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魂令》 第1章 殷日天在他前八百年暗无天日的鬼龄生涯里,一直都以为外面的世界是充满爱与和平的。 直到——他刚逃出酆都不远,一只脚还未来得及踏足人间界,就被一个只比他胯骨位置高一丁点的小丫头片子给追的四下逃窜时,就彻彻底底打消了这个缺心眼的念头。 忍不住又猛的大口呼吸了几下,人高马大的殷日天鬼鬼祟祟的往外抻头瞅了一眼,一眼扫到那白嫩的小手紧紧握着的那把桃木剑后,吓得赶忙屏气,整只鬼往后一透墙,便闪到另外一条街巷去了。 此时此刻,他脑海里浮出来的只有四个大字——出师不利! 按照原本定的计划,是前天午时,也就是烈日最为当空那时候,他要趁机一鼓作气逃出他那个变态的家族,自此逍遥天地,快活潇洒做他的大爷去。 只是他的身份让他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走得了的。 为了彻底的让他们找不到自己,他打算一出酆都,就强行封印自己一半鬼术修为,以此来隐藏自己的气息,毕竟他身上的鬼气太强大了,不弱点的话根本不好藏。然后此时,他的唯一好兄弟林干山就派上用场了,应该蹲在酆都门口接应他来着。 可那日了狗一样的糟心预感让他明白了,甚么叫做猪一样的队友血不靠谱。 当他鬼鬼祟祟的爬出酆都时,就等着林干山把他运到人间——毕竟他可不想去他那妖界呆着,没甚么好吃好玩的,也甚少有多少瞅着顺眼的,可是吧……若是到了人间,他俩再合力破除自己身上的封印,那时候普通的鬼卒就不敢随意去人间找自己了,毕竟烈日当空,普通鬼卒没那么强的抵抗能力,嘛……稍微厉害点的,找着了也能让自己反弄死,所以他小算盘打的那叫一个顺妥。 可出错就错在,昨天夜里头他忽然惊闻束魂塔塌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殷日天觉得自己整只鬼都燃起来了——此时借乱不跑,更待何时?!毕竟束魂塔一乱,三界俱震,日后铁定会加强防守,明天恐怕就不容易走了! 可他没想到的是,他这边乐的都快迈不动腿了,但林干山那小王八犊子竟然没有和他心意相通!是是是,林干山是妖界二大爷这点没错,束魂塔一塌,里面妖灵三千大乱恐是会四处流窜,许不定还会连累妖界一干管事以死谢罪甚么的,但问题是,林干山上头有个大哥啊,他完完全全的不管事好不好!天塌了有他大哥顶着,地陷了有他殷日天踩着,怎么着也不会轮到他处理甚么急事而忙的不可开交。再加上,他们都知道,这束魂塔本是安置在人间界一处叫做『不知谷』里头由修道人士建起来的,所以这事也肯定由他们负责的地方多嘛。但殷日天也寻思着他可能是临时叫甚么事给缠住了,所以没来,自己又蠢到害怕鬼卒嗅到自己身上强烈的鬼气,於是二话不说先封了自己一大半修为,然后准备在酆都与人间交界处趴一天,等着林干山在约定的时间内出现。 可他都趴了两天了,林干山是没等着,倒是等来了一个疯道士。 就是面前这个头上顶了俩小圆髻,还各拿俩五彩.金.丝线拴着了小桃核垂在其下啷当着,穿了件粉嫩粉嫩的小花衫小花裤子,蹬了双大红色的小布鞋,腰间挂了把桃木剑,身后还背了个大箱子。 殷日天第一眼在空旷又荒芜的杂草丛生地瞧见这套打扮时,只有一个想法—— 我的天呐,修道的人简直太会玩了。 反正他是接受不了这个奇怪的打扮。 尤其是这小丫头片子头发也乱糟糟的,有点散,远瞅着跟个疯子似的。 一开始还乐得他以为是甚么疯了的鬼卒游荡出来了,於是暗搓搓的将自己藏在大树的阴影里,只等着上前去捕杀吃掉给自己补充点体力。 结果就在他准备奋勇的前一秒,他一下子眼尖的看到那小丫头腰间别着的令牌了,吓得他疯了一样的掉头就跑。 按理说,他哪怕封了自己一半的术法,也会因自己之前的术法太过强大,故而化作一阵风过去也不会引起怀疑甚么的,可也不知道那小丫头怎么就发现出不对来了,几乎在自己往后退的第一秒,就一扭身追着自己的虚形忙跟了过来,於是他俩就开始疯狂的上演了你追我夺大赛。 且维持了大半天,都没有胜负。 殷日天现在也十分的惆怅,他刚才之所以吓得扭头就跑,确实是因为看到了那块令牌不假。 他四百年前还不知天高地厚的时候,曾跟持着那令牌的主人大打了一架。 说来也惭愧,那一战,他侥幸赢了。 但现在,他觉得,在自己失去一半术法的情况下,风水轮流转甚么的……咳……也是极有可能的。 更何况,他一点也不想进那牌子里头呆着,他这次会想到跟他好兄弟勾肩搭背的决定了自己要出逃的这件事,就是因为他长大了,有了一套自己的立世准则处世之方,那里确实不太适合自己生存。他觉得他真的务必要快点实现自己的终极鬼生目标——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然后对着身前胸大腰细屁股翘的美人说,「来啊乖~上来自己动。」 这个龌龊又发自肺腑的想法曾让他一度压在心底羞涩的不愿拿出来同林干山分享。 直到那次他为了躲避族中事务,又借口去妖族蹭吃蹭喝,捧着酒坛子对着一干蛇族舞姬直吞吞的流哈喇子的时候,林干山忽的就在一旁轻声问了出来: 「殷天问,你是不是,将来就是想去人间为非作歹,做些甚么诸如左拥右抱美人在怀,身前还摆着一桌百家宴这之类的事情?」 殷天问擦了擦哈喇子,冲林山凡竖了个大拇指,「干山兄!你果然懂我!」 一嗓子嚎出来后整个流光烁荧的舞池瞬间寂静,尔后所有舞姬左歪右扭,憋笑憋的都跳不下去了。 林山凡那时候只好佯装淡定的捧着自己的青瓷小杯立在雕花沉木窗前,尽量克制自己上前去泼他一脸酒的冲动——说了多少遍了不要那么叫自己啊! 可正如这么多年,从当初还是小娃娃时候认识了,那时候二人非得要效仿些甚么人间话本里说的结拜金兰,於是你称我一声日天,我唤你一声干山的,怎么听怎么觉得自己*,如今长大了再看看,林山凡就搞不懂自己当初怎么会真同他认下这个情分来。 说真的,他要不是因为打不过他,他早把殷天问按地上猛揍一顿了。 ——他永远不会体会到自己上次同花妖谛铃在奈何桥上偶一相遇,金丝翎边山河扇未及文雅一展,翠竹鹤云袍不及微微一掀,三分倜傥笑更不及温和挂起,殷殷切切的腹稿刚刚打好,出口前便已悉数成灰,皆因河那边忽然嚎了一嗓子的,「卧槽!林干山你再晚点来找我我就饿的没力气出我寝殿了!」 「……」 天知道他曾暗恋了谛铃多久!从当初同一个花园里瞧见了,他是水中莲一捧,日日思念成痴,何苦再要鸿鹄之志? 她是园中素一朵,夜夜清淡雅香,无风也自是引游蝶如醉。 後来大了些许,他被他大哥毫不留情的拔出去扔到宫殿里修炼术法了,就再也没机会瞧见那个园子里的她。 直到前些日子妖界迎来每千年一届的百花争艳会,她手执轻罗小扇,闲闲淡淡的微占一角,无风浅笑,便已把他看的恍惚如千年。 然后……所有的所有,皆在殷天问那一声惊天动地的吼里头,在她似是忍不住『噗』的一声笑出口之后,轻盈的如风跑远了。 那时候林山凡持着翎羽扇立在奈何桥边上,眼睁睁瞅着河里头憋笑憋得不敢露头却一直浮泡泡不停的水面,也不知怎了,忽然就很想把殷天问摁这条河里头,好好给他涤一涤那张要了命的嘴。 可好在,现在大仇得报,终于有人替他完成了这桩心愿。 「咕嘟咕嘟咕嘟……噗……姑奶奶!祖宗!你是我祖宗行不行!别……噗噗噗……」 「谁要当你祖宗。」 花小满右脚恶狠狠踩着地面,左脚狠狠的踩着这人的左肩上,右手按着他宽厚的肩头,左手抵着他后脑勺,将他按在浑水里又是一阵猛灌。 她也算是将吃奶的劲使出来了,这人长得跟头熊似的,着实让她这个小身板头一次打人打的如此的不开心。 真的,搁以往,不敢往大面上说,就说说她那不知谷里头,她二师兄秦修都是叫她一拎胳膊就能从山上扔到山下去的,而秦修的修为仅仅次于她大师兄宸垣。 而宸垣之所以能逃过此等待遇——皆因花小满十分的明恋着他,不舍得扔他,十分的以他所有指挥马首是瞻。 「噗……别别别别!姑奶奶!我错了我错了!我真不是那束魂塔里面跑出来的东西!你快松手!!」 「不是塔里头跑出来的,那你干嘛见了我就躲?」 殷日天惨兮兮的又吐出一口水花来,心说这可比他以前被揍在血海里的时候好多了,这种程度他还能忍受,只是被这么一个小娃娃给整的这么惨多少面子上有点抹不开,还好这里没人,林干山这个混蛋应该……也没看到吧…… 他连来都没来呢! 殷日天一个翻身躺平在河边,觉得自己的鬼生简直要黯淡无光了,难不成这么快就要被束缚进那个牌子里头,从此之后继续暗无天日了么? 他可真跟那束魂塔里面的玩意儿一点干系都没有。 天地良心他一点坏事都没干过啊啊啊! 「姑奶奶,你手里头拿了把桃木剑,一看就是捉鬼的,我又是只鬼,我不躲你我躲谁?」 花小满一愣,淡粉色的瞳慢眨了几下,「可这里是酆都啊,按理说我只身一人来到这里,你们不该怕我的才是。」 可你腰间别着那令牌正好又让我想起当年蠢来了,於是我十分的不想和你们再有过节啊! 「这儿其实已经出酆都了……快到人间了。」殷日天有气无力的解释,他除了玩命狂奔了大半宿,精疲力竭后才发现这小丫头片子就站在自己身后,然后十分淡定的拿着那把桃木剑,戳了戳自己的屁股。 当殷日天捂着屁股慢慢回头的时候,一眼还没瞧见,直到把头低的足够了,这才看见。 你妈叽!原来在游击战里头身高矮也是有好处的! 这么一豆丁大,搁远处他兴许猛一回头还能瞅见,你说要是就跟在自己屁股后头转悠,离得自己这么近,他哪里能再瞧到。 谁闲着没事回头还要再低头啊。 更何况他要将头低的很低才能瞧见紧紧贴在他屁股后头的她啊! 於是殷日天十分淡定的将此次战术失败全都赖在自己身高太高了,於是真的是十分的『轻』敌了。 「要去人间?所以你其实是想去为祸人间的?」 花小满单脚踩在他胸膛上,手中桃木剑又往他眉心前推近了一寸——刚才暗地里她早就试过了,试图将这只鬼收进束魂牌里。但是……束魂牌竟然不敢收他。 是的,是束魂牌,不敢收。 哪怕自己动用术法强行扭转束魂牌的灵性,可它仍旧不敢忤逆了本来的意志,去将这只野鬼收进来。 奇怪…… 这只鬼,究竟甚么来头?! 第2章 「姑奶奶,我们有话好好说,你先把剑放下、放下,反正我打不过你,我现在也逃不了,是吧?我们好好掰扯掰扯,心平气和一点。」 花小满眨了眨眼,觉得这只鬼有点勾起她的好奇心了,於是也默许了,收了踩在他胸膛上的脚,还好心的伸出一只小手去拉他起来。 殷日天内心一笑——老子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当他的大手刚和她柔软的小手搭上那一刻,殷日天猛的往后一撤手。 对方……纹丝不动。 殷日天眨了眨眼,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你倒是起来呀。你拉扯我做甚么?」 我……我是想把你拉河里头让你也尝试一次这*的湿身滋味啊! 有点打怵这个小疯道士的能力,殷日天现在不敢乱造次了,尤其是这里还离酆都近的很,你说万一再被他的同类发现了甚么的也不大好,於是赶忙弃了她的手自己爬起来了。 只是刚站直还未等扑喽一下身上脏兮兮的泥,心说我一会儿扭一扭身子抖也抖你一脸泥的时候,就觉得小腿肚子被鞭子抽了下似的,膝盖也猛的一弯,惊天动地一阵尘土屑飞窜过后,他老老实实的跪在了河边泥沙地里。 「喂!你……」 「我才不想跟你有话好好说呢!你还是有事跪下说吧。」 出门之前二师兄秦修告诉过自己,任何想以拉住自己手为目的耍流氓的人都不是好人,刚才这人……哦,不是,是这只鬼还握的这么使劲,一定不是只好鬼,可惜束魂牌不收他,那自己就只好先用束魂锁束缚住他好了。 殷日天无奈,心说这算是造了哪门子孽,他之前一不犯天地二不惹人间的,现下无非是想逃出自己的家族,这个……长大了各自飞甚么的也没有甚么不对,说白了他就是那么没志向,他只想游乐世间,一点也不想跟自家人大打出手为了夺一个霸主的位置。 没意思,讲真话,那种打打杀杀的事情真的没意思透了。 可现在杀出来的这个小丫头片子是怎么回事啊?! 老天爷你开眼了吗?! 你眼睛是不是长腚上了啊?我哪里做错了?你要这么对待我?! 「嗳呦喂姑奶奶啊……」 现下除了认怂就是得认怂,不然自己恐怕连去人间玩乐一番的机会都没了。再说了,只要怂过这片刻,他的封印只要被解开,呵呵哒,还怕面前这货?!你手上持着那令牌的主人四百年前就不是我的对手!恐怕你也是他座下的几代小弟子吧!有本事解了哥的封印,实打实来一架啊!来啊! 「我真的不是你那个令牌里蹿出来的玩意儿,我这是……我这是在鬼界改造的太好了!鬼王一动容,准我去凡间看看有甚么好吃的好玩的,给我放放假甚么的……」 花小满一边嗯嗯的听着,一边手下动作不停歇,又在他脖子上系了个只有下法术之人才能瞧见的束魂锁。 殷日天自然知道那是个甚么玩意儿,这东西一旦扣上了,自己的半条魂命就算是抵押出去了,尔后……自己想要逃跑估计是不能了、她会感觉到自己的方位;自己想要动手海扁她一顿也不能了,因为这个锁链会在自己对施术者进行打压前一秒先行束缚住自己的行动力……简直被牵制的够够儿的!我去她二大爷啊! 但是现下他为了表明自己是无害的,便也只好继续唠唠叨叨的解释自己的来路,尽量压制自己恨不得一把抓下来扯掉那玩意儿的冲动。 「嘿!傻大个儿,你说完了吗?」 「欸?」你别告诉我你之前压根没在听的啊! 「我来这里,就是想问一件事,你若是知道了……」 「我真不一定知道……」 「你听说过溟珑吗?」 「她,她也从束魂塔里跑出来了?」殷天问尽量摆出一副惊恐的面容来,要不是自己这体格实在不适合娇羞的抱臂缩腿瑟瑟发抖甚么的,他也一定要尽量再佯装娇弱的发一会儿抖。 花小满有点失望的垂下了眸子,然后牵着绳子准备走了。 「欸卧槽!」殷日天二话没说就被摔了个狗啃泥,「你要干吗啊?你拴着我干吗?你是想让我走还是不走啊!」 花小满又慢慢的回过头来,先是阴森森的瞧了他一眼——唔,也是,腿上那个也拴着他就走不了了,自己又不可能抱着他乱走,那就解开吧,只留脖子上这个,反正这样也跑不了。 「能飘吗?」 「……不能,我没甚么术法。」 花小满又抬起头来,努力瞪圆了眼睛,向他投去深深、又深深的糟心一瞥,然后解开了他腿上的束魂锁,冲他勾了勾手指,就背着手溜溜达达的往前走了。 殷天问现在没办法,只好步步紧跟,但又闹不明白这是干啥,於是只好暗搓搓的问出了口。 「我要去人间把从束魂塔里跑出来的东西都挨个抓回来,原本来这里是想顺道见见溟珑呢……以为她会回来这儿。唔,但是至于你嘛,你好像有点门道,我要等我师兄来了之后让他再做定夺。在他来之前,我可以带着你去人间界稍微看一看,反正顺路,你现在又不能攻击我,还得听我的话!」 溟珑身上那么强大的邪气……若是真在这里的话,自己应该能感觉到吧?兴许她是真的还没回来呢……而且眼下也绝对没有自己一个人独闯冥间的道理,再说了师父告诉他们要心怀善念,就像是这个世界上有恶鬼,但是也有善鬼一样。兴许束魂令不收他,是因为他是只善鬼呢?倒不如自己见好就收,先去收点别的妖灵,等着师兄下山了同自己汇合再想着怎么回酆都这里瞧瞧! 「呃……你……你这是想带着我走还是押着我走?反正你都说顺路了嘛~不如大家有话好好谈,先把这狗链一样的玩意儿给我解开,我会一路主动跟着你的啊!你不用怕我跑了的……我……」 「你哪来那么多话?还是想尽早去牌子里头呆着?!」 咦,这小姑娘脾气也太暴躁了! 殷天问看游说她解开这个束魂链一时无望了,还差点又让她激动起来得把自己关进去,於是忙转移了话头,心说反正日后总有法子能解开的。 「对了,咳,那个容我斗胆问一句,你师兄……不会叫宸垣吧?」 「嗯,就是他。」 花小满对于这只鬼会知道她师兄的名字一点也不惊讶。 四百年前,就是师兄一人独闯了酆都,为的是找一个叫做溟珑的女人,将她收回束魂塔中。 殷天问听了这个最糟糕的预想答案反而腿真的一软,险险就给她跪下了。 难怪她刚才问自己听没听过溟珑! 四百年前那一架,就是嫂子拿刀架在自己脖子上逼着自己去替他哥应战的好吗! 卧槽,宸垣这要是来了……来了见到自己……不过自己当初真的太君子了,除了自己知道这一战的成败外,他从来没跟别人说过那一战到底谁输谁赢,当然……他们也应该都以为是宸垣赢的多。 这个,那个……谁输谁赢不重要,眼下最重要的是,自己绝对不能让宸垣见到自己! 不然他见到自己想起当年战事故而太羞愧了於是愤愤的去撞了南墙怎么办? 啊对了!束魂塔不是塌了么,那应该是他的职责啊,为了镇压邪气他应该也不能擅自离谷吧…… 「那甚么,你果然是不知谷的人啊……咳,塔,真塌了?」 「嗯。」 那若是真塌了,放出来那么多穷凶恶极的玩意儿,怎么派你这么个小丫头片子去收呢? 殷天问跟在后头拖拖沓沓的走,慢慢腾腾的想。 想了半天也寻思不出这到底算是哪门子事,总觉得自己好像不小心入了一个大浑水里头去,再就是眼下林干山能不能上演个强抢美男的戏码,把他抢走了脱离眼前这个小丫头的魔爪不成吗? 这么寻思着,大概面上就要开始藏不住怀疑了,於是满腹不信都明明白白的挂在了脸上。 花小满回头觑了一眼,反正这只蠢鬼现下不知道束魂牌是不敢收他的,那自己已经算是出师大吉,一下就寻到了一只苦力,遂从容的卸下身后重重的背箱。 她这边刚把一个背带从肩膀上卸下来,殷天问就赶忙狗腿的凑上前去伸开了手,一脸讨好的笑意,「我来我来。」 顺道瞧瞧你里面都放了些甚么玩意,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嘛。 我也不信我在没了一半修为后就连个小丫头都干不过了。 「那,那谢谢你了呀。」 「不客气不客气。」 殷天问端起一脸诚挚的笑容,花小满也眨了眨她那双淡粉色的眼瞳,然后慢慢笑眯眯了起来。 ——哟,看来还是一只心机鬼呐!二师兄秦修说了,无事献殷勤者,非奸即盗!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的! 「那能让我再问一件事么?束魂塔到底怎么塌的?」 花小满没了在身后沉甸甸坠着她的箱子就开始负手在前面蹦蹦跳跳的走,听闻此言愣了愣,然后轻轻回了一句,「是我掀翻的。」 啊?! 你、掀、翻、的?! 你特么是猴子派来的奸细吗?!逗哥呢! 第3章 小时候听鬼界里的长辈们说过,出了酆都就得一路向东,途径的第一个城镇名唤凉城,比人间界少了那么几分热络劲儿,却又比鬼城多了几分欢腾气儿,兴许夜路走多了还能撞着一二只同类,但是日头里,是绝对逢不见的,因为传说中天界三十三层天就在这丁点大的云彩上死死压着,为的就是拿阳光镇守住这门口,阻止鬼界游魂四处乱窜悠。 所以他们好像就成了活在黑暗里那些张牙舞爪的魔,年岁不长的时候就得过且过的忍着寂寞,可年轮刻不出一颗木头心的就偏偏在阴暗地仍能滋长,偏生要卯着一股子狠戾挣扎着要上来看看,那热闹的地方究竟是长做个甚么模样。 所以殷天问一直觉得,兴许人间界也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么美好,兴许在外头疯够了,也就能心平气和心甘情愿的回他那暗无天日的地方继续窝着了。这许多日后之事啊……现下不得看,也无法料想,只能亲自去一步步走过了,摔过了,才能有个自己的感悟吧。 现在恰恰就是日头最旺盛的时候,因此殷天问也放心的从呆了一夜的水池里浮出头来,然后擦净了身体围着并不怎么合体的浴巾急匆匆的顺着阴凉地嗖嗖嗖的就蹿回了卧房。 一打开门就闻着饭菜香气四溢,他左右四顾一番——咦,那个暴力女不在的说! 也来不及去穿衣服,殷天问赶紧扑到桌边就直接伸手拈起了一只大龙虾,尔后快速的剥皮拆壳。 不一会儿就拆掉了猩红鲜艳的皮壳,露出了里面透白又透红的肥美肉身。 想也没想的就又捏住尾巴将其头摁在同样红沥沥的汤里搅和了搅和,殷天问心满意足的将这只虾丢回嘴里——鲜呐! 还未待伸手去捏第二个,就听到门扇那儿似乎有动静,想了想自己现下这副尊荣好像并不太适合见人,於是殷天问很是淡定从容的憋着他最后那丁点术法,「咻」的一声…… 花小满刚推开门的时候就觉得貌似不大对,可一时没寻思出不对在哪儿,想了想怕是箱子被人翻开偷了甚么东西去……毕竟那箱子很沉,能搬动的太少,所以就怕有人打开翻着找一些东西单独拿走了,於是也来不及顾自己半干不干的头发,急匆匆的就去角落里费事扒拉的开那个箱子看看少没少甚么东西。 殷天问半浮在空里头一边手下不停的剥着龙虾,一边就瞧见那白白嫩嫩又粉粉的小丫头披着个能盖到她腿窝的白毛巾就闯进来了。 欸……没想到洗干净了还挺白净的嘛。 看上去也软软的。 唔,虾好吃。 正当他这边刚打算把这口虾肉从壳中直接吸进肚子里去,一口刚咬上那滑软肉身时就吓得整只鬼差点从空中掉下来。 ——等等等等!有话好好说,你脱衣服做甚么!不对,你掀毛巾做甚么! 不对,还不对!自己现下绝对不能出现在这个屋子里,得赶紧跑,还得带着虾壳一起跑!毁尸灭迹才是正理!不能让这个暴力女发现一丁点不对!不然自己恐怕小命不保了!! 这么想着殷天问便慢慢从空中降回桌边,小心翼翼的拾掇起桌上刚才那只虾壳,然后不动声色的打算往门外飘——他当然不可能跟这臭丫头片子讲实话啦,自己若是封印一半鬼术就连个『飘』都不会了,那他还能担得起鬼界小八爷的称号么。 一边双手捧着那虾皮小心翼翼的往门那儿动,尽量不惹的空气中气流变化多一分,一边也仔细着床上那边的动静,怕就怕她一回头,像昨夜发现自己时那般穷追不舍。 可是……她在只穿着一个肚兜的情况下……不至于……也能对自己做到穷追不舍吧…… 又低下头来看了看自己下身仅着了一条毛巾的鬼模样——呃,大家半斤八两甚么的……但那又如何啊?!他是个爷们啊!比赤身*的打架完全不怕好不好!而且他还能虚无化啊! 尤其是正午头,外面太阳正旺盛!他浑身更透了啊! 天时地利人和…… 呃…… 那甚么……屁股好小好圆欸,话说前面呢?含苞欲放的花朵那般……?那岂不是其上的两朵小花蕾也会小小的粉粉哒!光想想就萌的他不要不要的! 殷天问咽了口唾沫,眼神不由自主在面前隔了一个桌子的小床铺上拿不动了。 天地良心,他可真不是一只色鬼。 但是,嘛,那甚么……女孩子真是种美妙又可爱的生物啊。 粉粉的,嫩嫩的,滑滑的,弹弹的……就像眼前这个…… 又咽了口唾沫,殷天问无意识舔了舔嘴唇,他的目光又不由自主顺着她跪坐在床上的姿势、顺着那光滑的脊背慢慢往上逡巡。 看到肩膀和肩胛骨那里时他一瞬间又止了那些个旖旎心思。 很鲜艳的红痕,在那透□□嫩的身体上就更加明显,像是被甚么抽出来的迹象,同自己身上有时会落下的鞭伤似的——不过估计她那是被勒出来的,女孩子家家甚么的,皮肤太细嫩了,稍微有点重的东西一勒就那样了,哪像自己皮糙肉厚还抗揍。 想了想,殷天问一下子想到先前那个重重的大背箱了。 噢,难怪。 那箱子他打开看了,里面无非是一堆伤药一堆符咒,还有些其他的桃核甚么的,他没敢伸手去细细扒拉,瞅了那么一眼心下有个数就不动声色的放回去了。 而眼下花小满就从里头拿了一瓶小药水,在费心费力的扭胳膊扭头的试图给自己磨红磨破的地方全都洒上。 哎呦喂这小傻子。 一看就是不常受伤的,伤药能是这么用的?! 殷天问刚想发个声阻止,後来才想起自己现在得趁她没发现赶紧跑才是啊!於是只好一咬牙继续扭头往门口磨蹭,这身子刚扭果不其然就听到身后传来疼的倒抽凉气的嘶嘶声。 哈哈哈!该!缺心眼吧!有那么直接洒药洒到身上的么!当你属穿山甲的啊?!还有让你昨晚那么把老子摁河里头灌,闲着没事欺负老实鬼,遭报应了吧! 终于成功的透出了这扇房门,殷天问小小的喘了口气,尔后接着重新往水池那边跑,顺道将虾皮扔在了远处。 花小满也是给自己上完药了,拿纱布又胡乱的缠了缠,这才想起她原本还抓住一只鬼来着!不过这个时候,阳光正盛,这里又有天界的佛光普照,他估计还闷在水下面不敢出来吧。 又看了眼桌上的一大堆菜,想了想自己吃不完这些,索性又蹦下床,蹬着自己的小红鞋「哒哒哒」的就去水池边找他。 「啊!」 「啊!!」 「啊!!!谁家小姑娘啊就这么闯进来了!」 「啊!!!!!」殷天问也很应景的跟着吼了几嗓子,尔后淡定的看着另外那群大老爷们受了惊一般的急匆匆披上了毛巾往外冲了,原本还有些乱哄哄的泉池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 往前划了划水,殷天问尽量显得自己大爷一般的开了口,「你找我呀。」 另外一句你洗干净了确实还挺秀气的嘛还未来得及夸赞出口,殷天问就瞧见她粉嫩的小手竖在了自己面前,尔后单指轻轻、又轻轻的勾了一下。 「咕咚」一声炸响,殷天问整只鬼被牵引的在水里头翻滚了一圈。 「等等!我又做错甚么了!」 「你把锁绳卡在门口木桩上了,不然我也不至于进来找你。也就不必吓到其他人了。」 我还当你那么没廉耻心的就进来了呢! 「出来,我带你去吃饭,有阳光的地方我罩你。」 殷天问挑眉——哟,刚才的事没被发现啊。竟然还有饭吃,这待遇也蛮不错的。 一边寻思着这买卖不错,一边就撑着池壁打算往上一跃出了水池。 可是刚撑上了,殷天问又顿住了,「我,我有衣服穿吗?刚洗完澡我也不想穿脏衣服啊。」 「啧,还挺讲究的。你等着。」 「那啥!要最大号的!」 「好。」 花小满又踩着小布鞋『哒哒哒』的往外跑了。 等着自己也重新换上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坐在了饭桌边,并且被准许开始吃饭了,殷天问也总有一种心慌胆颤的情愫暗自扎根。 总觉得跟断头台前那最后一顿似的。 尤其是面前这小丫头吃了一小碗米饭随便吃了几口小菜就不吃了。 这个,这个搞得自己有点不胜惶恐啊。 花小满此刻百无聊赖的晃荡着小腿托着腮看面前这只鬼胡吃海塞,她自以为要了五个人的饭量,她一个人一般连半个人的饭量都吃不上,然而这只鬼看架势似乎能吃个精光——饿死鬼么? 不过看着也不像。 最大号的衣服套在他身上依旧紧巴巴的,这只鬼倒是长得蛮壮,拖出去也蛮拉风的啊,瞧这身板,瞧这锁骨,瞧这肌肉! 应该以后路上能帮上不少忙吧…… 又不由自主抬头打量了一下,昨晚上夜色晦暗月辉浅淡,只瞧见他灰头土脸的,摁河里洗了那么多遍也没瞧清到底长做甚么模样,此刻看清楚了这眉眼,倒觉得——嗯!这只鬼长得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还不错!拉出去也不丢人! 殷天问一边嚼着嘴里骨头一边也不时的略微抬眼瞅瞅面前这个暴力女,心说老盯着我看甚么,莫非还是觉得我不是只好鬼,还是有甚么其他不好的打算? 还有天地良心刚才那事算过去了好吧,我无心看见,她也正好不知道,傻子才自动抖落出来这等实事求个原谅甚么的呢。 「那啥,你鬼术很弱么?」 「弱!弱的要死!」殷天问毫不介意的呸出一口骨头渣来——这姑娘打的甚么主意?虽然他不信束魂塔真是她一己之力就能掀翻的,但是眼下这姑娘真是要去收回妖灵三千这倒是真的,那,那里面放出来的都是些穷凶恶极的玩意,该不会想叫自己去打头阵吧? 如若放到哥以前牛逼那时候,别说一个束魂塔了,十个束魂塔哥都替你摆平它。 但眼下绝不是逞能的时候,大丈夫该认怂时就认怂,这真没甚么的,他现在打不过就是打不过,也不想引起旁的物什注意,你们走你们的阳光道,让我自个儿在独木桥上蹦跶蹦跶过多好啊! 「那你能干些啥?」 「……能吃。」 殷天问特自豪的喝尽最后一碗汤,然后直起腰杆来颇豪放的指了指一桌舔的比狗还干净的碗盘,一脸的自豪模样。 花小满双手捧着脸揉了揉,又歪了歪头,慢眨了几下自己淡粉色的瞳,同他那双颇显锋利的眉眼对上,慢吞吞的拉长了调子总结道,「所以说……你就是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对吧?」 「……对!」 殷天问一咬牙,脸面早在被她摁在浊水里涤的那一刻涤尽了,自个儿现在就是得认怂到底! 当然了,瞧你是个小丫头我不稀罕跟你计较,你若是真把我逼急了……有本事等到我封印解除,然后把你……欸,把你怎么办好呢。 殷天问也愣了下,心说他自己还没揍过女孩子呢。小姑娘家家的,能把自己欺负成甚么样? 一般见着自己这个体格就没有傻到不开眼的过来挑衅一二。 尤其是这么丁豆大,我不低头都瞧不见你在哪儿的,哪有像这姑娘这么缺心眼的上来欺负自己。 那,那自己男子汉大丈夫一个,也不能跟傻姑娘计较不是。 而且这顿饭味道也不错。 人间的第一顿啊~ 不对…… 真若论起来,在人间的第一顿饭,是溟珑请他的。 那个原先他老是屁颠屁颠跟人家后头喊姐姐的人,终于有一天把称呼换成了嫂子。 自此鬼界魑魅三千,再也无一眷恋可言。 这么一想,原来那声嫂子也喊了太久了。久到已经麻木了,已经将原本还会悸动的一颗心恶狠狠的捏死了。 王位我不争,残杀我不要,她……她也给你好了,我只想逃离那个地方罢了。 ——算了算了不想这档子几吧事了,眼下更要紧的是得想想,一路上要继续给林山凡留暗记啊!不然哥不晓得要被这疯丫头派上甚么用场了! 他才不要英年早逝咧! 第4章 殷天问吃饱了之后就暗搓搓的找到屋子的小角落很自觉的坐好了,花小满又回到了大背箱那边,将其打开后就踮着脚在不停的进行翻找,扒拉了一阵子猛一回头,就瞧见那只野鬼困得上下俩眼皮直打架,头还一直点啊点啊点的。 那个……估计这只野鬼也派不上甚么用场,除了做做苦力,估计就没其他用了。 想了想又生气,宸垣师兄有一只特别拉风的坐骑,每次一抖翅膀都要搞得不知谷抖三抖的!小师弟也抓了一只特别威武的神鹿做他的宠物养着,每次在不知谷里头走过来走过去都浑身自带洒光功能呢!她倒好,以前师父不准她下山,眼下她不小心掀翻了束魂塔,师父还在闭关,她就被大师兄罚下来了,头一次靠自己的力量抓到个东西呢!竟然干啥啥不能的,真没劲! 不过……束魂牌又不敢收这只鬼。 花小满下意识的捏了捏腰间的小挂牌——许不定自己无意间撞见个特别厉害的野鬼呢!这样子宸垣师兄是不是也会对自己刮目相看了一些? 可是这只鬼真的像是厉害的样子吗? 花小满拿了个燃火咒,满腹狐疑的冲殷天问走去了。 而此刻窝在角落迷迷蒙蒙睡的正香的傻汉子完全没想到,他的试炼生涯就此开始。 ——「啊啊啊啊卧槽着火了啊啊啊!」 花小满这边术法刚起,小火苗刚蹿了一丁点呢,就见刚才还睡的正熟的他忽然一蹦三尺高,然后扒着房柱『嗖嗖嗖』的就蹿上了房梁。 ——咦,敏捷度还不错。 「你干嘛啊,我都说了我不是恶鬼了啊。」 「这又不是三味真火,不会真烧死你。」 「那你想干吗啊?」 「你别这么胆小嘛~来来来,下来咯。」 「不,我不下。」 殷天问理智且明智的果断拒绝。 这臭丫头片子笑的一脸奸诈,管他是不是三味真火的,总之自己现在法术还剩下多少他自个儿清楚——能不冒险,就绝不冒险! 是了是了,还是等林干山找到自己,并着自己之力一块解除了封印之后,他一定要二话不说先把她扔三途川里头去,叫她清醒清醒,闲着没事放火烧东西这是不好的习惯! 姑娘家家的更应该温温和和的啊,闲着没事就动刀动枪动术法的多伤和气啊!说好了这个世界充满爱与和平呢!妈蛋的原来都是骗人的!我摔! 「你下不下来?你不下来我扯链子了啊!」 殷天问脖子一梗,「你就说你到底想干啥吧,闲着没事让我踩火干啥!要干啥!」 「……就想看你胆子大不大。」 「不大不大,鬼吓鬼这事你要相信真实存在于我身上的,我不止能被鬼吓到,还能被人吓到,呃……道士也能吓到我。」 「……」 怂货。 妈蛋的,这种软蛋怎么领出去炫耀啊——瞧瞧啊大师兄,你看我厉不厉害!这是我第一次抓到的鬼哟! 大师兄好这么冷清的问了,「哦?甚么品质?最大的优点和缺点在哪里?潜力如何?有提升的资质空间么?」 「最大品质就是怂,临阵脱逃值大概爆表……唔,好像潜力就在吃的方面,然后没甚么可供挖掘的……」 花小满想到这儿就郁闷的收了法术,郁闷的蹦出了房门。 好讨厌喏,她的身高配不上大师兄就算了,连抓个东西都不如大师兄厉害。 不过二师兄夸过自己也有优点的——别看自己这么小,但自己能打呀! 殷天问瞧见那小姑娘也不知道咋了就又蔫头耷脑的出去了,这才小心翼翼的顺着柱子滑下来——咳,那甚么,这就放过他了? 这短暂的小憩忽的被人打破也没有了再续下去的兴头,殷天问左右思索了一番,寻思着,这姑娘现在不知道去哪儿了,不如,不如自己现下跑吧!兴许往外跑一圈能趁她感应到自己越溜越远之前,就先被林干山找着呢?!於是封印顺利解除,他也不用再惧怕这链子,她找到自己也无计可施,然后天高海阔就任他自由飞啦! 只是大步流星的还未及迈至房门口,他忽然就走不动了。 又努力的扭了扭胯,他才发现出自己身上丁点不对来,这般默默的回了头,才发现空中一道极细极细的晶莹丝线缠在了自己腰上。 这个线……不是束魂锁。 殷天问眨了眨眼,背上渐渐弥漫出一阵寒凉。 强自压下心神,殷天问抽空扭头望了眼门外,想了想,索性一挥手关上了房门。 这才扭回头去,寻着这根丝线慢慢一步步又走了回去。 快到墙角一丈远左右,他停下来了,尔后似是换了一张面孔般勾起唇角轻轻笑了起来,有那么点邪性,但能看得出心情是十分愉悦的,毕竟他伸出一根手指头,十分暧昧的勾了勾那丝线。 角落里传来一声十分酥麻的吟声,一个女子的身形也随之渐隐渐显。 她似雾中来,漂亮的柳叶眉,狭长的眼尾带着十足的风情。 ——这只野鬼,看身材似乎就足够管饱呢。 殷天问也继续笑,「姑娘,你真美。」 他这句是发自真心的赞美。 只是…… 他现在也恰巧需要点东西补充体力,人间的食物好吃是好吃,管饱也管饱,但是不够他恢复灵力。 ——正如他们战鬼一族,生而为杀伐,又不像是死灵那般靠怨念存活,他们靠的是每一场战争来提升自己,故而……他们生而为战。 但是长大后,殷天问尤其烦这种成天打呀杀呀的时候。 被二哥恶狠狠的一爪子差点刺死在寝殿里的时候,他连躲都没躲。 他那时候寻思着,这样死了就死了吧,更因为他们是战鬼中的望族,他们从小就要为了王位而争斗——你们谁愿意当谁当去,反正我是不稀罕那个冰冷冷的座位,爷要的是逍遥快活,做甚么要陪你们跳脚演戏? 可,可自己骨子里流的血脉不会背叛自己…… 正如此刻…… 嗜战之意已起,再加上……是这只恶灵先招惹自己的。 姑娘你真美,可你不是好东西,而且还想吃我在先,那,那我也不客气了。 又下意识往门边看了一眼,估计那小丫头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回来的,殷天问微微闭了闭眼,像是受那蜘蛛妖蛊惑一般,跌跌撞撞的向她走去,双手如受她蛛丝蛊控般,伸开了手臂揽了她在怀。 就当她微微抬头想吻上他的唇,从他嘴里吸食掉元魂的时候,才瞧见那双已化作全黑的眼瞳,只眼中央两条血线诡异竖立。 殷天问慢慢,又慢慢的勾起了一个邪性的笑容。 青锋獠牙渐露,诡异黑雾渐起,无一不是温柔,无一不是催眠,她听到他附在自己耳边,轻声道了句再见。 第5章 花小满蹦蹦哒哒从外面溜达回来的时候,就听见屋里头鼾声如雷。 步入房门前愣了几愣,抬头瞅了瞅黄澄澄又圆溜溜的大月亮当中正挂呢!鬼这类的东西,不都该晚上起来嗨么,那个大王八蛋怎么睡着了。 再说了,谁又准许他睡在自己要睡的床上了! 唔,虽然她今晚并没有要睡的打算。 「喂~喂~傻大个!!!」 「嗯……别吵。」殷天问迷迷蒙蒙的睁了眼,随手挥了挥,按着了花小满的头就将她往一边推。 花小满生气,这只鬼干啥啥不能吃啥啥不剩就算了,别连晚上吓唬人这个技能都没有! 一脚抬起蹬上了床边,一手拉扯住了他的胳膊,花小满刚想借力将他在空中轮个弧掀下来呢,就瞧见这只鬼忽的又打挺坐起来了,两眼瞪得溜圆的冲自己盯了会儿,然后连滚带爬的就跳下了床,接着『咻』的一声蹲下了身子,呲了一口白牙,「姑奶奶你刚叫我来着?刚没睡醒,这会儿醒了。」 「你醒的倒挺快。」 花小满不满的皱了皱鼻子,那甚么,这即将能暴走的前一刻被人止住了,就跟让她憋了口喷嚏没打得出来一样难受。 可他确实没做的甚么不对,自己也不好随意欺负别人。这么想来又心平气和了许多,花小满拍了拍他肩膀,「别睡了,我要带你出去呀。」 「欸?」 「其实把你单独锁这里也行,反正你也派不上多大用场。但是吧,我就害怕这城里头还有甚么其他的小妖小怪,你又那么没用,一旦被吃掉了怎么办。你现在是我罩着的!这要是传出去了,多丢我人呐。」 「是是是。」殷天问忙不迭点头,内心默默腹诽,刚才爹就差点被吃了你特么在哪儿浪呢!感情爹就你一随身携带的养宠是吧,小跟班一样走哪儿跟哪儿是吧!一边想着便一边换上了一副认认真真聆听的表情,「你晚上要去干啥,我跟紧了你。以免我被其他的东西吃掉。」 「可是我去的地方可能也很危险呀。」 花小满挠了挠头,心说当初干嘛在酆都门口把这只鬼抓走了呢,没啥用呀,没用就算了,现在还成了一大累赘啊,晚上万一得干架了,她还要护着这只鬼呐。再就是这么一大坨,你说你就不能长得小一点……萌萌哒…… 知道的是她领着她抓的鬼出去了。 不知道的以为她领着她爹出去了呢。 殷天问就看花小满莫名其妙的白了自己好几眼,心说自己刚才那几句答得还不够狗腿吗?为甚么还要瞪自己啊?一边想着却也忍不住又慢慢起身坐回了床边,心说这姑奶奶脾性忒大还这么暴力,不知谷那种仙气缭绕各个得道高僧一样淡定的人里头怎么会出了这种异类啊? 「算了算了,你连飘都不会,我也不指望你能变鬼火了。」 「这个可以有。」殷天问慢吞吞开口——放在以前,他变身鬼火比较困难,毕竟他术法太高强,他要把自己压缩成那么一丁点小火苗,越小越亮,好几次小时候捉迷藏都能被林山凡找到,後来索性就不大喜欢变鬼火了。这时候他术法正好弱,小小的那么一撮,又不亮,黯淡地方一隐,便若隐若现的像是眼花时无意晃过去的一二错觉。 「真的呀?」 「真的。」 语毕殷天问『咻』的一声,没了。 「咦?」 花小满的淡粉瞳孔一下子变大了——哪儿去了啊?! 还未等一紧手中无形的束魂锁,花小满就觉得耳朵眼一阵小痒,侧了头去,就看到肩膀上一撮小鬼火幽幽的扭着身躯。 好像还扮了个鬼脸呢! 花小满觉得好玩,便忍不住伸出了一根白嫩嫩的小指头去戳这鬼火。 殷天问『嗷呜』一声张开了嘴。 「……」 「……」 花小满觉得这样子怪好玩的,反正他咬的也不疼,也烧不着自己,因此也没动怒,就挥着自己葱白的小胳膊在空中甩啊甩的,殷天问带着自己屁股后头那一抹幽绿色的鬼火光芒晃啊晃的,这么持续了大概能有几个眨眼的瞬间,殷天问被她甩得头晕,当先松了口,本以为转个几圈就停住了,没想到被那惯性带的越想停越停不住。 花小满就瞧见它在空中像一只慢速的陀螺一样旋啊旋的,旋了有半响又像只水母似的上上下下的浮了很久,这才有持续下跌的趋势。 赶忙伸出两只手打算捧着他,殷天问等着慢慢清醒过来的时候,就觉得自己一屁股坐在一个软软的东西上,努力一睁眼,恰巧对上她微抬着头睁大了眼的好奇表情。 粉瞳中央是自己弱弱燃着的澈绿模样。 殷天问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副没用的模样,连只鬼火都化不好……好像一瞬间又回到了那个冰冷的宫殿,只要睁了眼去,必定是满目满目的银凉。 太阳照不到这个角落,他们便暗自扎根在无穷无尽的黑暗里,银色便成了他们天地里唯一可趋近于光的芒。 ——就像是溟珑常喜穿着的那套银月华服一样,就像是她後来看向自己时冰凉的眼神一样,就像是……她的手心再也暖和不起来,不能再给自己疗伤了一样。 在林山凡那边曾听说过他们族中有妖一心想修佛途,最后成为金座泥塑身下的灿金莲一朵,满目金河,金河中又盛了满银仙鲤,无一不是通人性,无一不是行善事。 可若这凡尘世界真如般若琉璃,那为甚么还必得有纯澈与狂恶这一分别?又为甚么每个人都会变呢?求佛的亦可入了魔道,诛仙的便又偏偏入了仙途。 哈,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啊,前尘往事也都须得连篇翻过了吧,谁能任性的停留在原地呢? 殷天问故作轻松一笑,一个翻身从她手心里翻出来,又摇摇晃晃的飘落回了她肩膀上,幽幽燃着。 好有趣呀。 花小满又得着点乐子,觉得这样还不错,有个甚么事直接将他踹怀里就能保护他不被灭魂了,所以这又开心的蹦跶回了那个大箱子旁边,重新拿出了几个物什来,又挑了张符咒贴在了箱子一角,这才摸黑又往外溜了。 第6章 殷天问起先没紧张来着,毕竟若是真遇到了甚么事,他还能虚无化隐在周边环境里,一时半会儿不会那么快送命,但是这小丫头片子越跑越颠越颠还越四下乱窜,简直是故意打乱要走的路线一般这边抻一头那边觑一眼的,就让他有点受不了了。 「干嘛呢?」他忍不住小小声问出口。 花小满觉得耳朵痒,甩了甩头,小小声回,「你一会别出声呀!」 「噢噢。」殷天问忙连声应了,又悄悄的蹲坐回她肩膀上。 眼瞅着四周杂草越来越多了,抬目望去连绵的藤蔓挂的都跟帘子似的往下垂,这个绿油油那个又绿毛毛的,看着就挺渗人又恶心的。 殷天问往她脖子侧又靠了靠,心说可别叫甚么不长眼的东西勾上,万一他这厢被挂在枝条上了,这傻丫头又没发现这档子事,二话不说带着那束魂锁又往前跑……那自己岂不是要被五马分尸一般?想了想绝对不能允许这般囧事发生,殷天问又伸出白惨惨的爪子去,小心翼翼的抓住了花小满的衣服领。 这小姑娘的小碎花衣衫正好是个圆领的,中间有一个小扇子那般弧形用来做盘扣的,其实领子算不得低,只能说正好吧…… 但是,从殷天问坐的这个角度来看就不大巧,尤其是她蹦蹦哒哒的往前走,自己又这么拉扯着她领子,很容易在猛的往前蹿一两回时,能忽然给她又往前掀一掀…… 唔,肚兜是白色的了! 然后他看到了白白又透粉的两团肉,顶着那小小的肚兜往前翘。 咳,那甚么,鬼语也曾有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这么想着,殷天问又抬起头来尽量直视前方,然后默默的咽了口唾沫,恶狠狠的将手又按回她的肩膀,给她死死的扒紧了领子。 「嗳呀你干吗啊突然抓的我肩膀好疼。」 花小满猛的一刹步子,十分不乐意的扭头,就瞧见那团小幽绿鬼火身旁忽然又多出了点白白的东西,正死死的扒在自己锁骨上。 呀,这是甚么啊。 他不会在坐着吧? 耸着肩,又使着气力扒着自己,怕自己把他晃下来? 那个……是爪子么! 殷天问还没从刚才那两团圆圆的挺翘起顶着她小肚兜上白花花的东西中回过神来,就瞧见她那双大眼又好奇的盯着自己,一只罪恶的魔爪还抓了过来…… 「卧槽你干嘛呀!」 「我问你这是你的爪子么?」 花小满单手握起这团鬼火,将他又捧到了自己脸面前,另一只手伸出一根指头来戳那白白又尖尖的东西。 ——啧,傻丫头真没见识。 殷天问大发慈悲的抬起爪子去,搭在了她的指肚上。 「好小好小,好好玩。」 「……」 「你还有甚么?」 还有个两腿之间的玩意儿,要看么? 想了想,这种话不大好说,他也不想被暴力女一拳挥到南天门去,於是乖乖认怂道,「好像没了。」 「没尾巴吗?」 「你家鬼火能有尾巴啊!我顶多放串屁出来吹得身后的气能拖长些……」 「……」 殷天问瞧见她那一脸恨不得揍自己的模样就又嘿嘿的笑起来了。 刚乐了没两下又瞧见她猛的凑过脸来,离得好近好近。 「干,干啥。」 「刚才好像看到你的白牙了,也小小的白白的一小点。」 「……」 殷天问无奈,『嗖』的一声从她眼前又往后跃远了,这才『嘭』的一声又变身回原来人高马大的模样。 不耐烦的斜挑了挑锋利的眉,殷天问单手捶了捶自己胸膛,『梆梆』的直作响,「看清楚了,刚才那是假象,这才是我的样子。别跟玩儿个东西似的那么盯着我,我不喜欢那么被人瞧着。」 呀,还是有脾气的。 花小满眨了眨眼,刚想开口解释,就又听得他继续道,「你先别让我那么变着了吧,我憋屈的慌,要大事不妙了我再变鬼火窝你肩上。」 殷天问挠了挠头,又指了指前面的曲径小道,「走是不走?」 花小满点点头——有个性的东西,她喜欢呐! 又顺着前路走了几丈远,她便停住了,从怀里掏出了一根香线似的东西,在空中晃了那么几晃,那东西便轻轻燃着了,袅娜烟雾从其上渐现渐显,也渐渐的、化作了一条蛇般蜿蜒的曲线向前盘梭而去。 殷天问在她后头略微抻着头看了看,甚么玩儿嘛那是,前面乌漆麻黑的。但是花小满都往前走了,他也绝对没有干杵在原地的理由,於是步步紧随着她往里跟进。 好像是个山洞,殷天问略微凝了会目光——嗯,前面确实是个山洞,他耳朵还尖,刚踏进去就听见了好远处的水珠点滴声。 听那回声动静也挺远,恐是这山洞也大的很。 莫非那束魂塔里跑出来的东西会藏身于此地?殷天问摸了摸下巴,刚想问问前面那小丫头,他是否需要多燃几盏鬼火出来给她照照亮?话还未出口就瞧见身前忽的一道清光猛蹿,此刻定睛望去,正是那有着古朴花纹的束魂令! 殷天问险险当场给她跪了——姑奶奶,你是巴不得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来这儿收令牌里跑出来的东西是吗?! 想了想竟然没忍住口,殷天问压低了声音吼她,「你傻啊还是傻啊,你把牌子打那么亮,那些玩意儿能瞧见早跑远了,哪个能被你收进来的?」 花小满此刻也愣怔了下,估计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多事,此刻回过头来面上也慢慢浮起一层凝重——「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当初为甚么不肯放你走的?」 「为啥?」 「因为哪怕是连束魂塔里的妖灵,都不知道这束魂令的作用。他们只知道,自己是被镇压在塔下的,却不知道,束魂令有着一样的作用,只不过将他们的牌位最后一个个的运回束魂塔里供奉着镇压罢了。」 殷天问猛眨眼——完蛋,要露陷了,自己多甚么话呀! 「你为甚么会知道束魂令的存在?你又为甚么知道它的功效?」又为甚么……这牌子不敢收你。 「咳,那甚么……你还是赶紧捉妖吧,眼下正事更重要。」 花小满也没有存了能从这只鬼嘴里撬出话来的想法,於是此刻只是低声嘟囔道,「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等我师兄来了就好办了,他知道很多事情的。」 「是是是你师兄最厉害了。」 殷天问忙不迭点头,他能不解释最好就别解释。 ——男人的面子有时候是比生死都重要的事情,这个世界上又不是谁都像他那么没皮没脸还皮糙肉厚的抗造。故而只要牵扯到束魂令,必然要牵扯到溟珑,再执果求因下去便必然要牵扯宸垣四百年前独闯他们鬼界那一战,同理,自然也就能牵扯到那一战——他们人间修道界里那牛逼哄哄的不知谷内、最有望的接班人宸垣竟然会输给了一个毛头小子。 殷天问虽然也觉得那一战他一多半是为了溟珑才那么打了鸡血,但必定也有一小半是为了自己体内不服输又骁勇好战的血性,但是,同样不排除,他也一直觉得自己那一战赢了也定有侥幸的成分所在。 可是细细想来,他倒觉得那一战里,好像他又没多侥幸,该出杀招时出杀招,该挡对方的杀招时自己也挡的巧妙,真若论起来有甚么不同的话……好像便是自己差点杀疯了一爪子叉死他的时候,他竟然莫名其妙冲自己掷了块木牌子。 虽然当时叫自己一爪子毫不留情的挠开了,那令牌上也留下了自己虽使力很大,但留痕却轻浅的一道印迹,不仔细瞧是瞧不出来的,那令牌颜色也浅,就是个桦木的色,所以只要那个叫甚么宸垣的自己藏稳妥了,不随手拿出给别人看,别人一般也不会注意到他们那个宝物竟然叫自己不小心挠了道痕上去。 当时说的就是点到为止——殷天问赢了,他宸垣就走,也不再强行扣留溟珑。 故而那块木虽然没砸中也没砸伤自己,但是确实是被他那么严肃又冷静的一掷出来差点惹得自己当场毫不给面子的嗤笑出声——心说要不要我借你几件更好的法器,这是怎么个情况,怎么连木块都往上扔了?当你跟爹打架是在玩过家家么! 但恰巧因为不由自主的嘲笑出声,殷天问也清醒了点,後来走到他跟前去,友好的伸出手去拉他起来,「你走吧,这一战胜负已定,你带不走溟珑的。」 他到了儿都没好意思说『你输了』。 说实在的,他是只战鬼,他们那个族里头出来的打一落地就是杀,吃的用抢得,喝的用夺的,便是连修炼的一块小地方都是得靠无数场争夺战才能稳下来的。 因此殷天问一直觉得,论实战次数,这个小白脸肯定没自己多。 论杀红了眼到六亲不认的境地,这个小白脸也肯定没自己瞧见过的多。 因为他没有从小活在这么糟糕的一个环境,自然就不知道——那种活法有多糟糕,有多让人心生厌恶。 你连恶都没有我见过的多,你倒觉得我年龄比你小便好欺负着了? 殷天问当时心里不屑归不屑,可面上却没漏一丁点不悦。 当然,唯一有点不开心便是跟这人战斗了好几天,有点耽误他吃饭了。 只不过这个男人拾起那牌子时看向自己的一眼倒也让殷天问狐疑的很,心说你那么诧异的看着我干甚么——便觉得我像是赢不了你的样子么? 直到这一战赢了回去后,殷天问才从溟珑口中得知了那个木牌的真正作用,当时觉得挺受侮辱的,自己是被她『骗』过去应战的,可後来仔细寻思了寻思,溟珑之前先把这话说出口,他也不会惧,他还是会去应战,只要向他开口的那个人,是他的溟珑姐姐就行。 所以这事就在殷天问心里头放下了,比起那束魂令怎样怎样牛逼,殷天问更放不下的,是当时直到俩人各自走远了,他也不知怎了,只觉得刚才与那束魂牌接触过的地方也有些疼,不由自主又回头望了一眼。 只那一眼,却让他瞧着那个提着剑拖拖踏踏踏过奈何的男子,莫名的便有些颓废。 那个背影,他无意中一个回眸便记了许多年,总觉得,那人大概是第一次输。 殷天问也无奈的垂下头来笑了笑——你若是活在我这种两难境地,便知输赢是家常便事,日后再大一大……估计连生死都是很随意的事情了。 想当年六哥被二哥一爪子穿透扔进浊灭池时,他正好捧着一笼刚出炉的小包子路过——本是想问问六哥要不要吃的,那时候他刚过四百岁成人礼。 通体诡红的利爪又慢慢幻回一双修长的手型,他看到二哥慢慢的回过头来,唇角是上勾的,眼睛如血色弯月,他慢慢朝自己走近,蹲下身,很和善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弟弟,你也快些长大吧。」 ——只要过了成人礼,他们就再也不受父王的庇佑,换而言之,他们就得靠自己的力量,从修罗场的生死屠戮里,做那唯一的胜者。 在他们的眼里,成为王…… 而败得话……只有死。 他的手很暖,还带着六哥的血温。 却听得自己的一腔热血,慢慢凝成了一身寒霜。 殷天问又踢开了脚边一颗小石子,静静的空间里『嘟嘟嘟』的就滚出去好远。 ——那甚么,又快到他生辰了啊。 原来不知不觉中,自己竟然已经逃了近一百年的杀戮。 如若没有溟珑、没有林山凡的话,那自己是不是也会在四百岁接受成年洗礼的那一夜,成为他的至亲碗中一捧纯粹加料的血汁肉酱? 殷天问不敢细想。 但是,他眼下出来了那个鬼地方,也再没有回头的必要——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表明立场了,他真的不想跟他们拼那个位置的胜者。 自此之后,让我做一只游荡在人间的孤魂,跟你们再也没有任何瓜葛。 这般想着,便不由自主的又想回头朝鬼界的方向再看一眼,只是这一眼,却让他不由自主的嚎了一句『娘嘞!』。 第7章 「你干啥!」 花小满刚想回头瞅瞅他在鬼叫甚么,却没想到自个儿一回头就直接被这人的大手给捂上了整张脸,乌漆麻黑的啥也看不见。 虽然知道束魂锁能阻止这只鬼对自己使用甚么术法,动甚么伤害的念头也不行,但是也没让他给护着呀,而且这是在护着自己吧? 笑话,姑奶奶可是脚一跺就要让束魂塔抖三抖的,在那个不知谷里头,除了她师父和大师兄外,她就没有不敢揍扁的人了,这时候便赶忙想拉扯掉他的手,再推远他。 殷天问也急,心说那东西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呢,她一个小姑娘直接回头去看别冲击力太大再直接吓傻了,而且那到底是个甚么他还想仔仔细细的好好先瞧明白了——说不准是同类呢! 又低头看了眼花小满的身高,殷天问另一只大长胳膊一伸把她挟腋下夹着了,捂着她眼的那只手也没放开,一步步慢吞吞冲那个在身后漂浮着的鬼手印走去了。 而且……那是个手印吧?不过周边那一圈又围着这个图案在发亮的又是些甚么鬼…… 花小满还没掰开他的手呢,就觉得自己腰被他碰了,然后自己两条腿就腾空了。刚准备动点真格的狠狠戳他一下了,就听到他忽然音调有些怪异道,「你确定要看吗?」 「当然!」 殷天问慢慢从她眼前移开了自己的手掌。 花小满眨眼——哪儿呢,面前依旧黑乎乎的,没东西啊! 「往上抬头。」 殷天问无奈,心说你那个头在底下仰着脖子也估计难瞧见个边边角角。 他刚才瞅见了,这大概是个手印,不过倒不是甚么鬼手印,而是不知道那之前是甚么东西印上的,然后一群小萤火虫全都聚集在那儿,远瞧着像是个手型罢了。 不过自己刚才没眼花的?瞧见这东西在动的,那也就是说是虫子在动咯? 花小满因了被他夹在肋下,这般抬头也费事,索性反手一抓他胸膛一使狠力气,从他肋下钻出来不止,还灵活的一脚踩上他腰侧,轻巧的便翻身旋到了他肩膀上。 殷天问先是被那一脚踩的整只鬼都倒吸了口凉气,接着就又被肩头那堪如千斤顶的重力一压给整的差点没喘得上气来。 「姑奶奶你是得有多重啊?」 他这句话刚嘲弄出口,便觉肩膀上轻快了许多,可这小姑娘肉嘟嘟的屁股还是坐在自己肩膀上的。 剑眉微微一挑,他不屑的撇了撇嘴——刚才故意的啊! 花小满也收了那故意压他的术法,此刻换她单手勒着殷天问的脑袋,单手抓着他肩头,慢慢往前倾身去看。 殷天问此刻头被她往怀里勒也有点不舒服,但是抬头吧眼睛就容易瞄到她的胸,这,这不大好,於是他就索性低了头将目光往下斜,这样一斜正好便又瞧到她两条腿垂在自己肚子的位置——咦,果然长得是够小的,原来就他身子一小半的长度而已么。 花小满此刻正努力的想要再踩他身上以此来稍微借个力,好略直一直身子去看仔细那到底是甚么虫子呢,就觉得自己小腿忽然被人一揽。 殷天问闷声道,「别踩别踩,我托着你。」 嗯……这个高度再稍微直一直腰就能平视了,也行。 花小满便淡淡应了声好,又重新扭回头去仔细看了。 那虫子……呃,应该是虫子吧?不过为甚么要聚成这么一个形状呢…… 殷天问还侧低着头踢脚下小石子呢,就听得上头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呀!」。 以为她出了甚么事,忙又一松手将她掉下来了,趁着她掉到地面前又一把捞住了,殷天问勒着她往后退了几退——「你呀啥?」 「你松手!别踩着!」 「啥?」 「你低头!」 殷天问低头,就瞧见地上已然起了几只比花小满又小了好几个身量的……小虫子?小蘑菇?! 这是蘑菇?! 殷天问又下意识把花小满往上一拖,自己也忍不住微微飘离地面——真的只飘离了一点点,他不是怕踩着那东西,他是怕那东西不对头。 花小满此刻压根没注意到殷天问其实会飘的,满心满眼都被那发着荧淡白光的小蘑菇给吸引去视线了。 跟被糊在墙上那印子上附生的是同一个物种!只不过那些其实是被拍扁了的!很扁很扁,还没死透彻,眼下正在奋力往外拔自己的身子呢,所以看起来才像小虫子似的会动! 这里的是还活着的!大个……呃,虽然比自己还小,也没大到哪儿去。 大概……就自己一个胳膊的长度吧? 花小满抬起胳膊来比量了比量——嗯呢!对!就这么大点! 而且束魂令并没对其感应到不对头,那么暂时证明它们该是无害的! 殷天问担了个鬼族的身份,自然夜视能力不会差到哪儿去,此刻哪怕没有那束魂令活生生能晃瞎他狗眼的光芒,他也看到这群发着光的小蘑菇仔慢慢、又慢慢的、像是蹲茅厕拉不出那甚么来似的,奋力往上挣扎着……尔后,「叭」的一声,蹦出了地面。 「嗳呦卧槽!」 殷天问也吓得差点一蹦跶,心说这都是些甚么球球蛋蛋的玩意。 长那么恶心就算了还带鼻子带眼睛的,那眼睛就俩黑黑的小扁豆?咦?圆了?又扁了! 殷天问就看到自己面前最近的那一个,面部……呃,大概那叫面部吧,其上的俩小扁豆一会圆一会扁,这般睁睁眨眨的大概有六七个回合,才像是睡懵的人睁开眼那般,跌跌撞撞的朝他走来。 「你别躲,也别踩着,他们无害。」 我真是日了狗了,你那个破牌子没示警你就觉得它无害啊!小姑娘就是傻,就这样的,放妖界铁定就叫别人忽悠忽悠就走了,尤其是女孩子,一个人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晓不晓得的!得亏自己是一只好鬼,没甚么坏心眼!不然就你这样的,在戏本里头铁定活不过两章!得亏你这是遇见本大爷我了。 殷天问在内心长长的腹诽了一段,觉得他肯定不能听这傻丫头的话落脚,但是又不能让她看出自己在飘,所以只好先行住了步子,心说看看那白蘑菇得过来干啥再说吧。 那小白蘑菇就往前扑啊扑的,终于扑到殷天问的小腿这边来了,尔后一拽他裤脚,忽的一下就蹭过来将脸埋进来了。 欸? 这算是甚么鬼情况? 「呜呜……嘤嘤……呜……」 花小满此刻被殷天问勒在怀里也怪不舒服的,刚重新翻上他肩头了,还没坐稳呢就听到低下传来了类凡人的哭声,顿了顿,淡粉的眼瞳里蛮是惊诧——花小满惊奇的回过头来同殷天问道,「它在哭呐!」 它在哭呐你好像还挺开心啊! 姑奶奶你知道它眼泪有毒没毒啊! 再说了这么恶心的玩意是公的母的雌的还是雄的啊!但凡同性不要靠在自己身上哭啊!自己会被恶心的忍不住暴走先将你一巴掌拍死的! 但是妹子可以随意来!越多越好!反正哥肩膀宽厚!胸怀也大!胸!也!大! 殷天问想到这儿下意识瞄了眼坐在他肩侧的花小满,咦,这姑娘别看身量小,其实胸也是有的。 改天问问年岁好了…… 啊对了!还没问过她叫甚么呢? 殷天问一边下意识的动了动腿想甩脱这只小蘑菇,一边尽量让自己显得正经的开了口,「话说,在你师兄来之前我都得跟着你是吧,那你叫甚么啊?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花小满。不知谷第二代弟子,花小满。」 第二代?他们不知谷出名的除了宸垣外,是不是还有个姓秦的……那跟她的辈分又怎么排的? 殷天问看了眼『咻』的一下从他肩膀上滑下去落了地,十分大意的就去拉扯那只小蘑菇精的花小满,内心默默冷笑道——果然第二代的,够二啊! 第8章 花小满这么一蹲下去可了不得了,周边刚才那些没奋勇将自己从地底拔上来的,全『蹭蹭蹭』的跳出了地面,然后呜呜哇哇嘤嘤嘤的就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冲花小满跑过去了。 殷天问惊的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心说这东西也忒他娘的小了,自己这么大个儿的就是怕小东西,一不小心一脚踩死一个算……呃…… 「噗」的一声从殷天问脚底下传来。 天地良心,他刚才只不过是飘回了地面打算躬身扑喽一下他那被蹭了满鼻涕还是眼泪也不知道啥黏糊糊的裤腿的! 哪儿这么巧啊! 赶忙抬了脚,一边还做贼心虚的朝花小满那边瞅了一眼,心说还好姑奶奶被小蘑菇给围攻了,没发现自己这边做了甚么坏事。 又双手扶着膝盖彻彻底底扫视了一周确定再没有傻了吧唧在这儿要冒头的了,殷天问这才放心往旁边一撤步,然后蹲了身想去把这只被他踩扁的小蘑菇拔上来。 一手刚揪上去才发现滑不溜叽的,殷天问又抬头朝花小满那边瞧了一眼——她正背对自己呢! 於是忙不迭两指微屈,悄悄的灌了点术法进去叩了叩那地面。 「哔叽」一声那小蘑菇精就被刚才猛然从屁股底下的冲力弹出来两尺多高,殷天问又赶忙一伸手将它捞回来了,尔后把晕乎乎已经转向的小蘑菇精摆到了自己面前,面冲着花小满。 ——冲吧少年!你们要倾诉的小姐姐就在你们面前呢! 「呜,嘤嘤嘤……」 那小蘑菇精估计是转向转的不清,此刻忽的又一扭身子,张开了短胳膊短腿一边奔泪一边朝殷天问冲来。 殷天问一时间又被它扑住了脚踝走不得,但心里头又直翻恶心劲。 一边默念着快离哥远点,一边揪着它滑不溜秋的头希望它能看到面前那个穿着一身鲜艳衣服的小姑娘。 ——快去找穿花衣服的花姑娘玩去啊!闲着没事抓着我不放做甚么! 正当殷天问这边没推的动也没揪的动这只小蘑菇精,还蹭了自己一手滑不溜湫的粘液时,忽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柔柔的,「小清,过来。」 那名唤小清的小蘑菇精似是听到呼唤,松了殷天问,便忙不迭又绕过他继续奔着泪伸着短胳膊短腿往后跑了。 殷天问也奇怪,心说他刚才感应到有妖类在自己身后了,只不过也以为是蘑菇精,就没回头,这般被这声酥了他半边筋骨的音一唤,也忙不迭紧跟着回了头。 这一回头他就拿不动眼了。 「姑,姑娘……」 又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殷天问心说,你要不要也哭一个?我这裤子被蹭脏了,肩膀还没脏呢! 刚才那只蘑菇精一躬身将这只名唤小清的蘑菇抱进了自己怀里,闻言怯怯的看了他一眼,青丝微晃,便又重新垂了下头去。 「嗳呦~妹子你别害羞嘛~」殷天问一看对方害羞就更喜欢了,心说长得真水灵,这皮肤也都白的发起光来了,这般美人不上去结交一个怎么对得起他鬼界小八爷的称号啊! 於是赶忙换上了一脸帅气的笑,蹲跳着上前讨好道,「我跟那个小道士途径此地,发现你们这里邪气甚重,可是遭受了甚么袭击不成?没关系的,有我们在……」 「日天小哥~你跟谁说话呢?」 「……」妈蛋,活了这么久生平头一遭被人喊出了自己如此*的称号,才觉得……怎么听起来那么丢人呢。 「就是……」殷天问刚回头应了花小满的回答,就准备再回头给她指一指,这样一指才发现,没了欸! 卧槽,小八爷我可是帅的天上没地底下才有的,你不多看我两眼你就吓得逃窜走了啊!甚么意思这是! 花小满此刻怀里抱了一大堆哭的稀里哗啦的小蘑菇精颠颠的往殷天问这边跑,「你刚才是不是中邪了?」 「你他娘才中邪了呢。」殷天问心说他都一只鬼了,还能怎么中邪?刚才那里明明就有个姑娘的! 想了想,不能这么认输,他得抓紧一切时机让花小满发现自己有一双善于挖掘美的眼睛。 於是殷天问半跪在地上,十分扭曲了自己壮汉的身躯,然后又抖肩又扭腰又伸手比划头发的——「刚才就有一个这样身材的,头发这么漂亮的,长得还白白的,胸大腰细屁股翘的妹子,出现在我面前,然后温温柔柔的喊了一只小蘑菇精,『小清……』」 语毕还眉飞色舞的冲花小满一挑眉——心说,懂了没? 花小满略微抽了抽嘴角,心说……这只鬼……不止没用……还特二。 唔,那个……宠物货商那边接受智障的鬼么?就说会脱衣舞技能!也是能招揽一些顾客的!这样大概能卖出去吧? 殷天问在这边快活的扭了半天也没瞧见花小满脸上除了抽搐外有其他表情,心说这姑娘真不懂情趣,索性一撤腿后盘腿到地上坐着了,「算了算了,我不跟你掰扯这些了,怎么样,你知道它们干嘛要哭了吗?你那个小牌子里跑出来的玩意儿是在这周边吗?感应到不对先知会我一声啊,我好窝你肩头。」 一边说着一边揪起了一只花小满肩头上的小蘑菇,滑溜溜的差点脱手给人家摔地上,好在赶忙又一捞捞住了——「听着啊,肩头不许趴,那是哥的专用地。」 於是原本几个还窝在花小满怀里的小蘑菇毫不留情更加大声的嘤嘤嘤就踩着她的胸扑到了她的肩头里,继续呜呜呜。 「……」 「别哭啦别哭啦,你们不用理他~」花小满继续带着一身发着光的小蘑菇精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哼起了小调。 殷天问在身后猛翻白眼,心说这时候万一那妖灵蹦出来了,这些小蘑菇其实就是他设计好了拖住你步子的,你现在岂不是毫无招架之力了? 还有这黏黏的到底带不带毒啊,又究竟是眼泪还是鼻涕啊太他妈恶心人了。 殷天问正在这边犹豫着要不要撕掉这块裤腿呢,就觉得脖颈又被人一缠,不知被甚么东西往后飞速拉去。 「卧槽!花小满!」 「你就不能文明点!」花小满不悦的回头,这般一回头才傻了——那只蠢鬼没了! 第9章 殷天问被拖着飞速的往后秃噜去,才发觉自己疼的竟然一瞬间体内翻江倒海的。 怕是连束魂锁束过来的时候都没这么疼。 再加上……花小满她若是跟来了还好!或者把锁链放的足够长还好说!若是没放长,那他岂不是要被一前一后的勒死了啊! 而且说来也怪,他觉得就算自己现在术法没多少,凭着自己的蛮力也能拉扯住一会的,当初他没拽束魂锁,那是因为在酆都门口,时机又不大好,他为了力证自己的清白才不会想到要去反击,如今这边他好歹是跟花小满统一战线的,那身后肯定是敌啊!敌人他还客套甚么? 可是令殷天问不解的是,他的青锋利爪都幻化出来了,虽然早已单手反揪住了脖上之物,可就听得一直『嘁哩喀喳』的利器相接之声,还一路带着电光火花四溅,但手下那触感又让他觉得,并不是甚么太过锋利的东西啊!再加上手上有刚才那滑不溜秋的粘液,他有点抓不牢,老是脱手。 而最奇怪的就是,这东西竟然制住了他体内的杀伐! 这个不大妙。 按理说,只要他一旦被伤害了,他决对扼不住自己的天性,想要疯狂的杀回去的——这是他体内血统流淌的劣性,改不过来,也没得改。 但也恰是杀伐气被激腾起来,他们就会越杀越疯,越来越把持不住,最后疯狂的杀红了眼,以致六亲不认的地步。 那时候——脑子里浮现的只有杀,眼睛里看到的只有血,耳朵里听到的就是惨叫。 别人叫的越惨他们就越是兴奋。 所以殷天问永远忘不了自己第一次从屠宰场出来的时候。 远不如他的哥哥姐姐们战绩更好。 可他却疲的整只鬼都恨不得躲进角落里呼呼大睡上几天。好似自己一觉醒来,还能和往前一样。 但现下,他都被人虐到这个地步了,他怎么一点杀伐意都没有? 殷天问也百思不得其解,想了想自己这么被他拖着走未免太过被动,而且屁股一下下的撞着地下石块也叫他挺膈应的。 再说了他也向来不是个擅长等别人救援的人,刚才喊花小满那一嗓子只是让她要么放了手中锁链,要么紧跟过来,别真让他被一拉两半了。 此刻抓住了脖上另外套锁的那只手猛一发力,殷天问也猛的一扭身子,硬生生两腿跪回了地面上,也强力的梗着脖子,先在衣服上把手蹭的干净点了,这才双手立马重新缠绕了那东西几道,尔后开始想要往后拉。 只是这么一回过身来,抓扯住了那玩意,他才是真正的一愣——佛珠?! 这里竟然……会有佛家子弟? 这么微一分了心神便又直接被拉扯的摔了一个狗啃泥,他又索性就地一滚,重新坐回了地上,两脚死死蹬住地面,尽量不再被这股子力量拉扯着拖着走。 只是他面前很远处仍旧漆黑一片啊,哪怕他夜视能力再好,也透不过那团黑看的些甚么具体的东西,这时候花小满倒是赶上来了,手中一把轻轻巧巧的桃木剑,轻轻巧巧的往殷天问脖子上一劈。 「叮——」的一声微弱。 情势……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殷天问泄力,心说就知道不能指望别人的!这么一泄力又被连拖带颠的摔出去三四丈远,尔后就听「嗙」的一声,颗颗足有他拳头那么大小的佛珠纷纷落地,噼里啪啦的就蹦了一地。 谢天谢地,原来还是管点用的! 殷天问刚大叉着双腿坐在地上还没等缓几口气呢,就觉得屁股又是一痛,尔后自己被一颠一颠的就往后扯去了。 「嗳喂姑奶奶!别扯了!我爬,我麻溜的给您爬过去还不行吗!咱一个阵营的这时候能不能别窝里反,共同对敌才是正理啊!」 他这边啰啰嗦嗦的想求情,花小满那边早已快速的勾了勾手指,彻底把他扯回自己身边了。 哼,自己捉来的东西,哪里轮得到别人教训的地步。 这又是甚么鬼鬼祟祟的东西,有本事出来和姑奶奶较量一下啊! 殷天问一会揉着屁股又一会揉着膝盖再转悠转悠脖子,还没等着喘三口气呢,就觉得身边陡然一寒。 可这寒气……竟然也是淡粉色的,一眨眼会错以为是白光,盯得久了倒也是能瞧见点粉意。 啧…… 他这边内心唾弃这么娘里娘气的颜色还没表达出口,就觉得那寒意已然渐渐凝成了杀意。 一张古朴的符咒自她胸前小兜里掏了出来。 花小满两指微微侧夹着,微垂着头,眼睛却像是向前盯着的,似乎是在仔细辨认着甚么。 顿了顿,手刀一般快起快落,殷天问忙低腰一抱头。 「轰隆鹿的夹着这位姑奶奶的滔天怒火瞬间就席卷了过去。一瞬间灯火通明,比那束魂令的光芒都要亮上不知多少许。 殷天问这时痴痴的抬头看了眼,心说,果然呐,鬼语也有言的——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尤其是发起脾气来的女人,压根不讲道理的说!所以当男人多么糟心啊!挨骂是我们,挨打还是我们,动了蛮力又被说成是仗着自己体格欺负女孩子,动了术法……唔,这个动术法估计干不过的。 又挠了挠下巴,殷天问想了想,那还是认怂吧,於是『咻』的一声,化成了一团小鬼火暗搓搓的想窝回她肩窝里。 可是他忘记之前有小蘑菇精哭过了,於是那里滑不啦叽的,他一下子没坐稳,一个腿滑就摔了下去,以防真的那么丢人的掉下去,他几乎是想也没想的就伸出爪子来抓起了在他往下摔的过程中……忽然凸起的一团软软的东西。 ——呃……那个甚么……咳,情况……好像有点……不对了……这个,那个……她会要杀了自己吗?还是剁了爪子?不不不还是让自己以死谢罪的可能性更大些罢?不过,就是,这个……意外啊,这纯属意外……意料之外的事吗,不如,得过且过一下? 殷天问这边正吓得六神无主呢,又顿时觉得眼前一黑,还没反应过来是甚么把自己捏起来了,就又觉得温暖更升一层,自己整只鬼好像都被暖意包裹起来了。 只不过……仍旧漆黑一片啊。 他有一瞬间的愣神,一瞬间甚么都无法去思考。 在他们生活的那个地方,也是如这般没有尽头的黑暗,但是,那是冰冷的,寒意足可彻骨。 原来……暗里也是能带着暖的么? 殷天问不知道自己喉头间忽然涌起来的哽咽感是怎么一回事。 暗是他的保护色,亦是他的家。 可是他的家里头,没有暖。 这里的黑暗,竟然有暖。 呃,不过,这里是哪里呢? 又像是想起来甚么,殷天问暗搓搓的动了动胳膊腿,想看看这是被花小满扔到哪儿去了。 只是这么一动腿,他忽然又浑身凝固了。 这边僵的全身都不敢再乱动了,偏偏这傻姑娘又跑了起来,「噗」的一下,殷天问就觉得自己被挤扁了。 然后他的脸一下子红透了——这个,那个,软软的弹弹的滑滑的……眼前还能见着丁点白…… 我的天呐花小满你是不是傻的啊!你到底把哥扔到了甚么球球蛋蛋的地方!哥正值壮年好不好!好!不!好!然而哥并不想造福跨种族繁衍这之类的事情啊! 你放我出去啊!快!!!我要被憋疯了! 花小满现下也郁闷,心说她刚才一情急看这只鬼这么没用就索性气的直接把他扔怀里了,可是他在怀里还不老实,左动右动还乱蹿个不停的!简直要烦死她了!想了想索性伸出中指食指,微微交缠一勾,里头的殷天问就觉得自己脖颈上忽然被猛的一勒,差点窒息而死。 我的天呐你想拿胸挤死我就算了还要勒死我! 我怎么得罪你了! 放我出去! 快!!! 第10章 终于勒昏了这只鬼,花小满急匆匆的就追着刚才忽的从地面上飞起的一个小佛珠乱蹿。 原来秦修师兄真的没骗自己的。 原来束魂塔里……真的封的是这种东西。 似是意料之外,又似是意料之中,但是这种事情,怎么着都不适合再传出去。 不过,也不知道自己现下的推断对不对,只不过……无论是不是,她连塔都掀翻了,到现在还不敢进一步验证吗? 一会见着了,亲眼瞧见便知道对错与否了! 又往前蹿了好远,倏的过一个转角片刻,那佛珠又失踪了。 花小满一挥手,使唤束魂令又往前蹿出去好远,术法又加大一层,也没觑见周边有甚么不同,山石壁层凹凸不平,坑坑洼洼的一片,压根看不出来有没有甚么东西镶嵌其中。 对方是把他自己的元神藏进某颗佛珠里了么? 那刚才洞门口的手印又是怎么一回事,就刚才所见来说,已经能知道是那些小蘑菇精被打回了墙里头,於是,也是这个东西下的黑手么? 可是闲着没事做甚么要揍小蘑菇呢?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从花小满的小脑袋瓜里蹦出来,一边想着一边慢吞吞的往里移着,又行了二三十丈远,前方湿气忽然浓重了一层,也开始渐渐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当下她脑海里第一反应是——冲过去! 谁知道身后会不会也渐渐起了浓雾?往前冲还能看看追不追得上那个东西、如果万一被憋得不行了,还可以劈了这个山洞! 可真待这么要做了,她又有点愣,心说那,那怀里的这只鬼怎么办啊,他还会再死一次吗?他不能再死一次了吧,他若是死了,该是直接灭魂了…… 还没想好万全之计,殷天问便『嗖』的一下从她怀里蹿出来,整只鬼也幻回了原形。 说实话,他不是被吓醒的,他是被激醒的。 前头有重伤的好妖灵可以吃!光是这个极品的血味就让他兴奋起来了! 花小满还正疑惑他怎么醒了呢,一抬头瞅去只好像瞧见他眼瞳里一阵黑一阵红的交替了几遭,「怎么出来了?」 「前头有厉害的东西。」殷天问不由自主舔了下嘴唇,让自己尽量看起来再正常点,只是这湿雾未免又太阻挡他们前进…… 大手一按花小满的头将她往回拉退了几步,殷天问刚想仔细凝目往前看看雾气里头的情况时,就瞧见这雾气又渐渐散了。 奇怪…… 他这边也还没寻思过来这是不是诈,就听见前头一声清脆的厉喝之声,接着数道清光爆闪,无数柄小扇子并着纷飞如暴雪般的羽毛就朝前袭来。 ——卧槽,这架势,这声音,他的救星来啦!!! 此刻那四散开的佛珠逃不过如此严密的攻击,几乎每一颗佛珠都被闪着清光的翎羽给插中了,不是恶狠狠的封在地上,就是毫不留情的钉在墙上,而现下还唯一躲避的那一颗又恰巧被花小满桃木剑的剑光给劈的掉了好多屑。 殷天问微一挑眉,抱臂又往后退了几步。 ——这么娘气的颜色配着林山凡那么娘气的招数,合该着他俩要联手么!他这种壮汉作壁上观就好了! 此刻趁着这山洞拐角处一团乱,殷天问又尽力往左侧移了移,希望看到拐角处那边的林山凡。 可惜的是他还没抻头瞅到,就瞧见一道血光浓闪过后,路中央竟然堵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和尚。 花小满也愣了愣,此刻林山凡看到他原形已被打出,也携着身边的姑娘往前走了走,堵在了路这边。 殷天问却忍不住低吟了一声,不敢再扭头看便往后退了几步。 他怀里护着一只奄奄一息的鹰。 便是从这只鹰身上感受到那浓重的妖灵气息。 林山凡此刻左手牵着谛铃不敢妄自上前,但是又怀疑为甚么会是个和尚护着那妖灵,还未等出口问问,便瞧见那个小姑娘又急三火四的拈了一个诀,束魂令忽然凌在了空中,令牌中央也渐渐开合,殷天问也是这时候看见,那束魂令其实就跟个棺材似的,外面那层令牌像两扇小窗户一样可以打开,里面暂时空空如也,银凉一片。 那小和尚目似含泪,此刻也知自己挣扎不得,只是轻颂了声「阿弥陀佛」,便慢慢的消散化作一缕烟气被吸进了那束魂令中,尔后,那令牌左上方顶着头的位置,便多了一个小小束魂牌的模样,卡在了第一格似的。 而真正的束魂令两扇窗叶一样的东西又慢慢合上,恢复成了本来的模样,又化作了小小的,回到了花小满手里。 殷天问挑眉——感情林山凡你那扇子真和她这令牌有异曲同工之妙啊,看着都君子的不得了,谁知道用术法一打出去都是能发出无数个小的同样东西来,防不胜防,阴险! 林山凡这边眉间愁色更胜一重——难道那个传说是真的?要不然……为甚么收的不是这只鹰灵,而是那个和尚呢…… 或者换句话来说……不是魑魅三千,而是……佛陀断念? 他们『不知谷』真隐藏了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要不然刚才为甚么要收的那么急,不准他问问?当时那个和尚和鹰看起来还像是能逃得了的样子么? 此刻那地上的鹰也「呜」的悲鸣了一声,似乎是想振翅高飞但是又飞不起来,花小满也心下有点慌,可面上还是尽量装出一派镇定的模样。 谁知道这里还有妖族的人啊! 还有这人虽然不认识,但是刚才那一招让她能想到,这人该就是那妖界二大爷吧!他怎么也出来了啊……这个,这种事若是让外人,还是让有名正言顺可以插手管事的外人知道了,恐是不大好。 想了想现下别无其他转注意力的法子,花小满索性准备上前去看看那个鹰灵的伤势。 谁知道她这边还没迈开步子呢,殷天问大腿一迈先当先冲过去了,刚蹲到那东西身边,殷天问还没寻思着是一爪子直接把它肺腑并着元魂一起掏出来呢,还是先客套客套问它愿不愿意直接给了自己,毕竟浪费东西不好哈,在场这其他几个也没需要呃……谛铃姑娘? 呃……这是谛铃吧? 殷天问觉得这只鹰灵寻思着自己死定了,肯定也会识时务为俊杰,本意是想抬头客套一番——你看你们都没受伤的,就我比较弱,我就不客气了哈。 却没想到顺势瞄到林山凡半个身体挡着的那位谛铃姑娘……一脸呆容。 哟哟哟还牵上手了,呦呦哟别是趁机占便宜……呃对了,她怎么傻了?那么好的一只妖啊! 花小满正嫌弃殷天问挡路呢,就想扒着他肩头将他往后头拉,没想到刚搭上他的肩膀,也不知那是青筋还是肌肉的,有种活生生往外要崩开的架势,带着一股子从地底涌动上来的疯狂力量,吓得她畏了一下手。 殷天问压根没感觉到自己肩膀刚才被人搭过了,现下就是一边寻思着自己就快要忍不住动手生吃了啊!谛铃又怎么傻呆呆的了?林山凡你帮不帮我解封印啊?还有这只鹰就归我吧,怎样? 正暗地里跟林山凡挤眉弄眼呢,才发现这货连看他都不看他,只目光定定的看着花小满道,「这个洞里有古怪,有幻境。」 又下意识看了眼谛铃,他的手不由自主握的更紧了,「她……就被摄去一魂了。现下就在这个洞里,我得找到。」 花小满淡粉的瞳慢眨了几下,「喔。」 「……」 殷天问有点想笑,这场冷的,花小满压根就是不想掺和这件事吗,咦,不过这洞里就这么一只束魂塔里跑出来的?就这么收服了?就这么简单啊!那以后路上岂不是也好过许多! 殷天问这边还美滋滋的打着算盘呢,林山凡看花小满不愿帮忙,恐是怕自己妖族发现更多束魂塔的秘密,故而也不多说,眼下他最心急的就是找到谛铃被摄去的那一魂,也怪他不好……刚才看到那个佛珠只是恰巧碰上了,算他倒霉被自己伤到了,正好有气没地出。 这般跟他们道了借过眼风一瞟瞟到仍旧蹲在地上哈喇子都快流三尺的殷天问了,更是想狠狠踹他几脚,彻底把他丢三十三天上让他直接被烤化吧!就你事儿逼!老老实实呆家里头能怎样!能!怎!样! 殷天问在林山凡从他身后过时也觉得心下一紧,不过也不知道自己紧张个啥,眼睁睁瞅着谛铃也痴痴傻傻的随着林山凡的步子走过去了,他这才暗地里卧槽了一句!封印谁帮我解!你休想走! 「啊对了~那个你是妖界的二大爷是不是呀。」 「……」林山凡对于他们戏谑一般称呼自己二大爷的名声一直不大喜欢,但眼下也不知道这姑娘重新叫住自己的意图,於是便顿了声,回过头来。 「束魂塔塌了哟~」 「……这我知道。」 「我是不知谷这次派出来收服塔中妖灵的弟子,我叫花小满,很高兴认识你。」 「林山凡,她叫谛铃。」 「那个……你是不是也是出来帮忙的?毕竟……」 「可以。」 林山凡点点头,他若是不跟他们同路,怎么去帮殷天问解开封印。 这个混蛋玩意儿…… 想着便忍不住一个眼刀飞过去,在内心将他砍了个七七八八。 花小满一直盯着林山凡看呢,觉得这人长得挺正经挺温和的,一脸的堂正清明,君子仪容……嗯,没自己大师兄好看,自己大师兄看起来更禁欲些,衣领子都要幢的高高的,秦修师兄虽然也穿道袍,但总是能穿出一股子流氓的味道,不一样的! 呃,不对,重点该是他干嘛要瞪那只野鬼啊。 想了想,花小满也往殷天问身前移了移,可惜哪怕殷天问蹲在地上,她那小身高也遮不住他的大身板,「这只是我养的野鬼,叫殷日天,他不伤人的,他很听话,他也会跟我们一起同路的,你不要对他有敌意。」 我养的……野鬼。 林山凡眼色很是复杂的将殷天问望了一望,殷天问则在花小满出口第一句时就果断的低下头来去伸手戳弄那个鹰——罢了罢了,还是吃饭重要,权当老子没听见。鬼语有言,大丈夫能屈能伸!像我这样的!只要熬到封印解除……哈哈哈你老子滴哟我让你看看甚么叫『我养的野鬼』。 花小满正和林山凡讨论起这个洞还有甚么幻境么,谛铃的那一魂可能被摄在哪里了,找到了我们就可以一起上路去抓妖怪么…… 正说的起劲呢——毕竟林山凡很急这事,结果就听见殷天问猛『啊』了一嗓子。 然后满脸通红的起身往林山凡这边走了。 「她,她是个雌的……」 「虽然为过恶,但是又没针对我啊,我不大好意思下手,你们谁狠心谁来。」 林山凡不动声色拉着谛铃远离了这个目前处在十分羞赧状态中的汉子,内心冷冷道——我只关心你刚才戳到她哪儿了,能这么羞愧。 「啊呀,是雌的啊……」 花小满心说那找个封妖瓶先把她扔进去吧,既能养伤,又不能让她作恶了。 可是吧……那箱子没带来啊!所以封妖瓶也没在手头!她没得装呀! 「殷日天,你先把它抱怀里吧,我们一会回去我再……呃……」 『扑棱扑棱』一阵爆响,那鹰灵随后『轰』的一声炸成了无数褐羽——自尽了。 林山凡不由自主向殷天问投去深深、又深深的一瞥——「你刚才对她做了甚么?让她宁肯自杀也不愿洗心革面数百年后重头再来?」 「放你妈的屁去吧,跟我能有甚么关系。它就是知道自己死定了,才自杀的。还好老子闪的早,不然肯定是拼着刚才那一下想吞了看起来最弱的我呢。 再说了,恶就是恶,一日为了恶、千秋万载后都还是恶。要不然被扣押在束魂塔里千千万万年的妖灵又一日重见天日,为甚么你们还要去收?按照你那个说法,他们不也该是早都洗心革面了吗?」 花小满一愣,不知道殷天问的语气怎么就莫名其妙激动起来,林山凡闻言却在内心默默叹了口气。 天界三十三层天死死的压在凉城,也就是酆都这个唯一出口上。 他说的,这都是反话呢。 恶鬼怎么可能会被原谅,就像是战鬼永远也止不住杀伐。 刚才算是踩到他的痛处了。 ——你能是第一个逃脱屠杀的战鬼么,殷天问? ——纵使你能逃脱又怎样,千百年后,你仍旧是流荡在人间一处无可回的孤魂。寂寞久了的话,会想要回家吧。 ——可是回家的话,你能得到谁的原谅。 ——众叛亲离,三界不容。 想想便糟心呢。 殷天问说完这些也扭过头去吐了口恶气,这群人真烦。 一爪子撕一个,一口咬断一个脖子吃下去就好了,把那些擅长说冤枉别人话的、擅长恶意扭曲别人心思的人通通都杀光多好。 只要提起恶鬼,就必定是万恶不赦。 只要提起战鬼,就不可能有一天真的放下杀伐。 放屁。 一个机会都不肯给,落井下石便算了,还非得支棱个脚丫子踩在井边上『呸呸呸』的往下吐口水。 光想想就叫你们恶心死了! 我们鬼族都退到井盖底下了,甘愿在脏水浑水血水里窝着了,你们还想怎样? 日日抬头瞧着那同一片刺眼的天,换谁谁不得疯。 哪怕给个山清水秀温温和和的小景也好啊,可偏偏一寸暖光不肯给。一群煞笔还非得拿那佛光死死堵住这唯一的光亮,让我们冒头窜上来就『滋啦』作响,你们当真是天上的菩萨?天上的佛陀? 你们怕也是这世间……同我们一样肮脏的『恶』吧! 第11章 花小满不由自主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大腿,仰着小脸认认真真道,「你别生气了,又没说你是坏东西啊。」 殷天问垂头,本就锋利的眉眼此刻更是张扬,像是一把即将要出鞘的利剑。 「你怎么知道我在生气,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坏东西。」 语毕他又猛的一俯身子,突然一张嘴幻出了一口獠牙。 花小满一愣,眼瞳不由自主瞪得很大,一脸惊奇。 殷天问此刻在她眼睛里瞧着自己这副吓人的模样了,忍不住又在心底叹了口气,心说无缘无故吓她干甚么呢,就又收了獠牙准备直回身子,欺负小姑娘他做不到,他喜欢和强者打。 可没想到腰杆还没挺直,就觉得自己腰间一紧,一个软乎乎的生物扒着自己的身子就往上爬,而且就在他还犯懵的几个片刻,这小姑娘已经两腿夹着他的腰爬到他身前来了。 腿短,夹也夹不住,会掉下去的。 殷天问无奈,怕她掉下去,又一手揽住她的腰,不解的往后仰头想拉开点距离,她忽然靠自己这么近是怎么回事,还有外人在呢干甚么这是…… 「你有獠牙呀,你这么弱竟然也有啊哈哈哈你再露出来我摸摸!我还没摸过獠牙呢……」 「你给我下去!」 殷天问想也没想就一手反抄着她肚子一手按着她屁股,把她扔小狗一样的放回了地上。 短腿赶紧满地卟棱卟棱跑吧,闲着没事摸甚么牙齿。 小姑娘家家的就是傻,头发不长还见识短的,真受不了了。 「嗳~算了算了,看你心情不好我今天放你一马。」花小满背着手慢吞吞道了一句,只一句又让殷天问瞬间冒了一后背冷汗。 那甚么……束魂锁还在自己脖子上啊……如果,她勾一勾手指,自己轰然一跪地就要给她行个大礼,自己好兄弟还在自己身边眼睁睁瞧着…… 那甚么、这点真,真挺难忍的。 但也说不定,咳,一憋屈也忍忍就过了。 这么一想便梗着头又装出一副自己很*的模样,花小满看着又好笑,是因为没吃到那只鹰灵还被她自尽给吓到了么? 於是便又好心的上前去拍拍他的腿,「那个,鹰灵没吃到,如果太饿的话,你可以先在这里拔蘑菇吃一些呀!就那些还没修炼的……唔,就只能被吃掉了。」 这时候林山凡终于找着点自己能听懂的话题了,说实话刚才那一幕他也没太看得懂,这个小道士怎么就和殷天问勾搭上了,又甚么我养的…… 不不不,更重要的是,「这里有蘑菇?」 「咦?你们没遇见?!」 或许遇见了……我没注意…… 林山凡不由自主侧头,目光有些心疼的盯着她,谛铃……你刚才,究竟看到了甚么? 「快点别磨磨唧唧的,人家问你话呢,瞅见过蘑菇精没啊?就那么地豆大,比她还小……嗳呦你打我干甚么!」 殷天问赶紧单手抚上花小满头顶,胳膊略微一挺直,她就是再挥胳膊挥腿也打不到自己了。 咳,手长脚长怪我咯? 「没见到过。」 花小满看自己靠实打实的力气打不过他就准备动法了,可没想到殷天问却又突然一撤手,搞得她一没站稳『噗』的一下就扑过去了…… 殷天问也倒抽了口凉气,十分后怕的捂着裆部『嗖嗖嗖』的往后蹿退了好远——那甚么……又不是故意的…… 花小满却没注意到这个举动,她满眼看到的全是殷天问一闪开那一瞬脚下带动的一连串流光烁荧的光点星色。 像是没想到自己就这么好运气的逃过了一劫,殷天问也忍不住挑挑眉暗地里吐了口气,刚放下半点心来,就觉得一道恶狠狠的目光正直勾勾的朝自己射来——一抬头,正是林山凡。 殷天问看了眼正低头对着那光点看的仔细的花小满,一时半会儿注意不到他们这样高个人士的交流举动,於是忍不住呲牙咧嘴——瞅啥,再瞅干你信不信?! ——封印不想解了? 林山凡嘴角一侧微勾,赏了他一个眼刀。 ——嘤嘤嘤干山兄我错了,一会儿想办法给我解封印! 林山凡索性连看都不看他了,没松开拉住谛铃的那只手,他也慢慢弓下了身子,去看花小满正在关注的东西。 只是他刚往前一分,那丁点流光烁荧的东西便往上浮了一层,尔后渐渐缠绕上谛铃。 下意识便想动术法护住谛铃,却见谛铃似乎接触到那些东西有了反应,目光不像原先那么呆滞。 花小满也忍不住跟着那些旋舞着的流光直起身子来,仰着小脸看的认真——原来魂质里,真有这么干净的纯魄啊! 正当这群人都被这些在殷天问眼里看着,觉得既娘里娘气又毫无甚么特别美艳感可言的东西引了心神时,他却敏锐的感觉出丁点不同寻常来。 不动声色的慢扭回了头,他眼中血色浪潮微掀的盯着身后晦暗处的某点看的起劲。 他是鬼,所以他熟悉魂魄的移动法则——正如凡人死时须得要牛头马面引路、勾魂使勾魂,不然指不定你是被引渡到忘川还是其他甚么球球蛋蛋的地方去了。 这个魂魄想要移动回来还给谛铃,必定得有送魂人。 然而……这个送魂人,便有可能是原先勾魂的那个! 林山凡也是一瞬间了悟到这件事,又立马想到殷天问现在没多大能耐,虽然没能耐但是和花小满在一起就该是还算安全,於是便赶忙将谛铃往前一扯,手腕子塞进了他怀里,尔后整个人飞快的向前蹿去——大有一副此仇不报非爷们的架势。 啧啧啧,真搞不懂,得饶人处且饶人嘛,人家一定是刚才见识到我们的战斗能力害怕了,都主动给你送回去了你还非得去将人家揪出来干架,这恋爱中的毛头小子啊,就是如此沉不住气。 嗯,怀里身子挺软乎的。 殷天问一边想着一边赶紧双手按住了谛铃的肩膀将她与自己推离了一定距离。这般一拉扯开,才发现花小满正站在旁边一脸好奇的盯着自己。 「干,干啥。」 「你说你叫甚么来着?」 「殷日天!」 