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造人很忙》
2第 1 章
“裴飞,先别整理了,去把那边的柴给劈了!今天王府来贵客了,厨房柴火烧来不及了!”
胖大婶尖锐的声音穿过院子而来。
蹲在院子里整理杂物的男人低低应了一声随后站了起来,他足足比胖大婶高了一个头还不知,黝黑的皮肤,冷峻的五官,漠然的神情,明明是青天白日,胖大婶却莫名地感到一阵寒意,忍不住连退两步,走出男人投下的阴影。
胖大婶丢下一句“快点,别误了事”,便匆匆离去。回到厨房后,她忍不住和其他几个厨子、帮佣絮叨:“要不是看裴飞一个人能顶三个人,我早将他赶出去了,那凶神恶煞的……”
另一个厨娘立刻接话,尖声道:“就是!上次还将我家三儿和四儿给打伤了,真不知道管家看重他什么要他留下!我看迟早惹事,早点赶出去免得污了我们王府的名声!”
蹲在旁边洗菜的少年听不过,反驳道:“裴大哥不是那样的!”
那厨娘立刻提了裙子冲上去抬脚就是一踹,怒气冲冲地骂道:“你个下贱东西知道什么!还不给我滚去洗菜!”
水盆被踢翻了,少年被浇了一头,身上又是水又是泥,好不狼狈。然而即使这样那厨娘也没打算让他回去换身衣服,看他坐在地上又踢了两脚,骂道:“妓院里出来的贱种,洗完了给我去挑水,那几缸水没满看我晚上怎么拔了你的皮!”
少年受了委屈却也不敢反抗,咬着唇忍痛爬起,继续洗菜,菜洗完又出门挑水。那水井在隔壁院子,他便趁着挑水的空子回去将湿衣服换下。
少年路过后院时正巧遇到裴飞抗着斧子走来,忍不住唤道:“裴大哥……”
裴飞的目光从少年身上掠过,听不出喜怒关切地淡淡问:“他们又为难你了?”
少年低下头,揉着衣角嚅嗫不语。
裴飞又问:“他们叫你做什么?”
“让我把水挑满……”少年轻声说。
裴飞听了未有表示,只说:“你先回去换衣服吧。”
少年点点头,进屋换了身衣服,出来后便见裴飞挑起两个装满水的大水桶,举重若轻一般地往厨房的院落走。
少年连忙上前想要帮忙,却又无处着手,在一旁局促地跟着。
走了两步,忽闻前院有喧哗声传来,少年回头望去,秀美的小脸蛋上爬上一丝兴奋,凑在裴飞身边道:“裴大哥,一定是南康郡王来了!”
裴飞应了声“哦”,却连眼也不抬。
少年仰着小脸蛋问:“听说南康郡王比我们的瑞王爷还要俊美呢!而且听说后院里的妾室和娈童每天都在换呢,为人最是风流了!不过听说身体不好,之前都在外地养病呢,因为这次皇室祭祖才来的……”
“哦。”裴飞还是淡淡的,丝毫兴趣都没有。
少年嘟起小嘴:“你都不好奇吗?”
“不好奇。”
“裴大哥,你好没意思呢!”少年抱怨道。裴飞只是拍拍他的脑袋,像对待撒娇的孩子一样。
少年垮下脸来,低落地应了一声。裴飞也不安慰什么,沉默地干着自己的事情。少年跟在一边,终究是耐不住性子,闲闲碎碎地说起南康郡王的事情。
“南康郡王是宁王的独子,听说他从小就特别聪明,三岁便能作诗,五岁便能上马,皇帝和皇后都特别宠他。但是长大之后变得十分风流……你说他是不是受了什么情伤才变成这样啊?”
少年一脸八卦地说,但裴飞始终沉默着。
不等少年再问,一个五十上下的老者走了过来,唤道:“裴飞!”
少年连忙闭了嘴,往裴飞身后缩了缩,似乎有些害怕这老者。
不过老者并没有注意他,而是对裴飞说:“干什么呢?”但不等对方回答就接着说,“跟我去前院,郡王的车驾到了,你力气大去前面帮忙,其他杂事等会儿再做!”
“好。”
萧景言站在门口看着暗红色的高大马车缓缓驶来,暗红色的车厢看上去十分朴实,只有车身上若有似乎的暗香和车厢角上栩栩如生的木雕神兽才泄露出一丝华贵的气息。
车夫跳下马来,搬来踏脚的小凳放在马车前,随后恭敬地站在一边等候主人的出现。
一只素手轻轻推开了门,身着浅青色素色衣裳的少女缓缓走出,她同样站到马车边,垂首等候。
片刻后,马车中才慢慢地走出了一个身着青色衣裳的少年,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白玉一样的俊俏公子,五官精致如雕,眼如点墨,眼角微挑,寻常的一个抬眼便流泻出风情万种。
萧景言见了这眼神也不由得微微一笑,然而目光在对方身上上扫了一圈,却又多了几分忧虑。
少年面颊略凹,面色苍白如纸,唇上也少了血色,罩在宽袍大袖下的身子骨似乎异常清瘦,风一吹便是衣摆飞舞,勾出那单薄的身形。眼下不过是初秋,可他却在青缎长裳外套了件月白缎袄,似乎十分怕冷。
“言哥哥,好久不见,咳……”
少年声音低微而略带沙哑,全然没有青春者的朝气,末了,又是压抑的轻咳。
萧景言叹了口气,拉起少年纤瘦的手捂在掌心里心疼道:“容毓,快进来吧。”
少年淡淡应了一声,跟着萧景言进了王府大门。
萧景言半是搀扶地引着萧容毓进入花厅落座,萧容毓便好像是累坏了似的,完全瘫软在早已铺好软垫的大椅中,面色疲倦,眼下发青。
萧景言暗自叹气,握住弟弟的手,道:“前两天我在北番寻觅了一支千年野山参,过两天就会送来了,到时候给你好好补补。”
“没什么好补的。”萧容毓眼睛都没抬一下,“就这样了,早死早超生。”
“话不是这么说的……”
“就是这样了,我也看开了,这样的日子,早点结束也好。”
萧容毓冷淡的话语听得萧景言又是叹息。
萧景言看着弟弟发青的眼眶心痛道:“多活一天也是个希望。”
萧容毓不答。
萧景言叹了口气。
静静地坐了片刻,管家前来将安顿之事稍作回报,萧景言挥退了管家,转而对萧容毓说:“这次祭祖前后也要两三个月,我看你带了不过二三十个娈童,明日我再为你去寻些。”
萧容毓眼角跳了一下,沉默了很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嗯”。
夜幕降临,主子们一个个歇下了,忙碌了一天的王府仆役们也终于得闲,回到各自的房间休息。
后院偏僻的杂役院子里,裴飞坐在桌子前,借着昏黄的烛光,慢慢雕刻着一块木头。
李落托着下巴在一旁看着,心里疑惑,不知裴大哥怎么突然对这个有兴趣了。
前短时间他看裴飞从所劈的木材里挑了一块出来,还想不通他要做什么,却没想到前几天裴飞不知从哪儿弄了把刻刀,便开始刻木头。这两天的功夫长条形的木头已经在他手中有了形状,是一个小人,头、手、脚、躯干的轮廓都出来了,而现在裴飞正在进一步细化,他先刻的是脸。
李落心里想着不知裴飞会刻个怎样的人,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又想起白天的事情,好奇问道:“裴大哥,你今天去帮忙的时候看到南康郡王了吗?他真的像传闻中说的那样好看吗?”
裴飞手上没有停,缓缓地摇头。
李落惊讶不已:“不好看吗?”
“不是。”裴飞说,“长得很好,但身体不好。”
“哦……”李落听了只觉得理所当然,“听说南康郡王每天晚上都要做那种事呢,这样人一定是要纵欲过度的。”
少年的脸颊有点发红,这样的话题对他来说有些露骨了。不过裴飞并没有什么反应,面无表情地刻着他的木头小人。
李落看着男人专注的侧脸,渐渐红了脸颊。
裴飞的样貌对箫国人来说显得太过冷峻了,深邃的眼窝,双目如同点墨一般乌黑深沉,大多数时候脸上都没有表情,薄唇抿着,便显得严肃,令寻常人不敢靠近他。只有李落知道,裴飞虽然很少笑,对人却是温柔的。
胡思乱想着,夜深了,裴飞收起了小木人,稍作洗漱便上床休息。他们这种低等杂役住的是通铺,一个房间的大通铺上可以睡四个人,不过眼下这个房间只有裴飞和李落住。此时天已渐冷,但给杂役的冬衣冬被都尚未发下,李落畏寒,便和裴飞睡在一起。
李落蜷缩在裴飞怀中,冰凉的脚丫子被男人用小腿夹住,火热的肌肤驱走了秋夜的沁凉,让李落可以安安心心地睡个好觉。
被火热而阳刚的气息包裹,李落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只是察觉自己倚靠的胸膛下那颗心脏跳得平稳,心中不由得多了一抹失望。他们很亲密地拥抱偎依,但没有丝毫情mgc欲的成分。
裴大哥对他是没有那种意思的……
李落有些黯然,自被裴飞从小倌馆里救出后他便打定主意,从今以后只愿跟着裴飞一人,只是裴大哥对他虽好,却全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目光落在裴飞的胸膛上,李落又看到了那银白的链子。
链子的底端追着一个扁圆的银蛋,李落忍不住伸手托起,轻轻翻开了银蛋。
银蛋内是中空的,嵌着一张宛若真人的画像。画像上的人留着一头奇特的短发,面容消瘦,肌色异常白皙,缺乏血色的唇微微抿起,绽开浅淡的笑容。他的样貌不算特别出众,却有着令人着迷的奇特魔力,让人不舍得移开目光。
李落以前问过,画像上的人叫瑞,裴飞说那是他的父亲,可分明不像……
裴飞的目光随着李落的动作也落到了画像上,静静看了片刻,轻轻道了句:“睡吧。”
李落连忙将银蛋盖子合上,缩了缩身子,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阖目睡下。
南康郡王的到来并没有影响到裴飞和李落的生活,他们依然在后院中做着自己的杂货,厨娘不时欺负一下李落,只是畏惧裴飞的冷面,而不敢太过分,三管事偶尔会出现,让力大的裴飞去帮忙搬运点什么。
毫无变化的生活持续了将近一个月,这日一早,裴飞和李落都被叫到院子里,到了那里一看,才发现似乎后院所有年轻杂役都被叫来了。那日来过厨房的三管事在众人面上巡了一圈,便点了几个少年叫他们过去,其中就有李落。
李落忐忑地看了眼裴飞,不安地说:“裴大哥,他们这是……”
裴飞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想了想,拍拍李落的头,淡淡道:“没事的,跟着其他人就是了。”
李落莫名地觉得心安了不少。
在三管事的催促下,李落和另外两个少年跟着他往前院去。七拐八绕地也不知到了哪里,便有几个丫鬟上来令他们进到房间,给他们每人一身新衣服,又为他们重新梳头打扮。
李落心中的不安更是重了几分,忍不住问:“这位姐姐,我们这是要干什么?”
3第 2 章
给梳妆的丫鬟安慰道:“别怕,只是带你们到前院去见一下王爷。你们原来在后院打杂,身上的衣服太旧了,脸上也脏兮兮的不像个样子,给你梳洗一下才上得了台面。”
“见王爷做什么?”
丫鬟与另外二人对视一眼,微笑道:“也没什么大事,也许是前院缺人手,要挑几个过去帮忙吧。”
李落这才稍稍安心,梳洗完了,那丫鬟捧起李落的脸蛋一瞧,笑道:“小落生得很是俊俏呀!我看以后就让管事的将你调到前院来好了,这样的容貌留在后院太浪费了。”
李落红着脸连连摇头,双颊绯红的样子更是秀色可餐。
梳洗完毕的李落便和其他人一起被带到一栋二层小楼前。他们到时,空地上已零零散散地站了二三十个人,一眼扫去,皆是容貌清秀的少年。
站在人群里,身边人低低的议论声飘入耳中。
“……如果能被选上就好了,听说会给好大一笔钱呢,而且还能放出府……”
“我可不想出府,宰相门前还九品官呢,若是能得王爷信任,调到身边做个一等仆役,那可比出府风光多了!”
“啧,怕是难,能那一笔钱再给个自由身怕是最好的了。”
……
“嘻嘻,听说郡王长得可美了,给他做个男妾也不吃亏。”
“想得美,南康郡王身边可从没留下过人。”
“是啊,我也这么听说,”第三个人插mgc进话来,“听说南康郡王每天晚上都会与一人交欢,但过了这夜那人就会被遣送出府,从来不留下的……”
……
李落零零碎碎地听了一些,听到“交欢”一词脑中已是一片空白,等他回神时,竟是手脚冰凉,那边一个中年管事叫他们排队站好,李落却是连走都走不动。
不知谁从后面推了他一把,骂骂咧咧道:“还不赶快过去!傻站着干什么呢!”
李落一个踉跄跌倒在地,茫然抬头,这才发现大家都已经站好了,只有自己孤零零地落在队伍外面,分外显眼!
李落苍白着脸在旁人的推搡下站到了队伍的最后,就听那管事在前面说:“大家都站好了,把头抬起来!”
那个管事从这些少年面前走过,不时挑出几个人。李落看着那些被挑选出来的人,不论容貌还是身段在这一众人中皆是拔尖的,或许是兴奋和期待让他们面颊发红,一个个都像是刚刚盛开的花朵,娇艳的等待采摘。
萧国盛男风,同性mgc交欢也被引为风雅之事,特别是像是萧容毓这样身份尊贵又容貌出众的。再说了,对这些出身贫寒、卖身为奴的少年来说,能上郡王爷的床那是荣幸。
可李落却无法这么想。
从小倌馆里走过一遭,他身上有抹不去的风尘印迹,或许是因为无法摆脱,对这种事情就更加排斥。他心里只有一个人,虽然知道对方并无此意,可他仍然愿意将最清白的自己留给他。
自己应该不会被选上吧?李落看着前面黑压压的一片人头,瘦小的自己站在队伍中似乎要被淹没了一样,一点也不起眼。
当管事走到李落面前时,李落整颗心都提了起来,但老者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走了过去:畏畏缩缩的少年就像是刚刚从洞穴里探出脑袋的小老鼠,一身风尘气,这样的人,挑出去都怕污了郡王的眼。
李落此刻却无心去计较老者那一眼中的鄙夷,大口喘着气,为自己“过一劫“而庆幸。
管事很快就将人选好了,被挑选出来的人在人前站成一排,随后有小厮进到小楼中,片刻后,便有人从楼中走了出来。
李落不敢抬头,只听前面管事说:“参见王爷、郡王爷。”
于是他们这些像货物一样被挑选的少年也拉拉杂杂地汇成一个声音说:“参见王爷、郡王爷。”
一个富有磁性的男声说:“起来吧,这些就是挑出来的人?”
“是,请王爷、郡王爷过目。”
前面静了静,那男声道:“容毓,你觉得如何?”
“随便吧。”一个少年的声音懒洋洋地说。成年男子说:“就他们吧,带下去梳洗一番。”
“是。”
管事应了,李落的心也落地了。
然而就在此时,那少年忽然说:“等等,还有一个——他!今晚送到我房里来!”
低着头的李落不知少年指的是谁,却被身边的人推了一下,那人说:“还不赶快谢恩!”
李落仓惶地抬头,偌大的空地上三四十双眼睛都看着自己,那些少年的眼神似乎要将自己生吞活剥了一样,而不远处两个锦衣男子,年长的眼中满是惊讶,而年少的,一双凤眼中满是鄙夷和厌恶。
李落怔怔地看着,脑中一片空白。
“你喜欢这种的?”年长的男子奇怪地问。而华服少年却是嫌弃地说:“讨厌死了。”
“那怎么还……”
“看到他就讨厌,自然不能让他好过!”
少年恶狠狠地说。
管事的丫鬟并没有让李落回去,而是直接将他带到了一个院子里,从现在开始到晚上侍寝,他就要一直待在这里。其中少不了沐浴净身、更衣洗漱等步骤,献给郡王爷的人,自然要干干净净的。
负责打理他的小厮命令李落全身赤mgc裸地趴到一张木榻子上,却是头朝下,臀部朝天翘起,旁边又备有几根竹管和一桶药水模样的棕色液体。李落曾在小倌馆里被调mgc教过,哪里不知道这些东西是干什么的,正是要为他净身用了!
冰凉的竹管抹了油膏,慢慢插入后mgc庭,将紧致的花mgc道撑开,随后小厮提起小桶,将药液缓缓倒入竹管。当桶中药液倒入三分之一之后,李落的小肚皮也被撑得鼓鼓的了。小厮取出竹管,又塞入一块玉石打磨的肛mgc塞,堵住穴口,这才允许李落直起身。
“等一下再排掉。”
许是做多了这种事,小厮的声音冷冰冰的,不带丝毫起伏。
李落强忍着异物入侵的不适和温热的药液在肠道中刮搅的痛苦,不愿发出呻mgc吟,却难以控制泪水滑落。
箫国虽然男风盛行,但小倌乃是贱籍中的贱籍,最是为人所轻贱。李落自觉之前在小倌馆尚未挂牌,勉强算是清白身,裴飞不嫌弃他,即使对他没有这方面的意思,他也不想自我作践,却没想到兜兜转转居然依然逃不开这种命运。
想到男人刚毅而肃然的面容,李落忽然不知道,若是裴大哥知道他的身子脏了,是否愿意像现在这样照顾他……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我理解看网文一目十行的快感,但是……
落小受只是受过调——教——!
木——有——被——开——苞——啊!
是——菊——洁——的!
虽然我是不介意小受是菊洁还是不洁,也不介意你们是介意还是不介意,但我介意明明我写的是菊洁却有那么多人看成不洁啊!泪千行……
4第 3 章
夜,无声地将斐都笼罩。
绯红的灯笼让李落精心装扮过的脸更加艳丽,一身青色的衣裳素净而优雅,将他在小倌馆里沾染的风尘味遮掩了起来。
李落低着头,眨眨眼,昏暗的夜色中泪水无声地没入衣摆,身体在两名丫鬟的牵引下麻木地向前走。
领路的丫鬟忽然停下了脚步,其中身着粉衣的丫鬟厉声喝道:“谁在那里!”
李落慌忙拭去泪花,抬头看去,被泪水朦胧的视线里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慢慢从阴影中走出。黝黑的面孔在夜色下更加沉凝,令人望而生畏。
粉衣丫鬟皱了皱眉头,目光落在男人低劣的下等仆役服饰上,顿时沉了脸,不悦道:“后院的杂役在这里干什么?没人教过你规矩吗?半夜乱跑是要挨板子的!让开。”
男人反而又走近了两步,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李落的脸上,静了许久,眼看那丫鬟就要喊人了,他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小落,”他叫了一声,却又闭口不言,似乎在斟酌什么。李落睁大了眼睛,不敢期待对方的下文会是什么。
粉衣丫鬟不耐烦地说:“让开!听到没有?再不让开我就喊人了!”
男人纹丝不动。
粉衣丫鬟怒道:“这是送到南康郡王那里的人,误了时间你担得起吗?让开!”
李落咬咬嘴唇,忍不住道:“裴大哥,你……你让开吧。”
裴飞淡然而突兀地说:“事情我都知道了。”
李落心里一惊,刚要遮掩,忽然意识到事到如今根本无可遮掩。不敢看男人的神情,低下头,喉中哽咽:“对不起,裴大哥,我……对不起你……”
对不起你将我从小倌馆里赎出,对不起你一直以来这么照顾我……
李落想着,眼眶又红了,却不敢让泪流出。
粉衣丫鬟将两人打量了两眼,皱眉道:“你们这是干什么?”说着,她看着李落的目光也略微软了些,缓下口气说:“李落,姐姐知道你心里不愿意,但不过是一个晚上,换你日后安稳生活,有什么不好的?别弄的这番难看的样子,真的惹怒了王爷和郡王爷,连你那大哥也要一起受罚!”
李落脸色发白,仓皇点头:“我知道……”
“小落,你若不想去,我有办法。”
裴飞低沉的声音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李落猛然抬头,急道:“裴大哥,你别、别做傻事啊!”
粉衣丫鬟也是跟见鬼了一样看着他,之前一直没开口的绿衣丫鬟嘲讽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小小的杂役也好意思说有办法,莫不是想带着你的小情人一走了之吧?可别怪我们没提醒你,若是郡王爷有什么好歹,引得陛下震怒,动动手指头就能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裴飞却不理他们,径直上前,从两人之间走过,止步于李落面前。
李落怔怔地看他。
男人缓缓抬手,托起这张秀美而青涩的小脸,少年泫然欲泣的凄楚尽数落在他的目光里。
目光微深,记忆里的那张面孔浮上了脑海。李落的眉眼与那人有八分相似,那人很少开怀,可裴飞也从来不愿让那人露出这样的表情。
裴飞抬头对粉衣丫鬟说:“你去跟王爷说,我可以治好郡王的病。”转头又对绿衣丫鬟说:“带我去郡王那里。”
话一出口,在场的三人都瞪圆了眼。
两个丫鬟是瑞王的心腹丫鬟,知道的事情自然比别人多一些。旁人都道南康郡王夜夜交欢是风流无度,她们却隐约知道这里面是有些不得已的苦衷。
若能治好,当然是大功一件,但若是治不好……
绿衣丫鬟冷下脸,厉声道:“胡说八道什么!”
粉衣丫鬟皱起眉头,好心劝道:“我知道你想要救你的小情人,可你别拿这样的事情开玩笑。若是你治不好郡王,不但你自身难保,还要连累其他人!”
李落更是快哭了,这次他是被急哭的:“裴大哥,你要干什么!你、你不要做傻事啊!”
裴飞拍拍李落的手安抚他的情绪,对粉衣丫鬟淡淡道:“我知道,我有把握,你去将王爷叫来吧。”
粉衣丫鬟咬咬牙,追问:“你真的有把握?”
“摇春?!”绿衣丫鬟惊呼,不敢相信自己的姐妹居然动摇了?
这事可不是小事,萧景言和萧容毓从小一块儿长大,感情极为亲厚,若是最后发现裴飞只是信口开河,连她这样传话的人也会被罚的!
可摇春想的却是另一回事:若裴飞真的治好了萧容毓,传话的人也会得赏!
裴飞默默地点头,淡然的神色在无形中散发出自信的威严。
摇春迟疑了一下,咬牙道:“好,我去给你传话!”
绿衣丫鬟连忙拉住他:“你疯了嘛!一个下等仆役说的话你也敢信!”
摇春按住她的手,低声道:“别怕,这事我担着。你带他去郡王爷那里,路上遇到侍卫就找个理由让他们也跟着。将这两人好好看住,即使之后有什么事情,也不会牵连到你。”
绿衣丫鬟神色变了变,终于是点头答应了。
绿衣丫鬟领着裴飞和李落走向南康郡王住的碧琉院,路上拦下了一队巡夜的侍卫,带着监视和防备的意味隐隐包围着裴飞。
绿衣丫鬟故意走得慢,李落憋不住,轻轻拽了拽裴飞的衣袖,低声问:“裴大哥,你怎么……怎么会来这里?”
裴飞淡淡道:“你上午去了前院一直到傍晚还没回来,我担心你出事,就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郡王要让你侍寝。想你可能不愿意,就来看看。”
李落感动,又是担忧道:“郡王爷真的是病了吗?你能治?”
“嗯。”
裴飞的回答简单而平淡。
绿衣丫鬟侧目看了一眼,发出一声冷哼:“你别现在说得好听,到时候若治不好,哼哼。”
李落脸色微微发白,或是察觉了他的恐惧,裴飞拍拍他的肩膀,但一言未发。
说话间,一行人到了院子门口。
萧容毓的贴身小仆就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慌张道:“溯绿,怎么这么慢!郡王爷他——”话说了一半,他忽然瞥见裴飞,脸色一沉,拉过绿衣丫鬟压低了声音问:“这是怎么回事?他是谁?”
溯绿道:“那个男人突然冒出来,说可以治好郡王的病。摇春已经去请王爷了,你看这里……”
那小仆气得跺脚道:“你们两个怎么糊涂!这莫名其妙的人你也信!你——喂!你干什么!”
小仆惊见裴飞居然直接往里走去,顾不上说话连忙冲过来将人拦住。
裴飞看也不看他,将人往旁边轻轻推了一把,淡淡道:“你们的郡王已经发病了,再不救他,今晚他就会死。”
“什么?”
小仆惊愣了一下,裴飞已走出了五步远。
“你站住!你——啊!”
不顾众人的拉扯,裴飞推开了房门,近乎痛苦的呻mgc吟声顿时传了出来。
院子里还在叫嚷的仆役瞬间安静了下来,裴飞将李落留在门外,自己进了房。
挂着纱帐的床榻一个只着了单衣的少年蜷缩着,发丝被汗水打湿黏在他的脸颊上,原本青白的面容上浮着病态的红晕。他似乎在极力忍耐这什么,手指紧紧扣住软枕,牙齿将下唇咬的发白,却依然止不住身体的颤抖。
裴飞微微眯眼,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下黑瞳幻化成金棕色,在少年身上扫了一眼就恢复了正常的瞳色。他大步上前,一边从头上一摸,指缝里多出了一根金针。
床上的少年察觉了有人进入,缓缓转过头来,媚红的眼角闪过一丝惊异,还没来得及开口,金针已插入他的后颈。
少年一怔,大怒:“你是什么人!给本王滚出去!”
裴飞退了一步避开少年扔来的软枕,不动声色地问道:“现在感觉好一点了吗?”
少年一怔,忽然意识到那折磨自己的剧烈情mgc欲竟然陡然消失了!
“你……是什么人?”
同样的话语,只是少年的语气已经不似刚才那样凶恶,更多的是疑惑。
裴飞正要开口,却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容毓!”
萧景言从门外冲了进来,锐利的目光扫到站在床前的那个陌生男人身上时顿时冷了下来,但眼下他还顾不上这个人,几个箭步到了床前,握住少年的手紧张道:“你还好吗?有没有什么事?”
看到信赖的哥哥到了,萧容毓才放松了身体,软软地趴回床上,虚弱道:“我没事。这个人……他不知道做了什么,但是我……我暂时没事了。”
萧景言一眼就看到了插在萧容毓后颈上的金针,再看那穿着一身下等仆役衣物的陌生男子时,眼神也柔和了许多。
萧景言起身,认真地行了个礼,深邃的眼眸注视着裴飞,道:“刚才心切家弟的病情,多有失礼,还请先生谅解。”
裴飞微微点头,算是默认了。
萧景言道:“闻下人通传,裴飞先生说能够医治家弟的病?”
他紧紧注视着裴飞,不放过他一丝神情变化。去的路上摇春已让人将裴飞的名字和基本情况调查了过来,是以几步路的时间里萧景言已对眼前这个男人有了些许表面的了解。此刻喊出他的名字多少也有些警示的意味。
裴飞却好像毫无察觉,只是微微点头,承认了对方的说法。
萧景言使了个眼色示意门外的丫鬟将房门关上,随后再次作礼,道:“请恕在下无礼,只是家弟的病非常棘手,之前请神医看过,但也都束手无策。在下不得不谨慎为之。”
裴飞淡淡道:“没关系。”
萧景言沉吟了一下,问:“先生,你可知家弟的病情如何?”
裴飞想了一下,道:“他背后有条虫子,到了晚上就会刺激他的身体,他的阳mgc物会自行勃mgc起,如果不与人发生性行为就躁动难耐,既不能释放也不能克制,越忍越是痛苦,是吧?”
萧容毓精致的容颜涨得通红,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呼吸急促,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萧景言沉稳的面具终于有了裂痕,失态地上前追问道:“你真的知道如何治?”
“把那条虫子拿出来就可以了。”
砰!
萧容毓一拳砸在床沿上,尖声骂道:“你说得轻巧!你以为这是什么?有那么好取还等着你来吗!”
萧景言上前按住萧容毓的手臂,温言劝慰:“容毓,冷静一下!他只用一针就控制了你的病状,说不定这次真的能治好你的病!”
萧容毓喘了口粗气,愤愤扭过头去。
萧景言叹了口气,转身对裴飞再次拱拱手,以他王爷的身份再三施礼,对裴飞已是十分恭敬。
“家弟受此蛊折磨多年,心中积郁,还望先生见谅。”
裴飞摇摇头表示不介意。
“先生要如何取出此蛊?”
本以为裴飞会回答得胸有成竹,但他居然摇头道:“不知道,要看看才知道。”
萧容毓又是暴怒,萧景言连忙拦住他,劝道:“容毓,等等。”但话是这么说,他对裴飞的态度也有些不满,微微眯起眼睛,泄露出危险的杀机,“你既然不知道要如何解蛊,又怎么敢说能为我弟治病?”
裴飞平静道:“迄今我就只这么看过他几眼,病症我都没有看到,叫我怎么说如何治?”
“狡辩!咳咳……”萧容毓气呼呼地说,不知是不是几番愤怒太过消耗体力,他竟咳了起来,面颊泛起潮红,唇上血色又少了一分。萧景言连忙回身为抚胸顺气。
萧景言将其稍作安抚,而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他已做了几番考量,待萧容毓躺好,他就回头对裴飞拱手道:“那麻烦公子为容毓医治吧。”
萧容毓气喘吁吁,却也没有拒绝。
裴飞上前让萧容毓趴在床上,脱去他上身衣物,一只粉红色的像蝎子一样的图案赫然显现在少年白皙的背部,蝎子的尾巴不偏不倚钉在脊线上。
5第 4 章
裴飞碰了碰那只红蝎子,萧容毓好像什么感觉都没有,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萧景言看得眼睛一亮,半是解释半是试探地说:“之前只要稍一触碰这只红蝎舍弟就欲mgc火难耐,而且会越来越强烈,根本无法忍受。”
萧容毓涨红了脸,将头闷进枕头里。
裴飞想了想,却没有解释。
人的各种感觉都由神经向大脑中枢传递信号再反馈而来,性冲动也是如此。蝎子图案下的那条虫子在萧容毓体内通过某种方式刺激神经,向大脑中枢发射性刺激的信号,大脑感受到性刺激后,发出神经冲动传达到脊髓,由此引发性冲动。
而那根金针其实是裴飞的头发,他的头发可以在一定程度内自由变换形状和密度,考虑到这个时代的人比较容易接受针灸,才变作金针的模样。裴飞在金针上面附着了生物电流,以此拦截了大脑发出的神经信号,萧容毓自然就没有了性冲动。
这些来自几千年后另外一个世界的科学理论对这个落后的世界的人来说跟天书一样,裴飞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的说法,便不多做解释,只说:“我现在把金针取出,他会难受,不用担心。”
“好,请先生施为。”萧景言紧张地握住拳头。
萧容毓咬紧了枕头。
金针一取出,情潮瞬间占领了萧容毓的身心,呜咽一般的呻mgc吟从牙缝间泄露,不过是眨眼的功夫,豆大的汗珠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裴飞往他下mgc体瞥了一眼,仿佛看穿了萧容毓极力隐藏的事情。
裴飞一挥手,金针又回到了萧容毓的后颈,少年顿时软在了床上。
“如何?”萧景言急切地问。
“我会把虫子取出来。”
裴飞淡淡地说,话音未落,他已从头发中摸出数根金针,手一挥,几道金光闪过,这些金针就全数插入萧容毓的后背,将那只红蝎包围。
看红蝎没有反应,裴飞伸出一根手指按在红蝎图上按揉起来。
红蝎子突然活了起来,像是在挣扎,粉红色的印迹开始扭曲、抽搐,皮肤也被撑得时而鼓起时而塌陷,它似乎想要挣脱出裴飞的抚摸,然而周围都是金针阻拦,令它无从逃跑!
萧容毓的脸色有些茫然,他完全感觉不到自己背上发生了什么,而萧景言在一边看着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裴飞面色从容,用指尖轻轻挠着,肌肤相触的地方微弱的生物电流不断地刺激着那只隐藏在萧容毓身体里的奇怪生物。很快,红蝎子的图案开始变型、缩小,最后缩成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艳红肉球鼓了起来。
裴飞屈指一划,一条红色的虫子随着鲜血一起喷出。那红色虫子还想再钻入萧容毓的皮肤,但裴飞已将它捏住。
“出来了!”萧景言惊呼。
萧容毓忍不住回头,他看到裴飞手上捏了一只红色虫子,皱了皱眉头,厌恶地不再看了。
裴飞好奇地打量着这只奇特的小虫子,这是他所不知道的生物,从未见过,能够寄居在人类的皮肤下,它的身体里有一根针状物,入夜之后就会刺入人的神经,释放出产生性冲动的神经指令,而与此同时人类大脑产生的某种物质就成为他赖以生存的食物。
裴飞摊开手掌,红色虫子扭头钻进他的掌心,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先生你……”萧景言惊愕地看着他。
裴飞摇摇头表示没关系,这种虫子对他是不会有任何作用的,现在养在身体里,回头再好好研究,免得不小心弄死了。
萧景言迟疑了一下没有追问,转而问:“那家弟现在……”
“没事了。”
裴飞挥了挥手,看不清动作,只知收手时所有金针都不见了。
神经信号失去拦截,疼痛猛然回到萧容毓身上,他不由得“啊”了一声,脸色比之前还要苍白。
裴飞瞥了眼萧容毓背上被自己划开的伤口,伤口很浅,即使不做任何处理也会很快止血愈合。
裴飞本来想走了,事情到此和他已没什么关系,但转念一想却又想起了一件事,转头对萧景言说:“他的身体亏空很厉害,即使用名贵的药材调养也难以养回。过几年可能连房事也无法继续。”
萧容毓将唇咬得发白,一脸愤恨。
萧景言忙问:“先生能治吗?”
“可以。有个条件。”
“先生请说!”
“把李落的卖身契给我。”裴飞指了指门口。
萧景言愣了一下才反应出“李落”是指谁,他没想到裴飞要的这么简单,不由得问:“还要其他的吗?”
裴飞摇头。
萧景言不敢迟疑,立刻道:“我这就让人将他的卖身契拿来!”
裴飞点点头,将手搭在萧容毓的后腰上,感觉对方颤了一颤,以为他害怕,本不想理会,却偶然瞥见对方紧咬下唇的侧脸。
恍然间,神色中的倔强模样与记忆中的那个人一度重叠。
裴飞静了静,轻声安抚道:“不会很疼的。”
“我不是怕疼!”
倔强之色转瞬即逝,有的只是被踩到痛处的暴躁。
……瑞不会有这种表情。
裴飞想,不再多说,掌心中聚集了生物电能,开始隔着肌理刺激那因为过度透支而过早步入衰竭的脏器。
萧容毓开始只是觉得后腰上有些麻麻痒痒的,但很快,五脏六腑似乎都开始作乱了,又疼又痒,又酸又麻,犹如千万条虫子在体内疯狂地钻动啃噬,他想要扭动身体摆脱,却被那只大手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泪水在眼眶聚集,萧容毓咬破了嘴唇不愿发出懦弱的呻mgc吟。萧景言上前握住弟弟的手,希望能够分担他的痛苦。
治疗并没有持续很久,当脏器开始自我修复更新之后,裴飞便不再继续刺激,储存了一些生物能量在萧容毓体内,随后让萧容毓转过身来,伸手去脱他的裤子。
萧容毓大惊,不顾后背疼痛跳了起来,气恼地大骂:“你干什么!”
裴飞疑惑地停下动作,想了想,才意识到自己的举止对人类来说是不妥的。
“我不是要强mgc暴你。”裴飞直白地解释招来萧容毓的飞踹,闪身躲过,无视对方愤怒的眼刀子,解释道,“这几年你日日交欢,已损伤到性mgc器发育。如果不加以治疗,对日后性生活会有影响。”
直白的话语让萧容毓涨红了脸,萧景言也是颇为尴尬。
裴飞看萧容毓不松手似乎不肯接受治疗,以为是自己说得不够明白,又补充道:“不治疗的话,你的阳mgc物会一直保持现在的状态,不但尺寸小,勃mgc起后的硬度、形状和持久性都不会好。”
萧容毓连脖子根都红透了,但要他答应,话却是说不出口。
裴飞出于认真负责的态度,又说了一次:“你确定不治疗吗?日后……”
“够了!”
萧容毓尖叫一声,面红耳赤,喘着大气,气急败坏地怒视着裴飞,然而他发现自己的眼刀子根本不能在对方比城墙还厚的脸皮上留下任何痕迹,心中一窒,忽然觉得无比泄气。
“我治!”萧容毓挫败地说,顶着一个比番茄还红的脑袋在床上扭捏躺下,说不得,男性象征的尺寸问题还是很让人在意的。
萧景言就算和弟弟感情再好也不好再看下去,道了声:“在下去取李落的卖身契。”说罢便飞快退了出去。
门一关,房里就只剩下裴飞和萧容毓两个人。
裴飞将萧容毓的裤子退到大腿,露出疲软状态下的阳mgc物。深褐色表皮,皱巴巴的,像一团肉球龟缩在黑色的草丛中。以萧容毓目前的年龄来说,这样的尺寸还不算太小,但如果不治疗,日后将会成为这个少年永远无法回避的耻辱。
裴飞改在萧容毓脖子上插入一根金针阻止了痛觉,这才捏上少年的阳mgc物,一边释放着生物能,一边动作轻柔地搓揉、拉扯,同时消退表皮沉积的色素,让它恢复正常肤色。
萧容毓看裴飞专注地盯着自己的下mgc体,手中不知在摆弄什么,心里发虚,不由得低头看去。却见裴飞两手都在自己的阳mgc物上搓揉,像是揉面条一样,那阳mgc物随之勃mgc起,被拉长、拉直。看上去无比疼痛的动作下自己却一点知觉都没有。
萧容毓心中又是发憷又是怪异,又想到自己的私mgc处被另一个男人如此观看、玩弄,脸上更是青红交替。
裴飞却没有注意这么多,他只是专注于自己的治疗,前后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他就完成了“手术”。当他伸手去拔金针的时候才看到了萧容毓恨不能找个地方钻进去的羞恼。
羞愤的少年面颊酡红,眼角带泪,裴飞想确定他是不是哭了,多看了一眼,直接惹来萧容毓怒气冲冲地尖叫:“你看什么!”
裴飞收回目光的同时也拔下了金针。
剧痛一下子冲上脑门,令少年大脑发麻,夹着腿缩进了被窝里,也没有精神去计较男人的无礼了。
裴飞推开房门,看到萧景言和李落面对面地坐在花园中的石桌边,不知说了什么,李落涨红的小脸上满是慌张,但听到开门的响动,两人就同时停止了说话转头看来。
“裴大哥!”李落激动地站起来,却突然想起王爷还在身边,自己这样极是无礼,一时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萧景言却没有心情注意这种小事情,像所有等候在抢救室外的家属一样,快步上前紧张追问:“家弟的病——?”
“好了。你们可以准备一些补血养气的药膳。”
裴飞淡淡道,随后冲不远处的李落招招手,示意对方过来。
李落没有他对着王爷也不亢不卑的胆量,低着头一直跑到男人身后躲了起来。
裴飞摸摸李落的头似是安抚,随即抬头盯着萧景言。
萧景言怔了怔,陡然领悟,从怀中摸出两张薄纸递到裴飞面前,道:“是我疏忽了。这是李公子的卖身契。”
裴飞低头看了一眼,一张是李落的,还有一张,是自己的。
萧景言看裴飞收了契约,微微一笑,客气地问:“不知裴先生日后有何打算?”
裴飞想了想,却是低头看向李落,轻声问:“小落,你以后想去哪儿?”
李落面色黯然,摇头道:“我……我不知道,那个家我回不去了,我……没什么地方可去的……”他低着头,不安地搓揉着衣角。虽然他试图掩饰,然而在场的两个男人都清楚地看见他偷瞄裴飞的举止。
裴飞想了想,说:“那就跟着我吧。”
李落猛地抬头,乌黑的瞳仁中满是惊喜:“真的可以吗?”
裴飞点头。
“谢谢你,裴大哥!”
李落如释重负地落下了眼中的忐忑,脸蛋像花儿一样,绽放出甜美的笑容。
裴飞摸摸他的头,随后才对萧景言说:“我会在斐都定居一段时日,再去其他地方走走。”
萧景言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微笑道:“若是裴先生不急着离去,不如在王府小住几日,一来让我为先生和小公子准备些许薄礼,聊表谢意,二来,也是希望裴先生能再多看看家弟的病情,以防还有什么变化。”
裴飞想了想,点头答应。
当晚,裴飞和李落住进了王府中专门用来招待贵客的上等厢房。
夜渐渐深了。
裴飞弹指熄了烛火,和往常一样,将李落拥入怀中。他看似闭目睡去,然而脑海中却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李落获得了自由,自己也不必再囿于王府,他可以带着李落去任何地方,只是他却不知道要去哪里。
父亲临终前曾让他离开研究所,去外面的世界,像正常人类一样生活。
然而当时他却第一次违背了父亲的意愿,他没有像父亲说的那样离开,而只是抱着他渐渐冰冷的身体坐在床上,回想着他们相处的每一个画面,直到爆炸将整个研究所摧毁。
而现在呢?
父亲已经不在了,他应该在这个世界完成父亲的遗愿吗?。
裴飞想着这些,第一次没有将身体切换入睡眠模式。
这一夜,没有睡着的还有许多人。
李落蜷缩在男人怀中,怀揣着对未来的期待和羞涩,砰然跳动的心令他无法入睡。
萧容毓忍着身体由内而外的疼痛躺在床上,不时咬牙切齿,不时面红耳赤,偶尔扯动了伤口,又是倒抽冷气。
萧景言坐在书房之中,深沉的目光落在黑纸白字之上,黑眸中不时闪过一抹讶异或是疑惑。
6第 5 章
天还是蒙蒙亮的时候,裴飞轻轻从少年头下抽出手臂,搬了张躺椅来到庭院中打起了“瞌睡”。
折腾了一夜没好睡的萧容毓终于沉沉睡去,然而身体里的疼痛始终不曾平息,令他睡得不安稳。
御书房,一下朝,萧景言就迫不及待地觐见。
“参见父皇!”萧景言躬身行礼,说话间都是满满的喜气。
萧允瑛微微挑起了眉梢,自己这儿子素来沉稳内敛,今天倒是稀奇。
“免礼。什么事这么高兴?”
“容毓的病好了!”
萧允瑛一愣,深沉的目光也有了变化,紧紧追问:“真的?何时好的?怎么好的?”
萧景言却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左右看了一眼。萧允瑛知道他的意思,挥退众人。
御书房的门关了,萧景言这才将昨夜发生的事情说出。
萧容毓病情特殊,给他搜罗少男少女也是萧允瑛默认的。萧景言也不避讳,略过萧容毓如何挑中李落那段,只说李落恰好中选,这便引出了裴飞。
“好!很好!毓儿的病终于好了啊,真是太好了!总算没有辜负允行的托付啊!”
萧允瑛听了连声夸奖,面容上满是关怀子侄的喜悦。
萧容毓的父亲宁王萧允行是萧允瑛的同母手足,两人自小感情深厚。但萧允行助萧允瑛登基之后不久便离京了,唯一的宝贝儿子也丢给了哥哥抚养。
萧容毓从小跟着萧景言在皇后膝下长大,少了利益的隔阂,萧容毓和萧允瑛之间的感情也就更单纯,更亲密。然而四年前萧容毓意外身中蛊毒,萧允瑛为他请遍天下名医、神医,都无人可解。前段时间御医再次给萧容毓问诊,私下告知萧允瑛,萧容毓很有可能活不过今年了!萧允瑛面上不显,然而心里却是深感愧对手足。
笑过了,萧允瑛是谨慎地问:“这两个人的来历查过了吗?”
“查过了。李落的身世很寻常,他出生贫苦,爹爹嗜赌如命,将他卖到了南馆。待了两年多被裴飞赎了出来。李落赎身后回了家,却没想到不久又被他爹爹卖了,这次卖到了儿臣府上。府中有几人和李落是一个村子来的,他的事情很容易查到。但这个裴飞……”萧景言顿了顿,蹙眉道,“据说他替李落赎身后就一直跟在李落身边,李落被卖进王府,他也一起跟来。本来管家事看他来历不明并不想收,但这裴飞力大无穷,一个人能顶三个,管家就勉强留在后院做个下等杂役。他似乎是个外乡人,平时从来不提自己的事情,无人知晓他的来历。儿臣试探过李落,李落对裴飞的过去也是全然不知。”
萧允瑛微微皱眉,问:“裴飞在你府中半年,你从未注意过这个人?”
萧景言心中揣测皇帝此问的意思,斟酌地答道:“之前管事跟儿臣提过,说后院有个杂役力大无穷,能将成人高的装满水的大缸轻松抱起,做事也是尽心尽力,但就是来历不明,不敢贸然引荐。儿臣有心想观察一下,不过恰好遇到祭祖,这件事就暂时搁下了。昨夜儿臣震惊于裴飞的本事,叫来管事询问,才知道裴飞就是那个杂役。”
萧允瑛皱眉:“他平时没有显露出特别之处?”
萧景言摇头:“没有。据管事说,裴飞平日做事十分认真仔细,任劳任怨,吃穿用度毫不讲究。虽然沉默寡言,但对人还算和善,唯一的爱好就是晒太阳,除了力气特别大以外并无特别之处。事实上,儿臣当日第一眼看到裴飞,也未觉得此人有什么特别的,但后来与之交谈才觉得他有所不凡。”
“如何不凡?”
“不亢不卑。”萧景言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个词最为恰当,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他似乎全然不在意儿臣的王爷身份,颇有几分万物都不上心的超然。”
“倒是有点意思。”萧允瑛略有所思,想了想,又问:“你可知道他为何跟着李落?”
“儿臣不知。”
萧允瑛没有再问,只说:“前几日毓儿病情加重,你母后心急如焚,你也去跟你母后一声。”
萧景言勾起浅浅笑容,“是,母后最疼容毓,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很高兴的。那儿臣先行告退。”
“嗯,去吧。”萧允瑛挥挥手,但没等萧景言转身,他忽然又说:“裴飞的来历你不必再查了。”
“是。”
萧景言并不意外萧允瑛会如此交代,裴飞这等有本事的人来历多半不凡,查多了徒惹他人生厌。而且裴飞的不凡,还不止在于他的医术。
“景言,这次你做的很好。”
皇后南瑾的笑容明朗,不但是为萧容毓病愈,也为萧景言立了功。
萧景言笑笑。
南瑾抿了口茶,又问:“那裴飞的来历当真一点都查不到?”
“户籍上面写他就是儋州那边的,前两年儋州遭了灾,流离失所的百姓很多,怕是不好查。但从衙门那边的记录来看,一年前他进京没多久就典当了一颗极品琉璃珠,拿了钱将李落从南馆赎出,之后就一直跟在李落身边。能拿出这样一个宝贝的,应该不会是普通流民。”
这些事萧景言在皇帝面前做了保留,一夜之间查出的东西太多,难保不被被疑。虽说像他这样几乎已经被确认为未来皇帝的皇子暗中筹备自己的力量并不是什么大事,但他还是选择了谨慎。
南瑾低声重复了一句:“极品琉璃珠?”
“嗯,莹白剔透,没有一点瑕疵!”
南瑾吃了一惊,琉璃以全白透明为贵,但大多数琉璃都会有颜色,而且容易出杂质,哪怕是皇宫里也没有全透明的毫无瑕疵的琉璃珠!
“难道他……?”
二人对视一眼,皆是看出彼此所想。
如今天下四分五裂,连年的战争和土地的分裂严重削弱了国家的力量,一些传承千年的隐世家族甚至比一个国家还要富有强势。若裴飞真是这种家族出来的……
裴飞缓缓睁开眼睛,刺眼的阳光落在脸上,黑色的瞳仁微微缩了一下,随后恢复如初。
不远处李落正在和五个丫鬟围坐在一起玩跳棋。这是裴飞教他的,丫鬟们第一次玩,兴致勃勃,时而皱眉,时而撅嘴,一个个乐在其中。
裴飞静静看着少年因为兴奋而微红的面颊,想着日后的去处。对方似乎也有所感,回头看来。目光相对之时少年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展开了明朗的笑容。
裴飞想道,这样的少年与父亲一点也不像,若要说,反倒是眼角含泪时的模样几度重合。只是裴飞并不愿看到父亲露出那样的神情——除了在床上的时候——每每看见,他本该堪比超合金般强韧的心脏就会感到莫名的疼痛。
裴飞柔和了目光,他曾希望父亲能够拥有这样的笑容,但父亲很少笑。
这时,一个急切的少年声音打破了小院的安宁。
“裴先生!裴先生!”
高等仆役打扮的少年急匆匆地从院子外面跑进来,满头大汗都顾不得擦,就噗通一下在裴飞面前跪下,慌乱地说:“裴先生,郡王爷从刚才醒来后就一直在痛!能不能请先生过去看一下?!”
裴飞并未起身,只是问:“哪儿痛?”
小厮怔了一下,红着眼说道:“小的也不知道,郡王爷不肯说,还不让小的来找裴先生。只是……只是小的们看他冷汗一直冒,还捂着肚子在床上打滚,小的实在看不下去了才来求裴先生的!”
说着那小厮在地上狠狠地磕了三个头。
裴飞想:这种大规模的深层次的修复会痛是很正常的,就像是伤口快要愈合的时候会痒一样。
不过裴飞还是决定过去看看。这个世界的人类更类似于前世旧人类的体质,但裴飞“出生”时那个世界已经没有旧人类了,也许新人类的治疗方法放在旧人类身上会出点什么问题呢?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很多人对人造人大人和瑞之间的关系膈应
大家是膈应父子ll咩?
如果是这样的话,稍稍解释一下:
总攻大人是人造人啊,半机械结构的人造人哪来的“父亲”啊,只有“dna父本”的说。
裴飞叫瑞“父亲”是因为瑞是裴飞的制造者,仅此而已……
不要膈应“父亲”这个称呼,他就只是个称呼,代表从属关系而已~
如果是膈应裴飞对瑞的感情的话,正如我回复过的:
悄悄剧透一点吧,裴飞会喜欢和瑞相似的人可以说是一种“本能”,要知道总攻大人可是从诞生的第一眼起看到的就是瑞啊,就算是雏鸟情节也必然会对瑞有好感的(>^w^<)
初期人造人没有自己的感情,所以容易遵照本能去行为,喜好也会朝“模板(也就是瑞)”靠拢,而“本能”会在后天的经历中被慢慢冲淡的,人造人以后有自己的感情了就会慢慢发展出自己的喜好了~
7第 6 章
刚踏进碧琉院的大门,裴飞就听到了房内传来微弱的□声,小仆丫鬟们战战兢兢地堆在门口,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焦急。看到裴飞到来,众人齐齐松了口气,昨晚企图拦住裴飞的那个小厮快步上前低呼道:“裴先生,您快看看我家主子吧!”
裴飞点点头,当先推开了房门。
“滚出去!”
一个软枕扑面而来,裴飞轻巧地避开,再往前一步,就对上了萧容毓那发红的眼睛。
萧容毓眼中闪过一道异样,随即将脸埋进了被子里,闷声道:“谁让你过来的……那群混蛋……”
少年纤细的身躯蜷缩在凌乱的被褥里,雪白的中衣已被冷汗浸透,虽然他竭尽全力,却依然无法控制身体的颤抖。
裴飞变出一根金针扎在他的后脑。
疼痛立止,萧容毓瘫软在床上,大口喘着气,被疼痛折磨了一个晚上,他现在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
裴飞在床沿坐下,一手按在萧容毓的后腰上,生物电流透过肌体进入少年的身体,将对方的状况“看”得一清二楚。正如他所料,萧容毓的脏器在快速修复,超常的更替速度则为它的主人带来剧烈的不适感。
而此刻趴在床上的萧容毓回头看来,阳光透过窗纸投下一道金色的光束,正落在少年苍白的面容上,额上的冷汗打湿了碎发,微挑的凤眼中满是血丝,眼下挂着深深的乌青,双唇早已没了血色,青白青白的,破了皮。
少年眼中的迷茫和不适应令他看上去像只可怜的小狗。裴飞放软了神情,抚摸过少年的鬓角,将凌乱的碎发抚至耳后,平缓而温和地问:“昨晚没睡?”
萧容毓愣了愣,忽然轻哼一声再次将脸埋入被褥中。
裴飞想起了那不肯吃药的父亲。
裴飞问:“疼的?”
少年抖了抖身子,回了一声闷哼。
瑞也是这样回应。
裴飞了然地点头:新人类所能承受的治疗强度对旧人类来说可能太超过了。
裴飞考虑了一下,说:“起来吃点东西,然后睡一觉。”
萧容毓没好气地瞪他:“吃不下!睡不着!”
裴飞却道:“吃了,会睡着的。”
萧容毓不相信他,不愿意起来。
但裴飞却不打算纵容他的任性。
小仆将粥端来,萧容毓还在床上装死,裴飞在床头坐下,双臂从少年腋下穿过将人捞起,放到自己大腿上,强压着他坐好。
萧容毓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这个男人,竟然像抓猫一样把他抓起来?!!!
“你——唔!”
不容少年话出口,裴飞一勺子粥就压进了他的嘴巴,逼得少年闭了嘴。
萧容毓本能地抗拒想要将粥吐出去,却不知裴飞在他喉咙处做了什么,不由自主地就将嘴巴里的东西吞了下去。
连续被这么灌了几口,萧容毓终于找到一个机会,大声骂道:“你这个混蛋!你干什么!”
他双手抵在裴飞胸膛上,试图将人推开,然而裴飞强壮的手臂牢牢禁锢在他腰上,令他动弹不得。在男人高大的身影笼罩下,身形尚未完全长开的少年更像一个娇小的娃娃,更何况多年蛊毒早已将他折磨得消瘦异常,大腿还不及男人手臂粗,一番挣扎不过是蚍蜉撼树。
裴飞耐心道:“吃点东西,不然等会儿会胃痛。”
萧容毓任性地大叫:“我说不吃!你听不懂吗?!我不吃!”
裴飞不说话了,一手捏住少年尖瘦的下巴,强迫他张开嘴,另一只手捏着勺子将粥灌进他嘴里,再在他喉咙上抚了一下,少年再不愿意也不得不将嘴里的食物吞进去。
萧容毓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落入他眼中的是一张冷峻而平静的面孔。鼻梁高挺,下巴带方,面部轮廓棱角分明,深麦色的肌肤令人想到那些常年在外征战的士兵,深邃的眼眶中镶嵌着一双明亮有力的眼睛,而此刻,浓密的睫毛将他眼中的光芒掩盖,令他的神情更加隐晦难测。这张在另一个世界的审美中十分英俊的面孔,在这个世界的人看来却显得太过冷峻威严,一定要给他套一个身份的话,绝大多数人都会将他与“杀手”联系在一起。
萧容毓没由来地感到畏惧,就这样被强迫着,一口一口将一整碗粥吃了下去。当裴飞转头将碗放到一边时,他终于得到机会大声骂:“你这个混蛋!我要杀了你!我要抄你全家!”
一旁伺候的小厮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裴飞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示意小仆退出去,回头来将萧容毓按回了床——顺手抽走了他的金针。
“嗷!”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萧容毓发出一声惨叫,在床上直哆嗦,顿时没有了骂人的力气和心情。
裴飞让他平躺好,一只手按上他的小腹,舒缓的生物能量拥入少年的体内,将正在快速修复的脏器包裹起来,修复的速度一下子慢了下来,疼痛也缓缓退去。
萧容毓怔了怔,一双大眼迷茫地看着裴飞,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裴飞拂过他凌乱的发丝,拭去他额上的冷汗,轻声道:“睡吧。”
这两个字就像是一道指令,哪怕他不甘心地强睁着眼睛想要再给这个男人上两记眼刀子,却终究抵不过汹涌而来的困倦,缓缓闭上了眼睛。
梦中是钝重的黑色,如同回到了母体一般,暖洋洋的力量在看不见的地方托着自己的身体,被拉扯到极致似乎随时都会脆裂的身体终于寻回了片刻的放松,在梦境的暖流中摇摇晃晃。
萧容毓很久没有这样安稳的沉睡过,像是回到了四年前,那时候的他可以在豪华的大床上打滚,与侍女们调笑。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提上自己最珍爱的长剑,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强将堂兄从忙碌的案牍前拉到猎场上,追逐着兔子、小鹿,肆无忌惮的笑声回荡在森林中,让透过树枝的阳光将它晒成迷蒙的绿色。
那时的恣意与爽朗,大概是回不去了。
萧容毓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男人波澜不惊的冷肃面容,他右手捧着书,像是在看,然而他翻阅的速度实在是快得让人怀疑他根本没有再看,左手则按在自己的肚子上,一股暖洋洋的气流盘旋在小腹上,正是这股力量让少年拥有了一个好梦。
下一刻,男人抬头看来,放下书卷的同时收回了手,他拿了一杯水递到萧容毓面前:“醒了就喝口水吧。”
萧容毓默默地接过水杯让温水滋润自己干渴的喉咙,半杯水下肚,这才轻声问:“我睡了多久?”
“两个时辰不到。”裴飞说,“午时刚过不久,你刚好可以吃午饭。”
“……我睡之前才吃了满满一碗的粥。”萧容毓强调地说,但话音未落,肚子就不合时宜“咕”的叫了一声。
少年怔了一下,白皙的面容陡然红了。
好在裴飞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平淡地解释:“你睡着的时候我刺激了你的胃肠,让你尽快吸收食物。”
萧容毓听明白了:敢情自己睡了一觉就饿得慌是这个家伙造成的!
“混蛋……”
少年嘟囔了一声,不过强烈的饥饿感让他在片刻的别扭后下了床——不得不承认,这个混蛋的提议该死的恰到好处。
丫鬟将早已准备好的饭菜端上来,都是些清淡的汤水粥食,因为加了药材,散发出略带苦涩的药材味。
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吃了这么多年的药,萧容毓对药味早已习惯,可旁边还有一碗浓浓的近乎粘稠的黑褐色药汁,还没断进门,就闻到了那好像是把全天下的黄连苦水都沤成了渣的苦臭味!萧容毓吃了这么多年的药都没见过这么恶心人的!
萧容毓捏住鼻子,恶心道:“什么东西这么臭,快拿下去!”
丫鬟无措地看向裴飞,后者淡淡道:“这都是根据你的身体情况调配的药,你要喝下去。”
萧容毓瞬间瞪大了眼睛:“喝下去?!”他指着那闻着味道就令人作呕的汤药,愤怒地尖叫,“这么恶心的东西谁喝得下去!你喝给我看啊!”
裴飞瞥了他一眼,反问道:“要我喂你?”
“你——!”
萧容毓尖瘦的手指指着他,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然而裴飞不为所动,平静地看着他,但萧容毓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敢说一个不字,这个男人绝对会像抓猫一样把他抓住,然后将这些东西全部给他灌进去。
那是他这辈子从未有过的耻辱!
“你这个混蛋!迟早有一天我要杀了你!”
萧容毓气得跺脚,但男人不给他反应,他也只能恨恨坐下,看着那浓稠的药汁又是一阵想吐,然而裴飞却在一旁瞬也不瞬地看着他,颇有再不动手就直接给他灌药的威势。
萧容毓咬咬牙,捏住鼻子,端起那药碗,当做是那男人的血肉,恶狠狠地一口灌了下去。
“呕……”
药入口,萧容毓差点被那味道熏得喷出来,裴飞突然伸手在他喉间一拂,萧容毓的喉咙就不受控制地将药吞了下去。
浓烈的苦臭味瞬间侵占了整个口腔和食道,萧容毓甚至能感觉到那恶心玩意在胃里翻腾,张着嘴呕了好几声,忽然眼前影子一晃,一个什么东西就进了嘴,下意识地啧了一下:唔,是糖。
萧容毓抬头瞪着那个随便往自己嘴里塞东西的人,咬牙切齿地说:“你、你——你这个混蛋!我不是小孩子!”
裴飞一如既往的淡定,让萧容毓一腔怒气都像是打到了空气里。
僵持了一会儿,一块糖含化了,萧容毓终于是将胃里那股恶心劲给压下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药刺激的,强烈的饥饿感涌上来,眼瞅着和裴飞较劲也是无可奈何,索性不再理他,捉了筷子开始用餐,将那些美味佳肴当成裴飞,恶狠狠地咬下肚子。
没吃几口,萧景言就来了。
萧景言回府后第一件事便是询问弟弟的病情,得知萧容毓疼了一夜,早上才在裴飞的治疗下睡过去,这会儿刚好起来吃午饭,便过来看看。
一进门,就听萧容毓嚷嚷道:“言哥哥!”
萧景言见他面上有了血色,精神也比以前好多了,心下一喜,上前来摸摸弟弟的头,关切问道:“今天感觉如何?”
萧容毓撇撇嘴,指着裴飞说:“言哥哥,我讨厌他,你让他走!”
