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阿房》 第一章:无情帝王家(一) 碧瓦朱甍,雕梁绣柱,层楼叠榭,万顷琉璃。 仲夏的烈日照得秦宫辉煌金碧。 万花争妍,撩人双眸;尔虞我诈,步步惊心。 烽烟战国,她们,费尽心机想得的,原来,并非帝王尊宠。 “慎思姐姐,喝点水罢。这样晒下去会出事的。” 无比尊贵的清轩殿前,奢华的汉白玉阶之下,幽幽冰冷之气笼罩着所跪宫婢的周身。 雪白的衣,冰冷的容,翩翩然遗世独立,让人不觉想起那高山上的雪莲,圣洁冷傲。 “慎思姐姐,瑾儿求您别再与蓉七子斗气了!”瑾儿带着哭腔求道。纵使慎思姐姐再怎么不畏严寒,仲夏正午的阳光这般毒辣,姐姐如何受得了!更何况姐姐有宿疾,前几日还头疼得厉害,如此跪三个时辰,不知道还见不见得了明日的太阳! 慎思不动,即便是此刻头部隐隐作痛,也未表现任何异常。 “这次又为何事?”身后响起男子微怒的声音,被唤慎思的宫婢置若罔闻,依旧定定的跪在那里。 倒是瑾儿骇了一跳,忙跪着转过身子,俯身拜道:“陛下息怒!”然后不再言语。 男子望了一眼慎思倔强的背影,蹙了蹙眉,对瑾儿道:“寡人问你话,你为何不答!” “回禀陛下!”瑾儿吓得深深的俯下身子,头几乎贴着地了,“慎思姐姐不小心打碎了蓉七子的步摇,七子罚姐姐在殿门前跪上三个时辰,并且吩咐不准进水。奴婢见姐姐支持不住了,便私下拿水给姐姐。请陛下恕罪!”语言有条不紊,却又夹着对男子的惧怕。 慎思冷冷嗤鼻,明明是很细微的声音,就是离她最近的瑾儿也未听出,可男子却听得一清二楚,霎时引得他眉峰紧蹙。 “将她扶起来,带回去休息。”秦王吩咐瑾儿道。 瑾儿回首看了看慎思,又看了看秦王,面露难色。 “为何还不动?!”秦王是真的怒了。 “可七子那里”瑾儿委屈的看了眼秦王。 “你将她扶着,跟寡人走!”秦王大步向清轩殿走去,并让宫人不必通报。 瑾儿轻叹,起身扶起慎思,只见慎思从鼻腔里冷哼一声,目光淡淡的看着秦王的背影,不发一言的跟上秦王的脚步。 也不知是不是瑾儿的错觉,她感觉因为这时慎思的冷哼,秦王周身散发一股阴寒之气。

第一章:无情帝王家(二) 清轩殿内一片清爽,刚被烈日晒过的慎思着实有点支持不住,即使在瑾儿的搀扶下,她走路还是摇摇晃晃的。 瑾儿担心的看了一眼慎思,慎思虚弱的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误事。瑾儿颔首,心下一片冰凉。 寝宫外,寝殿内蓉姬和其她的妃嫔清脆的笑声清晰可闻。 “不是本宫自抬身价,单凭着我的容貌和本宫父亲的官位便可以登上王后的位置,更不要说现今本宫受着太后娘娘的宠爱了!”这是蓉姬的声音。 对,没听错,是受着太后的宠爱,而不是秦王的宠爱。 慎思微微抬首,瞥了一眼秦王,见他阴暗的脸色,她低首,苍白干枯的唇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 瑾儿看着她心下一颤,却只能在心中替蓉姬惋惜。 “哄”的一声,秦王飞脚踹开身畔的细绡屏风,绣着大好山河的屏风“哗啦”倾倒,骇得里面的笑声戛然而止。“你想当王后?”秦王面色冷漠的走向蓉姬。 “贱妾该死!”蓉姬连忙恐慌跪下。 方才与蓉姬谈笑风生的妃嫔此刻满是讥笑的看着她。 秦王轻轻吸了口气,微笑着上前扶起蓉姬,道:“寡人什么都没说,你有什么该死的。” 蓉姬恐惧的眼神瞬转喜悦,娇媚的依偎在他宽厚胸膛上。 “可是你让她在殿外跪三个时辰?”秦王指着慎思问蓉姬,然后毫不客气的推开她。 蓉姬蹙眉,倒没怎么在意秦王为何推开她,而是对着慎思厉声道:“你怎么进来的?!来人啦,给本宫拉下去打!打死为止!” “贱妇!给寡人闭嘴!”秦王大怒。 蓉姬惊讶的看着他,其她妃嫔虽惊讶却喜上眉梢,明明要装作同情的样子,嘴角,却隐隐有一丝笑意。后宫就是如此,女人,只为自己而笑,为权力而笑。 “一只步摇你便要一个人的性命,未免太嚣张了!”秦王拂袖侧身。 “陛下?!”蓉姬尖叫,“你莫不是被那贱人蛊惑了,明是她有意摔碎妾身的步摇!”一向受宠的她如何受得这般气,上前给了慎思一巴掌,骂道:“你这贱人!”

第一章:无情帝王家(三) 蓉姬正准备再打慎思,扬起的纤纤玉手却被秦王握住,他向后一拉,本就柔弱的身子哪里经得起他这般对待,一个踉跄便摔倒在地,他却没有一丝心疼,而是呵斥道:“就凭你这样子,也想当寡人的王后?!” “陛下?!”不可思议的望着秦王霎时哭的梨花带雨,却不忘恶狠狠的猛瞪慎思一眼。 瑾儿将慎思拉到身后,心疼的揉着她红肿的脸颊,问她痛不痛。 慎思不说话,只是摇摇头,听着秦王愤怒的吩咐宫人:“传寡人旨意,将蓉七子赶入永巷!终身不得出宫,不许宫人探望,违令者,行汤镬!” “陛下息怒。”殿内所有人跪下。 秦王拂袖而去,经过瑾儿和慎思时脚步顿了一下,瞥了低着头的慎思一眼,深邃的双眸除了愤怒,好似还有别的什么东西,而后便扬身而去。 瑾儿扶着慎思起来,众妃嫔也讥笑着起身各自回殿。 自始至终,这些妃嫔无一人出面相劝,都是冷眼旁观。 往日这些人见蓉姬得宠,便日日前来阿谀奉承,今日却都置身事外。 瑾儿在心中叹息,后宫斗争如战场,其中阴暗更是胜过战场,哪里会有真情存在! 待众人散尽,清轩殿内只剩下瑾儿,蓉姬与慎思。 昔日热闹的清轩殿,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变得寂如死灰,只有蓉姬泣不成声。 蓦地,蓉姬站起来,冲过来拉开瑾儿,扬手正准备打慎思。 谁知慎思冷笑着,轻松握住蓉姬毫无气力的手臂,另一只手毫不犹豫的打在她的脸上。 “慎思!”蓉姬声音极其愤怒,而对慎思,却毫无杀伤力。 蓉姬瘫坐到地上,水蓝色拖地百褶裙散在身旁,平日的粉腻酥融娇欲滴的味道,早已不见,眼中,只剩愤恨。 慎思冷眼转身,与瑾儿离开清轩殿,不理会蓉姬发疯似的咆哮。 这样的场景于慎思,家常便饭而已。 秦宫依旧炎热,瑾儿搀扶着慎思穿回在蜿蜒曲折的回廊间,流苏宫灯静静地挂在回廊上。 “你问心无愧么?”瑾儿问。 “有愧。”慎思黯然,方才的冷漠却不曾离开,“却不得已。”说完她心下一怔,这句话,似是哪里听过的。是曾经自己说过吗?曾经,她有很多不得已,每每瑾儿问她,她便答“不得已”但如今,她已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却还是答了这句话。原来,在如此不见天日的后宫,话语,竟可以成为一种习惯啊! “我也有愧。”瑾儿低下头,“可也是身不由己,因为,秦宫漠情。” 在这里,你怜惜了别人,别人未必会怜惜你!

第一章:无情帝王家(四) ******* 甘泉宫。 青铜觞,酒微凉,指拈樽,首轻扬。 “蓉姬已被陛下赶入永巷。”瑾儿道,语中不带任何感情。但心中,却很不是一番滋味。 甘泉宫内,乐官敲打编钟的手法娴熟,上好的青铜器发出悦耳的声音,此时歌姬唱到:“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慎思与瑾儿跪在阶下等候吩咐。 白衣遗世独立,慎思微微抬首,阶上案前的女子是赵后物非人是,美人依旧。 她还如多年前的美丽,只是眼中更见苍凉。 “太后,冷酒伤身。”她不管做什么,姿态都高贵优美,饮酒时亦是醉人。 但,她身旁的宫婢却制止了她。 “辛苦你们了。”太后放下青铜樽,缓缓道。 “太后还有何吩咐。”慎思问。 赵后倚在红木软塌上,柔软的青丝自白嫩的侧肩滑下,深邃的眸子轻闭,朱唇轻启:“听说,蓉姬怀孕了?” 慎思蹙眉,瑾儿却忙答道:“是。” “杀了她。”淡淡的,波澜不惊。 “诺。”慎思亦淡然回道,雪色的宽大衣袖挡住正欲开口的瑾儿。 “哀家乏了,都退下罢。”声音苍凉,根本与她美丽的容貌不符。 “诺。”宫内所有人都退出宫,太后侧过身子,安详的躺着。 关上殿门,慎思转身遇到瑾儿失望的眼神。 “我以为姐姐还有一丝怜悯之心。” “细作不该有感情,”慎思向永巷的方向走去,“后宫斗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怜悯之心是你我不该有的。” 瑾儿那样急忙的告诉赵后蓉姬有了身孕,只不过单纯的想保下蓉姬,但她不明白赵后的心思,如此只会更快的至蓉姬于死地。 她紧跟在慎思后面,责备道:“可是蓉姬已有身孕,那将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音量渐大,慎思细眉紧蹙,道:“在宫中待了这些年,你应该知道规矩。” “我说错话了。”瑾儿沉默的低下头,默默跟着慎思往永巷方向走去。 看着慎思冷傲的背影,瑾儿的心一点一点的凉下去,她尊敬崇拜的慎思姐姐,为什么会变得如此的冷酷无情!永巷,又是永巷!如果当初知道外面还有这么多血雨腥风,她真不该出来!

第一章:无情帝王家(五) 永巷,秦国后宫犯事宫人所居之地,听闻是一个极其阴森的地方,被赶进去的妃嫔,不是疯了便是自杀,多半,是出不来的。 出示凤符,侍卫恭恭敬敬的为慎思她们开门。 刚进门,一群疯妇就扑了上来,当她们正要疯疯癫癫的问陛下是否要召幸我了的时候,慎思冷眼一横,一股冰冷之气直袭而来,惊得她们说不出话来。 烈日之下,那位宫婢着一身雪色宫装,刺眼的雪色折射入她们的眼球,让她们不敢抬头看她。 她们在这里装疯卖傻,以为会习惯的将自己的谎言演变成事实。可这位女子的出现,让她们没有装下去的勇气,这女子的目光,太过犀利! 慎思没有在意她们的反应,径直走向一扇门前,推开破烂不堪的木门,呛人的灰尘扑面而来,她习惯性的用宽大的衣袖拂开身前的灰尘。 阴暗的屋子到处都是蜘蛛网,蓉姬端坐在一张满是灰尘的案几前,曾经魅人的丹凤眼早已哭得红肿。 她闻声抬头,见是慎思便发疯似地扑过来,狠狠骂道:“贱人!我要杀了你!” 慎思轻松一个闪身,蓉姬便扑到在地。 “你们会有报应的!”蓉姬哭喊道。 慎思冷笑:“报应?就算有报应,奴婢想,身处永巷的蓉七子,也看不到罢。”她从来都是相信报应的,但她从来不会顺着报应过她的一生! “你!”蓉姬怒目而视,良久,问道,“为何要如此对我,是谁给你们好处,还是你们自己想要争宠?”她从未得罪过慎思,亦从未得罪过那位妃嫔,就算秦王宠爱着她,她也从来都不独占秦王,反倒还会劝秦王雨露均沾。如果她们不是想争宠,那是什么! “争宠?”瑾儿笑道,“真是好笑。”她笑的妩媚,也笑得可悲,“在这后宫之中,奴婢想,只有蓉七子你这样白痴的女人才会想着争宠当王后罢。” “你什么意思?”蓉姬不解,王后不是每个女人都想要的吗? 瑾儿缓慢环走在她的身旁,讥讽道:“真是天真的女人,现后宫由赵后统领,朝堂由吕相把持,争宠?你认为就你父亲那点小官,也配当国丈?真是无知!” “瑾儿!”慎思蹙了蹙黛眉,“该办正事了。” “正事?什么正事?”蓉姬疑惑的看着她们,“慎思,你要干什么?” “传太后密令,”慎思默然的看着她的眼睛,“赐死。”

第一章:无情帝王家(六) 蓉姬震惊,但又迅速的捂着她的小腹:“不可以,本宫怀有陛下的孩子,”她抱着瑾儿的双腿哀求道,“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告诉太后,我有身孕了,那是陛下的子嗣,太后不会这样对她未来的嫡孙。所以求你们告诉太后好不好?”太后那么喜欢她,昨日去甘泉宫请安时,太后还笑盈盈的要她为陛下添子嗣,所以就算是太后要她死,也不会杀她的亲孙子! 瑾儿厌恶的挣脱蓉姬的手,从袖中拿出一只小巧的陶瓶给慎思:“剩下的你来解决。”然后走出去关上房门。她讨厌这样的情景,这种情景每次都会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慎思把玩着手中的小陶土瓶:“蓉姬娘娘,莫要再对太后抱有任何希望,你蓉家已因谋逆之罪满门抄斩,娘娘能活到现在已是万幸了。” “你胡说!”蓉姬不敢相信,“本宫的父亲忠心为国,怎么谋反?!”不会的,慎思一定是为了让她乖乖喝下毒药,才会说这些的,她的父亲虽然官职不高,但对秦国绝对是忠心耿耿的! 慎思冷笑一声,无谓道:“如今的天下可不是光风霁月,活下去的王道,是懂得如何往上爬,而不是以卵击石。天下未定,谁都不会是奸佞之臣,而今秦国要的是会打天下的人,而不是会守天下之人。”她渐渐的逼近蓉姬,“如此,娘娘可明白些?” 蓉姬看着似笑非笑的她,心中好像针扎似的,痛痛的,红肿的眼睛再次落下泪水。她向后缩卷柔弱的身体,声音颤颤巍巍:“为什么为什么这不公平,不公平” “天下不公平的事多了,蓉姬娘娘出生在官宦之家,又蒙秦王宠幸,这对天下很多女子来说,已是很不公平的了。” 蓉姬看着慎思渐渐逼近,她猛然觉得,眼前这个一袭雪衣的女子,很是不平凡 推开门,刺眼的烈日照在慎思的脸上。 “你很适合宫中的生活。”瑾儿背对着她。 先前群聚的弃妃早已不见,永巷内的庭院一片荒芜,原本翠绿的盆景因无人打理而变得枯黄,偶尔还听见几声凄凉的鸟叫声。 “你若想脱离这座王宫,太后怕是不会饶了你。”收好刚才瑾儿给她的陶瓶,最后望了一眼身后的黛色木门,嘴角有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她明白瑾儿的意思,当日她带瑾儿去甘泉宫,本是不想她再在永巷受苦,可是却将她卷入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她想,瑾儿是怨恨她的罢,也想摆脱这个地方罢! 瑾儿转身看着她:“只要你不多事。”她什么都不会瞒着慎思,这件事亦是如此,因为慎思的眼睛太过犀利,万事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不要忘了,我是细作,没有感情,只有权势。”她不看瑾儿径直出了永巷。 望着慎思的背影,没有感情吗?若是没有感情,又何必说这些话,这不是关心,是什么?看来,她的姐姐,没有变呢! 瑾儿忘了一眼身旁的盆景,狠狠地折断身旁盆景中的枯枝。 这座王宫,连国君都无情,她厌恶极了!待她出去,她一定会将姐姐救出去。

第一章:无情帝王家(七) ****** 乱葬岗,孤魂冤。 一女子穿着夜行服在漫山遍野的尸体间搜寻,身后跟着一个一样装束的男子。 “这么多人,要怎么找啊!”男子埋怨道。 “不是我要你来的。”女子冷冷道,并没回头。 “喂!”男子扯下面巾,露出一张正气的面孔,“有你这样的么?我好心好意帮你,你就这样待我?!” 女子转身摘下面巾,露出一张冰艳的脸:“我给你两个选择。一,闭嘴留下;二,马上回去享受你的锦衣玉食,不要再跟着我。”慎思不再理会他继续寻找,她知道他会留下的。 果然,慎思听见男子百般无奈的用刚才折下的树枝到处乱挥。 良久,“阿房”男子叫道。 慎思抽出随身的佩剑,锋利的剑尖抵在他的颈间:“蒙恬,若你再叫一次,我不保证会手下留情。”绝对的无情,甚至眼中不起一丝波澜,冷冷的,就像,杀他,是应当的。蒙恬心颤,慎思何时已变成这样? 蒙恬低下头,叹了口气:“好吧,慎思,我只想告诉你,你身旁的尸体似是那个女人。”他指指她脚边的一具衣着华贵“女尸”。 慎思尴尬的收回剑,蹲下身将“女尸”翻过来,一张熟悉的面孔蓉姬。她从袖中拿出一粒药丸塞到蓉姬嘴里。 “喂!药丸在她口中咽不下去,会有效么?”蒙恬挂着嘲弄的微笑看着慎思,刚才的心颤消失不见。 慎思也没了刚才的决然,她白了他一眼:“这药丸入口即化。” 蒙恬不服气的将头调到一边。 她真是哭笑不得,为何他总是一副长不大的样子,还是多年前在赵国时初次相遇的小蒙恬。世间很多事在变,她总觉得,蒙恬从来没变过,永远是那么恬淡沉静。 不久,蓉姬渐渐苏醒,第一句话便是:“慎姑娘,蓉儿谢谢你救命之恩。” 慎思将她扶起交给蒙恬:“带她走,给她找个好处所,不要使人知道她的身份。” “嗯。”蒙恬扶着蓉姬转身正准备离开,她却停步,转身问道:“太后为何要杀我,你又为何要救我?”她不明白,太后明明是喜欢她的,为何突然要杀她?难道,就因为父亲的忠心?

第一章:无情帝王家(八) 慎思犹豫片刻,良久,她叹了口气,还是决定告诉蓉姬:“因为太后要巩固地位,秦王的王后必是她赵家人。而今你怀有陛下的子嗣,定会被拥护成王后,下一个秦王也定是你的孩子,那是赵太后,不允许的。”她抬头望月,月光皎洁,“救你,只是想弥补我,不安的良心而已,不忍心而已” 蓉姬失宠时她一手造成的,虽其中有秦王的配合,但她知,这一次他也是在气头上。 起初她故意打碎蓉姬的心爱之物,蓉姬发发脾气就已相安无事,但这次她当着蓉姬的面侮辱她并摔碎一只普通的步摇,因此蓉姬勃然大怒。 而事先慎思早知秦王在朝堂上受了吕不韦的压迫,再来,她有一声没一声的冷哼和蓉姬说靠太后登上后位之语,彻底激怒了秦王。 可慎思终究不是最好的细作:“走罢,走得越远越好” “那你呢?”蒙恬亦问慎思,他好像一直都这般担心着她。 “回宫,继续我的使命。” “赵后有多顽强多残忍你是见过的,更何况吕不韦” 蒙恬啊蒙恬,你难道还是不明白我为何千辛万苦的入宫接近赵后并成为她最得意的细作么?她一咬唇,冷冷道:“够了!我决定过的事何时改变过!”她不理他的好言相劝,她的心不可以却步,报仇与使命,她一样都不会丢! 蒙恬哑然,真不知,当初让她进宫,是害了她,还是帮了她!有些事,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 ****** 黑暗的密室长廊,微弱的烛光照着慎思前进,前方是一堵墙,慎思有规律的轻敲几面砖,墙“轰轰隆隆”的打开,灰蒙蒙的的尘土随墙壁的移动而四处飞扬。 密室里灯火辉煌,案几前的男子悠闲的品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茶香。 “陛下。”慎思放下烛台,向嬴政稽首行礼。 “她死了?”他轻轻摇晃着杯中的茶水,目不转睛的盯着旋转的茶叶。 慎思心寒,帝王都是这般无情的 “寡人问,蓉姬是不是死了?!”他微怒地蹙眉道。 慎思连忙回禀道:“蓉姬已被太后赐死。”奇怪,他怎么会这么在乎,难道,他对蓉姬 “陛下喜欢上蓉姬了?”她小心问道。 他不答,只是盯着她的眼睛,问道:“是你亲手杀了她?” “奴婢是甘泉宫的细作”“真是一个好细作!”话还没说完,他将手中的茶杯砸向她,温热的液体自她额角滑下,带有一丝恶心的血腥味。

第一章:无情帝王家(九) 对于这样小小的茶杯,躲开它,慎思还是绰绰有余的,但她却没有躲开,她本就是奴婢,主子恼了就得受着。 “你竟如此无情!” “无情?”慎思突然觉得好笑,她起身,毫不畏惧的对上嬴政深邃的双眸,“若说到无情,奴婢还不如陛下!奴婢的无情不过是断送与我毫无关系的人的性命,而陛下的无情是间接断送枕边人的性命!”她不喜欢他说她无情,他没有资格! “你就是知道我无情,所以才用那种不屑的样子激怒我?” “对!” “那么”他起身走向她,她心下一颤,有种不好的感觉。 他渐渐逼近她,她一步一步的后退,知道无路可退,她盯着他深邃的双眸,微怒道:“嬴政,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轻勾唇角,单手穿过她茂密顺滑的青丝,紧紧地箍住她的头,邪邪道:“你刚才的话,成功的激怒了我。” 她蓦地张大眼瞳,心脏突然跳得厉害。 “怎么,怕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她努力调整自己的心跳,好不让他看出破绽,可是,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后宫的女人宁愿死也要成为嬴政的女人,因为,他的王者气息,他的深邃双眸,真的很吸引女子! “你不是说我无情吗?可那些枕边人,却说寡人很有情呢!”他依旧笑着,可那笑,让她心中发毛。 “你,要不要,看看寡人的有情呢?”他呵气如兰,苏苏麻麻的感觉从她的颈脖直灌全身。 如果,换做是其他女子,定会醉在嬴政的温柔乡,但是,她是慎思! “你!”嬴政猛地僵住笑容,不可思议的看着慎思,他不过是戏弄她一下,用得着这样狗急跳墙么?! “怎么,陛下也怕了?”慎思默然的看着嬴政。 他一怔,转而笑道:“寡人何时怕过,你根本不会伤害寡人。” 她轻笑,无谓的收回刚刚抵在他胸前的匕首,道:“但陛下的确是怕了。” “好,这次算是寡人输了。”他自袖中拿出一块帕子,“把脸擦干净。” 她怔了怔,本想拒绝他的东西,但不知怎么的,手不听使唤的,接过了那雪白雪白的帕子。 侧脸的血渍已开始凝固,且她不知道血到底是在哪里,不知从何擦起,样子很是滑稽。 他从鼻腔里轻笑一声,夺过帕子,在帕子上倒了少许茶水,而后细心的擦净她脸上的赃物。

第一章:无情帝王家(十) 淡淡的茶香充斥着她的鼻腔,她愣愣的看着他,从三年前入宫,取得他的信任,再为他效命。 这么久,她从未仔细观察过他的容貌。 黑发由木簪束起,浓密的眉宇间有一种强硬,高挺的鼻梁下薄薄的双唇在灯火的照映下红润醉人,让人忍不住触碰。 等等,她这是在干甚?!怎可有这种想法。 她甩甩头,夺回帕子道:“陛下,若是没有其他吩咐奴婢先行告退,以免太后起疑。” 嬴政愣了一下,起身点点头,然后侧过身去不再看她。 正当她要落荒而逃时,他叫住他:“今日,你的冷哼,是有意激怒我,还是真的对我不屑?” 她怔了怔,不知如何回答,彼时的她只想快点逃离这里。 “罢了,你走罢!”他走回案前重新为自己斟上一杯茶,不论她是否有意,他知道,她是真的不屑他,她说过,可以站在她身边的人,必须是强大的,而他,还不够强大。 她转身看到他落寞的背影,突然想说些什么,但发现什么都是多余的!于是她真正的落荒而逃。 外面的空气很好,慎思忍不住拼命呼吸着,好怕下一刻就再无机会接触这新鲜的空气。 刚刚,嬴政说的,是什么意思呢?她今日的冷哼,其实,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何。是对他的不屑么?说不清 回到甘泉宫已是深夜,还好甘泉宫每日十二个时辰宫人进进出出不间断,不然慎思还真再难回宫。 屋内无灯,空气静谧的诡异,慎思轻轻推开门,蹑手蹑脚的抹黑爬到床上,生怕惊醒了瑾儿。 突然,她觉得哪里不对劲,马上翻坐起来将蜡烛点燃。 看着对面摆放的整整齐齐的床榻,她无奈的摇摇头。 叹了叹气,走到方案前倒了杯茶,幽幽的茶香,让她想起嬴政所谓的有情,有情吗?她冷笑,帝王家,不都是无情的吗! 悠长的笛声突然传来,清越的笛声如那山涧的清溪,凉凉的,洗濯着心田。 慎思抱着双膝,下颌抵在膝盖上,他又来了吗?他知道她的痛楚吗? 这样的笛声,她曾想去探访,但是喜欢这样的笛声,她不想失去。看来,有些事,无知竟比有知好的多。 慎思轻轻笑笑,在这美妙的笛声中,缓缓的闭上双眼

第二章:瑾然绕慎魂(一) 翌日。 甘泉宫。 赵后立于慎思身前,着一身华服,扎了个高髻,一只镶有夜明珠的金步摇似乎照亮了整个大殿,脖子上佩戴者圣尊翡翠珍珠项链,腰间佩戴着由南越进贡的八颗小巧的夜明珠镶嵌的凤符,整个人虽华丽却太世俗。 “你可知道瑾儿逃了?”赵后对着跪在地上的慎思道,语气不分喜怒。 “奴婢不知。”慎思淡淡的答道。 “好!那若她被哀家抓回来了,你觉着,哀家该如何处置她?”她听到太后语气的愤怒。 她和瑾儿是甘泉宫最好的细作,如今瑾儿叛变,太后定会生气,也定会乘机试探她。 “奴婢惶恐,瑾儿逃了,该怎么处置太后早已想好,奴婢愚昧,也想不出甚法子制她。”她实在不知,瑾儿是她带到太后身边的,皆为细作,这么些年了,早已情同姐妹,她若真说出处置办法,重的太后照办,轻的太后又会起疑。可真是进退两难了。 “瑾儿知道哀家这么多秘密,若是留她必为哀家的绊脚石,若是杀了她,念及她也忠心为哀家办过事,实则于心不忍。”赵后蹲下身,腰间的凤符映入慎思的眼帘。秦宫奢侈,不过是表明身份的令牌,也做得如此奢华,八颗精心雕刻的夜明珠散着刺眼的光芒。 赵后鲜红的指甲勾起她的下颚,一脸的淡然被赵后尽收眼底:“如今哀家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她看着赵后深邃的眸子:“是何法子?” “带她出来!”赵后收回手,起身吩咐宫人道。 她微微抬首,蓦地,瞳孔紧缩瑾儿?! 屏风后,宫人押着遍体鳞伤的瑾儿出来,原本精致的素色宫装,早已破烂不堪,身上明显有被鞭子抽过的痕迹,恶心的血渍映在衣裳上,额头的汗水连着血色滑落下来,这样子,看得她心疼。 “现在哀家让她吃下这药,使她不得再开口说话。”赵后递给她一只小陶瓶,“然后再将她的双手剁下来,让她不得将哀家的秘密写出来。” 她猛地看向赵后,天啊!这个女人到底是有怎样的一颗心,为何会想出如此歹毒的手法!怪不得,多年前,她会那般狠心! “难道你也要逆哀家的意?”赵后看着她,苍凉的眸子冷冷的,淡淡的。慎思紧紧地捏着拳头,好歹瑾儿也忠心的为她办事这么多年,她怎么可以这般心狠手辣对待瑾儿! 慎思踉跄起身,望一眼身上的雪白,心中无限讽刺。她发抖的手接过赵后手中的陶瓶,脚艰难的移向瑾儿。

第二章:瑾然绕慎魂(二) “怎么,你怕了?”瑾儿冷冷的看着她,还挂有干枯的血丝勾起一抹嘲讽,“杀人不眨眼的的慎思会怕?” 慎思咬紧嘴唇,全身的寒意让压住瑾儿的宫婢心中发虚,她拨开瓶塞,将陶瓶送到瑾儿唇边。 她是慎思,她什么时候怕过,只是,面前的女子,是她亲自从永巷带出来的,瑾儿那般纯真善良,她如何下得了手! 突然,有宫人来报,说是,吕相来了。 慎思看到太后眼中闪过一丝喜悦,心中便松了口气,还好,赶上了。 只听赵后吩咐道:“哀家今日还有要事,先将瑾儿关到密室,隔日再行处置。”言罢,她近乎跑出去。 慎思深深吐了口气,俯身轻声在瑾儿耳边说了句,瑾儿冷哼一声,便被宫人带走了。 看来瑾儿真的误会她了,她要逃走的事,只跟她蜻蜓点水般提过,而今败露,赵后又要她亲自给瑾儿灌药 赵后 慎思捏了捏拳头,总有一天她会杀了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大约离吕相进宫有两个时辰了,慎思借故摈退偏殿的所有宫人,独自立在一盆湘妃竹旁。 翠绿的枝干上落着斑斑点点,怎么看怎么让她不舒服。 蓦地,身后传来慌乱的脚步声,她转身,遇上吕不韦惊恐的眼神。 “吕相国。”她福了福身,很冷静的站在原地。 吕不韦闷闷的“嗯”了声便想离开,她马上拦住,道:“相国大人为何如此慌张?” 吕不韦看了她一眼,呵斥道:“大胆宫人,敢拦本相的路,仔细本相杀了你!” “相国大人都快自身难保了,还有闲心杀奴婢?”她扯下一片竹叶,硬硬的叶边犹如利刃。 “一派胡言!”吕不韦虽气,却没有离开,她知道他来了兴趣。 慎思低头随意的把玩着手中的竹叶,若无其事道:“相国大人肆意后宫”她故意停下来饶有兴趣的看着吕不韦的反应,如不其然,他有了恐惧感。 “相国大人莫要忘了,过几年陛下冠礼之后,便可由他把持朝政,以陛下的野心,会留相国您么?”她轻轻撕开竹叶,再利刃的东西,只要掌握了技巧,一样可以将他毁灭。 吕不韦久久不语,她却有把握他会将她的话听下去:“相国您不妨让太后断了对您的念想,另寻新欢。” “本相上哪儿找如此胆大之人?” “奴婢有。”当慎思看到吕不韦那张苍老的脸上挂着喜悦时,她知道,秦国在不久的将来有大变。

第二章:瑾然绕慎魂(三) 吕不韦犹豫片刻,而后道:“好!这件事本相就交给你办!” 他正准备大步流星的走,却又变了脸色,疑惑问道:“等一下!你是谁?为何要帮本相?”看来吕不韦是太急于甩掉赵后,都忘了一物换一物的交易之道了。 她嫣然一笑:“奴婢也想请相国大人帮个小忙。” “何事?”他蹙眉问道。 “奴婢的妹妹瑾儿将被太后处死,奴婢想让您向太后求个情,将她放出去。” “本相倒是听太后提过她,只是她背叛了太后,你要本相怎么帮你!”他一脸为难。 她却故作轻松道:“帮不帮只是相国大人一念之间。奴婢该伺候太后午膳了,先行告退。”说完,她恭敬的退下,看不出一丝异样。 当她转身,嘴角渐渐勾起,思绪回到昨晚她躺在床上想对策时,蓦地看见烛台下的布条,雪白的布条散着淡淡的梅香,上面,赫然写着一个“吕”字。 虽不知送这布条的是何人,亦不知是何用意,但这一“吕”字的确是帮了她的忙。 几月后,吕不韦向赵后要一名宫人,名唤慕瑾儿。 赵后不好拒绝既是情人又是相国的吕不韦,便赐给了他,心中却醋意高涨,接连几日不召他入宫,本以为他会进宫安慰,却不想几日都没动静,于是所有的怒火全烧在甘泉宫的宫人上。 ****** 今日太后又将满案几的佳肴推翻,说是要赐死橱役。 刚一进门,一双银箸扔在慎思身上,她连忙跪下请太后息怒。 赵后愤怒的睇了她一眼,道:“何事?” “回禀太后,前几日太后说闲得慌,想找个乐师抚琴,今日奴婢给您找来了。”她看了一眼满地的狼藉,“不知太后今日可见他?” 太后闷闷的喝酒,没有回答,慎思想她这时也没那个闲工夫学琴,便暗自退下,将宫门外等候多时的男人叫进来,并小声吩咐道:“你现在进去,该怎么做你比我清楚,若有本事可向太后讨个一官半职,若惹恼了她,那你就自求保命罢!” “小人明白。”男人恭恭敬敬的应道。 慎思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又道:“记清楚了,你是宦官的身份入的宫,不到合适的时机,莫要露出身份,不然相国大人立马将你处死。” “姑娘怎这多话要吩咐。”男子有些不耐烦了。 无名之火在她心中燃起,小小的一个贱民居然这样傲人,倘若他日有了官职,岂不是无法无天了!但现在她必须忍着!她蹙眉道:“进去罢!” “诺!”得到允诺,男子马上跨进了朱红大门。 这个男人,叫嫪毐,是咸阳城出了名的市井无赖。慎思将他带进宫,不过是为了瑾儿好好的活下去,仅此而已。慎思也知道,在不久的将来,秦国会有大变,但是,她却不知,嫪毐,将会是这场大变的始作俑者。 她的心紧紧的纠在一起,从此刻开始,要步步为营。 一子错,将会满盘皆输。

第二章:瑾然绕慎魂(四) 相国府。 “瑾儿姑娘本相已帮你就出来了,太后那边的事你办的怎么样了?”吕不韦坐在玉案前品茗,时不时有下人上前禀报政事。 “嫪毐已送入宫中。”慎思坐在右侧的木案前,火炉上的茶水烧得沸腾,她却无心理会。 “你确定此人可靠?”吕不韦不放心的问,这恐怕是他最没有把握胜,却又不得不做的生意罢! “前几日相国大人入宫,赵太后容光焕发的模样应该可以说明一切罢!” “本相看那人野心很大。”又有门客上来递竹卷,他翻开竹卷仔细批阅,门客立在一旁。 “他的野心再大,也不及相国大人的万分之一啊!”她半开玩笑的看着吕不韦,他倒是认定她在开玩笑,镇定自若的抿了口清茶。 “项潆?!”吕不韦身旁的门客突然惊呼。 她和吕不韦同时望向门客。 糟了!她的心“咯噔”一声,转而又镇定自若的端起茶杯,缓缓道:“相国大人府中的门客怎这般无礼,主人跟客人谈话,他怎叫起别人的名字来了,莫不是还在梦中?”她轻笑一声,抬手饮茶,茶杯掩住了她带笑的唇角,也掩住了,她的心虚。 吕不韦看了一样慎思,蹙眉怒道:“李斯!还不向慎姑娘道歉!” 李斯看了看吕不韦,又看了看慎思,极不情愿的准备行礼,她制止道:“罢了罢了,您这门客如此傲人,奴婢只是个普通宫人,受不起他的大礼。”她起身整理了下衣裳,“奴婢该回宫了,不然太后娘娘该起疑了。”然后欠了欠身匆匆退下。 她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会在吕不韦这里遇到李斯,现在她只希望李斯只当认错人,然后将这件事情不了了之,不然楚国与秦国的战争将会因她而起。 忐忑不安的过了几日,虽相安无事,心中却明白得很,她帮吕不韦做了这件事,早就有杀身之祸,再加上楚国细作之疑,吕不韦为除之而后快,必将她处死。 可她不允许自己死,吕不韦还没把瑾儿交给她,她还有很多事情没做,所以,就算要死,她也要拉吕不韦或是赵后垫背!虽然说这两个人都极没可能给她垫背!但是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 这日,慎思伏在躺在榻上,烦躁的翻着一卷又一卷的竹卷,突然有宫人来报,说秦王传召,速到议政厅。 呵,还是来了。 她起身坐在铜镜前梳妆,分一股发髻上绾,其余发丝于背后用发带在发尾处系住。再挑了那件月白色底黛色印花的宫装,起身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她从未画过妆,这便是天生丽质吗?她自嘲的笑了笑。 一袭月白色宫装,印的她如凝脂的肌肤更加白皙,又透着几番脱俗,犹如天山上愤然开放的雪莲。 也许,就是这样一张容颜,让嬴政求赵后恩准,宫人中,只让让她一人穿白。 难道,这也是他的计策?让她成为众矢之的,让她被逼着去对付那些人? 嬴政她还真的看不懂他呢!

第二章:瑾然绕慎魂(五) 麒麟殿,议政厅。 秦王一身黑色朝服,王冠束起他的墨玉般的黑发,他正襟危坐于席间。 慎思想,如若议政厅之上坐的是政儿,他会不会微笑的跑下来,不顾群臣的阻挡让她与他一起坐在王位上,然后说,我的阿房身体不好,议政厅地湿,她会病着的。 慎思苦笑,这一天永远不会来了,因为政儿,早已没了。 而政儿,对不起,阿房没有帮你拿回你应有的一切就要被人杀害了。 赵后坐在秦王之右。她身着高襟的黑色宽袖外袍,缀以殷红绣纹,身后散着长而宽大的罩衣,三千青丝高绾,左右两侧对称各斜插三只红木凤钗,圆润的耳垂戴有鎏金点翠花篮络索,项间挂着孔雀绿翡翠珠链,略施粉黛,她,依旧的美丽,可慎思已不再像儿时一样喜欢她的美丽了。 议政厅两侧坐着文武百官,右侧为首的吕不韦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两鬓的青丝早已斑白,却打理得整齐。 她冷笑,真是一对奸夫淫妇,这样般配!可怜她在秦宫隐藏三年也不能将他们除掉,为她的政儿报仇。 她有太多的遗憾,不,她绝不可以死!政儿,保佑我 引身下跪,呼道:“奴婢慎思,参见陛下、太后。” “起来罢。”说话的是赵后,“慎思,可知哀家和陛下找你来所谓何事?” “奴婢不知。”自古以来后宫不得干政,看来赵后要效仿宣太后了。 “那你可认识这个人?”吕不韦道。 她望向他,李斯从他后面走出来。 她依旧很淡然的回答:“奴婢在相国大人府中见过一次。” “你何时去过相国府?”显然太后很疑惑,若她知道她的老情人帮她找新欢,面部表情一定非常丰富。 “回太后,前些日子微臣让她拿点新茶进宫,在府中遇到过李斯。”吕不韦连忙解释道。 “嗯。”赵后点点头,“慎思,李斯说你曾是楚国大将项燕的养女,可有此事?” “奴婢自小就是孤儿,并无养父养母。” “你撒谎!”李斯指着慎思怒道,“当年我奉相国大人之命拜访项燕,明明见过你,后来你却莫名其妙的死了,接着又出现在秦国境内,你不是楚国细作是甚?!” 她冷笑道:“当年?那敢问大人您指的是哪一年?奴婢十五岁便入宫,三年过后,容貌还会一样?即便是一样,就算您见过奴婢,那么请问,秦国与楚国素无交情,您又奉相国大人之命见楚将项燕,这是为何?”她看着李斯与吕不韦的脸色渐变,转而对赵后道,“据奴婢所知,李斯本就是楚国人,私会楚国大将其意显而易见!”她故意提高音量。 “你!”李斯怒目而视,他万万没想到,当年项家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女孩,会变得如此凛冽,难道,真的是他认错了人?不,不会,他没有认错,即便是她的容貌会变,她骨子里的那股寒气,也不会变!所以,他没认错! “住口!”吕不韦呵斥李斯道,他明白,慎思即知道李斯的身份,必是有备而来,而这个慎思,的确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第二章:瑾然绕慎魂(六) 赵后见此情形忙赔笑道:“罢了罢了,本就是一个误会,何必要闹得不欢而散呢!”她走下台阶牵起慎思的手,“慎思啊,自你入宫,哀家便不将你当宫人看待。日后若再有人乱嚼舌根,哀家一定严惩不贷!” 慎思愣了愣,“不将你当宫人看待”?这句话,怎么好像不是那么简单?她怎么觉着,这个赵后和嬴政,真是母子,说起话来都这么费解!不对不对,她不该这么想的,这是对政儿的亵渎! 吕不韦睇了一眼身旁的文官,文官会意,上前奏道:“可是太后,慎宫人有细作之疑,为保周全,理应将她处死。” “慎思是哀家看重的人,大人此番言语,莫不是说哀家眼拙!”赵后怒道。 慎思在心中冷哼,好一个赵后,誓死也不肯说她是她培养出来的细作,如此看来,她对赵后,还有利用价值。好罢,她祈祷着赵后救她一命! 文官无奈的看了一眼吕不韦,悻悻退回原位。 吕不韦一时没了语言,慎思在心中暗笑,吕不韦啊吕不韦,人家都有新欢了,还会顾全就爱的面子?不过赵后也算厉害,她如此留自己性命,不过是看上她灵活的脑袋和高明的办事手段,若没了这两点,恐怕赵后早就将她一脚踢开了。 “既然如此,那便是微臣冤枉慎宫人了。”吕不韦拱手向慎思拜了拜表示道歉,“微臣没想到太后如此疼爱姑娘。既然太后如此相信姑娘,何不让姑娘出宫寻些妙人充盈后宫,陛下也不小了,该为秦国传宗接代了。” “相国大人真的如此关心寡人?”嬴政似笑非笑的看着议政厅之下,扑朔迷离的眼睛不知落在哪里。 “政儿!”太后回首蹙眉望了嬴政一眼。 嬴政无谓的冷笑一声便收回眼光,随手翻着案几上的竹卷。 “后宫妃嫔确实屈指可数,既然如此,那各位大臣要多留意留意了。”赵后笑着环视两边的百官,百官齐声回道:“微臣遵旨。” 吕不韦见势轻声叫了声“太后”,又望了望嬴政。 赵后似乎明白了甚,想了想,蹙眉道:“不过后宫都是官宦人家的姑娘,哀家怕政儿会厌烦,慎思你在政儿身边呆过几个月,你就帮哀家出宫寻访些寻常人家的姑娘罢!” 慎思暗叹,看来,赵后还是保不住她,吕不韦依旧是个厉害的角色,会用嬴政的王位要挟赵后 “诺。”如此,她只有顺从天意了。

第二章:瑾然绕慎魂(七) 太后离了议政厅,嬴政退朝,众臣散尽,偌大的议政厅,只剩下慎思与李斯。 李斯走到慎思身前,怒道:“总有一天我会揭穿你!” 她迎上他的目光,毫不畏惧道:“你揭开我的真面目又能怎样,到头来还不是挑起了秦国与楚国之间的战争?难道还要奢望吕不韦给你个一官半职?你在他那里做门客都快十年了,他看重过你么?” “我”李斯顿言。 这时嬴政从候听走出来,道:“吕不韦门下食客数千,难道你要等到头发花白时还是个食客?” 慎思一惊,嬴政还没走? 李斯沉默不语,他来秦国无非是想找到他的用武之地,而今已快不惑之年,还碌碌无为,心中定有愤恨。 李斯是个人才,若衷心于秦王,是百姓之福。所以,嬴政并没有离开,这样的人才,是他不可或缺的。当然,留下来也并不是全为了李斯,还有 “慎宫人,寡人有要事吩咐你做,跟我去城楼上。”他从慎思身侧走过。 “诺。” 慎思也没多想,默默地跟在嬴政身后离去,及至殿门还不忘回首看李斯一眼,他是她目前的障碍,但因他有才能所以不可除,只有收服。 ****** 在这样的战乱里,咸阳城繁花似锦,百姓安居乐业,黄发垂髫其乐融融,秦国果然是强大的! “你觉得秦国如何。”慎思与嬴政并肩站在城楼之上,俯视咸阳城中的百姓,他突然问她这句话。 “强大。”秦国目前已是泱泱大国,楚国国君就是害怕被秦国攻打,所以派她到秦国蛊惑秦王,以此保佑楚国。只是秦国本来就有华阳太后,哪会欺负楚国?!更何况,秦王并无实权,她蛊惑他有个鬼的作用啊!真不知道楚王昏庸到了什么地步! 只是楚王不知她与秦国当权人的渊源,料想不到她来秦国只会当细作,而不会做西施。 “将来呢?” “若秦国国君英明,秦国将会越来越强。” “那国君昏淫无道呢?”他侧身看着她,不知怎的她脸一热,连忙低下头道:“奴婢只是一个小小的宫人。” “你放心,寡人不是那样的人。”他望向远处,意味深长道。 她缄默不语,不管他是怎样的人,好像,目前对秦国都无影响罢? “太后要寡人封嫪毐为长信侯,你怎么看?” “这种事陛下怎么问起奴婢来了。” “嫪毐是你带进宫的,你应该有目的。” 是的,带嫪毐进宫她是有目的,是让吕不韦帮她救出瑾儿,其他的,她的确没想过。 “寡人听说嫪毐野心很大,再加上太后对他百依百顺,我怕”“怕他夺位是么?”她接过他的话,嫪毐的野心她见识过,如果他想夺位必会跟吕不韦斗,到时候鹬蚌相争,最终秦王得利。 怕只怕嫪毐那个小人来暗的。 “寡人还听说太后今日身体不适。”

第二章:瑾然绕慎魂(八) “陛下何时关心起太后来了?”她有些不明白,他不是赵后的亲生儿子,怎么会关心起赵后? “太医说”他苦笑的看着她,“说太后怀孕了。” “什么?!”她惊愕道,怀孕?!天呐,赵后那个贱妇居然! “你说寡人该不该送碗打胎药去。” “太后对怀孕这事怎么看?”孩子、孩子!赵后到底要不要嬴政做人了,儿子都已是国君,她还如此不检点! “不知,但见她整日笑意不绝,应该是打算把孩子生下来。”她看着他的眼睛,流露的是甚?不是失望,是冷漠。那么,嬴政对赵后没有感情是么?那么一切都好办了。 “那就让她生下来,嫪毐的长信侯也照封。”她很坚定的告诉他,适时时,嫪毐的确是可以将吕不韦扳倒。 “嫪毐寡人还要斟酌斟酌,等些时日罢。”他看了她一眼,“这以后呢?” “有兵权的嫪毐会叛变,到时吕不韦会处置他的。” “再呢?” “?”她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再?他不会笨到这种地步吧?再不就是他独揽大权!也帮她报了政儿之仇? “我说的是你。”他深邃的眸子盯着她的双眸,那样浑浊,当年的澄澈已无踪影。 她稍稍一愣,看着他深邃的眸,心猛地像是被人一拧,有说不出的感觉,继而,她又淡然笑道:“奴婢吉人自有天相。”避开他的眸,刚刚那种感觉渐渐没了,他的眸,很深邃,很好看,但,不可多看。 “可是吕不韦要杀你!现今连太后都保不住你了,为何你还如此淡然?!”他有些激动,以至于语速较快。这个人是不是永远都是这样啊,这些年,他在她眼中从未找到过惧怕,是细作的本质么?或许,她的本质就是如此! 看着城下陆陆续续的黔首,她挑了挑眉,很漠然:“奴婢想陛下您忘了,奴婢是细作,若是怕死,还是细作么?奴婢能背着所有人为你培养最好的细作,就不会怕死,也不会甘心死!” “你总是这般要强”他喃喃道。 他的声音很小,但足以让她听见,她冷冷一笑:“总是?陛下似乎对奴婢很是了解?”改不了疏离他的习惯,却在彼时,听得他一震。 她以为,他不了解她?在心中暗嘲,也是,他确实不大了解她,她的性格,她的行事作风,他都不甚了解,不管是这三年,还是很久以前,每每他想要去了解,她都刻意的疏远,渐渐的,这种疏远,就成了一种习惯。 “不要出宫,我去会求母后安排你去安全的地方。我是吕不韦掌握秦国大权的棋子,他不会对我怎么样。”这是第一次他明了的说要保护她,再不说,他怕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第二章:瑾然绕慎魂(九) 然而,对于他的言辞,她老曲解,可能自己是细作的,所以凡事都会多想一些。他此时说的,也便被曲解为,她是他的细作,且为她培养了细作中的精英雪探阁,她对他还有利用价值,还不能死。 有一点他说对了,她是要强的,要强到不会接受除了那位白衣少年以外的任何人的帮助。 “奴婢自己惹出的祸端自己会处理,无需陛下担忧。”言罢,她转身欲离,他叫住她:“你斗不过吕不韦。” 她驻足,却未转身。 “陛下更斗不过。”是僭越,可她从不在乎,她僭越的多了,多到他都习以为常。 然,当脊梁骨感到阵阵寒气时,她知道,这次的话,过火了。 她想了想,既然怒了,那再说也无所谓:“陛下没有任何筹码,不能惹任何人,不能出任何祸端。既是帝王,就该无情,牵扯到自己的利益,是坏的,果断舍弃的好。”身后的压迫感越来越强,寒气逼得她不禁抖了抖肩。 “如果此次你侥幸活了下来,就不要回来了。”声音是她听了三年的声音,还是那般好听,却在情感中,有些变化,是什么,她没有多想,只是感到他的怒意越来越重,不想看到他恨不能及的样子,于是提步就走。 他目送她离开,看着她孤傲的背影,怒意渐渐消去,她说得很对,论比较,他连她都不如。至少她可以靠自己谋得一方天地,而他,只能靠其他人。 不知觉摊开右手,一枚墨玉,这是,墨家信物 “你可是想好了,完成了这件事,可就只剩下一件事了。” 咸阳宫内,琉璃瓦间,两抹黑影在夜空下并肩而坐。 “你还未加冠,以后的麻烦,会很多。”蒙面女子道,听其声音,明是十六七岁的小姑娘。 “你救她便是。”嬴政望了一眼屋下整齐而行的侍卫,“以前没见你这般啰嗦的。” “那是以前的事是应该帮你的!” “那这件事就是帮不得了?” “也不是帮不得,毕竟我的确是该履行我的诺言,替你做三件事,可这一件,我觉得不值。” “在你眼里可能不值,但我觉得,很值!” “好罢,”女子无所谓的耸耸肩,“只要你以后不后悔就行了。对了,要告诉她是你救了她么?” “不用,我还不想让她知道。” 嬴政微笑,终有一日,他会告诉她,他是强大的

第二章:瑾然绕慎魂(十) 捏紧手中的墨玉,心中有着惆怅和辛酸。 那个一身雪衣的女子,要强的看不清有些事,不是只靠一人之力就可圆满的! 秦宫的城楼竟似永远走不完,青砖石阶,不知为何,她的脚步,此时有着千金重。 不要回来?这简单的四个字,似乎夹杂着很细微的情感,是关心?她冷嘲,不会。帝王,自古无情的 他们之间,只是利用罢了。 来秦国,有三年了罢,初入秦宫时,她,不就是在利用他么 一群豆蔻年华的妙龄少女跟着掌事的宦官漫步在辗转曲折的长廊中,精致的八角宫灯下挂的墨色流苏在风中轻轻摆动,犹如黑夜里的幽灵。 稀疏的发丝在头顶松松的绾了个扁髻,剩余的发丝用发带在背后束拢,素色的宫装长至脚跟,双手隐在宽大的袖中端在腹前。 那时的慎思好像十五岁罢!可弱小的身子却背负着两个国家的命运。 宦官的声音像是被掐着脖子的鸡,听得她毛骨悚然,他说,秦宫的日子不似外头清苦,却累得很,命好的被秦王看上,那是福分,不好的就只得磨到二十五时被放出宫去 看似年少无知的她却无心听这些,而是暗自记下路线。 “乐茸,寡人觉得,你不该教她们如何学习被秦王看上而飞上枝头,而是改教她们如何讨好太后。” 前方冒出这个声音,队伍停下来,都跟着乐茸齐刷刷的跪下去,听着乐茸呼道:“奴婢该死!” 她抬起头,见一少年坐在回廊的木栏上看竹卷,少年衣冠整洁,白净的脸蛋在阳光的映照下使人看着晕眩,薄唇若有若无的微笑让人捉摸不透。 少年慵懒的伸了个腰,起身道:“你有甚该死的,寡人的一句话还没那么大威力。”说着从他们这群新晋宫人中间穿过,消失在长长的回廊。 那时候她脑海里的第一个计划就是取得他的信任,而不是像其他女子一样想尽办法讨好每日都来看望嬴政的赵后,因为想在后宫顺利的替赵后办事,他是一颗非常有利的棋子。 第一眼看嬴政的时候,就知道他不一般,不会只是每日在女人堆里享乐。 后来的一切证明了她当时所想,她的聪明引起了他的注意,逐渐成为了他安插在太后身边的细作。 想想,都三年了,但这三年回想起来,充满心计与杀戮,太残忍,太无奈。如今,她的报应,是否正向她逼近 咸阳城外的树林,夏日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落下无数光斑,密林中无风却格外清凉。 树叶飒飒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慎思的嘴角勾起一抹笑,然后抬头张开双臂,安然的闭上双眸。 当有利刃的杀气向她直来时,她猛地睁眼,拂袖绞开来人的长剑。厉色一扫四周,来人皆是一样的黑衣装束,看来,吕不韦这次是真的要至她于死地! 青铜剑直指于她,侧身躲开那剑,旋身一掌拍在来人胸口。她武艺不精,却是能挡得住数十人,但是,从四面传来的哗哗树叶的声音判断,吕不韦,根本没有留她一条活路。 烈日炎炎,猩红的血染了她雪白的衣衫,竹林不停的摇动,她已身负几剑,再这样下去,她必死无疑! 支撑着身体与他们抗衡,眼看着一柄柄利刃要穿过她的身体,蓦地被一黑一白两条绸缎挡住,然后,竹林之巅翩翩而下两位蒙面人,一位一身墨衣,一位一身雪衣。 后来的事,慎思已记不太清楚,失血过多的她在昏迷的那一刻,嗅到血腥味中,夹有一丝冷冷的,梅香

第三章:回首惜君意(一) 醒来时,慎思发现自己已不在树林,好像是在农家人的小屋里,不过,嗅到的,是阵阵竹香,而且这里的摆设,实为高雅。 她全身上下都好痛,身体应该是千疮百孔了罢。 慎思忍着痛正欲起身,外面冲进来一个清秀的少年,急忙道:“阿房姐姐,你莫要动裂了伤口!” 慎思防范意识瞬间提起,很不友善的看着他:“你是谁?!” “我?我是蒙毅啊!阿房姐姐不记得了?”少年明亮的眼瞳看着她。 蒙毅对了!在赵国,他与蒙恬到赵国游玩,在山间他被毒蛇咬了,遇上正采药的她。 “是你救了我?”她卸下防备,竹林清幽的环境使她心静平和起来。 “算是罢。”他将被子向上扯了扯,“你还是安心躺在这里比较好,不然伤口裂了我可没办法,到那时瑾儿跟大哥都得怪罪于我。” “瑾儿?她不是在吕不韦手里么?”当初本以为帮了吕不韦,他就会帮她救瑾儿,没想到,事后他不仅不还她瑾儿,还要将她灭口! “那日我偶然看到瑾儿被带到相国府,觉着是有蹊跷,便和大哥夜探相国府,将瑾儿救了出来。”慎思笑笑,他与蒙恬还真是亲兄弟,说到高兴之事时,都像个仅仅为得到了一个自己喜欢的果子而开心的小孩子。 她笑着问道:“瑾儿自小便在宫中,你怎会认得她的?” 他脸一红,低着头双手不知所措的打起转儿,吞吞吐吐道:“那个嗯,瑾儿本是官宦人家的孩子,慕家与蒙家是世交,后来慕家出了事故,她因年小被送入后宫终身为婢” 见他干净秀气的脸露出一丝哀伤,她便止住他道:“罢了,别说了。那看样子你和瑾儿算是青梅竹马了?” 听了这话,蒙毅脸更加绯红,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 她“扑哧”一笑:“好了好了,阿房姐姐不开你玩笑了。跟我说说,你是怎么会来救我的?” “额其实这功劳还不能算在我头上。”蒙毅正色道。 “此话怎讲?” “有人送信让大哥速到咸阳城外的竹林,然后,就看到姐姐你一个人躺在血泊中昏了过去。” “一个人?” “对啊,一个人。”

第三章:回首惜君意(二) 慎思蹙眉,怎么是一个人,昏迷之前来救她的两人,不是蒙毅他们?梅香她在昏迷之前闻到了梅香!是与布条一样的冷梅香!是同一个人! 可是,这人又是谁呢?在她的记忆里,没有与此种打过交道啊 难道是嬴政?不,不可能,若是他,那她临走之前会告诉她,所以,不是他 那,到底是谁 “阿房姐?”见她出神得厉害,他叫道,“你好好在这里养伤,等等瑾儿与大哥会将治伤的药物拿来。” “好。” “阿房姐” “怎么了?” “那个,额我哥” “蒙恬?怎么了?” “大哥是不是喜欢你?” “”慎思无语,这个蒙毅,便是问别人的事,也会如此害羞?“毅儿,你去外面守着,若是瑾儿来了,快让她进来,我一身狼狈,穿得好不舒服。” “哦”蒙毅失望的出去,阿房姐虽不肯说,他却也看明白了几分,阿房姐根本就不需要爱情,也从未想过这方面的事。哎~只可怜了他痴情的大哥 屋内慎思渐渐失去了笑容,那面容,冷得比千年玄冰还寒。此次死里逃生,并非意外,是有人相助,此人有可能是嬴政,也有可能不是,但,不论是谁,她都要摆脱这人,她不需要别人的帮助,就如,她不需要蒙恬的爱一般。 蒙家世代为将,在秦国可算得上是举足轻重的家族了,若是能成为蒙家一员,别说是赵后,便是吕不韦也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她不想要,其实,曾经她也如此想过,不过不是想着如何利用蒙家杀了赵后与吕不韦,而是将蒙家与秦国离间,这样一来,秦国不知要损耗多少兵力。 但是,她说过,自己终不是最好的细作,蒙恬带她恩重如山,如此,终不是君子所为,她不屑。 至于蒙恬对她的爱意,她做不出任何回应。说她残忍也好,说她利用他的感情也好,反正,蒙恬的爱,终是要付诸东流的。 没过多久瑾儿与蒙恬便来了,慎思在房内叫了声瑾儿,让其他人不要进去,蒙恬想着定是慎思衣衫褴褛不便见人,也就没进去。 “姐姐。”瑾儿微笑着走进来,全然没有了当日在甘泉宫对慎思的恨意。 “你不恨我了?”慎思问。 瑾儿笑着帮她退去脏乱不堪的衣裳:“蓉姬之事蒙恬大哥向我解释过,更何况你这些年为瑾儿做的,都不能使瑾儿狠下心去恨姐姐啊!”瑾儿绞了帕子将她身上的赃物擦净,看着那些伤口,瑾儿干净的双眸渐渐湿润,“姐姐身上有很多伤口,这几个月怕是动弹不得了,这里环境清幽,很适合养伤的。”

第三章:回首惜君意(三) “瑾儿”身体的虚弱让慎思渐渐没了气力,“帮帮姐姐,姐姐要入宫”只要吕不韦和赵后还在世,她心中就一日不得安宁! 瑾儿绑着白色布条的手停顿了一下:“蒙恬大哥不会让你回去的。” 慎思缄默不语。 “我现在亦被吕不韦追杀,所以恕瑾儿无法帮助姐姐。”瑾儿拿出干净衣裳帮慎思穿上,动作轻的如冬日飘落的白雪。 “难道要我在这里过上一辈子么?!”慎思不甘心的回驳道。 “不会,蒙毅他们会帮姐姐打听消息的,至于铲除吕不韦和赵后,希望姐姐还是不要参与的好。”瑾儿看着她顿了顿,“瑾儿不知道姐姐与秦国有何渊源,但现在的秦王当政是必须的。所以希望姐姐莫要生出甚乱子。” “你们有什么计划?”慎思蹙眉。 瑾儿的话,是对她的警告。 “姐姐该休息了。”瑾儿压住欲起身的她,“只有把伤养好了,才可以办接下来的事。”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慎思吼道,“蒙恬呢?我要见他!”她推开瑾儿,扶着床沿忍痛站起来,“没有人可以阻挡我为政儿报仇!”“姐姐!”瑾儿惊呼,她扶住慎思,“你不要再挣扎了,伤口都裂开了!” 瑾儿的叫声唤来了蒙恬和蒙毅,他们慌张的问这是闹得哪一出。 慎思用尽力气推开瑾儿,扑到蒙恬身前,如瀑的青丝倾泻而下,修长的手指抓住他柔软的衣裳,怒目而视道:“蒙恬,你不是说要帮我的么?你怎么可以拥立现在的秦王?!你说啊!” 声音在安静的小筑间回荡,他没有像从前一样柔声告诉慎思原因,然后说我会帮你。 这一次,他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很清楚的告诉她:“阿房,政儿已经没了,你若事后再杀了秦王,秦国该怎么办?你看看赵后还留下几个先王之子?又有哪个是可以担当大任的?” 蒙恬的问题使她顿言,秦宫三年,她要的是使嬴政强大,利用他达到她铲除吕不韦和赵后的目的。 当那日在回廊第一次见到秦王时,她便知他是有雄心壮志的,也有坐拥天下的能力,只是需要时机,所以她一直在等,不敢轻举妄动。 但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她报了仇,如何在去杀强大的嬴政?!若就算真的杀了他,那秦国的黔首该怎么办?会不会又是一场战争? “阿房,你明白政儿的,应该知道他不爱战争,同时他亦不希望你被卷入战争。听我这一次好不好,我们一起帮助现在的秦王。”蒙恬握着慎思松开的双手,将所有坚定的信念传给她。 她环视着身边的三人。 竹林里有清脆的鸟叫声,似乎是望帝鸟的叫声。 这样的乱国,是该有人结束了吧 真的该放弃了么?真的需要别人的帮助么?不她不需要,但,这不意味着,不可以利用 “我答应你们。但是,我需要得到宫内一切消息。”她看了看蒙恬与蒙毅,“我想你们应该有办法。” 其余三人会心的笑容浮上嘴角。

第三章:回首惜君意(四)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在蒙恬他们眼里,慎思是非常听话的留在竹林小筑养伤,听着蒙氏两兄弟每日带给她的消息。 他们说赵后已搬出甘泉宫,而秦王答应赵后过些日子便封嫪毐为长信侯,吕不韦依旧把持朝政,还有便是后宫多了位才华横溢的女子。 “她叫什么名字?”屋外,慎思倚在竹栏边看竹卷。 “无人知晓。”蒙恬在一旁为瑾儿修琴。 “那她所有的背景。”瑾儿对着一盘密密麻麻的黑白棋局思索着问。 “此人姓胡,好像是赵国人,听宫人们说此人极会俳优。”蒙恬轻拨了几根弦,清脆的琴声在幽静的竹林里回荡,“她似是赵后刚离宫便进去的。” “她本名赵清芷,是赵后的亲侄女,善歌舞。”慎思卷起竹卷,“如果我猜得没错,赵后想保你们所谓的胡姬登上王后的宝座。” “我是巫女嘛!”慎思半开玩笑道,“若赵清芷的狐媚伎俩练得够好的话,她马上会诞下秦王的长子。”心中突然一紧,怎么回事?赵清芷有嬴政的孩子于她何干?但心里怎会如此不畅快? “赵后不是已有最高的权力了么?为何还要弄个侄女占着秦王?何况如今的秦王也无权无势的”瑾儿不明白的落下手中的白棋。 “你们知道嫪毐现在在筹谋何事么?”步下竹阶,慎思回首笑着问蒙恬与瑾儿。 “何事?”他们同时问道。 “篡位。”伸出手接住刚落下的竹叶,它轻轻的落在慎思的手心,却被她紧紧捏住。 “篡位?!”蒙恬惊呼起身,膝上的筝落了下来嗡嗡作响,“那赵后每日与嫪毐接触,难道不知他的心思么?” “赵后知道,但嫪毐给了她床帏之乐,又怀了他的孩子,赵后能不听他的么?”慎思暗自嘲笑,赵后啊赵后,你这一生都为男人所用,真是悲哀。 “天呐!阿房,你到底是人还是神,为何那么多我们没告诉你的事,你全都知道?”蒙恬不可思议的走到慎思面前。 “天呐!阿房,你到底是人还是神,为何那么多我们没告诉你的事,你全都知道?”蒙恬不可思议的走到慎思面前。 “那是因为她背着你出去了。”瑾儿无谓的望了他一眼,蹙着眉继续研究慎思留给她的棋局。

第三章:回首惜君意(五) “嗯?”蒙恬微怒的看着慎思,“你为何要出去?现在你都自顾不下了,还这么”她忙制止他责备的话,俏皮的拉着他的衣襟道:“蒙恬,你太小看我慎思了,你真的以为我会乖乖的在竹林里隐居?” 很让她汗颜,他竟,傻傻的点头! 慎思无奈的摇头,“你学着点罢!你以为嫪毐为何变得如此有野心?那是我从中捣鬼。”“你怎么不吃一堑长一智啊!硬要往朝堂斗争中钻,难道你真的要成为那人人唾弃的西子?!”他到她这里永远是担忧,难道她做的事真的很很危险么? “蒙大哥,你劝姐姐是无用的,小心她也给你留下个解不开的棋局。”瑾儿又将刚刚落下的棋子拣起。 蒙恬叉腰无语的看着慎思。 慎思抬袖掩笑,“赵后为了有备无患,先让自家人占着后宫,若有一日嫪毐或是吕不韦败了,她亦可回宫继续她的荣华富贵。”继而她没好气的问蒙恬道:“喂!本姑娘交给你的任务你完成的还没我好,是不是有些说不去了?” “额”蒙恬挠挠耳根,“谁让你在秦宫做了三年细作,我这个没经过专门训练的小子当然不如你了!不过有件事你定不知。”他得意的仰着头。 “何事?”慎思问,这天下的大事我或多或少的知道些,只是除了秦宫内 “嗯其实也没甚,只是秦王身边多了个侍卫。” “侍卫?谁?”难道秦王有重用的的人了? “李斯。虽然是个小人物,不过他以前可是吕不韦的门客,所以” “是他?!”慎思不禁有点吃惊,李斯怎会到秦王身边去的,是吕不韦派来的细作?还是李斯弃暗投明了?可这弃暗投明也投得太快了些罢! 慎思的反应让蒙恬好奇:“不就是曾告发你为细作的人么,有这么好奇么?我说这件事不过是不想让你看扁,难不成这事还真成了甚大事?” 她摇头不语。 她不是什么神仙,算不了接下来的事会怎样发展,也不敢对蒙恬说出她的猜测,怕他除之而后快,毕竟李斯真的是个人才。 “姐姐,我们到底要躲到何事?”一直埋头思弈的瑾儿抬头问她,“虽说这里很好,但秦国不定,天下不安,我的心一刻也不下来!”瑾儿终于发牢骚了,那她的计划便可进行了。 可她记得,那日离开城楼,嬴政说,不要回去。 这些日子,她时常思虑着这句话的含义。不知不觉中,她越发觉得那句话是关心,而非先前所想的,他觉得自己回去还会惹麻烦,会祸及到自身,所以让她离他远一点。 是这样么?她在心中问过自己很多次,都得不到答案,或许是自己还不太想知道答案罢! 在这样的竹林,很容易静心,心静下来,有些事,就不会想的那般复杂了。 不管他对她到底是怎么的情感,为政儿报仇,帮助天下安定,是她初衷。 她说过,自己始终不是最好的细作,情感,会藏在最深处,却不会舍弃。 无论是谁对她的好,她都会还,性格使然,她不愿亏欠任何人

第四章:此情须问天(一) 咸阳宫。 云华殿。 “落雪啊,自你来的这几日,陛下频频召幸本宫,还说本宫的起色好得如蜜桃一般呢!”铜镜前,胡姬娇羞的玩弄着手中的玉步摇,“改明儿跟陛下说说,好好儿赏赏你。” “良人天生得好模子,奴婢笨手笨脚的,还觉得伺候不好良人呢!”名唤落雪的宫婢跪在胡姬身后,用桃木梳轻轻梳着她如瀑的青丝。 胡姬的确很美,娇弱的身躯让人忍不住去保护,鹅蛋似地小脸看着楚楚可怜。 她永远是这样柔弱,就连政儿也说她柔的如水一般。 落雪不知道她是否还是那个爱在自己面前跳舞、叫自己妹妹的清芷姐姐,亦不知她是否还爱着政儿。但她却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子,不再如前。 “落雪,你好似本宫儿时的玩伴呢!”她通过铜镜看着落雪。 “不知良人说的是哪点相像呢?”落雪面不改色的继续为她梳头。 “梳发的样子,还有梳发的感觉。”她似乎轻叹了一声,“好久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她想起那个事事都赢过她的小女孩,还好,那个女孩已经不在了,她受够了被那人的美好! “那奴婢以后就天天帮良人梳发啊!”落雪笑着撩起一缕青丝她散于身后的发丝束起。 她不会相信赵清芷是天真无邪的,因为从小,赵清芷都是蒙住自己的真实面目待人。 “是谁要为寡人的爱姬梳发啊?可不要抢了寡人的活儿!”嬴政笑盈盈的走进来。 胡姬连忙上前迎驾:“妾身参见陛下。” 嬴政将她扶起搂在怀里,笑道:“爱姬在跟宫人说甚呢?” “也没甚,只是这宫人为妾身梳发的感觉很舒服。”她指指落雪,“陛下,这丫头甚是讨妾身欢心,陛下赏赐些小东西给他好不好?”她娇滴滴的摇摇嬴政的身子,闹得他欢心至极:“好好好!寡人倒要看看是怎样一个宫人讨得爱姬如此喜欢!”他的声音对着落雪,“你抬起头来。” “诺。”落雪想了想,缓缓抬头,对上嬴政深邃的双瞳,那一瞬,她看到他眼中起了波澜,然而当她回过神时,是他厌恶的神色。 “这人怎生得这般丑陋,爱姬身边怎留这样的宫人?”他对着赵清芷道,目光不愿多在落雪身上停留一刻。

第四章:此情须问天(二) 没错,落雪的容颜是丑颜,乌黑的脸蛋布满斑点,侧颊还有泛青的胎记。 这样的容貌不管是谁都受不了罢,只是为何胡姬却忍受了几天? “妾身该死!”胡姬恐慌呼道,“陛下请息怒,妾身只想着着这宫人聪明,忘了陛下厌恶丑颜了!” “你有何该死的?生得不好也不能怪她,只是在这云华殿看着碍眼。这样罢,将她送到棹阳殿去,爱姬意下如何?”嬴政不愿在落雪身上多留一眼,急急忙忙的要将她赶走。 “贱妾听陛下的。”胡姬埋头回答,略显苍白的唇角勾起一抹苦意。她不明白,姑母明明说秦王不在乎任何人的容貌,所以她才斗胆将落雪留在身边,再者落雪比一般人都聪明,留在她身边无疑是对她有利,可为何,秦王跟姑母说的,判若两人! “奴婢谢陛下、良人恩典。”落雪俯身下拜,终是不能留在赵清芷身边,她的容颜,真是不好也低调的形态在后宫中立足呢! 收拾好东西去棹阳殿的时候,她遇到赵清芷,她知道这不是偶然。 “落雪,你放心,本宫会把你从棹阳殿调回来的。” “奴婢谢良人怜爱,只是陛下一向不爱丑颜,这云华殿,奴婢怕是回不去了。良人对奴婢的好,奴婢会记得,日后若是良人有什么难处需要奴婢,奴婢定会在所不惜!” “如此,甚好。” 落雪在心中冷笑,赵清芷要的,也只是这个答案罢。 说完,她让宫人给你一包首饰于慎思,她说:“棹阳殿的日子不好过,这些,你会有用的。” “奴婢谢良人。” “好了,你去吧,若是遇到什么困难,只管来云华殿找本宫便是。” “奴婢恭送良人。” 目送赵清芷离开,慎思轻笑着看了看手中的包裹。 现在的她,必须讨得赵清芷的欢喜。棹阳殿如同冷宫,嬴政将她贬到那里,正随了她的意呢! 棹阳殿。 “夫人,该用膳了。”空荡的大殿,落雪将膳食置于长案上。说实在的,棹阳殿是够清贫的,这里的膳食,都比不上云华殿宫人们所吃的食物。 “撤了罢。”郑姬挥挥手,淡漠的双眸看着手中的竹卷。 “夫人,这棹阳殿只不过多了奴婢一人,夫人就得节俭的不用膳了?”落雪故意问道。 传闻郑姬是秦宫里最怪的的妃嫔,三年前嬴政颇宠她,但不到三个月,她便召幸不去,整日着一身素衣,还将殿里的所有宫人摒退了。

第四章:此情须问天(三) 宫里传闻郑姬节俭被嬴政嫌恶,如今见了,这传闻怕是真的了。 长案前她身着绿色布衣,年轻却憔悴的鹅蛋脸不沾染任何脂粉,耳坠子是寻常人家随处可见的绿豆子制的,两颗豆子虽朴素却不失别致,如瀑的青丝不似其他妃嫔绾成各式花样,她除了用一支木簪绾了个扁髻外,其余发丝皆于颈后用发带绑着。 这般装束不似他人浓桃艳李的俗气,显得长颦减翠,瘦绿消红的西子态。 “我没胃口。”她语气缓和。 “奴婢做的是开胃的小菜,倘若夫人不用,扔了岂不可惜?”落雪将木托推到她面前。 她沉默,而后摇头笑道:“你跟我一起用罢。” “夫人,这不合规矩。”落雪惶恐。 “不碍事的,这里并无他人,没人会罚你。”她依旧笑道。 落雪遵命重新添了副碗筷。 “你怎么到棹阳殿来的?”郑姬问道。 落雪不语,她的原意,是该问她,嬴政为何使她来棹阳殿罢! “你先前是哪个宫里伺候的?”她复问道。 “云华殿,胡姬娘娘的处所。” “是嫌你生的不好把你赶这儿来了?” “大抵是罢。” 她夹了根青菜放到落雪碗里:“多吃些罢,我这里清贫得很,没那些剩食的。”落雪点点头并无多言。 “你为何不问我怎的这般节俭?”见落雪不语,她问道。 “夫人自有夫人的道理,做奴婢的只该做好分内之事。”落雪依旧谨慎,无论何时。 郑姬笑着摇摇头,缓缓道:“我这是想找个热说说话罢了。” 落雪苦笑,即使是贵为夫人又怎样,一旦没了嬴政的宠爱,那剩下的,便只有寂寞。“那夫人为何辞去所有宫人?”既然她以“我”自称,应该没甚心计罢。 “不想让他们看我笑话罢了。”她沉思片刻,“你很聪明,胡姬想让你为她办事,只是她没想到大王不喜丑颜,所以遣你到我这儿来了,对么?” 落雪点点头。 胡姬是有野心的,就如赵后。 “那你大抵是要回到她身边的。”落雪听出她语中的失落,于是只有低头不语。 郑姬入宫三年,她的深入简出早已使宫里人将她淡忘。可嬴政却记得她,难道,此人,真的不简单? 还有,方才嬴政看她时,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到底夹杂着什么样的情感? 太多问题绕在落雪脑海里,这个秦宫,即使她呆了三年,也还有很多事,她是没看明白的。 落雪以为,棹阳殿的清冷,可以让她静观秦宫的一切,但是后来的事让她明白,静观事变是要息事宁人,做不到息事宁人,根本无法在这里安静的活下去。 于是,落雪知道,为何郑姬可以在尔虞我诈的后宫平安过活。

第四章:此情须问天(四) 秋意来袭,棹阳殿本无生气,俸禄又少,郑姬偶感风寒,咳嗽了几日终不见好,于是去少府讨些草药,落雪怕她终年不出殿门,受了宫里人的欺辱,所以陪同前往。 “没了。” 郑姬向少府的宦官讨草药,他以这两个字将她们打发。 “我只需一点,不会太多的。”郑姬谦卑道。 “近日宫中多人染了风寒,哪还有甚草药,夫人能忍就忍罢。”宦官冷冷道。 “你这人怎这般无礼,夫人还没进永巷呢!”落雪不满道,早就知道会这样,郑姬无权无势,更无秦王宠爱,这些人哪里会将她放在眼里。 而宦官却冷笑道:“怕是也不远了罢!再说了,就夫人现在这样,与永巷的那些人有何区别。” “你!”落雪紧握拳头,欲上前理论,郑姬忙挡住她道:“罢了,本来也不是挺厉害的,能忍就忍罢。我们回去。” 她拉着愤恨的落雪离开。 落雪看着急匆匆想要离开的郑姬,突然挣开郑姬冰凉的手:“夫人先行回宫,奴婢去打些水来。”而后不顾郑姬的呼喊往回跑。 少府中浸满药材的香气,是落雪熟悉的味道。 “你怎么又来了?!”宦官不满道。 “扑通”一声落雪跪倒在地,抱着他的双腿哀求道:“好大人,您就给些草药奴婢罢!您要奴婢作甚都行。”落雪是个要强的女子,以前下跪对她来说只为生存,而今她却为了不相知的郑姬给这个不要脸的宦官跪下,心中的确不是一翻滋味。 宦官冷冷一笑,道:“你若这般怜惜你的主子,那我便给些治伤寒的药材与你吧。” ****** 棹阳殿。 小小的陶土药罐冒着腾腾的热气,落雪小心翼翼的煽动者手中的蒲扇,深怕一个不小心将那好不容易得来的草药煎糊了。 辛苦一下午虽累些,却也值了,只是可怜了双肩。 小心端起药罐滤出汤药倒入木碗中,好久没这样为他人煎过药了,最后一次应是为母亲罢,母亲她陷入沉思,那个一身白衣,在庭中教她楚舞的女子,还好么 三年了,已是三年,没有了家人的呵护,她还是好好的,那个家她是怀念,却不会陷入其中。 她是细作,从小就被培养,师父将她的性格死定在冷漠上。久而久之的冷漠,也就铸成了她今日的要强。即使思念,即使不愿,为了初衷,一切,都掩埋在了心底,蒙上了尘埃 殿内,落雪喂郑姬喝药,热腾的白气扑向她苍白的脸颊,清澈的双眸渐渐湿润。 “太烫了么?”落雪试着吹吹木勺中的药问道。 郑姬摇摇头,接过落雪手中的碗放在一边:“为何对我如此体贴?” 原来是这个啊:“夫人不是差个知己么?若夫人不嫌弃奴婢”“我不嫌弃”她紧紧的握住落雪的手,微红的眸子落下泪来,“我不嫌” 落雪笑了,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否真心。

第四章:此情须问天(五) “夫人莫哭,哭坏了可就不好看了。”落雪用衣袖拭去她眼角的泪水。这一刻落雪发现,郑姬是这般洁白无瑕,犹如初入凡尘的仙子。 “即使知己,那称呼就改改罢!我十九岁,你呢?”她胡乱的拭去两颊的泪水。 “十八。” “那以后就以姐妹相称罢。你就叫我尘聆,如何?” “诺。” 郑姬笑着叫了落雪一声妹妹,落雪亦唤她尘聆姐。 汤药喝完了,她转身在锦盒中拿出一个陶土药瓶:“把衣裳退了罢。” 落雪不解。 她指指落雪的双肩,哽咽道:“上些药罢,不然伤口会恶化的。” 原来如此,原来她早已知晓。 今日落雪返回少府讨草药,那该死的宦官定要她挑满二十担水才肯给药,一个下午的辛苦虽换得了一剂草药,却将肩磨破了皮,刚刚换衣裳的时候,那沾染的血渍令她心颤。 “不碍事的,奴婢天生的贱命,无需这般。” “无论出生如何,我们都是人,那些人喜欢论什么地位尊卑,但我可不喜欢那一套!” 落雪心感尘聆的话,更加觉得她不一般。 尘聆坚持要敷药,落雪也怮不过她,只得解了衣带。 衣襟渐退,落雪看到尘聆清澈的双眸微愣,渐渐沁出泪水,她的唇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 只是一件小小的讨草药之事,尘聆居然感动得付出真心,看来,她的伤,也没有白受。 ****** 夜,凉的凄清;月,圆的似盘。 今日是宫廷特有的中秋节,每值夕月之夕,宫廷或是上层贵族设宴祭月,以求来年国运昌盛,而女子,便在这日晚上行拜月礼,以求“貌似姮娥,面如皓月”。 听说今晚嬴政大摆筵席宴请后妃,很是热闹。而棹阳殿却清冷得很,自前几日讨药的事儿,落雪与尘聆亲近了许多,如今这大殿倒是有些生气,只是听着远处传来的乐声,心中还是有些凄凉。 “落雪。” 落雪回首,尘聆站朱红色的殿门旁唤她。 “姐姐有事?”落雪问。 “姐姐”这个称呼在尘聆硬逼之下日渐变得顺口了。 尘聆走来,递给落雪一个陶土药瓶。 “这是?” “把脸洗了罢。”

第四章:此情须问天(六) 落雪微怔,怎么,她知道了? “上次为你敷肩上的药,见你肌如凝脂,再看你手如柔荑。那脸上的赃物,怕是你自己弄上去的罢。”她看着落雪的眼睛,依旧清澈无敌意,落雪心虚,难道,自己做错了? “我不想问你的来历,只希望你以真面目对我。这药是我好不容意得来的,就算还我个心愿罢,你只在今晚卸下这幅丑颜,可以么?” 跟落雪初见她时的想法一样,尘聆并不简单,但她却是个可以交心的人。 所以,落雪点点头。 月色清冽,凉风夹杂着桂子的香气飘入殿内。 铜镜前,佳人长发轻拂,肌肤胜雪,眉目如画,清眸流盼。 回身举步,恰似柳摇花笑润出妍。 尘聆愣愣的看着落雪,不,应该叫慎思了。 那日瑾儿说在竹林呆不下去了,她便让蒙恬为她铺道,入宫为婢,虽说蒙恬当时很不愿意,但是瑾儿说天下未定,没有人能安心在竹林隐居,蒙恬无法,只得答应了她们。慎思为了方便起见,用药遮住了自己的容颜,如此,才有了这时的宫婢落雪。 尘聆愣愣的看着落雪,良久才道:“落雪,不亏为雪!如我生了男子身,定愿为你覆天下!” 慎思抬袖掩笑,道:“姐姐莫要抬举我了,姐姐要落雪恢复容貌可有事要做?” “对了,差点忘了此事。你可会楚舞?” “楚舞?姐姐是楚国人?” “嗯,你可知道这种舞蹈?” “略知一二。”吓死她了,要是以前见过的,那这回可不单是吕不韦要杀她了。 “你是楚人?”尘聆问道。 慎思想,尘聆应该是想找个同乡人罢!只可惜,“不是,听过而已。听闻楚国大将项燕的夫人,楚舞跳的极好。”对不起,尘聆,并不是她不信,只是,慎思的世界,容不得他人打扰。 “是了,这位项夫人将她毕生所学全部传给她的女儿项潆了,听闻项姑娘学得楚舞时只有十岁,但舞姿比其母还要美。只可惜”她感叹一声,慎思望着她等待下文。“只可惜三年前那姑娘得病没了”她惋惜道。 尘聆口中的项潆便是慎思,只是万万没想到,她在楚国这般有名气,难不得楚王会选择她来蛊惑嬴政。 “姐姐是要妹妹共舞么?” “嗯!” 月色寂凉,庭中尘聆起舞,她身着绿色布衣,袖若流水清泓,裙如荧光飞舞,纤腰灵动,回眸浅笑,倾身起舞,犹如月下仙子。 月色渐明,有风拂过,朵朵桂子零碎飞舞。 尘聆轻唱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山有桥松,隰有游龙。 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山有桥松,隰有游龙。 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慎思微怔,小心唤了声“姐姐”。歌声戛然而止,尘聆疑惑道:“怎么了?”

第四章:此情须问天(七) 慎思正要问出口,却被直冲冲走进来的宦官打了回去,她忙低下头去,听着宦官尖着嗓子道:“今日中秋佳节,正逢陛下喜闻胡姬娘娘有喜,特赐糕点于各殿娘娘!”慎思接过食盒,许了他一些首饰,他得意的离开。 有喜?赵清芷有喜了,她该怎么办?若这孩子生下来,是女儿倒好,若是王子,那便是长子! 进而胡姬就有很大的机会升为王后! 如此,赵后更难扳倒,她该怎么办 “怎么了?”尘聆走到她身旁打断她的思绪。 慎思摇头,问尘聆是否要尝尝嬴政赏的糕点。 尘聆也摇摇头,道:“是在想胡姬肚里的孩子么?” 慎思霍然抬头,遇到她冷漠的双眸。 “我明白你的心思,你在想我为何吟唱《山有扶苏》,为何将自己打扮的如此朴素。”桂子轻飘,滑过她白皙的脸颊,仿佛,慎思看到她在忧伤。 尘聆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为何所有的一切她都看得穿? “你知道么?我本是楚国贫苦人家的孩子,秦宫夫人的称号虽华贵,我却不稀罕。” “姐姐心有所属?” “项超,项燕长子。” 心,似是漏掉了一拍。大哥?怎会是她! “震惊么?还有更震惊的呢!”她轻笑,那笑,笑的寒冷,“刚入秦宫,我还妄想着出去,可是嬴政是那么敏锐,他知道我的心思,却不留我的清白之身。你知道么?”她看着慎思,“我有过他的孩子。” 慎思已哑口无言。 嬴政,孩子真的很讽刺,秦宫三年,赵后不让任何一人诞下嬴政子嗣,熟不知,他的后裔早已存在。 后宫,不止是赵后聪明,能活下来的女人,都是智者。 香气扑鼻,慎思闭上双眸听着尘聆讲述往事。 三年前,郑尘聆心灰意冷,如傀儡一般做着嬴政的宠姬,入宫三个月后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母凭子贵,这是后宫恒古不变的原则,只是,后宫有一个人的存在她,慎思。 慎思是甘泉宫的人,可一旦有妃嫔受宠她便会出现,而后不到一月时间那妃嫔便会失宠。 短短三个月,尘聆将秦国看得甚是明了,即使没有她的出现,她也会在暗中使计,或是有赵后的参与。 所以,尘聆明白的。 郑尘聆是楚国派来的细作,同时她亦是爱着项超的郑尘聆,她要保护项潆的,所以,她要活着。 活着的方式有很多种,但赵后管辖的后宫只有一种活着的方式,那便是安静的活着。 于是,她不应嬴政临幸,摒退所有宫人,为的,是生下腹中的那块肉。 即使她再怎样心冷,孩子是无辜的,那是一条生命,她狠不下心。 襁褓中的婴儿生的白白胖胖,甚是讨她喜欢。 但是,她留不得。 夜,静的心疼。 看着连通宫外的河道上那摇摇晃晃的木盆,她哭得静寂无声。 失宠并不代表着失利,只要活着,她仍为细作,仍可向楚宫传信。 只有这样,楚国才不会派人监视项潆,才不会派人杀了不传递消息的细作项潆。

第四章:此情须问天(八) 故事已完,微红的唇早已抿得发白。 尘聆,到底是在为谁而活?! 许久,她轻叹,转了话题:“胡姬有喜,我们怕是又要破费一番了。” “姐姐要去贺喜么?”慎思故作轻松,似是没听过刚刚揪心的往事,“姐姐不是不想沾染后宫的是非么?为何要去道贺?” 尘聆笑而不语。 在这一刻,慎思才知道,为何嬴政会让她作他的细作,让她监视着赵后的同时,还要监视着后宫的一举一动。原来,他这个国君,当得真是不安。 各国诸侯对秦国侧目而视,派细作是理所当然的事,至于派了多少,慎思在心中掂量,怕是不可胜数了! ****** 两日后的辰时。 和煦的晨光照亮苍穹,秋日的上午气候微凉。 慎思拢了拢衣裳,将香炉中的熏香灰倒掉换上新的。 “姐姐,该起来了,不是说今日去云华殿么?都已朝食之时了。”慎思走进尘聆的寝殿,还笑着准备说她贪睡呢!哪知殿内空空如也! 难道自行去了云华殿?可这天色还早,且为朝食,按规矩她不该是去了那儿啊? 慎思疑惑着转身,迎上尘聆疲倦的面容。 “姐姐上哪儿了?”虽吓了一跳,慎思却很快恢复平静。 她挥挥手不愿作答,径直进了寝殿。 慎思并不多问,只是跟进去伺候她更衣。 只见她身着一件绿色的裙,长发垂肩,用一根水绿的绸束好,玉簪轻挽,簪尖垂细如水珠的小链,微一晃动就如雨意缥缈,上好的丝绸料子随行动微动,宛如淡梅初绽,未见奢华却见恬静。 如此庄重的打扮,难道真的去了云华殿?! “别换了。”她止住欲解开她衣带的慎思,“就这身罢,这还是姐姐刚进宫时,项大哥送的呢!”她笑着对铜镜中的自己整理衣着。 慎思不解,一向清淡的她今日为何如此不同? “前儿个陛下赐的糕点还没吃呢!慎思,陪姐姐一起尝尝罢!”见弄好了衣着,她笑着将慎思牵到外殿,让慎思一起吃糕点。 “姐姐今日是怎么了?”终于,慎思忍不住问了,此刻,她发现朝夕相处后她已认尘聆为知己。 尘聆用帕子拭去嘴角的残屑,笑道:“也无甚,只是昨儿个做了个梦,好长好长,似是梦到了已过的十九年呢!”她茗了口茶,笑容依旧,“若我还是三年前楚国一个平平凡凡的贫家女,该多好。浣纱,采桑那日子太美好了。人生其实也不用太华贵,贫家女怎样,秦王夫人又能怎样,若是活得没了意义,再贫再富于这世间都是白走一遭罢了!”她看着慎思,“我知道,这辈子是出不去了,与其在这偌大的秦后宫孤寂终老,倒不如为了自己在乎的人付出余生。” “你”一句话压在喉咙。

第四章:此情须问天(九) 慎思慌张的看向尘聆,怎么回事? 尘聆没在意慎思的反应,而是继续道:“你入宫后了无音讯,楚王怕你起了异心,想要派人来监视、帮助你,于是楚王在楚国境内大寻佳人,我不幸被选中,可我不曾求任何人放了我,因为这就是命,不可抵御的命!”她的无奈慎思尽收眼底,“刚入宫时我见到你,着一身精致的宫装跟在赵后身边,那时候我才明白,为何项大哥一直对你恋恋不忘。” 听到这,慎思瞳孔紧缩,她心中有太多的疑问,然,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就连四肢也瘫软无力。 “你是那么美,犹如冬雪,我永远及不上,但我不怨你,反而要暗中助你,因为你是项大哥所爱之人啊!”她清澈的眸落下泪来,“哒,哒”落在黛色案几上,“这几日你所焚之香含了麝香罢。” 霎时,慎思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 尘聆是楚国细作,她在后宫潜伏只为在危急时助她一臂之力,而今时机到了。 胡姬有孕,她欲夜入云华殿在胡姬所焚香炉中加入少许麝香,为保周全,慎思先在棹阳殿试了试,看看是否闻的出麝香之味。 没想到,尘聆替她做了这一切。 若她猜得没错,尘聆用了大量麝香或是用了其它的滑胎之物,不到一个时辰云华殿便会传出胡姬流产的消息。 慎思用尽全力扑到尘聆身前,抓住她绿色丝绸外衣。 为何,为何?!慎思看着她呆滞的双瞳,想问,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殿外有盔甲叮叮当当的声音,有侍卫掷地有声的脚步声。缓缓,尘聆起身,惨然一笑,道:“他们来了。” “妹妹,”她回首看着慎思,“姐姐该走了,若有可能,将姐姐的骨灰洒于汨罗江中,姐姐想要自由于天地,不愿再被他人牵制了。”言罢,她挣开慎思拉着她裙角的双手,拂袖而去,至于殿门,她回眸一笑:“那药两个时辰后便会自行失效,不会影响你的声音。” 即罢,她转头向殿外走去,只余一滴温热清泪。 殿中寂寞无声,慎思想喊出她的愤怒,她想表达内心的痛楚,可她做不到。 是的,尘聆在糕点中下了药,使她暂时麻醉,为的只是保全她。 慎思啊慎思,你从小便熟知药材,为何今日这般疏忽! 尘聆知道以她的性子一定不会让她送死,一定会出面向嬴政求情,而这样一来,慎思便什么都不能做,只可以眼睁睁看着她被处死。 她违背赵后旨意保了那么多与她无关的妃嫔,为何今日却保不了一个真心待她的郑尘聆! 尘聆是真心待她的,可一开始,她便开始设计尘聆,她手中明明有富余的钱财,可她却以苦肉计博得尘聆的感动。 她以为自己真的如嬴政所说,是无情的,可原来她也非无情啊! 心会内疚,心会喘不过气,原来要成功博得陌生人的真心,自己,也需要付出感情的!

第四章:此情须问天(十) 殿外空气寂静,好像有一片绿叶离了枝头。 两个时辰后,棹阳殿跑出一个疯子似地宫婢。 宫婢一身布衣,面容却是倾国倾城,她不顾宫规,不顾试图阻拦她的内侍,直奔麒麟殿,因为两个时辰前,那个宫婢听到侍卫命令道:“将尘聆夫人带往麒麟殿!” 辉煌的麒麟殿,是她在秦宫的开始,今天,是否会是她在秦宫的结束?! 寂静无声的大殿中央倒着一个清秀可人的女子,那女子一声绿衣,犹如刚入尘世的仙子。 第一次进棹阳殿,慎思劝她用膳,她笑道:“你与我一起用膳罢。” 那时的她眼瞳真诚,而今,却永远紧闭。 深秋月圆,她一身绿色布衣在庭中起舞,一翘一折恰到好处,仿佛满庭的桂子都是为她一人所绽放。 “慎思,人死不能复生。”恍然间,嬴政已站到慎思面前。 抬头对上他深邃的双眸,原来他早已知晓“落雪”便是慎思,原来她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慎思大笑,笑的倾国倾城不着边际,嬴政莫名的看着她。“人死不能复生?”她笑着问,语气尽是讽刺。 蓦地,她抓紧他繁华的衣襟,喊道:“你为何要赐死尘聆!为何?!”内侍欲上前擒她,却被嬴政抬手止住。 “我”他欲言又止,沉默着低下头。 “我什么?你说啊!”她几乎咆哮,“你没话说对不对?是啊,你是君王,我们算什么东西,你一句话便可决定我们的生死,更何况她害死了你的孩子!” “不是,我没有想让她死!”他霍然抬头,认真道。 她冷哼一声,“没有?嬴政,你到底还在狡辩些什么啊?!你不是一直都这样吗?你所谓的有情,不过就是享受完、利用完的工具!”她猛地仰天大笑,真是好笑,他嬴政真的很适合做君主呢!蒙恬他们的选择真的很是正确呢! “你为何要笑?” 她止住,冷冷道:“嬴政,我告诉你,我不会再帮你,因为,”她盯着他,“你只会享受荣华,只会依靠女人!嬴政,你无能!”听到此处他猛地掐住她的脖子,她却不挣扎,平静的看着他道:“怎么,被激怒了?要丢了陛下利用完的工具么?”她故意加重“利用”二字的音量。 他微怔,缓缓松了手,拂袖侧身道:“郑姬希望葬在楚国大地上,你带她走罢。” 话音刚落,她还来不及诧异,赵后身边的宦官便带人走进来,傲然道:“传太后娘娘旨意,慎宫人谋害秦国后裔,赐死” 霎时,嬴政震惊不已

第四章:此情须问天(十一) ****** 一个月后。 楚国的汨罗江边,立着一男一女。女子怀中抱着一个陶罐。 无限沧桑,无限凄凉 每个人都在世间轮回,无数生命接受着这无情的安排,匆匆来过,又匆匆离去,也许经不起情感的牵绊,有过依恋,有过无奈,可是该走的注定要离开,错过了便是永远! “放她走罢,那是她的心愿。”男子叹道。 “大哥爱过尘聆姐么?”慎思问,依旧紧紧的抱着陶罐。 项超微笑,双眸望着汨罗江上的渔船。 慎思知道这时候再问这些事已无意义,但她想让尘聆姐听到大哥的心声。 良久,骨灰顺着风四处飞扬,大哥轻唱起那首《山有扶苏》,她想起尘聆姐临前的话 “若我还是三年前楚国那个平平凡凡的贫家女该多好,浣纱,采桑那日子太美好了。” 风,带走尘聆的骨灰 “其实人生也用不着太华贵,贫家女怎样,秦王夫人又能怎样,若是活得没了意义,再贫再富与这世上都是白走一遭罢了!” “我知道,这辈子是出不去了,与其在这偌大的秦后宫孤寂终老,倒不如为了自己在乎的人付出余生。” 姐姐,你活出了有意义的一生。 看到了么?大哥在为你落泪,他,是爱你的 人海茫茫,错过了的人,错过了的事,错过了的情,唯有仰问苍穹,此情可真? 就如,项超对尘聆,嬴政对慎思。 那日,赵后是何许人也,慎思在她身边呆了三年,虽说不了解,但做那些致使孕妇滑胎的事,赵后还是了解她的,毕竟,这些方法,都是赵后交给她的。 要想查出致使赵清芷滑胎的始作俑者,对于赵后而言,再容易不过。 赵后是喜欢慎思的,喜欢她的聪慧与胆识,之前吕不韦要杀慎思,她极力挽回也是这个原因。但,就是对她再赏识,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赵后是不会留的。 那一日,赵后要赐死慎思,而嬴政,却以胡姬的性命相要挟,若是失了慎思,那胡姬,莫想看到明日的太阳。 赵后无奈,只得放了她,并许诺,无论宫内宫外,绝不伤她半分。 她不知道赵后为何还要许诺,根本没必要,嬴政没有实权,再护短,一个宫人,要她死,还是很容易的。 这一次,她开始相信,那日嬴政说的“如果此次你侥幸活了下来,就不要回来了”,的确夹杂着对她的关心,不是单纯的因为她对他还有利用价值。 细作,擅于看人的眼睛来判断那人的内心。那日他与赵后对峙,深邃的眸子流露出坚持,那种坚持是基于害怕失去她。 抱着尘聆的骨灰离去的那日,嬴政在江头凝望着她。 缆绳松开的那一刻,深邃的眸中有瞬间的不舍,而后,流露出的便是很复杂的情感,或懊恨,或忿懑 不论是她是他,一切的一切,都只是欲说还休。 她抱着手中的包裹,看着他,抿唇,不说话。 船,徐徐离了案,最终,还是他启了口。 他说,走了,便不要回来了 这,是第二次了,走了,便不要回来。 他,是担心她的。 只是,那份情,对于如斯帝王,如是帝王家,可真

第五章:碧水复潆回(一) 不知过了多久,江头的红日已完全落下,将近冬日的寒风,吹的慎思打了个冷颤,这种寒意,让她想起嬴政发怒时的模样。 三年,不止一次得惹得他怒火中烧,他却从未与她撕破脸,她以为是自己手中还有一把精英细作,为大局,他不计较,原来,他的纵容,是基于他对自己的情上啊 “回家罢。”大哥将披风搭在她的肩上,她从思绪中回来,摇摇头:“不了,项潆已死,她再回去,岂不出乱子了?” “总会有办法的,难道你不想见爹娘么?” 慎思沉默。 大哥笑了笑,引慎思项家小妹项潆,回家。 当日,慎思与政儿双双坠崖,当她醒来时,便有位高贵美丽的妇人站在她身旁,当她问起她的家室,慎思只道:“忘了。”从此,项家便多了位女儿,虽为养女,但项家上下为她特别好,当正牌小姐一样对待。 后来楚王愚昧,送她入了秦宫。 至此,已有十一年前光阴,而今再立于项家门前,往日的温馨依旧可见。 项超让项潆蒙面入府,退了下人拜了项父项母,重回项家,免不了家人涕零相迎,项潆看着心酸,但始终没有一个正常女儿家该有的眼泪。 后来项燕竟退去所有人,独留项潆与他。她无意间看到母亲眉间的愁绪,便也明白了些什么。 “坐着罢,”他端了茶杯给项潆,“这是今年的新茶,挺香的。” 项潆接过茶杯,汉白玉荷花杯,是她以前最喜用的。 抬头望着项父的身影,两鬓已露花白,身板却挺直不屈,显出一种不言而喻的身份。 “哥哥们,还好么?”项潆打破沉寂。 “好,好”爹似乎无心应答。 在项燕心中,楚国安危是大事,此刻他担忧的,应是她无故回楚罢!“爹爹在想何事?” “潆儿啊这三年,你是怎么过来的?”问的这般含蓄,有必要么? 项潆浅笑,道:“过一天算一天罢,秦后宫的日子也就那么回事儿,只要处处谨慎,活下来也并非难事。”她端起茶杯,嫩绿的新茶泡在汉白玉杯中,飘出缕缕香气,嗅了嗅茶水,沁人心脾,“爹爹莫担心,女儿此次回乡,只为送归郑姬骨灰,隔几天还是要回去的。” “为父不是这意思。”他连忙站起来,“为父只是担心楚王那里” “女儿说说罢了,楚王那里不过是担心女儿泄露了细作身份罢了!” 项燕怔了怔,似乎叹了口气,道:“陛下当初那般看重你,大费周章送你入秦,可结果并不如意,陛下心中是有怨恨的。” “哦?”她有些诧异,“那就是说女儿此次回来,正如了陛下之意?” “陛下是有所怨恨,不过近年来身子不大稳健,也便淡忘了此事,只是怕太子继位后对你不满了。”

第五章:碧水复潆回(二) “父亲,此语不敬,以后,还是不说的好。”父亲不是大大咧咧之人,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还是有分寸的,今日之语,不外乎是担心自己受到楚王责罚。 项燕见她不大在乎,心下不禁着急起来,但也无可奈何,只有叫她先去歇息,自己再想想办法,趁早将她送出楚国。 项潆沉默的茗茶,待母亲和大哥陪她用过晚饭,便回了厢房。 房间依旧干净简朴,青铜香炉里焚着淡淡的檀香,瑶琴,成册的书堆在一案上,一副茶具摆在方案上,方案后是一张床榻,榻上放着项母赶了三夜绣给她的莲蒂枕,左边不远处的木窗也依旧按她的习惯半掩着。 看罢,鼻翼竟又起了酸楚,若是生母,会有如此细致么? “咕咕咕咕”安静的屋子响起鸽子的叫声,项潆抬眼望去,方案边落了一只雪白的鸽子,走近将鸽腿上的竹筒取下放走白鸽。 竹筒中有一小块白布,是瑾儿笔迹,看完后她便将它烧掉,冷眼看着那升起的缕缕青烟,唇角渐渐勾起。 “小妹睡了么?”门外传来男子的声音。 项潆正疑惑,这么晚了,会是何人?“是兄长们来看你了,若是小妹未寝,兄长们想为你接风洗尘。”她忙上前开门,门外站的正是项家的三位公子 儒雅的项超、勇猛的项梁、潇洒的项襄。 “小妹见过三位哥哥,放下不知是何人没开门,还望三位兄长见谅。”项潆曲身请安,行为乖巧可人,犹如十一年前才入项家的女孩。 “小妹不必多礼,”二哥上前扶起她,“做事谨慎本就是好的,而且我们兄弟三人深夜拜访,被小妹拒之门外,这也纯属正常。” “今晚三哥命厨房做了些下酒小菜,只想与小妹月下饮酒作乐,小妹可愿意?”三哥挥了挥手中的酒罐。 项潆欣然笑道:“既然是兄长的邀请,小妹岂敢不从?”这恐怕是他们第一次见他是这般豪爽罢! 十一年前的项潆小妹可是唯唯诺诺的,不敢摆出小姐之势,亦不敢与任何人说笑,即便是对下人也不敢大声呵斥。 “好!果然是项家小妹,这般豪爽才好!”大哥笑道。 四人笑谈入庭,正值冬日,又是夜晚,着实感到寒冷。 大哥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不知从哪儿变来个包裹:“这是上次我们兄弟三人打猎赢得的雪狐皮,母亲做成了披风欲‘送’给小妹,正好你回来了”他应是意识到自己的用词了,她笑着接过披风:“小妹收下了,辛苦几位哥哥了。” 这披风做的极为细致,不光没了雪狐身上那股难闻的气味,而且外观轻盈,大概是母亲知晓她不喜穿的太厚实罢。

第五章:碧水复潆回(三) “母亲难道不知我被送入秦国了么?” 三年前,楚王下旨项潆身染恶疾不治身亡,实则是除去日后在秦国的后患,秘密送她入秦,而这事也只有楚王与父亲知晓,现今大哥他们也知晓,为何单独瞒着母亲? “额”大哥尴尬的喝了杯上好的琼酿便不再言语,项潆茫然的看向另两位哥哥,他们亦是如此。 罢了罢了,尴尬必是有原因的,而这原因,她大抵也猜到些什么。数年前刚到项家时,三位兄长整日围在她身边,随着年纪的增长,兄长对她的好更甚。那时年纪再小,依她的心智,也猜得到他们是倾慕于自己。三年前她无故身亡,他们定是不敢相信的,万事都会有破绽,他们随着破绽一查,也便知晓了她的去向。 “不知几位兄长可有心上人?” “”四下无言。 “兄长们大了,也该成家立业了,不然可就不孝了!”心知他们的心意,但她却不是会有明天的人。 而且她的心中,似是隐约有着一个人的身影,也许,准确的来说,是一双眸子,深邃,如嬴政的眸子一般,带着倔强。 “诺诺诺,既然是小妹开口了,我们定会照办。”大哥说得倒是轻松,似是在说笑,眼神却是失落,另两位亦是如此。 伤心、失落,项潆视如无睹,情爱这种事,从小师父就训诫她,断然不能随意付出,纵使有人对自己付出,也不可回应,不然,一发不可收拾。 对于大哥,她倒是很是愧疚,尘聆的事,毕竟是因为自己。日后,她会想办法补偿。于这世间,她还是不要让人为她付出感情的好,自己的身份本就特殊,牵扯到太多人,注定是一场悲剧。 三杯过后,料着掩愁饮酒实为不爽,倒不如做做乐子,项潆于是提议道:“这番喝酒赏月也不意思,小妹起舞哥哥们鼓瑟和歌,如何?” “好!我鼓瑟!”三哥豪爽的答应。 “那我来和歌罢!”大哥微微笑道。她知他又想起尘聆姐了 “二哥甚都不会,就帮你们温温酒罢!” 项潆退去披风,脚尖轻点掠入庭中,旋转,翘袖,折腰 这是尘聆的舞姿,有生之年,再让大哥见一次她的舞蹈,算是项潆对他的补偿罢 三哥鼓瑟,大哥和歌,雄浑有力的声音唱到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项大哥快过来,这边有好多鱼儿呢!”河水清澈,一女子向不远处的男子招手。那女子一身绿衣布衣,容貌清新可人,犹如落入凡尘的仙子。 “尘聆,走慢些,这路不易走,小心摔着!”项超在后面提着竹篮跑过来,调皮的刮了刮尘聆小巧的鼻尖,“摔花了脸可就不漂亮咯!” 尘聆吐吐舌头:“谁像你家小妹啊!我可是农家孩子,不怕摔的!” 项超笑着摇摇头。 “什么时候把你说得天花乱坠的小妹带出来呀!让我瞧瞧,也好知道自己输在哪儿啊!” “小妹身子不好,母亲不许我带她出来。再说啊”项超转转眼球,“她一出来,你可就没脸出门咯!”说完便撒腿就跑,剩下尘聆愣愣的立在原地,而后明白过来追着项超喊道:“项大哥!我今天让你吃鱼骨头!”