妖界那二大爷是不是有个好朋友是鬼族的啊……好像又不是……花小满愣了愣,这个名字确实不熟悉,鬼族里好像也没有甚么起名叫天的吧,他们铁定都恨死天了,指不定天天在窝里问候老天爷呢,怎么还会起带天字的呢?这个倒奇怪…… 「他为甚么把姑娘推给你了,不推给我,明明我术法更强。」 「然而你人长的小。」 「可我术法强。」 「你人小。」 「我人小鬼大。」 「你人小。」 「我也能撑得动这个姐姐,我来!」 「你人小你别讲话。」 「……」 「嗙」的一声清脆,殷天问被束魂锁牵引的在空中转体一周后老老实实跪趴在地上了。 远处捏着那个为非作歹的蘑菇精往回走的林山凡也是被震得一愣,赶忙扶住了身侧墙壁借以暂稳身形——刚才怎么了,山洞要塌了? 只是真等匆匆拐了回来,林山凡就瞧见殷天问也不知道怎么了是坐在地上的,而那个叫花小满的小道士漂在空里头,坐在她那个又放大了不知多少倍的束魂令牌上,双手正牵着谛铃的手,一上一下浮着玩呢。 「呃……」 「呃……」殷天问也跟着林山凡呃了声,他呃是因为,那个,那个蘑菇精有点眼熟啊。 花小满此刻也收了玩闹的心思,慢眨了几下眼瞳对着那小蘑菇精看了几下,又去看殷天问。 殷天问此刻也回过头来,看见花小满这么看着自己,便知道刚才那时候,莫非自己中的就是这幻像? 那现在林山凡是不是也很危险? 「快放开它!」 第12章 想也没想的又一下子从地上蹿起来,殷天问随手抄了把石子就去砸林山凡。 林山凡一展扇面挡住了殷天问那毫无威胁性的攻击,拿开扇面后是他那一张糟心不已的脸,又微甩了甩手中折扇,他轻声对着虚无喊了一句,「茹意。」 暗影中又微微出现一个女子的身形,头仍旧不敢多抬着,怯生生的一张脸。 欸?搞错了?这不就是刚才那姑娘么?所以说刚才这姑娘不是自己的幻觉? 「但求吾王开恩。」 她虔诚的跪拜于林山凡那个小白脸面前,看的一旁的殷天问都忍不住上前去一把将她从地上蒿起来——跪啥跪,有话好好说啊。 「家弟生性顽劣,误摄那位姑娘的魂魄只是一时好奇心起……并没有恶意,其实过往旅人若是从此过,他也多半都是从进洞时偷走一二魂魄,在过客要出去前就会还上了……」 殷天问不可置信,这熊孩子教育要从头抓起,这么坑爹怎么能行啊,「嗳,没事没事,不过你以后要管住你弟弟啊,多大点熊孩子啊……」 花小满初闻言就不可置信的侧了头去瞧他,人家妖界二大爷都没开口呢你应个啥啊! 这不怪殷天问,平日他在他那妖族里头呆久了,有时候也顺道帮他处理事情的,虽然他事情本就少。 林山凡现在也无奈,心说你就怕花小满不知道咱俩一伙的,其实就是不想让我给你解封印了是吧? 殷天问越说越起劲,正准备随手从怀里掏一把瓜子跟往前一样坐林山凡那十分舒服的妖王座上跟他们好好絮叨下大道理了,这时候一掏空才省悟起自己在哪儿呢,於是忙讪讪的住了嘴。 茹意也被这情况搞得有些懵,但是自家弟弟还被抓在二妖王手里倒是真的,於是只好喃喃解释道,「其实……小清他已经一万八千岁了。但我们蘑菇精一族都长得这么小罢了……实际上,我们道行并不低,只不过就是长的小而已……」 越说声越弱,花小满却忍不住挑起了眉——瞧见没!她那意思其实就是我们道行高只不过我们长得小! 算我一个! 殷天问这时候忍不住挠了挠下巴颏,「行行行,你年龄大你有话语权,我年龄小我不讲话了。」 自己连人家一个零头都不够塞牙缝的。 啧,真是有的人一生下来就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林山凡那熊玩意儿也不过六七百岁吧,让人家一万多岁的给他下跪求饶,真是…… 林山凡也觉得这事有点难处理,蘑菇精一族说实话没甚么攻击力,就只能靠着幻术来制敌,他以前也曾听闻一些蘑菇精太过寂寞,有时候会留存过客陷入幻境,趁机勾魂摄魄使他们呆傻而走不出这个地方,就可以永久的留下来陪他们了。 正当林山凡在这边寻思着如何圆满解决这事——虽然他们已经把谛铃的魂魄还回来了,但是她彻底清醒大概还需得几天,而且,若不是恰巧心中有了甚么事分了心神,也不会那么轻易就被勾走了魂魄…… 这圈圈绕绕还没想的清楚,花小满和殷天问那边已经开始了关于年龄的话题。 「为啥不是你先说?」 「我是女孩子,我做甚么要告诉你我的年龄?」 「得了吧,你又不是人族,不会几十年后花容失色人老珠黄再变成黄沙一捧了,你容貌一直不会改变好不好,既然这样,那为甚么不能先告诉我你的年龄?更何况是你先问的。」 花小满郁闷,问你个鬼龄你也这么多事,你要是年轻点我还能想想几个符咒灌下去说不定能提升你潜力资质呢! 忍不住微微将手掌在他面前晃了晃,圆圆的粉瞳一眯,「你说不说?」 「说说说,五零二。」 「五百零二年?!」 「是啊……」 「你真五百零二年?」 「是啊!」 怎么没见过五百零二年就能长得这么壮的鬼吗?!难道以为这个年龄的鬼都还是只有虚形是不是?像鬼火那样弱弱哒?真是个傻狍子哈哈哈…… 「我也五零二。」花小满撇撇嘴,想了想又气不过,愤愤过去踹了他一脚,「你吃甚么啊长得这么高?」 「吃肉。」殷天问挑眉,「怎么,你们修道之人只能吃素?所以都你这么大点?」 「林公子你呢?」 「他也吃肉。」 「……」林山凡瞥了眼殷天问,就你长了张嘴! 殷天问无奈翻白眼,忘了花小满不知道他俩关系的,嗳妈他现在是真激动啊,只要过了凉城,离酆都再远点,封印一解除……嘿嘿嘿…… 「你怎么知道他也吃肉。」 「他妖族的他铁定不吃素。」 「我也不是吃素的。」 「哈哈哈哈……」殷天问很不给面子的笑了起来,「所以你就长了这么高?哈哈哈哈你还是吃素去吧,你对得起肉吗啊哈哈……」 殷天问这边还在惊天动地笑,笑了个两三回恍惚又忆起自己真别太得意忘形了,那甚么束魂锁还制约着自己好吗,不过大概因为自己坐在地上的缘故,她就没法再隔空摔自己了? 狐疑的回过头去发现花小满正定定的瞧着他,眉头微皱着,但是不知怎么了,没动手。 「咳,那甚么,我就随口说说闹着玩,你也别往心里头去。」又猛的清了几下嗓子,殷天问觉得气氛忽然古怪了起来,但是看看林山凡吧…… 他刚把谛铃接过,那两只蘑菇精也告退了。 看看花小满吧……这缺心眼的姑娘就仍旧这么死死盯住自己,但是就是没打过来或者整过来的,搞得殷天问心慌慌的,心说面子大不了也不要了,你这时候摔我一个狗□□都没关系,让我别提心吊胆的,还有你老瞅啥瞅。 直到瞅着殷天问浑身不自在的站起来了,忍不住单手摩挲过自己臂膀,这人眼神更加飘忽的时不时瞄自己了,花小满才内心默默冷笑着收了视线,自顾自去招呼林山凡同她一起出去。 ——以前二师兄交代过的,自己老是喜欢动暴力不好,很多事需要用脑子去解决,比方说有一个人老是惹你,每次惹完你你都要显得很没智商的去暴揍他一顿才好,欸~等着哪天他惹了你你忽然不揍他了,比揍了他都更让他心惊胆战,这样自己的目的就达到了,以前揍过的那些拳头也没吃亏。 如今从殷天问的反应来看……花小满觉得,二师兄说的真对! 第13章 带着林山凡和谛铃姑娘也住进了自己暂住的这个小客栈后,花小满就着急去院子里等灵鹤的消息。 可是等了将近有半个时辰了,也没瞧见它的影子,抓着店小二问了问,人家也说压根没瞧见有甚么灵类飞过。 因为这里的居民知道头顶上有天界三十三层天的佛光压着,所以对这种有灵性的东西也都是熟悉的很。 虽然殷天问在一旁冷嘲热讽些甚么——别不是被抓去炖了吧之类的风凉话,但花小满觉得这不可能,一是她的灵鹤本身就有灵性,二是这里的居民熟悉这些东西,自然也崇敬这些东西,不大会做出诸如此类大不敬的举动。 眼瞅着一时半会儿是等不到了,天色又得黑,花小满还是先去冲了个澡,然后想去找林山凡商讨一下接下来的路程——毕竟正式结盟了嘛,大家有必要知道彼此心底对于这一路凶险的预估、还有……是否愿意一直如此顺利的合作下去。 殷天问是目送着花小满进去的,毕竟这种事情他作为一只『宠物』,只要接受主人的喜爱和保护就好了,并不需要付出甚么智商发表自己的见解。 於是殷天问很果断的选择闭嘴,选择听花小满的一切吩咐,他呆在房里头吃他的大碗肉,喝他的大碗酒。 然而实际上是…… 花小满去洗澡的时候,他已经蹿进林干山房间跟他合计过眼下情况了。 林干山暂时还不能给他解。 他要逼着自己也帮他和花小满一路收妖灵了。 这位爷当时说的很真挚,「天问,我若是助你一臂之力,一并解开你身上的封印……暂且不说凉城这边还离得酆都很近,光是我都要耗费我一大半妖力,到时候我铁定要小休个十天半月不大能动用术法,可是眼下谛铃这边我还要守着……再说了,你要想想啊,你万一这时候露了马脚呢?这里,可离酆都近的很。到时候我万一藏不住你,你就只有被抓回去,惨死在浊灭池下了。」 「……你说的好有道理的样子。」 殷天问当时有点烦闷,总觉得术法修为不收回来,他心里就空落落的,老是不得劲。 可眼下确实也不该强人所难。 他也明白谛铃之于林干山的意义,大概就一个萝卜一个坑那种吧——至少在殷天问的了解里,林山凡是非谛铃不娶了,但是不知道谛铃姑娘又是怎么个意愿。 但这三天他肯定是守定她了,要看到她平安醒来才可罢休。 到时候三天后他们再一起出发,往下一个束魂牌能有感应的地方找去……欸,算了,且当好事多磨吧,总归是能把这个封印给解除掉的。 「那,那就下一个城镇,说好了,到时候你帮我解开,顶多我多出出力,别让你耗损太多妖力。」 「好。」 得了允诺,这人又得跟他们一路,算是跑不掉了,殷天问也就准备安心回屋了,毕竟一会儿花小满肯定就洗完好回来了。 结果吧,就在他要跨步走出去了,忽然想起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来。 「那天你怎么没来酆都?」 不行,林山凡他有前科啊!他上次就没按时来是不是?那这次是不是也不会……如约在下个城镇帮自己解开? 也不对啊,这小子一直很诚实也很实在,这次是怎么了? 「噢,当天要动身,结果谛铃正好约我出去。」 「所以?」 「这还用问吗?」林山凡轻啜了口凉茶,拿一种看到二百五的表情看着殷天问,「我当然是先赴她的约啊。但我之后不就赶去了么?没找见你,我就一路往凉城这边找,寻思着你大概是沉不住气先往外跑了。」 顿了顿,又补刀道,「但我没想到你这么蠢,竟然二话不说真就先封了自己大半修为……还能被个小道士给收了。」 殷天问还不及开口反驳,就听得林山凡调子拔高一层,「你疯甚么疯,束魂塔塌了你不想想好好窝家里头,还往外跑,你就不怕你哥哥他们若是出来想残害那些跑出来的妖灵……同那些厉害的妖灵交手以此来壮大自己的时候……你再碰上……」 「碰上了再说吧,早晚要杀的。」 殷天问一提到这些事就有些烦,索性不想了就往外走。 林山凡也默默吁了口气,挺好,糊弄过去了。 一只脚已经踏出门外了,忽然又想起——不对啊,该兴师问罪来着!我被个道士给收走了你听起来还怪我咯?!龟孙子你要是按时来了,爹能被收走吗! 「等等等等……」 林山凡起身去门口将他往门外推,「嗳呀你等甚么别等了,快回去早点洗洗睡吧,凉城这儿也挺好玩的,你上次在我那儿吃到那小蓝纸包起来的锦盒糕点全都是凉城这边的妖类进贡上的,就你说特好吃那种,钱不够跟我说。」 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一叠凡人用的银票塞他怀里,林山凡像打发叫花子一样的就想把殷天问打发出去。 这熊玩意,长这么大了没点眼力劲,我好歹能跟谛铃默默相处一会了……虽然她是昏迷着的,但是也不想有你来碍事啊! 想想初次正巧打了个碰面时给谛铃留下的印象他就尴尬…… 「林山凡!」殷天问也恼了,「反正你当初没来赴我约——这事闹明白了纯粹就是咱兄弟俩情义千斤,抵不过人家姑娘胸前四两是吧?!」 林山凡扶着额头微微一叹气,说真的……当初听见仆人传报谛铃姑娘来求见自己,他真是激动的找不到北了。 也没想到殷天问真那么心急,毕竟束魂塔一塌……日后再想偷偷溜走是困难,但趁那时候溜走难道外面就能是更安全的吗?外面明明更乱了好不好! 再说了! 当他是为了谁这一路要同修道之士共路了,当初束魂塔束的是他们妖灵三千好吗!归根到底那也是同族!他一不喜欢看到同类自相残杀——最看不惯的便是他们战鬼一族这种一生下来就带的劣根性,二是——他也不喜欢管事情。 所以塌了还是稳固起来都跟他没关系。 但眼下他好兄弟殷天问被拴在那小道士那儿了,还没得甚么术法,在山洞那边他是担心谛铃的情势不假,但若是当时花小满没有出口挽留,他日后也会是寻过来的,或是默默跟着……至少他解开封印后,他才能放心的走。 故而此刻也很是愧疚,但仔细琢磨了一番他的话后,林山凡真的很想由衷的回一句,「是抵不过。」 有个媳妇多好啊…… 「天问,这事是我对不住你……可我当时……」 「既然对不住我,」殷天问又换上了一张笑脸,「这么点就想打发你大爷我了?多给点多给点,快!花小满快回来了!」 「……」 第14章 凉城这个地方好似是被那片有灵性的天压着,也带了点通灵的性子,连风过的时候都是捎着渡人般的舒心凉意。 走在那溜着风的大街小巷上,殷天问简直都恨不得敞开怀,让这舒坦的小风再『嗖嗖』的穿身而过。 举目而望就是张灯结彩的青石小街,一眼望去都是人,隔着长长的彩灯似乎能挤到目不可及的那端。 虽说当初有天界强行干预,试图堵死这丁点给鬼族换口气的浮歇之地,但是……也总有善心人是在这里做着阴阳两界的买卖,知道那些不太厉害的鬼族……夜里头出来了还好说,白天里出来了,几乎走到这里便算是尽了头,几个糖人,一丁点捎带着人间暖和气的糖葫芦串便也是能让这群小鬼冒个头又心甘情愿潜下去了。 至于那些厉害的么……他区区一个修己道的人,又怎么可能拦得住,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吧,反正各自有各自的缘法——修了仙道成了佛的是缘,那堕入轮回爬不出魔道的,就难道不是缘了么? 六哥曾是给自己捎过这凉城里的葫芦串。只不过要偷吃前被溟珑发现了,她说那糖葫芦是叫他下了毒,故意拿来给自己吃的。 无意识的垂下头来碾了碾脚边小石子,殷天问有些迷茫——原来不经意间,这些事就晃了好几百年了,像是泛黄的老书页,搁他们那阴暗潮湿的地方存太久了,存不住,斑斑驳驳的被晕开了许多字迹。但那些字迹哪怕斑驳不清,只抻头瞧个只字片言就又能让人把这老故事回忆得一清二楚了。那些原先还殷殷切切抚在自己头顶上的宽厚手掌啊,总有一天都会变成青锋利爪,毫不留情一把扭下自己的脑袋来,亲眼见他们将其噬咬啃嚼,血流如注…… 「你停下来干嘛呀?」 花小满不满的在前面嘟囔了句,她一路没动术法呢,刚走着走着自己走不动了,这到底是她拴着他还是他拴着她啊,真是的。 「去吃糖葫芦吧~听说很好吃。走走走~」 「嗳嗳嗳你慢点!」花小满还没等迈步呢就被殷天问忽然扭身往旁侧去的大步流星给拽了好几个踉跄,旁的人看不出甚么来,但他俩之间还有条锁链制约着啊。 殷天问这时候也察觉出不对来了,心说小姑娘家的腿太短了,步子也小,忙跟招小狗似的冲她招手,「来来来,快来。跑几步,快跑几步~」 可真等看那个小姑娘蹬着一双小红布鞋屁颠屁颠的跑自己身边来站稳了,殷天问也不知怎么了,后背莫名其妙僵硬了下。 这感觉怪怪的。 但是又让他莫名其妙舒服的很。 下意识手便搭上她的头,「吃糖?」 花小满认真点头。 顺着他的步伐刚想向墙角处那个小贩走去,又立时顿住,抬起一张小脸来认认真真的瞅着殷天问道,「你莫非带的银子?」 殷天问很认真点头,大言不惭道,「当然啊,哥说了哥是要来人间玩的么,万事俱备啥都不欠。走走走,买买买~」 往前跨了几步殷天问忍不住又快速回头偷瞄了一眼,花小满正继续一蹦一跳的跟在自己身后。 奇了怪了。 按住心下一阵奇怪的涌动,殷天问皱了皱鼻子,又忍不住挠了挠头。 不知道怎么了,自己莫名其妙一个劲暗爽些甚么? 就因为屁股后头跟了个妹子? 卧槽你是八百年没见过女人了么……这有甚么可激动的啊……殷天问殷天问,冷静点冷静点。 忍不住又揉了揉脸,殷天问心说还好林山凡得守着谛铃,不能陪他们一起过来浪,不然自己万一忍不住脸红了或者怎么了,到时候在知根知底的兄弟面前比较难解释。对了,应该没脸红吧,脸红个甚么劲啊。真没出息。 「日天小哥~」花小满举着糖葫芦甜甜的喊了他一嗓子。 「嗯?」殷天问一侧眉头微挑,心下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谢谢你的糖葫芦呀~」 「没,没事。」殷天问莫名有点局促。 一局促起来便不想再面对她,再说了……对!她那么矮!若是离自己很近的话还要累的自己老是低头看她!对自己颈椎不好!所以自己就是有理由不看她! 这么一想便更加有底气扭过头去,这么一扭又看到旁边甩糖人的,殷天问一边咬着糖葫芦一边指着那家铺子轻声道,「走走走,去那边尝尝。」 於是直到殷天问捧着一只蝴蝶形的大糖丝和花小满捧着一朵花形状的小糖丝走开的时候,他们其实刚刚吃完糖葫芦。 又一边啃着一边往前走,还得小心人群别让他们碰上自己手里头拿着的这只支棱着老大翅膀的蝴蝶,还得担心链子问题——别特么哥在东边看铺子装饰的时候你特么在西边看风景成么,好歹统一方向啊! 不过好在殷天问第一次来人间正式的『浪』,甚么都想去看看,便也就不太介意自己先看甚么了,于是二话不说放弃自己的坚持,先跟着花小满转悠了。 从街巷这边一路数着五颜六色的花灯走到了街巷那边,俩人便又踏上了对个儿位置,准备再溜达回来,这么一拐过去便又看到卖凉糕的了,晶莹剔透软软弹弹的,或彩或纯色的,紫的那是葡萄味的,粉的那是桃子味的…… 想也没想殷天问就又挨个要了两份,准备和花小满蹲街边继续吃完了再走。 那个老丈也十分慈爱的瞧了他们一眼,一根小木片往瓷做的不过巴掌大点的小碗边一插,又微微一挑,那里面盛着晶莹透亮的小糕点便往外『呼』的一声蹿出来了。 为了怕彼此之间粘连上,每一个小凉糕都拿了一个十分小巧可爱的油纸包单独分装好了,然后又给了他们一人一个小签。 殷天问拿到手的时候就忍不住挑了挑眉——嚯,这么小巧的吃食真的好可爱,他一只手能捏住所有的袋子,但是花小满就得两只手捧起来才能拆开一个吃一个。 只不过自己拿着签单手去勾自己油纸袋里头的就不太使得上气力来。 花小满忙仰了仰头将自己面前这个一口吞了,撑得腮帮子鼓鼓的,然后伸手去替殷天问插。 殷天问先是愣了下,有点蒙蒙叨叨的就弓下了腰伸头张嘴去咬掉。 花小满就一边鼓动着腮帮子,一边仰着小脸眨着粉色的瞳,认认真真的高举着一块粉红色软软的小凉糕给他。 看着殷天问也吃进去了,花小满仍旧仰着头,腮帮子鼓动个不停,「好吃唔?」 「嗯。」 嗯声轻的似乎像是一场幻觉。 花小满不解的眨眼,她嘴巴小被一块糕点堵住了还能出点声呢,他是直接被这黏黏的糕给糊上了么? 「桃纸味的好吃唔?」 「嗯……」 讨厌,长得高了不起啊不低下头回答话。 花小满皱鼻子,又高举了手去勾他手里的油纸袋——东西还在他那儿呢!她还要试试别的味的! 殷天问又忙松开手,任她重新挑了一个袋子吃,然后,悄悄的将右手这边归属于自己的也递过去了。 花小满心说打眼一看有七八种口味呢,我挨个举着给你吃多累啊,那要我举七八次手呢,想着便冲着旁边努了努嘴,「你坐着。」 放眼再望过去就是一个小桥,桥下有磷光微荡,盈着温柔的月色却又能泛出点丁点微暖的凉意,舒舒服服的感觉。续过这里的景色又是一溜串的青石小砖,垒着一道道的,看起来也蛮平滑。 殷天问想也没想的就坐过去了,身后是桥桩之间相连的铁锁,也不至于让他后倚着就掉下去。 而与他们有一个柳树之隔的……便是一对小夫妻,也不知道在窃窃私语些甚么,面前追着风跳脚勾柳树枝条的,大概就是他们的熊孩子。 啊……这就是人间啊。 「张嘴咯~」 「梨纸味滴好吃~」 「这个是甚么味的?为甚么还裹了□□?」 「哟……好酸唔。」 花小满吃了一个爆酸的橘子味的,忍不住便原地蹦了几蹦,发髻也一晃一晃的,莫名就看的殷天问有点心神恍惚。 大概是她发髻下垂着的桃核太好看了。 不过……驱鬼的玩意儿为甚么在自己眼里能好看起来啊我摔! 忍不住愤愤的自己插起最后一个酸酸的凉糕入了口,顿时从脚底板一阵爽到天灵盖的感觉,好酸,酸的好吃! 再慢慢睁了眼去,殷天问压下陡然被酸出来的这一丁点泪花,努力再往前面的长街看去,一眼就看到了一家鞋铺。 对了,鞋! 一定要给她换的!不然自己简直无法忍受一路都看见她那双红艳艳的小绣鞋。 可是真当殷天问把花小满带进来让她坐好了,才发现……她手上都拿着吃的,腾不出手来。 「为甚么非得要换鞋?这双红的还没有磨破呐。」 「呃……你看,你喜欢穿淡粉色的东西是吧,一套下来就这里颜色奇怪了,太怪异了好么,听我的,换换换。」 在等着店家找一双能配得上花小满那一套淡淡樱粉色的绣鞋时,花小满也在着急的吃吃吃,一会儿好捯饬出手来去穿新鞋子。 殷天问抱臂倚在旁侧门扇上,想了想,忽然咦出了声,「你刚才说的是还没磨破,那个……你原先莫非是穿了一双淡粉色鞋的,然后磨破了,你才又重新买了一双?」 「当时我从不知谷出来走了有一段路,原来的鞋子被磨破后,再一路遇见的那些个店铺都没我这种粉色的,我就索性买红色的咯!」 花小满说完又继续吃殷天问新买的吃食。 噢……殷天问问完后自个儿也略微松了口气——放心了,只要不是她觉得小红鞋搭配上粉衣服好看,这就成了,起码基本审美还有的,不是疯掉了。 花小满又吃了几口,也停下来咦了一声,「你问这个干啥,你刚才在心底鄙视了我挑东西的眼光吗?」 「没没没,我怎么敢呢。」殷天问皮笑肉不笑的扯起一边嘴角,从善如流忽悠道,「我就是怕你太喜欢那双鞋了,然后我这突然又要给你换了它,怕你不开心呢。」 彼时花小满正在努力对付着手中夹心糖人,闻言先是愣了下,不过也没抬头,只不过在空中略微晃了晃白嫩的小腿,然后继续啃糖人。 殷天问也忍不住抖腿,呵呵哒,没见识的小姑娘甚么的简直都太好骗了,几句话忽悠忽悠,哄的她开心了指不定自己这狗链就能主动被解了。只不过……自己以前跟溟珑连这种话都没说过呢。 想到这儿殷天问便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心说怎么会突然把花小满和溟珑比较了,奇怪。 这有的比吗,完全没得比啊。 溟珑就是自己那暗无天日的世界里,唯一升起的光。 虽然,这个人现在已经成为嫂子了。 其实这也没甚么不对,在他们那个世界里,向来胜者为王。连自己命都保不住的时候,拿甚么去护住身后心爱的女人。 笑话罢了。 在明知一些事情无果的情况下……那还不如,不去争这个笑话。 第15章 「嗳妈你腿别晃了!」 殷天问气急,大手一挥一下子就扣住了她两只脚踝。 这么一着急的抓住了,殷天问自己也有点愣,心说自己一只手就抓过来了……呃,不不不,不是……是滑滑的软软的……不不不,要说的也不是这个。 抬眼去看了看仍旧双手都举着吃食的花小满,殷天问眨眨眼,下意识咽了口唾沫道,「那个……你还没吃完,手里捯饬不出来,我就不耽误你吃了,我给你穿吧?」 花小满愣了下,下意识觉得不好。 而且,我若是把东西给你,你举着给我吃,我自己穿鞋不也行么? 又想到,啊!这样就像是他在喂东西给自己吃一样,不要不要!那不是很亲密的人才会做的事情么? 那就还是让他穿鞋吧,自己吃东西。嗯,没错,就是这样! 可是……自己刚才好像也喂他来着吧?那也不对,那时候他手上拿满了东西,没法吃的…… 不对,还不对,自己为甚么非要这么匆忙的吃完东西,让他拿着在一旁候着就好了啊! 殷天问此时已经把花小满原先的鞋脱掉了,两只葱白的小脚丫一展露在他面前时,他就忍不住移开了视线,心说自己做甚么要作死的替她穿鞋呢。 没长手还是没长脚啊!吃吃吃吃甚么吃! ……脚好白,看上去也好软,好想摸摸…… 忍不住又抵拳咳嗽了声,殷天问刚想转移注意力吼一嗓子老板你是找鞋找进地府了吗!就觉得自己肩膀被一个软软的东西给踩中了。 「嗳,我说,你干嘛得给我穿鞋,我自己有手,你拿着吃的,我自己穿。」 殷天问微微侧脸回来,脸颊很容易就擦过了她的脚踝。 又因为原本打算替她穿鞋,殷天问都蹲在地上了。此刻一抬眼,便看到的她微屈的膝盖,这个……她得屈着腿踩着自己……但是吧……你穿的那是灯笼裤吗…… 殷天问忍不住又忙低头,白白嫩嫩的一条腿……他一眼都看到她腿上的一些青色血管了…… 花小满……一定很嫩吧…… 「嗳,我问你话呢!」 「你穿完鞋不洗手再吃东西?我来给你穿就行了哪儿那么多废话,脚拿下去,别再晃了。」 晃得我血糖有点高。 花小满心说也是,那就暂且由他穿一回吧。反正二师兄也说了,下界历练要不拘小节,听说大师兄当初就是不拘小节才和溟珑姑娘认识上的。 不过具体怎么个不拘小节花小满也不大懂。 心说总不可能是一个池子里洗澡时瞧见了,然后溟珑姑娘恼羞成怒,才重伤了宸垣师兄?後来师兄又去请罪,但还是要把她收归回束魂塔? 不过溟珑她又做过甚么坏事呢……奇怪。 握过她脚腕的时候殷天问也在心惊胆战,心说真的好小啊……自己一只手握过来还能扣好几个关节处的,不过他也没敢握紧,虚虚的环着罢了,毕竟人家是个姑娘,还是个小姑娘……虽然这小姑娘和自己一样的年岁。 怕是不知谷里头没甚么好东西,喂不大啊都。 想着便又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这傻姑娘又不知何时嘴角沾了丁点糖粉,嘴角处白白的粉末再透着其下白里透粉的皮肤…… 吗但我摔! 为甚么要离这么近! 忙压下忽然升起的想伸舌头给她舔去的*,殷天问在内心十分唾弃自己——你他妈是八百年没见着女人了吗你!!!还是自己在暗无天日的地方趴的时间太久了!!这都能让你激动的起来!!!嘴巴上沾糖了而已,吃掉就好啊!话说你会不会吃东西啊!不会吃别吃啊!别他妈白白嫩嫩的杵我跟前啊! 「那个……咳,嘴角有糖粉。」 花小满愣了愣,抬了手背过去就要擦,可是糖人跟着手势转换微动,差点就捅自己眼睛上。 想了想,花小满索性伸出小舌头来一舔,「没了唔?」 「还有……再左边一点。」 花小满呲牙咧嘴,「唔?」 殷天问喉结忍不住又微动了下,眸光盯在她那伸出嘴来湿润的小舌头上拿不动眼了。 「唔?!!!」 「……嗯,没了。」 猛的又低头垂下眼,殷天问努力摇晃掉刚才一幕幕,重新认真的想着要给她穿鞋,托着白嫩柔软的脚底给她穿好鞋了,殷天问站起身,往后退了几步,心说这店家挺有眼光,花小满身上那个淡樱粉色实在太难找与之匹配的颜色,但这双小绣鞋没甚么太多的花哨,就同她身上那个颜色似的,不是特别浓重的粉,而是一种淡淡的、温和的颜色。 像是樱花花瓣落进了水里,又被人细心捞上来那一刹那出水的淡粉荧泽。 好看。 这么想着又忍不住顺着她脚踝和白皙的小腿往上打量了几眼,殷天问又下意识清了下嗓子,去看门外过往来去的客人。 你看,大街上人来人往的,戴花穿粉的永远都是妹子,他们大老爷们往上一挂花儿粉色啥玩儿的衫,就成了个异类,不过说实在的,爷们弄这么一套颜色也不大好看,哪怕这个颜色确实看起来真挺好看的。 花小满也对这双鞋很满意,心说以前她穿甚么都是秦修师兄给她弄得,其实不知谷里头,他们穿道袍的比较多,但是花小满身板太小,她还喜欢满山乱跑,穿道袍就很容易踩着下摆摔跤了。 小时候她还从半山腰掀下去过呢!所以後来二师兄秦修就一直给她弄合适她穿的裤子和小花衫。 呃,当然了,其实花小满一开始也不大喜欢这个颜色来着,总觉得太娇气了,她满山谷扑腾一圈回来后就脏兮兮了,但是秦修师兄喜欢这个颜色,秦修师兄就穿着一套极其娇嫩的粉色道袍呢!再说了反正脏衣服又不用她洗,所以她也就穿惯了。 後来满山谷里头就她和二师兄秦修是一套招摇的粉,隔三里地外其他同门瞧见了都不敢上来切磋一二的~这样也挺好! 「行了行了,别臭美了,我们去别处继续看看啊。」 「好~」花小满笑眯眯的穿着新鞋『哒哒哒』的往外跑。 殷天问大跨步迈出了房门,一步又跳下了阶梯,这才忍不住又回头,看见花小满已经一手举着一串不知是快化掉了还是被她舔掉的小糖人,一蹦一跳水灵灵粉透透的就朝他跑来了。 妈的,殷天问忍不住低咒了一声,真燥,一定是天太热了,一定是这样的。 而且刚才也吃太多甜了,得赶紧找个卖清茶的地方漱漱嘴。 直到殷天问坐到了桌上等凉茶上呢,就瞧见花小满轻轻一跃微展四肢的扑到了桌上,然后屁股又慢慢落回了凳子上,她坐在他对面,眼睛笑眯眯的,像刚绽的桃花,「好开心呀,谢谢你~」 「没甚么。」殷天问接过凉茶,喝了口稍微找着点凉爽感,心说果然太热络的东西不适合自己,自己活该蹲在那么阴暗的地方张牙舞爪,於是怪声怪气道,「我讨好你不是应该的么,毕竟你给我栓了个狗链。」 花小满单只胳膊压着桌子,伸长了另外一条胳膊去摸他的头,「别这样~我也是迫不得已呐。」 二师兄说过的,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无缘无故对你好的人,但凡是对你好的,肯定都是存了一些其他心思的。 那时候花小满很不解,去揪他衣摆,「那你为甚么要对我这么好?」 彼时秦修先是一怔,又无奈轻笑,「因同门之情。」 「当真就因为这个?」 「当真。」 花小满那时候便再没追问下去。她其实知道的,谷里头很多人都不喜欢她,因为她一不是谷中万千生灵得天地之华滋养而生,二不是有正当来路背景的。 听说……她是被宸垣师兄捡回来的。可宸垣师兄也一直对自己冷冰冰的。 再加上,二师兄秦修不争接班人之位,他们自然去巴结宸垣师兄的更多,当然了,『巴结』这个词也是秦修师兄告诉自己的。 但是,自己喜欢老是追随着宸垣师兄,并不是因为自己也想争这个位置,或者将来能分得甚么好处,她就是单纯的喜欢宸垣而已。 原来谷中还有谣传,实力能与宸垣一搏将来接班人之位的,只有她花小满了。 所以师尊闭关之后,花小满听了很久的流言蜚语,都说宸垣给自己捡了一个天大的麻烦回来…… 大概自己就是个麻烦。 花小满想到这儿又不由得有点垂头丧气,心说当时只不过是觉得呆在谷里头太烦了,但是师尊又一直不允许自己出谷,说自己虽然术法高但是阅历浅,会被骗到…… 但花小满觉得那时候谷内的氛围对她来讲太压抑了,倒也不知自己当时怎么就听了秦修师兄的话,他说,「你去掀了束魂塔,宸垣就一定会放你出去了。毕竟师尊一闭关,滋事由他主大局,他必须留守谷里头镇住妖气重新固塔,而术法能与之相匹的你……就可以出去了。」 「那束魂塔里的东西厉害吗?」 「厉害,但……比得过你更想出去的心吗?」 「嗯?」 「其实束魂塔里也没有甚么了不得的东西,但是谷已经乱了。」 「欸?」 「你若是继续留在这儿,那颗心又渐渐收不住的话……估计你也可以进去了。」 「老秦呀,你到底在讲甚么噢?」花小满那时候十分不解,双手捧脸盯着说话语气突然严肃起来的秦修觉得有点陌生。 「……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 秦修掀开了脸上荷叶,收了鱼竿,神神秘秘的冲花小满招了招手。 花小满听完后愣了很久,粉色的瞳映着他身后清澈的碧波,旋在她眼里却似乎是掀起万千滔天巨浪。 「当真?」 「当真。」 「那她还活着么?」 「兴许吧。」 「喔。」花小满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坐在这儿陪秦修吹了一下午的暖风,数着他等来等去才等上来的几条塞牙缝都不够的小鱼儿。 尔后,当日晚,束魂塔破,妖灵尽散,不见春风。 凡间将或有恶劫,谷中资历可够一战者,皆听宸垣调令,速速出谷平定祸乱,孽徒花小满须得将几大难缠诡恶妖灵一一重束牌中,原封不动归位。宸垣却不出战,留在谷中,靠己身之灵气,重封镇魂塔,以制余孽。 没有人知道,花小满那天为甚么会真去破了镇魂塔。她不像是真蠢的样子,可这事办的看起来她着实蠢。 险险蠢哭不知谷内一干闲杂人。 可她被罚下山去的时候却是笑着的,同往常一样,笑的异常灿烂阳光,好像便是普普通通去镇个妖甚么的,完全没任何害怕的迹象。 送行的人很多,总怕这一眼,是最后一眼了,镇魂塔里镇的,岂是随随便便就能收回来的妖物。只是,这么多人里头,不见宸垣,不见秦修。 宸垣是忙着固塔才没来。 而秦修……真的就只是不想来。 塔破的那夜,他静坐在书桌前,枯颂了一夜经文。 塔破的那刻,妖灵异动刚起,他的满头青丝便刹那成白。 风起的太过温柔,拂过面颊也不过像是沾了几滴夜半烹茶之露,秦修下意识拈过自己的发丝,静默的盯了半晌,尔后忍不住轻轻苦笑起来: 「束魂塔……终于塌了啊。」 …… 第16章 夜里风起的明显更凉时,天上的月已开始有了渐沉的架势。 看来疯的也是挺久,倒不知是居住在这里的人们太信得过自己头顶上那片佛光,还是根本不惧地底下爬上来的恶鬼,总之在殷天问眼里,他觉得这凉城的夜,未免太过热闹了。 此时此刻已算到了他们鬼族精力最为充沛的时候,大街上仍有聊天喝茶看首饰的。 花小满溜达了最后一圈并没有看到甚么特别合自己心意的,有个挂坠倒是不错,可只剩下一个了,若是只买了一个,送大师兄是应该,可是也不该不给二师兄,毕竟二师兄跟自己那么熟。 那么大不了挑个稍微档次低一些的敷衍二师兄好了,可是寻寻默默一圈下来,再没其他的入了花小满的眼,又想了下,索性作罢,还是空手回去吧,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呢。 束魂令也没在这附近感应到有甚么妖灵,她还不如省着钱去多买点其他原料回来好做一些符咒。 嗯,就酱紫! 殷天问则是又买了几杯用竹筒盛好的凉茶,说是要给妖界的两位带回去。 花小满先是诧异了下,随后又忍不住默默赞叹道——他倒是心细!毕竟那两个人要和自己一路了么,而且林公子是要照顾谛铃姑娘才不能出来的,那么看到他们两个能活蹦乱跳的出来玩,可他却要寂寂的守着她,也是无聊,回去能尝点凉茶甚么的也是不错~而且这茶好喝! 殷天问当初买茶的初衷就很简单——林山凡喜欢喝这玩意,顺手买呗,反正是他的钱,自己权当装孙子孝顺他这么仗义一回了。 走半路上了又寻思着,兄弟间再怎么仗义都抵不过人家姑娘胸前四两,於是又忍不住停下来盯着自己手中茶筒看了会儿——还是给他摔路边让他回来自己舔好了! 奶奶个熊,先不说仗义不仗义,你先把我封印解了,人家姑娘就算胸前没四两我也甘愿认栽啊! 欸,想了想这又不太可能,于是继续垂头丧气的往前走。 说实话,他以前能动手的时候太多了,这突然禁了他的格杀令,倒让他静坐片刻都犹如针扎,就是烦,就是慌,身后还跟着个蹦蹦哒哒的小姑娘令他更燥了。 再低头一边寻思一边默默的走了片刻,又是一阵小凉风过,却吹得殷天问不由自主僵了下身板。 「花小满,茶筒你拿一下。」 「欸?」 「哥,要,过,去,洒,水。」殷天问回过头来,指了指旁侧一处比较偏僻的拐角,旁边那应该直接就是郊外了。 「洒水?」花小满不解,还是先伸手替他拿着了。 殷天问拍了拍自己裆部,「洒水,懂了?那个你注意点咱俩间的链子,千万别抻头过来噢~看到了大到吓死你!」 花小满认真思考了下还是有些懵——鬼魂也有那个吗?他们不都是虚的吗?二师兄曾说过了他们的元神是虚形啊……他现在的这个模样才该是用术法变出来的吧? 想归想,她还是听话的没跟过去,贴着这边墙根立正站好了,百无聊赖的抬头盯着天上小月亮发呆——唔,颜色更暗了些,位置也更下了些,是快要天亮了吗?原来已经这么晚了呀,怎么突然有点困了呢。 殷天问从这边拐过去,却没急着脱裤子,而是警觉的朝四周杂草丛生地望了望,然后渐渐把目光锁定在尽头处的黑暗里。 「我在这儿~」 耳朵突然被人刮搔了下,无边黑暗也顺音陡起,瞬间就包围住了殷天问周身。 自己身旁也渐渐显现出一个并不魁梧甚至称得上苗条的男子身形——如墨的发,深紫的唇,煞白的肤……更重要的是,他那如血月般的弯瞳。 殷天问的心跳骤然停了。 他竟然……也出来了。 殷祁抬起一条胳膊,压在殷天问肩膀上,整个人闲闲的前倾着,眼中血色更盛一层的盯着他看了起来。 看了半晌,忍不住又一笑,殷祁伸出自己惨白的鬼爪,轻轻勾了勾殷天问高挺的鼻峰,「淘气~」 「你竟然躲出来了。」 似乎是没想到自己这个弟弟智商会这么高,选择往外躲而不是仍旧死守在地宫里面被他们这几个哥哥猎杀了,殷祁闲闲散散往后慢悠悠的退了几步,抱臂冲他打量了一会儿,眼眉更弯一重,瞳中血色也更浓一层。 「竟然把术法也封印了。」 又忍不住二度伸出了白惨惨的爪子轻轻戳着他心口的位置,殷祁再度慢慢靠了回来。 「二哥……」 殷天问这边直觉自己有点发慌,甚至觉得自己铁定逃不过此劫了……术法在的时候他其实也挺不愿跟他二哥打的,说实话,他每次输的差点都死了的时候,他都觉得是殷祁在放水。 殷祁需要一个来提升他战斗力的东西,而自己恰巧就是。 所以此次把自己打的近乎死亡,他就收手。 但这次…… 没用的东西,大概就…… 一阵震裂肺腑的疼痛自胸口传来,殷天问忍不住低吼了一声,紧接着腿也失力,尔后『嗙』的一声跪在了殷祁身前。 一阵黑红之光忽闪倏现,殷祁开心的收了染血的爪子,微微猫着步往后退了几退,「别谢我~」 黑雾随着殷祁远去的脚步渐渐扩散,他的声音欢愉的像是刚品尝了甚么美味的鲜血,「那小姑娘术法不错,你一路上多跟她玩玩。」 脚步又一顿,殷祁笑眯眯的回过头来,「下次我再来杀你,那时候不许再调皮的让哥哥又找不着你了。」 「毕竟不会每次都像今天这么好心情呢。」 直到黑雾境地随着殷祁的彻底离去而幻化无踪,殷天问还有点没从刚才的事情里反过乏来,但是…… 殷祁替他解了封印。 他一个人竟然就替自己解开了封印。 虽然他受伤了,刚才他爪子上,是他强行替自己解除封印而受的伤。 或许这些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黑雾境地——就是虚无境,历代鬼王独有的秘术。 他若是会了……那不就是说……父王不在了?二哥殷祁就是这一任的主? 可,可自己活着的话,他就不可能领到王位……他就是想等自己实力提升之后再杀了自己来更加巩固王位而已? 如果这么来想,那大哥呢?溟珑呢?!出没出事?! 与此同时,在房间里守着谛铃的林山凡也接到了风妖急报——束魂塔塌,鬼族动乱,殷祁弑父,已得王位。 「殷無和溟珑呢?还有其他人员?变动的就这么几个?」 「其他的暂时不得知,这一任殷祁的实力尤其强大,现今整个鬼族都是一片血海……」 林山凡点点头,也不多加怪罪,只叮咛一句,「先查溟珑姑娘的下落。」之后便让它继续回宫传消息了。 他是了解的,历代战鬼夺位,都是最惨不忍睹的。 一群好战好杀的东西罢了,趁这个时候,不将对方和自己的血一同流的的痛快,又怎么会被称之为战鬼了? 但,但若是这么来想的话…… 那殷天问岂不是危险的很了,每一任鬼王都没有留存同辈之说,尤其是战鬼一族。 殷天问既然还活着,或者换句话来说,殷天问还逍遥法外,没有惨死他哥哥利爪之下,就不正常。 历代战鬼之主的位置都是要把同一辈分的战鬼头颅拧下来放在宫殿的展台上,以此来彰显他们的霸主之位,称的名副其实。 所以说…… 殷天问一旦被殷祁找到…… 林山凡想到这儿手心便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有点不敢再想下去了。 第17章 「怎么样?你没事吧?」 殷天问趁着花小满去洗澡的功夫刚蹿进林山凡这里,步子还没踏稳就被他劈头盖脸来了这么一句。 「你知道了?」 「嗯,刚才风信使过来……」 「那你知道我就不废话了,帮我找溟珑的下落。」殷天问一边向林山凡交代,一边朝床边的谛铃走去。 他的术法既然已经回来了,那么同为鬼魂的他,震醒她体内几个还在迷糊的魂质应该不是问题。 「谛铃醒了你就带着她先走,你们去替我找溟珑的下落,一定要越快越好。」 「……你二哥他……」 「他应该是已经弑父了,但是他若想登临王位,大哥他会杀,连我在内,他都得杀。」 「他又不会向溟珑动手。」林山凡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拉扯远了殷天问,他万一动怒太过把谛铃体内还在适应的魂质给一气儿震碎了怎么办,「来来来,你先过来坐下。殷祁他虽然比较残暴,但是他只向同族出手。」 殷天问听了这话后静默了会儿,然后把怀里的茶筒掏出来,开始去倒桌上的另外凉茶喝。 「你看,这么多年,他想杀了他全家……呃……你全家……呃……你们全族……」林山凡顿了顿,觉得殷天问这一家子都属于脑子有病的,总之就那么个自相残杀的意思便是了,「但是溟珑是妖族,我们妖族的。鬼、妖两界握手言和已经很久了,他不会肆意担起破坏友谊的这个罪人吧……」 「林山凡,你脑子是不是盛屎用的。」殷天问骂完他后自己也冷静了些,心说他也不敢真去对谛铃动手动脚了,因为,他是战鬼。 他只要一动手,必有杀伐意气起,必有……不可自控。 「呃,」林山凡也愣了下,随后明白了殷天问为什么要这么骂他,尔后有点不好意思道,「你大哥确实挺废柴的,至少对比着你二哥殷祁来说,不觉得是殷祁一爪子上去就直接挠死的吗?那这么想他还不用动手太多来着,应该也不会怎么……狂性大发吧。」 「嗯,可是溟珑的治疗术那么厉害。」殷天问冷笑了下,「溟珑要是去护着大哥呢?一个男人被女人护着?他能忍吗?你考虑考虑我的血统再说话好不好。我他妈是杀疯了连你都可能一爪子叉死的鬼,你现在告诉我大哥跟二哥打起来了,溟珑会作壁上观,然后二哥成功击杀大哥,然后应该就剩下我了,他可以屁颠屁颠过来追着我杀了,於是溟珑很安全,是吗?」 林山凡揉了揉眉心,「那你的意思是,你现在找到溟珑,还不知道你那两个哥哥打没打的起来,於是你先屁颠屁颠的过去护着溟珑?溟珑是你嫂子了殷天问!你给我清醒点!再怎么那是人家家事!你现在过去掺和一脚算甚么!我打个不好的比方,你大哥死了,你二哥刚好心情好又没失态,放了溟珑一马,於是呢,你能怎样?你现在除了给我提升战斗力干掉殷祁外,你没有别的法子能护住溟珑。怎么着,你大哥一死,你能把你大哥的老婆抢来当你媳妇吗?真是可笑。愚昧!」 殷天问也被骂的一愣,尔后脸色铁青的坐在桌边,眼睛死死的盯着桌角,不再说话了。 林山凡也有点无奈,忍不住又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我就知道你铁定要着急这个事,刚才信使一走时我已经叮嘱他了。会先追查溟珑的下落。」 「谢谢。」 「你我之间客气甚么。只不过,天问,过去的事,你该放下了。眼下更重要的是,这一路,你有很多机会来让自己变得更强,只要你暗地里抢得着架打。」 殷天问敷衍的嗯了句,便打算走了。 跨过门栏时又顿住步子,他忽又一扭头,看向了林山凡。 林山凡倒被他亮晶晶瞪大的一双眼给吓的震了下,还好不是化作红瞳,不过他这是又想干嘛? 「好久没有处在这么战栗的状态里了,随时随地都会死亡啊……」他亮出一口白牙,「已经开始兴奋起来了。」 林山凡无奈,他们战鬼一族违背常理,被自己亲人杀死难道是很件开心的事么?可那也都是亘古延续下来的规矩……千千万万年,他们都已经习惯了这种劣根性。 於是他也只好不咸不淡的回了一个微笑——但愿我们还能一直是好朋友……你可别哪天突然没了。我一点也不想将来被邀去鬼族作客时,看到你的头颅高悬在殿厅某一处。 「快些回去吧,别被她发现你术法回来了。不然不用打,束魂令就在冲你招手了。」 殷天问点点头,这才走了。 扭回头去那一刻,他也在心底慢慢放下了一块大石头——谢谢你林山凡,你说的没错,我是不能跟溟珑再有任何关系了。但是,我还是想让她平安的。哪怕当做一位妖族远嫁的座上客,我这个弟弟还没死,就得该尽着主人的情谊吧。 谢谢,山凡。 第18章 「日天小哥~」 殷天问第二天早上还未等睁眼,就听到床边一声脆脆甜甜的呼唤。 有点飘飘然。 舒缓了昨夜的片刻惘然。 殷天问缓缓睁开了眼。 然后又面无表情的闭上了。 花小满不开心,「为甚么不看它?」 「别告诉我你要让我吃掉它。」 花小满单手去抓他脖子,「起来!就是让你吃的!听话!吃了它你灵力应该能涨高一些,接下来的路你若是不能飘着走,这会让我很困惑的。」 「为甚么?我可以变鬼火趴你身上啊!」 花小满眨眨眼,「那我若是御着束魂令飞行,你也敢跟?不怕不小心被吸进去么……」 说的倒也是。 殷天问眉头微微蹙了蹙,又看了眼她手里捏着的那条肥肥的毛毛虫精,脸色又是微变,「那甚么,你觉得,我这种体格的……应该不是吃素的吧?」 花小满又捏了捏手里的虫子精,今早自己起来去山上感念天地灵气,一扫眼正好看到一只虫精,小瞧着也有五六百年的功力了,不过身上隐有黑气——坏的么!那正好抓来喂她宠物好了,不浪费! 「这,这也是肉呀。」 「……」 殷天问扭了扭膀子晃开她的手,「我没穿衣服,裸着的,你别揪我被子了。我不吃那东西,不管饱的。」 不管饱不说……那种毛茸茸的东西吃到嘴里得多恶心啊。 花小满眨了眨眼,原来他介意这个啊!那好办! 殷天问只瞧见花小满忽然将这只可怜兮兮的虫精往空里一抛,尔后落到她面前时,一双小手『啪』的一声,合死了。 「叽——」的一声响亮。 殷天问的表情更加微妙了。 ******* 林山凡和花小满一起坐到桌边吃早点的时候,就瞧见殷天问没精打采的窝在一旁,筷子也不拿,眼睛倒是睁得溜圆的,不知道是怎么了。 但是碍于自己现下这身份,应和他也不熟,故而不方便开口询问,便只好静默的端起碗来吃他自己的。 花小满拿了一个空碗,给他盛了大半碗米,又将桌上的菜样样素素给他夹了些,盖了一座小山丘出来,这才小心翼翼的双手捧着碗,轻巧的跳下凳子来,高举到了他面前,「喏~给你。」 殷天问斜睨了她一眼,继续蔫头耷脑,「怪恶心的,不吃。」 花小满郁闷。 一大男人还这么多讲究,虫子怎么了,都给你压成干了你还想怎样!再说了,她不是为了他的灵力着想吗,不然怎么飘,一路上总归得做点用。 林山凡现在也无语,心说殷天问这是装娇弱装上瘾了还是怎的,他以前最喜欢做的事不就是吃饭吗? 而且尤其是现下这货封印被解除了,他灵力都回来了,於是林山凡很是担心花小满,他就怕她的某个举动忽然惹火了他,那事情就不大妙了。 「吃饭啊,人家姑娘都给你捧跟前来了,你作为一个男的,你不吃也好歹接着吧。」 殷天问抬头瞪了他一眼,大手一挥把碗夺过磕桌边儿了,「我看你们吃。吃吧吃吧别管我。」 花小满有点愣,不过也是,这只鬼从一开始就是有脾气的,没事,凡事从头慢慢来过吧,小师弟原先那匹鹿也是不听话的很,暗地里刨过他好几脚呢,都是後来才听话的。 殷天问看着花小满又蹦回了她自己位置上,心下也无奈,心说跟个姑娘家置甚么气,大概还是昨晚上的事给他冲击太大,一时让他有点适应不过来,也不大想去适应,才这么心浮气躁的。 欸,这种心浮气躁的时候呢,多吃点好吃的东西转移注意力就好了,能多活一天是一天,他二哥也不可能真恶趣味到趁他吃饭的时候忽然从一旁蹿出来,给他一爪子当场挠死他吧。 花小满跳回自己座位后就向林山凡询问谛铃的病情——好转了没有?如果没有的话,她那里还有些药,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 这边正抬头和林山凡交流的认真呢,尔后一低头发现面前的菜都少了一多半去。 再抬眼望去,就瞧见殷天问正在低头吃饭。 「喂!」 「欸?」 「你不是不吃的吗?」 「这不是又想吃了吗。」 花小满眨眼,心说这鬼简直了,太莫名其妙。不过吃饭就吃饭吧,自己又不是付不起饭钱,於是又朝他略微点点头这才又和林山凡讨论起来。 殷天问捧着碗一时有点懵,心说刚才那宽宏大量的眼神和她敷衍的点头动作——算是恩准吗? 於是自己现在沦落到一碗饭都得要别人许可才能吃了? 林山凡一边替花小满添了一碗茶,一面给自己倒时,状似无意的瞄了眼殷天问。 尔后二话不说欠身越过一桌汤汤水水,放在了他面前。 殷天问也被他吓一跳,心说你一臭男人忽然离我这么近做甚么,这般一看,才发现他虽是弓腰放茶的姿势,可双眼却是紧紧锁着自己的,而自己……不知何时眼瞳中血色已起。 不像是当初只中央一丝血线,而是有了渐渐扩大的趋势。 这一下把殷天问也吓了一跳。 赶忙敛下眼去,只低头对着茶盏注视自己现在这幅模样。 ——殷祁他是因为时常面带笑意,所以他在起了杀伐意时,那双眼会像是血月弯瞳。战鬼一族中,血色所占黑瞳的多少,便代表了他们的癫狂性。 虽然从来不记得二哥不笑时那血色能占多少……但铁定比不上自己刚才眼瞳里泛出来的血色那么多。 而这……竟然是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也压根没想去杀谁好吗……就安安静静的吃一顿饭…… 殷天问一时也有点慌了,撂下句我吃饱了,便又匆忙起身回屋。 第19章 林山凡想了想,觉得事情有些不对,毕竟他很难想到有甚么事是能让殷天问放下吃饭这一人生重大问题不去解决,而先要忙活的。 故而同花小满言道了几句合情合理的借口,便打算去瞧瞧他。 毕竟小姑娘家家的难过伤心时爷们和姑娘都能去安慰,但是爷们伤心难过时来个姑娘去安慰……呃……或者放别人身上还行,放殷天问那种鬼身上他一定觉得更窝囊了。 故而林山凡一进门之后又果断给他关上了门,还顺道下了一遭结界。 眼见的便是这人横躺在床上,被子卷在腰上,手又捂在脸上。 「怎么了?」 殷天问哼哼了一句,也不知道怎么了,刚才只是燥,现在一回屋之后他又莫名其妙眼睛有点疼,倒说不上是特要命的疼法,就是一睁开眼就有点涩,不睁的话就涩在里头。 林山凡刚凑近就瞧见两行清泪从他脸上缓缓滑下,倒把他吓了一跳,心说这到底是怎么了?还能被个小姑娘欺负哭了不成? 「你到底怎么了?说话。」 殷天问无语,把手拿开后就努力的睁了眼想去看清林山凡,这臭小子现在想甚么呢,铁定在笑话自己是不是。 只是没想到,他这一睁眼,倒把林山凡给一瞬间震在了原地,便是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个了。 殷天问一时也懵,心说林山凡出门了?还是怎么着,怎么一下子感应不到这个人了。 「老林?」 「天问……」林山凡轻声的开了口。 「干嘛!我还以为你看到我难受就自己跑出去偷着乐了!怎么办!我眼睛疼得厉害!」 殷天问现在彻彻底底的瞪大了眼,眼眶里不停的往外汹涌着眼泪——但是,他啥都看不见了现在! 「卧槽,我不会瞎了吧。」 殷天问吓得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他现在真的是甚么都看不见了! 「你……全红瞳了。」 林山凡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的往门口移了移。 该死,他怎么会这个鬼样子了…… 「我全红瞳?!」 殷祁都不是全红瞳呢!他怎么可能……再说了他现在也没有杀意啊,而且他现在瞎了好不好! 「你别闹我,我跟你说正经的呢,我现在眼睛疼,完全看不见东西。」 林山凡又轻轻在自己身前拈了个护身决,然后这才有点底气开口道,「你再睁眼一遍。」 「娘的跟你说了老子现在眼睛疼!睁不开!」 「睁眼!」 殷天问无奈,又强自压下这股涩意,快睁了一下眼便又立马合上,「疼的很。」 林山凡又重新确认了一遍,才更加心慌。 所以说……他们战鬼最后会杀疯,真的是因为完全看不到任何东西了么? 小时候他曾听一位三界妖将诉过一场千年前的梦魇……就是跟鬼族一脉里最为恐怖的战鬼有关。 那些过往尘埃被封存起来后,就渐渐的变成了一种禁忌。 没有人会去提,老一辈的妖也都装作不知道。 可是怕就怕,有些暗伏的东西还会蠢蠢欲动。 殷天问……你自小痛恨天界三十三层佛光压在这顶点大的云彩上阻你四处翱翔,可你又知不知道……你的祖先有多可怕…… 而你……现在竟然也会全红瞳了…… 你明明没有达到那般厉鬼程度啊! 殷天问现在不知道林山凡在想甚么,就是听见他又没声了,自己又处于甚么都看不见中,特别燥。 一燥他就火气大,一大他就想动手撕点咬点甚么。 「天问……静下来。」 林山凡缓缓开口,强自压下心头的恐惧,缓缓靠近了他。 「我一会儿向你体内渡气,你心静一点。」 「我心静着呢!」 殷天问又抹了抹眼,这时候才发现蹭了自己一手的水,又没有血味,难道自己流泪了吗? 「嗯,好。」 林山凡一边试图开口和他说话,一边将手搭在了他肩膀上。 殷天问被他这个举动搞得怪怪的,心说自己之前又没动手,现在也没做甚么事,怎么他的语气听起来那么小心翼翼。 「那我渡了。」 「嗯,来吧。」 林山凡隶属妖族中的花妖一途,虽然他的术法都挺暴力的,但是不妨碍他也会点治愈术,没谛铃妹子那么厉害,但也不至于差到哪儿去。 殷天问也不觉得自己吃个毛毛虫精就要瞎了,反正现在能让林山凡探查一下,总比自己这个对治愈术一窍不通的要好很多。 「开始。」 林山凡轻道了一句后,便凝了一道气过去,只是还未抵入他体内,便觉得手心与他肩膀所触的地方,一道诡异的力量倒袭而来。 殷天问也察觉到不对,吓得忙一抬手拍开了他的胳膊。 「老林!」 这般一着急的吼出来了,殷天问又是一愣,他又能看清眼前一切了。 「没事。」 林山凡将右手稍微往身后一藏,用术法抹去了其上血迹。 而此时的殷天问,又是正常时的那双黑瞳了。 「我刚才是不是……」 「你没出问题。」林山凡一如既往的笑了笑,神色一派温和,「天问,你别担心。你刚才眼睛会暂时性看不见的问题交给我来解决,在我没能完美解决之前,答应我别动怒别动气,时常心态平稳着,听到了么?」 殷天问愣了愣,「你刚才说我全红瞳了?」 「我知道你不可能全红瞳,殷祁都不是呢,是吧。我只是眼花了。」 「你没在骗我。」 「没有,我刚才只是太怕了。」林山凡垮了下脸,「跟你们种族的鬼打交道,我都怕得很。」 「啧啧啧得了吧你。」殷天问嘲讽了一句,但是自己心下还是不放心,于是果断蹿到了院子外找水桶盯着自己瞧,现下真的是自己最常见的一副模样了……刚才那到底是怎么了? 「干山兄啊,」殷天问回过头来又挑了挑眉头,「你当真没瞒我甚么?」 「恕我是个庸医。」林山凡也无奈的笑了笑,「你知道我的治愈术并不是族里最好的,等着谛铃醒来了,她或许会有点办法。」 殷天问心下有点怪,只不过这奇怪的症状到底是自己身上的,被这个扰了心神,就不大想去咬着他的话不放了,反正林山凡不会驴自己甚么的,不然也不可能从小就愿意大发慈悲的收留他常去妖族蹭吃蹭喝蹭睡外加躲避追杀了,所以此刻也只是摆了摆手,又窝回屋里头去了。 第20章 花小满吃完饭本是想去看看那只野鬼的,可是刚跳下凳子她就听到外面摇铃声,这个声音不是单纯的那种摇法,想了想,反正有束魂锁在,那只野鬼要是出事了也能护他一段时间,再加上林山凡也在,妖族不会随意同鬼族打起来的,於是自己便放心大胆的跑出门去,追这个铃声去了。 约莫走了能有小半里路,在一处山清水秀的小林子旁总算是看见个穿僧袍的人。 只不过那人背对着自己。 花小满寻思了下,这才慢腾腾开口道,「他已经被关回去了。」 那僧者似乎早有所料,也似乎就是为了求一个确切消息,此刻虽无别的大动作,但是看在花小满眼里,倒觉得他一瞬间又苍老了些。 唔,虽然没头发……但是年岁应该也挺大了吧?是他座下弟子么?不小心被妖灵勾引着,入了歧途? 「多谢施主了。」 果然是个老人家! 花小满早就竖起耳朵准备等他开口呢!一开口果然声音苍老的很么!呃……会不会是宸寰师兄之前说的那位? 「我是不知谷内第二代弟子,花小满。那个……敢问您是空禅大师么?」 「正是在下。施主若有疑问,但管开口无妨。」 花小满又眨了眨眼,低下头来再度思量了一会,这才又开口,问了一个问题。 ******* 「你是蠢——的吗?」花小满刚蹦跶回院子里,就听见一声慢条斯理拖腔拉调的嘲弄,四下望了望,除了搬了把藤椅窝在阴凉地里吹风的殷日天外,再没有其他都东西了。 那就是跟自己说的? 「就你,别四下回头看了。」殷天问撑着扶手坐起身来,眉头微微一挑,「去哪儿了?」 花小满眨眨眼,不大理解自己只不过出门一趟又回来了,怎么这只鬼搞的就跟变了个鬼似的,竟然敢这么和自己说话了。 「我怎么就蠢了?」 「一个人就跑了啊!」殷天问不满开口,「你是带着链子往外跑的还是把链子锁哪儿往外跑的?」 哦,原来他担心的是这个!自己没忘记无形之中还和他有一道锁链相连呢。 「拴在门口石桩上啊。」 「那你不想想万一来了甚么比较厉害的东西,又或者发大水起大火了,我怎么办!」 「呃……」花小满挠挠头,心说我就出去这么一小会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好吧就算是自己不对了! 「下次去哪儿都带上我,」殷天问顿了顿,补充道,「我们。」 这话是林山凡让自己这么来说的,自己虽然搞不懂他为甚么要老是紧跟着花小满,那多半是为了那束魂塔里妖灵的事吧,反正此刻目的已达到,殷天问也不在外面享受日光的恶意,开始起了身装模作样的要往屋走了。 花小满自然是想不到这些事的,只觉得确实是自己考虑不周,没有设身处地为他好好着想,毕竟他那么弱,跟自己这种强者在一起大概会很心累的。 又想了想那老和尚的话,花小满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腰侧的小牌子,神情有点迷茫,尔后又摇摇头晃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自己也钻屋子里去了。 这么一钻进去便是大家都安安静静本本分分的趴了一天。 直到第三天,天未明时谛铃便恢复了点灵识,林山凡确定她无碍后,便同花小满准备启程了。 倒是蒙头就睡还不太适应这大白天的殷天问有点愣,脱口而出,「谛铃怎么就肯跟你走了?你小子趁我不在的时候都做了些甚么不好的勾当?那么好一姑娘怎么就缺心眼跟你走了?」 林山凡无语,上去掀他被子,「你少扯淡了,赶紧起来,赶紧走!」 虽然殷天问不大乐意,还是被胡乱套好了衣服然后推推搡搡的就要跟着大部队出发了,要出发前花小满忽然蹦过来,「你也识得谛铃姐姐噢?」 殷天问揉眼,从善如流遮掩道,「美人嘛,见过一次当然就记住名字了。」 花小满又眨了会淡粉瞳,还不错啊,这只鬼记性好!也是有点用的了。 殷天问只瞧见这姑娘盯着自己的目光和善了许多,心下怪怪的,寻思着自己难不成刚才又暴露了甚么吗?也是……这一路上铁定跟林山凡谈着谈着话就容易暴露出来,此刻倒不如…… 想毕便忽然蹿过去,勾肩搭背起林山凡,「小哥,我看你长得挺好,我们做个朋友吧。」 林山凡嘴角一抽,谛铃也忍不住微垂头一笑。 殷天问郁闷,心说你俩装的像一些啊,别露陷了! 「我叫林山凡。」 「我叫殷天问。」 「你好,我叫谛铃。」 殷天问刚伸出去的手一顿,嗳妈呀,谛铃姑娘主动认识自己了啊,了不得,这可了不得。 等着大家後来索性都客客套套的彼此虚伪完了,都要走了,殷天问才想起来,花小满呢? 一回头瞧见这姑娘仍旧傻呆呆的站在他后头,一脸的不解。 「干啥?」 「你不是说你叫殷日天么?」 「……那是外号,真名殷天问。你以后可以喊我天问哥哥。」殷天问摸了摸鼻头,看着花小满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心惊胆颤的补充道,「或者……随便叫就行了。咳。」 花小满郁闷的一撇嘴,不跟这只鬼玩了,好烦的。 为甚么可以和他们说真名字和他们好好做朋友,在自己面前就要扯这么些别的? 殷天问现在也挠头,心说刚才是一时大意他忘了那茬嘛,再说还有个美美哒谛铃在自己面前晃,晃着晃着就把他心神晃散了,美人嘛,他们总是愿意多去看两眼的。 此刻反过乏儿来忽然就伸手往前一勾,恰好勾住了花小满衣领,把她又揪回了自己面前轻声哄道,「你看,你一上来抓了我,是吧,所以,我也不可能真敢甚么都和你说啊。你万一就要把我扔甚么瓶子里或者束魂令里关着呢,我害怕啊,我这小心肝颤啊,我自然就不想跟你说实话咯。但是现在没关系啦……」 反正我封印都解开了我还怕你么哈哈哈就是老子现在还想玩下去而已。 「我觉得你人也挺不错的,至少不亏待我还带着我在人间界四处蹿悠着玩,我也想重新跟你交个朋友,好不好?」 「那我也不会把束魂令给你解开。」 师兄还没来呢……这只鬼如果是恶鬼怎么办。 殷天问好脾气的蹲下身,微微抵出去拳头,「来,花兄弟你好,在下殷天问。」 花小满无语,可是听他分析的又在理,毕竟是自己揍他在先,此刻也微微伸出去自己的小拳头同他碰了下,怪声怪气道,「姑奶奶可叫花小满,记住了。」 「嗯嗯,记住了,我们走吧~」 「走~」 第21章 一出了凉城他们便一直往东,花小满一开始还担心殷天问的出行问题,可见他竟然能莫名其妙的飘起来后,也是有点小惊讶的。 心说那毛毛虫精的道行还是很深的,果然还是管些用的!下次多抓些喂他好了!瞧见没,这就是成效! 殷天问心下也是一阵接一阵的发毛,他遵了花小满的嘱咐,特意和林山凡他们走得近,离她那束魂令远了些许,这般时不时抬头瞧瞧,就看见花小满坐在那再度被她祭在了空中的大令牌上,小白腿不时的晃悠晃悠,偶尔回过头来瞧瞧他。 俩人互相瞅了一会儿,都觉得有些怪,殷天问索性抬了头去望即将升起来的月亮,他这边抬头还没看几眼呢,便见眼前清光一闪,林山凡坐着他的扇子往谛铃那边凑了凑。 谛铃半躺在她身下淡紫色的莲花座里,此刻也瞧见了这清光,微微伸出一只素白的手来,轻轻将莲花花瓣掰开了些,探出素雅的一张脸来。 林山凡微微笑,不知道轻声说了句甚么,然后谛铃姑娘看似是考虑了下,接着就大开了一片荷叶,叫他也坐进去了。 殷天问眨眨眼,看着重新半合不合的花座,一瞬间觉得自己大抵是没睡醒,眼花了——那甚么,林山凡已经和谛铃姑娘在交往了对不对?也就是说自己当初要出酆都,这蠢货没能及时接应——以此换回了他和谛铃能携手了,於是自己就自认倒霉的成了别人家的一只鬼宠对不对?对不对?!这他妈细想起来就是这么一档子几吧事了对不对! 殷天问微微眯了眯眼,想骂,又觉得挺值得,真的,他看林山凡追谛铃几百年了啊,终于追到手了啊,不错!哪怕是牺牲自己这么一小会,那也是不错。 不然以后还指不定被林山凡怎么烦怎么埋怨呢。 心绪刚想到这儿又寻思着自己孤家寡鬼一只,真是太凄冷了。 这么想着便忍不住叹了口气抬头去看花小满,心说那好歹还有个单身妹子呢,光看看也是好的,至少他俩都单身。 这么一抬头看去只发现花小满屁股下的令牌忽然顿了下,接着飞速往前蹿去,腰侧桃木剑也已拔出了鞘。 卧槽! 有甚么事你好歹声张下啊,忽然跑了算怎么回事! 昨天还答应我不会乱跑照顾一下我的链子问题,你你你…… 反正花小满现在看不到,殷天问甩了缕黑气过去袭击那朵淡紫色素雅的花座,然后整只鬼飞窜的向前寻花小满的踪迹——他总怕他自己死于被拖死,被勒死,或者种种十分难看的死法啊!去他娘的,哥这种战鬼只有死在战场上的份儿好不好!他才不要这么奇葩的死法咧! 「花小满!」 殷天问忍不住一边往前追一边吼了一嗓子,谁知道他这边还没吼完,就觉得脖子上那无形的锁链一紧,凭感觉是往左边拽的,於是他又忙不迭往左边寻。 还未等跑几步就觉得头顶上一缕诡异的风速飘过,殷天问一伸手想也没想的就挥开了袭击过来的……果子? 再抬眼看去,恰逢上了一双灿金色的瞳。 竟然是金瞳……佛?仙? 殷天问先是一愣,随即自己瞳孔中血色一现,青锋利爪皆出,那仙猴还没瞧见地下那野鬼身影怎么没了的时候,殷天问一爪已刺透它肺腑,一把掏出元灵来当即捏碎了。 这一下速度和招式都太过狠戾,旁边若隐若现的几个金瞳仙猴也不敢再肆意妄动,殷天问虚飘在这棵树上,只听得旁侧的林间偶尔蹿起跃动不停的声响。 抓住一个想从自己身边逃过的,殷天问再度速度诡异的追击出手,半空中一举得中,一爪碎灵尔后再度化作一缕虚无的黑气浮缠在了另一棵大树上。 此刻林山凡也赶了过来,看到此情此景叹了口气,微微抬袖凝了一缕清光轻飘飘的浮在空中。 殷天问想了想,有点郁闷,又得认了,反正这猴子战斗力太弱鸡了,对于他来说不起丁点用,还不如趁早收手别被花小满发现自己的异常,於是从树上现显出来,自己迎上了林山凡凝在空中的『清神』。 微微触碰的那一刻便觉得心情平静了许多,殷天问在空中又顺势一个翻身,落了地时已化作人形,一双眼也全是黑瞳又复清明。 这也是林山凡为甚么只将这缕气虚凝在空里,而不是直接向殷天问挥去,那样总恐怕是会被他不清醒的误认为在攻击他,反而更燥狂。 现下殷天问不想再开杀戒了又觉得无语,「那猴子,佛家还是仙家的?」 林山凡瞧见了此情此景,也对束魂塔当初镇压的东西有了个七七八八的揣测,此刻倒也不大好多讲,只嗤笑道,「你现在又不着急找花小满了。」 「这猴子好对付的很,她一般也没问题。还有那果子……不是吃的吧,是菩提果么?」 语毕就听见右侧又是一阵震天响,接着整个地面都开始抖了起来。 「谛铃去寻的她。」林山凡眉头一蹙,尔后飞速的闪了过去。 殷天问想了想,距离蛮近的,他就先不过去掺和了。 他不是怕动手,他是怕当着她的面动起手来,他一去就成了瞎掺和了。 此刻只抬头又向树梢上望了几望,那些金色的眼瞳又渐渐消失无踪了,奇怪。 按理说,无论是佛门还是仙家,都不会随意出手伤人的…… 毕竟向来都说恶鬼和战鬼喜欢乱伤人,甚么时候听见清净之地出来杀人魔头了?! 第22章 正当殷天问一边在心下估摸着那边局势,一边寻思着自己何时蹿过去时间才能把握的正好——能恰逢着他们打完而不用让自己出手暴露身份。 这正当想着呢,就觉着头顶上那片天开始不对了起来。 有淅淅沥沥的小雨渐下。 可无非是场小毛毛雨罢了,脚底下的泥土就为甚么开始异常松软了起来…… 殷天问暗道了句不妙,尔后便想再度凌空,可还不及往上飘,就觉得头顶上一阵烈风疾过,那野果子又袭过来了! 他当然不会觉得那果子就是普通的野果,一个个都暗混着黑金光芒偷袭过来的。 此刻数量多了起来,满天乱飞着想把殷天问给逼着砸回地面去,他一个避闪不及,左肩被击中了,那果子透过去他身子不算完,还直接在他身上烧出了一个洞。 妈的,又是佛光! 干! 花小满那边正着急殷天问去哪儿了呢,她们面前现在杵了个庞然大物,皮糙肉厚的很,一时半会儿打不动,最主要的是这东西双手握拳后愤愤一挥一跺脚,火光乱窜就算了,她们还被震得东倒西歪,想要离开地面又被空中的佛光、明火给击打的躲闪不停,此刻得想法子先退出去,然后合计一下谁攻谁守,大家分工好了再回头来对付这个大怪物。 可她还未等紧一紧手中束魂锁把殷天问拖过来,就听见不远处一阵诡异的啸声,这声音带着点滔天的怒气,花小满愣了个神,倒觉得比刚才那怪物一跺脚将她震倒了还要可怕,下意识就慌了心神,自然也没瞧见身后有束佛光包裹的野果又袭了过来。 谛铃将她一拉轻巧避开了,与林山凡换了下眼神,便已是打算抱着花小满先退出去。 林山凡抬头看了眼旁侧树林上空渐渐浮起的灰黑之雾,微叹了口气——他又要留下来替他封锁好这里了,毕竟……很快就会成为屠宰场了。 谁知道他这边还未等拈一个术法,就瞧见面前那暂时没发现得了他们的怪物忽然惨叫了一声,尔后竟有微微倒地的架势。 花小满此刻也从谛铃胸前把头抬了起来,想也没想就抛出手中束魂令,冷如冰棺的令牌轻启轻合,那佛魔化的怪物轻而易举的就被吸了进去。 尔刚才一爪子挠透那怪物身体的殷天问则忽然歪扭了下身子,重重摔在了泥潭地上。 沼泽地那般忽然猛陷下去一块,眼瞅着便要吞没了殷天问。 林山凡眼疾手快倒转手中折扇,狠狠往地下一插,清光之气绕地顿现,倏忽整个地面又回复了平静。 而殷天问就痛苦的捂着脸趴在地上不肯起来。 天知道他刚才杀的有多开心,然后莫名其妙就觉得自己脖子上链子一紧,紧接着自己整只鬼都被扯歪了,匆忙中扭头看就发现自己即将要撞上一个褐色的大东西了,还毛绒绒的。 天知道他现在对毛绒绒的东西有多大仇!多大仇! 管你特么是甚么,哥一爪子撕了爽快! 可真等捅进去了,殷天问又是一愣,心说卧槽这是块肉还是块铁,撕不动啊! 刚想收手又觉得脖子上那劲道越发狠。 也就是说,自己如果不能撕开这东西,自己大抵就被挡在了这边,要活生生勒死了。 我去他二大爷! 刚才拼着一口硬气破了那东西的元灵,殷天问竟然莫名其妙觉得自己怂的不得了,尤其是知道自己一会铁定会不受控制的……从空里头摔下来。 知情人知道自己是被突然拉扯给扯歪了控制不好身形还好,那不知道的怎么想? 会以为哥没用啊! 啊咧,不对,哥本身现在就该伪装成没用的样子欸! 谛铃这时候也微张了张嘴,她当时只一心一意想先抱了花小满退出去,这里留给殷天问和林山凡就行了,毕竟刚才那黑灰之雾让她明白,恐怕殷天问有点发火了,换句话来说,战鬼要大显神通了。 此刻眼睁睁看到殷天问在空中跟跳舞一样的扭着扭着就摔回了地面,这才想起来这俩人身上还有个牵绊的东西呢。 花小满这时候也着急,刚想挣脱谛铃的怀抱跳下去看看,才发现林山凡倒是比她这个主人还急的就奔过去了,一把搀起了殷天问。 除了灰头土脸一点,身上倒没甚么伤。 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谁叫你乱跑的?!」 「谁叫你乱跑的?!」 异口同声,俩人一对上眼俱是吹鼻子瞪眼的表情。 「是你先乱跑的!」殷天问火大,好在眼瞳中红色不复存在,只是纯粹的生小气罢了,「昨天还信誓旦旦答应我考虑我感受!你考虑个屁!解了,现下就把我脖子上这东西给解了!不然就地解决我!要么放我要么杀我,老子受够了!」 花小满咬唇,这只鬼讨厌! 她,她当时太急了吗……再加上,这只鬼怎么可能打得过这束魂令里的东西啊,还有刚才未免太撞巧了,这只妖灵这么轻而易举的就被收回来了啊……那妖灵当时得被打的有多惨啊,一点反抗余地都没有了,才会这么轻易的被束魂令收了么?也就是说刚才攻击妖灵的那个人,很强咯?殷天问? 这般想着就忍不住抬头盯着他看。 殷天问只是有气没地出罢了,再加上刚才确实让他不开心,还让他觉得十分丢脸。这时看到这小姑娘又开始眼神诡异的看自己了,他心下又有点发颤,心说自己是能强行挣开这锁链的,只不过束魂令吗……他可能也躲不过。 林山凡此刻也觉得这场面太尴尬了,也知道殷天问那好面子的性子,此刻不由得出口想化解道,「花……呃。」 他话还未出口,忽见花小满速度诡异的冲上前来,桃木剑瞬间向殷天问劈了过去! 糟糕,要坏事了! 第23章 此刻先前做的所有遮掩全都白搭,殷天问一瞬间幻化出青锋利爪本能的阻挡了下,尔后一双眼已掀涌起暗红之色,整只鬼也有点不受控制的想冲上前去一爪子撕了她。 花小满此刻却收回了剑,微仰着脸,眨也不眨的瞧着那个露出青锋獠牙浑身缠绕起鬼气森然的殷天问,一脸的淡然。 明明已经幻化成一个更诡异的身形了,整只鬼都大了好几倍不止,看不见他的脸,却能看到他分明的红瞳,以及被黑雾故意藏起又不时亮出来的利爪。 那爪子明明都高举起来了,但是就不能再往前行一寸。 殷天问此刻听不到周边的呼喊,也看不见眼前的事物,却偏偏识得了那一双淡粉色的圆瞳。 而原本只在无形中漂浮的束魂锁,此刻也浮起了淡粉光泽,微微浮动着,吸引了他的目光。 一道细细的锁链罢了,搁平日不用扯,轻轻一掰似乎就断了,却偏偏让他拉扯不得。 殷天问盯着空中若隐若现,似乎极其微弱的粉光一会,然后默默收了这副吓人的形态,恢复了原先的模样。 「你竟然真的是战鬼。」 殷天问挠头,心说,嗳呀被发现了,以后铁定没清闲日子过了。 「你也早就知道了对不对?」花小满又转头望向林山凡。 林山凡拿扇子轻轻点着额头,他现在有点不太想说话。 花小满又猛的扭头去看谛铃。 谛铃脸上神色也很是为难,微微摊了摊手。 「为甚么骗我?我拿你们都当朋友的。」 想着竟有些难过,又想起曾经在谷里头受到的那些排挤,花小满眼神空寂了一小会荣,尔后忽然掉头就跑。 殷天问一愣,撒丫子就追。 妈蛋,又忘记我脖子上锁链的事了!啊喂花兄弟你这招叫声东击西吧!是不是佯装梨花带雨一会就以为老子不会逼着你给我解开这玩意了啊! 「花小满!你别跑!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心!」 林山凡和谛铃默契的在外面晃了一圈又一圈,甚至连自己身上跟那妖物刚才打斗时被溅上的泥巴都顾不得弄,只一个劲在外面晃啊晃,就是觉得他来这时候再回去添乱安慰不大好。 说实话……殷天问的战鬼身份既是被知道了也不会怎样嘛……大不了就关进去等死咯……咳,大不了就好好谈谈呗…… 只要花小满信他不是坏的,不会把他关进束魂令里头去,那殷天问就还能是安全的。 说白了人家殷天问也是为自己的生命安全问题着想,这种身份能不说还是不说的,毕竟恶鬼战鬼的……一听基本都是要去收服的,没有想着要去感化的。 谁想去感化恶鬼战鬼? 一个无恶不作,一个只愿杀伐。 老辈子世世代代传下来的言论了,后人一辈跟一辈的学,就算是大慈大悲大悟法的坐上僧佛,怕也是没有几个愿意去感化战鬼的。 再说了,又怎么去感化?一句佛号估计来不及颂就被他一爪子撕了。这便算了,他即使被感化了,他又能成为个甚么? 不会打架的,那还能叫战鬼吗。 想到这儿林山凡也突然一愣,心说是啊,殷天问一直想挣脱他们家族的这种桎梏,可他如果脱离了战鬼的身份,他又能是甚么? 如果有一天修为尽数散尽……他又算是甚么? 若是从反面来想,不也正是因了战鬼这个身份,才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最为荣耀的光芒吗,这是桎梏不假,可这也是……他生来的荣耀。 能舍弃吗? 就像是自己哪怕在妖族擅做无为事,反正自己上头有管事的大哥,几乎没他林山凡需要尽力的时候,可是……如果没了家族的庇护,那他林山凡又能算是甚么? 连自己都舍弃不掉的荣光,殷天问……真的只是想出来玩,还是……下定了决心要舍弃? 林山凡有点迷茫了,又想起那日他忽然全红瞳的时候,竟禁不住猛打了个冷颤。 绕了好几遭才又慢腾腾的踱步往回路去寻了,他们在一块路边的大石头上瞧见了殷天问和花小满。 殷天问大大咧咧的盘腿坐在地上仰着脸,花小满蹲在石头上揉眼睛,看样子是已经不哭了。 欸……哄好了? 林山凡同谛铃相对了一眼,默契的也准备上前去道个歉,一步还未及迈出,就听见殷天问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 「……对呀,就是因此所以我才平日里尽装着甚么都不会的模样。你也不能把这件事再说出去。你要说出去,就不大好。」 「咦?问我为甚么?你看,哥再给你讲哈,所谓兵者诡道也,对方以为我甚么用都没有,弱鸡一只,除了身形可以唬人外大概只有抱头鼠窜的份儿。可我偏偏甚么用都能用上,这样我出手的时候就特别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就能把他们打的不要不要的,打的他们都去怀疑人生……」 「所以记好了吗,我继续装做个没用的废物跟着你,但必要时还是可以站到你身前去保护你的。」 「啊……你问我为甚么一开始不说啊,那个……我怕你躲着我走啊。」 「嗳呀,一提起恶鬼战鬼,都坏的不要不要的对不对?」 「我从小就没甚么朋友,唯一一个……呃,现在是两个了,玩的好的就是林山凡和谛铃,现下认识了你,你又是个修道的,从小一定接触了很多那种提到『恶鬼战鬼就赶紧灭掉』之类的言论吧……」 「我没听说过这些。」花小满此刻也笑了笑,原来他也没有朋友呀,「我师兄只告诉过我,恶鬼战鬼比较能打比较坏,所以让我以后遇见的时候,能上前去混几场仗就混几场,打的死算我运气好,打不死我就跑。」 殷天问愣了愣,啥,他有点没听清楚。 「那,那你现在能动手吗?」花小满微微咽了口唾沫,双手托腮眼睛里渐渐浮现出丁点好战的光芒。 等等…… 这事儿有点不对…… 「我!现在!当然!不能!动手了!」 你万一!再气急了!把我扔进!束魂令里头!我怎么办! 我之前苦口婆心那么久你竟然都没听懂吗?! 哥特么的面子都不要了的跟你化干戈为玉帛,你竟然还想揍我! 眼看着局势又有点奇怪起来,林山凡这时赶紧上前一步,十分亲切道,「小满姑娘,先前也是有我们的不对,我在这里携谛铃给你道个歉,还望你原谅。之前也有话没同你讲清楚,但是天问他的担心又不无道理,只盼小满姑娘慈悲为怀,不要将他随意的束进塔里头,毕竟那地方,有去无回的多。」 花小满点点头,「不是穷凶恶极的东西也进不去的。」 更何况当她初次见面的时候没想收他么,试着收了啊,束魂令不收殷天问的。 殷天问这时才松了口气,心说成吧,闹腾完大半宿可以去睡觉了吧,刚起身又嘶了一声回头去瞧林山凡——臭小子,你怎么就代表谛铃姑娘了?你算她老几啊你? 林山凡瞧着殷天问眯着眼一脸阴谋的盯着他瞧,也发慌,心说你瞪甚么,没有你,我特么早就几百年前和谛铃在一起了!惹事精! 正当这俩人在这边都快用眼神干上架了,谛铃轻飘飘的从他俩之间穿过,一把抱起了花小满,「我们继续往前走吧,得先找睡觉的地方。」 也是,不能再回头了,不然离得酆都近总是怕出甚么意外。 想到这儿又一愣,心说殷祁现在都找上自己了……自己还能再怕出甚么意外呢?真是讽刺。 一行人都坦白开了,殷天问也能用术法就爽快了很多,再加上花小满原本以为他不太有术法,看他再抱个大箱子的样子实在太可怜兮兮了,觉得自己这样太虐待宠物了不好,於是大发慈悲一回,先前御令飞行时将大背箱又放回了自己令牌上。此时再走殷天问早狗腿的又把背箱抢回了被在自己身上,而且十分恭敬的作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先走先走——带着那令牌离我远些,我再跟。 花小满有点不放心,觉得这只鬼老是抢她箱子背是不是有点阴谋呢,可是又想起束魂锁还在,也不怕,於是就先走了。 都能用术法就快了许多,大部队只用了半个时辰不到就蹿到了前面的小城,选了个看起来还算舒适的客栈,他们就统统全扑向床准备各自好好睡一觉了。 花小满和谛铃一间,殷天问和林山凡一间。 林山凡是先沐浴好出来的,早早的躺在他自己的床上闭眼了,那边殷天问又捣鼓了好大一阵子,才吹灭了蜡烛「轰」的一声将自己摔回了床上。 床不受重负的叽噶了一阵子,这才平静下来。 林山凡约莫着,这是他闹腾完了能睡了,於是开始准备睡觉。 刚有了点睡意,他就听见殷天问轻声道,「你说我们也是女的就好了。」 「别『们』,那只代表你自己的想法。」林山凡无语,心说一到夜晚这种时候殷天问就容易开启多愁善感模式——不错,战鬼一族确实甚少有姑娘家,但是也不敢保有个姑娘身的战鬼蹦出来就能让其他战鬼心软下,不厮杀了?本性是能遏制住的,那还要天庭上的仙佛做甚么呢。 林山凡这边还没顺着此思路想完,只恻隐到这儿便忍不住想开口安慰下殷天问,谁知还没开口,就听得那人又拍了拍肚子平静的续道,「夜里头抱着摸着软绵绵的多舒服啊……就算自己摸摸自己也好舒服啊……软软哒……可看看我们自己,硬邦邦的,啊啊啊啊好烦啊。」殷天问又猛的甩了甩胳膊,搞得床又是一阵蹦蹦响。 林山凡睁着眼空洞的瞧了会无边黑暗,忍起自己一扇子过去捅死他的*,重新调匀了呼吸准备再度入眠。 「干山,你说对不对?」 「……」 「林干山?」 「……」 「……」 天近黎明时好像又下了阵淅淅沥沥的小雨,殷天问模模糊糊的睁眼醒了,心说这才几时啊,刚半撑着床榻想坐起来,就瞧见窗外轰然一亮,接着便是如炸在耳畔不过分毫距离一般的『轰!』。 这一声实在太要命、太响亮了,林山凡是彻底被这道惊雷炸醒的,这般也坐了起来,就瞧见屋子里一会亮堂一会暗的,那惊雷一道道的往下劈,略微带了点……有妖物在渡劫的架势。 而这雷,好像还真是『炸』在耳边的——就落在院子里那般。 殷天问此刻挠了挠下巴,冲林山凡道,「你说我现在冲出去试试,天雷能不能劈的灭我?」 林山凡皮笑肉不笑,「你去,反正我是救不了要魂灭的你。」 殷天问又装模作样的咳了声,「那还是算了吧,反正也不可能是为了来劈我的,这种事和我们鬼族没关系,只和你们想成仙的妖有关。」 「别『们。』」林山凡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可现下也奇怪这天出异相的缘由,想了想,竟又担心起谛铃会被这事波及,便忍不住想去看看,可是又没甚么好理由,尤其是这晚上睡觉的时间……他也不好随意去看。 第24章 此刻谛铃她们那边也是早都醒了,花小满微微拈了一个护心诀到谛铃身上,用道家修仙之法将她先稳妥的藏了起来,尔后自己才爬到窗户那边,将下巴颏卡到了窗框上,眼巴巴瞅着外面的惊雷——那雷声着实大,一开始唬的她以为是就引在了院子里的,可是仔细竖起耳朵来屏息听了会儿,觉得听不出甚么远近,恐是有人特意施术为之了,所以她也就仗着自己艺高人胆大的亲自出来瞅瞅。 眼下这窗沿被她撑开了大半,视野一开阔之后便能瞧的清楚——那雷是落在这客栈之外的。 这么想着,便又忍不住去开她那大箱子,扒拉了一会儿找到个罗盘一样的东西,谛铃还未等看清楚那是个甚么法器,就见她将其『嗖』的一声飞出去了。 这罗盘还未及飞远呢,接着就差点被突然蹿到院子外的殷天问给撞了下来。 殷天问也吓了一大跳,心说你他娘的又暗算我!我招你惹你了我! 好在这腰还是利索的,殷天问在空中硬生生一扭,躲过去这突然起来的偷袭,尔后悠悠然的飘到了房檐上,这才落了脚顺着房檐一个劲踩雨猛跑。 花小满闻声不解的探出头来,尔后彻底将窗户大撑开了,这时单膝也磕上了窗棂,摇着小脑袋不解追他跑来跑去的身形晃,「你在干啥?」 直看得他又绕了几圈跑回来了,也不打伞,就只身立在了最边缘处,听他忽清了下嗓子,尔后朗声一句,「何方道友路径此地,还不速来现身一见?」 这一声可谓是吼得荡气回肠,都快赶上先前那雷声了。 只不过花小满他们知道,他这一声吼仅有懂术法的人才能听到,其他人是听不见的。 殷天问吼完了,那雷也忽然停了。 停不过三个眨眼,接着又开始轰隆隆的在他们耳边直作响,这会儿是又不见闪了。 天色陡然暗了下来,彻底被黑暗笼罩了。 林山凡这时候也从屋里出来了,心说倒是怪,这闪是从天边过的,这雷响却为甚么一直炸在他们耳边呢?像是有甚么人有意为之一般。 而且这里的其他人却好似将这事司空见惯,这雷这闪都到如此地步了,却不见有甚么人奔出来将衣物收好或探个头将未关紧的门窗关好…… 这事断不会如此简单。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林山凡刚想出口训殷天问几句让他别再惹事生非了,就听见对面的花小满忽然『咦』了一声。 紧接着她和谛铃二人便突然出现在了他们的房间门口。 「顾好你家媳妇。」 花小满将谛铃交付到林山凡身边,又自己冲回了她们原先的屋子里,然后合好了门窗,看样子,那屋檐外一圈淡粉荧泽时隐时现,恐是也下好了结界的。 殷天问此时也跳了下来,一个跟头翻回了他们面前,同他俩挤塞塞的一起立在屋檐下避雨,「她作甚呢这是?」 「刚才那束魂令……忽然晃起来了。」 「束魂令晃起来了?」 殷天问不解的重复了一句,「是像那里头有甚么东西要挣扎出来的那般晃动吗?」 谛铃面露疑色,十分为难的点点头,「我瞧着像。刚才也感受到了很强的妖力……」 「卧槽,」殷天问伸长了胳膊越过谛铃去勾林山凡,「你说那束魂令是不是能收错了魂啊?」 林山凡无语,心说我又没用过那东西,我怎么知道那东西有甚么功效又该怎么用,但是听了殷天问这么分析,也不无担心——怎么着,难不成收错了东西还能再吐出来吗?那万万年前的那些穷凶恶极的妖灵又当如何讲?万一其中有一二被冤枉,这种怨恨得不到解脱,那它们也只能一直滋生恶……要不然,不该是千万年前就早消失殆尽在束魂令里头了吗? 又忍不住抬头默观了眼这天色,他一瞬间竟有些恍惚。 ——或者,仅仅是因为被束魂令束缚进去的妖灵不甘心,才如此躁动呢?束魂塔该镇住的还是能镇住、该消化的还是能消化、自然也不会出现错收了谁或少收了谁这种两难情况…… 谛铃此刻察觉到花小满在她身上加之的术法有渐弱的迹象,於是忍不住插嘴道,「你俩就没有去帮帮她的?」 帮帮她?怎么帮? 殷天问眨了眨眼,有点尴尬的收手挠头,「你看她结界都布好了,不摆明不想让我们去掺和吗。啊对了,谛铃啊,先前你那时候不清醒,你也不知道在凉城那……」 说到这儿殷天问就看了林山凡一眼,林山凡此刻也略作沉吟,但是仍未对上次花小满那看似好像在阻止他……阻止他上前去询问那即将要被收进令牌里头的小和尚的举动做出解释,於是只好淡定的续道,「可能她也不想我们插手吧。」 谛铃此刻十分困惑,心说这俩人怎么看了一眼就不意见统一了,在凉城里怎么了?只不过现下有一件事是板上钉钉的啊: 「你们两个现在害的我都被牵扯进来了,不已经算作插手进来了么?」 殷天问觉得说的在理,而且也没有让人家一个姑娘家孤身对敌的道理,更何况刚被收进去的那个还是那么大个的吧……卧槽! 殷天问本是觉得花小满可能单纯的不想让妖族插手罢了,自己去也没甚么不可,毕竟自己是鬼族,好像之前也未曾听闻束魂塔里头束过鬼,只不过记得当初……溟珑好像说的是束魂塔可收世上一切大恶的邪崇之气。 妖跟鬼身上散发出来的气也都可归之于邪崇之气…… 啊呀反正自己记不清到底是讲的那束魂令到底有啥用了,因为那时候自己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还会再和束魂令交手啊! 算了,过去糊涂的过就糊涂过吧,现在重要的是眼前! 他刚才忍不住卧槽的就是因那陡然从屋子里爆射出来的黑气,这便算了,还直蹭蹭的就掀翻了房顶! 第25章 那屋顶被顶开之后先是一大团黑气滚滚冒出,紧接着又有几道暗紫光芒暗隐在其中乱闪,殷天问本是想第一时间蹿进屋子里头把花小满找到,可还未等跨步,就听花小满高喊了声,「拦住它!」 拦住甚么? 殷天问不解,正抬头四下寻,忽觉眼前冷青光芒猛一乍现,这一下未免太过耀眼,他下意识抬胳膊挡了下,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才想起来——那不是束魂令的颜色么?! 这时再匆匆扭回头去就看见林山凡已将翎羽扇甩了出去,可不知道对方是甚么来头,他这一扇子穿是穿过了,可竟然甚么都未击中,算是直愣愣的透过去了。 而束魂令仍旧被那暗雾裹着飞速旋转个不停的向远方飞去。 花小满也急了,口诀微拈,竟然第三次忘记殷天问脖子上还被她系着个套锁的事情,也不记得要带着他,忙独自追出去了。 殷天问此刻连骂都懒得骂了,说真的,他认了,不就是比谁追谁更能跑吗,谁怕谁啊靠! 这下过雨后地上泥泞的很,殷天问索性微离着地面半黑雾化的狂飙,跟着前面那丁点小粉光亮左窜右窜了能有半晌,他一个猛跃飞速上前去一把将花小满捞起来了。 此刻单只胳膊直接勒过她腹部就把她整个人勒起来了,殷天问索性又往半空里蹿了几蹿,尔后眼神闪烁的盯着地面瞧得仔细。 花小满此刻努力伸了伸手,将自己的一只胳膊从他怀里抽了出来,尔后奋力的想扒开他箍住自己的那只大手。 殷天问气急,心说老子好不容易追上你了还不能容我喘口气吗!故而此刻没好气道,「别乱动,下面有危险!」 「我知道,没事它们缠不住我的。」花小满安抚的拍了拍殷天问勒在自己腰上的胳膊,再一次语气郑重道,「松手,我察觉到了令牌就在这附近,你不要靠近,也不用乱跑,在这里等着就行。」 尔后也不真等殷天问松手,花小满单手拔出腰侧桃木剑,剑气随流,迫得殷天问不得不闪躲了下——说到底,他是只鬼,他就还是会惧这种辟邪的东西。 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大胆,或者也没料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安排为『呆在原地等着』就行了的角色,殷天问一时被那句话震的有些懵叨叨的,还真叫她一下子从自己怀里逃脱了出去。 花小满一落地之后没有停歇,微弓身子一个扫旋,手中剑气便荡了一层淡粉光芒出去,尔后这小姑娘就放心大胆的直起腰板来往前颠颠的跑了。 殷天问眨眨眼,心说我是鬼我怕你桃木剑的剑气,地上那些不一定是鬼啊!万一是妖……呃,妖也归属于邪崇之气吧?欸,这么想好像也没甚么不对。 正当殷天问在这儿想她的桃木剑到底能不能驱开这些东西,就听花小满一边开心的往前冲一边轻声道了句,「小殷你再飘高点啊别被沾到。」 沾到? 沾到甚么? 