萧景言脸一板,斥责道:“别胡闹。裴先生是你的救命恩人,怎么能说这种话?”虽是指责,但他的口吻却不严厉,更多的还是宠爱,顿了顿,又是温柔道:“别闹,跟裴先生赔个不是。”
萧容毓扭过头去,不高兴地说:“不要。”
萧景言苦笑,却不强逼,而是自己对裴飞施了一礼,歉然道:“裴先生,小弟自幼身体不好,都是被我们给宠坏了,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裴飞依旧是面无表情,“无妨。”
萧容毓嘴都气歪了,却抵不过那幽深如墨的黑瞳,又想起自己被当成猫一样捉起来的那一幕,生怕这混蛋当着自家哥哥的面也敢这么做,那自己的脸面可就丢尽了。一甩头,继续吃他的饭菜。
萧景言只当是弟弟耍小性子,笑了笑也没放在心上。他邀请裴飞一同用膳,裴飞却是摇头,只要了一壶温水,萧家兄弟吃饭的时候他就喝水。
萧景言忽想起之前管家说过,这裴飞人高马大、力大无穷,饭量却极小,可能还不如一个女人吃得多,但他喝水喝得特别厉害,据说一天能喝小半缸进去,着实令人惊奇。眼下看裴飞干脆连饭都不吃只喝水,萧景言心里也是暗暗称奇。曾听说有修道之人可达辟谷之境,难不成裴飞还是大境界之人不成?
吃了六分饱,萧景言擦了擦嘴,微笑道:“裴先生,容毓自小在宫中长大,与父皇母后都十分亲近,这些年来为了他的病情,家中长辈是寝食难安,宫中御医甚至早有断言,家弟活不过今年了。好在裴先生施以援手,父皇、母后都十分感激,希望能与裴先生见一面,当面表示一下谢意。”
裴飞想了想,缓缓点头。
8第 7 章
萧容毓自小被皇帝皇后捧在手心里,本就是宠爱至极,谁都不敢得罪他,又因中了蛊毒命不久矣,皇帝等人更是任他为所欲为,在裴飞将他当成猫抓起来之前,萧容毓还真没忌惮过谁。
可裴飞出现了,他就郁闷了。
男人波澜不惊的墨黑双瞳让萧容毓很清楚,如果自己不听话,还是会被当猫抓的,偏偏他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就算跟皇帝伯伯告状也没用。
在裴飞的监督下,几天来萧容毓不得不收起了小性子,乖乖地一日三餐把那能恶心死人的药汁一碗碗装到肚子里。
但不得不说,这些东西吃下去,身体还真是一点点地好起来了。
那汤药乃是裴飞针对萧容毓的身体特别开的方子。萧容毓病体初愈,正是修复器官的重要时期,需要摄取大量的营养物质。如果是另外一个世界,只要买几瓶高浓度营养液喝下去即可,而在这个科技尚且落后的时代,需要的营养只能从各种药材中提取。他不像普通大夫那样讲究君臣佐使,为了安抚任性的小郡王还会尽量用味道好的药材,他却只管成分,从几十种药材中分解出有效成分混合在一起熬成浓汤,味道自然无比诡异。也难为萧容毓能喝下去,但要说效果,那绝对是普通汤药比不上的。
才几天的功夫,萧容毓那从来都是苍白得不见血色的脸蛋上有了红润的血气,凹陷的双颊丰腴了些许,眼睛里有了神采,俊俏的五官显露出他应有的光彩,更加明艳照人。
萧容毓显然也是察觉了自己身体的变化,这日早起更衣后握了握拳头,不复之前那似乎连五指都无法并拢的虚弱感,当下兴起,到院子里练起了拳脚。
萧容毓中蛊毒之前皇家秘传的内功心法已有小成,这点连萧景言都比不上。若非如此,他在蛊毒的折磨下恐怕还坚持不到一年就会精尽人亡。刚中毒时身体还能支撑,他依然坚持每日习武,但日久天长,夜夜欢爱的日子消耗了他的太多精气,身体日渐衰败,终于到了连打拳都无法持续的地步,这才不得不停下。
一套拳法打下来,萧容毓只觉得积郁多年的怨气都在这一个早上发泄出来,通体舒畅,身心都轻快了起来。
擦擦汗水,正好裴飞也来,萧容毓感受了一□体里缓缓涌动的力量,下巴一扬,上前说:“喂,我的身体已经好了,我不要再喝那鬼都不喝的药了!”
裴飞看了看他,黑眸中金光闪过,已将少年身体看透。器官的修复和他预料的差不多,倒是血脉中有一股额外的力量在涌动,虽然很微弱,却真真切切地缓慢地温养着少年的身体。
裴飞有些意外,这种力量他并不陌生,几千年后的那个世界将这种力量称之为原力,经过几百年的推演、发展,形成了非常完善的修炼系统。原力和科技分别从后天及先天两条道路上大大提高了人类的身体机能,完成了旧人类向新人类的进化,新人类由此获得了走向太空的身体基础——不论是操纵机甲,穿越虫洞,还是探索新星,都需要强悍的身体素质支撑。
裴飞没想到在这个落后的世界居然对这种力量也有了认知。
裴飞平静的心也生出一分探究的好奇,想了想,说:“伸手。我给你把脉。”
萧容毓只道裴飞是要给他问诊,乖乖地伸出手,让裴飞捏住了他的脉门。
生物电流从相触的肌肤探入萧容毓的身体,少年的状况在裴飞脑海中一一呈现。少年体内的原力流动正在渐渐变慢,没多久,就归于平静,不再流转,自然也就没有再滋养身体。
这和原力不一样。
裴飞考虑了一下,又说:“你将你的……拳法,再打一遍给我看看。”
萧容毓以为裴飞是想看看他身体的恢复程度,不疑有他,走到院子中央将拳法打了一遍。
他没有发现,自己打拳的时候,裴飞的黑眸中金光闪烁。
少年的身体进入金色的眸光,呈现在裴飞脑海中的是一道道流转中的能量。
随着少年开始打拳,他体内的能量从慢到快再次流转起来,开始缓慢地滋养、提升少年的身体。但是运动本身对身体是有损耗的,所以打拳产生的能量有一半用于弥补拳法本身的消耗上,而另一半才真正汇入血肉,作用于少年本身。
裴飞让萧容毓再打第二遍。萧容毓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裴飞发现,当萧容毓再打第二次拳法的时候,产生的能量比上一次更少了,只能刚好抵消体消耗。
两套拳法下来,身体刚刚复原的少年显露出疲惫的潮红,他喘了好一会儿的粗气,瞪着眼睛问:“看清楚了吗?”
裴飞沉吟片刻,问:“你的修炼……方法,在这里算高级还是低级?”
“废话,当然是高级的!”萧容毓甩他一个大白眼,“啸天功这是我们萧氏皇族的独门心法,在整个江湖都是赫赫有名的天级心法,你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你还是不是——呃,反正你也就是个……会点医术的土包子……”
萧容毓嘟嘟囔囔地说,若不是看在裴飞解了神医都解不了的蛊毒份上,他连“土包子”这个名号都不想给他。
裴飞并不介意少年怎么说,只是在心里分析着刚刚得到的讯息。
从萧容毓的行为看来,这个时代的人必须通过某种运动才能带动体内力量流转,进而增强原力、淬炼体魄。但由于对原力的认知程度还很低,他们总结出的修炼动作并不是每个都有效,一旦停止运动力量也会随之停止,因此淬体的效率很低。而且这种运动修炼出来的并非真正的原力,而是另一种接近原力但性质上还有所不同的力量——这个世界的人称之为内力。
而另外一个世界里,修炼者同样是通过一定的动作产生原力,但借助科学仪器的观测,人类总结出各种能量产生最大、消耗最小的动作,而且即使停下来原力依然会在体内缓慢流转,这意味原力无时不刻都在提高,而修炼者的人身体也在不停地被淬炼——虽然相对来说慢很多,可积沙成塔,几十年下来也是不容小觑。
“喂,你说句话啊,我身体怎么样了,我可不想再喝那个鬼东西了!”
萧容毓的抗议声打断了裴飞的思考。
裴飞淡淡道:“不用喝了。不过你的身体还需要再调养,具体的,找你们的大夫就行了。”
萧容毓囫囵地应了一声,不再搭理他了。不过刚转身,想起一事,又回头来没好气地说:“喂,明天跟我进宫去,听到没?”看裴飞神色淡然,浑然没有普通人要见到天子的激动,暗暗撇嘴,又是嘟囔道:“虽然你这人讨厌得很,好歹也是救了本王一命……说吧,你想要点什么赏赐?不要太过分的,本王就帮你跟皇伯父说点好话。”
裴飞思忖片刻,道:“让李落入良籍吧。”
这世界将人分为贵、良、奴、贱四级。李落曾被卖到小倌馆,入了贱籍,若无特赦,不能脱籍。而普通的王府杂役是奴籍,便自觉高人一等,对其时常辱骂,只是因为裴飞保护,不敢太过。
贱籍的社会地位太低太低,李落身为男子若是不能脱籍,这辈子都不会有好结果,就算有裴飞照顾他,却也无法摆脱别人轻贱的目光。裴飞虽不把这种东西放在心上,但也知道入乡随俗,既无其他欲求,不如借此机会给李落要个恩赐。
萧容毓想起了那个缩头缩脑缩肩膀的少年,不屑道:“真不知道你看上他什么了,要样貌没样貌,要身份没身份,要本事没本事,一身风尘味……哦,难道他床上功夫了得?”
都是男人,这种话也没什么说不出口的。萧容毓斜眼看着裴飞,但后者依然面无表情,像是浑然没将萧容毓的讽刺放在心里。
萧容毓撇撇嘴,道:“知道了,不过是一桩小事,明日你带他一起入宫吧。”
李落得知自己也要进宫,立刻紧张起来。
“我……我也要去吗?可是,治好郡王爷的是裴大哥啊……”李落嚅嗫,手指将衣摆拧成了麻花,就像他的心情一样,“我……我怕……”
裴飞拍拍他的头,道:“没什么好怕的。”顿了顿,转开了话题:“明天回来后,我们就离开王府,你有想去哪儿吗?”
李落神色黯然地摇摇头。
他这十多年的生命里就带过三个地方:家、南馆和王府。而眼下哪一个都不能去。
裴飞道:“那就暂时留在斐都吧,买一处房子,先住下来看看。”
斐都就是萧国的国都名。裴飞一时间也没有想去的地方,打算暂时在此定居,待他对这个世界有了更多的了解后,再决定何去何从。
裴飞忽想起萧容毓练功之事,忽问:“小落,你想学武功吗?”
李落怔了怔,瞬间瞪大了眼睛:“武、武功?”
裴飞点头。
李落涨红了脸,语不成调:“我、我可以吗?”
裴飞点头。
就算天资不好,也总能修出点什么来。
李落咬咬唇,用力点头。
裴飞想看看这个世界的自然人能修炼出什么样的原力。
原力是对存在于人体内的宇宙力量的统称,在未来世界,所有太空文明的种族都有高度发达的原力修炼体系,而不同种族之间由于不同的身体构造,甚至是不同的生活环境、不同的社会文化,都会修炼出不同特性的原力。
原力的根本作用是淬体,而修炼原理其实非常简单,就是让原力通过所有的经脉和穴位。
人体内大小静脉错综复杂,穴位上千个,如何让原力走过所有经脉和学位曾经是所有修炼者的困扰,各种功法好坏差别的本质也就在于它能淬炼的经脉和穴位的多少以及花费时间的长短。
但当科技发展到一定高度之后,原力的本质被破解,不传之秘就成为了一个数学问题。未来联邦政府通过上千台光脑几个月的计算得了数种可行方案,进行临床试验,最后从中挑选出各方面最均衡、安全系数最高的方案进行全民推广。于是顶级功法一下子跌下神坛,而人类得到了终极进化。
裴飞本身产生原力的方式并不是通过修炼——他是通过植入体内的微型能量聚合仪吸收空气里游离能量,再由聚合仪不断推动其在身体里流转,从而产生原力。这种方式产生的原力速度极快,能量巨大,而且几乎没有枯竭的可能。但这种做法也只有他这个不能称之为人类的人造躯体才能承受,如果是普通血肉之躯,在聚合仪启动的那一瞬间就会被超量涌入的原力炸成碎片。
裴飞传授给李落的是他在脑内建模计算后,得出的理论上最适合这个世界的人的原力修炼方式——之一。
某种意义上说,李落成了小白鼠。
待李落盘腿坐定后,裴飞伸手按在他头顶上,输入一股原力。原力从百会穴自上而下,在身体里走过所有穴位和经脉,最后再返回百会穴,即使在裴飞将手拿开后,这股能量依然在身体里按照固定的路线运转,只是慢了许多。
裴飞道:“记住这个路线,闭上眼睛,试着去控制它,什么时候你能控制它了,什么时候我再教你下一步。”
李落点头,闭目打坐,用心感受在身体里慢慢转动的这股力量。
裴飞在旁找了个地方坐下,拿出那雕刻了一半的小木人,一边雕刻,一边守着。
裴飞给他的这股原力被称为诱导原力,因为从外部强行打入的,过不了几天就会消散,在这之前李落必须学会自己带动原力流转,才能产生自己的原力。
不过这个入门的过程并不容易,如何让人体悟到原力并且带动外来原力流转从而产生自己的原力,这个问题即使在未来世界也是个尚未解决的难题,据说只有在更高一级的文明里才能完全破解这个秘密。
而用裴飞所在的文明的话来说的话,就是只能看天赋和机缘了。不过好在未来世界的科技已经高度发达,普通人只需要花一点钱,就能够租借或者是购买通过一种戴在头上的仪器获得外来的初始原力,之后再回去慢慢感悟,若是一次不行还可以来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直到你成功或者放弃为止。
而对于李落,裴飞有大把的时间去让他慢慢体悟、学习。
第二天一早,萧容毓派人来叫,让裴飞、李落跟自己一起进宫面圣。
9第 8 章
入宫后司礼太监给裴飞和李落稍微讲了下宫里的规矩,可能是碍于裴飞救命之恩,太监并未强求他们照做。裴飞听过一遍便能记下,也不在意如此繁文缛节,李落却是因此愈发惶恐不安,怕自己做错了,又不敢多问,一张小脸白一阵青一阵的,很是窘迫。
见面的地方在御花园。
萧允瑛、萧景言以及皇后南瑾都在凉亭中坐着,萧容毓已经提前一步来了,正坐在萧允瑛身边聊天。
裴飞和李落到的时候,便听到萧容毓兴奋地说:“皇伯父,毓儿的身体已经好了,日后要给伯父当将军!”
萧允瑛笑得开心而慈祥,摸摸萧容毓的头,笑道:“好,好。你这孩子,和你父亲像极了,你父亲从小就爱舞刀弄枪,当年也是战功显赫。”
“我肯定会比父亲更厉害!”萧容毓自信满满地说,顿了顿,又扁嘴道,“父亲太过分了,居然将我一个人扔在斐都,自己和母亲跑去玩,哼!”
萧允瑛笑了笑。
这时太监恰到好处地上前通传:“参见陛下、皇后娘娘、瑞王爷,裴先生和李公子到了。”
萧允瑛道:“宣。”
裴飞和李落在太监的指引下来到近前,按之前太监提点过的那样施了一礼,道:“参见陛下。”
裴飞神色淡然,声音不大,却恰到好处,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楚。李落却是颤颤巍巍的,声音卡在喉咙里,被压迫得尖细。
在座的哪个不是老于世故的,一眼就看出两人的差别。
萧容毓不屑地撇嘴,他一向看不上李落。
南瑾和萧景言交换了一个眼神,确认了之前的猜测。
萧允瑛始终保持着看似和蔼实则威严的笑容,都令人看不出情绪。
“免礼平身。裴先生,李公子,请坐。”萧允瑛发话,示意二人在下手位坐下,笑道,“毓儿是朕最疼爱的侄儿,这次多亏裴先生施以援手,否则朕都不知道如何面对毓儿的父亲。”
“不客气。”裴飞淡淡地说。
众人见他如此从容镇定,更是看高了一分。萧允瑛微微一笑,又转向李落,将这少年上下打量了一番,看对方面露窘迫,便道:“李公子,之前毓儿重病缠身,对公子有无礼之举也是情非得已,还请公子见谅。”
李落连忙摇头,慌张地说:“没事,没事……我、我本来就是王府的奴仆,这种事……是应该的……”他越说越小声,头都快埋到了胸膛里,根本不敢面对诸人的目光。
萧允瑛笑了笑,说:“朕的侄儿能恢复健康,全赖裴先生医术高明,朕欲封裴先生为太医,并重重奖赏,却不知裴先生喜欢什么?只要朕有的,定不吝啬。”
裴飞想了下,摇头道:“在下并不打算留在宫中,太医一职就算了,至于封赏,若是可以,请陛下特赦李落脱去贱籍,入良籍为民。”
李落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裴飞,目光接触到对方平静的侧脸,知道这并不是一句玩笑,眼眶一热,连忙低下头去,咬唇强忍,不敢让眼泪落下。
萧允瑛听了也是有些意外,忍不住问:“裴先生,脱籍不过小事一桩,不要点其他的吗?”
“不用了。”
裴飞平静而认真地说。
他不是普通人类,对物欲没有太多追求,他甚至不需要进食,只要有水和太阳就可以攫取足够的能量。当初典当“极品琉璃珠”的钱在为李落赎身后还剩下好大一笔,足够他在郊外买一块田地,雇佣几个农夫,舒舒服服地做一辈子小地主。更何况那所谓的“极品琉璃珠”不过是最初级的玻璃球,若是需要,他完全可以通过制取玻璃制品赚钱——他在出生前被灌输了未来世界的无数科技知识,只要给他足够的材料和时间,他甚至可以从螺丝到航空母舰造出整个工业体系,这种古老技艺对他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萧允瑛等人却因此愈发觉得他来历神秘,不禁联想他身后是否有什么背景。
如今天下多国鼎力,实力最强的是凤、云、雍三国,它们身后还依附着诸多小国,除此之外也有一些国力中等但并未依附凤、云、雍三国的国家存在,萧国即在此列。但就在这些零零碎碎的国家背后,中原大陆上还蕴藏了五大隐世家族。
这些家族在千年的时间里无声无息地渗透到每一个国家,谁也不知道那遍布天下的产业、朝堂上呼风唤雨的高官显贵、行走江湖武功高强的正邪强者,是不是就是来自于这些家族,而且传闻这些隐世家族的传人每隔几年、十几年就隐姓埋名进入世俗行走。裴飞如此表现,不由让人怀疑他的来历。
就算是凤、云、雍三国,对那些传承千年的隐世家族也是颇为忌惮,更别说只是二等国力的箫国了。
萧允瑛稍作沉吟,萧容毓忽插嘴道:“喂,你离开王府之后要去哪儿啊?”
“毓儿,不得无礼!”萧允瑛喝止,“裴先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怎么能如此无礼,要叫‘先生’!”
萧容毓撇撇嘴,嘀咕道:“反正他都不在意,我才不要用尊称呢……”
萧允瑛一怔,再看裴飞,发现对方果真没有在意的样子。
萧容毓又是看向裴飞,问:“你会留在斐都吗?”
“暂时会。”裴飞并不打算隐瞒。
“那你准备做什么?开医馆吗?”萧容毓好奇地问。
“不,医术并非我所长。”
萧容毓却说:“骗人!本王身上的蛊毒多少名医都治不好,你轻松就治好了,还能在短短几天内将本王的身体调养好,你说你不擅长医术,骗鬼啊!”
“毓儿,不得无礼!”
这回萧允瑛沉下了脸。之前他也抱着让萧容毓多探问些消息的心思,才放纵萧容毓无礼,但此刻这样的言语显然太过无礼了。就算对方不是出自隐世家族,凭借能够破解蛊毒的能力,也不宜得罪。
萧容毓看伯父真的生气了,嘟嘟嘴,不甘愿地闭了嘴。
裴飞也沉默着不解释。他并未说谎,他被灌输的知识中包含医术是建立在科技基础上的未来医学,这个世界缺少必须的药物和设备,根本无法施展。萧容毓只是特例,刚好在他的能力范围内,若是普通的伤寒杂症,他可能还开不出个能用的药方。但这不好解释,他索性保持沉默。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闷,这时皇后柔软的声音响起,抚平了这略显紧张的沉默:“裴先生,您在箫国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跟景言说。您治好了毓儿的病,是我们一家人的恩人,只要能做到的,本宫都会倾力相助。”
萧景言亦是微笑道:“裴先生日后若有什么需要,还请不要客气。”
裴飞听了依然是淡淡的神情:“多谢皇后娘娘、瑞王爷。”
萧允瑛有心想多打探些裴飞的来历,但看裴飞寡言少语,李落也是战战兢兢不自在的样子,暗叹口气,也就不再勉强。下旨给了封赏,为李落脱去贱籍,封了裴飞一个散衔,除了之外还赏了他们一处房产、一方田地以及金银珠宝等物。
萧容毓陪着裴飞、李落出宫,没了长辈的制约,直觉地认为裴飞不会生气的他,便再次开口问:“喂,你离开王府后准备做什么?”
裴飞果真没有生气,他的情感系统还无法做到和人类一模一样,这让他看上去淡薄外物,不易喜,不易怒。
他想了想,也不知是认真还是随意地说:“开个人偶店吧。”
“哈?”萧容毓傻了眼,“人偶?”
“嗯,像这样的。”
裴飞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小木人。
小木人约有巴掌大,脑袋还不足一截指头大,虽然是光头,但上面的五官却是惟妙惟肖,柳眉,大眼,琼鼻,樱唇,虽未上色,却已显露出十分精巧。连两只耳朵都刻出了软骨轮廓,还掏了小洞,和真的没有两样。身躯部分也不仅仅是简单的块状,而是刻画出了肌肉的线条,转到背面,连脊线都像真人般若隐若现。若只是这样也不足为奇,却说那小人脖子、肩膀、手肘、手腕、胯部、膝盖、脚踝等各处关节都是以球状相连,可以在一定角度内曲折扭转,连那跟米粒差不多大小的手指和脚趾竟然都是可以活动的!
萧容毓看得惊奇,拿在手上扭来扭曲,将小人摆出各种造型,兴趣盎然。
“这倒是蛮有意思的。”
萧容毓说,又看了两眼,忽觉这小人有些眼熟,皱眉想了想,忽然意识到这小人和李落很像。有了这想法再将小人和李落一比较:果然很相似!
难道这个小人就是照李落的样子刻的?
萧容毓怕脏似的地将小木人塞回裴飞手中,压低了声音问:“这是——嗯?”他冲李落努努嘴。
裴飞点头。
旁边的李落浑然没听清萧容毓在说什么,畏怯地盯着脚尖,跟着两个人慢慢走。
萧容毓不屑地哼了一声,眼珠子一转,又说:“本王也要一个!”
他本来还怕裴飞不同意,还想着要怎么威逼利诱,却没想到裴飞居然很爽快地就点头了:“可以。照你的样子刻?”
“废话。”萧容毓白他一眼,心情却是很好,说,“做得好,本王就送你一间地段好的铺子。”
对此裴飞不表态。
萧容毓又问了些关于木娃娃的事情,得知这娃娃现在还只是半成品,后面还要上漆、上色,黏上头发,穿上衣服,更是好奇:“衣服?难道还能脱下的?”
“是的,衣服可以换,配饰、鞋袜,都可以照自己喜欢的去制作、更换,包括发型也可以冲洗梳成自己喜欢的发型。如果有合适的材料,还可以给小人化妆。”
不过对化妆这点裴飞并不抱什么希望,未来世界的球形关节人偶采用的材料是一种高分子聚合酯胶,表面覆盖有仿真皮肤,完全可以模拟真人上妆,清洗也极为容易。而使用木头制作的娃娃显然经不起“化妆品”的折腾。目前看来一个人头只能上一种妆,要换妆的话,只能换头了。
萧容毓听了这些想了想,说了句:“估计女孩子会喜欢。”但随即又说,“喂,你到时候可别乱给人做娃娃,小心给不该做的人做了,到时候说你巫蛊之术害人,你可要吃牢饭的。”
裴飞认真考虑了一下,摇头说:“定价很高,他们不会买这个做巫蛊的。而且制定样貌的人偶只接受本人定制。”
萧容毓一想也是,要害人,直接用稻草人或纸人就好了,没人会花大价钱买这么精巧的人偶。而且人偶做成定制者自己的样子,那就排除了害人的可能。
萧容毓勾唇一笑,正要说什么,忽抽抽鼻子,一阵药香袭来,抬头看去,便见一个熟悉的月白身型不疾不徐地慢慢走来。
萧容毓脸色一垮,但忽然想到自己病已经好了,又重新展开了笑容,冲着迎面走来的人高声叫道:“慕青!”
远远的,就看那人清浅一笑,不高不低不远不近不大不小,就是那样恰到好处地应了声:“毓郡王。”
他的声音就像是秋日里的微风,清爽得让人心头愉悦。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出现口口的话记得留言哦~虽然每次发之前都会检查一遍,不过偶尔还是会忘记~
10第 9 章
慕青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肌肤白皙,眸光清明而平和,模样称得上俊秀。然而要说他给人最深刻的印象是什么,却是“干净”。
他就像是白绢上工笔绘出的文士,是秋日里一道凉爽的清风,全身上下不带一丝男子腥气,更是不沾半点世俗尘土,干干净净,见了他,便觉得自己似乎也被洗净了一般,通体清畅,心绪明澈。哪怕是再阴沉的人见了他也会不由自主地放松,若是心防再淡些的,便不自觉地随着对方微微上翘的粉唇而露出微笑。
裴飞固然不受这种无形气质的影响,但看着他却是想起了未来世界的某种精神力修炼者。慕青的气息和他们很像,但若说后者是后天雕琢,那么慕青则更像是浑然天成。
萧容毓转头对裴飞介绍,“裴飞,慕青是御医,虽然很年轻,可是医术很好,之前都是他替本王续命,才让本王活到现在的。——慕青,这位就是裴飞,就是他解了‘桃花债’的蛊毒。”
慕青眼前一亮,恭敬地对裴飞施礼道:“慕青见过裴先生,裴先生医术高明,慕青十分叹服。”
裴飞侧身让过这一礼,同时伸手将慕青托起,虽然动作得体谨慎,可面上表情依然全无,极是平淡地说:“慕公子多礼了。”
慕青眼中闪过一道诧异,注视着眼前的男人,顿了顿,好奇而诚恳地说:“桃花债乃是南明古域的秘传蛊术,在下研究多年依然无法可解,前几日得知先生轻易就将蛊毒取出,慕青十分敬佩同时也十分好奇,不知可否向先生请教?”
裴飞点头。
慕青眼中大亮,忙问:“听闻先生是将皮肤切开后取出蛊虫,这个方法在下本也想过,但那蛊虫一旦被外人触碰就会立刻发作,令宿主情潮难止,若是强行施为,蛊虫取出之前就会导致宿主泻精不止,不出片刻就会精尽而亡。在下对此素手无策,却不知先生是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的?”
这个问题一下子问倒裴飞了。
不在于无法解释,而在于不知如何解释。
跟他说大脑中枢、神经信号、性冲动?
虽然可以解释,但这涉及了另外一个医学体系,拔萝卜带泥的东西,说一点就会扯出整个未来医学体系,麻烦不说,也极为不妥。
《宇宙文明公约》第三条:不得向低级文明输入会改变甚至毁灭其自身文明特征的技术、文化及任何相关知识。
超时代的科学技术赫然写在第三条第一点。
裴飞不确定这个世界究竟是另一个时空维度,还是只是宇宙的另一个角落。他并不想过分干涉改变这个世界的发展速度。但他又颇为好奇,这个世界的人对人体到底了解多少,而这个世界人去修炼原力,会修炼出何种特性的原力。
相对于没有任何武学功底的李落,眼前这个不但内功深厚而且还精通医术的慕青,似乎是个不错的小白鼠?
于是裴飞想了想,不答反问:“你知道点穴为什么能让人不能动吗?”
慕青很认真地斟酌了一下,道:“因为内力打入穴道后阻止了血脉流动,所以能让人不能动。”
“是的。而人之所以会有各种感觉,也是因为有一个类似的脉络才在,只要封闭这条脉络,就能够封闭各种感觉。”裴飞试着将神经转化为这个时代所能接受的说法。
慕青眼前一亮,斟酌了一下,说:“我曾见过感觉不到疼痛的人,是否就因为他的这个脉络被封闭了?”但不等裴飞回答,他又皱起了眉头,“若是点穴,只要点住任督二脉即可封闭全身血脉,而一个人从头到脚都能有各种知觉,是否也有这样一个汇聚全身感知的穴位?”
裴飞点醒道:“人所得到的各种感觉,都是大脑告诉他的。”
“也就是说,只要在头部设置一个障碍,这个人就会失去全部知觉?”
“是的。”
“可是那情……情mgc欲也和痛觉一样吗?”慕青面色微红,纯情的模样惹得萧容毓嘻嘻轻笑。
裴飞倒是没什么表情,只道:“情mgc欲也是感觉的一种。”
慕青定了定神,又问:“那如何设置这个障碍,像点穴一样使用内力吗?”
裴飞稍稍沉默,慕青立刻惊醒,忙道:“啊,抱歉,裴先生,在下一听到有关医术的东西就忍不住想要问到底。若是先生不便回答,还请原谅慕青的冒失。”
“没关系。”裴飞摇头。
并不是不便回答,只是不知如何解释。
生物电流、原力、内力是性质完全不同的三种能量。在未来世界,人类也必须依靠专业仪器才能形成可控生物电流,裴飞可以做到是因为他的身体内含有机械构成,普通的血肉之躯除非是某些修炼特殊原力的种族才能做到。而如果将原力或这个世界的内力直接打入大脑……估计只能看大脑炸成烂西瓜吧。
裴飞斟酌了一下,决定再给对方一些提点,便道:“我无法解释,不过可以让你感受一下。”
慕青的眼睛瞬间亮起:“可以吗?”
裴飞点点头,从发中摸出一根金针,插入慕青的后脑。
慕青感到后脑微微一痛,显然是金针入体,但他整个人依然行动自如,似乎没感觉到变化。正是奇怪时,裴飞拉起他的手,拧了一下。
慕青愣了愣,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了:手上都被捏出了红印子,可他除了能感觉到裴飞触碰自己,却是一点痛感都没有!
那边萧容毓插话道:“就是这样!那时候他让我趴在床上,言哥哥一直很紧张地盯着我的背,可是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后来言哥哥叫了一声,我回头看到了才知道原来蛊虫已经取出来了,从头到尾一点感觉也没有!”
裴飞则说:“我给你用的方法和郡王的有所不同。情mgc欲不是单纯的痛觉,所以下针时要封闭他所有感觉,才能隔断情mgc欲。而你我只是封闭了痛觉,你可以感觉到我触碰你,但不会觉得痛——你可以感觉一下针上的能量和内力有什么不同。”
慕青迫不及待地找了个地方盘腿坐下,闭目内视。他能够感觉到金针上缠绕着一股力量,但这股力量和内力极为不同,很微弱,却恰到好处地挡住了些什么。
慕青试图用内力去试探这股力量,却发现这股力量和内力格格不入,既无法消除,也无法同化。这金针所在之处又是极为险要的后脑,他也不敢强行碰撞。
他寻思良久依然不得要领,心知此时并非研究的好时机,便结束内视,让裴飞将金针取下。
金针取出,手背上被捏红的地方便出现刺痛感,这种感觉很神奇,令慕青惊叹又好奇,恨不能马上找个地方好好研究这独特的“感知脉络”。
慕青对裴飞施了一礼,道:“先生高妙,慕青一时难以参透,不知日后可否再次登门请教?”
“可以。”裴飞没有拒绝,但想了想,还是多说一句,“我并非医者,这次只是恰好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普通病症,我并不了解。”
慕青本道他是谦虚,可看裴飞的神情并非如此,心中疑惑,但还是说:“先生过谦了。”
出宫路上,慕青又问了几个医术上的问题。裴飞所学与这世界的医学体系截然不同,有些问题自然是回答不出来,但有些东西可以从另一个医学体系中寻找到答案。裴飞简要地点了两句,所说皆是这个世界所没有的理论、思路,若是普通医者听了恐怕要大骂荒谬,但慕青却非普通医者,听了几句竟是大有拨开迷雾之感,之前想不通的问题也有了些头绪,更是觉得裴飞学识高深、品性高尚,心下敬佩不已,同时也颇为好奇裴飞从何得知这些闻所未闻的知识。
慕青在太医院当值,不宜离开太久,将裴飞等人送至宫门口便告辞离去。
出了宫门,萧容毓问:“你们现在去哪儿?皇伯父赏了你们一处府宅,直接去那里如何?”
裴飞道:“先回王府吧,还有些东西在那里。”
萧容毓撇嘴道:“能有什么东西啊?从今天起你就是贵籍了,他好歹也是个良籍,之前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直接扔了算了。”
裴飞想想,他在王府的吃穿用度都是王府统一给的,琉璃珠典当的银票也不在王府,除了随身携带的那个小木人,竟是没有一件私人物品。不回去倒也没什么。于是他转头看向李落,以目光询问对方是否有东西要拿。
李落低着头嚅嗫道:“有……有一点碎银子……”这是他入王府之后的积蓄,下等杂役的月例虽然少得可怜,可他也没什么花销,一年多下来倒也攒了一些。他出生贫寒,哪怕只有几钱银子,对他来说也是天大的事。
萧容毓面露鄙夷,歪歪嘴,不屑道:“不用拿了,有多少本王给你就是了。”
李落面色涨红,咬着唇,轻声说:“不,不要了。我……我不要了……”
萧容毓也懒得理他,直接对裴飞说:“走,本王直接送你到你的府邸去!那个宅院可是本王特意帮向皇伯父要来的,当年那里可是朱雀应最喜欢的一处别院,地段极好,闹中取静,冬暖夏凉,精巧非凡。要不是看在你治好了本王的蛊毒,本王才不会帮你要这个地方呢。”
萧容毓昂着下巴,一副“无知平民还不赶快谢恩”的得意神态。
裴飞却只是淡淡应了句:“多谢郡王。”
萧容毓一腔热情被迎头泼了盆冷水,笑容顿时僵了,气恼地一拂袖子,低骂了句:“不识好歹!”当先跳上马车,不理人了。
11第 10 章
马车一路向东,进入东阙甲第。
东阙甲第指的是紧邻皇宫东门的这块地,因大臣每日早朝都要从皇宫的东门入宫,所以这块地方就变成了官宦聚居的地方,住在这里的无一不是达官显贵。
李落透过车帘的缝隙仰望着这些豪门大宅,却对即将到来的似乎已经很美好的未来突然害怕起来。
自己,真的可以留在裴飞身边吗?
李落不敢去细想。
不过东阙甲第内的府邸皆是有品级的建制,最少也是三品大员,裴飞归根结底只是贵族体系中最低等的存在,皇家赐给他的府邸自然不可能在这里。
马车穿过了东阙甲第,进入了与东阙甲第仅邻一条街的甲第东坊中。
东阙甲第就那么大,可官却有那么多,显然不可能都住在东阙甲第内。因此周围的坊街也渐渐成为权贵聚集的地方。甲第北坊和甲第东坊便是仅次于东阙甲第的地皮。
萧容毓为裴飞挑选的院子,就在甲第东坊的西北角上,紧邻东阙甲第。按说此处本无特殊之处,但这院子妙就秒在,它的西面是魏池,魏池东南有明渠流出,一路绕过院子的西南面、西面、东南面,让院子与其他府邸之间有了有了一定的距离,形成了独特的闹中取静的格局。
魏池和明渠乃是人工开挖的都城给排水系统的一部分,周围栽培有大量花草树木,沿水形成了风景优美的带状池苑。这时代没有所谓的自来水系统,日常生活用水对人工开挖的及排水系统依赖性就非常强,因此沿水而建的房子都比其他地方的值钱,可以说就算那院子是个茅草屋,它的地皮就注定它会是个价值千金的茅草屋。
更何况朱雀应的别院怎么可能会是个茅草屋。
朱雀应乃是萧允瑛皇祖父萧文宗时期的第一权臣。萧文宗晚年昏庸,朱雀应权倾箫国,萧允瑛的父亲萧德宗登基后密谋数年才将其铲除,据说抄没的金银相当于国库五年所入,更别提各种无法估价的奇珍异宝了。如此权臣所喜爱的别院,自然不同凡响。
此处小院名为静园,从外看上去和普通宅院一样,朱门高墙,然而进门之后却发现不同。门内并非寻常人家那样以影壁挡之,而是一片茂密的竹林,马车穿过竹林小道,才看见一座奇石假山,假山之后乃是一座雕梁画栋的小楼,透过小楼,隐约能看见一片碧湖,湖周亭台楼阁环绕,极是清幽雅静。
萧容毓当先走入那小楼,在一把太师椅上坐下,随手敲敲身边上好梨花木制成的八仙桌,道:“这个别院是朱雀应闲暇时静心消遣之用,所以没有按照豪门宅邸那样做成按品级建制规划。你这家伙虽然入了贵籍,却只有个散衔,其他府邸即使不及这个万分之一好,可给你也都是逾制了,反倒是这个最好的,恰恰适合你的身份。怎么样,本王对你不薄吧。”
萧容毓已经不指望裴飞这张死人脸会对他感激涕零千恩万谢了,看裴飞勾勾嘴角像是笑了,便当裴飞已经在心里磕头膜拜。
那边李落用柔软的指腹小心抚摸过木椅把手,这样上等的木材,他连碰都没碰过,如今却要住进来了?
萧容毓又说:“现在留在这里的人都是言哥哥的,暂时借你使几天,你自己赶快去买几个奴仆回来。后院几个院落都是住人的,我让人留了新被褥在那里,想你们今天也来不及采购,可以先用着。还有,记得去添置些好点的行头,你现在也是贵籍了,穿得太差惹人笑话。”
裴飞点头。
萧容毓对他这死人样没办法,皱皱鼻子,说:“反正你随便吧,记得要给我做人偶,要做得比你现在这个更好,哼哼,做不好,本王就不给铺子!”
萧容毓威胁了一番,便大摇大摆地走了。
他走后管家便领着裴飞和李落去后院参观。主院名为舒苑,当年就是朱雀应的卧房,如今自然是给了一家之主裴飞。而仅次于舒苑的是旁边的听雨轩,裴飞安排给了李落。这两间屋子里各种生活用品一应俱全,而且都是崭新的,看面料和做工,怕也是价值不菲。
裴飞对外物没什么要求,转头问李落觉得如何,李落自然是没有意见,这样好的屋子,他这辈子都没住过呢。
裴飞想到那奴仆的事情,叫来管家,向他询问哪里可以买到奴仆。
管家恭敬道:“回公子的话,一般宅院若要招新仆,一种由家中可信的仆人介绍,另一种就是跟相熟的人伢子买,这两种方法招来的人会比较可靠。”
裴飞想了想,问:“管家可有相熟的人伢子?”
管家道:“老奴认识几个比较可靠的人伢子,若是公子不嫌弃,老奴愿为公子介绍。”
“那下午去一趟吧。”
裴飞随意地说。
下午裴飞带着李落跟管家一起去了人伢子那里。
路上,管家很是尽心地为二人说了些购买奴仆的事情。京中人伢子很多,不过有些人伢子“货源”不正,坑蒙拐骗而来的孩子,不小心就会给主家惹麻烦,甚至有些是染了病的,买的时候看不出来,买进门了发现有问题,不但晦气还会传染,因此高门大户都会找熟悉的可靠的人伢子。
裴飞再问自己需要买些什么样的奴仆,管家便跟他说了家中最起码需要哪些人。那静园精巧雅致,最少不得人手打理,扫地的,擦桌子的,养花的,养鱼的……一个都少不得,更别说管家、厨娘、杂役这些,七七八八算下来,最少也要配置十个人,这还不算伺候裴飞和李落的。
李落听着都觉得心惊,忍不住说:“那岂不是很费钱?”
管家微笑道:“小公子多虑了。其实这些仆人也不难养,只要给他们一口饱饭就行,若是能给几钱月例,对他们来说便是天大的恩赐。公子只需要置办些田产,好好打理,日常吃穿用度就是足够了。”
裴飞也摸摸少年的头,道:“不用担心。”
没理由的,李落的心就放回去了。
裴飞和李落对下人没什么要求,普通的丫鬟、杂役很容易就挑到了,管家为他们选了几个样貌端正、乖巧温顺的,其中不乏擅长女红、园艺等技能的,只是有经验的管家不好选,走了三家人伢子,才找到一个。
人伢子将人带上来给裴飞等人过目,那人名叫何进,年约四十,蓄着八字胡,面相斯文老实,看上去像是个可信的人。因原主家因得罪了大官而被抄家,才被卖给了人伢子,来历清白。
王府管事替裴飞问了几个问题,何进一一作答,语调从容,条理清晰,对内务诸事很是熟悉。
王府管事点头,对裴飞说:“大公子,这人熟于内务,是个不错的管家。而且老奴之前与此人也打过几次交道,的确是个办事牢靠之人。”
那叫李贵的人伢子也是赔笑道:“何进为人勤恳、踏实,经验丰富,公子若是将人买去,大可放心内务交予他打理。”
裴飞便点头说:“那就他吧。”
何进跪下,却未马上磕头谢恩,而是伏地说:“这位大公子,老奴有个不情之请,若是公子能答应,老奴这条命就是公子的,今后做牛做马绝无怨言!”
裴飞面无表情地说:“什么事?”
何进磕了一个响头,道:“老奴家中还有一妻一子,妻子身缠重病,做不了事,孩子也才三岁大,病妻幼儿离不开老奴,老奴恳求公子也给家中妻儿一口饭吃,老奴为公子做牛做马,绝无二话!”
厅中一下子静极,何进匍匐在地,李贵被一脸肥肉挤成两条缝的眼睛里,黑溜溜的眼珠子咕噜噜地转着,谦卑而又忐忑地打量着裴飞。李落面露同情之色。王府管事静默半晌,轻叹一声。
裴飞看向王府管事。
王府管事忙作礼答道:“大公子,何进的妻子老奴也有所耳闻,重病缠身,卧床不起,当年何进身为大管家的月例也不算太少,但所有积蓄都用在为妻子治病上了,府被抄时他竟拿不出钱财孝敬官员,不然也不至于再次卖身。”顿了顿,又说,“不过老奴觉得,他能对病妻不离不弃,足以见他是有情有义之人。公子刚刚开府,能有此忠厚之人打理琐事,也是好的。”
“正是如此。”李贵打着哈哈说,“因他是官奴,小人也不敢做主放人,但承蒙当年何管家照顾,小人也希望能为他寻得一处好主家。”
大家的目光都投向裴飞。
裴飞缓缓点头:“好。”
李贵脸上顿时露出了喜色。
何进连连磕头,高声道:“多谢公子!老奴定会全心全意为公子办事!”
何进等人中午入园,下午便开始接手静园的琐碎事宜。这时候人伢子的好坏就看出来了。好的人伢子不但货源可靠,而且还会对手中货源进行一些调养、教导,主家一买回去就能用,即使是规矩极严的高门大户买回去之后还要进行训练,可也比那些未被□过的奴仆好管理得多。
何进果然是个经验丰富的牢靠之人,半日的功夫就将所有琐事理顺,第二日交接完毕,原来的管事、仆役也就回了王府。从此静园就姓裴了。
这些园中琐事裴飞无意多管,通通交给李落,而何进则作为管家从旁辅助。
李落哪懂得这些,惶恐不敢,后因裴飞说不打紧,跟着学就是了,这才赶鸭子上架,勉强担起了内务事宜。
放权之后,裴飞将精力放在人偶的制作上。
12第 11 章
属于李落的人偶身体已经雕琢完毕,从头到脚,哪怕是米粒大的手指、脚趾,都雕琢出了活动关节,如此细致的工艺除了身体机能堪比机器人的裴飞,也只有原力大成者才能完成。
裴飞尝试了几种颜料和油漆,最终确定了用料。先给木人上一层透明的胶质物,这是萧国境内特产的一种树胶,用来封闭防水保护木头很好,而且对后续颜料有着很好的附着力。将树胶保护层打磨至平滑透薄之后再上色。先在木人全身涂匀肤色颜料,最后再一层层画出眉毛、眼球、嘴唇、乳mgc尖、私mgc处、脚底等各处颜色,待多层颜料完全干透后,再上一层清漆,最后经过打磨抛光,经过这样一系列处理,一个栩栩如生的人偶身体就出现了,惟妙惟肖的神态、流畅的线条和浑然天成的颜色,让它几乎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
漂亮的人偶赤mgc裸着身体,私mgc处虽然没有刻画出具体形态,但留出了一块隆起的条状物,涂抹了淡淡的粉红色,看得一旁伺候的小丫鬟面红耳赤,偷瞄一眼自己的主子,发现对方依然面无表情。
之后,裴飞开始制作人偶的头发。
这个时代的贵族女子时常需要用假发来打造各种发型,此类工艺已经十分发达。裴飞买了现成的,再处理成合适的形状和大小,一顶人偶用的假发就完成了。戴上后乌发如瀑,光润可鉴,衬得人偶冰肌玉骨,不用其他装饰,就已是春光无限。
然后是衣饰。
裴飞的知识库中虽然没有做衣服这一样,但这对他来说并不难,将正常尺寸的衣服分解开,眼睛一扫,各种尺寸就了然于胸了,再等比例缩小得出适合人偶的尺寸,以他的大脑,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
裁剪自不用说,剪刀在他手中就像是活了一样,卡擦卡擦剪的飞快,一点差错都不会有,三两下就将所有的布片剪好了。
至于缝合?开玩笑,以他眼力和对力量的控制,哪怕是指甲盖大小的布片,只要给他足够细的针线,他都能绣出条双面龙来,他缝出来的衣服连缝合处都很难看出。倒是绣花有些为难,并非不会绣,而是不知绣什么,后来从记忆中翻出之前在王爷府所见过的华服,依葫芦画瓢绣了身一模一样的出来。
用两日的功夫做好了小衣服,裴飞挑的是浅浅的绿色,如水凉滑的丝绸,上面用银色丝线绣着时下斐都最时兴的柳叶花纹,浅绿和银白的搭配清爽而不失华贵,若是定睛细看,就能看出那一片片柳叶上脉络清晰,不但不逊色于正常尺寸衣服上的绣工,甚至因为缩小了,更呈现出立体的真实感,犹如一片片银箔刻出的叶子,令这巴掌的小衣服精致非凡。
伺候裴飞的小丫鬟巧儿是个活泼性子,她看着这件衣服从无到有出现在男人手中,若说之前已被裴飞穿针如梭的手艺叹服,如今更是被成品梭震撼,两眼放光,托着小衣服爱不释手,忍不住尖叫:“大公子,大公子,您的手艺真的是太好了!奴婢觉得翠云阁大师傅的手艺都比不上您呢!”
那翠云阁乃是斐都最有名的绣坊,斐都里最富贵的人都以穿他们的衣服为荣。
裴飞不以为意,不论是舞刀弄枪还是穿针引线,都不过是对眼力和力量的一种运用罢了。在另一个世界,原力修炼者中多得是手工艺大师,比起那些大师,他最多也就是在技术上能与之比肩,然而论及美感和创意,却连学徒的资格都没有。
小人偶有着一双大大的眼睛,乌黑的双瞳中泛着闪着莹润的光,红唇微翘,精致的脸蛋上透出雏鸟般的柔弱和无辜。它被主人摆放在桌面上,伸直了双腿坐着,双手放在膝上,华美的袖子里露出纤瘦的指尖,小巧的指甲盖透出淡淡的粉红色,白皙玉足在宽大的衣摆中若隐若现,脚趾微微屈起,仿佛真的害羞了一样。
裴飞给小人抚平脚趾,套上白袜子,在他看来不过是最后完工的动作,在巧儿眼中却莫名地多出了几分悸动,仿佛那人偶不是个木头的死物,而是个真人,玉足落在男人掌中把玩,溢出满满的暧昧。
巧儿初入府时也以为李落是裴飞的娈宠,后来才发现李落之于裴飞更像是弟弟。可看着这个以李落为样板制作出来的人偶,再看裴飞给小人偶穿衣的温柔动作,脑子里就忍不住冒出了各种裴飞对李落各种爱抚的画面,不由得面色绯红。
她们这些丫鬟在人伢子那边都受过这方面的教育,对床笫之事有粗浅的了解。原本觉得李落这人样貌也不算太出众,虽然待人和善,可神情总是怯怯的,还比不上她们这些下人大方,多少觉得有些配不上裴飞。可现在见了这人偶,不知怎么的这种念头就淡了,想着其实李落那样也蛮可爱的,在男人身下呻mgc吟婉转什么的……
巧儿被脑中浮想臊得面色赤红,裴飞却不知身边的小丫鬟已经默默地把他给意淫了,专注地看着完工的人偶,想了想,又取了一段木头,刻刀如飞,三两下就雕出了一把雕花矮榻和一个长方形的底座,他将矮榻放在底座上,再让人偶安坐在矮榻之上,理了理人偶的衣服,刹那间如世家公子般优雅端坐的人便出现在了面前。
裴飞暗暗点头,虽然和未来世界采用生物材料制成的仿真人偶没得比,不过在这个时代应该能卖出好价钱了。
那日陪李落去逛街,看李落对面人很感兴趣,便生出了做个人偶给他的心思。又因萧容毓之事而顺水推舟离开了王府,没有主家“圈养”,那就干脆将这门手艺作为一个营生糊口了。
给雕花矮榻和底座上了漆,放在一边晾干,裴飞拿出一段新的木头,开始雕刻属于萧容毓的人偶。
马车驶入静园大门的那一刻,竹子的清香从缝隙中飘进了车厢,李落紧绷了一天的精神终于渐渐放松下来,然而一颗心却是沉到了底。
裴飞将府中事务都交给他打理,面对如此信任,说不开心是不可能的,可更多的是惶恐不安。他这辈子见过最多的钱大概也就是一块碎银子,几张银票看着轻飘飘的,却有千斤重。
李落诚惶诚恐,投入了百分之一百二十的精力,绞尽脑汁,试图做到最好。
这几日他将府中所缺置办好了,剩下一些闲钱,想起之前那位管家所说,便打算购置些田地。他让何进去衙门打听田地出售的消息,再一处处看过去。
李落本是农户出身,六岁就下地帮忙,九岁才被卖入南馆,他对田地倒是有几分了解。然而斐都作为箫国国都,城外村落汇聚,好的地段早已被人占据,就算有剩下的也不是李落能拿到的,这几天看下来,竟是找不到一块很理想的田地。
置办田产也没个着落,之前裴飞教他的武功也练不出来,家中账簿虽然是他管着,可那些东西他根本看不懂,完全是何进做账。想到这一切,李落愈发觉得自己没用,神色黯然,都不知要如何面对裴飞。
李落愁眉不展地进了门,回听雨轩稍作梳洗,便听外面丫鬟齐声说:“见过裴公子。”
裴大哥来了?
李落连忙放下手中东西走出去,果然看裴飞已经走到院中,忙唤道:“裴大哥!”
裴飞摸摸他的头算是招呼了,递上手中的木盒子,说:“给你的。”又转头对丫鬟说,“准备吃饭吧。”
“是。”丫鬟得了吩咐下去准备饭菜。
李落诧异地接过东西,问:“这是什么?”
“人偶。给你做的。”裴飞说。
李落想起了之前的那个小木人,那是给自己做的吗?
怀揣着期待和忐忑,他小心地打开木盒,就见那底座上,一个栩栩如生的小人坐在雕花矮榻上,双目如玉,红唇微张,未语先羞,一身秀丽华服迤逦曳地,袖口中悄然露出指尖若二月樱雪,粉嫩诱人。
李落怔怔地看着,与其说这是自己,不如说这是被美化过的自己,虽然五官别无二致,然而自己哪有这样优雅恬静的气质,又怎么配得上如此华丽典雅的服饰。
他不过是个小倌出身的贱籍,练武不成,做账不成,置办田产也不成,他就是个什么事都做不好的笨蛋。
李落一下子红了眼眶,纵然强忍,依然止不住泪水崩落。
一双大手抚上他的脸颊,将他的脸蛋轻轻托起。
“怎么哭了?”温热的指腹拭去少年脸上的泪水,裴飞露出一丝不解,“不喜欢吗?”
李落慌忙摇头:“不、不,我,我喜欢……真的,真的很喜欢……”他说着,眼泪却掉得更厉害了。仓促地抹去脸上的泪水,却有更多的泪珠掉落,李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哽咽地抽泣着。
裴飞静静地看着他,为他擦拭眼泪。李落哭的样子很像瑞,然而瑞却从来不哭,只是有时被情mgc欲占据了身子,才会微微红了眼眶,泛起莹亮的水光。每当这时,自己便会低头亲吻他的眼角,吻去那闪动的水花。
裴飞低头,吻上少年的眼角,吮去他的泪水。
李落一下子停了哭声,水亮的眼睛大大睁着,仿佛不可置信。
裴飞从来没有吻过他。哪怕是以前日日相拥而眠的日子,也从来没有吻过他。
“别哭了。有事跟我说。”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震着李落的心。
李落回过神,黯然地垂下眼帘,手指拧着衣袖,咬咬唇,轻轻地,吐出声音:“对不起……”
“对不起?”裴飞更不明白了,怎么自己送了个礼物,对方说的不是谢谢而是对不起?
李落神色更黯,哽咽道:“裴大哥做了这么、这么珍贵的人偶,可是,可是我却这么没用,什么忙都帮不上……”说着,眼泪又掉下来了。
从他断断续续的话语中,裴飞大概听出了缘由了。依然不明白李落的逻辑,只是觉得莫须有,便给他擦了眼泪,试着安慰道:“我觉得你做得挺好的。”
李落只是摇头。
后来裴飞才理解,李落这是自卑。
但现在裴飞还无法很好地理解人类复杂的情绪,看李落摇头,索性直接问道:“你觉得自己哪里做的不好?”
李落抽泣道:“我什么都做不好……裴大哥教我的武功,我练不出来,裴大哥让我看帐,可是我一点也看不懂,想帮裴大哥置办田产,可是,可是我连一块地找不到……”说着,眼泪又掉下来了。
裴飞听完更是觉得李落的眼泪完全没必要,给他擦擦眼泪,说,“那个武功本来就不好练,一般人花一两年练出来就差不多了。”
当然,也有原力一入体就感悟控制的,可那是极为稀有的天才不是吗?裴飞本也就没指望李落是天才——天下哪有那么多天才。而且也并非感悟得越快天赋就越好,有的人虽然花了几年的时间才感悟了原力的控制,然而一入门之后却是突飞猛进。这种事,本就讲究一个机缘。
裴飞又说:“看帐的事情,我可以教你,你识字,也学过算学,很容易就会上手了。”
其实小倌生涯对李落来说也不是全无裨益,作为一个合格的小倌,读书识字是必须的,琴棋书画歌舞诗书也是一个都不能少。以前王府里的杂役总是看不起李落,可那些人连大字都不识一个。更何况李落在小倌馆里只待了五年不到,这五年里学了别人要花十几年才能学到的才艺,固然有环境压力所迫的原因,可也足以说明他不是个笨人。
至于最后置办田产。前两日李落跟裴飞提了此事,裴飞便让他去做,其实他自己并未放在心上,有无买地,买了什么样的地,他并不在意。
不过看李落这样,裴飞终于决定关心一下:“你这几天不是去看地了吗?都没有合适的吗?”
李落摇头:“没有好的田地。”
“其实也未必需要是上田。”
裴飞这样说,让李落将收集到的田产信息给他。
13第 12 章
李落能够找到的土地购买渠道无非两种,一种是从私人手上购买,斐都周围人员流动较大,时常会有土地交易,不过此类土地大多小而零碎,地力也很一般,并不是很适合富贵人家置业。而另一种就是去衙门购买大片的国有土地,但在斐都这权贵云集的地方,好地段早就被人拿走了,剩下的都是没人要的丘陵、荒山和中下田。
裴飞翻了翻记载了各处土地信息的本子,虽然李落尽可能详细地写下了各种信息,但受限于他的学识阅历,他写的东西实际上并不能很具象化地呈现出每块土地的状况。
于是裴飞合上了本子,说:“明天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这世界根据土地的肥力、产出量和能量等要素将耕地分为上中下三等,上田是肥沃的、产粮量大、邻近水源的好田地,这是所有人都想要的肥肉,中田次之,不好不坏,下田则是人人嫌弃,而诸如盐碱地、石头地这种超出时代农业能力的土地,就根本不算入“田地”。
对于如何种田,裴飞并不懂。虽然他的大脑可以像电脑一样先写入数据再慢慢理解消化,但这个能够像硬盘一样暂时写入数据的容量是有限的,而理解消化也需要时间。在实验室时,瑞首先选择了让他学习科技知识,各类科技知识不但能够让裴飞快速适应那个未来世界,同时也能够在自身机体受损的时候知道如何修复,之后是原力相关知识和文化知识。这三大类知识灌入大脑,就已经占据了所有暂存数据空间,不等裴飞全部消化完毕,他就来到了这个世界,因此他的知识库中并不包含农业学。
不过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未来世界信息高度发达,裴飞作为一个拥有超级大脑可以过目不忘的人造人,在生活中依然吸收了一些基础的农业知识,对这个世界来说,还是有不少超越时代的理念可以借鉴的。
有时候,有些事,重要的是思路,而具体操作是可以慢慢摸索的。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裴飞在花了一整天时间走访了所有闲置土地后,没有选择虽然肥力一般、中下田混杂但好歹平坦好开垦的土地,而是选择了一处除了几颗杂草就连树都嫌弃的荒山。
“裴大哥?这里、这里根本种不出东西啊?”
“没关系,我们不种粮食。”
李落震惊地看着这座虽然不怎么陡峭,但海拔颇高的荒山,放眼看去,除了枯树和杂草,就是漫山遍野的土石,这种沙砾与石块混杂的土地根本无法种植作物。这块地在衙门的记录中甚至不被列入“田地”。李落根本不明白,裴飞怎么选择这个地方。
裴飞却觉得这地方很好,荒山税率极低,海拔够高,水源充足,山体南面地势较为平缓,山体紧实,适合建房,周围没有高大建筑或山体阻挡,阳光充足,通风良好——非常适合种植菌类。
谁说能种植的就只有粮食呢?
在箫国一年多,裴飞对此地的气候和生活水平也有了一定的了解。斐都地处大陆西南,全年温差小,气候适宜,雨量较为充沛,雨季来临时各种野生使用菌随处可见,但毕竟是野生的,再怎么多也多不过人,没有人工栽培的菌菇对市场进行补充,哪怕是在雨季,菌类依然是贵族餐桌上极为珍贵的食物之一,相比之下,朝廷明令禁止不可随意宰杀的牛肉反而还常见得多。
这还是气候适宜、菌类多产的箫国,按照一般的植物学理论来推测的话,再往北的那些国家只怕一年到头都吃不到几次菌菇。
其实不单是菌菇,这个时代的所有蔬菜到了冬天都变成了难得一见的珍品。除了耐储存的大白菜还能在地窖里过个冬,冬天的餐桌上基本上看不到任何绿色菜品。
如果只是为了赚钱,种粮食远不如种菌菇。如果能够搭建温室大棚,种植蔬菜也是极为赚钱的买卖。这种低等级的农业技术不会破坏当地的文明特性,就不必担心违反宇宙文明法。
现在立秋刚过,野生食用菌大量出菇,菌种易得。而冬天也是人工栽培食用菌的适宜季节。而裴飞不是合格的农学家,却是一个合格的植物学家。
绝大多数的原力修炼者都是一个合格的植物学家,因为百分之八十能够促进修为的天材地宝都逃离不出植物学的范畴。而不论什么植物,哪怕它再珍贵,它的生长环境也逃不开温度、湿度、土质、空气成分等指标。植物学从科学理论的角度将这一切指标具象化,一方面为人工培育天材地宝提供科学依据,另一方面也为修炼者寻找天材地宝划定了可能有的方向。
因此在瑞在裴飞的原力知识库里就包含有植物学大包,记录了未来世界所有已知植物的生长环境要素。
而人工培育的本质,无非就是为这种植物提供最优的生长环境而已。
裴飞在记忆库中搜索出曾经见过的菇棚模样,依样画葫芦地设计一个,内部工具全部使用这个时代已有的材质,反正只要能够满足室内湿度、温度等要素的调控就好了,这世界人力不值钱,无法自动化的话,完全可以用人工代替。
裴飞将草案在脑海中建模演算了几次,最后得出一个理论上最可行的方案,画下图纸交予李落,让他跟何进去操办。
李落终于找到了用武之处,对菇棚的建造是尽心尽力,每日早早就去了工地,中午也是在那里随便吃两口,一直到傍晚收工才回。和裴吃顿饭,汇报一下进度,就回房打坐练功,希望勤能补拙,总有一天将“内力”练出来。
置办田产对裴飞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的事情,花了一天时间处理完这件事,他再次将精力放回人偶身上。
给萧容毓的人偶已经做好并送去了瑞王府,不过这段时间萧容毓去祭祖了,他们这些皇子皇孙要比皇帝多留半个月,所以现在萧容毓暂时还无法对他的人偶发表任何评论。
裴飞做完了,送出去了,又继续制作用于出售的人偶。
计划中,除了专门为客户定制的真人样貌的专属人偶以外,裴飞还会制作拥有统一样貌的公版人偶。
公版人偶的样貌则遵循了这个世界最普通的审美观念,特色不足,但胜在谁见了都会喜欢。而衣饰方面,公版人偶本身自带一套非常简单的没有复杂图案的常服。这时代的女孩子没有几个不会女红的,贵族女子家中更会有大量擅长女红的婢女,到时候她们要换衣服自然会自己去做。反正人偶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是可以更换的,不论是样貌、体型、服饰、家具、配件,只要顾客有需要,都可掏钱定制。
不过公开出售的人偶不论是公版还是定制,原始身高都设定为一尺半,比李落和萧容毓的大了一倍,这样一来在手指等细节上会好处理很多,日后若是收徒,普通人类学习原力后也能够雕出如此精度的人偶。而且人偶适当大一些对顾客来说也会更有吸引力。
最后,裴飞对一切所有可替换、更改的选项都进行了明码标价。
一切就准备就绪了,现在就差铺子了。
不等裴飞去物色,某人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那个该死的混蛋现在在哪里?!本王要掐死他!”