第五章:碧水复潆回(四) 阴森墓地,枯叶漫天,空旷的平地上,一男子伏地痛苦,犹如一个无助的孩子,身旁的女子默默地陪在他身边。 “项大哥,走罢!若是项姑娘见你这副样子会不开心的。”尘聆劝道。由始至终她都没见过项超口中倾国倾城的小妹,心中自是有许多向往,如今她没了,心中倒是有些失望。 “怎么没了呢?上月还是好好的,为何就没了”项超伏在地上喃喃自语。那下面,葬着他最爱的女子,从八年前她进项家,他便喜欢上她,明知道他与她不会有结果,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尘聆,我们去墓室好不好,她不会就这么没了的,我们去看看”他哀求道。 一定有原因的,小妹身子弱是众所周知的,可逝世之前也得有先兆啊!上月她还笑着与母亲在院子里共舞,所以她的死一定有内情! 尘聆犹豫不决的看着项超,难道他真的这样爱项潆么?就连她安息了也要再见她一眼。 这根本就是胡闹嘛!可是那双坚定的眼睛 “好罢”最终,她妥协了。 他是她爱的人,只要是他的要求,她都会答应的。 “对不起”楚国通往秦国的道路上,项超双拳紧握低着头不愿看身前那个清新可人的女子。 “项大哥真的不愿再看尘聆一眼么?尘聆穿着项大哥送的衣裳应是最美的,项大哥就不看看么?”尘聆笑着问道。她极力不让自己哭,她要让自己最美的时刻被项超记在心里,“尘聆这次去了,恐怕再也见不到项大哥了,项大哥就没什么话要说么?” 项超沉默不语。 五个月前项超与尘聆进入墓室,当打开灵柩发现里面所躺之人不是项潆时,他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弄清了事情的原委,那段日子他几近疯狂,尘聆一直陪在他身边。 当他终于知道项潆没有离世而是被送入秦国时,原本应该高兴的他,却发现自己真正放不下的,是朝朝暮暮陪在自己身边的尘聆。 然而命运就是这么荒唐,项潆一直没送信到楚国,楚王疑心重,于是大寻美人选其最为出众一人送入秦宫,很不幸,尘聆被选中。 他不是没有反抗过,是父亲不许,父亲说,大局为重。 见项超不语,尘聆终于落下泪,她转身正欲上车。 “尘聆”他叫住她,拿出一张皮卷,“这上面有潆儿的画像,我探到她更名为‘慎思’,若是你见着她”“够了!”尘聆不想再听,她在怕,怕他说他还爱项潆,所以她止住他。 哪知,他真正想说的,是若有机会,就和潆儿一起回来,不管到时候尘聆是何人,他都要娶她为妻。 可这些话,终究成为遗憾。 尘聆示意侍女取过皮卷,苦笑着被侍女扶上车,她,终究是他生命中的过客:“尘聆走了,项大哥保重。”“尘聆!”他伸手欲拉住她的裙角。“项将军请自重,”她语气冷漠,“大王已赐我郑姓。”就算是离开,也请让她走的洒脱些罢! “项将军还记得《山有扶苏》么?若还念着以往的交情,尘聆与将军就此作别罢!”她掀帘入车,泪水如泉水般涌现。 送行的队伍开始前行,项超唱道:“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颠簸的车内,尘聆唱:“不见子都,乃见犹且。” 两人的歌声交织在一起:“山有乔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凄婉的歌声回荡在尘土飞扬的大道上,一对相爱的却不相知的人就这样分离,带着误解与遗憾

第五章:碧水复潆回(五) 那日后的半更天,项潆在兄长们的掩护下逃离了项家。 楚王再是缠绵病榻,死前,也不准许留下遗憾。他会在秦国安插细作,自然,也会在对王权存在威胁的大臣家中安插细作。 项家在楚国的地位不可小觑,若能牵制住项家,何乐而不为?潜在项家的细作将项燕那段大不敬之话传到楚王耳边,用头发丝想一想,他们是有多么看重项潆的安危,项燕权势大不好牵制,那项潆一弱女子,是好牵制的。 “小妹走了,兄长们回去如何交差,项家又该怎么办?”渡头,项潆着急的问。她一走,面对狡猾的楚王,项家该怎么交代? 今晚他们三人有意邀她饮酒,让楚王派来的人无从下手,再趁其不备带她离开。 这么刻意,楚王若心存芥蒂,项家的根基就会不稳。她虽是希望天下为秦所统一,楚王与项家结下梁子会使楚国大乱,可她也不能恩将仇报啊! “你无须担心,项家对楚国忠心耿耿,且算来也是楚国王室,陛下不会拿项家怎么样的。”项超解释道,她努力的盯着他的眼睛,那闪烁的目光告诉她,他的解释隐约藏着什么,“陛下是狡猾的,太子势弱,陛下怕项家归顺负刍公子与太子争夺王位,陛下不过是想用你牵制住项家而已。只要你离开,项家再以实际行动证明不参与王权之争,陛下是不会为难项家的。”这种解释很符合逻辑,可她还是不大放心。 转来再想想自己,项潆苦笑,再聪明又如何,她终究只是枚棋子,各国诸侯深不可测,一个不小心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才于秦国归来,本想着待到蒙恬他们将秦国之事处理好再回去,可如今唉哪里才是她的栖身之地呢? 别了兄长,项潆独自登上兰舟,船夫卖力的划桨,江风呼呼吹过耳旁,掀起雪色的衣角,吹乱青丝,发丝夹着流苏打在脸上着实生疼,项潆却无心理会,只是呆呆的望着一江寒水。 “姑娘进舱罢,船头风大。”老者边划桨边劝道。 “还是看看这江水罢,以后还不知看不看得见呢!” “瞧姑娘说的,这江水何时都可欣赏。且姑娘正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老者慈祥笑道。 “日子长着”项潆思量着此话,日子还长么?为何她觉得身处乱国,活到现在已是奢侈呢? “姑娘不信老朽的话?”老者回头看着项潆,“老朽自小便在江上过活,渡人无数,而姑娘却是老朽所见之人最为不凡的。”他一脸祥和,慈祥的笑让她心暖。 闲着无事,便与他聊起来:“您就看得这般准么?不是想要赏钱罢!”项潆笑着,语气随和,无半点冷意与讽刺。 “姑娘说笑了,”老者依旧笑道,“老朽一无妻子二无上人,每日渡几个人,捕几条鱼就以充足,要那些钱作甚?” “您就不觉孤独?” “山野之人自有山野为伴,哪会有孤独?”老者看了看天,“起风了,是顺风。这下又轻松咯!”他声音明朗,放下船桨回舱。

第五章:碧水复潆回(六) 久立于舟头,“山野之人自有山野为伴”这句话久绕于心间,那该是怎样的生活 “山野之人自有山野为伴”,这句话本就不适合她,她不是山野之人,怎可与山野为伴? 她终究只是个细作,完完全全的细作,终是奔走于各国之间,却活的完好无损的细作。 刚刚大哥眼中的闪烁在她脑海挥之不去,真的会没事么? 项家在楚国的地位很高,可这次毕竟犯的是通敌卖国之罪,虽这对他们来说是子虚乌有的事,可在楚王眼中,在对项家虎视眈眈的小人眼中呢? “姑娘,进来喝杯茶罢!”老者从舱帘伸出脑袋。 “好” 陶土茶杯甚是粗糙,却非常干净,杯中的茶香也清新。“这是何茶?怎会如此顺口!”项潆惊奇,项家、秦宫的茶大都是好茶,却都无船夫的茶香。 “这可就难倒老朽了,”老者笑的憨厚,“此茶不过是一般的茶叶。姑娘觉着好喝,怕是这茶干净,不染尘世罢!” “不染尘世”不染尘世!要她这个染尽尘世之人饮此茶,是玷污罢!“您说您看人准,那帮晚辈看看日后,如何?” 老者品着茶水,缓缓道:“姑娘命途多舛,却是贵人命,一生遇到的,皆非平凡之人。” “如此时代,遇到的,哪会有平凡人?” “非也非也,姑娘所遇之人皆会以生命待你,此类人,才是非凡之人。” “晚辈不过是个女子,哪会有人怜惜”除了蒙恬,兴许,瑾儿也算。 “姑娘又错了,姑娘气质不凡,乃大器。老朽阅人无数,虽不是算命先生,但这点还是看得出来。姑娘的出身本就高贵,不会忍屈一生。” 此言让她对老者颇感兴趣:“您还真是折煞晚辈了,自古女子祸国,哪有大器之才的?” “老朽说过,姑娘气质不凡,成大事,乃一念之间。”老者放下茶杯,“姑娘可有兴趣听老朽几言?” “愿闻其详。” “这人,要懂得适时放下,也要懂得,何时才是时机。就如这茶,”他斟满一杯,“不懂得如何饮,反而浪费了东西。” 项潆不明白老者是何用意,但有一点很清楚,她的确不是个愿意屈服于世之人! “晚辈虽不忍屈于人下,但世事如此,我又奈何得了?” “还是那句,要懂得适时放下,何时才是时机。一念之间,所成之事,无穷尽。” “要成事,必败其身。” “姑娘说的也不无道理。”老者点头称是,忽而他盯着她的双眸一阵蹙眉。“姑娘可曾听过眸通心境?” “眸通心境?”此人真是不染尘世,只有心境明澈的人才会真正从他人的双眸中看出未来。 老者望着项潆的双眸颦蹙,如此,难不成命有劫数?她素来不信命由天定,若他说定她的后生,很明显他不是真正的心静之人,然而,他却道:“姑娘是魂之牵兮帝王家,梦之绕兮帝王家。” “魂牵梦绕?难不成您认为晚辈爱慕上哪个帝王?”项潆轻笑,政儿虽为帝王,可她对他的感情也仅限于知己,毕竟那时他们都还小,哪懂得什么情情爱爱。 老者摇头否定:“老朽所言之‘魂牵梦绕’非姑娘所言之‘魂牵梦绕’。姑娘一生都与帝王家连之,生如此,亡亦此。不知老朽所言可对?” 项潆低头不语,老者所言甚是! “只是”“只是甚?”她忙问道,他定然在她眼中看出了端倪。“只是此‘魂牵梦绕’让姑娘压抑太多,不利身心,若姑娘肯适时放下” 适时放下?到时若真走上了不归路,还如何放下? 项潆起身拂袖:“送我回去楚国罢!”

第六章:鸾栖倾乾殿(一) 夜色墨黑,冬日的夜,显得凄清孤寂。 相国府内,微黄烛下,吕不韦一杯接一杯的独饮。 “下来陪本相喝一杯罢!老伏在上面,小心睡着了摔下来。”本是寂静的屋子,冷不丁说一句话,着实将房梁上的人吓着。罢了罢了,既然被发现了,就不必隐藏了,况且伏在房梁上三四个时辰,早乏了。 掌拍房梁,旋身落地,一袭白衣浮起又落下。 “就知道你没死。”吕不韦笑了笑,指指案前的锦席,“坐着罢。” 慎思毫不畏惧席地而坐,自顾自的取了青铜酒樽,斟上一杯上好的琼酿。 吕不韦也不诧异,佯作好奇的问道:“你怎么就这般不怕死。” “谁说慎思不怕,命大罢了。” “是有陛下护着罢!”他笑道,无恶意,却带有叹息。 慎思愕然,转而又从容道:“陛下是一国之君,哪有闲情管慎思的死活?况且陛下在朝中无权无势的”故意停顿不语,她不管他方才的话是何意思,她只完成该做的事。 “那日你跑出棹阳殿,赵太后便派人赐你鸩酒,陛下却拿太后的亲侄女相要挟将你放出宫。这母子关系都被你离间了,还不知其中原因?且今陛下翅膀硬了,在朝中越来越有分量,若不在乎你,会放着成山的奏章不批来管你这个小小的宫婢?”他笑着摇头斟酒。 慎思哑然。 “看来相国大人知道慎思的来意咯!”慎思笑的漫不经心。 吕不韦不愧是吕不韦,能撑起一个国家的人,还真不可小视。慎思正经道:“相国大人可愿帮慎思?” “本相不问你为何入秦,但我要问,我为何帮你?” “权。” “就算本相不再是相国,但” “但还是陛下亲父,对么?” “!” “相国大人也看到了,陛下都可以与赵太后翻脸,难道会在乎执掌秦政的您?” “” 樽沾薄唇,清冽琼酿,香气扑鼻 “好!本相答应你,不过不是为权,是为陛下。”

第六章:鸾栖倾乾殿(二) ****** 十日后,新一批宫人入宫陪王伴驾。 偌大秦宫,偌大麒麟殿。 十二人人引身下拜参见秦王。 嬴政很可恶的将六国来的女子封为少使,而秦国贫家女或秦官子女则封为长使。 诸侯各国女子身份如此之低,分明是在欺辱各国。 命宦官带十二人去各自处所,嬴政却从始至终没看他们一眼,后宫佳丽三千,要引起他的注意,看来却是得花些功夫了。 退殿时,依稀有三人埋怨道:“好歹我们也是各国贵族之后,秦王怎不封个夫人?!” 另有人道:“省省罢,封个长使就不错了,总好过无官无职的,况且赵太后下旨,后宫只准有个清芷夫人,他秦王再怎么大胆,也不敢违背赵后啊!” “那也不该只是个少使啊!这少使可是秦宫地位最低的妃嫔了!连秦国的贫家女都是个长使!” “你还不明白?这分明是在欺负我们是外人!” 慎思浅笑。 自秦国强大以后,各国每隔几年就会进献一名佳人,据吕不韦说,这些人都不是省油的灯,想着怎样里应外合击溃秦国,而吕不韦的意思,是让她找出这些细作,一一灭口。她虽然不赞同杀了细作,但是能让她进宫的,也只有他了,他的要求,她还是可以变着法儿的去完成。 “叶挽霜、羽霏儿、林雅竹居落星苑,周梦烟、杨云落、阮芸栀居揽香苑,夏咏絮、蓝月桥、杜筱月居泉露苑,冷月韵、慎思儿、柳汀兰居玄月苑。”殿外,宦官尖着嗓子安排处所,慎思很是奇怪,她的这张脸,刚入宫的可能不会识得,但眼前这宦官已是宫里的老人,她的名字虽然有稍微的变化,但样子没变啊!看来,吕不韦也是说话算话的人,“各位长使、少使不许带任何家眷、侍女入宫,陛下会另派宫人。主子们各自回罢!”言罢,宦官也不理会几个愤愤相视的长使,带着几个小宦官走了。 十二人面面相觑,小声私聊了几句便四散离去,独留慎思和另外两位名生得娇滴滴的美人儿。其中一位见慎思还立于原地,上前问道:“你也不知处所在何处么?” “不知。”慎思佯作无奈的摇摇头。 “那其他人为何都走了,难道她们知道?”她一脸疑惑。 “这我也不清楚。” “那可该如何是好?”她焦急的跺跺脚,样子甚是可爱。 “随处找个宫人问问就是了。”另外一位生的甚是可爱的美人儿会心一笑,答道。 她笑的天真无邪:“对诶!我怎这般糊涂了。”说着她牵起慎思和那位可爱女子的手,“你们叫什么名字?我们以后做姐妹如何?” “诺。我叫慎思儿,秦国女,年十八。”慎思并无意与她结交,不能怪她无心,后宫比战场还要可怕,谁敌谁友无法辨知,唯有先收为己用。 “我叫羽菲儿,秦国女,年十六。” “我叫夏咏絮,楚国女,年十七。今后咏絮便叫你姐姐,叫你妹妹咯!”她对慎思和羽菲儿道,开心得双眸弯的似月芽。

第六章:鸾栖倾乾殿(三) 慎思目送她们离去之后径直去了玄月阁。她很不明白吕不韦的用意,他买通宦官让她顺利入宫,可刚才在麒麟殿,嬴政似乎并不知道她已成了他的侍妾。瑾儿在信中说过自她假死离宫之后,嬴政便很少在后宫走动,且命后宫妃嫔无传召不准晋见秦王。如此一来她不是没了接触嬴政的机会?吕不韦这老狐狸到底在思量些什么呢?! 玄月苑还算清雅,是秦宫偏僻之所,进苑时苑内那些长使少使也都闭门不出,这也倒合她心意。 秦王下令今年入宫的妃嫔不得带任何私物入宫,所以这厢房,除了一间房,连套被褥都没有。 见此,慎思真是哭笑不得,嬴政要调查各国诸侯进献的女子,没必要拉着秦国人“陪葬”罢!这到底该说他睿智,还是胡闹呢?! “慎长使,奴婢奉宦官令之命送来宫婢一名。”门外,有宦官难听的声音。 “让她进来罢。”慎思也不出去,单在房内应了声,她可没那闲财打发他走。 “诺!”唱罢,便有位宫婢入房俯身下拜:“奴婢参见慎长使。” “起来罢,让本主瞧瞧。”在宫中呆久了,连自称都说的如此顺口,慎思暗自在心中鄙视自己。 宫婢抬起头,长的还算清秀,看起来年纪也小,只是她眼中流露着这个年纪和这个身份不该有的冷漠。 “你叫甚?” “奴婢子墨。”声音唯唯诺诺,但慎思听着,总觉得不大对劲。 “子墨,本主需要见秦王,你可知秦王此时身处何处?” “奴婢知陛下每日会去棹阳殿一次,至于何时去,奴婢就不知了。但是陛下命人守着哪里,从不许人进入的。而且陛下曾下旨不见任何妃嫔,违令者赶入永巷。”她依旧跪在地上,单薄的身躯使慎思想起刚入秦宫时的模样,谨慎的处理每一件事。 嬴政在棹阳殿?为何是尘聆姐生前的处所?难道他真的喜欢尘聆姐?罢了,不管嬴政到底在哪里了,她只要见到他就行了。 “你无需担心,若是被赶入永巷也不会带上你的。”慎思笑道。 “奴婢是为长使好,永巷的日子艰苦,进去了便没了出头日,长使还年轻,在宫中说不定还有被陛下宠幸的日子。”子墨眼睛红红的,柔水般的眸中快落出泪来,慎思不知她为何如此,怕又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儿罢! “都入冬了,你难道要本主冻死在玄月阁么?”慎思看这嬴政非得挑起六国群攻秦国不可,就算要查出细作,也没必要做的如此过分罢!好歹入宫的都是女子,如此对待要那些没有后台的女子情何以堪?! “奴婢该死!只是长使应该清楚,宫中不比宫外,若是长使贸然前去,还没见到陛下,就会被守门的侍卫拉进永巷的,到那个时候,长使见陛下更难了。”子墨将头深深的埋下去,但却说的不卑不亢。 “那依你之见,本主该怎么做?” “奴婢想,长使已经知道如何做了。”子墨声音似是有些委屈。 慎思觉得自己的话语有些重,于是上前将子墨扶起来:“你在这里呆着,我去去就来。”言罢,她转身而去。子墨不过是一个宫人,如果等等真的出了什么事,子墨是才到她身边的,他们也不会难为子墨的。 子墨望着慎思离去,眼中,是赞许。

第六章:鸾栖倾乾殿(四) ******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山有桥松,隰有游龙。 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山有桥松,隰有游龙。 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棹阳殿内,歌声凄婉,美人舞姿,倾绝天下。 突然有人在身后抱住慎思,紧紧地,深怕一放手便会失去。 男子气息急促,应是跑进来的。 “寡人就知道你还没走”嬴政独自低喃。 为何,她的心,有些刺痛!没走?“你”,指的是尘聆么? “陛下怕是认错人了罢。”她冷冷道。 明显感觉到他的肢体开始僵硬,然后生疏的放开慎思。 转身,对望。 惊愕的眼神,淡漠的眼神。 “你怎会在此?!”惊愕是他,他没有做梦,真的是她! “打晕了侍卫便进来了,陛下走的也太急了,竟然没注意殿外没侍卫。”慎思说的轻松,好似在看一卷无聊的文章。 “你不是回楚国了么?” “腿长在妾身身上,妾身想回来就回来了。”慎思依旧轻松,可他不知“妾身”这两字她在心中默念了多少遍,才说的如此无所谓。 “妾身?” “今日新封的妃嫔啊!陛下真是贵人多忘事呢!” “寡人不是吩咐蒙恬不让你再回宫了么?!”他蹙眉,语气有些不好。 慎思笑而不语。心中却犹如有千把刀割着,原来他只视她为知己,原来一直都是她自作多情。呵呵,她是不是该庆幸自己陷得不深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他的感觉变了呢? “你说啊!”他盯着她吼道,那般费劲,不过是想保她平安,可为何,她不懂! 慎思直勾勾的看着他,义正言辞道:“进宫还能作甚,一个女子最大的愿望便是嫁个好人家,这陛下难道不知么?”呵,真不该说这些话。他是嬴政,是帝王啊!哪儿会知道一个女子真正想要的,哪儿会知道尘聆真正想要的! “你知不知道太后怀疑是你教唆郑姬在胡姬的早膳中加了红花,她为了给自己未出世的嫡孙报仇,要杀你解恨!寡人费尽心思将你送出宫,就是想保你平安,你怎就这般冥顽不化!”纵使太后为了他不杀慎思,可是残害赵家后裔,是太后决不允许的! 虽惊愕,她却不急不缓道:“妾身自有妾身活下去的办法,陛下无须担心。此次前来也不是想扰尘聆姐的清静,只不过想向陛下讨个说法罢了!”慎思也不想再跟他纠缠下去,直道此行目的,“今年新入宫的妃嫔也有各国贵族,陛下单独今年甚都不发配,也不准带陪嫁的媵嫱,是要挑起六国联盟攻打秦国么?!” “你就为这事?” “对。” 他眼神黯淡,良久才道:“我不过是想找出哪些人是一国的,挑起战争之说嘛也有那么一些。至于你,我没想到你会进宫,等等寡人会命少府丞送些东西去。今后”“姐姐怎也在这?”嬴政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进来的人打断。

第六章:鸾栖倾乾殿(五) 是夏咏絮,还有其余十位今日进宫的长使、少使,还有赵清芷!她们怎会在一起?慎思看笑话的看着嬴政,似是再说,看罢,你失败了。 嬴政转身,冷冷道:“你们未经寡人允许擅闯棹阳殿,可知已犯了死罪!” “妾身该死!”十二个人惶恐的齐刷刷跪下请罪。嬴政冷哼一声,问赵清芷道:“你来作甚?” “妾身是来问问,为何不给新进宫的妃嫔生活起居的东西,她们见掌管后印便来向妾身讨,可秦宫素来是少府的人管这些事,妾身不敢私做主张,只好来问问陛下。”赵清芷颇有王后的语气,没了先前的娇媚,更显稳重。 慎思想,难道是她怀过孩子,存了慈爱之心,所以连带着以前的娇媚都给扔了?还是说她本来的性子就不是娇媚,那不过是为讨嬴政欢心装出来的?现在嬴政不宠她了,所以不必装了。方才看嬴政对赵清芷满是厌恶,看来,是后一种了。 “正好!”嬴政拉过慎思,一脸坏笑,“这位慎长使亲自来找寡人了。”他轻蔑的哼了声,“找你有何用,都是蠢货!” 顿时,赵清芷脸色铁青,嫉妒的眼神投向慎思时,眼中浮起一丝惊愕,疑惑问道:“这位长使好生面熟,你叫什么名字?” 慎思心中一紧,怎忘了这事,在秦宫待了三年,谁不知宫中有位赵后异常喜爱的宫婢慎思。 再来方才嬴政道出赵后杀她的原因,那赵清芷知道她是慎思,还不想方设法将她折磨致死?! 神色慌张之际嬴政怒道:“清芷夫人怕是越来越大胆了,见了寡人竟不请安,还一上来便兴师问罪,你眼中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秦王了?!” 此话一出赵清芷和十一位新晋妃嫔慌忙呼道:“妾身该死!妾身参见陛下!” “好了好了,做这戏有何用!”嬴政冷言冷语,“看来后宫得交给贤者打理了,就清芷夫人这幅样子,日后寡人的后宫岂不闹翻了天?!” 四下无言,赵清芷低着头,有液体打在她明黄色的锦裙上,慎思轻笑,赵清芷会这么脆弱?看来她并不得宠了嘛! 嬴政唤来宦官,吩咐道:“传寡人旨意,慎长使贤良淑德,为他人求物,晋升为良人。” 赵清芷猛然目瞪口呆的看着笑意不绝的他,慎思如此,其余十一人亦是如此。 如此晋升,岂不是摆明着在不久的将来慎思会独尊后宫?天呐,这不是让她成了众矢之的么?! 还是说嬴政还是要她对付后宫多不甚数的六国细作?她是会帮他铲除细作,可不是以高调的方式啊! “爱姬还不谢恩?”嬴政意味深长道。 “慎思儿谢陛下恩典。”俯身行大礼,道出自己名字时,慎思的余光瞟到赵清芷顿生的恨意。她在心中估量,这下,可是没好日子过了!

第六章:鸾栖倾乾殿(六) 那日不光升了良人,还被赐了热闹之所承欢殿。 赏赐多不说,还配了七八个宫人,简直可以跟赵清芷的架势相媲美。 还有个费解的事承欢殿。封个良人换个大些的处所慎思并无意见,只是这承欢殿离云华殿只有百步之遥,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是做给赵清芷看的?那又为何要做给她看?他想让赵清芷爆发,然后顺理成章的给她安个滥用私权或是其他什么罪名? “子墨,本宫昨日看的竹卷你放哪儿了?快帮本宫找来。”内殿慎思唤道。 “诺!”子墨在外殿应着。 子墨这丫头倒也机灵,前几日因封了良人宫中许多妃嫔前来贺喜,她见慎思露出厌烦之色,便摒退那群妇人,虽没慎思的旨意私自行事犯了宫中大忌,却也正合她心意。 “良人,这是您要的竹卷。”她将竹卷递给慎思,还是那样恭谨的跪在案前。 “放着罢。” “诺。” 见慎思不做声,她正欲退下。 “等等。” “良人还有何事吩咐。” “本宫闲的慌,陪我聊聊罢!”慎思顺手将竹卷置于一边,斟了杯热茶给她,“你是哪里人?” 子墨惶恐的接过茶杯,恭谨道自己是秦国人,不敢多说一字。 “说说你的事儿罢,不要本宫问你便答,似是审罪人的,这般也无意思。” 子墨顿了顿:“奴婢家贫,自小便被后母买入宫中。奴婢无亲无故的,在后宫总受欺辱,以前伺候过的主子总是顺气赏口饮,逆气便按死里打的,现在奴婢伺候良人觉得很好。”她的眼中又泛起泪花。 这样的身世在后宫并不少见,只是慎思总觉着她目光闪烁,心中隐藏着什么。 “你不怕本宫也是恶毒的主子?” 她摇头,道:“不怕,因为良人不是,良人会关心奴婢吃得如何,住的如何。更何况,奴婢知道良人了解做宫人的苦。” “你认识本宫?”此话一出她便觉得自己问错了,秦后宫谁不认得慎思呢?! “认得。良人还帮过奴婢呢!”子墨抬头看着我她,目光真诚含有期待,“良人还记得么?” 慎思摇头,虽然真的很不想让子墨失落,但是她的确是不记得了。 如她所料,子墨一阵失落,苦笑道:“是啊,良人是太后身边的红人,怎会记得小小的奴婢呢!只是良人还记得柳絮夫人么?三年前的柳絮夫人因太后教训了她几句,回来便雷霆大怒,当时奴婢正端了碗燕窝给夫人,被她的怒声吓得摔了碗,夫人说奴婢是故意的,要将奴婢乱棍打死。殿前良人您正好路过,拉开了正在行刑的宫人,呵斥了柳絮夫人,还拿出太后的凤符将她赶入永巷。那时的良人威风极了,从那时起奴婢便发誓若有一天可以报答良人,一定当牛做马毫无怨言。” 三年前的柳絮夫人她还真的不记得有此事了。正当她还想问问子墨别的什么事,忽有宫婢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回禀:“良人,清芷夫人来访!”看她的样子,赵清芷访意不善罢! “奴婢去打发清芷夫人走罢!”子墨拦住欲起身的慎思。 慎思摇头,领着她一起出去,赵清芷是来找茬儿的,哪会轻易离开?更何况她不知要在这里呆多久,迟早会犯在赵清芷手里,躲是躲不掉的。

第六章:鸾栖倾乾殿(七) 承欢殿外殿。 “妾身参见夫人。”慎思引身下拜,赵清芷掌着后印,按规矩要行大礼,不然要杖责二十,另罚半年俸禄。 秦国呆了三年,这些规矩慎思还是懂的,目前赵清芷没有证据说她的孩子是被她害死的,只要她按着宫中规矩行事,赵清芷应该对她无从下手。 赵清芷径直坐到案几前,也没让慎思起来,无奈,她只得跪着,看来她按规矩行事,赵清芷到倚权欺人了。 “慎良人起来罢,这地上可冷着呢!”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敌意,但赵清芷吃人的眼神告诉她,赵清芷非常恨她! “谢夫人恩典。”拜谢,子墨在一旁扶起她。 “大胆,本宫只让慎良人起来,何时让你这个奴婢起来了!”赵清芷拍案呵斥子墨道。子墨吓得马上跪下,直呼“奴婢该死”。 “夫人息怒,这丫头平日妾身没教好,今日惹怒了夫人,还请夫人降罪。”说着慎思便跪下请罪。 “慎良人有何错,是这宫人不懂规矩罢了!涉淇,”赵清芷唤了声身后侍婢,“替本宫掌这宫人的脸。” 涉淇,慎思认识,是太后身边的人,专门教细作武艺,且下手狠毒干练。 涉淇得了旨意缓步走至子墨身前,扬起长有细茧的手“啪”的一声打在子墨脸上,看着她顿时红肿的侧脸,慎思忍着不语。 赵清芷明明是冲着她来的,可见她受宠于嬴政不好下手只得打子墨,她知道赵清芷是在告诉她,这秦后宫的女人,属她最大,何事都不可越过她告到嬴政那里去。 如此,她只得忍! 子墨冷冷的低着头,双拳紧握,她,亦在忍。 看着子墨淡然的表情赵清芷更是可气,厉声让涉淇一巴掌接一巴掌的打子墨,那一声声响亮的掌掴听着刺耳。 蓦地,一声响彻整个承欢殿的巴掌声落在涉淇脸上,她在措不及防的情况下旋身倒地。 子墨、赵清芷、涉淇、包括承欢殿里的其他宫人都向慎思投去惊愕的目光。 没错,这巴掌,是慎思打的。 然而她却装作无事将子墨掺起来,用帕子拭去她嘴角的血丝,柔声道:“等等本宫给你上些药。” “良人”子墨的双眸又红起来。 “大胆!”赵清芷拍案而起,“一个小小的良人竟敢当着本宫的面打本宫的人,慎思,你不想活了!”

第六章:鸾栖倾乾殿(八) 慎思冷笑几声,道:“夫人也得看看,这是在妾身的承欢殿,不是夫人的云华殿,夫人说到底也不是王后,不过是仗着后印而已,若夫人没有执掌后印贤德,还是识趣的将后印交给贤德之人。” 赵清芷,这是你逼我的。她本想相安无事,是赵清芷不给她这个机会! “慎良人这是在教训本宫么?” “教不教训随夫人怎么想,妾身还有要事,恕不奉陪。月儿,送客!”言罢慎思欠了欠身便拉着子墨进了内殿,任凭赵清芷在外殿大发脾气。 “良人这是何苦,帮了奴婢,良人的日子可就难过了。”子墨忍痛道。 “清芷夫人若是真的本事,本宫就跟她斗一斗,若是只会靠着后印欺压本宫,那本宫还畏惧甚?!”慎思不怕赵清芷如何整治她,只是她畏惧着支撑赵清芷的人 “那陛下那里怎么说,陛下本就不喜后宫,如此一来陛下不就更少走动后宫了?”她一脸担忧的看着慎思,深怕赵清芷将慎思吃了。 慎思笑的轻松:“无事的,本宫做事自有道理。去罢,去榻上躺着,看这小脸肿的,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个恶毒的主子呢!将宫人打成这样。” 其实也没什么可担忧的,她于这世间不过是枚棋子,任人摆布早已成了习惯,只是,有很多时候,她想将这个习惯戒掉。 “可是”子墨还是不放心,硬要慎思瞪了她一眼才肯乖乖的躺到榻上。 果然不出所料,晚膳后慎思独自在外殿品茗,嬴政风风火火的来了。 “妾身参见陛下。”慎思福了富身,侍妾的样子做的有模有样。 “起来罢,寡人可没这么大福分受你一拜。”他笑着坐到案后。 慎思小心的抬头睇了他一眼,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么?怎笑得如此开心,难不成他就如此高兴她惹了权势?这嬴政也太黑心肠了罢! “为何还不起来?当真要寡人扶你?”见她不动,他欲起身。“不劳烦陛下了!”她忙站起来,“太后知道妾身入宫了?” 他点点头。 完了,这下可难办了,虽说她现在有身孕不便回宫,但这秦后宫毕竟是她的天下,要杀个没权没势的如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她深吸一口气,做好了思想准备,镇定道:“说罢,太后要我怎么死。”

第六章:鸾栖倾乾殿(九) 他笑了笑,起身唤来随行的宦官,宦官递给他竹简,而后有模有样的念道:“传太后手谕承欢殿慎氏,蕙心兰质,德才兼备,深得哀家喜欢,特请陛下将其晋升为美人,视二千石。” 四下无言,她一下子懵了,好像有很多小鸟围着她的脑袋转圈。 这、这、这也太离谱了罢! “慎美人,快接旨啊!”宦官欢快的在一旁提醒道。 “怎么会这样?”这次她一定得问出心中疑惑,“我让她的亲侄女受了气”嬴政蹙眉,挥袖令所有人退下。 “下次说话注意点,不然寡人真的保不了你了。”嬴政松了口气将慎思扶起,“你怎会知道胡姬就是母后的亲侄女?” “我是细作,陛下忘了?”慎思俏皮的向他眨眨眼,先前的不愉快好似也少了很多。 他愣了愣,复而笑着刮刮她的鼻梁,这动作极其暧昧,在他这里却演绎的自然,在她这里演绎的亦是自然,两人同时被这动作愣了。 好久他才干咳几声,尴尬的缓和氛围:“今日你教训了胡姬,寡人本想晋升你的,可被母后抢了先,所以寡人要另送你一份大礼。” “?” “从今日起,慎美人更名为雪鸾,唤雪美人,赐倾乾殿。”“什么?!”他平静的语言使她不禁大叫。 “没、没这必要罢?”他莫名其妙的瞅着惊愕不已的她。 “为何是雪鸾,为何是倾乾殿?”她极力使自己看起来波澜不惊,但内心早就如惊涛骇浪。 “因为适合。”他以四字真正的平复了她。 对,因为适合。 慎思,实名雪鸾,浴雪重生之鸾。 倾乾殿,乃孝公所造,且命之倾乾,所居必为倾尽天下之人,然则倾尽天下之人世间少有,且倾尽天下之人哪会甘愿入住后宫,所以百年已过,无一人住进倾乾殿。 今日嬴政将倾乾殿给慎思,这意味着什么?甘愿步入后宫的倾乾之人哪会只是个宫妃,有资格住在那里,意味着她将成为后宫第一人,秦国第一人,天下第一人!即便是赵后,也不敢冒秦国之大不韪入住倾乾殿。 她不知嬴政是何居心,亦不知他怎会为她更名为雪鸾,她只知道,她要成为第一人! 千朝潆洄兮,鸾落咸亭。 一日梦绕兮,归与帝王阳里。 雨雪霏霏兮,伊得第一。

第七章:冰菡溺冷萏(一) 雪鸾搬入倾乾殿的第一天,下了入冬来的第一场雪。 雪似白纱,透明飘渺。 倾乾殿的宫阶上,身披雪裘披风的雪鸾接住一片片雪花,细碎的雪花自她指尖融化,余几滴雪水,冰凉沁脾。 目光眺越,不远处裹一身玄青色裘皮大衣的嬴政姗姗步来。 “怎么不进去,今儿可冷了。”走至身前,他拢了拢她的披风,责备道,“要是染了风寒我可不照顾你。” 他们曾经像宿敌,可曾几何时,她与嬴政变得如此要好,就像相处多年的夫妻,相敬如宾。 他不许她行礼,说如此很生疏;他不让她称他陛下、自称妾身,说如此很憋屈。她曾问他那该如何称呼,他说,嬴政,直呼其名。 “你怎么步行来的,太仆府的人要造反了?”拂去他衣上的雪花,与他一起望着漫天白雪簌簌而下。 “对啊!在造反呢!我都叫不来他们呢!” “那以后就步行到倾乾殿罢,每日我立于最高的一步阶梯上,等着你陪我一起看漫天飞雪。” “好啊!雪鸾可要一言九鼎哦!” “好” 伫立良久,雪已停,整个秦宫银装素裹,好似仙境。偶尔有宫人自空旷的路间走过,留下一道静默的脚印。 “喂!琴瑟调和演完了,该兑现你的诺言了罢?”本是一副温馨和谐的画面,却被雪鸾硬生生的打断。 他抿抿薄唇,拉着她的披风的一角摇晃道:“还扮一会儿嘛~” “不要!” “哎呀~就一会儿~” 雪鸾顿时浑身起了小米疙瘩,她抖抖身躯:“嬴政,不带这样玩儿的!” 他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她鬼魅一笑:“嬴政,你可不要后悔哦!” “嗯?嗯?”他不解的上下打量她,看看她是否藏了“残害”他的东西,但就是不放言陪她玩雪。 好罢,这是他逼她的。 雪鸾邪恶一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下一只金簪飞出去,只听“嘣”的一声紧拉木桶的丝线断裂,木桶内的白粉正中嬴政天灵盖,白粉自他头颅纷纷而下,像极了雪人,而且着实狼狈。 听着他闷闷的喊了声“雪鸾”,她心知“大事不好”,连忙撒腿就跑。 若此时有人经过,定不会想到在雪地里奔跑嬉闹的一对男女就是秦王和他的宠姬。

第七章:冰菡溺冷萏(二) 雪地里,嬴政边抹着脸上的白粉边追着雪鸾跑,她在前面欢快的奔跑,时不时的抓起一团白雪向他砸去,砸中他时,她会停下来对着不远处的他调皮的吐吐舌头,没中时他会得意的“变”出一团雪正中她脑门。 “若是一直这样该多好啊!”玩累的他们坐在倾乾殿的门槛上感叹。 “今天才发现你也可以玩的很活泼。”她和他很有默契一齐道,相视一笑,她掏出帕子帮他拭去还未抹尽的白粉,笑道:“你这样子很像古稀老人呢!” “那还不是拜你所赐?”他笑着任由她摆弄发丝,“雪鸾,为何一直掩饰着自己的心?”她不是生来的睥睨尘世一切,从小,她就压抑着自己的内心,他一直不明白其中原因,直到她将细作这个身份演绎的淋淋尽致,他才恍然大悟。 为他理发的手指顿了顿,她淡淡道:“今时不同往日罢!以前是细作,是奴婢,不可以疯狂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而现在陪王伴驾,可以少去很多顾虑。” 师父告诉她,一个最好的细作,要学会适时变通自己。处在这样的世上,总有太多因身份产生的顾忌。其实,不管是作为奴婢还是宫妃,她都不可以与他在一起开心的玩乐,在外人看来,这都是魅惑君主。她的变通,仅仅限于他给了“雪鸾”这个名字,她很感激而已。 雪鸾笑着叹了口气:“我还真羡慕你,即使面对着强大的吕不韦也可以任性,而我却不行,对谁都不行。” “对我呢?”他抬头看着她,并不像是开玩笑。 她怔了怔,野蛮的板正他的脑袋沉默为他整理着墨玉般发丝。 嬴政很让她琢磨不透,他对她很好,就如真正的夫君,可是他好像一直喜欢着尘聆,那种眷念,似是无法忘却。 “其实我还挺希望你对我任性的”他低着头喃喃道。 雪鸾佯装没听见,自顾自的为他戴上王冠,然而他没看到,她笑了。 殿内的漏壶滴着干净的泉水,叮咚叮咚的,很好听。 为他梳理好发丝,她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宫阶之下,附在他耳边低语:“你是要把我害死心才甘么?” 他闷笑,故意咳了咳:“谁让你不听我吩咐要回来的,既然你想帮我夺权,那就从后宫开始啊!什么时候你从母后那里拿到了后印,我就不让你成为众矢之的。” “拿到后印?!”她差点没被他气死,“拿到后印了那还能全身而退么!” 他佯作无辜的耸耸肩:“你不是很聪明么,自己想办法啊。” “嬴政!你!”她气结。 他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不怀好意的笑着,深邃的眸子像是要把她包揽:“这是报应。”他要把她永远留在身边,做她的王后,这,是她回来的“报应”,仅限于他给她的报应! “!”心,猛地一瞬悸动。她忙颔首,他是什么样的眼神啊!嬴政,果然不是好惹的!

第七章:冰菡溺冷萏(三) 以后的几天一直没下雪,只是那雪依旧不化,好像是在等待有人将它融化。 “美人,叶挽霜、周梦烟、夏咏絮、冷月韵四位少使来了。”子墨进殿禀道。 是时,雪鸾正煮着茶,殿内一片清香,嗅了嗅这香气,缓缓道:“请他们进来罢。” “诺。”子墨退出去,这些日子她也乏了,自雪鸾封了美人,嬴政日日来倾乾殿,于是宫中妃嫔大肆来贺,起初让子墨挡着,可她们越发来的频繁,无法,只得接见。 “妾身参见雪美人。”殿内四人行大礼。 “起来罢,都是自己姐妹,何须如此大礼。”雪鸾示意子墨将她们扶起。 各自归了坐,子墨又端出些糕点和茶水。 目光一扫而过,大致将她们分清 韩国女叶挽霜,穿着一件淡蓝色的宫装,简单朴素,不施粉黛也有着非凡的气质。 魏国女周梦烟,身穿淡粉色的宫装,裙角绣着展翅欲飞的玫红色蝴蝶,外披一层白色轻纱,微风轻拂,竟有一种随风而去的感觉,丝绸般墨色的秀发随意的飘散在腰间,身材纤细,蛮腰赢弱,更显得楚楚动人。 楚国女夏咏絮,着一身莺茶芥子色宫装,三千青丝由一只玉步摇高高挽起,为白皙的脸庞添加了不少风韵,那玉手小心翼翼的衔着茶杯,散发丝丝香气。 赵国女冷月韵,名如其人,身着冰蓝色宫装,唇瓣如罂粟般妖艳,微微上扬唇角,冷眼相望。 “雪美人,这是妾身家乡捎来的熏香,妾身用着好,给美人带来些。”周梦烟使侍婢拿出锦盒,上前递给雪鸾瞧。 雪色熏香,这倒是少见,见她笑了,子墨收下锦盒。 “周少使这般想着本宫,本宫这里清贫,没什么送的,就多吃些点心罢。这些糕点是陛下亲自选的橱役做的,听说有护肤的功效。” 听了这话除冷月韵之外的三人又多吃了几口。 “周少使备了礼品也不跟我们说一声,我们也空手来,还望姐姐莫要见怪。”夏咏絮笑道,优雅的抿了口茶。 “妹妹这是哪里的话,姐妹们常来走动才是好,那些死了带不去的东西也没必要,只要够用就好了。”雪鸾语气随和,不想与她们有过多纠纷。 “雪美人说的是,那我们以后可就要常来拜访了。”叶挽霜笑的坦然,周梦烟与夏咏絮也笑着附和,唯独冷月韵不动声色独自饮茶。 这样的感觉很不好,似乎危险正向她逼近,而这危险的来源,正是冷月韵!

第七章:冰菡溺冷萏(四) 夏咏絮环视大殿一周,羡慕道:“陛下对姐姐真是宠爱有加,听说这倾乾殿是秦后宫的妃嫔们渴望而不可及的处所,姐姐入宫不到一个月便住了进来,真是羡煞旁人呢!”夏咏絮现在是不是很庆幸当初跟她结拜呢?可是夏咏絮,她可不是什么善良的主儿。 不过说真的,倾乾殿的确是后宫妃嫔可望而不可即的梦纹砖铺地,檀木雕檐,玉璧为灯,翡翠为帘。 样样皆为上品,听说就连悬梁上那微小的彩绘也是经一位有名画师所绘。 “雪美人能入住倾乾殿定是有过人之处,莫不是因为舞技了得?听闻雪美人之舞连太后也赞赏有加呢!不知可否舞一曲?”冷月韵问道,一双冷眸寒似冰霜。 雪鸾蹙眉,三年前初入秦宫,太后寿宴上她以俳优助兴,那支舞以她武学为基础,强劲有力,赵后奇之,收为己用。 只是这是很久的往事,并且从那时起赵后便给了她“秦国女,慎思”的身份。 所以知道这事的无非是赵后、吕不韦,还有嬴政。 冷月韵到底是从何而知的?难道她是赵后的人?不应该啊,冷月韵是赵国人,赵后再怎么放肆也不会连着外人扰乱自己的国家,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冷月韵就是赵后的人,并不是赵国派来的细作。 “雪美人?”叶挽霜唤回她的思绪。 “啊?”雪鸾以抿茶掩面,缓缓道,“俳优啊这本宫一人也无意思,少使们一起来罢。” 周梦烟笑着拍手道:“好好好!妾身正有此意呢!” ****** 咸阳宫,菡萏园。 偌大的园子白茫茫一片,菡萏池早已结了一层厚厚的坚冰,四周有来往的宫人,却从不从冰面上行走。 看了看这番景色,疑惑道:“少使们这是要做甚?” “在冰面上起舞啊!让我们比比谁的舞技最好。”周梦烟说的倒是轻巧,但雪鸾总觉着是有蹊跷。 “可这冰面上滑的很,若是摔伤了”“这就要看谁的本领高咯!”叶挽霜打断她的话,解下披风步入冰面。 冰面很滑,叶挽霜蹑丝履舞步起,广袖轻摆招蝶舞,纤腰慢拧飘丝绦,似是一只蝴蝶翩翩飞舞。 若有若无的笑容始终荡漾在脸上,犹如冬日里轻飘而下的雪花,动人的旋转着,连裙摆都荡漾成一朵风中白雪。 见势,周梦烟和夏咏絮也步入冰面。 周梦烟舞姿妩媚,回眸间嫣然一笑如昙花怒放。 夏咏絮舞步虽不如另外两人“放肆”,但有着高贵典雅之范。 这时菡萏园已经为了许多宫人,都为她们三人的舞姿所痴迷。 “雪美人为何不去,难不成是怕了?”霎时,雪鸾才发现身边一直站着冷月韵。

第七章:冰菡溺冷萏(五) “本宫不是等着少使的好戏么?”雪鸾摒退围在她们周围的侍婢,冷月韵冷若冰霜的双眸终于起了波澜:“妾身不知雪美人在说些甚。”她极力躲避雪鸾凛冽的目光,“妾身突觉身子不适,先行告退。” “诶,冷少使若是走了岂不白费了这几日的用心良苦?”雪鸾忙拉住欲离的她,顺势握住她微微冒冷汗的双手,这样的动作在外人眼里只是友好交握,熟不知,这样的动作是做好的栽赃嫁祸的手段。 “冷少使看看是不是那块冰面?”雪鸾望着离她只有三步之遥的冰面,那块冰面很隐蔽,她之所以看出端倪是刚刚趁她们不注意丢了几颗小石子,那块冰面明显不似其他冰面的敲击声脆练,所以,应该是那里。 “冷少使可别怪本宫,要怪只能怪,你认错了主子!”冷月韵恐慌的欲挣脱雪鸾,却不想雪鸾用力推了一把。然而,就在她要松手时,冷月韵猛地抓住她。 “怎么?不想本宫死了?”虽诧异她的做法,但雪鸾却很平静,她一定会推自己下水,只看她是个什么推法。 冷月韵凝眸,死死盯着她:“妾身巴不得美人早早死去呢!清芷夫人也还平复心中怒意。” “你是要赵后平复心中怒意罢?”赵清芷的委屈都向赵后诉说,冷月韵,实则是赵后派来的。 冷月韵不惊,死死抓着她的手不放:“是,所以,妾身这一推,便是要至美人于死地!” 倏尔,她狠狠一推,猝不及防的雪鸾因身体失重,轰然倒在那片薄薄的冰面上。 雪鸾张大了眼瞳,冷月韵不是傻子,不管是哪种推法,错都在她,那还不如自己狠狠一推,如此雪鸾受的伤更重! 刺骨的寒意伴着砸在冰上的痛意自背间传来,她听到子墨惊呼的声音,只是那么一瞬,她坠入了冰寒的菡萏池。 只是那么一瞬,她看到冷月韵渐渐上扬的唇角,只是那么一瞬,她感到头部剧烈的疼痛,只是那么一瞬,她听到,有人慌张的唤“雪鸾” ****** “你再说一遍!”嬴政拍案而起,怒声震得倾乾殿内所有人都“唰唰”跪下,高呼“陛下息怒”,一屋子太医更是吓得大汗淋漓。 “回禀陛下,雪美人是头部受了重创,淤血不散”太医又回禀了一遍,颤抖的抬起头瞧了瞧嬴政的脸色。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将她治好,不然寡人要你们一起陪葬!”言罢拂袖而去,留下面面相觑的太医与宫人。 倾乾殿外殿。 叶挽霜、周梦烟、夏咏絮、冷月韵四人跪在大殿中央,殿外满地积雪中跪着雪鸾落水时在场的所有宫人。 嬴政坐于案前,听着子墨禀告当时的情景。 “冷月韵刑车裂,其余三人赐鸩酒。”冷漠,绝对的冷漠,深邃的双眸甚至不起一丝波澜。 除冷月韵以外的三人霍然抬头,她们该是没想到嬴政这般在乎雪鸾罢。

第七章:冰菡溺冷萏(六) “陛下,我们可都是各国贵族,今日雪美人落水也属冷少使所为,您无故将我们赐死,各国君王定会向贵国进攻。”叶挽霜不慌不忙道,她认为嬴政是理智的,不会为了一个女子而挑起战争。 然而,她错了,嬴政也是人,为保护雪鸾他什么都做得出来,更何况她们不知嬴政有多想除掉她们:“你们三个人要活着是么?”他魅惑一笑,虽笑,却极为冰冷,“那行幽闭。” 所有人张皇失措,要知道,幽闭是对女子最大的侮辱,更何况她们还是冰洁之人、贵族之后,若是传出岂不让人笑话?! 子墨惊恐于嬴政的淡然,虽说雪鸾落水她很厌恶眼前的四个女人,但同为女子,如此刑罚连她也不忍心。 “诺,贱妾遵旨。” 三人齐声回答。 对于子墨是惊愕,对于嬴政,则是更加头痛,不过这也证明了一点,她们的确是各国细作,女子中,也只有细作甘愿受这样的刑罚了。 嬴政蹙眉,轻声叹了口气,挥挥手示意宫人将她们带走。他累了,不愿再调查此事缘由,他只想雪鸾可以撑过来,她还不不可以死! 不知过了多久,太医们都退了出来。 “怎么样了?”子墨着急的问道。 一位太医叹了口气,摇摇头:“怕是不行了,好好照料着罢。” “就没有什么办法了么?”子墨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一定有办法的,雪鸾心地好,老天不该将她带走的。 太医捻髯道:“其实也说不好,要不是生,要不是亡,也有可能长睡不起。” “长睡不起?”子墨疑惑道。 “嗯,雪美人的身子很奇怪,寒气于她并无影响,只是最要命的是那颅内的淤血。”其他太医点头称是,又有太医难色道:“子墨姑娘,你看这该如何回禀陛下?” 子墨也犯了难,雪鸾落水她本就慌了神,这时哪有主意,只不过摆出一副淡定的样子,不让外人看倾乾殿的笑话。“大人们先回罢,奴婢去回禀陛下。” “那就多谢姑娘了。”太医们拱手谢道,然后悄声从偏殿出去。 殿外,嬴政引觞自酌,深邃的双眸失去了往日的利锐,宽大的玄色朝服散于四周。 “陛下 。”子墨从偏殿出来,看着这场景着实吓着,她认识他也算是久了,她却从未见过他这般失神无措的。 “怎么样了。” “太医说说细心照顾美人,兴许美人会好起来。”子墨坚定语气,她不可以畏惧,不然秦王不会信,雪鸾在宫中无亲无故,只有他才是雪鸾的依靠,若是秦王自己都放弃了,雪鸾真的不会再醒来。 为了雪鸾,她不怕犯欺君之罪。 嬴政猛然抬头看着子墨。幸喜道:“真的么?” “嗯!”子墨坚定的点点头。 嬴政起身便往内殿奔,就说她不会离开的,老天还是眷顾她的。 殿外子墨无力的坐到地上,看着嬴政的背影,她一阵心酸,他到底是有多在乎雪鸾啊!那她是不是给错了这个希望?罢了,顺其自然罢

第七章:冰菡溺冷萏(七) 从那刻起,嬴政将所有政务彻彻底底的交与吕不韦,他要整日守在她的身边,看着她醒来。 “陛下,美人该吃药了。”子墨将热气腾腾的汤药递给嬴政,他接过药碗,一勺一勺的喂至雪鸾嘴边,手法笨拙却都小心翼翼,每一勺都亲自吹至温热。 “陛下,”子墨看着心酸,一勺勺汤药并没有喂至雪鸾口中,而是顺着唇角流下,“让奴婢来罢。” 嬴政瞧了瞧枕边的药,乖乖的将碗给子墨,然后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她将雪鸾扶起靠在自己肩上,一小勺一小勺的将药送入雪鸾口中。 “她会好么?”嬴政像个小孩子,无助的问,都快半个月了,雪鸾还没睁开眼睛,她真的会还么?起初他满怀信心,可如今,他心虚了。 “会啊!”子墨回首笑着看向嬴政,“美人会好起来的,陛下若是没了信心,那美人可就真的没了。” “是么”他真的无力了,这这些日子,他日日夜夜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可雪鸾除了躺在那里均匀的呼吸就再无动静了。 忽而,嬴政近身的宦官进来,看了看状况,不知该如何禀告。 “何事?”嬴政疲惫问道。 “回禀陛下,吕相国带了慕姑娘和一位宫外的大夫来,不知陛下” “请他们进来。” “诺。”宦官退出去,不一会儿便带着吕不韦、瑾儿和一名白衣男子进来。 “微臣参见陛下。” “奴婢参见陛下。” “贱民参见陛下。” “都起来罢。”嬴政翻着手中的竹卷,“相国大人有何要事?” “回陛下,微臣听闻雪美人病危,特请了大夫来,而瑾儿姑娘与雪美人情同姐妹,今雪美人危在旦夕,瑾儿姑娘想姐姐了,便托微臣带其入宫。”吕不韦有条不紊的回答。 “吕相国,你如今是否做梦都会笑?”嬴政似笑非笑的看着吕不韦,也不顾外人在此。 “微臣惶恐。”吕不韦颔首,看不清神色。 “哼,寡人亲自将朝政交付与你,难道不会偷笑么?” 吕不韦不答,他面前的那个人是秦国的国君,他的儿子,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他怎么可以责怪他,这般不明白他?! 难道又是为了床榻上那个安静躺着的女子?难道他将她送到嬴政身边,是个错误么? “怎么,心虚了?” “微臣不敢。” “不敢?不敢什么?不敢把持朝政还是不敢坐拥天下?!”嬴政拍案而起,单手指着吕不韦吼道,眼中的怒意煞的殿内的人心下一颤。 恨极了吕不韦,他恨他夺了自己的政权,恨他玷污自己的母亲! 吕不韦苍老的身子一颤,他从没想过嬴政会这样对他,也没见过他这般愤怒的眼神。有那么一刻,他觉得眼前的秦王是真正的嬴姓王者,而不是他的骨肉。“陛下息怒,若陛下不愿见到微臣,微臣离去便是了。” “滚!给我滚!”嬴政怒不可竭。 吕不韦起身拜退离去,他真的很想笑,笑自己可悲!他吕不韦有权买卖国家,成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可在他嬴政眼里只不过是一介奸臣,他这么多年的打拼,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七章:冰菡溺冷萏(八) 嬴政待吕不韦走后缓缓放下手臂,望了一眼床榻上的雪鸾,他真的没有力气了。为了她,他亲手将政权交给吕不韦;为了她,他第一次与吕不韦对峙。为何她还不醒,醒来看看她认为无能的嬴政是强大的,为了自己在乎的人是强大的! “你能治好寡人的爱姬?”嬴政问低着头的吕不韦所谓的大夫,他虽讨厌吕不韦,但依雪鸾现下的情况,他不得不试试了。 “回陛下,待贱民为雪美人诊断后,再做定夺。”答者不卑不亢。 “那你去诊诊。”嬴政让子墨在雪鸾的手腕上系上红线再交给大夫。 大夫抬起头接过红线,殿内的人心下奇怪吕不韦带来的人,为什么戴着面具? “你叫什么名字?”嬴政好奇的问。 这个人白衣胜雪,风华绝代与师父很像难道?!想着,他便伸手要去摘大夫的面具,而那人却很敏捷的躲开,不着痕迹的挽了挽红线,似是恭敬,却不卑不亢:“贱民无名无姓,只是独爱那梅花,所以贱民给自己取了个‘梅’字。” 伸出的手顿在半空,有些尴尬,他干咳两声收回手,探索般的瞧着梅先生。从始至终,他的注意力好像都没有从把脉上移开过,可他又那么敏捷的躲开,果真不是一般人! 会是师父么?模样很像呢!就是年轻了些。 再看看腰间,嗯没有上古寒玉笛?那就不是罢,师父的玉笛一直不离身的。 不过此人的气质与师父也太相像了些罢?是否与师父关系密切? 被嬴政看的很不舒服,梅先生干咳两声:“那个贱民看病不喜有太多人在一旁,所以” 嬴政尴尬的调过头,道:“那梅先生先为寡人的爱姬把脉,寡人先出去,不打扰梅先生诊断。”言罢,他便带除子墨之外的宫人到外殿去了。 出了寝殿,“陛下不担心那位大夫吗?”瑾儿有些不明白,陛下这般防着吕不韦,怎么对他带进宫的人问都不问,况且那人还戴着面具!难道姐姐的病真的把陛下的正常变得不正常了? 走出内殿,嬴政拂袖坐在案前,手指抚了抚温热的茶壶,道:“吕不韦要是想杀雪鸾,早在雪鸾这次入宫之前杀了她了,他不会这般大费周章。况且,”他抬首看着瑾儿,“就算吕不韦要杀寡人身边的人,寡人也奈何不了啊!”他一阵苦笑,自顾自的品着雪水泡的雪尖,这么苦涩,他还真不知道,雪鸾为何会喜欢这样的茶,也好像,他真的不知道她的好多事呢 寝殿内,梅先生细心的诊脉,看不出一丝异样。 子墨却不放心的皱起了眉头,这个大夫,她好像哪里见过。 这种淡淡的梅香,非普通人所有,虽不见他真面目,但阅人无数的她,凭感觉可以知道,此人定是风华绝代之姿! “雪美人昏迷不醒,可是因那脑中的瘀血不散?”梅先生边收丝线,边问子墨道。 “诺。” “你将雪美人扶起来。” 子墨虽然奇怪,但心里着急雪鸾的病,也就没多问。

第七章:冰菡溺冷萏(九) 梅先生看着面色苍白的雪鸾,心下暗骂,这个无情先生,怎的这么晚才告诉他!若是再晚来些,恐怕连眼前这个人的丧礼都赶不上了! 子墨以为梅先生会施以针灸,可她却没见他带任何东西来,于是还是忍不住问道:“敢问先生,这是要如何治愈雪美人?” “姑娘只管看着,细细将在下的方法记住,待在下今日为美人诊治后,日后每天用此法为雪美人治疗。” “难道先生不亲自将美人治好?” 梅先生淡淡一笑,道:“这里是秦王陛下的后宫,在下是宫外之人,不断进出王宫多有不便。” “先生倒是个心思缜密之人。”子墨赞许的点点头。 梅先生运气于掌心,然后对上雪鸾的后脑勺。 子墨一下子明白过来,先生是在用内力驱散美人脑中的淤血。只是,他如何知道她会武功? 梅先生好像看出子墨的心思,淡淡笑道:“练武之人当然看得出哪些人练过武。” 子墨释然,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倾乾殿外殿。 “陛下,为了秦国,请陛下回到朝堂之上。”瑾儿严谨道。她在乎姐姐,她希望可以有人陪在姐姐身边,可是那个人不是秦王。 他是王,不可以专情。 嬴政不语,他累了,不想再说什么,默默地坐在原地。 他无时不刻的在提醒自己是嬴政,是秦王,不可以专情。所以雪鸾每次除掉他身边的姬妾时,为了大局,他忍着。本以为自己有多能忍,可到头来还是忍不了雪鸾这一关。 瑾儿也不敢惹恼秦王,虽说自从姐姐再次入宫便没见过她,但是她也听闻过秦王是如何的对姐姐好。瑾儿也不敢惹恼秦王,只得退下打点些杂物。 倾乾殿寝殿。 在雪鸾额上冒出密密得得细汗时,梅先生收回掌。 “好了。” 子墨小心的将雪鸾扶着躺下:“这样便好了?” “今日算好了。美人脑中淤血很是顽固,要慢慢来,不可操之过急,太心急,只会伤及美人的性命。” “那先生相信奴婢有这个能力救醒美人?”子墨虽是练过武,但是他如何知道她的功力如不如他?要是有个闪失,天哪,她都不敢想象秦王的模样!这个梅先生,不是把她往悬崖边上推嘛! “在下相信姑娘你的能力。”梅先生也不多说,看了一眼雪鸾便出殿去了。 子墨好奇的望着梅先生的背影,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压着,像知道,却又像不知道

第七章:冰菡溺冷萏(十) 这个冬天的雪好似特别多,也特别漫长,直至立春大雪还在纷飞。 “雪鸾,我都守了你一个多月了,你怎么还不醒呢?”倾乾殿内,嬴政摇动蒲扇煽着正在煎药的火炉,面容憔悴至极。他望了望榻上颜色无双的女子,无奈的叹口气。 轻纱帐下,雪鸾安静的躺着,如瀑的青丝散于枕边,面色苍白毫无血色。 “雪鸾,你知道么,”他笑着,“我一直都喜欢着你呢!”他盯着药罐,全然没注意到瑾儿与子墨正欲走进来的脚步因听了他的自语而止。 “你刚入宫啊,那是你才十五岁罢,其他宫人都天真烂漫的跟在宦官身后,只有你的目光凛冽,有那么一股成熟之气。” “但是我就注意到你,知道你不简单。后来,后来你为我在母后身边当细作,变得越发的沉着稳定,也变得越发的美丽。 “再后来,我便发现自己开始在乎你,在乎你在母后身边是否会有危险,在乎你会不会因招惹了后宫妃嫔而引来杀身之祸。嘻嘻其实有时候我还挺希望你惹祸的,因为啊你惹了妃嫔就可以找我帮你。可是啊,你就是这么聪明,屡次将危机化解。唉~这点小小的期望都成了奢望。 “但;这个奢望变成现实时,我才发现,自己根本没这个能力去帮你。你惹了吕不韦这个世上我最不敢招惹的人。那日在城楼上看着你离去,我的心竟然痛了。本以为那是最后一面时,你又出现在我面前,你以为将容貌改变我就不认识你了么?你呀我认得你的眼神啊!那种从容与冷漠,我永远认得 “记得你骂我么?为尘聆骂我。当时我真的无言以对,可我不敢说是为了你才选择赐死尘聆,因为我怕拒绝,因为我知道在你心中还有另外一个人”那日他本有意放了郑尘聆,因为他觉得自己有愧于尘聆,可她说:“若是你保得慎思,我必须死。” 只有这样,雪鸾才可以带着郑尘聆的骨灰到楚国,可是他没想到她再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以他侍妾的身份,“你呀,总是让我出乎意料,让我不省心。”他笑得像个孩子。 他一直喜欢她,不知是从何时开始,也许是三年前,也许,在更久之前 倾乾殿内,药香浸房,嬴政一人对着药罐自语,屏风后的瑾儿与子墨安静的听着他说出藏匿已久的话语。 很久之后,瑾儿与子墨各怀心事离去,如若他们在多留一会儿,定会提前解开一个谜。 只是,她们走开了。 “知道我为什么唤你雪鸾么?”他深情的望着床榻上安静的人儿,眼中是宠溺与不舍,“因为嬴政一直喜欢的,都是雪鸾啊” “你不是说,‘雪鸾’乃浴雪重生之鸾,如今天降大雪,为何你还不醒来?” “你不是说要立于倾乾殿最高的一步阶梯上,等着我和你一起看漫天飞雪么?你看,”他望着窗外漫天的雪白,“都快立春了,还在下雪,你不可以食言啊”

第七章:冰菡溺冷萏(十一) ****** 云华内殿。 赵清芷立于床榻前,一身宫装雍容华贵,宽大的罩衣长长的托在身后。 卸下那副凶恶的面容,她看起来如此柔弱。她本是柔弱的,是嬴政的冷淡让她变得凶恶,没有了他的庇护,她只有将自己武装。 后宫,真是尔虞我诈,当初她听姑母的话入宫为妃,本以为嬴政还是当初的政儿,没想到,她将面对的男人,却是另一张陌生的面孔。姑母不告诉她缘由,她亦不敢问。 本以为有了姑母做靠山,嬴政便可以独宠她一人,或是爱上她。 哪知,他虽然脸上摆着宠溺她的样子,但心却是冰冷的。 她很天真,天真的以为她可以改变他,可以让他爱上她。哪知,原来冰冷的嬴政根本不需要她,他根本心有所属,那名女子,叫雪鸾。 他爱雪鸾,爱到每次临幸她时口中都叫着“雪鸾”。 她恨,恨那名叫“雪鸾”的女子。 她暗地查过“雪鸾”这个人,但无所获,就好像,“雪鸾”,根本不存在。就当她快要放弃时,出现了慎思,那个间接害死她孩子的女子。 她以为嬴政再怎么冷漠也是爱孩子的,会给她的孩子报仇,然,他却断然不提那件事,而且给她不一样的宠爱,给她不一样的处所倾乾殿。还给她不一样的名字雪鸾。 慎思的出现她嫉妒过,可当嬴政给慎思“雪鸾”这个名字时,她笑了原来慎思跟他一样,都是可怜之人! 嬴政是冷漠的,对后宫每一个女人都是。 她一直这样认为,可他为何对慎思不是这样? “夫人却步了么?”身边的涉淇突然问道,打断了赵清芷的思绪。 赵清芷侧头睇了她一眼,冷冷道:“不知。”这个日日夜夜跟在她身边的宫婢,叫涉淇。是姑母的人,来监视她完成任务。 她的任务,便是为秦王诞下第一个子嗣,然后,登上王后的宝座。 自己真的很可悲呢!曾经宠爱自己的姑母,如今只是将她当做棋子! “夫人莫要忘了答应太后娘娘的。” “本宫不会忘。只是如今连太后都帮着慎思,你让本宫怎么办?”姑母说过会帮她,可现在她不杀慎思就算了,还还封慎思为美人,这算个什么说法?! “难道夫人大度到将自己心爱之人送到别人怀中?” 心爱之人?赵清芷苦笑。是啊,她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若是夫人下不了手,让奴婢来”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赵清芷呵斥住:“大胆!本宫自有本宫之理,那轮得到你一个小小的宫人指手画脚!”涉淇吓得跪下来连声请罪。 “好了!起来罢。本宫还有事吩咐你做。” “诺。”涉淇唯唯诺诺的站起来,“夫人有何吩咐?” “为本宫沐浴更衣,晚些陪本宫一起去倾乾殿。”她倒要看看冷漠的嬴政到底是怎样守在慎思身边的,她到底,输在哪里!

第七章:冰菡溺冷萏(十二) 日落残阳,飞雪已尽,天边有一抹赤色。 寝殿的窗户关的很严实,似是梦醒了的雪鸾动了动眼睑,嗅到殿内有浓浓的药香味,徐徐睁开眼,许是长时间没有见到光,完全睁开眼时,眼睛有些不舒服。 待她适应了这个环境后,慢慢起身扫了一眼四周,案上还有已灭的火炉和只剩下药渣的陶罐。 猛见嬴政伏在她的床榻前小憩,他睡得很沉,均匀且有力的呼吸着。两腮起了淡青的胡渣,模样也甚为憔悴。 心底,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释放。她摇了摇头,强烈压住心底那股暖意。 小心翼翼的起床后,看了一眼还在睡梦中的他,准备取件披风给他盖上,但一想他的警惕之心,殿内又有暖炉,于是没打扰他睡觉。 揉了揉双肩,浑身上下都不舒服,随意梳洗了一番,她兴冲冲的想去殿外走走。放出寝殿,便于瑾儿和子墨撞了个满怀。 两人见雪鸾醒了,一时惊喜的说不出话来,只剩手舞足蹈的激动。 雪鸾忙制止住她们俩,回首看了看嬴政,伸出食指做了个“嘘”的动作。两人按捺住心中的喜悦,明白她是怕她们声音太大吵醒了秦王。 雪鸾拉着走到外殿,望了一眼殿外雪还没有化,看来她也没睡多久嘛! 瑾儿本是要说什么的,但雪鸾捂住她的嘴,让她们不准说话。 “虽是残雪,却也干净着。我似是躺了很久,浑身的不舒坦,你们有什么话等我伸展好筋骨再说!”说着,雪鸾便提着雪白的衣裙跑出殿去。 瑾儿与子墨相视一笑,心想美人醒了就好,支了宫人去叫太医后,也便随着她堆雪人去。 许是贪玩的丫头,见倾乾殿没有什么生气,便在殿外堆了个雪人,胖乎乎的,煞是可爱。只是可能堆久了,有的地方已经坏了。雪鸾拉着瑾儿与子墨欢快的跑下宫阶,让她们捧了干净的雪修补这个雪人。 三个人蹲在雪人周围开心的笑着,那雪人不一会儿便被修补好。雪鸾看着瑾儿与子墨脸上的笑容,原来不止她一个人将内心的感情藏掖着嘛! 倾乾殿内,嬴政伏在榻边小憩,兴是做了噩梦,他蓦地惊醒,缓过神来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定睛望着床榻。 猛然间,他的心跳漏掉一拍榻上无人! 他慌了,以往镇定自若的神情在一瞬间崩溃,他跌跌撞撞的冲出内殿,口中不停唤着“雪鸾”。 直至外殿,他见瑾儿与子墨围着宫阶下的雪人。 血色残阳,有着还未化完的白雪,很干净。 雪鸾自雪人身后站起,那一抹遗世独立的雪衣 霎时,他飞也似地冲下宫阶,抱着雪鸾低喃道:“就知道你会醒,就知道你会醒” 辗转寻觅兮,情归何处。 蓦然回首兮,蝶儿翩浮。

第八章:花开堪折枝(一) 蹲的久了,双腿便麻了,正当雪鸾起身想缓一缓双腿时,有人从身后抱住她,紧紧地,让她快呼吸不过来,那人口中似是低喃着什么,她虽听不清楚,却能感到他的喜悦和浅浅的忧伤。 挣扎着转了身,那人,居然是,嬴政! 为何他神色慌张,是为她么?“你怎么了?” 嬴政不语,只是抱着她不愿松开。 瑾儿与子墨见状也识趣的离开。 雪鸾很是奇怪,最近发生什么事儿了么?怎的她一醒便遇上这场面?还真是后悔没让她们说说最近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是阿房?!”身后响起女子的声音,是谁?是谁在叫她? 回首,那人是赵清芷。 嬴政闻声,松开她,看清来人,厌恶道:“你好歹也是夫人,在宫中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妾身参见陛下。”赵清芷福了福身,“只是陛下,妾身想问问,这雪美人,是何许人也?” “寡人的爱姬也需你了解?胡姬,你还不是寡人之妻,不过是个夫人罢了。”字字警告,赵清芷却不为所动。 雪鸾总是弄不明白,几个月前他们一副如胶似漆的样子,为何突然变得这般生疏,这中间又有什么故事?还是因为赵清芷没了他的孩子?或是因为其他? 难道,是因为赵后,嬴政对赵清芷的宠溺,只是为了安抚赵后?那为何现在又不宠爱了,换成是自己宠冠后宫? 那日她与他在雪中做戏,引得整个后宫人的羡慕与嫉妒,无疑在那一刻她成功的如他所愿,成了众矢之的。他说她要帮他整治后宫,就因为她的聪慧?身为王室,他该知道没有实权之人,仅靠聪慧,是成不了气候的。 他那么急的要她运筹帷幄,到底是为什么? 这件事,寻个时间,她得问问清楚。不然,到时候自己死都死的不明不白。 赵清芷不似以前娇气,淡淡道:“妾身只是觉得,雪美人很像一个故人。” “故人?是见人家得宠欲沾些光罢。”嬴政讽刺道,这样的他们真的很难想象曾经形影不离的夫与妾的关系。 赵清芷不语,像是思索着什么,看着雪鸾与嬴政如胶似漆的,自己站在这里倒像是自取其辱,便跪安回宫了。她也许明白了,嬴政本就是冷血的,他对任何女子的宠爱,都是为了安抚人心,以前宠自己是为了安抚姑母,那么,现在让雪鸾宠冠后宫,是为了安抚谁呢 虽然嬴政不信赵清芷的话,但帝王的心思缜密雪鸾是知道的,他,是该起疑了。也或许,她在用尽心机得到他的信任时,他就已经起疑了! “进去罢,小心冻着。”嬴政语气柔和。 是关心么?她有些不懂了。是为了安抚她的心么?因为她知道的太多。 又开始矛盾了,三年了,他们都不够了解对方。他对她的好,她依旧分不清是真情还是为了安抚的假意 “诺。”不管是什么,她相信,他目前是需要她的,所以,她没必要担心的太多,她还有很多事要去做。

第八章:花开堪折枝(二) 回到殿内,太医诊过脉后确定无事了,雪鸾无数次讯问着嬴政到底出了什么事,可他只是用膳,并不搭理她。 “喂!你再不说话我可生气了哦!”她抢过他的银箸,蛮不讲理道。 他无奈一叹,很凝重的看着她:“雪鸾,你害怕血色么?” “?” “我对叶挽霜、周梦烟、夏咏絮三人用了幽闭之刑,冷月韵被车裂”他小心的看着她的脸色,却发现她毫无所动,“你没意见?” “落水本来就是我栽赃嫁祸给冷月韵的,目的也只是除掉她,现在她死了,不正和我心意?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要处罚其余三人?”其实吕不韦也是是对的,细作一旦被发现,只剩下两条路,要么凭自己的本事逃脱,要么,死。但一般,细作走的,是后一条路。她不想死,所以必须有更多的人死亡。 “原来你早就知道她们是各国细作?怪不得你会跟她们打交道!”他赞许的点点头,赞许中也有少许忧虑,忧虑她有太多杀戮,“难道你就没发现什么其他的问题?” “问题?什么问题?”她迷惑,还有问题么?这几个人都是细作,现在都已解决了,还能有什么问题? “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何昏迷了这么长时间?” “我昏迷了很长时间么?”难道,这场雪,从未化过?其实,她倒不是特别在意自己到底昏迷了多长时间,而是在意自己到底是怎么醒的。这个她刚刚也问过嬴政,但他只是说是太医的功劳。可她总觉着没那么简单,但深究下去又怕嬴政多疑,也便放弃了。 嬴政无语的摇摇头,道:“你昏迷了一个多月,太医说,是因为脑中血块不散。” 血块不散?是冷月韵!记得她落水的那一刻,本来慌张的冷月韵嘴角浮起和头部的剧痛,所以水中有人?!“她们果然想让我死!” “你知道是谁?” “你也知道?”她试探的问。 他看了看她的眸,一怔,许久才道:“我哪里知道,只不过听你方才之语,似乎是知道的,所以问问。”语气有些愤愤,深邃的双眸也微微起了怒意。 看样子,他知道冷月韵是谁的人。可他为何直说?是在防着她么?帝王之心,果真是难猜。 他隐在袖中的手渐渐紧握,又是母后!她不是许诺过不会伤害雪鸾的么?!是他自己太无用了,保护不了想要保护的人!这是第一次,冷月韵死了,但还有第二次、第三次,还有更多的冷月韵!是他太着急了,不该真么快让她应对后宫的。 是该想想法子了,政权还不是时候,但后宫,还是有办法的

第八章:花开堪折枝(三) ******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 秦宫唯一的一抹春色,便是那上林苑。 绿草如茵,百花齐放。万物生长,处处生机盎然。 春日,即便是平日躲在宫内的妃嫔也会出来散散心。 “姐姐,你难道不信妹妹所言?”瑾儿在一旁逗着笼中的鸟儿,不满道。 雪鸾笑了笑,道:“不是不信你,是不信陛下。” “为何不信?!”瑾儿诧异道。 “你想啊!陛下是国君,自古以来后宫都是佳丽三千人,哪有独取一瓢饮的?陛下对我啊,只不过是兴趣来了罢了,你没听过么?曾经郑姬和蓉姬没了,他都伤心过。所以,他并不是真心爱我。”雪鸾语气坚定,“再者,你姐姐我要的是一颗完整的心,可不是残缺不齐的!” “但也没有哪个君王会守在妃嫔床榻边一两个月啊!更何况陛下流露的感情可不像假的。”瑾儿就是不服输,硬是以为嬴政对姐姐是真心的。 “你啊!就是太天真,我说过,我要的是一颗完整的心,陛下是国君,根本不可能给我全部的爱。况且,我也不会对陛下动情啊。” “这是为何?” 雪鸾起身与她一起逗着鸟儿:“我只是一个细作罢了,入宫只是为协助他完成霸业,哪有那么多闲工夫谈情说爱!” “可看陛下的意思,他会爱美人而不爱江山哦!”瑾儿故意调侃道,“难道这也不能使你动情?” “情根本不在他身上,为何要为他动情?”雪鸾反问道。 “陛下,你怎在这儿?”上林苑的假山后响起子墨的声音。 瑾儿望着雪鸾叹了口气,后者目光黯淡,看着笼中的鸟儿不语。 子墨拿着布鸢莫名其妙的走出来:“美人,为何陛下一脸怒气的在那里?” “子墨,你手中那得是布鸢么?”瑾儿岔开话题。 “是啊!春天来了,放放布鸢心情也好啊!”子墨将布鸢拿给雪鸾看,“美人喜欢么?” 玄色布鸢做工精细,拿在手里轻飘飘的,她甚是喜欢,却没有心情,于是道:“你们拿去放罢,我在一旁看着。” “可是”“好啦!美人有些乏了,让她在一旁罢!”瑾儿推着子墨至空旷园中,那句“这是陛下花了一个晚上做的”被这动作推远,可自小耳听四路的雪鸾,已将这话收入脑海。 嬴政,对不起,不管真心假意,我都要保住自己的性命,我不信自己有那么好命每次都可逢凶化,失宠,是身为宫妃保护自己的最好办法。而你,也该弄得,帝王于后宫,是该雨露均沾,而非独取一瓢

第八章:花开堪折枝(四) 回首望了望那笼中的鸟儿,在笼中乱窜,叫声凄凉,打开鸟笼,鸟儿如获重生,冲向苍穹。 “既然渴望自由,为何选择回来?” “”说话的是蒙恬,雪鸾记得他的声音。 “听说陛下对你很好。” “嗯。” “你动心了?” “没有!”矢口否认,暴露了自己的心意。 “是么?”蒙恬走到她面前,“那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没有。” 她看着他,良久,道:“蒙大人应该还有公务在身罢!玩忽职守可不是蒙家人的作风。” “看罢,就说你动心了。”他笑,笑得她心酸,“阿房,爱上他,你会受伤的。”他转身离开。 雪鸾知道,此刻,他的心在流血。 可是,她没有办法。 她,注定是要负他的。 玄色布鸢飞的很高,似一只真正的鸢。 瑾儿与子墨在院中嬉笑打闹,悦耳的笑声听着心中舒畅。 在秦宫的日子还会久么?还可以,与嬴政一起嬉闹么?即使刚刚她与瑾儿设计伤害了他。 上林苑的花开的正艳,各色蝶儿在丛中飞舞。 “子墨!”她唤道。 子墨回眸嫣然一笑,这一刻雪鸾觉得子墨很漂亮漂亮的双眸,墨色的双眸,比嬴政的眸还要深邃,存着兼爱,却让人看不了她的心境。 子墨微笑着问道:“美人唤奴婢有何吩咐?” 雪鸾指指花丛:“这花儿开的挺艳丽,采些回去做熏香应该不错。” “诺。对了,之前周梦烟周长使送了美人一块熏香,美人不试试么?” 那块雪色熏香么?看着倒是挺漂亮的,就是不知道用起来怎么样。雪鸾让子墨回去取了那块香,在上林苑里点着试试。 “美人,这东西似是挺贵的,在苑里燃了岂不可惜?”子墨将锦盒给雪鸾。 雪鸾笑笑:“又不是自己的,珍惜它作甚?她们的东西只配在外面用,我可不想玷污了倾乾殿。你没瞧见她们送的东西我都打发给宫人了么?” 若是真心送她东西,倒是有必要收藏着,只是她们都是来巴结她的,更何况还不知是她们自己的,还是在哪儿搜刮的民脂民膏呢! 子墨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瑾儿倒是明白了姐姐的意思,似笑非笑的拿过锦盒瞧了瞧,而后放到香炉里点燃。 白色烟雾冉冉升起,夹杂着一股清幽的香气。 突然,雪鸾脸色大变,忙将手边的茶破在香炉上,灭了香。

第八章:花开堪折枝(五) “怎么了?”瑾儿疑惑问道。 “将香取出来!”雪鸾肃然道。 子墨莫名其妙的将香炉打开,把熏香倒在帕子上。 “这香有问题?”瑾儿很聪明,这香的确有问题,她伸手捻了捻剩下的灰烬,靠近鼻尖嗅了嗅,冷笑道:“这香中含了许多特殊的药材,本是祛除沉闷心境的,但燃了冒出的烟嗅多了会上瘾不说,还会使女子不孕。” “什么?!”瑾儿与子墨同时呼道,“周梦烟这么大胆?!” 雪鸾取出帕子拭净了手指,轻松道:“是她,但不全是。看来后宫之中要害我的人很多呢!” “后宫得宠者便会成为众矢之的,看来姐姐的敌人多了!”瑾儿亦轻松笑道。 瑾儿拍拍子墨,半开玩笑道:“子墨,美人是从来不会让那些人在后宫肆意妄为的!她只会允许自己颠覆后宫。” 雪鸾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后宫之人太小看她雪鸾了,她隐忍不代表她就是懦弱的,她倒是要瞧瞧,这赵后训练出来的细作,是如何夺了后宫大权的! ****** 暮春之初,百花争艳。 三千佳丽尽显风姿,欲得嬴政青睐。 上林苑是咸阳宫最大的花园,亦是嬴政最喜之地。 从那日雪鸾与瑾儿故意在上林苑说那些话给嬴政听后,他开始走动后宫,这越是勾起众妃嫔争宠的欲望。 今日雪鸾照常在上林苑的枫虞亭饮茶,看着瑾儿与子墨在苑中嬉闹。 还好瑾儿进宫了,不然子墨一人会寂寞死,以前还有宫人跟她一起顽,现在见雪鸾失宠了,都远离了她,弄得她整日闷闷不乐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瑾儿入宫蒙毅同意了么?许久都没听瑾儿谈起蒙毅了,难不成两人还真的闹别扭了? 远处,赵清芷与阮芸栀相携姗姗而来。 赵清芷一袭紫衫,简单高髻斜插三只玉步摇,略施粉黛,生得也是个娇弱美人样,只不知,内心,也是否娇弱。 阮芸栀一袭明黄色春衫,只梳了个流云髻,配饰少的可怜,但那鹅黄百褶裙却也尽显端庄。 “妾身参见夫人。”雪鸾俯身行大礼,瑾儿与子墨闻声也赶过来行礼。 “起来罢。”赵清芷端庄的坐到石凳上,示意阮芸栀也坐下。 雪鸾起身立于一边,瑾儿与子墨亦乖乖的立于她身后,都怕赵清芷又鸡蛋里挑骨头。毕竟赵清芷手中握着后印,再怎么不得宠,也是后宫之主,她们惹不起。 “阮妹妹,姐姐听闻这几日陛下常去你那儿呢!”赵清芷叫得亲切,也笑得深意。 雪鸾挑眉,怎么,是在向她示威? 阮芸栀娇嗔一声,道:“不过是沾姐姐的光,不然陛下哪会去妹妹那儿呢!不过只是与陛下博弈谈天,若想为陛下诞下子嗣,还得靠姐姐呢!”

第八章:花开堪折枝(六) 赵清芷两颊绯红,娇笑道:“妹妹这是哪里话,陛下要多子多孙才好!陛下虽只与你博弈谈天,不过啊”她没好意的睇了雪鸾一眼,“是比那些不再受宠的人好!” 雪鸾轻笑,这句话分明就是说给她听的。 是要羞辱她么?好,赵清芷,有朝一日她雪鸾会告诉她什么叫“清君侧”! “夫人,若是没什么吩咐,妾身先行告退了。”她转身欲离开这是非之地,突地又被赵清芷叫住:“唉,雪美人,看今儿天气如此好,阮妹妹欲起舞作乐,你不瞧瞧?” “不了”“还是瞧瞧罢!”赵清芷忙打断她,“也好长长见识,以免日后因舞技不佳而摔倒在冰面,到时候还得劳烦陛下费心呢!”字字刺耳,却对她毫无作用。 倒是瑾儿听了很不悦,蹙着眉看着她,是在问她怎么办。 她摇摇头,转身望向阮芸栀,看不出任何感情:“阮长使似是与清芷夫人很是要好呢!不知有没有将喜爱的雪色熏香送给清芷夫人用呢?” 阮芸栀顿时僵住笑容,赵清芷眼中更是有一丝慌张,她看着她们,波澜不惊继续道:“不过本宫还是劝长使少用这种香,对身体不好呢!” 言罢,她转身便走,不理会她们的神情大变,她是很知足的,以牙还牙就够了,不愿再多生事端。 这阮芸栀也聪明,知道周梦烟会到倾乾殿道贺,亦知道周梦烟是个爱面子的人,所以将熏香送给了她。 但阮芸栀也是笨的可以,这种东西虽是慢性药,但这迟早是要被发现的,到那时这种特殊的熏香一查便知是谁用的,最终还不是落得个以死谢罪! “姐姐,有个问题瑾儿一直想问你。”瑾儿跟在身后,轻声问道。 “问罢。” “你怎知道那种熏香对身体不好?” 雪鸾驻足,心下一紧,怎的没想起这事,若是知道了,就表明她懂草药,这样赵清芷便更确定她是阿房。 接下来该怎么办?难道要跟赵清芷坦白?不,这样太危险,赵后本来就恨她扼杀了赵清芷的孩子,若是被赵后知道,真好得了个赐死的名头。而且赵清芷有没有如此心计她还不知,这可如何是好 “美人?”子墨轻声换回她的思绪,“美人,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她尽量调整好心境。 “那刚刚的问题”子墨似信非信的问道。 “哦!那件事啊,是赵太后以前教我的啊!”能瞒就瞒罢,她的身世,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她入秦宫只为完成两个国家的使命,只是想在嬴政除去吕不韦是为政儿报仇,并不想招惹宫中任何一人的,可为何她们硬要将她卷入无谓的后宫之战!她不想,真的不想 前几日,蒙恬传来消息,说赵后的孩子出世了,是双生子,男孩。 当时她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嬴政明年便行加冠礼,赵后居然还会生孩子! 不过,这赵后诞下子嗣,是不是意味着,她也该回宫了,那时赵清芷又可嚣张起来,恐怕,日子又不好过了。不行,得想想法子了 “瑾儿啊,姐姐听说毅儿也到宫中当差了?”雪鸾笑着问道,看着瑾儿双颊渐渐泛红。 又是一份纯洁无暇的爱情啊 上林苑的花开的正艳,瑾儿望着那自由飞舞的蝶儿,嘴角浮起一丝幸福的笑意

第八章:花开堪折枝(七) 慕家院子里,少女在舞剑,身姿敏捷,挥霍有度。 “人家女孩在都在家学做女工,你倒好,舞刀弄剑的,小心以后嫁不出去了!”少年漫不经心的走过来。 少女停止了舞剑,回首见是蒙毅,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那你寻学做女工的人顽儿去,别整日的往我家跑!” 蒙毅见瑾儿生气了,连忙掏出一卷竹卷,讨好道:“好瑾儿,那些女孩子柔柔弱弱的,我才不爱跟她们顽呢!看,今儿我又带竹卷来了。”他挥挥手中的竹卷。 瑾儿面露喜色,连忙抢过竹卷来看。 这是诗经,慕家是武学世家,慕家之人必学武艺,那些文字类的东西,因瑾儿是女儿身,慕老爷子怕女儿沉溺于情情爱爱,就鲜少让瑾儿读。 只是这瑾儿自小喜读古文,只得托蒙毅私下寻些来。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爰居爰处?爰丧其马? 于以求之?于林之下。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 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瑾儿悠悠念着,她似是很喜欢这首诗,一连念了三遍都不觉得厌烦。 “喂,你念一遍就够了罢,念得又不怎么好听!”蒙毅在一旁道,他今儿那竹卷的时候没注意,就怎么拿了这卷来了。 “要你听了?!”瑾儿依旧没好气的白他,心里碎碎念道:这个臭蒙毅,老是爱找她茬儿!这咸阳城内,还没人敢挑她刺儿的,若不是看在自己武功比他弱,早就一拳打过去了。“喂。这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什么意思啊!”她不打他其实还有这个原因,读不懂的文章可以问他。 蒙毅愣了愣,不知如何作答,心中不知骂了自己多少遍,这诗经本就是爱情诗,刚好这句不只是多少夫妻许过的誓言。 偏偏这瑾儿还小,说这些还不是时候,若是不说罢,哪天误用被慕伯伯知晓了,她怕是又要受训了!这下可是难为了蒙毅。 “难道你也不知道?”瑾儿故意调侃道。 蒙毅一脸难色,“额这句话啊”他摸摸颈脖,“那个,瑾儿啊,这句话的意思我日后再给你慢慢说好不?” “不好!”瑾儿别过头嘟囔着小嘴。 蒙毅没办法,硬着头皮道:“这句话呢,是说无论聚散与死活,我曾发誓对你说;拉着你手紧紧握,白头到老与你过。明白了?”看着瑾儿一脸绯色,他忍不住笑道。 瑾儿闷闷的点了点头,没在好意思读那竹卷,刚想将那竹卷还给蒙毅,没想到慕老爷子来了:“瑾儿啊,功夫念得怎么样”本是笑眯眯的眼睛顿时瞬转冰寒,冷冷叫了声“瑾儿”。

第八章:花开堪折枝(八) 蒙毅见大事不妙,忙道:“慕伯伯,不关瑾儿妹妹的事,是毅儿硬要瑾儿读的!”瑾儿在一旁拉拉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为自己求情。 慕老爷子将这看在眼里,指着瑾儿手中的竹卷,“拿来给爹看看。” 瑾儿踌躇了会儿,见爹脸色越来越难看,便极不情愿的将竹卷递给爹。 慕老爷子看了看竹卷,又看了看蒙毅,“毅儿,你可知这《击鼓》的含义?” “知道。” “那你还拿这个锦儿读?”慕老爷子波澜不惊道。 “额”蒙毅低下头不敢言语,他是准备等瑾儿及弈后再拿诗经给瑾儿读的,但昨夜自个儿读了就随手扔到一边,今日来慕府匆忙,竟给拿错了! “毅儿比瑾儿年长一岁罢?” “额是。” 慕老爷子突然笑得深意,捻髯道:“毅儿,慕伯伯将瑾儿许配给你可好?” 顿时,蒙毅跟瑾儿的双颊绯红,瑾儿娇嗔了声“爹”,蒙毅只顾着绞弄腰间玉佩的青穗子。 慕老爷子摸摸蒙毅的小脑袋,“怎么,毅儿不愿意娶瑾儿为妻?” 蒙毅小脸儿涨得通红,半天才憋出句话来:“毅儿跟瑾儿都还小,此事此事以后再做打算罢!” 三年后。 慕府被官兵重重包围,曾经整洁的慕家被翻得一团糟,慕家上下百口人被黑衣侍卫压出府。 十岁的瑾儿害怕的哭起来,她第一个叫的,是蒙毅,她说:“毅哥哥,救救瑾儿”后来她在拥挤的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蒙毅在人群中慌乱的奔跑,趁侍卫不注意冲到瑾儿身边,道:“瑾儿,以后不管遇到何事都不要哭。记得,死生挈阔,与子成悦”那句誓言还没说完,他便被侍卫拖出去,轻而易举的扔到地上,地上的石子蹭破了他的额头,但他任然迅速站起来,而后听到瑾儿大声喊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那一刻,他们都笑了。 不到一个月,慕家以忤逆罪名全部处死,唯瑾儿一人因没满十五岁被判在秦宫终身为婢。 罪臣之后的名义在秦宫并不好生活,十岁的她整日在永巷做粗活儿,最脏最累的活儿是她的,有时因为要做的事太多误了膳点,她便要饿上一整天,清理的她早已成了泥人。 久而久之,她麻木了,对于任何事物都已默然。

第八章:花开堪折枝(九) 没事的时候她也会听听宫闱秘事,但听着听着便厌了,然后开始回忆她与蒙毅的种种。最后,她发现自己早已爱上了思恋。 “你们听说了么?太后的寿宴上出现了一位才女!”一个宫婢激动道。 午后,她们总爱放着活儿不干去聊天,瑾儿依旧在一旁洗那永远也洗不完的衣裳。 “我刚刚奉膳时看到了,那女子长得可漂亮了!舞跳得好美,身姿飘逸,轻轻一跃便可腾空而舞呢!听说她还只是豆蔻年华呢!”宫人们沉醉在那位才女的舞姿中。 瑾儿听着也起了兴趣,放慢了手中的活儿,听着她们继续道:“不过这样的女子还只是麒麟殿的一个小小的宫人倒是可惜了,你们说这陛下的眼睛是怎么长的?!” “谁知道呢!兴许是陛下不好这种女子呢?” “也是,陛下是国君,看上的也应是各国贵族之后,哪轮的上一个宫婢!”一个宫人叹道。 一阵沉默后又有人问,“那这位女子后来怎么样了?会不会被其他大臣或是王公贵族相中?” “这女子舞了一曲便退下了,似是没听说有人要娶她的。只是后来赵太后上了好多珠宝呢!” 就这样东一句西一句,太阳就要落山了。 瑾儿撑了撑腰准备去用膳,突然掌事的姑姑又抱来一堆衣裳,吩咐她不洗完不许进食。 瑾儿耸了耸肩,应诺一声又坐下洗。 “你怎这般欺负人?!”一个还带着稚嫩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掌事的宫人与瑾儿同时回头,见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宫婢,身着一袭雪色宫装,与这里脏兮兮的环境格格不入。 姑姑蹙了蹙眉,心中似是有些畏惧,但还是撞着胆子呵斥道:“你是谁?竟管到我头上来了!” 小宫婢正襟道:“我叫慎思。” 听到这个名字姑姑吓得马上跪下,怯怯道:“奴婢该死,奴婢不知是慎宫人,奴婢该死!” 瑾儿在一旁“噗”的一声笑出来,姑姑本想瞪她一眼,却怕又冒犯了慎思,只好恨得牙痒痒的低着头。 慎思白了姑姑一眼,蹙眉道:“下去!我不想再见到你!” “诺!诺!”姑姑连滚带爬的立刻消失在永巷。 瑾儿笑着摇摇头,继续干她的活儿。慎思走过来,“你不怨么?” “”她何尝不怨,可怨了又怎么样,她还不是得永生困在永巷为婢! 见瑾儿不语,慎思又问道:“你几岁了?”

第八章:花开堪折枝(十) “你到底是谁,到底要作甚?我还有很多活儿没做,若是没甚重要的事,你就快些离开,这里很脏,不适合你的一身打扮!”瑾儿怒道。即使再怎么沦落,她还是有尊严的,她不需要别人的可怜! 慎思先是一愣,而后道:“我叫慎思,是甘泉宫的宫人。我不想作甚,只是迷了路,又见到姑姑欺负小宫婢,看不过出手相助而已。”她只有十五岁,但今日赵后带她回甘泉宫,对她好于常人,所以宫里的人都很敬畏她,“好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了么?” “慕瑾儿。”瑾儿淡淡道。 “瑾儿?!”慎思惊愕。 “对,是瑾儿!你用不着这般模样罢?!”她不就是罪臣之后么! 慎思调整了一下情绪,然后拼死拼活的让瑾儿洗净了身子,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你到底要作甚!”瑾儿怒道,“我还有好多活儿没做呢!” 瑾儿望着铜镜中的小锦儿,赞叹道:“不错不错,是有几分姿色。好了,从今天起你就不用再在永巷做苦力了,跟我回甘泉宫罢!” 后来的后来,甘泉宫多了两位妙龄宫婢,专为赵后办事,宫中之人见了她们都是敬畏三分。且从那时开始宫中就一直流传,许多被秦王专宠的妃嫔皆被她们害的失宠,然后秘密处死。 瑾儿生性善良,再不忍为赵后杀人,她想逃,逃出这深宫大院。只是太后精明,她又落回渔网。又一次,一直疼护她的姐姐慎思救了她。 七年后的咸阳比昔日更加繁华,那个“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人儿将她从相国府救出来。 咸阳城外的竹林,他细心照顾着她,他说:“瑾儿,今后我的手一直在你身边。” 七年来,瑾儿第一次落泪,她靠在蒙毅怀中哭,讲述着对他的思恋。知道她哭累了,躺在他怀中睡去,口中还喃喃道:“毅哥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那一次,他亦落泪,他生平第一次为他人所落之泪。 竹林小筑很适合养伤,伤好之后,瑾儿告诉蒙毅,她不可以跟他在一起,天下未定,奸臣未除,他们都要放下这份感情。 蒙毅握着她的手,“我知道,若是天下太平了”瑾儿接过话:“若是天下太平了,慕瑾儿愿与蒙毅归隐田园,过着寻常人家的日子。” 蒙毅会心一笑,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第八章:花开堪折枝(十一) “瑾儿,当时恨姐姐么?恨姐姐将你带出永巷。”很多年前,雪鸾被赵后带到甘泉宫,蒙恬告诉她,若是在永巷遇到一个叫“慕瑾儿”的女孩,将她救出来,至少再不让她在永巷受苦。 当时她并没多问,只当是蒙恬爱慕的女子,没想到,却是蒙毅的青梅竹马。 “不恨,若是没有姐姐,瑾儿如今恐怕还在永巷受折磨呢!” “这就好了” 旁边的子墨听得糊里糊涂的,黑如深渊的双眸流露出点点失落。 以后一两个月里,嬴政开始临幸后宫之人,不管是宫人还是妃嫔,就像是“饥不择食”!咸阳宫顿时被他搞得乌烟瘴气,走到哪儿都能听到嬴政与女子的嬉闹声。 终一日,雪鸾火了! 当日她与瑾儿在上林苑所言不过是故意使嬴政听见,让他为大局着想,放下儿女私情,雨露均沾,权衡后宫,谁知他如此愚蠢! 是时,阮芸栀正躺在嬴政怀中,将一瓣新鲜的橘子送到他口里,他笑着啄了啄阮芸栀红润的唇瓣,阮芸栀双颊绯红,娇嗔着环住他的颈脖。 雪鸾冲进来,像体物件的将阮芸栀提起,扬起巴掌,轻松的落到她粉嫩的脸颊上。 阮芸栀惊恐的喊道:“雪美人!你这是干甚么?!”说着还躲到嬴政身后,娇滴滴的落了几滴眼泪。 然而嬴政并不安慰阮芸栀,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雪鸾,似是在看一出好戏。 “来了啊,将阮长使拉下去,赐三尺白绫!”雪鸾语气凛然,不容改变。 宫人从殿门外进来,见有嬴政在此,也不敢动手。 阮芸栀听了这话也哭得更凶,扑到她脚边骂道:“雪鸾,我又是怎么招惹你了,竟要将我赐死!更何况你不过是个美人,有甚权力将我赐死!” “是么?”她低头看着曾经要害她不能生育的女人,端在腹前的手缓缓抬起,衣穷印现,“传赵太后旨意清君侧!”此语一出,宫人立马将已是目瞪口呆的阮芸栀拉下去。 嬴政依旧笑着,他看她的眼神好似在说,不错嘛! 她引身下拜,恭敬道:“雪鸾请嬴政回朝。” 这是她的意思,也是赵后的意思。

第八章:花开堪折枝(十二) 前几日有人将一封竹简和太后印交给她,竹简是赵后亲笔,赵后让她拿太后印“清君侧”,虽不明白赵后为何不将印玺交给赵清芷,但这对嬴政有利,她会照办。 只是如此一来,赵清芷对她的恨意,怕是又增了几分。 嬴政走至雪鸾身前,俯身勾起她的下巴:“我的雪鸾还真是厉害,连赵太后都帮着你了。” “雪鸾请嬴政回朝。”还是那句,波澜不惊。 他似是并没听进她的话,饶有兴趣的看着她:“雪鸾,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你在我身边呆了三四年了罢,虽是不甚了解,但你的作风,难道我不了解?” “此言何意?”奇怪,她怎么搞的好像被他抓住了把柄似地?她的作风?什么作风?! “你跟瑾儿都是细作,都是赵太后训练出来的,难道会在上林苑如此人杂之地,谈那些犯了死罪之话?不就是想让我权衡后宫么,难道我会不知?” “”她低头避过他灼热的双眸,淡淡道,“既然陛下知晓,为何还要扰乱后宫。” “我就是想让你亲自承认。”嬴政手指白净纤细,却十分有力,硬是将她的脑袋板正,硬是要将她糗样尽收眼底。 唉她还真有把柄落在他手里了。 “我就是要你承认,”嬴政嘴角勾起一抹邪魅之笑,“你也是喜欢我的。”“不是!”雪鸾矢口否认,但这,分明是做贼心虚。 “你心中还有一个人的影子,是么?”他放开她,使她松了一大口气。 她心中有一个人,至今连她自己都弄不清楚那个人到底是谁,也许是嬴政,也许是政儿,也许是蒙恬,还有可能是儿时那双不屈双眸的主人。 “罢了,”嬴政叹了口气,“我给过你机会说出那个人的,但你不要。如今你是雪美人,是我嬴政的枕边人,所以你是我的,终生只属于我。雪鸾,只属于嬴政。”她惊愕的看着他,强势的语气,深邃的双眸流露的却是哀求。 雪鸾,只属于,嬴政 “不要!”她才不要是他的! “为何?” “因为因为你的爱不是完整的!”很好笑的理由,不是她真实的理由,却也差不多。 哪知,他只道一句:“嬴政给雪鸾的爱,一直是完整的。” 当时她并不知此句何意,但很多年后才知,嬴政给雪鸾的爱,一直是完整的,而雪鸾,亦是。 后来,雪鸾莫名其妙的接受了嬴政的爱,莫名其妙的与他游走在偌大的咸阳宫,莫名其妙的成了众矢之的,莫名其妙的走到哪儿,哪儿没人。

第八章:花开堪折枝(十三) 送完嬴政上朝,雪鸾回殿倚榻读卷,还真是清净呢!赵后给她的是太后印玺,不是王后印,赵清芷依旧是后宫之主,但见嬴政和赵后都那般护着雪鸾,也不好明着为难,只好来暗的。这赵清芷不知使了什么法子,任何妃嫔不得踏入她倾乾殿,违令者贬为宫人。 不过这样也好,没了那群妇人的打搅,她可以做很多事。 “美人,听说近日又有几位妃嫔有了身孕。”子墨小心回禀道。 “有胡姬么?” “没有。”子墨看了看她,思虑了一下,“美人,你不担心么?” 她无力的摇摇头,道:“担心甚?你又不是不知本宫以前是作甚的,就算本宫让那些孩子出世,你觉着赵后会允许么?” “那美人就不怕胡姬娘娘‘借腹生子’?前几个月,陛下可是去过云华殿的。”子墨想的很透彻,思维比她还缜密,可她终究不是个可以安静呆在他身边的女子,也许有一天她会离开,那时,孩子会是她的绊脚石。 “改明儿拜访拜访胡姬,本宫倒是得瞧瞧她会不会‘借腹生子’。”兴许子墨说的对,有她在便会动摇赵清芷的地位,她要巩固地位只有母凭子贵。 “瑾儿呢?” 子墨莫名其妙的看着她,迷惑的问道:“今儿早上您不是让瑾儿姐姐出宫了么?” “出宫了?” “对啊!美人忘了?” 雪鸾揉揉太阳穴,出宫了是了,蒙恬说毅儿想瑾儿了,让她有机会放瑾儿出宫走走。怎么搞的,这种事都忘了! “现在是什么节气?” “已经仲夏了。”子墨见她脸色不对,关切道,“美人不舒服么?” 她摇摇头,挥挥衣袖示意子墨下去:“本宫乏了,想睡一会儿,任何人来了都不许通报。” “诺。” 她单手撑着头倚在红木案几上,另一只手无聊的翻着手边的竹卷。 仲夏了,每年都是这个时候最恼人,自从那年坠崖,她的头浸了雪,留下宿疾,一受热头就开始痛,最严重的时候,直接可以痛晕过去。这个病该找人治一治了,哪日因着它耽误了事,可就不好了

第九章:赤色腕间砂(一) “阿房,阿房”山坡上,一妇人唤着女孩儿的名字。 “阿娘!”阿房抬头回首望着坡下的妇人,甜甜的笑着,“阿娘,山路不易行走,以后别来了。”她跑到阿娘身边,心疼的拭去阿娘额头的汗水。 “谢谢雪”“阿娘!” 妇人注意到自己说错了话,忙改口道:“谢谢阿房!” 阿房松了口气,继续帮妇人拭汗。 “对了,赵政怎么样了?” 阿房转了脸色,肃然道:“他们不该如此欺负他们母子的。” “阿房,你要记住,赵国和秦国是不会和睦相处的,你不可以怜惜他!”妇人觉着自己太过逾越,松了语气,“更何况不这样你又如何得到他们母子的信任?” “我知道了”阿房低下头,她知道不可以怜惜他们,可就是不忍心啊!夫人那么好,赵政也不坏。唉都是乱国之祸啊 “夫人,阿娘让我带了些草药给你!”破旧的房子,阿房将竹篮放在案上。 赵姬欣慰的笑笑,摸摸阿房的小脑袋,道:“阿房,谢谢你了。” 阿房笑得天真:“不谢。”她望着赵姬,她真美,深邃的眸子极尽苍凉。阿房喜欢这样的眸子,可政儿没有。 “政儿呢?”阿房向屋里望了望。 “政儿跟清芷顽去了,估计在河边罢。” “哦”阿房一阵失落,他又去找赵清芷了 赵姬似是看出阿房的心思,便笑道:“傻丫头,清芷老缠着政儿,且是政儿的表妹,他这才跟清芷去顽的!” 阿房白嫩的小脸刷的一下变得通红,嘴里嘟囔着:“她跟谁去顽与我何干” 赵姬笑着摇摇头。 “政儿!小心!” 还是没能来的及,政儿从高高的树上摔落下来,狠狠地摔到草丛里。 阿房扔了背篓忙跑过去扶起政儿,拂去他身上的杂草,“怎么样,有没有事?” 政儿摇摇头,指着那枝桠上的鸟窝:“你看,它们在笑呢!” 阿房心疼的拍他的脑门:“有你这么傻的么?!” 政儿傻乎乎的笑着摸摸脑袋,“等等!”阿房抓住他的胳膊。 “怎么了?” 阿房板正他的手腕,白净瘦弱的手腕间,有一颗朱砂!顿时她捧腹大笑,指着他笑得不成样子:“政儿,我还只是听过女孩子有守宫砂的,你们男孩子怎么也弄啊!哈哈哈” 政儿莫名其妙的仔细瞧了瞧那颗腕间砂,突然想起什么,委屈道:“阿房,这可是你前天让我采药弄的,你还要意思笑!” “额是么?”阿房抹去笑出来的泪花,拉过他的手腕仔细瞧了瞧,“额是被草药扎伤的,不过这种草药的颜色好像留在你皮肤里了。哈哈哈!政儿有守宫砂啦!”她说完撒腿就跑,深怕政儿找她麻烦。 那种草药扎了皮肤若是及早处理,还可去掉那颜色,但他又不早说,朱砂只能终身跟随了。 依旧是漫天大雪,政儿牵着阿房的手努力向前跑。 “政儿,他们为何要追杀我们。”阿房气喘吁吁的问,还不时回头望一下。 “因为我知道母亲和吕不韦的秘密。好了,别问这么多,快跑便是了!”政儿焦急的向前跑,不在乎鹅毛似地大雪迎面而上。 直至悬崖,黑衣人追了上来,政儿牵着阿房的小手一步一步向后退。 “政儿,怎么办?”阿房恐慌问道。 “阿房,记得这颗朱砂么?”他挽起衣袖,白净的手腕露出一颗赤色砂。 “嗯!记得!” 政儿莞尔一笑:“记住,这是我们相识的记号。” 阿房还没反应过来,政儿便松开她的手,转身跳下悬崖,“不要!”她跟上去,脚下踩了个空,与政儿一同坠下悬崖

第九章:赤色腕间砂(二) “政儿,政儿!”雪鸾从梦中惊醒,还未平息的心跳使我呼吸困难。 “雪鸾有这么想嬴政么?在梦中都会呼唤我的名字。” 她猛然转头,嬴政就坐在离她几步之遥的香案边,天呐!这么近的距离她都没有发现! “我”她低下头,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回驳。 嬴政笑笑,看着她的眸子有一丝探究:“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你怎么就这么睡了,也不盖床被子,着凉可怎么办?本来想帮你盖被子的,但见你睡得正熟,怕打扰了你,所以瑾儿她们呢?怎么没看到。”他四处望了望,却没看到任何宫人。 “瑾儿出宫了,我不愿她们扰我清闲,便遣到后院了。”她起身整理了下衣裳,给他斟了杯茶,“今日怎这早就下朝了?” “明儿楚国太子到我国商量土地的事,要准备些东西,便提早下朝了。” “年年征战,害苦的也是黔首,楚国分割土地未尝不是一件坏事啊”话虽如此,可谁舍得啊!都是祖先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谁不想好好守着。 “明天你跟我一起上朝,如何?”他似是突发奇想的问道。 她怔住,差异道:“难道你要我做个苏妲己?更何况我上朝做什么?!” “你是楚国人啊!明儿见的是楚国人,这有何不可?”他很认真的看着她,“后宫妃嫔不比后宫宫婢,哪能说出去就出去的,能见一次是一次罢!” “可我是以秦人的身份进宫的,再来身份本就被吕不韦怀疑过,要是被朝中大臣知晓了”以前因身份之事与吕不韦纠缠,后宫佳丽三千,此次却只是她跟着嬴政去见楚使,这不明摆着有问题么?!“况且我只是区区美人,要是跟你上了朝,这不正成了太后‘清君侧’的对象了?”她极力不愿去,背上“祸水”的罪名倒是其次,连累嬴政被骂可就不好了。 “无妨,你坐在后厅,待政事谈完了,你再出来不就得了。”他依旧坚持,但这坚持,似乎坚持着另外一件事。 “那我可以下朝后再去啊!” “那多麻烦,从这儿到议政厅还要些功夫呢!” “我”“好了好了,就这么定了,明儿我来接你!”很奇怪,真的很奇怪。她有答应跟他去上朝么? 翌日清晨,天还不是很早,雪鸾便起来梳洗。 不施粉黛,如瀑青丝高高挽起,以美人等级的步摇固定,雪色宫装加身衣袖宽大落地,尽显贵族气息。 这是雪鸾第一次穿美人宫装,只因为她以为它是玄色。 自她生来的那一刻起,永远是一袭雪衣,只是入宫为婢迫不得已。 可后来被赵后收纳,赵后特许她穿雪衣,为嬴政之妾后,他亦特许她穿雪衣,但没想到就连她的美人朝服,他都让少府的人做成雪色。 可今天去的是议政厅,秦国崇尚墨色,白衣为祭,大臣不会骂她么?!

