 这时候再把德王拉起来“鞭尸”,只怕更会让朝臣寒心。 他莫名其妙的就不得不背下这个黑锅。 瞿国公的处置结果,取来了。 众臣一一过目,当看见瞿国公因“勾结旗蛮、泄露军情,外通林氏叛国,赐御酒……” “原来是他,该死!”方帅的人陡然怒喝出声,竟当即跪倒:“陛下,臣请诛瞿国昌九族,不如此不足慰我战死英魂!” 瞿系官员看完之后,各个惶恐不安,证据确凿的事,再不敢有丝毫辩解。 然后他们一致下跪,矛头直指林氏:“陛下,瞿国昌当诛,林氏更当诛……” 这群人还是聪明的,立刻拉出林氏来挡枪,他们知道无论如何国朝不可能和林氏开战,要大肆追究瞿国昌,就需追究他勾结林氏来对付明王的事。 所以只要咬死林氏,瞿国公的问题最终只能大事化小,毕竟要把瞿国昌查个通透的话,他手下瞿系人马只怕都要受牵连。 楚若才看着大势已去,只冷笑两声,就再不吭声了。 胡庆言却不放过他,最后问了一声:“楚若才,你认罪否?” “认,一切都是我一人所为,与南军无关,与其他人无关!”楚若才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又整了整衣服,低下头去。 “你何敢如此大胆?”明王突然开口又问。 楚若才心中一堵,很是悲凉,他都已经认罪了,还要逼他自己编造为什么要对付明王府。 但仿佛灵光一闪,他忽然反应过来,望向明王:“是因为宁儿?” 这是疑问句,但随之他便自顾自道:“因为我曾经对付过明王府铁宁儿,我知道明王已经查到了真相,若不对付他,他迟早要取我性命,所以我背着大帅,联系德王,共同设计明王府。” 话音毕,明王一个闪身,手上罡气成鞭,就当着百官的面,一鞭鞭将其打的皮开肉绽。 仓明真人微怒,但国朝真人将手中的那卷轴递给他,看完之后,仓明真人脸色黑的可怕,最终一言不发。 很多人都见到这一幕,均盯着国朝真人手中那卷轴,谁都知道,那里面定是胡庆言口中的铁证…… “你有智慧,却没用到正处,做人应该有底线,做豪雄更应该有底线!”墨白看着奄奄一息的楚若才:“我曾说过要留你一命,希望能用你的智慧去对付旗蛮。” 楚若才倒在地下,眼神略有涣散,低声道了句:“饶过我家人!” 他声音太小,或许只有寥寥几人听到,墨白却回了句:“本王有底线,只是不知林华耀有没有?” 楚若才猛然从地上坐起,拉住他裤脚,但下一刻,终究是松手了,倒地断了气。 老九看着楚若才的尸体,再看看群臣的反应,他忽然明白了,自己彻底败了,就如楚若才的尸体一样,再无一丝转机。 太快了,转折太快了,之前明明已经要将明王斩于殿前,怎么最后会这样? 殿中安静极了。 没人再说一个字,很长时间,老九知道自己应该说话,或者应该做点什么,但一直到登基典礼结束,他也没再能说出一个字。 其实他这时候,如果真有勇气,还有一博的机会,那便是如德王一样,用自己的血去将明王的结局染红。 不管现在情形如何,只要他敢死,就能让明王背上,新君登极当日,被明王逼死的恶名。 这罪名不比谋逆小,一切的对错,与逼死新帝相比,都不再重要,只要这一招,自然会有人来打着为他报仇的名义来对付明王。 可惜,他最终也没走这一步。 第702章 必须要个交代 老九走后。 殿中在尴尬的静默中,持续了一会后,胡庆言出面善后。 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安排众朝臣散去,而是当着朝臣百官的面,语气坚定的先请太后退朝回宫。 这么做的目的,显而易见是在当众自证清白,彻底打消有关他胡庆言“欲迎太后听政”的谣言。 这一手效果很好,太后走后,群臣在看他的眼神,便缓和许多。 接下来,他再命诸朝臣暂留宫中,诸臣尽皆默认,在内阁诸臣的带领下,分别按照文武职司,前往各部召开封闭座谈会。 道门一众道人,也在明王默许下,被带离了金殿。 张邦立立刻安排暂时切断宫中一切对外通讯,并命宫门处,未得上令前不许任何人进出。 众人离去,金殿上便空了下来。 只剩下胡庆言、张邦立、仓明真人、明王,以及玉清等五人。 几人沉默稍许后,张邦立召来几名禁卫,命人将地上楚若才和德王的尸体抬走。 就在禁卫抬起德王的时候,明王目光落在了德王“尸体”上,随之身形一闪,落在德王身边,拉起了他的手腕。 仓明一直紧盯着明王,一见明王动静,便立刻紧随, 到了德王身边后,他先是看了德王一眼,又看看依然在拿脉的墨白,皱眉道:“已经死了!” 胡庆言和张邦立也跟了上来,两人听到仓明真人的话,皆是瞳孔微缩。 不过见明王依旧凝神拿脉,两人对视一眼后,胡庆言开口道:“殿下,德王终究是皇室,人死为大,还是先命人收敛了吧!” 张邦立也连忙招呼人道:“还不快抬走?” “且慢!”墨白闻言,抬头看了一眼二人,沉声道:“人还没死,着什么急,怕本王救活他?” “没死?”胡庆言和张邦立面色当场一变,胡庆言转头看了一眼仓明真人,声音明显紧张道:“真人方才说,人已经死了!” “他怎么说不重要,本王说他没死就没死!”墨白看都未看仓明一眼,只低头盯着德王:“有些事情不是德王一条命就能交代的。” “故弄玄虚!”仓明再次仔细看了一眼德王,确认人已经死了,明王的态度明显让他不悦。 玉清几人也都仔细盯着德王,以他们的眼力,自然能看出德王已经气绝,可明王说他没死…… 玉清犹豫了下,还是上前,蹲下身子拿起了德王又一只手腕。 仓明一见竟连玉清也如此,目光再看向明王,眼神便有了凝重。 一个已经死了的人,仓明不信他们看不出来,只因明王未曾确认,玉清他们便也开始质疑了? 这足以看出明王在他们心里的分量有多重。 这一年来,他不知多少次听过明王的声名,却到底是初见,还谈不上了解,只是此人之张狂,却是让他领教了。 再次垂头看向德王,他倒要看看这突然冒出来的明王,究竟是深不可测,还是徒有虚名。 一个已经死了的人,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 众人注视下,玉清放下了德王脉搏,抬起头看了明王一眼,随即默然站起身来退开。 太清和谷家主几人朝他望来,玉清摇摇头:“确实没了!” 胡庆言和张邦立闻言,对视一眼,再次开口:“殿下,您看这人确实已经死了,还是……” 他话音未落,就只见明王抬头看向玉清:“玉清,你手上可有金针!” “有!”玉清眼露疑惑,却还是在手中戴着的一枚玉扳指上轻轻一抹,便见一根金丝出现在他手中。 墨白将德王放平,取过玉清手中金丝,手指轻轻一搓,便见金丝笔直而立。 淡淡青光在墨白手中弥漫,随后一针刺入德王眉心,轻轻碾动金针,便见淡青色光华,开始萦绕德王整张脸。 约莫半柱香时间,墨白额头上已布满细汗之际。 突然,仓明、玉清、太清全部脸色剧变。 仓明更是一头乌黑发丝,都不由自主的开始在背后飞扬。 玉清一个闪身,再现已握住德王脉博。 这时,墨白收功,从身上摸出一个玉瓶,捏开德王的嘴,将玉瓶中药液灌入。 玉清放下其脉搏,复杂的看了明王一眼,站起身来,对着太清和三尊苦笑了一声,点了点头:“活了!” 还用得着他说吗? 德王那复跳的心脏,众人不至于看不见。 “这怎么可能?”仓明死死盯着德王,面色已是控制不住的震惊。 玉清几人这时能理解仓明的反应,他们也同样看向墨白,等着他的答案。 墨白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看了胡庆言和张邦立一眼,便直接在金殿里,盘膝而坐。 ……………… …… 御书房门前。 仓明真人脸色铁青的看着手中那份协定,便是以他的修为,此时也抑制不住双手微微颤抖,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国朝真人:“这是真的?” 青玉真人没回答,眼神抬起扫过胡庆言与张邦立,最后落在胡庆言身上:“这件事,你既然早知道,为何不上报陛下,反而帮助明王当堂揭穿?” 胡庆言面露苦笑道:“我也是今早才知道的,明王抓住了送协定回南境的宗师,从他手中搜到了这份协定。我不是不想上报,而是明王威胁我如果上报,他便立刻公开这份密约。” 真人闻言,脸色很难堪,却没再责问胡庆言。 被说是胡庆言,便是换了他在这种情况下,又能怎么办? 不过真人还是盯着胡庆言和张邦立:“本座已经问过陛下,这份协定陛下根本就不知情。” “什么?”胡庆言和张邦立还没说话,仓明真人却是立刻盯向真人:“这是假的?” “陛下不知情?”胡庆言和张邦立也是满脸惊色。 青玉真人点头道:“契约是真的,否则德王和楚若才怎会被逼自尽,但这份契约根本就不是陛下的授意。” “既然不是陛下的授意,那就是假的,就是伪造的。”仓明大怒道:“德王胆敢伪陛下之名,此事必须查个水落石出,还陛下清白!” “怎么查?”张邦立面沉似水,看着仓明问道:“德王已经承认是他自己所为,与陛下没有半点关系,还要怎么查?” 仓明真人满肚子火,却是被张邦立堵的硬是说不出话来。 胡庆言怕仓明发火,在旁边缓和了下语气:“真人,问题的关键是,陛下今日对明王出手是事实,德王在帮助陛下也是事实。与他签订了契约的南军,突然一反常态,站出来支持陛下对付明王也事实,现在谁还能信这份协定与陛下无关?” 说到这儿,胡庆言稍稍顿了下,目光瞟了一眼御书房,声音低了些:“如果无关,陛下为何明知瞿国公已死的情况下,还要用这莫须有的罪名,让南军站出来冤枉明王,这都是群臣百官亲眼所见……” 这番话说完,仓明真人彻底无声了,又满是疑惑的看向青玉真人。 青玉真人当然知道他是在问,这事真与陛下无关? 这时,青玉真人显然也没那么坚定了,但沉默片刻后还是道:“陛下这段时间以来,别说并未见过楚若才,就连德王都从未单独召见过,又怎么可能向他密授如此机密要事?” “这么说,德王真是自作主张,他哪来的这么大胆子?”胡庆言喃喃自语道。 青玉真人看向胡庆言,缓缓道:“陛下见到这份契约的第一瞬间,就急怒攻心,吐血昏迷前怒吼道,这都是明王设的局,是明王让德王陷害他……” “明王设局?”胡庆言闻言,眉头不禁跳了几下:“莫非是说今日德王是在帮明王做戏?” 真人目光定在胡庆言身上:“阁首觉得呢?” 胡庆言微默:“可能性不大,若是做戏,德王就不该自尽,而是当场供出此事是由陛下主谋,可德王却选择了独揽罪责,自尽不说,恐怕还要连累家小。” “糟糕……”旁边的仓明听到这里,却是忽然面色大变:“德王根本没死,恐怕随时都可能污蔑到陛下头上……” 说到这里,仓明气势猛然一涨:“我去杀了他!” “不可!”胡庆言和张邦立几乎同时惊道。 一旁青玉身影,身形更快,直接身影一闪就拦在仓明真人面前,当场色变:“你说德王没死?” “被明王救活了。”仓明满脸怒意,说着更是指责青玉真人道:“你怎么不早与我交代清楚,若我早知,岂能容明王救他,还不快快让开!” 胡庆言连声阻止道:“真人切切不可,若真人现在去杀德王,岂非就坐实了陛下在杀人灭口,到时情况将更加糟糕。” 仓明真人闻言一顿,看向青玉。 青玉真人面色更难看了:“我若不想他死,又岂能坐视他自尽,可我明明看见德王已经气绝,怎么可能还活过来,到底怎么回事?” 见仓明被拦住了,胡庆言便将方才的事情讲了一遍,最后道:“现在德王已经被明王救活了,他救活德王的意思很清楚,就是告诉国朝,今天的事不可能这么算了,他必须要个交代。” 第703章 未获准出宫前,玉清几人当然也只能继续留下。 玉清丹道精湛,墨白将德王暂时交给他照看。 临走时,玉清还是没忍住问道:“殿下,老道有一事请教,只是不知方便不方便?” “道友但说无妨!”墨白其实心知肚明,玉清要问的定是德王死而复生之事。 果然,便只见玉清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仍旧昏迷的德王,疑惑道:“方才德王明明已气血、心跳、脉搏皆已无动静,殿下何以能为其再续生机?” 墨白闻言,没立刻答话,而是踱步到窗口处,目光扫了一眼外面的禁军,方才开口道:“先帝还在时,京中巡防总有一官员患病,其所患中风,病理在脑中血脉淤堵。当时众医者见之,皆知只需去其淤堵,通其血脉,便可救人。可为难的是,当时患者病弱,已至奄奄一息之境,若强行搬运其气血冲脉,只有两种结果,要么当场血崩而亡,要么病危之体受不住震荡,当场气绝。” 玉清也看了一眼窗外,又看看并未放低声音的墨白,眸中若有所思,随即也不再压低声音,直接扬声问道:“殿下说的是那楚家老爷?” “不错,真人也听闻过此事?”墨白点头,看向玉清。 玉清道:“确有耳闻,相传当初殿下先以金针度气,护其元神血脉,随后一掌强行搬运其气血冲脉,楚老爷果然当场气绝,后来殿下再复其生机,此事传出后,杏林之中更是因此引发了一场有关,命在元神与命在气血之争。” “道友既知此事,那今日德王死而复活,便也没什么好奇怪了。其当时看似生机已断,实则元神未灭,不过假死而已。”墨白笑了笑。 玉清微微垂眸,想了想道:“若老道没有记错,当初殿下虽然提出了命在元神论,但也同时说过,元神需靠气血而活,气血断绝,元神也只能坚持片刻罢了,但今日德王气绝时间可不短。” 墨白闻言摇头道:“有人气血一断,元神当即便灭,有人却还能坚持片刻,更有极个别人气绝多时,已落棺待葬,却还能死而复生。我是说过气血断绝,元神坚持不了太久,但究竟能坚持多久,这本非定数。于我医道而言,不管病人已气绝多久,再努力一番总是没错的。” 玉清稍默,最终对着墨白一礼:“殿下此论,功德无量,玉清受教!” “德王便拜托真人了!”墨白还了一礼。 墨白走后,玉清关上窗子,重新走回床边,盯着德王看了良久,嘴里轻声呢喃:“民间是有气绝多时,尚能死而复生一说,但那不过凤毛麟角罢了,依老道看,德王之所以未死,恐怕非是天赐,更多是人为吧……” ……………… …… 从玉清那边出来,墨白便直奔太后宫中。 一路行来,后宫里很安静。 先帝去后,许多未曾诞下皇嗣,在宫中无所依凭的妃嫔,只能早早就已收拾行李,搬至冷清宫禁西北角去住了。 新帝又还未曾取妃,后宫里是要冷清许多,但毕竟有子嗣为凭的妃嫔仍在,后宫里也不至于这般静谧,大白日里,却犹如鬼城一般。 墨白稍一凝神,便很快感觉到,这后宫各个角落里,有着许多眼睛,正趴在窗口、或躲在狼吼,悄悄盯着自己。 他顿时了然,这些有子嗣为凭,留下来的妃子,果然各有手段。 张邦立能够封锁住金殿里的事,不传往宫外。 却没办法瞒住这些手眼通天的后妃,她们显然已经对金殿里的情况有所掌握,所以才无人有半丝喧哗。 墨白不管那些盯着自己的眼睛,心中却在想,这些后妃见得老九一登基就颜面扫地,威望不保。 她们会不会因此而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比如为自己的子嗣谋划些什么? 恐怕是会有的吧,墨白想着这些,眉头微微皱了皱。 他当然不怕后宫里的这些女人能翻出什么风浪,但这些人还是有能力给国朝制造些乱子的。 要不要提醒张邦立,让他注意一下。 正沉吟着,他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舒展开眉头,不再多想这事,加快脚步,直奔太后宫中。 陆寻义正站在门口等着,他没随道门一众人等去,而是在太后回宫的时候,就跟在了太后身边护卫。 这是墨白的意思,当时包括仓明在内,都没出声阻止,默认此事。 陛下欲除明王已是人人皆知,明王不放心太后安危,也是理所应当。 谁都清楚,明王此番保住了命,就必然有许多人要为今日的事背锅,来作为平息明王怒火的交代。 这时候没人会公然跳出来和明王为难,成为今日事件的牺牲品。 “殿下!”陆寻义拱手行礼。 墨白问道:“一路回来,可有情况?” “殿下放心,未见异常。”陆寻义摇头,随即紧张问道:“殿下,您怎么样,可曾受伤?” “不碍事!”墨白摇头,轻声道:“和仓明并没有真正交手,只是过了一招,而且他轻敌了。” 陆寻义放心了些,但想到那些尊卫,却还是担心问道:“那些尊卫不弱四尊,您以一敌六,真的没事?” 墨白侧头看了陆寻义一眼:“你听谁说他们不弱四尊?” “道门都这么说。”陆寻义道。 “和四尊比,他们只是境界相仿而已,都是只差一步就入逍遥的宗师,可要论实力,他们比四尊还差了许多。”墨白道。 陆寻义闻言,顿时不知再说什么。 他亲自体会过尊卫的实力,一巴掌就凝空将他煽飞了,这次他算是彻底明白了,自己同殿下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此时并非讨论这些的时候,见墨白真的没事,正准备和墨白说些正事,却见老宫女已经迎了出来,陆寻义便没再多说。 ………… “母后可还好?”墨白走在老宫女身边,问道。 老宫女道:“情绪还好,不过回来之后,还未曾用膳,想来还是受惊了!” 墨白轻吐口气,道:“今日是我连累了母后。” 老宫女闻言,犹豫了下:“殿下,老奴多句嘴,太后在这宫里风风雨雨数十年,也不是没经过事的。有些事情,如果能让太后心中先有个底,反而会好些。” 墨白沉吟,并未答话。 老宫女也不再多说,入了正厅,太后正独坐椅上,看起来情绪还算平静。 见他到来,便挥退了身边宫女,站起身来,围着墨白转了一圈,才问道:“先前殿中激斗,你可曾受伤?” “母后放心,儿臣无碍!”墨白连忙道。 “当真?”太后盯着他的眼睛。 “当真无事!”墨白没回避太后的眼睛,声音中气十足。 “没事就好!”太后闻言,眼圈还是不禁有点红,不过却也明显松了口气:“你以后切不可……” 话到一半,太后又停下了,微默后,才道:“也是,已经卷进了这生死杀机中,这步步杀机,又如何由得你回避?母后帮不了你什么,便也不多说了,只望你万事小心。” “母后不必过于担心,最艰难的局面已经走过去了,今后会好的。”墨白轻声劝慰道。 两人聊过几句,见太后情绪能稳住,墨白也放心许多,或许正如老宫女说的,太后在宫里这一辈子,也早已见惯了风风雨雨。 “皇儿,今日的事具体如何,母后也不问你了,只想知道一件事,搞到如今地步,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太后正了正神色,问道。 墨白沉默了下:“今日这一步走出,明王府自然没有退缩的道理,接下来自然是要为今日的事,找国朝要个交代。” 太后闻言,稍默,随即问道:“可是凭你扔给真人的那份卷轴?” 墨白点头:“母后应该对那份卷轴有所猜测吧!” “我虽不知那份卷轴上面究竟写了什么,但这份卷轴一亮相,就能逼的德王自尽、楚若才伏法,甚至让真人都不得不公然干政与陛下作对,如果不出意外,这恐怕是国朝与南军,秘密签署的什么见不得光的契约。”太后确实能猜到。 这并不奇怪,事实上,那满殿群臣又有谁猜不到? 只是没人当场去问而已,如果不出意外,现在所有朝臣都应该在心里揣度那份契约上面究竟记载着什么内容。 墨白道:“母后英明,那正是国朝为了对付我,而与南军秘密签署的契约,于国朝而言,这份契约上国朝所付出的巨大代价,老九才刚刚登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卖国,这一旦曝光出去,必将引起轩然大波,足以让老九威信尽失。” 太后抬眸盯着墨白:“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当机立断,直接改朝换代?经过今日之事,老九已让群臣大失所望,你若现在果断取他性命,是有机会成事的。” “成不了事!”墨白直接摇头,道:“今日老九是威严扫地,可这不代表我就得了人心。杀了他,他的一切过错就烟消云散,反而我要承担弑君之嫌,与其如此,就让他继续活着吧,只要我能把持朝局,杀不杀他没有区别。” 第704章 还是先通报 宫中依旧戒严,百官从金殿离开后,按所属部分聚于六部。 内阁数位阁臣分赴各部开座谈会,说是座谈会,实则就一个主旨,暂时稳住安抚百官。 可经过这么大的变故,朝臣们的情绪又哪里是阁臣说些不疼不痒的场面话,就能安抚得住的? 在金殿上面对皇帝、明王、太后、道门,朝臣们不敢放肆,只得强抑情绪,保持沉默。 可这一出了金殿,到了各部,他们就再也忍不住了。 还没等阁臣准备的场面话说完,早就心乱如麻的瞿系官员最先发难。 “大人,瞿国公身为辅政大臣,即便当真有罪,也当依法从事,国朝岂能不经三司会审,就擅自将其定罪处决?” “不错,若连一品辅政大臣,都能如此草率定罪处决,那还要国法何用?” “还请大人务必就此事,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否则法之不存,只恐国将不国……” 事实上,瞿国公的死,阁臣也一直被瞒在鼓里,哪里能给出什么交代? 面对群情激奋的瞿系官员,阁臣顿时心中叫苦,却还是只能安抚道:“大家稍安勿躁,关于此事,国朝自会有个说法!” 不用想也知道,这话肯定是敷衍不过去的。 瞿系这边正闹得欢,同样死了主心骨的德王手下人马,也坐不住,他们比瞿系官员还苦逼。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德王认罪自尽是为陛下背黑锅。 德王手下的官员根本就不敢,也不能为德王喊冤,可他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就等着被德王牵连吧? 没办法,他们只能竭力保证,德王所为,与他们毫无关系,他们根本就不知情。 他们逼着阁臣做出保证,保证国朝不会因德王之事而大肆牵连。 这阁臣如何敢做保? 可你不做保,他们就不罢休。 一时间,各部堂里顿时乱成一团,瞿系和德王系还只是关心他们自己的未来,就已经让阁臣焦头烂额了。 当其他文武朝臣,就今日陛下与明王的争端提出一个个他们根本回答不了的问题之后,阁臣彻底扛不住了。 眼看着再这样下去,非得引发骚乱不可。 阁臣不敢再让他们聚在一起,立刻命人将群臣分开,带往各个公房分别安置。 还好,这些人终究守着底线,虽然吵吵闹闹,但终归还是听了安排。 但被分开安置,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反而原本有些在大庭广众之下不能谈的话题,在被分开安置后,相熟的大臣之间,开始窃窃私语。 阁臣没法阻止他们私下谈论,只能安排人密切关注公房里的动静,将他们最关心的话题记录下来。 没过多久,各个公房里的情况便汇总到了阁臣这里。 “对付明王的主谋,究竟是德王还是……” “明王真是被迫反击?还是早已做好准备,就等着陛下出手……” “南军为何一反常态支持陛下对付明王?真是楚若才自作主张?还是……” “那张卷轴上面到底记载了什么?为何能让真人见之反戈、德王见之自尽,楚若才见之伏法?” “楚若才被处死,南军会做何反应?” “胡庆言与张邦立公然支持明王,究竟是何居心,是早与明王勾结,还是其他?” “瞿国公和德王两大辅政大臣骤死,其麾下势力会否大幅清洗?” “经此一事,陛下与明王又将会以怎样的结局收场?” 阁老只将这些问题看了一眼,便二话不说,直接让人送往御书房。 …………………… …… 在太后这边,陪太后用过午膳后,陆寻义前来将各部堂那边的情况说了一遍,又将阁臣送往御书房的那份汇报递给墨白。 墨白接过看了一遍后,神色平静道:“从朝臣的反应来看,情况还不错,基本未对德王起疑,大都已认定德王是陛下的人。” “是,倒是有不少人怀疑到了胡庆言和张邦立身上,认为他们与我们早有勾结。”陆寻义道。 “这不要紧!会有人怀疑他们帮我们的居心,但不会认为他们已经倒向我们。”墨白显然并不担心这点,只一句带过,便转而问道:“御书房那边还没反应?” “不知情况,陛下回到御书房之后,就传了御医,随后胡庆言他们进去后,一直就再没出来。”陆寻义道。 “嗯!”墨白点了点头:“那就再等等吧!” 这一等就是三个时辰,直到晚膳时分,御书房里才终于有了动静。 “殿下,陛下有请!”青玉真人亲自来请墨白。 并无多话,给了太后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墨白便起身,随青玉往御书房而去。 一路上两人皆是沉默,终于还是青玉真人先开口,声音清淡:“如果老道没猜错,那份协定是你干的吧,德王是你安排的。” 虽是疑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墨白面上未见丝毫慌乱,声音同样清淡:“如果本王没猜错,仓明是你叫回来的吧,今日内卫围杀我的布置也是你亲手安排的。” 青玉真人脚步微顿,转眸看向墨白:“老道让内卫出手,只会先拿下你,不会直接伤你性命。” 墨白问道:“有什么区别?拿下我之后,你能在老九面前保下我性命?” “能!”青玉稍微沉默了下,随即点头道。 墨白面色丝毫不变,语气平淡道:“先帝给你留了遗旨吧!” 真人闻言,眼神顿时波动,没出声,算是默认了。 墨白却摇头:“真人,你真的认为,都到了如今地步,区区一道先帝遗旨,就能让老九放弃杀我?” 真人毫不犹豫道:“就算是陛下,也不能不遵先帝遗旨。” “他便是不遵,你又能如何?是敢废了他,还是反了他?”墨白毫不客气的反问。 “这……”真人瞳孔皱缩。 墨白移开目光:“别说区区一道遗旨,就算是先帝再活过来,恐怕都阻止不了老九杀我。” 说到这里,墨白抬起脚步,与青玉错身而过,低沉的声音随风传至真人耳中:“真人,恕我直言,虽然你是逍遥真人,但在权势斗争中,你从来都只是一颗棋子,做不了棋手。事到如今,你要么选他,要么选我,然后遵命行事,否则,任何多余的心思,最终都只会误人误己,甚至误国!” 青玉看着墨白身影走远,眼神终于一点点的黯淡下来,一会后,他重新抬起脚步,来到墨白身后:“若陛下不再与你作对……” 墨白没有回头:“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你做不了棋手,被再试图去掌控局面。我可以明确回答你,我和老九已经势不两立。” “这么说,即便陛下从此不再与你为敌,你最终也还是要取陛下性命!”真人默然片刻,声音很沉重。 “是!”墨白无比干脆。 真人沉默了。 两人一路来到御书房。 墨白在门口停下了脚步,望向青玉真人:“如果选择老九的话,那待会将我留在御书房,将是你们除掉我,最后,也是最好的机会。一旦等我从御书房出来,再想除掉我就难了。” 真人听到这话,面沉如水道:“杀了你,那份协定曝光后,陛下也将威严尽失,受天下人唾弃,这国朝也随之崩了。” “完全可以杀了我之后,再让德王招供,一切都是我指使的,尽管朝臣未必会信,但应该没有人会公开质疑这个交代,而且把这件事栽到我身上,更容易取信黎民百姓,毕竟我是林华耀的女婿,我将国朝利益卖给他,也更顺理成章。”墨白声音淡淡道。 真人看着墨白,挑起了眉头。 墨白神色始终平淡:“老九不可能放弃这最后一博,而仓明的个性与你恰好相反,他是认死理的人,老九下了令,他会执行的,他答应了,你也反对不了。” “你莫非怀疑我们要在御书房里埋伏你?”真人沉声道。 “难道不是吗?”墨白扭头与他对视,声音依然没有波澜:“你一路上先是问我那协定是不是我干的,又问我将来会不会留老九生路,不就是心底依然犹豫不决,想从我这里确定那卖国协议究竟是不是真的与老九无关,也想知道我和老九还能不能和平共处?” 真人面色终究还是变了:“你早就知道了?” 墨白目光从他脸上移开,声音很轻:“这并不难猜。” “既然你都知道,为何还要跟我过来?”真人心神已然震动,一双眼睛死死定在墨白脸上。 “我明知老九今日肯定要对付我,不还是进宫来了?谁赢谁输,谁生谁死,各凭本事罢了。你们在谋划对付我的时候,又怎知我是否也正等着你们动手?”墨白道。 说罢,墨白便抬起脚步,要进去。 “等等!”真人沉声喝道。 墨白转头,真人道:“不管怎样,陛下终究是陛下,规矩还是要有的,殿下先在此候着,我先进去通报!” 说罢,真人闪身入内。 墨白站在门口,盯着他眼前的御书房,眼神微微闪了闪。 第705章 调胡玉换防 青玉真人说是进去请示,可他入内后,却是好一会都不见出来。 有真人大势在御书房内镇压,就算是墨白的耳力,也没法探知到里面究竟什么情况。 他也不着急,神情淡定的负手站在门外静静候着。 目光偶尔会扫上一眼,正在御书房周边执勤的禁卫。 大概一炷香过后,青玉的身影才再次出现:“殿下,请!” 墨白点点头,很干脆的抬脚便进。 反倒是青玉见墨白负手前行的淡定背影,稍作思量后,并没跟上墨白。 “真人不一起进去?”墨白见身后无动静,转头看向真人问道。 “老道还要向下面人交代几句,殿下先请!”青玉道。 墨白闻言,只是笑了笑,也没多问,便转头而去。 真人望他背影消失在拐角,转眸远眺四周,入目所及唯有禁卫。稍作沉吟,真人嘴唇微动,忽有一人自屋顶一跃而下,轻飘飘的落在真人面前,恭敬一礼道:“师尊!” 青玉望着眼前的这关门弟子,内心轻轻一叹。 他一生只收了三个弟子,面前这人正是他的关门弟子,明道。 门下三弟子,明道最为出众,才六十年纪就已迈入大宗师境界,这份成就,若非明王横空出世,便是数遍一百零八山,能与他争锋者,怕也没有几人。 只是自六年前明王少年之身,一拳毙师者的消息公传之后,道门大震。 身为真人弟子的明道,也终究免不了受到影响。 好在是明道心志不弱,放下俗事,闭门苦修数年,终成就了大宗师之境。 就在这时,又忽然传来了明王再次出世,站宗师,灭竹叶门,后更于数十宗师围攻之下,阵斩大宗师。 明道闻讯后,二话不说,当即闭关! 不久之后,明王约战梅清风…… 明道出关,亲眼见证了明王斩梅清风,这一次,他没再闭关。 越是杰出之辈,越是心气越高,受到的打击也会越重。 这些,真人都看在眼里,却要靠他自己去接受,去堪破,收起这些心思,真人问道:“怎么样?可有什么异常?” 明道摇头,答道:“明王一直静待在此,并未见异常。” 真人闻言,眉头却没放松。 明道见状,又仔细想了想,忽瞥了一眼周边禁卫,又道:“明王在此等待间,似曾看过禁卫几眼。” “禁卫?”真人眸光顿时一凝。 “并未见到明王与禁卫中任何人等有过交流,只是偶尔扫过一眼。”明道也只是捕风捉影,怕误导了真人,便又补了一句。 “不!”真人却缓缓道:“即便你不提这事,我对禁卫也不放心。” “师尊是怀疑王武将军?”明道转眸看了一眼禁卫,问道。 真人沉吟不答,只道:“明王深知陛下对他杀意已绝,早已预判此行有险,却还敢如此淡定从容的孤身而来,岂能不备后手?” 明道点头:“明王之前静候期间,的确神色平静,丝毫不见忐忑,当是有恃无恐。” “御书房周边早已被禁卫和内卫周密部署,若真动起手来,明王孤身一人,根本无外力可借,他若有所凭借,定也是如金殿上那般,有办法挟制禁卫和内卫。”真人沉声道。 明道抬眸:“明王会不会是认为,师尊会如金殿上那般,受其胁迫?” 真人摇头:“来的路上,明王就已经猜到了我们最终还是会遵陛下令出手,明王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寄托在我与仓明的态度。” “若如此,明王挟制不了内卫,确实就只能倚仗禁卫。”明道思量道。 “内卫中即便还有道门埋下的钉子,有我和仓明坐镇,他们成不了什么事。禁卫这边却是难说。今日禁军在金殿上大摆乌龙,未必就是意外,徐柳二将很可能有问题,他们本都是墨北川心腹,若明王连他们都能控制,又怎敢保证王武就一定没问题。”真人低沉道。 明道问:“王武已经是禁卫代将军了,他的位置是陛下给的,没道理投靠明王才对。再说,若连他都不可信,换了其他将领来,也不敢保证就是可靠的。” “难就难在这里,当日明王被万箭齐发,险些丧命,这就说明,明王并不能控制整个禁军。可城门禁卫是由禁军各部人马不定时轮换,当日陛下突然发难,却有禁卫能及时替明王开门,这肯定不是凑巧,刚好轮换的人中,有明王的暗子。更大可能是,明王在禁军各部都早有布置,无论陛下什么时候动手,他都能退走。” 真人面色凝重:“在没搞清楚明王在禁军之中布置,到底有多深之前,就没人敢轻举妄动,也正是因此,这才让明王控制了宫禁。” “那现在……”明道苦笑,目光看向禁卫,就算怀疑王武有问题,又能怎么办? 换谁来? 怎么保证换来的人就没问题? 而且万一王武真有问题,调人来换防,王武见势不肯,又该怎么办? 真人心中思量,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对着明道低语几句。 明道闻言点了点头,临去前,却还是犹豫着问了一句:“师尊,已经决定了要对明王下手?” “若能各退一步,相安无事,当然最好……”真人没再多说,只道:“去安排吧,不管如何,也要先做好万一的打算,必须先保证陛下的安全。” 迈步朝着御书房而去。 明道稍默,随后身形连闪,几个纵跃间,便消失不见。 …… 御牢,明道现身,御牢驻守内卫见他到来连忙迎上来,明道细声交代两句。 那驻守内卫立刻召来兵士,吩咐了一句。 很快,几名兵士就押来一个身穿将服的男子。 明道扫了一眼押出来这名男子,对着御牢驻守内卫点了点头:“你们先出去。” 身为真人弟子,在内卫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驻守内卫都没多问一句,便立刻听令,带着几名兵士出去。 “胡玉!”待房间内只剩下明道与那将服男子,明道沉声道。 “末将在!”这将服男子正是之前墨北川为对付明王,却与徐柳二人摆了乌龙的胡玉。 此刻他只当明道是陛下派人来审问,神情苦涩间,又满是不甘。 却不想只听明道问道:“胡将军,现在有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你要不要?” “将功补过?”胡玉一愣,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神情难抑惊喜,激动道:“若蒙陛下大恩不弃,末将敢不死命相报。” 明道一直紧紧盯着他的脸,感觉不似作伪,心中忖道:“师尊选择胡玉是好的,此人之前的确是遵令率部前往金殿为陛下办事,虽然最终办砸了,也能说明此人可用,非明王党羽。” 想到这里,沉声道:“好,既如此,陛下命你立刻聚部,前往御书房换防,可能做到?” 胡玉正自激动,恨不得当场应命。 可到底为将多年,提到兵事不敢莽撞,稍沉吟后:“末将被抓,如今部下军中情形如何,暂还不知,要重新整军,怕是需要一些时间。” “时间很紧,拖延不起。”明道摇头,沉声道:“你必须马上给我个明确的答复。” “这……”胡玉为难了,连部下情况都不知道,他哪里敢谈聚将。 可这是他最后的机会,拼一拼还有活命希望,若不拼则必死不疑。 想到这里,胡玉咬咬牙道:“末将的一些部下,如今也被收押在御牢中,能否让他们随我一道出去整军?” “可以。”明道当即应道。 说罢,随即召来御牢驻守内卫,按照胡玉给的名单,又提了五个人出来。 关押在御牢的胡玉所部将领,其实并不止这五人。 在今日出事之后,胡玉已经想了很多遍,始终觉得此事并非凑巧。 徐柳二人肯定是叛了,这一点胡玉确信无疑。 他很清楚,大将军给这二人下的命令是,陛下令旨一出,这二人便要不惜一切代价,以灭杀明王为第一要务。 在当时,自己带人冲进殿中,徐柳二部应该是趁着王武部拦截他的时候,冲进殿中对明王下手。 结果却是,在王武部都还不曾动手拦截他的情况下,徐柳二部就率先冲出来拦截他所部。 这二人皆乃军中老将,绝不可能主次不分。 他们这么做,唯一的解释,只能是他们背叛了大将军。 这二人肯定是叛了,可今日的事,暴露出来的,并不止是这二人而已,更让胡玉惊恐的是,他的部下恐怕也出了问题。 在金殿上,他毫不犹豫将一切责任都推给了徐柳二人,这是出于事实,但同时也是在掩饰一些东西。 当时,徐柳二人出手拦截,其实他的第一反应也认为是误会。 所以他最先下的命令是让部下克制,不要和徐柳二人闹大。 然而,自己这边,有人并未遵守他的命令,甚至刻意搅局,让双方瞬间大打出手。 胡玉在金殿上并未说此事,将责任全部推给了徐柳二人,但在他心里,早已对自己手下有了怀疑。 当时情形太乱,他没法确定自己手下谁出了问题,没搞清楚之前,他哪里还敢乱用,这次如果再将事情办砸了,恐怕就真的十死无生了。 然而,不用手下人,他又如何整军? 五个被放出来的人,心中是惊喜雀跃的,胡玉心底却是苦涩的…… 很快,明道带着胡玉和他的五个手下离去。 离去前,胡玉目光在几名兵士身上扫了一眼,冲着明道轻声说了句话。 明道点头与驻守在御牢处的内卫交代了一句。 目送他们离去后,驻守在御牢处的内卫,将方才目睹和经手过此事的禁卫兵士全部召集了过来。 十来名兵士刚刚聚集到他面前,刚刚关上门,那驻守内卫便忽的一掌印在一名兵士头顶。 那兵士连声音都不曾发出,便倒下了。 “阁下……”其余兵士见状大惊失色,不待他们声音落地,便见那内卫又是一掌袭向另一名兵士。 宫中禁军皆乃精锐,虽事出突然,但反应不慢。 几名兵士眼见已闪避不开,手握住刀柄就要出鞘抵挡,胸口便已被印了一掌,人如离弦之箭,倒飞出去。 众人见状,当即便想要夺门而出,可那内卫只是身形一闪,就堵在了门口。 几名内卫脸色惨然,眼见难逃此劫,只能咬牙拔刀,质问:“阁下,我等未曾犯禁,缘何要对我等狠下杀手?” 那内卫神色淡然,不曾回答,只道了一句:“在本座面前,抵抗毫无意义!” 说罢身形一个闪烁,就朝着几人冲了过去。 “杀!”几名兵士无处可逃,只能举刀抗衡。 但一切终究是徒劳的,终究实力悬殊太大,纵使他们是禁军精锐,仅凭区区数人面对道家师者,结局已经注定了。 不过几个呼吸间,战斗就结束了。 望着地面上几名兵士的尸体,那内卫神色淡然:“本来只是为防泄密,击晕你们而已,却不想尔等竟敢对本座拔刀,当真是自取灭亡!” 说罢,其转身来到被他第一掌击倒的那名兵士面前,微微摇头,一脚踏在其胸口,顿时那兵士昏迷中口鼻冒血,声息不再。 第706章 八尊卫 墨白一个人慢悠悠穿过长廊,到了内殿,门口并不见有人候着。 御书房里面也安静无声,墨白站在门口,朝里面打量了一眼。 殿中人并不少,首先入目所及的,就是坐在龙椅上,也正朝着他望来的老九。 之前听说老九散了朝会之后,就立刻传了御医。 此刻从他气色上看,却丝毫未见病态,反而面色红润,气血充盈,倒比常人还要更显康建。 墨白眼神微动,静心一嗅,空气中果然还有着些许药香残留。 这药香墨白不陌生,甚至可以说记忆犹新。 “归元宝药……”墨白心中顿时了然,上清山的归元丹,最是补气养身。 只是但凡生发之药,最好是等人到中年,气血走弱之后再用,可延老益寿。 老九如今正年轻气壮,不过一时郁火攻心,稍损元气,只需休养一番,便可自愈。 此时便用此丹,倒是大材小用,暴殄天物了。 念及归元丹,墨白又不由记起当年旧事,六年前上清山因伤他一事,拿出了九粒归元丹向国朝赔罪。 当年离京时,先帝赐了一粒给他。 也不知老九如今服下的这一粒,是否便是当年剩下的八粒之一。 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没去理会老九盯着自己的阴郁眼神,墨白转眸打量殿中其他人。 除了老九之外,殿中还有十个人。 奇怪的是,青玉真人还没来,仓明真人居然也不在。 贴身保护在老九身后的是两名身着道袍的陌生老者。 一个鹤发鸡皮,形容苍老。 另一个须发皆墨,仿佛才至中年。 这两人看起来年纪不一,但气息却同样深沉内敛,便是连墨白,竟也一时难分其深浅。 墨白看向二人,二人也在看着墨白。 双方目光一碰,墨白眼底微凝,随即从他们身上移开了目光,看向另外八人。 另八人分列于御桌下首两侧,一边四个,各自盘膝坐在蒲团上。 盘坐在御桌下首左侧的四个,墨白认出,正是之前曾在金殿上,与他动过手的那六尊卫中的四个。 右侧四个,墨白不认得。 见他们道袍袖口处,与左侧那四尊卫一样,也纹绣着一朵金云,想必也是国朝尊卫。 国朝号称有十二尊卫,之前金殿上被墨白废一个,伤一个,此时这里十个,倒是刚好凑齐了。 不过墨白注意到,老九身后那两个,袖口处并没有纹绣金云。 老九始终没出声,其他人也没出声,全都只看着门口的墨白不动。 墨白自然也不开口,抬脚便要入内。 然而,就在他一脚踏过门槛,还未落地之时。 殿中两侧那八名尊卫,盯着墨白的眼神忽然精光暴涨,周身早已蓄势的修为升腾,瞬间离体成罡,化作无形之巨浪,直接朝着门口的墨白镇压而去。 墨白抬起的脚,当即凝固在了空中,只觉自己好如置身崖底,正有高山瀑布,以雷霆万钧之势,正朝着自己劈头而下。 他呼吸不禁慢了一拍,一向笔直的身躯,微微后仰,隐隐要被生生逼退。 墨白没退,沉默中霍然抬眸,扫向八尊卫。 此刻八尊卫气势完全变了,他们眼神锁死墨白,目光锐利,更有着怒火,各个身上浩荡气息迸发,威势惊人。 这已经并不仅仅只是下马威,在搞气势压迫。 他们虽然看似盘坐未动,实则已经气劲离体化罡,隔空出手镇压墨白。 在当世,师者境,又被分为了道师、宗师、大宗师三小境。 道师境,气丹初成,一口气劲勃发,势大力沉,但此时气丹尚还虚浮不固,并不能随心所欲运用,否则一遭不散,气丹可能崩散。 宗师境,气丹已固,一身气劲也已熟练掌控,出手章法有成,招出微言大义,但气劲掌控也还局限在自身体内。 唯有到得大宗师境,一口气劲吞吐,厚重到离体而不散,并且仍在掌控之中,无需拳脚兵刃,便可化罡隔空镇敌。 此时,这八尊卫未曾凝刀化剑,直接动手攻击墨白要害。 但联手涌动修为成罡,径直朝墨白当头镇压,也绝不可小觑。 若非是墨白,换了一个大宗师在此,就只承受他们这骤然一击,恐怕当场就被击飞出去,非死即伤。 无需多言,墨白从他们的姿态和眼神,就能看得出,他们不止是在为老九办事,更是在为之前金殿那一战出气。 墨白一人独战六尊卫,废了其中之一,显然他们不止不服,而且愤怒。 这些尊卫甚至都没有站起身来,就坐在蒲团上展开气势,修为成罡,便打算镇压墨白。 这是用最直接的方式,对之前金殿一战做出回应,也是在对墨白明目张胆的示威。 墨白当然能看得出来,这八尊卫此刻联手所展现之势,确实远非之前金殿上那六人围攻可比。 便是那之前与他动过的那四尊卫,此刻所展现出来的气势与修为,也远比在之前要强大许多。 “看来真人之前确实没有真要杀我的意思,之前那六尊卫动手时,是真的保留了,并未死命相拼。” 只是即便他们之前有所保留,就能让墨白怕了吗? 之前那六人是有所保留,可墨白又何曾真的下了狠手? 在八尊卫虎视眈眈的锐利眼神中,墨白眼中忽有金色光华暗闪。 紧接着,其微微后仰的身躯猛然一震,瞬间恢复笔直。 与此同时,墨白身上一股磅礴威势轰然爆发,直接迎着八尊卫气势便直冲而去。 “砰!”墨白踏空的脚,看似轻轻落地,御书房内的桌椅却是猛然一震。 八尊卫须发舞动,眼中怒意更甚,真当他们十二尊卫是浪得虚名不成? 几人不再盘膝,同时立起身形,浑身更恐怖的罡气波动传来,劲风鼓荡间,再次朝着明王当头罩去。 墨白负手在后,在八尊联手之下,背后发丝微扬,衣炔作响,又踏出了一步。 这八尊卫看来是认为自己头上有个尊字,就真的以为自己不弱四尊了。 墨白承认他们的确已经足够强大,但连身都不起,就打算镇压了他? 不得不说,自墨白斩梅清风之后,已经很久没有道门中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了。 殿中劲风呼啸,连屋顶瓦片都在不住颤动。 墨白一言不发,顶着八尊卫联手散发的恐怖罡劲,一步步,踏入殿中。 八尊卫脸色终于还是变了,眼中怒意化为了凝重又转为骇然,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八人全力出手,竟拦墨白不住。 拦不住也就算了,关键是明王的气息还在不断暴涨,每踏出一步,其周身威势就更强几分,仿佛他的修为深不见底一般。 之前与墨白交过手的那四人额头率先见汗,他们显然已经意识到之前不止是他们留手,明王同样没有出全力。 现在双方虽未明着动手,但对峙到了这般地步,也不是他们想收手就能收手的。 稍有不慎,就要承受罡劲冲击而伤。 当墨白一步步踏入殿中央,正处于他们八人中心位置时,墨白身上的罡劲波动,竟再涨三分。 一股无形震荡,以墨白为中心,猛然震荡开来。 老九身后那两名早已严阵以待的老者,第一时间出现在御桌左右,同时按住御桌两端,始终内敛的气息也瞬间爆发出来,护住了御桌不倒的同时,也护住老九不受波及。 而那八尊卫联手勾连之势,在墨白这一击之下,猛然被破。 殿中罡劲猛然混乱,八尊卫立刻被混乱罡劲反噬,一个个身形连晃,更有人站不住身形倒退,修为最弱者甚至一口老血当即欲喷,只是终究强忍住,又生生咽回。 如此局势之下,终于还是有人恼羞成怒,身上玄光当即亮起,直接化罡为掌,朝着站在中心的墨白一掌印下。 这一掌,便不再是气势相争,而是真的明着动手了。 掌罡袭来,墨白眼神瞬间冰冷,霍然回眸,盯向出掌之人。 那老者被墨白眼神盯的一惊,瞬间复了理智,但却来不及了,他只见得墨白竟是根本不曾闪避,任凭那道掌罡袭来。 “砰!”一声闷响,墨白直接就硬接了掌罡,身上只是金光一闪而逝,紧接着墨白抬手对着这尊卫,就是一巴掌扇去。 两人相距数米,墨白屹立不动,当然不可能扇的到人。 但随着他这一巴掌扬起,同样出现一道金色掌罡,迅如闪电般对着那尊卫凌空扇来。 那尊卫眼见掌罡袭来,想到明王硬接了他一掌,他倒是有心也硬接一掌,但脑海中一闪过明王那冰冷眼神,他还是心中发冷。 脚步一动,便要闪身避开,然而这掌罡袭来速度远比他方才一掌要快的多,他只是一个犹豫,就来不及闪避了。 仓促间,只能罡劲密布周身,同时一掌迎上掌罡。 “小心!” “退!” 两道大喝声忽然响起时,那掌罡已然与那尊卫一掌碰上。 “轰隆!”只听一声轰鸣传来,那尊卫直接被这金色掌罡击中,整个人直接倒滑后退。 好在是其身边两尊卫见势不妙,第一时间闪身在其背后,接住了他。 那尊卫站住了脚,脸色青红交加一阵,却终是没忍住,一口鲜血喷出后,面色才好看了些许。 他擦了嘴角血液,神色冰冷看向墨白。 见他眼中神色,墨白仍旧一言不发,身形直接一个模糊,整个人化作一道金光,瞬间来到那尊卫面前,也不顾他身边还有两名尊卫在一起。 抬手又是一巴掌扇了下去。 这变故突然,那尊卫瞳孔剧缩,其身边二人亦是大惊。 先前曾坐着就要镇压墨白的他们,此刻三人合力,居然也不敢接明王一掌。 三人当机立断就退,然而墨白比他们更快,简直如影随形,其一巴掌直接幻化一头金色猛禽。 手掌不见,只见巨鹰张翅,猛的就朝着三人一翅膀拍去。 “住手!”这一次,八尊卫全部变色,同时身上亮起玄光朝墨白袭来,站在上首那两人也忍不住动了手。 他们知道墨白这套拳法的威力,之前金殿上,一尊卫就是直接被墨白一虎掌拍废。 他们见过明王斩梅清风那一战,那一战明王是赢了,但也是梅真人轻敌了。 再加上他们自认为八尊卫联手,也可以与四尊较量一番。 四门尊者能战真人,他们联手自然也能与真人一战。 先前那尊卫被墨白一掌拍废,是因为他们本来就留手,却被墨白所趁,方才吃了大亏。 可经过刚才一番较量,他们哪还不知,单凭他们三人根本挡不住这一掌。 这一掌接下来,怕是至少也要重伤。 修为到了他们这个境界,哪里敢轻易受伤,一次重伤怕是就直接断了逍遥之路。 “轰!”又一声轰鸣。 八尊卫全部倒飞出去,而那巨鹰也消失不见,墨白身形显出,站在了方才那三人所立之处。 八尊卫站住身形,忙朝着墨白这边看来,只见墨白一动不动,而在他面前,不知何时青玉真人出现在了殿中,皱着眉头望着墨白。 那之前站在老九身后的两人,此刻也站在真人身边,他们在方才那一击之下,并未被震飞出去,只倒退了几步。 殿中再次安静下来,只见墨白抬脚,其身周忽然一声脆响,仿若空间波荡了一下。 八尊卫面色再沉,他们知道,明王破了真人的大势。 只一抬脚,犹如随意踏出一步而已,真人大势便被破了。 真人倒是不意外,只是看看明王,又看看其他人,最后看向身边那形容苍老之人,轻声问道:“怎么回事?” 这老者立刻轻声将情况讲了一遍,墨白仍然没说话,只是看了同样始终没出声的老九一眼。 走到一边,自己搬来一张椅子,放在御桌下首右侧,便坐了下去。 真人和八尊卫都看着他的动作,却再无一人出声。 听完事情原委,真人目光在八尊卫身上扫量一眼,八尊卫皆沉默着没吭声。 真人微默,又看向老九,冲着老九躬身一礼后,便走到老九身侧右方,盘膝坐于蒲团,不再出声了。 而之前护在老九身边的那两人则是一起站到了左侧,而八尊卫中有四人之前坐的地方已经被墨白占了,那四人默默走到了左边,八人没再坐下,直接站到了一起。 殿中就这般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从头到尾,老九、墨白两人都未出过声。 此刻真人来了也保持静默,他们似乎都准备就这么僵持着,等待着其中一人先开口。 真人坐于蒲团上,目光不时看向墨白,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经过明王刚才这一战,仓明还没回来前,陛下暂时沉默不开口,他能理解。 真人调胡玉换防,也需要时间,能多等一会再谈,他自然也是愿意的。 可明王为何也如此安静,他又在等什么? 第707章 挟持 天色渐渐暗了,御书房内掌了灯。 殿中人等仍然在静默中僵持着,气氛安静,却又压抑。 不知何时,殿外忽有脚步声响,动静不小。 殿中人等除老九外,皆是修为深厚之辈,各个耳聪目明,一听这动静,便知是殿外禁军正在调动。 八尊卫显然并没有提前获悉禁军会有调动的消息,骤闻动静,顿时各个心神越发紧绷,连忙看向老九。 却只见始终沉默的老九,竟也在这动静下,神色异常,正慌乱朝着窗口方向望去。 八尊卫见状,连忙又转眸看向明王。 只见得明王依然稳稳当当坐在椅子上,就好像没听到外面的动静,根本没有半点反应。 将这二位的反应看在眼里,八尊卫的心当即就凉了半截,立刻便有人想要闪身出去打量情况。 就在这时,真人平静的声音响了:“勿须惊慌,禁军正常换防而已。” 此言一出,八尊卫一愣,又看向老九,却只见老九听了真人的话,明显惊疑不定,正朝着真人望去。 反而是明王,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仍然平静,不动如山。 八尊卫顿时面面相觑,有点发懵了,搞不清楚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禁军调度,到底是谁安排的? 若来的人是陛下的人,怎么明王一脸平静,反而陛下慌了? 八尊卫只能稳住心神,看向真人,等着他的解释。 真人却没解释,而是对着朝他望来的老九,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嘴唇微微动了动:“禁军鱼龙混杂,难辨忠奸,明王早知张武部在此,故中调胡玉出来换防,胡玉本在御牢,明王当未曾防备会突然用他。” 这句话没让其他人听见,只传到了老九耳里。 老九听罢,眼中思绪微闪,他的确对禁军无把握,否则他直接下令禁军动手就行了,根本不用在这里等着仓明回来。 只是胡玉此人先前金殿之上,办砸了事,老九对他印象极是不好,甚至是厌恶、痛恨。 不止是他,包括徐柳二将,以及墨北川在内,这几人不管忠奸,都辜负了他的厚望。 即便他们不是奸臣,也是坏他大事的废物,都是该杀之辈。 若事前知道,老九肯定不会同意用他。 但冷静一想,真人考虑的,也并非没有道理。 明王方才在御书房肆无忌惮的对八尊卫动手,明显就根本不惧他调禁军动手。 这足以说明,门外的禁军不能信,至于胡玉,不管怎么说,之前金殿上,他的确是按照安排率部冲入殿中,其虽办砸了事,但观其本意应该还是好的。 再加上此人本来已经被拿下关了起来,此时启用,确实能出明王意料之外,也算是奇招。 反正明王已经明显不惧张武部,那出其不意,调来胡玉部,总是利大于弊的。 老九面色镇定下来,对着真人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可实际上,真人已经调了胡玉过来,木已成舟,他也只能默认。 金殿上一败,他的声名、威望、正统大义,全都在今日一役中,彻底输的一干二净。 虽还坐在龙椅上,却已是真的山穷水尽,他唯一庆幸的是,两位真人还愿保他,还没放弃他,还能为他所用。 所以哪怕真人在金殿上当着群臣百官的面,公然违逆过他的旨意,哪怕是现在根本没经过他就擅自做主,调胡玉过来。 他都只能将不满藏在心里,不敢追究,也没能力追究。 若连内卫也背他而去,他就只剩两条路,要么从此待在深宫内苟且度日,等着有朝一日,不再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喝下明王赐给他一杯毒酒。 又或者,留点最后的尊严,自己提前了却残生。 …… 外面大队兵士走动声,持续了好一会。 殿中人等也听得外面并无杂乱,始终井然有序,心也就渐渐放了下来。 只是当众人看着明王那张丝毫不为所动的脸,便总是心中不安。 禁军突然调动换防,以明王的智慧,怎能不知就是针对他来的,这般动静,他就一点都不担心? 不说其他人等,就连亲自操办此事的真人,看着明王古井无波的神色,也是心中不禁打鼓。 他都故意没有当着众人的面,公开说是调了胡玉过来,就是为了让明王心中没底。 按道理,明王即便在禁军中多有布置,可他不知道调来的具体是谁,心中肯定要忌惮才对。 真人绝对不信明王已经能够控制整个禁军。 可明王的反应实在是太平淡了,从头到尾,他连眉头都不曾抬一下…… 外面动静持续一会后,便又安静下来。 殿门口有脚步声响,众人连忙看去,只见来的是明道。 明道站在门口,看到明王独坐一边,八尊卫立于另一侧,只觉殿内气氛凝重异常。 当他目光落在明王椅子边的地下那还未干涸的血迹之时,心中当即便是一紧。 动过手了? 明道快速扫过殿中人等,很快便发现其中一人面色苍白,衣领上血红点点,显然受过伤。 明道再看向独坐右侧,一人镇压诸尊卫的明王,眼神不禁复杂一闪,朝上方见礼:“见过陛下、真人!” “何事?”老九问。 “禀陛下,禁军已换防完毕!”明道回道。 “嗯!”老九点点头,不再多说。 明道又看向真人,真人对着明道点点头,明道又对老九行一礼,便退出殿外。 殿中又复了宁静,不过这次没等多久。 真人忽然从蒲团上陡然站起,面色凝重的抬头看向门口。 这突然的反应,令得八尊卫与那两名老者都是一惊,也连忙朝着门口方向看去。 门口什么都没见到,众人不免诧异,再回头看向真人,却只见真人不知为何,面色竟已是铁青一片,目光也转到了明王身上:“殿下如此,莫非是当真要在宫廷内大战一场?” 独坐一边的明王这时也终于有了反应,也如真人方才一样,先扭头看了一眼门口方向后,才转眸看了一眼真人,却还是什么都没说,便又垂下了眼眸。 真人见状,脸色更是难看,还要再开口,却是忽然面色惊变,声音急促道:“诸人听令,保护陛下!” “是!”众尊卫闻言大惊,全都立刻升腾气势,立刻闪身挡在了御桌前,目光紧盯明王。 老九也被这变故惊的起了身,正要朝着真人身后而去,却忽然发现真人不见了。 不止老九发现了,殿中围在老九身前的十人,也都察觉到了异常。 明王根本动都没动,依然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 几人不敢放松,紧盯明王片刻,仍不见他有动静,这才发现真人不在御书房了。 场面顿时有些尴尬起来,明王似乎没有动手的意思。 