萧容毓一回王府才换了衣服,就怒气冲冲地要杀出去找某人算账。
下人们战战兢兢的不知如何反应,恰好萧景言路过,见惯了弟弟任性的模样也没放在心上,随口笑问道:“容毓,你这是怎么了?要掐死谁?”
“还不就是裴飞那个混蛋!”萧容毓咬牙切齿地说。
萧景言这才上心,萧家人还是知恩图报的,见弟弟要杀了救命恩人,忙问:“他怎么惹你了?”
“他——该死的!”萧容毓话到嘴边戛然而止,又是面红耳赤,恶狠狠地跺跺脚,重复地说,“那个混蛋,我讨厌死他了,我今天非把他给掐死不可!”
萧景言莫名其妙:“前几日他不是送了一个人偶给你,你不是还挺开心的吗?难道那人偶有何不妥?”他想起了什么,陡然变了脸色,俊朗的面容上闪过一丝阴狠。萧容毓见了知道堂哥是想岔了,怕哥哥真的去把人弄死了,忙说:“不是啦!是、是那家伙……唉,先不跟你说了,我要去找他算账!这件事你就不用管啦,我会处理的!”
萧容毓顶着发红的脑袋匆匆走了,萧景言看着弟弟离去的身影,想了想,叫来一个在萧容毓身边伺候的丫鬟,问:“你可知郡王爷为何生气?可是那人偶有何不妥?”
丫鬟也是不解:“回王爷的话,奴婢也不知。前几日人偶送上山的时候郡王爷还挺开心的,每天回了房间就是倒弄那个人偶。后来不知怎么的,突然就生气了,不过奴婢斗胆猜测,郡王爷似乎也不是真的生气,倒像是……”
“像什么?”
丫鬟迟疑地说:“奴婢觉得,郡王爷像是害羞了……”
“害羞什么?”萧景言不解。
丫鬟面色微红,道:“据说那人偶是按照郡王爷真人打造的,不但五官是一样的,身材也是……那日郡王爷将人偶的衣服脱了,后来就生气了,兴许郡王爷是觉得……觉得……”
后面的话丫鬟说不下去了。
萧景言想了想,嗤的轻笑了一声,摇摇头,挥手让丫鬟退下。
14第 13 章
萧容毓生气的原因,正如丫鬟所说,是出在那人偶的*上。
前几日人偶被仆人送上了山,萧容毓欢喜不已。人偶出乎意料的精致,上了颜料和清漆之后,肌肤如玉,比真人还真。指头大的脸蛋上凤眼微挑,眼帘半垂,无尘的目光是仿佛是位于云颠俯视众生,尊贵、高傲,不染世俗污浊。若只是这样也不过是七分满意,人偶却又被恰到好处地点出了红唇,唇角微抿,似笑非笑,端的是萧容毓那古怪精灵、天生傲慢又倔强嘴硬的神色。
要说这人偶哪里不好,唯一不好的就是那细长的眼角处晕染了一抹嫣红,令这张精致的面容添了几分妩媚之色。
萧容毓心想:本王英武非凡,哪有这么勾人。该死的裴飞,果然不是好东西。哼哼,不过看在你将人偶做的还不错的份上,就饶了你这点过失。
之后萧容毓就是拿着人偶把玩。裴飞为人偶做了一套宝蓝色的华服,先绣翻云暗纹,又在衣袖、衣摆、领口等处以金丝绣玉莲瑞兽纹,滚黑底金纹边。头上乌丝以银冠束起,腰中配深蓝金纹黑边腰封,上嵌黑玉,脚下白袜黑靴,靴面看着无奇,但细看便会发现上面以哑光的丝线绣着登云图,虽然粗看之下看不出图案,但质感上就高出了一大截。比起李落那个人偶的素雅,这套衣服更加华贵、隆重,一来符合他郡王爷的身份,二来略重的颜色也为他这张对男人来说太过精致的面容压下了艳气,完全衬托出皇族的傲然尊贵。
萧容毓暗道裴飞这家伙平时一声不吭的,见了静园也没个普通文人见猎心喜的表情,以为是个粗人,没想到做衣服的眼光还不错。
他爱不释手地摆弄了几天,人偶的关节可以像真人一样扭转屈伸,而且可扭转的角度也是完全根据真人来打造,不会出现手臂反向弯折之类怪异的姿态。萧容毓将人偶摆出各种姿势,就好像是自己在做出这些姿势一样,觉得有趣得紧,忽然才想起裴飞说过这衣服什么的都可以脱下更换,一时好奇,就将衣服全脱了,露出那光溜溜的人偶身体。
人偶胸前两点茱萸,耻处晕染了深肉色,阳mgc物并未完全雕出,只是保留了一小块隆起作为象征。
虽然这一小块象征性的隆起让萧容毓想起了第一次见裴飞时,那人捉着自己的阳mgc物揉面条的场景。不过那是为了治病,面上微热,也就刻意忽略过去了。可是当萧容毓手贱地拉开小人偶的两条腿时——他只是想要看看人偶的关节是不是真的像裴飞所说,可以跟真人一样转动而已——天煞的,人偶大腿根部极度靠近耻处的地方一小块红色梅花状印记刺伤了他的眼睛!
萧容毓脸僵了:这个红色梅花状印记正是他与生俱来的胎记!
如此私密部位的胎记,就是他的贴身侍女都不一定见过,这个裴飞,他、他——
“该死的!混蛋!色魔!偷窥狂!!!”
萧容毓在内心愤怒地咆哮,抓了人偶差点就要摔地上。
那个混蛋一定是再给他治疗的时候趁机偷看到的!!!
看就看到了,干嘛要做到人偶上!!!
阳mgc物被男人放在手中“把玩”的那一幕再次占据脑海,再配合人偶现在双腿大张仰躺在桌子上还双目半阖眼角媚红的模样——萧容毓顿时一股热血直冲后脑,恨不得立刻冲下山去将裴飞碎尸万段!
该死的,我堂堂郡王爷居然被一个男人给猥亵了!视奸了!意淫了!
本来还以为是目下无尘仙人之姿,敢情根本就是深陷情mgc欲迷离之态!
本王要掐死他!掐死他!!!
于是怀揣着满腔羞愤好容易熬到下山,萧容毓回王府换下了祭祖的衣服,立刻杀去了静园。
“裴飞!!!你给我滚出来!!!”
一脚踹开静园大门,萧容毓不顾看门人的阻拦,直冲入内,一边走,一边愤怒咆哮,带着内力的声音在偌大的前院里远远扩散开,惊起一片飞鸟,下人们纷纷侧目,惊疑不定。
看门的小厮看到这家伙如此横冲直撞,连忙追上去拦住他,大声道:“你是谁啊!你怎么能这样闯进来!”
“给我滚开!”萧容毓将小厮一掌推开,那小厮还想再上前阻拦,却被萧容毓身后的侍卫给推开了。
“南康郡王在此,谁敢无礼!”
侍卫冷冷地呵斥。
一下子大家都不敢动了。
萧容毓冲其他被招惹来的奴仆们大声喝道:“裴飞在哪里!”
几个仆从惊疑不定,既不敢阻拦这个自称王爷的人,也不敢随意说出主人的去处。倒是有机灵的转身就走,想要去通知裴飞。但萧容毓对静园比他们还熟悉,看几个丫鬟转身往后院跑的样子,立刻想到裴飞一定就在府中,也不用这些仆役通报领路,熟门熟路地杀去舒苑。
走到半路,就看裴飞迎面而来。
萧容毓进门时的那一声狮子吼裴飞在后院也听到了,和绝大多数人一样,他感到莫名其妙,精神力放出,感应到萧容毓气势汹汹地冲进来了,周围的仆从胆战心惊不敢阻拦,于是他放下手中的活,走了出去,准备迎接这头愤怒的小狮子。
好吧,裴飞其实挺乐意看到萧容毓暴跳如雷的样子的,和瑞有些像,但又完全不同。透过他仿佛能看到另一个模样的瑞,瑞身体不好,性情清冷,绝不会如此激动,裴飞觉得萧容毓生气是件值得期待的事。
萧容毓看到裴飞神色自然地慢悠悠地走来,怒火高涨,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伸手就是一拳直击裴飞面部。
虽然是盛怒之下,但萧容毓心里还是有分寸的,这一拳只用了三分力,即使裴飞躲不过,最多也就是面上青一块。
却没想到裴飞眼都没眨一下,从容地微微偏头,以毫厘之差避过了这一拳,然后极其自然、流畅地问:“怎么了?”
萧容毓愣了一下,他似乎从来没想过裴飞也会武功,而且如此看似惊险实则精妙至极致的躲闪,非武功高绝之人不可做到。
裴飞竟然还是个高手?
萧容毓收了手将裴飞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忽然再次出拳,这次的目标依然是裴飞的左眼。当然,裴飞理所当然的躲过了,但这次萧容毓有了后招,一拳未果,又是一拳,更加迅捷刚猛。裴飞没有与之动手,只是侧身避让。
萧容毓或拳或掌,连续十几招,攻的都是裴飞上三路。而裴飞始终站在原地,就像是暴风雨中的一颗柳树,左右摇摆,却始终没有移动。
萧容毓自觉被裴飞轻视,正是想着如何打破僵局时,忽听裴飞在自己的攻击下淡淡开口问:“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被比试之心压下去的人偶之事又浮上脑海,新仇加旧恨,萧容毓一声暴喝,用上十分功力直取裴飞心窝。这一拳十分刁钻狠毒,除非裴飞后退,后则就算避开要害也会被到身体,少说也是个内伤。
这回裴飞终于动了,曲臂竖掌,一手握住了萧容毓的拳头,顺势一拉,将萧容毓整个人带进了怀里。萧容毓早有准备,虽然形式与自己预料的不太一样,但还是下意识地起左掌击向裴飞颈部,誓要将这个混蛋击倒在地!
掌未到,风先至,极是凌厉的一招,萧容毓似乎已经想到了裴飞被击倒的那一幕,心中闪过一瞬间的念头:若是裴飞晕倒了,定要将他剥光了衣服挂到城门口去!
裴飞却是面色不改,从容地抬手挡了一下。那掌刀击在他堪比超合金的身体上就像是挠痒痒一般,他反倒要担心自己过度坚韧的身体会反震上了对方,手腕翻下轻拿少年的腕部,以柔劲顺着对方的力道划了个圈,便将萧容毓的左手压到了少年自己身后,手臂轻施力量,萧容毓顿时动弹不得。
“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算裴飞在情感系统上有所缺陷,被少年如此不由分说地一番穷追猛打,也是有些不耐烦,语调里便带上几分严厉。
萧容毓瞬间瞪大了眼睛,想这男人居然还敢凶自己,顿觉委屈不已,但这委屈只是一瞬之间的事情,眨眼的功夫就化成了最好的燃料,让怒火一窜三丈高。
萧容毓跳着脚高声尖叫道:“你还敢问我怎么回事!你才是怎么回事!你好大胆子,竟然做出那样的人——呃!”他忽然意识到那件事并不以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周围哪来那么多人围观,全他妈的是裴飞的仆人还有自己的侍卫!萧容毓暴怒,扭头冲这些人低吼:“看什么看!还不快给我滚!滚出去!!!”
王府的侍卫面面相觑后依言退了出去,而静园的下人们则是噤若寒蝉,既不敢得罪愤怒中的郡王爷,却也没忘记自己是裴家的仆人,哪能随便乱听别人的指挥,一时间都无措地看向了裴飞。
裴飞瞥了他们一眼,说:“都下去吧。”
奴仆们顿时如潮水般退去,不敢再靠近此处院子。
眨眼的功夫,前院就变得静悄悄的了,只剩下萧容毓和裴飞大眼瞪小眼。
萧容毓病体初愈,虽然经过调养依然有些内虚,如此一番折腾便是气喘吁吁,他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瞪着男人,胸膛起伏时便触碰到对方坚实和火热的怀抱,双手被制,双腿紧贴,下mgc体似乎还……咦,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15第 14 章
萧容毓愣了愣,终于意识到两人现在的姿势着实暧昧得很!自己现在几乎是嵌在了男人怀中,从胸膛到□再到双腿,都紧紧地挨在一起,透过层层衣物,他能感觉到对方火热的体温,能听到对方胸腔下缓慢的心跳,甚至于当对方呼气时,湿热的气息就落在自己的鼻端,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男人特有的气息中。
萧容毓从耳尖一直红到了脖子根,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脸已经可以煮蛋了!
“你、你……你放开我——!!!”
萧容毓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
裴飞抖抖耳朵:啧,特种生物膜制成的耳膜也堪忧啊。
裴飞松了手,又问起刚才之事:“你怎么来了?”
萧容毓踉跄两步方站稳,一时体力不支,眼前发黑,扶着廊柱在坐槛上坐下休息,待眼前黑花散去,才恶狠狠地瞪向裴飞,顶着一头绯红,怒气冲冲地问:“你这家伙!谁让你把人偶做的、做的那么逼真的!”
裴飞歪歪头,淡定的神情呈现出一种特别憨实的无辜感,事实上他此刻的确很无辜:“按照你的样子做的,当然逼真。”
“那你也不能——不能把那种地方也做的一样啊……”后半句,却是小声了下去。
裴飞想了半天,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你是说那个红色胎记吗?那个……”
萧容毓好容易退下的热度再一次涌上来,尖声打断他:“该死的!不许你再提了!不许再提了!!!你这个混蛋,你究竟看了多少!你、你这个色魔!!!本王的身体岂是你能乱看的!”
萧容毓越想越是羞愤,简直要抓狂了。
箫国盛男风,可以说没有哪个男性贵族没有一两个娈宠的,但玩娈宠是一回事,被当成娈宠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对于一心想要成为骁勇悍将的萧容毓来说,这更是莫大的耻辱!
萧容毓自六岁以来,就凭借精致的容貌成为斐都贵族意淫对象的no.1。这些私底下的龌龊事萧容毓其实也有所耳闻,对那些看到自己就眼中放光的人极为厌恶。若是谁敢对他面露窥觊,立马就会被他拖下去暴打,因皇帝、皇后都对他隆宠至极,而且这种事情本就是对方无礼,任对方去哪里控诉都没有用,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不敢在萧容毓面前显露半分猥亵。之前萧容毓看裴飞对自己的身体毫无情绪波动,心里其实是很舒坦的,却没想到一个人偶就出卖了他!
萧容毓再次扑上去对裴飞拳打脚踢,之前正经路数无用,他索性不再用什么招式了,各种无赖拳法尽出,反正能打到裴飞就行。
而这时裴飞也大约意识到自己可能做了些对人类来说是很羞耻的事情,于是就默默地承受了少年的拳脚,反正对他来说,萧容毓的拳头就跟挠痒痒一样,连最表层的肌理都无法伤害。
萧容毓打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根本是在打墙,墙没事,自己却累得慌,他很快就没力气了,气喘吁吁地停下来。这时裴飞才解释道:“取蛊的时候偶然看到的,挺好看的。”
人偶固然是百分百照真人制作,但也不是事无巨细全部弄上去。萧容毓习武多年,多少留下了一些伤疤,如果都做到人偶身上肯定不好看。只有那梅花胎记不同。当时萧容毓被蛊毒折磨,身形消瘦,常年不见阳光,肌肤白皙几近透明,被□染红的胎记犹如一朵红梅花绽放于冰凌之中,鲜红欲滴,格外美艳,又因在那私密之处,更是无声地漫出色气。
裴飞虽然在创造力系统上有所欠缺,可审美能力并不差,他觉得好看,才特意点了上去。
裴飞说这话时面色坦然、呆板,没有猥琐亵渎之情,也没有欲盖弥彰之意,就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好一样,无比自然地说着一个关于审美的事实。
萧容毓被他这张死人脸堵的一时语塞,念头一转,又是怒道:“那、那个表情是怎么回事!你不会搞一个正常的睁着眼睛的表情吗?!还有,我眼角哪里有红色啊,你睁眼瞎吗?!!!哪里有,哪里有!我眼睛这么大这么有神,你干什么非要搞一个半眯着的!你分明就是不怀好意!”
裴飞看着他像是在思考什么,萧容毓瞪足了眼睛与他对视,仿佛要显示自己眼睛有多大一样。
裴飞看了片刻,缓缓说:“我觉得那样的表情很适合你。”
萧容毓立时气得七窍生烟,气急败坏地大吼:“适合你个鬼头!你给我重新刻一个头!我要英武非凡、两眼有神的!不要那样半睁半闭好像这辈子都没睡醒一样的破表情!听到没有?!”
裴飞考虑了一下,点头答应了,又问:“把腿也换了?”
“换你个毛!”萧容毓听着都觉得腿疼,面红耳赤,磨牙霍霍,却是不答应,“换下来的腿扔哪啊!谁知道你拿回去会不会做什么可耻的事情!——我要自己留着!”
裴飞都随他。
萧容毓累了,又回去坐下,休息了一会儿,斜睨了一眼那根柱子一样一动不动的男人,忽问:“喂,你该不会以后每个定制人偶的你都要看人家*吧?”
“不会。”裴飞又不是傻的,这显然不可能,“用尺子量。”
“这还差不多……”
萧容毓的嘴角微微翘起了一点,昂起下巴,傲慢道:“看在你人偶做的还不错的份上,本王说话算话,送你间铺子!说吧,你想要一间什么样的铺子?在东市最热闹的大街上给你找间铺子如何?”
对于萧容毓自己做出的承诺,裴飞没有丝毫客气:“不,我想将店面开在清静一点的地方,楼体以两到三层为宜,带院子,可以停放两三辆马车。”
萧容毓惊奇道:“你不要地段最好的也就算了,翠云阁也不是在大街上,照样门庭若市。但你要那么大的店面干什么?不就是摆放几只人偶吗?”
裴飞道:“要有足够的空间保证顾客的私密性。”
萧容毓虽然听得不是很明白,但也想起了自己拉开人偶双腿看到胎记那一瞬间的羞愤,自己一个男人都这样了,更别说女人了,来订做人偶的顾客估计都希望隐蔽一点。
一边暗道这个混蛋心还蛮细的,一边故意不给好脸色地说:“好吧,本王知道了,本王去给你找个合适的铺子。”
“谢谢。”
“喂,你最近就都在做人偶?除了本王的,还做了什么?都拿出来给本王看看。”
萧容毓跟着裴飞去了摆放人偶的房间,将人偶一个个看过去,发现这些人偶面貌相同,个头虽大了一倍,却不如自己那个精致,衣服自然也是连边都及不上,心里顿时舒坦了。又看裴飞雕琢出的那些家具、马车、房屋,心里一动,道:“喂,本王要你给我的人偶再做一套衣服。”
“你想要什么样的?”
“我要铠甲!还要武器和马!”
“有样本吗?”
“武器有,回头我拿给你看。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做就可以了——不过要给我做的好看,听到没有?不然我就砸了你的人偶店。”
萧容毓挥舞着拳头威胁。
裴飞面色如常,肉眼凡胎实在是无法从这张没有表情的面容上看出他究竟有没有将威胁放到心上。
16第 15 章
不出三天,萧容毓就给裴飞送来的一份地契。
店铺位于东市,与主街相隔一条街。前面是三层小楼,一楼正门所对的街道挺繁华的,人流量颇大,而二三两楼稍小,但也可以隔出两三个单间,裴飞觉得这也足够了。而楼后是院子,院子的后门面对的那条小路十分幽静,正适合不愿露面的少女乘车进入。
而且因为这里原来是个酒楼,为了送菜方便,二三两层有直通后院的楼梯,完全吻合裴飞的设想。
裴飞很满意,收下地契,同时让王府的人将一个三层小木盒拿回去给萧容毓。
裴飞开始着手对店铺的装修进行了修改,功能性的设计很容易就做出来了,但整体装修风格、细节却是难倒他了。店面要拥有符合这个时代文明特征的雅致,可未来世界没有符合这个时代风格的建筑,作为缺乏创造力的人造人就难以凭空设计。
裴飞思考了很久,最后决定将装修设计交给这个时代的建筑师去做。
虽然这个时代好像没有专门的建筑设计师,不过……总会有人干这种事情吧?
让李落去找好了。
除了装修,店铺还需要人手。
人偶铺作为这个世界新出现的东西,而且提供仿真人定制,导购员的服务水平就很重要。未来世界当然有完整的服务理念和方式,但问题是通不过宇宙文明法的评估,也就是说引入这套理念和方式有可能会破坏这个世界的文明特性。
裴飞只能放弃照搬现成,选择请这个世界的人对导购员进行培训。
李落就受过这方面训练,他肯定会了解,那就让他去找吧。
那么接下去的事情就只是普通的监工,那也可以一股脑儿交给李落了。
裴飞吹了吹笔墨未干的纸张,五官冷峻的面容上也多一点柔和的意味。
虽然萧容毓对李落是万般不屑,但裴飞并不觉得李落有他说得那么差劲。
像这次建设菇棚,李落就帮了很大的忙。
一般短工是从人伢子或人市上雇佣,但这次李落却是从荒山脚下的几个村子里找人。这些村子地力差,收成少,周围也没有山林供村民打猎、拾柴补贴家用,因此村民的生活都很贫苦。李落就是从这样的村子出来的,深知在这农闲时分,只要给这些村民管一顿饱饭,他们就会拿出十分力气来做事。因此直接在周边村子招人,果然将几个村子里的青壮年都吸引了过来,不但让建设进度比预想的还好,更为裴飞省下了好大一笔钱。
此后监工也大多是李落在做,他心细,对裴飞的吩咐一丝不苟,不许房子出一点偏差,另有何进在旁帮衬,两个人将工地管得服服帖帖的。初时裴飞还去看过两次,之后就再没有去管过,他相信两个人可以将事情做得很好。
有些事情交给何进是不妥当的,李落能帮得上忙,裴飞就不必亲力亲为,多出来的时间就能够阅读这个世界的书籍,让他更多地了解这个世界。这样的生活让人造人也有了满意的情感。而且裴飞觉得,有事做的李落似乎比较开心。
斐都的秋雨总是来得特别突然,午后没多久,天色翛然暗下,几乎没给人多少缓冲的时间,暴雨就哗啦啦地倾盆而下。
暴雨让菇棚的建设不得不暂停,李落督促着短工们见散落在地上的各种东西收拾好,确定没问题了,才在丫鬟的催促下急急赶回静园。
随行的丫鬟打了伞,可一路回来李落还是全身湿透,回房擦了身子,正擦着头发,便听到门外柳儿欢喜地唤道:“大公子!”
门外裴飞沉稳的声音响起:“小落回来了吗?”
柳儿嘻嘻笑道:“回来了,正在里面换衣服呢,公子进去吗?”
房间里的李落面上一燥,顾不上头发还在滴水,慌手慌脚地套起了衣服。
在旁伺候的月儿轻笑着说:“小公子别急嘛,小公子生得这样好看,说不定大公子见了就会心动了呢。”
李落小脸唰地红了,嗔怪地剐了她一眼,轻声责备道:“别乱说,裴大哥听到了……不好想的。”说着,他手里不敢停地将衣服穿好。
门外裴飞淡淡道:“没事,我等一会儿。”
李落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垂下眼帘掩去了一闪而过的失落。
很快,李落穿好了衣服,月儿过去将门打开,笑眯眯地将人迎了进来。
“裴大哥。”
李落清秀的面容上还残留着被调侃的羞红,双颊的燥热令他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从裴飞的角度看去,几乎只能看到对方一头湿漉漉的黑发。
裴飞对月儿伸手:“布。”
月儿窃笑着递上。裴飞按着李落坐下,说:“我给你擦头发。”
李落红着脸任凭裴飞动作,感觉沉重的湿发被人挽起,被头发浸湿的后背被空气一碰便是凉飕飕的,但不等凉意坐实,身后人就为他披上了温暖的外套。
“会着凉。”
男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却像是一块小石头,丢进李落的心湖,荡起层层涟漪。
李落低下了头,他庆幸这时候男人是站在自己身后,不会看到自己眼眶湿润的模样。
裴飞缓慢地擦拭着李落的头发,动作轻柔,舒服得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了身体。李落有些恍惚地想,这样的画面好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呢……他的头发又浓又长,总是很难干。以前在王府的时候裴大哥便是这样为他擦头发,那时候的夜色似乎格外安静,安静得让人恨不得时光就此停留。
“菇棚弄好了吗?”
男人低沉的声音拉回了李落的思绪。李落定定神,答道:“已经差不多了。再过几天就可以弄好了。”
裴飞点头,这个进度比他想的要快得多。
“人偶铺的店面已经选好了,需要重新装修,我想让你来做。”
“我?”
李落惊诧地转头,发丝从软布中滑出重新甩落在身上,但不等湿气沁入衣物,就再一次被男人宽厚的双手撩起。
李落惊觉不妥,慌忙回身让头发顺服地回到男人手中,不自信地说:“可是这些是我没做过,我……我怕做不好……”
裴飞重新挽起他的长发,淡淡道:“菇棚做得挺好的。”
裴飞的回答听上去有些牛头不对马嘴。但李落明白了:菇棚做得好,所以相信你也有能力做好人偶铺。
大哥相信我能做好……
李落敏感而脆弱的小心肝在这样的想法下颤了颤,眼眶发热,眼看着就泛起了水光——感动的。
李落吸吸鼻子,抬头坚定道:“我定会为裴大哥办好这件事的。”
“辛苦你了。”裴飞说,“改造的格局我已经做好了,你要找人设计下铺面的装潢,此外店里还需要几个女孩子,需要找人训练她们的仪态。”
李落眨眨眼,不确定地问:“裴大哥的意思是去找都料吗?”
裴飞却是反问:“都料是什么?”
“呃,就是……就是负责建造房子的匠人……”
“房子内外的装修设计呢?”
“呃……也做的。”
“嗯,那就去找个都料。”
裴飞终于知道这个世界建筑师、设计师的名称了。
李落得了吩咐,便开始琢磨人选的事情,想着想不由得皱起眉头,都料和训导礼仪的人斐都肯定是有的,却不知道去哪里找,而且看裴大哥的意思应该是要找好一点的,那就更不知门路了。还有裴大哥说女孩子看店……虽说是奴籍的丫鬟,但如此抛头露面,日后婚嫁怎么办?同样出身卑微的李落心有不忍,却又不知如何对裴飞说,一时间有些烦恼。
裴飞同样没有再说话,轻柔地擦拭着少年的头发。当软布无法再从头发上吸收多余的水分时,他改为直接用双手拢住这一头乌黑长发,从上到下,缓缓捋过,微妙至分毫的原力恰到好处地蒸干了多余的水分,当他松手时,一头乌发已是干爽如新。
随后裴飞为李落挽了个髻。
李落回过神,看裴飞似乎要走了,心中一跳,面颊微红,轻声说:“裴大哥,我给你煮茶吧?”
“好。”
裴飞没有拒绝,转了个身,在李落对面坐下。
茶,这个世界的重要饮品,同时也和一个人的品性挂钩。作为一名合格的小倌,李落必须精于此道。
事实上也证明,他煮的茶比巧儿煮的好喝得多,裴飞挺喜欢的——人造人也是有味觉有品味的,只是即使不好喝也不会计较而已。
那边李落羞涩地煮了茶,羞涩地看着裴飞喝茶,羞涩地想起,自己好像很久没有和裴大哥这样面对面地相处过了。
自菇棚开始建设以来,李落总是早出晚归,除了每日早晚一起用膳,就几乎没再碰面过。
李落想起了当初还在王府当杂役的日子,虽然辛苦,却能天天陪伴左右,看他做人偶,与他说说话,天气凉时还能蜷缩在男人怀中,比起如今,亲密得多。
李落感到一丝茫然,他也不知道现在的生活是不是真的比以前好了。
过了一会儿李落才觉得自己不知足,从贱籍到良籍,多少人求而不得,他却觉得不如之前好,而给他这一切的人此刻就在同一个屋檐下,将他当做弟弟一般照顾,他却还想得寸进尺,哪个欢馆里出来的人还能比自己更好的?当真是过惯了好日子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李落摈除那些不合时宜的念头,偷瞄着男人略显冷峻的外貌,声音柔软地挑起了话头:“裴大哥,那个人偶铺的装修和培训,你有什么要求吗?我记一下好去找人来做。”
萧容毓拿到盒子,本能地意识到这应该就是裴飞新给他做的人偶头部和铠甲。
打开第一层:嗯,果然是新的人偶头部和全套铠甲,还有根据他的配剑打造的小剑。萧容毓把玩了一下,剑是可以出鞘的,除了没开锋,其他方面都和真剑无异。盔甲虽然是没见过的款式,但极为精美,萧容毓甚至觉得自己可以按照这个模型打造一套真的。新人偶头部则是按照萧容毓的要求制作了睁开眼睛的,莹润的黑瞳中带着倔强和傲慢,嘴角微翘,似是不屑,它看上去随时会拿起皮鞭抽人,萧容毓觉得这就是自己,任性尊贵无人能管制的小郡王,很好,非常好。
打开第二层:哦,是一匹马。小马的蹄子上钉了金属块,虽然身体很轻,但是放在桌面上的时候却很稳,这样人偶放上去也不会歪倒。而且马身表面粘了短绒毛,鬃毛和尾巴也都修剪得很漂亮,看上去栩栩如生。
萧容毓想不出第三层还能放什么,他怀揣着无比期待的心情打开了第三层,发现是一件衣服。
难道给我做了一套新衣服?
萧容毓抖开小衣服,布料是上好的正红色丝缎,上面以七彩丝线绣出一头凤凰,做工华贵精致自不用说,只是样式十分奇怪:高领子,无袖子,右衽,上面有几个像绳结的东西,将左右衣襟固定在一起。从衣服的线条来看,腰身处形成了弧线,而臀部以下只是前后两片布料,两侧却是敞开的。与配套的还有一顶假发。
萧容毓眉头跳跳,他隐约意识到这件很可能是……
萧容毓也不知道自己是手贱还是好奇亦或者是决定找一个借口再去将裴飞打一顿,他拿出了自己的人偶,脱掉了原来的衣服,将这件奇怪的衣服穿了上去,再换上那顶假发。
黑色长发披散而下,白皙的面容愈发小巧,高立的领子让令人偶犹如天鹅般优雅引颈。藕臂暴露在外,纤细修长,虽说人偶本是男性,肩膀略宽,但衣服领口独特的收缩剪裁却掩盖了这一点特征。紧贴身形的衣服勾勒出无比美好的身段,即使没有胸部,也难掩腰身纤细、臀瓣浑圆翘立之美,玲珑身段竟是比那些女子还要性感。而再往下,笔直无暇的长腿从高开叉的裙摆两侧露出,浑圆的大腿,纤细的小腿,圆润的脚踝,足尖粉嫩羞涩。萧容毓之前为解蛊毒之苦见识过无数男女的酮体,其中不乏双足美好者,然而回顾往昔所见过的种种美腿玉足,竟然没有一个比得上眼前这个人偶!
是人偶本身腿美,还是这件衣服将其修饰到了极致?
萧容毓双手颤抖,看着人偶的眼睛渐渐泛起了红色,他缓缓站起来身,指尖慢慢扣住了桌面——
乓!!!
“混蛋啊!!!裴飞——你给我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吧——!!!”
少年的咆哮直冲云霄,似乎连老天爷都摄于他的威力,眨眼间雨过天晴,阳光明媚得仿佛没有过一场瓢泼大雨。
“嗯?”
裴飞抖抖耳朵,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转头望向窗外的某个方向。
话说,这时候萧容毓应该已经看到那件旗袍了吧?
应该会……暴怒?然后就会过来找自己,再然后……应该就可以提出那个建议了?
裴飞耸耸肩,他才不会承认,自己是故意的呢。
对于萧容毓这种任性易暴躁正处于叛逆期的孩子,激怒他远比讨好他更容易得到他的靠近——前提是你曾经救过他。
那边李落投来询问的目光:“裴大哥?”
裴飞回过头来,抿了口杯中茶,说:“有人要来,我先回去了。”
17第 16 章
裴飞并没指望萧容毓会真的把旗袍穿到人偶身上——所以说啊,手贱不能怪鬼畜啊——他觉得萧容毓看到衣服的那一刻应该就会明白这身衣服会是怎样的一种效果,或者说,萧容毓只要明白这是女装,就会愤怒地想要冲过来找他算账了。结果和他预料的差别不太大,萧容毓来了,而且是愤怒值max,直接狂化。
萧容毓一脚踹开大门,飞身而上企图将男人扑倒在地一顿胖揍,却不想一头撞上裴飞的手肘,激痛从齿间冲上大脑,萧容毓一声惨叫跌落。
苍天可见,裴飞不过是刚好抬手而已,怎知道这小王爷会突然扑上来。
看萧容毓差点摔倒,裴飞很有良心地扶了一把,将人捞进怀里,免得这倒霉王爷磕了牙还要摔坏屁股。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混蛋!你是铁打的吗!痛死我了!)”
萧容毓捂着嘴说着难以辨识的话语。
“我看看。”
裴飞拉开他的手给他看了看,确定这家伙只是撞了牙龈吃疼而已。看少年愤怒又委屈的样子,便捧起他的脸颊轻轻按揉,生物电流透过肌肤深入牙齿根部,消除了酸痛。
萧容毓没好气地瞪着他说:“你这混蛋究竟是什么意思!那种地方你看了不够还要做到人偶上,好,就算你是觉得好看,那你送女装是什么意思?干嘛,想让本王当女人,给你娈宠是不是?!你这个混蛋!不要以为你对我有救命之恩就可以肆无忌惮!迟早有一天本王要把你给砍了!”
“没有。”裴飞摸摸他的头,安慰道,“只是逗你玩玩。”
“玩你个毛!你玩你家李落去!反正他就是从小倌出身,你爱怎么玩怎么玩!”
裴飞摇头,“他没你好玩。”
“裴!飞!你!要!死!啊!”
萧容毓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是从后牙槽里吐出来的!好玩?这他妈的不是褒义词!!!
裴飞翘了翘嘴角,对他来说,已经是异常明显的笑容了。
李落才不会生气呢,就算叫他做更羞耻的事情,他也只会害羞,不会生气,更不会抗拒。人造人就算感情系统有缺陷,但这个区别还是看得出来的。
更何况李落生气的时候又不像瑞,他干嘛要让李落生气。
裴飞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给他摸摸头——虽然被拍开了,说:“你太弱了,我教你一种内功心法吧。”
这算是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吗?萧容毓无心计较裴飞这种行为的实质,也自动忽略了那个形容词,不屑道:“算了吧,我们萧氏皇族的啸天功是最强的天级功法之一,即使你拿其他的天级功法过来,也不比啸天功好,充其量就是各有千秋而已。而且还要散功重新修炼,一点也不值得。”
裴飞摇头道:“你不用散功,按照我的方法去修炼,你依然可以使用你原来的拳法和剑术。”
萧容毓用看傻子的眼光看他:“那我为什么要修炼你的功法?”
“因为我的功法修炼速度是你现在的十倍以上。”
“……”萧容毓嘴角抽抽,看他的目光愈发诡异,忽然想到了什么,眼中多出戒备和探究:“你……该不会想和我练合体双修之法吧?我可事先说好,我不做下面那个!”
作为一个被蛊虫折磨多年不得不每天和人交欢的倒霉蛋,萧容毓对*倒是看得很开,男女不忌。但作为一个有理想有追求有王八之气——哦,不,是王霸之气的男人,他绝对不做下面那个!
但比较一下他和裴飞的身高差……萧容毓悲愤地意识到连自己都没办法想象裴飞在下的样子,那唯一的结果不就是自己在下面了?
于是他看裴飞的目光愈发警惕了,联系之前这家伙把自己当猫抓起来的黑历史,以及不动声色就把人身体看光还做成人偶最后又送来一套女装的龌龊行为——萧容毓很怀疑这个男人和自己一样没有节操!
面对这样的目光,裴飞顶着死人脸,一字一顿地说:“不是双修之法。就你一个人练。”
“那你干嘛这么好心要教我这么厉害的武功?”
萧容毓怀疑地看着男人。他可不傻,他敢跟裴飞任性发脾气,那是看出裴飞不会计较——虽然不知道理由,不过也许是看在自己这张脸的份上呢。反正对方的目光还不算讨厌,那就勉强接受他臣服于本王的无穷魅力之下吧。
可发点无关痛痒的小脾气是一回事,接受一个比天级功法更顶级的武功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十倍效率?那练个十年不就可以笑傲天下了?
这馅饼砸都可以砸死人了。
馅饼太甜美,萧容毓可不敢吃。
你对我这么好,总要图点什么吧。包容我发脾气,可是说是喜欢我这张脸,传功法,可就不是普通的喜欢可以解释了。
在裴飞回答之前,萧容毓又是质疑:“难道练久了会变傀儡?还是练久了就身中剧毒不得不听你的话或者不得不跟你上床?”
裴飞一沉不变的面容上也抽搐了一下。
“不会。”顿了顿,裴飞又补充了一句,“李落也在练,只是一直没成功。”
萧容毓眼珠子转转,又是确认地反问:“李落也在练?”
裴飞点头。
虽然始终不能理解裴飞究竟看上那小倌什么了,但萧容毓肯定裴飞是不会伤害李落的。如果李落也在练,那起码说明这种功法没有害处。
但这件事并没有那么容易下决定,毕竟裴飞所说太超乎他惯有的观念了。
萧容毓想了想,说:“我考虑一下。说起来,怎么最近李落都不在家的样子?啧,不会出去找男人了吧?”
“我让他帮我做事。”
“做事?做什么事,他能做什么事?”
萧容毓对某前小倌的轻蔑之意溢于言表。对此裴飞毫不意外,若非如此,他也不必特地回舒苑等待萧容毓的到来。
但对萧容毓的行为裴飞也无意指责,只说:“买块地,盖房子,让他监工。”
“嗯?你买地了?怎么都不跟我说?你自己去买能买到什么好地?”萧容毓一脸诧异、不屑,“不会买了座荒山回来吧?”
裴飞点头。他的确买了一座荒山。
萧容毓呆了一下,眨眨眼,说:“我刚才……应该没看到你点头吧?”
裴飞看着他,认真地说:“我买了一座荒山。”
“……啊哈,今天一定是生气过头了,都出现幻听了。”
“我买了一座荒山。”
“……”
“我买了一座荒山。”
裴飞很自然地重复第三遍。
萧容毓掏了掏耳朵,慢悠悠地往外走,嘴里念叨着:“懒得理你,什么都没听到,懒得理你,什么都没听到……”
但待郡王大人回了府——
“给本王去查!!!裴飞到底买了什么鬼地!!!”
萧容毓最近对惊叹号的使用量很大。
这个混蛋究竟要干什么?
萧容毓当然不会认为裴飞是疯了。
一定是有什么瞒着本王,哼哼,看本王查出来怎么修理你!
18第 17 章
一场大雨让山林里的野生菌菇争先恐后地破土出芽,等待已久的裴飞也可以进行他的食用菌母种培育了。
人工栽培食用菌首先要驯化野生食用菌,培育母种,再扩大繁殖原种,进一步得出栽培种。但食用菌和食用菌之前差别极大,未来世界菇的品种几百万种,也不是所有品种都能人工培育,即使是能人工栽培的那些,虽说方法大同小异,可细节参数上也大相径庭。还有育种成功后的堆料、菌种瓶、人手等诸多事宜,每件事都要裴飞亲力亲为——因为其他人完全不懂。
裴飞从野外采集了几种品相好的子实体回来做母种培育。具体操作过程裴飞是不知道,但怎么说也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理论结合一点点印象在用超级大脑进行建模推演,得出几个理论上可行的方案并不难。再将样品分作好几份分别尝试不同的方案,反正他记忆力惊人,样品再多都能管得过来,只要一个培养周期就能尝试出最好的方案。
这段时间萧容毓开府,每天忙于在家待客,没有来骚扰裴飞。没有小郡王闹腾的日子显得特别安宁,裴飞一边培育食用菌母种,一边做着公版人偶,人偶铺的事情全部丢给了李落,落得清闲自在。
可怜李落为人偶铺的改造工作愁得头发都掉了不少。
功能性的改造倒是不难,只是将店面隔出几个隔间,在放些桌椅展示柜之类的东西。只是都料匠和训导礼仪之人让李落很是为难,主要是不知去哪儿找。
想来想去,最后却是想起了他曾经所待过的地方——卿缘阁。
卿尊阁正是斐都最大最红火的小倌馆,各方面都是最好的——不论是楼体样式还是店内小倌的仪态容颜。
“不知道请艳鬼大哥帮忙的话合不合适……”
李落踌躇了很久,最后实在没办法了,还是决定去一趟卿尊阁。
艳鬼是卿尊阁的当家。当年他也是红极一时的头牌小倌,有一次被恩客起了个绰号叫“艳鬼”,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家都觉得这个绰号十分恰当,叫的人多了就慢慢取代了他原本的花名。后来他攒够了钱给自己赎了身,开了卿尊阁,“艳鬼”一名也就沿用至今。
白日里的卿尊阁看上去有些冷清,雅致的门面令它看上去不太像是个欢馆,反而像是清谈之地。
李落绕去了后门。守门的青年名为小青,与李落是熟人了,看到他出现诧异又欢喜地叫道:“小落!?你怎么回来了?”顿了顿,突然诡笑着凑上前,压低了声音说:“难道是……想进梅院?”
梅院是卿尊阁里专门教导床上功夫的地方。有些小倌被赎身之后还会偷偷回一趟卿尊阁,为的就是进梅院再学点床上功夫。曾经被他们视为耻辱的事情如今成了保住优渥生活的必要手段,态度自然就变了。艳鬼对此也是来者不拒。
李落耳根子红透,羞恼道:“我、我才不是的!”
“那你来干嘛?”小青反而是奇怪了。离开这里的小倌除了想进梅院“进修”的,可没有人再回来过的——卿尊阁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艳鬼也不是能让人感恩戴德的主。
李落讪讪道:“我是想来请艳鬼大哥帮忙的……”
“帮忙?”
小青更是看不透了,追问了几句,李落却没说。
小青也不多问,让人去给艳鬼通传,拉着李落聊了几句,得知李落现在过得很好,还得了特赦成为良籍,顿时羡慕不已。
一般贱籍被赎身之后,就算主家有心,最多也只能被提为奴籍,能成为良籍的当真是要有点奇遇才行——比如不小心替皇帝挡了一剑立下救驾大功之类的。这样的机会想当然尔是万中无一的。
说话间,派去通传的人就回来了,艳鬼请李落进去说话。
清静的内院里,静立在小池边的身影一下子抓住了李落的目光。
那人一身红衣,眉眼带笑,乌发黑瞳,冰肌红唇,在他身上似乎找不到一个混沌的颜色,纯粹的颜色碰撞在一起,迸发出难以言喻的艳丽,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染着几分邪气,令这张面容愈发魅惑。
李落只看了一眼便仓促地低下头,不敢直视。
即使离开两年了,面对艳鬼李落依然本能地畏惧。
李落第一次看见艳鬼,是在卖入卿尊阁后的一个月后。他和其他孩子被人从房间里叫到院子里,身边的人告诉他听说是一个跑掉的小倌被抓回来了,估计是要什么什么。那个孩子说了一个词,当时李落没听懂,后来过了很久读了书才依稀记起,那个词是“杀鸡儆猴”。
很快,几个护院抓着一个少年出现在众人面前。那少年跪伏在地上,全身赤mgc裸,后mgc穴中插着粗壮的玉势。
李落吓得捂起眼睛,听旁人惊呼,才偷偷睁眼从指缝里看出去,只见那少年在众人围观之下像母狗一样对几个丑陋的杂役摇尾乞怜,愉悦而贪婪地舔舐他们的阳mgc物,像是在品尝天下最美味的食物。那些男人将他戏弄够了就拔掉塞在他体内的玉势,轮流进入他的身体,红艳艳的穴mgc肉松软地突在外面,旁观者都看得肉疼,然而少年享受的表情告诉众人他是真的沉迷其中。
一个清亮声音响彻小院:“想逃跑的都给我看着,这叫美人犬,意思就是像漂亮的母狗一样。你要是真能跑掉,算你本事大,但千万别给我抓回来,抓回来的,就是这个下场。”
旁边人的小声议论断断续续地进入耳朵里,李落才知道,那少年是两个月前来的卿尊阁,据说性情刚烈,连脱衣服都不肯。后来少年寻了个机会逃出去,但很快就被抓了回来,之后就不见了人影。时隔一个月再出现在人前就已变成了这样。
李落下意识地朝着声音传来方向看去,落在记忆里的,是那一身火红和被红衣衬得分外艳丽的面容上的微笑。
李落双腿打颤,几乎站立不住。
他怕了,他宁愿顺从点,也不想变成那样。
但或许是因为李落的乖巧听话,艳鬼对他也比对旁人好得多。调mgc教的方式温柔一点,痛苦也就少很多,即使李落不论在哪方面都没有很强的天赋,学什么都不是太快,艳鬼也一直用头牌的标准尽心栽培。在卿尊阁这种高等级的欢馆里,才情比容貌更加重要,才情出众的,那些高级恩客们会捧你、护你甚至敬你,多少给你点尊严,若才情奉缺只剩下一副好皮囊,那唯一的结局就是沦落为泄欲工具——没有丝毫选择,更没有丝毫尊严。
若是没有艳鬼,自己会更惨——容易知足的李落对艳鬼是还是感恩的。
过往种种从脑海中如流星般划过,李落定了定神,慢慢走到艳鬼面前,低着头轻轻唤了声:“艳鬼大哥……”
“小落,你都离开我这儿两年吧,还这么胆小?来,抬头让大哥看看。”
红衣男子的声音很亮,宛若凤鸣,如珠如玉,从容中透出别样的婉约,落在耳朵里便令人觉得通体舒畅,而对李落而言,更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
李落有些羞涩,头埋得更低,艳鬼便轻笑着勾起他的下巴。
艳鬼将他好好打量一番,却是惊奇道:“小落,你被赎身已有两年了吧,裴飞还不曾抱过你吗?”
李落羞红了面颊,支吾道:“裴大哥他……他对我不是那个意思……”
“哦?”艳鬼挑起了眉梢,“这还真是稀奇。那他对你好吗?听说他给你求了恩赐,让你入了良籍?”
李落用力点头,吸吸鼻子,也有些好奇地问:“艳鬼大哥也知道郡王爷的事吗?”
“曾听瑞王爷说过。”艳鬼大哥简单带了一句,便将人搂进怀中,柔声道:“你这孩子性情怯弱,受了委屈也从不吭声,当初看那裴飞冷面冷心的,还怕他对你不好。如今看来你这孩子也算是傻人有傻福,他既无欲念又能对你好,还为你求得良籍,你日后也算有个着落了。”
李落抹抹眼睛,用力点头。
艳鬼笑了笑,引李落入座,却将茶具摆到他面前:“小落,煮杯茶,让大哥尝尝你手艺有没有退步了。”
李落乖巧地点头,开始摆弄茶具。
艳鬼看了片刻便说:“看你动作熟练,倒是没将手艺放下。”
李落轻声道:“裴大哥似乎喜欢喝茶,所以有时候我会给他煮茶。”
“这样也好。”艳鬼说,“虽说裴飞对你没有那番心思,但即便做个弟弟,也总要有些他喜欢的东西才好。你性情柔顺,懂事可心,寻常人都会心存怜惜,若是再有个他喜欢的事物,便足够了。”
李落红了脸,指尖一抖,泼出几滴茶水,惹得艳鬼又是低笑。
“害羞什么。还是说……小落其实不想只做个弟弟?要不大哥送你一株*香,保准今晚就让裴飞将你就地正法?”
“艳鬼大哥!”
李落一直红到了脖子根,脸颊像是要烧起来一样,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艳鬼笑了一阵倒是没有再说,反倒是正了正神色刮刮李落通红的面颊,微笑道:“开玩笑呢,小落别害羞。”顿了顿,又像是感叹一般地轻声说,“做弟弟可比做情人好得多……”
李落一怔,男人妩媚的眼睛里有着他不熟悉的迷茫。
但这抹迷茫不过是一闪而过,艳鬼依然是明艳慑人的艳鬼,他收回手,从李落手中接过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浅浅抿上一口,微笑地夸奖了一句:“小落的手艺比以前更好了。”随即便转开了话题,“小落这次来是打算找大哥叙旧吗?”
李落回神,忙道:“我这次来是想请大哥帮个忙。”
“说吧。”
“是这样的,裴大哥准备开一个铺子,想要装修得雅致些,要找一个都料,另外他还要安排几个丫头看店,想找人训练一下丫头们的仪态。他将事情交给我做,可是我不知道去哪里找人,所以想来请教下艳鬼大哥。”
艳鬼好奇问道:“他要开什么铺子?药铺?”
李落摇头:“不是的,裴大哥要开的是人偶铺。”
艳鬼面露惊奇:“他不是擅长医术吗?”
李落讪讪道:“裴大哥说他其实不懂医术,只是刚好郡王爷的病他能治而已,所以裴大哥并没打算当大夫。不过裴大哥做的人偶很精巧,郡王爷也很喜欢。”说到这,李落笑了起来,弯弯的眼睛里满满的欢喜。
艳鬼笑道:“听上去很不错,什么时候也给大哥看看。”
“好啊。裴大哥也给我做了一个,改日拿来给艳鬼大哥看。”
艳鬼微微一笑,却道:“小落,你大哥如今已是贵籍,制作人偶之事说出去有损声誉,日后你切不可对旁人说那些人偶是他做的,知道吗?”
李落怔了怔,连忙点头:“我知道了。谢谢大哥提醒。”
艳鬼又道:“我给你介绍一个都料匠,当年卿尊阁就是他设计督造的,应该还不错吧?”
“那训练店内丫头……”
不等艳鬼说话,院外一阵骚动打断了他。
二人转头看去,便看两个彪型大汉压着个少年站在那里,因那少年挣扎,另一名大汉忍不住爆了粗口低骂不止。
“小贱人!让你跑!让你跑!看你能跑到那里去!这次被抓回来看老子不操mgc死你!”
话音未落,那汉子小跑上前,对艳鬼谄媚道:“阁主,小人将苏明非抓回来了。您看怎么处理?”
李落认出那几个汉子身上穿的是竹院护院的衣服。竹院是调mgc教新人的地方,不时会有些不愿认命的少年想要逃跑,但据李落所知从没有人逃跑成功过,被这些人抓回来后大多是被调mgc教成美人犬,然后扔到低等妓寨或是军妓营里——就像是李落所见过的那个一样。而在这些美人犬被贱价卖掉之前,这些护院理所当然地可以随意享用。
李落想到当年之事,打了个抖,偷偷瞥了眼艳鬼。
19第 18 章
艳鬼好看的眉毛皱了皱,斟酌了一下说:“先将人关起来。”或许是看穿了大汉心中的期待,艳鬼忽然沉了脸色,冷冷道:“这个人我还有用处,别让我发现有人把他弄脏了!”
那汉子一抖,忙道:“是,是,阁主放心,小人不敢……”
“下去吧。”
艳鬼不耐烦地将人挥退。
李落望了眼那少年,离得远并不能看清样貌,但对上那双眼睛的瞬间心头就像是被冰锥刺了一下。
目光接触不过一瞬间,少年就被大汉押下去了。
李落心中有些奇怪:艳鬼似乎并不打算像以往一样将这人□成美人犬卖掉,难道是此人容貌格外出众吗?
但这话也说不通。男子承欢于身子有损,日日承欢,容颜凋零的快,只有才情会随着时间而沉淀得愈发醇美,重才情的小倌们不但受欢迎的时间长,能卖得价码也更高,因此艳鬼一向是重才情多过重样貌。这也是卿尊阁这种高级欢馆和那些下等妓寨的区别。
艳鬼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叹气道:“你可能没看清楚,那孩子的容貌十分特别,很吸引人,而且本身也很有才华,是个好料子。但他的性子实在太过冷傲倔强,买回来半个月就逃了两次。本来这样的人我都是直接扔到下等妓寨里,不过他的样貌的确难得,我有些舍不得。”
李落也不知道说什么比较好。
或许是察觉气氛尴尬,艳鬼笑了笑,转而道:“对了,你那铺面的事情——裴飞想要找人训练看店丫头,无非是希望让进门的顾客感觉舒服。我为你介绍一个宫里出来的嬷嬷,教出的丫鬟们都是口齿伶俐、擅长察言观色之人。让她给你教导一二,保准你家裴大哥满意。”
李落大喜过望,忙不迭地说:“谢谢艳鬼大哥!”
李落告诉裴飞已经找到人了,却不敢告诉他是从卿尊阁那边找的人,怕裴飞不高兴。
好在裴飞没有细问,得知人手已经找到便放手让李落去做。
过了大约半个月,萧容毓终于从没完没了的访客中脱身,重整旗鼓,杀上静园,准备刑讯逼供荒山之事。
那日萧容毓不耐被裴飞欺负,自己回去派人去调查,很快就有了结果。裴飞买荒山之事并无遮掩,而且那山上大兴土木,眼睛瞎了才看不到。但对于裴飞要做什么却是怎么都查不出来了。何进是完全不知道裴飞要做什么,而李落虽然知道是要种菇,可因不了解也无法想象,便无法说清楚,两个都只是尽心尽力按照裴飞的要求把房子建好,旁人问及就都是摇头说不知道,竟让这件事就这样保密了起来。
见了裴飞,萧容毓照例脸一板,问:“你这家伙,还真去买了荒山?你要买地干嘛不跟我说,我去跟皇伯父给你要几块好地不就完了?你买那荒山能有什么用,野草都没几根的。”
“种些东西。”裴飞不以为然地回答。
萧容毓看他这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甩他一个大白眼,没好气道:“房子里能种什么东西?”
“食用菌。”
“哈?那是什么?”
“就是你平常吃的那些菇。”
萧容毓怔了怔,陡然睁大了眼睛,失声尖叫:“那些东西也能种!?”
“能。”
裴飞淡定无比理所当然的语气让萧容毓觉得自己仿佛是个白痴:连这都不知道的白痴。
萧容毓一时语塞,只能嘲讽道:“牛皮不要吹得太高,小心下不来。”
裴飞考虑了一下实验室里培养菌的发育良好的母种,觉得失败的可能不大,淡然自若地说:“不会的。”
萧容毓被噎着了,上下气一时接不上,喘了两口,才挫败问:“你种了什么菇?”
“白菇和伞菇。”
闻言萧容毓有些失望。这两种菇是箫国最常见的菇,萧容毓不时也能吃到,便觉得没有很稀罕,他更希望裴飞去种一些不常见的好吃的菇。但转念一想,现在裴飞能种白菇和伞菇,那日后就能种其他菇,而且这可是新鲜的菇,和平时吃的干货大大不同,倒也很是馋人。
而且箫国虽然盛产野生菌菇,但凤、云、雍三国每年都会从箫国买走超过一半的菌菇,令这些鲜美的食物在箫国皇族的食谱上也是极为难得。
“种出来记得给本王送一份。”萧容毓施施然地说,顺便咽了咽快溢出嘴角的口水。
“你愿意修炼我的武功了吗?”很难得,裴飞破例主动追问某件事。
“我再考虑一下。这两天忙着郡王府的事情,都把这事给忘了。”萧容毓坦诚道,眼珠子一转,忽问:“你的人偶铺快开张了吧?”
“嗯。”
“何时?”
“三日后。”
“记得叫我!”
萧容毓一锤定音,只等着人偶铺面开张,他去大闹天宫——哦,不,是恭贺新禧。
在萧容毓的设想里,店铺开张应该是敲锣打鼓、热闹非凡,在无数路人的围观中,他堂堂郡王爷昂首挺胸地第一个走入人偶铺,再让店老板裴飞给他说两句好话,那这一天就可以完美地展开了。却没想到……
人偶铺静悄悄地开了门,挂了牌匾,摘了红布,请萧容毓第一个入店。
“我说,你根本就不想做生意是不是?你这样一点人气都没有,怎么开张啊?”
萧容毓被这冷清的场面震惊了,双手抱胸,挑着眉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这个面无表情的男人。
裴飞不解释,淡定自若。
李落站在裴飞身后,壮着胆子反驳:“才不是的……我们做的是定制人偶,如此私密的东西,弄得人尽皆知就没人来了。”被萧容毓一瞪,他不自觉地往裴飞身后缩了缩,但不忘再补充一句:“这是裴大哥说的!”
萧容毓鄙夷地看着他,又是一脸不屑地看向裴飞,指着头上牌匾,说:“算你有理,可你那起的是什么破名字啊?!”
这回李落不吭声了。
裴飞抬头看了眼:仿真阁。
挺好的名字不是吗?直白,易懂,好记。
萧容毓最恨他这油盐不进的样子,明明是张冰块死人脸,怎么就能淡出个无辜感来?小郡王磨牙道:“土包子,你不会起名字不会问我吗,本王随便起一个都比你好!”
“我觉得这个挺好的。”裴飞说,随后转向了一遍,很是自然地说,“哦,有客人来了。我们到后面去。”
萧容毓恨他转移话题都转得这么生硬又理所当然,却又被开张没多久就进店来的人勾起了好奇心,被拉着到了楼梯后,再探头看去,便见三名女子施施然走进门来。走在最前面的这位大约十□岁,身着粉红对襟衫子,外套嫩绿纱袍,一身亮丽绫罗,再看她后面两个身着浅黄棉麻裙子的丫头,便知这女子必是一名贵族,带着自己的丫鬟出来逛街了。
女子看到那精巧的人偶便是眼中发亮,身后的丫头亦是咋咋呼呼地叫起来:“小姐,这人偶好漂亮!”“是啊是啊,就跟真的一样!”
离得最近的那名导购少女立刻上前接待,从展示柜中轻柔地拿出一个玩偶,像是托着一个孩子一般,温柔地地到那女子面前,微笑地介绍:“这位小姐,您可以摸摸它。我们的娃娃和别家的娃娃有所不同,它是可以像真人一样摆出各种姿势的。”说着,她扶起人偶的手臂,让人偶做了个像是拱手的姿势。
女子这才真的被勾起了兴趣,这时代做的漂亮精致的玩偶不是没有,但能让每个关节包括手指都如此灵活、像真人一样弯折的却是没有。她好奇地接过,小心地摆弄着人偶的手臂、身体,看它做出一个个动作,不由得露出了欢喜的微笑。
服务员适时地补充道:“人偶的发型、衣饰都是可以更换的,您可以为人偶缝制您喜欢的衣服,若是需要,还可以为您订制您专属的人偶。”
“订制我的专属人偶?”女子抬起头,好奇地问。
“是的,完全依照您的样貌、身材来订制。”服务员微笑地说,“南康郡王就定制过这样一个人偶呢,和他的容貌一模一样的。”
这边小姐如何反应不说,那边隐藏在楼梯后的萧容毓已是七窍生烟,一把抓过人裴飞的衣襟,低吼道:“你这个混蛋,你居然、居然用我、我的——”
裴飞眨眨眼,忽然抬头说:“你看,那人已经准备买了。”
萧容毓扭头看去,果然看见服务员正在邀请女子上二楼详谈。
开张第一天就有人下了单子,也算是开张大吉了。
回去的路上萧容毓一直在抱怨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当成了“代言人”,开始李落还会为裴飞辩护几句,但很快就完败缩至角落,不敢吭声。
裴飞自始至终面无表情地听着,不过对于小郡王的抗议他还是有认真思考一下的,不出一秒钟便坚定地认为自己没有侵权——当然,但萧容毓才不管这件事有没有错呢,我是王爷,我不爽,那就是错滴!
于是裴飞淡定地屏蔽了萧容毓的抗议,在萧容毓抱怨累了喘口气缓一缓的空隙,他再次提起了那件事:“你愿意修炼我的武功了吗?”
裴飞的主动让萧容毓很有一种大灰狼看小白羊的感觉。
不过经过这几天的考虑,萧容毓再三权衡后,在好奇心及好胜心的驱使下,他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那个啊……你保证内功没问题的话,我、我就学!”
小郡王看似高傲地昂着下巴,后颈上的寒毛却是一阵阵地颤抖,只凭着一口气硬挺着才没有缩起脖子。
人造人先生翘了翘嘴角,对此表示很愉悦:终于有小白鼠了。
没有武学基础甚至连内功是什么都全无概念的李落的确不是一只适合的原力小白鼠,至今全无进展,就算是裴飞想帮忙,可在缺少样本对比的情况下也无从下手。而这位传闻中武学天赋很高的小郡王无疑是目前所知的最合适的样本2号——1号是那位内功深厚又精通医术的慕青。可惜和那位没什么交集,无从诱拐。
裴飞选择了和李落一样的运功路线教给萧容毓,以便更好地搜集结果。
接受了诱导原力,萧容毓就急不可耐地主动回去修炼了。裴飞送李落回听雨轩,随后去实验室看了下菌丝,之后便开始制作第一位顾客的人偶,心里琢磨着再来两个顾客的话这个月就可以关门等下月再开张营业——虽然人造人没有强烈的喜恶感情,但还是觉得为那些不相干又和瑞不相似的陌生人制作人偶似乎不是很有兴趣,姑且当做养家糊口的营生吧,不过除此之外,是不是应该再做点其他什么事情呢?