这么想来才发觉脚下有点发烫,殷天问低头瞄了眼就暗自倒抽了口凉气,花小满刚才扫出去的那一剑剑气全化作了熊熊暗火,压根瞧不真,仔细凝目望去也不过一些暗粉光芒,却偏偏带着活生生能烤化人的温度在四下蔓延。 地上那些原本还想缠绕住花小满的植物更不用说了,歪歪扭扭的发出了一些奇异的『吱』声,然后逐一枯萎。 殷天问寻思了下,又努力往上浮了两浮,然后盘腿在半空里老神在在的坐下了,单手托腮有点惆怅的望着地面。 这甚么……第一次……战斗场景不用自己出手啊。 那他妈封印跟没解开封印有何两样啊我摔! 大概是有点受不了这种被忽视或者被一个小丫头瞧不起的感受,殷天问觉得怪不得劲,可究竟是哪里不得劲,他也寻思不大上来。 他这边还没想明白一会儿自己躲在这里安分的听她的话不乱跑,还要眼睁睁看她上前去对敌这事到底对不对,合不合理,就察觉到天上竟然又第二次开始下起了棉毛小雨。 淅淅沥沥的,却带着透骨的寒。 不消多时就把花小满那一剑荡出去的暗火给灭掉了,那群枯萎的植物又开始再度张牙舞爪了起来。 只是还未等全部伸展开枝叶,一道猛烈的夹杂着暗火的粉芒又再度袭来,直接斩断了一群植物,暗火随行处又将那些刚落地的植物也全部烧成灰了。 啧,这个布雨的哥们一看就是缺心眼的,能跟气头上的姑娘争吗,是想死了还是想死了啊。 这么多缠人植株饲养起来大概也不易,你说花小满开头那一剑只是迫得他们退了你就该有自知之明收手了呗,还非得不死心的二次作死。 真是,一看就是不和女人打交道的。 女人是能讲理的吗!蠢货。 有点唾弃那个暗地布雨哥们的智商,殷天问吸了吸鼻子扭着屁股又往上飘了飘——都怪他!要不是他,他自己也不至于还跌往上飘了。花小满这第二剑荡过来的威力大了许多,他可不想也被削的少点什么。 再说了那么一个破束魂令有啥好争得,真是,这年头烫手山芋每个人还都当宝的往自己怀里抢,不仔细想想,那东西若真是个好玩意儿,还能招这么多事吗。 一个两个的也不嫌弃麻烦,封啥妖束啥塔啊,回家洗洗睡闲着没事吃吃喝喝玩玩多痛快啊。 人生苦短都说了要及时行乐了,还非得一个个都苦大仇深的将一些莫名其妙的权势名利往自个儿怀里拦,想不明白,真想不明白。 此时又听得前方起了几声比较激烈的剑气相荡之音,殷天问寻思着该是俩人过上招了,暗搓搓的想往前飘去看看,只是还未等他身形往旁侧的大树枝桠里藏一藏、好悄悄的暗伏过去时,就听得身后一二声清脆铃音。 这铃音特别涤神,听得殷天问不由自主打了个激灵,再配着那落在身上足足跟冰扎一样的雨点,殷天问觉得自己就快要不受控制的打起冷颤来。 忍不住吹了一口鬼火出来给自己驱驱寒,殷天问还未等将这鬼火捞怀里护着别让雨打灭了,就觉得身后多了一重物破风声。 想也没想的就凭感觉直接躲开了,殷天问在空中彻底黑雾化的同时不动声色的回过身来,透过黑雾毫无阻碍的看着自己身后的那个……和尚? 他娘的,这是老子命犯和尚么,怎么老是跟和尚过不去? 上次被和尚用佛珠扔,这次被和尚用禅杖戳? 那禅杖甩着周身摇铃在空中晃了几晃,然后又慢悠悠的转回到了那和尚手里。 殷天问不说话,眼中血色微泛,像是一汪小溪那般轻涌着波涛,他只眨也不眨的盯着那这个和尚看得起劲。 应该是个老和尚了,白花花的胡子纠到一起都可以编成麻花辫了么!那怕是……道行不浅了。 不怕他打,殷天问下意识的探出爪子来,就怕他……渡! 他可不想听婆婆妈妈啰啰嗦嗦的一大堆,要来就来痛快的! 这边还未揣摩出这老和尚究竟是想找自己干架呢还是干点啥别的,就听那老者忽又高颂了一声佛号,然后开口沧桑道,「我有一个问题,想请问施主。」 殷天问眨眼,被他搞得有些懵叨,还是随他的话开了口,「你问。」 第26章 花小满拖着剑在泥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回来找殷天问的时候,就发现原本让他呆着别动的那片地方竟然被人下了结界。 伸出手去试探性的触碰了下,这个结界太过强力,倒不知是他自己下的还是别人下的,如果是别人的话,那他在里面会不会已经出事了? 想了想,她再度提了口气,一挥剑硬生生劈了过去,『轰』的一声后先是静默了一小会儿,接着传来一些十分细微的龟裂之音。 眼前的结界看起来仍旧无丝毫的变化,可花小满持剑的手却忽然往后抻了下,要不是她提前早有准备,怕是剑会被震飞。 这结界带着反震之力的,下结界这人也果真不简单,如果是殷天问的话……那他的修为会有多高? 正这么想着呢就瞧见眼前一道极亮的鬼火冲她迅疾蹿来,然后……成功的从自己身边擦过去了。 花小满也紧跟着回头,看着远处停不住脚差点撞树上的殷天问。 他在一路狂滚的中途也『嗙』的一声化回了他原先人高马大的模样,此刻好歹是扶着树稳住了身形,在其后的花小满就看到他后背猛的僵了两僵,然后才像是缓过乏儿来了,慢慢扭身,盯了花小满几眼,然后快速的向她步去。 花小满被他搞得也有些不知所措,眼瞧着他越来越严肃的走回自己跟前了,还板着脸,倒不知他出了甚么事,此刻也喏喏的,「怎,怎么了?」 「刚才在里头遇见了一个特别有意思的秃瓢。」 「欸?」 「他问了我一个问题。」 「啊?」 「他用一种十分沧桑且严肃的语调,问我说,『一再垒上一个一,能得出多少来』。」 「於是呢?」 「我十分认真的思考了很久,然后郑重的回答他——仨。」 花小满抬起小脸来努力眨眼。 殷天问又挠挠头,「然后他夸赞我是世间少有的奇才,接着就把我关那个结界里头不让我出来了。」 「……」 花小满低下头盯着自己被泥巴污上的小绣鞋瞧一会儿,静静的回忆了下这只鬼那天给她买鞋的事,一直念着他的可取之处,这才心平气和的抬起头来问他,「为甚么要回答三?答案不该是俩么?」 「哪有!不是佛家子弟都神神叨叨的么,甚么『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小殷啊。」 「在!」 「你说的,那是我们道家的理。」 殷天问眨眼,「那又如何,反正他夸我是世间少有的奇才了!」 「对,他还没放你出来。」 「……不过也奇怪,他闲着没事来问我问题关我干吗?」 「我先前也遇见了一个和尚,他问了我一个问题,我就可以再问他一个问题。是神神叨叨的,但是能问出一些事情来,只要我问得好。」 花小满甩了甩手中桃木剑,负在身后慢腾腾的往前走走,「反正佛家人是不会随意出手伤人的,如果遇到这种问了问题就能放我们走的和尚,反倒是我们捡了篓子。」 殷天问跟在其后,哦哦的敷衍着。 这般听她分析完了利弊,殷天问察觉出她刚才语气渐说渐弱,觉得有点不对,「咋了?令牌呢?」 「没抢回来,跟丢了。不是没打的过,是他跑走了。」 「然后呢?」 花小满回过头来一脸的哀怨,「我想追过去来着,可是又想起让你原地待命了。回头想叫你跟上来又感应到你被『藏』起来了,我就回头来找。」 殷天问挠下巴,感情东西没抢得回来得怪自己没及时现身,也是,早知道自己当初不想那么多了,直接回答二不就好了嘛。 「那啥……你现在一点也感应不到那令牌在哪儿了么?」 「很微弱。我……不确定。」 「那是甚么东西抢走了它?」 「不知道。」 那你他娘的刚才跟谁交的手啊! 「那你刚才跟谁干架呢?」殷天问嘴角抽了抽,尽量压下了自己本想出口的话。 「一团空气。」 「空气?」 「我觉得我在跟自己打,可是那令牌又一直在我眼前乱飞,就是看不到实形的东西。」 莫非……是自己的同族? 殷天问刚这么想又赶忙排除了这个答案,他都怕那令牌呢,更何况同族,就算是殷祁,估计也得畏惧上几分,不敢真伸手碰了那东西。 那会是甚么呢?奇怪……不过,如果是自己同族的话,自己也会有感应的吧,尤其是自己现下灵力都回来了,应该很强烈才对! 正这么想着呢又觉得周边似乎有异动,可是吧……殷天问停下步子四下望了望,真想好好感受一会儿吧,又察觉不出太多别的来,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紧张过度了。 不过花小满有些话说的倒也是对的——如今魔族大统帅下分为他们鬼族和妖族,仙途亦分仙和道家,独独这个佛族……後来越来越置身事外、甚至说开始置身三界开外了,当真应了那佛家人要清净,不愿管三界乱事。 所以殷天问也倒是有点确定了——原先在林子里拿那种闪着金光的果子打他的,该是仙,不是佛。 所以以后遇见佛的时候他也可以放心一点。毕竟佛家不会随意出手伤人嘛。 可……仙佛光芒有啥不同啊?!你说遇见了秃瓢还好说,遇见带发修行的,那也难办。 这么一想,索性还是自己累点吧,甭想这么多分析了,一律小心翼翼的对待。 包括面前这位。 这么想着殷天问又一蹦——那啥,对了啊!现在她手里头,束魂令没了! 没了没了没了! 那自己还惧她甚么?!只要强行挣开束魂锁…… 「嗳,花小满~」 「怎么了?」花小满现在有点乱,她以前在谷里头很厉害的,从未曾试过今朝这般挫败,可是眼下真的也不能指望别人,东西在自己手里头丢的,自己没守住就是对不起宸垣师兄对自己的信任,也辜负了谷里头拼死拼活替她重筑塔的同门……不该,真是太不该了……她一定要想办法把东西找回来!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的! 「花兄弟啊……」 殷天问又在后头慢条斯理的叫了一句。 花小满仍旧满腹心事的往前自顾自的走。 殷天问无语,上前去眼疾手快的拉她一把,却被她敏捷的一闪身躲开了。 「我是怕你撞到树……」 话未说完就瞧见刚才突然闪到一边去的花小满抬起了头来,眼睛里似乎燃着光,晶莹的粉泽,可再看几眼,又像是盛着层薄泪。 卧卧卧卧槽该不会是眼瞅着束魂令找不回来就难过的哭了吧…… 「你刚叫我干嘛?」 殷天问清了下嗓子,心说,怎么开口——开口就说,你瞧啊,你束魂令丢了,哈哈哈哈哈这还天色黑了,暗夜时分又恰巧是我鬼族最为强大的时候……又是小树林这么适合那甚么的地方……哥真是说跑就跑你能奈我何啊!!! 不不不,想说的不是这个,原本是想认真的问问她能不能受得住束魂锁反噬的。 他若强行挣开,施术者必定要受到同等威力的反噬。 嗳,怎么说呢……自己只不过是不喜欢被束缚着罢了,只是想跑走逍遥去而已,并没有想过伤人的。 可眼下,瞧着她那副模样,忽然又觉得自己这么做实在有点太趁人之危了,也太不君子了。 这么想着便又搔了搔头,支支吾吾道,「就是怕你刚才撞树啊!所以才提前叫你那么多声……」 花小满吸了吸鼻子,默默咽下自己刚才嫌弃自己那么没用时忽然涌上来的丁点猫尿,然后想了想,低声道,「谢谢你喔。」 真是,这么落魄的时候,竟然还被这只鬼看到了,这便算了,还被他给好言安慰了? 这么想着便又忍不住抬眼看了下殷天问。 殷天问忙一扭脸去抬头看身旁的参天老树了,心说卧槽你可别看我了,知不知道这样会让我保护欲大增的,然而……遇到你就会体现出我是个没有任何卵用的战鬼。 烦。 连个架都抢不到,嗳呀,所以说到底留下来干吗呢。 正当殷天问在心底嘀嘀咕咕的时候,就瞧到不远处一阵诡异的暗风涌起——这个架势…… 想也没想的向前猛蹿一步,殷天问一把捞过花小满,接着便顺势借风往上轻蹿了十几丈高,身侧密林又是一阵清光乱窜,一束暗紫光芒也迎风陡起,只不过瞬间又归于寂静了。 想必是林山凡和谛铃终于找过来了! 「天问!」 几乎是趁着林山凡发声这一刹那,殷天问迅疾的闪到了声源处,尔后把花小满交付到他们身边,说话的语调也一瞬间冷了下来,不像是平日那般没个正形的模样,「这次换你们原地不动了,等我。」 「怎,怎么了?」 花小满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她没有感应到太多异常啊,发生甚么了? 「是他同族。」 「恶鬼。」 「看来还是刚死不久的,我们恰巧撞上了。」 花小满愣了下,「是因为刚死不久没有正式转入地府所以才会鬼气甚弱是么?」 林山凡一时没解其意,还想解释解释,就听谛铃在一旁安抚的摸了摸她的头,「对,就是它身上鬼气还太弱了所以我们才一时难以察觉到它的存在。」 林山凡闻言后才在心底轻啊了声,心说果然女人心海底针,叫他回估计他回十句也难以用一句话就能回到点子上,故而更加不可能安慰好花小满了。 花小满听了谛铃这话倒是略微放下点心来,不是自己真的没用噢。 可是转念一想,忍不住开口道,「既然它现在这么弱我们为甚么还要原地等着?」 「刚才天问说了,是恶鬼。恶鬼都是……都是比较疯狂残暴的,但是它现下可能只是因为刚死不久,又有点怨恨没化解的开,所以哪怕身上鬼气弱,但是也直接渡化成恶鬼了,还是比较难对付的。」 「那我们为甚么要让殷天问自己去对付咧?」 「因为我们去会添麻烦,我们难以察觉到它啊!」 花小满重重一点头,也对,这种情况适合让同为鬼族的他自己去解决。比起他们这种局外人来说应该好容易感觉到的。 只是,到底是有点担心他呐。 第27章 殷天问敏锐的察觉到那丁点异常后就开始对其猛追不舍,可没想绕着密林转了几遭后他就觉的更不得劲了——怎么会是……总觉得是那只恶鬼在故意躲避自己呢? 也不能说躲避,有点像是故意带着自己绕圈玩。 还有,莫非真是因为这恶鬼前世不知是人还是甚么其他玩儿的,现下刚死不久,於是转成恶鬼不久后就来这里偷了令牌——正如林山凡当时没能一击得手,花小满又觉得自己是在和空气交手,只因现下它转成恶鬼的时间还太少,鬼气不易被人察觉,所以才趁机捡了个篓子? 可又有甚么鬼会知道,令牌在花小满手里呢? 恰巧? 不会真这么巧吧?莫非是殷祁安排的? 殷天问此刻也不追着前头那只恶鬼猛跑了,只更加专注的隐起自己,外加不时的分心关注着前面动向。 又静默了不到半柱香时间,前头那只恶鬼也一直飘飘荡荡的晃悠,完全遵循了——你停我也停的躲猫猫原则。 不多不少,就特么偏偏给你一个追不到又跟不丢的『恰好』距离。 殷天问郁闷,正当他细细寻思着这事,且越想越觉得不对时,就听得周边貌似有好几个无形结界突然都被炸开了,尔后林子尽头一阵清光猛现,异动掀天! 甚么情况!这林子里头到底有多少妖孽! 就当殷天问怕前头那只恶鬼趁着这躁动声响躲过自己的追踪逃走了,还未及快速紧跟上去,就被前面林子里一震一震搞得参天大树都纷纷倒地的场景给震懵了。 直到——先前被花小满收进去的那只巨大的熊精还是啥精的玩意儿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身似铁盾,目似喷火,远望而观就他妈知道不是好惹的主! 可眼下更令殷天问觉得牙疼的就是——这玩意儿,怎么出来的?束魂令现在是不是已经没用了,关进去的东西,还能再放出来?这不要血命了吗!这他娘得收妖收到啥时候! 只不过眼下断不是想这个问题答案的时候了,而是……他已经被发现了。 ——太他妈气人了,明明那只恶鬼离它更近,可自己气场比那只恶鬼更强一些,倒是让自己被暴露出来首当其冲了。 一边躲着那怪物猛刺过来的爪子,殷天问一边在心下确定了判断——那只恶鬼就是刚死不久的!鬼知道它有甚么怨恨没化的开,但是一上来就能转成这么厉害的恶鬼种类,倒也少见!想必上辈子也是做过不少孽,不然不能死的那么恨那么不甘心! 这只恶鬼既然能察觉出自己的位置,虽然不敢跟自己正面交锋,而是选择很有头脑的一直在躲着自己,而且,还真能让躲得了自己!怕是不简单,就算交了手估计也不好对付。 眼下又被这从束魂塔里出来的妖物拖住了步伐,殷天问脱身不得,便只能眼睁睁瞧见那恶鬼被一团隐约的雾气拥着,从自己眼皮子底下轻巧的溜走了。 越想越气,殷天问猛抬一脚踹在了这妖物的脖子上——这好像是它浑身上下唯一还能柔软点的地方了,接着他便又奋力往空里一跃,借着出众的夜视能力才发现,那只恶鬼竟然是往原路走的——回去干吗?送死?花小满林山凡谛铃他们都聚在一起,就该是在原路上,它该不会是去找他们的吧? 还没想明白那只恶鬼走的那方向到底是要干嘛,就觉身下又有一团猛烈的火光袭来,殷天问倒抽口凉气往旁侧闪躲开来——要死,这东西皮糙肉厚的,打起来倒震的自己爪子麻,可偏偏又逃不开它的视线! 还担心那边的情况,殷天问想了下,瞧见这东西眼睛虽远看是要喷火的模样,但实际还是一双金瞳,术法放出来时亦有金光璀璨,估计就是仙佛家的东西,也许不定就是这里的看门狗,自己误打误撞闯进人家的地盘了所以它才那么尽心尽力的赶尽杀绝,於是想到说不定还有这种可能,殷天问猛的蹿回了地上,现出了原型,同时十分潇洒且正人君子的抬起一只手掌竖于自己身前,一只手负在身后,两脚跟靠拢,立了一个完完全全仙君范儿的丁字步,尔后温声朗道了句——「兄台且慢!」 「现今世人如此浮躁,大多数人都遵循能动手就别吵吵的原则,但是我有点不一样的看法,我也不是一个好战好杀之人。兄台二话不说上来就对我发动攻击,在下处于自保才回应,可眼瞧着咱们之间哪怕大战三百回合恐怕也是分不了胜负,故而我便想问问兄台,缘何上来便对我下此毒手。」 那怪物目光原本还是盯在空里的,似乎是不间歇的挥出火球想把那只黑雾藏起的鬼给烧下来,这般听了声音才不解的低头,瞧见他了,也听到了这番话。 殷天问也不知这妖物能不能听懂他说的究竟是个甚么意思,但眼瞧着它现在停了手那就该是一个好的开始,於是一边缓慢的收回了竖于身前的手掌,一边装模作样的慢吁了一句,「你看,我就觉得这个世界该是充满爱与和平的。有了甚么不愉快的事情,我们做甚么非要吵吵呢?难道就不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砍对方几刀吗!」 这话音未落身形已无,几乎连一个眨眼的时间都不到,再看到殷天问这只鬼时,才发现他单只利爪早已刺穿那妖物的喉咙,彼时他也是双目俱作红瞳! 还未及另一只手按上它那硕大的头颅将其狠狠扭掉,好死不死的身后偏响起一声佛号。 殷天问低声咆哮了一句,十分不爽的回头——这他娘,还好不是上次涮自己玩那秃瓢,不然连他脑袋一起拧了! 「施主,这只凶兽痴茔本是贫僧所养,可否看在贫僧的面子上,给它留一条活路?」 留留留,怎么不留,我他娘还是只战鬼呢,这周边的结界又有你们的菩提之境——果然看门狗吗! 这么想着殷天问猛的深呼吸几下,略微平复了点心态,这才一边顶着还有点泛红的血瞳一边将自己的爪子□□,一跃而出战圈,又猛吸了两口清心的空气,这才哑声道,「我也有不对,本以为它是恶意攻击我,看来还是我这种东西不小心擅入了这清净地,搞得它以为我是外来威胁者了。」 那僧人又默念了一句佛号,尔后手中金光微现,似十多条鎏金丝带一般如蛇蜿蜒,缠绕而去附住了那妖物伤口。 只不过到底还是被殷天问刚才那重创所致,命是堪堪保住了,只不过化作了小小的一坨,完全便成了一只小团子一样的『凶兽』。 殷天问瞧着好笑,凑过去戳它小小的脑袋——刚才那么大个儿真是吓死爹了。 那小怪物好像是被气的不行了,此刻还瞧得这把他打成了这般模样的人上前来欺负它,竟然学人一样『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只不过哭了几句又没了气儿,一下子软软的趴在了地上。 吓得殷天问又赶忙直起身子来猛摆手——这可不是我干的,我刚才真的只是戳一下试试现在的坚硬程度罢了,真没怎么使力气。 那僧人看到殷天问的表情又是无奈一摇头,「没事,它只是累了,不是死了。」 殷天问也尴尬的挠了挠头,又想起花小满之前说的关于佛家人不乱掺和三界事,但是能给他们提供一些帮助,於是觉得自己也该是能问他个问题的……那甚么,佛家人……应该不是瞧不起鬼族这种见不得光的东西吧。 可是问啥好呢,他有好多问题想问啊…… 不对! 「你,你怎么瞧见它被我打的快死了才出来呢?」 莫非佛家人真的是六根清净啊!自己养的东西都是差点被别人直接破魂了才出来救一救,要不就眼睁睁瞧着自己养的东西被人打的半死? 我去!这叫甚么主人吗! 还不对,这东西既然先前能被收到束魂塔里,那就证明它不是好东西啊!不是好东西怎么还会成为佛家人的…… 「说来惭愧,贫僧之前眼瞧这凶兽途经此地伤人,但奈何法力低下收服不了它,便只好将其一直困于此地,本是想天天念诵佛经感念……」 殷天问一愣,随即一拍大腿,「卧槽你耍我?!你们这些秃瓢就没一个好东西的!」 那僧人脸上也浮起些许愧色,「少,少侠不也英勇的很吗……既然正好降服了这妖物……我也正好就可以收归于座下了……贫僧发誓,该物将来绝不对再犯任何错误,必定一心皈依我佛……」 「你给我趁早收了你那套!」 殷天问不屑,也该着自己倒霉,原来忙活了半天却给他人作嫁衣,这僧人是故意让自己差点打死它才现身的,就是为了这东西被打回原形那时间能被他尽早收了去! 眼下想想就烦,这还真是误打误撞了,却因此丢了他本来要跟的那个恶鬼,这不因小失大吗!烦死了!回去要是见着花小满问起,他再怎么回答?这么想着便更烦!眼中一阵红一阵黑的浪潮一直不间歇的掀涌。 那僧人似乎是瞧着殷天问火气又大,自己也不太好意思,略一沉吟,这又缓声道,「但是我可以告诉施主一个……」 「得得得你们佛家人真是有理了,自诩甚么出家人耳根清净不过问世事,还他娘的偏偏火并了仙家拿三十三层天和佛光镇压着凉城,不想让我们战鬼恶鬼出来,结果你们他妈的自己倒好收服不了东西还得靠我们替你们收了它,我就问问你们要脸不要!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你们虽然不问世事但是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帮我解脱困境?那成吧我就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你们要脸不要?就这一个,你答!摸着良心答!」 「我只想告诉施主,你刚才追查的那恶鬼……贫僧倒是有些头绪。」 殷天问眨眼,想了想花小满刚才好像还很难过的有点含泪花的粉粉又圆圆的眼瞳,压下点火气——算了吧,眼下还是正事要紧,「啥头绪?」 「贫僧这里有一法器,名唤『溯魂』……可纠探前世的一些恩怨。」 「哦,我明白那东西。」殷天问点点头,随即吹鼻子瞪眼,「这就是你的头绪?」 「贫僧可以将它借给你……」 「那还不拿来!」 那僧人似乎也是十分打怵靠近殷天问,可眼下也不得不靠近,於是只好一边走一边在自己身前画了一个佛咒,尔后约莫着还有三四步的距离就停了,这才从空中一晃手,金光渐隐渐显随其手势晃动,浮出了一个……大约有点像月饼一样的小巧玲珑的圆形盘。 殷天问也不去吓唬他了,只看到他递过来了,才接过。 接到手里了颠来倒去的看了阵子那白玉一般的小圆盘,又猛的嗷了他一嗓子,「给我干吗?!我又不会用!」 「……」那僧者脸上又浮现出一点为难之色,可是看到地下这只可怜兮兮但是自己一直想收服了很久的小怪物,此刻还是先将其笼在金光里藏稳妥在袖子里,这才直起了身子,倒觉得自己不帮忙也不对,可是帮了忙,又势必要丢他们佛家的脸。 再转念一想,算了,佛家修行,便不该就是用大慈悲大胸怀去渡人渡己吗?那叫别人笑笑又有何不可? 这么想着便同殷天问低语了一段口诀。 殷天问默念了一遍记住了,这时又继续挑眉头,「你还有啥没告诉我的,一并说完了它!」 「那只恶鬼……其实前身是只妖灵。」 殷天问撅下巴,示意他继续。 「我曾经有一师弟,名唤『渡远』,他同那妖灵,後来有了段孽缘。」 殷天问冷笑,「所以他俩携手私奔了?」 「倒也说不上是……这也都是後来才有了孽缘,之前……我师弟本身下凡尘是去收妖的。」 「然后没想到叫个妖给收了是吧。」殷天问抽了抽鼻子,一抬手猛的揽过这和尚的肩,一瞬间拉近了二人之间的距离不说,还特别和善的拍了拍他,「兄弟我跟你讲啊,这夜路走多了呢难免撞鬼,阴沟里翻船也都是有可能的事,所以你不要这么一脸惋惜。他道行不够就不够呗,搭进去就搭进去了呗……没啥丢人的。真的。感情这档子事啊就是看对眼了就直接天雷勾地火了。」 「要是真这么简单就好了……」 「好吧,我不想管它简不简单,我特么只问你告诉我这些有个卵用!那恶鬼妖灵究竟怎么回事,是有意跟着我们还是只是不小心被我们撞见了,所以大家不打不相识了?」 殷天问说完了便立马怔了下,随即卧槽了句。 这事……他忽然想明白了。 这哪里是不打不相识,这是不打不识相啊! 那只妖灵,该不会就是那天在山洞里那个鹰灵?那个渡远该不会就是那个和尚?难怪那小白脸当时死死护着那妖灵,殷天问瞧见那和尚被收进束魂塔那一刻还吓了一跳的,心说怎么收的是和尚不是那妖灵。 感情……魔化的是那和尚? 那妖灵当时诈死?! 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诈死了?!以为它直接魂飞魄散了,却没想到它只不过是自愿去死,然后堕入他们鬼族获得第二次转生,妄图……把她相好救出来? 卧槽,真受不了了,自古以来人妖都殊途更别提妖和佛了,哪怕鬼和妖这么近的关系殷天问都觉得不可能呢,那他大哥和溟珑就是个例外,这种跨越种族的爱情真是……在他眼里一点也不可歌可泣,纯粹就是找打找不愉快的。 这个世上活着本身已经很累了,爱一个人还不能简简单单轻轻松松,非得隔着万丈山河穷山恶水的隔空喊话,这不折腾人吗。 那七月七牛郎织女才能见一面在他殷天问眼里头也是净瞎几吧扯淡。 感情这事说白了多纯粹啊,日久天长的是习惯,那也得日的久了感情才不会淡。 那还有日久的感情淡了的呢。 俩人凑一块儿那是得能互相扶助互相找到乐趣的。 不要提甚么小别胜新欢啊距离产生美啊,隔着那么一条银河的距离殷天问光替他俩寻思寻思就觉得累呢。 当然了,他这一局外人也就是在心里头想想,那说不定牛郎织女他俩就觉得一年见一面才是乐趣呢是吧,他也管不着。 只不过他不信这一套罢了。 换做是他他绝对掉头就找别人了,这事无关于专不专情。 一辈子等一个人叫专情,对待每一份感情能专注那也叫专情。 换掉的人掉头就忘,等不来的人那就不等。 没必要给自己找不愉快。 当然了,这些事也一直都只是想想罢了,这么多年光棍一条,他想甩谁他想等谁也都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的。 想到这儿又幽幽的叹了口气,心说自个儿想这事的时候咋这门清儿,那按照自己这潇洒想法,自己何必还在意溟珑那么多年呢,这么多年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吗,既然自己都想得开,怎么就又放不下呢。 是啊,放不下。 你看,道理都能想的清楚却偏偏逃不过自己的心结,活的还得他妈的这么贱。 够够儿的。 第28章 等着花小满他们等回殷天问的时候,大家脸上浮现出的表情都很微妙。 因为……殷天问带了个和尚回来。 或者说……是他绑了个和尚回来。 其实花小满他们刚才也是应付了一场恶战的,只不过还未等开口告诉殷天问之前的情形,就瞧见他特别淡定的问道,「那只恶鬼刚刚来找你们了是不?」 三人同时点头。 「没伤着吧?」 三人同时摇头。 「噢那就好,哥故意放她回来的……」 林山凡在殷天问这话一出口时就丢了个白眼给他——没追到就是没追到,还你特意放她回来的。 「你特意放她回来的她能见了我们不要命的杀?」 「那你们不也是还没事吗!」 「那是因为它身上鬼气开始越来越强,藏不住了,估计前世不是人就是仙然后堕了鬼途,不然不能恨气这么大。」 殷天问闻言冷笑一声,「她前世是妖。」 「妖?」林山凡不解的挑了下眉头,这,这真是少见……因为妖和鬼同属于大魔族的统帅之下,向来听说人和仙佛最后堕魔的多,堕魔时的怨气也多,甚少听说过妖也要去堕魔的。 「这和尚不肯把那东西让我单独带回来,我索性就把他整个人带回来给你们了。来来来我们找个舒服点的地方一边吃点东西补充□□力,一边瞧瞧那妖的前世,好助她化开心结然后叫她把令牌还给我们。反正令牌里东西都叫她放出来了,她留着那令牌还得小心现下魔化的自己会不会被关进去不是么……烫手山芋铁定想及时抛掉。」 花小满闻言也啊了一声,心说难怪那恶鬼好像是有目标性的主要攻击她呢,感情是因为那个被关进去的小和尚啊……只不过放出来又能如何呢,毕竟他们人妖殊途,这便算了,那,那小和尚指不定早已在令牌里被渡化了呢? 不对,眼下最重要的是……这事会不会让林山凡这个妖族察觉出一些不对来?让他察觉到,其实束魂塔里,原本束缚住的就不是妖类…… 「那个……随随便便瞧人家的前世不好吧,」花小满有点哀怨的朝那僧人看了一眼,「你也真是的,出家人还这么八卦。」 那僧人脸上尴尬之色更重,「要看的倒不是那妖灵前世,而是我这师弟前世……他曾经,也有求助过我们帮他走出心魔,可是……可是我们远离凡界,不涉前尘之事,时日一旧,竟然,竟然对这种红尘之事已难作解,最后无一人真能帮得了他……」 花小满无语,心说这算什么大慈大悲的出家人啊,连个红尘事都解决不了,眼下左右无他法,看来是必须得跟着瞧瞧了。只是……如果林山凡发现不对,那自己要拿什么理由来搪塞他呢? 这么想着又烦,忍不住又瞪了眼这和尚,忍不住挑刺道,「那渡远他当初干嘛要下凡啊!」 「当时三界还有动乱,他术法最好,於是……受师尊之令下界去收妖。却没料到……欸。」 这僧人最后这一声叹叹的未免太萧瑟,不知怎的,却莫名叹的花小满心下一颤。 下,下界收妖怎么了,只要心不乱,就不会被迷惑的! 是他修为不够才会这么倒霉! 自己术法够好,而且自己还只喜欢宸垣师兄,呸呸呸,不要乱想,这种事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此刻再眼瞧了那『溯魂』,花小满双眼瞪得大大的死死盯着它,头一次觉的那其上渐渐被人用术法打开的光芒,晃得她有些刺目。 还有些……特别不自在。 奇怪。 ******* 说是那年人间三月春,渡远和尚领了师门之命赴了下界去收归滋事之妖。 虽说佛家人一向懒沾三界事,但那时还不像现今这般各自有统化,那时候,束魂塔也没建的起来,就算建起来了,估计里头也都是空的。 渡远算是当时佛门弟子里修为较高的那类,因此他当时也选了个最为乱的地方来分解其他同门的负担。 他去了青楼。 摇身一变化作了一个模样憨厚的小龟奴,混进了这妖气隐现的场所。 这家酒楼的女主人是一只修行了万年的蛇妖,她楼里头那些个女子也多半都是修行过千的小蛇,不乏狐妖掺和其中,但放眼望去道行皆是不低。 也是,这里有这么多痴傻凡人的精元可吸,怎生会碍着她们修行呢?不日增千里便已算是苍生好运。 当时他只微垂着头略弓着背规规矩矩的站在龟奴里头,静默的自己考量着。 可没想到自己这边还没考虑好这蛇主是直接灭掉还是感化,就觉得自己忽被人一拉扯,「嗳,你,就你,新来的那个,去守着那间门。」 这忽然被人分配了任务,渡远也不敢懈怠,只忙低头听命的去那人指定的屋子前守着了。 守了半天不见得屋里头有甚么动静,也感应不出里头有甚么,总不可能是让他守间空屋吧? 可是贸然推门进去也不大好…… 感应了下周边几间屋子,那里头的气息倒是能让他知晓,都是藏了妖灵的。 莫非自己守着的这间里头也是妖物? 直挺挺的熬到了傍晚,有人送了饭菜过来,吩咐他再送进去,看着对方吃完,他这才得以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床很小,地方也就那么一大点,渡远慢找了一圈才发现那个蹲在桌角下的姑娘。 他柔声道,「出来吃饭吧。」 那姑娘像是没听见似的,不答话也不出来。 渡远将饭菜放在床头边的小桌上,耐心的蹲下身,继续柔声道,「出来吃饭啊。」 又喊了三四声她也不理会,渡远没办法,只好将饭菜拿下来,一盘盘摆在地上,自己也坐在了这地上,这般终于瞧得清楚了些,才发现这姑娘好像年岁并不大,可能是被诱拐来这里的。 可是……她身上也隐有妖气,莫非那蛇主还强行逼迫其他妖族出来害人么? 这么想着渡远便觉得事情可能远不止这么简单,有些妖物好好修行本是可以修佛修仙的哪怕做只好的妖物也没什么不可,但万一像是这等低弱生灵被其他妖物胁迫害人,但他们本心是善良的,那简直又要错失一个善良的妖类了。 因此,渡远便更加坚定了自己要长久留在这里的打算,不急着将它们一锅端了。 「所以他们就这样慢慢产生了爱情噢?」 花小满不解的托腮,甚么嘛,那和尚心术不定,还能被个低弱的妖灵给忽悠过去了,就这样还佛家出色弟子呢,真是。 殷天问此刻看到了花小满那表情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看着她半鼓着腮帮子发呆的模样着实好玩,再加上反正束魂令现在不在她身边…… 於是就大着胆子伸手戳了下她软软的脸。 花小满扭头,「你干嘛!」 「你别不屑人家,人家法号说出来吓死你,他是四海和尚啊!」 「谁?」林山凡闻言都不可置信的插了句嘴,「四海?就那个只手翻云挽四海的『四海』?」 那日……那日被束进令牌里的,不是个十分年轻的眉清目秀的小和尚吗……怎么会是四海呢…… 传言四海和尚因法力无边,更有当年一掌大慈悲一颂大如来在一场天灾里仅凭一己之力就挽救了凡尘上万条生灵性命,故而那一举也折服了许多他们妖界里修治愈一途的妖物——着实自叹弗如,四海大师的慈悲法力,实在太厉害了。 可是……可是四海真这么年轻? 「对,就是他!那是他後来没堕魔之前的事,你们继续看!」 花小满也吃惊的张大了嘴,一手拉扯住身边的殷天问,一手按住那个正准备施法催得『溯魂』继续回溯的和尚手掌。 「那个……我有个问题。」 「咋了。」殷天问扭头瞧她脸色,倒不知是惊得还是激动的,都有点发红了。 「他、他……四海大师真是他?」 「说了是他!」殷天问呲牙,奶奶个熊,不信他的,这么想着便抬手推搡了那和尚一把,「快放快放,让她看看她偶像四海大大是怎么被一个小妖物给弄死的。」 那和尚得了他一推差点把手中『溯魂』摔了,此刻一边重新在桌上放好了『溯魂』,一面双手合十轻道了句,「那真是我师弟,他僧名渡远,後来因那一举又被世人称为『四海』的多。所以后世传着传着,多传为四海和尚了。」 「那、那……那他竟然真就为了一只小鹰灵就,就……」花小满突然开始支吾起来,她以前在不知谷里头的时候听闻过许多四海和尚的事迹呢,当然最为佩服的也是他硬生生拦下天灾那一举。 这么法力无边的一个人,最后竟要落得如此个下场? 为了区区一个下界妖灵,何苦至此? 三千慈悲散尽,万寿修为尽毁……只因走了一趟下界,遇到了一只看的顺眼的妖灵?值吗,渡远? 第29章 都说佛家人慈悲为怀,可有的时候,慈悲也是无情。 渡远在那花楼里呆的时间久了,才明白——这屋门前点了蓝色小烛灯的,都是那些还没接过客或者是暂时还不能接客的。 也是後来才晓得,这只他看护的鹰灵溪衍之所以会在这里,是来报恩的。 ——蛇主当年对她有活命之恩,她们同族里内斗又凶,她在族里头常受欺负,法术也不高,受了那蛇主活命之恩不久之后,就又被她知晓了这个情况,随后被蛇主私找,索性便出来跟了她了。 渡远不解,「那你不知道你来了是要做甚么事的么?」 再说了,她能让你来做这种事,又怎么会是拿你真认作了一个妹妹那般看待? 她低着头喏喏的答,「知道的……」 「知道你还来?!你心甘情愿的?」 渡远又想到她门前燃着的蓝灯,心说莫非是那蛇主心底也存了几分私情,於是不忍她出来接客? 「……可是蛇主对我有恩,她看到我来了就好开心的。」 废话,你能来替她害人了,她可不开心么。 「只不过我又没甚么姿色,所以……也帮不到她甚么。」 得了,这姑娘脑子有病,不是傻的就是傻的! 可觉得她本心不坏,只不过是跟错了人,或许还有救的…… 「溪衍啊,」他坐在她对面,语重心长的叹了口气,同当日初见那般温声道,「那些凡人又犯了甚么错呢?他们若是来你们这里寻欢作乐,你们趁机吸食他们身上的元气,这样势必损他们的阳寿,也损你们自己的阴德。有的甚至家里有妻有子,再被发现了这些事,那女子性格不烈能忍气吞声的也就罢了,忍气吞声不了的,便又弄破碎一个家,散了家的人心中再生怨……万物滋始,苟生怒气……这般恶性循环下去,便没完没了了……」 一边说着一边瞧着她似乎眸光中流露的不解之意更浓。 渡远又在心底轻声笑讽了自己一句,也是,自己同她讲这些又有甚么用呢……她哪里会懂。 情爱二字之于仙佛妖魔都不可轻放不可勘悟,他自己没堕入魔道之时,不也以为自己一定能本心不变的么? 可又有谁知,万事万物,不止自有定数,更是自有变数。 这般想着便没了言语,也罢,自己也是只会救人,却永远学不会去渡人。 所以他一直很敬佩他的一些师兄师弟,仅仅只字片言,大智慧大开悟便能让一个人开了窍,自此明了事理。 可他却偏偏嘴拙的很。 那鹰灵见他不说话了,脸上也露出些许同自己一样的困惑,便忍不住小声开口问他,「那你又怎么会来这儿呢?」 「我啊?」 他一笑,垂眸时眼里又升起几分自嘲之意,「我常常自诩来渡众生。最后才发现自己一事无成。」 当真无成。 人死了他才能救,妖走上了歧途他才能收,事情只要不发展到最坏,他之前就偏偏没有能将其完美阻止的办法。 可不一事无成么! 她闻言却笑,「你怎么渡众生?你就是个凡人罢了!」 他及时醒悟身份,讥诮道,「那你不是个凡人?」 言罢又轻呵,「我瞧着你那个姐姐妖里妖气的,生的也极美,怕不是甚么传闻里的妖精罢!」 她便不再说话,静默的喝着眼前鱼汤。 这鱼汤听说是面前这人自己做的,说是闲来无事,反正她还没被客人点到,他就不用看护她把她送到客人指定的地方,索性自己就提着鱼竿出门偷闲。 他还说,他喜欢钓鱼。 喜欢钓鱼的那片刻宁静欢喜。 渡远不是个真守清规戒律的和尚,他之所以後来会有『四海』这外号,也不单单是他那慈悲一掌挽四海,更是因他向来喜欢四海云游,天下为家。 救苦救难的地方总是能觑见一二回斗笠袈裟。 倒不知是不是他。 因为这人会杀生,还会做鱼,所以溪衍一开始真没寻思过他竟然会是个和尚。 不过……溪衍倒是爱吃鱼,这也是真的。 这溯魂将渡远在厨房里同厨子讨好借过的半间宽敞小地,自己拾掇弄菜的时候全都映的一览无余,殷天问看的忍不住啧了声,看到那俩人对桌静默吃鱼的时候,又忍不住啧了声。 花小满不解戳他,「你啧啥。」 殷天问摸下巴,一脸的高深莫测,「这渡远不简单啊,这招高!」 「啥?」 「你看,那鹰灵现在算作孤苦伶仃了,来了这里那蛇主也不管她了,其实就是把她忽悠过来了吗,她是因没姿色……长相平平身材也平平才好运气的没被人点到,那她万一被人点到了?抛开这个不提,她是只鹰吧,鹰喜欢吃鱼吧,这渡远给她做鱼吃,这摆明了是想诱她转移阵地投靠自己啊……」 「你都在胡乱说些甚么乱七八糟的,四海大师哪里需要用鱼去诱捕别人啊……」 「你看,这你就不懂了吧,所谓兵者诡道也,你以为吃进肚子里头的是甚么?吃本身就是*的一种,古语还有言食色性也呢,嘴巴被人牵着走了,肚子被人牵着走了,这嘴巴和肚子中间那位置是啥啊,是心呐。」 花小满十分困惑的瞪了瞪粉瞳,「你是说……一顿饭就把溪衍忽悠的喜欢上他了?」 「我估摸着差不离,哪怕这臭和尚没这么打算引诱别人,那也□□不离十的让这只鹰灵觉得他人还不错了。」言罢殷天问又自顾自摇头,「果然呐小姑娘都是好骗的,几顿合口的饭而已嘛,真是……晚辈佩服佩服,四海大师果然有大智慧!」 花小满侧腿踹了一脚殷天问,这大不敬呢,胡说啥。 殷天问得了这一踹差点直接被她踹地上去——毕竟当时为了抢个最佳观影位置,那和尚持着溯魂坐在最中间,左边依次是花小满殷天问,右边依次是谛铃林山凡。 不怪殷天问不想坐最靠近和尚的位置,花小满不肯让啊,也不怪他不去做谛铃旁边,林山凡会揍他呀。 而且,坐林山凡旁边就更看不到了。 坐小个子的花小满身旁他完全是占了便宜好不好——高清无遮挡完全看的一清二楚的说! 当然了林山凡貌似占得便宜更大一些,为了瞧得清楚他都直接将脸凑到谛铃脸旁边了。 这完全就是谛铃妹子略微侧一下头都会让他不小心占到便宜好不好! 啊呀,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这一个两个的原来都这么有心计……早知道自己当初硬是挤他俩中间当那个碍事的多好! 想归想,殷天问一边躬身扑喽了几下腿上的小鞋印,一边呲牙咧嘴的吓唬花小满道,「你可别不信,你呀也小心点,别路上遇见个甚么妖,你没把他收了然后自己倒被他给收了。出门在外别胡乱吃人家东西知道么!」 花小满眨眼,心说怎么又轮到这只鬼教训她了,因此只是不屑的撇撇嘴,继续去关注『溯魂』上的影像了。 ******* 在人间的日子一眨眼便是小半月过,再那么随意悠悠的提着鱼篓踏回斜阳,渡远才发现,细细算来自己已在此停留了近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内,他好像又是一事无成。 说是留待观察这里,却又不知,究竟有甚么可更好调查的。 还能有甚么呢? 那蛇主必是要收服的,这楼里头的其余女妖,害人太深的也要一并收服,浅的那种,就感化它们,或者打回原形剥去修为,重新来过吧。 是啊,既然都知道该怎么办了,那自己又为甚么不肯付诸行动呢? 固执的在这里不停的告诉自己说,等一等,再等一等,又能等出个甚么结果呢? 渡远那时候想不明白,自己为甚么会在那一条通向归楼的小路上,一而再再而三的凝步。 ——许是不喜欢那里头花红柳绿的情氛,或者是听不惯那里头的莺歌浪语。 可那些和他又有甚么关系呢? 佛家人不止慈悲为怀,更以心静为豪。 可他心静吗? 他觉得他心仍旧是静的,头先钓鱼那时候,昏黄微染鳞波荡,他持着鱼竿静坐石块之上,观天观地,观自在。 是啊,是自在的。 除了,推门而入那一瞬,发现她不在了之外。 那一瞬间,渡远发现,自己竟然不自在极了。 将鱼篓搁在了一旁,也没有再去同大厨夜深讨借半间闲房的*,渡远对那空空如也的房间静默的观望了几眼,然后慢慢踱步过去,坐到了床边。 她应该是……已经被带去服侍谁了吧。 你看,其实就是这样的,就算自己再怎么想从外面偷懒到回去的这条路走的再慢一些,纵使没有自己亲手把她交付给别人,也会有另外的人将她带走。 一样的,一样的…… 该面对的,躲不过,逃不了。 蛇主要杀,众生要渡。 短短半月余间,他不过像是养了条会反咬主人一口的蛇,苦口婆心没用,说多了又怕显得自己不自在,心底也在奇怪这般多事的自己。 以前的自己是怎样的? 以前的自己太静了啊。 对待万事万物,都只一句——静待其变。 所以若是以前的自己,该怎么面对这样的事? 他不会去劝说,他只会默默的冷眼旁观,最后怜悯的瞧瞧脚下众生,随手拾起蝼蚁一个。 想到这儿他又开始笑,先是唇角慢慢勾起一个轻浅的笑意弧度,可是未及翘起,他才发现,他现在笑不出来。 开始止不住心下揣度,甚至止不住思量——她有没有听自己的话,不要害人? 可是……那她就算不去害人,自己又算不算是害了她? 渡远猛的站了起来。 为甚么先前认出她是妖,他就先想着众生了? 能来这里消遣的众生,又怎生会是善人? 自己为甚么就没想过溪衍?就没想过……她如果……如果和陌生的人欢爱,对她来说又是不是损失? 越想下去越慌,越慌便越忍不住想扣住腕上佛珠。 只要施一个小小的术法,他便立马能找着她在哪儿了。 ……那天见她低头吃饭吃的太香,都不带着抬头的,额前几缕碎发都快落进碗里头去了,他在对面看的纠结,便忍不住伸手替她将发丝别到耳后。 她吓得忙扔碗缩身偏头,眼睛瞪得大大的,嘴角还沾了几粒裹了鲜浓鱼汤的米粒。 「头发进碗里头去了,我没甚么别的意思,我也不会对你怎样。」 她戒备的盯着他看了会儿,瞧他是再没做甚么其他动作的打算了,这才又默默坐过来些吃饭。 渡远顿在空中的手也慢慢收回,却不知怎了,手指虚过她脸侧,那术法就跟失了控一样的自己使出去了——我只是想在以后每一个外出钓鱼的时候,知道你是否还是平安的。 你只要还是平安的……那就好。 毕竟,我擅救众生,却难渡妖魔。 我心下自知。 第30章 正当渡远坐在床边又迷茫又想要催施术法去找她而犹豫不决的时候,忽听得门扉一声响动,接着一道暗褐之芒闪过,是她! 渡远一时紧张的整个人都站了起来,还未等定睛仔细瞧瞧化出了元身直接立在桌面上的她,就耳闻一阵『呼啦啦』抖翅膀的声音,接着水珠四溅,毫不留情的就溅了他一身一脸。 可他也顾不得去擦,就那样一大跨步忽然上前,立在了她的面前。 她闪着灵光的一双黑瞳,隐在褐羽之下,微歪着头,也静静的瞧着他。 渡远想问,想问她…… 可是那些话他又问不出口,这么瞅也瞅不出个甚么好坏来,便只能靠猜。 可,可这又怎么猜。 渡远头一次尝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 想着竟然便觉烦,忍不住伸手戳她似乎还有些湿漉漉的小脑袋,「变回来。」 溪衍不说话。 渡远着急,屈指力叩桌子,「我叫你变回来!」 溪衍往后缩了下身子,尔后猛的展翅往空中掀了一下,接着变回人形,同他隔了一张小桌。 发梢上还带着点滴晶莹的水,长睫也有点湿漉漉,衣裳……渡远只打量到锁骨那里瞧着边边角角的差不多也是湿透的模样,心下便已有个三四猜量,这一下子便像一口气,堵在了心底,哽在了喉间。 溪衍这时候瞧他不说话了,也不知怎了,忽然弓着身凑过了头去仰脸瞧他。 这回倒换渡远猛一顿身,「做,做甚么?」 「你果然不简单,你知道我是只妖啊。」 渡远一愣,差点脱口一句佛号——本以为自己掩藏的够好了,每次在自己同她说着说着便忍不住颂佛号的时候都及时忍住了,却不料这一次,因她要出去接客……自己便忽然乱了方寸。 她噘着嘴给自己倒茶漱口中腥气,忍不住低声嘀咕了句,「臭和尚。」 渡远却猛地扯过了她的手,直直将她整个人从桌子那边扯了过来。 身上是带着草泥香的,好似……也带着溪水轻甜。 渡远忍不住微微俯下身,将鼻子凑近她嘴边。 溪衍紧张的一动也不敢动了,她那日也是无心听见——听见蛇主好像在和鳝伯说,看护着自己的那人不简单,恐是也有道行的。 原来还真是个和尚。 怕他一时动怒,再来个甚么把自己收了扔到甚么炼妖炉子里头去做了作料,溪衍怕的不得了。 毕竟他这个人,看起来温温和和的,一出口却往往是命令般的口气多。 你看,刚才也不是和和气气让自己变回来,而是口气强硬的,「我叫你变回来!」 你算我甚么人,叫我变回来就变回来! 可真等他凑近了,溪衍又不敢乱造次,毕竟这和尚好像脾气大。 也不知他凑的自己脸边这么近是做甚么。 「你刚去哪儿了?」 「我左等右等你不回来,我饿了,忍不住出去自己找了点吃的。」 「吃的生的?」 「嗯。」 渡远松开了圈住她胳膊的手,心下也顿落了一块大石头。 「我这儿还有熟的。」 「我饱了。」溪衍怕他麻烦,便忙挥挥手,「我去洗漱洗漱就睡了,你也别跟他们说,我出去过了呀。」 这话刚出口溪衍就有点悔,她眼睁睁的瞧见她面前这个严厉的和尚眉头又慢慢蹙了起来。 ……怪自己乱出门了吗? 毕竟这里的规矩是她们不能随意出门的,而这个和尚伪装的龟奴便起着『保卫』同时又『监视』着她们的作用。 是怕自己乱跑被发现给他惹了麻烦吗……总不可能是怪罪自己不吃他做的鱼了吧! 也是,这事说白了能勾的她自己忍不住出门去寻河溪,那也得怪这和尚老做鱼给她吃!而且这几天他还回来的越来越晚了……还有,她其实习惯吃生的胜过吃熟的…… 「那随你吧。」 渡远略一犹豫,最终还是只能这么说。 当夜溪衍洗漱完了自顾自去床上睡了,渡远便也像以前一样,盘腿靠着房门坐着。 以前静夜默禅也不是件太枯燥的事。 可不知是不是她回来时身上带的水汽太重,夜深又沁凉,本该是涤心的,可渡远便觉着那温度未免太过凉。 地上太过凉,站起来走动又怕扰她清梦。 左右四顾也无甚么可供暖心定神的物什,渡远又好不自在了一阵子,便凝目去看了那窗外胧月。 纸窗本就薄,带着点微微的毛躁,渡远透过那窗户瞧月亮,瞧得时间久了,忽然又觉得,看这胧月像是在看自己的心一样,也毛躁的不得了。 可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分析不出,是因了外物才导致自己毛躁,还是毛躁了才窥不见深浅与盈缺。 又这般寂寂坐了半晌,渡远终于还是忍不住慢慢站了起来。 本是想站起来稍微暖和暖和,毕竟那地太凉了,可这么一起身,目光顺势上抬,便势必要看到她。 渡远愣了会儿,眸光空了半晌,复又低下头来瞧着自己的手心看。 屁股触着地是凉的,手心却冒了汗。 猜不透自己在想甚么。 也猜不透月亮在映照甚么。 都是朦胧的。 但是渡远知道自己想做甚么。 想带她离开这里。 是,她是没姿色,是平平无奇,但……难保哪一天有人瞎呢?难保哪一天有人就是想点了她了? 这一次很偶然的事件,才让渡远忽然明白,自己先前在犹豫甚么。 只要让她离开这里,自己何须还顾自己渡不渡得了妖魔,自己只要救苍生就好了。 对,就这样。 把她也摆成苍生一粟中的那一个。 这里就无须再有顾忌,大开杀戒也好,直接镇压也罢,他没耐心再耗下去了,他也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了。 他想安安静静的。 污了他的眼的,何苦再留着祸害世人呢。 想通透这一点,他终于忍不住走到床边,俯下身轻轻道了一句,「溪衍。」 「溪衍。」 「溪衍,跟我走吧。」 ******* 看到了这儿,殷天问忽然一伸胳膊,捂住了『溯魂』上的影像,侧头挑眉冲花小满他们一干人叫嚣,「猜,接下来他俩发生了甚么。猜对有奖。」 花小满连看都懒得看他,一边抬起自己白白嫩嫩的小手拍他的手示意他放开,一边毫不留情的嘲笑,「嘁~你能有啥好东西给我们。」 谛铃则是在一旁有点担心,小小声的同林山凡嘀咕,「渡远大师该不会是破了清规戒律吧?」 林山凡闻言忍不住将折扇在手中转了几转,瞄了眼那个坐在他们中间的和尚,没甚么异常的表现,这才低声同谛铃道,「渡远他本就不遵甚么清规戒律的,他喝酒,杀生,你看,他不还吃鱼么。但……他确实是出了名的慈悲。」 说到这儿,林山凡忽然就不想再续下去了。 殷天问却在那边会心一笑,一边收了自己被花小满都拍红了的手,一边呲牙咧嘴的续道,「慈悲亦是无情啊,你以为他们之间会发生甚么,屁都没啊。」 将手收了回来,殷天问特心疼自己的揉了好大一会儿,这时看花小满又凑过去关注接下来发生了甚么,便忍不住在一旁吓唬她,「你小心,你将来也遇上一个这样温温柔柔的跟你说,『小满,跟我走吧……』好好好我不说了,姑奶奶剑放下,好好看,好好看!我们文明人不动手只动嘴!来,好好看戏,坐好……您请坐。」 殷天问那句假装柔情蜜意又声调千回百转的模仿还没学完,就见花小满在听到那句话后反应忒大,也不知哪根筋抽了拔剑就要削他,这好不容易重新坐下来也要好好看了,殷天问就瞧见花小满露在小褂衫外的那一截葱白小臂上,鸡皮疙瘩还在一个接一个的往外冒。 呃…… 感情……自己恶心人的威力这么大啊~ 这样好,又多掌握了一项三界最简单的撕逼技能! 殷天问默默在内心握拳,对,就该是这样,自己励志脱离战鬼身份之后,争取要做三界第一喷王。 别看他骁勇善战,实际上,他从小就对那种持着一把羽扇单单靠着三寸不烂之舌就能把对方说的痛哭流涕改过自新哭天喊地然后重新做人的人特别佩服。 真是,说白了,啥事不能好好解决啊,非得打打杀杀的,多烦。 花小满刚才一瞬间忍不住拔剑也是因为听到了那声十分温柔的「小满,跟我走吧」。 一回头还偏偏看见了他单手撑头慵懒的模样,可眉目却偏偏正经,眼瞳却盛满盛情。 这一个晃神对的太不是时候,一瞬间,有戏言为真的恍惚。 也不知为真甚么,只是也就这么一瞬罢了,恍惚完了,便觉得这人真是欠揍,这么只该俩人心意相许很久……很久很久才能表达出来的话,这人却随意的就信口拈来,看来以前是没少满嘴说这种不着边际的话。 该打! 真是的,没听说过,翔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的么! 於是花小满就忍不住拔剑戳他了,可他闪的也快,一瞬间又变了脸,嘻嘻哈哈的,好像早就知道这句话会惹毛自己一样。 好像搞得他有多熟悉自己的性子一样。 神经病! 第31章 那夜渡远和尚带了鹰灵溪衍离开了这里,并未走远,只挑了个山脚处,便先行让他又安顿好了溪衍,自己只身一人折了回去。 他向来不是一个太喜欢『等』的人。 观察也观察了那么久,此刻这一直让他隐隐约约觉得杀了可惜,留了好像又不该的东西到底是让他留下来了,那他就不想再等候观察其他妖物的反应了。 一掌大如来便是清清楚楚的警告,后又与那蛇主斗法了三天,三天过后,终於是将那座楼里所有的妖物尽数封尽、灭尽。 溪衍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换了个地方,可是四周又有结界困得她走不出去,便知道大概自己是被那和尚单独带出来了。 可是能被他单独带出来,那就代表着蛇主她们……大概是凶多吉少了。 溪衍想着想着,手心便不由得有些出汗,可是这也不怪那和尚,妖物作恶多端,总归是要被收的。 她明白这个理。 可是,蛇主又对她有恩,她还想报这个恩。 人间有人间的道理,妖界也有妖界的规矩,溪衍知道,那一刻,自己不可能再被妖界收留了。 那,那她能去哪…… 跟了,他吗? 溪衍那时候脑子里乱的很,也不知道那和尚和蛇主谁的法力更高一些,说白了她无非也就是一个小女孩儿,她不太想得通事情,但是眼下左右无他法,她便只好等。 告诉自己,随遇而安就好了。 其实不被妖界所容也没甚么……本身她们那个妖族里也内斗的厉害…… 就这样怀揣着等一日是一日,等一时是一时的心思,她把渡远给等回来了。 结界外的那个男子好像变了个人,带发修行的他穿回袈裟却也是一副清清明明正正经经的模样。 开口时亦是大慈悲,「你走吧。」 清秀的眉头再微蹙那么一小下,好像便搞得他放了一只妖物有多对不起他座上的金贵佛祖一般。 「我,我去哪儿?」 她惴惴不安的站起来,想不明白事情更想不透他这句话的意思,他把自己带出来,他又让自己走。 能走去哪儿呢,那夜又是谁凑近自己一声声轻唤,「跟我走吧」。 我字呢,现下是被吞了么。 还是……他就是反悔了。 晨光露霭中独他清秀的脸一低再低,眉稍也一压再压,「溪衍你本性并不坏,想必你也知道当初和你在一起那些其他妖物的下场……我希望你不要恨我……我也想不出来我到底能将你怎样,关之……我向来甚少关妖物,因为小僧深知自己难渡妖魔,我遇见的,必是大凶之物,唯杀之而后快。」 可,可你不是…… 你只是一个单纯的小妖物罢了……估计……换做以前,千百年都难以让我躬身瞧见一回。 也是,说起那些从来不入眼的小妖物,那还不是因为自己不肯低头瞧一瞧的? 如今这般瞧见了,渡远才发现,自己竟然这么难做。 杀了……没必要。 留着……留着干吗呢。 更何况,自己杀尽了当时和她有过几面之缘的妖物,同为妖物的她,不该怕自己、恨自己、不再喜欢和自己待在一处了吗…… 以后路上难免又见穷凶极恶的东西,他乐意去那样的地方,可是……可是怎么带着她呢,她那么弱。 弱的……需要有人来保护她才行。 「我不恨你,你那么做也没做错甚么。」她犹犹豫豫的揪了揪衣角,然后又轻轻点点头,「那我走了。」 糟心。 隐在僧袍之下的手指又忍不住反勾了勾腕上佛珠,得着那一二清心沁凉,渡远才能仍旧自持不开口。 就是……受不了她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别人稍微给了她点糖稍微照顾她一下,她觉得这个人好,再三两言语几句暖心话,接着就跟人走了。 豺狼虎穴见得着她第一次。 不敢保就见不到她第二次。 说来也是,长相平平姿色平平,不是戏文画本里那些擅勾凡心能诱仙佛着了魔的狐精,却偏偏同她一起相处的时候感到心静感到舒服,感到……懒理世事。 这怕是比万年狐精都要厉害的妖物吧,渡远忍不住心下叹了口气,同她在一起生活的那短短月余,竟让他惰性大发,只想一日又一日的偷闲,一日又一日的拖延……一日又一日的静静呆在她身边,甚么都不想,甚么也都不去做,日升而作日落而息,闲来无事放空自己拿着鱼竿清清河溪小路旁走一遭,那种感觉,就是非常自在,哪怕不去钓鱼,同她共处一室静默无言的悄悄呼吸,也挺舒服。 擦肩而过的刹那,他终于忍不住一把扯住她胳膊。 细细那么一条,不用说甚么厉害的同道之人,怕是个稍微强壮点的凡人都能把她撂倒了,那时候再傻的连术法都忘记用了去反抗……怕也是她会做出来的事情。 真是,原来妖界里低等妖物,都是这么愚蠢的么? 「我叫你走你就走了?」他忍不住俯身凑过去,语气前所未有的恶劣,「你呀,真是蠢死了。」 她眼眶微微泛红,撇着嘴皱着鼻子往后躲,也一直暗自用力的想把自己胳膊抽出来。 讨厌,他又莫名其妙对自己凶甚么,自己还是对他有点怕的。 渡远瞧她这副模样直接被她气笑了,松了手,甩了下袍袖当先走,走了没几步又忍不住停下身回头轻呵一声,「小蠢东西,还不快点跟上来?」 「叫,叫我?」 她仍旧皱着眉头一脸憋屈的看着他,可听了这话,还是忍不住往前快跑了几步跟上了他。 渡远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好像……过往苦修这么多年里,头一次觉着出来看看也有出来看看的好处。 他是谁啊,佛家子弟中他那一辈里最出色的那一个,八荒凶阵他未曾入得眼里头去过,十方凶兽他也懒得收归任何一只于座下镇压着。 传出去他身边若是跟了一只道行浅的有跟没有没甚么两样的鹰灵养着了,那简直要叫人笑话死了。 可是……这又有甚么关系,他开心便好了。 那她呢,她开不开心? 渡远忍不住凝目去看她,看她微垂的头,视线直勾勾的不是盯着地面,就是盯着脚尖。 「那地上有花吗?」 「甚么?」 「地上没有花,可你面前有我。」渡远忍不住伸出手揉上她毛毛躁躁的小脑袋,「……罢了,没甚么,跟着我走便是了。」 她又怯怯的看了他几眼,眼瞧着他大步又要迈,便紧紧跟出去了。 越走越快,越走越好似用了术法在往前赶路一般,倒不知前路是不是又有甚么等着他去救,毫不停歇的跟着他云游了两天未带停歇,溪衍就撑不住了。 袈裟的一角被人大力的抓紧,瞧见自己停身回头的时候,又提前松了手。 渡远侧低头瞧了瞧自己已经皱成一小团的衣角,嘴角压下微微勾起的笑意,「累了?」 她点头。胸膛一起一伏,好像多说一句话都浪费了那仅剩不多的力气。 「所以说你蠢呀,明知道跟不上我还非要用实打实的气力跟。」 溪衍气急,叫自己跟的是他,三番四次又笑话自己跟了他! 这么想着忍不住又有点难过,憋屈自己的没用,也生气他的奚落。 头顶上又传来暖暖的温度,他声音宽厚,「小蠢东西,你就不会变回元身的样子?」 溪衍终于抬起头来认真的看了他一会儿,这才又低下头轻声道,「可我是只鹰。」 道行太低的鹰。 如若我是人形,可能路上遇见你的同伴他们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太过在意我元身是个甚么,顶多知道我是个妖。 可我不是园中蝶更不是池中莲,偏偏是只……毛色也不太漂亮的鹰。 「鹰又怎么了?难道我带着一朵花上路就能更配吗?」渡远哭笑不得,又瞧她这样子实在憔悴,忍不住又拍了拍她,「累就变回去吧,我带着你走。说了带着你走了。」 她听了这话便像是得了天大赦令,『哗啦』一声变了回来,尔后扑闪着翅膀围着他绕了起来。 他无奈,这回换他微仰着头瞧她了,「转来转去不累吗?下来啊。」 溪衍尴尬,落他肩膀上?容易踩着他的青丝,那,那落在哪儿…… 似乎是听他催的急,溪衍也是累的不行了,不管三七二十一,踩着就踩着了,踩痛他了就踩痛他了,管他呢!是他叫自己落下来的! 两只脚都踩在他肩膀最左侧的边边上,溪衍收了收翅膀,尔后一屈爪,蹲坐好了便将头一缩,缩进了羽翼里,准备睡觉休息了。 渡远也不再说话,自顾自用法术再度赶起路来。 行了大半路至夜深,渡远停下来吃饭,便戳了戳她,想叫醒她。 要下手时却顿了顿,这蠢东西,盈着月光润泽,她那层毛羽都镀了层奇异的荧光一般,明明好看极了,若顺着那月色看去,又像是在她身上裹了层银河柔亮。 溪衍,溪衍…… 你身上有溪水的灵性和光泽呀,小蠢东西。 这么想着便由一开始的戳转念为摸。 渡远空张了好几次手,终於是忍不住轻微的抚上去,顺着她的羽翼一遍又一遍的梳了下去。 「溪衍,起来吃饭么?」 溪衍的身子微微抖了几抖,翅膀猛的一伸展扰飞他半肩青丝,终于从羽翼下抻出来的小脑袋上睁着一双朦朦胧胧的眼,倒不知是不是那月下溪河映的,还湿漉漉的。 「不饿。」她一边说着一边想动一动手脚,却忘记了自己害怕不压到他青丝就立在了最边上,一移步便开始晃,接着摇摇欲坠的差点就落了下去。 因为……落地之前已经有一个人宽厚的大掌拖起了她。 「那你继续休息吧。」 渡远感受着手心里那一团小小的温。 这真是种奇异的感觉,就是这样一个毫不起眼的小生命——放到三千世界里连弱水一瓢兴许都难算得上。 可是,他此刻感受着她的体温,甚至月下风都无声,独她心脏声一下接一下的跳着,自己听的不能再清楚。 也……不能再害怕。 对的,自己在害怕。 这条生命太过脆弱。 你瞧,自己这手若是握紧,轻而易举的就将她扼死了。 而她就仍旧那么傻呆呆的四仰八叉的僵着翅膀,一动也不敢动的窝在自己手心里。 啊呀,小蠢东西,你当真是只鹰灵么? 小麻雀都比你厉害多了! 渡远按捺住心下笑意,也止住自己的胡乱思量,袈裟一展,将她十分妥帖的就揣进了怀里。 「好生呆着吧,溪衍。」 被扔进温暖胸膛前的她悄悄展了展翅膀,把他的袈裟撑得老大,似乎是想将其撑破,又似乎只是单纯的想伸展一个小胳膊小腿,最后因为伸展不开而有点郁闷,也不好再肆意乱动,於是溪衍默默的收了翅膀,又略微调整了下身姿,缩好了,这才转头继续续梦去了。 第32章 花小满还待继续往下看,就觉得殷天问忽然整只鬼都压了过来,迫得她不得不一直往前缩身子给他让位置,再往前就要撞人家和尚身上啦,于是她十分不解的抬头,打算问一下他的,可是一抬头就只看到他的下巴颏,殷天问一边戳那和尚一边撅嘴,示意他用术法催过接下来即将展现给他们的这一段百无聊赖的影像。 「干嘛呀?」花小满抬手将他往后推,他再挤一挤,自己真的就快钻人家和尚怀里了好么!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佛祖原谅我!要怪都怪那只鬼!拖出去五雷轰顶去! 殷天问这时得了胸膛前软绵绵的几捶才『啊』了一声,坐回了他自己的地方,又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刚才看的太投入压根没瞧见你人来着……嗳喂姑奶奶我怎么会没瞧见您呢!我就是一时看的太入迷了然后忘了周边都还存在些甚么了。」 花小满郁闷的瞪他,你就仗着自己块儿大了不起! 殷天问此刻看那和尚很听他的话了开始催动影像快进了,心底也难免一阵又一阵的暗爽,此刻冲花小满特别大爷的挑了挑眉头,「接下来他们那日子活的太平淡了,日复一日都重复些没意义的人间无聊事,可是吧这和尚术法也算不得多强,所以我叫他用术法催动这些影像快进,也快不到哪儿去。是吧,他们在人间小居的那几百年几乎就是粗茶淡饭柴米油盐,顺带渡远偶尔就救苍生,没甚么大意思的。有意思的在后头。我们现在得等一阵子了。」 「人间无聊事?」谛铃这时忍不住插了句嘴,「不是渡远大师当时有力挽狂澜了一场人间难事吗?」这还算无聊了?这多么福泽苍生啊! 「嗯,是啊。」殷天问嘿嘿笑了一声,「我看了那段之后才觉得,挺有意思的,你猜他当时就是想救众生,还是因为溪衍也恰巧在他身边?」 「甚么?他是为溪衍救的?因为溪衍也是那弱者中的一个么?」花小满忍不住发出疑问。 「你们一会看咯~反正哥是看过一遍了。」语毕殷天问又伸长了胳膊去戳那和尚,「快点快点你术法多用点,这么催得用多久才能把他们人间那百无聊赖的小百年催过去啊。快点快点老子要看香艳的!」 「香艳的?!」 「对哒!香艳哒!」殷天问语毕一个高蹦起来了,尔后开始双手负在身后围着他们不停的乱蹦跶。 反正得有一会儿无聊的时候,刚才看了那么久他也有些累了,於是就起来活动活动。 林山凡坐的久了本也是想拉谛铃起来一起走一走的,可是谛铃早和花小满坐在一起聊起来了,他也就不去上前打扰了。再说了,这时候他可以再检查一遍周围有没甚么异常,当时来的时候,他就察觉出几处菩提之境暗藏在周边,只不过佛家人不想沾染尘埃,林山凡也不会擅自去打扰。但是吧,那恶鬼在这周边游荡,佛家人就算不去管,那恶鬼一旦闯进去了,佛家人也不会是坐视不理的吧? 而且……怎么说呢,他总觉得怪怪的。 像是刚才,殷天问都莫名其妙被关在菩提之境的结界里头去了,虽然现在闹明白了是那和尚想让他顺道替他收服个凶兽的意思,可是,那凶兽之前不是被束进束魂塔里头去了么?他又怎么知道,他们一行人必定会来此呢? 以前听闻些三界妖将曾言,束魂塔里束的,并非魑魅三千,而是佛陀断念。 只是没想到眨眼几千年过,那些久远到埋藏在尘埃里的往事都再度落定之后,佛家人已经渐渐退离三界开外了,纵使他这个后辈现今被牵扯入这漩涡,有心去探查一番,到底是抹不开这个面子,也担不起这个罪名。 毕竟他是妖,入了佛家清净地,便已是给他们添了杂尘,当属罪过。 殷天问在旁边蹦跶了几下之后觉得筋骨还没舒展开,索性就一个劲的打算原地翻跟头来着,可翻的时候没注意远近,没翻几个就又差点翻回花小满跟前去,於是殷天问当机站定,觉得得往回翻了,刚想翻就听见俩花痴在崇拜渡远当时那慈悲一掌挽四海如何如何的令人心驰神往,殷天问便不由得回忆了一下当初在那个洞穴里惊鸿一瞥的清瘦面容,忍不住暗地里嘲讽一笑,嘁~就他那小身板还力挽狂澜……老子还胸肌一甩奶四海呢!这么想着又觉得最近真是疏于锻炼,身上一些肌肉没以前那么硬邦邦了,他不喜欢软绵绵的感觉,软绵绵下来的时候总容易让他颓废,於是更加鼓足干劲的猛一刨地——我翻! 可没想到撅蹄子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撅了一地的泥巴袭向了花小满。花小满气的拔剑就要去戳他屁股,殷天问感受到背后深深的恶意,便忙不迭半黑雾化的绕着周边狂飙起来。 花小满也气,挥着粉荧流光的剑气就四下狂削殷天问。 殷天问心里一挑眉——正好,练练手呗! 於是俩人就这么半切磋半交流的暴走起来。 林山凡本是差点走远了的,听闻风声不对就又忙赶了回来,只不过还不等他再往回踏一步,就瞧见原本那和尚和谛铃还平稳坐着的地方,瞬间就被一堆乱闪的粉光包绕住了,一缕黑气杂在其中闪的那也叫一个迅疾。 林山凡忍不住微微扶额,真是叫他俩够死了…… 好不容易在他俩动作略缓的几个眨眼片刻,林山凡透过那间隙看见了坐在其中无奈摇头浅笑的谛铃,许是这粉光荧泽当真好看,也许是正在打闹的那两人速度太快都鼓起风了…… 轻轻扬起她的青丝,扬起她淡紫轻纱裙稍…… 谛铃好像也是察觉到有人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於是也转移了视线,透过这快的都将彼此速度实化成乱线一般死死缠绕的密网,看见了外头的林山凡。 她眼中笑意更深一层,林山凡也跟着笑了起来。 此刻催完了法累的满头大汗的和尚本是想叫他们过来看看的,可是抬头看了看这一对……呃,虽然他是个出家人,但……这时候好像不大好去打扰。 那再看看正缠斗在一起的另外一对……呃,虽然他是个出家人,但……这时候好像不能上去乱插手。 於是这位僧人认命的揪起自己僧袍,默不作声的一边擦汗一边擦拭起『溯魂』来。 「行行行,姑奶奶,我错,小的我错了还不行吗,四海和尚甚么都好,他好,他好还不行吗?」 殷天问一开始跟花小满过招只是因为不小心溅了泥巴到她身上。 可殷天问说了是不小心嘛,花小满也不好意思跟他急眼了,於是就停手了。 可这人偏偏还嘴贱的评论她俩刚才花痴四海大师的举动,花小满就气不过嘛,她本来就很生气啊,她知道四海大师的名字好久了,可她不知道他就是渡远啊! 四海那是谁啊!他怎么可以为了一只下界不起眼的小妖灵就那么断送自己的修为和性命,太不值了!他可是当年连天灾都能挡过去的啊,怎么说呢,小时候花小满听了很多谷中弟子宣扬他事迹的言语,那不止是她心里头的神,更是他们所有慈悲为怀的人心里头的神。 然后现在有个妖魔鬼怪张牙舞爪的蹦出来告诉你,「啊哈哈你以为他是为了众生去救众生的啊。只不过那天灾来的太不巧了,他身边的鹰可能也被席卷进去,所以他才去救啦!说白了人都还是有私心的嘛,拦下天灾那一举定然让他也自损不少,你当他傻的……」 这就算了,这只臭鬼还非得吧啦吧啦的说一大堆,好烦的啦快闭嘴啦! 花小满寻思着,自己是个文明人么,二师兄秦修说了,能动手就别吵吵,反正别人打不过自己,再说了,秦修师兄还说了,文明人都是只打架不吵嘴的,因为吵嘴太烦了,指不定还惹着周围听的人烦,看不顺眼谁直接上去撸袖子暴揍就好了,打死一个少一个,打不死那自己也解气。 嗯,她听二师兄的话! 眼下这战局终于快拉扯到最后了,殷天问索性不还手了,之前他也没在还手,只不过是在拆招加招架,现下就特别认怂的抱头鼠窜,嘴里还一个劲的秃噜求饶的话,花小满看着他那样子也懒得再跟他计较了,加上她刚才目光一扫看见那和尚正持着溯魂轻轻哈气又擦拭呢,不知是不是她眼花,刚才转那几圈时他好像就在重复这个动作欸,现在还在重复欸,不是他卡住了就是自己眼花了,嗯,要不然就是已经快进好了,於是花小满也不打算闹了,准备凑过去继续看了。 再就是……果然坐久了活动一下蛮舒服的,精力充沛啦! 殷天问看花小满终于收了桃木剑自己也暗自吐了口气,心说估计这是放他一马了,便也暗搓搓的往前迈了两步,瞧花小满在重新系她头上小发髻的金丝绳,於是他又往前小迈了一步——那那那东西不会是突然扯下来放大无数倍的然后趁机勒死自己吧?或者抽死自己? 花小满葱白的小手在头上灵巧的翻了几翻就重新系好了,自己又微微晃了晃头,带着小发髻下两颗桃胡摇了几摇,发现不会松了,这才又往和尚那边凑了凑,准备继续看了。 殷天问眸光刚才就一直凝固在她上下翻飞的手上,此刻仍旧没拿动眼,似乎是有些看呆了。 这时得了林山凡在后背一推他他才往前猛的一踏步,差点又撞到花小满。 花小满抬头怒瞪眼,「干嘛?!」 殷天问回头怒瞪眼,「干嘛?!」 「挡路!」林山凡也没好气的回他,神经病,刚才一脸呆容二了吧唧的你是在干嘛呢我还没问你呢! 殷天问摸了摸鼻子,他刚才也就顺道回头吼一吼,大概就是嗓子痒了,也没啥实际意义,嗯,绝不是因为刚才那一下很尴尬,感觉怪怪的。 这么想着重新落座到花小满身边,殷天问忽然又一下子觉得很热,倒不知是不是因为花小满之前和他交过手,此刻俩人身上俱有些汗,可殷天问知道自己是只鬼,再热也热不到哪儿去,可花小满却不一样,她那白皙的脖颈上还正流着汗呢……这种感觉让殷天问有微微的不自在,尤其是,她身上还散发着甜甜的香味。 热的,甜的,软的…… 殷天问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花小满又猛的一扭身侧仰头瞧他,不知是不是他俩凑得太近了,不就咽了口唾沫么,怎么这么响,听得花小满心下一颤,心说他又在搞甚么鬼。 可这么一回头才发现这人也在微垂着眼,视线好像……看的是自己。 只不过眼睫垂的太低,挡住了他的眼瞳,花小满一瞬间瞧不清他是想表达鄙夷还是不屑的神情。 哼,手下败将。 花小满忍不住一撅嘴,将头又『咻』的一声扭回去了。 金丝线缠绕的两颗小桃胡也跟着一甩。 殷天问忽然暗搓搓的凑过去了,背后灵一样的贴着她耳侧道,「花小满,你小心了。」 花小满受不住痒,微缩起肩膀往前躲开他,这时才猫着腰回头,「小,小心甚么。」 搞甚么,他语气突然这么幽森了,还带着地府特有的那种鬼气冥凉感,真是让人听了就忍不住寒毛陡立。 「小心……」 「小心甚么啊?!」 林山凡他们也好奇的抻过头来呢,甚至于从他这个角度,都看得见殷天问身后森森然冒起的几缕幽绿鬼火了。 林山凡微挑眉——你这是作甚? 没想到殷天问连看都不看他,只认真的盯着花小满,不断的往前凑着。 花小满便极力的猫着腰向前咕蛹。 再咕蛹几下就真撞到和尚了,花小满一手按上剑柄。 殷天问立即往回一收身子,挺直了腰板坐好了,也收了身后故弄玄虚的鬼火,恢复了原本一脸的云淡风轻,「小心渡远就是你的下场。」 「甚么?」 「以后的路上遇见了那些个妖怪啊你都小心点,尤其是我听说妖狐族的男子都长得特别邪魅,还擅勾人心,好多仙家佛家修为特高的弟子也都能入了道着了魔的,然后修行就算废了,人也完蛋了。真的,你别一脸不信的看着我,妖界二大爷坐你旁边的旁边呢,你不信去问。佛家这例子不就摆在你面前吗……」 「我不喜欢那款的。」花小满微微撇嘴,也不知道殷天问怎么突然又教育起她来了,她才不会那么傻呢,为了下界一个妖灵毁了自己这身可以造福苍生的修为,不值当得! 「那你喜欢哪款的啊?你该不会也是喜欢渡远这类眉清目秀的吧,啊呀,我跟你讲啊,你是没看后面的,你看了之后就知道这种人更要躲着走的。表面上越道貌岸然的人越要防着你晓得不!他们心底有甚么坏心思面上都能藏得住的,这种表面正直实际内心龌龊的人真是比第一种直接长得勾人的更坏的!坏的不要不要的!倒是那种满嘴溜些甚么黄段子各种陋习都沾一些的汉子更靠谱的!古语还有言呢,人无癖不可与之交的……」 殷天问这边还没吧啦吧啦的说完,花小满就已经进入半迷糊状态了。 甚么乱七八糟的等等等等!花小满摇了摇头,再听他说下去自己就要被洗脑了,於是赶忙摆手,「嗳呀这些我不用你说啦,我有喜欢的人了,所以我不可能那么衰的在收妖路上被妖收啦,你放心吧!」 语毕又自个儿觉得怪,花小满忍不住狐疑的瞪圆溜了眼去瞅他,「不过话说回来,我在路上会不会被妖怪迷惑了心神,你那么关心干嘛?」 殷天问一愣,随即从善如流的答道,「我特么不关心谁关心啊,你狗链锁着哥呢,你万一被个妖怪给迷惑了,那老子不间接还得听那妖怪的话啊。你问问林干山,这种事老子能忍吗?」 那你听我的话就能忍了?奇怪,这只鬼怪怪的。 可是再抬头看去,就见殷天问又早挂回了一脸痞笑,言语轻浮道,「不过话说,你喜欢的那个人,甚么样啊?」 想不出来这种姑娘能喜欢上甚么人,唔,大概甚么人被她喜欢上还是那个人的不幸,日后随时随地被一拳挥到南天门甚么的大概都是家常便饭了……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殷天问刚内心替那条汉子默默的祈福了一下,就听得花小满声音都温柔了好几倍不止道,「他啊,他那个人……长得很禁欲的,笑起来会发光……」 「卧槽。」殷天问吓得一个没坐稳直接摔地下去了,闻言不可置信的抬头,「姑娘,你是在说佛祖吗?」 「……」 第33章 花小满懒得再同殷天问扯皮,故而也不搭理他挑刺的那句戏谑佛祖的言论,只自己扭了身,专心致志的去看『溯魂』上新的影像了。 没想到这样一回头,恰巧瞧见的便是渡远力挽狂澜的那一幕。 爆闪交加再并着滔天洪怒,恍惚便像是携了万顷怒意要从溯魂里涌出来一般,她这一回头本就没做甚么准备,下意识便被唬的往后缩了下身子。 殷天问当时刚从地上爬起来坐回来呢,见她的反应不由得暗搓搓一笑,原来她也有怕的东西啊。 花小满怕的不是那骇人的天灾,而是怕看到那天灾如若真的变成现实,人间将会被灾祸笼罩的惨相。 可好在,渡远拦下了。 虽然他表面上风光无比的拦下了那场灾祸,后人津津乐道的也多,可那天灾之威力当时却是实打实的统统落在了他一人身上,所以,他亦是元气大伤。 天灾尹始时,溪衍就在他的身边。 元气大伤后,溪衍仍旧守在他的身边。 只不过溪衍法力低下,再怎么试图去治愈他也不过是徒劳,可又担心自己稍微一松懈,一个闭眼再睁眼的时间他就没了。 所以溪衍只是一个劲的抱着他在他们的小房子里发呆。 希望,兴许天一亮之后,他又像以前一样正常的醒了呢,也兴许嘴里还说些甚么戏谑话,诸如——「啊呀,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抱着我算甚么?」 可溪衍没想到,渡远这一阖眼,便阖了整整近百年。 以至于到了后来,她……已经不大抱着还能瞧见这人醒过来的希望了。 有的时候夜深了能瞧见他腕子上那佛珠微微隐现出几寸淡金弱茫,那个时候,溪衍是不敢站的太靠近的。便只好尽可能的往外躲,有的时候还会在屋外一站一整宿,就是不敢离开他,可又怕它那光芒再灼着自己。 你看,他受伤时身上佛光隐现都仍旧这般厉害……所以,他其实是不会有事的、是能平安渡过此劫的罢…… 但如若真是这样,又为甚么不醒来呢…… 也不是未曾想过在周边找个甚么寺庙,让其中的佛家弟子救助一下渡远,可是她术法太低,靠近那些地方便怕先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而自己……还想留着命见他呢。 溪衍发现她确实天天被渡远叫小蠢东西给叫的真的越来越蠢了,这种事思量不出到底该怎么办好来,於是便只能拖。 偶尔在附近比较出名的寺庙门口晃悠两圈——虽然离的远远的,只想得着一二个出门化缘落单的上前去求求情,可是一蹲从天亮蹲到天黑也没好运气的撞见一个。 这厢正郁闷不已的踏着夜路想归家了,不及到家门口又发现团团鬼气缭绕……好在渡远虽然昏迷,但是那珠子还有佛光普照,一时唬的那些鬼魅也不敢上前去吞食他。 溪衍一时也不敢上前,她记得以前渡远说给她听的那些话——「如果我不在了,你又恰巧被甚么厉害的妖物给缠住了,记得要藏好,能跑掉就跑掉,一定要保全自己,知道了吗?」 只要你还在,我总有法子能找到你的呀,小蠢东西。 溪衍那时不解其中深意,但话是听懂了的,于是只怔怔的点头,表示好。 现下她虽然害怕,害怕渡远遭遇不测,可是她又明白自己不能贸然的上前去救援他,又忆及这番话,便乖乖的自己躲远了。 直至天明黎光四射,那些鬼魅才又渐渐的退回了地底,溪衍怕这里已被那群邪崇之物回去之后互相转告给盯上了,便忙打包了渡远带他远走。 术法虽然弱,凭空抬一个人还是能够做到的。 可是她也不知道还能再去哪里,便只好走一步算一步的看看那边的洞穴,借借这边的茅屋,她也不再想着找甚么佛家的人来普渡他这一说了。 甚至还惊恐的想些甚么……一旦有厉害的妖怪幻化成僧人模样故意来骗取她的信任,那时又该当如何呢? 彼时风声鹤唳,看谁都好像觉得对方不正常,就是想伤害渡远。 而渡远呢……他就在这颠颠簸簸的路上,慢慢转醒了。 只不过当时硬揽天灾那一举对他反噬太大,虽然脑子转醒了,可身子还没渐渐复苏,连句话也难以出口,於是渡远就一直装着自己还没醒的模样。 其实夜里头曾经偷偷睁开眼好几次了,真是,倒也不知这小蠢东西是不会犯困的么?大晚上的不合着眼休息,瞪得溜圆的不时望望周边干嘛? 当初从她跟不上自己还非逞强跟着自己时,他就告诉过她了——「所以说你蠢呀,明知道跟不上我还非要用实打实的气力跟?」 就你那点术法,真心能杀了我的怕是走到跟前来你都发现不了,稍微厉害点的你也挡不住,你能发现的不都是那些跟你一样低弱的吗,还怕能吞了我不成么? ——蠢东西,好好休息呀你。 渡远那时候是真心想开口这么同她说的,他这么看在眼里、看在她明明帮不上甚么忙,却偏偏要尽着自己这点微薄的力量来看护着他,说实话,他也有点心疼。 尤其是瞧了四周几遭察觉出已经换了地方,估计现下他们是藏身在甚么洞穴里头了,他便已经将前前后后的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 ——他闭眼前最后一个念头就是,希望这个小蠢东西听我的话,出事了赶紧自己先跑,毕竟等着他醒来后,总归是能找到她的。反之,她却没办法。 苏醒后第一个念头——现下这情况,铁定是被其他妖物缠上过一两次了,只不过不知这小蠢东西是变聪明了,还是没听话? 「溪衍啊……」 「啊!」溪衍吓得一下子跳了起来,猛的瞪大了眼睛往回看。 刚才那声幽幽沉沉的,从她背后乍起,不出意外的就让她心跳猛的慌了好几慌。 渡远瞧着她那反应直接被逗乐了,忍不住故意吓她一下,又默不作声的闭了眼。 溪衍心惊胆颤的蹲下身,忍不住捧着团小妖火想借亮瞧瞧他,刚才、刚才是自己太困了於是突然出现幻听了么?还是他真的醒了? 渡远在她燃起妖火的那一刻就无奈了——你捧着妖术来靠近我,是恨不得被我的佛光给照的元气大伤么? 於是再也装不下去,叹了口气道,「离我远些呀。」 「你,你醒了。」溪衍一时傻在了原地,妖术也没收,只怔怔的看着面前微弱光芒下他那张好似有了点血色的面容。不再是……原先那么苍白,苍白的就像一具沉睡多年的躯体,无血肉,无悲喜。 「小蠢东西,你再凑近我一寸试试。」 溪衍被他这一声近乎于厉喝的言语给吓到,以为他又讨厌起自己来,於是喏喏的往后退远了。 「收了你的妖术,再过来扶我起来。」 溪衍又『啊』了一声,刚才是她惊讶过度以至于忘了这档子事了,所以……他不是在赶自己真的离他远些。 渡远在她的搀扶下慢慢坐起来,略微感应了下四周,发现这里就应该是个洞穴,后头应该是个有甚么河或溪流的地方,他听到了隐约的流水叮咚声。 又低下头来默默瞧了眼自己已经脏到看不出原色的袈裟,下摆处还有些许泥巴覆在其上,渡远不由得苦笑——自己这是多久没好好沐浴焚香过了? 这么想着又忍不住瞧了眼她,衣服虽然也有点脏,但是显然比他的干净多了……而且,她那衣服也是套新的,他没见过。 本就没恢复完全多大气力,渡远此刻更是将整个人重力都压在了溪衍身上,溪衍不得不一只手侧靠后撑着了自己,晦暗光色下,只瞧得他那一双微微泛着亮的黑瞳越凑越近,声色也压得低低的,她听得他缓声质问,「我身上怎么这么脏?你身上为什么不脏?」 溪衍微微拧着眉头小小声道,「……我,我有洗澡。」 「那我呢?」 「……你,你又没醒过来。」 「那你就由得我这么脏下去?」 「……又不是故意的。我靠近你,会被佛光反灼的。」 似乎又是他唇齿微开,绽了一个似有似无的笑,「那我若没有这层佛光庇佑,你会给我洗么?」 「你胡乱说些甚么……那我也不会给你洗。你是男的……」 「出家人眼里没有红尘。」渡远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这沉寂了大百年的时光一睁眼就瞧见她,再这么逗上几回,倒也让他觉得忽然又回味出了人生短寂,好似那百年时光换现今一次忍压了许久终于出口的心底话,也终究是值本了。 「好了,你去好好休息睡一觉吧。」渡远指了指不远处,「我打坐略作休息会,你也离得稍微远些,别一不小心被佛光再给照到。」 溪衍点点头,听话的起身……然后越走越远。 渡远刚刚靠自己气力盘好腿,坐好,瞧着这一幕又差点气的吐血,忙开口怒道,「回来!」 溪衍不解,停下了步子又慢慢往回挨。 「快点回来!」 溪衍快走了几步,重新立在了他的面前。 「转过去。」 溪衍重新背对了渡远。 「往前迈三步半,叫我能一眼瞧到你,就那个地方,你休息吧。」 「好。」 这般终于顺心了,渡远才拈起腕上佛珠,一下又一下的慢慢运转其体内几大护心法诀来。 第34章 天蒙蒙亮时渡远已察觉出自己恢复了大半气力,只不过躺了那近百年确实躺的太久了,身上仍旧有一种发麻感。 这么想着便站了起来寻思着得运动运动,先是悄声走过去瞧了瞧睡的正熟的溪衍,便在她额前轻下了个结界将她护好了,这才放心的信步往里头走去。 早先就听着了那溪水叮咚,也不知道这里会是哪里,寻过去看看什么路途总是好的,指不定忽又柳暗花明了呢。 走了约莫能有小半柱香的时间,渡远从一块大石头后面转出来,一抬眼就看到群岚环绕,空谷流溪沙般的仙境之景。 莫名便在心底低声赞叹了句这大自然造物之美之妙。 此刻恰因天色尚未全明,一切带着那丁点暗的晦涩便将这溪水衬的更加空灵,偶撞着一二石块跳起时碎成万千流晶时音色也更加清脆。 忍不住上前去捞起一把溪水,丝丝沁凉从手间滑落,渡远内心忽然一暖。 这种地方……久居也是好的,有灵性,应该也适合溪衍成长。 ……真是,果然傻妖有傻福的,误打误撞就找到了这样一个适合修炼的地方。 想到这儿便打算立马折身叫她来瞧瞧的,又省起她还在睡觉,於是便先压下这个想法。眼下左右无他事,身上的伤是要靠时间慢慢愈合的,故而渡远便打算自己先下去净一下身,还能让出时间来让溪衍继续熟睡,对了,还可以顺带把衣袍也洗一洗,用术法的话也很快就变干了……他也不喜欢老穿着脏的袍子。 ******* 溪衍是被一阵强劲的术法波动给震到,吓得忙一个骨碌爬起来了。 一抬眼向熟悉的地方望去,却没发现他的身影,她就有些害怕了。 正打怵他去哪儿了,自己要怎么办好呢,就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隐隐约约的,听不大真。 但那嗓音她听出来了,是他的。 於是她便壮着胆子闻声去寻。 石块后,微微探出了一张怯怯的脸。 渡远又好气又好笑,「叫你你就来了,不怕是别的甚么妖怪用幻术来仿了我吗?」 溪衍瞧了眼那溪水,已经被整片金光佛色笼罩,故而肯定道,「你就是你,你是真的。」 「废话,我怎么不是真的。刚才……是不是被吓醒了?」 溪衍点头,「好强烈的佛光。」 渡远轻声叹了口气,这溪水之下有藤蔓妖物滋生,看样子道行不浅,还能藏盖好自己一身妖气,将这里弄得犹如仙境…… 也合该着自己不小心了,一眼见了这好山好景被惑了心神,也真未察觉出一二异样。 刚才那藤蔓不小心绕到自己脚踝上时,渡远也没太在意,直到那奇异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多的异物绕身之时,渡远才醒悟,这是妖。 还是只……太不会看人眼色的妖。 那一声怯怯的「渡远」,还有渡远诧异回头时瞧见的那个面容……都让渡远觉得很不愉快。 谁给她的勇气,让她仿出溪衍的模样? 独一无二的溪衍,是你仿的起的么? 「这溪水,映出了谁?你又看见了谁?」 那妖物的声音幽幽荡荡,带着点空谷回响绕耳不绝,哪怕她被渡远一怒之下放出来的佛光照死之时亦不甘心,长长的藤蔓枝条在枯萎前一秒从他胸膛上恶狠狠的抽开来去,「蠢和尚,你怎么不说话了呀……低下头啊,低一低头啊,你看看你,永远把头抬得高高的做甚么呢,低下头来,有更好的风景呀……」 尔后,在溪衍赶到之前,渡远已将佛光祭至大盛之境,掩盖住了满溪荒淫景象。 佛曰□□空即是色,有些东西看不得不得看,入了耳瞧了个边边角角都算是走火入魔。 可渡远却不知自己刚才心下为甚么会一愣,为甚么会在她仿出她的声音来唤自己那一时,拔地而起一种莫名情愫。 「你又受伤了。」溪衍一不小心瞧见他露在水面之上的白皙胸膛,一道犹如鞭痕一般的印迹烙印在胸口上,已经绽开了些许皮肉,微微外卷着还粘连着血丝,瞧着就怪渗人的。 渡远单手捂住胸口,本想用佛法来治愈那里,一捂上却又忆起自己短时间再动不起术法了,但又怕她担心,只好轻道了句,「不碍事的。」 顿了顿忽又神色怪异的瞧着她,「你也不害羞的,就这么眨也不眨的盯着我看?」 溪衍叫他训得脸一红,心说又不是我故意看的,再说了还是你叫我过来的,过来干嘛。 心里这么想,溪衍却不回嘴上反驳回去,只静静的转回了身子。 渡远看了又哈哈大笑,「我叫你过来是帮我把放在溪边的袍子丢过来。」 溪衍长记性了,此刻仍旧直挺挺的背对着他,轻声道,「你就不会自己拿吗,我不方便过去的,你要是再笑话我。」 「我要是能过去自己拿,我做甚么要叫你来?小蠢东西。」 溪衍疑怪回头,「你,你怎么了?刚才那妖……」 「这崖石边上的藤蔓估计是借着溪水之灵山谷之空得着了点好修为,只不过不做正事,刚刚叫我渡化了,但是她死之前刮伤了我胸膛,脚踝也伤了。你无须担心,周边剩下的那些藤蔓还成不了妖,也没得甚么灵性,只将衣袍丢过来给我就好了,我刚才术法一时没控制住,现下短时间内难以施术。」 要不然……干吗非叫你过来不可呢,你要是再不将衣袍丢过来,难道要亲眼瞧我裸着身体爬上去穿给你看吗。你要是丢下来了,我在水里头穿好了,还能寻思着自己爬上岸去的法子。 再说回眼前,这一时术法动不了,渡远又觉着自己其实内心里头是连地方都不想挪了,这脚伤抽在筋骨上,一时让他有些麻木,得着这溪水微荡,一*涤着胸前能略微缓一缓神,清醒下也是挺好的。 刚才溪水中的景象……他并不是真的未曾看到,他瞧见了边边角角。 可他从小习的就是大乘佛法,大悲无量,他抑的住自个儿的心魔。 魔由欲生,而欲……生万物。 万物其实皆是魔,皆有欲,区别只在于,谁更能把持的住自己的本心罢了。 而我又是谁呢? 我是渡远。 他轻声在心底同自己一遍遍重复道。 