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汉不想娶》 第一章 「结婚？！」 晴朗又温暖的清晨时间，原本该是祥和平静的气氛，却被贺明远的惊声怪叫给打破了这片宁静。 然后一阵短暂的静默过后，他莫名其妙的暧昧微笑起来，朝着坐在对面的奶奶笑道：「奶奶，没想到你年纪这么大了，还有机会梅开二度，真是人不可貌相……放心！红包我不会小气的，你就安心的迎接你的第二春吧！」 「少给我装死！」贺奶奶抓起桌上的包子，一把塞进那张笑得很夸张的嘴里，硬生生堵住了贺明远的笑声。「别以为我又会中你的计，老是用这种方法来转移话题！你都快三十岁了，发挥一点成熟男人应有的智慧和态度好不好？」 就势咬了一口嘴里的包子，贺明远倒是很听话的敛起笑意，睁着一双闪亮的墨黑双眸，认真的看着奶奶，「好吧！那，奶奶的婚期准备订在什么时候？地点找好了吗？打算席开几桌？要不要到巴黎去订作婚纱？我们虽然称不上富可敌国，但这点钱还是出得起的……」 贺奶奶真是差点被这个装傻一流的孙子给气得血管爆裂，但是她好歹比他多吃了几十年的饭，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当下决定不去理会他那些胡言乱语，直接进入主题，「要结婚的是你。」 哎呀！奶奶不中计…… 他笑着抬抬眉，「哪有这种事？我没听说啊！」然后还拿出手机，假装认真的翻阅着行事历，「嗯……我没这个行程，奶奶，你是不是老人痴呆记错了？」 「我这不就正在跟你说？」不顾他的嬉皮笑脸，贺奶奶迳自宣布，「你年纪也不小了，趁着这张脸皮和身材还见得了人，赶紧结婚生子吧！不然到时你人老珠黄了，又是这副臭脾气，看谁还要你！」 不是她这个奶奶自夸，她这个孙子比起电视上那些明星、模特儿可是一点都不逊色，论起长相是浓眉大眼、挺鼻丰唇；说起身材是高大结实、肩宽腿长，再加上他老爱往外跑，什么攀岩、潜水、骑脚踏车……每样户外活动他都热衷得很，把一身肌肉晒成亮褐色，即使只穿件普通的白t恤、牛仔裤，也活像是国外香烟广告上那些男明星似的。 每次祖孙俩一起出门，总是有好多女孩着迷的盯着他看，让她这个当奶奶的也忍不住虚荣起来，毕竟再怎么说都是自己的孙子，长得这么好，自己多少也有点功劳……呵呵呵！ 「我迷人的地方是内在，外表只是陪衬。」贺明远也不生气，依然笑嘻嘻的回道。 听到这句话，方才还自满于孙子的美色的贺奶奶，脸色马上沉了下来，「陪衬？想当绿叶，也该先有朵红花，你的内在有多少本事我还不明白吗？整天浮浮躁躁，没个大人样……」 对于奶奶的数落说教，贺明远也不显得烦躁，只是敛起笑容，摆出一脸轻愁，「唉！奶奶说得是，我还需要多多充实自己，不然这么草包，哪有女人肯嫁我呢？就让我再进修个十年八年吧！」再逍遥个十年八年，哟呼～～ 「不需要！」斩钉截铁的阻断贺明远的退路，贺奶奶露出神秘的微笑，「现在就有个女人愿意嫁你。」 呃？贺明远一愣，「谁这么想不开？」 「胡说什么？」贺奶奶瞪他一眼，「人家可是凌龙集团的千金小姐，据说前几天在她二十五岁生日时，亲口许了愿望，指名道姓的说想要嫁给你，把她的家人都吓了一跳哩！」 吓了一跳的人还有他啊……贺明远皱着眉，又抓起包子啃了一口，「叫什么名字？」 「凌初星，你不认得吗？」 凌初星？他默默的将这个名字在口中念了几遍，然后连同包子一起吞进肚里，「……没印象。」 贺明远平常经营一家运动用品公司，拜国内的运动风气愈来愈盛行所赐，他的事业蒸蒸日上，公司的规模也一步步的扩大；同时业务的内容从原本单纯的代理贩售，渐渐跨足转向设计、研发。 由于贺明远本身就是个爱好运动的人，他的意见和需求正是最直接的取向，有些因为他「想要这样的东西」而做出来的商品，还因此取得了专利，同时在市场引发热卖，让他的公司一跃成为知名品牌。 由于用料、做工讲究，商品也颇有设计感，因此不乏一些顶级客层向他购买，贺明远对这些人多少有些印象，但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其中有「凌初星」这个名字。 这个他连听到名字都觉得茫然的陌生人，怎会跟他熟到非他莫嫁？ 「这就奇怪了……」见孙子一脸莫名其妙，贺奶奶也疑惑了，「凌天龙明明告诉我，他孙女儿说的就是你啊！『飞羽』的贺明远……」 被点名的贺明远眉毛一挑，「你认识人家爷爷？该不会是你们两个老人家串通起来，各自胡乱诓我们说谁谁谁非她不娶、非我不嫁，其实都是你们编的？」 说着说着，他突然又笑了起来，原本就充满男性魅力的脸庞更加阳光灿烂，「难不成……奶奶跟那位凌老先生年轻时曾经有过一段情，但是无缘修成正果，所以就想撮合我跟那个什么星的……」 「胡说八道！」虽然满口否认，但贺奶奶犹带风韵的脸上却奇妙的泛起少女般的红晕，「我、我跟他确实是旧识，但不是你说的那样……」 慌乱的解释在听见贺明远噗笑一声后，化为老羞成怒的铁拳，毫不留情的打在他的手臂上，「你不记得她也没关系，总之先见一面，也许你就会想起来了。」 贺明远一手撑着颊，满脸无聊，「这么麻烦，反正都要拒绝的，直说不就好了，有必要见面吗？徒增尴尬。」 「还没见面就打算拒绝？你不是常对员工说『不要还没试就放弃』吗？给我以身作则啊！」毫不留情的吐槽了一句，贺奶奶静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却变得有些谨慎，「还是说，你还没忘记那个女人……」 他原本灿若夜星的黑眸像是又急又快的飘过了一朵乌云，稍稍黯了一下，然后又若无其事的勾唇笑道：「还没忘记谁？我不知道奶奶说的是谁，有这样的人吗？」 见孙子装傻，贺奶奶也识相的不在这个话题上打转，「没什么，那就这样决定了！我和对方约好时间再通知你。」 「唉！我猜她一定是在哪里看过我，迷上我的美色，但又不好意思当面向我告白，只好想出这种方法来得到我……」说得口渴，贺明远仰头咕噜咕噜的喝光杯中的豆浆，然后继续发表他的「偏见」。 「像那种超级有钱人的千金小姐，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家里要是宠她的话就更不得了；平常想要名牌、珠宝就算了，现在连我都要被送去『选妃』，侯门一入深似海，奶奶怎么忍心啊～～我究竟是不是贺家亲生的……」 「哪来这么多废话？还不快去上班！」早就习惯了他的疯话连篇，贺奶奶丝毫不为所动，催促贺明远赶紧出门赚钱。「况且见面之后，搞不好人家突然清醒，看不上你这个空有姿色的花瓶，到时你想『进宫』都没机会了。所以在这之前，你还是好好工作养家吧！」 贺明远不以为忤，反而哈哈大笑，「说得好！我这就去做牛做马，赚很多很多钱，为奶奶准备再婚基金。」 「臭小子！又消遣我，真是没大没小！」贺奶奶笑骂道，却没有被激怒的神色，只有好笑与无奈。 他们祖孙俩的相处方式与其说是长辈和晚辈，反而比较像是忘年之交。一开始贺奶奶还不太习惯贺明远那种嬉笑随兴的样子，久了之后反而觉得满有趣的，就像是多了个年轻的朋友似的，让原本就亲近的两人更加没有距离。 也因此，她知道贺明远曾经历过的那些事，所以加倍希望这个她最疼爱的孙子能得到幸福。 不过这个凌初星……究竟是谁啊？ ※※※ 只要来过飞羽企业的人，一定会对这间公司留下深刻的印象。 因为与其说这是公司，不如说是健身游乐场。 里头除了完善的健身房、游泳池，还有各类球场、搏击场地，连附有运动功能的电视游乐器都摆了好几台，散布在这家虽然只有三层楼高，却占地约半个足球场大小的公司里。 其中最抢眼的应该是那座室内攀岩场了，一踏进大门，接待处的正对面就是那座高达三层楼的岩壁，紧邻着二、三楼办公区的走廊围栏，若是真有那个决心和体力的话，也可以舍弃楼梯或电梯，享受飞檐走壁去上班的快感…… 不过到目前为止，做过这种事的只有老板一个人，也就是贺明远。 他就像个贪玩又好奇的孩子，而这家公司就是他的游乐场，里头每一项设施他都驾轻就熟，尤其偏好这面岩壁，每天都要来玩个一、两次。 因此当飞羽企业开始研发制造攀岩用品时，他一有空就更理所当然的跑来这里，和研发人员一起在这里耗上大半天，总要等到秘书跑来找人，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 就像现在，贺明远才刚爬完一趟，身上还穿着安全吊带，就这么蹲在一旁和员工讨论起来。 「我觉得这个勾环用起来不是很顺，感觉有点卡。」他站起身，蹬了蹬腿，「然后我的岩鞋开始磨损了，你们的新产品也该做出来了吧？我等着试用啊！」 「哪有这么快，又不是用讲的就变得出来……老板，你太常爬了，用具耗损速度过快，我们哪追得上……」 正在研究工具的员工还没说完这胆大包天的埋怨，就惨遭贺明远的健臂锁喉，「还敢抱怨？！我付这么多钱给你们，可不是请你们来养老的！给我加快速度，还是你们希望让我光着脚爬？啊？」 一旁的员工见老板抓狂，也不害怕，反而都哈哈大笑起来。 像这种打架似的玩闹他们都司空见惯了，因为贺明远几乎没什么老板架子，对他们这些研发设计部门的人的要求，只有确保产品的设计、品质都要达到水准，其他的不太干涉，给他们很大的空间发挥。 「唉！老板，你……就算光着脚爬……也很帅……」断断续续的拍完马屁，一张脸涨得通红的员工赶紧拍拍地板表示投降，同时瞥见前方那台被贺明远放在一边的手机，正规律的闪烁着亮光，「老板，电话……你的电话响了！」 贺明远这才满意的松开手，放他一条生路，「这马屁拍得不错，算你机灵。」然后伸长手捞过手机，在看见来电者的名称时，忍不住挑了挑眉，心里有点奇怪，但他心情正好，也就没想太多。 「喂，全台湾最美丽的老婆婆，你孙子在此恭候你的差遣～～」他一边解着身上的安全吊带，一边对着话筒笑道。 贺奶奶对这句阿谀先是不争气的笑了两声，然后才清了清喉咙，摆出不容拒绝的威严嗓音，「明远，你别忘记今天下班后要和凌小姐吃饭，我已经特意打电话提醒你了，不要到时候又跟我说你不记得这件事！」 真不愧是从小就跟他最亲近的奶奶，他肚子里打什么鬼主意都知道…… 贺明远无声的苦笑了一下，略显懒散的回道：「唉……我本来还想制造机会，让你和凌老先生独处呢！说不定可以擦出些什么火花……」 「我们老人家不打算去了，你不用在那边顾左右而言他，没有用的！」贺奶奶略显急促的截断孙子的打趣，再次强调，「晚上七点约在正福楼，别忘了！要是让我知道你临阵脱逃，小心我剥掉你的皮！」 无奈的将手机塞回裤袋里，贺明远低头看了看脚边散落的装备，顿时失了玩耍的兴致。 弯腰捡起他的专属装备和用品，他意兴阑珊的吩咐道：「不玩了，我要回办公室，你们继续测试。」 虽然还不知道那位凌小姐是怎么样的人，但是她莫名的结婚许愿，以及两家长辈都乐于撮合的姿态，已经让对婚姻没多大期待的贺明远心中略有微词，有种被逼着赤脚爬上针山的抗拒感── 说不定赤脚爬针山还好一点，毕竟他皮粗肉厚、捱得起疼，又不需要顾及会不会有颗少女心因为他而受伤破碎…… 唉！长得太帅还真是一种罪恶啊！ ※※※ 虽然心里不情愿，但贺明远还是乖乖来到约定的地点，然后在侍者的引导之下，来到餐厅里的隐密小包厢。 打开包厢的门，里头灯光柔和、布置幽雅，而且除了他之外，没有其他人── 也就是说，那个据说很想嫁给他的女人，迟到了！ 贺明远倒也不生气，心里还暗自庆幸，希望她在半路上突然清醒过来，发现自己之前被鬼附身，所以才会说些想要跟他结婚的傻话。 最好是临阵脱逃，装死不来赴约，让他能好好享受这顿美食。 这家餐馆是以皮脆肉嫩的烤鸭闻名，经过一些美食家和知名部落客的撰文称赞后，原本生意就好的正福楼变得更加抢手，连订个位都要提早好几个月，一位难求的情况不仅没让饕客们却步，反而激起大家的好胜心，想尽办法也要一尝美食。 这次的会面地点是由凌初星的爷爷，也就是凌龙集团的老总裁凌天龙指定的。 他老人家当然没那个心力和时间去跟人抢什么位子，之所以能这么轻易的在这里订下饭局，是因为这间包厢是凌家专用的。 为了确保随时来都可入座，大手笔的包下一间专用包厢，而且餐厅会将用餐的款项直接记在帐上，让客人不必在意帐单的存在，好好的享用美食…… 正在翻阅菜单的贺明远想起这些奶奶跟他说过的小八卦，忍不住在心里慨叹有钱人果然不一样。 看了看对面依然空荡荡的座位，早已饿得肚子咕咕响的贺明远犹豫了一会儿，决定先点菜来填饱肚子。 反正女人迟到是很普通的事，他早就习惯了，有些人不让男伴等个半个钟头、一个小时，搞不好还觉得显不出自己的身价。 又过了一会儿，桌上已经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只是那个女主角依然未现身。 看来她是真的放弃了吧…… 虽然松了一口气，但贺明远心里还是有一点小小的失落，毕竟凌初星突来的行径将他的生活和心思给稍微打乱，让他除了抗拒，免不了仍有一点小小的好奇，想知道这个爱慕者是个什么样的人──但结婚是另一回事，他是不会轻易屈服的。 美食当前，向来不会虐待肚皮的贺明远也不再想这么多，放开心胸和胃口，开怀大嚼着美味的烤鸭大餐。 就在他准备吞下最后一口烤鸭卷饼时，包厢的门突然被打开来，他下意识的抬头一看，正好和狼狈冲进来的女孩四目相对，让两人同时一愣。 「太好了！你还在……」她见到贺明远，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唇边也露出安心的微笑，带出颊边一个浅浅的小酒窝，显得有些稚气可爱。「抱歉，我迟到了。」 她缓缓的走到座位坐下，目光在看见空空如也的盘子时又是一愣，「啊！烤鸭……」没了…… 似乎看出她的失望，贺明远有些坏心的吞掉手上的最后一口，然后满足的擦擦手，「很好吃。」 这女人虽然看到他还在包厢里的时候露出放心的神情，但是下一刻就注意到被他吃完的烤鸭，难道他和烤鸭之间，只有微小的差距吗？！ 对于贺明远这稍带恶意的炫耀，凌初星不仅没生气，反而又笑了起来，「既然你喜欢，那就太好了，要不要再来一只？」 「不用，如果你还想吃的话就点吧！」吃完卷饼，他继续转攻辣炒鸭架，「不然也还有炒鸭架可以配饭。」 凌初星看着盘中那些红红的辣椒，有些遗憾的摇摇头，「不必了……我不能吃辣。」 贺明远挑起眉，很小心眼的又故意攻击她，「真可怜，这样你的人生不会很无趣吗？」麻辣锅、水煮鱼、川味牛肉面！ 没想到她还真的认真的想了想，像是在回忆自己的过去是不是真如他所说的乏味，「我觉得还好啦！没那么惨。」 还真憨直……想用言语激怒她、惹她讨厌的作战策略失败，贺明远翻了个白眼，一时间不知该跟她说什么，只好继续低头猛吃。 凌初星端起桌上的茶，轻轻的啜了一口，然后才对着正在大吃大喝的贺明远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凌初星。」 终于想到要自我介绍了？他放下空空的饭碗，也喝了一口茶，「我是贺明远。」 「我知道。」她点点头，望着他的眼中闪着开心而仰慕的光芒，让贺明远有些不自在。 他搔搔头，叹口气，「听说你想嫁给我？」 他原本是把这件事当笑话看，然后希望藉着今天的饭局让她打消这个荒谬的念头，但是看着凌初星那双透着认真的闪亮双眸，他顿时笑不太出来了。 「是啊！」对于他的询问，她也大方的回答，「请你跟我结婚！」 被人当面求婚的冲击力好大啊……贺明远有点招架不住的感觉，只好清了清喉咙，不太自在的换了个姿势，「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不然结婚还有为什么吗？ 「为什么喜欢我？」 凌初星偏着头，显得有点困惑，「喜欢就是喜欢，为什么会有为什么？」 她天真直率，又有些像绕口令的告白让他愈显焦躁，忍不住说道：「我根本不记得自己认识你，你讲这些喜欢和结婚之类的话，会让我觉得很困扰。」 从小被家人捧在手掌心呵护长大的凌初星，似乎没想到他会因此而指责她，原本还泛着红晕的脸颊在瞬间褪了血色，低下头喃喃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见她甚有悔意，贺明远满意的点点头，正想继续开导她──虽然他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但是婚姻大事不可儿戏，就算要儿戏也不要找他……却见凌初星抬起头，眼中又出现方才那种令他心烦意乱的闪亮目光。 「那你可以跟我交往吗？以结婚为前提的那一种。」 「你还不死心吗？」他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决定放弃说服她面对现实，推开椅子准备起身离开。「我没兴趣。」 奇怪？怎么跟爷爷和姊姊说的不一样？他们说只要把自己的心意好好传达出来，让对方理解的话，应该会得到回应啊！ 无暇检讨是哪一部分出了错，凌初星赶紧起身，跟在贺明远身后走出包厢，匆匆离开了餐厅。 「贺先生，你……可不可以走慢一点？」她狼狈的以小跑步跟在他身后，脚步有些可疑的不自然。 但贺明远头也不回，根本没发现她的异状。 直到他的臂弯突然传来一阵柔软温暖的触感，贺明远反射性的驻足回头，皱眉盯着那张似乎正在忍耐着什么的白皙脸庞。 「你怎么了？」本来以为她吃坏肚子，但想想她刚才什么都没吃，难道是饿坏了？ 对于他称不上温柔的询问，凌初星还是开心的扬起笑容，然后才有点不好意思的回答，「我的脚……有点痛。」 贺明远的视线往下移，看见她的洋装下摆染着一些脏污，原本应该干净秀气的鞋子也沾上污渍，而且看起来还一脚高、一脚低的；最令人怵目惊心的是她的膝盖，除了明显的灰尘和擦伤外，其中一脚的伤口还稍微流出了血丝，虽然称不上严重，但肯定也不至于毫无感觉。 「我本来是有提早出门的，因为想说走过来不远，就没搭车，结果在路上看到一只猫咪躲在路边喵喵叫，我就去买了罐头给它吃，然后还跟它玩了一下；后来发现时间快来不及，就用跑的，谁知不知踢到什么东西，就不小心跌倒了……哈哈哈！」 凌初星原本滔滔不绝的讲述着她的冒险历程，结果说到自己受伤出糗的部分时，不仅不觉得委屈，还忍不住因为自己的迟钝而笑了出来。 原本就已经被她惹得心情很不平静的贺明远，在听到她的笑声后，心头的无名火烧得更旺，「有什么好笑的？」 「因为我很常跌倒啊！你知道吗？今天是我这个星期第三次跌倒了喔！」 「我才不想知道！」四肢不协调有什么好得意的？这女人真是有够莫名其妙，他简直都快被她搞疯了！ 终于察觉到他的火气，她依然呆呆一笑，「是喔……」 搞不清楚她究竟是笨，还是脱线，贺明远深吸一口气，抹了抹脸，强迫自己平静下心神，「你刚才怎么不说你受伤了？至少先把伤口处理一下再来也可以。」 还若无其事的跟他聊烤鸭，她不是很痛吗？ 眨了眨眼，凌初星一脸无辜的回道：「我怕你等不到人就先走了。」 贺明远心头一动，虽然不明白她为何对自己这么的死心塌地，但她这些充满依赖的话语，无可否认的让他的男性自尊得到很大的满足。 他又看了看她的伤口，然后重重叹了一口气，想了一会儿后才抓起她的手臂，往一旁的便利商店走去。 「在这边坐好。」将凌初星按坐在店里附设的座位上，确定她乖巧的点头之后，他才提起购物篮，快速将一些用品放入篮中，结帐后又提着那一大袋东西回到她面前。 贺明远蹲下身，一声不响的掏出湿纸巾，先帮她擦干净伤口周围的泥沙，然后又涂上药用软膏、贴上ok绷。 「这只是简单的处理，你回家要再重新消毒、擦药。」抬头望着她的笑脸，贺明远有些无奈的叮咛着。 她究竟是哪根筋不对？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还能笑得这么开心？ 「谢谢你。」这是他今晚对她最好的时候了！凌初星高兴得双颊红扑扑的，唇边的笑怎么都停不下来。 他低下头，烦恼的看着她脚上的名牌鞋──也不知她到底是怎么走路、怎么穿鞋的，竟然会走到连鞋底都掉了，走起路来啪答啪答的响…… 看了好一会儿，他才像是下定决心似的，有点艰难的从购物袋中拿出一双一般人很常见，但她应该从没见过的红白拖鞋。「你先穿这个吧……」 她这个千金小姐，肯定会大惊失色，死活不肯穿吧！ 这个揣测还在贺明远的脑中徘徊，却见她毫不犹豫的脱了鞋，双脚套进拖鞋里，还感觉很新鲜的晃荡了两下。 她的脚好小，好像玩具似的，洁白细致的脚趾上头衬着粉红色的指甲，正在顽皮的扭动着，跟她给人的感觉一样，看起来纤细小巧，但是脑子里却总是想些让人猜不透、摸不着的奇怪想法。 「我可以吃布丁吗？还有养乐多。」 她软绵绵的请求声打醒了正在对着她的脚发呆的贺明远，让他有些狼狈的回瞪向她，换来的却是凌初星无辜的回视。 「我肚子饿了……」她嗫嚅的撒娇着，眼巴巴的看着那个火气似乎愈来愈旺的男人。 贺明远很想再拿出刚才在餐厅里拒绝她的勇猛气势，但或许是知道她根本不受恐吓，也或许是因为某些连他都不明白的原因，那些咆哮就像是在胃里和烤鸭一起被消化了，逸出口的只有叹息。 「布丁和养乐多是吧？」他认命的站起身，往冷藏柜走去。 「还要巧克力牛奶。」追加。 是，小的遵命……—— 第二章 伺候凌初星吃完都是甜食的晚餐后，贺明远一方面基于礼貌，一方面也不放心她自己回去…… 搞不好走一走又不知在哪里跌了一跤，他干脆开车送这个穿着红白拖鞋的小公主回家。 依照她的指示，没多久后，贺明远的车缓缓停在一栋富丽堂皇、警备森严的大楼前。 “到了，谢谢你。”解开安全带，凌初星笑咪咪的向他道谢，“我可以再找你出来吗？” 贺明远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这么主动的女生他不是没有见过，但是像她这样直接得理直气壮的，他却有种不知道如何招架的感觉。 而且或许是因为她看来一副傻呼呼的单纯模样，连告白和求婚都显得光明正大，嗅不到一丝阴谋或心机的味道。 不过话说回来，她家的家世、财产不知比他显赫上多少，就算要找一个比他优秀俊美，更能和她匹配的，根本不是难事，这样的她不可能是为了财产才想和他在一起。 那么，为何凌初星会这么坚持要他？ 就算她真如所宣称的喜欢他，却又没办法说出个具体的原因，这教他如何相信？ “如果你回答我的问题，那我就考虑。”没办法，只好从其他方面旁敲侧击，看能不能问出个所以然。 “好啊！你问。” “你什么时候认识我的？” 凌初星闻言一愣，随即又露出有点淘气的微笑，“七年前。” 这么久？ 贺明远有点惊讶，七年前应该是他大学四年级或是刚升上研究所的时候，“你是……同校的学妹？” 她笑嘻嘻的点头，“我们还见过好几次面呢！”他请她喝过饮料，帮她扶过不小心被她推倒的脚踏车，借过她雨伞，还送过她考古题和讲义……不过这些事对他而言很平常，很多人都让他随手帮助过，并不是因为她才有这种待遇，这点她很清楚。 原来忘记的人是他？他皱起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抱歉，我还是没什么印象。” 当时他的活动和玩伴多得如山如海……今天跟这一群去登山，明天跟另一伙去打球，有时候大家呼朋引伴的，十几二十个人浩浩荡荡的出去玩也是常有的事，要他每个人都记得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凌初星垂下眼帘，笑意也敛了下来。“……我想也是，我本来就不是很引人注目。” 她不意外贺明远的脑中没有关于她的记忆，因为就算是在当时，他的眼睛也总是看着另外一个人，即使那个人伤过他的心，不再给他回应，他依然会在其他人没注意时，忍不住将目光飘向对方。 这些她都看在眼里，因为她和他一样的……心里爱的都是那个看不见自己的人。 后来凌初星辗转的、若无其事的向一些学长、学姐陆续打听他的近况，知道贺明远后来也交过几个女朋友，只不过都维持不久；近几年则处于孤家寡人状态，看来像是享受单身生活，但也有人猜测他或许是对大学时代那个有缘无分的女友余情未了。 因为他之后再交的几个女友，跟那女孩都是同一个类型……波浪长发、明艳照人、活泼又好强。 凌初星不知道贺明远是不是真的还在等“她”，但是原本只想默默关注，不让他察觉的自己却等不下去了…… 前几天有个世伯来家里拜访，也不知是认真或是开玩笑的说想要和他们凌家结为亲家，还笑呵呵的称赞她乖巧又温柔，要是能当他家媳妇不知有多好。 听到这些话之后，一向温吞散漫的她简直都快吓死了，毕竟她根本没想过和其他男人在一起的事，再说家里也一直没和她提过结婚成家的话题，让凌初星逍遥得都忘了自己也有可能哪天突然被安排跟谁家的公子“认识”…… 如果真的要结婚，她唯一会有期待的对象，就只有一个人啊！ 后来姐姐告诉她，感情放在心里固然不会有风险，但是也同样不会有收获；如果她真的喜欢贺明远，想要跟他在一起，那就应该表现出来。 就算最后真的没办法长久，那么至少会在他的心里留下印象，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她曾经出现在他面前他都不知道。 于是她鼓起勇气，决定先下手为强，在家人为她决定结婚对象之前，先坦白自己的心意。 然后三个人偷偷的策划了那个生日许愿，让她在亲戚面前许下那个令众人目瞪口呆的愿望，也间接的将这个消息传到贺明远耳中。 “你不记得我没关系，那我们就当作最近刚认识，以后再一起出去玩好不好？” “我不喜欢太主动的女生。”他随口推托着。 “在大部分的情况下，我是很被动的。”甚至动也不动。 就知道她没这么容易放弃……贺明远有点苦恼的盯着她满是期盼的小脸。 