这究竟怎么回事? 老九见并没开打,也是紧张之中满头雾水,却还是没有回到龙椅上,站在了那两名内卫身后,紧盯着墨白。 又是数息过后,一直坐着的明王,忽然又抬眸看向了门口方向。 众尊卫小心盯着他的同时,也不禁朝着门口看了一眼,依然什么都没有。 然而,也就在这时,众尊卫面色忽的大变,望着门口空白处的眼神也都剧烈收缩起来。 “轰!” 刚刚入夜的宫中,忽的一声暴鸣在宫城震响,令得整个宫城刹那失声。 御书房内,老九也受惊,喝道:“怎么回事?” 众尊卫亦全都色变,老九身边那苍老修士,眼神凝重道:“陛下,这是有真人在宫里打起来了,听声音,战斗地点应该是在后宫。” “真人?后宫?”老九闻言,几乎瞬间就想到了什么,但紧接着又马上问:“哪里来的真人,玉清、太清等人都被禁军监管,他们怎么可能出现在后宫……” 话未说完,老九便看向了墨白。 其他人也都看向了墨白,墨白转眸看了老九一眼,却只是站起了身来,走到窗子边,推开窗户,负手远眺。 众尊卫见状,对视一眼,最后没人出声。 大家都想出去看看真人之间的战斗,真人战何其少见,他们这等走到了师者境尽头的存在,若能观之,必获益良多。 然而,墨白在殿中,他们根本不敢妄动。 不过也不用遗憾,随着那一声轰鸣过后,便未再有动静传来,似乎只是一击之后,战斗就结束了。 众人想到方才青玉真人离开,想必并非去参战,而是去制止。 宫中各处禁军呼啸声,隐隐传来,又很快平息。 动静来的快,去的也快。 殿中再次安静下来,没过多久,忽然一股强大气息骤临殿中。 众尊卫连忙朝门口看去,就见得仓明身影出现,整个人须发劲舞,气势磅礴,一出现目光就直射墨白。 其面色铁青,怒意毫不掩饰的充斥整间殿宇,大势勃发令得众尊卫皆眼皮狂跳,只觉心头发颤。 仓明也不曾与老九打招呼,二话不说就朝着墨白走去。 看他气势,这分明就是怒急之下,要与墨白动手的意思。 众尊卫有心提醒一句,这里是御书房,陛下还在这里,就算要打也得陛下先撤,或者等青玉真人回来。 可这时看仓明那明显已是怒极的气势,却是无人敢开口。 老九见这一幕倒是眼中狂闪,根本就没有开口阻止的意思。 “仓明!”却在这时,青玉真人的声音响起。 众人抬眸,才见得青玉真人也出现在了门口。 仓明闻声,脚步一顿,却仍自盯着墨白的背影。 墨白缓缓转身,目光看向仓明:“你这副死样子,是做给谁看?” 仓明眼中厉色更深,青玉抢先道:“殿下!” 墨白一抬手,直接打断他的话,目光再次看向仓明:“你要是真有脾气,就直接冲着我来,若死在你手下,那是我技不如人。看你跑去挟持太后来威胁我,做出这等事,你哪来的脸在本王面前发火?” 仓明活了这百多年岁月,何曾遭人如此羞辱过。 再也不顾青玉劝阻,周身大势轰的爆发,直接将墨白笼罩,仓明一掌抬起,殿中顿时狂风倒卷,朝着墨白袭去。 “住手!”青玉真人一个闪身拦在了他的面前。 “让开!”仓明怒喝。 另一边墨白却是一拳击出,破了仓明大势,倒是还算平静:“之前是念及国朝只有两位真人,你又与太后有旧,所以不想与你撕破脸皮。但今日你敢将主意打到太后身上,我会让你明白,本王的逆鳞,不是你能碰的。” “好,你若有胆,这便与本座出去单独一战,生死各安天命!”仓明手一指门外,大声道。 第708章 任你施为 “你不用着急!”墨白移开目光,旁若无人的走到椅子上坐下,目光扫过青玉,最后又看向老九:“差不多了吧?” 仓明回来了,青玉也在,又有这么多内卫在,老九有了底气,他不可能站着和墨白说话。 重新走回龙椅前坐下,目视明王:“什么意思?” 墨白问道:“除了御书房里布置的这些高手,禁军的换防,以及让仓明去挟持太后之外,你可还有什么手段要准备?” 老九紧盯明王,皱眉不语。 “没事,如果没准备好,我可以再等一会,给你足够的时间。”墨白语气平静。 墨白这副态度,不仅让老九心中一跳,其他人也都只觉呼吸发紧。 青玉紧盯着墨白,一动不动。 便连怒火狂暴的仓明,此时也眯起眼,定在了墨白身上。 “朕没让仓明真人去挟持太后……”老九开口。 墨白抬手:“这些不必再说了,今日你能杀了我,你是挟持太后还是请太后,不会有人去追根问底。你若杀不了我,那这些面子上的事,对你来说,就更没什么意义了。” 老九闻言,面色瞬间阴沉到底。 青玉开口:“殿下误会了,陛下做这诸多准备,并非为了杀你,只是希望能与你好好谈一谈……” 墨白看向青玉,又看看老九问道:“真人说你不想杀我,这话你信呢?” 老九咬了咬牙,却是硬没出声。 墨白见状,又看向真人,淡声道:“真人,来的路上,我和你说过的话,看来你还是没放在心上。纵使你确实出于好意,才想尽办法劝和,但你这样做,既不是在帮我,也不合老九心意,最终恐怕不但成不了事,反而会下场不好。” “休要挑拨!”青玉还未答话,老九便立马开口:“真人乃是一片公心,朕岂会不知好歹。” 殿中当即陷入了沉默。 青玉倒是面色不变,只看着墨白道:“殿下你终是国朝的人,再这般与陛下僵持,于国朝、于皇室,都只会是亲者痛,仇者快,两败俱伤之结局。” “也罢!”见青玉仍不死心,墨白摇了摇头:“想谈什么?似这些没有意义的话,就不必再说了。” 真人见墨白松口,顿时道:“殿下曾说过,你所为者只是抗蛮,非是大位,不知此言还当不当真?” 墨白摆摆手:“直说吧,你们想怎样?” 真人看了一眼老九,然后郑重开口道:“只要殿下答应再不涉足朝局,陛下承诺一定抗蛮到底。” 墨白问老九:“就算我答应了,你能信?” 老九只冷哼一声:“当然不可能。” 青玉补充道:“殿下不能再待在京城。” 墨白闻言,目光稍顿,忽有所悟,道:“莫非是让我回明珠?” 真人当即点头:“是,殿下只要答应回明珠,无令旨不出封地,陛下则不再与殿下为难。” “若我不答应呢?”墨白想了想,问道。 老九没说话,目光抬起落在青玉真人脸上。 其他尊卫也全都看向真人,真人默然好一会,还是开口了:“若殿下执意不肯退这一步,那老道就只能对殿下不敬了。” 这话落地,殿中气氛瞬间紧张。 却唯有老九盯着墨白,眼中厉光连闪。 “懂了!”墨白点点头,就要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殿下三思!”墨白的动作,让得众人顿时警惕,而青玉则对着墨白,拱手躬身一拜。 墨白看着他一躬到地,原本要站起的身体,稍顿之后,又坐了下去。 但沉默一会之后,他还是摇头,对真人道:“我不能答应。” “真人,你看见了。”老九听罢,顿时冷笑开口:“所谓只求抗蛮,根本只是借口而已。” 真人直起身来,深深看了一眼墨白,眸光黯淡下去。 墨白没理会老九,却认真对真人道:“我不答应,是有三个问题。” “有问题可以再谈。”真人一听,又有了希望,连忙道。 老九见状,面色又沉了,却只能忍着不出声。 墨白伸出一根手指:“其一,我可以走,但我走后,胡庆言与张邦立二人将无法处理,此二人在登基典礼上公然违逆了老九意旨,老九更是当着众人的面企图对胡庆言下杀手,他们之间已经缓和不了关系。老九若杀他们,朝堂群臣无首,必大乱,就以老九现在的威望,不,他根本半点威望都没有,怎么镇压朝局。“ “可以不杀……”青玉要开口。 墨白手指摇了摇头,打断他:“不杀也不行,这二人不会相信老九能容他们,他们只有两条路走,要么越发结党,架空皇权以图自保。要么叛出国朝,投靠军阀,无论哪种情况,都将导致朝堂乱象,这种情况下,你说老九全力抗蛮?你告诉我,面对一片混乱的朝堂,他拿什么去抗蛮?” 青玉哑口了,其他众人,包括仓明都只能将目光看向老九。 老九咬着牙,面对众人目光,却是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墨白说的都是事实,但说实话,他并不在乎,给他选,他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二人。 乱就乱吧,再坏的局面,也不会坏过现在。 至于抗蛮? 那是更后一步的事。 站在他的角度,唯有先坐稳皇位,才能计较后面的事。 可现在,这话他不能说,只能盯着墨白,怒道:“这一切不都是拜你所赐吗? 墨白懒得理他,接着伸出第二根手指:“其二,老九与南军签下了那份卖国协议……” “砰!”老九当即拍案而起,怒吼道:“那根本不是朕干的!” 墨白只回头瞟了他一眼,便继续道:“这份协议已经不可能完全封锁,百官一出宫,有关这份协议的事,就会马上泄露。旗蛮必会很快获悉此事,到时必然将此事大肆传播,证明大夏君主无德,煽动民心废帝。” “可以辟谣!”青玉沉声道。 墨白摇头:“我若还在,南军不敢承认这份协议。可我若不在了,那南军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老九。这时候他们是不会否认这份协议的,反而会公开承认,这份协议是楚若才擅自做主与老九签下的,这事一旦坐实,国朝会面对怎样的风浪,不用我多说了吧!” 听到这里,老九的脸色已是煞白一片,他意识到了,墨白这话一出,内卫恐怕根本不会再帮他斩明王了。 “你休要危言耸听,南军能说是楚若才私自签下,国朝自也能是德王私自签下的,如何能冤枉到朕身上……”老九慌乱辩解道。 青玉想了想点头道:“确实如此。” 墨白看向老九:“让德王背黑锅,当然可以,但这也就等于承认了有这份协议在,那么胡刘张三位军阀,或者其他有野心的武将,便可以随时打起清君侧的义旗,行谋反之实,到时候,他们想逼你杀谁,就逼你杀谁,就你这毫无威望,还和胡庆言张邦立离心的皇帝,你拿什么来反抗?” “你危言耸听……”老九手指着墨白。 这次,没人附和他。 墨白举起第三根手指:“最后,我信不过老九,我退走明珠,他也不可能真的就此放过我。我倒是不怕他派人来杀我,只怕他会为了我这颗头颅,不惜用半个大夏国土,去向旗蛮换。与其如此,我还不如就死在这里。” “朕不可能这么做,朕根本不可能。”老九咆哮。 “好了,该说的都说了,就到这里吧!”墨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众尊卫一见他动作,又紧张起来。 但这次却没有如先前反应大,就连仓明都没再喊打喊杀。 老九一看这情况,面上便浮现冷汗,盯着墨白大喝道:“你想干什么?” 他一喊,让这形势就紧张起来,青玉和仓明瞬间出现在老九面前,青玉看着墨白:“殿下想做什么?” 墨白却是左右看看:“这话不对吧,应该是你们想干什么才是。” 众人闻言,面色一僵。 “你是要弑君!”老九再次大喝一声,声音明显更大了一些。 墨白平静看着他:“我之前说过,你想用什么手段,可以尽情的来,不用这般遮遮掩掩,你想叫禁军,可以直接招呼,我不拦你。” 然而,却随着墨白话音落地,外面禁军忽然就有了动静。 老九神色一喜,方才他如此大声喊出弑君二字,就是抱着最后的希望在招呼禁军,如今禁军闻声而动,他如何能不喜。 然而,真人和众内卫却是面色急变,别说刚才墨白一番话已经让众人心里对杀明王有了犹豫,就算是不犹豫,真要开打,明王的实力也摆在这里,便是拼死明王,他们也不知要多少人陪葬。 青玉真人犹豫了下,最终还是身形一闪,便直接闪身而去。 老九见状,顿时怒道:“真人难道忘了先帝遗旨吗,父皇病重之时,都仍将延寿之丹让与真人,真人如今要辜负先帝重恩?” 青玉浑身一震,竟是当真止步了,回过头来,冲着老九哀求道:“陛下,明王杀不得!” “朕不杀他,他便要杀朕!”老九眼中杀意毕露,又添了一句:“朕知道长青丹是明王所炼,但真人莫忘了,你所得却是先帝所赐。” “此言不错,真人无需顾忌此事。”墨白闻言竟也点头道:“来的路上我就说过了,真人你左右不了局面,只能选边站位,然后坚持到底。” 说罢,墨白不顾外面的动静,又转身在椅子上坐下了。 殿中也寂静下来,所有人都盯着门口,等着外面禁军冲进来。 脚步声仍在逼近,却是忽然,动静没了。 所有人都知道禁军已经聚集在了门外长廊,却是诡异的没再继续前进。 “嗯?”仓明忽然眉头一皱,面色微变:“不对劲!” 说罢,身影一闪就消失了。 “你们好大的胆子!”紧接着,仓明冰冷而愤怒的声音从长廊处传来。 殿中诸人皆是心中一惊,却只听明王声音响起:“仓明,你若敢动我兵士一人,我便真斩了你!” 第709章 歇着吧 殿中诸人并不确定,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 但明王方才话中“我的兵士”这几个字,就如同一道晴空霹雳,震响在所有人心头。 众人目光紧盯门外,似乎在等待着仓明真人,用毫不犹豫的反击,来证明他们内心的猜测是错的。 然而,伴随着墨白的声音,外面竟是一片死寂。 脾性暴烈的仓明真人,居然在明王明目张胆的威胁下,没有了动静。 不但没有半点打斗的动静,仓明真人竟连出声反驳都没有。 刹那间,所有人的心,彻底沉到了谷底。 在场人都意识到,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禁军终究还是出了大问题。 沉寂的气氛中,老九眼中才刚刚升起的希望化作了惊恐,他颤抖着身子,撑着桌子想从龙椅上站起来。 但心头的绝望,让他浑身颤抖的越来越厉害,还没站起就又跌坐在了龙椅上。 “陛下……”旁边早已紧绷着脸颊的青玉真人,见老九慌乱至此,却还是强打精神,上前想要扶他站起来。 可他才伸出手搭住老九的胳膊,却只见老九猛的一挥臂将他的手甩开,怒吼道:“奸臣,滚开!” 便是逍遥境的青玉真人,在这一刻,身子也是猛的一颤,僵在了原地。 殿中人回眸,只见老九整个人一把从龙椅上跃起,脚步踉跄疾退,快速与真人拉开距离,然后指着真人,吼道:“金殿上你阻止朕杀这逆贼,后又逼朕和这逆贼妥协,朕早就该看出你是在与明王一唱一和,狼狈为奸。什么换防,什么出其不意,朕悔不该信你这个奸臣!” “陛下,我……”真人嘴角张合,最终却说不出话来。 老九一扭头便朝着众人吼道:“杀了他,你们给朕杀了他!” 殿上十个人一个也没遵令,皆拱手:“陛下息怒!” “好,好,你们都背叛朕了是吧!”老九环视一周,眼神越发绝望了,身躯再次颤抖,最后他竟猛的墨白:“明王,你给朕杀了他们。” 墨白皱眉,盯着他不语。 老九状若疯狂:“你我争斗终是皇家之事,只要你给朕杀了这帮奸臣,朕便认输,朕便如你的意。” “不用白费心思了,没用的。”墨白摇摇头。 “你是不敢,还是想拉拢他们,朕告诉你,今天他们能背叛朕,明日他们也能背叛你。”老九怒不可遏。 他似乎真的疯了,当着这些内卫的面,一再逼迫墨白杀了他们。 即便是国朝内卫,那也还是道家中人。 因为自身实力,以及国朝对他们一向优待,他们对国朝的敬畏,远不如普通兵士那么多。 此刻,这一众内卫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但老九却仿佛失去了理智,似乎根本不顾他们的想法,非要将他们得罪死才好。 但实则,老九真的疯了吗? 墨白不这么认为,老九打的什么主意,他看的出来。 他自绝于内卫,基本上在宫里就再无依靠了,墨白也就没必要拿他性命,这是在装疯卖傻的保命,事实上,在斗争落败后,装疯卖傻这一招往往都是最有用的。 老九还不止是在保命,更是再给墨白挖坑,墨白如果听他的,动手杀这些人,那说不得就是一场生死搏斗。 若墨白被内卫打死,那是最好了。 就算干不过墨白,那打起来动静也小不了,其他没被墨白掌控的禁卫,肯定要赶来救驾。 墨白就算不动手,他方才那句“迟早也会背叛你”,也能让这些内卫对墨白生出警惕,与他离心。 老九的想法,墨白看的清楚。 只是到了这一步,这些小伎俩,已经改变不了大势,任凭老九耍心机,也只是垂死挣扎。 墨白不再理他,门外已经传来了动静。 有沉重的脚步声从门外缓缓传来,墨白与众人望向门外。 只见来人正是仓明,他气息沉郁,却并没爆发,反而眼中满是复杂的看向明王。 墨白与众人没关注他的眼神,全都第一时间将目光聚集在了他手中提着的那颗血淋淋的首级上。 “胡玉!”青玉真人满是压抑的吐出这个名字。 其他人自也认出了这颗首级的面貌,正是胡玉无疑。 青玉真人深吸口气,望向明王,语气极度低沉,还有着难以理解:“他也是你的人?你又怎能提前预知我会调他来?” 墨白看了一眼那首级,便收回目光淡淡摇头道:“他不是我的人,不过你调谁来,结果都一样。” “什么意思?”青玉没听懂。 仓明却复杂的看了一眼青玉,开口:“胡玉没叛,是他手下部将叛了,胡玉以及他从御牢带出来的五人,都是被其手下临阵斩杀。” “轰!”青玉身形一震,压抑的大势轰然震荡间,他陡然抬眸,眼中寒光电闪,杀气瞬间惊天冲起:“明道也出事了?” 仓明沉默,却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一言不发的让开了身形。 众人不解其意,却没过多久,只见一道身形出现在门口,正是明道。 见明道没出事,青玉真人眼中寒光稍顿,然而随之,又是脸色难看,怒声:“你不是跟在胡玉身边,他怎会被部将所杀?” 明道低着头,不敢抬头对视真人,只是默默跪倒,拜服在地。 “本座在问你话!”青玉怒道。 明道身形微颤,却仍是不曾抬头。 众人见状,初时不解,但随后一个个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面上均露出不敢置信之态。 忽然,青玉真人身边那苍老之人,身形一个电闪,出现在明道身边,一把就将他给拎了起来,形容老迈的他,此刻却是怒气勃发,厉声质问:“说,你是被人引开了,还是大意了?” 明道被他拎住胸口,却只是脸色羞愤,不做辩解。 “我让你不说!”那苍老之辈似乎大怒,对着明道就是一巴掌,直接将他打飞出了御书房。 那苍老者又追了出去,只闻“砰砰”声响,似乎那苍老者在痛击明道。 然而声音却逐渐远了,最后再也不见动静,而两人也不知去了何处。 殿中又寂静下来,众尊卫全都垂下目光,刚才他们没一个人开口。 到得这时,青玉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口,才似乎终于慢慢反应了过来,他缓缓转向明王:“明道他怎么会……” 墨白想了想,道:“为了国朝,也为了你和他自己,然后便果断的选择了我,仅此而已。” 这话在场所有人都能听懂,也能理解。 事实上,道家中人对明王,一直是抱着复杂心态的。 大部分人,都在不满明王对道家中人态度过于强硬的同时,又期望能投到明王帐下,得他言传身教。 明道这种有天资更上一层,却又始终不得法的人,会选择投入明王帐下,以期更进一步,实在称不上奇怪。 真人稍作沉默,他又抬头,整个人消失在原地。 但下一刻,他的身形又现,被墨白挡在了门口:“他既然选择了我,那你就动不了他!” 真人一言不发,身形再次消失,这次墨白没再拦他。 青玉走后,墨白再看向众人,目光落在八尊卫身上:“你们下去吧!” 那八尊卫闻言一顿,相互对视一眼,然后看看老九,最后又全部看向了仓明。 仓明从刚才进来,就变的沉默了。 他抬头,望向八尊卫,沉吟片刻,还是做出了回应。 见他点头,八尊卫心底有数了,有个别人再看了一眼老九,但更多的是直接踏步离开。 八尊卫走后,墨白又看向还剩下的那个看起来才至中年的男子,问了句:“你是仓明真人的弟子?” 那中年男子,看了一眼仓明,稍微犹豫了下,还是冲着明王躬身:“仓许见过明王!” “仓许?”墨白闻言倒是有些意外的转头看了一眼仓明,没听说仓明成过家。 “真人乃在下伯父!”仓许解释道。 “你家倒是气运颇佳!”墨白点头赞了一句,倒不是恭维,就是四名门,嫡系也未必能同出两名杰出者。 仓明就不说了,这仓许如今的成就,也绝对是四尊之下最强者了,比先前的八尊卫还要强上一个层次。 “你也下去吧!”墨白道。 仓许看了仓明一眼,见仓明没出声,他对着墨白微微躬身,便要离去。 但走到门口,他又停步,忽然问墨白道:“明王殿下,在下有一事不解,不知可否当面请教?” 墨白转头,仓明也看向仓许。 只听仓许道:“素闻殿下性烈如火,乃是眼里不容沙子之辈,却不知如明道这等忘恩负义之人,殿下为何也能容下?” “你是想说我心口不一?”墨白无甚反应,倒是上方的老九,此时面上露出冷笑。 “是!”仓许倒真是仓明的弟子,脾性确实很像,根本不拐弯,直接就点头承认。 墨白看了一眼仓明,缓缓道:“我刚才说过,明道选择我,不止为了他自己,也为了青玉真人,更是为了国朝,他并非忘恩负义之人。” 仓许皱眉:“不管为了什么,他不顾恩师多年教导,对恩师设局下套,陷恩师于不义,这难道还不是忘恩负义?” “那我问你,在你心里,这国朝在老九手上强,还是在我手上强?”墨白问道。 仓许沉吟道:“国朝帝座谁属自有先帝旨意,不能说随便一个人本事更大,就可以坐上帝座。若如此,这天下也就没了规则秩序。” “好!”老九在上方当即便是忍不住激动,竟出声叫好。 “你不是疯了吗?”墨白回头,轻声问道。 老九神情顿时一僵,但紧随其后,又脸色深沉。 看来当皇帝的人,在演技上都能无师自通,老九这面色转变,几乎毫无凝滞。 墨白却又补了一句:“再说,你听不出他是在说你不如我,说你昏庸,这值得你兴奋吗?” 老九微征,看向仓许,仓许默然。 老九不用演了,脸色更难看。 墨白不理他,转头看向仓许,道:“你说的不错,但我不是你口中的随便一人,我也是先帝嫡子。老九是登基即位了,可他昏庸失德,眼看着就国破家亡,太后要废庸立才,文武群臣要罢他用我?你准是不准?” “这……”仓许有些哑口。 旁边仓明接口道:“在其位,谋其政,我等内卫,不参与废立事。只要陛下还在位,我等便当尽责。” 墨白摇头:“你去挟持太后,又在这里摆下鸿门宴欲伏杀我,这能叫不参与?” “陛下在位,其有令,我等自然要行。”仓明道。 “所以,在这废立事中,你们事实上还是参与了,只是选择了老九而已。”墨白道。 仓明皱眉,想了想,坚持道:“这不是参与,是职责所在。” “好,就按照你的想法,如此的话,我要废帝,就只能将内卫全部斩尽杀绝,或者内卫将我与所有起心废帝的人斩尽杀绝。若真是非得一方死尽,那我与老九无论谁输谁赢,这国朝都亡了。” 仓明沉默了。 仓许也默然。 上方老九又忍不住插口:“强词夺理,明明是你乱国谋反,却要内卫为了国朝退步,让你得逞才行?为何不是你认罪伏法?” “我反老九,问心无愧,于老九而言,可以说我是谋反,但对文武群臣,世间百姓来说,这只是皇室内部夺位争权,这与外敌入侵的亡国之战有本质上的不同。如此,自不用做到一方死绝。各凭手段,分出胜败即可。” “所以不管是明道选择我也好,还是青玉选择他也罢,都没有对错,更谈不上忠奸。我们谁输谁赢,大夏还是大夏,内卫还是内卫,龙椅上的人还是皇室血脉。” 墨白没有回答他,只是盯着仓明和仓许,能说服这二人,总比强迫这二人好。 终于,仓明转头看向仓许:“你下去吧。” 仓许也是微微一叹,转身而退。 仓明则是深深看了一眼老九,对着他躬身一拜,未曾直起身来,片刻后,就此模糊不见。 只留下一声叹息,算是回应刚才老九的问题:“之所以要妥协的是内卫,是因为即便内卫不妥协,也还是输了。” 殿中内卫全部退走,只剩下老九一人。 也代表着老九彻底败了。 良久,老九重新坐到了龙椅上,闭上眼睛:“动手吧!” 墨白却只是静静看着他半晌后,探后转身而出。 到了门口后,反指一弹,灯火立灭,明王清淡声音传来:“歇着吧!” 御书房内,老九独处黑暗中,瘫坐在龙椅上。 许久后,有哭声从御书房内传出很远…… 第710章 泰安朝 京中持续戒严,通讯依旧封锁。 百官仍然被留在宫中,大部分人在宫中的第一个晚上,都是整夜不敢闭眼,在惶惶不安中度过的。 当夜从后宫处传来的那声巨大轰鸣,朝臣中有见识者当即猜出,这动静是有逍遥境真人在宫中交手。 没人会傻到认为,这会是逍遥境真人闲着无聊,在友好切磋。 根本不用猜,所有人都立刻反应过来,这是陛下不顾一切,强行对明王动手了。 此事一起,朝臣反应大是不同。 极大部分朝臣,在第一时间就大惊失色。 如胡庆言手下的人、张邦立手下的人,方帅派来的人,他们脸色尤其难看。 这三方都已是公然得罪过皇帝,似皇帝这般作为,待明王伏诛后,他们的下场又会好到哪里去? 就算是朝中没有依附几位辅政大臣的中立派,此刻也大都神色阴沉,明显不赞同陛下此举。 在他们看来,陛下在金殿上谋划明王,诬陷也好,栽赃也罢,手段虽下作,但总还是在规则内,先给明王坐实一个罪名,才能动手。 可如现在这般,明明已经事败,还要强行动手,这岂非说,做了皇帝就能想杀人,连理由都不用找就可以直接杀人? 一个不要体面,不讲规矩,为所欲为,肆无忌惮的皇帝,站在他们的角度,当然也不愿意接受。 倒是唯有德王和瞿国昌手下的人马,获悉老九强杀明王,不但没有意见,反而一扫抑郁,心情多了几分振奋。 不管是惊,是喜,在那一声轰鸣后,动静又很快结束了。 这一战是已经有了结果,还是没彻底打起来,一直也没消息传来。 一整夜,所有朝臣全都提心吊胆,都无心入睡,的等着。 无比紧张的情绪,一直持续到次日天明,胡庆言和张邦立二人重新露面,会同内阁诸阁臣,开始轮番召见百官会谈。 朝臣只见到他们二人安然无恙的重新露面理政,心底的紧张就瞬间松懈。 之后两日,宫中气氛越发松缓,朝政也重新步入正轨,由胡庆言领百官,开始商讨一件件新朝政事。 明面上的刀光剑影消失了,朝堂上的各种暗地里博弈开始如火如荼。 …… 三日后的清晨。 一直紧闭的宫门突然开启,数十匹快马跃出宫城,疾驰向四面八方。 京城内,有见识之辈,闻听马蹄疾驰声响,顿时心知,宫城怕是有了动静。 急忙派人查看,果然便见戒严在京都的一队队京营兵士,正有序集结退往城外。 接着,巡防司兵丁出没,走街串巷,宣布解除戒严,并四处张贴皇榜,正是通告,心底登基,改元泰安! 伴随着这个消息,原本沉寂的京城,瞬间恢复了活力。 无论是文人志士,还是商贾小民,亦或是汇聚在京城的各势力探子,以及三教九流,立刻活跃开来,京城当即一片沸腾。 与此同时,国朝亦通过各种渠道,向全国发出正式通告泰安朝的到来。 与升斗小民不同,对雄踞一方的各大势力来说,泰安帝的即位,是早已确定的事实,并不值得费心关注。 泰安朝的内外方针,以及新朝的政治构架,这才是旗蛮、军阀、朝内众多文武,以及民间有志之士,最为迫切需要知道的。 也没让外界多等,随着宣布泰安帝即位,泰安朝的政治格局,也即刻亮相。 经泰安帝授权,确定了以胡庆言、秦鸿、德王、张邦立、四人为辅政大臣,协助新帝统领国朝内外的朝政架构。 胡庆言,内阁阁首,统率朝臣,负责吏、户二部。 秦鸿,军机大臣,领兵、工二部,掌天下兵马事! 德王,总务大臣,负责礼部,掌皇家内传外达事! 张邦立,防务大臣,负责刑部,掌军政舆情防务监察! 除此之外,明王也第一次出现在国朝权利架构之中。 授明王尊称号,负责道门一百零山,另增设联军统调司,授明王监军大臣,主责联军作战监察。 这份通告一亮相,传达地方,立刻便引起举国震动。 许多文人墨客,立刻大肆讨论,这份权利架构背后的意义。 聚集焦点,就在军机大臣秦鸿,监军大臣明王二人身上。 军机阁自圣祖爷开国之后,就被逐渐架空,早已失去了实权。 这次军机大臣秦鸿,被提至辅政大臣之高位,排位更只在胡庆言一人之下,足可见得国朝有重用武人之意。 再加上又设联军统调司,还任用绝对的主战派明王,担任联军监察大臣一职,这无不说明,国朝已经定下决议,要对旗蛮开战了。 这结论一出,民间当即赞声一片,就是一贯爱抨击国朝软弱的仁人志士,这次也无一不对泰安帝交相称赞。 受此影响,各地投军之人,一时之间,竟是成倍增加。 泰安朝初开,便得如此威望,倒是令得从朝堂到地方,都是一片振奋。 当然,民间百姓大受鼓舞,并不代表这天下就真的全是欢呼声。 就在民间大受振奋,对泰安帝鼓掌赞叹之时,各方豪雄首脑,也在研究着这份权利架构,只是他们大都神情凝重。 ……………… …… 南军林氏。 “欺人太甚,传本帅令,立刻整军随本帅杀向平京!” 楚若才的死讯传来之后,林华耀当场大怒,摔了杯子,就冲出门外,拔刀怒吼。 南军众将闻讯大惊,立刻赶来,好一番苦劝之后,才终于将林华耀劝住。 “明王此僚,杀我忠良,本帅将来必将此僚千刀万剐,以慰若才在天之灵,若违此誓,便有如此桌!” 当着众将的面,林华耀怒目圆瞪,发下誓言,然后一刀劈碎了桌子。 众将见其为了楚若才之死,竟哀痛至此,不惜当着众将的面发下重誓,顿时无不动容。 毕竟明王不管怎么说,也是他的女婿。 林华耀能为了手下人,当着众人发下如此重誓,足可见其对手下之爱惜。 能有如此重情重义的主公,众将倒是不由对林华耀又多了几分忠心,当即肃穆而拜:“我等必将誓死追随大帅,为楚先生报仇雪恨!” “都起来吧!”林华耀扔掉手中的刀,长长吐出一口气,重新坐下,闭目默然许久,才扫视一眼在众人,缓缓闭上眼睛开口道:“你们先下去吧!” 众将闻言,互相对视后,有一青年站出来道:“父帅,楚先生之死,于我南军而言,着实大痛,但常言道,人死不能复生。还请父帅振作精神。如今三弟仍被国朝扣押,情势危急,我们必须马上营救。 “出去!”林华耀睁眼,瞥向林定坤,声音冰冷。 “父帅!”林定坤跪倒。 “我让你出去!”林华耀陡然站起,怒声咆哮道:“你个混账东西,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泰安小儿无用,与其谋事,不但未能功成,反而让我南军落了把柄,此事若不能妥善处理,南军都将危矣,你可曾知道,你三弟一人安危能比得过在场这么多人的身家性命更重要?” 众将一听这话,立马又有人站出来:“大帅息怒,如今南军虽稍稍受挫,但大势之争,些许挫折难免,只要处理得当,还有办法挽回。可三公子性命才是大事,若不即刻营救,只恐悔之晚矣!” “大帅,楚先生与三公子都是为了南军才远赴京城,大帅能为楚先生之丧痛心疾首,又怎能对三公子视而不见?” “三公子乃您嫡子,代表的乃是我南军威严,若此时不加营救,岂不让我南军落了气魄?” “还请大帅三思……” 一时间所有就将领全部出班,力劝林华耀以林定宇性命为重。 林华耀眼见如此,才又颓然坐回椅子上,声音低沉:“泰安小儿没用,行事优柔寡断,都已经箭在弦上,竟还退缩与明王再做妥协,如今让明王留得性命,经此一遭,明王必要报复我们,他手中抓住了我们的把柄,我们若不给他个交代,他不会轻易放人的。” “协议之事,大帅也不必过分担心。如今德王既然没被处置,就足以说明,明王已经与泰安帝达成协议,不会将此事公之于众。否则,我们固然有麻烦,泰安帝和德王又能好到哪里去,明王若敢公布此事,不用我们出面,泰安帝就不会答应。”有将领道。 “未必如此乐观,就算不提协议,单只说楚若才在金殿上构陷明王一事,我们因为主张联合抗蛮,才能得民心支持,如今这事一出,我们很被动。”林华耀摇头道。 众将一听,顿时皱眉,有人道:“这个……恐怕就只能让楚先生受委屈了。” “若才为南军鞠躬尽瘁,本帅岂忍心让其身后还背上如此污名?”林华耀沉声道。 “楚先生乃是识大体,又不拘小节之人。他既然在金殿上已自认罪责,这足以说明,就是楚先生的遗愿,就是不祸及南军。如此大义,大帅当予成全。”有人道。 林华耀沉默了半晌,最终眼中含泪:“若才从不曾负我,我却只能负他良多!” 第711章 苏北送药 苏北。 陆长仙陪着杜鹃爬上靖远城头,眼望着一名名早已疲惫不堪的兵士,默默无声的收敛着那一具具早已在血泊中浸染,早已分辨不清面容的同袍尸体。 这座早已被战火侵袭,满是疮痍的城池,在战火中又一次坚守了下来。 “旗蛮如此不分昼夜的疯狂猛攻,这是不拿下靖远承绝不罢休。城破应该就在这一两日了,若无援兵,再坚守下去,也只是徒增兵士伤亡。”陆长仙微微摇头,叹息一声道。 陆长仙这等道门中人,也动了恻隐之心,更何况杜鹃终是一女子。 早在爬上城头之前,她的眼圈就早已通红。 但听了陆长仙的话,她还是摇头,深吸一口气道:“靖远城是我军在苏北战线的最后一道屏障,靖远一失,旗蛮便可一马平川,直入苏北腹地。到时不但苏北沦陷,苏南也将被旗蛮两线夹击,坚持不了多久。” 陆长仙略默:“缺兵短粮,又不见后援,方帅便再是坚守,也不过多撑片刻。” “能多挡旗蛮一时,就能为国朝多争取一些时间。旗蛮之所以如此猛攻,是因为新帝登基了,那联军开赴战场已是指日可待,他们也在抢时间,要趁着国朝全面出兵之前,拿下苏北苏南二省。”杜鹃道。 陆长仙显然有些悲观:“此处战事如此危急,朝内却视而不见,根本不着急,新帝登基已经足足三天了,可到现在都还没个消息,只恐怕方帅全军拼完了,联合抗蛮也都还挂在嘴上。” 杜鹃闻言也不禁目光抬起,眺望京城。 她很清楚,这次登基典礼,对明王府来说,是一个生死考验。 京城戒严一连三天,杜鹃确定,宫中肯定是出事了。 但具体出事的是陛下,还是明王,她却没法确定。 杜鹃心中担忧,面色却丝毫不显,着陆长仙拱手道:“阁下这番忧国忧民之心,杜某敬服。” 陆长仙还礼:“陆某不过是见兵将守土艰难,一时心生感慨,抱怨几句罢了,哪里当得杜先生称赞。” 杜鹃道:“在道门中,能有阁下这份心的人可不多,阁下大义,杜某必将上报明王,想必明王听闻,定然会欣慰不已。” 陆长仙听她如此说,当即就连连摆手拒绝:“这就不必了,不过随口一言,不敢向殿下邀功?” 杜鹃道:“阁下不必多想,杜某也非是在为先生邀功,此来苏北,本该将一应见闻,如实上报,此杜某分内之事。” 陆长仙哪里看不出,杜鹃这是在施恩于他。 陆长仙不禁苦笑,再强辞,反而不美,也只能道:“这实在是让陆某汗颜,既如此,那便多谢杜先生了!” “分内之事而已,当不得谢!”杜鹃轻描淡写,说罢,目光朝着城楼某处看去,道:“走吧,去见方帅!” 陆长仙看着她背影,心中感慨:“此女三眼两语,莫名其妙的就让老夫,不得不受了她人情,难怪能得明王看中,果然不让须眉……” …… “大帅,陆宗师求见!” 城楼高处,方有群在连尊陪同下,正亲自与几名将领一起在城楼上巡视。 这几日,战势越来越危急,若非方有群亲临一线,鼓舞士气,这城池未必能守的下来。 在他身边贴身护卫的正是连尊,若无连尊在,他手下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允许他上城楼的。 连尊亲至后,连家又调集了十几名宗师过来,其中更有一位大宗师。 这些人一到,陆长仙一众人就被赶出了帅帐。 没办法,陆长仙一众只好去其他营帐,保护其他将领。 此刻听闻陆长仙求见,众将脸色大都和善,不过当目光触及杜鹃之时,众将就不由诧异。 自杜鹃来后,几次拜见方帅,都被方帅拒绝接见,没想到,她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他们赶紧去看方有群的脸色,果然只见方有群脸色一沉,然后目光锋利的在众将脸上一一扫过。 众将顿时心中一凛,又纳闷的互相对视,皆不知究竟是哪位同僚如此大胆,居然敢背着大帅放杜鹃过来。 杜鹃能闯到这里来见方帅,必是有人默许。 好在方有群没当众发火,稍微沉默了一下,道了句:“请他们过来吧!” 两人来到方有群近前,陆长仙身为宗师境,抱了抱拳便算见礼,只有对连尊和方有群的时候,才欠身。 而杜鹃修为不到师者,也没什么正式身份,则只能冲着众人恭敬一拜:“杜鹃见过方帅,见过连尊,见过诸位将军。” 见她先拜方帅,再拜连尊,这倒是让得众将,甚至方有群都是神情微诧。 三山真人,四门尊者,在国朝没有实权,但虚位极高。 真人享受正一品待遇,四门尊者是一品待遇。 方有群是武将,虽为大帅,也只是二品。 若是在大朝会上,方有群见了连尊,还是得方有群先行见礼。 当然,因为道门毕竟是虚位,所以一般来说,军方人士,同时见二者,肯定先向方有群见礼。 而道门人士,则必然先向连尊见礼。 杜鹃这先拜方有群,再拜连尊,倒是让众将心中想道,看来明王府对方方帅很敬重,并不只是传言…… 连尊并无异色,也没托大,朝着杜鹃点了点头,算做回礼。 众将军见状,也抱了抱拳。 “宗师来此何事?”方有群则与连尊一样,只是点点头,然后看向陆长仙。 “陆某只是带路的,是杜先生有事求见大帅!”陆长仙笑了笑道。 说罢,便退后一步,杜鹃则不等方有群开口,就直接道:“方帅见谅,杜某冒昧来营,是有一事要与大帅商量。” “何事?”方有群问道。 杜鹃沉声道:“我青年社经营药材生意,如今正好有一批药材运至苏北,杜某来军中数日,见军中医药有所短缺,愿将这批药材献与军营救治受伤将士,还望大帅应允。” “此事当真?” “可有适用于治疗外创的药材?” “不知数量多少?” “药材在哪,本将这就派人去拉!” 还不等方有群开口,他身边几名将领,已是瞬间激动。 为将之辈,不怕战死沙场,就怕承受因缺医短药,只能坐看伤兵等死的悲哀。 他们这边伤药早已不足,此刻听闻杜鹃要献药材,岂能不激动。 粮食、药材、棉服,只要有这三样,哪怕要受到猜忌,他们也不可能放过。 “诸位将军放心,此批药材多是可用于外创之药,各种药材,共二十车……”杜鹃道。 众将当即斩钉截铁:“要了!” 杜鹃微愣,随即道:“药材已经运至靖远城四方药行。” “四方药行,我知道地方!”几人中一人道。 随后毫不犹豫转身,便要去接收。 “站住!”方有群的声音响起。 “大帅!”几人看向方有群,脸色恳求。 方有群没看他们,抬眸看向杜鹃,缓缓道:“送就不必了,我们出钱买。” “大帅这是为难杜某,杜某乃是明珠人,与旗蛮有着国朝家恨,方帅为抗击旗蛮而战,些许药材,杜某若还收银钱,将来如何回明珠去见乡亲父老?”杜鹃苦笑道。 方有群摇头道:“若你真有心,价钱上公道一些,我等就感激不尽了。” “既然大帅坚持,那便按成本价算吧。”杜鹃道。 方有群转头看向一将:“去安排交接吧!” 那将领顿时大喜:“是!” 杜鹃见状,也只能和陆长仙一起,跟着那将领离去。 她来苏北这段日子,方有群始终未曾见他。 见苏北缺医药,她便想办法,从明珠搞了一批药材过来,也正好借此为由头,见方有群一面。 只是她终究已经离开明珠久矣,虽然事情最终还是办成了,但时间却晚了几日。 她原本是要在老九登基日之前,就给方有群送药的。 老九若登基向明王府发难,不管手段如何,最终还是需要百官的支持,才能对付明王。 杜鹃给方有群送药,就是想在方有群和明王府,本来就勾搭不清的关系上,再加点砝码。 这对明王度过登基典礼这劫,究竟能起到多大作用,杜鹃也不知道,但能多做一点准备,总是好的。 只是这批药材却来晚了,杜鹃还是立刻就送到方帅面前。 宫里毕竟还没有消息传来,现在殿下和陛下还在僵持,也说不定。 杜鹃一边下了城楼,一边心底琢磨着事情,却忽听马匹疾驰而来,有一儒生打扮者,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径直朝着他们这边冲来。 “华先生,何事如此着急?”陆长仙认出来人,顿时惊诧道。 倒是杜鹃,在他还未说话之前,目光便是陡然一凝,竟没忍住直接开口问道:“京城可是有消息来?” 华明辅见是二人,喘了口气,才点头道:“新帝登基,改元泰安!” “可有明王的消息?”杜鹃连忙问道。 “有,明王授监军大臣!”华明辅答了一声,便又急冲冲朝着城楼而去:“我有要事要立刻向大帅禀报,我们稍后再续。” “跟上他!”杜鹃立刻道。 “看这情况,怕是有急报,不会让我们听。”陆长仙在方有群身边很久,见华明辅如此着急,定是大事,这时候,方有群不可能让旁人听。 杜鹃闻言微顿,稍微冷静了一下,只要明王没事,那就一切皆安。 具体的稍后定会发给她,倒是无需着急。 很快,她就恢复了镇定,对那将领道:“先去交接药材。” 第712章 求人?攻心? 马蹄疾驰,泥土飞溅。 杜鹃与陆长仙各驾一骑,与几名兵将共行,前往四方药行。 也不知是那随行兵将太过心急,还是根本不通人情世故。 这一路上将兵们竟只管疾驰,连与杜鹃客套几句,都未曾有过。 杜鹃几次追上那将领,张口想要与之搭话几句,却都是每每还未及开口,就只见那将领仿若未觉般,一挥马鞭,又疾驰而去。 一直跟在杜鹃身边的陆长仙眼见这番情形,心头也是不禁暗自苦笑摇头。 这几日跟在杜鹃身边,对杜鹃想要结交军中的想法,多少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只是方帅对明王府的态度很鲜明,这军中诸将又有谁敢犯忌讳,与她私交? 前方那左将军,此人乃是方帅麾下赫赫有名的七虎将之一,此人陆长仙虽没有深交,但也算熟悉。 他深知此人绝非不通人情世故之辈,此番作态分明就是刻意不愿与杜鹃接近,又不愿得罪的卷,方才故意一路疾驰,不给杜鹃开口答话的机会。 陆长仙看着杜鹃几次碰壁,心中轻叹一声,担心杜鹃年轻,面子上下不来,便打马上前,对杜鹃笑道:“杜先生,这左将军所部,正是此番守城主力,近日连番激战下,帐下伤者怕是多不胜数,此刻想必也是取药心急,定非有意怠慢先生。” 杜鹃闻言,终是放缓马速,转过头来,笑了笑道:“阁下说的在理,倒是杜某不晓事了,确实不该在此时上前叙话,耽误了行程不要紧,耽误军中儿郎性命,那就罪过大了。” 陆长仙闻言,仔细观她面色,发现其面色双明朗,目光清澈,丝毫不见怨意,心头顿时暗赞杜鹃气量,对她又高看了几分。 不得不说,之前陆长仙对她的态度,大抵还是敬而远之,倒不是对杜鹃有什么意见。 而是不管怎样,杜鹃到底是女儿身,而且还是道门后辈。 陆长仙多少还是有些忌讳,担心与她走的太近,会为人诟病,被污对一后辈女流阿谀奉承,不知廉耻。 但经过这几日相处,陆长仙已深知,这杜鹃确实巾帼不让须眉,其能被明王重用,绝非浪得虚名。 到得此时,陆长仙倒是真对她有了交好之意,眼中闪过思忖,陆寻义道:“陆某来军中有些时日了,与左将军虽未深交,却也还算面熟,杜先生若是有事要与左将军商量,不若等到了四方药行后,便由陆某先去与左将军打个招呼。” 杜鹃闻言,顿时面露讶异,却是当即便摇头,苦笑一声道:“阁下好意,杜某感激不尽,但此时还是罢了,杜某待不了几日便要走,阁下却还要在军中久待,切莫因杜某连累,让得军中排斥,那便得不偿失了。” “先生多虑了,陆某开不开口,军中也知陆某本就是明王府的人。”陆长仙摆摆手道。 “还是不同的,凡事都有个度,你我虽然都是明王府的人。但方帅能容得下阁下,却容不下杜某。”杜鹃摇头道。 “哦?”陆长仙抬眸,似有不解。 杜鹃笑道:“一来军中确实用得上阁下,二来,阁下在先帝在时便已来了军中,先帝既能容下此事,新君当朝,也只能认了,至少表面上,没法以此为口实为难方帅。可如今杜某来此,乃是新君临朝,与先帝在时已是大不相同之景。” “先帝与方帅有多年君臣情谊,与新君却没有这份情谊。新君临朝,对于臣子,尤其是乱世中的武将来说,君臣之间毫无情谊可言,反而尽是猜疑,一举一动稍有出格,都将引起莫大事端。如今新君与方帅因撤军与否,已是不合,方帅这时若接纳杜某,岂非就等于是将反意昭告天下?” “如此犯忌讳的事,方帅自是不会去做的,所以杜某受到冷待,也是理所当然之事。至于阁下,只要如以往般在军中做事,那便无需担心什么。可若是帮着杜某去奔走,做说客,那恐怕就难免要让方帅和军中难做。”杜鹃笑了笑,轻声解释道。 陆长仙闻言沉默了,不得不说,杜鹃这番话对他震动很大。 说实话,他没听杜鹃这番话之前,他对局势,绝对没有如今这么明白。 之前,他没去帮杜鹃做说客,是杜鹃没主动开口求他,他也不想表现的太过奉承。 如今确实动了要结交的念头,他才主动开口说要帮忙,当然,这多少也有想在杜鹃面前表现能力的意思。 在军中这么长时间,他自认,虽然影响不了方帅,但对方帅手下的几名将领,他陆寻义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杜鹃想要结交军中,几次三番碰壁,若能因他出面,情况有所改善,不说多大功劳吧,至少杜鹃这里,总要记着他这份情吧…… 然而,在此刻听了杜鹃的这番话,虽然杜鹃说的客气,可他哪里还能听不明白,自己这点颜面,在这件事上,怕是不但起不到半分作用,反而还会连自己都搭进去。 心中暗自羞愧难当的同时,也是顿时涌起滔天骇浪。 如此直观的对比,他不得不立刻发现,自己的格局眼界与杜鹃比起来,根本就是天差地别。 两人站的似乎根本就不是一个层面上,考虑问题的高度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难怪如此年纪一女流,就能为明王视为左右,交之予重任,而自己这班人是身为道门宗师,却只能在这沙场拼杀……”陆长仙望着杜鹃那年轻的面孔,他心中长叹。 将感慨收起,如今他是彻底服了,对着杜鹃一抱拳:“是陆某自大,让先生笑话了。” 杜鹃还礼,正色道:“阁下此番助我之心,杜鹃铭记!” 陆长仙闻言,面色稍微好看了些,又抬眸将视线放在前方兵将身上,摇头道:“若照先生这么说,先生岂不早就知道此番……” 陆长仙顿了一下,似乎不知道用什么词汇来形容,要稍微好一些。 “阁下无需替我长脸,确实,我这时候跑来,的确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根本就是在做无用功,当然,说我是在自取其辱也是可以的。”杜鹃笑了笑道。 “先生切莫误会,陆某绝无此意,先生如此,想必定有深意。”陆长仙怕杜鹃误会,忙解释道。 杜鹃笑着表示不介意,眼眸稍微闪动下,心底叹了一句“确实是无用功啊,可之前的情况,即便知道是在做无用功,也没办法,总好过什么都不做。” 当然,这话自然不会对陆长仙说,只道:“无碍的,杜某其实也没当真要做什么,表明一下心意,能让军中接受是最好,不能接受也没关系嘛。正所谓日久见人心嘛,军中迟早会明白我们的好意,也终将会做出明智选择的,杜某之前所为,就算是为今后做个铺垫吧。” “日久见人心……”陆长仙见杜鹃丝毫不见气馁,不由苦笑:“如今新君已当朝,就怕时间不等人……” “我们等得起!”杜鹃闻言,却似乎心情很好,一挥马鞭,笑容灿烂道。 陆长仙看她疾驰而去,不由眼神微顿,他也不知是否错觉,只觉得杜鹃似乎当真并非强颜欢笑,而是真的不急了。 想起这几日杜鹃想方设法去接近军中诸将的画面,再看看她此时的豁达模样,陆寻义眉头微皱,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可转瞬间,他便挥去心头疑惑,此刻,他最少明白一点,有些事他的格局或许真的不够,既然如此,那就无需杞人忧天,上层的事,自有明王和杜鹃去考虑。 既然杜鹃说等得起,既然杜鹃不着急,那最好能说明,到目前为止,明王府还是稳若泰山的。 ……………… …… 杜鹃是真的不急了,之前倒是想要强行往方帅身上碰瓷。 可在听到华明辅那句“新帝改元,明王授官”之后,她就已经放弃了。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一次新君登基,对明王府来说意味着什么。 说这是一场新君与明王的你死我活之战,绝不夸张。 让新君光明正大登基,几乎便等同于明王府要在新君的主场作战,还主动为新君送上一把杀人的刀。 这是一场豪赌,胜则海阔天空,败则家破人亡。 杜鹃不知道当时的战况如何,但只凭“明王授官”四个字,她就知道,明王府胜了,明王胜了,而且还是大获全胜。 因为登基一战,只要明王还活着,就是胜了。 新君与明王早已是不共戴天,但凡开战,就绝无妥协,只有你死我活。 若有妥协场面出现,那只能说明,新君败了,明王赢了。 杜鹃如今确实不在急着拉拢军中了,她拉拢军中的目的,也是为了给明王取胜,增加砝码。 既然已经赢了,那还急什么。 这一路上,之所以明知没什么效果,却还要做出去找那左将军搭讪的样子,只是不好突然就变了行为,让人生疑。 毕竟这些日子以来,她四处找军中将领套近乎,如今献药,明眼人也看得出来她想干什么。 这么好的与将领搭讪机会,她若突然又不去套近乎了,岂不显得反常? 凡事小心点总是好的,这世上总是又聪明人的,如那华明辅。 她刚在华明辅那里知道京中明王无事的情况,突然就放弃找军中碰瓷,如果换做她杜鹃是华明辅,肯定要怀疑这其中有什么联系。 由此,就很有可能去推测出,杜鹃在事前就知道明王在京中可能要出事,所以她才拼命在军中碰瓷,是想为明王拉援兵,如今获知明王无恙,所以便放弃了。 由此还可以再想深一些,杜鹃数日前便已来军中,一来军中就行拉拢之事。 这岂非说明,早在她离京之时,明王府就已料到登基典礼上,可能出事。 可那时瞿国昌都还未死,陛下也根本谈不上联合林氏借瞿国昌的死,来陷害明王府的情况。 又或者,陛下所言的明王早已控制禁军,软禁陛下…… 为防止这些可能的推测,杜鹃必须善后,所以即便他不再急着拉拢方帅这边,今日他也还是当着诸兵将的面,一如初衷去找机会搭讪。 这就是做给外人看的,在收拾之前动作的首尾。 当然,药材还是要送的,并且还要安排的丝毫不出差错。 四方药行里,杜鹃没有再刻意去接近左将军,毕竟几番被冷落后,杜鹃也是要面子的人嘛! 不过却还是亲力亲为,盯着伙计们将药材一箱箱送到军方手里。 并当着左将军的面,让人打开每一箱药材,检查药材质量。 后又当着左将军的面,亲自向药行掌柜下令,让他立刻准备下一批药材的筹备。 正如杜鹃所言,日久见人心。 对于方帅这边,她是不急了,可并非就真的不想拉拢了。 之前没有办法,选择急于求成,乃是下策。 如今她不急了,她不再求人,而是要攻心。 左将军临走时,那看向她时,稍显犹疑的目光,证明杜鹃的动作,还是有作用的。 杜鹃目送他离去后,面色才缓缓变的凝重,第一时间回了住所。 “明王可有信到!” “有,京中急件,请先生亲阅!” “拿来!” 杜鹃来不及换衣净手,第一时间进入书房,需要马上知道京中具体情况。 明王胜了,虽是大喜。 可如何胜的也是关键。 是新君当真迫于明王之威,没敢搏命发难? 还是新君已然发难,已经过一番龙争虎斗,方才险胜? 如今新君如何,明王如何,朝中如何,天下又如何? “守在门口,无我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 接过信,随她指令落下,风声略向,几道身影落定在门前。 随她而来的陆长仙定睛瞧了门口的两人,陆长仙认识,乃是原黄庭府的宗师,其中一位须发皆白者,辈分还在他之上。 陆长仙在门口略定,与那两人对视,沉默片刻,又抬头看了一眼,已经关上的房门。 最终,他缓步退出。 书房里,杜鹃打量信封上字迹。 只一眼,他就认出,是阿九的字。 深吸一口气,她打开信封,书房陷入了沉默。 于此同时,在城楼之上的洞阁里,也保持着同样的寂静。 楼洞里光线不好,有烛火摇曳。 隐约间可见,方有群那动容的神色,以及华明辅那仍自处于震惊中,难以自抑的模样。 在二人之间,一封拆开的信件,安静躺在桌子上。 第713章 方帅的危机 “儿郎们浴血厮杀,血筑高墙。朝堂上,新君登基首日,上演的却是一出君臣内乱,为了铲除异己,不惜勾连敌手,栽赃陷害,新君还未上位,便已威严尽失,这是何等的可笑……” 城洞里,方有群的声音颤抖,似有无尽愤怒与憋屈难以倾泻。 但良久之后,却只剩下了低沉落寞:“可悲,可悲啊……” 华明辅微抬头,望着方有群那仿佛一瞬间就佝偻下去的腰背,嘴唇翕动几下,想要劝慰,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位赫赫有名的铁血大帅,一生戎马生涯之中,战功赫赫。 战场上,他所向披靡,从未有任何敌人,能够动摇他的斗志。 可一个军帅的必胜信念,甚至一场战争成败的最关键因素,很大程度上,来源于一个值得武将心甘情愿,以马革裹尸相报的主君。 可登基典礼上,那荒唐的一幕幕,无疑让这位铁血大帅备受打击。 一个辅一登基,就为铲除异,毫不顾忌国朝大局,甚至不惜勾结敌对势力的君主,如何能让方帅延续斗志。 为了国土不失,将士们在战场上杀的血流成河,尸骨成山,高坐上位的主君却无视将士们的性命相拼,转头便与敌人勾连,这让方帅情何以堪,又让将士们如何接受? 华明辅是懂方有群此刻失落的,最终只能轻声劝道:“大帅也不必太过为此太过烦忧,这次登基典礼……陛下恐怕也是中了林氏挑拨离间之计,听信了德王谗言,方才如此行事……好在是最终并未酿成太大恶果……” 这段话,华明辅说的断断续续,很显然,要说等级典礼上的楚若才的事,真的只是德王自作主张,连他自己都不信。 可没办法,事实如此,他也只能如此宽方有群的心。 方有群一言不发,只是默然无语。 又半晌后,方有群突然睁眼,站起身来,直直朝外走去。 “大帅!”华明辅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 方有群:“本帅无事,无需如此。” 说罢,转过头来,面色严肃的对华明辅道:“陛下经此一遭,威严就尽扫,朝内外只怕会越发多事。金殿上的事情瞒不过有心人,也瞒不过旗蛮,他们不会放过这个重创我军的机会,靖远城恐怕是守不住了。” “大帅,您莫非想放弃靖远城,这万万不可啊,靖远城一丢,苏北可就完了……”华明辅闻言,心中顿时大惊。 “何止苏北……”方有群眼中亦是血丝弥漫,却只是低沉道:“苏南也完了,但没办法,与其等旗蛮坏我军心而败退,反不如主动撤退。” “退不得啊,大帅,现在万万退不得!”华明辅听完却是大急。 低沉的方有群闻言,却是眼睛一瞪,心中的烦闷再也压制不住,张口便欲咆哮。 但望着华明辅那急切的脸,他闭上眼,深呼吸之后,又压抑下来,只摇摇头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去。 华明辅立刻跟上,也不顾已经走出室内,忙在方有群耳边低声道:“大帅且慢,您可曾想过,之前陛下命我们退,我们拒不从,如今陛下经此一遭,正在火头上,您却退了,这岂能不让陛下误会,您是在故意和君上为难,如此,陛下那里只怕会更加……” 方有群听完,面上却是一片漠然,只是抬手制止了华明辅再说下去,便大踏步离去。 华明辅见状,只能急的在原地跺脚,眼睁睁看着方帅召集众将商议撤退事。 华明辅并不知道京中真实情况,在他眼里,陛下虽然此番威严扫地,但到底还是陛下,真要将陛下得罪狠了,正仇没地方重新立威的陛下,搞不好就会拿方帅开刀。 这靖远城可以丢,但绝不能主动丢,否则陛下要对付方帅,罪名都不用找,直接就能以丢城弃地之罪论处…… 见方帅心意已决,华明辅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 正无计可施之时,他忽然只听城楼下有喧闹声传来,华明辅正值心烦意乱,听到喧闹,愈发烦躁,当即便走过去,拎住一个正欲往城楼下跑的兵士呵斥道:“军中重地,何人敢如此喧哗,不怕掉脑袋么?” 那兵士闻言一惊,转过头来见是华明辅,连忙行礼,赶紧请罪:“大人恕罪……” 见那兵士手臂上还缠着纱布,身上染血袍服都未曾更换,华明辅压抑住怒火,平复了语气:“起来吧,城楼下究竟何事喧闹?” “禀大人,左将军带回来一批伤药,众袍泽欣喜……”那兵士小心解释道。 “药材?”华明辅眉目一挑,难道是朝中有增援到了? 想到此,其心中一喜,也顾不上与那兵士叙话,连忙道:“在哪,快领我去!” 其实无需兵士带领,一下城楼,就见到兵士们围聚在城楼下空地处。 华明辅远远一望,便只见有数十车马停驻,其中几辆车已经掀开了盖布,清晰可见上面满载着各种药材,正有将领大声指挥着将士搬运。 见得如此多药材,华明辅心底也是顿生欢喜,可随之又是眼露疑惑:“莫非当真是来了后援,可是……” 药材不送到伤兵营,拉到城楼下来走一遭,华明辅倒是明白原因,这是为了提振军心士气,进来军中缺伤药,已不是秘密。 