溪衍听话的走过去拾起他的衣袍,尔后也不敢再抬眼看他,只记得他大体处在的那个方位,朝他一扔。 虽然没敢看他,却眼睁睁的瞧见那明明被自己抛出去的衣服竟然落在自己目光微垂就能瞧见的这小片水面上。 一时间有些慌,怕他又要训了自己,溪衍竟着急的一时直接跳下去想拾起来再给他扔一次。 渡远连阻止的话都来不及出口,就见她痛呜了一声,身子也猛力一弓,尔后整只妖忽然就落入水面之下,瞧不见了。 这怎生会不是折磨……刚才佛光太盛,我再为了掩盖那些慢慢消散的镜面景象,这溪水现今里处处都是佛法啊……蠢东西。 「溪衍,溪衍,过来。」 渡远单手撑着石块艰难的往前迈了几步,看着不远处浮浮沉沉的她。 「溪衍……小蠢东西,往我这边靠啊,你还躲甚么。你还能躲哪儿去。」 走一步一步锥心疼在脚腕上便算了,渡远最怕的是突然失力再将她压回水面下,好在伤的是脚又不是胳膊,终于揽住她了,渡远将她一拖,双腿都反架上了自己肩膀,将她抵在石壁上,这样还能离这水面远些,等她一会恢复好了,就能飞远离这里了。 又从她手里将自己的衣袍夺过,渡远胡乱的在自己身上系了几系,有她腿压着的肩膀也无法将衣衫提上来,索性就松松垮垮的累在手肘上。 穿的时候太匆忙,腕子上的佛珠还差点顺着那滑滑的溪水几欲脱手,现下终于拾掇好了这一切,他又忍不住抬头去看溪衍。 一直平和温顺的眉头如今是紧紧蹙起的,整个人也在时不时的微颤,看来刚才是被佛光灼的不轻。 渡远不忍心看她这副表情便打算垂下眉目,怪自己眼下术法还没调息好,连护她免受自己的佛光都不行…… 可是目光稍微往下一寸,再一寸,一寸又一寸、才发现一寸比一寸的难熬下来。 是她忍不住轻声的嘤嘤低泣,是她眼泪湿了面容溪水又湿了羽衣的曼妙。 脑海里忽又想起这溪水里刚才曾虚幻过的荒淫景象,他这才发现,不知无意还是有意被那藤蔓轻抽而过的地方,竟然开始变得……变得…… 「溪衍。」 他忍不住轻声唤她,「你试试,自己能离开这个地方吗。就现在。」 溪衍闻言也反手撑着石块,单条腿也慢慢屈起,似乎是想踩着他的肩膀使力,搏一下试试的,可忘记了他肩膀上湿漉漉的,滑滑的,一个措手不及眼瞅着又要栽回水里。 渡远吓得忙又一抬手撑起她肩膀,这一下却见她猛的往后畏惧了下,似乎是痛的不行了。渡远心慌,忍不住扒开她衣服一点,露出肩膀上些许皮肉来——有金红暗色交替,那是烈焰佛光的灼痕…… 再这样下去,她会死吧? 看着那些灼痕颜色不断加深,渡远也在内心深深生自己的闷气——你要是术法不这么厉害,或者刚才没有一时没控制住释放出那么多来,搞得自己现在下不来台就算了,难道还要眼睁睁瞧见她死在自己面前吗? 是她又艰难的喘息了几口,呼吸捎着湿热的风就直打转的向下吹,微启的唇猩红的舌…… 一阵奇异的悸动自心底的某个地方传来,四肢百骸也都开始叫嚣,一切都变得那么难捱…… 但同样,渡远觉得,自己好像又恢复了点力气。 也是,佛不能渡人的时候,可不就是魔渡众生吗。 「我总归是要救你的。」 从前如此,现在如是。 溪衍只瞧见自己面前忽又暗了一暗,接着那溪水的冰凉流动之意又开始激荡起全身,她怕像刚才那样每一波涌动都带着能让她致命的痛楚,故而又忍不住挣扎。 只是还未等再乱抽一抽胳膊腿,才发现有人又重新抱住了她。 「怕甚么,在我的身边,你究竟怕甚么?」 溪衍闻言睁开了眼,一眼望去,原本还灿金的似乎能晃瞎人的光芒已有暗色掺杂其中,而且……那黑芒已有渐渐吞并那金色的架势。 而且,她还看到……他的手,已伸进了自己的衣衫里。 「渡,渡远。」 她终于忍不住抬头直视他,才发现,他好像有点变了,可,可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劲。 「嗯?」 他将她抵在石壁上,压身过去,鼻端轻凑近她脖颈旁轻嗅。 「不要。」 她拒绝的干净果断。 他,他不能这样子的……这样会害了他。 渡远愣了下,面目如故温和,「不要?」 他不动声色的将她的腿抬得更开,又单指轻勾,一个术法暗随便勾脱了她所有衣裳,原本光洁的身子上,是遍布的灼痕。 他给的。 原先的他给的。 再反观他呢,一身袈裟仍旧松松垮垮的缠绕在手肘间,脸上压抑之色不用多言,溪衍便是想跑,也知道自己没可能跑掉了。 可,可自己是一只完全没有甚么特别之处可言的鹰灵,怎么会引得他也能破戒啊……这样……他一旦回去之后,怕是也没甚么活路了吧…… 「你是佛家子弟,你不能,不能这样的……」溪衍语无伦次,又拼命的想用手护住自己身上。 可这都是徒劳。 「蠢东西,小蠢东西。」渡远笑的更欢了,可眸光所掠过她身上的灼痕时又深深痛心,他揪着眉头凑近她耳旁,柔声道,「我现在哪里还是个佛家子弟,我是……妖僧了。」 灌注着妖气力量的手缓抚过她身上伤痕,渡远轻声道,「不会再痛了,佛法不能治愈你,那我就拿妖术来抵。总之……你是要在我身边的,在我的看护下。」 「溪衍……给我。你已经没有说不的机会了。」 青丝交缠,袈裟翻涌,澈溪里是一圈接一圈波动不已的涟漪,渡远低头轻吻着她再度拧起眉头的乖顺面容,又忍不住观了眼这周边仙境之景。 奇怪,刚才究竟是怎么鬼迷心窍会觉得这里的景色动人了,风华三千亦抵不过身下美景,最动人的……也当属情难自已。 溪衍,溪衍…… 第35章 这章 看图+订阅送中秋番外小福利 随后渡远和溪衍便在那溪水山帘处筑了窝,俩人就算在那里隐居,过起了世外桃源般的生活。 日子若真能这么一直平淡下去,倒也不失为另一种侥幸。 可随着日月轮转四季交分,溪衍越来越感觉到……渡远不对劲了。 因为他的目光,实在是太过在意自己了,在意到……近乎偏执的地步。 而且,自从那日溪水旁初尝鱼水之欢之后,溪衍也察觉出,渡远对这个……也很是执着。 让人堕落下去的法子总是有许多种的,或醉生梦死或朝酒暮歌,太过轻而易举就能摧毁一个人。 毕竟,这些都是*,*是克制不住的。 溪衍也渐渐发现,自己越来越怕他那种充满了*的眼神。 怕他那样将自己望着,那种感觉,让她觉得不舒服。 觉得自己并不是他喜欢的人,而像是,供他发泄*的一个玩偶。 是吧,他只喜欢这么听话,他说甚么就是甚么的自己,若是有丁点不随他愿,他又会恼火。 每天早上醒来他的手必定是紧紧箍着自己的,哪怕自己醒的比他早,他也不放自己先下床。 有的时候被他缠着要的次数多了,溪衍实在受不了了也会对他发些脾气,真的都翻了脸这也只能让他消停个一两天,但得着这一两天的休闲光景,溪衍又觉得,自己好像又重新回到了以前特别开心那时候,不用天天困在床上,只瞧他那一张布满了*的脸。 那个时候他也往往没甚么其他事干,苍生也早就扔在一旁了,这种时候了还要甚么苍生,没事干也懒得去寻其他事做,渡远便睡觉,溪衍就会趁他午休的时候出去稍微放放风。 哪怕是抱膝坐在大石块上看看头顶上那片不算蓝的天,看看千年老树悄无声息的慢慢滋长,看看树根下的小蚂蚁一个紧挨着一个运着食物,也都挺好玩的。 比陪着他好玩多了。 渡远从小憩的午后悠悠转醒,瞧见溪衍不在,但能感应到她在周边,估计也需得给她些独处的空间,便也不急着寻她。 醒了呢,就自顾自去喝酒。 溪衍偶尔还会钓到几条溪水中的游鱼回来,反正渡远已经甚少做这些事了。 可每次推门而入,迎着午后暖阳放眼瞧去,原本怎么瞧都该是温馨的景象,可看着他那副衣衫不整斜靠在床边提着酒坛大醉的模样,她又忍不住想立马折身而走。 乱缠的青丝绕过他洁白的胸膛,服帖的顺垂到颜色已旧的袈裟上,她听到他吃吃的发笑,「溪衍,过来呀。过来陪陪我。」 溪衍下意识紧了紧提着鱼篓的右手,硬生生压住自己转身就走的冲动。 这已经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渡远了。 「我叫你过来!」 又像是被他熟悉的这声厉喝所震,溪衍目光空滞了一会儿,尔后听话的放下鱼篓,面无表情的向他走去。 但是,无论怎么样……这个人,这张脸,这个眼神这个说话的语气,都还是她曾经的渡远。 渡远放下酒坛,伸手揽住她,将脸埋在她怀里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开始不停的叫她,「溪衍,溪衍……」 你确实是一只不怎么起眼的小妖,可你不知道,光你名字二字,就足以成为我心头的毒。 而这服毒,我心甘情愿尽饮。 谁说你不美的…… 你躺在我身下的时候,简直美极了…… 事情再发生变故便是又过了近有小半载的时间。 那日渡远从惫懒中醒来,先是百无聊赖的靠在床头发了会儿呆,然后下意识的就想去勾酒坛。可大概就是疏于锻炼太久了,整个人也一直没甚么精神,他弯腰去伸手勾的时候一低头,正好被窗外斜射入窗棂的阳光给晃了下眼睛,当时正值寒冬,窗外溯雪未歇又逢漏阳,他被那清光一刺眼,手又没托稳,『噌』的一声清脆,酒坛啐在了地面上,一瞬间炸的四分五裂。 他听得不仅有些呆了。 那一声像是炸在他心里。 炸在他还存了点求佛念头的心里。 所以……他这是在干甚么呢? 渡远微微晃了个神,这几年的这些日子,难道就是自己的本心吗、难道自己想过的,便也是这样浑噩渡日、这样的自己,又算作甚么? 又忆及溪衍近来看向自己的眼神…… 或许,他不仅让自己失望,还让她失望了。 那一声炸的清明,窗外的雪也飘的柔轻,渡远回忆了一下自己这几年都在做些甚么荒唐事,又看了眼地上的破酒坛子,不知怎么,将那身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系穿过的袈裟穿戴好了,出门去寻了溪衍。 他将腕上佛珠亲手戴在她细弱的手腕上,轻声道,「等我回来。」 声音是清明的,眼神是清明的,溪衍默默从石块上立起来,瞧见他在大雪中越走越远的身影,不知怎了,忽然觉得,他是不会再回来了。 不再回来也好,我也不喜欢……醉在我身上的你。 ******* 影像刚放到这儿,殷天问又是一蹦,「这一段还是得用术法催过去,而且这次时间比上次更久,大约七百来年吧?反正我们得等上一二个时辰的。」 那持着『溯魂』的僧人也略微点头,「确实时间要长些,几位若是无聊,那就先自行忙自己的去吧。」 语毕也不等殷天问再支使他,很自觉的就开始加大术法力度,猛催溯魂上的影像流转了。 花小满想制止都来不及,「为甚么不看呀?上次是他俩一起平淡过生活,那这次……」 「这次就是溪衍很平淡的过她自己的生活,渡远先是回寺庙闭关了五百年,姑奶奶,你别告诉我你要听他闭目养神颐养天年一般的敲木鱼敲上个五百年吧?我靠,我可不跟你们一起看,我一想想头都要炸了。」 「那后两百年呢?」 「他幡然醒悟,觉得还是佛祖比媳妇重要,於是去渡众生了。」 花小满眼睛忽然瞪的溜圆,声调也拔高了好几度,「那他让溪衍等?!」 「嗳呀,这种事不好说的……」殷天问挠下巴,「怎么说好呢,我看过一遍了,我就觉着渡远那时是在心头犹豫不定,想看看,他自己最终会选择佛祖还是溪衍。就是他自己也拿不定主意你明白吗?他那时候也不明白自己心意,於是就想随着时间慢慢看看,自己到底会选择甚么,懂不?」 花小满不明白,她也压根不想明白,她清清楚楚记得渡远走之前对溪衍说的那句等我回来! 既然不会回来,做甚么要让人家姑娘等他?坏人! 殷天问瞧见她那副气坏了的样子觉得好笑,索性略微弓下身来双手撑着膝盖,同她对视,耐心讲道,「就是,他那时候心头有佛祖,心头还有溪衍,他也不知道自己最终会选择佛祖还是溪衍,说下承诺的那刻也必定是真心……啊呀,姑奶奶,你不知道男人的承诺不能信么?」 「甚么?」 「就是……这个男的啊,他说的这个承诺,说出来的那一刻都让自己信以为真,也有的人本身许诺时就是真心,但是呢……就是,情在当时你明白吗?可能随着时间一推移,屁都不是了。」 林山凡闻言就在一旁扶额了,不为别的,就为谛铃已经用一种怀疑的眼神扭回头瞅他了。 殷天问这煞笔玩意,能别在姑娘面前装情圣扯这么些有的没的吗? 好似是感受到林干山在心底默默腹诽自己的话,殷天问微抬了眼就看到对面那一幕,於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扯开了嗓子,「谛铃姑娘,我跟你讲啊,我殷天问就不是一个喜欢挑事的人,但是你看看林山凡他有没有说过些啥胡话,啊对了你该不知道吧,你知道我为啥会变成现今这副潦倒样子吗,那全是因为当初那家伙……」 林山凡十分痛苦的拿扇子抵着了额头,一字一顿齿道,「殷。天。问。」 殷天问挑挑眉头,识趣的不再说下去了。 因为这事说出来会让谛铃姑娘尴尬——为了赴她的约把自己这个好兄弟扔一旁了,你说要是啥事都没有好,偏偏自己现今还作了困兽之斗,这能不尴尬么。红颜祸水啊祸水红颜啊。他自然不想让他好兄弟难堪,於是必要时刻抖个边边角角亮个獠牙利爪吓唬吓唬他就行了,见好就收谁不会啊。 谛铃闻言到底还是在意了下,瞧着林山凡道,「怎么了?」 「没事,我坑了他一下。」林山凡起身,「我去周边转转,稍微活动一下,好了叫我。」 殷天问笑眯眯,「行呀行呀你去吧,我会记得不叫你的。」 林山凡懒得同他再扯嘴皮子功夫,漫步离开了这里。 瞧见他走远了,却又好似有意无意回头看了自己一眼,扇子也微微在手中倒转了一圈,殷天问露出了一个会心的笑,接着低下头来看花小满。 他觉着,这姑娘太单纯太好骗了,有必要让她认清一下现实。 於是殷天问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再给她科普一下——男人这种奇怪的生物。 「你看哈,我跟你讲你得认真听哈,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就是,男人这种东西呢,往往是下半身控制脑子的,一般精虫上脑的时候呢就整个儿进入懵逼状态了,在不是精虫上脑的时候说出来的话才往往是真心的话。你看渡远当时不是跟她在床上说的吧,那就证明他当时是清醒的,难得可贵的用真心状态许了句真心承诺。只可惜他承诺那时候他自己其实是茫然的,虽然这跟精虫上脑的懵逼时候不一样。」 「然后咧,就是,给的承诺是真心,许诺时也是真心。」 「但是他回去后可能寂坐那五百年一瞬间又悟道了呢,觉得还是跟随佛祖苦修比满足自己的*更重要,於是就又随了佛祖了。」 「当然了,如果你还是不能分清懵逼和茫然这二者之间的区别,那我简单点解释给你听哈:那就是,爱的时候说啥都是啥,不爱的时候连放个屁都是错。」 殷天问看着花小满那一双粉瞳之间迷茫之意越来越浓,可又偏偏认真的盯着自己看个不停,不知怎么,觉得挺有意思的,於是心满意足的直起腰来概括总结道,「所以感情这事就是挺扯淡的。」 「有些人能扯好这个蛋,有些人就越扯越淡了。」 第36章 林山凡刚从不远处观望了周边再回来时,就听得殷天问又在那胡逼瞎咧咧,不知怎的,他就特别想鼓动花小满去揍他。 说真的,要不是刚才就隐约觉得周边不对,事情仔细想一下也该是如今这么简单,他也不可能一趟趟的想往外走去检查一番,又因自己带着谛铃肯定不如让谛铃留在这两个都特别能打的人身边安全,故而他只是单独去探查了。 此刻殷天问见他回来了,挑了下眉头顺带同他交换了下眼色,尔后便停止了误人子弟的浩荡大业——他刚才之所以会不停的跟他们乱侃,其实也有故意分散那和尚注意力的意思在,这样才更方便让林山凡走的远点。 ——没理由的,没理由他一只没惹杀伐的鬼一个不小心闯入菩提之境都被扣留,而那只恶鬼会在四周肆意逃窜。现在自己感应不到它,花小满又感应不到束魂令,那么就证明,它也指不定被扣在哪一个菩提之境里头去了。 这个,他们得找,得只相信自己去找。 不要指望佛家——他们难道不想遮这个仇吗?而束魂令其实是不是也有点异常?又想起花小满当时在洞穴急匆匆将渡远束进令牌里头的事,殷天问就有了个很不好的猜测: 该不会,那束魂塔里头束的,压根不是什么妖灵邪崇之类,而是……这种堕了魔的仙佛吧?那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可真棘手。 但要是这么来想,宸寰那哥们当初又怎么非得来他们鬼界收了溟珑呢?奇怪。 花小满原本还傻呆呆的盯着溯魂上快速掠过的无聊影像发呆呢,胳膊忽的就被人小心翼翼的戳了戳。 又戳了戳。 刚才叫他那番好像就是大实话、好像就是没说错甚么的言论给整的怪别扭的,反正就是听着心里不舒服,可又偏偏反驳不出他甚么不对来,因此此刻只好愤愤的回头瞪他,「干吗!别碰我!」 殷天问愣了愣,心说我刚叫你你又不理我,再说了别搞得一副我好像占你便宜了的样子好吗,那咱俩这样的怎么着都像是你占我便宜了。 「饿。」 殷天问可怜兮兮的蹲她跟前了,「姑奶奶,」说着又扭头去看另一边「谛铃姐姐,小的饿了,你们能准我去吃饭吗?难道你们就不会饿吗?」 经过他这么一提醒,她们这才想起来,昨夜开始就因那天有异象他们就全被躁起来了,尔后又追那束魂令,仔细算下来确实有一天一夜多没怎么进食了,大概先前太过紧张,没察觉到饿,今遭得他这一提点,俩人的肚子竟然开始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 殷天问挑眉头,正好,大家都饿了,那愉快的出去吃吃吃吧……不过,这和尚也得一并带走。 花小满此刻也觉得饿的难受,晃了晃小腿然后道,「怎么吃饭啊?」 「离开这里咯!」殷天问说的特别淡定。 花小满一瞬间炸毛,「不行,不能离开这里,那恶鬼铁定还没从这里走出去,一旦我们离开,它要是趁机跑了怎么办?」 「不会的。」殷天问说的信誓旦旦,「是吧大师,我呢,一只没怎么惹过事的鬼刚才都被你不小心扣了,这周边一定也有其他的甚么菩提之境,能扣住它吧?」 那和尚愣了一下,尔后轻声道,「小僧只管自己管辖这一片,其他地方自有另外的师兄师弟做主。」 殷天问继续挑眉,得,这就行了,他这就是变相认了,这恶鬼就被他们佛家人扣去了。 花小满闻言脸色却倏忽一变。 那只恶鬼被他们佛家人扣去了,也就是说束魂令现在落在了他们手里。 他们该不会是想……把令牌私吞吧? 束魂令所能牵扯到的隐秘,必定会令他们觉得是个威胁的所在。 这怎么办,如果束魂令……拿不回来…… 「那这就好办了,既然恶鬼还在这边被其他的菩提之境扣着,那我们就先优哉游哉的去吃个饭顺道买点瓜子啥的回来再继续边磕边看。来来来,走了,我们回城镇里头去吃点好吃的,我是受够这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了,四周都是树都是草,日月天地之灵也不是这么干干净净造万物的。太净、太静了。没听说过呢,水至清则无鱼,这么清净的地方有个什么好,哪个大师得道前不得有这么一两条难过的坎儿。」 ******* 回了城镇的时候已经没有下午的暖阳了,天色几近薄暮。 他们一行人夹杂个和尚走在这人潮渐涌的街路上也没引得多少人注意,想必是平日也有僧人常下山来往。 但是吧,他们一行人若是带着个和尚大鱼大肉就不大靠谱了。 正好谛铃想吃素,林山凡立时一脸狗腿的附和自己也想吃素,殷天问一脸鄙夷的站在他对面冲他点了点头,尔后毫不犹豫的将和尚扔给他们带着了。 你们谁爱吃素谁吃素去,老子是要吃肉的人。 这么想着殷天问雄赳赳气昂昂的大步就要迈,他今天有点想吃鸡。 唔,再来碗香气浓郁的鸡汤就更好了,里头一定要放点蘑菇,不能要蘑菇丁,也不能要大片的蘑菇,就得是那种大蘑菇被切成四份或三分那样,像个半弧儿形的小扇叶,浸在那香气四溢的浓郁汤汁里头,偶尔一不小心筷子碰到了,就见其像个伞花儿这样在汤汁里浮浮沉沉,看着也怪漂亮的,而且鸡肉吃太多如果吃腻了,夹块蘑菇一入口,微微一咬就挤压的那其中汁液渐流,有的那蘑菇还带着一条条细小的褶皱,里面都藏满了汤,真的好吃极了!还有嚼劲!满分好评!吃吃吃!快去找找好买买买! 这边刚走了没两步呢就听得身后有一蹦一跳的轻微声响,殷天问回头,瞧见花小满正紧紧跟在他后头。 「你也去吃肉?」 「嗯!」 「那走走走。」 殷天问早忘了脖子上那狗链的事,此刻因了彼此想吃的肉的种类不同而起了分歧,差一丁点要分道扬镳的时候,花小满一把拉扯住转身就要走的他。 衣摆忽然被人扯了下这感觉令他浑身一麻,怪不自在的扭回头,「干吗?」 「那,那我先买完了再跟着你去么,你离不开我的。」 殷天问立时顿悟,随即无奈点头,「行行行跟你走。」 他这时候是真饿,真想先捧个鸡腿甚么的啃起来,可是吧既然人家姑娘都开口了,还是个武力值爆表的姑娘,这大街上呢,万一打杀起来影响多不好。 大丈夫能伸能屈,忍了吧。 花小满瞧他转了方向要跟着自己走了,便也立时迈步准备冲向她想去的铺子了,走了没几步听得身后的脚步声一声比一声沉重,也不由得回头看了看他——完完全全没有刚出来时那股子的兴奋劲了好吗!蔫头耷脑的,没精神! 正当她寻思着他是不是真的饿坏了,要不然还是自己先随了他走吧,就瞧见他忽又一抬头,然后扭头往左边瞧。 殷天问忽然听到有小贩在吆喝鸡这个字了。 此刻向左边张望了一番,就瞧见一个大铺子里面一盘盘摆的都是大团的丸子!一看就肉肉的很好吃的样子! 旁边就打着招牌,上书三个大字: 糯米鸡! *****! 糯糯甜甜软软的稻米再加上酥香可口的鸡肉,殷天问觉得自己光想想就要口水流三尺了!买买买!吃吃吃!如果是黑米那就更好了,略微带着点甜,又贼香! 只不过…… 为啥这糯米鸡长成团子样呢? 殷天问立在人家铺子前,很深沉的发起了呆。 花小满在一旁看着也纠结,看着卖糯米鸡的大叔更纠结了。 为甚么? 不为甚么呀,那大叔现在正发抖呢,有点惧怕的瞧着殷天问。 花小满不由得去拍他,「嗳,你买不买,不买别堵人家铺子门口,还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殷天问听闻此言才恍然省神,但自己还是很想吃这个就对了,於是只好暗搓搓的问他,「这个,好不好吃啊?」 「好吃的好吃的,」店家忙不迭点头,「小哥你要是买我再免费多送你几个……」 「呃呃呃不用先拿俩我尝尝好不好吃再说吧。」 店家忙不迭拿油纸包包好两团糯米鸡递给了他,接过他铜板时手还在不停的抖啊抖,殷天问心下陡然升起无边感慨——瞧瞧,都这样了还做生意,多不容易啊。要是好吃的话自己回头把他这铺子上所有摆的吃食都给包下来! 花小满瞧他买好了便打算找她想吃的呢,一掉头就发现原来对面就有卖肉夹馍的啊!她还以为得找好半天,反正距离也不远,索性就扔下殷天问自己往对面跑了。 殷天问原本还打算递给她一个让她也尝尝呢,瞧她兴高采烈的撂下自己就跑远了,只在内心暗道了句真是日了狗了哥长得是连个肉夹馍都比不上吗叫你看见吃的就忘了束魂锁这档子事,於是连自己的吃食都来不及品尝,忙不迭追她去了。 等着花小满在人家铺子前站定要买吃的了,殷天问这才慢慢拆开油纸包吃他自己的。 先是对着这看起来十分油腻的酥炸外壳愣了会儿,殷天问这才慢慢将嘴巴凑近,小心的咬了一口。 这一口好似便把所有油水给吞了进来,一时顶的他反胃,再反观那被些许澄黄的油液给沾染上的白净糯米,此刻也显得十分败人胃口。 这东西不好吃,齁咸齁咸的,还怪腻的。 殷天问郁闷,心说这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但又不死心的双手直接摁住了那油纸包,轻轻往两旁一拉扯,其中一个小小的类似小肉丸一般的东西展现在他面前。 他没再下嘴咬,只是认真的瞧了瞧,发现那是只弓着了腰的虾干,也不是鸡肉的说! 特么的,奸商! 想归想,也懒得回头去扔那店家一脸糯米鸡,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买糯米团子吃素呢,也好在没有分给花小满,不然指不定还要被她笑话嘞,殷天问将那油纸包包好,心说扔哪儿好呢。这种万恶的黑暗吃食怎么可以存活于世啊,他忍不住要替天行道灭了这种黑暗的东西! 我摔!最讨厌吃的东西不好吃了!杀伤力足可抵过一万只战鬼同时向自己发动攻击,我是说认真的! 必须替天行道,毁之,灭之! 花小满回头的时候就发现殷天问早已两手空空了,只不过单手捂在肚子上,还蔫头耷脑的,不知是不是因为没吃饱。 又低下头看了看不知怎么就鬼使神差的自己也买了两个的肉夹馍,那一个是给他的么,算是谢谢他上次请自己吃饭了,於是花小满递过去了一个香喷喷的肉夹馍到他面前,自己也饿的厉害,於是忍不住顺口咬上了自己手里正举着的这个。 殷天问顺着香味抬头就瞧见花小满微微小嘴一张然后咬着她手里那个正啃呢,眼睛却是向上抬得,睁得大大的圆圆的,微微扑闪着眨几下,那个肉夹馍就近到自己眼前,可萌可萌了。 咳,是这肉夹馍可萌可萌了,殷天问继续流哈喇子,这个应该好吃吧,看她吃的那么香。 於是殷天问忙不迭伸过头去,也学着她的样子,低下头来咬了一大口。 「……」 「……」 「唔叫你叽叽啦着唔。」 「好好好我自己拿着。」殷天问伸手拿过,他刚才那一口就直接咬下一大半去——怎么说呢,他一直是个吃饭不敢直接上去就大口吃甚么的人,就怕不好吃,顶的他自己反胃再没了继续吃下去的*,最害怕的当属副作用生效搞得他想毁灭三界了,但是吧……今天不知怎么了,瞧着她那样子,殷天问觉得,嗯,挺下饭的。 唔,嘴里的肉夹馍好吃,肥瘦都有点,也不腻,清脆爽口的小青椒再咬中了,呲的一声就是特别清神的汁液,好吃好吃! 唔,还要还要。 第37章 殷天问觉得好吃,他这边两口解决掉一个发现花小满才吃下去一小半,寻思着自己吃掉她一个肉夹馍那怎么着自己也该再还她一个,於是便忙不迭站到了人家铺子前,一口气要了八个。 提着大油纸包包好的肉夹馍刚转身,旁侧忽有一姑娘不知脚歪了还是怎的,一下子直冲冲的就往殷天问怀里栽去。 殷天问忙用单手在她腰间轻扶了下托住了,瞧她站稳了也就立马放了手准备继续往花小满这儿走。 可还没迈步呢,就觉着自己身后忽又被人扯了下。 殷天问刚才压根没看这女的长甚么样,他现在满眼就是肉夹馍和赶紧赶到花小满身边同她一起分享肉夹馍,一会还要给林山凡留一个,不过谛铃是真的爱吃素,那就算了吧,那和尚自是更不用多提了,怎么可能吃这东西呢。 花小满那个角度并看不见这姑娘在后头拽住了他衣角不让他走,只看见他好像是沾了下那女的便宜又不知怎么就跟她攀谈起来了。 说实话这姑娘长得不错,一副我见犹怜楚楚动人的模样,只不过身上穿的有点狼狈,脸上也蹭了些灰,嗯……有点像是第一次瞧见花小满那时候,不过这位可比那位无害多了,人家至少没有攻击性,还柔柔弱弱哒! 唔,虽然话也少。 唔,虽然一直盯着自己手里的吃食看。 殷天问寻思了下,她估计也是饿的狠了,可能身上又没带甚么银子,反正这钱不是自己的,那自己给她点盘缠和吃的呗,一个姑娘家出门在外挺不容易的。 尤其是这样长相好又身材好的。 殷天问正打算掏兜呢,就听见身后有人叫了他名字一声,而且叫他的这人不是花小满,是林山凡。 原来是他们没瞧见矮矮的花小满在哪儿,以为自己玩嗨了把她搞丢了,殷天问无语,心说就算是我丢了,她也不可能被我丢了好吧,搞清谁是主谁是狗好吧,不不不,搞清谁是给别人套着锁链的和谁是被锁链套着的好吧。 不不不算了还是不理这个尴尬关系了。 殷天问得了林山凡那一喊本身是回头应一下他呢,这一回头却见林山凡眉间一蹙,坐在对面小凳子啃完了肉夹馍还嘴角边顶着一片小葱花的花小满也是一怔。 殷天问不解,心说都这么一副疑惑的表情干吗? 还未等他这边想出个一二三来,就听到身边那女子喏喏的道了句,「奴家不多打扰公子了。」尔后真个就转身走远,隐没在人群里了。 殷天问耸肩——天地良心,他没干甚么缺德事,他本身是想做好事来着,怎么一个个都那么苦大仇深的将他望着? 林山凡自然看得不是他,他疑惑的只是,那姑娘……为甚么一看到自己身边的和尚立马就掉头跑了呢? 花小满疑惑的是,刚才那女的不小心一下子歪了身形撞到殷天问时,袖袍微荡,她闻得了一丝十分淡弱的仙气。 不是妖,更不是鬼,而是仙,她竟然是仙。 而且……十分可能是像殷天问一样,之前特意用甚么术法隐着了自身仙气的仙。 本能的感觉——她没表现出来的那么弱。 这个女的,给她一种很不爽的感觉,不知道为甚么。 但愿别再遇见了。 明明是个仙,却要把自己伪装成这副潦倒模样。 她怕她识得出殷天问是只鬼。 更怕……她会是束魂塔里头蹿出去的恶仙。 「魑魅三千皆作尘埃一念,我要告诉你,束魂塔里束的,本是佛陀断念,你信是不信?」 「溟珑啊……溟珑只是个幌子。她怎么会被束进束魂塔里头去呢。」 毕竟持着令牌的人,是当年铩羽而归的败类。 宸垣,你真没用。 我真是对你失望之极。 花小满被鼻端的葱花香再度吸引了过去,也慢慢收回了神思——刚才那话就是当日她去破塔之前秦修同她讲的那番言论。 至少现今来看,二师兄没骗自己的。 所以,比起看见妖或者恶鬼,她看见仙或佛的时候,才是真正的紧张。 紧张,紧张的要死了。 不知谷中所有弟子自幼来习渡人之道,治愈之术。 独独她随了秦修暴力的不得了,天天打打杀杀。 虽然秦修甚少有动武的时候,但是她知道二师兄很厉害的,他的道术之高之妙,简而言之用一句话就能进行高度概括——就是属于不用动手就可以活生生把对方气死的。 所以花小满一直寻思着,就自己这么暴力,这么喜欢打杀,是不是,他们早就有一天知道束魂塔会塌了呢,而自己必须注定了要去收回那些妖灵呢? 可是事情无论怎么想,那塔是自己掀翻的,也没甚么必不必然。 唔,如果二师兄没告诉自己那个有关大师兄和溟珑之间的秘密的话。 唔,这么想来又是二师兄叫自己去掀翻的了。 也不对,就是自己想掀翻的。 嗳呀,好烦喏,管它谁谁的,总之不顺眼掀翻了自己亲自去求证一遍好啦!想这么多做甚么呢! 眼前吃才是正理,吃吃吃! 花小满从殷天问手中接过一个肉夹馍,看着他低头猛吃的样子,自己也不由得觉得能吃掉这个了。 嗯,说实话,她以前吃一个就饱了,今天,想吃两个。 不开心的时候呢,多吃两碗饭就能开心了。 嘿,就这么简单! ******* 等着他们吃饱喝足,又稍微休息了会儿,那和尚此时才把溯魂上的影像催完。 花小满抻过头去看,咦,不带发修行了啊! 此刻影像中恰是渡远一头青丝尽数削断,成了一个真真正正的和尚模样,身上也是一袍崭新的袈裟,人瞧着也精神了许多。 花小满忽又『咻』的一下扭头去看殷天问,他变成光头会是甚么模样咧? 殷天问当时还留了一个肉夹馍故意眼馋那和尚跟林山凡,故而此刻咬两口就停一停,看样子似乎还在品,总之那样子怎么看怎么欠砸,估计就算让他剃了光头人也不会精神到哪儿去,嗯……他本身就挺精神的了,而且有种明显精神头过旺的架势。 二师兄说过了,这叫狗精神头! 花小满又『咻』的一下扭回头去,还是专心看自己的吧。 渡远出来救天下只堪堪救了不到两百年。 因为,他很快又见到了溪衍。 或是冥冥中有甚么在指示,也或许就因了这一份斩不断的孽缘,渡远当时明明是可以选择假装没看到,潇洒转身走掉的。 就像是往常一样,只不过随兴进了哪处村庄瞧瞧有没有甚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说实话,她那时候身上的妖气仍旧弱的近似没有,那种低等的妖灵之气,他是压根不会在意的。 可是没想到这村子还未及步进去,便看到不远处河溪旁,那个轻巧从渔舟上跳下来的姑娘。 虽然只是一个背影,可却蓦然看的渡远心下一顿。 他没有立即上前去相认,而是化作了另外一番翩翩公子的模样,装作自己是个凡人,进了这个村庄。 「他想干吗?」花小满有点好奇渡远这是抽甚么疯了,便忍不住先去问了殷天问。 殷天问挑眉,「他可缺德了,他搞成这么幅样子去『勾引』溪衍,还美名其曰:渡她。」 「怎么渡她?」 「让她喜欢上这个『他』呗,只要带她走出她曾喜欢过『渡远』这个难以割舍的存在,他最后再用术法去掉这段他伪装出来的凡人与她的记忆就好啦。」 花小满继续不解眨眼,「那渡远直接抹去她脑海里有关他自己的记忆不就好啦!干嘛还非得化作个其他凡人的样子来迷惑她?再说了,他又怎么知道溪衍还喜欢他啊,指不定溪衍早就嫁给别的妖怪了!」 「不是,你仔细看啊,溪衍手上还带着他那串佛珠,所以我说这和尚缺德吗,他看到那佛珠时就也隐隐约约觉出自己当年很是对不起溪衍了,然后他就想化作别的样子去勾引她吗,勾引动了,她移情别恋了甚么的,他也能下了狠心去抹掉他俩之间的所有记忆。」 花小满愣了愣,然后微微眯起眼来愤愤的盯着殷天问看,「呸!你们男的真坏!」 「卧槽别乱棍打死我们一群好么,」殷天问去扒橘子皮,「像我,我就绝对不会是干这种事的人。这过往回忆多香艳啊,天天醉生梦死美人在怀甚么的多舒服啊,傻子才去抹掉这些事呢,我一定会仔仔细细留存着闲着没事回味回味的。再说了,老来还能忆当年勇呢……卧槽干山你往我嘴里堵橘子干嘛皮还没扒呢……」 林干山默默扶额,说真的,他不认识他。 谛铃默默望天,说真的,她只是因为认识林山凡才被动认识了殷天问。 花小满晃了晃小白腿,欸,说实话她听不太懂殷天问这些话的具体意思啊,不过听起来这话好像□□的。 他□□的。 於是花小满又『咻』的一下扭回头去继续看『溯魂』了。 ——渡远失了策,没想到他近些时日都快是把所有好话甜言说尽了,也没能打动溪衍喜欢上这个『他』。 再软磨硬泡下去又恐是另一番变故,渡远不愿再逗留,咬咬牙索性就当自己没有途径过这个村庄,也没有见到过她,准备走了。 走的那天和来时一样,她仍旧坐在靠近溪岸的小渔舟上悠悠然的勾着网,晨晖熠熠,远瞧着,竟有点自家佛祖的淡然。 渡远想了想,到底还是走上前去,轻声同她道,「你说你等的那个人很久都没有回来过了,也没有再来找你,所以你为甚么就不肯考虑考虑我呢,我难道就这么不入你的眼么?」 瞧她不理会自己,渡远又是一叹,「那个人有甚么好,值得你一直等他?我比之他,到底差在哪里?」 溪衍将手中渔网抛了出去,这才好像得着点空暇同他闲话似的回头,「你不是要走了吗?」 「是啊,可是不死心,我就想知道,你为甚么就不肯喜欢我?你自己都说了,你觉得那个人不会回来了,那你干吗还要等他呢,我不好么?」 渡远气急,答应我啊,只要你答应了我,我就真能狠心斩掉我们所有过往了。 让我们都忘了吧。 都忘了吧。 你留着那些有关于我的执念,难道不痛苦么? 溪衍瞧他有点激动起来,先是愣了一愣,随后自嘲一笑,「是啊,那个人真的是非常不好。」 「我未曾设想过我会等到他又来找我的那一天。」 「可是同样,我也没曾想到,他有一天会回来,会找到我,然后,化作了另外一个人的模样,从头到尾的在试探我。」 溪衍轻轻将佛珠从手腕上摘掉,平静的伸出手去,递到面前这个如玉公子身前, 「谢谢你,它确实保佑我好几次不被别的妖灵吞噬。」 「但是现在还给你,我觉得该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 渡远一愣。 溪衍又艰难的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像往常一样温顺的笑容,「我是法力低下,瞧不出你幻化成谁来。可是你的东西,总会有关于你的感应的。」 溪衍瞧他说不出话来,也不接过那串佛珠,想了想,本是打算躬下身,像虔诚的拜甚么佛那般,将佛珠放在他脚下的,可还未及脱手,腕子忽然就被他大力抓住了。 这一下气力使得十分之大,溪衍顿觉骨头一瞬间都好像被他捏碎了,又像是忆起以前有时候他非要抱自己的时候,明明已经被顶弄的很疼了,她不想要了,可他也不会管,只一个劲发泄他自己的*。 这么想着便觉得有点委屈,也吃痛松了手,那佛珠同她的眼泪一起往地上落。 可那佛珠从她手中掉落的那一刻,在空里头便莫名其妙的裂了,『噼里啪啦』的就溅了一地。 可再怎么溅落溪岸旁的溪水,也不可能反弹到自己的手心上来。 溪衍有点愣了,看着自己手心里,忽然也盛了几滴泪。 那泪,不是自己的。 她听到他哑着声音问她,「那你为甚么不早点跟我说?」 是我不想认你么?你化作了另一个人的模样来接近我,不是摆明了不想让我认出来吗? 这些话明白在心里,溪衍却不会出口,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你总是这样……总是这样……这样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事事都听话的要命,甚么都听我的。那我今天要是就这么走了,你是不是也不会留下我?」 溪衍只一个劲的想抽回自己的手。 明明该有理由哭的就是她一个,他做甚么要哭呢。 不喜欢就放手好了,再纠缠着你,多累啊。 你是金贵的座上佛陀,而我呢。 当惯了匍匐在你脚下的可怜弱虫,可你不知道,小虫子也有小虫子的快乐。 看过小蚂蚁搬运食物吗? 凡间有话本说是出家人踩着地上蚂蚁都得念句我佛慈悲,天上的烈鹰也不必一直在漠北逞能,它们或许也可以安心的伪装成一只听话又安静的小海鸟,找个干净的山清水秀小溪边,捕捕小鱼,逗逗小虾米。 没有你的日子我也可以过得很好,兴许还能过得更好,至少不用看你的脸色了,是吧。 第38章 溪衍终于挣脱开了渡远,也懒得同他再有甚么纠缠,今天的晚饭也不想有甚么着落了,她弃了小舟,就打算自己回屋子里睡觉,不再理他了。 让他自走自的吧。 想是这么轻松的想,可总怕再节外生枝些甚么别的。不过她回屋之后,渡远确实没再跟过去。 渡远只是在那里先是低头瞧着地上佛珠,发了会愣,尔后将其挨个耐心的捡拾起来。 在他第一次堕魔那时候,因了心中还存佛念,又因以前慈悲善事行的多,所以他还有清心可自救自己再归佛途的时候。 但河溪旁听得溪衍一句「现在还给你,我觉得该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那佛珠一断,便彻彻底底的代表他同佛途也一刀两道了。 或者说,那佛珠原先不仅是被灌注了他的大半修为佛法来保护溪衍,也代表了他的一个『本心』,此刻那佛珠一断,也征兆着,他终于在心底放下佛祖了。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溪衍,想要回到她的身边。 「然后咧?」花小满看着溯魂上越来越模糊不清的影像,知道后头的事可能都再难看清了,因为渡远不清醒了——溯魂本就是靠着主人的记忆来回映往事的,渡远一不清醒,那溯魂自然模糊了。 同样,花小满也不是白出此问,束魂塔里收的,都会是万恶不赦的东西。那么肯定代表,渡远做了甚么坏事。 对了,他在那山洞里还无缘无故伤害小蘑菇精呢! 殷天问潇洒的呸了口橘子籽出去,这东西里头还带籽,还得扒皮,吃起来忒麻烦,要不是冲着那水果香气醒神他才懒得吃呢,此刻听闻花小满诚心诚意的发问了,就特别愉快的放下了手中橘子,清了清嗓子,「你看,这种事你们就不知道了吧。」 花小满翻白眼,她只知道堕魔是件很痛苦的事,甚至还有很厉害的上仙在堕入魔道这个过程里死掉的,再加上沦为魔物都没甚么好下场,故而他们是从小就被告诫要小心。 再说了,哪个仙佛会闲着没事想自己去堕入魔道呢。都必定是有缘由的。 「你们这种金贵的仙佛啊,在沦为同我们一样肮脏的蛆虫时……」 「喂喂你说的正经点行不行啊。」花小满忍不住抖了抖身子,鸡皮疙瘩一身了,在他用那个奇异的调调开口时,真受不了。 殷天问翻白眼,又清了下嗓子,恢复了原本痞痞的语气,「说白了你们修仙的跟我们修魔的不一样啊,很多术法可能都是逆着来的啊,你看哈哥给你打个简单的比方,像我这样的鬼魂体质天生就更适合晚上出没是吧,你们修仙的讲究吸收个天地万物之灵,基本上是大清早蹲个甚么山坑位置感悟天地是吧。光是这种修炼的时辰就不一样嘞。再就是,堕魔的时候大多会被反噬啊——就跟逆着你筋骨重新给你组一遍全身上下的骨头似的,我估摸着应该挺疼的。」 殷天问看花小满那充满迷惑的样子挺萌,忍不住又去逗她,「你要是体会不出来啥痛感,不如你下次堕个魔甚么的体验体验。」 林山凡在一旁无语的白了他一眼,你怎么不去修个仙来给她看看啊。 闲着没事净误人子弟引人家堕魔干甚么。 花小满闻言也瞪了他一眼,她才不要堕魔呢,当个小道士就挺开心的——就像她现在这样的,再说了,自古以来只听得仙去收妖,没听过妖去收仙的。 不对……怎么又顺着他胡话往下想了。 「我是问你然后咧!那渡远为甚么还会被束魂令束进去,要不是他做了甚么坏事,他不至于如此的。这里头只有你知道堕魔过程中会出现甚么异常情况吧?具体些呢?」 殷天问点头,「比如杀了人啊自己不知道,比如逆筋骨重塑的时候太痛苦了一个把持不住法术波动出去了……」 「他有这个前科!」花小满眼睛一亮,就上次他在溪水里被藤蔓妖物缠上的时候,他就是一不小心没控制住,释放法术太多了!才会伤了溪衍……咦,要是真若这么想来,他若不是因伤了溪衍当时又救不了溪衍,不得不入魔途来恢复术法渡她的话,也没有这後来的许多事了! 殷天问听了花小满这话也点头——嗯,这丫头聪明,点到即止想明白了么,渡远一般是不会去做杀人放火的事了,毕竟他曾经太慈悲,这点还是能克制住的,多半是因为有过法术波动太大,不小心伤及无辜太多的时候……可是为了恶就是为了恶。 不小心为了恶那也是为了恶啊。 怎么,难道大街上不小心捅了别人一刀直接给人家捅死了,你知道你是不小心,别人也知道你不小心,但是结果就是你还是把人家给捅死了,你就得认这个罪。 没得法子得。 你得认。 束魂令也不可能说是知道你这所有前因后果,知道你可怜,知道你情非得已还迫不得已就不收你了吧。 你到底是为了恶的啊。 「那他岂不是很可怜?溪衍也好可怜。」 花小满轻声嘟囔,可是也替那些不小心被渡远的术法放出来波及到的无辜小生灵心疼。 「可怜有甚么用,」殷天问重新抓了把瓜子磕了起来,「这个世间,向来所有人都是只认结果的。」 「甚么?」花小满不明白他的语气为甚么又奇怪起来,有点恶气,又有点小沧桑。 殷天问歪着头想了下,觉得得跟花小满换个说法她才能理解,她的处事方式真是太单纯了,好骗的小傻蛋。 「来,我这么说吧,你在你们那个不知谷里头,平日得要上课学道法吧。」 花小满点头。 「假设有一个术法很难很难,你们都学不会,你又不想丢人,於是暗地里一直苦苦的练习,为此付出很多努力。也有很多时候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觉得实在太难熬了,或者觉得,要不然就泯然众人矣吧干嘛非要勤学苦练不可呢。」 「最后,你还是苦苦坚持下来了,你成为了第一个会用此术法的人,所有人都会来跟你道句恭喜。」 「但是呢,只有那些真正关心你的人,才会在跟你说句恭喜的同时,默默在心里疼惜你那么难熬的时刻。」 「其他的人,真的只是来说句无关痛痒的『恭喜』而已,要么是为了跟风沾个便宜,兴许还会伪装出一二分亲昵样子,实际上都是想跟你能挂上那么点有的没的关系,或许是为了以后办甚么事方便罢了。」 「真正关心你的人,都是在你甚么都不是的时候,那些默默陪着你的人。」 「当然了,这些话基本没甚么用的,因为这个世界会告诉你,在你一无是处的时候,也压根不怎么会有人陪着你。」 殷天问咧开嘴笑了笑,「你懂吗,这个世间就这么讽刺。知你者寥寥而已,其他人只会看结果的。就像是,我们是因为看了溯魂才知道这一切有关渡远和溪衍的事情,而世间上的大多人,听到如果四海大师被收进了束魂令里,大概只会慨叹一句,可惜了。慨叹可惜的还是好人了,指不定有更多的还幸灾乐祸,这哥们终于关进去了,是吧。谁知道其他人都怎么想的,天底下向来不乏喜看热闹的人。局外人终究局外人……」 殷天问愣了愣,觉得这些大道理再说下去没用,也不知道怎么了,他忽然觉得,花小满就这么蠢也挺好的,这丫头不就出来收个妖吗,那反正这一路有自己陪着她也应该不会吃亏的吧,收完妖她就应该又回谷里头呆着了吧。 成吧,做个没心没肺不知天高地厚的傻丫头也挺好的,自己也没必要非得教她一些事。 因此殷天问又收了话头,轻声道,「你觉得渡远可惜,觉得他不值当失去他曾经所拥有的一切,可是在我眼里,只有他活该。」 「聪明的人都会认清现实,自古人妖都殊途了,他妈的他一个佛闲着没事喜欢上妖,就是吃饱了撑的找罪受。他活该。」 就是活该。 我也活该。 真他妈的。 似乎是想起一些在鬼界还没出来之时同溟珑和他大哥殷無之间曾纠缠的一些事,殷天问有点小烦躁,索性抛了瓜子站了起来原地跳了跳,「行了,都吃饱喝足了,溯魂也没啥用了现在,小和尚,你们不该把束魂令还给我们了吗?」 殷天问阴测测的朝那和尚笑了起来,两颗虎牙一冒,带着幽幽燃着的森绿色冷光——果然呢,心情不好的时候,一般动手干一架就能愉快了。 尤其是干那些死鸭子嘴硬,比方说些甚么——『啊呀,贫僧不知施主在说些甚么,其他地方各归我师兄师弟管辖,小僧不好肆意去过问的』这之类鬼话的臭和尚! 那和尚也似乎是瞧出殷天问有点暴躁,因此犹豫了下,含糊道,「不然由小僧去问问周边几位同门,可否是他们做了甚么主张……」 殷天问笑眯眯,「行啊行啊,我们陪着你去问。」 林山凡此刻却略一沉吟,下意识同谛铃交换了下眼色,这才轻声开口道,「如果我们也一并贸然前去打扰,会不会惹得清修佛不开心?」 「欸,这怎么能叫贸然呢,」殷天问呲着牙继续阴森森的笑,「是他去拜访自家同门啊,我们只是跟着去观光下。」 林山凡觉得殷天问没领回自己那句隐晦话语的意思,於是只好再度开口道,「天问,不如你留在这儿吧,或者我们几个都留在这儿,只让花小满同他去。」 「那不行。」殷天问眼睛眨都不眨的扯谎,「我怎么能放心她一个小姑娘自己去呢。」 花小满仰着小脸看他,说啥呢。 殷天问瞪了瞪林山凡,「跟啊,必须跟。」 说着又一指花小满,「我姑奶奶去哪儿,我必须跟哪儿去。」 林山凡此刻头痛的厉害了,只好点明道,「你我皆为邪崇之物,入了菩提之境里,就已算是扰佛门清净……我只是觉得,拿回个束魂令而已,他们不会为难花姑娘吧。」 殷天问此刻也有点不解了,心说林山凡这次是怎么了,咋这抗拒去人家地盘捣乱呢,害怕耽误妖佛二界友谊还是咋的? 想来想去,可能更怕是因菩提之境里头的佛光会伤着谛铃吧,能让他那么畏手畏脚的,估计也就他在意的人了。 这么想着殷天问也松了口,反正有那束魂锁,他是不跟也得跟,跟也得跟,那怎么瞧着他都得跟,干嘛不把话说的讨喜点让自己少吃点骨头,故而此刻只抓着花小满的小胳膊就把她从凳子上扯下来了,「来来来和尚,我们走,我们去打扰你同门清修去,让他们留在这儿等就行了。」 「嗯,一旦那妖物不小心又从菩提之境被放出来了,我俩也可以做个外围拦截。」 殷天问点头,觉得是理,故而只是回头冲林山凡默默交换了个眼色,便和花小满随着那和尚挨个去闯菩提之境了。 第39章 随着那和尚兜兜绕绕转了好久,才见着他立定在一个地方,尔后伸手轻叩虚无。 叩了会儿也不见得有甚么人来应,那和尚叹了口气,只好又带着他们往别处寻。 殷天问起先还没怎么放声,反正跟他走呗。 结果这样吃闭门羹吃了能有两三回,他就郁闷了,心说万一有哪个叩了的故意不给开门呢,再说了你这人缘是得有多差,这么不招人待见的。 当然了,也有可能真是人家不在家呗。 这么想着心里头又有些燥,又忍不住猜说,他是不是故意的呢? 可是低头去看看花小满,她脸上倒是一片平静,认认真真的眨着双大眼睛,仔仔细细的跟着这和尚满地走。 大概就是太无聊了,殷天问忽然找着点乐,有点故意放慢了步速,落后于他们几步。 欸,怎么说呢…… 看着一个小地豆跟着一个小和尚满地跑,挺萌嘿! 殷天问越看越觉得好笑,於是就故意在后头慢腾腾的跟。 看着花小满偶尔走跳两步的时候发髻上垂下的小桃胡一上一下的跃,看着她的小褂衫的边边角角忽然被风吹起露出点白白嫩嫩的小腰,小灯笼裤也被吹得鼓鼓囊囊的,两条葱白如玉的腿一前一后的迈。 啊~连风都是柔的啊~ 殷天问忍不住轻微动了动鼻子,嗅了下。 带着香呢。 女孩子身上的香~ 啦啦啦~ 花小满正打算回头叫他几声让他赶紧的跟上呢,刚一回头,就见他刚才好像是笑着的——就是那种一脸贱样的笑容,然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只觉得那个贱兮兮的笑容只有一瞬,他就立马变回了一脸严肃的模样,眉头也慢慢蹙起来了,尔后朝左侧的一个方向看的起劲。 「怎么了?」 「有味道。」殷天问挑眉头,又换上了一脸兴奋的神色,「那边应该也是个菩提之境吧,和尚你去敲门看看。这个味道,令我兴奋啊。」 简直比姑娘家的体香都要令他兴奋。 ——是对手,更是恶敌。 那和尚也自知不能再拖下去了,於是只好听了殷天问的话,打算轻叩这边的菩提结界。 谁知手还不及碰上,就觉地面一阵猛烈的摇晃,尔后这结界似乎是已经被打开了,无数朵灿金佛陀坐下莲朵朵盛开,一朵赛一朵的猛烈耀眼。 殷天问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接着索性飞快的向后倒去,似乎是想远离这佛光普照的境地,谁知道正当他郁闷的寻思着这么强烈的佛光,自己得退多远才能彻底躲开,就见花小满忽然一扭身,尔后从怀中忽然掏了张符咒出来。 不是像往常那般燃起它,而是双指夹着它在空中甩了一下,那符咒变没影了,接着小手又自空中一捞,葱白的手心里头忽然就多了把淡樱弱红色的小伞。 这姑娘开伞也不是像别人家姑娘温温柔柔的轻推开,而是抓住伞柄又往空中一扔,这角度还刁钻,直冲冲的就朝殷天问去了。 「别躲。」 殷天问暗地翻了个白眼,得,姑奶奶开口说别躲,那自己宁肯被照化了也不能躲,而且再躲估计也难躲到哪儿去,毕竟锁链拴着呢。 正当他寻思着那锁链最多能放多远,就见那伞自动在他头顶上撑开了,尔后那些还在空中蔓延流动的金光像是有灵性一般,也绕开了他周身。 殷天问挑眉——嚯,好东西,看来管点用的,除了这颜色太娘气外。 此刻那伞也在他头顶上慢慢转动,往下洒着淡淡的樱粉润泽,殷天问瞧了几眼又觉得别扭,索性不再去看。 「过来。」 花小满冲他勾手指头。 殷天问犹豫了下,不确定的抬头瞅着上面那小伞,「那啥,不会我走出这个范围,它就罩不住我了吧。」 「不会的,你来。」 殷天问试探性的迈了一小步,瞧见那伞确实是跟他走了,这才放心的又朝花小满走回去了。 此刻得着她这把不知甚么来路的小伞庇佑的殷天问便更加放心大胆的同她还有那和尚一起往这菩提之境里头走了。 这里面的景象和外面并未有甚么不同,也是一样的苍老古木,乱根盘踞着,再走了小半柱香时间也不见得有甚么人影,殷天问有点无语,心说这是又被困在结界里了,还是刚才那佛光就是有人法术太强,这么老远也能波及到? 直到又走了足足近半个时辰,殷天问才印证了心中想法——后者。 因为他在蛮远的地方就瞧见了一个十分宏伟的大殿,殿门口立着几个和尚,眉头无一例外都紧蹙着,也压根没有察觉到有外人来了。 殷天问此刻看着这足足有二三十丈高的殿阶,几乎每十来步又一座金刚佛像,瞪着双牛眼,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怪吓人的。 真是,他一只鬼呢,闲着没事瞧见这么多和尚佛像,就跟把人扔进阿鼻地狱,周边都是鬼一样,挺没安全感的。 尤其是这种地方他还不大能出手,他体内暴力的源泉很容易就被克制——佛家人总是太柔了,柔的总是能化解你的愤怒。 而且有的佛号一念再清心那就更了不得了,他就只能干等着被揍。 就像是那日在山洞里,渡远的佛珠拴上他脖子那一瞬,他反手本是想去抓掉的,结果没想到一触碰上就觉得自己忽然被清心了,忽然一点也不愤怒了,一点也不想还手了。这种状态……不行。 又瞧了瞧光殿门处就立了好几个和尚,那殿里头兴许更多,还指不定怎么样呢。 原本正打算说要不我还是留在这儿吧,就瞧见花小满忽然回头来仰着小脸看他。 殷天问也微微垂下视线,然后猛地冲她眨了眨眼。 咋了这是,瞧她那表情有点犹豫,想说啥? 「刚才那佛光,挺强的。」 殷天问点头,不明所以。 花小满退后了身前那和尚几步,来到了殷天问旁边,扯着他衣角小小声问,「你说会不会……是……渡远已经没了。就最后那一下……佛光大裂。」 殷天问一愣。 「其实束魂令在我手里头,说是要收回当初被封进去的万千恶灵,可是吧……那么多,其实大家也都不知道都有谁的。」 殷天问嘴角又一抽。 「所以放了也就放了。反正二师兄不会告状,再说了指不定他们也不知道。」 殷天问额角微微冒冷汗,听说束魂令是收进去容易放出来难的,哪怕是持令牌之人故意施术为之,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这傻丫头又胡想些啥呢。 心思刚动到这儿殷天问又是浑身一震。 是啊,如果自己当初没有听错的话,束魂令真不是那么容易重新被打开的。 所以……那只恶鬼也是靠自己本事打开的束魂令?!把渡远放了出来?!这不大可能吧?!溪衍之前不就法术很弱么,她纵使变成恶鬼,也不可能一瞬间有这么厉害的术法啊!这事……不对。 这么想又没了退缩的道理,殷天问抬手抚上她头顶,「算了,我们别瞎想,去前面看看吧。」 花小满又抬头瞧了他一眼,尔后落寞的低下眼,轻轻点了点头,不出声了。 直到终于爬完了这能累死狗的长阶梯,到了那殿门前,殷天问就知道,这事花小满说中个□□不离十了。 此刻那化作了恶鬼的溪衍正被困在大殿中央,同殷天问头顶那把庇佑小伞不一样的是,她头顶上有一朵黑金颜色相错的莲花。 此刻那莲花久久盘旋着,似乎是也在保护它。 引他们来此的和尚也向身边的师兄打听清楚了情况,这一天一夜渡远和溪衍确实都在此处菩提之境里,溪衍本是想求他们来救一救渡远——将他从束魂令里放出来时,他的身体已经近乎透明,越来越弱了。 可是没想到这座寺庙大殿里头的主持见着了渡远之后更是生气,气的竟要打死他,还要渡化溪衍,渡远为了保护溪衍,拼着最后一点法力护住了她。 只不过能护得住她这一时,可护不住她平安的出了这大殿。 殷天问刚才也不是没听那和尚讲述这番话的,但是,总觉得那和尚说的支支吾吾的,有点地方怪含糊的。 而且看了眼这大殿,有几处佛殿角落竟然似乎是有甚么冰裂一般的痕迹,明显有人打斗过。 而且,最令殷天问不解的就是,溪衍这孩子也傻不愣登的,先不说她怎么忽然变聪明了,当初在山洞自爆一般的诈死——却是化作恶鬼来再度救回被束魂令收走的渡远,单是光从这束魂令怎么被打开了,殷天问就想不通。 真的想不通,他们这种邪崇之物连近身那束魂令都畏惧的,纵使不畏惧,那东西也不是他们用鬼术能启开的,这种东西,怎么着也都得需要仙佛的力量吧…… 怪,这感觉让殷天问觉得怪怪的。 还未等他将心底这番话同花小满讲讲,就觉身后忽又有两道劲风袭来。 一瞬间还把他恍惚的以为是有人要偷袭他了,定睛一看才发现来者竟然是林干山和谛铃。 殷天问一挑眉,心说你不是要和谛铃在外边单独看星星看月亮等我俩从虎口里出来么,哦不不是,你不是一本正经的扯谎你们要在外围做拦截么,怎么也跟着一起进虎口了? 心下刚腹诽完,就见谛铃一落地,身子还没站稳呢脚步就一旋,忽的一下就带动浑身幽紫光芒隐现,尔后步步生莲一般的跳起了舞。 在她脚步微旋的同时,身边断断续续的幽然绽开了些微淡紫莲花。 殷天问都不由得有点看愣了,瞧这身段,这细腰…… 不不不,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是当着满殿和尚,谛铃忽然跳舞,这,这是想干嘛…… 第40章 花小满也正看得认真呢,正在心里头寻思着谛铃姐姐这是在做甚么,就见得身边的殷天问忽然一俯身,尔后自己就腾空了。 殷天问单手一揽花小满的腰接着就把她夹腋下了,然后特别轻松的就闪到了殿门外,这一下可谓是十分之快,几乎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 都已经闪出去了,花小满才听得了殷天问压得低低的那句,「卧槽,小心,她要放大招了。」 「啥?」 「招魂。她在招魂。刚刚消散还未尽散的魂灵,运气好的话能招回来。」 殷天问同为鬼魂,自然能感受到一种奇异的力量正在吸的他不断靠近,可是他明白,因为他不是归属于渡远刚刚散尽的魂魄,故而他真等着靠近了,也会被推开。 唔,当然了,这个过程不是口头说说这么简单的,一旦有定术较弱的鬼魂不小心被吸进去了,然后又被发现不是归属于这个主人躯体里的魂灵,有可能还会在被推开的过程中被直接打散。 故而殷天问现在夹着花小满这个小道士,再站在这殿门口举着这把似乎是有庇佑作用的伞,这样才觉得有了安全感。 想归想,殷天问又忍不住思量起谛铃——招魂一术虽然妖界一些修治愈之途的妖灵确实会不假,但是,不好弄。 一般非亲非故的这种……也没甚么人会傻到去帮忙的招魂再引他复活一次。因为这个太消耗法力和体力了。 而殷天问觉得,谛铃也不是能支撑起动用这个术法的人。 这么想就忍不住看了眼林山凡,本是想同他眼神交流一番意见的,却见林山凡竟然破天荒的没瞧着谛铃那个方向,而是张顾着殿门外。 殷天问好奇,也回了身,抬高了伞沿儿想去看看,能有啥东西吸引的叫他连自家谛铃都不看了? 这么一回过头去才愣了。 高高的殿阶下是一个提着幽紫纱裙走来的女子,她身上的紫比谛铃身上的紫还要浓重一些,莫名便多了份肃严,若说那袭淡紫之纱笼在谛铃身上是给她衬了个素雅淡柔之感,那在这个女子身上更多的便是一种玄幽严厉之意。 而且她面上也覆了张深紫色的幽纱,虽说走的是不急不缓,可自她走来的这一路,脚下蔓延开了无数冰蓝色的裂纹。 一步一碎冰。 带着九天玄地的寒气。 高束的发冠,一丝不苟的尽束青丝,冷傲的眉眼,冰雪塑成的肌肤,多扯一个表情估计都能崩裂一脸的冰渣——啧啧,可不就是那些个神仙的范儿么。 正当殷天问又想往旁侧退退,省的这位大仙一会儿一不小心走上来瞧见自己了,一个巴掌给自己甩过来再说些甚么『尔等邪崇之物也敢妄登这佛家清净之地……』之类种种的话,那种场面就不太好看了。 可未料想他刚动,怀里头的花小满也紧跟着咕蛹了几下,抻着头看的认真。 殷天问无语,心说人家戴着面纱呢,你就是把头抻到她面前去指不定啥都看不到呢,那还看她做甚么? 似乎是又盯了几眼,花小满忽然喃喃开口,「竟然是白箴仙使啊……」 「谁?」 「白箴,很厉害的一位神仙,她是最近才升仙不久的。」 殷天问挑眉,於是重点是……她最近才升仙——那么,前身是人,还是非人? 是人修了仙途,那敬她一句辛苦。 若是非人之类的升了仙,那得敬她一句了不得了。 因此殷天问也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不过白搭,这姑娘捂的实在忒严实。 白箴也并没有真的步入这大殿,她几乎是走到了这殿阶一半的位置就停了,尔后似乎是抬头向上看了一眼,接着单手在空中微微划了一道带着淡蓝弱芒的冰色光痕,一道厉光便直直的向谛铃冲去,而林山凡竟然也破天荒的没替她拦下。 那一道光芒蹿进谛铃身体之后,在她身边也幽幽的镀了层明蓝之光,同她那身淡紫纱裙相映衬着,竟显得不像以前那么柔和安静的模样了——一瞬间也有些严肃。 尔后忽听得一阵猛烈的清吟之声,一朵幽紫莲花自溪衍脚下慢慢绽放,其中两条花蕊似有灵性,不断蔓延,勾着了其上的灿金之莲,将其慢慢拉回了花蕊之中,花瓣也逐一由拢散而闭合。 谛铃也渐渐收了舞步,双手呈拈花般相错,轻轻阖上眼,似乎在低声颂念着甚么。 殷天问听不懂她在念甚么,故而又扭回头去看殿阶下那个女仙,只瞧见她好像是十分落寞的朝这里望了一眼,接着便又重新垂回视线,等着殿里头一阵蓝紫光芒相错之后,她身形渐消,竟已是逐步远去了。 第41章 殿里头的谛铃也感受到自身法术消耗过多,有点站不住脚,林山凡此刻上前去托扶了她一下,将她带到了一旁。 他们这边刚让出丁点地方,那朵盛着渡远的莲花便漂移了起来,移到了殿外,尔后竟有点像是要跟着那女仙的脚步走去。 那女仙并未走的太远,此刻回头又似乎是漫不经心的将那莲花看了一眼,尔后随手一挥,加了层保护结界上去,这才开了口,语调虽是冷冰冰的,却是冲着殿里头还在发愣的溪衍讲的,「还不找他飘哪儿去了?我能保他把命捡回来,又不能知道他会转世到这万千世界哪一处地角里。」 溪衍这时才如梦初醒一般,追着那朵莲花跌跌撞撞的往外去了。 那殿里头的和尚好像原本是想做一番拦截的,可又似乎是有些忌惮,最后互相面面相觑半天,竟无一人再出手。 殷天问此时又忆及殿上的那些冰裂之痕,估计就是她的杰作。 倒不知她又为何会管这闲事。 一个仙,来插手佛家子弟的事……这似乎也说不太过去,搞不好还会让人误会是在挑事。 怎么不挑事,当真挑事,她当初在殿堂上说要救渡远一命之时,主持便恼怒,训她身为一界仙子还领头胡闹。 白箴当时眼神仍旧落寞,闻言嘴角微勾,还了他一个嘲讽的笑容,「我若定要管了此事呢?你又能奈我何?」 尔后,她确实管了,这群和尚还确实拿她没办法。 一群人斗她一个小女子不大好,可是不斗,又不能听之任之。 渡远无论堕没堕魔,那之前都是他们佛家的人,纵使堕了魔,魔族的都没来管呢,你一界小仙凭何插手。 是为了秀你法力无边,还是真因了那什么几百年前曾认识的情谊。 可真若单个单个的同她斗法来了,竟然无一是对手。 便只能任由她在这里胡作非为。 救了他又如何?佛家人不懂情念面上的真正慈悲,更不知情为何物,无非觉得,再续他一世孽缘罢了。 「失去过一次的人才懂得珍惜,」白箴优雅的提着裙裾迈过门槛,「你们是清修的出家人,出家人怎么懂得情爱之欢呢。又怎么敢打赌,他这一次还是学不会甚么才是爱?」 说罢这些白箴的眼神便微微有些空,似乎透过这长长的殿阶——就在这长长的殿阶之下,有着一身黑袍的肃穆男子,笑容虽然拘束,却有着温柔的嗓音,他说,「阿箴,我来接你回家了。」 晃了晃神再瞧,十步一罗汉,百步一金刚,除了这时时刻刻提醒人清心寡欲的雕像外,哪里有甚么他的影子。 於是她只好继续优雅的提着裙裾一步步慢下,走着走着又觉得这路太过漫长,也是,这么多阶,她连数都不敢数,就是怕个没完没了,无尽无终。这殿阶没人相陪走着也着实太过寂寞了,索性就百步一隐现的动用其术法了,带着身后似有似无拖出十几丈的幽紫冥蓝之芒。 走过刚才似乎是有过他错影的地方还是不由得停了停,她也忍不住在心底问自己,「甚么才叫爱呢?」 睿渊对自己……存在爱吗? 或者,是存在过吧。 「记得我的好,或者……记得我就好。」 …… 今次她彻彻底底的救下渡远,想看溪衍同他再团圆一次,又不得不踏上了这漫长的殿阶,又是一个人走下这无边无尽的孤单之路,走到这里时忍不住又停了停。 霜月居的殿阶也是如此之高,高的便莫名让人想到天界万丈寒,有时候她回去晚了,就能瞧见他双手交握着,似是在取暖,又似只是一个很平常的等她的习惯罢了,轻靠在殿阶最下面,神情落寞的盯着地砖看。 瞧见自己回来了,他会松开手,慢慢展开怀抱,笑的很柔,很暖,这天界冷寂的冰蓝之地好像也因他的笑而带了点还可留待的因由,「阿箴,回来啦。」 如今换自己尝一遍这独自一人步上这漫长无边的路途,她才发现,真是寒凉透骨。 可是一想起睿渊的背叛,更是如刺骨寒毒般恶狠狠的扎入肺腑,让她不想自救,更不想挽留。 殷天问的视线自刚才起就没离开过这个神仙。 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他总觉得她飘得太快的时候,身后拖出来的那紫幽幽的,甚至都有些偏了蓝的冰芒,总是带着丁点他们的冥暗之气。 这么想着便不由得去戳花小满,「她甚么来头啊?」 「很厉害的噢,妖修成的仙,就小几百年前吧。」 殷天问挑眉,学着她的调调,「原来你在不知谷里头,不出门也能知天下事的哦?」 花小满也学着他的样子挑眉头,「是哦,老秦说了,这姑娘真的很厉害哦,睿渊上仙就是折在她手里头的。」 「是吗?」 殷天问瞧着这里反正也没他们甚么事了,林山凡刚才也已经去交涉好了,把束魂令拿了回来,不过谛铃现在还有点太虚弱,於是他索性就没走过来转交给他们,直接留在自己手里,尔后打横抱起了谛铃,先行往下走了。 是该走了——不然留下来看一群和尚怎么修缮他们的大殿么? 因此殷天问也夹着花小满一颠一颠的往下小跑。 花小满原本想叫他放自己下来,自己又不是没手没脚,而且她还急着去林山凡手里把束魂令拿回来看看有没有擦伤甚么的呢,还不及叫他放手,就听他一边跑一边问,「所以究竟厉害在哪里?」 殷天问此刻也觉得找着了个趁手可供自己锻炼的利器——就是花小满啊。 因此也不知道怎么了,心说就这么夹着她下这殿阶也挺好的,自己权当锻炼了,再说了,也怕她一个不小心小短腿迈错了再直接骨碌下去甚么的。毕竟这殿阶这么多呢,一不小心摔下去停不下来的说! 「睿渊上仙你也不知道哦?」 「不知道。」 「传说那位仙君很被玉帝赏识的,自身法术也十分高强,三界妖将干不过他的哦?」 「哦——」殷天问拖长了调子慢吞吞的应。 三界妖将他倒有点清楚,至少以前在林干山那儿他曾经和某个三界妖将私底下偷偷交过手,是挺厉害的,基本没个几斤几两是没法升官升到三界妖将这个位置的。 升到妖将容易,可你能统管三界之事,那就不太容易了。 这么一说殷天问有点明白,估计那睿渊也是个武力值爆表的主儿,那啥他媳妇这么想不就是白箴么?武力值也挺高的。 成啊,这对夫妻牛掰。 「然后睿渊上仙之前一直冷冰冰的,虽然对谁都挺好,但是就是不柔……嗳呀说不上来,反正就是这种好和那种好不一样啦。」 殷天问无语,心说你到底在说啥。 花小满也对自己的表达能力郁闷,郁闷的忽然垂下了脑袋,又蹬了蹬小腿。 殷天问原本是想嘲笑她一番的——你在说啥在说啥,为啥老子一句都无法理解。 看到她那么沮丧后又忍不住敛了笑意,不扫她的兴,还附和道,「继续啊。」 眼瞧着才跑了一小半的殿阶呢,特么的,这谁设置的殿阶,脑子有毛病是不。 「然后老秦说是当初在一个宴席上,白箴是当时刚升仙不久,奉了仙职去赴宴,恰巧被睿渊看见了。」 殷天问嘴角一抽,差点一个脚滑直接骨碌下去,花小满虽然看的那殿阶都花了,但好像是察觉出他身子有歪斜倾向,吓得赶忙双手一拽他衣角——他万一真摔倒了自己就踩着他身子站好…… 殷天问看到她这个举动,不由得放柔了声音道,「你放心你放心,我摔下去都不会让你摔下去的。」 「我刚才就是在想,他俩不会就这么一瞬间看对眼了?」 「是哦!」 花小满又乱蹬小腿,欸,她被颠的头都晕了,到底还有几阶啊。 殷天问刚才也是听她说的太认真,没顾着仔细数,这时略微一凝步抬眼望去,就瞧着怎么还剩下一半的殿阶没跑完呢,而视线再往下低低,就见林山凡和谛铃在最下方,瞅着他也在看。 林山凡瞧见殷天问终于肯看自己了,忍不住轻微摇头示意——你们还被困在菩提之境里呢! 卧槽,这群和尚看老子和一个小姑娘就好欺负吗? 你们因为渡远这事觉得恼羞成怒了非得弄结界来困老子? 老子还怒了呢! 花小满还未等想明白怎么停了,忽又觉得自己被人移了下位置,直接被他单手从肋下滑到身前去,尔后借着被按在他自个儿胸前去了。 此刻只察觉出他好像是忽然俯下了身。 殷天问用右手把花小满摁怀里头去了,这时左手已幻化成巨大的青锋利爪,尔后携着森绿黑冥之光,猛的插入地底之下,暗自一抓,接着又狠力往外一拔一扯。 『轰』的一声猛烈过后,天地间都寂静了。 殷天问又幻回了手型,重新直起腰,将花小满倒栽葱到肩上,尔后呈半黑雾化往下轻飘。 花小满只看的他每飘下去一步,那一层阶梯就细碎成粉渣了。 尔后,就这么『扑簌簌』的……下来同林山凡碰面了。 林山凡此刻也没空训他胡闹,他更担心谛铃的情况,也知道殷天问想知道他们怎么会和那个女仙一路,因此只是简短道,「先出去再说。」 「好。」 第42章 回到了原本下榻的那个客栈,安置好了谛铃,林山凡刚喝了几口茶还不及缓缓,就有点开始受不了对面两个神同步的人了——双手捧着脸眼睛瞪得大大的,自己走过去走过来的,他们就人不动只眼睛全方位的跟着自己转来转去,完完全全一副好奇宝宝的神色嘛,倒也不嫌累! 反正此时谛铃还醒不了,自己再如何忧心也是白搭,于是林山凡坐好了,终于肯开了金口: 「当时我和谛铃不是留在外围么,然后你们刚走不久,那个白箴仙使就过来了,跟我们说,她能救渡远。」 「但是她又不想露面,呃……虽然最后还是现身了。」 「你干嘛那么吃惊的看着我,你甭担心……我不可能真放心叫谛铃去做招魂这种事的,术法都是那位仙使赐的,在谛铃身上只强加这一会儿,她原话是过会儿消了就好了。」 这么想着林山凡又不由得有些郁闷的回头去望着谛铃,哪怕现在半昏迷,她眉头也还是轻蹙着。 这看着让他有点心疼,再说了,他一开始还是不同意这事的,总觉得,有点胡闹的成分在。 而且他一点也不想跟仙佛扯上些甚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但谁让谛铃本身也想救一救渡远和溪衍呢,总觉得这两人若是就这么分别,实在对不起当初那一路曲折。 但林山凡觉得,招魂一事又绝不是如此简单的,他简直都要疑怪当时白箴把谛铃叫到一旁轻声跟她说些甚么的同时,别不是就已经用了甚么妖术在迷惑她了。 被迫使她愿意承受这个风险和负担。 但是关于白箴这个仙……她在仙界就已经是出了名的冷傲了,行的事差不多也都是同渡远一样的大慈悲,慈悲到无情。 几乎难见她对除了睿渊之外的人还曾露过笑脸。 她说是自己和渡远曾有过交情,也不想看到她这个为数不多的好朋友之一就这么殒命——林山凡倒是不敢在心底随意否决这点的,他也觉得这俩人能是成为朋友的那种人。 故而最后在谛铃的再三劝说下,他不想帮也不行了。 就算不冲着白箴,不冲着渡远和溪衍的那份情,独独是谛铃在苦苦求他,他就不忍心。 好在花小满刚才也看了,说是应该没事,确实有仙术加持的模样,谛铃身为一界妖灵,受着这加倍的法术肯定难熬,但不至于因此有了性命问题。但花小满还是将小伞从殷天问那边收回来,又在她头顶上撑开了,但愿这样能让她更好受些哦。 林山凡当时也是有心无力,他本身于治愈一途的术法修的就不算出类拔萃,纵使白箴的术法加持在他身上估计也难以一救渡远,於是最后选定的就是谛铃。 现在想来,竟十分郁闷,恨自己不能替她受这份苦。 花小满倒觉得林山凡有些难过过度了,她看了看,应该真的不怎么会有事的,熬过这仙法消失后,谛铃姐姐应该就无大碍了——她之前也在担心呢,招魂这种术法,真应了殷天问那句『放大招』了,怎么说也得小休上几百年,此刻只缩成几个时辰,不是已经很好了么? 倒是那个白箴上仙啊……术法竟然这么强——今天看似是谛铃在救渡远,其实是白箴,也就是说,这时候休息的就得是白箴了。 那时候应该很弱吧……不过也没关系,反正她回家了还有睿渊上仙可以看护着她啊,不必担心的吧…… 听说睿渊上仙也是个很顾家的人,这一对简直是仙界里的夫妻楷模了。 嗯……有个人陪着是挺不错的,花小满似乎是又想起以前老秦给她讲的一些事,不由自主晃了晃小腿然后开始发呆。 殷天问此时插不上甚么话,更别提帮甚么忙了,左右四顾一番反正没需要他的地方,呆了会儿又瞧他俩谁也不搭理自己的,索性就打了个招呼自顾自先回房去休息了。 回到房间本是想先睡一觉补补精神的,可是吧起先是挺困的不假,一闭眼脑子里又忍不住跑了几幅渡远当时和溪衍在溪水那边的画面。 然后他就睁了眼,空洞洞的对着屋顶发愣。 也是,那,那和尚和个女人…… 挺刺激~嗯哼~ 这么想着他又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点饿了,还有点燥。 这不知道先满足哪一种*才好。 算了,还是睡觉吧。 睡觉解百忧。 只要能睡着就好,连时辰都抵不过睡觉这一大敌。 於是他卷着被子,又翻了个身。 再翻了个身。 越翻身越燥,殷天问忍不住愤愤的起身,一把掀了被子。 左右扭了扭腰,寻思了下,他觉得还是尊总本能的*吧,於是他拧着腰去枕头底下左摸摸,右摸摸——啊,说来也得夸自己有远见,那天跟花小满一起逛街的时候,趁她不注意自己偷偷偷摸摸买了几本小黄书来着。 嗳呀,这种事其实也没甚么的,谁没个正常需要得解决的时候啊,再说了自己又不是君子,但是总归是想着这么多年还要靠自己解决这个东西真的是十分郁闷啊。 这么想着,殷天问又觉得自己有点凄凉。 好歹他也算是成人了,人间界里头的男子这时候估计孩子都有一大堆了,媳妇也指不定娶了多少个了呢,像那些高官啊……奸臣啊……啊……一个比一个的会享受啊…… 算了算了,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更衬得自己凄凉落魄了。 但是这种凄凉感归凄凉感,甭妨碍他也要享受这一时片刻~ 於是他又抛开脑子里一切杂念,打算专心致志且聚精会神的看会儿小黄书。 打开第一页他就忍不住挑了挑眉,嗯~这个,这个……这个画画的画的很好嘛,倒不知是哪里人士,改天给他家祖坟冒冒青烟好了!画的栩栩如生,如此逼真! 这个逼装的,老子要给他十分! 最重要的是,这个姿势他还喜欢的不得了! 就见第一页上便是一个青丝如瀑的女子,肤如凝脂,仰躺着,脸上表情自是不用多说的勾人,檀口微张,眉目如丝,双腿又呈了个弯曲的姿势,抵到了玉峰上的小落梅之前,殷天问先是盯着那两朵落梅看了看,然后咽了口唾沫,继续往下扫视线,这画上男的长甚么样他也不曾留意,只是看到他跪在这女的大腿之间,双手再按着她白白的大腿根,那里顶弄进去…… 旁边配了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龙宛转。 不错不错,这个姿势着实好,既能看享受到征服身下之人的快感,还能看到她脸上种种羞愧的表情…… 翻到第二页就是『翡翠交』了,仍旧是女的仰卧姿势,轻轻垫起了脚尖,这脚画的也好看……白嫩的足,单手足可一握的脚踝,脚趾间微微泛着诱人的红色……殷天问忍不住喘了口气,再见那男的,跪在这女的两腿之间,用手轻轻抬着了人家姑娘的小蛮腰,这是得靠腰力顶进去。 嗯,这个姿势的优点大体跟上面那个一样,没甚么再可谈的。 第三页是『鸳鸯合』,殷天问又忍不住挑了挑眉头,这副画面冲击力大,姿势难度也高,可就是贵在这个冲击性!特别刺激人!——这幅图上的女的换了个侧卧姿势,两条腿开的特别之大,得靠男的侧着进去…… 咳,主要是这姑娘柔韧度一定得好,一定得把腿开的特别特别大,才适合男的侧着进去。 咳,主要是这姑娘腿得开的特别大。 咳,主要是这开的特别大,就特别美……能享受一种完完全全的征服感。 殷天问忍不住对着这幅图多停留了几秒目光,不错不错。 再往后翻翻,他忽然看到了一个他十分不喜欢的姿势——『背飞凫』,这个说的乃是女方是背对男方跨坐,虽说到时候需要靠女方自己掌握力度,慢慢的低下身将那阳峰送入丹穴之中,但是吧……关键是背对着了呀,背对着瞧不见表情,连她脸上种种*之态都看不见,那还有甚么意思,只图个快感罢了? 不喜欢不喜欢,快翻过去。 嗯~ 『空翻蝶』这个姿势不错,虽说是让女方骑坐在男方身上了,男方只需仰卧着往上抬腰卖力顶弄就好,但是正因了女方骑坐下来,他不仅能看到女方脸上的种种表情,双手扶在她腰间也好,按上那双峰也可以的嘛~再揉一揉弹一弹甚么的~ 或者像自己这样腰力好的,顶弄的快一些,便是不用做甚么其他动作,独独看着那双峰一颠一颤的,也是妙不可言啊~啊啊啊啊~美啊美啊美啊~ 后面又看到了几个其他奇奇怪怪的姿势,殷天问觉得既耗体力又没甚么特别大的美感可言,便耐不住性子匆匆翻过了,翻着翻着忽又一幅入了眼——『白虎腾』。 按理说这个姿势用起来女方会背对着自己,因了看不到对方表情,他也该是不喜欢的,可他就是忍不住在那张图上多流连了几眼。 女方是趴着的,男的跪在这女的身后,双手抱着她的腰或者揉着她的胸进入进去。 这个姿势的好处是,一顶可以恶狠狠的顶进去特别深,特别特别深……特别特别…… 爽。 殷天问微微抚了抚额头,这个光想想就有点爽。 这是绝对的征服。 他喜欢,不是一星半点的喜欢,是非常非常喜欢的那种喜欢。 毕竟百年难遇哪个女的只应了他原本说的那句,『来啊乖~自己上来动』——其一是这种奔放女子太少,大多在这种事情里也都不好意思,得等着男的去主动,其二是有这种体力的女子也难找,而且怎么想来想去,一大老爷们也不该光在这种事情里懒塌塌的一动不动的等着个姑娘上吧。 殷天问忍不住又将这本书翻了一遍,尔后在自己喜欢的那几页上单独的看过来看过去,也不断地……想过来想过去。 试想着如果自己解开她的青丝,瞧她如鸦长发顺势铺下,纯黑的,柔亮的,再映着身上月白的衣。 她本身肤色也白……瞧她带着有着拖曳长摆的裙慢慢踱步回自己寝殿时,便像是一束行走的白月光,他们那个地方总是太暗了,她走过的地方便有光,细细碎碎的,盈着淡白的润泽,从身后洒下些许星星点点。 小时候看入了迷也不是未曾闹过笑话,痴痴傻傻的跟。 看着她婀娜的腰,丰腴的屁股,看着她的裙摆,也恨不得自己就是她裙摆上的装饰一个。 後来大了些许,开始贪念她抚摸过自己伤口时手心的温,开始忍不住听到她的呼吸都会微微发燥发热,有时候身上的伤再不对位置,得劳她费心费力的俯下腰来好好上药,那时因了她弓腰的动作,一头青丝再无意挠过自己□□的胸膛……丝丝痒痒的,又缠缠绕绕的,要疯,要死,觉着,觉着自己就快烧起来了一样……就像现在一样。 殷天问忍不住一边想着一边伸手进自己的裤子里,缓闭了眼,躺平了,尔后,仰头轻颤了一声。 第43章 林山凡看顾了谛铃能有近半个时辰,她就醒了过来,那股子加持的力量也在慢慢消失,气色看起来也比先前那样煞白的一张脸好了许多。 花小满也用术法探了下,觉得一会儿就无碍了,再加上有她这个姑娘能在这边帮忙陪着,就比他一个大老爷们在这儿干杵着要好很多,这么想,林山凡便忍不住起了身,心说要不然他去张罗张罗晚饭的事吧,别在这干站着了。 问完了俩姑娘的意见,他就很识趣的先退出去了,也打算过去再问问殷天问想吃点甚么,他一并去办了。 然后在即将要步入门前时,他很微妙的停了那么一停。 里头传来了很压抑的喘息声,而且……那木板也在一直咯吱咯吱的作响,就像是有甚么人拼了命在其上扑腾一样。 林山凡用脚后跟也能猜出此刻那不要脸的家伙在里头做些甚么不好的勾当,因此很是无语的握了握拳,想了想,欸这个事情其实说白了也蛮正常的,正常需求……只不过这个时候选的不大对,再加上还好这时候进来的是他,万一是花小满呢,就算不是花小满是店小二呢…… 这事也挺难说。 想了想,无语归无语,却也自知这种时候不大适合去做打扰。但是谛铃那边花小满在陪着,他觉得谛铃一个人在屋里头的时候还好,自己静默的坐在一旁也就坐着了,这忽然多了个花小满又令他不自在起来,索性就立在院子里头,心说让过殷天问在这甚么又那甚么的时候吧。 可没想到一等又是老半天,里头的动静就没停过。 林山凡咬牙——心说你还没完了?! 这么想着便打算直接透门而入,心说吓也吓得你进行不下去,谁知道还没等真实现这么不厚道的举动,就听里面满足的叹了一声后,渐无声息了。 这混账玩意…… 林山凡推门进去的时候就瞧见殷天问仍旧是一幅衣衫不整的模样懒塌塌的躺在床上,身后靠了个枕头,枕头又垫在了床头。 大敞开的衣袍露出上身健硕的肌肉,他微歪着头,垂着眉眼,虽说是一脸餍足的神色,但是正因那满脸潮红还未退的下去,又莫名给他增了层……跟往日那种危险不一样的感觉。 有点诱惑。 狂野的诱惑。 危险与性感并存,还真是一只……不可小觑的鬼啊。 殷天问见林山凡进来了才百般不情愿的伸了伸手,将裤子又往上提了提,也没提得多少,更主要是以防他身后跟着甚么人,故而瞧见只是他一个人进来后,那洞开的大门也紧随着他迈步进来的姿势关紧了,不会泄露出甚么他的美色去,他这才又放心的靠着枕头斜躺回床头了。 林山凡瞧着他一副不知羞耻的样子,也不知怎么,一来挺佩服他的脸皮,二来挺鄙视他的作风,咬牙切齿道,「就不能把裤子再往上提提?半露不露的你是没尽兴打算等我出去了再来一次,还是怎么着?」 殷天问微眯着眼看他,「你特么……都能捞着女人摸的人凭甚么来教训我啊。」 「得了吧,我可没你那么下流,一天天竟想些这种事。」 殷天问挑眉,「你跟谛铃在一起的时候不想这些事?」 林山凡觉得这个话题再被他引下去就会跑歪了,故而赶紧摆手示意不谈这个,「晚饭你想吃点甚么?」 「我自己出去买。」殷天问这时半扯着裤子起身,「我刚就是饿了,所以想着弄完一次还是赶紧去吃饭吧,这种东西,享受享受就行了,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要靠自己解决,想想其实挺凄惨的。」 「不过我还要先去冲个澡,所以刚才也不急着先穿衣服。」殷天问又直接反手在裤子上摸了几把,看的林山凡又是一阵糟心,心说你可别过来,不然沾上点你的那甚么我不得恶心死,晚饭都省了,却见殷天问咧嘴一笑,「瞧你那熊样。」 说罢自己去翻找了几件干净衣服,尔后直接穿了外袍,光明正大的就拉开房门十分正经的走了出去,雄赳赳气昂昂的,看样子是要去沐浴了。 林山凡也是服气了,心说那不管他了,就自个儿张罗姑娘们要吃的吧,正好他也不想管他的饭,於是随手在屋子里拈了个清神法诀,收拾好东西,他也出了门。 第44章 殷天问洗了个澡出来后可谓是神清气爽,头发也由一开始草草的在脑后束着变作高高束着了,绑的也紧,总之隐约有那么点霸气又张扬的气场。 当然了,如果穿的稍微不正经一点再刺龙画虎的,估计就可以把词换做飞扬跋扈了。 可他偏偏不,穿了一套黑中隐透着金棕的衣服,莫名的便显现出那么几分端庄之意。 唔,虽然他只是去外面吃个饭,顺道瞧瞧有没有美人能暗送秋波甚么的。 花小满瞧见他这副样子来申请去外面吃饭的时候还吓了一大跳,心说……跟换了个人似的,挺容光焕发的嘛!唔,怎么说呢,反正……跟往常有点不一样。 但是怎么个具体的不一样,花小满一时寻思不大过来。 这套衣服也是他当初和花小满第一次逛街那时候瞧着还不错便买下来的,不过当时没来得及试,那天全陪着她试她穿的有没有合身的了,可大概是去卖小孩儿衣服穿的地方她也不肯去的,於是导致最后没买到她合身的,殷天问这套是凭感觉觉着自己能穿得下才买的,事实证明他最近可能有点胖了——腰那地方,唔,站着还好,坐着估计有点勒,也没关系,一会吃饭的时候把腰带松了就成…… 但是反而言之,在他站着的时候,这套衣服特别勒身形,他身材又好,自然还是蛮中意这套的。 啊,当然了,重点都不是这些,重点是他想出门去吃馄饨,所以问问花小满是跟着他一起呢,还是能告知下那束魂锁最多能放多长的距离,让他自己去吃一口。 花小满不解,「刚为甚么不让林山凡一起带回来?」 殷天问比她还不解,「姑娘,那玩意儿难道是带回来能好吃的吗?且不提我一路用鬼术狂飙回来都会不会僵了它,就是不僵了带回来,那吃着有意思吗?路边吃口热乎滚烫的馄饨,再喝口舒心暖胃的汤,那感觉……」 花小满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吃个馄饨就吃个馄饨吧,还这么多事。 想归想,却没拦着,大发慈悲点点头,「行吧行吧,你去吧。反正这里的市集离这个客栈还不算远,束魂锁的距离够。」 殷天问挑眉,「真的假的,别正好我坐人家馄饨摊前了,你再一个束魂锁给我拉回来。」 花小满扶额,她像是这么缺德的人么? 一旁的谛铃也忍不住摇头轻笑,似乎也觉得殷天问这人好玩,反问他道,「你穿这样去路边吃馄饨?」 殷天问眨眼,一脸纯真,「难道不行么?」 谛铃也换上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特意去吃路边的馄饨吧。」 殷天问露出一个贱兮兮的笑容,「我吃饭的样子其实也挺好看的,比我光这么站着好看多了。」 花小满不太懂他俩在说些甚么,但是已经知道了殷天问很想去吃馄饨,还是路边摊那种,再说了眼下自己也不想见到他,她刚才正听谛铃姐姐给她讲了几句那个白箴上仙当时跟她讲的那些话呢,因此二度挥了挥手,催促道,「你快去吧,早去早回,别惹事。」 「得令!」 第45章 花小满当时说的是只要在城镇里头,那束魂锁的长度一般就能满足他乱转悠,也不会出现将他吃着吃着、或者正好在人家摊前坐好了,伸手拿个筷子的距离就拉扯的他再够不着了,故而殷天问很是嘚瑟的在城镇里头绕来绕去,最后选中一家看起来桌子还算干净,并不油腻的铺子坐着了,先要了份猪肉黄瓜陷的馄饨试试。 这一碗一端上来的时候,殷天问眼前就不由得一亮。 嗯……这汤不显得油腻,有那么几分翠绿的小葱花点缀着,看着就清爽! 再看这小馄饨,包的好看不说,还白白嫩嫩的,带着点些微的薄透,看着就让人想咬一口! 殷天问轻轻用筷子夹起一个来,仔细的看了看那微微透着亮的边角……啊,好像水晶蒸饺啊,那个咬起来也够嚼劲,也挺好吃! 外边溜滑的,里头又软!陷儿再足的话,有时候一咬又能滑出汤来…… 倒不知这个馄饨的入口之感会是怎样的。 这么想着便将其轻轻送到嘴巴边,但是怕这个味道跟自己预期的不一样,故而他并没一上去就急着大口吃掉,而是只咬了一半。 这一口之后他就愣住了。 嗯~ 这个猪肉很好吃,不腻!然后那小黄瓜丁又切得细碎的,光是在这白嫩的皮、肉汁的馅儿里头光摆着就好看!更别提咬进嘴里去了——清脆爽口! 有的块再不小心切的大了些,『咔嚓』一声,也是爽! 嗯,好吃好吃! 这般觉得这味道能入了口,还特别美妙了,殷天问就放心大胆的大口大口吃起来,连着一口气吃了四大碗,汤也喝的差不多干净了,这才停了口。 倒不是他不想吃了,主要是那一直给他上菜的小二看他那眼神都越来越怪了,他自个儿也寻思了下,这好东西呢一次吃太多也会伤着的,倒不如留着点念想,记着这里的味道,回头再来吃。 嗯……尝过一种滋味,就一定要记住它。 故而殷天问讪讪的放下了筷子,付了银子,便打算慢腾腾一边溜达着散步回去,也当作消食了。 刚才吃饭的时候有点吃热了,他就把衣领往旁边拉扯了拉扯,加上本身就有松了腰带,此刻一起身那衣领歪扯的更大了,很轻易的就露出了他那大半健硕的胸膛。 殷天问一开始也没想起这茬来,只自顾自走他的,街上这个美女他注目两眼,那个姑娘他多瞅几下的,直到天色越来越暗,这忽然吹了一阵小风过来才把他吹的一激灵,低头看了看,他默默吸了吸鼻子,然后又环顾了下四周,瞧着那边巷子比较暗,便走过去打算把衣服弄正了再说。 欸,衣服好看是好看,可那腰带里头还有个暗扣,解开容易系上麻烦,所以他也不想当众脱裤子再系腰带啥的。 谁知这边刚绕过去就听得一阵窃窃杂杂的声响,殷天问好奇抻过头去一看,就瞧见好像有三五个男人围着了一个甚么。 他没顾着正领子,先把腰封重新系好了,眼睛没离开过那个方向,直到有几个人动了动,错开些位置,他就看到里头忽的露出了一条丝带……一样的东西。 不过这颜色,好像是带点粉的吧? 天色暗,他并不能确定那是不是粉色,但至少那应该是个女孩子用的东西。 呃,该不会他们围起来的就是个女孩子吧…… 卧槽,欺负女孩子? 打死! 统统打死! 「喂!」 殷天问吼了一声,他这一声吼都把前面离他最近那个男的吓了一大跳,这般回过头来原本还怒气冲冲的一张脸,看他那体格就有些怕了,竟一时没吱声。 「哥儿几个干吗呢。」 殷天问挑眉。 「关你甚么事,一边去。」为首那个男的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走。 殷天问觉得好笑,抱臂靠墙,「我今儿个要是不走呢?」 那男的向身边另外两个使了个眼色,接着就从一旁拔出刀来要上前砍。 殷天问翻了个白眼,一脚接连踹翻那两个,然后也不管自从刚才第一声就被自己吼愣了的那个,直接走到了那个为首的面前,也不多说别的,只略微低下头轻蔑的看了他一眼,尔后直接拿胸膛把他撞一边去了,「赶紧滚。」 那群人都跑远了,殷天问这才伸出手去想拉那个姑娘起来。 因为之前就有注意她为什么在这里,所以早就发现她腿上应该是不知被甚么刮伤了,估计原本是躲在这儿休息,然后位置比较偏僻,那群人可能就起了歹心。 也是傻的,找这么个地方疗伤么。 欸,这群让人操心的姑娘家啊。 殷天问把她拉起来了看到她小腿被划破的那个地方还在留血,刚想用术法给她弄好,再骗她说哥哥给你变个魔术甚么的遮掩过去,忽看的那地方微流过一阵淡弱的清光。 这光色…… 卧槽,仙啊。 他的手很尴尬的顿在了半空。 这,这不大好了吧,一个仙……怎么也不可能沦落到被凡人欺负的地步,别不是刚才就是驴老子的。 卧槽,花小满,你感应到老子现在处境很危险了吗,别再来个甚么束魂令那之类的法宝要把老子收进去,那可就太惆怅了,真是日了狗了,自己多管甚么闲事啊。 「吓,吓到你了?」 那姑娘柔柔弱弱的开了口,连调子都是虚的。 