虽然车里的光线黯淡，但窗外的路灯隐约照在她的侧脸，让她的脸颊看起来晶莹无瑕；衬上那双圆滚滚，如小动物似的双眼，以及其中毫不掩饰的仰慕眸光，让他即使不想答应，也很难断然拒绝她的请求。 见他久久不语，凌初星干脆打开包包，拿出笔记本，在上头写了些东西后，撕下来递给他，“这是我的电话，你要是觉得无聊的话可以打电话给我，我……我可以讲故事给你听。” 讲故事？ 贺明远看着那张有着可爱图案，还带着淡淡香味的纸片，以及上头几乎没有棱角的字迹，唇角终于很不争气的扬了起来。 见他笑了，凌初星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跟着笑得开心。 “有些话我要先跟你说清楚。”看着她的笑容，贺明远板不起脸，只好温和而坚定的说道：“我不会因为你说想跟我结婚而娶你，更不会因为你是凌龙集团的千金小姐而跟你结婚，我能答应你的只有从朋友开始做起，但是会不会喜欢你，有没有可能进展到论及婚嫁的地步，我现在不能给你保证。” 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他今晚原本是抱着要严厉拒绝，并且要她别再说这些话来造成他困扰的决心，最后却妥协的答应跟她当朋友…… 要是凌初星还不满足的话，那就当他没说过这些话，两个继续当陌生人。 听他这么说，凌初星并未露出失望神色，依然开心的问道：“那我可以打电话给你吗？” “……一天最多只能打一次。”他勉强答应，然后从皮夹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 她认真的读着名片，像是要将上头的字全部记进心里似的，然后又抬起头看向他，“谢谢。” 她的愉悦与依恋都表现得这么真实而直接，虽然热情却又带着纯情，让贺明远觉得……好混乱。 “嗯。”他别开头，避开她的视线，“你该回去了。”让他一个人好好的冷静一下。 “谢谢你送我回来，再见。”凌初星没再缠着他要多聊一会儿，也很干脆的开门下车，然后朝他挥挥手，泰然自若的走过向她鞠躬的保全人员面前。 望着她像个公主似的，穿过那扇华丽的大门，回到她的城堡，再想起她坐在超商里穿着拖鞋，兴高采烈吃布丁的情景，贺明远忍不住笑了。 他又看了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片一眼，随即折了两折，放进皮夹的夹层里。 这天，贺明远照例在公司里寓工作于玩乐，只不过和他较亲近的员工多少发现到老板的心不在焉。 平常一投入活动就把手机丢在旁边不管，连响了也不一定会发现的他，最近不管是攀岩、游泳、打电动、用健身器材……目光都会不时的往一旁的手机飘去，然后见到电话平静无声，没有任何未接来电或讯息后，一向开朗的表情就会变得臭臭的。 “老板，你在等电话吗？” 在贺明远往手机看了第十三次后，坐在一旁帮老板大人换鞋底的小王终于忍不住问道。 结果换来的却是贺明远的粗声冷嗤，“是啊！前几天有个诈骗集团跟我说他们绑架了我女儿，然后就挂了电话，我还在等对方来电给我帐户、跟我要钱呢！” 哼！等电话？有什么好等的？不过就是凌初星那个诈骗集团，跟他要了电话号码，还一脸期待的问说可不可以打电话给他，害他信以为真，还想说她会不会不顾他的规定，一天照三餐外加下午荼、宵夜的打电话给他，把他烦得要命…… 结果事实证明，是他想太多了，别说凌初星没他以为的进行电话骚扰，她根本连一通电话都没打来过！ 只有在两人前几天见面的那一晚，传来过一封简讯，但是内容也相当古怪，让他在意得不得了…… 谢谢你今天帮我擦药，还送我回家，我决定讲一个故事来报答你，从前从前有一只乌龟，然后就没有了。 就没有了！ 贺明远一开始看得满头雾水，还点阅了好几次，确定中间没有空白，这封简讯确实就到此为止后，心里就开始烦躁起来。 她到底是在搞什么鬼？ 这没头没脑的怪异行径实在让他在意得不得了，差点就想打电话向她问个究竟。 但是转念一想，总觉得这样好像反而中了她的计，让贺明远原本已经要拿起手机的手又缩了回去。 就这样，他为了凌初星和那只乌龟感到烦闷不安，却又拉不下脸来主动跟她联络，白白让自己苦恼了好几天。 呆瓜也看得出贺明远的心情不好，小王识相的加快手上的速度，然后将换好鞋底的岩鞋递还给老板，“换好了，要不要再爬一次看看？” 闷不吭声的接过鞋子，贺明远正有借着运动来发泄郁闷的打算，整理一下装备后又开始当起蜘蛛人，矫健的往岩壁攀上。 他觉得这一切真是太莫名其妙了！不只是凌初星不按牌理出牌的思考和行为，原本对她避之唯恐不及，现在却为她感到心神不宁的自己更是莫名其妙到了极点！ 在怒气的驱使下，贺明远用比平常还快的速度爬到顶端，他停下动作，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调节好呼吸后，正准备落地，却耳尖的听到下方传来轻微的拍手声。 这家公司里哪个人看他攀岩还会拍手的？几乎都看到不想看了…… 他回头一看，愕然发现那个刚才还被他在心中迁怒了一番的女人，现在却突然出现在这里，还仰着头望向他，满脸笑意的拍着手，似乎对他刚才的表现很兴奋。 而一旁的几个员工则是同样的愕然与不解，搞不清楚这个女人是来做什么，和他们老板有什么关系？ 贺明远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虽然刚才在心中念了她半天，但是在突然看到她出现后，他又忍不住觉得算了，不过就是要了电话却没打，何必跟她计较那么多？ 反正他自己也没打……但是乌龟的事还是要问清楚的。 才刚站回地面上，凌初星已经迎了上来，迫不及待的称赞道：“我看到你攀岩的样子了，好厉害喔！” 贺明远没说话，只是嗯哼一声，迳自解着自上的装备。 “我可以玩玩看吗？”似乎没察觉到他正在幼稚的生闷气，凌初星好奇的踱到岩壁前，仰起头往上看，“好高……” 他很不捧场的哼了一声，“你的手指有力气抓握、支撑吗？”还是乖乖去拿电视游乐器的把手吧！ 被贺明远吐槽，她不太服气的跑回他身边，伸出小小的手在他面前张开，“可别小看我，我之前在网路上看过连续剧里捏爆橘子的片段，也试了一下呢！” “哦？然后呢？”那只手又白又嫩，一看就知道没做过粗活，是被人细心呵护大的。 “然后我觉得橘子烂烂的不好吃，所以我还是把皮剥掉了，而且剥得很漂亮。” 看着她得意洋洋的神情，贺明远啼笑皆非，“这有什么好炫耀的？”这么无聊的小事，还这么认真的说出来，反而有种荒谬的喜感。“总之你还是暂时打消这个念头吧！先别说体力了，现在一时也找不到适合你的装备。” 她这么小一只，不知公司的备用品里有没有她能穿的鞋子和吊带…… 等一下，她只不过随口说句想玩，他就已经在帮她烦恼这些有的没的，他是怎么回事？ 完全被凌初星牵着鼻子走了啊！ “你突然跑来做什么？”贺明远努力扳起脸，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淡然模样。 “哦！我只是刚好经过啦……”凌初星憨憨的笑道，差点把贺明远给气死。 刚好经过？“然后你就顺便进来逛一下？你当我这里是百货公司吗？” “咦？可是你们公司的网站说欢迎参观啊！”所以她才来的。 凌初星没跟贺明远说的是，她虽然是“经过”，但为了要经过这里，她可是让司机绕了一点远路，特地行经他的公司门前。 原本她只打算偷偷的看一下就走，晚上再打电话跟贺明远说她今天的小冒险，谁知道他人就在大厅，还在她面前表现出矫健的身手与结实的体态，不能怪她因此不小心泄漏行踪，她也是情不自禁…… 被凌初星无辜的回应自打嘴巴，他有些气闷，但是看见她好奇的在他面前东看看、西摸摸，不时还回过头朝他笑着，贺明远心中的烦闷和不悦渐渐化为无奈，随着她的笑语不知不觉的淡去。 “……如果下次又经过的话，先打个电话跟我说。”提到电话，贺明远就想到那只神秘的乌龟……他想知道乌龟的下场，而不是她为什么没打电话给他，他不会问的！“对了……” 话还没问完，凌初星就好像想想什么似的啊了一声，然后一脸抱歉的望向他，“我之前跌倒好像把手机给摔坏了，那天简讯写到一半，萤幕就开始不对劲，所以我就先将那些内容传给你，打算重开机试试，结果就打不开了……没有造成你的困扰吧？” “当然没有，我看过就删了。”贺明远嘴硬的否认，心里却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手机坏了，那也没办法。 听他这么说，凌初星叹了一口气，“我想也是……” 他才不会这么轻易就把她放在心上，她还得继续努力才行，“那我不打扰你上班了，姐姐还在车上等我，再见。” 咦？这样就走了？ 贺明远有点意外，没想到她还真的只是路过来看一下，停留不到十分钟就准备离开，感觉就像是“既然经过了那就顺便来看看”的样子。 他没开口留她，毕竟他也没这个意愿，他只想知道那个吊了他好几天胃口的故事还有没有后续。 正想开口问，凌初星却像是知道他的心思似的，停下已经迈出一段距离的脚步，转过头，冲着贺明远亮出又是一张令他心软的笑脸。 “我的手机刚刚送修回来了，晚上再跟你说那个乌龟的故事喔！” 望着她的背影，贺明远的唇角悄悄的扬起，心里对于这个小小的约定，有着比他所以为还要更多的期待。 因为奶奶出国去和他已移民的父母团聚，乐得逍遥的贺明远闲散的靠躺在沙发上，一手抓着遥控器，心不在焉的转来转去，目光还不时往搁在一边的手机瞟上一眼。 他也不晓得自己的脑波怎会变得这么弱，凌初星随口说一句晚上打电话给他，他就一直记在心上，还一度怀疑自己的手机是不是也坏了，怎么安静得像哑了一样？ 而且说喜欢的人是她，想结婚的人是她，一直穷追不舍、主动示好的人也是她，为什么反而是他被她吊着胃口、耍得团团转？ 贺明远懒得去分辨凌初星是真的傻气，还是心机深得不见底、故意装笨来骗他，总之只要他不上当、不被她牵着鼻子走，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不是吗？ 当然理论上是这样没错，实际上却似乎没他想像的这么简单就是了。 无法否认，凌初星确实很吸引他的注意……不是因为美貌或身材，她这两项的分数根本构不上他心目中的美女标准，而是她的言行、反应，和他所习惯的、预想的几乎都不一样，也许是因为这一点，让她成功的挑起了他的好奇心。 贺明远本来就是不喜欢服输、又爱冒险的个性，现在出现了一个他捉摸不住的凌初星，他会注意也是很理所当然的。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是当他从下班后就等到现在的手机铃声终于响起时，贺明远又开始做起无谓的挣扎，不想太快接起来，让她以为他其实很期待她的电话。 他明明是个雄壮威武的男子汉，为什么要这么扭捏，像个少女似的呢？贺明远自嘲的想着，终于在响了三声后按下通话键。 “喂，请问是贺明远先生吗？” 电话那头传来甜甜软软，还带着一些害羞的嗓音，让贺明远听得也忍不住感染了她的别扭，微微紧张起来。“我就是。” “恭喜你参加我们的抽奖活动，获得头奖了喔！” 心中的紧绷感马上被她带着微微笑意的“诈骗”给吹散，贺明远啼笑皆非的听着电话，心里猜不透她又在玩什么把戏。 反正也没事，干脆陪她玩玩。“真的吗？头奖是什么？”他配合的问道，修长的身子随兴的倒在沙发上，盯着电视萤幕的眼睛也隐隐带笑。 “嗯……”结果这个诈骗分子还花了一点时间犹豫，显得相当的不专业。“头奖是一个家世清白、个性乖巧，没有重大疾病，也没有不良嗜好，重点是很喜欢你的好女生。”她讲得自己都不好意思起来了。 听她这么“大言不惭”，贺明远很想笑，想像中她说这些话时也许涨红了双颊，他的心底又有一个角落被细细的牵紧。 “天底下没有这么平白无故的好事，就算中奖也都要缴税金，我要为这个头奖付出什么？” 电话那一头静了一会儿，就在贺明远差点要开口询问时，她才很轻、很慢的回道：“能跟她在一起的话是最好啦……不然的话，对她好一点也可以，像是偶尔约她看电影、吃顿饭之类的……” 以他被女性示好的丰富经验而言，凌初星的直接和坦白程度可说是名列前茅，虽然积极，却又不会给人紧迫盯人的感觉，甚至有时还会觉得有趣又可爱。 如果她喜欢的对象是别人，也许很容易就会被她这种热情给打动，更别说她所代表的财富与地位，会有多少人不动心？ 而这样的她，喜欢的是他。 思及此，被虚荣感冲昏了头的贺明远突然劣性大发，一时冲动之下，恶劣的玩笑就这么脱口而出。 “既然如此，那我弃权好了，让别人替补吧！”然后冲动的切断了通话。 而就在他按下结束通话键的同时，一股巨大的不安和愧疚感突然涌上贺明远的心头。 就算他对她没感情，对一个喜欢自己的女孩讲这些话未免也太过分了一点；虽然说先付出感情的人就是输了，但赢的那一方也没资格这样践踏对方的心意。 何况他也不是真的讨厌她，甚至还觉得她有点可爱…… 思及此，方才那些在他心中邂逅相逢的自尊与无聊的坚持，在瞬间消失无踪，贺明远想也没想的按下回拨键，但回应他的不再是那个柔软甜蜜的嗓音，而是“你拨的电话未开机……”这毫无感情的系统语音。 贺明远这辈子很少觉得后悔……放弃某家知名外商公司的聘书、打算只身创业的时候，他都没有后悔；父母决定移民到海外，他却坚持保留国籍、留在台湾时，也没有后悔。 甚至在学生时代，因为自己心爱的、以为会跟她在一起一辈子的女友，一脸为难的对他说“对不起，我有更喜欢的人了”，让他毅然决然的放手，只为了成全她的幸福……他虽难受，虽然直到现在还会想起那个曾经让他魂牵梦萦的女人，但他也没有后悔。 可是现在，他却深刻体会了“千金难买早知道”的惆怅……自责、不安，希望自己没说过刚才那些话，没伤害到那个单纯又直率的女孩…… 第三章 虽然贺明远心中满是歉疚，但凌初星并不知道。 在听到他说要弃权，然后挂断电话时，她只觉得体内窜过一阵麻痛的战栗感，脑中也是一片空白，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几秒之后，像是怕再听到更多令她伤心的话语似的，凌初星快速的将手机关机，心里觉得有点生气，又有点悲哀。 贺明远明明知道她对他的心意，就算他不喜欢她，为什么还要说什么让别人递补的话？ 是怕她对他死不了心，所以特地帮她多捅几刀，好让她知道痛、知道怕，然后识相的不再接近他吗？ 他的过分让她生气，但是她的无法放弃却让凌初星感到更加悲哀。 姑且不论贺明远说那些话是认真或是玩笑，听了那些话而受伤难过，甚至生他的气的她却还是没办法讨厌他，这让凌初星被深深的挫折感给击倒了。 前几天因为手机故障，她无法跟他联络，因此焦急紧张的凌初星原本想要用其他电话来跟贺明远联络，但在听了姐姐的建议……决定按下心中想要跟他联络的冲动。 以前见不到他的面，没想过也许有一天能跟他在一起时，她可以安于现状，将他藏在自己心里，不时拿出来想一想，就会觉得很开心，很快乐。 但是那天见到了贺明远，见到他就坐在她的面对，听着他对她说话，看着他为她擦药、购物…… 凌初星觉得要回到以前那种容易满足的状况实在是太难了，她就像是尝过了甜头，无法继续安于现状，想要的、奢望的愈来愈多…… 可是他却还是一样，对她仍然是一副可有可无的样子，连她仓促寄出的简讯内容那么奇怪，他也毫无反应，好像她的简讯跟垃圾信件没什么两样似的。 凌初星知道贺明远不是这么容易被打动的男人，但是他究竟对她有什么想法？ 她的努力会有成功的一天吗？ 满满的疑问塞在凌初星的心里，她没有主动追求过男孩子，也没有喜欢过贺明远以外的对象，这些因为恋爱而出现的情绪让她感到心烦意乱，却又找不到方法排解，只能动也不动的趴在床上，像块木头般消极的表达出她心中的沮丧。 就在她致力扮成一条搁浅的鲸鱼时，原本虚掩的房门被轻轻推开，一张和她长得一模一样，但神韵却明显不同的脸蛋探了进来，好奇的看着死气沉沉的凌初星。 那女孩抿起带笑的嘴唇，蹑手蹑脚的走进房里，悄悄的爬上床，然后和转过头来看她的凌初星相视而笑，亲亲热热的与她挨在一起。 “小星，你在干嘛？”凌初月笑嘻嘻的看着这张和她长得没什么两样的脸，伸手捏了捏，“和贺明远讲完电话了吗？” 看了双胞胎姐姐一眼，凌初星又回到一副落落寡欢的模样，“嗯。” “咦？怎么回事，吵架了吗？” 要是吵得起来就好了，他们之间目前还是不平等的状态，她讨好他都来不及了，要怎么吵…… “没有。”她倦懒的回道，静了一会儿又忍不住补充。“我觉得他不喜欢我。” 果然又是爱的烦恼。 虽然两人出生的时间相差不过一分钟，但对于这个大病不多、小病不断的妹妹，凌初月一直有着很强的保护欲……谁让小星难过，就等于是跟她过不去！ 尤其是这个贺明远，让一向随兴温和、无欲无求的小星难得紧张、烦恼起来，认真而笨拙的向他示好；但她原本充满希望与期盼的脸庞，现在却是落落寡欢、无精打采。 虽然知道感情是无法勉强的，但是看到小星这么受伤，凌初月实在也很难一笑置之。 “你的感觉一直都不太准，忘记有一次我们在乐透开奖前猜号码，结果你一个数字都没猜中吗？”凌初月故意取笑道：“也许他不是不喜欢你，只是还没开始喜欢你。” “谢谢你喔……”即使很感谢姐姐的安慰，但凌初星仍然很难过。见状，凌初月赶紧转移话题，“先别管那个臭家伙了！我今天在公司遇到芳菲堂姐，她从日本出差回来，托我拿东西给你。” 因为转身去拿放在床下的礼物，凌初月没注意到妹妹脸上一闪而逝的复杂神色。 “你看！堂姐知道你血液循环不好，天气一冷就会手脚冰冷，所以特地从日本买回来给你的羊驼热水袋！新闻说这几天会有寒流，正好派上用场。” 超可爱的，害她也好想要…… 偏偏她这个健康宝宝别说是手脚冰冷，根本就是一年四季都温暖如火，从来只有她当别人暖炉的分，完全没有用热水袋的必要啊！ 默默接过姐姐手中毛茸茸的可爱礼物，凌初星勉强扯起唇角，微微笑道：“我明天再打电话谢谢她。” 看着她强颜欢笑的样子，凌初月收起笑脸，认真又带点担心的问：“小星，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姐妹两个感情很好，几乎没有秘密，但是刚才的那通电话以及她不安的心情，凌初星却是怎么也无法说出口，只能摇摇头，装出一脸疲倦。“没事，我只是有点困了。” “那你睡吧！我回房间去看电视，不吵你了。”明知她心里有事，但却藏着不肯说，凌初月虽然提心，却也不好逼问，只能无奈的陪着妹妹一起装傻。 唉！谈恋爱这种事，真的好讨厌。 又是数天的毫无音讯，贺明远虽然很想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让自己不要太在意这件事，但他毕竟还是有点良心，当时的失言让他有着很深的愧疚感。 而这几天一直拨不通她的电话，让贺明远更是忍不住焦虑，差点就开始幻想她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不然怎会好几天都没开机?不会是手机又坏了吧…… 当他一边盯着桌上的产品目录发呆，一边胡思乱想，同时考虑着要不要直接去她家找人时，桌上的电话也同时响了起来。 “总经理，有一位‘凌龙集团’的凌小姐来访，要请她上楼，还是让她在一楼的会客室等候？” 虽然秘书问的是很平常的问题，但是听在贺明远耳里，却让他立刻谱了脸色，差点压不下心中的澎湃而失态。 是凌初星吗？她来找他吗？ 这是表示她不介意他之前的失言了吗？ 贺明远没察觉自己竟然为了一个“他不喜欢”的女人而这么激动，反而重重的松了一口气，还有一种隐约的愉悦感。 “我下去见她。”他的办公室里放了一堆样品，还有一些有的没的器材，照她那种走个路也会莫名其妙跌倒的粗心个性，难保不会因此而跌跌撞撞，摔得头破血流。 既然如此，还不如让他下楼去见她，省得麻烦。 踏着略大的步伐出了电梯，贺明远快速的走向会客室，脑中则出现一个柔弱的身影，正扬起带着一点稚气的妹妹脸，朝他绽出甜美又可爱的笑容…… 走到门前，他突然停了脚步，双手用力的揉揉脸颊，揉散了脸上的笑意，然后努力摆出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企图营造出一张“哦，原来是你来找我啊，有什么事吗？”的假仙表情，然后又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故作镇定的推开门。 但在见到门里的那个人时，贺明远心中藏着的轻松与期待在瞬间全都消失无踪，剩下的只有如同他脸上所表现出来的惊讶与愕然。 那个和凌初星一样有着长长的黑发、大大的眼睛，但气质与态度却完全迥异的女人，在听见开门的声音后，原本因为盯着手机荧幕而低垂的头也抬了起来，对着贺明远灿烂一笑。 “好久不见。”似乎对他的满脸惊愕不以为意，突然前来拜访的凌芳菲大方的打了招呼，然后静静的微笑，等着他回神。 “你……”贺明远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又停了下来，似乎有点不敢告诉她，“好久不见……刚刚秘书跟我说是一位凌小姐……” 凌芳菲看着他不知所搭措的模样，觉得有点好笑，“因为一些家庭因素，我改姓了。” 在大学时，她叫作梁芳菲，除了和贺明远是同学，两人在初识时也交往过很短暂的时间。 当时的她被开朗热情的贺明远吸引，他的追求攻势更是让刚踏入这个花花世界的自己心跳不已，两人很快就成为令人称羡的一对，无论上课、出游都甜蜜的在一起。 她原本也以为自己会和贺明远一直这样下去，但是两人交往半年左右，她在一个意外的巧合里遇见另一个让她感到心慌意乱的男人，虽然对方不像贺明远一般对她呵护备至，但却像是用一条线扯住她所有的心思，喜怒哀乐全都被他左右，令她又爱又恨。 后来贺明远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追问之下，她也意识自己心里有了另一个人，但是她不忍心为此伤害贺明远，毕竟他对她的好，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只好选择不隐瞒、忍耐。 听了她的坦白，贺明远大受打击……在各方面而言，他都是个天之娇子，几乎要什么都能轻易得到，为什么这个他最心爱、最宝贝的美丽女友，明明在他身边，却又爱上其他人？ 而且她居然说她在“忍耐”……跟他在一起意是忍耐吗？ 他感到既愤怒又不甘，但是看着她减少的笑容、憔悴的姿态，贺明远舍不得了……他是真的喜欢她，所以不想看着她在自己身边枯萎。 如果他们之间只有一个人可以得到幸福，那就让给她，他会成全她豆豆小说阅读网。 于是这对原本如胶似膝，令人称羡的情侣宣告平静分手，两人退回到同学、朋友的位置，虽然还是会和一群人一起出游，但是不再有亲密的互动了。 直到毕业，他们几乎没再见过面，这两、三年来更是各自忙碌，连电话联络都少了。 “哦！原来是改姓了。”贺明远并未进一步追问，只是淡淡的表示知道了，然后又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继续问道：“你现在在‘凌龙集团’工作吗？” 那会不会认识凌初星？知不知道她最近怎么了？ 他勉强打住心里脱序的疑问，暗暗责备自己怎么想像力这么丰富，就像见到一个印度人，就想问他会不会煮咖哩一样，未免想太多了！ 凌芳菲笑着拨了拨头发，展露出无心却抢眼的妩媚风情，“我是在那里工作没错，但我今天不是来跟你谈公事的。” “你想叙旧的话，可以等我下班之后吗？” “抱歉，我晚上还有饭局，而且我要说的事花不了你多少时间，你就忍耐一下吧！”她温和而坚定的打断贺明远的话，然后在他开口回应之前抢先说：“我来见你，是因为小星选择了你。” “小星？你是说凌初星？”他皱起眉头，奇怪的问题，原来她们熟到可以这样亲昵称呼的地步? 凌芳菲点点头，“她是我堂妹。”见他仍是一脸疑惑，她又好气、又好笑的道：“贺明远，你的记性有这么差吗？好歹你也见过她几次啊！” 加明远没理会她的取笑，努力将所有线索在脑中拼凑着，想找出那个被他遗落的重点。 凌初星是他的学妹，而且是凌芳菲的堂妹，那两人应该在学校里见过吧？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场合?他为什么会忘记？ “……啊！”几个隐约的回忆片段在贺明远的脑中闪过，终于让他抓到了几丝印象，“以前大家常出去玩，有几次你带了一个女生一起来，长得瘦瘦小小的，还戴着眼镜……是她吗？” 见凌芳菲点头，他的心中更为惊讶。 当时的她和现在，很不一样啊！ 以前的凌初星害羞又内向，虽然跟他们一起出去玩，但总是跟在凌芳菲身边，也不太常参与游戏或活动，而他则像只野猴子似的，什么好玩的、刺激的都要跑第一，根本无暇去注意到那个不太起眼的女孩。 他记得一开始和她说过几句话，但她总是低着头，声音比蚊子还小，好像很怕跟他对上视线似的，所以后来贺明远忙着和其他人玩闹，自然也就疏忽了这个安静的学妹，久而久之更是忘了她的存在。 这么说来，他们的交集其实很少，她是因为什么而喜欢他？ 还是说其实他们常常见面，只是他没发现……思及此，贺明远有点懊恼。 连凌芳菲都记得他们的交集，反而他这个当事人一点印象都没有，完全记不得自己什么时候见过凌初星，让他觉得自己像个没什么戏分的主角，实在很没劲。 “虽然当时我觉得小星对你好像满注意的，但是那时大家忙着找工作或是考研究所，我和她见面的机会也少了，而且她也不常向我问起你的事，所以我以为那只是我的错觉……” “没想到不提则已，过了这么久，她反而主动开口说想嫁给你，真是跌破了那些亲戚的眼镜。”