第九章:赤色腕间砂(三) ****** 议政厅。 各大臣已就坐,雪鸾被宦官带到后厅坐着,厅外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原来上朝是这般无聊,礼节多,大臣们话也多,换做一般人早就睡着了。 不过对于她来说,得好好听着,一字不漏。 大约一个时辰后,宦官唱诺宣楚国使臣晋见。 她愣了愣,欲上前偷看,但一抬眼脸,发现周围站着的宫人总是时不时看她一眼。终于,她明白了 约摸半盏茶的功夫,宦官进来让她出去。 早朝并未散,颔首缓步至于殿内,雪鸾余光看到大臣看着她议论纷纷,面色都很是难看。 雪鸾轻笑,从容淡定的步至殿中,既然嬴政要疯,她就奉陪到底! “妾身参见陛下。”她引身下拜,头紧紧贴在手背。 “爱姬平身。” “谢陛下。” “听闻雪美人所煮之茶秦国一绝,今楚国太子来访,为表敬意,特劳烦美人煮茶,美人不介意罢?”吕不韦皮笑肉不笑道。 她侧身朝他微微福了福身,道:“吕大人的请求,雪鸾又怎敢不答应?”望向宫阶之上的嬴政,她一阵心寒,嬴政,她可以理解吕不韦以及所有人探视她,但他,怎么可以!他可以直接问她,他不必试探她! 左侧所立之人是楚国太子,自她步入议政厅的那一刻起,他的目光便落在她的身上,但她并不正视他,只是在不经意间将他的容貌记在脑海中。 很久之前的记忆告诉她,这个人,很熟悉 上林臣聚,珍味佳肴,姬舞红袖,觥筹交错。 什么割让土地,什么煮茶待客,都是荒谬!楚国割让土地哪儿会使雪鸾听见,于情于理都不可能!除非这件事有吕不韦授权。嬴政,他们终究不能同心。 酒尽,雪鸾将煮好的香茗一一奉上,她知道那些人不会接她的茶,所以首先奉的,是吕不韦。 并不因为他是文信侯,而是因为只有他才会接她的茶,他知道嬴政对她的感情,今日之事是他弄出来的,他多少会给嬴政面子而不让她难堪。 见吕不韦很是自然的接过茶,其他大臣也不好拒绝,一一接过。 直至楚太子案前,雪鸾抑制住内心的恐慌将茶杯递给他,他双手举起,衣袖终于滑落下来,再也无法遮挡他腕间的一颗朱砂。 随着他一声“谢雪美人”她不动声色的转身归坐,师父说过,一个细作,要做到处事不惊! 如她所料,宴席毕,群臣散。 吕不韦借词有要事相商,嬴政离开上林苑,留了他身边的贴身宫婢于她,假意担忧的让她早些回倾乾殿。 雪鸾冷冷的目送一干人等离开,身旁的宫婢问道:“美人是要回倾乾殿么?” 回去?雪鸾在心中冷哼,回去了吕不韦他们还看什么戏?!“天儿还早着,在上林苑转转罢!”好啊,他们不是想知道她真正的身份么?那她就让他们看个清楚!“你是麒麟殿的女官?”她问掺着她游走在上林苑宫婢道。 “是。” “你叫甚?” “奴婢涟漪。” “今年多少岁了?” “奴婢刚过十八岁生辰。” “呵,倒是挺年轻的。还有七年便出宫了是么?” “是。” 她点点头,好一个秦王政,训练出来的细作如此谨! “大王最喜欢吃些甚?” “回美人,大王最爱吃凝糕。” “凝糕啊”那不是赵后最拿手的点心么?难道

第九章:赤色腕间砂(四) 上林苑内泉水叮铃,清澈的溪水顺流而下,偶尔夹杂着粉嫩的花瓣。 涟漪掺着她坐到石凳上,目光眺望,终于来了! 不远处楚太子被一群宫人围着游玩上林苑,见了她,他忙上前拱手行礼:“微臣参见雪美人。” “太子不必多礼。”她虚扶一把,“太子没回住所?” “微臣见上林苑景色优美,便请陛下批准微臣在上林苑转转再回。” 看来,他也在演戏呢! 人人都知上林苑乃后宫之地,嬴政再怎么糊涂也不会只让宫人们跟着楚太子!“美人刚刚煮的茶清香怡人,美人能教教微臣这茶是如何煮的么?” “太子也爱饮茶?”她佯作惊奇的问道。 他笑了笑,“不是,是微臣贱内,她爱饮茶,却煮的不好。今日饮美人之茶觉得极好,便欲请教。” 贱内?真是好笑,她虽许久不待楚国,可上次回去却也听兄长们提及过,燕之相国欲与楚国交好,将其长女嫁与楚太子悍,但太子悍只将其女封为夫人,并非正妻,而且,他好似本不大欢喜这位夫人。 如此,他还会为他所谓的贱内向她讨教如何煮茶么? “你们先下去,本宫单独跟太子聊聊茶道。”她是嬴政的姬妾,理因不该见外臣的,如今要跟太子悍独处,这更是不允许的,但这些宫人却很识趣的退下。 她不禁摇头,嬴政,他既说他了解她的作风,为何还要看这出戏?! 待宫人退尽,她不紧不慢的问道:“太子真是要听茶道?” 忽而他转了脸色:“你是项潆?” “是。”她回答的干脆。 “你是阿房?”他直身盯着她的眼睛。“既然太子已意将腕间那颗朱砂露出来,何须再问?”很好,他还没忘记以前说过的话,可他,还是政儿么? 他怔住,而后生硬道:“你为何入宫?” “想必楚王已跟太子说明了罢!” 他顿言,此时此刻,她不想问他为何成为楚国太子,偶然罢,就跟她成为项潆一样。 又或者,这是楚国后宫的一场阴谋。 今日的她与他,似是隔了很远,只剩下君臣之路。 突然,他抓住她的手腕:“走,离开这里,跟我回楚!” “放开。”她语气冷淡。他却不松手,而是抓的更紧:“我可以派其他人来秦国,我不要你成为别人的人!”他压抑住内心的怒气。 这一刻,她的心是温暖的,至少他还是政儿。可她不能走,即使他是楚国的太子,未来的楚国国君。 “难道你舍不得美人的头衔?跟我走,我可以给你王后的位置!” “啪!”另一只手扇在他白净的脸上,宫人们都朝这边望过来。 他松开手,不解的看着她。 “你太小看我了。”她道。 “那你是何故?” 她不语,她不可以告诉他,她是生来的细作,她的出生就是一种使命。 以前她可以说进宫是为了政儿报仇,可现在,虽然政儿还活着,她还得为了某个人,某个国家留在这里。 “难道你喜欢秦王?” 这句话刺痛了她的心,喜欢嬴政? 是,她喜欢他,不知从何时开始。 也许是因为他在赵后那里极力保她周全,也许是他在她的床榻前守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反正,她对他的感觉,就是与以前不一样了。 “你说啊!”政儿激动的抓住她的双臂,使劲的摇晃她早已恍惚的身躯。 这是宫人都赶了过来拉开政儿,她身体失了重心,差点倒下,幸好被涟漪及时扶住。 头痛欲裂,不禁用手撑着额头。 嬴政,这场戏她演完了,不知他可看的满意? 她与政儿早知道嬴政与吕不韦早躲在不远处的假山后,所以谈话只以她与他能听到见的声音,这般拉拉扯扯,嬴政,她倒要看他是何反应! “美人,你怎么了?”涟漪忧虑道,“来人,快传太医令!” “没事。”她止住欲请太医的宫人,“涟漪扶本宫回倾乾殿。”那句平常有事却又不愿让嬴政知道的“不要禀告陛下”被她生生的咽了回去。 曾几何时,她这般在乎嬴政的感受,这般不愿让他为她操心!

第九章:赤色腕间砂(五) 倾乾殿。 “美人,你怎么了?”子墨从涟漪手中扶过雪鸾,焦虑的问道。 瑾儿闻声从内殿跑出来,同样焦虑的问她。 雪鸾挥挥手,让涟漪先回去,她应声带着宫人回了麒麟殿。 头痛的受不了,雪鸾不禁蹙眉闷哼一声。 她该不该觉得,头痛,来的不是时候呢? “美人,要不要传太医?”子墨担忧道。 雪鸾摇摇头,使子墨扶她到寝殿躺会儿。 瑾儿给雪鸾掖好了被褥:“姐姐,还是传个太医罢,从前都没这样痛过的。” 雪鸾很想告诉瑾儿,其实每次痛的时候她都不曾说过。 “不了,那些太医不过是帮我止止痛,又治不了根,到时候传到别人耳中,她们还不知要怎样害我呢!”痛就痛罢,只要忍忍就好。 瑾儿叹了口气,为她换了清新的熏香便出去了。 殿内很静,连宫人们的脚步声都是缓慢的。 雪鸾哑然失笑,瑾儿和子墨真是太过小心了。 想了会儿,她起身穿好衣裳,换了另一种熏香便偷偷溜进厨房。 凝糕,她要做凝糕。 雪鸾以前看赵后做过,记得做法,就是不知用料多少,先试试看罢。 先取了去尽杂质,淘洗干净,用凉水浸泡了一个时辰的糯米,捞出后,沥干水分,再用石磨磨成干粉,经筛子筛后备用。把糖粉拌入米粉内,取蒸笼,上铺湿布,取拌好的糯米粉,再用筛子筛在屉布上,用手抹平,盖上屉盖,用旺火蒸熟。 怕是这凝糕的香味随着蒸汽散出,宫人寻味而来,见是雪鸾骇了一跳,忙接过她手中的纱布:“美人,您想吃什么就跟奴婢说啊!要是被瑾儿姐姐或是子墨姐姐知晓了,我们又该挨训了!” 雪鸾笑笑,正想说没事的,不想瑾儿和子墨进来了:“你们这会儿子就该挨训了!” “奴婢该死!”宫人们唰唰的跪了一地。 雪鸾忙帮着打圆场:“瑾儿,你别怪罪他们,是我自个儿要弄的。再说了,这是弄给陛下吃的,他们弄我不放心。” 糕坯好了,子墨取出糕坯后将枣泥馅铺在坯上,再把余下的糯米粉筛在豆沙馅上,抹平后用一块平板,按压在糕面上,压实压平。取下平板后,将桔饼末、糖冬瓜条、青梅丁、蜜樱桃均匀地撒在糕面上,再上笼用旺火蒸熟。不一会儿子墨就将其取出,放置一旁冷透就成“凝糕”。 她把凉“凝糕”扣在白玉盘上,取下屉布再翻过来,用快刀蘸水把“凝糕”切成长条,再点缀一番,一盘让人垂涎欲滴的凝糕便成了。 “子墨,没想到你还会做凝糕啊!”子墨的手法娴熟,这种娴熟的手法很让她好奇。 凝糕并不难做,但要做的好吃是要下些功夫的。 也就是说,她常做这个。 子墨只是无谓的耸耸肩,道:“做奴婢的什么都得会些啊!”如此自然的表情,但在雪鸾眼中看来,子墨并不简单。 当雪鸾正端着凝糕出厨房时,嬴政便来了,脚步稳定,神情和悦。

第九章:赤色腕间砂(六) 嬴政,他的演技还真好呢!“来了发现倾乾殿空无一人,还以为出了甚事,原来全躲在这儿了!” 雪鸾举举手中的玉盘,掩住疼痛开心道:“我在给你做好吃的呢!” 他看了看她手中的玉盘,眼中起了波澜:“你在做” “嗯!只是不知合不合你的胃口。”她挽着他向外殿走去。 他愣了愣,她从来没有这样主动的去碰他,一直是默默地在他身边,今日如此反常,他不愣才怪。 “怎么了?”见他不走,她故意问道。 他尴尬的咳了咳,道:“没事,走罢。” 寝殿,嬴政意味深长的看着手中的凝糕迟迟不肯入口。 “你怎么会做这个?”他问。 “其实我也不是很会做,是子墨帮我的。”微微感到他身体一僵,却在又瞬间恢复正常:“哦。” 看来子墨跟嬴政还真有些联系,也难怪,子墨是嬴政派到她身边的。 当初入宫时,嬴政遣去十二个人身边所有的贴身侍女,为的也不过是在她们身边安插他的人,这子墨不过是刚好看到“慎思”这三个字才选了跟她。 这样想来是没甚差错,可心中就是不安,硬是觉得子墨不会只是嬴政的细作这么简单。 “雪鸾,你知道么?其实我不恨母后。”他突然道。这句话着实让她惊讶,不恨赵后?不恨是因为对赵后没有感情,还是对赵后感情太深? 他见她不解,继续道:“母后将我扶上王位很辛苦,即使她做了很多遭世人唾弃的事,但她始终是我的母亲,再怎么不堪也是。”他目光黯然,将小巧的凝糕送入口中慢慢咀嚼。 她看着他的样子突然一阵心酸,他是王,却对任何事都无可奈何,自古以来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何况现在江山未定,他该是有多辛苦。 她这么做是不是错了 不,她没错! 她上前环住他的脖颈,双唇轻轻附上他微冷的薄唇,对于她突如其来的吻,他惊愕的张大瞳孔,正欲推开她,她紧紧的环住他,缓缓闭上双眸。 然后,他回应了她的吻。 唇边交织,齿间绕着凝糕淡淡的香气。 她的双手轻轻滑过他宽厚的胸膛,瞬间他像是被一股电流冲击,全身的神经末梢都振奋起来!将她横抱起走至床榻 夜幕降临,繁星似水,窗外吹来的晚风拂起雪鸾的发丝。 雪鸾静静的守在熟睡的嬴政身边,他嘴角有一抹笑,甜甜的。 本以为他们会发生些什么,但还好,什么都没有。 他将她放在床榻上后,静静的躺在她身边,什么话都没说,然后沉入梦乡。 目光落到香案上,金兽铜炉散着幽幽香气。 她在香炉里放了迷香,嬴政会睡到明早。 现在她也不是怎么怨恨师父的狠心了,师父从小训练她辨别药材的能力,让她对一般的迷香产生抗体,今日总算是派上用场了。 她早已换好了便装,起身再望了一眼床榻上睡得正香的的嬴政,也许他是喜欢她的。 但是,嬴政,对不起,如果这次雪鸾回不来了,就忘了雪鸾罢!

第九章:赤色腕间砂(七) ****** 使馆内,政儿似是早就知道雪鸾会来,坐在案后悠闲地看着她:“不错嘛!听说秦宫戒备森严得很呢!” “你的目的是什么。”月光撒进屋子,夏季独有的香气阵阵扑鼻,她冷冷的看着他,“割让土地,楚国来个大臣便可,根本不需要你亲自前往。更何况你来并不是割让土地的。” “阿房,项潆,慎思,雪鸾?呵呵,”他笑得诡异,“我应该叫你什么好呢?唉真是伤脑筋呢!”他轻轻敲了敲脑袋。 “那个位置是你的,你要夺回来?”秦国国君之位应是他的,是这个原因么? 他笑着摇摇头:“我是楚国的太子,楚国的王位迟早是我的,何必要费脑筋去抢本来就不属于我的东西呢?” “不属于你的东西?”她疑惑,难道这其中又有什么故事? 他笑着看向她:“你怎么这么多问题。你是楚国细作,我是楚国太子,你不应这样跟我说话。” “太子?”她突然想破口大骂。她真是看走了眼,怎么会帮这么一个爱慕虚荣的人报仇!“你到底是何目的!”她恼了,不想再与他纠缠。 “你知道么?如果一个细作不能传达消息,那她必须得死。” 早就知道会这样,从三年前入宫,她从未给楚王传达过任何消息,若不是尘聆姐一直暗中帮助她,那楚王早该派人来杀她了。 “所以楚王派自己的儿子来杀没用的细作?” “是,”他不带一丝情感的看着她,“但是我不想让你死。” 她愕然,不想让她死? 他黯然道:“如果我可以早点找到你,如果当时知道项潆便是阿房”“够了!”她厉色道,“没有那么多如果!世事如此,你我都无法左右。” 当初大哥他们送她离开楚国,船夫的一席话让她回楚,她跟楚王有交易,只要她回秦继续当细作,他不会为难项家三兄弟。 “是吗?”他把玩着手中的青铜樽,“老天让你今夜顺利出宫,就说明世事可以左右!” “你认为我会跟你走么?”她想他应该是这个意思。 “不会。”他断然道,“但总会有办法的。” “比如说?”她饶有兴趣的问。 他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她的,楚国项家是国之支柱,他不会动。 除此之外他找不出可以要挟她的人或事。 “比如蒙氏两兄弟,慕瑾儿。”他抿了口琼酿。 看来他真的是有备而来,她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 咸阳宫。 一大早醒来的嬴政找不到雪鸾的身影慌了神,他想起她昨日见过楚太子后的异常,突然又不好的预感。 这天早上应是咸阳宫最吵杂的一次,所有的宫人都寻着雪美人,嬴政唤着她的名字寻遍倾乾殿和各个处所。 没有,什么都没有。

第九章:赤色腕间砂(八) 雪鸾就如人间蒸发了一般,他无助的坐到回廊的栏杆上,眼神空洞,似是失去了灵魂。他不该试探她的,不该的 雪鸾从隐秘的假山后走出来,走到他身后,俯身轻轻的抱住他,柔声道:“雪鸾回来了。”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突然被他回身紧紧拥入怀中。 他不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她,生怕一放手,她便会消失一样。 “你不问我去哪儿那么?” “回来便好” 回来便好仅此一句,她便妥协了。嬴政,对不起。 以后,雪鸾再也不会如此对嬴政! “从今以后,任何人都不许怀疑你的身份!我也不会再试探你”他喃喃道。 她佯作没听到:“你说什么?” “没有。”他摇摇头,“雪鸾,答应我,不要再不辞而别了,嬴政真的输不起。”他央求道。 嬴政输不起,原来他一直在赌,赌她不是楚国细作,赌她跟楚太子没有暧昧关系。 可是今日看不到她的那一刻,他才发现,他输不起啊! 她点头:“好,再也不了” 使馆。 雪鸾睁开眼睛:“我已是秦王的雪美人。” “你要你肯,没有知道你是雪美人。阿房,跟我回楚国罢!”他哀求的看着她。 她转身关上房门,背对着他:“你真的爱我么?” “是!”他很坚定。 她笑了,政儿还是当初的政儿,阿房却不是当初的阿房,她是雪鸾,是秦王的宠姬。 转身,她颤颤的双手解开衣带:“政儿,我将身体给你,放我走。” 雪色绸衣自她雪白的肩头滑落的那一刻,政儿连忙转身,怒道:“你这是作甚!” “你不是要我么?” “我要的是你的心,不是躯体!” “我的心从来不属于你。” 他沉默许久,叹了口气:“穿好衣裳,走罢。”那一声“走罢”,似是用尽了他毕生的无奈。 “你跟楚王没法交代。” “我自有办法。” 她抓起衣裳穿好,转身拉开房门,他道:“阿房,爱上他,你会受伤的。” 她顿了顿,这句话,蒙恬说过。 “即使受伤又怎样,雪鸾注定一生常伴秦王政。”言罢,她毫不留恋的离开。 政儿离开了她的世界,对赵后的仇恨,也随之消失。她之于秦国,之于嬴政,只是细作了,只是宫妃了

第十章:情教生死许(一) 曾有人在雪鸾耳边低语道:“雪鸾,你这一生,都要在嬴政身边。” 是,雪鸾这一生,都要在嬴政身边。 “喂,听闻后宫多为姬妾有了身孕,你会因此而不要雪鸾了么?”她问,半分假意半分真情。 “怎么,现在都要吃小孩子的醋了?”他笑着点点她的鼻尖。 “会么?”她很认真的看着他。 他见她不是开玩笑,正襟道:“嬴政只想要属于嬴政和雪鸾的孩子。” 双颊绯红,她将头深深的埋在他宽厚的胸膛里。 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她都信。 “雪鸾做嬴政的妻,可好?” 她豁然抬头,妻?王之妻不就是后?!她使劲的摇头,“不好不好!” “为何?” “现在不好么?”她想逃避这件事,哪知他一副早就看透她的样子:“你知道我要说什么的。” 她缄默不语,是,她知道。 后宫不可一日无主,先前有赵后顶着也相安无事,但如今赵后搬出了甘泉宫,赵清芷在怎么说也只是个夫人,料理后宫之事也诸多不便。 嬴政信任雪鸾,所以想将后宫交给她。 可是她不想要那沉甸甸的后印,她不想将自己逼到绝境,她不想成为两国交战的牺牲品! “你今日怕是还没上朝罢!如此下去,朝中大臣会怪罪我是‘妖孽’的。”她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她怕自己会为了他而不惜一切。 嬴政蹙了蹙眉,唤来宦官便去了议政厅。 雪鸾欠身送离,望着他失落的背影,坚定着的心,终于软了下来。 ****** 天气炎热依旧,本就不是很热闹的咸阳宫愈发没了生气,也只有晚上热气才没那么厉害。 夏夜繁星,小扇扑流萤。 “在想毅儿?”雪鸾与瑾儿并肩坐在倾乾殿的宫阶上。 瑾儿在雪鸾面前从不掩饰她对蒙毅的爱,她点点头:“这几天似是挺热的,不知他受不受得了。” “也许毅儿想想你,就挺过去了。” 瑾儿赧然一笑,目光落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天下太平了,瑾儿就要跟蒙毅归隐田园,过寻常人的日子。”瑾儿侧首看着雪鸾,“姐姐,这天下何时才能太平啊!”。 雪鸾瘪瘪嘴:“这天下要有英明的帝王才可太平啊!” “那陛下是么?” “也许是罢” “听人说,好帝王就不会是好夫君,如果陛下是好国君,那姐姐岂不是很辛苦?” 雪鸾晦涩一笑,不知该如何回答。 若嬴政真的是个国君,那雪鸾,还能呆在他身边么? 雪鸾,到底为何呆在嬴政身边,是爱,还是使命?为何连她自己都弄不清了? “姐姐,若陛下有了孩子,还会再来倾乾殿么?”见雪鸾不语,她问道。 雪鸾摇头,嬴政不会再放开她的手,但是不代表会永远守在她的身边,后宫佳丽三千,如今已有数人怀有身孕,他会不喜欢孩子?“有了身子的,有多少人?” 瑾儿顿了顿:“额好似是六个了。” “还是没有胡姬么?” 瑾儿摇摇头。 还是没有么? 雪鸾轻笑,不,应是有了! “瑾儿,走,陪姐姐去趟云华殿!”雪鸾起身拍拍衣裳,整了整衣袖,笑得深长。 瑾儿一脸迷茫的看着她,不知姐姐又在打什么主意

第十章:情教生死许(二) ****** 云华殿。 雪鸾携瑾儿向赵清芷稽首。 “都起来罢。来人,给雪美人拿张锦垫。”赵清芷漫不经心道,涉淇应声取来锦垫。 赵清芷一袭白玉色长裙散于四周,裙摆绣着红龙戏海图,裙摆下金色流苏时隐时现,宽迤的袖边用红丝线勾出祥云图案,华贵而端庄。斜斜的流云鬓上戴着数枚镂空金花,右侧斜插一支宝蓝色簪子,两侧的银色流苏直直垂下。 精致的脸庞略施粉黛,漂亮的双眸,透出一股说不出的情感。 她伸手端了茶杯,润手芊芊如白玉,在这玉手上的一颗镶墨玉戒指,美妙绝伦。 “雪美人如今宠冠后宫,还看得起本宫,到云华殿来坐坐?”她冷言冷语。 雪鸾却毫不在乎,权当是思夫的怨妇。“夫人严重了,陛下教导后宫妃嫔应和谐相处,妾身来云华殿并无嘲笑夫人之意。” “呵,”她冷笑,“雪鸾就是雪鸾,美貌都可压死众人,这言语更使人没了颜色。”她示意殿内人全部退下,瑾儿瞧了瞧雪鸾,见雪鸾点头,也跟着退出去。 没了宫人,赵清芷起身走至雪鸾身前:“不要以为本宫不知,你是细作,是楚国派来的细作!”她有些压不住心中的怒火,“你也是阿房罢!说,你怎么会活着!” “妾身命大罢了。”雪鸾轻松的把玩着宽大的衣袖。 “你等着,总有一天本宫会将你的身份公诸于世,到时让你死无全尸!” “你有这本事么?”雪鸾颔首扫了一眼她的腹部,面不改色的对上她愤怒的眼睛,赵清芷颤了一下,又鼓足勇气道:“赵太后会的。” 雪鸾冷笑:“太后?你没见到如今赵后都不管你了么?” 赵清芷哑口无言。 不知为何,见她无助的样子,雪鸾并没有像以前看到别的妃嫔那样心生怜悯,也许她是注定要与她纠缠到底罢! “知道这是为何么?是因为你既抓不住陛下的心,也保不住孩子!” 此言彻底激怒了她:“即便是保不住孩子,本宫也怀上了王嗣!你雪美人宠冠后宫,却没为陛下诞下一儿半女,你凭什么在这里嘲笑本宫!” “是吗?”雪鸾笑着起身,“那夫人,”她的食指轻轻滑过赵清芷的腹部,“可要好好安胎呢!”赵清芷惊得一颤,连忙捂着肚子后退几步。 雪鸾欠了欠身,丢下个莫名其妙的笑容,转身离开了。 好了,她目的达到了,接下来,倒要好好瞧瞧这嗣位之争了! 只是 “瑾儿,你可瞧见了胡姬的肚子?”通往倾乾殿的道路上,雪鸾低头看着脚下的石子,蹙眉道。 “瑾儿在宫中数年,孕妇虽没见过多少,但大致还是知道些的。上次自上林苑气走陛下后,瑾儿便一直观察着陛下在后宫的走向,在此期间,陛下只去过一次云华殿。” “你可还记得陛下是什么时候去的?” “是三个月前,但姐姐也是知道的,那次陛下为着云华殿院内的花不和陛下心意,陛下愣是连殿门都没踏过就转身去了别殿的。姐姐?!”瑾儿猛地看向雪鸾,“难道?!”

第十章:情教生死许(三) 雪鸾轻扯嘴角:“不,不是,方才我见她走路步步小心,一向爱焚香的她殿内也并无香料的味道,若不是真的有了,何以如此小心?” “姐姐别忘了,胡姬的身后站的是赵太后。我们是赵后一手培养出来的,姐姐的心思,赵后又岂会不知?” 雪鸾点点头,但又摇摇头,道:“还是不对,若是她们防着我,大可事先做出陛下宠幸了胡姬的假象,再等该是显肚子的时候让我瞧见,如今什么事都没做,还明目张胆的见我。胡姬是真的怀孕了!” “可是看她的肚子也快四个月了,算算日子,那个时候美人大病初愈不久,陛下也总是来倾乾殿看望姐姐,胡姬如何怀得上?” “那倒要问问陛下了。”雪鸾淡淡道,端在腹间的手不自觉的狠狠捏在一起。 早朝下后,嬴政带来赵后手谕:从今日起,后印交予倾乾殿雪美人,后宫之事由其全权处理,后宫之人谁诞下长子,便立其母为王后,子为太子。 嬴政蹙着眉问雪鸾该如何是好,她笑而不语,她不会诞下子嗣,也不会当王后! 于是,后宫妃嫔明争暗斗,不惜一切代价欲争后位。 而雪鸾终日不过是陪嬴政,寸步不离,偶尔听听子墨和瑾儿报告后宫争斗的趣事。 “当前可有六人有了我的骨肉。”嬴政看着竹卷,故意说道。 “那以后秦宫可就热闹了!”雪鸾卧在长榻上递了他一眼,双颊却微微泛红。 要知道,嬴政虽夜夜寝于倾乾殿,但每次都是与他博弈、谈国事至深夜后,他寝长榻她睡床榻。连他们自己都闹不明白这是何故。 “那要是日后我整日被那些小家伙缠着,来不了这倾乾殿了,你该怎么办?” “那我就去麒麟殿寻你啊!”就知道激她,好啊,那她就偏不顺着他来!“不过要是哪个妃嫔让孩子牵着你,我可就不去寻你了,免得打扰你的天伦之乐。” “你真舍得?”他嘴角含笑的看向她。 “这有什么舍不得的?” 渐渐的习惯了他的风流,她也不再与他生疏。 他们之间到底存不存在爱情,现在,她已不在乎。只要还在他身边,能看着他的谈笑自如,便也够了。她是细作,深陷情爱,于己于人都无益处。 人们常说笑着也是过,哭着也是过,那还不如笑对世间。同样,嬴政是真情也好,是假意也罢,她宁愿将这份情当真,至少,他们彼此乐得其所,都不会累。 “是么?”他不相信的坐到长榻上,俯身盯着她的双眸。 距离这么近,鼻腔里都是他的龙涎香气,此刻,她的脸逐渐发烫,准备推开他,他却将她钳住,使她不得动弹。 他唇角上勾:“这回舍不舍得了?”

第十章:情教生死许(四) “好啦好啦,舍不得啦!”要是再舍不得她恐怕又得糟踏“毒手”了,这个死嬴政,不知是谁告诉他她怕痒,捉住了她的把柄,害的她都没办法欺负他了! 肯定是瑾儿这丫头,回头定要好好训训她! 嬴政满意的放开雪鸾,整了整衣襟,笑道:“没想到连吕不韦都不怕的雪鸾,还会怕这招啊!” “哼!还不是瑾儿这丫头告诉你的!”她不服气道,“什么时候我也得找找你的弱点。” 他侧首看着她,眼中带着调戏:“嬴政的弱点不就是雪鸾?” 她忙避开他渐转火热的目光,这个嬴政,到底是生活在女人堆里的,说起这些话来都不害臊!不行不行,以后她可不能再跟他开玩笑了! 倾乾殿内香炉冒出缕缕清香,殿内又恢复平静,嬴政拿着竹卷细细阅读,她望着他出神。 后宫之人并不在意雪鸾是否得到赵后的赏识,她们在乎的是谁可以登上后位,认为她只是一枚棋子,对付后宫所有人的棋子。 但她要让她们知道,到了她雪鸾手中的东西,她是绝不会再拱手让人的!不管是太后印玺,还是嬴政不会收回的宠爱,她一样都不会松开! 她是不会将自己逼到绝境,但并不代表,她要在秦宫平淡一生。 数日后楚使回国,政儿临走那天,嬴政携雪鸾一同送行。 车辇徐徐前进,政儿终于忍不住伸出车窗回首望了她一眼,那眼神她一辈子都会记得,那是怜惜与不舍。 便在那时,她才明白,政儿不会就此离开她的世界,不久,他们会再见,以不一样的方式。 嬴政搂着雪鸾的肩立在城楼之上,像许久之前,她被吕不韦暗杀,他看着她离开。 只是她做梦也没想到,她会重新回秦国,以他姬妾的身份。 “你可知道,胡姬有了你的孩子?”其实她想问的重点并非胡姬是否有了他的孩子,她想问的是,胡姬的孩子,到底是什么时候有的。但是理智克制住了她的言语,她不想给他太多的暧昧,他们不是真正的夫妻,她没必要问这些。 “” 果然,后宫没有什么可以瞒过他的眼睛。他早该知道了,只是为何一直没有动静,难道他真的要胡姬的孩子当太子么?他现在的缄默又是什么呢? “后妃众多,其实你不该专宠于我的。”她说的是真心话,专宠的后果可想而知,纵使她再怎么顽强,也怕这“众矢之的”。 “我只想陪在你身边啊!”他握住她的手紧了紧,“如果没了嬴政,偌大的倾乾殿,雪鸾该有多寂寥。” 她心惊,深邃的眸,是真情!心,萌生一股酸涩。 就如当日楚江上的老翁所言,眸,通心境。嬴政的眸流露的是真情,那么心,固然是真的。 是她太过小心,一次次错过了他的真情! 伏在他宽厚的胸膛,感觉到他身子猛地一震。 她浅笑,嬴政,现在发现你的真心,可是不晚? “你怎么了?”这段日子她很是不对劲,上次不对劲他起床找不到她,这次,她又要作甚? 好怕,好怕再像那日一样找不到她!

第十章:情教生死许(五) 双手环住他,她深深的埋在他的胸膛里:“对不起” “对不起?”他不明白,难道真是又要离开?他猛然将她紧紧抱住,“这次你哪里都别想去!” 额?她一怔,而后无奈一笑,不知该回什么。 嬴政你个傻瓜,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将你的情践踏了这么久,对不起将你的爱当成假意! “我哪里都不去,就算去,也会告诉你。”这是她的承诺,她会在他身边,希望,是一直 他开怀一笑,重重的点头:“嗯,哪里都不去,我在你身边,哪里都不去!” 她笑,幸福中夹杂担忧,嬴政,你要陪在雪鸾身边啊偌大的倾乾殿,没了嬴政相伴,她该如何过活可是,这些话,她不能说与他听 许久之后,他问道:“雪鸾,你不问为何胡姬的孕期与日子不符吗?” 她不说话,他原来是想她问的啊! “我不问,是因为知道你会说的。” 深邃的眸子闪过一丝亮光,他松开她,道:“还记得去年我从母后手里把你救出来吗?” “?”心,颤了颤。难道,又是因为她? “母后知道我会维护你,但赵清芷拼死也要取你性命。 “当日我虽拿赵清芷的性命相邀,可母后知道就算依我的放了你,日后我也再无可能踏入云华殿一步。 “于是母后要我每月必去云华殿一次,直至赵清芷怀有子嗣为止,不然,就算你出得了秦宫,也出不了咸阳城。” 她黯然,居然,真的又是为了她 怪不得赵后会那么轻易的放她出宫,原来,是他以自己交换! “那这几次呢?太后明明是要厌恶我的,美人的头衔,太后印玺,是怎么回事?”她看着他,希望他说与自己无关,这样,她欠他的,就少了,可,还是他! 他抓了抓脸腮,像是秘密被发现的小孩子,有些腼腆:“美人头衔是母后见我太看重你而给的,太后印玺,是我怕你再被人陷害,向母后求来保护你的,当然也是母后见你聪慧,想让你拿着太后印除去后宫细作。” 心底的堤坝霎时倾塌,有什么东西,如洪水一般汹涌而出。 还是为她,依旧为她!他是那般骄傲,是那般要强,却为她,去低头,去哀求! 她抬首看着他深邃的眸,嬴政,你对我如此之好,可让我如何离得开你啊

第十章:情教生死许(六) 雨雪瀌瀌,见晛曰消。 上林苑一年四季,季季有不同之景,雪鸾最爱带着瑾儿和子墨到上林苑里玩耍,嬴政常说:真是个孩子。真是个孩子,是孩子么?她只是想过一下她从小就没过过的日子罢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过着,赵清芷的肚子也一天天大着,听说赵清芷临盆的日子就在这几天了。雪鸾自知道了赵清芷怀有身孕,一直紧蹙着眉头。为了不让赵后的势力渐大,她本想让赵清芷失去这个孩子,可赵后好像早就知道她的心思,一天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派心腹守着赵清芷,她根本无从下手! 按说这嬴政也是,既知道赵清芷与赵后的关系,那在赵清芷身上怎么就不想想办法,让她怀不上孩子! 猛地,雪鸾突然有些畏惧自己的想法了。一个女人最大的心愿,就是找个好男子嫁了,再生一大堆孩子。若是没有生孩子的权利 她不禁打颤,真是的,以前赵后让她秘密赐死怀孕的妃嫔,她都是心存怜悯的将她们放出宫去,可为何单单就是对赵清芷这般心狠呢? 她不解的笑了笑,继续捻着手中的鱼食。 “哟,这不是雪美人嘛!”宫婢搀着一位可爱娇美的女子姗姗走来。 女子一头青丝用蝴蝶步摇浅浅绾起,一对小酒窝均匀的分布在脸颊两侧,浅浅一笑,酒窝在脸颊若隐若现,可爱如天仙。 这便是当日与她一同入宫并互称姐妹的秦国女,王翦的亲外甥女羽霏儿。当时她就好奇,普普通通的贫家女,怎会生的如此娇贵,后来让蒙恬两兄弟帮着打听,这才知晓。 可按说羽菲儿应该与嬴政相识,会利用这一点与嬴政接近才对,但这羽菲儿不争宠不说,还鲜少在宫中走动,这不禁使雪鸾纳闷了。 羽菲儿福了福身,自顾自的拿了雪鸾手中的鱼食喂鱼儿。 雪鸾把玩着手中喂鱼儿的碎屑,淡淡道:“妹妹好兴致啊!”虽说互称姐妹,但她也的确没放什么感情在里面,所以说起话来也生疏着。 “姐姐不也是好兴致么?听说后宫为嗣位之争闹得可热闹呢!姐姐不去瞧瞧?” 雪鸾总感觉她是来找茬儿的,所以并不接她的话。“妹妹鲜少在宫中走动,不知那群人的脾性,可莫要惹了那些妇人,陛下至今膝下无子,这孩子,陛下可是很看重的。” “只怕是姐姐不惹她们,她们要来惹你了!”羽菲儿笑着看向不远处的一群宫人。 雪鸾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果然找来了!“听宫人们说姐姐聪颖后宫无人能及,今儿妹妹可就要好好见识见识了!” 雪鸾无奈的叹了口气,听着挺着大肚子的林雅竹福了福身,道:“美人万福。” “林七子不必多礼。”雪鸾虚扶一把,没理林雅竹继续逗她的鱼儿。

第十章:情教生死许(七) “美人可是在逗鱼儿,可否让妾身也玩玩?”林雅竹笑得一脸真诚。 “七子还是在上林苑空旷之地玩玩罢,这没甚栏杆,若摔到水里了,本宫可担待不起。” 林雅竹不是权臣之后,只不过是秦国的贫家女,不管她有没有心思去争嗣位,雪鸾都不愿与她有太多纠葛。 哪知这林雅竹给脸不要脸,硬是过来抢玉盅,雪鸾一躲,这一躲倒好,林雅竹身子失了重心。 眼看林雅竹就要栽下去了,雪鸾心一慌,挥袖一条雪色长绫自袖中而出,雪白的长绫牢牢地缚住林雅竹因有身孕而微微浮肿的腰,再用力一拉,林雅竹直直的往后一仰,瑾儿见势在后面接住她。 见瑾儿稳稳接住了林雅竹,雪鸾这才松了一口气,淡漠的收回长绫,吩咐道:“来人,送林七子回去,再请个太医。” “诺。”宫人怯怯的离去。 除了瑾儿之外的人还愣愣的想着刚刚一幕,她敲了敲子墨的脑袋:“怎么,连你也傻了?” 子墨愣愣的点点头,她“扑哧”一笑,领着他们准备回去,突然想到什么,又吩咐锦儿道:“瑾儿,你亲自送林七子回去,待太医看过了再回来告诉情况。” 瑾儿应诺一声便扶着林雅竹离开。 雪鸾不保证没有人会得了这个间隙不找她的茬儿,瑾儿也在宫里呆了数年,这些事儿她还是懂的。 晚上的时候嬴政来了,一进殿他便拉着雪鸾左看右看,她白了他一眼:“我今儿好像没有打扮的很奇怪罢?” 他咂着嘴不服不敢相信的样子看着她:“没想到,真的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突然想起白天的事,“啊!你说的是那件事啊!” 嬴政点点头:“你何时会武艺的,我怎么不知道?” “我的事为何你都要知晓?” “那是当然!”他半开玩笑道。 突然殿外进来一个宦官,样子匆匆忙忙的。 “何事?”嬴政皱了皱浓眉道,深邃的眸子发出不悦的目光。 “回禀陛下,清芷夫人要生了,赵太后娘娘已去了云华殿,太后娘娘请您过去。” “不去。” “可太后那里”“不去。”嬴政淡淡道,牵着雪鸾进了内殿。 雪鸾望了望那个宦官,他一脸的难色,怕是又要挨赵后的骂了罢! 雪鸾吩咐宫人端来琼酿,外面正下着大雪,雪花不时飘进来,殿内染着丝丝凉气。 酒香随着温度升高逐渐蔓延寝殿,她端了一杯递给他,“怎么,很想去?” 他摇头。 “那为何这副样子?” “怕赵清芷生的是王子。我本来准备好了,赵清芷不会生下子嗣,谁知母后的势力太大” 她释然,原来他暗地里做过不少事了,怪不得当她告诉他胡姬有他的孩子时,他会一脸淡然。 胡姬难产,宫人一遍又一遍的来倾乾殿让嬴政去云华殿。 可他只是任他们来任他们去,轻松的与她煮酒看雪。

第十章:情教生死许(八) 三更时胡姬诞下一子,至此嬴政的眉蹙得更紧,她伸手揉着他的眉心,心疼道:“莫要蹙眉,会好的,有雪鸾,会好的。” 他抓住她的手:“雪鸾,我是不是很没用?他们都在逼我,我却不敢反抗。” “不是不敢反抗,是不能反抗。嬴政是在学越王卧薪尝胆啊!”他躺到她的腿上,她揉着他的太阳穴,让他安心入睡。 ****** 季冬,白雪纷飞,后宫却不再如往常一般寂静,长子诞生,云华殿装扮的红红火火,进出宫人也多如流水。 胡姬的孩子叫烨熠,是赵后取的,本来是要嬴政取,可嬴政压根儿看都不看烨熠一眼。 烨熠的诞生后宫不是没怀疑过,可有阴令所记、赵后作证,再无人敢违抗。 “姐姐,你后悔了?” 闻声,雪鸾回首,是瑾儿。 “何以见得。”雪鸾伸手接住落下来的片片雪花,冰冷的雪在她指尖融化,刺痛了她的心。 瑾儿将暖炉递给她,叹了口气,立在她身旁发呆。 瑾儿又在想毅儿罢,这么冷的天他还得守着宫门,一定冻得双唇发紫。 “瑾儿,去找毅儿罢。带一篮子热栗子给宫门的侍卫。”雪鸾捧着手中的暖炉,冰凉的手渐渐暖和起来,见瑾儿不动,她问道:“怎么了?” 瑾儿摇摇头,但她的眼睛告诉雪鸾,她一定有心事。该是什么呢? 良久,瑾儿叹了声,“姐姐,你说男人为何要三妻四妾,一夫一妻不好么?” 雪鸾轻笑,“希望多子多孙罢。怎么了?难道毅儿要娶别人了?”她不禁心弦紧绷,毅儿该不会被家里人逼着娶别人罢! 瑾儿苦笑着摇头,道:“担心罢了,陛下如此宠爱姐姐,到头来还是后宫佳丽三千,而我与蒙毅又不是朝夕相处,他会变心罢” 原来如此,就是说嘛,毅儿等了瑾儿这些年,应不会再娶他人的,毅儿不是嬴政,不会受人所牵制。 只是有了孩子嬴政,后宫还会有专宠么? “姐姐,陛下有好些日子不来倾乾殿了。”瑾儿看了雪鸾一眼,“陛下的心真的会变,去年的那几个月,还真蒙蔽了我的双眼。” 雪鸾笑了笑,侧首看着身旁的瑾儿,问道:“你看姐姐像是会服输的人么?”瑾儿愣了愣,意味深长的笑了。 是,她雪鸾不会认输,也从不会输。可是,越是不服输,越是让她看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做什么。 “瑾儿,陪姐姐去各殿走走,我倒要瞧瞧那些刚诞下的婴儿。”她倒要看看,一个从小体弱多病的孩子,可以当几天的太子,赵清芷又能做几天的王后!

第十章:情教生死许(九) ****** 明夏阁。 “林七子,这孩子叫甚?”白白嫩嫩的婴儿躺在摇床里,吸吮这胖胖的手指,口水顺着嘴角流下。 “回美人,妾身为他取名为‘将闾’。”林雅竹目不转睛的看着摇床里的婴儿,眼中尽是慈爱。 原来嬴政没来过明夏阁,虽不是长子,可父王健在,这名字不应是父亲取得么? 难道他一直没去过其他妃嫔那里,还是他一直呆在云华殿? 将闾盯着林雅竹,没长牙的小嘴一张一合的,甚是可爱,雪鸾伸手欲用帕子拭去他的口水,却不想被林雅竹一把抓住手腕,用力之大不禁使她的手腕隐隐作痛。 她神色慌张,雪鸾尴尬的笑了笑,道:“本宫不过是想拭去将闾口边的赃物。”她面容变得僵硬,立马松手跪下,呼道:“妾身该死!” 雪鸾顺势抱起将闾,看她紧张的模样,雪鸾苦笑道:“本宫知道,关于本宫在宫中的流言有很多,人人都防着我。如今本宫不过是逗逗将闾,你便如此紧张,本宫真有这般吓人?林七子倒是说说你在宫中所闻。” 雪鸾哄着将闾,他到安分,不哭亦不闹,只是抓她身上的配饰玩。 林雅竹低头不语。 “说罢,本宫不会报复你的。”为使她安心,雪鸾放下将闾,扶起她走至案边。 林雅竹思量一会儿,道:“妾身也没甚听闻,只是初入秦宫时,姐妹们告诉妾身,美人以前是甘泉宫的慎宫人,能入宫为妃是赵太后保荐的。”她瞟了雪鸾一眼,见她神色没甚变化接着道,“她们说,美人在后宫所到之处,无人敢高声言语,否则,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处死,而赵太后对此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过问追究。”她小心翼翼的道来,生怕雪鸾会突然变了脸色,然后赐她一个大不敬之罪。 雪鸾摇头轻笑,不过是赵后的杀人工具,哪有什么威风可言。“那你前儿个还招惹上我?” 林雅竹一下子红了脸,喃喃道:“妾身只是想与美人套近乎罢了,谁知闹出那乱子” 呵,性格倒是豪爽,这倒是让雪鸾意外。 “你向本宫套近乎不过是想接近陛下,明知本宫不好惹,为何还要选这条路,自己去麒麟殿寻陛下不就得了?”雪鸾打量着身前的林雅竹,淡青色的宫装,用平金法绣着青色兰花图。三千青丝用一根别致的白玉簪别起。 贫家女就是贫家女,知道自己比不过王宫贵胄,还不如打扮得淡雅些,可说起淡雅,还是尘聆姐的淡雅,最是超凡脱俗。 “寻了有用么?”她苦笑,缓步走至将闾床前,“入宫一年多了,陛下只来过一次,那次也是托美人的福被临幸。”她又看着将闾幸福的笑了,“还好带来了将闾,不然还真要在这深宫孤寂至死。”

第十章:情教生死许(十) 雪鸾环顾四周,殿内除了一名宫婢外再无其他侍婢,殿内摆设亦是简单朴素。 她俯在摇床边,取下颈间那条南越进贡的雪魂丝链。放在将闾枕边:“将闾,庶母来得匆忙,没准备甚礼物,这条项链送与你,长大了留给心爱之人也好。” 林雅竹见雪鸾如此,连忙将项链拿了要还雪鸾:“美人,上次您救了妾身,妾身还没来得及去谢您,这次怎可还收美人的东西?”“这是本宫送我们将闾的,是愿将闾找个好媳妇!”她笑着逗似是发笑的将闾,“将闾啊,你说庶母该送这礼罢?”蓦地,将闾笑出了声。 雪鸾与林雅竹都吓了一跳,然后相视一笑,先前的隔阂似是少了许多。 回到倾乾殿,雪鸾使子墨挑了好些东西准备送去明夏阁,同时女人,见她宫殿如此寒颤心有不忍,只是怕她授予面子不肯接受,于是止住子墨,说是以后常常走动送去点东西便可。 “姐姐!”瑾儿急匆匆的跑进来,看样子是发生甚事儿了罢! “怎么了?” “听说,明夏阁的将闾公子生病了。” “可有请太医没有?”雪鸾忙问,却突然意识到什么。起身蹙眉道:“快陪本宫去明夏阁!” 还没等雪鸾出殿,赵清芷便进来了。 雪鸾脸色沉了下来,福了福身,道:“夫人,妾身有要事在身,希望”“去明夏阁,还是去麒麟殿?”赵清芷走至她身前,似笑非笑道。 “没想到,你还是不肯消停!”雪鸾不瘟不火道。 “是啊,”赵清芷轻扯唇角,“若是消停了,本宫在这宫里,还活得下去?” “那夫人觉得,妾身会败在夫人手下?” “呵呵”赵清芷笑声如铃,“雪美人,还指望着陛下救你?” 雪鸾遽然蹙眉,她明白,嬴政没有什么权利,也威胁不了赵后什么,上次若不是赵清芷没生孩子,赵后理都不会理嬴政的要挟。 可现在不同了,赵清芷生了孩子,在赵后眼中,赵清芷已是用完了的棋子。 那这一次,她逃得过么 “来人!”赵清芷突然厉声道,“雪美人残害陛下子嗣,关入永巷,待赵后娘娘审问!” “不许你们动美人!”见势,瑾儿与子墨挡在雪鸾面前,使那些上前押她的宫人无法前进。 “让开!”雪鸾微怒,“清者自清,你们如此作为,岂不是说本宫确实谋害了陛下的子嗣!”实际上,她是不想她们受到牵连。 赵清芷轻笑,挥手使宫人推开瑾儿与子墨,将雪鸾押走。 “子墨,这下该怎么办?”眼看着赵清芷将姐姐带走,瑾儿着急道,本以为子墨也会跟她一样没了主意。 没想到子墨一脸淡定,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子墨?”瑾儿试着叫了叫,她怎么觉得,这个子墨很不简单?! “陛下这几日没了踪影,你可知他去哪儿了?” “?”瑾儿不解的看着子墨,“不知道” 子墨皱眉,肃然道:“你轻功好,去永巷守着,记住,不到万不得已时,千万不要现身!” “那你呢?”瑾儿不禁疑惑,这个子墨,平时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此时怎么这般淡定? “我去找陛下。”说着,子墨提步便走,还没等瑾儿反应过来,她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十章:情教生死许(十一) ****** “吱呀”一声,牢门被打开,宫人们束手立在一旁。 “啧啧啧”赵清芷可怜的看着一身雪衣的雪鸾,“没想到,不可一世的雪美人,也会成为阶下囚!” “你怎么这么多废话!”雪鸾冷眼道,“找着发儿的想置我于死地,说这么多无用的作甚?!” “呵,这般嚣张,你以为陛下还会来救你不成?”赵清芷讽刺道,“难道你不知道,蒙骜将军以身殉国,陛下之弟长安君造反不成被贬,,陛下现在可是忙得很,哪有闲心管你!” 雪鸾这时才恍然大悟,朝堂上的事鲜少为后宫所知,赵清芷有赵后撑腰,朝堂上的事也会知道不少。怪不得多日不见蒙恬,嬴政亦是多日没了踪影。看来这秦王不能长待了,做娘娘久了,秦国的政事她都探不到了! 蓦地,赵清芷一卷竹简丢到雪鸾身前,道:“这便是陛下给你传的话,不过,早已被本宫拦下。” “赵清芷,几日不见,生了孩子,所以变聪明了?”雪鸾在心中唏嘘,她的确小看了赵清芷,这次,是她大意了 “雪鸾,别以为你有陛下的宠爱便可以目中无人,太后虽许诺不动你,但本宫可以杀你!” “要杀我?”雪鸾不觉好笑,“便是你杀了我,又能怎样?没有我亲口承认谋害‘公子’的罪名,你杀了我,不过是让你在后宫更站不住脚罢了!” “呵,你这倒提醒了本宫。”赵清芷转身出了牢房,对了一干宫人道,“给本宫好生伺候着雪美人,三个时辰后,若交不上一份让本宫满意的罪状,那你们就做雪美人的替死鬼!”言罢,赵清芷拂袖而去。 ****** 雪花纷纷,小河静静流淌,村妇烧火,秦歌飘扬。 嬴政坐在小河边,望着流淌的河水发呆。 近日烦心事很多成蟜叛变,蒙骜过世。他无实权,却也被这些事弄的心烦意乱。蒙骜去世,兵权最多的,就是王翦了,军中很多人都信服王翦,他很担心王翦的权力太大,到时自己拿到是实权后,已不好再控制王翦。蒙家还是得有人出来平分兵权! 再来就是成蟜了,平时那般乖巧的成蟜,居然会叛变!据细作说,是因为有人教唆。 他真是哭笑不得,这个王位真的有他们想象中的好么?居然想要争夺!怪不得,怪不得数年前吕不韦和母后不让扶桑回秦! 河水击打在石头上,时不时的溅湿他的衣角。 仰首望望那苍茫的天空,这世上,他还敢相信谁? 雪鸾,他不知道他该不该相信她,至少,她是没有完全相信他的。 寡人寡人,帝王,真的注定是孤家寡人一个么

第十章:情教生死许(十二) “嬴政!”一个焦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巨子这么好闲情,来郊外走走?”嬴政不回首,淡淡道。 子墨顿了顿,走过去坐在嬴政身畔。 “雪鸾允许你出宫的?”嬴政问道。 子墨未答话,望了一眼河水,道:“知道我为什么要隐瞒身份在雪鸾身边做宫婢么?” “怎么,想告诉我了?” “嗯。” “那你说罢!” “是想看看,雪鸾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值得你如此为她!” “看到了?” “嗯,看到了。” “那是什么样的人,有没有让你失望?” 子墨摇头,雪鸾没有让她失望,雪鸾的身份虽可疑,但心肠不坏,对秦国,好似也没有什么企图。 在外人看来,雪鸾是“冷美人”,而且,手段阴毒。却不知,雪鸾不是。她一直将内心的火焰藏匿着,不愿被人发现。 也许,她是在害怕,害怕自己的热血心肠会害了自己,所以,她将它藏匿着。 “她值得你去保护。”子墨坚定的说。 嬴政粲然一笑,点点头,道:“是,我知道。” “现在,她又遇难了。” “什么?!”嬴政惊得站起身,“怎么回事?怎么不早说?!” “这一次,你救得了她,便会动摇你的位置,你知道,再过不久,你便要行冠礼。如此,你舍得么?”子墨认真道。 他没有实权,根本没有任何筹码。这一次事件,若嬴政想救雪鸾,只有拿一样东西相要挟。不论成功与否,在朝堂上,嬴政都会站不住脚。 这样,他舍得么 ****** 永巷。 夕阳斜晖,细长尖利的银针有一道明晃晃的光晕。 “雪美人,这早招晚招都是招,何必受这么多罪呢?”宦官晃着手中的银针,看得一旁的宫人心惊胆战的。 说来也是可恨可气,这雪美人,看似娇娇弱弱的,他们用了那么多刑,光是看着就心悸,却不想雪美人一一受着不求饶不说,就连眼泪都没流下半滴。 无法,他们得向清芷夫人交差,值得下狠心了! “来人,将雪美人的双手架起来!”宦官恶狠狠道。 一旁的宫人得令,将面无表情的雪鸾的纤细的双手架在案几上。 宦官随手取了根银针,叹息道:“雪美人,您还是招了罢,您免了刑罚,奴婢们的日子也好过呀!”

第十章:情教生死许(十三) 雪鸾冷冷扫了那宦官一眼,道:“本宫要是听了你们这群贱人的话,且不是比那狗彘还蠢?” “你!”宦官气急败坏,捉了雪鸾的手便将银针自指甲缝里扎进去。 雪鸾蹙了蹙眉,额角沁出些冷汗,她却不以为意,冷冷一笑:“就这点本事,也想让本宫服服帖帖的?亏得你们帮清芷夫人办事,真是主子蠢,奴婢们也蠢!” “啪!”宦官一巴掌打在雪鸾白皙的脸蛋上,咒骂道:“你这贱货,不就是仗着一张脸魅惑君主么?我现在就打得你小脸开花!”说着,宦官正准备再扬手,却被一旁的侍卫抓住。 宦官正要骂那侍卫,那侍卫却悄悄在宦官耳边说了些什么,宦官笑着点点侍卫,道:“亏你这兔崽子想得出来!”宦官看了一眼半边脸浮肿的雪鸾,对那侍卫道,“这下可算是便宜你了!” 侍卫喝喝直笑,搓着双手不怀好意的盯着雪鸾。 雪鸾正纳闷儿,只听宦官支人去拿什么东西,又支开了宫婢。 这下,她算是明白了。 她忍着手指的疼痛,狠狠将银针拔掉,一针飞去,直中那侍卫的眉心。侍卫还没来得及收住那副令人作呕的面容,便已轰然倒地。 见状,宦官更是火冒三丈,叫了侍卫便将雪鸾钳住。 此时拿东西的人回来了,来人将小陶土瓶给了宦官。宦官捏住雪鸾尖尖的下巴,咬牙切齿道:“雪美人,您敬酒不吃吃罚酒,可怪不得奴婢们了!” 雪鸾咬牙,道:“你最好祈祷一下,你还看得到明天的太阳!” “呵,奴婢怕什么呀!”宦官无谓道,“陛下不在宫中,此事也是赵太后撑着,了不起就是落得挨顿板子!”他才不怕雪美人,夫人说了,此事有太后娘娘授权,出了事也没什么大不了,不就是一个女人么!陛下还年轻,准不知还有多少美人投怀送抱呢! 可是,这宦官却忘了去年雪美人落水的事儿,那次,秦王可是连各国贵族都敢杀! ****** “赵清芷!”嬴政刚进殿便一声怒吼,将整个云华殿的人骇了一跳,内殿顿时也想起了婴儿的哭声。 赵清芷闻讯忙从内殿出来,一见是嬴政,立马慌了神。 “妾身参见陛下,陛下不是出宫了么?怎、怎么就回来了?”赵清芷心虚道。 嬴政一个箭步上前捏住赵清芷的下巴,冷声道:“放了雪鸾!”

第十章:情教生死许(十四) “哟!”知其来意,赵清芷冷笑道,“陛下这是赶回宫兴师问罪来了?!” “放了她!” “雪美人谋害陛下的子嗣,罪不可恕!”赵清芷也不怕了,既然是嬴政要跟她撕破脸,她也没必要期待以后他待她好了! “寡人说,放了她!”嬴政冷眼看着她,怒火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不放!”赵清芷挣开嬴政,“我就是不放,我要你亲眼看着雪鸾死!” “赵清芷!你活腻了!”嬴政暴跳如雷。 “便是我死,也不会把雪鸾放了!” “你!”嬴政上前卡住赵清芷的脖子,她略带苍白的小脸一下子涨红,“好,那就让你给雪鸾陪葬!” 他没有办法,没有上上策也没有下下策。此事是母后授权,她不会帮他,他只有要挟赵清芷。 可他没想到,赵清芷竟是恨透了雪鸾,便是死也不要雪鸾好过!这一刻,他才觉得自己有多没用,作为国君,却无实权,他好恨! 正待他再用力,子墨忙喊住手。 嬴政望去,子墨抱着烨熠从内殿出来。原来子墨见赵清芷并无妥协之意,便在嬴政与赵清芷僵持不下的情况下抱了烨熠出来。这也是她所谓的舍得,用自己的亲生骨肉换一名女子,若是传出去,上至群臣,下至黔首,皆会认为他们的国君昏淫无道。舍去自己的名声,换取雪鸾的性命,他,真的舍得么? 嬴政见状,放开赵清芷。他不思虑,向子墨点点头,示意,他,舍得。 子墨心中不知是何感受,这样的国君,到底,如何评论呢! 赵清芷见势立马要去抢孩子,子墨回过神一闪身,让她扑了个空。烨熠哭得厉害,嬴政却置若罔闻,丝毫不觉得那是自己的孩子。 子墨说得没错,他也没了筹码,要想救雪鸾,只有拿亲情要挟。这样为了一个女子而要亲生孩子的命的国君,给大臣们,给秦国百姓的,只会是个无情无义,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君王!以后他在朝堂上必定遭臣子非议,可他没有其它的办法了。 “贱婢,你放了本宫的孩子!”赵清芷咆哮道。她没想到,如此不起眼的宫婢,竟会抱了她孩子相要挟!也没想到秦王真的如此绝情,为了个女子,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不要了!看来,他还是不够了解秦王。真是一步错,满盘皆输! “怎么,心疼了?”子墨伸手抚了抚烨熠嫩嫩的小脸,“奴婢还以为,夫人什么都不怕呢!”本来她没想过要嬴政以孩子相逼,而是凭自己的语言劝赵清芷放手。可赵清芷因爱成恨,彼时什么话都说听不进去的,而她又怕时间拖久了,雪鸾会没命。所以只能违背自己的信仰了! “放了我的孩子!”赵清芷哭着求道,她双手紧攥着衣袖,极不甘心的咬着嘴唇,“我放了雪鸾便是!” 子墨和嬴政相视点,而赵清芷却低着头轻扯唇角,离开永巷时她便吩咐了他们,这时候,那雪美人,怕早已不行了罢!儿子她还会有,但是雪鸾死了,那便没了第二个雪鸾!

第十章:情教生死许(十五) ****** “你这不要脸的贱女人,服了媚药还这么能耐,乖乖就范罢,你是躲不过的!” 永巷里,侍卫伸手便要去扯雪鸾的衣衫,媚药的药劲儿大,能撑这么久,已是极限了,再要她去躲,是真的没气力了。 方才那一闹腾,她早已出了那窄小的牢房,现已身处长巷里。本以为出了那牢笼,外面的空气会让自己清醒点,可永巷似是终日不见阳光,浓浓的霉味让她更加失去神智。如果,这次能逃脱,她是不是该好好说说嬴政,让他改改永巷的制度呢? 她看着那侍卫渐渐逼近的手,突然想起一年前永巷里的蓉姬,害怕的拖着身子直往后退的样子。她苦笑,如今她就像蓉姬一样害怕。 自己做事向来都是说一不二,那是以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原来自己也是有害怕的东西的嘛 终于明白每次做一件事前,蒙恬眼中的担心是什么了。只是明白的有些晚了,如果今日还有命的话,她得好好感激一下他了! 就当侍卫那只脏手要抓住雪鸾时,瑾儿从天而降,手中的佩剑直刺那侍卫的胸口。 雪鸾见瑾儿前来营救,一直紧绷的身子也软了下来。看瑾儿挥动着手中的青铜剑将她护在身后,心中很不是滋味。她是要强的,不允许自己出一点差错,不允许别人来同情自己、帮助自己!眼下的状况,使她内心的感激与自负在打架。 在这一刻,她明白一个道理。每个人活在这世间,都不是一个人,有人会在乎自己的安危,会保护自己,过于要强,他人投向自己的情意,只会慢慢的折磨着自己。 她生来就不是冷漠无情的性子,只是师父一直压抑着她的情感,因为属于自己的那份情感是细作不该有的。 现在,她不再想遵照师父的意愿了。 体内的药力渐渐起了效果,她的呼吸便渐渐急促起来。 瑾儿正与众人交锋,也无暇管姐姐,想着有人来救姐姐,那注意力便不会在姐姐身上。可谁知,有个不怕死的侍卫正搓着手向雪鸾走去。 她瘫溺在墙边,咬着牙看着那双肮脏的手。 眼见着那侍卫要去抓她的衣裳,瑾儿心下一急,转身欲救姐姐。 她在祈祷,若此次能死里逃生,身边的那些人的温情,她不再会拒绝,她的心,也不再会压抑,她要好好的以自己的感情去诠释细作这个身份! 苍白的薄唇被咬破,艳红的血染红了贝齿。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不会让赵清芷看笑话! 对着瑾儿微微一笑,她咬咬牙,猛地侧首 “姐姐!”瑾儿尖叫。 而那欲抓雪鸾衣裳的侍卫亦是定在那里,也并不是看着雪鸾撞墙自杀吓着。 而是侍卫的后颈插有一只熟悉的白玉簪! “姐姐!”瑾儿扔了剑跑去抱起雪鸾,害怕的哭喊着:“姐姐,你醒醒啊!不要吓瑾儿” 长巷的那一头,嬴政披散着头发呆呆的立在原地,他的雪鸾 脚步似有千斤重,他一步一步的挪向她。 她的额角殷殷出血,空气中似是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那嫣红的血顺着她的侧脸缓缓而下,滴在她雪白的衣裙上,绽开美丽妖艳的血花

第十一章:消得憔悴颜(一) 倾乾殿。 “美人几次伤了头部,此次媚药毒气攻心,血液逆转,怕是要美人醒后才能知晓” 倾乾殿内,跪了一屋子的太医。 “废物,全是废物!这点病都诊断不出,寡人要你们何用!”嬴政怒道。 “陛下,你骂这些太医也没用,有那些闲工夫,不如想想别的办法!”包扎好伤口的瑾儿由宫人搀扶着走进来。若是他能在宫中,姐姐何以遭受如此待遇! 子墨知道瑾儿不知这些时日嬴政遭受的事情,此时也无法解释清楚,值得拉了瑾儿小声道:“你不要怪罪陛下了,美人受伤,陛下心里也不会好受多少。更何况,”子墨压低了声音道,“陛下拿胡姬的孩子相要挟,日后要如何面对秦国上下?” 听了这些,瑾儿也怪自己太冲动,于是掩了口不再说话。她是在乎姐姐,可是她更在乎秦国的安慰。今日嬴政为了姐姐而抛弃亲情,那给秦国上下的形象,只有荒淫无道!这个时候,除了姐姐的伤势,她应该还要担心秦王的名誉吧! 殿内一片寂静,突然,雪鸾的手指动了动,嬴政一惊,忙坐到床榻边,柔声唤着雪鸾。 雪鸾缓缓睁开眼,顿时整个殿内的人都松了口气。 刺眼的阳光射入雪鸾的眼瞳,她不禁伸手挡了挡。 蓦地,嬴政抓住她的手,激动道:“雪鸾 ,你醒啦?!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雪鸾很奇怪的看着他许久,道出了一句让所有人惊愕不已的话“你是谁?为何要抓住我的手?” “你是谁?为何要抓我的手?”雪鸾陌生的看着他,又问了一遍,顿时他觉得天地崩塌,强笑着问太医:“这是怎么一回事?” 太医怯怯的用丝线为雪鸾把脉,然后很胆怯道:“雪、雪美人美人怕是失忆了!” “失忆?!”嬴政惊得站起来,“开什么玩笑!” “美人几次头部受伤,所以,所以”太医已是满额汗水。 他知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想再为难太医,于是转身想问太医可有医治的法子,没想到雪鸾突然站起来躲到瑾儿身后,瑾儿莫名其妙的叫了声姐姐,雪鸾陌生的看着她:“你,是我妹妹?” 瑾儿点点头:“姐姐不记得瑾儿了?” 雪鸾摇摇头。 蓦地,瑾儿上前给了嬴政一巴掌,眼泪泫然而下:“这就是你做得好事!”姐姐毕竟有恩于她,即便是方才子墨说了一席话,可她就是没忍住!她就觉得是嬴政害了姐姐!她早已将姐姐当做亲人看待,亲人受了欺负,她乱了方寸也是必然的。 可是这一举动在瑾儿看来是情理之中的,但对其他人来说 殿内人包括嬴政自己都骇了一跳,一个小小的宫婢,居然打他?!其他宫人暗自为瑾儿祈祷,依着秦王的脾性,他不将瑾儿五马分尸才怪!

第十一章:消得憔悴颜(二) 可嬴政却死死压抑住心中的怒火,他闷闷的拉过雪鸾,道:“雪鸾,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这下旁人到松了口气。可谁知,这下又换雪美人闹脾气了!雪鸾挣开他的手,像小孩子遇到生人一般,又怯怯的躲到瑾儿身后。 她扯扯瑾儿的衣裳,道:“妹妹,带姐姐离开这儿好不好?”她环视四周,“这里虽华丽,可姐姐不喜欢,还有这么多人盯着姐姐,姐姐好难受”她带着哭腔紧拽瑾儿的衣袖。 嬴政一把抓过她,不解道:“雪鸾,你是我的姬妾,你不可以离开!”这是他第一次强迫她留在他身边,即使她会厌恶,他也不要松开她的手! 可雪鸾似是真正的忘记了一切,挣扎着陌生的甩开嬴政的手,再次躲到瑾儿身后。 殿内一片静默,嬴政绝望的看着雪鸾,最终,他放弃了,也许是爱,所以不愿缚束,就是这样的放手,让他一次次看着她离开。 ****** 城楼上,嬴政望着雪鸾离去的背影,竟没有一丝留恋!那一身雪白,他魂牵梦萦了多少年,却,还是放她走了,只因她说,这里,不好,她不喜欢。 他不该给她太多繁华,她说过,一个细作,不该有太多繁华,那样,细作便不会再是细作。是他错了! “舍不得了?”赵后的声音传来。 嬴政不回答,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道:“母后,雪鸾喜欢自由,儿臣只希望她开心。”他知道母后的性子,如果他要,她必会不惜一切代价帮他找来,就如当初吕不韦要杀雪鸾,母后极力保护一样。 “也许当初你不该将她送到母后身边。”母后望着远方,淡淡道。 嬴政心惊,原来母后早就知道,可为何还要重用雪鸾?! 赵后似是知道了他的心思,道:“雪鸾很聪明,可以做母后的羽翼,所以母后重用她,只是没想到她会惹上吕不韦。” “母后不怪儿臣?” “政儿是母后的儿子,母后为何要怪你?” “母后” 赵后叹了口气,声音尽显沧桑:“政儿,莫要怪母后,母后所做之事都是不得已” 嬴政抬睑看着赵后,他好久都没有如此看母后了,母后老了,如瀑的发丝夹杂着几根银发。 “母后”嬴政突然想起,还有另一件事。 “是你拿亲情换美人的事?”赵后眼中不起任何波澜。 “儿臣”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他的错,是他考虑不周,但是,他不会后悔 “你应该来找母后的。” “这件事不是母后授权?!”难道赵清芷真的如此大胆?! “清芷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赵后叹了口气,“也许雪鸾这次离开,对你的地位来说,是好事。” “何以见得?”

第十一章:消得憔悴颜(三) “你日后便知晓了。知道这件事的宫人已被赐死,刚刚哀家也下旨,倾乾殿雪美人突然恶疾,已逝。” 嬴政蹙眉,明显有些不悦,但赵后却道:“政儿,若要成为王者,就不要感情用事,这次,算是给了你个教训罢!” “儿臣谨遵母后教诲!”这一次,真的是个教训。只是,若雪鸾再想回宫,怕是难了 自雪鸾走后,嬴政每日都去倾乾殿,独坐空荡的大殿,饮着雪鸾以前最爱的的茶,苦笑的看着她坐过的镜台 “我只想陪在你身边啊!”他握住她的手紧了紧,“如果没了嬴政,偌大的倾乾殿,雪鸾该有多寂寥。” 现在,偌大的倾乾殿只剩嬴政了,雪鸾不再寂寥,寂寥的,只有他了 “政哥哥!”羽菲儿蹦蹦跳跳的走进殿内,嬴政睇了她一眼,没想理她,谁知她上前挽住他的胳膊,他蹙了蹙眉,除了雪鸾,他不愿与其他人过分的亲昵。 羽菲儿却不在意嬴政的厌恶:“政哥哥,带菲儿去上林苑玩好不好?” “寡人没时间。”嬴政淡淡道。 羽菲儿夺过他手中的茶杯:“这不就有时间了?” 嬴政无奈的看着她,终于还是妥协了,这个羽菲儿,他是真的惹不起。 冬末上林苑并没有什么好玩的,嬴政懒洋洋的倚在亭中檀木雕花的栏杆上。 “政哥哥,来陪菲儿玩啊!”苑中羽菲儿笑着向嬴政招手,那笑笑得天真浪漫,却笑得不真实。 他喜欢雪鸾的笑,笑得真实,散发她最内心的情感。虽然她的笑容很少。 “菲儿,你自己玩罢!”羽菲儿是王翦的亲侄女,王翦不是个会玩弄权势的人,为何要将羽菲儿送进宫?而且平日里也没见羽菲儿出来缠着他,为何雪鸾一走,她便出现了! 羽菲儿跑到亭中坐到嬴政身边:“政哥哥,你你喜欢雪美人么?” “?” “政哥哥不喜欢菲儿了么?” “?”他何时喜欢过她? 羽菲儿苦涩一笑:“是啊,政哥哥生活在后宫,怎会记得菲儿。”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他的印象里好像不记得跟羽菲儿有甚交集啊! “记得四年前太后娘娘寿诞那天么?”她很认真地看着一脸茫然的嬴政,“看来你真的忘了。”她失望的低下头,“那天有位奇女子跳舞为寿宴助兴,菲儿当时坐在政哥哥身边,菲儿问政哥哥喜不喜欢菲儿,政哥哥说,终有一天我会娶你为妻!” “!”嬴政诧异的看向羽菲儿,原来,是一场误会,那日他看着雪鸾起舞,忍不住喃喃说了这句话。 当时羽菲儿因为害羞,所以在问嬴政喜不喜欢她时低着头,所以没看到他的目光根本没落在她身上! “额菲儿啊,当时政哥哥只是戏言,不能当真的。”能掩就掩罢,身处后宫,知道她们女人的心思,若此时他说了实话,她定是一哭二闹三上吊! 羽菲儿两眼泪汪汪的看着嬴政:“政哥哥,菲儿等了你这些年,就让你一句戏言打发了?!是不是雪美人,是雪美人霸占着你对不对?!”她紧抓着他的衣裳,恨恨的问。她知道自己斗不过雪美人,所以她鲜少出来走到。雪鸾一走,她以为嬴政会忘了雪美人,没想到 “菲儿,不是这样的”哎呀!嬴政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这种事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菲儿猜对了是不是?”她的泪水已潸潸落下,这下他更是没了言语,虽然后宫佳丽三千,什么货色都有,可见了他也没这样闹腾的。 “政哥哥,既然菲儿不能做你的妻,那雪美人也别想!”她起身跑离了上林苑,他只当她的话是一时气话,没怎么在意,唯一的感觉就是人轻松了。 “陛下,太后去了麒麟殿,正寻你呢!”宦官匆匆赶来道。 嬴政蹙了蹙眉,闷闷的应了声便回了麒麟殿。

第十一章:消得憔悴颜(四) 咸阳城的一家农院里,瑾儿打理着园中花草,雪鸾双手撑着下颚看着瑾儿忙碌的背影。 “妹妹,过来陪姐姐说会儿话好不好?” 本以为出来那宫廷就会自在些,谁知出来了也没她想象的那么悠闲,瑾儿和子墨整日逼着她吃药,她拼死拼活的不喝,总闹得她们不得安生。 “姐姐要说什么?”瑾儿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做到雪鸾身边。 “你是我的妹妹对么?” “是啊!”瑾儿莫名其妙的看着雪鸾,想着她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那子墨又是姐姐的什么,为何要跟着我?”那日她说要出宫,瑾儿要跟着,她自是欢喜,可为何那个叫子墨的也跟着她。 “额这个妹妹也不太清楚,她是秦王的人,怕是陛下要她跟着姐姐的罢!”其实瑾儿一直怀疑子墨的身份,表面上只是陛下训练出来的宫婢,可她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突然,瑾儿望向院门,雪鸾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泽;那浓密的眉,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 这不是秦王政么! 嬴政缓步步入庭中,笑着对雪鸾道:“怎么,才几日不见就这般想我了?”他俯身勾起她尖尖的下颚。 雪鸾愣愣的望着他,几日不见,他略显憔悴了等等!她甩甩头,别开脸:“你怎么追我追到这儿了?!” “想你了啊!”嬴政俏皮道。 “陛下,你是?”瑾儿试着问了问,秦王不会是偷跑出来的罢? “我都不是国君了。”嬴政轻松的拂了拂衣袖。 “什么?!”瑾儿跟雪鸾同时惊道。 嬴政很奇怪的看着雪鸾,“怎么,你也会担心我?” “切~谁担心你,不过是担心秦国的安慰罢了!”嘴上这么说但心中却不这么想。 “是吕不韦同意的?”瑾儿不相信的问。 “吕不韦和太后都同意了啊!”想到那时太后要吃了他的眼神,他还心有余悸。 “怎么可能?!”瑾儿依旧不相信,吕不韦和赵后这么努力才将嬴政拱到这个位置,更何况现在长安君谋反,怎么会轻易将他放出来?! 嬴政无谓的看着一脸淡然的雪鸾:“喂,你看我都放弃王位出来陪你了,对我态度好点可以罢?” “我有叫你放弃王位么?” “你这人怎么这么没良心,亏得我在太后面前”嬴政忙捂住嘴。 “什么?”雪鸾阴阴的看着他,“你们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没有啊!”又在矢口否认。雪鸾刚要问什么,突然又来了客人,她脸色一变,嘟囔道:“就叫我不得安生。” “姑娘,有客人来”一句话还没说完,子墨愣愣的望着一脸笑意的嬴政。好久才回过神来,准备行礼,却见嬴政道:“我是嬴政,不是什么陛下。”

第十一章:消得憔悴颜(五) 子墨和身后的两个男子都不解其意。 雪鸾一阵纳闷,平日在屋里呆的无聊,今日怎多了这么多人? 不过这倒令她欢喜,终于有人说话了! 嘻嘻,其实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来的三个男子,一个比一个好看! 惊艳惊艳,绝对的惊艳! 她走到子墨手边接过刚刚买回来的药,问道:“子墨,你带谁来了?” “姑娘,他们是您以前的朋友。这是蒙恬,”子墨指了指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男子,见雪鸾没反应,无奈的叹了口气,再指指另一名男子,“这是蒙毅。” 雪鸾轻轻的“哦”了声,看着他们的目光依旧是陌生。 嬴政的目光一直落在雪鸾身上,他想在她身上找寻什么,但那抹雪色的背影,没有给他熟悉的感觉。 蒙恬喜欢雪鸾,自他那年从赵国回秦时他便知道,时光荏苒,他以为蒙恬的喜欢只是一时兴起。但彼时蒙恬眷恋、怜惜的目光告诉他,那种喜欢已升级为爱。 看着她与子墨走进屋内煎药,“为何她不肯吃药?”嬴政问道,为何不肯吃药?是不想恢复记忆,还是根本没有失忆?! “姐姐从来不吃药的。”瑾儿望一眼木门内,自她认识姐姐开始,姐姐就从不肯吃药。 “是么”嬴政蹙了蹙眉,也许是他想多了罢! ****** 夜凉如水,酒入思肠,对饮六人。 冬末的夜,星儿少的可怜,但今日却一反常态,星罗棋布,似是为院中的六人相聚发光。 觥筹交错,杯盘狼藉。 嬴政单手撑着头,整个身子躺在院中的一个古树的粗枝上,另一手把玩着陶土酒杯。 雪鸾痴痴的望着他,子墨忍不住笑道:“姑娘,那男子就这般秀色可餐?” “你不觉得他很寂寞么?”不论何时,雪鸾都觉得他是寂寞的。 子墨一阵缄默,人人都知,天下最寂寞的,莫过于王家。她自小便认识他,嬴政的寂寞,她看得最是清楚。 但雪鸾的存在,让他心暖,子墨亲眼看他为雪鸾抵抗吕不韦,亲眼看他反对群臣提出的“清君侧”,亲眼看他为雪鸾的安危伤神。 雪鸾不知道嬴政到底是怎样去爱她的,不知道他保护她有多艰辛。子墨无奈的叹息,雪美人,你为何不肯安静的呆在嬴政身边呢?! 瑾儿见这般喝酒吃菜徒增伤悲,于是提议行酒令。 一听这,其余五人都来了兴趣,连声称好。 “输的那个人要赋歌一首,这内容嘛要诉其心愿!”雪鸾举手提议道。 “好!”众人无意见,游戏开始! 六人各执四支箭矢,依次投向离自己二矢半的陶壶中。 由蒙毅计数,雪鸾中四支,其余五人皆中三只。 “喂!你使坏了的罢!”嬴政不服气道。 雪鸾得意道:“切~技不如人还要找借口,真羞!”顺便她还向他做鬼脸。 他一阵无言,看看蒙氏两兄弟,他们耸耸肩,示意不要惹到她。 无奈,嬴政慷慨一拂袖,道:“谁先来?” 瑾儿忙道:“我先来。” 子墨从屋里抱来檀瑟,雪鸾连忙抱过檀瑟,洋洋自意道:“我来鼓瑟,瑾儿先来,中间不许停哦!”

第十一章:消得憔悴颜(六) 指拈瑟弦,音破寂夜。 瑾儿抬袖掩面饮一杯佳酿,随手捡了根长枝,潇洒步入庭中“舞剑”,歌道:“战鼓镗兮壮士心,慕绯云兮竹倚瑾,相执手兮与君老,月中天兮星儿静。” 蒙毅一听,亦捡了根树枝,略入庭中与她共舞剑,雄浑唱道:“海水竭兮言未央,乘垝垣兮悦帏裳,闺中笑兮好儿郎,绾美人兮发千丈。” 原来瑾儿心愿是与蒙毅执手偕老,却又担心天下未定,蒙毅战死沙场。而蒙毅却承诺她我必不负卿! 于是雪鸾歌曰:“螽斯羽,诜诜兮。宜尔子孙,振振兮。螽斯羽,薨薨兮。宜尔子孙,绳绳兮。螽斯羽,揖揖兮。宜尔子孙,蛰蛰兮。” 蒙毅与瑾儿听罢此歌脸颊绯红,锦儿娇嗔一声,已是恼羞成怒,于是拉着蒙毅做到席间喝酒,不在理会他人。 蒙恬笑着摇摇头,暗骂雪鸾调皮。 酒入愁肠,终为相思泪。 仰首酒尽,他豪气的甩掉酒樽,歌道:“绿衣兮幽月,非铁甲兮犹不忘,瑟瑟兮为凰,仰碧落兮护人航!” 闻歌,除雪鸾照常鼓瑟外,其余人皆望向嬴政。 绿衣所指为雪衣,但因嬴政在此,不好说明。蒙恬的心愿是永远守在雪鸾身边,即使她已为人妇! 适时,嬴政拈一杯清酒,衔在嘴边悠悠喝下,并无过多表情。 而雪鸾比嬴政更为闲适,不动声色歌道:“南山有台,北山有莱。乐只君子,邦家之基。乐只君子,万寿无期。南山有桑,北山有杨。乐只君子,邦家之光。乐只君子,万寿无疆。南山有杞,北山有李。乐只君子,民之父母。乐只君子,德音不已。南山有栲,北山有杻。乐只君子,遐不眉寿。乐只君子,德音是茂。南山有枸,北山有楰。乐只君子,遐不黄耇。乐只君子,保艾尔后。” 嬴政一惊,倒酒的手一颤,洒出少许。抬首看那抚琴的女子,一身雪衣,遗世独立,冷傲如雪莲。 众人不语,心知此时是雪鸾与嬴政、蒙恬的感情纠葛,不好妄下论言。 这首《南山有台》明明是在告诉蒙恬,既然不能娶她,那就保卫好秦国,以致百年之后受世人敬仰。 嬴政望了一眼雪鸾,依旧的从容淡定,她真的失忆了么?

第十一章:消得憔悴颜(七) 雪鸾感到有炽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知是嬴政,却不肯与他对视。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月出照兮,佼人燎兮, 舒夭绍兮,劳心惨兮!”嬴政一脸调戏的幽幽吟道。 雪鸾沉眸,停了瑟,“你讲点规矩好不好?是赋歌,不是背诗!” 嬴政耸耸肩,“我有说我是在赋歌么?” “你!”她一时语塞。 瑾儿与子墨在一旁暗笑,她冷冷的目光瞪过去,她们顿时没了声。 琴音再次响起,此次气氛好了许多,这时众人才明白过来,嬴政只是在缓解气氛罢了! “木落花兮美人畔,皎皎月兮映冰鸾,凭栏兮凝眸,君有情兮雪寒!”此语一出,蒙恬、蒙毅、瑾儿皆笑嬴政痴恋,只有子墨一人诧异。 他们只认为嬴政为雪鸾而痴,却不知痴到何种地步。但子墨知道,他心之所向是为踏平六国,独尊天下。那般的坚定成就今日的嬴政,可为何,他只在乎雪鸾?! 子墨长长的输了口气,嬴政终是爱江山亦爱美人! 最后一人是子墨,她在心中踌躇了许久才道:“子墨才疏学浅,不懂得赋歌赋曲的,这样,子墨自罚三杯!”还不等其他人同意,子墨便自罚了三杯。 其他人觉得没什么,只是嬴政和雪鸾笑着摇头,停了瑟。 嬴政看着雪鸾有些不快道:“喂,你给他们吟诗,为何单单漏了我?” “谁让你净说些混话!”雪鸾对他始终是没好气,这让所有人颇为不解。 嬴政汗颜,他哪里说得是混话?明明是真心话嘛!难道她打心底都不相信他?不行,他是嬴政,没有什么是办不成功的,他一定要她记着他,相信他! “你说我说得是混话,那你要如何才肯相信我是真心待你?”他还真是脂粉堆里长大的,这般煽情之语竟说得如此平常,完全不顾这旁边还站了四个未经情爱之人,听得他们一脸尴尬。 雪鸾倒是如嬴政一样的脸皮厚,对他的话全然不觉害羞,环视周围一圈,指着天上的星星道:“如若我要那星儿,你可摘得到?” “”嬴政无言,真的是无言,这丫头什么时候这般讨人厌了?! 瑾儿见嬴政拉不下面子,忙帮着打圆场:“姐姐,你这要求也太刻薄了罢?” 雪鸾故作思考,久久才道:“好罢,那我就要地上的萤火虫,这你可办得到?” “”这回换其余四人无言了。要知道,现在是冬末,今日有星星便已是奇迹,哪里去找萤火虫?!

第十一章:消得憔悴颜(八) 但嬴政却扔了酒杯,起身大步走向院门。 雪鸾以为他是却步了,在后面叫道:“喂!你这就走了?” 嬴政不回头,黑夜渐渐掩去他的身影,只传来一句“去找萤火虫”。 院中人皆为一愣,都看着雪鸾,而她只是无谓的耸耸肩,喃喃道:“傻瓜。”然后回屋里睡了。 瑾儿笑道:“原来姐姐对陛下也是有些感情嘛!”这“傻瓜”两字是最好的说明了,只是既然有些感情,为何还要这般整嬴政? 这样的猜想这能引发一种可能,雪鸾是故意的,存心要刁难嬴政,而这为何要刁难,恐怕就是她还记着嬴政几日不去倾乾殿!她连失忆了都还记着,嬴政恐怕是没好日子过了! “你们觉得我们该不该帮帮陛下?”蒙毅瞅瞅屋内,即使找不到萤火虫,放着嬴政一人在山野中乱窜也不是办法啊!好歹他也是一国之君,要是出了什么事不要说赵后不放过他们了,就连秦国黔首也不会就此罢休! 蒙恬点点头,不是因为嬴政是国君,而是为嬴政的诚心所震慑,他一直认为嬴政只是爱雪鸾的美色,但今日之事让他彻底明白不是! 于是他们留子墨照看雪鸾,其余三人去山中寻嬴政。 冬末的晚风夹杂着一丝寒冷,窗户是半掩着的,风呼呼的灌进来打在雪鸾的脸上,她在心中冷笑,这样的迷香她都拿熏香来使了,还这般无知! 躺在床榻上假寝,想着方才所有人所作之歌,不免一阵惆怅。 再想想嬴政要为她捉萤火虫,又是一阵心乱,明明是要刁难他的,为何还要为他担心? 蓦地,一股寒气直逼向她,正当她欲睁眼时,听着“哐当”一声,似是匕首落地,然后是空气挥动的声音。 映着微弱的星光,她透过纱帐看到不愿见的场景。 “你怎会武功?!”蒙毅压着声音惊道。 子墨手中的青铜剑架在他颈边,冷冷道:“这你管不着,我问你,为何要杀美人。” 看来她猜的没错,蒙毅要帮嬴政捉萤火虫是假的,他不过是想利用众人散尽的机会杀了她,只是他没料到她身边还有位绝世高手。 对于子墨的身手,她早就察觉到。 上次林雅竹要抢她手中的玉盅差点落水,就在她出手的那一刹那,余光瞟到子墨正要一个箭步冲上去揽住林雅竹。 不过更让她吃惊的是,居然连蒙毅都打不过子墨,她的武艺是有多强?! “红颜祸水你没听过么?雪鸾就是十足的祸水!”蒙毅咬牙切齿道,“若不是他陛下不会抛弃江山!” “陛下何时抛弃了江山?他不过是思恋美人才出宫寻她!”子墨不禁使了使劲,但蒙毅却纹丝不动:“思恋?你们是真不知还是装糊涂,现在宫里乱作一团。今日陛下对赵后发脾气,说这后宫若没雪鸾,那他便不做这王位,赵后无法才放陛下出宫,给他三日时间,若三日雪鸾再不愿回宫,嬴政便要放弃一切情爱稳坐帝王位!” “原来如此”子墨默默的收回佩剑,“若是如此,我带美人离开,这样你变不用杀她了罢?” “走?”雪鸾起身笑道,子墨与蒙毅诧异的看向她,“我可不想走。” “你怎会”蒙毅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 “怎么,见我醒着很不可思议?要不要我再告诉你一些不可思议的事?”雪鸾冷嘲道,此时的目光足以使他畏惧,他愣愣的站在原地点点头。

第十一章:消得憔悴颜(九) “我压根儿没有失忆。” “什么?!”子墨与蒙毅同时呼道。 是,她压根儿没失忆,只是想整整嬴政罢了,或是,还想干点别的。只是没想到这个玩笑开得有些过了,竟让后宫大乱。 方才她回房后也并未睡下,而是悄悄的躲在窗后听他们在院中谈论,如若蒙毅真心要帮嬴政的话,他不会让瑾儿也去,他爱瑾儿,不允许瑾儿受一点伤,山中猎人所设的陷阱一个不小心但会命赴黄泉,他又怎会让锦儿去? 所以,他另有阴谋。 本以为那个与瑾儿一样善良的蒙毅不会下手,没想到 “不错不错,是将士之才。”真正的将士就得这样,不可意气用事,要以国家为重。 “既然如此,”蒙毅的眼神变得冷淡,“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死,要么离开。” “你觉得以现在的情势,是你该给我选择,还是我该给你选择呢?” 子墨猛然看向雪鸾。 “你要如何?”蒙毅认定他是死定了,多年与蒙恬相处,她的习性蒙毅早就有所闻。 但他不一样,他是蒙毅,是瑾儿心爱之人,是毅儿! 她是细作,但也是人,真心待她之人我知道,真心为国之人她也知道,所以:“今日是你让我选择,可我一样都不想选。” “那便是死!”他手脚轻快,在子墨来不及防备之下,便用不知从哪儿来的匕首直抵她的颈脖。 “蒙毅!她可是陛下的宠姬!”子墨惊恐的怒道。 然他全然不在意,“哼,宠姬怎样,若是没了,陛下不就是杀了我陪葬么?死我一人而救全秦黔首,何乐而不为?!” 唉~就知道蒙毅是这德行,她冷笑着摇摇头。 “你为何如此?”蒙毅心虚道。 “呵!蒙毅,你可知我是甘泉宫里最好的细作?” “那又怎样?!” 雪鸾继续摇头,“那你可知细作最不怕的,就是死?”生来便为细作,三岁那年师父亲手推她至悬崖,重心下垂,她也为自己就要死了,可千钧一发之时,师父掠下山崖接住她,师父说,一个细作,要知道死只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不要将生死看得如此重要,看重的,应该是你的任务到底有没有完成。 “你以为杀了我只是以死谢罪?你有没有想过从此蒙家军是否会蒙尘,瑾儿是否会肝肠寸断?”他身体一颤,匕首落在地上,在寂静的空间里,声音显得格外好听。 “蒙毅,你入世未深,根本不知作为一个普通人真正该做些什么!”雪鸾斥责道,蒙毅没有蒙恬稳重,为国固然是好,可也得用对方法。“子墨,收拾行装,我们离开这里。” “美人?”子墨不解的唤了声。 蒙毅亦是不解的看着雪鸾。 “我要离开秦国,秦王回来若是寻不着我,你便说我死了。” “陛下不会相信。”蒙毅看着雪鸾收拾行装的背影道,“那我哥呢?他该怎么办?” “蒙恬,他明白我的。”这世间,知雪鸾者,莫若蒙恬。

第十一章:消得憔悴颜(十) 夜已深,子墨与雪鸾都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茅草屋前,雪鸾看了一眼蒙毅,道:“毅儿,我知道你还是原来的毅儿。”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子墨紧紧地跟在身后,生怕跟丢了雪鸾。 雪鸾说过,子墨不愿走她不强求,但子墨却使劲摇摇头,说要陪在她身边。 走了不远,那家农家小屋已看不见了,本该消失在身后的农家灯火,却赫然在离她不远处的正前方。那里的人,好似在等着她。她轻笑,今夜,好像不是很平静呢! 上前来了位已过双十的婢女,看其着装,应该是宫里的人。子墨警惕的将雪鸾护在身后。 女婢看着子墨的模样,笑道:“姑娘莫要担心,华阳太后不会伤害雪美人的。” “华阳太后?!”雪鸾与子墨都是一惊,华阳太后深居华阳宫,除了楚国与秦国交好之事,其余一概不过问,今天为了个小小的姬妾,居然兴师动众的深夜相访?但是华阳太后又为何在此等她呢?难道华阳太后一直派人监视着她?看来秦王宫里的人,都是不简单呢! “美人可愿随奴婢前去见见华阳夫人?”婢女笑着问道。 “我有的选择么?”这个婢女说话虽是客客气气的,但实则是笑里藏刀,去与不去,她根本就无法选择嘛! “那美人随奴婢来。” 雪鸾点点头,正要跟着婢女走,她却回身对子墨道:“这位姑娘请留步,太后让雪美人只身前去,其他人,还是留在原地的好。姑娘放心,这四周布有太后的人,姑娘安全不必担心。”这句话表面上像是让子墨放心安全的问题,但实际上是在警告她,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子墨不笨,点头应下。赵后要杀雪鸾尚有顾忌之处,但华阳夫人要杀雪鸾简直轻而易举,若自己不应,怕是要命丧于此了。 四周被灯火照得通亮,华阳太后端手静立。 “民女雪鸾,参见华阳太后。”雪鸾走过去俯身正欲下拜,华阳太后忙让身边的婢女将她扶起来。 “此时不在宫内,用不到那些繁文缛节,况且哀家知道你时间紧迫,不耽误那时辰。”声音慈爱,但却又有一种不敢违抗的魔力。雪鸾好奇的抬头看着华阳太后,只是这一看,就让她心惊 华阳夫人大约也有五六十岁了,但是却没有白发苍苍、老态龙钟的模样,发丝夹杂着少许银丝,她一直笑着,眼角却没有一条皱纹。装束不似赵后妖艳奢华,是端庄华丽之美。不愧是贵族中人,言谈举止尽显优雅!怪不得孝文王如此宠爱她! “哀家年老色衰,哪里及得上雪美人,雪美人这般看着哀家,到叫哀家惭愧了。” 华阳太后的话骇得雪鸾马上低下头,这个太后比赵后还不好对付,还是少说话的好。 “雪美人不必如此谨慎,哀家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雪鸾唏嘘,越是要她不必谨慎,她越得谨慎。她与华阳太后素无来往,今日莫名其妙的找她,无非是为了嬴政!是她害得嬴政没了个国君的样子,华阳夫人心疼自己的孙子,不找她麻烦才怪! “雪美人好像很怕哀家呢!”华阳太后走进她,牵起她的手,拍拍她的手背。

第十一章:消得憔悴颜(十一) 雪鸾好奇的看着华阳太后,只见太后拿出一枚雪色玉佩,玉佩上赫然刻着一朵荼蘼花!她猛地看着镇定自若的华阳太后,不可思议道:“太后怎会” 华阳太后不语,只是笑笑,安然的收回玉佩。 雪鸾此时思绪大乱,这枚玉佩是荼蘼谷的信物,小时候她在母后那里见过。母后说,那是荼蘼谷的信物,一共有两枚,一枚在荼蘼谷的谷主那里,母后是谷主,理所当然拥有一枚。而另一枚玉佩的拥有者,母后说要在她满十五岁后再告诉她,但是自己在七岁的时候已经离开了赵国,这个谜也就拖延到现在还未解开。 “看来你是见过这东西的。” “民女见过。”疑问越来越多,畏惧也越来越高。如果,华阳太后知道这枚玉佩的秘密,那她的身份 “你不用担心,此次回去你就会知道答案的。哀家今天来这里的目的,是要告诫你,政儿没有实权,经不起三番五次的折腾!你若没那个本事保护好自己,就不要惹那么多乱子让政儿来收拾!如果你是真心喜欢政儿,就该放聪明点儿!”话语中满是不悦。 雪鸾颔首,道:“民女知道如何做了。” “哀家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华阳太后赞许的点点头。 “天快亮了,民女该走了。”言罢,雪鸾拜别而去。 华阳太后身边的婢女看着雪鸾离开了,不解的问道:“太后,您不是说挺喜欢雪美人的嘛!现在您怎么要雪美人离开陛下呢?” “哀家是喜欢那孩子。”华阳太后望着雪鸾消失的方向,“可是他们俩都还小,不知道轻重缓急,若不好好锻炼锻炼,如何成大事?” 婢女咧嘴一笑,撒娇的扶着华阳太后的胳膊,道:“奴婢就知道太后您的心肠最好了!” “你这丫头,小嘴儿甜的哀家心里蜜滋滋的!”华阳太后溺爱的敲敲婢女的额头,笑着撤了一干人打道回宫。 ****** 渡口。 东方既白,子墨搀着雪鸾上甲板,想回眸再望一眼秦国,却没有勇气,因为怕看不到嬴政的身影。 可是看到嬴政的身影又怎么样呢?不离开?她苦笑,那是不可能的。第一,数日前母后传她回赵,第二,华阳太后不许她继续留在嬴政身边。 华阳太后也不是讨厌她,只是自己做事太莽撞,根本不顾及自己的能力。华阳太后说得对,嬴政没有实权,经不起她的折腾。要再在秦国呆下去,恐怕真的成了楚国的细作了!所以她得离开嬴政,能站在她身边的人要强大,她自己也必须强大!

第十一章:消得憔悴颜(十二) “雪鸾!”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雪鸾欣喜却又忧虑的回头,嬴政,终会来的。 面目憔悴,衣衫凌乱,头发也有些乱,还沾染着露珠,难道,他真的去找萤火虫了?! “雪鸾,”他跑至渡头,失落的看着她,“对不起,我没有找到萤火虫。” “你!”她竟不知该说他什么好,突然,她紧紧地抱住他,“傻瓜,即使没有萤火虫,雪鸾也相信嬴政。” “真的吗?!”嬴政激动的带着孩子一样的语气问她。 她重重的点点头:“嗯!永远相信!” “那你为何要走?” 她放开他,握住他被荆棘刮伤的手,心疼道:“因为雪鸾想让嬴政强大,雪鸾注定是要陪王伴驾的,但那个帝王,必须足够强大才能守护任性的雪鸾,而雪鸾,也必须有足够的力量助你完成霸业!” 嬴政反手握住雪鸾的手:“雪鸾,嬴政会变强大,终有一日,嬴政会携你之手,并肩看这浩大天地!” 船夫已放了缆绳,渡头的他,船头的她,只剩双手紧握。 嬴政,对不起,为了秦国的江山,雪鸾必须走。 “政,告诉我,尘聆姐的死,是否因为我?”船头,在松手那一刻,她问道。 嬴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雪鸾轻轻一笑,只需这一句话,她便明白了 船头,雪鸾久久不愿进仓,看着嬴政渐渐变成一个小点。 “姑娘,进仓罢,船头风大。”子墨担忧道。 雪鸾点点头,转身却看到子墨面色苍白:“你怎么了?!” “子墨,子墨害怕”她恐惧的望了望江水,“我从未乘过船” 雪鸾忙牵她入仓,为她倒了杯茶水。 “子墨,我并不强求你离开秦宫,你跟着我,不会有嬴政的保护。” “!”子墨猛然抬头,雪鸾是不是理解错了? “如若你不想说,我也不会逼你,反正那对我并不重要。”子墨的身份雪鸾一直都很怀疑,嬴政一直护着子墨,如此看来,她跟他的关系非同一般。 子墨放下茶杯,傻傻笑道:“嘿嘿,姑娘不怪我?” “想来你的身份也十分隐秘,不说也是好的。” “那子墨谢过姑娘的理解了。”子墨诚恳的对雪鸾道,她还真的不打算告诉雪鸾自己的身份。在这个时代,心中还是有些秘密得好。 “子墨,你要考虑清楚,跟着我没好日过的。”雪鸾很认真告诉子墨,跟着她是真的没好日过,像她这样的细作,过了今天没明天的,虽然承诺嬴政要陪王伴驾,可自己也得有那个命啊!

第十一章:消得憔悴颜(十三) “姑娘的意思是不打算回来?”没好日子过,那不就是在外漂泊嘛!难道雪鸾还真为了嬴政的江山放弃爱情?! 雪鸾沉思了一会儿,黯然道:“是华阳太后的意思。”她吸吸鼻子,调了调心情,“不过华阳太后也不是让我永远离开,只是我现在不够资格罢了。” “姑娘”雪鸾很骄傲,突然让人泼她冷水,她应该很失落吧! “好啦,不说我了,尽是些伤心话。说说你吧!”雪鸾努力恢复心情,她是很自负,但也很理智,不会因为一点小挫折就倒下的! “那姑娘想听什么呢?”雪鸾不是爱钻牛角尖的人,她应该会没事吧! “嗯”雪鸾想了想,道:“我上次掉入菡萏池昏迷不醒,是谁救了我?”嬴政总是不告诉她,问其他人都说不知道,可她总感觉的有问题。难道救醒她,也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姑娘太谨慎了,”子墨看出了雪鸾的怀疑,笑道:“姑娘颅中淤血是子墨用内力驱散的,秦王陛下为了不让人知晓子墨身怀武艺,也就瞒着姑娘您,” “哦诶?陛下跟你这么熟,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雪鸾突然很好奇的问,其实这才是她的真正目的! 可子墨却没顺着她的话答下去,“就是”子墨突然转了语气,“不告诉你!” “切!”雪鸾佯作生气白了子墨一眼,“这一男一女的,能怎么遇上?” “哦~姑娘吃醋了!” “吃醋?我能吃什么醋!他后宫佳丽三千,我若是要吃醋,岂不是整日泡在醋坛子里了?” “你啊!是觉得他心里有你,所以不吃醋罢?你怎么就这么好知足呢?” 雪鸾笑笑,变没了下文,子墨不好再说,也便闭了嘴。 船夫卖力的划动船桨,翻起整整白色浪花。 雪鸾望着窗外发呆。 江山如画,嬴政却要美人,谁能不为之心动? 她是细作,却做不到无情无爱。 只是,她不想将整颗心都由他塞满。她不愿将自己的这份情扩散的太广,而嬴政,也该有他的生活,他不能因她而使王位有所动摇。 这一次,他可以拿赵清芷的孩子相要挟,那下一次呢?此次已是险中之险,下一次,会不会将他的性命搭进去? 所以,她选择离开,她有她的生活,他亦有,他的生活 再看看身边的子墨,她不愿说是如何遇上嬴政的,那便意味着,他们的相遇,是秘密,不可告人。 看来,嬴政的身世与遭遇,子墨,知晓得很清楚

第十二章:雪衣绕白纱(一) 世事,总是难料的,也总是无可奈何的。 雪鸾想平平安安的回去赵国,却因惹得人太多,所以,她的一生,总是有那么些小插曲。 “喂,醒醒!”雪鸾恍恍惚惚被人推醒,身前站着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当下她的第一反应便是救命! 很不可思议,她们遇强盗! 雪鸾试图动了动身子,却发现全身酥软,糟糕,被人下药了!都怪刚才想事太出神,茶中放了药都浑然不知。 “喂,你们要干嘛?”雪鸾语气轻松,心却紧张的要死,她可以面不改色的对付后宫的那群有教养妇人,却不敢惹这些人啊!更何况,还是他们先绑了自己! “嘿嘿,姑娘猜猜看啊!”男人恶心的眨眨眼睛,看的她直反胃,又不是什么美男子,居然还敢抛媚眼,恶心! “没兴趣猜。”她环视四周,依旧在船里,只是换了一个狭小的船舱,子墨和其他几个船客也不见了,“喂,其他人呢?” “都自顾不暇了,还有心情管别人?” 她猛然抬头,完了,他们还真劫色啊!男人蹲下来与她平视,目不转睛的瞅着她,“生的这幅好模子,可惜啊!” 她避开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冷冷道:“我要见你们带头的。” “你知道我有同伙?”一脸诧异。 她白了他一眼,“你叫不叫?”蠢货,真当本姑娘是白痴啊,这条船是从秦国发的,要是单独干惹了不好惹的主儿,单打独斗,他行么? 男人恨恨的离开狭小的船舱,不一会儿带进来一个一脸黑气、四肢发达的男人:“听说,你要见我?” “本姑娘只跟有权力的人说话。”她无谓的环视四周,本想找个出口,却不想这里密不透风,唯一的出入口便是那船舱门。 “好大的口气,不愧是雪美人!”男人一阵赞叹。 “!”此人认识她?等等,有阴谋!“是谁让你绑架我的?”既然身份被知道了,她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那就要看雪美人得罪谁了!”他饶有兴趣的看着雪鸾。 得罪谁了?呵,她雪鸾得罪的人多了,权势大的,权势小的,都有!每个人都想我不得好死!看来这回逃脱有些难度了。 “好罢,你们人多势众,我也逃脱不了。说罢,你们想要什么,我给你们便是了。” 男人咂舌:“虽说已非完璧,可也是侍奉过秦王的,床笫之私定是更胜一筹,今儿我可要好好享受享受了!”说着,他上前,肮脏的大手欲碰上雪鸾的脸,却不想她一侧首躲开他,引得他一阵怒意。 “我还没把话说完呢!”她依旧淡定。 “真是麻烦,说罢!” “放了我的妹妹。” 男人犹豫一阵,雪鸾佯装轻松:“不答应算了,我咬舌自尽!”“好好好”他忙伸手制止她,命人带她去寻子墨。

第十二章:雪衣绕白纱(二) 子墨和众人被关在另一个大的船舱里,门被拉开,她一眼便看到了子墨,她亦是全身瘫软,看来是不能指望她了。 见雪鸾来了,她焦急的欲叫“姑娘”却被雪鸾止住:“妹妹!”雪鸾挣脱着无力的倒在子墨身边,用只有她们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道:“子墨,在我怀里拿出那块雪色绣帕,如若想到赵国,就拿着它到邯郸城东的药材铺,找到赵娘,她会在我去赵国之前照顾你的。如若不想再跟着我,就拿着它远走他方,绣帕算是你我之间的离别礼。” “姑娘会去赵国么?” “一定会。” “子墨该如何逃走?” “我会安排,到时你一定不可管我死活。” “诺。” 确定子墨从她怀中掏出绣帕后,回首看着领头男人:“好了,此人便是舍妹。解药给她,再为她准备一只船离开。我想你们没有拒绝的机会。”既然雇佣他们的人想让她失去清白,断然不会让她轻易死掉,现在她要挟他们的唯一东西,便是她的命。 领头大哥似是明白雪鸾的意思,连声答应。 半个时辰后,确定子墨可以自由活动了,她才让他们给小船子墨离开。 “姑娘一个人可以么?”子墨望着船边的小舟担忧道。 “你不相信我的能力?” “姑娘的聪慧子墨断然不敢小视,可这里不比后宫”子墨依旧不放心,也许这样的不放心是为嬴政,也许真的是为了雪鸾。 但无论是为了谁,彼时,雪鸾的心是暖的。 “放心,我与你不同,这里是水上,你从小呆在宫中,纵使武艺再高,在这儿也无法全力以赴,你走了到时我逃离更为容易。上了岸记得找个隐蔽的地方好好运功疗伤,在如斯乱国里,女孩子很容易受伤的。” 子墨颔首,喃喃道:“子墨拖累了姑娘,姑娘还这样关心”雪鸾握着她的手,安慰道:“若是没有你,我早就死在蒙毅剑下了。这次算是我还了你的人情,从此我们互不相欠,毫无内疚的结为知己。” “姑娘” 雪鸾放了缆绳,子墨不该跟着她,就算是真的想保护她,也不该呆在她身边,她杀戮太重,而子墨的怜悯之心,始终与她是不合的。 她立于船头,望着子墨渐渐消失的背影。水面拂来一阵凉风,掀起雪色衣带,脑后那一瀑青丝飞舞与空中,似是飘飘欲仙。体内的药性已去了大半,活动亦可自如,只是想要对付一船贼寇,还力不从心。 天色已晚,不可再拖延,看来,她只有孤注一掷了 “雪美人,时候不早了,你要伺候的人多着呢!”身后,领头男人喝得醉醺醺的朝雪鸾走来,“放心,要是你不想伺候我们,我们会好好伺候你的。”说着,他便要上前扯她的衣带。 “慢着!” “?”男人驻足。 “到底是谁要害我,此时你说了也没什么大碍了罢?”

第十二章:雪衣绕白纱(三) 男人想了想,道:“罢了,反正雪美人已经在我们手中,告诉你也无所谓。要害你的,是宫中的羽长使。” “羽长使?”难道是羽菲儿?可是雪鸾不记得她怎么招惹了那个娇美可爱的女子啊!“那你们觉得,我会站在这里让你们凌辱么?” 那男人一笑,道:“便是美人想逃,身处水上,美人也逃不掉啊!” “是么?”雪鸾轻蔑一笑,“那我告诉你们,我雪鸾,逃得掉!” 言罢,那男人还没来得及搞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雪鸾转身纵身一跃,溅起一船浪花便消失在茫茫河水之中! ****** 水绕椒兰香,白衣挽尽美人落魄颜。 指牵雪珏凉,柔荑绕玉不知公子情。 双眼猛然张开,画檐椒兰香,不是方才的船只! 呼她暗自庆幸,她雪鸾,就是命大! 雪鸾放心的一侧首,一袭白衣,身畔男子全身散着椒兰的香气。 再仔细看看他的容天哪!这哪里是男子该有的容颜黛色柳眉,双眸虽闭却看得出这是一双勾魂的丹凤眼,小巧的鼻子轻轻的吸吮着空气,肌如凝脂,貌若仙子,气质非凡却不显柔弱女态之美,那是一种独特的男子美态,尔雅,却又媚惑。 人们都说红颜薄命,那男子又该如何呢? 等等!这是哪儿?这是床榻!再一看身子,虽是雪色衣衫,却早已换了样式! “啊”一声尖厉的叫声惊得男子慌起四顾,样子滑稽的很。 雪鸾伸手推他至地之际,两个男子冲进来,莫名其妙的看着衣衫整齐坐卧床榻上的雪鸾和一脸茫然被她推落在地衣衫不整的美人男子。 “丹卿?”其中一名男子试探性的叫了声地上的人。 美人男子好看的眉峰一蹙:“璃,你要是想死就直说。” 璃一拍脑门,忙上前扶起他,嬉皮笑脸的连声道:“属下该死,属下该死” “姑娘,你也太恩将仇报了罢,丹卿好心救你,你倒如此对他?”冲进来的另一个男子叹道,明明是责备之语,被他这么一说似是多年的好友在开玩笑一般,雪鸾不禁想问,他们到底是何人? “琉、璃,你们俩先出去。”男子整理整理衣衫淡淡道。 “诺。”琉、璃识趣的拱手双双退下,船舱内寂静无声。 “为何要推开我,这床榻虽然不高,可硬生生的摔下来,还是有些伤身体的。”果然,他的眸,狠勾魂! 雪鸾甩甩头,不让自己被他的眸吸引:“唉衣裳都被你们换了,好不容易逃离了狼窝,倒被你们得了便宜。”她仰天长叹,毫不理会他的茫然之态,“既然如此,本姑娘只有留在公子身边了!”她一脸委屈的看向他,“说罢,要我为奴为婢呢,还是要娶了我?”