裴飞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自己的人生。
20第 19 章
李落觉得艳鬼说的没错,不论裴飞现在对自己多么好,也还是要有个让人喜欢的东西,这份感情才能长久。
他没有萧容毓那么出众的容貌,也没有萧容毓那么高贵的身份,虽然煮茶也算是个手艺,可等裴飞家底更殷实些的时候,要多少煮茶的人没有。想来想去,李落觉得能做的,还是尽心尽力为裴飞办点事比较实在。大事做不了,跑跑腿也是好的。
等人偶铺开张事宜结束后,李落就又回了菇棚,此时房子已经建好,正在张罗房子内部物件的采买,架子、瓶子、草垫子还有什么说是用来作堆料的粪便、秸秆。
说起来都是简单的事,可做起来也是格外琐碎。特别是裴飞说要收购一些人畜粪便和秸秆,这些东西倒是家家都有,只是以前没人要,大家都随便扔,现在要挨家挨户地收集,又脏又累又麻烦。何进虽然能干,可以前是在大户人家做体面的大管家,对这些事情不了解,最后还是贫户出身的李落去操办,他总是笑面迎人,声音软,嘴巴甜,周围农庄里的人都喜欢上了这个少年。
事情办妥后李落便来找裴飞回报,进入舒苑时,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出:“老子……老子才不来了!”
小郡王?
李落看到巧儿站在院门口,便问:“郡王爷在里面吗?”若是在里面的话,他就不进去了。李落心想,虽然出身卑贱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可他也不喜欢被人时时提醒着,更何况还是在裴大哥面前。
巧儿掩嘴轻声道:“是啊,大公子在教他练什么煅体术,好奇怪的,看上去似乎很痛的样子,郡王爷现在都起不了身了。”
李落怔了怔,敏感的小心灵似乎被一根针狠狠扎了一下,又酸又痛。
才两天吧?小郡王就已经领悟了内力进入煅体阶段了吗?
萧容毓这熊孩子别的不好说,武学天赋倒还真的很出众。那边李落已经接受第十次诱导原力了,还连根毛都没练出来。这边萧容毓在第一股诱导原力即将消散的最后一天,就学会了控制。
萧容毓惊喜地发现,新学的“内功”不但能够和家传的萧氏武学完美结合,而且威力更胜从前,更重要的是,新的内功心法即使不刻意修炼也会在身体里缓慢流转,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每一刻都比上一刻更强、更有力!
“这裴飞还真的没骗我?”萧容毓心里暗自琢磨着,“但这么强的功法闻所未闻,该不会有什么不妥之处吧?”
但事实上萧容毓能够感觉到新内力温墩平和,没有丝毫危险的迹象。相比之下,以刚烈勇猛著称的啸天功反而更容易走火入魔。
想了一会儿,萧容毓就决定将这件事抛之脑后。自己能拿得出手的无非就是身份和皮囊,若是裴飞要用自己危害箫国,大不了一死就是了,他现在的命就是裴飞给他捡回来的,就算再让裴飞丢掉又如何,多活一天都是自己赚了。若是裴飞看上了这副皮囊想拿自己做个鼎炉,长达四年的夜夜交欢,他上过的人数以千计,裴飞不嫌脏自己也没什么好说的。
如此一想,萧容毓也就不再将此事放在心上,捡来的命就该活得恣意,何苦去想这些莫须有的事情呢。
于是这天一早下了朝萧容毓就来静园向裴飞要下一步修炼的方法。
裴飞对他如此进展神速也是颇为惊讶,暗自揣测是否是有武学功底的人对原力的领悟也会更快。
原力修炼分为三个阶段:领悟,煅体,练功。
萧容毓入门了,接下来要学习的是煅体术,这是个打熬身体、构筑基础的过程,就像是习武之人先扎马步一样。
一般来说,盘腿而坐和平躺舒展身体是能够让原力在体内流转得最顺畅的两种姿态,入门领悟和养伤的时候就会采取这两种姿势。而当人体摆出其他姿势的时候,脉络的曲折、弯转会让原力运转变得困难。在未来世界,能量探测仪器破解了原力强化的秘密,于是使用光脑计算出了一套煅体术。
煅体术就是让修炼者在各种极限姿态下运转体内原力,从而达到打熬筋骨、淬炼经脉的目的。由于是在静态姿势下进行修炼,身体损耗就会比运动状态下小很多,原力修炼的效率自然也就会被提升到最高。
但煅体术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并不容易。这是光脑计算出效率最高的姿势,为了追求最大效果,每一个姿势都会无比怪异、扭曲。如果身体柔韧性不好,单是摆出正确姿势就要花个一年半载,过程极为痛苦。所以未来世界的人从孩童时期就开始进行这种姿势的训练,让身体始终保持孩童般的柔韧性。
不过即使你可以毫无痛苦地摆出正确的姿势了,一旦原力开始运转,又将是一场折磨。因为此时体内经脉是扭曲的,就像是原本笔直、宽敞的河道突然被扭成了麻花,水流通过的时候就会对河岸形成冲击,这就是痛苦的来源。而随着河岸不断被冲刷成更加坚硬、宽敞的河道,痛苦也就会慢慢消失。
“你……其实……是、是想……折磨,折磨我吧……”
带着无限痛苦的颤抖的声音少年的红唇中颤颤巍巍地挤出来,他的身体向后仰着,摆出了一个俗称下腰的姿势,然而这个腰下得有些惊悚,从侧面看上去他像是被卷了起来,而且双手还从脚踝两侧伸到脚前方握住脚背。
眼下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萧容毓就已经快要翻白眼了。整个脊椎被卷起、头朝下任由大脑充血的感觉可一点也不舒服!
“这是最简单的一个姿势,后面一百二十七姿势会一个比一个难。”
裴飞认真地说。他守在一边,看萧容毓摇摇欲坠的时候就会扶上一把。
煅体术当然也有一个从易到难的过程,不然一上来就让人体经脉拧成麻花,会立刻爆体而亡的。眼下这个姿势不过是让人体的经脉最大程度的绷紧拉细,也就是保持河道笔直,只是稍稍地变窄一点而已——很简单的,真的。
萧容毓作为一个从小习武的人,柔韧性还是不错的,起码这个姿势对他来说虽然痛苦,却还是可以坚持。
裴飞看他基本达标,便说:“将原力运转一遍。”
“哈?”萧容毓惊得眼珠子都快出来了,“在、在这种……姿势……下?”
“是的。”
“你……是~想……我……死吧!”萧容毓咬牙切齿地说。
“不会让你死的。”裴飞认真地保证,虽然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像是调侃。不过他这样说着的同时,搭了一只手在萧容毓的小腹上。可怜的少年高高顶着小腹,全身肌肉绷到了极限,正是最敏感时,距离下mgc体如此近的地方被突然这么一碰,顿时全身一颤,再也绷不住姿势,一下子摔倒在地。
裴飞疑惑地看了眼自己的手心,“怎么了?”
萧容毓:“……”
“没事!”萧容毓捂着腰恶狠狠地瞪他。
“那就起来继续吧。”裴飞很是没心没肺地说。
萧容毓喘了几口气,爬起来,摆出了煅体术第一式。
裴飞再次伸手按上他的小腹,少年颤了一下,但这回绷住了。
“开始吧。”裴飞说,同时他的原力笼罩住萧容毓的丹田,探入他的身体,护住他全身经脉。
第一次修炼煅体术是很危险的,剧烈而陌生的疼痛容易让人分神岔气,进而爆体而亡。
特别是萧容毓这个倒霉蛋。
萧容毓并不知道,他将会面临比普通人痛苦一万倍的修炼过程。
本来煅体术的确会带来痛苦,但一般来说前几个姿势的痛苦并没有到这个程度。因为一般修炼者是从零基础开始修炼煅体术,体内原力非常的弱小,对经脉的冲击很小,带来的痛苦也就没有那么强烈。但萧容毓原本拥有不弱的内力,原力作为一种无属性的本源力量,它可以消融、转化各种相似的能量,所以他此刻拥有的原力远比普通初学者强大得多。如果说普通初学者的原力是一根牙签,那么他的原力就是一根铁杵,在经脉粗细没有差别很大的情况下,用牙签捅经脉和用铁杵捅经脉的痛苦程度当然不在一个数量级上。
萧容毓这个不知情者深深吸了口气,没有将所谓的痛苦放在心上,怀揣着满心的期待和好奇,开始运转原力。
然后他从灵魂到大脑就只剩下一个念头了:痛死了啊!!!
简直是要将全身经脉完全粉碎一般的疼痛!被拉长拉细的经脉不但狭窄而且脆弱,原力就像是一根长着尖刺还烧得火红的铁杵硬生生地不断往里捅、往前挤!比起这种疼痛,他喵的桃花蛊算个屁啊!那好歹也是mgc□,虽然射多了对身体不好,可好歹做的时候还是有爽到的。而这个狗屁煅体术简直是酷刑!
萧容毓现在很想骂脏话!
这简直是处子开mgc苞还碰到天赋异禀啊!裴飞你其实是想惩罚我这些年祸害了那么多处男处女是不是啊?!!!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人造人连最基本的贞洁观念都没有,怎么可能会去在乎这个。
但这个时候萧容毓也抽不出精力去骂人了,他不得不全神贯注地小心地控制着身体里的原力,生怕一不小心捅过头了,那自己就死翘翘了!
他应该感谢有裴飞保驾护航,不然他早就经脉寸断而亡了。
原力运转一遍下来,冷汗将萧容毓内外四层衣服全部浸透,一旦放松下来立刻跌在地上,他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浑身湿透,面色比死人还苍白,撕裂一般的痛楚还在身体里肆虐,这时候他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知情的他是来练武的,不知情的怎么看都像是被那啥了。
被吓坏的侍卫们连忙上前扶人,这时候萧容毓像是瘫痪了一样,动都动不了一下。
裴飞嘱咐他回去后躺在床上运行下原力,这对刚刚破而后立的经脉有滋养作用,明天若是能动弹了,记得再来这里继续练习煅体术。
“老子……老子才不来了!”
萧容毓发出愤怒而虚弱的……呢喃。
话音落地,正是李落来找裴飞之时。
当萧容毓被抬着经过李落身边时,李落投去了一个很复杂的目光。
人长得美,出身又好,家中长辈疼爱,裴大哥对他也是另眼有加(起码李落这么觉得),李落觉得萧容毓的人生太完美了。而现在他又发现,萧容毓武学天赋也如此出众。李落觉得若是自己能有这样好的天赋,他一定会勤学苦练,绝对不会辜负裴大哥的教导。
可是萧容毓却因为痛就随随便便的放弃了。
李落一时间感到很惆怅,但更多的是愤怒、鄙夷、不屑和小小的恨意,于是他多看了一眼以往自己极其羡慕、仰望、畏惧的少年,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再也不羡慕,不仰望,不畏惧了。就像是曾经仰望的明星从天上掉了下来,这才发现原来不过是块石头。
李落无意间的一眼却深深地刺到萧容毓。
自己居然被一个卖屁股的小倌轻视了?!
他恶狠狠地瞪回去,怒斥道:“看什么看!”
李落这才意识到对方就算是块石头也是块巨大的顶着王爷光环的石头,碾死自己轻而易举,连忙缩到了裴飞身后,不敢再看。
萧容毓愈发愤怒了。
这种反应萧容毓太熟悉了,他握紧了拳头,银牙紧咬,像一头须发怒张的小狮子,似乎随时都会扑上去咬人。但李落躲了好一会儿,却只是听到对方愤怒地说了句:“回府!”
萧容毓走了,看着少年虚弱地被人架着消失在视线中,李落失落地低语:“他前两天才开始学的啊……”
裴飞摸摸他的头,安慰道:“他有武学基础,学起来快些很正常。”
李落想想觉得也是。他是贵族,自己是贫民,他自小读书习武,自己能混个温饱就已经是老天赐福了,落后了十几年,比不上对方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过书中说勤能补拙,自己只要努力,总有一天能有成果,倒也不必去和人家天之骄子比较。
李落如此想着稍稍心安了些,想起此来之事,忙道:“裴大哥,荒山那边你交代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接下去要干什么?”
“再去买几个人,我教他们如何种植菌菇。”
李落听了却是皱起了眉头,想了想,犹豫地说:“裴大哥,我觉得……我觉得种植菌菇是大事情,不能随便交给外人做……”他偷偷看了眼裴飞的神情,见后者认真听着,看不出赞同还是反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新买来的仆人就算签了死契也难保忠心,万一将种菇的方法说出去了,那岂不是、岂不是……”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裴飞,心里是忐忑的,怕自己如此小心显得小家子气,又怕对方其实已有应对之法自己根本是在啰嗦。
裴飞却是没想过这种事情,李落这么一说他才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意识到这件事还是有必要的。原本他觉得这种种植技术实在是太过原始、落后,便没有往保密这方面考虑,不过如今看来,对这个世界的人来说人工种植菌菇依然是一件颇为神奇、先进的事情,还是应该保密的。
想了一下,裴飞说:“没关系,去买几个人,不用担心他们会泄密。”
“呃?”李落眨着眼睛,满脸不解。
裴飞解释道:“种植菌菇先要培养种子,其次才是种植。将种子培育和种植分开给不同的人即可。”
李落恍然大悟,暗道大哥果然很聪明。随即黯然:自己真是笨呢,一点忙都帮不上。
此事刚定下,李落还没离开,人偶铺的掌柜又来了。
21第 20 章
八卦这东西向来传得快。
那开张第一天定了人偶的贵族女子回去立刻将南康郡王也定制了人偶的消息传给了闺蜜,闺蜜传闺蜜,闺蜜再传闺蜜,没两天整个斐都贵族圈都知道了萧容毓曾在仿真阁定制了人偶。自然有人不相信,得知自家丫鬟的相好的同乡的姨婆的女儿就在郡王府做事,立刻派她去打听,发现南康郡王还真的有这么一只人偶,而且是在开店前就有的,就放在房间的五斗柜上,每晚回去都要看两眼,摆弄摆弄,很是喜欢。
于是这些贵族少女们都忍不住了,蜂拥而来,几乎没有多看一眼就定下去了。如果不是不允许定做他人样貌的人偶,这个销量只怕还会翻上三四倍——起码斐都百分之八十的男女贵族都会愿意收藏一支萧容毓的人偶的。而另外一些虽然对萧容毓没什么兴趣的人看到别人有了自己也不甘示弱,对她们来说人偶有不有趣先不管,但别人有的我也不能少这是必须的。
有这么两拨人打底,再加上那些真的被人偶的精巧所吸引而来订购的顾客,不出五日,裴飞原本定下的每月三个定制人偶的制作日程就已经排到了一年后。有些家大业大的,威逼利诱地从其他人手里或换或抢要来了排在前面的预定名额,但一个月也就三个名额,大多数人还是被挤到了后面,若只是几个月内的也就算了,可要等上一两年才能拿到人偶,谁受得了,一时间逼催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
人偶铺的掌柜坐不住了,拿着名单都快写满两年份额的预定簿十万火急地来找主家求助。
“这么多人要啊。”
裴飞也是很意外,他以为每个月能卖出几个养家糊口就差不多了,却没想到居然如此火爆。
那位小郡王倒是出乎意料的受欢迎啊。
这倒不是什么大事,原来裴飞定下的是一个月五个公版三个定制,既然没人要公版,那就把那五个名额都给定制的。
掌柜的掐指算了算,现在预订了将近七十个,原本一个月三个要将近两年才能做完,如今一个月做八个,十个月就能做完,主要是那些得罪不起的人们都能在一两个月内拿到人偶,这就好办了。
于是掌柜喜笑颜开地赶回去了,准备在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公布出去,免得那些人再来纠缠。
裴飞却由此发觉,自己似乎得找个徒弟了。
虽然他将每个月的份额定为八个,但实际上他根本没指望能全部卖出去。原本以为每个月做一两个人偶和配件就行了,那自己每天抽一点时间做倒也没什么。却没想到这么多人买,如果保持这种销售态势的话,他所有的时间都会被纠缠在雕刻人偶身上,这并非裴飞想要的生活。
瞥了眼身边少年,裴飞说:“小落,我跟你一起去人伢子那边。”
“咦?”
“去找个人来做人偶。”
裴飞和李落一起去李贵那儿挑人,打理菇棚的人很快就找好了,人偶学徒却是有些麻烦。
裴飞对人偶学徒就两个要求:十五岁以下,有武学基础。
听上去很简单?
十五岁以下的少男少女倒是一抓一大把,但要有武学基础的却是没有了。
李贵苦笑道:“裴公子,小人这里大多是贫寒人家出身,实在过不下去了才来卖身的,这些人连大字都不识一个,更别说习武了。小人做这行十几年了,手上也很少有这样的少年。公子可以去赵二奎或人市上看看,那两边的人杂,倒是经常有这样的人。”
李贵此言非虚,京中人伢子那么多,他之所以能得大户人家青睐,就是因为他手上的人都来历清白。大多数时候大户人家需要的就是些勤快肯干的仆从,身世清白的用着放心。至于其他有特殊要求的,这些贵族们自然有自己的渠道。
裴飞让李贵将买好的菇奴送到静园,又问了赵二奎和人市所在,带李落离去。
如果说李贵这样的人伢子是专卖店,那人市就是菜市场,一些货源不稳定的小卖家聚集在此,各卖各的,奴仆像货物一样关在栅栏里任君挑选,卖的奴隶各式各样,大多来历不明、良莠不齐。
因人市离得近,裴飞便先去了人市。
人市是一个大院子,一进门,就听到各式各样的吆喝,其中还掺杂了各种喝骂、□,一些奴隶衣不蔽体地倒在地上,那些买家用细长的棍子将他们捅来捅去地翻看,还有一些样貌较好的更是被当众剥衣检验,令场面看上去极度肮脏、□。
李落也没见过这样的情况,紧紧攥着裴飞的衣袖,脸色有些发白,他想起了过去,这让他在怜悯之余也有些害怕。
裴飞匮乏的情感系统令他对眼前的一切表现得很冷漠,只是察觉了李落的情绪波动,便搂住他的肩膀,将人护在身边,用自己高大的身躯给他安全感。
两个人走了一圈,没有发现想要的人便离开了这里。
走出人市的大门,李落回头看了一眼,抿抿唇,将将身边人的手握得更紧。
赵二奎也是斐都有名的人伢子,和李贵不同的是,此人货源极广,生冷不忌,只要有市场有需求,什么样的奴隶都敢吃下来卖。
听了裴飞的要求,赵二奎眼珠子转转,却是极为惋惜地说:“本来小人这里还真有一个,据说原本武功很高,不知怎么的废了,还被卖进贱籍。小人看他生得美貌就买了过来,不过上个月被人给买走了。要不小人再为公子物色一个?习武的少年虽然不多,但仔细找找,也是有的。”
“不用了。”
裴飞不假思索地拒绝。穷文富武,这世界能从小习武的除了被刻意培养的侍卫,都只有出身富裕的良家子。看着赵二奎精明的小眼睛,裴飞便知道如果自己点头,只怕这世界上很快就要有一个良家子要流落贱籍。他虽无同情之心,但也没有害人之意。更何况他只是要找个人偶学徒而已,又不是要干嘛!
裴飞只问:“那个人被卖到哪里了?叫什么名字?”
赵二奎眼珠子转转,一脸为难地说:“小人每天手上进进出出的少年少说也有十几个,这一个月前的事情怎么记得……”
裴飞皱了皱眉头。
李落抿抿唇,上前往赵二奎的手里塞了块碎银子,轻声道:“赵大哥,那少年是我们在路上看到了的,和您没关系。”
赵二奎掂了掂手,喜笑颜开,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地说:“卿尊阁有个叫苏明非的,啧,长得确实极好,不过性子很冷,不知道如今被□得如何了。”
卿尊阁?李落眉头一跳,想起了上次在艳鬼那里看到的少年。
没记错的话……好像护院说的名字就是这个?
去卿尊阁的路上,李落满心忧虑。他想着上次那个企图逃跑的少年可能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不知道艳鬼有没有将他□成美人犬卖掉了,若是这样就真的找不回来了——即使找回来也都废了……
但这些话李落却不能说,他没有告诉裴飞自己不久前回过卿尊阁,之前没说,现在自然也不能说。
胡思乱想间二人已走到了巷子口,正要拐弯,却不想一道黑影猛地撞上来,一头撞在李落身上。李落那弱小的身板哪里经得住如此冲撞,“啊”的一声尖叫,当场就和撞人者一起跌倒在地。
“小落?”
裴飞上前想要将李落扶起,而在此之前,他得先将压在李落身上的少年拿开。而他刚刚伸手触碰到少年的肩膀,巷子口就围上了四五个粗衣大汉,他们穿着统一的服装,其中一人恶狠狠地说:“小贱人,这回看你往哪跑!”
压在李落身上的少年颤了一下,手脚并用似乎是想从地上起来,但不等他起身,那大汉伸腿就是一脚,骂骂咧咧道:“让你跑!让你跑!”他将少年踹倒在地,还想再踢几下,却发现自己竟然动不了腿了——
一只手,捏住了他的脚踝。
大汉挣了两下发现自己居然挣不开对方的钳制,再看这人衣饰普通,顿时恼羞成怒,破口大骂:“放开!你什么人!爷是谁你知道吗,不要多管闲事!”
裴飞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一挥手,高壮汉子居然就像是个破口袋被甩了出去,同时撞倒了其他同伙,五六个大汉瞬间滚成了一团,哀嚎不止。
没有同情心的人造人同志本来还真的没打算管闲事,可眼下李落被少年压在身下,大汉那么一踹,李落也承了力,一张小脸痛得皱了起来,再不管,少年没死李落先要被压死了。
无视那边传来的惨叫,裴飞不怎么温柔地将撞人的少年拉起放一边,随后给还躺在地上起不来的李落摸了摸手脚:“还好吗?”
“没什么……嗤!”
李落明明疼眼含泪水,却还是强打笑容,他试图起身,不想手腕一碰就是钻心的疼,令他倒吸一口冷气。
“我给你看看。”
裴飞将人搂到怀中,托起他的手腕,生物电流探入,任何伤痛都一览无遗。
“没事,只是扭伤了,休养一阵就好了。”裴飞说,“起得来吗?”
“嗯。”
裴飞扶着李落慢慢站了起来,给他揉了揉受伤的手腕,消去疼痛。
李落抽抽鼻子,这才有心注意周围的情况。
被放倒的大汉还倒在地上起不来,哎呦呦地痛叫着。李落定睛细看了一眼,惊呼:“竹院的护院?”
裴飞转头看去。
李落忙解释:“他们是卿尊阁的,阁里松竹梅兰四院,他们穿的衣服是竹院的。”
撞人的少年似乎有些诧异,微微抬起了头,乌黑的乱发中一双明亮的眸子惊疑不定地看着李落。
22第 21 章
李落这才转头看向少年。
少年自己扶墙站起,低着头,凌乱的头发和斑驳的泥土遮去了他的脸,令人看不清他的样貌和神情,一身不太合身的袍子胡乱套在身上,看上去像是随便套了件衣服就跑出来的,露出的白皙肌肤上青红的鞭痕隐约可见。但见他四肢修长,露出的手臂肌肉饱满结实,那双手没有一般小倌那种柔弱无骨的纤细,反倒是骨节分明,留有老茧和伤痕。
李落想到了什么,轻轻地“啊”了一声,不顾身上疼痛上前拉住少年的手,欣喜而急切地问:“你就是苏明非对不对?!”
少年猛地抬头,一双眼睛睁得浑圆,疑惑而警惕地看着李落。
“你是什么人?”
他皱起眉头,嗓音微哑。
李落却没有回答他,而是转头对裴飞高兴地说:“找到了!裴大哥,他就是苏明非!”
裴飞面色平静,点点头,问:“那带他去找艳鬼?”
苏明非目光一凛,陡然甩开李落的手,转身就想跑。然而才迈出半步,手臂就是一紧,一股不可抗拒的大力拉着他,令他半步都走不动。
苏明非咬着牙,怒然回视,一双眼睛冷若冰霜。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为虎作伥!”
苏明非愤怒地质问。裴飞自然是不会去跟他解释什么,按照当地法律贱籍的人买了身就是主人家的产物,甭管这法律有没有人权落不落后,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此刻苏明非在裴飞眼中就是卿尊阁的财产,要得到别人家的财产,自然要去跟主人买,在买到手之前,可不能让长了脚的财产跑了。
他拉着人就准备往卿尊阁走。苏明非像被抓了翅膀的小鸡仔,奋力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开男人的钳制。
李落看他面色不善,怕他因此记恨日后不听裴飞管教,忙解释道:“苏公子,我们不是坏人的,大哥是想带你回去做学徒的!”
苏明非冷笑道:“找学徒找到卿尊阁?”
李落无奈解释道:“大哥想找一个学过武的少年做学徒,但是走了几个人伢子都没有看到合适的,后来……偶然得知卿尊阁有这么个人,才找到这里的。”
苏明非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冷声道:“我的武功已经废了。”
“呃,我们知道……”
“那你们还来找我干什么?什么学徒,还不是和那些人一般心思!”
苏明非冷笑不止。
李落也不知怎么解释才好,无助地将目光投向裴飞。
自始至终没开过口的裴飞这时候终于侧目看向少年,乌黑的双瞳似有一道金光闪过。
苏明非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虽然面孔被脏乱的头发所掩盖,却也挡不住那清凉如雪、锐利如锋的目光。
裴飞垂了垂眼,淡淡道:“我能治好你。”
苏明非一下子愣住,半晌说不出话。裴飞却无继续理会他的意思,收回目光,带着他直奔卿尊阁而去。
一路上苏明非都默不吭声地低着头,偶尔才抬头看一眼裴飞,只是后者始终面无表情,令人看不出端倪。三人走了没多久就到了卿尊阁后门,小青当先看见李落,咧嘴笑道:“哎,小落,又见面啦!”
李落的脸色一下子变了,紧张地回头看了眼裴飞,见后者面无表情不见喜怒,顿时不知如何是好。但不等李落回应,小青突然跳起来高声叫道:“来人啊!苏明非!苏明非在门口!来人将他抓回去!”
随着话音落下,院子里传来了人群跑动的骚动。
苏明非稍有缓和的目光再次冻结。
李落连忙上前道:“小青哥哥,小青哥哥,你等等!我这次来就是想将这个人买走的,待我去跟艳鬼大哥见一面再带人走好不好?”
小青面色诡异地将李落上下打量了一番,疑惑道:“你要买这个人?””
李落连连点头。
小青皱眉:“这我可做不了主。这人是从竹院逃出去的,我得先将他带进去再说,你若要将人买走,和阁主谈妥了再去竹院领人就是了。”
李落回头看了眼苏明非那一身若隐若现的鞭痕,哀求道:“小青哥哥,竹院对逃跑者有什么惩罚你也知道,若是让他回去,等会儿再出来就没个人形了。你就让我们带着他去见艳鬼大哥好不好?”
小青道:“你是不知道,这个苏明非极是不听话,之前他已经跑了两次,前两次阁主没有罚他,但已放下话,如果他再跑就将他□成美人犬。这次被抓回来指不定阁主要如何发落,我可不敢随便做主!”
李落打心底生出一股寒意,忙道:“他现在被我大哥抓着,跑不掉的。我保证,若是没谈成,我就让大哥将人送到竹院去,保证他跑不掉,好不好?”
小青瞥了眼李落那楚楚可怜的小脸蛋,眼神也是软了些,只是这事他可做不了主,心里斟酌了一下,为难道:“你们先进院子来,我已经让人去给阁主通报了,就让阁主发话吧。”
李落心知这是他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了,回望一眼裴飞平静的面色,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等待的时间里,李落不安地搓揉着衣角,怕艳鬼不答应他们将苏明非买走,那这少年就将沦落为一头没有自我的美人犬,又怕艳鬼即使答应他们将人买走,依然要将少年关回竹院教训一番,那不死也要脱层皮。
像是察觉了李落的恐惧和担忧,裴飞伸手将人揽到面前,抚摸过少年略显苍白的脸蛋,轻声问:“怎么了?”
李落说不出心中所思,只能摇了摇头,发凉的指尖轻轻捏住男人宽厚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汲取温暖。
时间过得很慢,艳鬼出现前,每一个呼吸都缓慢得像是过了一年,然而时间又过得很快,当那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耳边时,时间像是一下子加快了脚步,唰地冲到了面前。
“小落。”
明亮而富有磁性的男音在人群外围响起,这声音并不是很响,却有着无与伦比的穿透力,穿过人群重重,落在每个人的耳朵里。
诸人齐齐转头,不知何时艳鬼站在了走廊上。
李落余光捕捉到那一抹红,立刻低下头,轻轻唤道:“艳鬼大哥……”
艳鬼微微一笑,带着那一身迤逦明艳的红款款走来,他的步伐中似乎有一种奇特的韵律,姿态翩然却又不显得女气,令人移不开目光。
他走到李落面前,微微一笑,算是招呼过了。随后将目光投向了裴飞:“裴公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艳鬼阁主。”
裴飞两年前为李落赎身时见过此人,以他的记忆力来说,两年里艳鬼脸上多了几条细纹他都一清二楚。但没想到的是,两年不见,这个连内力都无法修炼的人居然初窥精神力的门槛了?而且还是特殊属性的精神力——魅惑之力。
魅惑之力的作用如其名,初级阶段就如现在的艳鬼,让人觉得美丽、诱惑,不由自主地产生好感或*。未来世界有不少媚术,也有不少天生具有魅惑力量的种族,其实都是一种精神力量。但是就裴飞所属的母星人类的体质并不适合修炼具有特殊属性的精神力,大多数修炼者的精神力都只是随着原力修为精进而提高而已。从这个层面上说,裴飞对这个世界的人类又多了一分好奇——这个世界的人类在自身的发展潜力上似乎很多样。
如此想着,裴飞盯着对方多看了一会儿。
艳鬼挑挑眉毛,笑容倒是未改,问:“小仆说裴公子想要买下明非?”
裴飞点头。
艳鬼的笑看上去很愉悦:“这里可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裴公子若是不嫌弃,不如去里面小坐片刻,我们好好谈谈此事?”
裴飞再次点头。
李落大喜,心知这笔生意应该是做得成了,若是做不成,艳鬼可不会请人到里面去坐。只是随即又忧:艳鬼大哥会不会提起上次的事情?若是被裴飞大哥知道自己之前是从这里找的人,会不会不高兴呢……
入内院,苏明非被人押着站在一边,艳鬼、裴飞及李落则在花园中坐下。
艳鬼今年也有三十好几了,年纪大了,属于男人的棱角就愈发明显,精心保养的皮肤依然光洁细腻,却还是比不上少年那天然的柔嫩质感,年轻时上挑的眼角如今似乎垂下了些,少了些许妖气,多了几分柔和,当他笑时,眼角不可避免地出现些许细细的皱纹,可即使是皱纹,也让人觉得别具美感。他身上有一种刺激着人视觉的光芒,即使和清雪公子那样的头牌站在一起,也没有人可以从他身上移开目光。事实上来这里的很多恩客都点名要艳鬼陪,相对于清冷精致的清雪公子,这位成熟妖冶的艳鬼似乎更容易让人萌生*。
但此刻,他为裴飞煮茶,垂眉敛目,双手如玉,敛去令人不敢直视的明艳,恰如诗中那不胜凉风的低头,温柔而恬静。
裴飞在他身上看到的李落的影子——或者说,李落身上带着艳鬼的影子,只是尚显青涩,远没有艳鬼这般于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的风情。
“裴公子,请用茶。”
艳鬼为裴飞和李落各自斟上一杯,端起自己面前这杯抬眸看向裴飞,一改漫不经心的妖气,正色道:“南康郡王曾对艳鬼有恩,裴公子救了郡王爷,便是对艳鬼有恩。艳鬼以茶代酒,敬裴公子一杯。”说着,他端起茶盏,一口气喝了下去。
裴飞静静看他喝完,端起茶杯,慢慢地喝下。
喝完这杯茶,艳鬼轻轻一笑,再次恢复了那邪气而魅惑的模样:“裴公子对艳鬼有恩,艳鬼这里的人自然任由裴公子挑选。不过,”他顿了顿,抬头看着裴飞,后面平静的面色并没有因为自己这一小小的卖关子而有所波澜,反倒是旁边的李落被吊了个七上八下,接连而来的情绪一下子堆在一起令这张清秀小脸皱成了一团。
艳鬼屈指抚过李落的下巴,带着挑逗的举止,欣赏着少年从呆滞到羞涩的秀丽,悠悠道:“艳鬼能否好奇地问一句,公子为何会想带走苏明非呢?这孩子刚入我卿缘阁,按说公子应该没有见到过,怎么独独对他起了兴趣?”
“他学过武。”裴飞没有隐瞒,“我要收个学徒,需要有武学基础。”
艳鬼显然是愣了一下,第一个念头是不信,但余光瞄见李落也跟着点头,不免将信将疑。
李落何等性子他清楚得很,这孩子不会说谎。难道真的只是想找一个学武的少年做学徒?可又是要做什么学徒?
艳鬼心中过了好几个心思,面上不过是眨了个眼,露出几分好心解释的神色:“明非的确习过武,但公子可知道如今他已武功尽废?”
“知道。”裴飞平淡地说。
艳鬼更加诧异:“他不是普通散功,而是气海被破,全身经脉寸断,连手筋脚筋都被挑断,虽然已经接上,日常生活无碍,但已无法习武。”
站在一旁的苏明非头更低了,长发垂下完全遮了他的表情,却见他握紧了拳头,全身颤抖。
裴飞感觉到了什么,侧目看去,恰好对上那藏在发后的双眸,太多的痛苦、愤怒、憎恨和绝望,令这双本该是黑白分明的眼睛变得赤红。
人类哪里来的这么复杂的情绪呢?
瑞希望我也有这种情绪?
裴飞在心里默默地反问,收回目光后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顺便对瑞的遗言做了一个短暂的思考。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时候艳鬼和苏明非的心都被他这看不出端倪的举动吊到了嗓子眼,只是觉得思考无果,才慢悠悠地接上之前的话题:“我会让他复原。”
“什么?!”
艳鬼失态地站了起来,他那总是慵懒地半垂着的眼睛睁大到了极致,一身红衣仿佛要化身真正的火焰将他燃烧。
23第 22 章
那边的苏明非也抬起了头,同样的话他之前已经听过一遍,再听一遍也就没有那么吃惊,但之前裴飞绝口未问他的情况就说可以治好,多少令人有些怀疑,现在艳鬼却是真真切切地说出了实际情况,却依然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哪怕苏明非再怎么准备也无法完全冷静。
“你,真的能治好我的伤?”苏明非的声音带了颤。
“能。”
裴飞的回答没有任何迟疑。
苏明非重新低下了头,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艳鬼朱唇颤抖,好半晌,才缓缓坐回位子。他的动作让他看上去更像是跌坐回去了,落座后神情还有些恍惚。
裴飞等待着艳鬼回神,淡然地喝着茶。
好一会儿,艳鬼失焦的目光才重新凝聚了光芒,再一次挂上他招牌式的微笑:“不知裴公子是要让明非学什么呢?”
裴飞抿顶着冷峻淡定无辜的死人脸,慢吞吞地吐出了三个字:
“做人偶。”
在艳鬼和苏明非混杂了惊讶、难解、不信、探究的复杂表情中,裴飞如愿以偿地买下了苏明非。
好吧,到卿尊阁这种地方来买个人回去只为了当学徒,说出去谁都不会信。但没关系,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由于苏明非现在的样子实在太过脏乱,艳鬼提议让他梳洗一下再回去。裴飞答应了,等待的时间里,艳鬼一边为他煮茶,一边与之聊天。
艳鬼说的都是些风花雪月的事情,他看出裴飞寡言,便挑拣些趣闻有一搭没一搭地说,无需裴飞接话,也不会让场面变冷。
偶然说起卿尊阁里善音律的小倌,艳鬼忽而笑道:“说起来,那苏明非在音律上也颇有造诣,一手古琴已有六分火候,他还擅吹箫,或许是习武的原因,气息悠长,比阁里的其他少年都要好得多。”
裴飞对苏明非有什么才艺根本不感兴趣,不过倒是由此想到了一件事:“阁主应该十分擅长歌舞吧?”
艳鬼眸光闪了闪,微笑不改,道:“算是吧,当年艳鬼的歌喉和舞艺也算是小有名气。”
这时李落插话道:“裴大哥,艳鬼大哥的歌舞当年可是名震天下的,就算是现在,依然有人千里迢迢来到斐都一掷千金只求艳鬼大哥献艺一场呢。”随后又转头对艳鬼说,“艳鬼大哥,裴大哥是外乡人,很多事情都不知道,您别生气。”
艳鬼笑着刮了下他的鼻子:“小家伙,几年不见嘴变甜了,当初也没见你这么机灵呢。”
话是这么说,但他也没有否认李落所说。
裴飞一副正该如此的样子点了点头。
艳鬼微微眯了眼,勾唇笑道:“裴公子很相信小落呢。”
“你的声音和举止都有魅惑之力,应当是歌舞大家。”
裴飞平淡地说。
艳鬼笑看着他,半眯着的眼睛流泻出无限媚意,任何一个男人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都要酥了骨头,然而裴飞依然毫无反应。
“可是,我觉得你似乎没有被魅惑到。”
好听的声音像流水叮咚,一直渗到人的心尖里。
旁边的李落都脸红了。
但人造人天生免疫任何精神力量。
裴飞面不改色,眼无波澜:“你程度太低,对我没用。”
艳鬼敏锐地捕捉到对方话语中透露出的讯息,他想要探究,却又怕不慎触碰了对方的底线。恰好这时余光瞥见一个青色的身影出现在回廊的另一头,艳鬼干脆放下了探究之心,微微一笑,道:“明非来了。”
说话间,那青色的身影已经走到了面前。
直到这时裴飞和李落才看清他的样貌。
眼前的少年大约十五六岁的年纪,剑眉修长,目光澄净,这双眉眼颇为凌厉,但鼻子和唇的形状很秀气,鼻梁窄而尖挺,粉唇薄而柔软,又因尚带少年人的青涩之气,让这张面容显得颇为精致。他微仰着下巴,骨架挺拔,四肢修长,举手投足间带着习武者特有的昂扬挺拔,因目光冷漠而流露出冷傲不驯的气息。
虽然样貌出众,但似乎并不是会被选为小倌的类型。李落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却发觉苏明非虽然神色冰冷高傲,咋一看犹如高山冰雪,高不可攀,但再多看几眼,就能发觉他身上暗藏了脆弱,这让他一身冰冷都变成了虚张声势,反倒是想让人打破他的壳去探寻他内在的柔软。
李落便懂了艳鬼的意思:倒未必在于样貌如何,关键是能勾起男人的*。再加上苏明非本身有琴箫的底子,即使年纪大些,稍加□也能卖出好价钱。
艳鬼笑盈盈地看着,暗中打量裴飞的反应,然而后者在少年露面时也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丝毫没有被少年独特的脆弱感所吸引。
裴飞喝完了杯中最后一口茶,放下杯子,起身。
“那我先告辞了。”
艳鬼看着他波澜不惊的面容,忽而生出一股好奇心:什么样的美色才能引起这块石头的兴趣?
这么一圈折腾,裴飞带着李落、苏明非到家时已经是傍晚了。
苏明非被交给何进去安排,何进知道这是自家大公子收的学徒,却没想到容貌如此出众,心里就有些犯嘀咕,莫不是之后大公子要收房的吧?实在不怪何进多想,只是大户人家多男风,几乎是“家里没个男宠不好意思说是富贵人”,风气如此,以苏明非的容貌和来历,做下人的自然得警醒点,免得犯了什么忌讳。
何进谨慎地斟酌了一下,将人安排在稍微偏僻一点的单独院子里。
这院子很小,只有一间正房和一间耳房,而且距离舒苑很远,在静园的诸多院子中是最差的,只比下人房好些。如此选择何进也是煞费苦心,苏明非名义上应该算奴仆,可学徒也可以称得上半子,而且万一日后大公子要将人收房,眼前的待遇也就不能太差。因此选了此处,对普通人来说地位尴尬的院子却是正适合苏明非眼下的情况。
“其实这府里也没什么特别的规矩。无非就是忠心、勤快、本分就是了。你是大公子身边的人,只要大公子满意,一切都好说。我们家大公子看着凶恶,其实待人宽厚,小公子又是个软脾气,真心是再好不过的主家了。”
何进用一种老年人特有的感叹口吻说着,哪怕他还须发乌黑,刚过而立。
不过他那一句“身边人”却让苏明非更加认定自己是要做个娈宠了。
“对了,大公子让你用过晚饭后到他那边一下。你收拾一下跟我去用饭吧。大公子东西吃的很少,这会儿大概已经已经吃完了,你也得快些。”
苏明非紧了紧拳头,暗暗对自己说:没什么的,只要能够恢复武功……尊严又算什么!
饭后苏明非去了舒苑,他到时,裴飞正在用他特有的超快速看着书。
苏明非和所有正常人类一样觉得对方根本就只是扫了一眼就翻过去了,心中疑惑这样真的是在看书吗?
这等闲杂的念头不过是一闪而过,裴飞已停止了动作抬眼看来,苏明非的心也一下子提了起来。
虽然已经下了决心无需在意,可是事到临头,依然是紧张。
但他不会退缩,不会,也不能!
苏明非在裴飞的注视下慢慢走到近前,清亮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男人,他像是在挑衅,然而眼中隐隐的慌乱却暴露了他内心的犹疑和恐惧。
裴飞看着这双眼睛,再一次在同一个人身上感叹人类的情绪可以如此复杂。
裴飞随手将书放到一旁的茶几上,对苏明非说:“伸手。”
苏明非愣了愣,随即乖乖伸出了手。
裴飞搭上他的手腕,做出把脉的样子。
生物电流和原力轮流进入苏明非的身体,将他的状况探查得一清二楚。白日里用眼睛看得并不真切,只知道他身体里一团乱,眼下却发现比自己想的还要糟糕。
正如艳鬼所说:气海破损,经脉寸断,手筋脚筋断裂。
最容易治愈的是断裂的手筋脚筋。重做一次续接手术就可以了,这对裴飞来说不过是分分钟的事。
其次好解决的是气海破损。
气海也就是丹田。这世界的人将练出的内力储存于丹田,需要用的时候就从这里调动。丹田被破也就是丹田上多了个洞,身体就成了漏勺,存不住内力,自然就没了武功。
但这也不是问题。苏明非的丹田只是单纯的破了个洞,没有什么奇特属性的力量缠绕在上面,用原力就能很好的修复。
而且即使修复不了,也不妨碍修炼原力。
未来世界的人类也都有类似丹田的存在,被称为“原力海”。不同种族的人类原力海的位置都不一样,有的位于脑部,有的位于脖子,有的位于心口,有的也位于小腹,有的甚至有好几个。但对原力修炼者来说,原力海并非必须的,如果有必要,他们可以将任何一个穴位开拓成原力海,有的功法就是将全身上下数百个大穴都修成原力海,而与此相对的,也有功法完全不修炼原力海,而让原力分布在脉络中,某种意义说,也就是将整个人体都当成原力海。
问题最大的反而是裴飞之前以为不是问题的经脉寸断。
本来以为所谓“寸断”就真的只是断了,和丹田一样用原力修复就好。可现在裴飞却发现苏明非的经脉根本是被粉碎了。经脉碎片没有经过梳理就长到了一起,在身体里凝结成了一个个奇形怪状的疙瘩。现在苏明非的经脉就像是打了无数个结的绳子,绳子的两头还都被固定在了墙上,根本没办法打开。
经脉淤堵会让人气血不畅,现在苏明非看上去只是不如之前有力气,但随着时间流逝,他会越来越虚弱,最后全身瘫痪地死去。
要打开这些结,唯一的办法就是将绳子搅成粉碎重新粘合。
裴飞收回手之后看了眼苏明非,无悲无喜的幽深黑瞳让少年的心狠狠地突了一下。
苏明非紧了紧拳头,心底那一点希望的火焰在这个眼神下摇摇欲坠。
好在这时裴飞悠悠开口了:“我会先修复你的丹田,然后修复你的经脉,最后再给你接上手筋脚筋。”
苏明非呆了呆,大悲大喜之下失声叫道:“真的——真的可以治好?””
“可以。”裴飞无意多做解释,径直道:“脱了衣服,到床上去。”他没注意到苏明非瞬间变了变的脸色,只是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平躺。”
苏明非这才意识到对方应该不是想做那档子事,迟疑了一下,只脱掉上衣,穿着裤子坐上床,看裴飞没有反对,暗暗松了口气,在床上平躺好。
裴飞在床沿坐下,伸手按上少年的小腹,察觉身下的身子瞬间绷紧,便说:““放松点。”
苏明非想着这句话似乎有点耳熟,这令他有些不自在,但还是依言深深吐纳,尽可能地让自己放松。
裴飞掌心按于丹田上方,看着不知神游到了何处的少年,再一次提醒道:“应该会很痛,但你不能动,也不能晕。”
苏明非点了点头,畏惧,但坚定。
没有更多的对话,裴飞缓缓注入原力。
所谓修复,其实是一个用原力刺激丹田自我生长修复的过程,它的痛感很像是当时萧容毓修复内脏的感觉,但内脏修复的痛只作用于*,而丹田的痛楚却会同时作用于*和精神。
任何感觉一旦进入精神层面就会被放大无数倍。当原力在丹田中发挥作用,一股麻痒从小腹攀上后脑。开始的时候并不难受,就像是被蚊子叮了一口,但很快,这股麻痒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强烈,犹如万虫噬骨,万蚁钻心,难以言喻的痒痛盘踞在骨髓里,挥之不去,更无法克制。
此刻苏明非很想蜷缩起来,用最尖锐的指甲抓挠身体,甚至想用刀子狠狠刺入身体,将那痒痛的来源挖掉!
剧烈的痒痛令他面目扭曲,眼睛睁大到了极致,乌黑的瞳仁像是随时会从眼眶里跳出去。他紧紧咬着下唇,鲜血顺着嘴角流下,但即使这样依然无法抑制身体的颤抖。苏明非觉得自己的大脑已经被痛苦搅成了一团,各种混乱的记忆片段在脑海中闪现,没有意义,只能让人更加痛苦。
裴飞看出了少年眼中的迷乱,作用于精神的痛苦是无法用外力消除的,只能适时地提醒道:“清静灵台,紧守心神。”
低沉的话音像是一捶钟鼓,在苏明非的心头震了一下。
苏明非紧咬牙关,强迫自己深深吸气再缓缓吐纳,尽可能地摈除杂念,让脑中保持混沌而清醒的空明,用自己的意念去隔绝无法摆脱的痒痛。
24第 23 章
小鸟儿在沁凉的早晨啾啾叫着,柔弱而清脆的声音落入耳朵里,渐渐唤醒苏明非混沌的思绪。
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了?痛晕的?自己还在舒苑吗?
苏明非想不太起来了,动动手指,身体里似乎还残留着昨天蚀骨挠心的痒痛,骨头酥麻,被无形地虫子咬出了无数小洞,软绵绵地用不上力。他躺了片刻才勉强坐起身,抚摸过小腹——丹田,已经被修复了。
麻木的脸上缓缓扬起了一抹笑意。
经脉还是破碎的,他还无法用功,但他相信,重拾武学的那一刻不会远了。
苏明非休息了片刻,积攒些力气,穿上衣服走出了房间。一出门便看见裴飞坐在院子里,用那难以理解的速度飞快地“看”着书。
苏明非有些恍惚,想着难道昨晚自己和这个男人一起睡的?在进入卿尊阁之前,他是不会在意这种事的,然而有了卿尊阁那屈辱的经历,脑子里的某根神经却不得不敏感起来。只是这个念头萌生的同时也有另一个声音响起:若是这个男人,并非不可接受。
他发过誓,只要裴飞能治好他的伤,他可以接受对方任何要求。
苏明非轻咬下唇暗下了决心,定了定神,来到裴飞面前,单膝跪下,低头道:“参见主人。”
裴飞放下书本看着他,对这个变化感到有些意外。
不过也仅仅是有些意外。
起码在这个时代,出现“主人”这个称呼可比出现“老板”正常得多。
裴飞将放在一旁桌子上的两个瓷瓶递给对方,说:“这个药一天喝一瓶,休息两天,明晚开始修复经脉。”
“是,主人!”
“唔,不用叫我主人,你是我的徒弟,叫我师傅就好了。”裴飞觉得“主人”这个名词从苏明非口中说出略微有点奇怪,是语气的原因吗?
“是,师傅!”苏明非上前接过药,随后再次跪下,““师傅,徒儿在他国有几个仇家,虽与箫国并无牵连,但为免给师傅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请师傅赐徒儿一个新名字。”
裴飞眨了眨眼。起名?大脑飞速地搜索总结了一下这个世界的习俗,发现在这世界赐名是一件谨慎的事情。
赐名代表了一种信任和从属关系。不会有人轻易提出,被要求的人也不宜轻易拒绝,而且赐什么名也很有讲究。一般来说赐的名字都会带有主人姓名中的一个字,比如“裴一”“裴二”“飞三”“飞四”,亦或者是有关联的,比如同音或同意。而如果是徒弟的话,那就要建一个字辈,再根据字辈赐名。
人造人半机械化的思维也稍稍纠结了一下。
真让他赐名,他大概只能想得出“裴一”“裴二”这种名字,若给苏明非这种名字……裴飞计算不出这个看上去又冷漠又傲气的徒弟是否还愿意为自己制作人偶。
裴飞飞快地思考了一下,终于还是放弃了这个属于人类的思维活动,慢吞吞地说:“我明白了,让我想一下,你先回去休息吧。”
他稳重的语调让这件事听上去格外郑重。苏明非没有多想,叩首离去。
裴飞转头就去了听雨轩,将苏明非的意思跟李落说了下,让李落帮忙想个名字。
李落有些惊讶裴飞让他做这事,但还是很认真地想了想,说:“苏明非文武双全,应该是出身富贵人家,如今却流落异国他乡,还身陷贱籍,应该就是他说的那几个仇人所害。既然他原来叫明非,那就改名叫明尘吧,明珠蒙尘,希望有一天他大仇得报,能够用回原来的名字——啊,对不起,我的意思不是……”李落一时同情心起说的太顺口,说完才意识到用回原来的名字对主家来说可不是什么好的祝愿。
当然,裴飞是不会计较的。
“嗯,这个名字很好。”
不会起名的人造人从善如流,顺便摸摸李落的头,安抚对方慌张的情绪。
李落松了口气,为自己能帮上忙感到高兴。
后来裴飞将李落的话原样照搬说给苏明非,少年似乎呆了一下,看裴飞的眼神里似乎多了点什么。
苏明非休养了两天,裴飞开始着手重塑他的经脉。
因为原来的经脉完全纠结在了一起,无法用普通的方式打通,所以裴飞干脆将它破碎成粉,再用原力粘合、修复。
这过程比修复丹田还要痛苦百倍,当初被人震断经脉的痛苦更是也不及它万分之一。当原力第一次炸碎经脉的时候明尘几乎是整个人从床上弹了起来,完全超乎想象的痛苦令他骤然睁大双目,眼角迸裂,竟是流出两道血泪。
裴飞没有办法帮他,只能将他强行按回去,坚持修复经脉。
明尘很快就晕了过去。这种能够作用于精神的痛苦哪怕是晕过去都要在梦境中继续忍受,甚至有走火入魔的危险。因此当明尘晕过去之后,裴飞就会停止经脉的重塑。
如此一来,裴飞每天只能为他重塑一小段经脉,而且明尘要休养一天之后才能继续接受治疗,重塑经脉的过程就被拉得很长。好在疼呀疼的,疼得麻木了,慢慢地也就可以承受更长时间的痛苦,让进度一点点地加快。
这样过了一个月,明尘的经脉终于得以完全修复。不知能否称之为因祸得福,他的经脉比以前宽了近一倍,这意味着他之后的原力修炼会轻松快速很多——如果他能入门的话。此外在疼痛的锤炼下,明尘的精神力也比常人高得多——虽然这个世界的人对精神力完全没有了解,但实际上当精神力强度达到一定程度后,能做的事情可是很多的。
经脉修复后就是续接手筋脚筋,手术后休养了半个月,待伤口痊愈,裴飞开始正式教授明尘原力。明尘如同意料中的那样,很快领悟了原力,开始进入煅体术的阶段。
这日一早,萧容毓来的时候看到曾有过一面之缘的“裴飞新宠”也站在花园中,还摆出了煅体术第一式的姿势。
此前萧容毓看此人容貌出众,一直以为是裴飞新收的娈宠,反正他对裴飞的节操也没什么指望,因此丝毫不觉得意外,只是心里不舒服。吐槽两句吧,也没得到裴飞的回应。
但眼下看来似乎不是这样。
萧容毓诧异道:“我还以为他是你的娈宠,怎么,难道是你培养的侍卫吗?欸,他怎么看上去不是很痛苦的样子?”
明尘的表情看上去的确一点都不痛苦,甚至可以说是轻松自在。
裴飞道:“他是学徒。他经脉比较宽,原本没有内力,新修炼的内力很少,所以没有痛苦。”
萧容毓无语,他怎么觉得……自己有点倒霉?
“什么学徒?”
“人偶学徒。”
“……”萧容毓觉得自己的毛又有点炸了,他强压着心中激荡的情绪,颤声问,“只是制作人偶,需要学习内功吗?”
裴飞认真而无辜地回答:“要。制作人偶对力量控制要求很高,没有内功,做不了。”
萧容毓深深吐纳,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他控制不了自己的眼睛恶狠狠地盯住眼前这个怎么看怎么可恶的男人。
好半天,他像是个被突然戳破的皮球,一下子萎靡了下去。
“算了,反正你的想法我永远理解不了。”
萧容毓挫败而认命地说。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了解裴飞,不理解裴飞为什么看上李落,不理解裴飞怎么选择将制作人偶当做营生,不理解裴飞为什么教自己武功绝学,而现在依然不理解裴飞为什么只是因为需要一个学徒就将绝世武学轻易地传授给了他人。这就像是有人为了买一块烧饼而付出一块金条。但每每萧容毓产生这种疑问的时候就会发现其实自己根本不需要去理解:反正说来说去都是裴飞自己的东西,自己有什么好操心的,更何况,裴飞和自己是什么关系?说好听点,师徒?恩人?萧容毓从不觉得自己已经在裴飞心里多重要了——不过没关系,迟早有一天本王会让你好看的!
“懒得和你说。我先练功,练完功我有事和你说。”
萧容毓不再多言,和以往一样,在裴飞的眼皮底下开始修炼煅体术。
这两个多月来,萧容毓每日早朝后就会来静园修炼煅体术,他原力太多而经脉太细,每次修炼都被折磨得生不如死,好在他意志坚定并有裴飞保驾护航,经脉在第一式的反复开拓下终于充分适应了他体内粗壮的原力,此后修炼进度一下子就上去了,如今已经练到了第四式。
新的姿势让萧容毓重新找到了熟悉的疼痛感,但他觉得自己似乎爱上了这种疼痛,这能让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雄浑的新内力充实,越来越强大,离自己的理想也越来越近。
一趟练完,萧容毓起身时看到明尘坐在一边,拿着一截木头动作笨拙地刻着,他面前还放了一个雕花小架,他一边刻一边不时地抬头看几眼雕花小架,看样子是在参照。
而裴飞则一派轻松自然地飞快地翻阅着手中书籍。
“我说,你这样看书究竟看进去了没有啊?不会就只是翻翻做样子吧?”萧容毓擦着脸,随口问。
“看进去了。”裴飞回答,与此同时他放下了书,看着年轻的郡王爷说,“以后你可以不必来我这里练功了。”
萧容毓擦脸的动作一下子停了下来,软布掩在他的口鼻处,露出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看着男人。
裴飞道:“你的内力已经理顺,接下去你可以自己修炼。这是剩下的煅体术。”说着,他拿出了一本小册子,递到萧容毓面前。
萧容毓静了静,才伸手接过了册子。
裴飞的目光回到自己手里的书页上。
萧容毓攥紧了那本册子,抿着唇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蹦出一句:“几天前,北明对我国发动了偷袭。”
消息来得突兀而惊人,明尘猛然抬头,而裴飞也停下了阅读,抬头向萧容毓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25第 24 章
箫国和四个国家接壤:南面的南明古域,西面的小和国,北面的大和国,东至东北面的北明。
这四个国家里,南明古域和箫国之间仅有一条狭窄的山谷链接,是一个相对封闭的国度,从国家层面上说几乎可以当它不存在。大、小和国的面积很小,实力很弱,吃不下箫国,但因其依附于另一边的云国,箫国也不敢轻易对其动手,加之三国之间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彼此相处的也就还算和睦。只有北明,是箫国身边的巨大威胁。
其实严格来说北明的实力会比箫国强很多。当年的萧太宗是北明的一名将军,因种种原因带着北明无数猛将叛出北明,占据北明南部近一半的江山建立了箫国。箫国这块版图本是北明重要的粮食产地,被分裂之后北明元气大伤,却因朝中无将而始终攻不下。之后北明朝堂上一直处于一种纷乱的状态,继任的皇帝要么软弱无力要么有心无力,而箫国这边的几任皇帝却都算是励精图治的明君,此消彼长之下,两国之间的战争就一直维持在互有胜负的平局上。
近十几年来,北明陷于夺嫡纷争不能自拔,无力发动战争,最近的一场大战还是萧允瑛未登基之前发生的,箫国主帅乃是萧容毓的父亲萧允行,那次战争箫国大胜,一直打到北明国都下,吓破了北明上下的胆子,成就了萧允行战神的威名。
而如今,北明再一次将这份和平打破,但箫国的战神却不在国内。
萧容毓轻轻咬着唇肉,一字一顿地说:“我已向皇伯父请战,让他派我到战场上。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过不了多久我就会以前锋军的身份出征。”
裴飞看着这张还带着少年人稚嫩的面孔,心里生出一丝古怪的情绪,像是感慨战争的残酷,又像是在感慨熟悉的人即将分别。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比如来点什么感人的赠言,但很可惜这个符合人情套路的事情真非人造人所长。
良久,裴飞缓缓吐出声音:“战场残酷,请多保重。”
萧容毓忽而笑了,没有平日的骄纵任性或者是高傲不屑,只是单纯的笑,愉悦的笑,像是冬日里破开重云的那一束阳光,纯粹而温暖。
“我会保重的!我会活着回来,会成为箫国新的战神,让所有人都仰望!就像我的父王一样!”
少年人微微昂着下巴,像骄傲的凤凰,美目中闪烁着夺目的光彩,话语掷地有声,他似乎在这一瞬间长大了许多,令人无法再用任性或漂亮来形容。
明尘怔怔地看着他,慢慢垂下眼帘。
裴飞静静地看着他,心里那丝无法描摹的情绪壮大了一分。
萧容毓很快敛起了笑容,注视着裴飞,从未这样认真地肃然道:“裴飞,我知道你藏着很多东西,有些东西或许我不应该触碰,可是现在我希望你能拿出所有帮助我,十天——离前锋军出征的时间最多只有十天,我想让你这十天里用尽所有可能让我变得更强!哪怕再痛苦我都可以忍受!”
“你现在已经很强了。”裴飞淡淡地说。
“不够,还不够!”萧容毓大声地说,“这次北明的主将很强!原本守卫边关的孟将军在他手下几乎没有一击之力!我需要更强的实力去打败他!我知道你可以做到,我需要你帮我!”
裴飞沉默,没有回应对方的请求。一个声音告诉他萧容毓不是李落更不是瑞,在没有目的或回报的前提下他没什么兴趣回应对方的请求,但心底的那一丝异样阻止了他将如此“理性”的思维进行到底。
此刻裴飞感觉自己的思维分裂成了两个,一个在思考萧容毓的要求,或接受或拒绝或犹豫,另一个在观察这个思考的自己,这种情况令他觉得新鲜有趣。
而这时,明尘忽然出声问:“北明的主将是谁?”
萧容毓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答道:“似乎叫路盛年。”
明尘冷硬的目光似乎也闪了一下,静了片刻,道:“路盛年是天宵派长老的关门弟子,无量功已练至第六重,在下不知郡王爷骑术如何,但单论武功,以郡王爷现在的实力对上路盛年,胜算不足三成。”
萧容毓狐疑地看着他:“你如何得知?”
明尘静了静,道:“我本是北明人。”
萧容毓追问道:“路盛年之前在北明很有名?”
明尘只道:“他是四皇子藏在太子身边的一枚暗子,一直默默无闻,直到四皇子篡位才出手,出其不意地击杀了很多太子一系的高手,这才为人所知。”
萧容毓眸光隐隐深沉,突兀而又似乎理所当然地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明尘。”冷漠少年的回答毫无迟疑。
萧容毓想了想,不再多问,转而看向裴飞。
裴飞依旧沉默着。
明尘瞥了眼,又补充了一句:“路盛年冷酷无情,而且对箫国似乎有什么仇恨,尤其憎恨皇室。”
萧容毓皱了皱眉头,看着裴飞的目光多了一丝急切。
裴飞淡定无波的冷峻面容终于有了一丝变化,虽然很细微,却没有逃过萧容毓的眼睛。萧容毓知道这件事有希望了,目光更加灼热。果然,裴飞静了片刻,点头道:“好,我帮你。”
在萧容毓迫切的要求下,提升计划从话题结束的这一刻就开始。
裴飞说要去拿点东西,他离开的时候萧容毓瞥了眼苏明非,说:“多谢你刚才帮忙说话。”
苏明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就像没听到一样。
师徒俩一个德行……萧容毓腹诽,啧啧嘴,正视了这个面带寒冰的少年,问:“路盛年真的恨我们?”