凌芳菲笑道，好遗憾自己当时出差，没亲眼见到这值得纪念的一刻。 困窘的搔了搔头，就算贺明远的自信稍微过剩，也总爱讲些有的没的，但在自己喜欢过的女人面前，听她谈论另一个把他的生活和心思搅得大乱的人，还是让他有点不自在。 “那……你想跟我说什么？希望我拒绝她、让她死心吗？”揣测着这个可能性，他的语气不自觉的有点疏离，姿态也变得防备起来。 就算他自己也不晓得对她是什么感觉，有没有可能进一步发展，但是该怎么选择该是他和凌初星的事，他不希望也没兴趣听其他人来发表意见，这是谈感情，而不是选总统。 对于贺明无远的反应，凌芳菲似乎觉得很有趣。 她认识的贺明远是个有点大男人脾气的人，对于自己的想法和喜好比一般人更加坚持。 原本她以为他会对小星的追求和示好严词拒绝，或是在听到她是为了这件事而来后，认为她是来劝他接受这件婚事而板起臭脸，没想到他的表情有点难看，但却是误以为她来劝分不劝合而不高兴。 看来他并不讨厌小星，反而对她有点在意嘛！凌芳菲在心里窃笑着，脸上则依然维持着温和的笑意。 如果是这样的话，也许他们两人真能顺顺利利的在一起，了却她的一桩心事，弥补她过去对贺明远的伤害。“你想太多了，我相信小星的眼光，只要是她选的，就算不是你，我也会赞成。” 凌芳菲故意在话里戳了他一记，谁教他要小心眼，以为她是来当恋爱拆除大队的。“我只是来看看现在的你，配不配得上我们‘凌龙集团’的小公主。” 听见她的称呼，贺明远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个称呼不会太夸张了一点吗？我是有听说她是‘凌龙集团’总裁的孙女，但他的孙子、孙女那么多，难道她有什么特别的吗？让你们一个个都这么紧张。” “是，她是凌家最特别的一个。”但她不能告诉他为什么，这是凌家上下一致要保守的秘密，除非贺明远对小星是真心，而且也成为他们的一分子，否则他不可能从别人口中得知这件事。 见到他狐疑的神色，凌芳菲也只是泰然自若的笑笑，然后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神像水似的柔起来，“……对我也是特别的。” 看着凌芳菲若有所思的模样，让同样沉默着的贺明远不禁有些恍惚…… 凌芳菲毕竟是他曾认真喜欢过的人。年轻时的感情特别澎湃，又因为第三者的因素逼得他不得不硬生生的斩断恋情，将满腔的感情和几欲吐血的郁闷深藏在心中，维持着自己骄傲的模样，假装一点都不心痛。 贺明远以为自己会慢慢没事，所以后来也交了几个女友，只是他自己没发现，她们和凌芳菲竟然都是同一个类型。 直到陆续分手之后，他有一天想起最后一个女友曾经对他怒骂…… “你到底把我当成谁了？” 这才让他认真的想了一下，他是在找寻凌芳菲的影子，用来补偿自己心中的那分不圆满吗？ 他无法对自己否认这个结论，但是贺明远也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他自己得不到是一回事，让别人跟他一起受伤就显得很缺德。 或许是因为重重的摔过一跤，他后来的交往虽然称不上不顺利，但是总有一种力不从心的倦怠感。 虽然该有的接送、热线还是有的，但是贺明远已经没了那种奋不顾身的热情，对于恋爱显得有些意兴澜珊。 也许他的心里仍有一部分觉得，既然无法跟凌芳菲在一起，又何必找其他人来取暖? 于是他不再交女朋友，对于婚姻也是冷眼相待，毫不积极，别人想介绍对象给他的话也都被他一口拒绝。 ……只除了凌初星。 想起那个让他心乱了好几天的家伙，贺明远原本被迷雾笼罩的心情像是突然照进一束光，稍微变得清明起来。 他现在该考虑、该烦恼的，应该是打算和凌初星往什么方向发展?她虽然很有趣、很可爱，但是自己不可能如她的期望和她结婚生子，与她长相厮守。 以后他会不会改变，贺明远无法确定，但至少目前，他没办法给她这种承诺。 “最后……”凌芳菲抬起目光，那双眼睛里又再度闪光着坚强与认真的光采，“虽然我觉得你们很适合，可是你们最后会有什么结果，并不是我能决定的，只不过贺明远，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无论你和小星相处的时间是长、是短，请你好好的对待她。” 好好的对待她? 讲得这么认真严肃，他是有对凌初星很不好吗？再想起自己对她称不上亲切的态度，贺明远顿时有点心虚。 尤其是在听到凌芳菲对自己说，觉得他和凌初星很相配后，即使他对凌芳菲已经不如过去那种飞蛾扑火般的激烈感情，但是她这种乐见其成，毫无一丝不舍的语气和称赞，仍然让贺明远心里一阵细微的紧缩，有点不是滋味。 连他这个男人，都会因为旧爱的大方祝福而觉得难受，更何况是凌初星？ 愈想愈觉得自己真的过分，然后贺明远在惊觉自己忘了询问凌初星的近冲时，更为自己的粗心感到懊恼不已。 唉！算了，待会儿再试着打给她看看，如果凌初星终于接了电话，那就约她吃个饭，表示一下自己的歉意，要是依然没有音讯，那他干脆直接上门找人，向她鞠躬道歉算了。 在心里做好下班后的计划，贺明远跨着大步准备回办公室尽快将工作处理完，免得耽误了下班的时间。 结果他才刚踏上三楼，就见到他的秘书一脸紧张的往他冲来，那发白的脸色与惊惶的模样，就好像在极地里遇难，快要冻死的人还遇见北极熊似的，充满了慌乱与绝望。 “你干嘛……”贺明远一脸奇怪的看着他，询问的字句还没说完，就已被秘书的紧急通报给打断，然后连他也一起变了脸色。 “老板，我们的工厂失火了！” 贺明远先是一愣，原本轻松的神情在瞬间变得严肃，“情况如何？有没有人受伤？” “幸好没有伤亡，但是东西都来不及抢救，包括剩余的原料和即将交货的成品。” 听到这些话，贺明远也顾不得形象，垂着头发出挫败的呻吟。 虽说无人受伤是不幸中的大幸，但是受到影响的部分也不是什么容易处理的事，里头不只是他们自己的商品，还有其他厂商委托代工的订单，有些即将到交货期限、有些是从国外订购了特殊原料，现在全都付之一矩，这把火真是烧得让一向难得示弱的贺明远心头发寒。 虽然无人伤亡让他松了一口气，但是想起即将面对的现实……重新购买原料、紧急找厂商代工的费用，后续还要重建厂房，显然损失的不是一个小数目。 就算有保险可以赔偿，那敢是缓不济急，总不能为了等保险金而让公司停摆、打坏自己的商誉吧？ 更何况保险金对这次的损失而言，恐怕也是杯水车薪，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后，贺明远勉强打起精神，向秘书下达指示，“我先去跟客户说明，你联络国外采购，要他再向原料厂下订单，再去问问其他合作厂商，看有没有办法接这个急件？所有的进展和价格的变动，随时向我报告。” 突然发生了这么一个意外，原本心里还记挂着凌初星的贺明远，现在满脑子都想着该如何度过这个危机，根本无暇再去思考那些男女情爱的问题。 第四章 结果这件事在贺明远与员工们的努力奔波和协调了数天之后，总算是没生出太大的风波，让公司勉强撑了过来。 虽然如此，公司资金的大量流失与调度，还是让贺明远伤透了脑筋。 因为之前发展得太顺利，让他一时被成功冲昏了头，扩张得太过迅速，什么都想试着做，导致不小心发生意外后，除了遭受意外而损失的部分，还要负担其他许多项目的支出费用，以致出现了难以周转的窘境。 这件事让一向意气风发的贺明远重重的跌了一跤，平时的谈笑风生也被收敛在绷紧的表情之下，每天都在为了金钱和公司的未来而烦恼。 就在他皱起眉头，读着一堆文件时，手机铃声扰人的响起，让他的表情益显不耐烦。 最近常常有些记者莫名其妙打来问些奇怪的问题，连银行也频频关切，好像以为他会去自杀似的，真是让他烦得要命！ “喂！”连看都懒得看荧幕一眼，他直接接起电话，没好气的粗声应道。 出乎他意料之外，一个有点熟悉的甜软嗓音从电话另一头传来，“喂，我是凌初星。” 似乎没想到她会打电话来，或者说他这阵子根本忙得忘了她的事，贺明远闻言愣住，一时间竟不知该做何反应，“……哦，是你啊！”最后吐出口的只有这句平淡到略显距离的回应。 “我在你公司附近，可以去找你吗？”对于他的淡漠，凌初星显得不以为意，依然坚持直奔暴风圈中心。 “不可以。”他想也没想，烦闷的一口拒绝。 贺明远真搞不懂她在做什么……一开始锲而不舍的追，后来又无声无息的躲，虽然觉得她似乎不像有太深沉的心机，但是这种疑似欲擒故纵的把戏确实将他惹得心烦意乱，想无视她都没办法。 但他不想见凌初星倒不是因为讨厌，而是现在的他和她以前所习惯的那个人不太一样……没了那种充满自信的神采奕奕，反而满是抑郁烦躁，贺明远实在不希望让她见到这样的自己，也不想从她眼中看到对他的失望。 简单的说，就是爱面子。 凌初星似乎考虑到他会拒绝，所以也是有备而来，“我有带礼物给你喔！” “谢谢，不用了。” “不看的话，你会后悔一辈子的喔！”那严肃的威胁从她口中说出来，依然是软软趴趴的，一点魄力也没有，但这种落差反而让贺明远失笑，一种无奈之中又带着点期待的感觉流过他的心头，让他的胸口微微发暖。 “算了，你过来吧！”最后他还是妥协了，这几天被数字搞得焦头烂额，转换一下心情也不错。“到了就直接上楼，来我办公室找我。” 结果才过了几分钟，贺明远办公室的玻璃门就响起一阵轻叩声，后头隐约透出一个纤细娇小的身影。 她刚才到底是在哪里打电话给他的啊？怎么比他预计的还要快上很多？“进来吧！”贺明远一边唤道，一边手忙脚乱的收拾桌上四散的物品与文件。 凌初星听话的推门进入，在与他四目相对的时候，很自然的扬起一抹开心的笑意，“嗨！” 不同于她坦率表达的愉快，贺明远在见到好几天不见的凌初星时，反而有种别扭的紧张感，尤其当她对着他笑的时候，他差点就要别过头，像个腼腆的小男生一样局促脸红了！ 这种反应也未免太奇怪，再怎么说他也是个风靡万千女性，迷倒无数少女的帅气美男，对于爱慕者的种种反应，他早就习以为常，为什么面对凌初星时，却好像他才是爱在心底口难开的粉丝，当她在他面前时不敢多看，分开后却又常常在心里想起？ 为了解决这个异常现像，贺明远逼自己抬起眼，看向那个坐在对面的女人，却发现她的目光早就已经移开，正在好奇的东张西望，让他不知该失望或是该松口气。 “找我有事吗？”经过一阵心理挣扎后，他终于渐渐冷静下来，开口将正在望着角落那堆样品的女人的注意力给拉回来。 “对啊！”似乎忘了他上星期还伤了自己的心，凌初星笑眯眯的转过头看向贺明远，然后从脚边的纸袋里拿出一个东西摆在他面前，“这个给你。” 贺明远盯着那个小小的塑胶盒，“……这就是你精心准备，我要是拒绝了会后悔一辈子的布丁？” “你不要小看这个布丁，我可是排队排了半个多小时才买到的呢！真的很好吃。”把另一个布丁摆在自己面前，然后凌初星继续往纸袋里掏出东西来，“还有泡芙。” 对于她莫名其妙的举动，贺明远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傻傻的看着她分配点心。 “这个是你的，这个是我的……”泡芙之后还有水果塔。 “这样就好了，我不是很喜欢甜食。”他赶紧在凌初星将巧克力蛋糕放到他面前时出声拒绝。 “甜点可以帮助大脑思考喔！”凌初星看了他一眼，在见到他面有难色的模样后，还是从善如流的将手上的蛋糕摆回自己这一边，“好吧！那么，这是我的，这个也是我的，这个还是我的……” 等她终于将甜点摆满桌子，贺明远在这只蚂蚁公主的热情凝视和催促之下，勉为其难的挖了一口布丁送进嘴里，待那浓郁香甜的滋味在口中说道：“上次的事，我很抱歉。” “嗯？什么事？”凌初星抬头看他，嘴边还沾了一点奶油，无辜得好像真的什么事都不记得，但在见到贺明远皱起眉头，似乎难以启齿的模样后，她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我知道啦！我本来是有一点介意，但是那个情绪过了之后，也就算了。” 这么简单就算了吗？他什么都还没做，甚至连道歉都是刚才才说……“你不生气吗？” “那时候是有一点点生气，但是没有办法，谁教你不喜欢我嘛！”她坦诚道：“而且生气也不能怎么样，不开心、不舒服的还是我自己，不如早点忘记来得轻松。”倒是看得很开。 “那你干嘛不接电话？”让他误以为她不高兴了这么久。 “没有啦……我之前重感冒，大部分时间都是昏昏沉沉的，所以就忘记去注意手机，再加上这次又拖得久了一点才痊愈……结果没电了也不知道。”凌初星有点不好意思的憨憨一笑，还不忘安慰他。“不过我现在没事了，你不用担心，也别想太多。” 原本想嘴硬的回她说他才没担心，但是看见她的笑脸，贺明远还是决定保持沉默，就让她这样以为好了…… 其实见凌初星说得这么潇洒豁达，他心里除了愧疚，也对她多了一些欣赏。 他见过一些人，只要对方犯了错，不管是无心或是故意，就算道了歉、赔了礼，照样被揪着当把柄似的数落个不停，有时甚至连一些陈年旧帐也翻出来计较，让犯错的人虽然觉得抱歉，但久而久之也开始觉得烦，觉得自己既然无论如何反省、补偿都没办法让对方释怀，那干脆什么都不做算了！ 而下场就是闹得双方不欢而散。 贺明远自己也不太能理解这种翻旧帐的心态，或许男人的想法真的比较随便，认为杀人不过头点地，如果真的这么无法接受对方的过错，那不如一开始就一刀两断，何必一次又一次的提醒对方，好像别人的努力和补救都是白费力气。 不过他没有因为凌初星的话而松一口气，反而在听见她那句自嘲似的“谁教你不喜欢我”时，有种异样的感觉，很想开口反驳，但又不知该怎么说比较好。 他不是不喜欢她，只是…… 或许和她的喜欢还差得很远吧！至少还不到那种非她不可，毫不犹豫就决定跟她结婚的地步。 再说，他们真正认识、接触的时间实在太短，贺明远希望能再和凌初星多相处一些日子，多了解对方一点，再来考虑更进一步的事…… “你们公司前几天发生的事，我听说了……很辛苦吧？” 原本她一得知消息就想来找他，偏偏自己还在感冒，走个几步就头晕脚软，被姐姐强迫待在家里休息，既然出不了门，那打个电话致意也行……可是在这种忙乱的时候，他或许也没心情回应她的问候，所以她还是忍不住想要跟他联络的冲动，一边养病、一边准备之后需要用到的资料，同时策划起一个大胆的计划。 突来的同情问候让贺明远的目光回到对面那个女人脸上，那双透着了然的清澈目光，让他明白她大概早就听说他这阵子遇到的麻烦了，所以没什么好隐瞒的。 他耸耸肩，假装若无其事，“没办法，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为了不让情况变得更严重，就只能尽力补救。” “别哭喔……”凌初星一脸同情的看着他，还说出了令他啼笑皆非的安慰。 “哪有这么容易哭？”他可是个大男人！虽然有时候真的觉得很累就是了。 “说得也是。”凌初星又叹了一口气，将桌上吃完的空杯盘收拾干净，像个小女孩似的将双臂撑在桌上、捧着脸颊，一双眼睛像是在盘算着什么似的直直看着贺明远，“我问你一个问题喔！你现在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看了她一眼，贺明远没回答，反而抽出一张面纸塞到她面前，“把嘴巴擦一擦，沾到巧克力了。”像个小孩子似的。 “谢谢。”她听话的将唇角拭净后，依然执拗的继续追问：“你现在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不明白她问这个要做什么，贺明远垂下眼，将被他戳得稀烂的布丁舀进嘴里，然后才缓缓回道：“钱。” 其实他不是个擅于理财的人，所以平常财务方面都交由财务部门处理，只不过这次事关重大，有很多决策必须由他亲自决定，为了考虑这些资金问题，有时候还真是让他一个头两个大。 虽然父母和奶奶在第一时间就打电话向他探问情况，问他需不需要帮助？但他不想让他们担心，总虽嘴硬的说没问题，他会有办法处理，不想因为自己的关系而一起拖垮三位老人家。 唉！如果手边有更多可以运用的资金就好了，也不用因此而看银行的脸色…… “那你要不要跟我结婚？” 又来了！她是嫌他还不够忙、不够烦吗？贺明远困扰的瞪她一眼，发现凌初星的神色似乎不像在开玩笑，反而认真的紧紧盯着他，让他忍不住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你干嘛又提这件事？” “因为你需要钱。”凌初星顿了顿，然后深呼吸了一下，才接着说道：“……而我有钱。” 贺明远闻言，先是呆滞的看着她，像是不太明白她在说什么，好一会儿之后，他的唇边渐渐收起笑意，眸光却冷了下来。“你这算什么？趁人之危要我卖身吗？” “不是……” “什么叫作你有钱？你有钱我就一定要娶你吗？那我干嘛不直接去找个富太太包养我，那我还自由一点！而且你能有多少钱？够买几个名牌包包、几双鞋，就算有钱了吗？再有钱还不是你家里的钱！” 贺明远简直快被她给气死了！ 亏他对她的印象还渐渐加了不少分数，结果她这个天才竟然提出这种“得不到你的心，也要用钱得到你的人”的可耻手段，她到底是在想什么？ 对于贺明远的怒火，凌初星有点怕怕的坐直身子，在他满脸都是等着她解释的谴责与不悦之下，小心翼翼的开口，“我的钱就是我的钱，不是跟家里要的。而且……为什么你宁愿被有钱的太太包养啊？其实她们能用的钱没你想像的多喔！你还会被她们的先生告妨碍家庭……” 这是什么重点错误的回答？而且她还说得这么认真，让他虽然气到脑袋冒烟，却又忍不住想笑。 “就算这样，我也不可能因此拿自己的婚姻当作买卖！”贺明远压下笑意，一脸正经的说。 “是喔……”凌初星垂下双肩，叹了一口气，“这招果然也行不通啊……”太可惜了。 废话！听到她自言自语似的叹息，贺明远嘀笑皆非的看着她沮丧的模样，难道她真以为他会就此屈服吗？ “可是……”凌初星抬起头，明亮的双眸状似无辜的看着他。口中说出的话却让贺明远悚然一惊，“照你目前的状况，你从银行借不到太多钱的。” “你……” “不是我家指使的喔！你不要误会。”她赶紧澄清，“其实飞羽企业的净利不高吧？” 贺明远的心头被重重戳了一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能愣愣的看着她。 “一开始虽然很顺利，让品牌打出了知名度，可是产品价位定在中高阶层，大部分又都是国内比较不盛行的运动，而且让成功冲昏了头，一下子就投入过多的开发，即使有几样商品卖得好，但是获利几乎都投入在新产品的研发，以及其他商品的亏损上，所以勉强只能算是打平。” “再加上最近才刚贷款买了新的机器，而这栋大楼的贷款也还没还清，主要厂房和器材又被烧毁，一时可能也很难稳定的接单……” 他愈听愈心惊，凌初星若无其事的意见和会计师之前对他说的，几乎没有两样，但是……她怎会知道这些？ “是谁告诉你的？”贺明远满脸惊疑的看着她，小心的问道。 “这我不能跟你说。”对于他的疑问，凌初星则是难得的拒绝回答。“但是你相信我，我是来帮你，不是害你的！” 贺明远虽然对她的隐瞒感到有点不是滋味，但是猜想大概是她家里人告诉她的，所以也就没再追问。 “帮我的前提是，要我跟你结婚吗？”他冷笑一声，“怎么不说是来落井下石的？” 凌初星一脸不解，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想，“那你比较希望我直接借你钱吗？” “为何不？把你的利率开出来，大家白纸黑字说个清楚，这样不是更符合生意人的做法？” “嗯……其实我要说的，跟你的方法也差不多啦！” 凌初星的异想开天不在贺明远的意料之外，但是她的说法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哪里差不多？”明明完全不一样。 “我把钱借你，不限期限、不用任何利息。”她大方的开着条件，然后又莫名其妙的红了脸，“但是在这段时间，我希望你跟我在一起……就当作是给我一个机会，试试看在一起会是怎么样。” 他不安的动了动身子，有点烦燥，“要不要跟你在一起是一回事，有必要结婚吗？那跟用钱买婚姻不是一样吗？” “不太一样。如果你公司的危机解除、重新步上轨道，然后赚到足够的钱还我后，你可以决定要不要……离婚。”说到离婚两字，她有点难以启齿，“我想要的只是争取这一点可能性，希望能借着这段时间的相处，让你觉得和我在一起也不错……” “要是我一直没办法还你钱，不就让你趁心如意了？” 听到他的这句话，凌初星睁大眼，不知是故意或是无心的重重戳了他一记，“咦？要是你这么逊的话，还是乘机把公司收起来好了……”她看上的人应该不至于这么没本事吧？ 被她堵得无言，贺明远只好转个话题继续追问：“你是凌龙集团的千金小姐，这种以离婚为前提的婚姻，你家人会接受吗？” “不是以离婚为前提，是以让你喜欢我为前提。”纠正他这个大错误后，凌初星又吞吞吐吐的说：“……所以我们只跟亲近的人说，别让不相关的亲戚知道。” “啊，你到底是在想什么？把自己的婚姻当成游戏，还要我陪你一起玩吗……” 他的怒吼说教还没结束，就被她的娇声反驳给打断，“因为我不想跟别人结婚嘛！” 贺明远闻言一愣，用凶恶的目光催促她继续解释。 “虽然我跟大家说我想要嫁给你，但是如果我们一直没有进展的话，那我可能还是得随着长辈的安排，去认识一些所谓‘门当户对’的对象。”她嗫嚅着解释，“但是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凌初星的话让他的心情变得更加混乱，说不出自己是因为哪一句而心情复杂……是因为听到她的火热告白，或是因为她有可能要嫁给别人而心生动摇。 见他不发一语，以为贺明远还是不苟同她的做法，凌初星心中一急，继续将心思和盘托出，“要是我们结婚了，那基于我‘已婚妇女’的身份，其他人就没立场再向我介绍对象，所以你不要觉得是我在对你趁火打劫，或是我在可怜你、施舍你，其实是我需要你帮我。”求他日行一善。 “那要是最后我还是决定跟你离婚，你还不是一样要面对这个问题？”他臭着脸继续追问。 “那……到时我就变成‘失婚妇女’，不仅那些古板又重门面的老人家不会想要我这个媳妇，我也可以借口不想再次步入婚姻，而拒绝其他婚事。”她偷偷往一直在她面前散发香甜诱惑的水果塔上戳了一颗蓝莓塞进嘴里，“当然，如果最后你终于喜欢我，愿意跟我一直在一起的话，那就最完美了……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很奇怪。”他也不拐弯抹角，直接的表达出他的疑惑，“只因为你喜欢我，所以愿意牺牲你的名誉？也许你以后会遇到更喜欢的人，那个时候你要怎么对他解释这件事？” 对于贺明远的疑问，凌初星的反应则是…… “嗯……那个泡芙你不吃吗？很好吃喔！而且内馅要有点冰冰的才对味，在外面放太久的话就稍微差一点了。” 跟她说话还真是不能太认真！他看了那个泡芙一眼，伸手拿起来放到她面前，“你吃吧！” “谢谢。”她笑眯眯的道了谢，咬了两口后才又慢吞吞的说道：“为什么我一定要遇到更喜欢的人，我不能这辈子就只喜欢你吗？更重要的是，我认为你有机会成功，但是在那之前很有可能会面临像现在的危机，我不能看着你在这个地方跌倒，然后一蹶不振，消失到我所不知道的地方去。” 凌初星的回答让贺明远有种异样的感觉，好像她能看见未来似的，“我要是跌倒了，也会再爬起来，干嘛把我说得好像胆小鬼似的？” 吃完泡芙的凌初星擦了擦手指和嘴角，又是甜甜的一笑，“你当然不是胆小鬼，但是你太骄傲了。” “我骄傲？”贺明远扬起声调，忍不住想抗议。 他哪里骄傲了？他只不过偶尔会在嘴皮子上自夸一下，实际上既温和又谦虚，看到老婆婆还会扶她过马路呢！ “你太过自信，不觉得自己会失败，所以要是遇到挫折，反而会更难爬起来。”凌初星看着他满是不服气的俊脸，脸上的笑容含着一种隐约的决心，“也许你不是这样的人，但我不想冒这种险，到了那个时候才说要帮你的话，你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的。” 对于她的解释，贺明远没再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她站起身，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他一直以为凌初星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心里想着什么就要得到什么，但是今天和她见面谈话之后，她却给了他一种神秘不可测的感觉，无论是对于公司的发展，或是对他个人的了解，都和他知道的一样多，甚至比他明白得更深刻。 如果今天是别人对他说这些话，贺明远或许会由于被看透而排斥不悦，但是凌初星没有给他这种感觉。 说不定是因为她坦白说出自己的“意图”，同时给了他结婚的选择和离婚的自由，让他在震惊之后，反而能冷静的考虑这件事。 也有可能是她凡事顾及他的想法和感受，让他有点受到感动，更别说她对他的了解，让他忍不住猜想，究竟要花费多少的心力、怀着怎样的感情，才能将一个人看得比他自己还要透彻？ 贺明远承认在听过她的解释后，他开始考虑起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或许是因为不忍心她落到那种被迫相亲的地步，也说不定是因为想起凌芳菲对他说的那结话，或者……他心里也有那么一点点在意她，所以觉得为此而失去短暂的自由，也不是太令人难受的一件事。 