这么一听又听得殷天问不大忍心真撂下她再跑,故而只是嘿嘿笑着抬了头,却没起身,有点尴尬道,「那,那你也看出来我是只鬼了吧?」 「是呀,我没被你吓到,倒是我把你吓到了。是我不好。」 她说着便轻轻垂下头来,一副沮丧神色,看样子也是真郁闷了。 殷天问本打算安慰安慰她说自己没被吓到的,结果就看到她忽又脸红的将头扭向一边去了,「你,你衣服穿好呀。」 他这时才啊了一声,然后赶紧把自己领子给扯正了,这才站起来,「那个……你刚才怎么不用术法的。」 是不是驴哥哥我呢,还是就看中哥哥我这美色了,把我骗来这种地方故意英雄救个美然后再顺道……咳,那甚么的。 「……我不太会伤人的,就会救人的。」 「噢。」 也是,一姑娘家忽然抬手就打人也不大美观。 这么想着他又立时想到花小满了,想了想她负手蹦蹦跳跳的,或者拿着桃木剑这边点点花那边挑挑草的,估计也就那妞是个例外了。 「那你其实刚才也可以使个术法跑的啊。」 「啊,对呀!」她先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尔后又更加沮丧的将头低的不能再低,「头一次遇见这种事……刚才太慌了。」 是慌,慌得连叫唤几声都不会了。 再不行大声喊救命呀。 殷天问被她那么可爱的举动给逗笑了,又心想这个小仙可能以前也被保护的很好,没见过甚么恶的,这番忽然自己溜出来……呃,这是溜出来的吧? 「谢谢你,你人真好。还有上次……也谢谢你了。」 欸? 我还帮过你吗? 甚么时候的事?! 殷天问不由自主挠了挠头,这事吧,问出来不大好,显得自己记不住人家姑娘似的,可是不问出来吧,他又心下怪别扭的,心说老子之前真的见过你么? 这么一想只好淡定接道,「没甚么,都是小事一桩。」 她闻言又以手掩唇柔声一笑,「虽然最后没吃到,可是当时看你吃的,真的很好吃的样子。」 啊? 啊! 她啊! 这时候天色太暗,他又高,自然不可能随随便便弯下腰来去盯着人家姑娘的脸瞅个仔细,但是这事这么一说,他又在这姑娘身前和腰间瞄了几眼,忽然明白过来——原来那天肉夹馍铺子前歪着脚正好撞了他一个满怀的那个的说! 再联系起那日她身上脏兮兮的衣服,和今日这件虽然换了一套但是也略显落魄的裙衫,他忽然一俯身,猛的靠近了她身前。 倒把她吓得一怂肩,却连退也忘了退,只瞪大了一双眼吊着呼吸傻愣愣的看着他。 这只鬼……眉目英挺,虽然笑起来偶尔带着点邪气,但是……看起来像是只好鬼呢……还会保护人…… 「你呀,偷跑出来的是不是?」 「……不是。」她垂下眼,固执的摇头。 「那就不是吧。肉夹馍我虽然请得起,可真怕你是哪个神君家的,一旦被发现了,以为我癞□□想吃天鹅肉甚么的,再上来『嗙』的一声不分青红皂白就打死我……」 「不会的……我家神君他人很好……他……」 「哈,这还不是偷跑出来的?放心,我不再问了就是。」殷天问缓缓直回腰,收起自己带给她的压迫感,这时溜溜达达的往前走,走了几步见她没跟上来,回过头来歪着头笑意盎然的瞅她,「你不饿吗?肚子刚才都叫了。」 她又害羞的一低头,刚才叫那么小声都被他听见了啊…… 「饿了就要吃饭啊。」殷天问又开始耍嘴皮子功夫,「其实这么想来,如果在你家神君找到你之前,我能请你这个美人吃上一顿饭,或者美美的看你吃上一顿饭,再被他一棍子打死,也够本儿了。」 她又似乎是被他这话逗笑,轻声同他回嘴道,「我家神君不用棍子,用的剑。你可不许欺负我,不然我会向他告状的。」 「是是是,在下一界邪崇之物,怎生敢得罪仙界高人,姑娘且放心大胆的跟来,我绝对不会欺负你哒~」 再说了,我要是真想欺负你,你家神君在赶来之前你也没办法啊,毕竟这周围,可是再无一丁点其他之仙的气息了啊。 殷天问一边扭回身继续向前引路,一边也不由得在心底揣测,这到底是谁家的仙子跑出来了啊,奇怪。 第46章 说来也巧,正当殷天问这边引着路,带着那姑娘去寻铺子吃东西了,林山凡那边也刚好买完吃食,打算回去了。 只不过因为谛铃想吃点略微带着甜味的糕点,他想了下,又索性去备了点清酒,就怕那糕点万一不如店家所言真是只有一丁点甜,而是太多甜的话,还能给她清清嘴,但是那清酒铺子开在了城门口那边,有点远,他又觑了眼这近黑的天色,索性趁人群不大注意,用了个术法闪过去了,刚买好,还不及转身就觉身后隐有不对,这么一回头才发现不远处站着了一高个儿黑衣男子,发冠戴的板正,衣服也穿的板正,只不过略显急切狼狈的一个个拉住过往路人,但是礼貌架子还是端着的,也不见得有甚么强人所难的神色,大概在轻声询问着甚么。 天色虽暗,但是一个人身上的仙气是掩盖不住的,尤其是这人身上还隐有紫气微显,怕是个仙界中居高位的。 正当林山凡在这犹豫了一步,恰思索这仙的来路时,却见他已经问完了周边大的人,恐是没得到甚么合心意的答案,此时正步履急切的走来了。 想了一想,自己这时候掉头就走未免显得太过异常,再说了,自己也没有甚么见不得仙需得躲的地方,故而林山凡原地未动,只当作一个提着清酒等人的仙人,眼睁睁瞅着他上前来询问。 此时这男子走过来,语气虽轻,却还是泄露了几分急切,「这位朋友,打扰一下,你可曾是见过一个姑娘,穿着一件纯白的裙子,头发是编起来的,垂在身后,肤色也挺白的……」 林山凡本是有点想发笑的,别提这样的形容了,你就算是站在这城门口大街上随便溜几眼可能都瞧见好几个作这种打扮的,你又不说出来要找的那女子有无特别之处,这是要大海捞针么? 原先站的远,天色又暗,林山凡也没甚么兴趣盯着个大老爷们直看,此刻凑得近了,这么一瞧见,倒觉这男子颇有几分眼熟。 心下思索一番怎生会见着个仙觉得眼熟呢,这般仔细想了一想,忽然顿悟——近些时日就听得睿渊的名字在他脑海里放的最多,这人□□不离十就是睿渊了。 来找白箴的? 林山凡心下一怔,可是……他这个描述的,又好像并不符合白箴。 「睿渊上仙?」 睿渊此刻虽是急急的在描述,得了他这一句点拨自己倒也愣了下,随即住了口,认真观了面前这人几眼,尔后点点头,微扯了扯嘴角,露了个还算是在笑的笑容,「妖界小主,林兄?」 林山凡也一愣——因在他之下再无其他子嗣,所以也有人这么喊他的,不过这个称呼甚少,多数还是戏谑一般的喊他二大爷的较多,此时得了他这般一喊,自己更先不适应了,可是这不妨碍彼此身份也都揭开,故而林山凡笑的更加温和客套,「睿渊上仙寻的人,可是白箴?」 若是白箴的话……我兴许是可以帮你找到她的。虽然真心不大想帮这个忙罢了。 「不,不是她。」 谁知睿渊那边一口否决,甚至脸色都好像变了一变,「我说的是另外一个仙子,仙法略微有些弱……比白箴弱太多了……」 林山凡又一愣,心说那日在市集上撞到殷天问的那个姑娘是不是便是他要找的仙? 只是听着睿渊那口气……又委实让他捉摸不透他到底是想做甚么,想了想,还是少惹祸上身比较好,故而只是摇摇头,「不曾见得。」 语毕又温和一拱手,「在下还有事,先行告辞了。」 「请便请便。」 睿渊也忙作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随心随兴便好。 直到离得比较远了,林山凡又忍不住顿下步子来微微回了头,那个黑色的身影依旧在人潮中穿梭,抓着一个人便像是有点魔怔了般的询问,有没有见过那样的一个姑娘。 他要找的人竟然会不是白箴……林山凡又低下头微寻思了会儿,又觉得这着实不是什么大事,还是不管了,便也急匆匆往回走了。 第47章 林山凡终于回到当初下榻的地方后就傻眼了,谛铃不在,花小满也不在。 殷天问……更不在。 甚至于花小满和谛铃原本呆过的那个房屋,没有丁点打斗过的痕迹,就像是两人指不定就是携手出去逛个街赏个景甚么的,并不是出了甚么事情,可就是蓦地在林山凡心底升□□惊恐的情愫来。 总怕是……出了甚么意外,或者……她们是去找了白箴。 原地呆站了会儿,他就更觉得,她们就是去寻了那个仙使。 而他又十分的不想跟这些仙佛扯上甚么关系。 以致于为何会让他在心底隐有这种猜测,就是因为他一直觉得谛铃自回来后就给他那感觉——不大对。 总觉得当日他就不应该让谛铃被那个女仙叫到一旁去单独说话,总怕是她中了甚么招。但又觉得……白箴不至于用这么下流的招数对付一界妖灵罢了,所以到底还是让她去了。 而实际上,谛铃她们确实是去寻了白箴不假。 倒不是白箴用了术法叫她来的,仅仅是因为,她自己想去找白箴罢了。 感受到在己身加持的那股子仙气越来越弱,就好像是……感觉到她那个人越来越弱一样。 她觉得,无论如何,她是该去看看她的。 毕竟谛铃自己虽有心想救渡远,可奈何术法不够,虽说是她二人合手,可白箴出的力更大些,最重要的是…… 谛铃觉得,白箴好像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了。 所以趁着那术法还未收起,她还可以靠着唯一的一点关联找到她时,就赶紧再去看一眼。 好歹也保她一个平安。 总不能叫她去救了渡远一命而搭上自己那条命。 花小满瞧谛铃那么固执的要去见她,拦也拦不住,索性便点头打算陪她去了,只是她这边还没想好留个甚么字条给林山凡好呢,就见谛铃迫不及待的化莲而逝,吓得她也来不及留甚么线索了,只追着前头那疾驰的紫莲猛追不舍。 她这边是追谛铃追的痛快了,那边的殷天问就痛苦了。 他原本坐人家姑娘对面正侃大天侃的十分高兴呢,把人家姑娘听得也不时的轻声发笑来捧场,本来大家都挺愉悦的一件事,尔后他就忽然猛的一站身,接着往后蹦了一大跳。 他自然是不想叫对方看出自己有甚么不对来,更不想让她看出来自己受制于人。 可是连句场面道别话都来不及说,就被拉扯的飞快倒走开去。 一种日了狗的感觉自心底油然而生,殷天问也是认了,最后索性扭回身子来,顺着那束魂锁牵引的方向赶紧自个儿特别主动的先行跑起来了。 那……那姑娘不姑娘仙女不仙女甚么的先放放吧,万一真是哪位比较厉害的神君家里头的,他也不好去沾惹,不然也是给花小满和林山凡他们添麻烦。 更重要的是,他隐隐有种感觉——他再不主动顺着那方向跑的话,那束魂锁很有可能会直接拖死他! 因为这速度实在太过快了! 於是……这代表着……花小满受到追杀了? 还是,她遇到其他甚么不测了? 他妈的!她出事了自己也好过不到哪儿去,保她要紧! 殷天问顺着那束魂锁牵引的方向直突突的就跑到了一处荒无人烟的地方,离着城镇是远了,大约能又多添了小半个城镇那么大范围的脚程,但问题是……到这里就感受不到束魂锁的牵引了,而这周围又如此荒芜…… 总不可能是花小满自己跑来这儿玩泥巴的吧。 殷天问早在自己摆脱那束魂锁拉扯、转被动为主动的过程时就已经顺手暗甩了撮鬼火去寻林山凡了,当然,那时候他也早都已经被拖出城了。 此刻一方面着急花小满他们的下落,一方面又在犹豫鬼火找到林山凡没,他又得多久才能寻来这儿,到底是等他来一起商量下情况还是不商量自己直接拿主意吧…… 正这么想着忽又感受到一阵猛烈的法术波动,就像是有甚么人在动用术法为了去强行破坏结界一般。 殷天问顺着那个感应最强的地方去寻,果不其然就见到一个一身白袍的男人提着剑立在那里。 「白箴,你给我开门!」 「白箴!」 「你若是再不开门,我真强行破结界了!」 他这一句喊完仍不见得周围有甚么其他反应,手中剑又略微一提,竟是一道金清相错的光芒缓过,也是得了这光照一映,殷天问这才发现,这男的身上不是穿了件白衣,是件淡紫的衣裳,只不过那紫色实在是太淡太淡,远瞅着就跟白似的。 哦哟~这身够骚气。 殷天问不住挑了挑眉,又再度远观了眼他那剑气,心下又忍不住咦了一声——但凡术法光色不是纯光,便极有可能是其他路途转修过来的,但这人剑气竟又是金清二光相错……莫非,佛转的仙?抑或……仙转的佛? 咳,这个,这两家都足够受人爱戴了,有啥转不转的,干啥玩呢吃饱了撑的去差不多同类转同类? 正当殷天问觉得这男的真是太奇怪了,毕竟妖怪修仙途为了求仙道得长寿得极乐甚么的他还能理解,你说你一届上仙或者佛陀……为甚么要转到差不多都行慈悲事的职位去呢? 心下还缠缠绕绕的,觉得好像就有甚么呼之欲出却又偏偏想不明白之时,忽见得那男人又十分颓废的垂下了手,手中长剑也『当啷』一声落了地。 「阿箴……就让我看看你吧,我不是睿渊,我是唐颤啊……」 乾字位忽得一隐动,殷天问察觉出那里不对,又瞧着那男人一脸欣喜欲狂的表情站了起来,飞快的朝那个方位走去。 殷天问一愣,随即福至心灵,觉得自己好像也一瞬间想明白这事了——这男的大抵是佛转仙。 佛和仙虽然都行慈悲事,受人爱戴程度也不相上下,好处坏处也都差不多,但唯一有一点,是只有仙可以做到,但佛做不到的。 仙,能成家。 而佛不可以。 出家人必须四大皆空。 殷天问觉得这事蹊跷,这男子刚才那句话也蹊跷——谁不知道白箴是睿渊他媳妇,当着人家老公不在家的时候叫唤着要自己去看看她? 而白箴……又因他这一句话给他开了门…… 又想到白箴之前同花小满谛铃她们都打过照面,指不定她们现下便也是在这结界里头,於是便也忙不迭尾随过去。 第48章 那名唤唐颤的男子甫一进入这结界里便已像是来过很多次那般,直冲冲的就绕过了好几个隐藏结界,不偏不倚的只朝一个方位直走过去,殷天问自然在后头暗搓搓的跟。 而且也不知道这男子是因为紧张还是激动,呼吸也十分不平稳,就连身后跟了甚么东西都未曾发觉。 倒是殷天问,一进入这结界后就感觉到很不自在了。 这像是一个……世外桃源的地方,同外面那个荒郊野岭给他的感觉迥然不同。 但是吧…… 你瞧着,这小石子路铺的有多长,旁边的小溪河流的又有多清脆,再观这仙竹生长的有几多茂盛……都抵不过,这里太大太空了。 甚至也不见得有甚么仆从往来。 殷天问都觉得前头这男的一步一回响都响的空荡荡的。 又看了下四周的铺设,真是太多太费钱了,只不过又没有多少人,摆这么多东西干嘛呢? 也是……指不定人家就是听个响儿玩呢,自己也碍不着去管。 又绕了几座小竹圆林总算是看见正殿了,那男子好似也得了这一路平息了心情不少,稳了稳,又吸了口气,尔后竟显得似乎有些恭敬那般,步入了正厅。 殷天问原本是觉得他们指不定要寒暄一段时间,却忽听得前头那男子的动静诧异了下,「你,你们是何人?」 「你不是来看白箴仙使的么?她在里头呢。」 嗳呦~花小满? 殷天问没敢第一时间现身,怕她再被挟制甚么的,自己要是贸然现身也被挟制了,那还救个屁啊,故而只是打算悄悄的去探个边,好救的话再救,不好救的话想办法救。 没想到这么暗搓搓的潜伏到殿门边,一眼就瞧见花小满正坐在桌子上,晃荡着小腿,单手绕着自己发髻下头垂着的小桃胡玩。 这,这又是怎么个情况。 那男子此时瞧她身上有道家修仙之气,故而也不去管她,听闻她这话更是抬步直接往后头去寻。 花小满目送他走进去,又『咻』的一扭脸,歪着头,好奇的盯着门口直看。 然后嘟着嘴满脸不解。 「他是不是傻的,你一进来我就感觉到了。他竟然……」 殷天问此刻也渐渐显现出身形,「先不去管那男的,你没事就好,谛铃呢?」 「也在里头。」 「也在里头?!」 「嗯……她说想来看看白箴,她觉得白箴快,快不行了……」 殷天问眨眼,「快不行了?」 快不行了那我们还不赶紧走啊,她可是仙界的仙使呢,仙使一挂,还是我们在她周边的时候挂的,怎么也摆脱不了干系,那这账哪能这么轻易的了了啊…… 「你傻的是不是,还嫌不够乱?」殷天问都替她着急,「你说万一她真不行了,你再被牵扯进去怎么办?」 花小满眼神空滞了会儿,尔后眸光又猛的一聚,瞪了他一眼,「我说的她这个不行了,是她身上的仙气压不住她原本的妖气了,她想做回妖了。」 「或者已经可以说是要……堕魔了。」 语毕缓缓从腰间把束魂令又扯了下来,花小满轻轻抚摸过上面的那道划痕,眼神也有些空,「她刚才同我讲,她要是真不行了,求我快点把她关进去。」 殷天问觉得自己已经懵了,这都哪儿跟哪儿,从来没听说过要主动进那种地方的,而且……而且你还没为恶呢,怎么就知道自己一定得去那里头呆着?! 那束魂令不是只收穷凶恶极的玩意儿么! 你怎么就知道自己重做回妖后就一定是只恶灵啊! 真是奇怪。 「嗯……她说她放不下。所以她现在在做最后的挣扎。」 花小满又轻轻嘟了下嘴,「堕魔很痛苦么?」 这一问又把殷天问问的一愣,心说姑奶奶怎么又问这个了,别不是她自个儿也想试试,嗳呦妈啊天地良心他那天就是说着玩玩,谁闲着没事去堕个魔修个仙啊,别闹了宝贝早点回家洗洗睡啊。天地之大还有那么事没来得及浪呢,不好好的顺其自然嗨下去,老是闹腾个啥劲啊。 这么想着还未及开口同她好好絮叨一番,就见她又噘着嘴一抬头,一脸的惋惜,「其实按我的感觉来说哦——」 她调子拖得慢腾腾的,脸上的表情也有点茫然,有点懵,嗯……也有点萌,殷天问不知怎么了,他觉得他自己很是喜欢看到花小满处于这种茫然时候的表情。 「照她现在的体质来看,如果堕魔是一个很痛苦的过程的话,她真的会撑不住了……」 「谛铃正在里头给她疗伤呢。」花小满又前后左右的晃着脑袋,一个人嘟嘟囔囔道,「也不知道睿渊去哪儿了,这时候咋不见他来呢。」 第49章 那唐颤一进屋之后还差点错把谛铃当作白箴,好在手还未搭上就顿住了,似乎也是有察觉出不对,彼时谛铃也持着清泉水默不作声侧回头来,盯着面前这个眉目清秀的男子轻观了几眼。 此刻他脸上已有薄汗,瞧她看过来,略微收了点自己的慌色——也不知怎了,这几天就没睡好过觉,总隐隐约约觉得,阿箴要出事。以往每个早晚阿箴养的那几只灵鹤都会到他那儿转一圈,或是报安,或真的只是过来瞧瞧,顺路了而已。但是这一连几天都没瞧见……他便慌得厉害,总觉得,她到底还是去管闲事了。 此时见了此情此景,便知心下推测应征了个二五六。 「你到底还是去救渡远了。」 「你不也想救吗。」她虚弱的笑,单指轻轻点上他略显拘谨搭在床边的指头上,「唐颤……谢谢你还能来看我。」 「阿箴……」 唐颤犹豫了下,终于还是忍不住伸展开手指,反手握紧了她的,「还有我在呢,至少还有我在呢,撑下去,会有办法的,好不好?」 「是啊,这不在撑着呢吗……这一身仙术修的不易,我哪里能轻而易举的放下。」 说着说着,白箴又轻轻闭上了眼,「你先回去吧,谛铃姑娘是修的治愈一途,你留在这里又不见得能起甚么用处。」 唐颤闻言也不着恼,反倒轻笑了一声,将她的手重新掖回被子里,乖乖的站起身让了位置给谛铃,瞧见谛铃过去重新在她额前拈了甚么法诀,她的样子似乎又好受点了,这才拢着袖子在一旁道,「也是,谁跟你比能有更大用处。就是论嘴上羞人的功夫,在下都不如你的。」 「唐颤啊……」 「真若论辈分,你还得唤我一声神君才是。」 「老神棍……」 唐颤听得这个称呼更是笑个不停,笑了半晌渐渐住了音,垂下眸子来轻声道,「真没想到我不过是闭关了小百年,一出关你就已经是白箴仙使了。」 不仅是白箴仙使……还是,睿渊上仙的夫人。 「……你那哪里是闭关,」白箴又轻微咳嗽了几声,失去血色的唇因刚才咳出的血红而又复了点往日鲜活,「你明明是睡觉偷懒去了。」 「也是也是,论得勤奋,仙界里头扒拉不出第二个你这样的了……」 白箴似是被他这句话所引,愣了会儿,又一声轻嗤,「是啊,睿渊那时候还怕我累着,老是同我讲,多歇息,别那么拼。」 「我渡远师弟之前也同你讲过这番话啊,你总是不听话的。」 总是……不听话的。 可你当初为甚么偏偏听了我的话,真去修了仙途呢。 那年他日一座古朴寺庙,经文绕身佛陀无喜,一场因缘际会,一道卦,一名仙。 他屈起白皙的手指一遍遍的推着那卦理,算着算着就忽然住了手。 面前绿纱拂面青丝乱绕,眨着一双灵活眼睛的小妖物就那样猝不及防的在他案前拍了好大一锭银子。 「神棍,麻烦你算算,我何时能出嫁啊?」 「姑娘要出家?」 唐颤笑盈盈的将金银揽入怀中,抬头眨也不眨的瞧着这只故意来惹事的鹤妖。 鹤妖这东西,大多天生灵种的多,基本上说白了都是成仙成佛的为多数,万年遇一只属性为妖的鹤,遇到了那便是了不得。 因为她们是奇种,至少她的父母,她的祖辈们,都是世世代代下了狠心特意要入妖入魔,就是不肯修本易于他们修炼的佛仙之途。 可这一只……却偏偏逆着来了…… 「呐,神棍,你收了我银子,可要给我算准了啊。」 「算得准算不准,这事到底还是要看几分天意的。」 「咦?竟然不是看你心情的?我一连瞧着你来这里好几天了!」 是啊,你当然一连瞧见我来好几天了。 这边刚有人找我问出行问题,用铜板占一卦呈现畅通无阻,堪堪拱手言句大吉,你在一旁偷听好了,接着就往人家回归途中扔石子,抛砖块,不砸的人家回头找我算账就不肯住手。 那边有人问我求子问题,龟壳未及抛出去,非得来一阵猛烈的大风,不吹的那龟壳敲砸自己一脸便还偏偏停不住。 一气之下拾掇了占卦之物从城东步向了城西,黄昏薄暮,影子拖得这么长,不经意就好似落了一整条街的薄影,供你在身后蹦蹦跳跳的踩着跟。 手心里微浮着太极两仪,拐过茶摊时又不经意一瞥,恰巧瞧见二楼正有个同样仙风道骨的道友正在浅笑饮茶,此时偏偏睁了眼,不是看向自己,而是瞧向身后,无奈至极的轻轻摇了摇头,口型微动,似是笑骂了句,「白箴,你又淘气。」 身后脚步忽得顿了两顿,唐颤估计按照那妖物的性格是回嘴骂了他几句的。 可却听不到她具体说了些甚么,唐颤也不想去深究,便继续走他自己的。 再走几丈忽的一回头。 她便立在街角摊前摆弄个首饰,或者跟路边的瓜农笑嘻嘻谈几句天色。 原来是城中熟客……不,熟妖啊。 又寻思了下刚才二楼那偶一瞥的道友,唐颤似有所悟,也懒得多去滋事,反正他是无聊来这下界走走,顺道练练自己的卜卦能力,那个道友都没收她,自己又何必去压地头蛇。 更何况……她问的那一卦,他竟无可答。 并非真的无可答,而是…… 而是…… 卦象上显现的,令他心颤。 ——七百年前师父给他起名叫唐颤,说是他这辈子佛途基本无阻,只要躲过这一劫,便会是莲座上真佛一个。 『心颤一劫。』 不可卜。 所以师父给他起名为唐颤,叫他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该做甚么,能做甚么,要做甚么。 可唐颤知道,这一卦不必再问了。 当他勤学苦练这么多年的卦象是为了甚么?还不是为了不负师父美意,不负天生下来的一身慧根恩泽,更不想负这可指引苍生避祸遇福的本事。 可是小几百年过去了,关于他自己这一劫仍旧算不出。 此时,他却是不想算了。 那鹤妖说来也怪,区区下界一只小妖物罢了,可卦象上显现的红线那头栓着的竟会是睿渊上仙。 睿渊。 睿渊…… 仙界里十分有名的一名猛将,待人温和却疏离,天生下来三分道骨仙风,飘渺的就好似让众生只有跪拜的份儿。 他大概自己也不会料到,有一天竟然会折在一只从妖途升上来的仙,更不会料到,爱到不可自拔。 白箴是他的一生所系。卦象上明明白白的显现着,这两人太幸福美满。 可唐颤後来才明白,卦有错算,天机有错失,漏子也能有……正合意的可捡。 第50章 妖界修上仙途本就不易这一点暂且不提,光是会遭受其他仙家排挤这就足够初来乍到的白箴喝上一瓢了。 当时睿渊庆功宴错眸一撇,放了手中青琉杯便忍不住倾身去问询身侧妖将,「你瞧着刚才那身着绿衣的姑娘,是谁家的仙子?」 「哪个?」 「就……就……」他就了两声忽然起身,茫然四顾了一番,竟然不见了。 明明是他的庆功宴,庆他一举稳天下苍生,随后却也不见得他这个主角的身影了。 绕瑶池,过琼居,哪怕南天门都来来回回走了两遭了,竟不见得一个人再瞧见过那袭绿衣。 倒也奇怪,平常虽有仙子来同自己闲话,过眼那么多都没记着有一个穿绿衣服的…… 是怪自己记性太差了,还是就是那姑娘是最近才升上来的仙呢? 思索一番还是忍不住拉过守门天兵,刚想开口问,忽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句脆生生的音,「小哥,问你个事儿,你知不知有一个叫唐颤的神仙?他,他是算卦的,虽然算的特别不准,但是就是成天吹嘘说自己特别会算卦……」 「不曾见得。」 那守门士兵笑笑,这位小仙刚升上来不久,估计也不熟悉这里的规矩,总之有点疯疯癫癫的,基本抓个人就魔怔了一样的问,问他们有没有见过一个叫唐颤的神仙。 这天上神仙何止千千万,像你这种不知名的小仙都多了去了,就算有个会算卦还算得特别准的他们估计都记不牢——毕竟没甚么大功德……又有几人能像睿渊上仙那样,威震三界名响四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她便垂头丧气的道了句打扰,尔后继续垂头丧气的孤身一人走。 未迈几步胳膊便被人轻轻拉扯住了,她不解回头,一回头还没能瞧得见这人的脸,得仰了头才行,映入眼帘的便是张眉目英挺的面容,笑的温和的他轻声道,「听说你在找一个神仙?」 她喜出望外,嘴角已露出点欣喜的笑意,「你认识啊?他叫唐颤……」 「不认识。」他浅笑着果断回。 白箴翻了个白眼给他,这神经病,不认识还来拉扯本姑娘,烦的她赶忙挥了挥胳膊甩脱他,继续转身就要走。 他又忙不迭绕到她身前来阻了她的路,她往左他向左,她往右他往右。 活生生一堵墙挡在了自己身前,长得看起来挺温和的,倒没想着行事这么没脸没皮的,要干嘛?! 「我虽然不认识他,但是我可以帮你找他啊。」 「我又不认识你,你干嘛要帮我找他。」 「也真是奇怪,我确实是不认识你,但是我就想帮你找他。仙界之人,不都是该助人为乐的么?」 白箴想了想,点头,这倒是,唐颤之前说了,让她修仙途,之后她会一直遇到好人的……好人还是良人的? 记不大清了,反正仙界的人都不错吗,那神棍说比自己待在妖界的结果要好多了。 当然好多了。 後来唐颤从佛途转修了仙途,那时候白箴早已和睿渊成亲,光喜宴都摆了好几天不止,所有认识不认识的神仙们都来道句恭喜,独他一个人百无聊赖的又绕回当初初遇她的那个城镇,经年旧茶摊前茶香依旧昏黄暮染依旧,说书人都换了一批又一批,独那个喝茶的道友还是当年那个。 唐颤觉得好笑,拢了袖子在楼下仰头瞧了他会儿。 他像当年那般不差分毫的睁了眼,平静的同唐颤对视了起来。 唐颤咧开嘴笑,「道友,当年城中有妖物作怪,缘何不收?有失准则啊。」 那道友闻言哈哈大笑起来,「我不敢收她,自然是出于跟你同样的道理。」 隔着八百里地就瞧见此妖身上仙途太过敞亮。 这便算了,红线那段还偏偏系着的是位上仙。 哪个敢得罪的起? 他自从遇见了白箴,便没敢离开过这座城,只盼着赶紧把这位姑奶奶送上了天庭,这样他才可放心的往下一个城镇走。 谁叫他遇上了呢。 遇上了这么稀有的一只鹤妖重修仙途,是为机遇,也是为天道。 唐颤闻言只装作没听懂,又笑嘻嘻的捧袖问他,「那你护她这么久,又怎么不见她下界回头来提携你一下呢?」 他轻晃手中杯,「妖一升仙,还能残存多少过往记忆?那般蚀骨之痛,又有多少妖真能撑下来。」 「她能撑下来的。」 ……阿箴很听话,虽然她总是装作不听话。 实际上自己说的每一句有关仙途的事,她都听得懂也会去听…… 「唐颤,我修了仙有甚么好处?」 他百无聊赖的推着桌上西瓜子,也权作演算,闻言眼皮子也不抬一下,「自然是有好处了,好处多多。」 「那是甚么好处啊?」 「……你还能见到我。」 「我不是仙就不能再见到你了么?」 唐颤歪着头轻笑,「那我这么问吧,你想不想再见到我?」 「自然想啊!你这么好玩!」 「我好玩?」这次换唐颤翻白眼,「是看我每一次被来算卦的客人打的落荒而逃好玩,还是……」 「有甚么还是呀,当然是被我戏弄的好玩啊!」 唐颤无语,心说你可千万别升了仙之后仍旧这般作威作福,不然就算有十个睿渊都保不了你一命。 这么想着,唐颤竟然又开始有点悔,有点……不想让她修仙途了。 但最终他也没料到,白箴升仙……不,准确来说是她嫁人不久之后,等到他俩再次在天庭上相遇之时,她好似已完完全全变作了……另外一个人。 第51章 当日南天门偶然一见,她那浓紫之纱幽幽荡荡的就铺陈开好远,唐颤大老远瞧见了,毕恭毕敬的拢袖微退让步——狭路相逢,本就是官职高的那个先行,就算她本身官职不高,便是冲着睿渊之妻这个名号,也得先让她几让。 那时候她明明都已经走过了自己,却忽又提着裙裾猛然回身,大跨了两步便来到了他面前,步履之急之慌竟有两分当初的俏皮模样。 他听到她冷声发问,「你叫甚么?」 「小仙唐颤。」 「心颤的颤?」 「白箴仙子好灵的直觉,竟然一猜就中。」 「这倒不是直觉在作怪,大概是天生的杀气吧。」 「杀气?」 「是啊,四百二十二年前,下界碧城古桥边,有个自称为神棍的人给我算了一卦,尔后把我骗的一错再错。」 「错了吗?」唐颤拢了袖子装模作样的叹气,「啊呀……那,那真是可惜,不过仙子是不是认错人了,指不定是撞了名姓?小仙……并不会算卦。」 「你不会算卦?」 「不会。」 算卦有甚么用,算卦可以一战成名大举平定四方妖乱吗?! 你告诉告诉我,我前辈子卦术精湛,上可窥天机下可改天命,然后呢,又有甚么用…… 「那你是做甚么的?」 「白箴仙子瞧着在下像是做甚么的?」 白箴又一声轻笑,凑近了他耳边低声道,「我瞧你就像算卦的,而且像极了当年桥边骗我那个。」 唐颤原本是垂着眼死死盯着云雾缭绕仙砖看的,却出奇意外的瞧见了那一截白皙柔嫩的脖颈,以及不可避免的嗅到了她俯身靠近又缓缓收身时,身上微散微退的幽香。 轻微闭了闭眼,他不知怎么了,竟有一瞬的颓败,一瞬就甚么也不想做了,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做甚么还能再做甚么了,於是只好像往常那般轻声叹息一句——就如没一次斗嘴斗的过她那样,无奈道,「那姑娘说是便是吧。」 尔后又一拱手,姿态竟同当日昏黄落日之下那道友如出一辙,「在下还有他务在身,先行告退了。」 语毕便急急撤身要走。 白箴缓收了眼,盯着他的身影慢慢消失于自己的视线之内,尔后终于松开了已出薄汗的手。 垂眸瞧了眼被她刚才紧握过度的裙角已微微泛皱,她却连抚平都懒得抚,只恢复了一脸高傲冷清的面容头也不回的往霜月居走了。 她似乎还能记得,那日她回了霜月居后,睿渊曾问过她,今天过得开不开心。 白箴盯着睿渊在卷宗上翻过来翻过去的手盯了好久。 盯到睿渊瞧见她半天没应声,於是终于有点迷茫的停下了手中事物,温和的笑着抬了头,「阿箴?怎么了?」 「没事,我今天也挺开心的。」 「开心就好。晚上要吃点甚么?」 「随你意。」 「好。」 睿渊点头,一边拿过前阵子刚刚领命下了凡的仙将传回来的各方信报,一边温声细语道,「那我一会再去叫他们去准备,你刚回来,要不要先喝口茶休息会?里屋也有糕点,是卜风送来的,他这个人总是会吃的……阿箴你口味也挑剔的很,快去尝尝好不好吃,若是好吃的话我让他再多提几盒过来。省的他再拿着这盒送个仙子那盒送个仙子的到处坑蒙拐骗人家感情。」 「嗯。」 白箴听话的点点头,便回里屋了。 尔后基本是睿渊不叫她出来吃饭,她就会一直在里头发愣,或者修炼。 以前还是修炼的时候多,可自从那日无意间在天庭见着了唐颤,她日后发愣的时候就占多数了。 她真的未曾想过这个神棍没骗自己,他们竟然真的再次相遇了。 虽然已经……大相径庭。 睿渊也是的……她其实今天是十分不开心的,不知是因为被唐颤料准了卦——再次可在天庭得一遇而不开心,还是单单只因见到了这样的唐颤而不开心。 说起唐颤这个神棍…… 真的熟识起来倒也是那日他引自己修炼时的几句戏言。 「鹤嘛……总是灵种的多,天生下来三分易于修仙的慧根,倒不知你这筋骨是怎么长的,竟如此,如此,如此叫在下……」 她那时睁大了一双好奇的眼认真的听,还特别耐心的等他续了下文。 过了能有悠悠半晌,她又不想叫他看出自己真的急切来,不能催,便只能等,百无聊赖的托腮盯他的鱼竿,同他一起静默着别吓到游鱼,这般晃了能有小半日,终于是等到他续下去。 「竟然是如此的叫在下不敢恭维。」 说罢他又神神叨叨的收了话头,自顾自去重新串他的鱼饵。 俯身时好似得他一句无意低喃,「都这愚钝资质了,修甚么仙呢,不如去入魔吧,更容易些。」 「臭神棍,」她那时候听见了便不依不饶,扯着他的衣袖一个劲的猛扑腾,不把河里头的鱼虾都吓跑就不肯罢休,「你倒是说说看,我哪里资质愚钝了?」 「愚钝,怎么不愚钝?人家振翅一飞九千里了,你振翅一飞九里地我就谢天谢地了。」 白箴气的咬牙切齿,人家那是有师父教嘛,她自己一只妖罢了,没家人没朋友,来了此城遇到了一个臭道士,将她困于此地却不伤害她,好似是想指导她修炼,但估计是没有引妖修仙的经历,也帮不上多少忙,估计也不敢妄自帮忙,偶尔扔她一两本仙书,叫她自己慢慢琢磨钻研去。 自己琢磨可不就慢嘛! 人家师父一句话说,估计就让弟子规避了歪路,她得自己磕磕巴巴的摔好几回才能发觉出不对来,然后再记得要绕路走。 唐颤…… 这个神棍好似也是会点仙术的,白箴心想,得缠着他多学几招,要不就跟他学学算卦吧,这样算一算自己将来怎样,如果入不了仙那干脆就不去入了吧,竹篮打水一场空这种空梦还是让它维持成美梦的姿态,别去破坏就好了。 谁知一连缠了他好久,也整了他好久,最终还是只得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告饶,「白箴姑娘,你可放过在下吧,在下真的教不了你仙术。在下真的只会算卦而已。」 「卦?那,那道家会卜卦么……道家也是修仙的啊……」 「白箴姑娘,在下其实是佛家弟子。」 「佛家弟子要学算卦?」白箴吃惊的瞪了大眼,尔后竟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抚摸他头顶。 倒把唐颤吓得一颤,「你做甚么?」 「你为甚么不是光头呀?」 「……」唐颤只觉自己在和一头牛沟通,遂不想再多说。 可是提了卦箱想走,又不是那么轻易能走得了的。 是,姑奶奶法术不太高强,但是堵人缠人的本事一顶一的了得。 唐颤一开始只觉她缠自己几日,都无果之后也就会渐渐打消这个念头了。 却不料她的纠缠也持久,好似就认定了自己一定会教她甚么一样。 真是,倒不知是不是那位道友故意阴自己,同白箴讲了些甚么不该听的。 但是小半月一过,那日早上扰人清梦的催门之响终于是可得消停了。 唐颤起先觉得不习惯,可随即又想到不习惯的终究也会慢慢变得习惯,无非是二字习惯使然而已,便放平了心态,自顾自去食用他的素食,尔后再撑个卦摊寻处风水宝地窥窥天机。 眨眼已过小半天,下午的阳光和煦,他占个小阴凉地,吹着舒适的小风,阖眼轻轻感受着天地。 或许他想要的也就一直这么简单纯粹,这么淡然的情绪让他感到平稳,更感到满足。 就这样一动不动也挺好。 就跟佛家参悟似的,这事在他眼里也一直是个很简单的活儿,说白了那也得亏着他慧根高,刚盘腿危坐,不及老僧入定,双目未阖之前便听得一声清脆的『叮』,像是她偶尔作怪时没藏好而露出马脚的音。 唐颤微睁了眼,感受不到有妖物在身边,又想了下,明明刚才刮过去的那股风也是柔风……怎么还能吹落案上摆的东西。 尤其是……若是白箴的话,她真不会这么便宜自己,不是将铜钱掀到自己脸上,而是掀到地上。 四下环顾了一番,终于是在桌子的小西角找着了那枚铜钱,拾起它刚打算随手抛回桌上,不知无意还是巧合,又看到了桌案上那几枚随意摆放的位置,若再和这个合在了一起映和来看…… 竟是个凶象。 还是个大凶之兆。 又屈起三指微拈决,唐颤连摊子都来不及顾,便急匆匆向郊外奔去。 ——前几日夜观星象便觉隐有暗星偷位,本就不是甚么吉兆,只不过困于偏远小城太久,终归是风声不太流通,但此时已猜算得了个七七八八,怕是有甚么仙牢里拴着的凶兽或者诡星落凡。 他得去看看,虽然他只会卜卦,可能很难杀灭这些堕了魔或有此趋向之物,但是他还有另外一物可克它们——瑞兽『隐鼬』。 这瑞兽体格娇小,攻击力又巨大,纵使将它放了出来,也因身形问题特别适于躲藏,更方便偷袭。 而他……又恰好会卜卦。 ——不仅仅是卜卦,卜卦运用的好、运用的快,那便是能在对方出手之前先行算出对方的弱点和空门所在,尔后,在他出手之前,己方先一击得手。 所以,他也不单单是只会算卦而已,以往有好几次凶兽侵凡都是他恰好看到了随手摆平了。只不过有人问起,一般都以为会是当地仙将的功劳多,毕竟他一个只会算卦的,能有甚么攻击力呢。 唐颤一般也懒得去解释,他这宝贝,他自己清楚就行了。就跟自己的实力,自己明白就成,没必要非得时时刻刻去向别人证明。 只要能救一人是一人,能渡一人是一人,能稳一方是一方,他就已经很开心了。 可他真的未曾想到,等他赶去时,已经晚了。 那只凶兽早已跟另外一人缠斗上了。 而那人……正是白箴。 真是个傻子。 第52章 唐颤自然是要去救白箴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在那凶兽魔爪之下,虽然已经百般法子用尽的想要隐藏好自己的身形,只让『隐鼬』去偷袭那怪物一下,一击得手后他接着遁走不现身便好。谁想到忙中还偏偏出乱,不仅让她看到了自己,还让她瞧见了这被自己驯服的瑞兽。 那凶兽被『隐鼬』一爪子撕了个干净,『唰』的一声就直接被破魂了,白烟消散过后,再无转生投生。 那隐鼬一举得中后便轻巧的跳回了唐颤肩头,尔后首尾一伸展开,扒着他脖子又绕着弧了个半圈,先是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尔后『啪叽』一声,塌在唐颤肩头,又伸出小爪子来挠了挠鼻子,这才扒紧了他衣领,看样子就是要睡了。 唐颤并不太喜欢叫别人瞧见这东西,因此当时很是着急去反手勾它,想把它扔回去。 它也恼,这臭唐颤,把自己收服后前几百年还好,四处溜达溜达时遇见了凶兽还会放出它来让它练练爪子,越後来越惫懒,有好几次它在法器里头都听得有凶兽异动了,唐颤就仍旧平稳的持着他的小卦摊路过,一点也不去理会。 也不是暗自躁动过,质问唐颤为甚么不让自己出来。 唐颤就会平平淡淡的讲,「那里有仙将镇压妖乱,我们没必要去插手。」 於是隐鼬也就认命了,陪着淡然的唐颤一起慢慢磨耗时光,将它的爪子也慢慢磨平。 这好久不出来,忽然出来直接就挠死了一个凶兽,不止令它心情大好,光是看见前头有美女可看,它心情本就更好了。 再加上它知道此时唐颤的心思——铁定是又想把自己赶忙关回法器里了,因此先发制人的伸出单爪狂挠了下唐颤,接着又踢了他一脚,尔后前爪搭上他的头,后腿立马跟上,二话不说踩着他的头又是漂亮一跃,直接向白箴跃过去了。 白箴当时虽然好奇唐颤的瑞兽,但是也自有自知之明——城里头那小道士同她讲了,让她大发慈悲,放过这个路过的神棍吧。 也是,再纠缠下去也没甚么意思,反正这人又不乐意教自己东西…… 一个姑娘家也不能这么没皮没脸的,所以白箴真的是打算放过唐颤了——今天早上一起床后,她就这么决定了,所以也不像往常一样去骚扰唐颤了,只自己一人愉快的跑出去想吸收天地灵华,唔,书上就是这么讲的嘛!她特别特别早就起来了,连懒觉都没睡,没想到刚跑出来,好得灵华之地没寻到,倒是偶遇了一头暴躁的凶兽。 她也怕这东西到城里头作怪。 怎么说呢……在这里生活的久了,便也有了感情——本姑娘罩着的地盘,哪里容得你放肆! 不过说实话,当时就算想躲闪也来不及,便只能硬着头皮冲上去制敌了。 倒不是她不自量力,而是她多少知道点自己的实力——可能在鹤妖一族里头,她的术法算是低的,可正因它们是天生灵种,所以法术普遍要比妖类兽类都高上许多。所以,遇到同类的时候,他们多半都是不会惧的,毕竟这股子法力,本就是天生下来的恩泽。 只是她也没想到,这只凶兽威力巨大,竟比以往她偶尔也能零星杀死的那几只太不一样,最终还是得了唐颤的搭救才能自保。 本身就已经觉得够丢脸了,白箴当时从地上爬起来就打算灰溜溜的走掉,没想到没走几步又听得耳后生风,头还不及回就先见着一道迅猛的青锋光芒,吓得她以为是那凶兽又复活找她报仇来了,於是……几乎是拼尽了全力的下意识反手一挥。 这一挥可了不得,差点把唐颤这好不容易得来的瑞兽直接打死。 白箴当时也不晓得这突然爆发出来的法力是怎么回事,大概就是被逼急了,所以有点激动。 唐颤当时也差点被她吓死了,赶忙上前去看了看被打落在地的『隐鼬』,可惜他徒有一身算卦的本事,却无缘治愈之途。 药虽有一些,但恐怕是难救隐鼬,只能暂时先拖着,情况还得回去找几个修治愈术的同门或者朋友瞧瞧……危紧关头,得赶紧的…… 白箴当时想同唐颤道歉的,毕竟唐颤和他的小瑞兽救了自己,却叫自己又误当敌兽差点打死,可是还不及开口,就见唐颤急慌慌的抱起了那只『隐鼬』,『咻』的一下就不见了。 那两个月余白箴过的很恍惚,也常常做噩梦。 唐颤这个人本身同自己非亲非故,也没有甚么教自己本领的必要和责任,倒是自己处处缠着他,没想到在打算和平离别之时,又偏偏发生了这么一档子事。 她那时候总觉得,当时把要道歉的话说出来就好了,兴许说出来就不会这么纠结又惆怅了,总觉得欠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没还上。 这两个月就在白箴的惶惶恐恐中过去了,那日一大早,她还赖在床上没起来,便听得门板被人拍的直作响。 揉着惺忪的睡眼衣服也懒整的去开了门,面前这人长身玉立,笑的无奈。 白箴一瞬间愣在当场。 大概是还没睡醒,於是白箴果断的合上了门,打算回屋再睡个觉,真是个奇怪的梦啊,竟然梦到唐颤了。 但是还不及彻底转回身来,门板就直接被人推开,这次换他偏偏要扰她清梦,「白箴,这是你的甚么?」 「甚么?」 白箴先是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衫,一边往上将衣服提得更高些一边将错系的扣子又多扣了几个,这才回了头。 就见唐颤葱白的手心里正摊着一条小木鱼。 「欸呀?」 白箴急忙的拍了拍自己衣角,原本是系在腰上的,大抵那日太匆忙掉在那里,还恰好被唐颤……捡到? 也不对吧,他那日走的比自己急。 但是……无论怎样还是不要被他发现这个秘密好了,白箴忙一巴掌拍在他手心里将这木鱼夺过了,「这是我的东西……」 「你能将它唤出来几次?」 「甚,甚么换不换的,不换不换,我不换它,我还要睡觉呢,你别来打扰我了。」 唐颤翻了个白眼,一把扳住她的肩,「老实交代,你这『青鲤』哪来的。」 「你傻啊,这是木头色的,哪里来的甚么青色?不是你说的那个啦……」 唐颤无语,又立时想起白箴这会儿对自己的疏离态度,大抵是有几分同自己当初对她那般,也尝到了丁点尴尬的意思,也懂了她当时那么缠着自己肯定比自己所尝的滋味更难受,於是只好更加柔了语气道,「我是想要教你点东西了。」 那日见你能替城中人考虑,死守城门不放那凶兽进来时,便觉得……确实是可点化之物。 若有一日你真归了仙途,于我也算功德一桩。 不过妖类修仙……历劫最后一道死关后,怕是没几个还能记着前尘往事。 唐颤心笑,哪怕无用功就无用功了吧,谁叫自己摊上了呢。 于己而言,这也叫命。 更何况这『青鲤』还是当日被『隐鼬』叼走的,也该言了。 唐颤微弓手指,摸了摸那被自己握了一路而留下点青鲤余温的手心,盯着掌心渐隐渐显的劫数纹路,十分轻声道,「白箴,我就问你,要不要学?」 第53章 若问何为缘始,那便是白箴几多纠缠唐颤,终于缠的这本是偶过古城的神棍长留了下来。 若问何为缘终,那便是白箴最终成功踏上仙途,死劫一过,便是那浴火的凤凰,涅槃后的真仙。 但恰巧因了她是灵种,经历死劫时不仅有天赐恩泽,轻轻松松就过了这一劫不说,也不像其他妖类那般前尘往事皆抛,与此相反,而是记得愈发深刻。 怎能不深刻。 本就是妖类升上来的仙,受尽白眼和歧视不说,初来乍到更不会逢着可如唐颤那般罩着她的人。 那时候,心心念念的目标只有一个——她想找到唐颤。 唐颤唐颤唐颤……自此这个名字,便化成了心中一撮升不起又压不灭的火。 ******* 唐颤当初给她推命理的时候就瞧见过,这是只太受福泽的妖。 遇事逢凶化吉,又有贵人相罩,倒不知是前几百世多少苦修换来的福气了,他这种人羡慕不得,也不得羡慕。 因此眼睁睁目送她涅槃成仙后,唐颤那日只像往常一样,寻了个阴凉地,支了个算卦摊,静静的自己一人度过了那略显清怅的午后。 再也没有无事可做、抽闲小憩之时,那非得拿着狗尾巴草戳弄自己的无情打扰了。 寻思着过往之事便又忍不住猛然睁眼,刹那惊醒的恍惚片刻,唐颤观了观这四处的景,眼瞅着都是熟悉的客,这才又慢慢压住自己心下泛起的这丁点着慌感,慢腾腾收拾好了东西,下了决心,打算离开此地,继续云游他自己的去了。 天地万物间若论有缘,缘可至千里相会。 若论无缘,无可至对面不识。 本就万千萍踪中相逢一眼,自此一个天上仙,一个地下佛,也挺好,也不错。 功德不记、苦劳不管,便是能得窥一万全之相,便对他来说,已是福气了。 算卦之人算过多少卦?大大小小错综乱杂。 能见识白箴的命途,简直同那嗜酒如命的人尝到绝世美酒,嗜武成痴的人得到武绝天下的功夫,窥一眼便就该是满足。 而且,他也压根不愁白箴也能在天界遇到那些不公。 因为……他早就算出,睿渊很快就会出现了。 「知道算命其实是一件很无趣的事吗?」 「总有些事,你知道了结果,然后,眼睁睁看着自己无能为力。」 「但是算命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因为很多事你可以照着卦象来推演生死。遇到祸事之时,还能逢凶化吉。当然了,最有趣的,还是当属你若造至某种巅峰,自以为掌握天命生死、凡事都不可阻你脚下之路,凡事都让你波澜不惊时,还能遇见一二个让你无能为力、无从下手的事。」 「巅峰久了的人都会痛苦。」 「常言众生苦……真是可笑,众生不苦,佛陀又有何可渡?」 唐颤那时候还不解他师父这话意欲何指,说实在的,他那时候也不关心这么多,佛途漫漫几百年,人生小半载过,遑论甚么忧天忧地忧苍生,只堪堪怕着自己那一劫罢了——何时出现,出现时,自己又当如何化解? 可就是因了突然遇到白箴这事,瞧着她愿意那么努力的去争去博一下成仙之路,他才觉得,自己真是太懦弱了。 如若拼尽全力也难卜有关自己的生死浩劫,那自己又何苦还要因此而固步自封?大不了遇到了……再应对呗。 遇不到、这劫显现不出,那是自己的福气。 若遇到了,也是自己的福气——因为终于可以松口气了啊。成天提心吊胆着,也不必真遇到了劫难时能更舒服些。 想通了这一点唐颤便轻松了很多,又想起当初答应白箴的话——她也是知道妖类升仙上去会遭受很多白眼的,故而当时虽不表态,却旁敲侧击问了他许多其他的问题,譬如,「唐颤你要不要也修一下仙啊?」「唐颤唐颤,我听说天界很好玩啊……你不如也去看一下呗?」 「唐颤……唐颤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不会。」有时候她问了他也不答话,唯独这个问题刚说完时唐颤便果断的开了口,「我跟你非亲非故,我做甚么要一直陪着你?」 「也是。」白箴那时候特比不屑的撇撇嘴,「那你是我的好朋友么,我觉得该一起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的。」 唐颤简直要被她的歪理给折服了,「姑奶奶,你说我去转修了仙途,这算是同你有难同当,还是有福同享啊?」 白箴被他问住,又懒得再同他纠缠这个话题,索性便不再说话了。 可自那之后的好几个晚上,唐颤在夜里都睡不着,都有想问过自己——究竟要不要去见见她呢? 自诩这么多年未曾被甚么情丝所困,也不会被甚么关系而羁绊,唐颤起先是真没在意白箴这么问的目的的。 後来夜深无眠时,他披了衣裳起来索性煮浓茶熬天明,左右无事,想来想去又绕回她当时说这些话的神态表情,遮掩起来的惶恐就那么一点点,多咋呼出来的泼皮却添了不止十来分。 她到底还是在怕的。 就跟……亲眼目睹她历经死关时,自己心中的窒息一般。 唐颤都不知道自己那时候在紧张甚么,成了是她的福气,不成又不是自己的损失。 可真等着她离开了,自此天凡两界再难相见时,唐颤又觉得,他好像已经丢了个很重要的东西。 大抵,大抵便是习惯在作祟吧…… 时日一久,不习惯的也会变作习惯,所以说,自己究竟在别扭甚么? 他那时候亟不可待的去抓桌上茶杯,灌了一盏一盏,拿其回甘来填满心尖上的那若有若无的空落苦涩。 一遍遍的安慰自己,时间长了,习惯了她不在身边,也就又成了一种新习惯了。 那时候就好了。 ****** 可『那时候』还不及到来,唐颤就到底是从佛途又转修了仙途,那便是因有一日他云游至南山脚下,走得累了便寻了块山石坐着歇息,眼观溪水抱竹,再借天地华霜,倒是随处一歇脚,就歇在了一处好地方。 还未及多借借这灵气,便闻得远处似有脚步渐至又渐远,似有几人在并肩同行交谈,听不大真切,却又好似听着了自己的名字。 这人嘛,总归是对自己名字更有敏锐力的。 唐颤好奇,以为自己是听错了,或者是重名了甚么的,虽然在意了下,但是并未太往心里头去。 後来又过了几个城镇,那日偶遇了一小撮土地仙,也是正三三俩俩的聚在一起交谈,也不知谈的甚么,唐颤以往见到这种仙家聚面的情景都巴不得绕了路走,可又好像是听到自个儿名姓,便住了步子,一脸疑惑的听他们问来问去: 「你见着唐颤了?」 「这唐颤到底何许人也?没见着啊,这些时日路过我们那地界的仙我都挨个拦住问了,愣是没遇见一个叫做唐颤的!」 「你说……会不会是睿渊上仙从那姑娘口中听错了仙号?其实……指不定不是个甚么叫做唐颤的,叫,叫唐醋?或者,或者叫唐求?唐窦?唐……」 「嗳嗳嗳老兄我说你可就别掺乱了,这睿渊上仙催的紧,咱们还是这就散了,赶紧的散了,回去再蹲一蹲,兴许就能把那位仙给蹲来了呢。在这儿干杵着猜来猜去也没得实用。」 唐颤这时候可是觉出点味儿来了,寻思着,他们找的应该就是自己。 只可惜自己不是仙,自然身上也不带仙气,难怪他们寻不着。 上前去笑问了缘由,问他们缘何要找这唐颤?是这唐颤欠了他们金银未还,还是有何事要得他相助? 几位土地公瞬时苦了脸,「我们也不知道具体要找这唐颤干吗,只是白箴小仙定要寻到他罢了。兄台……莫非认识他?」 唐颤忙摆摆手,「不认识,只是路过好几个地方了,总是隐约听得仙们谈论起他,所以好奇罢了。」 言毕便拱手告辞,唐颤索性连他卦摊都不回头去寻了,就是怕他们再看出不对来,以免硬生生缠住自己。 听得白箴还没忘记自己,甚至还在寻自己时,唐颤是喜的。 可喜了半天又忧——听□□,睿渊该是已经找到白箴了,那白箴还寻自己干嘛?压根想不到,她若不是受了欺负、没人可罩着她的话,那她干嘛还要寻自己呢?难道……睿渊没有如卦象上所显现那般,伴在她身边? 唐颤停止了疾走,卦摊没在手头,便随手蹲在路边捡了几个石子当铜板,又重新一遍推算她的命谱。 纵使手头无好材料,唐颤自认卦艺精湛,也不会出得甚么差池,连着一口气算了三遍,累的他已满头虚汗,那卦象仍同当年那般无误。 无误…… 但是,可有隐局? 唐颤微叹了口气,白箴当初一走,走的可谓是干净利索,自然也没留下甚么她物来。 命谱既然瞧不见有大灾大难,但实际上又出现些许不对,恐是怕有甚么隐线暗伏命理之中,关于这一点……没有她常带在身上的一些东西,唐颤算不出来。 纵使有些她的东西遗留,可这么久了没得着她身上的灵气滋养,关联不深,恐也是难卜的准。 唐颤有点犹豫,手指有意无意的拨弄着地上的小石子,他想,他想……再接近她一次了。 不为伴她长久,甚至不为佑她无忧——毕竟自己没那个资格。 可是算卦之人都明白,能遇这般大福之相已是千年难求,纵使是为了万古难见的好卦象,他这个『神棍』也该为其尽职尽力,争取不出半点差误。 就让我再接近你一次,得一件有你灵气滋润的物什,再算一次无差之卦。 若是有误……那就让我为你化天劫,破天险,誓要你这命途如明卦上那般显示——一生喜乐,平安无忧。 「白箴。」 唐颤忍不住握紧手下石子,将这二字刻在了青石旁边。 字若翩龙,金光佛法加佑,随笔锋渐写渐隐。 「白箴……等我。」 第54章 再後来的事便简单了许多。 那唐颤转修仙途再成功得道飞仙后,已是睿渊和白箴婚宴刚消的那时候了。 不多不少,三百整的年轮漫过。 殿前轮回台前观望了一番前尘旧事,一件件一桩桩的算着功过,尔后按其领了官职,便镇守一方去了。 无非就那么一小会儿的路程,唐颤千算万算都不曾料到——殿门一迈,过个南天门也无非眨眼,却偏偏能教白箴瞧见。 你说,这路是得有多窄,缘分是得有多恼人。 当然了,他本身也是连算都没算。 他要是提前算算,算到能有再遇故人这一说,多半是会选条别路再走的。 毕竟……你瞧嘛,正正经经按着命谱来的,她不已经嫁给睿渊了吗?那,那自己何苦再来此地呢,也搞不明白自己到底还想飞升上来护着她做甚么。 又没有出了差池。 其实唐颤不知,白箴之所以会嫁给睿渊,便是因他替她摆平了许多难熬之事。 『隐卦』到底还是应了征兆,唐颤面上看不出来,又是新近上来的新仙官,自然也无从知晓原先曾发生过甚么。 这事,还得从白箴疯疯癫癫寻他那时候说起。 虽然当日得了一个衣着光鲜,似乎法力也高强的神君说是能替自己寻这个神棍,可白箴还是不遗余力的自己寻着。 南海仙使柏鹤被她的毅力打动,也自知妖类升仙上来若没人罩着,多半是要吃亏的,她见着这姑娘伶俐,长得也漂亮,便有意向天帝讨来了她,收归于自己麾下。 对的,是麾下。 她南海仙使可不是每天闲着没事干来养鱼浇花的。镇守南海边境,护卫天界安康,这都是她分内的职责,若论她的战绩,同睿渊那是有过之无不及。 说来也巧,睿渊其实早就有意想把白箴弄到自己身边来,只是一是不相识,二来男女有别,他一开口就同天帝说些这种话,不小心叫旁的人听去,又怕其他仙君笑话,故而只打算先替她寻着她要找的那个神棍,寻着了,便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叫她来谢谢自己。 拿甚么谢自己呢? 不如便来跟了我吧。 自己的霜月居建了那么久了,一直空置着,甚至多半自己领兵在外宁肯住在外边的时候多,觉得……没甚么必要回自己家去住的。 现下,他忽然觉得,那房子是为谁置办的了。 小算盘打的是挺好,可他没想到他刚替她寻了两天那叫唐颤的神棍在哪儿,消息不及汇总一下便听得琼洲仙雾那里兵情又急。 正因琼洲那里常年仙雾缭绕,能驱散雾气者本就寥寥,偶有下界邪崇作祟,更易借那里的地形躲藏。 ——不是仙兵打不过,是被偷袭的死伤太多。 不值当。 十分不值当。 而最擅长用此地形作战,甚至连这仙雾抑或邪崇之气缭绕纠缠到一起去的雾境都不惧的,那还非他睿渊不可。 他麾下最得力的一名大将——同时也是他最好的朋友,卜风。 正是这一任的『风神』,操控风之能力,犹如细雨润万物,最是不着痕迹。 他的风术是能见缝插针、化如游龙缠身又不教人发现得了的。 因此睿渊当时领了命便去揪了卜风急冲冲率兵往琼洲那里赶。 等着他平乱回来时,就傻了眼,这白箴竟然也跟着柏鹤上其他的战场去了。 这柏鹤说来同睿渊有点渊源,他俩本是同门出,当初师父教了两个路子——一路专擅攻杀,一路专擅治愈。 他和柏鹤是想都没想就去选择修了攻杀之途的。 这对睿渊来说是正常,可对柏鹤一个女仙来说,挤在他们那一堆『残暴之徒』里,就委实不太正常了。 万绿从中一点『红』说的也是她这种。 当时因他俩成绩都最为出众,还有好多人开过他们的玩笑。 只不过柏鹤到底还是个女孩儿家的心思,早早的嫁了人,自此后流言蜚语也就渐少了。 听说她的夫君也是个某处的仙官来着,比他们还大了几辈。 那时候大师姐柏鹤的威名早已大震四方了,也无须她嫁的那个仙君来提携她。 睿渊当时还是他们师父跟前最为得意的二弟子。 等着睿渊彻彻底底出师之后,不知怎么,那个仙君的名号已经甚少听到了,现如今,要不是知道他这个柏鹤师姐,他压根也不怎么记得还有那样一个仙君的。 既然有了同门情谊在先,二人又是携手共筑仙界太平,平日见着了都有许多话说,这次回来,更是不急,只静待他们也凯旋再叙旧事,顺道就能瞧见白箴了,还不用找理由,挺好。 中途有几日天帝无聊,还拿了睿渊打趣,「这仙界众多仙子,就没一个入得了睿卿家的眼里头去?你也不小了,该有个家了。」 睿渊只抿嘴轻笑,微微弓腰,一脸谦恭温良的听训表情。 彼时卜风就站在他对面,瞧着他这副狗样子,忍不住在心里头默默嘲讽他,「装,你便可劲装。这天庭里但凡是中意你的姑娘,大多都是被你这副假象迷了眼的。」 玄武戎装,披甲挂胄,天生一副好神力又一身好武艺,人却长得如温良公子一般,说话也和和气气,看似对谁的求助都来者不拒,怎生不讨人喜欢? 嘁,假象罢了。 实际上就也是个懒虫,不过碍着面子问题,才会答应帮东忙西。多半时候还都是叫他去替他处理的。 没办法么,他是主帅,他就一副将,怎敢不听令。 不过睿渊确实有作战头脑,他们军队里一般不用那运筹帷幄决策千里外的那位了,他睿渊一个人就文武全担了。 真若论起来,这人确实是有本事,本事还不小。正是因此,卜风才觉得,那仙界一干仙子,能同睿渊一搏实力相当的,便只剩下柏鹤女仙一位,其他的……摆着好看就是了,娶回来多半是没甚么用的。 故而睿渊是清醒的。 卜风也一直支持他单身,倒不是自己也没讨着媳妇,所以也不希望他这个好兄弟先他一步讨得了媳妇这个问题,而就是因为,他身边也有些朋友其实地位实力都不差,但是娶了个女仙回来,费心费力自己养着不说,还要操心。 他寻思不过来这事,或者他心思单纯的只是想找谁一起玩罢了,觉得那种一起玩还要他来操心的,玩都玩不下去,故而觉得他们那群仙——那群早早成了亲的仙者都十分愚蠢。於是睿渊那双眼还能擦亮,能不被一群『*』天天在眼前乱晃而就迷了双眼的心思,表示十分的赞许。 当然了,这都是之前的想法。 自从睿渊这一趟回来后,卜风觉得睿渊也十分愚笨了。 他说,「我要成亲。」 卜风喷了一大口酒,「和谁?柏鹤仙使?」 「她麾下的一名小仙。」 「谁?」 「名唤白箴。」 「谁?!」 「白箴。」 「……哦。」 「你认识?这么吃惊?」 「就是我不认识!才这么吃惊!」卜风暗搓搓的搓手,「那个……很厉害吗?同你一样厉害?」 睿渊眸中清光烁了两烁,尔后露齿一笑,「不敢保。」 卜风一瞬间眼睛也亮了起来,听这话儿,话里头有话啊,难道是个以后会很厉害的仙么? 嘿嘿,这小子甚么时候这么厉害了,目光能放这么长远啊! 等着卜风真随睿渊瞧见了这位仙,心中又是一叹——原来睿渊觉得她厉害,只因为她是从妖途升上来的而已。 这,这就厉害了……无语,当真无语。 这也算是给自己找了个麻烦回来罩着。 卜风本是想劝劝睿渊,让他有点头脑,是吃错药了么,还一见钟情呢,哪来那么多一见钟情啊。 可看着睿渊瞧白箴那目光就跟他从前身边的友人一样,故而卜风索性连开口都懒得开,自顾自去玩他自己的了。 白箴刚到柏鹤麾下的时候,起先还很是拘束,後来慢慢就玩开了,加上柏鹤这里的仙都挺好,对她也挺好,所以那些『不公平对待』,她还真是没受到。 包括平日一旦有他路神仙欺负她了,柏鹤手下的、就算是没见过的仙也一定会站出来为她出头。 「我柏鹤仙使座下的人,也是尔等宵小随意教训的?」 那日她无非是刚随大部队巡战回来,瞧见有条仙河蛮澈,又正值口渴,便忍不住上前去捧了几口。 不巧掌管那条河溪的仙君十分看不惯她这种下界愚昧之物,尤其是还妄图篡改命轮沾着成仙福气的。 於是当即便卷出一条明溪河龙来,直冲冲的便向白箴袭去。 白箴不慌不忙的解下腰间『青鲤』,随手往里头一丢,就又淡定的去捧第三口水。 那青鲤曾得唐颤指点,白箴又得唐颤叫的几招控制这瑞兽的法子,那瑞兽更是悟性奇高,短短小几百年,几乎比白箴这个主子都厉害了。 此刻只忽然鼓涨了身子,小嘴一张,眨眼便将那明溪化作的龙物吸纳入腹,尔后又变回当初小小一条,围着白箴捧溪的手绕来绕去,还不时用尾巴拍拍她的手背。 那仙君得此一败自觉颜面大扫,更是恼火,索性卷掀了整条河溪向他们全部人砸去。 连白箴都是一愣,完全没想到这仙君如此小心眼便算了,怒火大动之后还要伤及无辜。 於是也不管情面问题,暗中一操控『青鲤』,活生生冻住了这滔天洪怒。 想他这仙君法力无边,如今却被一个小兵、还是一个下界升上来的小兵给制止了,哪能忍得下这口气? 这时随行领头的那位终於是瞧出此景不对,忙匆匆来道了歉,将白箴往后一拉,「收了你这东西,赶紧的回柏鹤仙那儿去。」 白箴当时还被他语气所恼。 这大哥平日里待她挺好,今遭却要为外人凶起自己了。 难过归难过,可听话却是她另一个优点,只好召回了自己青鲤,先行独往柏鹤的主殿赶了。 等着两三天后,大部队基本都三五成群的回来了,也没见着这位大哥。 白箴觉着不对,左右一番打听,才知那天她回来时,那位领头的大哥便在她身上暗下了一个隐身术,就是为防那个仙君路上还硬要找她麻烦。 确实,那仙君瞧着自己找不到她,就只好找他的麻烦了,便将那柏鹤座下的仙兵头领扣在那河溪边儿上了。 想将人要回去? 可以,叫你们主子将她座下那只不听话的臭妖物交出来即可。 柏鹤仙使听了之后只冷声一笑。 尔后不率一兵,孤身一人全身戎装的到了那仙君门口,只轻轻道了一句话: 「我柏某人旁的不敢说,就是喜欢护短,本座的人,对的也是对的,错的还是对的。我高兴,你能怎样?!」 第55章 睿渊那日去的着实不巧,还不及从云雾上跳下来,大老远便瞅见有袭绿色的身影在柏鹤大殿门前晃来晃去,晃去晃来,还不时停下来向远处跳脚张望着,明显处于焦急状态。 当然,显然不是等他等到焦急的,他们没人知道自己要来。 而且……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每次看见白箴他就童心大起,此刻一瞬间还想着自己要不隐了身形,往旁侧躲起来,想看看她究竟是等谁能等的这么急。 暗中观察了半晌,瞧她那又慌又咬唇的神态不久后,睿渊觉察出,这大抵不是在等人了,这是闯祸了。 忍不住便显现了身形走上前去,本能的,他就想为她解忧,而且他知道他有这个能力。 问清了这其中曲折,他就忍不住一笑。 彼时殿阶清风微拂,仙竹摇翠,更衬得他那一身肃穆黑衫也带了点柔意,与这宽心笑容相衬。 「你笑甚么啊?我都快急死了!」 「你别怕别怕。你说的那个无用仙君啊,连你一只小小召唤兽都伤不了,焉能伤得了柏鹤?」 「嗳呀,你怎么能直呼我们主将名讳啊!该叫她柏鹤仙使的!」 「是是是,这倒是在下的过失了。不过……」睿渊顿了一顿,眼睁睁见她一张水嫩的脸在日光下更显透白,双眸中也是盖不住的真切担忧与清澈,忍不住又失笑道,「不过我寻思着依照你们柏鹤仙使那性子,大抵用一句话就能消了那仙君怒气。叫他想怒也不敢怒。」 「甚么?」 「我罩着的人嘛,对的也是对的,错的还是对的。我高兴,你又能怎样?」调子拖得长长的,再挑着眉仰头,白箴这才发现,他这人的眉峰其实犀利的很,如玉美冠的一张脸,却偏偏拖拖拉拉漫不经心的说出这种话来,倒也有那么几分无赖模样了! 「睿无赖,你做甚么学我?」门口处响起熟悉的音,白箴抻头看去,正是自家的柏鹤仙使,她身后跟着的,也是当日那个领兵的大哥! 一眼瞧见了,便忍不住喊了声殿下,接着便蹿过去对着那仙兵左看右看起来,好似在确认他到底有无受伤。睿渊本来还想借机摸摸她的头呢,瞧见她这么快就溜走了,也只好百般无奈的拢了袖子,回头一脸惆怅的看着他师姐,「柏鹤大仙,小的何时又多了个睿无赖这么个名讳?」 「本座现下心情好,赐给你,你要是不要?」 「要要要。」睿渊忙又重新换起当初在殿前听训的温和笑容,还装模作样微一弓腰。 重新直起身子来时,面上笑容已渐散了,他神情淡然,重新道了句,「柏鹤,别来无恙。」 柏鹤静默的望了他一眼,愣了会儿才挂起方才那般爽朗笑容,「怎会有恙,瞧你这话说的,来来来,我们也是许久未见了,进殿一叙吧。」 睿渊一侧步,轻轻点头。 有了这第一次叙旧拜访,很轻易便能有第二次、第三次。 卜风那时候还笑话睿渊,「怕不是你忘记自己霜月居建在哪儿了,才把柏鹤的清鸣殿当作自己的家了。」 睿渊当时正对着杯里的酒发呆,闻言倒是回了神,「若真能如此,倒也不错。」 卜风翻白眼,「睿渊,你疯了吧你?按官职,你同她平起平坐,甚至我觉得你实力还要比她厉害上些许,你这是要做甚么?」 睿渊瞧见卜风将刚才那话当了真,也不由得放了酒杯去笑话他,「你怕些甚么,我岂能真去入赘她那边?柏鹤其实好说话的很,倒是白箴……」 「她说甚么了?」 那时候已是白箴成仙的两百年整,这两百年,她明里暗里受了睿渊多少照顾,再傻也能猜出来这个仙君缘何当初就要『好心』的替自己寻人了。 「她说了,『你要是想娶我,我主上说了,必须你入赘过来,这是这里面的规矩,但凡柏鹤座下的女仙要嫁人——男的入赘,男的要娶妻,那媳妇更得拐过来了』。」 卜风闻言哈哈大笑,「所以说、所以说柏鹤那边的兵力比你要强,莫非都是用此种手段坑蒙拐骗来的?」 语毕一撩袍撤了半条腿就要跪地,卜风一脸认真,「那请睿渊殿下您也早点下这么一条命令吧。这样……我就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出去拐妹子了!」 语毕不等睿渊踹他,就见卜风当先一个就地打滚捧着肚子笑了起来,「睿渊啊睿渊,你说柏鹤好说话,那得赶上她心情好。可是吧……我早就听说过,柏鹤仙使哪怕心情好,也不会坏了规矩。」 「毕竟……『我高兴你能怎样啊!』哈哈哈哈哈……」 睿渊此刻也懒得回嘴过去。 卜风说的没有错,他也正为这事发愁呢。 柏鹤的规矩坏不得。谁都坏不得。纵使天帝都得让她三分薄面……欸,这么想来,自己不会入赘过去,便就没其他法子娶得白箴了么? 起先听了白箴归于她门下,他还小庆幸了会儿——毕竟都是熟人,更容易说话,叫她帮忙照顾着她。 这会儿再想起她归于她门下……睿渊就只剩头疼的份儿了——从柏鹤手里头要人,难,实在太难了。倒是他先前太开心,忘记柏鹤那不成文的规矩了。 现下看来,不先把柏鹤哄开心了,别说白箴人了,白箴的影子他都捞不着见半分。 故而睿渊当初娶白箴也是花费了好大一番功夫的。 当然了,若说起白箴究竟是怎么嫁给了睿渊,而睿渊又没入赘过去,那也得从一次战场上下来说起。 当时白箴随着柏鹤刚收兵回来,柏鹤仙使不知因了何事,又匆匆出门了一趟。 就在此时,白箴听人传信于她,「那个睿渊仙君又来找你了。」 「不见。」 「他说是急事!」 白箴当时害怕是同柏鹤殿下刚才急忙出去的事情有关联,於是出去见了他。 彼时睿渊也是刚从另一方战场上下来,脸上还有些许硝烟灰迹,戎装也未脱,手中长剑也未归鞘,白箴第一眼看见还疑怪他该不会是要直接同柏鹤殿下拼一把武力然后决定她去留的。 却不料睿渊一个大跨步上前单手携了她的手,也是急匆匆就往外走。 平日里甚少见他这般模样,白箴小跑着跟,「出甚么事了?」 「大事。」 「可,可我衣服还没换……」 「没事没事不用换了。」 「这是去哪儿?」 「去解决大事。」 白箴那时候跟着柏鹤,多半出行都是有人带着的,自己又不太记路,故而真不知道自己这是要去哪儿,可是再怎么不记路,她也认得这越来越多的重兵把守、以及越来越璀璨的仙雾琉璃路…… 面前的天帝笑意盈盈,他旁侧那个红衣服胖胖的老爷子也笑的喜庆。 睿渊一跪地,硬生生拉扯着白箴也一跪,「多谢天帝成全。今夜凯旋时有劳月老操持了。」 尔后拉起一头雾水的白箴又一言不发的寻原路送回去了。 白箴完全不明白这是发生了甚么,可是本能的觉得事有不对,硬生生顿住步子不肯再随他前行。 这个仙君……虽说,虽说没甚么不好……对自己也挺好……而且就对自己一个人有这么好过……可是,可是为甚么自己并不算对他有多少感觉呢。 「睿渊仙君,你刚才究竟……」 「我说服了柏鹤,她同意将你嫁给我了啊!不过我们也尊重你的意见,你是想留在她那里,还是来我这里,都没问题。你开心你习惯就好,反正我每天可以来找你。」 睿渊着急,索性将她打横一抱,直接用了术法将她送回柏鹤殿前,「晚上等我凯旋时再办婚宴,战场那边还有些杂碎的鬼兵没清完,我让卜风自己率兵清了会儿,效率有些慢,我先去清了那边的场,等我。」 语毕便匆匆没了影踪。 白箴愣在当场。 这,这就嫁了? 周边早有闻此消息的仙家前来道贺,白箴看着那些所有认识不认识都硬要上前来同她说句恭喜的仙,莫名便发慌,脑海里也空白一片,只知敷衍一般的点点头——她还有一天是柏鹤仙使的人,就不能失了礼节,给她丢了颜面。 白箴刚嫁给睿渊那时候,确实还是白天在柏鹤那里,晚上才肯回自己家的。 若遇上睿渊率兵出去平乱,她还能多在柏鹤那边呆会。 跟着柏鹤时间久了,她早将这里当做了家,甚至不知怎的,更隐隐约约觉得,霜月居那边不像是家。 纵使有了睿渊和她同在,那里也有驱不尽的寒,说不上来那寒意究竟是从哪来的。 睿渊他这人真的挺好,吃甚么做甚么想怎样,都是『依照你的喜好来,我随你』。 一句简简单单的『我随你』,起初白箴听了这话也是真感动,毕竟他高高在上一仙君呢,甚么事都能听自己的意见,岂不是很好么? 刚来霜月居时,白箴又拘束的很,那天眼见着睿渊穿着便服在那里侍弄不知种是甚么品质的仙花仙草,她看着旁边有两盆空的,好似还未播种甚么种子,就寻思着,自己来替他弄两盆,因为……他好像挺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他对自己那么好,自己平日里又帮不上他甚么忙,那么,那么至少一盆花还是能替他分忧的。 小心翼翼的握了两捧种子,白箴立在了睿渊身后,轻声问道,「那两盆种我手里头这种子可以吗?」 睿渊回头,哈哈大笑着挥了挥手中铲子,「你想做甚么便直接去做好啦,不用来过问我。」 瞧她这副拘谨模样睿渊又心下叹气,忍不住起了身用未沾泥的手揽住她,「傻瓜,这里是『我们』的家啊。你想怎样就怎样,你想把这里拆了都没关系。」 白箴被他这话搞得局促,也被他俯下身凑在耳边的呼吸搞得发痒,忍不住偏头躲开,小小声辩解,「我看你在弄这些花草,以为你都提前安排好了剩下的要种甚么。」 「怎么会呢,并无安排,夫人乐意便好。」 语毕睿渊一个暗中术法,将那两盆已种好的花种又悄悄清了出去。 夫人想种,就算是已有安排了,那也得让它没有安排。 睿渊信奉的宗旨只有一个,『夫人为重』。 松开了白箴,瞧她笨手笨脚的过去侍弄花盆了,睿渊弄完这盆后又自己过去帮了几把,略微一点拨她便上了道,又忍不住真心实意的夸几句,「夫人真是聪明」。 尔后借着做饭之由,便先想后殿撤,撤着撤着就着急先向卜风那溜了趟。 不为别的,堂堂睿渊上仙,只是来送两捧花种的。 卜风嘴角猛抽,「怎么,她不喜欢花?」 「不知道她喜不喜欢,我那儿花盆不够了,再添置又怕她往心里头去,难得她想动动手,就种了她喜欢的,这两株你替我好生伺候着。快找土把它们供起来,这两株娇贵的很。」 卜风惶恐,谁不知道这『霜月』花的种子百年才结那么几粒,又因发芽生枝的时间尤其漫长,有耐心等它开花的本就少,能伺候到它开花结下次种的就更少了,这,这给了自己……这一旦养死了…… 「如若,如若在下不才,一不小心就养死了这两株呢?」 睿渊惆怅,惆怅了一会儿又换回了一脸温和的笑容,「真若养死了再说吧,许不定,白箴种出来的花比『霜月』还要讨我喜欢。」 卜风盯着睿渊那简直要飘起来的步子,忍不住在他身后跳脚大骂,「睿渊,你没救了你!」 第56章 戏谑睿渊有救没救这事暂且不提,光是睿渊这人如此善解人意,甚至如此尽心尽力的呵护白箴,光冲这一点,也是能让白箴转变了点心意,觉着,跟了他也就跟了他吧,其实也挺好的,不是么? 不错,前几十年是挺好的,白箴那日子过的也蛮顺心。 睿渊这人其实也好静,他无须出战的时候,基本就和白箴一起呆在后花园里静静的过一天,偶尔有时候俩人一起在仙界散散步,不知道虐杀了多少像卜风那样的眼红狗。 实在太他娘的恩爱了,仙界有名的模范夫妻嚒! 可出错就错在,他们共携手同赴百年欢好那天时,睿渊多了一个徒弟。 之前有过这等状况在先,是下界一条小泥鳅,苦修了千年也窥得了这成仙之路,那个年轻的小泥鳅生的模样白净,笑起来也讨喜,一上来见了天帝不着急算过往功德甚至不急着求功名利禄,殿前三叩首,只求能见白箴仙子一面。 因为他曾于成仙的这条路上挣扎了太久,寻思着,这么多年过去了,仍旧一事无成,那还不如本本分分做回妖,何苦非求这成仙之道给自己找罪受呢?找罪受便算了,同时还要接受周边所有妖类的白眼,升仙上去了还好,升不上去,那就是得叫别人笑话一辈子。 就在他差点想要放弃的这时候,他听闻了白箴的事迹,故而觉得,好像……又隐约瞧见了点光。 所以……在他最无助那时候、在他每一次忍不住想放弃之时,基本是日日夜夜怀着对白箴仙子的思念和肖想熬过来的。 当然了,其中绝无不敬之意,只是想认认真真同她亲自道声谢罢了。 「道声谢?一声谢道完了之后便有了其他话题,一回生二回熟之后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睿渊当时听卜风送来了这个消息,冷声一哼,「告诉天帝,我带着白箴出去玩儿了。」 卜风无语,「人家就是见见,你紧张个甚么劲?」 白箴那日正好去找柏鹤,本就不在家,故而睿渊也放开了胆子,同卜风阴阳怪气道,「你听那臭泥鳅在殿前说的一本正经,仔细说白了不就是那么个想勾搭我家白箴的心思么?这种手段我们以前用的还少了?不,等等,不是我们,是你们。」 卜风叫他反噎的头疼,是是是,主帅说的都对,自己上次还借着送兵书的一个由头在北海那边缠住了一个龙女,就这么『一回生二回熟』了。 白箴知道睿渊是个急性子,故而当时刚从柏鹤的清鸣殿出来,被睿渊一把抓走,就听他絮絮叨叨『哪里景色美啊我们这就去看看,东西我都备好了你不用操心啊,就差你这个人了……』之类之类。 白箴并未认真往心里头听,反正跟着他去哪儿都安心,也习惯他这样急冲冲的脾性了,於是只点点头,表示自己愿意同他一起去。 睿渊这时才露齿一笑,「那这就走吧。」 直到这一趟游玩回来后,白箴才知道有一个同样从妖途转修上来的仙想见自己那么一说,当然了,这次这泥鳅学乖了,不是直接当面说的,送了请帖,还是巧妙的避开了睿渊送过去的,下面的人直接交到了白箴手上,白箴大体翻着看了看——那未曾得她一面之缘的泥鳅一直抱憾,现下同来天庭,更想拜她为师。 白箴心里头自是喜的,可随即又想到自己的能力大概还不足为人师,找柏鹤仙使也详细问了问这事,仔细一合计,倒怕自己误人子弟,於是只好婉拒。 可到底还是见了面,给他介绍了另外一位师父——柏鹤。 「我虽是没这个能力担任教导你的重任,但也怕你在这里受了欺负。做不了你师父,做你一个朋友还是可以的。」 这话原本就是这么平淡说的,不知被哪个好事的添油加醋的改了几改,就传到了睿渊的耳朵里了。 好在睿渊是个能听进去话,信她解释的人。 白箴瞧睿渊那副气的在门口左晃右晃的神态无奈,「你呀,这么不放心我做甚么?」 「夫人长得好看,法术也好,人又聪明,我当然得担心别人打你的主意了。」 白箴听他这番解释气的就直接上前去跳脚敲他,「那在你眼里,我难道能是个不守本分的人?」 「守守守,当然守。可为夫仍然担心啊。你接触外界事太少了……有些事你不懂。防人之心不可无。」睿渊当时总觉得那泥鳅不怀好意,白箴瞧他实在放心不下,索性就同他立了规矩,「那这样,我以后只会收女徒弟,你以后只能收男徒弟,这下可以放心了吧?」 睿渊眉头微蹙,这个主意不错是不错,不过吧……他本身就觉得徒弟这东西累赘的很。这一点他的见解同卜风还是一样的——徒弟这东西,就是让人操心的。光白箴一个他的心都操不够了,哪里管的上甚么徒弟不徒弟的。再说了,白箴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如果她收了徒弟来,那不还是要自己去替她操心? 不好不好。 於是睿渊改规矩道,「不如,咱俩以后谁都不收徒了。管它男女不男女的。统统都不收。」 白箴好脾气的点头,「好吧,那听你的。」 於是本就不想收徒弟的他眼见此刻本身很想收徒弟、却因此事而被迫再收不了徒弟的白箴更是忍不住开心,伸手轻轻摸过她的头,睿渊心满意足叹道,「那就这么定了。」 「嗯。」 如此一来才算是消了睿渊的火气,白箴看着他又笑眯眯的往厨房那边走,似乎是又能心态平和去做饭了,简直要在心里头哭笑不得。 睿渊……睿渊其实有时候也小孩子气的很。 不就一个收不收徒的问题嘛……也罢,虽然不能收徒有点可惜,但是能让他开心就好啦,他平日里已经蛮操劳了,自己也该替他省心。 尔后,这事刚平定不久,那说了不收徒的睿渊便收了个徒弟,还是个女徒弟,名唤摇雪。 白箴记得,这是他们第一次吵架的缘由。 这个小仙也有点来头,她哥哥好像曾是东曜某处镇守一方的仙君,只不过他哥好像前些日子不幸在战场上牺牲了,临终只有一个心愿,但求天帝能找一个人,继续护着她妹妹,毕竟他们家就剩她一个了,他一死,更是无人再可罩护着她。 天帝也是个重情义之人,而且那仙君平日战功也是累累,虽不如睿渊那么出众,但至少是为天界和平出了许多力的。听了这种事自然也难免悲伤,当时身边仙官举荐了五个适合担此重任的仙君——这里头恰恰就有睿渊。 不过,同样巧妙的是,这里头也恰恰只有睿渊是成了亲的。 这仙子不避嫌不说,还偏偏就硬是要选睿渊。 当日睿渊也领兵在外,压根不知道天帝莫名其妙就送了一个徒弟给他。还是卜风消息灵通,转告来的。 而且等他率兵回去的路上天色已经十分晚了,眼瞅着大半夜回去扰白箴清梦只跟她说一件,「我好像不得不收了个徒弟」这么种糟心事,自然不妙也不妥。 还不如领着众兵先在这里露宿一夜,虽说他体力是还能勉力支持回家,可一点也不想为一己私欲,苦了这帮跟他的弟兄。 故而只像往常一样,发令,扎营,休息。 可睿渊也不曾料到,就是这么一个『前后脚』的功夫,那女仙便自动找去霜月居了。 大半夜的催门声直响,白箴本能的就知这不会是睿渊。 哪怕是睿渊故意恶作剧也不会恶劣至这般,他会替自己着想,也晓得自己的作息规律,明白这种时候自己多半是睡了的。 听仆仙回报了外头站着个不认识的仙,白箴这才前去。 一袭粉衫的女子满脸凄楚,目似含泪的盯着他们瞧。 白箴愣了一愣,直觉告诉她,这仙子大概是找错地方了吧。 可却见她慢慢在自己面前跪下来,喏喏的道了句,「师娘。」 白箴心下一颤。 睿渊……睿渊的徒弟啊…… 也罢,他收了徒弟便收了徒弟吧,她正好也想有个徒弟,因此听到这一声呼唤,心里头其实真是当即就燃□□『从此之后自己也要护着谁』了的豪情壮志。 可很快,她就发现她错了。 这个女人,太擅长伪装。 可是费尽心机的去勾搭一个压根不会喜欢你的男人,真的很有意思吗? 白箴看得透这些事,也知晓了暗地里这摇雪故意阴她的一些举动,可睿渊因不时要领兵在外,全然无从知晓他这个『好徒弟』的真正心思。 如若真的是你贴心的『好徒弟』,那么她会在第一次你同我吵得不可开交之后,看笑话一般的同我道一句: 「师娘,你过的还好么?」 霜月居很大,左右两侧基本都有空房,他这徒弟摇雪被安置在最左边的一间房,睿渊和白箴的房间在右边靠中后的地方,还有几间是仆仙们住的。 中间有各种他俩共同种植的花草生长茂盛,各自挡住了两边景象。 故而白箴平日里是甚少看见摇雪的。 更何况,睿渊不在的时候,她也往往回柏鹤那边住。 纵使睿渊有时候在,她想念柏鹤那边的众仙家了,也还是会过去住的。 因此,纵使这可怜的小仙拜入睿渊门下两百年,她也甚少见过她的面。 好像只头初几次时常见到,她过来敬敬茶,後来借口甚么潜心修炼,便没了影踪。 那日到底是为了甚么和睿渊吵起来,白箴其实是不大记得的,也不记得睿渊到底是哪一句惹火了自己,自己又怎么将『收不收徒』这旧事重提,总之,开头为甚么吵的是不记得了,最后却是因为徒弟这事吵得愈发不可开交了。 起先白箴也有故意控制音量,不想那么大声叫别人听见。 可睿渊也是第一次那么凶,这么想着竟有点委屈,到後来也控制不住了,声也渐高。 最后被他气的简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白箴一甩袖,就打算回柏鹤那儿去。 行至门边又被他硬生生拉住。 自己不肯被他往回拉,便索性直接同他打了起来。 睿渊自然不可能还手,纵使不还手也能制得住白箴,将乱扑腾的她死死按在门边上,睿渊痛苦的垂眸,「阿箴,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你别生我气了!」 「我就是要生你气!」 「那你便生我气吧。」 他淡定的收回手,撩起了下摆,『噗通』一声双膝着地,跪在了她跟前,「你罚我跪甚么都好,跪到你开心为止,就是求你……别再走了。」 ——你不知道的,不知道我每次率兵平乱完回来瞧见你都不在的时候,有多么难过。 ——真是,说来也可笑,我也不知道因为甚么跟你吵起来了,大概……大概就是有些平日里很难说出口的话、亦或者说出来会很尴尬的话积攒太久了吧,忍不住今遭说着说着便爆发起来了。 ——该怎么开口呢,总不能让我一个大男人,闲着没事就同你说些让你多留下来陪陪我之类的话吧。 ——但真若仔细想来,平日里说的其实也不算少,不过大抵便是我将你宠坏了,你从未把我的话往心里去过。 ——阿箴……多陪陪我。没有哪个男人愿意一遍遍去别人的地盘将妻子三催四请的清回来的。柏鹤那里便当真那么好玩?既如此,你当初何必要嫁给我呢。 ——噢,想起来了,好似便是因了心头有关于此的郁火,才吵起来的吧…… 白箴当时没能走,瞧睿渊这副样子她也于心不忍,将他一把拉了起来,自己虽未迈步再往外行,却随手拉开了一个厢房住进去了。 睿渊看得无奈,可见她没像以前那么不给面子的就离开了,倒也收敛了下脾气,也是,闹了大半夜,自己也有点累,故而也不再多加劝解,回房去自己睡了。 就是那夜,他们刚消停没多久,摇雪便出来了。 也怪白箴不小心,刚才拉扯太过,随便进这么一个厢房才发现,自己已然走到了左边这排。 那摇雪没进门,只在门口轻叩了几下。 白箴起先还愣神了,几乎这么久不见,早就忘记还有这么一个人借住在这里了,不过微一动法便察觉出是她的仙气来,故而此刻虽有心想去给她开门,可自己又着实太累,因此只不冷不淡的问了句,「怎么?」 「师娘,你过的还好么?」 她声音压得浅浅,能听得明显三分戏谑之意。 第57章 可这些事都不足为外人道,依照白箴那个性子,也断不会去同睿渊讲了,一是那时候他们还在冷战,二是,自己去同他讲了这种话,就跟背后嚼人舌根似的,这么做让白箴自己心里头也不大舒服。 故而就没同睿渊说。 那阵子受了这气,又因了睿渊不喜她再出门去柏鹤那住,故而白箴呆在家里时也很是无趣。 好在不多久睿渊就又领命出去了,以往睿渊出门时总要抱上白箴好大一会儿,同她絮絮叨叨交代一些家里的花花草草啊,吃些甚么啊,不要自己不在就不好好吃饭啊之类云云。 可真想再同往日这般,又见白箴爱答不理的坐在椅子上,静静的看着一本修道之书。 於是睿渊也只是走上前去,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我回来的时候,你还在吗?」 ******* 柏鹤连着数日都没见到白箴,也自是想念的紧。 瞧见白箴今天终於是有功夫来看她了,却当先摆了冷脸色,「莫不是睿渊太好,你已经忘了我这个姐姐了。」 白箴苦巴巴的一张脸,拉过板凳隔她宝座下坐好了,却不放声。 柏鹤闻出味儿来,事有不对,於是就去逗她,想听听发生了甚么。 白箴架不住柏鹤的威逼利诱,尽数倒出来了,柏鹤听了她的担心后却哈哈大笑。 「白箴,你怎么还不了解睿渊啊?他又不是傻的。」 「甚么?」 柏鹤晃了晃手中茶盏,看着其中浮叶沉沉起起,又像是忆起那夜睿渊登门拜访,第一句话便是,「师姐。」 这一声不大容易听见,睿渊这人心高气傲,自身架势本身摆的也够高,所以这才也让多半天庭里头的姑娘也就心里头念念他这个人罢了,不敢真去高攀的。 更何况,自他领了战将主帅位置之后,再同柏鹤都是平起平坐之姿,甚少能听他像以前这么唤自己一声了。 脱离自己羽翼庇佑的鸟儿出去再回来,不是为保平安,便是来求解惑的。 他的实力和术法都断不会是第一种情况,於是柏鹤笑笑,「怎么了?」 「前阵子不是天帝送了我一个徒弟吗?」 「嗯。」柏鹤得了他那一声师姐心情大好,一边给他也递了杯茶,自己也捧了杯喝。 现在没甚么盼头了,偶尔听听别人家的故事也好。 「然后,她前几天同我讲说,希望我能纳她为妾。」 柏鹤一口茶尽数喷了出去。 茶盏也重重往桌上一磕,二话不说揪起了比她高了两个头来的师弟衣领,「睿渊,我告诉你,你敢负了白箴、负了我清鸣殿出去的人,我能踏平你霜月居!」 睿渊着恼,挥开她的手,「我又不喜欢她!我只喜欢白箴一人罢了!」 又觉她反应着实过大,不由得板了脸回来训她,「你也不想想,那个天帝送过来的女徒弟凭甚么?」 「甚么凭甚么?」柏鹤还=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睿渊指的什么。 「我是个威名四震的仙将,我有爱妻白箴,我夫人天资聪慧,玲珑慧心……你当我为甚么喜欢白箴?只因她长得好看?是,她是长得好看,深得我心,更重要的是她一身灵气好,秀慧端庄。看一个人光从这人的气质便也能判的出好不好来。你当我瞎的?」 睿渊喝了口茶,压下这股子火去,他都多少天没捞着碰碰白箴了,心里头郁闷的很,「再说了,你以为我这些天开心?天帝送了我这么一个徒弟,我面子上抹不开,更不好驳了天帝,於是只能应了,再加上她哥哥确实曾经跟过我,是我的部下,听他战亡我也切骨同哀。对我这徒弟好,只不过是看在天帝和她哥哥的面子上,她连这点都想不通透,着实糊涂。」 「那小箴呢?她甚么反应?」 「她跟我为了徒弟这事闹过一阵子,不过後来又好了。我说过她讲道理的。」 「那你来找我做甚么?」 「你手下有没有着急成亲的?」 「甚么?」 「我睿渊嫁徒弟,哪个不想再攀层关系?其实女人也差不多都是一样的……我总怕阿箴她面上不在乎,内心其实还是介意我有了个徒弟这回事,我只求着赶紧把这烫手山芋送出去。我刚才已经去找天帝批旨了。」 「你这是强买强卖?」柏鹤吃惊,睿渊真是变化不小了,为了自己媳妇,就把别的姑娘坑出去了。 「所以我才来找你!我要信得过,要品质高洁优良的能同我有的一拼的正人君子,不然不嫁。纵使她摇雪嫁出去,那头顶上也顶了个大光环——仙将睿渊之徒,怎么着借着这光环,都得敬她三分。」 「可她不是喜欢你么?」 「这也不见得。她恐是只喜欢我这个身份,或者……能保护她罢了。」 柏鹤了然的点点头。 却没想到,这前几天还得了睿渊提点,今早白箴就跑来了,估计还是出了甚么事。 真问询明白了,柏鹤不好把睿渊的心思全都讲出来,只好将前半部分——夸我家爱妻如何如何,那仙子不及我夫人白箴万分之一之类云云我怎么会看得上那个女仙的话说给了她听。 白箴撅嘴,「你说的还真跟他说过这些话似的。嘁。我看全不见得咧。」 柏鹤无奈,撂下茶盏,「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来,我前几天差人缝绣了几条新裙子,给你做的,正想着你甚么时候来呢。不然要我堂堂一柏鹤仙使亲自去给你送裙子,你面子还真大。」 白箴也收了吐苦水的心思,她其实也不太喜欢这样做,总觉得怪怪的,更何况柏鹤有许多正事要忙,又不是来听她讲这些糟心事的。 俩人凑一块儿,讲讲好玩的。 柏鹤携着她往后殿绕的时候,也在心下轻叹了一声,她是个过来人,自然知道有些话好说,有些话不当讲。 比如睿渊的那袭话,纵使她有心全都转给她听,效果就不如睿渊自己当面同她讲了的要好。 同自己尚且能说出这番言论来,怕是那小子回头也一定能对白箴说的,故而柏鹤也就不太担心这事了。 裙子是紫绣云雾绕制而成的,很是好看。 只不过这颜色到底是有点庄重肃穆,白箴倒是没想到,柏鹤会送她这样的。 「你现在已经是睿渊的夫人了。却总还穿着你当初刚来仙界的那套打扮……」 「睿渊说我穿甚么都好看,他不介意这些。」 柏鹤忍不住轻点了下她鼻尖,「你看看,这才多久呢,就又为自家夫君辩解起来了。这时候你记着他话了,平日里怎么不见着你记着他好。」 将这裙子又在她身上比量了比量,这嫁了个白箴啊,就跟她真嫁了个女儿似的,又忍不住轻叹了口气,「我的意思倒不是这个,我是怕你受着了欺负,暗地里闲话也不成。」 「怎么,有人说我闲话?」 「我看他们谁敢,我柏鹤清鸣殿嫁出去的人,还嫁的是睿渊,哪个敢乱嚼舌根子?看我不剁了他们!」 「你看,这不就结了嘛~」 柏鹤无奈,心说就你打岔打的我都快忘我要说甚么了,因此忙正了色,「你个小鬼灵精,难怪睿渊夸你伶俐。可你呀,伶俐归伶俐,潇洒归潇洒,却忘了正经事了。你现在是睿渊之妻,就要有那身份和地位的改变了,还同以前一样,他睿渊不当回事,觉得反正那都是你,看在别人眼里头,可就不一定。」 