第十二章:雪衣绕白纱(四) “姑娘”“等等!”她伸手制止他,“你不会要将我投到水里喂鱼罢?!” “姑娘”“本姑娘被你们占了便宜,可也不能毁身呀!”可怜啊,她努力保护自己的洁白之身,却不想今日被人糟蹋了,还要被毁身!她雪鸾何时这般倒霉了?!刚刚真不该庆幸,看罢,老天就是跟她过不去! “姑娘”男子无语扶额。 “好罢,扔了本姑娘也行,但可不可以上岸再扔?” “在下说了,是男子帮你换的衣裳么?” “”汗颜,不是。 “在下此次出行带了两名婢女,其中一位受了风寒在隔舱休息,还有一位帮姑娘换了衣裳后在给你煮姜茶。”他一副看笑话的样子看着她。 “”她双颊绯红,想想方才所言天哪!怎么会这般失态!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那你为何睡在我身边?”雪鸾还想挽回点面子,可这点期望也被他打破:“那是因为在下就姑娘时,姑娘紧抓着我的玉珏,”他指指她手中冰凉之物,猛一惊,面颊更红,“那玉珏在下从未离身,因视之珍贵,每每佩戴时都会紧系于衣带。”下面的话他没说,要是他再说下去,她恐怕要羞愧的吐血而死了。 “那公子不是没换衣裳?” “姑娘觉得呢?” “额嘿嘿!”她只顾傻笑,他无奈的摇头走至舱门,拉门欲离,“等等!你是何人?” “燕太子,丹。姑娘你呢?” 雪鸾心惊,转而定了定神:“那你应该知晓我是谁。” 丹微微一笑,没说话,关门离去。 “燕太子,丹?”她盯着手中那块上好的和田玉珏通身白色,刻有繁乱花纹,小巧的玉珏隐约刻有一个小小的“丹”字。 他是燕太子丹没错,这种玉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看他的两个侍从武艺与子墨也是不相上下,加上他本身的那种贵族气质。 所以,他是燕太子丹。 可有一点她想不通,为何,他这般相信她,将他的身份告知于她。 他就这么确定,她还是儿时的阿房? 舟游河暮,河水夹杂着泥土的味道迎面扑来。 思虑良久,雪鸾终是上甲板寻太子丹。 “太子,民女来还你玉佩。”站在他的身后,雪鸾伸手摊开,那枚玉珏安静的躺在她的手心。 丹回身看着她,欲拿又不愿拿。 两袭白衣,一个尔雅魅惑,一个遗世独立,就这样僵持着。 “不要了么?太子不是说此物从不离身的么?还是说太子嫌弃它被民女碰过?” “你想多了。”他的确不想要回那玉佩,却不是这个原因。

第十二章:雪衣绕白纱(五) 燕国的王室子孙,自出生那一刻起,便有一块只属于自己的玉佩,那块玉佩的作用除了显示自己的身份,还用来寻觅姻缘。当缘分来临时,那人会紧紧抓住自己的玉佩不放。 今日她在昏迷中抓住他的玉佩死不松手,他以为她会是他良人。此刻,她那般迫不及待的想要还他玉佩,心中难免有些惆怅与失落。 他们同时盯着那枚雪色的玉佩,通透明亮,虽是他们缘分的开始,但,他们都不知,也是缘分的终结。 “那为何还不拿走,难道要民女亲手将它系于太子腰间?”说着,她上前几步,那架势明显是要抓他的衣带,他忙取过玉珏:“不劳烦姑娘了。” 雪鸾无谓的耸耸肩,转身欲回船舱,他叫住她:“阿房!” “有事?”回首。 “你终是记得我的。” “嗯?”她不解。 他摇头:“没事。” 原来,他是真拿她当朋友,所以才将真实身份告诉她,不愿有任何隐瞒。 可他就这么确定,她也是真的拿他当朋友? “可记得儿时的事?” 记得,定是记得!那时,他与政儿都是质子,他们两人相识结为知己。与丹不同,政儿因身份不明,在赵国经受侮辱,丹是燕国太子,待遇比政儿好得多。丹与政儿要好,于是都被欺负,而她,便是他们的救星。 诶?这样来说,她是不是也有恩于他? “额这样说来,我们互不相欠了罢?” “好像是的。” 中了!老天还是眷顾雪鸾的,她欠太子丹的,以他死皮赖脸的性子,定要她做他的妻妾。 但让她没料到是,丹的脸皮真的比嬴政的还厚! “对了,在下好像记得姑娘要为奴为婢的!”他故作正经道。 “喂!都说互不相欠了啊!”完了,被抓住了。 “那是两码事啊!”她感觉自己遇上了无赖,好歹也是个太子,怎这般真找不到词来形容他!“至于娶你嘛”他撑着下巴上下打量她一番,“倒是有几番姿色,带回去定能让人羡慕死!但姑娘容颜倾世,充入后宫实在可惜。” “喂!” “等等啊,你说过要为奴为婢的。嗯”他摇摇头,“不好不好,虽说在下救了姑娘,但是姑娘也救济过在下,要你为奴为婢的,还是委屈了你。” “你有完没完?!”怒了,真的怒了! “还没完了!容我再想在想其他法子罢!”他低头佯作苦思冥想,惹得她啼笑皆非,对他,她真的很无言!虽然她真的欠他一条命,可她也救济过他啊,没必要如此计较罢!看来得在他身边呆些日子了。 “喂!想好没?” “哪能这么快!”他似小孩般任性道,她真的很怀疑他是不是太子。 “那么请问太子,您要想多久呢?”她恨恨道。 他却故意无视她的笑中带怒,“那谁说得准呢?此刻,明早,明年,还是很多年之后?”完了完了,就不该顺着他。这回他要将她圈禁了!今日她总算知道什么叫不可以貌取人了!分明就是无赖嘛!可怜她雪鸾聪明一世,到头来却败在他手中,可悲、可悲

第十二章:雪衣绕白纱(六) “姑娘莫要凶神恶煞的看着在下,”他一副保护自己的样子盯着她,“姑娘能陪着在下游山玩水应感到高兴才对诶!” “什么?!游山玩水?!”她差点没因他这句话被唾沫噎死,这不是故意要将她留在他身边么?!她可还有要事去办! “男子这年纪都开始游历四处了,为何我不能?”他一脸的不情愿,“好不容易出来,却遇上个‘忠臣’!” 扶额,无言以对,雪鸾暗叹,这哪儿是太子啊!明摆着是痞子嘛! 雪鸾极力平复自己的心境:“好罢,你要我如何报答你?” “嗯”他邪恶的看着她思虑良久,“暂时还没想好,这样罢,登岸后陪我玩几天,这日后嘛想好再说!”“你!” “这可是你欠我的。”他又是一本正经。 仰天长叹,苍天啊,要早知道这样,她在儿时就该跟太子丹说:你欠我一个人情,到时候记得还我。 天下为何没有后悔药啊!!! 次日,登岸,三男三女,不,应是四男两女。 “都说让你扮我妹妹了,就是不依,看罢,街上不仅有女子都盯着你看,就连男子也躲不过你的美色。”喧闹的街市,丹在一旁不满的嘟囔道。 “本公子乐意如此,你管得着么!”雪鸾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什么妹妹,就是想占她便宜,到时遇到个拍马屁的,准不知他要告诉别人,她是他妹妹还是夫人呢!女扮男装少了麻烦多好。 但她没想到的是,人人都爱美色。 那一道道爱慕的眼光着实让她不舒服。 丹似是看出他的恼意,一脸的幸灾乐祸:“都说不要女扮男装了,看罢,迷倒这么多人!” “那总比女子魅惑众生要好的多罢!”璃为她打了句抱不平,却被丹狠狠地瞪回去,璃怯怯的闭了嘴佯作与琉谈笑。 “喂,你用不着如此对属下罢!”她不禁为琉感到悲哀,怎么摊上了这种主子,不过在琉、璃两人之间,璃比琉要爱玩,琉比璃要稳重,看来丹这一路并不寂寞啊! “在下好像有告诉过你,我的名字罢?” “有么?我怎么不记得了?不好意思哦,我对无赖一般都不是很在意的。”她笑得一脸纯洁无瑕。 “你!” “你想怎样,臭小子?” “在下自认为每日沐浴,身上挺香的。”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丫头,我跟你有仇么?” “没有啊!” “那你为何如此针对我?” “乐意。” “”

第十二章:雪衣绕白纱(七) 琉、璃在一旁偷笑,两个婢女玲珑与珞璎虽用帕子掩着嘴,但也看得出她们在偷笑。 “笑什么笑!”丹回首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他们讪讪的别过头相互谈笑,似是甚事都没发生过。 街市喧哗,百姓谈笑风生,其乐融融。 各地战乱,这里能繁华依旧,真是少见,看来,赵国也不算弱。 没错,这里是,她的故乡赵国,邯郸城。 人人都道是物是人非,哪知如今却是物非人非。 突然,一群百姓朝着一个方向涌,就像是几日没吃东西的人争先恐后的去抢救济粮。 雪鸾还来不及看清人是从哪个方向来的,毫无防备的她便被人群冲的失去了重心,旋身快要倒下的那一刻,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两人就这样直挺挺的倒在路旁。 人群如潮涌般流过,如此喧哗,在她的耳边却是无声。 落雪衣兮绕白纱,椒兰香兮木落花,君揽家人兮绯容华。 太子丹静静的看着雪鸾,心中暖暖的,就像那年她伸出白净的小手,牵他和赵政走出小孩子的围攻。 她的双眸已不再清澈,浑浊得让他的心紧紧地揪在一起,这些年,她到底遇到过什么,那般清澈的眸子,怎么会变成这样? 有百姓被他的脚绊住,重重的踩在他的脚踝上,猛地一阵生疼传来,思绪马上被拉了回来。 “如果你再不起来,在下敢肯定,接下来被围观的,是我们。”闷闷地声音自身下传出,磁柔绕耳,惹得雪鸾一阵恼羞。 悻悻的爬起来,雪鸾干涩的道了声谢,便不再理会丹,真的很莫名其妙,每次都是他占她便宜,为何到头来都像是他吃了亏?这,很不公平! 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动了动脚,觉得不碍事,转身不甘不愿道:“骂我如此卖力,怎被人一撞便倒了,真是弱不禁风!” “切!好歹我也是女子,弱不禁风也属正常。哪像公子呢?倒了便算了,还被压着!”她丝毫不要脸皮的回敬道,跟丹这种人在一起,只得比他更不要脸! “喂!为何在下每次救人都不讨好?!” “本姑娘有叫公子救我么?” “你!” 暗自偷笑,她蓦地想起琉他们四人,咦?不见了?!“你的属下呢?” “我怎么知道。”他一脸的不在乎,“我又不是没带那些身外之物。” “嗯?学聪明了?”看来是真的变聪明了,她记得小时候他经常不带钱财的,总是吃了东西后忘了付钱,然后被人痛骂一顿。 “那是自然!”丹得意洋洋的瞅了瞅人群所想,丝毫没听出雪鸾是在打趣他,“诶,我们去凑凑热闹怎么样?” “没兴趣!”跟他一起凑热闹定是她吃亏。 “去不去。” “不去。” “真的不去?” “不去。” “正好我缺个奴婢。” “不去!” “嗯今儿好像是个好日子,娶亲极好。” “你!” “怎样?”丹得意的一仰头。 雪鸾恨得牙痒痒,却拿他没有一点办法,只好“我去便是了!”真是无赖,无奈啊!

第十三章:琵琶知为谁(一) 原来今日城里雅溪楼的花魁择婿从良,雅溪楼雪鸾是知道的,似妓院又非妓院,里面的女子卖艺不卖身,个个国色天香不说,还各怀奇才,不知倾倒了多少文人雅士、王孙贵胄。 难怪个个跑得这般卖力,如此乱国竟有心情做这些事,唉可悲啊!早知如此,她早先就不该为赵国卖命! 可说到可悲,这个太子丹更甚,身为太子,放燕国安危于不顾,跑到这些地方寻欢作乐,难不成他还真想抱个美娇娘逃回燕国? 挑了个清雅的座位,小厮上了几盘小菜便退下。 坐在二楼,视野开阔,可将整个大厅尽收眼底。 雅溪楼不愧是名楼,流苏红绸,鎏金印字,紫藤檀木,设计高雅又不失风流。 雅溪楼最值得一看的,便是从大厅一泄而下的“溪流”,此溪流非彼溪流,是纯粹的玉石粉制成,波光粼粼,恍如置身山间。 如此阁楼,后台一定很大罢! 再环视四周,一楼是些平民百姓,二楼的宾客穿戴皆为上品,气质非一般人,而且,各桌都立有两三名随从。 难道真有阴谋?不行,不能再跟丹混下去了。母亲急招她回来,定是出什么事了。 舞姬抛袖,一袭紫衫女子“从天而降”稳稳落在歌舞台上。 犹抱琵琶,纱巾半掩面,指拈丝弦,乐声如溪水淌过心田。 舞姬纱袖翩然欲飞,环绕于紫衣女子周围,歌声游离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一曲罢,四下寂静无声,雪鸾扫了一眼,众人皆醉!紫衫女子抱着琵琶半掩娇容,也不知是不是雪鸾看错了,那红润的嘴唇,微微上翘,是,得意。 “啪啪啪!”雪鸾伸手鼓掌,目光却不离紫衫女子。众人这时才反应过来,接连鼓掌,大厅内一片喧闹。 雪鸾暗笑紫衫女子有心计,知道这次来的大都是文人雅士,所以挑了首赞美之词吟唱。可是,为何她知道,来的大多是文人雅士呢? “丫头,你为何没有沉醉其中?”丹侧首问雪鸾。 雪鸾回过神,她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不语,目光落在歌舞台上的紫衫女子身上。 “”丹无言,他想起她是女儿身了! 喧闹声毕,台上女子柔声道:“奴家君月,今日择婿从良,本想寻个如意郎君,但今日望观四座,已心有所属,还望各位公子见谅。” 呵,心有所属?有些意思

第十三章:琵琶知为谁(二) 众人并未失望,反倒问君月所属何人,说什么要讨喜酒喝。 唉这些人啊 只见君月柔薏轻抬,食指幽幽的绕环指着二楼宾客。 一楼无人不紧张,二楼的人却平淡如常的饮着茶水。 最终,指停,落于雪鸾他们这桌,她心一紧,随之又视若平常。一楼的寻常百姓立马欢呼起来,吆喝着君月上楼。 君月娇滴滴的提着裙摆姗姗上楼,不缓不急的行至他们桌前,并不言语,低着头双颊绯红,模样甚是可爱。 雪鸾睇一眼丹,他也安之若素,于是心生一计,算是为她报仇了。 “丹兄,君月姑娘指着我们这桌,定是看上我们其中一位了,不知丹兄可愿娶了君月姑娘?”雪鸾笑得满面春风。 他睇了她一眼,淡淡道:“你要是喜欢君月姑娘娶了她便是了。”看来他是认定她不会娶君月的,因为她是女子嘛!她嬉笑着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我有告诉过太子,阿房不喜欢女子么?”明显感到他身体为之一振,她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雪鸾起身广袖一拂,手中已握了被美酒,缓步至于君月身前:“君月姑娘,丹兄无意娶你,可在下有心,可愿喝了这杯酒?” 君月眼中闪过慌乱,附耳,雪鸾小声在她耳边道了句,君月一笑嫣然,接过那杯酒豪爽饮下:“公子可要好好待奴家!” “那是自然!”雪鸾轻车熟路的揽过君月的柳腰,君月娇嗔着伏在雪鸾怀中。此时二楼的宾客已陆续离席,一楼的宾客渐渐涌到二楼来。 雪鸾侧首看一眼丹,他早已按耐不住,于是她火上浇油道:“丹兄,日后可别后悔了!”言罢,低头欲吻君月,就在双唇之差一毫发之际,丹拉过君月,道:“不准你娶君月,我” “什么?”雪鸾故意问道。 丹心一横:“我要娶君月!” 贺喜声起,与君月熟悉的人都上来道喜,乘此机会雪鸾躲到阴暗角落,看着楼中一切举动。 猛然,她发现一抹熟悉的青衣身影,她忙追上去 ****** 汉白玉宫阶,朱红回廊,流苏宫灯。 赵宫奢华依旧。 “儿臣参见父王。”殿中一袭雪衣的女子俯身下跪。 “起来坐罢。”赵王苍劲有力的搀女子起身。 “谢父王。”

第十三章:琵琶知为谁(三) 抬首,雪鸾曲身退至长案边入座,赵王亦回坐。她是公主,赵国的大公主,雪鸾。 雪鸾环视四周,赵王与雪鸾的母亲馥玉夫人皆上座,雪鸾南向坐上首还有一张空着的案几,那应该是王兄的了,想起王兄,不知他在尔虞我诈的赵宫,是否还是原貌 对面坐的是赵迁生母上官夫人,赵迁与其嫡夫人,最下首,是上官夫人刚刚及笄的女儿语怜公主。 “雪鸾,母亲亲自下厨做了些赵国家乡菜,你多吃些!”馥玉夫人慈爱的走至雪鸾身边给她夹菜。 “谢母亲。”雪鸾心暖一笑,好久都没见着母亲了,好像老了许多。 “哼!有宫人不用自己动手,嫡母的凤仪宫穷到这地步了?”语怜冷嘲道。 雪鸾颔首,冷漠的眼神望向语怜,似笑非笑道:“是啊,凤仪宫穷得很,所以母亲亲自为姐姐下厨,哪儿像你们景丰宫,日日歌舞升平。” “雪鸾,你不要不知好歹!”上官夫人气愤道。是,雪鸾说中了她的痛处,上官夫人本为倡女,而馥玉夫人是出身贵族的大家闺秀,即使父王宠爱她,却还是心存芥蒂。 “不知道好歹?”雪鸾笑慰母亲不要担心,“雪鸾何时不知好歹了?庶母到是说说,什么是好,什么是歹!” 上官夫人气呼呼的扔下银著,半响不见赵王教训雪鸾几句,也猜到些什么,闷闷的喝酒。 “雪鸾啊,今后就别再为细作了,在做回赵国的雪鸾公主!”赵王道,上官夫人猛然看向他,执银箸的手捏的发白。 语怜见母亲如此,猜到因雪鸾而起,忙道:“父王,姐姐要做细作,就让她一直做嘛!为何要回来?” “你是怕雪鸾回来了,你在宫中的地位不保罢?!”声音柔和,语意却是极其的冰冷。 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雪鸾独自举杯自饮,任所有人向殿门望去。 玉冠俊容,风华绝代。 赵嘉不愧是赵嘉,如此风华绝代的男子,怎会坐视妹妹被人欺负?也怎会不以一种出人意外的方式出现? “儿臣参见父王、母后。”赵国大公子嘉直直走向殿中拜道。 父王闻此言并无其他神色,只是虚扶一把让赵嘉归座。 但这可气坏了上官夫人!雪鸾的母亲,曾经的赵王后,早已在上官夫人的打压下没了王后的头衔,只是空掌一枚凤印罢了。 如今赵嘉公然叫母亲为母后,上官夫人不气死才怪!要不是碍于父王今日的好心情,她怕早就掀案而起了。 雪鸾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遥遥举杯对赵嘉道:“王兄可还认得妹妹?” 赵嘉一笑,端起宫人斟满的玉樽,笑道:“如此美人,为兄怎会舍得忘记?” 雪鸾佯嗔怪的看向赵王与馥玉夫人:“父王~你看王兄,鸾儿才回来王兄就欺负我!”

第十三章:琵琶知为谁(四) 馥玉夫人慈爱的笑言赵嘉不懂事,赵王也笑呵呵道:“你王兄游历天下,早就忘了宫中那些繁文缛节了!” “哦?”雪鸾倒有些意外,“王兄还真四处游历了?”儿时他总跟她说长大后要四处游历,她只笑他痴人说梦,没想到他还真的做到了! “你王兄要做的事,何时是没做到的?”赵嘉说这句话时,她特意望了上官夫人一眼,上官夫人的不安与惶恐被她尽收眼底。 赵嘉这是在警告上官夫人,不要以为她可以独大,他不过是对那个王位不感兴趣罢了! 看着气氛在僵化,父王缓缓道:“过几日有个国宴,不知语怜可有意愿择婿?” 上官夫人又是一惊:“陛下,语怜还小”一句话还没说完,语怜便欣喜道:“那来的可是各国公子?” “那是自然!”赵王意味深长的睇了雪鸾一眼,雪鸾明白赵王的意思,忙道:“听闻语怜妹妹不仅箜篓弹得好,歌也唱得好,到时各国公子可要一睹倾城了!” 语怜抿嘴一笑,上官夫人见状更是急了,正要说话,赵王便喊累了要休息,一场家宴便以此结束。 宴散,赵王自行离开,馥玉夫人由宫人搀着回宫。赵迁与语怜也相继回殿,宫人搀着雪鸾正要离殿,“雪鸾公主好手段!”回身,一身华服的上官夫人叫住她。 雪鸾欠了欠身,算是行礼了,“既然语怜妹妹想嫁个储君,做姐姐的,当然是要帮她了!” 上官夫人走近,低声憎恶道:“本宫不会让你的奸计得逞!” 雪鸾撩了一缕流苏,淡笑道:“那要看夫人有没有这个本事啊!” 上官夫人一愣,转而笑道:“那本宫倒要看看谁可以笑道最后了!”言罢,她冷哼一声离去。 这时王兄起身无奈笑道道:“臭丫头,就知道惹麻烦!” 一身华服,周身绕着梅香,不禁让雪鸾想起那布条,还有,树林被刺一事。 雪鸾拨弄着赵嘉的衣襟,直摇头:“还是白衣服好看!” 赵嘉轻松拂开雪鸾的手:“要是我再穿一身雪衣,上官夫人还不得气死?” 雪鸾“扑哧”一笑,的确,宫中是不准穿白色的,但父王却为她破例,这已经让上官夫人很不悦了,要是王兄再破例,上官夫人不气死才怪! “诶,丫头,你可是说半月前就会回来的,又跑哪儿玩儿去了?”赵嘉一脸坏笑的看着她。 “额”到底该不该告诉他呢?王兄的心愿是纵情山水,若我告诉了他,是不是长了他的兴趣?“额,王兄,鸾儿带你去见一个朋友可好?” “男的女的?” “”扶额,真是拿他没办法!“男的!” 他思虑了一下,道:“嗯!我得见见未来的妹夫了!” “王兄!”

第十三章:琵琶知为谁(五) ****** 邯郸城。 摩肩接踵,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 多少年了,它还是如此繁华,只是,繁华中,隐隐有着不安。 雪鸾依旧是一袭雪衣男装,而身边,那位风华绝代的男子,雪衣飘仙。 他们缓行于闹市,引来道道羡慕之光。 “阿兄!”身后响起一声,嘿,这个计谋不错,果然将他引出来了! 雪鸾回身,倾城一笑,耳边一片哗然。 “可算是找到丹兄了!”她拱了拱手。 如此艳压群芳的装束,不轰动全城才怪!如此也更容易找到丹了,而且他怕是也在找她罢! 丹放心的笑了笑,注意道她旁边周身冷梅香的男子,惊愕道:“赵嘉?!” “额你们认识?”不是吧!这天下也太小了! “怎会不认识!在我初次游历各国时,便认识了丹!”赵嘉一脸兴奋,“还真是有缘,当日一别便是十年了,没想到今日不仅重逢,你还成了舍妹的朋友!” “呵呵,这世上的缘分还真是巧妙呢?”丹笑道。 “诶?阿房,你怎会与嘉在一起,难道”丹胡乱的猜测,不会是赵嘉的心上人罢! “哦!小时候认识的,算是红颜知己罢!”赵嘉面不红心不跳道,赵嘉也脸不红心不跳的点头称是。 彼时雪鸾已注意到身旁的百姓,三位白衣男子温文儒雅,白衣飘仙,若是再站一盏茶功夫,怕是要扰乱全城了。 赵嘉爱玩,可是见她有意避嫌之疑,故意想作弄作弄这个多年不见的妹妹,于是道:“丹兄可是初来赵国?” “正是!” “那不知丹兄可有意愿让在下尽这地主之谊?” “这自然是极好了!” 雪鸾已无言,原来丹也不是什么“善茬”,竟喜欢惹些麻烦!这个王兄也是,明知她的意思,却故意整她!无奈啊,她只得奉陪到底了! 他们已然是邯郸城的热点,买糖葫芦不要钱,看看小玩意儿摊主双手奉上东西,看个杂耍,本来看杂耍的人们,突然转向看他们三个 她已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们两个倒是逍遥自在!她无奈摇头之际,余光似是瞥到什么,猛然一撇,一袭青衣 ****** 邯郸城的巷道里,一袭青衣中年女子徐步前行,蓦地,中年女子驻足,唇角勾起,蓦地回首:“不错嘛!居然能摆脱那个人和全城百姓!” “那也是无情师父教的好!”雪鸾从拐角的前后走出来,一袭白衣,遗世独立。 “看来你是回宫了?”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你怕是忘了自己身上的责任了!” “责任?”雪鸾淡笑着把玩着嵌着金丝的袖口,“我是赵国的公主,责任就是与他国储君结为连理。”

第十三章:琵琶知为谁(六) 无情一怔,转而笑道,“阿房就是阿房,永远背负着细作的命运!” 雪鸾不语,是不想说下去,她不是阿房,不是!她是雪鸾,是赵国的公主! “那日你出现在雅溪楼,是否已察觉到什么了?” “察觉?”不错,那日雅溪楼二楼所坐的人,是各国贵族,当日她便猜到些什么。可这雅溪楼有问题,不是师父飞鸽传书告诉她的么?而且母亲还说六国大变,让她速速回国! 难道这一切不是师父和母亲做的? 罢了,不管是谁,都已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几日后的国宴,还有,雅溪楼的秘密! “师父可知,雅溪楼的幕后老板是谁?”那么大的耗资,无情应该不是幕后老板。 “你也怀疑那地方有问题?” “前几日雅溪楼的花魁择婿从良是个引子,真正的目的,怕是在燕太子丹身边安插细作罢!” “既然你知道,为何还要帮那个叫君月的女子?” “这好似不在师父的管辖范围内罢。”雪鸾淡淡道,丝毫不把无情放在眼里,亦从来,没将她当做师父,她恨她!若不是无情,她还会是承欢膝下的雪鸾公主,母亲也不会受尽上官夫人的欺辱!王兄更不会失去储君之位! 无情冷哼一声:“你还是恨为师?” “为师?”雪鸾不禁失笑,“本公主从来没将你当作师父!” “无论你是否将我当作师父,你都是我培养出来的细作!” “是,我是你培养出来的细作,但你要看这细作,是帮谁。”雪鸾淡笑,五国贵族来赵,其意图,显而易见。 “你!”她一时语塞,那件事,看来主子还没告诉少主。 “我劝你不要做无谓的事。”言罢,雪鸾转身欲离,无情叫住她:“你要记住,赵王宫里可是你的母亲和王兄!” “本公主会记得。” 信步而走,毫不留恋。 回到闹市,雪鸾已不见太子丹和王兄的身影。 雪鸾叹了口气,刚一转身,便撞上一堵肉墙,她定了定身子,抬眸,骂道:“你活得不奈”呃是王兄。 “小丫头,是你活得不耐烦了罢!”王兄唇角永远有那么一抹淡笑,笑的超凡脱俗、风华绝代! “嘿嘿”她佯装不知的冲他傻笑。 “什么时候这般暴躁了?”他点点她的额头,宠溺的笑道。 “因为是在邯郸城啊!”因为在邯郸,是她雪鸾出身的地方啊等等:“丹呢?”王兄又把那个小子带那儿鬼混去了! “去梅林了啊!” “”那可是只属于她与王兄的梅林,王兄怎么带太子丹去了那里?! 记得小时候她最爱的便是看雪景,但邯郸城并不是每年都会有雪景,所以王兄买了梅种,为她种了一片梅林,让她每年冬天都可以看上“雪景”。

第十三章:琵琶知为谁(七) “王兄,你不该跟丹深交的。”是什么样的交情,王兄能让太子丹去那里? “我要结交的人,必是各国诸侯或是有用之才!”他淡淡道。 “王兄想夺回政权?”如若不想夺权,王兄怎会与各国公子结交? “我是想让你和母亲不再受景丰宫的欺负!”赵嘉咬牙切齿道,这是她第一次看他如此气愤,看来,她不在的这些年,母亲过的真的不好。 “王兄,有我啊!有我在不会再让上官夫人欺负母亲啊!”她真的不想让朝堂上的污垢染上王兄的白衣,王兄志在山水,他的风华绝代,只该属于青山绿水之间! “傻丫头,我是哥哥,哥哥是要保护妹妹的,岂会舍得妹妹站在哥哥面前?”赵嘉还是宠溺笑道。 “王兄” “好了,去梅林罢,丹兄还等着呢!” 言罢,之间揽着她的肩离开这繁华的闹市。 乱世繁华,她真的不想再理,可是世事难料,她不知道还要经历多少痛楚才可安息,亦不知道,还要踩踏多少人的性命 ****** 梅林。 白衣飘仙,紫衣鬼魅。 丹站在梅林里向他们招手,雪鸾微微一笑,目光落在他身后的紫衣女子身上。 紫衣女子亦冲雪鸾笑了笑,只是那笑,好似不是很善意。 “丹兄,这位是?”赵嘉微笑着看着丹身后的紫衣女子。 因私自带了陌生人,丹显得有些过意不去,抱歉道:“这位是丹某的朋友君月,丹某不放心君月独自在客栈,所以擅自将她带来了,还望赵兄见谅。” “即使丹兄的朋友,那便是我赵嘉的朋友。丹兄这般说岂不是跟嘉生分了?”赵嘉大方道。 雪鸾白了赵嘉一眼,转而笑道:“君月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君月看了看丹,似是有些不愿。 “有什么话在这里不能说?”赵嘉疑惑的问。 “女儿家的事你也要听?”雪鸾笑道。 “”赵嘉立马不好意思的别过头与丹谈论其他的,君月笑了笑,看是躲不过了,便随她一起走远。 “姑娘有何事?”见走得已看不清王兄与丹的面庞了,君月止步问道。 雪鸾转身,换了笑颜,冷冷道:“你到底是何人?” “君月原是雅溪楼的花魁,现今是丹公子的侍婢啊!”君月不明白的看着她,“姑娘不是知晓么?” “少跟我装,同时女子,你骨子里的冷,我还是感觉的出的。”君月绝不只是小小的一个花魁那么简单。 闻言,君月转了脸色,正色道:“姑娘好眼力。” “果然不简单。”雪鸾冷笑,“你是秦国的细作罢!” 君月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用淡漠掩饰过去:“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姑娘即助了君月一力,不证明,你也是细作么?天底下,聪明之人才会一眼看出他人的身份,而生在乱世的聪明人,也只是细作了。” “呵,倒是有些实力。”雪鸾不禁心虚,虽同为细作,但总归她不是一个最好的细作,对于君月超强的观察力,雪鸾还真是不敢问下去了。“不管你要做什么,但请你记住一点,不许伤害丹。”对,是“不许”,不是“不要”。

第十三章:琵琶知为谁(八) “姑娘好大的口气!”君月虚着双眸看向雪鸾,“姑娘凭什么肯定,君月会听姑娘的?” “就凭我也是细作,即使细作,那她想做的事,没有人可以阻挡。” “看来姑娘非一般人呢?” “也许过不了多久,你便会知道,我真的不是一般人。” “那君月可要好好等着了!” 目光跳跃,赵嘉与丹向她们走来。 雪鸾笑着看向渐渐走近王兄与丹,轻声道:“不知君月姑娘可相信‘一见钟情’?” 君月身子一震没有答话,雪鸾也没再问,因为心中已有了答案。她是细作,对于细作的情感,她了若指掌。 赵嘉笑盈盈的走过来了,道:“虽已春日,但这梅林的梅花却还有没开败的,我与丹商量,既然没什么可乐的,不如我们来个游戏!” “是何游戏?”雪鸾饶有兴趣的问道。 “我们四人去寻梅花,一个时辰内谁寻得的最多,谁就胜利,胜的那一人可以要求其余的人做一件事!”丹兴冲冲道,看样子是势在必得。 四下无异,他们各自去寻梅,虽说没异议,实则是有人不愿说,就如雪鸾,看着丹势在必得的样子,她就有些怕他要她答应个什么终身跟在他身后的事儿! 四个人分四个方向分开,偌大的梅林,雪鸾仔细寻着寥寥无几的梅花身影,怎么就觉得王兄是在故意为难他们,现在都春天了,怎么可能还会有梅花! 细看梅枝,粗糙却别有韵味,绿草丛中还有败落的梅花,泛黑的梅瓣已有暗暗的腐烂的臭味。 梅花若人,人若梅花。 七国,每国皆是梅花末期,何种方法,才能让梅花继续开放? “梅花落了,还有再开的时候,不过,是下一个冬季!”赵嘉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修长的手指拂过梅枝,唇角有一抹若有如无的笑。 下一个冬季 “鸾儿,这场游戏,你必须要赢,太子丹不是个不守诚信的人。若你让他答应你一件事,以后,会少了很多麻烦。” “王兄是说?” “是,不仅这场游戏要赢,而且,”他定睛看着她,“几日后的国宴,你也得赢!天下局势,你不比我知道的少。秦国的这些年,我想你早已改变了初衷。” 雪鸾猛然看向他,错愕道:“王兄知道?”王兄怎会知道?难道秦宫也有他的细作?王兄,鸾儿真的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鸾儿,你不必猜王兄是如何知道的,只要明白,王兄对天下的权力纷争没有兴趣,王兄只想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只是,想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么 一个时辰后,除雪鸾之外,没有一人找到梅花。 当雪鸾拿出那朵开得正艳的梅花时,其余三人都惊愕不已。她笑笑,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王兄,他倒也如丹和君月一样,演技好的没话说。 十年不见,王兄好像不再只是赵国的大公子了,好像,他知道很多东西,比如说,怎样让一个不可能开放梅花花苞立即开放! 最终,雪鸾赢了,三人都得答应她一件事,但她没有立即要求他们应诺。就如王兄说的,以后会少很多麻烦,所以,以后可能会有麻烦,这件事,得用在适当的时候。

第十四章:夜探雅溪楼(一) ****** 初春子夜,暖风微袭,花香四溢。 夜里的雅溪楼犹如落在人间的夜明珠,散发着异样的光彩。 歌声飘扬,笑言相逐。雅溪楼前阁,是一片欢声闹语,而在后阁,却是静的诡秘。 淡墨阁内,如豆的烛火照着整个房间。 长案前,蒙面墨衣女子端坐,潭渊似的眸子时不时地瞟一眼案上的竹简。 “这便是两年来的账目?”墨衣女子看着房内里恭敬而立的雅溪楼楼主洛娘。 洛娘四十将至却风韵犹存,平日里对赵国那些贵公子都不忌惮,而现在,却不敢在墨衣女子面前摆架子。 “回门主,这便是两年来的账目。” “嗯,办事倒是不错,每一笔记得亦是清楚,看来我眼光不差。”墨衣女子赞许的点点头,却是双目不离洛娘。 洛娘不惊不喜,道:“门主抬爱了,门主对洛娘有恩,洛娘自是不会违背门主的意思。”她心里清楚得很,案前这女子,是为天下百姓着想,再加上有恩于己,便是做的事再危险,她也不会皱半下眉头。 只是,那女子心有芥蒂,总是不能全心信自己。 到不是心有怨恨,而是心疼眼前的这个女子,小小年纪,便经历了这么多唉,真是可怜她了。 现下想着,洛娘抬眸,正撞上那双包容一切的眸子。心一惊,忙又垂首,不敢多言。 “洛娘是有什么话要说么?” “额没事,只是想说,五国公子已被赵王安排在城外的行宫,不知门主有何打算?”想了想,洛娘还是将自己的心思咽了回去,如若说了那些话,她怕是觉着自己可怜她罢,这样的孩子,她明白,是不屑任何人的怜爱的。她是门主,若是需要人家的怜爱,那她如何怜爱万千子弟? “城外的行宫?呵呵,”墨衣女子轻笑,“这个赵王做事还真是谨慎呢!他们定的是哪日?” “三日后。” “这么快?”墨衣女子皱了皱眉,“可有秦国的消息?” “秦王已派人连日赶于此。” “派人去阻一阻,若是阻不了”女子沉思一阵,“阻不了也得阻,万万不可让秦使赶在这场国宴之前。” “诺!” “洛娘,你上前来些。” 屋内很静,除了她们的说话声,偶尔听到烛火燃烧的“噼啪”声。此时墨衣女子如是说,着实让洛娘摸不着头脑。 洛娘走至案前,墨衣女子让她将头低下些,她以为是门主有要事吩咐,便也没多想,微微俯下螓首。就在她俯首那一瞬,只觉有一股强劲的风自耳边而过,眼前墨影一闪,不待她眨眼功夫,身前长案已空空如也。

第十四章:夜探雅溪楼(二) 锦垫上空无一人,就如同从未有人坐过一般。洛娘也不奇怪,门主本来就是来无影去无踪的。无谓的耸了耸肩,洛娘习惯性的扶扶发髻,却猛然发现,发间三支金簪已不见!而屋外,似是有甚说话声。 “喂喂喂,就叫你别跟着罢!老是坏我的事!” 淡墨阁前的庭院里,立着三道人影,方才在屋内的墨衣女子立一边,而另两位蒙面白衣人立在另一边。 其中白衣女子好像是没觉得自己半夜出现在这里的行为是不合常理的,竟如小孩子般埋怨起身旁的白衣男子来。 “诶,我是担心你好不好!”白衣男子语中带着笑意,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权当是半夜出来散步的。 “天呐,你呆在家中担心我,我就已经感激不尽了,别再让我将心掏出来感激你,行么?!”白衣女子没好气的白了男子一眼。 墨衣女子淡淡的看着两位“天外来客”,猜想来人定是不凡,习武之人向来听觉灵敏,刚刚她与洛娘在屋内论事,丝毫没有觉得房顶上有人,若不是他们其中一位不小心踩了屋顶的枯叶,她还真没觉得自己的谈话早已被人听了去。 细细打量,这两人虽是蒙面,但两道白影,气质着实非凡,一个风华绝代,一个遗世独立,绝非一般人家的子弟。 “两位吵完了么?”墨衣女子笑看来人。 白衣女子愣了愣,用胳膊轻轻撞了撞身旁的男子:“诶,被发现了诶。” “嗯,看出来了。”白衣男子点点头。 “那怎么办?”白衣女子道,“看她的样子,好像不是很喜欢我们诶。” “嗯,也看出来了。”白衣男子依旧是点点头。 “看出来了你不早说!”白衣女子不满道。 “不是以为你早知道嘛。” “要早知道!”白衣女子压低声音,“要早知道就赶紧逃了,还有那功夫与你斗嘴么!” “哦,那现在该怎么办?”男子不以为意,不知道是太过相信白衣女子的能力,还是没有一点江湖经验,一般这个时候,是个人都得高度警觉的,而看看现下这两位 白衣女子想了想,很是友善的看着墨衣女子:“姑娘,敢问,从这里,怎么走出去?” 此话一出,庭院中的人倒不觉得惊奇,只是那屋内的洛娘,差点从门后一头栽了出去!这世间,怎么有如此怪人! 正待洛娘以为门主会出手时,却只听门主淡淡的声音:“姑娘夜深造访,是要无功而返?”洛娘暗笑,看罢,他们门主才不会被这两人的给搅糊涂了! 白衣女子像是没听出墨衣女子话中之意一般:“若是姑娘不愿相告,那”女子转身走向男子,相互睇了一眼,女子蓦地回身挥袖,只见三道金光自白衣女子宽大的袖中飞出,直刺墨衣女子,就在墨衣女子躲过那三支金簪之际,两道白影“唰唰”越上院墙。

第十四章:夜探雅溪楼(三) 然而,就在男子随着白衣女子越墙时,墨衣女子躲过前两支金簪后,双指夹住飞来的第三支金簪,运功于手腕,猛地袭向男子。男子一个侧身,躲过了金簪,身子却失去了平衡,直直的很不优雅的从半空摔了下来,再仰首,白衣女子已无踪影,随之而来的是墨衣女子存着兼爱温和的目光。 雅溪楼外,方才从淡墨阁逃出来的白衣女子一扯面巾,露出一张精妙绝伦的面容。 雪鸾回首看了一眼灯火辉煌的雅溪楼,微微扯了扯嘴角,而后消失在繁闹的街市之中。 淡墨阁内,墨衣女子坐在案几前,淡淡的看着面前那个风华绝代的白衣男子优雅的品着先前洛娘为她准备的晚膳。 赵嘉夹了一块鱼肉送入口中细细咀嚼,再斟一杯上好佳酿,享受的在好看的鼻尖晃了晃,然后抬袖掩杯一饮而下。 待赵嘉放下玉樽,墨衣女子静静的看着赵嘉:“可是吃满意了?” “雅溪楼就是雅溪楼,不光姑娘们个个长得国色,便是这菜肴,也是极品!”赵嘉悠闲的赞道。 “那依你的意思,是想在雅溪楼长住了?” “在下倒是想,就怕姑娘你不喜欢在下打搅。”赵嘉一本正经,意思好像是真要在这里常住。 “来着便是客,岂会有不喜欢的道理。”墨衣女子打量了赵嘉一番,“不过,雅溪楼着实不敢留先生。”如果她没猜错,此人 “哦?你知道我是谁?”赵嘉并不是很惊讶。 “‘冷香寒梅,白衣风华’,世人除了寒梅先生外,再无人有如此气质了。” “嗯,眼光倒是不错。” “晚辈素知寒梅先生四海游历,似是没有飞檐走壁的习性。不知寒梅先生与秦国雪美人深夜造访,有何指教呢?” “哦?秦国雪美人?你居然是识的她的。” “能将一身雪衣穿出那样的遗世独立,天下除了秦国的雪美人雪鸾,还能有谁?” “”他本想是逗她一逗,却不想到底是他们的装束错了。 正史野史虽从不记载寒梅先生一笔,但只要是涉猎天下事一些的,就不会不知道他的存在。 他做事素来低调,口碑也是较好的,只要是知道他的,都晓得他的怪癖不喜欢被人挂在嘴边。那些人都想与他结交,他的要求若是达不到,是没资格与他结交的。 至于鸾儿,她活过的十几年里,了不起就是在宫中,面前的这个人既然认得鸾儿,那便是,秦宫里的人了! “怪不得姑娘那日会救下她。”赵嘉不问女子与雪鸾的关系,只道了一件旧事。 “也怪不得那日,先生会救下雪美人,原是认得的。”女子也不答他的话,望了眼屋内的铜壶滴漏,“时间不早了,先生歇息罢。”她起身向门外走去,“淡墨阁清静雅致,最适先生居住,待会儿会有人将梳洗的东西送来。若是无事,以先生的身份,还是少在雅溪楼走动的好。”她不知为何会说出最后一句话,也许是不想让雅溪楼的世俗沾染了他的风华罢。 目送墨衣女子离开后,赵嘉望着方才她坐的位置,悠悠吐出几个字,薄唇轻扯,一杯琼酿一饮而尽

第十四章:夜探雅溪楼(四) 刚走出淡墨阁,洛娘便迎了上来,一脸不解的看着墨衣女子,想问,却又不敢问。因为门主做事向来有数,从不做对自己不利之事。可此次留着那个来历不明之人,是要做什么呢? “等一下吩咐人送些日常的东西去淡墨阁。”墨衣女子并未因洛娘的出现而止住步子,“阁内的那位先生是我的客人,莫要使人打扰了他。” “诺。”洛娘闷闷的答道,疑惑的跟上门主的脚步,终是不敢问出口。 “若是有疑问,说出来便是,小心憋出病来。”墨衣女子并没有回首或是顿足,跟在后面的洛娘一怔,怎就觉着这句话不像一直是一本正经的门主说的? “洛娘,你的疑问是否很多,所以找不到入口?”这时墨衣女子才顿足回首。 “嗯”洛娘想了一番,才道:“淡墨阁的那个人,真的只是门主的友人么?”她小心翼翼的看着门主,不知多怕门主发脾气!额虽说她从未见过门主发脾气。门主太过怜爱,没有霸道的气势,却也让他们不敢逾越,因为他们是敬重门主的。 墨衣女子温和的双眸越过洛娘想淡墨阁投去,朋友?他们不是。到目前为止,她只是知道他的身份而已,而他,连她是谁都不知道。按着自己的脾性,是绝不会无缘无故留住来意不明的人的,况且,这人还听到她与洛娘的谈话。那么,自己留他,又是为什么呢? “他应该是想了解雅溪楼的内幕,吩咐下去,以后做事注意些,千万不要让人钻了空子。否则,我们将难以继续在赵国待下去。”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答案了,如果真是如此,希望那个寒梅先生如传闻所言,无心世事才好。但转念一想,既不问世事,又何以游历乱世? 今夜,好似不是特别安宁呢 那淡墨阁本是洛娘特意为门主准备的,现在被那个来历不明的男子占了,害得洛娘一阵苦闷。门主喜欢安静,要在雅溪楼这种地方找到淡墨阁这一块净土已是万难,要再寻,可真是难为死她了。 好在门主通情达理,不是想象中的那般难伺候,二话没说便去了她的厢房。她是楼主,厢房自是鲜少有人去的,所以那也算是静地与净地了。 女子去了厢房,洛娘则去了正厅,雅溪楼最热闹的是夜晚,作为楼主,是不敢甩手不管的。

第十四章:夜探雅溪楼(五) 厢房内,墨衣女子倚在窗边,望着窗外的一湖碧水。 微风轻拂,绕着那遮住容颜的面纱。墨黑的长发倾泻而下,一两缕发丝轻轻浮起,比那初春的柳条还要柔软。 女子静坐着,不知想什么想得如此出神,以至于屋内有了些变化也都浑然不知。 赤红的蜡烛跳动着豆大的烛火,昏黄的灯火映着女子的侧颊,长长的睫毛打下一团阴影,煞是一番动人。 “你似是有些心事。”蓦地,女子骇了一跳,猛然回首,只见赵嘉倚在长榻上,手中拿着一卷竹简。 “先生不知私入女子闺房,是不合规矩的么?”心思被看破,女子不禁有些恼羞成怒。 “在下与姑娘邂逅于咸阳,为姑娘的风姿所吸引,便追到了赵国,今日好不容易见着一面,姑娘与在下没说上几句话便走了,在下从觉得自己是个君子,见姑娘房中灯火未灭,便进来了。” 这个人!怎么这么不知羞耻!亏得她一直敬佩他! “扑哧!”赵嘉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笑你脑袋不够聪明呗!” “你!” “别气别气,”赵嘉掩住笑,“逗你玩的,若是我真这般恬不知耻,岂会深得天下人的信任?” 额好罢,是自己小心眼了。 可是他方才说逗她玩?这人看她的眼神总带着探索,这么晚追至厢房,只是为了逗她玩?她不信。 听嬴政说,雪鸾是个细作,是楚国的细作,也是秦国的细作,她的身份,一直是可疑的。她与嬴政本来就什么太大的交情,对于雪鸾的身份,她也没替嬴政细细追究过。今日见雪鸾与寒梅先生在一起,且听他们交谈,并非是刚认识的,于是,她便来了兴趣,想探究一下。 “喂!”赵嘉觉得这个女子还真是存了太多心事,与人说着说着就会想到别处去,“在下容貌就这般倾倒众生么?方才在院中被你擒住扯下面巾,眼中惊愕已是不绝,此时真是看傻了?” 墨衣女子避开赵嘉的目光:“没想到风华绝代的寒梅先生竟是如此自负!” “那姑娘的意思是说在下的容貌不如姑娘的?好啊,那姑娘放下面纱也让在下自卑一回啊!” “哪有先生这般比较容貌的,先生是男子,怎可与女子比较?”

第十四章:夜探雅溪楼(六) “那该如何比较?” “”她有说要比较么?“先生怕是会错了意,天色已经很晚了,先生还是早些回房休息罢。” “你怎么老是要赶我走呢?” 墨衣女子好像有点不耐烦了,皱了皱眉:“晚辈与先生素无交情,先生形影不离的缠着晚辈,到底是何意?” “怎么,生气啦?” 女子觉得自己有些过,虽然他们年纪差不了几岁,可寒梅先生总归是前辈,她平息了一下:“先生若真有什么事,直说便是,不用这么拐弯抹角。” “哦?若我说,我就是喜欢你的气息呢?” 墨衣女子心跳突然漏掉一拍,顺手抚了抚身边的香炉,不喜不怒道:“世人觉着先生有‘风华绝代’之资,可晚辈今日怎么觉得,世人用错了词?” “那姑娘觉着应该用何词?” “风流绝代。” “不过是喜欢姑娘的气息罢了,这就‘风流’了?” “若不风流,岂会说这些话。晚辈不过是寻常人家的孩子,这样的气息世间多不胜数,先生真当晚辈脑子不够使?” “没有人告诉姑娘,姑娘的气息里,存着兼爱,包容天下一切么?这种气息,不是寻常人可有的,我会永远记得。”赵嘉侧首看着她,便是这一侧首,让女子永生难忘。 昏黄的灯火下,那位风华绝代的男子微微侧首,精致的轮廓似有一层光晕,恍若刚从天界下来的仙人。女子永远记得,这一晚,男子侧首,眼中不带探索,而是认真的告诉她,她的气息里,存着常人少有的兼爱温和。 便是这一晚,女子本就不是很平静的人生又起了一次波澜;便是这一晚,女子的脑海中,深深印上男子的轮廓。以致很多年后,及至她安详的闭上双眼,都只记得,曾经,有这么一位风华绝代的男子在灯下回首,认真的告诉她,他,会记得她的气息。 那一夜,之于他们,是相识的开始。之于她,是心悸的开始,而之于他,连他自己都不知,那是什么的开始。 夜探雅溪楼,他,探的是雅溪楼的幕后,却不知,实际上,他探得的,只是她的心。 很多年后,雪鸾曾问过他,那一夜,他到底后悔不后悔跟着她夜探雅溪楼。答案,他用尽一生都没有勇气告诉她

第十五章:雪下倾国女(一) 十九年前的隆冬,赵国太子府的寻梅居前的梅花开得正盛,雪白的梅,冷傲严寒,散着幽幽之香。天空已开始落雪,不似往常从细碎的雪花开始下,今日,是朵朵梅花般的大雪。 梅树下,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孩嘟囔着小嘴,闷闷的扯着手中的梅花瓣,男孩坐在梅树下的石阶上,数一数梅瓣,又望一望寻梅居寝居紧闭着的大门,丝毫没在意瘦小的双肩已落了薄薄的一层雪花。 “小公子不在屋子里呆着,怎跑到外面来了?” 侧首,青衣女子含笑姗姗而来,小赵嘉喃喃叫了声“先生”,又低着头数着梅瓣,样子着实委屈。 “小公子这是受什么委屈了?”青衣女子轻轻拂去小赵嘉肩上的雪花,柔和的问道。 “他们不让我进去!”小赵嘉愤愤的指了指紧闭着的朱红大门。 青衣女子朝那大门瞧了瞧,笑道:“那里正乱着,宫人们怕照顾不到小公子,所以才不让小公子进去啊。” “可是我想看妹妹!” “妹妹?”青衣女子惊愕,“夫人都还没诞下腹中胎儿,公子怎就知道是妹妹了?” “不知道,就感觉是妹妹。先生,”小赵嘉乞求的眼神看着青衣女子,“您带嘉儿进去好不好?” 青衣女子思虑了一下,正准备答应,便听到朱红大门被打开,里面传出不寻常的呼声,彼时,雪下得更大了,就像,是为了那即将诞下的婴儿而落。 觉着不对劲,小赵嘉不顾体统,忙冲进寝居,而青衣女子,却望着寝居紧锁了眉头。 甫进门的小赵嘉还没见着婴儿的影子便嚷着要抱妹妹,床榻前的华衣男子一怔,看了一眼小赵嘉,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有不断的叹气。 房内一片肃然,小赵嘉正奇怪,看到老姑姑怀里的一团小棉袄,他上前要老姑姑把妹妹给他抱抱。 姑姑犹豫着看着床榻上面色苍白夫人,不知如何是好。 “荞淅,”馥玉夫人强撑着坐起来,一旁的男子见她要起来,忙要去扶,哪知馥玉厌恶的推开他,“把孩子带出去!” “玉儿”太子堰失落的叫馥玉的闺名,她却看都不看他一眼。 见抱着孩子的荞淅还不动,馥玉皱起了眉头:“本宫说的话你听不见么!”本来生完孩子的她身子就不大好,这一生气,她猛地咳嗽起来,急的一旁的赵堰直唤太医。 “你给我出去!”馥玉指着寝居的大门对赵堰吼道,而后又是一阵猛咳。 “玉儿!”赵堰不动,“孩子还会有的!” 馥玉冷哼,让所有人退下,独留了抱着孩子的荞淅和小赵嘉。 “赵堰,你以为我还可能为你生下一儿半女吗?!”彼时青衣女子刚进来,见房中的气氛不对,去看了看荞淅怀中的婴儿,又走到床榻前行礼后为馥玉诊脉。

第十五章:雪下倾国女(二) “无情先生,玉儿怎么样了?”赵堰担心的问,他不明白馥玉的话是什么意思。 “回殿下,夫人无碍。” “哦,那就好。”赵堰握住馥玉苍凉的手,“玉儿,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还会?”馥玉嘲笑的看着他,“这个孩子若不是看在嘉儿的份上,我是绝不会生下来的!赵堰,自从你娶了那个女人,我便明明白白的告诉过你,今后我只是你的夫人,空挂一个夫人头衔的女人!”无情抚着馥玉的背,让她莫要动怒。 “玉儿,我是有苦衷的。”赵堰心疼的看着她,她怎么就这么不明白他呢?! “我不管你有什么苦衷,既然你无法实现当初的承诺,就莫要再进我的寻梅居!”馥玉强忍着胸中的一口气,说完一句话便咳得不成样子。 “殿下,”无情看不下去了,“您还是先回去罢,等过几日夫人心情好些了,您再来看夫人。” 赵堰看馥玉心中有怨气,此时说什么都是无用的,叹了口气:“也只有这样了。”他起身正要将荞淅怀中的孩子抱出去,却见小赵嘉正从荞淅手里接过婴儿,他心一紧:“嘉儿,你在干什么!”嘉儿还小,不可以见这些东西的。 荞淅被赵堰的声音骇了一跳,手一软,孩子离了她的手,小赵嘉见势,忙伸出小胳膊接住他所谓的妹妹,却因身体瘦小而摔倒在地。 四个大人吓一跳,赵堰去扶小赵嘉起来。 馥玉也准备起床,却被无情按着,她的身子,禁不起折腾了。 而荞淅已被吓得呆在那里,太子心疼小公子她是知道的。 “嘉儿,摔着哪儿了?哪里痛,快告诉父亲!”赵堰拉着小赵嘉转来转去,生怕自己的宝贝儿子受了一点伤。 小赵嘉笑得痴傻:“嘿嘿,没事,嘉儿身子骨硬朗着,摔不坏的。只是不知道摔了妹妹没有,诶?父亲,妹妹她都不哭,看来是没摔着呢!” “嘉儿”赵堰沙哑的叫了一声,有些说不出话来。 馥玉心一酸,忍不住背过身去偷偷抹眼泪。 “小公子,小公主累了,您将公主交给臣下罢。”无情走来要抱走小公主,小赵嘉防备的看着她,心中有不好的感觉,就像最心爱的书卷要被人抢走了。 “不要”小赵嘉紧紧抱着妹妹一步步的往后退。 无情眼中闪过一丝隐忍,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让赵嘉这般护着怀中的小公主呢?若是小公子知道 “小公子听话,将小公主交给臣下好不好?”小公子还太小,这样的事,还是不要经历的好!

第十五章:雪下倾国女(三) “不好不好!”小赵嘉拼命的摇着头,一步一步的向寝居的大门退着,他突然觉得这里的人都不是好人,开始不让他见妹妹,现在还要从他怀里抢走妹妹!“你们都是坏人!我才不要将妹妹给你们!”说完,他抱着小公主飞奔出去。房内的人没想到一向乖巧的小赵嘉今日会有这样的言行,都没来得及拦住他。 彼时屋外正下着大雪,大雪纷飞,似要葬了这混沌大地。 小赵嘉抱住小公主冲出暖和的寻梅居,大雪已经掩了开得正好的梅花,冰冷的雪朵儿打在他冻得通红的小脸上,像是寻不到回家的孩子,茫然失措。他护着怀中“熟睡”的妹妹,生怕她冻着分毫。 “妹妹,他们都是坏人,为兄带你去安全的地方好不好?”小赵嘉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妹妹在他怀里,他会带她到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地方,没有人可以将她带走! 脚下的雪被踩得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赵堰从寝居赶出来,馥玉披着一件貂皮披风也在无情的搀扶下踉踉跄跄的跟了出来。 “嘉儿!”赵堰追上小赵嘉,俯身抓住小赵嘉的肩膀,“你要去哪儿?” 小赵嘉很不友善挣开赵堰:“你们都不是好人,你们要带走妹妹是不是?!” “嘉儿,你听话,不要任性。”赵堰忍痛不去看小赵嘉怀中的婴儿,“你的妹妹,她需要好好的睡一觉,你是兄长,怎么可以扰她呢?” “不!妹妹在嘉儿怀里也会睡得很好!”小赵嘉倔强的喊道。 “嘉儿,”馥玉颤颤巍巍的走过来,“你是哥哥,只能保护妹妹,不能霸占着妹妹,妹妹有自己的路要走,你这样把她护在怀里,她会不高兴的。”她的心在流血,嘉儿怀里的孩子,是她辛苦怀胎诞下的,却在出生时,就失去了 小赵嘉一向很信任母亲的,母亲说的,好像很有道理,他该不该放开妹妹呢? “嘉儿,你看看妹妹,她是不是不愿挣开眼看你?”馥玉继续道。 小赵嘉将信将疑的微微伸开胳膊,将小公主的小脸露出来。 “你只要松开妹妹,妹妹就会原谅嘉儿的。”馥玉伸出手,要去接小赵嘉死死护住的小公主。 雪,越来越大了,模糊了小赵嘉的双眼,他希望妹妹高高兴兴的,他愿意在妹妹身后保护她一辈子,他不会将她紧紧的护在怀里,因为,母亲说,这样的保护,妹妹不喜欢。 似沙的雪静静的落下,他渐渐伸出胳膊,妹妹很轻,她就这样躺在瘦小的胳膊上,他感觉不到一丝重量。妹妹会长大,到时,他瘦弱的小胳膊肯定不能为她遮风挡雨,今后,他一定要好好吃饭,好好练武,长得壮壮的,这样,才可以保护妹妹。

第十五章:雪下倾国女(四) 妹妹的模样很好看,将来,一定会更好看的。他看着那白花花的大雪簌簌而下,若是父亲与母亲允许,他想为妹妹取个名字,嗯叫什么好呢? 雪花落在小公主好看的眉心,如梅花瓣大小的雪朵儿幽幽而化,眉间,只余一滴晶莹的雪水。 蓦地,“咯咯”两声嫩嫩的笑声,惊了雪中的所有人! “咯咯”,又是两声笑,小赵嘉怔怔的看着笑得正欢的妹妹,他猛地缩回胳膊,妹妹笑了! “母亲,你看,妹妹笑了!”反应过来的小赵嘉欢呼雀跃喊道。 馥玉一时没反应过来,伸出的双手忘了收回,落了一手的白雪。 赵堰高兴的握着她的手:“玉儿,看到没,我们的孩子活过来了!她活过来了!”宽大温暖的手融化了她手中冰冷的雪,雪水顺着手缝滴了下来。她挪动着虚弱的身子走进了去看小赵嘉怀中咯咯直笑的孩子,这是她的孩子,是她的孩子,她的孩子没有死,没有死 模糊着双眼,馥玉从小赵嘉怀里抱过她的小公主,温柔的抚着孩子咧开的唇瓣,软软的,湿湿的。 “我就知道,”她颤抖着手,“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母亲,我就知道”泪水滑落,她抱着孩子讲苍白的脸埋在襁褓里,她就知道,她的报应,不会由她的孩子来承受的,她希望她的孩子可以健健康康的,一辈子,都健健康康的,为此,她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交换! 无情感到奇怪,上前为小公主搭了把脉,她皱了皱眉,转瞬又笑起来,看来,这个孩子,来得正是时候! “禀太子殿下,小公主殿下的属寒,体格极其特殊,能活下来,多亏了方才融在小殿下眉心的雪花。”无情解释道,“只是”她犹豫的看了看馥玉,“现在小殿下夭折的消息,怕是传遍了整个赵宫,所以” 也不知是下着雪的缘故还是什么,小赵嘉不觉打了个冷颤,无情先生的话里,好像隐含着什么。 馥玉也是一颤,这是一个机会,可是她心疼的看着怀里正眨巴眨巴着那亮晶晶大眼睛的女儿,这是她失而复得的孩子,她要好好珍惜。 但荼蘼谷该交给谁?虽没有规定荼蘼谷谷主之位是由带有血缘关系的女子继承,在她过去的几十年里,却也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 “先生的意思是将小公主送到宫外抚养,然后,培养成细作?”赵堰并不笨,如今秦国太子异人质于赵,且在两年前诞下一子,若将女儿自小培养成细作,留在秦国质子身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不过他看着馥玉,她是舍不得的,而自己,也是有些舍不得的!国家再重要,也重要不过她的玉儿,若是玉儿不想,他绝不会应了这件事!

第十五章:雪下倾国女(五) “夫人,错过了这次,可就再无机会了。”无情看出赵堰的默许,他是未来的赵王,当然会为自己将来的江山着想,自古帝王家的男子都是铁石心肠的,公主,只会成为政治的牺牲品。不管这个孩子来的多么不易,帝王终究是帝王。 泪水哗的自眼中涌出,馥玉紧紧的抱着孩子。 细作之路太苦,有太多的不如意,她自己已领略,不愿自己的孩子再遭受! 见状,无情知道馥玉是舍不得的,可局势容不得馥玉舍不得!她压低声音,在馥玉耳畔道:“宫中险恶,夫人是经历过的,与其便宜了那些人,还不如” 后宫险恶,馥玉是知道的。现在一个小小的倡女都可以凭着赵堰的宠爱无视她这个夫人的存在,赵堰不久的将来便会是赵国的国君,届时后宫佳丽更是多不甚数,她又是正妻,未来的凶险,她不敢想象。 “嘉儿,”馥玉拿不定主意,嘉儿是喜欢他这个妹妹的,“妹妹不能在我们身边长大,母亲想将妹妹送到宫外抚养,嘉儿愿意吗?” “为什么?”小赵嘉不解,语中也有些不愿意。 “小公子想让小公主殿下活的好好的么?”无情问,这种事,只有她这个局外人来做了,不管小公主以后活的怎样,小公子总是有些怨恨的,他不能怨恨自己的父母,将所有的怨恨加在她身上,也是好的。 “当然想!”小赵嘉想也不想的回答,他怎么会不想妹妹好好的活着呢?! “小公主不适合在宫中生活,小公子也看到了,小公主诞生时不哭不闹,也不愿睁开眼睛,却在小公子要带小公主出宫时,突然笑了。这不正好说明了小公主其实也是喜欢的宫外的么?”小公子还太小,有些事,还得他长大些再说。 不喜欢宫中的生活是么?小赵嘉颔首,其实他也不大喜欢宫中的生活呢!那他可以随着妹妹一起出宫么?他正想问母亲可不可以,又想起母亲刚刚说的,他是哥哥,不应该将妹妹护在怀里,这样妹妹会不开心的。 在妹妹还在母亲肚子里时,母亲要他好好磨砺自己,说父亲没有足够的精力保护妹妹,母亲也迟早会离开他们,到时候,他没有能力保护妹妹,妹妹就会孤立无援,会被人欺负。在他还没有能力保护妹妹,妹妹被送到宫外抚养,也是好的,他相信,在此之前无情先生会好好照顾妹妹的! “嘉儿一定会在妹妹长大之前变得强壮,我要保护妹妹!”小赵嘉坚定的看着无情,那眼神,让她不觉一震。 无情想,赵嘉,可能不会是一位好国君,但一定是一位好兄长,但是,只针对于,此时夫人怀中的这个孩子。 “嘉儿”馥玉与赵堰同时叫道,他们其实是不愿听到赵嘉这个答案的,他们拿不定不注意,赵嘉又这么喜欢女儿,一定不愿意任他们将女儿培养成细作。

第十五章:雪下倾国女(六) 但,他们断然没有料到赵嘉会是这个答案! 一切都是缘定,他们赌赵嘉不愿意,却不知赵嘉其实也是不喜欢后宫的,而无情是赵嘉的老师,对赵嘉的喜好摸得胜过他们,以不喜后宫来说服赵嘉,是最好的理由。 雪渐渐小了,雪中的梅花不断吐香,像是宣泄着对雪的不满,满院子的寒梅香,染了小赵嘉的心扉。 听母亲说,他是在梅花盛开的时节出生的,妹妹出生在梅花怒绽大雪纷飞的时节,他们,注定是有缘分的。 无情在赵嘉同意后的第一时间抱走了小公主,那时,馥玉落了泪,赵堰的心紧紧揪在一起,是他没用,保护不了玉儿的孩子,玉儿,该是更加怨恨他了罢! 在走之前,赵嘉得到赵堰的允许,为小公主取了个冷傲的名字雪鸾,浴雪重生之鸾。 随后,赵宫人人皆知太子夫人所诞之女取名为雪鸾,但不幸夭折,赵王为悼念自己的孙儿,下令整个赵国食素三月,以告小公主殿下之灵。 与此同时,邯郸城内一家小药铺的赵夫人诞下一名女婴,取名为阿房。因举国三月为小公主殿下吊丧,所以,阿房的出生,是悄无声息的。 ****** “笨哥哥,快上来呀!”太子府寻梅居的房顶上,一袭雪衣的小女孩对着艰难爬着木梯的小赵嘉喊道。 “臭丫头!学什么不好!净学些男儿们学的东西!”好不容易爬上房顶的小赵嘉向下看了一眼,心中不禁发憷。 雪衣女孩好笑的拍拍哥哥瘦小的肩膀,小赵嘉本就站不稳,这一拍,差一点没将他吓死,他忙拽着女孩坐了下来。 “哥哥也应该学些武艺呢!如此身子,怎么能够担起赵国大任?”父亲真的很奇怪,父亲是太子,哥哥是父亲的长子,王位定是哥哥的,整日让哥哥学这学那,偏偏不让他学武,不是说一个好的国君需得文武双全么?真不知父亲在想些什么! “鸾儿不是学了嘛!到时候鸾儿保护为兄啊!”其实赵嘉正在刻苦的学武,可是就是不想让妹妹知道,他想让妹妹留在他身边,没有武功,妹妹就会留在他身边保护自己。虽然母亲告诫他很多回,不能有将妹妹永远拴在身边的想法,他也知道这样妹妹会不高兴,可他只想留在妹妹而已。 眼前的这个女孩,叫雪鸾,是他取的名字。 鸾儿长大了,他也变得强壮了,他却不想实现自己的话默默的在鸾儿身后保护她。 “哼!直说自己不愿吃苦罢了,鸾儿又不会嘲笑哥哥,哥哥不说,鸾儿才要羞哥哥呢!”小雪鸾一脸鄙视。 “才不是呢!若是我会武功,到时鸾儿就派不上用场啦。为兄要鸾儿永远留在哥哥身边啊!”这是赵嘉第一次吐露自己的心思,却遭到了雪鸾的拒绝。 “鸾儿志在四方,才不要想普通女子一样过活!”她说的认真,微微上扬的嘴角刺痛赵嘉的心。

第十五章:雪下倾国女(七) 第一次,他觉得妹妹是不属于他的。 她不属于他,也不可能属于他。她有自己生活,就如,他也有自己的生活一样,他可以做自己的事,却不让她做自己的事,会不会,太霸道了些? 第一次,他想放下心中的执念了,愿在妹妹身后帮助她、保护她! “而且,阿娘不是说女孩子长大了都要嫁人的么?”小雪鸾续道。 “赵阿娘老是教你这些东西,回头定要好好说说她!”赵嘉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赵阿娘表面是雪鸾的阿娘,实则不过是无情先生的门客。他一直不大欢喜赵娘,并非她心地不好,相反,赵娘心底好的不得了,对雪鸾亦是捧在手心里疼。可赵娘总是让雪鸾与赵政那小子一起玩!也不是他讨厌赵政,而是每次一关系到赵政,雪鸾全然忘了他这个兄长的存在! “师父已经说过阿娘了,哥哥就别再委屈阿娘了。好歹阿娘也算得上是鸾儿的母亲啊!如此,可是不孝顺!”雪鸾一本正经的告诉赵嘉。 她很喜欢赵娘,因为她会真心疼自己,每次师父罚自己的时候,赵娘都会私下让她少受些苦,不像那位冷面无情师父,犯些小错都要严厉的惩罚她! “喂!干嘛突然摆出一脸怒气?难道是我要罚赵娘,你心疼了?好啦好啦,我只是说笑的啦!”他是最怕他的宝贝妹妹生气了! 雪鸾摇摇头,迅速忘了那些不快,好不容易回趟府,她才不要因为师父的苛刻坏了心情!仰首看了看天空,叹息道:“唉今年又没有下雪呢!” 呃?小赵嘉恍然大悟,原来是要看雪啊! 是啊,今日事鸾儿的生辰,每年的今日,她都会回府一趟,母亲会亲自做她最爱的雪片糕,父亲也会抽空来寻梅居,虽然,每次父亲的到来会引起母亲的不满,但顾及着鸾儿的感受,母亲也忍了这么些年。 一家人聚在一起,吃着最家常的便饭,鸾儿是很开心的,不过,只有他知道,她其实并不是开心,只是欣慰,欣慰自己还是有人疼有人爱的;只有他知道,她最想要的,是一场雪景,胜似梅园白梅花开得最好时的雪景。 这不是很大的期望,却在每年的今日,她这个很小的期望,都变成了奢望。 “鸾儿,跟我去一个地方。”小赵嘉起身朝小雪鸾俏皮的眨眨眼。 小雪鸾心中一喜,她知道每次生辰,哥哥都会给自己一个惊喜。记得去年哥哥不知从哪里弄来了漫天的白色蒲公英,轻盈的蒲公英在空中飘摇,好似一场美丽的雪景。 这次,又是什么呢?这样猜着,她忙跟着哥哥下了屋顶。 邯郸城外,已是夜深,四处早已没了人迹。 “哥哥,你到底要干嘛啊!”寒风袭来,小雪鸾打了个冷颤。

第十五章:雪下倾国女(八) 方才跟着哥哥溜出太子府才发现,他也不是“一无是处”嘛!至少还知道如何瞒过府里的人溜出来。呃这是不是说,他偷偷出府很频繁? “胆小鬼,还怕为兄将你卖了不成?”前面的人语中充满了鄙夷,还说自己练过武呢!要真学到家了,会怕这黑夜? “我不过是问问嘛,天儿这么晚了,无情师父也该接我回去了,要是见不到我,还不知明天要怎么罚我呢!” “管先生作甚,有我担着,先生不会罚你的。” “”不会才怪!她想说这四个字来着,可还是咽了回去。 有些事,还是不告诉哥哥的好。每次哥哥带着自己闯祸,到无情师父那里哥哥都是说过的,要罚便罚他,师父念及他是父亲的长子,不敢动手,便说此事作罢。可他从来不知道,无情先生会背着他罚她,且一次比一次重! 走着走着,小雪鸾又要埋怨了,却嗅到,寒梅冷香 “啊!到了!”小赵嘉惊呼,着实吓了身后的人一跳。 她上前正准备拍他的后脑勺,可,双眸被前面的景象所惊。 一望无垠的白,映着月光,瓣瓣梅花如巧笑倩兮的闺房少女,尽显娇态可爱。没有抵寒的傲气,没有御寒的冰然,朵朵幽幽而开的梅花似是朝他们在微笑,那笑,沁人心脾,荡漾心神。 雪白的丝履踩在柔嫩的地面上,寒风过,不再是先前的凄冷,梅花随它簌簌而下,犹如吃酒醉了的仙女,飘然而下,那一片梅林,在寒风的拂动下成为一片雪海。 雅致的梅瓣掠过小雪鸾的鼻尖,留下一丝香气,她微微一笑,轻轻踮起脚尖,随着那如雪的梅旋转在雪海里。 腕间,一圈圈旋转的梅瓣,随着她纤细的柔薏而动。 发间,梅花贪恋了那一瀑青丝,绕着,久久不愿离开。 雪白的衣,精致的颜,像是雪海里诞生的精灵,随着梅瓣翩翩起舞。旋转而起的圆圆的的衣裙,娇小的梅瓣绕着她的裙一起旋转,那一片雪海,似是为她而生,因她而舞。 那一夜,他脑海里深深印上了她雪白的身影,以至于,在心中暗暗立誓永生在她身后护她周全! 香雪海,百里淡墨梅,鸾女遇雪舞九天,闲人折梅嗅冷香。

第十五章:雪下倾国女(九) ****** 凤仪宫的淡墨阁,一袭雪衣的女子坐在阁楼的窗框上,似是想着什么,可目光不知落在哪里。她一双小脚悬在空中来回荡悠着,看上去倒是悠闲,却不知吓晕了多少宫婢。 那可是赵国大公主,陛下最宠爱的雪鸾公主啊!坐在那上面,摔下来可怎么办?!想叫罢,又怕吓着她,这本不出事的,到时候被她们一叫而出了事,那可就是诛九族了!不叫罢,要是真出了事天呐,她们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啊! 正当宫婢们心颤的摸着脖子时,阁外守卫唱喏一声“馥玉夫人到!。再正当宫婢们吓得魂飞魄散想上前接住从窗上跳下来的公主时,只是眼前闪过一道白影,然后,她们可亲可爱可恨可恶的公主殿下已笑盈盈的站在她们前面,福了福纤细的身子迎接一脸淡然的馥玉夫人。 “母亲怎么来淡墨阁了?” “可不是想鸾儿了么!”馥玉慈爱的笑着点点雪鸾的鼻尖,“听宫人说你不爱住在天雪宫?”她拉着女儿往院中石桌处走去,顺便挥挥手摒退了所有宫人。 “儿臣不是想与王兄和母亲住在一起么。”雪鸾蹲下身将头枕在已坐下的母亲的双膝上。自回宫,她还没与母亲好好说会儿话,有些事,她也该弄清楚了。 馥玉心中暗自叹息,温暖的手抚着雪鸾的发丝。平生,她最后悔的便是做了两件事,一件是嫁给赵偃,还有一件,便是将雪鸾变成细作。 无情太忠心于荼蘼谷,她日日出入于太子府,对赵偃的脾性了如指掌,鸾儿出生那日,她提出那样的建议,赵偃是没有理由拒绝的,只是看自己是什么态度。 她不该将决定权交给嘉儿的,如果那时她决然一点,眼前的这个孩子,也不会受那么多的苦! 雪鸾微微阖眼,在母亲温暖的指间,那笑容,不知怎么的,渐渐在她唇角消失。 她不知道,七国的命运,何时会掌控在自己手中,真的如师父所言,自己,有乱世之才?还是,自古红颜多祸水? 这世间,难道除了王兄,其余人都在利用自己么?就连,嬴政,也是?他们之间,会因她袖中的一卷竹简而变成如斯乱世的牺牲品么? 她到底是该寻求自己的爱情,还是为天下出一份力?好乱,好乱 “鸾儿,明日的国宴”“母亲放心便是。” “孩子,为难你了” “荼蘼谷的人不都应该为帝王卖命么?” 馥玉身子微微一震,有些料想不到她的话语。 “这个秘密,母亲不应在鸾儿十五岁那年便说了的么?不过是迟了几年,母亲就不愿说了?”她说的风轻云淡,心里当然是紧张的,她希望,猜测是对的。

第十五章:雪下倾国女(十) “你只查到,荼蘼谷应为帝王卖命,却查不到荼蘼谷到底为谁卖命,对不对?”馥玉目光犀利。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她看着女儿失落的眼神笑道:“如你所愿,是秦国之君。” “母亲!”雪鸾恼羞成怒的叫道,看来母亲读心的本领,自己只学到皮毛呢! “鸾儿,你的心,不痛么?” 一针见血!她都开始惧怕母亲读心的本领了。 “痛又怎么样?”她吸吸鼻子,无谓的耸耸肩,“鸾儿还是不可以遗弃自己的使命。” “但是谷规上没写帝王不可以终止荼蘼谷的使命。”馥玉相信,秦王政是爱鸾儿的,从小就是! “可是鸾儿想帮他,想帮那些葬身沙场的无辜人。”她坚定道,“鸾儿必须学会了保护自己才可以回到他身边!” “孩子,有时候,女子不要太坚强。” “女子不是非得永远站在男子身后的,女子也可以有一番作为!”她反驳道。 “鸾儿,你知道么?女子太有作为,只会适得其反。” “会被骂作祸水?” “是,还可能会,年纪轻轻就送了性命。” “为何?”她不明白,楚江上的老者也说过“要成事,必败其身”,如今母亲也这样告诫自己,到底是为什么? 馥玉轻摇螓首:“母亲只是告诫你,记住就好,女子,不要太要强。” “哦”她不信,她才不要如普通女子一样过一辈子! “你是不信?” “诶?”她汗颜,就说不该在母亲面前隐瞒任何感情的! “知子莫若父,知女莫若母。”馥玉好笑的捋了捋女儿的额发,她的鸾儿,越发的好看了,“鸾儿,你是赵国鸾女,应该拥有令天下人都羡慕的幸福才对啊。相信母亲,明天是最后一次为荼蘼谷效力,明日之后,你去过你想要的生活!”她不要自己的女儿步自己的后尘! 雪鸾怔怔的看着母亲的坚定,为什么,母亲不愿她成为荼蘼谷的人?母亲的一生,究竟,有着怎样的经历?! 馥玉坐了一会儿便走了,她得为明天好好准备。而雪鸾,也得好好准备一番。 “鸾女是吗?”她看着母亲走出淡墨阁,苦涩一笑,一卷竹简从袖中落下,“啪”的一声被摔得散开来,她的目光移到那一行行熟悉的秦小篆上,心脏又开始痛了。 “赵之鸾女,吾心向之,愿得倾心,百年不战。”在满卷的礼词中,她只记得这十六字。 若是换在回赵国前,这十六字,足以让她不顾一切回秦国,宁可让倾世才华埋没在秦宫的倾乾殿与他厮守终身。可如今,她必须在爱情与天下之间抉择。 要爱情,那六国必将共起而攻。六国任何一国都不及秦国强大,但六国合力,秦国根本没有必胜的把握。几百年的基业,会毁在秦王政手中,青册上,会将他与夏桀吴王并列!她容不得后人骂他! 要天下,那牺牲的,会是她的身体或是性命。 她捡起竹简,轻轻拂去尘土,眼中有决然也有苦意:“嬴政,对不起”

第十六章:一舞倾六国(一) 翌日,天还未亮的透彻,赵宫便热闹起来。 赵宫的欢醉台,是最大的宴所。上官夫人得宠,这里,变成了她专属之地。如今如此热闹,并非上官夫人要作乐,而是湮没在历史长卷中的一件大事。 欢醉台是露天宴所,除中央一处莲台外,周围宴席可随意摆放。要是换了往日,除了赵王用的玉案不变外,四周都是整整齐齐的围个里三层外三层。 但今日不同,除赵王的玉案不变外,只有数张雕刻精细的檀木案几分于莲台两侧。 至于案几上的茶点,也非往日个个相同,而是各有不同,细细一瞧,原来每张案几都是一国特产吃食。 内宫,宫人们在姑姑或是宦官令的指点下有条不紊的忙碌着;朝中,却又是另一番忙碌。 那是一次赵国前所未有的早朝,那一日的早朝,宦官一次次传报齐楚燕韩魏五国公子送来的贺礼。贺什么?明着是贺赵国语怜公主及笄,暗着,却是贺六国即将联盟。 直至宦官报完最后一份贺礼,仍不见五国公子身影。既无来使,又无公子,这算是什么联盟?!在百官等待赵王大发雷霆之际,只闻宦官唱喏一声“散朝”,赵王便匆匆离去。 百官虽不解但也当是语怜公主名气不大,招不来五国公子罢了。殊不知,这看似昏庸的赵王,居然暗地里进行着大谋划。 景丰宫内,语怜已穿戴完毕。长长的发丝由一支赵王特地吩咐人打造的金累丝扭珠蝶形金簪绾起,一袭粉红刻丝并蒂莲纹彩晕锦春衫瞧着她越发娇小可爱。 她对着一面墙大的铜镜显摆完衣裙,又用绢子细细的拭着她那镶有宝石的箜篌。 “怜儿!你怎就不听母亲的话了!”上官夫人气冲冲的从外殿冲进来。 “母亲?!”语怜娇嗔一声,“今日是怜儿的大好日子,母亲就等着怜儿招个才貌双全的夫君回来罢!” “你怎如此愚昧!”上官夫人也没那闲心管女儿不害臊,只是气急败坏道,“雪鸾明摆着是要将你踢出赵宫,你还如此高兴?!” “母亲,姐姐是不太懂宫里的规矩,但母亲也没必要这般厌恶她罢!”她不理会母亲的话。 语怜虽甚是讨厌凤仪宫的人,但难免年岁小,不知后宫利害,觉着雪鸾模样长的好看,便也不是如上官夫人那般厌恶雪鸾。 “母亲未免太杞人忧天了。您想想,凤仪宫的馥玉庶母近年来多是病疾缠身,并无多少时日了。而大公子,父王不喜他是众所周知之事。就算现在雪鸾姐姐回来了,也不见馥玉庶母分得了父王多少宠爱。所以母亲不必担忧,只管见女儿在今日的国宴上一展风采便好。”她说的头头是道,上官夫人心想也对,便不再管此事,凭女儿闹去,说不定还真能闹出个良人回来呢!

第十六章:一舞倾六国(二) “对了,你还得去天雪宫见见雪鸾,也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啊!”是个女子都想寻个良人嫁了,雪鸾若没这想法,也不会再这个时候回来!她的姿色胜过怜儿千倍万倍,若是她出现,就是怜儿表现的再出色,也不会有哪国公子会看上她的。 语怜想了想,面露不屑,傲然道:“不过是个细作罢了!生于市井长于市井,哪里敢出现在那种场合。便是去了,也是自取其辱!母亲也不想想,能上欢醉台的公主,都得会些才艺的,她什么都不会,定然不会去的!”话虽如此,也不过是她自我安慰了,其实她心里清楚得很,雪鸾比她漂亮,气质也比她好了不知多少倍。女儿家便是女儿家,总是容不得有人超越了自己!更何况,她还是个自小娇生惯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公主。 上官夫人见语怜的意思是绝不会去天雪宫的,也明白了她的那点小心思,于是寒暄了几句,独自去了天雪宫。她可不是三岁小孩子,雪鸾是何等人物她还是心中有数的,如果雪鸾没有任何企图,不会急急想着让她的女儿早日出嫁! 到天雪宫时,让上官夫人大吃一惊,想不到小小的一个天雪宫竟是如此精致! 依山傍水,香雪围绕。简直是人间仙境! 她在赵宫呆了这些年,竟不知赵王何时建造了如此宫殿!她不禁陷入沉思,赵王连这都瞒着她,是不是证明着,他还有更多的事瞒着她呢! “夫人不可再前进。”蓦地,一绿衣宫婢出手拦住她的去路。 “大胆!”她微怒,在这宫里,谁敢拦她! “夫人恕罪,”绿衣宫婢颔首,却不卑微,“陛下口谕,没有大公主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打扰大公主。” “呵!小小一个宫婢,竟敢拦本宫的去路,仔细本宫拆了你们的天雪宫!”说着,她刚欲再迈步子,绿衣宫婢再次相拦。 “奴婢只认大公主为主子,其他人,奴婢不认。” “贱”她刚扬起的芊芊玉手还未落在绿衣宫婢脸上,便被一只带有粗茧的手紧紧握住。 “你们是翻天了不成!”她侧身,待看清来人,又冷冷一笑,“本宫当是谁呢,原来是无情先生啊。” 一袭青衣的无情松开手,上官夫人不屑的整了整妆容,道:“既是无情先生来了,那本宫也用不着进去了,便直接与先生说了罢。” “不知夫人要吩咐微臣何事?”无情含笑拱了拱手。 “本宫要你告诉雪鸾那个小贱人,这赵宫,单凭她,是改变不了什么的!”上官夫人恨恨道。 无情点点头,依旧含笑:“微臣一定会向大公主传达夫人的意思。” 上官夫人冷了绿衣宫婢与无情一眼,扭身便走。

第十六章:一舞倾六国(三) 无情在身后恭送,还没等她走出十步,无情便问绿衣宫婢:“大公主在作甚?” “正等着先生下棋呢!”绿衣宫婢巧笑倩兮,与刚刚对待上官夫人是截然不同的模样! 踩着莲步的上官夫人听了此话,艳红的唇角勾起,这下她算是放心了! 无情目送上官夫人,确定她的确离开后,嘴角的笑意转瞬而逝。 “绿儿,公主还未回来么?”无情紧蹙着眉头。 “没有。”绿衣宫婢恭谨道,与方才又是一个样子,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大公子那里问过了么?” “问过了。” “如何?” “大公子倒是让人暗下寻来着,只是大公子对此事似乎不大上心。” “大公子是盼不得公主失踪!”无情又紧了紧眉头,“罢了罢了,上官夫人是不会再来了的。宴会快开始了,再多派些人去找罢!” “诺。”绿儿恭敬退下。 无情望了一眼美轮美奂的天雪宫,大公主会去哪里呢?按理,她不该退却才对啊!难道她选择了爱情? 她叹了口气,拂袖而去。 欢醉台那边宴会已经开始。 五国公子入座,惊叹了所有宫人。 齐、韩、魏三国公子华贵不必惊叹,值得惊叹的,是楚国太子悍、燕国太子丹,还有他们极少看见的赵国大公子嘉。 悍之雍容,丹之媚惑,嘉之风华,这世上,怕是无人能及了罢! 太子悍一身华服,墨发高束,不论其外表,只单感其气质,那种与生俱来的雍容高贵,已让宫人颔首。 太子丹不若往日一袭白衣,恐是怕赵宫忌白,一身深紫宴服,虽失了往日尔雅,却更显魅惑众生之态。那一双勾魂的丹凤眼,愣是谁瞧了都受不住的。 大公子嘉,虽为赵国人,但鲜少见其踪影,此次能出席,也让宫人们惊愕不已。而更惊愕的,是赵嘉的一袭白衣,那一个叫风华绝代啊!倾倒万生都嫌不够!只不过,赵宫忌白之规虽存有特例,也只是赵王特例给大公主的,传闻大公子一向贤德,今日是怎么了? 如此想着,有宫人偷偷望了赵迁一眼,想看看这个自大的准太子是否已看得自惭形秽了。 果不其然!赵迁虽没露出任何惭愧,但那一杯接一杯的不断饮酒之行,已经很好的说明了他心中的羞愧。 淡墨阁内。 雪鸾苍白着脸色躺在长塌上,宴会已经开始,她本该在天雪宫准备的,可是,她那可恶的王兄竟然对她下药,将她关在这里!昨日她刚曲身去捡从秦国快马加鞭送来的竹简,王兄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

第十六章:一舞倾六国(四) “既是舍不得,那应了他便是。”蓦地,一阵梅香袭来,白衣风华,赵嘉偏偏然落入院中。 “王兄自个儿情丝还没理清楚,倒是管起我的事儿来了。”她将竹简收回袖中,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发生,调侃道。 “懒得与你争嘴,说正经的!”他一改素日随然作风,肃然道。 “查到了?” “没有。我说的事另外一件事。” 他们相继步入屋内,淡雅的布局缓了缓他紧张的神经。 “难道王兄也是为了明日的国宴?”心脏微微一扯,她怕极了他的答案,她不想所有人都是为了利用她而对自己好。 不过,还好。这世间,就只是他,从未利用过她。 “是,所以今晚我们得离开赵宫,等过了国宴再回来。”他很认真很坚定的说,本以为她会知其利害,应了他的要求,却不想她很斩钉截铁的告诉他:“不!” “鸾儿,你听王兄说,照着如今的局势,你虽为赵国大公主,没多大可能与秦国联姻,但只要没嫁,便是有可能的。可如果你成了其他国家的王后或是夫人,那就真的再无机会与秦王政在一起了。”他一直知道她的心意,他说过,他会在她身后护她永世周全,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会帮她!可他从来不知道,她的妹妹,如此看重天下太平。 “王兄,这个乱世已使无数百姓流离失所了,该结束了。若六国借此次机会联盟,天下百姓又该怎么办?即有人拥有一统天下的能力,我们何不各取所需?我们需要天下太平,他需要一统天下,这样的交易,很公平。”生硬的咬着最后一句话,原来竟是自己将他们这之间的情扭曲的。 人不可以太自私,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懂得“舍”,才会有“得”!今生有嬴政的爱,她就已经满足了,别的,随缘罢! “可是为何牺牲的会是你?!”他有些激动,他只想她过着最简单的生活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因为我是雪鸾啊。是天生的细作啊,王兄,你不也是么?” “你”他踉跄着退后一步,她知道了?是啊,她该知道的,早该知道的,可他不愿是这个时候啊! 她苦苦一笑:“我从未相信过宿命,但却一直按着宿命活着。为何?只因宿命是自己选的!如若我选择不爱嬴政,那便没了宿命一说,可偏偏,造化弄人! “荼蘼谷背负着兴国大业,却对每个细作都是一种诅咒!若为细作,无论爱或不爱,无论是否嫁给了心仪之人,一生都得不到最干净的爱情!”母亲如此,她,亦如此。这,到底是谁的过错呢?! 他叹了叹,她的脾性,他是清楚的,一旦是她决定了的事,便是拿刀架在她脖子上也不会改变。这人,终是逃不掉命运的安排啊!只是,上天安排命运,人就不会改变命运了?

第十六章:一舞倾六国(五) 她不知道王兄哪来的这么强烈的决心将自己关在这里,只知道,如果今日她不出现在宴会上,王兄的一世贤德会在今日毁于一旦! 全身瘫软,她对药材熟悉不过,却从不研制这些东西!自救是不大可能的了,只有祈祷母亲早日发现她在这里。王兄再嚣张,他手下的人也不敢对主子的母亲嚣张! 凤仪宫。 “还没找到么?”馥玉漠然的抿了口茶,问无情道。 “回门主,还没有。”无情略显愧意。 “去淡墨阁找罢。” “难道大公主真的大公子那里?”她不是没有想过,可,大公子好似没这么大胆罢! “嗯,只可能在那里了。”馥玉只需要让鸾儿跳一支舞,之后,鸾儿再也不是任何人的细作。 “可是如果就算公主在大公子那里,依大公子的脾性,是无论如何不准我们接近大公主的。”无情很清楚赵嘉对雪鸾的看重,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赵嘉会私藏雪鸾,而更她想不到的,是馥玉门主对赵嘉的了解!若没有足够的了解,是不可能猜到雪鸾的踪迹的!看来,她一直以为无心两个孩子的门主,也没她想象中的那般无情,纵使是细作,掩藏在内心最深处的亲情,是永远无法抹去的。 馥玉放下茶杯,瞥了一眼殿内齐刷刷端着檀木雕花木托的一排宫婢,皱了皱细眉:“拿着东西跟本宫走,本宫虽无权无势,可淡墨阁到底是凤仪宫的地方,嘉儿与鸾儿到底也是本宫的孩子。”她不会任由赵嘉胡闹,如果他将鸾儿藏起来,她不知道他会代替鸾儿做出什么事来! 欢醉台。 宴间五国公子谈笑风生,有自谦也有自大的,没有起任何争执。 这倒让赵嘉发愁起来,按说,他们这样的贵族公子,依仗着王权,最是傲人不过,他要让他们起争执,是再容易不过。可看如今这架势,各国还真是有备而来,定要让联盟成功呢! 想着,赵嘉仰首又是一杯酒。 彼时,太子丹凑了过来,一副贼笑的看着赵嘉。后者还没来得及饮下杯中之酒,便愣了下来。该死的,怎忘了此事! 赵嘉吞也似的将酒咽了下去,干咳两声,换了平时浅笑模样:“太子在赵国住的还习惯罢?” 太子丹不语,还是贼笑着上下打量赵嘉。 “那个厨子做的燕地小菜可是可口?”有些心虚了。 还是不语。 “等等语怜公主会献曲艺,太子不如先回自己席上以待语怜美妙之音。”开始冒冷汗。 依旧不语。 赵嘉冷汗直冒,毕竟是自己不诚于太子丹,又在这般场合相遇,就算他是游历天下的寒梅先生,这种事还是会心虚愧疚的。 “好了好了,别看了。嘉认错不就得了!”他再也装不下去了。

第十六章:一舞倾六国(六) 太子丹扑哧一笑,小声道:“就说寒梅先生不简单,当初丹还以为寒梅先生与赵国大公子同名同姓呢,原来竟是赵国大公子!” “丹兄莫要再讽刺嘉了,嘉已甚是羞愧。” “谁说我讽刺你了,不过是发表一下感叹而已。”丹突然唇角上钩,“诶,那阿房不该是你的心上人罢?” 惊讶!问他这个,只有一个可能了!“丹喜欢阿房?”他压低了声音,天哪,这小妮子可不可以不要到处插柳啊! “喜欢不行么?”丹双颊微红显出少有的羞涩,像是小孩子的秘密被发现了一般。 “不是不行,只是”正待赵嘉说出“阿房已有心上人”之时,突然听到乐官拉长嗓子喊道:语怜公主献艺! 赵嘉没觉得好奇,扫了四座,发现众人皆是一副期待模样,只是再细一看五国公子,似乎都对语怜并不怎么感兴趣,不过是装出个样子,迎合一个客人该有的礼仪。 他暗笑,小丫头片子就是小丫头片子,语怜分明是在家宴那日受了鸾儿的刺激,想在在此一展风采,博会些面子罢了,只是语怜没想到,如此更会让自己难堪!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音如银铃,妙似天籁。 赵嘉有些诧异,再视四座,五国公子皆是惊愕之态。看来他们都小瞧了这个语怜公主,也小瞧了这个赵宫。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不是贬义,是绝对的褒赞,他惊讶,常年不居宫中,竟不知赵宫有如此妙人!只是展现在这种场合,注定是一种悲哀。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四下开始出现嘈杂之声,听其声欲见其人,一袭粉衣的语怜自“天外”而来。 衣带飘然,如仙女下凡。 赵嘉微微眯眼,他知道语怜是不会武功的。目光聚在她的脚尖之下,今日阳光不是很强烈,但不难折射出银丝的光芒,原来如此。这个语怜,也没他想象的那么愚蠢嘛,至少,还会漂亮的展现自己。 粉衣女子翩然而落,不带一丝尘埃。

第十六章:一舞倾六国(七) 女子纤手轻拂,旋身已然坐在一张极奢华的箜篌之侧。 柔薏轻抬,辗转银丝之间。若说方才歌声美妙似天籁,那这琴声,更是天籁了。 快若山涧溪水叮铃,慢若泉水流淌。柔中带着柳条般的韧劲,刚中带着柳絮般的柔软,快与慢的交错,柔与刚的融合,在粉衣女子指间游刃有余,让人心神荡漾,如夏日身处清凉冰窖,冬日身处炭火暖室。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台上歌声缭绕,琴音清妙。 台下,赵嘉却置若罔闻、置若罔视,优哉游哉饮着佳酿、拣着糕点。 “大公子对妹妹就这般无视?”太子丹很是疑惑,当然,他疑惑之前并不知赵宫内情。 “她是赵迁的王妹,嘉可没那福气。” “即便如此,语怜公主歌声也无法吸引你的注意?”听赵嘉语气,太子丹似有些明白了,同时王族公子,有些事,即便不知,用眼瞧也是瞧得出的。 “也并非只是你我二人不为所动,那位不比我们更无视台上之人的存在么?”他抬首望去,太子丹亦随着他的目光望去。 但见楚太子悍雍容端坐,双眸轻瞌,看似是在认真聆听,实则 太子丹差异不已,天哪!太子悍居然在闭目养神! “喂喂喂,那男人也太放肆了罢!”他忙拉了拉赵嘉雪白的衣袖,“他不是来结盟的么?为何如此猖狂?!” “我岂会知晓。”语气虽是无所谓,但赵嘉心中不知打了多少问号。太子悍怎会如此猖狂?!看他模样,像是为了一件事而来,但那件事绝对不是六国联盟!秦国有楚国的华阳太后周旋,楚国目前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按着楚王只守不攻的懦弱性格,是不会冒着风险与其余五国联盟攻打秦国的。难道,是为了鸾儿散布的“长生之说”? 一曲罢,掌声四起。 语怜起身先拜了赵王,再微微福身见过五国公子。 齐国公子瑜起身,对着语怜浅笑颔首,又拱手对着赵王祝贺道:“语怜公主歌声琴艺堪称一绝,赵王真是好福气。” 赵王笑意不觉,象征性的回了几句,便招语怜在自己身旁坐下,以显其尊贵。 席间太子丹又开始嘀咕:“看来是非得有人娶了语怜公主了,可千万别择上我了。” 赵嘉笑而不语,虽是乱世,但礼仪却未遗弃,贵族家的女子都是不会轻易见人的,特别是这种场合。语怜不蒙面出席,其意了然。 他看看情景,知道快切入正题了,于是他的计划便要开始了。

第十六章:一舞倾六国(八) 正待他起身,突然发现自己不能动弹,心下一紧,还没待自己搞清是什么人在自己的酒菜里下了药,另一头乐师已经唱喏:雪鸾公主献舞! 他心惊,欲运气逼出体内药物,便觉四周寒气袭来,数丈白绫自四面八方直入莲台中央。 与此同时,太子悍睁开双眼,唇角轻勾。 而赵嘉因为心慌,已然忘了怎么运气。 蓦地,乐声起,又有白绫自方才四面而来集聚莲台中央的白绫中心破出,霎时,数丈白绫如雪莲绽放,四面而来的白绫被迅速收回,中央直击苍穹的白绫缓缓而落。 彼时,乐音缓若无风之云,而众人更是屏住呼吸,等待着白绫落下后的容颜。 顷刻,乐音突变,急若江河奔腾入海。而还未完全落下的白绫突如灵蛇般环绕在所谓的雪鸾公主周身。只见她脚尖轻盈随乐声急速旋转,恍若羽翼而极富活力。 白绫渐渐散开,女子容颜若隐若现,而清楚可见的是她那如瀑的青丝,随风旋飞却不凌乱! 突地,女子所操白绫随乐声猝然转开,直击莲台四侧之鼓。 “咚咚!”两声沉闷而又脆然的鼓声之后,是眨眼间的美。 眨眼间,众人恍神。 眨眼之间,太子悍心头一颤,雍容尽失,霍然起身。 眨眼之间,太子丹由散漫之态瞬间转为正襟危坐,案前金樽也因此举倾倒,洒了一案狼藉。 眨眼之间,赵嘉血气逆行想要冲上去,而身后却有人拍了拍他的肩,顺了他的血气:“看下去!”声音中带有惊讶,带有疑惑,还有一丝微怒。他微微蹙眉,这声音,似是哪里听过的。 只是眨眼之间,众人看到了一张清冷绝美的容颜,不染世俗,犹如天山雪莲傲然独立。 清冷绝美的容转瞬即逝,换之,是茫茫之中模糊的身影。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冰冷之物落在手背,太子丹食指动了动,仰首,他惊!那是雪! 夜色降临,在座在站的人都有些不安。 雪鸾精妙的侧颊擦过六角晶莹的雪花,她薄唇上勾,舞起击在鼓面上还没来得及落下的白绫。 回廊上八角流苏宫灯瞬间燃起,照亮了欢醉台莲台。 数丈之长的白绫在她手中灵活起舞,雪花随着白绫舞动,腕间,发间,裙间像极了数年前邯郸城外的梅林一舞。 翘袖,折腰 太子悍心惊,那是楚舞,她竟然可以将楚舞的柔美融合到长绫之中! 再一抛袖,雪鸾纤柔的身子后仰,白绫在空中划过美丽的弧线。曲腰转身,双脚似在莲台上映下什么,再旋身,白绫环绕周身。 雪似是越来越大,又似是越下越小,许是宫灯只照了莲台,台下人看着那冰清的雪,像是独爱落在莲台之上。 翘袖,折腰,旋身,抛绫

第十六章:一舞倾六国(九) 这一连串的动作在雪鸾挥洒自如,莲台之下,无不为之倾倒。 她手握白绫,随着乐声,节奏有秩的击向漆成朱红的大鼓,那一声声沉闷脆然的鼓音,震得雪花都为之颤抖! 再旋,再击!听着渐快的鼓声,看着使人眼花缭乱的舞步,那一次次的旋转,白绫一次次的舞动,众人的心不禁高高悬起,只要懂一点舞蹈的人都会看出,只要再击一次,她的身体便会透支,将会有生命危险! 夜,没有星月,却被宫灯照得好看。灯火照映的雪片,折射出微微发亮的光芒,像是夏日的萤火虫,只是,它落在身上,是冰凉的。 在赵王蹙眉之际,在语怜将显得意之际,在五国公子担忧之际,在赵嘉心如刀绞之际,她浅勾唇角,接下来 白雪纷飞的莲台,女子运内力于手掌,在最后一次旋转时,将手中白绫直击莲台!然而,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莲台闷声一振,两条白绫霎时化为碎片与白雪共舞!而那颜色无双的女子,在惊愕的目光中徐徐上升,如柳絮般的雪花,也随之缓缓升起! 一切都是那么缓慢,雪鸾如闲人般临驾在白雪之上,似若飞仙。 宫灯逐渐变暗,天色也随着她的腾飞而渐渐亮堂起来。 遽然,雪鸾反手一掌,再凭借内力稳稳落于莲台之外。 拂袖转身,雪里白衣,白衣胜雪,那一抹倾城之色,众人皆惊! 那是一张倾世之颜,临驾仙凡之上,倾国倾城。 倾世之颜,无物可拟,无物相配,唯有遗世独立可名状! 雪鸾微微抬首,尔雅浅笑,众人随之望去猝然瞳孔紧缩那是凤凰! 白雪所合之凤凰在逐渐升华的碎雪中十分明了,那只雪凤凰傲首而飞,似是俯视着这场繁华的盛宴。 寒风微袭,雪凤凰振翅奋飞,逐渐消失在苍茫的苍穹之中。而那突如其来的雪,也随之逐渐消失。 只不过瞬间功夫,莲台还复原样,天色也已恢复原样,无雪无绫,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但那位遗世独立的女子的静立,的确说明着,方才,确实发生了令欢醉台所有人终生难以忘却的一幕! “儿臣雪鸾,参见父王。”旋身单膝下拜,不卑不亢,不骄不媚,豪迈不失风度,可谓是男儿也及不上的潇洒。 赵王愣在原地,还没来得及弄清楚事情原委,便见雪鸾下拜姿态,他又是一怔,继而才想起虚扶一把,道:“鸾儿不必多礼。”赵王虽惊奇雪鸾的出现,但还是很识趣的离席单手扶起雪鸾,“为父早说过,鸾儿若不喜下拜,便可不必向任何人颔首低眉的。” 此语一出,众人再次惊到。若说方才赵王宠爱小女儿语怜公主,那对这位失而复得的大公主,更是尊宠!

第十六章:一舞倾六国(十) 玉案前只剩语怜一人,她微笑着看着眼前的所有人和物,袖下的手却死死的搅在一起,长长的指甲生硬的陷入细嫩的手掌中。她恨雪鸾,恨她倾国倾城的容颜,恨她倾绝天下的舞姿,恨父王对她的特例与尊宠。她恨不得上去掐死她,可她不但不能上前,更不能表现出任何不满,她不可以仪容尽失,她要让人知道自己的知书达理。她真悔,后悔没有听母亲的劝阻,更悔没有阻止雪鸾出席宴会!即便如此,一切的苦,她也都只能自己咽。 “儿臣自小不在父王身边,这孝道,该补上的。”雪鸾道。 “谦和孝顺,貌若天仙,不愧是雪鸾公主!”魏公子端起身拱手道。 “如此说,魏公子对雪鸾早有所闻?”她转身对公子端道,态度谦和,不骄不傲。 “公主回国不久,在下岂会知晓,不过是这几日居于城外行宫,听宫人们私下谈起公主罢了。”话虽平淡,但其意却深。才回赵国不久便有宫人赞赏,若不是谦和孝顺至极,容貌倾国,哪里又会有宫人谈起? 她暗下嘲笑,说话都这般深藏不漏,那心机怕是不言而喻了罢! “魏公子谬赞,雪鸾德行哪里能比语怜公主。只因初入宫闱,处处小心,引得宫人如此夸赞,真叫雪鸾惭愧。” “雪鸾公主太过自谦了,在下想,雪鸾公主与语怜公主既能得赵王喜爱,定是都有非凡之处了,就如方才语怜公主的琴曲,雪鸾公主的舞艺。”韩太子安起身道。 雪鸾颔首浅笑,道:“雪鸾多谢韩太子、魏公子抬爱。”听闻秦国正在攻打韩国,也许,在这场国宴中,只有韩国不为其他,只是为赵国兵力而来罢。 赵王引她入座,宣布宴会继续。 乐声再次响起,但已无舞者,酒过三巡,太子丹起身向赵王拜了拜,对雪鸾道:“方才雪鸾公主舞艺超群,惹得这些舞姬都不敢再上莲台,公主可得好生安慰她们呢!” 她抬袖掩笑,赵王微怔,语怜与赵迁暗笑,齐韩魏三国太子、公子不屑太子丹轻浮,而太子悍却似笑非笑的让亲信去取东西。 太子丹一双勾魂的丹凤眼瞧着雪鸾,她竟然敢骗他!不论是何原因,他都要为难她一番! 赵嘉被人下了药,不能阻止妹妹所为已是心急如焚,现在看她被太子丹调戏,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雪鸾优雅的抿了口果酒,心下暗想,太子丹诚心待自己,而自己却骗了他,如此也算是对不住他了。现下将自己与舞姬等视,不过想让自己出丑,好泄一泄心中气愤,她让他便是。但心里想的不等于就要如此做,今日宴会十分重要,她要以完美的姿态收场。

第十六章:一舞倾六国(十一) “燕太子此言差矣。”她傲视他,“虽说都是俳优,但俳优与人一样,分多类。舞姬所学与本公主所学之舞飞一种,不可比拟。现下没有舞姬上莲台,是怕诸国太子、公子沉醉于本公主方才之舞,而觉得她们的舞蹈索然,这样便是浪费了她们一番心意,如此,倒不如不舞,等到真正想欣赏她们之舞时,再舞不迟。” 席间有哗然之声,太子丹一时语塞,面颊微红,知是自己失礼在先,便道:“丹不若公主聪慧,不知舞者心中所想,对俳优亦是不大了解,失礼于公主,还望公主见谅。” “太子过谦,世人皆知燕太子丹谦和尔雅,博学多才,今日失礼于雪鸾,不过是太子欲试雪鸾之才德罢了。雪鸾方才言论过激,还望太子海涵呢!” 太子丹一怔,继而笑道:“公主才德兼备,丹服输,服输。”说着,他拱手道歉坐回锦垫上。 不知情的被他们俩的话语弄得莫名其妙,知情的,却各有所思。譬如,赵嘉。 五国公子她好似对齐韩魏三国不大感兴趣,那就只剩太子悍与太子丹了。方才两人的对话,虽已将她隐瞒身份的隔阂消除,但看得出,她毕竟是将太子丹当做朋友的,况且燕国势力并不大,那太子丹也被刷掉了。也就是说,她会选太子悍?! 他目光猛然转向太子悍,那个雍容风雅的男子,将会是鸾儿的选择?! 太子悍好似在写着什么,神情专注,并没有注意到他犀利的目光。 不,他不能让鸾儿做出选择,五国公子无一人能手控大权,无论她选择谁,将来都要卑躬屈膝的生活,这是他不允许的!他赵嘉的妹妹,必须选择良檎而栖,纵观天下,惟有嬴政可以! 他试图动了动身子,该死,怎么自己越动,身子越软!更可恶的是,那位丹兄只顾看着美人,完全忘了他的存在! “今日寡人宴请各国公子,并非仅让太子、公子们欣赏我赵国风情,而是商讨六国联盟合攻秦国之事!”赵王终于切入主题,身边的语怜洒了滴果酒在衣裙上,竟是这样?她咬了咬唇瓣,为何母亲不告诉她! 而赵嘉心中一紧,死死地盯着雪鸾,想让她发现自己的异常。静坐一旁的雪鸾似乎并非留意到他,只是抬袖饮下一杯薄酒。不知是他产生了幻觉还是怎么的,他看到她仰首饮完酒放下金樽之际,眼中有一丝差异,而后又勾起若有若无的笑。待他再仔细看她时,她已保持着公主该有的仪态静坐,面上无任何表情。 “相信太子、公子们深知秦国之私欲,对秦国的压迫痛恨不已”还没等赵王将套词说完,便有人打断:“国与国联盟,向来以联姻为径,不知赵王如何觉得?”

第十六章:一舞倾六国(十二) “呃这是自然,只是寡人子女才华浅陋”赵王犹豫着睇了赵嘉一眼,后者无答复,他着急起来,却没人帮得了他!平素所遇细小之事皆是与上官媱涵,政事与无情先生商讨,而今之事对了,还有一人,总是在困难中给他锦囊! 扫视四座,没有!没有她的身影!没有馥玉的身影! 赵偃眼中流露失落,是啊!她不该在他身边的,是他伤了她,是他削了她的后位,她怨他,她又岂会再帮他! “赵王太过谦逊了。”雍容风雅,太子悍捋袖优雅放下手中之笔,抬眸含笑看向雪鸾。 她心中一颤,今日,最该心痛的,应该是他了罢!自小潜伏在他身边,在他最落魄时帮助他,给他最柔软的情。一切,不过是骗他! “一支倾辰舞,才貌倾辰,赵王如是说,岂不让天下女子无颜再生?”依旧是笑,依旧是看着她。 宴会从开始到现在,她第一次心慌意乱,他温润如风的笑,刺得她心好痛,痛得她不禁紧握双拳,以至于长长的指甲划破了手掌都不知! “太子何以得知雪鸾公主所舞之名为《倾辰》?”有公子问道。 “日月星为辰,所舞蔽日,所颜胜比星月,才貌倾了日月星,唯有‘倾辰’可配其舞。” 她点头道:“太子好才华,此舞便是叫《倾辰》。” 如此一说,便有人不满,迫于颜面,又只得以笑掩住满腔怒意。 “楚太子素来淡雅,如今这般夸赞雪鸾公主,竟也是倾心于公主呢!”齐公子瑜道。 “倾心归倾心,若要博得美人一笑,还得看六国对联盟一事的诚意呢,不是么?”太子悍拱手笑对四座道。 众人点头称是,赵王无奈,看了一眼雪鸾,道:“贵太子、公子即认为如此尚好,那六国便以联姻结百年之好!” “赵之大公主雪鸾,才貌双全,齐公子瑜愿以五城得之!” “齐公子未免太吝啬了,雪鸾公主貌似胜天人,才华绝世,哪里是五座城池可换得的?”魏公子端起身嘲讽道。 齐公子微怒,愤懑坐下,雪鸾浅笑,魏公子见状,以为是她对自己有意,于是乘机道:“魏公子端若得雪鸾公主,定与万金相赠,半个魏国相赠!” 雪鸾摇头,好似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韩太子安。 太子安心下一喜,立马道:“若得雪鸾公主下嫁,他日攻破秦国,定向赵国俯首称臣!”反正自己的国家已是内忧外患,若能得到雪鸾公主,说不定自己的国家还会有救,到时得了长生之法,俯首称臣又怎样,总好过国破家亡,命葬黄泉! 先前两位已是大口气,现在之势,已让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女子竟使三国公子相争!