战士们虽英勇奋战,可缺医少药之下,多少会因此有所顾忌,毕竟一旦受伤,就意味着受伤便是死亡。 将领们拉着药车,在前线晃荡一圈,便是为了安定军心。 华明辅沉吟片刻,召来护卫宗师,言语几句后,那宗师便点头而去。 华明辅没有凑热闹,转身又上了城楼。 不一会,只见护卫宗师带着一将过来,原来正是今日与杜鹃去领药的左将军。 不过此左将军,并非今日杜鹃想要频频搭话的那位左如龙将军,而是其子小左将军。 小左将军,乃是坐如龙的亲子,将门世家,十多岁便已从军,如今也成了气候,手下领上百之众,当然还称不得将军,不过因其父关系,军中大多戏称其为小左将军。 “卑职见过先生!”小左将军一到,便恭敬冲华明辅行礼。 华明辅转身,见他连忙笑道:“是胜之来了,无需拘礼,过来坐!” “谢先生!”左胜之和华明辅也熟悉,倒也并不畏惧,不过却未曾坐下,只站在一边道:“父亲得大帅召,此时脱不开身,听闻先生要问药材之事,胜之便斗胆自作主张前来回复先生。” “唤叔父便可!”华明辅闻言点头,又道:“你也知药材事?” 说罢,又道:“来,坐下说!” 左胜之听华明辅改了称呼,这才躬身谢过坐下,并道:“谢叔父!” “叔父,这批药材,乃是方才从城外四方药行拉来的,我也随同将军一起过去接收,对此倒有几分了解,可先报知叔父知晓,至于其他具体的,或还有我未知之处,不敢断言,还请叔父不要责怪。”左胜之道。 华明辅连连点头:“不错,年纪轻轻,说话做事便周到有加,将来必能不弱尔父威风!” 得华明辅称赞,左胜之明显心中激动,虽然华明辅在军中无正职,但却是大帅心腹谋士,眸中意义上说,他在大帅面前称赞一句左胜之,就可以让左胜之少奋斗多少年。 左胜之心中高兴,面色却是强做镇定:“当不得叔父称赞,胜之要学的还很多。” “不骄不躁,很好!”华明辅抚须点头,这才切入正题:“你说药材是从四方药行拉来的?” “是!”左胜之正色回禀,说的很详细,将杜鹃来献药,一直到药材拉回来都说的清清楚楚,甚至连杜鹃几次要在路上与其父搭话,其父如何反应都说的清清楚楚。 华明辅是什么人,当然知道左胜之说这些的用意,分明就是深怕华明辅是怀疑他们与杜鹃接近,所以不敢耽搁,立刻跑来澄清。 “好,我知道了。”听完,华明辅点头道。 “或有不尽之处,待家父从帅帐出来,当会再来与叔父交代。”左胜之起身告辞道。 “事情我大致清楚了,将军事忙,就不再耽误将军时间,无需再走一趟了,代我向将军问候。”华明辅摆手谢绝。 左胜之走后,华明辅笑容缓缓收敛,眼中沉吟半晌。 他倒是没想到,这批药材会是杜鹃给弄来的。 至于杜鹃的用意,无需思量,乃是一目了然的,这些日子杜鹃上蹿下跳,想要交好军中的意思,几乎是毫不遮掩。 此番献药无需说,定是为了讨好大帅,与军中拉进关系。 若是以往,华明辅肯定要好好深思一番杜鹃送药的情况,将各种旁枝细节全部考虑一番,可此时,他却无心去考量那些。 他满心想的就是如何劝阻大帅退兵,并度过此次危机。 方帅说的他是认同的,金殿消息旗蛮一旦得到风声,定然会借国朝军心不稳,大举进攻,不惜代价拿下靖远城。 而以靖远城现在的情况,一旦旗蛮将京中情况散播,众将必然大受影响,到时绝抵挡不住旗蛮的疯狂进攻。 方帅正是考虑到这点,才会断然决定撤军,已经可以预见的战败,自无需再徒废将士性命。 “杜鹃,明王……”华明辅口中喃喃,又拿起那封京城来信,目光锁定在“明王授监军大臣……”这条上。 华明辅起身踱步,沉吟良久,最终一咬牙,一跺脚,转身出了门。 按如今情况分析,此次登基之乱,最终也没能奈何明王,反而让明王在朝中站稳了脚跟。 为今之计,他已别无办法,只能犯方帅忌讳,与明王联络了。 第714章 获悉京情 阿九送过来的信,将京中发生的一切完整复述。 有些情况,杜鹃是早就有心理准备的。 如老九极有可能会在登基大典上,朝明王发难。 一个已经登上帝位的君主,怎么可能会真的甘心做一个傀儡? 但凡能有一点翻身的希望,恐怕都是要奋力一搏的,更何况这次登基典礼,对老九来说,简直是天赐良机,老九不可能放弃。 面对如此良机,老九再是如何心中没底,怕也还是要奋力一搏的。 单纯去赌老九的胆气,在杜鹃看来,实在不靠谱。 当初老九也曾在宫中下令箭射明王,绝非真的不敢一博之人。 如今恐怕不过是受形势所迫不得不蛰伏而已,并非真的就老实了。 杜鹃几乎可以料定,登基典礼上,老九翻脸冲明王下手,是必然的。 所以,在获悉明王要让老九举办登基大典的时候,在杜鹃心里,其实并不十分赞同。 正所谓,自家人知自家事。 从表面上看,明王府似乎很强势。 在宫内有太后作为靠山,还“控制”了禁军,朝内“收服”了胡庆言、德王,朝外更有道门作为后盾,同时还在民间拥有莫大威信。 可实际上呢,在杜鹃看来,这些底牌若只作为威慑,确实足以让任何人都不敢妄动。 可若是真的摆到台面上来与老九正面相博,却还是不够的,不,应该说万万不够。 登基典礼上,老九一旦翻脸,那就必然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你死我活,无所不用其极的情况下,太后的威仪,限制不了老九。 胡庆言、德王在私下可以与老九博弈,可要到了台面上,在天下百官眼皮子底下,他们既没有勇气,也没有能力公开谋反。 再说道门,不错,道门确实依附了明王,可要说那两位真人四位尊者,真就死了心的从了明王? 恐怕真要到了见分生死的危机之时,那几位临阵退缩的可能性要更大。 所以,论到最后,明王要想与老九一拼,唯一能够依凭,也唯一能够力压局势的只能是硬实力。 禁军! 没错,到了正面相杀时,只有刀兵才能定鼎局势。 然而,明王府真的掌控了禁军吗? 并没有,明王府之前掌控宫禁,靠的只是虚张声势,并非真的拥有了这个能力。 显而易见,这种情况下,老九一旦翻脸,明王孤身独处宫中,几乎是有死无生之局。 所以,在当初,杜鹃是不赞同让老九登基的。 当然,她也并非是反对让老九登基,只是觉得时间上,不应该这么着急。 对于明王府来说,在已经暂时控制了宫禁的情况下,最好的做法,应该是争取时间,继续巩固局面。 等到真正意义上的控制宫禁,不怕老九反扑的时候,再让老九登基,才是上策。 不过,她最终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只因她清楚,明王并非不知道何为上策,之所以如此,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毕竟老九只要一日不登基,国朝大局就定不下来,联合抗蛮更是只能始终停留在纸面上。 来到苏北之后,杜鹃亲眼见得战事之凶险危急,眼看着方帅为了争取时间,为了挡住旗蛮的脚步,在靖远城头血筑高强的情景之后,她便更加了解明王内心的急迫。 只是这一役,对明王府来说,实在太过冒险了,说是在玩命,也绝不算夸张。 而对于此,杜鹃能做的并不多,她只能想方设法为明王府多拉一点助力,这也就是她这段日子在方帅这里不断碰瓷的原因。 只是盼着将方帅拉入明王府的阵营,不管真的假的,能让老九和朝中多一些顾忌,也是好的…… 直到此刻,看完阿九的亲笔信,她才总算是真正能够松口气了。 同时,信中讲述的宫中这数日经过,也让她心中震撼。 老九会发难,是在她预料之中的,可明王的应对,却是令她倍感意外。 她犹记得当初离京时,曾见明王,言及瞿国昌生死之利弊。 却未曾想到,明王竟借瞿国昌之死,利用楚若才,布下了如此一个大局,同时将老九和林华耀全部装了进去。 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战局,最终明王府鼎定了乾坤。 不得不说,信中提到的宫中数日惊心动魄时,尤其是到了最后,老九仍未放弃,御书房里,再度生死危机的紧张,即便是只从纸面上看,也让杜鹃浑身冷汗淋漓。 于此同时,明王这次应对,也着实惊艳了杜鹃,让她不得不感慨良多。 这样一个局,此时在信中看来,并未浓墨重彩,可杜鹃却清楚明白,要想做成这个局,绝非易事。 不论是楚若才,还是林华耀,亦或是老九,这些人都绝非易于之辈,哪一个不是心思深沉,要将心思动到他们身上,谈何容易? 随便一个环节,稍微出点差错,明王都将危矣。 这等火中取栗的手段,杜鹃只能苦笑,她自认是做不到的,不,应该说根本不敢这么去做! 其实杜鹃这是妄自菲薄了,她不是不敢这么去做,也不是没这个胆量与智谋,论手段与谋略,墨白绝对是不如他的。 她之所以做不到这一局,其实只是受限于地位格局而已。 墨白从一开始,就未曾将自己放在人下,不管是帝君老九,还是割据一方的林华耀,亦或以智计著称的楚若才,这些人的威名并不能给墨白半点压力。 而杜鹃不同,身处这个人一出生,就三六九等注定的时代,她再洒脱,面对这等对手,也免不了慎重再慎重。 而墨白却可以平等视之,果断下注,这一局,非是杜鹃智谋手段不够,而是心理上的差距,但可以预见,随着杜鹃进一步踏进争霸天下的格局,她的成长将是飞速的。 ………… …… 一封信,寥寥千言,杜鹃却一直到夜幕降临,都未曾出房门。 她所住之处,并不在军营之中,原因嘛,自然是主人家不欢迎…… 没办法,杜鹃只能选择在城里居住。 即便兵荒马乱的年代,城中也是有客栈营业的,只是于杜鹃来说,不管从安保还是隐私来说,住在客栈都并不方便。 好在是兵荒马乱的年代,买一套好点的宅子,并不是难事。 如今杜鹃所住的这间大宅子,在和平时期三百金都未必能够购入。 而现在,仅仅花了五十枚金币,就达成了交易,甚至连原来的家具摆设都一并算在内。 原东家在战斗打来之前,就已经搬走,听说是举家搬去了京城。 可见无论什么年代,战争或者和平,受苦受难的终究还是贫苦老百姓。 当然,杜鹃选定这间宅子,也不单只是看价格便宜,主要是打听到,军中方帅部下有一将领就是本地人,杜鹃所选的宅子,与那将领就在同一条街上。 只是可惜,自从杜鹃搬来之后,那位将军也许是因为战事紧张,也许是夫妻不和,总之,自从杜鹃搬来,那位将军就再未回过家了…… 火烛下,杜鹃正执笔回信,明王府度过了这一关,却不代表可以高枕无忧。 相反,明王府迈过了这一步,所承担的责任,反而要比先前还要重。 “从今以后任何危机,明王府再无法回避,将首当其冲……” “旗蛮武勇凶狂、已成亡国之患,殿下抗蛮之心坚定,乃国之幸。然,明王府虽已掌控大局,却未必能事如我意。战要开,却万不可妄开!” “军阀野心膨胀,宫中大典,数日争端,目睹者多也,风声外流已在所难免,务防军阀见君威弱势,迭起异心。严防军阀将宫中事谣传天下,以弱帝势,国势。” “尤其林氏军阀,此番吃亏甚重,唯恐其以清君侧之名,行祸国之举,殿下万万不可疏忽,当先行强硬镇压,务使其不敢妄动。” “军阀当防,朝内臣官,地方大吏,乃至军方众将,亦不可轻忽,君威势弱,必动人心,臣强主弱,最乱朝纲,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大战将开,朝内切不可乱……” 杜鹃正自下笔疾书,门外却突然有些嘈杂声传来,似乎有人在争吵,打断了她的思绪。 杜鹃微微皱眉,随之收笔,将写了一半的信收起,方才开声:“外面什么事?” 门口顿时有黄庭府的师者进来通报,说是陆长仙来了。 “我们说了,你交代过任何人不得打扰,陆长仙却非要马上见你,问他何事,又说不出所以然,若非你师伯将其拦下,他只怕还要在门口大吵大闹,端是无礼……”黄庭府的师者,明显对陆长仙没什么好感,直呼陆长仙名讳,语气也很是不满。 杜鹃自然听出了他的不满语气,脑中却是清楚,这些天自己与陆长仙走的有点近,恐怕让黄庭府的师门长辈,心中不舒服了。 毕竟现在黄庭府是将杜鹃作为依靠的,自然不愿见杜鹃和其他道门势力走的太近,在道门的时候还好,毕竟各有势力,杜鹃去拉拢也难以归心。 这陆长仙一伙人却不同,他们门庭已经灭了,属于孤家寡人,确实有可能和杜鹃搅和在一起。 第715章 华明辅来信 若真如此,有了陆长仙一伙人用的杜鹃,黄庭府的人相对来说,对杜鹃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所以这些人对陆长仙不满,甚至给他上眼药,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不过杜鹃与陆长仙相处几日,倒是清楚,此人不会无事上门,更别说与黄庭府争吵,想必是当真有要事,才会如此。 心中想道,却先是笑着安抚了一句:“师叔勿怪,陆宗师许是有什么急事,方才如此。再说了,毕竟来者是客,不好生了摩擦,快请他进来吧!” 黄庭府的师者一听杜鹃这句“来者是客”,脸色顿时好看许多。 很明显嘛,这是在说他们黄庭府的才是自己人,陆长仙是外人…… 不一会,陆长仙便来了。 门关上后,杜鹃先是赔礼:“阁下恕罪,是我之前未曾交代清楚,闹出了些许误会,怠慢阁下了,还请阁下海涵!” “先生客气了,是陆某当了恶客,实是确有要事来见。”陆长仙心中确实不痛快,黄庭府那些人针对意味明显,可当着杜鹃的面,也不好说什么。 说罢,也不想再在此事上面纠缠,不待杜鹃开口问,就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杜鹃。 杜鹃有些疑惑,接过信看了一眼外封,未见落款,不由抬头看向陆长仙。 陆长仙却声音忽然压低:“是华先生让我转交的。” “华先生?”杜鹃微楞,显然一时没反应过来。 陆长仙也不说话,直接用手沾了桌上的茶水,写了三个字:“华明辅!” 杜鹃看到这个名字,目光一顿,再抬头,只见陆长仙朝他点头,表示就是华明辅。 杜鹃神情微变,她无论如何如何也没想到,华明辅居然会突然和他通信。 要知道,来苏北这么久,军中上下无不是视她为洪水猛兽,就是军中将领都不愿和她亲近,更何谈这位方帅的心腹。 这位她不是没有拜访过,只是这位华先生同样以事忙推脱,未曾见她。 却不想,今日竟忽然转交私信给他,而且看陆长仙的意思,明显是华明辅那头有交代不要声张。 杜鹃脑海急闪,思考华明辅此举究竟什么意思? 这封信是代表方帅…… 还是代表华明辅自己的意思? 陆长仙见杜鹃不语,他也知道华明辅突然联系这边,意味深长,也不多言,直接抱拳告退,只道:“若无事,我便先出去了。” 杜鹃也不多留,拱手道:“有劳了,还请阁下在外稍待片刻,待会或还有事相询。” “好,我就在外候着!”陆长仙点头退下。 杜鹃握着信坐下,盯着信封看了一会,华明辅此人在军中只是一军师,却绝对是举足轻重。 杜鹃曾想过,或许会有军中将领,肯背着方帅,暗中与自己来往。 可华明辅此人应该不会,他在军中的地位全部来源于方帅,绝不可能忤逆方帅的意志行事。 难道真是方帅授意? 莫非是得悉了京中情况,知道帝王势微,故而改变主意,欲投明王? 刚想到这里,杜鹃便摇头,觉得自己多心了。 以方帅的地位,就算真有投靠之心,也必然是要明王三请之后,才会考虑。 怎么可能才刚听到风声,就迫不及待自己主动来投。 相反,越是在这种帝王势微的时候,为避免招人非议,方帅反而要越发疏远明王,以证忠诚才对。 杜鹃满腹狐疑的拆开信,当将信看完,神色越发疑惑了。 华明辅这封信,并未说什么,只是说听闻了杜鹃献药一事,特来此信,感谢杜鹃在军中困难时期的帮助。 整封信,通篇都是表达自己对杜鹃一片报国之心的高度赞赏。 只是在信的最后,华明辅语气遗憾的提到,虽有杜鹃献药之功,然敌我形势悬殊,将士们即便奋勇守城,却只怕靖远城还是要守不住了,很担心会辜负杜鹃的一片报国之心,同时提醒杜鹃,为安全起见,赶紧撤离。 杜鹃看完整封信,琢磨半晌,也没琢磨出华明辅突然给他这封信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过倒是肯定了一点,这封信应该与方帅的关系不大,整封信,完全是华明辅个人语气。 通篇并未有一字提到方帅,同时信中也未见任何有关立场方向上的暗示。 华明辅突然煞有介事的送来这么一封信,就只是为了说些感谢的话? 杜鹃皱眉,若真只是一封感谢信,又何必如此保密? 杜鹃清楚一点,华明辅并非粗人,其乃方有群的智囊,所作所为定有其用意所在。 杜鹃默默将信又仔仔细细看了数遍,一连数遍,她在想其中会否有暗语。 然而,一无所获。 杜鹃想了一会,没有头绪,沉吟片刻,又望向门外:“陆宗师可在?” 陆长仙就等在门口,听到呼唤立刻应声推门进来。 杜鹃也不多礼,直接请他坐下,直接指了一下桌上的信封示意,道:“还要劳烦阁下详细说说此事经过。” 陆长仙闻言,点头道:“先前我还在府上时,师弟来寻,说是华先生有事找我……” 陆长仙将经过讲了一番,原来下午时,杜鹃进入房间之后,陆长仙本无事,却怕杜鹃还有事随时交代,便就在宅中等着。 后来华明辅突然找他,他本想打声招呼再走,只是黄庭府的人却不让他进来打扰杜鹃。 他心有不快,也未曾与黄庭府人多做争辩,只道一声有事回营便走了。 这些事他自然不好直说,只是随口点了一句。 杜鹃何等人也,一听便知陆长仙这是隐晦的表达心中不满。 此时她心中有事,不好在这事上纠缠,便没出声。 但心底里却是真正在意了,黄庭府确实有些过了,她是说过不让人打扰,但这并不代表有急事也不向她通报。 黄庭府对陆长仙的敌视,她可以放纵,但这是有度的,不能因为黄庭府人的私心,坏她的大事。 现在不是处理这些的时候,她暂时将此压下。 陆长仙回营后,就被华明辅请去。 “初时,我还以为有什么急事,却不想,华先生只是与我闲话了一番,后来交给我一封信,让我转交,同时郑重交代了声,这封信的事,除了先生之外,莫要再让任何人知道。”陆长仙回忆道。 很显然,陆长仙对于此事,也是有些诧异的。 “华先生与阁下都谈了什么?”杜鹃一直没有打断他,直到他说完,才问道。 “就问了我们的人最近的一些保卫方面的安排,然后又和我聊了几句如今的战况。”陆长仙道。 “没别的了?”杜鹃眉头紧皱。 见杜鹃郑重模样,陆长仙也不敢疏忽,又仔细想了下,最终还是摇头:“没有。” 杜鹃沉默了,华明辅信中根本没说什么,又没对陆长仙有过什么暗示,难道真只是出于客套,写封信表示感谢而已? 可这也说不通,他又为何要郑重其事交代陆长仙保密的事啊。 难道是怕人误会? 就一封感谢信而已,就算公开了,又能有什么误会的? 杜鹃心中无有头绪,思索间,不禁站起身来回踱步。 陆长仙见其模样,有心想问一问情况,但又不好开口,毕竟华明辅来信给杜鹃这件事,很有可能牵涉极大,这等大事,不是他该问的。 他不知道杜鹃究竟在想什么,见杜鹃沉思,他也再次回想,自己见华明辅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地方疏漏了。 房间陷入了寂静,二人皆在沉思。 忽然陆长仙表情微顿,抬头迟疑道:“说起来,今日华先生与我谈论战况,确实有点奇怪。” “嗯?”杜鹃闻言,脚步骤定:“怎么说?” “仔细想想,如果要说这次会面有什么不同的话,就是华先生主动与我谈论战况,还是第一次。”陆长仙有些迟疑,显然不确定这算不算疑点。 杜鹃却是不放过,连忙追问:“第一次?” “没错,方帅此人向来重视军纪,但凡涉及军中战事诸事,向来严格执行保密,我们初来军营时,方帅凡有战事部署商议,连我们都不准在场旁听,初时,我们与方帅因此事,还曾当面起过冲突……” 说完之后,陆长仙又面色有些不自然的补了一句:“当然,方帅并非只是针对我等,连家的人来了之后,方帅也是这般态度。” 杜鹃闻言,只点了点头,她一听就知道冲突源自哪里。 她知道道门中人的傲气,竹叶门的人初来时,本就是被明王逼迫,根本谈不上自愿。 到了这里,又遭遇这等待遇,自然越发恼火。 要知道道门在国朝的待遇一向很高,方帅虽然军权在握,但这些道人恐怕并不惧他,哪里能容方有群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再加上,那时竹叶门刚灭,这些道人缺了靠山,恐怕免不了会觉得方帅是在欺他们落难。 起冲突怕是难免的。 事实上也真是这样,初来时,他们的确不满方有群对他们的态度,有几次闹到方有群当着众人的面,直接请他们出去的地步。 若非是有华明辅在中间打圆场,这些道人又确实迫于明王威压,只怕这些人早就拍案而起,扬长而去了。 见杜鹃并无多问的意思,陆长仙松了口气,忙揭过这话题,继续道:“因为方帅的态度,军中军纪甚严,关于军中事宜,我们向来不去参与,平常也没人会主动和我们聊起,今日华先生突然当着我说这些,倒确实是有些奇怪。” 第716章 回信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猜测,那听完陆长仙的话后,她便已经能够确定,华明辅这封信定有明堂暗藏其中。 华明辅在陆长仙面前表现出来的反常,应该就是给她破解这封信的提示。 “战况……”陆长仙出去后,杜鹃口中喃喃低语,再次拿起这封已经不知看了多少遍的信,再一次逐字逐句的分析。 信并不长,不过寥寥数言而已。 这一次,杜鹃的目光很快就锁定在了信中最后一段话上。 最后,她的目光在信中最后一段话处停留。 “虽得先生献药相助,然而敌我实力太过悬殊,纵我将士奋勇,也实在无力回天,靖远城只怕还是守不住了,为安全计,先生请速撤离。” 整封信中,要说真正与战况相关的,也就只有最后这段话了。 杜鹃盯着这段话沉吟良久,却仍是琢磨不出华明辅想要表达的重点是什么。 是不满明王府借送药之举,拉拢军中,所以来信敲打,让她别再白费心思? 还是并无恶意,此信是为缓和关系,想要谋求更大的帮助? 若是前者倒还好说,不做理会便是。 可若是后者,华明辅有交好明王府的心思,那明王府就必须重视了。 只是华明辅这封信实在太过含糊了,杜鹃根本没法分辨华明辅的态度,究竟是前者还是后者。 杜鹃考虑良久,最终还是觉得,华明辅这封信不像是敲打。 从陆长仙口中了解到的华明辅,绝非迂腐之辈。 当初陆长仙等人能留在军中,华明辅还是出了力的,由此可见,此人对于军中有利的事情,是愿意接受的。 此番献药,药材也是军中急需,是将士们救命用的。 他能接受留下明王府的人,却不接受明王府的药? 若说之前,她四处拜访兵将,拉拢意味明显时,华明辅来封信敲打一下,她觉得倒也正常。 可为了这批药材出头,还是军中花钱买的药材出头,杜鹃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 所以,华明辅这封突然的来信,她更倾向于后者,华明辅对陆长仙提及战况,又在信中叫苦,应该是想从明王府得到更多支援。 杜鹃眼神亮了,不管这是方有群授意的,还是华明辅个人的意思,明王府都不能错过。 华明辅此人是方有群的心腹,明王府若能拿下他,对将来收服方有群,绝对有重大帮助。 当即取来纸笔,就要给华明辅回信。 忽的她又神色一怔,随即讶然,失笑道:“一封什么都没说的信,竟让我差点失了方寸,盛名之下,果然无虚!” 摇摇头,杜鹃再次拿起信,看了一遍,随后收起,面色已完全平静。 她突然想通了,即便再想与华明辅交好,也不能华明辅来了一封含含糊糊,丝毫把柄不漏的信,就搞的失了方寸。 合作总是要有互利基础的,华明辅如果真有心交往明王府,就一定有其利益诉求。 现在是他主动找上明王府,非明王府主动找他,主动权应该在明王府手上,怎么能让他牵着明王府的鼻子走? 想到这里,杜鹃眼中神思略过,拿起纸笔,给华明辅回信。 无需多久,一封信写完。 杜鹃唤来还在外候着的陆长仙,将信交予他,让他天明之后送予华明辅。 陆长仙领命离去,杜鹃起身来到门外,看了看天色,已是快要黎明时分了。 想了想,又召来身边修士,吩咐加强戒备。 她是谨慎的,华明辅这封信,最后那句让自己速离,也未必没有可能是在向自己示警。 这种可能性虽小,也不能不做提防。 毕竟朝中消息已经传来,陛下与明王已撕破脸皮,难保不会有忠君之辈,会通过朝她下手,来试图挑起明王府与方帅之间的战争。 对于此,杜鹃倒并没有太过忌惮。 只要不是方帅想杀她,那凭借她身边的护卫力量,安全还是能保证的。 至于方帅会不会杀她,来表明对新君的忠诚? 杜鹃认为可能性极小,华明辅这封信就是佐证,如果是方帅要杀她,华明辅不可能在这时候给她来信。 所以,饮食起居加强戒备也就行了。 次日清晨,战事再起。 旗蛮又起攻伐,一场血战,又是多少儿郎战死沙场。 华明辅站在城墙上,眼看着一具具被血染的尸体被台下城墙,再抬眼,眺望在十里开外那面再风中飘扬的旗蛮旗帜。 “看旗蛮架势,是没准备收兵?” 华明辅听到声音,扭头看来,见陆长仙面色严峻的站在身边。 “从此刻起,不拿下靖远城,他们不会收兵了!”华明辅低叹了一声。 “不会收兵了?”陆长仙闻言,立刻转头,却见华明辅不再多言,转身而去。 陆长仙连忙跟上,两人下了城楼,回到华明辅办公地。 战事危急,方帅已经亲自坐镇前线,底下兵将亦随其而来,大有与城池共存亡的意味。 华明辅亦跟随方帅,就在城楼下办公。 跟随在华明辅身边保护的不是连家修士,还是原竹叶门的修士。 进去前,陆长仙冲师弟使了个眼色,那人便留在门外,没有跟进去。 只剩二人,陆长仙没犹豫,快速取出信件递给华明辅。 华明辅接过,先看了一眼陆长仙,陆长仙点了点头:“杜先生亲笔。” 华明辅看了一眼蜡封,见是完好的,便问:“可有话交代?” “未曾!”陆长仙摇头道。 “知道了。”华明辅点头,没先看信,而是沉吟道:“今日军中流言四起,想必阁下听说了。” “略知一二。”陆长仙点头。 他的确是听说了一些,不是在杜鹃那里知道的,而是在军中听到的消息。 今日一过来,就有竹叶门人找到他问起朝中之事,说军中今日流传,登基大典上,陛下与明王翻脸,朝中大乱一事。 华明辅沉着脸,道:“贼子见我朝局面鼎定,担忧我方援军将至,故急取苏北。是以故意散播谣言,污指陛下不明,明王不忠,朝臣不贤,军阀乱政等消息,来打击我军心。如今军心震荡,旗蛮趁势来攻,又退而不走,可见总攻在即。还望阁下调派门下诸高士,做好全力以赴的准备。” 虽然还没去找杜鹃确证这些消息,但就今日听到的关于登基大典上的那些风声,说的有鼻子有眼。 陆长仙觉得,这恐怕未必是谣言,也正是因为不是谣言,才会对军心造成如此大的冲击。 将士们在此流血牺牲,朝中未见支援,却反道是乌烟瘴气,一片乱象,这怎不打击将士们的士气,又怎不让将士们心有怨气? 再有有心人在其中挑拨,军心震荡,士气低迷肯定是难免的。 “华先生放心,我这便去吩咐,即日起,门下所有人全部待命。”陆长仙心中低叹,他没法评价朝中的事,对他来说,明王府安然无恙便可。 “有劳!”华明辅拱手一礼道谢。 “职责所在,华先生若有吩咐,随时传唤。” 陆长仙离去后,华明辅苦笑着长叹一口气,他没对陆长仙说实话。 方帅决定撤兵的事,是绝对不能外泄的,撤兵是要撤兵,撤兵也是有策略的,不是说丢下城池,掉头跑了就行。 接下来,靖远城不但不会有撤兵的迹象,反而抵抗会越加剧烈…… 想到今日牺牲在城墙上的战士,华明辅深吸一口气,拆开信件。 当看完之后,他先是一愣,随即脸上血色微涌,只觉胸口处有一口老血欲喷。 强忍住内心的燥火,他闭眼调整情绪,再睁开,平静了些,又一次从头到尾将信看了一遍。 两遍! 三遍! …… 信中,杜鹃先是回应了他的赞扬,表示,无论是作为明王府、道门、还是大夏子民,对于为抗蛮事业尽一份心力,都是责无旁贷的,当不得赞扬。 其后,杜鹃又表达了,自己对奋战在一线的方帅以及众将士,由衷的敬佩之情,同时承诺,无论多么困难,今后都将一如既往的对军中给予力所能及的支援。 最后,杜鹃鼓励军中,表示她坚定相信,困难只是暂时的,胜利众将属于正义一方,杜鹃愿与军中,以及各方正义人士一道努力,为抗蛮大业奋斗…… 华明辅放下手中的信,终于确认了,这就是一封普通的回信,通篇只有场面话而已。 良久,华明辅才吐出一口胸中浊气,默默盯着桌面上的信,脸色不时变幻。 此刻的他,正如杜鹃当时,根本不能确定,杜鹃是没看懂他的信,还是看懂了,却故意装作不懂。 最后,他嘴角又有一抹苦笑升起:“杜先生、杜先生,女子之身,居先生之名,果然不可小觑,倒是我自取其辱了。” 华明辅摇头,不管杜鹃是懂装不懂,还是真的不懂,都不重要了。 现在问题是,杜鹃没有接招。 他那封信的确玩了一点小手段,刻意含糊其辞,不留把柄。 原以为即便如此,杜鹃也会忍不住找上门来。 然而,杜鹃却没如意料中的接招。 说实话,这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以杜鹃来苏北后表现出来的急切态度,不应该如此。 华明辅虽然疑惑,但并没有多少时间去考虑,他现在的时间很宝贵。 接下来该怎么办? 是什么也不做,就按照方帅的策略退兵,还是再写一封信,一封清楚明白的信。 什么都不做,就看着方帅退兵,肯定是不行的。 陛下登基前,让大帅退兵,方帅不退。 如今陛下登基了,方帅立马退,陛下岂能饶了大帅? 若朝中没有人帮忙,这丢失国土的责任,大帅如何负责的了。 华明辅心中沉重,他已经别无选择,当今天下,除了明王之外,他已经找不到第二个人能保大帅了。 只是一旦背着大帅投了明王,大帅这边又当如何? 最终,华明辅还是没得选择,无论如何,他也不能看着大帅走入绝境。 第717章 只要一句真话 苏北战火连天,被鲜血浸透的靖远城楼,已是摇摇欲坠。 旗蛮的战马,就只差最后一鞭,便可马踏苏北,剑指中原。 如此危情之下,大夏诸省各地,大都还在为新帝登基,举办各种欢庆活动,丝毫未曾闻到已弥漫至鼻尖的血腥。 就是朝堂之上,也都没有意识到苏北即生大变,众朝臣的心思仍然沉浸在新帝登基当日的惊险之中。 莫说其他人了,就连墨白本人,也没料到方有群会敢有放弃苏北的心思。 宫中局势定下之后,墨白也没在宫中久留,几乎是和众朝臣一起出宫的。 身上多了差事后,他原本也该同众朝臣一样,入宫点卯办公的。 不过之后几日,他都以身体抱恙,暂时不便出行为由,将办公地点,改在了明王府内。 而且自从他回府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增加防卫。 住在明王府隔壁的蔡元德老大人,这几日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经常半夜时分,只听隔壁动静惊人,派小厮一瞧,只见又是不知道从哪里赶过来的黑衣卫,进了明王府。 明王府在不断增加防卫的情况,并没有大张旗鼓。 可这自然是瞒不过有心人的,数日间,议论明王府昨夜又来了多少人,都已经成了京中官场私下里热议的话题了。 不过,议论归议论,这一次明王府的动静,却并没让京中诸臣有太大的反应。 虽然也有少数朝臣,对明王府不断增援的情况表示担忧,就怕明王是存了不轨之心,或者有一博之意。 但大多数朝臣,对这种观点,却是不赞同的。 明王有没有不轨之心,这不好说。 可要说明王就借着这些黑衣卫,就有一博之意,大多数朝臣都不认同。 就凭这些黑衣卫,可以强攻宫城吗? 这显然不可能,别说攻城了,恐怕连宫门口都走不到,京郊驻扎的京营就已经将他们包围了。 所以,少有人认为明王此番是有不轨意图。 大部分人觉得,明王府此番动静,只是出于防卫,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毕竟明王在宫中与新帝已经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了,目前虽然看似以新帝妥协,而平稳了局面,但谁又敢说,新帝就真的不会再冲明王下手了? 这种情况下,明王对新帝有所防备,恐怕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所以,明王府这番“担忧”“自危”的作态,并没让朝中再生动荡,反倒是让朝堂从登基当日的惊骇之中,快速平稳了下来。 道理很简单,明王府摆出的这番场面,明显是意在自保。 既然为了自保,那明王主动再去找陛下挑事的可能性就小了,如此只要陛下不再明目张胆对明王喊打喊杀,那京中局面便可太平一些了。 为此,朝堂上的众臣甚至有了一个默契的共识,要盯紧新帝,绝不容他再次乱来。 大家很清楚一件事,为了国朝也好,为了自己的私利也罢,登基大典上的事,都绝不能再次发生了。 悲观一些,这早已风雨飘摇的国朝,搞不好真会因此一战而轰然倒塌。 大家都是这条船上的人,船翻了,对谁都没好处。 所以,为了防止朝中再起事端,诸朝臣很默契的达成了一个共识。 没办法遏制新君的想法,就只能限制新君的手脚。 先处理掉那些会跟着新君一起发疯的不稳定因素。 清洗瞿系! …… 明王府。 “今早,又有几位四品上朝官,上了辞呈。至此,朝中原瞿国昌一系,在朝中已经基本构不成什么影响力了。” 墨白坐在上首,听着陆寻义的汇报,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陆寻义见他没有多言的意思,不无担忧的提醒了一句:“瞿系被清扫出去,虽然是好事,但瞿系这一倒台,胡庆言在朝中就真的是一家独大了。” 墨白摇头,道:“没办法的事,老九那里光凭内卫是看不住他的,别看他年纪不大,心思却不浅。瞿系不倒台,老九迟早还是要出问题的,为了清除这个隐患,暂时也只能让胡庆言势大。” “只是……胡庆言此人心思深沉,他如今一手掌控朝堂,当真是大权在握,就算是我们,恐怕也很难再挟制他了。”陆寻义眉头皱的很深。 “确实如此,现如今他是真正举足轻重了,没有谁再敢轻易动他了。”墨白闻言点头,却是未见担心,继续道:“不过事情得分两面性,他一手遮天自然是弊端,但朝堂权利也就此集中,这对接下来举国之战,绝对有好处。” 陆寻义见墨白面色轻松,有些话欲言又止,沉默片刻还是道:“不知殿下可曾想过,对如今的胡庆言而言,最大的敌人是谁?” “是我!”墨白几乎没有犹豫,陆寻义话音落,他便坦然道:“收拾了瞿系,又打压了中立派,胡庆言现在是离只手遮天,也就只差踢走我这块绊脚石了。” 见墨白如此利落,陆寻义不禁微愣,随即诧异:“殿下既知,就不担心胡庆言野心膨胀,殿下一心为战事谋划,自是好的,却怕胡庆言未能与殿下同心,反而不思打旗蛮,先对付我们。“ “暂时来说,他就算要对付我们,现在也不是时机。他才刚掌朝纲,还做不到真正的只手遮天,他还需要我帮我牵制老九。”墨白笑了笑道:“现在若除了我,老九立马就能出来。我们在朝中无甚根基,对他掌权起到的牵制不大,但老九不同,他若现在出来,就算没了瞿系,那些中立派,也立马会倒向老九。” 陆寻义略琢磨,面色也松了下来,却还是道:“就怕放任他一手独掌朝堂,终成大患。” 墨白微眯眼:“胡庆言不是我们的威胁,他至少暂时不会对付我们,不过有一个人,他恐怕会动点心思。” “谁?”陆寻义问道。 “张邦立!”墨白沉声道:“其实胡庆言现在最大的敌人,我们只是他头顶的一团阴云,张邦立才是他如鲠在喉的刺。收拾了瞿系,打压了中立派。外部压力他已经不是太在意了,唯一能让他瞬间翻盘的,就是内部崩塌,恰好,张邦立就很有可能做到这一点。” 陆寻义一听,立马明白了,连忙道:“我们必须保住他!” 墨白点头:“也不用紧张,胡庆言要对付张邦立,也并不容易,张邦立是内臣,是天子近人,只要天子不对付他,外臣就是动作再多,也很难动他。现在老九开不了口了,胡庆言想动张邦立,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利用我们。” “利用我们?”陆寻义是真没听懂:“他能利用我们对付张邦立?” “怎么不能?”墨白笑了:“别以为我们能看穿他的想法,就能防住他的手段,想要借我们的手杀张邦立,并非不可能。” “殿下是说,他会想办法逼我们动手?”陆寻义也不蠢,紧锁眉头,琢磨道。 “也许吧,毕竟这并不难,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在战事上做文章,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明王府对战事的态度,若是能让张邦立在接下来的战事中犯错,那我恐怕即便明知是胡庆言搞鬼,也只能杀他以儆效尤。”墨白很平静。 “那我们该如何防……”陆寻义却听的心中猛然一惊,胡庆言一手掌握朝纲,真要给张邦立下绊子,这绝非难事。 墨白抬手打断:“该防的不是我们。” 陆寻义哑口,随即反应:“属下明白了,会提醒张邦立。” 墨白说这些的意思,也就是让陆寻义去给张邦立提个醒,张邦立不是蠢人,提个醒就够了。 他是牵制胡庆言的一根刺,墨白自然不愿见他出问题。 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今后朝堂上会是如何局面,暂时墨白还没必要去操心。 “也不用着急,找个机会在他面前提一下就行……”墨白说着,突的眸光抬起,眼皮微跳,话音生生打断,对陆寻义轻轻点头道:“你先下去吧。” 陆寻义微懵,不过马上就听到了门口动静,一转头,远远见到有人来,也是眼皮微跳,随即干净利落起身:“属下告退。” 陆寻义都不用走的,直接动用修为,身形一闪,就出了门外,眨眼消失不见。 墨白则是轻摇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随即默然不语。 很快,门口三道身影出现。 居中之人,面无表情跨过门口,直接入内。 在她身旁则是宁儿与青青。 两人面色又各有不同,宁儿年纪小些,苦着一张小脸,看着墨白的眼神,明显有点无奈。 而另一边的青青,她向来是很少主动来见墨白的,而这几日,几乎只要林素音来见墨白,她便必然跟在身边。 与宁儿不同,她虽看似平静无波,但墨白一眼就能看出她故意来幸灾乐祸的意思。 林素音走入中厅,在墨白面前站定。 墨白低头不语。 宁儿见气氛尴尬,扶着林素音:“娘娘,您坐下说吧……” 林素音没出声,也没动。 宁儿只得向青青投去求助的眼神,青青却只是笑了笑,随即道:“是啊,娘娘,您站着多累啊,有什么话,坐着说嘛。别忘了,您肚子里还有着孩子呢,别待会一动气……” 说着,她竟自己先来到一旁坐下,嘴里还要继续说话。 却只听耳边一声炸响:“出去!” 青青被这突然的声音吓的一惊,忙朝墨白看去,就只见墨白沉着一张脸盯着她。 “朝我凶什么?”青青嘟囔一声,却还是起身,觉得就这样出去很尴尬,便看向宁儿道:“我就说不来吧,好人做不得,某些人,哼……” “是你自己要来的啊!”宁儿无语。 宁儿被青青拉了出去,林素音站着不动,墨白也不看她。 两人僵持好一会后,林素音终于开口了:“你就给我一句话,能不能留定宇一条命?” “这件事……”墨白深吸口气,正要作答。 “能不能?”林素音直接打断他,面上半点表情都没有,声音也毫无波澜:“墨白,你已经骗的我够多了,我现在不求你什么,只想要一句真话。” 第718章 斩尽杀绝、天诛地灭 这几日里,林素音已经不是第一次来找墨白闹了。 宫中事情平息后,林素音见明王府安然脱线,心里的牵挂自然又落到了亲弟弟林定宇头上。 她来找墨白问,墨白却是不好作答。 林定宇能放吗? 肯定是不行的,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南军祸乱国朝的事情被公开,这岂是区区楚若才一条命就能交代的? 现在的情况,就算墨白想放了林定宇,也根本做不到。 南军落了如此大的把柄到国朝手上,文武百官能轻易放过? 如果不能从林华耀身上狠狠咬下一块肉来,林定宇这条人质,就休想走出天牢一步。 在这件事上,不管是墨白,还是老九,亦或胡庆言,谁都无法擅自做主。 所以当林素音来问,墨白能怎么办? 只能是继续敷衍着,告诉她林定宇生死无忧,只是暂时还出不来,要等南军和国朝进一步磋商以后才能有结果。 起初,林素音听罢倒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便转身走了。 见她如此好应付,墨白正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却不知林素音其实早已不将救林定宇的希望放在他身上了。 见他依旧是不紧不慢的态度,林素音也不多说,一转头,便要出府去找楚若才。 这下子就麻烦了,让她去吧,楚若才之死,还有宫中的事必然就瞒不住了。 没有办法,府中只能以局势不太平为由,阻拦她出府。 可弟弟生死未必,林素音哪里能够安坐的住? 见明王府执意不让她出门,她便退而求其次,让明王府传信,命楚若才过府来见。 让楚若才来见? 阿九恐怕是没这本事的,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无奈之下,只能去找陆寻义商量。 陆寻义听闻之后,云淡风轻,直接一挥手,让阿九放心,这事交给他处理。 阿九见陆寻义有办法帮他,自是长出一口气,对陆寻义千恩万谢。 他前脚一离开,陆寻义就派人去找宁儿,让宁儿将楚若才已经死了的消息,直接告诉王妃。 宁儿见陆寻义一脸严肃交代,以为是府中改变主意了,她一贯比较怕陆寻义,也不敢多问。 从陆寻义这儿回去之后,就立马将楚若才的死讯告诉了林素音。 一听说楚若才被毙于宫中之事,林素音当场大惊失色,几欲昏厥。 强打精神后,她第一反应就是慌不择路的直奔墨白而去。 她虽长居府中,消息不通,但她到底生于官宦之家,一听楚若才死了,她就知道事情远比自己以为的还要严重太多。 楚若才是什么人,在南军是什么地位,有谁能比她林素音更了解情况。 毫不夸张的说,在南军,在父帅眼中,楚若才的重要性,绝不逊色于她与林定宇姐弟,甚至犹有过之。 国朝连楚若才都杀了,事情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国朝还能轻易放了林定宇? 林素音慌乱之间去找墨白,是真的怕了,也是真的再无其他办法了。 之前还可以去找楚若才,现在连楚若才都死了,她举目四望,这偌大京城,再无可相求之人。 她只能求墨白了。 可就在她见到墨白的一刹那,她脑中思绪却是忽而一顿。 隐约间,一个刚才被忽视的问题浮上心头。 楚若才似乎…… 似乎就是死在墨白手上? 将这一切闹大到如此不可收场地步,要将林定宇逼上死路的,似乎正是眼前这个自己正欲抛弃尊严,低头跪求的男人…… ………… …… 或许大多数女人,在思考某些问题时,逻辑总是很清奇的。 她意识到了是墨白杀了楚若才,是墨白将林定宇置于断头台的事情后,脑海中最先反应的只有一个词。 “讽刺!” 她几乎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自己这多日来,对眼前这个罪魁祸首的祈求与期待。 讽刺过后,紧随而来的就是悔恨。 她记起正是自己让林定宇住进明王府。 这个她曾认为是唯一能够让她有能力保护她弟弟的地方…… 羞恼、愤怒、惊慌、茫然、无数情绪交织的林素音,在这次见墨白的时候,颤抖着嘴唇,最终没能说上一句话,还是晕厥了过去。 …… 在林定宇这件事上,墨白对林素音是有愧的。 所以当林素音来问罪的时候,他确实底气不足。 不过他虽有愧,却并没认为自己走错了,更不会去否定自己做过的事。 自从踏上了这风波场、生死路,许多事情,根本就无法用对错来一言以概之。 是他设局,让楚若才入套,可墨白不设局,楚若才就不对付明王府了吗? 不错,这其中林定宇好像很无辜。 可棋盘上楚汉相争,有那一颗棋子是真正无辜的? 想想当初,陆寻义身陷南军,林定宇又何尝不是以南军少主的身份,想从陆寻义身上找突破口对付明王府,以在林华耀面前立功? 虽然最后未能功成,但这足以说明,林定宇也早已走上了棋盘。 墨白对林素音有愧,对南军、对林定宇并没有半分愧疚。 所以他面对林素音,会有气短,却还不至于真的无脸见人。 男人总是理智的,此时,再次被逼上了墙角的墨白,沉默半晌之后终于还是开口了。 客厅里外都一片寂静。 黑衣卫也是有眼色的,这几日明王的窘迫场景,他们早已见识过了。 又见王妃上门,他们很自觉的回避。 偌大厅中,墨白声音响起:“你这几日数次来找我闹,口口声声说我骗你,现在我就算再如何解释,想必你不想听,也不会信。” 林素音漠然盯着他,对这话,没半分反应。 墨白有点受不了她的眼神,站起身来,背对着她才继续道:“关于林定宇,你要听实话是吧,可以。” 林素音的眼神不再漠然,呼吸也明显慢了。 “就目前来说,他应该是死不了的,只要林……你爹不公开反了,国朝就不会杀林定宇。但现在,也没人能放他出来,他恐怕会被一直关着。” “这还用你告诉我?”林素音声音带着几分放松,也有几分讥讽与不满。 墨白默然片刻,转身面对林素音:“这几日你不管时间地点,也不管有人没人在身边,只要见我就发作……” 说到这里,只见林素音的脸色骤然转冷,墨白立马话风一转:“好,你直说吧,到底想让我怎么做,你才能罢休。” “放了定宇,并且护送他回到南粤。”林素音沉声道。 “我刚才的话,你是没听明白,还是不信?”墨白眉头微皱。 林素音和墨白对视片刻,一字一句道:“定宇还只是个孩子,他此番乃是被迫来京,这世上,他唯一的依靠只有我。我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身陷囫囵,更不能成为害他的凶手。墨白,定宇是因你落得这番处境,你必须救他出来,否则……” 墨白脸色肉眼可见的转冷,原本平静的眸子也开始寒意渐闪,同样一字一句问道:“否则如何?” 这一次反而是林素音不敢对视墨白,她微微低头,随即转身:“三天,我就等三天,定宇若不能安然无恙走出天牢,我无颜于世苟活!” 她话一说完,就浑身猛然一颤。 身后一股森然杀气凭空而线,随之轰然爆发,林素音没回头,微闭目,再睁眼,抬脚离去。 当她走到门口,身后终于有声音传来,出乎意料的平静:“林素音,你知道的,我是一个医者,治病救人才是我的本分。” 林素音脚步微顿,不知其意。 等了稍许,却没听到身后再有声音。 正欲抬脚离去,却忽只见面前光芒瞬息暗淡,微抬眸,就见墨白的身影已经挡在身前。 墨白身量略高她半个头,她抬眸注视着面前背影,忽如其来,只觉这背影突然之间陌生了起来。 墨白缓缓转身,看着林素音,脸还是那张脸,看不出怒气,声音也依然平淡:“可若连你和我的孩子都保不住,我还当什么医者?” 说罢,墨白转身。 “等等!”林素音看着他陌生的模样,不由自主开口:“你什么意思?” “呵!”墨白轻笑,随之抬脚,身影模糊:“林素音,你可以吵,可以闹,可以让我在大庭广众丢人,这些我都能忍。但你拿你和孩子的命来威胁我,很好,那我给你答复。” 墨白身影消失不见,却有轻言慢语,回响林素音耳边:“你若敢死,我墨白对天发誓,此生必将林家满门上下、不论老少……” “斩!尽!杀!绝!” “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平静的声音在林素音耳边回荡,林素音的面色早已苍白,浑身颤抖间,手抬起指着墨白离开的方向:“墨白,你敢!” 周边不少黑衣卫,被她的大喝惊出身形,见王妃无恙,几名黑衣卫对视一眼,又无声隐退。 一直等在外面的宁儿却跑了进来,正好瞧见林素音身形颤抖着,连忙快步过来。 还不等她到,林素音便身形斜倾,晕倒在地。 宁儿大惊,却还是没来得及扶。 第719章 苏北来信 房间里。 林素音半躺在床上,微闭着眸子,苍白的脸毫无血色。 宁儿紧张站在一旁,目光紧盯着正坐在床旁为王妃诊脉的阿九。 青青也在,这时候她倒没有再如之前般轻佻,默默站在宁儿身边,目光不时扫过林素音那巍巍隆起的小腹,默然不语。 好半晌过去,阿九始终紧皱的眉头才缓缓松开。 “怎么样?”宁儿立马上前来开口。 阿九没有回她,只是目光示意了让她莫问。 随即退后两步,冲着缓缓睁眼看向他的林素音,躬身道:“万幸,并无大碍,静养数日便可。” 宁儿和青青闻言,皆是立刻松了一口气。 林素音闻言,却什么也没说,又闭上了眼睛。 “你跟我来一下!”阿九见状在宁儿耳边低语一声,便躬身告退, 两人转身出门,青青也想跟上,才抬脚,却又似乎想到了什么,转头看了眼闭目不语的林素音,没有跟出去,走到床旁矮凳上坐下。 待阿九和宁儿出门,青青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开口了:“是他打的?” 一直闭目的林素音突闻此话,脑海中纷乱的情绪,也不由愣怔了下,睁眼看向青青。 青青见她眼眶通红,还以为自己猜对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她对墨白的确是有意见的,不能说是恨,称之为怨却绝不过分。 她和墨白自幼一起生活,十数年的兄妹之情,岂能作假? 后来墨白被人接走,她心中日夜思念,始终等着墨白走时那句“一定来接她”的承诺。 然而,时光冉冉,近十年光阴略过。 当年的小女孩,在母亲离世后,一人孤苦伶仃,干过最苦的活,受过最难堪的委屈。 每当无助的时候,她总会往巷头街口处张望一眼,她记得,她还有亲人,她还有一个要来接她走的兄长。 可是,她从孩子等到了成人,却始终没有等到那个记忆中的兄长。 人世间是刻薄的,成长的过程中,她被迫褪去了天真。 她意识到了,那句“来接她”,只是不懂事的儿童戏言。 墨白与她从来就不是亲生兄妹,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接受了这个现实,对墨白也就逐渐释然了。 也不知幸还是不幸,她流落到了一个官宦人家,被收养为义女,实则为正牌小姐的婢女。 不管怎么说,她的日子总算是稳定了下来,当然,大户人家的生活,自然也不是平静无波的,她也在成长的过程中,学会了如何生存。 当她二八之年,明珠局势已然大变,旗蛮入主明珠,官宦之家亦面临生死抉择。 她的义父,选择了归附旗蛮,故而不但没有落难,反而更上层楼。 卖国之辈,官再大,自也心虚,不得不去广拉关系,以图自保。 也不知幸与不幸,老爷为青青选的郎君,不但并不差劲,反而一表人才。 两人可以说是一见钟情,对青青而言,并没有什么家国情仇,她只是一个女人。 一个过上好日子的女人。 可现实就是这般捉弄人,她万万没有料到,就在这时,墨白竟再次出现了。 ………… …… 哪怕是一年之前,墨白能够出现在自己面前,青青也一定是欢喜若狂的。 可此时此刻,墨白在明珠就如一只丧家之犬之际来找她了。 并且不由分说,就撸了她上车,胁迫她帮他离开明珠。 青青怎能不怒? 她怎能不怨? 国朝明王,皇后嫡出之子,是何等尊贵之人,又是何等富贵之相。 如此贵人,早至明珠多年,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却将从小相伴一起长大的妹妹忘到了九霄云外,任她孤苦伶仃,受尽苦楚。 到如今落难了,却来找她,还毁她姻缘。 青青心底里是真的无法平衡,尤其是每当看见宁儿,看见这个被墨白一手带大的人儿时,她就无名之火冲天而起,免不了酸言辣语,发泄心中不满。 只是说一千道一万,她终究对墨白还是有亲情的,若真的没有亲情在,她又何敢在明王府,在墨白面前有半分放肆。 对墨白不满是真的,可她对林素音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可没有半分意见。 墨白的妹妹,她不认。 孩子的姑姑,这个名分,她还是默认的。 所以之前煽风点火,包不得墨白家宅不宁的她,现在眼看着林素音搞到快要出问题的地步,心里又是不免生出了担心。 宁儿出去,她之所以留下来守着,就是怕林素音会想不开。 仔细琢磨了下,她终于还是开口劝道:“他应该也只是一时气急上火,当不是故意的。您是知道的,我对他一直都有意见,可说句公道话,他这人虽然专横跋扈,但对您,那还是用心的……” “我听杜先生说,墨白在外面的时候脾气可不好,那是动不动就杀人的主,您之前也瞧见了他是怎么对我的,我什么都没干,就被他一顿吼。” “可您再瞧,就这些日子,您换着法的折腾他,这就是一般男人,那也未必能受得,更何况是墨白这等人,这也就是您,要是换了第二个人,只怕脑袋早就搬家了…………” “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我知道您心里不好受,可气坏了身子,也还是自己遭罪,不看僧面看佛面,为孩子着想便是。” “先把身子养好,有账,咱们先留着,等过后再找他算……唉,我还没说完呢,你推我干什么?” 林素音早已经闭上了眼睛。 只剩下青青一个人,坐在床旁嘴边唠唠叨叨。 宁儿一进来,就听见青青又在煽风点火,顿时生气不已,跑过去,将青青推出了房间。 ……………… …… “娘娘到底如何?” 门外,宁儿神色不安。 阿九沉吟道:“你当真看到王妃摔倒在地?” “当然看见了。”宁儿毫不犹豫的点头。 “怪了!”阿九眉头微簇,低声嘀咕了一句。 “到底怎样了,你快说啊!”宁儿催促道。 “没有大碍,待会我开服药,今后小心伺候着便是了。”阿九说着,转身便走。 宁儿这才真正安下心来,正要转身进屋,却又听阿九问道:“宁儿,等等。” “怎么?”宁儿转头。 “那天真是二先生让你告诉王妃真相的?”阿九目光微垂,声音很轻。 “哎呀,你烦不烦,都问了多少遍了!”宁儿不耐烦的挥挥手,转身便进屋了。 阿九看着她的背影,眸光闪动,最终苦笑一下,摇头离去。 绕过几间庭院,来到一处宅子门口,有黑衣卫探身出来。 “六爷可在?”阿九道。 “二先生正与殿下谈话。”黑衣卫回道:“要我通禀吗?” “不用,我等一会。”阿九摆摆手,转身走到门口台阶上坐下,呆呆出神。 也不知过去多久,脚步声响,阿九回头,只见陆寻义眉头紧皱的从房间出来。 见到阿九,脚步略停问了声:“王妃可还好?” 阿九笑着回道:“万幸,无大碍!” “那便好。”陆寻义似有心事,也没再多说,快步离去。 阿九站在门口,看着他背影离开,才转身入内。 房间里没掌灯,又门窗紧闭,有些晦暗。 墨白一个人坐在桌前,阿九上前来行礼,墨白挥手示意免了。 “王妃并无大碍,安安神便可。”阿九禀报道。 “嗯。”墨白闻言,只是点了点头,便从桌上拿起一封信,递给阿九:“你看看。” 阿九目光在墨白脸上一扫,一边接过信,一边又道:“宁儿说王妃之前摔倒了,可观王妃的情况,不像摔倒过的样子。” 墨白什么也没说,端起酒杯,饮了一口。 阿九鼻子微微耸动,目光落在了墨白手中的酒杯上,他闻出来了,不是茶,是酒! 阿九心中一凛,再不敢多说废话。 别人不清楚,他却知道,六爷虽也好酒,但却自律,但凡是养伤期间,从不碰酒。 上次宫廷一站,六爷虽未大伤,却也元气有损,正是恢复期间,按常理,六爷不可能碰酒。 眼见墨白一杯饮尽,再满一杯,阿九再不多言王妃一字,收敛心神,低头看信。 这一看之下,却是豁然大惊抬头:“方帅要撤军?” “嘭!”墨白将酒杯重重砸在地上,对着阿九劈头盖脸就怒喝道:“你是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墨白站起身来,来回踱步,口中继续怒道:“这么多年,你就什么都没学到吗?一遇到事就沉不住气,就你这样,能成什么气候?” 阿九被墨白突然的发作给骂懵了,立刻噤声不敢言,垂首接受训斥。 