毕竟他也必须而对现实，把握这个让公司脱离险境的机会。 “那……你考虑好之后再跟我联络。”似乎在大胆的未婚后才开始觉得难为情，凌初星有点结巴的嗫嚅着，脸颊也泛起了红润的色泽。 贺明远看了她一眼，灼亮的黑眸中闪过一丝兴味，似乎觉得一会儿大胆、一会儿害羞的个性矛盾得很有趣，“嗯，我晚上打电话给你。” “好。”她笑了笑，没去追问他的想法。 “记得开机，也不要不接电话。”他不放心的追问叮咛，提醒这个视电话如浮云的前科犯。 想起自己的迷糊，凌初星哈哈笑了两声，正要打开办公室的门时，突然又想到什么似的回过头来，“对了，那只乌龟……” “乌龟？”贺明远先是一愣，然后想起那封奇怪的简讯内容，“哦！它怎么了？” 她清清叫喊，认真说道：“有一天它走啊走的，遇见一只雪白的兔子，它心想：‘这世上怎会有这么雪白漂亮的动物呢？’然后就忍不住往兔子的方向爬去……” 这是龟兔赛跑的调戏版本吗？贺明远忍住没笑，还是捧场的问道：“然后呢？” “然后……”凌初星咧开嘴，笑得很可爱，“你打电话来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晚上八点，手机铃声一响起，等得坐立不安的凌初星就飞扑上前，迅速的接了起来。“喂！” “喂，凌初星？我是贺明远。” “是！” 她紧张又急促的语气让电话那头的贺明远笑了起来，听得凌初星心神震荡，虽然不在他面前，但耳根子还是不争气的红了起来。 “关于今天说的那件事，”他停顿了一下，让她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你先告诉我那个故事的后续。” 凌初星有点反应不过来，愣了一会儿，才不太确定的问道，“你说的故事是……乌龟那个吗？” “对，我怕你听了我的回答后，就没心情跟我说了。”他被这个故事吊了好久的胃口，再怎样都要在今天把它结束掉！ 他说这话的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听了之后会没心情？难道的还是打算拒绝她吗……她愈想愈沮丧，差点都忘了贺明远还在线上，直到他再次出声询问，才勉强打起精神。 “后来乌龟爬到兔子身边对它说：‘兔子、兔子，你可以跟我交朋友吗？’兔子看了乌龟一眼，面有难色的回答，‘上次也有只熊这样对我说，然后它就把我抓去当卫生纸擦屁股了……’好了，换你说。”草草把故事结束，凌初星忍不住心急的催促。 应该不只这样吧? 贺明远没想到这个故事竟然就这样莫名其妙的结束在这里，虽然很想追问，但是听到她焦急的语气，他还是微微的勾起唇角，想像着她紧张的表情，然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之后又是一阵令人难受的静默，就在凌初星快要受不了这可怕的煎熬时，他的声音终于再度平静而徐缓的传了过来。 “……我接受你的条件，我们结婚吧！” 第五章 虽然说是结婚，但两人还是打算约法三章，计划一些一般未婚夫妻不会有的协定。 决定结婚的隔天，凌初星再度来到他的办公室，两人隔着办公桌上的文件夹和蛋糕卷，看似温馨的下午茶约会，其实口中正讨论着一些毫不浪漫的婚前约定。 经过一番讨论，双方都同意“三不没有”的原则…… 不宣扬、不宴客、不主动告诉别人，以及没有夫妻或情侣之间的亲密接触。 贺明远的想法是，如果结婚时众所皆智知，若日后真要离婚时，肯定更没办法低调处理。 他是个大男人，离婚这件事对他的影响不大，但是凌初星不同，她是凌龙集团的千金小姐，年纪轻轻就背上失婚妇女的身份，虽然这可能是她最后逼不得已的手段，但是在目前这个虽然开放，但某些部分其实又很古怪的社会，容易让不知情的人对她有不好的印象。 她已经帮了他这么多，他不能再让她有这种后顾之忧。 而因为不打算举行公开仪式，所以女孩子们憧憬的白纱、婚宴，同样也全都没办法出现。 对于这件事，凌初星倒是没什么失望的样子，很干脆的就直接同意，唯一的要求是双方的家长、亲戚要一起吃顿饭，当作是简单版的喜宴。 贺明远虽然没有异议，但是对于这些安排，他还是忍不住想问：“你家的人难道愿意让你这样结婚吗？我们这样偷偷摸摸的，我奶奶和爸妈肯定就看不下去，更别说凌家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家族，嫁个女儿却还怕人知道似的……” “是喔……”对于他的质疑，凌初星只是有点茫然的回应道。“要是我家人反对，坚持要大宴宾客的话，你就愿意办喜酒吗？” 为什么问题又回到他身上来？他一时语塞，过了好一会儿才回道：“那我只好努力说服他们……” “这个我比较在行，交给我就好了。”对于贺明远支吾的回答，凌初星笑着将责任接过，轻松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消遣的意味，仍然是一派单纯，似乎真的不觉得委屈。“对了，那之后要住在哪里？” “咦？你想住在一起吗？”察觉她眼中闪亮的光芒，贺明远的疑问不禁脱口而出。 “当然！”她毫不犹豫的回应，“夫妻就该住在一起！” “但我们又不算真的夫妻……”他还没做好家里会多出一个人的心理准备，而且那个人还是他以后有可能会离婚的老婆。 凌初星一向温和爱笑，偶尔还有点傻气的脸上，难得的浮现出认真的神色，“是真的喔！虽然我们的动机和过程和其他人不一样，甚至不知道多久之后就会结束这段关系，但是在这段时间里我们是夫妻，要关怀彼此、照顾对方、认真沟通，为了创造幸福美满的家庭而努力……” 看着贺明远似笑非笑的神情，她慷慨激昂的演说突然紧急煞车，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呆呆的张着嘴，一张脸在瞬间红透了，“不过，关于夫妻之间的夜生活，就还是省略好了……” 凌初星原本坐得笔直的身躯在说这些话时也慢慢的缩起肩膀，连声音都小得快要听不见。 看着她满面通红的模样，贺明远实在是忍不住觉得好笑。 其实他根本还没想到这一部分，只是觉得她难得认真的样子很吸引人，结果她反而误会，自己先扯出什么夜生活的话题，让一向爱捉弄人的贺明远也忍不住想开口逗她。 “也不一定要晚上才能做那件事啊！”他慢条斯理的回道，毫不意外的看见凌初星那张白嫩的脸庞红得像是喝醉了酒似的，连身体都愈弯愈低，简直像是一只烫熟的虾。 “光光光光光天化日之下，我我我我们不不不要说这个，还是讨讨讨论健康一点的话题……”贺明远懒洋洋的回应让凌初星结巴得更加严重，原本在笔记本上记录备忘事项的笔也胡乱的画着杂乱的线条，就如同她心里的纷乱心思一般。 “这不就是健康教育的内容吗？有什么不健康的？”他挑眉回问，但在看见凌初星愈见局促的羞涩模样时，心里突然冒出一股陌生的怜惜，让贺明远决定停止这个话题。“好了……” “你放心！我不会侵犯你的！” 他原本打算转移讨论主题的话被打断，贺明远傻傻的看着对面那个突然站起身来，红着脸蛋向他开出保证的女人，虽然知道这不是应该笑的时候，但场面实在滑稽得让他很难忍住。 “你……侵犯我？你是不是说反了？”她这么小一只，恐怕只要他轻轻一推，她就会翻个两圈滚到墙角，她是打算怎么侵犯他？ 要不是这玩笑开不得，他还真想看她示范一下。 凌初星呆呆的想了一会儿，脸上的红潮也稍微褪了一些，然后才又讪讪的坐回椅子上，低声咕哝道：“是我喜欢你，当然是你比较危险啊……不过既然我保证会当个正人君子，就会努力做到的。” 其实有好几次她都很想偷偷摸他一下，不过……唉……有色无胆。 对于她经常坦白而突然的告白，贺明远已经有点习惯了，虽然已经没了一开始的惊讶和别扭，但每次听她说喜欢他，他的心里还是难免会轻晃一下。 其实他会答应跟她结婚，除了她所说的种种因素，还有一个对他而言算是很重要的原因…… 虽然一开始对于她惊人的求婚是直觉上先排斥，但是现在，他开始对凌初星产生了兴趣！ 如果没发生这些事，或许他也许也有可能在她那些散漫又有点无厘头的追求下，慢慢的被她吸引，最后就莫名其妙的住一起也说不定。 毕竟一直说喜欢的虽然是她，但是被牵着鼻子走的却是他啊…… 只不过喜欢是一回事，结婚又是另一回事。 原本他只打算试着和凌初星来往，但基于自己过去失败的恋情与心绪，最后会发展到什么地步他完全不抱任何期望。 而且因为自己事业的失败，必须有求于她，让一向不爱居于人下的贺明远有着无法言喻的难受，让他对凌初星的感觉变得很微妙，既有点被吸引，又有点反抗着不想接受。 只是比起自己的感觉，他必须将依赖自己、仰靠自己吃饭过活的那些员工摆在更前面，只要飞羽企业还有一丝希望，他就不该轻易放弃。 所以，他愿意接受这个条件。 但是，会不会跟她一直走下去，他不知道！ 贺明远现在希望的就是赶快让情况好转，将这笔借款还清，去除了这个梗在两人之间的“杂质”之后，他才能认真的考虑和她之间的感情。 在那之前，他没心思去想那些小情小爱。 见他久久不语，凌初星有点困惑、有点紧张，猜想他会不会因为她坚持要同住而打算反悔，赶紧开口让步，“我只想要住在一起，但是不必同一间房，你真的不用担心我会对你怎么样……” 她信誓旦旦又紧张兮兮的模样让贺明远觉得嘀笑皆非，不禁松下了不知何时蹙起的眉头，对于她在意的重点反倒一点也不担心。“好吧！你想住一起那就住一起，不过我话先说在前面，我的想法比较老派，既然是结婚的话，那就应该是你搬过来。” 他不否认自己在某些方面很大男人，但是叫他搬进女方家里，会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入门女婿，他无法对这一点妥协。“我会先帮你整理客房，如果有需要什么的话再跟我说。” 对于他的决定，凌初星只是点点头，无条件的赞成。其实只要是跟他在一起，住在哪里对她而言没什么差别。 “还有什么要讨论的吗？”贺明远回避着她直率热情的注视，粗声遮掩自己被她看得突生尴尬的窘样。 两人见面以来，她的示好一直都是这么直接而不加掩饰，但是为什么在这之前的多年来却一直隐藏着，从没让他知道过？ 如果她不须面对长辈介绍对象的情况，是不是就不打算跟他见面、不打算向他告白？ 要是他和其他人在一起，她是不是也觉得没关系？ 这些突然冒进他脑中的猜测，让贺明远莫名的有点不是滋味，但是想起自己也曾做过类似的事……压抑自己的心意去成全别人，噎在喉头的疑问又只好默默的吞回去，同时也在心里质问起自己干嘛在意这种事？ 就算他对凌初星有点好感，但是她的出现不仅打乱了他的生活步调，还不知不觉的让他被她的散漫随兴给牵着走。 如果她没出现的话，他的人生会平稳很多吧！ 但……或许也会无趣很多，而且她在他危急时还出手相助，他这样想也未免太忘恩负义了。 在心底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贺明远停下脑中的自我争辩，继续将心神集中到面前的现实。 虽然不知道他脑中上演过一轮内心战，但也看得出他脸色不好的凌初星有点犹豫的拿出一张纸片，放到他面前。“这个……给你。” 他定晴一看，是一张支票……上头的零多得让他愣了两秒，才数得出那个金额。 “这么多？你是打算让我还不完吗？”贺明远没伸手去拿，只是自嘲的勾起唇角，“想不到我还有这个身价。” 他的嘲讽语气让凌初星有点不安，但还是怯怯的开口解释道：“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觉得充足的资金可以提高重建的效率，所以我想这个数目应该差不多吧！” 听着她那种宛如指导老师一般的话语，他虽然明知自己心中的火气是老羞成怒，但还是无法遏止的生起闷气来，大部分是针对自己，还有一点点是对她的迁怒……为什么他聪明一世，却在她面前重重的跌断了腿，还得让她扶着站起来？ 他不是无法对别人示弱，只是，为什么是她？ “……谢谢。”贺明远艰难的道了谢，沉重的心情在看到她单纯的好像只是因为帮上他而开心的甜美笑脸时，莫名的稍微缓和了一些。 至少在这件事情里，还有人是开心的…… 似乎觉得自己这样想太过得了便宜又卖乖，也或许是基于补偿心理，贺明远伸手搔了搔她微乱的短发，开口问道：“你待会儿有没有事？” 难得他主动询问她的事，凌初星摇摇头，虽然不明白他的用意，但还是笑得满心欢喜。 “那晚上一起吃饭吧！” 和她相处其实称得上是愉快的事，但是一旦加上梗在两人之间的复杂因素，会让他忍不住怀疑自己这些偶尔想要让她高兴的念头，究竟是否出自于纯粹的，或者只是想要回报她对他的好意？ 不明白他心中的五味杂陈，贺明远难得的主动邀约让凌初星开心得双颊泛红，用力点点头，兴奋得差点要尖叫出来。 “那你看想要打电动或什么的，先自己打发时间，我下班之后再去找你。” “好！” 望着她快乐又羞涩的身影被关上门板掩去，贺明远的视线再度垂下，沉郁的看了桌上的支票一眼，然后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原以为出身豪门的凌初星，在向家人宣布要和贺明远结婚，并且要低调进行时，会受到众人的反对，结果一向最疼爱凌初星的老总裁凌天龙，大概是受了孙女的央求，反而一口答应，甚至连二话都没说一句，同时还严厉阻止所有人将这件婚事宣扬出去，免得媒体闻风而至。 虽然不明白凌初星的婚事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但是既然当家老爷子都点头了，还下达严峻的封口令，其他亲戚也无从反对，只能乖乖听话照办。 只有一个比较有胆的男人站出来反对，那就是刚从国外回来，被预定为凌龙集团下一任接班人，同时也是身为双胞胎兄长的凌初日。 一向态度冷漠，却对妹妹们颇为疼爱的他，虽然并不坚持要有什么华丽的世纪婚礼，但是这样低调到几近密婚的行为却让他说什么都不肯同意，连帮忙说情的凌初月都因此被骂了一顿。 他甚至难得的对凌初星疾言厉色，斥责她在出嫁之前就已经这么委屈求全，婚后又要怎么赢得丈夫的尊重，让两人站在平等的地位上？ 面对哥哥的滔天怒火，凌初星只好将他拖进书房，打算进行一声密室深谈。 “如果你是要说服我同意这件事，那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我不准！”门才刚关上，凌初日不等妹妹开口，冷冷的拒绝已经先声夺人。 “哥……我什么都还没说耶！”哥哥的强硬并未让凌初星退却，依然笑眯眯的撒娇着。 “你说什么都没用，不必浪费时间。”妹妹们的甜言蜜语对他一向很有用，但现在凌初日是铁了心，依然不假辞色。 “是喔……”靠在门板上，凌初星眨着眼，红唇微抿，“那我们来交换条件好不好？你不要生我们的气，然后我去买很好吃的布丁给你吃。” 站在书房中央的高大男人双手环胸，发出一声冷笑，“小星最近真的学坏了，去哪里学来跟哥哥讲条件这一招？”肯定是那个男人教的！ “你教我的啊！”对于凌初日的冷嘲热讽不以为意，她依然笑容可掬的回道，然后才敛起笑意，认真的说：“哥，我知道你希望我嫁得风风光光，但这件事是我的意思，你不要生贺明远的气，也别去找他麻烦，如果你真的不高兴的话，那就怪我好了。” “你以为我没有吗？”一向温柔可爱的妹妹竟然为了那个家伙跟他耍嘴皮子，凌初日心中的不满忍不住又偷偷迁怒到贺明远身上。“我知道你喜欢他，但是既然他也愿意跟你结婚，怎会连场婚礼都不愿意办？如果是想省钱的话，费用包在我身上！我可以用优惠利率借给他。” 明白哥哥对自己的刀子嘴、豆腐心，她先是笑了笑，然后才将整件事情的始末告诉凌初日，包括自己的提议及两人之间的协定。 “小星……因为你喜欢的是个废柴，所以不想声张吗?”从小接受英才教育和环境熏陶，对于做生意得心应手的凌初日听完妹妹的叙述，原本不悦的语气中多了些怜悯，“我知道感情这种事是无法勉强的，你喜欢的人是个笨蛋我也很遗憾，但是你知道你可以有更多的选择……” “哥……”凌初星打断哥哥的偏颇批评，“你再乱说的话，我就要生气了！” “你竟然为了贺明远而生我的气？”他还没见过小星生气呢！ 那个姓贺的家伙竟然让她见色忘兄，下次见面非得好好修理他一顿不可！“你真的那么喜欢他，喜欢到做出这种牺牲也无所谓吗？” “我喜欢他，所以不觉得这是牺牲。”凌初星温和而坚定的反驳，“如果有一天你也遇到喜欢的人的话，你就会明白了。” 凌初日闻言，一张端正刚毅的脸庞沉了下来，但瞬间又恢复若无其事的模样，“你知道我没这个机会。” 身为大集团的接班人，他的婚姻也将会是一个重要的筹码，自由恋爱对他而言只是个没意义的名词，但是正因如此，凌初日更加希望妹妹们可以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当个幸福又美丽的新娘子……而不是这样随随便便、偷偷摸摸的嫁出去。 “会有的。”没有附和他现实的想法，凌初星依然认为哥哥也会遇到自己命中注定的对象，同时坚定望向他的双眸也沉默的散发着请求的光芒。 兄妹俩相对无言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凌初日败下阵来。 “你爱怎样就怎样，随便你。”妹妹长大了，迫不及待的把胳臂往外弯出去了？ 哥哥略带无奈的神情和冷淡的回应透露他的让步和默许，凌初星的笑容转为灿烂。“那就这样说定了。” 至于贺明远，犹豫了两天，历经一番心理挣扎和建设之后，他终于拿起电话，拨给远在海外的父母。 也许他今天的运势不错，接起电话的人是贺奶奶，贺明远在心里松了一口气，用平淡的语气报告着婚讯。 这个消息让贺奶奶虽然惊讶，但还是相当开心的道贺，“恭喜啊！看来你们进行得比我想像的还要顺利很多，这么快就准备结婚啦？” 奶奶毫不知情的恭贺让贺明远持心情又变得复杂了，他叹口气，忍不住将自己和凌初星之间的协议和约定，一古脑的倾吐出来。 由于父母从他小时候，就因为出外工作不常在家，将他托给奶奶照顾，祖孙俩的感情反而亲近，贺明远的许多心事也都会告诉奶奶，无论是工作上的公事，甚至是以前对凌芳菲的感情，贺奶奶全都知之甚详。 当她听到孙子和凌初星的婚约并非单纯的两情相悦后，原本的喜悦全都化为气急败坏。“你之前还跟我们说没什么大问题，要家里不必担心，我们想说一直以来，你什么事都是自己处理得妥妥贴贴，也就以为你说没事就真的没事，结果竟然这么严重！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你不相信我们会帮你吗？” “就是因为知道你们一定会帮，才不跟家里说实话！我自己的公司出了问题，怎能拖累全家人一起下水？总不能因为我一个人的关系，让大家都不好过。”贺明远理所当然的回道。 “爸妈在国外过得好好的，我不想让你们因为我的事而烦得白发丛生，染发剂整箱整箱的买。”说到最后，还开了个虚弱的玩笑，让贺奶奶笑不太出来。 虽然对贺明远的隐瞒感觉相当失落，但贺奶奶很明白孙子的好强个性，心知多说无益，也只能叹口气，“那现在公司情况怎样？是不是真的没事？还是你又在逞强？” “真的没事了，你们不用担心了。”说到这个，他就不得不承认凌初星说的对……金钱的力量真的很大，一些接到他们紧急委托的公司行号，原本还因为担心收不到钱而推三阻四，现在则完全不同。 经历这些人情冷暖，贺明远并不认为他们有什么错……为自己的利益和安危为优先考量是人之常情，他只觉得自己正如凌初星所说的太过理想化，往后必须学着更成熟，谨慎才行。 “但是因为这样就结婚……实在是委屈你们了！我当初是希望你和凌小姐能好好认识、相处，合得来的话再进一步，没想到现在会是这样……” “奶奶，你别想太多，也许我跟她最后会发展得不错啊!”贺明远乐观的安慰着祖母，口中说着连自己都不太确定的话。“说不定经过这段相处之后，我会发现她不仅对我真心真意，还是个内外兼备，和我相辅组成的好对象，这样的话我可说是人财两得……” “她不是以前你交过的那些女孩子，你不要在她身上找别人的影子。”打断孙子的胡说八道，贺奶奶认真的提醒。“和凌初星在一起时，就算你还对谁心怀眷恋，也要暂时忘记她。” 闻言，他原本说得兴起的嘴突然闭起，静了好一会儿，才又笑了起来，“我没有把她当成谁，是真的。” 让他挂念了很久的女人和他即将要结婚的对象，这两人是完全不同的，这点他再明白不过。 至于要他忘记那个对他无心的人……他努力过了，一直都在努力。 第六章 虽然对祖母告知了真相，但是贺明远却选择对父母隐瞒。 并不是觉得父母对他不重要，而是这件婚事的内情并不寻常，贺明远担心若是让父母知道的话，又会开始冒出一些以往为了工作而忽略孩子，让他有了困难也不愿对家里说……之类的自责。 好在他父母对于小孩的养育政策，一向是采取生命自然会找到出路的放牧心态，只要不学坏，就任他在人生的道路上随兴奔跑。 所以对于儿子突然打算结婚的事，他们并未多想，一开始只以为他是奉子成婚，但这个想法遭到否认后，两老就随兴的猜想儿子大概是有了结婚的心思，又刚好遇到适合的对象，再加上他的个性也不拖拉，所以就这么决定下来。 至于不办婚礼和宴客，贺明远的说法则是目前工作很忙，等过一段时间比较有空了再筹备，让被蒙在鼓里的双亲也欣然接受。 或许是因为知情的人刻意不提，不明白的人则单纯觉得这是件喜事，这个双方家庭初次见面的婚前小聚会，气氛显得相当和乐融融…… 只除了那个脸上没什么喜怒，但目光看向贺明远是却凌厉逼人的凌初日。 就算神经比水管还要粗的人也能感受到凌初日的不友善，贺明远心知这个大舅子肯定对他有着像山一样高的意见，只是碍于长辈们在场，没办法直接说出口，只能用眼神凌虐他。 为了表达自己的“善意”，贺明远找了个借口离席，然后在包厢外头的走廊等着，相当肯定凌初日会尾随而出。 果不其然，他才离开没多久，另一个高大的身影也随之出现，在见到贺明远就等在外头时，不动声色的挑了一下眉。 两个大男人分别靠在走廊两边的墙，维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微妙距离，左右相对。 “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就直说吧！”贺明远首先出声，开门见山的说道。 虽然看他不顺眼，但是贺明远这种毫不退缩的气度，倒是让凌初日在心里为他加了点分数。 “既然你直接问了，那我们就省略客套话不说。”反正他本来也没准备什么客套话，“小星想要跟你在一起，那我尊重我妹妹的选择，但我要提醒你，不要以为她对你死心塌地，你就可以软上深掘，对她予取予求！” 听了他的威吓，贺明远却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为什么你会有这种想法？” 他的微笑和略带嘲讽的语气并未改变凌初日的神情，依然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为了钱而接近我们的人，我见多了，我劝你最好别利用小星对你的心意，做些让她难过的事，否则后果不会是你愿意想像的。” 贺明远挑起眉，“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就是。”对于他的反问，爱妹心切的傻哥哥立刻大方承认。“我不要求你之后一定要爱她，但是我‘希望’你不要伤害她。” “你的希望听起来比较像是命令。”贺明远轻描淡写的反讽。“我可不是你的员工。” 他从来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凌初日的保护心态他可以理解，但是像这样把他当成骗财骗色的准犯人来警告，就让贺明远满肚子不舒服。 “我这人比较不会迂回说话，该说什么就说什么，耍嘴皮子不是我的专长。” “那偶尔可以练习一下。” 他的赖皮回应让凌初日冷笑一声，眼底有着激怒的火花，“跟你吗？你算哪根葱？” 要他别欺负妹妹，他却说些有的没的来转移话题，迟迟不肯给个明确的承诺，要不是作贼心虚，就是心里有鬼！ “我算是耍嘴皮子界的三星葱。”笑笑的应了一句无赖话，贺明远正起神色，打算认真纠正他的偏见。“凌先生，你的顾虑我明白，但是你不必这么……”烦恼这种没根据的事情。 “你们在做什么？” 贺明远的解释以及两个男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在一声突然冒出的轻柔询问之后，瞬间化为无形。 两人同时转头看向站在包厢门口，一脸疑惑的凌初星，然后又很有默契的对视了一眼，决定暂时休兵，不在她面前表演火爆场面。 “我们在……讨论葱的品种和产地。” 对于凌初日拙劣的说词，贺明远则是很不给面子的噗笑出声，引来他充满不爽的一记回瞪。 “你哥在警告我不要欺负他的宝贝妹妹。”相对于凌初日的掩饰，贺明远则是坦然以告，同时乘机解释，“我正要跟他说他想太多时，你就出来了。” 既然掩饰被戳破，凌初日也不再客气，冷冷的哼了一声，“你最好记住自己说的话。”撇下这句之后便转身走回包厢，没再多看两人一眼。 “对不起，我哥没有恶意，你别放在心上。”哥哥对贺明远的敌视让她有点无奈，只能嗫嚅着向他道歉。 那个不叫恶意，叫杀意…… 他看着凌初星略带不安的柔弱身影，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安抚她的心情，“没事，这种对妹妹保护过度的哥哥，我也不是没见过。”只是没凌初日的夸张。 “因为我父母很早就过世了，我们兄妹三人是爷爷带大的，所以哥哥觉得他有义务保护我们，不过他在国外念书后，又被爷爷派去海外的分公司上班，不久前才刚回来。”他的碰触让她微微红了脸，笨拙的顺了顺被贺明远拨乱的发，小声的替兄长解释，“哥哥大概是想要弥补他不在我们身边的那段时间，所以反应特别大吧……” 贺明远双手插在口袋里，半倚在墙边俯视着她发丝微乱的头顶，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你……头上有东西。” 原本还忐忑着等他的回应，却听到这么一句风马牛不相干的话语，凌初星莫名其妙的抬头看向贺明远，呆愣的问：“有什么东西？”是头发吗？ “一只蛾。”从她刚才顺过头发之后就翩翩飞来，然后便停在凌初星的头上动也不动。 “咦？”对这种飞虫类一向敬而远之的凌初星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原本下意识的想伸手去拨，但又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把那只蛾给弄死在头顶，那她不就一辈子都要跟它的亡魂生死相依了吗? 情急之下，凌初星也顾不得害羞，慌张的双手像是抓住救生圈一般的抓住贺明远的手臂，一双流荡着水光的圆圆大眼楚楚可怜的看着他，连原本甜软的嗓音都显得不太平稳，“帮我弄掉……” 不过是一只蛾，她有必要这样吗？ 贺明远啼笑皆非的看央前那个可怜兮兮的女孩，原本还觉得她小题大作，但是察觉到她握着自己臂膀的手指正微微颤抖着，一股保护欲瞬间自他的心底油然而生。 贺明远往前跨了一步，几乎要将她纤弱的身躯纳进怀里，然后往她的头顶轻轻一吹，便将那只爱凑热闹的飞蛾吹离她的发。 “好了。” 虽然任务圆满达成，但两人依然维持着这暧昧的距离，没有人退开，却也没有更加靠近。 他以前所交过的女友都是独立自主的女强人，要是遇到这种情况，哪个不是毫不在乎的伸手拨一拨，就像是在拍灰尘似的，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一直以来贺明远也觉得这样很好，不需要特别费心照顾，省得他为了一点小事劳心劳力。 但是凌初星不一样，她爱撒娇、胆子又小，和她亲近一点就开始脸红，但是表达自己心意时却又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教人分不清她究竟是大胆，还是容易害羞。 而且别说是独立自主了，她连走路都让人捏把冷汗，老是不认真注意路上的抗洞，不时去踢到什么东西来绊倒自己。 而且身体又不好……三天两头就生个小病，记性更差……连手机没电了都不知道，吃东西又偏食……正餐的食量小得像只得了厌食症的鸟，吃起甜点却又让他担心她会得糖尿病…… 随便想想就一堆让人放不下心的一事，贺明远一开始虽然觉得烦，但又无法置之不理，结果就是莫名其妙的被她牵着走，原本不想在意，却不知不觉放了更多心力。 但是也因为她这个个性，贺明远才发现到原来自己其实并不排斥女伴示弱，尤其是在见到她泛起一脸甜滋滋的笑，用软绵绵的声音向他道谢时，他心灵角落那块干涸的男性虚荣竟然有种受到滋润的感觉，让他不自觉的有种轻飘飘的愉悦感。 或许也是因为这样，所以对于一向坚强的自己，反而必须接受柔弱的她的帮助这件事，才会觉得格外窝囊，格外无法忍受。 上演了一番内心戏的贺明远低头盯着身前这个女人的头顶，神情有些复杂。 因为看不到她的脸，他不明白凌初星是吓得动弹不得，或是想要乘机和他亲近，不过她身上隐约传来的轻淡香味，若有似无的在他的鼻间缠绕，让他的心神微微荡漾，另一只没被她抓住的手也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冲动而叛逆的想要将她小小的身子抱得更紧。 就在他差点要将她搂住的前一瞬间，一阵喧闹声由他们隔壁的包厢传来，两人像是被惊醒似的各自往后退开一步，若无其事的站在墙边，让那些用餐完毕的客人从他们身边经过离去。 待四周又归于宁静，贺明远想起自己刚才差点失控的行为，忍不住别扭了起来。“只不过是一只蛾，没那么恐怖吧？”跟蝴蝶不是差不多吗？ “小时候爷爷带我们去山里玩，因为是刚开发的风景区，很多设施都还很简陋。”想起儿童时的阴影，原本放松下来的凌初星又是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 “结果我晚上去上厕所时，一开灯就看到里面有好多蛾，大大小小、各种颜色，我看得都快吓死了！”有些还比她的手掌大，让她紧张得差点连裤子都不敢脱。 听了她这哀伤的往事，贺明远想像着小小的凌初星站在厕所前，目瞪口呆、满脸惊惧的看着里头的大群飞蛾……然后很没同情心的噗哧笑了出来。 “你干嘛笑！”满脸通红的瞪他一眼，凌初星噘着嘴碎碎念，“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东西啊！”只不过她的事多了一点。 说到这个他可得意了，“我就没有。”请叫他贺大胆！ “是喔！以后要是被我发现的话……”哼哼哼！ “就怎样?”她负气撂狠话的可爱表情，让才刚敛起笑意的贺明远又忍不住想笑，“你是要保护我，还是要一起吓唬我？” 凌初星微微抬起下巴，努力装出一副得意的跩样，“看你的表现。” “那如果之后我也对蛾有阴影，觉得它很恐怖的话，你要怎么办？”继续得意忘形啊你。 他的假设让凌初星一呆，原本的骄傲神情立刻褪去，换成困扰的深思，好一会儿之后才结结巴巴的说道：“那……希望你要坚强……” 她的傻气让贺明远的唇角失守，终于忍不住爆笑出声。 虽然他从未想像过自己会有什么样的婚姻生活，但是跟她在一起的话，应该不会太糟糕吧……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 千金难买早知道…… 贺明远不知道目前的情况该用哪一句来形容，但是他现在的心情，就像是晴朗的天空被突来的乌云给层层遮掩，瞬间变得阴郁下来。 原因也很明显，就是那个朝他迎面走来，问也没问就直接坐到他对面的前女友。 今天是他和凌初星去登记结婚的日子，两人离开户政事务所后，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就这样直接回家似乎显得太冷淡，但这个婚姻好像又不该大肆庆祝。 两人就站在户政机关门口沉默的吹了一下风，然后凌初星才拙劣的、假装若无其事的邀他吃晚饭。 相对于她的手足无措，贺明远则是干脆的答应，反正他晚点也是要载她回家搬行李，不如先一起吃个饭讨论细节。 没想到在用完主菜，等待甜点上桌的短短空档，原本应该在他面对的凌初星只不过起身去了趟洗手间，就让他遇见这个前任女友。 “好久不见。”陈婉依看着他毫无表情却依然吸引人的脸庞，主动打了招呼，心中则是充满了欣喜与期待。 虽说两人分手之久，而且当初开口的人还是自己……毕竟发现男友的前女友和自己的长相、气质都类似的话，会愤怒质疑自己是别人的替身，也是很理所当然的。 于是在她一句“你到底把我当成谁？”的质问后，贺明远想了想，很干脆的向她认错并道了歉，然后就答应了她因一时气愤所提出的分手要求。 他的毫不眷恋让陈婉依感到万分错愕，但偏偏这是自己说出口的，而他也丝毫没挽留的意思，她只能吞下心中的不舍，硬着头皮从他的女朋友宝座卸任。 后来虽然她也和其他人交往过，但是对她好的，她嫌不好看，长得好看的，她嫌没男子气概，有男子气概的，她嫌对她不好……总之就是什么都能嫌，而且每嫌一个，她就更加怀念贺明远一分。 既然当初是自己要求分手，陈婉依实在拉不下脸再向他主动提出复合，但是听说他之后都没再交新女友，她不禁合理的推测贺明远对她或许也是余情未了，只是跟她一样不愿主动示好…… 就这样在心里猜测了好一阵子，始终没采取行动的她终于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遇上贺明远，让陈婉依深深觉得这一定是上天的安排，于是便自信满满的上前打了招呼，准备来一场动人的重逢。 相对于她的自信微笑，贺明远则是努力不让自己流露出希望她赶快离开的烦闷神色。 他得赶紧想办法把陈婉依打发走，不然待会儿免不了要向凌初星介绍，那个场面肯定不会和睦到哪里去。 要是凌初星知道这女人是他的前女友，大概会难过吧…… 思及此，贺明远也顾不得陈婉依会不会不高兴，直接指着她屁股下的座位说道：“这位子有人坐。” 没想到他的逐客令这么直接，陈婉依脸上的笑容微微扭曲，只好赶紧转移话题，“和朋友来吃饭吗？” “嗯。”不然还能来餐厅做什么？ 见贺明远不如她所预料的惊喜，反而隐约露出不耐的神色，陈婉依心中又急又委屈，也没仔细考量，藏在心底的愿望就这么脱口而出，“明远，我们复合好不好？” 她的请求并未引起贺明远太大的反应，反而将目光移向服务生刚刚送上的甜点……她又偷点冰淇淋！这么容易感冒的人还点什么冰淇淋？刚刚明明还说喉咙痒，咳了好几声，找死吗她！ 他的沉默让陈婉依益发尴尬，“明远？”干嘛不出声？好歹应她一下啊…… “嗯？”他抬起眼，看向她羞愤的神情，于是在脑中倒带了一下，隐约听见她似乎对自己说了些什么，“抱歉，我刚刚恍神了，你说什么？” 陈婉依简直都快气死了！也不想想她放下自尊向他求和示好，就已经花费了多大的力气，结果他竟然恍神？ 这下子新仇旧怨同时涌起，她也顾不得扮温柔了，直接凶巴巴的质问：“贺明远！我刚刚在问你，要不要跟我复合？” 原来如此……贺明远神色未变，平淡又直接的回道：“不好意思，不方便。” 别说他现在是有妇之夫，就算是之前，两人分手时这么干脆，而且过了这么久他也没跟她联络，贺明远不明白为何陈婉依仍以为他们之间还会有可能？ 他丝毫没有考虑的回答让陈婉依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好一会儿之后才呐呐问道：“……那我们分开之后，你为什么都没再交女朋友？难道不是因为我吗？” 她的质问让他听得啼笑皆非…… 当初陈婉依想分手，是因为她无意间看到他之前女友的照片，认为他是把她当成替身，在她身上找别人的影子……当时他潜意识里是有这种想法没错，但这么一来，她今天说要复合，认为他不交女友是因为她，岂不是跟她所说的“替身”自相矛盾吗？ “你想太多了，不是这样的。”贺明远只肯否认，并不愿意说明，讲得太明白反而会让女生下不了台，这不是他的本意。 那是怎样？陈婉依还来不及反问，就见他的目光越过自己身后，一双英气沈眉也蹙了起来。 经历刚才的难堪，这回她学乖了，没再多费无谓的口舌追问，直接顺着他的目光转身，看见一个略带稚气，如洋娃娃般可爱的女孩，一脸局促的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 不看则已，一见到这个走柔弱路线的清秀女孩，陈婉依也吓了一跳……这完全不像贺明远喜欢的类型啊！ “你的……朋友吗？”她不太确定的问。 一开始，贺明远也不知该如何介绍凌初星，毕竟他们现在的关系已经是夫妻，但是两人说好不对外说明，所以对于陈婉依的疑问，他只是点点头当作回应。 依然犹疑着的凌初星在两人的注视下显然不太自在，慢吞吞的踅回桌边，小心翼翼的说：“你们继续聊，我……去隔壁桌。” 她只是来抢救她的冰淇淋，没有要偷听，是真的…… 贺明远才不管她的顾虑，直接从隔壁桌位拉来一张椅子摆在自己身边，“不用，你坐这里。” “可是……”见到他坚持的目光，凌初星后头的意见也被吞了回去，乖乖的坐到他身边。 然后就见贺明远将自己的提拉米苏推到她面前，她的冰淇淋则是摆到了他的前方。 “那是我的。”她以为是他记错了，好心的提醒。 “咳嗽的人别想吃什么冰淇淋。”贺明远想也不想的直接驳回，而且还拿起一旁的小银匙，两三口就将那碗半融的冰淇淋给舀进嘴里吃个精光。“还不错。” 当然不错，冰淇淋是这家店的招牌甜点啊！ 呜……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她心爱的甜点就在面前，却被别人吃下去…… 凌初星将落寞的目光从只余少许汁液的空碗移开，免得触景生情。 至于霸占了凌初星位子的陈婉依，则是傻傻的看着两人的互动，完全没想到那个跟她在一起时大剌剌，很有男子气概的男人，现在会变成一个……保姆！ 而且自从那个女孩出现后，贺明远的目光就再也没回到她身上，让陈婉依不得不心酸的承认，这些年来的复合美梦，全都只是自己的幻想……他不是拉不下脸来向她求和示好，而是真的没那个心思。 但是当初贺明远如果真是在她身上寻找“某人”的影子，那个人绝对不会是这个娇滴滴的柔弱女孩，那么…… “贺明远！你当初究竟是把我当成谁了？” 失落与伤心让陈婉依更加想要得到答案，她不顾贺明远变得难看的脸色，以及一旁凌初星的讶异目光，依然执意追问：“那个让你在不同对象身上寻找相似之处的女人，究竟是谁？” 第七章 陈婉依的疑问并未得到答案！ 在她问出口后，得到的只有短暂的沉默，然后就是贺明远冷冷的一句“请不要打扰我们用餐”，随即叫服务生来将她请走。 这段插曲虽然来得突然，但是更让贺明远意外的是，身边那个号称喜欢他很久、非他不嫁的女人，在听到陈婉依的疑问后，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照样专注于她面前的甜点。 她唯一开口说的一句话，竟是招来服务生后讲那句“我要加点一份柠檬派，谢谢”！ 他虽然因为凌初星没穷追猛打而松了一口气，但是她状似毫不在乎的模样却也让贺明远困惑起来，不明白她心里到底是在想什么。 一个满腹疑问、一个满肚子甜食，两人用完晚餐，没再多加停留，直接到凌家去搬凌初星的东西。 “我的东西有点多，我今天拿一些衣物用品，还有一些比较重的东西，明天再请哥哥帮我送过去好了。” 听到她这么见外的话，贺明远皱起眉头，“何必这么麻烦，我帮你拿不就好了？” 是会有多重？开玩笑，凌初日能拿的，难道他贺明远会拿不动吗？也不看看他强健的体格可是有练过的！ 既然他主动开口，凌初星也不推辞，一双眼睛笑得眯眯的，“那就谢谢你，你人真好。” 她的谄媚让贺明远冷哼一声，默不作声的一起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同时在心中暗忖，原来男人喜欢听女人撒娇，不是没有道理的。 光是刚刚那短短的一句话，不仅听得他身心舒畅，还有种飘飘然的虚荣感，真是太神奇了！ 但是当贺明远见到那堆所谓“比较重的东西”，心中原本稍微退去的疑惑又满了出来。“这些是什么？” “哦！这箱是我的布偶，这箱是我爱吃的零食，”她大方的介绍着自己的生活必需品，“还有这箱、这箱、这箱……这几箱是我上班要用到的东西。” 真是毫无一致性的行李……不过最引他注意的，还是凌初星最后所说的那几箱东西，“你有在上班？” 那些箱子里装满了档案夹，每一个档案夹里头又都是厚厚一叠的文件，还真有那么一回事的样子。 贺明远的疑问换来她一记有点受伤的目光，“当然有啊！”难道她看起来这么没用吗？ “有在上班的人可以跑去排队买布丁，可以跑到我公司来吃下午茶吗？”他的困惑不是没有道理的。 呃……“我的情况比较特殊，没有固定的上、下班时间……不过我工作是很认真的！” 她这有讲跟没讲一样的答案完全没解除他的疑问，贺明远也懒得再继续问，反正大概就是靠着她爷爷的关系，在凌龙集团里安插一个可有可无的职位，这类的皇亲国戚他也不是没见过。 所以她的工作是把这些文件照页码排好吗？盯着这几大箱东西，他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嘿咻！” 她劲力不足的施力拉回贺明远的注意力，他想也没想的伸手拿过凌初星好不容易抱到手上的纸箱，一手抱着，另一手还随便从她的布偶箱里抓出两只塞进她手里。“你拿这个，然后检查看看有什么没拿到的。” 凌初星看着他轻松俐落的将轻的东西放到重的上头，然后一口气搬起两箱，脸上却丝毫没吃力的神色，凝望着他的眼中不禁流露出崇拜的光芒。 “你……”正想跟她说他先把手上的东西搬上车，一回头却对上她亮晶晶的目光，让贺明远的心跳突然乱了一下，连抱着箱子的双手都差点没力。 她明明看起来是个柔弱的女孩子，怎么这种闪亮亮攻击的威力会这么大？ “还有时间东看西看？”贺明远被她看得浑身不对劲，只好用粗声粗气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再拖拖拉拉的话，我就不等你了！”说完便以落荒而逃的速度迅速转身往外走去。 “小星。”贺明远才刚离开，一张和凌初星长得一模一样的小脸就从房门外探了进来，“那家伙对你还是这么坏啊？” 不同于一脸不苟同的姐姐，凌初星则依然是笑眯眯的，“不会啊！他对我很好。” 只除了刚才抢她的冰淇淋之外！ “这样叫很好？那我就可以当仙女了。”凌初月轻哼一声，“而且他看起来好凶，对你也大小声的……” “大小声的意思就是有大声，也有小声，这很正常嘛！” 妹妹护夫心切的瞎扯让凌初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到底是什么时候不小心吃到他下的蛊啊？这么死心塌地。” “你还不是一样……” 贺明远一走回来就看到两姐妹在叽叽喳喳的说话，笑得一脸开心。 两人虽然长得一模一样，但是气质和打扮地是明显的不同。 相较于长发飘逸、爱做日系多层次穿搭的凌初星，一头俏丽的短发的凌初月看起来活泼伶俐，偏中性的打扮与偶尔会冒出淘气光芒的双眼，让她看起来像是个古灵精怪的少年。 当两人站在一起时，一般人都会很自然被较为外放的凌初月给吸引住目光，但是对贺明远而言，凌初月就只是凌初星的双胞胎姐姐，他还是很习惯的将注意力摆到旁边那个一聊起来就忘正事的女人身上。 见她一聊天就忘了收拾，一向讲求效率的贺明远本想开口催促，但是看她一脸开心，再加上她们姐妹俩感情好，分开之前想说的话特别多也是正常的，这么一想，他也就闭口不语。 反正搬东西这件事她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乖乖的待在旁边，免得碍手碍脚。 “你好。”他不亲不疏的向凌初月打了个招呼后，继续认命的当搬家工。 “那个……以后小月可以来找我玩吗？”看着贺明远背对着自己，蹲在旁边整理东西的宽厚背影，凌初星小心翼翼的问。 对于她的询问，贺明远想都没多想就直接回道：“可以。”这堆零食是怎么回事？章鱼烧牛奶糖又是什么？ “那她来找我的时候，可以在我们家过夜吗？” 听到“我们家”让贺明远的心又忍不住微颤了一下，但他依然是面不改色的回答。“可以。” 凌初星甜滋滋的和姐姐微笑对视，给她一个“看吧我说他对我很好”的眼神。 “那我待会儿可以买冰淇淋吗？我知道有家冰淇淋店很好吃喔！个人推荐巧克力品味……”一解她晚餐时的怨念。 “不可以。”不等她介绍完毕，贺明远又搬着两箱东西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张无辜的小脸，努力不让自己被她楚楚可怜的模样打败。“等你维持一个月没有任何咳嗽、鼻塞、头痛之类的感冒症状，我再考虑让你吃冰淇淋。” 凌初星闻言大惊失色，转过头，哭丧着脸向姐姐告状，“小月，你说的对，他真的对我好坏……” 对她很坏，她的哭诉让贺明远浓眉微抬，正想开口反驳，却见凌初月一脸认真的朝他走来。 他默不吭声的看着她朝自己举起手，还以为凌初月要为妹妹出一口气、教训他一顿，没想到…… “你说得很好！”凌初月的掌拍上贺明远的胳臂，发出响亮的声音，“小星明明身体不好，但又不懂得照顾自己，以后‘监视’她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然后又回过头看向一脸傻愣的妹妹，“小星，你说得也没错，他真的对你很好，所以你要乖乖听他的话。” 她这个妹妹虽然看起来柔弱可欺，但是想要的东西就会一直挂在心里，极尽撒娇、哀求之类的手段，像只牛一样充满耐心，慢慢的磨啊磨的，让对方受不了而松口答应。 她和爷爷就不用说了，连一向冷酷严峻的哥哥都挡不住她这一招。 现在就看这个贺明远，有没有本事成为她这池柔水穿不透的坚石，好好的将她那些奇怪的饮食习惯导回正常，让身体变得健康一点。 又寒暄了几句之后，凌初月便有事先行离开，凌初星则眼巴巴的看着姐姐的身影消失，一脸可怜相。 “呜……我只是想吃冰淇淋……”为什么小小的愿望会让她落到众叛亲离的地步？ 贺明远不管她，又来回搬了几趟，等到他抬起最后一箱，看到还倒在床上发呆的凌初星，心中忍不住好笑。 只不过是冰淇淋，她有必要这样吗？ 而且他们也是为了她好，一直这样断断续续的病着，她自己不觉得难受，他却光是听到她今天偶尔的咳嗽就心烦，“我要回去了，你要继续躺在这里吗？” 她懒洋洋的起身，“我先跟哥哥，还有爷爷说一声，他们就在楼上而已。” 之后又是一阵短暂的离别画面……凌天龙殷殷叮嘱贺明远要好好照顾他孙女，以及凌初日恶狠狠、冷飕飕的威胁不准欺负他妹…… 等到他们终于结束这依依不舍的道别，准备下楼离开时，贺明远微微转头看向那个一直低着头默不吭声的女人，对她的无端沉默感到有点不自在。 “你还在想冰淇淋吗？”快点死了这条心吧！ “没有啊！”凌初星则是闷闷的答。 “那干嘛摆臭脸？” “哪有臭……”她喃喃反驳，“我只是因为跟家人分开，觉得有点寂寞而已。” 听了她落寞的回答，贺明远没再吭声，只是抬头看着电梯灯号，直到电梯叮的一声停了下来，他将原本双手抬着的箱子改为用单手扛住，另一只空出来的手则不松不紧的捉住她的手腕豆豆小说阅读网。 “走吧！”随即拉着她往外走去。 如果是其他人对他这样说，贺明远大概会毫不在乎的回一句“那你回去好了，反正现在还在你家”，但是不知为何，他去无法对垂头丧气的凌初星说这种话。 或许是怕她以为自己讨厌她，然后就哭了，也或许是他知道她只是一时情绪化，不是真的想回家。 更或许是，他已经做好跟她一起生活的心理准备，也有点希望她待在他的身边，毕竟他都搬了这么多东西了…… 到了停车处，贺明远先让她上车等着，自己整理好那堆行李后也回到驾驶座上，却只是静静坐着，没发动车子准备离开的迹象。 凌初星也没问，只是默默的望着窗外。 “……冰淇淋不行，但是其他的可以。”过了好一会儿，他不太自在的声音才在车厢中响起，听起来有些无奈的妥协和隐约的取悦，“看有什么蛋糕店之类的，待会儿绕过去买。” 原本像只虚弱的小鸡一样靠在椅背上的凌初星，一听他这么说，马上又亮了双眼，“那我可以去买起司蛋糕拼盘吗？可以一次吃到八种口味的组合喔！” 听了她的要求，贺明远开始有种自己把话说得太早的悔不当初，只恨男子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可以。”要记取教训啊贺明远！他一边在心里对自己这么说，一边勉强答应。 不过看到她一脸开心，不再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贺明远快速的瞟了她一眼，伸手发动车子的同时，唇边也不知不觉的泛起了很轻很淡的笑意。 隔天一大早，因为生理时钟而自动醒来的贺明远和平常一样起身，正准备进浴室梳洗时，却意外的听到房门外传来轻微细碎的物体碰撞声与说话声。 他还没想到家里多了一个人这件事，直接联想到的就是屋里进了贼，不过天都亮了才来偷东西，这小偷也不知是笨，还是迟钝…… 贺明远轻轻的打开房门，往客厅一看，原本戒备的心情当下愣了一下，然后又放松下来，吁了一口气后才走出去。 “……这个我们之前有讨论过，技术方面还没完全成熟，而且现在市面上还有其他类似的产品，所以要再跟研发部门讨论……” 他站在凌初星身后，看着长发微乱，还穿着睡衣的她靠坐在纸箱边的地板上，身边散布着好几本昨天他搬回来的文件夹，聚精会神的和电话另一头的人说着一些听来很专业的东西。 等到她结束通话，贺明远走上前，伸手替她收拾那些厚重的资料，顺便打招呼。“早。” 相对于他的若无其事，凌初星则是吓了一跳，然后想起自己还穿着睡衣，不禁满面红霞，“早，吵醒你了吗？” “没有。”她就算大喊大叫大概也吵不到哪去，声音又小又软的，恐怕遇到危险时是真的叫破喉咙也没人听得到，“你一大早是在跟谁讲电话?” “跟我哥，还有海外的主管开电话会议。” 凌初星的回答虽然解了他刚才对通话内容的疑惑，却又生出新的惊讶…… 她之前说自己不需要固定上、下班，但又必须参加电话会议，虽然贺明远并未特别想知道，但确实引起他些微的好奇心，猜想她的工作或许并非自己所揣测的这么无关紧要。 看着贺明远上半身前倾坐在沙发上，单手撑颊，眉头微蹙的深思模样，凌初星顿时有种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无措感。 倒不是怕他又拒绝她于千里之外，或是追问一些工作上的问题，而是他现在这副刚睡醒的模样…… 乱乱的头发，慵懒的神情，带着一些胡髭的下巴，再加上他裸露在背心袖口外的结实手臂，短裤下的匀称小腿，以及看起来就可以站得很稳的厚实脚掌，虽然整体而言非常居家，但对凌初星而言却是闪亮得无法逼视，只好垂下红通通的脸，让自己滋润过度的双眼休息一下。 见她不知为何低下头，以为地上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贺明远顺着凌初星的目光往下看，却什么都没发现，只瞧见她那双又白又小的脚丫子整整齐齐的并排着。 