“是。”苏明非这回应了,口气淡然,“他曾说过‘萧氏不亡吾不死’这样的话。”
萧容毓像在考虑什么,但这时裴飞回来了。
他手上拿着……绳子?
萧容毓眨眨眼,就看裴飞将绳子绑到了他脚上。“你干嘛啊啊啊——!!!”萧容毓说了一半的话瞬间化为惨叫,周围的人一片惊呼,都是看傻了眼——
裴飞毫无征兆地突然将萧容毓吊起来了!
而且看样子裴飞打算吊他很久——他正把绳子的另一头绑在树干上。
此刻的萧容毓头下脚上地被倒吊着,一张俊脸都涨红了,两眼充血,破口大骂:“你干什么!你不会吭一声吗!!!”
裴飞却不理他,从容地绑好了绳子,才抬头用很认真的口吻说:“这是训练的一部分。”
“哈?”
萧容毓张大了嘴,一脸疑惑和不可思议。
但裴飞似乎并不打算解释,径直说:“我能帮你在短时间内提高的,一是内力,二是经验。经验等你出发前最后一天再说,现在主要帮你提升内力。”
萧容毓听他讲到了正题,不再聒噪,专心听他解释。
裴飞道:“煅体术在地面上练习时,血脉处于顺行状态,修炼过程就更加容易、安全、平稳。但反之,血脉逆行时修炼虽然凶险、艰难,效率却是顺行时的一倍半,对*的锻炼强度则可达到两倍,部分肌群达三倍。既然你想要在短时间内最大幅度地提高实力,那在血脉逆行的状态下练习煅体术是最有效的。此外,还可以搭配药物进一步提升效率。”
萧容毓咽了口唾沫:“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让我这样倒吊着摆出煅体术的姿势吧?”
裴飞毫不迟疑地点头。
萧容毓忽然发现,视线中倒置的人像根本就是个恶魔!!!
萧容毓很久没有体验被人抬回去的虚弱感了,这回比第一次修炼煅体术时还悲催的是,他回到王府的时候头还是晕的,不时有块肌肉不听话地抽搐,更糟糕的是,侍女端来了一碗噩梦般的浓绿药汁,里面似乎还悬浮着某些不知名的块状物。
侍女颤颤巍巍地说:“郡王爷,这是裴先生派人送来的,说是让您趁热喝……”
萧容毓回想起刚刚接触蛊毒时喝的那玩意儿,如果说那个看上去还能称之为药,这个简直是像把各种虫子和奇怪草药绞碎之后的混合物,不论是色泽、气味还是口感上说恶心得无以复加。
“呕……”
萧容毓像有了身孕的妇人一样在床上干呕了好一会儿,含化了两三块糖,才将药汁的味道给压下去。经此以折腾,本就虚软的身体更是连动都不想再动一下。但躺了一会儿,他还是挣扎地爬起来,叫人拿来纸笔,写了封密函,派人送去给萧景言。
萧容毓要跟萧景言说的事情不是其他,正是从明尘这里听来的关于路盛年的消息。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既然路盛年对箫国皇室有如此大的仇恨,那必定会有什么缘由。萧容毓觉得或许能从中发现什么契机。
那边萧景言看了信,将“路盛年”这个名字反复咀嚼了几遍,却是想起了一个人:“难道是那个路家?”
十五年前萧允瑛斗倒了自己的兄弟成功获得皇位,登基后的几年中陆续收拾了那些之前站错队的臣子,其中似乎就有一家姓路的。但那时萧景言不过十一二岁,路家是否有个叫路盛年的后代,他是一点印象也没有。而且若真是那个路家,路家的孩子怎么又会去了北明?
萧景言斟酌了一下,准备第二天进宫禀明详情。
萧景言很快就从刑部的卷宗里找出了真相。
如果不是巧合的同名的话,那么这个路盛年就真的是当年箫国一个路姓文臣的后代。
当年路姓文臣乃是京中六品,不大不小的官,在萧允瑛登基后的第三年就被清洗掉了。文臣本人被秋后问斩,而他的家人则流放到边境做苦役,不过在流放的路上,路家的两位儿子逃跑了,之后朝廷派人追捕过一段时间却无下文。而逃跑的两个儿子,长子名为路盛年,幼子名为路盛华。
这话从萧景言面口中转到萧容毓口中再进入裴飞和明尘的耳朵里,裴飞自是不关心这些身外事,明尘则说:“并未听说路盛年有亲人。”
萧容毓摸摸下巴,说:“说不定死在逃亡路上了,当时路盛年十三岁,他弟弟也才六岁不到,两个小孩子被追兵追着四处逃,小的那个死了也不稀奇。”
明尘并未反驳。
从路盛年会带着年幼的弟弟逃跑来看,他们兄弟俩感情应该不错,家破人亡,最后的弟弟也死了——搞不好还是死在了面前,临终前还能说些感人的离别之语,由此在路盛年心中埋下深深的仇恨,倒是合情合理。
萧容毓想了会儿,又是自言自语一般地说:“要是他弟弟没死的话,说不定还能做个筹码……”
后来他也没说什么,练完一边正常的煅体术,休息片刻,再次被裴飞吊到树上,开始痛苦的逆行修炼。
明尘低下头,继续雕刻他的雕花架子。
26第 25 章
离去的时间比萧容毓说的要更短些。
第七天的时候,前锋军就开拔了。
萧容毓如愿以偿地成为前锋军中的一名副将,他走的很悄然,除了萧景言和几个平时关系好的贵族为他送行,没有任何符合他郡王爷身份的仪式。
萧容毓下马走入长亭,年轻的面容上意气风发。成为一名将军为国效力是他的夙愿,而他现在终于得偿所愿。
看着这样的弟弟,萧景言皱着的眉头也稍稍松了些,但语气依然是满满的忧虑和犹疑:“容毓,这次前去你可千万要小心!”
萧容毓的笑容看上去有些没心没肺的任性,道:“言哥哥,你放心,这几个月来我的武功大进,不会输给那什么路盛年的!”
萧景言苦笑道:“我知道你最近跟裴飞学了新的内功心法,武功内突飞猛进,然而战场上变数太多,一己之力终归有限得很。而且裴飞的那个学徒说路盛年已得天霄派真传,年纪又比你长了一轮,就怕你输在了年轻上。”
“唉,言哥哥,你放心吧,我不会和他正面对决的。”萧容毓摆摆手,示意对方不必多言,“你也说了,战场上变数太多,一己之力终归有限,我用大军围死他,何苦赔上自己的性命。更何况皇叔不是还送了两个侍卫给我吗?放心吧,就算兵败了你弟弟我也死不了的。”他拍拍胸脯,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
萧景言苦笑,但看了眼他身后的黑衣侍卫,心里还是踏实了些。
这两人乃是皇室培养的暗卫,本是萧允瑛的心腹,这次派道萧容毓身边就是为了护他周全。
那边萧容毓顿了顿,又是不忿道:“父王也真是的,都开战了也不回来。若是他在,一个路盛年算什么!”
萧景言一愣,动了动嘴唇,叹道:“皇叔兴许人在他国,尚且不知消息吧。可惜现在战况紧急,也等不来他了……”
别看如今斐都似乎还是歌舞升平、繁华安定的样子,实则前方战况已极其危急,北明发兵三十万,路盛年实力强悍,又占了出其不意的先机,一路大破箫国防线,如今暂时被箫国老将蒋宽挡在苏阳城下,但苏阳城已是被围死。若援军不能及时赶到,苏阳城被破无疑。所以萧容毓才会走得如此匆忙,如此无声无息——他们没时间去搞出什么动静了。而此方前去救援的还只是前锋军。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被打的措手不及的箫国根本没有时间去调动粮草,让前锋军如此匆匆赶去也是希望暂且拖延一下战况,好让他们调集大军。
其实萧家人并不希望萧容毓进入前锋军。前锋军是立功最快的军队,但也是死亡率最高的军队。可萧容毓一病四年多,顶着雌雄莫辩的精致面容,被一众贵族放在心中意淫,他万分渴望证明自己,听到前线危机立刻请战。萧家人拗不过他,只能无奈答应。
萧景言絮絮叨叨地叮嘱他好好保护自己,萧容毓笑着打断他:“言哥哥,你都成老妈子了。你放心吧,我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萧景言苦笑,他还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拍拍弟弟的肩膀,像是鼓励,然后转开话题:“裴飞没来送你吗?”
提到这个萧容毓就是满肚子怨言。虽说这几天为了最大程度的提升实力都住在静园,昨晚还在裴飞房中睡了,一睁眼就是裴飞那张死人脸。那混蛋定是觉得早上才见过就没必要来送了,但十里相送和门口告别哪一样。
不过想归想,萧容毓对着哥哥还是说:“今早就从他那里回的王府,而且这几日他为了给我提高实力,应该也累了,我就没让他来了。”
才没有呢!那家伙轻松得很!萧容毓在心中恶狠狠地骂。那混蛋从头到尾就是坐在旁边动动嘴皮子然后看自己受罪呢!
顿了顿,萧容毓又说:“裴飞这家伙深藏不露,他手里还有很多好东西。哥,我不在的时候你帮我好好看着他,不许让他跑了,也不许让别人欺负他了,等我回来,我要把他手里的好东西都挖出来,哼哼!”
萧景言好笑:要拜托自己保护裴飞直说就是了,何苦如此别扭。
萧景言笑道:“这个裴飞,弄个人偶铺都弄出那么大动静,若不是有你放话,他那铺子还不早被人砸了。你放心,你不在的时候我会注意照应的。”
被点破心思萧容毓面色一红,不自然地转身抓住马儿的缰绳,扭捏了两下,才说:“反正看好他就是了!”
萧容毓翻身上马,最后回望一眼远处朦胧的斐都轮廓,咬咬牙,压下心中隐隐的不安和彷徨,取下马鞍上挂着的鬼面具,认真地戴到脸上,精致的少年面孔瞬间化成为凶神恶煞的丑鬼。
“言哥哥,我走了!驾!”
萧容毓大力甩动缰绳,策马踏上了征战的旅途。
“裴大哥,你不去送送郡王爷吗?”
李落跟在裴飞后面,好奇地问。
裴飞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道:“他早上才从静园离开的。”
李落张张嘴,一肚子话却一个字都不出来。他偷偷瞄了眼明尘,想着对方是不是说点什么,可这少年自重拾内力之后就再无之前的脆弱感,除了偶尔在大脑回路异于常人的裴飞面前出现无措状态外,平时都是面无表情的冷石头,教人难以亲近——也无怪乎萧容毓抱怨这对师徒是一个德行。
李落无奈,只能停止了这个话题。
前方的战事丝毫不影响斐都的繁华*,即使人偶铺允许尚未进入制作流程的预订者们随时退订,但没有任何人改变主意。之前已经拿到人偶的贵族少女们的炫耀反而进一步推动了人偶的销售,他们丝毫不觉得战争会给他们的生活带来怎样的变化——再怎么打,也不可能打到斐都的。
今天是裴飞到人偶铺查账兼扫描数据的日子,到了铺面,账簿照例交给李落,裴飞则带着明尘上到二楼。
略微有点意外的是,裴飞看到了艳鬼。
艳鬼笑盈盈地起身,他依然是一身红衣,外面披了身藏青色的斗篷,厚重的颜色压下他的妖娆艳气,裴飞觉得这样的他反而比较好看。
裴飞顺带扫了一眼跟在艳鬼身边一同起身的几个人,才发现坐在艳鬼旁边的这几个都是容貌出众的少年——卿尊阁的小倌?
他心里刚刚闪过这个念头,艳鬼就开口了:“裴公子,”他微微躬身作礼,旁边几个少年也跟着动作,道,“前些日子预定了裴公子店里的人偶,今日就麻烦裴公子费心了。”
裴飞看了一眼他们:加上艳鬼,正好八个。
“这个月的八个人全是卿尊阁的?”裴飞有些意外。
“正是。”艳鬼笑道,“裴公子的人偶可是很多人抢着要呢,艳鬼也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争取到的。”
裴飞点头,道:“制作专属人偶的规矩引导员都跟你们讲了吗?”
艳鬼道:“讲了。裴公子,若是在下想要定做和真人一模一样的人偶,是不是量尺寸的时候不能穿衣服呢?”
他轻轻笑着,刻意压低的声音从朱唇中吐出,每个字都是挑逗的小精灵。
裴飞却只是平淡地点点头:“是的。”
“那么,裴公子,即使是私密处也可以完全一样吗?”
艳鬼的笑容里满满的暧昧。
但和人造人比淡定?
裴飞目光从他下mgc体扫过,面无表情地问:“前后都要一样?还是只要前面一样?”
艳鬼白皙如玉的面容上染了红霞,眼角带媚,羞恼地嗔了他一眼。卿尊阁少年里有人吃吃轻笑,艳鬼回头瞪了一眼,那身着黄衣的少年立刻将脸一板,故作正经,却掩饰不住他微翘的嘴角。
艳鬼第一个跟着裴飞进入单间。
裴飞将专门记录顾客身体数据的本子交给了明尘,告诉他如何填写,随后让艳鬼脱掉衣服。
艳鬼脱去斗篷,露出妖艳如火的红衣,玉指轻抽细带,一身红衣如水滑落,犹如剥去了铅华的睡莲,露出滑如凝脂的玉白酮体,近乎透明的薄纱亵衣下樱红的茱萸和淡青色的私mgc处都一览无遗。他噙着笑意自掉落在地的红衣中走出,赤足踏上红色地毯,白皙的足尖便是那落在红梅之上的落雪,圆润诱人。
明尘瞄了一眼便不敢直视,虽然都是男人,然而艳鬼的身体却好像不能简单地用性别来区别。
艳鬼笑看着裴飞,心中颇有些恶劣地期待着对方的尴尬。
然而他注定要失望的是,裴飞依旧毫无反应。
“明尘,你记一下。”
裴飞拿了尺子上前给艳鬼量尺寸,然后一项项报出数据。
虽然裴飞完全可以用眼睛“看”出尺寸,不过显然明尘是不可能做到的,作为示范,他还是很尽责地摆出了测量的样子。
一般的数据记录完成了,裴飞想起艳鬼刚才所说,看了眼艳鬼白净的下mgc体,抬头很是认真地问:“你确定私mgc处也要一模一样吗?”
艳鬼怔了怔,面上再次浮起红云。本来问那番话多少是有些调戏的意思,只是没想到裴飞如此一本正经,反而让他不好意思了。
艳鬼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道:“是的。”顿了顿,又像是解释地说,“卿尊阁乃是寻欢作乐之处,自然不能和那些大家闺秀一样矜持。”
裴飞不在意,只问:“要勃mgc起状态还是非勃mgc起状态?”
艳鬼这回是真的红了脸,连带着身体都微微泛起了粉红。曾被调mgc教得极度敏感的身体因这一句话有了反应,玉mgc茎颤颤巍巍地翘了起来,令他身上的薄红又浓了几分。
裴飞瞄了一眼,没有报数,而是上前从明尘手中接过笔,在某个空白的方格里写了“penis”,并在后面填了个“r2.1,l8.2”,然后又在下一行写上“testicle”和“w2.0,l2.7”。
这些文字明尘看不懂,但猜测过去应该是记录艳鬼阳mgc物尺寸的。
放下笔的同时,裴飞说:“好了,你可以穿上衣服了。”
这件事似乎消耗了艳鬼不少力气,他穿好衣服在一旁坐下,面颊上的绯红退去后,妩媚的面容显得有些苍白,他轻喘着,好半天才再次抬头,微笑道:“裴公子,这样就可以了吗?”
裴飞点头,“让下一个进来吧。”
艳鬼笑了笑,对外唤道:“清雪。”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将于7月3日开v,届时会一次性放出三章。
没有倒v,但是7月2日停更一天。接下去是关于战争的大情节,虽然已经写好很久了,可是感觉还是有几个地方不满意,一次性放出三章总觉得还要在修改修改比较好……所以我要在这两天再修缮一下~米娜桑,7月3日见~不要太想我~
ps:请大家支持正版哦~
27第 26 章
轻而缓慢的脚步声一步步靠近,片刻后门帘撩起,一张无暇的精致面容出现在众人面前。
清雪是卿尊阁的头牌,他有着卿尊阁最漂亮的面孔,巴掌大的瓜子脸,肤白若雪,唇若点樱,一双大眼冷若冰晶。
同样是冷,但和明尘的冷硬不同,清雪的冷是一种漠然,一身白裘,犹如落雪,安静而清冷,大大的眼睛里似乎装了所有,却又什么都没有,仿佛世间没有什么可以入他的眼、动他的心。
缓缓走入单间的他是那样安静,令这小小的空间莫名地沉静下来,似乎连时间都变得缓慢。
这张精致而冷漠的面容让明尘想起了一楼店面里那些人偶——眼前的清雪就像那些没有灵魂的公版人偶。
“全脱掉吗?”
清雪平静地开口,明明已经十八岁了,但声音还如十一二岁的少年般脆嫩,仿佛根本没经过变声期。
裴飞将目光投向艳鬼。
艳鬼点头。
于是清雪解开斗篷,脱掉外衣,他的动作既不羞涩也不急切,就像是很普通地在自己的房间里换衣服,不带一丝情绪,任由身体暴露在他人眼中。他和艳鬼一样,里面穿了一件几近透明的薄纱亵衣。但和艳鬼不一样的是,明尘可以直视清雪,将他当做一个普通的少年来看待。
其他数据很快就测量好了,轮到那最私密处,裴飞转头问艳鬼:“要勃mgc起吗?”
艳鬼笑着点头。
清雪似乎怔了一下,抿抿唇,说:“抱歉,我做不到。”
艳鬼笑笑,却是对裴飞说:“裴公子,若是不嫌弃,帮帮清雪?”
裴飞静了静,随后点点头。他从明尘手中拿过笔,朝清雪走去。
那是毛笔,常有恩客喜欢用柔软的笔尖轻挠小倌的私mgc处,被调mgc教过的敏感身体经不起如此挑逗,自然而然就会有了反应。
明尘瞪大了眼睛,他有点不敢想象裴飞当众……连艳鬼也是满脸诧异:他可没想过裴飞会答应啊。
清雪的脸色终于变了,下意识地退后了半步,但也许是意识到自己不可能逃过,他也只是退着了这么半步就停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站着,只有绷紧的肌肉和紧抿的唇角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裴飞在清雪身前半步的地方停下,在清雪睁到了极致的琉璃眼中,他缓缓伸手,用笔的末端,在清雪的眉心轻轻地点了一下。
“嗯……”
清雪发出一声暧昧的呢喃,跌坐在矮凳上。
裴飞垂目看了一眼,便拿过落在一边斗篷披到清雪身上,随后回到明尘身边,在本子上写下“penis”“d3.1,l10.2”“testicle”和“w2.2,l3.4”的字样。
明尘和艳鬼这时才看到不知何时清雪已是面颊通红,眼中水雾迷蒙。精于此道的艳鬼知道清雪这是情动了,而明尘虽尚且懵懂,但见裴飞写下了文字,也能猜到大概。
“好了。”
裴飞看清雪还愣着不动,便提醒了一句。
清雪这才回神,面带红云地穿了衣服,裴飞便将目光投向艳鬼。
艳鬼揶揄地多看了他一眼,才向外唤了声:“悠然。”
“来咯~”
门外便传来少年娇俏的应答。
艳鬼回头来,红唇微噘,像是玩笑的说:“裴公子你偏心哦,刚才对在下不闻不问的,却给清雪披上衣服?”
裴飞头也不抬,淡淡道:“反正你也不在意吧。”
“噗嗤!”刚刚进门来的黄衣少年笑出声,插嘴道,“阁主,你脸皮厚,没关系的嘛。”
“你这死孩子!”艳鬼骂他。
悠然扭扭屁股,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两三步跳到裴飞面前,笑嘻嘻道:“裴公子,是不是要脱衣服呀?”没等裴飞回答,他就已经手脚麻利地脱光了,还侧身翘起了小屁股,扭一扭,摆了个挑逗人的姿势。
裴飞不为所动,平静地报着数据让明尘记录。
悠然连着换了几个姿势都没用,嘟嘴说:“裴公子,阁主说你是块大石头,看来果真如此呢。不过悠然不行,阁主和清雪哥哥也引不起裴公子的兴趣吗?”
裴飞抬头看了他一眼。悠然以为他会说点什么的时候,正是满心期待时,男人却突然伸手在他眉心点了一下。
熟悉的酥麻在身体里流窜,悠然一下子有了反应,毫无准备的他差点跌倒,还是清雪上前扶了一把才勉强站住。
裴飞瞥了眼他翘起的玉mgc茎,记下数值,淡淡说了句:“好了。”
悠然扁扁嘴,攥着衣袖扭捏地凑上前,柔声说:“裴公子,不给人家披上衣服吗?”
“嗯?”裴飞抬起头,表情很认真地反问了一句:“你需要吗?”
艳鬼顿时笑得打跌,明尘冷硬的表情上也浮起了笑意。
悠然一怔,扭头扑到清雪怀里,哭诉道:“雪雪,他欺负悠然,他把悠然跟厚脸皮的阁主放在一起,嘤嘤嘤~~”
清雪面无表情地将人推开,淡淡道:“不要乱摸。”
悠然嘴一撇,不甘愿地从清雪的臀上拿开爪子,嘟囔道:“讨厌,悠然喜欢摸雪雪圆滚滚的小屁屁嘛……”
数据很快就量好了,艳鬼问了几个关于人偶的问题,得了恢复,便各自告辞离去。
裴飞等人回到静园,他拿了一叠纸和明尘并肩坐到一起,准备进行第一次“理论课”。暂时无事的李落也对面坐下,为二人煮了茶,托着下巴好奇地听着。
裴飞在纸张上画下了八个各有不同的人体轮廓,并在下面标注了名字。
“大多数时候顾客都会要求对人偶进行美化,比如去掉疤痕和赘肉,所以很少有人偶和真人是完全相同的。所谓专属人偶,最重要的是表现出拥有者的特征。当你在观察这些顾客的时候,需要注意的是他们的身体特征,测量的数据只是作为一种辅助手段,以便你在制作过程中感觉不确定时进行还原。”
明尘点头,问:“可是师傅并未记录他们的面部数据?”
“这不需要,面部只要用看的记下来就可以了。”顿了顿,裴飞补充道,“等你煅体术小成之后,你就会记住了。”
明尘略感怀疑,但还是点头表示知道了。
裴飞点点纸张,继续说:“像今天八个人,艳鬼、清雪和悠然有练武,所以他们的肌肉比较紧实,而其他几个少年,肌肉就很柔软。”
明尘惊讶道:“他们三个有练武?”
“嗯。”裴飞指着他们三人的身体轮廓,说,“习武之人肌肉紧实,才能形成这样有张力的线条。”
明尘怔怔地看着图纸,果然,图纸上的八个人虽然总体来说都很纤瘦,但就裴飞圈出的肩头、大腿等处,艳鬼、清雪和悠然就有略有起伏,显露出肌肉的线条,而其他几个小倌则没有。仔细想想,当时艳鬼、清雪和悠然看上去的确更加结实,而其他几个少年则显得十分单薄,线条也是软绵绵的。
裴飞又说:“而他们三人又有不同。艳鬼练的是外功,所以他的肌肉更加发达,体格比一般小倌高大矫健很多。清雪则恰好相反,他只练内力,不练外功,表面上看很单薄,但身体已经被淬炼得很结实了。悠然介于两者之间,他内力没有清雪那么深,外功应该是比较轻灵的路数,所以他的线条看上去更柔和。”
明尘张着嘴,满心惊愕,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或者问点什么,但他发现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说为什么他们会习武?
虽然的确让人很惊讶,但也没规定说老鸨和小倌就一定不能习武的。
旁听的李落一脸恍然大悟,插嘴道:“难怪以前每天早上都会看到艳鬼大哥在院子里练什么呢,我那时候还以为他是在练习舞蹈,原来是练武功啊。不过艳鬼大哥怎么不练内功呢?”
明尘定了定神,也觉得奇怪,看向裴飞。
裴飞摇头,道:“他丹田受损,无法修炼内功。”
“啊……”李落掩嘴轻呼,至今未能练出“内力”的他已将练武视作艰难险阻,任何能够练武的人都是他心中的“厉害人”,对比之下艳鬼能练却练不了,不免生出同情和惋惜之情。
明尘轻哼了一声,他觉得艳鬼这种人根本不值得同情——恶有恶报。又想起裴飞刚才不做声地写下私mgc处尺寸的事,他当时并不理解此举之意,后来意识到艳鬼等人的阳mgc物偏小。传闻上等的小倌都是从小就服用一种汤药,这样长大之后身体不会像普通男人那样高大、硬朗,而能保持少年人的柔美,自然,汤药同样会对阳mgc物的生长有抑制作用——恩客们可不希望看到阳mgc物比自己还雄伟的小倌。所以,裴飞是顾及对方感受才未曾明言?
但看艳鬼那样无耻,恐怕也根本不在乎吧,这种人又何须顾忌那么多。
这样的疑问无足轻重,在心里一闪也就过了,明尘也未深究,转而问起了人偶的其他事。
过了十来天,箫国大军准备就绪,要出征了。
大军将在皇宫前的广场上举行祭拜仪式,然后从主街出城。巧儿偶然提起想去看看,裴飞便做主答应了,于是到了这一天,静园里的人都跑出去了,仆人们到大街上和百姓们挤着,裴飞等人则在何进的安排下坐上主街旁豪华酒楼靠窗的位子,从窗户看出去,楼下街道尽收眼底,正是观看大军出城的最好位子。
落座了,李落才满心惊讶地说:“何叔,您真厉害,居然能定到这里的位子!这酒楼平时就很难定到座呢!”
何进捋捋小胡须,对李落的惊诧很是满意。这孩子不但能干、谦逊,而且很有眼色,知情识趣,有这样的小主人他这奴才也当得舒心。
何进呵呵笑着,微微躬身谦道:“小公子过誉了。说起来还是大公子的面子。”
李落更是诧异。裴飞固然是对皇室有恩,但此事鲜为人知,裴府在斐都并无名望、权势可言,若是以裴飞的名号绝不可能定到这样好的位置。
裴飞也投去询问的眼神。
何进笑道:“那天大公子让老奴寻个适合的地方,老奴便想在街边的酒楼定个位子,但连走了几家都被订满了,老奴正是犯愁的时候恰好遇到了之前负责打理静园的那位王府管事。那位管事如今是瑞王府的二管事,得知大公子想找个地方观看大军出城,便替老奴定下了这个位子。”
李落这才明白,原来这事是承了瑞王府的情。
自五年前先皇后所生的大皇子——也就是太子——被废之后,萧景言身为现皇后嫡出的皇子就成为太子之位的不二人选,瑞王府的面子自然不会有人不给。
说话间,窗外的街道上传来了别样的喧哗。众人纷纷停止了交谈抬头望去,便看街道上看热闹的人群被士兵强行分到了两边,而远处,一片灰蒙蒙的人影慢慢吞没街道——出征的队伍来了。
28第 27 章
说是大军,实则从斐都城内离去的不过三千人而已,另外二十万大军会在城外集结或于中途汇合。
这些士兵都穿着素色的灰色布衣,外套皮质软甲,手持长矛或刀剑,一张张或年轻或成熟的面孔都绷得紧紧的,无形中散发出令人屏息的肃穆气氛。
李落趴在窗户上张望着,忽然想起了此前离去的那个人,便说:“不知小郡王现在如何了?”
裴飞停了喝茶的动作,无意识地向远处看了一眼,仿佛要穿越千里之隔看看那个任性的小孩子怎么样了。但随即裴飞就意识到了自己这个动作的自发性,思维顿时从萧容毓的现状跳到了自己的现状上——这个无意识的动作颇为人性化,莫非是情感系统升级了?
从男人石头一样冷峻沉稳的面容上旁人丝毫看不出他已经神游至另一世界,只道他也对小郡王上了心,明尘颇为理智地分析道:“他是皇帝最宠爱的晚辈,若真的出了什么事,定是轩然大波。”言下之意就是那家伙活得好好的呢。
何进则说:“老奴听说前锋军到了云牢就寸步未进,眼下已陷入僵持。”
见李落和明尘都看来,何进便将自己从其他管家那里听来的消息说出:“那云牢是从斐都通往苏阳的必经之路,眼下苏阳被围,不论是前锋军还是现在出发的大军,都要从云牢走。但云牢地势险要,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据说前锋军到达云牢的时候,云牢已被北明大军占据,前锋军进攻了好几次都没能拿下。”
这些话在李落听来就像是说书人口中的演义一般,并无多少真实感。但明尘听来却非如此。
“看来北明是打算围城打援。”明尘沉吟片刻,半是自言自语地说,“苏阳不过是一中城,三万军队被困其中,最多支撑两个月。如今已被围城一个月,若是再过一个月云牢要道打不通,苏阳危矣。届时苏阳一破,云牢被占,北明大军连成一片,再以云牢为据南下……就是不知云牢以南箫国是否还有险可守,若是有,还有翻转占据的机会,若是没有,就怕……唉。”
话不用说明,就足以让旁听者寒毛倒耸。
何进干笑道:“应该不会吧,箫国和北明打了这么多年战不也都没事吗。”
明尘反问:“箫国不也从没打到过云牢吗?这次北明的进攻不同寻常,竟然打到了苏阳城下才让斐都这边得到消息,若不是箫国太弱,就是北明太强。谁也不敢保证,北明的军队会不会再一次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斐都城外!”
何进是不信的,但明尘的神情却严肃得令人害怕,令他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明尘也不指望一个普通管家能回答自己什么,转而将目光投向裴飞:“师傅以为如何?
裴飞喝着茶,淡淡道:“具体地形、战争局势、双方军队状态、对方主将性格等因素都不明确,无法推演战术。”
明尘一怔,顿生一股无语凝噎的忧伤。
固然,明尘的确期待着从裴飞这里听到些特别的答案,比如剖析一下局势什么的,但战争这类话题对他们这些都城的升斗小民来说充其量是个茶余饭后的谈资,何苦用如此认真的口吻给出如此令人无奈的回答。明尘只能感叹:师傅的回路徒儿永远不会懂啊。
场面陷入微妙的沉默。
何进恰到好处地插话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大公子,最近城外多了很多流民,您看是不是雇些人去山那边将我们的棚子保护起来?”
裴飞略显疑惑地问:“这些流民怎么了?”
“还不是这战争惹的祸。”何进叹道,“北明占据云牢之后将城里的百姓都赶了出来,这些百姓有的到了斐都,他们无法进城就只能聚集在城外。这些人被赶出来的时候大多身无长物,到了斐都就只能去打劫城外的农庄。现在不少庄子都遭了劫,我们那座山因为离得比较远,周围又是穷村子,倒是暂时还没有流民过去,不过这些日子流民越来越多,老奴怕再过几天我们那里也会被波及。”
裴飞点头:“那就雇些人吧。”
窗外大军已经走过大半,看热闹的人三三两两地回到了位子,有一说书人在大厅一隅摆开了台面,抚尺一下,周围稍稍静了静,见目光大多集中过来了,这才说开:“话说自太宗建立箫国以来,北明与我箫国之间的战争就一直没停过,战场上的厮杀两国大体是平分秋色,直到二十年前我箫国一位战神横空出世……”
后面不用听也知道他要说谁了:萧允瑛的弟弟,萧容毓的父亲,箫国宁王,萧允行。
听了一会儿,明尘忽道:“这次怎么不见宁王踪影?”
何进笑道:“明公子有所不知,当年今上登基后,宁王爷就携妻子周游世界去了,已有十多年不在斐都了。”
“这都打战了也不回来吗?”明尘眉头皱起,感到很不理解。
何进亦是苦笑:“谁知道呢。兴许远在他乡,正在赶回来的路上吧。”
明尘依然觉得说不通。堂堂王爷就算出外游玩也必然会和皇室有所联系,这都开战一个月了,就算在中原另一头的雍国,也应当得知消息回来了。如果不是萧容毓如此得宠还能上战场,明尘都要怀疑宁王是不是功高震主被秘密处决了。明尘又想到,若是宁王在此只怕北明绝不敢轻启战端——上次宁王打到了北明国都城下,吓得北明上下屁滚尿流,直到明尘离开北明前依然是谈宁王变色。
“且说宁王召集了两千精兵,趁着夜色,秘密离开边关潜入北明境内,准备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那边说书人的故事正讲到“宁王秘率轻骑孤军深入截断北明粮草”。此战算是宁王的成名一战,此前他都只是固守边关,而这一次是他主动出击。背后偷袭这等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不容易,在人生地不熟的敌国境内如何匿藏行迹又准确把握时机无疑是难上加难。
被夸大演绎过的战绩从说书人嘴里说出那端的是跌宕起伏、引人入胜,李落此前情情爱爱的故事听得多,如此热血激烈的战争却没听过,明尘身在北明只是听说过一些零散片段,而且“北明版”和“箫国版”显而易见的大有不同,裴飞更是从未听闻,这世界的书籍几乎不提当代史,对这些书上没有提过的事情他一向很有兴趣了解,本是打算看完热闹就走的几个人也不急着走了,坐在位子上听起了故事。
不久,说书人的故事告一段落,转而说起了其他虚构的传奇小说。
裴飞等人听了个尽兴,正要结账离去,何进忽地倾身提醒道:“大公子,瑞王爷来了。”
裴飞转头看去,便看萧景言出现在楼梯口。
萧景言一身极普通的石青色长袍,腰间束着黑色腰带,浑身上下除了衣服的料子好些,竟是找不出一点儿彰显他身份的装饰。若不是认得他,还真不敢想象这是个准太子。事实上这下他走上楼来,被说书人吸引的茶客们大部分都没注意到他。
不过萧景言的低调为人也是朝中上下对他赞誉有加的原因之一。
萧景言也看到了裴飞,主动上前来对他拱手:“裴先生,好久不见。”
裴飞等人纷纷起身,本想作礼,但尚未动作就被萧景言阻止了。萧景言微笑道:“裴先生不必多礼。”
裴飞向来不懂得客气,真的不多做礼数,只拱手谢道:“今日之事多谢王爷帮忙。”
萧景言笑道:“不过是区区小事。家弟承蒙照顾,尚来不及感谢,先生何必如此客气。”
稍作寒暄,萧景言便告辞,转身上了三楼。
裴飞等人出了酒楼大门,明尘才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句:“不知瑞王爷约了什么人,似是不想为外人所知。”
何进好奇道:“何以见得?”
“你不觉得他今日的形容举止太过内敛了吗?”明尘反问,“他连玉佩和鱼袋都没有戴,那一身蓝衣,走在路上十个里有五个穿的一样。”
何进笑道:“明公子不是箫国人不了解,瑞王爷一向行事低调,听说那些达官贵人除了能上朝见到他的,其他的很少能知道他的样貌。”
明尘想了想,没多说什么,但看上去并不完全相信何进所说。
鲜衣怒马,风流少年,萧景言才二十五岁,又是目前唯一的皇位竞争者,远没有到要韬光养晦的时候吧。
裴飞一言未发,只是回头看了眼三楼,眼中金光闪过,随后又转头看了眼明尘。
这一眼极具审视意味的目光令明尘很是一愣,只是裴飞什么都没说就收回了目光。
裴飞再次觉得,自己这个徒弟很有意思。这不是第一次明尘随口点破真相了,就像是未来世界的惠特族人,对外物有一种极其敏锐的感知力,总是会在不经意间说出事实,于是,那个种族也被称为——乌鸦嘴族。
但惠特人的敏锐来源于他们超高的精神力以及独特的精神力波段,那么明尘呢?
裴飞想着这些,却不知自己这一眼让明尘心里打了鼓。
明尘高傲,但对裴飞却是发自内心的尊敬、服从,裴飞任何一个眼神他都不会忽视,更何况是这么明显的打量。
明尘忐忑了好一会儿,终归是没能按捺住,忍不住问:“师傅,徒儿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没有。”裴飞摇头,但想了想,补充道,“有些事情不必说出来。”
惠特族人在被若亚文明发现时人口高达数亿,然而不到三百年就濒临灭绝。
明尘怔了好一会儿,忽然明白裴飞指的是自己刚才说的瑞王爷隐蔽行踪。他心如电转,随即领悟到裴飞言下之意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也就是说瑞王爷真的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来此见一个人。那这个人又是谁,需要瑞王爷如何掩盖呢?可又说不通,瑞王爷若想要秘密见人,完全可以在王府里见面,保准谁都不知道,到这酒楼里反而容易泄露行踪。
明尘一头雾水,禁不住回头看了眼酒楼,满心疑惑和好奇,但得了裴飞的警示,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三楼的走廊上空无一人,萧景言放慢脚步,缓缓打开了位于走廊尽头这间包间的门,进去后便是随手合上,贴身跟随的小厮也留在了门外。
目光落在早已候在房中的男子身上,萧景言微微一笑,不同于面对裴飞时的客气、礼貌,这一次他笑的很放松.
29第 28 章
“艳鬼,来很久了吗。”
对方尚未起身,萧景言先一步开口。
艳鬼微微一笑,起身迎了上来,拱手作礼,轻声道:“见过瑞王爷。”
萧景言摇摇头,上前将人托起,失笑:“艳鬼,这些日子没见你倒是变得客气了。”
艳鬼怔了怔,苦笑了一下,道:“真是太久不见,有些不知所措了。”
萧景言笑道:“你这家伙多伶俐我还不知道吗?就怕你是故意的。”说着将艳鬼上下打量了一番,此时的艳鬼身着素雅青衫,不施粉黛,干干净净,不沾俗媚。这样的他除了那一嗓子依旧清亮的声音,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与红衣的艳鬼相似。若不是认识,真想不出这是个艳名远播的老鸨。
萧景言想到了什么,又是叹了一声,笑容里多了几分柔软的歉意:“最近还好吗?不便去看你,每每想起,总是心中有愧。”
艳鬼皱皱鼻子,若大男孩般拌了个鬼脸,说:“对艳鬼说这种话,变客气的怕是王爷吧?——王爷请坐,让艳鬼给您煮杯茶。”
艳鬼请萧景言坐下,随后撤去了桌面上用过的茶具,换上一套全新的薄胎白瓷,为萧景言煮上新茶。
玉手如雕,纤巧的白瓷茶具在他手中翻转,分不出是瓷更白还是手更美。
萧景言看着这幅赏心悦目的动态画,眉眼柔和。
茶香氤氲。片刻后,清澄的茶水端至萧景言面前,杯底轻轻碰到桌面的那一声轻响似乎打破了什么,那比唱歌还好听的声音悠悠地说:“王爷,请用茶。”
萧景言笑,端起茶杯抿了口,才问:“对了,你说你知道路盛华的下落?”
艳鬼微微一笑,从口中吐出了一个名字。
萧景言面露讶色:“是他?”
艳鬼点头:“就是他,可能是在逃亡路上和兄长失散了,后来不知怎么的落到了人伢子手中,卖到我这里的时候还发着高烧。他和父兄长得一点都不像,我根本没认出来,只是看他模样生得好才买了下来。后来听他在病中说了些胡话,才知道原来是路盛年的弟弟。他病好后似乎失去了一些记忆,这些年也从未提及小时候的事情,就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有这样的过去。”
萧景言却是问:“你和路盛年认识?”
“不认识。只远远见过一面,但他和他父亲长得很像。”艳鬼轻轻一笑,又说,“当年他们兄弟相传感情是很好的,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路盛华性情、样貌都变化极大,若不是我亲眼看着,我都不敢相信,就不知道路盛年还念不念旧情了。”他耸耸肩,又转头问,“王爷是想用路盛华威胁路盛年吗?”
“想到是想,可不敢。”萧景言笑笑,“兄弟二人失散多年,能否相认都还是个问题。更何况,听闻路盛年冷血无情,不怕他不认这个弟弟,就怕他认了这弟弟却要大义灭亲,那北明大军必然为他身先士卒,如此一来我们更加被动。”
艳鬼笑道:“说的也是。那王爷可是另有计划?”
“没有,也就是谨慎起见打听一下。”
“哦。反正人在我那边,王爷若是有需要,吩咐一声就好了。”
“嗯……”
萧景言抚摸着茶杯,静了片刻,低低叹道:“这场战怕是不好打……若真是……斐都城破,要去要留,你先做个准备吧……”
艳鬼吃了一惊:“已经如此凶险了?”
萧景言阴沉着脸,冷声道:“我怀疑朝中有内奸,否则北明不可能如此快速地悄无声息地攻到苏阳,斐都也不可能这么迟才得到消息。如今父皇已派人暗中调查,可惜尚未有头绪。”
屋中静了一会儿,艳鬼忽问:“宁王爷真的回不来了吗?”
“皇叔啊……”萧景言苦笑了一声,俊朗的面容上是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这时候还不能回来……怕是那个人根本没让他知道这个消息吧……”
不久,萧景言离开了三重天。又过了一顿饭的功夫,一个青衣人带着帷帽,从后门离去。
苏阳城外。
“箫国的中军终于出发了吗?”
北明牙帐中,身着黑色铠甲的年轻男人从信鸽上取下纸条,纸条上的内容让他发出一声冰冷的低笑。
他身边的一名武将和另一儒雅文士对视一眼,武将不确定地问:“真的要那样做?”
男人淡淡道:“阿冰跟我去,合德你留在这里,务必要将云牢和苏阳守住。”
武将皱了皱眉头,那文士则苦苦劝道:“可是我军虽号称三十万,实则只有二十万,你只带五万人……若是正面遇上箫国中军,后果不堪设想!盛年,我知道你心急弟弟的处境,但战争一事非同儿戏,不差这几天的时间……”
“我不是为了盛华才做出这个决定的。”路盛年抬手制止了他的劝说,垂目翻弄着手中小纸,冷静道:“箫国兵力胜于我们,二十万大军压上云牢,我们还要分兵两处,不但之前所获优势将不复存在,更会因此陷入危境。与其被动等待将主动权交予他们手中,不如出其不意,方有可胜之机。再说了,”他扬扬手中纸条,冷笑道,“不是还有‘那位’?”
天阴沉沉的,厚重的云彩将天空压得低矮,空气中弥漫着鲜血和汗水的腥臭,令人作呕。
箫国的士兵们躲在蒙皮之后,推着登城车靠上城头,他们手举着盾牌,试图攀爬而上。
但居高临下的北明士兵占据地利,投下石块,倾倒热汤,发射箭矢,甚至有大力者直接将登城车推翻,将一*涌上来的箫国士兵牢牢地堵在城墙下,城头矮矮的女墙就像是无法翻越地巅峰,令他们久攻难下。
偶尔能看到有箫国士兵抓住一个空隙爬上了云牢城头,只是他孤掌难鸣,登上城头的勇士很快就被迅速堵上来的敌军杀死,让这条危险的缝隙消弭于无形。
尸体混着石块、热汤和箭矢从城头掉落,在城墙脚下不断堆积,鲜血和污水浸透了云牢城脚下的土壤,让黄色的土地变成了黑土。
萧容毓站在大军的后方看着,他没有冲上去,这种正面攻城战术几乎是用人命去堆砌,地势上的劣势对个人武艺的压抑太严重,他在这种场合无法发挥出最大作用。
萧容毓看着,看着墙头上一张张陌生的面孔,黑一块黄一块的污泥掩饰不了他们的疲惫。
恶鬼面具下的秀眉微微皱了皱,他觉得有什么地方变化了,可一时找不出头绪。
这场攻城战打得艰难而焦灼。持续的强攻让双方士兵都疲惫不堪,傍晚收兵,杀戮了一天的士兵带着满满的疲倦回到营地。他们大口地吃着发硬的馍馍和肉干,混了个囫囵饱,干布沾了点水擦了头脸倒头便睡,他们很清楚,明天等待他们的依然是一场苦战,现在能做的只是尽量存留更多的体力。
牙帐中,前锋军主帅和一干副将眉头紧锁。
情况比明尘分析的还要紧迫。北明发动偷袭,打得箫国措手不及不说,更是势如破竹,攻城略地,一路斩杀所有萧军,阻绝消息传出,一直打到苏阳城下才暂时停住攻势。苏阳城守将蒋宽多次派人传信,但都被城外重兵拦截,待斐都得知消息时,苏阳已被围困近半个月。
因事出突然,苏阳城城内补给并不多,三万兵马再加上几万的百姓,城内粮草仅够支撑两个月,而且那三万兵马中其中将近一半是此前从边境败退下来的散兵,军心不稳,气势衰败,守城难上加难。云牢是斐都通往苏阳城的必经之路,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在谁手中都是块难啃的硬骨头。
箫国前锋军起土山、挖地道、强攻暗袭,方法用尽,可北明摆明了是要用用拖字诀阻绝箫国前锋军对苏阳的救援,让苏阳不战自败。北明将云牢守得固若金汤,油盐不进,令箫国将领一筹莫展。
“若是再拖上十天半个月,只怕苏阳就要不攻自破了,届时……”
不知是谁这样叹息了一声,随即引发了一系列的叹气。
这个问题谁不知道,大家都想赶快攻克云牢驰援苏阳。但此时的云牢简直是个乌龟壳,无从下手。
一副将道:“大军已于两日前离京……”
话没有说下去,但下文大家都已经想得到。
二十万大军压上云牢,用人海战术堆也能将云牢守军压垮。但问题还是时间!
箫国现在最缺的是时间!
这是一场争分夺秒的时间战。云牢先破,则箫国占据主动,苏阳先破,则北明占据主动。对箫国而言,攻城战多拖延一天风险就大一分。苏阳还能支撑多久?半个月?十四天?十三天?差一天都有可能改变战局!
这个问题在座之人都心知肚明,牙帐中又是压抑的沉默。
萧容毓戴着面具坐于苏定河的右手边,脑中亦是急转:等不了中军,打又打不下来,要怎么办?
他想起了父王当年率轻骑深入北明扰乱对方补给之事,恨不能自己也能效仿其英勇,一举打破僵局。
但攻城战不像野外遭遇战那样拥有复杂多变、出其不意的战术,特别是当对方打定主意做缩头乌龟的时候,诸如偷袭、穴攻之类能在短时间内破城的奇袭方案都存在一定的机遇成分,不是随便用用就都能成功的。
萧容毓脑中闪过了一星念头,他皱着眉头努力捕捉,而这时苏定河说:“罢了,明日继续攻城。这几日敌军已经出现了疲态,再强攻几日或许能在中军到来前破城!”
“是!”
主人齐声应喏,敌军的疲态让他们感到一丝振奋,仿佛胜利在望。
“今天就这样吧,诸位暂且回去休息。”
苏定河挥挥手,众将三三两两的起身离去,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的萧容毓一下子变得显眼起来。
“郡……唔,肖将军,还有什么事吗?”碍于还有外人在场,苏定河僵硬地改了口。
萧容毓瞥了眼尚未完全离开的其他人,只道:“只是在想些事情……”
话是这么说,但他并没有起身离去的意思。
30第 29 章
苏定河猜这位郡王爷大概是有什么事情想说,便坐了下来,先给自己倒了杯水,润润嗓子。
等人走光了,萧容毓这才开口:“苏将军……我想去夜探云牢。”
苏定河拿着几十斤大刀都不会抖一下的手晃了一下,泼出几滴清水落在身上,顾不得拂去,惊诧道:“郡王爷,不可啊!您若要夜探云牢,在下让斥候去就是了!”
萧容毓不高兴了,沉声道:“苏将军,我在这里就是个普通的副将!”
苏定河苦笑:您是想当个普通人啊,我可不敢把你当普通人啊。
苏定河知道这位小郡王倔强难劝,想了想,问:“郡……呃,肖将军,不知您为何突然想要夜探云牢?”
萧容毓说:“我觉得有点不对劲。”他想了想,捕捉到一闪而过的那点灵感,“您也说云牢守军显露了疲态。但按理说不应该,我们才五万人,对方有三十万,就算留二十万在苏阳,十万兵力也不是我们能比得上的。我怀疑路盛年是不是将兵力调走了?”
苏定河想了想,却道:“路盛年能将兵力调往何处?只要守住云牢,苏阳不攻自破,接下去都是坦途。”
萧容毓不确定地说:“会不会……路盛年会不会抽调兵力从旁迂回到我们后方?”
“除非他想正面迎击二十万大军。”苏定河笑了笑,“依在下看,北明守军之所以会面露疲态,多半是因为他们的实际兵力不足三十万。郡王爷您可能不太了解,北明素来喜欢谎报兵力。此前宁王爷大胜的那场,就是看穿了北明号称五十万大军实则只有三十万,外强中干,打得他们措手不及。这次他们声称有三十万,老夫揣度,能有二十万就不错了,说不定只有十五万!”
萧容毓愕然,他的确不知北明还有这种“喜好”。
“这……可能吗?”萧容毓不大信。
“呵呵,北明一向如此。说起来,还是因我们而起‘传统’。”
苏定河笑着给他解释了缘由。
箫国本是从北明国土中割裂出的一部分,北明自认为是“老东家”,不能容忍自己的实力逊于叛逃的“小伙计”。箫国初立时,北明皇帝好大喜功,即使本国一半军队被萧太宗带走根本就是兵力不足,却非要摆出“雷霆万钧”之态,声称仍有“百万大军”,仿佛要将箫国当做蝼蚁一般碾压。延续至今,谎报兵力已成惯例,谎报多少只看皇帝和主帅有多大的胆。箫国将领也乐见其成,败了,自然有实力悬殊做借口,赢了,则能写下一笔浓重的功勋。
萧容毓听了解释第一个反应是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但想反驳的时候又发现找不出依据,更不能说对方没道理。在敌国境内迂回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稍有不慎就会面临四面楚歌、孤立无援的境地。若是北明兵力真的如同苏定河所说逊于箫国,那么再分兵出击,极易被逐个击破,无疑是犯了兵家大忌,除非有必胜的把握,否则没人会这么做——但战争一事谁敢说有必胜的把握。
可隐隐的,萧容毓又不希望战事就如此平静、胶着,他不愿意接受自己第一次出战就只能这样束手无策地用人命去堆战功,总想着能像父亲那样出其不意给予对方致命一击。可又怕是自己太过急迫,将正常的现象当做是蛛丝马迹,反而上了对方的当。
萧容毓犹豫了好一会儿,咬咬牙,坚持道:“我还是想去探一探云牢。如果真的如将军所说兵力不足,那我们就加强进攻,一鼓作气攻破云牢。若是路盛年真的使什么诡计,也好有个防范。”
苏定河沉吟片刻,道:“那老夫派斥候夜探云牢。”
“不,还是我去吧。”萧容毓阻止了苏定河的劝说,解释道,“此前斥候也去探过,但连城都没进去。我武功比他们好,我去探探说不定能探到些什么,最不济全身而退也不难。”
“郡王爷……”
“将军,我现在就只是个副将,不要叫我郡王爷!”萧容毓有些生气了,他讨厌别人用这层身份区别对待,脸一板,道,“你若真当我是郡王爷,那我的话最大!若不当我是郡王爷,就将我和其他人一样看待!所有将领里我的武功最高,身法最轻灵,我不去谁去?”顿了顿,为了这位老将可怜的小心脏,萧容毓还是补充道:“我会带上我的护卫的。”
苏定河脸一板,沉声道:“肖副将!老夫才是主帅!老夫不许你去!让一个堂堂副将去做夜探敌营的事情,那我们还要斥候干什么!”然后他声音稍缓,道,“小郡王,老夫不是因为你的身份才阻拦,而是这军营要有军营的规矩,什么身份就做什么事。将帅就做将帅该做的,斥候就做斥候该做的。不是你什么能力强就做什么——难道因为你武功比其他人就要你把所有事情都包揽下来吗?扯淡!”
萧容毓不甘地争辩:“可是眼下的情况——”
苏定河抬手,打断他的话:“你别说了。老夫知道你的意思。你说的也有道理,北明那边的情况的确有异常,老夫会多派几个斥候去探探的。”
萧容毓不满,与苏定河大眼瞪小眼瞪了好一会儿,却见苏定河面色不改,知道他心意已决,只得无奈作罢。
当晚苏定河果然再次派遣斥候去云牢城打探军情。然而第二天早上萧容毓一问,却得知斥候根本连云牢城都进去不去。
云牢城高,四角皆有高楼瞭望,而周围是一片平地,要避过他们的眼线并不容易。往日斥候甚至连城墙都难以靠近,但这两日的激战让城外堆积了许多来不及收拾的尸体和武器残骸。萧军不敢在北明的眼皮底下收拾战场,而北明似乎连出城的打算都没有,就这样任由尸横遍野,给斥候提供了一定的掩护。这次斥候有惊无险地摸到了墙根下,但想要进城却是没办法了:云牢的城墙太高,他们无法徒手爬上去,而借助工具又太容易被发现了。
萧容毓得知这一结果立刻就找上苏定河,然而不等他开口,苏定河已经发话:“我会再派人去探,不许你私自行动——知道吗,这是军令!”
“……知道了!”
萧容毓撇撇嘴,心中暗道苏定河实在是太保守了!
虽然苏定河“各司其职”那番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但萧容毓觉得对方这么说也不过是借口而已,真正的原因还不是顾及自己的身份,不敢让自己去冒险而已!
萧容毓才不甘心就这样干坐着等,回到自己的营帐练起了煅体术。
一个头朝下的极限下腰,全身筋骨都被拉扯得啪啪作响,眼中世界一片颠倒,血液上冲大脑的滋味并不舒服,却让萧容毓觉得思维分外活跃。
你不让我去,难道我还不能自己去?
这念头一冒出来就收不住了,他本就是个胆大妄为的人,心里哪有那么多条条框框。最开始还想跟普通军士一样被同等看待,为此他带起了面具隐瞒了身份,然而苏定河却不如他意。
既然你将我看成郡王爷,那我索性就让你知道什么才是小郡王!
萧容毓打定主意,结束煅体术之后便将自己的两个侍卫叫进来,说:“我晚上要去云牢探一探,你们就和平时一样守在我的营帐外,别让任何知道我离开了,明白吗?”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郡王爷,这太危险了!”
其中一人接着说:“郡王爷,我们的职责是保护您,不能这样离开您身边!”
萧容毓皱眉道:“你们一离开不就所有人都知道我也走了?放心,我不会轻易冒险的。”看二人还想反驳,他索性沉了脸,喝道:“这是命令!”
他萧容毓可以无视苏定河的命令,两个暗卫却无法无视萧容毓的命令。
夜色深了,萧容毓大摇大摆地走出军营——反正只要不是当面撞见苏定河,谁都管不住他——到了军营外才找了个地方换上夜行衣,朝云牢飞奔而去。
云牢城外。
上天似乎也对这个容貌出众的小将十分青睐,昨天还是明月当空,今天就悄悄地收起了月亮和星光。漆黑的夜色下,萧容毓在尸体堆中小心地匍匐前进,腐烂的恶臭充斥鼻腔,指尖不时触碰到某些粘稠、腻滑的液体,身上夜行衣看不出污渍,但肌肤能感觉到被浸湿后的粘腻的冰冷。萧容毓突然有些佩服自己,在这样恶心的环境下居然没有任何感觉,稍稍追溯一下缘由,他发现自己应该感谢出征前每日一杯的“裴记营养液”,那色泽、气味、口感、视觉效果——什么尸体分泌物和它比起来都像纯净水一样可亲啊。
想着这些有的没有的,萧容毓顺利地摸到了墙根下,藏身于墙角下阴影处,抬头仰望。
高耸的城墙被夯得十分平实,石块表面虽然是粗糙的,但墙体本身却并无明显凹凸,难以攀爬。
这是箫国真金白银堆出来的,此刻却成了箫国的阻碍。
萧容毓暗叹一声,随即摒除杂念,贴上墙仔细聆听城头传来的动静。
静谧的夜色中,城墙上缓缓走过的脚步声显得更外清晰。
良久,萧容毓确定了最好的时机,脚下一蹬,猿臂舒展,攀上了城墙。他的手心里像是长了吸盘,一路手脚并用,如同壁虎般灵巧而熟练地贴着墙壁游走而上。至城头时,他缓缓曲起手臂,高高隆起的大臂肌肉爆发出强大的力量,悄无声息地生生将身体提起了半个位子。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从女墙的缝隙中望去,见角楼中的守卫没有注意到自己这里时,脚下猛地一踩,双臂一撑,飞身扑出,犹如一根飞梭穿过城头翻到了城墙的另一边,又是旋身翻转,在看似要掉下去的瞬间指尖猛地扣住墙沿,惊险地悬挂在半空中。
高塔上瞭望的士兵察觉了什么,扭头看来,夜色下石砖静悄悄地躺在原地,看不到丝毫踪迹。
“怎么了?”同伴发现了他的异样,警觉地问道。
“唔……没什么,可能是看错了。”
士兵耸耸肩,长时间的戒备不免让人有些神经质,偶尔有飞鸟甚至蚊虫飞过落下的影子都会让他们一惊一乍,看错并不稀奇。如此高而平整的城墙,是不可能有人能徒手爬上来的。
瞭望塔上重归平静,吊在城墙另一边的萧容毓慢慢爬回地面,双脚落地的那一刻,他也不由得轻轻舒出一口浊气。
这样简直非人的行为他原本也是想都不敢想的,哪怕武功再高,也从未听说有人可以做到这个程度,大约只有佛门中修炼金刚指的人才能凭借身后的内力和强韧的身躯将手指插入岩石,然而要如此无声无息、不留痕迹地爬上一堵高墙,却是也是闻所未闻。然而在出征前最后一天,裴飞为他制造了一场又一场的“幻境”,像是做梦一样,然而每一次疼痛每一次死亡都那样真实、恐怖。萧容毓在一场场环境不同、对手不同的战斗充分认识到了自己的能力所在,跟更意识到,煅体术不但淬炼了他的经脉,更是将他身上每一块肌肉——哪怕是手指、脚趾这样微小得总是被人忽略的地方——都锻炼得十分有力,所以他才能仅靠指尖的力量趴住这些仅是微微凸起的石壁。
不过这样的行为对现在的他来说还是稍稍吃力了些。在墙角下休息片刻,趁着巡逻的士兵尚未到来之际,萧容毓再次出发,急速奔向北明营帐所在。
31第 30 章
云牢城中已无普通百姓,偌大的城市死寂阴沉。北明如此做就不怕有奸细混杂于百姓中,更能从这些仓促离家的百姓家中搜刮出来不及带走的金银珠宝和粮食。而对萧容毓来说,此刻他无需探查,一眼就找到了北明营帐所在——城中唯一有火光和人声的地方就是了。
北明在云牢城的西南角上扎营,萧容毓从民房的空隙间悄悄靠近,不多时便看到了北明营地的外围。
云牢原本的校场位于东北角上,以便敌军来袭时及时守卫。而如今攻守双方的方位换了,扎营的地点自然也换了。只是西南角上原本没有军营的设置,北明便用栅栏、拒马等物临时围出了营地,少了土墙阻隔,远远地便能看到兵营中的帐篷灯火摇曳,以及不时走过的巡逻士兵。
萧容毓看了一会儿,想着要如何进去,似乎不将这个几个哨兵放倒是不可能偷偷潜进去的,但若是哨兵出事,里面的人定然很快就会反应过来,自己三人就难以脱身。
思忖片刻,萧容毓想起自己也未必要摸入营帐,只需在外估计一下他们有多少人就行了。他如此想着,在附近找了座比较高的房子,跳上屋顶,趴在屋脊上观望。
放眼看去,北明营帐像一朵朵小蘑菇在城墙脚下长成了一片,营帐间的火把在夜风中不时摇动一样,照得走过的人神情幽明不定。
萧容毓数了半天,不确定想:这规模,才五六万人吧?
营地的大小看上去和己方差不多,甚至于可能因为场地的缘故,营帐之间挨得比较紧密,看上去还不如箫国前锋军的营地大。
会不会躲在城里其他地方了?
萧容毓心想。
按说不应该,之所以北明放弃云牢原有的兵营和校场而选择在此安营扎寨,就是因为南面和西面是箫国的主攻点,军队安置在此才能最快地做出反应。
但也难保北明有什么幺蛾子。
萧容毓谨慎起见,还是决定在城内走一圈,特别是那些有可能安置兵力的地方。
绕了一圈,萧容毓确定,云牢城中的北明军真的只有六万不到。
难道都放到苏阳去了?
萧容毓回到军营,本想将情况跟苏定河说一说,但前思后想,还是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保持了缄默。
萧容毓考虑着,一来自己是偷跑出去的,若是跟苏定河说了,对方必然大怒,自己虽然不怕他惩罚,可也不想没事找事。二来如今他也是估算着觉得云牢城中兵力太少,但北明兵力布置是否真的有问题还是个未知数,也许路盛年真的脑子抽筋将大部分兵力都放在苏阳呢?亦或者是正如苏定河所说,北明的兵力不足二十万呢?
自己还是要找到更有力的证据才行。
第二天一早,萧容毓像没事人一样出现在苏定河面前,谁也不知道他还跑出去过一次。
攻城的节奏依然缓慢而焦灼,一切都是按部就班的,萧容毓从早上起就表现得心不在焉,到下午更显得烦躁。不等鸣金收兵,便没好气地丢下一句“不看了!我回去睡一觉!”调头就走。
“肖副将!”
苏定河叫住他。萧容毓脚下顿了顿,微微侧脸,阴阳怪气地说:“连云牢那边什么情况都不知道,打也打不下来,我在这里也没什么用,还不如回去睡一觉,等中军来了再说!”