墨白发泄了两句,又坐了下来,再次倒酒,又饮了一杯后,方才慢慢静气,沉吟半晌,才道:“这事杜鹃发来的急信,具体情况还很难说,撤军的消息是华明府主动透露给杜鹃的,你怎么看?” “此事当慎重,苏北之重要,方帅统军多年,岂能不知,何敢轻易后撤?一旦后撤,大夏东南,旗蛮怕是瞬息可下。如此后果,方帅岂敢乱来?”阿九摇头。 第720章 对策 墨白沉吟:“你没看信中所言啊?即便死守,也是守不住的。” “便是守不住,能拖一日,便是一日,如今我们缺的就是时间,方帅不可能不知这个道理。”阿九沉声道。 “他恐怕是真不知道。”墨白摇头:“方有群看到的朝中,和你眼中的朝中,恐怕不一样。” 阿九微愣,随即冷汗渗出。 不错,宫中真实情况,方有群根本就不知道,他看到的是上有庸君,下有权臣,朝中正斗的不可开交,朝外又有军阀居心叵测,形势已是一片狼藉,根本看不到朝中支援的希望。 在方有群眼中,他们已经成为了孤军,守不住,便只能求其次,先保住有生力量,以谋后效。 “那如今该如何是好?”阿九确实有点慌了,苏北实在太重要了。 一旦丢了苏北,所带来的影响实在太大。 “陆寻义刚才说,苏北肯定是保不住了。”墨白微微闭眼,声音低不可闻。 阿九后背全部被汗水浸湿,却坚持摇头:“不,还有希望。” 墨白没抬头,也没说话。 阿九却执着的继续道:“至少有两条路走,一,打消方帅撤军念头,二,立刻组织支援。” 墨白还是不吭声。 阿九心中更绝望,却依然道:“能否冒险一博,直接告诉方帅宫中真实情况,以方帅之识大体,当知国重君轻。” “陆寻义不同意。”墨白微微摇头:“方有群的反应,我们没法预料,他会以国重,还是以君重,实难预料。” “我相信方帅一定会支持我们。”阿九毫不犹豫。 “万一呢?方有群是父皇留下的老将,他一生深受父皇大恩,若他得知我架空皇权,为报先帝大恩,毅然起兵清君侧,后果将如何?”墨白声音很平静。 阿九呼吸急促。 墨白继续道:“次者,便是他不起兵,又怎敢保证消息到了方有群那里能够不泄露,一旦明王府架空皇权的消息泄露出去,后果是怎样的,你当知晓。” 风险太大。 这是稍有差池,就会令明王府万劫不复的事,甚至整个国朝都将再临一场巨大浩劫,这谁敢去赌? “那就强迫军阀立刻出兵。”阿九声音苍白无力道。 这一次,墨白甚至都没回应,军阀出兵,是哪一个人说了就能算的? 就说林氏,光凭一个林定宇作为人质,就能要挟林华耀出兵? 这无疑是在说笑。 联合抗蛮,是一件必成之事,但绝非说成就成之事。 半晌,墨白沉声道:“给杜鹃回信,告诉她,让她回信华明府,苏北可以丢,方帅我保了,只有一个条件,撤军之后,务必死守西江一个月。旗蛮可入南粤,却不得入两湖一步!” “殿下!”阿九大惊失色。 “去!”墨白眉头一沉。 阿九嘴唇翕动,最终还是躬身退下。 他下去后,墨白再次倒起一杯酒,却没有再喝。 他知道,自己这个决定,会让苏北面临明珠时的浩劫,生灵涂炭,恐怕在所难免。 可没有办法,苏北真的守不住。 与其任由局势缓缓糜烂,倒不如炸个石破天惊。 苏北丢了,苏南也快了,整个大夏东南没了,中原大地就将直面旗蛮铁蹄。 有了东南作为后盾的旗蛮,用不了多久就能四面出兵,最先面临威胁的就是西江、两湖,以及南粤。 下了决定后,已经在府中沉寂了数日的墨白,转身入了宫。 正如那句话,不直面威胁,谁都不会轻易妥协。 不到水到渠成,谁都无法再做逃避之时,联合出兵,就永远只能落在纸面上。 ……………… …… “不知殿下莅临,老臣有失远迎!” “无妨,此来,有十万火急之事,与阁老相商。” 胡庆言如今是春风得意,独掌大权。 但老谋深算的他,却绝不至于得意忘形。 闻明王来访,其快步迎出,恭请入内,客气的很。 入座后,胡庆言让人看茶。 “免了!”墨白摆手拒绝,直接开门见山:“阁老,方有群打算撤军。” 胡庆言闻言,先是一愣,随之不出意料的脸色剧变,直接惊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殿下此言当真?” “若非千真万确,我何必如此急着入宫?”墨白沉声道。 “是方帅亲自向殿下汇报的?”胡庆言脸色凝重万分。 墨白心中冷笑,却也懒得和胡庆言计较,只道:“阁老不必试探,我与方帅并不熟,罢了,事态紧急,本王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方帅身边有我的人,本王作保,消息绝对不假。” 胡庆言闻言,心中急闪,他刚才那句问话,的确是在试探明王和方有群的关系。 此时明王虽否认,胡庆言却根本不信。 他绝不相信方有群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不上报朝中就公然撤兵,这是要掉脑袋的。 身后若没有靠山,方有群敢这么干? 此刻,胡庆言几乎立刻就认定了方有群必然投靠了明王。 而且,以明王一贯的抗蛮立场,若方有群不是他的人,只怕明王得到消息,就立刻赶赴苏北,去取方有群首级了。 想到此处,他心中凛然的同时,又是慌乱,苏北丢了的后果,胡庆言比明王还清楚。 他很想立刻就派人前往苏北拿下方有群,临阵换将。 可现在明王站在了方有群身后,他又重新坐下,镇定了下,才谨慎开口:“殿下以为呢?” “方帅为一军主帅,本王无法节制,故而立刻来寻阁老,此事如何处理,还得看朝中和阁老的意思。”墨白道。 听这话,胡庆言毫不犹豫道:“以老臣之见,方有群敢生退军之念,实乃窃战卖国之举,当立刻锁拿入京问罪,绝不能让他误了国朝大局,以及苏北万千百姓之命。” 墨白面色平静:“那就依阁老的意思办。” 胡庆言胡须抽动一下,气氛尴尬间沉默了。 好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声音:“拿了方有群,阁老是怕苏北丢的不够快吗?” “嗯?”胡庆言眉头一皱,望向门口,便见张邦立寒着一张脸推门进来。 “原来是总长到了,未曾接到通报,有失远迎,总长勿怪。”胡庆言脸皮也厚,丝毫不为张邦立的话介意,站起来拱手招呼道。 张邦立自然是墨白派人去请的,门口有内卫镇守,知道是明王请来的,故而没有通传就让他进来了。 墨白看了一眼胡庆言,知道他心里对内卫是自己的人,心里肯定是有意见的。 但这种事,墨白没法去照顾胡庆言的想法。 若放弃内卫控制权,他又何谈控制宫禁。 “总长有其它看法?”墨白装作没听出胡庆言话中的抱怨,直接看向张邦立。 张邦立倒也直接:“方有群久在军中,威望无人可及,现阶段拿他绝不可行,只怕非但苏北不保,更会引发全军动荡。” “倒是老夫思虑浅薄了,总长有何高见?”胡庆言呵呵一笑。 张邦立瞥他一眼,想了想后,又看向墨白:“敢问殿下如何看?” “刚才我就对阁老说了,此事太大,当由国朝做主。”墨白依然推脱。 两人的沉默,变成了三人的沉默。 也不知坐了多久,一直垂首不语的胡庆言,终于还是缓缓开口了:“既然拿不了方有群,那苏北就肯定保不住了。” 墨白和张邦立同时看向他,等着下文。 胡庆言正色:“老臣仔细琢磨,苏北保不住既是既定事实,那就据此只能谋后路。” “阁老深谋远虑,本王佩服。”墨白拱拱手。 胡庆言一见墨白态度,顿时心知肚明,目光瞥向张邦立,只见张邦立也看向他。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都明白了,果然,墨白对方有群撤军一事,是赞同的。 胡庆言脑中急闪,隐隐的,他似乎猜出了墨白的图谋,眉头先是皱起,随之又缓缓松开,再看向墨白时,眼中有着佩服,也越发忌惮。 “苏北丢了,旗蛮将马踏中原,西江、两湖、南粤诸省都将直面威胁,如此一来,便再不是我国朝军队独木支撑,林华耀等军阀,也都将置身其中。” “联合抗蛮虽早已成文,但各方均态度迟缓,出兵还在纸面上,既如此,倒不如借旗蛮的手,推一推局势。” “如此一来,苏北军中可保留军力,避免无谓牺牲。二来,联合抗蛮,我国朝也更加主动。倒也不亏。” 胡庆言的话音落,墨白赞道:“阁老计谋高深,三言两语定鼎天下大势,果然不愧是朝中的定海神针。” “殿下谬赞。”胡庆言笑着摆手,又看向张邦立:“总长以为呢?” 张邦立脸色并没有太好看,只道:“苏北丢了,国朝只怕在民间声望更低,新君方才上位,便丧了国土,失了威严,这难道还是什么大喜之事?” 这话无疑当场让墨白和胡庆言两人脸色尴尬。 张邦立倒也知道自己令人不喜,直接起身告辞。 墨白与胡庆言沉默片刻,也站起身来告辞。 其实这就已经是达成意见了,墨白之所以要到宫中跑一趟,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丢了苏北的责任必须有人付,否则方有群就必死无疑。 出宫时,墨白回头望了一眼老九的寝殿,最终,还是转身离去了。 第721章 无名火 苏北的事情,墨白入宫一趟,就算是定下了。 暂时来说,他还没有主动与方有群接触的想法。 至于华明府有靠拢明王府的意思,这事墨白也不打算过多介入,就交给杜鹃了。 从宫里回府之后,墨白没去看林素音,也没找人打听她的情况,径直就回了房。 盘膝打坐半晌,墨白仍是无法静心。 他睁眼,心中暗叹一声:“红尘虽妙,劫数难逃啊!” 他起身,打开窗户,不知什么时候,天空飘起了细雨。 墨白身形微闪,跃窗而下,刚一落地,却又足下生风,身形劲闪而上,再出现已立屋顶之上。 他独立屋檐,雨丝迷蒙了空间,抬眼眺望,整个皇城,如梦似幻,恍惚间虚实难分。 若非雨水打湿了衣衫,风声回荡在耳旁,眼前这景,便真好若一副古朴画卷。 墨白怅然独立,心中一时寂寥万分。 院外,青青撑着伞,在院前徘徊,不时打量一眼院门,抬起脚,却又踌躇。 驻守院落的黑衣卫,观察她很长时间了,见她始终在门口徘徊,不进去,又不走,终是忍不住现身出来。 “小姐,可是有事要见殿下?”黑衣卫问道。 “他可在?”青青犹豫了下,还是点头问道。 黑衣卫也不多言,手朝着屋顶一指。 青青抬眸望去,正好见得屋顶上,一道身影在雨中独立。 她愣了愣,望着墨白身影略呆。 不知为何,这一刻,她莫名的觉得,雨丝中的那道身影有些模糊。 看着近在咫尺,却又好像远在天涯。 一时间,她竟有点不敢移开视线。 只怕一离开视线,这道身影便会再也寻之不见。 “小姐请便!”黑衣卫见她发呆,有心让她勿要多在门前徘徊,却终是不好开口,只得不再多言,拱拱手,便退回了暗处。 青青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再看向墨白,依然在屋顶之上独立,并未消失。 她摆了摆脑袋,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不就在眼前吗? 将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思绪抛开,略一定心,抬脚便踏入了院中。 “喂!”来到近前,青青朝着屋顶上喊了一声。 墨白目光回望,正见青青在伞下冲他招手:“你下来。” 她这没规矩的样,瞬间就将墨白从恍惚中拉到了现实。 本就压在心底的烦躁,瞬间被点燃,脸色刹那阴沉,对着青青就喝道:“你二十来岁的人了,没学过规矩吗?你在和谁说话?” 墨白的无名火突然袭来,让青青懵了一瞬,紧接着却是大怒,竟手一指墨白:“是啊,我就是个民间来的野丫头,我就没学过规矩,比不得你们王富贵院的大家小姐,你看不惯就让我走啊,我不碍你眼就是了。” “好,没学过规矩是吧,我今天就教教你规矩。”墨白大怒,身形一跃而下。 “你想干什么?”青青见他一副要吃人的模样,也是回过神来。 想想他连怀着孕的林素音都打,更何况自己? 心中顿时后悔,明知他不好惹,刚才怎的还敢惹怒他,大骇之下,连忙落荒而逃,伞都不要了,冲着门口就跑,口中还大声嚷嚷:“打人了,快来人啊,要打死人了。” 远处几名黑衣卫刚现身,就只见青青已经被墨白一把拧住了胳膊,然后瞬间消失不见。 几名黑衣卫面面相觑,不知道这究竟什么情况。 几人默默的注视着他们消失的方向,随后各自退走,这事他们可管不了。 房间里,墨白坐在椅子上,怒视着站在一旁,满脸惊恐的青青:“你对我有意见,关上门来,你发泄一下,我也容得你去。可这不代表你就能无法无天,你莫要忘了,你是个姑娘家,整日里站不是站、坐不是坐,出口就是酸言辣语,挑拨离间的事你倒是积极,就你这德性,要是传了出去,今后谁敢娶你过门?” 青青听完,心中又是大怒,很想还嘴,可看着面前瞪大眼睛,浑身仿佛都在冒着火的墨白,她还是忍了。 自小吃过不少苦头的她,又怎会没有半点眼力劲,之前是墨白容着她,她才刚放肆。 现在的墨白明显是一头怒急的老虎,这时候招惹,那不是送菜吗? 青青很明智的闭嘴不言,但心里却对墨白越发怨恨。 “你不服气?”墨白见她模样,怒声问道。 “我人在你府上,要杀要剐都是你一句话的事,我敢不服吗?”青青低着头小声道。 “你……”墨白腾的站起身来。 青青大惊,连忙后退,却脚步不稳,摔到了地上。 一见她这受惊模样,墨白心中的怒火,散去了些,又升起了不忍,长出一口气,又坐了下来。 青青见他没有要打自己,方才小心的从地上爬起来。 要说这丫头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方才一跤摔的不轻,却并没有矫情,此刻自己爬起来,一声不吭。 “你来找我何事?”墨白也没法再继续训她,只得转移话题。 “我生的贱,吃饱了没事做,特地跑来被你骂。”话一出口,青青自己都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 她明明不想再惹墨白,可面对墨白,就是心中忍不住,话一出口就是气人的。 果不其然,这话一出口,就只听一声巨响。 “嘭!” 墨白面前的桌子,被墨白一巴掌拍碎。 青青惊恐抬头,就只见墨白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我,我……”青青还是怂了,脚步慢慢后退,也不敢再乱说一个字,连忙如实道:“我来找你是为了嫂子……不,是王妃。” 这话一出口,墨白的火气瞬间一窒,有些发懵。 而青青也是狠狠咬了下嘴唇,刚才一时嘴快,竟当着墨白的面称呼林素音为嫂子。 要知道,她一贯宣称,绝不承认墨白是她兄长的。 “说!”墨白打算坐下,可看看地上狼藉,转身走到窗口,背对着青青负手而立。 “说什么?”青青此刻脑子有些不清醒。 不过还好,当墨白转头朝她看来时,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忙道:“先说好啊,我没有要管你的事,只是王妃现在还怀着孕,你动手打她,是不是……”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什么时候打她了?”墨白眉头皱的老高。 “嗯?”青青一愣,随即却是了然道:“反正吧,别怪我没提醒你,我看王妃有点不对劲,你最好亲自过去道个歉。” “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墨白挥手。 青青自然不愿再呆在这里,她此刻已经后悔得不得了,早知道就根本不该来。 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惹得一身骚。 可临了出门前,她却还是管不了自己的嘴:“我提醒你啊,你不管王妃就算了,可她肚子里怀的可是你的孩子,你们大人之间怎么样,我可懒得管,但不要伤害到孩子才好。” 说罢,见墨白毫无反应,她撇撇嘴,转身出了门。 到了院子里,到处瞅了瞅,没见到自己的伞,不禁站在门口嚷嚷一声:“人呢,都跑哪去了,一把伞都看不住,还能看住人吗?” 等了会,见没人回应,只得暗骂一声倒霉,匆匆冒雨离去。 待她身影消失,有黑衣卫现身,手里正拿着她的伞。 本来是准备还给她的,可听了她那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自不可能好心给她送伞。 “看来,殿下还是心软,教训的不够啊!”有黑衣卫暗自叹息一声。 青青走后,墨白独自沉吟许久。 最后,他还是没去看林素音,更别说听青青的去道歉。 不是他放不下面子,而是他这次必须狠下心来。 他必须让林素音相信,自己真的怒了。一旦她敢稍有差池,他必将兑现诺言。 林素音不知道、青青也不知道,这个孩子对墨白来说,意味的绝不仅仅是传承而已。 正所谓,我心安处是故乡。 墨白即便踏入了这乱世风云,也为了这乱世挥刀染血,几经风波。 可在他心底深处,却仍自难有归处。 他再世为人,究竟真真切切,还是大梦一场? 或许只有当这个孩子降世,他才能真正落地生根,才真正有了存在的意义。 因此,自从林素音怀孕后,他其实始终心有恐惧。 他不知这天道会否让他空欢喜一场,会否突然的某一个意外,就补全了漏洞,让本不该存在的人消失。 这一次,林素音拿命来威胁他,让他感觉到了无力。 以至于,他竟不惜以林素音满门相威胁。 这无疑完全背离了他的道,无论他的武道、还是医道,都绝不是为非作歹之道。 墨白深吸一口气,回到床边重新盘膝坐下。 良久,只见他突然睁眼,张口便是一口鲜血喷出。 墨白无声拭去嘴角血迹,没有太过激动,只是眸中晦暗难明。 心不宁,气自不顺,气不顺,何谈修为? 他发下的那个誓言,背离了他的道心。 休息片刻,墨白再次闭眼盘膝,继续调息打坐。 少顷,其闷哼一声,再次睁眼。 不多时,其继续修行。 一次、两次、三次…… 若是换一个人,只怕此刻已经崩溃了。 可墨白不同,他两世修道,心境澄明。 第722章 苏北沦陷 大势拉开 他不怕暂时的阻滞,他也从不怀疑自己的道心。 没错,他所发出的那道誓言,背离了他的修道宗旨,可他并不彷徨失措。 红尘自妙,劫数难逃。 他知道自己的劫数到了。 劫是坠入万丈深渊的通道,也是直上九天的台阶。 危机共存。 他陷入了对与错的纠结之中,他需要重证自我。 这一世的修道路上,他甚少坎坷,因为有前世的道心与经验支撑。 到现在,他修为已超前世,道心亦需更上层楼。 他发下违心之誓,这是自毁前程的入魔之举,但也同时是抛弃过去,再寻真我之路。 逍遥之路,何曾有过坦途? ……………… …… 明王府内的事,于整个天下而言,根本不值得关注。 苏北。 城头之上,又是血染一片。 杜鹃再次走上了城楼,这一次她身边站着的是华明府。 两个人眺望前方,那无数兵马云集的旗蛮阵营,均是一片沉默。 良久,有鼓声响。 华明府轻声道:“走吧!” 杜鹃转眸回望,城楼上那些已经准备再次作战的兵士,眼眶早已通红:“他们……” 华明府语气平静:“战不容易,撤更难!” 只一句话,决定了此地三千兵士的结局。 杜鹃稍默,没再言语,转身下了城楼。 华明府将她送到城下,拱手一礼:“一切就拜托先生了。” “明王府一诺千金!”杜鹃回了一句。 随即上马,在十数名卫士的护卫下,快马出城而去。 还没待出城,就只闻身后方,忽然喊杀声震天。 杜鹃不由自主勒马,陆长仙亦如此,身边的皇庭府诸位能人亦如此。 一行数人,全都驻守回望。 距离稍远,不过众人皆是修为在身,眼力非凡之辈。 依旧可以模糊看清城楼上,漫天箭雨下,将城楼上的兵士淹没。 然后又是数不清的兵士补上,接着倒下…… 众人沉默,陆长仙忍不住长叹一声:“不知最终能有几人活?” “架!”杜鹃眼睛早已迷蒙,她回首,猛力一挥马鞭,疾驰而去。 陆长仙看着杜鹃疾驰的背影,又是长叹一声,也跟随而去。 那些黄庭府的修士,却是又回望了一阵城楼,面容上有着少见的哀默。 有一人突然撤转马缰,竟向城楼奔去。 身边有人催马将此人拦住:“你疯了!” 最终,黄庭府诸人还是跟随杜鹃离去。 一路上并未见得兵马,直到出城许久之后,方才见得,正有大队兵马正急速狂奔,朝着西江撤离。 撤军不易,自然不可能等到城破再走,那时就不是撤军,而是败逃,稍有不慎就会全军覆没。 城中那些人是最后的守城兵马…… 杜鹃等人挥马而过,耳边听到有将领正在催促兵士们快行。 忽然,只见一兵汉跳将出来,拦在了杜鹃马前。 陆长仙与黄庭府诸人,顿时身形劲闪,将杜鹃围在了中间。 有黄庭府修士二话不说就拔剑,要动手,却听陆长仙道:“且慢。” 那兵士似乎没察觉到危险,声音沙哑的朝着陆长仙等人问道:“你们可是从城中来。” 显然这兵士只是一个底层普通士兵,并不识得陆长仙。 陆长仙正欲答,却见有将领察觉,奔马过来,一见这场面,二话不说,飞身下马,对着那兵士就是一脚踹翻。 然后赶紧向陆长仙请罪:“军中粗汉不识规矩,惊扰了诸位,还请阁下恕罪,饶他一命。” 说着便直接跪了下来。 拿兵士似乎这才明白闯了祸,倒也光棍,立马跪下,对陆长仙道:“与他人无关,我一人承担。” 说罢,拔刀便要自裁。 周边诸兵士全都停住了脚步,目光直直望着这边,却无一人出声。 可包括杜军在内,陆长仙一众人,清晰的感觉到一股浩大的戾气正在聚集。 陆长仙脸色微变,一扫周边兵士,只见各个眼眶通红,却又有无穷杀机在蔓延。 “且慢!”杜鹃声音响起。 他话一开口,陆长仙就挥指一弹,一道流光闪过,那欲自裁的兵士手中刀立刻崩飞。 “多谢大人饶命!”那将领一见,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作揖。 杜鹃走上前来,冲那兵士问道:“你是想问城中情况?” 此话一出,那将领声音顿时停滞,周边兵士所有目光同时聚集到杜鹃脸上。 “我兄长还在城中!”那兵士声音很低。 杜鹃稍默后,只道了一句:“我们出城时,战斗已经打响了。” 说罢,又加了一句:“我见到还有许多将军,就连大帅身边的华先生也还在城中指挥作战。” 说罢,杜鹃上马,与陆长仙等人一起疾驰而去。 不久,他们身后又响起了吼声。 “还愣着干什么,等着旗蛮追来吗?” “时间是弟兄们拿命给咱们争取的,谁敢墨迹,老子砍死他!” “跑,都给老子跑起来,把命留着,总有报仇的那一天。” 杜鹃等人回望,只见身后的兵士已然再次开始赶路。 ………… 大乱之世,最不缺的就是震撼世人的消息。 新帝登基,定国号泰安,又首重武事,令得朝野上下一片振奋。 然而,泰安帝才登基不到十日,民间各种振奋声,还在高喊之时。 苏北沦陷了。 没错,苏北沦陷的很小,很突然的就传了出来,并且以飞速传向大夏各省。 别说百姓们懵了。 就练朝野百官都有点懵! 太突然了。 苏北有方有群坐镇,一向稳如泰山,怎么说崩就崩了。 然而,苏北沦陷,还只是坏消息的开端。 二十一日,苏北沦陷。 二十四日,旗蛮合并攻苏南。 三十日,仅仅四天,苏南全境陷落。 自此大夏东南全部落入旗蛮手中。 此还不止,苏南撤兵不及时,被旗蛮追杀八十里,六万兵士,完好出来的,不到一万人。 随后,旗蛮整军,大有趁胜追击一举拿下西江的意思。 数万旗蛮铁蹄,陈兵苏北,与撤退至西江的方有群对峙,大战一触即发。 一连串的坏消息传来,举国震惊。 如今天下,人们开口闭口便提乱世。 可直到如今,苏北苏南兵败的消息传来,人们才真正感觉到,乱世是什么样。 就仿佛下一刻,整个大夏就都将被旗蛮踩在脚下了。 再没有人能够保持平静了。 泰安帝登基后交出的第一张答卷,将所有人都给震翻。 就连林华耀等人也被这突变给惊懵了。 竟直到苏南也沦陷之后,才开始有所反应。 当然最先要做的,肯定免不了要打击国朝。 以林华耀为首的军阀,联名公开发声,谴责方有群怯战溃逃,置国土于不顾,置苏北苏南百姓于不顾,方有群枉掌帅印。 他们公开要求国朝严惩方有群,以儆效尤。 几方军阀全是当世枭雄,共同发力之下,方有群很快就成了过街老鼠,国朝也成了众矢之的。 无数仁人志士,从各方云集京城。 只有一个目的,让方有群授首! 华明府曾经的担忧成为了现实,一旦主动撤军,方帅性命难保。 京中一时人满为患,有从苏北苏南讨来府上巨贾,也有难民。 、 更有一众不甘成为亡国奴,渴望为国出力的有志之士。 各官员府邸,一时间客满为患。 便是明王府隔壁的蔡老大人,家中也被踏破了门槛。 一墙之隔的明王府,甚至都能清晰听到对面,有慷慨激昂的声音,直言怒骂君不贤,臣不忠,大夏将亡矣。 蔡元德老大人深恐被明王府听到,不断劝诫,却仍然止不住那些愤概的声音。 蔡元德老大人欲哭无泪,来他府上的,有他曾经的座师,有他在野的好友,这些人都不是他可以驱赶的。 好在是明王府至始至终都紧闭府门,并没有对此什么反应。 其实就算明王府有意见,也无可奈何。 这根本不是一家一户府上在唱反词,整个京中,到处都是如此。 就算是天子手下的特勤部门,也都不敢出动,除非是公然在街头,直言谤君,太过招摇的,才不得不将其拿下。 二十三日。 限于压力,朝中不得开了大朝会。 自从登基后,就再未公开露面的老九,再次穿上了龙袍,带上了玉冠,坐在了龙椅之上。 很少出现人前的明王,也又一次立在了朝堂之上,与老九站在了一间屋檐下。 权倾朝野的胡庆言在列。 实升暗贬的德王在列。 张邦立在列。 武官之首,军机大臣秦鸿在列。 朝管共济一堂,还未开口,气氛便已紧张而又激烈。 墨白、胡庆言、张邦立都还算平静,毕竟事前就有了准备。 而军机大臣秦鸿,却是一张老脸铁青,他很清楚今日自己恐怕会成为众矢之的。 可他真的冤枉,才上任,关系都还没理顺,方有群那厮根本就没给他打招呼,就直接退军了。 现在满京城都在等着他给交代,他啥都没干,交代个屁啊。 可有些话还不好说,他总不能告诉把军方诸帅根本不把他当回事的情况公之于众吧,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可事情闹到这么大,已经是掉脑袋的事了,今天这人肯定是丢定了。 唯有老九坐在上首,在两位真人的陪伴下,面色无喜无悲,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723章 共参方帅 朝会上,众臣齐聚。 在初时,却罕见的沉寂了片刻。 毕竟上次大家齐聚金殿时发生的风波太过惊悚,再次站在这里,再次看见陛下与明王同殿,多多少少都还是心有余悸的。 略默间,朝臣暗自观察局面。 只见老九高坐上首,毫无表情,眼神始终未曾落在明王身上。 再看明王,立于殿下,不与任何人交流,仿若万事与己无关。 见这情形,朝臣们倒是心中略安,看情况这君臣二人,都有暂时避讳对方,没有再起冲突的意思。 心中有了底,朝臣也就不再拖延,上正菜了。 最先出头的,毫无疑问,是一向以清流自居的朝中中立派。 “陛下,方有群身为军帅,却在战时临阵脱逃,置我国土沦丧,军民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惨重,臣叩请陛下立即将其锁拿入京问罪!” “陛下,如今苏北苏南二省因方有群怯战脱逃而沦丧,置我国威大损,民愤已成滔天之势,若不立刻将方有群问罪,只恐局面将一发不可收拾!” “陛下,方有群罪大恶极,当就地斩首,以振军心,以平民愤。” “陛下,方有群贪生怕死,误国误君,此人不死,正道不存呐……” 顷刻间朝堂上沸起,躬身一片。 墨白注意了一下,并不止中立派,胡党之中也站出来了许多人,也是众口一词,要严惩方有群。 现在这副场面,分明就是众志成城,非要弄死方有群不可。 墨白就不信,这么多人,就没人想过,现在这种情况下,处置方有群的后果。 目光瞥过那些胡党官员,墨白事前明明已经和胡庆言达成了默契,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是要保方有群的。 此时,墨白心里很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胡庆言给摆了一道。 这老家伙难道是在借机搞死方有群? 也是这时,墨白感觉有目光看向自己,微微瞥眼,正好与张邦立对视了一眼。 从张邦立凝重的神色上看,显然也是怀疑胡庆言在阳奉阴违,故意借机搞方有群。 墨白眼中厉色微闪,他可以任由胡庆言权倾朝野,也可以看着他党同伐异,但不会容许他为了党同伐异,连国朝利益都不顾。 只是此时,以墨白的身份,却是不好开口保方有群。 他在抗蛮一事的立场,从来都是坚定的鹰派,出了方有群这种情况,以他的立场,是不能纵容的,否则将后患无穷。 “陛下,苏北沦丧,确乃举国同悲之事,不过臣认为,现在当务之急,不是追究方有群的罪责,而是应该防止战局继续糜烂。如今旗蛮占了苏北苏南,兵峰直接威胁我中原大地,若再不遏制,只恐后果不堪设想。” 张邦立站了出来,他也不得不开口了。 只是立刻就有人站出来,大声怒喝道:“张大人难道是在为方有群求情吗?” 张邦立倒也没慌:“我只是实事求是,何来求情一说,敢问诸位,如今之势,旗蛮剑锋直指西江,若此时将方有群问罪,岂非是自断阵脚,助旗蛮一臂之力?” “荒谬,正因旗蛮兵峰正盛,国朝才更应该当机立断,将方有群问罪,以扼杀此种不战而逃之风气,张大人可曾想过,此番若是姑息了方有群,将来只怕军中将领有样学样,皆临战便逃,如此恐怕不止西江,我整个大夏江山葬送就在旦夕之间。” 一老大人站出来,直面张邦立,满脸怒容大喝道。 此话一出,满堂皆静,便是连张邦立也是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墨白闻言,也不禁回头望去,只见这开口之人,竟不陌生。 正是他的邻居蔡元德老大人,墨白心头倒是惊讶,这位老大人平日里都是装乌龟,得过且过的主,今日竟是不惧张邦立之威,直言上谏。 蔡老大人话还没完,只见他环视一周,声音慷慨激昂:“众位,当此之际,我国朝已是到了生死存亡之际,近几日,无数仁人志士进京,向国朝请愿诛方有群。诸位,这是什么?这是民心啊,方有群不死,我国朝丢的绝不仅仅只是一个苏北,而是民心,民心若失,纵使旗蛮不在,我国朝恐也气数尽失。” 最后这位蔡老大人,冲着老九躬身拜倒,以头触地,掷地有声道:“陛下,臣叩请,立刻问斩方有群,以平民愤、振军心。” “臣等叩请陛下,立刻问斩方有群!”众臣齐拜。 大殿中静了。 张邦立看了一眼明王,最终无奈拜倒。 眼见这一幕,墨白心头莫名的有些复杂。 不得不说,今日这一众朝臣,倒是让墨白刮目相看了。 虽然这些朝臣是和他背道而行,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一次,他们中的大多数人,的确并非私心,而是秉持公心,是为了国朝将来计。 如这蔡元德,杀不杀方有群,对他本身没有任何利益相关,他为此站出来得罪了张邦立,若从私利想,是不值得的。 “阁老,方有群之事,你如何看?”上方终于缓缓传来声音。 胡庆言出班,恭敬一礼:“回陛下,是否问罪方有群,的确事关重大,诸位同僚所言有理,张总长的顾虑也是非虚,老臣认为此事当慎重。不如先听一听秦大人和明王殿下的意见,他们一个是军机大臣、一个是监军大臣,皆主职军事,他们的意见,想必更为周全些。” 此话一出,秦鸿当即暗自叫苦。 他包不得当透明人,胡庆言却偏偏这时候将他给点了出来。 果然不出所料,还不等老九开口问他,便只听身后朝臣中,已是有人高声道:“陛下,臣还要参秦鸿,其身为军机大臣,却纵容方有群怯战溃逃,此实乃失职之罪,当与方有群同罪论处。” “臣附议!” 顿时胡党官员群情激愤,比刚才上奏方有群还要用力,几乎顷刻间,殿中矛头就从方有群转移到了秦鸿身上。 秦鸿一张老脸苍白,缓缓跪倒:“陛下,老臣冤枉,方有群撤兵之事,确有上报军机处,但老臣并未批准,其便擅作主张,老臣绝没有纵容啊。” “秦鸿,你此言实在可笑,身为军机大臣,统揽全国军事,岂可用部下擅作主张以隐罪责?” “秦鸿,你既节制不得军机处,又何敢忝居高位,误国误民,如今导致国土沦丧,五百年大夏蒙受奇耻大辱,你该当何罪?” “无德无才之辈,何敢与我等同殿共商国事?” “我等羞与此辈同立……” 墨白站在一边,眼看着这群情激愤,再看看不动如山的胡庆言,最后再看着跪在地上满脸苍白,浑身微颤的秦鸿,心中默然。 今日,他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党争的残酷。 至此,他也总算明白了胡庆言在搞什么。 只是他心中有些疑惑,秦鸿才刚上任不久,墨白也未曾听说秦鸿和胡庆言有什么龌龊。 两人之间职务也不重叠,胡庆言主理朝政,而秦鸿主理军机,胡庆言为何要对付他。 即便拿下了秦鸿,军机也不可能落到胡庆言头上,若军权再归他,这国朝不就姓胡了吗? 秦鸿的结局,已经是注定了。 如此逼迫之下,秦鸿根本没有第二条路走。 他颤颤巍巍抬头,看向了坐在上首的老九。 而老九目光却是漠然的落在胡庆言身上,胡庆言低着头,仿佛没有察觉。 良久,老九目光又落在了墨白身上。 墨白微微皱眉,隐约间觉得这其中似乎有什么情况。 最终老九收回目光,秦鸿则是无奈一笑,主动除去了顶戴,拜倒:“臣无能,请陛下治罪!” “既如此……”老九默然稍许,缓缓开口。 却在这时,墨白的声音响起了:“秦大人未能节制部下,故而有罪,若照此推论,本王这监军大臣,未能提前探知方有群撤军,岂非也是渎职?” 此言一出,满殿皆鄂。 就连老九都是一愣,谁也没想到这时候墨白居然会帮秦鸿。 而且还是以主动找罪的方法,这是主动给陛下送动他的理由吗? 老九愣了,秦鸿更是诧异,朝中胡系,中立党,全是面面相觑,一时间场中竟是诡异的静谧。 谁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不过还是有人开口的,是胡庆言,只听他声音平静:“殿下此言差异,满殿同僚皆知,殿下自上任以来,便因身体有恙,修养在府,此事自然不能攀诬到殿下头上。” “多谢阁老开脱!”摸吧冲着胡庆言拱拱手,然后又面向众臣:“既然本王不是戴罪之身,那么就斗胆说上几句。” “王爷请!”胡庆言伸手示意。 墨白踏步出班,自有朝臣让出中间位置。 墨白环视一圈,最后面向老九:“陛下,诸位同僚方才所言,皆是一片拳拳报国之心,对于方有群是否有罪,本王与诸位的立场是一致的。国土沦丧之事,自古以来,就是天大之事,无论何朝何代,皆是从严从重处之。” 第724章 无奈为之 “方有群有罪,而且是死罪,这是无论如何也否定不了的。身为一军之帅,守土卫民乃是天职,若实力不敌,打了败仗,尚还有情可原。可拱手让出国土,却是万万不能饶。” “方才诸位同僚,言之要斩方有群以平民愤,本王认为这是合理的,但是,这还不够!” 话音到最后,墨白声量陡然提高,整个人的气势也是陡然飚起。 只见他豁然转身,面对群臣,浑身杀气冲天而起,声音用上了修为,大殿之中,每一个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身为一军之帅,而且是我大夏军中最富威望的定海神针,拱手让出了国土予旗蛮,这是何等耸人听闻之事?如此大罪,是方有群一人能够承担的?” “依本王看,此案当严查,彻查,一查到底,但凡涉案之人,皆斩立决,不如此,何以平民愤,不如此,何以振军心?” 殿中噤若寒蝉,所有人都在明王的杀气下,心中只觉不妙。 在场谁是蠢货,明王的意思,绝不简单,他所谓的一查到底,似乎并不仅仅只是限于军中。 就连胡庆言的眼皮也不禁微微跳动,他却没有开口。 反而是张邦立皱起眉头,开口问了一句:“殿下所谓的一查到底,是何意?” 墨白猛然转身,直视张邦立:“方有群撤兵是结局,可军中最强悍的军帅,为何会走到主动撤兵这一步?是他个人的原因,还是有其它原因?” 说到这里,墨白目光又看向众人,手指却指向秦鸿,口中道:“正如各位防擦要追究秦鸿的责任,方又群丢了苏北,秦鸿身为军机大臣,自是难逃罪责的。” 说罢,墨白又手一指户部官员所在:“但除了秦鸿,还要查一查,u户部对于军中钱粮物资是否供给到位,是否正因钱粮物资不足,导致方有群无力再战。” 又指向工部:“军中兵器是否供给到位,会否提供不足,甚至以次充好,导致无力再战。” “兵部对军中求援,是否响应及时,安排到位?” 几乎他每看向一处,所部官员便是立刻冷汗渗出,脸色苍白。 无人敢迎上他的目光,墨白说到最后,声音冷而肃杀:“民怨沸腾,我国朝当立重典,该杀头杀头,该抄家抄家,该灭族灭族,不如此何谈立国威?不如此,何以杜绝此等恶事再发?” 最后,墨白转身冲着老九单膝跪地:“陛下,臣即日销假,履监军之职,愿为此案之审查主官,请陛下恩准。” …………………… …… 朝会散了。 众官员快速下朝返家。 不多时,有关朝会上的一切,就传了出来。 京中很快便是一片沸腾,酒楼茶肆之中,许多人热泪盈眶,拍桌叫好。 “太好了,陛下圣明,有明王主导此案,方有群这误国贼子必然授首!” “正该如此,旗蛮区区小国,何敢蚂蚁吞象,还不是朝中庸才众多,明王向来钢直,此次定能将这些贪官污吏扫尽。” “明王此举正合其理,方有群胆敢临战而逃,定是在朝中有所后台,方敢行此举,除方有群一人,不过治标,唯有将这些蛀虫统统揪出,我国朝方才有希望。” “放心、放心,不管多高的后台,也逃不过明王的剑,连国朝真人都敢杀,这天下就没有明王不敢治罪的人。” 京中物议瞬间太平,这就是名声的威力。 若是换一个人,绝不可能让人这么快就接受。 可明王的威名早就声名远播,他敢杀旗蛮,敢杀真人,甚至有传闻,他连先帝都敢顶撞,百姓们就愿意相信这样的人。 京中各官员府邸清净了,缠在府上不走的那些有志之士,终于不再叨扰,得到了满意的结果,只坐等下文。 只是很多官员却并没有什么欣喜之情,反而如丧考妣,明王这明显是要掀起大案啊。 不管是兵部,还是户部、甚至吏部,都有人胆战心惊,只觉风雨欲来。 明王府里,刚刚回府的墨白,面色同样阴沉。 正厅中,陆寻义站在他的下首,面色也是异常严峻。 “殿下,如此一来,恐怕是麻烦了。”陆寻义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墨白。 墨白摇摇头:“胡庆言这老东西摆了我一道,当时的情况,唯有张邦立一人帮方有群说话,面对群情激愤,只凭他一人根本无力抗衡,我没有办法,当时根本管不了那么多,只能站出来,先将水搅浑,再做后议。” “即便是将水搅浑了,关键问题却还是在的,如今宫中之事,只怕已经传了出去,现在天下人就等着您去拿下方有群的脑袋。”陆寻义声音苦涩。 “如果真去拿方有群的脑袋,岂不说苏北军会是如何反应,就说其它军帅只怕也会唇亡齿寒,好的话,今后他们对咱们敬而远之,不好的话,只怕会恨上咱们。” 墨白脸色越发难看,他如何不知,自己算是坐蜡了。 陆寻义苦笑一声,继续道:“如果放过方有群,我们明王府好不容易经营到现在的威严,算是彻底毁了,林华耀等人必然借题发挥,将方有群的后台扣在我们头上。” 墨白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这些东西,根本不用陆寻义说,他怎能不清楚,沉吟片刻后:“当今之局,要想保住方有群的命,唯有如此,我做主审管,至少主动权还是有的。此事拖字诀可用,我能做的是给方有群拖延时间,他最后结局如何,还得看他自己的。” “殿下的意思是?”陆寻义眉头微挑。 “十日之内我肯定要动身前往苏北,这十天方有群如果能打一场天下人都能称赞的硬仗,问题就不大。”墨白皱眉道。 陆寻义听懂了,也不拖延,立刻站起身来:“我这就给杜鹃去信。” “不用!”墨白抬手:“现在无数双眼睛盯着咱们,不要有任何多余的动作,谨慎点好,以免授人以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杜鹃那里,我详细她知道该怎么做。” 陆寻义其实有点不放心,但见墨白如此相信杜鹃,他也不好当面反驳。 “话既然已经说出去了,那就先把台子搭起来,在方有群之前,先拿下几颗人头,稳一稳百姓的情绪,也正好借此,肃清一些蛀虫。”墨白拿起茶杯,沉声道。 陆寻义又是苦笑:“杀人不难,找证据恐怕不易,我们在朝中根基太浅了,没几个人可以用,官官相护之下,咱们很难有所作为。” 墨白瞥他一眼:“你不是一直都想让明王府介入朝堂吗?这不就是个大好机会,怎么事到临头,又觉得难了?” 陆寻义脸上顿时尴尬,只好站起身告辞。 说难并不难,如果胡庆言肯配合,那就简单了。 可不论是陆寻义还是墨白,都对胡庆言并不怎么指望,今日胡庆言胆大包天的摆他一道,算是给墨白上了一课。 他还没出门,门口来了一人,是阿九。 “六爷,秦大人府上派人来了。”阿九汇报道。 墨白和陆寻义对视一眼,陆寻义转头问道:“秦鸿?” 阿九点头,又道:“还拖了一车礼物。” “这秦鸿搞什么鬼?”墨白皱起眉头。 陆寻义倒是没有诧异,道:“也不奇怪,今日,如果不是殿下站出来,他现在只怕已经被剥官下狱了,殿下算是搭救了他,他来送礼致谢,也是情理之中。” “问题时我如今挂着主审的名,虽说未必会审到他头上,他现在拉给我送礼,影响也不好吧!”墨白摇头,皱眉道。 陆寻义点点头,看向阿九,道:“就说殿下忙,无空接见。” “礼物呢?”阿九问道。 陆寻义想了想,对墨白道:“可收可不收!” 墨白不语,等着下文。 陆寻义沉声道:“不收的愿意,殿下方才已经说了,现在收礼,影响不好,搞不好会有许多官员有样学样,传将出去,明王府的名声肯定不好听。” “不过收下也有收下的好处,殿下如今入了朝堂,咱们终究是要经营朝中的,正所谓入乡随俗,今日殿下收了这礼,便算是踏入了官门,与朝中众臣,算是从此志同道合,走上了一条路。我们开了门,今后自少不了会有上门来偷效之人。” 陆寻义在京中也不是白历练的,如今这谋士当的也算是合格了。 墨白看了看陆寻义,忽然想起什么来,看向阿九道:“咱们府中,应该还有两位先生吧?” “先生?”阿九一愣。 陆寻义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是阿九先反应过来:“殿下是说方山先生与江陵先生。” 阿九一开口,陆寻义也记起这两个曾经太子府上的谋士,走投无路之下,投效到明王府的落魄先生。 “没错,他们来府上也有段时间了,是该给他们找点事做。”墨白点头道:“既然这礼物不好收,也不好不收,那我们明王府就不要收了。 陆寻义心领神会,这是说可以转一道手,让那两人去收,起身拱手道:“是,我会交代他们二人。” “何须交代什么,这点事都办不好的话,这两位先生只怕也徒有虚名。”墨白笑着摆了摆手。 陆寻义转身离开,墨白又想起一件事,道:“等等,胡庆言突然要动秦鸿这事很奇怪,当初定秦鸿上位的时候,胡庆言并没有意见,如今突然出手对付他,肯定有猫腻,你查一下。” “是!” 他们两人走后,墨白心头有火,却不知何处发。 胡庆言这老东西,摆了他一道,他今日保秦鸿,又扩大事端,也是在给胡庆言一个警告。 即便如此,他也依然觉得不够,瞧今日他独掌朝纲的威风,胡庆言似乎真的有些膨胀了。 墨白觉得,陆寻义之前担忧有道理,必须想办法,给胡庆言点教训。 第725章 连尊发怒 西江。 昌平城楼下,近百米宽的壕沟内随处可见猩红。 仔细打量,还能发现有未曾收拾干净的残肢断臂。 没经历过战争残酷的人,如果骤然见得这修罗场,只怕当场就得吓得手脚瘫软。 城楼上兵士对此却早已司空见惯,均是脸色漠然的忙着修筑城楼破损处。 就在他们撤至西江后,脚跟都还没站稳时,就已经再次经历了连番大战。 当日旗蛮占据苏北后,气势一时大盛。 也是旗蛮兵将贪功,还不待在在苏北休整,就带兵直追方有群所部。 拿下苏北后,旗蛮就仿佛真的所向无敌了,三千前锋就敢直奔西江,欲将丧家之犬方有群踏在脚下。 一路上,他们也确实威风,将后撤部队,如撵兔子一般,追的满地乱窜。 岂料,当追至西江境内,快到昌平城下之时,他们的战马突然马失前蹄,跌入了陷坑。 直到这时候,他们才终于惊醒,察觉到自己孤军奋进,追的太远、太深了。 一时自大贪功之下,后方大部队,早已被他们甩在了身后。 此刻马失前蹄,他们才发现,西江城楼前,不知什么时候早已是大大小小的陷坑密布。 由于之前被木板草皮遮掩,他们又未曾事先探查,就被如兔子般奔逃的苏北兵给引进了陷阱之中。 不得不说,旗蛮的战斗素养确实极高。 一见情况不对,当即命令全员弃马,否则马匹受惊之下,只会横冲乱撞,不用方有群动手,他们就得折损大半。 可方有群既然已经布好了口袋,又怎会容这三千精锐完好无损的撤离。 不待旗蛮收拾阵型,原先如兔子般被追的满地乱窜的苏北兵,在城门前停下了脚步。 而在他们的后面,也是马蹄轰鸣,数之不尽的大夏兵士出现,切断了他们的后路。 “杀!” 伴随着方有群的声音在城楼上响起,顿时城楼上枪火其鸣,箭支飞射。 旗蛮兵士落入陷阱虽慌乱,却还是很快组织反击。 可后路被断,城楼下又是旷野,毫无掩体,面对居高临下的大夏兵士,他们无奈只得主动跳入陷坑之中,借助土坡、战友的尸体拖延。 已经落入陷阱,踏入死地,他们唯一的活路,就是坚持,拖延时间,待后方大部赶来救援。 不过想法是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城楼上的火力从天而降,密集覆盖之下,旗蛮三千精锐人挨人的挤在陷坑之中,根本就是活靶子。 不到半个时辰,战斗就已经基本结束了。 城楼上攻势停止,步兵出动合围,清缴漏网之鱼。 走到近前,只要见人,不论死活,都补一刀。 是役,方有群部打出了大夏第一个全歼旗蛮精锐大部的战绩。 旗蛮三千精锐前锋,就在昌平城楼下,一个不剩。 旗蛮后方大部来时,所见得的只有一场大火。 伴随着刺鼻的烤肉味,旗蛮兵士震惊的发现,火中正燃烧着的正是他们的前锋。 旗蛮刚下苏北,气势正高,兵峰正盛,怎能甘心受下如此屈辱。 伴随着火光照耀,一场惨烈的攻城战,就在夜间开启。 这一仗,从夜里打到了天明,又从天明打到了黄昏。 旗蛮誓死攻城,定要为同袍报此血仇。 方有群一方虽然因苏北沦丧而低迷,可刚才的一场全歼战,让兵士们的心气又燃了起来。 双方都打出了血性,血与火横飞间,喊杀声震动十里。 城楼上的兵士换了一茬又一茬,旗蛮的尸体,也将壕沟填满了一个又一个。 这一仗,无论是方有群,还是旗蛮,都没有喊停。 旗蛮连苏北都不顾了,不断增援,昌平楼下,旗蛮的兵越打越多。 方有群也发了狠,亲自擂鼓为兵士助威。 一众道门护卫,在连尊的带领下,全部围在方有群身边,连尊身前的箭矢已经铺满了一地。 到最后,连尊也被打出了真火,这些箭矢全是雷音箭,毫无疑问是由修士射出。 至始至终,大夏这边修士都只负责护卫,从未参战杀敌。 而对方,今日竟敢当着连尊的面,用雷音箭暗杀方有群。 连尊怒急之下,一声咆哮震天响,然后其竟一个飞跃,纵身进了万千军中。 连家修士见状大惊,全都跟随跳下城楼。 杜鹃也在城楼上,见得此景,脸色大变,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连尊脾气这么大,居然将方有群抛下不管了。 忙令陆长仙和黄庭府修士,将方有群给护下鼓楼。 方有群满脸杀气,不愿下楼,最后陆长仙不得不强行带他下来。 而战场上,因为连尊突然参战,也带来了变数。 大夏四家尊者的威名,绝非泛泛。 虽说真人进了百万军中,也得陨灭。 但此时此刻,连尊怒急之下,一身修为轰然爆发,身形劲闪之间,旗蛮兵士只见有玄光在空中如萤火飞闪,根本无法瞄准射击。 不过这也无碍,密集覆盖便是。 连尊被打出了身形,身上也现了血迹,可他的火气也彻底爆发了。 本来他是要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可此时根本穿越不了这万千兵士的火力覆盖。 他索性一跃而下,直奔旗蛮兵士中间。 尊者之威彻底爆发,浑身罡劲博发,不待他动手,肆意的罡劲便将其身周数米之内的兵士震的人仰马翻,就是人仰马翻,一道道身影吐血横飞。 旗蛮阵型乱了,无法如先前般,全火力覆盖,连尊身边全是他们自己人啊。 连尊杀出了脾气,竟双手各抓着一名旗蛮兵士,当做武器使。 两具躯体,在他手上竟也是笔直如刚,凡挥动间,便是一排排兵士横飞。 不到顷刻,在连尊手下,便有不下百名兵士被杀。 旗蛮方的修士也终于出动,数十名身着素衫,年纪不一的修士冲来。 一个个明显是想围杀连尊,连尊身后的那些连家修士,想要支援,却没有连尊的修为,根本突破不了旗蛮的阵线。 顿时大是焦急,却只听连尊忽然咆哮:“你们且退,区区小国末修,二十年前,你们的祖宗见到本尊,都不敢抬头,如今尔等竟也不知天高地厚,敢在本尊面前放肆?” 他衣襟飘飘,负手以待那数十名修士向他冲来。不屑之声,竟盖过成千上万的喊杀声。 城楼上与城楼下一时间竟都被连尊气势所摄,再加上连尊和旗蛮修士将战,双方都未再朝他们方向开火,毕竟这等高人,身形移动太快,谁知道会不会打到自己人? “今时早已不同往日,我皇朝兵马已可在夏国纵横,道友又何敢如此狂妄?” 数十名素衣修士逼近,居中一人白发飘飘,声音响起,竟不弱连尊威严。 “哈哈哈哈!”连尊也不知是不是被气笑了,竟仰天大笑:“好,好,你若能再本座手上撑过一招,就算本尊输了。” 话音毕,连尊身形忽然一个模糊。 仿佛只是一个刹那,又仿佛是一个世纪。 待连尊身形再回到原地,两军交战竟也不由自主停了一瞬。 拿原本攻来的数十名旗蛮修士,也是刹那间齐齐止步。 城楼上下,所有人都惊鄂的看着那被空出来的地带中,连尊就如先前一样站着。 然而,他手中却多了一个人。 没错,那名方才敢和他呛声的白发修士,此刻正被连尊拧在手上。 连尊掐着他的脖子,站在敌军之中,眼神轻蔑的看着那被掐着脖子,丝毫反抗不得的修士:“这就是你的本事?” 那名修士眼中根本无法升起其它情绪,只有惊恐与不敢自信。 “就你,也配与本尊动手?”不待他回话,连尊不屑冷哼,随之手指用力。 “咔嚓!”一声脆响,一代宗师就此殒命。 连尊若抛垃圾般,将手中人抛开。 随即踏步,一步出,拿剩下的黑衣修士,竟是毫不犹豫的齐齐后退。 “敢在本尊面前放雷音箭,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宰你们如杀鸡。”连尊声震四野,随即身形皱闪急追。 数十名修士,竟无一人敢回头与之动手。 “开枪,放箭!” “杀,杀了他!” 军阵后方有人大喝。 “家主小心!”一看对方打不过,又要群殴,连家这边大骇。 连尊故技重施,再次冲到旗蛮兵士中间,大开杀戒。 可这次旗蛮明显被连尊的能耐吓怕了,竟不顾己方兵马的命,直接下令火力全覆盖。 “家主快撤!”连家人大惊失色。 连战面色也凝重起来,撑起浑身罡气,不断闪避。 火枪子弹威力,连战一时间还是不惧的,连他护体罡气都破不了。 可问题是,他只能扛住一时,待修为不济,他就危险了。 更麻烦的是,方才那些修士,此刻拉开距离后,也手持弓箭,雷音射箭,直指连尊。 这些人的准头和力量就不是火枪可比了,饶是连尊也不敢硬扛这多多箭矢。 连尊虽然满肚子的火,却还是不得不认清现实,只能撤。 不过到底是尊者,即便是撤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坠了威名。 第726章 战功何处寻 但见他忽然抓住几名旗蛮兵士,扬手便跑向四面八方。 “轰轰轰轰!” “轰隆!” 数道巨响,便只见连尊身边数十米范围,竟直接被清空。 周边士兵,全被撞得七倒八歪,不少士兵当场毙命。 “尔等听着,再敢有一只雷音箭射向方帅,本尊就去拿了你家主帅人头,若不信本尊有这本事,你们尽管来试试。” 话毕,连尊竟直接转身,犹如闲庭信步般,缓步走向城楼。 他身后枪声齐鸣,却见连尊不闪不避,身上有玄光亮起,犹如护盾,无数火星在玄光处溅起,连尊却身形都未颤一下。 待走出十几步后,其方才纵身一跃,直上城楼。 连尊这一威势,着实震撼了双方兵士,枪声还在继续。 然而战场经连尊这一闹,旗蛮那边明显有些意兴阑珊。 当然,还是再继续猛攻了一阵后,便是鸣金了。 旗蛮没有放弃,却是撤兵十里,似乎仍不甘心。 而大营中,连尊一上楼,便是一个踉跄,待看见不少目光都盯着自己后,又强压下已经到了嗓子眼的热血,摆摆手对连家人道:“不碍事。” “家主,你身上在流血……”有人忍不住提醒道。 连尊低头,但见身上一处处枪眼,都在往外渗血。 连尊脸色微僵,摆摆手:“小问题。” 说罢,又对着方有群道:“本尊需休养一日,旗蛮有本尊震慑,当不敢再行偷鸡摸狗事,方帅莫要再犯险。” 说罢,也不待方有群答应,他就消失不见。 众人其实心里都清楚,连尊肯定伤势不轻。 此战后,接连数日,双方兵马对峙,局势紧张,但战斗却局限在了双方探子与双方修士之间。 双方都不断派人去对方阵地打量,因为连尊下场的缘故,那条修士不参战的遮羞布,算是彻底被揭开了。 双方都开始派修士打探,这边因为连尊受伤,心中有火。 那边因为之前丢脸,更是怒急。 双方修士,几乎每日都会大打出手,也不知这些道人怎么想的。 方有群是让他们打探,他们却是光明正大,啥也不干,就是叫骂挑衅,然后干架。 军中对他们的举动是不满的,可管不住,也没办法。 不过好在大夏这边修士明显业务上还是有能力的,与旗蛮数战之下,倒是不但未曾吃亏,反而战果颇丰。 就在之前,双方还干了一场群架,这一次连陆长仙等竹叶门的人,还有杜鹃身边的黄庭府人都参与了。 两边差不多百余人,就在双方阵营中间光明正大的干了起来。 人数上,大夏还是少了一些,但最终却打赢了,若非对面看形势不妙,派出兵马,搞不好这一战大夏就将对面的修士给留下了。 不过即便如此,数战下来,也拿了对面五六颗人头,大夏最严重的也只是受伤,未损人命。 在修士层面上,大夏目前来说,是完胜的。 这几战下来,众多兵士也是看在眼里,不得不说,苏北军的气势又起来了,每当双方修士干起来的时候,兵士们也没有怯场的。 但凡对方兵马一动,这边不管人多人少,就敢近距离迎上,丝毫不怯。 总的来说,西江这边局势虽然紧张,但旗蛮也终于还是从之前的愤怒中清醒过来。 他们终于意识到了,方有群撤离苏北,并非是被他们打怕了,方有群依然还是他们最难啃的骨头。 再加上苏北那边也不太平,杜鹃的青年社势力,本就遍布明珠周边。 方有群撤了,旗蛮入主,正是混乱之时,也是社团最好活动的时候。 杜鹃下令,苏北青年社的兄弟活动起来,借助地头蛇的优势,给旗蛮找麻烦。 旗蛮衡量局势,没有再与方有群大动干戈。 兵马再撤二十里,便就地驻扎了,显然他们也没有全撤的意思,还要防着方有群反攻苏北。 西江这边的战役与局势,在朝会之前,大部分人都不清楚。 甚至连朝堂之上都不是很清楚,战时就是如此,情报真假虚实,很难确定。 倒不是没有上报,苏北和西江周边也在流传着方有群这一仗打出了威风。 可朝堂上不信,民间百姓也不信。 大都认为方有群为了开脱罪责,在虚报战功。 当朝堂上的消息传来,苏北军的气氛又变了。 方有群倒是什么都没说,很平静的对军中一众将领重新安排。 看他像交代后事一样,众将领皆压抑。 华明府至始至终没吭声,待一散会,便立马去寻杜鹃。 杜鹃就留在西江,之前在上清山待了一段,上清山原址就在西江。 杜鹃的主职还是整顿道门。 待收到朝中消息后,她立马赶回军中,身边又多了几名原上清山的宗师。 看得出,她这一趟上清山之行,效果很好。 其实自从连尊参战的事迹传出去之后,道门修士就再没有什么侥幸了,知道参战已成定局,再推脱只怕也是无济于事。 华明府冲冲到来,杜鹃不意外。 没有外热在场,二人密会。 华明府脸色难看,盯着杜鹃:“杜先生,何以失信于我?” “华先生还请稍安勿躁,还是那句话,明王府言出必行。”杜鹃郑重承诺道。 “那你倒是说说,明王在朝堂上力主方帅死罪,还要亲自前来锁拿,又是何意?