第十六章:一舞倾六国(十三) 那么,雪鸾公主会选择谁呢?众人猜测,应是韩太子罢!太子安以江山换美人,任谁都会心动的。只是,韩国现在被秦国攻打,接近亡国的国家,雪鸾公主会选么? 然,众人只见雪鸾公主黯然颔首,沉了一会儿,起身失落道:“雪鸾能得到诸位太子、公子垂青,内心惶恐。如此聘礼,换做他人必会心动,但本公主丝毫不为所动!”她语气转而轻蔑,“本公主不是物件,岂会是三位太子、公子凭权利财物可得的?!” 一语出,齐韩魏三国太子、公子怒目而视,赵王已紧蹙眉头,语怜与赵迁不屑,太子丹、悍微微点头而笑。赵嘉亦是微微一笑,只要剩下的两位太子不提出要她下嫁的要求,他的鸾儿就嫁不成了! 众宫人不敢言论,只在心中暗奇,雪鸾公主如此说,不是搅了六国联盟了么? 太子丹此时也没再想着拿什么东西去换雪鸾了,因为他选择明哲保身,他在七国好不容易立下的美好形象,可不愿在今日被雪鸾这个丫头乱了。再来,他也看出了,无论如何,她根本就没有出嫁的意思嘛! 然而他却忘了一个人的存在太子悍。 他不知道太子悍就是儿时与他交好的赵政,他不知赵政对阿房的心意。 “父王,儿臣突感身体不适,可否先行告退?”雪鸾似有不满。 赵偃暗叹,此次女儿是保住了,可这六国之盟,怕是黄了。 罢了罢了,不要天下也罢!他已经失去了馥玉,她的孩子,他要好好保护着! “鸾儿先回宫罢,记得传召御医,待宴会散了,父王再去看你。” “诺。” 她身子微微前倾,恭敬的准备退下,而太子悍却叫住她:“公主留步。” 她苦笑,止步抬首,终于来了,他是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楚太子有何吩咐?” “并无吩咐,只是方才观公主一支《倾辰》舞,偶得一曲《倾辰》调,望公主不嫌悍俗才,尚且听一听。” “太子才华横溢,所作之曲定是脱俗,雪鸾岂能嫌弃?”她回到席间,“太子想要何种乐器?” “悍此次没有带上随身的古琴,雪鸾公主身子不适,不便花功夫去寻悍所要的乐器,语怜公主琴艺过人,歌声清越,悍思虑,欲请语怜公主弹奏此曲。”太子悍一脸恳诚的看向语怜,“不知语怜公主”

第十六章:一舞倾六国(十四) 语怜公主紧握手中玉樽,这分明是在羞辱她!拼命收进快要落下的泪水,抬首浅笑:“不知太子的曲调要配以什么词曲?” 他使身边的人将一张写有密密麻麻曲调的细绢送到语怜案前:“悍也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诗词,公主帮着瞧瞧看?” 她扫了一眼雪白的细绢,心不禁乱了一遭,太子悍果真是好才华,这样的曲调,是该陪好些词来吟唱。可是,这是送给雪鸾的,不是给她的! 走至莲台,乐官已支好她的箜篌。她不可以随意捏个诗配这支曲调,一来他们会觉得自己小心眼,听母亲说,贵族家的男子都很厌恶自己的妻子没有宽大的胸襟的;二来,这支曲调的确作的好,她是爱乐音之人,不愿让自己糟蹋了这难得的曲调。 轻拨银弦,她浅浅一笑,银铃似的歌喉唱到: “硕人其颀,衣锦扃衣。 齐侯之子,卫侯之妻。 东宫之妹,邢侯之姨,谭公维私。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 领如蝤蛴,齿如瓠犀。 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国盼兮。 硕人敖敖,说于农郊。 四牡有骄,朱鲼镳镳。 翟怫以朝,大夫夙退,无使君劳。 河水洋洋,北流活活。 施罟霍霍,澶鲔发发。 葭锬揭揭,庶姜孽孽,庶士有惬。” 有人听语怜歌喉,有人听太子悍所作之曲,当然,前者居多。 雪鸾细细的抿着酒水,曲中,隐着谨慎之意,小心的,害怕一个不小心便会失去,曲调带有点点悲伤,像是可望而不可及。 也许,她不该再伤害他,他残破不堪的心,真的不该再去伤害,但,只有他了,只有他能彻底终止这场宴会,这场联盟。 政儿,对不起 泼了手中的酒水,她从未觉得自己是好人,也对,身为细作,再怎么,也成不了好人!她也从未期盼任何人将自己看做好人,这个天下,注定不是心怀仁慈就能改变的,她怀不下仁慈,也就注定为这个乱世做些什么! 琴音毕,语怜起身福了福身,若无其事的回到案前坐下。

第十六章:一舞倾六国(十五) 其实读过些书的人都知道语怜方才所唱曲词是赞美雪鸾的意思,可这首《硕人》虽是描写齐女庄姜出嫁庄卫公的壮盛和美貌,但如果听得出太子悍这支带有淡淡悲凉之意曲调的人,都会明白,这分明是诅咒雪鸾,庄姜婚前虽幸福,但史书记载,庄姜婚后并不幸福,甚至是孤独终老! 雪鸾也知道语怜是在诅咒自己,她不在意,语怜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她夺了该属于她的风采,不爽,是应该的。 众人静默,等待着雪鸾发话,齐魏两国是为“长生”而来,若一旦雪鸾嫁与了楚太子,那他们只有孤注一掷了。 雪鸾颔着螓首,她是细作,很会掩饰内心的感情,此时她只要表现出赧然之态,赵偃一定会赐婚,只要一赐婚,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她都是太子悍的人。她知道太子悍要的是她的真心,自己嫁往楚国,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时间得到她的心。可,这真的是他们之间的结局吗? 荼蘼谷的人都学过读心术,赵嘉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是不愿的,但为了彻底散了这场联盟,她必须答应。到底是谁给他下了药!他曾发过誓要好好保护她的,可现在,他竟然让她孤立无援!他恨,他怨!但一切都是无用的,他始终动不了,她始终是嫁给了太子悍! 她的赧然让赵偃定下了婚约,一个月后,她,下嫁楚国。 他还是没有拦住她的决定,胸口痛得很。 她望了一眼脸色苍白的他,胸口也闷闷的痛起来。 太子悍在赵王下旨她也没有异议时,突生了一丝苦意。最终,他笑了笑,对赵王向她承诺,会将最适合她的生活给她。 太子丹闷闷的饮下一口酒,她,注定是不会嫁与自己的,他,注定,不是她的良人。可,他也觉得,她,并未将太子悍,当做她的良人。 齐魏公子下定决心要得“长生”之法的,就算她不是嫁给自己,古人早说过,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语怜望了一眼太子悍,这样有才华的人,本该是自己的良人的! “陛下!”宦官尖锐的声音传来,打破了欢醉台的沉寂。 “何事?”赵偃有不好的预感,他认得这个宦官,是凤仪宫的人。 “回禀陛下” “公主!” “公子!” 还没等宦官说完,席间不同的方位同时传来宫人的惊呼

第十七章:倾国倾城雪(一) 天雪宫。 “太医,公主怎么样了?”无情着急的问收着丝线的太医。 “先生不必担忧,公主只是受了些内伤,待我开个方子,按时服用两三日便无大碍了。” 她松了口气,门主千叮咛万嘱咐,公主不可出半点差错,要是受了伤,惟她是问,还好不是什么重伤,不然自己真的要以死谢罪了。 将太医送走,她使人去拿药方,想了想,决定不用药物调理。自小她便不让公主喝药,久而久之,后者也便厌恶了生病吃药的常理。雪鸾生病一直是她以内力为其调理,就算是在失踪后,她也调动荼蘼谷的人找到雪鸾,暗自在她生病时以内力助她痊愈。 是药三分毒,她不让雪鸾沾染药物,是怕体内存了毒素,给人可乘之机。在荼蘼谷的史册上,历代谷主都是活不长的,大多是因为不能淡看细作这个身份。雪鸾会是下一代谷主,她想让她活得久一些,她想,身体不为药物所侵,就算心中积郁太多,也不致英年早逝罢! 她不知,其实,有时候,人死,不是身体上的因素,很大程度上决定于心。无情,之所以取名“无情”,就是因为不经历情爱,心中不会积郁,也不会知道,情,为何物。对死,也就看不大清楚。 待她为雪鸾运功后,后者苍白的脸色已渐转红润。她长舒了口气,筋疲力尽的瘫坐在床榻边,静静的看着床榻上那个容色姣好的孩子。 今日的《倾辰》煞费体力,最后那一击,若不是公主功底好,现在早已在鬼门关前徘徊了。 其实她挺喜欢公主的,公主小时候聪明、可爱,甚是招人喜欢。只是她怕自己在公主身上投入太多的怜爱,会不忍将她培养成一个细作,不忍心抹杀她最纯真善良的心境。 那日在邯郸城的小巷里,她说她从来没有将自己当做是她的师父,自己的心是痛的,毕竟是对她有感情的,从小对她狠心是迫不得已,但如今想挽回已是晚了。也罢,厌恶自己也好,厌恶了自己,就不会厌恶门主狠心将她培养成细作了。 “淡墨阁可有传来消息?”她问绿儿。 “太医说已无大碍,只是血气逆行,一时昏了过去。” “血气逆行?”她疑惑,大公子向来身体强健,若是血气逆行,那定是受气所致,或是“绿儿,好生照看着公主,千万莫要喂了汤药予公主喝。” “诺。”绿儿点头,好像又突然想起些什么。

第十七章:倾国倾城雪(二) 无情是个察言观色的人,见绿儿神色,便吩咐其他宫人先照看雪鸾,让她随自己出去。 “有什么事么?”殿外,无情负手而立。 “回先生。”绿儿压低了声音,“奴婢方才去大公子那里,公子身边有位宫婢,眼生得很。” 宫婢?莫非是大公子带进宫的?不会,大公子除了大公主,是不会对任何女子上心的。 “绿儿,那人怕是趁五国来赵的档子进来的,你留在天雪宫,千万要保护好公主的安危,我去趟淡墨阁。” 还不等绿儿一个“诺”字说完,无情已疾步出了天雪宫,这场国宴,有太多怪事发生 ****** 淡墨阁。 赵嘉安静的躺在床榻上,周身围绕着寒梅的冷香。 子墨静静的看着他若有所思。 突然,有人闯了进来。 子墨奴颜婢膝的低着头,生怕被人发现异样,这可是赵宫,人生地不熟的,熟悉的人也正处于昏迷状态,她才不要被当做刺客拉出去莫名其妙的斩首。 无情瞧了一眼赵嘉,过去给他搭了把脉,果不其然!宫人说大公主从出场到退场,大公子没有说过一句话,当时她就奇了,既然他将公主藏起来,必然是不愿公主出席宴会的,大公子怎么可能坐视不理大公主为了破坏这场国宴牺牲毕生幸福!原来是被人下了药不得动弹,能在大公子酒菜里下药的,别说是自己,就是这天下,也不能找出一两个来。此人,定不是一般人! 她扫了一眼殿内的宫人,冷声道:“你们都下去罢。” “诺。”一群宫人应诺,小心的踩着步子退下,在她们转身的那一瞬,她突然一挥袖,飞出一根银针直刺向子墨。 子墨心知已被发现,是逃不过的,转身拂袖打落银针,动作轻巧,丝毫没有惊动退下的宫人。 “你是何人?”无情冷冷问道。 子墨坦然回了自己的名字,她心中明了,偌大的王宫,一旦被发现,单枪匹马的是很难逃出去的,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消除眼前的名中年女子对她是刺客的嫌疑。不过,看样子,这人好像不是那么好打发啊! “来人,将这女子绑起来,交予陛下发落!”无情也不问她是来作甚的,直接判了她的死罪。

第十七章:倾国倾城雪(三) 交予赵王?子墨一听就没戏了。外界传闻赵王不喜公子嘉都是一种掩饰,据她所知,赵王不知有多疼爱馥玉的一双儿女!赵嘉受伤,自己又是非正当途径进的宫,根本不用审问,赵王直接会砍了她的脑袋! “等等!”她叫住听令进殿的宫人,“我是大公主的故人,你们不可如此对我!” “大公主的故人?”无情冷笑,“大公主的故人岂会以此番形态出现在大公子身边?” “若不这样,我何以见到公主?”她说得理直气壮,但很明显,无情不为所动。就说这个人不好应付嘛!她头皮发麻,赵王还真是会挑人,这样的人保护馥玉夫人母子,哪里会有人伤得到他们嘛! “给我绑了她!”无情起了怒意,宫人们不敢含糊,连忙动起手来。 子墨心想硬碰硬是碰不过的,于是象征性的挣扎着,然后扯着嗓子大喊“雪鸾公主救命”的话。大公子生病,一定会有人来看望,只要碰上个与雪鸾熟悉的人,她就有希望得救了。但令她没想到的是,她这么一叫,还真叫来了就自己的人! “王兄病了,为何还有人如此喧哗?!”雪鸾刚一进门,听到刺耳的声音便怒道。 子墨一看是救星来了,心下暗喜,连忙喊道:“公主,快救一救子墨!” 她闻言看去,有些惊愕,却在意料之中:“子墨?你怎么在此?” 无情见子墨所言不假,马上使眼色让宫人放了她。 子墨揉揉被绑得酸痛的手腕,高兴的跑到雪鸾身边:“公主给的帕子丢了,无法寻到公主的下落,后来又阴差阳错的进了宫,这才知道您竟是赵国的大公主。” 雪鸾点点头:“如此你等等便随我去罢。” “诺!”子墨毕恭毕敬的点点头。 雪鸾看了眼榻上的人:“王兄这是怎么了?” “应是有人下了药使大公子不得动弹,一时受气血气逆行,如是才昏了过去,无大碍的。”说着,无情瞥了眼一脸无辜的子墨。 雪鸾点点头,无情识趣的带殿内的人退了下去。 见殿内再无闲杂人等,雪鸾抬脚踢了踢榻上佯装熟睡的赵嘉:“喂喂,该醒醒了,人家姑娘家都寻上门来了,你还好意思躺着不理她!” 榻上的人不耐烦的伸脚踢开她,她机灵一闪,见他没有要起来的意思,便故作无谓的整整衣袖:“你若再不起来,就眼看着你的宝贝妹妹嫁人罢!”

第十七章:倾国倾城雪(四) “死丫头!你还真打算嫁啊!”风华白衣一个鱼打挺,愤然的看着遗世独立的她。 她偷偷掩笑,跳《倾辰》时受了内伤,昏迷了不到一个时辰就醒了,王兄功底比她好,就算是血气逆行,又岂会在她之后醒来? “王兄不起来给王妹出主意,王妹只得嫁咯!” “你个没心没肺的丫头,自己闯了祸倒要我来收拾,真不该如此纵着你!”他懊恼不已,要不是他宠着她,自己也没那么多烦恼!真是自食恶果了! 她知道他是帮定她了,心里的大石头也算是落下来了。 “要想破坏六国结盟大计,不是只有你能做的。现在陷进去了,又要我帮忙,不是自找麻烦是什么?!”想起她不听他的话,出现在宴会上,气就不打一处来!“你说你怎么就跳了那支舞,还嫌身子不够差是不是!” “我身子一直很好嘛”她佯作委屈。他虽是在骂她,可心里却暖暖的,笑容也不禁浮上了略显苍白的嘴角。 “喂喂喂!我可是在骂你,你还笑得出来?!”他真是被她气死! 她冲他傻傻一笑:“很久都没人骂过我了,心里好舒服。” “”心,酸酸的。是他不好,明明一直在她身边,却不曾给她温暖,让她三年来一直处于血腥之中。 看着他愧疚的模样,她有些过意不去,自己不该提这些事的!她黑亮的眼球转了转,忙转移了话题:“诶,子墨怎么会在你这里?” “子墨?”他有点摸不着头脑,“谁啊?” “就是刚刚在这儿大吵大闹的那位啊。” “我不知道啊!”他一脸茫然,等等!宴会上在他酒菜中下药的 他记得那日在秦宫为她治病,到那时秦王挥退所有人,却只留下一名叫子墨的宫婢,秦王不放心她的安危留下来的人武功肯定不差。他身边的宫人大部分都是自己挑选的,功夫好一些的今日都被他留在了淡墨阁,随他去欢醉台的人也都是自己的心腹,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往他酒菜里下药,想来也只有这个叫子墨的人了。 那么,她混进宫,潜伏在他身边,又去了欢醉台,在他要开口毁了自己一世贤德破坏宴会时制止他。难道是看出了他的计划,要阻止他?她在秦宫出现,又深得秦王信任,此次宴会时针对秦国,她是细作?

第十七章:倾国倾城雪(五) “王兄?”雪鸾见他时而疑惑时而惊讶,好奇的打断他,“在想些什么呢?这么出神?” 他拉回自己的思绪,严肃道:“你可知道那个叫子墨的身份?” “不知道,但是猜到少许。”她蹙了蹙眉。 “说来听听。” “嗯那你先告诉我,你到底是谁?”认真的眼神,非弄个清楚不罢休的眼神,他想,是瞒不住了。 “可还记得秦宫里的笛音?” “不会是你罢?!”她惊讶的看他,秦宫当宫婢的三年,每当她心情低落时,就会听到悦耳的笛音,也便是这样的笛音,支撑着她在鲜血中一步步走来。 “是我,还有无情先生,自从你离开了赵国,无情先生一直奉命在暗中保护你,我是在你入秦后才开始帮你、照顾你的。鸾儿,对不起,荼蘼谷的人必须学会自己长大。”他忧虑的看了看她,好怕她会责怪他。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我能明白。”心有些刺痛,但转念一想,他们对自己的付出,也就没再多想。毕竟一个在平静的环境中成长的细作,是没有多大作用的。“我想知道,那日在咸阳城外的树林里,是不是王兄救了鸾儿?” “但,但又不全是。” “对,那日我看到两条绫,王兄应该是白绫,而那条墨色的,我至今都无法猜出是谁。” “是雅溪楼的墨衣女子。”他很肯定的说。 她迷惑了:“这个墨衣女子好像很神秘呢!” “嗯,但却又不失很神秘。” “此话怎讲?” “凭你的直觉,猜猜她是谁?”他起床倒了杯清茶淡淡道。 “我要猜得出早猜出来了!”她白了他一眼。夺过他的茶杯,“都什么时候了,还喝茶!” “喂!局势再紧急,水还是得喝罢!渴死了那可真的是轻松了!”他不满道,“我知道你急,可也得理出个头绪来啊,什么线索都没有,你越猜,谜团就越多,越难解。” “好罢,”她将茶杯还给他,“我承认是自己太着急了,但你不也着急嘛!只是比我掩藏得好而已!现在这种关键时期,雅溪楼居然会出现个神秘人物,还跟我搭上边,我能不着急想快点解开么!” 他将茶杯举着在鼻前嗅了嗅,邪邪一笑:“其实要解开谜题,也不难,只要从一个人那里下手就行了。” “何人?” “子墨啊!”如果他猜得没错,子墨是解开谜团的关键人物。 “大公子、大公主!”绿儿突然神色匆匆的从外殿冲进来,“刚刚太医诊断,夫人病危!”

第十七章:倾国倾城雪(六) 他们猛地皱起眉头,立马冲出淡墨阁,直奔母亲的寝殿而去。 听绿儿说,原来今日宴会上来的宦官是凤仪宫的人,而宦官所要禀告的事,本来是要终止这场宴会的,却不想被赵嘉和雪鸾的突然昏倒终止。 宦官应该在雪鸾答应出嫁时出来禀告“馥玉夫人病危”的,但被上官夫人挡了,宦官不知其中利害,也没回去告知馥玉一声,上官夫人见雪鸾是嫁定了,才放行宦官的。 雪鸾下嫁楚太子悍的消息传到凤仪宫,馥玉听了当时就气得晕了过去。 太医诊断,馥玉夫人常年身子虚弱,今日气急攻心,怕是不行了。 到寝殿外的时候,有宫人拦住了他们脚步。 “大公子、大公主请留步,陛下在里面。” 他们心虽急,却也明白宫人的意思。其实宫里所谓的馥玉夫人不得宠之事,都是假的。馥玉为了保护孩子们的安危,故意失宠于赵王,她没有的精力顾全了荼蘼谷再顾全孩子们的安危,卧病宫中,深入简出是更好活下去的办法!当然,她不愿受宠于赵王,还是有另外一些不为人知的原因的。 赵王爱馥玉,无情是最清楚不过,馥玉默默在宫中过活,除了保全赵嘉,还有一个原因,她不知道如何面对赵王,使命与被爱,她在这两者间挣扎了一辈子! “大公子,燕、楚两国太子求见。”天雪宫的人赶来禀道。 雪鸾微微一怔,赵嘉看了她一眼:“若是不想见我让人回了。”太子丹挂心他的安危,也关心着她的安危,可太子悍他就不怎么清楚了。 回想今日她现身莲台,太子悍的神情,分明是认得鸾儿的,而且还很惊讶鸾儿的身份。 她曾是楚国的细作,他想兴许太子悍是在惊讶她的多重身份罢! 这两个人,怕是都要弄清鸾儿身份的,太子丹还好,只怕太子悍如若较起真儿来,楚国怕是要起兵攻赵了罢! “王兄,你先回了他们二人,我要单独见他们。”这之间有太多纠纷,还是一个一个见得较好。 赵嘉点头,差宫人回了他们。“鸾儿,你去罢,这里有我和无情先生看着,没事的。” “好。”终是避免不了的,太子丹倒是没什么,依他的性子,闹腾一阵子便也好了。 只是那太子悍政儿,不好怎么解释了,便是解释清楚了,也是在伤害他,而且,接下来的事,更是在伤害他!

第十七章:倾国倾城雪(七) ****** 春天的晚风不似寒冬刺骨,带些暖意。夜晚的邯郸城要比白天更热闹些,晚上的小吃会比白天多,小贩卖的东西也比白天的便宜,虽然这里的人都是家财万贯,但是他们就是喜欢夜晚,也许,是夜色吸引了他们,也许,是他们担心国家安危,担心家人在边关受苦,睡不着罢! 石拱桥上,熙熙攘攘的百姓走过,也有停下来的,扶栏望一望月色,再听一听桥下画舫里传来的歌声,别是一番美妙景象! “十几年了,邯郸城还是那么热闹呢!”太子丹抬头望着残月,眼中似有忧伤。 “嗯。”雪鸾轻轻瞧着身边的人,或媚惑,或尔雅,总是不像王室里的人。看了他良久,她叹道:“是我骗了你这些年,我知你怨我,但请你不要参与到六国结盟的事情中来。”结盟之事并未完全了结,因为王兄告诉她,五国之人并没有想走的意思。 他颔首,他何尝想过卷入这纷争中来,可燕国太子的身份不容许他任性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他看着她,她果真是如此好看,从小他便知道,她会成为天下最好看的女子。她的美,让五国之凤齐齐倾尽万城求得她的倾心。即使她不知道长生之术,以她的容貌与才华,今日之局也不会改变。 “你是在帮秦王对不对?”她是何其聪明的女子,明知道自己的出现会搅了这局,但她倾尽全力也要让五国公子为争她而撕破脸,如若她真是赵国的细作,岂会做此等愚蠢之事? 她微怔:“是,我在帮他。” “太子悍只是你的棋子?” “”今天她选择先来找他,其实是没想好怎么面对太子悍。 “太子悍是小时候的赵政,对不对?” “你知道?”她有些惊愕他的观察力。 他笑了笑:“自小我便是质子送往于各国之间,赵国之后是秦国,在赵国我与赵政交好,他的模样我再熟悉不过,去了秦国之后,若真是赵政的话,不会对我百般挑剔。我偷偷去瞧过秦王,那不是儿时赵国的政儿。今日在宴会上看到太子悍,直觉告诉我,他就是儿时与我交好的赵政。” “你是想说,儿时就算是有目的的接近赵政,可也是真心那它当朋友的,现在将他当做棋子,我就如此冷血?!”她是够冷血,不管政儿是什么身份,儿时她真的拿他当好朋友,若不是真心待他,何以在她以为他去世后,进入秦宫为赵后乱杀无辜,以求为他报仇?如今为了使命,她要亲自践踏他对自己的情意,她也真够残忍!

第十七章:倾国倾城雪(八) “是要说这些的,但后面还得加一句可是我们都是迫不得已。”她一愣,听着他续道,“有时候,要成就一件事,必须要牺牲很多,如若那件事值得,我毫无怨言。阿房,我们都是迫不得已,不是么?所以我不会怪你冷血,永远不会!” 她一时的恍神,那像是一种承诺永不责怪!便是这样的承诺让她在数年之后还记得,曾经有那么一个媚惑尔雅的男子在她的生命中走过,留下了挥之不去的身影。 “这块玉佩是我的信物,若有时间去燕国,愿意见我了,拿着它去找我。”他伸出手,摊开手中的那枚雪玉佩。 她凝着那块雪色,手有些僵硬,却还是收下:“好。” 他一笑,笑中带着知足,也许,他们只能是一辈子的朋友。 “我会好好待君月。” “她是细作。” “我知道。” 她一怔,转而笑道:“看来你不傻。”他不傻,甚至是聪明绝顶,但却不愿将那些心思放在朝政中。 “他来了,我也该走了。有些事,长痛不如短痛。”他轻笑,越过她,他的目光投向那温文儒雅、雍容华贵的男子身上。 她转身,撞上一抹淡笑。有时候,她觉得眼前的男子,与嬴政很像。但是嬴政属于天生王者那一种,而眼前的男子,属于闲来会帮国君出谋划策的贵族王侯那一种。 太子悍浅浅的笑着,眼前的女子遗世独立,好看得毫无瑕疵,可是却冷得让人无法接近。自她体内散发出的丝丝寒气,让人很难想象小时候的她是多么的活泼可爱。是她原本就是个冰冷之人,还是,有什么事,迫使她变成这个样子? “如果太子丹不约我来,你是不是打算永远不面对我?”他笑着,犹如三月春风,却刺得她双眼生疼。 她缄默着,对于他,她一直选择伤害。但他从未对她抱怨过一句。是因为小时候对他的保护,所以他要感激她么?可是现在他已经知道她是在欺骗他呀! “你如果想恨,就恨罢!我对你的伤害够多了,不用藏着你的怨恨。”他应该是怨恨自己的!

第十七章:倾国倾城雪(九) 他依旧淡淡笑着:“我从未藏着对你的怨恨,我一直藏着的,是对你的爱意。如果我真的怨恨你,就不会将你留在秦国,不会眼看着你破坏六国攻秦大计还要激起众怒娶你。”他的语气很轻,却像是千斤重的东西狠狠地砸在她的心头上,闷闷的、生生的疼。 突然间,她发现原来自己欠了他许多,过去的十几年里,她从未真诚的面对过他,而他现在依旧对她不离不弃。他会是很好的归宿,不是么? 今日他向父王承诺,会将最适合她的生活给她,齐韩魏三国公子以为最适合她的生活是无上荣耀。 可只有他知道,最适合她的,是睥睨天下,不是卷入后宫或是朝堂的无谓纷争之中。 “我不知你为何要帮秦国,但你的选择我会尊重。”他顿了顿,似是在叹息,“这场联姻怕是你不喜欢的,等你嫁入楚国,我会昭告天下,雪鸾公主暴毙身亡,从此海阔天空,任凭你翱翔。只是这日子长了些,不知你可愿意等?” 胸口又开始痛,她看着他说不出一句话,为何要对她这般好,她如何受得起,如何还得起?! 见她半响不说话,他心凉到了底,已经这般放任,她还是不愿呆在他身边一刻么?他看着她的眸有无限悲凉,小时候她很倔强,长大后,她已然很倔强。任何人都逼不了她,所以他让她自己选择,他给她自由。可即便是这样,她也不愿么? 他的悲凉被她尽收眼底,这个世上,除了王兄,最了解她的,怕只有他了罢!她不喜欢被胁迫,他便妥协;她不喜欢后宫的尔虞我诈,他让她睥睨天下。这是纵容么? 她挪了挪步子,信步走近他。他是天生的王侯,最适合把酒畅谈天下事。 他看着她走近,不知道她眼中流露出的情感,是认定、心甘,还是什么?总之,不是喜悦。难道她就这般厌恶他?他到底是做了什么让她如此讨厌自己呢?就因为,他在秦国威胁过她?她最不喜欢被人威胁,原来竟是这样的! “楚王早已病危,楚国也将易主,太子虽有一弟,但听闻着实不讨楚王欢喜,王位早晚会落在你手中,权势已势在必得,而你此次应约前来,是为我传出的长生之说,还是要与五国联手攻打秦国?”她语气淡然,听不出端倪。

第十七章:倾国倾城雪(十) 太子悍沉眸,痛不堪言、苦不堪言:“若我说不是为你传出的长生之说,也不是为了攻打秦国,只是想看看传闻中的雪鸾公主到底是何模样,你信么?”原来她是这样看他的!也罢也罢,有些事,她不知情,哪里猜得到他是为何而来。 听了他的回答,她恍然觉得自己很过分,是她伤他在先,他不拿把刀砍上她几刀已是不错,她还问他此行目的! “我走近你一寸,便会伤你一寸。况今几国公子都知我手中有长生之法,便是你与太子丹不屑理睬,齐韩魏三国可不是那么想。你娶我,就是引火上身。你既希望清闲于朝堂,何必如此?” 她注定会伤他,这乱世,他想避个清静,她又何以扰了他的的意愿?他若帮她觅了清静,自己恐怕就是祸事连连了。这便是她极其不愿嫁给他的原因。 他是聪明人,不会想不到这一点。但他还这么坚持,这说明了什么? “夜太凉,桥上风大,回去罢。”今晚一行他已了然她的心思。她既不愿,便自有办法退婚。 看着那一抹华衣转身,那么孤寂,那么失望。其实,他何尝不是一位好良人 “政儿!” 那久违的一声呼喊,勾起了他与她的满腔怀念。 华灯初上,映着皎皎月色,华衣儒雅一笑,转身,抬眸,温和的目光笼罩着她,他道:“我叫扶桑,记住,扶桑。” 她微笑,扶桑,他叫扶桑。她不知道,自己记住这个名字的时候,不是现在,而是多年后的一个春日,遍地扶桑花盛开的时候。 “扶桑,带我走好么?” 华衣男子粲然一笑,道:“好。” 那一日,邯郸城下,她立于桥上,他立于桥下。 她说,我不会喜欢你,这样你也愿意带我走么? 他笑,田园山涧,也不是只有夫妻的,你我做一对金兰,何尝不好,他日你我都寻了良人,岂不热闹? 雪衣遗世,她给不了他想要的爱,做兄妹,也是好的。 华衣雍容,他不是她想守护的人,他守护她,便好。

第十八章:飞花似轻梦(一) 六国联盟因一支舞、一位女子而终,齐韩魏燕四国公子在宴会上受了气,赵王为安抚人心,寻了王族中最优秀的四位公主与之婚配,其中当然也包括语怜。 只是太子丹无心婚嫁,便与赵国结了百年之好。 而太子安因为韩国正被秦国攻打,回了赵王的婚配,只求赵国借兵与韩国,赵王虽然要安抚人心,但心知韩国气数已尽,借再多的兵力也是无用,于是为了做好面子功夫,借了一支在赵国实力最弱的兵力与太子安。 语怜嫁与了齐国公子瑜,上官夫人一阵好闹,而赵王日日守在凤仪宫,不予理睬,无计可施之下便去了天雪宫求助雪鸾。 “哟,庶母今儿是怎么了,居然有心思到天雪宫来坐坐?”听闻宫人通报,雪鸾皮笑肉不笑的走出来迎接。 “大公主啊,先前是庶母不好,可那也是庶母的错,不干怜儿的事。怜儿还小,庶母不想她这么小嫁人。如今你母亲病着,你父王守着你母亲,没工夫见庶母,陛下素来疼爱你些,你看是不是可以跟陛下说说,作废了怜儿的婚事?”上官夫人一脸的好脾气,嫩是有些心软的都会应下,可这雪鸾是什么人,有人欺负了母亲,她岂会放过机会还击那人?! “庶母可真太瞧得起我了,父王疼我不过是因为我才回来,你看我都回来了一两个月了,父王的愧意也淡了,哪里还听得进我的话?”她拂了拂袖子,悠哉的喝了口茶,“况且我也是快出阁的,不让语怜妹妹嫁人,倒显得是我不好,不愿妹妹择个好良人了!” 上官夫人画的妖娆的细眉紧紧拧在一起,心知她是不会帮自己了,喝了几口茶,与她寒暄了几句,便离了天雪宫。 上官夫人一走,雪鸾脸上的笑瞬间消失,那样平静的面容,就好像她从来没有笑过一样。 现下赵宫一番热闹,都在忙活公主们出阁的事儿,馥玉夫人本就是个药罐子,她的病也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虽说赵王一直在凤仪宫守着,但毕竟赵国大权他并没有掌握全部,所以大家都明白,目前最重要的,并不是馥玉夫人怎么了,而是公主出阁之事是否妥当。 “绿儿,凤仪宫还是不准人进么?” 她抚了抚茶杯口沿,自从欢醉台那日母亲病倒,凤仪宫便被戒严了,除了父王,任何人不得入内。起初她还以为是父王为了安有些人蠢蠢欲动的心,故意封锁母亲的病情,但最后一打探,凤仪宫全是母亲的人,戒严也是母亲的意思。她不明白,欲找无情问问,却又发现自她与王兄的身子好后,便消失不见了。她觉得母亲与无情好像在办一件大事,而且,与她很有关系。

第十八章:飞花似轻梦(二) 身边的绿儿是无情的人,这一两个月所有密闭之事都是交给她办,也并不是她相信绿儿,而是她对子墨起疑了。 对于身份不明的子墨,她心中疑问重重,可又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问上一问,于是就这么耗着。 再者现金也没那心思管子墨,赵国大公主平平安安嫁往楚国才是她最费心的,因为她曾经散布的传闻,实在太有诱惑力了。 “方才见上官夫人气冲冲的走出去,可见又是你给她气受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赵嘉好听的声音传入殿内。 “王兄倒是越发闲适了,是得寻个嫂嫂好生管着你。妹妹都要成亲了,做哥哥的到今还没个妻妾,王兄也不怕人笑话。”她笑道,挥袖使一干人等退下。 他踏进殿门拂了拂衣袖上的水珠:“想嫁与为兄的女子倒是有不少,可惜你王兄我眼光太好,都瞧不上罢了。唉,你说这天儿,怎就下雨下个不停呢!扰得人心烦气躁的。” “下个小雨就心烦气躁的,若是下场大雨,王兄岂不是要大发雷霆了?”她见他衣裳被雨淋湿了些,便唤绿儿去取了件衣裳为他换了。 书房内,赵嘉换完衣裳握住暖和的茶杯道:“这雨要是大点来一场,我倒心情畅快了,小雨连绵不断,都难应付。” “怎么,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雪鸾翻看着书架上的竹简,蹙了蹙眉,“我还在赵宫他们就如此猖狂,若是出了宫,可不就是一场血雨腥风了?” “还不都是你惹得祸!”他愤然,当初安安静静的呆在自己殿里多好!非要掺和到欢醉台国宴中,出了事她又不闻不问。他真觉得自己上辈子是欠了她的!“真该把那封国书交给父王,秦王要娶你,看谁还敢动你分毫!” 她苦笑,就算是要嫁往秦国,为了长生,各国也会从中阻拦的,到时候可就不是暗斗了,那是明刀明枪了! 见她背影有些落寞,他想她又是想起嬴政了!看来他还是不能让她嫁往楚国,即使楚太子与秦王政一样爱着自己最疼爱的妹妹。 “子墨的身份我已经调查清楚,想不想听一听?”他抛掉那些儿女情长,生于帝王家,有诸多无可奈何,还希望,嬴政可以明白。 “雪探阁探出来的东西,定然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为兄恰好猜到许分,鸾儿倒是说来听听,看我猜的准予不准。”他面上虽是得听且听,无关大碍,心中却是惊愕。 夏就有细作的存在,发展至七雄争霸细作派别也开始形成。他游历天下,明着是见多识广,暗地里却是带着荼蘼谷的任务搜集情报。

第十八章:飞花似轻梦(三) 分布最广的细作是荼蘼谷,但近几年他却发现有一支更强大的力量在蔓延,他们人数不多,却是精英中的精英。 这支力量,便是雪探阁。 自宫中出现子墨雪鸾便要他去查此人来历,但一个月无果。 半个月前她告诉他,她建立过一支队伍,名为雪探阁,她说想与荼蘼谷比比,谁更强大。 半个月,只有半个月而已!看来, 他是输得一败涂地。 “我雪探阁素来只探对秦王有利之事,何时探过一名女子的琐事了。若不是王兄不尽心,哪里会动用我的人?”她打趣道,这支队伍是她与嬴政的底线,花在区区一名女子身上,实属不值得! 雨有些大了,淅淅沥沥的,打在窗外的梅枝上,结出一粒粒剔透的珠子。 “王兄,你可知,万不要轻易相信他人,不然,会伤着自己。”她关上窗,关掉窗外的淅沥。 “难道这世上,你还有相信他人的时候?” “” 细作连自己都不会信,又岂会相信他人,只是,她说过,她不是一个很好的细作。 “她分明与秦王关系匪浅,可她的身份,让我捉摸不透她与秦王的渊源。” “她到底是何人?” “墨家人,墨家巨子。” “我果真猜的不错。”他抿了口已变得温热的茶,“她眼中的怜爱,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的。” “对,她看人的眼神都存有怜爱,当日我在秦宫的时候就注意到。”她觉得自己低估了子墨,“我们的感知不错,雅溪楼的真正主人,是她,那日的墨衣女子,也是她。”她语气平淡,似是子墨的一切身份都与她无关,却不知,子墨的身份,已让她无力再去探究什么。 他沉默到了最低点。 墨家人素来除强扶弱,且不喜与官宦、王族打交道。但事实说明,子墨即扶弱,也与王族打交道。 她也终是知道,那日在秦国农家小院对酒,子墨为何与那种气氛格格不入,只因,墨家,厌恶“乐”。 “各国都有像雅溪楼这样的地方,或是茶馆,或是客栈,他们的所有收入除用于工钱和日常开支,都用来买米施粥。或做其他善事。”她幽幽道来,不缓不急。 “那为何在各国的细作没有探回过这些事?” “墨家人做事向来低调,都是以其他不为人知的方式救助穷苦百姓。” 他又陷入了深思,那就是说,他的身份在子墨那里已十分明了,随之的荼蘼谷,也会被她查到么?如果墨家真投向了秦国,那一切都好说。如果,不是她会瓦解掉荼蘼谷么?

第十八章:飞花似轻梦(四) “那秦国使者送来的国书是怎么回事?”他问。 那封国书是他无意间从墨家人手中夺过来的,墨家人为何要拦住那封国书?鸾儿不是说,子墨对她挺好的么? 子墨明明知道嬴政是喜欢雪鸾的,她怎么会从中阻拦? 那日出现在欢醉台,是她给他下了药,她阻止他的行动,让他眼看着鸾儿破坏六国联盟、自愿嫁往楚国,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拦住那封国书,无外乎是想不激起六国的斗志。她怕我会嫁往秦国,不为这场国宴做打算,索性拦了国书。墨家人不喜战乱,这样做很正常。”她看了他一眼,“至于她为何会出现在欢醉台,而且给你下药,那就要看你做了什么,让她如此在乎你的名誉,不愿你代替我以一世贤德破坏那场国宴。” “”他颔首,他做了什么?他与子墨并没有很大的交集,难道,这个小姑娘看上自己了?不是罢 “公子公主!凤仪宫来人了!”殿外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急促的禀告。 殿内两人好看得眉头猛地拧了起来,都说,母子连心,他们,彼时,有不好的预感。 ****** 凤仪宫。 宫人疾步穿梭于各殿之间,面如常色,似无异常。可就是这样急促的脚步,引得朱红宫门外的两袭雪衣没有一点点紧锁,脸色一点点往下沉。 “吱呀”一声,朱红大门被推开,随之而来的,是赵偃憔悴的面容。 挥去雪鸾与赵嘉的参拜,他拖着疲惫的身子,一步一步塔下宫阶。玉儿,她的玉儿,还是不愿原谅他么 宫门前的梅枝挂满了剔透的雨珠,偶尔,会有几只蝴蝶飞来,落在那谢了花的梅枝上。 天,又下起了小雨,细细的,如绣娘手中多不胜数的丝线。 他推开为他撑伞的宫人,颤颤巍巍的下了最后一步宫阶。 彼时正有宫人催雪鸾他们进殿,顾不得他的怪举,他们随宫人进去,朱红的大门,再一次关上。 赵偃走近宫门前的那株梅树,抬起沧桑的手,抚上梅枝,落下一阵雨滴,散了一地凄凉。 很多年前,一场盛宴,她的一支舞,倾了他的心。梅林下,他说,玉儿,我会护你一世安乐。 她青涩一笑,只答,我本就是要嫁与你为妻的,不过,馥玉想在这场联姻上,献予我的真心。 他紧紧的将她搂在怀里,发誓一定要让怀里的人儿,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 但是,这份誓言,是在何时开始变质的呢? 只记得,他娶了上官媱涵,那个美艳的倡女,她便不再展露笑颜。

第十八章:飞花似轻梦(五) 那日,是上官媱涵册封的日子,他一身喜服,馥玉却一袭雪衣,端庄冷傲。她说,自古帝王三千宠,我馥玉既已嫁入帝王家,便不再奢望殿下只爱我一人,只是,馥玉已不想继续交付自己卑微的爱意了。 说完,她转身而去,雪白的背影,刺痛了他的眼。那是他生平第一次为女子流泪 上官媱涵嫁入太子府后,虽极尽宠爱,他对正妻的宠爱却不曾退减。 可她却只愿做好一个太子夫人应该做的事,其他的,她再不愿付出。 诞下雪鸾后,她的身子越来越差,也越来越不愿见他。 朱门后,寂静无音,她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雪鸾与赵嘉行至寝殿,迎面扑来一阵药香。赵嘉心下一紧,母亲 而雪鸾也开始不安,赵宫无人不知母亲身子差,但母亲从来告诉她说,为在赵宫平安过活,装病静养,是很好的法子! 可如今,宫人们行色匆忙,好像,母亲是真的病了! “母亲!”甫已进殿,她便被母亲苍白至毫无生气的脸色吓着。 她自小在药铺长大,对病症还是有些了解的。母亲,是真的病了!而且,病的很严重! “鸾儿。”馥玉握住雪鸾伸过来扶她的手。 “母亲有何吩咐?” 馥玉想无情使了个眼色,只见立在一旁的无情从暗格内取出一个精致的青铜匣子交给馥玉。 “鸾儿,这是荼蘼谷的信物,现在,母亲将荼蘼谷交给你了。”馥玉将青铜匣子推给她,荼蘼谷谷规,谷主,只能是女子。嘉儿再是不想鸾儿受煎熬,也不能接受荼蘼谷。 她一怔,将荼蘼谷交给她?那么“母亲,你” “母亲要走了,有些事,必须交代清楚。” “怎么会这样?”雪鸾惊呼。 而赵嘉,一直沉默着。外传母亲终年缠绵病榻,并非谣传。自母亲诞下鸾儿后,身子便开始虚弱。 无情告诉他,母亲怀着鸾儿的时候,误食了上官媱涵在自己饮食中下的药,若不是无情医术了得,母亲是不能诞下鸾儿的。 鸾儿天生体寒,在怀上她的时候,无情便告诫过母亲,若是生下这个孩子,她的身子会受到重创,还可能,终生无法生育。

第十八章:飞花似轻梦(六) 母亲是细作,却是如鸾儿一般的细作,她舍不下亲情,如何也要生下鸾儿。 深入简出,是为细作身份的掩饰,也是,无情瞒住母亲的病情,每日为她治疗。 可,心力交瘁,身染恶疾。 母亲,终是走到了这一天,每一代荼蘼谷都会走的这一天。 母亲的心中,压抑了太多,看不开,也,放不下 馥玉轻摇螓首:“听母亲说。” 雪鸾迟疑了一会儿,点头应好,有些事,是该解开了。 “荼蘼谷建立于夏末商初,每一代谷主继位时都会召集谷中所有人,选出最值得拥护的国君,然后为其卖命。我不知荼蘼谷从何时开始为秦国卖命,只知为秦国出力,在我这里,已是必然。” “!”雪鸾不觉收紧了握着青铜匣子的手指,当华阳太后拿出那块玉佩时,她便猜到许分,但是,若荼蘼谷是效忠秦国的,那为什么还要她从小就呆在政儿身边? “难道让我在赵政身边,并非监视,而是保护?” “是。”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事情的真相?” “因为你还小,还因,赵王一直怀疑宫中有细作。” 一切了然,虽有期满,却也随了她的心意。 在秦国的这些年,她看清了七国局势,六国皆畏惧秦国的强大,又不团结起来共诛秦国。 所以当她以为自己还是赵国细作时,便已改意愿,转而帮秦。不因她有些喜欢嬴政,只为他天下统一的大志。 天下分裂太久,久分的结果是战争,苦的只有百姓,这是她不愿见到的。 打开那青铜匣子,一枚雪色玉佩安静的躺在雪帛上。 与华阳太后手中的那枚玉佩一样,刻有一朵荼蘼花。 “这枚玉佩,关系着千百人的性命。鸾儿,母亲将荼蘼谷的一切都交给你了,要怎么做,一切随你。只是,莫要苦了荼蘼谷的人,他们每个人都是苦命的。”身为细作,都是苦命的,她自己的苦,不愿让其他人也受着。 她本不想将荼蘼谷交给鸾儿的,那日她在淡墨阁找到鸾儿,她说了,她不逼她跳那支《倾辰》,荼蘼谷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国宴,没有她,也会不欢而散,只不过,她的容颜与舞姿,会很快的结束那场宴会。 是坚定的眼神让她给了她解药,赵嘉所学的东西都是有师父教的,大多数师父,也是她为他找的,他下的药,并不是只有他能解。

第十八章:飞花似轻梦(七) 鸾儿说,王兄不该生在帝王家,如果宴会没有她,就会由王兄来完成任务。王兄一世贤德,为这种事毁了,不值得。 鸾儿不愿生在帝王家,却心存天下安好的心愿。荼蘼谷交给她,是放心的。 只愿,鸾儿能在嘉儿的帮助下,读懂第一代谷主留下来的手札,莫要像她一般,看不开 “母亲放心,鸾儿知道该怎么做。” “好。”馥玉满意的点点头,无情扶着她缓缓躺下,“我虽不为国母,但却是赵国大公主的生母,生母亡故,守孝三年。” “母亲!”她忍不住叫出来,母亲撑到现在,就是为自己三年自由么?! 馥玉瞌目,续道:“母亲一辈子没有得到最想要的幸福,母亲不知你最想要的,是什么,可背负着赵楚和睦嫁往他国,定是你不愿的,母亲没有为你做过什么,也不能为你做些什么,三年,是母亲唯一为你争取到的自由,鸾儿要把握才好”床榻边的两个孩子是她这辈子最大的亏欠,她希望,用三年,换得他们片刻的喘息,摆脱了那厚重的枷锁,寻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 “嘉儿” “是。”一直沉默的赵嘉应道。 “鸾儿,就交给你了。母亲明白你,但,顺着她,懂吗?要永远记得,鸾儿出生时,我对你说的话” 那日下着大雪,他死死抱着鸾儿,不愿交给任何人,母亲说:你是哥哥,只能保护妹妹,不能霸占着妹妹,妹妹有自己的路要走,你这样把她护在怀里,她会不高兴的。他记得,怎会不记得 他抿唇,沙哑道:“儿臣,明白。” 雪鸾一头雾水,方要问,无情道:“夫人想要安静的走,公子公主回罢。” 雪鸾听了这句话,心中突生酸涩,母亲,没有给过她多少母爱,但终是血脉相连。 她记得,母亲并不会女红,却耐着性子为自己做冬衣。 她记得,母亲不为任何人下厨,却因她想吃母亲亲手做的饭菜,而在她每年回府之前,花上好几天功夫为自己做一桌可口饭菜。 她记得,有次无情先生用鞭子打她,母亲冲出来为她裆下那皮开肉绽的一鞭。 她记得 原来,母亲也是爱她的 她笑着,细作不是不该有感情,而是要懂得如何隐藏着自己的感情。 母亲是很好的细作,可就是因为很好,所以不愿放下一些东西,终致,身心疲惫。 也许那日楚江上的老翁说得对,她要适时放下 馥玉复睁双眸,静望着床帐上绣着的梅花,她又想起了那白衣翩翩的少年,那个她此生唯一爱过的少年。

第十八章:飞花似轻梦(八) 梅花盛开的季节里,她回眸,他浅笑。 他说,我会娶你,会守护你一辈子。 而她,终是不能嫁与他的 违背了一生的心意,弃了他们之间的爱恨缠绵,却负了另一个人。 白衣少年,她只爱他的年少,只爱他放弃心中大志,只想娶她为妻。 在她出嫁的那日,下着大雨,他拦了她的花轿。 他跪着求她,不要嫁。 而她,连看他一眼都没有 她对他的爱,止步于,年少 只因,她的少年,只有年少。 那个雨后,她,再也没有见过他,听过关于他的丝毫 窗外,似是下雨了,赵偃 上官媱涵,是她的安排。为了她在没有硝烟额后宫全身而退,她亲自将自己的丈夫推到别的女人怀里。 只是,她没料到,上官媱涵野心勃勃。也没想到,上官媱涵,也是有背景的人。赵偃是迫不得已的,上官媱涵身后的人,不容许她成为王后,不容许她在后宫安静过活。 不过,那样也好,她不是王后,嘉儿也不是太子。所有的阳奉阴违、尔虞我诈都可置身事外。 她没有好好爱过任何一个人,一辈子,都只是默默守护,守护那个年少的时候喜欢过的少年所要守护的秦国,守护历经几千年的荼蘼谷,守护她的一双儿女。 这辈子好苦,她不喜欢鸾儿也这样过活,秦王有能力让他们之间的感情结果,不过在于,时间的问题。 至于嘉儿,他的意愿,是守护,他是幸福的。 世间,再也没有她牵挂的事或人。 年少时爱的少年,早已定格在那梅花盛开,她转身离开的时节。 他,在等她 那被欺骗了一生的男子,彼时,还在梅树下等她么? 纤长的柔薏自腹间滑落,馥玉轻轻笑着,赵偃,忘了我罢 宫外梅树下的人儿猛然回首,她说与他的最后一句话,陛下,馥玉,负了你 不知是细雨湿了双眸,还是记忆模糊了眼瞳,那朱红色的宫门,已渐渐看不清。 馥玉,你可知,帝王有三千宠,却终有最爱的那一人。 你说你负了我,我却也是负了你的。 此生,我们再不相欠。 下辈子,我不愿再生入帝王家,请你也不要生在侯门。 等我,下辈子,再来娶你,一生只娶你一人,可好? 他在她的床边守了一个多月,这些话,他终是没有说与她听过,也许,让它们封存在如斯深宫,是最好的

第十九章:此情若久长(一) 有些事,总不会应人心意而来,就如这夏初的雨,分明想着出门,却被阻拦在家中。 馥玉终究没有帮雪鸾争取到三年的自由。 赵楚联姻乃大事,馥玉夫人非国母,其子只需为其守孝三月。 葬礼之后,雪鸾披着孝衣,接下赵王颁下的旨意。 她不怨父王,父王伤感于母亲去世,许久没有上过朝。 那旨意,是上官媱涵的意思。 也就是说,上官媱涵容不得自己在这座王宫多呆一刻,她会想尽办法,让自己在原定的日子出嫁。 这个孟夏好像热的很慢,就像,留恋着春日,不愿离去。 “公主,司衣所送来了新裁的嫁衣,公主要去试试么?”子墨见雪鸾望着窗外的细雨发呆,小心问道。 嫁衣啊 她就知道,上官媱涵不会放过她的,父王在母亲去世后就病倒了,一切大小事务都是赵迁打理,说是赵迁,还不如直接说是上官媱涵。 她还是原定的时间出嫁,与语怜一起。 就是下月了,下月她便要嫁人了。那人,与她青梅竹马,愿意带着她笑看风云,待她,真的很好呢! 只是,心中没有开心的感觉,只是,空落落的。 “公主?”子墨又叫了一遍,虽然她不是很乐意雪鸾成为政治的牺牲品,可她一舞破坏六国联盟之事,无不彰显着这个女子的能力。 秦王曾与她说,雪鸾会是秦国的功臣,看来,是真的了。 但有一事她不甚明了,雪鸾的神色分明透着不愿嫁往楚国,却为何没有任何行动?难道,也是为了秦国? “公主若不愿试,那便搁下了,反正公主着什么衣裳都是最好看的。”子墨不喜欢这样郁郁寡欢的雪鸾,以往她冷漠,却也是有生气的人,如此这幅样子,着实看着不舒服。只要她说不愿嫁,自己一定会帮她,可她不说,自己猜不准她的心思 雪鸾回过神,方听了这一句话,扑哧一笑:“你这丫头,何时会耍嘴皮子了,我试了那嫁衣便是。” 子墨笑着吐吐舌,引她去换衣裳。 赵与五国结盟,看似是交好,却是另一场恶战的伊始。子墨在一旁看着任由宫人摆弄的雪鸾,而这场恶战的原由,便是眼前遗世独立的女子。

第十九章:此情若久长(二) 六国暗斗,秦国坐收渔利,并非不好,然,牺牲的,必然是雪鸾。 之前雪鸾散布的传言,齐魏好似特别感兴趣,韩国是为借兵而来,燕楚是为雪鸾而来,那么,齐魏必不会甘心雪鸾嫁往楚国。 下月,雪鸾大婚,看来,她是得准备一番了 雪鸾看着镜中宫人将发饰摘了再戴,戴了再摘,心突然变得静静的。 之前,她是嬴政的姬妾,连晋几级,却未曾穿着喜服予他看。 她再顽强,也不过一名女子,也想寻到自己的良人。 她想以自己真实的身份嫁给嬴政,她想如寻常女子一样在丈夫怀里撒娇,她想每日起床可以看到他的面容。可,他们终是不能。 在天下大业面前,他们的爱情是卑微的,却是永恒的。他可以娶很多女子,可最爱的,终是她;她可以嫁给任何人,可,心中唯一的丈夫,只是他。 这样的爱,很好了。 无论下月她是生是死,她都认了,只要,他爱她 “鸾儿!”殿外突然急促的声音吓得宫婢松了手中的金钗,她隐在喜服里的手颤了颤,挥袖使殿内的宫人全部退下。 甫进殿,赵嘉便蹙眉,不悦她的一身嫣红,他不喜欢她穿不应属于她的喜服。但此时有更重要的事,顾不得其他。 “王兄这般慌忙,莫不是出什么事了?”她的长发因他的到来而未绾起,没有任何发饰,就这样披散着,直直的,柔柔的。 他上前几步,俯身在雪鸾耳边低语几句,还以不着痕迹的动作将藏于袖中的东西塞到了她嫣红的宽袖中。 她紧握袖中的物件,还未上妆的脸明显惨白着。 起身抿了抿薄唇:“一切劳烦王兄了!”言罢,疾步进寝殿寻了密道毫无犹豫的离开。这条密道是赵王方便她进宫所建的,没想到,今日倒成了她方便出宫的道路。 窗外荼蘼开的正好,子墨伸手摘了一支。秦国的事,无关于她,她与嬴政,只有三事之约。如今只剩下一事,而她并未收到他的信函。 那此劫,他必是有把握渡了,只是不知,雪鸾的出现,是否在他预料之中。 “荼蘼寓意不好,姑娘还是寻其他的花做发饰罢!” 子墨骇了一跳,转身赵嘉已从宽口潇洒一跃,翩然站在自己身前。 她稍愣,方要行礼,他道:“墨家人不是最讨厌贵族的专横么?礼不过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敬意,巨子打内心不满我们这些权贵,何须违心行礼?”

第十九章:此情若久长(三) 诧异、愤怒!但不知如何还口,思了片刻,她扔掉手中荼蘼,淡然道:“‘礼’最初是大公子所谓的‘礼’,可后来贵族的专横将这些东西认作理所当然。人人生而平等,这本是正确的,可这正确的理论生错了时候,便成了错误的。奴婢行礼本着是敬重大公子的,可公子觉得这礼用在了错的人身上了,便觉‘礼’也是错的。这样说来,便是不认可奴婢为人了。那么请问公子,为何要针对奴婢?” “你!”他被说的自觉羞愧,感情他是在针对一个小姑娘了?!贤德大方的公子嘉针对已小姑娘?! 她不是特别惊讶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寒梅先生既然有能力让天下人绝口不提他的事迹,那他想知晓她是谁应该不难。 她只是特别惊讶,他处处与她作对!像现在这样讽刺暗伤她已不是头回了,不过就是在他酒里下了药嘛!用得着如此嘛!不是,这也太没道理了罢!他明知道雪鸾的性格,就是自己没有任何行动,事情结果与如今也差不了多少!更何况自己还保护了他贤德的名声! “不管公子如何看奴婢,奴婢不过一介女流,碍不了大事!” “可你是墨家巨子!” “墨家巨子怎么了?墨家何时有人扰乱过天下事的!公子不了解墨家,就不要乱加评论,墨家虽在如斯天下立不了足,但没有人可以抹杀墨子所遗言论!权贵如何,在墨家人眼中,不过是痴迷于荣华的伪君子!”言及最后,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墨家于她,太过重要,她不允许任何人中伤它! 他感觉自己语气有些重了,她不过还是个小女孩,那么小撑起偌大的墨家,该是受了多少委屈?!他也知雪鸾的脾性,便是没有子墨,事情结局也差不了多少。他恶言于她,只是想找个发泄口罢了。 “寒梅先生与墨家也无甚仇怨,巨子若是不介意,可否赏脸,与在下喝杯薄酒?当是在下向巨子赔罪了。”他拱手谦敬道。 这一前一后,态度差的甚远,她被弄得一怔一怔的。 “愣什么,不愿意?”他稍有尴尬,虽然他很不要脸面,但好歹人家也是墨家巨子,要是被编入墨家言论中,那可就遗臭万年了。 “公子是觉得耍奴婢很有趣?每个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虽说这是赵王宫,但我们都是年轻气盛的,可别闹出些什么事喂!你干嘛啊!快放开我!”她被他突然拉着大步往宫外走,她吓得直乱叫,“男女授受不亲,大公子贤德,不可乱抓女子的手!大公子!” “想让整个赵王宫都知道,你就再大声些。” “” 淡淡的一句,耳边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 他她静静的跟着她,脸上有淡淡的恼意,还有,淡淡的羞意。

第十九章:此情若久长(四) ****** 策马奔腾,健硕的马儿在泥泞的山间溅起脏乱的泥水。 红衣嫣红似血,衬的女子的脸色雪白。长发未绾,马儿的快速奔腾使得如瀑的青丝被风带起,久久不落。 红衣女子紧抿薄唇,迎着细雨心急的鞭策着新换的良驹。 这已经是第三匹马了,若不是赵嘉选好了良马,她不知道要跑到何时才回到秦国! 秦王加冠,嫪毐欲叛变,联合赵后软禁嬴政,危难之际,他将王印托荼蘼谷的人交给了雪鸾。 赵嘉带给她的话,是说,嬴政用王印保她平安,他不想让她嫁到楚国。 她紧了紧手中的缰绳,不想让她嫁到楚国么?只是这样的么? 她记得,他说过,他知道她的作风。 她早该知道,一切都不必看得太过明白 雍地。 蓟年宫。 “陛下一直被软禁这么?”离蓟年宫不远处的偏殿,一身红衣的雪鸾与瑾儿躲在角落里观察蓟年宫的动静。 “不是,姐姐离开后,陛下闷在倾乾殿将近一个月不见任何人”瑾儿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忙住了口。 雪鸾看了看她,抿了抿苍白的薄唇:“说下去。” “诺。陛下呆在倾乾殿不理朝政,起初还有大臣进言,后来见没动静,朝中之事本来也一直是吕不韦管着在,他们便也不管了。直至一个月前,因要准备国君加冠之事,赵后回宫软禁了陛下。” “那朝中没人知道此事?” “没有,大臣们都以为陛下还在闹脾气” 又是她!嬴政,你到底该让我怎么做才好!留在你身边,你因我不理朝政;离开你,你好是因我不理朝政! 她到底是成了红颜祸水! “华阳太后呢?”华阳太后不该不知道的。 “我不知道,华阳太后一直在静养,很少理宫中的事。” 她沉眸思虑,静养?不会,要是静养怎么会注意到她,怎么会在她离开秦国时找她说话? 还有,她手中的荼蘼玉佩,无情师父说,秦国一直是华阳太后在与荼蘼谷联系,嬴政是托荼蘼谷的细作将王印送去赵国的,就是说,他知道了荼蘼谷的存在,那么,他也该知道她是谁了。 所以,王印 “加冠礼在何时进行?”她不想想那些事,没有意义。 “后日。” “好,记着,无论如何也要让不想顺利加冠!” 她此时只想到他的安危,他的王位。 她没有想到身边的瑾儿是多么希望天下太平,是多么听她的话,是多么不顾一切照她的话去保护秦国国君! 瑾儿坚定的点头,她看着她那干净的双眸,如若她早知道此次行动的代价,是坚决不会让这个干净善良的女子参加,让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参加!

第十九章:此情若久长(五) ****** 秦王政九年,孟夏,己酉日。 这日嫪毐加强了侍卫巡视,却不见嫪毐与其心腹,看来他们开始行动了。 雪鸾在他们早膳里下了药,侍卫虽多,但大多数都不停的闹肚子,接着有人跑来禀告,说是蓟年宫后殿走水,人数再去了一大半,此时蓟年宫正殿前只有四个守卫。 一袭嫣红的嫁衣,三千青丝以木簪绾起,不施粉黛,清美,却又妩媚。 雪鸾提着食盒踩着莲步姗姗而来四个守卫看着她不禁吞了吞口水。 她莞尔一笑,见他们样子,怕是心神荡漾了。她今日才知,红色于她,异常妖娆! “军大哥,奴婢是新来的宫人,是来给屋子里的人送早膳的。”她嗲声嗲气的说着将手中的食盒送出去。她在心中咒骂自己,若不是嬴政,她一辈子也不会用这种声音说话。简直令人作呕! 其中一个侍卫接过食盒,笑嘻嘻的盯着她,还顺势摸了下她的手。 顿时,她有杀人的冲动,但要忍住,忍住! 她继续笑着转身准备离开,刚走一步,又像是想起甚似的,回身道:“各位军大哥,奴婢初来乍到,竟忘了怎么回去的了。” 可怜兮兮的美人说出这样的话,对那些整日窝在男人堆里的士兵来说,无疑不是一种激奋。 果不其然,其中两个忙迎上来,争着要送她回去。她故意望了望殿门,有些担忧的问:“这大殿只剩两位军大哥守着,若出了事上面怪罪下来可怎么办?” “没事没事!”他们那双肮脏的手搂上她的纤腰,剩下的两个人不满的看着他们,看他们脸色,极为不好。 虽极为不愿,还是得忍住跟他们走!她发现,自己的忍耐性,真的非常好!殿内的那个人!要是他今日顺利脱险,她一定要让他加倍偿还她所受的屈辱! 行至回廊拐角,四下无人,两个侍卫像是等不及了,满是口水的嘴欲靠近她。 她皱了皱眉,霎时,他们不轨的笑没了。 “轰”的一声双双倒地,鲜红的血,从他们身体流出。 蒙毅黑着个脸走出来:“下次别安排这样的活儿给我,要是哪天下手迟了,准不知大哥要怎么弄死我!” 她“扑哧”一笑,让他赶紧将尸体处理掉,而那边瑾儿应该得手了。 如果被嫪毐的人发现,那便很难完成这次任务。

第十九章:此情若久长(六) “马上与瑾儿汇合赶往雍城!”她帮着蒙毅将尸体拖到附近的偏殿里,吩咐道,“记住,一定要将陛下准时送往雍城!一刻都不得耽误。” “诺!”他应声马上去找瑾儿。 看一眼角落里的死人,回身出殿关上红木门。她从袖中拿出那枚青铜印章,自语道:“嬴政,我雪鸾,为天下,无悔。” 蓟年宫通往雍城的路只有一条,而瑾儿在带嬴政出蓟年宫时,被几个贪睡赶去守卫的人碰见,如此,他们露了行踪,一路追赶至彼时的这个树林。 嬴政与蒙毅、瑾儿三人被黑衣人所包围,瑾儿将嬴政护在身后,蒙毅拔出佩剑与黑衣人抗衡。 就知道此行不会顺利,雪鸾静坐马背之上,微一挥袖,身后身着各色衣衫的男男女女一拥而上。 这是她荼蘼谷的人,赵嘉在得知消息后边便下了召集令,荼蘼谷会功夫的都一时间聚集雍地,为保嬴政周全。 但毕竟荼蘼谷是细作群体,用的都是脑子,只是会些拳脚功夫。要躲过这场劫,还得看天意了。 嬴政看到她的那一瞬晃了晃神,那遗世独立的人,终究没让他失望。只是,她彼时着的红衣,太触目惊心,扎的他心疼,很是不悦。 她看了眼他深邃的眸,心凉了凉,跳下马背,将马儿赶到人群中,示意蒙毅带着他离开。 他们是逃不过这场刀光剑影的,这里,不仅有嫪毐的人,还有不知来自哪里的人。秦国是强大的,强大的国家发生内乱,会给他们可乘之机,就算是小小的一个机会,那些有心的国家都会抓住它,然后,至秦国于死地。 他跃上马背,扯着马缰望着她,希望她一起走。 她背过身,拂袖拔剑,这里有荼蘼谷的人,她不可以抛弃他们! 瑾儿见他不走,用剑鞘使劲一拍马背,马儿嘶鸣一声,扬起前蹄便要往树林深处跑,他久久回过头看着她,她却始终不理。 黑衣人和嫪毐的侍卫的目标被就是嬴政,此时他要逃跑,他们是断断不允许的,皆飞奔向嬴政所去的方向,瑾儿心叫不好,随手拉了匹马跃上挡住他们的去路,蒙毅也追上去阻拦,但他们人力不够,是挡不住的。 雪鸾恨不能阻拦,挥袖飞出袖中白绫,绞了一行人的脑袋。她的双手已经沾染了不少无辜人的血,这些,她不怕。 她咬了咬牙,对嬴政喊道:“你先行一步,那东西我一定赶在你加冠礼之前送去!” 说完,黑衣人果然将注意力转向她,他扫了一眼数不尽的黑衣人,会意到她的意思,虽然心中不愿,但依旧道:“寡人加冠之礼全在你身上了!”

第十九章:此情若久长(七) 那些人马上转攻一身红衣的雪鸾,她扯了扯薄唇,强迫自己不去看他策马离开的身影。 心里,突然苦苦的,不想再理会那些刀剑。 蒙毅见黑衣人的长剑就要刺上她的胸口了,她还没有一点动静,忙箭步上去帮了一把。 荼蘼谷的细作见谷主陷入危险,也都上前将她围起来。 见状,黑衣人更加相信秦王加冠顺利与否都在雪鸾身上,于是都向她攻去。 雪鸾呆呆的立在原地,她的心好痛,天下,果然只有王兄不会利用她。 细作不该有感情,也不该,相信任何人。 那日王兄说她没有相信过任何人,但今日才知,自己也是相信过人的,不然,听到嬴政刚刚的那句话,怎么会心痛? 她有些嘲笑自己了,是她自己要黑衣人把注意力转到她身上的,她也希望嬴政说出那句话,可是自己终究是在潜意识里,不希望他就这样利用自己的。 左肩猛地生疼起来,她下意识的捂上肩头,冰凉的手指触到温热的液体,回过神来,定睛看了看湿湿的手指,那触目的红,与自己的衣裳一个颜色。 蒙毅惊呼,引得走远的人又回过头。 雪鸾咬牙拔掉肩上的羽箭,闷哼一声,咒骂道:“你若再叫,他就保不住了!” 蒙毅忙住嘴,挥剑挡下一只羽箭。虽然挨骂,但好在阿房姐有了反应。 马儿停了下来,不知何去何从。 见状,瑾儿猛的一抽打马背,向着嬴政所立的方向奔去。 清脆的马鞭声响彻了整片树林,蒙毅回身看着那抹纯真的淡黄色背影,心有些痛。 雪鸾也抬眸望去,突然有些后悔昨日说的话。 淡黄色的人儿笑着紧紧握住马缰,心中默默念着蒙毅的名字。前方的那袭玄衣,是她拥护的王,她希望,他可以给天下一个太平,给她和蒙毅,一个太平 她知道蒙毅看自己,甚至眼中还有痛苦,可她不愿意回首看他一眼,即使这会是最后一眼。她回不了头,她怕自己会不舍,不舍他,秦王必死无疑! 两匹黑色良驹渐渐消失在茂密的树林中,雪鸾身负重伤,眼神有些游离,好像看见嬴政一直回首看着她。 嬴政与瑾儿的身影已经彻底看不见了,黑衣人却没有散去的意思。蒙毅已受了伤,荼蘼谷的人也损伤大半。若再不来救援,他们,都躲不过。 阳光渐渐暗下去,今年的孟夏有些冷,像极了隆冬。 身体不负重创,雪鸾单膝跪地,聆听着树林里渐渐逼近的马蹄声,轻扯了下唇角,那枚王印,终究是起了作用,只是,有些晚了

第十九章:此情若久长(八) ****** 城楼下,瑾儿顺利的将嬴政交给正焦急踱步的蒙恬。 也许事情真的是非常紧急,以至于他们都没有注意面色苍白的瑾儿。 她看着嬴政匆忙的背影,默默的笑了,她一生保护的国君,终不是贪图美色之人,只是,苦了姐姐。 转身,背后的痛楚使她紧缩了眉,背后那淡黄色的春衫早已沁出一大片血。 快要撑不住了罢!不然,她怎看到了幻境 “慕瑾儿!你又弄坏了太后的花草?!”蹲在花丛旁不知所措的慕瑾儿被身后的怒声惊得吓一跳。 她回身委屈的看着居高临下的慎思,喃喃道:“姐姐,瑾儿不是故意的” “一句不是故意的就可了事了?瑾儿,你说你一天到晚要给我捅多少娄子才快意?!”慎思生气的训斥道。 “” “没话说了罢?”看她一脸无辜的样子,慎思是又气又恨又想笑,要知道她这般好动,自己就该将她锁在房里!“罢了!去别处顽罢,省得我见了烦心!” 见姐姐不生气了,她放心的道谢一声便跑开了。 其实她真的不是有意的,谁让自己武艺不佳呢?太后要她每日练功,可甘泉宫就属这花园最大,她只要在这儿练。唉都弄坏太后好多花草了,每次都是姐姐顶着。嘻嘻,有个姐姐真好!她在心中偷偷笑着。 然而,当天下午太后便将慎思叫到正殿训话,太后说以前那些花草毁了便毁了,可这次是为秦王治愈伤寒的草药,如若再不严惩,便真的没个规矩了! 太后为振法纪,将慎思送到永巷吃了二十记棍子,这次她不仅在宫人面前丢了脸面,还被打得五六日下不得床。 “姐姐,对不起”瑾儿伏在慎思所卧的红木软榻旁,抽泣道。 她伸手摸了摸淡黄宫衫的小人儿,笑道:“没事的” “瑾儿再也不给姐姐惹祸了!”她立掌发誓道,榻上的人好笑的摇摇头:“姐姐本就该保护妹妹的啊!再说了,你个丫头要是不给我惹祸,我还不知怎么在这无聊的后宫生活了呢!” “姐姐”她伏在榻边呜咽的哭起来,姐姐,瑾儿以后一定乖乖的 她好像一直在给姐姐添麻烦呢!不听赵后的吩咐杀人,姐姐帮她;得罪宫妃,姐姐为她受罪原来,她一直都这般不听话啊 姐姐,瑾儿好像见见你,好好的向你道一次歉

第十九章:此情若久长(九) 身子越来越沉重,街道很静,没有叫卖,没有行人,好似一座空城。 拖着身子移着步子,即便是走了很久也没有走出这条街,她,还是不懈的走下去,这里,离家,很远吧 不知走了多久,天,有些暗了,背后的血一开始凝固,眼前恍惚出现了那片竹林,她的家,她与蒙毅的小竹屋。 她无力的笑了笑,听姐姐说,大漠里有一种奇怪的景象,走在黄沙漫天的漠域时,会出现繁华的街市,人们常常死在那种幻境里,她,是不是快死了? 还不想死呢!她还有想见的人,蒙毅,此生,最想见的,就是他了,可,他在哪里呢? 蒙毅,你知道瑾儿要走了么?我只想见见你,你不想见我么? 她又笑了笑,好像,蒙毅的嘴一直很硬呢! 一直都不说想她,一直都不说爱她。 蒙毅,你真的很傻,你以为瑾儿还是儿时懵懂无知的孩童么?我可是知道你大冬天守在宫门,只是为了每日见着瑾儿哦!也知道了那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意思哦! 有竹叶飘下,她顺手接住,小心的嗅了嗅,竹叶的清香沁入心肺,是真的竹叶诶!上天是怜悯她的,她终于走到了这里,快回家了,快见到他了。心里,甜甜的。 竹林起了风,步子有些移不动了。 怎么回事?再移一步也好啊! 她有点委屈,眼角溢出了泪水,再也看不清那翠绿的竹叶 身子渐渐软了下去,痛苦的哼了一声,便要倒下去了。 霎时,有人拉过她冰凉的手,无力的她与那人一起倒在地上。 她偷偷笑了,眼角的泪水却更多了。 “我说过,蒙毅的手,一直在瑾儿身边。”蒙毅紧紧的握住她的手,清秀的眉因她冰凉的手而蹙了起来。 “毅哥哥”她儿时最喜欢这样叫他,只是彼时的他们,再也不是孩子,“毅哥哥,瑾儿怕是再也握不住你的手了。” “那就换毅哥哥握住瑾儿的手啊!”他笑着,却笑得人心疼。 “若瑾儿走了,毅哥哥会想瑾儿么?” “不想。”他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因为她一直在他心中,所以不想。 她笑了,笑靥如花,倾国倾城,她明白,她知道他一直爱着她,永世不变! “瑾儿知道,毅哥哥,永远不会忘记瑾儿的。”她伸出一只染了血的手抚上他的唇角,“若瑾儿不在毅哥哥身边了,毅哥哥每天都要笑,好不好?” “好。”他宠溺的答道。

第十九章:此情若久长(十) “若瑾儿走了,毅哥哥不要再流泪好不好?”冰凉的指摩挲着他的眼角,“毅哥哥笑起来,眼睛很好看,哭坏了,就不好看了” “好。”他深情的看着她干净的双眸,这个纯真的女子,住进了他的心房,走去哪里,都不会走出他为她所建的小房子。 “瑾儿,要睡了”她不想走,她还要看着天下太平,她还要等着毅哥哥带她远离朝堂,去那闲雅的小筑。 可是为什么自己这么不争气呢!为什么这么困呢! 眼皮越来越重了,记得,小时候,她很贪睡的,他却总会饶他的好梦。她好希望,他可以再打扰她啊 像儿时,她在他怀里寻了舒适的姿势,懒懒道:“毅哥哥不要叫醒瑾儿瑾儿,好累”还是不要叫醒她罢,她累了,想就这样睡着,睡到什么时候呢?嗯就睡到,天下太平的时候罢!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似是困极了,喃喃的吐出这八个字后,苍凉的手,像翠绿的竹叶,轻飘飘的,从他脸颊滑落。 风,卷了一地悲凉。 不舍的笑,定格在此刻。 那干净的眸子,永远,看不见了 为什么这次他要听她的话不叫她呢?他记得,自己最喜欢将她从梦中拉出来的啊!这次,为什么不叫醒她呢! “瑾儿,醒醒,”脸颊,似有温热,“我们回家,”他摇着她的冰冷的身子,“不睡了,”声音很轻,像软绵绵的云朵,“我们还没回家呢” 怀中没有动静,他一点一点,紧紧的,抓住她淡黄的春衫。 瑾儿,是真的,走了 “瑾儿!”他仰天大喊,顿时,竹林的寒风刮落了翠绿,像是火炉上的一壶新茶,嫩绿的叶尖儿,在沸水中翻腾。 一滴温热,打在她的眼角,融在她的泪里,一起滑落 瑾儿,这是蒙毅此生,最后一滴泪,今后,再无人是我流泪 ****** 翠绿的竹叶,别致的小筑。寒风拂过,吹起衣带。 善良的瑾儿,纯真的瑾儿,刚刚还在为国而战的瑾儿,此刻,安静的躺在厚重的青铜灵柩里。 一身鲜红的嫁衣,苍白的脸颊擦有淡淡的水粉。 蒙毅站在悬起的灵柩旁,深情不舍的看着她。 偶尔有竹叶落在她身上,他都会小心的将它们拣出,动作轻的,像是生怕吵醒了熟睡的人。

第十九章:此情若久长(十一) “毅儿,让瑾儿安息罢。”一边,还立着一袭红衣,只是那红,似是有些暗。 “” “这样的你,瑾儿会讨厌的!” “” “我看到羽箭射中了瑾儿!”终于雪鸾还是忍不住了,握紧双拳,咬紧苍白的唇瓣道。 她恨,恨自己! 若带嬴政离开的人,是自己,那么,此刻,没有人躺在灵柩里! 出乎她的意料,他看着她,淡淡的:“我知道” “那你为何” “都是为国罢。瑾儿的选择,我会遵从。”他退后几步,挥挥手,让蒙府侍卫合上棺盖,“命由天定,没有什么‘人定胜天’,没有什么‘改变命运’,我们都是天的奴隶。” 青铜方棺缓缓合上,瑾儿的模样渐渐被掩盖,雪鸾突然想起她曾说,若是天下平定了,瑾儿一定要与蒙毅归隐田园,过着普通人的生活。 灵柩被慢慢放入墓坑,瑾儿曾问她,姐姐,为何天下还不平定呢? 灵柩放稳,侍卫将土推入墓坑。 瑾儿,姐姐一定给你一个平定的天下! 红衣转身,寒风掀起了裙角,留下一路惊心的鲜红。 世事难料,她总在不经意间,让身边的人以生命付出,即使,不是为了她,只要她一句话,他们都会付出。蒙恬是这样,瑾儿,也是这样,接下来,还会有谁? 这,便是那日楚江上老翁所说的,她命途多舛,却是贵人命,一生遇到的,皆非平凡之人以生命待她的非凡人! 妖冶的红踩着软绵绵的竹叶,苍白的唇角苦苦的扯出一丝笑,这一页,痛彻心扉,却,不是最痛,她想,她的生命里,怕是不会出现最痛的一页罢 秦史载,九年,四月,王宿雍。己酉,王冠,带剑。长信侯毐作乱而觉,矫王御玺及太后玺以发县卒及卫卒、官骑、戎翟君公、舍人,将欲攻蕲年宫为乱。王知之,令相国昌平君、昌文君发卒攻毐。战咸阳,斩首数百,皆拜爵,及宦者皆在战中,亦拜爵一级。毐等败走。即令国中:有生得毐,赐钱百万;杀之,五十万。尽得毐等。卫尉竭、内史肆、佐弋竭、中大夫令齐等二十人皆枭首。车裂以徇,灭其宗。及其舍人,轻者为鬼薪。及夺爵迁蜀四千馀家,家房陵。 史书关于这一段,记得很是详细,只是,漏掉了,那枚王印。 史书再长,史官再多,终是记不上关乎红颜的一段,记不上,那个遗世独立的女子,身着红衣,拿着那枚王印,为嬴政奔走。 也记不上,这个寒似隆冬的四月,有一段“执子之手,与子携老”,在此刻,永恒

第十九章:此情若久长(十二) ****** 一袭红衣,看的妖娆,也看的,心疼,血,凝固了衣,嫣红,暗了下去。 玄衣散着的帝王气宇里,有一丝悲,不知悲从何来,也不知悲,要何去 他终是弃了她,负了她 他抱着红衣,轻轻的,生怕弄痛了她。 那一箭,刺痛了她的肩,也,刺痛了他的眸。 那时的她,思绪神游,她空洞的眼,是对他的失落,也是,无奈。 “伤口已经上了药,你身子向来好,便是刀剑刺入心肺,你也要强的睁着眼。我求你,只求你看我一眼。” 加冠礼结束后,他便来寻她,竹叶铺满的竹林,她静静的躺在那里,身后,是一路的鲜红,那红与绿的交织,乱了他的心脉。 他带她回了宫,太医把过脉,说伤口已经上了药,躺个一两日便会醒。 他让人将公文搬到她的寝殿里,想守着她,想在她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他。 然,这已经是第五日了,床榻上那红衣,还是未醒。 他不喜欢她的衣裳,在带她回来时,便使人要换掉那殷红,可,宫人说,动那衣裳一分,她,便皱着眉头哼哼,好似,不愿褪下。 为何,不愿褪下呢?他沉眸,难道,真是,喜欢着,那人? “雪鸾,我知道你醒了。”他不要再想那些事、那些人,此刻,她在他的身边,就好。 只是,她不睁眼,不愿见他。 “我后悔了,我不该将你留在那里,我该带你走的。”眸,有些痛。 “你听到没,我嬴政,后悔了,我该带你走,在邯郸山间的那个小屋,我就该带你走。”声音有些哽咽,怀里的人,身子僵了僵。 “那个小屋,那个蒙面的孩子,是我,是我嬴政!”泪,滴在她略显苍白的唇瓣上,她颤了颤好看得眼睫毛。 “我该带你走,那个时候,我就该带你走!”他喊道,她动了动唇瓣,泪水,咸咸的,很是,苦涩 那时的他们,是孩子,却,又不是孩子,两人的眸,都有不符合年纪的成熟与漠然。 他练武受了伤,被师父骂,心里不大舒服,跑出密室,胡乱的跑到一间小小的茅草屋里躲着。 许是心情糟透了,没大注意这屋子是不是还有人。

第十九章:此情若久长(十三) 不知在角落里抱膝坐了多久,昏暗的小屋响起她稚嫩的声音,她说,你好像,很倔强。语气冷冷的,却很好听。 他望了她一眼,只是一眼,他便记住了她,那炫目的白,胜似雪。 你的手,还在流血,如不及早上药,会废。干净的眸盯着他滴答沁出血滴的右手,不辨心境。 他的手,不可以废。 起身,他该回去了。 回去包扎么?她冷嘲的看着他,这里,你是走不出去的。 他怔了怔,来时,他不曾记路,回去,真的,有些困难。 我可以帮你。她笑了,也很好看,却,带着邪恶。 你有要求。不是疑问,是肯定,他不是傻子,看得出,她,不是平白无故就会帮人的小女孩。 她愣了愣,看他的目光中加了稍稍赞许。摘下你的面具,我便为你包扎。 只是,为了看看他的容貌?他冷笑,她,原来只是闲着无聊,耍着他玩玩而已。他是倔强的,也会自尊心极强的人。 我会走出去。他道,是不屑。 她嗤笑,笑言,你太倔强,与我很像,就这一点,我帮你。 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逢,也是,他第一次心悸,因她的雪衣,那样,遗世独立。 后来,他经常去那件小屋,却极少遇见她。 她的眸,是干净的,却很冷,还带有,一丝丝悲凉。每次见她,都是一样。 他问她,你很不开心? 她不诧异,与他一样抱着双膝坐在墙角,抬眸看了他一眼,你也一样。 他笑笑,问她的名字,她说,雪鸾,浴雪重生之鸾。 雪鸾,浴雪重生之鸾,很奇怪的名字,不过,一个雪字,很适合她,至于那鸾字,他有些猜不透了。 她没有问他的名字,好像她很不爱说话,但他却不觉无趣,反而对她很感兴趣,他探索着她眼中的冷和那一丝丝的悲凉,直至,那年,他回国。 他去小屋找她,运气很好,她在。 我带你走,好不好?他拉着她的手,第一次,他与她那般接近,第一次,他发现,她的身子,那般寒冷。 她不语,留给他一抹雪色的背影。 后来,他再去寻她,已是,人去楼空。

第十九章:此情若久长(十四) “我带你走,好不好?”他再一次,问着她,希望,听到她的答案。 无声。 “我带你走,好不好。” 静。 “我带你走,好不好?” 沉寂。 “我带你走,好不好”他执着着,此刻的她,已让他乱了心智,他不再像管身上的责任,只想,她看看他,只是睁眼,看看他而已。 “好”声音,像是从远古传来,沉睡了好久。 颔首,那不再净澈的眸,冷冷的。 他将她揉进怀里,有些颤抖:“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愿意的!” “嬴政,我爱你,一生一世,只爱你,只爱过你。” 心,悸动。像是多年前第一次见到她,对那抹雪色的悸动。 “我说过,嬴政给雪鸾的爱,一直是完整的。” 她笑,笑靥如花,是啊,原来,一直,是完整的! “红衣,是为你而穿,只为你。” 他松开她,看着她的红衣,原来,她不愿褪下,是为,这个 她看着他,他的眸,很好看,儿时,她便喜欢上这双眸子,一直喜欢着,现在,她,爱上了这深邃的眸。 他修长的手指抚上她脸颊,她,很好看,眉目如画,就是说的她罢。这样好看得女子,他喜欢了一个年少,将,爱,一生。 吻上她的唇,软软的,凉凉的,有些颤抖。 他细细的吻着她,鼻腔的阳刚之气吸入她的鼻翼,她回应着他,紧紧的抓住他的衣袖,有些紧张。 他痴痴一笑,道:“你吻过我,却没见你紧张,今日,怎么紧张起来了?” 小脸“唰”的一下变得粉嫩,她颔着首,模样娇羞可爱,他捧起她的发烫的脸:“雪鸾,别怕,有我。” “我才不怕!”她倔强的看着他,羞涩之意却越来越多。 他好笑的看着她,这女子,就是太倔强。 见他不信,她揽着他的腰,闭上眸子,轻轻附上他的薄唇,久久,不动。 他勾起嘴角,微微咬住她的唇瓣,探着她的唇。 房中,似是升起了暖意。他曲身,吻过撬开她的贝齿,微冷的舌滑入口中,贪婪地攫取着属于她的气息,用力地探索过每一个角落。 身子,软了下去,她紧紧的揽着他腰,他垂落的发丝绞在她长长的青丝间,分不开,也不愿分开。 “雪鸾,做嬴政的妻,可好?”他吻过她好看得眉间,这话,他问过她,那时,是为让她陪在自己身边,为他排忧解难。而今,只是,单纯的希望,她能在自己身边。 她赧然,这个男人,是她的良人。 小心的拉下他的身子,轻轻的一声:“好” 帘帐散落,窗前的那一对红烛,摇曳妩媚的身姿,映着纱帐内的交织,似娇似羞,暖意如春。

第十九章:此情若久长(十五) ****** 寒风掠过衣袂,带起一抹雪色。 女子遗世,独立于古道。 冷眸中,带着丝丝愁意。 天色未亮的透彻,身子还有些酸疼,想起昨夜缠绵,面色起了潮红。一瞬,潮红落了下去,取而代之的,又是苍白。 她,终是,要离开。 能给他的,只有这个了。 “真的决定走么?”恬淡闲静,眉宇间,总有那么一股正气。 “倒是挺快。”雪鸾抿唇,蒙恬该知道,她决定了的事,从不变卦。 “几夜未眠,当然是一叫便来了。”他摸摸沾了密密细汗的鼻尖,小声道。 她笑,却有些尴尬。 “你是蒙家人。” “毋庸置疑。” “那你该知道你身上的责任。” “是,知道。”他有些暗神。 “蒙恬,我们希望天下太平,你,可明白?” “”他颔首,眼中尽是落寞。他早就知道她不会喜欢自己,可,听她说出这些话,心里,还是会难受。 “我也许没有资格说这些话,但,你是男儿,要拿得起,放得下。国家兴亡,情,得放下。而你对我的情,必须得放下。”终于,还是说了这句话。心里,突然空落落的,怅然。 他抿紧唇,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呢?喜欢到骨子里的情,如何放下呢? 哑然失笑,他深吸一口气,复原了那恬淡闲静。 “恬,知晓。” 三个字,很轻,也很重。他的心在痛,她,亦是。 唇角晦涩,她又在伤害他人,怎么这么喜欢伤人呢?到底,自己上辈子是有多幸运,欠了那么多人,今世,要一一归还! 抬眸,转身。似是听到秦歌,很欢快。 “一切小心。”他是指那场婚礼。 “我还不想死。”她知道。 他会心一笑,是啊,她怎么会想死呢,他记得她可是很珍惜自己的命,只是,喜欢拿命去赌。是不是上天很喜欢她呢?每次,她都赌赢了,还赢得,那般漂亮。 “走了!”她潇洒的挥挥手,不看他。 “不送!” 两人同时笑了,很释怀。 他笑着摇首,负手而立,他不会放下,只会,将它藏在心角角里,雪藏。 她笑着忘了一眼天色,蒙恬,是不会放下,但,那样,也好。 东方露白,红烛,也该燃尽了罢 嬴政,此情,若是久长,我雪鸾,无悔无怨

第二十章:十里红雪装(一) 今年的气候有些反常,已是孟夏,天气还是那般凄冷。 今日,是赵王宫最热闹的一天,同时有三位公主出嫁,三国联姻,无比辉煌华丽的王族气派,可,终是没能编入史册。 还是嫣红的嫁衣,只是换上了新的样式。 半月前的那件嫁衣,已被雪鸾留在秦宫里。 天雪宫很静,静到只听见雨打绿叶的孤寂。 又下雨了,自雪鸾从秦国回来,便没再下过雨。今日,是她大喜之日,可,下了雨。 子墨看着屋檐滴落的雨滴发呆,天雪宫被雪鸾戒严,任何人不得入内,防的,是那正挥剑放倒侍卫冲进来的赵嘉。 他果真来了,雪鸾果真是了解他的。他们,果真,是兄妹情深。 “住手!”她站在殿前喊停,侍卫们不再动,他淋着不大不小的寒雨,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白衣,白的风华绝代。 “奴婢知道拦不住公子,可公主既然选择回来了,那便是愿意的。” “本公子要亲口问她!”鸾儿回来后便戒严天雪宫,他没见过她,他不信她是心甘情愿的!嬴政不可能甘心放她回来,她又怎么舍得回来?! “公主看重天下大事,公子是知晓的。”她伸手拦住欲前进的他。 “我不知道!”他挥手打落拦在身前的手臂,子墨很自然的躲开,轻轻叹了口气,似有似无的一句话飘到他耳畔,他惊讶的看向子墨,蹙了蹙眉,推门而入,见着殿内的那人,眼中是探索与疑惑。 殿内端坐的人听见殿门被推开的声音,明显身子一颤,嫣红的喜帕下,不知是何表情。 子墨不急不缓的跟进来:“公主,大公子的脾性您是知道的。” 端坐于锦席上的人没有说话,子墨看了看两人,去扶雪鸾起身:“吉时快到了,公主该出宫了。” 子墨搀着雪鸾缓步出殿,快经过赵嘉的时候,他怒吼:“今日你要是踏出这座宫殿,我便一剑杀了你!”眼中还有疑惑,只是,在说这些话后,一身红衣的她没有意料中的反应,眸中,掺了些了然。 “大公子别闹了,公主是下定决心嫁去楚国的。” “你听到没,我不许你嫁!”他一把抓住雪鸾的手腕,咯咯作响的声音,表明着他的怒意。 雪鸾抓着子墨的手,后者轻拍前者的手背,转而对他道:“大公子,请松手。”

第二十章:十里红雪装(二) 他不动。 她也不顾形象和身份问题,硬生生的去拉他的手,雪鸾也吃痛的挣扎。 争斗正在安静的大殿内进行时,他突然停了,与雪鸾一样生得好看的双眸锁着雪鸾发红的手腕。 他看看子墨,后者微微颔首。 那么 “好吧,”他蓦地放开雪鸾的手腕,“我放弃了。” 雪鸾揉揉手腕,似有恼意,似有嘲笑之意。 “你嫁罢,希望你幸福罢。”此话说得极为不屑,在外人眼里,这句话,好像是在说,你要嫁就嫁,我没那闲心管了! “多谢大公子成全。” 走出大殿,便有宫人抬来步辇,没一会儿就听到宦官唱喏的声音。 他好笑的摇摇头,也走出了大殿。 这天的风很大,三位新人为了显出身段,穿得极少。 风,冷冷的,吹得使者满心怨言。 喜帕四角坠了珠玉,直直的垂下来,任凭这风如何吹,也瞧不见新人模样。 雨,小了些,但很凉。 赵王宫外,纵使气候不尽人意,却也聚集了许多百姓,一为亲眼目睹如此浩大的场面,二为瞧一瞧传说中的雪鸾公主。 前者,他们被满足了,只是后者,他们没机会了。 “你说这哪位是大公主呀?”有百姓在人群中谈论。 “嗯那个罢!”有人指着一辆车辇回道。 “你如何得知?” “你看陛下在那儿停留的时间最长,你不知道陛下最宠爱大公主的么?最疼爱的公主要出嫁了,肯定会有很多话要说的。” “可怎么没见着大公子呢?传闻大公子与大公主感情甚好呢!” “怕也是舍不得,离别时失了仪态罢!” “嗯,也是。” “诶?你们说这大公主容貌是传闻中的那般惊为天人么?” “当然是了!” “可我听说大公主只看身影便是遗世独立之态,我虽不知遗世独立是何意思,但眼前这位,似乎配不上他们的夸赞罢?” “嘘”身旁的人忙捂住此人的嘴,忧虑道:“你是有几个脑袋敢出此大逆不道之言啊!” 那人闻言不禁摸了摸脖子,连骂自己妄言,可心里还是觉得自己的话没错。 其实不止是这人,在场的所有人都很奇怪,传闻中的雪鸾公主,根本就没有传说中的非凡之态。 后来,雪鸾公主在赵国人心中,便只是位深得赵王宠爱的普通公主。在此之后,神秘的雪鸾公主不再为百姓所谈起,便是谈,也不过谈她是政治联姻的可怜人罢了。

第二十章:十里红雪装(三) 走过该走的礼节,在宦官的一声“公主出阁”中,嫣红的花瓣霎时借着风力漫天飞舞。 花瓣,像极了雪,只是颜色,是嫣然。 花海中,三辆车辇徐徐前行,而赵王,始终看着一辆车辇,抓住身旁上官媱涵的手臂,意味深长道:“是我对不起那孩子啊!” 上官媱涵本就不怎么好看得脸色刹那变得雪白,他终是爱着馥玉的,不然,他怎么如此宠爱馥玉的孩子?!可怜了她的怜儿啊! 她满目怒意的侧首看着赵偃,眼前的这个男人,她那么爱他,那么保卫他的地位,可他仍是不爱她! 她恨!她要将本该属于她的一切,都一丝不剩的夺回来! 陆续前进的队伍里,子墨与媵跟在雪鸾所乘车辇之后,她望了一眼前方的车辇,眉头紧蹙,不久,又将上演一场血雨腥风 想着想着,她又轻轻的笑了,这雪鸾,可真不是省油的灯! ****** 秦国,咸阳。 “哥!你怎么还在家中?!”蒙毅气急败坏的冲进蒙府后院,蒙恬置若罔闻,将手中的青铜剑舞得如行云流水。 “即便阿房姐不是喜欢着你,可你眼看着她嫁楚国而不顾,你终会后悔的!”喜欢的人还在,什么都还来得及,若有一日,至爱之人已不在身边,而自己还没来得及好好爱。这种痛楚,他不愿再看身边的任何人经历 蒙恬放下剑,冷冷道:“有些人、有些事,只管压在心底便好。人活着,不是为某一个人而活,身为男儿身,便有保家卫国的责任,保卫不了自己的爱,那便要好好守卫自己的国家!若是两样你一样都保护不了,你愧对上天给的你男儿之身!” 阿房点醒了他,保家卫国,是他的责任。无国无家,纵使再般爱恨情长,也是无果。 “大哥”原来大哥是这样想的么?他们都守不了自己最爱的女子,那么,便要守卫自己的国家么?那,秦王呢?他守住了什么?阿房,还是国家?国家罢都是国家,若不是国家,那日在树林,秦王怎会弃阿房姐而去呢!原来都是国家啊!可为何他们守住国家的代价,是牺牲最心爱的女子?! 蒙毅的低落被蒙恬尽收眼底,不是他不去阻止,而是阻止不了,有些事,明知是注定的,何必再要坚持,从而多几分惆怅与遗憾呢!

第二十章:十里红雪装(四) “蒙毅,你想得太多了,也管得太多了。君是君,臣是臣,纵使秦王再怎么宠幸蒙家,我们也只是臣子,君王私事,我们管不得。”阿房嫁楚,是国事,是陛下的私事,他们没有理由插手。 “可那是阿房姐啊!”蒙毅突然感到这个因练武而大汗淋淋的男人陌生了,他原先不是这样的。 大哥爱慕阿房姐,只要阿房姐有事,大哥便是冒着大不韪,也会帮阿房姐。大哥,到底是怎么了?!听父亲说,自从那日送阿房姐回来,他便总是不苟言笑,那日,阿房姐到底对大哥说了什么?! “不行,我不可以眼看着阿房姐走向绝路,我去找陛下!”说完,蒙毅撒腿就跑,根本没听见蒙恬在后面喊什么。 院中的人无奈的摇摇头,他这个弟弟,该说他莽撞,还是爱管闲事呢?他知道瑾儿的死在他心中留下了阴影,他不希望再有人在还没来得及爱的时候,就失去了想要爱的那个人。 可他不懂,陛下与阿房,不是凭他三言两语就能放弃一切去爱的人。他们都有自己的抱负,有自己想要做的事,在不能放手去爱的时候,他们都不会选择相守。 看透了这一点,他才放开了对阿房的爱,明白自己还有比去爱她更重要的事要做。 而他彼时的淡然,也不过是,陛下不会甘心阿房一次次离开。 即使不能去爱,也要阻止阿房为陛下的天下嫁人。 这是陛下的爱,很霸道,但使人无从生厌。 每个人爱人的方式都不一样,陛下选择隐忍,蒙毅选择默然,而他,选择守护。 他会成家、会立业,却不会忘记,自己最心底的人,是阿房,那个一袭雪衣,笑容纯洁的赵国采药女 ****** 黑色的骏马在狭窄的山路间奔腾,强劲急促的马蹄带起阵阵尘土。 山间的风很大,很冷,天色一直灰蒙蒙的,好似,要下雨了。 马上的人着一身玄衣,紧拧着眉,刚毅而又冷峻。深邃的双眸死盯着前方,那里,将要展开一场生死搏斗,他要守护的人、他要爱一辈子的人,绝不可受一丝伤害!想着,他又在马背上使劲挥了一鞭,脆亮的声音响彻安静的山路。 ****** 风越来越大,明明是很细的雨,却借着风劲,打得脸生疼。 迎亲的队伍顶着强劲的寒风艰难的前行,走在并不宽敞,且又有悬崖的上路上,他们心中一阵接一阵的发憷。

第二十章:十里红雪装(五) 队伍本是要走另一条宽敞的大道的,可不知为何,那路上横着几块大石,根本无法通过,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便能移走的。两国联姻是大事,若耽误了行程,错过了吉时,谁都担当不起,无法,只得走现在这条颠簸山路。 雨,渐渐大了,虽是夏雨,却寒如冬雪。 “子墨姑娘,您看这天儿,要不我们歇一阵子再走罢?”楚使叫停队伍,跑到新车旁,谄媚问道。她虽是个宫婢,这一路公主却对她很是关照,所以,还是小心得好,日后,也好走路子。 他没听到雪鸾公主的声音,只听见子墨问公主是否准了,而后子墨才下车回道:“公主让大家找个可避雨的地方歇息,淋了雨易受寒,到时耽误了吉时可就不好了。” 楚使顿时感动得鼻涕泪流,忙召来侍卫去探路。 不一会儿,侍卫便回来道前方不远处地势奇特,有山石突出,正好遮了一大片地方,就是,险要了些。 楚使想就地歇息也不是个办法,若真有人受寒,到时候再传染了,耽误行程,他可担当不起,于是欣然应了,唱喏队伍再次前行。 子墨看了一眼天色,蹙了蹙眉,转身掀帘而入。 一袭红衣的雪鸾端坐车中,嫣红的喜帕遮了容颜。 “公主,过了这段路,楚太子便会带着楚国的军队来迎接您,届时,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了。” “嗯。”喜帕内闷闷传出这声,失了它原来的清脆。 车辇徐徐前进,即使车内铺了厚厚的绒毯,在此种山路行走,还是有些颠簸。 子墨静静的坐着,聆听着车外的动静。 有车轮轧轧声,有马蹄踏在水坑里的声音,有随从的侍卫、宫人急促跟上车辇的脚步声,还有,融在风雨中的“咻”的几声,车辇猛地停住,雪鸾一个跟头差点栽到地毯上,还好子墨眼急手快一把揽住她。 车外顿时吵杂起来,隐约有宫婢惊恐不安而尖叫的声音。 “出什么事了?”雪鸾惊恐问道。一只手准备去扯喜帕,子墨急忙止住:“公主先呆在车辇内,待奴婢出去看看。记住,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要让任何人看到您的面容。” “嗯!”雪鸾点头,颤颤巍巍的回到座位上,子墨抓起佩剑便冲了出去。 事情远远超乎她的想象,他们的队伍已被黑衣人团团包围,暗处已有弓弩相对。护送的侍卫护在车辇周围,那些毫无缚鸡之力的宫人早吓得扔了手中的东西躲到车辇这边。 低首看了看车辕,果然是被羽箭卡住了。

第二十章:十里红雪装(六) 她应该早料到先前路上的大石是有人有意而为之,好将他们逼到这样险要的地方,一举歼灭。 也不知道赵王是不是真的如传闻中的那般宠爱雪鸾,明知雪鸾此行不顺利,居然只派了这些勉勉强强能打斗的最不中用的侍卫,这明摆着是要他们白白丧命嘛! 难道真如雪鸾所言,此劫,躲不过了?那么,便不能有更多人白白丢了性命! 子墨小心的将剑放到车辇上,转身对着一个方向,纤长的手指迅速打出一个手势。继而远处茂盛的草丛便隐隐有些动静,可又在片刻功夫恢复了平静。 “来者何人?”楚使在马上大喝道。 为首的几个黑衣人相互看了看,心下有了断定,有两个黑衣人同时挥手喝道:“除赵国大公主,其余人,杀!” 随着一支羽箭将马背上的楚使射倒,霎时,杀气四起。 四周黑衣人齐发羽箭,白色的羽,如无数只发疯的白鸟,直直撞到人群中。宫婢呼喊着四处乱窜,希望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哪知,这里,根本没有隐蔽的地方,他们已是,砧板上的鱼肉。 血混着泥水,溅了子墨的宫装,她喜欢穿墨衣,因为她害怕血,墨衣,看不出血迹。公主大婚,黑色太压抑,雪鸾找人为她做了这身紫色的衣,很好看,却很容易看出污渍。 她救不了这些人,也不可以让墨家人送命,此劫,只有看天意了。 四周的人发完手中羽箭,冲着车辇而来。随行的人死伤过半,余下的也是四处逃窜,根本不堪一击。侍卫虽与黑衣人抗衡,也终是寡不敌众。 她挥剑挡下冲破重围的黑衣人,看他们的招式,明显不是同一批人,而是,两批。墨家遍布天下,对各个方面都有涉猎,她曾经游走天下,对各国的兵法与作战方式略知一二。眼前的人,是雪鸾所说的,齐魏两国人。 黑衣人招招狠辣,丝毫不因子墨是女子而手下留情。 她蹙了蹙眉,将手中佩剑向上一抛,聚内力反手一震,铜剑出鞘,细小的雨滴被震得久久悬浮在半空,青铜剑鞘猛地击倒数人,黑衣人为之一振,见势,她提剑舞出漂亮的剑花,试图劫走车辇的人在一瞬间倒地,墨家子弟不得杀人,纵使他们出招再狠,她也不过是将他们击晕。要想活命,只有逃,别无他法。 一黑衣人见局势不对,转身箭步没入一旁山石后,其余人见势也都跟着转瞬离开。 她吐了口气,拔掉方才射在车轮之下的羽箭,正待起身,灵敏的耳朵听到利物划破空气的声音。猛地抬头,她发现,无数支羽箭正对着车辇! 这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第二十章:十里红雪装(七) ****** 天色渐渐暗下来,并非时辰晚了,而是,前方,下雨了。 太子悍望了一眼天空,昏暗的云朵,心没理由的一抽,有些慌乱。 不久前使者来报,迎亲的队伍换了道路,说是原先的路上横着几块大石,无法移除。 难道 他英眉一蹙,起身吩咐道:“本宫担心雪鸾公主安危,欲提前去迎接,本宫先带五人随行,其余人以最快速度跟上!” “遵命!” 翻身上马,他带了几名亲信直奔前方。 如果,他没有猜错,雪鸾,出事了 ****** 万箭齐发,如夏日倾盆大雨。 子墨紧锁眉头,跃身上车,剑柄狠拍马背。只听马儿嘶鸣一声,飞快的提起矫健的马蹄,拉着车辇一路狂奔。 眼看箭雨要落下来了,她伸手覆上一根流苏,用力一拉,“哗”的一声,轻似柳絮,薄如羽翼的纱帘自车顶四周散下。 纱帘落尽,箭雨如无根水般倾泻,嫣红的血混着雨水瞬间布了满路。然,令所有人惊愕的是,那羽箭,根本穿不透纱帘,甚至,不曾让其损伤车辇半分! 雨,渐渐大了起来,云很低,压着血腥散不开去。 她迎着寒雨浅浅一笑,墨家善守,若是这点弓弩都抵挡不住,何颜立足在世间! 可,墨家也终是善守,攻,还是稍有逊色。所以,当她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黑衣人时,果断让埋伏在四周的墨家子弟撤退。 巨子死了可以再换,弟子没了,要巨子何用! 四周已然被齐魏两国的人重重包围,后退无路,两旁是弓弩,前方记得,前方转弯便是条通向山下的大道,只是,转弯的地方,是悬崖。听说,那里名为断思崖,她苦笑,是断绝思恋么?世间怎么会有这么会起名字的人呢?! 豆大的雨淋湿了她的衣裙,血渍晕开,淡红映着紫衣,有些不好看。 车速太急,雨,模糊了她的视线,已分不清,哪是雨,哪是箭。 她可以躲,可以弃马车里的人全身而退。但,她不愿,没有人驾驭的马车不会转弯,会直直奔下悬崖。 车辕迅速转动,带起阵阵血花,再次溅到她狼狈不堪的衣裙上,像极了今日出宫时所撒的嫣红花瓣。 胃里开始翻腾,她见惯了死亡,却,从未习惯过它!

第二十章:十里红雪装(八) 黑衣人再次拉开弓弦,箭,一触即发,而她,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只要转过前方的那道弯,路便宽敞了,那时,即便车辇无人驾驭,车内的人,也无事了。 四匹马,现已只剩一匹,其余的,早已在中箭的刹那被她砍了缰绳。 一匹马的车辇,速度明显降了下来。可它不能停,她只有一次比一次用劲的鞭策体力已经透支的马儿。 命悬一线,若躲不过身后即将射下来的羽箭,毕生,就此了结。 她从来不怕死,只是,在遇到那个人之后,稍微有那么一些怕了。她喜欢与他斗嘴,喜欢他不顾体统,喜欢他的白衣。 若是,在自己的最后一刻能见见他处事不惊的浅笑,多好 她微微弯唇,这,是喜欢么? 蓦地,她眸色一闪,视线里好像出现了白色。 她好像嗅到了淡淡的梅香,冷冷的,甜甜的。 赵嘉再也看不下去了,挥袖,飞出片片雪白的梅瓣,只是一瞬,黑衣人悉数倒下,每个人的颈脖,血流如注。离弦的羽箭在空中划出美丽的弧度,却在离近发疯似得奔跑的车辇时,被不知哪儿飞来的白绫全数挡下,很不漂亮落在血水里,混了一身污垢。 她一时恍了神,忘了前方便是悬崖,再不拉缰绳,真的会玉石俱碎! 白衣咒骂一声,提步追上车辇,揽上她的纤腰,欲带她跳车。 “让马车停下来!”她这次到没留意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只留意到,车内的人不可以出事! “你!” 赵嘉情急,知她不会走,扬手砍在她的颈上,带着昏厥的她翻身滚落下车。 马儿的嘶鸣掩盖了车内的呼救声,他咬牙,马车在高速的飞奔下,想要十步之遥的距离停下来,根本不可能! 眼见马儿已越出悬崖边,他抱着她撞到山壁上,被撞得头晕眼花,似是听到前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车辇已越出半截。 还来不及摇头清醒,他下意识的手臂一振,白绫既出,方触及到车辕,车辇就失了重心。 一袭玄衣,一袭华衣。一个刚毅冷峻,一个雍容华贵。 他们同时赶到,却,晚了许分。 他们,权倾天下,可只能,亲眼看着,毕生最爱之人,坠落悬崖! 白绫,顿时失了灵气,在半空中,遥遥坠下。

第二十章:十里红雪装(九) 雨,渐渐停了,嫣红的血水,也早已渗到每一个角落。浓浓的腥味充斥着鼻腔,赵嘉扶着子墨站起来,等待着下一场激战。 好久,四下无声。 太子悍身后的两个亲信悄悄撤离,想回去带侍卫到山下寻找雪鸾公主,可谁都知道,在如此高的悬崖上落下去,不可能有生还的机会。 一袭玄衣的嬴政怔怔的看着车辇坠落处,半响,他握紧佩剑,深邃的双眸发出锐利的光,直刺离他不远的楚太子悍。 他双脚猛蹬马镫,提剑飞身刺向太子悍。 身后亲信肃然拔剑,太子悍回首横眉一扫,挥退亲信,翻身下马,定定迎接嬴政发怒的青铜剑。 赵嘉早料到嬴政会如此,随脚踢了一颗石子,震开他的剑,也顺势踢了几颗石子将太子悍身后的亲信打晕。这种场面,还是不要外传得好。 “你做什么?!”嬴政怒吼,燃着怒火的眸望过去,心下一震,与雪鸾相似的容貌,这人是赵嘉!等等,白衣?!还有他腰间的上古寒玉笛?!这是师父?!不对,不对!为何,为何?! 雪鸾落水那次,吕不韦带进宫的梅先生是他!竟然是赵嘉?! 那么上古寒玉笛是怎么回事?那明明是师父的玉笛!怎么会在赵嘉那里?! “她是我妹妹,眼见她坠崖却救不了,我比谁都心痛!”赵嘉语气是伤心欲绝,目光却是不悲不喜。“可我不怪任何人!只怪自己没有来得及救她!” 赵嘉的话将他拉回思绪,失去雪鸾的痛全然压过心中那些疑问。 他哑然,缄默不语,是他没有来得及救她,怪不得任何人 “王兄,是扶桑的错。”华衣沙哑。 赵嘉一愣,甩了甩被撞晕的脑袋,自己没听错罢?!方才,那句话出自太子悍之口?!他被震得凌乱了。 “十二年前,我将她交给你,她坠崖,我责怪过你。十二年后,我并没有将她交给你,今日,她坠崖,我不怪你。”嬴政拖着佩剑黯然转身。 赵嘉被惊得一愣一愣的,十二年前嬴政就已认识了鸾儿?王兄? 等等!嬴政与太子悍,不会是双生子罢?! 也就是说如今的秦王,如假包换?!他更凌乱了!