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她为了赶来见他，连鞋都给穿坏了，让他不得不帮她买了双平民爱用的红白拖鞋。 而昨天，当她整理随身行李时，贺时远又见到那双熟悉的拖鞋被凌初星一起带了过来，就整齐的摆在玄关，像是对待什么宝物似的，让他看得啼笑皆非，心里却又有种陌生的温暖。 一直以来他都是习惯照顾别人的那一个，像这样被明显的珍惜着、重视着，虽然不太习惯，但是却让他意外的愉快。 察觉到他同样沉默不语，凌初星悄悄抬起眼，好奇的看着他不知在想什么的神情，试探的问：“我待会儿要做早餐，你想吃什么？” 贺明远目光转回她透着微红的白皙脸颊，眉毛微微挑起，“你会做什么？” 他可没办法一大早就吃泡面。 “很多啊！”对于他听起来好像不抱任何期待的疑问，凌初星连忙澄清，表现出自己贤惠的一面，“不管是中式或西式我都会，我还会做佛跳墙呢！” “谁一大早吃佛跳墙了？”她的傻气让他笑了出来，“随便弄个三明治之类的就好了，不用太麻烦。”随即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准备回浴室梳洗，结束这段早晨的小插曲。 稍后的餐桌上，两人各据餐桌一方，吃着同样的早餐，分享着同一份报纸，虽然没人说话，但气氛依然显得平静温和。 折起体育版，贺明远伸手去拿装着牛奶的杯子时，顺便瞄了一眼她在看什么，只见她聚精会神的读着副刊上的一篇文章，连手中的三明治都忘了吃。 “什么东西这么好看……”他凑了过去，原本轻松的神色却在看见文章标题时瞬间结束。 我的他，心里还有另一个她…… 贺明远想起昨天与陈婉依的巧遇，以及她在两人面前所说的话、问的问题，还有凌初星令人意外的平静…… 他和凌芳菲交往到分手的这段时间，她应该还没入学，如果没有刻意打听或是听谁说起的话，应该是不会知道这件事。 但是如果她不知情的话，为何听了陈婉依的话，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若是她心里有数的话，为什么又只字不提？ “嗯？”过了一会儿，凌初星才像是听到他刚才的疑问，后知后觉的抬起头来。“什么事？” 看着她坦然的神色，贺明远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疑惑，脱口问道：“昨天晚上……” “叮咚！”正巧响起的门铃声，硬生生的打断了他的问句。 贺明远张着嘴看看她，再看看大门，最后还是不耐烦的叹了一口气，起身前去开门，看看是谁这么不识相，一大早的来按门铃？ “早。” “咦?” 结果门里、门外的两人，一见到彼此时，却是不同的反应。 贺明远瞪着一脸泰然自若的凌初日，脑中一片乱七八糟，不明白他这么早来做什么，是担心他妹妹在一个晚上受尽他的折磨吗？不对，他们没多久前不是才一起开电话会议？那他究竟是…… “有事吗？”贺明远心知这个哥哥对他没什么好感，因此也不敢随兴以对，免得又遭受他一番冷嘲热讽。 凌初日还来不及回答，就见妹妹从贺明远身后探出头，“哥，你来了啊？吃过早餐了吗？” “吃过了。” “那你等我一下。”随即又转身回到餐桌边，将餐具收拾、洗净后，便迳自回房，留下两个男人进行沉默的眼神角力。 虽然没什么想跟他说的，但是这样的默不吭声让贺明远压力更大，只好勉强开口，“你是来跟她拿东西的吗？” 一身西装笔挺的凌初日神色未变，看了他一眼后缓缓开口，“来接我妹上班。” “你来接她上班？”贺明远不知该对凌初日亲自接送、或是凌初星要去上班何者较为惊讶，心里有点不甘心的承认自己对这个“妻子”的了解还真是少得可怜。 “难道还指望你吗？”冷淡的回了他一句，凌初日也没进屋的打算，就这么站在门口跟他“闲聊”。 “小星是公司的重要员工，就算我亲自接送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似乎看穿了贺明远心中的疑惑，凌初日又补充了一句。 重要员工？贺明远不解的皱眉，将心中的疑问脱口而出，“看她那副迷糊的样子，我还以为她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助理。”家属牌高级助理。 凌初日的反应刚是回了贺明远一个“你这家伙还真不识货”的白眼，“助理?你去找个赚得比你还多的助理来给我看看。” 凌龙集团里虽然有许多凌家的亲属，但是没本事，派不上用场的照样会被辞退，不是靠着血缘就能让废柴坐领干薪的地方。 凌初日这家伙不仅口舌犀利，还对他抱着敌意，贺明远决定不再自讨苦吃，免得又被他激起满腹火气，同时也下定决定今晚一定要好好的向凌初星问个明白！ 身为她的“丈夫”，却对她一无所知，这怎么说得过去？ 贺明远被满心的疑问搞得心神不宁，没心思去深究自己为何会对她有了这么深的好奇，更没发觉他对这个权宜婚姻有了一丝当真。 至于那个将他惹得心烦意乱的女人，则完全没察觉自己在贺明远心中引起了什么样的骚动，换装完毕便匆匆奔出房，吃力的搬起那堆沉重的资料，交到等在门口的哥哥手中。 “那个……今天要开会，所以我得比较早出门。”凌初星看着表情不太愉快的贺明远，搞不懂他为什么而不开心，但眼下也没空安排谈心时间，只好先放着不管。“不过我会提早回来做晚饭的，你会回来吃吗？” “嗯。”看见她小心翼翼的模样，让贺明远察觉到自己的紧绷神情连带也影响了她，随即放松下来，不想让她在他面前太过紧张。 见他眉眼间的郁色散去，凌初星也回以一笑，“那我行走了，下午再打电话给你，你……路上小心。” 随即便在哥哥的催促之下，急急忙忙跟上前去，秀气的脸上还带着一丝哀怨与遗憾。 可恶！她心中的梦幻场景是自己站在玄关，微笑送丈夫出门才对，为什么现在却反过来了？呜…… 第八章 经过凌初星的说明后，贺明远这才知道自己娶到的是一个不太普通的妻子。 所谓的不太普通，并不是指她的家世显赫，而是这个看来柔弱可爱、天真傻气的女孩，在凌龙集团里居然是担任发展评估之类的重要工作！ 而且，为了训练观察市场走向与财报分析的能力，凌初星也在股市与基金上头用私人的资金进行投资，结果数年下来就靠着她独到的眼光，累积了一笔可观的财富。 想起凌芳菲和凌初日对于她那些隐讳不明的重视与保护，还有凌初星之前对他说“我自己有钱”，以及对他之前的那些批评指教，贺明远这时才恍然大悟。 至于她在凌龙集团里的位置这么重要，却没任何职务头衔在身，凌初星的解释则是爷爷不想让她的能力与存在太过明显，免得安全上受到威胁。 所以她的工作就只有亲人和公司高层人员清楚，其他人就当她是个爱来不来，就算来了也常迟到早退的皇亲国戚。 听她说了这些事，再看着她对自己坦然且毫无保留的神情，贺明远心里虽然有着另外一个疑问，却不知为何一直迟迟说不出口。 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后，终于让他艰难的吐出口的却是…… “叫你哥以后不用再来接送你了。”一大早就见到那张臭脸，简直是要害他一整天都消化不良。 “咦？”没料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凌初星一时之间只是呆呵的看着贺明远，确定他的脸上除了有些不明的僵硬感，并没开玩笑的样子，然后才有点困扰的小声说：“但是我不太习惯自己去公司……” 一直以来，她不是哥哥接送，就是和爷爷或姐姐一起出门，而且贺明远的家离公司有点远，她也不好意思让凌家的司机先绕过来接她。 谁说要让她自己去了？“你住在我这，当然是我送你去。” 就算他们之间有那么一点名不正、言不顺，但是对于身边女伴的接送责任，贺明远一向都觉得很理所当然，没什么好推辞的。 反正他的公司和凌龙集团也不算很远，稍微绕一下路的麻烦根本比不上每天都见到凌初日来得讨厌。 “真的吗？”对于贺明远的大方，凌初星是又惊又喜，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竟会这么幸运。“那我下班之后可以去找你，跟你一起回家吗？”试探着得寸进尺。 来公司找他，也不代表他们的关系一定会曝光吧？贺明远想了想，觉得应该无关紧要，也就大方的点下头。 所以现在，他看着手机荧幕上她传来的简讯，说是要过来找他，等他下班后一起去买菜的内容，虽然不觉得惊讶，心里却有种奇怪的，像是有蚂蚁爬过一般的搔痒感。 陪女朋友们去逛街购物，他不是没有过，但是一起去买菜这件事，对他而言还是第一遭。 和一般的约会比起来，这感觉更居家，却也更亲昵，若无其事却又明显的提醒着他们之间的同居关系，也让贺明远意外的发现，他其实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婚后一个多月的相处下来，和凌初星在一起比他想像的要轻松、自然许多…… 两人有话就说，没话就各自做自己的事，相处得很温馨自在。 她也不如他所以为的会黏着他不放，反倒是贺明远，有时候没听见凌初星的动静，会故意找借口去找她借个东西、问个问题，确定她没事后才又放心走开。 毕竟她真的太不小心了，在浴室摔伤或是突然昏倒什么的，也是很有可能在她身上发生的！ 他不帮她注意一下怎么行？ 对自己解释了心中那股母鸡般的保护欲的由来后，贺明远倏地站起身往外走，脸上有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不安。 她传简讯来已是半小时前的事了，平常都十几分钟左右就会到达，怎么到现在还没见到人？ 是又跑去买零食，还是在路上发生了什么意外？ 贺明远边走边拨电话，正准备按电梯下楼时，却听见楼下大厅那里传来笑声与起哄声，他不经意的转头往下一看，却吓得差点大叫出声，也等不及电梯上楼，拔腿就从一旁的楼梯往下奔去。 妈啊！那个连走路都可能会绊倒自己，手脚不协调界里的细皮嫩肉王，是谁让她去玩攀岩的？ 他气急败坏的跑到岩场前，一颗心抽得紧紧的，也不管一旁的员工们满脸惊讶和不解，铁青着一张俊脸，抬头瞪向那个已经爬了近一层楼高的家伙。 “凌初星！” 虽然她身上的安全装置一样都没少，也有人在指点兼看热闹，但贺明远还是被她“冒险犯难”的好奇心给吓出一身冷汗，也无暇再去追究那些见到他一脸杀气腾腾就赶紧偷偷落跑的“帮凶”。 听到他的叫唤，正在用拙劣的动作往上攀爬的凌初星直觉转过头，在看见贺明远深深蹙起的眉头以及脸上的不悦时，原本还觉得兴奋刺激的心突然一慌，以为他因为自己的贸然行动而生气了。 结果脑袋里一急，原本还踩得稳妥的脚就不听使唤，一不小心就滑了下去，而她纤瘦的身躯也跟他坠入谷底的心一般直线往下落去！ 虽然身上的安全措施很周全，但是凌初星既没攀岩的经验，四肢不发达的她也没什么动物般的自我保护本能，她猜想自己这下子就算没有皮肉伤，但这么一摔，肌肉酸痛大概也是免不了的吧…… 正当凌初星想着不知道这次会痛多久的时候，腰间突然一紧，一双结实的手臂牢牢的搂抱住她的身躯，止住了她坠跌的身势。 她则是基于保命的本能，直觉的伸出手去揽住那根“浮木”。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到贺明远那张还带着怒气的脸就在她面前咫尺之外，蹙眉抿唇，不发一语的瞪着她。 凌初星眨了眨眼，好半晌后才意识到一向维持着礼貌距离的两人，头一次靠得这么近，距离缩得这么这么这么短…… 她涨红了脸，正想松开手，依依不舍的退开，却被率先发飙的贺明远给吼得忘了动作。 “你在干什么？”当他看到她失足滑落时，贺明远不想说，也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内心的惊恐，只能随着身体的自然反应冲上前，惊险的将她给护在怀里。 这女人……真不知该怎么说她，他这个号称什么都不怕的“贺大胆”名号，今天就毁在她的手上了！ 对于他的质问，凌初星小小声的嗫嚅回道：“攀岩初体验。” “谁让你做这种事的？”贺明远的脸色依然难看得像是踩到大便般，毫不掩饰的表现出他心中的不悦。 “我自己想玩的啊……”这种事有谁可以逼她做吗？“我刚才看到有些人在这边，就靠过来看了一下，他们大概是见我最近常来找你，所以就问我要不要试试看？我心想机会难得……” “什么机会难得！体验跳楼的机会吗？”虽然吊着的心已经大致放下，但贺明远的口气还是好不起来。 “体验当壁虎的机会。”他问得没好气，凌初星却答得很认真。 “虚弱的壁虎，别人在你背后喊一声，你就掉下来了。” 她嘿嘿咧笑两声，识想的没戳破那个出声害她掉下来的人就是他，“好啦！我以后会脚踏实地的好好做人，你不要紧张兮兮。” “我紧张兮兮？我……”好心却被当成婆妈的贺明远还想反驳，突然意识到这个又香又软，冲着他甜甜微笑的女人，不仅老是霸占着他的心思，现在还被他抱在身前，让他一时间脑袋像是被烧坏似的，微张着嘴却又说不出话来。 理性提醒他应该放手，但双手却顽劣的不肯听话，反而将凌初星搂得更紧，而他心里也像是要随着双手起义般，不受控制的冒出了许多令他自己都觉得惊讶的绮丽想像…… 他想再抱得更久一点。 他想再跟她更亲密一些。 他，很想知道她亲起来是不是和她抱给人的感觉一样，都是甜甜软软的…… 就在他任由这些奔放的心思成真之前，残存的理性勉强冒出头来镇压住他失控的脑袋，不等她开口，贺明远已将凌初星放回地面站好，然后闷不吭声的替她解着身上的装备。 习惯被伺候的凌初星乖乖站着，脸上同时带着红晕与困惑，为刚才的亲近而小鹿乱撞，也为他的不言不语而提心吊胆。 将拆卸下来的装备随手往旁边一搁，贺明远一句话也不说，也不看她一眼，转身就往电梯走去。 但在电梯的门开启时，他发现凌初星还不知如何是好的站在原地，一向刚毅俊气的脸上闪过一抹困窘，转过身又走到她面前，拉起她的手，一路从攀岩场回到他的办公室。 虽然不明白他生气的真正原因，但八成和自己脱不了关系，站在关起的办公室门前，凌初星看着进了门后就像是被烫到般甩开她的手，如同困兽般在她面前走来走去的贺明远，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先向他道歉，平息他的怒气再说。 “没跟你说一声就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是我不对……” 他转头看向她，凌初星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让贺明远心中原本居于上风的镇暴军顿时节节败退，瞬间又陷入激烈的争战。 “你还在生气吗……” “我是生气。” 他努力保持着平静的嗓音微微带哑，毫不通融的冷冽反应让她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他是生气，但她不知道他真正生气的原因是什么…… 他生气的对象，是莫名其妙为了她牵肠挂肚，看到她在高处摇摇欲坠时比她还要紧张的自己。 他生气的事，是当她终于平安无事的落在他的怀中，被他紧紧抱着时，他心里除了为她的平安无事松一口气，随之而来的更多情绪竟是对怀中这个女人的心猿意马，想要跟她更加亲近！ 贺明远为了这样的自己感到无比烦躁，他这些反应、想法，就像是再明显不过的证据，在在批评他对凌初星有了男女方面的好感与心思。 他喜欢她吗？ 他是什么时候对她有这种感觉的？ 是真的动了心，还是因为两人处在一个屋檐下的意乱情迷？ 烦躁的抓了抓头发，一向习惯把事情弄得清楚明白的贺明远，对于自己这种暧昧迷糊的心态感到很恼火，想厘清心绪却又不知从何下手，过去的数段交往经验在这个时候却是完全派不上用场。 连他都无法确定自己的心意，还有谁能帮他弄清楚？ 因为凌初星而突然躁乱的情绪，在回头看见她略带慌张的无辜神情时，让贺明远愣了一下，随即又撇开头，默默的深呼吸来缓下心中的焦躁，免得让她更加不知所措。 他要冷静，冷静才能将事情的真相看清楚。 “……走吧！”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到桌前随便收拾了一下，拿起外套和钥匙朝她的方向走近，努力维持平静的脸庞显得有些僵硬。 “去哪里?”现在的他看起来有点可怕，凌初星不明白贺明远方才心底的一番挣扎，只是有点担心他刚才的反应这么大，是不是真的很生她的气？ “你不是要去买菜？” 他要冷静，感情和生命一样，会自己找到出路…… 两人一前一后的在这家号称各种进口商品、有机蔬果齐备的贵妇级百货公司附设超市里走着，气氛仍显得不太自然。 平常他们一起去购物时，都会对着货架上的商品讨论些有的没的，今天却是沉默不语，甚至还保持着陌生人一般的距离。 凌初星一边挑着青菜，一边偷偷看向那个正在盯着冷藏柜里的猪脚发呆的男人，心中除了困惑不解，还有一点点受伤。 她一开始以为贺明远是因为她的冒险而生气，但是后来他却好像想到什么令他不悦的事似的，不仅眉头蹙得更深，甚至连目光都一直回避着她，让凌初星想试探追问也抓不到时机，甚至连若无其事的闲聊也得不到回应，只有淡淡的几声闷哼当作他听到了的回答。 她想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只能推算他大概在两人不小心打破了一向保持着的微妙距离后，就突然间退得更远。 所以他是不想跟她亲近吗…… 这个猜测让凌初星感到好沮丧，纤纤食指无意识的轻戳着面前的高丽菜，一脸的失魂落魄。 “小星，你想要高丽菜的话，直接跟我说就是了，何必这样对它呢？”一个带笑的男性嗓音在她身边响起，那亲昵的称呼让貌分神离的夫妻俩同时回神，看向那个高大俊美，活像个模特儿似的男人。 站得离两人较远一些的贺明远，望着那对看似亲密熟稔的男女开心的说笑着，那个来路不明的家伙还伸手去掐她的脸颊，拨她的头发…… 讲话就讲话，那男人干嘛动手动脚的？ 而且她是怎么回事？就算是熟人，也该保持男女之间的距离啊！而且还对那男人笑得那么开心、那么可爱！ 贺明远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那是很久以前他和凌芳菲分手后，不巧遇见她和新男友肩并肩走着，那个在他身边时一向独立倔强的女孩，脸上净是从未对他展露过的娇气与温柔。 当时的他很年轻，对此感到震惊和伤痛是理所当然的，现在的他已经成熟了些，对感情也自以为看淡了些，可为何心里那种被灼伤似的感受却更加剧烈，又刺又痛的，让他躁乱得都快要控制不住自己？ 过去被横刀夺爱的记忆，加上眼前两人的言笑晏晏，让贺明远看得心火暴烯，而且还有种奇怪的情绪在一旁煽风添柴，让他刚才一路上对自己说的那些“冲动误事”，“冷静是成功最好的朋友”之类的心灵劝导，全都被这把看似莫名，实为妒嫉的怒火给烧得一丝不剩。 但他还没分辨清楚那股令他爆发的情绪是什么，身体已经率先反应，直接大步上前，一手拎着菜篮，另一手勾住凌初星的腰，将她往自己身边搂近，明显而直接的宣示着自己的主权。 刚才还以为贺明远不想跟她太亲近的凌初星，惊讶的抬头看着他紧抿的双唇，与眼中冒火的模样，心情真是复杂得让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的占有姿态让她开心得想笑，这表示贺明远的心里还是在乎她的，只不过他异常猛烈的怒气也让凌初星惊疑不定，她只不过是和这个从小一起长大，像她的哥哥似的男人聊了一下，虽然他不知道他们的关系，但至少先让她介绍一下这人的身份啊！ 这么突然的就冒火发飙，不像贺明远的样子啊！他是怎么了？ 至于两人对面那根导火线，大概是见惯了各式各样的突发状况，依然保持着营业用的微笑，朝贺明远伸出手，“你好，我是这间百货公司的负责人方云朗。” “我是贺明远，这位是‘贺太太’。”无视于方云朗的礼貌性的示好，贺明远冷着脸，将提篮搁进对方伸出的手掌，“请不要在我面前对‘我妻子’动手动脚。” 他就不信有哪个丈夫忍得下这口气！ 难得这家伙长得这么人模人样，最好别逼他出手，跟自己美貌过不去。 方云朗闻言愣了一下，看了又羞又慌的凌初星一眼，唇角扬起一丝兴味，随即干脆的道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猛兽在前，好汉不吃眼前亏，能屈能伸才识时务。 见他识相，贺明远脸色僵硬的点点头，勾着凌初星的腰就揽着她快步离开。 回家的路上，两人之间依然沉默无语。 凌初星偷偷看向贺明远，虽然他依然保持正常的车速，但是抓握方向盘的指节明显的紧绷着，配上他冰冷愠怒的神情，浑身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熟人也别来的排斥气氛，让她也乖乖的不说话，等他自己冷静下来再说。 但是当他们回到家，凌初星看着他将随手物品一放，什么都不说就转身迳自回房，她也顾不得刚才还体贴的想要让他自己静一静，匆匆追上前去抓住贺明远的衣角，缓住了他的脚步。 贺明远回头看向她欲言又止的慌张目光，知道自己今天这股无名火吓着了她，歉意和怜惜让他的神情柔软了些，但抿起的嘴唇依然紧闭着一言不发。 他无法对她解释自己今天这些讨人厌的反应，因为连他自己都还有点混乱，不是很确定到底那些莫名的火气，那些怪异的感受，是不是因为自己对这个“妻子”有了她所期待的感情。 “那个……”见他不语，凌初星只好主动开口，“刚刚在超市遇到的方大哥，是我从小就认识的，像哥哥一样的人。”他们之间不只清白，而且还是透明的啊！ 什么都没有！ “嗯。”只是“像”，又没血缘关系，敢对她这样上下其手，贺明远照样想打断他的蹄子！ “然后……”扯着他衣角的手指扭怩的转了两圈，凌初星的脸上又泛起红晕，“你对方大哥说我是‘贺太太’……” “怎样？”脸上也显出窘态的贺明远粗声粗气的回道，心里则猜想她大概要说自己有多开心、多感动，然后眼巴巴的问他是不是有一点喜欢她了…… 要是她真的问了，那他该怎么回答才好？ 他的心意不够确定是一回事，他们之间也还卡着一堆不大不小的问题，在还没完全将那些“杂质”处理完毕之前，他不希望将情况变得更复杂。 贺明远还在心里烦恼着该怎么回答，却在听到她的问题后，原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霎时变得更加黑沉。 “我们之前约定好不要把结婚的事跟别人说，虽然我觉得告诉方大哥是无所谓，但是……”她想了想，有点不知该怎么表达，最后则是笨拙的问道：“这样没关系吗？” 当初这个条件是贺明远提出的，但是他并未解释他的用意，所以凌初星也很自然的以为他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个婚姻的存在。 结果今天他却主动表明了两人的夫妻关系，虽然让她很高兴，但是又怕贺明远只是一时冲动，冷静后就会开始后悔…… 他知道凌初星没有恶意，但是这个问题实在是太杀风景了，让贺明远心里那股火气又冒了出来，“有关系的话会怎样？” 会怎样？她也不知道会怎样啊！ 要不是当初贺明远这样要求，她可是恨不得敲锣打鼓，请宣传车在路上大声宣布这件事。 见她傻愣愣的微微皱眉，像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贺明远还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同时不太平静的心底也冒出了一只小恶魔，悄悄的遮住了他的理智，还在他脑中窃窃私语的提出一个令他难以抗拒的诱惑提议。“想不出来吗？要不要我再给你一个提示？” 凌初星点点头，同样是满脸虚心求教的困惑。 不过这种事，能有什么提示？ “既然约定已经被打破，那么违背了一个或是两个，都是一样的。” 她不解的抬头看向他，还没开口问这是什么意思，就见贺明远俯下身，用一个称不上温柔，力道微重的吻，覆住她因为想发问而微启的嘴唇，像是掠夺，也像是索求般的揉擦吮吻着。 对于这突来的亲密，让凌初星的脑中顿时变得一片空白。 原本她想说的、想问的，全都化为细微如幼猫般的无助呻吟，像是无力的抗拒，也像是不解的困惑，听在被情欲控制了思绪的男人耳中，却成了侵略意识的助燃剂，让他的唇舌吻得更紧、探得更深，非要逼得她喘不过气，让她微颤的手指只能勉力抓着他的上衣，免得身躯随着双腿软倒在地。 从今天下午见到凌初星开始，贺明远就一直想对她这么做，在经历种种情绪起伏与理性压抑之后，他终于还是抵挡不住心里那头饥渴的兽，急切而渴望的咬下了这只小绵羊。 感觉她因为自己的亲吻而在他身前瑟瑟发抖，之前曾令他怜惜心软的微颤，现在却是化为柔弱的催促，莫名的激起贺明远更深沉、更激烈的侵略感。 火热的纠缠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贺明远的理性终于稍微回笼，才恋恋不舍的在她湿润微肿的唇瓣上轻啄了几下，然后才略微退开身子。 看着凌初星一脸迷茫，像是还没回到现实一般的梦幻神色，他差点又要化为禽兽，进行第二波激情蹂躏。 第一次经历这样的激烈亲吻，凌初星觉得身体里像是点了一把火，烧得她全身发烫，连脑袋都昏昏沉沉，只能傻傻的看着贺明远，既害羞、又好奇，不懂他为何会突如其来的吻她。 