莫非杜先生要告诉我,明王是在和陛下开玩笑,和百官、天下人开玩笑?”华明府情绪不稳。 杜鹃略默,此事明王没有来讯解释,但以她对明王的了解,明王不可能出尔反尔。 少顷过后,杜鹃沉声道:“华先生能否把朝堂上发生的具体告知于我,我这边消息还不详细。” 即便到了这个地步,方有群这边对朝堂上那天的情况,还是能够轻易了解清楚的。 华明府看了杜鹃半晌,觉得她不像是在耍自己完,才缓缓点头,将朝堂上发生事慢慢道来。 听完之后,杜鹃眉头微皱。 她是很清楚明王府内情的,此刻听闻胡庆言居然没有保方有群后,她便隐隐感觉,这件事应该是胡庆言那边出了问题。 沉吟后,杜鹃抬眸:“华先生,首先我能向你保证的是,明王绝非毁诺之人,相信先生也听过明王为人。” 华明府眉头紧皱,不吭声。 若非相信明王为人,他也不会冒险背着方帅与明王府勾连。 杜鹃见他没有反驳,才继续道:“按朝堂上的情况,很明显,当时明王也无力与整个朝局为敌,故而只能先争取这个主审官的位置,再做谋划。” “且不说你这话真假,便是真的,到最后结果又有何改变?朝堂上已经将大帅板上钉钉,谁做这主审官,最后也还是一个结局。难道明王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私自放了大帅不成?”华明府沉声问道。 杜鹃头疼,这些她当然也想到了,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答复,只得道:“先生勿急,明王主审,至少主动权还是在我们这边的,如今战时,局势瞬息万变,只要有时间运作,一切就还不是定数。” 华明府听完,沉默下来。 他其实心里很清楚,这时候来找杜鹃问罪,半点意义都没有。 事到如今,方帅唯一的指望就在明王身上。 “先生放心,明王殿下对方帅一向是善意的,这点想必先生不会怀疑,若非看重方帅,明王岂会在先帝时,明知先帝不喜,也要留护卫在方帅身边,后更是将连尊派来,这足以表达明王对方帅的重视了吧。”杜鹃安他的心。 “杜先生,我不是抱怨,只是情势恐怕远比你想的严重,你刚才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局势瞬息万变,我如今最担心的不是明王能否救下方帅,而是以方帅的性子,他绝不可能进京受审。”华明府声音低沉。 “什么意思?”杜鹃神情瞬间紧绷。 华明府摇头:“你别误会,方帅不可能反,但方帅一生戎甲,他不会将自己的命交给铡刀,他只会死在战场上。” 杜鹃听懂了,连忙道:“还请先生务必稳住方帅,切莫让方帅枉送性命。” 华明府起身,离去前道:“杜先生,还请转告明王,我不是危言耸听,方帅若在,苏北军姓墨,可方帅若不在了,军中必将群情激愤,到时会是怎样的局面,实在犹未可知。” 华明府走了,杜鹃神情凝重。 华明府最后是威胁,但也是事实。 苦思良久后,她提笔将昌平城下的两场大战详尽写明,然后派人快马送至京城。 她思来想去,要想给方有群脱罪,唯一的办法,就是洗脱临阵脱逃的罪名。 如果换一个名字,战略性后撤,诱敌深入,那或许还有希望。 方帅在昌平城下的两场战斗打的极好,全歼敌军三千精锐,这些战果,就算不能为方有群完全洗脱罪名,至少也能暂时留方有群一命。 想到这里,她忽然起身,对门外道:“快请华先生来一趟。” 不多时华先生再度赶来,杜鹃开门见山:“之前敌军三千精锐被斩,首级可有保存?” 华明府想了想道:“没有了,战后为兵士记功之后,全部付诸一炬。” 杜鹃顿时失望不已,华明府问道:“要首级何用?” 杜鹃苦笑着将自己想法说了,华明府沉吟半晌,开口道:“朝中是铁定要拿方帅开刀,说白了,是要拿方帅的人头来平息民愤,来堵上丢失苏北的责任,即便有首级,有战功,恐怕也只会选择视而不见。” 若能用战功抵罪,华明府还用得着杜鹃提醒? 只因他太清楚政治了,新帝登基,寸功未立,先丧国土,这时候,无论如何都是要人负责的。 不管方帅再有功勋,这时候也必须交出去平息民愤。 “华先生,朝政您自然清楚,可您忘了,有明王在,则一切不同。朝中视而不见,明王可以逼着他们看。天下人不信方帅,却信明王。明王要救方帅,总得拿出点交代给万民。” 说到这里,杜鹃自责道:“都怪我大意了,若早知,留下那批首级,定能助明王一臂之力。如今一把火烧了,无根无据,明王无法堵住悠悠众口。” 华明府也反应过来,的确,有明王在,情况是不同的。 朝臣不惧方有群,却惧明王。 天下人不信方有群,却信明王。 战功在方有群手上没用,在明王手上却是有用的。 华明府陡然站起身来,声音少见带有杀气:“那三千首级是烧了,可三十里外,敌军首级要多少有多少。” 第727章 南粤忧心 苍茫乱世,各有各谋。 苏北屏障丢失,坐不住的人,不仅只是国朝。 身在南粤的林华耀,自从苏北沦陷后,就再没睡过一个好觉。 尤其是在旗蛮攻伐西江不利后,他就越发如坐针毡。 局势是摆在台面上的,旗蛮拿不下西江,也不可能就此停步不前。 下一步的目标,不是西进,就是南下。 相比穷的叮当响,还易守难攻的西南,富庶且近在咫尺的南粤,明显更符合旗蛮下一步战略。 若能拿下两粤,便可将明珠至两粤海岸线彻底贯通,旗蛮在大夏的战略纵深将大大改善。 故而林华耀最近可谓是寝食难安,目光时刻紧盯旗蛮动向,半刻不敢放松。 连日来,南粤兵马调动频繁,民间气氛也是紧张异常,已是随时准备应对旗蛮来袭了。 只是南粤能够挡住旗蛮吗? 此刻又一次与众将一起围在地图前的林华耀神情凝重,眉头皱起老高。 “据刚从明珠传回的情报,旗蛮近日正大规模从本土增兵,具体人数尚未打探清楚,粗略估计,此番增兵到目前为止,从明珠登岸的旗蛮兵士,怕已不下于十万众。” “增兵前,旗蛮在大夏的兵马总数就已逾三十万众,苏浙沦陷后,旗蛮兵力大致分布为,明珠驻守兵力约三万,苏北十五万、苏南十余万。” “目前对我们来说,关键就在旗蛮此番新增兵力,会用在哪里?用在苏南,则意在西南。用在苏北,则意在西江与南粤。” “来苏北的可能性大,旗蛮与方有群在西江一战后,仍驻扎在昌平城外三十里,不肯退兵,应该就是在等着新增的十万援兵。” 听着众将参谋,林华耀目光盯着地图上昌平城方位,好半晌才问道:“依诸位看,旗蛮会师后,目标会是西江还是南粤?” 众将闻言,好一会都没人吭声。 半晌才有一人道:“旗蛮下一个目标,必然是我们南粤。” 林华耀目光抬起,看向开口之人。 只见此人看起来还很年轻,也就三十出头的模样。 虽还年轻,此时一身将服,站在一众将领中,却也丝毫不见逊色。 此刻他一开口,众人不见小觑,皆凝眉细听。 此人也也不怯场,他目光锐利,抬头看了众人一圈后,又望向林华耀,一抱拳道:“父帅,我的看法是,旗蛮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先打西江,他们拿下苏北后,目标只会是我们南粤。” 林华耀脸色深沉:“何以见得?” “旗蛮拿了苏北,国朝已是不可接受,此时若西江再失,新帝还有何面目坐在帝位之上?旗蛮此刻想拿下西江,那国朝必将全力阻击。” 话到这里,林定坤目光直视林华耀:“试问,就旗蛮目前的兵力,若是逼得国朝倾力反击,不符合他们的战略吗?拿下苏浙后,他们首要的是消化苏浙,故而暂稳局势,避免与国朝大规模会战,才对他们更有利。” “林将军,若照你所言,旗蛮又何必与方有群在昌平一战?”有将军皱眉问道。 林定坤显然早又想到这个问题,摇头道:“昌平城下的一战,旗蛮目的不是西江,甚至都不是昌平。” “不是昌平?” 林定坤这话一出,众将哗然。 “旗蛮和方有群打了一天一夜,折损超过五千人,不是为了下昌平?就仅仅只是一时冲动不成?”有将领质疑。 “当然不是冲动,旗蛮打昌平的真实目的,是为了方有群的人头。”林定坤斩钉截铁。 说到这里,不顾众将质疑,林定坤看向并未开口的林华耀:“父帅,自旗蛮入侵,初时所向披靡,无人可挡其锋锐,当时甚至口出狂言称,三个月便可拿下大夏。” “痴人说梦罢了!”听得此言,包括林华耀在内,想起当初旗蛮的狂言,均是面现冷笑。 林定坤却道:“三个月拿下大夏,自然是旗蛮痴人说梦,可当初他们的确强势,明珠一战,大夏兵马几乎无其一合之敌。旗蛮下明珠,拿当真可谓是不费吹灰之力。若照当时情境,大夏诸省都入明珠的话……” “这怎么可能,吴可战本就庸才,也就仗着曾救过先帝性命,才得以妄居高位,让此人带兵,明珠何能不败?”有将领对吴可战很是不屑。 更有人冷笑:“其实要说他救过先帝,也纯粹是凑巧了,当年先帝还是储君,出征平乱遇险,当时这吴可战本该出征,可此人胆小,便称病留在了营中。” “怎料,刚好撞上了先帝遇险,此人打仗不行,逃命却是一流,立马换了衣服,当了车夫,拉着先帝和遇临盆的皇后逃走,就这般,这厮贪生怕死,不但未曾获罪,反而成了大功之辈,自此平步青云,待先帝登基后,其竟一路做到了上将军之位。” “还有这事?” “刘将军,你怎如此清楚?” 显然,这事就连在场众将知情的都不多。 而林华耀听到别人说先帝昏庸,他的心情就好了不少,此刻面上竟也露出一丝笑容,目光扫过众将:“这是件旧事了,知道的人确实不多,当时吴可战自己化妆跑了,这件事最清楚内情的,自然就是当初的亲历此事的人了……” 众人立刻明白了,看向那位刘将军。 只见他缓缓点头:“当年之事,刘某正是亲历者,当时吴可战逃走,留下阻敌断后的正是我部。可事后吴可战平步青云,我等舍生忘死苦战之人,竟在他之下,我等自然不服,不免到上官处闹,可最后没能伸冤,反而得罪了吴可战……” 说到这里,这位刘将军抬眼望了一眼林华耀:“因为我是挑头的,被吴可战记恨,寻了由头将我下了狱,若非大帅搭救,只怕我早留已命丧黄泉。” 林华耀摆摆手,示意无需再提。 要说起来,那时的他根本就没想过谋反,之所以救下这刘将军,不过是因为这刘将军有一个亲戚在林府当差,当时迫于无奈之下,求到了他的头上。 那时林华耀还年轻,心底也是存了几分正气的,听闻此事后,就搭了把手。 谁料得,正因为当时一伸手,之后这刘将军就成了他手底下的得力干将。 “往事随风,说正事吧!”林华耀又看向了林定坤。 众将也跟随望向林定坤。 林定坤点点头,继续道:“吴可战庸才不提,但旗蛮兵峰之盛也非虚,明珠一战败在吴可战,也绝非全是他之故,两军差距太大,也是主因。当时吴可战手下不是没有敢战之人,也不是没有有勇有谋之辈,可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多撑了片刻而已。” 这番话众将倒是没有否认,当时战争打响,有吴可战这等懦夫,也有英雄,旗蛮打出的战绩,当时确实让得所有军中之辈心中胆寒。 林定坤继续道:“之后旗蛮马不停蹄,直下苏浙,初时同样所向披靡,直到国朝急调方有群入苏北之后,情势才有改变。全面颓势之下,临危上阵的方有群不但延缓了旗蛮的攻势,甚至反败为胜,接连挫败旗蛮进攻,将旗蛮的脚步牢牢拖在苏北近一年。” 林定宇略微停顿后,转眸看向众将:“我等皆是为将之辈,军中士气的重要性勿用我多言,方有群入苏北后,打破旗蛮三个月拿下大夏的战略,拖住了旗蛮的进攻脚步,对旗蛮来说最麻烦的是,方有群打出大夏兵士的士气,他影响的不止苏北,就连苏南,也一直坚持了下来。而方有群一退,苏南瞬间崩溃。” “大夏九帅,若论能打,方帅确实是最能打的。”有将领点头承认。 有将领点头:“我在吴帅手下待过,吴帅也曾说过,单论打仗他不如方帅。纵观方帅这一生,他所经历的战阵,几乎全是最难打的,最后却总能打赢。” 林华耀没说什么,若论打仗,他这大帅是肯定不能和方有群比的。 专业不同,这没什么好不服气。 林定坤继续道:“所以,由此可见。如果能拿下方有群,那功勋恐怕比拿下苏北更重,若非如此,他们那三千精锐,也不可能会贪功急追,最终导致全军覆灭。昌平城下那一天一夜的战斗,旗蛮当然也不仅仅只是为了报仇,他们要的是方有群死。” “如果能够拿下昌平城,那即便不能擒杀方有群,丢了苏北,又丢了昌平,一路丢盔弃甲的败军之将,国朝自己便会处置了方有群。只要逼死方有群,大夏军中的脊梁骨,也就被打折了一节。这便是他们猛攻昌平的原因,为的不是城池,而是方有群。” 待林定坤的话说完,所有人都沉默了。 参谋间里再无声音,将领们互相对视一眼,却什么都没说。 反而是无形间,一股略带尴尬的气氛在蔓延。 很明显啊,林定坤这一番话,将林华耀给搞得难堪了。 要知道,最先出手,要逼死方有群的正是林华耀。 第728章 密会 这些日子,还在不断给国朝施加压力,逼迫国朝处死方有群的,也正是林华耀。 若照林定坤的说法,林华耀岂非就成了旗蛮的帮凶? 众将偷眼去瞧林华耀的神色,只见林华耀依然是那副凝重神色,竟并没有对林定坤的话生气。 半晌,林华耀才缓缓道:“既然你口中的方有群如此重要,那旗蛮应该会继续攻伐西江才是,你怎的又认为,旗蛮会放弃打方有群,转而来打南粤?这不是自相矛盾?” 林定坤摇头:“旗蛮当然想方有群死,只是他们当日既没能攻下昌平,那么便时机已失,待他们援兵赶制,方有群也在西江站稳了脚跟,国朝也必然不会任由西江出事,定然会重兵支援,以旗蛮现有兵力,要拿下西江恐怕非短时间之功。” “苏浙新定,旗蛮不可能全部兵力都用在和方有群死磕,既然时机已失,那旗蛮便只能调转枪头先打我们,拿下南粤之后,到时再两面夹攻西江,会比现在容易的多。” “而且打通海岸线后,旗蛮无论是兵力和物资都将比现在得以更快集结。” “最最关键的一点,旗蛮来打我们,可以利用国朝借他们的手来收拾我们的心理,这便等于安抚住了国朝如今蠢蠢欲动的情绪。实现分而击之的目的。” 林定宇的话就到这里。 “旗蛮若攻,我们能守住吗?”林华耀沉声问道。 众将脸色皆苦,有人思忖道:“旗蛮现有近四十万兵力,如果来攻,估计最多能抽调五万兵力,加上他们收拢的俘虏军,我们虽是守方,可以双方战力对比,恐怕最少也得五到八万兵力,方可一战。” “八万?”林华耀深吸一口气。 “我们现有兵力加上刚练的新兵,总共也才十万人,而且分别镇守多地,全部集结于旗蛮一战肯定不现实,而且时间上恐怕也来不及。” “要注意到,旗蛮仍然在不断增兵,一旦开战,旗蛮还有继续增兵的可能,他们拿下了苏泽,后勤能力会一日比一日更强。” “如果我们没有后援,这一仗后果难料。” 到这里,其实大家已经表态了,单独打大家都不乐观。 遣散众将,独独留下了林定坤。 父子两人沉默了一阵,林华耀才缓缓开口:“你觉得我不该对付方有群?” 林定坤连忙道:“儿子不敢,方才只是就事论事,父帅想必定有深思。” 林华耀瞥他一眼,说实话,他一直都不太喜欢这个儿子。 虽然他知道,林定坤相比林定宇各方面都要强太多,可他还是喜欢林定宇。 林华耀微微摇头:“你要记住,站在什么位置,就做什么位置的事。为父是南军大帅,就要为两粤军民谋福祉。方有群能打,也是旗蛮的切肤之痛,杀了他,亲者痛,仇者快的道理,为父能不懂吗?” 林定坤请罪:“是儿子妄言了,请父帅责罚。” 林华耀摆摆手:“可正如你之前所言,方有群不死,旗蛮就攻不了西江,他们就会选择打我们南粤。你说站在为父的立场,应该怎么选择,是保方有群,还是保南粤?” 林定坤张了张嘴,却无言以对,半晌才小心道:“可是父帅,即便方有群死了,我们南粤就能安全了吗?旗蛮打下西江后,还是要来打我们的。” 林华耀摇摇头:“你这些年投身军伍,打仗是学了些本领,可其他方面还有待长进,你知道方有群为什么能够撤出苏北吗?难道国朝在方有群撤离之前,就真的半点都不知道?” 林定坤面色微变:“父帅是说,方有群不是私自撤退?” “是不是私自撤退,这已经不重要,你只要明白一件事,国朝不可能对方有群撤退毫无所知,国朝也并非完全没有能力阻止,但事实上,方有群撤退,从始至终,国朝连个钦差都没派来,这说明什么,说明国朝内某些人是放纵了方有群的撤退。”林华耀说到这里,眸光深沉。 “这怎么可能,新帝登基不久就沦陷国土,这对新帝是何等打击,他怎么可能允许?”林定坤震惊。 林华耀眼睛眯起:“有意思的很,这件事如果不是老九首肯的,那问题就大了。” “难道,新帝被架空了?”林定坤惊道。 “这件事很诡异。”林华耀没有断定,想了一会,仍自没有头绪,回到正题:“总之,若是朝中故意放纵了方有群的撤退,甚至主导了方有群撤退,那其目的何在?” 林定坤只略一思索,就明白了:“父帅怀疑,他们是故意放开苏北屏障,让旗蛮来攻打我们。” “若我所料不差,当是如此。”林华耀点头:“国朝为什么这么干,你自然之道,这里只有咱们父子二人,我便敞开了和你说,联合抗蛮之事,的确是我们与国朝都迫于形势,不得不为。但从实际情况来说,在这次合作中,却是我们占据主动的,苏北不失,旗蛮便是由国朝在打,所谓联合抗蛮,就是国朝付出代价请我们去帮忙。” “所以对国朝来说,这是迫在眉睫之事,而对我们来说,便可以狮子大开口,慢慢谈便是了。” “可如今,苏北屏障一丢,我们南粤与国朝便彻底换了方位。现在着急的是我们了,你明白了吗?” 林定坤深吸口气,想说什么,最后却只能苦笑一声:“如果这真是新帝破釜沉舟,不惜拿二省之地作为代价,我们也只能认了。” “认?”林华耀却眉头忽然一扬:“定坤,你是从军之将,应该明白旗蛮虽然现在强横,但看长远,他们终究是难成气候的。” “他们曾经有三个月拿下大夏,这不单是狂言,而是他们如果不能短时间拿下大夏,那这场战争对他们就是不利的。大夏足够大,人口足够多,战线越长,时间越久,旗蛮就越式微。” “所以,你记住了,旗蛮虽然可怕,但最终关系到我们林家结局的终将是国朝,无论任何时候,你都绝不能轻易在国朝面前低头认输,因为一旦认输,我们林家要付出的代价,会是灭族。” 林定坤听得心惊胆战,连忙跪倒:“是定坤失言,定谨记父亲教诲。” 林华耀深深看他一眼,最后摆摆手,待他起身才道:“所以,如今我们局势不妙,却要稳住阵脚,国朝算计了我们一把,我们也要回之一报,逼死方有群,就是我们的回应。也是站在南粤的角度上,必须要做的事。方有群很强,可他终归不为我所用,除掉他,除掉国朝的强力人物,对我们南粤,利大于弊。” “多谢父帅教诲!”林定坤躬身。 林华耀苦笑了下,想了想道:“这次回来,就不要再去军中了,到帅府里做事吧!” 林定坤先是一惊,以为父亲要拿他军权。 就在他惊疑不定时,林华耀却又叹道:“单单会冲锋陷阵,是难当重任的。可惜若先不在了,否则你跟着他磨练一段时间,定能有所收获。” 林定坤心头狂跳,转惊为喜,父亲这话的潜台词,分明就是定了他为继承人啊。 他心头大喜之际,却总算没失了方寸,脸上不敢表现丝毫喜色,口中称是,像是丝毫没看出父帅的意思,反而眉梢有愁:“父帅,我刚从军中回来,还不知定宇的情况如何了?” 林华耀闻言,瞧他一眼,眼神明显柔和了许多,却又摇头:“就像我刚才和你说的,国朝就在等着我们认输,定宇也是他们的筹码,只要为父一日不服软,定宇就一日不可能归来。” “这如何使得?”林定坤“大惊失色”,连忙道:“父帅,定宇自小到大未曾经历过什么大事,如今被关在天牢,陷于敌手,怕是……” “好了,既然是我林家人,这就是他的宿命。”林华耀挥手让他出去:“你先下去吧!” 林定坤走后,林华耀一人独自闭眼沉默。 南粤风雨欲来,他必须要想法应对,可惜楚若才不在了,他手下虽然谋士众多,却始终没有楚若才那样办事合他心意的。 良久,有人入厅中:“大帅,人来了。” 林华耀睁眼,问道:“没被人发现吧!” “大帅放心,除了绝对信任的人,不会有人知道。” 林华耀心中微松,缓缓点头:“走!” 说罢,他去换了身衣服,只带了一个护卫,轻车离开了帅府。 不多时,车子来到一间宅子门前。 护卫先下车,目光探了眼四周,方才对林华耀点头。 随之林华耀下车,宅子大门打开,林华耀探身而入,门又立刻紧闭。 时至黄昏,天色已暗,内堂门前立了几个人。 林华耀瞥了一眼,只见对方中有一老者,目光正在肆无忌惮的打量自己。 见那放肆的眼神,林华耀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转眸看了身边护卫一眼。 护卫点点头,林华耀便抬脚入内。 那护卫也跟着他入内,却就在与那打量林华耀的老者错身之时,忽然手掌探出,一巴掌迅雷不及掩耳的印在了对方胸口。 对方大惊,虽然退后的反应迅速,但身后早有一人封堵。 “嘭!”一声闷响,那修士嘴角溢血,正要惊叫,却见面前出手之人,却又退开,淡淡说了句:“这里是南粤,容不得你们旗国人放肆。在我上清山面前,更没有你区区小道放肆的余地。” 第729章 茗王 屋内有三人。 一老、一少,一青年。 唯有青年坐在客座上,手里握着一本书,正全神贯注阅读。 老者静静站在他身后,少年则手里拧着茶壶,站在他身旁伺候着。 在林华耀入内的同时,门口的动静也同时传入了屋内。 青年身后的老者最先反应,一个闪身就挡在了青年前面,而那少年则是连忙抬头打量外面情况。 “嘭!” 门外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一人倒飞入内,跌落在屋内老者脚下。 青年身前的老者眉头微皱,眼神抬起,直视林华耀。 却就在他目光看向林华耀的同时,跟随林华耀来的上清山大宗师也同时出现在了林华耀的身前,正好挡住了老者望来的凌厉目光。 上清山的大宗师扫了一眼对面老者,目光微微眯了眯,缓缓拱手开口:“原来是仙宗四长老大驾光临,多年未见,不知一向可好?” 对面老者见到对面这位,眼神中凌厉稍缓,也拱手还礼道:“原来是上清山的黎道友,有此威势倒也不奇怪了,只是阁下堂堂尊者境的前辈,却对我宗一个小辈出手,是否有失身份?” “那倒是抱歉了,我大夏向来是讲究以德服人的,既是小辈就当知尊卑,既是客人就当知礼数,若既不知尊卑,又不懂礼数,老夫略施小惩,倒也说得过去吧,韩长老认为呢?”上清山的大宗师淡淡回道。 “哦,倒不知我门人是如何不知礼数尊卑了?”韩四平心中冷哼一声问道。 “见到本尊不低头不回避,本尊打不得?”黎云波也有些不爽了,区区一个小辈,打了也就打了,若放在以前,对方说不得还得道歉,今日却一再质问,这分明就是欺他们上清山败落了。 上清山的人是敏感的,话语间明显开始整出火药味了。 韩四平心头也憋屈,今时不同往日,你上清山都已到了这步田地,还想摆以前的威风? “这么说,若是本尊看你哪个弟子不顺眼,也可以想打就打?”韩四平不肯示弱。 “以前倒没发现道友竟有如此脾气,不过我上清山立世千年,倒还真没少见有脾气的,道友若是有雅兴,大可以试一试啊!”黎云波眼中波涛渐起。 “好了!” 两道声音,林华耀和看书青年同时开口,打断了这场眼看着就要爆发的冲突。 看书青年缓缓放下手中的书,这才抬眼打量屋中众人。 瞟了一眼,目光便锁定在了林华耀身上,站起身来,笑容温和的行礼道:“阁下便是林帅吧,我们初来贵地,还略有些不适应,失礼之处,还望大帅海涵。” 林华耀目光也落在青年人身上,眼神微闪,这青年他没有见过,此刻对方一身白衫书生打扮,也未有身份象征。 不过林华耀也不傻,旗蛮来见他,不可能派一个无名小卒。 而且此人气度雍容,见他当面,还如此不卑不亢,身份当不一般。 当下也没再摆威风,淡淡摆手回道:“小事!” 说着便走到主位前,转过身,伸手对青年示意道:“请坐!” 青年微微欠身致谢,随后对身旁少年淡淡道:“扶宗师阁下下去休息吧!” 少年闻言,躬身应诺,又看了一眼林华耀与上秦山的黎云波,见他们都无反应,这才过去扶起那被扔进来的宗师。 实际上那宗师并未重伤,只是被人这般扔进来,脸皮过不去,这才一直低着头,装作重伤体力不支。 待少年扶着那宗师下去,屋内就剩下四人。 林华耀与黎云波,青年与韩四平。 火药味消散了,青年没有坐,而是笑着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木盒,却没上千,而是抬手举起,对林华耀笑道:“初来贵宝地,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大帅莫要嫌弃。” “客气了。”林华耀打量一眼那木盒,倒也没太在意,冲着黎云波点了点头。 黎云波上前接过木盒,当场便打开看了看,本以为是什么珍宝,却没想到里面只是一份小册子。 黎云波心头讶异,抬头看了一眼青年,见青年笑容不变,这才将册子拿出,打开瞧了一眼。 只一眼后,黎云波却是神情微变,再次抬眼看了眼青年,眼中明显有了惊色,随即连忙转身来到林华耀身边,将小册子献上。 林华耀见黎云波这般举动,心知这礼物恐怕不太一般,原本想着直接收下便是,此刻却也好奇。 接过册子一看,林华耀的眸光顿时一凝。 只见那册子上记载的竟是各种武器装备,林华耀连忙细看,原来旗蛮送来的竟是一份一万人的装备。 枪! 旗蛮的火枪,整整一万支! 莫怪林华耀没见过世面,实在是这份礼物太过珍贵了。 大夏也造枪炮,但与旗蛮的枪炮相比,那无论是射程还是精度,都差了太多。 就是这般,大夏的火器仍是捉襟见肘,只能装备神机营,大部分兵士还是拿着刀剑在战场搏杀。 也正是因此,大夏在与旗蛮的战斗中,常常一触即溃,打出十比一,甚至二十、三十比一的战绩。 若非大夏弓箭尚且锐利,可与火枪对阵,恐怕这仗根本就不用打。 问题是一个弓箭手要培养出来,并不容易。 而火枪只需要稍加训练,几乎人人能用。 弓箭手是有限的,而旗蛮却几乎人手一只火枪,这才是大夏的劣势所在。 一万支火枪,对南军来说,可谓立马就能拉起一支万人能战的武装,林华耀怎能不动心。 合上册子,林华耀面上八风不动,平静的将盒子放在身旁案几之上,只淡淡回了句:“贵使有心了。” 青年笑容依然温和:“区区薄礼,大帅不要嫌弃便好。” “请坐!”林华耀第二次开口。 青年谢过,转身落座。 “不知阁下在旗国官居何职?”林华耀问道。 “让大帅见笑了,在下并未在皇朝任职。”青年摇头道。 林华耀也不着急,等着下文。 果然青年身边的韩四平开口了:“这位乃是我大旗皇国七皇子,茗王殿下!” “明王?” 韩四平话音一落,林华耀和黎云波皆是一愣,随之对视一眼,皆有些无语。 青年倒似乎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苦笑一声道:“本王听说夏朝也有一位明王,不过我这茗王,与夏朝的明王只是同音而已,实则并不同字。在我旗国有一茗省,乃我封地所在,故而被封为茗王。” 林华耀对旗国皇室还是有所了解的,只是以前却从未听说过旗国还有个七皇子茗王,不禁道:“不想此番来的竟是茗王殿下,倒是本帅孤陋寡闻,怠慢贵客了。” “怪不得大帅,说起来,本王与夏朝那位明王倒是颇为有缘,成长经历也很有些相似,我因自小便入山修道,故而少在朝中露面,久而久之,便是我朝内百姓,甚至许多官员都不知朝中还有我这么一人。”青年说着,对林华耀拱拱手:“希望大帅不要见怪,此番来见大帅,乃是我主动请缨,父皇原是打算派重臣来见大帅,并非有意怠慢大帅。” 林华耀自不会介意,不管这位皇子在朝中如何,怎么说那也说一位王爷,而且能够让齐皇同意他来处理如此大事,想必在旗皇眼中,对这位皇子应该也是重视的。 “客气了,茗王殿下亲自驾临南粤,我南粤只有蓬荜生辉,何敢见怪?”林华耀微笑回应。 “大帅雅量,本王佩服!”茗王拱手。 “不知茗王此番来见本帅,可是有什么见教?”林华耀收敛笑容,闲话谈完,该言正事了。 “不敢,此番来见大夏,是奉父皇之命,诚心来与大帅共商夏朝未来的。”茗王亦收敛笑容。 “夏朝未来?”林华耀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冷笑,我大夏如何,轮得到你旗蛮来决定? “不错,大帅,本王知道,贸然说这话,当会令人误会,但实际上我旗国此番出兵征伐夏朝,实乃一片好心。” 林华耀不语,黎云波却是嘴角冷笑。 茗王不介意,继续道:“大帅可知,这天下早就变了,我们旗国与夏朝同属东方国度,在东西方尚未放开通航之前,我们两国自给自足,倒也悠哉,可如今西方诸国兵威强悍,对我东方宝地觊觎不已,如果我等再不团结共进,迟早会沦为西方诸国的嘴边餐。” “许多年前,我旗国便与夏皇商议加强互贸,加快共进,以应对西方威胁,可夏皇昏庸,竟不知好歹,不但未同意加强互贸,反而打压限制。我旗国无奈之下,方才起兵攻夏,只有推翻昏庸的夏朝君主,换上一个明君当政,我们两国携手共进,将来才能共同应对西方威胁。” 如果说之前的话,林华耀还能不动声色,可后面这番所谓加强互贸的话,就令得林华耀嘴角微抽了。 要知道当年力主否定与旗蛮加大互贸的正是当时还主政户部的林华耀本人。 当年旗蛮所谓的互贸协议,旗蛮所提出的条件,实在是太狂妄了。 第730章 合作条件 要知道夏朝才是这东方主宰,旗蛮区区一小国,竟要求大夏为他们无偿开放海岸线,对两国通商关税更是苛刻,若实行他们的关税制度,大夏只怕要赔的裤子都不剩。 除此外,他们还要求大夏允许他们在大夏土地上开发盐铁等重要矿产。 更过分的是,他们居然要求大夏划地供他们自治,以保障他们本国商人利益。 这在当时主政户部的林华耀看来,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他当然不可能同意。 也就是在这份协议被否之后不久,旗蛮在津海的商人与大夏商人故意生事。 摩擦上升为了械斗,旗蛮商人被打死。 随后旗蛮以此为借口,悍然进军津海。 当时的国朝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那一仗居然是大夏败了。 故而在后来多年,大夏与旗蛮就陷入了扯皮拉筋中,直到旗蛮彻底侵略大夏。 此刻听着茗王的话,林华耀心中回忆旧事,心情陡然沉闷。 虽然反出了大夏,但无论如何,被区区小国,如此欺负,还是不好受的。 不过林华耀非一般人,他很清楚局势如此,如今旗蛮势大,不甘心也只能先忍着。 “茗王殿下所言有礼,正因夏皇昏庸,本帅才不得已反出夏朝。”林华耀故作感叹道。 “大帅乃是夏朝少数的勇者,我旗国对大帅敢于抗争的勇气无比钦佩,我皇更多次盛赞大帅乃是东方最杰出的领导者,夏朝如果能够在大帅的统治之下,我们东方诸国必能共同繁荣昌盛。”茗王站起身来,对林华耀盛赞道。 不得不说,茗王这番话,让林华耀的心不由自主的砰砰跳了几下。 不过很快就平复了下来,他很清楚,旗蛮说的好听,但说到底也不过是想利用他罢了。 “殿下的来意,本帅知道了,只是不知旗皇打算与本帅怎么个合作法?”林华耀脸上看不出喜怒,轻声问道。 “只要大帅愿意合作,我们旗蛮愿意倾力支持大帅推翻夏朝,建立以大帅为统治者得全新国朝,并且承诺在有需要的时候,愿意从各方面帮助大帅抵抗一切反对者。”茗王正色道。 “哦?合作自然是有舍有得的,却不知道贵国,又希望从合作中得到什么?”林华耀淡淡问道。 茗王苦笑一声:“大帅,请相信我们是抱着诚意来的,否则也不必来见大帅,以我旗国今日的兵力,若要武力征服夏朝,也只是时间问题,正是因为我们从无打算侵略夏朝,才会来见大帅。” “殿下这话也为时过早,虽然如今贵国占据明珠与苏浙,但想要彻底征服大夏,怕是并不容易,大夏九方军团,兵力何止百万之巨。即便不利也只是暂时的,打下去,孰胜孰败还犹未可知。”林华耀反驳道。 “大帅此言差矣,我旗国自出兵开始,到今日动用的兵力也不过二三十万,便已占据了明珠与苏浙,此刻我旗国尚有百万配甲之士,已随时准备出征,试问当我百万雄师踏至,夏朝能打住吗?” 说到这里,茗王不见狂妄,语气还很诚恳:“据前方反馈,我皇国与夏朝的战损比例,高达一比三十,我皇国尚有百万兵,夏朝可有三千万兵马来挡?” 林华耀终于还是皱起了眉头,沉默片刻后,方缓缓道:“殿下可知,我大夏那位明王曾说过一句话,一寸河山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兵。不知殿下如何看这句话?” 这位茗王闻言,面色微微一变,不得不说,旗国之所以对明王恨之入骨,就是因为这句话,实在令旗国感觉到恐惧。 林华耀见这位殿下微变脸色,又道:“殿下,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大夏数千年历史上,所经历的战争不知凡几,但纵观历史,我们这个民族无论如何没落,最后落败的却永远是外族。” 说到这里,林华耀站起身来,负手抬头:“殿下还请明白,在大夏的土地上,能推翻大夏统治的,永远不会是外族,只会是大夏人。” 茗王心绪稍稳,又恢复了笑容:“凡事未必就有定数,想必大帅也一定明白这个道理,否则今日又怎会百忙之中抽空来见小王?” 两人都沉默了。 方才的话都只是为自己增加谈判的筹码罢了,说到底,对于未来,谁也不确定。 旗蛮三个月拿下大夏的豪言已经被破,旗国内部对于征伐大夏的态度,也一直在变。 从最开始的兵伐大夏,到现在来找林华耀合作,扶植傀儡征伐大夏,都是在战争过程中不断调整。 不止是能否战胜大夏的信心动摇了,更是因为拿下明珠的近一年时间里,他们并没能如预料中那般完全统治明珠。 反而因为不断出现的反抗者,让得明珠在占据一年之后,仍然保持紧张状态。 至今为止,明珠已经连续换了几任主官,有铁血的,有柔和的。 但最终无一例外,都在明珠败北,始终无法让明珠恢复至战前秩序。 现在的明珠,还是没有战前一半的繁华。 这样的明珠,旗蛮根本无法从其身上获取大利益,所以旗蛮内部也在考虑改变策略。 若将来打下的每一座城市,都如明珠一般,需要常年武力镇压,那么久与旗蛮征伐大夏的意图相去甚远。 恐怕最终将会得不偿失,大夏太大了,即便打下了大夏,最终也会被拖垮在这里。 而站在林华耀的角度考虑,不管旗蛮将来能否战胜大夏。 至少他南粤,绝对不是旗蛮的对手。 如果现在不和旗蛮合作,很快他就会成为旗蛮的刀下鬼,根本没有未来可言。 反之,如果与旗蛮合作,则结果大大不同。 搞不好会是他走上皇者之路的重大契机。 他不相信旗蛮是真的无偿帮助他,但正如他方才所言,他也从来不看好旗蛮的未来,他并不怕这怀有狼子野心的旗蛮。 “殿下不如说一说,旗蛮打算如何与本帅合作?最好说的明白一些。”林华耀终是道。 茗王松了口气,只要林华耀有心合作,那便一切可谈:“好,大帅乃是当世豪杰,在大帅面前玩弄手腕,那是自不量力,本王就敞开说了。” 这番高帽,林华耀只是笑了笑,等着下文。 “本王之前并没有说假话,此番来大夏,确实是希望能够共同进步,实不相瞒,我旗国国土相比大夏要小,故而许多资源缺乏,所以皇国希望能从大夏获取一些急缺资源,这便是合作的前提。”茗王故作坦诚道。 林华耀不意外,直接问道:“以合作方式获取?” “皇朝支持大帅推翻夏朝统治,希望大帅能够同意,凡是大帅统治的地区,允许皇朝自由贸易,并且对皇朝急需的物资资源予以提供。” “仅此而已?”林华耀问。 “当然了,为了保证双方的利益得以落实,皇朝必须在大帅统治之地,有驻兵的权力。”茗王沉声道。 林华耀脸色猛然一沉,二话不说,直接扬手:“送客?” 茗王一见,顿时苦笑:“大帅何必如此激动?” “殿下,本帅诚心接待,尔却来戏耍本帅,这过分了。”林华耀眼神凌厉起来。 “这从何说起?”茗王故作冤枉。 “从何说起?”林华耀冷笑:“你们要驻兵权,这岂非在告诉天下人,本帅是投敌之人,如此还推翻大夏统治?只怕我林某人顷刻间就要众叛亲离,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叛徒了。” 茗王一叹,微微摇头:“大帅此言差矣,试问,如果没有我皇朝出兵相助,大帅又如何推翻大夏统治?” 林华耀眉头皱起:“如果贵国当真有心合作,办法当然是有的。” “大帅但说无妨。”明王诚恳点头。 “如果贵国真心合作,那么贵国大可与国朝大战,所胜之地,再由本帅接手,贵国所需的利益,本帅提供便是。” 林华耀的意思很清楚,让旗蛮在前面打,打完之后,南粤再出手,到时候旗蛮佯败,林华耀以英雄的姿态顺利接手这些地方,然后再供给旗蛮利益。 不得不说这方法的确不错,可旗蛮又不是傻子,这不是他们打生打死,最后给林华耀做嫁衣吗? 到时候林华耀不履行承诺,他们怎么办? “大帅这办法是不错,可以躲过天下人耳目,只是既然是合作,就得让双方都放心才是。”茗王没有恼怒。 林华耀也知道对方不可能同意,沉声道:“殿下有好的建议也可以提。” 茗王却摇头:“大帅,本王是抱着诚意来的,也希望大帅能够慎重考虑,我们之所以找大帅合作,除了钦佩大帅的声名,也是不愿意以夏朝敌对者的身份存在。” “那殿下是执意要公开与我合作?”林华耀摇头道:“这是不可能的,先不说我愿不愿意,就只说一旦公开合作,天下都会视我为奸,会群起而攻之,这本身也并不符合贵国的战略。” “大帅多虑了,我们的兵马足以征伐夏朝,所缺的只是一个能被夏朝所接受的合作者。”茗王道。 这下林华耀是完全听懂了茗王的意思,旗蛮要的只是一个缓冲地带罢了。 他们依然是以武力征伐大夏为主,只是不希望所打下之地,都入明珠那般反抗强烈。 所以才找一个名义上的大夏人出面作为统治者,说白了,还是傀儡。 林华耀心中发冷,他意识到旗蛮并未真正将他放在眼中,甚至这番合作,只是为了瓦解大夏形成抗蛮同盟。 “送客!” 第731章 送礼 双方条件悬殊,谈判中断。 茗王倒也气度依旧,并不做纠缠,彬彬有礼的退去。 屋内林华耀脸色阴沉,沉默许久。 黎云波站在他身边,目光不时扫过林华耀阴沉的脸色,眼神也是不住闪烁。 犹豫片刻,终是忍不住低声在林华耀耳边道:“大帅,观旗蛮态度,怕是未安好心。” 林华耀闻言,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随即站起身来,心事重重的离去。 黎云波看着他背影,心底很是不安。 他们上清山叛出道门,投靠到南粤麾下,归根结底,也还是大夏内部纷争。 可若真是要和旗蛮搅在一起,那情况就明显不同了。 到时候,还如何面对同道,面对天下人? 想着这些,黎云波心头发堵,事到如今,他们除了跟随林华耀,又哪里还有其他选择? 另一边,茗王一行人并未就此离开南粤。 旗蛮在南粤有秘密据点,当然如今这据点也称不上什么秘密了。 茗王带着人回到据点,依然悠哉,吩咐陪侍煮茶,半点不见着急。 待茶香四溢,茗王请韩长老坐下,共对饮茶。 “师叔,良平师兄的伤势可有大碍?”茗王端起茶杯,请茶后,冲韩长老问道。 提起这事,韩长老的神色便有些不好看,沉声道:“茗王,你可知,今日黎云波打的并非是良平,而是你我的脸。” 茗王闻言,心知韩长老是对自己当时的处置心有不满,微笑道:“师叔放心,待回了朝中,我定会将师兄为的皇国忍辱负重的功绩向父皇奏明,定不会让师兄白受这番委屈的,” 韩长老这才面色稍缓,没再多说,转回正题道:“林华耀拒绝了我们的合作,接下来殿下有何打算?” 茗王轻笑一声,放下手中茶杯,轻松道:“再等一等吧。” “殿下要继续留在南粤?”韩长老眼神微凝。 “是。”茗王很肯定的点头。 韩长老提醒道:“殿下,林华耀已经知道你身份,为安全计,恐怕不宜久留。” 茗王并不担心,摇头笑道:“师叔放心,皇国兵马就在眼前,林华耀不敢动我们。” 韩长老迟疑了下,还是道:“一直在这等着,只怕夜长梦多。” “不会太久的。”茗王微微低头,一边喝茶,一边道:“林华耀不会不知道,皇国不会给他太长时间。” 韩长老看着面前的茗王如此自信,便也不再多言,倒是话题一转:“下山前,掌教还对我嘱咐过,切莫因俗事怠慢了修行。” “岂敢辜负师尊厚望,每日功课,绝不敢有丝毫落下!”茗王正色回道。 韩长老看着他年轻的脸,不禁满意点头,又感叹道:“你如今距离登堂入室只差一步之遥,以你资质,若在山中苦修,不用两三年,定可一跃功成,成为我仙宗历史上最年轻的师者,也不知掌教师兄,为何会同意让你此时下山。” “师者……”茗王口中呢喃一声,低头稍默后,缓缓道:“师叔,您可曾见过夏国明王?” “夏国明王?”韩长老原本欣慰的脸色瞬间一窒,再看面前这张年轻的脸,忽而便觉得一切索然无味了。 一时间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道:“我倒还不曾亲眼见过那位明王,不过你当明白,这世间许多事大多都是以讹传讹的,那夏朝明王未必就不是名不符实之辈,你大可不必为之计较。” 茗王想了想,点了点头,道:“我问过许多人,他们与师叔意见一致,都认为夏朝明王名不符实。” “本来便是,莫说我旗国修行界,便是全天下,也从未听闻过有人能以少年之身,踏逍遥位,这实在夸张。”韩长老扶须道。 “那原上清山掌教梅清风呢?此人难道也是不名不符实?”茗王抬眸。 “这……”韩长老顿时语结,半晌才一叹:“这梅清风,我倒的确是见过的。” 韩长老没再说下去,也没必要再说下去。 即便梅清风已经死了,天下修道界,也没有人敢说他的逍遥境界是假的。 “等这次南粤事了,我打算找机会去见一见那位传说中的茗王。这次之所以下山,便是为此。”茗王轻声道。 “不可!”韩长老闻声色变,下意识的便否决道:“此事万万不行。” 茗王见状,倒也只是笑了笑,没再多言。 只是他低头时,眼里的光芒却是那般锐利。 他自小天赋异禀,师承于仙宗掌教门下,可以这么说,他虽未在朝中经营,但地位却比任何一位皇子都高。 仙宗乃是旗国国教,地位超然,茗王身份尊贵,又天赋卓绝,他自小耳边只有赞誉。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不管是朝堂谈论皇子、还是道门谈论天才时,他的名字不再被提起。 仿佛是突然之间就冒出了一个人,将他曾经耀眼的光芒掩盖的丝毫不剩。 更凑巧的是,他们连封号都一样。 茗王自认不是一个小心眼的人,但他也绝不甘心一世为人之下。 所以,他下山了。 来南粤是皇朝给他的任务,而明王才是他此番下山的目标。 “这世间,只需要一位茗王!”茗王端起茶杯,望着茶水中的倒影,内心如是道。 …………………… ………… 南粤来了一位茗王。 大名鼎鼎的林华耀竟选择与旗蛮谈判。 这两件大事都还在台面下,台面上丝毫风声不见。 哪怕是张邦立、哪怕是各大势力探子,都没能收到此事的丝毫消息。 身在京城的明王府,自然对此也是毫不知情的。 最近几日,京中很热闹。 凑巧的是,热闹正好来自明王府。 又是一个雨天。 一间普通小院前,十几辆马车满载着礼品停靠在门前。 本来就不宽敞的胡同,被这十几辆马车一堵,又有不知多少看热闹的人就围在四周,对着这些马车指指点点。 有还不知情况的,见得这热闹凑近一问,定会有长舌的立马就告诉你这热闹的原由。 “要说啊,这院子里住着的可不是什么达官贵人,要真是达官贵人,哪能住在咱们这儿……” “听说那穷酸以前在某位王公府上做事,后来不知怎么的,就从那位王公府上出来了,那穷酸就只能在街上卖字为生……” “这不,最近不知道又攀上了哪位大人物,就这几日,那上门送礼的是一茬接一茬……” “这几天菜市口天天砍头,听说就是那方贼的同党,都是该死的,听说这穷酸就是攀上了明王府,你们瞧这些来送礼的人,都是那些犯官的家人,是来花钱买命的……” “哼,砍得好,看这大车小车的,肯定都是贪官,明王是什么人,也是他们这些狗官能收买的?” “就是,这些狗官肯定不敢去明王府送礼,这才跑到这穷酸这儿来送,大伙都注意盯紧了,这穷酸搞不好见钱眼开,他要是开门收礼了,咱们就到明王府去告状。” 巷子里各种议论声不绝于耳。 待在屋内的方山与江陵二位先生,却是苦笑一步。 “这么干行吗?”面容猥琐的江陵有点不确定的问坐在棋盘前手握一子的方山先生道:“就找这么些人在外面议论,他们就能走了?再说了,王府里那位二先生的意思,似乎就是让我们代王府收礼啊,这么搞,不太对吧!” 方山先生眼神盯着棋盘,好似在冥思苦想眼前的棋,嘴里却道:“王府让咱们收礼,意在结交朝官。这不是敛财,也不是什么礼都能收。” “是这个道理,王府是想让咱们偷偷摸摸的收礼,可你这么一弄,搞得所有人都知道咱们是王府的外门……”江陵无语道。 方山扔下手中的棋子,显然也有些心烦,默然片刻后道:“这些犯官是必须杀的,他们的礼我们不能收。我们不收,他们却不甘心死,就只能垂死挣扎,这大车小车的拉着礼物明目张胆的跑来送,他们就是要败坏明王府的名声,让殿下为了避嫌,主动辞去主审,只有这样他们才有活路。” 江陵摇摇头,轻叹一声:“所以你就找这些人在门前议论,将事情真相传出去,保住明王府的名声?” “嗯,除此之外,也无其他好办法。”方山点头。 “也只能这样了,这算是明王府交给咱们的第一笔差事,咱们就给办成这样,说实在的,我这张老脸真有点发烫……”江陵道。 方山略默,心道,昨日去领薪的时候,也没见你有多不好意思,摇摇头,没说话。 江陵又惋惜道:“可惜了,这么一闹,这王府外门的差事肯定保不住了,这可是个肥差啊!” 方山瞥他一眼,淡淡道:“这差事掉了也好,做外门收礼虽然是个肥差,却不是什么美差。真要以后出了什么事,你我都难有个好下场。” 江陵闻言微微一怔,再抬头吃惊的看着方山:“难道你是故意的?” 方山没说话,又拿起棋子,盯着棋盘。 江陵见状,眼珠转了转,也是嘿嘿一笑,转身从后门出了门。 第732章 阁老登门 明王府。 胡庆言上门了。 这是自老九登基之后,胡庆言第一次登明王府的门。 双方正厅落座。 “阁老今日怎么有空登我明王府的门?”墨白微笑请茶,并问道。 “一直忙于公事,至今日放来探望殿下,是老夫失礼了。”胡庆言歉意道。 “国事为重嘛!”墨白笑应了一句,随即对站在身边伺候的阿九道:“去吩咐厨房一声,阁老来了,中午多加几个菜!” “是!”阿九知道他们要谈正事了,冲着胡庆言一礼。 “这怎么敢当,老夫……”胡庆言闻言连忙推拒。 “阁老难得来一趟,怎么也得在府上吃顿饭。”墨白抬手打断道。 “殿下太客气了,那,老夫再推辞,便是却之不恭了!”胡庆言站起身冲阿九拱了拱手:“叨扰了!” “阁老稍坐!”阿九躬身,退下。 就剩二人,客套过后,茶杯放下,墨白道:“阁老此番登门,想必不止探望吧。” 胡庆言也正了正面色,点点头道:“殿下,老夫此番过来,确实还有点事,要与殿下商量。” “但说无妨!”墨白颔首。 胡庆言收敛神容,严肃道:“近几日,殿下查军需案,至今不过三四日,已连斩百余人,其中在朝有品级者便多达三十六人,六部均有牵涉,此事已引起朝野震荡,如今朝中可谓是人心惶惶,不知殿下如何看?” 墨白闻言,没立刻出声。 他岂能不知胡庆言此番上门是为何,这次军需案,墨白是动了真格的。 虽然墨白在朝中没有人脉,有些吃亏。 但好在是从多年前开始,墨白就已经开始在京中落子。 如当初放在三皇子府上的江陵先生一样,这一次,他也是真正要杀一杀贪腐军需的风气。 所以他不止动用了这些向来不动的人手,更是让道门辅助调查。 别小看道门,京中但凡上了品级的官员家中多多少少都与修行界有所往来。 许多隐秘事修行界都有参与,有道门的情报支持,再加上墨白自己的渠道,以及张邦立那边这次也提供了一些帮助。 还是让墨白在短时间之内,就查出了多人。 本来墨白就有心要顺带给胡庆言一点教训,所以这次被从严从重处理的也大都是胡庆一党的人。 眼看着墨白没有收手的意思,胡庆言显然也终于还是坐不住了。 “阁老应当是知道我的态度的,若是其它事,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了,唯有抗蛮这件事,我的态度从来就只有一个。”墨白缓缓说道。 胡庆言苦笑一声:“对于敢在军需上伸手,给抗蛮添堵的人,老夫也一样深恶痛绝,只是还请殿下体谅一下,正所谓治大国若烹小鲜,如今国事不宁,人心各异,这时候如果当真掀起大案,只怕会引发更大的骚乱。” 墨白闻言不语。 胡庆言见状,叹了声,继续道:“殿下可知,如今朝野上下,对于殿下此番查案,也是各有物议?” “什么意思?”墨白问。 “是这样,老夫听闻,最近在京中有一人家,经常会有朝官大车小车的跑去送礼。”胡庆言斟酌着言语道:“更有谣言称,那户人家其实是殿下的外门……” “哦,还有这回事?”墨白不动声色。 “殿下的品性,老夫自然是相信的,只是这般谣言四起,难免会让不明真相的人误会,如今朝中就有不少人信了,一些清廉官员甚至为此焦头烂额,深恐因为没有给殿下送礼,会被送上断头台。”胡庆言表情沉重道。 墨白眼神微眯:“那依阁老的意思,这案子不能再查了?” 见墨白神情不对,胡庆言心中微凛,他其实心里有数,在抗蛮这件事上,最好不要扯墨白的后腿。 “不是不查,案子肯定必须继续查,只是不能再如之前那般查……老夫建议,案子还是要经三司会审,如此,既能让清者安心,也能让污者服气。”胡庆言道。 “阁老,恕我直言,如果三司会审,恐怕查不出几只小鱼小虾。”墨白直言道。 “殿下,您这话老夫明白,但还是要说,国朝既然存在各职能部门,就当按职能行事,否则,从长远看,殿下这般行事,于国不利!指挥让职能部门成为摆设,影响朝堂正常运转,如此实非好事!”胡庆言面容严肃,声音少见的沉重。 不得不说,这话倒是让墨白有些沉默了。 半晌,墨白道:“正所谓乱世用重典,阁老,非我不明事理,只是您看看,不过几日间,我查出的蛀虫,一个比一个骇人听闻。” 说着墨白举起一根手指:“西江三大粮仓,一个火烧,一个雨淋,军粮全部消失无踪,该不该杀?” “工部六千金币,打造了二十六支弓!该不该杀?” “一百八十车伤药运到苏北,还剩不到八十车!该不该杀?” “兵部筹建三万新军,实际空饷二万人!该不该杀?” “再说阁老您主政的吏部,在地方上,竟然大都是商人担任军需调配官,他们就用着军需官的身份,在官兵的保护下,一路拉着粮草物资,沿途做买卖,到了战区,他们车马已空,用银钱贿赂军中了事。这一路既赚了大钱,还能升官发财。” 说到这里,墨白压住脾气,目视胡庆言:“阁老,且问一句,这样的后勤,你让方有群,让前方的战士如何打胜仗?这样的犯官我不查处,这国朝还能撑几日?” 话到这里,胡庆言深深吐出口气,他知道,墨白查案的决心是阻止不了了。 “殿下所言极是,这些罪行的确是触目惊心,只是殿下乃是医者,当知病急也不能乱投医的道理,这国朝如果能够单单靠杀便能振兴,那倒也简单了。”胡庆言长叹道。 墨白收敛脾气:“那阁老觉得,如今该怎么做?” 胡庆言心知,该自己表态了,微默后,他开口:“殿下,如果您相信老夫,就将这案子交回三司,当然,还是由您主审,内阁、军机也派人从旁协助,如何?” 墨白做沉思状,没出声。 胡庆言再道:“还有,关于方有群的事情,内阁这边也认为需要从长计议,的确由于后勤的诸多问题,前方将帅也确实很不容易,他们的战略决定,我们需要多做考虑。” 听到这里,墨白微微抬眸,看了一眼门外。 阿九的身影马上出现,走进来,请二位去用餐。 餐后。 胡庆言离开,陆寻义和阿九陪着墨白回到正厅。 “胡庆言妥协了。”墨白缓缓道:“他答应帮忙调查军需案,接下来和他配合着来吧。” 陆寻义点点头,但并没放松:“他虽然答应帮忙调查军需案,但方有群如今已经被架在了火上烤,就算胡庆言答应帮忙说话,也不是办法,方有群的问题不在朝中,在民间,在百姓之中。” “一步步来吧,这些犯官的事迹,不用遮掩,直接公之于众,虽然会折损国朝威望,但多少能够为方有群博得一些同情。”墨白沉声道。 “这恐怕不容易。”陆寻义苦笑:“胡庆言不会答应的。” “他当然不会答应,如果这些事全部公之于众,他这个首辅也没脸在做下去了。”阿九在一旁点头。 “方山不就挺在行传播消息的吗?让他在民间用小道消息的方式传播就好,有一颗颗人头做为佐证,百姓会信的。”墨白道。 “也只能这样了。”陆寻义点头。 “京中就交给你们了,我准备启程前往西江了。”墨白道。 “现在就走?杜鹃那边说,他们正在计划……”陆寻义对墨白离开京城,心里总有点不放心,想再拖延一下。 “我知道。”墨白点头:“正因为如此,我才想提前赶到,如果有机会,我看看能否帮方有群再取点筹码。” “这万万使不得……”陆寻义和阿九一听,两人几乎同时脸色大变,齐声反对。 他们怎能听不出,所谓的取点筹码,这是要帮方有群去杀敌啊,而且还是要拿敌军重将首级来保方有群的命。 “行了,我心里有数。”墨白抬手阻止他们再说,又道:“这一趟出京,不止是为了方有群,吴帅那边我得亲自去一趟,必须去看一看,咱们这么多年的准备,究竟如何了,马上就到了见真章的时候了。” 陆寻义和阿九心中正无比担忧,可一听这话,两人又立马神情一振。 早在很多年前,殿下就已经开始为今天做准备。 这么多年下来,唯一暴露出来的,只有遍布全国的药行生意而已。 “殿下,要不要和吴帅先通气!”陆寻义兴奋的脸色忽缓,问道。 墨白抬头看向他:“还是打个招呼,吴帅如果有异心,打不打招呼,都一样。” 陆寻义沉吟了下:“小心驶得万年船,殿下这趟恐怕不能单枪匹马。” “嗯。”墨白略微思索:“我会安排。” 第734章 离京 才入初冬,平京城的气温就已经很低了。 便是王府中大都是习武之人,也不得不换上棉衣。 依然是微微细雨笼罩天穹,墨白独自站在凉亭中,默默注视着雨丝落水,荡起一阵波纹。 阿九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不多时便已入了凉亭:“六爷,车马都已安排妥当,随时可以出发。” 墨白轻轻点了点头,收回盯着池塘的视线,转身看向阿九:“我此番出行,恐怕会时日不短,你遇事可多和陆寻义商议。” “是。”阿九躬身。 墨白没再多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玉瓶递给阿九:“这是我托玉清炼制的筑灵丸,此药丹确有独到之处,既可养母体元气,又可助幼儿先天根基,此药瓶中共有九丸,在王妃产前一个月,每三日服下一丸。” 阿九接过,迟疑了下,还是问道:“您走之前,不去看看王妃吗?” 墨白未答,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府中就交给你了。” 说罢,快步离去。 阿九看看手中的药瓶,又看看墨白在雨中模糊的背影,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明王府门前,二十名黑衣卫早已在马背上候命。 陆寻义等人也早已等在门口。 待墨白出现,宁儿上前,将披风给墨白披上。 墨白环视众人,冲着陆寻义点了点头:“我走后,府中一切,便交由你全权做主。” “六爷放心!”陆寻义抱拳领命。 墨白又看看众人,最后眼神落在站在门口的青青身上:“在家好好待着,别惹事。” 青青嘴唇动了动,终是未曾还嘴。 “走了!” 不再多说,墨白转身上了马车。 马蹄声响,很快数十骑便消失在王府门前。 待人马走远,再也望之不见时,视线尽头,又突闻马蹄声响。 陆寻义和阿九运足目力,透过雨帘,只见数辆马车正疾驰而来,看方向正是明王府。 陆寻义看了一眼那马车上的标志,回头与阿九对视一眼。 “是内阁的车?”阿九问了句。 陆寻义颔首:“军需案殿下答应交回三司回审,这不,殿下一走,他们马上就来了。” 阿九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并不多言,转头招呼宁儿和青青回府。 外事是陆寻义的职权,阿九可以看,不能管。 然而,陆寻义的目光却在转身入府的阿九身上多看了两眼。 他能感觉到阿九最近和他生分了,如果是从前,阿九免不得会和他多聊几句。 可如今却紧守规矩,一字不多言。 陆寻义微微摇了摇头,视线从阿九身上划开,又落在了宁儿身上,嘴角一丝苦笑浮现。 