苏定河无奈,挥挥手,放他离去。
萧容毓气呼呼地走了,回了军营却是麻利地脱掉盔甲,叫来侍卫,吩咐道:“我去一趟苏阳,争取明天早上回来,你们在这里看着,任何人要见我都说我睡了!”
侍卫不确定地问:“可若是苏将军传唤……”
“也这么回!”萧容毓摆摆手,“反正他也不敢将我怎么样,只当我是闹脾气而已。”
侍卫面面相觑,劝不住人,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萧容毓看上去很生气地离开军营。
“郡王爷他……这样真的没关系吗?若是被发现了……”
一个侍卫低声询问自己的同伴。另一人只是苦笑。
“苏定河甚至不敢让郡王爷上战场,又怎么敢处罚郡王爷!”说着,他叹了口气,“唉,虽然苏将军当年也是宁王爷的心腹大将,但不论是行军还是治军都未得宁王爷真传啊,难怪当年宁王爷始终只是让他当个副将……可惜宁王爷他……若非如此,现在云牢应该已经收复了吧!”
“……是啊!”
先前发问的侍卫惋惜地摇头。
对箫国的武者来说,宁王爷是传说,更是他们的神!
苏阳城外,北明大军旌旗招展,层层叠叠,将苏阳围成了铁桶。他们不攻城,只在城外挖掘出一道道深深的壕沟,引河水灌入,形成了断绝苏阳对外联系的“绕城河”,并沿着河在纵深上安置了一排又一排的栅栏、拒马。虽然占据了优势,但面对一个即将弹尽粮绝很有可能会做出垂死反扑的军队,他们可不敢大意。
北明驻军所在的周围是一马平川,没有了遮拦。萧容毓抵达时天色尚未完全暗下,他躲在远处的树林里耐心地等待着,同时注意观察北明的巡逻规律。
夜深,萧容毓借着夜色的掩护飞快地靠近,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最外围的那两个哨兵。
裴飞的“幻境”不但让萧容毓更加了解自己的力量,更从那些凶兽身上学会了许多致命的技巧。他利用自己尚未完全张开的矮小身形,藏身于半人高的草丛中,像一头豹子猫着腰迅捷而轻盈地奔跑。转眼间,他就地摸到哨兵的背后,在对方视觉死角的一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其中一人的口鼻——
卡擦!
一个生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战争中。
脆弱而残酷的声音惊动了另一个哨兵,但不待对方刚要出声,寒光闪过,利刃抹开了他的脖子,喷溅的鲜血将他胸前的衣物染得通红。年轻的士兵瞪着不可置信的眼睛,缓缓倒在地上。
萧容毓扒下没有血迹的衣服套到自己身上,又用泥巴将脸抹黑,随后孤身一人走向北明军营。
没走几步,就碰到了巡逻的士兵。巡逻者厉声喝道:“站住!那个营的!怎么跑外面去了!”
萧容毓哈着腰,哑着嗓子陪笑道:“出去拉了泡大的,顺便透了口气!围了这么多天都不动一下,都快闷得长霉了!”
巡逻的人闻言表情松下,随之抱怨道:“谁说不是呢,整天窝在这里不动弹,军功也不会从天而降,唉!——少说废话,快点回去,下次拉屎去营厕那边,别到处乱跑!”
“是是是!”
萧容毓忙不迭地答应,一溜小跑进了军营。
许是围城多日没有战斗,北明军营的气氛显得有些松懈。萧容毓在其中行走也没人多看一眼。他路过几个大帐篷,却发现里面静得出奇。眼珠子转了转,趁着周围没人来到其中一个帐篷前,大大咧咧地掀开门帘,解释的腹稿都打好了,可帐篷里空无一人!
萧容毓愣了愣,脑中顿时蹦出了几个大字:虚张声势!
真的像苏定河说的那样北明谎报兵力?
萧容毓又连看了几个安静无人声的营帐,果真都是空的。一路走下来,十之五六都是没有人,如此算来,在此处守城的不过两三万人。这还是苏阳的南面,本该是防守的重中之重,如果这里都这样了,那么东、西、北另外三面又会有多少人?
正想着,营地外围忽然想起一阵尖锐的哨声,战鼓敲起,营帐中的士兵纷纷跑了出来,有人大声喊道:“有奸细!全营戒备!”
萧容毓心知是被杀的哨兵被发现了,当下不再逗留,趁着混乱跑了出去。
萧容毓回到树林后胡乱扯掉身上的北明军服,脚步不停,前往距离最近的东面营地。
等萧容毓在其他几处北明营地里探查完毕,已经是三更天过了,屈指一算,北明留在苏阳的也不过十万人!
若北明真的只有十五万兵马,那萧容毓也无话可说,只好感叹北明胆子真肥,居然如此谎报兵力。但若北明不止十五万,那这事情可就非同小可了,几万人甚至十几万人去向不明……后果不堪设想!
萧容毓不再耽搁,极速赶回云牢。
临近中午,萧容毓才赶回军营,远远看到苏定河身边的一个传令兵在营帐前和自己的两个侍卫纠缠,竖着耳朵听了几句,原来是苏定河派人来传萧容毓,但侍卫得了萧容毓的吩咐,一口咬定萧容毓在睡觉不能打扰,急得那传令兵抓耳挠腮不肯离去。
萧容毓整了整衣襟,大摇大摆地走过来,端着架子粗声道:“吵什么吵!干嘛呢?!”
传令兵转头,先是一怔,随后大喜,忙迎上前来说:“肖副将!苏将军传您过去,您、您——”
萧容毓不耐烦地说:“去去去,老子要睡觉!”说着他就要进帐,那传令兵连忙上前拦住他,苦着脸说:“肖副将!早上您不肯去苏将军就已经不高兴了,现在中军提前到了,苏将军说无论如何一定要让您过去,若是不去,军法处置!肖副将您看——”
中军?
萧容毓一惊,这才收起了故作的佯怒姿态,认真问道:“中军提前到了?到多久了?主帅是谁?”
“主帅是彭格大将军。他们已经到了有小半个时辰了,汇合扎营之后彭将军就让苏将军召集众将议事。小的已经在这里耽搁了快一刻钟了,您快过去了吧!”
萧容毓深知彭格性情刚正,自己要是耽误了军情,那货可就真的会将自己军法处置了!
萧容毓沉声威胁道:“要是有人问起就说我去巡营了才一时找不到人的,不许乱说——知道吗?”
传令兵忙不迭地点头。
萧容毓套上铠甲匆匆赶去牙帐。
32第 31 章
中军本来预计是今晚到达,现在提前了小半天,这算是个好消息。提前小半天到达意味着多争取道了几个时辰的进攻时间。有时候就是这一两个时辰,决定了一场战争乃一直两国之间的胜负。
萧容毓是最后一个到达的,入账便看到苏定河坐在帅位下右手第一个的位子上,而原本属于他的位子上坐着个中年男子。那男子生得一张国字脸,浓眉虎目,一身肃杀气极重,正是朝中三品大将、此次的中军主帅彭格。
“参见彭将军!”
萧容毓端正一礼。
彭格未让他起身,而是沉声喝问:“肖副将,你为何姗姗来迟!”
萧容毓忙道:“在下见攻城之事帮不上忙,就想在营中巡查一下,与传令兵恰好错过,这才来迟了。”
彭格面色稍缓,这才说:“坐吧。”
萧容毓见此事轻轻揭过,也是暗自松了口气。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听帐中诸将议论,才知道会议在自己来之前已经开始,彭格正在了解这几日的战况。
说到敌方兵情时,苏定河说:“北明声称云牢城中驻军十万,但这几日肖副将观察到对方显露了疲态,怀疑是谎报兵力。本将本欲派遣斥候前去探查敌情,然而迄今无法潜入云牢,获知详细情况。”
彭格问:“苏阳那边情况如何?”
彭格说:“刚到这里的时候曾派斥候去探过,北明驻军二十万,已将苏阳围死。”
萧容毓想到自己在云牢、苏阳看到的,正欲发言,但转念想到这里人太多,贸然说出自己偷离军营之事大大不妥,便闭了嘴,准备私下再汇报。
彭格又问了些问题,大概商定了接下去的攻势,随后留下苏定河,让其他人先行离去。
彭格和苏定河不同,萧容毓在他面前可不敢那么放肆,当下乖乖出去,准备等会儿再找机会跟苏定河说。
不过没等他私下和苏定河见面,彭格就先将他叫了去。
主帅的帐篷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萧容毓犹豫了一下,一本正经地施礼道:“参见彭帅!”
彭格却是一下笑了出来,上前将萧容毓托起,笑道:“小郡王,这里没有外人,也就不必如此多礼了。”
萧容毓也是笑了。
当年彭格是宁王最信任的左膀右臂,萧容毓小时候跟着彭格学武,私底下都唤对方“彭叔叔”。不过彭格性情刚正、公私分明,大庭广众之下萧容毓也不敢肆意妄为。
萧容毓摘了面具,喜滋滋地说:“彭叔叔,好久没见你了,可想你了!”
彭格笑道:“是啊,自你去了南边调养,我就没怎么见过你了。你这次回来我也没能跟你好好叙叙旧,看你现在身子骨结实了,我也放心了。——来,坐。”
二人入座后,彭格关切地问:“这半个月在军中还适应吗?你病刚好,听说你也来,我很是担心。”
“挺好的。就是苏将军老是顾及我的身份,冲锋陷阵的事情都不让我去!”萧容毓小小地埋汰了一番。彭格失笑:“你啊,还是和以前一样,天不怕地不怕的!苏将军也是为你好,你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叫我们如何对你父王交代?”
萧容毓撇嘴道:“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嘛!而且我现在武功很厉害的!再说了,你们老是护着我,我怎么长大,是不是?”
彭格大笑:“好!就是要有这样的勇气,不愧是王爷的儿子!”
萧容毓美滋滋的。自己的父王是箫国的战神,身为战神的儿子是他最大的荣耀!
彭格笑了一会儿,又问了几句近况,这才肃然了神色,正色问道:“小郡王,刚才苏定河提到苏阳情况时,我看你似乎有话要说,可是有什么想法?”
“这……”
提及此事,萧容毓却是迟疑了。违抗军令乃是军中大忌,苏定河那是顾忌自己的身份,但彭格可不会。若是说出真相……
但很快,对局势的担忧就取代了对自己利益的衡量,萧容毓心一横,咬牙道:“彭叔叔,我发现北明的情况很不对!”
“哦?如何不对?”
“是这样的。前几日我发现云牢守军显露了疲态,怀疑他们在偷偷调兵,才导致城中兵力不足。我想亲自去云牢探个究竟,不过苏将军觉得这样太危险了,不许我去,而派了斥候去。可斥候无法进城,并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所以我……”萧容毓偷偷瞄了眼彭格,见对方面无异色,舔舔嘴唇,狠心吐出实情:“于是我就瞒着苏将军,晚上的时候偷偷跑去了云牢!”
彭格眉梢跳跳,沉声说:“你可知道这可是重罪?!”
萧容毓立刻放软了神情,小声道:“还不是因为苏将军老是顾忌我的身份,啥都不让我干嘛……”
彭格摇摇头,无奈道:“你啊……罢了,那你可从云牢探回什么来了?”
萧容毓嘻嘻一笑,道:“我的功夫可比那些斥候高明多了,他们进不了城,我可是摸了进去。进去之后就发现云牢城里根本就只有五万的北明军!”
彭格沉吟片刻,说:“北明素来有谎报兵力的习惯,只有五万倒也不稀奇。”
“苏将军也是这么说,所以我就想到苏阳去一探究竟!”
萧容毓将自己在苏阳看到的一切说了出来,最后道:“如此算来,北明留在我们面前的兵力只有十五万。彭叔叔,你说北明会不会有可能真的只有这么少的兵力?”
不知何时,彭格已是面色凝重,寒声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北明发兵虽然总是喜欢虚报,但也从未少于二十万!我箫国常备兵力有三十万,北明军若是只有十五万,除非他们的主帅是天纵奇才,我们这边又是脓包一窝,否则根本没得打!”
“他们果然分兵了?”
“绝对是,分出去的兵力至少有五万人!”彭格分析道,“北明本来就分兵两处,为了将苏阳围死,最少也要有十万人留在苏阳,如此一来能够进入云牢的也就不足十万人。一旦我大军压上,云牢被破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虽然胜负关键取决于究竟是苏阳城先破还是云牢城先破,但这样一来北明要担的风险无疑大大增加。我观路盛年乃是行事大胆之人,多半是不会如此坐以待毙。”
萧容毓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那我们现在是不是要分兵去阻击那支北明军?”
“让我想想……”
彭格蹙眉思忖,萧容毓也在心里反复想着这件事。
良久,彭格忽地脸色大变,低呼了一声:“不好!”
萧容毓抬头,茫然地看着彭格。
彭格定了定神,眼中精光闪烁,压着声音却还是隐隐透出颤抖,说:“小郡王,这一路过来,探子完全没有发现路盛年的踪迹,本帅怀疑路盛年带兵消失根本并不是为了袭击营地或者是袭击粮草补给,而是为了奔袭斐都!”
萧容毓大吃一惊,差点没跳起来。
彭格将他按住,低声道:“我离京之前,瑞王爷曾提醒我,此次战争箫国之所以如此被动,全因箫国朝堂上有一奸细,而且此奸细很可能是位高权重之人,否则不可能让北明军无声无息地就打到了苏阳!眼下箫国兵力尽调云牢,斐都空虚,若是朝中奸细将此事告知路盛年,让路盛年分兵奔袭,那么斐都危矣!粮草被劫尚能再补,斐都被破却是无可补救!因此我要你带五万轻骑速速赶回斐都,以备不测!”
萧容毓怔了怔,心中闪过一道灵光,失声惊呼:“彭叔叔你是不是怀疑苏将军他——”
少年陡然瞪圆了眼睛,比起路盛年奔袭斐都,这个消息更让他不敢相信!
彭格静了静,长长一声叹息:“小郡王,我也不瞒你。刚才在牙帐时,我便觉得此次苏定河攻城不力,似有敷衍了事的嫌疑。但云牢城难攻是众所周知之事,我也不好说什么。但现在又听你说他三番五次用‘各司其职’‘太过危险’一话阻拦你前去探查军情,不免让我担心他是否是在替北明掩盖行踪,不得不防啊!”
萧容毓真心不愿相信这位父王的老部下会是奸细,忍不住替他辩白道:“但苏将军曾是父王的手下,他一直都是忠心耿耿……”
“小郡王,十几年前苏将军对宁王爷的确是忠心耿耿,但对宁王爷的忠心已经是上一代的事了……唉,几年前废太子的风波您应该还有印象吧?”
萧容毓点头。
萧允瑛登基后,立前皇后所生的大皇子萧景程为太子。萧景程能力平庸,性情暴躁,而且还很好色。他在成为太子之前还算安分守己,成为太子之后不知是有恃无恐还是怎么的,渐渐开始放纵行为,将缺点暴露无遗。萧允瑛因此萌生了改立萧景言为太子的心思。萧景程得知消息后便密谋篡位,但尚未来得及付诸行动就被人告发。不过萧允瑛对这个儿子并未赶尽杀绝,只是将其废黜太子之位,改封禄王,享王爷食禄,但终生不得离开王府——换句话说,就是被软禁了。太子倒台,朝中的太子党自然也随之纷纷落马。
不过——
萧容毓疑惑道:“苏将军此前并不是程哥哥那一系,他和程哥哥有什么关系吗?”
彭格叹道:“苏定河自己的确是中立的,但他小姨子的夫家却是废太子一系的。”
“哈?小姨子的夫家?”
“呵呵,郡王爷有所不知,”彭格无奈苦笑,“当年苏定河真正爱慕的是这位小姨子,也就是他妻子的妹妹。但阴错阳差之下,妹妹被许配给了别人,而先皇将姐姐赐婚给他。当年废太子风波中,妹妹的夫家因支持太子而受了牵连,妹妹被死在了流放途中。自那之后苏定河的性情就有所改变,旁人看不出来,我们这些老朋友却是看的清清楚楚!此次瑞王爷怀疑废太子的余孽也在暗中捣鬼,对苏定河就不得不防啊!”
“可是……可是程哥哥他也是萧家人,若是国破……他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哎,也许是他自认为可以攫取渔翁之利,却没想到事态会如此严重吧!”
彭格又是一声长叹,叹得萧容毓心中发寒,脑子里搅成了一团,理不出头绪。
彭格不知在想什么,沉默了一会儿,忽地叹了口气,面色一肃,每一字都重如千钧,沉沉道:“肖副将,本帅钦点五万亲兵交予你,你立刻带兵回京,以防不测!但切记要将情况与陛下说清楚,莫要令你叔侄心生间隙。”
“这……我明白了!”
萧容毓稍做犹豫,深深吸了口气,用力点头应下。
彭格拍拍萧容毓的肩膀,仿佛就此将重担交托在了少年的身上。片刻,他面色稍缓,犹如即将送儿子远行的父亲般,亲切而慈爱地说:“小郡王,此去斐都虽是在我后方行动,但路盛年阴险冷酷,且武艺高强,你切记小心!”
“放心吧,我就是守好斐都,其他多余的我不做!”
萧容毓承诺,换得彭格一个鼓励的
33第 32 章
再见艳鬼,李落不像以前那样慌张。
“艳鬼大哥!”
李落软软地唤他,笑容不再局促,透出少年独有的青涩和灵巧。
艳鬼笑着看看他以及跟在他身后抱着两个箱子的仆人,笑道:“怎么,给大哥送东西来了吗?”
李落点头,道:“人偶做好了,还有裴大哥种的菇也出菇了,我就一起给大哥拿过来。”
“哦?”艳鬼轻挑眉梢,“那菇真的种出来了?”
李落连连点头:“嗯嗯,前两天刚长出来的,特别新鲜!我记得艳鬼大哥爱吃这些,就问裴大哥能不能分一点。裴大哥也说感谢艳鬼大哥此前照顾,挑了最好的让我拿过来呢。”
两个仆人将箱子放下后退了出去,李落从其中一个箱子中取出两个方形的竹筐放到艳鬼面前,打开盖子,露出里面摆放整齐的新鲜菌菇,散发着菌菇特有的香气。
“暂时只有白菇和伞菇,不过裴大哥说接下去还会种其他更好吃的菇。”
他展颜笑开,也许是因为愉快暂时忘记了畏惧,第一次主动抬头看向艳鬼的眼睛,甜美的光彩看得人心中柔软。
艳鬼也笑了,然而内心却远没有表面这样平静。
竹筐并不大,鲜菇压不得,松松地放着,一整筐大概也就十五六斤。别觉得这多,鲜菇水分大,十五六斤若是晒成干也就一两斤而已,真要吃可能几顿就吃完了。
若是雨季,这样两筐鲜菇倒也不算特别金贵,长袖善舞的卿尊阁也能从别人手中拿到不少份额。然而眼下却非出菇的季节,整个箫国市面上可以说找不到一朵新鲜菌菇,鲜菇有价无市,对那些贵族来说花几百两买一筐也不奢侈。
最关键的是,可这不是天生地养长出来的,而是人工种出来的!
艳鬼不敢去想这消息传了出去带来怎样的波澜,在箫国境内有瑞王爷和南康郡王暗中帮衬倒是无妨,可这样的东西能局限在小小的箫国境内吗?
李落稚嫩就算了,那裴飞也完全不计后果吗?还是,根本已经有留了后手无所畏惧?
艳鬼捻起一朵平菇在指间转着观赏,心里翻江倒海,却又不好直截了当地问,心思兜了一圈,才佯作不经意地问:“这鲜菇除了我这里,还有给其他地方送了吗?”
李落怔了怔,才答道:“瑞王府和南康郡王府都送一份。”
艳鬼却问:“瑞王府那边可是你亲自去送的?”
“嗯。”
“那瑞王爷见了此物可有什么反应?”
李落想了想,说:“我送去的时候瑞王爷不在,是王妃见的我们。她很高兴,还给我一些赏赐。”
“她有没有说别的?”
“没有。”
“你可有见到王府的大管事?”
“没有。”李落摇头,“我听他们说大管事到庄子上去了。最近城外聚集了很多流民,各家庄子都不太平,大管家就到庄子上去看着了。”
艳鬼皱了皱眉头,又问:“这菇种出来的时候除了你们府上的人知道,还有谁知道吗?裴飞有打算拿出去卖吗?”
说到这个,李落的面色突然犯愁起来,道:“除了瑞王府和郡王府的人,暂时还没有其他人知道。昨晚刚采收完的,裴大哥本来是打算给你们送完就让何进拿出去卖的,不过明尘却说这事情非同小可,贸然拿出去怕会惹祸,裴大哥也觉得有道理,就只能暂时先收着了,连那些菇奴都被叫回静园不许他们出去乱说话了。现在十几个箩筐的鲜菇放在家里还不知道要怎么办呢……”
艳鬼舒了口气,道:“明尘说得对,这东西贸然拿出去很容易引来轩然大波。既然你们已经有了准备,那我也不多说了。我想瑞王爷很快就会找裴飞商量此事,裴飞若是自己没有主意的话,届时瑞王爷也会替你们张罗的。”
李落怔了怔,满脸困惑,但又什么都没问题。
艳鬼看出他的懵懂,轻点李落的小脑袋瓜子,叹道:“小落,裴飞此人绝非池中物,他日必会成就一番事业,届时裴府的事情也就不是这么小打小闹了。我观裴飞也无心打理这些俗务,那自然就要落到他身边人的手上。像这次明尘就做得很好,长此以往,裴飞对他也会更加倚重。你年纪小,阅历不丰富,不及明尘看得多,但也该从现在开始多学着,多听,多看,多长个心眼,日后才跟得上裴飞的步子——你说是不是?”
李落点点头,面露羞愧。
艳鬼心中觉得李落这样怯弱不行,但怕一下子说得太多给他的压力太大,便不再多言,转而解释道:“于私,裴飞救了萧容毓,瑞王心里感激,他是知恩图报的,定然不会坐视不理,而且裴飞是个能人,他也一直很重视,帮这个忙正是拉近关系的时候;于公,此事说大了足以牵涉箫国江山社稷,他是必须要帮。”
艳鬼挺了挺,给李落一点时间消化,不想场面冷落下,又是笑道:“说起来倒是我受之有愧,也没帮得上什么忙。”
李落呆了呆才知道艳鬼指的是什么,忽地缩了缩脑袋,小声说:“裴大哥说……说当初我收留他的时候艳鬼大哥也知道的……他谢谢艳鬼大哥当时的默许。”
艳鬼笑容骤然一顿。
裴飞知道?
艳鬼心里一下子转了好几个道道。
当初李落不知怎么的遇到了裴飞,将人偷偷收留在房中。艳鬼不是不知道,只是睁只眼闭只眼地放过去了。艳鬼以为这就是自己心里一个小秘密,却没想到裴飞心知肚明,比自己还能装没事人。
不过转念一想也觉得没什么好惊奇的,裴飞此人藏着掖着的东西太多了,知道有人监视也不足为奇。
艳鬼揉揉李落的头顶,笑道:“这会儿不好意思了?当时私藏男人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害羞呢~”
李落闹了个大红脸,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艳鬼盖上竹筐的盖子,身体放回了椅背里,姿态徜徉,笑道:“东西我收下了,不过下次别再亲自送来了,有什么事派个下人过来就是了。卿尊阁不是好地方,你出身不好,就更要小心落人口实。东西送来,大哥就知道你的心意了。”
“哦……”
李落应了,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
艳鬼懂他,这是要割裂过去的阵痛,但对李落来说,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艳鬼不愿李落在此多留,又叮嘱了几句便将人送走。
艳鬼看了眼那两个竹筐,回到书案后,铺开了一张信纸,往砚台中点了几滴墨汁,揽袖细研,同时梳理着心中思绪。
有明尘的提醒,鲜菇之事暂时还能保守秘密,但也不宜久拖。但若是瑞王妃没有主动通知,瑞王要等日暮回府时才会得知消息,这么拖上一天会不会出什么变故……
艳鬼有些踌躇,他的身份并不适合和萧景言多做接触,一直以来他们二人都十分默契地小心翼翼地避着,若非必要,并不见面。眼下直接让人将信送到衙门只怕很是不妥,但若是转上一手就更加不安全……
砚中墨已浓,艳鬼提笔轻沾,在绢白的纸张上写下一个个清秀小楷。
一张信纸写满,待晾干后折好装进了信封,又滴了红蜡封口,犹豫良久,才叫来贴身服侍的小厮,命他将信送出去。
房中重归平静,艳鬼捧上一杯热茶,仔细咀嚼着从李落口中得知的每一个字句,试图挖掘出更多的讯息。而这时,房门忽被敲响。
艳鬼将竹筐放到柜子里,环顾一圈,才应道:“进来。”
房门推开,悠然跳了进来,目光在房中一扫,落在那些木盒子上,粉唇一撅,张口就是控诉:“阁主!你好坏!”
“哦?”艳鬼挑了眉毛。
悠然撅嘴道:“坏阁主,人偶送来的都不跟我们说,自己躲在房间里偷偷看!”
艳鬼失笑:“这不是刚将小落送走,还来不及叫你们吗?”说着转头朝向门外,“行了,来了就都进来吧,别在外面躲躲藏藏的了。”
呼啦一下五六个少年一下子涌了进来,房间里一下子充满了少年们叽叽喳喳的嚷嚷声:“阁主,人偶做好啦?”“阁主,你看过人偶了没?好看不?”“阁主,阁主,我们要看人偶!”
艳鬼看了看他们,当日一起去定做人偶的小倌们都来了。清雪亦然,只是他不像其他少年那样咋呼,不紧不慢保持着自己的步调,落在其他人后面,安静地步入房间,站在不被人注意的地方将房中一切尽收眼底。许是察觉了艳鬼的目光,他抬眼看来,微微颔首,静默而从容。
艳鬼笑了笑,目光回到那些满目期待的少年身上:“好,这就打开看。”
送来的人偶装在一个个盒子里,刚才艳鬼想着鲜菇的事,却是没来得及去处理它们,眼下就摆在桌子上。
这些木盒都是一个模样,巴掌见方,通体漆黑,看着便觉得很有分量。木盒的正面以阴雕的手法刻了一个大大的“偶”字,描红漆,旁边还有几个小字,写的正是订做者的名字。
第一个打开的,自然是艳鬼的。
精致的人偶穿的正是艳鬼标志性的红衣,最亮的丝绸,最正的红,上面以金丝绣出繁复的华丽花纹,犹如一团燃烧的金色烈焰,耀眼逼人。而人偶则是以双手抱胸的姿态倚在一根柱子上,双目半睁半闭,眸光在长睫下半隐半露,将他的慵懒妩媚恰到好处地表现了出来。
艳鬼真正的风情在于他举手投足、音容笑貌之间,人偶毕竟是个死物,做得再精致也难以体现他全部的妖娆。饶是如此,依然引得一片惊叹的呼声。
“哇,好精巧啊!简直跟真的一样!”悠然夸张地大叫,“之前在店里看到那些公版人偶还觉得没什么,但是那个公版人偶和这种定做的根本没得比欸!简直就是把真人缩小了嘛!难怪大家都只要订做的不要公版的呢!”
艳鬼笑道:“的确不能比。那些公版人偶就是个人偶,这定制确认却好像是真人一样,神形兼具。”
嘴上说着,艳鬼无端想到,这裴飞这么细的心思那么精的手艺,怎么就用来做人偶了呢?人偶师怎么也只是个匠人,多少有些失了身份。
旁人也都是说好,对属于自己的那个人偶就更是期待了。
第二个打开的,无疑是卿尊阁的头牌——清雪的人偶。
盖子缓缓拿起,尚未完全露出全貌,便看一袭白纱滑了出来,如瀑乌发垂落在白纱上,黑与白的纯粹就已夺人目光。万众瞩目之下,一身白衣的人偶完全显露出众人的视线中,它跪坐在矮榻上,广袖之中玉指探出,轻抚古琴,精致的面容宛若冰雕,目光漠然无情,无心无情,仿若视万物为刍狗的仙人。
房间里静了静,直到悠然一声惊呼:“好美!”
众人恍然回神一般,白如雪的清雪,和艳如火的艳鬼放在一起,一白一红,明艳得叫人移不开目光。
艳鬼笑看了眼清雪。
清雪似乎愣了下,冷若冰晶的眸光中也闪过了些什么。
下一个就该是悠然的人偶了,看了前两个,悠然对自己的人偶生出十万分的期待和好奇,急切地嚷嚷:“我的!我的!下一个就是我的了,快打开看看!”
艳鬼笑笑,从清雪身上收回目光,探手打开了面前的第三个盒子。
盒中人偶显露,刚才一个个无比期待地叫着好的人瞬间哑了火,一个个吃惊地掩了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这……”
艳鬼也是瞠目结舌。
盒中人偶□着雪白的身躯,黑色的皮质束缚带捆绑着他身体,令他双手高举在头顶,双腿大张,露出□的□,人偶漂亮的面孔上流露出不知是痛苦还是欢愉的神情,根本就是一副活生生的春宫图。
“该、该死的!不许看,你们都不许看!”
悠然面红耳赤,捂着盒子不让人看。
围观的人这才回过神,一个接一个地笑出了声。艳鬼纵然满腹心事,也实在忍不住乐得打跌。
一小倌笑道:“我看这裴公子当真是一妙人,那天看他面无表情的样子,还以为是个老古董,没想到……哈哈,这个皮带子还真是适合我们家悠然呢。也不知裴公子从哪里看来的,真是羞死人了。阁主,你也去定制一副给悠然吧~”
“我才没有这么□呢!”
悠然的脸都快烧起来了,一把抢过自己的人偶藏在怀里,气呼呼地大叫:“阁主,裴飞这家伙真是太坏了!居然给悠然做这种人偶,你要替悠然好好教训他!”
艳鬼故意说:“我看挺好的呀,他不是还给你做了套正常表情的头部和衣服吗?我们可都没有呢。”
“那也不行啊,凭什么阁主和清雪的那么漂亮,我这个就、就这么坏!”
悠然挥舞着小拳头不住地抗议,周围人笑得合不拢嘴,连素来冷清的清雪,神情也比往日柔和了许多。
不理会悠然的嚷嚷,艳鬼将剩下的人偶一一打开。虽然每个都很漂亮,但并未附加特别的配件,只穿着艳鬼要求的半透明薄纱亵衣,惹得几个漂亮少年都是纷纷说裴飞偏心。
看过人偶,诸位小倌离去,艳鬼将自己的人偶收起来,其他小倌的都摆到了大堂特别放置的博古架上——悠然的人偶换上了正常的表情和衣着,不然要惹得恩客们有什么不好的想法,艳鬼可不愿应承。
日后其他小倌的人偶也会陆续定做好放上去,琳琅满目地摆开,又将是卿尊阁的一个特色。
做完这些杂事,艳鬼的心思,再次放到了那鲜菇上。
34第 33 章
“王爷,‘那个人’送了封信过来。”
本是在门外候着的小厮将一封信递到了萧景言面前。
“那个人?”
萧景言轻轻地重复了一声,他知道书童指的是谁,然而正是知道才惊讶,那人若不是有事是绝不会主动与自己联系的。
小厮压低了声音说:“他派生人转递到车夫手里,没人看到。”
萧景言点头,他知道,那人一向做事谨慎。不过如此谨慎的人,在这个节骨眼上送信到这里,莫非是有什么要事?
萧景言心中一紧,挥退小厮后立刻拆了信,一目十行地飞快浏览了一遍,怔愕片刻,又翻回头去认真读了起来。
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看过一遍,萧景言陷入沉思。
信中只是将他和李落之间的对话详详细细写了一遍,没有多余的提点,但萧景言自然想到此物问世会有何等影响。
从裴飞轻而易举地为萧容毓解蛊以来,萧景言就不认为他是个普通人,但哪怕再怎么地抬高自己所想,却依然无法及得上这一刻的惊诧。
若裴飞只是能种菇,那倒是没什么,但此法若是能推及广之至所有蔬菜粮食草药,那意义就非比寻常了!
萧景言可以确定,哪怕是云凤雍三大国内也绝无这样的技术,若裴飞真的如同他们此前猜测的那样来自隐世家族,那么他来自哪一个隐世家族?若裴飞不是来自隐世家族,那么他又是什么身份?
思忖片刻,萧景言将书信收到怀里,匆匆交代了一下手上的政务,便动身返回王府。
瑞王妃李薰儿是出身名门望族的嫡女,当初和萧景言成婚时正是先皇后和前太子势大之时,这是一场充满了利益的联姻,但即使在得势之后,萧景言依然对她很好。如此难得的好丈夫,李薰儿当然是珍惜且心爱的。得知王爷提前回来了,她勤快地赶到二门前迎接。
于是远远的,萧景言便看到一个身材妙曼的女子穿着一身紫纱裙子,外套玫红坎肩,俏生生在二门后倚栏张望着。再走近些,便能看到她头上的两支金步摇在眼光下泛着精粹的光,面上妆容精致,双唇红润欲滴,艳丽动人。
萧景言垂了垂眼帘,让眼睛从这艳丽的色泽中稍得休息,刻意忽略了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素衣身影,再抬眼时,面上一如既往的温柔和煦。他加紧几步上前拉起李薰儿的手,关切地说:“薰儿,天气这么冷,怎么在这里站着?”
李薰儿娇声道:“听说王爷回来了,便想出来接您。”
“现在风还大,以后在屋子里等我就好了。”
萧景言说,李薰儿眼中满是幸福。
路上李薰儿随口说:“王爷今天回来的很早呢,是有什么事吗?”
萧景言叹道:“唉,战争期间各方面都有些不安稳,总觉得有些放心不下,刚好朝中事务也处理的差不多了,就想回来看看。”说话间二人进了房间,萧景言一边换下朝服,一边接着刚才的话题问:“这几日庄子上还太平吗?”
李薰儿笑道:“太平。大管家带着家丁去庄子上了,那些流民哪敢靠近。”
萧景言又问:“周围的庄子呢?”
李薰儿愣了愣,道:“那些庄子又不是王府的,臣妾怎么知道……”话出口,多半是她自己也觉得不妥,柔柔一笑,说:“那些庄子都有他们主家护着,没事的。”
萧景言淡淡道:“我们旁边的庄子都不是一般人,眼下斐都不太平,多看一眼他们的动静总不会错。”
“是,臣妾知道了,以后会记得的。”
李薰儿恭顺地应了,但神色却有些委屈。
萧景言又是暗暗摇头,眼下这局势如此不乐观,多张一只眼睛看着总不会错,更何况朝中还有一个奸细尚未抓出,也许线索就隐藏在这些庄子里……唉,若是艳鬼不必自己说恐怕方方面面就都会打点好了吧……
萧景言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这事,面上没有丝毫异样,反而牵起李薰儿的小手放柔了声音说:“我最近太忙,有些事情无法照看周全,需要你帮我多打点打点,辛苦你了。”
李薰儿哪里还有委屈,连连摇头说:“是臣妾想的不够周到。”
萧景言安慰地拍拍她的手,换了便服,顺着话题又问:“裴飞的庄子你可派人去看过?他手下没什么人,恐怕没有护院家丁。”
李薰儿忙道:“裴飞的庄子没事,他那管家是个能人,早已安排了壮丁看护。今早还给我们送来了几筐鲜菇呢。说起来这裴飞也真是出人意料,竟然连这些菇都种的出来。早上李落送来的时候,那菇水灵灵的,可新鲜了,一看就知道是刚采下来的。王爷,臣妾已经吩咐厨子晚上做两盘鲜菇的菜,您好好尝尝……”
“荒唐!”
萧景言骤然变脸,大喝一声,打断了女人的聒噪。
李薰儿呆住了,又惊又惧又是痴傻地看着突然发火的丈夫。
萧景言揉揉眉心,强压怒气,无奈道:“裴飞送来这么金贵的东西,你就只想到吃吗?!”
李薰儿眼底浮起了委屈的水光,喃喃道:“菇不用来吃还能用来干嘛……”
“你——真是!蠢笨至极!”
萧景言气急败坏地骂道,喘了口粗气,冷声道:“你也不想想,这个季节是出菇的季节吗?那是裴飞种出来的!种出来——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能种个菇,能不能种粮食,能不能种蔬菜?一年四季连冬天都能种出粮食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
李薰儿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
萧景言看她这样就生气,沉声道:“行了,这件事你别拿外面去说,知道这件事的人全部都先管起来,一个都不许说出去!谁说出去了——你这王妃也别当了!”
李薰儿惊惧非常,还想再为自己辩白几句,萧景言却已懒得再理,随便抓了外袍套上,转身便走——戏演完了,他该去和裴飞谈谈了!
李落回静园后便对裴飞转述了艳鬼的话。
明尘皱眉问:“艳鬼是瑞王爷的人?”
李落愣住:“啊?”
明尘不耐烦地说:“若不是瑞王爷的人,怎么第一时间就想到他?不是说瑞王爷从来不去那种风月场所的吗?”
李落张着嘴愣了好半天,才说:“我、我不知道,不过艳鬼大哥曾说过他和瑞王爷有一点交情,可能是上次为小郡王献方子的时候结下的吧……”
“献方子?”明尘追问。
李落解释道:“当初小郡王中了蛊毒,王爷便派人暗中打听壮阳锁精之术……后来艳鬼大哥就送了个方子过去,因为很有用,所以王爷给了很丰厚的打赏……不过那时候艳鬼大哥也只是派人送方子过去,和王爷也没有接触啊……”
明尘打断他:“照你这样说,应该是瑞王承了艳鬼的情,现在看来却应该是反着来。这说不通。”
李落讪讪道:“裴大哥和小郡王关系那么好,瑞王爷他……应该没关系吧……”
明尘皱着眉头,面色不豫。
李落不由得低下头,无措地呢喃:“对不起……”
一直没做声的裴飞终于有了动作,他将李落拉到自己腿上坐下,拍拍他的手,虽未言语,但安慰之意已溢于言表。
亲密的姿态让李落面红,也让明尘瞳仁微缩。
而后,裴飞抬头看向明尘。
明尘心头骤紧。
裴飞冷峻而平静的面容上看不出喜怒,一如既往的口吻平淡地说:“瑞王受萧容毓所托,一直在暗中照拂,这个人应该是可信的。”
若是艳鬼听到这话大概又要惊呼“果然是个鼻子里插大葱的家伙!”。
明尘没感到意外,这个解释在情在理,只是心里有些失落。
若要用一个词形容萧景言,“温润如玉”这个用滥了的词还是可以再用一下的。他面相柔和,气质儒雅,说话平稳从容,对待普通人亦是保持了一定的礼数。当然,这是一个阶级明确的社会,贵族就是贵族,你要说他完全没有王爷架子那是不可能的,但相对于其他贵族,他已经是极为平易近人了。对平民尚且如此,对有才华有能力者就更是谦逊有礼——从他在裴飞面前的姿态便可窥见一斑。朝中文武大臣都拥戴他也正是因为他礼贤下士——这对自命清高的文人和自诩骨节的武将来说绝对是一箭穿心的致命武器。
这种人要么真的高洁,要么极度虚伪,而明尘认为他是后者——这种乱世不可能有这么高洁的贵族,更何况这是个要继承皇位的准太子,而最有力的证据无疑是刚刚获知的他与艳鬼的关系。但虚伪到全世界都能被骗过去的话,那也是一种本事——对政客来说极为宝贵且重要的本事。
“见过王爷。”
萧景言进入院子,裴飞便起身对他拱了拱手。
萧景言紧走两步上前虚扶了一下,苦笑道:“裴公子!你这次可真是让我大吃一惊啊!”
裴飞眨了下眼睛,冷峻的面容上呈现出招牌式的无辜:“王爷说的可是种植鲜菇之事?”
萧景言笑得更加无奈:“正是,不知道裴先生是否方便详谈?”
裴飞点头,示意萧景言坐下再说。
萧景言斟酌了一下,道:“裴先生,恕我冒昧一问,先生可想过此时鲜菇上市会带来何等影响?”
一路上萧景言想了很多挑开话题的方法,最后,还是决定开门见山,凭他与裴飞的几面之缘,觉得绕弯子只怕会d适得其反。
果然,裴飞毫不掩饰,直接答道:“没想过。我本来觉得不是什么大事。”
萧景言闻言更是将裴飞看高几分,苦笑:“些许鲜菇在裴先生看来可能真的不是……很重要。但鲜菇上市,只怕会引得贪婪者窥探种植之法。而且……有心人不免会想,此法能种植鲜菇,是否也能种植粮食、蔬菜?若是能够在全国推广,且不说获利几何,对一个国家而言意义绝对非同凡响!”
话说的有些大也有些重,单也并非耸人听闻。萧景言认为裴飞怎么也要考虑一下,却没想到,他话音刚落,那边裴飞就毫不犹豫地接上了话:“所以要劳烦王爷帮忙遮掩一下。”
萧景言一下子愣了,饶是他再怎么想,也想不到裴飞的反应如此干脆。就像是做好了迂回缠斗的准备,却没想到偶遇敌军被一箭穿心了,任他怎么城府深,也要被刺个通透的窟窿出来。
他毕竟不是普通人,虽是极度出乎意料,不过也只是静了静,面上分毫不显。回神后萧景言肃然了面色,郑重地起身施礼,认真而诚恳地说:“裴飞先生愿意将此事交托于在下,在下定会将它处理好。”
以萧景言的身份,此话分量极重。萧景言并不觉得自己如此低姿态有何不妥,他看中不是那点钱,而是一个有能者的信任。
而裴飞,自然不会为这些外物所动摇。
“谢谢。请坐吧。”裴飞淡淡地说,毫不客套。
萧景言落座后再问:“裴先生,关于鲜菇之事,不知可否请教几个问题?”
“请说。”
“如此种植鲜菇的方法,能推广到其他粮食或蔬菜上吗?”
萧景言紧紧盯着裴飞,不敢错过对方任何一个微小的表情。
裴飞抿了口茶水,不紧不慢地答道:“这种方法可以确定不适用于粟米、小麦、水稻这类主食,而蔬菜水果则要看具体品种,不是所有都能成功。”他看了眼萧景言,又补充了一句,“即使是理论上可能成功的蔬菜或水果,实际操作或也存在很多问题。”
归结一句话:前景广阔,但道路曲折。
萧景言闻言有些失望,但也隐隐地松了口气。
庙太小,佛太大,是机遇,也可能是灾难。
萧景言道:“先生放心,这件事在下会处理妥当的!先生……”
他还想再说什么,但本是在外等候的小厮却急匆匆跑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王爷!王爷!”小厮慌乱地大叫,萧景言瞪了他一眼,沉声喝道:“大呼小叫的像什么样子!”随后对裴飞歉然道:“抱歉,家仆失礼了。”
裴飞摇头。
萧景言这才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小厮。
小厮哭丧着脸,凑到萧景言耳边耳语了一句。萧景言脸色大变,当即起身急急道:“裴先生,在下有一急事不得不先行告辞,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无妨。”
裴飞应了声,话音都还没落地,萧景言便已拱了手,转身离去。
虽然以萧景言的身份如此离去也不算太过失礼,然而以他谦逊有礼的名声,眼下却是当着主人家的面像被鬼追一样近乎小跑着走了,着实令人惊讶。
明尘怔愕道:“什么事急成这样?”
裴飞抿了口茶,不紧不慢地复述了小厮的耳语:“北明军
35第 34 章
北明军围城的消息很快就扩散到了全城——因为斐都紧急封城了。
北明大军神兵天降般出现在斐都城外十里,斐都紧急封城,不论你是百姓流民还是达官显贵,不论是就差一脚踏入城门还是有事必须紧急出城,一律不得进出!
城外沸反盈天,城头调集了斐都所有军士,一方面监视防备北明军,另一方面也是防止围聚在城门内外的百姓生事。
斐都城内的军队已严阵以待,准备据城死守,但不知为何,北明军暂时没有发动进攻。
北明军屯兵于斐都北面,像是在酝酿什么又像是在等待什么,有条不紊地安静地安营扎寨,没有发动进攻的迹象,也没有派人向城内传递一些诸如“投降不杀”之类的话。
这对萧家人来说是个好消息,只要守住十天前线大军就能驰援,届时危机也就能够解除。
很快,朝廷开始从各高门大户中召集家丁,集中训练,准备送上城墙成为防守力量的一部分。然而这些贵族们表面不说什么,可响应的动作却显得有些拖沓。
在这片战乱持续了几百年的大陆上,国家的成立和消亡都太过频繁、常见,以至于许多人心中已经没有当初大统一时代的忠贞不二。对为人臣者来说,更重要的或许是利益。哪个主子能给他们更多的利益,他们就更愿意为哪个主子卖命。特别是对箫国这种成立时间尚短、规模较小的国家来说,不出事的时候都好说,一旦出事,看似坚固的高塔就会瞬间化为一滩散沙。如果北明能够许诺这些人和现在同等或者差不多的地位和待遇,兴许城中贵族有三分之二都会叛变。
静园庙小,不比那些豪族畜养了几百个家丁,征召之事还轮不上他们。但城内阴云不散,静园里的人也不可能独善其身。
这些仆从有不少都是斐都近郊穷苦人家出身的,他们的家人都在城外,听说北明围城,一颗颗心都提了起来,就怕城外的家人遭遇不测。即使是那些没有家人在城外的,也免不了担心战乱时的自身安危。
李落和何进各有各的顾虑,皆是忐忑不安。经历了家破人亡从北明流落至此的明尘反倒是分外淡定,听何进说完了外面的情况,眼皮子都不跳一下。而裴飞——唔,他懂得什么是紧张吗?
“唉,也不知道北明会怎么对待斐都里的人……”
说完外面的情况,何进还是没忍住,深深地叹气。
明尘看了眼不做声的裴飞,道:“路盛年虽然冷酷无情,但他治军严谨,之前他也没有过屠城之举。只要我们管好自己,战乱应该不会影响到我们。”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何进叹道,“大公子和郡王爷交好,要是北明人因此……唉!”
明尘沉吟片刻,摇头道:“不过是有交情而已,师傅既不是朝廷中人,也不参与战争,除非屠城,否则不可能波及师傅。但屠城对北明来说没有意义,路盛年从来不做没意义的事情。”
如今大陆各国之间的战争很少发生屠城之事,一来国家频繁的建立和消亡让百姓心里很少有忠诚之心,国破之后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顺从,没有管理的烦恼,也就不需要斩草除根,二来大家都是同宗同源的中原人,不存在种族歧视、种族灭绝之类的问题,三来战争让各国的劳动力都削减得厉害,若是再屠城,整个国家都要空了,极容易让别国趁虚而入。
明尘这样说,虽然信服力低了点,但总归还是让人心里多了些安慰。
话正说着,门房来通传瑞王府的二管事来了。
“瑞王府的二管事?他来做什么?”
何进一边低语一边迎了出去,不久,便将人引入院内。
这位王府二管事就是之前管理静园的那位,和裴飞、李落、何进都是熟悉的人了,笑着施礼后便说:“裴公子,小人此次前来是得了王爷的吩咐,跟您商量一下鲜菇的事。”
“请说。”
二管事先是叹了一声,道:“裴公子,王爷本是打算将鲜菇周转到外人手中再将鲜菇以拍卖的方式高价卖给那些达官显贵,但眼下这局势……那些人怕是也没心情享受这口腹之欲。王爷的意思是,要不现在就先由王府出钱将鲜菇买下,若是能高价卖出,那差价日后王府再补给您,若是卖不出,王府便自己吃了也不错。而价格方面,就由裴公子您来决定。如何可好?”
众人听了皆是一愣。
萧景言如此做,可是将风险全部担下了。而且听这话里的意思,即便裴飞开出天价,他瑞王府也会照单全收?
何进等人皆是动容,连素来目光朝天看的明尘也是晃了晃神色。
裴飞冷峻的面容上依旧看不出心中所思,只是淡淡道:“二管事看着给就行了。”
二管事犹豫了一下,问:“不知裴公子手上有多少鲜菇?”
“四百九十七斤三两。”
“那……王府用三千两纹银买下可好?”
二管事默算后小心地报出这样一个数字,他唯恐裴飞不答应,不过裴飞倒是毫不犹豫地点头:“可以。”
二管事松了口气,来之前王爷也提过这种情况,却是让他自己斟酌着给个价格——想来萧景言对这等东西的物价也没概念。二管事一路上想了很多,价格已经抬高了很多了,但怎么说也不可能比拿出去拍卖得到的多。真说出口时难免忐忑,若是因自己报的价低惹得裴飞不快,回去王爷可要治罪的。好在裴飞答应的如此爽快,想来是没有意见了。
商定了交接事宜,二管事先行离去,随后自会有仆人将钱财送来。
他走后,何进感慨道:“早闻瑞王爷仁厚宽和,果然所言非虚啊。”
李落忽道:“裴大哥,我们……我们要不要帮帮瑞王爷?”
话音落地,众人齐齐将目光投向了李落。
李落被看的窘迫,忍不住低头拧起了衣摆,讪讪道:“之前瑞王爷也一直照顾我们,这次又……我们是不是……也要帮他做点什么比较好?”
何进迟疑地问:“我们能帮什么?打仗吗?”
明尘的目光闪了闪,没做声。
于是大家的目光又都投向了裴飞。
“要帮。”裴飞开口便确定了这个问题的答案,知恩图报——人造人虽然没有太多感情,但这是个毋庸置疑的逻辑问题。只是——
“怎么帮?”
他很单纯地表达了一下疑问,而大家都沉默了。
是啊,怎么帮?
大家都不怀疑裴飞武功一定很高,但在战争的洪流里,一个人的武力能发挥出多大作用?——此刻没有人能想到一个来自未来世界的人造人能够给这个世界的战争造成多么大的冲击。
明尘思考了一下,很认真地分析道:“斐都现在看样子是要准备死守,如果只是普通的守城的话,师傅能发挥的作用恐怕不会比普通士兵大多少。但如果朝廷有打算出城偷袭扰乱地方进攻的话,师傅倒是可以一展身手。”
何进一听急了:“可这不是很危险吗?那怎么可以!”
明尘斜他一眼,冷然道:“人人都怕危险,不如直接开城门让北明军进来好了。”
何进涨红了脸,争辩道:“大公子是说要帮瑞王爷,可也没说要将性命陪上!而且,而且若是大公子有什么三长两短,让小公子在这乱世里怎么办?”
躺着也中枪的李落张张嘴不知道能说什么。
明尘不语,转而看向裴飞,目光炯炯。
裴飞思考着什么,静默片刻,忽道:“杀了路盛年如何?”
“啊?!”
此话一出,三人皆是惊呼。
明尘眼中光芒大放,吃惊地问:“师傅准备孤身闯营吗?”
不等他说完,何进就高声叫了起来:“大公子不行啊,这太危险了!”李落也是急得连连摇头:“裴大哥,这太危险了!”
裴飞似乎也想到了什么,自己先摇了头:“不好,这样杀人太多。”
李落和何进松了口气,明尘却是有些失望。
裴飞自有顾虑,他可以在北明军营杀上了几天几天,将五万人通通杀光都不会大喘气。但宇宙文明法为了保证宇宙文明的多样性和可延续性,不允许高级文明在没有正当理由的情况下屠杀低级文明的原住民——唯一正当的理由是这个低级文敏会危害到高级文明的安全,对政客来说这种理由并不难找,但裴飞并不是政客,他是一个正直的人造人。
“狙击吧。”裴飞又没头脑地蹦出了一个词。
“狙击?”明尘困惑地重复。
“就用弓箭吧,可以只杀他一个人。”
裴飞说,虽然像是自言自语,但这次明尘听明白了。
明尘兴奋道:“路盛年乃是北明主帅,若是杀了他,北明军心大乱,就算不会立刻撤军,但短时间内也无法再组织进攻,对箫国大大有利!”
“裴大哥——”
李落紧张地盯着他。
裴飞想了想,似乎真的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不过不等他再次开口,王府的人又来了。
二管事拿出几张轻飘飘的银票,恭敬地奉上,解释道:“这是隆丰行的银票,王爷怕这乱世里太大额的银子不好兑,所以让小人准备一百两一张的,一共三十张,裴公子您看看。”
裴飞扫了一眼便递给了李落,不提鲜菇之事,却问:“现在战局如何?”
二管事立刻苦了脸,叹道:“唉,北明军围城一事想必裴公子已经知道了,现在他们还没有动静,却是不知道下一步会怎样。”
“瑞……”
裴飞正要说什么,却有一仆役急急忙忙地跑进来,口中大叫着:“不好啦!不好啦!”
裴飞被打断了话语,众人齐刷刷地转头看去,那仆役这才看到院子里还有外人在,一下子止了脚步闭了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讪讪不得语。
静园里规矩松散,这些仆役们早就将规矩丢到了天边。眼下丢人丢到王府面前了,何进脸上跟火烧的一样,生气喝道:“干什么呢!大呼小叫的像什么样子!”
那仆役不敢争辩,苦着脸啜啜道:“不是我……是这回真的是出大事了啊……”
“还敢说!”何进瞪他。倒是裴飞制止了何进的训斥,淡然问道:“出什么事了?”
仆役忙上前道:“大公子,北明军将城外的百姓都抓了起来,赶着他们来攻城啊!”
“什么?!”
院子里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失声惊呼。
王府二管事顾不得主客尊卑,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仆役的手臂,急急问道:“什么叫赶着他们来攻城?你说清楚!他们抓了谁?”
仆役吃疼地皱起眉头,询问地看向裴飞,得后者点头,才答道:“北明军将住在城郊的那些百姓都抓了起来,让他们排在军队的最前面去冲击城门!现在城门那边已经乱套了,很多人的亲人都在城外,有些人甚至想要去把城门打开,那些守城的士兵只能看住城门,但也不敢对城外的百姓进攻,听说城门都快守不住了!”
他说的有些乱,但在场的人都听明白了。
北明这招太毒了!
别说城里居民有亲友在城外,单说城防军中很大一部就是城郊百姓中被选出来服徭役的,本来没有特殊情况的话,徭役结束后这些人都是可以回家的。现在北明将斐都城外的百姓挟持当做冲锋陷阵的工具,那些守城的士兵面对的不再是敌人,而是自己认识的甚至熟悉的亲朋好友!这叫他们如何能下手攻击!
李落脸色发僵——他的家人也在城外,只是……
明尘忽然唤了声:“师傅!”
他的眼睛亮晶晶地注视着裴飞,饱含了期待。
裴飞微微点头,突兀地向二管事问道:“瑞王现在在哪里?”
36第 35 章
北明军攻城,被皇帝委以重任的瑞王自然是在城楼上督战。裴飞带着明尘去了城头,李落犹疑再三还是没跟去,只是在家等待消息。
在二管事带路下裴飞二人顺利地上了城墙见到了瑞王。
“裴先生?你这是——”
萧景言见了来人先是惊讶,但随即眼中闪过希冀的光彩。
裴飞也不跟他客套,径直说:“承蒙瑞王爷多有照顾,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
萧景言被他说得一愣,苦笑一声,道:“裴先生不如先看看情况吧。”
裴飞顺着萧景言所指朝城下看去。
入目是哀鸿遍野,堆积在城墙脚下的不是全副武装的士兵,而是一个个灰头土脸、衣衫褴褛的百姓。一张张污浊的面容上唯有眼睛是亮着的,然而一双双眼睛里却写满了惊恐和绝望。他们拍打着城门,抠挖着城墙,他们一个个叫着:“让我们进去吧!”“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嘈杂的声音混乱的令人无法一一分辨,但城墙上的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来自他们的哀求和痛苦。
裴飞的目光从这些百姓的面容上一一掠过,向更远的地方延伸。百姓的后面是披坚执锐的北明军,前几排的人手持长矛和大刀,像督战队一样,一旦发现企图逃跑或者后退的百姓就立刻斩杀!
更远的地方,旌旗飘扬,一个大大的“路”字张牙舞爪地占据了一整面黑色布料,犹如一头凶兽,向面前的敌人露出它锋利的獠牙。
裴飞微微眯起眼,旌旗下几个人的面容从模糊到清晰,完整地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站在最中间的是一个身着深棕色软甲的年轻男子,面容轮廓分明,略显消瘦,剑一般的长眉微挑入鬓,双眼深邃而狭长,鼻梁高窄,唇的颜色是浅浅的粉色。以这个世界的审美来说他应当算得上英俊,只是这样的他面色冷肃,双唇抿得死紧,身后的黑色斗篷被冬风鼓得如云翻飞,仿佛兀鹰的翅膀、恶魔的羽翼,散发着冷酷、不祥的气息。
站在他身边的是一名文士,文士面容生得儒雅斯文,和同伴冷漠的面色不同,他眉头微锁,明明局势对北明有利,但从他身上只看到忧虑看不到欢喜。
而在这二人身后还参差地站着几个武士打扮的人,年纪各异,样貌各异,铠甲也各异,却不知是将军还是侍卫。
毋庸置疑,那身着深棕色软甲的男子就是这支军队的主帅,若是消息没错,他就是久闻其名的路盛年了。
裴飞打量时,萧景言在一旁叹道:“这些都是我们箫国的百姓啊,是这些士兵的邻里、亲人!真的没办法下手!”
裴飞回头看了眼他,又看了眼那些站在城头手持弓箭却始终没能出手的士兵们,这些陌生的面孔上都写着同样的情绪:不忍。
“小五!小五啊!”
城墙脚下忽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不等众人找到声音的源头,城墙上的一个士兵忽然跪了下去,趴在女墙上哭叫道:“娘——!”
顺着他的目光,众人找到了那一声呼唤的来源,一个年迈的老妪被推挤在城墙上,像是希望能够握到儿子的手一样,朝墙头伸长了手臂,树皮一样的肌肤从滑落的袖口里露出,苍老消瘦得令人心酸。
萧景言垂眸默然,这样的一幕,他在站上城楼后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里已经见得太多了。
明尘看着眼旌旗的方向,缓缓握紧了拳头。
“师傅!?”
明尘轻声唤道,像是一种提醒。
裴飞的眼睛里平淡依旧,普通人类的痛苦与消亡并不足触动他的心弦。
裴飞收回目光,对萧景言说:“给我一张臂张弓——拉力越大越好。”
萧景言虽不知他要做什么但知道绝对不会是无的放矢,也不问他要做什么,便吩咐侍卫:“去!快去将最强的弓取来!”
很快侍卫就从城防军中找来了一把强弓。
裴飞连拉都不用拉,看了一眼就摇头说:“太弱。换一把。”
萧景言立刻责问:“这是几石的?怎么不拿个大的?”
那侍卫忙道:“这是二石的,已经是城防军最强的弓了,平时都没人用的!”
这是臂张弓,寻常士兵只能拉开一石,能拉开一石半的就算是能人,拉开两石就是大力士了,拉开三石的可谓是百年不遇。一般二石以上的弓都不作为常备兵器,若真有人能拉开,军队会再为其定做,像城防军这种很少直接参战的二线军队更是不会专门准备。
萧景言沉吟片刻,转而问:“裴先生,您看你需要多强的弓最合适?”
裴飞道:“越强越好。”他回头望了眼路盛年所在的地方,又补充了一句,“最起码要四石。”
萧景言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远处,张扬的旌旗占据了视线最显眼的位置,一个念头陡然冒出来,心跳骤然加速,想到那个可能,本是沉稳的萧景言声音里也带了颤:“裴先生可是要……宫中有一把铁弓!当初先祖专门命人打造,配以铁箭,可在千步之外破甲。但此弓需数人之力用专门的工具才能拉开,先生……”
“就它吧。”裴飞面不改色地说。
“可是开弓器已经毁了……”
“没关系。”
裴飞说。
他漠然的面色在战场的纷杂中给人以无比的沉稳信心。
萧景言连忙对侍从说:“去!拿上我的令牌去宫里,请父皇将宫里收藏的那张破甲铁弓拿来!”
“是!”
侍卫得令离去。
这时代的远程攻击武器主要就是弓、床弩和抛石器,在追求大面积杀伤的时候,床弩和抛石器当然是最佳选择,但如果你想要精确地“点射”,还没能发明出高精度瞄准器的床弩和抛石器就不堪重任了,因此唯一的选择就是弓——而且必须是臂张弓。
但一般臂张弓的射程都在两百步以内,有效杀伤距离不足一百步,虽说拉力越大射程越远,可先不说这时代的制造工艺能否制造出承受超大拉力的弓,单说使用的人——谁能拉得开?又有谁能背着几百斤重的巨型弓骑在马上飞奔?就算有人可以,也没有马受得了。
因此箫国皇宫里收藏的这张破甲铁弓也算是大陆战争史上的一朵绝无仅有的奇葩,过了这村,还真没那店了。
当初萧太祖闹革命的时候遇到一处军事要垒,要垒上有一机关,可朝任意角度齐发千箭,填装速度快,射程和杀伤力都远超各国现有的床弩——简直是古代版的散射炮。据说是隐世家族中最擅长制造机关的探星谷后人所造。为破解这一机关,萧太祖也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个能人打造了这把绝无仅有的铁弓。铁弓拉力极大,必须要三四个壮汉用专门的开弓器才能拉开,但一旦拉开,所配重箭在千步之内无坚不摧,哪怕是城墙也能给射出个锅口大的窟窿来,只一箭就把那古代版回旋炮给炸成了碎片。此后这把巨型铁弓也在战争中发挥出巨大的作用。可惜铁弓所配的开弓器在战争中损坏了,不知为何没有再制造,制造方法遂失传在时间之中。这把弓无人能用,也就深藏于皇宫里,仅供后人瞻仰先烈。
没多久,侍卫取来了铁弓。
铁弓是用马拉着车运来的,两名壮汉一前一后合力抬着上了城楼,还有一人抱着一只铁箭跟在后面。
铁弓运到面前,众人才真正感觉到它的庞大和沉重。
这铁弓长达六尺有余,立起来比裴飞还高出一个头!弓身由巴掌宽、三指厚的铁条铸成,头中尾三处覆有材质不明的弓把和弓稍,整把弓的表面没有任何花纹、装饰,朴实而直接地显露出战争的气息。那弓弦不知道是用什么做成的,看着竟像是钢丝,泛着一层金属光泽。但按照这个时代的加工水平来说,用钢丝制作弓弦是不太可能的——他们甚至还无法稳定地大批量地生产钢材,更别说拉丝了。
而随之而来的铁箭也非同小可,不但长度、体积都远超普通箭矢,而且从箭头到箭杆再到箭簇都采用了全金属质地,只有这样才能承受铁弓的回弹势能,同时也只有这样的重箭才能在射出后获得最多的动能,达到千步之内摧枯拉朽的效果!