像是猜透了她眼中的疑问，他双手环胸，以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之姿，坦荡荡的承认自己的下流心思，“我忍不住。” 叫他禽兽好了，不高兴的话她大可亲回来。 和她亲吻拥抱的瞬间，贺明远心里冒出一种温暖而充实的感觉，像是心里有个小小的陪审团，异口同声的对自己说“你喜欢她，你想要她，你被这个女人吸引了”，让他在令人目眩的亲密碰触中，心情反而显得十分清明。 但也因此，他同时想起了两人之间那些错综复杂的金钱来往、条件交换……原本因为亲吻而明亮的眼神又在瞬间黯了下来。 贺明远还记得他们结婚的因素是什么，在他将这笔钱还给她之前，他觉得自己无法跟她平起平坐，所以不希望在这之前又把事情搞得更复杂。 不明白他心中的挣扎，但是他理直气壮的大方坦白，让凌初星的脸更加红了几分。 她绞着手指，虽然有满肚子的疑问，但是到了嘴边却又变得支支吾吾，“可是……那个……” 这是不是代表他也喜欢她了？ 所以她以后能以贺太太自居了吗？ 要是她也想亲他的话，可以直接扑上去吗…… “你想说可是我们有婚前协定，不能有亲密行为是吗？”这回贺明远猜错了她的疑惑，反而提起早就被她忘记的那些约定，“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他这么一问，凌初星这才想起在亲吻之前，他们确实是在讨论关于婚前协定的事，而那个亲吻就是他所谓的提示。 可是贺明远这样的行为虽然让她轻飘飘得像是要飞起来似的，同时却也感到好困惑……为什么说要给她提示，却反而更让她摸不着头绪？ 而且要她说怎么办的话，她当然是希望他们就顺势成为真正的夫妻啊…… 只是他愿意吗？他说这些话，做这些事，真的是这样的暗示吗？ “怎么办嘛……恩……再亲一次？” 凌初星试探性的提议，当下换来贺明远的哈哈大笑，然后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一下，不同于方才的狂野激烈，反而显得温存。 有点失望的凌初星看着他的笑脸，终于鼓起勇气，小小声的问：“那个，你……是不是有一点点喜欢我了？”所以才会想要亲她，才会讨厌方大哥和她太亲近。 绕了一大圈，她终于问出他之前所预料的问题，两人静静的对视着，一时间没人开口打破沉默。 凌初星现在的心情就像是正在等等宣判的囚犯，祈祷着他能判自己爱的无期徒刑，罚她一辈子都要待在他身边。 好半晌之后，迎视着她热烈目光的贺明远终于缓缓开口，诚实说道：“我不能说。” 他喜欢她。 但是，在他排除那些看不见，可是依旧存在的障碍之前，他不能说！ 第九章 他不能说? 这是什么意思？ 贺明远这个有跟没有一样的模糊答案，让凌初星又坠入更深的迷惘之中。 一开始她还安慰自己，虽然他没说喜欢，但至少也不是不喜欢，毕竟他开始对她已经有了亲近和独占的欲望，或者贺明远是觉得当时他的情绪太混乱，不想在那种情况下对她表白，不然之后可能又会让她对他的感情有所猜疑…… 替贺明远想了好多解释和辩护，凌初星深深叹了一口气，为这样的自己感到有点悲哀，但随即又打起精神，安慰自己都等了这么久，再多给他一点时间也没什么差别。 这个擦枪走火的小意外发生后，两人之间凝窒着一股假装若无其事的虚伪和平感，不仅没有变得更亲密，反而显得有些尴尬，以往的轻松自在全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贺明远像是刻意的在跟她保持距离，常常吃完饭后就进到书房，不知在研究什么东西，问了他也说是公司的事，不愿跟她多谈，只让她别想太多。 这种生疏客套的气氛变化让凌初星不自觉的焦虑起来，连饭后甜点都少吃了一大半。 原以为这样已经够糟糕了，但是接下来，贺明远的举动却让她感到更加混乱。“从明天开始，你哥会来接你上、下班，我已经跟他说好了。”数天后的晚餐桌上，贺明远吞下最后一口饭，放下空碗，若无其事的对她说道，就像在说今天的菜色不错一样的平常，“我之后会比较忙，也不用准备我的晚饭了。” “咦？”原本就因为心烦而没什么食欲的凌初星，在听到他这么说后，一颗心连同肠胃都纠结在一起，刚吞下的食物像是在肚子里化为石头，压得她沉甸甸的。 “忙到没空回来吃饭吗？”看着他站在水槽前洗手的背影，她忍不住追问:“是真的吗？” 像是意外她的质疑，贺明远转过身，擦了擦手上的水渍，然后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是真的。”随即又走进书房、关上了门，留下她一个人呆坐在餐桌前。 好奇怪，太奇怪了！ 两人结婚之后，贺明远因为“灾后重建”所以有很多工作要处理，但是除了应酬外，他还是会天天回家吃饭，并和她闲聊一下，之后才会再继续去处理带回家的工作。 到底有什么事重要到能让他改变自己的习惯，连晚饭都可以不回家吃呢？ 更不可思议的是，当初他为了不让哥哥三不五时就大清早来按门铃，还自告奋勇的接送她上、下班，结果现在，这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男人，竟然背着她“说好了”，真是教她难以相信。 “哥，是贺明远要你来接我的吗？”在兄长的车上，凌初星忍不住追问，想试试看能不能从哥哥这里探得什么蛛丝马迹。 “嗯。” “为什么？”就算贺明远“不计前嫌”，她大哥也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能让他随便的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但是对贺明远接送她的要求，哥哥居然只是干脆的照办，不管是安慰或批评，都没对她多说半句。 “你去问他。”又是一记毫无帮助的界外球。 “我问了啊……他不跟我说。”泄气的戳着皮包上挂着的小吊饰，一直努力不让焦虑显露出山来的凌初星，终于忍不住发了牢骚，“你们男生都这样，是一国的！” 谁跟他一国？“你对他这么不满的话，干脆搬回家好了。”省得他每天奔波。 “不要随便叫妹妹分居！”她愤而娇斥，只可惜声音软绵绵的，一点气势都没有。 可恶！既然连哥哥这边都无法打听到什么，凌初星决定主动出击……再继续这样扮演默默等待的温柔贤妻的话，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得到答案？ 想起以往的自己，只要默默的关心他，就算贺明远从未将她放在眼里，她也没有任何不满，现在终于如愿待在他身边，却随着两人的接触频繁、距离愈缩短，她心中想要的也愈来愈多，得不到的时候也变得愈来愈痛苦。 凌初星不后悔自己所做的这些努力，更没想过要放弃，只不过现在的情况太令她不解……为什么贺明远对自己显得既亲近却又疏离，前一秒才摸摸她的头、捏捏她的脸，下一秒又转身走开？ 不管喜不喜欢，都直接对她说嘛！他表现得一下子喜欢，一下子不喜欢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虽然说她决定主动出击，但是连续好几天，贺明远都在她上床睡觉后才回到家，隔天早上又很早就出门，她根本没什么机会见他，就算有时候他比较早下班，想要跟他好好谈一谈，贺明远却又马上回书房讲电话或是忙工作，让她不好意思插嘴。 这样下去一样毫无进展…… 凌初星在心里和自己开了检讨会，决定牺牲今晚的睡眠，非等到他回家不可。 于是，贺明远在忙碌了一整天，加班到深夜才回到家时，打开门见到的，就是正在为他等门的凌初星…… 坐在玄关打瞌睡。 乍见她靠着鞋柜，双眼紧闭时，贺明远承认自己被她吓了一大跳，以为她发生了什么意外，昏倒在家里却没人发现！ 就在他掏出手机打算叫救护车时，发现凌初星的头微微的点着，仔细观察了一下，确定她的身体随着均匀的呼吸轻浅起伏，这才犹豫的收起电话，蹲在她面前看着她。 她是不是又瘦了？ 这段时间他忙着自己的事，没什么机会好好跟她聊，贺明远知道凌初星一直有话想跟他说，但是现在的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所以虽然舍不得，还是只能暂时委屈她，等时机成熟，条件皆备之后，他自然会向她坦诚以对。 “醒醒。”他轻轻拍了拍凌初星的脸，看着她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却还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声调与音量也不自觉的放柔了，“怎么在这里睡觉?” “……在等你。”她喃喃答着，眼皮又快要阖起来。 她明明是个每天晚上十点就上床睡觉的乖宝宝，现在都快十二点了！ “你想睡的话就不用等我，直接去睡就好了，干嘛要硬撑？而且还坐在门口，要是又感冒怎么办？”贺明远拉着她柔软微凉的小手站起身，“好了，站起来，回房间睡觉。” 没想到凌初星不知是娇软乏力，还是故意赖皮，即使双手被他举得高高的，依然坐在地上不肯起身，还叛逆的回他一句，“不要！” 不要？贺明远又好气、又好笑的蹲下身，看着她又快要闭起的双眼，半怜半宠的将她的双臂环上自己的颈后，然后像抱小孩一样，轻松的将她侧抱起身。 “你最近有吃饭吗？”怎么感觉比上次抱她时还轻了一些？ “不饿……”睡得迷迷糊糊的凌初星自然而然的勾搂住贺明远的颈项，小脸埋进他的颈窝，撒娇似的蹭了两下，又糊又软的回应小小声的从两人相偎处不甚清晰的传了出来，“我想跟你一起吃。” 啊！好可爱…… 她不甚清醒的举动和言语，让贺明远的心顿时融成一碗芝麻糊，又热又甜又软，真想将她一口吞下肚，成为这碗芝麻糊里的甜汤圆。 “我最近很忙，没办法。”他知道自己最近的改变让她感到不安，但是有些事他想要等确定了、完成了，再一次跟她说个明白，所以现在……希望她再忍耐一下。 听了他的回应，凌初星没再主辨，贺明远以为她又睡着了，抱着她走到她房间，正要将睡美人放回被窝时，她又突然开口了。 “……我有问题想要问你……”睡意依然很浓，但凌初星还是没忘记今晚熬夜的目的。 “明天睡醒再问。” “睡醒你又不见了……”她喃喃抱怨，小手执拗的抓着贺明远背后的衣服不放……就算下半身已经被他塞进被子里，双手依然搂着他的颈项，让贺明远只能弯着腰站在床边，形成一种滑稽的姿态。 他哭笑不得的叹了一口气，只好顺着她，“你要问什么？” “贺明远，你是不是……讨厌我？”她叹了口气，小小声的问道，一向甜软的嗓音，此时听来却像是带着些微苦涩的梦呓。 “你是不是发现自己还是喜欢堂姐，所以才一直躲着我……”虽然之前他因一时冲动的亲了她，结果亲了之后才发现他喜欢的还是另一个人，是这样吗？ 凌初星的喃喃轻问像是陨石般重重的落在贺明远的心上，震得他心口疼痛。 他知道她会不安，但没想到她会以为他讨厌她，还联想到他是不是心里还挂念着旧爱，可见凌初知道那些过往的情事，只是没去疑神疑鬼，也不在意、追究，而是将心力全都放在眼前的现在，并非过去那些已经无法改变的事情。 要不是现在自己让她焦虑至此，她恐怕是不会对他问出这个问题的吧？ 贺明远在她床边坐下，倾下身子让凌初星的上半身躺回床铺，拉下她双臂的同时，顺势在她因为再度沉睡而微启的嘴上亲了一下，然后贴着她的唇瓣，轻轻说道：“我一点也不讨厌你，我……” 他欲言又止的停了下来，虽然想要再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一声不吭的撑起身子，帮她盖好棉被之后，静静的退了出去。 再次睁开眼睛时，凌初星有种恍惚的感觉，好像昨晚作了一个相当真实的甜美梦境，但是因为太美好了，反而就觉得应该不是真的。 不过当她看清自己正坐在床铺上发呆，而不是大门前的地板上时，梦想成真的庞大喜悦瞬间从心里爆发出来。 她脑袋里没有自己“走”回房间的印象，所以真的是贺明远把她抱回房的吗？ 兴匆匆的掀被下床，也顾不得更衣梳洗，凌初星就这么穿着睡衣、顶着乱发、光着脚丫的往房外跑，希望能赶在贺明远出门之前见他一面。 匆匆忙忙奔到客厅，凌初星就看见把手机放在耳畔，像是在听着什么的贺明远，背对着她站在落地窗前。 看着他那平常都穿着较为休闲服装的高大身躯，今天却难得穿上了衬衫和西装裤，让她光是看着他的背影，就觉得他充满了帅气又俐落的都会菁英感。 见他在讲电话，凌初星乖乖的停下脚步，本想回房回避，但又怕他一转眼就转身出门离开，挣扎踯躅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安静的站在一边等他结束通话。 “嗯……今天准备要签约了，谢谢你的介绍和帮忙，你忙自己的工作之余还来帮我，不会因此被开除吧？哈哈哈！”贺明远的心情好像很不错，开朗的和对方说笑着，“我知道你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帮我，但是这样说未免也太伤我的心了！你这女人，还真是从以前到现在都不顾虑我的面子和心情。 “什么时候告诉她？今晚或明天吧……什么？你要我对她这样说？别说我讲不出口，她听到这种话说不定会哭……你笑什么笑啊，凌芳菲！” 对谁说？对她吗？ 是要对她说什么？为什么她会哭？ 还有，和他通电话，让他笑得这么开心的人……竟然是芳菲堂姐？ 原本低头看着自己脚趾头打架的凌初星愕然的抬起头，呆愣的望着他的身影，任由那些传入耳中的字句将她给淹没，贴着冰冷地砖的双脚也像是被寒气给冻住，动弹不得的僵立在原地。 凌初星真的、真的不明白，究竟贺明远瞒着她什么、为什么要瞒她？ 这几天他避着她，却跟堂姐频繁的接触，而那些不能对她提起只字片语的事，即使她频频追问，他依然始终不答，但是却可以和别人讨论得这么愉快？ 她在他的心里，究竟是什么？ 一个债主？一个偶尔引他发笑的小丑?还是一个分享过亲吻拥抱后却还是没任何意义的痴心傻瓜？ 直到现在，凌初星终于承认自己一向精准的眼光和预测也是有失败的时候…… 贺明远对她或许有感谢、有好奇，有一点暧昧和独占的心思，但是，可能没有爱！ 如果他喜欢她的话，在当初她追问时，为何不愿承认，却又不想否认，只给了她一个莫名其妙的答案，还要让她在脑中为他辩解？ 如果他对她有那么一点感情的话，怎会这样看着她焦虑不安，却依然无动于哀？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为这段感情做什么样的努力，只觉得好累…… 但是长久以来的依恋让她舍不得就这么放弃，于是决定再坚持一下、再挣扎一次，希望他能证明刚才那一切都只是她的胡思乱想。 贺明远结束了通话，唇边还残留着方才的笑容，正准备收拾东西出门时，眼角却瞥见一个娇小瘦弱的身影站在墙边，还傻傻的盯着他看。 “早。”他温和微笑着凌初星打了招呼，却马上发现有些奇怪…… 她一向会回他一个甜美笑容的，但是今天别说是笑了，连个表情都没有，就只是呆看着他不放。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大概是昨晚着凉了。 贺明远走上前，直觉的要伸手去探她额上的温度，不料凌初星却仓促的退了一步，似乎不想被他碰触。 她的反应让他感到既惊讶、又不解，眉头微蹙的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不明白她是受到什么刺激了！ 而凌初星自己似乎也吓了一跳，没想到一直喜欢跟他亲近的自己，竟然有避开贺明远的一天。 沉默了一会儿，见她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贺明远虽然觉得怪怪的，但还是习惯性的开口交代，“你不舒服的话，就待在家里多休息，要是需要看医生再打电话给我。 “我今天应该会比较早回来，到时候要是你觉得好一点了，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吗？”打断了他的话，凌初星微哑的嗓音明显有发抖，脆弱的目光中也隐含着一丝狂乱。 她明显的不对劲模样让贺明远有点担心，忍不住往前跨了一步，却见她又跟着退了一步，“你……” “你和芳菲堂姐有什么事‘一起’瞒着我吗？”已经退回房门口的凌初星背部紧紧贴着门板，看着他的眼中泛着模糊的水光。 贺明远静默了一会儿，知道她可能是想歪了，但如果要解释的话又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完的，他低头看了一下表，脸上泛起略显着急的无奈，“这件事……你别想太多，待会儿有重要的客户要来，我晚上再跟你说。” 听到他的敷衍与拖延，她瑟缩了一下，怯怯的颤声追问：“……不能现在说吗？” “晚上。” 又沉默了数秒，凌初星叹了一口很轻却很长的气，然后点了点头。 以为她稍微释怀了，他的神情也舒缓下来，随即转身拿起沙发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快步往门口走去，嘴里还不忘叮咛，“我先出门了，你要记得吃早餐。”瘦巴巴的，昨晚抱着她时都怕不小心会折断她的骨头。 等不及她的回应，贺明远已经穿好鞋，匆匆踏出家门，完全没发现那个他刚才还想着“要是她哭了怎么办”的女孩，正看着他的背影，默默的掉下了眼泪。 下午近晚时分，贺明远比平常都还要早的回到家，好看的脸上洋溢着笑意，明白的表现出他的愉快与得意。 只是他脸上的笑容维持不了多久，当贺明远推开大门，看着屋内空无一人，也没听到任何声响时，原本的开心渐渐化为狐疑。 凌初星出门了吗？ “小星？”他试探的叫了一声，回应他的依然只有沉重的寂静，与余晖照射下的满室橘黄。 原以为她可能是出去买东西，但是想到早上她反常的模样，贺明远也开始不安起来。 掏出手机拨了她的号码，却一直没人接听，转进语音信箱后，不习惯对着机器自言自语的贺明远便烦燥的挂了电话重拨，重复好几次后才终于有人接听。 而且，居然是个男的？ “喂?贺明远？” 找不到人已经够让他心急，现在她的电话又被这个不知道是哪来的家伙接听，贺明远也顾不得冷静，当下气急败坏的劈头问道：“你是谁？我老婆在哪里？” “现在记得你有个老婆了吗？”手机另一端的男人风凉笑道：“小星妹妹好可怜，身体不舒服，心灵也受伤，看得我好心疼。” “你……” “我是方云朗，你到之前我们见过面的商场来接她吧！我们在十五楼，我会先跟服务台的小姐说一声，她们会带你去搭员工电梯。”话锋一转，方云朗不再跟他绕圈子，直接给贺明远指示，“求你快点来接她，我没办法一次应付她们姐妹两人，小星一向很乖巧，但是她姐超可怕的你都不知道……” 没兴趣听他的哀怨诉苦，贺明远直接挂了电话，急匆匆的转身出门，心里牵记着那个据说身心都受创的女人，一路直奔方云朗所指示的地点。 “她在哪里？”一到达目的地，贺明远瞪着那个前来应门，而且朝他露出一脸“谢天谢地”神情的男人，劈头就问，无暇寒暄。 “里面。”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再怎么说也应该是回她娘家，干嘛没事跑到陌生男子的家里？ “她打电话给小月时，小月正好在我这里，我们就去接她过来了。”方云朗说得理所当然，却丝毫不去解释自己和凌家姐妹的关系。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这间位于百货公司楼上，看起来却像是一般住家的屋子，正巧遇见刚从厨房走出来的凌初月，方云朗脸色一变，马上假装出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方云朗！我叫你接电话是要你把他打发掉，不是叫他过来！”凌初月气急败坏的冲到那个满脸无辜的男人面前，一拳揍上他及时伸出的掌心……谁也没打痛谁。 “贺明远威胁我要是不说的话，就要揍我。”方云朗不着痕迹的将凌初月拉近自己，同时面不改色的捏造虚构的借口，企图博取同情。 “我现在就先打你！”凌初月才不信。 懒得理会小俩口的打情骂俏，贺明远顺着方云朗的眼神指示，直接走进一旁的房间，轻轻关上房门以隔绝外头的吵闹。 伏在床上半睡半醒的凌初星隐约觉得有人正在为她拂开覆在额上的头发，感觉既温柔又小心翼翼，让她下意识的偎了过去，想从上头获得一些之前得不到的温暖。 她无意识的撒娇和手掌触及的微烫，让贺明远的心顿时纠结成一团，忍不住俯下身，她耳边轻唤，“小星?” 他的呼吸让凌初星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一些，吃力的微微睁开眼，看见贺明远的同时，因为哭泣而显得红肿的双眼又委屈的泛起水光。 “怎么看到我就哭？看过医生没有？”原以为她是因为不舒服而闹脾气，贺明远伸手想触摸她，却再次被凌初星躲开。 一阵尴尬的沉默过去，一直凝视着凌初星，看得她忍不住想钻回毯子里的贺明远，终于缓缓开口，话中的温存也淡了下来，“你在生我的气吗？” 她咬着唇，垂下目光，不发一语。 “我不想在别人家跟你讨论这件事，我们回家再说，好不好？”他的语气虽然有些僵硬，但因为自知理亏，让她难受了一阵子，所以还是好声好气的耐心劝诱着。 偏偏凌初星看来虽是一副温柔的模样，可脾气一拗起来却是比牛还要固执，她往后缩了缩，飞快而哀怨的看了贺明远一眼后，又避开了目光，“那是你家，不是我家。” “什么意思？”听她这么说，贺明远的脸色也冷了。 “你高兴什么时候出门、什么时候回家，要在外面做什么、会不会回家吃饭，都是你自己决定，有没有我也没什么关系。”凌初星又缩了一下身子，成功的将自己全身缩进毯子底下，化为一只逃避现实的蛹。“反正，你有别的人可以跟你讨论，何必来找我?” “你是我老婆！”他的忍耐已快要到达极限了。 “有差吗?反正你又不想要！”她自暴自弃的蜷在毛毯下大喊着。“我不要跟对我说谎的人在一起！我不想喜欢你了！” 听到她的这句话，贺明远的脸上终于忍不住露出一丝怒气，“我不想要？我对你说谎，你倒是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你什么都不跟我说，只会叫我不要乱想，却跟芳菲堂姐聊得那么开心！”凌初星豁出去的对他大喊。 偏偏她声音本来就不大，现在又微带沙哑，还蒙在被子里，听起来反而像是模糊的抱怨，而不是严厉的指责，“如果真的没什么，为什么不跟我说？为什么她可以知道，我却不行？你只是想敷衍我！” 她过去以为自己只要能看着他开心幸福，就算他不将她放在心上也没关系，但是随着待在他身边的时间愈长，凌初星发现自己愈来愈贪心，想要的也愈来愈多。 她觉得这样的自己好讨厌、好可怕，过去那个坦然想着“他不喜欢我没关系，我继续努力”的自己好像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我不要你喜欢别人”、“我这么喜欢你，为什么你不喜欢我”的嫉妒鬼，她渴望知道他的一切，希望他的心里就只有她一个…… 这样的她一定很讨人厌，但是凌初星是真的忍不住了，受不了了！ 她也只是个普通人，就算再怎么坚强、有毅力，终究还是有个限度，更何况事关她最重视的人，她实在无法对他之前那些冷淡与疏离的态度坦然以对，只能任由紧张焦虑将她的吞蚀殆尽，最终抢在他可能要开口拒绝她之前，逃避的选择放弃。 虽然凌初星的哀怨指控完全没有她想表现的那种椎心泣血的感觉，但依然成功的惹怒了贺明远，一番话听得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就算我和你一开始不是因为情投意合而结的婚，但你就这么不相信我，认为你的丈夫是个会不顾自己的家庭和身份，跟别的女人乱来的男人吗？” “就算你没跟别人乱来，但是也不想跟我乱来啊……”亲完就跑，算什么嘛。 贺明远没去回应她又往奇怪方向发展的嘀咕，只是冷哼一声，“我不想跟你在这里浪费时间，回家再说！” 然后便直接掀开毯子，将西装外套披到她的肩上，再顺势把她抱起身，手劲虽大却不弄痛她，然后还仔细的替她略微滑落的外套裹紧，免得让她又吹到风。 突然被乾坤大挪移的凌初星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伸手揪住他的衬衫，一双眼睛惶然而戒备的看着贺明远隐约带着怒气，却又不发一语的紧绷侧脸。 他、他生什么气啊？该生气的人应该是她才对吧? 她不服气的想挣脱他的怀抱，偏偏病弱的身体不争气，稍稍晃动一下就觉得头昏目眩，结果还是软趴趴的倒在贺明远身上动弹不得。 像是猎人驮着一只小羊般的踏出房间，贺明远笔直往大门走去，对另外两人的瞪视完全无动于衷。 “贺明远！你要对我妹做什么？”不管方云朗的阻止，凌初月匆匆奔上前，擦腰怒瞪。 “我要带‘我太太’去看医生，然后回家。”他则是一脸漠然的回道：“麻烦你借过一下。” “你……” “好了、好了，不要吵架。”方云朗上前拉开凌初月，然后将手中的药袋递给贺明远。 “小星看过医生了，这是她的药，三餐饭后吃……你会煮饭吗？要不要我跟小月过去帮你？”突袭新婚夫妻的家！ 贺明远道了声谢，单手接过药包放到和凌初星相贴的怀里，然后又从口袋里掏出皮夹，以高难度的手势从里头拿出几张钞票递给他，“我的技术不需要你担心，但是家里不确定有什么食材，既然你这里楼下就有超市，那请你帮我准备一下，我在停车场等你。” 他冷淡却又理所当然的差遣让方云朗听得眨了眨眼，然后笑了起来，“你当我是采买吗？” “我当你是奸商，今天算我自愿当冤大头，便宜你了。” 