他当然知道这一切,都源自于之前的一件事。 没错。 此时带着宁儿与青青回府的阿九,在一转身背对着陆寻义之后,他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 他的确和陆寻义生分了,甚至可以说他对陆寻义已经开始有了提防之心。 和陆寻义想的一样,一切正源于之前,宁儿去将楚若才之死的真相告知王妃那件事。 说实话,在这件事发生之前,阿九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一直视作兄长,毫不提防的陆寻义,竟然会突然摆他一道。 之前王妃闹着要出府寻楚若才,阿九实在没办法了,便寻陆寻义商量对策。 结果陆寻义嘴上答应帮忙,却一转头就让宁儿将真相,直接告诉了王妃。 这无疑让阿九瞬间就坐蜡,两面不是人了。 王爷这头,他没办好差事,受到责骂。 王妃这边,因他一直隐瞒真相,与王妃有了隔阂。 六爷那边责骂,倒还罢了,王妃这边的隔阂,却将是对他的将来,影响极其深远的。 他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将来是要替王爷掌管内事的。 一个受不到王妃信任的人,能顺顺利利的去替王妃打理内事? 阿九并不傻,他非常清楚这件事对自己的影响,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陆寻义为何要害他。 当然,这段时间以来,他反反复复的去琢磨,隐约间,他也有了一些想法。 陆寻义这么干,不可能只是一时兴起,他们二人之间既然谈不上仇怨,那陆寻义坑他,就一定是为了利益。 阿九思来想去,这整件事,要说有谁得到了好处的话,或许也只能是宁儿了。 在所有人都选择瞒着王妃的时候,宁儿将真相告诉了王妃。 在这偌大的王府里没有一个贴心人的王妃,从此后,算是接纳了宁儿。 想通了这一点,阿九似乎便揭开了眼前的迷雾,找到了陆寻义这么干的真实目的。 是的,不止是陆寻义,凡是真正了解殿下的人,就一定会知道,殿下和王妃看似并不亲近,实则王妃在殿下心中分量很重。 尤其是如今王妃又即将产子,将来王妃在王府的地位只会更稳固。 然而,铁雄他们一众人,与王妃之间却始终是离心的。 陆寻义这次突然摆他一道,就是看到了靠近王妃的一个契机,宁儿就是最佳的利用工具。 宁儿是铁雄的亲妹妹,王妃能够接纳宁儿,那么王妃与铁雄他们之间的恩怨,也就等于化解了大半。 正因为如此,陆寻义他们为了自己的将来,而选择了摆他一道。 说实话,在想通这些后,阿九心里是很复杂的。 宁儿能够得到王妃的信任和接纳,铁雄他们能够与王妃和解,这当然都是阿九非常乐意看到的。 但作为一个血肉之躯,阿九实在很难接受陆寻义用这种方式。 如果陆寻义提前和他商量过,再这么干,他会同意的。 可陆寻义没有,阿九不得不意识到,自己在他们心中终究还是个外人,并不被接纳与信任。 有了心结,阿九再也难以如从前那般去对待陆寻义。 回过神来,发现已经到了内院。 宁儿和青青都已不在身边,应该是已经进了屋。 阿九抬脚,也打算进去,可转念间,又想到王妃望着自己时那疏远的眼神,收回了脚步。 苦笑一声,一阵寒风吹来,阿九不自禁打了个哆嗦,作为习武之人的他,此刻也分不清自己是身体冷,还是心里寒! 默默的在屋檐下蹲着,望着眼前的雨帘发呆。 屋内。 林素音依然卧床。 自从那天与墨白争吵过后,她就再未下过床。 宁儿去为她准备羹汤了,青青坐在床边,手里剥着一个橘子。 剥好后递给林素音,林素音看了一眼,摇了摇头,又垂下了眼帘。 青青见状,叹了口气,只得自己吃了起来。 不一会,宁儿进来,见青青自顾自的坐在床边吃着橘子,顿时心中来气,哪有不管王妃自己吃的。 不自觉的她就嘟起了嘴,青青现在对宁儿那是绝对了解了。 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她又误会了,不过她也不在乎,越发吃的带劲,她还就喜欢看着小丫头生气不痛快的样子。 “他走了?” 床上突然传来的声音,让怄气的两个人都是一愣,同时看向床上。 林素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抬起了头,面色虽然苍白,有几分病态,姿容依然清美。 两个人回来后,都有些刻意回避王爷离开的话题。 林素音这突然主动一提起,两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走,走,走了!”宁儿手里端着羹汤,嘴里结结巴巴,眼神却看向了青青。 青青无语,思绪一转,便笑道:“走了,走了,这下也算是清净了,不会再来惹你心烦了。” 林素音转眸看向青青,好半晌不出声。 饶是青青性子比宁儿外向,这下也被林素音看的有些发毛,讪笑着转开视线不知说啥好。 好一会,林素音才终于开口问:“青青,你最近老守在我这里,是墨白吩咐的?” “啊……”青青愣了愣,随即回神,眼神转了转,立刻点头,又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这也不完全是,我本来也没什么地方去,过来陪陪你也挺好的……” “她整天过来,活也不干,就是过来蹭吃的……”宁儿在一边不满道。 青青真是服了这傻丫头。 再偷眼瞧林素音,只见她又垂上了眼帘,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青青起身出了门,见阿九蹲在门口,便朝他招了招手。 阿九无语的看着青青,一动不动。 “过来啊,我有话问你!”青青又招手。 阿九这才起身,两人走远了些。 “我问你,墨白走之前,你没跟他说让他来见见王妃?”青青板着脸问道。 阿九皱眉:“青青,就算是在家里,你也不能直呼王爷名讳。” “行,我记住了,你快说。”青青不和他纠缠这些。 “我说了,只是六爷……”阿九摇了摇头。 “他不来?”青青原地转了两圈,道:“他人不来,那连句话也没交代吗?” “留了瓶药丹。”阿九道。 “药丹,什么药丹?”青青问道。 “是给王妃吃的,说了你也不懂,我还有事,先走了。”阿九说着,便要走。 “哎呀,你着什么急。”青青拦住他:“你别以为我是没事找事啊,要不是看你们明王府全是一群榆木疙瘩,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你让我管我还懒得管呢。” “你到底想干什么?”阿九蹙眉。 “我说,你们心就这么大,墨白将大着肚子的王妃扔这里说走就走了,你们就不管王妃怎么想?”青青手指着王妃的屋子,质问道。 “六爷自有考虑。”阿九默然。 青青看着阿九:“阿九,不是我说,你们这明王府里,就一个正常人都没有。行了,你赶紧将墨白留给你的药丹给我。” “青青,药丹是给王妃吃的,开不得玩笑。”阿九毫不犹豫的拒绝。说罢,转身就走。 “哎,你等等……”青青追上去。 不一会,两人一起回来,房间里很快响起阿九的声音:“这是王爷走之前亲自去找玉清真人,让他帮忙炼制的药丹……” ………………………… 第734章 津海 明王离京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官场。 在宫里,蔡元德老大人又一次成了红人。 一个接一个的跑来户部找他打听明王是不是真的离京了。 蔡元德老大人也是欲哭无泪,和其它人一样,虽然是邻居,可他一大早就入宫当职了,明王是不是真的走了,他怎么知道? 似乎所有人都认为他住在明王府隔壁,就应该知道些其它人不知道的内幕。 搞的好像他每天就站在墙根,密切监视着明王府一样。 他就是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啊。 甚至还有人问他,知不知道明王走了,军需案后续还查不查的事。 这是内阁管的事,也是他能知道的? 总之明王离京了,京中许多朝官都是松了一口气。 明王前脚才走,方山先生那里送礼的人后脚就消失了。 很快就有谣言传出来,说是明王为了避嫌,主动辞去了军需案主审。 宫里内外风声回荡,枯坐在寝宫的老九都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风声,竟吩咐备了一大桌酒菜。 只是这桌酒菜还未吃上,他就看见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朝他走来。 四大尊者之一的谷家主和仓明、青玉真人一同到来。 老九默默注视着三人来到近前,不言不语。 谷家主恭敬一礼:“陛下万安!” “呵!”老九嘴角扯出一道不明意味的笑容,随即看向了仓明和青玉:“这是什么意思?” 青玉真人微微躬身,一副老态龙钟样,声音也虚弱的不成样子:“陛下,老道昨夜有感,大限将至,恐无力再殿前职守。” 仓明也轻声一叹:“陛下,青玉大限已至,唯有立刻闭关,殿前少不得人,故请谷尊前来暂代青玉,还望陛下恩准。” 谷尊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放心,有谷某在此,绝不容宵小靠近陛下一步。” 老九听完,良久没有出声,最后站起身来:“那就辛苦了!” 说罢,转身离去。 他身影刚走,一桌酒菜便已端来。 仓明和青玉看着那桌酒菜,均默不出声。 谷尊者则是面容平淡,直接寻了个蒲团,盘膝坐下,一言不发。 青玉走到谷尊面前,面容少见严厉:“道友,陛下安危就交给你了,老道希望你能尽忠职守,莫让陛下有丝毫受损,否则,老道必将亲自走一趟蜀中!” 谷家就在蜀中青城! “道友尽管放心。”谷尊郑重回应。 青玉真人转身,微微一叹,随即消失不见。 很明显,明王离京,信不过仓明和青玉,才调了谷尊者来守在老九身边。 之所以不是太清、玉清、而是谷尊者,原因很简单。 不管前尘往事多少曲折,太后与谷家的关系终究是打断骨头连着筋。 时至今日,明王与老九势不两立,站在了明王这边的谷家,也再没有了靠向老九的机会。 老九能够重新接纳玉清、太清、却绝不会放心的再信任谷家。 内宫的事情毫无波澜,外宫中,胡庆言和张邦立获悉谷尊留在陛下寝宫后,都坐在各自班房里大松了一口气。 明王离京,看似走的平平静静,但实则内里,却是一不小心,就是惊涛骇浪。 其中最大的不稳定因素,自然就是老九。 有谷尊掐住了老九的手脚,至少宫中大变的几率要小了许多。 胡庆言获悉此事后,的确轻松了许多,但同时,他也独自在班房中沉默许久。 明王离去了,他在京中将更可以自由发挥,的确轻松许多。 但陛下身边,明王留下了谷尊,那他胡庆言呢? 明王会留下什么后手来限制自己呢? 胡庆言需要好好琢磨…… 无需半日,京城就已在身后。 京城里府内府外的诸多事,墨白已经无暇顾及。 这一趟出行,他的任务很重,重到即便宫中并不稳妥,即便府中并不放心,他也只能暂时放下。 “殿下,津海到了!” 马车外有声音传来,不是黑衣卫,而是军机阁的官员。 这一次去苏北乃是公事,不止明王府的人,军机阁与内阁、三司的人都在,算是多部门联合调查组。 墨白从马车内出来,望了一眼津海城,轻声道:“多年前,我也曾走这条道,当时我身边人告诉我,津海已经落在旗蛮手上好多年了。” 这话一出,气氛明显安静了。 众官员皆不出声,还是内阁官员道了一句:“殿下,津海还是我们大夏的,旗蛮只是在此行商。” “是吗?”墨白望向此人,他认识,是内阁的孟华洲,此次胡庆言亲自点的将。 没再多说:“走吧,进城。” 这一趟并非就靠马车前往苏北,墨白倒是不介意,他骑马都行。 可这些老大人们却是受不住颠簸的。 津海有火车,虽然和旗蛮在津海打过一仗,虽然旗蛮在津海驻兵,虽然两国已经打到这种程度。 但在高层之间,还是保持往来的。 这次明王一行人,就要到津海乘坐专列。 来到城门口处,早有津海官员在此迎候。 津海巡抚刘成刘大人带着一众津海官员来到马车前拜见,墨白也只是挑起车帘看了一眼,并没有下车。 拒绝了进省府修整,车队便入了城。 入城之前,墨白朝着城外某个方向看了一眼,又朝着护卫在马车边上的黑衣卫使了个颜色。 那黑衣卫便放慢脚步,逐渐脱离了队伍。 而就在此时,津海城外一处坡道处,两名汉子正潜伏在坡下,目视着车队进城。 待车队消失在城门口,其中一名汉子才轻声问道:“看清楚了吗?,马车里的真是明王?” “看不清,听说明王是一头白发,可他没下车,也没瞧见。”另一人回道。 “那怎么办?”先开口的汉子顿时急了。 “没法子了,老二撑不了多久了,再不救他出来,人就没了。”另一人咬了咬牙:“不管是不是明王,咱们都得试一试。” “万一又像之前,人没救出来,又搭进去几个,怎么办?再说了,就算真是明王,他也不一定给咱们做主。”先前那人还有点迟疑。 “现在想这些还有个屁用?你要是不去就回家,我自己干。”另一人上火了。 “干,要是这老天不长眼,大不了一起上黄泉路,待会注意着,要是情况不对,就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两人说着就从坡里钻了出来,一人背着一副扁担,朝着城门走去。 明王一行人入城之后,城门又恢复了正常通行,倒是并没有怎么为难,人人便进了城。 二人一入城,便混入了人群中,很快便超越了车队。 两人丝毫不知,就在他们身后,一名黑衣卫正一路跟着他们。 …… 钦差车队,并没有大张旗鼓,一路直奔车站而去。 津海的官员没办法,只好也跟随在侧。 墨白注意了下,路上倒也太平,很显然津海这边提前做了安排。 街道上的卫生都做过清扫,走街过市丝毫不见拥堵。 乍一看,这津海比平京城还要规整。 墨白目视着这些,心中也在计较:“看来这刘成还是有本事的,至少津海的掌控权还在他手上。” 然而,才刚想到这里,车队前方就好像出了什么状况。 黑衣卫反应很快,立刻就聚拢在了马车周边。 墨白挑开车帘,朝着前方看了一眼,只见车队前面,似乎有百姓发生了摩擦,就在路中间动了手。 津海刘成一行人已经指挥随身的兵丁上前驱赶。 墨白放下车帘,在马车中静待。 马车旁一名黑衣卫沉声道:“殿下,情况好像有点不对。” “当然不对!”马车内墨白声音传出:“静观其变就是。” 不用黑衣卫提醒,津海方面肯定对他们此番路线进行了保障,常理来说绝不可能出问题。 出了问题,就绝不可能是凑巧。 只是墨白不知道这一出是谁唱的戏,又是唱的什么戏。 果然,前面的一点小状况,并没能很快解决,反而有扩大的形势。 不多时,只听又一阵齐整的脚步声赶来。 黑衣卫的声音立马在马车外响起:“殿下,蛮子兵来了。” 马车内,墨白没吭声。 也就在这时,一名黑衣卫赶到马车前,隔着帘子,轻声说着什么。 马车内,墨白闭着眼,耳边是黑衣卫的声音。 “闹事的是两兄弟,他们都是津海人,背景暂时还不清楚,大概情况是,他们家的老二因为与旗蛮人冲突,被官兵抓进了大牢,他们得人指点,知道想要救他们兄弟,必须得有贵人为他们做主。” “所以他们就经常守在城门口,但凡有京城的贵人入城,他们就拦路告状……”| “这次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听说了殿下要来津海,听闻殿下平生最恨蛮子,他们就故意在半道寻蛮子生事,他们都是本地人,很清楚,只要和蛮子打起来,旗蛮的兵马很快就会赶到,津海官兵就没办法轻易将他们抓走。” 马车内,墨白听完事情经过,低语一句:“筹划如此完善,他们背后应该有人指点。” 黑衣卫回道:“是,他们好像隶属于一个什么救国组织,具体还不清楚。” “去看看,不要让这兄弟俩吃亏。”墨白道。 黑衣卫刚走,孟华洲大人便来了:“殿下,蛮子兵来了,未免意外,还是先移架省府吧。” 他等了一会,只听马车内传来一句:“孟大人,若没记错,刚才你曾说津海还是大夏的,现在几个蛮子兵来了,我们这堂堂国朝钦差车队就得避让?” “殿下!”孟华洲脸色一红,但还是劝道:“老臣是担心这些蛮子兵是在故意闹事,津海之所以如此,正是多年前,我朝一时不查,被蛮子拿到了借口。” 马车内的墨白沉默了,片刻后,一句话传出来:“打津海是要借口,打明珠也有借口,那打苏北呢?什么借口?” 孟华洲默然,躬身请示:“殿下的意思是?” “没什么意思,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好好看一看,在我大夏国土上,旗蛮的几杆破枪,究竟能威风到何种程度。”墨白的声音平淡至极。 孟华洲心中当即升起一股不祥预感:“殿下……” “好了,孟大人,本王倒是有件事没想通。”墨白打断他。 “不知何事?”孟华洲只得按捺性子问道。 “你说旗蛮知不知道这马车里坐着的是本王?”墨白问道。 “这……”孟华洲微愣,随即抬眸看了一眼正在与旗蛮交涉的津海巡抚刘成,斟酌着回道:“大概是知道的吧。” “既然如此,那旗蛮今日还敢派兵到本王面前来,孟大人,莫非真如你所言,他们是故意来找本王的茬,想在本王这里找借口?”墨白的声音越发平淡了。 孟华洲听得浑身发寒,满朝堂还有不知道明王脾性的吗? 第735章 冲突 明王不肯走,而且语带杀气,孟华洲深恐出事,连忙派人叫来刘成。 待刘成一到,孟华洲也不管身边还有人看着,劈头盖脸就发作了:“这么点小事都处理不下来,国朝要你这津海巡抚何用?” 刘成闻声,脸色唰的一下就变了,别看他身为一省封疆,可他却并没有其它省份封疆大吏那般可以和内阁扳手腕的底气。 说句不好听的,津海城里就是放个屁,声音稍微大一点,都可能直达天听,下个钦差来查一查。 这种情况下,他自然没法不将孟华洲放在眼里。 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还是只能满嘴苦涩的解释:“大人息怒,不是下臣怠慢,实在是这事他不好办……” “休要和本官说这些,本官就问你一句话,你打算让钦差车队就一直堵在这里吗?”孟华洲大手一挥,不听解释,直接要结果。 刘成苦笑,目光环视左右后,压低声音:“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孟华洲这时候哪里有心和他磨磨蹭蹭,可又没办法,这里终究还得靠刘成去解决。 只得一甩手,冷哼一声,朝着自己马车走去。 刘成阴沉着脸,看了看左右,朝着不远处一人招了招手,吩咐了两句,便赶紧朝着孟华洲的马车走去。 入了马车,刘成看着孟华洲阴沉的脸色,苦笑道:“大人,实在不是下臣不尽力,刚才您也看见了,旗国人态度蛮横,非要将人犯就地处决,若不答应,他们就不放行,可您说,这大庭广众之下,下臣若答应将人犯交给他们处决,岂不是要背上有损国威的帽子?” 孟华洲闻言,紧皱眉头,刘成不敢背这顶帽子,他又怎敢背? 更何况还有一个明王在旁边看着,他自然是不会蠢到在这事上帮刘成做主,只沉着脸道:“这事你不用和本官说,本官无权干涉你如何处理,本官现在就想知道,什么时候能够通行?” “这……”刘成心里大骂这老东西不讲道理,都说了,不交人,旗蛮就不放行,你问我,我问谁去。 但有气也只能憋着,还是恭敬道:“下臣已经派人联系旗蛮礼官,还请大人再给些时间,不若便先请王爷和诸位大人到省府修整片刻。” “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王爷那里本官已经去请示过了,王爷发话了,就在这里等着,看着你怎么处理。”孟华洲瞥了刘成一眼,冷声道。 刘成脸色又是一变,连忙从身上掏出一张钱票,放到马车座椅上:“还请大人体谅则个,王爷面前多多美言几句,下臣一定尽快处理。” 孟华洲目光在钱票上一扫,干咳一声,脸色放缓了些:“莫说本官没提醒你,车里那位的脾气想必你是听说过的此事切莫拖延,无论如何先想办法将此事压下去,让车队通行,否则必有大祸。” “是,多谢大人提点,下臣这就去办。”刘成不敢怠慢,连胜致谢。 待刘成下车,孟华洲目光望着那钱票,心头略有犹豫,但最终还是收下了。 再说刘成,一下车便沉着脸,直奔冲突现场。 街道上一队蛮子兵,二十来人,此刻早已持枪在手,将一众大夏官兵围在路中间,嘴里叫嚣着让大夏兵士放下武器。 有津海官员正在与旗国兵士的头头交涉,但效果并不好,旗国兵士根本不做理会,只是目光凶狠的盯着在大夏兵士中间,那两名已经被捆绑起来,压在地上跪倒的汉子。 “你们必须将他们交给我们就地处决,除此之外,没有条件可谈,若再顽抗,造成的一切后果,都将由你们负责。” 刘成到了后,还没开口,那名旗国必将头领就直接手指着刘成,大声怒斥道。 很显然旗国兵是认识刘成的,而在远处瞧着的钦差车队的官员,眼见这一幕,全都惊的目瞪口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一个旗国士兵而已,竟敢指着津海巡抚的鼻子威胁。 “这成何体统!” “这些蛮子兵也太过放肆了。” “堂堂大夏一省巡抚,竟如此没有威严,当真是丢人现眼。” 墨白耳力惊人,即便这些钦差声音并不大,却还是传入了他的耳里。 他依然没有下车,就让这些高高在上的朝官们见识一下也好。 墨白倒是并不诧异旗国兵敢指着刘成的鼻子威胁,事实上,在明珠沦陷后,他就早已见识过旗蛮的狂妄了。 明珠刚沦陷不久之时,曾有几名旗国兵士去赌坊赌钱,输了之后就恼羞成怒的闹事。 赌坊当时并不想惹旗国人,尤其是旗国兵,选择息事宁人,怎料那旗国兵士却还不肯罢休,赌坊只得告知,这是青年社杜先生的地盘。 不想,那些旗蛮兵听到是杜先生地盘,不仅没罢休,反而叫嚣着要让杜先生亲自来赔罪,否则便拆了赌坊。 这件事闹大了,青年社在明珠家大业大,如果这次认怂了,以后还怎么做生意? 事情请示到杜鹃那里,杜鹃二话没说,亲自前往赌坊。 有趣的事情发生了,那几名旗国兵一见杜鹃容貌出众,竟色胆包天,当着大庭广众的面就要对杜鹃动手动脚。 要知道,在明珠,多国势力混杂,可无论哪一方势力,对青年社,对杜鹃都是客气有加的。 而旗国,仅仅只是几名兵士而已,就敢当着杜鹃的面如此放肆,由此可见旗国打下了明珠后,狂妄到了何种地步。 当然,最后那几名兵士自然是被沉了江。 可在津海,刘成恐怕并没有杜鹃那般硬气,所以久而久之,旗蛮区区士兵就敢骑在他头上做窝,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墨白没有出面,他还有些事没想通。 旗国人既然知道马车里坐的是他,那么按道理应该会收敛一些才对。 可今日却堂而皇之的在他面前耀武扬威,难道还当真是活腻歪了找死不成? 莫非还真是像孟华洲说的,这队士兵就是故意来送给他杀的,然后以此为借口闹事? 可问题是,如今旗蛮都已经和大夏交战了,哪里还用得着找什么借口? 而且,旗蛮不可能不知道墨白此行是去查处方有群的,这对他们来说是好事,不应该设置障碍才对。 墨白一时间有点捉摸不透旗蛮到底想干什么。 沉默着关注事态发展,随着时间延续,附近百姓得到消息全都围了过来。 一时间这边闹闹哄哄,刘成越发头大,他派兵驱赶,本来百姓们畏惧蛮子,也不敢太过靠近。 却是突然,那两名被压跪在地上的大汉忽然放声大叫:“旗蛮乱杀好人了,求明王给我们做主啊!” 这一声大叫,顿时令得现场一静,随之百姓中间爆发了轩然大波。 “明王?” “他刚才说明王在这里?” 百姓们瞬间沸腾了,原本被官兵驱散的百姓不退了,又围了上来,不但如此,明王与蛮子冲突的消息立刻向四面八方蔓延。 官兵的驱散下,百姓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砸死这些杂碎!”不知道人群中谁叫了一声,紧接着便见无数杂物朝着旗蛮兵士砸来。 这情况连那些钦差队伍都看懵了,之前百姓们还做鸟兽散,一听明王来了,百姓们居然就壮了胆气,不但敢和官兵顶牛,更是都从地上捡起石子,远远的朝那些旗蛮兵士砸了过来。 而那些旗蛮兵士却是大怒,那头领眼中凶光四射,口中大叫:“射击,杀,给我杀死这些刁民。” “不可!”刘成和津海官员面色大变,同时怒声制止。 然而,没有用,旗蛮兵士根本不理会他们,抬起抢,调转枪口便朝着百姓开枪。 “出事了,出大事了!”孟华洲眼看事情越闹越大,本想不出面不行了,却才刚抬起脚步,就听得枪声响起,顿时吓得一个踉跄,脸色苍白的呢喃道。 “大人,打起来了,我们快撤!”有官员慌乱跑到孟华洲身边,大声道。 “对,快撤,快!”孟华洲回神,连忙往马车跑去。 一众钦差都慌了神,这乱抢之中要是被交代了,那就太冤枉了。 场上乱了,百姓们见枪一响,见旗蛮真敢朝他们开枪,对旗蛮的畏惧又占据上风,一个个转身便跑。 数百百姓,面对二十来个旗蛮兵,终究还是以逃窜作为结局。 墨白终于还是出了马车,眼看着这一幕,他眼里有悲哀浮现。 并不责怪百姓们的怯懦,只是国朝没有给他们勇气。 钦差们或上马,或上车,慌忙调转车头,墨白没动,二十名黑衣卫也没动,全都目光盯着那些旗蛮兵士,屏气凝神。 终于,墨白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杀了!一个不留!” 黑衣卫的马由静至动,只是一瞬间的事。 无人出声答话,所有人的马同一时间如离弦之箭,直奔前方旗蛮兵士。 马蹄呼啸声传来,旗蛮兵士反应极快,瞬间调转枪头戒备。 “停下,否则开枪了!”那旗国兵士头领,竟没有第一时间下令开枪,而是威胁道。 第736章 杀了 枪声一停,马蹄声响,钦差们连忙回头看去,一望之下,顿时又惊:“明王府黑衣卫。” “他们要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肯定是要杀旗蛮。” 钦差们面无人色,孟华洲也从马车里狼狈钻出来,见得这一幕,心头巨颤:“要出大祸事了,这当如何收场?” 刘成也转过了头,满眼惶恐的盯着那些黑衣卫,面对旗蛮的威胁,一言不发的拔出了身后背着的雪亮长刀。 刀光冰冷而瘆人,一股杀气自他们身上释放,瞬间弥漫全场。 连逃窜的百姓也发现了异状,有的停下了脚步口中大喊:“快看!” 越来越多的人躲在角落,或者直接停下脚步,转头望来。 “这是……明王府黑衣卫!” “什么,他们就是黑衣卫,敢杀蛮子的黑衣卫?” 百姓中竟也有人听过黑衣卫的名头,并且认了出来。 还没跑远的几乎全部停下了脚步,双目圆瞪,死死盯着持刀在手,冲着旗蛮兵冲去的黑衣卫。 津海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对旗蛮的恨,并不比明珠人少。 津海虽然没有沦陷,可如果与旗蛮人冲突,就连官府也只会帮着旗蛮人。 他们受了欺负,除了忍气吞声,没有任何办法。 “杀了他们!” “杀了蛮子!” “一定要杀了他们!” 许多百姓握紧拳头,或口中低语,或心中默念。 这是民心,也是最后的希望,如果连明王都不敢杀蛮子了,他们就真的再也不敢在蛮子面前抬头了。 墨白下了马车,一步踏出。 黑衣卫马蹄不停,长刀抬起,直指旗蛮。 “开枪,杀,杀!”旗蛮头领终于还是大叫。 “砰!砰砰!砰砰砰……” 一阵枪声响起,钦差和百姓们吓得一个激灵,目光却死死盯着现场不肯移开。 待硝烟微散,i便只见黑衣卫的马依然在前行,二十骑,无一落马。 “快,快看……” 有眼尖的人忽然声音颤抖的惊呼。 随着这声惊呼,所有人便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在黑衣卫前方,忽然出现一个男子身影,正一步步朝着旗蛮兵士走去。 他看似步行,身影却始终出现在黑衣卫的马前。 很快大家就发现,始终嚣张的旗蛮兵士,在这道青年身影出现后,竟出现了慌乱。 那头领竟下意识的脚步连退,嘴里更是大声惊叫:“停下,马上停下,否则……” 就在不远处,被官兵护在身后的刘成,眼看着旗蛮兵头毫不掩饰的惊慌,眼底有一丝痛快闪过,又有一种无力在心头泛滥。 他不自禁的将目光移到明王身上,却只觉得眼前一花,明王一瞬间直接出现在了那名兵头身前。 此刻那兵头话还没说完。 墨白负手站在他身前,十几名兵士慌乱调转枪头,对准墨白。 墨白也不说话,就背着手,静静盯着那兵头。 那兵头额头上有冷汗滑下,看着眼前的白发身影,眼皮狂跳。 喉头上下耸动,但最终也没敢说出“开枪”二字。 他的脚步在慢慢退后。 场面仿佛静止下来,除了依然在前行的黑衣卫,再也无人发出半点声音。 所有人都默默的注视着那站在旗蛮兵士中间,负手而立的男子。 眼看着一贯嚣张的旗蛮,竟在这男子面前颤抖着身形,一步步的退后。 那些持枪的旗蛮兵,也在缓步退后,他们的动作是那么谨慎,仿佛动作大一点,就会惊扰到眼前的男子。 “白,白发,大哥,是,是明王……” “真,真是明王……” 寂静中,忽然有震惊,而又强压兴奋的声音自墨白身边不远处响起。 墨白转头,看向声音来源处,两个被捆绑住,跌坐在地上的男子,正仰头看着他,眼里满是激动。 墨白忽然抬手,旗蛮兵士瞬间大惊,狂退数步。 而墨白却只是朝着那兄弟二人一挥手,手掌上有玄光闪过,顿时一道罡劲化作匕首,直射兄弟二人。 兄弟二人根本没来得及恐惧出声,就只觉身形一松,身上的绳子断了。 墨白朝二人招了招手。 二人对视一眼,有点不知所措,却还是一咬牙,两人朝着墨白走去。 待两人走进,望着那名旗国兵头,声音淡漠:“听说,你要把我两个大夏子民在我大夏的土地上当场处决?现在他们就在这里,你可以过来拿人。” 那兵士喉头耸动,手里的指挥刀紧了又紧,还是没敢动。 “他不敢过来,你们俩敢不敢过去让他杀?”墨白转眼看向兄弟两人。 兄弟两人自是不敢的,对旗蛮也是心存畏惧的。 此时听了墨白的话,再看向那旗蛮兵头,只见那旗蛮兵头也朝他们望来,与刚才看墨白的眼神不同,此时一望向兄弟俩便满是凶狠。 两人下意识的就后退了一步。 不过下一刻,两人之中的一个,忽的朝墨白跪下磕头:“求殿下做主,放我家老二出来,他没有犯法,是旗蛮人先欺负他的。” 说罢,此人猛然起身,便大踏步朝着那旗蛮兵头走去:“老子和你这小蛮子拼了!” 那旗蛮兵头一动不动,手紧握住刀柄,额头冷汗淌下,待大汉冲来,他看了一眼墨白,随即牙一咬,举起指挥刀就照着大汉脑袋砍了下来。 那大汉身上好像也有着功夫,身板虽大,却异常灵活,身形一侧,躲过刀锋,一头就朝着拿兵头撞去。 随之两人一同跌倒在地,距离靠近,那兵头手中刀无了用处,当即弃刀,两人厮打在一起。 旗蛮兵士见头领遇袭,纷纷怒声大叫,举枪要射。 可两人纠缠在一起,他们也没法开枪,立刻便有两名兵士冲上来,要给头领帮忙。 墨白依然岿然自若站在当场,甚至没有转身去看那些冲来的旗蛮兵。 然而,也在这时,黑衣卫到了。 不用墨白发话,他们的马一个纵步,就冲进了那些被墨白震慑住的旗蛮兵士中。 最前方的黑衣卫,手中刀抬起,刀光一闪。 没有惨叫,一股猩红液体,直接顺着刀光朝天冲起。 一颗首籍落地。 血腥的刺激,让所有人回神。 刘成下意识的大叫:“且慢,不能杀人……” 他声音响起,一名黑衣卫转头望了他一眼,下一刻,长刀再次出鞘。 又是一道血液喷溅。 好巧不巧,那颗首籍就落在他面前。 墨白没有理会刘成。 “反击,反击……” 被连杀两人后,旗蛮兵士终于回神。 不得不说,旗蛮兵士是有资格骄傲的,那名兵士头头,明明如此畏惧明王,但在这一刻,还是表现出了一个军人的勇气。 他一面和那大汉厮打,一面大声吼叫:“杀,皇国的勇士们,为皇国尽忠的时候到了,杀……” 他怒吼着,一脚蹬开扑在他身上的大汉,从地上一捡起指挥刀,竟吼叫着朝着墨白冲来。 那被他踹开的大汉,此时也是血性爆发,旗蛮不和他打了,他却纵身冲来,又拦腰抱住了要冲向墨白的旗蛮军官。 兵头怒急,竖起长刀,朝着那汉子就要当腰刺下。 “大哥!”那之前没敢上前的汉子见这一幕,也顾不得恐惧,一把冲上去,纵身一扑,险险抓住了那军官拿刀的手。 那军官被兄弟俩一前一后夹攻,兄长抱住后腰,令他动弹不得,弟弟则奋力夺下指挥刀。 咆哮一声,一刀朝着军官头颅砍去。 指挥刀异常锋利。 “噗呲!” 一颗首籍落地。 伴随着血液喷溅,兄弟俩和那军官一起跌坐在地。 兄弟俩惊慌且心有余悸的看向四周,就只见到十几名旗蛮兵士,在黑衣卫手中毫无还手之力的被屠杀。 一颗颗脑袋飞起,一具具躯体倒下。 不知他们兄弟俩,所有人都在看着。 没多久,旗蛮兵士便被屠杀殆尽。 津海百姓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从未见过,甚至都不敢想的场景。 在津海作威作福多年的旗蛮兵,就这么死了? 杀完了人,黑衣卫毫无异状的淡定上马。 墨白没杀一个人,身上也未染血,白发飘起,他踏着血泊走到刘成身边:“这兄弟俩,你能不能保?” 刘成看了一眼兄弟二人,默默点了点头,他能说不吗? 墨白回头,面对兄弟二人:“你们家老二的情况我不清楚,如果当真无罪,刘巡抚会替你们做主。至于今日杀了旗蛮,你们不用怕,人是本王让你们杀的,在大夏的土地上,你们有功无过,谁敢用这件事为难你们,本王诛他九族。至于旗人,如今本王只能留给你们一个保证,如果他们找你们报复,他们动你们一根头发,我就要他们一条命。” 兄弟俩眼中还有这恐惧,却还是同时跪倒,朝墨白叩首:“王爷放心,我们不是孬种,不怕死,今日杀了一个军官,就是死了也够本了。” 墨白走上前,将二人扶起,拍了拍二人肩膀:“你们是英雄!当之无愧的英雄!” 随即转身回了马车,黑衣卫从容跟随。 车队再次启程。 人群自觉让路。 突然,人群中有高声呼喊:“明王千岁!” 随之连成一片,声音响遍津海! 第737章 讨要交代 “大人,杀了旗国这么多人,旗国追究起来,该如何是好啊?”待车队离去,津海官员愁眉苦脸的凑到刘成面前请示。 刘成望着那满地血腥,以及仍在欢呼的人群,面颊狠狠抽搐了几下,怒声道:“人又不是本官杀的,他们要追究,只管去找杀人的人。” 说着刘成直接一甩衣袖,转身便要走。 才走两步,又想起什么,目光看向那仍在当场有些不知所措的兄弟俩,说实话,刘成真是恨不得将这生事的兄弟俩给千刀万剐了,可这满地的血腥又时刻提醒着他,一定要保持冷静。 “将他们先带回省府看管起来,没本官手令,不准任何人接触。”琢磨了下,招来身边兵丁,吩咐道。 见官兵要将他们带走,兄弟俩自然惶恐,以为明王一走,就要被秋后算账。 一番挣扎自然是少不了的,但结果还是被拿走了。 并不出所料,刘成才回省衙,正琢磨着对策的时候,旗国人就已经来了。 虽然方才嘴上说人不是他杀的,可事实上,他明白,这事很麻烦,自己这次只怕是要倒霉了。 “来的是谁?” “旗国驻津海商会会长金志成,还有驻军将左韩青。” 刘成一听是这二人亲自到来,顿时面色更苦。 要单只听着二人的身份,金志成不过是一个商人而已。 韩青虽然是军方,却也不过一个左将。 旗国的军方结构与大夏基本大同小异。 军帅之下,依次为上将军、大将军、副将军、左右将军…… 旗国左右将军的地位,大致与大夏的参将相当。 总的来说,韩青这左将军,与一省巡抚的刘成比起来,还是相差有点大的。 按地位对比,能与刘成平等对话的,当是上将军,最起码也得是大将军才是。 可此时刘成一听韩青和金在成的名字,如此慎重,最根本的原因在于两人的姓氏。 旗国的政治权力分配,与大夏有着很大区别。 整个旗国的权力架构,基本上就掌握在五大姓氏手中。 金氏、崔氏、韩氏、许氏、陆氏。 这五大姓氏,在旗国还处于诸侯争霸时期,就各领一方。 后来,金氏得神谕,统一旗国,就形成了五大姓氏的格局,直至如今。 在旗国普通人要想踏足权力场,除了投靠这五大姓氏之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要想踏足实权阶层,那要么与五大姓联姻,要么成为家奴,得到赐姓。 但不管怎样,最顶尖的权力力层,永远都掌握在三家嫡系子弟手中。 当初旗蛮和大夏在津海一仗之后,大夏被迫允许津海租界。 金氏和韩氏最终抢到了津海这块肥肉,入驻津海。 金氏掌政,韩氏掌军。 而这金志成和韩青,他们之所以让刘成如此慎重,正是因为他们虽然身份看起来不高,却都是金氏和韩氏的嫡系成员,这两人在津海租界内的影响很大。 这两位亲自来了,刘成不敢推脱不见,他很清楚,真要将这二人得罪死了,旗蛮只要在津海闹起来,他这津海巡抚也就留干到头了。 没有办法,只得赶紧吩咐,好茶相待。 又连忙叫来幕僚,好生商议一番之后,便赶去应付二人。 金志成年约四十,看起来儒雅随和,背着手站在大堂,目视门外,看不出喜怒。 而韩青则是手握指挥刀,端坐椅子上,满面寒霜。 刘成一出来就赶紧拱手:“不知二位贵客驾临,本府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刘巡抚客气了!”负手而立的金志成闻声转身,见得刘成,脸上浮现一缕微笑,拱手还礼,倒很和气。 而端坐在椅子上,屁股都未动一下的韩青,则是一言不发,只是目光冷峻的盯着刘成,大有随时发作的迹象。 刘成见得韩青此状,心中一紧,只得与金志成寒暄两句,请金志成坐下。 “刘大人,想必我二人来意,大人是知道的。” 坐下后,韩青一直不出声,金志成面上笑容微敛,直接开门见山。 刘成脸上的笑容也是立马收敛,长叹一声:“金会长,你们便是不来,本府也正准备派人去请二位的,今日之事的具体过程,相信二位已经很是清楚,说实话,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实在是非人所愿,本府亦很是痛心。” “锵……” 刘成话音才落,便只听一声金铁交鸣,刘成一惊,连忙转头,就只见韩青突然拔刀出鞘,目光凶厉的盯着刘成:“痛心,你坐视我皇国勇士被杀,一句痛心就算交代了吗?” 刘成盯着那出鞘的刀神情微变,但随之心头就是一阵火起,这是哪里,是他的省府大衙,韩青竟在这里,当着他的面拔刀,也实在是太不将他当回事了。 但刘成还是忍了,他这几年别的没学会,一个忍字却是早已得了精髓,否则他也没法在津海与旗蛮相安无事。 面上露出苦笑,安抚道:“韩将军息怒,我们有话好说……” “咚!”韩青并未给他面子,整个人暴怒而起,重重将指挥刀往地上一杵,对刘成完全不假颜色:“刘巡抚,我皇国勇士绝不能白死,我皇国荣耀更是绝不容辱,今日你必须给本将一个交代,否则本将必让你们付出惨重代价。” “事情肯定是要处理的,咱们慢慢商量……”刘成脸上干笑着,韩青不好相与,他只能目光看向金志成。 金志成却并没有打圆场,端起了茶杯,仿佛没看见场面的尴尬。 刘成没办法,只得继续道:“金会长、韩将军,本府自从来到津海后,对贵方一直都是足够尊重的,这一点是有目共睹的。今日发生这件事,绝非刘某所愿,不过事情既然发生了,刘某也不会推卸责任,咱们一起商量个对策,相信贵方也不希望因为这件事影响到津海的和平稳定。” 话音才落,韩青就冷哼道:“这些废话就不要说了,现在是我皇国勇士被杀,皇国威严受辱,本将只想知道,今日之事,你打算如何向本将交代?” 刘成见他态度强硬,句句话都咄咄相逼,只得又看向金志成:“金会长,咱们相交时日也不短了,刘某的为人,对贵方是否友善,阁下是清楚的吧?” 低头喝茶的金志成,这才抬起头来,放下茶杯:“刘大人,你我虽说私交不错,但今日之事,正如韩将军所言,事关我皇国荣辱,请恕在下直言,二十名皇国勇士的牺牲,已经震动军界,这绝非你我凭私交可以处理的,希望刘大人你能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如果这件事情,刘大人不能给一个我们满意的答复,后果恐怕不仅仅只是津海的和平会荡然无存这么简单。” 刘成心下顿沉,看这二人态度,他知道这次想要善了,只怕是难了。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现在也只能想办法,找些理由,尽量增加谈判筹码,深吸一口气:“金会长,既然如此,那刘某便就事论事,金会长,今日我朝明王殿下入境津海,刘某事前就曾担心出事,可是知会过贵方的,然而贵方却并未听劝,竟在明王车架之前,拦路闹事,最后落了个令人痛心的结局,这实在令人遗憾。” “刘大人此言差矣,我方并非故意闹事,是你们有人故意闹事,打杀我皇国商人,我方兵士才出现,他们是正常执法,结果却被害当场,责任完全在你方。”金志成摇头。 刘成摇头:“话不能这么说,就按金会长所言,贵方兵士拦路也就罢了,可当本府已经要将闹事之人收押,贵国军士却非要大庭广众让本府交人,否则就不放行,之后更是当着明王殿下和京城上差的面,悍然向我国百姓开枪,这才是导致悲剧发生的根本原因。” “刘大人,我国兵士之所以开枪,那是因为受到了袭击,他们开枪合理自卫,并没有什么问题。”金志成沉声道。 “虽然当时百姓中有些人冲动了些,但贵方兵士当场开枪屠杀我国百姓,恐怕也是不行的,更何况还是在一众钦差的眼皮子底下。”刘成摇头道。 “行了,说这些废话有何用,现在是我方二十名皇国勇士被当街屠杀,无论任何原因,任何理由,这都是绝不可饶恕的罪过。” 韩青打断二人,站起身来,目光锐利的盯着刘成:“我现在很严肃的通知你,今日我皇国勇士之死,已令我全军震怒,军帅亲自下令,要求你国立刻交出凶手,并马上公开道歉,否则,我大军将立刻就此事做出最严厉的反应。” “韩将军稍安勿躁,具体如何处理我们可以慢慢谈……”刘成闻言,心立刻沉到了谷底,却依然只能赔着笑安抚。 没有办法,谁让他是津海巡抚,这件事一个处理不好,最终要负责的人肯定是他。 “慢慢谈?”韩青冷冷盯着刘成:“刘大人,你恐怕搞错了,那是我皇国二十条勇士的命,是我皇国不容侵犯的威严受辱,我们现在不是在和你们商量,我们也不会和你们商量,你们必须交出凶手,也必须道歉,并就此事给我国一个满意的交代。” 第738章 翻脸 说到这里,韩青将手中的刀扬在刘成面前:“你若是想谈,恐怕只能和们的刀枪来谈。” “金会长,你看这……”刘成干笑着又一次看向金志成。 “刘大人,韩将军的话不假,我皇国勇士的命,皇国的尊严,是不容谈判的。”金志成直接点头,并且继续道:“刘大人,我劝你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没得谈了。 刘成脸上的干笑维持不住了:“二位,如果贵方是如此态度,那这件事已经超出刘某职权,刘某只能将贵方的意见,上禀内阁,届时国朝如何处置,实非刘某所能干涉。” “也不为难刘大人,不过在此之前有两件事,还请刘大人立刻答应。”金志成点头道。 “请讲!”刘成预感不妙,却只能硬着头皮道。 金志成严肃道:“第一,那欺凌屠杀我旗国商人的两名犯人必须立刻无条件交由我方问罪。第二,刘大人必须以津海巡抚的名义,去我国勇士遗体之前赔罪。” “什么?”刘成脸色瞬变。 第一条就不可能答应,更别说第二条,他堂堂津海巡抚,去敌国几个兵士遗体前赔罪? 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深吸一口气,刘成摇头道:“抱歉,金会长,阁下这两个要求,刘某实在做不到。” “刘成,你好大的胆子,是在藐视我皇国威严吗?别忘了,你之所以能够在津海干下去,那是我皇国的宽仁。”韩青瞬间怒了,指着刘成的鼻子道。 刘成是绝对不愿意和旗国人冲突的,他也是极端能忍的:“二位,刘某自从来津海主政,对贵方的友善态度,贵方应该是看在眼里的。但贵方所提的两个条件,刘某实在是无能为力,还请二位体谅一下。其一,关于那两名与贵国商人发生冲突的百姓,相信二位也知道,明王临走之前,曾严令交代,若他们出了问题,刘某不止官位不保,还将牵连九族性命。” 说着,刘成深吸口气:“至于第二条,刘某好歹也是一省巡抚,到贵方兵士遗体前赔罪,不论其他原因,就是身份上来说,这也于礼不合,二位看这样行不行,为了表达本府对这次事件的遗憾,本府愿意私人出些抚慰金,以表我方对贵方的友善态度。” 说罢,刘成看向二人。 结果金志成很直接的摇头:“刘大人,这并非我们的意思,如果你不照做,恐怕平息不了皇国的怒火。” 韩青更是直接:“刘大人,我已经说过,这件事没有谈判的余地,你必须毫无保留的接受皇国的条件,否则,你以及夏国,都必将为此付出无比惨重的代价。” “金会长,真的没得商量了吗?”刘成脸上青红交加,半晌后,他又赔着笑。 只是不管金志成还是韩青都是眼神冰冷的看着他,默不出声。 事到如今,刘成很清楚的意识到,这次恐怕不是靠忍就能过去的。 说实话,他堂堂一省巡抚,在自己的省府衙门,被逼到这个程度,也实在是憋屈到了极点。 脑海中那黑衣卫屠杀旗蛮时,望向他的那一眼,突然浮现在脑海。 那是轻蔑,还是鄙视? 这一次,刘成沉默了许久,才缓缓抬头,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一阵后,最后又将目光落在了韩青的指挥刀上:“既然如此,好吧。” 金志成和韩青见他答应,脸色这才和缓下来,正要开口说话。 却见刘成拍了拍桌子,目光望着门外道:“来人。” “刘大人,你这是……”金志成和韩青微微一愣,金志成疑惑问道。 刘成扬了扬手,示意稍安勿躁。 门外很快就进来两名官吏:“大人!” 刘成对二人沉声道:“你们现在立刻带人前往车站,将明王及一众黑衣卫请来省衙,就说旗国来人,要求交出凶手,本府人微言轻,无权决议,请明王殿下亲自来一趟。” 两名小吏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带人去请明王,他们下意识的就想起方才明王府黑衣卫屠杀旗蛮兵士的场景,心中立刻胆寒。 在津海当差,就算是他们面对旗蛮兵那也是退避三舍的,今日黑衣卫入杀鸡一般将旗蛮兵士屠杀一空的场景,足够震撼他们了。 “还不去?”刘成眼睛一瞪,怒声喝道。 “是!”两人这才回神,不敢抗命,连忙退下。 而金志成和韩青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 两人对视一眼,场面突然间就静了下来。 韩青紧咬牙齿没有露怯,金志成的面色逐渐下沉,目光也冰冷下来,盯着刘成,站起身来:“刘巡抚,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成还是一副苦笑模样:“金会长,您所提的条件,本府实在是办不到,这两国交恶的后果,本府也承担不起。既然如此,明王一行人还未离开,刘某只能将明王请来,你们是要捉拿还是如何,就直接和殿下交涉吧。” “刘成,你是在威胁我们吗?”韩青脸露杀气,死死盯着刘成。 “这话是如何说起,韩将军不是说了,刘某在你们面前没有说话的权力吗,既然只能答应你们的条件,韩将军要我将凶手交给你们,我自然只能遵命。”刘成脸上的那一缕苦笑慢慢消失。 “刘大人,看来,你是要与我皇国为敌了,恕我直言,刘大人你之所以能在津海安稳主政,那是我皇国对刘大人保持善意,可韩大人此举却是辜负了我皇国的善意,不知刘大人是否考虑清楚后果了。”金在成的声音也冷了。 刘成闻言,自嘲的一笑:“刘某当然知道,贵国轻而易举就能让刘某在津海干不下去。所以刘某一直对贵国保持尊重,万事以和为贵。可今日二位丝毫不念刘某往日善意,一再咄咄逼人,让刘某交出那二人,还要去遗体前赔礼,二位,你们这是半点活路都不给刘某留啊。” “刘成,你好胆,你很快就会明白成为皇国的敌人,会是什么下场……”韩青威胁道。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刘成目光直视到他身上:“不用韩将军提醒,我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说着,刘成将官帽脱下,放在了旁边茶几上,然后再次看向韩青:“丢官罢职嘛,刘某当然是清楚的。” “哼,你以为只有明王能让你九族共灭……”韩青见状,脸色铁青,再次威胁。 “哦,韩将军这话,实在是让刘某心惊胆寒!”刘成闻言,眼神渐冷:“韩将军,刘某有句话,一直憋在心里,你既然如此威风,那为何方才明王屠你士兵时,你没露面?便是到了此刻,明王也还未离津海,你为何不直奔车站去抓明王,反而跑到本府面前来耍威风?” “刘成,你胆敢小视本将?”韩青立马被激怒。 刘成眯眼,仿佛换了个人,再不见卑躬屈膝,只淡淡道:“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你张口闭口就是皇国威严不容辱,百万大军不容犯,既然如此,你就在本府这里等上半个时辰,本府倒想看看,在明王面前,你皇国能有多威严,你百万大军能有多凶猛?你这韩氏嫡系子弟的身份,能不能支撑你在明王面前嘴硬半句。” “锵!”韩青直接拔刀。 “怎么?”刘成恐怕也是心底的火压的太久了,见韩青拔刀,他也彻底怒了。 竟一个箭步冲到韩青面前,伸出脖子,拉过韩青的手,将他的刀架在自己脖子上|:“来,你砍,照这砍!” “我杀了你……”韩青气的脸色青白交加,手都在微微颤抖。 “韩将军,莫要冲动。”金在成在一边连忙喝道,深恐韩青冲动。 刘成一把挥开韩青的手,冷笑看着二人:“本府平日给你们三分颜面,你们还真当本府是泥捏的,在本府的府衙,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动刀动枪,你以为你能吓唬谁?莫说本府小瞧你,本府再借你个胆,你敢动本府一根头发吗?你能动本府一根指头吗?” 金志成深吸口气:“刘大人……” “金会长,你还是闭嘴吧!”没等他说完,刘成便直接打断,脸上再没先前的客气:“说实话,当真撕破脸了,就你们这种货色,确实挺可笑。你们在我这里颐指气使,好像天下无敌一样。可你敢留在这里等明王来吗?你敢把你刚才的气势,刚才的那些话,当着明王说半个字吗?” “看来,我们今日是来错了,既然刘大人如此态度,那便好自为之吧!”说罢,金在成转身便走。 韩青也冷声道:“刘大人,今日之辱,来日必将奉还!” “算了吧,你们口口声声二十名勇士的命有多大不了,皇国的威严有多不可进犯,可我听闻明王在明珠,一夜之间就杀了你们不下千名士兵,在明珠城大摆京观。又是三军之中,众目睽睽之下,当场几进几出,直取你国宗师性命。结果呢,怎么没见你们将他怎样,反而是,明王就在你们两位的眼皮子底下屠杀你们的勇士,你们却连个面都不敢露。” 刘成也是豁出去了:“现在跑来本府面前作威作福,可笑!也别说什么来日奉还了,你要真有种,最好现在就一刀砍了本府,否则本府倒是很担心,待会明王一怒,你恐怕未必还能来日。”刘成冷笑说道。 二人听着这讽刺,脚步微顿之后,还是没有转身。 待人走后,一直在后堂偷听的幕僚满脸愁容的走上前来:“大人,您何必如此,这下算是彻底将他们得罪死了。” 刘成闭上眼睛,刚才的豪气褪去,深深一叹,摇摇头:“我又何尝想如此,可你见到了,这次根本不是我忍一忍,就能过去的。他们提的条件,本府能答应吗?” 幕僚摇了摇头:“自是不行,大人若真到他们兵士遗体面前赔罪,那传将出来,大人声名尽毁。” “所以,他们条件一出,态度一摆,本府就知道,这次是过不去了,他们摆明了是要找回颜面,可又动不了明王,就只能拿本府开刀了。”刘成苦笑。 “唉!”幕僚也是别无他策:“如果不出意外,旗国定会威逼国朝给交代,国朝最终恐怕会将黑锅扔给大人,以息事宁人。” 刘成点头:“所以,与其再忍下去,倒不如硬气一回,好歹今日之事传出去,本府还能落个名声。” 幕僚心中一动:“大人莫非是想这事传到明王耳里,明王或许会保一保大人?” 刘成没说话,转身离开。 第739章 怀疑 “六爷,刘巡抚派来的人被孟大人给直接轰走了。” 车站,一间静室内,墨白坐在桌旁,手里端着茶杯,听了禀报只是点了点头。 刘成的确派人来了,获悉是蛮子到巡抚衙门去讨要交代,刘成派人来请明王回去。 孟华洲顿时大怒,还嫌事情闹的不够大吗? 二话不说,直接就是一通大骂,根本不让他们见明王,就给轰走了。 这事墨白没插手,就装作不知道,任由孟华洲将人轰走。 “十四,今天这事有点古怪。”墨白望着杯子里漂浮的茶叶,面露思索。 站在墨白身边的黑衣卫闻言,问道:“是有些不对,今日这队蛮子兵区区二十来人,就敢挡殿下的路,就算在明珠他们也不敢如此放肆。蛮子兵虽然骄横,却并非真的不怕死。” 墨白放下茶杯,沉吟道:“你发现没有,这队蛮子兵在我没出现前异常骄横,敢指着刘成的鼻子威胁。可当我们露面之后,他们表现立马截然不同,我怀疑他们很有可能之前并不知道我在场。” 黑衣卫墨十四眉头一皱:“这不应该啊,刘巡抚确实在殿下来之前就已经向旗蛮通报了殿下要来,并警告他们收敛。今日津海街头,除了那队蛮兵之外,也确实再未见到其他蛮子兵。” 墨白虽然修为极高,却也不是刀枪不入,天下无敌,该做的准备还是一样不少。 早在出发之前,就派了人手在津海打探情况了。 “所以说这事很古怪,就算这队旗兵的出现是个意外,他们真的不知道我在场。可从他们出现,到我们出手这段时间里,始终没有一个人出面阻止事态扩大,而是任由他们闹事,直到最后我们杀了他们。” 说到这里,墨白看向墨十四:“我们和旗蛮打的交道不算少,他们对于兵士的性命,一向是极为看重的,只要死了人,必然大肆报复。可今日,他们就眼睁睁的看着这队蛮子兵被我们杀了?” 墨十四的脸色已然警惕起来,沉声道:“如此说来,这队旗蛮兵的出现就不是意外了,而是故意为之。” 墨白眯起了眼:“只是我想不通,他们不惜拿一队蛮子兵的命来做代价,究竟想干什么?” “会不会是为了确认殿下是否真的来了津海?”墨十四想了想道。 墨白站起身来,没说话。 墨十四则是面色已然凝重,道:“这队蛮兵如果真是为了确认殿下的行踪,那必然是想对殿下不利。只是以殿下的实力,在津海城里,他们根本做不到刺杀,所以才会眼看着我们杀人,莫非他们要等我们出城之后,在路上动手?” 墨白却是摇头:“在津海城他们还有人有枪,都动不了我,其它地方他们想刺杀我只会更难。” 墨十四闻言默然,确实从京城到西江,所过城池均还在大夏掌控,在津海旗蛮都不敢动收,在其它地方动手的可能性更低。 况且这一趟,他们根本就没准备在中途停留,而是坐车一路直奔西江。 等等…… 车? 墨十四神色猛然一惊,猛然抬头,望向墨白急道:“殿下,这趟车不能坐了,旗蛮极有可能会在车上动手脚。” 这一着急,墨十四的声音明显大了些。 墨白抬了抬手,示意不用惊慌。 很显然,这一点墨白已经考虑到了,只见他皱眉道:“还有个问题,我没想通。我这一趟离京,是去拿方有群的。站在蛮子的角度,能借我的手对付方有群,这对他们来说是天大的好事,他们会在这时候节外生枝?” “在旗蛮那边,若能对付殿下,又岂是一个方有群就能比的?”墨十四毫不犹豫道。 “你错了,旗蛮虽然恨不能杀我而后快,但从大局上看,方有群对他们的威胁远比我要大的多。”墨白摇头道。 墨十四并不认同这个观点,却不敢反驳,正这时,门外有敲门声响。 “进来!”墨白应道。 门开,一名黑衣卫和孟华洲站在门口。 只见孟华洲行礼道:“殿下,时辰到了,该上车了。” 墨十四面色微变,却见墨白应道:“好,你们先上车,我马上便来。” “是!”孟华洲闻声退下。 待门再次关上,墨十四立马拱手:“殿下……” 墨白扬手:“不管旗蛮是不是要对付我,都先上车再说。” …………………… …… 津海不止旗国租界。 却唯有旗国租界的驻兵最多。 