第二十章:十里红雪装(十) 既然秦王小时候便认识了鸾儿,那她这些年的潜伏,在秦王那里,如同儿戏?!他惯着她在宫中“胡作非为”,除了想摆脱赵后与吕不韦的控制,不会也是因为他一直喜欢着她罢?! 好罢,他被蛰伏了。 “秦王,”他叫住嬴政,“鸾儿是自愿嫁往楚国的。”后者身子微微晃了晃,“这场灾难,她早已料到,却无法阻止。” 嬴政轻笑,其实,她可以留在他身边的。他早已修书到赵国,让赵王随便拉个宫婢走个过场,至于太子悍这边,更是好解决。她根本不需要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可她,拒绝了他的计划! 他移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比一步艰难。 “鸾儿不愿生活在朝堂与后宫的无休止斗争中,她不过想借此机会寻个安静的地方,默默的助你完成天下统一!”赵嘉想,只有这样,嬴政才会忘了她罢! 他顿了步子,转身看着一身狼狈的赵嘉:“你说什么?!”他觉得自己肯定听错了。 “每一代荼蘼谷谷主都希望隐身于世,这样才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诶?这话好像有些问题,赵嘉暗想。 “你是说,其实,罪魁祸首,是我?”果然,他理解错了,好罢,赵嘉决定让它一错到底:“没有谁是罪魁祸首,这是荼蘼谷的命运。鸾儿既然选择接手荼蘼谷,便是抱着心甘情愿的心思为秦国卖命。今日之事,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嬴政突然没有力气再去握紧手中的剑,精致的青铜剑“哐当”一声落在满是血水的山路上,激起了混着泥沙的血溅在玄色的衣角上。 那日雪鸾离开后,他要去寻,华阳太后拦住他,交给他荼蘼雪玉,道出一些令他不可思议的秘事。华阳太后说,如今荼蘼谷的谷主是雪鸾,她有足够的能力帮助他完成霸业,只要吕氏一党除掉,太后便会给她一个干净的身份嫁入秦国,会是他的王后。 他还没来得及憧憬他们的未来,赵国便传来她誓死出嫁的消息,几日奔波,不眠不休的赶来这里,居然,听到的是这个答案! 心底,像是有什么东西顷刻倒塌。心甘情愿?是啊,一向,她都是看重天下胜于他。他早该知道,她不喜后宫,不喜权谋,与她那快意天下的王兄很相像。不是一次次看她走么?不是早在心底发誓要遵从她的心愿么?那么自己还在坚持着什么! 在赵嘉说完那些话后,太子悍,已无力支撑残破不堪的身体,跪倒在地。 阿房,原是这么爱王兄的,纵使他再般许诺她海阔天空,她也不屑,只因,她希望许诺的那个人,是王兄,而非自己!她选择嫁自己,也不过是他正好能帮她隐藏身份,而她需要一个避世的坏境为王兄出谋划策罢了。 他早该想到的,从小便该想到。阿房是细作,他之于她,不过是保护,保护他们以为的秦国继承人。现今,王兄已登大位,而自己,于世间,再无意义! 细细的雨丝落在他冰冷的薄唇上,他冷笑,原来,他一直很可笑

第二十章:十里红雪装(十一) “你们是帝王,本就不该将情爱看得如此重要。秦国大业还未完成,你们就因一女子忘了自己的责任,难道你们就如此不堪?!”赵嘉有些气愤了,他们荼蘼谷只效忠有远大抱负之人,眼前这两个人若再将美人看得比江山还重,他干脆将荼蘼谷散了得了!“不管鸾儿喜欢着谁,到最后,她看重的,是国事,而非儿女私情!如果你们还悲痛于今日之事不能自拔,大可寻了她的遗骸退隐山林或是随她而去!我荼蘼谷犯不着为了昏庸的帝王浪费人才!”他激动,以至于声音大的快震醒了怀里的子墨,他心中紧了紧,仔细瞧着嬴政与赢扶桑的反应。 赢扶桑单手撑着鲜红的地面缓缓起身,华衣染了令人作呕的血渍。 玄衣冷毅,华衣雍容,踩着一路的血腥,他们,生于帝王家,本该无情 楚使载,考烈王二十五年春,太子悍为赵国大公主之《倾辰舞》所倾,作《倾辰调》得大公主倾心。同年夏,大公主嫁楚,遇山石滑坡于途,亡。太子大悲,三日三夜不饮不眠寻其遗骸,四日晨,得之,大公主遗容尽毁,太子悲怒,斩杀迎亲使者百余人。同年冬,王崩。次年,太子承楚王位,封大公主为后,曰:王后仪容恭美、安心好静,赐号昭夷。王誓言,空设后宫。 史官在竹简上刻下这一段时,楚国上下一时间多了好些供百姓闲来无聊时谈论的话题。 有论,昭夷王后到底是何般模样,竟能担得起“昭”这个谥号? 有论,若昭夷王后未亡,是否会像当年秦国宣太后一样,权倾一时? 有论,王后当日所行之路路况虽险,却是百年老道,无山石滑坡之可能,王后之死,莫非另有原因? 然,这些茶前饭后的闲语皆未载入任何史册,关于昭夷王后的记载,除了正史上史官一时兴起带了一笔,野史也有关于昭夷王后的一段。 当楚王与昭夷王后之事在楚国境内传得神乎其神时,不知从何处传来此番对话: “仪容恭美为昭,安心好静为夷,这两字评价昭夷王后到是中肯。” “非也非也,这两字可用,只是解语得变变。” “哦?那该如何变?” “智能察微,隐居求志。” “妙极妙极!” 正史也好,野史也罢,关乎昭夷王后的事迹,无人知晓真假,当时流言四起,不过是人们的一阵热乎劲儿,这阵风过了,昭夷王后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为朝政牺牲的又一位红颜。 史册再长,史官再多,对女子,也都是寥寥几笔后让其消失在不断翻新的历史中,这,便是红颜的可悲。

第二十一章:落雪似荼蘼(一) 岁月如流,自欢醉台一宴,已是匆匆数年光阴,世间看似无变,也看似有变,只是一切在不知觉中,悄悄逝去,留下些遗憾或是快意的痕迹。 “数年前欢醉台一宴,虽说赵国与楚齐燕韩魏五国或联姻或结百年之好,却也没见六国联盟共讨秦国,可见六国关系看似并未改变,实则稍稍有些疏离。雪鸾公主那一计,果真引得六国之间彻底没了联盟的可能。” “弱肉强食,纵使天下太平,国与国之间,也未必会真正交好,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罢了。六国软弱,畏惧秦国的强大,以为放弃原有的同盟国,不断割让土地于秦,便可保住国家,所以,即便鸾儿不出那一计,六国也会决裂,这不过是时间的长短问题。” “如此说来,你倒是不愿公主那样做?” “不愿又怎样,她要做的事,何时被我挡住过,只可怜我在一旁穷担心!” “公主又不是孩子,她做事一向深思熟虑,你又何必愤慨?” 大雪覆了整个山谷,小径已被隐了去,抬眼望去,白茫茫一片,也不知前方是否还有路可走。 赵嘉顿了顿脚步,看着先于自己几步的子墨,萌生了几分恼意:“你们女子是否都觉着自己做事向来有分寸?!” 子墨也停下来,回身嘟着嘴不满道:“你能否吃对药一回?每次与我说不上几句便开始恼我!不就是救了我一回嘛!有必要老拿那件事来数落我?!”她知道他又要开始了,在他数落自己之前,必须得制止他,不然她会忍不住反驳到他无地自容。 “你还觉着自己驾着马车跳崖很是勇敢?!” 她扶额,有些无奈,又有些心暖。她强忍住不耐烦,皮笑肉不笑:“那事都过了这些年了,我尊敬的赵国大公子,你能否将它忘了?”她以前怎么没觉得他是个爱斤斤计较的人! “忘了?你想得美!本公子可不会忘了墨家巨子是如何的英勇跳崖!” “喂!我是在救人!” 这几年来他隔三差五的提起此事,每每奚落她不要命,而她也每每很坚定的告诉他自己是在救人。可是不然,她不过是羞于告诉他,那日,在羽箭射出的一瞬,她本该将马车转向后跳车的,但因诧异他的出现,给忘了。 “救人?也只有你这样的笨蛋才会将救人理解为不要命!” “墨家人就是不要命的救人,怎样!” 他恼于她如雪鸾一般将生命置之度外,而她羞于道出当年真相。然后,两人便僵持不下。 “考槃在涧,硕人之宽。独寐寤言,永矢弗谖。 考槃在阿,硕人之薖。独寐寤歌,永矢弗过。 考磐在陆,硕人之轴。独寐寤宿,永矢弗告。”

第二十一章:落雪似荼蘼(二) 山谷响起稚嫩的歌声,赵嘉与子墨静了下来,同时望向缓缓而来的马儿。 马儿通身雪白,正驮着一小女孩向他们悠闲的踏来。 女孩儿轻轻的哼着方才的歌谣,干净而深邃的双眸在看到赵嘉与子墨时,浅浅一弯,漂亮的如同初生的月牙儿。 “随心,见着长辈了却不行礼,可见你越发没礼貌了!”赵嘉宠溺的看着一身雪色衣衫的女孩,这模样,像极了儿时的鸾儿。 随心瘪了瘪小嘴,道:“爱斗嘴的小孩子才不是随心的长辈呢!” “嘿,你这小丫头片子!几月不见,越来越没规矩了!仔细你母亲骂你!”他又可气又好笑,这般小便如此大胆,长大了定不是省油的灯! 子墨“扑哧”一笑:“随心素来知礼,若非她母亲撑腰,她哪里敢说这些话?随心,你说是与不是?” 随心偷笑着点头,把赵嘉一阵好气,未曾见过她母亲这般调皮的,竟教这些!纵使取名“随心”,也不能随心所欲欺负起自家人来呀! “今日我先教训了你母亲再来教训你!”赵嘉怒气冲冲的拉着白马便要往山谷深处走,坐在马背上的随心忙叫住他:“等等,等等!母亲说了,今日只见子墨姑姑。” “为何?”赵嘉与子墨同时问道。 随心无谓的耸耸肩:“母亲是这么说的。” 子墨转了转眼珠,跃身骑上白马,冲着随心俏皮的眨眨眼:“随心,我们可真是有福分,居然让赵国大公子为我们牵马!” 随心听了捂着嘴咯咯直笑,赵嘉顿悟过来,忙扔了缰绳,扭头瞪着她们。 子墨一拍马背,马儿一声嘶鸣,抬蹄溅了赵嘉一身雪白后扬长而去。 他愤愤边拍雪沫儿,边对着大笑着策马离去的两人吼道:“子墨!别让本公子再碰到你!” 充满怒气的声音回荡山谷,他觉得好笑,喃喃道:“这样的日子,过的也挺舒坦的” 马儿到山谷最深处时,随心自觉的牵着它躲到远远的地方自己玩去,一身青衣的女子引子墨去见荼蘼谷谷主。 “谷主的病,可好了些?”子墨小声问带路的无情。 无情礼貌的回了个浅笑:“多谢巨子关怀,谷主好多了。” 子墨看着她的笑,有些忍不住笑了,记得,数年前在赵宫遇到这位中年女子,她总是不苟言笑,自己还暗自笑她名字取得准。现今的温和,自己真是适应不了呢! 无情不知她在笑什么,随口一问:“今日又是与大公子一起来的?你们倒是有默契呢!” 子墨的小脸刷的一下变得通红,恼道:“先生就会开玩笑!”

第二十一章:落雪似荼蘼(三) 无情抿唇而笑,自己不过是随口一说,她竟还做真了,看来这姑娘是对大公子生了情愫呢!这样也好,大公子是该寻了良人了。 “谷主在亭中抚琴,无情先下去了,你们好聊。” “有劳先生了。” “无碍。” 无情拱手离开,子墨收拾好赧然,踩着满是梅花的小径走去。 “听闻,秦国开始攻赵了?” 谷中琴声悠扬,女子的声音自湖心亭中的白纱帘内传出。 “是的,秦灭韩后,秦军乘赵国遭受旱灾之际,兵分两路,南北合击赵都邯郸。”子墨止住脚步,远远的凝向亭中女子的身影。 “赵宫如何?” “赵宫情况大公子比子墨更为熟悉,谷主为何不直接问大公子?” 亭中女子抬眸,纤手却没停止拨弦。 “我一直觉得,他有事瞒我。” 子墨微微一颤,定了定神,轻笑道:“谷主就这般相信子墨没有事瞒你?” “我不信,不过,有关赵宫实况,你没必要瞒我。” 谷中风景正好,湖上结了冰,簌簌而下的梅花落在上面,似有清脆的声音。 “如果我说,有些事,你躲不掉,该如何?”子墨瞧着这开得正好的寒梅暗暗出神。这个地方,叫雪谷,一年四季皆开白花,彰显着谷中人的避世之心。 琴音戛然而止,她定睛,女子掀帘,一袭雪衣刺得她双眼微微吃痛。突然,她觉得不该说那些话。 “躲不掉,就该去面对不是么?”女子眼角含笑,好看得眸,净澈如泉。 “罢了,权当我没说,你好好养病,我走了。”她的确不该说的,眼前的女子,就该如此遗世独立,世间浑浊,不该趟。 她转身欲走,女子把玩着雪白的衣袖,不急不缓道:“楚王病重。”前者一怔,刚抬起的三寸金莲落回原地。 “大公子为你花了不少心血,该放下的,便放下罢!”她不敢转身,能感觉得到,女子的眸,逐渐犀利。 无情擅医,早已看出女子的心疾,若是再在那无尽的权谋利沉沦,势必落得红颜一殇。于是赵嘉将女子送到这里,联合无情揽了荼蘼谷的一切大小事务,阻止她知晓外界一切事物,只为她静心于世,放下心中一切。如今,女子双眸净澈,自己不可再将她拉入世俗。 “很久以前我便说过,我想做的事,无人能阻。”女子拢了拢面纱,挥落手背上的一朵梅花。 子墨无言,漠然离去,怪不得她不见赵嘉,看来,今日,自己不该来的。

第二十一章:落雪似荼蘼(四) ****** 咸阳城举袖为云,包罗万象,繁花似锦,百姓虽怨常年征战,但见秦国日益强大,心中也便没了阴霾。 不足十年,咸阳变化不大,该热闹的热闹,该冷清的,依旧冷清。变化的,也不过秦后宫的几笔秘事。 秦王政还未加冠之前,赵后为巩固自己的地位,残害宫妃,致使秦王无所出,只有胡姬所诞烨熠一子,却也因身体羸弱于九年前夭折。 秦王加冠后,群臣大肆巡逻美人送往后宫,望秦国子嗣丰盈。 后宫无赵后,宫妃为秦王诞下数子。群臣进谏,恐后妃为争权位互害,应早立王后、太子。王怒,曰,王后之位独雪美人可担,雪美人既亡,后位空设。至于立太子一事,他倒是准了,只是事情没按着群臣们的思路发展。他接了长子扶苏入宫,欲封为太子。 扶苏郑姬之子,其母恐遭赵后毒手,扶苏诞生时便将其送往宫外,王密寻之,送扶苏于蒙家。 蒙家在秦国有权有势,吕不韦失势,秦王又逐渐丰翼,关于扶苏身世,秦王如是说,也无人敢再议。 扶苏即为长子,太子之位无异。然,扶苏进言道:儿臣年幼,愧于太子位,父王年壮,太子一事,尚可搁置。 王喜长子之言,虽准,却将扶苏公子做太子之才培养。早年郑姬过世,王悲,每日前往棹阳殿悼念,对其子爱护过甚,亦是对郑姬的思念。于是,只要是后宫中人便知道太子之位非扶苏莫属。 无权可争,于是,秦后宫归于一片祥和,当然,祥和,也只得说后宫争斗少了,并非发生的事。譬如,赵清芷。 赵清芷很祥和的怀上王嗣,很祥和的诞下公子胡亥,很祥和的居于云华殿。可事实上,胡亥的来历,并不祥和。即便不祥和,也无人理会此事,阴令记有秦王于某夜宿于云华殿,赵清芷怀有身孕,无人可疑,除了嬴政自己。 只是华阳太后教训他,作为秦之帝王,不能如楚王一样空设后宫,他雨露均沾,延绵子嗣,这是帝王应有的责任。他知,也照做,但他从未想过宠幸赵清芷!他不明白那夜为何宿于云华殿,在她生烨熠时,他与雪鸾皆在她身上动了手脚,虽没有使烨熠在一出生时便夭折,但她断然已没有了生孕能力的。他想查,却又发现并无必在这种小事上花费他的时间,纯属浪费。 雪鸾走后,倾乾殿便空置了,无人敢住,也无人有资格入主。

第二十一章:落雪似荼蘼(五) 秦宫,又降了大雪,玉琢银装,美得凄凉。 “你怎么步行来的,太仆府的人要造反了?”拂去他衣上的雪花,与他一起望着漫天白雪簌簌而下。 “对啊!在造反呢!我都叫不来他们呢!” “那以后就步行到倾乾殿罢,每日我立于最高的一步阶梯上,等着你陪我一起看漫天飞雪。” “好啊!雪鸾可要一言九鼎哦!” “好” “雪鸾,又下雪了,你,又食言了。”帝王的坚强,他早已学会,却在雪鸾的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她逼着他隐藏心中的情,逼着他习惯独看天下,是否,因他,想将她留在身边,而她,不愿? 蒙毅撑着伞站在不远处,看那雪里玄衣,负手立于倾乾殿最低一步宫阶的秦王嬴政,微微抬首。 那里,曾经站着一位仪容姣好的女子。她如傲然开于天山的雪莲,雪里白衣,遗世独立。 这么多年了,每逢下雪,陛下便会来此痴痴想着,阿房姐会来。痴想了这些年,她从未回来过,他从未放弃过。 雪花簌簌,孤凉的一抹玄衣看得人心酸。蒙毅暗暗思索,也许,阿房姐走得正是时候。 陛下加冠那年,陛下平内乱,削吕党,正是忙得不可开交,不得松懈半刻,她在此时离世,刚好给了陛下一个磨砺的机会,让陛下在感情与朝政上游刃有余,尝到帝王该有的孤寂与酸涩。 记得,在很久以前,为了陛下能安心朝政,他暗杀阿房。当时,他以为她不过是一介红颜祸水而已,如今看来,阿房若能在陛下身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怪不得传闻会说,昭夷王后智能察微了。 “你身为臣子,不为陛下排忧解难不说,竟在一旁暗自神伤?!” 雄劲有力的声音将蒙毅骇了一跳,转身刺鼻的血腥使他皱了皱眉头,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年他追陛下至断思崖时,看到的十里血红。 血腥的来源是蒙恬,他那位面对千军万马面不改色的大哥!恬淡沉静,出生虎门,本不该取此名,只是父亲意愿如此。然,大哥却将“恬”字诠释得琳琳尽致。 陛下宠幸蒙家,一再为他的大哥加官进爵,不论晋升还是左迁,大哥从来不蹙一下眉头的领旨。大哥本就是一副恬淡沉静的性子,但至少还因为秦军大胜或是阿房姐高兴、伤神过,现在,别说高兴了,那日他带回阿房姐的噩耗,大哥连一丝丝的神伤都没有!

第二十一章:落雪似荼蘼(六) 不知何时,他的大哥,也变了,恬淡沉静中,多了些冷漠无情 “还在发呆!”蒙恬压低声音怒喝。 “毅知错!”他反应过来忙低头认错,却还是不满的嘟囔道:“不过是发发呆,用得着说我嘛!再者,陛下的脾性大家有目共睹,若不是陛下吩咐了,我敢杵在一旁么!” “你又在说什么?” “没、没啊!”他住嘴,心下暗笑,就是有什么也不会告诉你! “他是在埋怨你。”嬴政似笑非笑的信步而来,“你也将他管教得严了些,要是他像其他人一样对寡人,寡人还要他作甚?” “臣知罪。”蒙恬抱拳,一身戎装因身体牵动而叮铃作响。 嬴政挥挥手:“你是越来越像你祖父、父亲了,早说过寡人要的是知己般的臣子,而非臣子般的知己。” 嬴政轻笑着摇摇头,军法严明,蒙恬常年生活在军营,怕也改不了这习惯了。 “此番回来连戎装都不曾卸下,可是军中出了事?”嬴政负手,闲步离开倾乾殿,男子汉大丈夫,该放下的,虽是放不下,该拿起的,还是得拿起! “这倒不是,秦军势如破竹,赵国内忧外患,不堪重击。” “如此,甚好。” “臣此次回来,是发现了件可疑之事,觉着亲自禀告得好。” “哦?何事?”语气好奇,熟知嬴政脾性的蒙毅却听得出,他早已处事不惊,除了,阿房姐。 这么多年了,只要关乎于阿房姐之事,陛下便一改常态,变得异常紧张。在自己看来,他总觉得,阿房姐会回来。 “雪探阁与荼蘼谷,还有,墨家。” 轻飘飘的几个字,却砸痛了嬴政的神思。 蒙毅清楚的看到,他深邃的双眸起了波澜,负于身后的手,也紧紧搅在一起。 气氛变得凝重,冬日的雪花飘过墨色的流苏,落到玄色的衣衫上,轻轻滑落。 雪探阁为阿房姐所建,其主离世后,听闻已与荼蘼谷融合,荼蘼谷与雪探阁皆是为秦国效命的,秦国只需得到他们的情报。如今加上一个墨家,又会有什么关系? “臣无意间看到,荼蘼谷谷主与墨家巨子在一起。”其实,这已是几个月前的事,蒙恬迟迟不说,是因为这两个所处的地方,很是可疑。 “何处?” “莘地。”传闻,荼蘼谷所处之地。 “你所看到的荼蘼谷谷主,是谁?” “赵国大公子,嘉。” 嬴政英眉遽然蹙起,赵嘉与子墨? “此后可还有这两人的消息?” “军队只是路过莘地,所以” “好了,寡人知道了,你下去罢。” “诺。”蒙恬拱手曲身退下,一身戎装染了斑斑血迹,寒雪小心的落在上面,迟迟晕不开去。

第二十一章:落雪似荼蘼(七) 回廊里,嬴政隔着流苏宫灯遥遥望向倾乾殿。这件事,有蹊跷,他该不该弄清楚呢? “陛下可是要去棫阳宫见华阳太后?”蒙毅问。 “嗯?”嬴政有些讶异,“这你也猜得到?” “陛下每每有想不通的事,都会去棫阳宫。方才臣之大哥所言,是关于荼蘼谷的,陛下一定想要弄清楚。” “看来你也是个观察至微的人。”他有些不悦,留给蒙毅一句话后,信步离去,留后者摸不着头脑。 难道自己有什么做错了么?陛下宠幸蒙家,除了蒙家对秦国尽心尽力、战功不断这个原因,其实还因陛下平分兵权,不能让一方独大。 陛下信任他们兄弟俩,让大哥任外事,他为内谋,平衡掉王家和其他将领的兵权。无疑,他们是陛下的棋子,可他与蒙恬都不在乎,秦国臣民于陛下是棋子,天下为盘,下好棋,得天下,何乐而不为呢? 只不过,他有了一点私心,希望蒙家可以真正辉煌,所以,他努力揣测陛下的心思。不过,方才自己道出陛下的心思,他好像不是那么高兴。难道自己错了? ****** 棫阳宫。 雍荣华贵,就是历经了沧桑,也掩不住那位老人年轻时的风华。 华阳太后将捻的白子随意一扔,似是在赌气:“不下了!” “哈哈,祖母也学会赖皮了?”嬴政笑着将满盘已定胜负的棋子捻回棋盒。 “哀家就不该与你下棋,存着心思都能赢过哀家,看来天下也只有雪鸾那丫头能胜你了!” 嬴政一愣,捻子的手顿了顿:“可惜她只喜欢与孙儿茗茶,从不与孙儿下棋。” “她要与你下棋,你该不喜欢她了!” “” “哀家说对了罢?你呀,跟她一样要强,不喜欢有人看透自己,不喜欢有人赢过自己。只是呢,那丫头不大怕死,敢赢你,她赢了,怕你不高兴,输给你,她会不高兴。所以,她便不与你博弈。”华阳太后接过宫人递上来的暖炉,“你们俩就不能互相让让?下棋不过是陶冶情操,你们倒好,全然忽略了它的本意。” “祖母教训的是,孙儿谨记在心。”他捡好棋子,让人撤下棋盘。他是不大喜欢有人看透自己的心思,蒙毅太聪明,太聪明,只会适得其反。 “说罢,又遇到什么事了?”华阳太后挥退殿内宫人,问道。

第二十一章:落雪似荼蘼(八) “墨家巨子与荼蘼谷谷主赵嘉在莘地相遇,关系匪浅。” “哦?赵嘉?不是赵国大公子么?他何时成了荼蘼谷的谷主了?” “难道不是么?” “据哀家所知,荼蘼谷谷主从来都是女子,难道他们不再墨守成规了?” “嗯?”他紧了紧手中的茶杯,“按照祖母的意思,赵嘉很可能不是谷主了?那既然不是谷主,却他与墨家巨子见面,是何意?” “墨家巨子与你不过三事之约,哀家记得她也很明确的说过,墨家不会参与战争,墨家也只辅佐崇墨之国,你即有心扫平天下,杀戮太重,墨家怕是厌恶的。”她沉了沉眸子,听闻赵国大公子嘉贤德兼备,却因宫廷斗争没有继承王位,如果,他信墨家,与墨家联盟 “雪鸾与其兄赵嘉最为亲近,她是忠于秦国的,不知赵嘉会是忠于哪国。”他不想让祖母往那方面想,他很信任祖母,自己拿不定主意,若祖母说赵嘉会反抗,他将不知所措。 秦军不久便会攻破赵国,若子墨带领墨家归顺赵嘉,两人之力他未必招架得来。就算招架得住,毕竟赵嘉是雪鸾的亲兄长,到时国破家亡,赵国出一群爱过之臣以身殉国,赵嘉贤德,岂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子民殉国,届时他脑袋一热,纵身跃下城墙,他如何向雪鸾交代? “那你没有想过别的?” “别的?”他不解。 “你不是一直不相信那日坠下悬崖的不是那丫头么?巨子与那丫头很亲近,自然认识赵嘉的。”她蜻蜓点水般提了一句,她只是个太后,一个妇道人家,政儿不能老是这样一有问题便来找自己,她不愿管得太多落得赵姬那个下场。再者,他是帝王,也该有几个可以信任的臣子,若有一天自己死了,他该找谁去? “子墨与赵嘉”他沉吟,会有什么关系呢?爱慕,还是与雪鸾有关?! “政儿,有些事呢,想做,就去做,但只有一点,不要忘记自己身上的责任。”她拢了拢衣袖,唤来宫人,“哀家老了,不能事事帮你。”说着,便让宫人搀着她回了寝殿。 嬴政了然,眸色一闪,起身回了咸阳宫。 他选择去找子墨,赵国内忧外患,赵嘉必是忙碌的,一世贤德,还是帮他保住得好,他见赵嘉,被人听了去添油加醋,到时赵国国破,他想保他一命都不行。 子墨形影无踪,蒙毅找到她,是在莘地的闹市上,还牵着一个白衫小女孩。 “蒙大人?”子墨眸色紧了紧,牵着随心的手也出了些冷汗。 “这小姑娘是?”蒙毅不好奇她出现在莘地,而是好奇,她身边的女孩,是谁?

第二十一章:落雪似荼蘼(九) “这个”她目光闪烁,不知如何回答,倒是随心冲蒙毅粲然一笑,稚嫩的声音甜甜的:“大人与子墨姑姑是认得的么?” 干净的眸子遂如深渊,他看得恍神。这样的眸,杀戮太多的人多看一眼都觉是亵渎。 “嗯,是认得的。”蒙毅也回之一笑,只是虚着双眼不使自己看到女孩的双眸,“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随心。”随心可爱的笑着回道。 “随心,随从心意,是个好名字呢!”父母常常将自己的意愿嵌在子女的名字里,随心随心,看来,她的父母随不了心呢。 “子墨姑姑也这样说过呢!”随心不像其他小孩子,听到赞美自己的话会抿唇羞赧一笑,而是根本不为所动,依旧是甜甜的笑着。 “蒙大人是有事找子墨?”她不想再让随心与他谈下去,随心还不知道很多事,她不可以让她露出破绽。 “是秦王有事找姑娘。” “秦王?”她微怔,看来,有些事,是她露了破绽,“是现在么?” “越快越好。” 她颔首看着随心,此时不可能送她回去。罢了!“好,我跟你去见秦王。” “那随心呢?” “放心,她不过是个孩子,误不了事。”隐在宽大衣袖里的手轻轻扯了扯随心软软的小手,随心看着她微微点头,眼中有不符合年龄的懂事。 子墨随蒙毅去秦国后,将随心安顿在蒙家,自己去了秦宫。 秦王心思缜密,若她将随心交由墨家子弟带回雪谷,定会以为她不放心他。不过,她还真的不放心他。墨家虽不为各国所容,但实力还是不可小觑,若他有心将墨家收为己用,她定是不同意的,那,依帝王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心思,此行,怕是不容易回来。 秦宫已今非昔比,新人倍出,旧人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里偷偷抹泪。这便是真正的后宫,只见新人笑,哪见旧人哭。 蒙毅带子墨到倾乾殿见秦王,进殿时,嬴政正提起紫砂茶壶倒出冒着腾腾白气的茶水。 “我们也算是旧识,行礼就免了。”嬴政淡淡道,正欲曲身行礼的子墨愣了愣,听出了他语中的陌生。 蒙毅曲身退出去,他总归是个臣子,纵使秦王再般信他,他也不敢逾了规矩。

第二十一章:落雪似荼蘼(十) 当然,这也是不日前他将秦王那句“看来你也是个观察至微的人”说与大哥听,大哥教他的道理。秦王是君,且自尊心极强,最不愿有人揣测他的心思。 他自作聪明以为了解陛下心中所想,就会深得陛下信任,但其实,他被自己的聪明反误。 抬眸望了一眼纷纷的大雪,许久以前,瑾儿,也是站在这个地方看雪罢 好闻的茶香溢满大殿,嬴政默默茗茶,子墨心下虽奇,但也不敢言语。 许久,他放下茶杯,瞥了一眼殿外的雪花:“今年的雪很多呢!” 她不解,怕道出些什么不该的话,也便站在那里不做声。 “前儿几个儿,有人看到你与赵国大公子嘉在一起,你说,我该有什么想法?”他见她是不会先开口问话,于是不再拐弯抹角。 她颤了颤,眼中的闪烁因低着头没被他瞧见。 “陛下该怎么想便怎样想,民女只道,问心无愧。”他是在怀疑,她与赵嘉的权力并不小,在他看来,自己与赵嘉是没什么交集的,两个拥有很多权力的人,在赵国之将破时见面,能为了什么呢? “问心无愧?我该怎样理解这个词呢?巨子无愧于墨家子弟,还是无愧于我?哦,对,我们之间不过是我救过你,你允诺了三件事于我。既然这样,便是你问心无愧于墨家子弟,为他们找个块良木了。那我该不该将你幽禁起来呢?这样,我便可以控制你的墨家了。” 无风,却很冷,横梁悬挂的纱帘静静的垂落。 火炉上的茶水又开始沸腾,嘶嘶作响,破了殿内的寂静与寒冷。 “民女说了,问心无愧。”她盯着他深邃的眸子,“今日民女敢走进这座大殿,便不怕陛下幽禁或是杀了民女。” 他皱了皱眉,杯中茶水已凉,他顺手泼在那烧得正旺的火炉上,“咝”的一声,壶中的茶水便不再发出任何声音:“子墨,你只要告诉我,我便放了那个叫随心的女孩。” 拢在腹前的手猛地搅在一起,生疼生疼的,疼到她额角冒出密密的冷汗。 “你是国君,做事也该是君子行为!”她保持着最后一点冷静与他谈判,她是墨家巨子,若这点事都掌控不了,何颜面对墨家子弟!“我的命给你,放了随心,她不过是个可怜的孩子。”

第二十一章:落雪似荼蘼(十一) 他摇摇头,语气不辨喜怒:“子墨,你是聪明人,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关系,她与赵嘉的关系。他要的是这个,她知道。但她不可以说,假话,她会被他困在秦宫,墨家子弟会遭到秦军的屠杀;真话,她和随心可以活命,赵嘉的一切努力,却都会白费,荼蘼谷谷主的命,她赔不起。 “你说,还是不说?”他双眸带笑,隐隐散着寒气,看得她发憷,她该怎么办?随心不可以有事,她不可以说任何事,她要将随心送到雪谷,该怎么办!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神情有些赧然,又有些恼意:“民女喜欢赵国大公子。” “什么?!”惊讶到不可思议,他看不清这到底是谎言还是实话。 “我喜欢他,从那日他在断思崖救下我,我便喜欢上他。”他不会怀疑她的话,他知道她很看重自己的清誉。 “那跟你一起的孩子呢?”这句话,她突然明白了他要她说的是什么。 随心,像她的母亲,他要知道,那日,坠下悬崖的,到底是不是雪鸾!怪不得他会见她,那一年,雪鸾的新车,是她所驾。 “是民女在战乱中收养的孩子,墨家作风陛下也略有所闻,收养孤儿很是平常。” “孤儿”蒙家传给他的消息,他们问过随心,她也说,她是被子墨收养的孤儿。那么,自己还在怀疑什么呢?“那你所说的问心无愧,是帮赵嘉而问心无愧?” “陛下该知道,雪鸾与赵嘉之母,赵国馥玉夫人曾是荼蘼谷谷主,她的一双儿女,也该是荼蘼谷之人。而谷规,就算我不知道,秦王陛下你,该知道。” 他记得祖母说过,荼蘼谷每一代谷主都会追随一位帝王,一旦认定,不出意外,终生不渝。荼蘼谷易主后,还会送来情报,那么,他们还是追随他的。所以,自己的疑虑是多余的。 又下雪了,听说,荼蘼谷的创始人因为喜爱荼蘼似雪,才取了“荼蘼谷”这个名字。 荼蘼似雪,雪,似荼蘼。 荼蘼寓意不好,却很适合每一位帝王它孤寂,在春末夏初时,百花之中,只有它独自开放。 他该不该相信那个叫随心的孩子?他该不该觉得,在莘地,有他最想见的人? 望着雪景,他不自觉的走了出去,她也跟着出去。 蒙毅像一座雕像立在那里,不知想什么想得出神,连嬴政走到他身边都不知。 嬴政伸手接了一片雪,温暖的手融了那冰片儿,留了一滴清凉的雪水于指间。 “荼蘼似雪,雪,又何曾不似荼蘼” 子墨心惊,雪谷的那位女子,也时常这样望着雪景,伸手接一片雪朵儿,静静看它融在手间,喃喃吟出荼蘼似雪,雪,又何曾不似荼蘼

第二十二章:夕暮扶桑花(一) 楚宫。 “你可见过那女子的容貌?” “没见过,那女子整日戴着面纱,陛下又不让宫人接近,这宫里怕是没人见过罢!” “那你觉着她的容貌是美是丑?” “我觉着罢,要么是太丑,所以戴着面纱,要么就是有倾国之颜。不过我倒觉着她是个相貌极美的女子,不然陛下怎会对她那么好?” “对啊对啊!陛下居然将鸾栖宫给她住诶!那可是昭夷王后该住的宫殿诶!” “难道陛下要立那名女子为后?不会的,陛下发誓要空设后宫的。更何况那女子不过是项家举荐给陛下治病的,身份卑微,担不起王后之位。我想啊,陛下对她那么好,估计是要她好好为陛下医病的。” “嗯!也是,太后为陛下选了王后,陛下虽不给名分,但一直居于后宫,若不是陛下因昭夷王后驾崩心疾难去,那位璇玑姑娘就该侍寝了。” “哼,我到不看好那位璇玑姑娘,仗着是太后远亲,在宫中为所欲为,就算是给了她王后之位,怕也会招陛下厌恶而被废!” “嘘!你是有几个胆子啊,竟敢说这些话,要是被人听了间隙去,保你人头落地!” 楚宫的回廊里,两个宫婢端着木托边走边议论,那位胆大妄言的宫婢无谓的吐吐舌头,正准备说这里没人,却不想转弯时,撞见一脸铁青的璇玑。 两个宫婢吓得忙跪下行礼,璇玑冷眼一愣:“你们舌头未免太长了些,来人,给我拉下去,拔了这两个贱人的舌头!” “姑娘饶命!姑娘饶命!”两宫婢吓得直叩头,坚硬的地面磕的额头冒出血丝。 璇玑发怒:“将这两人拉下去行刑! ” 身后的随从不敢马虎,连拖带拽的将两个哭喊成一团的宫婢拉走。 “穗儿,方才她们说的,可是真的?”璇玑气急败坏的问身边的贴身宫婢。 穗儿唯唯诺诺的答道是有位女子住在鸾栖宫,其他的,不敢再说。 “你可见过?” “没、没有,是项家大公子带进宫的,进宫时蒙着面纱,看不清。” 璇玑沉默一阵,她是太后千挑万选的楚王后,后宫是她一个人的,她不允许在她登上后位之前,楚王身边出现任何女人! 凤眸微眯,璇玑面色平静:“我们去鸾栖宫。” “可是鸾栖宫有重兵把守,我们进不去啊!”穗儿小心告诫,楚王不喜美色,即使璇玑在宫中呆了数年,也不曾博得楚王欢心。陛下看重鸾栖宫的那位女子,若璇玑去搅扰人家,陛下还会容许她在宫里住下去么!

第二十二章:夕暮扶桑花(二) “没有人敢拦住我!我可是未来的王后!”璇玑傲然,穗儿却不屑,心想如今陛下病重,寻遍楚国也没人治得好,估计是不久于人世,陛下无子嗣,王位也会落到其弟手中。到时她这个王后有个什么用! 穗儿不敢说那些话,只是在心里嘀咕,由她闹去,还希望她最好闹的被赶出宫去,那样她就再也不用服侍这个蛮横无理的主子了! 鸾栖宫由楚王贴身侍卫把守,任何人不得入内。 璇玑虽是准王后,却也不能例外。 “我要去的地方,没人拦得住!”璇玑见侍卫不肯松懈,只好硬来。 侍卫并不畏惧,拱手道:“姑娘请自重。” “难不成你还想杀了我?!” “卑职不敢。” 她见侍卫软硬不吃,冷哼一声,转身之际顺势拔了那侍卫的佩剑架在自己白皙的颈脖上:“你是觉得我的命重要,还是我见那位女子一面重要?!” 侍卫一下没了辙,素知璇玑蛮横无理,今日一见,果真如此,看来楚王不立她为后是正确的。嗯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个,楚王吩咐过任何人不得入鸾栖宫,可这璇玑姑娘也是太后千挑万选的准儿媳,若因此丢了她的性命,他可担当不起! 侍卫僵硬的挪了几步,璇玑冷冷的睇了他一眼,丢了手中笨重的剑,带穗儿进入鸾栖宫。 宫内摆设不是很华丽,甚至还比不上她的璇玑宫,听闻昭夷王后不喜奢华,摆设淡雅,也倒是合情合理。 宫内没有宫人,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药草味。 寻了一遍,没见着人,璇玑正疑惑,听见后院有女子的谈论声,她小心蹑着步子闻声而去。 “寻不到病根,这些药也没什么用处,拿出去烧了罢,我见着心烦。” “门主坐在一旁歇会儿,我们还没看完所有医书,不能就此放弃啊!” “罢了罢了,我喝口茶去,你慢慢弄。” 转身,雪衣女子一愣,眸中带有疑惑。她身后的青衣女子转过身来,见璇玑一脸仇视的盯着门主,皱了皱眉:“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我是未来的楚王后!”璇玑一样傲然。 青衣女子最见不得喜欢乱摆架子的人,上前讥笑道:“这么说来也不是王后,不知在这摆什么空架子!” “你!”“无情!”雪衣女子叫住青衣女子,对璇玑道:“姑娘来鸾栖宫有何贵干?” “哼,听宫人说陛下对你好得不得了,我奇怪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使陛下如此对待,便前来看看。”她不屑,以为自己的气势镇住那雪衣女子了。

第二十二章:夕暮扶桑花(三) 不想雪衣女子摊手转了个圈:“好了,现在看到了,姑娘可以出去了。” “你!”璇玑气急,她居然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穗儿!”她尖声叫道,“给我把她的面纱扯下来!我倒要看看她长了一副什么模样!” 穗儿无奈,上前想要动手,无情一把抓住她的小手腕,反手一拧,疼得穗儿一阵乱叫。 “就这两下子,也想欺负到我们头上来?姑娘未免太嚣张了罢!”无情嘲笑道。 “你放了穗儿!”璇玑指着无情愤懑不已,“我治不了你们,自然会有人治你们!”说完,也不管无情有没有放了穗儿,转身急步离开。 无情觉着好笑,松手放了穗儿:“你家主子到底是谁啊?怎么这么蛮横无理。” 穗儿揉揉手腕,没有敌意,她喜欢青衣女子身后的雪衣,那样漂亮的雪衣,像是仙人下凡,不染尘世。 “她叫璇玑,是太后为陛下选的王后。惹上她,你们没好果子吃的。”穗儿担忧的提醒。 无情与身后的雪衣女子相视一笑,心下有了断论:“多谢姑娘相告,我们会注意的。你回去罢,你家主子受了气,出去见不到你,定会更加火大的。” “对对对,是这个理!”穗儿忙提着裙子一阵小跑出去,看得无情忍不住大笑起来。 雪衣女子看着无情的笑,心里暖暖的,轻声唤了声“师父”。无情一僵,眼眸顿时氤氲。 “门主” “师父还是叫我‘阿房’罢,这个亲切些。” “嗯!好!阿房,师父一定会倾尽所有助你治愈楚王的怪疾!”无情坚定道。 阿房摇头不语,这个病,怕是有些棘手 ****** 子墨在秦国见过嬴政后并没有顺利离开,随心让蒙家人带自己入宫,因为贪恋上林苑的美景,误了时辰。 子墨出宫后寻不到她,心叫不好,再返回去时,已看到她正与嬴政嘻嘻哈哈的在一起堆雪人。 嬴政见随心与自己谈得来,便让子墨在秦国多留几日。子墨不敢拒绝,因为她没有理由拒绝,只要一拒绝,他便会觉得自己是有什么急事。 今日嬴政又派人接随心进宫,她没有跟着,因为他并没有说也要自己随行。她在屋子里坐立不安,一时走出去摆弄摆弄院中的梅花,一时又问问婢女时辰,这样的怪行引来蒙恬的注意。 “你们都下去罢。”子墨摒退一干侍婢,烦心的扯着梅枝。 “姑娘不喜欢梅花,也没必要将它们全数摘了罢!”蒙恬好笑的看着一个接一个恭敬退下的侍婢,“姑娘就不怕我让你赔我?”

第二十二章:夕暮扶桑花(四) 子墨一愣,忙扔了手中的梅花,尴尬道:“将军不在前线打仗,怎么在家里?” “姑娘不要转移话题,这院子里的梅花都是家父寻了上好的梅种培育而成,今年好不容易才开花,家父来没来得及赏梅,便被姑娘拔了去,姑娘叫恬如何向家父交代?” “啊?!”她看着光秃秃的梅枝,有些不好意思,“待蒙老将军回府,子墨定负荆请罪!” “家父怕一时回不来,姑娘岂不是要在秦国多呆些时日?那不知蒙府有又多少花草遭姑娘毒手呢!”他蒙不住笑起来。 “你!”她恍然大悟,又气又恼,“你耍我?!” “姑娘毁了我蒙府的梅花,恬耍姑娘一下,算是扯平了。” “你是有话问我?”她听蒙府的侍婢说过,他很少管家里事,客人烦一烦心,能让他亲自造访,不是有事想问才怪! “雪鸾在哪里。”他问的直接。 “在楚国王陵里。”她答的淡然。 “你好像还不知道,秦王早已知晓,九年前坠下悬崖的,并非雪鸾。” 心猛地漏掉一拍,嬴政知道?! “当他们找到尸首时,蒙毅去看过,那颗守宫砂还在,所以,死的,不是雪鸾。” “”她心慌得颔首,雪鸾,的确没死。 “你当陛下是觉得跟随心谈得来,所以留下她么?血脉相连,就算是从没见过,也感觉得出。” “是你怂恿随心进宫找我的?!”她明白了,不过有些迟了,“你知不知道雪鸾不愿告知秦王她还活着!她不能再沾染世俗,那样,她会死的!” “什么?!”他慌了,第一次觉得帮雪鸾是帮错了,“到底怎么回事?!” 她叹息:“雪鸾杀戮太重,心中积郁,终会将自己逼到绝境。她隐居山林,一直修身养性,好不容易将心静下来,你这样做,让她怎么办?!” “我”哑然,是他的错! 她见他满脸自责,觉得语气过重:“你也不必这样,就算你不插一手,她还是不会真的隐居。”从她每次去见雪鸾便可知道,天下事,她了如指掌。她的雪探阁并没有与荼蘼谷合并,而雪探阁的实力不亚于荼蘼谷,赵嘉终不能如愿将她困在雪谷。 “是我疏忽,我会解决。” “解决?你要怎么解决?让秦王放随心走?你觉得可能么?” “” 秦王不可能放随心走,相反还会留她在秦国,只有这样,雪鸾才会回来。她不可以留在秦国了,雪鸾还不知道随心的情况,还有赵嘉,她得离开。随心有嬴政的庇护,只要身份没有公诸于世,一时是安全的。

第二十二章:夕暮扶桑花(五) “蒙将军,子墨走了,随心,拜托蒙毅大人好生照料。” “等等!落下悬崖死的人是谁?” “这个不重要。”言罢,她跃身消失在蒙家院子。 其实不是不重要,而是她不想提,那人的死,是自己的过失。 当年语怜公主仰慕楚太子悍文采,欲嫁之,雪鸾借机顺了她的心意,所以,当年被送往楚国的,并非雪鸾,而是语怜。 墨者之法,杀人者死。 语怜的死是她的过失,却因赵嘉的阻拦而没被墨家子弟知晓。她不想勾起对这件事的记忆,她害怕,她不想死。 随心在秦宫玩的不亦乐乎,嬴政准许她去任何地方,对她的宠爱,不是一般人可比拟。 后宫是个是非之地,时间一久,便会有人不满嬴政对随心的特殊。 扶苏与随心玩的好,每每随心进宫,都会去寻他。 今日她来的早些,嬴政还在早朝,她寻了扶苏在上林苑抚琴,想着这般早,也不会有人来上林苑,为不使外人打扰,他们摒退了所有宫人,玩的好不开心。 随心还小,抚好琴音还是有些困难,于是将嬴政送给她的古琴交给扶苏。 白皙细腻的手指抚过琴弦,如流水滑过卵石,音色清冽,洗尽尘世污垢。 蓦地,琴声戛然而止,扶苏抬眸睇了一眼来人,随心好奇的望过去,但见一位娇娇弱弱的华衣夫人走过来,看似友善,却又不是很友善。 再回过头看一眼扶苏,他一脸厌恶。 扶苏是讨厌这个夫人的? “怎么不弹了?”赵清芷由婢女搀着走进亭子,细长的手指轻轻拨了拨琴弦,“果然是张好琴,听说这是陛下专门派人寻来的千年古琴呢!” 扶苏收回手,将脸调到一边,不想看到那幅讨人厌的脸孔。 她转向随心,长长的指甲要去抚她的小脸,随心咧嘴一笑,很自然的躲开她,对扶苏道:“扶苏哥哥。” “怎么了?”扶苏以为她是害怕胡姬,拉着她的小手准备走。她却拉住他:“将古琴扔了罢。” 她眼中的淡漠被赵清芷尽收眼底,不禁心惊,这样的眼神,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扶苏不解:“你不是挺喜欢这张古琴的么?” “随心不喜欢被玷污了的东西。” 扶苏释然,温润一笑:“好,等等便让宫人扔了它。”

第二十二章:夕暮扶桑花(六) 赵清芷听出这两个孩子对她的暗骂,顿时气的火帽三丈,恨恨抓住琴弦:“哪个贱人生的孩子,竟敢如此嚣张!”她本以为随心会害怕的哭起来,可谁知这个看不起眼的小姑娘百毒不侵,回身看着她不怒不哭,反倒笑了:“贱人?也不知谁做的事更贱呢。” 赵清芷一僵,脸色瞬间惨白,若不是身边有宫人扶着,早已瘫软下去。 收到效果,随心拉着扶苏开心的笑着离去。其实呢,她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想到那夫人竟有这么大反应,难道自己撞破了她的心事?她抿唇而笑,若是告诉母亲,母亲会不会夸自己聪明呢?想着想着,她笑得越来越开心了,看得身边的扶苏心里暖暖的,他很少看到这样的笑呢 ****** 话说那日阿房与无情惹到了璇玑,告到太后那里,太后哪里受得住自己的准儿媳被人欺负,风风火火的带人去了鸾栖宫,说要替璇玑解恨。 她们哪里知道无情是干什么的,她早已将太后的喜好摸得一清二楚,应付一个老太太,阿房也是绰绰有余。 太后喜好甜食,她们去鸾栖宫的时候,恰巧阿房做了甜点,太后眸色一亮,觉得这个女子也不是璇玑说的那么讨人厌。 太后喜欢研制香料,宫里的香料她已经厌烦了,又恰巧无情在此时更换熏香,研香她不擅长,却也学过,应付这种年老色衰的妇人,还是够用的。这样一来,太后觉得她们很是讨人喜欢。 于是闲聊了几句,得知阿房已有一女,便心满意足的走了。 太后走后,楚王便来了,一句接一句的问太后有没有为难她们。无情好笑的摇摇头到后院继续看医书,阿房也好笑的准备跟无情一起去看医书,楚王却拉住她。 “怎么啦?”阿房笑问。 “出去走走吧,你已经在这个鸾栖宫呆了一个多月了。”他心疼的捋了捋她的额发,“我的病,好不了了。” “胡说!”她皱起好看得眉,“师父医术了得,一定会治好你的!” “就算好了,你也不会留在我身边,有何用。” “扶桑”是她负了他 “好了好了,今天就依我一次,出去走走。你不是想项家父母了么?我带你去项府!”说着,他也不管她同意不同意,拉着她就往外走。 她摇头轻笑,跟上他的脚步。 她的确是想项家了,来楚国时,虽是大哥带进宫的,却没在项府落脚。

第二十二章:夕暮扶桑花(七) 一路上扶桑喋喋不休告诉她项家的事,他说,项家很好,项老将军镇守边关常年不在家中,三位公子都娶了亲,项超的夫人清颜已为项家诞下嫡孙,孩子叫项籍,快两岁了,长得很强壮,一看就是块练武好料。唯一不好的,就是大夫人清颜自诞下项籍后,一直病着,总不见好。 听到这时,阿房蹙了蹙眉,也许是细作的天性,她觉得自己的大嫂病的蹊跷。 项府还是一样的热闹,她与扶桑也不见外,谈笑得开,项老夫人许久不见女儿,甚是思恋,便留他们在项府住上一晚。她见扶桑高兴,便应下了,顺带使人传了个话回宫。 在楚宫呆了一个多月,她也看明白了,扶桑的王位不过是空设,什么事都是经手令尹李园,他在不在都无妨。 用过晚膳后,扶桑寻了项襄下棋,阿房站在庭院里,似是在欣赏夜色。 还是冬日,有些冷,她本不怕冷,却还是习惯性的拢了拢肩上的披风,继续抬头望着浩渺的苍穹。 今日的月亮很圆,像很久以前秦宫的月圆,棹阳殿的那一抹绿衣,在满园桂子中翩翩起舞。 尘聆,大哥娶亲了,清颜很像你,你可看见了?原来大哥很爱你呢! “小妹”不知何时,项超已站到她身后。 “大哥喜欢过小妹么?二哥三哥呢?”回首,他没有任何诧异。 “没有,都没有。” “那你们最初的爱慕是什么?” “好奇。” “兄长们终于明白了。”她笑着望月,是,他们终于明白了,他们从来没有喜欢过她。而大哥,也是直至尘聆踏上通往秦国的道路,才明白过来,他只爱过尘聆一人,即使现在他已娶妻生子。 今晚在饭桌上,她见过清颜,容貌不是倾国,却让她心惊,清颜的容貌酷似尘聆。那时,她才知,大哥并没有忘记尘聆,此生,也只是爱着尘聆一人。 “清颜,是细作。”她叹了叹气,刚刚她看到一只木鸟自清颜的住处飞出,那木鸟,她再熟悉不过。她在雪谷隐居的九年里,皆是以那样的木鸟传信,那是墨家发明的东西,只有以墨家的口诀才打得开木鸟的机关。 清颜,是墨家的细作。

第二十二章:夕暮扶桑花(八) 她不好奇,以前她见过子墨将君月安插在太子丹身边。子墨不喜战乱,在各国安插细作,以此得知各国情况,好遣散那些居住在将会成为战场的地方的百姓,这很平常。但她还是想告诉他,告诉他清颜不是坏人,不会对楚国不利,他不可以那样对清颜。 他闷闷的“嗯”了一声,眸中闪烁着什么。 “大哥对清颜下药,不怕日后籍儿恨你么?”她颔首看着他,这些年跟无情学了些医术,看清颜的病态,怕是命不久矣。 他微微一颤,侧首看向别处:“籍儿从小便只认尘聆为母。” “可他从来没见过尘聆姐!”她心惊他的狠心,籍儿还那么小,大哥竟然教他那些! “他知道就好。” “清颜的病,真的好不了么?”她无可奈何,有些事,自己不好插手。一生的因因果果,也该有个了结,她只盼结局是好的就行,不过看样子,她是不能如愿了。 “我已停了药。” 果然,停了药就表示时日无多,不用再靠药来侵蚀生命。无奈,她叹了口气,怀着心思回去厢房。 回房时扶桑坐在长案前看竹简,她愣了愣,走进去:“你怎么没回房间?” “想找你说会儿话。”他放下竹简,拉她出去,纵身跃上屋顶。 “这里没有外人,干嘛要到屋顶上来,你身子不好,晚上冷,回去罢。”她担心他的身子受不住严寒,毕竟这是冬夜。 “无碍,坐一会儿便下去。”他抓住她的手,拉她坐下来。 见是劝不住他,摘了肩上的披风搭在他背上:“我身子寒,不怕冷,你披着罢。” 他好笑的将披风摘了搭在她肩上:“你见过有男子大冷天的不将披风给女子,自己披上的么?” “可是我不怕冷啊。”她是真的不怕冷。 “不怕冷也得披着,我可不想让人看见,我是这么对待妹妹的。”他执拗。 “你还记得?”那日在邯郸城的石桥上,他说他们做不了夫妻,做兄妹也是好的。 “记得,怎会不记得呢!我与你说的每一句都记在这里。”他指指自己的心口,“除非心不跳了,不然我永远记得。”

第二十二章:夕暮扶桑花(九) “你怎么又咒自己死呢!”她不悦,讨厌他说这样的话。 “你不愿听,那我以后就不说了。”目光温柔,夹杂着不舍。 “嗯,不说了!”她点头,避开他的目光。不愿看,越看,越觉得他离死亡不远了。 “阿房” “嗯?” “你见过扶桑花么?” “没有,听说很漂亮呢!” “对啊,很漂亮南方的春天很暖,扶桑花开的早,春天的时候,我带你去看好不好?” “好啊!” 她笑着,他也笑了,再也没有任何杂念,只为春天的时候,他们会去看扶桑花 收到子墨传来的消息时,阿房正与无情在鸾栖宫的后院研究药草,她苦涩一笑,烧了那帛书,继续与无情探讨。她就知道,嬴政不会相信自己已经死了,只是,这消息来得太快,她还没有足够的能力平安回秦。 扶桑的病她一定会治好,她一定会带扶桑回秦。她欠他太多,无以为报,能让他与家人团圆,是她唯一能做的。 可,老天不知是看谁不顺眼,就是不让她完成这个小小的心愿。 无情寻来扶桑平日的饮食手札,花了数日终于找到病因,却发现为时已晚,他,已无救。 “那毒名为‘夕暮’,毒很浅,但每一次中毒都会深入骨髓。他的毒,已经服用了八九年了。” “师父,你看错了!”她知道师父是看自己终日为扶桑的病情劳累,故意编个谎话诓自己,好让自己休息一下。 “阿房,不要自欺欺人。”无情抓住她颤抖的肩,“好好陪他走完最后一程。” “不!”她推开她,“我们还有医书没有看完,我们还有医书没有看完啊!”她指着石桌上的那一堆竹卷,“那里还有很多医书,师父,我们再找找,再找找好不好?”她央求着抓着无情的衣袖,一定是不是中毒了,好好的,他怎么会中毒呢! 无情叹气,任她怎么拽自己去翻阅医书也浑然不动。她看着阿房长大,岂会不知她的脾性,她与大公子一样,都是要强之人,不愿受任何人的恩惠,更不愿欠任何人的恩情。她欠楚王太多,在她想要偿还时,却发现晚了。 “师父不看,我自己看,我一定会找到的,一定会!”她跑到石桌旁,胡乱扯开书袋,双手颤抖的不成样子,却还是一卷又一卷翻,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生怕漏掉一个重点。 “阿房”无情心疼的唤着,她不应,就像没有听到一般。阿房倔强,她知道,但,她必须面对现实!楚王的时日不多了,她再这样,就真的什么都不能为他做了!

第二十二章:夕暮扶桑花(十) “阿房”她走近唤她,不理。 “阿房” 还是没有反应。 “雪鸾!”她挥手打落阿房手中的竹简,“啪”的一声,竹简落地,清脆的声音惊得她心好疼。 阿房神情呆滞的看着空空的手心,是真的,师父说的是真的。她早就看到了关于“夕暮”的记载,只是从来没说,因为她还在找,她希望自己看到的不是真的!为甚么,为甚么!她不过是想治好他的病,很简单啊,治好了,她带他回秦,带她去见他的母后,去见他的王兄,只是见见而已,没有别的要求啊 心闷闷的疼,猛地涌出一口腥甜。 “鸾儿!”无情惊呼,刚好来找阿房的扶桑见状亦是慌张不已,扔了手中的布鸢急步跑过去询问发生何事。 阿房见他来了,背手抹去嘴角的血丝,惨淡一笑:“扶桑,你来找我啊,春天了,是要去看扶桑花了么?” “看什么扶桑花!你都弄成这个样子了!”他担忧的转问无情,“先生,阿房有没有事?” “她没事,”无情隐去心中的痛,“陛下带她出去走走吧,自去年冬日去了项府一次,她就再也没出去过,怕是憋坏了。” “嗯!好!”他拉着阿房冰凉的手,“本来是想叫你去玩布鸢的,没想到你病了,那就只去走走罢!” “谁说我病了!”她生气,“我好的很!”起身去捡刚刚因他慌张而遗落的布鸢,“扶桑,走,我们去放布鸢!” 他想再说什么,无情在身后叹息:“由她去罢。” 他一惊,觉着哪里不对,不敢往下想,便随着阿房出宫去了。 夕暮,他们坐在楚国的山丘上,望着山下一片幽绿,夕阳斜晖,映照的不是生机盎然,而是年华将逝。 幽绿啊,原来春天了啊,真快呢 笛音悲凉,和着那曲《硕人》,万丈的霞光也暗了下去。 “是《倾辰调》呢” “原来阿房的歌声,比当年语怜公主的妙音还要动听啊!” “”她沉默不语,想起“夕暮”,心又开始疼了。 “雪鸾,你想秦国了么?”语气平淡。 她看着他,对,不是阿房,是雪鸾。雪鸾,你想念秦国了么?你是秦国的雪美人,你是秦王毕生最爱之人,你,想念了么? “扶桑呢,扶桑想念了么?”她反问。 “想啊,却不能去。”他抚摸着玉笛,天下谁人不想见家人呢 “我们一起去好不好?”她问他,问的认真。 他不看她,望着前方的夕阳,答非所问:“十年光阴,转瞬即逝。当日一支《倾城舞》生出一曲《倾辰调》,世人皆知楚国太子悍美人天下尽收之。然,世人哪知,楚太子悍未得美人,天下尽失。” “扶桑!”内心突生出一丝恐惧。

第二十二章:夕暮扶桑花(十一) 她心颤,儿时,他说过要娶她,她一直当那是戏言,晦涩一笑:“扶桑,你好傻!”一句戏言,成就今日的沧海桑田,惟情不变,值得么! “是啊,好傻,傻到甘愿服用九年的‘夕暮’” “你说什么?!”她怀疑老天在跟自己开玩笑,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怎么出了这么多破事! “阿房,记不记得,你曾说过,雪鸾注定一生长伴秦王政?这是雪鸾逃不掉的。”他握着她怎么握也不会变暖的手,“回去王兄身边罢。” “不要!”她坚定,“我这一生都在逃离你,临了,我会陪你!” 她倔强,他也倔强。身为楚王,再怎么也要死在楚宫,他不会走。他既不走,她陪他! “也好”他靠在她肩上,消瘦的肩只有骨头,硌得他有些不舒服。他赶不走她,能陪他,也好 “告诉我你的楚王身份,好不好?”她要知道,为何他会甘愿服用九年的毒药。 “楚宫秘事,不必知晓,只要知道,我只是阴差阳错的替代了已死的太子悍,就好。”他黯然,自己一直都是替代品呢!小时候替代王兄,长大后替代楚国太子,若有来世,他一定要做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替代嬴政,为什么他要替代楚太子悍?! “只能有一个赵政,儿时我带你落崖,是听到了吕不韦与门客的谈话。我不能回秦,必须死。你的身份,太可疑,也得死。我带你逃走,却不想是害了你。 “楚太子的身份,虽是阴差阳错,却合得吕不韦心意,留楚乱政,再好不过。” 细作,又是细作何时,天下才能没有细作! 夕阳暮色,幽绿的山野,出现点点耀眼的红。天气暖了,扶桑花,也开了。妖冶的红,如他腕间的朱砂 他靠在她并不怎么舒服的肩上,喃喃的告诉她,扶桑花不耐严寒,却很容易生长,就像他,在什么环境下都很生活,他不在乎小时候受的屈辱,只要能让王兄看到,他与母亲如此辛苦,是要他变得强大,只有强大,才可以保护他们,现在王兄强大了,却保护不了母后,保护不了他,他不怨,帝王,本该如此 她苦笑,帝王,该无情,该为自己的江山放弃一切,可嬴政,为何放弃了亲情,也不愿放弃她 夕暮下的扶桑花,朦胧的妩媚,她颔首,看清了裙边的花朵,外表热情豪放的硕大花朵,有一颗独特的花心,数不清的小蕊包在大蕊外面,如同热情外表下的纤细之心。 她轻轻一笑,他叫扶桑,除了那颗心有些像这漫山遍野的扶桑花外,其他的,真是不像

第二十三章:楚宫倾城乱(一) 自那日出宫回来,楚王便一病不起,楚王身体羸弱,这是朝中公开的秘密,如今王上卧病在床,李园助熊犹夺位之心与公子负刍的谋位之心渐渐显露。 阿房管不了楚宫之事,她每日陪在扶桑身边,等待着他好转,虽然,明知毒入心髓,无药可医。 无情说,“夕暮”发毒的症状是嗜睡,哪日精神好到再也不想睡觉了,那便是生命终结的暗示。她劝阿房走,离开楚国,负刍之心很明显,只要楚王驾崩,他便会篡位。篡位,意味着血洗,届时后宫之人,都会成为负刍篡位的刀下冤魂。 阿房不听,她要陪他,只是陪陪他。 楚宫将会大乱,朝政不安,边关将士岂会将心思放在保卫国家之上? 扶桑是细作,一生只有两个任务保护嬴政,乱楚。 第一个已经完成,第二个,将要结束,她要看着它结束,然后,去完成她自己的任务。若有朝一日肩上的任务全卸下了,而她还有命,她会回去秦国,去找嬴政,找她的随心。 她不敢向往以后的日子,越是向往,越是难以得到。 一日,雪鸾做了糕点送去扶桑居住的扶桑宫,心急怕点心凉了不可口了,于是抄了条近道前往扶桑宫。那条近路要经过一片废弃的宫殿,因为荒僻,时常是没有人走的。 雪鸾小心的提着食盒,好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摔了,扶桑现在吃的东西越来越少,每日也只吃她亲自做的东西。今日她不留神睡过了头,晚膳做的晚了些,于是脚步也不由得快些。 路过废弃的宫殿时,无意间发现宫殿的有个角落亮着灯。心下好奇,她走近瞧了瞧,看着烛光映在窗帘上的两人,皱了皱眉,转身走了。 到扶桑宫的时候,还是晚了些,扶桑倚在软榻上,捧了卷竹简,见雪鸾来了,他放下竹简接过她手中的东西:“今日贪睡了?” 她看着他言行间透着力不从心,有些心疼:“师父在我香炉里加了些东西,睡过头了。” “你也该休息了,整日整夜的守在这里,自己不爱惜身子,你师父也该心疼了。”他给她到了杯茶,“你不用守在这里的,我的命已经是个定局,你在这里,只会让我心疼。” “你是我义兄啊!我怎么可以不守着你?” “那是说与我自己听的,你怎么记住了?” 那年在邯郸城的石桥上,他说,他们结为金兰,相伴一生,也是好的。

第二十三章:楚宫倾城乱(二) “我记性好啊!”她笑着,敲敲自己的额头,“我可是细作呢!” “是啊细作的记性,可是很好的”黯然,细作的记忆力太好,以至于,他总是忘不了她的身影,越是想忘,记的,越是清晰 “吃点东西吧。” “好。” 就这样,他们每日的对话,就是这样,不厌烦,不愿厌烦。 雪鸾始终没有告诉扶桑今日路过废弃的宫殿时,所看到的场景。是没有必要吧,璇玑和熊犹与扶桑没有太过亲近的关系,他们两人媾和,不过是璇玑看清了时事,知道自己再纠缠着扶桑不放,也没个结果,这样,还不如早早攀上楚王之弟。扶桑没有子嗣,王位,无疑是熊犹的。 只是,李园会有能耐让熊犹继位么?心气高的负刍,会甘心熊犹继位么? 她,也许不该让扶桑死在楚王宫的,也许,自己不该留在这里的。她很少做事后悔,但留在楚宫,真的是后悔了,只是再想反悔时,为时已晚 当日晚上回来,鸾栖宫的药草被雪鸾一把火烧个精光,留着这些东西,只会令自己烦心。 火光引来了大批的宫人,也引来了李太后李嫣。后宫无王后,有些事,她自是要亲力亲为的,况且,火光的源头,是她儿子最宝贝的鸾栖宫。 雪鸾拿着火把站在熊熊燃烧的火堆旁,一直覆在面上白纱早已不见踪影。 李嫣赶来时,宫人们因为行礼跪了一地,看不清雪鸾回身时的面容。 李嫣一惊,愕然之际忙挥手散去一干宫人。 “太后,别来无恙啊。”雪鸾笑着,顺手将火把扔到火堆里。 “你、你是项潆?!”李嫣单手指着她,不敢相信,项潆不是早就死了么?!几年前,秦国传来消息,项潆化名的雪美人,已逝!难道,她背叛了楚国?! “是,不光是项潆,还是太后您的儿媳呢!”雪鸾福了福身,“看着儿媳的面容,母后用不着这般惊讶吧?” “儿媳?”李嫣有些迷糊。 “赵国大公主雪鸾啊!那个坠崖而亡的昭夷王后啊。” 李嫣踉跄几步,身边的人被自己散去,没人扶,险些跌倒,雪鸾不着痕迹的上前掺了一把:“儿媳在宫中这么长时间也没拜会母后,真是失礼了。” 李嫣恐惧的拂开她的手:“你是人是鬼!” “人啊,当然是人啊。”她准备伸手让她感受一下自己是有温度的,但想想自己体寒,身体一年到头都是冰凉的,便不再想与她绕弯子。“我是赵国大公主雪鸾,失踪时为项家所养。”

第二十三章:楚宫倾城乱(三) 李嫣蓦地眸光一寒:“你数次以死隐世,该死!”正欲叫人,雪鸾眼疾手快飞出袖中白绫缠上她的颈脖,并不用力,但着实将李嫣吓着:“你要干什么?!” “太后不用紧张,我不会伤害你,只是要与你作笔交易罢了。” 她沉眸思索了一会儿,问道:“是何交易?” “让我带陛下走。”她不能再留在这里了,今日无情师父传来消息,负刍已经蠢蠢欲动了。 “笑话,陛下是哀家的儿子,是楚国的王,现在悍儿病危,当然是要在宫中治愈,就算悍儿再怎么喜欢你,你也该考虑到他的安危!”她知道悍儿喜欢昭夷王后,不管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谁,悍儿现在病危,她是断然不会准许他们离开的! “太后该知道楚王并非您的亲生儿子!”雪鸾语气凌冽,真正的熊悍,早就在十几年前意外死了,扶桑,不过是李嫣瞒天过海找来的替代品。 李嫣一怔,讶然雪鸾居然知道自己隐瞒了那么多人的秘密! “只要太后您默许,我不给您留任何麻烦带楚王走。”只要后宫之主同意,她会安排一切。扶桑想回秦看一看母后,她想帮他。出了这座王宫,一切都好办,她会看着楚国大乱,扶桑会完成任务回到秦国见亲人。 李嫣看着雪鸾的坚持,不明白。先前她说,已有了家室,今日这般,是为何?难道,是为了安抚自己的心,所以诓了她?那么,就算她是喜欢悍儿的,为何还要在嫁往楚国的路上故意以死隐世? 悍儿喜欢雪鸾,她知道,雪鸾要带他走,他应该是欢喜的。可是悍儿病了啊!雪鸾就不能等等么?等悍儿好了再走?虽说悍儿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但这么多年了,承欢膝下,她也将悍儿当做了亲生的。她会让儿子幸福,只要他开心,什么都是好的。 “等悍儿好了,你再带他走。你也是学过医术的,该知道悍儿的身子不宜颠簸。”李嫣从容的解开雪鸾逐渐放松的白绫,“哀家不是蛮不讲理之人,说道,定会做到。” “他不能再等!”收回白绫,她着急道,“太后您该看看公子负刍在做些什么,还有其他的公子,他们都在想着如何篡位!” “不可能!”

第二十三章:楚宫倾城乱(四) “怎么不可能!如果不想那些人为何一日几遍的往扶桑宫跑,负刍如果不想篡位为何要笼络朝中大臣?!陛下无子,王位会传给您的小儿子,但总有不甘心的人会阻止他继位!” “”李嫣无言,难怪近年来先王妃嫔与她疏远了,负刍也是一直很针对他们母子。如果,事情真如雪鸾所说的那样,悍儿走了,岂不更乱?” “我会让熊犹顺利继位。”雪鸾知道李嫣无言为何,朝政之事,她懂得不必李嫣少。 “好,哀家答应你。不过,哀家不插手这件事。” “无碍。” “那好,姑娘好生歇息,这么晚了,哀家也乏了,姑娘莫要闹出些什么走水之事招来哀家。”言罢,她唤来侍婢姗然离去。 雪鸾看着燃得正好的火苗,不知所味。 李嫣不会插手,是因为这件事有太大的风险,宫中的人整日监视着扶桑,一旦发现她带走了楚王,她逃脱不掉杀身之祸。李嫣再疼爱楚王,也是隔了一层非亲生的薄纱,所以,她不会管。不过,有她的默许,至少可以拖延时间不被发现,这样就够了。 三天之内,雪鸾偷偷拿扶桑的王印将宫中所有侍卫换成项家人,扶桑病不下榻的消息被彻底封锁。 一切都在雪鸾的掌握之中,新王是熊犹,诏书也已拟好,只要扶桑答应跟她走,一切,都会平安。是的,扶桑还不知道雪鸾做的一切,他每日昏睡的时辰远远多于清醒的时辰,这些事,无疑是不知道的。 三月,暖风正好。 雪鸾拿着拟好的诏书赶去扶桑宫,笑意,渐渐浮上唇角,她好像看见了开满楚地的扶桑花,妖冶,红的漂亮。 然而,无情却带来了坏消息李园逼宫。 终于,还是来了。只是她没想到逼宫的会是李园,她轻轻扯了扯嘴角,无碍,只要扶桑走,什么都没必要担心了。楚国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只是,她忘了,楚国,还有项家,那个待自己极好的项家!而自己。与项家关系匪浅啊! 今日的楚宫,已不是往日的沉寂,有些骚动。 捏着手中的竹简,她走得艰难。 扶桑从寝殿出来,见她来了,甚是欢喜,这种欢喜,不同往日,像是垂死之人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心愿的欢喜。 她站在大殿中央,看着他,笑着

第二十三章:楚宫倾城乱(五) 很多年前,雪鸾还是阿房的时候,他还是赵政的时候。 “我叫阿房,你叫什么名字,我们做朋友好不好?” 第一次,她向他伸出援助之手,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他不肯接受。 “你要明白,他们是一伙的,而你是孤军奋战!” 第二次,虽然是任务,可她真的不想他单独一人。 然而,他依旧不肯接受。 “我是阿房,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我只想跟你做朋友而已。” 第三次,他又被别人欺负,她拿着木棒赶走欺负他的一群小孩子,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赵政,你真的狠顽固!”她恨恨道,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为何如此防备着他人?! 终于,他妥协了。 抬头望着她,闷闷道:“为何要帮我?”母亲告诫他,在赵国,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自己。因为,他是细作,细作,不能相信任何人! 她一愣,天真无邪的笑道:“因为我想保护你。” 他“扑哧”一笑:“哪有女孩子保护男孩子的!” “那你就强大啊!” 对视,他心惊她的双眸,倔强得让他有些无可奈何! 殿内,她笑着走向他。 “你来啦!” “嗯,我来了。” “你今日好像很高兴呢!” “是啊,因为我要带你走啊!” 面无异样,他道:“你带不走我。” “你该相信我。” “‘夕暮’,是自我继位后每日必服的。”叹了叹气,好似轻松,他续道:“我本不想说,可是,看你做了这么多,不想让你计划失败了还不知所以。”他不看她,“这些日子,你所做的,我都知道。别忘了,我们都是细作,即便是我整日昏睡,楚宫的一切,我依旧了如指掌。” “我”她有些惭愧,毕竟,自己盗用了他的王印,以为他不知道,却不知,她所做的,早已被他知晓。 “不要觉得愧疚,李园只想掌控王权,只要熊犹继位,她不会伤害你我。” “那为什么”“因为自我继位,一直针对他,他觉得我不好控制,熊犹懦弱,比我更适合当傀儡。我每日不落的服用‘夕暮’,是为了安抚他。”

第二十三章:楚宫倾城乱(六) 心中,好像有什么坍塌了。一切,他都安排好了,他不会跟自己走,李园既然知道他的身份,就不会放他走,他没有把握她能逃过李园的手掌。 怪不得逼宫的会是李园,扶桑既是秦国的细作,那便不会让楚国安生。所以在她换去楚宫侍卫时,他瞧出了端倪,来了如斯一场逼宫。 “当你来到我身边,我是多么后悔自己服了‘夕暮’,不过,转念一想,若我不病危,今生,我也见不到你。冥冥之中,皆有安排,什么都强求不来,强求不来” 她怔然。 “我的一生都是为别人而活,十岁之前是为王兄而活,十岁之后是为熊悍而活。”他很平静的诉说着这些话,将死之人,也没有什么不平静的,“阿房啊我累了,不愿再为任何人而活。” “我带你走!我带你走啊!王兄也擅长医术,我们去找王兄啊!”她抓住他的臂膀,其实明白结局已定,可她不知道自己还在坚持些什么! 他摇头:“赵嘉的医术师承你师父无情先生,既然无情先生都没有办法,他又能怎样?阿房,你走吧。私调禁军,私拟遗诏,每一样都会被他们拿出来治你的死罪。” “我不怕死!”她要是怕死,也不会活至现在。 “你永远是那么倔强。”他苦涩一笑,“从小到大,我唯一记住你的,便是你的倔强的双眸。秦宫相遇,众臣所有的目光聚集在你周身,一袭雪衣,遗世独立,而我单单心惊你的眸。宫门前,你带无情前来为我治病,虽是蒙着面,可那双眸,我认得。” 恍然间,雪鸾似是觉得自己太傻,既然选择了辜负眼前的人,为何还要回来让他在遗憾中死去! 三月,春光无限,一切都会好,可为何,他们之间,却好不了? 他说他记得她的眸,那种倔强,亘古不变。下辈子,他还想记得。 “项家世代忠良,今日李园领兵逼宫,失败则好,若是成功了,项家地位不保不说,还会担上乱臣贼子的名声。你做事向来谨慎,这次,是失误了。”他不埋怨,她却忽然想起自己的做法很是儿戏! “项家军,已被我遣散了,如今的楚宫,只是一个空壳。”他一字一句,听得她有些犯晕,“扶桑宫有密室,你躲在带你师父躲在密室里,等我驾崩后,会有人带你们出宫。” “不可”她还没来得及反驳,殿外救传来了兵甲相碰之声。 扶桑望一眼殿门,轻笑道:“他们来了,你从偏殿去寻无情先生。”言罢,抬步便走。

第二十三章:楚宫倾城乱(七) 出殿,众军围了扶桑宫,李园负手立于宫门前。 扶桑笑看一眼四周,道:“舅舅这是作甚?” 李园目光如利刃扫向扶桑身后,眯着双眼,差异:“项潆?” 笑意僵在唇角,扶桑回首她没走?! “是我。” 一袭雪衣,依旧的遗世独立。 雪鸾稳步走到扶桑身边,她不会走,一定不会。 眼中的倔强再次被扶桑尽收眼底,他真的是无奈了,这个女子,怎么这么爱搀和事儿呢!王兄啊,你真是该好好管管她了! “来人!将这两个细作拿下!”李园一挥手,身后侍卫疾步上前。 “慢着!”扶桑将雪鸾拉到身后,“李园,你无凭无据的就要治寡人的罪,怕是安抚不了人心罢!”李园没有十足的证据证明他是细作,所以才会对他下毒,但身后的雪鸾,李园却是有十足的把握治她的罪啊! 她看着他的背影,心酸。他不知道,她根本走不出这座王宫了,李嫣说,李园对王宫的一草一木熟悉得很,若是被发现逃走,千万不要在宫中躲藏。 而李园选择今日带兵进宫,是因为,他已发现她身份的可疑,那晚路过那座荒僻的宫殿,被璇玑看见了。璇玑是李嫣千挑万选的儿媳,千挑万选,也是从李园送来的人中千挑万选的。害怕自己将她和熊犹的丑事公布于世,璇玑故意在李园面前夸张她的身份可疑。 这些,是荼蘼谷的人探到的,师父告诉她,要赶快走,不然,不仅她会死于非命,就是扶桑,也不能以一位帝王的身份死去。 安排好一切,她要带他走,可他,居然不肯走!是她的错,她没有将事情的缘由告诉他! “那就由不得陛下了!”李园眉目一横,侍卫不顾扶桑阻拦上前擒人。 雪鸾咬唇,她要活着,她不甘就这样死掉,挥手一掌击在来者胸口,侍卫猝不及防,身子直往后倒,她顺势拔出侍卫的佩剑,负手挥向身后的侍卫。就算是死,她也不要扶桑护她,他本该是王侯,就算不能以自己的身份下葬,也不可以以细作的身份被李园处以任何极刑! 旋身,利刃轻而快的划过侍卫的颈,她站到他身前,坚定的告诉他:“我,不会死!” 他怔了怔,蓦地,轻轻笑了。伸手,触及到她的面颊,如很多年前一样冰凉。 那般不舍,那般眷恋。 他一个箭步旋到她身后,揽她入怀。 她愣愣的站在原地,颈间,有他逐渐微弱的呼吸

第二十三章:楚宫倾城乱(九) ****** 荼蘼花开,白的似雪,白的,凄凉。 雪鸾从来不知道,项府也种了荼蘼花。 她被荼蘼谷的细作带来项府,先前三日昏睡着,这日,精神刚刚好转。 后院,她陪母亲下棋,母亲说,她的心不能静,陪他下下棋,说不定就静下来了。 她苦笑着捻着玉棋子,王兄那么费力的将自己的心静了下来,到头来,还是白费功夫。不怨任何人,只怪,命运如此。天下不安,她就是忍不住去好管闲事,惹来一身祸! “潆儿一定要回赵国么?” “师父想陪在母亲身边,潆儿不能在师父生前为她做些什么,如今她不在了,唯一的心愿便是葬在母亲的身边,潆儿一定要帮师父办到。” 没有悲伤,也许,是伤过了头罢。扶桑离开了,师父,为了护自己逃离王宫,也走了。 一时间,她失去了太多,麻木了 她要回赵国,完成师父的遗愿。不过,在走之前,她要将师父临终前交给她的东西,完好无损的交给父亲。 “老夫人!小姐!”她正想告诉项母,自己手中握着不该握的东西,不能再留在项府了,府上的婢女慌忙的跑来了。 她蹙了蹙眉,有不祥的预感。 “夫人,府中突然来了好多官兵,大公子让小姐先去密室躲躲!” 官兵?该来的,还是来了。她笑笑:“母亲,潆儿没有来得及告诉您,潆儿得罪了李园。” “现在不是告诉母亲了么?”项母慈爱的握着她的手,“潆儿是项家小妹,是项家人,母亲不会让任何人欺负潆儿的。” “母亲”有种感动,自己,欠了太多人啊 前院,连空气都是凝重的。 来者不敢动项府的人,没有国君的旨意,他不敢肆意动任何人。就算他来项府,也只能这样僵持了,等待雪鸾的出现。 楚王驾崩,没有遗诏,负刍会造反。 临走前,她所拟写的遗诏,没有盖上楚王印,做不了数。 而楚王印,在她手里。 扶桑本想让她和无情师父带王印离开,这样,朝廷会乱。扶桑还说,如果她们的行踪暴露,给追她们的人王印,不能乱政,保护她,也是好的。

第二十三章:楚宫倾城乱(八) “南方的春天很暖,扶桑花开的早,春天的时候,我带你去看好不好?” “这场联姻怕是你不喜欢的,等你嫁入楚国,我会昭告天下,雪鸾公主暴毙身亡,从此海阔天空,任凭你翱翔。只是这日子长了些,不知你可愿意等?” “可以派其他人来秦国,我不要你成为别人的人!” “哪有女孩子保护男孩子的!” 千言万语,终以一句“哪有女孩子保护男孩子的!”成为幻影。 他,在她的身后,为她挡下一只羽箭 他已无力再拥抱她,他累了,好累 “不要!”回身,她抱着倒地的他。 政儿,扶桑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离开! 抬手,再看一眼腕间的朱砂,他无力去笑了:“阿房,下辈子,记得找到扶桑,扶桑要以自己的身份去爱阿房” 无言,她看着他消瘦的手腕缓缓落下,落在冰冷的白玉地砖上。 “阿房,记得我腕间的那颗朱砂么?那是我们相遇的凭证。” 扶桑,走了。 她记得,他说他们可以结为金兰,山水田园,任意纵情。他要放弃肩上的任务,陪她一起睥睨天下,而今,他躺在自己怀里,不动声息。 扶桑,你知不知道,我们都错了,如果你不遣散项家军,如果那日我没有看见璇玑与熊犹媾和。我们,会安然离开楚国,你会见到你的母后,你的王兄,你可以安葬在秦国的王陵里,与秦国的列祖列宗在一起。 一切,都晚了 寒眸,横眉,一股杀气震慑住冲上来的侍卫。 她抓起手边的青铜剑,一步步走下宫阶 扶桑做了一辈子的细作,他只想见一见亲人,她只想报答他!欠了那么多,她该怎么还,要怎么还,如何还的了! 为何,为何他们生在乱世,为何会有细作的存在,为何细作要为乱世牺牲?! 血,染了残阳,天地一片血腥 楚宫的扶桑宫前,雪衣女子轻易挥动手中利刃,斩杀数人,嫣红,染了雪衣,溅上她倾世的皎容。 这种杀戮,是在宣泄心中的悲与痛。 无情站在角落里,手中握着白玉印玺。宫中的项家军以全数离宫,鸾儿以这样的方式,根本是在宣泄,拿自己的安危来宣泄对这个乱世的不满!仰首,鸾儿不能死在这里,馥玉门主,属下,就要来陪您了

第二十三章:楚宫倾城乱(十) “负刍君,楚王驾崩,该是您忙的时候,您带这么多人跑来项府作甚?”雪鸾笑着跨过门槛,雪色裙角划过漂亮的弧度。 项家三公子迎上来,项超正欲开口,她宽心的冲他笑笑:“兄长,该来的,总会来的,只是潆儿不愿连累你们。” “小妹是项家人,没有人可以欺负你!”项梁道。 她抿唇,他们不会离开。 荼蘼谷的下属将自己带出宫时,自己以因为受刺激过度昏过去,不知道身处何地。但是,他们也确实找不到更好的地方保护她的安全了。带着不省人事的她,逃不出楚国,只有在项府,才能安全的醒来,等待有些人的到来。 楚王印要交给远在边关的项燕,细作已经送信去了,她在等父亲回府。今日,父亲应该就会回来,负刍,为什么这么会抓时间?! “项小姐,你可是带走了不该带的东西?”目前,他是毕恭毕敬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有些东西,小姐是不该带走的,如果小姐将东西交还,我可以看在项老将军的面子上既往不咎。”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雪鸾再拖延时间,等等,再等等,父亲,快回来了。 负刍拧了拧眉头:“小姐不要与我绕圈子,纵使这是项府,只要小姐是真的犯了法,我还是会依法执法的!” “哦?”她轻笑,“那你倒是说说,我犯了什么罪?” “你!”负刍气结,他实在没有什么证据说她有罪。那日,宫中全是李园的人,李园只管除去心中大患,岂会让自己的人出来砸自己的脚?! “负刍君,楚王驾崩,家父也快回来了。您若是在此时闹事,怕是吃不了兜着走罢!”项襄皮笑肉不笑。 “项潆!若你再不把王印交出来,我不会罢休!”负刍急了,他知道项潆是在拖延时间,他不能再等,项燕回来,王印会交到熊犹手中,那时,他的王位又泡汤了! “负刍!我手中的东西,再怎么排,也排不到你来向我要罢!”他不会容许自己拖延,他是聪明人,她糊弄不了他。 “你不要以为我不敢动你!”负刍捏紧双拳。 “不管怎样,我不会交!”负刍比熊犹聪明,王印交给他,楚国一时间还不会有事,可如果交给熊犹,以他的昏庸,加上负刍的不满,楚国必乱!不是她不心疼楚国灭亡,只是楚国亡,于百姓,是件好事。

第二十三章:楚宫倾城乱(十一) 负刍再也忍不住,冲上前要去抓雪鸾。项家三公子也上前将她护在身后。 “住手!”雪鸾一声令喝,无人再动。 负刍一挑眉:“怎么,小姐想通了?” “我不会交王印,但负刍你听好,这里是项府,项家若有一人受伤,你觉着,项老将军会放过你么?”她直勾勾的看着他。 他一扯嘴角,静,出奇的静。 “那你是项家人么?”负刍唇角轻勾,她留清颜,注定是害了自己。 “不是!”他语落,她敏锐听见寂静的空气被飞矢射破,而后大哥舒心的味道离她很近。 回首,不远处那位温婉大方的女子,目光呆滞,唤着心爱之人的名字。 百步之内,立着一袭绿衣手执弓弩的女子,紧绷的弓弦在阳光的照射下颤动不已。 惊愕,诧异! 项超,痛苦的闷哼一声,瞬间倒地。项梁、项襄错愕不已,转身去扶大哥。 “清颜!”她尖厉的声音刺破晴空,惊得所有人一颤。 项梁、项襄嗜血的眼神猛地扫向负刍,负刍没有想到项超会替清颜挡住那一箭,忙后退几步,躲在刀剑之后。 项梁抽出佩剑,直刺负刍,如五日前一样,血,溅了她雪色的罗裙。 清颜已反应过来,再取一支箭,箭矢直指于雪鸾。 目眦尽裂,雪鸾看着箭矢向她飞来,圆点,渐渐放大。 春末的阳光直射入她的眼球,挥袖,挡下那支羽箭。 羽箭落地,清颜明显被震到。 扶桑没了,师父没了,大哥没了!楚国,到底还要死多少人?! 足点染血的地砖,跃身迎向不知所措的清颜。 她看着一身雪衣的她,踉跄几步,手中的弓箭早已落地,她杀了自己心爱的人,籍儿的父亲,她杀了自己的夫君!只要她杀了雪鸾,她便会自刎,去陪她的夫君,可,为何雪鸾没有死! 伸手,雪鸾一把掐住清颜细白的颈脖,眸中带着血丝:“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许伤害项家任何一人。” “我”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她颈间渐渐发力,以至于清颜说不出话来。 去年冬天,楚王还没有驾崩,雪鸾来项府做客。晚上,她找了自己。 那夜,她一改往日温婉,用长剑抵着雪鸾的颈脖,雪鸾坐在案前,安之若素的品茗。

第二十三章:楚宫倾城乱(十二) 雪鸾说,她不追究自己的身份,传不传消息给她自己的门主,她也不管,只要自己不伤害项家任何一人,她便让自己安安心心的做项家大夫人。 而自己也承诺,只要雪鸾帮自己保密,她便违背细作之道,与项超平静过活。否则,她会杀了自己。 她以为,自己一定会信守诺言,哪知,世事难料。 “小妹,不要杀大嫂,籍儿已没了父亲,不可再无母亲!”项襄在身后喊道。 手指依旧用力,长长的指甲深深的陷入清颜的肌肤,渗出一颗颗血珠。 “她该死。”一语,四下默然。她不知道他们默然什么,只知道,清颜是墨家细作,墨规,杀人者死!子墨不杀清颜,她帮她杀!顺便,让清颜带走自己对子墨的友情! 清颜涨红着脸双手抓住雪鸾的手腕:“小小妹我籍儿” 双眸冷似寒冰,薄薄的唇勾起讥讽之笑:“你以为,籍儿有拿你当母亲么?” 蓦地,清颜瞳孔紧缩,去收回右手,冷冷的看着她回身那一刹那近乎崩溃的模样。 项母带着三岁的项籍站在离清颜不远处的地方,而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今日,手持一把弓弩,亲手送了她一程! “为什么为什么?!”她不甘心的喊道,她这般疼爱他,为何要杀她?!她是他的生身母亲啊! 三岁,年仅三岁,那眸,是何其冷漠!“父亲说,籍儿的母亲只有一人,她叫,”他冷笑,“尘聆。” 身子轰然倒下,她,彻底的败了!败给一个不知死了多少年的女人! 民间传闻,某日,项家大公子不慎坠马,亡。其妻不愿偷生,悬梁府中。 ****** 十二月,大雪纷飞,很冷,她披着多年前母亲做给自己的披风,坐在代国的天雪殿门口,看那大雪纷飞,想着这一年的往事。 离那月的血染雪衣,已有九个月,雪鸾离开楚国,也已六个月。 九个月前,项府的大公子项超离世,其原配夫人也随之而去。 项府两老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夜之间老了许多岁。 她将王印交给了项燕,她让项燕做决定,这是她对楚国的留恋,也是,保自己的命。 如果,当初属下没有带她来项府,王印,她会永远带走。 天意弄人,她身处项府,走不了,只要一出项府,不管是李园的人还是负刍的人,都会要她的命。 李园只是疑心她的身份,要她死,王印,无所谓要不要,因为按照礼法,该是熊犹继位。 而负刍要她手中的王印,不管给不给,负刍都会杀她灭口,李园作壁上观,没有什么不好。

第二十三章:楚宫倾城乱(十三) 只有项燕,才能救他,项燕有资格拿走王印,也会依照礼法拥立熊犹为王。 是她利用了项府的人,是她害死了大哥。 三个月,她为项超守陵,以此,赎心。 可在项母来项家陵说了那一番话时,她觉得,因因果果,不单单是一个人的对,也不是一个人的错。 记得,她决定离开楚国时,是七月,正是炎热。 那日,项母来的时候,已是午后,那时,太阳更毒辣了。 那三个月里,没见过项家任何一个人,她觉得自己没有脸面对他们。 她一直体寒,三个月里,连她的心,也是寒冷的。可那日项母的笑,还是那么慈爱,瞬间暖了她的心。 她只笑,不说话,感受着母亲轻柔的手顺凌乱的发丝。 母亲说,楚国换国君了,但是负刍不甘心,蠢蠢欲动。 她不发表任何言语,现在的楚王位,分明是个烫手山芋,谁坐谁下场凄惨。负刍心气高,他的谋划里,是觉得,楚国现在岌岌可危,如果自己挽救了这一切,是不是可以名垂千古呢?只是,他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不知道,守江山,比打江山要难得多。 “母亲,今日,潆儿便走了,好好照顾自己。”这是她三个月来第一次开口说话,她都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张口说话了。 “还是要走么?” “要走,还有很多事没做,还有”她望着烈日下远方的一袭紫衫,还有很多杀戮等着她。 “可怜的孩子”项母心疼的捋着她的额发,这个孩子,生错了时候,生错了地方,她多希望,这个孩子一生下来就在自己身边,一直在自己身边,她会好好爱她,疼她,不让她受任何苦楚。 “籍儿也是。”她叹气,清颜临死时项籍的眼神,刺了她的心。那样的冷漠,是大哥和尘聆姐都不具有的,籍儿,不该有。 “放心,母亲会教育好他。”籍儿的冷漠,是项家人的责任,她会将籍儿改变过来,籍儿的性子,也本不是这个样的。那日,籍儿杀清颜,是自己蛊惑的,籍儿是个可塑之才,该懂得冷漠,只是不能懂得太多,适可而止就好。 其实,母亲每日都会来园陵,她避而不见,今日,是要走了,所以见了。 楚国的一切,再也没有自己牵挂的,剩下的人,都会忘了自己,好好的过应该过的日子去。 太阳很毒,对她,早已麻木,不痛不痒。抱着怀里的匣子,她起身一步步远离撑着伞的母亲。 项母缓缓移开伞,感受着烈日。 三个月之间,楚国大变,源头,是那个一袭雪衣的孩子。女孩子的模样倾城,行为,更是颠覆了一个国家。不管是李园逼宫还是负刍的血洗,遗世独立的雪衣,临危不惧,处理一切,乱着一切。 她不知这这个孩子有过怎样的经历,不敢想她还会有怎样怎样惊心动魄的经历。 惨淡一笑,自己想得太多了,这世上,太多悲欢离合都是她不知道,不懂的。于这乱世,她不乱想,就那样依偎在项燕怀里,是幸福的,她满足了

第二十四章:可叹悲红颜(一) 雪,越下越小,渐渐的,也便停了下来。 雪鸾伏在窗沿上,双手撑着下颚。看着细碎的雪天里,一袭白衣负手立在梅树之下,嗅着那寒梅冷香。 她笑得无谓,对赵嘉喊道:“王兄,这一幕,本该是属于红颜的!” 他不回身,不知是何表情,只听着语气中有些调侃:“红颜抢了为兄该做的事,为兄是有做红颜的事了!” 她一怔,原来,红颜的悲,是自己寻来的啊!思绪,又被拉回过往 秦王政十九年,王翦、羌瘣尽定取赵地东阳,得赵王。 这一段,是在她刚刚从楚国回来发生的。那时,赵国已经国破,邯郸城已不是她离去的那样繁华,凄凉,只剩凄凉。 她立于街道中,看着神色匆匆逃窜的百姓,不禁一阵悲凉。 国已破,他们,还要逃去哪里 已是八月,本该有些热,赵国的邯郸,却冷得很。 风过,带起灰尘,朦胧了视线。 苍茫的天地里,徐徐而来一袭风华白衣。 “王兄” 一笑,似是嫣然。 风,带来寒梅冷香,沁入她的骨髓。 他说,你不该离开雪谷。 他说,有些事,不该搀和。 他说,奈何不了就由它去,莫要纠结于怀。 他说,丫头,你真傻。 他说,累了,王兄就带你走,无论山水,无论田园,王兄都陪你。 他说 他说了好多,说得她心口生疼。 她说,我不会一辈子呆在雪谷。 她说,有些事,我不掺合,结局还是一样。 她说,我若放得下,就不需要王兄用九年的时间为我静心。 她说,王兄,你才傻,国破,你该走啊!在这里等我,会死的! 她说,哥哥,鸾儿是累了,可是不能停步,要走,走到天下统一啊! 她说,哥哥,赵王印还给我。 对,是还,而不是给。那枚王印,本该是在她手里的,赵迁贪慕权贵,将先王的遗诏改了。 “鸾儿!”赵嘉的眼中闪过慌乱。 她记得,很多年前,她还是阿房,一次生辰,父王将她抱在膝上,埋怨王兄一直想着游历,她为了让父王宽心,笑道,王兄不喜欢为赵国排忧解难,那儿臣替王兄啊! 一时戏言,却不想,造就了今日的悲剧。

第二十四章:可叹悲红颜(二) 一时戏言,却不想,造就了今日的悲剧。 她一直觉得他有事相瞒,终于,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她的雪探阁,也不是个摆设,子墨的身份瞒的那般严实,她都可以探到,就不要说那些宫闱秘事了。 出嫁那日,父王已发现语怜顶替她嫁往楚国,一位女儿再怎么鲜少呆在父亲身边,父亲对女儿的感知,也是清晰的。那日,父王看出新人气质与她不符,他心知她心向秦王政,也就没有揭穿。父王临终前,要王兄将赵王印交给她,说,要怎么做,自己决定。但王兄没有按照父王的遗愿行事,恰好赵迁也想要这个王位,也便给了他,任凭他改遗诏。 现在赵国灭了,王印,也该还给她了。 “王兄,给我。”她向他伸出手,第一次,她对他存在着恼意,若他早先把王印给她,她宁愿背上卖国的罪名,也不愿看到赵国死那么多人! “现在,你还要它做什么?!”心,有些痛,这是鸾儿第一次凶他。 “建国,乱国。”简单的两个字,坚定了他绝不将王印给她的心! 建国,建一个新的赵国;乱国,祸乱剩下的几国。 她背负的罪孽太多,再来,他怕她受不住。 “红颜,踏上了权政,只是祸水。”他道,她却很淡然,要杀她的那些人,都觉得她是祸水。杀她的人那么多,觉得她是祸水的人也那么多,久而久之,无所谓了。 “你一定要么?” “是。” “无悔?” “无悔。” “好,我给你便是。”他阻止不了她,一直都是,“但是,在给你王印之前,我带你去看个人,如果”他咬了咬唇,“如果到时你还是坚持,一切,我陪你。” “好。”她答应的很干脆,无论见什么人,都不会改变她的决定。 秦王政十九年,秦王之邯郸,诸尝与王生赵时母家有仇怨,皆坑之。 城北的乱葬岗上,雪鸾与赵嘉乔装混于数不尽的赵国百姓之中,数丈外,有位玄衣男子,居高临下,漠然看着离自己不远的惨烈。 原来,要看的人,是嬴政!

第二十四章:可叹悲红颜(三) “秦王怎么会如此残暴?!”有的百姓愤恨。 “嘘!小声点,你不想活啦!”有的百姓逆来顺受,只要日子平安,江山易主,与他何干?! “哦哦哦!”愤恨的人压低了声音,“你说,当年赵太后在赵国,也没见有这么多仇人啊,秦王不像是在报仇解恨啊!况且世人皆知秦王与其母不合,又怎会兴师动众的亲自跑来赵国寻仇家?!” “谁知道呢!君王的心思,岂是你我猜的到的,我们只管谨慎些,以此保管好自己的脑袋就行。” “也是” 周围还有嗡嗡的议论声,雪鸾一句也听不进去。他们不懂帝王,他们只看见了帝王的荣耀与辉煌,忘了帝王也是人,也有感情,也会为心中的愤恨而发泄。扶桑死了,是他唯一的亲弟弟,自小代他受苦,他从来没有为这个弟弟做过什么,杀那些人陪葬,是他唯一能做的。 “哥哥,我不会因为爱他,就要时时刻刻留在他身边。”她的爱情,从来都不是距离可以变更的。 赵嘉默然,看来,还是自己错了。她,太看重天下与国家,怪不得,人家都说,帝王注定孤寂 她静静的望着嬴政,他蹙眉,他悲伤,不能陪他,她不悔,只要,他希望的能实现,她愿意等老天还给她机会让他们团聚,嬴政,你也要等 也许是目光太过熟悉,也许是气息太过了解,也许是心灵相通。 他的目光,遽然向她投来! 那一瞬,是惊喜!辗转反侧,思念了十年的人儿,终于来到了他的身边! 那一瞬,是缱绻!纵使不相见,也不放弃想念,不放弃那不易的爱恋。 他,愿意等。只要她平安在世,他愿意等! 她回之一笑,展开了他的愁眉。 转身,她走。又是她的背影,又是他的不舍。 那一刻,他失神,伸手要去抓住什么。 怪异的动作引起蒙毅的注意,他顺着嬴政的目光望去,似有熟悉的背影,释然,原来如此 雪鸾的赵国公主身份已经埋葬在楚国的王陵,即使拥有王印,也不能成事。她让赵嘉先安顿好宗族,而她自己,去了秦国。

第二十四章:可叹悲红颜(四) 秦国咸阳,甘泉宫。 三更,夜静得诡异,自从甘泉宫变成赵后的冷宫后,守卫一直松懈着,曾经的门庭若市,也在一夜之间变成三两宫人出入。 一袭夜行衣,如黑夜里的精灵穿梭在屋宇间。看着偌大的甘泉宫变得凄凉,雪鸾的心紧紧纠在一起。曾经,在这里,瑾儿,那个天真纯洁的女孩,最喜欢给她惹祸,惹完祸还笑得那么无邪 虽然这里是她杀戮的开始,可也有过欢声笑语,而现今,只剩伤感了。 正殿里灯火通明,那里,坐着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妪。 赵后,还是老了。 “吱呀”一声,软榻上的老妪身子一颤,待看清来人,眼中闪过松懈,闪过惊讶。 “你终是福气大。”赵后招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我们政儿也真是好福气。” 雪鸾不说话,迷惑。赵后,不该是讨厌自己的么? “有些事你不清楚,也罢,你也没必要清楚。我现在呢,只是个没儿女承欢膝下的孤寡老人,有个人来啊,我自是欢喜。”眼睛会说话,雪鸾盯着赵后的眸,除了孤寂后的喜,再无其他。 “太后是聪明人,早知道做那些事会有今日结局,为何还要做?” 她也不掩饰,直接道:“为了政儿啊,若不做那些讨人嫌的事,吕不韦怎么会失去权力,政儿何以强大?” 赵后的所做的一切,只换来今日的悲凉。嬴政明明知道他的母后为他做了那么多,为何还要如此对她?!是迫不得已么?是母后荒淫,拂了他的面子?还是其他? “你总是那么多疑问,”赵后摇头,“被软禁在这里,是我自己的决定,不关乎政儿。不想再搀和任何事了,这样被禁锢着,落个清静,多好。” “太后不再看重名利?”她相信自己以前的赵后还是很在乎名利的。 “名利?”赵后淡笑,“我那么拼命去获得名利,也只是为了我的儿子们能活的有尊严。”她从枕下拿出一个小匣子,小心翼翼的打开它,玄色的锦帛包着一支木质簪花,那簪花经过时间的洗礼,已变得圆滑泛黄,两朵小巧的金银花在烛光的照映下发出幽暗的光芒。 那簪,雪鸾见过,是儿时扶桑花了三个月雕刻的,记得那时的他为了雕好这支木簪,在邯郸城里数一数二的木工师傅家门前求了三天三夜,最后还是她私底下找了木工师傅游说,他才雕得了这支木簪。后来她不知木簪的下落,还以为是扶桑送给了哪家女孩子,没想到,竟是送给赵后的!也更让她没想到的是,赵后居然珍藏了它几十年!

第二十四章:可叹悲红颜(五) 既然珍藏,为何当年又那般狠心,要治他于死地?!赵后啊,你知不知道,从那么高的地方落下去,是会没命的,如果当初扶桑不是遇到了李嫣,没有良好调理,他早殁了!李嫣不过是找了个替代品,却还是疼爱着那个与自己非亲非故的孩子,而你,身为他的亲生母亲,在他受伤时不在身边不说,还要他潜伏在楚国,就连死后,也没能葬在秦国大地上! “你不用那样看着我,我知道你恨我,扶桑,是我亏欠了他。”她苍凉的眸子里在谈及扶桑时有着愧疚,“他们两兄弟一生下来,便有位奇人抱走了政儿,说要会将政儿培养成一代霸主,他让政儿从小就看着我和他亲弟弟受尽侮辱,以此激励政儿变得强大,好来保护自己的亲人! “他们兄弟两人,注定不能团聚。太子只能有一人,便是日后扶桑不争,也会有人想要利用扶桑对政儿不利,扶桑,必须死。” “那是你的儿子!你也忍心?!”雪鸾心痛的吼道,这样的女人,不配为人母! “若不忍心,何来今日秦王政!咳咳咳咳”她也吼道,近年来身子不大好,一动气就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见她这样,雪鸾心生怜悯,皱眉叹了口气,为她倒了杯茶水,边抚着她的背,边伺候她喝下茶水。 缓了会儿子,赵后看她一脸怜悯,心下不高兴:“我不要你怜悯!” 她放下茶杯,说了句:“你可悲。” 这下,赵后到不怒了,冷笑道:“你一样可悲,只是幸运些。” “”是啊,她只顾着嘲笑赵后,自己,何尝不可悲,兜兜转转,害了那么多人,到头来,还是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这个世上,红颜,没有几个一生都是幸福的,也没有几个一生都是不幸的。被男人当成工具怎么样,我现在是太后,是秦王政的生母,我成就了我的儿子,不幸了一生,最后,是幸运的,这样我也满足了。 “你总以为我是贪心的,贪图富贵,不准不是自己千挑万选的女子为政儿生儿育女。可你想过没有,那时的政儿还没有实权,任何一个女人都会将他带入深渊。 “我知道他喜欢你,可我偏偏要将你远离政儿,要将赵清芷送进宫,政儿会给我面子宠幸赵清芷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过了,赵清芷会爱上令任何女子都无法忘怀的政儿,可政儿会因为心中藏着你,而对她生厌。”

第二十四章:可叹悲红颜(六) “依她的性子,爱上一个人,就会不择手段,你进宫,她会找你麻烦,你会顾全大局,这样,后宫的女人都会知道,权力在赵清芷手里,宠爱在你手里,后宫,被你二人占全,其他人已无可能霸占着政儿。这样,政儿的后宫就干净了。” 雪鸾看着赵后无言以对,她早就知道,这个女人是聪明人,却没想到,她的聪明竟然也将自己算计了进去。 “你给赵清芷权力,她自小是被赵家收养,受尽了下人白眼的她,一定会抓住得来不易的权力紧紧不放,还会一步一步,不择手段的往上爬。嬴政厌恶赵清芷,不光是因为心中有我,还因她的戒心,赵清芷越有权力,他越是讨厌,这样,赵清芷越是恨我。这一算,你是算对了。但是你没有算对,赵清芷对爱的痴狂会溶在权力里,我顾全大局会顾全到离开嬴政。你看不清情爱,有些事,总是会失算的。” “是,我是看不清,所以,才有了你们今日的结局!”赵后不否认,她是没有看清,可为何要看清,那些口口声声说爱自己的男人,一次又一次的利用自己,她又何必看清! 这是她的悲,看不清情爱,算不准太多。雪鸾比她幸运,也是幸运了这一点,雪鸾敢爱,也看得透彻,透彻了,就知道,哪些人会用情做事,哪些人,是无情的。就如,透彻了赵清芷的爱,知道赵清芷不会放过那些害她不浅之人。 “赵清芷如今有赵高的帮忙,趁着政儿不在,她会杀了我这个害了她一生的老太婆来解恨。这个,作为荼蘼谷谷主,你知道,那么,为什么要来?来寻死?”赵后问。 “再不来,就没机会了。”收到密信,说是赵清芷对赵后的态度不是很好,想了想,有些不懂,得问问赵后,而赵后,也有事得问问自己。 “是,再没机会了。”她点头,“我不问,你也该告诉我了,吕不韦,是怎么死了。” “既然你解了我的迷惑,告诉你了。只是,我还想问两个问题,第一,为何,你这么关心吕不韦的死?” 荼蘼谷只探关乎秦国大业之事,这些琐碎小事,是雪探阁的功劳。雪探阁为她探的,从来就是这些密事,若不是密探传来这个消息,她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趁嬴政不在咸阳时千里迢迢赶来秦国,为她解密。

第二十四章:可叹悲红颜(七) “吕不韦是一代枭雄,他尽心辅佐政儿,是以为政儿是他的儿子,有朝一日,他知道政儿实则是先王之子,定会废了政儿。所以,政儿一拿到实权,就开始削弱吕不韦的权力,直到下旨赐死。听回来的使者说,他是饮酒过度而亡,我不大信。吕不韦对秦国有功,他死,我对他倒有些愧意,关心一下他的死因,有何不可?”她说得像是很有道理,雪鸾细细一推,又发现很没道理,一个死了的人,赵后这么无情,会关心一下? 她不戳穿,平淡道:“使者说是饮酒过度,就是饮酒过度了,吕不韦又不是壮年,身体自然是差得很,悲痛自己遭遇,多喝了几杯,一命呜呼,也不是不可能的。” “雪鸾,你不厚道。”赵后黑脸,这个丫头,果真智能查微!他关心吕不韦之死,的确是有别的意思。 “不厚道怎么了,要厚道,就不是细作了。又不是什么不好意思的事,承认了又不会怎样,人已经死了,又不会站在这里听你说完了,还笑你一笑!”她偷笑,反正不关自己的事,赵后以前那么对她,现在还击一下,她是非常乐意而为之的。 赵后咬咬牙,可恨道:“你再逼我,你的第二个问题,就自己慢慢查去罢!”说完,她将脑袋调到一边,神色是又气又羞。 雪鸾颔首,稍稍权衡了一下,觉得还是自己的事比较重要:“好了好了,不说了便是!”她不甘心的哼哼两声,续道:“第二个问题,我的王兄,赵嘉,与吕不韦是何关系?” 赵后一愣,思索了一下,道:“叔侄。” “叔、叔侄?!”幸好她没喝茶,不然定是喷了赵后一身。 赵后扑哧一笑,道:“骗你的,作甚么真?” “”能不认真么 “这样说来,赵国有些往事,你的母亲没有告诉你?” 她一脸茫然。 “好吧,现在你的父王也驾崩了,告诉你也无妨。”看她的眸光闪过亮光,雪鸾猜,那段往事,一定是美好的 当然,她也不会是这么好心的,吕不韦的死,她是知道,不过,据密探的消息,吕不韦还牵连着与自己关系非常之人,是琐碎之事,可她对其很是好奇。赵后与吕不韦曾经关系也不浅,她想,也许她也知道些。

第二十四章:可叹悲红颜(八) 几十年前,赵国有两位容色极好的女子,年岁大一些的叫馥玉,小一些的叫妍筝。两人家室都不错,自小来往密切,关系好得不得了。 馥玉比妍筝沉稳,妍筝比馥玉活泼,都很讨人喜欢,因着容貌好,家室也好,她们及笄后,上门提亲的人,也是从城北排到城南。 两个丫头觉得那些人都是为了她们的家室和容貌,信不得。于是,两人商量好,于某天乔装成男子,探一探提亲的那些人,到底适不适合自己。 那日,天气很好,出府后的她们,去了城中的一家茶馆吃点心,茶馆里的流言蜚语最多,去那里总是能听到一些琐事的。 妍筝听客人的碎语都不大着边际,听了会儿,便闭了耳根,细细去吃桌上的点心。她是名门望族之女,所吃所用都是极好的,但这里的茶点似乎更合自己胃口,越吃越来劲,都没了个小姐的样子。 馥玉本来也没大在意那些求亲之人的家室,她的归宿,自己早有打算。 “筝儿,你吃慢些,仔细噎着。”馥玉好笑的递给妍筝一杯茶,“记得上次王后赐给你的点心,也没见你这样吃得香,这个,真的那般好吃?” 妍筝傻傻一笑,咕噜咕噜的喝了水,负手抹去嘴角的残屑:“近几日在家里都有姑姑教着细嚼慢咽,一道菜还不能吃三口,我都憋坏了!” 馥玉笑笑,帮着她拭嘴,心中又有一番嘀咕。妍筝是个男儿性子,做事说话都是大大咧咧的,听说前几日赵府请去宫里的姑姑教礼法,看来,是想她嫁入后宫了。不过,这样的个性,会甘心嫁么? “姐姐,你看你看,那边有人博弈诶!”妍筝指着隔着几个桌子的地方,“好多人哦,姐姐,我们去看看吧!”说着,她已起身拉馥玉。 “筝儿,别捣乱,那种场合我们还是不要搀和了。”她们背着家里人偷跑出来,要是出了什么事,可就不好收拾了。 “我又不干什么,只是去看看嘛!”妍筝不理,硬拉着馥玉往人群那边去,馥玉知道她好玩,也止不住她,也就随着去了。 博弈的两人一老一少,老的是邯郸城无人能敌的博弈高手,少的是是馥玉没见过的人,那少年一身白衣,甚是风华,衣袖间,好似有一股梅香,冷冷的。

第二十四章:可叹悲红颜(九) 老者渐渐处于下风,额角冒了少许冷汗,逢棋必胜的他,今日在众目睽睽之下输掉,他老脸往哪儿搁? 白衣少年又落了一子,这下,老者是必输无疑了。 馥玉瞧了瞧少年嘴角不变的笑,转了转眼珠,偷偷拉着妍筝低语了几句。妍筝听了顿时笑得开心,她最爱玩了!待馥玉说完,她挤到老者身边,低低说了些什么。老者眸光一亮,点了点头,抬手捻了棋子刚要落下,又顿了顿,将棋子放回棋盒,哈哈笑道:“老朽输了,输了!”说完,拱手到了个礼,快意离开。 看棋的人也是懂棋的,看看这局棋,老者已是没了胜算,再落下去,恐怕输得更惨。 下棋的人走了,看棋的也没必要再留,馥玉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继续茗茶。 这可急坏了妍筝,她可是要看姐姐教老者怎么把那白衣男子惨败的,那老头怎么这样扫兴嘛!不行不行,老者不下,那让姐姐下! “诶诶诶!”她叫住白衣男子,男子正欲走,见有人叫他,回身看了一眼,想说什么,身边一锦衣男子先于他问道:“你不是刚刚捣乱的人么,怎么,不服气?”锦衣男子得意笑着。 “对,就是不服气!明明可以赢的嘛!”她叉着腰不服气,模样不像自己能赢,到像是个市井无赖。 “嘿,人家下棋,你捣什么乱啊!小心我教训你。”锦衣男子故意挥挥拳头,白衣男子好笑,知道他是要帮自己推掉麻烦,也就没拦着,由他们俩闹去。 “好啊,你来呀!”她捋了捋袖子,露出细细的小胳膊。 “哈哈哈哈”锦衣男子笑得前俯后仰,“你这小身板,还是回去好好锻炼锻炼再来罢!” “你、你、你!”她指着他说不出话来,从小到大都没有人敢嘲笑她! 馥玉刚想着妍筝怎么没坐回来,回首一看,心叫不好,忙起身跑过去过去拉住她:“不是说不闯祸的嘛!” “我没有闯祸啊,你明明可以赢他的嘛!”她指着白衣男子,“看他们也不是本土人,人家欺负我们赵国的人,你就不帮忙?” 馥玉无奈,博弈也叫欺负人?你这副架势才是要欺负人罢!明明是在家憋久了,想闯闯祸闹着玩,还这么有理!对她真是无语了。

第二十四章:可叹悲红颜(十) “谁说我能赢他的,今日出来也久了,再不回去,你家姑姑见不到你,定会告到你爹那里,到时候看你爹怎么责罚你!”馥玉不爱凑热闹,吓唬吓唬她,让她赶紧回去。不过也确实不晚了,自己到不打紧,可赵府管教严,若发现妍筝乱跑,定会被罚的。 妍筝看了一眼棋盘,又看了一眼得意的锦衣男子,鼓了鼓腮帮子腮帮子,悻悻的低下头:“那好吧” 馥玉笑笑,点点她的额头,笑言只有赵老爷子治得了她! “阁下解得了在下的棋局?”白衣少年对馥玉很感兴趣,方才下棋时,他无意间一瞥,那么多人中,他的眼球独独为她那种沉稳中的漠然所吸引。 “在下不懂棋。”与自己无关之人,她不想招惹。 妍筝听白衣少年的意思是要姐姐下一局,一下来了劲,低下的头霍然抬起,馥玉冷眸横了她一眼,她又怏怏的低下头。 这一幕被锦衣男子看在眼里,仔细瞧了瞧这个可爱的男子,心中顿悟,偷偷笑了。 “不懂棋?”白衣男子摇头,“在下不信。” “信不信是阁下的事,在下还有事,先行一步。”言罢,她拉着妍筝就直往楼下走。 “姑娘,三日之后,在下在此等你下一盘棋。”白衣男子对着馥玉喊道,她没有回头,也没有顿步,泰然得让男子更加对她好奇。 “容兄,你知道她们是女子?”锦衣男子戳了戳白衣男子的胳膊,一脸的诡笑。 “你不也知道了?”白衣男子笑得风华,目光不离馥玉离开的方向。 “容兄好像对那个文静些的姑娘很感兴趣呢!” “你也好像对那个活泼些的姑娘很感兴趣。” “”这人说话就不能就着自己么!说个话都让别人没话接了,怪不得都没哪家女子敢与他说几句话! “吕兄,你不想想怎么求得心仪的姑娘欢心,想鄙人说话不合人意作甚?” 吕不韦咬着牙捏拳一阵抓狂:“容宸!你要是再对我使用读心术,别怪我,别怪我,别!”容宸摆出一副“你说啊,看你有没有什么可制服我的”的样子瞧着他,好罢,他还真没有

第二十四章:可叹悲红颜(十一) 当晚,馥玉被妍筝拉着歇在赵府。馥玉知道妍筝这个鬼丫头是憋不住心思了,要与她说说闺房话。 妍筝问她三日后会不会再去茶楼,她说不去。为何要去?虽然自己也是很爱下棋的,但是他们萍水相逢,她堂堂一位贵族千金,冒着被人说闲话的风险去与陌生男子下棋,她是吃饱了撑着罢! “他们看样子不是一般人呢!”妍筝出了奇的双颊微红,有些赧然。 人家都说,想到自己心仪之人,才会显出羞意,这丫头,不会是看上其中的一位了罢?! “筝儿,你是不是看上谁了?” 妍筝低头不语。 馥玉讶异,才一面而已,这就是书上说的,一见钟情?这也太快了罢? “姐姐,三日后,你去应约好不好?带筝儿去好不好?”妍筝拉着她,恳求道。 她不准,去了,是害了妍筝。女子,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男子的。白日里那两位气度虽是不凡,据她所知,却不是赵国大户,还是不要来往得好。 见馥玉不准,妍筝也不求了,从小到大,只要是馥玉决定了的事,都不会改变。于是自己盘算着,是不是拟个计划,出门寻一寻白天的锦衣男子。 锦衣男子看似顽劣,不过,她从他的眼中看出,他的内心,是稳重的。不将内心表露在外,这样的男子,有城府。知道她的人,都说她活泼爱玩,但,就如馥玉姐姐说的,外表如此,不代表内心全是这样。她是个有心计的人,她喜欢与有心计的男子过一辈子。 是夜,等妍筝睡熟了,馥玉潜出赵府,去了城东的药材铺。 进门后,一青衣女子迎上来:“属下参见门主。” 馥玉“嗯”了一声,带青衣女子进了密室。 “听闻秦国有位公子质于赵?”馥玉问。 “是位不大受宠的公子。”青衣女子答道。 “现在不受宠不代表以后也不受宠,天下变数多了,注意些为好。” “属下明白。”青衣女子颔首,露出愧意。 “帮我查一查两个人的来历。”馥玉把玩着手指,“今日赢了博弈高手周老的人,这两个人,好像不是那么简单。” “诺。”

第二十四章:可叹悲红颜(十二) “过了年关赵王会为太子选妻,在此之前,我要得到太子的一切信息。还要”她负手,“还要制造一场意外,让太子认识我。” “门主”青衣女子不大同意,门主虽是有任务在身,但这可是终身幸福啊! 馥玉皱眉:“无情,荼蘼谷的人,是不会有属于自己的幸福的!” 无情叹了叹气,点头称是。 这个时候的馥玉很坚定自己的任务,自己的身份,无怨无悔。但是,她没想到,就算她坚定一辈子,若其中发生了一些事,她也会后悔。就像,今夜。 议完事,她刚一出药材铺,就与将让她思恋一辈子的人撞了满怀。 “对不起,对不起”男子拱手道歉,看清面前的人,他一怔,笑了,“没想到在下与姑娘也是有缘分的。” 身后的无情莫名其妙,一时间找不到怎么解释一大姑娘大半夜的出门作甚。 “看来姑娘,不是简单人呢!”容宸看了看馥玉身后,“这么晚了,还要议事?” 她眸光如利刃,他后退一步:“姑娘快些收回袖中暗器,在下不是敌人,不是敌人。”他连连摆手,好像很怕她似的。 皱眉,她松了腕间气力,屋内的灯火照到她的衣袖,闪过银光。 “你是何人?”她的语气冷冷的,显然还是对他有敌意。 “帮秦国的人。”他浅笑,尔雅风华。 “看来,阁下也不是简单人。”她轻笑,“都过了三更,阁下,莫不是跟踪着本姑娘?”她赞服他的武艺,跟着她一夜,她却毫不知情! “若不这样,那里能让谷主另眼相看?”一袭白衣,像是浸过寒梅,散着淡淡的冷香。 “哦?看阁下的意思,是要结交荼蘼谷了?” 荼蘼谷历经千年,只为帝王效忠,做事素来低调,不为人知。他既叫她谷主,定是知道荼蘼谷的,那么努力去知道荼蘼谷,无非是要结交。 “谷主猜中了一半,”他转着手中玉笛,好不潇洒,“在下,只想结交姑娘你。”眼中是认真。 她看了眼无情,邪邪一笑,拂袖跃身,瞬间消失在茫茫黑夜,自空中传来一句:追上本姑娘再做商量!