方云朗闻言，笑得更大声，“那我干嘛要帮你跑腿？” “我不是威胁你说要是不听我的话，就要揍你吗？”同时还故意在他面前晃了晃自己砂锅大的拳头。 被自己捏造的借口反将一军，虽然明知贺明远只是故意这么说，但这个奸商还是马上转向凌初月告状，“你看吧！他真的有说。”但脸上还是一直在笑。 “你活该啦！”气恼的瞪了他一眼，凌初月不甚情愿的转头面向贺明远，“你先带小星上车，我们待会儿帮你拿东西过去。” 虽然对贺明远让小星难过的事仍然不太谅解，但凌初月看他对待妹妹那副强硬中带着温柔的模样，多少也放下了心。 而且前几天哥哥突然冒出一句“你别去管贺明远和小星他们的事豆豆小说阅读网”，之后就不肯再多说，当时她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如今回想起来，大概是哥哥知道并且认同贺明远这阵子忙碌的原因，甚至还跟他一起守口如瓶。 只不过男人爱当闷葫芦，受苦的可是女人啊！ 女孩子就爱问东问西，得不到答案就会想东想西，要是没处理好的话免不了又哭又吵，搞得男人心烦，到最后谁都不开心，那干嘛不一开始就说清楚、请明白吗？真是让人搞不懂！ 不过有时候讲得太明白，也不见得什么好事……嗔怨的瞪了方云朗一眼，凌初月哼了一声，丢下他迳自往电梯走去—— 第十章 凌初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的前一个印象还在贺明远抱着她上了车，再睁开眼时，她已经又回到自己在贺家的房间里。 她勉强坐起身张望了一下，窗外已是夜色深沉，房里则亮着一盏小夜灯，在她床边散放着温暖的微光，看似平常，却让她的心又重重的震了一下。 她曾对贺明远提过一次她怕黑的事，就那么一次，也不是刻意提到，而是在聊其他事时轻描淡写的说出自己不喜欢黑暗的环境，没想到他竟会记在心里，就算她睡得人事不知，依然为她点了这盏灯。 原本心里对他有怨，灰心的想要放弃这段感情，但是想到他今天的温柔呵护与细心照顾，凌初星又动摇了，犹豫的想着是不是自己太冲动，至少听完他的理由再走也不迟…… 就在她微微皱着眉头发愣时，房门被轻轻推开，前来采看情况的贺明远正好与抬起头的她四目相对。 凌初星有些局促的避开眼，而他则是转身走开了一会儿，然后又端着一个垫着隔热布套的碗走了进来，淡淡的说：“吃点东西。” 乖乖的接过那碗温热却不烫手的杂烩粥，吃进嘴里，虽然只是普通程度的美味，但还是让她的身心都温暖起来。 夜里很静，房里也很静，没人开口说话，只有餐具偶尔轻碰所发出的声响。 贺明远默不吭声的低头盯着自己的手，像是在沉思，心里却是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之前听了她说的那些气话，他自己也跟着发怒起来……明知道她八成只是因一时伤心而口不择言，但是听到她说不想再喜欢他时，他的心仍是不由自主的紧缩，又怒又慌的失了分寸，差点就这么跟她吵了起来。 可是看着她又哭又病的可怜模样，他心里的歉疚和疼惜仍是远远大过不悦，不仅当时那股火气随着离家愈来愈近而渐渐微弱，自己也认命的卷起袖子，不甚熟练的为她顾炉火、熬稀饭，只想到等她醒来时就有东西可以填胃配药，好让身体早点康复。 他下厨的次数并不多，会的都是些喂饱自己用的豪迈料理，手艺只能算是普通，而他以前和其他女人在一起时，甚至连水都没帮她们烧过一次，谁会想得到今天竟然为了一个吵着要离开他的女人，打破他的大男人惯例，贺明远也只能说这是报应。 看着她吃了大半碗，坐在一旁椅子上的贺明远这才缓缓说道：“你知道我和你堂姐交往过的事。” 听得出他这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凌初星点点头，依旧没吭声。 “你也知道我跟她为什么分手。” 闻言，她的头垂得更低，“……嗯。” “我不否认这件事带给我很大的打击，为什么她跟我在一起，却还是爱上别人？为什么她在我边笑不出那种幸福的样子？”昏暗的灯光下，贺明远脸上的神情有些模糊，让凌初星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可能是因为对她还有牵挂，所以我后来交往的几个女朋友都跟她很像。 “只是像归像，毕竟不是同一个人，而且在那之后，我心里就会不自觉的有种‘在一起又怎样？最后还不是会分开’的想法，既然都这样想了，自然没有心思去经营，最后也都落得分手的下场。” 他的话才刚停，就听见一声细细的抽泣声响起，贺明远好笑的看着她眼中闪烁的水光，不禁笑道：“我话都还没讲到重点，你的反应也做得太早了吧！” “我忍不住嘛……” 笑着接过她的碗搁到一边，贺明远继续若无其事的说，“后来认识你，大概是因为一开始就没抱着要在一起的想法，所以就算你一直说喜欢我，我也没认真考虑过，只是觉得你这人怪得有趣，总是莫名其妙的说些奇怪的话、做些奇怪的事，让我心神不宁。 “后来因为公司的事，让我们结了这个婚，我曾经想过如果可以这样顺利的发展下去，倒也不是一件坏事，当我因为你的亲近而动摇，为了你和别的男人谈笑而吃醋时，我也承认自己确实是对你动了心。” “真的吗？”凌初星听得双眼又闪亮起来，不敢相信自己的梦想终于快要成真。 不过，他为什么之前不告诉她，反而还躲着她? “但是，那个时候我觉得我不能跟你在一起，也不能让你知道我的感觉。” 他的话让她又紧张了起来，为什么不能在一起？“什……什么意思？”她呆呆的问，不明白贺明远究竟有何打算。 “当初我们会在一起，是因为钱的关系，这一点也许对你而言并不重要，但却是我心里的疙瘩。”贺明远一边说，一边将旁边的药包和开水递给她。 “我从不否认自己是个很爱面子的人，当初会接受你的帮助，是因为当时我已经没有其他办法可想，比起我的自尊心，还有更多需要处理的事，但是我无法接受连自己的感情都要被这件事给影响，所以只要你还是我的‘债主’，我就不会跟你有更进一步的发展。” 贺明远的坚持，其实她还是不懂……还钱是一回事，在一起是另一回事，有必要分得这么开吗？“那、那你可以跟我说你在做什么啊……” “我要是对你说，这阵子公司接到几笔大生意，你堂姐也介绍了一些国外的厂商给我，谈了几项合作、卖了几个专利，所以我很快就有钱可以还给你……然后你会怎么想?” “公司有赚钱，我觉得很好啊！”她直觉回道，然后又啊了一声，“明明是好事却不跟我说，难道你打算还钱给我之后就要跟我离婚，所以才瞒着我吗……” 凌初星入戏得很快，但一下子就被自己的话给吓到了。 “就是知道你会乱想，我要是解释的话就不得不对你表白，事情又全都混在一起，我就是不想要那样才只好瞒着不说。”贺明远阻止她的胡思乱想，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支票放到她面前，“喏，欠债还钱，这是当初你借我的金额。” 这件事贺明远也可算是有点铤而走险……他认定了凌初星对他的死心眼，再加上公司否极泰来，正好接连谈成几笔大生意，只要这阵子辛苦一点，就能为他解决这个“债务”问题。 眼看机不可失，他几乎没有多加考虑，就决定放手一搏。 但是这么一来，贺明远肯定无法再配合她的时间上、下班，但又不放心让她自己一个人出门，为了请高级司机凌初日复出接送，他不得不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以求得凌初日的支持。 没想到谈过之后，凌初日也觉得这样做比较好，所以一口答应，没有多加刁难与反对。 大概是在这方面，他和凌初日同样有着大男人意识……男人的钱是家里的，女人的钱是她自己的！ 所以一想到自己几乎“掏空”了她的私房钱，贺明远还真是满心的不舒服。 “那、那……”她看也没看上头的数字一眼，只是以期待又怕受伤害的眼神，望着他没什么愉快神情的脸庞，“那我们现在……” 他可以对她告白了吧？不要怕，她会开心接受的！ “现在?”盯着她的脸，贺明远原本淡然的脸上突然很假的笑了。“其实瞒了你这么久，我心里也很不好受，尤其是每次看到你的怨妇脸，我都觉得自己真是过分，但是又只能忍耐，只好在心里打算着之后再好好补偿你……” “什么补偿？”她好开心，有着要拆礼物的感觉。 说到这个，贺明远脸上突然闪过一抹怪异的别扭。“……你堂姐建议我，既然你说不收利息，那我可以把自己当成是利息送给你。”那女人就只会找机会整他。 “好啊！”给他一百分！ 意外的转折让凌初星的心里被快乐涨得满满的，之前的不安与委屈就像云雾般，瞬间被这阵暖风吹得无影无踪。 他啼笑皆非的看着她因为太开心而不知不觉流下眼泪的神情，伸手抹了抹她的脸颊，“我就跟她说，这种话会让你哭。” 原来那天他说的是这件事……她羞赧的笑了笑，然后又瘪起嘴，撒娇的抓着他的手，“以后你有什么想法的话，直接跟我说好不好？我不喜欢被你排除在外的感觉，很寂寞的说……” 凌初星的真情请求，没想到却换来他一句绝情的回问：“什么以后？” “咦？就、就是关于以后我们相处上的态度……” “嗯……这个嘛……” 为什么又不跟她讨论“以后”的事了？贺明远奇怪的暧昧态度让她再度紧张起来，抓着他的手仰头追问，急急的寻求感情保证，“你是不是想要在讨论态度问题之前，先跟我说什么很重要的事？例如‘我喜欢你’之类的……不要害羞，我不会笑你的。” 凌初星的主动让他噗哧一声笑出来，但是微微勾起的唇角却又隐约带着一种不明的意味。 贺明远拍了拍她的手，慢吞吞的笑道:“……没有啊！我什么都没有要说。” 闻言，她的笑脸顿时僵住了，“……咦？”咦……怎么会这样？ “之前在方云朗那边，有人对我说‘我不要跟对我说谎的人在一起’！我是瞒着你没错，但骗了你什么？听到你这种指控真是让我震惊，更别说我都还没表白心意，你就已经说不要再喜欢我，让我听得伤痛欲绝……” 捏捏她呆住的脸颊，贺明远因为憋笑太痛苦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上还真有点哀伤的样子，“既然如此，我也不想自讨没趣，也省得你还要找借口来拒绝我。” “我、我不是……” 他抽回手，拍了拍还在结巴的凌初星的头顶，“你休息吧！我这就走，如果你决心要离开我，我会尊重你的决定。” 分不清他说的是真话，还是玩笑，一颗心像是刚从云霄飞车上头下来，还晕头转向的茫然着的凌初星，傻傻的看着贺明远向她道了晚安，然后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离开了她的房间。 早出晚归、睡眠不足了好一阵子的贺明远，心想今晚总算可以好好休息，明天又碰巧是周末，能够睡到自然醒，再加上除了刚才吓唬凌初星的事情之外，其他的牵挂全都一扫而空，让他觉得心头舒畅不少，今晚应该可以睡个好觉。 洗过澡之后回到房间，贺明远满足的直接躺平在床上，跟已经变得有点生疏的枕头好好亲近一番。 半梦半醒间，他隐约觉得身边好像有什么东西，但沉重的睡意让他没想太多，直到他翻了个身，自然而然往一旁空位搁去的手臂传来了异样敲击感，耳边又听见轻轻的痛呼声，这才让他惊醒过来。 “你在干嘛啊……”贺明远眯着爱困的眼，看向那个蜷在他身边，抚头呼痛的女人，伤脑筋的喃喃问道：“打到哪里了？” “头。”呜呜呜！ 他叹口气，认命的伸手帮她揉着，“你过来干嘛？”来讨打吗？ “收利息。”凌初星偎在他身前，对着他的胸口哀怨的撒娇，“我那些只是一时失控说的气话，你不要当真啦！好不好？” 被他那些话惹得心神不宁，凌初星决定对自己当初信誓旦旦说“不会对他怎么样”的承诺食言，偷偷摸摸的溜进贺明远房里。 没想到她才刚大着胆子爬上他的床，正想伸手叫他，就出师不利的被天外飞来一臂给击中，唉！连上天都不肯帮她…… 贺明远闻言，轻轻的笑了起来，那轻微的震动，让依靠在他怀里的那个女人，心里也随之摇荡起来。 没有回答她的询问，他只是替凌初星揉了一下头，又探了探她的额温，确定退烧后，贺明远便松开手并转身背对着她，“银行已经关门了，明天再说。” “那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凌初星拉了拉他背后的衣服，小小声的问。 今天已经睡了一整天，虽然还有点虚弱，但凌初星的精神比贺明远好多了，要进行深夜突袭的话还是很有利的。 “不可以。” “拜托……” 这女人真是奸诈，老是用那种又甜又软的可爱嗓音撒娇，教他怎么拒绝?“我很困，快点问。” “嗯，那我问你……”她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更加谄媚，“我可以问两个问题吗？” “……凌初星！” 听到他的口气转恶，凌初星偷偷吐了吐舌头，识相的赶紧提问：“你现在还喜欢我堂姐吗？” 贺明远突然有种不知道自己这段时间的努力，究竟是为谁辛苦为谁忙的感觉……他为了解开自己的心结，好好的跟她在一起，做牛做马的忙了这么久，却连一场好觉都睡不得！ 都为她做到这个地步了，她还问他这个问题？ “喜欢啊！她又聪明、又漂亮，几乎没什么缺点，我为什么不喜欢她？”他真是快被她给气死了。 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凌初星愣了好一会儿，看着他宽厚的背，结结巴巴的问道：“那、那我呢……” 贺明远没回答，依然背对着她，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仿佛又再度陷入沉睡。 不仅没有达到夜袭的目的，还意外听到他称赞堂姐的话…… 她呆呆的盯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心里乱乱的，虽然多少明白他离开她房间前所说的那些话是开玩笑，但是没听到他亲口说喜欢她，她的心里还是觉得很不踏实。 她那时候是因一时难过，才会脱口而出的说了那句话，他何必又拿那句话来吊她胃口嘛…… 觉得喉咙有点痒，想到自己还在生病的凌初星努力压着想咳嗽的感觉，悄悄的往床边挪去，打算回房间再咳，免得吵了他睡觉。 结果抱着棉被才刚要起身，腰上突然横过一只手臂猛地往后一搂，让她靠进一个温暖的怀里。 “那个……”凌初星吓了一跳，发现他不仅紧紧抱着她，一颗头也靠在她的肩上，近得都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暖暖的吹在她的颊侧。 “我以前是很喜欢凌芳菲没错，但是既然当初她决定要分开，我就不会再跟她在一起，就算现在她想再复合我也不会答应，更何况我现在对她已经不是那种感情，比较像是……老朋友。这样你放心了没有？贺太太！”贺明远的轻声低语虽然犹带睡意，但听起来还是既清楚又有条理，完全没有说梦话的嫌疑。 “我……” “接下来的话我只对你说一次，所以你听好了——我喜欢你，除了你之外，我没有心思再去跟其他女人纠缠，而且既然我认定你了，就不会轻易放你走，所以你也别随便说要分手或是离婚之类的话，其他玩笑我都可以接受，就这个不行……” 真情告白和甜蜜威胁还没告一段落，凌初星突然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贺明远吓一跳，赶紧轻拍她的背部替她顺气，免得她咳岔了气，让他才刚告白就痛失爱妻。 好不容易缓了下来，他将咳得全身发软，还在微微喘气的凌初星抱进怀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她的背，像是哄小孩似的。 虽然因为太常生病，各种感冒症状已让凌初星熟悉到厌烦的地步，但因此得到贺明远温柔的拍抚却让她觉得好幸福，而且终于听到他对她的心意，她忍不住开心的伸手回抱，“我也好喜欢你！” 虽然不是第一次听见她的大胆告白，但还是让他的唇角微勾，宠溺的亲了一下她的头顶，“傻瓜。” “既然你喜欢我的话，可以答应我一个请求吗？”凌初星讨好的笑道：“其实啊！你刚刚在跟我告白时，我一直觉得喉咙好痒，又不敢咳出来，全副心力都用在忍耐着不咳嗽的这件事上头，结果你说的话我有一些些没听清楚……所以你再说一次好不好？我保证这次会认真的听。” 贺明远闻言，一张俊脸瞬间拉得比夜色还黑，闷声不响的放开怀里那个得寸进尺的家伙，再度转身背对她。 真是够了！ 铁着心不去理会那个在自己背后撒娇示好的女人，贺明远认真的考虑起自己下半辈子，是否真要继续被这个时而热情专注、时而漫不经心的女人这样“折磨”下去…… 想着想着，他还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唇边有着认命的微笑，转身将那个像只虫一样在他背后蠕来动去的妻子抱进怀里，在她耳边说了她想听的话，又重重的亲了她一下，当作没认真听他说话的惩罚，之后两人亲亲密密的偎在一起，满足的闭上眼继续睡。 虽然他们已经结婚了一段时间，之后也还有几十年要在一起，但是这个他们心意相通、互相认定夫妻身份的第一夜，对贺明远而言，意义却不仅止于此。 他曾经以为自己不会再爱上谁，心里或身边都不会再有另一个她，是这个女孩的坚持与努力，让他知道自己虽然被爱情和幸福遗弃了一次，但并不是被遗弃了一生，也因此有勇气为了他们而努力。 这就是他可爱的、迷糊的，被人捧在手上，却为了他全心全意付出的妻子。 而他，也心甘情愿成为她的—— 尾声 数年后 “爸爸，你是小白兔吗？” 稚嫩的童音和奇怪的疑问让贺明远放下报纸，挑眉看向那个坐在餐桌对面，和她母亲几乎是同一个模子，只是不同尺寸的小女娃。 “为什么我是小白兔？” “妈妈说的。”贺晓铃眨着明亮而天真的双眼，一脸认真的想着她爸爸头上为什么没有长长的兔耳朵？ 对于这个答案，贺明远一点也不意外，“真的吗？妈妈为什么说我是小白兔？”他老婆的天马行空，他早就习惯了。 “因为妈妈跟我说了一个乌龟和兔子的故事……她说有一只乌龟看到漂亮的小白兔，好喜欢它，想要跟它交朋友，不过小白兔跑得很快，乌龟一直追不上，但是它没放弃，还是很努力的跟在兔子后面。”说得好渴，先喝一口牛奶再继续。 听到这里，贺明远隐约明白自己成为小白兔的理由了。 他的唇边隐约含着笑，耐心等女儿吞下口中的牛奶后才继续问：“然后呢？” “然后有一天，兔子不小心踩到猎人的陷阱，不知该怎么办时，乌龟鼓起勇气对兔子说：‘我帮你逃走，但是请你跟我当好朋友’，兔子一开始觉得这只乌龟很奇怪，但还是答应了它的要求，乌龟也想办法让兔子逃出陷阱……不过这个办法是什么，妈妈好像没有说……”贺晓铃皱着眉，在故事里加入自己的疑问。 “可能是乌龟的力气很大吧！”贺明远随口胡诌了一个借口，不然要他怎么解释？ 对于爸爸的说法，贺晓铃虽然不太同意，但也只能接受，“小白兔本来以为自己又不是乌龟，怎么跟乌龟交朋友？而且它担心自己后来要是只能跟乌龟当普通朋友的话，乌龟会很伤心，但是渐渐的，它发现这只乌龟是好乌龟，所以也愈来愈喜欢它，有时候它们一起玩赛跑时，兔子还会故意输掉。 “后来有一个神仙遇到它们，对它们的感情觉得很感动，就决定把它们变成人类，让他们可以永远在一起。妈妈就是那只乌龟变的，小白兔则是爸爸。”终于说完，贺晓铃呼了一口气，继续追问：“爸爸，你可以给我看小白兔的耳朵吗？” 以一个幼稚园儿童而言，他女儿的演讲能力还真不错，只希望逻辑观念不要跟她妈妈一样奇怪就好了。 “不行。”贺明远懒得再想借口，直接驳回。 “为什么？” “因为爸爸是人，不是小白兔。”希望这个再理所当然不过的答案可以纠正女儿的错误观念，“你赶快吃你的早餐，娃娃车要来了。”随即折起报纸，起身往卧室走去。 进了卧房，倚在门边，贺明远看着那个坐在梳妆台前，与初识时几乎没什么差异的身影，慢条斯理的开口问道：“乌龟妈妈，为什么你跟女儿讲的版本是遇到神仙，跟我讲的却是变成熊的卫生纸？”这个差别待遇也太明显了！ 正准备化妆的凌初星愣了愣，原本素白的脸很快涨红起来，像是不小心失手抹了过多的腮红，“因为那是……不同的小白兔。” “那乌龟也是另一只乌龟吗？”贺明远犀利反问：“还是你这只乌龟也问过别只兔子要不要跟你交朋友？” 话中的醋意明显可闻，酸溜溜的。 她起身走到当了爸爸后更显成熟魅力的丈夫面前，一脸崇拜讨好的顾左右而言他，“没想到我说过的话你都记得这么清楚，我好感动……奖励一个爱的抱抱。” 无言却又开心的迎接妻子的投怀送抱，贺明远继续锲而不舍的追问：“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闷闷的轻笑声从他怀中传出，让他的胸口也随之震动，“乌龟喜欢的就只有那只兔子，从头到尾就只有它。” 贺明远唇边才刚扬起得意的笑容，接下来的补充却又让他的微笑当下扭曲了“……就算它被熊抓去当卫生纸擦屁股，也还是喜欢。”说完这句，凌初星再也憋不住笑意，抱着贺明远大笑起来。 听到母亲笑声的贺晓铃不甘寂寞的跑过来，也一起扑到爸爸身上，“你们在玩都不叫我……”排挤她！ 一手抱着一个，贺明远无奈的当起纠察队，阻止这对母女的嬉闹，“我们没有在玩，要玩的话晚上再玩。晓铃，你的手帕、卫生纸有没有带？去查检一下。” 赶走了女儿，他看向勾着他臂弯、笑意盈盈的凌初星，忍不住低头亲了她一下，“今天不是要开会吗？我知道你哥不喜欢人家迟到，快点整理好，我送你去上班。” “好。”甜甜的应了一声，凌初星像只快乐的小鸟般轻快的奔回梳妆台前。 望着她娇小的身影，贺明远的目光不自觉的放柔……即使他不回头，她依然跟在后头不停的追逐，当他陷入危机，她使尽全力帮忙。 就算他是被熊擦过的卫生纸，她还是对他情有独钟。 听过她无数次的告白，就属这一次的最有创意，贺明远虽然觉得有点怪怪的，但也只能苦笑着安慰自己，这大概就是真爱吧…… 番外篇 爱的东西 “爸爸、爸爸，我功课写完了喔！可不可以吃布丁？” 好不容易写完作业，贺晓玲兴匆匆的奔到正在电视机前看体育比赛的父亲身边，撒娇问道。 “冰箱里还有吗？”贺明远心不在焉的回问，目光依然紧盯着进行得激烈火热的球赛。 “还有一个。”她观察过了！ “那就不可以，剩下的那个布丁是妈妈的。”最近正值凌龙集团编修年度预算与发展计划的时期，凌初星每天都哀怨的看资料看到很晚，冰箱里也因此必须常备甜食，作为她大脑的燃料。 “咦！”贺晓铃不满的拉长了声音，小小的身子化成枯萎的花朵，“我想吃布丁……” “那你去问妈妈要不要让给你？”甜食又不归他管，去问蚁后吧！贺明远心不在焉的回道，随即脸色一变，激动的抡起拳头对着电视大喊，“快快快！回防啊！三分球……” 贺晓铃落寞的爬下沙发，对于爸爸的激情演出见怪不怪，直接往书房走去。 那么多人抢一个球有什么好玩的？大人不是都说要礼让吗？别人想要的话就给他嘛！ 偷偷在心里嘀咕着，她悄悄推开书房的门，看向那个被一堆东西淹没的妈妈。 “妈妈、妈妈，我可不可以吃冰箱里那个布丁？”照样使出撒娇招数，贺晓铃整个人攀在母亲的大腿上，抬起一双大眼睛，施展强力的请求光束攻击。 凌初星低下头，眨了眨眼，似乎脑袋还没完全从面前这堆数字里反应过来，笑得有点恍惚，“你要拿布丁给妈妈吃吗？好啊！晓铃好乖。” 咦…… 因为一句称赞而莫名其妙被差遣去孝亲，贺晓铃一脸不解的拿来本来是自己想吃的布丁，双手递给母亲，觉得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仰头看着妈妈一脸愉快的吃着布丁，她忍不住拉了拉母亲的衣角，略显急切的要求道：“妈妈，我也想吃布丁。” 终于察觉女儿的意图，凌初星微微一笑，舀了一口送进女儿嘴里，一大一小两张脸同时泛起满足的甜蜜笑意。 “妈妈，你为什么要跟爸爸结婚？”待口中的布丁滑进喉咙，贺晓铃歪着头问。 “因为妈妈喜欢爸爸啊！” “那爸爸和布丁，你比较喜欢哪一个？” “当然是爸爸。”凌初星笑着回答。 “那爸爸和附近蛋糕店的柠檬蛋糕呢？” “还是爸爸。” “那爸爸和月亮阿姨前天送我们的巧克力奶油拳呢？”那个真的好好吃喔！ “嗯……爸爸。”开始动摇。 “哇……”像是借此体认了母亲对父亲的爱情有多深，贺晓铃发出了佩服的赞叹，小小的脸上满是敬仰的神情，她又想了一会儿后，终于使出大绝招。“那爸爸和全部的甜点一起比呢？” 凌初星困扰的蹙起眉，偏着头看向女儿，“晓铃，你为什么要问妈妈这么困难的问题呢……” “有很困难吗？”一记突来的男性嗓音让母女俩同时转向门口，看着那个不知何时时站在门边，脸色还不怎么好看的高大男人。 凌初星暗自叫糟，赶紧陪笑道：“还好啦！没有很难……”同时将手中吃了一半的布丁塞到女儿手里，“晓铃，你先出去看电视。”让她专心对付这个爱吃醋的老公。 达成目的的贺晓铃点点头，兴高采烈的拿着战利品跑出书房，对父母之间的爱情证明题没什么兴趣，因为她已听过好多次了。 “那你的答案呢？” “当然是比较喜欢你啊……” 父母的对话声消失在书房的门后，贺晓铃见怪不怪的坐回沙发上，拿起遥控器转到儿童台看起卡通。 他们每次都说因为妈妈喜欢爸爸，所以才会结婚，但是每次只要妈妈像刚才那样一犹豫，爸爸就会紧张兮兮的追问个不停。 虽然爸爸从来都不说自己喜欢妈妈，但他一定是很喜欢的吧！比布、蛋糕、奶油卷都要喜欢。 吃掉最后一口布丁，贺晓铃在心中下了这个结论。 不知道这一招用在爸爸身上有没有用？下次爸爸为了看比赛又跟她抢电视时，再改问他是喜欢妈妈，还是喜欢球赛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