待钦差一行的专列出发的消息传回来之后,从巡抚衙门一离开就躲进了军中的左将韩青和会长金志成,这才算松了一口气。 “他没来找我们。”金志成也不知是庆幸还是遗憾。 “看来所谓明王,也终究是名不符实。”韩青冷哼一声,语带不屑。 “没来也好,真要是来了,以他的实力,就算能留下他,我们的伤亡也不会少。”金志成道。 这次韩青倒是没反驳,招来一名下属,吩咐解除警戒。 很显然,他们之前已经做好了明王会杀来租界的准备,在这里布好了大网。 待属下离去,韩青目光再次转向金志成:“明王已经上了车,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放心。”金志成眯起眼:“不出意外,明王今晚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希望如此。“韩青点点头,但起身离去前,却又是忽然回头直视金志成,缓缓道:“金会长,本将丑话说在前面,事情若是成了,功劳本将不会一人独享。可若是不成,二十名勇士牺牲和自作主张的罪责,本将一人也担不起。” 金志成面上露出笑容:“将军这是哪里话,明王此贼,乃我皇国大患,要对付他,岂能不付出代价,此事不管成与不成,都有功无过。” 韩青闻言,盯着他看了半晌,这才离去。 金志成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笑容逐渐消失,嘴角呢喃:“蠢货,六殿下茗王已经出山了,帮他对付夏朝明王,不管成与不成,都必能获他好感,这乃是难得的从龙之功啊……” ……………… …… 列车上。 孟华洲等一众官员,大都极少出京。 虽然火车已经存在有些年了,但真正坐过火车的人,那是少之又少。 初时,倒是都有些新鲜,现阶段的车速,即便是专列,也快不到哪里去。 见车走的平稳,官员们便一个个背着个手,倚窗张望,闲谈。 来到此世,墨白倒并非第一次坐火车,当初和青青离开明珠时就坐过,只不过坐专列还是头一回。 见包厢里竟还有软塌,倒着实有些晃神。 也不知是那刘成会做事,还是专列都如此。 没错,他还是上了车,一来是想看看旗蛮到底想干什么,二来,孟华洲这群人不好处理。 倒是考虑过将旗蛮可能会在路上对他们动手,甚至可能炸车的猜测告诉这帮官老爷。 却怕这帮人立马就得吓懵,说不得就要打道回府。 这可不行,这一趟是为了在这些人面前唱一出戏,来救方有群,这群人要不肯去西江,这戏还怎么唱? 稍作琢磨,墨白便啥也没说就上了车。 心中也是想着,若是旗蛮真在车上动手,倒也正好给这群平时坐在大殿里安安稳稳的官老爷们增加点危机感。 车速不快,时间眼看着就到了傍晚。 虽在车上,伙食却不错,毕竟都死朝中大员,这一路奔波的必然很是辛苦,御厨、御医类的配置,宫里自然是要给的。 吃过了饭,天色便暗了下来,众官员们也许是真的乏了,都回了包厢休息,车厢类安静许多。 昏黄灯光下,墨白闭目盘膝竞走在蒲团上,神色平静。 若隐若现间,有丝丝白雾自他鼻息间升隐,面上不时有如玉光泽略过。 他是真的在练功,说也奇怪,自从和林素音拿她和孩子的命、用自杀对墨白相威胁,墨白又以牙还牙,反用林素音全族的命来做反击之后,墨白的心境就再难平复。 已有多日无法静心用功了,却不想这出了京,在这很可能随时有生命危险的列车上,他居然成功入定了。 他微闭着眼,一动不动。 却是忽然,他原本平静的脸上,眼皮忽然颤动了几下。 随之在她鼻息间升隐的白雾也骤然散开,消失不见。 包厢类原本平和的气氛,在墨白呼吸静止的这一刹那,突然间就仿佛凝重起来。 下一刻,墨白猛然睁眼,喉咙处微微耸动,他一张嘴,便是一口鲜血喷出。 “殿下!”门外黑衣卫显然听到了屋内动静,并没有立马冲进来,而是轻轻敲门,唤了声。 一口逆血吐出的墨白,原本如玉的面色瞬息就苍白下来,他紧皱眉头,轻声回应了句:“没事。” 语罢,眸中思绪一闪,随之再复平静。 长吸一口气,手中法诀变幻,待一口浊气吐出,他苍白面色已恢复如常。 从蒲团上起身,正准备开口,就又听门口传来敲门声,伴随着墨十四的声音:“殿下!” “进!”墨白来到车窗前,静静看着车窗外的夜空。 第740章 假死 外面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细雨迷离间,夜色入墨,看不见烟火,只见得远处有山峦起伏。 墨白算算时间,应该已经出了北河省的地界。 包厢门打开,墨十四来到墨白身边,行礼道:“殿下,已经仔细搜过了,没有发现,看来旗蛮并没有在车上动手脚。” 墨白背对着他:“确定?” “确定,旗蛮要在车上动手,靠人力刺杀肯定不可能,就算真人来了,也是有去无回。”墨十四对墨白的实力显然很自信,又道:“所以就只剩炸车一条路,可要炸这整辆车那绝非少量火药可以做到,大量火药想藏在人身上就不可能了,只能藏在车上,我们已经仔细检查了好几遍,并没有发现。” 墨白听完没出声,墨十四的话是有道理的。 不过…… 墨白转过身,眼眸微微低垂,目光扫过地上自己刚吐的那口血,眼神沉重。 刚才他正入定修行,却是突然间心绪毫无征兆的一跳,修行被强行打断。 如果不是他心中对这趟车早有防备,恐怕会认为这一次也如之前在明王府时那般,是因心魔作祟。 此时,他却不敢大意,修行中人,到了一定境界,感应会较常人更敏锐,尤其是当危机来袭之时,往往能有感觉。 只是这种感应往往太模糊,不经意就忽略了。 “殿下,您……”墨十四这才发现了地上的血迹。 墨白抬手,什么也没说,又重新坐回蒲团。 再次闭目,墨十四见状,施了一礼,便准备退出房间。 却才轻手轻脚走到门口,就只听身后传来墨白的声音:“立刻,带孟华洲他们下车。” 墨十四一惊,转过身来,就见墨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起身来,正盯着窗外。 “殿下是说现在?”墨十四确认道。 “没错,要快,不要停车,直接带人跳车。”墨白依然盯着窗外,声音却毫不迟疑。 “是!”听见这语气,墨十四不敢再问,直接应命。 墨十四出去后,墨白长吸一口气,就在刚才他再次盘膝坐下,还没等运功,心脏就猛的收缩了一下。 这一次,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有一种直觉,要出事。 虽然黑衣卫已经确认了车上没有危险,墨白也不敢赌了。 “你们干什么?” 包厢外忽然有惊叫传来。 墨白眉头皱起,转头看了一眼车厢,随之踏步而出。 刚出去,就只见数名官员被黑衣卫从房间拧出来,已是乱做一团。 “你们想干什么?” “杀人了!” “孟大人救命啊!” 孟华洲也出来了,此刻脸上也有慌乱,不过倒还没有大喊大叫,只是脸色阴沉的盯着墨十四。 待墨白出来,有人吓懵了,对着墨白就叫道:“殿下,饶命啊,殿下饶命……” 黑衣卫一松手,他就跪了下来,其他人一见墨白,也安静了下来。 孟华洲倒没跪,只是身子微微发抖,脸色有愤怒,也有惊恐,对着墨白颤声道:“殿下为何要杀我等?” 这时候墨白也懒得和他们啰嗦,他也确实不能确定会不会出事,只说道:“车上可能有旗蛮的杀手,你们先随本王下车。” 他话音一落,孟华洲等人全部一怔,随之面面相觑。 孟华洲闻言,脸色再沉:“殿下即便要走,也得先停车,怎能把我等直接扔出去,这般跳出去,我等岂能活命?” 孟华洲手指着一个已经打开的窗户,显然之前已经有黑衣卫带着人跳出去了。 “话本王说了,走不走随便你们!”说罢,他转身走到车窗处,直接一挥掌,那车窗便“嘭”的一声炸开。 狂风立刻呼啸入内,下一刻,一众官员就只见墨白脚步一抬,身形便已经从窗子翻了出去。 孟华洲一怔,有些回不过神。 “这……” “真有杀手?” “杀手敢来刺杀明王?” “对啊,真人都死在明王手上,哪里还有杀手敢来明王面前?” 一群人显然并不信墨白,这不奇怪,他们对明王说实话一点都不了解,印象里也是明王府都是一群莽汉,杀人不眨眼那种。 让他们跳窗,他们本能就是抗拒的。 “孟大人走吧,你放心,有我们在,跳下去不会有事。”墨十四上前一步,拉住孟华洲胳膊。 只要孟华洲肯走,这些人就会乖乖跟着。 “不急……”孟华洲深吸口气,正待说些什么,墨十四却根本不给他机会,直接拉着他就跳了出去。 “孟大人……” 其他人发懵,待醒过神,就被黑衣卫拉住了胳膊。 惊吓之下,顿时大喊大叫,有吓懵的无意识间就被带着跳了下去,有害怕的不敢反抗。 但也有一些抱住桌子,有的抱住椅子,就是不肯。 对这些人又没法动手,不配合的话,跳车太危险。 突然墨白的声音不知从哪里猛然传来:“全部下车,快!” “走!” “可是他们” “别管了,殿下说了,愿意走的,不愿走的随便。” 黑衣卫也怒了,最后一咬牙,不管这些人直接跳了下去。 车厢内大概还有三四十个人,也不全死官员。 还有一些奴仆,卫士。 这出差,除了女人没带之外,可以说其它能带的都带了。 他们见黑衣卫终于放过他们,才总算松了口气。 然而当车里就剩下他们的时候,几人又不禁有些心慌,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有风从破掉的窗子灌进,几名官员狼狈的躲进完好的包厢。 “这,现在我等该如何是好?” “孟大人他们不会出事吧……” “你们说殿下说有杀手的事?” 几名官员凑一起愁眉苦脸,可还没等商量出个对策,突然他们只觉得车子猛的颠簸了一下。 再然后,便是“轰”的一声巨响。 几人早已摔的东倒西歪,一抬眼,便愕然发现,天亮了! ……………… …… 雨夜下,墨白负手站在铁轨边的一处高地。 一众黑衣卫和那些狼狈至极的大人们就在他身后,呆若木鸡的望着远方。 雨水从天而降,他们却只觉一股热浪袭来。 然而这股热浪却暖不了他们心底的冰凉。 孟华洲完全失了神,直接坐倒在了泥地里,手指颤颤巍巍的抬起,指着远方的火焰,嘴里咕哝,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只剩下入打摆子一般的身子,比他更不堪的是其它大员。 显然这场惊吓太突然,太猛烈,他们这一辈子,还没有这么直接面对过死亡。 “同仁兄还在车上……” 有人喃喃,随之便是嚎啕大哭。 连一众黑衣卫,也似乎受了惊,默默立在原地,看着那火海,如果晚一步…… 墨十四脸色铁青,一双眼满是杀气。 他手死死撰着已经出鞘的刀,咬着嘴唇,身体也在发抖。 他想到自己给殿下的汇报,想到自己说毫无发现的汇报…… 他发抖,是惊恐,是愤怒。 他不怕死,可他绝对不能接受殿下在他的保护下出事。 墨字旗下,他排行十四,他一直都觉得自己的排名低了,上次见墨九,他还嚷嚷着要挑战。 而这一刻,他恨不得给自己一刀,他怎敢再去见墨一他们。 他低下头,松开了要出血的嘴唇,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墨白身前,单膝跪下:“殿下,十四该死。” 这群人里最平静的恐怕是墨白了,他盯着那火海:“起来吧,不怪你,车上的确没问题,旗蛮在路上埋了火药,范围太大,你要查,也没法查。” 墨十四闻声,默默起身,盯着那火浪,一言不发。 墨白转身,看了一眼孟华洲等人,扫视一圈,发现少了些人:“还有人没下?” 墨十四也不知道,抬手招了一名黑衣卫过来。 “是有人没下,八个,还有他们的仆人卫士。” 墨白皱了下眉头,随之又松开:“罢了,生死有命!” 说罢,想了想,来到孟华洲身边:“孟大人!” 孟华洲颤抖着扭头看向墨白,到底还是朝中重臣,这时候已经回神了,颤颤巍巍想爬起来。 墨白对着十四示意了下,墨十四上前将他扶起。 孟华洲好不容易站稳了,却又突然跪下:“老臣谢过殿下救命之恩!” “孟大人,借一步说话。”墨白沉声道。 两人来到一处石缝,寻了个避雨处。 见孟华洲浑身湿漉漉,颤颤巍巍,墨白上前抬手,只见他手掌上通红一片,印在孟华洲肩膀上。 孟华洲初时微惊,紧接着就觉得一股暖流,自肩膀传来,浑身也开始冒着热气。 不多时一身衣服竟已干了,他倒也没多少惊奇,毕竟身居大员,对道家人士的本事还是熟悉的。 “孟大人,现在车已经炸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想法?”墨白直接了当。 “殿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孟华洲还是惊魂未定。 墨白皱眉盯着他:“到了这个地步,孟大人猜也应该猜出来是怎么回事了。” 孟华洲深吸一口气,稳定了一下心神,又默然片刻,才终于开口:“殿下认为是旗蛮做的?” “不知道。”墨白很干脆。 孟华洲闻言胡子猛然抖了抖,然后立刻道:“殿下,这,这……” 孟华洲结结巴巴,显然是有话说不出口。 墨白岂能不知他心思,孟华洲显然是怀疑到了老九身上去,却又不好直说,还怕墨白误会他。 墨白摆摆手:“我相信这事跟孟大人无关。” “是,老臣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谋害殿下,再说老臣自己还在车上呢……”孟华洲松了口气。 他就怕墨白怀疑他,这荒郊野岭,墨白要杀他不比杀鸡困难。 “不管是谁做的,关键是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墨白沉声道。 “敢问殿下是提前就知道?”孟华洲洗脱嫌疑,真的平静下来。 墨白摇头:“若是知道,我就不会上车,我们修道之人对危机比较敏锐,方才我打坐时,心中警兆骤起,担心有异,才突然下车。” 孟华洲点点头,暗道殿下这修为怕是真正惊天了。 想了想,孟华洲看向墨白:“殿下是有了打算?若有吩咐,老臣岂敢不从。” 和聪明人说话,轻松很多,墨白沉吟道:“孟大人也见到了,这么大的动静,不会是闹着玩的,我们没死,难保不会再来一次。” “正是,我们应该立刻回京……”孟华洲完全认同。 不出墨白所料,这些官员经这一吓,胆都吓破了,哪里还想着方有群的事? “回京?差事不办了?方有群不查了?”墨白声音微冷。 “这……”孟华洲支支吾吾:“发生了如此大事,差事……自当从长计议。” “一场刺杀,就让我大夏重臣无功而返,孟大人,你觉得这合适吗?搞不好这就是方有群弄的,就是想将我们吓回去,孟大人觉得本王有这么好欺负?”墨白声音很轻。 但孟华洲明白了,回去,不可能。 笑容有点僵硬:“殿下说的是。” “本王的意思是,西江肯定得去,差事也得办,只是未免再生事端,我们接下来就不走明路了。”墨白说着,手指向那仍自燃烧的火焰道:“这大火一烧,本王是生是死,谁也不能确定,这样正好,我们暗中到西江,正好暗查一番方有群的事。” 孟华洲连忙点头称是,但心中却是心惊肉跳,他隐约间察觉到墨白假死脱身,隐于暗中,恐怕不仅仅只是为了调查方有群。 这一趟的目的是为了抓方有群回京,根本不是调查方有群有没有罪…… 可此时此刻,他很清楚,自己没有反驳的权力。 “殿下高明,只是众同僚只怕受惊过度,又经这风吹雨淋……”孟华洲还是想回京。 “大人说的是,情况如此,那就不必将人都带上,走不了的就先找地方安置了,我们轻车上路,人少目标也小。”墨白点头应允。 孟华洲听罢,心知回不了京了。 第741章 先撤吧 津海巡抚这个位置很不好坐。 不过好歹刘成这些年还是过来了,却不曾想眼看着就要到任期了,却终于还是没能苟住。 天降横祸,迎来了明王这尊瘟神。 这一天对刘成来说,可算是心神俱疲。 原想着事情已经如此了,便索性和旗蛮翻脸,靠向明王。 若得明王照拂,朝中怎么也得看明王的面子,再想办法运作一番,调离津海平稳落地也不是不可能。 可听闻下属禀报,派去车站的人根本没能见到明王就被赶回来了,刘成的心不禁又悬了起来。 厨房精心准备的晚膳,他也没心思吃,只觉得前途一片黑暗,干喝了半壶苦酒,唉声叹气的上床就寝。 好不容易才借酒消愁陷入了梦乡,却不想夜半时分,门口却突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什么事?”被惊醒的刘成冲着门外低喝一声。 “大人,不好了,出大事了。”门口传来了管家的声音。 声音明显急促而紧张。 到底是非常之时,刘成闻声便立刻从醉意中清醒过来。 心中下意识的便是一沉,第一想法便是旗蛮搞事,开始报复了。 “老爷,这么晚了谁呀……” 身边的如花美眷也醒过来,靠在了刘成身上,不满的娇嗔。 刘成烦躁的直接一把推开她搭过来的藕臂,冲着门外道了一声“等着”,便马上更衣。 一推开房门,只见老管家正满脸紧张的站在门口,额头上竟满是冷汗,刘成也顾不得去前堂,便连声问道:“出什么事了,旗蛮搞事了?” 老管家都顾不上行礼,便凑上前来,在刘成耳边低声道:“老爷,刚刚北河传来急电,专列出事了。” “专列?”刘成一愣,随之才反应过来:“你说钦差一行乘坐的专列?” 老管家连连点头,忙道:“就在刚刚,专列行经北河,在石城地段突然爆炸了……” “哦。”刘成点点头,放松下来道:“不是旗蛮在津海搞事啊!” 老管家见他不但不曾紧张,反而大松一口气的模样,不由当场愣住,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却只在下一刻,就见刘成才放松的脸猛然一僵,随之浑身一颤,一双眼睛猛的瞪大,死死瞪向管家:“你刚才说什么,专列怎么了?” 话到后面已经是忍不住的开始颤抖起来。 老管家头上冷汗越发多了:“专列炸了,北河那边……” “这怎么可能?”根本不待他说完,刘成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眼睛都红了,急声问道:“明王呢?孟大人呢?他们可有事?” “暂时还不清楚,北河那边说……说……”管家吞吞吐吐。 “说什么?”刘成怒吼一声。 管家被他一吓,立刻道:“说目前已经清理出来的焦尸就多达数十具。” “嘭!”刘成脚一软,当即便跌坐在了地上。 “老爷!”见刘成这副模样,管家更是如上考妣。 “明王,明王呢?”刘成又猛的盯着管家慌张问道:“明王乃修行高人,他一定没事,对不对?” “车上清理出来的都是残肢断臂,而且皆已烧焦,所以具体身份还无从辨别。”管家苦涩道:“老爷,现在该如何是好?” “完了!”刘成闻言,闭上了眼睛,很快,他又睁开眼睛,身躯颤抖了一阵,猛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盯着管家低声急喝:“立刻收拾细软,马上走,要快!” “去,去哪?”管家意识到了什么,结结巴巴问道。 “去……”刘成话音梗在了喉咙里,是啊,去哪里? 旗蛮! 他下午才将旗蛮得罪死了。 军阀,不会,哪个军阀也不敢担下谋害明王的罪责。 其它国家就更不会卷入这件事了。 刚刚打起的精神,又幻灭了,刘成苦笑一声,这天下之大,他竟无一处可逃。 刘成呼吸沉重,双手抱着脑袋,口中不住呢喃:“怎么办,怎么办……” 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必须想出办法,否则只会死无葬身之地,还要连累一家老小。 半晌,他忽然起身,声音急促:“立刻传讯总督衙门,旗国租界副会长金志成、军总韩青、炸毁钦差专列,刺杀我钦差一行,罪大恶极。命其马上派兵封锁旗国租界,捉拿金志成、韩青,敢抗法者,杀无赦!” 管家一怔:“这,总督衙门恐怕……” “快去!”刘成一声怒吼。 “是!”管家不敢再多话,慌忙跑远。 待管家走远,刘成再次跌坐在地。 巡抚管政,总督治军,二者平级,巡抚是无权直接调兵的。 刘成当然知道这一点,可是现在他能怎么样? 这么大一口黑锅,他是背不起的,可钦差专列是津海安排的,他无论如何都推卸不了责任。 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出凶手。 旗蛮! 凶手是旗蛮,也只能是旗蛮。 他只能让总督立刻捉拿,总督衙门若派兵,只要和旗蛮打起来,国朝也只能将这口锅扣在旗蛮头上。 若总督衙门不派兵,那就是不作为,放纵凶手,这口锅休想他刘成一个人背。 想到这里,刘成眼神闪烁一下,猛然起身,朝着前堂跑去,口中同时高喝:“传本官令,立刻点将,随本官擒拿金志成、韩青。 很快,津海街头变得灯火通明。 刘成虽然调不动军队,却能调动巡防司。 一声令下,巡防司立刻集结,上千人马直奔租界。 刘成亲自督阵,一改往日懦弱,到了租界二话不说就直接动手。 论打仗,巡防司肯定不是租界驻军的对手,可别忘了,旗国在津海城只是租界。 津海城终究还是在大夏手中,租界驻军再能打也只是一支孤军而已。 可即便如此,旗蛮的确骄横,区区一支孤军,也从没想过束手就擒,直接冲着巡防司放了第枪。 刘成此行就是为了打来着,自然不会怕。 而且他也不是单纯只是闹事,专列是他亲自安排的,想在专列上动手脚,在这津海除了他就只能是旗蛮。 他必须拿下金志成、韩青,他必须从他们身上找到证据。 总督衙门那边在刘成一动手的时候,就直接被架在了火上烤。 他们能眼睁睁看着巡抚衙门被旗国租界踏平? 根本没得选。 ……………… …… 租界内。 金志成和韩青都没想到刘成竟然如此大胆,敢公然打进租界。 尤其是韩青简直肺都要气炸了,区区巡防司,竟然敢和他们动手,当他韩青是泥捏的吗?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命令驻军还击。 多年横行津海,哪怕是两国已经正式开战之后,夏国仍然默许他们横行津海的事实,给了他信心。 他不信大夏敢派兵来剿灭他们,真要是敢,今天打上门来的也不会是巡防司了。 他的自信和荣耀让他不能退却,哪怕是一支孤军,他也要打出皇国的威严。 金志成原本也是这个想法,说到底夏国多年来的软弱,让他们习惯了面对夏国时,不屑一顾的态度。 尤其是当巡防司很快就被驻军打的丢盔弃甲,节节败退的时候,他们便越发狂妄了。 可当总督衙门终于发兵的时候,金志成终于有点紧张了。 金志成派人找到了正指挥作战,甚至要杀出租界的韩青。 韩青怒火冲冲而来:“金会长,为什么阻止本将?” “韩将军,情况不对,津海总督陈世云发兵朝租界来了。”金志成神色严肃。 “来就来,一只缩头乌龟而已,本将会惧他?”韩青冷哼道。 “韩将军,你是真要在津海和大夏决战吗?”金志成怒声责问。 韩青也怒道:“金会长,他们都打到租界来了,你想让我旗国勇士向大夏投降吗?” 金志成深吸口气:“韩将军,我当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现在总督衙门发兵了,若真的打起来,那事态将不可控制,你别忘了我们在这里驻军不是为了和夏国决战的。”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束手就擒?”韩青终究还没疯。 金志成眯起眼:“连总督衙门都出兵了,看来我们的计划成功了。” “不是还没有确认吗?”韩青闻言神色顿时一变。 “应该是成了,专列从津海出发后,就没有停过,他们显然没有提前发觉,否则车上也不可能有那么多尸体。”金志成沉声道。 “明王,重点是明王,他可不是一般人,没有找到尸体,就不能确认。”在这件事上韩青显然更谨慎。 “车上人都被炸的四分五裂,要想确认身份很难,可照目前津海巡抚和总督衙门发兵的情况看,很有可能明王也被炸死了,所以他们才会不顾一切的朝我们发兵。”金志成道。 “真死了?”韩青眼中有兴奋闪过。 “可能性很大,韩将军,原本我们预估以大夏皇帝和明王的关系,不会为了他大动干戈,但现在看津海的反应已经完全超出了我们之前的预料,恐怕我们现在必须要考虑后路了。”金志成盯着韩青,慎重道。 韩青也冷静了下来,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并非不怕死,之前是认为大夏皇帝不可能会为明王之死对他们赶紧杀绝,所以才敢留在津海直到现在。 可现在被金志成这么一说,他心里也开始慌了,他又不蠢,真要和夏国在津海硬干,他们必死无疑。 “那你的意思?”韩青问道。 “先撤吧!”金志成道。 第742章 暗流 “撤?放弃津海租界?”韩青大惊。 金志成倒是没那么紧张:“暂退而已,大夏皇帝不是明王,等风头过了,他会乖乖将津海还给我们。” “可是……”韩青仍然犹豫,擅自丢了津海,这是重罪。 “放心,朝中多少名将贤臣都奈何不了明王,如今韩将军除掉了皇朝的心腹大患,此乃不世之功,陛下只会重赏,韩将军将来定然平步青云,怎能在津海这小池塘里屈死?”金志成劝道。 韩青闻言,脸色一阵变幻,想到除去明王的功勋,他心中狂跳。 是的,他不能死在津海,他未来还将马踏大夏呢。 “好,那就撤,上面追究下来,到时还请金会长为我作证。”韩青拱手。 “当然!”金子成点头应允。 “那我这便去安排。”韩青说罢,转身便走。 他走后,金志成松了口气,他就怕韩青死脑筋,韩青如果不肯走,他也走不成。 现在韩青答应跑路,那驻军都走了,他又没枪,自然是守不住租界的,很明显丢失租界的责任,自然是韩青的。 ……………… …… 因为一场爆炸,津海乱成了一团。 然而,这却仅仅只是个开始。 当明王专列被旗蛮炸毁,钦差一行遇难的消息以火速朝着四面八方传开之后,整个大夏各个角落都是轰然大震。 首当其冲的是大夏京城。 最快得到消息的自然是平京城,胡庆言听闻此事,差点就晕厥当场。 连鞋都来不及穿,就直奔公堂。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明王在大夏的分量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在这节骨眼上,如果明王真的遇难了,这国朝会历经怎样的剧变。 几乎是毫不犹豫,他立马下令封锁消息,并派张邦立火速出发,立刻前往事发地控制情况,并确认明王情况。 房间中,只有胡庆言和张邦立两人。 张邦立也慌了,但是却还是毫不犹豫拒绝了胡庆言让他离京的要求:“不行,我不能离京。” 胡庆言老眼中锐利光芒一闪,直接一拍桌子:“张总长,不搞清楚明王的情况,会有怎样的后果,你难道不清楚吗?” 张邦立眼神也锐利起来,一字一句道:“阁老,正因为我清楚,所以我不会离京。” “张邦立,你什么意思?”胡庆言紧盯张邦立。 张邦立站起身来:“没什么意思,我是宫廷内官,只想陛下负责,也只为陛下负责,无论时局多乱,我张邦立誓保陛下安危。” “只对陛下负责,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张邦立,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胡庆言没有拦他,却是在他背后冷笑。 张邦立背对着胡庆言闭了闭眼,又睁开:“我信不信不要紧,阁老你最好相信。” 说罢,张邦立快步而出。 胡庆言在他背后脸色铁青,他怎会不知张邦立的意思。 张邦立不愿离京,明显是在防着他对老九不利。 他没想错,张邦立确实是在防着胡庆言,在消息一传来,他就知道情况糟糕了。 如果明王真没了,那就没有人再能制衡陛下。 可问题是,到了如今地步,胡庆言已经背叛了陛下,他会容陛下再掌朝纲? 恐怕陛下复出第一件事就是砍了他胡庆言,所以胡庆言肯定不会甘心受死。 可他胡庆言自己是做不了皇帝的,他唯一的办法只有换帝。 换一个能听他话的皇帝,张邦立如何能够眼睁睁看着大夏的江山,被一个权臣翻覆? 哪怕他也得罪了老九,哪怕老九也要杀他而后快,但在张邦立心里,老九虽然不如明王,却至少不会任由胡庆言拿捏。 所以如果明王真没了,他最先要做的就是力保老九能够复出。 然而,在张邦立心底深处,却是一片寒意深沉。 他有能力帮助陛下复出吗? 陛下复位又真的是好事吗? 想着这些张邦立有些迈不动步子了,但最终他还是快步离去。 “阁老,总长去见德王了。” 胡庆言听闻禀报,没出声,只是脸色铁青的吓人。 稍作思量,眼神不住闪烁,起身道:“走,去见太后。” 张邦立的想法,他了然于心。 可他却没办法阻止,他虽可掌朝纲,但说到底,这天下终归是墨家的,至少名义上如此。 他胡庆言天大的能耐,也没法自己坐上皇位,无他,老九再昏庸,那也是天下认可的君主。 他再贤能,在人心中,也只能为臣。 他阻止不了张邦立去帮老九,可他能让老九重新复位? 不可能,所以他能做的只能是去找太后。 明王没了,他就只能找出另外一个能和老九对峙的身份。 唯有太后了。 他必须先力保朝纲不乱,才能再走下一步。 明王死没死还没确定,只是风声而已,就让得平京暗流汹涌。 其实这不是突然出现的,而是早已存在的问题,只是明王在时,被他强势镇压了而已。 宫里的莫名紧张气氛,很快就开始扩散。 好在是明王的身死还没确定,所以胡庆言与张邦立暗地里斗的腥风血雨,却始终都还按在台面下,没有直接公然爆发。 张邦立联络了皇族,并第一时间请出了国朝两位真人,重新守在了老九寝殿前。 原本坐镇在寝殿的谷家主,与国朝两位真人僵持一阵后,终于还是妥协了。 当然,这是在国朝两位真人答应,没确认明王生死前,不会迎老九复位的前提下。 这也符合张邦立的诉求,他也希望明王还活着,并没有要立刻迎老九复位。 他只是要保护老九,并借以制衡胡庆言。 胡庆言这边也没有歇着,他几次登门请皇太后,虽然没能让太后同意垂帘。 但也借此与道门达成了默契,随之,他身边的护卫,以及一些身处重要位置的重臣身边都有了道门中人的保护,这是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同时,也防止张邦立暗中帮牢记清理朝纲,剪除他的人。 同时,京中也不知从何处开始传言,明王此番遇害,有可能与当今天子有关,消息一出,顿时让平京城物议纷纷。 这谣言很显然是针对老九而去的。 当着谣言传出,很快又另有风声,言朝中有权臣结党,祸害苍生。 …………………… …… 平京城妖魔乱舞,风波诡谲。 原本应该作为主角的明王府,却仿佛被忽略了。 府中大抵平静,唯有陆寻义,倒是几番被请入宫。 或是胡庆言,或是张邦立。 目的嘛,很清晰,想从陆寻义这里得到支持,同时也希望从陆寻义这里打探明王的消息。 前几日皆是如此,可当数日过后,明王还是没有消息之后,胡庆言和张邦立显然有些坐不住了,开始希望从陆寻义口中得知一些隐秘。 比如明王府时如何控制禁军的? 明王府手里还有哪些底牌? 胡庆言和张邦立倒并没有对陆寻义怎样,他们的态度还算友好,对明王府的态度还是拉拢居多。 明王既然不在了,陆寻义守着这些,也没什么意义,所以,他们认为可以与陆寻义达成合作。 在这一点上,胡庆言和张邦立都认为自己更有优势。 胡庆言不用说,明王府与老九势不两立,这就是天然优势。 而张邦立则认为,明王毕竟是皇家,这是天生的关系,即便明王与老九有怨,那也是皇家内事。 陆寻义则就一个态度,他只是一个家臣,什么也不知道,再然后,就是一再重申明王不可能有事。 同时警告这两位好自为之,莫要乱来,否则当明王归来,恐怕不好交代。 陆寻义的警告是有作用的,事实上,若非是顾忌明王可能还在人世,这平京城,甚至国朝恐怕都早已波澜迭生了。 能够仍然保持大局不动,这已经很难得。 又一次从宫里出来,回到明王府。 听闻王妃派人来请,陆寻义有些诧异,但还是很快便去了王妃的院子。 林素音身体已经好了些,并未再卧床。 她是坐在院中见得陆寻义。 “陆寻义见过娘娘!”陆寻义行礼。 林素音抬头看他,沉默片刻后才道:“墨白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是遇到了些情况,不过以殿下本事,想必是无碍的。”陆寻义答道。 林素音睫毛颤动一下:“想必?你也没有他的消息?” “暂时还没有。”陆寻义摇头。 林素音没再说话,起身回了屋。 陆寻义行了一礼,退出了院子。 “你真的没有六爷的消息?”阿九不知什么时候等在外面的。 陆寻义闻言,不禁诧异道:“难道你也没有?” 说罢,两人不禁同时皱眉,神色皆是深沉起来。 双方沉默一阵,都没再说话,错身而过。 回到王妃院中,阿九紧皱眉头来回踱步一阵,似乎在做什么决定。 半晌,他停下脚步,望向王妃卧室,走上前去:“娘娘,阿九有事禀报。” “进!”林素音倒是回的很快。 “宁儿,你先出去。”进去后,阿九冲着宁儿道。 宁儿一愣,看向王妃。 林素音皱了皱眉,想了想,才对宁儿点了点头。 宁儿气恼的瞪了阿九一眼,嘟着嘴出去了。 “什么事?”林素音的语气有点冷。 阿九心知肚明,从上次隐瞒王妃楚若才被杀的事后,王妃对他就不信任了。 “娘娘,现在情况有点复杂,府中也颇为多事,不如另寻住处修养一阵,您看可好?”阿九请示道。 林素音神色微紧:“你什么意思?他真的出事了?” “娘娘误会了,六爷不会有事的,许是被什么事耽误了,阿九就是觉得,这种情况下,搞不好会生出什么事端,您现在有孕在身,还是清静些会更好。”阿九道。 “你说实话!”林素音没答复,却是盯着阿九:“他是不是真的出事了。” “阿九句句属实,以殿下的本事,定不会轻易就遭了暗算,娘娘放心便是。”阿九道。 “那为何至今还没他的消息,我刚问了陆寻义,他也不知道。”林素音眉头紧皱。 阿九沉默,没有出声。 “怎么?”林素音问道。 阿九抬起头来,缓缓道:“确实有点奇怪,娘娘有孕在身,殿下一直都牵挂着,按说不会让娘娘担忧才是……” “我没担心!”林素音沉声打断。 “是,我的意思是,殿下按道理应该会传讯回来。”阿九道。 “你究竟想说什么?”林素音隐隐听出阿九的话里有其它意思。 阿九想了想,最终还是道:“我刚才也问过二先生,他说殿下没有联系他。” 林素音看着阿九,半晌后,忽然反应过来,道:“你是说,陆寻义没说实话?” 阿九摇头:“许是殿下应该真是有事耽搁了,过些日子,肯定会有消息的,不管如何,娘娘安危要紧,还是先换个住处吧。” 林素音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肚子,竟是没再出声反对。 第743章 独行 墨白究竟是生是死,平京城里在关心,各路军阀自然更关心。 无论是东北的张帅、还是西南的刘帅、亦或是南粤的林帅,皆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立刻急令各路探子,加紧打探明王生死。 只要有任何蛛丝马迹,他们都会第一时间亲自查阅。 不过比较有意思的是,虽然探子们在暗地里妖魔乱舞,搅的整个大夏都有风雨欲来之势,台面上却始终没有爆发出任何大动静。 军阀们居然全都沉住了气,没有一方跳出来搞事。 说实话,这事就连墨白本人都有些惊讶。 他原以为不论是平京城,还是军阀方面,都会随着专列爆炸的消息波澜迭起。 却不想这一次,几方竟都如此沉得住气。 其实啊,这根本不奇怪。 时至今日,没有人会再拿他墨白当一个莽夫看。 他真的就这么毫无征兆的被炸死了? 没有铁证之前,谁也不会轻易就相信,更不会急着轻举妄动。 不管如何,军阀们能够克制,墨白倒也乐见如此。 尤其是听闻旗蛮居然被刘成给打出了津海,他更是觉得专列被炸的值。 本来在事后,他是准备和明王府联络的,听闻这事后,他改变了主意,索性就彻底隐于暗中。 他很清楚,刘成之所以能将旗蛮赶出津海,那是建立在他被旗蛮暗杀的基础上。 事实上,之所以在旗蛮已经公然入侵大夏之后,国朝依然没有收回旗蛮在津海租界,最主要的原因有两个。 一个是朝内对于与旗蛮全面开战一事上,始终是保守态度,即便到了如今,包括胡庆言在内,他们依然没有放弃与旗蛮讲和的心思。 津海租界没有收回,就是朝内给双方留的缓冲地带。 其二、则是国朝顾忌其它诸国的态度。 实际上在与旗蛮爆发战争后,并不是没有人提出要收回租界。 可风声才刚起,旗蛮就立刻拉着各国一起对大夏施压,表示租界协议乃是诸国一起签订的,收回旗租界,就是对各国的挑衅。 很明显,这就是在胡扯,但租界这事本身就是你强你有理。 诸国虽然看似对大夏与旗蛮的战争表示中立,但实际上,因为旗蛮比大夏更为强大,所以为了保证他们自身在大夏的利益,他们根本不愿也不敢得罪旗蛮,自然站在了旗蛮那边。 最后面对诸国压力,再加上定武帝本身就不想和旗蛮你死我亡,始终盼着能和旗蛮讲和,先安内后攘外。 如此,收回租界的事也就刚起了个头,便烟消云散了。 别看现在刘成将旗蛮打跑了,可墨白如果这时候活着站出来,搞不好朝中一些入软骨头,被各国和旗蛮联合起来一吓唬,真就会有将租界再还给旗蛮的心思。 现在有着国朝皇族亲王被刺杀的大义在,即便是朝中那些人骨头再软,这时候也没谁跳出来说将租界还给旗蛮。 正是因此,墨白索性就连明王府那边也没通气,决定再死一段时间。 也正好,借这事,转移一下百姓们对方有群的仇恨,为他争取些时间。 见得国朝内部,没有因为他的死,闹出大风波来,他既定的行程也就没变,依然往西江去。 那些还活着的官老爷们,暂时肯定不会让他们露面。 大部分被暂时秘密安置了,只有少数几个随行。 只是由于如今各方都在找他的踪迹,墨白便将孟华洲他们交给了黑衣卫护送,他则先行一步。 以他的修为,一个人轻身上路,要隐藏踪迹,实在算不得多难。 爆炸后的第五天,各方都还在密切打探他踪迹的时候,墨白却已经悄无声息的到了西江境内。 他当然没有直接去找方有群,西江乃是战区,本就是各方探子活动的重要地带,爆炸事发后,这里更是探子遍布。 虽然墨白身法级快,却还是选择了夜间去寻人。 星空下,墨白一身黑色短装,整个人犹如一道幽影,只几个闪烁间,便已到了一间大宅门前。 望着紧闭的宅门,夜幕下,墨白皱了下眉,他能够清晰感应到就在门口区域就有两道气息存在。 如果是玉清等人,自然可以悄无声息的入院。 但墨白毕竟不是逍遥境,还无法圆满不漏,很难完全躲过这五人,悄无声息的入宅。 稍微思忖,墨白还是一闪身便消失在了夜色下。 院中。 正盘膝坐在石凳上的陆长仙突然面色一变,骤然睁眼,只见得一道幽影迅疾闪电冲他而来。 “谁?”陆长仙心中一惊,才刚欲出声,就只觉气息一窒,咽喉被人掐住了。 竟在瞬息间就被人拿下,陆长仙脑海瞬间空白过后,便是大骇当场,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真人!不可敌,肯定是真人!”这是陆长仙脑子里反应的第一句话。 “什么人?”就在这时,门口处响起了声音。 掐着陆长仙的墨白无奈,十大名门果然不虚。 无论是竹叶们的陆长仙,还是黄庭府的这些老家伙,都不简单。 还是没能躲过他们的耳目,不过墨白倒也不恼,这些人如此警觉,倒也说明他们对保护杜鹃的确上了心。 只是此时,墨白容不得动静闹大,怕陆长仙会连人都没看清,就直接出声叫喊,只能先制服他。 掐住陆长仙的手,瞬间松开,果然,才一松开,陆长仙便身形后仰如弓,并立马就要开口大喝。 不过墨白更快,直接一掌印在了他头上。 陆长仙浑身一震,便软倒在地。 下一刻,墨白毫不迟疑,身形一闪,已直奔门口处。 门口处盘膝坐着一人,也是反应极快,不过他第一坊竟不是大叫,而是迅疾站起,要拔剑。 显然,这老者很自信。 然而,他的剑还没拔出来,墨白就已经到了他跟前。 见对方如此速度,他立刻变色,心知轻敌,可这时候墨白哪还会给他机会喊出声来。 直接二指成剑,直戳其咽喉。 见此,这守门之人已是来不及喊,脚步急踏,就要向后闪。 可无奈墨白速度太快,他仓促间要退,根本就来不及。 “别动!”墨白后发先至,手指已经指在他咽喉。 如果是大宗师,还可以在墨白手下抗衡一阵,只是宗师,墨白对付起来不算难。 老者身形一僵,再不敢动,到了这时他怎不知来人远胜于他,只要对方剑指一向前,他便必死无疑。 “别出声,抬头。”墨白没再动手,对那老者道。 老者僵硬的抬眼,虽然没有掌灯,但以他的修为,自然看的清楚,目光最先扫及的是对方的一头白发,顿时一怔。 “什么声音?”正这时,屋内有人出声。 显然这里的打斗还是惊动了人。 “别惊动人!”墨白收回手指,小声道。 屋内已经闪出了人,正要询问,那守门老者立刻闪身迎上:“噤声!” 那人皱眉,转眸一扫,见得墨白,下意识就要开口。 “莫要出声!”那老者再次拦住。 来人反应过来,点了点头,看向墨白,躬身行礼。 墨白抬手,来到陆寻义身边,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他没事,将他带进去休息。” “杜先生在吗?” “在。” “带我去见……”正说着,忽然想到如今夜已深,杜鹃终是女子,擅闯她的房间不妥,便改口:“请她来见我。” 说罢,便直接进了正堂。 其中一人去请杜鹃,另一人陪着墨白。 “本王眼拙,不知阁下贵姓?”墨白并不认识老者。 “在下曲明源,黄庭府修士,是杜鹃的师叔辈。”曲明源恭敬答道。 方才瞬间的动手,让他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无力。 他从前一直都在黄庭府清修,明王大战梅清风那一战,他也没下山,所以对明王,多是耳闻。 虽然知道盛名之下,必然无虚,但直到今日,他才算是真正领教了。 方才在明王手上,他根本毫无反抗之力,便是如此,明王还是不想惊动人,没动全力。 心有余悸的看着墨白,彻底服了。 “杜先生的安危,辛苦你们了。”墨白点点头。 “不敢,殿下能够不计前嫌,我黄庭府已是感激不尽。”曲明源连忙道。 不得不说,这趟入宅,倒是让墨白对这些黄庭府的人多了几分好感。 看得出,这些人确实对杜鹃尽心了。 “你们放心,道门诸事,我已全权委托杜先生,她如何与你们承诺的,本王都认。”墨白沉声道。 听得此言,曲明源顿时心中大喜,直接一躬到地:“多谢殿下,殿下恩德,我等势必不负。” 不止墨白这承诺,更因墨白始终称呼杜鹃杜先生,可见重视。 说到底杜鹃是他们黄庭府出身,有了这个关系,何愁黄庭府他日不能复兴? “殿下?”这时,门外已有声响,杜鹃进得厅堂,见到墨白明显讶异。 墨白起身拱手笑道:“杜先生,深夜登门,还请见谅!” 杜鹃目光在墨白身上打量一阵,才终于也笑了,道:“之前听到专列爆炸,我便立刻与明王府联系,却没得到殿下消息,着实让我有些放不下心。” 第744章 疑惑 墨白笑了笑,没出声。 “殿下,这是我曲师叔,张师伯,这段时日,多亏了他们。”杜鹃为墨白介绍。 “嗯,我来时已见识到,确实尽心。”这时候墨白自然不会拖杜鹃后腿,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玉瓶:“这趟出来,身上也无他物,这是本王炼制的回春散,对各种内伤淤堵,颇有奇效,二位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吧。” “我等受之有愧!”二人顿时推辞一番,最后当然是收下了。 墨白的医术,天下耳闻,拿出来的东西必然不差。 如今身处险境,这种能救命的东西,谁会嫌多? “我与殿下有事要谈,劳烦二位师叔了。”杜鹃对二人行礼。 二人自然领命退去。 待他们出去,杜鹃亲自给墨白续了茶,双方就坐之后,杜鹃才正色开口:“专列爆炸,殿下没受伤吧?” “放心。”墨白摇摇头,将当日之事说了一遍。 杜鹃这才算是真的放了心,随之满脸慎重道:“殿下做的对,也是我疏忽了,我事前完全没有预料到旗蛮居然会在这时候对殿下下手。” 墨白摇摇头:“不怪你,这事我也想不通,按道理,我来抓方有群,对他们有利,这时候朝我下手不明智。” “殿下今后还是多加小心吧,看情况,在旗蛮那里,殿下才是第一威胁。”杜鹃沉声道。 墨白点头:“不管他们了,这边如何?专列爆炸之后,津海巡抚把旗蛮赶出了津海,旗蛮在这边可曾有大动作?” “没有,事发后,旗蛮只是又往这边增兵威胁,并没有真的动手。看来,旗蛮是真的不准备再和方帅耗了,有南攻的趋势。”杜鹃道。 南攻? 墨白沉吟道:“已经向林华耀进军了?” “还没有,明珠传来消息,旗蛮还在不断往苏北增兵,同时不断往苏北运送粮草,如果只是打西江,以他们的兵力,已经可以开打。而且背靠苏北,他们完全可以就地怔粮。他们不断运兵、储粮,只能是为了远征。”杜鹃解释道。 “那南粤有什么反应?”墨白又问道。 “厉兵秣马!”杜鹃沉声道:“南粤早已是风声鹤泣了。” 墨白没说话,皱了皱眉。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杜鹃见状问道。 墨白摇头,想了想才道:“我了解了一下,林华耀这段时间,并没有找国朝的麻烦,甚至在我被炸死之后,他也没有大动静,你觉不觉得这有点奇怪?“ “南粤危在旦夕,这时候林华耀的全部心思应该都放在了即将到来的战事上面。”杜鹃道。 “嗯。”墨白沉思一阵,还是觉得不对:“以我对林华耀的了解,首先他不是一个孤注一掷的人,旗蛮就要大军压境,以他的性子,怎么肯赔上家底和旗蛮硬干?” 杜鹃闻言,也皱了皱眉。 墨白继续道:“其二,林华耀最擅借势,他之所以能有今天,就是凭着一手把水搅浑的本事,当年先帝对他不满已久,刚好我遇袭离京,先帝便借势收拾他,结果他将黑锅扣在太子头上,引得朝纲大乱,他才借机出逃。后来先帝围剿他数年,他也是靠着到处拉帮结派,搅浑水过的关,从道门、军阀、到最后旗蛮入侵,国朝不得不罢手,他才活了下来。” “你说这样一个人,现在他已经是刀架在了脖子上,却默默的厉兵秣马,准备和旗蛮决一死战?尤其是这次我被旗蛮炸死,这是多好的借势机会,他完全可以利用此事,煽动人心,逼迫国朝为我报仇,出兵与旗蛮决战来解围。最不济他也可以扯着嗓子嚷嚷联合抗蛮一事,拉着国朝和其它军阀帮他一起承担压力。” 说到这里,墨白看向杜鹃:“可你瞧,我这老丈人到现在为止,除了跟着国朝一起谴责了一下旗蛮之外,并没有任何大动作。” “如此说来,确实有点不对劲。殿下可有什么眉目?”杜鹃一时也想不通。 “不知。”墨白摇头,却道:“不过,这水底下肯定有猫腻,你提醒一下华明辅,千万不要认为旗蛮一定会打南粤,我有预感,旗蛮攻打南粤这事,很可能会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墨白不是神仙,他确实想不到林华耀在搞什么幺蛾子,但他对林华耀从不会掉以轻心。 “先不说他了,这边处理完后,我会亲自走一趟南粤。”想不通怎么回事,墨白摆了摆手:“方有群的事,你有什么对策吗?” “有。”杜鹃毫不犹豫点头,随之却又苦笑摇头:“在专列爆炸之后,我立刻联系了华明府,让他抓住机会,趁着天下人心正激愤之时,劝方帅立刻发兵,为您报仇,只要去打了这一仗,定然会让百姓们对方帅的怨恨减弱。” “可行。”墨白点头,方有群的事之所以难办,不是朝堂上的问题,而是他失了人心,主动丢了苏北,已经被定义为卖国贼,几乎是人人喊打的局面。 当初陈可战不战而退,墨白去取了他人头后,就连一心想要护住陈可战的定武帝,都只能忍气吞声,不做追究。 如今方有群久是如此,要保住他的命不难,如今朝纲在墨白手上,真要一意孤行,朝堂上又能耐他何? 他本就霸道,大不了名声再差些,可问题是想让方有群继续掌军,这就难了。 百姓不认可,他们就不会让子女在方帅麾下当兵。 “可方帅拒绝了,非但不肯出兵,反而严令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发兵。”杜鹃苦笑不已:“就连华明府也因此事,差点被方帅当场砍了。” “这是为何?”墨白不解。 “方帅认为旗蛮有南攻态势,此刻不宜再生战端,他想等旗蛮和南粤打起来之后,将南粤拖进来之后再打。现在反攻,和旗蛮拼命,除了损兵折将,没有任何意义。”杜鹃道。 墨白沉默了,毫无疑问,方有群的想法是对的。 可问题是,方有群恐怕根本就等不到那时候就已经被国朝下狱了。 “那现今你觉得如何才好?”墨白问道。 杜鹃沉吟片刻:“实在不行就只能拖了,拖到旗蛮和南粤开战,正好现在殿下假死,一时间国朝应该没时间处理方帅。” “不行。”墨白直接否决:“我不能死太久,一旦我长时间不露面,会出大事的,别的不提,我那个弟弟绝对会搞事,好不容易才将他摁住,一旦他出来了,后果将不堪设想。” 杜鹃闻言,抬头看向墨白:“那就只剩一个办法,拿下方有群。” “嗯?”墨白眼眸瞬间一凝。 杜鹃倒是坦然:“方帅身边有连尊,要拿下他不难,再加上有华明府作为内应,只要安排的快,强行出兵并非不可能。” “你的意思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墨白问道。 杜鹃点头:“只是如此一来,以方帅的脾气,事后华明府肯定难逃一死……” 墨白沉默一阵,最后摇头:“此举不好,拿下方有群容易,可你小看了此事的影响。事后波及的绝不是华明府一条人命这么简单,先说方有群这边,此事一出,他立马就得和道门离心,甚至波及到大夏全军都与道门离心,今后别有用心之人稍加挑拨,就会出大乱子,此例不能开。” 杜鹃微怔,默然片刻后,道:“是我鲁莽了。” 墨白沉吟片刻后:“这样吧,你安排一下,我亲自见一见方有群。” “好。”杜鹃点头。 “时候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墨白站起身来。 “殿下,还有件事。”杜鹃。 “哦?”墨白看向她。 “阿九给我来信打探您的消息了。”杜鹃说道,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墨白:“这封信是给殿下的,他不知道您的消息,托我见到殿下就拿出来。” 墨白接过,直接拆开看了起来。 杜鹃看了看他的脸色,问了句:“王妃那边殿下也瞒着?” 墨白没出声,杜鹃也没再多说,转身出去了。 看完信,墨白微微点了点头。 阿九将林素音带出去秘密安置,做的是对的,虽然平京城表面还克制,没有人对明王府乱来,可小心点总是没错的。 同时信中提到林素音也在打探他的消息,倒是让墨白有些惊讶。 她还会关心自己的死活? 正想着这些,突然抬头看向门口,只见杜鹃又回来了。 “还有件事,本来我不适合多言,不过想着还是与殿下说一说为好。”杜鹃进来后,轻声道。 “你说。”墨白点了点头。 “专列爆炸后,二先生和阿九都与我保持联系。”杜鹃缓缓道:“有点奇怪的是,这两人似乎并没有互通信息。” “好,我知道了。”墨白很平静。 见墨白没有任何反应,杜鹃没再多言,作为她的身份,说这一句都是有点多了。 明王府内部的人事关系,她不应该插手的。 第745章 你希望我死还是活 次日,天光大亮时,墨白的房门才打开。 虽然修为在身,体魄强健,可多日来风餐露宿,还是有些神思疲惫的。 昨夜没有打坐练功,倒头就睡,不想竟是睡过了时辰,连每日清晨必做的早课都误了。 站在房门口,才伸了个懒腰,杜鹃的声音就从东厢传来。 “殿下起了?昨夜休息的可好?” “睡过了时辰,倒是让先生见笑了。”墨白拱了拱手。 杜鹃闻言,笑道:“殿下连日来风餐露宿,自然疲累,多休息一阵理所应当之事。早膳已备好,殿下这边请!” “好。” 朝阳下,过老树、穿回廊,墨白打量院中景,感叹道:“这院子很不错。” “是不错,这宅子原主姓梁,家中几代经商,很是富裕,也就是战乱来袭,迫不得已,否则怕是万万不肯出手的。”杜鹃点头道。 墨白闻言,点了点头,没再说这个话题,转而问道:“见方有群的事,怎么安排?” “我已经和华明府通过气了,用过早膳后,我们就过去。为避人耳目,有两种方式,一则我乘马车,殿下与我同乘。只是我在西江一般都是骑马,甚少乘车,突然改坐马车,恐反倒让人生疑。所以最好还是我依然骑马,殿下便充作我的护卫。”杜鹃道。 “好。”墨白颔首同意。 二人用过早膳,便出了门。 其实当世真正见过墨白的人,并不算多,在西江这块,就更少了。 墨白头戴斗篷,遮住白发,又粘了假须,与黄庭府诸人统一服饰,倒也不显眼。 一路上,人并不多。 街道上各处门店,除了一些客栈酒楼,大都已经关门歇业。 战乱起,昌平城的百姓能走的基本上都走了,不管是去投奔亲友,还是做了难民。 留下的那些实在无处可去的,也不敢出来乱跑。 真正还在到处活动的,九成以上都是各怀目的的情报探子。 以墨白的感知,能够清晰察觉到,这一路上那些看似不经意,却实则一直尾随他们的目光。 有从某间客栈阁楼的窗户缝里望过来的,也有某些穿着粗布麻衣推着小车的小贩,亦有看似行色冲冲与他们错身而过做商人打扮的车队。 战地之所,果真是三教九流齐聚之地,墨白还发现了不少潜在暗处的修行人士。 不过超出师者境的基本没有,大多都是年轻修士。 “以前在苏北的时候,倒是有不少师者境出没在各处。到西江之后,尤其是当连尊来了之后,但凡修为达到师者境的,不经报备,不允许踏入昌平城一步。” 有轻微声音入耳。 墨白没有转头去看,听声音他就知道是陆长仙。 陆长仙早上已经拜见过墨白,当时他还是很尴尬的,毕竟昨晚连墨白的人都没看清楚就被放翻了。 不过墨白早上接见他时友好的态度,却是让他放下了心。 墨白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心中却不由在想,他被“炸死”之后,也不知道这些真人大尊,会不会乱了心思。 “专列爆炸后,连尊那里,可有什么异常?”墨白嘴角微动。 听到墨白竟问他这个,陆长仙心中略怔,随之大喜,墨白这明显是他拿他当自己人了。 “连尊的情况我不清楚,平日里我也见不到连尊,只看连家修士,私下里确有不少议论殿下出事的,不过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平日里的防护,照常执行。”陆长仙回道。 “嗯,连家人来后你们的情况,我也有听说,希望你不要有怨气,从客观上来讲,连家的实力的确要强过你们,就算是我,也不好让他们屈居于你们之下。”墨白轻声道。 “殿下切莫误会,我等并无怨气,技不如人乃是事实,只是连家人当时初来乍到,很多情况都还不熟悉,就直接将我们赶走,我们毕竟身负殿下交代的任务,担心方帅的安危,不得已才会联系杜先生。”陆长仙立马道。 “你的考虑很周全,你也可以放心,这大半年来,你们尽心尽力护卫方帅,我心里是有数的,我不会忘了当初对你们的承诺,更不会辜负你们的付出。我知道,你们想要的不是加官进爵,也不是金银财宝。我可以当面承诺你,只要你肯为国朝立功,我这一身技艺,你看上什么,我就给你什么。”墨白道。 声音不大,语气平缓,陆长仙却是听得出他的诚意,默然片刻后:“若我等愿为国朝鞠躬尽瘁,殿下可能允许我等他日再立竹叶门楣?” “我曾不止一次对你们,对整个道门说过,我与一百零八山没有旧怨。竹叶门也好、黄庭府也罢,只要你们肯为国朝百姓而战,将旗蛮赶出大夏的时候,到时候如果我还侥幸活着,你们再立门楣之日,我亲自为你们抬匾,如何?” “殿下此言当真。” “本王言出必行。” ……………… …… 昌平城南门外,就正对苏北,正对旗蛮兵峰。 若是修士,站在城楼上,运足目力,甚至能看见旗蛮的战旗。 方有群是一位绝对合格的军帅,即便与旗蛮没有大战的日子,他也每日都必上城楼巡视。 其实作为一位大帅,要的是运筹帷幄,并不是身先士卒,但是没有办法,方有群必须每日走上这一趟,他必须让手底下的兵看到他方有群就在这里。 今日也是一样,巡视城楼的时候,他看见了杜鹃。 当时眉头就皱了起来,冲着身边的一名将军道:“不是交代过了吗?无关人等,一律不准上来。” 