弓来了,箭备好了,所有人都看着裴飞。
裴飞面色不改,上前,像是取拿一把普通木质弓,单手握上了弓把。
“裴……”
萧景言轻呼,本能地想提醒裴飞这把弓很沉,然而不等他话出口,那起码上百斤重的铁弓就像是一根小木棍一样,轻飘飘地被举了起来!
在场的人一个个都张大了嘴,连明尘也不例外——这样的力量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裴飞举重若轻地拿起了铁弓,上下看了看,随后拨了下那材质不明的弓弦。
砰!
弓弦发出低沉有力的震荡声,如擂鼓,如捶钟,令围观者为之一悸!
裴飞微微颔首,再取铁箭夹至指尖。眼中金光一闪,两者的数据已收至脑中,建模进行射击模拟。令他略感惊讶的是,这把弓的设计和制造工艺可以说超过了他所了解的这个时代,甚至连箭的重量也极为合理,几乎已经达到了机械效率的极限值。从力学、动力学的角度来说,这把弓在这个时代绝对可以称得上“绝世神弓”了。
是个有趣的东西。
裴飞生出这么个念头,同时单臂如石雕般稳稳地擎住沉重的大弓,半悬在空中,用另一只手夹住铁箭搭上弓弦,缓缓拉到满月。
众人屏息。
“萧景言没有让人攻击,照此看来,斐都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单礼缓缓地说,但眉宇间的忧愁依然没有化解。没等路盛年回答,单冰自己先叹了口气,道:“萧景言这样的人,不适合这个乱世。若是宁王在此,只怕早已下令攻击了。直接让士兵趁乱将城门撞开好了,省得叫‘那个人’开门还要多生枝节。”
路盛年却说:“当初贤德皇后在世,外戚强大,萧景程咄咄逼人,萧景言也是毫发无伤。贤德皇后一死,萧景程就被赶下了太子位,你以为真的是萧景程自己不堪造就那么简单吗?萧景言此人不简单,仁厚也许是他的一面,却绝非他的全部。他没有下令攻击百姓,多半是因为局势还未触及他的底线。”
单冰惊讶道:“难道他还有什么后手?”
“不知,且看看。”
“希望一切能够顺利。萧容毓带兵回援,很快就要进入我们埋伏的地方了,希望能将他拦截下来,不然腹背受敌对我军来说就太危险了。”单冰看了一会儿,忽问:“盛年,城破之后你是要先去接你弟弟吗?”
“嗯。”路盛年毫不迟疑地点头,“迟则生变。”
单冰笑道:“他有你这样一个哥哥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路盛年却是摇头。他不接话,举目眺望远方城楼,城楼上忽然出现的一星闪光令他皱了皱眉头。
那光亮有点像是……
不,不太可能。
从城楼到自己所站处足有千步,这种距离没有弓弩可以射到,即使有,也无法瞄准这么小的目标。
那荒唐的念头一生出来就被路盛年自己推翻了,然而不论怎么说服自己这是不可能,心里那股不祥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这么多年来他正是靠着自己的直觉躲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危险,而这次……
路盛年脸色大变,大喝一声:“趴下!”
然而话音未落,那星闪光已带着尖锐的风声鹤唳破空而来,转眼间在瞳孔中放至最大。路盛年的脑海甚至还来不及形成一个完整的念头,冰冷的亮光已贯穿他的身体,一股巨力将他整个人带得飞起——
砰!
路盛年重重摔在地上,鲜血带着支离破碎的肉末狂喷而起,将近前的单冰淋成了血人。
血肉模糊之间,单冰那瞪得浑圆的眼睛里还满是错愕和迷茫!
沉重铁弓在裴飞手中划了半个圈,弓弦缓缓震颤着,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是在宣告刚才那只箭是如何撕裂了空气激射而出。
远远的,众将士能够看到旌旗下的混乱,然而具体发生了什么、路盛年是否已死却是无从得知。不知是谁先转了头,所有人都将目光从远处移到了手持巨弓的男人身上,瞪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静默而焦灼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片刻后,裴飞微微摇了头。
萧景言不由得一声失望长叹,但想到如此距离下要射中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也不愿苛责,正要安慰,却不想裴飞开口道:“被他躲了一下,只射中肩膀。”
萧景言一怔,想起那足有两指粗的铁箭,心头一震,试探着问:“重伤?”
“重伤。”裴飞点头给予了肯定。
萧景言大喜。
两指粗的铁箭以雷霆万钧之势射出,哪怕在这种距离下也足以将伤口周围的血肉绞成得粉碎,若是射中肩膀,只怕整个肩膀都会被重箭炸成肉末,这样巨大惨烈的伤势即使没有当场死亡,在后续极容易感染发炎——在一个抗生素还未被发明的时代绝对是致命的。
萧景言固然不知道什么细菌、炎症,但什么样的伤势会导致怎样的后果他确实十分清楚。若是不出意外,路盛年活不过半个月,而且这半个月里他可能根本无法保持清醒。主帅倒下,北明军必然大乱,短时间内无法再展开进攻,斐都获得了喘息的时间,等前线大军回援后危机自然会解除。
萧景言心头一轻,当着众将士的面对裴飞施了一个大礼,感激道:“多谢裴先生出手!箫国若是能挺过这次危机,定有厚报!”
裴飞看了眼手里的强弓,说:“那就将这把弓借我几天吧。”
37第 36 章
裴飞离开后李落就一直在前院等着。开始他是担心还在城外的家人,但多年前母亲亡故,两个妹妹都被卖进了城里的人家中做奴婢,城外只剩下父亲和幼弟,李落被卖身时幼弟还没出生,连面都没见过,自然谈不上多少感情,而李父——那就是个作孽的,看他将李落卖了两次便知道这是个怎样的人。李落就算再善良,心里也免不了有些膈应。因此李落虽有些担心,却也不是十分深刻,没多久心思就挂到了裴飞身上,对此刻的李落来说,裴飞才是那最亲最无法割舍的人。
焦虑地等着,忽闻开门声吱悠响起,李落立刻跑了出去,翘首看着,熟悉的高大身影跨入门槛,他立刻忍不住迎了上去,紧张地追问:“裴大哥,你还好吗?有没有、有没有受伤了?”
看着这受惊兔子一样的小脸蛋,裴飞刚硬的面容似乎也柔和了许多,轻抚李落的发丝,道:“没事。只是上墙头看了下。”
裴飞空手去了再空手回,仿佛只是出去散了个步,不沾一丝血腥气。李落眼瞅着是真的没事,这一颗心才放了下来,随即想到自己的表现,禁不住微微红了脸,羞涩地低下头。
裴飞多摸了摸李落的小脑袋,大大的手掌按在少年的小脑袋上,似乎能一只手就握住,厚实而温暖的掌控力让兔子君的面色更加红润。人造人先生喜欢少年现在的样子,特殊频段的精神波动能够让精神力敏锐的人造人感到舒服。
裴飞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跟自己一起进去。
在厅堂落座后众人说起了战况。
裴飞只说自己射伤了路盛年,以至于静园中人都不知道那铁弓有多么惊人,只道是用一把普通的弓在普通的距离上射了普通的一箭,没有人感到惊讶,都只是为北明军的损耗而欢欣鼓舞。
听说北明的进攻暂缓了,李落踌躇着轻声问:“裴大哥,有看到我家人吗?他们、他们是不是也被抓了?”
裴飞摇头道:“没有看见你的家人。”他可是很认真地一张张脸看过去了,可以确保没有。
明尘插话道:“北明军只抓了城北和城东的百姓,你家好像是在南边吧?应该没事。”
李落多少是松了口气。毕竟血浓于水,说全然没有牵挂也是不可能的。
裴飞又摸摸他的头安抚道:“等北明的进攻暂停的时候,我带你出去将人接进来?”
李落迟疑了一下却是摇头,“我爹爹他……”他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轻叹,“不知道弟弟他现在怎么样了……”
李落的事情大家多少都听过一些,所有人都不喜欢那个传说中的极品父亲,静园是个祥和的地方,没有人想让这种人进来,但又怕勾起李落的伤心事,于是没有人接话。
明尘看似不经意地转开话题:“师傅,眼下路盛年身受重伤,北明的进攻是否会就此打住?”
提及此事,大家的注意力都转了过来。
在众人的好奇下,裴飞将城外的情况简单说了下。他话语平静,剔除了那些本就不多的热血成分,残酷的现实更是令人心底发寒。
李落愤愤道:“这个路盛年真是太冷血了,怎么可以用百姓来攻城!他就不怕遭天谴吗?!”
“一将功成万骨枯,像他这样的人,手上的鲜血能将天抹成红色的,哪里害怕什么天谴。”明尘话音渐低,垂着眼帘默然而立。李落一愣,心中生出几分愧疚,正要安慰点什么,倒是明尘首先抬眼转移了话题:“不过路盛年此举十分不妥。瑞王只要将其冷酷举动加以渲染,斐都百姓就会因为害怕被屠城而死战到底。他分兵奔袭本就应该是速战速决,斐都死战的话对他极为不利,除非他还有什么后手,能够快速破城。但如果真的有的话,今天怎么不拿出来用?”
这问题在场之人无人可以回答,不过明尘自己大概也只是随口一说,并不期待答案。他顿了顿,便转向裴飞问道:“师傅,若您是瑞王,面对路盛年这样攻城会怎么办?”
裴飞毫不犹豫地回答:“攻击。”
明尘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只问:“可是守城的士兵下不了手怎么办?”
裴飞毫不犹豫地回答:“那就制造气氛逼守军攻击。”
“啊?”
“先制造敌军会在破城后进行屠城的恐怖气氛,诱发我方的恐惧心理,其次大力宣扬‘要么大义灭亲,要么国破家亡’的观念,为士兵杀死亲友创造义理条件。当气氛累积到濒临爆发的程度时,安排人以夸张的、戏剧性的方式出手杀人、打破僵局,引导我方士兵陷入悲愤的不理智状态,这些士兵会在将领的煽动下盲从地进行攻击。”
裴飞有条不紊地说。这是未来世界惯用的心理战术。哀兵必胜,仅此而已。
明尘微张着嘴,心中翻江倒海,无数话语在喉间徘徊,却聚不成完整的句子。成千上万的士兵仿佛就是裴飞手里一个个木质人偶,任他雕琢、摆弄,无形中散发出冰冷的气息,令人不寒而栗。
裴飞像是察觉了什么,道了句:“瑞王现在就是这么做的。”
“什么?”明尘惊呼。
裴飞多看了他一眼,心中还有些奇怪。自己这个徒弟一向直觉敏锐,上次在酒楼不过一面之缘都能猜出对方有所隐瞒,今天这么明显的怎么看不出来了?见明尘似乎真的吃惊,裴飞便道:“瑞王看城下百姓的目光有同情,但更多的是决绝。他没有下令,应该是在等待时机。那个叫小五的士兵,应该也是特意安排的,他虽然落泪,但内心并不悲伤。”
明尘呆愣着。他的确没有注意到这两个细节,一来他站在裴飞侧后方,看不到萧景言的表情,也就无从得知对方眼睛里闪过的是怜悯还是决绝,二来那小五的确是叫得撕心裂肺,看不出一丝假装!那师傅又是怎样察觉的?但眼下明尘却无更多的心思去思考这个问题,他想得更多的是,萧景言固然是以仁厚得名,然而他也是个在皇位争夺战中获胜的皇子,这样的人可绝对不会是什么纯良小白兔!
北明就退兵了,但也没忘记让士兵将抓来的百姓押回军营,显然是没有放弃继续进攻的打算。
萧景言派人将“路盛年重伤濒死”的消息传出去,引得北明军一阵骚乱。但路盛年身边的第一幕僚单冰暂时接管了军队控制,这个文人模样的男人看上去还挺有几把刷子,北明军的骚动很快就被他压制下去,并未造成太大影响——起码表面上看是这样的。
萧景言本还想要组织一次袭营,眼下北明群龙无首,士气大跌,又要分出人手去看守那些俘虏,各方面力量都被削弱到了最低,正是袭营的最佳时机。然而北明军的实力再怎么缩水也有五万人,而且都是精兵强将,斐都这里满打满算不到一万守军,还都是些没经历过阵仗的二线军队,用这样的力量去偷袭,怕是要偷鸡不成蚀把米。只可惜白白错过了如此机会,萧景言最后还是只能选择固守。
从北明军出现在城外,到眼睁睁地看着百姓被挟持着攻城,再到那惊天一箭逼得北明军鸣金收兵——前后不过是一天之内发生的事情,然而就是这么短暂的几个时辰,却让斐都里所有人都像是度过了漫长的一年,大起大落让所有人都感到深深地疲惫。夜幕降临,一些人沉沉睡去,而更多的人睁大了眼睛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或想着城外被敌军抓走的亲人,或想着明日太阳升起后自己的命运。
而此时,北明军牙帐中也是灯火通明。
单冰焦躁地在自己的营帐里走来走去,路盛年的伤势和未来的局势在脑海里交替浮现,凌乱得令他无法思考。
路盛年中箭后一落地就晕过去了,单冰被淋得满身是血,好半天才在冲鼻的血腥气中回神。他赶紧鸣金收兵,同时将路盛年送回营地医治。随军大夫拨开那黏在伤口上的衣服和铠甲,只见男人的左肩被铁箭贯穿始终的绞力绞出了一个拳头大的窟窿,不但是血肉,连骨头都被绞成一滩烂泥!
这样的伤势根本无可医治,大夫所能做的不过是给他敷上草药,尽可能避免伤口感染。而到现在,路盛年至今昏迷不醒,生死未卜!
“该死的!该死的!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情况出现!明明已经离得那么远了,怎么可能有人能够瞄准!该死的!究竟是谁!”
单冰愤怒地捶打桌面,然而他再怎么咆哮也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
良久,他无力地跌坐在椅子里,双手插入发丝,用力地抓挠头皮,用疼痛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局势上。
“怎么办……继续进攻还是……”
正是头疼之际,帐外又有一人叫道:“单参将!单参将!”
单冰皱了皱眉头,将仪容少做整理后才沉声道:“进来。”
一个小兵跑了进来,不等单冰发问,他已跪下急切道:“单参将!路帅醒了,请您过……”
他话未说完,单冰已冲了出去。
38第 37 章
单冰抢入牙帐,躺在床上的路盛年闻声缓缓转头,往日锐利如剑的双目此刻却布满了血丝,眼帘半垂着,像是不堪重负,显得无比疲惫虚弱。
单冰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前,焦急地问:“盛年!你怎么样了?”
“……无妨。”
路盛年沉默了一下,才轻轻地用气音吐出这两个字。
单冰被他这一句话堵得不接下去,气恼道:“你连正常说话都做不到,还逞什么强!”
路盛年不辩解,虚弱得像是连睁眼都费力似的,半垂着眼帘,用暗哑的气音断断续续地说:“明天你继续组织攻城,不用再试探了,没有多少时间了……咳……”他咳了一声,嘴角溢出血沫。单冰急红了眼,慌乱地取过软布为他擦拭。路盛年不躲,也没力气躲,他将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交代战事上:“分兵,拦截萧容毓,同时联系那个人,准备……准备煽动城内百姓围攻城门,趁乱将城门打开……没时间了,越快越好……”
单冰手上动作一顿,忽而怒道:“等不起?北明没什么等不起的,等不起的是你的命!你这时候还想着你弟弟是不是?你能不能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都是个问题!”
路盛年静了静,缓缓抬起了眼帘,这一瞬,他的目光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锐利,他注视着单冰,一字一顿地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单冰,若是我坚持不到城破那天,你就替我,去将盛华接来……以后,就请你,好好,照顾他!”
“你——”
“拜托了……!”
路盛年挣扎着,按上单冰的手背。
冰冷的手心却像是烙铁一样,在单冰心里烫出一个焦黑的印记。
单冰知道路盛年心里有个坎,关于他弟弟路盛华的。
当年路盛年带着弟弟逃亡,一次被追兵追到近前,为了保全弟弟,他将弟弟藏在破庙里,自己孤身去将追兵引开。也就是这时候,路盛华遇到了天霄派的长老,对方看中他的资质和坚韧,将他收做徒弟,帮助他摆脱了追兵。路盛年以为从此可以和弟弟走上康庄大道,欢天喜地地回去接人的时候,却发现弟弟不见了!
这么多年来路盛年一直很担心也很懊恼,他总是想着如果那时候带上弟弟一起跑,是不是就可以一起进入天霄派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呢?若说此前他还幻想着也许弟弟被好心人收养了,也过上了好日子,那么某一天,当路盛年打听到路盛华的下落,得知了弟弟的近况时,他心里的愧疚再也无法用妄想来抵消了。
这一切单冰都很清楚,他知道这道坎很深、很宽,路盛年跨不过去,然而,他从没想过路盛年会为此赔上性命!对单冰来说,那个素未蒙面的弟弟什么都不是,他只希望路盛年能好好活着!
第二天早上,皇宫派人将铁弓送到静园,“借”裴飞玩赏一旬。
在传旨太监的指点下从未经历过如此阵仗的静园鸡飞狗跳地摆了案桌,裴飞谢旨接了弓,何进很懂规矩地给宣旨太监递上了一个厚厚的红包,又说了些好话,看太监似乎也不急着走的样子,何进便顺着话题问:“这位大人,不知现在城外战局如何?
提到这个,太监笑容里就多了几分忧愁,叹气道:“昨天裴公子大展神威,逼得北明退兵,本以为总能消停几日,却没想到今天一早他们又发动了进攻。听说那些士兵混杂在百姓里企图攀爬城墙,虽然暂时还没得逞,但形势也是比昨天凶险很多啊!”
何进听得一呆,不由得将目光投向明尘。
明尘沉吟片刻,问:“不知瑞王爷可有对策了?”
太监道:“这奴才就不知道了,奴才都在宫里当差,也就是这会儿才得了旨意出宫,消息恐怕还不如裴公子知道得多呢。”顿了顿,他似乎看了眼裴飞,又说,“不过,奴才奉命要去城头看看战况,要不……裴公子也随奴才一起去看看?”
裴飞看着手中巨弓,过了片刻才说:“不去了,去了也帮不上忙。”
太监“哎呀”一声拔尖了嗓子,道:“裴公子您可不能这么说呀!您现在可是城防军中天神一般的存在呀!您去了将士们必定士气大涨!而且以您的神威,区区北明贼又算得了什么!”
任凭太监说得天花乱坠,裴飞只是淡淡摇头。
太监见说不动裴飞,大失所望,也没有了多留的兴致,干脆先行告辞。
他走了,明尘才问:“师傅,您怎么不一起去看看?那太监走的时候似乎不太高兴。”
“去了也帮不上忙。”裴飞说。
明尘却说:“虽然路盛年重伤,但那单冰似乎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师傅若是将他也射杀……”
裴飞摇头:“没有箭了。”
“用其他的大箭代替不行吗?”
“不行。它的剑是特制的,只有那种箭才能射到那么远,产生那么大的破外力。普通的木质箭承受不了这把弓的……弹力,射出去就会破碎。”
“哦……”
明尘神色懵懂地点了点头,至于是不是真的听懂了……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裴飞准备将弓拿回房间慢慢研究,一转头却看见李落微张着小嘴一脸呆滞,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裴飞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问:“怎么了?”
李落呆了呆,像是猛地被唤醒了似的,轻呼了一声又是连连摇头:“没事!没什么!”
他显然有些奇怪,但裴飞没有追问,摸摸他的头,像是某种抚慰,随后提着弓施施然地回后院了。
明尘看了眼李落,眼中闪过什么,像是某种怜悯,又像是某种嘲讽。
城外的喧嚣似乎影响不到静园里的闲适,裴飞的镇定和关于他的传言犹如一根定海神针,稳住了所有人的心。后有下人看裴飞拿着那铁弓十分轻巧的模样,偷偷去摸了一下,结果差点将自己给砸死了。亲眼可见的事情远比那不知从来听来的传言更加令人叹服,一时间静园里的惶恐都消失不见了,只有那些还有家人在城外的,不免在心头挂上浓浓的忧虑。
但除了静园,其他地方可就没有这样宁静了。
转眼一天过去,据说箫国的城防军依然没有动手攻击敌人和那些不知该说是敌人还是故人的无辜百姓,凭着高大的城墙硬生生挨过了这一天,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城墙就会挡不住那一波又一波的进攻。
不但城外形势危急,城内也是躁动不安,无数百姓围堵在城门口,哭喊着叫着亲人的名字,仿佛这样就能得到城外人的回应。之前瑞王从各家征调的家丁上不了战场,便都派到了这边来。这些出自大户人家、作威作福惯的家丁们这时候到时候发挥出了一定的作用,对那些胆敢强行冲撞的百姓揍起来是毫不留情。但即使这样,家丁拉起的防线还是被无休止的百姓们冲击得不断收缩,不得不从正规军中分出一部分来补充,这让本就捉襟见肘的兵力更加紧张。
夜幕降临,北明军没有收兵,而是在星光和火光的照耀下接连不断地攻城,像是打定主意不达目的不罢休似的。而与此同时,两个人避开他人耳目,静悄悄地找上了静园。
“裴先生,好久不见,突然造访还请见谅。”
哪怕围墙外的世界已经沸反盈天,慕青的笑容依然是那样清清浅浅、干干净净,不多不少的礼貌,恰到好处的恬淡,正如偶遇那日宫廷回廊里的午后日光,宁静而悠然。他身后的黑衣老者也随之躬身施礼,然而他的一举一动虽无可挑剔,却未给人礼遇之感,反倒是有种莫名的倨傲。
裴飞对这两位不符合这个时代人类生活习惯的突然造访表示很淡定,礼貌地邀请对方进入厅堂:“慕公子不必客气,请坐吧。”
二人坐下后,慕青道:“真是很抱歉,在下此来太过唐突,但有一事颇为重要,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来了,若是打扰了先生休息,还请见谅。”
“没关系,不知慕公子何事如此紧急?”
“此来是想问先生……”
他的话音忽然停住,目光往门口瞥了一眼,却是静园的仆役为他们端上了热茶。
慕青微笑着看着仆役放下茶离去,又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茶水,才道:“裴先生,眼下斐都形势紧张,不日就将破城,届时又是是一场乱局。在下敬重裴先生的医术,怕斐都的局势会给裴先生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因此特来一问,不知裴先生是否愿意和我们一起离开斐都?”
离开?
裴飞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他也没有马上拒绝,而是问:“慕公子打算去哪里?”
慕青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人,说:“在下打算在大陆周游行医。不如先生随在下一通周游列国行医访病如何?”他微微向前倾身,晶亮的双眼里饱含了期待瞬也不瞬地看着裴飞,热切地说,“天下之大,疑难杂症无数,以先生高能,定能有诸多妙法!”
裴飞想了想,却说:“战局尚未结束,斐都未必会乱,这时候走似乎有些早了。”
慕青摇头:“斐都必破无疑。”
“慕公子如何得知?”
慕青犹豫了一下,却是那黑衣老者上前躬身道:“抱歉,裴先生,关于这个问题公子不便明言,但请裴先生相信,此事并非我们信口雌黄。”
慕青点头,“是的,裴先生,在下可以确定斐都坚守不了多久了,箫国过不了多久也将消失在这个大陆上。谁也不知道在旧主刚去、新主未定之际会发生什么。”他看裴飞面无表情,想了想,又说,“恕在下冒失多言,裴先生是外乡人,在此地根基尚浅,即使离去最多也不过是损失这座宅子罢了,若是先生怕到了异地没有落脚的地方,在下可以提供住处——这点请先生不必顾虑。”
慕青神色诚恳,裴飞知道他所言非虚。
身外之物裴飞倒是无所谓,只是觉得人类的动乱与自己毫无关系,斐都或斐都以外的地方对他来说都没有差别,既然如此,又何需离开?不过慕青这么一提,却是让他想起此前父亲的遗言,也许他应该趁着这个机会出去走走?
39第 38 章
裴飞考虑了一下,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
“今晚!若是先生愿意跟在下离开,两个时辰后在下派车来接先生!”慕青急促的话语和炽热的眼神都显示他非常高兴,“先生若是需要,还可以再带上两个人一起走。”
“两个人?不能更多了吗?”
“这……”慕青迟疑了一下,回头看了眼老者。黑衣老者沉吟片刻,道:“裴先生若是想再带一两个是可以的,再多就不行了。我们也是偷偷出城,若是人太多就可能出不去了。”
裴飞毫不犹豫地摇头:“那不了,我不打算走。”
慕青一愣,急唤:“先生!?”
裴飞淡然道:“我若是要走,会将我的下人一起带走,除非他们不愿意跟着我。”
慕青皱了皱眉头,却问:“下人?那些杂役园丁也要一起带走?”
“是的。”
“带他们有何用?天下间能代替他们的人多得是,何必冒这么大风险从这里带出去?”慕青不解,又是不以为然,“若是离开这里,在下会为先生安排最好的下人,先生不用特意带上他们。”
裴飞不答反问:“那你为何又要叫上我?”
“因为先生医术高超啊,若是陨落在此乱世岂不是太过可惜了?”
慕青的神情口吻是那样的理所当然、不带半点犹豫。
裴飞看看这张清秀儒雅的面容,脑海中一些面孔一闪而过,他们似乎在某个瞬间有了重合,都是那样的……单纯而狂热。
裴飞偏头看向院子,在那里,自己的贴身丫鬟直挺挺地站着,满面倦色,眼睛半睁半闭着,似乎随时都会睡着。事实上如果不是慕青的突然造访,巧儿这时候也该去睡了。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也许已经是个应该任劳任怨的大人了,但对裴飞来说,还只是个还没发育完全的孩子罢了。而静园里的下人们,也多是这个年纪的孩子。
裴飞看着她,淡淡道:“我是他们的主人,我需要对他们负责。如果我没有能力保护他们,我会让他们自寻出路,如果我有能力保护他们,我就会留下来保护他们。”
慕青皱眉地强调:“只是一些普通奴隶而已,不值得先生保护。”
“生命是平等,无所谓值得不值得,只在于我想不想、有没有能力。更何况,”裴飞回过头,看着这个如孩子般单纯残忍的年轻人,缓慢而清晰地说:“在我眼里,一个人的尊卑贵贱,与才能无关。”
“那和什么有关?”慕青近乎是脱口而出。
“和他在我心里的重量有关。”
慕青没能说动裴飞,很是惋惜而不舍地离去,行至门口又回头来说:“裴先生,斐都城破之后北明军定会对箫国的贵族们进行一番清洗,您在朝堂上虽然并无实职,但和皇家关系密切,怕也会受到牵连。您应做好准备,您若是陨落在此乱世,真的是一大憾事!”
“多谢慕公子提醒。”
裴飞拱手称谢,将人送出大门,目送其离去,随后返回院子。
虽然拒绝了慕青的邀请,但不代表慕青的话对裴飞毫无影响。
裴飞坐在舒苑的院子里仰望着星空,半晌,他缓缓闭上眼睛,精神力犹如一张巨大的网飞速铺开,瞬间笼罩了全城。
一花一草,一砖一瓦,一言一语,斐都中的一切汇聚成庞大的数据流涌入裴飞的脑海,东阙甲第里一个个或惶恐或忧虑或欢喜或期待的面容从感知中闪过,拥堵在城内的百姓,厮杀在城外的敌人,城头上无奈的士兵,还有那早已熬得眼眶乌青却执意不肯离开的萧景言。而在黑暗的小巷子里,黑衣老者携着慕青犹如一道鬼影飞快地奔向某个地方,他们所前往的那个方向,城外已聚集了几辆马车。
于是裴飞便知道,慕青说的是真的。
精神力缓缓收缩,在静园中掠过,何进已经睡下,李落盘腿坐在床上,执着地尝试领悟原力,明尘则在院子里摆出了煅体术的姿势。
裴飞猛地睁眼,霍然起身离开了舒苑。
明尘已将煅体术练到了第七势,修行速度和萧容毓比起来也不遑多让。如果说萧容毓是天赋高加起点高所以进展快的话,那么明尘就是有天赋而且比任何人都努力。
裴飞没有打扰他,静静地站在院门外,直到明尘练完一整套才现身。
明尘猛地回头,目光冷厉如剑。当他看清来者是谁时,眼中精光立刻消失无踪,恭敬而有力地唤了声:“师傅!”
裴飞一言不发上前搭上明尘的脉门。片刻后,他面无表情地说:“你一天练习几次煅体术?”
明尘一怔,有心想要隐瞒,却抵不过那乌色的双瞳,不由自主地低下头轻声道:“二、二到三次……”
“睡前可有平躺运功?”
“有。会运功六周天。”
裴飞皱了下眉头。
明尘立刻双膝跪地,叩首道:“徒儿贪功冒进,请师傅责罚!”
贪功冒进?
裴飞将这个词放在心里细细咀嚼了两遍,忽问:“你很想快速提高功力?”
“……是!”明尘犹如壮士断腕般用力应道,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好似谢罪。
裴飞沉默着,他的沉默令明尘针芒在背,不过眨眼的功夫,中衣已被冷汗浸湿。
“师傅,我……”
“你先起来吧。”
在明尘再次开口请罪之前,裴飞先一步说话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沉稳,不带笑意,却也没有怒意。
明尘没有起来,只是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裴飞。
裴飞的脸上没有表情,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
不过事实上明尘也很少看到过裴飞有其他表情,他最多的表情就是面无表情。
明尘有些迟疑,不知裴飞是原谅自己了还是在压抑愤怒。
而这时裴飞再一次说:“不用跪着,起来吧。”
明尘稍稍犹豫便下了决心,又是三下叩首,道了声:“谢师傅!”这才起来。
当他站起来时,额头上已是一片青紫。裴飞瞥了眼,伸手在伤口上点了点。
明尘只觉得有一股热力注入伤口,在额上盘旋片刻,待裴飞拿开手时额头就已经不痛了。他心中一暖,差点又要跪下。
但裴飞的一句话却差点将明尘的魂给惊了出来:“你进展过快,长此以往,会经脉破碎。”
明尘一张俊脸唰地白了。
“怎么……怎么会……”
明尘嚅嗫,难以相信自己的勤奋反而会给自己带来无法挽救的灾难?
裴飞不紧不慢地说:“煅体术是让人在极限下不断用高速运转的原力冲刷经脉,以此开拓经脉、强化原力。从本质上说,这是一种破而后立的方法。而原力在低速流转的时候对身体和经脉是有滋养、修复作用的,每日睡前运行原力三周天就是用来修复损伤的,但如果在破坏后不及时、充分地进行修复,伤害就会不断积累,时间久了,会对经脉造成不可逆的伤害。轻则成为废人,重则爆体而亡。”
明尘冷汗顿时下来了。这个世界原本的武学系统中可没有练多了会爆体而亡的事情,只不过一天之内练得再多也只能增加招式的熟练度,而对内力提升效果并不显著而已。
裴飞又说:“你擅自增加了煅体术的次数,而修复的次数却增加的不够,伤害已经累积下来了。现在你的经脉已经很脆弱了,再这样锻炼一两个月,你就会出事了。”
“对不起,师傅!我……”
明尘又要跪地,但这次被裴飞拉住了。
裴飞并不喜欢跪来跪去的行礼方式——这会让本就高大的他在对人说话时花费更大的力气去低头。
他拉住明尘,吩咐道:“从明天开始,你先暂停煅体术,每天静坐运行原力九周天,直到我允许你恢复练习为止。”
“是!”
这一次明尘不敢再违抗。
明尘暗暗反省,告诉自己下次不可再如此贸然,好在裴飞及时发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而裴飞自己也在脑海里写下了一条备忘录:找时间给明尘系统地讲一下原力修炼的注意事项。
此前裴飞并没有对明尘或萧容毓系统地传授过原力的知识,萧容毓对他来说是玩票性质的实验,自然不必那么严谨,而明尘是徒弟——但请注意,他是个人偶学徒,而不是原力学徒,原力不过是制作人偶的基础需要而已——所以裴飞根本没想过要系统地传授原理知识,他觉得明尘只要照自己的吩咐按部就班地做就可以了。
不过明尘好像将自己定位错了呢……
好吧,这对裴飞来说都是小事,既然明尘想要更一步,裴飞也不会拦着他,只是教了半天终于有了点样子的徒弟别自己把自己搞死了就行。
裴飞对自己一时兴起用精神力扫了下静园表示庆幸。
那边明尘暗自抹了把冷汗,收收心神,恭敬问道:“师傅来找明尘是有事吗?先进屋再说吧!”
裴飞本想离去,但念头一转,想起了慕青之事。
艳鬼对李落说的话是对的,明尘总是能拿得出帮得上忙的主意,长此以往,裴飞自然而然就会将他当做可以商量的对象。
眼下正是如此,裴飞觉得明尘对这个世界的规则很熟悉而且很有自己的见解,问问对方的想法也许是个不错的主意。于是裴飞便点头跟着他进了屋子。
明尘的屋子很简陋也很干净,除了生活必需的用品,没有任何闲杂摆设,桌面上一层不染,被褥铺的整整齐齐,木头的古朴香气混合着皂子香和茶香,在凉爽的春夜里令人神清气爽。
明尘想起裴飞是爱喝茶的,自己这里还有些许上等茶叶,便连忙去拿了茶壶准备给裴飞沏上一杯。
裴飞落座后便是开门见山地说:“刚才慕青来找我,说斐都很快就要破城了。”
铛。明尘手抖了一下,刚提起来的茶壶在桌子上敲出了一声闷响。
40第 39 章
明尘快速回头,惊诧道:“斐都要破城了?呃,慕青是……?”
“一个御医,似乎和萧容毓很熟悉,曾在宫里见过一次。”
明尘愣了愣,不解道:“如果他只是一个御医怎么会知道斐都要破城了?”
“应该另有身份。”裴飞说,“刚才来的时候有一老者随行,那老者内力精深,是高手。”这个结论裴飞并不确定,他没有见过这时代的顶尖高手究竟是什么程度,但如果说裴飞单手拿起破甲铁弓可以震惊世人的话,那老者也可以做得到——充其量无法像裴飞这样稳定而已。顿了顿,裴飞问:“你怎么看慕青所说?”
明尘已经冷静下来,认真想了想,答道:“现在战局尚未明了,但如果他这么笃定甚至已经安排好离开事宜的话,怕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也许这个消息是真的。”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忽道,“师傅,我曾经有过一个猜测……”
“什么猜测?”
“百年来萧国和北明之间战争不断,虽然整体看来箫国不如北明强大,但实际上两国的战争中箫国一直都是胜多败少,而且即使是败,也只是小败而已。这一次北明却无声无息地打到了箫国的腹地,将箫国逼到濒临灭国的境地……我觉得这很不合理。”明尘一口气说下来,忍不住喝了口水,看裴飞认真听着,继续道:“所以此前我一直猜测,北明在箫国是不是有内应、奸细?而且这个奸细手里握着很大的权力,才能够将北明进攻的消息一手压下,直到压不住了才被人知晓。如果是这样的话,这次破城很有可能是从内部被打破!”
裴飞暗道这个徒弟果然是个心思敏锐的人,可不正是如此吗,精神力一扫,立时扫出一大批内奸,虽然不知道主谋是其中哪一位,可若是多听一会儿只怕也不难听出端倪。
只是这等“秘辛”裴飞却是不关心的,只问:“如果城破国灭,你想离开这里吗?”
“呃?我?我……”话音稍顿,明尘忽而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裴飞,朗声道:“我想跟在师傅身边,师傅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裴飞非常平静地点点头,又问了下一个问题:“那你觉得我们是留下好还是离开好?”
这回明尘拧着眉头想了很久。
最后,他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看看北明的态度,若是屠城或者是制定对我们不利的律法……那还是走吧。若是一切保持原样……”那要留在这里吗?
明尘也不知道。对他来说并没有差别,但对裴飞来说呢?裴飞和萧家关系良好,和瑞王、南康郡王私交笃深,箫国国灭,萧家能逃得过吗?如果萧家人都被北明军杀死了,留在这里,裴飞还能像以前那样面对熟悉的斐都吗?还能像以前一样种植鲜菇,像对待箫国那样同样给北明带来一个又一个惊喜吗?
明尘想得太多,多得令他无法替裴飞做决定。他偷瞄对方的神色,但人造人是不会流露什么情绪的。
裴飞听完后稍微考了一下,果断地结束了话题:“好,我知道了。你先休息吧。”
“呃?”
明尘一愣神,裴飞就已经起身走到了门口,明尘吓了跳,近乎本能地跳起来唤了声:“师傅!”
裴飞回头投以询问的目光。
明尘张张嘴,迟疑地说:“您……是否要出手助箫国退兵?如果能挡住北明的进攻,即使有内应,也不至于城破国灭……”
裴飞摇头:“主帅重伤,他们依然可以发动有效进攻,说明斩首行动对他们无效。我不会替箫国杀太多人。”
明尘追上一步:“即使瑞王和小郡王都会因此身亡吗?”
这个问题似乎超出了裴飞的想象,他沉默了,他似乎在被什么困扰,连明尘都看出了点端倪。在男人如深海般浩瀚深沉的双眼中明尘第一次看到了些许波澜晃动。明尘紧张地看着他,甚至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拳。
裴飞静思片刻,就在他张口似要回答时,院子里传来物体摔落的闷响。二人双双回头看去,静园的一个下人狼狈地趴倒在院门口,他来不及爬起来就迫不及待地用目光搜寻裴飞的身影,当找到自己要找的人时,顾不得抹去脸上污泥,张口便是大叫:“大公子!斐都城破了!”
斐都城破,北明军冲了进来,原本拥堵在城门口的百姓们瞬间化作溃堤之水,涌散入斐都的大街小巷,将慌乱和恐惧带到斐都的每一个角落。
来报的小厮是看门的,听到远处沸反盈天,看到门口不断有人慌乱跑过,便抓了一个问。被抓住了也不过是个普通百姓,因家人在城外,心急如焚,才跟别人一起去城墙脚下请愿——他们称之为请愿——希望瑞王爷能够打开城门将人放进来。但突然之间城门就被撞破了,堵在最前的人们毫无疑问惨死于北明军的屠刀和马蹄之下,他因在后面,才得了缓冲的时机侥幸跑了出来。至于城门如何开的他就不知道了。
但裴飞是知道的。
城门不是从外从冲开的,而是从内被人打开的,那些唯独在城墙脚下说是情愿的人,自然也是被有心人煽动起来制造混乱的。
在今夜之前裴飞不曾去想过这些,但在精神力扫荡下,任何小动作都逃不出他的感知。
但城破却还不是最让人吃惊的消息。
这边报告城破的小厮还没来得及喘气,后面又有一人连滚带爬地冲进来,大声哭喊道:“大公子!大事不好了!小郡王战死了!他的首级被北明军挂在城外上示众!”
“什么?!!!”
明尘失声惊呼。裴飞也是一怔。
萧容毓死了?
后面来的这个人小鸡啄米般地点头,哭丧道:“刚才北明军从我们这边冲过去了,一边过去一边喊的!说南康郡王战死,回援的大军已被全部歼灭,不会再有援军了,让我们不要抵抗!降者不杀!”
明尘几个箭步上前拎起那人的衣襟,追问道:“那瑞王现在怎么样了?”
那人呆呆摇头:“不知道……没人说……”
明尘扔下他回到裴飞面前,急切道:“师傅!我们要不要去救瑞王?”
裴飞拍拍他的头,示意他稍安勿躁,道:“我出去看看。你在家看着,所有人都不要离开静园。”
“师傅,我跟你一起去!”
裴飞想了想,却是拒绝:“这里需要你主持局面。”
明尘愣住,等他回神时,裴飞已经走远了。
明尘紧了紧拳头,看了眼还跪在地上的两个人,神色一肃,沉声喝道:“起来!去通知所有人都警醒起来,呆在屋子里不许出去!”
裴飞出了门发现外面兵荒马乱,到处都是披坚执锐的北明军,他们朝着皇宫的方向跑,但凡有人拦在前面一律斩杀。显然这时候在大街上走动不是个明智的决定。裴飞跃上屋顶,在高高低低地屋顶上跳跃穿梭,朝城门的方向而去。
裴飞并不打算勤王救驾,他只想确认一下萧容毓的死亡。人类的战争与他无关,这个人却是与他有关的。
城外,一根高杆孤零零地立在横尸遍野的荒野上,一颗污浊的人头悬挂在高杆的顶端。发髻有些散乱,面上有些污泥,却不妨碍认识他的人认出这张面容——
南康郡王萧容毓!
灵动的双目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在面颊上投下沉沉的阴影,本该如陶瓷般白皙细腻的肌肤此刻苍白发紫,浓浓的死气笼罩在这张漂亮的脸蛋上,碗口大的伤口滴滴答答地滴着血,将长杆染得乌黑。
裴飞站在高杆下仰头看着,静静地看着,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忘记了呼吸,连心跳都错跳了那么一下。
萧容毓死了?
死得不能再死了,哪怕在未来世界医疗科技高度发达,少了脑袋也是必死无疑。
裴飞一动不动地站了许久,直到不远处城墙上短兵相接的声音突然停止,他才有了动静,回头看了一眼:萧景言被擒。
萧国……大势已去了吧。
若萧景言早一点发起守城的反攻,或许情况会好些。他想等到最佳的时机,鼓动最强的气势,一举击退敌人,却疏漏了祸起萧墙,错过了唯一的时机。不,即使萧景言抓住唯一的机会让北明军稍稍退却,可萧容毓的援兵全军覆没,萧景言也不过是将萧国覆灭的时间推迟了几天而已。
裴飞抬手轻轻按上胸口,掌心下,本应四平八稳的半机械化心脏此刻跳动频率却有了些许异常。
虽然和人造人讲“感情”二字有些荒谬,可裴飞很清楚,这个人对自己而言总是与其他人有些不同的。他花了精力和时间去与之相处,去观察他的感情,研究他的变化。而这个人,几天前还是活蹦乱跳地对自己发脾气,再见面时就只剩下了一个死气沉沉的人头,简单地死了,突然地死了,没有只言片语地死了。
瑞死的时候,也是这样绝然而没留给他一点余地。他什么都做不了,哪怕他是这个世界最强的人造人。
人类,战争,死亡。
也许这些与他无关的事情也并非如他所想的那样毫无牵连。
如果自己出手帮忙呢……
可是宇宙法……
但萧家……
这一刻,大量冲突的数据在脑海中交错汹涌,裴飞皱着眉头凝视着高杆上的人头,深邃的黑瞳中金光频闪,刚冷的面孔上却流露出疑惑又茫然的表情。半晌,眼中金光闪动的频率渐渐变低,最后恢复了波澜不惊地黑瞳。他静默地站着,片刻后,他转身欲走,但就在即将抬腿的那一刻,裴飞面上的情绪突然全部退去,猛然抬头看向高杆上的人头,微微眯起眼睛,黑瞳转为金色。
41第 40 章
城门已破,城中零星的反抗被镇压,皇宫是最后的战场。北明军和禁军混战,可五万对五千,禁军战败皇宫被破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裴飞考虑了一下,萧家人对他是有恩的,自己坐观箫国灭国,似乎有些对不起他们,虽然受限于宇宙法不会大杀四方,但如有必要将萧家人救出来也算是一种补偿吧。于是他去了皇宫,不过当他到达皇宫找到萧家人所在时,却已经晚了。北明军攻破了最后的防线,萧允瑛已死,皇后举剑自刎的动作正好落入裴飞的眼睛,想要救也来不及了。
裴飞静默地看了几眼,如同他无声而来一样再次无声离去。
箫国灭国已成定局,北明军对斐都百姓的态度尚未明朗,裴飞不欲在外多做停留,返回静园准备静观其变、以备不测。
裴飞一进门就被李落等人围住。
“裴大哥,你没事吧?”
“师傅,萧容毓真的死了?”
李落和明尘同时发问。
裴飞低头,李落站在他的面前,因为身高的原因,略显费力地仰着头,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焦虑和担忧,在银色的星光下像水光一样晶莹。
裴飞定定地多看了几眼,忽地伸手将李落按进怀里,轻柔地抚摸他简单束在脑后的长发,轻声安抚:“我没事。”
李落僵了僵,瞬间红了脸。
裴飞搂着他没有放手,很是自然地转向明尘答道:“萧容毓没死。外面那个不是萧容毓。”
“不是萧容毓?!”明尘吃惊地低呼,“北明假传消息?”
裴飞道:“那个人头是萧容毓身边身边一个侍卫的,戴了人皮面具,很逼真。北明应该信了,才挂在上面。”
明尘张嘴愣了半天,终于蹦出一句话来:“看来真的没有援军了。”
萧容毓都要靠身边的侍卫牺牲才能假死脱身,那其他人更没有活路了。
“安排一下巡逻的人,其他人回去休息吧。”
裴飞说完便一把抱起李落带着他往后院而去。
李落瞬间红透了耳根,埋着头,简直不敢看周围人是什么目光。明尘也是傻了好一阵,等裴飞带着人走远了,才愣愣地转头对何进说:“师傅……是不是受刺激了?”
何进捋着胡子自恃老沉地说:“看来大公子终于想开了啊。”
许是因为李落以前的身份,也或许是李落自己的情意被人看透,哪怕裴飞一个字都没做过,静园里的所有人也都将李落当做了裴飞的禁脔。然而两人分房而睡,平日里也甚少有亲密举止,这又不免让人感到不解。也不知是从哪儿传出来的“谣言”,说裴飞暂时没碰李落是觉得他年纪太小。虽然这个逻辑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是完全不成立的,不过若裴飞真的有如此口味,旁人也不会说什么。于是二人的关系就在这“谣言”中被慢慢坐实了。
何进此刻所说的“想开了”,自然指的是这个。
坐在男人结实有力的手臂上,肌肤的温度透过衣服烙印在他的臀上、腰上,李落脸红透了,腰软了,偎在男人怀中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被抽空了。看着自己的小院越来越近,那些绮丽*的念头就不由自主地纷纷涌了上来。而就在这时,裴飞忽然问:“小落,想离开斐都吗?”
李落呆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傻傻反问:“裴大哥想走吗?”
“不知道,想听听你的想法。”裴飞坦白地说,“这里没什么需要留恋的人和物,也许可以去云、凤、雍三国看看。那边似乎有很多萧国没有的东西。”
李落迟疑了一会儿,缓缓靠进男人怀中,轻声道:“我跟着裴大哥。”
裴飞点点头,像是某种奖励亦或者是抚慰,轻柔地抚摸过李落的后背。简单的动作让李落心跳如雷,却又莫名地感到了安定。
裴飞抱着他慢慢走着,一直走到听雨轩才将人放下——放在了床上。
屁股沾床的那一刻,李落连脚趾间都红了。
丫鬟相视,噙着窃笑,极为默契地同时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当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李落更是僵硬得连眼皮子都不会眨了。
但裴飞并没有如所有人想的那样——推倒压上,他只是俯身在李落额上落下一个轻吻。
“早点休息。”
裴飞在一干人诧异又失望的目光中回去了,他看上去和平时一样安安稳稳地睡下,但在旁人体察不到的地方,精神力笼罩了整个静园,哪怕是一只苍蝇飞进来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裴飞离开后不久,北明军就完全控制了皇宫,除却死去的皇帝和皇后,其他妃子、宫人被赶到一起严加看管。
北明军占领皇宫后便分兵派驻到城中几个主要街道巡逻,遇到企图反抗的人格杀勿论,而对那些民宅倒是秋毫无犯,乖乖待在家里的都保住了性命。
城中的喧嚣声渐渐平息,万籁俱静之时,一辆马车在一队北明军的护卫下踏破青石板上的宁静,穿过大半个城市,在一所雕梁画栋的小楼前停下。
“主帅,卿尊阁到了。”
士兵恭敬地对车厢里的人说。
片刻后,门帘撩开,单冰搀扶着一个男人慢慢走下来。
男人一身黑色斗篷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只露出一张苍白的冷峻面容,在弥漫着血腥味的夜色中,犹如一道幽魂。
卿尊阁的门紧闭着,单冰使了个眼色,士兵立刻上前用力拍门大声喊道:“开门!开门!快开门!”
“谁啊,半夜三更的瞎嚷嚷什么!”
门内传来应答,很快,门开了条缝,一张年轻的面孔出现在门缝后,满脸不悦。
小厮怒道:“叫什么叫!今晚打战知不知道,卿尊阁不接客!”
北明军才不与之理论,两个士兵冲上前将门强行撞开,拍门的人厉声道:“少废话!去将主事的叫出来!”
“干什么——你们是北明军?”
小厮这才看清来者的身份,大吃一惊,但他浑然不惧,双手往腰间一叉,骂道:“叫嚷什么!北明军了不起啊!要找我们阁主明早再来!现在闭门谢客,不见!”
“你——”
“你什么你!你丫的欲求不满自己用手撸!卿尊阁现在不接客!”
那士兵被说得满面通红,扬手就想打人,却是被人打断。
“怎么了,大晚上的吵成这样?”
声音自院中传来,明明是个男子的声音,却婉约透亮得钻进人心里去。那士兵闻言不由得停住了动作。昏黄的火光中,白衣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凤目扫过单冰等人,嘴角微翘,说:“怎么,北明军大晚上地不去接管皇宫,却跑来我这小小的欢馆,莫不是几位将军这些日子征战在外憋坏了,半刻都等不了,非要现在来我这找个美貌孩子泻火?”
士兵大怒:“休得胡言乱语!”
“艳鬼,咳咳。”
一声极轻的话语,让在场之人一下子都静了下来。
路盛年咳了两声,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紫,身子微微佝偻着,几乎是依靠在单冰身上,似乎随时都会倒下去。但即使这样,也没有敢打断他的话语。
路盛年强忍住肺中剧痛,锐利的目光紧紧攫住艳鬼,冷冽道:“你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
艳鬼噗嗤一笑,“路大元帅,在下可不是你肚子的蛔虫,怎知你这半夜三更突然造访是为了什么?莫不是看上我这里的哪个孩子?啧,听闻路大元帅身受重伤,这时候还惦记着这档子事,可不好哦。”
路盛年不为所动,只道:“将盛华交出来。”
“盛华?”艳鬼似乎是认真地想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一般地说,“哦,我想起来了,是路大元帅的那位弟弟吗?不过路大元帅找弟弟怎么找到我这里了?我可这里只有卖屁股的小倌,没有什么元帅弟弟。”
路盛年本就惨白的脸色似乎更白了一分,隐隐透出黑气,凌厉的气息犹如一柄利剑透体而出,扎得人心尖生疼。艳鬼的身子微微僵了下,脸上嘲讽的微笑却始终不变。
单冰喝道:“艳鬼!大家都是聪明人,你最好乖乖将人交出来!若不然我们就自己进去搜,到时候可没有现在这么好的态度!”
艳鬼嗤笑道:“恰好艳鬼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有时候自个儿受了气,就喜欢拿下面的孩子出气,偶尔不小心失手弄死了一两个也是有的,倒是不知道兵哥哥们态度不好起来是怎么个样子。”
“你敢——”
单冰差点就要冲上去与之拼命,却被路盛年轻轻拽了一下。
路盛年咳了两声,虚弱地说:“艳鬼,萧景言在我手上,你不想他死,就将人交出来。”
艳鬼终于失了笑容,脸色变了又变,贝齿紧咬,半晌,终于偏头对随行的小童吩咐了一句。小童很是吃惊地愣了愣,随后小跑而去。
人去叫了,艳鬼瞪着路盛年,忽的冷笑道:“完整无缺是不可能了,你弟弟在我这里接客多年,早被男人操得欲罢不能,心里缺了那么一块,□里也少了那么一根,日后你可得记着给他填满了。”
路盛年脸色大变,哇的就是一口乌血喷出。单冰连忙为他扶背顺气,瞪着艳鬼怒道:“你给我闭嘴!”
艳鬼却是一副笑盈盈的样子:“在下不过是好心提醒罢了,却没想到路大元帅如此经不起刺激。这样可如何是好,日后你家弟弟真的摇起屁股求欢,还不得把元帅大人给气死?”
“你——该死的!闭嘴!”
单冰破口大骂,那边路盛年咳得几乎要跪倒在地,他不得不分出更多的力气和精神去将人扶住。
艳鬼撇撇嘴,倒也没有再说。
没有人敢说话,只有路盛年的咳嗽声和单冰的安抚声在静谧的院子里响着。
不知过了多久,路盛年终于止住了咳嗽,惨败的脸色比鬼还难看,嘴角的猩红分外刺眼。单冰红了眼睛,想要责备,却连句大声点的话都不敢再说。而就在这时,轻而缓慢的脚步声自走廊那头慢慢靠近,像是一把无形的手,将所有人的心抓住,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去。
42第 41 章
如竹叶般素雅的青绿色身影一步步地走入众人的视线,他走得很慢,很平稳,仿佛独立于这个尘世之外的一缕幽魂,哪怕万众瞩目,依然不疾不徐地保持着自己的步调。
他走过长廊,走到大家的面前,一双琉璃大眼里像是一面镜子,映照出所有人的姿态神情,却照不出丝毫属于他自己的情绪。
路盛年一眼就认出了这张面孔,十年了,眼前的人似乎分毫未变。
路盛年激动地上前一步,颤声唤道:“小华……盛华,我是,我是大哥……”
琉璃眼睛里倒影出路盛年急切、渴望却又害怕的面容,精致的面容上平静得近乎冷漠,既没有久别重逢的欣喜,也没有被抛弃的怨恨疏离。他只是静静看着,片刻后,微微颔首唤了声:“大哥。”
路盛年眼中骤然迸发出光芒,跌跌撞撞地上前一把抱住清雪,近乎疯狂地呢喃:“盛华,盛华,对不起,大哥对不起你……对不起,对不起……”
清雪轻轻叹了口气,偏头偎进男人的颈窝,伸手轻抚他的后背,轻柔地说:“没事的,大哥,小华知道哥哥是为了保护我才离开的,大哥想将那些人引开,大哥才是最危险的……小华一直在等大哥,大哥来了,小华很开心,真的。”
冷厉的将军此刻像孩子一样,慌不迭地点着头,说:“嗯嗯,哥哥来接盛华了,以后哥哥会保护你,没有人可以再欺负你!没有人!”
清雪在男人的脸颊上蹭了蹭,用亲昵的动作表达了他的感情——哪怕他脸上依然平静。
清雪看了眼单冰,单冰立刻会意,上前掺住路盛年的臂膀,劝慰道:“小弟已经找到了,我们回去吧,你的伤……”
他话还没说完,路盛年就一头栽了下去。
单冰大急,将人抱在怀中掀开斗篷一看——果然!肩上的伤口早已崩裂,鲜血浸透了绷带,更是染红了他半边身子!
清雪看着那甚至不成形状的肩膀,忽然回头看向艳鬼,声音冷漠不容置疑:“艳鬼阁主,为了瑞王的性命,我希望您能将裴公子请来为我哥哥疗伤。”
艳鬼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从齿缝间挤出声音:“你果然没有失忆,这么多年……竟是藏得滴水不漏……”
清雪不做回应,微微颔首,似是告别。
“单将军,我们走吧。”
清雪上前扶住路盛年另一边身子,和单冰一起带人离去。
单冰等人占据了瑞王府作为临时的住所。
路盛年躺在床上,浑身滚烫,形容枯槁,面目犁黑,已然是油尽灯枯之态。
清雪坐在床沿,一手搭在男人的上丹田处,为他输入内力。少时收功,白皙的面容上多了一层红晕,正是内力消耗过度之态。
守在一边的单冰连忙上前询问:“如何?”
“只能拖延一点时间而已。希望能撑到明天。”
清雪说,人偶般精致的面容上波澜不惊。
单冰失望地叹息,其实这个结果他早就知道,若是内力就可以续命,军中高手早就将人救回来了,只是还是会忍不住抱上一线希望……
单冰愁白了头,更是急红眼,团团转了几圈,忽问:“你对艳鬼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裴公子是什么人?”
清雪淡淡道:“我所知道的,唯一可能救得了大哥的人。”顿了顿,却转开了话题,“瑞王关押在哪里?”
单冰被他问得一愣,道:“在另一间房,有重兵把守。”
“看好他。艳鬼今晚定会劫狱,他没有内力,只靠拳脚功夫不可能救得了人,必然会用迷药。需在暗处安排一些人,以防不测。”
单冰想了想,“你这么做是为了断绝艳鬼的念想,逼他去请那个姓裴的?”又是不解,“为何要非要让艳鬼去请?”
“他叫裴飞,外乡人,精通医术,武功超绝,没有任何亲朋好友,也不贪荣华富贵。能得他重视的只有一个叫李落的人。李落曾是卿尊阁的小倌,和艳鬼私交甚笃。艳鬼可能自己请不动裴飞,但让李落帮忙的话,兴许会有可能。”
“裴飞真的能治好盛年?”
“也许吧。他曾治好了萧容毓身上的桃花蛊。”
单冰一惊:“萧容毓被我军杀死,裴飞他——”
清雪淡然道:“不止如此,据我所知,大哥也是裴飞射伤的。”
“什么?!”单冰大惊,他们进城之后就忙着围剿皇室,根本没来得及去注意那些传闻,“那裴飞怎么可能救盛年?!他——他会不会帮着艳鬼劫狱?”
“只能试一试。如果裴飞不出手,也不会再有其他人能够救得了大哥了。他要劫狱,也没人拦得了。不过以我对裴飞的了解,他应该不会选择劫狱,艳鬼也不太可能请他去劫狱。”
清雪回答得云淡风轻,从头到尾连眼皮子都没有多跳一下,说是自信,倒更像是事不关己。
单冰看不下去,惊怒道:“你一点都不担心吗?你……你恨盛年?”
清雪没有回答他,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多给一个,注视着兄长憔悴虚弱的面容,抚摸的动作温柔得像是在抚摸脆弱的珍宝,可偏生面上没有一丁点的表情,清冷如雪。
半晌,清雪压低身子在男人面颊上落下一个轻吻,“大哥,别担心,盛华不会离开你的,哪怕是黄泉路也会陪在你身边的。”
单冰眼见着,耳听着,温柔至极的话语配着冷漠至极的表情,本该是感人至深的场面却令他打心底感到阴冷。
单冰借口布置看守事宜逃出房间,但做完了正事却又开始担心起好友的生命安危。单冰不是很想再去面对那个眼神冷酷却动作温柔的少年,但又怕清雪会趁着自己不在的时候将路盛年“卡擦”了——虽然清雪说不恨哥哥,可是真的不恨吗?不恨的人神情怎么会那么冷?
犹豫再三,单冰还是咬牙回去了。回房就看到清雪坐在床边看着书,神情很是悠然的样子,单冰也不知道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气恼他不上心。
单冰不敢去休息,同样找了本书出来,坐在不远处看起来。但没看几个字,心思就不由自主地飘到了其他事情上,一会儿监视清雪,害怕他趁自己不注意对路盛年做什么,一会儿担心好友,害怕不等那姓裴的到来就一命呜呼,一会儿又是怀疑艳鬼是否真的会将裴飞请来,亦或者是裴飞来了是否能够挽救好友垂危的生命,一会儿又忧虑若是路盛年真的获救,以他对弟弟的愧疚之心,这二人日后的生活……
单冰连连叹气,叹得清雪也不得不放下了书。
“你在担心什么?”
清雪看着他,镜子一样的眼睛仿佛能将人心底最深处的秘密都照出来。这样被透视的感觉令单冰感到不舒服,仓皇地避开对方的视线。
“没什么,只是担心……盛年的伤势。”单冰随便扯了个理由。
清雪不知道想什么想了一会儿,道:“不用这么担心,他不会有事的——只要你看住瑞王。”
单冰皱了皱眉头:“你这么相信那个姓裴的?难道他是九天涧的传人?”
“他应该不是。不过,”清雪顿了顿,修饰得很精细的眉毛微微蹙起,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片刻后,才说,“他很特别。我相信他有别人没有的能力。”
单冰将信将疑——或者说,疑更多些。但对这少年犹如一块冰晶般清冷而没有缝隙的神情,他纵然有一肚子疑问却一个都问不出来。
清雪突然轻笑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单冰,反问:“其实你真正担心的不是哥哥的是否会死,而是哥哥是否会被我害死吧?”单冰刚欲分辨,清雪却道:“不过你担心的没错,我的确不在乎哥哥是死是活。”
单冰悚然一惊,差点就要跳起来。
清雪看着他,缓慢而清晰地说:“他活着,我就和他一起活。他死了,我就和他一起死。不论是人间还是地狱,只要和他在一起就可以了。”
单冰惊惧地看着他,空气里似乎弥漫着一种粘稠的腥气,令他不由自主地大口喘息。
清雪像是看到了有趣的事情,轻巧地歪歪头,纵然一脸淡漠,也无法忽略五官精致的事实,透露出小动物一样可爱的无辜感。
然而他越是动人,单冰心里的寒意就越重!