看着白箴还是一脸不解其意的满头雾水模样,柏鹤索性先将衣裙一放,领着她接着就出了门,去拜访柏鹤夫君的一个友人了。 白箴虽然不知道她这是唱的哪一处,可还是先随她行了,这一路走的挺远,白箴甚少有去过离家这么远的地方,以前去哪儿玩了还都是睿渊带着她的,故而一时还有些茫然。 真到了这仙君家门口了,柏鹤却同她说,「一会儿我先进去,然后你再进去。」 「啊?那,那这仙君叫甚么名字啊,我一会儿好说拜见啊。」 「我也不知道。他只是跟我夫君是朋友,跟我甚少打过照面。」 尔后又似乎是懒得再谈这事,只摆手道,「试试看咱俩谁进得去。」 白箴眼睁睁看着门口的护卫拦下了柏鹤,可是不知道柏鹤说了些甚么,其中还夹杂了几句厉喝,反正最终是进去了。 让过了那么片刻光景,白箴这才也往前走。 自然,也被拦下了。 「我想见你家仙君。」 「我家仙君岂是你想见就能见得。」门口守卫的小哥见她生的可爱,又一副天真活泼之相,只寻思着又是哪个小仙慕名而来的,这种……自家仙君一概置之不理的。 白箴无语,又不想把睿渊之妻这个名号摆出来,连换了好几个说法他们也不让自己进去,最后无奈,到底是说了出来。 那两个小哥相视一笑,「这位仙子,莫不是看我们哥俩站门口守卫的无聊,故意来逗弄我们的吧?」 这下可算是懂了柏鹤用意了,白箴也不再胡搅蛮缠,还怕给睿渊和柏鹤丢了脸,於是扮了个鬼脸,「是呀,我逗逗你们而已。」 接着就转身跑了。 独留那两个小哥在身后痴痴的笑了几声,「真漂亮,真有活力。」 再者云云的就听不大清了。 等着柏鹤回她自己的清鸣殿时,白箴早已换上了那一套紫裙子,端庄严肃的板着脸坐在她的宝座上。 这丫头,这是得了睿渊做她后台都敢咋呼到自己头上来了呢! 不由得也装模作样门口一拜,「在下柏鹤,拜见白箴仙使。」 一句话逗得白箴又破了功,提着裙摆缓步而下,白箴重新板起脸,「这样我就能进去了吗?」 柏鹤点头,「差不多,但你这张美丽的脸可是让他俩记住了,你该换个人下手。」 白箴想了想,才发现,自己在这天庭除了睿渊和柏鹤外,真再没甚么知心好友,其他那些个算不得朋友,多半是因了睿渊的面子才想同自己结交呢。 也是,那天喜宴虽盛,她多半时候都是蒙着面,之后除了卜风闲着没事往睿渊这儿跑的勤或者睿渊带着她往卜风家蹿的最频外,基本也没怎么有人识得她。只知道睿渊将军的夫人,特别漂亮。 能记着她白箴名字的还是少数,大概多数人只记得漂亮,具体叫甚么,记不大清,反正已经是睿渊的夫人了。 「那我不如去天庭绕一圈吧?看多少人向我行礼的?」 柏鹤点头,「好啊,你去,我暗中跟着数。」 「你倒是闲了,这你也去数。」 「当然」,柏鹤一本正经点头,「怕你这张太俏皮的脸还是撑不住这严肃,到时候万一回来报假数于我。」 「我是那种人么?」白箴不屑撇嘴。 「这种小动作也收收,不然随时就露了马脚。」 「知道了,啰嗦的大姐姐。」 气的柏鹤就在后头追着她敲,她当先早溜远了。 柏鹤又差了两个仆仙随行在她身后,白箴便摆足了气势走在前头。 却不曾料到,就这么小小的一个光景,竟然就遇见了唐颤。 原本还在心头按压着睿渊气她的那些郁火顿时一消而散。 唐颤……我们竟然又见面了。 第58章 後来睿渊得尝所愿的将他这徒弟嫁了出去,那仙君虽然是新近才提拔上来的,官职不大,但听柏鹤说,为仙还是十分不错的,品德也好。 他也只是听听,并未将此事上心。 一来嘛,他名震四海,嫁个徒弟出去有那么多人都替他盯着呢,无须他亲自操心。 二来则是,这种事,他放不进自己眼里头去。 是,面上摆的他对这徒弟挺好,实际上他未曾将她纳入眼中寸寸分毫。 有那样一个白箴在面前摆着呢,谁比谁下去。 但是,他又不是私底下对这徒弟不好。也好,但那冲的是天帝和她已战逝哥哥的面子,师徒关系甚么的,他未曾当真。 这女仙摇雪原本修的就是治愈之途,而睿渊对治愈之途算是一窍不通,故而当初天帝将这徒弟塞给他时他就觉得事有不对,後来也有私下去再找天帝沟通过——这,这完全不是一个路数的,他该怎么教? 天帝笑,「给她选了五个人,其中三个是擅长治愈术的,另一个便是如你一样擅战的,不过却是个女的。我想她最终选了你……大概便因你能给她些『哥哥』的感觉吧?」 睿渊失笑,却再也说不出甚么他话来将这徒弟真推回去。 直到那日白箴去找柏鹤玩了,睿渊刚回家只有他俩在的时候,听了他这『徒弟』一番告白之情,才顿悟其中种种纠结。 不过好在这烫手山芋终于是送了出去,睿渊心里就稍微放心了些。 结果放心了不到两天,忽听得一部下附至耳边的私语,彼时他正在外,并非作战,只是寻常巡察兵将训练情况,只不过来来回回的走也麻烦许多,故而睿渊一般巡视兵将时索性都会在外面住几天,这个,大部分仙界同僚也知道,自然白箴也知道。 「你确定她不是又去清鸣殿那看看了?」 「这个……末将不敢确认夫人是否又拐回了那里。只不过……如今那般早都人去楼空,而且一般没有谁会绕一个大圈再拐去清鸣殿的,夫人走的那个方向,是往东头走的。眼瞧着就要下界了。」 「你去给我把卜风叫来。」 卜风领了命,要往东边追白箴时是老大不情愿,他一上战场干架的老爷们儿,放着正经的战场不让去,非得来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不好勾当,说啥去保护安全啊,那分明去捉奸的么! 也赶着卜风去的不巧,他顺着那隐约的仙踪寻至那东方仙泽处时,恰看的白箴扑进了那个仙官的怀里。 是个甚么仙他还不敢确定,看那套衣服也看不出甚么官职大小来,不过能据守一方仙地,而连天庭都甚少入……大抵官职不算高的。 唐颤也没想到白箴会来找他。 更没想到他抛开天庭之上那一见,第二次再见到她时就会听到她那么委屈的调子。 匆忙抛了手中花壶,唐颤不及掀摆跪地,刚有个弓腰的姿势,礼节都还没行完,恭敬的话语也还没出口,就觉得身前的白箴摇摇晃晃的,不由得抬了头逾了矩去看她。 得,不用看了。 唐颤忙又直起身一把接住栽入怀里来的白箴。 「唐颤,我太累了。」 喉头不由自主滚动了下,唐颤不敢收紧这个怀抱,只好轻声道,「怎么了?」 「你不是不认识我么?」白箴轻声发笑,「还好,还好你还肯认我。」 「我……」 「柏鹤仙使出事了……她……」 「我知道,我听说了。」唐颤也叹了口气,天帝的处罚在这几天就该下来了,谁知道最后的结果会是甚么呢,早先就闻说柏鹤仙使的夫君有勾结魔界妖党,试图里应外合,柏鹤也知道这件事,可是知情不报…… 不是真心想知情不报。 只是她也舍不得他,还劝不了他回头。 所以这么多年才甚少闻之柏鹤同她夫君有甚么往来,可即使这样,也未能撇的清关系。 她不会帮他同魔界友人里应外合,可也不愿去揭发他,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 可她那一身显赫战功,最后能保住自己一命就算不错。 但柏鹤若一走,清鸣殿一空,势必……能陪着白箴的人就不在了。 又想起白箴同自己这么亲密的举动,唐颤自知自己这里人烟稀少,也甚少有人会注意到一个佛修转了仙途的人,故而此刻压低了声音去羞她,「听说你变了性子,还好不是变了性,还好现在一看其实本来性子也没变的。可是白箴啊……你若真再这么挂在我身上,我可要怀疑是不是睿渊冷落你太久,你空房寂寞……需要个暖床人在侧了。」 一番话说得一本正经,眼里头却完全是一片怕气氛太尴尬的调笑之意,本是想同以往那般去捏捏她的脸,跟她说不要闹了,你还有睿渊呢,我知道你失去柏鹤这个朋友心下肯定难过…… 话不及开口,便见她忽又喃喃了句,「我真的好累。」 尔后是热泪顺着唐颤的衣领直往身下滑,裹着火一般,烫了满路。 「他,他真的对你不好?」 白箴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是一想起当夜摇雪问她的那句,师娘,你过的还好吗?不知怎么,她就一直忍不住思索这个问题的答案。 以前没心没肺的她从来不会思量这种事情,可是,可是一经人这么一提……她便忍不住真去想了下。 睿渊对她是很好,可她过的并不好。 这二者不一样的。 睿渊总是很忙,他有他的兵,他的战场,他的好兄弟。 而自己呢,有一座空房子,满室的花,以前还能去寻寻柏鹤,後来跟睿渊吵了那一架之后算是被他变相软禁的时候多,到了如今,连柏鹤都要没了…… 东窗事发无非也就是一瞬之事,好像上一刻她还在跟自己说,「我要送你一件衣裙,你啊,现在是睿渊的夫人了,可不能像以前一样……」 可你知不知道,我本来还能像以前那么任性那么无所顾忌,那是因为我有你们啊。 「唐颤……」 「别怕,还有我呢。」 唐颤知她心里头难过,更恨睿渊照顾不好她,看她样子又着实心力憔悴的很,可能是知道柏鹤已被收押,她也没有办法去看她这件事哭闹了一阵子了,不过此时也恰巧赶上睿渊领兵在外了,她心里苦闷,无人可诉。 於是唐颤把她带进屋子里,打算让她把苦水都倒一倒,说出来,能好受些。 卜风眼睁睁看着白箴跟着唐颤进了屋就吓傻了,觉得,觉得他不必回去禀报了,这个,这个不大好禀报…… 如眼前所见一切来说的话……那,那很像是偷.情了。 可是吧又没听清他们所说的话,指不定又是正事呢? 想到这儿卜风暗自咬了咬牙,心说主上啊主上,你真是难为死我了,你明知道我这个人说不来假话,可这一幕我又如何真话告诉你。 正在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编着什么谎话比较顺溜呢,一转身,就看见不远处黑袍肃穆的睿渊,静默的立在那里。 卜风吓得忙一跪地,「主上……」 「没事了,你回去继续训兵吧。」 到底不放心,怕她路上真出了甚么事,自己亲自来了趟。 却没想到,看到的是这个。 ******* 这些事也是刚从谛铃一边给她治疗一边『窥梦』所得,起先谛铃也不想这么做的,但心结若是不解,魔化的气息越来越重,可能最终真的只剩下束魂塔的结局在等着她了。 可是得了白箴本人的允许,知道了这一些前尘旧事,同花小满和殷天问他们也商量了下,刚想探讨问题究竟出在哪里,这前尘往事都还没详细说完,谛铃突然咦了声,「山凡呢?没跟你一起?」 「没……」殷天问这时候也有些不好意思的站了起来,不过看她那么急,又忙安慰道,「不过我路上给他留暗记了,他若是看到了,就会寻来。」 话音刚落,忽得一阵地崩天旋之感,震的殷天问都没站稳,往地上一扑,好在花小满和谛铃本身都坐在椅子上,殷天问往地上一跪的时候双手按着她俩椅子给她俩按住了,没让她俩被掀出去。 此刻停了之后殷天问当先火大,「这他娘不是林干山那小子吧,直接破界入门?」 真是欠调.教了,不会事先敲敲门啊? 随即又想到,刚才他不也是差点跟着那唐颤破界而入么,毕竟这结界口难找。 刚从地上站起来,忽觉一阵肃穆之气来袭,更何况暗随的杀伐气也激的他心里一阵翻腾,那人由远及近的速度十分快,殷天问这时候看清了,是睿渊啊。 随在睿渊身后的便是苦了一张脸的林山凡。 「你怎么跟他一路了?」 「说来话长。」 林山凡脸色不大好,忙将殷天问向一旁拉了拉,睿渊目光扫过殷天问时更是激的殷天问也忍不住想撸袖子了,只不过睿渊并没有动手的打算,只是收了视线尔后平静的往后殿步去。 谛铃这时又不知怎么脑抽了,忽然冲上前去拦在了他面前,不过可能被他气势所迫,说话底气也不足,「白箴姑娘现在还在复原当中……你不要肆意上前去冲撞她本就薄弱的仙气……」 「我去看我夫人,跟你有关系吗?」睿渊毫不客气的打断她,却也不想冒犯她,只挥了挥手,未加触碰,「你让开。」 唐颤……还没走…… 刚才白箴让唐颤走的,唐颤放心不下,说要等看她睡了自己再走。 这,这时候别睿渊和唐颤再打起来…… 正当谛铃想不到拿甚么好借口拦住睿渊,林山凡和殷天问还不及上前去保护谛铃,就见唐颤自里屋慢慢踱步出来,拍了拍谛铃的肩膀,「多谢谛铃姑娘相助,白箴刚睡下了。」 眼睛略微一转,瞧见了睿渊,唐颤微微一笑,「怎么,甚么风把睿渊仙将您吹来了?」尔后一字一顿道,「真,是,稀,客,啊。」 第59章 在唐颤刚从里屋步出来的那一刻,殷天问和林山凡下意识的对看了一眼,他俩同时嗅出了一种很奇特的味道——火药拌着醋了。 这味细思下真挺要人命的,分明的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啊。 只不过这俩人一个笑的温和,好似真就是觉得这来了个稀客那种淡淡的惊讶之感。 另一个仍旧沉静的一张脸,压根看不出甚么恼火的表情来。 但是,场面就如此微妙的僵住了。 殷天问不动声色的往花小满那边移,然后慢慢的蹲下身来,附在她耳边十分十分小声道,「前排兜售瓜子烧酒小板凳,客官要来点啥?」 花小满斜了眼去看他,殷天问猛的眨了眨眼,然后垂下头来挠啊挠——成成成,我不闹了便是。 可是场面这么奇异的谁都不再开口了实在太沉闷,但殷天问觉得自己在这没甚么讲话的资格,刚才又得了花小满斜眼一训,也只能沉着气在这儿陪他们一起憋着。 就这么僵着僵着的空档里,睿渊当先动了。 他往旁侧移了移,似乎是想切进里屋去看看。 不巧,他动的同时唐颤也动了,不偏不倚,恰巧便是同睿渊一个方向动的,只可惜俩人占了个对立的位置,这么看去便像是唐颤有意拦着他一般。 睿渊又先笑了一声,面容上还浮出些许无奈。 唐颤也轻笑了一声,摊了摊手,好似表示刚才并不是他有意为之的,就是恰了巧。 「话说,唐兄来这里做甚么?」 睿渊又发了问,看样子不跟他们周旋一会儿,一时片刻是进不去的。 「我想念白箴了,便过来看看她。」 睿渊点点头,一脸正经道,「也是,你也就只能想想她罢了。」 这话题本是由睿渊提起,一句话又噎的对方再说不出甚么来,唐颤正不知再该如何开口,就见睿渊脸上浮出点茫然之色来,环顾了四周一番,最后将视线定格在最先拦着他进去的谛铃身上,「若我没记错,我才是白箴的夫君,里头躺着的是我的夫人。我这个做夫君的来看看她,你们究竟做甚么要苦大仇深的将我拦着?」 谛铃此时也想不出甚么好措辞来,对啊,他是她的夫君,纵使拿她需要休息来搪塞,但这种理由能阻止她的朋友前来观望,也阻止不了她的夫君上前去检查一番。 此刻屋里刚入眠不久的白箴也早就被当时破了结界的波动给震醒,也早耳闻屋外之言,虽说现下见他真是心烦,可也不想瞧他同唐颤抑或谛铃他们再闹将起来,故而轻开了口,「谛铃姑娘,唐颤,你们不必再拦着了,叫他进来吧。」 「白箴!」 明知现在见他更添郁火几重,你却还是要委屈自己…… 唐颤心里头替白箴不平,可也知此时不能再劳她费口舌了,只好听话的让了步。 睿渊擦肩唐颤的那一刻嘴角笑容深意更扩一层,等着错肩而过之后,脸上早已面无表情。 是有许久不曾见面了…… 自第一次为了『徒弟』那事吵了一架后,随后好像又为了其他鸡毛蒜皮的小事吵过几次。 便是连柏鹤那件事搭救不了,她还跟自己急眼过。 这事是自己能插得了手的么,稍有不慎,便是连自己也有可能被牵连被冤枉。便是保住清鸣殿里头的一些仙吏——包括白箴,睿渊就已经花了很多功夫。 天帝面前也不知求了多少次情,也记不得力证了他们不知情多少次…… 好在最后柏鹤的命是保住了,可是永生□□在仙牢里,基本想见谁人一面,都是太难。 其实你又当天帝不知柏鹤并没搀和到反叛之中么?他知道的,可是面子上,也不得不给个处罚,不得不让她落个如此下场。 何为杀一儆百? 当今这一任主仁慈,仁慈到舍不得杀这样一个战功赫赫的名将,故而这永生□□便已是宽宏大量了。 真是,自己家的事都没顾全,她倒好,为了外人的事还要再同自己吵吵。 睿渊也不知白箴这近来是怎么了,以前觉得她确实聪慧,也明白事理,这时日一长才发现,她也学会无理取闹了。 柏鹤现在如今下场,避嫌来不及说,你还硬要我带你去看她。 是是是,夸你一句性情中人也好,说你比我更重情重义也罢,纵使我能放下身段,都不怕被有心人说了闲话,可能带你去我不早去了吗?!难道我就不想哄你开心吗?! 她是你认作的姐妹,她还直接是我师姐呢!当年同门情谊仍在,后来同僚情分更深,我心里难道不曾为此事烦闷过? 当时许多烦心事交杂到了一起,睿渊还有自己的手头事要忙,虽说知道自己近来或许陪不了她,还发生了这许多事,她去找唐颤情理之中,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了。 不是真心想这样得过且过,是已知她心里十分苦闷了,而自己又不能陪陪她,自己也愿意去信她只同唐颤只是君子之交,情淡如水,不混私情。 我信你。 我信你。 我信你。 无数个军帐前眼睁睁盯着信报发愣,睿渊当时不无私心的想——柏鹤这么一被关,倒也好。你当初能跟着柏鹤上战场,为甚么此时不能到我身边来?陪着我就好,无须你领兵更不必你出战。 可是谁料想,这些话都不及说出口,又得到消息——他徒弟失踪了。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不过当初是天帝送来的人,那他睿渊便不可能袖手旁观,纵使她已经嫁出去了,她夫君那边也该是派人来找,而他睿渊呢,就算是装装样子,那也得尽心尽力去寻回来。 更何况,他着实着急找到他这徒弟。 为名声为日后考虑,都不能让他这徒弟流落人间。 本来还以为能找得白箴帮忙,可谁知她近来常常和唐颤厮混在一起,睿渊平日里听着旁人流言就听得已经够够的了,故而找他徒弟这阵子,他心中堆积许久的暗火一升,压根再未找过白箴,只是听家中仆人禀报——夫人好似收拾了东西,自己出去住了。 「去哪儿住了?」 「这个……夫人不说,小的就没敢问。」 她还能去哪儿,多半是去找了唐颤。 睿渊当时唇角挂笑,心中却发冷,最后只是颓然的挥挥手,示意他知道了,你们退下吧。 到底还是曾抱过几分希望,却不曾料到,真是能见着她的时候,就能见着唐颤。 殷天问他们眼见着睿渊进去了,起先还寂寂的,也听不到他们在说甚么,後来好像是起了些争执,调子已微有些高了,但具体在为了甚么而吵,还是听不大清。 花小满也正寻思着,要不要上前去劝架呢? 可是看唐颤那脸色不太好,谛铃姐姐脸色也不太好,林山凡倒仍旧是无奈的模样…… 呃,殷天问咧? 刚左右『咻咻咻』的扭了扭头,才发现这货跟背后灵一样的紧贴在自己身后呢。 「干啥?」 「那个……咱们要不先闪出去吧?大人的事我们小孩子甭插手。」 语毕拉扯着花小满就要往外跑,殷天问一边颠颠的往外躲离这危险地,一边同林山凡招呼道,「那啥你们要是继续医治白箴需要时间的话,想吃啥跟我说啊,我一会儿给你们捎回来!」 花小满起先还不乐意,然后渐渐明白了殷天问的心思,也由起初被动的老大不情愿被他拖着往外跑,变作主动的跟在他身后同他一起往外蹿了。 对的,蠢鬼说的对!大人的事么他们这些小孩子就别插手了,以免误伤着。 这么想着又甩了甩手,讨厌喏,自己都跟着他跑了,这货还不放手。 殷天问此时脑子里倒没想着占便宜这么一说,他只是本就对吵架这事比较恐惧又比较厌恶罢了。 甚么事啊就不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互砍对方几刀解决,非得叨逼叨叨逼叨,多烦啊。 他听不得那么纠结又烦闷的吵吵过程,就跟关了几只苍蝇在耳朵里似的,嗡嗡个不停,给他那感觉就跟要炸了似的,烦烦烦,不喜欢! 而且这里又不是他的地盘,也不好意思吆喝一句,「都闭嘴!」。惹不起还不能躲不起还自己一个清净么!於是就这么逃出来了。 只不过他自己第一时间也没想到,怎么非想把花小满也救出这个噪音魔窟去,後来一边在前头踢着小石子走走蹦蹦的,一边想通了——束魂锁另一端在她身上嘛,嗯,所以该把她也带出来的。不然自己也跑不远喏。 花小满跟着殷天问出来了也不知道到底要去哪儿好,一瞬间也有点茫然,想帮白箴她是无从下手,想调和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复杂关系又觉得力不从心,於是眼下只好步步跟着殷天问,同他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也想静一静。 殷天问此时也不知道具体该咋办好,但总觉得既然谛铃当初就有点反常,似乎就有点想帮白箴的意思,那这次倒不如顺手推个人情,这种复杂的感情关系让给她和干山去调解好啦,虎坑狼窝甚么的你们下嘛~反正我是不去趟浑水嘞,毕竟我还是个孩子~嘿嘿。 不想这等糟心事,心里头就浮现了另外的主意,刚才一片头顶阴霾烦躁之感也一扫而光,殷天问回头,看花小满还蔫头耷脑的在他身后跟着,不知怎么了,就忍不住上前去动手戳她略微有点肉的脸。 花小满头微微抬,一脸苦大仇深的将他望着。 殷天问忙收了手,想了想,你瞪啥瞪,哥怎么惹着你了你就瞪,於是又伸出根指头忽往她白白净净的小脑门上一戳。 花小满眼睛一瞬间瞪大了,心说蠢鬼你特么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啊连你姑奶奶都敢乱戳了,於是二话不说一拔腰间桃木剑,殷天问『哈哈』一笑,撒丫子就转身狂奔,花小满自然二话不说就追。 就这么一前一后的奔了能有小半天的光景,眼前渐渐出现了一条清澈的小溪。 花小满刚才也察觉到了,殷天问不是没目的的躲她,而是有目的往哪儿去似的故意引她寻来。 果真,前方不远处扒着树干颤悠悠飘下来的殷天问十分扭曲的躲在树干后,故作娇羞的伸个头出来,冲她娇媚的眨眨眼。 「干嘛?」花小满皱鼻子,总觉得,总觉得他俩就这么抛弃林山凡和谛铃不大好啊,该回去帮帮忙的……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嘛……总怕唐颤和睿渊再打起来惹得白箴更动肝火…… 「美人儿~要一起共浴……不不不我跟你说正经的!」殷天问忙正了色,伸出单根手指推开了眨眼功夫便抵在他眉间的桃木剑——原来她也是故意不追上自己的,我说呢,怎么追的那么慢,跟修为被狗吃了似的。 「你还记得白箴的那瑞兽『青鲤』么?」 花小满点头,又看了眼这溪水,尔后不解的看向正在麻溜解腰带的殷天问,「你,你脱裤子干嘛啊?!」 第60章 摸鱼儿·作死第一波·真·作死·日天·殷【日天小哥:谢谢古物爹赏我的新名字我十分喜欢【并不【因为我敢说不喜欢爹就要虐我了我好怕【嘤。 「我说你思想咋这污呢,我这叫松裤腰带,并不是脱裤子好么?」殷天问无语,谁让他想装逼耍帅的,可恰巧穿的这衣服又有点紧,一会下河摸鱼去不得弓腰啊,万一崩开了多尴尬,所以想提前松一松,谁知道这一幕在她眼里头就看成脱裤子了。 我闲着没事对河脱裤子干甚么,难不成干河啊。 花小满也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心说我哪知道你只是想解腰带么,再说了这动作太容易让人误会么。 不过好在他不是脱裤子那就行了。 又想起他先前提的那『青鲤』的事情,花小满略微想出点道道来,随即嘲讽一笑,「我说,蠢鬼你该不会是想在这里也能抓条瑞兽出来想自己养着吧?」 「指不定就白日里撞了鬼,天降狗屎运了是不,」殷天问将腰带松了大半圈,这时才能弓下腰去撸裤腿,此刻早已将靴子踢掉,整个人往河中站了,还一边嘟嘟囔囔道,「小鱼儿小鱼儿快出来……」 花小满无语,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他,「欸,日天小哥,你忘了你是鬼啦~」 「嗯?」殷天问先是被那句日天小哥喊得贼舒服,听了这话又觉得奇怪,他没忘本啊,此话怎讲。 「瑞兽这之类的东西……你能带吗?」 言语里听得明显的三分不屑。 殷天问眨眼,心说真是小看哥哥我了不是,老子好歹战鬼出身呢,普通鬼魂体质的可能惧怕瑞兽身上的仙泽,哥也是能怕的?瞎扯淡。这么想又忍不住扬了眉头去挑衅花小满,「那怎样,你也没有甚么兽宠啊,法器甚么的也都是你师父传给你的吧,有点完全靠自己力量捕捉到的东西么?」 花小满眨眼,蹲下身扑喽了几下身边大石块,尔后一腚拍上去盘起小腿坐稳当了,这才单条胳膊支在膝盖窝上同他淡定讲,「我有呀!」 你竟然有?! 殷天问一瞬瞪大了眼,那他怎么没察觉到也没看到呢? 花小满瞧他这副吃惊的表情嘿嘿嘿的怪笑了两声,尔后又换做双手捧脸,认认真真道,「我的宠物,就是你呀。」 「……」 别问了,安心摸鱼。 殷天问缓缓转回身,深深的吐纳了一口气,这才克制住自己想暴走的冲动,尔后继续趟着这只堪堪没过小腿的溪水,安安静静的蹲小鱼。 花小满起先还想看看他怎么抓,能抓出个花儿来么,後来看着看着,她就发现殷天问一动不动的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半蹲马步又好似拉不出翔来的模样,固定在那水面上一动不动了。 「你弄啥嘞。」 「嘘,别说话。」 眼瞅着起先是小鱼儿都绕着他跑,大概因他杵在水中的时候久了,那鱼儿现今都换做大胆的从他两腿之间游来游去了。 他就一直低着头瞅啊,瞅着看哪条比较有灵性,说不定抓回去养几天就感悟天地之令然后哗啦一下就成瑞兽了是不,人总得有点梦,不然活着多没劲啊。 那井底之蛙还能贪婪过天鹅肉呢,咸鱼还试图一直翻身呢,连个梦都没有,和咸鱼还有什么区别?! 这么想着更来了点底气,殷天问认认真真的盯——刚才过去的那条红的……不行不行,太愚笨了,还直直撞到了自己腿肚子上,连我是啥都分不清,蠢货。另外那一小撮花红柳绿的具体啥色儿嗳妈太晃眼了他没看清,总之溜的太快,估计是已发现了他的不对之处,这也不行,太快了太有灵性了又显得他笨手笨脚的抓不住。妈蛋,连条鱼你都抓不住了,你还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殷天问在内心默默给了自己俩大嘴巴子。 所以就在花小满就快打盹打的睡过去之时,忽听得一阵『稀里哗啦』的水声响动,当时阳光懒懒的,水珠溅回空里头的速度好似又太过慢,淅淅沥沥的恍惚间就织成了一道晶莹细碎的小帘子,而帘子后头隐约可见的,就是那蠢鬼锋利的眉尾好似也被阳光柔和,眼神专注的盯着溪中游鱼…… 唔,花小满摇了摇头,明明是那水珠洒下来细细碎碎的,带着五彩琉璃一般的光,好看! 想着想着索性也坐直了身子,尔后一蹬小绣鞋,将裤腿也往上高挽了挽,她也要下河摸鱼去了! 殷天问是一转头才看到花小满不见了的,当时第一反应就是慌。 现下他已经沦落到看见花小满没影了,就立即条件反射一般的寻思着自己会不会突然被束魂锁拖的狂奔起来啊,最后筋疲力尽被拖地致死啊……或者就是脖子和脑袋分家了啊种种好可怕的事情。正一边恶寒着,一转身又看见花小满也下了河,就在不远处,这才放下点心来。刚冲她那方向走了没几步,还想偷偷摸摸见识下她莫非有甚么抓鱼小技巧之类的,脚下却不知踩歪了个甚么石头,硌的他一崴脚,『轰』的一声就朝花小满压过去了。 花小满当时单只手正伸在水面下,看着那群小鱼儿不肯离开她,轻轻的吻啄她指腹,一口口啄的轻轻的,怪痒痒的还怪好玩的呢,就见着眼前忽然黑了一黑,尔后那黑影覆盖的范围越来越大越来越…… 『噗叽』一声,水花大起。 殷天问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天啦噜,哥要完蛋啦! 花小满再从水里头浮出头来时,早都浑身湿漉漉的了。 殷天问也忙起了身,双膝跪在水底固定好了自己身形,这才小心翼翼的双手掐在她肋下,将她往上托了托。 花小满忙着抹脸上的水,那河水进了眼里头,怪疼的,故而也没在意殷天问的手势会不会沾着便宜。 殷天问此刻脑子里头压根没有这等弯弯绕绕的事,他正惶恐着呢,他刚才十分成功的将花小满压在了身下……的水里头。 此刻她发髻也全被打湿了,头发也丝丝缕缕的散落下来。花小满觉得浑身湿乎乎的不得劲,想也没想便一抖身子,溅了殷天问一脸水不说,接着就想从兜里头掏出符咒来燃了火好烘干身子。 可那符咒遇了水也跟着湿透了,压根发挥不了作用。 她又急,牙关一时没压住,咳出了几口水出来,鼻涕泡儿也跟着一块往外冒,看那副样子也真是十分可怜。 殷天问忙不迭直接从她手里头扯出一张符咒来给她擦干净鼻涕,花小满现在眼睛太痛,睁不开也看不清,故而也不知殷天问做了些甚么,殷天问一鼓作气又抽了一张,再给她擦了擦脸,那符咒上的朱砂失了颜色,又抹了她一脸红痕。 殷天问憋笑,却不放声,此时索性又将她拦腰一抱,往岸边上走。 花小满觉得脸上还是怪怪的,於是又扯了他衣领来擦自己的脸。 殷天问急眼,「我靠这可是我刚买的衣服呢……」 语未毕,就见着原本只是擦脸的花小满狠狠的用他衣领撮了下鼻涕。 我服气。 我殷日天果断服气。 姑奶奶就是姑奶奶。 於是淡定改口道,「我这刚买的衣服就是为了给您擦脸用的,甭客气,使劲擤。」 将她放上了岸,殷天问想低头,又觉得怪恶心的,索性将衣服一脱,露出精悍的上身来,想了想又不甘心,於是就去拆花小满的发髻出气,心说叫你折腾哥,哥也得折腾你。 一边拆还一边语调惋惜道,「嗳呀嗳呀都湿透了快把头发松一松干的快,可千万别着凉甚么的。」 态度诚恳,言辞切切,好似还真是怕她着了凉生了病。 又揉了揉眼睛,觉得终于能睁开了点,花小满慢慢睁开了眼,一睁眼就看到他裸着上身跪在自己面前,还离得自己这么近,两手还在自己脑袋上摆弄来摆弄去,因了手臂有所动作,於是他臂膀上的肌肉也跟着一绷一现——妈蛋,怎么看怎么有暴力狂裸.露.癖.大.变.态的感觉,看着怪恶心的,就你有肌肉了不起啊。於是想也没想抬脚就是一踹。 殷天问当时拆她发髻拆的上瘾,还差点被那小桃胡伤着了手,正仔细呢,自然没防备,得了她这窝心一脚真是觉得强大的身和幼小的心一并受到了满伤伤害。 忙一边往后跪行着拉开距离,一边气的装出副颤颤巍巍的模样来,伸手都抖啊抖的才能指不中她,「你,你这黄髫小儿羡慕老夫有八块腹肌也不能出手如此之狠啊……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话未说完便见花小满白嫩的小手又一撑地,接势往下一矮身子,立即又是一个回旋踢赏了过去,「臭不要脸。」 殷天问也紧跟着猛的一下腰躲过去了,可到底身体柔韧度不够,往后下腰下的太过了收不回来,只好『轰』的一声摔地上了,花小满见了此情此景又哈哈大笑。 不待他起身,花小满早已奔过去,单脚猛的一抬高又狠狠落下,正中他胸口。 殷天问叫她气的眼前发黑,索性装死,一动不动了。 此时天色已有些黑了,这人间也渐渐入了秋,黑天的时候稍微提前了些许,正好前几日他们不是夜晚出动就是夜晚干架的,所以得了这周遭忽然暗了一暗,花小满还有些愣。刚才还有着下午的暖阳柔光呢。 殷天问察觉到这只脚忽然减轻了点分量,也不知她这是怎么了,许不定心软了呢,忙掀了条眼皮缝去看她。 一双淡粉的瞳可能因了刚才揉力过度而有了些发红,这么一瞧便好似有了几分叫人怜惜的模样,再加上此时此刻她眼瞳里盛的全是茫然,殷天问心下一愣,也抬眼自观了下这天相,发现是暗下来了,原来天色不早了么?还得给他们捎饭呢……因此也不打算闹了,忙一手箍住她脚踝,将其往上抬了抬,拉开点距离,「怎么,怕了么?」 「怕甚么?」花小满收了神,她刚才只是在想,原来不知不觉中就已经离开不知谷那么久了啊,可是……可是大师兄没来,老秦也不来…… 他们难道真就一点也不担心自己出了事么? 还是,还是他们本身就不想要自己了……自己本身在谷中就是个被人瞧不起的存在。 因为她不是灵种,也不自小就生长于谷内,她是大师兄路边捡回去的。 小师弟是个十分喜爱养神兽的人,他也曾说过,路边捡来的有时候不干不净,於是即便小师弟心地善良,路上偶尔看见负伤的灵兽,一般也都上前去帮帮忙,治疗下伤势,却也不愿将其往谷里头带。这么想着,宸垣当时能将她带回来,不是对她已经很好了么? 这话说完瞧见他这师姐脸色不大好看了,於是又忙改口道,「师姐,我不是说你的那个意思……你也别听谷里头其他人乱说的话,哪里像是他们说的野孩子爹不疼娘不爱的,至少秦修师兄就十分疼你……」 「嗯。」花小满点点头,可心情到底是有些许低落。 已经很少有这么失落的时候了,因为在谷里头的时候诚如小师弟所言、——至少还有老秦对她非常非常好,所以那些谣言她也都未曾信过。 不知过去多久了,这种感觉忽又回来了…… 失神落魄的收了脚,花小满垂头丧气的往地上一坐,不及坐稳就觉得身子发凉,然后猛的『啊秋』了一声。 这一声正好打在刚从地上坐起来的殷天问脸上。 殷天问无语,心说哥上辈子欠你的。 可是一看到她这副头发皆散像个疯婆子一样,浑身还湿透了……不由得有点想笑。 嗳,转念一想,见她刚才那模样也有点心疼,或者只是因那十分像是哭红了的眼眶似的……殷天问叹了口气,她到底还是个小女孩儿么,大概是想家了吧。 他天黑的时候,也会想家,毕竟暗是他们的保护色,不过一般也就想想而已,没甚么想要回去的意思。 这般想着想着脑子里头忽然就抽了筋,浮出了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错觉,再加上见她浑身湿漉漉的大概难受,於是伸出手去,按在了她的扣子前。 当时真没想别的,就想给她扒下来晾干一下下,再生个火堆取取暖甚么的,也没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做了甚么,真的只是见她浑身湿着再缠着衣服肯定不如自己这般脱得干净能更爽快些。 天地良心他是冤枉的,他真没想些奇奇怪怪的事。 花小满第一时间也愣住了,等到他解自己第二颗胸前扣子时忽然反应过来,双手一撑地抬起了腰冲着他面门又是猛的一脚踹,「殷天问,你找死!」 第61章 摸鱼儿·作死第二波……【送小番外剧场】 殷天问得了她这冷厉的一脚自然是回过神来了,不及解释我那是把你当兄弟了,一时大意了之类云云……就被她又追着踢了好几脚。 无语的同时却也单手一撑地,殷天问麻溜的就地一个滚后便直起了身子,接着就开始撒丫子狂奔——跟暴力女要先拉开距离才能讲道理的说! 「姑奶奶,我们动口不动手好不好!你听我解释咯!」殷天问一边疯狂的在前头跑着,一边扯开了嗓门大喊。 「听你解释个屁!」 老秦说过,凡是遇见敢对自己动手动脚的,打死!别说话!直接打死! 「是这样的——」殷天问忙单手一拉身侧树干,直接弧了个大圈又绕到了花小满身后,这样一来扭转了局势,得要她转了身面对着自己了。 殷天问一边飞速小跑着往后退,一边比划道,「先说第一点。你懂吗,我喜欢的是女人,是女人是女人是女人不是女孩儿。所以我不可能对你有非分之想。」 虽然你身材也不错。 但是你太矮了啊……像个小姑娘似的。再说了……一看就是个雏儿嘛。 於是殷天问更加找着点底气,一边小碎步的往后倒着跑,一边大声解释,「我喜欢的是至少身高达到正常人类标准……卧槽我还没说完呢你快把剑收起来!!!」 「这样,我这样说……」殷天问瞧见花小满连剑都□□了,显然是被自己刚才那句话更加气到,「我改口刚才那句!!我喜欢的其实不止是胸大腰细屁股翘的,主要是会来事儿的你懂吗?你懂吗你懂吗会来事儿你懂此话深意吗?你一看就不是那种……哥也没闲心教导一个小姑娘怎么会来事儿你懂吗你懂吗所以我刚才就是一时着急真把你当兄弟看了,我看那衣服湿乎乎的缠在你身上我就难受,就跟缠我自个儿身上了你懂吗?我拿你当自家人看的,我殷天问别的不敢说,对自家人可向来不下手的……」 信口说到这儿却是一愣。 既然如此,既然自己不会对自家人下手,那做甚么要对溟珑仍旧念念不忘,她已经是自己嫂子了啊……就是自家人了啊…… 就愣了这么一个空档的功夫,殷天问四度被花小满踹翻在地。 不过……这次不一样了!!她拔剑要砍我了!!! 殷天问是真惧怕她手里头那把辟邪桃木剑,故而拼尽全力一个咸鱼翻身就滚啊滚,花小满连砍了数十刀也未中,还差点叫他滚得满地灰尘给呛的猛咳嗽起来。 刚想从怀里掏出个定身咒,才发现符咒不止何时少了好几张,而且……好像这里头定身术的也正巧也没了。 再滚滚就滚进河里头去了,殷天问也没注意到花小满早停了下来找符咒呢,此时一个大意,自己倒先滚水里头去了。 不过好在他生的人高马大,不用像花小满非得站着才能不叫水呛着,故而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基本就不会被水淹着了。 滴滴水珠从他裸着的健硕胸膛上点点而下,他也未在意,只不过被水迷了眼,难受,一边揉着,一边抖了抖上身,直接甩了一身的水出去。 这般刚能睁开点眼,就觉那凛冽的剑气直扑面门,刚抬手想抵,脖颈忽一前倾,整只鬼也往前一趴,眼瞅着便要送到她剑尖上了。 靠,这时候动用束魂锁,摆明了克制哥吗! 当然不想为了几句话真就平白送命,日天小哥急中生智,双手一扯那锁链,各自在自己手上速挽了几道,尔后双手一展,让那桃木剑从两臂之间而过,接着再一交错手腕,那被他捆了几遭的锁链随着手势也顺势缠住了桃木剑。 花小满也未料到他还能有这么一招,想要抽回来,却先被他大力的一收手,一时没做的防备,就被他带的往前也一倾。 殷天问心下阴险一笑,娘的,敢跟哥哥玩战术,哥哥以前都是一场场生死关头硬磕下来的,无论战术还是实战经验铁定都比你多的多,这下傻眼了吧。 不等她站稳身子,殷天问又使坏的一翻身,同时双手又跟着一翻转,还原了当时未缠住桃木剑的松闲模样。花小满一瞬没了那阻力又想往后努力站稳身子,却不料刚才被他拉扯的早也就跟着他一同站进了水里,此刻得他松了手,自己本也是想往后撤的,这一下往后的冲力又大,故而一个没站稳,一屁股蹲也摔回了水里。 殷天问自然也没讨好到哪儿去,他刚才也是忘记这是在水里头了,周边跷石林立,他刚往旁侧那一个翻身,闪是闪开了不假,可腰际正好撞在了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故而疼的他一个激灵,又翻回了身子,整个人也用后背抵着了那石块,半天再没起得了身。 花小满也自是明白了他在戏弄她,更是恼火,一拍水激的那落入水中的桃木剑重新直飞起来,尔后单手一抓,又是凌厉的一刺一跃。 殷天问现在疼的也暗地里倒抽凉气呢——腰这地方伤了着实不大方便,也没了像刚才那么潇洒躲开还顺带戏弄她的心思,几乎是凭着本能的一歪头,让过那剑尖。 那桃木剑直插在他耳侧,削下他好几缕发丝来,嗡嗡嗡的都震得他耳朵发麻,可他的双手也早就抬起,却不是为了拦剑,是为了捆住花小满。 两只手上现今被他交缠成一张网一般的束魂锁往下重重一压,勒过她柔软的后脖颈,又直直将她压了下来。 这样……她被压入自己怀里,就没法再抽剑了。 至少得让他疼的缓过这一阵有气力闹了再打吧,休战,先休战…… 算盘打的是挺好,可是花小满的位置有点太靠上了。 殷天问就见着随着自己的臂膀往下猛一用力,尔后,花小满那一张本来白白嫩嫩,但是先前被他用符咒上的朱砂花画成小花猫那般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更近的是那粉色的……柔软的唇。 殷天问愣住了。 花小满也愣住了。 脸对着脸,唇贴着唇,更要命的是她湿漉漉的衣服勾勒出的娇小身板,同他□□的精悍上身紧紧相贴。 殷天问猛的眨了眨眼,就看到——好奇怪啊自己上面这个人圆圆的粉瞳里怎么有个自己眼皮像是抽了筋一样的跳个不停呢。 唔,他忽然想起来,妈妈说接吻的时候要闭着眼才对。 於是殷天问吓得赶紧闭眼。 可是刚合上,就觉得有甚么凉凉的东西砸在自己脸上,顺着自己的脸庞直往下滑。 殷天问心跳如擂鼓,还是忍不住瞬间睁开了。 她哭了。 被他勒在自己脖颈后的手锢的起不来身,身子也挣扎不开,剑还没刺准他,反而刺进他身旁的石块里去了,一时也拔不出来。 这个混蛋……怎么办啊,是不是一接吻出去自己的贞操就没了啊……会不会有小娃娃了…… 花小满吓得大哭起来,可是嘴被他堵得紧紧的,又发不了声,只好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砸,整个人也被气的一抽抽的。 第62章 殷天问慢慢抬高了胳膊,尔后自己单手勾住那锁链解了几解,将其全都将其从腕子上解开了,这才一手撑着溪沙坐起身,一边将花小满也扶好。 花小满站在水里头继续哭。 殷天问挠头,先是下意识侧了眼看见她没有拔剑的意思了,觉得自己这条小命暂时能保住,尔后才有点底气去看她。 哭哭哭,哭甚么哭……老子都还没嫌初吻给了你这种不解风情还不会来事儿的姑娘呢,你倒先哭上了。 啊咧,不对。 自己的初吻其实是给了干山兄家的一条看门狗吧……记得当时那小奶狗刚出生没多久,殷天问看它十分可爱,忍不住捧起来就啵了一口。 自此是有他一口肉就有它一根骨头。 唔。倒不知现今那狗妖能幻出人形了没有……是公是母也不记得了,改天有空回去瞅瞅…… 殷天问下意识的伸出舌头来舔了下唇,算是回味了下当初那份童真的美好。 花小满刚擦擦眼睛就看到这一幕,於是『哇』的一声哭的更惨了。 怎么办啊老秦你快来啊怎么办啊,这只鬼还是个大流氓,我才不要嫁给他啊我喜欢大师兄啊…… 殷天问闻声一哆嗦,心说这又是怎么了,我刚才连个屁都没放的,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又不是那种坏人家清白的人,再说了咱俩接吻这事说出去谁信啊,他娘的纵使是老子今天在这里把你强上了,那特么也一定是信你强上了老子比信老子强上了你的要多的多好吧?! 论战斗力你甩我半条街不止啊亲! 你无非就是实战经验和偷袭技巧没我多罢了。真只求着保命的时候,甚么下流手段不得使上啊,再丢人再狼狈的姿势也能用上呢…… 殷天问正寻思着该怎么开口安慰她呢,真是的……再不济你当你自己被狗啃了一口行不行,行不行!别哭了我听得头痛! 「汪!」 殷天问这么想着便忍不住嚎了一嗓子,接着又接连汪汪汪了好几声。 花小满停止了大哭,却还是一抽一抽的,看着他十分不解,「你干嘛。」 语调糯糯甜甜的,听得殷天问心下又是一抽。 「你当我是条狗。」 他又呲了牙笑,一边笑一边回忆当初那小奶狗是个甚么模样,是不是伪装的萌萌哒就能让她把自己当条狗了! 不对……这个比喻有点不恰当。 殷天问又深沉的扶起额来,他得想个更有说服力的说辞好让她忘掉刚才这一切。 嗳呀……说白了还不是我为了保命然后不择手段的防御了你一下么,当时又没想那么多……也没想着会吻到你,只想着保命而已啊! 正当殷天问在这边深沉的思索着到底该怎么劝这个死心眼的傻丫头忘掉这件事,就听得耳边又是『蹭』的一声抽剑之响。 他吓得忙抬了眼去看,才发现不过是她拔出了剑,扭了身子,然后一边单手擦着眼睛止不住哭,单手拖着她的小桃木剑抽抽噎噎的往前走。 殷天问看的浑身发麻,心说这是造了哪门子孽,可暂时也想不出甚么其他好办法来,总之先让她别哭了才是正理好吧,哭也很费气力的! 於是他也赶紧双手捧了把溪水一抹脸,略微显得有点精气神了,这也起了身,步步紧跟上去,开始了「汪汪汪汪汪」的漫长狗吠之旅。 汪了半晌也不见得她笑,殷天问自己吼的都快糟心不已了,再说了,见她这副模样心底下自己也怪不舒服的,於是也不再学狗叫,忍不住伸手上前去摸她的头,「好了好了,你老哭啥啊,你再哭我也只能跟着你一块儿哭了。」 「你有啥可哭的。」花小满更生气,抬手拍打开他的手,都怪这只臭鬼,太烦了啊,我的清白怎么办…… 「这样,回去后,我肯定不会说刚才的事,你也装作没有刚才那档子事,这不就结了嘛。」 殷天问就无语了,心说多简单的一件事啊,你要是怕我会毁你清白……啊喂我又不是会到处碎嘴的人,至少知道清白这东西对姑娘家来说有多重要啊,虽然我平日大大咧咧爱开玩笑,但是这种事不至于啦,再说了……这也真就算个巧合嘛……我又不是故意要去吻你的。 唔,虽然感觉不错。 花小满急的又不是这件事,她原先听说这种亲密的犹如爱人间的举动……会有小娃娃的啊! 她才不要生小孩子呢,听说那个很痛的,不要不要。 再说了,要生也不和他生啊。 因此刚有略的泣音又渐渐开始有了止不住的意思。 殷天问都快吓傻了,心说我难道刚才又有哪一句说错了嚒?要不然自此之后一路上我就别说话了吧,只一个『汪』字就能代表我全部立场。 「嗳呦……姑奶奶喂……」殷天问见她哭的特别伤心特别惨,不知道怎么了,一方面觉得好玩的不得了,心下忍不住想笑,一方面却要装出副认认真真的模样,拍拍她的头。 基本是手刚摸上她的头,就被她大力给拍开了。 没几下殷天问的手腕就叫她打的通红。 想了想,殷天问忽然双手同时一伸,按在了她身侧两旁,然后一面凑近她将她往树干上压,一面恶声恶气的道了句,「喂!」 花小满得了他这一喊略微擦了擦眼,就看见这只臭鬼的脸离得自己又很近很近了。 微微上挑的眉峰,毫不遮掩的跋扈之气。 「你再哭下去,我可又要吻你了啊。」 花小满猛的吸了下鼻子,一瞬间被他的气场镇住,不敢哭了,泪珠全悬崖勒马一般的蓄在眼眶边边儿上,就是死活不敢再往下掉,嘴也都快瘪成一条缝了。 殷天问看的心下一个劲暗爽——卧槽,她简直要萌哭哥哥了!这表情要了血命了嘤! 可随即花小满同他眼对眼的互瞪了几秒才想起来,自己该是能打过他的,於是又准备拔剑——这次可得小心防着他如刚才那般的阴招了! 没想到她刚单手按上剑呢,不及拔,便听得殷天问突然猛『呃』了一句,接着整个人凌空一翻又重重的摔回了地面上。 就算努力扭了扭身子别蹴到头,还是右侧肩膀先着了地,还直接擦着地又滚了一圈,他忙又单手护上了自己右肩。 待到这一抬头,花小满才看到,他那锋利的眉尾已如出鞘的刀,整个眼眶中也全被血红之色弥漫。 怎,怎么了……怎么可能来了甚么魔物她会没有察觉…… 殷天问得了刚才那一下重击已被激的翻腾起他体内好战的血涌,可好在这么多年的控心不是白练的,他还有一丝丝清明尚存,深呼吸了一口气,也觉得此次来者十分不善,殷天问不敢回头,只轻声道,「花小满,你先走,用隐身术顺着原路往回跑,快点,去找林山凡知道么?」 「喂……」 你只要不耍阴招连我都打不过……哪里有让我先跑的道理。 殷天问听得她拔剑之声,看样子似乎是没走,不由得火大,「我他娘叫你先走回去叫人,没听见啊你!」 「束魂锁在,我走太远你怎么办啊!」 「还行,这个距离还……」这个距离还算不得太远,殷天问寻思着自己只要不被对方拖着离开这儿,基本是能施展开手脚的,没想到话还没说完,就觉得肋骨处又是一痛,两膝也好似被甚么东西钉进去了,走是走不了了,但也动不了。 可是…… 殷天问忙低头去摸了自己膝盖一把,明明甚么东西都没有! 没甚么束缚着自己,除了束魂锁,他膝盖上压根没有东西啊!为甚么迈不了步子!还痛的浑身发麻! 天色已渐渐全暗了下来,只有花小满手中的桃木剑微泛着她眼瞳之色那般的淡粉弱光,殷天问本身痛的都快站不住了,可偏偏自膝盖到脚底又好像被打入了甚么木桩一样的东西,撑得他也跪不下趴不下,因此眼见着那一丁点的粉光,不知怎么,他好像就还能咬紧这牙关,不在她面前喊出疼来。 花小满绕着他慢走了一圈,也不知道他这不说话又站着不动是怎么了,周边也没甚么其他活物之息,不由得又反应道——他莫非在唬我! 这么想着便忍不住一剑戳了戳他屁股,「说,你是不是在骗我!」 殷天问翻白眼,心说我骗你干嘛。 可现在眼瞳之中尽是全红之色,没甚么白眼可翻,自然也表达不出他现在日了狗一般的糟心之感——蠢货蠢货!花小满你就是个蠢货,战鬼的红瞳是会随便就能显现的吗?老子不是被打惨了老子还能红瞳啊?! 花小满也是看着他眼睛之色,渐渐回过味儿来估计刚才真是有甚么伤着了他,可周边感应不到……莫非是自己术法也失灵了? 忙在空中燃了几撮道家真火,看了下这四周,也是得了这光亮,照亮了彼此,花小满看见他额头上早已是遍布的细密汗雨。 殷天问受着这痛,颤颤巍巍的开了口,「听我话,你先用隐身术,立马回去。」 她万一也被定在这儿甚么的……这个苦和痛怕是她吃不来。 花小满也着急,周边明明没甚么的!他这是做戏呢,还是…… 「你到底怎么了啊!」 殷天问火大,心说这一时半会这傻孩子是不会听自己的话了,想了想,只好反其道而行之,摆出了一幅十分羞涩的嘴脸,轻声道,「我疼。不想走了。」 「你哪儿疼?」 「下面疼。」 「……」 真是下面疼啊,膝盖到脚底,小腿骨那边,疼的我都快没知觉了,你再不快点回去给我叫人我估计腿就要废了啊…… 「这样,听哥一句劝,你丑你先走,我帅我殿后,好么?」 「你给我滚蛋吧!」 花小满气的抬脚就要踹,这一脚没踹动他,这才发现事有不对。按理说,她加之了术法的气力一脚能把殷天问踹出去的才对啊。 殷天问痛的直翻白眼,此刻也不装了,忙「啊啊啊」的痛吼了几句。 花小满被他这啊啊啊的大喊声还给吓了一跳,抬头看他脖子上青筋的暴起了,尤其是他还没怎么穿衣服……这个模样……欸…… 看样子似乎这次对手挺强的,不过花小满也不知怎么了,并不觉得危险,反而将桃木剑杵在一旁,蹲下身去仔仔细细摸他的小腿。 紧绷绷的,肌肉感很强……唔,炖肉好吃。 「喂……」 殷天问觉得自己现在说一句话都要歇息十句的空档,她再这么在自己面前摸来摸去,这感觉……怪怪的。 从兜里掏出几张符咒来,花小满寻思了一番,尔后将其中三张同时扔出,凝在空中化了个三角阵势,尔后双手一合十,闭目虔诚的念了几句,殷天问瞧她神神叨叨一副小神婆的模样,莫名也有点想笑,觉得腿上好像也不那么痛了。 再紧接着随她咒语刚落,他腿上一松,接着眼瞅着又要向前压去。 好在这次长记性的快,胳膊还是灵活的,忙强力将她第二度压到身下的同时,两手在她身侧撑开了,让开了些距离,没有真的再吻上。 花小满刚才是太关注他的腿了,也没太注意他有前倾的姿势——真的是站麻了!我才没有占便宜的心思!这种时候了不赶紧转身跑占个屁便宜啊! 没想到就还是这么阴差阳错的将她压下去了。 因此当花小满惊恐抬眼的时候,就看见殷天问肌肉和青筋同时暴起的胳膊,再往下瞄是健硕的胸膛……腹肌……以及……十分艰难屈起来的一条长腿。 殷天问想的是总得将她拉起来吧,但是腿窝现在屈一下都困难的很,刚屈起一条腿,半跪着坐了,不及将她拉扶起来,就觉得他手心里刚触上她的柔软小手一空。 花小满好像自他面前随风散了一样。 吓得他整只鬼都懵了。 卧槽,闹哪样,不会给我解个符咒就直接……耗到精力大尽了吧……卧槽,此福消受不起啊,我宁肯仍旧定在那儿让她好好的啊…… 这这这甚么鬼…… 「花,花小满……」殷天问刚痴喃了一句,就觉得后背被人猛踹了一脚,直接又将他踹回了地上。 刚恢复些许黑色的双瞳又盛满了血红,爪子也幻化出来,他一翻身便是猛的一挥,凭空中三道血痕瞬隐瞬现。 可……可他又看见花小满了……还好刚才没挠到她,不知挠到了甚么…… 此刻花小满漂浮在半空里,不过看那样子似乎又是坐在甚么东西上……呃……不过她周边是空的啊…… 只那样睁大了一双好奇的眼,眨也不眨的盯着自己。 殷天问发慌,这是怎么了。她该不是被谁控制了吧…… 「小满……」不知不觉中连称呼都变了,殷天问微微向前伸着手,冲她勾了勾,「过来。」 「听话,过来。」 花小满只仍旧空睁着一双漂亮的眼,像个布娃娃一样的盯着他发愣。 殷天问火大,这周边一定还是存在甚么其他术法更高明之人,他一开始以为是花小满刚才又生气,才跟自己开玩笑,消失了又故意冒出来踹自己一脚,现下来看……并不是这种情况。 黑夜里连风都起的更寒更冷了些,从树林间穿隙还带着些许奇异的哭号之意,殷天问默默咬牙,一边耐着这冷风吹,一边不肯眨眼的盯紧了面前景象,生怕她再从自己眼前消失了。 第63章 大概持续了能有这么大半晌,忽听花小满先声色清脆的道了句,「跪下。」 殷天问一愣,心说听这声不像是脑袋不清明的那种语气啊,可一时也别无他法,只好听话的跪下了。 尔后凭空而显一道颜色十分清丽的东西,二话不说就冲他罩过去了。 殷天问自是不肯,心说这是收鬼的甚么乾坤法袋不成么,刚想化雾而躲,便听了另一人音,这人的声色虽淡,却莫名的透着股戾劲,一入耳还让殷天问寒颤了下。 那人说的是——「穿上。」 嗯他之前确实是还光着膀子呢,但怎么,嫌哥有伤风化啊? 还有这人……会是谁? 没有一爪子撕烂那他之前错以为成收鬼用的厉害法袋,殷天问将其展开了,准备往己身上披,一边抬头想去看看现下情况。 结果眼眸刚抬,他愣是刚穿过一袖子的胳膊又硬生生顿在空里头了。 花小满竟然坐在一个陌生男人的肩上。 可这男的给人的感觉并不是虎背熊腰五大三粗,一脸『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大爷相,反而身材有点偏瘦……因此……这么乍一看,倒让殷天问觉得花小满好像也没之前那么小了。 可看着花小满跟他举动这么亲密,又有点奇怪。 想着便低下了头,一边套衣服一边寻思着,为啥要觉得怪呢。这么一低头才发现自己是跪着的,又心道,靠,凭甚么自己要跪着穿衣服啊,怕哥站起来了给你们压迫感太大啊?!知道啥叫气场不?!这就是气场!想着便又打算重新站起来,未等有此趋向,他又发现自己的双腿好像再度被地给吸附住,压根抬不起来了。 靠……□□不离十就是这男的搞的鬼了,莫非他术法修的真是定身术那一类的,专门恶心人的招数?定着我们,不让我们动手,活生生被你吊打?! 这么想着便不由得又抬了头去怒瞪他,此刻这一眼终算是肯在他脸上停留超过一秒了,殷天问心下默默怄气:啧,竟然又是个小白脸! 嘁,大爷平生最不屑的物种之一,当有小白脸! 不过小白脸现在的脸色可着实不算好,似乎隐有怒意,可仔细瞧了又觉得是面无表情。 殷天问磨磨蹭蹭的将这衣袍披上了,自己也是一愣——嚯,原来自己可以穿的下的说!看他那小身板,觉得他的衣服自己大抵是穿不上的。 此刻起也起不来,殷天问乖乖认怂,故意微微缩着胳膊,拖沓着袖子跪在地上,不时当水袖甩甩给自己解闷,顺便冲这料子颜色发愣——这色儿粉不啦叽的,娘里娘气,怪恶心的。 正当他在这边犯恶心,秦修那边也开了口,白皙的指尖隔空指点着殷天问,侧头冲花小满语气不善道,「这甚么?」 「我……我抓的。」 「这你抓的甚么?」 「嗳呀老秦你别生气嘛~」花小满见秦修那双凌厉的眉眼不时微眯,心里头便有些没底,加之他刚才那么揍殷天问她虽也觉得出气,可总怕他一会直接弄死这鬼怪了,於是只好捡着他优点来说,「他叫殷天问,挺好的……能干架……呃……」 「算了。」秦修将花小满放到地上,他本不途径这里,只是刚才隐有异动让他觉得气息熟悉,放不下心便往这里多抻头看了一眼。 好家伙,这一眼不要紧,正好看到殷天问把花小满压在那树干上,谁知道是想干吗还是想干吗的,此刻用术法仍定的他跪在那儿,秦修将花小满又扯远了点,压低声音问询,「这真是只战鬼?」 刚才不是眼花……他瞧见了,他是红瞳,红瞳战鬼,殷家的鬼啊……殷家可在鬼族中是个望氏,可是,他怎么不记得有个叫做殷天问的……而且殷姓的鬼现在该是灭绝了吧,毕竟殷祁得了王位,不是么? 花小满点头,给了秦修一个肯定的答案,然后又忍不住轻咧起了嘴角,露出丁点白白的小牙齿笑的讨喜,「老秦,我厉害不?」 秦修不忍扫她的兴,忙点点头,示意厉害。 心下却在说:傻姑娘,我给你束魂锁是让你用去栓无关的鬼魂之体么。 不过要是没那束魂锁,今天倒也不是这么好制服这只战鬼的。倒不知他这傻姑娘当初是怎么收服他的…… 想着又忙断了念头,忆起正事,伸出了手去,「令牌呢?收了几只了?」 花小满又瘪了嘴,「还没呢……」之前收的四海和尚和鹰灵溪衍又放出去啦……如今可不是只好答还没么。 「还没?!」 秦修调子直接蹿高了好几度,自己喊完倒先叹了口气,捏了捏眉心得了几分镇定,这才也在心底下默默吁声——这就好解释了,好解释为甚么近来常有妖魔能勾搭在一起了,甚至诱仙堕轮回道。 想着又问,「那白箴和睿渊现下都在这里么?」 「你知道?」花小满诧异,心说你怎么可能知道的,我还以为你和大师兄都没有愿意来帮我的呢。 秦修见她这表情和问话已将她心底事猜了个七七八八。眼眉一弯,唇角一勾,便露了个温和的笑意出来,声音也柔了些,「宸寰要固塔,自然不能随意外出了,谷中当时有事,我接到你的信很急是不假,可还是耽搁了些许时日,等着我赶去凉城时,你们已经离开了。便只能自己往这里寻。」 花小满又撇撇嘴,单手拨弄了松松垮垮的发髻下垂着的小桃胡,老大不乐意道,「好吧,我原谅你了。」 「嗯。」 秦修又蹲下身,扶着她肩膀仔细的瞧了她一眼,心下泛□□疼,可随即又将多余的情愫飞快压下去了,只不过瞅着她微乱的发髻到底还是忍不住,忍不住伸手便去给她拆散了,尔后从怀中掏出常给她梳发备着的那把小木梳,嘴里咬着从她发髻上拆下来的丝绳,手腕上缠着的是她发髻下垂的桃胡,就这么坐地重新给她扎了起来。 跪在一旁的日天小哥简直看的目瞪口呆。 一大老爷们,怀里头常备把一看就是女孩子梳头才用的那种梳子,你这他娘的……也太丢我们男人的脸了吧。 又觉得这男人给花小满梳头时眼中的目光太柔了,柔的都让他这观者浑身不自在起来,於是把殷天问看的忍不住老耸动肩膀,心说,真他娘不得劲,这简直太不自在了! 此刻若是换成一个八十岁的老爷爷在给花小满梳头发,殷天问会觉得这场景真温馨啊,可若是换成一个一看就还年轻的男人……哦对了,他应该也是个道士,那真正的年龄兴许也不小了。 可自己此时出口问他年岁这感觉更怪了好吧,於是殷天问只不轻不重的咳嗽了几声。 秦修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倒是花小满微扭了头,冲他微微嘟起了嘴。 把殷天问看的一愣一愣的,心说你还敢跟我嘟嘴,你是怕你这大兄弟还是啥玩儿的弄不死我是吗。 花小满瞧他一副呆相,怕他又会错意,於是忙伸了手,竖起根手指抵到自己嘴边,继续口型道,「嘘呀!」 殷天问不自在的挠脖子,成吧,那自己就连个屁都不敢放的噤声好了。 秦修很好脾气的等着花小满跟这只殷家战鬼做完了种种小动作,看她不乱动了,这才又给她扎另外一个,眼神专注手下认真的给她重新打理好了,这才直起了身,又后退了几步,盯着她左右瞧了瞧,觉得这副模样妥当了,才又微露了唇齿,同她一声轻笑。 旁边的殷天问忙着低头默声满地找他的鸡皮疙瘩。 心说这感觉怎么就这么诡异呢!眼神中是有喜爱,这娘不啦叽的男人看花小满的眼神中满满的都是喜爱……可是,不是男欢女爱间的那种爱。 呐,看他干山大兄弟和谛铃这一对就知道了,那俩人共处一室……噢不,共处一桌吃个饭的时候,眼神里也是柔,也是喜欢,那柔意那喜爱浓的都能挤出蜜来了,所以这也是他之前宁肯自己出门去馄饨摊吃饭,吃点真正咸口的东西,也不愿和他们一起吃饭,要不然在同一个桌子上……那好家伙,看着他俩那模样殷天问就吃不下饭去,总觉得自己在一勺一勺往自己喉咙里灌蜜糖,齁的他忒难受,咸的吃进去也是甜的,满桌子好菜都能叫他俩那你侬我侬,恨不得你一口我一口的柔情蜜意给匀开了,所以殷天问深受此害,自然也记住了这令他郁闷的目光。 如今这男的看花小满这眼神还真奇怪欸,殷天问挠挠头,不是林干山看谛铃那感觉……可,可也觉得那就是喜爱的目光……莫非,他俩是还没走到光明正大那一步? 想来想去又觉烦,正无聊时,忽听得身后不远处有疾行之音,比音更熟悉的是这人的气息。殷天问嘴角又是一抽,心说要不要这么巧啊,每当哥要出糗的时候,你这好兄弟都要前来观摩一下? 林山凡急匆匆赶出来也是忽然想起另一事——白箴纵使心中有怨气难得消解,最后隐有魔化征兆,可能因她前世本是妖,故而旁人也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事。 但实际来论,不该是这样的。毕竟她升了仙途,便必定有了独属于她自己的灵根慧骨,自此她就是仙,既为仙者,又如她那般机敏的仙,怎么可能……因了七情六欲中的几味小欲而已,就隐有魔化之兆? 怕就怕有人故意加害。 如若是这般来想,那他们的处境,倒也不是真如原来所想那般那么安全,指不定便有甚么厉物伺机而动。 虽然有危险的地方殷天问一般都不会有危险,还能让他打的更疯,可就在刚才——睿渊又去寻他那徒弟,唐颤也听了白箴的话先行回去了,满室寂寂,独林山凡一人屋外正坐,盯着周边盆景发呆之时,猛然间看到了片小红叶子,浑身便是一震。 ——天问他上次同自己说眼睛疼,尔后……尔后是全红瞳。 可知三界中若遇全红瞳的战鬼,该当何处? 联手灭之。 可是他那天又无任何失控之兆,林山凡甚至记得清楚,他当时还撒娇一样的在床上乱扑腾着吆喝,『好疼好疼』,还生怕自己要瞎了。哪里是传说中那种恐怖战鬼的骇人之相? 想着便躁,生怕他这样子……再出现,或者说……被其他人再瞧见。 毕竟旁的人瞧见,是甚么后果……他可无法担保啊。 这事他自然也不能跟谛铃说,并非不放心,怕她又转口告诉了他人这种情况,而是这种事情,少一个人知道,则少一分危险,日后也少担一份罪。 毕竟谁都不能保证将来的事。 谁也都不能保证留存这样一个……很可能成为祸害的战鬼长大的危险。 最糟糕的后果,三界之内无人能担当的起。 可这件事不出在旁人,偏偏出在他这个自小玩到大的好兄弟身上,这叫他又能怎么办? 更重要的是……他相信殷天问,不会真化作传说中那么恐怖的战鬼。 他不也一直在自我克制,还逃出了阴间,不是吗? 正当这么想着,忽又听耳边想起了另一音道: 『你又怎么知道,他不是同殷祁连了手,故意杀死大哥,然后殷祁得王位,他佯装败逃,这样殷祁再为了巩固王权出来杀了他,实际不过是想放所有鬼族出来,借机屠灭三界生灵呢?你也知道……就算殷天问他不常表态,他一入凉城,不也很恨那压了他们出口处的三十三层天佛光么?你可仔细想想啊……』 林山凡猛然起了身,声音也戛然而止。 这声音乍听确实是自己的…… 但是,他断不会这么想! 又回屋呆了呆,竟听不得周遭再有甚么仿了他自己声色的奇怪之音,林山凡又将目光自屋外各种盆景上搜罗了一眼,急匆匆回了屋,同谛铃私语了一番,便冲出去寻殷天问了。 眼下别的管不到了,至少他那副鬼样子不能再被第二个人看到,绝不!不应该放他一个人和花小满出去的,谁知道又会碰上什么事! 第64章 「天问!」 林山凡赶来时第一眼就瞧见殷天问那么一大坨跪在地上,他身边站了一个只穿着纯白里衣的男子,因了这男子微弓身子,於是林山凡第一眼并未看清这人有着怎样的长相。 手中翎扇却比喊话先一步闪出,飞速的向那男子搭在殷天问头顶上的手打去。 秦修自是一收手避过,殷天问也猛的一低头。 心说好小子,你这是救我还是故意削我来了。 秦修刚才再度凑近他,只是想看看他的红瞳,想知他眼瞳里几分血色好推断下他的武力,只不过此刻殷天问明白过来这人八成是花小满的甚么人,不是有害的,故而此刻并无杀伐气焰,自然就不是红瞳了。 秦修这人有一副好嗓音,只不过偏偏出口时声色较厉,听的人莫名便有些肃静之感。 刚才他说的便是——「要不要我揍你几下,你再化出红瞳来我瞧瞧?」 殷天问尴尬嘿嘿笑,「大哥,你干啥想看我红瞳呢。」 秦修眼睛不由自主微眯,已是打算起了动手之意。 就这前一秒,林山凡赶来了。 只不过他并不知前头的这些事,再加上比较急,一打眼也没瞅见花小满,自以为是殷天问落了单,被甚么厉害的人给缠斗住了。 眼下这哪里是被缠斗住了,这明明是单方面被压制。 心头越发急,不急赶去殷天问身边,便见得这只穿着里衣的男子一眨眼便退至了五丈开外,此刻也直起了身子,抬起了头,干净素白的一张脸,眼尾处却似隐有上挑之意。 打眼是个娘娘腔的感觉,可仔细看会儿,便觉得整个人不过是长得有些阴厉罢了,绝不是阴柔。 心头却不由自主猛跳了几下,一种棘手之感油然而生,再就是……为什会觉得这人有点眼熟呢? 林山凡因了常在妖界做无为事,虽不能说是游手好闲,但用殷天问的话来讲便是:「同人间界那些个富贵人家的清闲子弟没甚么不同」。 少讽他一句纨绔是他真没那些个坏脾性,还常常修身自好,多夸他一句清闲其实也不是,因为他常常去搜罗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比方说三界妖将里这知道许多上古事的老妖将基本都没少得这位少主的骚扰,天天抱着人家大腿,再腆着一张讨喜白净的小脸,笑嘻嘻的讨秘史听。 有时还能进一些古阁里头瞧些记录当初战事的字画。 此刻眼下这男子给他的感觉,同这心头一震——震得林山凡便好似年幼时初踏古阁的一次静谧午后。 懒阳疏散,漏室缺光,残破的经文断章,壁上的锦绣长幅……阁外的焚香之意悠悠,阁内的残像缺幅斑驳点点。 好似……真是在那里头见过的。 可按理说,能在那里头见过的,大抵都不会已在如今的三界之中存在了。 莫非……是后人? 脑中闪过些奇怪念头,面上却没放松片刻的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秦修却一反常态的笑了笑,如果没有老眼昏花的话……这孩子是林山凡吧。 原来……都已经这么大了啊。 时光……也都过去这么久了。 旁边树杈上耐心蹲着捧脸看猴戏的花小满不由自主瞪大了眼,老秦竟然先笑了耶! 接着脑海里便闪现出一个十分『殷天问』的念头——小白脸见着小白脸,当然会笑的! 唔,又猛的摇摇头,晃掉此想法,这要是被秦修知道了,会被他绑起来抽哒! 却正因了这摇头,导致树杈微晃,林山凡察觉周边自然瞧见了,因此不由得喊了声,「花小满?」 「嗯!」 花小满也不装看戏了,微一起身,扭了扭腰,小绣鞋一点树枝,接着便一个跟头冲秦修翻过去了。 ——老秦抱着自己就不会想要动手打人了噢!虽然他还可以用定身术把你也定上噢!老秦很恐怖的噢!他是真的可以不用动手就把人活活逼死的噢!不信你就试试噢! 秦修一展双臂抱住了花小满,顺势将她一抬又扶到肩上了,可还是忍不住单手反伸,不必抬头也能揪住她的小鼻子,揪着她左右晃了晃,这才轻声道,「你就这么害怕我欺负你的朋友吗?」 花小满又一抬小腿,直接跨了秦修的脑袋,一腿一边夹着他脑袋坐好了,这才小声道,「这你也都知道啊?」 然后又特别狗腿的附和道,「老秦,你一直都这么厉害的噢。」 「比之宸垣呢?」 花小满微咽了口唾沫,「听真话还是假话?」 「那你还是闭嘴吧。」 於是花小满乖乖瘪了嘴,不敢放声了。 老秦脾气很难捉摸的噢,但是只要听他的话顺他的毛捋基本没事哒! 此刻林山凡心下也不由得连咦了好几声,不太理解花小满怎么会和这人这么熟悉,又仔细观了一眼,发现这男子身上隐有仙气微显,随即了悟——莫非也是不知谷的人,花小满的甚么师兄师叔吧? 可既然是不知谷的人,怎么可能在他们妖族的上古卷轴中见到…… 「这位是妖界小主?林山凡嚒?」 林山凡也瞬收了心神,又定定的看了他一眼,手握翎扇的姿势未懈怠半分,一手触上殷天问的肩膀,一边点了点头。 手下却微一使力,清心术法微输,又忙停了手下动作,到底是难逃开口,「兄台好法力。」 并非林山凡解不开这人给殷天问下的定身术,能解开,却需得时间。 秦修却不以为然,瞧这小孩这么幅警戒的模样又好笑,因此面上笑意不由得更扩一层,「哪里,雕虫小技罢了。」 说着一挥手,去了殷天问身上的定身术。 林山凡不及开口替他道谢,便见殷天问猛的起了身,接着又一回身,尔后压着自己就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直接退到了身旁的参天大树后头。 正不明所以殷天问这是干嘛,就见他伸手扒衣服了。 林山凡大惊,不及有所防备,早已被他身手麻溜的将外袍给扯了下来,接着殷天问又将身上衣服一脱,在手中握了握,握成个球就头也不抬的朝秦修砸过去了。 ——这小白脸,简直要气死哥了! 也不知道气在哪里,总之不想穿他的衣服!穿上恶心! 可真等着要套林山凡的衣服了,殷天问才冷汗连连——那甚么……貌似穿不上啊! 又努力的试了试,林山凡在一旁看得无语,此刻也由得他自顾自试衣服,自己前去同那人套套话,也好知道个他的底细出来。 上去不问不知道,一下子知道这人竟是花小满的二师兄,林山凡心底倒是讶异了一下。既然是不知谷的人,就不可能是在他们那古阁画轴上见过的人物了,这倒是奇怪,但万物生灵如此之多,也不乏有一二长得像的吧…… 再说,也有可能是自己记忆模糊了,想多了。 但这份似有莫名熟稔的感觉就是挥之不去。 如若说这秦修身上带着他们妖族那古阁卷轴的气息有点奇怪,可偏偏心中所有疑虑都引得林山凡这么想。 最后看了眼殷天问在树后着实尴尬的很,又想不通这么不要脸的人不过是光着膀子而已又不是脱了裤子,此刻这么着急的要衣服穿做甚么呢,不过无论怎样想都能是个好借口,於是忙找措辞——他带着殷天问去置办几件新衣服,一会儿就赶回去了,既然秦兄也急着见白箴睿渊,便不妨让花小满先带着他往谛铃所在处去吧。 这般得以同殷天问一并落了单,林山凡没走几步,瞧见秦修和花小满确实很急的往白箴那里去了,这才猛一旋身,这次换他将殷天问堵回了大树干前,殷天问眉头也猛的一挑,双手不由自主护胸,「你你你想干啥?!」 林山凡心头火微起,「刚红瞳了吗?」 殷天问瞧他这样子是真挺恼的,心下想了半天想不通透他恼啥,於是一边挠头,一边又装出副害羞的模样轻轻点头,声音也小小的,「你也想看人家红瞳的模样嘛~」 「我他妈告诉你,」林山凡一把揪起殷天问的领子,「从今儿开始,以后你不许离开我半步你知道吗?」 殷天问瞠目结舌,想了半天,又十分小小声道,「你该不会……该不会不喜欢谛铃了,转而……」 「你想些甚么鬼!」林山凡不想告诉他那天他是全红瞳的事,故而转移他注意力道,「我是怕你太失控,一旦随意疯起来,纵使花小满觉得你还不错,那秦修能善罢甘休?」 「那人就是秦修?」殷天问又挑了挑眉,不知谷他记得特出名的就宸寰一个,这秦修嘛……因了那几下交手,他得承认秦修是个人物,不过,却不怎么真放在眼里。 定身术这东西,如果你先他一步,阻了他出手,那就好办多了。 这问题就在于,你得时刻观察他,甚至预测他何时有出手的意向。 再不行……就如林山凡所担忧那样,最不济自己彻底疯起来了,六亲都不认了哪里还会被个区区定身术定住。 心下正这么想,又听林山凡走在前头道,「你身上有束魂锁,花小满一身术法若是不来自秦修还好,若是悉数尽从秦修身上所得,那么他俩之间有共性,法器之类的也可共用。」 「啥?!」 「说白了,法器一般是只认一主的,但如果他俩在谷里头吃穿用住习术法甚么都常在一起的话,那就表示——花小满控制你的束魂锁,秦修也极有可能能操控。再再简单点说,你对秦修的伤害,无效——因为他总是能因了束魂锁所在的缘故,先行制住你。」 你特么再逗我! 殷天问额头黑线隐显,等等,这一路还能不能愉快的走下去了,处处受牵制,还玩个屁啊玩! 「所以,」林山凡忍不住又回了身,神色态度都十分端正道,「你一定一定答应我,千万不要随意就处于暴怒的状态下,好么?」 ……如果时时刻刻被压制,那自己真是太难不暴怒了。 殷天问也认真思索了下,林山凡瞧他脸上难为之色更重,於是忍不住又笑着上前去安抚般拍了拍他的肩,「你不是一直想克制住自己的本心,克制住自己的心魔吗,那你就换个角度想,就当秦修和花小满他们是来磨练你的,兴许这一路你克制下来,就会有更好的成就了呢?许不定,忽然有一天真就可以自控,成为史无前例的一个可控自己的战鬼呢?」 殷天问叫林山凡说的有点动心,这算是他说到点子上了。 可面子上仍旧下不来台,心说被花小满制服着就算了……反正是个小姑娘,自己哪里好意思跟她置气啊,可一想着被秦修……欸,不知怎么了,看见秦修他就不爽。 因此也只是低声嘀咕道,「好吧,我尽量。」 「嗯。但是你我今后还是别分开行动了,反正秦修可以保护花小满……」 话未说完便被殷天问阻断,「可我脖子上有束魂锁啊。」 林山凡步子猛的一停。 对啊……束魂锁,秦修……这法器虽是花小满的……可看她那术法,擅战却非好定身凝神之术,而这束魂锁却等同于克制敌人不能出手的,多半是那秦修擅使的东西。 但这束魂锁,究竟又是怎么来的呢?怎么记得……好像在卷轴中也看过解法…… 脑海中灵光隐隐一现,林山凡似乎想□□甚么,可因了时间久远,一时忆不大起来,面上满是愁容之色。 第65章 殷天问看不得林山凡这么愁眉苦脸的模样,更不知道他这好兄弟是忆起来束魂锁似有破解之法了,若是知道,他断不会那么急三火四的过去扰他思路,「行了行了,那小白脸跟着花小满走了,咱们去买点吃食也好回去了,别再出甚么其他事,花小满万一再跑远了,我估计这破链子又得把我拖着走了。」 林山凡经他这一提点倒也是记起自己本来是借着买吃食为由头出来寻他的,随他一并回了城中,又咦了一声,「不原先是你们俩出来买东西么?怎么……怎么跑那么远还连衣服都搞丢了。」 殷天问一想起当时的事,就觉得无语,心说发展的太超乎意料了,谁知道就那么吻上了…… 啊,啊不是,谁知道那么混乱的就动起手来了…… 因此十分努力的摆出一副苦巴巴的神色,「干山兄啊,此事说来话长……」 林山凡挑眉看他,静待下文。 殷天问又一瞬回复了正常神色,语速十分快道,「所以不如不提了。这样,你去买吃哒!我去买衣服,分头行动速度快些哈!」 语毕就想先闪,林山凡也似早有所料,先他一步抓牢了他,「不行,刚才说了,你今儿起不能离我太远。」 「成成成那你就跟爷屁股后头,跟着吧!」 殷天问无语,又联系着林山凡先前同自己说的『让自己不能离开他半步』的那话,仔细琢磨了一番,觉得事情可能不是这么简单,这小子肯定有甚么事瞒着藏着掖着的不说! 於是二话不说猛一回头,就看到跟在他身后的林山凡果然脸上似有隐虑之态——唔,这很正常。 但是看见自己一回头他脸色马上就又稍微收敛了些,好似强打出几分精神伪装出一副没问题的模样看着自己就不对了啊! 林山凡也没料到他会忽然回头,当下怔然后已回了心神,不知所云的看着殷天问。 殷天问笑眯眯,指着自己身左侧的那套纯黑衣裳,「你觉得,老子穿这件会不会很帅啊?」 林山凡顺他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点头,「嗯,帅。」 殷天问继续笑眯眯,又指着身右侧的那套藏青色的衣服,「那这套呢?我不穿衣服是不是更帅啊?」 林山凡又跟着看了一眼,继续敷衍点头道,「嗯。」 嗯你妈了个叽! 胆敢敷衍老子! 如果我不穿衣服最帅那我还穿衣服干嘛!殷天问心里头都咆哮过一万匹小羊驼了,面儿上仍旧笑眯眯的一手揽过一套,打算都拿去试试,唔……穿的下的话就都收了。谁知道以后路上会不会又忽然出现这之类衣服被花小满擦鼻涕的情况。 一边往里走着准备换衣服,一边寻思着——究竟自己身上有甚么会让林山凡那么在意和纠结呢?有甚么会让他隐虑呢? 小时候曾因为知道自己是只战鬼,他一直有一丝害怕。 可是这都过去这么久了,胡闹的你捶我一拳我踢你一脚再不济拿个泥巴或者雪团当暗器偷袭的打闹都闹过无数次,他还知道自己自控力很强,尤其是现在都成年了……也应该明白很多小时候听过有关战鬼的传说也不全然是那么骇人的……他也应该早都放下对自己身份的芥蒂了啊。 奇怪,还能怕甚么?担忧甚么? 林山凡在外面等了好大一阵子,都不见得殷天问从里头出来。 正当他这边都快急不可耐的冲进去看看他到底是怎么了,就见门扉猛的一开,殷天问猴子一样的就蹿出来了。 还一脸十分兴奋的神色。 林山凡猛的怔了一步,思索了下他这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好哥们在那种逼仄狭小的空间里……是能做了甚么才能这么兴奋…… 就见殷天问又猛的往前一蹿,认认真真的抛了一句,「我会保护好你们的!」 「欸?」 殷天问又笑眯眯的去照镜子找,懒得跟林山凡再解释了。 因为他就在刚才,忽然想到了—— 林山凡还会有隐虑,一定是因为殷祁出来了! 想至殷祁就想起鬼族前不久那场惨战,也忧心起溟珑现下的下落。只不过山凡他绝不是会有了溟珑下落而不告诉自己的人,自己若是时不时开口就问他,无形中也给他这好兄弟施加压力。所以殷天问在耐心的等林山凡先开口说这消息。 不是不急。 不表露出来的急罢了。 於是付了银子二人一同并肩出来时,殷天问忽又十分正经道,「喂,林干山。我和他们不一样的。」 「欸??」 林山凡从刚才就没寻思得过来——他不过是换了套新衣服出来而已,怎么就跟换了个人似的,简直越来越二了,人不知道他在说些甚么。 「我可以把我暴虐的力量,变成守护的力量啊。相信我。」殷天问又咧开嘴嘿嘿嘿的傻笑起来。 「欸?!」 殷天问瞧林山凡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好笑,又笑了几声,大跨步迈了出去,不想将这话再说的更开了。 嘛,男人嘛……就该少说话多做事,平日里少夸些海口少说些没用的废屁承诺,实打实的做出实事才算行,这跟在床上运动也是一个道理的。 不过谅他年少,这种事也无须多跟他提。 林山凡就瞧着殷天问忽又换做一副悲悯的眼神看着自己了,也不知道是谁给他这勇气让他这么看着自己的,也搞不明白他为啥忽又这么看着自己了,心里头好几个搞不明白、不知道、为啥之类的念头还没一一理的清楚,就又被他拖着东买买西买买的寻吃食去了。 林山凡也认命,得了,想不明白的事也不急着去硬要想明白,总之他现在在自己身边,还平安无事,没有全红瞳这种鬼样子,就成。 等着他俩提着大包小包的吃食赶回白箴那里,刚入结界之时,林山凡就拈了个清心法诀到他俩身上。 殷天问愣了一下,下意识觉得不对,又寻思着,他可能是怕这白箴一旦入了魔又像是上回那个鹰灵溪衍那般直接就冲着自己来了,自己再暴走……这么一来二去的就会把事情闹大了,故而先提前做个准备,稳着点,让自己能心下有点数。於是殷天问也就不太在意他在自己身上施术这一茬了。 其实林山凡在殷天问身上下这个清心术法全然不是因了殷天问心中所想的事情,而是他刚才就觉这殿外花草大有不对,险些都让他中了招,那如果换做殷天问中招,事态肯定就不好控制,所以这才有了个先行防备的招儿。 但是他又想着,如果只给殷天问下了这术法,他铁定要生疑,於是索性在自己身上也镀了层清神之光,二人一样了,这般就比较好容易糊弄过去。更何况天问身上有束魂锁,花小满此刻也肯定感应到了自己在殷天问身上做的手脚,即使被问起来,他二人一样,也有个好解释的由头。就当是朋友之间肝胆相照互帮互助,简直太好推脱过去了——绝不是害怕他忽然暴走、抑或着……忽然全红瞳。 眼瞅着殷天问兴高采烈的跟个二傻子似的大步蹦跶着往殿里蹿了,林山凡就默默在心下吁了口气——看来自己想的没错。 殷天问一蹦进大殿,就闻着了一股子很诱人的菜香,视线略微一转,就瞧见了一旁正围着桌子吃饭的花小满、谛铃、还有那姓秦的。 桌上小菜算不得多,打眼一看也都是家常便饭的模样,可不知怎么,就是味道贼香,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面疯累了,总之是把殷天问看的食指大动——买回来的那些能算饭吗?!不算了! 林山凡此时也步了进来,见着了此情此景也是愣,不知怎么,有种鸠占鹊巢一样怪怪的感觉,谛铃是先察觉到他异样的,轻声道,「白箴仙使已经先用过饭了。」 林山凡点点头,不及开口表示甚么,就见殷天问早蹿过去了,不及找个板凳坐下,就见那边的秦修淡淡道,「没你俩的份儿了。」 语毕拿了个木勺,从旁侧的小竹筒里头盛出那里头最后一丁点白白糯糯的米,盖进了花小满的小碗里。 花小满拿小木勺小口小口的喝着一旁的汤,压根没抬起头来瞄殷天问。 你吗叽! 你这时候咋不放声了!人长得那么小,需要吃这么多饭啊?!多少给我一碗嘛…… 想归这么想,可看着秦修那忽然抬头阴森森盯他的那一眼,殷天问心下一寒,心说这眼神凌厉的,你咋不寒风中卖刀去呢,肯定特合适。 一边腹诽一边又离远了那里,同林山凡一起坐回主殿的客座上,分摊他俩买回来的那些吃食。 也行,好兄弟在,你一只烧鸡腿,我一只烧鹅腿,配着二两烧刀子……心思念头刚动及此,周身便是暗香微涌。 谛铃端着她那碗米饭过来了。 再配上美人! 怎么不下饭!下!下的很! 殷天问也不羡慕那边很温馨的家常小菜了,决定还是吃它蜜糖拌饭一大碗吧! ——只要不抬头看他二人之间的眉来眼去,这饭还是饭味儿,咸哒就还是咸哒! 可是为了撕扯下鸡腿来那也得略微抬了头,能触到这二人间的视线交流,殷天问一边扯着鸡腿,一边看到谛铃神色怪异的看着林山凡。 林山凡也神色怪异的看回了谛铃。 ……好像有甚么阴谋。 殷天问左看一会儿,右看一会儿,心说这次咋不互相暗送糖水了,莫非因了秦修那外人在,便不好意思了? 想着就又去看了秦修,却见那边的秦修不知是不是自己早就吃完了饭,单手撑桌,额头轻轻靠在了他这胳膊上,这么打眼一看慵懒的很,还是『美人靠』的姿势!直把殷天问看的怪恶心的。 看着他看花小满那眼神就更恶心了! 你吗叽,人家小姑娘吃饭你也眨都不眨的看!看你妈叽的看! 於是殷天问也忍不住看,心说花小满吃饭难道很好玩么,值得她这师兄这么着迷的去看。 却见花小满仍旧一直埋头喝汤……好像……头压根没抬起来过吧? 欸,这汤如此好喝么? 想着便不由得凑近谛铃,小声问讯,「你做了甚么汤啊,花小满自我一进门就看都没看我的,一直喝汤。」 谛铃现下脸色已可用『苦』字来形容,微摇摇头,还不敢摇的幅度大了,轻声道,「这顿饭不是我做的。」 不是你做的,更不可能是身体虚弱的白箴做的……那么,花小满还是…… 「他?」 林山凡此时终于回头去看了一眼,转回头时便忍不住开了口,说完自己倒先怔了下,随即像是终于明白过来谛铃刚才那几个眼神意欲为何了,忙不迭去倒了杯清茶,顺带从他们先前在摊市上买的果糖小盒儿中挑了几颗扔了进去,还着急的直接用术法烧融了糖,这才给她递了一杯真正的『糖水』。 爱意满满的糖水。 殷天问倒是没注意这个,他的注意力全被刚才花小满忽然抬起头那个动作给吸引了,因了他这个位置坐的比较偏,能看见个花小满的后侧面,因此就看到她湿润的小嘴微微动了动,似乎跟秦修说了甚么,还伸出小舌头来舔了下唇,尔后秦修好像是说了句『不行』。她嘴角又瘪了回去,停了那么两三秒,殷天问觉得花小满好像在准备赴死的勇气一般,又猛的一扎头,再度喝汤。 谛铃得了这一碗糖水缓了下刚才这微抿一口就回苦之意苦的要人命的汤来。 又停了会儿,这才压低了嗓音道,「秦公子做饭是真的十分好吃,可谓色香味俱全。可是这汤他说补元气的,所以其中可能叫他添了甚么药材……总之,」谛铃又略微咽了口唾沫,「闻起来是真香,第一口喝进去也是真好喝……只不过一口下去后……」 殷天问的心都被她吊起来了,接着说啊,怎么停了! 林山凡又忙递了杯糖水给她。 谛铃微抿了一口,没舍得及时咽下去,只让那口甜一直含在嗓子眼里头。 能有小半晌儿,谛铃见着眼前这鸡腿都来不及吃,半举着,微瞪着眼张着嘴的殷天问又忍不住立时给咽下去了,再度同他讲道,「就是舌头根忽然就苦了起来,从舌根一直顺着往下苦一般,直直的能苦进人心里头去。且一时半会儿,消不去这感觉……」 语毕,一张脸也好似被苦的发起皱来,她忍不住低低的埋怨了句,「真是太难喝了……」 尔后猛的幻回元身——一株淡紫素雅的墨兰。 林山凡也是一愣,接着忙不迭将眼前这株墨兰纳进了自己怀里,好生护着了,又抬头去看殷天问。 殷天问自然也是不肯了——听这话很难喝吗!那花小满不可能是喝的很开心吧?欸这哥们挺有意思的,这么难喝还拿出来干嘛,故意毒人啊?想着便打算起身去给花小满那碗拦下来。 谁知不及起身,就见花小满好像终於是喝碗了她那碗,然后蹦跶下了凳子,收拾了桌上一些残羹冷炙,跟着同样收拾好桌子端好了盘子的秦修,一前一后,俩嫩不啦叽一大一小的淡粉就这么往后头走了。 殷天问一时间看的有些愣神,总觉得这场景有些怪,好像他确实不该上前去打扰一样——总觉那俩人像个整体一样,旁人插不进话,也没站在他们旁边的位置似的。 於是回头眼神怪异的看着林山凡,希望林山凡能给出他一点有建设性的建议来。 却见林山凡脸上也满是怪异之色,眼神微敛,满目分明的——「你别懵逼,我比你还懵逼」的意思。 奇怪……殷天问又挠了挠头,又垂下头来看了会被自己咬了一半的鸡腿,然后趁林山凡不注意,把他俩那食袋里买的所有带甜头的糕点、果糖,统统一并揽自己怀里带回屋了。 第66章 回了屋后殷天问就百无聊赖的拿着那彩色亮纸包起的小糖块,一遍遍的将其往墙上抛。 还挺会享受,一副老爷相的大叉着双腿,身后又垫了个枕头,是竖着放的,靠着床头,懒洋洋的倚着了,然后就不停的扔糖——击墙——反弹到怀里——再来。 这般抛了能有半柱香的时间,殷天问忽然一把握过再次反弹回手心的糖果,再没抛出去,反倒是微扭了头,神色认真的盯向门口。 门没发出任何声响的被打开了。 然后是一只粉嫩的小绣鞋先伸了进来。 殷天问眉头又是一挑。 紧接着花小满跟条鱼一样『嗖』的贴着这微开的门缝滑进来了。 殷天问眉头挑的就差飞出去了,搭在床尾的脚也不由自主轻抖了几下。 花小满进来后轻皱了几下鼻子,这才有模有样一脸淡定的走到殷天问床边去了。 殷天问握紧了手中糖果,也微侧了身子,压低了声音嘿嘿嘿的先笑了几声,「姑奶奶你怎么来了啊,你师兄让你随便来我和林山凡住的客房蹿悠吗?」 「你是我捕捉的野鬼。我难道还不能来看看你的成长状态么。更何况你刚才就是有不对!」花小满眉头皱了皱,粉瞳微一转,状似无意的从他紧攥的手心里扫过,尔后又抬起头来,猛的咳嗽了几声算作清嗓子,更加一板一眼道,「是林山凡在你身上下了术法么?」 「要不然还能是谁啊。」殷天问吊儿郎当的回,一边顺手剥开几个糖果纸,微张着嘴抬了头,一连二二连三的连抛了三个不同色的糖扔了嘴里。 尔后『嘎嘣嘎嘣』的硬是齐嚓嚓的给咬碎了吃。 「嗯……不是别人那我就放心了,当时还怕你出了甚么意外。又想着都到了这门口了,该不会有甚么意外能出……」 殷天问忙点头,也从床上坐直了,接着去拆糖果,往空里头一抛,『嗷呜』一口咬住了,也不含着它品它的甜味儿,直接拿牙干净利落的再度咬碎听响儿玩。 花小满又下意识的拨弄了几下发髻下的桃胡,瞧着没甚么事……也没甚么话再可说了,那就只好走了。 可她本意不是来这儿说这些的啊…… 殷天问笑眯眯歪头,「姑奶奶还有甚么其他事没交代吗?」 「嗯……嗯……就是,」花小满又拿脚轻轻在地上划来划去,「秦修是我二师兄呀,你对他也要好一点。」 「成啊我记下了。」 花小满又瞄了几眼他手心里所剩不多的糖。 殷天问继续拆。 再不说估计就没有了……花小满郁闷,可是又不想开口求他给自己,於是寻寻默默的又往前迈了几步。 殷天问心下也一颤,心说这是打算不开口求了,要直接抢了么?! 却见花小满白嫩的小手忽然伸进了她小卦衫里。 殷天问惊得直接从床上跳回了地上,心说这是要闹哪样。 花小满左摸一阵右掏一阵才掏出那个十分隐蔽的小兜——唔,刚才还在溪河那边,他下去摸鱼了,自己闲着无聊,小憩之前就顺手抓了几只蚯蚓精来着……不过道行都不深,长得也小小的,她本是打算拿些丹药喂着,想喂的稍微肥了点再给殷天问来着…… 此刻不得不先行拿出来同他做交换了! 想着便一咬牙一吸鼻子,一副慷慨就义一般的模样将手自怀里又伸了出来,直直的堵在殷天问面前,「我给你抓了……」 「姑奶奶想吃糖是不?这些都给你!给你!!我给你还不成吗!」 殷天问刚才就嗅到了点陌生的生灵气息,不过白箴这里周边种的花草多,自然这种小虫子一般十分弱小的生灵气息殷天问都没放进眼里头,也不在意。 只不过这么近的距离气息太过明显了,殷天问觉得她现下手里头抓的不是虫子就会是更加匪夷所思的东西了,故而觉得三十六计……还是赶紧的不跟她闹了才是正计! 「不行呀……我又不能白吃你的糖……」 「你是我主子,就当我孝敬您的。」殷天问就差给她跪下了——手快拿开啊拿开!别弄脏我的床啊!哥哥晚上是要睡觉的鬼啊! 花小满抬着小脸十分纠结的望着殷天问,还不等再问问他,是不是因为这蚯蚓不够肥所以他觉得都不够塞牙缝的,就不要拿出来在他面前丢人现眼了? 正想着,就觉得手腕一热。 殷天问这也是迫不得已又跟她有所接触,小心翼翼捏着她的腕子,又单手抚上她肩膀,将她拉扯的离自己床远了点了,这才有勇气用指头轻轻拨弄开她手掌。 白白嫩嫩的手心里是两条细细长长的…… 卧槽! 殷天问一时间有点庆幸自己还没怎么正经的吃过晚饭,你说你一小姑娘家家的能不能别做这么些摸鸟蛋抓泥鳅这之类混小子才会干的事情…… 想着便果断迅疾的从她手心里将这两条蚯蚓夺过了,尔后黑雾暴涨只一瞬,直接将其毁尸灭迹、去魂除魄。这么做了还是觉得怪不得劲的,总觉得那不舒服的感觉还在,於是又找了毛巾和水来,一遍遍给她擦着手心。 一边擦一边还忍不住嘱咐,「听话,以后别去抓虫子了啊,那个不管饱的,还脏兮兮的。」 