第二十四章:可叹悲红颜(十三) 他望着黑夜,收了玉笛,快意一笑,跃身跟上她。 余下的无情到有点担忧,门主,是不是太草率了?这位男子,又是谁?方才他手中的玉笛,是上古寒玉,天下仅有一人持有此笛墨家巨子容宸。 三更的邯郸城,很静。 两袭白衣,穿梭在屋宇间,脚尖偶尔踩到枯叶,才会有那么一瞬的声音打破寂静。 馥玉最擅长的便是轻功和暗器,以为身后那个有些自大的男子追不上自己,不想,身后的人,轻功不知超过自己多少倍!他故意与自己保持着数十步的距离,到底想干什么! 一生气,她蓦地停了下来,怒道:“不玩了!” 容宸跃到她身边:“姑娘肯与在下商量了?” “墨家人与细作打什么交道!”还在生气,她的自尊心很强,最讨厌有人故意让自己。 他不惊讶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手中的玉笛,很好的介绍了自己。 “是容宸想与姑娘打交道。” “有区别么?”她白了他一眼。 “身份不一样,当然有区别了。” 她侧首看着他,嘴角若有若无的笑,让她有一瞬的心颤。他的笑,很暖,发自内心。 “墨家人都是伶牙俐齿,本姑娘说不过你!” 他摇摇头,拿她无奈:“在下让着姑娘,姑娘生气,在下不让着姑娘,姑娘也生气。姑娘到底是讨厌在下哪一点呢?” “我叫馥玉。” “嗯?”她的意思是 “没听见算了。”她转身提气跃身,这个人,不是挺聪明的么?! “馥玉,三日后,茶楼一聚!”他朝着她的背影喊道。 她一笑,回眸:“看本姑娘的心情!” 眸如月华,深深的刻在他心中,至死,不忘。 三日后,是大雪纷飞的日子。 天很冷,馥玉披着雪白的披风站在闺房门口发呆,到底去不去呢?这么大雪,他应该也不会去罢!那自己还是回去看书罢。 想着,步子转向闺房。 如果,他去了呢?让他等着,是不是不厚道? 步子又转回来。

第二十四章:可叹悲红颜(十四) 罢了,还是不去了。这世上,最是情爱难解,若是自己一不小心陷了进去,那可就是麻烦了。 诶?自己在想些什么啊!她拍拍脑袋,怎么想到那个方面去了! 哼!还是去,不然自己更心虚了。 于是,她跨门而出。 “馥玉姐姐!” “呀!”一袭红衣跳到她面前,骇了她一跳。“筝儿!”像是心思被看破,她怒嗔,“你是皮痒了罢!” 妍筝防备的后退一步,偷笑道:“筝儿看姐姐犹豫不定,想直接拉姐姐出去嘛!” “筝儿!”她一阵脸红。 “哈哈,筝儿还是第一次看到姐姐脸红诶,好可爱啊!”妍筝突然大笑起来,“看来姐姐跟筝儿一样嘛!” “筝儿,你要是再胡言乱语,小心我不带你出去了!”她扭头,不想让妍筝看见自己的窘样。 见状,妍筝故意清清嗓子,摆出严肃样子:“那个什么,都午后了啊,可别让人家等急了。”说完,她撒腿就往府外跑。 馥玉一听,恼羞成怒,追着她一阵好跑,但是嘴角的弧度却越来越大。 那一日,是馥玉的劫,是妍筝的劫。 若,那一日她们没有出府,没有去见那两位少年,兴许,一生,不会那般苦。 自那日后,他们四人来往越发频繁,一起赏雪,一起茗茶,一起踏雪寻梅,玩的不亦乐乎。 妍筝忽略了贴身婢女每日是如何战战兢兢地为她隐瞒,馥玉忘却了年关后的宴会,容宸忘记了他与馥玉的身份,只有吕不韦一人没有什么初衷责任,他不过一介商人,意外结交了容宸,相伴游历罢了。 将近年关,邯郸城的梅花开得极盛。 妍筝邀了三人去城北的寻梅园赏梅,亭中,馥玉闷闷的饮酒,像是有心事。 妍筝是个识趣儿的人,拉了吕不韦去折梅,留容宸和馥玉谈心。 红梅傲雪,妖冶得很。 红梅下,妍筝着一身红衣,踏着纯白的雪,踮脚要去折那开得好看的梅枝。 “喂,折不到就让我帮忙嘛,干嘛硬撑着!”吕不韦一阵好气,她就是这样,干嘛都要硬撑着,上次赏雪,她出来穿的少,冻得鼻头都红了,他要将披风给她,她坚决不要,还一个劲的说不冷,最后染了风寒,在家躺了好几日。“女子不要这么要强嘛,男子不会喜欢的。”

第二十四章:可叹悲红颜(十五) “哼!”她转身嘟着小嘴,“我就是要强怎么了,那你不喜欢我好了。” “”真拿她没办法,“鬼丫头,那你继续踮着脚去折罢,我回亭中吃热酒暖身去。” “诶!”她拉住他,“你怎么这么不懂情趣啊,容宸哥哥和馥玉姐姐一对谈心,我们俩一对赏梅,多好!” “筝儿,你说话怎么这么”不含蓄 “我说话怎么了?我说话就这样,你不喜欢算了!”她扭头,生气。 “喂喂喂,不回去就不回去嘛,作甚么气呢。好了好了,要怎么罚我,你说便是,我定照做。”怪不得馥玉老说没人治得了她,还真是这样! 她转了转眼珠,道:“那你背我在这梅园转一圈好了。” “好!”他蹲下身,“只要你这小丫头不生气就好了!” 她抿唇而笑,跳上他的背。 他背着她踏雪,她给他讲自己儿时琐事,他听着,心里很舒服。他喜欢这样,就两个人,讲着各自的趣事。讲着讲着,背后传来她轻微的呼吸声,他小声的唤了声“筝儿”,没人应。他淡笑,原来是睡了啊 他背着她,一步一步小心走着,生怕惊醒了背上的入睡人儿。 这一刻,他暗暗发誓,他要背她一辈子 亭中,不似他们俩的暖情。 酒香在火炉的催动下溢出酒壶,与梅花的冷香溶在一起,沁人心脾。 馥玉一直不说话,容宸也抿着酒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日近黄昏,赏梅的人都已经走光了,吕不韦的侍从传来话,吕不韦已经把妍筝送回府了,自己也先回去了。 馥玉看了看天色,也起身:“天色晚了,我回去了。” “玉儿,你在担心什么?”容宸拉住她,“告诉我,你在担心什么?” “宸,我们”她抿了抿唇,“我们以后不要再见了。”言罢,她甩开他的手,小跑出去。 他跃身追上她,挡了她的去路,看着她,不说话。 她站在那里,不动,不语。 昨日,无情问她,一切已经准备好,是不是要实施计划。 她没有回答,她犹豫了,因为容宸,她犹豫了。两个月的欢声笑语,让她忘了自己的责任,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她是荼蘼谷的谷主,背负着强大秦国的重任!

第二十四章:可叹悲红颜(十六) “玉儿,想听听我的故事么?” 她抬头看他,被他这么一说,她才发现,他们之间的往事,都没有互相提及过。 他没有管她倒地愿不愿意听,径自道:“我不是名门之后,甚至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从小,我四处漂泊,看尽了如斯乱世的权力纷争。游历四海,我学得一身才华,想要结束这个乱世,但,四处碰壁。后来,我进入墨家,成为巨子,想要利用墨家的力量,帮助强大的国家,结束这个乱世。” 他说的风轻云淡,她听的心痛不已,她以为,自己的年少是最苦的,却不知,眼前的这个人,比自己更苦。 伸手抚着他的英眉:“我们,是同类人啊” “所以,那日博弈,众人里,我只看到了你。” “所以,那夜,我记住了你。” 他抓住她的手:“玉儿,我知道你接下来要做什么,听我的话,什么都不要管,好不好?”他看着她,眼中,是恳求。 “可是我是荼蘼谷的细作啊”自小,她便受尽苦楚,被培养成细作之首。一切的努力,就是为了强秦啊!她怎么能辜负那么多人的期望! “你可以不是。”她的责任他帮她抗,她只要快快乐乐的过活,就好。 “宸,你知道,不可能的。”不可能,她不可能离开荼蘼谷,那么多人的期望都压在她身上,她怎么可能安然无恙的脱离荼蘼谷! 他低首,吻上她的眉心,在她耳边低语,呵气如兰:“一切,都交给我。” 她点头,倚在他温暖的怀中。唇角的笑,是幸福的。 一切,都交给他 那夜,在昏黄的夕阳下,红梅幽幽开放,她在他欢快的笛音中为他跳舞,她回眸,他浅笑。 他说,我会娶你,会守护你一辈子 甘泉宫的灯火不再亮堂,忽明忽暗的,让雪鸾看不清赵后满目的苍凉。 “后来,如何了?”明知道结局是悲惨的,可她还是想问。 “后来,馥玉不再管任何事,等着容宸带她走,给她幸福。但是,世事难料,妍筝的父亲要她在一场宫宴里献舞,然后,嫁给赵太子。妍筝爱着吕不韦,不愿嫁,求馥玉帮她。妍筝在馥玉的帮助下逃离了赵府,而那场宫宴,馥玉献舞,博得太子倾心。”讲这一段时,她的心纠在一起,疼得她泪水溢满了眼眶。

第二十四章:可叹悲红颜(十七) “母亲,为何要帮妍筝?”雪鸾不懂,既然母亲在等容宸先生,为何要献舞? “荼蘼谷之人,不准馥玉离开。他们要挟馥玉,若是离开,便会让容宸名声扫地,墨家人不会放过容宸。”泪,潸然而下,“馥玉为了容宸,继续了自己的使命,嫁入帝王家。出嫁那日,容宸拦了迎亲队伍,放下一生尊严与气力,跪下求她,求她不要嫁。她怕自己见了他会改变主意,躲在车辇内,纵使哭得肝肠寸断也没有掀帘看他一眼。后来,容宸离开了赵国,听闻,在一次赵太子偃亲征中,为救赵偃,坠崖而亡。” 这,便是母亲的一生么?心里很难受,像是有什么压着,喘不过气来。 容宸,容了天下,失了一生的幸福 天下,为何有那么多无可奈何,为何,相爱的人总是一次次错过,红颜,为何总是这般要强?! “那妍筝呢?妍筝与吕不韦的结局呢?”要强的妍筝,有心计的妍筝与吕不韦,又是何结局呢? 赵后仰首,努力不让泪水再往下留:“妍筝去了吕不韦府中,两人想就那样厮守一生,可妍筝就是那么不听话,知道了吕不韦想完成容宸强秦的遗愿,于是她帮他扶持当时质于赵的秦国公子异人,甚至说服吕不韦,将自己嫁给异人,为异人生儿育女。 “可,日子越往后,吕不韦权力越大,妍筝就开始觉得吕不韦是在利用自己。后来,他们互斗心计,终于,吕不韦,输了。” 就算再怎么仰面,泪,还是不争气的自眼角滑落。吕不韦输了,她自己,又何尝赢了?他们,都输了,再有心计,也都落得惨败的下场。 雪鸾无言,这,是上一辈的故事,揪心,荡气回肠。 母亲,容宸先生,吕相国,无不带着遗憾而终,眼前的妍筝,也会么? 曾经的赵国大户,赵家小姐妍筝,今日的秦王生母赵后,你,看他们遗憾而终,可有想过自己,也会如此? “这么说,你应该早就知道我是谁。” “你母亲做事谨慎,从来没告诉过我她的身份。近年来,我独自在甘泉宫,凭着手下的细作得来的密事,细细琢磨,那些往事,也便明了了。你想知道的,也都知道全了,你王兄赵嘉拜师于吕不韦,不为奇。”她转过身去,偷偷抹泪,“我要知道的事,你也该告诉我了。”

第二十四章:可叹悲红颜(十八) 雪鸾起身,边往外走,边道:“吕不韦知道陛下派人赐了鸩酒,心中悲凉,在府中盛开的梅树下饮鸩而终,临终前,口中,一直唤着,‘筝儿’。” 终于,赵后眸中的苍凉,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幸福。 他们,终是心计太深了 曾经,她以为自己与吕不韦的城府皆深,互斗一辈子,会是一件趣事。可,自己还是改不了爱玩的性子,将自己与吕不韦一生的幸福,白白葬送了进去 夜,已深,寂静的甘泉宫,有着不寻常的声响。 雪鸾,我临终前,送你一份礼,杀了赵清芷,回到政儿身边,陪着他,一统天下,莫要如馥玉姐姐一样,误了终身幸福 赵后抱着那支木簪,躺了下去。 扶桑,母亲来陪你了 吕不韦,那个被我亲手推向死亡的男人,那个与我爱恨纠葛了一辈子的人,筝儿,来陪你了 雪鸾出殿,亮堂的灯火,刺了她的眼,抬手挡了挡,看清来人时,不觉好笑,对付一个病危的老人,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么!一个宫婢,一碗药,绰绰有余。 赵清芷到底还是不了解赵后,她以为赵后还有大批心腹在身边,以为赵后还不想死,所以带了这么些人。岂不知,赵后是多么想早早薨逝,与吕不韦团聚去,拖到今日,无非是要赵清芷落得个杀头的罪名,然后,为雪鸾顺利回宫铺路。 可是赵后不知道,雪鸾还不能回秦!还没有资格,没有完成一位荼蘼谷谷主该完成的事! 赵清芷看清殿门前的人,恐慌不已。 “夫人怕什么,雪鸾又不是死人,且被你的人包围着,该怕的,应该是雪鸾啊!”她笑得风轻云淡,刚刚的故事令她神伤,彼时还没缓过来。 “雪鸾,就算你命大,今日,你可没那么好福气了!”赵高反应过来,挥手让人去拿下雪鸾。 雪鸾一笑,他们真拿自己当傻瓜么?来一趟秦国,就没任何准备?她抬手将手指靠近唇边吹了个口哨,只听四周“搜搜”响起衣裳与空气摩擦的声音。 赵高一干人慌张的一扫四周,赫然发现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雪鸾已叫来了救兵! 挥手,被口哨唤来的人冲上前与赵高的人搏斗,而雪鸾,早在混乱之际跃身向屋宇掠去。 秦王政十九年,秦王自赵还,从太原,上郡归,王母太后崩。 同年十一月,赵公子嘉率其宗族百人之代,自立为代王,东与燕合兵,军上谷。 雪,彻底停了下来。 雪鸾的思绪被走近的赵嘉拉了回来,他俯身敲她的脑袋:“丫头,又在想些什么呢!” 她摸摸脑袋,哼哼两声,不理他。 “想母亲与容宸,还是想吕不韦与赵妍筝?” “喂!他们好歹是长辈,你直呼其名,是不是太不尊敬他们了!” 他无谓的耸耸肩,自窗口跳进殿内,自顾自的拿了暖炉窝到软榻上,睡去了。 她摇头笑了笑,帮他掖好被子,又去看那一卷卷密报。 听说赵国国破那日,有人潜进王陵,盗走了母亲的遗骸。母亲终于回到了容宸先生身边,而赵后,也得到了最想要的答案无憾而终。 红颜,可叹可悲,终有自己的结局。而她自己,可叹可悲,一直找不到结局

第二十五章:若只如初见(一) 秦王政二十年,燕太子恐秦兵至国,使荆轲刺秦王。 得到这个消息时,雪鸾与赵嘉正在研究着怎么使燕国触犯到秦国,然后怎么保住太子丹。 看完密信,她气愤得将竹简狠狠的扔向一边,骂了句:竖子! 赵嘉在一旁也直摇头,很不赞同太子丹此次的做法。 “荆轲已经到达秦国了么?”她满脸怒气的问传信的细作。 那人有些害怕,低着头,荼蘼谷之人这些年大多数都见过雪鸾,在他们眼中,她是为永远看不出喜怒的谷主,没想到,太子丹之事,竟然让好脾气的谷主发怒了。 “荆轲昨日便到了秦国,三日后秦王便会召见。” “君月呢?君月在哪里?!”她冲着赵嘉怒问道。 他知道她现在正在起头上,也没在嬉皮笑脸:“在燕国。” “废话!我当然知道她在燕国!”她气急败坏道,“我是在问,君月不是说会阻止太子丹么?!现在这种情况是怎么回事!” “君月不是荼蘼谷的人,我们不知道她做的是什么打算。”他心平气和的回答。 被他一提醒,她才明白过来,君月不是荼蘼谷的人啊! 去年在楚国,君月找她,说是太子丹近年很是关心天下事,怕是要参与朝政,对抗秦国。当时她就很奇怪,君月不是荼蘼谷之人,为何会将此事告知她?她要回赵,要去秦国找赵后寻答案,也就没有深究,现在被王兄一提,到让她想起来了。 挥退一干人,赵嘉给她倒了杯凉茶消火:“火气这么大作甚,该发生的一定会发生,我们要做的是怎么补救。你方才问到君月,是怎么一回事?” “君月找过我,还说过太子丹的事,当时事情多,我没怎么在意,现在想起来,觉得蹊跷。”她皱眉思索了一下,“当日在楚国项家,一位名唤‘清颜’的细作奉了雇主负刍的命令杀我,在此之前我看到清颜以木鸟传信。你知道,木鸟是墨家的东西。” 他摆弄茶具的指顿了顿:“你是在怀疑子墨?” “清颜潜伏在楚国,无非是想离间项家与楚王的关系。君月在燕国,也无非是想得到燕国的情况。雅溪楼你我都知道,藏着监视赵国的细作。各国也都有类似雅溪楼的地方,墨家安插细作在各国,是想干什么,难道还用明说么?” “但你也探到过,墨家与秦国没有什么交情的。” “墨家不帮秦国,不代表就不帮别的国家。难道你觉得子墨是想让墨家言论传入各国?”她冷笑摇头,“恐怕不是罢。”

第二十五章:若只如初见(二) “这些年,子墨对你的感情不亚于当年的慕瑾儿。你这么怀疑她,是不是有点” “我是想不怀疑她,可她手下的人要杀我!”她愤慨,子墨对她的好她不是不知道,但她怎么知道这种好是不是有目的的?“纵使清颜是为了得到负刍的信任而杀我,但墨规很清楚的写着杀人者死。我想清颜如果不是真的要杀我,是不会冒这个险的。” 他缄默不语,总觉得她是因为太子丹的事气过了头。 “君月告知我那些事,兴许是想探探我会如何处理,顺了他们,再留我一条命,与他们背道相驰,再派人杀我。” “我看你是政务太多,把脑袋看糊涂了,怎么越想越离谱?”他没有任何表情,神色淡淡的,“按你这么说,你要乱楚,清颜杀你,是因为你做的事不合墨家心意。那就是说墨家是在帮楚国了?既然帮着楚国,为何还要派清颜去离间项家与楚王的关系?至于君月,她确是墨家人,可你就不想想,她许是知道你要乱燕,给你个消息罢了。” 她听了抿唇不语,暗想,许是自己多虑了,最近发生了太多事,她脑袋都糊涂了。抿了抿茶,便将此事作罢了。 倒是赵嘉,他口上是在帮墨家辩解,心里,却很奇怪清颜之事。 ****** 燕国。 山谷间,一袭紫衣的姑娘坐于溪边的大石上,抱着琵琶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弦。 “你没有做到一个细作该做的事。”身后,传来女子的不温不火的声音。 想事想得出神的紫衣姑娘骇了一跳,回首看了来人,忙放下琵琶,转身要跪下请罪。 “不用跪。”只是一声,紫衣女子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来人着一身墨衣,容貌以墨色面纱遮着,看不清,只有那一双眸,存着兼爱温和。 “是君月无能,求巨子责罚。” “不是你无能,是你还没雪鸾那个能耐。” “”咬唇,愧疚,不服。 “墨家鲜少培养细作,比不上荼蘼谷,很正常。” 子墨看了看君月,心叹墨家还真不适合培养细作,细作要无情,她墨家人,是做不到的。 她轻笑了几声:“我来找你,不是为了见你在这里神伤的,你既不能完成任务,那便随我回去罢,墨家还有很多事你可以做。” 君月摇头,道:“不能阻止太子丹对付秦国,是属下的过错,属下应当留在燕国弥补过错才对。”

第二十五章:若只如初见(三) 子墨摇头,叹了口气:“好罢,你要执意,我也不能强求。不过”她看君月的神色稍许心疼,“荆轲刺秦必败,届时秦攻燕,你该怎么办?” “属下属下不知。”君月只想留在燕国,留在他身边,即使,这么多年了,他也没有喜欢过她。 去年的时候,君月找过雪鸾,听说,是为了太子丹之事。只是那时雪鸾事情多,没将太子丹的事放在心上。 “你找雪鸾,是为了什么?” 君月颔首,赧然中带着惧怕,没有完成巨子交给她的任务也就算了,自己还 “你喜欢太子丹,不想他受到伤害,可自己阻止不了,所以去求雪鸾,对么?”子墨看她是想错了,她这里是墨家,不是荼蘼谷。 墨规虽然严格,但对于没有完成任务却又没对墨家造成损失的弟子,也没有什么很重的惩罚。“君月,你入墨家也有些时日了,若你无罪,是不会受到责罚的。这次任务你没办好,是太子丹太执着,并非你的错。” 她知道太子丹是个人才,若不是生在弱国,定会有番大作为。只可惜他不若秦王政那般幸运,有雄厚的国力,大批的有能之臣相助。他想与秦王政争夺天下,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 墨家人虽是迫切的希望天下太平,可也只是希望,那些王侯将相根本不会用他们。他们不用,那只能自己用自己了,他们存有兼爱之心,不愿看到任何一人受到伤害,也只有这样来默默地救赎那些无辜的人了。 “我是个直爽的人,不喜欢拐弯抹角,如果你真是因为喜欢太子丹而留在燕国,那你就留下罢。”她不强求人,不过让君月留在这里,还为了别的事。 “巨子,属下”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感激,还是对墨家的愧疚?“属下不能报答墨家救命之恩,属下一定会保护太子丹不受到任何危险!”她“嘭”的一声跪在溪边的鹅卵石上,目光诚恳。 子墨本想去扶她起来,自己虽是巨子,但她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些礼节。可转念一想,自己本来也是这个意思,君月是个有恩必报之人,她心里存着对墨家的愧疚,这一跪,算是让君月心中舒服些罢。 “君月啊,”她看着溪水流淌,生出一丝惆怅,“太子丹不喜欢你,为何,你还要这么苦自己?”问出这话时,她觉得自己很可笑,墨家人,从来都是兼爱天下的,不计回报的付出,这是一个墨家人该有的。

第二十五章:若只如初见(四) 不想,君月却仰脸看着她,笑了,她说:“太子丹是不喜欢我,可君月喜欢他就好了,就这样默默地喜欢着他,不给他任何牵绊,他不会因此而讨厌我,也不会因此而对我好一分,这样很好,我很满足。也许,这就是墨家人的本性,不计回报的付出,就算是伤的体无完肤,只要心爱的人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好。” 君月笑着,笑意中的温暖与幸福,感染着子墨的心。 基于墨者本性上的爱,原来只是看着心爱之人幸福,就够了啊 她不知道该不该认同君月的这份爱,因为面临她的,将会是死亡。 用生命来爱,那该是多大的勇气?!自己的心里也住着一个人,可那个人好像没有情爱,如果有一天也面临着君月现今的情况,会选择留下来,用生命去爱么? 答案,她不知道,因为她不知道作为墨家巨子的她,会不会将那份爱当做了一种责任,就算是用生命去爱,也不清楚自己的感情是什么样的 快夏天了,山间的荼蘼花开得很盛,雪白雪白的,像极了梅花,只是,梅花开得傲然,荼蘼开得孤寂。 她晦涩的笑笑,荼蘼开得再好,终究不是梅花,就像,自己做的再好,也不是他心中的那个人 秦王政二十年春末,燕使荆轲刺秦败,王怒,体解轲以殉,而使王翦、辛胜攻燕。 燕都,太子府。 已是夏日,太子府的池塘开满了白莲。一袭白衣的太子丹倚在亭中小憩,即使双眸瞌着,也感觉的到此人的魅惑与尔雅。 君月坐在一旁拨弦,许是想着别的,弦音有些伤感,听得他蹙了蹙眉。 秦国已经召集兵马开始攻燕了,他知道燕国的胜算不大,可还是得拼一把。 “君月,你的心太伤感了,本太子不喜欢。”淡淡的,他薄唇轻启。 弦,“啪”的一声,断了。断弦反弹在她细嫩的手背上,打出一条红印。 “奴婢该死!”她抱着琵琶恐慌的跪下来,不是怕他不喜欢自己的伤感,而是慌张断掉的琴弦。断弦,不是好兆头。 他也是懂乐之人,听着弦断,心,也猛地一下揪起来。 荆轲刺秦,当初孤注一掷的缘由,是大臣的蛊惑,还是自己的私心?现在他都忘了,秦王政灭燕国是迟早的事,但荆轲刺秦却加快了燕国灭亡的步伐。

第二十五章:若只如初见(五) 那日送走荆轲和秦舞阳,高渐离所和之歌他就看出,此计必败。只是不想败得那般彻底,连秦王一根头发都没有伤着。是荆轲的失手么?不,不是,肯定另有原因 “君月,你先下去罢,我想静一静。” “诺。”她抱着琵琶退下去,憋在心中的话还是没有说出来。 夏日的午后没有风,亭中放着冰,很凉爽,可他的心,很燥。 荆轲刺秦之计他做的很严密,以荆轲的武艺,就算秦王戒备再严,也不能躲过他一剑。除非有人泄密! 瞌着的眸霍然睁开,销魂的眸子显出迷惑。 侧首,那抹紫衣翩然。 君月是细作,在赵国的雅溪楼时他便知道,只是那时着了雪鸾的道,以为她真有喜欢女子的癖好,才硬着头皮说要娶君月。 十一年前雪鸾嫁楚时,他还在邯郸,公主出阁那日,本想去送一程,可看着她的身影,他笑了,他就知道,以她的性子,不会甘心嫁,再者,散出去的那些传言,嫁楚的路上不会平安。 天下所有人都道赵国大公主不慎坠崖而亡,却不知她是躲了起来,笑看天下如何闹。 他不知道她到底还有什么身份,有什么目的,可君月一定与她有关系。 琉、璃负责监督君月的一举一动,去年的时候他们说君月去过楚国,见了一位白衣女子,前几月在山谷里见过一位墨衣女子。 如果这两个人都是雪鸾的话,那么事情就很明了了。 欢醉台一宴,很明显雪鸾是在帮助秦国破坏六国结盟。此次他要杀秦王,这个计划君月也知道,她去见了雪鸾,秦王自然也知道了。 如果事情真是这样,是不是该为自己可悲一下呢?他自嘲的笑了笑,随它去罢,自己选择的路回不了头了,再可悲再可叹也没用。 “来人!”他坐起来,也该做点什么来补救了,燕国不能因为自己而亡! “唰唰”两道人影,琉、璃稳稳落在亭外,抱拳恭谨道:“太子有何吩咐?” 他盯着池中的白莲,听闻赵嘉在代地自立为王,如果借助代国兵力抗秦,可能会有些胜算。

第二十五章:若只如初见(六) “本太子要去代国一趟,琉,你留在太子府扮成我,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去了哪里。璃,你随我一起去代国。” “诺!” 只希望,此次去求赵嘉出兵,是个正确的选择。 ****** “鸾儿,如你所料,太子丹已经在来代国的路上了!” 殿内,雪鸾埋头批阅着奏章,赵嘉冲进来,赞佩道。 她没有任何反应,继续着手中的活儿。他走过去抢走她的笔:“喂!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啊?” 她白了他一眼,夺回笔:“你要我有什么反应,笑?哭?” “”什么跟什么啊?“我是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要向你借兵,又不是我。”她淡然答道。 “”代国的一切可都是她在管。 见他没说话,她吸了口气,又深深的吐出:“还能怎么办,他是我们的朋友,于情该借。于理嘛秦国迟早会灭了代国,联合燕国对抗秦国,也很好嘛。” 说的是很有理,不过她是不是搞错了立场?“我们是在帮秦国诶?你要代国攻打秦国,是想干嘛?” “代国有人知道我们是在帮秦国么?” “”好罢,不知道。 赵亡,那些大臣心中积怨不少,整日想法设法的要起兵抗秦。此次太子丹要来借兵,就算他不答应,大臣也会逼着他应下的。 “鸾儿,你我都很清楚,即使燕代联盟,也不是秦军的对手,如此,不是多了更多的杀戮么?” 她颔首,是啊,如此又多了杀戮。可他们有选择的选择的余地么?太子丹亲自前往,必是抱了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心。燕国的祸患是他带去的,他不可能眼看着秦攻燕而袖手旁观。 归根结底,还是他派荆轲刺秦欠妥!她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何他要搀和到天下之争中。他不是跟王兄一样,喜欢游历天下的么?! 她的周身渐渐散出了怒意,他瘪瘪嘴,她还是在责怪太子丹的鲁莽。 不是每个人都像她那样,身处帝王家却远离权势的,她常说帝王家有很多无可奈何,那怎么就不想想,太子丹也许是有苦衷的呢? “鸾儿,代国借兵给燕国,若是败了,可不好明哲保身。”

第二十五章:若只如初见(七) “此事”她想了想,突然笑的纯真,“就交由王兄办罢!王妹只管如何让代国的百姓不愁吃不愁穿而已。”说完,她埋头看竹简,不理火气逐渐高涨的赵嘉。 他捏着拳头恨不得将这个臭丫头痛扁一顿!每每拿不定注意了都把事情卸个干净,他这个兄长当得真是憋屈! “臭丫头,若不是为了赵国宗族,我真想用条链子将你锁在雪谷!” 她埋头吃吃笑着,暗想,你还是将眼前的事解决好了再解决我罢! 几日后,太子丹至代,赵代王嘉避而不见。 无法,太子丹与随从璃潜入代王宫,欲见代王。 赵嘉觉得王宫不大,自己又会武功,没必要用那么多侍卫守着,所以王宫戒备不是很严。太子丹很容易的就进了代宫,随意掳了个宫人问清了赵嘉的去向,便将宫人打晕匆匆赶往天雪殿。 赵嘉躲在天雪殿里逗鸟儿,任凭雪鸾怎么推拉也不肯出殿。 她气急败坏的一屁股坐在锦席上,指着他骂道:“你要是再不拿出主意,小心我让大臣逼着你娶王后!”嗯?娶王后?对哦,王兄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没成亲啊?这事儿得留意着! 他一愣,转而笑道:“没用的,他们很信服我,不会听你唆使。” “哼!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作为代国的国君,没有后宫就算了,连位夫人都没有,大臣们再是信服你,也会为你操心这方面的事的!”她笑得很得意,但在看到他逐渐阴沉下来的脸色后,那笑就有点挂不住了。她干咳两声,一脸讨好道:“王妹只是开开玩笑嘛,王兄不愿娶亲就不愿娶,也没人逼得了你,是罢?” 他面色依旧很难看,扔了手中逗鸟儿的木棍,他走出殿去,至门口时,他顿了顿,语气很是认真:“我去见太子丹便是,以后,不要再拿这种事说笑了。” 她愣在,看着白衣走远,不过是开个玩笑,有必要那么认真么?不愿娶亲,难道是喜欢男人?!额越来越离谱了!最近老是思想不正经,看来还真是看奏章把脑袋看糊涂了! 出了天雪殿,赵嘉踱步至代宫的莲渠,看着那一池白莲出神。 “你想事未免太入神了,我跟了你这么久,你居然没有察觉?”太子丹看四周没人,从假山后面走了出来。 赵嘉没什么反应,这是在他代国,有什么风吹草动的他岂会不知?不理会他,是心中不大畅快。

第二十五章:若只如初见(八) “你知道我来的目的,这对你没有坏处,为何你不见我?”太子丹问。 他看了看满塘白色,知道今天是必须面对了,于是道:“没有坏处?怎么没有坏处?太子丹难道不知道,秦王还不想灭赵国,所以放了我,让我带着宗族至此?如此大恩,我赵嘉又怎能恩将仇报?” 秦王政掳去赵迁而放了自己,不是外人所传的他有能耐逃脱了追捕,是秦王有意放他。他怕鸾儿回国看到宗族无处可去会痛心,于是让自己做了代王,带着赵国宗族来此。 只是鸾儿太多事,硬是逼着自己将王印交出来,借着他的身份窥探着天下! 意想不到的答案让太子丹受了打击,代国不出兵,燕国一点胜算都没有,这场仗必输无疑!不行,他不可以让燕国亡在自己手里! “只要代王愿意出兵,不管什么要求我都答应!”这已经是他的底线了。 赵嘉皱眉,为何他要如此执着!难道真如鸾儿所说的那样,是太子丹自己的问题,是他想与秦王政争夺天下么?! “你退出这场战争,我就借兵。”他只能做到如此了。 “不可能!”他回答的斩钉截铁。 赵嘉怒:“你看清楚局势,我们是不会赢的!” “不拼怎么知道会不会赢?!”太子丹反驳。 赵嘉已经没话说了,对太子丹,他彻底放弃了。既然他要拼,就让他去拼罢,借兵给他,让他看清秦国的野心与强大也好,大不了就是费点心思去救他。 代国答应借兵,太子丹回燕为这场战役做准备,而雪鸾与赵嘉在为如何让太子丹全身而退做准备。 代国出兵那日,雪鸾站在代国最高的山丘上,等待着战争的到来。 夏日,山丘上很凉爽。林中有鸟儿在歌唱,远处传来樵夫的歌声。 代国是祥和的,纵使今日要出兵打仗,也是祥和的。 她喜欢这里,喜欢祥和,但她更喜欢天下祥和。 这么多天了,她没有想出好对策保得太子丹性命。秦王下令不杀太子丹不罢休,是秦王对某个人的亏欠,也是王翦对侄女惨死的悲愤 那一场刺杀,不是荆轲武艺不精,而是有人对秦王政的爱太执念。

第二十五章:若只如初见(九) 图穷匕见,荆轲刺向秦王政的那一刻,后者是恐慌的。那一刻没有人在他身边,没有人敢挡在他身前,他看清了那些整日对他阿谀奉承的嘴脸。袖中的匕首蓄势待发,只要再近一点,荆轲便会死在他手中。 只是在那一瞬,在他要拿着事先备好的匕首向荆轲刺去时,一袭明艳的衣裳出现在自己眼前。 他听到刀锋入骨的声音,那么狠,又那么畅快。 一旦失手,再难回头。 他有条不紊的处理着残局,全然忘了那身着明艳衣裳的女子。 女子不若当年那般娇美,但两颊的酒窝依旧动人。泪,自因经历风霜而起了褶皱的眼角滑落,苍凉的眸,一直看着那袭安之若素的玄衣,渐渐的,便晃了神。 入宫为妃,她只望看到他的身影,看到他的笑颜。她是那么骄傲,却在他的后宫活的那么卑微,卑微到连他身边的一个小宫人都不如。至少,他在闲来无事时会与身边的宫人闲聊几句,而自己,却是连看他一眼都是奢望。 想来,她这辈子就做错了两件事,不该劫杀他心爱的女子,不该偷听他议事! 如果没有一时嫉妒他对雪鸾的爱,他不会因自己伤害了雪鸾而再也不愿多看自己一眼;如果昨日没有听到他与蒙毅议事,她不会出现在朝堂之上,不会连死也没有得到他的垂怜。 如果当初自己隐忍一点,也许她会一直陪在他身边。如果当初知道他不会爱上自己,也许,她会藏着对他的爱嫁给一个会疼爱自己一辈子的男人。 终究,是自己太执念 默默地爱了他这么多年,累了,倦了,该是时候放手了。 他的心太小,只容得下那一袭雪衣遗世独立的女子。她不怨,也无从可怨,今日的路是自己选的,后不得悔,也后悔不了 玄衣,似是转了过来,看着她。 心,喜了一下,却又在瞬间冰凉。 他不会看自己一眼,不会啊! 匕首上的毒液随着血液遍布全身,眼睛很疲惫了,眼睑渐渐落下,那袭玄衣还在那里。 玄衣啊她羽菲儿这一辈子,眼中就只容下了这袭玄衣。可,他并没有容下她,一点也没有容下!

第二十五章:若只如初见(十) 临了,她的脑海里,只剩下一袭玄衣,不是冷漠,而是宠溺。 她对他的记忆,只剩数十年前,她跟在他身后问东问西,他不厌其烦为她解答。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雪鸾望着夏日的天出神,总是有人探索爱情的秘密,也总是有人沦陷在看似虚无缥缈的情爱中,沦陷后也总是有人后悔。 人啊,总是这么奇怪,感情这东西,也着实伤人啊 她笑着摇摇头,自己啊,也沦陷在其中呢!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后悔 战事一起来就没完没了,雪鸾对行军作战不甚了解,落了个清闲整日窝在天雪殿赏赏花逗逗鸟的,日子好不快活。她一快活,可就苦了赵嘉,潇洒了半辈子的他被战事搞得焦头烂额,想撒手不管罢,又心疼代国的士兵白白送了性命,只得眼巴巴的看着她在一旁悠闲茗茶,自己握着笔一卷一卷的批阅竹简! 入秋的时候,战事正是紧张,赵嘉越发的忙,抽不出一点时间陪雪鸾说话。 日子久了,她便喜欢借着雪探阁探知一些琐事来消磨日子了。 秋日萧瑟,天雪宫庭院的枫叶红得厉害,似血,似火。 雪鸾终是不喜欢这样的颜色,红,总是让她想起无休止的杀戮,压抑得她喘不过气来。 望着那一片血红,她想起了去年春末的楚宫。 枫叶,落下一片,她伸手接住,火红的叶子上沾染了薄薄的一层秋霜,看上去,那么凄凉 越看越是不舒服,她命人拔了院中的枫树,这样的枫叶,会让自己想起过往,她不要想,太累,太悲伤。 枫叶落了满院,她坐在屋宇上,看一看天,看一看地,好生无聊。 蓦地,有白鸽落在手边。她愣了愣,取了鸽腿上的帛书展开来看。 这是雪探阁传来的,关于秦宫的一些密事,看得她不禁好笑。 细作说,秦宫很平静,随心深得嬴政喜欢,每日接进宫与扶苏学习玩耍,还有就是关于赵清芷的。 她知道,细作所谓的平静,是表面,赵清芷不是还有胡亥么,以她的性子,怎么会容许嬴政只宠爱扶苏,而忘了胡亥呢? 后宫啊,终究是不会平静 起了些风,卷起她的长发。她捋了捋发丝,随手将帛书捏个粉碎,目光跳跃到不远的宫殿庭院里。

第二十五章:若只如初见(十一) 天雪宫屋宇上可以俯看代宫的一切,她喜欢坐在屋顶,看着宫廷的一切,就像她喜欢站在代国最高的山丘上,俯看代国的一切一样。 目光的终点是赵嘉的寝宫,她的眼力素来好,况且他的宫殿离自己的也不远,所以那里的一切,她尽收眼底。 那里的庭院与她的庭院是一样的格局,一样有那样火红的枫树。 远远的,血红刺伤了她的眼,枫树下的情景,更是让她心烦意乱。 庭院也被收拾好了,远景她看得心烦,索性跃下屋顶,坐在院中摆弄着黑白棋子。 抓一把棋子,松开手,棋子又“哗啦哗啦”的落回棋盒中,重抓一把,再松,再抓,再松 反反复复不知多少次,连一旁的宫婢都烦了,她却还在继续。 “公主可是有什么烦心事?”绿儿终于忍不住了。 棋子落回棋盒,这次没有再被抓起。 “嗯”雪鸾沉眸,想了想,问道,“绿儿,如果有人无理由的对你好,是为何?” “如果那人不是喜欢我,那就是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好处了。”绿儿抬袖笑了笑,“公主可是为子墨姑娘烦心?” 雪鸾愕然的看向她:“你怎么知道?” “公主一直让奴婢查子墨姑娘的事啊。” “”看来是自己的担心太重了,连绿儿都看得出来! “还好公子这些日不来天雪殿,不然看着公主一脸烦心样,又得神伤了!”绿儿抿唇而笑。 “王兄神伤什么啊?”她没好气的道,他每次都将自己的想法作废,有个什么好神伤的! 绿儿一愣,好像很惊讶:“难道公主不知道公子喜欢子墨姑娘么?公子很少对其他女子上心的,但听公子身边的宫人说,一关于子墨姑娘的事,他都很关心呢!”“什么?!”雪鸾一激动,不小心将手边的棋盒打落,黑白的棋子“哗啦”一声散落在地上,骇了绿儿一跳。 绿儿忙让人收拾棋子,不经意看到了雪鸾眼中的失落。她心下奇怪,公主这是怎么了?子墨姑娘虽说与公子门不当户不对,可也是墨家巨子,身世也算清白。公主前几个月不是还说要帮公子张罗相亲的事么?现在这么好的姑娘送上门来,公主怎的就不愿意了?

第二十五章:若只如初见(十二) 旁人看着雪鸾的落寞,权当是以前赵嘉眼中只有一个妹妹,现在凭空多出来一个人,赵嘉的心思也不全放在她身上了,失落是难免的。 只是她眼中的丝丝疑惑,让人不解。 她还是没有想通清颜为何要杀她。前几日雪探阁带来消息,说是墨家已不若当年强大,分了好些支流。也许,也许清颜不是子墨门下的弟子。 她只能这么想了,也只敢这么想。 前些日子她还在张罗王兄的亲事,子墨是个好女孩,他们会幸福。她不想再留在代地,清颜之事她还没有完全释怀,日子一久,她怕自己嫉妒王兄只对子墨好,而忍不住胡思乱想。 “绿儿,我要出宫一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若是王兄来了,让他不要派人去寻。”言罢,她提步就走。 每个人都是贪婪的,希望有一个人眼中一直是自己。方才在屋顶,她看到赵嘉庭院里,他与子墨相拥,心里没来由的一股失落。 王兄对她太好,她是不愿有人来与自己争夺他对自己的好,可她更希望他有自己的生活,不是一生都躲在她身后保护自己。 她小气,所以选择离开。 绿儿站在庭院里莫名其妙的的看着雪鸾离去,那种失落,隐隐带着悲伤。其实公子对公主比对子墨还要好,好到代宫的人都以为公子是喜欢公主的。 绿儿本就觉得这几日雪鸾有些怪异,于是雪鸾一走,她便跑去赵嘉宫殿,去的时候正巧看到院中只有赵嘉与子墨两人,不知是那根筋搭错了,她竟躲在角落里偷听起来。 “我不需要你的怜悯,若是需要别人来怜悯,那墨家早就撑不下去了。”院中,子墨眼睛红红的,但没有哭过的痕迹。 “对不起”赵嘉颔首,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侧过头,抿了抿唇,努力吸了口气,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转而看向他:“没有什么好对不起的,这种事没有谁对谁错。我们都选择了默默地去守护,那就按着自己的心意走下去。谢谢你还舍得给我一个拥抱,从此,我们还是朋友。”说完,她便要走,他伸手想要抓住她,却发现没有什么意义,于是抬起的手又缓缓落下。 走了几步,她又顿足:“我们都希望天下太平,虽然墨家不干预七国之争,但墨家希望天下少一些杀戮。所以,我只会帮那些落难的百姓。” “好,我不强求。”

第二十五章:若只如初见(十三) “墨家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处理,后会有期。”言罢,她走出庭院。 他不爱她,就算他的爱没有结果,他也不会爱她,这些她都知道,她不是死缠烂打的人,既然不喜欢,那就让她一个人喜欢罢。 她很感谢他还会给自己一个拥抱,今生,他愿意给她一个拥抱,她再无他求。 欠嬴政的最后一件事她也完成了,只待交到他手中。与赵嘉之交,也只是与传闻中的寒梅先生结交。 今后,她只会是墨家巨子,不再参与任何一个国家的斗争之中。 庭院里,赵嘉愣了一会儿,感觉到周围有陌生的气息,皱了皱眉,怒道:“你要躲到什么时候?!” 隐蔽处的绿儿骇了一跳,忙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直呼该死。 “绿儿?你在此作甚?”看清来人,他问道。 “奴婢奴婢”一时被吓着,她到想不起来自己来这里做什么了。 看着她害怕的样子,他一阵好笑:“我当你是别人,语气有些严厉罢了。”他扶起她,“你不在天雪殿陪着鸾儿,跑我这里来作甚?是不是那个小丫头又无聊了?” 公主哦!对了!绿儿恍然大悟,忙道:“公主这几日怪怪的,方才听到子墨姑娘的事,就突然说要出宫去,还说不要找她!” “什么?!”他着急了,抓着绿儿的手腕不禁紧了紧,捏的她一阵生疼。 “公子?!”绿儿疼的尖叫起来。 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他忙松了手,道了个歉,又问道:“刚刚听说了什么事她才突然要出宫的?” 绿儿看了看他,想起刚才子墨姑娘与公子的对话,心惊胆战的回道:“奴、奴婢说说公子喜欢子墨姑娘” “你!”他一时气结,这些丫头怎么就是喜欢听风就是雨的! 绿儿见他一脸绿色,害怕的忙跪了下来,满脸罪恶感:“奴婢知错了!请公子责罚!” 看她的样子,也知她是无心,毕竟是他自己与子墨走的近了些,让他们误会了。 他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鸾儿是一时贪玩去了,不怪你们。” “可是奴婢见公主走的时候有些落寞啊!”她嘴快回道。 “!”落寞?!心底猛升一股狂喜。 压抑住心中的情感,他冷着面挥退绿儿,欢呼雀跃的踏进殿内忙政事去了。 绿儿边退边看着他的背影,有些不明白,又好像有些明白。 她摇摇头,不知所味。

第二十五章:若只如初见(十四) ****** 秦王政二十年,燕国、代国发兵击秦军,秦军破燕易水之西。 十二月,又是一年大雪纷飞。 燕军兵败的消息传到嬴政耳边时,他晃了晃神。适时,他坐在倾乾殿宫门,看着大雪簌簌。 燕军败了,却还是没有雪鸾的消息。赵嘉说,入秋的时候她不着痕迹的离开的代国。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天下实力最雄厚的两只细作都在她手里,没人查得不出她的踪迹。 本以为燕太子丹举兵反抗失败,作为他的知己,她会出现,可,还是没有踪影。 有时候嬴政很怀疑她到底是不是女子,丈夫在秦国,女儿在秦国,她居然迟迟不回来!这个女人真的很让他无奈,很让他头疼! “陛下,荼蘼谷传来的消息,楚王负刍根基不稳,却嚣张跋扈,引得很多大臣不满,楚后宫也因楚王喜欢的一女子而闹得不可开交。”冒着纷纷大雪,蒙毅赶来倾乾殿汇报刚得的消息。 嬴政拂了拂衣袖,笑得无奈:“看来啊,后宫真得安静些,国君才能无后顾之忧啊”乱政,有时候只需要一点小事。 他看了看天,似有深意,道:“等天气好了,派兵攻楚。” “诺!” “齐魏两国有消息了么?” “齐国无动静,后胜贪婪,齐王对他也是信赖有加,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有什么大的作为。至于魏国,荼蘼谷的细作没有探到消息,倒是雪探阁的人传来密报,说是明年的时候新郑有异。” 一听雪探阁,嬴政就有些奇怪了:“不是说荼蘼谷与雪探阁已经成为一体了么?怎么情报还会分开来报?” “怕是根本就没有融合罢。”蒙毅立在一旁,看着嬴政的脸色逐渐变得不大好看。 这些年来,密报都是荼蘼谷传来的,这封雪探阁的密报,是阿房姐最后一次离开秦国后,雪探阁传来的第一份密报。 “密报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嬴政语气有些激动。也许,她正带着雪探阁在各国游走。 “”蒙毅被问得哑口无言,密报有时是飞鸽传书,有时是经过几道细作之手传来,有时又是以意想不到的方法送到陛下眼前。他哪里知道从哪里来的?! 身边的人没有回应,嬴政想了想自己的问题,觉得可笑,是他太想见到她了

第二十五章:若只如初见(十五) 自从在赵国远远的望了她一眼后,他就再没有她的消息。这个女人,总是那么让人牵缠挂肚,她是细作,传个信到他身边再容易不过,难道在她眼中,天下真的比爱情还要重么?! “蒙毅。” “陛下有何吩咐?”蒙毅拱手问道。 他颔了颔首,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你觉得两个相爱的人非得日日在一起么?” 此话一出,蒙毅就有些伤感,嬴政猛地想起瑾儿已死,有些愧意,准备问些其他问题,蒙毅却道:“爱有很多方式,阿房姐不回秦国,自有她的打算,这并不代表她不爱陛下。” “是么”他看着雪景,不大相信,因为在断思崖的时候,他以为她是喜欢扶桑的。只是后来知道新车里的人不是她,他才放下心中芥蒂,相信她是爱自己的。可如今她迟迟不回秦国,又让他退却了。 蒙毅黯然,像是说给嬴政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既然选择爱了,就不要轻易动摇自己的心。不管所爱之人在哪里,只要自己是爱她的,就够了。如斯尘世,能安心爱一个人很多年,已经是万幸了。” 能安心爱一个人很多年,已经是万幸了 嬴政品味着他的话,是啊,如斯乱世,有生命去爱,就已是万幸了,为何还要苦苦追寻爱的那个人是不是同样爱着你呢? 今年的雪不若往年的多,却还是很美。他愿意每年都在这里等,等她回来,赵国遥遥一望,她的眼神告诉他,她会回来的,他在等,她亦在等。 雪鸾,那位遗世独立的雪衣女子,他相信不久后,她就会回到自己身边 秦王政二十一年,王贲攻楚。乃益发卒诣王翦军,遂破燕太子军。 燕军被攻破,秦军直捣燕都。 易水一战,太子丹重伤回国,居太子府治疗,数日不见好。 正当太子府上下急的一团糟的时候,一袭雪衣的出现,让他们看到了希望,至少是让太子丹的几个心腹看到了希望。 太子丹身中数箭,伤的不轻,不过经过太医的治疗,只需调养数日就可大好。昏睡中的他一直皱着眉头,往日的尔雅还在,魅惑已然全无。 “公主,属下知道您是有法子的,求您救救太子,您要属下说什么都好,只求您救救他!”雪鸾看完太子丹的伤势,琉跪下来哀求她道,顺势珞璎、玲珑、璃、君月几人一道跪在她面前。

第二十五章:若只如初见(十六) 她挑了挑眉,没想到这么个无赖,还有这么多忠心属下。 这些人也不动脑袋想想,燕国现在战乱,她来此定是救太子丹的,还需要求么?搞得现在她都害怕自己的计划一不小心失败了,被他们乱刀砍死。 她清了清嗓子,道:“你们不必如此,丹乃我知己,现今他有难,我定会帮忙。无须担心,无须担心” 见太子丹的事有着落了,他们心下一喜,呼天喊地的磕头谢谢她。她从来受不惯这种大礼,吓得立马一个一个将他们拉了起来。 看他们几个都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独自走出殿门去,望着院中新开的花草伤神。 对策她是有的,只是看着殿内的情景,她难免有些触景而悲。 春天了啊 又是春天,两年前扶桑死的时候,也是春天。那时的她也做好了一切准备让他走,可,终究还是来不及。 这一次,她相信是来得及的 秦军攻来蓟城之前,雪鸾去燕王宫见了一次燕王喜。 那时他正在寝宫里踱来踱去,急得满头是汗。雪鸾女扮男装拿着代国国书去见他,说可以帮他解围,他一时高兴得恨不得将她供为祖宗。 之后,她去了城楼,等待秦军的到来。 王翦带兵攻到蓟城时,燕王喜已经逃走了,当然,是带着太子丹一起。 其实她没必要帮燕王喜逃走的,她要的就是燕国灭亡。可她担心代国的安危,她怕王翦一时想起侄女在后宫吃的苦,回国时顺道把代国给灭了。只有燕国未灭,秦国才不会灭代国,这是赵嘉和她都知道的。 燕军守城十日,她站在城楼一角,第一次感受到了秦国的强大。 玄色的战旗后,是千军万马,若燕王喜彼时还在此,那一声叫嚣,足以让他拱手奉城。 金戈铁马,钩戟长铩,踏马铿锵有力,黑色铁甲下,是个个热血男儿,他们传承了嬴政的野心,欲踏平整个天下! 暮春夕阳西下之时,蓟城破。 百姓疯狂逃窜,进城的秦军挨家挨户的搜索太子丹踪迹。 夕阳,似血一般红艳,如同两年前的楚王宫,只是,今日的夕阳下没有那么多的杀戮。

第二十五章:若只如初见(十七) 太阳快要落尽时,太子府燃起了熊熊大火。 王翦一干人赶去时,只见烈火中一酷似太子丹的白衣男子在殿内抚琴,琴音是哀歌,在那大火中传出,有说不尽的凄凉与悲惨。 火势很大,灭不了。 将士问王翦该怎么办,他眯着眼看那男子在火中渐渐隐去,哀伤的琴音也在有一声没一声中断了,抬起手准备班师回朝。 然,他突然哈哈大笑,对一干将士道:“挨家挨户的搜!定要搜出太子丹!” 对,他不相信太子丹死在火中!燕王虽然逃了,但燕军守城了数日,若不是太子丹留守蓟城,燕军怎么可能拼命守城?!城破,太子丹不会任由秦军破坏他的国土而静坐在府中自杀,因为他们早已说过,交出太子丹,相安无事。所以,火中的那人,绝不可能是太子丹! 众人散尽,太子府的大火还未灭,在夕阳下,寂寞的燃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袭雪衣出现在太子府附近,身后跟着雪探阁和荼蘼谷的两个细作。 太子府经大火的洗礼已是一片废墟,雪衣穿梭在烧成黑炭的废墟间,像是寻找着什么。 这场戏是雪鸾导演的,找个人在大火中代替太子丹,好让王翦以为他已死。但她低估了王翦的能力,征战沙场这么多年,这些把戏,他早已看穿。 “门主,在这里!”其中一细作小声喊道。 她连忙跑过去,费力的与她们扒开烧成焦炭冒着热气的梁木,下面的情景,令人作呕连白骨都烧成了黑炭! 扒开周围的木材,她摘下披风铺在一边,然后小心的捡着尸骨,轻轻的放到雪白的披风上。 一旁的细作见她时不时的被烫着,想帮忙,她却推开她们,固执的捡着尸骨。 天色很暗,为不使人发现,她们没有点灯,只是借着远处凄凉的灯火,两个细作看清了门主的脸。 那是一张精妙绝伦的脸,白日里还见这张微微红润的脸上神色平平,彼时,却是惊心的苍白,就连那唇,也是白的可怕! 天已完全黑下去,白皙的手已被染成黑色,雪衣也在废墟里擦出数到黑印,整个人看着好不狼狈。雪鸾细心的将披风一点点包起,然后抱在怀里。 许是蹲久了,她撑着肮脏的木炭几次想站起来都没有成功,两个细作看不下去了,心痛的去扶她,搀着她远离这片废墟,走向深山里。

第二十五章:若只如初见(十八) 一夜,雪鸾伏在坚硬的地面上,双手握着匕首一寸寸的挖开泥土,将那团焦了的尸骨埋葬。 天亮的时候,她才将墓碑立好,大气的几个小篆,墓碑上赫然刻着君月之墓! 没错,让她双手被折磨的不成样子的尸骨,是君月的,那个一袭紫衣,琵琶抚得极好的墨家女子。 天,蒙蒙下起了细雨,暮春的雨,有丝丝冷意。 身畔的两个细作怕她身子吃不消,相继上前笼着宽大的衣袖为她挡雨。 立好墓碑,雪鸾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神有些空洞。 她救太子丹的对策,是找个与他相似的人投身火海,可,在她原先的计划里,那个人,不是君月。 是君月太傻,以为这样能让太子丹记住她一辈子。 君月说,没有人比她更熟悉太子丹的言行举止,没有人能模仿得出他的一举一动,反正是要死人,就让她来死好了! 雪鸾不准,是会死人,但她不希望是君月。天下再没有人比君月更爱太子丹,日后山水之间,他总要去寻一个良人,君月,是最好的人选。 有的人,就是太执着。也许她不该这么说,因为自己就是如此。君月在她寝居前跪了两天两夜,她说数年前的梅林,她许诺过一件事,现在算是应诺了。 这个理由很荒谬,当初她和赵嘉耍赖,目的实则是要太子丹允诺自己一件事,怎的今日却要君月来做了?! 第三天的早晨,她开门苦笑着看院中目光坚定的紫衫女子,问道:“这样,值么?” 她笑,似是很窝心:“这是君月爱太子丹的方式。” 雪鸾哑然,以生命去爱,这就是君月的爱啊,墨家人,难道都是如此么? 今日的结局,是君月想要的,很让她痛心。不知道为什么她所见过的爱情都不可以自私一点,自私的要留住自己的性命,等到喜欢的那人转过来喜欢自己! 将君月的尸骨找到,埋葬在燕国的山间,这是她唯一能为君月做的了。 雪白的衣已经脏乱不堪,破皮的双手在细雨浸润下微微有些痛。她回过神,张了张干枯泛白的唇,问道:“现在城中是什么情况?” “昨夜搜城,没有太子丹的身影,今日王翦让手下将士抓了一众老弱妇孺去城楼下,每个半个时辰斩杀一人,直到太子丹出现。”细作恭敬回道。

第二十五章:若只如初见(十九) 雪鸾咬牙,狠狠锤了地面,骂道:“该死的老匹夫!”手背猛然吃痛,她皱了皱眉,爬也似的到不远处的溪水边,把双手浸在溪水里。 两个细作不语,她们知道阻止也没用,只在心中暗恨没有疗伤的草药或说是药粉! 干净的溪水冲刷掉她手上的血渍和污垢,展露出来的是一双触目惊心的手皮肉在溪水的浸泡下向外翻了过来,泛白的伤口不再流血却比流血时更加可怖。 许久,她掬了手水,清澈的水照映出她脏兮兮的面颊,她晦涩的笑了笑,捧水将脸洗干净。 “门主可是要回去了?” “回去?若太子丹不出现,蓟城将会被秦军血洗,我们是助秦国一统天下,不是助纣为虐。秦军残害妇孺若是传了出去,天下人还怎么敢在国破后安心依附秦国?”她盯着溪水道,溪水中映出那张好看的脸,还清晰的映出她的眸浑浊如尘,不见澄澈。 说话的细作垂首:“属下愚钝。” “我知道你们是担心我身子吃不消。” 身后的两人有些愧疚,细作不该有感情,被门主看出她们对她的担忧,是她们的过失。 “人与畜生最大的区别,就是人的感情丰富。若是细作真没了情感,不都是畜生了?我若怪罪你们,岂不也是骂道自己头上来了?” 俩人忍不住一笑,雪鸾也仍不住笑起来。 三个人的笑倒映在水中,她身后的俩人正值芳华,笑起来别样的好看。为乱世牺牲的,不该都是细作,天下不该有细作 雨很小,小到似乎没有下雨。 她起身,走到君月坟前行了个大礼,转身对俩细作道:“现在我们要去办一件事,很危险,一个不小心就会被秦军当场处决,你们是要跟着我,还是回荼蘼谷或是雪探阁重新领取任务?” “属下随从门主!”两人单膝下跪,低眉拱手道。 听她们回答,她心头闷闷的,摇了摇头,还是带她们走出山去。 ****** 秦国,咸阳城外的竹林。 春日的竹子长成了翠绿色,冬日铺在地面上的竹叶,像是被人扫去了一般,全然不见踪影,黝黑的土壤上只剩新鲜的竹叶和刚冒出头的竹笋。 翠竹,春风,白衣。

第二十五章:若只如初见(二十) 举手投足,依旧的魅惑尔雅。他是太子丹,一个本该死去的燕国太子。 身后,响起有人走路踩疼竹叶的声音。 “知道我为何要见你么?”来人问道。 太子丹轻笑,不答。 “你好似很厌恶我。”那人的脚步停了,太子丹忐忑不安的心,舒缓了些。 仰首,他看了看碧蓝的天空。 身后的人是秦王政,那位将成为天下霸主的君王。 就算雪鸾的计划再周密,他也知道,自己也还是逃不过嬴政的视线。在燕国撤退到辽东郡的途中,嬴政的心腹传话请他来秦国一趟。他很庆幸,自己是被请来的,而非五花大绑俘虏来的。 “我是厌恶你,所以派人刺杀你。”他直言不讳。 嬴政转了转眼珠,深邃的眸子有些笑意:“就为我当初阻挠你回国?” “不光如此。”太子丹面部表情,“还因我真的想与你争天下。”他很平静,就像一位老者诉说着陈年往事。 “为何?你一向不爱朝政的。”若是真要争,早在十二年前赵国欢醉台一宴上,他就会有所行动的,何以等到现在,没有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孤注一掷? “人是会变的。乱世,太繁华”太子丹颔首,有些黯然。 嬴政有些释然,是啊,繁华的乱世总诱惑着无数人前仆后继的去争夺,他是这样,太子丹,也是这样。 荆轲刺秦,虽荒谬,他却从未看轻过太子丹。在这乱世的末尾,已很少有人敢与强国抗衡了。他敬佩荆轲,亦敬佩太子丹。杀荆轲是国法,杀太子丹,不过是泄愤。而他的愤怒在秦军攻占蓟城时消失殆尽,余下的,是对太子丹的敬佩。 今日在他来这里的路上,他还在挣扎,是不是该为了秦国没有后患,杀了太子丹。 来到这里,看见太子丹的风轻云淡,仿佛一切,都已成了过眼云烟。 “在如斯乱世,每个人都有权利争夺天下,失败了,你可以卷土重来,但,在这之前,你要看清自己有没有那个必要卷土。”这是他对太子丹的忠告。 太子丹诧异,突然觉得自己有必要重新去定义身后的王者。这句话,不是成功者对失败者的怜悯与不屑。 卷土重来,是,他曾想过,在嬴政说这句话的前一刻,他依然纠结。现在,紧紧揪在一起的心,松开了。

第二十五章:若只如初见(二十一) 微微的暖风拂过,他的心,很舒坦。 终于,他明白了。自己的失败,不是输在秦强燕弱,而是心之所向。 乱世的确繁华,嬴政去争,是为天下太平,而自己,是为一己私欲。所以,他的输,是必然。 转身,他有了勇气去面对自己的命运。 眼前的这个人,刚毅冷峻,是王中之王。他的王者之气,自己望尘莫及。 “我输了,一败涂地。”他笑,不是苦涩,是闲适。 嬴政亦笑,不是胜利者的傲然,是对眼前这位白衣男子敬佩。 “你约我在此,不光是为了让我输得心服口服罢?”言归正传,他的笑意转为朋友玩笑时的狡黠,“是想让我成为你的谋臣?” 听他一说,嬴政笑得大声:“就说你太子丹聪明至极!” 太子丹渐渐隐去笑容,很为难:“既然是要劝我为秦国臣子,便不会在这样的地点,这样的方式。秦将王翦是恨极了我,便是你信我真心为秦国谋划,他对我也不会抱有一丝信任。你秘密见我,一是怕自己陷入王翦必除我的困境中,二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会同意,届时我也可以全身而退。是么?” “对。”嬴政点头,“燕国还未灭,而你是太子,决定不了燕国的生杀大权。你降服于秦,断然不能使人信服。你是雪鸾的朋友,我不想赶尽杀绝,所以秘密见你。” 提到雪鸾,太子丹心头闷闷一痛:“你说过,我不爱朝政。争过一回,尝到了权政的苦楚,我再是不会沾染了。雪鸾力保我周全,也是想让我回归本性。谋臣一事,你放弃罢。” “雪鸾?你见过她了?!”听到他见过雪鸾,顿时嬴政体内热血沸腾,“她在哪儿?” 愕然于他的振奋,太子丹笑得有些无奈,这就是王者,权倾天下又如何,依旧见不到心爱之人! “她为了保我性命,在蓟城帷幄,不知现在可好。” 嬴政皱了皱眉,道:“王翦不会容许她全身而退的!” “那该如何是好?”太子丹没想到这一点,雪鸾曾被秦国人称为“祸水”,落在王翦手中,如何能逃脱?! 嬴政沉眸,思虑了一会儿:“你走罢,我会处理剩下的事。”言罢,他急匆匆离开了竹林。

第二十五章:若只如初见(二十二) 看他着急的背影,太子丹羡慕起嬴政与雪鸾的爱情来。他们之间的爱,已不再是时间与距离能阻拦的。 天下,爱情,他都输了。但都心服口服,爱一个人强求不来,与其挣扎自己为何没有得到,还不如祝福他们相守一生。 他与雪鸾,缘分已尽,想想当初他救了落水的她,虽只是短短几日,却够他用下半生去回忆。 这几日他一直在想,如果他们之间仅限于初见,该是多好,可,这人啊,总是喜欢在事情的末尾,才后悔当初,而后道上一句,如果我们之间,只如初见那时一般,就好了。 ****** 蓟城不再是数日前那般整洁干净,百姓逃的逃、抓的抓,运气差没逃出去的、运气好没被抓的,皆躲在家中不敢出门。 天才刚刚亮,蓟城静得可怕,连报晓的公鸡都躲在角旮旯里不敢出声。 隐隐约约的,城北有哭喊声传来。 “拢香,我们去城北!” “可是挽清还没有回来,那个消息对我们很重要!”拢香拉着雪鸾,“属下知道门主怕这件事为人知晓,可没有把握,是会自乱阵脚啊!” 雪鸾黯然,是自己太着急了,着急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被无辜杀害,着急秦军的陋行被传的人尽皆知! 眼前闪过一道暗影,挽清气喘吁吁的赶来:“王翦一早起来便去了军营中的伤病区,并不知晓手下的人带兵捉拿妇孺逼太子丹出现。” “王翦的将印可有拿到?”拢香比雪鸾还急。 挽清一脸愧意,雪鸾挥挥袖:“王翦行军布战一生,将印不是我们随便就能偷到的。现在只有我们自己想办法了。” “门主既然知道王翦不会这么残暴,为何不直接跟他说?”挽清好奇,不是说门主在秦国地位也算高么,那王翦定是认识门主的。 雪鸾摇头,道:“王翦是认识我,但在杀那些妇孺之前,死的定会是我。”出现在王翦面前无疑是死,第一,她在秦国已然是落了个祸水的名号,第二,羽菲儿的悲惨或多或少都是因为她。 挽清不敢多问,只有看门主能想个什么法子让他们停止杀戮。

第二十五章:若只如初见(二十三) “挽清和拢香扮作燕国的百姓,我去秦军中想办法把王翦招去城北。”王翦不是个莽撞之人,知道军中有人这般逼迫太子丹出现,应该是不允许的。 拢香露出担忧之色,不放心道:“门主若是贸然前去岂不危险?还是让拢香前去。”王翦既然与门主有仇怨,他又怎么会让门主安然?! “不,”雪鸾摇头,神色有些凝重,“秦军不找到太子丹不会罢休,我要想办法使王翦相信太子府的那场大火中,死的就是太子丹。” 拢香无言,这个的确不是自己能做的,可是她还是不放心啊! “你们俩去拖住秦军杀害百姓,我会尽力保护自己的,放心,我还没那么想死。”雪鸾拍拍挽清和拢香的肩,轻松笑道。 又是这种轻松,越是这样,她们越是担心,细作都是这样,越是危急状态,越是装作不在乎。 她们俩还想说什么,雪鸾已经转身向军营的方向奔去。 她们苦笑相视,门主依旧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她们还是不得不按照门主的计划来。 燕都蓟城城北。 因是战乱过后,蓟城一片荒凉,城下几日前还开得明艳的花儿,都在一夜之间枯萎。 城下整整齐齐站着不多的秦军,他们手持酋矛死死守着被绑的妇孺。妇女小孩抱在一团不断哭喊求饶,离他们不远的将领只是盯着漏壶,时不时的还冷冷一哼,讽刺几句太子丹。 “军爷,我们真的不知道啊!太子回国时便是重伤,说不定现在已经薨逝了啊!”有妇女喊道。 “是啊,那时太医都说治不好了啊!”有人随和。 “你们在这里逼迫我们这些不知情的妇孺,还不如去追逃亡的燕王!”有个胆大的出来为她们壮了壮胆。 “是啊是啊” 然后她们开始像集市叫卖一样说个不停,也有孩子不知所以的哭喊,这场面感情像是闹市一般。 “你们住口!”将领喝道。 顿时,城下鸦雀无声。 “哼!你们这般保护太子丹,我倒要看看太子丹也是不是一样保护他的子民!”说完,他大手一挥。

第二十五章:若只如初见(二十四) 手下的将士得令,抽出青铜剑,又要杀人。 “你们住手!”远处似是有男人的声音。 城下之人随着声音望去,只见两个燕地男子领着一干百姓向他们奔来。 见百姓来势汹汹,秦军忙执酋矛上前阻挡。 “你们要干什么?!”将领凶恶恶的问,右手不禁搭上腰间佩剑。 百姓见秦军以酋矛相对,为首的两位瘦弱男子挥手让身后的人停了下来。 “我们是来要回家人的!”女扮男装的挽清义正言辞道。 “你们都是亡国奴!”将领指着一扫,“有什么权利决定自己的生死!” 挽清身边的拢香一冷哼,道:“燕国并没有亡,何来亡国奴之说?” “锵”的一声,将领抽出佩剑,沾染着血腥味的剑锋架在挽清颈脖间,不管是被抓起来的百姓还是身后的百姓,都倒抽一口凉气,生怕眼前这个白净的男子又成了无辜冤魂。 挽清至始至终没有一丝畏惧,瞥眼看了看剑锋,不屑一哼:“你们乱杀无辜,就不怕上面怪罪下来,要你的脑袋?” 拢香站到挽清身前,迫使青铜剑指向自己:“贱民听闻秦国大将王翦将军从不杀人屠城,且军令如山,你们绑了城中妇孺肆意屠杀,怕是没有经王老将军批准罢?” 将领的手颤了颤,锋锐的剑刃差点划破了拢香的颈脖,挽清在身后捏了一把汗,拢香倒像是没有注意到丝的,续道:“你们残害百姓,弄得怨声载道,敢问,不得民心的秦国何以一统天下?!” “你该死!”架在拢香颈间的剑用了用力,轻易的划破她白净的颈,嫣红的血瞬间染了锋利的刀锋。 身后的百姓见状要上前,挽清回首让他们止步。 将领见百姓望他的眼神满是憎恶,埋在心中的怨怒徒然升起,眼见执肩的手再要用力,挽清上前握住利剑,秦军见此动了动酋矛要去刺她,她眯了眯眼,望向将士身后,冷冷笑道:“你们的首领来了。” 那将领一听,眼神慌张,忙松了手中的剑,挽清顺势也松了手。 “你们好大的胆子!”王翦策马而来,雄浑有力的声音随着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属下该死!”城下的秦军转向声音的源头方向单膝跪下。 百姓看情景也都跪下大喊饶命,挽清与拢香也随他们一起跪下,后者掏出帕子帮前者包扎好伤口,俩人混着百姓一起叫冤。

第二十五章:若只如初见(二十五) “吁”健硕的马儿停在那慌了神的将领面前,“你竟敢私传老夫军令?!” 将领被王翦的声音一震,负手擦了擦汗,战战兢兢道:“属下该死,请将军责罚!” 王翦气呼呼的扫了一眼那群被绑的妇孺,顿时火冒三丈,跃身下马抽了随从的佩剑便向那将领刺去。 在场所有人为他的行为所震惊,一时都不敢大声一点呼吸。 那嚣张的将领睁大了眼睛倒在血泊中,王翦拔出青铜剑仍在地上,使人放了那些妇孺。 没一会儿,被绑的妇孺回到家人身边,百姓皆对着王翦磕头道谢。 “乡亲们!”王翦看着跪了一地的百姓,猛然跪下,“老夫管教无方,请乡亲们原谅!” 这一举动吓傻了一干人,就连被秦军押着的雪鸾也为之一惊。 “将军这是何故?”其中一老者起来上前要掺王翦起来,谁知他却不依,愧疚道:“老夫管教无方,属下犯下如此大错,礼因向您们赔罪!” “将军莫要如此,不然我们心中不安啊!”老者劝道,心中不禁佩服起这位老将军起来。其余百姓也纷纷起身,劝王翦莫要道歉。 王翦摇头摆手:“老夫赔罪,亦是不能安心啊!” 众人见他执意如此,不知如何劝导,秦军将士将老者掺起来扶到一边。 只见王翦拱手下至于地,然后引头至地,便立即举起。 经他这一顿首,燕地对秦人的恨意减了不少,一个个的都伸手喊着“将军快快起来”之语。 王翦起身,对百姓道:“燕国太子刺杀秦王,是太子之错,秦王陛下只要太子丹一人,既然太子丹已出城,老夫也不会再为难大家。都回去罢!” 百姓虽然不大乐意秦人还是要杀太子丹,可听着王翦说不再为难,也便松了口气,道了一番谢意便悉数往家里走。 挽清与拢香不好再留,也随着百姓一起回去,只是还不忘看一眼被押着的雪鸾一眼。 雪鸾轻轻摇首,示意她们不要管她,苍白的薄唇做出“回去”的口型。 两人无奈,回去?还能是哪儿,她们得回去荼蘼谷或是雪探阁重新领取任务,门主不要她们管她的死活。

第二十五章:若只如初见(二十六) 可是,真的不管么?虽说细作不可以有感情,可她是门主,门主受难,属下怎可离开?! 还没往回走几步,两人同时转身向雪鸾奔去。 这两人是不会舞刀弄枪的,奔去的结果只是被王翦的手下截住。 待燕地百姓散尽,王翦扫了一眼挽清和拢香:“你们要作甚?” “请将军放了雪姑娘。”两人同时不卑不亢的拱手道。 他捻髯,思虑了一会儿,看出她们的身份,冷笑:“你们家姑娘是自告奋勇要为太子丹受死的,你们还是回去罢!” 两人身子为之一振,不敢相信的看向雪鸾,她苍白着脸惨淡一笑,算是回答她们“是”了。 挽清皱了皱眉,都说门主与太子丹交好,但也不必替他去死罢! “姑娘是秦王宠姬,就算姑娘要替太子丹死,秦王也是不准的!”拢香愤愤道。 “秦王宠姬无数,死一个又算不得什么。你们两个若还不听劝,休怪老夫以扰乱军纪处置!” “你!”拢香气极,挽清忙拉住她。 “你们两个还不回去!”雪鸾吼道。 “可是姑娘您对秦国功不可没啊!”荼蘼谷在门主的带领下越来越精锐,秦国一统天下的霸业指日可待,他们怎么可以杀功臣! 听了“功不可没”一词,王翦顿时就怒了:“来人将这两个人绑了带回军营听候处置!” 将士得令麻利的押了两人,雪鸾大怒:“她们并没有冒犯到将军,将军没必要如此罢!” “你的人就没有一个好人!”他捡了方才扔在地上的佩剑,“好了,现在你也看到老夫不再为难燕地百姓了,也该老夫取你项上人头了!” 此话一出,挽清和拢香便恐慌的挣扎着要王翦住手,王翦哪里会在乎她们的言语,执着佩剑直直向雪鸾走去。 “王翦!你说过要让我见了秦王才会取我性命的!”雪鸾喊道。 “哼,见秦王?不要以为老夫常年不再朝中便不知,若让你见了秦王,哪里还容得了老夫取你性命?!” “你!” “怎么?是要说‘男子汉大丈夫,得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慢慢走向她,“为了我那可怜的侄女儿,老夫也不必在乎这些虚礼!” “”她无言以对,纵使现在自己说再多,他也是不会听的,落在他手中,为了替羽菲儿讨回公道,她必死无疑。 “还有话要说?” 她咬了咬唇瓣,抬首与他对视:“情爱之事是要两厢情愿,秦王不爱羽菲儿,将军怪罪在民女头上,是不是太没道理了!”

第二十五章:若只如初见(二十七) 王翦听此顿足,细细一想,她说得不无道理,本就是菲儿执念,怪不得他人。可转念一想,就算是不为私人恩怨,为了秦国,她也该死! “你数次惑乱朝纲,使秦王落得个不仁不义的名声,为这一点,你也该死!”不论国仇家恨,这个女子,就是一祸水,不除之而后快,准不知哪日会将秦王迷惑的拱手让江山! 她没话说了,王翦就一老顽固,怎么会说的通! “那太子丹呢?我说过要以太子丹的性命换取我的性命。”这就是她去王翦军营与他做的交易,他明明是更在意太子丹在哪里,绑她作甚! 谁知王翦冷哼一声,道:“天下虽大,太子丹岂能躲到天涯海角去?等解决了你这个祸根,再去寻太子丹不迟!” “你个老顽固!杀了我,你一定会后悔!”她着实被气糊涂了,怎么就是说不通呢!若是早知他这般顽固,就不该去找他! 王翦一听她对自己的称呼,一时气得吹胡子瞪眼,捏在手里的青铜剑“咯咯”作响。在场的人都为她捏了把冷汗,就是要死了,也不能说这话气人罢! “小丫头!今日老夫不杀你对不起天地良心!”他执剑气呼呼的向她走去。 看他来真的了,雪鸾咽下口水,眼珠转了转,猛然笑道:“好啊,将军杀民女啊,若是将军杀了民女秦王还能像现在一样安心朝政的话,那将军尽管杀好了。民女既然能在如斯乱死活得好好的,必是有一番本事的,此刻将军杀了民女,任凭将军怎么隐瞒,不过三日,民女的死讯依旧会传到秦王耳边。届时,将军倒是看看民女死后是怎么祸乱秦国的!”一口气说完,她无谓的看着他放慢的脚步,提起的心,又缓缓落了下去。 王翦前移的脚步在她一番话语中由急变缓再至停,他虽已年老,但情爱这种事,自己年轻时也经历过,她说得不无道理,如果他杀了她,势必会让秦王好一段日子无心政事。 这个丫头,看来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可恶。如她所说,能在如是乱世活得好好的,定是不简单的。太子丹至今下落不明,也许,她真的有办法找到太子丹。 “好,老夫姑且不杀你!”他扔了手中的剑,华眉一扫,令他们放开她,“但你不能见秦王,老夫给你三天时间,三日之后,老夫在此等你,若是三日之后你叫不出太子丹,那休怪老夫为逼出太子丹而不择手段!”言罢,他一声令下,处理好城下的残局,带着一干人出城回了军营。

第二十五章:若只如初见(二十八) 雪鸾冷眼看他们有条不紊的拖走无人认领的尸体和那将领的尸体,揉了揉被抓红的手腕,回到挽清与拢香那里。 待秦军出城后,挽清疑惑的问:“王老将军说的‘不择手段’,是什么意思?”那人口碑不是很好么?难道心肠也是歹毒的? 望着秦军离去的阵势,雪鸾回道:“能驰骋沙场这么多年,必不是心怀柔肠之人。”想起方才她去军营透露消息时王翦寒如玄冰的眸子,心里有些后怕,“我去找他,告诉他属下所为,他没有我们料想中的愤怒,而是很不以为然。” “为何?”拢香不解。 “因为他说,太子丹心怀仁慈,屠杀妇孺若能逼他出来,不失为一种好方法。”她敛去唇边仅剩的一丝笑,“若不是我说可以找出太子丹,今日,他断不会出现在这里!” “什么?!”挽清和拢香同时呼道,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挽清反应过来,疑惑的问道:“他就不怕天下人议论秦人么?还有刚刚的赔罪?” “赔罪是装的。”雪鸾淡淡答道。 拢香拧眉,整理了下思路,道:“也就是说,王翦不来,是在盘算着,等下属杀人屠城逼出太子丹后,再出现演一出方才的大义凌然,替秦人博回口碑?” “对。”雪鸾点点头,细眉好看的拧在一起,“王翦不杀太子丹不会罢休。” “难道就为了太子丹刺秦未果误杀了他的外甥女?”挽清不解,“虽说王翦将军狠辣,却也不会因一己私欲,拿着秦国大业开玩笑啊!” “谁说他是为了一己私欲了?”雪鸾好笑的问,“王翦身为秦国大将,驰骋沙场数十载,早已看惯生死。羽菲儿含恨而终他心中虽有不满,但对于他来说,丧亲之痛远远及不上秦国大业。他那么迫切的想要除掉太子丹,是想为秦王除去障碍。太子丹的才华与秦王不相伯仲,当年秦王政对太子丹回国百般阻拦,就是怕这一天到了。如果不是燕国不若秦国强大,太子丹与秦王政相斗,输的那人,未必会是前者。” 经雪鸾这么一分析,她们俩恍然大悟,想了想,却也不大对,于是挽清问道:“既然太子丹对秦王是不利的,门主为何要救他?” 雪鸾看了一眼荒凉的城下,叹了口气:“我一直觉得太子丹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虽与他相处时日不多,但却知道他的意愿一直是纵情山水,不是为天下运筹帷幄。”她来燕国很匆忙,太子丹离开燕国也很匆忙,所以至今她都不知道他为何要派遣荆轲刺秦。

第二十五章:若只如初见(二十九) 等这件事尘埃落定了,她会找时间问清楚,不过,潜意识里,她还是不想去问,人呐,日子久了,就会变变的。 “那现在该怎么办?如若不交出太子丹,蓟城的百姓岂不是有危险?”拢香愤愤道。 “墨家会将全城百姓秘密带走。”雪鸾不慌不忙道,“墨家的人早在秘密迁徙蓟城的百姓,我想,三日之内,蓟城就会是一座空城。”墨家兼爱天下,虽说不能得到各国君王的赏识,但从未放弃过天下百姓。 秦国灭了这么多国家,每次感到百姓会遭屠杀时,墨家人都会秘密将城中百姓迁走。等到秦军屠城时,面对的都是一座空城。也许就是这个缘故,嬴政才会怀疑子墨有心对付秦国。 “那我们是要离开了么?”既然王翦找不到太子丹,这座城池也会成空,那她们就没必要留在此处了罢? 雪鸾想了想,点了点头:“都离开罢,燕王已经退到辽东郡,按照秦军的计策,还不会乘胜追击灭了燕国。”眸光有些懊悔,明明是可以灭了燕国的,却因太子丹之故放弃到手的肥肉!罢了,能救太子丹一命,也算是还了当初他在水上就她一命的恩情。 “你们俩在去领新的任务前,先找到太子丹,告诉他,再也不要回到中原。”她从宽大的衣袖里掏出一枚玉佩,雪色的玉,刻着一个小巧的“丹”字。 这是十二年前,她还是赵国公主时,他送给她的。此次来燕,本想还给他,可那时她忙于如何以代国的名义帮助燕王和他逃走,无暇见他,直至他走也没机会还给他。后来无意间被君月看到这枚玉佩,她眼神一下子就暗了下来,细问之下,君月才说,这本该是太子正妻该拥有的东西,但他只与你缘分已尽,这东西,算是一个纪念。 很多年前,在前往赵国的船板上,她把这枚玉佩还给他,他眼中的迟疑,她一直不明白,直到今日,她才懂。 只是,懂了又如何了?徒添悲凉罢了。 她叹了叹气,将玉佩交给挽清和拢香,让她们把这个代还给太子丹。 转身拂袖,她向可以出城的方向走去:“如果他不听,就说就说那日在邯郸城的梅园,他许诺过我一件事,如今,该是兑现的时候了。”

第二十五章:若只如初见(三十) 挽清和拢香没有跟上去,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一抹雪衣,如天山雪莲般冷傲,遗世,独立于人间 出城后,雪鸾站在杂草丛生的荒郊里,转身看着眼前没有生气的城池,有一种感慨,一种悲怨。 感慨人世间的变化万千,悲怨自己做不到两全其美。 保住了太子丹,燕国却退至辽东郡苟延残喘。于秦国,终是没有好处。 也许天下之事真不是一个细作就可改变的,她极力的去挽救,只会与自己的使命背道而驰,就如现在这般情景。 蓟城,她搀和够了,也该走了,剩下的事,就看嬴政的态度和王翦的应对了。 望一望昏暗的天,快下雨了罢!不知有没有人为嬴政和随心添衣呢? 颔首,嘴角有浅浅的苦涩,她还真没有一个为人妻的模样! 要回秦,有很多办法,可她单挑了王翦这条路,明知道王翦不会答应,可为何还是要去尝试呢? 也许,是不愿罢。 不喜欢后宫的尔虞我诈,不喜欢为自己的要强寻一个葬身之处,所以,迟迟不愿回去,回到他的身边。 她与嬴政的人生,若是只如初见时该多好,陌生的两个人,坐在山间的小屋里,就算是不说话,只要感到对方的气息还在,就以满足。 没有后宫,没有大业,该是多好! 可终究天不遂人愿,人不随心愿啊 苦涩一笑,接下来该去哪里?她没有地方可去了。 秦夺天下已是必然,细作,似乎没有什么作用了。待到天下真正太平时,她的雪探阁,她的荼蘼谷,都可以散去了。而她该遵循一次自己的心意了。 数日后,天下便有了这样的消息 荆轲刺秦失败,秦军攻燕,破蓟城,燕王及太子丹逃奔辽东,匿于衍水,燕王听信赵代王嘉之计,将太子丹斩首以献秦国。 茶棚里,听着闲言碎语的雪鸾淡淡笑着。听闻嬴政秘密吩咐王翦,不准再寻太子丹踪迹,如今听了这些话,看来太子丹之事,也已告一段落了,但愿他能谋个好良人,于山水间相伴一生 喝完茶水,她整了整衣袖,准备起身。 蓦地,有人坐到她对面。 以为是来饮茶的路人,她便没大在意,单手撑了案几起身,却不想那人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话:“你是要去哪里?” 声音很熟悉,她愣了愣,又坐下来,定睛看清来人高束的发丝,深邃的双眸,周身围绕的王者之气,无人可及。

第二十五章:若只如初见(三十一) 心,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停了一下。又在一瞬,恢复了。 她招手唤来店家加了一壶清茶,为嬴政斟了一杯:“你如何得知我在此?”细作都是她的人,她的行踪,他是如何得知的? “你们家细作看不惯身为人妻的门主整日在外,便告诉我了。”语气轻松诙谐,摆明了是在调侃她。 适时天气尚好,数日不见晴的天儿,今日撒了几缕阳光下来,落在嬴政笑开了花的脸颊上。 他们的相见,便是隔了数年,也不必相拥话伴到深夜。 只是如现下一般,调侃的话语中透着思念,也便够了。 她浅浅一笑,又为自己斟了一杯,悠闲的抿了口,道:“这些年,可好?” “这句话还是我问你才对,我身边净是你的人,好不好,你自是比我知晓的还要清楚。” 她扑哧一笑,道:“多年不见,你说话的本事倒是有增无减。” 他挑挑眉,无谓道:“我这有增无减的本事,到抵不过你躲人的本事。” “怎么?怨我?” “怨,岂会不怨?走了这些年了无音信不说,还一句话不说的将女儿扔给我。你倒是说说,有哪个做人妻的如同你一般不顾家?”他一脸的埋怨,但表露的更多的是再见的喜悦。 她愣了愣,虽说是调侃,但他语中的埋怨,她还是听得出的。 神色暗了暗,她轻轻吸了口气,眷恋不舍的看着他深邃的眸:“我不是回来了么” 她的黯然被他捕捉到眼中,自知不该提这些,却也无法收回,便起身向她伸出右手,静静的看着她。 “?”不解他的举动,她仰首迷惑的看着他。 他好笑,摇摇头,道:“笨蛋,我带你回家啊!” 回家 她的鼻翼酸了酸,起身将左手搭在他宽大温暖的手心。 他会心的笑笑,紧紧握着她的手,带着她疾步往咸阳宫走。 被他握紧的手微微有些出汗,却舍不得挣开。迎着阳光,她看不清他的背影,但熟知眼前的他是她毕生唯一爱的男子。 人生不可能只如初见,太子丹不能,嬴政也不能。 山间小屋的男孩也好,权倾天下的秦王也好,他注定不会停在原地等她,她也注定不会回到在原地等她的他身边。 人生停留在初见,不见得就是极好的。 若是留在初见,他们或许爱的不会那么辛苦,但留在初见,他们必然爱的不如今时深刻。 他不后悔今日,不后悔当初,她,亦是。 他只望,今后她能陪在他身边。 而她,只望静静的爱他,不管在不在他身边。

第二十六章:情深叹缘浅(一) 当年赵后下旨,倾乾殿雪美人暴毙身亡,十几年过去,宫中见过雪鸾的人,也所剩无几,此番她回宫,知道的缄默不语怕惹出麻烦,不知道的,当是嬴政又寻来了美人充实后宫。 那日嬴政大张旗鼓的牵着一位身着雪衣的女子回宫,路过的宫人为女子容姿所迷,纷纷谈论是何此人是何来路。 而身为中车府尹的赵高,自然是最先知道这消息的,然后,便去了云华殿告知赵清芷。 “怎么可能!”听完赵高的话,赵清芷恐慌的没站住脚,若不是身边宫人机灵,已然吓的倒地了。 赵高见其模样,知其利害,却又想不出法子。听闻雪鸾是细作,对付细作,岂是容易的?! “兄长,你一定要帮我!”她抓住他的胳膊,哀求道,“陛下好不容易对胡亥有些疼爱了,雪鸾回来,胡亥的太子之位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这件事急不得。听说嬴政带雪鸾回了倾乾殿后,便召去了扶苏和那颇为喜爱的小姑娘随心,很明显,扶苏有了后台,离太子之位就不远了。” “那你还说不急?!”她着急道,“雪鸾既能回宫,必是有十足的把握在秦宫安然无恙的活下去,即使如此,抚养无母的长子扶苏,加上嬴政的宠爱与信赖,王后之位非她莫属!” 赵高不赞同的摇摇头:“你要知道,王后不是随便一名女子就可当的。我们虽不了解雪鸾倒是是谁,可有一点我们很清楚,她的身份不明不白,且数次离宫,就算是陛下极力想要将王后之位给她,只怕朝中之人也不会准的。” 经他一分析,她顿悟过来,但还是心有余悸,于是暗下盘算着什么。 ****** 倾乾殿。 “母亲!”甫进殿的随心便高兴得跑到雪鸾身边。 “哟,几年不见,母亲的随心又长高了啊!”她慈爱的摸摸随心的小脑袋,将她揽在自己怀中坐下,“小丫头有没有哭过鼻子啊?” “她的性子与你一个样子,再般如何也不曾落过一滴眼泪!”嬴政带着扶苏一起走进大殿,笑道。 看到扶苏的一瞬,她神色突然凝重起来,纵使她十二年没有进过咸阳宫,这里的一切,她也熟知的不能再熟知。 随心识相的起身走开,雪鸾有些踉跄的起身,缓缓的走到扶苏身前,有些不知所措:“你、你叫扶苏对么?” “儿臣扶苏,见过母亲。”扶苏恭恭敬敬的向她行了个大礼,她不明白的看着嬴政,嬴政笑笑:“扶苏自小便没母亲照顾,郑姬生前你与她交好,她的孩子交由你抚养再好不过。” 她忙扶起扶苏,点点头:“好!你日后扶苏便是我雪鸾的孩子,若有人欺负你,定要告诉母亲,母亲会保护你!”像是一种承诺,她坚定道。她亏欠尘聆的一辈子都还不了,能为扶苏做些什么,也是好的。 “扶苏明白。”他眼中有些氤氲,隐忍了这些年的亲情,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扶苏哥哥,我们出去玩好不好?”随心懂事的牵着扶苏的手,甜甜道。她看得出,若是扶苏哥哥再不离开,眼中的泪水就要掉下来了。

第二十六章:情深叹缘浅(二) “扶苏明白。”他眼中有些氤氲,隐忍了这些年的亲情,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扶苏哥哥,我们出去玩好不好?”随心懂事的牵着扶苏的手,甜甜道。她看得出,若是扶苏哥哥再不离开,眼中的泪水就要掉下来了。 扶苏点头,得到嬴政的准许,他们俩手牵手欢快的跑出殿去了。 “曾经被我秘密送出宫的怀有身孕的妃嫔,你都找回来了?” “嗯!” “我想知道是谁帮的你。”能掩荼蘼谷与雪探阁耳目找回那些妃嫔的人,会是谁? 他眼神闪烁,有些为难。 她也不强求,便将此事作罢。 走近,她抚上他的眉:“这些年,一个人,很累罢!”眉目间的沧桑,透着凄凉,这,便是帝王。 他轻轻的笑了,握住她的手:“只要每每想想你尚在人世,便觉得不累了。”将她搂在怀里,抚着她长长的发丝,“雪鸾,今后的路,我们一起走好么?每年的雪,只有我一人,很孤独呢” “”贴近他的胸膛,听着强劲有力的心跳,不知觉间,心中闷闷的,很难受。 “我想为你建一座房子,只属于我们之间的家。你知道阿城么?”他松开她,牵着她走进寝殿案几前坐下。 “是先祖惠文王所建的一座离宫,不过听说没有建成。”她不明白他突然提这个做什么。 “那座离宫花费本不大,可就因为有人不许建,便也搁置了。” “因为有人不许。” “不许?惠文王后?” “是当时的芈八子,我们的高祖母,秦宣太后。” “宣太后?难道,惠文王真的很喜欢高祖母?"史家笔下的秦宣太后是个非常厉害的角色,但活跃期是在惠文王薨逝之后,惠文王在世时宣太后不过是个八子,地位极地,若要说到惠文王对她的宠爱,她着实有些不信。可转念一想自己,两颊有些泛红,她也只是个美人,嬴政却给了她他完整的爱。想至此,帝王之爱,原来是不能以女子的地位来权衡的。"高祖父很爱高祖母罢?” “嗯,很爱,就像我爱你一样。”他看她的眼神是刻骨的,有着爱尽一生的眷恋。 莫名的心中一慌,她伸手斟了杯茶给他:“高祖父为高祖母建造离宫,高祖母不许,嫌高祖父浪费。寻常家里的夫人,因为爱夫君,所以想方设法节约开支,这样丈夫就可以少劳累一些。高祖母若不爱高祖父,岂会不许?” 他止住她倒茶的手,很认真的看着她:“我想将那阿城修葺,为先祖父的遗憾,也为你。”“不可!”她斩钉截铁的否定他。 “为何?”心中小小的有些失落。 她是很想与他有个家,只属于他们的家,可不是在这里。 “我们不是寻常百姓家的夫妻,很多事互相知晓就好,没有必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当年先祖母不许先祖父建阿城,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不是么?帝王之爱纵使再铭心,于世人,不过是一时欢好罢了,爱的太张扬,只会为世人所误会。我希望你在天下人眼中,是贤明的。” 他沉思,心中有些话突然说不出来了。 “就如先祖父爱先祖母一样,不必给她最尊贵的地位,不必给她最奢华的处所,只要爱着,便够了。”多年的离别,她知道他的思念,知道他的孤独,知道他想给她最好的。可他的这种好,于她,是一种束缚,就像这座倾乾殿一样。

第二十六章:情深叹缘浅(三) 她卧在他怀里,感受着他的气息,猛然升起的酸涩,使她眼睛涨得发疼。 其实,她不愿回宫的。离开燕国时,她就像让自己随心一次,告诉他,她在雪谷等他,等他将天下统一后,与她隐世,一同笑看天下。 可,她还是却步了。早在十二年前他加冠那日,他便已选择了天下。她不曾怨恨他的选择,只害怕他走上了帝王之路,便与她越走越远。 今日的却步,让她看清,他一直留在原地,而越走越远的,原来是她。她不再如从前一般不在乎以何种身份陪在他身边,她贪心的希望他只属于她一个人,不属于天下。 这是从太子丹之事中的顿悟,权势是可怕的,即使自己再怎么不喜,它也会缠上你。她自小便是要强的性子,若是陷入这泥潭,想要独善其身,怕是不能。 “雪鸾,既然回来了,便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么?”怕再谈论修葺“阿城”之事两人会出矛盾,但扯开了话题,再者,这也是他想要她务必应诺的。 心脏微微一颤,不要再离开 记得,多年前,她离开秦国,华阳太后嘱咐她定要有足够保护自己的力量后才可回来,华阳太后已然离世,而她也不再如当年那般手中无一丝权力。今日,她是有能力站在他身边的。 当初她也说过,自己注定是要陪王伴驾的。本就出生在帝王家,过去几十年的不得已,不是过了么?今日苦尽甘来,可得良人相伴一生,她实在不该再奢求的。 罢了罢了随心随心,不过是自己办不到的,期许自己的孩子能办到罢了! 纵使不喜后宫朝堂纷扰,却能与心爱之人相伴,可乐而不为呢! “不走了!”似是叹气,似是坚定,她嘴角泛起了笑意,“错过了十几年的雪景,不想再错过了” 他开怀大笑,不禁将她搂的紧了些:“你总是不大爱听我的话,这次倒是乖巧!” 语气不动分毫,她嗔道:“不过是想找个人陪我煮酒赏雪罢了,哪里是听你的话了!”嘴角的笑,渐渐隐了下去,他说的对,她总不爱听他的话,允诺过的事许少做到。世事总是难料,所以今日她不许这个诺,怕将来自己的罪孽再深一分 “哈哈哈”因她卧在他怀中,她的神色看不着,便以为是她要强的性子没变,不大在意她的话中之话,只是笑着搂紧了她,深怕一松开就再不见她踪影。 ****** 正值夏日,雪鸾的身份依旧如前,嬴政下了道旨,说是雪美人离宫只是权宜之计,回宫是必然。至于是什么权宜之计,他并没有说,也没人敢问,毕竟如今的秦王已不是当年任由吕不韦操纵的傀儡,他说是权宜之计便是权宜之计,没什么可问的。 这日上午,趁着太阳还不毒,雪鸾带了个宫人在上林苑散步,看那绿云绕绕,慈母孝子,她不禁好笑。 嬴政在掌握朝政大权后,依着细作的密报,将后宫六国细作打发的打发、赐死的赐死,后宫之人在几年之间削减了一大半,朝政之人怕秦国子嗣单薄,于是挑了大批贤淑女子充盈后宫。

第二十六章:情深叹缘浅(四) 现如今秦后宫女人虽是一大群,但都生不出什么心计,就连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在嬴政眼前晃都不晃悠一下。她也真不知这般无聊的日子,那群人是怎么过过来的! 雪鸾见前方的芍药硕大艳丽,便想上前瞧瞧,可刚走没几步,便见一三四岁的小男孩折了树枝狠狠抽打着娇柔的芍药,样子似乎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很生气。 身旁的宫人提醒,那是秦王最小的孩子,为云华殿清芷夫人所生。 她一听是赵清芷的儿子,便来了兴趣,走上前去,柔声道:“小胡亥,芍药是可是百花中最好看的花儿了,你毁了它们,可是它们惹你生气了?” 胡亥见来了人,忙将沾了花汁的树枝藏于身后,低着头不敢说话。 雪鸾蹲下身摸摸他的小脑袋:“看样子也不是不喜欢呀,那是什么事惹得小胡亥这般委屈啊?” 胡亥抬起头,欲言又止。 “可是你母亲对你太严苛了?”早就听说赵清芷对胡亥甚为严厉,见了胡亥方知,果真是他最可怜了。她慈爱的笑着拿过他背在身后的树枝:“天下哪个母亲对自己的孩子不严呢?你母亲看你看的紧,是怕你学坏,她可心疼着你呢!” 他憋了瘪嘴,样子更委屈了,一双大大的眼睛快要沁出泪花儿来,她看得心酸,忙将他抱起来哄着:“这是怎么了?胡亥是小男子汉,怎么轻易就哭了呢?” 他还是不说话,只管捏着胖乎乎的小拳头揉眼睛。 虽是三四岁,却也沉得很,一旁的宫人机灵接过他,对雪鸾道:“许是清芷夫人不准胡亥公子与美人您说话的罢。清芷夫人进宫的早,位份又高,说句话后宫没人敢不理的,美人刚回宫时,奴婢便听其他宫殿的宫人说,清芷夫人不住后宫里的人与倾乾殿走得近。” 她微微点了点头,一边逗着胡亥,一边拿下他揉眼睛的小拳头,用帕子拭去他揉出来的泪水,又刮了刮他的小鼻子:“这里没有人,你与我说话不会叫你母亲知道的。” 他嘟了嘟小嘴,看她的神色里多了一份欢喜,稚嫩的声音很是好听:“胡亥喜欢雪姨,不喜欢母亲!” “这就是胡亥不对了,你母亲不过责罚你几句,你就不喜欢你母亲了,要是被她知道了,她可要伤心的。” “胡亥就是喜欢雪姨多过母亲嘛!”他嘟着小嘴急道,“雪姨说话温柔,糟蹋了花草也不打胡亥,不像母亲,背错一句古训都要受到责罚!” 她突然更怜悯他了,也更厌恶赵清芷了,胡亥还这么小,背不出文章也属正常,居然还责罚!轻轻捏捏他肉肉的笑脸,宠溺道:“小胡亥,每个母亲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是人上人啊!” “那雪衣也会像母亲一样对扶苏哥哥和随心姐姐么?”他偏着小脑袋,样子甚是可爱。 “额”她心下骂着赵清芷,这般对胡亥,都不知道怎么为她辩解了!看来得想办法把胡亥带离赵清芷身边了!“嗯雪姨到不会如此,可对他们的学业也很苛刻的。只是如果他们生气了啊,雪姨有办法哄他们开心!”