那名将军苦笑:“大帅,今日她是拿着明王的牌子上来的,明王……” 将军本来想说,如今大帅的事,是明王主审的,别说不好拒绝,就算能拒绝,这时候也不要得罪明王府才是。 可话到嘴边,却改成了:“明王如今乃司职抗蛮总监察,杜鹃拿了明王的牌子,我们无权阻拦。” 听闻明王,方有群默然稍许,没再说什么,转头望向了华明府:“对了,明王有消息了吗?” “国朝还在加紧追查。”华明府迟疑了下,如此道。 “唉!”方有群听后,罕见的在人前长叹了一口气。 身边众将,包括华明府在内,均是互相对视一眼,皆是有些诧异,没想到一向对明王府敬而远之的大帅,居然会为明王叹息。 “走吧!”方有群又远眺了南方一眼,转头便要下楼,显然没有与杜鹃打招呼的意思。 却才一转身,就见很少现身于人前的连尊突然出现在了自己身边,方有群有些吃惊,拱手问道:“阁下怎么过来了?” 而他身边的将领见到连尊却是脸色立刻严肃起来,当场绕着方有群围成了一个圆。 连尊出现,那肯定是此处有危险。 连尊目光盯着杜鹃一行,正欲开口,却又突然停下,随之冲着方有群道:“没事,我上来看看。” 说罢对着方有群微微拱手,身形一转,便消失在人前。 虚惊一场,众人放松下来。 方有群却是望着连尊刚才站立的地方,眼眸深处尽是担忧。 连尊这反常的举动,让他心头微紧,他不得不将此事联系到“明王被炸死”的事情上。 其实自从消息传来,他心中就有点不安,担忧道门会因明王的生死而改变态度。 他不是怕死,而是现阶段,战场上需要道门的人,否则他的生死事小,战局为大。 心思藏在心里,什么也没说,转身带着众人下了楼。 而杜鹃这边,见方有群直接转身走了,也不吃惊,转头朝墨白望去,正准备说些什么。 却发现刚才还站在他身边不远处的墨白,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身影。 一处城洞中,墨白负手而立,静静望着城外。 原本空无一人的身后,连尊突然出现,目光朝着墨白打量了一番,才拱手行礼:“我就说除了殿下之外,应该没有哪位高人,胆敢不声不响的摸到我面前来,看来我没猜错,殿下果然没有出事事。” “怎么?阁下也觉得我被炸死了?”墨白缓缓回头。 连尊微微一笑:“我倒是没想那么多,就是玉清那老东西说他已经查探仔细,身处爆炸中心,就算是逍遥境,也绝对有死无生。” “是吗?倒不知他希不希望我被炸死?”墨白脸色没有半分变化,仿佛根本就没听懂连尊的挑拨。 “这就不清楚了,玉清老儿心思深沉,他怎么想,谁也不知道。”连尊无所谓的摇头。 “那阁下又是怎么想的?”墨白笑了笑道。 连尊转头和他对视:“殿下不是瞧见了吗?我还在这里,连家人也没走。” “嗯。”墨白不置可否的嗯了声:“我这几天没露面,想必你们也应该权衡过了,不管是对于玉清、太清,还是你们四大家,我如果真死了,对你们没有好处。” 连尊没答话,墨白被炸死的消息传来,他们当然不可能无动于衷。 这几日,他们当然在一再权衡利弊。 要说没有动摇自然不可能,谷家主答应从老九寝宫退出,其实就已经是在考虑后路了。 不过到底还是没敢轻举妄动,连家主这边依然守在方有群身边,保持对明王的忠诚。 除了害怕明王没死之外,更多的也是他们意识到即便明王不在了,他们也只能继续撑起明王府的旗子,才是最好的立足方式。 除此之外,不论是投靠国朝,还是军阀,都是下策。 所以这几天,墨白也算是给了他们一个重新思考的机会,很显然最终的结果是,明王活着对他们更有利。 第746章 一拜 “我没死的消息,暂时不要外泄。”墨白交代道。 “几位同道那里也不能说吗?”连尊犹豫一下,提醒道:“现在宫里的情形不太好,青玉和仓明重新接管了陛下寝宫,若殿下久无消息,难保他们不会让陛下重新临朝。” “这些事本王心中有数,阁下无需操心。”墨白摇摇头,也没有多做解释的意思。 连尊见此,见墨白态度坚决,他也只得点头应允。 “我这趟过来,想要与方帅见上一面,未免引人注目,就劳烦阁下帮忙走一趟,将方帅请来可好?”墨白转头望向连尊。 “小事,不过倒无需我亲自去请,让手下人跑一趟就行了。”连尊道。 墨白也没反对,在城洞中坐下。 连尊转身出了城洞,眨眼功夫又回来了,想必是安排妥当了。 两人对坐喝茶,墨白目光在连战身上微顿,虽然连战掩饰的极好,但墨白还是察觉到他气息略有不对,不禁笑问道:“之前听闻阁下豪气大发,曾亲临战阵,杀了个三进三出?” 提起这茬,连战脸色有瞬间的尴尬,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不过是几个跳梁小丑,不知天高地厚,还想在本尊面前蹦跶,顺手收拾了几个。小事,不值一提。” 墨白见他这云淡风轻的模样,嘴角忍不住微抽。 那一战的详细情况,杜鹃早就给他汇报了,当日连战显然自大轻敌了,更为了强撑威风,硬扛旗蛮枪弹齐发。 莫说连战还不是逍遥境,就算换了玉清,当时的场面,也不可能毫发无伤。 他可是听说了,那一战过后,连尊足足大半个月都没在人前出现过。 直到今日,气息都仍是不畅,可见当日吃亏不小。 不过墨白心中所想,自然不会说出来,让连战下不来台,反而点头道:“论道家一脉,我大夏才是祖宗的事实,几个宗师而已,也敢班门弄斧,不将阁下放在眼里,旗蛮这些年仗着兵峰强盛,确实太过狂妄了。阁下这一仗打的威风啊。消息传出后,整个道门都沸沸扬扬,无不对连尊当日之威风,交手称赞。” “是吗?”连尊故作不在意,但身躯不经意的挺直,却说明了他此时的愉悦。 只是可惜,墨白并不擅长拍马屁,所以很快话锋就是一转:“不过连尊,经过这一战后,想必无需我再多说,你也明白了。今时今日,我大夏还没有亡国,旗国修士就已经胆敢在阁下面前放肆,若有朝一日,我大夏真的亡国了,做亡国奴的真就只是老百姓吗?” 连尊闻言,原本扬起的眉峰缓缓低垂。 好半晌,他都没出声。 事实面前,再做狡辩只是徒劳。 他不得不承认,道门曾经以为即便改朝换代了,道门也还是道门的想法,确实天真了。 “不错,单以修士论,一百零八山可以冠绝当世,可那又能如何?真到亡国那日,旗蛮修士还能高风亮节的,继续通过天下论战来论个高低?继续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名山宝地,被你们占据?” 说到这里,墨白轻声一叹:“到时候旗蛮修士如果客气些,或许会说借你们连家祖庭住上几日。不客气的话,直接带着大军,当着连家所有修士的面,让你这位大尊即刻滚下山去,你又能如何?你又敢如何?” “殿下不必说了。”连尊一张脸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他岂能不知墨白说这些话的心思。 不过是想着激他为国朝卖命而已。 可即便明知如此,他却反驳不了半个字,因为内心深处已经非常明白,明王这些话,恐怕真的不是危言耸听。 当日那一战,区区几个宗师,就敢堂而皇之朝他伸手的场面,他自然是铭记于心的。 旗蛮大军朝他枪火齐发,险些将他留在城下的危险,他也不可能忘记。 连战深吸口气:“殿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我们不是不懂。再说,殿下方才自己也说了,论道行,真要只是和旗蛮修士对阵,我们惧了谁来?之所以不肯参战,而是担心当真愣着脑袋冲进战场,只怕到时候拼死拼活的卖了命,得到的不是恩赏,反而是铡刀。” “你的意思我明白,你们有苦衷。”他这番话,没有得到墨白的认同:“如果按照你的苦衷论,那么站在国朝的角度,是不是也可以说,内有军阀作乱,又有道门掣肘,搞不好拼死拼活的打跑了旗蛮,结果等来的不是天下共尊,而是因为对抗旗蛮,耗空了底蕴,被军阀趁势推翻。” “如此的话,军阀那就更不敢打旗蛮了,国朝不打、军阀不打、道门也不打,那难道就只能眼睁睁,毫不抵抗的看着旗蛮将大夏灭了,所有人一起做亡国奴?” 连尊发现墨白脸色似乎不对,沉声道:“我不是这意思。” 墨白的语气又放缓了,抬手虚压了一下,轻声道:“我也没其他意思,就是想让阁下明白,我不是吃饱了撑的,专门要和道门为难。而是有些事,事到临头了,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而是别无选择。” 说到这里,门外隐隐有脚步声传来,应该是方有群到了。 墨白最后看向连尊,站起身来,对着他抱拳。 “殿下,你这是做什么?”连尊忙站起身,有些没搞懂,墨白什么意思? 墨白起身,正色道:“连尊,方才一番话,本王并没有追究前尘往事,谁对谁错的意思。只是想要阁下、以及道门其它几位同道都能明白一点。我没有针对道门。” “上清山、黄庭府、竹叶们之事,尽皆只是为了抗蛮。连尊之前亲身上阵杀敌,敢战那一场,护住了方帅安危,我墨白就不惜一拜,对阁下如此,对道门其它人亦如此。” 说罢,墨白躬身一拜。 连尊看着躬身而拜的墨白,脸上终于还是动容了。 如果是其他人,哪怕是国朝皇帝对他一拜,他都能无动于衷。 可明王不同。 无关身份、地位、道行,而是自从明王出世以来,他所见、所闻之明王,皆乃敢战天下的印象。 甚至可以说,明王是数百年来唯一一个敢对道门亮剑,面对真人都敢战而杀之的存在。 这样一个从未对道门低过头的存在,仅仅只是因为他杀了几个蛮子,就对他当面躬身下拜。 “老夫惭愧……”连尊深深看了一眼面前依然还未起身的墨白,微微闭了闭眼,随后一转身,消失不见。 墨白缓缓起身,望着门口,长长吐出一口气。 这一拜,倒并非完全故作姿态。 重新走回洞口,静静望向远方旗蛮战旗。 对抗旗蛮,靠他一个人,是没用的,道门在这一仗中不可或缺,光在后面拿着鞭子逼着他们抗蛮,总是不如他们心甘情愿。 连战说不得是直肠子,但从他跳下城楼去战上一场,便能证明他也算是性情中人。 对他光凭威压是不够的。 “大帅请!”门口有声音传来。 方有群看了一眼城洞,微微沉默后,抬脚入内。 他没有带人来,是孤身过来的,只因连尊如果真有什么恶念,只要近了连尊的身,他带再多人怕也无用。 入内之后,目光一扫,却并没有见到连尊,只有一人靠墙而立,正望着远方。 方有群只能看到一个侧身,看不清面容,但仅仅只是那一头招牌白发,就让他心中蓦然一震。 “方帅,好久不见!”正这时,墨白转过头来,微笑道。 方有群死死盯着墨白,好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原来是殿下亲临。” 说罢,一抱拳,躬身礼敬:“方有群见过殿下。” “我记得上次来见的时候,方帅可不是这个态度啊。”墨白见状,不由笑道。 上次是灭了竹叶们后,在道门的追杀下,带着陆长仙来见的方有群,当时方有群可没给他好脸色。 “免礼!”墨白抬了抬手,重新走回坐下。 方有群起身,也不解释,而是又打量了一番墨白后,沉声道:“前不久听闻殿下所乘专列爆炸,之后殿下就不知所踪,如今国朝上下为了探寻殿下,耗费人力无力,殿下既然无事,为何不通报国朝?” 墨白闻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怎么,方帅莫非不知我此趟是为何而来,我若站出来了,就得带你回京。” “方某一人何以值得国朝如此大动干戈,如今兵凶战危,已是到了倾国一战的时候,殿下这时候还在耗费国力,方某不敢认同。”方有群淡然道。 墨白皱眉,对上方有群这种又臭又硬的脾气,确实不好搞。 不过方有群对他如此态度,墨白面色也淡了下来:“方帅,你对我似乎一直就并无好感,但本王自认,从未得罪过你。” “殿下身份高贵,老夫何敢不敬。”方有群摇头。 “如果我没猜错,方帅心里怕是一直都认为我乃是个不忠不孝的乱臣贼子,对吧。”墨白心里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数。 方有群抬头目视墨白:“老夫自是不敢枉论,只是为人臣子者,当守本分,殿下以为如何?” 第747章 说服 “这话方帅恐怕没资格说。”墨白盯着方有群问道:“我听闻陛下登基前,曾令方帅主动从苏北退兵,皇命已下,方帅拒而不从,这也是本分吗?” 方有群没慌,淡淡道:“其一,陛下当时尚未登基,也并未明令退兵。其二、殿下没听过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吗?” “我不与你争,提这事只是希望你明白,你抗命是本分,我所做诸多,又何尝为了私利。”墨白也不与他争。 方有群闻言,嘴角动了动,最终还是无奈闭嘴。 正如墨白所言,如今的他,也是戴罪之身,哪来的资格指责他人。 “殿下既然来了,那我这便随殿下回京。”方有群道。 墨白笑了:“大帅不对军中安排一下再走?”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or点币,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免费领! “不用了,新来的主帅自会安排。”方有群摇头。 看得出,方有群确实已经早就做好了被问罪的准备,军中应该早就做好安排了。 “真的甘心就这么离开?”墨白没起身,又问道。 方有群转头看向洞口:“正所谓军法如山,军中若没了法度,便乱了套,老夫擅自撤军,丢疆弃土,此乃将帅不可容之罪,非杀头不足以正军法,平民愤。” 墨白闻言,缓缓从椅子上起身来,来到他身边站立,也看向外面:“国事艰难,兵凶战危,你这时候放手,恐怕对不起先帝所托吧?” 方有群只是轻叹一声:“势之所迫,如之奈何?” 墨白道:“你应该清楚,本王对抗蛮一事,一向重视。所以只要能让旗蛮不痛快的事,本王向来乐意去做。” “殿下何意?”方有群皱眉看向墨白。 墨白转头和他对视:“既然旗蛮恨不能杀你而后快,我又如何能让他们得逞?” 方有群眉头更深:“殿下,此事开不得玩笑,我刚才说了,军中切不可乱了法度,万万不能因我一人,让军中乱套,丢疆弃土之罪若不严惩,何以正军威?” “丢疆弃土自然要杀。”墨白抬手打断他的话:“但你是怯战吗?” 方有群沉默了。 “既然不是,那又何必如此颓废?”墨白沉声道:“你只琢磨着不办你,就会乱套。又可曾想过,真的冤杀了你,不止会让让敌人高兴,更会让我方将帅寒心?” “两权相害取其轻……”方有群还要再说。 “打住!”墨白直接打断:“咱们似乎搞反了,应该是我极力证明你有罪,而你则极力辩解才是。” “殿下好意心领,方某早在下令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承担一切的准备。”方有群意志很坚定。 “我刚才说了,我不是想救你,而是现在形势凶险,你对国朝还有价值,如此冤死,实乃亲者痛仇者快之事。”墨白摇头道。 方有群长声一叹:“方某深受先帝大恩,这一生绝不可能负了先帝,殿下不必在方某身上白费心思了,戎马一生,生死早已看淡。” “呵。”墨白懂了:“你是觉得我是为了拉拢你,以备将来,才会想要保下你?” 方有群静静看着墨白,好半晌后道:“事到如今,方某时日也无多了,当初殿下让道门中人,甚至连尊都亲至来军中效力,不管殿下出于何种心思,方某确实应该对殿下道一声谢。” “我若说,这些都只是考虑抗蛮,方帅恐怕是不会信了。”墨白沉声道。 方有群不置可否:“不管如何吧,正因为殿下的安排,才让军中将领免了被刺杀之危,才能放开手和旗蛮打。只是殿下如果真有其它想法的话,方某怕是不能如殿下所愿了。” “真是讽刺,说实话,我真的不懂,为何你方有群无令撤兵,就是毫无私心,而我无论做什么,都会被人当做是别有用心,只因为我有着明王的身份,就一定不能是单纯为了抗蛮?”墨白反问道。 “那殿下所做的一切,就真的没有其他心思?远的不说,就单只是陛下登基大典上,殿下让陛下辅一登基就威严扫地,这也是为了抗蛮?”方有群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有何不敢?”墨白目光没有一丝退缩:“不错,你说的我都承认,陛下威严扫地,确实是因为我。可这一切并非是我挑起的,我不让他威严扫地,我就得人头落地。” 方有群立刻要开口。 墨白直接抬手:“我知道你要说君君臣臣,可你也要搞清楚,我可以轻易一死,可我死之后,陛下有能力收拾烂摊子吗?其它都不提,级只说道门,我一旦没了,他们会听国朝的话吗?再说军阀,国朝没了我这样一个刺头挡在前面,他们能对陛下客气?” “话说开了,我也不怕犯忌讳,不是我瞧不起老九,就他目前的心性,是撑不起一个乱世的。不管你信不信,我本来没想和他争什么,其实我也争不过,所有人都清楚,就目前的环境,我根本没可能登位。旗蛮、军阀视我为大患,他们不会允许我登位。” “朝中的文武大臣,无论是在京、还是地方官,甚至包括你方有群在内,你们谁希望看到我这样一个敢杀人的皇帝?” “所以先帝没选我,我也认了,我有自知之明,可问题是所有人都看的出来的事实,老九看不到,他非要拿自己和我比,非要觉得我是他最大的威胁。” “我收拾了道门,他认为我是在蓄势对付他。” “他命你撤兵,你不肯,他第一反应不是怪罪你,而是怀疑你是我的人,是我让你不撤,故意和他作对。” “联合抗蛮,我对军阀态度强硬,军阀还没闹,老九心里就开始嘀咕,怀疑我是故意激怒军阀,好让他坐不稳皇位。” “总之,但凡我做点什么,他都会认为我是在对付他。可以这么说,就算我什么都不干,天天呆在明王府里不出来,他也会认为我在韬光养晦,还是会想尽办法对付我。” “其实这也不奇怪,历史上,处在我这种位置的皇子实在太多了,说实话,我本也不是有什么大志向的人,医道和武道就足够我一生奋斗了,甚至可以这么说,如果仅仅只是军阀作乱,哪怕当真到了改朝换代的地步,我恐怕都只会坐视。” “我修道,天下更迭,乃是大势所趋,墨家若失德、丢了江山,自有配位之人,重振天下,百姓们也不过是换一个皇帝,继续生活。可外敌入侵,墨家失了江山,百姓就得做亡国奴……” 说到这里,墨白停下了。 方有群也从开始的要反驳,到最后无声沉默。 两人默然良久,墨白转头:“我现在所做的一切,真的并非为了谋那张宝座。我与老九不对付,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他不行,我就只能压住他,自己站出来。我不敢说比他强多少,但最起码,我不怕旗蛮,我不怕军阀,这乱世,我敢打,敢拼,敢豁出命去拼。” 方有群依然沉默,墨白转身坐回椅子:“话我就说到这里,我要保你的性命,没有任何附加条件,非要说有,就一条,只要你还在位,就帮我打旗蛮,狠狠的打。如果你还是坚持我有拉拢你的图谋,非要坚持不受我的恩惠的话,那我成全你。” 方有群依然望着外面,一动不动。 不过墨白却松了口气,至少他没有再如之前那般坚决,丝毫不给墨白劝说机会。 半晌后,方有群的声音传来:“我有两个问题,一直压在心里,想要请教殿下。” “你说。”墨白很坦然。 “其一,当年我身边有一亲卫,名叫吴守成,不知殿下是否认识?”方有群背对着墨白。 墨白微怔,沉吟了一下才道:“你说的这个人,我有印象,但并不熟。他并非是明王府安排到你身边的内应。这事是巧合,他有个弟弟,乃是明王府黑衣卫之一,后来通过他弟弟联系上的他。” “当真?”很显然方有群对这事非常敏感。 墨白也知道他的顾虑,如果吴守成是明王府安排到他身边的内应,那则说明明王府早就已经准备谋划大事,他方有群身边能有明王府的内应,其它官员大帅身边呢? “千真万确,我之所以对此不是特别了解,因为吴守成的事,我没亲自介入过。”墨白沉声道。 “好,还有件事。”说到这里,方有群竟转过身来:“华明府是不是投靠了你们?” 墨白闻言一愣,不过很快便道:“不是。” “华明府近段时间,频繁与杜鹃私下见面,殿下难道也不知情?”方有群目光锐利起来。 “这事我当然知道,还是我亲自吩咐杜先生的,不过方帅恐怕误会了,之所以让杜先生联系华明府,还是为了想办法保住你。”墨白缓缓道,心中却是庆幸,还好没听杜鹃的兵行险招。 很明显,华明府联系明王府的事,方有群早就发现了,如果华明府真有什么异动,只怕立刻就会被拿下。 墨白沉声道:“华明府联系杜鹃,是希望明王府能出面帮大帅说话,若我们能保住大帅,他则答应帮我们劝大帅投靠明王府。很明显,他也认为,我们明王府想拉拢大帅。” 听到这些,方有群虽然面无表情,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他本也不信华明府会背叛他。 明王的解释,他没有全信,却也信了大半,他知道,这是华明府能够做出来的事。 第748章 谢殿下 其实方有群又岂是真的甘心赴死,而且还是背着卖国贼的名声被屈死? 可即便再不甘心,即便华明府几番相劝,他也从没想过去求明王。 原因很简单,要求明王保他,岂能不付出代价? 他方有群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辜负先帝重恩,去投靠明王,做那不臣之事。 如今明王当着他的面,亲口保证没有任何条件,他还是不禁动摇了。 只不过即便如此,他也没马上松口。 他心里还是有顾虑,就算明王保他真的没有私心,可外人又会怎么看? 他很清楚,许多时候,真相是不重要的。 只要他接受了明王的力保,在外人眼中,他身上就打下了明王府的烙印。 到时候要说他方有群没有投靠明王,和明王府没有任何交易,恐怕没有任何人会信。 方有群沉默着,陷入了两难。 墨白见他半晌不说话,猜到了他心中顾虑,不禁微微摇头:“大帅当初毅然退兵之时,那是何等的果断与担当,怯战卖国之辱,大帅都敢以问心无愧,坦然受之。怎么到得如今,反倒恐些流言蜚语,就如此优柔寡断?” 如此明显的激将法,方有群又不是毛头小子,自然不会上套。 只是墨白的话,终究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墨白继续道:“本王没入过行伍,更没当过将帅。不过本王始终认为,在其位、谋其政,身为武将,面对再复杂的局面,首先要考虑的也应该是眼前的战场,只要战还未歇,那武将手中的刀就不应该停,其它一切外部影响,都应该,不,是必须等仗打完了再说。” 方有群闻言,抬起了头,静静看着墨白。 他也不说话,就这么盯着墨白,盯到墨白都不禁皱起眉头,问道:“我说的不对?” “对!”方有群点头。 回应了这一句话,方有群移开了目光,望向了城墙外,然后又是沉默。 良久,他的声音突然传来:“不知殿下打算如何保我?方某如今已经是人人喊打的卖国之贼,殿下还能冒着天下之大不韪,硬保下方某?” 墨白一怔,有些突然,听方有群的意思,这是终于松口了? “如果只是保下方帅的命,对本王而言不算难,但要让方帅继续带兵,光凭本王这边,确实做不到。还得靠方帅自己先洗清污名,只要方帅能够自证清白,朝中自有本王周旋。” 方有群转身,皱眉望着墨白:“自证清白?殿下的意思,是让我去和旗蛮打?” “这是唯一的办法,大帅应该知道,现如今,大夏百姓对你,比当初在明珠不战而逃的陈可战还要恨之入骨,是何原因?”墨白沉声道。 “让我国土被外敌侵占,弃百万同胞于不顾,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遭敌人铁蹄践踏……再如何恨我,那也是理所应当。”方有群声音很低。 墨白微默,随即道:“并不仅止于此,百姓之所以如此大恨,是因为你在大夏百姓心中,是抵御旗蛮最强大的一道防线,他们对你的期望远不是陈可战可比,他们如此恨你,更多的是恐惧,陈可战逃了没关系,大夏还有的是能打的将帅能保护他们,可当你这他们心中最厉害的战神都逃了,他们的希望也就崩塌了。” 方有群依然望着城外,他背对着墨白,胡须颤动,一双虎目缓缓闭上。 墨白在他背后,声音继续:“不过正是因为你在百姓心中的威望太高,只要你能给他们一点希望,他们也能很快就能再次接受你,甚至会主动为你辩解,说的直白点,百姓们太需要一个有能力的人,挡在他们前面。” 方有群长声一叹,转过身来,重新看向墨白。 略红的眼眶,又镇定了下来,他轻轻摇头:“敌强我弱之下,硬碰不过是以卵击石,我之所以从苏北退兵,为的就是拉长战线,将旗蛮的力量打散。如今旗蛮已有南下之势,我现在若出兵,那无异于自毁长城。若如此,当初又何必丢了苏北?” 听他说起这个,墨白不禁有些尴尬,微默,随即主动承认道:“我知道,丢失苏北,我是难辞其咎的。” 他自然是很清楚,当初老九未登基前,担心苏北会守不住,害怕辅一登基,就丢失国土,会威严大损,所以密令方有群在他登基前主动放弃苏北。 当时老九其实也不是让方有群主动弃守,背上卖国之名。 而是让他且战且退,如此对方有群而言,虽要承担战败之责,但也远不至于如今这般狼狈。 可方有群当时宁愿得罪新君,也不愿丢了苏北这战略要地。 因为一旦苏北没了,旗蛮便可长驱直入,方有群当时宁愿苦守,只求拖延时间,等待联合抗蛮落实。 然而,最终方有群却选择了主动退兵,甚至为此背上了怯战卖国的名声。 他之所以会改变主意,正是因为当日登基大典上,明王与老九公然开战。 最终老九败了,威严大损,朝纲不稳,人心一时大乱。 旗蛮借此攻心,军心动摇,方有群才不得已被迫退兵。 所以说,方有群落到今天这步,与墨白是有关系的。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方有群倒是没有多说这件事的意思,只是坚持道:“出兵肯定是不行的,时机不对,方某戎马一生,死则死矣,岂能为了一己之私,置国战不顾?” “并非是让方帅和旗蛮死磕,我们现在需要的是一个态度,一个敢战的态度……”墨白解释道。 方有群却一扬手:“殿下不必敷衍,方某不是傻子,殿下要的不是一个态度,而是一场规模不下的大仗,而且还是一场必须大胜的仗。先不说目前与旗蛮开打,能不能占些便宜,就算能,于国朝又有什么意义?收复不了苏北,也伤不了旗蛮筋骨,反而是我实力再损,一个不好,连西江都会危险。” “大帅太过悲观了,你怎么认定旗蛮会因为你出城打上一仗,就一定会放弃南下的战略,重新咬住你不放?”墨白问道。 “我不能确定,但有这个风险,如今旗蛮既有南下之意,我军当然不能节外生枝。”方有群沉声道。 墨白摇头,沉吟道:“大帅,不知你可曾想过,旗蛮难道就真没看出你引他们南下的意图?” “看出了又如何?”方有群沉声道:“他们拿下苏北后,只有三个选择,他们要么南下打林华耀、要么北上打我,要么西进打二刘。先说北上,如今我戴罪之身,他们与其和我死拼,倒不如等着我被国朝问罪。再说西进,西南穷山恶水、资源匮乏,并不符合旗蛮以战养战的战略,而且刘家兄弟虽穷,却敢打敢拼,乃是一块绝对的硬骨头。” “如此,数来数去,他们也唯有南下拿南粤开刀,一来南粤近海,二来,南粤颇富,三来,林华耀毕竟在军阀中底蕴最浅,是个软柿子。” 方有群的分析,自然是对的。 可墨白却接着问道:“大帅也知道,旗蛮是有心等着你被国朝法办,那么你现在出城去纠缠,他们自然知道你是想自证清白,他们会和你硬拼?” 方有群闻言一愣,目光沉着下来。 墨白又手一指城外那若隐若现的旗蛮战旗:“旗蛮在城外仍然不断增兵,目的自然是为了震慑我们插手他们进攻南粤的意图,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我们想坐山观虎斗,他们也乐得我们不出手。” 墨白继续道:“我们在算计我们的,他们也在算计他们的。南粤不是一块死肉,任他们宰割的。他们也必然要担心南粤会迫于压力倒向国朝。所以他们要拿南粤,就必须快,不会给机会让南粤和国朝谈好条件联手。因此,我的看法,与大帅正好相反。我认为现在出兵,不但不会让旗蛮把目光重新放在西江,反而会促使他们越发急着南下。” 方有群眺望旗蛮战旗,眉心竖成了川字,良久,他缓缓点头:“殿下所言,不是没有道理。” “退一万步说,就算旗蛮当真因为我们纠缠,就放弃南粤,重新攻打西江,那战就战吧,旗蛮本就是怀着灭国之心而来,左右是要打的山河破碎的。”墨白的声音忽然凌厉起来:“从旗蛮入侵明珠那一日起,本王就从未想过靠着退缩能赶走他们,丢一城不要紧,真怯了战,才是当真没了希望。” 方有群听着墨白最后那句话,猛然浑身一震,一抬头,就只见墨白双眸正直视着他的眼睛。 “好,本帅出兵!”方有群深吸口气。 说罢,其转身。 墨白冲着他的背影,缓缓道:“大军交战,本王虽有些武艺,能帮的忙怕也是不多,不过本王可以向你保证,如果旗蛮当真孤注一掷的要拿西江,本王绝不会让你如在苏北时那般孤军奋战。” 方有群脚步一顿,转过身来,冲着墨白躬身一拜:“老臣替手下的儿郎谢殿下。” 第749章 问制衡 国朝将帅虽多,可要论最善战的,方字旗绝对是排在最顶尖的,墨白实在是不愿见抗蛮的大幕还未完全拉开,方字旗就先折了。 能够说服方有群,墨白也算是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事,具体如何出兵,如何打仗,方有群才是专业的,墨白就必要画蛇添足,过多插手了。 方有群走后,墨白重新戴上黏上假须,戴上斗笠,又悄无声息的回到了杜鹃身边。 杜鹃依然还在城墙上,身边跟着一名将军模样的人,两人正在谈着什么。 杜鹃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回来的墨白,朝他望了一眼,见墨白点了点头,便朝那将军点头道:“将军放心,我必如实将情况汇报给明王殿下。” 那将军闻言,立刻拱手,满是感激道:“那便有劳阁下了。” “吴将军不必客气。在下还有事,便先告辞了。”杜鹃还礼道。 “我送你!” “将军留步……” 那吴将军还是坚持将杜鹃送下了城头,神态话语间,明显不敢有丝毫慢待杜鹃。 下了城头之后,那吴将军还准备安排兵士护送,杜鹃自是婉拒了。 回去的路上,与来时一样,虽然到处都是注视的目光,但并未出什么乱子。 “之前你来信称军中视你如瘟神,唯恐避之不及,可今日所见,那吴将军对你的态度,可很是不错啊。” 入了正厅,两人就坐,墨白端着茶杯,笑言道。 “殿下说笑了。”杜鹃苦笑道:“殿下是不知道,之前在苏北时,我可没少主动登这吴将军的门,十次有九次都是见不到人的。如今方帅出了事,又是殿下主审,吴将军恐怕是担心我会因之前受到的冷遇心怀怨恨,在殿下面前进谗言,所以才如此小心翼翼。” 墨白方才也只是开玩笑,他自然早猜到了军中对杜鹃态度转变的原因,闻言道:“看来方有群在军中的威望的确很深,如今已是戴罪之身,手下人不但没有生出异心,还想方设法的为他奔走。” “也不是全然如此,方帅退守西江之后,军中多少还是有所波动的,不过总体来说,确实还算稳定。”杜鹃点点头,说到这里,她看了墨白一眼,道:“说起来,这还得感谢先帝。” “感谢先帝?”墨白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殿下可知,方字旗下的大部分实权将领,几乎都是跟着方帅一路南征北战几十年的老部下。所以这次方帅出事,非嫡系人马就算有异心,也根本不敢轻举妄动,这才让军中上下始终没出什么大乱子。” 说到这里,杜鹃感慨道:“若非是先帝对方帅极为信任,在方字旗多下几颗钉子的话,恐怕现在军中早就闹翻了天。” 墨白听完,脑海中不自禁的又浮现定武帝的身影,心中一时不免有些复杂。 时至今日,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准确的去定义定武帝。 这位至尊,严格说起来,并不是一位昏君。 他有雄心壮志,又满腹谋略心思,可到头来的结果,却是山河破碎,民不聊生。 最可悲的是,定武帝这一生,就从未成过事,是的,从始至终,他一件事都没做成过。 他想收服道门、几十年的隐忍下来,却让道门越发猖狂,猖狂到连他的皇子都敢杀。 他想打掉军阀,几十年的谋略下来,最终不但没能摆平东北西南,反而还又多了一个南粤。 他想驱走旗蛮,结果旗蛮没赶走,还大军入镜了…… 国事,一事无成。 到了家事,算了…… 对定武帝来说,提家事,似乎就更窝火了。 可你要说定武帝这一生,就完全没有可取之处,那似乎也不对。 定武帝在识人用人方面,似乎又没有太大问题。 看看他曾重用过的张邦立、仓明、青玉两位真人,以及现如今的方有群。 这些人不但不是奸臣,反而还都是既有能力,也有忠心的忠臣。 就算是墨白也不得不承认,定武身后,国朝这烂摊子,若非是还有着这些人强撑,就光靠他墨白,怕是早就崩了。 “唉!”脑海中思绪翻滚,墨白也只能报以一声轻叹,一切俱往矣。 思绪重新回到眼前,墨白沉吟片刻,缓缓出声:“其实方字旗下之所以如此,除了先帝对方有群的信任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旗蛮入侵前,先帝正重用方有群去打林华耀,数年战事还未结束,旗蛮便入境了,当时方有群是直接转移战场的。旗蛮来势汹汹,先帝这时候自然不能给方有群掣肘,这才让方字旗下成了一言堂。” 说到这里,墨白也有些庆幸:“这也算是老天眷顾了吧,若非如此,我们现在要收拾局面的话,恐怕就没那么轻松了。” 杜鹃听完,沉吟了一阵,没有开口。 “怎么了?”墨白见她不出声,问道。 杜鹃回神,望向墨白,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问道:“不知殿下对方字旗下这种情况怎么看?” “你是说这种一言堂的情况?”墨白听懂了杜鹃的意思。 “是,方帅统领一部大军,军中上下皆唯其马首是瞻,殿下会否觉得,如此其实风险很大,就如这次,方有群擅自退兵,军中听闻国朝要降罪,不是没有态度激进的人,好在是方帅没有动摇,否则,以他的威望,振臂一呼之下,方字旗改旗易帜,也不是不可能。”杜鹃望着墨白的眼睛,声音虽然低,却很清晰。 墨白罕见的移开了目光,望向了手中的茶杯,很长时间都没说话。 这是一个很不好作答的问题。 一支军队,主帅能否保持权威,绝对是能否打胜仗的重要标准。 若是主帅下了令,下面的人却各怀心思,那岂不是一团糟? 可若是整只队伍,全是主帅的心腹,一旦主帅生出异心,那岂不是更糟。 这里很显然就矛盾了。 上位者无论选择绝对的信任,还是施展制衡手段,似乎都称不上对,当然也称不上错。 这是一个无关对错的问题。 事实上,即便杜鹃今日不问,墨白也早就开始琢磨这个问题了。 或许这是每一个上位者都必须经历的。 不提国朝,单只说明王府,陆寻义和阿九的矛盾,墨白真的一无所知吗? 不,从一开始,他就看在眼里,可他却装作不知道,任由那两人逐渐离心。 其实从之前没选择陆寻义,而是抬出杜鹃去处理道门的问题,墨白就已经开始用分权来制衡了。 他不是不信任陆寻义,可只要是人,就一定有自己的私心。 陆寻义的心底深处,无时无刻不盼着他墨白能够登上帝位,这自然是为了墨白着想,但与此同时,又何尝没有陆寻义自己的想法? 铁雄一众师兄弟,当年背井离乡,曾受过太多欺辱,尤其是官们难进,更是令他们印象深刻。 有的人可能不那么在意,有的人却是终身铭记。 陆寻义就是后者,当年的欺辱让他心底深处早就埋下了一颗必须要出人头地的种子。 这种想法,其实并不是坏事,有上进心,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更不能称是错。 可问题是,当陆寻义的上进心,与墨白的想法冲突的时候,又该如何处理? 墨白最迫切的是对付旗蛮,而陆寻义最迫切的却是送他上皇位。 现阶段,墨白登上皇位便对付不了旗蛮,那么陆寻义却始终抱着执念不放的情况下,墨白自然就不能将明王府的一切都交到他手上。 所以,他抬出杜鹃,让陆寻义不再是明王府唯一的先生。 阿九是要管明王府内事的,可他与陆寻义一众有患难与共的经历,他对陆寻义师兄弟完全没有戒心,墨白觉得这不是好事,所以才漠视了两人的交恶。 可话说千头,当再回头看时,一个原本团结一致的明王府,搞到现在各人各心,又岂不是降低了战斗力? 再看杜鹃方才的问题,墨白无疑又要做一次选择。 而且他深知,随着他的权威越重,这样的选择会越来越多。 杜鹃见墨白半晌不答,心底却是微微摇了摇头:“明王的犹豫,说明了他并没有真正做好上位的准备。” 他想的不算错,墨白确实从始至终,都没有上位之心。 今日种种,皆形势所迫,他只是一个道人,他曾经向往过红尘,却只是饱尝深山寂寞时的向往而已。 他的向往,也只是红尘热闹,并非手握天下重权,翻云覆雨。 不过正如在应对明王府人时,他已经做出了选择一样,事到临头了,他也不会逃避。 目光重新抬起看向杜鹃:“就我个人认为,制衡与否,还是得分情况,不能仅仅只因疑心,就一概干预。” 杜鹃眸光略凝:“还请殿下指教。” “谈不上。”墨白放下茶杯,摆摆手,继续道:“拿方字旗来说,现如今打旗蛮最重要,那就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世上又有什么事,是完全没有风险的?现如今,只要方有群能打旗蛮,肯打旗蛮,我就绝不给他掣肘。” 第750章 你走吧 “如果方有群突生反心呢?”杜鹃追问。 墨白一直随意的目光,缓缓凝锐,盯着杜鹃,声音轻却果断:“反就反了,也不过再多一个敌人罢了。总不能因为担心他反,就限制他杀旗蛮的手脚。” 说到这里,墨白站起了身,朝前走了几步,目光远眺厅外:“旗蛮我都不怕,又何必怕再多一个方有群,不过是清形更就艰难些罢了,我希望情况向好的方面发展,但也绝对无惧最坏的场面出现。” 这话说完,墨白忽然只觉自己整个人突然轻松了起来。 脑海中也是陡然清明起来,也就在这一刻,他心里存在已久的一个魔障被击穿了。 其实在他心里,一直有一个问题很在意。 他最初时,对定武帝是抱有否定态度的。 可随着他一步步上位,他逐渐发现,自己似乎正在逐渐成为下一个定武帝。 很多事情上,他的谋划变多了,隐忍变多了,制衡变多了,出手的果决却少了。 而今日在杜鹃的追问下,他忽然想通了。 不,不是的。 他与定武帝依然有着本质的区别。 定武帝的一生,错不在谋划、不在隐忍。 定武帝真正败在,他没有坦然面对局面更坏的勇气,更没有大不了战遍四方的豪气。 而墨白不一样,他也谋划,也隐忍,但从来不惧一战,也从来没有放弃过随时一战的准备。 “我不是再重复定武帝的路,我还是我。”墨白眺望远处的眼眸中精芒乍闪。 一旁的杜鹃还在思考墨白方才的话,她曾执掌青年社,现在回头想想,当初的自己,似乎也总是在考虑制衡,却很少考虑反就反了,大不了重头收拾。 是啊,这世上多少人,在没拥有之前,可以放手一搏,但拥有了之后,却很难再坦然面对失去,更多的是去拼尽全力的守护和维持。 良久,她微微一笑,并没有注意到墨白的异状,缓缓点头:“殿下豪气,杜鹃佩服。” 说完后,她见墨白并无反应,微微奇怪。 “殿下!”站起身来,走到墨白身边,见墨白正望着远处,也跟着了一眼,没见什么异状,便又叫了一声。 墨白依然无反应,杜鹃微愣,再次张嘴,却在出声前又闭合了,想了想,默默退出了正厅。 在厅外站了一会,见墨白始终保持着眺望远处的动作一动不动,她想了想,目光在院中一扫,快步走向一边。 “曲师叔!”一颗树下,杜鹃轻声开口。 曲明源从树上一跃而下,笑问道:“怎么了?” “殿下在练功,麻烦师叔注意些,别让人打扰了。”杜鹃笑道。 曲明源顿时脸色一正,严肃道:“晓得了。” “劳烦了。”杜鹃行礼。 “你我师叔侄,何需客气。”曲明源挥挥手。 身影一闪,不知去了何处。 杜鹃有些不放心走开,方才观殿下状态,不像出了什么事,倒像是传说中的顿悟。 沉吟片刻,她又去寻了陆长仙来。 相比黄庭府的人,她反而更加信任陆长仙。 竹叶们已经没了门楣,陆长仙一众也已经完全打上了明王府的烙印。 两人来到正厅门口,朝里面一瞧,却只见墨白不知何时,竟已经盘膝坐下了。 陆长仙没有近厅,就站在门口凝神细瞧,但见墨白脸上隐隐有玉色光泽闪烁,便对杜鹃点了点头,两人退开一些。 “怎么样?”杜鹃问道。 她虽然修为在年轻一辈里也算不错,但毕竟与墨白的境界相差太远了。 “先生放心,殿下的确是在练功,若按先生方才所言,殿下应该是突然心有所悟。”说到这里,陆长仙又是苦笑一声,自叹道:“顿悟啊,陆某这一生也没有过这种机缘。” 杜鹃闻言愣了愣,回过神来:“我也没有过。” 这下换陆长仙发愣了,你这女娃才修行多少年,也敢谈顿悟? 不过又意识到什么,不禁冲杜鹃道:“如果没记错,道门年轻一辈,虽然以明王妃最为出众,但好像还有几个很出色的天骄,我们竹叶们也占一个名额,你们黄庭府也有一个,听说也是个女娃,莫非就是杜先生你?” 他还真从没关注过杜鹃的修为,实在是杜鹃的身份已经凌驾于修为之上了。 杜鹃本性就似男子,闻言倒是大大方方:“如果阁下说的是当年那些道门闲谈的话,那黄庭府的应该就是我。” 陆长仙不禁凝眸打量杜鹃,半晌,却是诧异道:“你这修为……” 杜鹃苦笑:“让前辈笑话了,晚辈一直心系俗事,在山上待了几年,便下了山。” 听她这么说,路长信心道黄庭府暴殄天物,不过很快,他脑子里蓦然想起了黄庭府当年布局明珠之事…… 再结合杜鹃几年便下山,他顿时了然,黄庭府显然是看重世俗利益,才选择了杜鹃下山。 “唉!”这些事,也只能一声轻叹了。 墨白其实很快就从顿悟中醒来了,不过修行中人,尤其是到了他这种境界,想要再进一步太难了。 这种机会太难得,所以也来不及和杜鹃打声招呼,就直接盘膝练功了。 方有群那边已经谈妥,暂时他只需要等方有群的消息便是。 这次打坐,也可以称得上心无挂碍,很快便入定了。 直到晚饭时间,他都没有醒来。 而另一边,方有群那里此却是一群将领,正围在沙盘前,争的面红耳赤。 华明府也在其中,不过他并没有发言争论,而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目光不时扫过方帅的脸。 心中为方帅终于同意出兵而高兴,同时也在疑惑,明王究竟用什么办法说服了大帅。 他不知苦劝多少次,方帅都从来没有动摇过,怎么见过明王一次…… 是的,在场众人中,他是唯一一个知道,明王今日会来见方帅的,杜鹃上城楼,也是他先打好的招呼。 突然,方有群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脸上,就这么毫无征兆的与他对上了。 华明府心中陡然一跳,然后只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华明府转眸一看,所有人都在盯着他。 他便更紧张了,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紧张。 “你怎么了?”方帅缓缓开口。 “啊……”华明府有点发愣。 旁边一名将领碰了一下他的肩膀:“大帅问你的看法呢。” “我,这个……”华明府支吾两声,他方才全然没听,哪能说什么看法。 “好了,那就按大家议定的战略来,下去整兵吧,天一黑,吴振部便即刻出发,绕道牛头岭埋伏。”方有群没再理华明府,虎目一扫诸人,沉声下令道。 “是!”众将领命。 待众人都退,方有群目光又盯着地图看了一段时间。 华明府没出去,就站在一旁静静候着。 突然,方有群的声音很突然的响起:“你知道明王来了?” 华明府整个人浑身一震,目光豁然抬起,却只见方有群仍然看着地图,背对着他。 华明府的心砰砰跳:“明王?明王不是……” 他假装吃惊,可脸上的惊色却是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好在方有群并未转身。 他努力压住自己内心的惶恐,努力保持自然。 “嗯,明王来了,上午他和我见过面。”方有群依然背对着他。 “大帅出兵和明王有关系?”华明府依然强装镇定。 “是,明王说军中有人早已经投靠了明王府,就算我不投靠明王府,他手中也有来往书信作为证据,我已经无论如何也洗清不了背叛陛下的事实。”方有群依然没转身,声音很平静。 此言一出,屋内瞬间陷入了寂静。 半晌,方有群转过身来的时候,华明府已经跪倒在了地上,额头触地。 他身体微微颤动,方有群上前将他扶起,看着他一片灰白的面色:“明王没有说投靠他的人是谁,但是我身边最重要的人,你说会是谁呢?” 华明府看着方有群平静的脸,挣脱方有群的手,又一次跪倒了下去。 这一次,方有群没再去扶他,而是坐了下来,也不看华明府。 又是一阵沉默后,方有群才缓缓道:“说说吧。” 华明府头触地,一阵后才传来声音:“大帅,我只是想求明王府救大帅,不得已而为之。” 方有群闻言,转过头,凝视跪地不起的华明府半晌,眸光柔和下来:“你为什么不说,你和明王府其实并没有书信往来,更没有留下投靠的证据?” “有,我和明王府有书信往来,有证据。”一直跪地的华明府猛然直起身来:“是我亲手给明王府写的信,我还伪造大帅的笔记,和明王府通信……” 方有群看着急切的华明府,心中五味杂陈,他当然知道,华明府绝不可能留下证据给明王府。 此时他宁愿背上背叛的黑锅,只是害怕自己知道明王府没有证据后,不再出兵而已。 深吸口气:“明府,我不能再留你了。” 华明府:“学生对不起大帅,愿以死赎罪!” 说罢,冲着方有群磕了三个响头,随即起身,整了整衣衫,从墙角拿过一把刀。 没有多少犹豫,就直接拔出,冲着自己脖子抹去。 他的动作平淡,甚至都没有多么大的情绪波动,从之前的心惊肉跳,到此时的平静赴死,似乎早已预演过多次。 这一刻,他甚至都没有多少遗言要说。 就在他要划破喉咙的时候,方有群一挥手,一枚令箭飞出,直接击打在华明府手腕关节处。 华明府吃痛之下,手一软,刀落地,有些茫然的睁眼看着方有群。 方有群静静道:“军中最重法度,你行为有差,本帅无法再容你留在军中,去寻明王,让他帮你安排一个地方,做一个主政官吧,你学的本就是治世之道。” 第751章 出兵在即 “殿下醒了?” 墨白才一睁眼,就有声音在耳边响起。 抬眸望去,只见陆长仙正站在门口处朝着他望来。 墨白点点头,问了声:“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是正午了。”陆长仙回道。 “正午?我记得我应该是午后才入定的吧?”墨白诧异道。 “是,殿下此番入定了整整一日日夜。”陆长仙回道,望着墨白的眼神,明显有着羡慕。 虽然道门中人,打坐修行乃是每日必做的功课。 但打坐与入定,其实是两回事。 打坐只是最利于修行的姿态,入定则是一种修行状态。 修行中人并不是每一次打坐都能进入入定状态,更多的人是一年到头,也未必能有几次真正入定。 即便侥幸入定了,时间往往也极短,更多时候只是片刻功夫而已。 但就这片刻功夫,往往收获就能抵得勤修苦练之功。 似墨白这般一次入定,便是整整一个日夜的情况,陆长仙如何能不艳羡。 不过艳羡的同时,他也算终于明白了,为何墨白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成就。 “已经一天一夜了?”墨白自己似乎也有些诧异,不过并未多么在意,又问道:“这一夜都是阁下在为我护法?” “有劳了。”墨白拱手致谢。 “属下分内之事,不敢当。”陆长仙连忙还礼。 墨白笑道:“阁下一夜辛苦,先回去休息吧。” “殿下可要通知杜先生?”陆长仙问道。 “她现在可在府中?”墨白倒是要见一见她,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不知方有群那里可有动静。 “在,不久之前她才来看过殿下,见殿下没走,才先去忙。”陆长仙道。 “好,那便劳烦阁下让她过来一趟。”墨白再次拱手。 “殿下稍待。”陆长仙领命离去。 待他走后,墨白这才查探昨日收获,微一运气,顿时只觉丹田充盈无比,意念一动,气走周天,一口金钟凭空出现身周。 墨白眼神微动,金钟开始绕着他身形自转。 目光打量金钟片刻,墨白微微点头,心中暗道:“距离圆满算是又近了一步。” 门外脚步声响,墨白身躯微晃,金钟立刻消失不见。 “殿下!”很快,杜鹃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前,见得墨白果然醒来,顿时笑着拱手。 “抱歉,昨日一时间有所悟,也没交代一声,让你担忧了。”墨白还礼道。 “无妨,我就怕处置不当,惊扰到殿下机缘。”杜鹃是有些担忧。 “没有,你处置的很好。”墨白笑着点头,没有多说这事,直接问道:“方帅那边可有动静?” “正要和殿下说这事。”杜鹃点点头,不过却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话题一转道:“殿下昨日午后便再未用膳,想必也饿了,如今已是正午,正好府中来了客,本来也正准备用膳,不如边吃边说。” “来客?”墨白抓住了重点。 “殿下可能猜到是谁?”杜鹃却没明说。 墨白想了想,道:“是方帅派来的人?” “也是,也不是。”杜鹃笑着卖了个关子:“殿下见到人就知道了。” 杜鹃不说,墨白也没再追问,跟着杜鹃前往餐厅。 他本来并没感觉太过饥饿,修行本身也是补充能量,虽说一两日不食问题也不大。 但终究不到辟谷之境,总还是要吃饭的。 两人来到饭厅,才到门口,就发现里面已经摆了酒菜,餐桌旁也果然正坐着一人。 人是背对着墨白的,他只能见此人一副书生打扮。 虽然服饰上看不出身份,但见这书生打扮,再联想到方帅那边的人,顿时一个名字就浮现脑海。 那人也听到了动静,正好转过头来。 墨白一看他面容,他没有猜错,这人果然就是他曾在方帅身边见过的华明辅。 见到华明辅,倒称不上吃惊,只是略有疑惑,他怎么会在这时候跑来见自己。 而华明辅见得墨白,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就连忙起身,快步过来行礼道:“华明辅见过明王殿下。” “起来吧,不必多礼。”墨白转头看了一眼杜鹃后,对着华明辅微微扬手。 “华先生刚从方帅身边过来,殿下想要了解军中情况,亲自问华先生会更清楚。”杜鹃笑着解释了一声。 “好,华先生,请坐吧!”墨白点点头,走到主位上坐下,又对着华明辅示意道。 “岂敢与殿下同桌?”华明辅连忙推拒。 墨白笑了,却没说话。 一旁杜鹃这时却坦然走到桌旁,拉开椅子坐下,然后一扭头,又站起来,对华明辅笑道:“华先生想必对殿下还不熟悉,殿下平日里对这等事,并无什么忌讳。” 说罢,对着华明伸手辅示意:“先生请坐。” 华明辅听杜鹃如此说,又见她已经拉开椅子,也就不再犹豫了。 明辅略有犹豫,但见杜鹃坦然走向桌边说坐就坐,他也就不犹豫了。 三人落座,墨白也不拐弯,直接问道:“是方帅派先生来的?” 华明辅抬头,却露出一抹苦涩:“不瞒殿下,在下是被方帅赶出来的。” 墨白闻言当即一愣,看向杜鹃。 杜鹃点点头:“方帅发现了之前华先生与我们联络的事。” 墨白略默,之前已经与方有群解释了,华明府并没有背叛,没想到方有群还是对华明辅降罪了。 “那先生今后有什么打算?”墨白沉吟片刻后问道。 华明辅张了张嘴,却又似乎有什么话,很不好开口。 “不管怎么说,先生被方帅怪罪,与我们明王府是有关系的,若有什么难处,不防直说。”杜鹃在一旁接话道。 听她这么说,墨白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他没想到杜鹃会主动将责任往明王府身上揽。 说实话,华明辅无论落得什么下场,都怪不到明王府头上。 明王府当初是想拉拢他,但说到底,是他自己主动找上明王府的。 杜鹃这时候自作主张,主动往身上揽责任,墨白对此说不上不喜,却有些不习惯。 不过也只是瞬间,他便调整了心态,或许是犹豫陆寻义凡事都会找他商量的缘故,弄得他都习惯了。 倒是忘了,当初请杜鹃出山,看重的就是她能独当一面的能力。 想到这,墨白便也点头道:“杜先生说的是,先生有什么想法不防直说,若能帮得上忙,我绝不推辞。” 听墨白也保证了,华明辅这才微微放松,站起身来,冲着墨白一礼后道:“在下自知有些厚颜,但如今从军中出来,在下实在无处可去,不知能否求殿下帮忙谋个差事?” “你是想加入明王府?”墨白微微皱眉,问道。 华明府连忙摆手:“不,在下虽说已经被赶出了军营,但不管怎么说跟着大帅多年,如果入了明王府,只怕会给王府和大帅引来不必要的猜忌。” 墨白也没想过公开拉拢方帅的人,就算他想,墨白也不可能现在将他带回明王府,见他自己明白这个道理,墨白点头:“那你想去哪里?” 华明辅略微沉吟后,缓缓道:“在下自知才疏学浅,难当重任,所会的也就是这些年在军中历练,对军中事还算有几分体悟,若是去兵部,或许还能略尽绵薄之力。” 他这话一出,墨白和杜鹃顿时对视一眼。 两人都是立马明白了,华明辅说到底还是放不下方有群。 方有群虽然将他赶走,他却还是想着谋一个能帮助方有群的差事。 杜鹃略微沉吟,便不着痕迹的对着墨白点了点头。 “可以。”墨白沉声道:“只是如今我还不方便露面,恐怕要等上一段时间才能安排。” “多谢殿下!”华明辅当即谢恩。 他来之前还是有些忐忑的,虽然他算定明王府一定会帮他,毕竟方帅没杀他,就说明方帅还顾念着两人情谊。 明王看在方帅的面子上,肯定不会拒绝他。 但他真是没想到,明王什么条件都没提,就直接答应。 “菜都要凉了,不如我们边吃边聊吧。”杜鹃在一旁招呼道。 几人这才动了筷子。 “方帅那边可有安排出兵了?”席间墨白问道。 明王府打探这些本来就是在帮方有群,这一点华明辅清楚,所以没必要隐瞒:“是,大帅已经议定出兵方案,昨晚前锋就已经离开了昌平城,前往牛头岭。” “牛头岭?”墨白略想了一下,牛头岭是旗蛮南下的必经之路,然后便皱起了眉头:“方帅这是要冲南下的旗蛮动手?” 他和方有群商议的可不是这样,他的建议是和城外的驻军打,而非截断旗蛮南下。 “并非如此。”华明府摇头:“殿下可知道牛头岭的地理位置?“ 杜鹃接口道:“牛头岭正好处在昌平城到蓉成的中间位置,是旗蛮南下粤州的必经之地。” “没错,牛头岭地势复杂,最适合埋伏,又是南下的必经之地,旗蛮对此地定然是格外小心。大帅料定,他们必然会发现我军的埋伏。”华明辅沉声道。 “嗯?”墨白和杜鹃同时皱眉,杜鹃问道:“什么意思?” “旗蛮发现牛头岭埋伏了一支我们的人,还是孤军,他们肯定忍不住会反设套,想要吃掉我们这支前锋。”华明辅继续道。 听到这里,墨白就明白了,这所谓的前锋,其实是一支疑兵。 “方帅是想用这支诱饵,引旗蛮上当,真正要打的还是城外旗蛮大营。”墨白看向华明辅问道。 “是,大帅算过旗蛮现在的兵力,目前城外大营约驻扎了五万人马,这是专门用来盯着咱们的。以旗蛮的战斗力,我们如果直接冲营,就算是十万人,也必败无疑。” 华明辅继续道:“所以必须要将城外驻军引走一部分,牛头岭地势复杂,易守难攻,他们要想一口吃掉我们的前锋,就必须从城外驻军中调动一部,甚至两部。只有等他们动了,我们才能出城一战。” “如此一来,那支孤军怎么办?”墨白问道。 “只要这边打起来,前往牛头岭的蛮子必然要回援,我们并非要跟旗蛮拼到底,只需要打一个时间差,小胜一场便行。”华明辅道。 “若他们不回援,而是从苏北再增援呢?我们能在苏北增援之前就打掉城外驻军?”墨白再问。 “殿下,西江如今有两位大帅。”华明府轻声道:“如果旗蛮不回援,岳帅会出兵营救。” “岳帅,岳鹏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