花小满着急吃糖压住秦修那碗堪称能夺魂的汤,嘴里塞得满满的全是糖,都鼓的腮帮子涨涨的,没空答他的话。 殷天问也没瞧见她这模样,只一直抓着她柔嫩的手轻轻擦拭,瞧见半晌没回音怕她不答应,这才抬了头去看,一眼见这模样又先笑了起来,接着便去揉她脑袋。 花小满自然是偏头躲开了,一边躲一边还拍了拍自己腰间剑,示意——你给我老实点! 殷天问毫不在意,想着她一会儿吃了糖嘴里该是太甜了,於是去添了盏清茶在一旁候着,好让她一会儿漱漱口。 花小满终于将这差点堵了一嗓子的糖给全咽下去了,然后自然是忙不迭的去寻水喝。 殷天问伸了两指敲了敲茶杯壁,「给你倒得。」 花小满又扑过去双手捧起来喝。 殷天问刚才等她消化糖的时候就单只胳膊支到了桌边,微扶着脸,眼波定定的瞧她吃。 这会儿又见她这么个法子喝茶,不由得有面上挂起了层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 又想着,如果家里日后也养一个……这样的……小短腿……满地溜达……该是挺好玩的…… 他这边正想的真快笑出声了,那边的花小满一杯茶不够,看见旁边还有一杯,盛的满满的,不像是被谁喝过的样子,再加上自己渴,现下又齁的要命,便饥不择食的拿起那杯,一仰头直接闷干了。 这一下酒意大浓,殷天问忙收了神,不由得啊呀了一声——好酒能是这么喝的吗!简直浪费! 花小满喝了这一杯只觉得味儿有点怪,入了喉咙里头还辣的很,不过还好,反正自己现下嘴里头不知道甚么怪味儿,乱七八糟的一团。 又忽然忆起,薄暮那时候嘴巴还被他亲过了来着。 顿时面上绯红倾覆。 殷天问也愣了,本是打算给她抢拦下来的手硬生生顿住,心说——哟,原来她喝酒上头还挺快啊? 想着便改了主意,殷天问拿过桌下的酒坛,打算去逗引逗引她,问她要不要再来点,最好是喝醉了,嗯,她喝醉了忽悠她给自己解开束魂锁。反正现下她师兄来了,自己也可以放心走了。 可真等着将酒坛拿起来,如此这般准备开口问了,殷天问忽又不打算这么做了。 ——毕竟不妥。 这秦修还在,万一看见自己灌她酒,估计能把自己定哪个天寒地冻的地方揍一晚上。 於是又讪讪的放下了手,将这盛酒的杯子也抢了回来,还声色严厉道,「小姑娘喝啥酒,出门在外别喝别人给的酒知道不,尤其是男的递过来的酒……」 花小满微舔了下口唇,心说就你话多。 不过因了到底是借糖借茶借酒一并压下了这舌根处的苦意,心情恢复了点,并着那被他杀生了的蚯蚓精之命也懒得同他算账了,总之心情一片大好的打算回去睡觉了。 谁知刚走了两步,就觉得自己走不动了,回头,发现殷天问正往前极力伸着胳膊,揪着她衣角,但人还是稳稳当当坐在椅子上的,仍旧单手托腮一脸好奇的神色。 不就秀你胳膊长吗!怎样,要留下我打一架才能走么?! 殷天问瞧见她脸色忽然又臭了起来,心说果然姑娘家的心思都不能猜的,简直太可怕了,一杯酒下去脸变一个色,估计心里头早已变了百十来回儿色了,於是也不敢再造次,直接问他想问的,「那秦修真是你师兄?」 「欸?」 「他既然是你师兄……给你弄那么难喝的东西……」本就是不该——想说这四个字,殷天问忽又觉得自己没资格开这个口,遂空寂了一会儿,又喃喃改口道,「你不喜欢喝可以告诉他啊,让他别再弄这种东西给你了。而且你跟他说的时候可以语气稍微柔和点,别像对我这样看不顺眼就踢一脚踹一下的,你好声好气的跟他讲,这样他比较容易接受,再说了,人家熬个汤也不容易,锅边儿一待好久呢,你好生说着,他受了,一来二去的,省了他这个时间和辛苦,也免你受这『美味佳肴』的折磨。」 花小满倒没想到殷天问会跟她说这个,此刻倒也回过了身,一脸无奈,「我跟老秦说过的,我不喜欢喝那个汤。可是他非让我喝,说长身体需要。」 殷天问差点笑出声——你当你浇花啊还长身体需要……好在及时忍住了,脸上肃穆凝重更加一层,将他刀削斧刻般的一张脸衬的更加丰神俊朗,好似还在深沉的思考着甚么。 其实内心只不过在默默念叨着——你再长能长到哪儿去。这秦修估计是白费心思了。 第67章 撕逼榜首,酆都殷郎,正是在下。 花小满说完这些话自个儿也叹了口气,一垂头又瞧见殷天问放在一旁的小油纸袋了——里头盛着鸭头鸭腿鸭脖之类的酱料小吃。 她刚才陪着老秦端盘子收拾桌子的时候也瞧见了殷天问当时在啃这个,咬一口鸭腿抿一口小酒的,一脸的舒适惬意,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想着想着肚子就又叫了几声。 殷天问听到这声响也回了神,顺着她的眼神瞄了一眼,忙不迭把袋子给她扯过来放她眼前了。 花小满想了想,拉过林山凡那边的小椅子,坐在了殷天问床头柜旁,也学着他当时的模样吃了起来。 殷天问在一旁有点惆怅——姑奶奶,您好歹给小的留点,本来打算做宵夜的呢。 花小满见他神色怪异的看着自己,又怕他误以为自己也是很能吃、像他那般的饭桶似的,於是忙划清界限表态道,「老秦刚才其实也没让我吃多少饭的。我中午就没怎么吃东西,晚上饿了,想多吃点,他不让我多吃,我这才又饿了……」 「噢噢。」殷天问忙点头,一脸的大度样,「没事儿,你吃你吃,我刚才是吃饱了的。」 我这是怕深夜再饿啊…… 於是花小满又啃着甜甜辣辣的鸭脖,就着殷天问在集市上好不容易挑出来的一瓶好酒,吃的津津有味。 吃了能有一会儿,花小满忽然想起甚么似的,怔了一下,尔后抬了眼睛,略有点不好意思的看着他,「你要不要一起吃?」 「不用了不用了……」殷天问忙摆手。 看她这架势,是饿坏了,这哪里是能让他也多分一口的。想了想,自己大不了晚上再提溜着林山凡出门吃一顿,遂从容的全让给她了。 可看她这种略带了点狼吞虎咽的架势啃吃食,殷天问就忍不住想笑,这鸭脖子啃得比狗都干净,压根不见她能往外吐骨头渣的,这是把她饿成甚么样了,於是忍不住问,「那秦修干嘛不让你多吃啊?」 花小满头也不抬,「他怕我变得更胖了!」 「欸?!」 花小满再度抬起头来,两颊上的绯红更加明显,一字一顿略有咬牙切齿的意思,「秦修一来就跟我说,他觉得我胖了!」 随着她话音刚落,门扉就重重一响,听声儿就知道是被人大力踹开的。 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只穿着一套里衣淡然擦着淋漓落水头发的秦修。 他眼风微微朝里扫了一下,尔后神色十分不悦的定在了殷天问身上。 花小满也早已吓得从椅子上蹦了下来,忙扔了手里食物,不敢再吃了。 她倒不是真怕秦修,主要是她这二师兄吧……平日里就数着他对自己最好,花小满也知道他做甚么事大抵都是为她好的,所以不愿见他恼怒的样子罢了,也不是真心想惹他生气的。 殷天问眼睛也都快瞪出来了——甚么鬼啊这是!花小满是在忌惮这个人么?再说了饿着人家吃饭就是你的不对么,知不知道人是铁饭是钢啊!一顿饿着就想上房揭瓦啊! 凭甚么就不让她吃饭啊! 想着便不由得窝火,一股子烦躁自心底油然而生,更是看不得她那怯生生的、像是闯了甚么祸一样的看着秦修。 殷天问索性也起了身,微抬了下巴,锋利的眉眼已如半出鞘的刀,脸上却还挂着嬉皮的笑,「秦大公子也是来吃宵夜的么?」 秦修懒得理这只战鬼,略微收了目光去看花小满,「你怎么不听我的话?谁让你这么晚了还吃东西的?」 「我让的啊。」殷天问接的从容,双手更是一按花小满的肩,将她重新按回了椅子上,示意她继续吃。自己反倒是往前走了几步,挡住了她,顺带正对了秦修,微挑了挑本就高扬的眉头,声色挑衅道,「怎么,晚上吃点宵夜,在你秦大公子眼里头不行么?」 秦修也笑了,也不急着擦头发了,将浴巾闲闲的搭回了脖子上,轻声反问着殷天问,「我若说,就是不行呢?」 嘿我这小暴脾气还真就忍不了了! 殷天问刚打算黑雾一化让他定不住自己,心如电转未及行动,便见林山凡恰好这时闪进来了。 心下不由得嚯了声,这小子甚么时候迅移的术法也这么厉害了,就见林山凡面上好像惊魂未定,也不知是怎么了,脸色煞白的,进来后第一眼就瞪上了自己,可是看了一眼就立马又收了目光。 倒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他声色平稳,「秦公子,那睿渊仙将又回来了,说是您找他的。」 「对,我找的。」 秦修点点头,刚想抬步走又顿住,回头狠盯了殷天问一眼,「却差点叫你耽搁了我的事情。」 语气里毫不遮掩的烦躁,连花小满都忍不住瞪圆了眼去看秦修。 他以前在谷里头的时候,基本不会生气的噢,就是个不会生气的人噢,涵养特别好噢,怎么一见着殷天问火气就这么大了。 「你先去同睿渊知会声,让他等下我吧。」 这话显然是冲着林山凡说的,这回又换成殷天问瞪圆了眼——你知不知道你面前那人是谁?妖界二爷啊,你让人家当个小跑腿的,还顺带让那天宫里头威震三界的睿渊神君等你一等?您这谱儿可真不小。 林山凡倒是不太介意秦修同他说话的口气,毕竟他涵养也好,只是他刚才那么急切的闪进来就是怕殷天问红瞳了,因此现下再要离开他身边,便有点踌躇。 秦修已似有了恼意,「怎么连你办事也拖拖拉拉的?」 这群小辈是怎么了,一个比一个没得指望了,人才辈出正辉煌的也就是他们那个时候,是,混乱不假,混战更多。 却正是因了有那烽火□□不夜天,才能造出那么多能人善神来。 他刚才那语气再一出口,就换成林山凡愣了。 心说听着跟他爹偶尔训他似的,一张口,不必听,隐约就先嗅出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来。 这么想着也不再做耽搁,林山凡索性上前一步,扳住了殷天问的肩,试图把他一起带走去传话。 殷天问自然是纹丝不动,他这逼还没跟秦修那小王八犊子撕完呢,架也没打呢,咋能就这么轻易的走了。 林山凡火大,索性微抬膝盖使了个阴招,顶了他腿窝一下,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道,「你给我走!我有点事正好要问你!」 殷天问挑眉,心说有啥屁话你之前不能问,偏偏要这个时候问,不就还是怕我跟秦修打起来么? 可笑,哥是怕干架的人么? 林山凡此时也无奈,瞧见使硬的他是不吃了,必须得软声哄着他才行,「人家秦修是她的二师兄,他管不管她跟你有得甚么关系?多吃一顿少吃一顿怎么了……」 比得过你突然在他这个收妖道士面前暴露全红瞳吗! 你不想想一旦那样了……自己才是性命堪忧的那个! 殷天问此刻听了这话更不服气了,「就他这样的还人家二师兄呢,那我还说花小满是我主子呢。我主子想吃顿宵夜怎么了,再说了她是没吃饱晚上才多吃点。」 转了头又去看秦修,「你尝过饿肚子的滋味么?很不好受啊!你们不知谷里头那么多道士,放着谁出来收孽妖厉邪不行,偏偏要派她个小姑娘出来?一路上可是曾试想过甚么危险不曾?又想过她一个女孩子家多不方便?本身就已经够难为她的了,你一大老爷们还要为一顿饭的事来找她的茬。」 殷天问一扭膀子甩开林山凡的手,走近了似是被他一席话震住的秦修面前,居高临下的唾弃道,「我呸,甚么玩意儿!」 此刻终于把腹诽全吐露了出来,殷天问爽了,单手自额前缓抚而过,高昂了头,又吸了吸鼻子,这才回头去跟同样听得目瞪口呆的花小满道,「吃,你吃你的,别理你这个甚么师兄了。他们都不称职的。能叫你这么一个小姑娘出来收妖,纵使你法术确实高强,不怕邪崇缠身之类云云,但是不想想你一小姑娘路上多不方便、人间又有几多诸恶……这般事情都不先替你考虑妥当了,怕是也没有几个真心待你的。所以你还这么惧怕你这师兄做甚么?大不了不要他了,也不必回谷了……唔……」 林山凡瞧着那秦修的脸色越来越差,好似就是从殷天问冒出那句『也没有几个真心待你的……』开始,就彻底有了微红怒意,再往后听得殷天问越说越豪情万丈,生怕他顺口再溜出一句,「也不必回谷了,以后跟着我吧……」这之类更不靠谱的话来。 遂忙去捂了他的嘴,愣是拼着吃奶的力气将他往外拉。 殷天问话没说完自然是不想走,同林山凡拉拉扯扯中还有几个音模糊的往外直蹦。 秦修此时倒是整个人都被抽空了似的,有点痴喃的回头,「你真的很饿么?」 花小满又瞄了眼这屋子里的人,真心觉得各种气氛都不对了,也不知怎么了,她总是看不得秦修这么落寞的样子。 以前还在不知谷里头的时候,有一次她睡不着,上后山去抓小虫精玩。 抓了会儿忽听得异动,大抵是她趴在地上的缘故,所以她比上山那人先预知了对方,尔后就隐身且屏了气息。 上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只披了件单衫的秦修。 她那时候打算吓他一下,扑过去问他你也没睡着啊!我们还真是心意相通耶! 不及扑去,就见月华一错落间,从她借以隐匿身形的那棵树下过去的秦修,眼中……好似有泪光暗藏。 他走的步子也蹒跚,直到立在了这山顶,她就瞧见秦修满目痴茫的盯着束魂塔的那个方向。 老秦这个人平日里很好说话的,虽说不是脸上常挂笑,但是一直让人觉得他很温和,却从来没见过他这么难过的模样。 花小满那时候蹲在树上,看着看着,忽然就觉得自己心也疼起来了。 也不知道怎么,陪他一起盯着那个方向,越盯就越觉得自己好像也难过了。却不知道那时候老秦盯着那里做甚么呢。 此刻……花小满忽然发现,老秦刚才回头看自己的那一眼,落寞好似那寂凉夜里头,他盯着束魂塔的空寂模样,於是想哄他开心道,「我,我也不是多饿……我不吃了,我这就跟你走,去给你擦头发好么?」 殷天问闻言不可置信的扭回头去看花小满,满脸的不可置信——卧槽,这特么是在逗我?! 第68章 撕逼榜首,酆都殷郎,正是在下x2 秦修闻言也愣了下,心说这孩子甚么时候也会反过来安慰他了。 他一直想让花小满当个没心没肺的傻丫头,这样挺好的,无须上心甚么事,便少了莫名的担忧。 故而在不知谷那里头,正因了秦修甚少跟她讲甚么女子三从四德知书达理善解人意之类的无用之道,只叫她怎么开心怎么来,此刻得了她这反言一安慰,一时间竟茫然了。 甚至有点不可置信。 花小满说这些话却真是自肺腑而发——殷天问说得对,自己确实是该对老秦好点哒!好声好气的跟他说些话,让他别生气嚒,不然不知道多少人得遭殃。 甚少发脾气的人一旦发起脾气来那可了不得呀! 这么想着她又有点小担忧的望了殷天问一眼——这是她靠自己力量抓来的第一个东西呢!可千万别让老秦一生气给直接弄死了啊! 秦修也是看了她这个小动作,下意识顺着她的眼神看了一眼,发现最终所指竟是殷天问后,不由自主冷笑一声,尔后谁也不管不顾,自行往大殿步去了。 林山凡自然是巴不得秦修快点走,此刻见这人一走,他也忙不迭拖了殷天问往后面绕——毕竟秦修他们在前殿议事,还是避开比较好。 花小满一时看谁也没有理她的,有点小郁闷,後来又转念想开了,心说你们都忙吧忙吧,姑奶奶饿了,还是吃东西最好!基本吃饱了也就不太怎么想去生气了! 殷天问倒不是本能的愿意离开花小满,他现在是一离开花小满就本能的觉得自己脖子疼了,只不过这些都是癔症,这么短的距离束魂锁压根不会勒死他。 白箴这里地方也确实够大,林山凡带着殷天问往后走了一遭,觉得在哪儿说话都不稳妥。想了一下,正好抬眼见着个隐有水源的地儿,推开门一看似乎是沐浴之所,想也没想的将殷天问一把蒿进来了。 殷天问很是不耐烦,可看林山凡那模样又严肃的紧,似乎真有甚么正经的事要问,故而也耐足了性子等他发问。 嗯,这位爷是说话了,头先一句便是,「渡远那事还没了之时,我们回城镇吃饭那天,撞了你一满怀的姑娘,你可还是有印象?」 殷天问傻愣愣的点头,有啊,当然有,身材好长得好看,不有也难。 「你日后还见着了么?」 殷天问继续点头。 林山凡一怔,忙又更压调子一重,「哪里见的?」 「街上。」 「哪条街!」 「城北卖馄饨的铺子那儿!」殷天问不解,「咋的了?」 林山凡心下微揪——越是不想跟仙佛之人有所牵扯,现今却偏偏牵扯上了,真是烦躁。 殷天问瞧他不理自己,原本是想笑闹的捶他一拳,没想到他不知道想什么那么入神,一时真被自己恍着了,就见他往后猛的微退一步,接着便栽进了池子里。 「干啥啊你这是。」殷天问忙伸手去拉他,林山凡无语,又见他这么一副二愣子的神情十分来气,索性反手一拉将他也扯了下来,恶声恶气道,「你现在算是知道了——睿渊在找摇雪小仙吧?也就是他那不争气的徒弟,也就是那故意气白箴的女仙。」 「那又如何?」 「都在同一个城镇里了,难道撞你的那个,不就是摇雪?」 想着又在心下道: 我倒希望她不是!这样我们继续走我们的路,让他们自个儿纠缠去。 殷天问懵了下,随即又点点头,一脸『你说的好有道理』的样子。 林山凡见不得他这么一副懵逼的模样,於是又照着那天睿渊跟他比划的特征,转述给了他。 殷天问仔细回想了下,心下欸嘿一声,好像还差不离真就是这样的!於是又继续点头。 林山凡这时才真正无语了,心说要不要这么巧。 一边撑着池壁跳出了水面,一边反问道,「那你把她藏哪儿去了?」 「怎么是我藏得?!我明明也不知道她再去哪儿了好吧!」 殷天问索性就将那天特别来气的事说了——他当时就是直直被束魂锁拖着跟疯了一样的往后跑好么!连个别都没能跟人家姑娘道。 想着也双手一撑池壁,准备紧跟着林山凡一并跳出去。 林山凡闻言又泄了气,索性一屁股坐回池边上——甚么意思,原本以为能通过殷天问快点把那女仙给找回来,现下他这边线索又断?那过会儿说不准大家都要出动帮睿渊找一找了。 毕竟白箴的心病在睿渊身上,怕他不忠,更因了种种有可疑性的举动破坏了彼此之间本牢固的感情关系。故而赶紧找到摇雪,让他们当面对质下,把甚么事情都说清楚应该就好了。至少能让白箴心神暂时稳定下来吧?其实在刚才,他就已经感觉到隐有妖气微现了。 这里除了他和谛铃是妖外,难道还有别个也是么? 不能吧……那就只能说是白箴魔化的更厉害了,仙气弱了,本身为妖时的妖气就再现了……再慢慢演变成妖气甚于仙气,最后再慢慢魔化,不就是这么个理儿嚒? 殷天问此刻也跳坐回池边上,同他排排坐了,一边拧着裤腿上的水,一边揣测着他这好兄弟心下的担忧,想了下,道:「虽然不知道你到底咋想的,但我觉着,那摇雪找不找,跟白箴心结解不解,没多大关系的。当然了,人家一小女仙流落在凡尘也不好,能找还是赶紧的将她找回来。」 「嗯?」 「我觉得问题还是出在唐颤身上。」殷天问吸了下鼻子,又搓了搓眼,刚才水又进眼睛里了,涩的疼,搓了能有一小会儿,他又继续低着头拧衣角水,「你看哈,睿渊是个大老爷们,其实心思也挺单纯的,上战场就上战场,上完了回来就想着上媳妇……噢不,是看媳妇,那么隔阵子回来一看,哟,媳妇儿不在家。隔阵子再回来一看,卧槽?!媳妇怎么跟别的男人走到一起了……嗯我觉得就是这样……慢慢造成他俩生疏的更多。再说了,在凡尘那时候,唐颤跟白箴关系更好,至少很亲密的,睿渊又没给白箴真定下甚么三从四德甚么其他的家规来,许不定白箴压根不觉得她跟唐颤仍旧像以前那般亲密有啥不对呢,我觉得还是让唐颤和白箴也谈一下,至少划清个界限,能更好些。」 林山凡听了殷天问那一惊一乍的『哟』,『卧槽』之后就无奈的斜了眼去瞄他,刚想开口说他,你多少给点正经的分析行不行,未及开口自己又先咦了声,倒觉得他这么说不是全无道理的。 毕竟睿渊能嫁摇雪出去,就表示他至少是下过决心要表点忠心的,那能不能……让唐颤也快点娶个妻子甚么的,这样大家以後来往联络必定就会少,白箴自然也不可能见唐颤成亲后,再像以往一样那么频繁的去找他吧…… 殷天问从手心里蹿出几球鬼火将衣衫终于全都弄暖和起来了,这才抬起头来,打算将头发也弄干。 林山凡刚打算将自己心底这个听起来可能并不怎么光彩的想法也说出来,就见殷天问也侧过了头来,一脸认真道,「你说哥分析的对不对?」 对不对不重要…… 重要的是…… 他怎么又全红瞳了! 不过因早已见识过一次,所以林山凡这次比上次稳多了,没有吓得立时蹦起来转身就逃,而是异常淡定的坐稳当了,甚至还冲他笑了笑。 殷天问叫他笑的怪毛的,心说咋这僵硬呢,难道是听了自己分析的太有道理,于是他被自己深深震惊?!因此要开始对自己产生崇拜了嚒?! 想着又去戳了他一下,「咋了啊你?」 又忍不住去凑近他,这么一凑近,殷天问才瞧见他眼瞳里映的自己,眼色好像变了欸…… 正忍不住再凑近点仔细看看,就见林山凡忽然一展扇子。 殷天问吓得立时往后缩了下脑袋,不及问声你干嘛,就听得外面似乎有了交谈声。 喊话的是秦修,他也恰好在找殷天问! 此时坚决不能被外人看到啊! 林山凡忽然急中生智,又猛踹了殷天问一脚,将他彻底踹水里头去了,同时一手向下按,将他按在水里不许他冒出头来。 秦修此刻也推门站了进来,见了此情此景立时愣住了。 林山凡手下更狠一番力,面上温和笑容不变,「秦公子有事吗?」 没事我来找你们吗? 秦修慢眨了下眼睛,这个动作倒把林山凡看得一愣,心说花小满好像也常有这个动作,这么一想便觉得怪怪的,还差点卸了气力。 真若抡起暴力力量,林山凡肯定不如殷天问。 殷天问现下也不是不想反抗他站起来,可是一听到秦修来了,他懒得跟这个娘娘腔打交道,索性就听话的窝水里头去了。 只不过不知道林山凡这小子是不是太紧张了,手劲仍旧那么大,没卸力一分,还真是讨厌啊! 秦修又打眼了他们两个一番,心说可能是男孩子间常打闹的游戏吧,於是也懒得去说甚么,只交代了事情,「你们两个,收拾好了,去前殿一下。商量个事。」 嘴里头说着商量事情,可那表情态度言语都完全不是在和你商量的意思,林山凡忙点点头,应了句我们一会儿就过去,便眼睁睁的盯到秦修先离开。 秦修这么一走,林山凡不及把他拉出来,就觉得手里头一空,正担心着低头,就见着手中一团耀眼幽绿鬼火在水底下迅猛游窜开去。 林山凡先是无语,心说你别闹了好不好,又想着他这样成天二傻子一样的活也挺好,毕竟自己也怕殷天问知道他会有全红瞳的模样,那个时候……还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呢。 往后的事情,又有谁可料? 想到这一点,林山凡竟莫名的开始为这旅途有点忧心起了。 第69章 撕逼榜首,酆族殷郎,正是在下x3 等着林山凡费时费力的将鬼火状态的殷天问从水底下捞上岸后,俩人还在池边你推我一把我阴你一脚的胡乱打了几下,直到谛铃忍不住在林山凡怀里微微抗议了几声——「得个休息复原的时间都得被你俩打扰!」 林山凡这才立时闪退三丈开外,同殷天问摆摆手,表示不闹了。 也是这时候才重新看清正在擦头发的殷天问,恢复黑瞳色了啊! 殷天问擦干了头又随便甩了甩身上,用术法弄干了,就大步往外走,走了没两步忽又想起——谛铃能幻回元身变成一朵花藏林山凡怀里,那自己鬼火状态…… 林山凡似乎也知他心下在想甚么,晃了晃手中折扇,毫不留情的打断他,「你想都别想。秦修找我们的是有正事要谈,你不要再打甚么躲避的主意了。」 言罢便扯着他往前殿赶。 殷天问在他身边哼哼唧唧,心说你就偏心吧,是个姑娘你就愿意搁怀里护着了,是条汉子你他妈就由着他自生自灭去了…… 可真等着一干人都聚集到前殿,听了秦修的吩咐后,林山凡却是真心悔,早知道就该让殷天问藏在他身上来着! 不为别的,就为刚才在水池那儿猜测的事儿都应了真——他们还真得出去帮睿渊一起寻摇雪的下落。 更要命的是——林山凡不能出去,他留下来和谛铃一起守着白箴。 这是怕她灵根难稳,气息难复,再有化魔之相。 这时问题便来了: 林山凡之前还嘱咐了殷天问不能同他分开,可眼下因了束魂锁,他是不得不跟着花小满出去,花小满又是跟秦修,自然是他们三个一路了。 也不是未曾动过一起去的念头,可是秦修却不理解了: 「找个小仙而已,路上纵使遇到甚么难事,我们三个也足以对付,你们还跟来做甚么?若不是担心白箴的安危……你和谛铃若是能也选一条路出去寻寻更好。」 睿渊却摇头,冲着林山凡再开口时,语气中已有明显的请求之意,「麻烦你了,林兄,留下来替我看护阿箴一段时间吧,毕竟你还没见过摇雪长甚么样,我若是留下……」 知道知道,你若是留下,不就平白又少一双善于发现她的眼睛了嚒! 可再拖下去又怕他们生疑自己为甚么非得同殷天问黏在一起,故而林山凡想了想,觉得就出去寻个人而已,城镇也算不得大,估计……不可能那么巧出甚么事的,故而一咬牙,将殷天问拖到一旁,再度嘱咐了几句——不要随意动怒,安分守己行事,有事让花小满和秦修冲上去,你能别动手就少动手之类云云…… 殷天问嗯嗯啊啊的敷衍应了,内心却在道: 有架我能让给他们打?!休想! 只不过面上装的太过诚恳,林山凡看他这模样寻思着他多半是将话听进去了,於是也不好意思再继续啰嗦下去拖延时间,只点点头,算是放行了。 秦修其实早就在门口等的不耐烦了,不过碍于花小满一直拉着他问东问西,他就耐着性子回她的话,没能真脱身进去揪殷天问。 睿渊也是早就走了,本身秦修叫他来,是想问问那女仙的具体相貌,可谁知没等开口细问,就见睿渊很为难道,「其实……其实她嫁出去后我就很少过问她的情况了,也不太记得清楚,但是路上遇到,我能注意到……」 那个时候林山凡和天问还在水池旁打架,没去前殿。 只有花小满旁听后惊讶了下,心说这睿渊怎么在老秦面前也一副小孩子的语气似的噢? 尔后又不知怎了,那睿渊微微做了个请的手势,跟秦修借了一步说话。 秦修当时还在半擦头发,发梢的地方还在滴滴答答落水,但还是附耳过去了,只不过听了一小会儿就蹙起了眉头。 花小满当时看的发愣,心说这人若是换了林山凡,那她肯定觉得林山凡弱弱哒!可是老秦即使这么个样子,不显得弱气,反而因这一蹙眉头,莫名的凌厉之气就横扫了一整个屋子,一瞬间肃严的很了! 这一副场景若是让殷天问早点见到,那他可能也有所收敛,不像是现今一出了门寻着了他俩,大大咧咧就抬胳膊压住了秦修的肩,不及开口联络下感情,就听秦修语气不善道,「站远点。后面。」 「啊咧?」 「你站后头,跟着就行了。」 要不是因为束魂锁,我带着小满必须也要带着你,这时候谁乐意带你煞风景。 活生生把殷天问瞪到讪讪的收了手,乖乖的跟在他俩后头走了,秦修这才一边缓拉起花小满的手,一边轻声问询她这一路到现在都发生了些甚么事。 殷天问虽然跟在后头心下怪怪的——觉得花小满这么随便就给男人拉了手,这不大好吧……可转念又想着这是她师兄,就像山凡告诫自己的那般,自己连她个师兄弟都算不上,管这么多做甚么呢? 於是也就坦然了,心说你们拉吧拉吧,哥在后头一个人走也挺好。 又看了下自己反正双手空落落的,不如一垫脑后,双手交叉握稳了,观天观地观自在的哼着小曲儿优哉游哉的跟。 走了半晌,越走越见人烟稀少、杂树林立之时,殷天问就有点不自在了。 心说搞毛呢这是,想想也不可能摇雪会在这种地方啊,她应当还是在城镇里的可能性大,哪个姑娘家的大晚上会往条件这么差的地方躲啊。 不及开口上前去说说自己心下见解,一抬眼又见着正在前面说说笑笑的秦修和花小满,他心下不由得就咯噔了声—— 莫不是上了贼船!他俩要把自己带到甚么小树林里……然后……杀之而后快?! 不然你瞧瞧么,他们那两个狗男女的模样,哪里是出来找人的! 因此殷天问忙一刹步。 寻思着,反正他们也没注意自己,自己掉头跑吧? 前头的秦修一直有关注他的动向,此刻也住了步子,微眯着眼回头看他,挑高了声音道,「怎么?」 ——糟糕,被发现有逃跑动向了嚒? 日天小哥勉强淡定的转回身子来,笑的心虚道,「你们……这是去哪儿啊?」 「找人啊。」秦修不解,刚才出来时就说了是找人,此刻这虎背熊腰的大孩子难道不知道他们出来干吗就跟着走了嚒? 又想着,这该不会是缺心眼吧…… 於是难得大发慈悲的想往后走几步,拍拍他的肩,像个长辈那般耐心的再跟他说下此行去途——其实也不为别的,就为小满好像真的很满意这只她捕捉的莫名生物。 罢了…… 能陪着她的时光本就不多,小时候抱一抱,举一举,溜着一块儿满地跑跑的时间本就没有…… 那个时候,那个时候的自己还很难接受这件事情。 说来也挫败,竟然是宸垣替自己把这孩子给捡回来的。 只是真等把前尘往事念念,秦修又不由得心里头发苦,心说扔都扔出去了,你还给捡回来做甚么呢。 却到底是……没舍得扔第二回,认下了这个孽。 也可能是日渐年纪大了吧,秦修这才发现,自己后悔的很。 因此现在能多陪陪她,就多陪陪她,能多见她高兴一会儿,就宁肯多让她高兴给自己看。 命谱上他俩这亲缘关系太薄。薄到秦修懒得去问卦第二回。 也是那时候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怎样……故而明白的很——她那甜甜的笑,她那活蹦乱跳的身影,自己总会是再见不着的。 刚才听她絮叨了一路这殷天问怎样怎样,一边说还会一边傻笑起来,笑他鬼火的时候好玩,满脸的兴奋模样,像是从来没见过这等邪崇似的,於是秦修一边静默的听,一边也改变了想法,也想对殷天问好些了,省的让小满替他提心吊胆的。 可真等着这回换他手刚触上殷天问的肩,就见他好些于无形中早炸了一圈毛似的,就差头发丝也根根竖起来了。 倒把秦修也给激的一愣,心说这是甚么,鬼族特术么? 殷天问瞧他愣住了,自己便不动声色的往旁边赶忙悄悄移了两步,心说也不知咋地,他总觉得秦修搭上自己时,怪不舒服的。 他挨着都不舒服。 就像是曾经在林山凡那妖族里见过些男狐狸精,殷天问总是怕的很。 不是怕打不过,就是怕看见他们。 怪乍的,真的。 林山凡有时孩子心性上来了,还故意领他往狐族那边蹿,就是想见殷天问一路炸着毛走的模样。 说来也巧,狐族上一任族长还正好是个雄性,跟林山凡私交不错,经常找林山凡来着,一来二去的见着他这鬼族来客也眼熟了,只不过每次也都畏惧殷天问那一副恨不得扑上前来撕了他的模样。 有一天实在受不了了,人家问他,「我来找我们小主谈事,你在一旁不好好蹭你的饭,这么一直恶狠狠盯着我做甚么?」 殷天问默默道,你那是谈个事?你整个人都快靠在我哥们儿身上了……山凡这小子脸皮子薄,估计也不好推拒,其实心下也应是叫苦不迭。 故而摆足了一幅大爷相,朗朗大声道,「没咋地,就觉得你太骚。」 这一下就跟踩中他狐狸尾巴了一样,就差一个高儿蹦起来了,只不过好在也是一族之长,好歹有点涵养,於是忍住了,反唇相讥道,「我骚你了?」 「没,」殷天问认真的摇头,「你当然没骚我。」 「那你哪儿来这么多事!」 「就是味儿太大,我在一旁,被熏着了。」 语毕就见对方脸上青红乍白一阵子的,然后气哼哼的甩袖子走了,殷天问摇晃着杯中酒,傻呵呵笑的无辜。 林山凡无奈,「你口上积点德吧……」 殷天问秒变认真脸重新摇头,「才不!人家励志要做三界第一撕逼高手!」 可真到了此刻,殷天问才发现,这秦修有跟那些男狐狸一样给他的不舒服之感,却让他很难也有像上次那样心直口快张了嘴撕逼的能力。 於是只好闭紧了嘴,炸着毛,悄移步躲秦修。 秦修见他这副窝囊相也愣了一愣,心说这哪里有点战鬼的模样,因此也立时改了念想——本是打算一会儿遇见妖物让小满去收的,现在不用了,她一点也不用动手,他要好好历练下这只战鬼! 「你过来!」秦修一把将他扯住,硬是拉动了他,往前拉了他一步,「又不是要杀猪了,你干嘛一副怕的要死的模样?」 殷天问就生差抱住旁边大树了,嚎啕道,「你们要不是想杀我,那你们干嘛把我往这儿领了,动动脚趾头都知道那摇雪不可能往这边藏啊!」 秦修翻白眼,「她不可能往这边藏,但是有可能叫甚么妖物往这边藏了啊!」 「欸?」殷天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是怕她被妖怪给抓走啦?!」 秦修无语,「要不然呢?」 言罢又绕到殷天问身后,踹了他一脚将他往前踢,「赶紧走,周边已开始隐有妖气了。」 只是他这边还未起脚,就见着前头的花小满忽一拔剑,樱粉光芒偶一乍亮,吭嚓一声响脆,随即一切又都暗了。 好快的速度! 连殷天问都忍不住诧异了下,刚才秦修那嘴里的妖气估计就是这东西,不过刚才还离的远,殷天问也有感应到,不等他们这边话说完,那东西怕是担心自己被发现了,於是先行来刺探下?还是后头有什么更要命的东西,躲的慌不择路了? 花小满那一下反应也算是本能使然,只下意识觉得有一丝杀气。 虽然有分神关注老秦和殷天问在干嘛,但是本能救了她一下,此刻持剑被那东西冲撞到剑上的气力给激的连连往后退了四五步,统统踉跄的很,还险险站不住脚,就当她觉得铁定要摔个屁股墩的时候,身子已经被殷天问给拎起来,往前拎小鸡一样拎了一步,放稳妥了。 而秦修还站在原位。 花小满忍不住皱鼻子——哼,老秦都不管自己的! 只有殷天问暗自在心底发寒的摇摇头——好快的速度,他这句夸的可是秦修! 刚才只觉手侧微有风动,似是秦修甩动了下袖袍,要么就是手腕在其下动了几动。 但是,刚才那乘风来随风去的妖物,却一瞬被秦修定住了! 是定在他们现下看不到的地方——因为那妖物速度也快,蹿出去好远了! 可殷天问就是知道,秦修一定定住他了! 因为秦修出手的那缕定身之气实在太过霸道!殷天问差点下意识的想躲避,以往能给他这种感觉的,也就是坐前金莲上的真佛了!而且,他刚才还一不小心看见秦修左眼眼底刹那浮现的一缕金色!这不就代表,他其实是佛家弟子嚒?!可是,他明明是不知谷的人啊!那里头不全都是修道之士么?! 正当殷天问在心里头乱七八糟的想着,那边的秦修却沉着脸往前迈了一步,目光深沉的透过枝繁叶密的树林,直直的望穿到那妖物身上。 ——该死,竟然差点让他伤及花小满! 又忍不住动用佛术冲那位置凝视住,瞧清了他定的是个甚么妖物之后,秦修心下一声冷笑: 呵呵,管你是甚么!在我面前,装了逼还想跑? 第12章 .25 等着秦修带着他俩赶过去时,那东西仍呈半雾化,没彻底露出实型来。周边还毛毛绒绒的,小夜风一吹就轻微摇摇摆摆,中间还亮着俩淡蓝色微弱的光,倒不知是不是眼睛。 花小满想凑上前去仔细看看,被殷天问一把扯住了。 ——他只是有点怀疑秦修的定身术罢了。 虽然亲自领教过,但保不齐有个失手的时候呢,此刻这妖物一旦伪装自己被定住了,等着花小满彻底进入它捕猎范围,唰的一下蹿上前来将她拿来要挟或把她直接吞了……那可怎么整。 小姑娘家家的,果然涉世经验太少嚒,说难听点就是缺心眼,傻的! 花小满一开始还没发现她被殷天问勾住了,也怪他不按肩膀,直接微弓了身子伸长了手勾住了她衣领后头。 本身就挺紧张的,毕竟刚才也领教过它向自己袭来的速度,因此花小满原先可谓是屏息凝神,大气儿也不敢出一口的仔细盯住了面前这妖怪——反正周边有老秦看着! 谁想到老秦刚才没保护她就算了,现下看自己被殷天问提溜住了也不提醒自己一声的! 因此是往前走了两步发现走不动了,才略微僵了脖子回头去瞅瞅是甚么勾着了自己,这么打眼一看,发现是殷天问后就不由翻了个大白眼,「你作甚?!」 「离它远点。」 殷天问自然不可能跟花小满说出他心底的怀疑,不然这不是表明自己当众怀疑秦修嚒,故而尽量装出了一副我纯粹是在关心你安危的样子来。 花小满怪不自在的皱了皱鼻子,心说管的还挺宽,不过听了他的话,也确实没再上前了,只绕着它周边转了几转,仔细对着它的模样想了想是否符合曾经见过的妖怪谱上的一些东西,想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就扭了头去看秦修,想知道他有没有甚么见解。 秦修的目光从刚才也一直在这妖物身上打量着,看了看它这形态,似乎是真连个实型都幻化不出来的,估计就是灵力较弱,也不该有得甚么威胁,又转念想着,这种只有半实型的妖物,怎么可能敢肆意乱跑呢? 周边又隐有妖气…… 这么一联系,他心下一叹,莫非,是甚么的崽子? 殷天问心下也正推测着——有些妖物最开始和鬼族的小鬼灵其实是蛮像的,因为这些妖物它们不像是狐妖或者鹰妖那样,天生下来就有个实型,有的可能是借草木植株吸附天地日化光华之灵,或者凡人的七情六欲滋养而得以渐有实体,眼前这个半雾化的东西,估计隶属于后者。 既然是后者的话……一般就没有单独而生的道理,往往是在一个阴气很重的地方,一下子就能滋养出一大群来,这个要不是落了单,就该是出来放哨的? 毕竟这种东西容易滋生,死了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刚才秦修也讲了,周边有妖气隐现,那莫非…… 心思刚动到这儿,就听秦修附耳问了句,「你速度能跟得上它吗?」 这一下还把殷天问给惊了下,他是真的发现,只要是秦修靠近自己,那就浑身不自在,可还是立时回了话,「能」。 秦修也愣了一下,心说这殷天问是怎么了,总觉得肢体有时候有些不协调,他现在准备收了术,看看这妖物往哪儿跑了,指不定就是个刚出生刚见世面不久的,现下受了惊,铁定得往窝里躲,因此想让殷天问和花小满一会都跟上这玩意儿的速度。 想着便又回头去找花小满,就见她又绕到了这东西后头,两手高举着,不知道在干嘛。 等着微歪头瞧清了,她在拿着束魂令对着妖物照呢,想看着是否是那束魂塔里当初跑出去的。 秦修忍不住心下一笑。 记得在她还小的时候……自己曾经买过拨浪鼓给她玩,还告诉她,只有心里头念着自己教她的咒语,默诵三遍,轻摇三下,无论多远,无论在哪里,自己都会立时出现在她身边。 小时候玩的不亦乐乎,後来长大了,跟着自己学着也会了些术法后,就不怎么觉得稀奇了,知道是自己在这平平无奇的小鼓面上下了术,才能如此应验。 可小傻瓜,怎么不再想想,既然这鼓都没了我下的术法,就成了万千集市中如此平凡的一个,那这束魂令…… 想着便一步上前,秦修轻声道,「这妖物一看年纪就甚小,法力也弱,没见只有个半个实型嚒?定然不会是那束魂塔里跑出来的。」 花小满仰头瞧他,「我知道的噢,可还是想确保下……」 秦修又摸了摸她的头,声色含暖,又似埋了几分哀怨,「怎么,你现在连我都不信了嚒?」 花小满连连摇头。 一旁的殷天问却因这句话心下突然打了个突,总觉得秦修这话调子怪怪的,也让他不舒服。 总给他一种十分刻意、还可疑的引导花小满如此回答一般。 面儿上却不做声,只见秦修又开口道,「那现下我来了,还是把束魂令交给我保管吧?」 「好呀。」花小满将束魂令一递。 殷天问眼皮又忍不住跳了下,下意识觉得大事不妙。 这秦修可不是花小满,万一有个不开心了,把自己说关就关进去,那自己找谁说理去?! 可哪能料想花小满递的那么快,故而殷天问也只是在心底默默翻了好几个大白眼,心说现下可千万别再提这茬了,在没把束魂锁解开的前提下,千万别惹了秦修。 接过令牌后秦修面无表情的将其往怀中一放,再抬起眼时早已再度盛满了凌厉之意,「都准备好了嚒?」 「嗯。」 「嗯。」 秦修也微微点头,一解术法,果不其然那妖物又开始肆意冲撞开去。 不过花小满提前看了眼殷天问,发现他竟然十分心机的给自己隐了身,於是果断的也拈出个符咒来把自己隐起来,本来还想帮老秦也隐上,可不知他是不是不屑,只略向她递了个制止的眼神,於是她就没有胡乱替老秦主张。 眼下这妖物在半空中胡乱冲撞了一会儿,却也没敢再向秦修发起攻击,倒是秦修盛气凌人的又甩手出了两道清冽剑光,似是甚么降妖的招数,把那妖物又给吓了下,尔后掉头就跑。 秦修自然是紧跟其后,殷天问和花小满也拼命追上。 这般奔了能有半柱香的功夫,他们就已为追那妖物,追进了一个山洞里头去。 只不过还未再紧跟其上,就听秦修厉喝了一声,「退!」 於是跟在秦修身后的他俩又不得不听令,先行退了出去。 看到他俩平安退出去后,秦修这才一闪身,也出来了。 殷天问和花小满都是满脸不解,本来二人也就是在洞口面面相觑的。 可看着秦修出来后,迎着那月华微一转身,满脸煞白不说,额头也早已遍布了细密汗珠。 花小满是最先着急的,却没敢露出慌态,只上前凑了几步,小小声问他,「老秦你怎么了?不舒服嚒?」 秦修脸色难得的难看,此时却也不理会花小满的话,只抬了头找殷天问道,「你随我进来,走在前面。」 尔后这才微蹲下身,单手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另一只手在她眼前一覆,冷声道,「闭眼。」 「为甚么?」 「闭眼。」 「秦修……」 「别让我重复第三遍。」 花小满听话的闭上了眼,感受到微有清光自自己眼前滑过,再睁开时,就已经甚么都看不到了。 殷天问看到这一幕眉头也蹙了起来,不过却甚么都没说,只歪着头问,「我需要做甚么?」 「杀。」 「杀甚么?」 「见到甚么,就杀甚么。」 秦修的声色比以往都要严厉,倒把花小满也激了下,不过却没吱声,只泄气一般软塌塌的趴秦修肩上了,小腿还乱蹬了几下,倒不知是不是借机踹了他几脚。 日天小哥眉头微微一挑——卧槽,妹子身段就是软啊……这要是挂自己肩上多好…… 还未等从花小满忽然软的跟个面条一样就挂在秦修身上这一幕中回过神来,就见秦修又白了他一眼,「怎么还不进去?!」 「噢,噢!」殷天问忙点点头,从花小满身上收了神思,眼见着举步又要迈了,却忽然再度停住。 秦修不解,不及发问就听得日天小哥先回头问道,「能先告诉我,里头都有些甚么吗?」 秦修眉头一蹙,「恶灵。」 「那我咋没感觉到呢?」 「全叫我给封住了。」秦修又在心底深深吐纳了几口,压住刚才的不适之感,毕竟封一个两个的还好说,一时间要封住整个山洞,也耗了他不少法力。 现在还要耗体力的抱着花小满……变成大姑娘了啊,是沉了好多……也不知道净跟着眼前这战鬼吃甚么好吃的了。 殷天问此刻却是眉头大大一挑,「甚么?你全都封住了?」 「嗯。」秦修继续蹙着眉答,又怕殷天问不信,刚想叫他进去看看,不然亮个鬼火看下周边被他定住的恶灵模样再动手,却见他往后又退了几步,那架势似乎是不肯进了。 「那你让我进去直接杀跟单方面屠杀有甚么不一样?这种事我不干。杀恶灵斩妖物这些都好说,我是个战鬼,自然这种事曾经没少干,恶名也没少担,我不介意多一件或者少一件的,但是独独这单方面屠杀,没意思透了……」 简直属于光靠恶心就能恶心死人的招儿一样,殷天问不怕死的继续道,「你乐意这么玩儿你进去杀去,反正都被你封住了,没什么威胁里,你一刀砍一个也行。不过老子是不进去了。」 不做这种事,真他娘丢人,还丢战鬼的脸面。 花小满闻言却又在秦修身上乱扑腾了几下,似乎是嫌弃殷天问事儿逼,「嗳呀老秦叫你进去就进去嚒……再说了,老秦他不会杀生灵的……」 秦修本是想捂住花小满的嘴,叫她不要说的,可转念一想,这么遮掩着,估计才更让别人察觉不对,所以也就索性由着她说了。 殷天问闻言后就更觉得不对了,这事儿直觉的让他遍体生寒,总觉得入了个甚么惊天的大陷阱里头去一样。 再说了,秦修为甚么不能杀生灵?里头的又都是恶灵,杀了也没甚么的,那还是福泽苍生了呢! 秦修听了殷天问的话后也知他有他自己的原则,於是也不再自作主张,也不去好心好意替他先做打点,故而点点头道,「那我随你好了。」 「啥?」 殷天问都有点不可置信。 秦修却又再次郑重点头,「我说我听你的,一会儿入了山洞后,我会解开术法,我维持封住整个山洞的术法也是很累,你若是能不需要我提前替你定住它们,那也好,我省力。」 日天小哥眉开眼笑的也点头,就差上前去拍拍秦修的肩膀跟他作死的道声孺子可教也了。 秦修又厉声问了句,「那现在准备好了?」 瞧着他没抽出甚么武器来,故而秦修先前还等了他一会儿,毕竟殷祁好像有一把银月长镰,锋利的很,上可破天下可裂地,无论是撕裂敌人还是同类,那都是眨眼闭眼的事。一挥便勾连一大群,是直接勾魂索命能不必见血的。 故而他以为殷天问也有什么利器。 可殷天问就那么一边挠着头一边系紧了裤腰走进去了…… 第12章 .26.01.70 看着殷天问走进去后,秦修就果断的撤了术法。 本身自己也想跟着进去的,後来想着,索性不进去见血了,只守住了这洞口,别让甚么漏网的恶灵逃脱出来。 一时间洞口里寂静的要命,正当秦修忍不住凑耳过去,想听的仔细些时,就听得一瞬间乍响了此起彼伏的鬼哭狼嚎之音。 怀中的花小满也是一震,小腿肚子好像都抽了下,然后忍不住微起了身,双手驾轻就熟的按着秦修肩膀一撑,两条白嫩的小腿微一伸开,再一抬一转身,就架在秦修脖子上坐稳当了,她轻声道,「老秦啊……」 「嗯?」 「那里头,全都是恶灵?你不让我看……但是……听起来好像也蛮……嗯……我是说,让殷天问自己呆在里头好么?」 秦修眼神微一空寂,尔后又蹙眉,「怎么,你怕他出事?」 「毕竟,我养的东西嚒……万一……万一有什么闪失或者就这么挂了,岂不是很丢我的人?」 正当秦修还打算说几句风凉话,就听殷天问近乎咆哮的嗓音自里头猛烈传来,「秦修你他妈玩我!」 「我怎么玩你了?」 秦修显得很无辜,看来是明知道里头发生了些什么,「是我先前说给你定上,你不领情……」 「没完没了我靠!你快进来!能定几个是几个!都不强,一群弱了吧唧的傻玩意儿不停的冲,烦死我了!我要抓老窝最里头的那个!」 随着殷天问话音刚落,自山洞深处好像又传来另一头野兽的咆哮。 秦修一愣,随即也不再作旁观者,这次索性伸直了手臂,搭在了山岩上,尔后又单手在空中划了几道诡异的符号,封印在了这洞口处,这才走了进去。 花小满也是一入这黑暗环境时,才彻底一愣。 眼前……竟然能看到荧着淡粉光泽的束魂锁,束魂锁那边牵动着的殷天问……看不太清楚,只隐约见他现在已化作了战鬼身形,一大团鬼雾缭绕着,眼前两撮赤红赤红的火苗高蹿。 秦修一进洞还先被殷天问的这种形态给吓了下,心说你暴涨的都快顶出山洞去了你知道嚒,不过旁侧有几个恶灵瞬袭而来,他飞速的闪避开后,就没再怎么关注过这样的殷天问了。 只有仍旧稳稳当当坐在他脖子上没事干的花小满忍不住转了转脑袋,追着殷天问看。 唔……怎么觉得,他眼睛,原先有这么大嚒?!还全是战鬼所代表的那种赤红瞳色?好奇怪啊……总觉得有点陌生,好像不是第一次见他战鬼真身时的那副模样了。 想着又忍不住摸下巴,上一次见他战鬼模样是甚么时候来着,记不大清了,连看到的是啥样都记不得了,唔,那大概就是这么个熊样吧。 充耳不闻这些诡异的哭号勾魂音,花小满专心致志的想着,他还是鬼火的时候好玩呀,等着一会儿出了山洞,让他变成鬼火的模样再给自己玩两把的! 殷天问又随手撕了两个冲他扑过来的,心说秦修不是定住了吗,怎么还有活动的,转念又想明白,这是最里头还在不断往外产呢,所以说…… 「找根源!」 秦修上前去微在战鬼化的殷天问身前拈了法诀,像是一道清明的光,重新拴缚于彼此身上,尔后又从怀中一祭束魂令,将它打在上空算作照亮了,这般一时亮堂了起来,看着周边景象,他俩又是不由得倒抽了口凉气。 无数的棺木尸骨皆呈一种诡异的姿态被秦修定在半空,而刚才那些被殷天问撕碎的,则遍布了一地黏稠腐烂之液。 不给他俩再度思索的时间,更多恶灵又自洞.穴.深处伸出冲了出来,殷天问正想一马当先的迎上,却见眼前一花,竟是秦修去抢了打头阵的位置。 原地微喘了两口粗气,殷天问也懒得去争功,权当给自己休息时间了。刚才右手上缠了一道清光,是秦修给的,也算是不时被他清心术法传递而来的新羁绊,脖子上又是花小满的束魂锁,只不过好像一在战鬼姿态时就能看的更清楚那淡粉光泽,还有……前头花小满扭回头来冲自己似笑非笑的一张小圆脸,一双粉粉的瞳。 殷天问愣了下,随即口型道,看得见我? 花小满不说话,又像是偷着糖吃的小孩儿那般,轻轻冲他点了点头。 身下的秦修并没察觉到这一幕。 以往遇到甚么恐怖的事情时,老秦也会是暂时性夺去自己的目视能力,那个时候就从来没有如今天这般状况。 因此能在这种情况下,再见到殷天问,便格外开心……又……格外安心。 她其实一直很惧怕这种突然被孤立或者说突然处在一种不自知的茫然环境里。 不过不想忤逆老秦的意愿,知道他这又是为了自己好,所以她也一直听他的话,不哭不吵也不闹,老秦不想让自己看见,那自己不看见便好了。 所以……眼下忽然能在这种无边黑暗的环境里看到殷天问,花小满不知怎么了,就特别开心。 直到秦修和殷天问一个定一个杀外加封住了洞口,叫这群恶灵跑也跑不脱。赶尽杀绝了这整个洞穴的妖物邪崇,出来时秦修才再度覆手于她眼瞳,她重新能看见了周边一切,脸上的笑意更是要藏不住了,第一眼也不是顾着去看秦修,反而是去看了殷天问。 殷天问此刻刚恢复人形,又觉得有点头晕,正在一旁的大石块上跟个猴子似的猛挠头,於是果断错过了花小美人冲他展露的甜甜一笑。 秦修倒是看见了,更是因花小满一睁眼不是找自己而找殷天问而郁闷,因此忍不住说话诱她回神,「笑甚么?」 花小满一愣,随即嘴角仍维持笑意的道,「欸?我刚笑了吗?」 「藏都藏不住了。」秦修微微一瞥眼。 「有吗?」花小满忍不住又扯了扯自己嘴角,「大概是刚才听洞里头那些东西喊得太凄厉了,自己也跟着喊了几声,嘴型还有点保持那时候的样子……唔……」说着又去扯秦修的衣角,「老秦,你收到甚么特厉害的恶灵了吗?」 秦修点头。 殷天问却在一旁呃啊了几句。 花小满和秦修一并侧头——这是怎么了? 殷天问此刻还没抬头,但是刚才想说话来着,没想到一出口就被自己口水给呛着了。 他刚才想说的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他好像刚才跟秦修配合的天衣无缝那会儿,明明眼瞧见那些恶灵好似最后都入了束魂令里头去。 不是单指那个趴在洞穴深处、老窝里头最大的那只,是後来秦修一马当先走在他身前时,那些再蹿过来的恶灵,好像有多半都是入了束魂令的,自己斩杀的倒是少数了。 不过也可能是自己想多了,毕竟弱的妖灵又不是为恶多端,怎么可能被束魂令收服?再说了那么年轻……铁定不是当初束魂塔里头跑出去的啊。 可是……可是那时候……比方说这边有一只恶灵袭来的,殷天问会本能的一爪子撕过去,同时能感应到周边再度围上来的,但後来秦修一到了他身前时,他就有好几次扑了个空! 之前只有自己一人进洞时,没有一次时扑空过,当时恶灵数量庞多,都没有一次失手,怎么秦修一来自己就会失手了? 莫非八字相克?! 不过也是……说不定是秦修先前给自己定住了,就像是秦修最开始定住了一山洞的恶灵,自己和花小满都没察觉到一样。 可是,可是那也不该啊…… 毕竟感觉的方位没出错,那如果是被秦修定住了,只能保证是被自己一爪子单纯的撕裂,不能反抗罢了。 可自己单爪抡过去的地方——只有虚无。 怪哉怪哉。 秦修此刻已走上前来,手掌覆上殷天问头顶,「怎么,头疼的厉害吗?」 殷天问刚想顺从的点点头,后又想到这是秦修,那种被他一靠近浑身不自在的感觉又立马浮上来了,於是就势一个歪身打滚从石块上滚了下来,落了地又立马一伸展两条大长腿,从地上站起来,这才抬头道,「没事,我现在头一点也不疼了。」 即便是疼也不要让你碰着,总觉得你想干点甚么,没按了好心思的。 「好吧。」 秦修讪讪的收了手,也不再去管他,只扯了花小满的手,「我们回去吧?周边有恶灵滋生,看来这和不知谷之前收到的消息都应和的上了。」 「不知谷之前收到甚么消息了?」 「束魂塔一塌,三界俱乱。有逃窜出去的恶灵依附了心志不坚定的神仙,想要寻仇滋事。首当其冲的便是我们道家和仙家。」 「那不知谷现在……」 「放心,宸垣守着呢。」 「大师兄还好嚒?!」花小满好像又来了精神,着急忙慌的问秦修。 秦修无奈的笑了笑,「你怎么不自己问他去?」 花小满撇嘴,信是给你们写的,大师兄要是想回我,那他早回了,还用我再特意指名点姓的问嚒……他也是跟你一样,心里头都没放我的。 殷天问此时正在后头寻寻默默的跟,听闻此言忍不住停止了敲打额头的冲动——其实说白了,他也挺佩服这群修道之士的。不知谷可谓是近几千年声名最盛的修道清净之地,可是吧……那纵使出了个宸垣,几百年前在自己还是个毛头小子的时候,他就不是自己的对手,现下……鬼知道他能不能成长起来一些。 又想着是这样的人去守谷,殷天问忍不住挠了挠下巴,那换做一只自己这样的战鬼,足可以去摧毁了啊。 不过从不知谷能派出花小满这样一个小姑娘来收归束魂塔里头的妖灵,就能看出他们的师傅有多智障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太奇葩了…… 对了! 殷天问忽然蹿上跟前去问,「你们师父还好吗?」 秦修眉间一蹙,花小满抬了头去看殷天问,「你问这个做甚么呀,我师父他老人家都闭关好几百年了,现今还没出来……不然……」 不然我哪里那么容易闯了祸还能跑的……都是大师兄二师兄给我担着的…… 话虽然没续完,殷天问却一瞬间了悟——嘿!这小妮子,简直混账的同自己有一拼啊,以往自己闯了甚么祸,也往往都是选溟珑不在的时候,不然非被她看的死死的,不准出去生事。 这么一想着,心下又忍不住一紧。 虽然他面上不催林山凡,好似自己也不太着急溟珑的消息,那是因为他不想给自己好兄弟太多压力了。 本身拖他出来共赴这一场生死难卜的旅途就已经觉得够对不起他了,今时今日这些事想想来看,倒还真不如应了干山最开始说的那句——老老实实搁窝儿呆着呢。 可是吧,转念又想着,不出来走走,能见着这么多好玩好闹的人嚒?能听着这么多精彩的故事,扮一个静默的局外人,看戏里头的人唱来唱去嚒? 怕是不能的。 因此心下也忍不住窃喜——其实还是值得,是吧? 只要,可以不再回那暗无天日的地方,付出甚么代价他都心甘情愿。 纵使有一天,不要战鬼的这个荣光。 第27章 /12/日更第二天 回去的路上秦修也没闲着,问了问花小满,这白箴和睿渊之间究竟是怎么了。 当初白箴从妖途飞升至仙道时秦修也暗自讶异了好一阵子,也是自那时起就有特意留心过她。 因为秦修明白妖途入仙道那一关里头,首先过不去的就是众人关。 怕有刁难,怕有心怀不轨之人故意滋生事端。 但想必这一任天帝也该明白,若真这么太刁难这般升上去的仙,那就是不给他秦修面子了。 故而秦修後来听说白箴一路还算顺妥,更是後来有睿渊作了丈夫,成就了一段佳话后也就慢慢放下心来。 再说了,白箴这孩子也通透,不该是个想不明事儿的主,所以当这一路他追寻妖灵邪崇之气,追踪至此,就已经隐约知道,事情不是单纯因七情六欲而滋生怨念这么简单了。 只不过,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还得心药医,所以他也想知道,这事情终究出错在哪里了。 听花小满复述了一遍白箴和睿渊之间发生的种种之事,秦修还不及开口,就见花小满小嘴一瘪,似乎很是唾弃那个睿渊,「他一大老爷们,现在这么大老远跑过来,不管不顾白箴就算了,还不哄哄她,算甚么男人嚒。」 殷天问在后头听得都快憋不住要炸了,心说这事是能怪睿渊嚒,是,这俩人都有不对的成分在,可明明是那白箴自己犯的错要更多一些好吧。 睿渊是个武将,领的是战神的位置,他是在战场上的时间多,可又不是不顾家,他错在时间少能回家的次数也少,可他又不是真打从心底想这么做的。哪个男人不得在外面有点业绩,若是真也能天天窝在家里,那才叫算甚么男人嚒!好嘛,这时候一有时间就能回去了,回去瞧见自己媳妇不在,这便算了罢,后来还发现自己媳妇和别的男人勾搭上了,这能忍嚒,叫他早俩大嘴巴子赏过去了,敢给老子戴绿帽子背后找别的男人,我他妈怼死你。 所以在殷天问眼里看来,这睿渊简直不配做个武将,太文绉绉了,看来也不过是对白箴冷淡了一些——当然,这冷淡大部分还是想给她自己一个反省的机会和时间,不过……如果没有那个摇雪嚒,可能俩人感情也就能慢慢恢复升温了,可是又恰巧有了这个摇雪,好像又为他俩人之间加了一道隔阂。 正当他这边想着,秦修那边就先笑了一声,尔后声音更加柔的问花小满,「你觉得睿渊做错了?」 「那,那他不管做没做错,人家白箴好歹是个女孩子嚒,他应该先向白箴服软的……」 「这件事无关乎于服软,关系到一种原则问题了。」 秦修又摸摸花小满的头,「你不懂。」 花小满继续嘟嘴,尔后这才忽然像是想起还有个殷天问跟着他们呢,因此愤愤的转回头去,瞪圆了粉瞳去看他,「你说,他俩谁对谁错?」 「你咋不问你师兄。」 花小满又抬头,虽然听刚才那话就知道秦修大概是站在睿渊那个臭男人那一方的,但还是想确认遍,因此认真的问了下秦修的意见。 秦修反应很淡定,「我觉得睿渊已经做得很好了。而且他现在是领了天帝意旨,不得不赶紧出来找摇雪的下落,不然的话,我想他大概冷落白箴一小阵子就会强行把她带回家了。谁舍得看自己心爱的人在外面受苦。更何况旁边还有个随时可能趁虚而入的唐颤。」 「唐颤他是好人!」想着又气,花小满懒得跟秦修讲话,於是往后退了几步到了殷天问面前,抬头问他,「你呢?你也觉得白箴错的成分多?」 「我……」 ——这一瞬,有太多念头从日天小哥的脑海里飘过。 比方说,这软软萌萌哒妹子现在正在气头上!险险就要发飙啦!还在另外一个男人持着反对意见,或者说准确些是违逆她意愿的情况下,自己现在若是说出那个她心底下想听的回应……那简直他才是太容易趁虚而入了好吗! 唐颤再怎么会趁虚而入哪里有自己这么会赶时间啊! 简直天时地利人和啊! 看看这花小满平日拽的二五八万哒,遇见个秦修就怂啦!难得这时候她能跟秦修意见相驳,这样子,自己就比较容易…… 欸等等等等,殷天问又下意识虚摸了自己脖子上的束魂锁一把,又对着花小满一脸期待的看向自己的面容愣了会儿。 然后成功的摆出了一幅十分羞赧的表情,微微扭着他那魁梧的身段,羞涩道,「人家……人家也觉得是睿渊大将做的更好一些了啦……」 花小满静默的看了他几眼,然后默默的收回期待的目光,往旁侧的杂草地上寻默了一眼,心下寻思着,她就不该问殷天问意见来着,这货除了吃除了玩除了能打打架,这种动脑子的事不能问他,得不到甚么正经回答的。 倒是把一旁的秦修看的直接乐出了声。 花小满现在很是不想理秦修,因此听他一笑,又哼了一声,当先往前走了。 这次换秦修慢慢落后,放慢步速至和殷天问同行。 殷天问暗地里炸毛,心说刚躲过一个棘手的问题,你这又是想作甚?! 却见秦修只是斜睨了他几眼,然后轻声道,「你小子挺有有意思的,会玩儿啊。」 然后幽幽的叹了声,便往前追上花小满了。 殷天问在后头毫不在意的吸了下鼻子,又提了提裤腰,心说我他娘要是不会玩儿啊,早晚得被你们给玩死。 只不过面上仍旧装傻充愣外加闲着没事撒个娇发个癫,顺带也不想再度搀和进前头俩人关于他们不知谷得到的情报消息讨论小组里头去,只专心致志的想着一会儿回去了,再加个甚么宵夜好呢…… 等着他们仨再度回了白箴那里,殷天问本是打算直直扑向厨房的,只不过他还未等这么做,就先被林山凡直直的扑到一边去了。 简直对他这好兄弟近来的热情给吓到,殷天问又是怪不自在了一会儿,等着听清他问自己有没有动手之类云云的就了然了,大大咧咧揽了干山的肩,十分轻声道,「我……」 「嗯?」 「——我……」 「你倒是说话啊!」 「我当然动手了啊。」 林山凡气的拿了扇子就去敲他的头,心说你就不能听一次话! 殷天问挨了打自然痛,委委屈屈瘪了嘴还非得双手捂着头,虎背熊腰皆一塌,愣是跟一大坨翔一样的黏地上了。 林山凡:「……」 殷天问就差抱头痛哭了,调子也委屈的很,「你打我!」 林山凡无语,心说莫非刚才出去受了甚么刺激嚒?!现下家里头已经很乱了,能不能就不要给他再添事忙活了! 又听得殷天问继续委屈道,「那秦修把我扔进山洞里头叫一堆恶灵缠住了我,我自然不可能任由那群恶灵吞噬吧,而且反抗是我的本能啊,这个抑制不住的!」 说着又猛的吸了吸鼻子,殷天问努力摆出一副可怜相来。 林山凡无奈,心说那秦修也真是的,他师妹花小满不是特能打吗,这时候叫殷天问去掺和甚么乱,他又不是不知道殷天问真身是只战鬼,一战下来万一杀疯了那可怎么整。 殷天问又猛的蹿起了身,唯恐天下不乱的附耳到林山凡那儿,悄声道,「他一开始还故意封印住了山洞里的一切恶灵,叫我单方面屠杀,你说他是不是挺不对劲的?」 「甚么?!」 林山凡不可置信,若是这么来想,殷天问没在这一战里头杀疯那简直是万幸——战鬼这东西,肆虐的残杀才更容易激怒起他们心底的战火啊! 「还好老子自控力强~」殷天问又撇嘴,摸了摸肚子,「哥哥去后厨找食儿了啊……」 「别从前殿走……算了我跟你一起去。」 殷天问刚往前跨的大长腿又一顿,心说这咋回事呢,刚才那么说就觉得已经足够让林山凡去好好找个僻静地儿思索下了,可别再缠着哥了,哥就想安静的吃顿饭而已啊! 可是没想到林山凡竟然还能再找到理由跟上来,於是忍不住推搡他一把,「你老跟着我干啥。去去去,一边儿玩蛋去。」 「我现在也是没别的地儿去,」林山凡也苦了脸,「唐颤刚又回来了,手里头拿了些仙丹,一些是给谛铃的,谢谢她稳定下白箴,还有一些就是为了白箴准备的。」 「然后我跟他讲说睿渊他们可能一会儿就回来了,让他还是别在这里呆了比较好。他说没关系的,他就是放心不下,想再来看一眼白箴,看会儿就走。」 「然后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睿渊回来了。他俩人……在前殿打了照面,你们也都不在,就我和谛铃,比较难平衡局面……」 「俩大老爷们撕逼了?」殷天问眉头一挑,随即一拍大腿,屋里头是不是还有先前没吃完的烧酒鸭脖?赶紧揣好了吃食去前殿瞅瞅啊! 林山凡看他这架势就不对,忙一伸手将他拦下了,「事情没你想的那样,刚见面,僵持了一会儿,你们就回来了。现下秦修就在前殿,估计掺和进去了……」 「他们仨撕逼?嗳呦小唐颤会吃亏哟,我要不去助个阵帮下唐颤……」 「你他娘还没完了!这闹剧甚么时候能结束?秦修既然愿意干涉,你我二人就最好安静的脱离他们那个怪异的圈子之外,懂不懂?」 说着一把拖着殷天问往后厨赶,「你呀,还是赶紧的给我吃饭去吧,人家都是吃饱了撑得才能去瞎管闲事,你是吃不饱也有那个狗精神头去乱掺和……有意思没意思?」 殷天问又挠了挠下巴,心说也是,不管他们那烂事了,还是自己吃饭去,原先都没吃饱就被拉出去干架了……走着走着忽又想起另一件事,他暗中戳了戳林山凡,「嗳,我说……你觉得白箴和睿渊那件事里头,他俩到底谁做的更错?」 第28章 /12/日更第三天 等着林山凡和殷天问在后厨已经搓出来一顿时,俩人仍旧没能就刚才问题达成统一意见。 嘛,干山兄就是这点不好,太优柔寡断了。既觉得白箴有理,又觉得睿渊也做的不错,出错可能是出在摇雪身上,可殷天问说了:「即便没有那个摇雪,他俩也早晚得崩,毕竟还有那么一个唐颤呢。」 林山凡又感叹,「可惜唐颤晚了那么一步。不然当初唐颤和白箴在一起,兴许也就没那么多事了。」 「我觉得这事放到现在也不碍——只要锄头挥的好,哪有挖不倒的墙角啊。」殷天问又幽幽的叹了口气,不过这事在他眼里,也未必就觉得唐颤和白箴真在一起了,是能多幸福美满的。毕竟人家白箴又不傻,一个姑娘家,再傻能傻到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开玩笑嚒?像是以往那些什么戏本里说是一气之下就怎样怎样的,那都纯属脑子有病的。真正聪明的姑娘,都明白这种事儿戏不得。再说了,白箴若是一开始只对睿渊有恩无爱,那怎么可能驱使她动了点心会嫁给睿渊?因为柏鹤说情?还是觉得自己太孤苦无依而那个时候又只有睿渊在她身边? 多多少少还是动了情的。只不过可能日久天长,又……移情别恋了甚么的。 所以说摇雪出现的不巧,那唐颤就出现的更不巧了。 他现下也是真想知道,这件事,秦修能怎么去处理好。 这一想到秦修身上,殷天问眼睛又微眯了下,懒懒的倚在灶台边上,冲林山凡挑了挑眉。 林山凡一愣,知道他这个表情就是暗示着有事了,因此反问了句,「做甚么?」 殷天问一笑,懂我~又怕隔墙有耳,於是单手一抓他衣领,把他揪到自己跟前来了,这才十分亲密的附耳过去,「秦修,不正常。」 说着又单手拂开他衣领,在他身前飞快以手作笔,画了个『卍』。 林山凡眨眨眼。 这怎么可能?!如若是佛家子弟,秦修便不可能掺和到这妖灵之乱里头来,更别提甚么收妖了…… 再说了,大家都知道他是不知谷的人不是嚒?这还能有假?! 正当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殷天问,想问他你这推测有几分可信时,就听见一声糯糯甜甜又拉长了调子的「咦——」。 俩人齐齐侧头朝门口看去。 花小满也一副懵逼模样看着他俩。 她一进来嚒,就看见殷天问以一种十分娘气的姿势倚在灶台旁,单手还摸在林公子的胸膛上,此刻林公子就站在他身前……呃……怀里? 花小满忽然往后怔了一大步。 一大大步。 然后双手一捂嘴,掉头跑了。 「卧槽?」 殷天问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俩人姿势是有点不太对头,可刚才不是怕隔墙有耳,他还想把这个重大发现告诉林山凡嚒,此时也反应过来,猛的一推搡他把他给推远了,接着又故意一拈兰花指,颤抖指着他道,「你讨厌~害她误会我了……」 此时谛铃刚被花小满揪过来,一眼就见着殷天问在这里发飙,於是下意识去看了看山凡,不会他也跟着一起发飙了吧,就见着林山凡此刻倒是站直了身子,神色淡定的抖了抖袍袖又整了整衣襟,接着步步坚定的迈出去了。 一走过门边愣是从花小满手中把谛铃也给拖走了,他轻声冲花小满头也不回道,「劳烦花道长驱下鬼,天问他被女鬼俯身了。一般每月之中被俯身三十次而已,一次维持近一天时间,你不必多大担忧,多捶打他两下,早晚就能痊愈的。」 说着便走远了。 殷天问暗自咽了口唾沫,他刚就玩上瘾了来着,谁知道她又回来了,可别一会儿真抽出个甚么符咒来把他封印了或者怎么的…… 却见花小满果然往前一蹦,然后还顺手把门给关上了。 殷天问吓得差点就把屁股底下的凳子给抬起来做护身之用了——作甚!想作甚! 「天问啊~」 「别别别这样叫我,你有话好好说。我们君子动口不动手,人活在世需得心平气和你不要听信林干山他的话我并没有……」 「放心放心,我不收你。」花小满摆摆手,笑眯眯道,「你再变成鬼火给我玩一下呗?」 给你玩蛋去吧还变鬼火!! 想归想,也不敢不听话。殷天问只好又委委屈屈的看了她一眼,吸了吸鼻子,二话不说,『嘭』的一声变成鬼火模样了。 可是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一撮明亮的幽绿鬼气森森的挂在……半空当中。 花小满想了想,跳起来勾了下,没勾到。 刚把殷天问刚才坐过的凳子搬过来,踩着它勾他,没想到刚踩上凳子,就发现他又移动了位置,到另一边去了。 花小满生气,「你下来!」 「你叫我下去我就下去啊!那我多没面子!」 「你下不下来?!」花小满又凭空单手一拽俩人间的束魂锁,威胁他道。 「我这就下去!」 殷天问幽幽荡荡的往下飘,最后一屁股落她头顶上坐着了。 花小满无语,又反手去抓他,也不知抓到他哪儿了,搞得他怪叫了一声,却不再乱动了,看样子似乎还直接索性躺在她白嫩的手心里头了。 花小满心满意足的单手握着这活生生能亮瞎人眼的鬼火又往外头跑。 「又干啥去?」 「你别管啦~」 殷天问又在她手心里头咕蛹了几下,似乎是在乱扑腾胳膊腿表示抗议。 花小满停步,将一张萌萌哒小圆脸凑近过去,慢眨着粉瞳仔细从那刺眼光亮中寻了几眼,好似他确实是在做这个动作,於是忍不住又佯装生气道,「那我就问你跟不跟了吧?!」 「跟!当然跟!」 不跟能行嚒,还有个束魂锁呢! 故而殷天问也只是叹了口气,认命了。 花小满攥着他跑到了大殿旁侧的园林溪水假景处,也就是刚入结界时那周边的路。 殷天问又忽然浑身不自在起来。 他记得第一次尾随唐颤进来时,就被这个氛围给震了下,觉得那整个大环境啊,还真是太静太空灵了。 当然,求仙求道求佛的人家不都讲究个清净啊、空灵清心这之类的感觉嚒,所以他一介邪崇来这种地方能感觉不得劲,应该也是正常,他就没再怎么太往心里头去。 花小满带着他到了这圆池旁,池中的水此刻呈一种晶莹剔透的蓝,还莹莹的往上轻浮着浅淡微弱的蓝光,她一身淡到偏白的粉,此时在这池旁一坐,衬得她好像整个人也更加透白透粉的,殷天问此刻躺平在她手心里还翘起了二郎腿,此刻索性单只胳膊撑起了脸,眨也不眨的盯着她瞧。 嗳呦~萌的我这小心肝乱颤啊~ 结果就当他还未及多颤几下,就觉身子在急速下降,尔后,透身刺心一凉。 「卧槽!」 「你妈叽!」 殷天问连骂了两声,才一个猛子又从水里头蹿出来,「干啥玩儿呢,我招你惹你了你把我掼水里头。」 「白箴说这池水有灵性,利于修行,还可吸收天地日月精华,你进去泡泡。」 「那你跟我说嘛!」 殷天问委屈,刚才没做甚么防备,看她又看的认真,一不小心还真就灌了一肚子水进去。 再说了,你们求仙求道之人觉得这水有利于修行,不代表我这个鬼魂邪崇之躯也觉得这玩意儿能管用啊! 花小满双手托腮捧脸在一边,闻言也皱了皱小鼻子,轻声喏喏道,「我,我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嚒……」 姑奶奶这叫惊吓好不! 「再说了,如果我提前告诉你,你肯定不会下去的。就像是原先我请你吃毛毛虫精小蚯蚓精一样,你都拒绝的。」 「这两件事性质不一样……泡池水呢,我能接受……」殷天问一边说着一边浑身滴答水的再度从池子里头飘出来了,「可是吃那个东西呢,吃到嘴里直犯恶心,而我恰巧又比较挑,所以……那么恶心的东西还是不要给我……」 「那个哪里恶心了?!毛毛虫摸起来毛茸茸的多好玩啊!没有毛光滑湿蠕的小蚯蚓摸起来也很有意思啊……还有……」 『噗嗤』一声,殷天问又猛的掉回了水里头。 花小满着急,伸手去捞他,怎么了这是,被她的话给吓着了嚒? 却见殷天问猛又恢复了人形,此刻虽是躺在水里头的,水面之下却慢慢泛出了一片血红之迹。 花小满惊讶,又努力伸了伸胳膊去拉扯殷天问,俩人的手好不容易碰在了一起,花小满一使灵力,强力拽着他往外出。 殷天问此时吃痛失了下气力,正在一边调整一边恢复,又暗地里一爪子挠开了刚才偷袭自己的东西,觉得对方暂时性不会扑上来了,这才也想迅疾的往外一蹿,借着花小满的拉力脱离这里。 可是还不及起身,地底下那猛力吸附的怪力又拖着他沉沉往水下滚去。 这股子力道很怪,不像是人力或仙佛之力,有点像是同类的力道,殷天问来不及寻思,只是下意识用着最后一丁点气力来反击了花小满一下,希望她能吃痛收手,别把她也害的一起下了水遭受袭击,却不料花小满愣是没收手,同时一抬小粉绣鞋硬是踩住了池边,另一只手也搭上,更是用力的将殷天问往外扯。 殷天问心下一暖,随即又想破口大骂——「你是不是傻的!」 可不等他骂,又觉得脖颈上传来酥酥麻麻的痒感,不知是甚么缠住了自己,扼住了咽喉,难再开口。 正当他觉得两难时候,却见着一片白白的衣角好像自自己眼前轻拂而过。 尔后…… 青丝乱绕,樱粉飞舞…… 是花小满嚒?她这个缺心眼的到底也是跟着掉下来了是不? 真是傻子啊……自己现下发不了声,她又不是,就不知道大喊着叫秦修他们来嚒? 又好像有冰凉的触感抚至自己胸……胸上?! 殷天问一愣,随即仍不住又瞪了瞪眼。 眼前的青丝又慢慢在空中旋舞出了一个漂亮的弧度,尔后……露出了一张惨白渗人的熟悉面容与自己差不多脸对着脸。 「妈呀!」 殷天问大吼了一声,接着一个猛子愣是从水里头蹿上来了。 花小满还没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呢,就觉自己还没来得及放开的手仍旧和殷天问紧紧握着,於是不得以被他拖着跑出了几十丈远。 也是这么一跑远了,花小满才看到,殷天问后背上好像已经被人挠下一层皮来,看样子,该是挺疼的。 看着看着忽然就有点郁闷了,心说她的东西,怎么能叫别人伤着。 第29章 /12/日更第四天 殷天问倒没立时察觉到身上痛来,就是刚才被吓得不轻,因为——那张脸,是摇雪的。 也就是说摇雪一直藏在白箴的这个池子里? 那她又是怎么破除结界进来的?还有,她这是死了……还是被甚么东西给附身了? 想到这儿殷天问又猛的站直了身子,回头去看刚才那地方。 花小满此刻也不解,刚才究竟发生了甚么? 想着便拉住殷天问的手晃了晃,小脸也抬起来眼睛眨也不眨的看他。 殷天问只略微看了她一眼又忙抬了眼,眼神凌厉的盯着那池水,这才微分心神小声道,「附近可有生灵异动么?」 花小满略微感应了一下,「没有」。 又着急他的情况,觉得他现在整个鬼都神经兮兮的,而且后背上的伤也没处理,这样不好,万一再拖久了发炎怎么办…… 殷天问听了她回话后更是皱眉,这怎么可能?!他又不是入了甚么幻境里头,落了身续伤,刚才的一切莫非都是臆想?!明明不是!痛是真痛,伤是真伤! 正想着,远处一道清光瞬至。 来的是林山凡,紧接着秦修、谛铃、睿渊他们也都跟来了。 见着此情此景也是一愣。 殷天问一眼就扫到睿渊双眸紧锁着自己,心下一颤你瞪我作甚。 秦修倒是双眼先紧张着花小满,又看到他俩手竟然是拉在一起的,一时愣了下,随即急急的上前来一把将殷天问推开了。 殷天问一时也没反应过来,他原本寻思着这么多大神在这呢,应该那池子里头的东西不敢这么快再现身了,说不定还直接被吓跑了……可没想到八竿子打不着的睿渊盯着自己看就算了,秦修还推了自己一掌。 这一下没做防备,还真叫他推着了,眼瞅着便要往身后大树撞去。 林山凡本眼尖的看到了,想帮扶一把,明明从斜刺里站出来一手已抚上他的腰了,却愣是被殷天问的蛮力给抵的仍旧向后倒去。 ——这明显是有意为之了。 再赔上自己手被树皮磨秃噜那可不合算,於是林山凡默默伸出去的这只手又飞快的收回去了,想看看他究竟想闹什么妖。 殷天问顺势惨叫一声,然后双膝一跪地,手也撑到了地面上,背后淋漓一片,伤口狰狞的很。 花小满也忍不住跟着轻呃了一声,好像就跟这痛痛在她身上似的。 只有林山凡在一旁摇着扇子不以为意——这小子以前被他二哥打的时候哪能落到这么便宜的伤可捡,那浑身都是皮开肉绽足可见骨的。因此这种程度的伤,明明对殷天问来说算不得甚么。 花小满果不其然急眼了,一把将自己面前的秦修推开,跑到了殷天问面前,接着两条白嫩的胳膊一伸,从殷天问肋下穿过了,看来是想费事费力将他托扶起来。 这点小伤确实算不得甚么,殷天问只是觉得在他们莫名其妙对自己敌意那么大的时候,一定要向场中央他们最护着的那个人身边靠拢,如果她能心疼自己那就更好了。 於是日天小哥努力装出一副痛苦跟拉不出翔来一样的表情,呲牙咧嘴的顺从着花小满扶他的力度,看样子是想站起来。 只是刚有站起的意向,林山凡就在心里头默数了一……二……三还未到,摇摇晃晃的日天小哥又猛的单腿一弯,看样子是又失力了,眼瞅着要再度往地上倒去。 林山凡很淡定的在一旁摇着扇子,心说: 你装,你就可劲装,你装的路数我心里都有谱。 秦修也自然是没想到花小满会对他有这种反应,一时间还愣住了,倒是得了睿渊喝了殷天问那一声而回神,听得他好似是在质问她这个小道士怎么能和这邪崇之物走的如此之近。 日天小哥也不想场面真难看起来,不过刚才发生了甚么他能不解释最好,也不想开口再说话,以免引得祸事到自己身上来,於是由得花小满去说了。 睿渊和秦修听清了事情原委后自然是想去池边一探究竟了,谛铃林山凡和花小满谁都没动,只留在这里替殷天问料理着伤口。 可不知刚才是不是就是装失力装多了,殷天问原本这下是真想站起来,可是脚下又一抽筋,眼瞅着又要跪倒。 花小满一直有心搀扶着他,因为她心里很过意不去嚒,这次算是她害受殷天问受伤了,故而一察觉到他有这个动向,立马又往前拦了下。 殷天问也下意识一扶她肩,没真让自己摔了个狗吃.屎的不雅姿势,可他还是傻在了当场。 眼前……就是她粉嫩的小衫,自己的鼻梁好像还顶在了她锁骨上…… 那么……也就是说…… 自己埋胸了?! 殷天问倒吸了一口气,脸腮上果然有十分柔软的触感。 可是,可是眼下更重要的问题是,在秦修和睿渊都在场的情况下……我……她……这…… 殷天问吓得忙一后仰,到底还是跪了地,也不用她费心费事的托着自己了,愣是跪直了腰,眨也不眨的盯着花小满看。 花小满倒是没注意这个,谛铃也没注意到,谛铃一直在关注他背上的伤势,似乎是想透过血渍来看清伤口到底是怎样的走势。 眼瞧着他终于能不乱动了,此刻谛铃早忍不住也蹲了过去,一手按上他的肩,一手已经触碰过去,但还是柔声道,「你别再动了哦。」 殷天问紧张到不敢点头。 他倒不是因为这个紧张,是因为刚才…… 花小满此时也绕到他身后看了一眼,又觉得伤口太狰狞,索性还是绕到他身前来跟他面对着面了,瞧他一直特精神的一张脸现下绷得紧紧的,好像真紧张的不行了,又觉得他跪的这么直直的真的好奇怪欸,於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头顶,轻声道,「嗳,你别怕别怕……」 殷天问又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这咋能不怕呢,秦修估计一会儿就杀过来了。对了,他刚才看到没? 林山凡此时也溜溜达达转到他身前来了。 正拿扇子杵着下巴,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殷天问向他使眼色求救,林山凡却不理会,只口型道,「你小子,一摔还摔出个艳福来啊!」 正当他们在这里挤眉弄眼,那边的秦修和睿渊也好似发现了不对。 只听池面之下一声异动,眼见着立时便要掀起汹涌骇浪,好在秦修早已眼疾手快自横空中连拈了四五张符咒出来,接着双手交叉一展,平铺而去,硬是封印住了这池面四周,还有一张封印横挡在最中心。 睿渊一瞬了悟他意,也凭空抽出他惯常使的那把大刀,一脚已踩上池面,全神贯注着池下动作,只等那恶灵再有所动作时,一举击中。 谁知就在这睿渊和秦修一并凝神屏息寻着池下恶灵之时,忽听身后又传来一声痛呼,还是个女音。 二人没放下防备,同时也齐刷刷回头。 负伤的该是谛铃,因为此时只有她正捂着双目痛苦的蹲在地上,一旁躺了一个身穿白袍混杂樱粉的女子,透腹而出一柄桃木小剑,刺喉而过一把翎羽扇子。 花小满和林山凡也气息不定的各自喘了一声,刚才那妖物其实附灵在殷天问后背的伤口上,可是因了同他鬼气相像,所以大家一时都没发觉出来,首当其冲的便是在给他细心处理伤口的谛铃。 当时殷天问后背忽然就像是陡然长出了两个又长又大的翅膀一样,一瞬间吞噬了谛铃,不过林山凡反应是最迅速的,同时一道法术袭击过去,下的手该是挺重,直接把这妖物打回了原型——还是个『人』的模样,同时他和花小满又各自上去补了一刀。 殷天问也想回头补一爪子的,只不过那东西从他后背钻出来时那股子疼,疼的太要命,又是外物侵犯,自然难以抑制心底的嗜杀之意——当着秦修和睿渊的面自己再化成战鬼模样,铁定要叫林山凡叨叨上许久,索性强自压抑了下本能,老老实实趴在地上没再做其他动作。 此刻林山凡自然是着急的赶去谛铃身边,想探查她的情况,却见她摇了摇头,单手自脸上血迹抹了一把,眼神有些空寂道,「我无碍。」 「你无碍?!」林山凡简直要气炸了,「你有事别瞒着我!刚才我都看见那妖物吞噬你了……」 谛铃只是顺从的依偎进林山凡怀里,小小声道,「别再说了……」 林山凡忍不住顺了顺她的头发,又忍不住轻轻在她额头落了一个吻,他见她这副受惊害怕的模样,自己心疼的厉害,这一趟,做甚么也要害她同行呢? 殷天问当时刚爬起来,正瞧见了这一幕,心说你还嘲笑我艳福不浅呢,你也没差到哪儿去啊! 可林山凡此时却真没有办法依了谛铃,眸光第一次有些肃厉道,「谛铃,谛铃你别怕……给我再看看你的眼……」 谛铃看林山凡这架势是不打破砂锅问到底不成了,因此只附耳过去,小小声道,「唐颤救了我。」 「他?」 他明明都没出来的! 知道在这个场合提起这个人的名字有点尴尬,也一瞬间了悟谛铃刚才支吾之意。此刻更是不想叫她再掺和到这乱局里头来,本身对她耗着体力救白箴他就不大乐意,仙佛之事与他们妖界何干? 此刻更是直接一打横将谛铃抱了起来,尔后直接转身,不理会众人,独独抱着她往大殿赶了——她的药都放在白箴那里。 殷天问忙又在地上膝行了几步,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去,抖着音道,「那我呢……」 林山凡连头都不回,看样子是连理都不想理他,只带着谛铃越走越远了。 於是殷天问又可怜兮兮的看向花小满,花小满眨眨眼,「你是个鬼火我就抱着你也往里头走了。」 殷天问翻了个白眼,索性自己起了身,忍着痛一步步自己走。 花小满想了想,提着剑跟上,上前去拉住他的手,「我护着你。」 殷天问又默默侧低头瞄了她一眼,继续一言不发的走。 秦修和睿渊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看来残局是要他们收拾了,此刻走至他们原先呆过的地方,仔细看了这妖物一眼,睿渊倒抽了口凉气。 秦修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尔后心下一动,「这是摇雪?」 「是、是她……」睿渊有点不可置信,忍不住蹲身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实是她,可是……「她怎么变成个妖了?还想着要害白箴?」 秦修冷笑一声,「滋生六欲七情,难以自控,任由怨念与暴躁控制,怎么就不能成妖了?」 说着甩了袍袖便走,冷冷的丢下一句话来,「妖能升上仙途,自然,仙也能堕入妖道。没甚么好大惊小怪的。」 第30章 /12/日更第五天 「那她为甚么要有怨念?」 「可能只是太看不开了吧,毕竟看睿渊和白箴那么恩爱,她又刚失去了哥哥,本身想着投靠睿渊,能得他青睐得他罩护,谁知道睿渊真给了她这些,她指不定再会错了意,或者那种情况下,更容易产生些莫名其妙的爱慕之意,但是人家睿渊不怎么搭理她,於是就……」 「我看倒不见得是这样……」 正当殷天问趴在床上休息,听着谛铃花小满林山凡他们讨论这事的时候,就见花小满轻轻摇头否认,「老秦说了,束魂塔跑出去的那些妖灵,有许多是为过大恶的,因此术法比较高强,像摇雪这样的小仙,心中可能稍微杂念多了些,就被那些恶灵给附身然后慢慢吞噬了。不然摇雪就算成了妖,也不会有那么强的气场,一开始还会让我们误以为那是殷天问的气息……所以她可能当初就一路俯在殷天问身上进了结界,包括后来附灵在他身上,还差点害了谛铃姐姐,我们都没发现……是那个寄生在她身上的妖太强大了。」 殷天问因了伤在背后,便只能趴在床上,起先一直哼唧哼唧的,听闻此言可是大吼了一声,连眉毛都忍不住挑起来,心说哥哥在你们讨论的时候开口说过一句话了吗?!说过一句了吗!还真是躺着也能中枪,让不让人活了,甚么叫那束魂塔跑出去的恶灵跟我身上气场相近,哥哥才不是那里头的! 然后花小满又很自责道,「如果早点发现不对,将它们都抓回去,也就不会酿成这样的事了……」 再如果当初没有听老秦的,真去毁了束魂塔,那么……就更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现下跑到天涯海角了,哪里是你说抓就抓回来的。」殷天问无奈翻白眼,「挽救不了就只有想想补救的事了——应该先让睿渊回去将此事告知天帝,然后命那些灵气较弱心中还容易产生杂念的仙最近都不要随意下界走动了……」 说着说着殷天问就忽然一怔,心说自己狗拿甚么耗子,你们乱了才好呢! 於是又闭了嘴,不再言语了。 倒是谛铃一直在一旁兴致缺缺。 唔,那么去关心下妹子的身心健康好了,不掺和这种大事,於是日天小哥特别开心的扭头去问了谛铃,咋愁眉苦脸的呢。 谛铃闻言更是垂下头来,嗓音也十分惆怅道,「你刚才说的……符合那些的……我们现下就有一位……」 殷天问一愣,心说哪有? 随即听林山凡在一旁冷道了句,「你指唐颤?」 殷天问双手一撑床双腿也配合灵活的一弓,在床上跪了起来,接着单手一撑又一个翻身坐好了,这才对着坐在他床尾,且被刚才那一系列举动给震得小幅度弹飞起来两次的花小满轻声道,「你瞅瞅去?」 花小满眨眼,「老秦来了,我就不去争功了。」 殷天问不解,「你不是支持唐颤的嘛……秦修他看不惯唐颤,那肯定……」 话未说完就听谛铃和花小满同时叹了一口气。 「昨夜睿渊在料理摇雪尸首的时候,秦修就已经敏锐的想通这一点,且去……找了唐颤。」 「卧槽,把他也给封印了?」 花小满托腮,脸色十分难看,「老秦很生气。」 顿了顿又吐了下舌头,畏了下脖子十分恐惧道,「他生气的时候千万不要去招惹他噢,不然很恐怖的!」 「不是,他为啥生气啊?」 林山凡握了扇柄去敲他的头,「你伤在后腰怎么脑子也不转了嚒,唐颤本行是甚么?」 「神棍。」殷天问仍旧不解,一脸懵逼样的看着他们仨。 「是啊,他是神棍,他会算啊!」 林山凡昨天也是在殿里头,因此是有见过那副场面。 唐颤这人身上气场不强,看似也平易近人,一副很好相处的模样,可就在林山凡听了谛铃跟他转述的——说那唐颤今夜非得来,听了他的劝还不走,其实有另一层隐忧,是知道要出事了。当日下午他在自己那冷清的小殿里头沐浴焚香卜了一卦,随后就来了。 虽然主要是为了白箴而测卦,可是唐颤的卦术十分厉害,能因此旁通周边人的小运。 故而来此地时就曾嘱咐过谛铃,告诉过她今夜有血光之灾,同时给了她一个小纸人。 这个小纸人真的就是一片薄薄的纸罢了,也不能说是剪的多么精细,只不过大体上看去是个人形,但连个眼睛鼻子甚么的都没画。 谛铃一开始还不曾将其当回事,可她也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姑娘,因此十分温和的道了谢,接过了,且听了唐颤的话放在了怀里。 等着林山凡一口气将她抱到殿里头,放在椅子上给她去拿药时,她自怀里再拿出那纸人时,发现它已经裂成无数小碎片了。 而唐颤只在一旁木着一张脸,瞧见她转过头来看向自己,才扯了扯嘴角,微露了一个苍白的笑意。 谛铃以为是他在这纸人身上加之了术法,会对他有些影响,他才这么一副鬼样子,可是问出口之后,殿厅里很静,唐颤想了好大一会儿,才摇摇头说,「不是。」 等着林山凡急三火四的拿了些药出来的时候,唐颤就已经很自动的远离这里了,好像也是怕自己讨嫌一般,来时无声,去时也无声。 白箴看着林山凡那么着急的模样也笑,「我真没受伤。」 且还把这个纸人,包括先前所有的事都告诉了他。 於是等着秦修还未进殿就先动用了术法,看样子是想提前封印唐颤,只不过唐颤会算啊,算到自己这一劫,又自殿厅里走出来时,秦修掀袍进门那一瞬的脸色可谓是精彩。 唐颤轻声道,「秦公子想收我,是为公,还是于私?」 这句话问的奇怪——秦修能跟他有甚么私仇? 可秦修却因这句话愣在了原地,寂静了会儿,这才又冷声问了他一句,「你师父是谁?」 唐颤又笑,「秦公子以为,还能是谁?」 因此秦修只是高深莫测的看了他几眼,没有再提收了他的事,反而冲他招了招手,示意道,「你来。」 唐颤一笑,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就是会卜卦的悲哀。 他纵使算到了,可是命谱上看的清楚,却就是无能为力去改变甚么。 因此也只是顺从的点点头。 他从一开始,一开始会了占卦之后,就已经渐渐麻木,渐渐习惯听天由命。 他能为白箴篡一个好命谱,却无法再救更多人。 「……於是秦修把唐颤带出去了,到现在都不见人影。」 「倒是睿渊一直守在白箴屋门口,也不进去。」 「他为啥不进去?」殷天问再度半猫着腰从床上坐起来了,看样子是想下地。 得亏他身强力壮愈合能力还算强,经过小半夜的休息已然好的差不多了,除了这伤口还在结痂,林山凡和谛铃都担心他万一动作幅度再大,别再将伤口崩开了。 故而他们也会出现在他房间里监督他。 花小满纯粹是因为秦修带着唐颤不知道去哪儿了,正殿里头又只有睿渊和白箴,氛围……怪怪的,她就来找他们了。 此刻见了殷天问想起身,自己也默默抬了头,下意识盯他要去做甚么。 其实殷天问只是口渴了而已,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神情自若的去桌边倒了一杯喝下肚,可一转头就把他看的虎躯一震,心说干啥玩儿呢这是。 寻思了下,他小心翼翼的问,「你,你们也口渴?谁想喝?我一就倒了。」 谛铃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忙摇摇头,「我不渴。」 又忍不住道,「你想喝水你跟我们说啊,你有伤就别老下地了……」 殷天问心下又是一颤,随即忙摆手,「可别介,你问问干山,我伤惯了的,这点小事自己还是能来的,不用这么照顾我。」 说着又一屁股拍回了床边,床尾的花小满又被震得弹飞了几下。 殷天问又抿了口水,这才轻声道,「早都习惯了,这么一来我还怪不得劲呢。」 