第二十六章:情深叹缘浅(五) “是好玩儿的么?”他兴奋激动的问道。 似乎爱上了肉肉的小脸,她又忍不住轻轻捏了捏,笑道:“小胡亥也想玩还玩儿的么?” “嗯!”他直点头,很是希望她带他去玩儿。 “那胡亥要先背一篇老师让背的文章,不然雪姨不带你去玩儿!”随心很听话,什么都是主动学的,她也不知道作为一个母亲到底该怎样教孩子,但她想,绝对不是赵清芷那样教的就是了! “好!” “答应的这么爽快?!好,小胡亥与雪姨拉钩钩,你背会了课业,就去倾乾殿找我,好不好?” “可是母亲不准胡亥进倾乾殿的”他声若蚊蝇,像是怕她会生气。 她到没在乎,想了想,道:“你从后殿进来,不会让人瞧见的。”说着,她伸出细白的小指,他听了笑的灿烂,毫不犹豫的也伸出小指 小孩子是受了委屈,逗一逗便好了。为了不让胡亥再受赵清芷责罚,便让胡亥先回去了,日头也渐渐大了,她也该回去了。 刚刚目送完胡亥离开,她寻了个亭子准备歇歇,瞧见蒙恬路过,便叫住了他,挥退了宫人,让他走进说话。 “听闻王老将军是带着太子丹首级回秦的?可曾让人看过?”神色淡淡的问眼前毕恭毕敬的蒙毅。 “回美人话,王老将军的确带着太子丹之首级回秦。老将军回朝时陛下在城下为其洗尘,那木匣中的首级陛下只瞥了一眼,便让王老将军自行处理了。” 她暗笑,王翦果真是名智将,不愧为名为四大名将之一。转念想了想,她又皱了皱眉头,问道:“今日早朝可有大事发生?” 蒙毅一怔,立马回到:“大事倒是没有发生,只是今日王老将军似乎很不给陛下台阶下,数次反对陛下。” 起身走到他身前,她小声问道:“早朝下后,陛下是否召见了王老将军?” 蒙毅暗想,陛下下朝后首先去的地方便是这倾乾殿,算着时辰,陛下早该下朝了,阿房姐还不回去,怕是陛下还在忙着,阿房姐猜到陛下召见了王老将军也不足为奇。他遂点了点头,想说什么来着,看了她一眼,又给咽回去了。 “我知道是因为我又回宫了,王老将军觉着我会害了陛下,是以处处与陛下作对,以此宣泄愤懑之情。”眉头又紧了紧,她想了想,“你出入后宫便利,等等带我乔装出宫。” 经她这么一说,他倒有些为她抱不平了,受了那么多委屈好不容易回到陛下身边,却被人嫌恶,真叫人气愤! 闻她要出宫,以为是要离开,于是推脱起来:“美人若是要出宫,奏请了陛下便是,陛下不会不准的,何以让卑职带美人出去?”阿房姐是细作,这一出去,要是不再回来,任凭陛下怎么找也是找不着的,他可担不起这责任! “我不是要走。”她好笑的拍拍他的肩,看他迷惑的样子,她解释道,“自己闯出的祸子还是要自己去解决的,我是去王府。” “王府?美人难道不知王老将军是如何厌恶”看她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他忙住了嘴,心下暗骂自己该死,这种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好,说出来可就不大妥当了。

第二十六章:情深叹缘浅(六) 她扯出一丝笑,无谓道:“没事的,带我去就是了。”既然选择留下,那么辱骂之词,她便会默默守住的! 蒙毅半信半疑的看着她,方才出言不逊已然伤害了她,若是不应,自己的愧疚更深了。想了想,最终还是点头应下了。 ****** 王府。 管家连滚带爬的冲到王翦书房,前脚刚踏进门的王翦眉峰一蹙,雄浑的声音里有明显的怒意:“何事如此慌张?” “将、将军!”管家大喘着气,“宫里来人了!” 王翦剑眉一挑:“哦?还真降罪下来了,怕是真气着了,竟这般快。” “回将军,看那来人的排场,不像是宣旨的啊!”管家提点了一下。 “那是何人?” 管家摸了摸后颈,不知如何回答。 王翦怒道:“再不说,就将你送到军营里烧柴火去!” “将军饶命!”管家忙请罪,他可不想被送到军营,从小跟着将军,将军的军法严格至极,到那里去了,他这把老骨头还不被折腾个散架?他老老实实的答道,“来人说,是”他偷偷瞄了眼王翦的神色,不禁捏了把冷汗,“是将军憎恶之人。” “憎恶之人?”王翦沉眸,想了想,冷哼,“老夫今日身体不适,不便见客!”言罢,他带着人去收拾重要物件去了。 管家无法,知道他因着今日朝堂之事还在起头上,只得照吩咐回话。 本以为车内之人会发怒,却没想到只从车内走下位十几岁的宫婢。 “我家主子问,贵府公子可曾回来?”宫婢的声音如泉水般叮咚好听,不禁让管家好奇这车辇内到底是何人。 “公子几日前便回来了。”管家答道。 “那就好办了。”宫婢从袖中拿出一雪白手帕,隐约好像印着什么,“劳烦管家将此物交给公子,公子看了此物便会明白。” 管家莫名其妙的拿了手帕跑回府,不一会儿,便带了王贲急匆匆的出来。 只见王贲至车前:“贵客到访,王贲有失远迎,还请赎罪。” 见王贲这般恭敬,府门前的人不禁都好奇起来,想看看车辇内是谁,可偏偏女子纤手撩起车帘,露出的是张蒙了面的脸。有些胆大分心的守门侍卫,偷偷看了眼下车的那位女子雪白的衣,翩翩然遗世独立,让人不觉想起那高山上的雪莲,圣洁冷傲。 王贲做了个请的手势,雪鸾点了点头,与他一起入府。 王贲带着她不慌不忙的去了王府后院,王翦正坐在庭院里吩咐着下人做些什么,见来了人,且是自己儿子带进来的,方要笑脸相迎,却见来人摘了面纱,露出一张令他生厌的脸,他眉头猛地皱起,犀利的目光扫向王贲,怒道:“贲儿!谁准你带这个贱妇入府的!” 王贲虽被父亲的言语骇了一跳,但还是凌然道:“父亲,雪美人曾在孩儿行军受伤无药可救时,捡了孩儿一条性命,俗语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雪美人想见父亲受阻,无奈之下求助孩儿,孩儿岂有不管之理?”

第二十六章:情深叹缘浅(七) 王翦看了看雪鸾,又看了看王贲,怒气未消,抬手挥退了一干人,嫌恶道:“不要以为你可以做陛下的贤内助,现在宫中位阶最高的不是你,仗着陛下的宠爱就不知天高地厚,不知羞耻!”说完,他侧过身去。 雪鸾轻笑,看来她的口碑真的不太好,不管怎么做,也改变不了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但她从来不在乎这些,自己问心无愧就行。 “王老将军怕是领悟错了,我不是来劝慰您与陛下讲和的。” 王翦愣了愣,眼角的余光似是瞟了她一眼,站在原地不说话。 “我知道我再度进宫惹您不高兴,但我是陛下的姬妾,高不高兴的,也因是陛下的态度,王老将军,这可是在管陛下的家务事,您因我一名小女子与陛下斗气,不值罢?”她看了看他,见他身子动了动,但还是没转过身,于是续道:“王老将军是智将,却为侄女之事憎恶我和陛下,实在是愚昧。” “混账!”王翦怒而拂袖,“不知羞耻的贱妇!”说他愚昧?她不过是个红颜祸水,空有一副皮囊罢了,也好意思在这里教训他?! 他的反应在她意料之中,也没在意,道:“难道我说的不对么?因为陛下将我带进宫,您觉得陛下是昏君对与不对?我来的时候听宫人说,陛下派您攻燕,你却要以我不得入宫为条件逼迫陛下。您明知陛下是个要强的性子,还因私人恩怨这般逼迫,不是存心要陛下难堪么?!如今是秦国夺取天下的关键时刻,国君与臣子不合的消息传了出去,被人挑拨离间,秦国大业就此作废,难道是王老将军希望的?” “哼!”他依旧不转身,因为他怕自己的怒气会压不住,一个不下心冲上去杀了她!“有你在,后宫必不得安宁,后宫不安,陛下于朝政便心浮气躁,就算君臣再和睦,也成不了大事!” 看王翦的样子,势必是要她出宫不可!无奈,她也知王翦是不会对自己改观的,不想再劝下去,直截了当道:“我此番前来,本打算王老将军放下对我的憎恶,再与陛下‘作对’,但王老将军的意思,是不会听劝了。多说无益,我只奉劝一句,陛下虽不是纣王顷襄之流,但对兵权甚为头痛,王家忠心为国,可不要落得比干屈子悲惨下场!该说的都说完了,王老将军不喜我在此,我离开便是。”言罢,她福了福身,转身信步离开。 她不过是位女子,再怎么为秦国好,外人看来,也是乱政。但无论秦国上下怎么看她,有些事,应该去做的,她还是义无返顾。嬴政要天下统一,终止战乱,她亦如此。做大事不拘小节,这是她作为细作的信念,即便是沾染了太多杀戮,她也无怨无悔 王翦缓缓转身,目光投向那一抹雪色,夏日的阳光很强烈,暑气腾腾中,她天山雪莲一般,一身的傲骨不容得一点屈服。

第二十六章:情深叹缘浅(八) 这个人是在提醒自己,陛下对自己手握兵权很不满,陛下要削弱他的兵权,可找不到两全其美的法子,毕竟自己于秦国,是不可或缺的将领。 他踌躇着,这样的女子,真是红颜祸水么?他说她一无是处,凭她方才所说,可见并非是无知妇人一个 ****** 出了王府,雪鸾本想径直入辇的,但一看街市熙熙攘攘的,便让车辇先行回去,带了贴身宫人散步去了。 秦国帝都,来得比任何一座城池都繁华热闹。 不知觉中,走到城楼下,雪鸾仰首看了看城墙之上。 记得,十几年前,嬴政第一次带她站在那上面,表露他的情意,她却误解了他。还好,还是在那上面,她看清了他的情,看清了自己的心,让这份爱,不至永藏心底。 “你怎的不回去?”蒙毅急匆匆的赶来,“非得让我吃了板子,你才欢喜是不是?!” 她扑哧一笑,道:“你要是会怕受罚,就不会自请为官了。”其实她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又无声无息的离开秦国。“不过是瞧着咸阳繁华,逗留了些时辰,急什么?” 蒙毅不说话,只是在心里道:我怎知道你不是乘机溜走?! “好了好了,我是细作,千万别在我面前缄默不言,我看得出来。”她边打发宫人自己随便逛逛,边对他道,“心中有些感慨,身边没个说话的人,便出来散散心。我即选择回到了他身边,没有迫不得已的原因,是不会再离开的。” 前几句话他听着羞愧,后几句话,他倒是迷糊起来了:“没个说话的了?你太不知足了罢,陛下一有空子便去你那里,其他妃嫔的处所,陛下可是看都没看过一眼呢!” 她轻笑,带着苦涩:“我们再怎么爱,他也是帝王,有些事,是不能说与他听的。” “譬如”他一时好奇,脱口一问,问出时才觉自己逾越了,正准备扯开话题,她却道:“你爱着瑾儿,无论她在哪里,你对她的爱,至死不渝。” 事隔十二年,对瑾儿的离世,他以看淡,所以在她提起时,少的是一份凄凉,多的,是一份淡然。 十二年,足够他长大,足够他明白,瑾儿狠心的离他而去,是大爱。而他作为一七尺男儿,也当有自己的责任与承担。 “十二年,不管我走到哪里,不管他身边又添了多少女子,我们都知道,对方全部的爱,都给了彼此。所以,我可以辗转于各国之间,他可以安心朝政。之所以再回到他身边,是因自知有了站在他身边的能力。我不在乎他们怎么议论我,也不在乎自己的位阶,有朝一日,他们会清楚,能站在嬴政身边的女子,只会是我!” “这些你可以说与陛下听的,他听了,会很高兴。”听完她的话,他突然很激动,终于搞清楚,陛下与阿房姐,原来都爱的那般深沉!“这些年我在陛下身边,也明白了陛下心中到底想要什么。陛下是要强之人,你们从未表达彼此的情意,陛下这十二年从未探过你的消息,你也从未递过一份消息回来,就是几月前久别重逢,也不像正常人那样腻歪在一起。我以为,你们早已不爱了!”

第二十六章:情深叹缘浅(九) 她不想让整个天下都知道,秦王政爱着一位身着雪衣的女子。有些事,不必表露,明白,便是最好的。 “帝王家的无奈与孤寂太多,如果”她心中闪过一丝不安,“如果有一日,我不在他身边了,照顾好他。至少,让他在无尽的思念里,找到依托。” “好”恍然间,他在她身上找到了一丝不安。她智能查微,后宫与朝政,她真的能游刃有余么?帝王家她不也是帝王家么?无奈与孤寂,到底是陛下,还是阿房姐呢 进出城门的人很多,不论男女老少,都会忍不住瞧一眼这负立于在城下的雪衣女子,只见她微微仰首,若有所思的看着那坚固的城墙,时不时的与身边的锦衣男子搭上一句话,眉目间,浅浅的笑意中含着细微的不安。 这么多年的细作生涯,造就了雪鸾对危险事物的感知能力。她隐隐的不安,来自秦后宫,来自赵清芷。 赵清芷早已不是赵后的棋子,身边也多了个兄长赵高,赵高机智聪慧,很得秦王亲睐,但此人城府颇深。赵清芷能在后宫活着么久,也全是仰赖这位兄长。 当年赵氏一族因赵妍筝被赵人耻笑,百年基业逐渐衰败,听闻那时赵清芷要被大户人家要去当妾侍,是她几个兄长极力阻拦此时才作罢。 赵高与赵清芷走得近,宫里人以为是前者为了赵清芷私下授予的钱财,后者是为高位。但雪鸾猜测,赵高是要赵清芷夺得王后之位,自己挟幼帝如吕不韦那般把持朝政! 正待雪鸾想要将赵高可怖的欲望扼杀在摇篮里时,赵高已先下手乱了她的阵脚。 后宫之人在外逗留时间久了也不好,蒙毅见天色已不早了,便劝了雪鸾回宫去。 她是偷偷出来的,也当偷偷回去。倾乾殿虽奢华,但不是秦后宫热闹之所,想要回去,还是很容易的。 蒙毅送雪鸾到了倾乾殿后殿大门,他总归是臣子,这般偷偷摸摸的送她回去,被人撞见也着实不好,于是便自行离去了。 雪鸾大大方方的进了倾乾殿,想着彼时随心还在听雅阁学琴,想去听听女儿的琴技可有见长。自她回来,总是着心扶苏的学业,倒是把自己的亲生骨肉冷落了,昨儿个还埋怨她而不肯吃饭呢! 临近听雅阁的时候,没有琴音,雪鸾以为随心还在生气,连最喜欢的琴也不学了。不禁笑了笑,加快了脚步,去吓她一下。 可就在她刚踏进听雅阁院子大门的那一瞬,尖锐的叫声自阁楼之上顷刻间落到坚硬的地板上,霎时消逝无声。然后,她便觉得一团白影撞入了眼底,可那白团,只是在片刻,已被染得嫣红。 心脏突然疼起来,生疼生疼的,疼的她呼吸不畅。 她艰难的挪动着脚步,一步,两步,看不清,再近点,三步,四步不,太近了,眼都花了,退一步,再一步 “不随心!”再也不敢往后退,她冲上前去,扑到鲜血染红的地上,却不敢碰一碰那白团。

第二十六章:情深叹缘浅(十) “随心,你乖乖的,自己起来,不让母亲再也不理你了!”她跪在白团身侧,笑着,却笑得很难看,“随心!”地上的白团一动不动,她有些生气了,“母亲教过你的,不许依赖别人,快起来!” 盛夏午后的阳光很毒辣,没有风,四周的花草似要被烤熟了,都蔫了下去。 只是一袭雪衣的她,似冰山雪莲,周身散着幽幽寒气。 她就这样跪在地上,静静的看着面前的白团,面无表情,就连眼神都是空洞的。 “来的时候不见你,想你是来给随心赔不是了,昨晚你不是还说能哄得了她的么?怎么不听她欢笑之声,你反倒还”嬴政每次来倾乾殿的时候,都会把朝政上的一切烦心跑掉才会踏进来。今日来到时候不见雪鸾,猜她定是来了听雅阁,匆匆来此,果不其然,只是自己再笑着走近时,面上的笑渐渐落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心痛、悲怒、恐慌 他踉跄着跪在她身边,刚要伸手去抱血泊中的随心,却被雪鸾呵斥住:“不许帮她!” 双手顿在半空,他缓缓侧首,浓眉拧的不成样子:“雪鸾” “我说不准帮她!”她重重的挥手打开他的双手,发疯似的一把抱住随心,黏黏的血红染了她的雪衣,“我说不准帮她”她抱住面目不堪的随心浑身颤抖,“随心,母亲知道你还在生气,是母亲的错,母亲不该冷落你。你抚琴累了对不对?累了就在母亲怀里睡一会儿好不好” 她不住的颤抖,就连薄唇也合不拢。嫣红的血自她指间流了下来,她抱着随心,哼着不知名的好听的曲子哄她入睡。 随心是早产儿,孩提时期受尽了病痛的折磨,雪谷每夜的寂静,都是她的哭声来打破的。她的身子又寒气太重,无情师父嘱咐,不能接近随心。于是每晚她都在随心窗外守着,一听到她哭,便哼着这安眠曲哄她入睡。 后来随心长大了,因着自己独立的早,她也继承了自己的性子,病好后,就再也没有闹过觉,从来也是自己一人睡觉。 随心很懂事,她这个母亲,根本没为她费过什么心思。现在随心安安静静的躺在她怀里,她到不知足起来,希望随心躺在她怀里哭,怎么劝也劝不好。 “随心,是母亲不好,不该让你在这里的,我们走,我们回雪谷去”她艰难的搂着满身是血的随心,单手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 嬴政悲痛不已,听雪鸾说此话,一时慌了神,按住她的肩:“雪鸾,我已经失去随心了,你不可以再走!” “放开我!”她吼道,紧紧的搂着随心,似是自言自语起来,“我不该回来的,不该把随心留在这里的” “雪鸾!我会保护你!”他紧抓住她的肩,盯着她,“我会保护你!” 蓦地,她不再挣扎,而是缓缓抬起头,看着他,无辜的轻轻摇头:“可是我不要你的保护啊,我要的是你保护好我们的孩子。” 他怔住,双手不知所措,只有死死的按在染了血的地面上。 突然,她又似恍然大悟的笑了笑,道:“哦,对啊,你是帝王,你有十几个孩子,顾及不到随心的。”

第二十六章:情深叹缘浅(十一) 他默然颔首,十指拼命的抠入地面,嫣红的血不知是沾染的随心的,还是修长的十指殷殷沁出的。 “是我错了,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也没有做到为人妻的责任。我没有资格站在你身边,没有” 一句话,好像有人自他头顶泼了一盆冰水,全身散出冰寒之气。他霍然抬首,深邃的双眸似是把她淹没在了幽潭之中,他猛地抓住她的胳膊,摇晃道:“不是你的错,是我!” 她不理,依旧喃喃自语。 他也像是疯了一般,拼命的摇着她冰冷的身子,大声吼道:“你醒醒!随心已经死了!我求你醒醒好不好!不是你的错,是我不该留住随心,是我不该带你回来!天下我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我带你们回雪谷!你看看我,我带你们回雪谷好不好” 她在他的话语中静了下来,抬首看着他,眼神渐渐有了色彩,只是有些呆滞。 看着她的模样,他突然害怕起来,小心的捧着她苍白的脸:“雪鸾,我知道你是怨我的,不要说这样的话好不好,你哭出来好不好?你不要吓我,你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 好一会儿,她抚上他满是伤口的手,静静道:“你知道么?鸾女是不会有泪的,她的泪,是血” 他疑惑,看着他的眼睛,往昔明亮的双眸,逐渐氤氲,黯然的眼底,却不是透如泉水的泪,而是,鲜红如血! 心猛地痛如刀绞,他看着那眼中的鲜红慢慢沁出,在一瞬,滑下两道血泪痕。 他倾身紧紧搂住她,痛心疾首:“不要哭了,我不该让你哭,你不要哭了好不好”是他错了,是他将她囚禁在了这不见天日的后宫,是他害死了他们引以为傲的女儿,是他错了! 他放她走,只要她开心,天涯海角,他都放她走! 蓦地,他肩上一沉,痛贯心膂的她昏睡了过去 ****** “清芷你好生糊涂!”急匆匆赶来的赵高一进大殿便埋怨道。 赵清芷见他又是焦急又是忧虑,心里打起鼓来。挥退了宫人,她赔笑道:“哥哥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你做的好事!”他愤愤道,对她很是不满,“我说过会帮你就会帮你,你管好你自己就行,瞎闹些什么!现在随心公主死了,我看你怎么应对雪鸾的还击!” 看他是真的生气,她到迷惑起来,问道:“难道随心死了不好么?听说雪鸾伤心欲绝昏了过去,没了斗志,除掉她不就容易多了?” 他看了她一眼,不知道骂她什么好,气愤道:“除扶苏你都可以隐忍这么多年,怎么遇上雪鸾了,就毛躁起来了?!你或多或少也了解雪鸾些,她是斗志易消的人么?!” 经他一提醒,她也开始着急起来,雪鸾若是真这么容易就被打倒,岂会一次有一次死里逃生?! “陛下已秘密召了赵代王嘉,雪鸾的真实身份,你该猜得到了。”他闷哼一声,倒了杯茶一口灌下。

第二十六章:情深叹缘浅(十二) “赵代王嘉?”她皱眉,传闻十二年前赵国公子嘉的亲妹妹赵国大公主在嫁楚的途中坠崖身亡,公子嘉隐居山林三年以悼念亡妹。难道她猛地长大眼瞳,恐慌道:“她是赵国大公主?!” 刚刚听到秦王要秘密召见赵嘉时,他也是这个反应。赵嘉不是简单人物,传言他疼爱极了自己妹妹,清芷这回谋害了随心,赵嘉岂会放过她! “且不说赵代王不会看着妹妹的孩子遭人谋害不管,就说你自作主张害死随心公主,这不是在为自己谋求生路,而是更快的让雪鸾断送你的性命。你想想,她是何等顽强之人,只会在困境中增强斗志,哪里会因悲痛低迷?” “那该怎么办?”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慌张的问。她还不想死,她要嬴政知道,天下不是只有雪鸾可以住进他心里,她也可以的,她也有资格站在他身边,与他笑看天下! 他来回踱步,思虑良久,才道:“事已至此,已经收不了手了,与其等着她反抗,不如我们不给她还击的机会!” 她听的糊涂,细细一想,突然笑了,眼中是怨恨的杀戮。 ****** 倾乾殿寝殿。 小巧的蒸炉上,冰洁胜白的雪莲散着幽幽独特药香,混着轻妙的笛音徐徐萦绕,飘在雪鸾周身。 赵嘉坐在床榻边上,奏着上古寒玉笛,看着安静躺在榻上的雪鸾,痛彻心扉。 记得,还在代国时,她面红耳赤的与他争闹,现今才隔了数月,她就被伤成这般憔悴之样! 雪鸾眼珠动了动,他欣喜的放下玉笛,轻唤着雪鸾,一声又一声,并无丝毫厌烦。 她缓缓的抬起眼睑,冰凉的雾气浸入眼中,很舒服。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他激动的握着冰凉的手,小心的扶起虚弱的她,“你要是再不醒,我都以为你不是我赵嘉的妹妹了!” 她轻轻笑了笑,身子虽虚,可说话却不饶人:“难得王兄侍奉我一次,多睡会儿不应该么?!” 他无奈的笑笑,食指浅浅点了点她的眉心:“既是我赵嘉之妹,就当振作起来,好好送走随心,再好好惩治那些奸人!” “嗯,鸾儿明白。” 他扶着她的背,让她顺了顺气,再拿了高枕,让她支撑着身子:“你先好好歇着,我做些吃的来。” “王兄还会做吃的?”她偷笑。 气不打一处来,正伸了玉笛要去敲她的脑袋,她可怜巴巴的望着他,他只好叹了叹气,笑骂她一句“没大没小”便出去了。 才出去不久,嬴政便急匆匆的进来了:“方才赵嘉说你醒了,我还不信呢!”他几乎是跑到榻前去接住她正要伸出的手。 “怎么,不希望我醒过来?”她玩笑道。 “你”犹记得她昏睡前那两道血泪,那般的伤心欲绝,怎么一觉起来倒是好了?不会是出什么问题了罢? 看他一副迷惑样,她收住了笑意,神色有些悲凉:“随心已经走了,我再怎么伤心她也不会回来。与其在这里悲痛,还不如笑着过活,给随心看,也是给那些不轨之人看!”

第二十六章:情深叹缘浅(十三) “你知道了?”如果知道,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又将回归那个冷血狠毒的慎思?!不,绝对不可以,赵嘉已经告诫他了,她再不能沾染血腥,不然心神疲惫,在无人可救!“你放心,我会处理的,你好好养身子就是。”他握着她冰冷的双手,想要让它暖和一点,却发现怎么捂也捂不暖。 她淡笑,随心是被人推下阁楼的,她虽少为随心操心,却知自己的女儿畏高,从不在楼台边上玩耍。宫中人但凡是认得她的,为了自保,无不见她避而远之,从来没人敢接近。也知她手段狠毒,且得嬴政宠爱,便无人敢加害。只是,也有例外的赵清芷。 赵清芷想让她悲痛欲绝,让她生不如死,再无精力去争夺后位、太子之位。她从不让人看笑话,从不! 见她不语,他思虑了一会儿,像是极为不愿,但又无可奈何,道:“等你身子好了,赵嘉就会带你走,不用担心。” 她尽力撑着自己无力的身子,语气冷冷的、淡淡的对着他道:“我不会走,我要为你平息后宫,我要助你天下一统,我要凭自己的实力告诉天下人,我雪鸾,是唯一有资格站在你秦王政身边的女人!”言罢,她呼吸有些不畅。 他扶着她的背,心中虽是欢喜,可一想到赵嘉的嘱咐,就忧心起来。 殿外赵嘉端了熬好的白粥要进来,偏听见了雪鸾最后一句话,嘴角的笑有些挂不住了。 他嘲笑着自己,她是专为嬴政而生的细作,注定一生长伴秦王政,只是他私心,借着治愈心病的幌子,留她在雪谷多年。 母亲说过,他是兄长,不能霸占着妹妹,她有自己的路要走,而他,只能在她身后默默保护。 心中总记着母亲的训诫,却还是私心作祟,他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转身寻了个宫人将白粥交给她,再嘱咐了几句雪鸾该注意身子的话,便自行离去了。 殿内雪鸾突然想起了什么,掀了被子便要起来,嬴政忙把她按住问怎么回事。 “我答应胡亥要陪他玩的,睡了这么久,他肯定是等急了!”说着,她挣扎着要起来。 嬴政强势的将她按回床榻上,帮她盖好被子:“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罢!胡亥偷偷来过倾乾殿,不巧被我撞见,道明了缘由便让他回去了,说等你好了再来。”他又皱了皱眉,不解,“你不是最看不惯赵清芷的么,怎么她的孩子你这般关心?你又打什么注意呢?” “没有啊!”她无辜道,是真的无辜,本来就是看胡亥可怜,可经过随心之后,她发现是该打打注意了,不过她还没打算告诉他。感觉他的神色里,满是对她的担忧,她想,应该是王兄跟他说了什么。 “胡亥在赵清芷严厉管教下可怜的很,你生了那么多孩子却也不关心关心,我替你安慰安慰他们不好么?”她调皮道。 他羞愧的低下头,这件事他做的的确不对。这就是帝王家的孤寂,心中只装下了一人,那么纵使后宫佳丽三千、子嗣昌盛,他依然是独自一人。

第二十六章:情深叹缘浅(十四) “好好好,你做什么都好!我看不久群臣就要联名上奏封你为后了!”他宠溺道,“不过你先把身子养好再说,我可不想我的王后是个病秧子!先睡会儿,我在这儿陪着你。” “嗯。”她笑着,淡淡的笑很让他晦涩。 她看着他徐徐闭上双眼,他刚毅的眉目印在脑海。魂牵梦萦帝王家,这是她逃脱不了的宿命。再次醒来,她就要在这没有硝烟的战场厮杀,不敢想结局,不敢再看布满鲜血的双手和污秽的双眸。再度的沉沦,她就再也不是遗世独立的雪鸾了 ****** 将近秋日,天气渐渐转凉。 雪鸾身子骨本来就不差,在床上躺了几日便好了。随心的骨灰她在几月前带去雪谷埋在了梅花林下,只有那里,才是随心最爱呆的地方。 嬴政以为雪鸾去了雪谷便不会再回来,但在她离去的第四十七天傍晚,他在城楼之上看到了夕阳下的一抹雪色。 夕阳下,那位遗世独立的女子牵着一匹白马,闲适的踱着步子,朝着他走去。 那一刻,他无疑是激动的,一个多月,他以为她再也不会回来。 他下了城楼,牵过她的马,捋了捋她那被风吹乱的发丝,没问她为何回来,没问她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就那样一缕一缕的,轻柔的理着她的长发。 她亦不语,只是想起了十几年前,她无缘无故失踪的那日早晨,他焦虑恐慌的翻遍了整个咸阳宫,见她回来,也只是搂着她,道一句,回来就好。 只是一瞬,爱,便成了一辈子。兴许在那个时候,她的心,就交给了他,只是她不知道罢了! 雪鸾恢复了往日的神采飞扬,言行举止间,全然不像是刚刚经历丧子之痛的母亲。 后宫之人不与她来往,关于她的事,也是宫人碎语传散开。以前他们只知道雪鸾是不好惹的主,现在,他们更加坚信她是冷血无情的主。 胡亥每隔几日便会去倾乾殿找雪鸾,对于胡亥来说,只要她给他一张笑脸,他便觉得雪姨比母亲要好。 她对雪鸾一直存着愧疚与怜悯之情,不想利用他对付赵清芷,但一想随心惨死的画面,她就矛盾起来。 思想斗争了几个月,终于,她还是决定以胡亥做诱饵,钓赵清芷上钩。 这日,她做了百花糕给胡亥吃,待他走后,扶苏好奇的问:“母亲,百花糕最让人垂涎的便是吃过之后口含百花之香数日不散,王弟吃了不是让清芷夫人起疑了么?” 她一笑,有些苦涩,捻着百花糕的碎屑淡淡道:“扶苏,你要记住,要想在后宫生存,就要适度自己的纯良之心。你可以善待兄弟姊妹,但不要相信别人对你的好都是发自真心的。察言观色,不是只有宫人才做,任何人都要学会。” “诺,儿臣明白。”扶苏颔首应道,她看了他一眼,那帕子擦了擦手指:“你是不是还在为随心的事心怀愧疚?” 心下一紧,他忙俯身拜道:“儿臣罪该万死,请求母亲责罚!”

第二十六章:情深叹缘浅(十五) “你没有错。”她扶他起来,“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也总会走。母亲与随心从未怪过你,后宫的尔虞我诈不是逢人见面斗上两句嘴,它的血雨腥风,就如两国厮杀的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母亲说的是清芷夫人么?” “只是她做的明显些,后宫的人,只要是膝下有子的,哪一个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成为太子?就算你深得你父王宠爱,太子之位非你莫属,可她们依然想尽办法去争。以前你看不见她们对你的使坏,那是她们觉得还不是时候;现在你看见了,是因为你有了后盾,若是再不出手,你的地位将越加稳固!”她本来不想告诉他这些的,扶苏是善良的,明白了那些黑暗,就会设法去应对,久而久之,他的本性就会变质。 “扶苏,”她仰天叹了口气,“记住母亲的话,就算你将黑暗看得再透彻,也不要将你的善良遗失,一位好的帝王,是以仁德待人,而非以残暴迫使天下人臣服。”扶苏的仁德,意味着她的丑恶。也许,有一日秦臣不再认为她是红颜祸水时,她将走上宣太后那条路 扶苏不明白母亲为何叹息,点头应诺了她的话后便不再言语。 她有些乏了,扶苏识趣的借口退下,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寝殿,续了青铜瑞兽香炉里的熏香,倚在案几上打盹。 今夜会上演一场好戏,她得养足了精神去应对 夜幕降临,嬴政去倾乾殿的时候,雪鸾还没起来。他担心她是身子不适,轻声着急的唤着她。 她缓缓醒来,看清了眼前的人,微微一笑:“你来啦。” “你怎么了?不舒服么?”他扶她起身,为她揉着太阳穴,“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 她摇摇头,舒心笑道:“我没事,多睡了会儿罢了。倒是你,每日那么多政务要忙,还要担心着我。若是你再这么三心二意,我可不让你进倾乾殿了!”她拿下他的手,半开玩笑道。 “谁让你总是这么让人不放心!方才进来的时候见这里的防守很是松懈,你故意的?”守护倾乾殿的侍卫都是他精挑细选的,不会不尽职的,除非主子吩咐。 她笑而不语,起身走至窗前,看着漆黑的天,似是要下雨了呢 “我说过有些事我会处理,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他有些急了,随心是赵清芷派人有意而为之,那个人已经抓到,证据确凿,赵清芷是必死无疑的,可为何她要他放手这件事?!现在她在这里默不作声,到底是想怎样?! 秋日的晚风有些凉,她关了窗子,转身看着他,眸光死寂,看不出怒、看不出怨:“我不想赵清芷死的太容易。” “你不是这个样子的!”他惊恐的站起身,就算以前她是细作,双手沾满无辜人的鲜血,可她总是心存怜悯的。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的眼中没有任何情感,就算是她要赵清芷不得好死,那最起码的恨也该有啊!可为何,什么都没有?!

第二十六章:情深叹缘浅(十六) 他与她对视,不知是不是害怕了她这种真正的冷血,他居然不敢上前。 她别过头,他眼中的失望刺得她心痛。想反驳,但不愿开口。她承认这次是太过了些,其实到这个时候,她都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否正确了。因为她已在这件事中,逐渐沦为后宫的奴隶,为它去争、去斗! 可,她怕自己不除去赵清芷,于扶苏,是不利的。 赵清芷身后的人是赵高,明眼人看在眼里,赵高得宠,是因他真的有文采,对嬴政有利。如果赵清芷死,除开赵高对她的利用,最起码的亲情真的没有么? 不有的,而且,很深! 嬴政虽正值壮年,但如果有了万一,王位被赵高和赵清芷控制,那秦国几百年基业,会如何? 赵高会专心辅佐胡亥么?赵清芷会是第二个宣太后么? 她不敢赌天下还有第二个嬴政,还可以从一个仍人摆布的国君走到统领千军万马的霸主。 所有的万一,在它成为现实以前,她都想阻止。 “我从来不是你们认为的非凡之人,是赵清芷先奈不住性子,我可以安慰自己随心离世是我们无缘,可赵清芷的所作所为,令人发指!”她选择了这样去解释,也许只有这样他才能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她是恨透了赵清芷。 “你要做什么都好!”他能理解随心之死对他们的痛,但是他不要她来反击赵清芷啊!“我说过,任何事,都交给我,你不想赵清芷死的容易,想要怎样,我来做!我只求你不要陷入后宫的尔虞我诈中!”他们的性子太相像,他志在做天下之主,而她,若不是看透了权势,也会是第二个宣太后! 但,沦陷后宫,她的唯一出路就是红颜殇。 随心逝世,他请来赵嘉,本是要带她走的。赵嘉说,她心中太多东西,关乎权势,关乎情感,若是沉陷尔虞我诈,必定身心疲惫而终。 那日她带着随心的骨灰离开,他以为她不会再回来的,每日在城楼之上等着,只是为自己留个念想,想着她还会回来。 没想到,她真的回来了。夕阳下的她,很美,但那一刻他是担忧的。呆在他身边,真的是好的么? 一直不敢把她死死留住,怕自己错了,害了她一生。 如今看来,却是自己错了。他宁愿赵嘉带着她游走天下,受尽风霜,也不愿她享尽荣华却失了芳华! “不要再理会哪些人做了哪些事好不好?不然我怕再也留不住你了”他近乎哀求。 她心脏猛地一颤,酸楚一拥而上。他的哀求,源于什么?是知道她不适合沉浮权势,还是其他? 留不住?注定,留不住啊 寝殿一片寂静,他后悔、哀求的眼神笼罩着她。而她只是别过头,望着寝殿大门,似乎是在等着什么。 终于,身着华衣的小人儿出现了,带着满脸的泪痕与委屈,冲了进来。 嬴政听见脚步声望了过去,皱了皱眉:“胡亥?”

第二十六章:情深叹缘浅(十七) 胡亥听到父王叫他的名字,忙跑过去抓着嬴政的衣角,懦懦的声音委屈道:“父王,胡亥不想在云华殿安寝了!” 嬴政看了看他粉嫩的小脸上清晰的五个指头印,叹了口气,把他抱起来,放柔了语气问道:“胡亥为何不想在云华殿睡觉啊?” “因为母亲打胡亥!”胡亥短短的手指指着左脸,雪鸾走近一看,不禁唏嘘,赵清芷太狠毒了!再怎么说胡亥也是个孩子,下手怎可这般重? “小胡亥是惹你母亲生气了?”她轻轻碰了碰胡亥红肿的左脸,他疼的倒吸口凉气,泪水哗的一下子涌出。 “好好好,雪姨不问了,今夜小胡亥就在倾乾殿睡下可好?”挥去刚刚的阴霾,她柔声哄道。 他背手摸了泪水,含泪重重的点点头。嬴政许是猜到几分,也没说话,将他抱到床榻上盖好被子。然后做了一位父亲该做的,陪在胡亥床边,一动不动。 雪鸾也不说话,就那样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几次都想冲上去抱住他,但都忍住了。 如果那日王兄离开前她还是好好的,那么,她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回击赵清芷,不会将自己推向深渊,不会永远不能向秦国上下证明自己不是祸水。可一切已经发生了,无可挽回,她也别无选择了,因为自己已没有资格陪时间耗下去。 错也好,对也好。今生,她做的错事已经很多了,不在乎再多一件 胡亥有了父亲的庇佑,很快便进入了梦乡。看着他嘴角甜甜的微笑,她想,胡亥,宁愿活在梦里罢!至少,那里有疼爱他的母亲,有看重他的父亲。而现实里,他什么也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宫人来报,说是赵清芷来了。 她雪鸾看了看胡亥,准备出去,嬴政却叫住她:“你留在这里,我去。”说着,他起身拦住她,“不要去,求你。” “我也求你,”她也哀求的看着他,但眼神中多了一份无奈,“像一位帝王那样爱我。” “你知道我从来不把你当做宠姬!” “可在外人眼中我们之间就是帝王与宠姬的关系,你再怎么爱我,也改变不了这个关系!在你加冠之前,是我的任性害你数次名誉扫地,我以为只要你强大了,不管我再怎么任性,不管什么都会化为虚无。但我忘了,你是帝王,在外人眼中,是无情的。情太多,只会落得夫差一般下场!” “我不是夫差,你亦不是夷光,我不会为你失了天下,你同样不会为了谁迷惑我放弃天下!” 仅是这一句,便够了。他不会放弃天下,她不会成为红颜祸水。 倏尔一笑,她道:“再让我任性一次,可好?” “你!”不知道再说什么好,再放纵一次?罢了,她决定的是,何时改变过呢 放下展开的手臂,他无奈的笑笑:“去罢,我帮你。” 看着他笑,她却再也笑不出,帮她如若日后他知道这三个字是害了她,可会后悔终生?

第二十六章:情深叹缘浅(十八) 出殿时,雪鸾才发现已经下雨了,雨水很凉,顺着屋檐落下来溅上了她雪色的裙角。 接过宫人拿来的伞,她独自撑伞走到雨中。 宫阶下的赵清芷见雪鸾独自出来,抬首望上去,灯火辉煌下,那人一袭雪衣,即使雨水染污了她的裙角,她依旧是那么遗世独立。 挥退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宫人,赵清芷撑着伞,一个人等着雪鸾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放了我儿子!”雪鸾走完最后一步台阶,她冲上去怒道。 雪鸾表情淡淡的,嫌恶的看了她一眼:“儿子?你还当胡亥是你儿子?他又真是你儿子?” 赵清芷踉跄几步,离她远了点,心虚道:“你想说什么?” 雪鸾没有回答她,挑眉笑道:“好啊,要我放了你儿子是不是?跪下来求我啊!” “你不要太过分!”赵清芷大怒。 “你不在乎胡亥?你不怕我求陛下将他留在自己身边?那样,你可是一点筹码都没有了。” 赵清芷咬咬唇,狠狠扔开雨伞,扑通一声跪在满地的雨水里。 “赵清芷,”她微微曲身,修长的食指勾起赵清芷的下颚,“你果真是下贱!” “你!”赵清芷欲起身,她却猛地按住赵清芷湿透的肩,赵清芷一阵恐慌,“你要干什么?!” “早在你生烨熠之时,我便买通为你接生的人,致使你终身不孕,你恨我,不也有这一部分原因么?”赵清芷身子一下便瘫软了下去,她满意的松了赵清芷的肩,“当年羽菲儿还在世,你们串通赵高,给陛下下了药,让所有人以为那夜陛下宿于云华殿。之后胡亥的出世,也便没人再怀疑了。其实胡亥,是羽菲儿的孩子,对吧?” 赵清芷低着头不说话,双手浸在雨水里,紧紧抓着自己湿透的裙角。 “不说是么?好,我替你说。”她继续道,“羽菲儿帮你,不过是她想见陛下一面,谁知你在她的茶水了下了药,让他们一夜缠绵。后来羽菲儿怀了陛下的孩子,她不想让陛下觉得自己是个有心计的人,所以想把腹中胎儿打掉。是你说服了她,自己假怀孕,她诞下的孩子由你抚养。我说的没错吧?” 赵清芷依旧不语,只是抓紧衣裙的手,在冰凉的雨水冲刷下,已开始发抖。 “你不说话没关系,我复述给你听就是。”她笑起来,笑容是阴柔的。 “不!”她捂住耳朵,拼命摇头,“我不要听,不要听!” 她知道赵清芷听得见,握紧了伞柄,她笑得邪恶:“烨熠夭折后,赵后便告诉了你,你再无生育可能。你不信,找了赵高出宫,寻了体健之人云雨,却发现自己终是无孕,然后你自甘堕落,沉迷于床第之私。若不是最后赵高拉你一把,今日后宫怕是早已没了胡姬这位倾国倾城的宫妃了罢!” “啊!”雪鸾的声音回荡在赵清芷耳边,赵清芷最后一点自尊也被雪鸾踩在了脚底下,脑海里全是那些污秽的画面,失去思维的她挣开雪鸾的手,缓缓站起身,目光涣散的看着雪鸾,“是你毁了我一生,是你!”蓦地,她伸手掐住雪鸾的脖子,雪鸾猝不及防,雨伞滑落,淋了她一身秋雨。

第二十六章:情深叹缘浅(十九) 赵清芷彼时已然失去了理智,隐藏在心中的恨全部发泄在手掌之上! 雪鸾猛然瞟到宫阶之上的两道人影,抓住赵清芷的手腕艰难的吐出几个字:“赵赵清芷,你看看上面!” 赵清芷似是听不见什么似的,宫阶之上的嬴政见情况不对,忙大叫赵清芷的名字,疾步胯下宫阶掰开掐住雪鸾的手。 抵不过嬴政的气力,十指被掰开,身子失去重心,她硬生生的摔在坚硬的地面上。 她侧过头,向上望去,小小的人儿正仇恶的看着她。 雪鸾因被掐了脖子,脑袋一时缺氧,站不大稳,嬴政担忧的扶着她:“怎么样,有没有事?” 她摇摇头,目光投向宫阶之上的胡亥。看胡亥那副模样,刚刚赵清芷掐她的画面,定是尽收眼底了。 雨淅淅沥沥的,像是要停了。 胡亥不听劝阻,一步一步走了下来,不是向着赵清芷走去,而是雪鸾。 他走近,拉拉雪鸾的衣袖,软软的声音问道:“雪姨,您痛么?” 雪鸾欣慰的笑了笑,摸着他的小脑袋,佯作不舍:“雪姨不痛,小胡亥乖,你母亲来接你了,快跟她回去。” “不要不要!”胡亥一听此话忙躲到嬴政身后,“胡亥讨厌母亲,雪姨人这么好,母亲还要打骂雪姨,胡亥不过说了句‘雪姨比母亲好’罢了,母亲居然伸手打胡亥!”他不禁摸摸自己红肿的左脸,“母亲好凶,胡亥不要这样的母亲!” “下作东西!本宫养你这些年,竟不及这个贱人对你的一日好!”说着,赵清芷便爬起来要去揪胡亥。 胡亥躲在嬴政与雪鸾身后,雪鸾看不下去了,吼道:“胡姬,你够了!” 赵清芷愣住,看着雪鸾用寻常都没有的温柔,转过身对胡亥道:“胡亥,那不过是你母亲一时气急罢了,怎可当真呢?她怎么说也是你母亲啊,你说这话,不是伤她的心么?” 胡亥没有听进雪鸾的话,肉肉的小手摸摸她红红的颈脖:“雪姨一定很痛罢?胡亥帮雪姨吹吹。” “胡亥!”雪鸾略带责备,“雪姨的话你都不听是不是?” 胡亥害怕的收回手,委屈的吸吸鼻子,她看着心酸,又不禁放缓了语气:“傻孩子,亲生的哪有我们这些外人好啊!” “可雪姨对扶苏哥哥就很好啊!”还是委屈,自雪鸾遇到这个秦宫里最小的孩子,他便永远都是委屈的。这一刻,她有些怨嬴政为何有那么多孩子,却不肯给他们一点爱怜呢! 雨停了,雨后灯火下的倾乾殿格外的明亮。 雪鸾看胡亥是一意孤行,便唤了宫人要抱走胡亥。赵清芷见胡亥全然忘了她这个母亲的存在,冲上去要抢走胡亥,而胡亥吓的紧紧拽着嬴政的衣裳。 嬴政蹙眉,拂袖薄怒:“从今日起,胡亥便在倾乾殿住下了。胡姬若无事,就不要来此闹腾了!”胡亥一听,高兴的直点头。 这一下,赵清芷是彻底输了。

第二十六章:情深叹缘浅(二十) “哈哈哈哈”赵清芷仰天疯癫似的大笑,倏尔指着雪鸾大叫,“雪鸾,我争不过你,永远争不过!” “我从未与你争过。”雪鸾淡淡道。 “呵呵”赵清芷惨然一笑,“可你在无形中已夺走了我的一切!”上天永远是那般眷顾雪鸾,给她最好的容颜,给她最好家世背景,给她天下最好的夫君!为何,她那般小心翼翼的做人,终是没有一个人对她好! “你不该怨恨你想要的上天都给了我,你该怨恨的是你自己为何不真心待人!从小你便是一味的乖巧顺从,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所以别人有的你也想有,没有就开始嫉妒。时至今日,你都不知道自己嫉妒了一辈子,到底是想要什么,是不是?”雪鸾静静道。 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她知道,她想要嬴政的眼中有她!“是你!”赵清芷指着嬴政,“是你害了我一辈子!你若不爱我,为何要把我禁锢在这不见天日的后宫,你若不爱我,为何要留我至今!你早该杀了我,杀了我!” 嬴政不惊不怒,甚至不看她一眼,漠然道:“帝王无情,你太天真。” 秋日的夜有些冷,且雪鸾全身湿透,嬴政怕她着凉,搂着她准备回殿。 “可为何你对她不同!”赵清芷指着雪鸾尖叫道。他说她无情,那么对雪鸾的又是什么?! “帝王无情,是因帝王的情全给了此生唯爱之人。”嬴政搂着雪鸾的手紧了紧,雪鸾侧首看了看他。 记得,很多年前,她向他要完整的爱,他说,嬴政给雪鸾的爱,一直是完整的。 帝王是该无情,但他的情全给了她,所以才会无情。若连她都要他无情无爱,那他的情与爱,要归何处? 胡亥因着不用再在赵清芷身边受罪,已兴奋的随宫人回殿了。嬴政怕赵清芷再做出什么过火的事情,便搂着雪鸾想快快送其回殿。 赵清芷不甘心,看着他们伉俪情深的背影,嫉妒之心再次作怪。宽大的衣袖下,她徐徐拔出一柄匕首。 在来这里之前,她早已做了准备,若是一切计划失败,她要与雪鸾同归于尽。现在,她突然恨起嬴政来,她今日的悲剧,是他一手造成的,若是他不要她,早早放她出宫,兴许,她这辈子还会遇见一个真心待她的人! 颤抖着双手,她握紧了匕首,直直向他冲去! 雪鸾料不到赵清芷这般大胆,嬴政也只一心担忧着雪鸾。所以,身后的人有会有怎样的行为,他们全然不知! 仅是一步之遥,一旁的雪鸾反应过来,本要为其挡下,却不想他紧紧抓着她的肩,深邃的眸中流露着愧意。 顿时,她明白了,嬴政也非绝对无情之人,他欠了赵清芷一生幸福,让她一刀了结自己的恨意,很好! 眼看尖锐的匕首就要刺进他的身体,蓦地,一袭墨衣闪过,只是一眨眼,匕首已然飞向一边,赵清芷定定的立在原地,模样是哭笑不得。 雪鸾忙乘机拉着嬴政连退几步,待他们回过神,一袭墨衣的子墨稳稳站在一旁,白皙的手背还有一道鲜血直涌的伤口。

第二十六章:情深叹缘浅(二十一) “子墨你怎么了?”雪鸾欲上前看子墨的伤口,后者却冷然道:“别过来,我没事!” 雪鸾半疑惑半失落的退回嬴政身边,赵清芷冒火的眼光移向子墨,又是这个人!许多年前就是她抱了烨熠要挟自己放了雪鸾,今日又为嬴政挡下一刀,这个人,倒是是谁?! 嬴政蹙眉,看着子墨刻意掩住渐渐发黑的伤口,怒意不断攀升:“来人,将胡姬关入永巷,听候发落!” 倾乾殿前的侍卫得令纷纷下了宫阶擒住赵清芷,她也不反抗,任由着侍卫将她押走。 雪鸾看着她浅浅勾起的笑,心下发虚。既然是要泄恨,那她是不会轻易放弃的。一旦收押,就再无反击的机会。她现在的笑意,是何意? “这是你要的东西,”子墨拿出一个锦盒交给嬴政,神情淡然,“三件事全部完成了,我们再无瓜葛。”说完,她转身便走。 雪鸾听的糊涂,想要追上去问些事情,但嬴政拉住她,解释道:“小时候我救过子墨,她允诺给我三件事,一件帮我留意那些被你放出宫的怀有身孕的宫妃,一件是咸阳城外吕不韦要杀你,我要她救了你,还一件,便是这个了,”他晃晃手中的锦盒,“皇陵设计图。” 一切了然,但是好像心中还是有疑问,于是她追了上去。 嬴政无奈的笑了笑,她说,再无瓜葛是么?可方才她救了自己啊!他欠了她一条命! 曲身捡起那柄匕首,修长的手指抚过泛黑的血渍。 他就知道,赵清芷势必是要有人给她陪葬的!记得母后说过,赵高养了位擅于制毒的门客,也听雪探阁探来的消息说,那位门客制了种名为“红颜殇”的毒,却因研究不出解药,服了此毒而亡。 这刀锋上的毒,是“红颜殇”。 无解之毒,他真的没想到赵清芷是恨毒了自己!望一眼子墨消失的方向,满腔愧意已找不到回报的方式。 刚下过雨,空气中布满了凉意。 子墨走的很快,含毒的血液在体内乱窜。这种毒是赵嘉一直寻找的红颜殇,听说,是没有解药的。 她不想任何人抱有对她的亏欠,墨家巨子是怜爱天下人的,不是要天下人反过来怜悯的! 身后似乎有人追了上来,听声音,应该是雪鸾罢。隐藏在她心中疑惑,她是得了解了,不然,便再无机会了。 停下脚步,等着身后的人追上自己。伤口似是在溃烂,她的身体不是雪鸾的百毒不侵之躯,中了这种毒,是没她那样幸运能活这么久的。 身后的人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不及她问,子墨便道:“墨家早已分裂,我的门客,只会救人,不会害人。还有,我是喜欢你王兄,但他心中无我。不必纠结日后再没有人像你王兄那样疼你,他对你的好,永远不会转移到任何人身上。” “你说的我都知道,我追上来,是因为你方才所中之毒。”雪鸾面露担忧,若是连她受伤中毒都没看出来,那几十年的细作生涯就真的白费了!

第二十六章:情深叹缘浅(二十二) 子墨遮住伤口,目光闪烁:“你看错了。” “是红颜殇。”雪鸾走上前,拿起子墨的手,开始溃烂的伤口看得她心惊,“怎么会这样?!”难道不是红颜殇?! 子墨皱眉,挣开她的手,无谓道:“我没有你那么幸运,可以靠自己本身的特殊体质和崔先生的灵药压住体内的毒,这是上天给我的惩罚。”当年语怜公主因自己坠崖而亡,善恶终有报,虽赵嘉瞒住此事不至她依墨规而死,但心中的愧疚,纵是自己救了再多的人,也无法弥补的。 “不会的,崔先生既能延长我的时间,那定会有办法救你!”雪鸾坚持,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她不想再看到有人出事! 子墨苦笑着摇头:“不必了,我本就是该死之人,今世能遇见你,遇见赵嘉,我已知足,此生无憾了。”她拖着步子往宫外走去,“放下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去路,你,也是一样!” 雪鸾这次没有再走上去,她站在无尽的黑夜中,想着子墨的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去路,子墨的去路是哪里,她的去路,又是哪里? 十几年前楚江上的老翁说,成大事,乃一念之间,一念之间,是放下该放下的。 放下该放下的?她舍得么 ****** 灯火通明,树影婆娑,晚风清冽,带来秋菊清高之香。 一袭墨衣的女子步履艰难,自由下垂的右手鲜血不断,渐染了一路凄凉。 “子墨!” 终于到了宫门,本不愿再抬首,她只想看着脚下,一生,她从未这样认真看着脚下的路。 但那声音的源头,是位风华绝代的男子,是她倾慕之人。即使他心中无她,她也想再看看他那好看的容颜。 只是,抬首望去,那人的眼中,尽是对雪鸾的眷恋。 她冲赵嘉淡淡一笑:“怎么,来看我死没死?” 赵嘉正要回嘴,却见她脸色不对,再向下一看,见她右手鲜血直滴,心不禁紧了紧:“你非得要把自己赔给人家才甘心是罢?!”他拿起她的手一看,紧绷的心猛地抽痛,这是红颜殇?! “怎么回事?!”他追问。 她不答,只道:“陪我说说话罢。” “说什么说!清了你的毒再说!”他着急的拉着她上马,她却甩开他:“不要再骗自己了,你明知红颜殇是没有解药的!”就算上天不给她幸运逃过此劫,却给了他只对她担忧的眼神,这样就够了。 “”他哑然,不知说什么才好。 “不用想了,我们去那边坐坐,聊聊天,我想看着你的笑离开!”她挤出一丝笑意,指指前方的凉亭。 雨后的泥土散发着好闻的清香,他们相伴走至凉亭坐下,她趴在栏杆上,望着寂黑的空。 “你知道么,小时候在无休止的训练里,我唯一的乐趣,就是在这样的黑夜数着看不见的星星。” 赵嘉缄默,他知道要成为墨家巨子必须经过严苛的考验,但他从不知她的考验,自小就开始了。 见他满目悲凉,她佯作生气:“喂!你可从来不是用这幅模样对我的!” “小丫头片子!”他挥去心中悲凉,恢复了以往的谈笑风生,“你的命是我救的,不许死!”

第二十六章:情深叹缘浅(二十三) 她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句,一时不知怎么应答。 他也没想到自己会说这句话,尴尬一阵,他轻咳几声,道:“你的命是我救的,也该还给我才是。今生还不了,那就下辈子罢!” 他们都是聪明人,即使遇到感情之事,也不会乱了理智。 他的话,她懂。那么,就下辈子还他罢! “喂,我累了,想睡一会儿,记得叫我啊” “我才不叫你,自己起来!”他佯装厌恶。 “哼,不叫算了!”是真的困了,好困 “喂喂喂,谁让你在这儿睡了,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墨家巨子呢!老让人担心,起来起来,我背你回去睡!” 说着,他蹲下身,她先是一愣,久久不愿动。 他不耐烦道:“走不走?不走我可不理你了!” “走,怎么不走?能劳寒梅先生背晚辈回家,传出去,定是名声大振。这么好的事,怎么能错过?!”说着,她无忌讳的覆上他的背。 他苦涩一笑,背起她离开凉亭。 赵嘉稳稳的挪动着步子,深怕颠簸了背上的人。 背后的呼吸声越来越弱,他的心闷闷的疼起来。 这一刻,他明白过来,原来世上之事,不是一意孤行,就可挽回的,就如数年前欢醉台一宴,就如现在她留不住子墨的气息。 世人都说,在不对的时间,遇到不对的人,是种无奈。 到底是上天对他不公,还是自己太过执着? 子墨是很在乎男女授受不亲的,但此刻,她不想再去管那些缛节,就想伏在他背上,就那样睡去 脑海里记忆的画面一遍遍闪过 他们同时出现在竹林,同时救下那一袭雪衣遗世独立的女子; 雅溪楼里,他在灯下回眸,说会记得她兼爱天下的眸子; 他们拌嘴,他自知理亏,强势的牵着她走出宫去; 她表露爱意,他却告诉她,他心中的人不是她,枫树下,他给了她一个拥抱,没有任何情感,却可让她铭记一辈子 时间慢慢流逝,记忆已在红颜殇的侵蚀下,慢慢残缺,最后,只剩那灯下的回眸,那样风华,深深的刻在她的脑海里,永远不会消逝 ****** 永巷。 黛色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殿内的人抬首,白色的光刺痛了她的眼,下意识的抬起衣袖挡了挡。 来人顺着光走向她,一步,两步她终于看到来人的容貌,不由得心惊。 雪色衣衫,三千青丝斜插一只白玉簪,素颜倾国,遗世独立。 赵清芷冷嘲,无论这人怎么沾染血腥,永远配得上那一袭雪色。 “胡亥已交由赵高教养。” 木门被掩上,屋子里又是一片昏暗。 雪鸾坐到案几前,淡然道。 “你会轻易放了赵高?”赵清芷不大相信,雪鸾费劲心计让她自投罗网,岂会不压制住比自己更有野心的赵高? “如何驾驭赵高,是陛下之事,我管不了。” “那你为何独独要我死!”赵清芷咆哮,她不是挺厉害么?不是震慑得了后宫么?!为何非得要她死! 雪鸾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轻松道:“因为一旦我死,后宫就很难有人压制得住你的野心与私欲。既然压制不住,那断送你的性命,也是好的。”

第二十六章:情深叹缘浅(二十四) “你果然视他人生命如草芥!”等等,赵清芷屏息细想雪鸾的话,半信半疑道,“你中了‘红颜殇’?” “对啊。”雪鸾耸耸肩,“不过毒性暂且封存了,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那日赵嘉在殿外听见嬴政与雪鸾的谈话,落寞的他随意将所熬的粥交给一宫人。恰巧那宫人就是赵高之人,乘着雪鸾昏迷之际混进倾乾殿的。那时的雪鸾正经历了丧子之痛,戒心跌到谷底,“红颜殇”就那么轻而易举的进入了她体内。 因着她独特的体质,毒性扩散的慢,待她回雪谷时,才被赵嘉瞧出来。 赵嘉医术有限,千方百计寻来崔文子先生,也只能暂且控制毒性,要寻到解救之法,是难之又难。 那次她是真的不准备再回来了,大限将至,回来,不过是徒添嬴政的伤悲。 可她舍不得对嬴政的爱恋,再转念一想赵清芷太过猖狂,嬴政对后宫之事又是爱理不理,终究是放不下,便回来了。 “哈哈哈”赵清芷猛然大笑起来,原来她中毒了,“红颜殇”是没有解药的,就算雪鸾再命大福大,也逃不过一死! “你笑得太早了,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我死过那么多次依旧还是好好的回到这座王宫,这一次,说不定我又侥幸逃脱了呢?”雪鸾不是安慰自己,而是用谎言打破赵清芷的最后一点幻想。“明日便是我的册封大典,明日之后,我便是秦国王后,扶苏便是太子。不管我还能活多久,我死后,都能葬在陛下身边,而你,只能在百里之外。所以,终究,你还是得不到想了一辈子的后位。” “不会的!”赵清芷不相信,“老天不会这般眷顾你的,它给了你这么多好运,也该尽了!你是在安慰自己!”她面目狰狞的喊道。 “我说了,就算我今日死,我依旧会被封为王后,而你,永远只是侍妾。”雪鸾淡淡道,赵清芷正襟危坐,那眼神似是要吃了她,她似笑非笑续道:“你现在是在想,我雪鸾做了那么多坏事,为何老天还是不让我死,对不对?你也不想死,因为还没看到老天给我的惩罚,你死不瞑目。” “对!”赵清芷不否认,雪鸾杀了那么多人,怎么可以活那么久!她不甘心,她不要死,她要活着,就算是老死在这永巷,也要活到雪鸾得到报应那一天! “可是你活不了了啊。”雪鸾怜悯道,“你知道么?昨日那一刀,是陛下有意不躲的。” “什么?!”赵清芷长大瞳孔,她什么意思?! “陛下觉得亏欠了你,让你刺一刀,以此解了心中怨恨。只是啊,你太狠毒了,居然在刀锋上涂了‘红颜殇’。弑君的后果,你该知道的。我替你求了个全尸,喏,”雪鸾拿出一只小陶瓶推至赵清芷眼前,“这里面是赵高那里最后一点‘红颜殇’,这东西太害人,最后一点,赐给你最好不过了。” 赵清芷脑袋一片混乱,陛下觉得亏欠了她?是她自己断送了自己的性命?呵呵为什么一切都这么可笑!

第二十六章:情深叹缘浅(二十五) 想要他的怜悯时,看不到,不想要时,才发现他已给过了! 为何总是错过,只是相遇的时间错了、地点错了,便错过了自己的一生! 雪鸾说她这一辈子都活在羡慕与嫉妒里,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雪鸾错了,她知道自己要什么,不是后位,不是权倾天下,只是想做一位他看在眼中的侍妾而已。她只要陛下在闲暇时,不忘偌大的秦王宫还有一人叫赵清芷,她很爱他,希望他看她一眼。 原来是嫉妒淹没了她对他的爱,不怪任何人的 雪鸾起身离开,赵清芷已寻到了自己的去处,看来,悲哀的,不是赵清芷,倒是自己还不愿放下呢! 永巷的阳光永远是那么凄凉,看一眼荒芜的院落,她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也是在这里,保住了很多妃嫔的性命。而今,还是在这个地方,却是断送一个人的生命。 她孤傲,她清高,却从不轻视每个人在这世上生存的权力,唯有对赵清芷不同。说讨厌她,不是;说嫉妒,更谈不上。她就是不知道自己为何非要了断赵清芷,她们之间一直是雪鸾在伤害赵清芷,应该是后者恨毒了前者才对啊,她为什么回还击? 是赵清芷爱嬴政的方式太毒辣,还是因为随心? 哪样都好罢,一切都结束了,恩恩怨怨,都结束了。 四通八达的永巷,隐隐飘扬着宫婢欢快的歌声。 听着那无忧无虑的歌谣,她寻声而去,走了不知多少回的永巷,不知从何时开始,已有了欢声笑语,远远望着那浣衣而歌的妙龄少女,她想起了初入秦宫的自己,想起了瑾儿,想起了子墨 不知哪里飘来一片枫叶,她不禁伸手,火红的枫叶静静的落在掌心。 喉间的腥甜蔓延只口腔,红枫染了一抹妖冶的赤色。 记得多年前雪花飞舞的倾乾殿,有人徒步于宫阶之上,与她并肩看雪。她承诺过他不会错过今年的雪景,她还想再陪他走一段,一段雪景就好 冷风拂过,搅起她如瀑的发丝,枫叶被带走,仰望苍穹,看着那火红的枫叶越飞越远,她伸手去抓,却只落得一手华发。 红颜殇啊,红颜一殇,铅华尽华发 她轻笑,这名字,起的真好。 ****** 又是一年冬,秦宫人都换上了厚厚的棉衣,殿内也都笼上了炭炉。独倾乾殿内一片冰冷,独雪鸾一人着几件雪色单衣。 最近雪鸾的身体越发疲惫,就如百岁老人一般,动一动就累的上气不接下气。 刚入冬,很冷,却还没下雪。 她不喜身边太多人,遣开了身边的宫人,独立在倾乾殿的湖心亭里抚琴。 琴音悲凉,带着对过往的不舍。 湖面吹来冬风,长长的发丝拂过琴弦,耀眼的白刺痛了她的眼。 拢一手华发,无愁无感。 “荼蘼谷与雪探阁皆已散尽,你该放心了。”赵嘉掠入亭中,稳稳落在她身旁。 “是该放心了,那些人再也不用违背心意去过活了。”细作的身份禁锢了太多人的心,如今秦国得天下已是必然,细作,也没必要存在了。

第二十六章:情深叹缘浅(二十六) “那你呢?你体内的毒性已开始蔓延,时日,不多了。” “我知道,所以叫你来了。” “两个月,想好了?”想好了死在嬴政怀里,还是死在雪谷。 她起身看着亭外的天,问道:“王兄,你说,今年的雪,何时会来?” “鸾儿,你到底想做什么?”他的语中出现了妥协,“其实你不用选的,时间与距离都改变不了你们的爱,为何还要大费周章?” “我不想呆在他身边了。”两个月里,她再没见过嬴政,她在暗处,经由细作了解他的一举一动,渐渐发现,如果当他对自己的思恋变成一种习惯,要好过,她呆在他身边,日日要他担忧。 “经历了这么多事,我才发现,原来自己不适合呆在他身边。他不能像一位帝王那样给我扑通的爱,我不能像一位姬妾那样安静的呆在他身边。是我太自负,自以为最适合陪伴他的,是自己,却不知,永远不是。”终于明白,原来,有的分,是撑不起那缘的。 赵嘉虽诧异她会说这些话,但也不反驳。 “鸾儿这辈子,最爱看的是雪景,看的最多的是雪景,最不愿错过的,也是雪景。” “鸾儿” “若是来世啊,希望我们都不要生在帝王家,这样便可放任自己去爱了”她莞尔,“在他有生之年,王兄陪鸾儿游走天下,如何?”回眸,一笑,嫣然。 他怔住,雪白的发,憔悴的颜,笑虽嫣然,眸却苍凉。 “为什么?”他问。 “王兄不是喜欢山水么?” “他又会是一个人,这样,你舍得么?” “他是帝王,习惯了孤独,才能给天下人温暖。” “好天涯海角,我陪你便是。” 她笑,笑的他心痛。帝王家的爱,真的很无奈 天空阴暗,吹来的冬风越发寒冷。 “王兄,让我为他跳一支《倾辰》,可好?” “好”没有犹豫,因为他知道阻止不了。 ****** 几日后,秦国下起了雪,这年的雪来的很早,也很多。 一夜之间,大地便是银装素裹,巍峨的秦宫在大雪纷飞中,如处子般温静。 静谧的空中洋洋洒洒的飘着雪花,柔美的雪轻轻荡漾,落在没膝的雪地上。 倾乾殿的大门,已是整整两月未开启。 每日午后,嬴政便会在宫阶之下静立,等着雪鸾开门,等着她见他。 两个月前,她从永巷回来,便没再见过他。通传的宫人说,她累了,想静一静。 其实他知道,她是要走了,“红颜殇”之事,瞒不过他的。 “走罢。”雪地里站久了,脚下也变得冰凉。 “陛下不再等等?说不定美人一会儿就出来了呢!”蒙毅在一旁撑着伞,道。 嬴政摇头,满是苦涩:“说不定,她已不在这里了” “美人不是答应陛下‘不会再不辞而别’了么?美人不会走的!”蒙毅最搞不懂的就是陛下与阿房姐的爱情,看得旁人恨得牙痒痒! 嬴政的面容更加苦涩:“许过那么多,她又何时应诺过?” 蒙毅无言,只得随了他转身离开。

第二十六章:情深叹缘浅(二十七) 谁知刚走几步,刺骨的寒气便自四周袭来,数丈白绫自四面八方直入倾乾殿前的小广场。 宫人不知从何处而来,只在眨眼之间立于八个方位。 悲凉的笛曲《倾辰调》不知从何处飘来,伴随着延绵悠长的笛音,蒙面雪衣女子破绫而出,犹如黑夜独开的幽昙。 嬴政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那白绫之下清冷的双眸,看着那三千华发,看着她认真的在那数丈白绫间独舞。 舞步轻盈,剔透的雪围绕在她周身,如雪莲绽放的那一刹,天山千雪皆为它而舞。 红颜殇,三千雪,是他们的终结。 他们的开始他猜不到,他们的结束,他亦猜不到。爱情的轰轰烈烈、平平凡凡,都在她的舞步间逐渐消逝。 这一刻,他放佛已看到了她转身离去的背影。 雪花泫然,翩然几个掠步,她落在雪地里,笛音停了,她的舞,也停了。 她向他信步走去,嘴角隐隐有些笑意。 蒙毅见势退下,四周手执白绫的宫人也纷纷退下。 “为何不让我看看你的样子。”他伸手,想要抚上她的脸颊。 她却止住:“让雪鸾最好看的样子,留在嬴政心中,那样,嬴政的下半生,就可以想着,雪鸾是渐渐变老的模样了。” 他浅笑,是释然。 “是要走了么?”越过那纷飞的白雪,他问。 “是。”双眸隐隐有些笑意,她不愿哭,世上有些事本就不可强求,与其逆道而行多些悲凉伤痛,还不如迎面笑对。 “为何?” 她走至他身前,凝眸看着他深邃的双眸。也许,若干年后,这样一双眸,还会眺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等着她回来,直至大雪纷飞时节,才记起,他等的人,早已在这样的雪天里离去,再也回不来了 倾身,她抱住他,在他耳边道:“天下与我,曾经,你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现在,我知道你变了,我也变了,不再觉得呆在你身边是最好的选择。不要怨恨,既然都选择了,就放开,你好好做一位君主,造福天下。” 心,如刀绞般痛起来。他亦环抱着她,在她耳边轻声道:“记得在黄泉,不许等我。此生无缘,我们爱的太苦,我舍不得你苦,若下辈子再无缘,就无缘罢,莫再强求” 苍白的唇角向上弯起,她道:“好” 然后,雪花穿过他们指尖,相拥的人,同时松开。 他越过她的肩望去,那一袭白衣的人,在等她。 她转身,向赵嘉走去,眼底蕴存的澄澈,寂然滑下,落在这偌大的秦宫。 嬴政浅笑,看着他们相持离去。 那个白衣风华的男子,会给她人生最后的无忧,她会开怀的笑,会做她最真的自己。而他,会成为天下之王,不再想着世间还有一位他爱的女子,她过的好不好? 两袭白衣,消失在这雪白的尽头。 抬首,看着那纷纷而下的三千雪,这场雪,带走他对她的思念,落在世间各个地方。等到天下太平时,他便行遍天下,寻回,那残碎的记忆 这样的结局,于帝王家,是最好的罢

第二十七章:修身闲袖手【赵嘉】(一) 已是春日,去年的大雪却迟迟不化,代国的山丘白雪皑皑,踏青的人,不知是怕了战火纷扰,还是畏了这冰天雪地,皆躲在家中不愿出门。 听闻,秦王越发繁忙,整日整日的批公文,几乎不留半刻时间歇息。这样的日子,自我带走雪鸾后,便开始了。秦臣欣喜国君勤于政务,却不知,他的辛酸。 “鸾儿,你说,他是不是很幼稚呢?”我笑着看了眼手中的雪玉匣子。 风,动了动,绞起了我的一根衣带。 我扑哧一笑:“鸾儿这是生气了?”我叹息着拂了拂衣带,“他也不是孩子了,不能怪我不劝他不是?他是帝王,不能如你王兄一般寻着空子便沉迷于酒乐,这般发泄虽不好,可也没更好的法子了不是?可能,他是怪你一次一次离开他呢?要不,我将你送到他身边去?” 风,好似大了些。 “好了好了,说笑而已嘛。答应过要将鸾儿送归寒雪之中,王兄岂会食言?” 我站在代国最高的山丘上自语,若是有臣子看见,定会觉得他们的代王脑子出了些问题,然后又寻遍全国名医。 想至此,我不禁笑了。从秦国回来那日,我抱着这雪玉匣子在床榻上躺了三日不见任何人,臣下寻了名医,联着群臣跪在我的行宫前,求我准许医治。若不是那日突然被噩梦惊醒,还不知代国上下会急成什么样呢! 我还有代国的子民、荼蘼谷的细作、子墨的墨家,他们安全不容许我再颓废。每个人都会离开人世,只是,存在早晚而已。不管已化成一缕香魂的那个人走的多早,走了多远,她也永远走不出我的思恋。这样,便够了 手指轻拨玉环,清脆的玉击声微微颤了心扉。 数日不晴的天,渐渐露出了阳光。一丝一丝的金色,印着玉匣中的雪色,皎是好看。 我找了块干净的大石坐了下来,将玉匣放在一边,任凭刺骨的风一缕一缕的带走那满匣的雪色。 代国的雪开始化了,我奏着手中的玉笛,感觉,凉凉的,涩涩的。 笛音传遍了整个山丘,惊醒了贪睡的鸟儿,它们叽叽喳喳的,在化了雪的树桠间,欢乐的蹦腾。 化雪虽冷,我却渐渐觉得暖和了。 枯藤吐了嫩绿的新芽,被雪覆盖了整个冬天的草儿,也终于露了头角,正自由的呼吸春日的气息。 笛声变得欢快了,沉闷的天随着沉闷的心,亦变得晴朗了。 骨灰离了玉匣,落在渐渐的融化的寒雪中,混着雪水,不知流向何方 史书载,秦王二十二年,王贲攻魏,引河沟灌大梁,大梁城坏,其王请降,尽取其地。 二十三年,秦王复召王翦,?起之,使将击荆。取陈以南至平舆,虏荆王。荆将项燕立昌平君为荆王,反秦於淮南。 二十四年,王翦、蒙武攻荆,破荆军,昌平君死,项燕遂自杀。 我在代国守着一方小天地,冷眼看秦王带领着他的雄狮踏平天下。秦王迟迟不动代国,除了这个小国家是鸾儿所建,还因,他一统天下的计划里,代国还不是时候。 直至秦王二十五年,我知道,代国该是时候亡了。

第二十七章:修身闲袖手【赵嘉】(二) 这一年,秦国大兴兵,使王贲将,攻燕辽东,得燕王喜。还攻代,虏代王嘉。王翦遂定荆江南地,降越君,置会稽郡。五月,天下大宴。 秦所灭国之王子王孙,贪慕荣华的,皆被幽禁在咸阳,不愿做亡国奴的,皆在国破那日,以身殉国。 每一人的死活被蒙毅一笔一笔清清楚楚的刻在脑海里,除了我,赵代王,嘉。 “今日陛下大赦天下,热闹的很,你不去凑热闹,躲到这里作甚。” “怕你将这里的竹子全给拔了,种上你喜爱的梅树。”蒙毅提着壶佳酿踏进竹屋,神色有些悲凉。 屋内的人,白衣风华,寒梅冷香。 我痴痴一笑,又是位痴情种啊 从前,听鸾儿提过蒙毅与慕瑾儿,执子之手与子携老的爱情,纯洁永恒,世间虽不缺,但每一段,都是可贵的。 “看在你帮我隐瞒去向的份儿上,竹屋今日让给你了。我走了。”我起身整了整衣衫,潇洒的离了这里。 蒙毅也没有拦我的意思,大抵他也是希望我离开的,这里有他与亡妻的诺言,我一个外人,实在不该停留。 两个月前,代国被灭,我随王贲回秦,本是想借此机会见嬴政后,再从秦宫逃走的,秦宫戒备再森严,拦我还是不够的。 这人呢,就是不该人缘太好。蒙毅奉秦王之命放走我,又不能正大光明的放,于是在我的水里下了药,致使我假死。王贲觉着人已经死了,带回去也是没有意义的。奏了秦王,寻了个风水宝地就把我给葬了。而在他们将我入殓之前,蒙毅便找了替身将我带走。 醒来时,我已在这片竹林的小屋里。 我医术尚且懂一些,药材这些的也甚为熟悉,蒙毅下在水中的药我并非不知,只是我心地善良,不忍驳了他们的好意。秦王见不见也就那么回事,他也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不是我说个三言两语他就能放下的,所以,由他去吧。 闲逛到咸阳城闹区,果然大赦秦国了,老百姓们个个洋溢着欢快。一条街都挂着灯笼,各种各样的,五彩斑斓的,繁华极了。 这时的我突然有些伤感了,想起了遗世独立的鸾儿,想起了墨家风范的子墨。此生,唯有这两个女子让我牵挂过,现今,我该说她们已经离开了么? 今日的繁华,真的牺牲了太多人 举杯畅饮,到底是为庆祝,还是为消愁呢?我苦涩一笑,大抵都是庆祝罢,战争以无数人的牺牲结束,总好过,以无数人源源不断牺牲却没个结束。 今日的天气尚好,繁星似水。子墨说过,每个人死后,都会化作一颗星星,他们,都是为了今日的举国欢庆而齐聚吗?那么,在这数不尽的星儿里,可有你? 我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市,听他们言笑晏晏,看整条街的觥筹交错。始终,我习惯不了他们的热闹,自鸾儿出生的那一刻,我注定是要活在只有鸾儿的世界里,为她笑,为她忧虑。而今,我是在为谁? 原来,我自己也没看开呢! 耳边传来百姓的高呼声,目光跳跃,街道的尽头,巍巍的城墙之上,那一袭玄衣,冷峻沉毅,注定是,天下王者。

第二十七章:修身闲袖手【赵嘉】(三) 他似是说着什么,站在最后的我听不清,也不愿听清,一个王者的辛酸,永远掩在那些安抚臣民的话语里,我不忍心去听。 “也许你该见见陛下。”雄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熠熠的灯火照得身后的人的盔甲折射寒冷的光芒印在我的衣衫上。 来人走近与我并肩:“陛下虽是壮年,可私下总是郁郁寡欢,雪鸾的例子在这里,你应该不想秦国刚定,国君便驾崩了罢。” “蒙将军,这可是大不敬的话。”我无谓的回道。 “陛下一生的愿望就是与最爱的人并肩坐拥天下,最爱的人已经走了,天下也快定了,再也没有什么信念可以支撑陛下。”他倒不在意我的事不关己的样子,在一旁碎碎念道。驰骋沙场终年回不了家也无怨言的蒙恬将军说起话来,总让我觉得他像位妇人,也不知他对将军夫人是不是这幅模样。不过我想应该更少话罢,鸾儿之前苦口婆心劝蒙恬成家,他不愿她不顺心,不久便娶了位贤德的女子回府,既是这样,依他的性格,真不知成亲了这么些年,连孩子都有了的夫妻,一共说过几句话呢? “蒙将军好似很感慨呢,天下快定了,秦王陛下没有了信念支撑,那么,将军呢?”我始终不愿答他的话,自己都放不下,哪有资格劝秦王放下?"蒙毅大人答应过慕姑娘要好好的活下去,他有足够的意念支撑,那将军该用什么来支撑呢?" “我” “将军自己还没看透,何以让其他人看透?” 他缄默不语,灯火下的盔甲变的黯然。 鸾儿之于嬴政,之于蒙恬,之于我,都是刻骨铭心的,要忘,已是不大可能。看得透,哪里会看得透 正准备走时,蒙恬却像是悟过来什么,目光变得炯炯有神:“我是没有看透,可为何要看透?” 我哑然,他续道:“有些事,我们没必要看透,人不是为一个目标而奋斗。雪鸾是离开了,但她的意愿没有离开,她希望陛下安好,希望天下安好,而我,愿意一辈子守护她想要守护的一切!” 四年,原来我也看透了,若不透,我早已在四年前就死了。那么,嬴政到底还在钻什么牛角尖呢? “看来代王是愿意见陛下了。”蒙恬笑了,那笑意,似是隐晦着些什么。 抬首再望城楼之上的玄衣,早已是人去楼空。 我离开闹市,偷偷混进了秦宫。 这里,除了冷清,倒是没怎么变化。如今的嬴政已是子女成群,宫妃和睦相处,再也不见往日的步步惊心。只是,步步惊心不过是见不到而已,我不敢确定他们背地里是个什么样子。毕竟这里是后宫,后宫佳丽可是三千,就是普普通通的家里,若是丈夫纳了妾,不是夫人想着如何将妾侍赶走,就是妾侍想着如何转为正室,你说,这里的争斗真的会消失么? 在脑海里搜寻了一下嬴政会去的地方,躲在角落里将自己的衣裳换过来,然后大摇大摆的走去倾乾殿。

第二十七章:修身闲袖手【赵嘉】(四) 有人会问,你就这么不怕死?我答,非也非也,自从鸾儿走后,倾乾殿所处的宫殿及其周围一片宫殿皆被空着。这是为什么呢?还不是嬴政不想外人看到一国之君对着爱妻的画像默默流泪! 看,就如现在。 倾乾殿灯火辉煌,通火的照亮了半边天。可是越是亮堂,越是显出倾乾殿的冷清。 我跃身轻步攀上屋顶,蹑手蹑脚的掀开一片琉璃瓦,大殿的孤寂让我心惊。 嬴政一身玄衣胡乱坐在案边,身边杂七杂八的扔着已经空了的酒瓶。他看着案上的画像,那画上颜色无双的女子,无疑是鸾儿。他纤长的手指抚过画中女子干净好看的眉目,痴痴笑道:“雪鸾,今日我大赦天下,举国欢庆,咸阳城好是热闹呢!” 见殿内无人接话,他又道:“你总是不大欢喜我饮酒,你看,”他醉醺醺的抬手一扫满地的空酒瓶,“我喝了好些酒呢,你怎么不生气呢?” 依旧无人应。 他似是有些急了,随手捡了个空酒瓶对着画像晃了晃:“你看,都空了,我真的喝了好多酒” 大殿回响着他略带孩子气的声音,我侧过头,不忍心再看下去。他是王,城楼之上,我在他身上寻不到一丝软弱,原以为他已经如蒙恬一样接受了鸾儿的死,却不知,他是在伪装,伪装的这么完美无瑕,他该是在自己的心尖上划了多少口子,才让自己麻木啊! 大殿内没了动静,嬴政俯在案上,薄薄的嘴唇微微张合着。 我盖好琉璃瓦,隔了殿内的悲凉,心里闷闷的,好像有什么压着,喘不过气来。 鸾儿一次次离开他,我以为他早已习惯,却不知,他习惯的是不管鸾儿走去哪里,最终都会回来! 殿内的那个人,会是王之王,会一统天下,现在,却像个孩子,躲在角落里,默默的舔自己的伤口。 这一刻,我萌生了一个想法,让嬴政以为,他还可以找到鸾儿。 尘世一直流传着长生之说,东面的海上有块岛,名为蓬莱,传说,那里的人,活至千年万年而不死,若我告诉他,鸾儿去了那里,在天下安定后,他定会去蓬莱仙岛寻鸾儿,也会好好的活到能放下一切安心去那个地方的年纪。 但,这只是想想。一国之君若是迷上长生不老,纵使他国家的实力再雄厚,天下也会大乱。百姓已经不起杀戮了,这个想法,在瞬间萌起,也在瞬间死亡。 五月,夜风暖暖的,繁星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寂静的黑。 跃下屋顶,稳稳落在内院一棵大树的树桠间,我取出玉笛,做了番思想斗争后,决定奏响那支指法转换极为复杂的曲子。那是我无意间翻阅古曲时找到的,但古曲只作了半部,下半部是我闲来无聊时作的。今天之前我从未奏完整过,在我作完这只曲子时,才明白为何只有半部。 这支曲只能有半部,上半部具有很好安神之效,但按着上部所作的下部,只能是一种曲调,下部的曲调,可以控制听者的心智。

第二十七章:修身闲袖手【赵嘉】(五) 单手绕笛靠于唇边,丝丝凉意传来,心,不禁紧了一下。 目光落在殿内俯在长案上喃喃自语的嬴政身上,我运好气,奏响冰凉的玉笛。笛声诡异,不似常规的乐音。手指迅速转换于笛孔间,嬴政的眼神开始涣散,闭闭合合了几次,便进入了梦乡。 倾乾殿的光华透过指尖,照到更远的地方。 其实,所谓控制心智,不过是随着吹笛者的心境,做个梦。当然,彼时我心中所想的,是鸾儿与我的对话,在嬴政的梦里,我是他,他是我,他会在我的笛音里,寻到一个好梦,关于他和鸾儿的好梦。 笛音脆练,诡异,却又动人心弦。也不知是不是我的笛音太好,居然引得月亮也出来瞧瞧,广寒的光华撒了一地,就连那大殿堂皇的灯火也渐渐暗了下去。 这支曲子在出世时便被我投入了火炉,本以为,我从未吹奏过,就会记不得,可月华之下飞速辗转在笛孔间的手指,活生生的告诉我,世间之事,有因便有果。我记得这曲子是果,因,是我欠了鸾儿一个隐于山水的诺言。 鸾儿说,王兄,不论天下如何乱,你都莫染权谋,山间田园,任你纵情。 我没有应她,总是在不知觉间想知道天下如何了。 我不愿归隐,是鸾儿对嬴政的眷恋,她说他一定会耿耿于怀,所以,不知觉中,我竟记住了曲谱。 上古寒玉雕成的笛子在月光与灯火的交织中反出柔和的光晕,唇角有一丝湿意,通白的玉笛上,沾了些嫣红。 这便是我毁掉它的原因,没有一定的内力,奏不出这支曲,拥有一定的内力,奏得出,却极伤心肺。 白衣出现斑斑红梅,心肺,像是要炸开了。我想停,双手却不听使唤,根本停不下来,笛音有一股力量,催动着我吹奏完这支曲,就像,催动着我结束自己的生命。我不想死,鸾儿要我好好活着的。 心口火辣辣的疼,我终于不能再忍住,口中涌出一股腥甜。嬴政的意志力太强,我可以将他送入我的梦里,却不能让他如我一般做着那个梦。能否走出他的心结,只看他自己,我帮不了他。 月,渐渐隐了下去,取而代之的,又是一片漆黑。 莹白的玉笛沾染了斑斑血迹,我的身子受到了重创,今日,是出不了秦宫了。 躺在粗大的树桠间,我突然不想动了。嬴政的眉头渐渐舒展,看来,他已寻到了自己的好梦。鸾儿,王兄对这尘世再无留恋,世间的沧海桑田,终于可以任我闲看。 蒙毅形影不离嬴政,待嬴政醒来,我跟着嬴政,应该会找到他,到时再让他找些灵芝仙草什么的补补,身上的伤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 想来殿内的那个人也没那么早醒来,我徐徐闭上双眼,有些累了,得睡会儿 次日醒来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自己不该在树上睡着的。倾乾殿再是无人敢扰,嬴政也吩咐宫人每日打扫,他从不留宿于此,宫人们也定时前来。

第二十七章:修身闲袖手【赵嘉】(六) 我霍然睁眼,又霍然闭眼,想了想,又睁开眼,淡淡的扫了一眼满院瞠目结舌的宫人,疲懒的问嬴政:“如果我说,我梦游至此,你会信么?” “你觉着,我应该信么?” “嗯应该信,嘉思恋亡妹,梦游至此很正常,是罢?”一听“亡妹”这俩字,我看到嬴政的脸色遽然变得难看了。他,没有在梦中解开心结? “想来你昨夜是没有睡安生的,倾乾殿的布局未变,你随意寻个地方睡个回笼觉去。”这句话没有询问的意思,是命令,是必须。我不是傻子,猜得到他让我离开的原因。 我跳下树,叹息着看了眼站在院中宫人,信步走进一间房。 心口还是很痛,昨夜的笛曲,严重的伤了我的身体,如果不及早医治,我是活不长的。 昨儿不应该睡在那么显眼的地方,今天一下子害了这么多人,我于心不忍。 这个房间的隔音不是很好,院子里嬴政的声音很清楚的进到我的耳中。我可以出现在他的后宫,却不可以被任何人看见,任何人也都不可以听到那句“嘉思恋亡妹”。听到的,会落得院中那些无辜人的下场赐死。 他给他们毒酒,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这样不知所以的丢掉性命,无不彰显着王权的血腥! 我无可奈何王权的残忍,只有在这里默默责怪自己失策。在天下人眼里,秦国雪美人之兄,赵代王嘉,早已在被掳回秦国的路上殁了。出现在这里,会被人听了间隙去,造谣称赵代王嘉要造反了,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战乱,他不容许再被挑起。 半盏茶功夫不到,他已处理好将起的传言,我出去时,院中干干净净,跟我昨晚来的时候一模一样,只是,空气中,充斥着难闻的血腥味。 “你什么时候醒的?”我不将他看作秦王,就像,他没有将我看成亡国奴刚刚的对话中,他的自称,是“我”,而非“寡人”。 “在你断音的时候。”他微微仰首,不愿看我一眼,因为我与鸾儿留着相同的血液,有些地方,是相似的。 “你没有入梦?” “入了,却在你断音时,发现我做着别人的梦,于是,就醒了。” “就算是做着我的梦,你也没有想通什么?”他的意志力强我并不奇怪,要是弱些,我也不会受那么重的伤。 “我、不、愿、”他硬生生的咬出三个字,重重的砸在我的耳边。 只是,不愿。 没有人会愿意忘记自己想要珍惜一辈子的那个人,却没必要记住那个人带给自己的伤痛! “你是帝王,不该沉溺在过去。是,你不会忘了鸾儿,可也没有人逼迫你去忘!我们想让你忘的,是伤痛!”我有些急了,眼前的这个人,怎么那么爱钻牛角尖呢!简简单单的一件事,他都可以想这么久想不通!“鸾儿留给你的不止是悲与痛,忘了那些,你也不会忘了她!抱着你们之间的美好度过一生,再怎么也好过你看着她的画像久久挣扎她已经殁了的事实!”

第二十七章:修身闲袖手【赵嘉】(七) 他愣了。好久才道:“你,也是这么走过来的?” “是。”我很坚定的告诉他,这是我悟出的道理,也是心无旁骛闲看天下的资本。“人死不能复生,这个道理很简单,不必纠结。鸾儿不是死于非命,她的性格你很清楚,走的都是极端,就算没有赵清芷的那碗药,她还是会离开。天下与爱情,她选择的是天下,你一直耿耿于她为你的天下而心力交瘁,你却不知她为的不止是你的天下。她的手里,曾经握过三枚王印,这三枚王印的主人不止是为了保护她才将王印交付于她,而是找不到适合继承这枚王印的人。我想,这你很清楚。” 他怔然,这才有了勇气看我。 “是,我很清楚。”他深吸一口气,又长长的吐出,“第一枚,是秦国王印,那日弱冠,我不确定逃不逃的掉那场劫难,想将王印交给无心我秦国的人。” “那时的你还是不信鸾儿无心于秦国的罢!” “是不信,所以拿出那枚王印时,我思虑过。” “可你找不到适合的人,所以选择赌一把。若你躲过那场劫难,不论鸾儿拿王印做什么,都是无用的;若你没有躲过,且鸾儿真如你所想的那样无心秦国,她会为你选出一位合适的公子继承王位,就算她有心,以她的聪慧,秦国也无大碍。我这样说,可是对的?” “是对的,只是差了一点。” “哦?差了哪一点?差了你的确是想用王印护她平安?” “是,却也不全是。只要我一出事,扶桑就会回秦。我想,那时的她一定是喜欢扶桑的,他回秦,她一定会帮他登上王位,她,”他抿了抿薄唇,“她会成为他的王后,如此,也算是我护了她一世平安。” 这是重点,我兜兜转转道出鸾儿曾握的三枚王印,其实,目的只是让他承认:“你爱她,愿她一世平安。既然你早已爱到成全,为何不能成全她安心轮回?”我不信鬼神,可为了说服他,不得不信了。 他哑然,愣愣的看着我。晨曦的第一缕阳光自天边洒落,冷傲的玄衣也有了丝丝柔和。 父王临终前要我召鸾儿回来,我不喜王权,王位落在赵迁手中,等同于大权旁落。父王知道鸾儿的大志,王位交给她,他是放心的,至少,她会将赵国交给更强大的人,譬如,秦王政。 扶桑手中的楚王印,的的确确是他为了保住鸾儿一命,不过,前提是,她闹出了场逼宫。她如果肯听他的劝诫在他驾崩之前离开楚国,王印加兵符,秦国会少用很多兵力去攻打楚国,可这也只是如果。 她曾握过的三枚王印,都不全是为保她周全,她不笨,也看出端倪,不点破,是因没必要点破。天下与爱情之间,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前者,是因为她看重前者。既然一个女子都可以做到如此,身为男儿,怎还有脸面躲在角落里哭泣?!

第二十七章:修身闲袖手【赵嘉】(八) “留在秦国,做我的谋士。” “什么?!” “你有那个才华。” “不可能。” “欺君之罪,不是每个人都受的起的。” “?”我不大明白他的意思。 “看来蒙毅并没有告诉你,我从未说过要放你走。” “什么?!” “你如果不想蒙毅获罪,就答应我。” “你知道我与鸾儿都不喜受胁迫的。”不可以留在这里,绝对不可以!昨日蒙恬笑意中的隐晦,原来是这个。 “你有谋划的才能,为何不肯施展?!”他的眼神,似是有些渴望,但我的的确确不能答应他。权是一个深渊,陷进去了,就很难再出来。 “我不喜欢,鸾儿也不喜欢。就这样。” 就这样,我跟鸾儿都不喜欢,她一生都不愿干预朝政,却看不得百姓疾苦,一次又一次“弥足深陷”,终至,心力交瘁。 天色已大亮,沾在绿叶上的晨曦露珠不小心落在我染血的玉笛上,“啪”的一声,晕开那已干枯的血渍。 “罢了,等等我安排你出宫。”他转身拂袖,带了一片旖旎,看得我有些眼晕。 他,不过是缺个说话的人。 蒙毅是臣,他再般相信他,他也是臣。君臣有别,他不敢吐露半点心思。 可我不一样,我闲云野鹤的脾性,正是他想要的。 谋士,不过是他留住我的一个说法。 但他没想过,一个人,因身份而异。我不敢保证拥有他给的权力后,还能全身而退。 我轻轻叹气,他的前半生已经尝尽了爱情的酸甜,后半生,看淡他与鸾儿的一切,专心于朝政,对谁,都是好的。 嬴政是讲信用的,在他离开后不久,蒙毅便来了,我顺利出了这座王宫。 出咸阳城时,城下立了一辆马车。马夫对我笑了笑,我欣然一笑,上车掀帘而入。 车内铺着软绵绵的锦垫,一女子静坐其中,如瀑的青丝随意绾了个髻,看上去安静闲适。女子纤长的手指正衔了只茶杯,一举一动甚是雅致。 “我们几年不见了?”她净澈的眸子看了我一眼,轻启薄唇,拂了拂雪色衣袖,让我随意坐下。 “四年了罢。” “嗯,不算久。”她抿了口茶,点了下头,淡淡道。 “看你的样子,是好了?” “崔先生医术了得,没有治好,岂会放我出谷自砸招牌?” “看来是全好了,神情气色比我还佳。” “那是自然,每日以那些药材养着,再不好,也好过受了内伤的人。” “这是在嘲笑我?” “我可没说。” 马车颠簸了一下,已经走了么?要远离这尘世的一切了么? 渐渐有些累了,心口很痛。看着眼前的雪色,却又暖暖的。 “夜探雅溪楼,悔么?” 我一怔,浅笑不语。 车夫的驾驭技术很好,我卧在她腾出来的软塌上,静静的闭上眼。 我感觉得到她染了茶香的手指抚着我的发丝,轻轻的,很舒服。 子墨,是我的亏欠。 悔么? 我应该告诉她么,没必要了罢。 她现在在我身边,已经足够了,其余的,不能说,也,说不得 车内响起了笛音,声音很小,很好听,因为,这是吹给我听的。 我记得,自己不爱吹笛的,嫌它麻烦,要学到一定境界,不知得花多少功夫。 后来,无情先生说,鸾儿心不静,乐音可以帮助到她。 于是,我寻了吹得一手好笛的容宸先生教我,没日没夜的学,学到指腹磨出血泡,学到满口腥甜。只想在最短的时间里学会它,吹给她听。 笛音很干净,平复着我波荡不齐的心跳。 我不知道,原来再难的东西,只要是为了心里的那个人,即使再苦,也心甘情愿去学。 “这首曲子学了多久?”我瞌着眸问她。 “两个月。” “很痛罢。”我记得她一点都不会吹笛的,两个月,能学到这种地步,应是花了不少心血。 “再痛,也没有你痛。”她似乎是在笑,声音甜甜的,我没有力气睁眼去看。 “我们去哪儿?” “先去崔先生那里调好你的身子,然后,我们去西边看看,听说,那里的天山很是美丽。”她的语中,尽是向往。 心里突然满满的,她,寻到了想要的,而我,也寻到了! “好,你说去哪儿便去哪儿。” 身边的这个人,一袭白衣,遗世独立。 她是我一生的劫,是我一生的牵绊。为她,我愿意倾尽毕生,无怨,无悔。 还好,终于,她回到了我的身边,虽然带着对另一个人思恋,但我满足了 醒来的时候,我们就会在一个或春暖花开、或玉树琼枝的地方,没有战乱,没有朝廷,没有后宫,修身养性,袖手天下,一切,都是我们所愿的,这样,真好,真好

第二十八章:如若不相见【嬴政】(一) 我是秦王政,从小就学会隐忍的嬴政。 我出生的时候,被一位蒙面人抱走,那人向母亲承诺,一定会将我培养成一代霸主。那时的母亲一心想要帮助吕不韦强大秦国,便答应了。 三岁的时候,师父说带我去见母亲和弟弟,那时,我才知道,自己也是有亲人的。邯郸城下,我看到弟弟被一群小孩子欺负,听到他们辱骂母亲,当时,我捏着小拳头,要上前打他们,师父拉住我,问,你有能力打赢他们么? 我低下头,师父说,记住今日的痛,忍着,到你强大的时候,将今日所受的一一还回去! 于是,我跟着师父学武,学经国之道,只为有一日,站在母亲与弟弟前面,为他们遮风挡雨。 十岁那年,师父说我可以回秦国了。欣喜之下,我跑去找雪鸾,想要她跟我一起走,她没有应,我以为她是留恋故乡,便没有强求。 然后,我去找母亲和弟弟,听母亲跟一位锦衣男子商讨,说弟弟扶桑不可以回秦,怕日后抢了我的位置。我知道母亲不让扶桑回秦自有她的道理,就私下告诉扶桑此事,还嘱咐他,要好好照顾阿房。 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母亲会派人杀死自己的亲生儿子!等我赶到悬崖边时,只有师父一人。师父说,他会想办法救他们,并将他们的去处告诉我,只要,我能忍到掌握秦国大权。 那日,我第一次想要看清师父的真是面目,想看看,他到底是为什么样的人,懂得那么多。 大雪中,师父着一身白衣,立在悬崖边,吹响那支上古寒玉笛。遮了半张脸的面具落了下来,绝美的容貌让我心惊。 白衣胜雪,风华绝代。那时,我得脑海里蹦出这么八个字。 回到秦国后,我看着母亲怎么步步为营害死后宫一位又一位夫人,看着她与吕不韦联手拿下秦国政权。 有时候,母亲的行为让我对她陌生起来。在赵国的时候,母亲是位温婉可亲的女子,为何,一回到秦国,就变得那般毒辣?! 师父既然让我隐忍,我忍便是,只是,我渐渐的讨厌起母亲,讨厌起吕不韦来。甚至,开始疏远他们。 十九岁那年,我的身边来了位楚国女子。起初,我并没有在意她,后来,我注意到她的眸光,与儿时的雪鸾很像。那时师父已不再与我联系,那位名唤“落雪”的楚国女子到底是不是雪鸾,我无从得知。 落雪很聪明,聪明的令我防备。后来,我将他派到母后身边,让她帮我监视着母后,监视着后宫。其实,当时我并不怎么相信她会帮到我,可,我从她看母后的眼神里,寻到了浓浓的恨意。 随着年岁的增长,后宫的女人越来越多,他们说,这些女人会害了自己的前程,让我不能相信她们的话。于是,我学会了怎么在脂粉堆里游刃有余,甚至让那些企图害我的女人反过来爱上我。 我以为,天下女人都是一样的,为了权力,不择手段。除了一人让我意外,那便是落雪。她说话的语气,做事风格时常让我联想到雪鸾。终于,我忍不住派人找到师父,问了关于落雪的一切。 师父说过要我掌握秦国大权后才告诉我,我以为师父不会说,出乎我意料,师父不仅告诉我落雪的一切,还说,我的弟弟,嬴扶桑,并没有死,还成了楚国太子。

第二十八章:如若不相见【嬴政】(二) 正当我欣喜时,师父却说,雪鸾与扶桑,是细作,为强秦而生的细作。 那时,我心疼极了,不明白为何想要守护的人都在守护着我。 师父没有应我的请求留在秦国帮我,他说我自有有人帮,而且会有很多。他总是让人无从捉摸,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不知道他要干些什么。不过,我却很信从他,他的风华绝代,他的文才武略,都让我叹服。 雪鸾在我身边呆了三年,三年间发生的事,大约是我一生中最值得怀念的了,雪鸾的一颦一笑,都在那时深深的印在我的脑海里,无法忘怀。 二十二岁那年,是我的转折,那年,我失去了很多,得到了很多。那年,我第一次见到赵嘉,只一眼,我便知道他是赵嘉,他与雪鸾的容貌很相似。只是,他的白衣,他的上古寒玉笛,他的风华,让我想起了师父。 那一年之后,我隐却了情爱,将雪鸾藏在心底,即使,知道她并没有死。 秦国大权一点一点掌握在手,数年的隐忍,终于在群臣诚心朝拜的那一刻,得到了回报。 此后的十年,我全心投身于秦国大业,后宫之事,尘世之事,都在成堆的奏章和战事中略过。 在这十年里,我没有任何关于雪鸾的消息,她就像真的逝世了,消失不见。唯有荼蘼谷不断的密报才能让我安心,雪鸾还在。 十年,我一个人打拼了十年,没有人能陪在我身边,没有人在夜深的时候真心问候一句他们勤于政务的国君。那时,我到有些后悔师父在我拿到秦国大权之前告诉了我雪鸾和扶桑的去处,终于,我真正体会到了帝王的孤寂。以致,后来雪鸾中毒将死而离开,我没有挽留,不是挽留不住,而是习惯了孤独。只要我们之间的爱不变,不管身处何方,都无妨。 楚国传来扶桑病危的消息,我想接他回秦,国书都已拟好,以为其治病的理由。王印才要盖在竹简上,我却犹豫了,扶桑回秦,楚国群臣会准么?秦楚会因此开战么?我还没有十足的把握去攻楚,只有,放下。不久,母后也去世了,回秦时看到母后紧握的木簪,我第一次后悔以前对她那么冷淡。 第二年,荆轲刺秦,羽菲儿为我挡了一剑,她性命垂危时,因为担心随心会在后厅吓哭,我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她默默地喜欢了我一生,不管她曾经做过什么,我总是亏欠着她。不知是自尊心太强,还是与雪鸾接触久了,总不大喜欢亏欠人,所以,我将对羽菲儿的亏欠坏在胡亥身上。 雪鸾回秦,赵清芷迫不及待要害她,害死随心,对她下“红颜殇”的剧毒,。 果然,雪鸾不适合呆在宫中,她开始反击,隐忍了那么多的苦,终于找到了发泄口。 红颜殇,三千雪。 那一年的雪很多,却让我讨厌,我能坐拥天下,却永远不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那一年,我又变成了一个人。然后,一直一个人。 十六年前雪鸾走的时候,在我耳边说的那句话,至今记忆犹新。她说,天下与我,曾经,你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现在,我知道你变了,我也变了,不再觉得呆在你身边是最好的选择。不要怨恨,既然都选择了,就放开,你好好做一位君主,造福天下。 她要走,我不拦她,从来没拦,在那次之前不拦,是相信她还会回来,独独那次,是想拦而没有理由拦。她不愿葬在皇陵里,她希望所有人忘记曾经有位容颜倾世的女子,祸乱着天下。所有,她要走,要葬在山水间,要与她的王兄在一起,我不拦。 我将她装在心里,扫平了天下,治理着天下。在空闲时,去倾乾殿坐一坐,思恋着她。

第二十八章:如若不相见【嬴政】(三) 天下统一,我改了制度,成为了千古一帝,权力无人能及。登基大典那日,群臣禀奏有皇帝便有皇后,后宫三千人,总是要有人管理着。我凄凉一笑,不答。能成为皇后,与我并肩站立的人,早已过世,世间,又有何人敢坐上皇后之位?那夜,我站在高楼之上,看着一汪明月,回忆着过往,直到,剩下凄凉,才回了寝殿,和衣睡去。 我当了十年皇帝,人人都以为我是天下最快乐的人,却不知道,我是最痛苦的人!本想,我本想在天下统一后,将国家交给扶苏,带着雪鸾笑看天下,但她终究没有给我机会,让我在牺牲了无数人的皇位上苦苦煎熬了十年! 一个人的时候,我常常抱着她的画像,问着老天,不是说生老病死是人世常情么?我都活了四五十年了,怎么还不死呢?!死了,就可以再见到她了啊,我还有好多话要跟她说呢! 除了赵嘉,没有一个人知道我派人出海是为了再见一眼她,而非要那长生不老药。他劝过我,说帝王不可相信鬼神之说,否则天下不保。我不听,回道,只想为她再疯狂一次。没想到,这一疯狂,还真如他所说,天下不保。 国家内忧外患,国君卧床不起,一定有很多人要起兵造反罢。 天下已经乱了,我没有力气再去打理,也打理不过来了,交由他们去罢,扶苏也好,胡亥也好,不管是什么人都好,任凭他们去闹,在纷纷扰扰中,找到自己想要珍惜的人,或相守,或离别,反正,又是一段段的爱恨情长、地老天荒。 大限将至,我能为这天下做的,只有修书一封,让扶苏回来主持国丧。之后的事,只能是看他们的造化了。 今日天气很好,身子像是爽朗了许多,便着人搀扶着出去走走。 七月的天,很热,让我想起了雪鸾那双永远温暖不了的手。初见她时,就觉得她不像正常女孩,再接触,就越来越觉得这女子非常人可比。 倾世的容貌,炫白的雪衣,无一不诠释着这位鸾女的遗世独立。 看着远处高耸的山林,我想着,那山林里,是否有着一间破旧的茅草屋,是否有位少年因为受了委屈在那里邂逅了一位穿着白衣裳的少女? 只是,那位少年不要是王侯之家,那位少女也是简简单单的农家少女,不要像我和雪鸾般,有着无可奈何的身份。 记得她说,她的一生都是魂牵梦萦帝王家。 我知道,这是命运,不过,也是劫,可这劫,却是我带给她的。 试想,如若当初秦国太子不质于赵,她会是快乐成长的赵国大公主;如果当年我不将王印交给她,她会是幸福的楚王后,会跟扶桑纵情山水;假如我从未爱过她,我们,不再会有交集,我做我的千古一帝,她做她的公主。 或许,我们会在赵国国破时遥遥一望,我记住赵国有位长得好看的鸾女,她记住秦国有位国君,灭了她的国家。然后,她以身殉国,而我,也不过会在年老时,与臣子闲聊提上一句朕记得,多年前赵国国破,有位烈性子公主,以身殉国。 如若不相见,这样,我们不会相恋,不会相思,一切,都不会 骄阳下,我的视线开始模糊,像是回到了咸阳宫的倾乾殿,回到了数十年前那个下着大雪的寒冬 美轮美奂的倾乾殿白玉宫阶上,立着一位身着雪衣的女子,女子容颜姣好,傲然于漫天大雪中,胜似那天山雪莲,遗然独立于世。 她说,她会每日立于倾乾殿最高一步阶梯上,等着我陪她一起看漫天飞雪

大结局:白 七月,始皇病逝沙丘,赵高私改遗诏,赐死公子扶苏,联合李斯拥公子胡亥为帝,称二世皇帝。 新皇登基,始皇下葬,二世命后宫但凡无所出者皆殉葬,一时间,皇陵哀怨哭喊之声连天。 赵高恐蒙氏起兵反抗,相继谋害蒙氏两兄弟,蒙氏一族至此消失在朝政之中。 始皇诸子疑虑胡亥继位之事,二世为保皇位安然,下令诛杀先皇之子十数人,葬于皇陵。 二世无德,赵高乱政,天下群雄并起反之。 二世三年,八月已亥,赵高欲为乱,恐群臣不听,乃先设验,指鹿为马铲除异己,后群臣皆畏赵高。 咸阳城外,竹林小筑。 八月,竹林依旧是一片翠绿。 随风而起的竹叶里,立着一位雪衣女子,女子虽蒙面,但掩不住其遗世独立之态。 一华衣少年信步而来,见着女子,先是一惊,反应过来才拱手恭敬拜道:“孙儿见过祖母。” 雪衣女子转身,眉目间有些沧桑:“子婴来这里作甚?” “孙儿孙儿”子婴唯唯诺诺不敢说话。 “国家将亡,你痛心,对么?”女子轻笑。 子婴咬牙,愤愤道:“祖母既然知道,为何出面帮忙?!” “帮忙?”女子觉得好笑,“我不过一介妇人,要如何帮?子婴,秦朝气数已尽,放手罢,交给更适合统领它的人去。” 子婴哑然,这位所谓的祖母,算上今日,他只见过两面。第一面是在祖父的葬礼上,他无意间发现了角落里的雪衣女子,一时好奇跟了上去,细问之下才知她是十几年前宠极一时的雪美人。他不知她是何模样,只是后来听宫人们说过,她是如何的倾国倾城、博学多才。 凭直觉,他觉得她是有能力撑住衰败的秦朝的,但她方才的意思,已经暗示了自己,撑得了一时,撑不了一世。她已经放手,而他,没必要再坚持。 “祖母今日来此,是有事要吩咐么?” “本是来悼念一下故人,不想遇见了你,便想谢谢你,当日将蒙毅的尸骨葬在了这里。” “蒙大人是孙儿的师父,师父的遗言,孙儿理应尽力而为。” “蒙氏两兄弟逝世前,可还有遗言?” 望一眼那废弃已久的小筑,三年了,没想到,一切已是物非人非。 子婴在记忆里搜寻了一下三年前蒙氏一族的灭亡,不禁寒心。 “师父逝世前只说将其尸骸葬于此,至于蒙大将军,孙儿听闻,大将军入殓时手中握有一竹片,刻有‘护君周全’。” 恍若隔了几世,女子再听这些,只剩叹息了。 “护君周全”,护蒙恬心中的阿房,也是,护雪鸾所爱的秦王政。 那些带着遗憾而终的人,不知,来世可会生于太平的年代,在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人 “子婴啊,你可怕死?” “子婴不怕!”俊朗的眉目间,显露的是刚毅,像极了嬴政。 “那你再替我们的国家,做最后一件事,可好?” “好!” 走近,她冰凉的手抚上他的眉,深邃的眸,真的很像 二世三年,赵高指使心腹阎乐逼迫二世自杀于望夷宫,拥二世之兄子公子婴为帝。 子婴继位一月余,设计刺杀赵高于斋宫,不日楚将沛公破秦军入武关,子婴奉天子玺符。 秦亡那日,驻守皇陵之人无故消失,一雪衣女子立于皇陵入口前,手执一枚墨色令牌嵌于皇陵启动处,尘封了三年的石门被开启。 “鸾儿!” 身后响起男子慌张的声音。 女子回眸,附在面上的白纱滑落,现出一张倾世容颜。 女子轻笑,笑意安然。而后转身步入石门之内,决然,无一丝不舍。 石门渐落,男子恍然想起了很多年前,女子一袭雪衣,一舞倾得六凤朝凰。 石门落尽,震起一阵尘埃。 记得,那年大雪纷飞,她舞于秦宫,似那一年的雪,皆是为她而落 寒风四起,又是一年大雪纷飞,冰棱的雪花滑过他温润的脸颊,他释然浅笑,转身而去,留下一袭风华 纵使乱世再妖娆,盛世再繁华,也抵不过,时过境迁,白雪落了那寄托几世帝王之爱的阿房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