他这番话说的本就是肺腑之言,可在一旁听得花小满却忍不住心更疼了下——原来她的宠物以前活的这么可怜啊,於是忍不住往前趴了下身子,伸长了胳膊去摸他的头,「没事没事啊~以后你再受伤了,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说着又当先皱了一张小脸猛摇头,带着发髻下的两个小桃胡也一甩一甩的,「不对,我是会好好保护你,以后不会让你受伤了。」 殷天问嘴角一抽,想让战鬼不受伤……这难度系数有些大啊,口出狂言也不是这么狂的。 但面上还是摆出一副欣然接受的模样,又忍不住对着她微微塌下的背和伸长的白嫩胳膊看了几眼,殷天问心下一叹:柔~软~啊~ 想着又吸了下鼻子,收拾了些奇怪的心思,殷天问默默喝干了杯中水。 花小满俩小腿一蹬,一下子跳到地上,顺带一把从他手里头夺过水杯,好像就是为了证明自己真的会照顾好他一样,忙去快手快脚的给他倒了一杯。 这一杯再接回自己手边儿时,殷天问不及凑近,就闻到这杯子上带了丁点花小满的香气。 她在自己身边走来走去的时候也是,有种淡淡的,姑娘身上的香。 这感觉很美好,很舒服,觉得自己周边的环境都被净化了一样。 忍不住让他多呼吸几下。 只不过他马上又不自在起来,因为他忽然想起昨夜在山洞那里时竟莫名能看得到她,有点怪,这感觉十分怪。 这么一想就更觉得乱糟糟的了,殷天问挠了挠头,适应不了别人对他那么好,反正他皮糙肉厚的扛揍,嗳哟说白了这不就是受了点小伤吗……不碍事的,过几天就好了……哪里劳得他们这么兴师动众的跟关押犯人似的这么监督自己。 可看着花小满那么期待的望着自己,殷天问还是喝了口水,然后轻声道了句,「谢谢。」 林山凡手中扇子又是一展,『唰』的一声响亮。 谛铃闻声去看他,只见他眼里满是玩味的在看着殷天问。 谛铃不解,又微微歪了歪头。 林山凡拿扇子挡住脸部,侧了头同她无声口型道,「竟然羞涩了。」 谛铃表情讶异,哪里看出来殷天问羞涩了?! 他是个会有羞涩这个情绪的鬼嚒? 虽然这人高马大的汉子经常一副羞赧的表情,但那往往都是他故意装出来恶心人玩儿的,此刻林山凡这意思是他真羞涩了,可怎么看……现下他都正常的很啊。 林山凡再不予解释,只摇着手中翎扇,笑的一脸高深莫测。 第31章 /12/日更第六天 天近薄暮之时秦修才带着唐颤回来了。 用殷天问的话来讲那便是: 倒还知道要回窝吃饭。 只不过唐颤不知是怎么了,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气色挺差的。 因为曾用纸人与命理推测之术救过谛铃的命,所以谛铃现在也很是在意唐颤这个人,总归是不想欠他甚么人情——毕竟林山凡讨厌与仙佛修道之人有任何瓜葛,所以她一是想让自己心下过得去,二是不想给林山凡也添堵。 於是趁着他们摆碗筷的空档,便悄悄移了步子,向在外屋独坐的唐颤那里去了。 唐颤也没料到谛铃还会再来关心他,而且他又不是时时刻刻的在算卦,故而面上露了些许惊讶之色,随即又轻笑着摇摇头,示意他没事,这才又重新垂下头来盯着杯中茶盏。 ——秦修说的很对。因为秦修说的那些话,本就是自己曾预测过的事。 有时候人生的无奈也正好恰在于此。 白箴所需要的,他都给不了。 论名气没有睿渊高,论权势不如睿渊大,放眼个天宫广寒寂寞无边,那时候,纵使白箴想跟了他,他也不敢要。 ——为甚么? 因为他也是新近才升上来的仙罢了,要白箴怎样?跟着他一起吃苦?跟着他慢慢一同拼搏? ——有的人又好说了,就是这样,才能见夫妻二人同心协力,才能更见二人之间的感情之深。 可凡间还曾有过俗语,「贫贱夫妻百事哀」呢。 即便那时候白箴吃得了那些苦,自己呢,自己又能舍得看她为自己遭罪? 就像是眼下他给白箴送来的仙药,都是自己千方百计向一些仙吏好友讨来的,中途过程曲折自是不必多说,恐是连人情也欠下一大堆来,还也不知该如何还。 而这些药——估计都是别人经常会送给睿渊的,睿渊可能也不在乎。 他有一千倍一万倍比这更好的药。 他不屑这个。 对的,是不屑。 所以他知道,睿渊从来未曾将自己视作过一个『敌手』。 而他之所以会有这冷落白箴的时间段,纯粹是他想让白箴冷静下,说气也不是因他唐颤而生气,只是因白箴而气。 说白了,自己就像是一个跳梁小丑般夹在他二人之间。 更可笑的是,哪怕在睿渊面前跳来跳去那么久,这个人仍旧不会看你一眼,他压根不将你列为有伤害性的敌手当中去。 ——当真挫败。 想着竟有些难过的不可自抑,又想起秦修同自己说的那最后一句,愣了半天,唐颤竟又莫名起了身,往里屋去了。 白箴因为现□□力还不支,并不想动弹,可是睿渊硬是将她塞进了自己怀里,带到了这饭桌旁,此刻抱着她亲自给她递羹碗。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更不好意思接受了,可白箴聪明,知道此刻跟睿渊一旦僵持下去那就会没完没了,这个面子铁定得给他,於是顺从的喝了几口就摆手示意自己想回屋了。 睿渊放下了碗,却没放下她,把这几天的事简短的跟她说了说,最后无奈的附在她耳边道,「玩够了,就回来吧。」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句已然是表示他在服软了,同时,睿渊也知道,白箴舍不得难为他。 此刻那摇雪没了,自己难道还有不回去的理由嚒? 难道能说自己跟睿渊缘分至此了么? ——不曾啊。 白箴也心下一痛。 其实自己独居于此的那些夜晚,也会想念他宽厚的怀抱,想念他有时候像个孩子一样在早晨醒来时那半懵半醒间抱着自己不放自己下床的无赖模样,也记得他曾经会在下凡的时候随手带点人间小孩儿的玩意上来送给她作礼物。 也曾失笑,「为甚么想到给我买这个?」 睿渊挠头,那好像在众人面前一直有儒雅大将风范的男人第一次尝试手足无措这种滋味,最后只喃喃道,「看着那些东西的时候,也不知怎地就特别想你……就买了。」 那个时候白箴的怀里是睿渊趁她没醒前塞进来的布娃娃,穿着很漂亮的衣服,也长着一张可爱的脸。 其实她也说不清当初为甚么会嫁给睿渊,虽然有点被他半蒙半骗的性质,可是他真的对自己不薄。 ——新婚之夜那天,白箴没有给他。 其实直到现在,也不曾有过。 衣服明明已经被他脱了大半了,那个男人的唇刚落向胸口,她就忍不住大叫一声,然后裹着被子滚下了床。 当时睿渊也吓了一跳,可看她那么副担惊受怕的模样也心疼,将她拉了回来,却不再碰她,只虚虚的隔着被子搂着她,像哄个小孩儿似的轻轻拍打着被褥,睿渊轻声道,「我等你想通。」 她从不曾出口知会过自己曾对另外一个男人有过感觉——她不知道那叫不叫喜欢,可是她确实乐意和唐颤呆在一起玩。可以说是在人间拜他为师的那些日子,成天介捉弄她这个小唐师父,有意思的很。 可是现在突然有了一个很威武很高大很有权势的男人闯进了她的生活,在她最落魄最潦倒最无助的时候,像捡个小狗一样的将她捡回去好好疼着了。 甚至睿渊为她做的每一件事,他虽然从不说,可她後来也都慢慢知晓了。 ——嫁给他,自己是愿意的。 因为自己确实也喜欢他。 可是她也没曾想到,会在那样一个尴尬的时间,那样一次尴尬的冷战中,她一转头发现天庭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而那个人曾是她的唐颤。 『唐颤……』 每每心底念及这个名字才是一阵隐痛,可更加难过的是,睿渊为甚么还要这么宽容她。 这会让她觉得自己很难堪,夹在一场两难的选择里。 「这并不是一场选择。」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压制。」 「你同睿渊一搏,你有的可博么?」 秦修那时候的表情很淡,双目透过蓝天,好像直直望向一场虚无空旷。 那声叹息也萦耳不绝,明明没使多大气力,却就像是一记闷锤,硬生生砸进了唐颤的心里。 再怎么挣扎都没用,秦修说的每一句都对。 都对。 那倒不如,听了秦修的告诫吧…… 「为甚么不回我的话?」睿渊倒也不怕这么多人瞧着他俩的,只将白箴又抱得更紧了一些,「束魂塔塌了,下界有点乱,听我的话,回去吧。回去后……我们安安心心窝着,生个小胖娃娃养着。」 白箴又抬眼注视了会儿睿渊,对着他眼中满溺的温柔已是有些难过,还是忍不住道,「为甚么不怪我?」 「怪你甚么?我信你的。」 ——怪我,差点重新喜欢上了唐颤。 就在我以为你为了摇雪不要我的时候。 想着竟觉得就连他的宽容都显得格外仁慈,白箴不知怎么,忽然落下泪来。 睿渊心下一紧,又忍不住再度凑唇过去,吹着她耳根道,「再哭下去我可是要怪你了。」 白箴闻言又抬着泪眸去望他。 「怪你让我为你神魂颠倒,却偏偏让我看得见吃不到……」 「睿渊!」 却不知是不是许久没见,他大庭广众的也能这么没皮没脸起来。 又听得他叹了口气,手臂更紧了一分,嗓音醇厚至让人无法抗拒,「其实我还是怪了你的,所以,我们要扯平一次。」 「甚么?」 「当初我曾为了表忠心,费心费力的将摇雪嫁了出去。」 白箴一愣。 「那你要不要为了我,告诉唐颤,让他也尽快娶妻?别为你等着了?告诉他这辈子只要我睿渊没死,就断无他唐颤能捞着你的机会。」 正当睿渊这句话说完,唐颤也步进了里屋。 白箴和唐颤的目光在空中一瞬交汇。 不快分毫,不慢半秒。 ****** 殷天问已经忘记那顿饭他是怎么吃完了的,总之就是在听到睿渊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原本还往嘴里送菜的筷子差点没叼住——给吓得。 不是给睿渊吓得,是给秦修吓得。 睿渊能想到这种招数? 怕是不能的! 定是秦修暗中给他支招,这招只能说真他妈的狠!明明不动刀不动枪,却能一下子戳中了心窝子,崩出的血那架势简直止都止不住啊! 狠! 真狠!太狠了! 他殷天问简直要对秦修刮目相看了,甚么叫做无耻的最高境界啊,殷天问在五百零二年以前一直觉得那就是他自己,现下他认识了秦修,他决定果断拱手让位!秦修才是臭不要脸的最高境界!这么损,没谁了! 想着又觉得真是遇见劲敌那种刺激了,殷天问压根睡不着,特别嗨的去咯喽林山凡,「干山大兄弟!快别睡了!我觉得我们的家族又要壮大了!」 「甚么鬼东西!」林山凡烦躁的挥了挥手,感情他这是后背上的伤好了个七七八八,狗精神头又尽数恢复回来了,大晚上你们鬼族睡不着,我这个妖族还得睡啊! 「你不觉得那秦修特别贱吗?从头到尾金灿灿仨字:贱兮兮。」 林山凡一个打挺也从床上坐起来了,揉了揉眼,又揉了揉眼,好像没睡醒那般道,「你刚骂的谁?」 「秦修啊!」说着日天小哥又摸了摸下巴,「我喜欢他这性子!贱的简直没谁了!这阴招一出绝对一击致命啊!我喜欢我喜欢!」 又猛的一拍大腿,日天小哥抑制不住兴奋道,「我决定了,我要把他纳入我们的组合!还得赏他个霸气的名字——秦草地!你意下如何?」 林山凡抽搐了几下嘴角,这不是找打嚒,可还是怂恿他道:「你问我没用,你问他去。」 眼瞅着殷天问真要去问了,又忙拉住他,「大晚上的,你明天不行?」 「也是。」 殷天问又猛的一声砸回了床上,接着怪了调子的『啊~噢~咦~哈——』起来。 林山凡瞧他那副呲牙咧嘴的模样,约莫着是他触到背后的伤了,随即冷声笑道,「该!叫你刚好点就嘚瑟!」 说着又奇怪,他一直没闹明白,他们误以为当初那俯身在摇雪身上的妖灵气息太过强大,像是殷天问的就算了,怎么他自己也会没发觉?他不至于粗心大意到这点上来。 想着便问出口。 殷天问不好意思挠挠头,咳,那是因为,不就那甚么……看花小满看的太投入了嚒。 所以第一次以鬼火状态被她扔进池子里头的时候,他也还没反应过来呢,更别提感应周边有什么不同了。 林山凡听清缘由后又抽搐了几下嘴角,索性一拉被子,自己也再度躺平。 满室漆黑,寂静了能有小半晌,又听得林山凡喊了他一声,调子十分之温和: 「天问。」 「嗯?」 「你他娘早晚死在女人手里。」 殷天问一愣,随即紧张兮兮的问,「不会那唐颤给我算过吧?他这么说的?」 「这个不用算。」 「啊?」 「我看都能看出来。」 林山凡侧过头来,阴测测的盯了他一眼,随即又冷声一笑,「睡了。」 「别!」 「睡了!」 「……」 第77章 元旦快乐 等着殷天问他们一行人在白箴这里道了别,重新整装待发,已是三日后了。 就在这短短三日内,听说睿渊好像已经回了天宫一趟,不止在天帝那里要到了圣旨,赐婚了一位兰心蕙质的仙吏同唐颤成亲,还要了一个短暂的假期,能不去上战场,只安心在家陪着白箴恢复了。 那日殷天问他们正在收拾东西准备走,就见着远处一个大大咧咧的汉子,嘴里也一直嘀嘀咕咕的,浑身挂满了大包小包,似乎在收拾白箴在人间小殿这里的东西,旁侧的仙驹也一个劲的刨地,估计也是跟了他那主人的急性子。 又观了几眼,殷天问暗自挑眉——那明明是匹战马啊,现下怎么用来拉行李了? 後来才知道,这位就是睿渊的手下得力助将——卜风。 可惜老大要抱得美人归好好回家放假了,他这个副将就暂时领了主将的位置,一天天忙成狗不算,还得回来给他老大接风洗尘。 也是因此一举,他们都看得出来,睿渊这次是真铁了心的要好好休一假,认认真真用心的陪着白箴了。 可心里头也并非因了私欲就忘记天下苍生,睿渊在秦修走之前还一直跟他说了许多现今的战况,又叮嘱了好几句多加小心。 不为别的,就为秦修答应了,会替他们多打点着些,也从睿渊那里要到了一张『通行证』——是睿渊给的一张令牌,倒不是可以率领兵将的牌,而是可以出入一些战场之地的明令。 林山凡拿胳膊去撞殷天问,「看甚么呢?那么入迷?」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是秦修,殷天问总不可能对秦修入迷吧……还是惦记着那天夜里说要拉他入『组织』的事? 殷天问面上笑眯眯,心下却在奇怪: 这睿渊对秦修态度如此之好,竟然还给他这样的令牌让他自由出入战场,总觉得……总觉得秦修会想到去要这东西也奇怪。 可是在外人看来断不是秦修去要的,而是睿渊自己给他的。 想来想去也没闹明白这怪异感怎么又回来了,一抬眼却见已是秦修近了身。 殷天问又一笑,面上阴霾一扫而空,立时收拾好心下所有揣测,一只手殷殷切切搭上了秦修的肩,「老秦呐……」 「我准你也这么叫我了?」 秦修斜睨了他一眼,面色不善。 「呃,秦修啊,秦道长……秦公子……我特别欣赏你前几天那一招,真的,够阴够味儿。」 秦修又冷笑一声,「那算得上甚么。」 这口气就跟他做过比这还缺德的事似的。 「我跟唐颤说的都是大实话,跟睿渊讲的也都是最实际有效的办法。」 殷天问又忙附和点头说是,然后一边同他并肩走着,一边道,「那你……要不要加入我们?」 「甚么?」 「就是,你看我们得一路走下去吧,那么,总觉得咱俩之前一直有敌意似的,我也不知道为啥你对我敌意那么大,不过看在咱俩都这么贱的份儿上,不如化干戈为玉帛,结个盟呗?」 秦修一愣,随即又笑,侧头去看林山凡,似乎想得他意见。 林山凡不说话,只摇着扇子笑的温和。 秦修心下一声冷笑——一只笑面虎加一只小狐狸,以为就能把自己围困住嚒? 面上却不展露,只认真发问,「他叫林干山、你叫殷日天,那我叫做甚么好?」 「秦草地怎么样?」日天小哥眉头都快挑飞出去了——完完全全没有想到秦修会答应加入他们啊!总觉得他身上有一种岁月沉寂而磨刻下来的静,不像是能跟他们玩到一起去的人欸。 「好。」 秦修反手拍拍殷天问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算是答应了,也顺道给他拍开了,然后就自顾自转身向花小满走去了。 殷天问傻眼,去看林山凡,莫名的有点不可置信。 林山凡耸肩,「恭喜你,成功把秦草地忽悠进来了。」 「唔……同喜同喜。」 林山凡又一声轻笑,也自顾自去寻谛铃了,擦肩而过他时,轻飘飘落了句,「但愿是喜。」 殷天问不动声色一笑。 然后他们这一行人就各怀鬼胎的一起上了路。 ******* 再往前要进的那个城名唤『春元』,一听就让人觉得挺喜庆的,比之先前行过的两个小城来讲,这算是大地儿了,人口流量也大,总之是个繁华的城镇。 按理说,人气够旺的地方,一般邪崇都是不愿前去靠近的。 可殷天问是个例外,他喜欢往热闹的地方去凑。 秦修是和花小满一马当先走在最前头的,殿后的是不知何时就已经悄悄手拉起手慢慢走的林山凡和谛铃,殷天问前头快不了,后面退不得,就只好夹在他们两拨之间抓耳挠腮的左看看右瞅瞅。 进城那时候刚入薄暮,大街小巷挤满了人,这边卖糖葫芦串的,那边卖烤红薯的,连气儿都是往上带着沁人心脾甜味冒的,热滚滚的,光看着就诱人靠近吸引人吃。还有许多小摊都堆集在路边,摊上有好些有意思的小玩意儿。 林山凡和谛铃忙着交流感情,也不知他俩在谈些啥能那么入迷,压根不往周边看的。前头的秦修倒是带着花小满左边驻足一会儿又不时往右边蹿蹿,殷天问一时半会儿的想找个人说个话也说不上,索性也自己溜溜达达的独自去摊子前观望。 这边看见些卖个贝壳小海螺的,那边看着卖假珍珠串的,然后又看见个…… 殷天问眼睛亮了一亮。 那是一顶毛茸茸的帽子。 纯黑色的,黑的皮毛发亮。 嗯……他喜欢这个颜色。 想了想,他挠挠头十分羞赧的走过去了。 花小满也是快走到酒楼时才忽然忆起来后头还坠了仨呢,只不过这么一回头,林山凡和谛铃不见了不说,殷天问也没影了。 讨厌,他不是说会紧紧跟着的嚒? 想着又猛的左右摇头看来看去。 秦修忙偏开身子躲。 这是小满刚才买的,一顶淡粉色的小兔耳帽子。 毛茸茸的,很可爱。 秦修说你头上顶着发髻呢,已经很像兔子了,带不了。 可是小满说那个看起来好可爱的,她喜欢。 仰着小脸瞪圆了粉瞳,眨也不眨的盯着秦修瞧。 眼中的希求之意自然是不必多说。 秦修点点头,那买。她喜欢就买。 买了却没急着给她戴,倒是把她拉到旁侧较为隐蔽的地方,给她拆了头发,本身是想给她在脑后重新梳好的,可是那发髻扎的时间久了,这么一散下发来,发尾弯弯的,当时她正低头捧着帽子看,还在一遍遍的顺着那长长的兔耳朵,可也不知怎么了,秦修在那一眼里头,忽然发现……小满身上好像带了点别的味道。 有种……韵。 大姑娘的那种韵。 这是种很美妙的感觉。 想着便伸了手,抄进她的发丝里,给她又往外弄蓬松了些,那微弯的发梢尾勾恰好垂至腰际。 秦修看的愣住了。 倒是得了花小满一抬头,猝不及防便同她那双仍旧天真的粉瞳对视,这才恍然收回了神思。 打消了刚才惊艳的念头,秦修不出声的将帽子从她手里接过,给她戴上了。 牵着她柔软的小手继续往前走,听得小满在后头仰着脸,帽子顶上的兔耳朵都快抵到身后地上了,「不扎头发了嚒?」 「嗯。」 「那,那老秦……我好看嚒?」 秦修回头,又重新认认真真的看了一眼,十分郑重的点点头,「好看,好看的不得了。」 花小满又咧了嘴笑。 只是现下她笑不出来了,简直急的都想哭了——因为她之前还说过要保护她的鬼啊!可是转眼就因为玩把他给忘了,此时他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情急之下她下意识想动用术法,通过束魂锁来感应他在哪儿,谁知道不及动,就瞧见眼前原本还汹涌的人群忽然让出了一条路来。 下意识也跟着抬了眼去望,当先瞧见的就是越过所有人头高高竖起来的两条……黑黑的……长长的……但是毛茸茸的……似乎有点萌又好像莫名自带恐怖效果的…… 花小满心下一震,也不急着找殷天问了,忙从屁兜里掏出了个符咒,法诀也拈了起来,只等着这大妖怪一显身就上前去收了它! 殷天问现在左手拿着糖葫芦,右手提着小凉糕,也正一边走一边纳闷呢,心说他自从一戴上了这帽子,别人就特别给他让道,真的。 那架势,感情他是他们大爷一样。 眼见着前路越来越宽阔了,殷天问眼尖的看见那长身玉立粉□□白的秦修了,於是忙吼了句,「草地啊!我可找着你了!」 花小满一个没拈稳,被这一声吼给吓得直接将手中符咒撕裂了。 帽子也差点歪了,忙扶住了帽子,她顶着两个粉粉的长耳朵往前跑——听那声音,殷天问噢! 殷天问也赶忙上前了几步,头上竖的长长高高直直的黑色毛茸茸耳朵也乱颠着。 俩人步子同时一住。 花小满愣了,殷天问也懵了。 「你耳朵咋弯的?!」 「你耳朵咋直的?!」 出口时又是异口同声,花小满皱皱鼻子,甚么嘛,竟然是他,刚才还以为冒出甚么大妖怪来了。 殷天问又觉得花小满拖着一个跟她身高差不多长的耳朵真是要多怂有多怂,忍不住一蹲身凑到她跟前,挑着眉瞪着眼呲着牙的猛摇晃自己那副十分有『日天』架势的黑耳朵,「萌不?」 「才不咧!」 「我懂,你怂,你不萌。我帅,我特萌。」 「哼。」花小满又皱鼻子,忍不住抬起秦修刚给她买的鹿皮小粉靴,往他腿弯上踹去。 殷天问自然往后一蹦躲开了,同时起了身,伸长了胳膊使阴招,俩手一抬抓住了她耳朵,看样子便是要给她扯掉这帽子。 花小满自然不乐意,双手捂住了帽子死活不让他给摘去。 殷天问使了股蛮力,花小满也不松手,扯着扯着就把花小满给扯离了地,两条小短腿还在空中乱扑腾着。 春元城中估计是原先下过了雪,此时地面上有层薄薄的浅雪渣子没化开,有些估计沾在她靴子上了,此时叫她这么乱挥一通还真给溅出来了一些,殷天问忙偏头躲,想着一直躲又不是办法,他一点也不喜欢被动地位,於是又给她放到了地上,自己却没松手,绕到她身后拖着她本身就快垂在地上的长耳朵,看架势便是想扯着她倒着跑。 花小满一时还没做好防备,她实战经验不如殷天问多,也没他这么损,此刻害怕自己帽子被他扯掉落了地再弄脏了,放不下帽子便只能飞速倒退,顺着他的步子走。 殷天问一边拖她还一边口中不停道,「啰啰啰啰赶猪啰……」 秦修却只在一旁看着,连袖子都拢了起来,好似就是在暗示——自己并不插手。 花小满得了殷天问拖了快有半圈已经调整过来了,此刻一鼓作气,猛的一转身,倒飞快的向殷天问顶去了。 吓得殷天问一撒手,自己赶忙也掉头跑了。 就当他俩在这一追一赶之间,春元城的雪又开始飘飘摇摇的下了,十分轻柔的缓落着,美的很。 秦修不由自主抬头看了眼,再度观回眼前乱局时,素来凌厉的眼神中也无端一暖。 又笑而不语的看了他们一会儿,林山凡和谛铃也赶来了,他俩人也没正常到哪儿去,帽子也是毛茸茸的,不过耳朵却短,秦修猜着,不是猫耳朵就该是狗耳朵。 谛铃选的仍旧是她喜欢的淡紫色,林山凡对颜色没多大挑剔,索性跟谛铃选了一样的,不过真仔细看看,他那耳朵要比谛铃的稍微大上一圈去,也不知是否是帽子大所以显得耳朵也大。 第78章 鸿门宴/日更8 直到坐进了酒楼里,殷天问还一直捂着屁股哼哼唧唧的。 花小满看不过去,又觉得他这完全是自找的,所以冷冷嘲讽着,「叫你惹我!」 殷天问翻白眼,「我当时是跟我草地大兄弟打招呼好不啦,是你上来见着我就打!」 「哼。你说我怂。」 「可不怂嘛,耳朵都耷拉地了。」说着又眉飞色舞的冲林山凡和谛铃狂挑眉头,「快,看看哥这耳朵,是不是特别有『日天』的架势?」 说着还猛的摇了摇,就跟唱戏秀那翎子功似的。 逗得谛铃和林山凡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反正是坐在雅间,笑大声点也不会影响到别人,因此一时也都无所顾忌。 倒是花小满有点郁闷了,那,那为甚么她的立不起来嘛…… 殷天问喝了口茶,觉得有点热了,就摘了帽子了,瞧着花小满还不摘帽子,忍不住又去揪她耳朵,「不热啊?」 「用你管着!」 心下却在怨道,老秦又不管自己了。他们简直像是在合伙欺负自己。 林山凡进屋摘了帽子后看见秦修不在,问了下才知他是下去点菜了,又奇怪菜不可以在屋里点么?又听说他好像是要亲自去后厨做那独家专属的汤给花小满喝。 谛铃嘴角忙一抽,就那汤啊…… 林山凡自然也想起当初那档子害得谛铃幻回元身休息了几天的汤,因此也忙下楼了,想跟秦修说悠着点来,不用给他们每人都备一份儿,也可以顺道看看秦修都点了甚么菜,若是没有谛铃爱吃的,他再多点几份。 因此房间忽又这么一空落下来,花小满自然是想向谛铃靠去。 却不料被殷天问再度揪住了耳朵,不让她走。 这鬼脸上难得正经,「来来来,我给你也立起来。别不开心了。」 「才没有!」 「好好好没有。」殷天问无奈,刚才在外面还没等仔细看看她就被她追着满街乱窜了,此刻这么一真坐下来,发现她有点不一样。 一时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花小满回过头来,半信半疑的盯着他。 殷天问一边抿着茶一边冲她特二大爷的招手。 想了想,还是坐过去了。 殷天问又道,「背过去。」 花小满听话的背过去了。 殷天问一时愣住。 心说她头发放下来有这么长啊? 又寻思着,发尾怎么还是翘的呢。 抬头发现谛铃没在看这边,正认真的给他们每人添茶呢…… 於是殷天问忍不住伸手,轻轻拾起一缕来,放在手心里摸了摸。 好顺好滑的…… 想着也忍不住坐的更近了些,他微微俯下身来,将这缕发丝凑到鼻尖,轻嗅了一下。 两条粉嫩的兔耳朵忽又一动,殷天问害怕她转过身来看到,於是忙又紧张的坐直了身子。 等着真坐好了又愣,心说你他娘魔障了啊?!刚才怎么跟中邪似的! 又猛的摇了摇头晃掉脑中奇怪的念头,双手扯过她兔耳朵来,忽然开口清亮的喊了句,「驾!」 「你找打!」 花小满回头就准备糊他一熊脸。 结果一转过头来就发现自己的两只耳朵正在半空中说立不立,说翘不翘,更奇怪的是中间还拐了两折。 身后的殷天问乐的直抽抽,抬了头去问谛铃,「快瞅瞅,像闪电不?」 「欸?」 殷天问乐的合不拢嘴,又忙一闭眼,双手松开了她的兔耳朵,只自己一握拳,小幅度的摇了摇头,嘻嘻哈哈道,「皮卡皮卡~」 表演完了又猛拍大腿,眼里都快笑出泪来的问谛铃,「像不?」 花小满又要追着他打。 绕过谛铃时谛铃忽然一伸手,揽住了花小满。 花小满不解,却见谛铃将她一抱又按回了座椅里,倒是自己也忍不住给她捏耳朵了。 殷天问侥幸逃过一劫,又忙自落座去喝茶压惊,一边喝一边看着谛铃想做甚么。 看了会儿忽噗嗤一笑,「你不会真也想满足她让她『日天』吧?」 谛铃笑眯眯不说话,只将她两条长兔耳朵给捋的更高更直。 然后——双双向前压弯,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就真像是受了欺负的小粉兔一样。 殷天问哈哈大笑,「这回真像个兔子了!」 「兔小花你好哟!」谛铃也跟着起哄,微弓下了身子,脸凑到她跟前仔细的看。 花小满是个讨喜的姑娘,叫她这个女孩子也忍不住多看几眼。 这么看了会儿她又『咦』了声,「这屋子热,把帽子摘了?」 正因了热想爬过去开窗的殷天问一愣,於是打算将窗扇全打开散热的他只是将其微开了一丁点,害怕花小满刚才闹出汗来,别再叫风给激着了。 谛铃姐姐也都这么说了,花小满也懒得再去跟殷天问置气,听话的把帽子摘了,一摘了头发还毛毛躁躁的,她还以为这是她以前顶着发髻的时候呢,於是又习惯性的甩了甩头,想试试发髻松动了没有,如果有的话一会儿得叫老秦重新帮自己扎上了。 甩了甩看见自个儿眼前飘飞的勾翘青丝了,花小满才回神——噢,没扎头发啊。 又想着一会儿吃饭别把头发吃进去,她就打算先随便扎一下,等着老秦回来了再说。 结果一撸袖子才发现,那发丝绳全在老秦身上,他当时拆了还没还给自己呢! 想着便抬了头要跟谛铃借。 而不巧——这边的谛铃正跟殷天问一起恍惚呢。 因此第一时间还没听见,花小满又连叫了好几声谛铃姐姐,她才回神。 却不借给她,只笑眯眯道,「小满你以后也都别扎头发了,这样更好看了。」 「真的嘛?」 花小满也开心,小腿又在桌子底下晃了晃,也跟着一起笑。 殷天问同时一捂胸口,接着扭头去看窗外的浩瀚星尘。 奇怪,心跳的有点快。 又忙喝了口茶压过这阵子心悸一样的小鹿乱撞,殷天问不自在的挠头——别不是自己心脏就是出了问题吧?! 正当他这边心慌慌,那边门又一开,是林山凡和秦修一起回来了。 秦修的手上还湿漉漉的,略微泛着水渍,怕是刚才『君子亲庖厨』去了。 只不过看到林山凡回来了他就稍微安心了点。 又想着,刚才心跳会那么快一定是窗户没来得及开太闷了,而屋子里又全都是姑娘们。 可是就他一个大老爷们夹在姑娘堆里他不该是开心的么?!那刚才咋那不自在呢! 林山凡一进屋先看了谛铃一眼,又看了花小满,还愣了一下,随即就下意识的抬头去看殷天问了。 就见他头扭得都快把脸贴到窗扇上了,一条长腿搭在另一个座椅上抖啊抖的完全停不下来。 不由得上前去一巴掌拍在他腿上将椅子抽出来自己坐好了,想着刚才情景,他忽然玩性一起,将椅子拉的离他近了些,附耳轻声道,「你脸红了。」 「啊?真的吗?」日天小哥终于将视线转移点回来,双手猛的拍了拍脸颊,「大概是热的。」 说着又推林山凡,「你一爷们别凑我这么近,我嫌弃。」 林山凡『唰』的一声展了手中翎羽扇,一边道了句好一边向殷天问展露了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 这次换殷天问搬着椅子远离他,「你能不能别笑得那么猥.琐,咱们有话好好说。」 林山凡继续笑而不语。 殷天问仗着自己腿长,一条腿踹上他椅边儿,将他又踹远了点,「哥问你话你就答,哥给你脸你就拿着,别这么磨叽。」 林山凡又摆出一副受教了的模样,然后以手作拳轻抵唇边,先压抑的咳嗽了声,才道,「刚才你就是一脸这种笑意看着窗外的。」 说着又起了身,更是摆出一副十分好奇的模样看向窗外,「街上有甚么魅惑的女妖么,能叫你笑的如此猥.琐?」 「我刚哪儿笑了!」殷天问无语,「我没在笑的!你少埋汰我!」 林山凡也怕他真激动起来,别再一着急红瞳了甚么的,於是忙摆手道,「好好好我不跟你争了,你刚才没笑,不跟你争成了吧。」 殷天问十分郁闷的瞪了他一眼,然后又『咯噔咯噔』着椅子往桌边靠拢了。 刚靠拢过去,又听得门扉轻叩,不用开门他已经嗅到那浓浓的饭菜香了——好棒,终于要开饭啦! 先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铁锅进来的小哥打扮的也很精神,将那口大锅往桌子中间的缺口卡上去了,尔后单手一捏,打了个响诀,『噌』的一下下头就燃起了亮火,这火别看燃的旺盛,也有热度,可并没有毁坏烧灼了周围旁物,再加上刚才那一气儿行云流水的动作,让殷天问又忍不住从那一堆饭菜香并着周边几位修道或妖的气息中轻嗅了几下,辨别出了另外一丁点淡弱的仙气。 怕是这小哥身上传出的,殷天问不由自主抬头打量他,却见他正一边摆弄锅一边在跟花小满逗乐。 只不过话也不是太多,好像是得了秦修略微扫视了几眼,他就忙一作揖下去了。 殷天问眨眼,「修仙的?下来开饭馆了?」 秦修瞥他一眼,「你就吃饭吧。闲操甚么心。」 殷天问点头,觉得秦修说得对。 这么一低头吧,得了那一直腾腾的热气缓冒了几下再慢慢趋近于平缓,他这才发现那锅是个鸳鸯锅,一边清汤一边红辣,可是吧,就是长得太像八卦了,他看着总觉得那锅里头有个甚么玩意儿,他一伸筷子进去自己就被收了,於是整只鬼也有点紧张兮兮的,後来索性放下筷子捧着脸,一会儿看看清汤那边一会儿看看红辣那边。 林山凡也对这里会有仙家开的饭馆好奇,可转念一想,大千世界尚且无奇不有,那仙家人来此开馆子又怎么了?於是也就不太疑怪了。 看着他们都动了筷子,自己不动筷子就显得有些怪异,於是为了不让自己显得这么奇怪,殷天问也夹了菜去下锅。 可是心底下还是一直怪怪的,不舒服,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上直觉的一种——告诉他,可千万别吃这顿饭。 花小满看他只下菜不吃菜,又以为他是不舒服,或者是像他们前几天嘲笑他那样『害羞』了,於是自己这一筷子夹着的羊肉就没往自己碗里头放,反而是递到殷天问的碗里。 秦修瞪了她一眼,她又忙低着头只吃秦修给她夹的菜,不敢再胡乱给殷天问夹菜了。 殷天问本想是将这块肉再送还回秦修碗里的——省的你心下不乐意,可转念想想,我主子给我夹口菜怎么了,你是他师兄你还管的挺宽啊! 又想起自己刚才还训林山凡那甚么——给你脸你就拿着。 那主子给咱脸咱能往地上丢嚒?! 於是果断的用筷子夹起,吃了! 管他是不是鸿门宴前头是否还有万险,填饱肚子再说! 第79章 鸿门宴2/日更1 只不过以往遇到这种大鱼大肉还绝对不是用他自掏腰包的时候,他殷天问一定会大快朵颐,但今次不知是怎么了,竟然没甚么胃口,於是殷天问也往往就夹点甚么素菜下锅,但是也都全部下在那红辣锅里头。 花小满倒是也能吃辣,不过因为林山凡和谛铃这一对一直只往清汤里头下东西,搞得他们不好意思去跟他俩『分享』了,於是她好几次不小心从红辣锅里头夹出了殷天问下的土豆片。 简直无法理解连个土豆片都要吃辣的,花小满每次夹到他下进去的土豆都要回头盯他几眼。 倒是得了美人这么几眼狠盯,殷天问觉得自己心情又恢复了些。 不过又觉得,还是小心微妙吧,秦修请客,总是不放心。 又过了会儿,门扉又被轻叩,这次上菜的换了个姑娘进来。 殷天问自然是习惯性的抬头去打量,只不过还不等细看人家几眼,注意力就又全被她手上拖着的盘子给吸引过去了。 那木质的托盘里头也是盛了个小锅,尔后门扉又是几经开合,游鱼戏水般滑进来了另外几个妹子,手上都是这样清一色的托盘,将这五大盘菜又自周边放下了,也是一个清亮的响指,那托盘下又开始自动着起火,犹如修罗殿上森然的蓝焰,轻煮慢摇着吃食。 又听见些滋滋啦啦的声响,殷天问抻头一看,是其中有些食物像花一样慢慢绽开,露皮露骨的,汤水再多,已有咕嘟冒泡之势。 只不过他才看了那菜几眼,眼神又完全不由自主的盯住其下的幽幽蓝焰了。 刚才上来的这个鸳鸯锅比较大,那火焰着在其下,他们只是感受到一定热度,却没见着。 此刻眼见着了,殷天问才更奇怪,心说……这可是蓝焰啊。 就如佛家有金佛天光,道家有三清道光,这幽蓝幽绿一类的……分明是他们鬼族身上的焰气么! 又想起头先进来的那小哥身上淡弱到几乎没有的仙气,可又确确实实是让他瞧见了仙光……这么一想着,脑子便有些乱。 林山凡却和谛铃那边一直在低低交流着甚么,不太怎么顾得上转过头来同殷天问交流交流感情,殷天问倒是扭头看过花小满几次,只不过她就跟个小傻子似的呆萌的眨着粉瞳看他,一看就是没指望的模样,於是殷天问就把疑问憋在心里头,暂且不提了。 秦修刚抓住最后一个离开房间的姑娘要了酒水和花茶,此刻这一并东西俱全了,饭也吃了多半,不知旁的人饱没饱,但秦修是饱了,於是起身提了酒坛,给在场的三个男人全倒了一碗。 林山凡很从容的接过了,但没急着喝,只像是礼貌的客套,将其搁置在一旁,然后继续给谛铃夹菜。 殷天问索性连接都不接,一手捧着碗一手持着筷子,好像因为自己没空多长出一只手来所以接不过。 秦修又将酒碗往前递了一递,冷声道,「给你脸不要你非要屁股是不?」 殷天问无语,想了想,那自己大不了也学林山凡那样不喝,於是嘴里叼住筷子倒出手来,一欠身接过,搁一边了。 秦修也不去管,只又自那大酒坛中再度倒出一碗,自己当先仰头喝了。 放下酒盏时就看见小满双手都搭在桌子下边,下巴也磕在其上,眨也不眨的盯着自己瞧。 秦修看的也起了笑意,逗她,「你也喝?」 花小满猛点头。 以前在不知谷的时候,压根没见过老秦喝酒噢!自然也就找不到借口喝点这种东西了。此刻见秦修能准她喝,自然欢快的应了。 微抿了一小口,觉得有些辣,但是还行。於是花小满又喝了几口。 殷天问看的也心动,他是个不折不扣的酒鬼,只不过刚才看着林山凡没喝,觉得他似乎在隐隐的向自己打着甚么暗号,於是也就忍了。 可花小满离自己坐的近啊,这么一喝满齿生香,再加上看她喝酒也好玩,殷天问觉得自己快忍不住了,又瞄了林山凡一眼,只见他仍旧在和谛铃轻声交谈着甚么,没空搭理自己。 於是心下想: 那也不怪我了。 所以也不去管他,殷天问拿过刚才的酒碗,一干而尽了。 後来索性演变成他和花小满互换了位置,坐的离秦修近了,跟他拼酒方便。 喝到下半夜的时候脑子里已经不算太清明了,可秦修这损劲儿殷天问喜欢,因此也乐的跟他损来损去的灌酒。 只不过有次错手不小心拿了花小满那汤碗,喝进嘴里时还没发觉,吞咽入腹后那余苦无限扩大之时,殷天问这才意识到自己拿错了。 可拿手里了现下还回去肯定更尴尬,殷天问只装作自己不知道,索性拿了这碗继续倒酒喝,更是多吞了几碗试图冲刷干净胃里头那翻江倒海的苦意。 这一夜闹腾至天明方休,终于喝躺了殷天问之后秦修就继续去找林山凡喝。 当时谛铃嫌闹已经回屋先行休息了,没了她在身旁,林山凡也只好听话的接过秦修的酒碗,跟他一同喝了几盏。 期间一直觉得这容貌尚且年轻,可眼里偶尔流露出沧桑的男子似乎有话要同自己讲。 可每当自己好似也给了他丁点这样期待他开口的回应时,他脸上又完全不覆刚才的神情。 於是林山凡也只当作自己喝大了,兴许看错了吧。 等着这几个人全都跟喝大一样的躺了,秦修这才去戳花小满,「我送你回屋睡觉吧?」 花小满迷茫的睁眼,她记得她刚才好像是睡了一觉来着,醒来时有点口渴,就着眼前的碗又喝了点,好像还是酒。 现下睡不睡倒不打紧,她,她有点想找茅房…… 可是还不及开口说呢,就觉得秦修双手自她肋下穿过了,夹着她就往客房那边走了。 不过因为谛铃已经先行进去休息了,她俩一间屋,秦修自然是不方便再进,只将她送到这房门口,然后推她,「快进去休息吧。」 一声一声,都好似重音一样的在耳边回荡着。 花小满又睁了睁眼,觉得又有点困了,也不着急找茅房这件事,只听话的像个玩偶一样跌跌撞撞往房间里头进。 秦修看她进去了,这才又将门合上。尔后凭空消失了。 过了能有小半柱香,花小满又摇摇头从床上坐起来了。 不行,还是想上茅房。 於是又摇摇晃晃的拉开门,出去了。 殷天问再醒来时只觉得浑身经脉都好像叫那酒给活络了似的,有点舒爽。 不及扭扭屁股动动胳膊抬抬腿,他忽然就诧异了一下。 怎么……胳膊上会有些软软弹弹的触感呢? 又试着小幅度的略动了两下腕子,确认无误是这触感之后,殷天问就不敢睁眼了。 因为他不止有这样奇异的触感证明他没在做梦,更何况他已经嗅到了淡淡的馨香之气,女孩子身上的! 卧槽?! 这么一想明白便是不敢睁眼也要立即睁眼了,一看清自己怀里头压着的是谁,自己还把手臂横过这谁胸前之后,日天小哥『噌』的一声就化作鬼雾从床上飘开了,落地时还恍惚的站不住脚,连连退了好几步腿还是软的——完完全全吓得,最后『咣叽』一声摔在了地上。 床上的花小满睡的小脸红扑扑的,不过衣服却都是好好穿在身上的。 卧槽!这绝壁是见鬼了哪里还有别的解释啊! 於是殷天问想也没想二话赏了自己一大嘴巴子——心说你做春梦就做吧怎么梦里头还能出现这姑娘,这跟他预期不太符啊他想要的是胸大腰细屁股翘脾气还好的。这么一想又怪不自在的摸了摸自个儿臂膀,心下忍不住评价道: 这花小满除了最后一点没有之外其他都符合。 可转念又想,算了,最后一点没有前面几条有也白搭。 不等这没谱没边的想下去,就听得床上的花小满好像又不知嘀咕了些甚么,然后又猛的一翻身接着睡。 等等。 难道眼前这一切都是真的? 又抬头打量了眼这屋子,发现构造并不熟悉,再拉开门出去看了一眼,一排排一间间都是一样的,於是心下了然,客房! 那么,林山凡呢?谛铃呢?以及最重要的,秦修呢? 这么想着便打算感应一下周边,嗳,别说,这么一感应还真察觉到了干山和谛铃这俩妖物的气息,殷天问想也没想的撒丫子就往那边跑。 他现下是怂啊,真认怂。 只不过刚从这回廊跑到拐折处,殷天问不及抬腿迈,就觉得一瞬间有种奇异的流动之感瞬过全身。 很快,十分快的速度,接着又全没了。 再没急着迈步,他反而是慢慢回头,望了一眼身后之景——跟刚才没甚么两样。 於是又挠挠头,继续往前跑。 再拐过另一个回廊,殷天问忽然又住了步子,这次他不回头看来路了,只原地闭目凝神,再度感应林山凡的位置——他娘的,果然远了! 明明是冲着他那位置奔去的,怎么会远?! 这么想着,殷天问又转回身来,向着原路狂奔。 ——倒还是能奔回去,又跟花小满呆一间屋子里了。 只不过,在过回廊时那种十分微弱的奇异波动之感,这次是真让他察觉出不同来了。 又心道:这莫非也是那秦修的围困之术?他去哪儿了?这么做的目的是甚么? 第80章 回旋境 花小满一醒过来时,就看见面前有一张嘴巴。 这嘴还是个男人的嘴,总之不是姑娘家的樱桃小口。 此刻这人的嘴微微漏了一线缝隙,一丁点晶莹又透白的口水似落……非落着。 花小满惊得一瞬间向后翻了个身,又猛的一侧回头,这样拉远了距离,发现这是殷天问,他头垫在自己床边上睡着了! 等等,他为甚么会在自己床边上? 欸,他是在地上的吧。 想着花小满又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衣裳甚么都还好好穿着,於是悄悄起了身,抻头看了眼。 就见殷天问双腿都跪在床上,两条长胳膊也拖在地上,就脑袋架在床边,睡的满嘴流哈喇子,都快流到床边上了。 於是花小满想也没想的,一伸手,一点他额头,将他直直的往后推。 殷天问寻思着门外那奇葩的阵还是啥玩儿的他一时半会搞不定,想回屋继续睡觉睡等花小满醒来兼带混吃等死。 可她又占在床上,於是就只好委屈自己趴在地上了。 此刻得了这要跟他下腰一样的麻痛阵阵传来时他就忍不住醒了,这么一醒发现自己还真跟跪在地上要往后下腰似的,忙啊啊的鬼嚎起来——别开玩笑了,他又不是个姑娘家,没那么软的身段好吗! 花小满也被他吓了一跳,心说怎么了突然就鬼叫起来了,又听他喊得着实痛苦,忍不住又单手撑在床边,单手伸上前想回拉他。 拉是拉住了,差点被他也给反拉下去,好在及时御起灵力将他给扯回来了。 也是得了花小满这么一扯,殷天问才忙吁了一口气,顺带站起身狂蹦蹦跳跳起来——身上血脉可别不通了的说! 直到跟耍猴戏一样的运动热身完了,殷天问这才意识到花小满已经醒了,不过……咋没声呢。 这么一回头就发现花小满有点愣,呆呆的。 殷天问去戳她,「嗳,你这咋了这是,那个……要是还清醒的话,我们去外头看看那阵还是啥玩儿的吧,破了它,要闯出去啊。」 「破不了。」花小满呆呆的应。 殷天问瞧她这反应不对,忍不住又伸手去扯她头发,「咋了,这么垂头丧气的?」 「我怎么跟你一间屋子呀……」说着就又委屈的低下了头。 「嗳妈,」殷天问忙又一直身子,心说……我特么也好想委屈的问问啊,可是你跟我都没做过甚么这就没事啦,谁知道昨夜谁喝大谁走错房……呃。这么想也不对,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为甚么现在感受到林山凡和谛铃的气息也是在一起的?而且,还和他俩分开了?不应该大家睡在一起来个……咳。 想着又突然蹿到走廊上,殷天问试着隔空、隔着这阵还是结界的东西和林山凡他们联系上。 感应到鬼术是放出去了,且没被反弹也没被吸纳,却不知就是怎么,没得回应——要么是他俩没醒,要么就是中途出了些其他的事情阻断他们联系。 正当殷天问着急,寻思着是林山凡这小子故意不联系还是咋的,就听见花小满的声音自屋里头传来,「你别白费力气了。」 声音听着跟刚才说破不了一样沮丧。 殷天问又进了屋,冲她狂挑眉头,「你是不是知道点啥。」 「昨夜酒里头该是叫老秦下了药的,我本不该着道,结果最后那汤叫你抢去喝了。当时迷迷糊糊的,自己第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 殷天问一愣,心说,这几个意思? 花小满一边将衣裳又整了整,一边跳下床来,颠颠的往外头跑,心下却在道: 如果是老秦把殷天问扔到了自己眼下所睡的这间屋子,她回头一定要找老秦算账! 眼见着她不理自己,殷天问忍不住跟出去伸手拉她,「话说明白了呀,你俩想联手对付我们仨啊?」 「甚么对付不对付的,」说着又掐指一算,感应到谛铃姐姐他们还在,这才放心道,「估计是老秦有甚么事不想让我们插手吧。」 「那我要是非插不可呢?」 「你闲的?」 殷天问皱眉,口头上不说,心下却在道: 你才闲的!你把束魂令交给了他,谁知道他究竟要拿去做甚么?而且当时在那个山洞里,秦修的举止就不大对。反正给他的感觉就是怪,有一大堆心事似的,而且这心事还不知是好是坏。 现今这束魂锁还将你我拴在一起,那令牌交在你手里我还能放点心,可一放到那狡猾的大狐狸手里头,殷天问总觉得自己立时危险起来了。 比他二哥殷祁现下说不定就在哪里悄悄暗藏潜伏着还可怕。 花小满见他不说话了,为了让他进一步死心,认真道,「老秦要是不想让我们插手,那我们就真的只会等到他将一切事情都处理好了之后,才能从这里解脱。所以你也不要指望林山凡和谛铃姐姐他们醒过来了能帮你或者怎样,没用的。我还是昨夜……兴许现在已经不是昨夜了,兴许现在外头就是另一个黑夜了。我也是因曾沾过几口那汤药才能醒的如此之快,他们连碰都没碰过,就不要指望了。」 殷天问懒得再跟她这么自暴自弃的讲话,又重新站在了走廊上,左右四顾着。 再度观量了周围一眼,这完全相同段数的廊柱,这完全相同的回旋结构,一时半会儿看不出什么来,可又硬要强迫自己去看去想,於是殷天问轻声打趣来缓解心情道,「花小满,你好像很喜欢那个秦修噢?」 「嗯?他是我师兄,十分照顾我,我当然喜欢他。」 「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师兄,其实很多地方言行举止都很不得当,也很奇怪啊?」 「甚么?」 「我觉得他不是甚么好东西。」 花小满皱眉,嘟着嘴回应他道,「他是不是好东西用不着你来评价!」 殷天问点头,「也是,所以看在你这么缺心眼护着他的份儿上,我寻思着,他那汤里不止是有解药,那碗汤估计也就是个*汤。」 花小满也懒得再跟他犟,此刻也站到了这走廊上,向这四方打量了一眼,心下拨浪鼓猛摇着:这阵该是秦修设下的罢? 她其实先前也都是猜罢了,就像是在山洞那里,秦修不想叫她看见甚么,往往不会跟她说,只会直接行动,要么直接被夺去耳目灵识,要么就是暂时被麻痹感官,起先是觉得挺生气,还和他反抗过。 被他很冷静的反驳抗议无效就阻了回来,到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 所以才会在殷天问说出这里就我们四个人还在,独独秦修找不见了的时候,第一反应是秦修去做些不想叫她、叫他们知道的事了。 可转念又想着,是甚么事才叫秦修选择这样的方式阻止他们呢? 会很凶险吗? 这样想着又忍不住蠢蠢欲动的想和殷天问一起试着拆拆这阵,闯出去找到秦修。 殷天问瞧见她脸上几番变化,此刻更是说些甚么风凉话的煽动她,「我看啊,那秦修其实没怎么把你当人看的,就要你事事都听他的,他却不告诉你这是要做甚么怎么用,出门了去办甚么事也不向你交代。由着你一个人这时候担心受怕。」 「我告诉你,这话说好听了叫替你考虑为你着想,说不好听了啊,就是不负责。他一个人把事都全揽了,其实也是下意识的把我们都清扫出去了。」 又怪道,「啧,前些天还说了自此之后他秦草地会是我日天和干山的好兄弟,如今来看,怕是就骗取个信任。」 「老秦才不是那样的人,他是不屑于和你们一起玩。哼。」 「好好好,他不是这样的人。」殷天问又试着往旁侧的几个拐折处走了走,一走过之后发现仍旧能看见眼前的花小满,只不过自己好像已经站在另一个房间的回廊上了,貌似到了对面的回楼上。 只不过略微稍退一步,花小满又立即出现在自己面前几步远的地方。 花小满不知道殷天问在这走走退退的做甚么,也蛮是好奇。 殷天问又走退了几步,见着花小满瞪大了眼傻呆呆看着他的这副模样也好玩,然后又寻思着,秦修这么做可能也是想保护她,让她啥都不知道,那么秦修又想掩盖甚么呢?他莫非要做甚么很凶险的事?将来一旦捅破篓子很危险,所以才要以这样一种看似下流也委实不高明的手段来对付他自己的师妹? 那么……除了束魂塔的事,再没甚么大事是发生在他俩之间的吧? 一瞬间福至心灵,殷天问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个契机,又不太肯定,於是小心翼翼的问出口,「花小满,你能不能十分真诚的再告诉哥一遍,那束魂塔究竟咋塌的?」 咋塌的?我踹的啊! 知道这个解释殷天问不信,花小满也就不愿再提。 却听殷天问又在那边自言自语分析着,「是不是秦修鼓捣你去弄坏的啊?」 「甚么?」 「没,我就寻思着,这秦修确实有点意思。生灵涂炭这种活儿他不沾手,可能搞点乱做点坏事还需得要假手他人。现下把我们关在这又不知作何解释。反正我是不会听他的话,你要是愿意呆你呆在这儿。我再将这周边转转。」 花小满着急,「嗳,你明明转不出去的。」 「那我也先得转了才知道我转不出去啊!」殷天问气极,只向她挥了挥手,又跟她说了句,「别动啊!一会还得靠你指引我回来呢。」 说完掉头就跑。 这不带歇气的跑上跑下了好几层,拐的殷天问自己都快晕乎了,好在有束魂锁,实在他找不回来花小满也能把他给拉回去,所以也就任由自己一口气跑出了很远。 其中不乏感应一下林山凡他们的位置,说来好笑,一会左一会右,甚至有的时候好似就在自己头上那层楼似的,鬼知道这个阵究竟怎么分布的,没规律极了。 正当他冲进这房间,拿着茶盏拼命往房梁上砸,希望能借此吵醒感应源头处的林山凡和谛铃时,就又惊觉自己脖子上一痛,接着不得不往旁侧移了几步。 尔后又似乎是被大力扯了扯。 不解花小满这是在做甚么,但肯定不会恶劣到无缘无故扯自己吧,於是殷天问又只好喘了几口气算作平复心情,继续再往回跑。 往回赶的时候就比较懵逼了,觉得自己当初是照着这条路跑下来的,可是位置又好似越来越远,再这么一感应,无论是跟花小满还是林山凡都远了。 ——呐,要么是花小满动了,要么就是自己确实跑偏了。 又想着:她该不会是和秦修一伙的吧?伪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实际帮着秦修扣留他们于此? 於是也扯了扯自己脖颈上的束魂锁,过了会儿,又有点了反应。殷天问又猛的大力扯了几把。 那头的花小满也一愣,随即也开始大力的往回扯。 殷天问泄气,就把自己当条狗似的顺着那力道慢慢往回寻。 这般拖了能有五个回廊,好似还上了一层阶梯,殷天问终于又重新见着花小满了。 看她一张小脸上还紧张兮兮的,於是忍不住嘲笑她道,「咋了啊?是不是哥一走开你没安全感害怕了……没事儿,害怕就说啊,哥带着你一块运动运动。」 花小满没空搭理他的风凉话,只小小声道,「我刚才听见有人笑了。」 「啥?」 花小满又指了指他们对面楼上的那层客楼,正对着他们这间屋子的地方,「就是那儿。声音从那里传出来的。」 这好办啊,往右手拐过一折就能到花小满她现在所看见的对面了——当然,其中肯定也是阵法或者传送门甚么的,不然不可能往右拐能去对面。 刚才也不是未曾在心下记着这些套路,可是跑着跑着这些套路就不管用了,好似又是新的计算法则,於是殷天问也就放弃了靠着这个违背『规则』来打破这场游戏。 想着就要往右拐,拐到对面去看看是甚么在闹妖,殷天问刚折回身子走了一步,忽然就顿住了,随即垂下头来不可置信的看身侧的花小满。 她一脸严肃正经的目视前方,单手却揪紧了自己衣摆。 殷天问猛的吸了口气——卧槽,有点自豪感爆棚这是怎么回事,这傻丫头终于能让自己保护一次了啊! 花小满也有点不好意思,可是刚才那笑声莫名听得她浑身发寒,就跟乍在自己耳边似的,虽说自己不惧邪崇,可是第一次……会被一种声音就搞得浑身不自在。 看着殷天问的时候多少能因他是个同伴所以安心些。 便就这么打算跟着他一起前去看看,这样一旦他有个甚么事,自己还能护好他呢! 殷天问此刻却不走了,一脸地痞无赖的模样,「你抓哥衣角干嘛,跟哥说,你是不是心里头害怕。」 「害怕个卵。」花小满哀怨的抬头斜睨了他一眼,「你走不走?」 「哥不走咋地!」 正当他这一句话说完,一句附耳之笑顿响,惊得他一个斜跨步踩出去了,同时浑身头发丝都快倒竖起来慢慢的转头——好像,好像发出笑声的这个女人就在自己身旁。 但是身侧除了花小满,甚么都没有。 花小满脸色也更惨白一分,刚才那笑声她觉得是自她耳边传来,这次她竟然觉得,那笑声是从殷天问右手边传来了。 而自己站在他的左手边。 也就是说,莫非真的有甚么邪崇隐遁在殷天问身侧? 这么想着,花小满身上不由得又寒一重。 还不及再扯了扯已经僵硬了的殷天问身子,让他赶紧走,不然离开这间屋子也行,就觉肋下忽然一热,胸前又接着一暖——同他的胸膛贴上了。 花小满眨眨眼,发现自己和殷天问同高了——噢,被他勒在怀里了。 殷天问也眨眨眼,「姑娘你辟邪知道不。」 说着将她往自己怀里狠狠一按。 「辟你妹!姑奶奶辟邪第一个先辟了你!」 「别闹。哥心肝儿颤呢现在。」 殷天问单支胳膊又将花小满重新夹在肋下,好似这样也得了点安全感,随即才有勇气,转了转身子,做好了一转头看见甚么鲜血淋漓披头散发的女人。 可是原地转了好几圈,周边甚么都没有。 「要不,去找找?」 花小满也不闹腾了,单手按在自己腰侧的桃木剑上,点点头。 ——她也是这么想的,对于处在暗中那些个臭不要脸喜欢故弄玄虚的邪崇,她向来都更喜欢主动进攻。 殷天问也正是此意,此刻得了她的允许,更是放开了胆子,鬼雾隐约立现着,夹杂着一身狂暴之气就疯狂的向这回廊席卷而去。 第81章 主修装逼专业 漫无目的的奔走过一间又一间房屋,拐过一折又一折回廊,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是没了,可那种遍体生寒的感觉还没除去。 只不过肋下夹着花小满,稍微从她身上汲取了那么丁点暖意,还是个女孩子,柔柔软软的,殷天问就觉得还能扛得住那种奇异的不自在之感。 然后一边飘一边想,原来跟花小满在一块儿的时候他这么自在啊。 花小满起先还没从殷天问疯狂的奔跑中缓过神来,接着就被颠的七荤八素,此刻得了他这么一慢飘,二话不说双手一抓紧他胸前,本意就是想抓他胸前衣服料子的,不过好像揪的不是地方,可能揪疼了他,大啊了一声随即也猛的弓了腰背。 花小满装作没听见,动作麻利的按住他肩膀,一个翻身就在他肩侧坐稳了。 殷天问单手揉着自己左胸,「卧槽姑奶奶,你这是恨不得给我揪掉了啊,你能不能看清了再揪啊,嗳我说你有那个癖吗?!」 他这边话刚准备喋喋不休,就惊觉自己头发又被花小满猛扯了一下,那架势,是要连根把他头皮都揪下来。 「又干啥!小婊砸你想干架是不是!」 殷天问这边就觉得自己的火气简直要蹭蹭的往上顶了,却听见上头的花小满发出了一声奇怪的音。 这音里头带颤,又似呜咽,可再仔细回味一番,又好像仅仅是刚想开口就叫自己口水呛着了,於是硬生生扼断后头的。 这么不解的抬了头想去望她,视线刚稍上转,殷天问就惊得直直往后退了有十丈远。 原来头顶墙角处的房梁犄角里,有个虎头娃娃!就是那种大街小巷随处可见卖玩偶的摊上会有的小玩偶!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小虎头娃娃上还骑了一个小姑娘! 这姑娘简直比花小满都要小上不知多少倍,而那渗人发寒的笑声就是自她口中传来的! 殷天问一愣,随即硬是刹住步子,神情紧张也专注的盯了这小小的姑娘几眼,但是无论怎样努力的瞪眼,都看不清容貌,於是忍不住也学着花小满那颤颤抖抖的调子发问,「这位女侠,小可平素与你无冤无仇,你缘何要在我面前装逼?」 那房梁上的小玩偶姑娘又是一阵咯咯咯的笑声,接着『咻』的一下,消失不见了。 殷天问又紧张的四周望了一圈,花小满也不由自主勒紧了他的脖子——她完全感应不到这姑娘气息的说! 莫非真是个玩偶?附灵?外头有人操纵她,所以她已经不是个活物了,才会没有气息? 「小满,你下来。」 殷天问单手一扯她小腿,将她往下带。 花小满不解,可见他神情十分严肃,於是打算先听他的,从他身上滑下来了。 殷天问又以手势,示意她退后几步。 接着利爪一幻,也瞬间幻出了战鬼身形,疯狂的朝上去一扑。 这是感应到危险了么? 不然怎么会一瞬间就化出战鬼之姿? 可危险在哪儿? 正当花小满觉得自己就跟灵识又全被夺走一样,完全察觉不出周边有甚么异样之时,就听得头顶这片天忽然有了些缝隙碎裂之响动。 一把玄青色钩状物也紧随着裂缝越扩而越来越显现,殷天问刚才一爪子挠的也是这个地方。 这口子一裂开,花小满立即又听到另一声笑意。 ——跟那个玩偶娃娃一样渗人,不过这个笑声更危险了,还是个男人的动静。 殷天问则是不好的预感猛涨——果不其然,来者真是殷祁,这武器他识得! 此刻上头终于一镰刀钩开了这结界的殷祁也慢慢收了笑意,手上被反震或者被他这个弟弟挠出来的三道血杠显现,滴滴答答的往下落着血。 是又恶狠狠的一镰刀再度劈下,直接划破了这大半个结界之阵,殷祁鬼雾一散,再一聚时,也已经落进了这残破阵中。 而日天小哥早已机智的一把扛起花小满掉头狂奔了——还他娘找甚么娃娃不娃娃的,老鬼要来了当然跑! 殷祁笑眯眯的看着他们的身形隐落在拐折回廊处,也不着恼,只将视线又略微调转了几下。 肩膀上的虎头娃娃又蹒跚了几步,那其上的小玩偶娃娃也再度『咻』的一声落到了殷祁身边。 一阵青灰惨白的雾气过后,渐渐露出了一个身形曼妙的女子。 温婉的眉,如瀑的发,柳腰款摆莲步生香,不必靠近也能闻见她身上隐约的淡香。 殷祁好心情的将她揽在怀里,攀附在她脖颈的血口处,再度轻嗅了一下这诱人的血香。 尔后,轻声道—— 「好像我这个弟弟十分的思念你,可不知他现下怎么一见你就跑了,怕是『近乡情怯』了,不然,你替我去找找他?」 这女子似是听懂了,又好似没听懂,但却点点头,朝着殷天问刚才逃跑的方向去了。 而殷祁却撑着这回廊轻柔的一翻身,尔后不着力一般的落在回廊上坐好了,腿却是伸在外头,双手也搭在翘起的二郎腿上,眸光玩味的盯着这回旋之境看了会。 ——活了几千年了,没想到秦修那没心没肺的玩意儿,竟然也开始有想要保护的东西了?可是他难道就不觉得,已经晚了吗? ——还有,这破阵又是个甚么玩意儿?怎么将他弟弟也保护进去了?秦修想要照顾妖族还情有可原,照顾修道之人他也理解,可是怎么连鬼族都要护着了?就生怕自己……这么生灵涂炭吗,哈哈…… 又单指敲了敲膝盖骨,殷祁忽然双目顿近全红,飞身猛扑而下,同时在空中也再度从虚无之境抽出他那把勾镰,自上往下的直将这阵扯裂了一个大口子。 劈坏这大半阵法也毫不介意,每一次都会再叫此阵反噬之力给震得虎口裂血,可殷祁喜欢这鲜血的腥甜,自己的血……味道也很美妙啊~ 忍不住又舔舐了几口,殷祁将镰刀又自身后一轮,轻声道,「秦修,别躲着了,你躲不掉的。」 「啊!躲不掉了殷天问!」 又是数十枚血刃暗袭而来,殷天问忙纵身一扑,将花小满硬是给扑压了身子,接着又顺手将她往肋下一夹,掉头换方向接着跑。 此刻自己心下也生疑的不得了,心说对方甚么来头,怎么老是能追踪到自己在哪里?这架势,搞得日天小哥都要羞涩了,心说别不是那姑娘有暗藏自己甚么贴身的东西,能追踪好自个儿这缕气,不然的话凭他这么强的藏躲能力,怎么就还能被找着呢? 似乎是被这奇异的术法波动所影响,林山凡也慢慢在屋里头清醒过来。 这一醒发现谛铃还躺在自己身边,他还吓了一大跳,随即看俩人衣服也都穿的齐整,就慢慢放下心来。 刚想像往常一样推开窗户清清心,不及开就惊觉面前蹿过去熟悉的两缕气。 下意识用了术法透墙观去,眼前刚好闪过一个紧随其后的女子——溟,溟珑? 以为是自己眼花,因为他心下也一直很挂念这事,谁让他答应了殷天问会帮他寻他下落,可自殷祁血洗了鬼族一战后,这溟珑就像是踪影全无,杳无音讯了,此刻怎么又会在此见着? 这么想着便忍不住赶忙拉开了门,喊了她一声。 这一声可没喊得她回头,却又往回赏了数十个血刃,林山凡忙一弓身躲过,随即不及站住脚,又是一阵天崩地旋的摇晃,他忙凝了下神思,感受到持阵之人已显颓唐之势,这里说不定就是一片虚无,倒时候周边万千也紧跟着全渡成虚幻,可别让谛铃摔着,於是也来不及管外头的乱象,只进了屋去先保护好自己的谛铃平安,才是正理。 前头一直携夹着花小满猛奔的殷天问也觉得这么一直躲下去不是个办法,因为他已经拐过无数个回廊之景了,不知为何还是能不断被身后那姑娘给找到。 反正,反正自己身边还有个花小满,自己万一舍不得揍姑娘那让花小满上啊。 本着不叫队友坑那就坑队友的念头,殷天问忽一刹步子,尔后佯装从容自若的回头。 这一回头不打紧,他直接愣住了。 花小满还在他肋下扑腾着胳膊腿——晕头转向的,他忽然停下也不打个招呼! 此刻也像是察觉到他的不对,更是感觉到那血刃袭面,花小满忍不住一边防御,一边趁机抬头看殷天问,想知道他这是怎么了,莫非对方也是个修了老秦同路术法的那种,定身术一类的? 这么一抬头她才不屑的又垂下眼——甚么啊,怎么眼神都直了。 那我不帮你挡了,你就叫她的血刃击死吧。 这么泄愤的想是想,可总不能真这么做,想了半天花小满一叹气,一使气力掰开他的胳膊,自己倒转了身子往地面上落,落的同时也挥手撒了一把荧光粼粼的粉末出去。 殷天问虽然第一眼在此处见着溟珑是惊住了的,但是花小满从他胳膊往下掉的时候他也渐渐回神了,此刻更是察觉到她要摔地上摔个屁股墩了,自然忙不迭弓腰去拾她。 趁着她落地前一秒再度拦腰夹住了,只不过手背到底是蹭到了地面,略微蹭的秃噜了皮,疼。 可也正是因这么迅疾的一弓腰,花小满撒出来的那部分粉末全叫他俩给沾上了。 眉睫上也全是,迷的他差点睁不开眼,原本还想问问溟珑为甚么要对她出手,以及她怎么来了……就见花小满忽又弹了一缕气出去,接着溟珑速度诡异的擦肩而过,追着那缕气去了,好似并没看到他们。 殷天问这又是一怔。 随即还是忍不住回过头去,看样子便是想追她。 花小满附耳道,「追呀。她现在感觉不到我们了。这次换我们追在她身边,不断的弹气出去扰乱她。」 殷天问低沉的嗯了一声,随即起身去狂赶。 ——这是溟珑……或者说,这已经不是溟珑了。 □□纵了? 谁干的?殷祁吗…… ***** 此刻正在阵中央胡乱飞舞着狂镰,四处破坏阵势加持,想借此逼得秦修站出来的殷祁,终于得偿所愿。 秦修脸色煞白,似乎刚才阵势被他破坏,虽给了殷祁反震之痛,自己这边也没好到哪儿去。 殷祁闻声倒是大发慈悲的收了继续肆意破坏的念头,笑眯眯的双手反搭着勾镰回过头来,语气愉悦道,「好了秦修,游戏到此结束了,你我二人之间逐战了千万年,有些事也该有结果了,把她交出来吧?」 「我不懂你在说甚么。」 「得了秦修,你以为我不知道?」说着殷祁又猛的将勾镰在自己身前一竖,速度十分之迅猛的向秦修一挥。 秦修下意识向后飞身躲过,到底还是被他削断了一缕发丝。 这青丝在他头上时还是乌黑的,一落地瞬间便成了灰枯之色,看着便寥落。 殷祁的眼眉又更笑弯一重,再度双手在肩后反搭好了自己的勾镰,轻声道,「束魂塔怎么塌的,别人能不知道,我能不知道?」 看着秦修微垂着眼眸不理他,殷祁也不着恼,只继续道,「厉妖之主一出,万妖臣服,这是我们老一辈子懂得理儿——当然,这个『老』一辈,仅存的也就我们几个了罢,你用的这个假身份投身在不知谷里头,那师父估计也没你年龄大吧。所以……收妖这些事,糊弄谁呢?擒贼先擒王,擒住束魂塔中的厉妖之主,其他的不都好办了么?」 「你要她做甚么?」 「我还能要她做甚么?我难不成要她回去生孩子啊……」说着殷祁便笑了起来,音里头听得明显的嘲讽,他微微弓下身子,向前伸着头促狭道,「怎样,睡了自己主子的感受好吗?我的好兄弟——厉、妖、秦、修。」 秦修微一蹙眉,却难得的压下了脾气,轻声回他道,「想必要比睡了厉鬼,感受好多了。」 殷祁一愣,随即哈哈一笑,垂下头来又一幅狠戾的颜色,「你把她藏哪儿了!快交出来!束魂塔一塌的时候根本没有她的气息放出来!也就离她最近的你能动手脚了,还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啊,从前是,如今竟然也还是……哈哈……秦修,你不是一心想求佛途嚒?区区一只小妖罢了,入了仙道不算,你还想求佛途……告诉我,你真正想求的,是佛途,还是佛戮?」 「你简直荒谬,我听不懂你在说甚么。」 「秦修,你心底有魔,心里头有魔的人都注定走不了太远,你简直太异想天开了。」 「她我不会交给你的。」 「那你就是承认她在你手里咯?」 「可笑之极,先前是你说她在我手里的,现在又来问我。」 殷祁叫他这句话气着,又随即忆起秦修那恶劣的本质,因此忍不住停下攻击他,闲闲的站定了觑他,「你为甚么那么担心她落在我手里?」 「因为我能看透你。」秦修笑眯眯,「你想杀了厉妖,让你自己彻底得了全红血瞳吧。而为了全红瞳,是为了保住你的那位,为了……能斗得过你那看似不成器的弟弟。殷祁,你注定坐不稳鬼主之位的,因为——你、不、配。」 殷祁双眸又一瞬紧锁住秦修。 秦修微微一笑,好似就是为了证明他真的不配一样,故意当着他的面瞬间消失了。 花小满再度坐在殷天问的肩上,这次换做他俩颠颠的跟着溟珑后头。花小满不时的弹出几缕气出去,让溟珑别发现他俩其实已经藏起来了。 行了又没几步,她忽然一怔神,随即轻声道:「好像老秦回来了噢。」 这句话刚说完,前头的溟珑同时猛一回头,再度向他们发起攻击。 不过由于秦修已经找到了他俩,所以一把将他俩扯远了,同时也瞬间定住了溟珑。 殷天问此刻也忙回过头来,眼睛里半是警惕半是敌意的望着秦修。 秦修却挥了挥手,似乎有些倦怠,一副懒得跟他争理的模样,「她已经没救了,不是吗?身上已无活物之气了。」 若说之前他还想带着花小满躲殷祁,才在这回旋这境里没命狂奔。 现在,他想做的就是冲出去找殷祁算账了。 ——打小知道殷祁的性子十分顽劣,可从不知道他有一天能恶劣到对自己的嫂子下如此狠手。那么殷無也该早就没命了,自己的这颗项上人头,早晚也是要被殷祁拿去摆放在大殿里做一种『王者』的证明。 想着便慢慢蹲下了身,将花小满放在了身侧。 殷天问也说不出自己心下是个甚么感觉,更不愿回头去看那个现下已经魂灭不算,还要被附灵□□纵的溟珑,刚想往前走,衣角却倏忽又被人揪紧了。 想了想,殷天问头也未回,只伸出大手来凭感觉一般的摸上她的头,又狠狠揉了几把。 花小满又抬头望了他挺阔的后背几眼,见他没有回头解释的意思,也慢慢松开了手。 刚松开,眼前鬼雾猛一暴涨,接着他就也不见了。 秦修也渐渐收了这持阵的术法,阵破时他受到的伤害会更大,更何况——此刻已经不必再遮掩了,他想要的血引,出现了。 此刻花小满正对着周边急剧变化的景色而发愣,就觉秦修也自自己身旁过去了,忍不住又提了剑痴茫的回身想去跟他。 却听秦修也冷声跟自己道了句,「别跟着。」 为甚么不让自己跟着? 可是又不想让老秦生气,於是她真就乖乖的留在原地。 一时间孤零零的,身上的淡粉色小袄也一瞬有了些灰白之色。 秦修走到那已经定住了的溟珑面前,单手自袖中一抖,抖落出一把玄清色的匕首来,尔后将此匕首在自己手心里划了一道,接着慢慢拉扯过她的,也自她手心划了一横。 是束魂令自动从怀中飞出,慢旋于他二人手掌之下,起先混杂的血液一滴两滴,那束魂令仍旧是呈慢速而旋,後来随着血液越滴越多,那束魂令也在飞快的狂转起来。 远处的林山凡和谛铃都被此□□给震的浑身难言,尤其是谛铃,差不多是被这种心下难言的共鸣和异变给惊的一瞬清醒。 随即袭来的却是胸腔中那种奇异的、几乎要抽空她所有的引力。 林山凡也一慌,心说这是甚么力量?下意识在周边架了一个结界,想要与这股子甚难违抗的力量相搏。 谛铃也忙御起灵力,帮林山凡加固这个结界。 在这种力量的影响下,他们这些妖类,真的有种渐渐失控之感。 花小满此刻也听了终于肯跟她多说几句的秦修所言,飞速的去寻他俩,还不等刹下步子替他俩加固,就见着结界似乎愣是被外界巨大的引力给压破,二人踉跄的往前摔了几下,还大有随此异动吸卷而去的架势。 因为花小满不是妖类,所以她不受此力吸引,此刻慌忙掏出几张符咒来,急中生智的朝他俩定去。 林山凡一开始还想反抗,随即了悟这个机智的小姑娘是作何意思,忙一拉手谛铃,替她也卸去了妖力,索性淡定从容的坐在地上只等被花小满定住了。 手中桃木剑又向空中轻巧一扔,看起来就像是个收妖的动作一样,谛铃本身还有点畏惧——因为她醒来就懵叨叨的,完全不知发生了何事。 可见着那个随着桃木剑慢慢凌空于其上的花小满,双眼里看向他们满是看向同伴坚定的信任之后,也轻轻微笑了一下,慢慢放松下心情,闭上了眼。 是双手又拈出了一个奇异的手势,花小满轻咤出口,「封!」 尔就在不远处的秦修面前,自束魂令里得了血脉指引,渐渐涌动出了一团奇异的妖雾,正是这雾气指引的林山凡和谛铃这两个妖物不得不前来,不得不叩拜。 当初束魂塔一塌,秦修就将她再度封印于束魂令内,同这束魂令融为一体。 毕竟这厉妖之主已经在束魂塔里沉睡上千千万万年的时光了,她可能将前尘悉数尽忘,也可能……甚么都记得愈发牢固清晰。 记得? 还是忘却? 这个问题让秦修追逐了万万年,而万万年……他都给不出答案。 是为妖时万千生灵中惊鸿一瞥,是为道时潜行向佛途中偶一妄断。 佛家有言心不妄动,则不痛。 可是,动了呢? 当我是头顶三清道光的道家秦修。 当你是曾在上古战场上被仙佛联手封印的厉妖溟玥。 此令为我所创,却从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会将它用来镇压你这一途。 「忘了吗,溟玥?」 雾气渐渐消散,好似还在闭目浅眠的女子笑容淡淡。 「阿玥……」 她似乎得着这熟悉又憎恶的呼唤,轻轻睁开了眼。 眸光静默的盯了眼前之人半晌,她才微启唇齿,轻道了句,「夫君。」 「阿玥……是我对不起你。」 溟玥又眼神寂寂的朝周边望了一眼,一眼看见她这妹妹,随即了悟自己还能被唤醒,有朝一日重见天光之可能,是由溟珑身上的血脉作了复醒指引。 可是……为什么还敢把自己这等厉妖唤醒? 一睁眼便是那洪荒之火,焚尽天光。 自己庇佑的万千妖众随自己被镇压后悉数倒戈,想当初镇压自己的那万千仙佛之途中,偏生还就有那个抛弃自己、去求了仙道的夫君秦修,这么多年过去了,甚么都忘记了,甚么也都记得清晰。只不过,已经没人记得她厉妖溟玥了。 她却忘不掉一睁眼那一幕经久不绝的滔天业火。 焚尽光,焚尽寰宇,最好……也焚尽秦修,焚尽自己…… 她在这令牌之中,实在是沉睡太久,也浪费了太多大好时光了。 枕边人曾言的真心话,寒霜里他为自己轻撑起的纯白竹伞,笑执卷常言『君子远庖厨』,却为了自己肯忙前忙后的那个秦修啊……还有……还有,她还记得,他手中清光微动,为求仙道,当着她面杀死他们孩子时的模样…… 无时无刻,她都未曾忘过。 又试着暗自松动了几下手指,她眸中忽然寒光一现,没有任何征兆的,就朝他杀去。 「秦修,你该死!我知道你不是来救我的!」 第82章 终章 。 殷祁正茫然的负手搭着勾镰四处走来走去,希望捕捉到秦修的一丝蛛丝马迹——他知道,只要找到秦修,就能找到那个厉妖溟玥。 他是要亲手杀了她,杀了这厉妖族族长,那自己肯定会大幅度提升,已造过这么多杀戮的他,眼瞳真的就只差一点点、一点点就能满成全红血瞳了。 而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从一生下来便有过全红瞳之貌,可他之所以战斗力不算强,甚至还一直想要违背他们战鬼的天性去遏制这种生下来便名为『杀戮』的本能,则是因为—— 他身上只有一半的战鬼血统。 另一半,是厉鬼。 可也正好是得了这厉鬼之气顶盖杀戮,叫他天生下来便能有全红血瞳。 但他不懂如何驾驭自己这股堪比『双生』的诡异力量便算,甚至还想要压抑自己体内战鬼的本能,这简直就是在暴殄天物! 眼下自己只要先杀了这束魂塔里的厉妖之主,他定然能有那个能力杀了殷天问……只要杀了他……就缺他这一个脑袋,自己就可以将这王位坐实了。 再说了,秦修那个没心没肺的,几千万年前能将自己深爱的女人压在束魂塔下,几千万年后再想法子放了她,难不成是想跟她再续前缘吗? 怕是不能罢……秦修要放她出来,定然不是为了赎罪。 「殷祁!你太无耻了!我以前从未想过你真的会恶劣至此,你以前负伤严重时也没少得溟珑帮你疗伤吧?!你竟然杀了她还作以驱遣之用?!你简直……丧尽天良!」 殷祁闻声蹙眉,手中镰刀连挥了数十下,才抵过殷天问这猛扑过来的一记猛击,看他浑身鬼雾暴涨,血中全红瞳猛显时,下意识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随即强撑着笑貌反驳他,「谁说溟珑是我杀的?」 殷天问又猛的喘息了几声,好似在压抑自己这股子恨不得立时便撕了眼前之人的本能,冷声反问,「那她是谁杀的?不是你还能是谁?」 「好吧……」殷祁又无奈的摊了摊手,此刻他连战鬼之姿都没幻出,仍旧是那个苗条清瘦的男子身形,又一翻身,翻坐回一层楼宇庙檐之下,笑眯眯地挥手道,「说她是我杀的也不为过,可你也别想歪了,那是我不小心错手。」 「当日我血洗鬼族,明明已经知会过让她离开了,滚出鬼族出门来寻你也成,爱去哪儿去哪儿……只要别在我心情最糟的时候出现在我面前就好了,谁知道我会做出甚么可怕的举动。」 「但是,我亲爱的弟弟,杀红了眼的时候,你就没有看不到眼前一切也听不见周边一切声响的时候吗?只会凭本能的感觉到眼前有一个热源……那热源好美妙啊,吸引着你痴迷一样的就想上前去一把将它撕裂……捧出心肺,舔舐暖血……」说着殷祁都扔开了自己手中勾镰,双手也忍不住自虚空之处轻轻握着,好似真就在回味甚么美妙的事情一样,「其实,那个时候我还有一点点灵识尚存,因为我不是全红瞳的战鬼啊。」 说着又笑,殷祁单手自面前慢慢一挥,一道清亮的倒影出现,那里头映着…… 殷天问愣了愣,有点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战鬼之姿的自己,那双眼睛……竟然是全红的…… 他在制造幻想蒙蔽自己?自己造的杀戮肯定比他少多了,怎么可能会出现全红瞳? 「……那个时候我正在低头舔舐自己的伤口,在喝自己的血,希望能冷静一下,我只是想让他们臣服于我,却不是想要一座空城……我也害怕孤单啊……为甚么都不肯靠近我呢……靠近我为甚么又不顺我意要惹我生气呢?不知道我是战鬼控制不了自己吗……啊,我记起来了,因为我是战鬼我控制不了自己,他们才不肯聚拢到我周边来啊……这种求而不得的感觉多诱人多美妙多可笑多可歌可泣可赞叹啊……那个时候,我只想屠杀一些有威胁性的,杀鸡给猴看就行了……我也想有人能靠近我,能温暖我啊……」 「可偏偏,真有个不开眼的小战鬼跑到我身边来了。」 「你也知道,我们有规定,未成年的战鬼,是会放他们一条活路的。」 「但我当时眼前看不太清,只能感受到他身上源源不断向我散发着吸引我痴迷的热源,那种温与热,血喷涌而出袭了浑身顶了满面的释放快感,你不期待吗?你不想拥有吗?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呆久了……你见过这么晴朗的天吗?见过这么澈的水吗?可他们为甚么都躲着我们走,我想抓牢他,让他别跑……」 「後来发现那小孩只是回来捡他的娃娃。听说那是他哥哥原先偷溜去人间时带给他的小虎头娃娃。说是人间小孩儿都有,放在床头,驱邪保平安……多么可笑,我们本身就是邪崇啊……他闯入了我可忍受的范围,我当时还没平复下来,我受不住那鲜血的指引你明白吗?我控制不住自己……我站起来了……溟珑她之前就没走,她一直在我受控的范围之外,冷静的站着看着我,可能还想等我停歇下来给我疗伤呢……没办法,谁叫她已经认了,她知道我们这一群可怕的东西,有些东西是天性,与生俱来的一种本能,无法阻挡无法抵抗……所以,连她一个嫁入我们鬼族的妖类都知道要学会忍受的事情,你这个战鬼为甚么非想要违逆?这种东西是无法违逆的——就像是我,我不难过?我那个时候明知道扑过来的那一道冷光是她,可是,可是我根本停不下来你知道吗?疯了一样……疯了一样……压根收不住手……你当我没喜欢过她吗……我也好喜欢她啊……我们一群挣扎在淤泥之中的腐烂玩意儿,就她不介意同我们有接触,就她会毫不芥蒂的触摸我们,手心里的温与热,身体上的暖……哈哈,可是我完全无法受控啊,我眼前只有血红,耳边只有凄厉的惨叫……」 「我当时就在想啊,这小孩好像你,他那哥哥就好像老六啊……也就老六常去人间回头还会给你捎带东西了……像他吧……像吧……我还记得那天一爪子捅穿他躯体的美妙之感啊,热源喷了我一脸一身,我觉得自己都要被烫的灼化了……好美妙,亲人的血,那种芬芳,简直让我忍不住抱住他活生生吸干他那一身血髓……」 「啊呀啊呀,天问……怎么喘息一声比一声重了?忍不住要动手了吗?好啊……来吧,就让你的全红瞳引导你失控,打碎你所有自矜的骄傲。能忍,很了不起吗?我就看不惯你这副生于淤泥还偏要摆出一副自矜自傲的模样……来吧,让自己也尝尝这种至愉的滋味,这简直比□□还让我们感到颤栗和愉快,让你自己也体验一次这种失控的感觉,多美妙,多美妙啊!我发现,我已经迫不及待的要看你失控的模样了,我亲爱的弟弟,屠戮这个凡尘,带领整个三界,一起堕入六道轮回吧……」 说着殷祁一声厉笑,竟是主动跃身,向殷天问锋利的爪子上迎去。 ***** 数万道无上佛光陡然而亮,晶莹的润缓流的暖,驱散着尘世的恶,平复着周边的杀戮之心。 这佛光来的太过及时,殷天问差点就让殷祁气到失控,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一爪还刺透他肩胛骨,於是又忙不迭收了手,自己也幻化出原来的人形,连连往后退了数十步,退出这个容易引诱他自己失控的战局。 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他刚才都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已经重伤了殷祁。 原来……失控了的大家,不过彼此彼此而已,那么真能怪殷祁当时失手杀了溟珑吗? 只要排除他不是在说谎,那么……真的不能怪他。 自己都如此难堪,何况他呢。 又低头痴迷的望了望落在自己手心里的佛意暖尘,殷天问忽然反应过来,猛转了身,顾不得管殷祁,只朝刚才溟珑所在地方冲了回去。 花小满那边也慢慢卸了力道。 林山凡和谛铃也慢慢恢复了妖力——刚才那牵引着他们,似乎要把他们吸附过去的那股子可怕力量已经消失了。 三人默默互看了一眼,也突然起了身,朝刚才秦修所站的地方赶过去。 静坐于地的男子满头华发,身上一袭经文转动不歇的袈裟无风微飘。 衣袂翩翩,夹杂着两袖清光之气渐隐渐显,渐行渐疏。 而在他怀中的女子却轻笑着缓抬手,似乎想触及他眉目。 只是不等触摸到,一两滴晶莹的泪就自他眼瞳中直直的垂下,打湿了她苍白瘦削的面颊。 她的眼瞳又不由自主的放大,似乎很是讶异,尔后轻轻开口道,「原来……你也会哭啊……」 说着白臂又缓缓落下,她闭目垂头于秦修怀中,一脸安详。 束魂令清玄之光又一猛涨,放大了无数倍不止,凌空于众人之上。 花小满看的忽然心下一紧。 这幅场景……就像是……就像是当初要收了四海和尚时那场景一样…… 她忍不住微微上前一步,却发现自己好像被这暖身佛光压的说不出话来,只能静静的看着那束魂令清光猛旋不停,最后将秦修怀中的女子慢慢吸起,再度接纳回令牌之中。 那束魂令又在空中猛转了一圈,尔后『咻』的一声变回了原来大小,落回了秦修怀里。 秦修攥紧了这令牌,痛苦的闭上了眼。 也几乎是在他阖眸那一刻,身边忽然多了好几位手持佛珠的使者,微盘坐于秦修身侧,不知在轻声诵念着甚么。 隐约听去—— 「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 「……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 「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菩提娑婆诃……菩提娑婆诃……」 林山凡听着听着忽然将扇子于手心一合。 他想起来了,那副残画卷轴上的男子就该是眼前满头华发的秦修,他还记得那画轴旁侧的经文,也正是周边和尚口中念得这些。这位是个自己的老祖宗,他们妖族老一辈里头一直清修的一只厉妖。 厉妖秦修。 不知道是不是天生下来便是厉妖,但是自幼无有父母,身边也甚少有亲朋相伴。 听说厉妖之主看中他那一身戾气,曾将他给捡走了。 厉妖之主跟他们的妖王不一样,统领厉妖的那一群,都甚少有几个是善主。 那一任厉妖主也不知是男是女,但是不知怎么好似得了秦修之后,甚少再听着有厉妖活动于世的迹象了,他们这些心中还有善念的妖物一直以为厉妖族寻个甚么世外桃源过他们自己的生活了。 直到—— 洪荒之火,势必要焚尽天光的那一夜出现。 听说那是厉妖之族出现了叛徒,甚至还要违背妖道,求问仙途。 厉妖族也差不多尽数在那一劫里丧了命,厉妖族长更是被仙佛联手镇压在束魂塔下。 只不过,也是自那一战过后,佛家便甚少再过问凡尘三千事。 眼见着秦修起了身,要跟着身边这几个佛家人一起离开了。 花小满还有点不可置信的盯着他身上的佛光,痴茫的跟出去几步。 秦修步子未停,她也就未停。 殷天问想伸手揽她,又寻思着,自己有甚么资格管呢,一侧头又看到了那个小虎头娃娃,孤零零的落在一旁,刚才秦修佛光一放,怕是溟珑那仅剩的残躯也被他净化了…… 「老秦。」花小满的声音里都带了哭腔,「老秦你不要我了么?」 秦修步子似有一顿,可却未停,仍旧坚定的向前迈去。 「秦修你这个混蛋你不要我了吗!!!」 花小满撕心裂肺的大哭起来,在不知谷那里头,从小到大就秦修和她最亲,她试想过将来身边可能不会有人一直愿意伴着她,却从未想过没有秦修的日子。更别提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要被秦修抛弃。 就像是她敢大着胆子去听秦修的话,搞塌束魂塔,大着胆子自己一人在外流浪,那都是坚信,秦修会出来找她,陪着她啊…… 似乎是听闻花小满这一声吼,秦修慢慢站定了,却仍旧不曾回头,声色低沉道,「当初为妖时万恶做尽,诸善不知。偶过一破败老庙,逢了个落魄僧人。他说我命格上太过孤苦,一生无依,皈依我佛会是最后归宿。我当时笑他无知,心说自己是只厉妖,怎能入了佛途。」 「却还是下意识在他身上留了个暗记,心想着,要是以后再碰见了呢。」 「是再碰见了,後来是我去求的他。不知名的小山头,不知名的小破人家,门口的小孩儿怯生生的看着我,眼睛里似乎都流露着抗拒。也是遇见了唐颤之后,我才想起来,他便是那时候那个小孩子,他的卜卦之术想必你们也都见过,上可窥天机,下可篡命薄。但是会占卦也有一处不好。前途看尽,难由造化。」 「我当时再去寻那老师父潜心求卦……是因为……那时候我和溟玥有了你。」 「他说你我二人亲缘太薄……」 秦修说到这时也忍不住大喘了一口气,尔后像是慢慢平复好自己情绪这才又道,「我天生下来便是为了求佛而活着的。不是凡人求佛,是厉妖问佛。」 「跟殷祁斗了上千年上万年,他曾问我,是想求佛途,还是佛戮?」 「一开始想着是佛戮,面上不肯明说,只偷偷藏着这丁点心思。我恨啊,恨这造化,让我跟我心爱的女子分别,让我眼睁睁看着自己重新亲手再度镇压住她,方可求仙问佛成功。这是我命中最后一劫,劫难历尽,方可苦尽甘来。但是……求了佛,我就知道这辈子再也不可能如小时候一样,抱抱你,看你入睡,给你扎头发……」 说着说着秦修又长长的吁出一口气来,好似这样才能忍住眼中再度蓄起来的泪。 尔后,这才慢慢回过身来,再度静默的观了花小满一眼,这一眼,便是此世缘终。 他脸上情绪终于慢慢再度归于无悲无喜,无形无怒。 微微俯下的虔诚身姿,念珠缠臂双手合十,掌根冲着檀中穴,一字一句,犹如硬是要割断这所有羁绊所有牵连一样,字字清厉道,「青莲佛下菩提使秦修……就此与众施主别过。」 眼见着他又要走,似乎知道他这一走就是真的真的再也无法留下他了。花小满疯了一样的上前去拽他灰衣袈裟,扯着他衣袍撕心裂肺的胡乱念着,「老秦,老秦你不能丢下我啊……秦修……」 秦修手中青玄佛光微显,打开了她硬生生扯在自己衣袍上的手,自此之后,再不回头。 ***** 这已经是秦修离开后的第九天了。 花小满仍旧将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 殷天问林山凡谛铃都蛮担心她的情况,几乎是轮番上阵的去劝说她,可也甚少能见她回应。 宸寰也来了,说是秦修在此行之前曾有跟他嘱咐过——因为他也不知自己最后是会不受控制的走上佛戮一途,还是潜心向佛。如果……如果他最后不能照顾好花小满,无论如何,希望他能承着自己做他师弟这些年的情分,让他把花小满再领回不知谷那里头去,替他看顾好她。 当时一看那身着道袍人模狗样的人进了这家客栈殷天问就不爽。 心说谁知道你说的真话假话,那秦修走之前还把我跟花小满关了一间屋子,你咋不说秦修还想把他闺女交给我照顾呢。 其实—— 这真不是秦修有意为之,而是花小满那天曾起夜,去寻茅房,然后回来自己迷迷糊糊的走错了屋,算是她闯进人家殷天问的房间了。 但此刻秦修一走,这事找不到他人对峙,於是殷天问就更觉得秦修说不定还有这一层意思呢。 只不过宸寰一来,花小满就肯出来见人了。 直把原先给她剥板栗想哄她的殷天问气的火大,心说哥你他娘就看不见是吧,人家林山凡谛铃去劝你你还会嗯嗯噢噢的给个反应,我特么去了就跟对死猪讲话一样,连个反应都不给我!气的我不要不要的! 眼睁睁看着花小满当着宸寰的面开始拾掇她那粉粉的衣衫……噢……那不是肚兜……总之铺了满床之类女孩子家家的玩意儿,那架势看着就是要跟他回去了。 殷天问气的一个劲咯噔自己屁股底下的凳子,大长手大长腿也乱扑腾着——那意思简直就像是在向林山凡请示,我能干架不?就问一句我能动手撸那个宸寰一遍不? 林山凡拿扇子挠头,心说——啊呀,这不好办啊,毕竟人家花小满是不知谷的,这时候跟她大师兄回去自己这边也没甚么理由做阻拦啊。 正当他这边犹豫不决,花小满那边已经重新拾掇好了小包袱,接着往自己肩上一搭,抬起了小粉靴便要往外走。 宸寰也吁了口气,当先转身。 殷天问脸色铁青的坐在椅子上,不说话了。 他俩身上的束魂锁也在秦修成佛的那一刻消失了,自己眼下也没甚么跟着她回不知谷的由头,可又不想看她从自己身边离开,尤其是在另一个男人的带领下。 这么想着便忍不住撑着扶手,准备微起身——管他娘战鬼杀狂了有多可怕,前些天跟殷祁那一架他就有火憋着没发出去,眼下…… 『咣叽』一声,椅子被踹了个底翻天,日天小哥一个坐姿不雅,空中翻转了一大圈后以一种空前绝后标准的狗吃.屎之态落了地。 眼前的小粉靴晃来晃去,花小满将小包袱往他宽厚的背脊上一放,声色不悦道,「没见着姑奶奶自己拿着包袱怪沉的啊?」 殷天问一愣,这是…… 「走了,继续收妖去。」 殷天问一抖肩,将包袱转进了自己怀里,有点不可置信的抬头去看她。 却见她又略微系了系腰带,腰侧的小桃木剑晃晃悠悠,晃悠了好一阵子,还是稳立于腰侧了。接着便负手蹦蹦跳跳的向外走了。 路过宸寰时摆了摆手,「有空我会回去送妖灵之气给你们净化的。」 宸寰但笑不语,轻轻点了点头。 林山凡倒是也立即反应过来,转过头去柔声问谛铃,「这一路出来到现在,你若是还没想家,那我们继续跟吧?」 谛铃也笑着点头,紧接着十分优雅转身紫裙飘飘的向前赶上了花小满,跟她手挽着手并肩先行了。 只有林山凡迈出几步又十分无奈的摇着头回来,一把揪起还跪在地上一脸懵逼样的殷天问,俯下身来十分不屑道,「怎么了日天兄,得了姑娘主动邀约,这就傻了?」 殷天问又眨了眨眼,随即一拍大腿抱紧了这隐约还散发着丁点花小满香气的小包袱,飞快的往前拔腿就追,路过宸寰时还得意洋洋的冲他斜挑了挑眉——那意思,小白脸,你没戏了吧? 走到人家花小满身边还先将自个儿的手往裤腿上连蹭了好几下,这才一脸羞赧的,忍不住略微伸出手指去勾了勾她暂且空着的右手。 花小满抬头斜瞪了他一眼,日天小哥又努力噘着嘴抬头望天,只装作自己没看见,然后慢慢抓牢了她柔柔的小手。 花小满又低头一笑,他手心里,全都是汗呐。 林山凡此刻也赶上来,走到谛铃身侧,温柔且坚定的握紧她的左手。 一行人就这么手拉着手,重新嘻嘻哈哈的打起十二分狗精神头,再度出发了。 ——呐,人活着呢,最重要的就是开心。毕竟我们的征途,可是星辰大海啊!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