而这时,一声通报打破了异样的沉寂——
“报!单参将!有人企图劫狱营救瑞王,被我们抓住了!是否要将人带过来?”
单冰猛地转头看去,又回头看了眼清雪。清雪没有露出丝毫意外或欣喜,淡淡道:“将人带过来吧。”
小兵不敢听这“外人”的话,只将目光投向单冰。
单冰此时也是有些激动,站起道:“将人带来!”
很快士兵就押着一个黑衣人走了进来,面罩扯掉,果然露出了那张才见过不久的妩媚面容。
艳鬼恨恨地盯着清雪,一脸视死如归。
清雪翘了翘嘴角,道:“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我不会杀了你的。”
艳鬼冷哼着撇过头去。
清雪悠然道:“我不但不会杀了你,还会放了你。不但能放了你,还能放了瑞王。”
此言一出,艳鬼和单冰皆是翛然转头看他。
清雪不紧不慢地说:“若是裴公子能够治好我哥哥的伤,我就放了瑞王。”
艳鬼冷笑:“我若能请得动裴飞,倒不如请他将瑞王直接带走,何必浪费力气救敌军主帅!”
“你若请得动裴公子劫狱,我也无话可说。”
清雪的坦然和平静让艳鬼哑口无言。
他若请得动,还用得着自己亲身犯险吗?!
不管艳鬼怎么想,清雪都让人放了艳鬼,同时带着冷漠而无辜的表情,友情提醒:“不论你是想请裴飞救人还是请他劫狱,切记,你只有一个上午的时间。如无意外,明天下午我就会处斩瑞王。”
烟鬼走后,单冰立刻坐不住了,冲到清雪面前激动地吼道:“你没有权利释放瑞王!这个人非常重要!要由陛下决定他的出路!”
清雪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只问:“是我哥哥的命重要,还是功勋重要?”
单冰哑然,好半天才恨恨道:“你——你会害死你盛年的!”
“放心吧,我不会置大哥于困境的。我还要他养我呢。”
清雪看似漫不经心地说。
单冰简直不知道能说什么,他忽然觉得,比起远在北明国都的那位阴晴不定的陛下,眼前这个尚未弱冠的少年人更让他难以揣测!
作者有话要说:防丢字备份:
“放心吧,我不会置大哥于困境的。我还要他养我呢。”
清雪看似漫不经心地说。
单冰简直不知道能说什么,他忽然觉得,比起远在北明国都的那位阴晴不定的陛下,眼前这个尚未弱冠的少年人更让他难以揣测!
其实我更新的频率真的很稳定~你看我的小红花分布的多么均匀~就算偶尔有事情无法更新我也都是有在隔天足量补上咩~唉,像我这么有良心的作者真的很少见啦~
(别跟我提什么日更一万的货,那都是你们的幻觉(严肃脸)~)
43第 42 章
去静园的路上艳鬼的确考虑过能否请裴飞劫狱,但将疗伤和劫狱两个选项比了又比,最终还是没敢选择劫狱——风险太大,收益太小,自己都不知道能用什么理由说服对方,动之以情?这个理由艳鬼不是没想过,但翻来覆去斟酌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敢用。若是说出口却被对方拒绝,艳鬼真不知道下面还能说什么。
而要请裴飞为路盛年疗伤,也是个极难开口的要求。
艳鬼不是当事人,不知当时是裴飞主动提出射杀路盛年,还倒是萧景言拜托的。由此不免生出和单冰一样的担忧:你让我杀路盛年我给你杀了,现在你又让我救路盛年?你当我是什么?
如此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做派,若是忠于瑞王的属下也就罢了,但裴飞不但不是瑞王的属下,反而是瑞王的恩人,一直都是瑞王欠他可没有他欠瑞王的……
艳鬼就怕自己提出此事惹得裴飞恼羞成怒,那可就真的没得谈了。
如果不能直接和裴飞说的话,那……李落?
请李落说情……若是由李落开口,分量自然能重很多,但裴飞究竟将李落看得多重他这个外人也是有些吃不准。而且即便这次成了,那么以后呢?裴飞对李落的感情是否会因此生出间隙?艳鬼对李落还是有感情的,不希望李落有幸能找到一个好归宿却因自己而有缘无分。
犹豫良久,感情的天平终归还是稍稍向瑞王倾斜了。
这会儿天才蒙蒙亮,昨晚因斐都城破而折腾了大半宿没睡的李落还睡得沉沉的,忽被被丫鬟摇醒,说是艳鬼找他。这时间登门拜访显然是要紧事,李落顾不得梳洗就起来见人。
艳鬼见了李落便是直急切地拉住他的手说:“小落,能不能带我去见裴飞?我有急事!”
李落被说的一愣,担忧地问:“艳鬼大哥,怎么了?这个时辰——”
艳鬼叹道:“我知道现在太早了,但事关瑞王生死,真的是等不了!只好求你帮我引见一下,好不好,小落?”
“瑞王?他怎么了?”
“王爷他……唉,一言难尽!我现在只求裴飞能救他一命,如今萧家也只剩下这条命了!”
艳鬼言辞恳切,眼眶中泪水涟涟。李落一颗心都被他拉扯得忽上忽下的,又听是萧景言的事情,想起这位王爷在被围城之前还对裴府照顾有加、至仁至义,连裴飞自己都说过要帮他,这个请求当真无法推脱。
李落看了眼天边灰蒙蒙隐隐见光的天色,迟疑了一下,点头道:“裴大哥应该已经起床了,我带你去找他。”
李落稍做打理便陪着艳鬼去找裴飞。
裴飞向来起得早,一般天边有光了便会起床,搬张椅子在院子里看书或是做人偶。今天也不例外,李落走到院子门口便看到了人,原本还怕惊扰了裴飞休息,眼下倒是松了口气。
裴飞也看到他了,待人走到近前,便拉进怀里,摸摸这张略有些发白的小脸,轻声问:“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李落记挂着瑞王的事,也顾不上害羞,拉着裴飞的衣袖道:“裴大哥,艳鬼大哥说瑞王爷出事了!”
“哦?”
裴飞转头看向艳鬼。
那初见面时高傲得像孔雀一样的艳鬼突然就跪了下去,膝盖撞在青石板上好一声闷响,泪水毫无征兆地掉下来,哭泣地哀求道:“裴公子,请您救救瑞王吧!”
李落被他这样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艳鬼大哥……”,他忍不住想劝他起来,但话开了头,还是咽了回去——这个家的主人是裴飞。
裴飞眉头动了动,艳鬼的眼泪很动人,但自己的精神力却无法在如此近的距离下感到相应的精神波动。人造人感到好奇,毕竟眼前是他在这个世界见到唯一一个自己生长出特殊精神力的人,于是裴飞轻轻地探出了精神力的触角,善意地用自己的方式探查属于人类的情感,然而令他意外的是,对方精神世界里的担忧虽然实实在在,却并非表面看上去那样汹涌激烈,反而有一种被压抑的平静。
裴飞想了一下,黑瞳中闪过了隐晦的金色。他不再理会艳鬼,而是将李落拉到自己腿上坐着,抚摸过李落青白的小脸,说:“昨晚你都没睡,等会儿再回去休息一下吧。”
“啊?”李落懵了,艳鬼那边的泪珠子和裴飞这边的温情完全搭不上调子啊?
“我给你整整头发。”
“啊?”
李落被裴飞抱着转过了过去。他忐忑地看了眼艳鬼,后者低垂着头伏在冰冷的青石路面上,晦暗的晨光下那纤瘦的指尖泛着青白。
李落有些不安,却不知要如何违逆裴飞的意思。
裴飞好像浑然没有看到旁边还有一个人似的,解下少年的发髻,十指梳过发丝,乌黑柔顺的长发便如瀑布般披散而下丝丝分明,盘旋着生物电流的指腹盘一下一下地按压头皮,按得李落如坠云端,全身都轻飘飘、暖洋洋的,眼皮子似有千斤重,本来心中还满是担忧地强撑着精神,可没两下就在不知不觉间睡过去了。
待李落睡着,裴飞为其绾起头发,抱着走向卧房,一言不发地将艳鬼一个人丢在了院子。
艳鬼不敢起身,露在袖子里的手指缓缓收紧握拳,修长的指甲在掌心里扎出了血痕,他却已经体会不到疼痛了。
这一跪,很漫长。
晨露的凉从掌心渗透骨子里,全身冰冷。就在艳鬼已经自己会被冻死在这里的时候,裴飞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其实裴飞只是将人抱到房间就出来了。
他关了门,步调从容地回到原位,不疾不徐地抿了口还蒸腾着热气的茶,这才正眼看向艳鬼。
“小落已经睡下了,你可以不用装了。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艳鬼一个激灵,刚才还泪如雨下转眼就止住了眼泪,他惊惧地看了眼裴飞,后面一向面无表情,但这次却透出森森冷意。
艳鬼不敢再耍花样,将实情吐露道:“路盛年来我卿尊阁接他弟弟——就是清雪,路盛年伤势太重、濒临死亡,清雪以瑞王爷的性命威胁我,要我请您过去治疗路盛年的伤势,若是能治好就放了瑞王,若是今天下午之前没能,就会将瑞王斩首!我试过去劫狱,但……”
裴飞冷淡道:“瑞王是北明的重要俘虏,清雪不过是路盛年的弟弟,他能做主释放瑞王?”
“这……我也是无路可走了,我不能看着瑞王他……他去死啊……哪怕有一点希望我也不能放弃……”
艳鬼说着带上了哽咽,神色凄婉,泪光就在眼角闪动,随时会掉下来。
裴飞定定地看了他几眼,才淡淡道:“瑞王曾对我多有照拂,这件事直接来找我我也会帮忙,你多虑了。”
艳鬼苦楚一笑,道:“是我乱了分寸,还请裴公子见谅。”
裴飞不再深究,叫上明尘,将事情简单说了下,让他跟自己、艳鬼一起去瑞王府。
明尘一听脸色就沉下去了,盯了眼艳鬼,拧着眉头,总算将话暂时咽了下去。
瑞王府。
“裴先生。”清雪朝裴飞一礼,姿态标准,既不傲慢,也不谦卑,就像是寻常见面一般,“事由想来先生也已经听艳鬼阁主说过了,还请先生施以援手,不论成功与否,路家皆有厚报。”
裴飞微微颔首,问:“人在哪里?”
“里面请。”
清雪带着裴飞来到床边,床上的男人昏迷不醒,面色黑中泛红,露在被子外的肩膀缠满了绷带,绷带上已然渗出血迹。虽然看不见伤口具体状况,但单看肩膀的轮廓都不完整了,便知道这伤口非同寻常。
清雪介绍道:“大哥至昨日起就一直昏迷不醒,高烧不退,大夫说恐熬不过今夜了。在下不求裴先生能够让大哥完好如初,但求能留一条命。”
“我先看看。”
裴飞在床边坐下,手指划过,绷带断裂,他尽可能轻地撕开绷带,血肉模糊的伤口终于再一次呈现在众人面前。
重箭的杀伤力几乎相当于一个小口径的炮弹,将路盛年的左肩炸得稀烂,经过几天的“生长”,糜烂的血肉纠结在一起,向外冒着红中带黄的脓水。路盛年能撑到现在都该说他意志坚定体质好了,此外也还有一点运气——伤口擦着心脏过去,但到底没有真正伤到心脏。
伤势虽然严重,但对裴飞来说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裴飞考虑了一下,回头来说:“我可以让他完好如初,但你是否能做主释放瑞王?”
不待清雪回答,单冰已激动地冲上前来:“你真的可以治好盛年?以后左手也不会有影响吗?”
“可以。”
裴飞回答,但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清雪。
清雪知其意,点头,道:“单参将,麻烦您派人将瑞王带来。”
“可是——”
“没关系,我相信裴先生。”
被清雪不带感情的目光看着,单冰又气又急,想要驳斥却因裴飞就在旁边而无法开口,再看裴飞一副不见人不治疗的样子,不得已,只能吩咐侍卫出去带人。
“让瑞王和艳鬼先走。”
裴飞补充了一句。清雪点头。
裴飞坐在床边看似闭目假寐,实则探出精神力,不久就感知到萧景言被人带来。大约是觉得形式紧迫,艳鬼没有多解释什么,稍稍查看了一下瑞王的状况就带着人离去。待二人离开王府上了静园的马车,裴飞才睁开眼睛,命令清雪等人出去等待,只留明尘当帮手。
明尘这时才等到独处的机会,忙压低声音问:“师傅,您真的要给路盛年疗伤吗?”
“不妥?”
“这……他毕竟是北明的主帅……而且,”明尘声音压得更低了,“以师傅的身手,完全可以将瑞王强行带走,何需救人?”
“太麻烦了。”裴飞说,“劫狱,后续麻烦很多。救人,比较简单。”
“……”
明尘内心在咆哮:师傅!难道您不会觉得不甘心吗?
不过看裴飞的神情大概是不会这么觉得吧……明尘默默地咽下到嘴的咆哮,好吧,反正他从来就没有懂过这个思维奇特的师傅。
明尘认命地垂下脑袋,不易察觉地轻轻叹了口气。裴飞却是很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声叹息,想了想,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明尘反而是一愣。
“师傅?”明尘奇怪地唤他。
裴飞抬头,认真问道:“路盛年是你的仇人?”怕明尘没听明白,有补充了一句,“你被破坏的经脉里有他的内力。”
明尘脸色僵了僵,拳头紧握,缓缓点头,哑声道:“我被抓捕的路上逃跑过一次,为了防止我再次逃跑,四皇子命他废去我的经脉和丹田!”
裴飞的脑袋迅速的转动了一下:一边是知恩图报顺被补偿因为萧容毓假死带来的内心震动——简称愧疚?好吧,这个情绪太过复杂,裴飞不太想去分析。不过总而言之,他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帮萧家做点什么的。而一边是自己的徒弟,按照人类的社会规则,他应该和徒弟同仇敌忾,这样才能让徒弟乖乖听话。如此来看,一边要救人,一边要杀人,那应该怎么做呢?如果不救人,似乎有点对不起没有拯救箫国这件事,但如果救了,会不会让自己这个徒弟不愿意安心帮自己做人偶呢?
明尘似是察觉了裴飞的犹豫,紧了紧拳头,昂首坚定道:“师傅,我不恨路盛年,他只是四皇子的一颗棋子,如果有机会,我会报仇,但报仇的对象是四皇子,而且,我会用自己的力量报仇!”
裴飞微微颔首,“原力练至大成,杀人易如反掌。”
明尘用力点头。
裴飞不再关注此事,从怀中摸出一个布包,打开,里面整齐插着几把刀具。他一边抽出一把柳叶状的小刀,没有马上动作治疗,而是对明尘说:“内力可以外放,原力也可以。原力外放有两种,一种是凝聚成形后脱手作为远程攻击的武器,称之为‘凝劲’,另一种是加持在器物上,可破坏器物,也可增加器物的硬度和形状,这称之为‘注劲’。”
明尘也不想去管那劳什子的不甘心,静下心来聆听师傅难得的“理论课”。
“这是一把普通的小刀,硬度和锋利度都很一般,你可以试试——试着切掉这块腐肉。”
裴飞将小刀递给明尘,同时指着路盛年身上的伤口说。
明尘依言照做,小刀虽然不差,但腐肉这种东西软趴趴的,表面还有一些黏液,很不受力,明尘费力割了几下才割下来。
“然后你感受一下注入原力之后的感觉。”
裴飞握住明尘的手。明尘明显感觉到有一股力量从彼此接触的地方透入掌心并延展到小刀上,小刀似乎化作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自己不但能够感觉到它的存在、形状,甚至似乎感觉到了它的硬度和锐利。这种感觉很玄妙,就像是身体突然多出了一部分,明尘想到那些高手常说的“人剑合一”,莫不是就是这种感觉?
而这时裴飞带着明尘切向腐肉。
嘶。刀过,一大块腐肉掉了下来。仿佛切入豆腐一般顺滑流畅的感觉透过刀锋传递到明尘的头骨里,难以言喻的爽快和肉麻感令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
明尘看着那柄似乎平淡无奇毫无变化的小刀,面上青红交替,说不出是恶心还是兴奋。
裴飞说:“你现在原力进展太快根基不稳,需要静养,这段时间可以练习一下注劲。它的应用方式有很多,但都需要精确掌控,练习是唯一的提升途径。‘凝劲’一般要等锻体术六十四式之后才能用,你暂时不必练习。”
明尘用力点头:“徒儿知道了!”
裴飞点头,这个徒弟很认真很勤奋——甚至认真勤奋过头了。在自觉性上是完全不需要担心。
做完教学,裴飞才将心思放到今天来的真正目的上:治疗路盛年。
“等会儿我会将他伤口上的死肉清理下来,你将清理下来的死肉清扫到一边,如果他动,就按住他。”
“是的,师傅。”
明尘在床头坐下,双手按住路盛年的身体,睁大了眼睛,期待而好奇地等待着师傅的动作。
作者有话要说:防丢失备份:
“等会儿我会将他伤口上的死肉清理下来,你将清理下来的死肉清扫到一边,如果他动,就按住他。”
“是的,师傅。”
明尘在床头坐下,双手按住路盛年的身体,睁大了眼睛,期待而好奇地等待着师傅的动作。
这章修改了很多次都觉得不是很满意。
我觉得对于没有人类情绪的人造人来说,救人杀人不过是两种不同的动作而已,没有任何附加意义,更不会让他有任何多余的想法。但自己写着总觉得有些别扭,似乎没有将这种感觉传达到位呢……
ps:清雪和路盛年是纯!洁!的!兄!弟!爱!所有怀疑ll的都去面壁~
44第 43 章
裴飞一手按在路盛年的丹田处,先输入生物电流,为路盛年补充能量以便能够支撑到手术结束,之后再用原力护住对方的心脉,避免手术伤及肺腑。之后又从发中摸出几根金针,手一抖,金针便插满肩头。前一秒还在缓缓渗出的血液瞬间停止,单是这一手就让明尘的眼睛亮了起来。
察觉了徒弟的好奇和兴奋,裴飞解释道:“这也是原力的一种应用,形同点穴。但是这对使用者的控制精度要求很高,稍有不慎就会让伤患爆体而亡,你暂时还用不了。”
明尘点头,他不在乎现在用不了,有这样一个目标,反而能让他更加渴望进步。
一切准备就绪后,裴飞将刚才那柄柳叶小刀夹在指间,开始切除死肉。这完全是眼力和控制力的事情,没什么特别的技巧,因此他没有刻意降低速度。明尘目不转睛地看着却只能看到一片残影在伤口上闪烁,一片片碎肉就从路盛年的肩膀上窸窸窣窣地掉下来。溃烂的伤口渐渐变得清楚可辨认,破碎的骨头从血肉模糊中渐渐显现出来,一切看上去似乎都在变好。
很快,表面的烂肉就被切除干净,裴飞换了把镊子,开始从血肉中夹出碎骨,之后再一次清理碎肉。这时清除的血肉并不一定是溃烂坏死的,但因为糊成一团阻碍了下一步治疗,所以不得不清除。
如此一番清理,等裴飞停手时,路盛年的肩膀上只留下一个大窟窿,骨骼、血管、肌肉、筋腱——伤口的截面一览无遗。从明尘的角度看去,甚至能够看到心脏和肺部的缓缓跳动、扩张。
哪怕也是见过血的,面对如此场面明尘也感到一阵反胃,但心中想的却是:这样的伤口如何恢复如初?即便肉能长起来,这骨头都少了一段……
然而就在下一刻,明尘却眼睁睁地看着伤口截面上的血肉胫骨像是活了过来,颤抖、蠕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着,彼此靠拢、愈合。
饶是明尘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依然忍不住低呼。
“这、这——”
这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裴飞右手按在路盛年的胸膛上,目光不离伤口,口中解释道:“这是用精神力控制原力促进伤口周围的筋骨血肉生长,但这是以消耗伤者身体潜能为代价的,这次伤愈之后,他的寿命会比原本的短几年。”
“原力?原力可以做到这个程度!?”明尘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再一想,声音都颤抖了,“那、那徒儿以后也可以……?”
“炼至大成即可。”
明尘眼睛里的光简直能当激光使,紧盯着伤口眨也不眨。
刺激伤口愈合的过程很枯燥,足足过了大约一顿饭的功夫,路盛年肩膀上的大窟窿才完全闭合,除了肌肤上多了一块粉红色的疤痕,竟是看不出一点儿受伤的端倪,再看他的面色,虽然底子苍白,面颊上浮着高烧的潮红,但已经没有了死气沉沉的感觉。
裴飞收手。这样的治疗对精神力的损耗极大,饶是他的精神力远比普通修炼者更加磅礴雄浑,此刻也是头晕眼花、萎靡困顿。自诞生起就没有修炼过的人造人这时也不得不闭目吐纳,待晕眩状态缓解才睁眼。
明尘关切地问:“师傅,您还好吗?”
“没什么,只是消耗太大有些累。”
明尘理解地点头,在他想来,展示了如此神技之后还跟没事人一样那才是奇怪呢。
看到裴飞出来,单冰第一个迎了上去。
“如何?治好了吗?”他急切地问。话音落地,清雪才不紧不慢地走到了面前,晶莹的眼睛看着裴飞,无声询问同一个问题。
裴飞点头,“已经痊愈,目前体温偏高,属于正常现象,做好退热即可。他最迟明天会醒来,可正常活动,但伤口刚长好,一个月内不要用力,否则伤口撕裂,易有后遗症。”
单冰大喜,拱拱手还来不及道谢,便一马当先冲了进去。
清雪从容地给裴飞行了一个大礼,“多谢裴先生施以援手。”
“不必客气。”裴飞应道,但没有伸手托起对方。
清雪不以为意,自己起了身,又说:“不知路家如何报答先生?”
“我们打算离城,请开门放行。”
“好,”清雪没有犹豫地答应了,“但还请先生稍等一日,待在下安定了城内秩序,必会亲自送先生出城。”
裴飞尚未表示,明尘已经露出了不屑。
许是察觉了对方的怀疑,清雪接着说:“不瞒先生,接下去斐都将会有一场腥风血雨,届时城中动乱,想要出逃之人必然大增,此刻为先生开门怕有浑水摸鱼者趁机出逃。”
裴飞静静听着,不置可否。
清雪又说:“若是先生不信的话,在下可以跟在先生身边,充当人质。”
他抬起头,迎着裴飞审视的目光,不避不让。
裴飞看了他许久,精神力的触角探入对方的精神世界,确定这少年说的是真话。于是他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了。
“可以出城的时候来找我。”
裴飞落下这句话便径直带着明尘离去。
上了自家的马车,明尘当即忍不住说:“师傅,那个清雪很不简单,他的话怕是不能信!”
裴飞道:“原力修炼到一定程度后可以感知别人的思维和感情。刚才我探查过,清雪没有说谎,他会送我们出去。”
明尘眨眨眼,眼睛里满满的好奇。
裴飞便将原力和精神力之间的关系解释一下。
原力的修炼会促进精神力成长,原力大成者一般精神力不弱,这种顺其自然的成长方式最后能够成长到什么程度主要看修炼者的天赋,一般情况下感知危险、探查情绪这种基本的技能都是可以做到的,而更强大的比如控制他人神智、修改记忆甚至摄取灵魂这样的技能就必须修炼特殊的精神力功法。
但不同种族间的精神力功法是不一样的,而且这东西和原力不同,它无法建模计算——因为未来世界的人类也尚未完全破解精神力的本质,没有基本公式自然无法推算出通用法则。而裴飞的精神力是用特殊种族的基因调配出来的,并不适用于这个世界的人类。所以明尘若想在精神力此有所建树,只能靠自己去摸索。
当然,关于未来世界的那些东西裴飞都没说,只是接单地说了下“没有功法可以传授要么顺其自然要么自己摸索”的结论。
虽然这个结果并非最完美最理想的,可依然无法打消明尘高涨的热情。
探知他人思维——多么牛逼的技能!简直是仙侠话本里的情节有木有!
这时代也有这时代的神话故事、仙侠话本,通过说书人的口舌在市井间流传,作为曾经的贵胄子弟,明尘也没少在茶肆酒楼里喝茶听书,虽对此嗤之以鼻,却也并非一无所知。眼下幻想中的事情竟变成了现实,叫他怎能不激动。
他一路激动地回去,到了静园却是把脸彻底沉了下来。原因无他,只因看见了艳鬼。
明尘虽然并不了解艳鬼具体做了什么,但看裴飞对艳鬼明显冷淡的态度,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艳鬼肯定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意思。
当初明尘流落卿尊阁差点被□成美人犬,他有多敬爱裴飞就有多厌恶艳鬼,以往是因为裴飞对艳鬼的态度还行,他也就克制住自己的感情,但如今艳鬼居然连裴飞都得罪了,那还需要讲什么情分。
当下一点好脸色都没有,若不是艳鬼是跟着萧景言来的,明尘恐怕当场就要赶人。
萧景言却是不知道其中还有这么小过节,只知道裴飞当初为萧国射杀路盛年,现在又为自己出手救人,将心比心,如此两番出手所给的恩情真的不是1+1=2那么简单。
“裴先生,我……我们萧家真是欠您太多了……”
萧景言深深鞠躬行了一个大礼,艳鬼亦然。但萧景言施礼到一半就被一双手托住,令他怎么也无法再弯下去。
裴飞稍稍用力,萧景言强行托了起来,但对艳鬼,他却全无表示。
“瑞王爷,不必客气。这次守城没帮忙,很抱歉。”
裴飞平静但真诚地说,他愿意出手帮忙,不为其他,只为萧景言这个人而已。哪怕今日不是艳鬼来求情,哪怕没有李落的关系,哪怕是清雪或单冰自己找上门,他依然会帮。
裴飞曾认为萧国的一切都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但看到那颗人头挂在高杆上的那一刻,他发现自己改变了主意。他是可以做得更多的,但他没有去做。若是做了,也许萧国就不会灭国,也许萧家不会覆灭,也许萧容毓不会不知去向,也许自己不会想起父亲选择死亡时的无能为力。
他感到些许抱歉,他没有办法改变既定的事情,不可能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重建萧国,但救一个人,他可以做到。
萧景言静默片刻,忽而长叹:“这都是萧家的命数!”
裴飞没有多说什么,请人入座后,问:“瑞王爷今后如何打算?”
“如今我已不再是王爷了,叫我景言即可。”萧景言苦涩摆手,“先离开斐都吧,具体去哪里……也还没个想法。箫国……呵,现在是北明了,北明国内我应该是无法待下去了,手上还有些财产,变卖之后会去云国或者凤国落脚吧。不过眼下全城封禁,我又是这等身份,怕是难以出去。”
裴飞考虑了一下,道:“我也准备离开萧国,清雪已承诺会让我们走,萧公子届时可与我们同行。”
萧景言又是大礼,同时再次强调:“请先生叫我景言。”
裴飞看他坚持,也就从善如流:“景言不必客气。”
艳鬼插话道:“裴先生,清雪六岁就到了我卿尊阁,可这些年来我总觉得没看懂过他,我还以为是我多疑了,但瞧如今的形势,他果真是藏得极深。哪怕是路盛年兵临城下,他也没有丝毫异样,可见此人心性绝非常人,在下担心他的承诺未必可信。而且他也不是北明将帅,不见得能替北明军做主。”
“不必担心,他会信守承诺的。如若不然,让路盛年再死一次也很简单。”
裴飞话音虽淡,寒意却是透骨凌厉。
众人不由得想起裴飞拉开破甲铁弓那一幕,皆是心下大定。
但艳鬼心里却是发慌:裴飞说这话时,一个正眼也没给他。
还是在为早上的事情不悦?
艳鬼抿抿唇,硬着头皮继续说:“裴先生,如今瑞王府被路盛年占据,我那里又是污秽的地方,不便留人,不知可否让王爷暂且住在您这里?”
萧景言惊讶地回望艳鬼。
二人似乎交换了一个眼神,从裴飞角度看去,他能看到艳鬼的神情很坚决,萧景言的表情看不到,但从艳鬼的反应来看,萧景言似乎是反对的。
萧景言很快就回过头来,他似乎要反对,但裴飞却在他开口前就说:“景言就暂且住在这里,在这里比较安全。”他转头吩咐道,“明尘,让何进收拾一个院子出来。”
话说到这个地步,萧景言自然不能再拒绝,苦笑道:“我欠裴先生的真的太多了,我……日后若有在下帮得上忙的,请裴先生务必不要客气。”
说着,他又是起身大礼。
裴飞屈指在椅子的扶手上敲了敲,一股原力便将萧景言隔空托了起来。这一手看得在场之人震惊不已,但想到众人能得此人庇护,心里更是安定。
裴飞却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原力是宇宙之力在人体中一种凝聚和具象化,天生就和宇宙万物同频同调,隔空打牛什么的在未来世界的原力修炼者中只是最基本的应用。
裴飞趁着说话的空挡喝了口茶——唔,是李落煮的味道,他喜欢,于是又多喝了两口细细品味一番。沉默恰到好处地缓和了众人心中的激荡,待裴飞落下茶盏时,正是挑起新话题的好时机。
“景言,你知不知道小郡王会去哪?”
作者有话要说:防丢失备份:
裴飞趁着说话的空挡喝了口茶——唔,是李落煮的味道,他喜欢,于是又多喝了两口细细品味一番。沉默恰到好处地缓和了众人心中的激荡,待裴飞落下茶盏时,正是挑起新话题的好时机。
“景言,你知不知道小郡王会去哪?”
关于下次更新
我今天准备更新的时候发现了一件囧事,本来隔天更新的话上一更应该是20号的,但我19号的时候就更新出去了……而这一次更新本来应该在22号,可是由于上一更提前了这一更如果不提前就会隔上两天……于是我今天是更新还是不更新呢……
最后决定今天更新是因为我要宣布:
下一次更新在24号
大家……慢慢等哈……o(n_n)o
回答之前读者的一个问题
之前有个读者说路盛年为了救弟弟而发动战争太夸张之类的,我记得我回答说因为路盛年是棋子真正发动战争的是北明皇帝。首先肯定一下:真正有能力发动战争的人肯定是皇帝,不是路盛年这个将军。
其次,路盛年肯定是希望发动战争的,因为他想要灭掉萧家。
记得吗,之前明尘对萧容毓说过路盛年恨萧家。路家是在萧家的权力斗争中被牺牲的,所以路盛年认为弟弟悲惨命运的罪魁祸首就是萧家,他想报仇,想灭了萧家,于是当北明皇帝发动战争的时候他就义无反顾地投入了战争。
灭了箫国和救出弟弟——这两个都是路盛年的追求。
至于为什么不派高手把弟弟接出来,这个另有原因,之后会写到~
顺带提另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路盛年没有踏平艳鬼的小倌楼。
这个嘛,
q1:如果你的孩子被拐卖到红灯区,这时候人贩子和老鸨都在你面前,在先后选择不影响结果的情况下,你会先杀会谁?
a1:哪个顺手就先杀哪个。
q2:但如果杀了老鸨就杀不到人贩子,而杀了人贩子还能杀老鸨呢?
a2:先杀人贩子再杀老鸨,这样就可以把两个都杀掉~
q3:当你已经杀掉了人贩子,但这时候孩子还在老鸨手上,你会一刀切了老鸨吗?
a3:先把孩子找回来再杀老鸨,不然万一出了什么变故怎么办?
总体来说就是这样,路盛年是个虽然有点偏执但还是很理性的人,他要追求报仇雪恨最大化,人贩子和老鸨都不会放过,而一时畅快是没有意义的~
当然,路盛年比较悲剧的是:孩子回来了,他可以杀老鸨了,但是:他昏迷了。
亲,先去养伤吧╮(╯_╰)╭
杀人什么的,来日方长,还有更多更值得你杀的人等着你呢~
45第 44 章
萧景言身子一震,“他不是……”
裴飞会意,道:“外面那个不是他,是他身边一个侍卫假扮的。”
萧景言终于有了喜色,“当时我在城楼上看到他的头颅一时间也是乱了分寸,城下的贼人时机把握得极好,就是这眨眼的功夫从内开了城门!后来我才知道当时站在我身边的一个副将竟然也是奸细!唉!如今知道容毓没事我心里也能好过些……”想了想,道,“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容毓应该是去了云国。”说到这,他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变了变,好容易兴起的喜色又黯淡了下去。静默片刻,又是叹气。哑声道:“裴先生,您应该也听说过我国战神的故事吧?”
“宁王萧允行?”
“正是。”萧景言苦笑道,“您应该也奇怪过为什么这次战局如此危急他却全无踪影吧。哎……其实皇叔他就在云国,只是……当年云国皇帝刚刚登基不久,就以萧氏存亡为威胁,强迫其前往云国。这些年来皇叔除了偶尔来信,就再没有其他联系。这些事情我们都不敢和容毓说,只告诉他皇叔是去云游大陆。但此次战争爆发后,我和父皇都已预感不妙,为了给萧家留一条血脉,我们安排了两个知情的暗卫跟在容毓身边,若是局势糜烂到无可挽救,就立刻送容毓去云国找皇叔。北明挂出假头颅的时候我还以为……唉!”
裴飞平静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艳鬼估计是已经知道此事,没有露出太多惊讶的表情,唯有明尘一脸恍然大悟。
几人又聊了几句关于日后的安排,不过双方对未来都没有很明确的规划,说了几句也都是模棱两可。裴飞看萧景言精神不济,便让明尘带人下去休息。艳鬼哪里敢在这时候和裴飞独处,找了个理由也跟着一起过去了。
等人都离开了,裴飞拐到偏厅,果然看到李落坐在那儿看着小茶壶。
裴飞上前摸摸少年柔顺的发丝,却说:“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
李落睁大了眼睛说:“睡醒了,听说瑞王爷和艳鬼大哥都来了,就来帮裴大哥煮点茶。”
很合理的解释,但裴飞只看到对方眼下挂着的淡青色眼圈。
“回去休息。”
“啊?可是……啊!”
裴飞不由分说地将人一把抱起,可怜的李落,曾被□过的敏感身子被心上人一抱住就软绵绵的没了力气,脸红红地软在男人的怀抱里,毫无反抗之力。
坏人……
李落在心里想,但即使是腹诽,也是甜甜软软的没有力量。
明尘送萧景言的路上,主动开口道:“瑞王爷,不知可否问件事?”
萧景言温言应道:“但问无妨。”
明尘道:“王爷可曾想过这次战争箫国有内奸?”
萧景言苦笑,并不隐瞒:“想到了也查到了些头绪,只是……有些不敢确认。”
“哦?”明尘挑起眉稍,“此前我只觉得这个奸细应当是位高权重,不过刚才听了宁王的下落,我又觉得这奸细恐怕不单是位高权重这么简单。”
“怎么说?”
“我本是北明人,很清楚北明对宁王极为忌惮,简直是谈宁王变色,此前一直不敢发动进攻,除了朝堂上的纷争以外也和对宁王的恐惧有关。直到去年我离开北明前,朝堂上对宁王的畏惧依然不减。但不过短短几个月,却肆无忌惮地倾全国之力进攻,好像知道宁王绝对不会回来一样。如今想来,恐怕那内奸也是知道宁王的下落,告知北明,才让北明如此放心大胆的进攻。”
明尘说完,萧景言和艳鬼相视一眼,皆是苦笑。
“果然是他吧。”艳鬼说。
萧景言点头。
“哦?是谁?”
“废太子!”
萧景言和艳鬼异口同声地说。
明尘愕然,“他?他还有这能量?”
萧景言脸色微变,万分感慨地说:“他有一个好母后啊!”
明尘挑眉。
萧景言叹道:“大哥能力平庸又贪图享乐,但贤德皇后是个很厉害的女人,不但将他约束得很好,而且为他谋划了不少业绩。若是能够一直这样下去,大哥很可能能顺利继承皇位。可惜贤德皇后身体不好,她过世后没多久大哥被废黜太子之位。不瞒你说,我和母后对贤德皇后是十分忌惮的,所以在我逐渐确立地位后,就用尽手段将废太子一党赶出朝堂。但这些年来,每次我想进一步限制大哥的力量时,就会感到一股无形的阻力,经过几年的暗中调查,我才发现朝堂上还有一股力量在暗中保护大哥!经过这些年的调查,我基本上可以确信,当年贤德皇后可能在过世前就意识到今日的局面,于是将自己的力量分出一部分隐藏在暗处,作为后路。可惜大哥是扶不起的烂泥,我这些年也比较强势,他们只能按兵不动,在暗中保驾护航。然而这些躲藏在暗中的力量虽然无法为大哥争夺皇位,可要通敌卖国、覆灭萧国却是很容易!唉!真不知道大哥是怎么想的,居然……引狼入室,引火烧身!”
萧景言长叹。
明尘亦是无语。
箫国覆灭,萧家灭亡,他一个废太子根本不可能有好下场!而明尘更清楚,以北明现在那位皇帝的狠辣心性,根本不可能假仁假义地扶植一个傀儡——他没有将斐都屠城就很不错了!
“那如今废太子在哪?还在府中吗?”
“不知道,昨夜破城之后我就被关了起来,暂时也没空去关注他。”
明尘想了想,忽道:“刚才清雪说斐都将会有一场腥风血雨,我看北明是要清算斐都各大势力,那废太子估计也活不了几天了。”
萧景言和艳鬼又是面面相觑,皆是看出了彼此的担忧。
路盛年清醒的时间比裴飞估计要早,午后他就醒来了,至下午时已可下床活动。来通传消息的北明军士对裴飞表示了感谢,同时再次表达了清雪会信守承诺的意思。
而随之而来的,是斐都诸贵族被北明军破门而入尽数逮捕的消息。
被抓捕的贵族都被押送至皇宫正门前的广场上,黑压压的一片,喧哗盈天。
广场的尽头,路盛年坐在正中央,腰背挺得笔直,没有一点重伤初愈的病态。清雪坐在他的右手边,端着茶盏浅浅抿着,优雅的姿态不像是在沉重压抑的沙场,而像是在暖暖春光中小憩。而单冰则坐在左手边,眉宇一如既往地蹙着,不时侧目看一眼眉目精致的少年,眉宇间的皱纹就更深一分。
当广场上密密麻麻地跪满了人时,一个将士上前对路盛年低语了几句。路盛年微微颔首,转头看向清雪。
男人的脸色在黑衣的衬托下依然有些素白,但精神气却好了很多,目光锐利依旧,但当他看向清雪时,厚重的冰霜也都化作了春水,波光粼粼,温柔缱绻。
“小华,人都已经到齐了,你看接下去是?”
清雪颔首,道:“那就开始吧。”
单冰忽然出声:“盛年,是否再考虑一下!这些人都是原萧国的重要臣工、贵族,若只是为了你弟弟以前那……如此贸然杀了只怕陛下那边——”
“我一力承担就是了。”
“可——”
“不必再说了。这些人——必须死!”路盛年打断他的劝阻,杀气毕露。不待单冰再说,路盛年已对不远处手持大刀的士兵手比了手势,冷声道:“开始行刑!”
“是!”
那士兵中气十足地一声应喏,上前一步,手起刀落,距离他最近的那个萧国贵族还来不及发声就已是人头落地!士兵面色不改,再往前走了两步,再挥刀,又是一个人头滚落!
他就像是一个杀人机器,一步一刀一条命,哪管旁边是惊呼惨叫还是求饶,只知军令如山——杀!杀!杀!
单冰脸色刷的白了,双手颤抖。
他不是没见过血,不是没见过死人,然而即使是再惨烈的沙场也比不上眼前的这一幕令他毛骨悚然!而这一切,只是因为这些人曾碰过那少年的身体……单冰忍不住瞟向那眉目如画的少年。少年居然面不改色悠悠然地喝着茶,仿佛面前不是血流漂杵的屠杀,而是华丽*的歌舞。
似是感觉到了单冰的目光,清雪乌黑的瞳微微转动看来,琉璃眼若明镜,映照出单冰如土的面色。清雪微微一笑,道:“单大哥可是担心哥哥回国之后如何面对陛下的责难?”
路盛年抚摸过清雪的发丝,温柔道:“别担心,哥哥不会有事的。”
清雪如小猫般在男人的掌心里蹭了蹭,露出了小动物般眷恋的神色。
单冰双唇哆嗦,越看越是害怕。
清雪歪头靠在路盛年的手臂,也不知是对路盛年说,还是对单冰说,清澈的少年嗓音压得低低的,软软道:“哥哥愿为我冒天下之大不韪,我怎么能陷哥哥于不忠不义呢。”
路盛年眼中温柔更重。
单冰一颗心都沉到了九幽深潭里。
广场上很吵杂,叫骂声、哭泣声混杂成一片,然而利刃破开皮肉和生命逝去的声音依然清晰可见,像是冰融化的滴水声,寒气渗入人心。单冰颤抖着站起来,他无法这样看下去,无法面对这样单方面的屠杀,更无法面对少年那表里不一的漂亮面孔。而就在这时,一个男声插了进来——、
“等一等。”
众人齐齐转头看去,一个身着箫国贵族服饰的男人从广场那边走来。
路盛年微微眯了眼,这张面孔是陌生的,却又带了那么点熟悉。他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不过很快身边两个声音就提醒了他。
“萧景程!”
“废太子?”
单冰低呼,清雪则是略带疑惑地轻轻唤了声。
路盛年想起来了,自己曾在画卷上看过这个人的样貌。
萧景程与儒雅斯文的萧景言一点也不像,浓密的睫毛,红润的唇,少见眼光而白皙如玉的肌肤,对男子来说,他的样貌带着浓艳的风情,挂在嘴角的笑意令他看上去放荡不羁,与他那好色放浪的名声相得益彰。不过,在眼下这血腥味浓重的广场上,这抹笑意格外刺眼。
萧景程步履快捷,行走间带起的风让他衣袂翩然,若是不看周围的环境,当真是翩翩佳公子。
清雪低头喝茶。
“路将军,”萧景程走到路盛年面前,没有行礼,微昂着下巴,居高临下地说,“您已经占据了斐都,又何必赶尽杀绝呢?”
路盛年看了他一眼,却转而对那边因失态变化而暂时停手的刽子手下令:“继续。”
“是!”刽子手没有丝毫迟疑,再次举起了他的杀戮之刀。
萧景言俊美的面容顿时扭曲了,阴狠一闪而过,阴测测道:“路将军好大的主意!贵国皇帝可没有让你这么做吧!”他瞥了眼一旁没事人似的清雪,嗤笑道,“为了一个玩物,值得吗?——哦,抱歉,我忘记了,那是你的‘弟弟’。”
他将最后两个字咬得极重,看似没有意义,然而落在路盛年耳朵里却是说不尽的讽刺和嘲弄。
路盛年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冰冷的目光像是一头被细绳索拉扯住的凶兽,随时可能挣断束缚择人而噬!
萧景程害怕了,咽着唾沫,后退了半步。
叮。瓷器与桌面轻触的脆响打断了两个男人的对峙。清雪晶莹的眼眸从茶盏移至萧景程的面上,微笑道:“禄王爷,您可别忘记了,当初折辱在下的也有您一份。不过看在您是助哥哥攻下斐都的最大功臣的份上,在下放您一马,您可别自找不愉快。”
“你——不要胡说八道!”萧景程变了声地大叫,他不能在这里承认自己通敌卖国!
清雪却不理他,嫣然一笑,只问:“您猜猜,如果我希望您也跪在这里任人斩首的话,我哥哥会答应吗?”
路盛年握住清雪的手,冷冷地看着萧景程。
萧景程面色发白,忍不住又退了半步。
“你们……你这个……”
萧景程看着清雪,辱骂的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地咽了下去。但他不骂,却有其他人骂。
“萧景程!原来是你出卖了箫国!”
跪在第一排的一个男人怒视着萧景程,变了调的声音回荡在广场上,他惨笑,怒叫:“你以为你通敌卖国能重新得到皇位吗?你姓萧!箫国灭亡了,你就什么都不是!你在北明眼里连条狗都不是!北明心心念念灭亡我箫国!他杀光了我们,下一个就是你!”
萧景程面露狰狞,但不等他发作,那人又转向清雪怒骂:“清雪你这个贱人!你以为杀了我们就没人知道你的丑事了吗!千人枕万人睡的贱货!□过你的人何止斐都里的贵族!你的艳名连北明的人都知道,有本事你杀光斐都的贵族再去将北明的贵族也杀了!”
“闭嘴!”
路盛年一声爆喝,那人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眼鼻耳六窍流血,颓然软倒在地,他还想说什么,却只能从喉间发出嘶嘶气音,虽没有死,却已然命不久矣。
路盛年面色黑如锅底,杀气逼人,连单冰都不得不避其锋芒,萧景程更是连连后退。
清雪却状若无事,淡然道:“哥哥不必动怒。不过是将死之人的犬吠,何必与之计较。”
“但是他如此污蔑你,我怎么能……”
“哥哥。”清雪截断他的话语,平静地微笑,“他们叫,不过是为了掩饰恐惧而已。”他说着,歪头靠在男人臂膀上,声音柔软,“哥哥,只要你不嫌弃我,其他人怎么说我不在意。”
路盛年冷硬的面容上也浮起了淡淡的红晕,大手反扣住少年纤细白皙的手掌,用力得似乎要将人嵌入掌心。
路盛年转头看向萧景程,仿佛在说:你还不快滚?
少年美丽的笑容,男人冰冷的目光,逼着萧景程后退,当他意识到自己的姿态何等怯弱的时候他终于恼羞成怒,面上红一阵青一阵,忽地怒道:“希望你们回到北明后也能这么牙尖嘴利!”
他拂袖离去,然而仓皇踉跄的脚步却出卖了他心中的胆怯。
“继续吧。”
路盛年淡然发话。杀戮再起。
鲜血从断头处泊泊涌出,染红了青砖,蔓延到整个广场。侩子手从脚下踏出血印子,到每一步都溅起一朵血花,他行走在尸山血海间,收割一条又一条的性命。甚至于杀的人多了,酸软的手臂无力再举起大刀,不得不换一人继续行刑。
血腥味渐浓,逼得人几欲作呕。杀人如麻的士兵也微微变了脸色,放眼看去,每个人的脸都是惨白的。单冰已经无法再承受这场静默的杀戮,不得不提前离去。唯有路盛年一动不动地坐在院里,冷冽的目光注视着这些尸体,毫不掩饰他的仇恨。而靠在他身边的清雪,琉璃般晶莹雨润的眼睛里平静无波,犹如一尊精致的人偶,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当广场上的人已去三分之二时,再一次有人打断了这场杀戮——
“住手!”
作者有话要说:防丢失备份:
血腥味渐浓,逼得人几欲作呕。杀人如麻的士兵也微微变了脸色,放眼看去,每个人的脸都是惨白的。单冰已经无法再承受这场静默的杀戮,不得不提前离去。唯有路盛年一动不动地坐在院里,冷冽的目光注视着这些尸体,毫不掩饰他的仇恨。而靠在他身边的清雪,琉璃般晶莹雨润的眼睛里平静无波,犹如一尊精致的人偶,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当广场上的人已去三分之二时,再一次有人打断了这场杀戮——
“住手!”
关于清雪这个人嘛……
我就知道此章一出倒清雪的人肯定蜂拥而来了……先打个预防针,他其实是很清醒很理智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原因嘛,以后会解释的~现在暂时写不到他的内心活动,哈哈~
来一张q版人设~
(感谢攻守兼备图铺出的图,不过因为这个名字太容易让人误会了,我把logo去掉了~)
46第 45 章
不是萧景程那轻飘飘的阻拦,这一声叫停似乎有着威严的分量,令侩子手的动作为之一顿,广场为之一静。
路盛年抬头看去,萧景言疾步而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陌生男人。
“后面那个就是裴飞。”
清雪仿佛听到了路盛年心中的疑问,突兀而又恰到好处地低语了一句。
路盛年眸光一凝,肩膀上的伤似乎又在隐隐作痛,遥望的目光里敛去随意,认真打量这位传说中几乎杀了自己却又救了自己的男人。他看到二人穿过众人而来,萧景言是用跑,显然是用上了轻功,速度很快。而裴飞却是用走的,他的姿态并不急切,甚至可以称之为从容,犹如闲庭漫步,然而他的速度却一点也不慢,紧跟着萧景言,不落分毫。
路盛年面上不显,心中已满是忌惮。如此缩地成寸的功夫非内功大成者不可行之,自己在全盛状态下或许还能一战,然而现在重伤初愈,只怕还走不过几招……
他正想着,便感觉掌心被一双冰凉的手轻轻捏了一下。侧目,正对上清雪平静的双眼。
“别担心,既然萧景言只带着裴飞一个人来,多半不是来打斗的。”
路盛年听了也觉得有道。此时二人已到近前,萧景言是急切不已,裴飞却是一派淡然,颇有事不关己之感。
路盛年将目光投向萧景言,冷笑:“瑞王爷,你既然躲起来了,又何必自投罗网?”
萧景言面上闪过一丝愠色,沉声喝道:“路将军!萧国已灭,举国上下无不臣服,你为何还要做出如此灭绝人性之事!你就不怕寒了百姓的心,反生事端吗?!”
路盛年冷笑:“路某人做事自有分寸,轮不到你萧家的人指手画脚。”
萧景言咬牙切齿道:“你是打定主意定要将斐都贵族杀光才肯罢休?”
“眼前的杀光就够了。”
萧景言怒目而视,路盛年不为所动,清雪亦面色如常,甚至端起茶盏浅泯。
萧景言回头看了眼裴飞,后者微微点头,他像是得了什么支持,回头来盯着路盛年,恨声道:“路盛年,如果我用你弟弟的性命来换呢?”
清雪愣了愣,抬头看去。路盛年面色已变,冰冷的声音从牙缝中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你什么意思?”
这一次,接话的是裴飞,他站在萧景言身后,徐徐道:“欢馆为了让小倌保持体形,从他们幼年起就会喂一种抑制生长发育和性成熟的药物,你弟弟也是如此。所以你看他年满十八,却貌若舞勺,声音清嫩如幼学,身材纤细矮小,喉结、体毛这类男性特征也很不明显。由于他服用药物超过十年,体质已被改变,所以即使停药日后也不可能和正常男子一样发育成长。”
路盛年握紧了拳头,手背青筋暴起。
清雪倒是面色如常,还轻轻按住了兄长的手,像是安慰。
裴飞继续道:“这种药物的副作用并不止在外貌上,它还会造成性功能障碍、心理变态、寿命缩短等问题。关于最后这个,现在可能看不出来,但等过了三十岁,你会发现他老的比同龄人快,而且身体健康每况愈下,稍有冷热变化就会生病,康复却很慢。”说着,他看了眼清雪,“如果他继续和男□媾,这个时间还会来得更早。”
“够了!”
路盛年怒喝,盛怒之下控制不住的内力汹涌而去,如惊涛拍向裴飞。然而首当其冲的却是站在裴飞面前的萧景言!
萧景言虽然习武然而内力并不精深,若真让它伤到,只怕下场不会比刚才那贵族好多少!
而此刻,威压尚未真正伤及萧景言,他已感到呼吸困难。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将他往后一拽,高大的身躯转瞬间置换到他面前,重如泰山的威压顿时化为一阵清风,拂面而去。
裴飞站到了萧景言面前,挡去了所有攻击。
路盛年骤然冷静下来,看着裴飞平静如常的神色,心中骇然,但对裴飞所说也更加重视了。
路盛年不敢再怠慢,起身道:“裴先生既然如此说,定是有办法医治家弟了,不知阁下想要什么?”
裴飞指了指还跪在广场上的幸存者:“这些人的命。”
“不必了。”
清冷的少年声音阻拦了路盛年的回答。
清雪自椅子上缓缓起身,踱至裴飞面前,仰头直视,琉璃眼中冷霜一片。
“裴先生,谢谢你的好意,但我并不需要这些。”
裴飞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精神力的波动告诉他清雪当真绝情到连自己的性命都可置之度外。
但裴飞不与之多说,转而看向路盛年:“路将军,您的选择呢?”
清雪皱眉,拉住路盛年的手道:“哥哥,盛华不需要那些。”
“小华……”
“哥哥!”
清雪强行将人扭过来面对自己,攥着他的衣袖,清亮的眸光瞬也不瞬地攫住男人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哥哥!盛华不需要那些!”
被这双眼睛看着,路盛年心神晃了晃,鬼使神差地差点就要答应,然而当他下意识地搂住对方时,怀中纤瘦柔软得不似男人的触感却令他猛然惊醒。
何时,他的弟弟已柔弱至此?
不,不能这样下去!
路盛年目光忽然坚定下来,他将清雪按入怀中,“小华,不要再说了。这些人虽然可恶,但毕竟都是过去了,未来却是你要过的。只有这一次,只有这一次哥哥不答应你。”
清雪强行抬头叫道:“哥哥!不可以!”
路盛年却将人按入怀中阻止了对方的分辨,转头对裴飞说:“裴先生,我接受你的条件。”
清雪还想抗拒,但路盛年力道之大根本不是他所能抗衡,挣扎了一下发现根本无济于事,静了静,发出一声叹息,顺从地伏在了兄长怀中。
看清雪不再抗拒,裴飞才道:“请路将军下令放人吧。”
路盛年皱眉道:“我放了人,你若不治或没治好怎么办?”
这时清雪叹了口气,语带疲惫地说:“哥哥放心,裴先生言出必行。”顿了顿,他对裴飞说,“裴先生,我有一个条件,你若答应,我就接受治疗并且放人,若不答应,哪怕一死我也要将这些人杀光。”
“你说。”
“除了我,你再治一个。”
“谁?”
“悠然。”
清雪如此说,路盛年皱起了眉头,不过裴飞没有表态,他也没说什么,只是紧盯着人,大有如果裴飞不答应那就算是用绑的也要让清雪接受治疗。
那边裴飞想了下,一个俏皮的身影跃入脑海。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不过是多费些力气罢了。于是裴飞点头。
清雪明显松了口气,再一次放软了身子偎依在兄长怀中,微微眯着眼,似乎很享受这种被拥抱的温暖。
路盛年给身边侍从递了个颜色,传令放人。
广场上幸存的人被接连松绑,除了一些青壮年男子,还有很多都是妇孺——按照清雪的要求,凡是被点名的,都是全家老小统统抓来。幸存者彼此搀扶着,慢慢聚拢到一块儿,虽然知道自己被释放,却一时间不知所措。
回家?——等着再被抓一次吗?
不回家?却又能去哪儿!
裴飞侧头对萧景言说:“带他们去静园吧。”
眼下裴飞所居住的静园是整个斐都唯一安全的地方。
萧景言无声地施了大礼,急匆匆地跑向那些幸存者。他跟那些人说了些什么,不知是谁第一个,幸存者们齐齐下跪,朝裴飞这边磕了三个头。
没有言语,没有呐喊,却比任何声音都要响亮沉重,整齐一划的动作似乎连大地都为之颤动。
裴飞目送他们离去,幽深的双目中没有透露出丝毫属于他自己的情绪。他的侧脸被夕阳勾画,深邃的眼窝,高挺的鼻梁,紧抿的双唇,方正的下巴,起伏的线条正如远处横卧的山脉,沉稳而安宁,却也厚重宽广得无以逾越。
路盛年看着他,眼中幽明不定。
清雪同样看着,在心里慢慢刻下这个人的模样,良久,当他确定自己不可能再忘记的时候,他垂下了眼帘,盖住了心里所有情绪。
大量人员涌入静园,对静园来说压力极大。好在这些贵族们自身家底丰厚、仆从无数,他们的饮食起居自然有他们的人伺候着,静园给他们安排了住处便不用再多操心。
鸡飞狗跳的忙乱后,静园终于迎来了破城后第一个平静的午后,裴飞等人首次聚在一次,品味一个难得的下午茶时光。
对他们来说,最大的话题不是箫国灭亡,反而是以出人意料的姿态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清雪。
“没想到清雪居然对悠然如此有感情。”
对此,萧景言颇为奇怪地提了一句。
他只是随口一提,艳鬼倒是接话道:“说起来还和废太子有关。”
众人看向他。
艳鬼解释道:“当年废太子开花宴,非要让清雪做牡丹,王爷您又不在京中,我拒绝不了只能答应下来。没想到悠然主动顶替清雪去了,回来之后……”他面露不忍,似是不敢回忆,“那一次悠然差点就没熬过,本来清雪对悠然也都是不冷不热的,但那次之后算是接纳了悠然。”
众人皆是了然。唯有裴飞忽问:“花宴是什么?”
萧景言、李落和明尘都是面色微红,纷纷旁顾不语。艳鬼却是没办法装成事外人,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就是很多人一起做那档子事……有时候只点一个小倌的话,这个小倌就称之为牡丹,若是点的小倌多,就会冠之其他花名,由此得名花宴。”
裴飞想了想,终于明白过来了,用未来的话说,就是□派对,但承受的却只有一个!一旦人多了,就算不用什么特别的道具也足以玩死人。而且听艳鬼的意思,只怕当时绝对不是单纯的□而已。
这个话题有些尴尬,大家都不是很想谈,艳鬼便转开了话题,他嘲讽地说:“听说在王爷和裴公子去之前废太子也去阻止过,却被清雪当众说穿了内奸的身份,啧,别说北明皇帝会不会留他做个傀儡,单是这件事传出去,他就注定不可能得到皇位。”
明尘忽问:“你刚才说废太子曾想让清雪做牡丹,难道除了那次他没有再……再与清雪发生过关系吗?”
艳鬼想了想,明白明尘此问的意思,却是迟疑道:“你要说这个……我倒是觉得这场杀戮颇为诡异。清雪说是要将碰过自己的人都杀了,但我看了救回来的那些人,其中一些并没有和清雪有过关系,反而还一些跟清雪有过关系的却没被抓来。”
卿尊阁的鸨父都这么说了,自然不会错。
李落小声道:“会不会是记错了或者忘记了?”
艳鬼摇头:“一个从六岁起就知道假装失忆隐藏自己的人,处心积虑这么多年,不可能会在这种事情上遗漏吧。”
众人皆是不解,静默片刻,萧景言忽道:“苏阳告急的时候朝堂上出现过议和的声音,而这次被杀的……似乎都是那些主战的强硬人物……”
众人微惊。
“难道是北明皇帝借路盛年之手斩草除根?”
“也不对,要求杀人的是清雪。”
“清雪是不是和北明皇帝有联系?”
明尘冒出句话,议论的声音一下子停了下来,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他之后又齐刷刷地转向艳鬼。
艳鬼被看得一愣,讪讪道:“看我也没用啊……卿尊阁人来人往那么多,都是达官贵人,你要说特别出众的人物那多不胜数,我也没见过北明皇帝,怎么认得出来……不过这不太可能吧……清雪他……毕竟只是个小倌……”
有人点头,也有人默然不语。
明尘道:“若清雪在此前就和北明有联系的话很多事情就说得通了,艳鬼阁主不是说路盛年兵临城下的时候他很平静吗,若是事先知道了那就不足为奇了。”
艳鬼嘟囔了两句什么没人挺清楚,但看表情大概是觉得不相信。
其实大家都不相信这个猜测,包括明尘自己。
众人又议论了几句,理不出个头绪,渐渐地陷入了沉默。
冷酷而沉重的话题让午后的暖阳也变冷,许是觉得气氛太沉重,萧景言笑着问道:“裴先生,听闻您打算离开斐都,可想好去向了吗?”
“去云京。”
裴飞毫不犹豫地回答。
云京是云国的国都。
萧景言一怔,微微蹙眉似乎在思考什么。艳鬼接话道:“裴先生,云京对进入者管理甚严,必须要有户籍所在地衙门的路引才能进入。如今萧国灭国,萧国开具的路引将不被承认,要想进入云京,必须先拿到云国或其他国家开具的路引才能够进入。”
裴飞想了下,说:“那就先在云京附近的城镇暂住。”
艳鬼挑挑眉梢,笑问道:“裴先生想留在云京是为了找小郡王吗?”
他以为裴飞会否定,但没想到裴飞很干脆地点头承认了。
“想确认一下他是不是还活着。”
裴飞很认真地回答。
在他的大脑数据里,那个高悬的人头就像是加了高亮的,很刺眼,他不习惯这个种感觉,他希望做点什么让这块数据变得和其他数据一样。
裴飞觉得这种感觉用人类的感情来形容应该叫做“出于愧疚的补偿心态”,但他的话落在艳鬼和萧景言耳朵里,显然有了另一种解释。
艳鬼和萧景言互看了一眼,目光中存在着某种默契。
而这时,李落轻柔地开口询问:“王爷,您和我们一起去云京吗?”
萧景言微笑道:“我会去云国,但云京不太适合我,我会在云国另寻去处。”
“那艳鬼大哥呢?”
“我?我倒是去哪儿都可以,暂且看看吧,也许也去云京也不一定。”艳鬼说。
李落愣了愣,看看艳鬼又看看萧景言。艳鬼笑盈盈的,萧景言轻轻地看了他一眼也移开了目光,面上带着一贯的温和。
李落有些疑惑,他本以为艳鬼会和萧景言一起走。这次城破之后瑞王妃就被娘家人接回去了,此后闭门谢客,与撇清关系。萧景言显然不可能和一个会在危难时候抛弃自己的女人复合。原以为没有了外界羁绊的萧景言和会艳鬼走在一起,可现在看来……
即将各奔东西的离别之愁似乎在眨眼间占据了这个午后时光,好容易挑起来的气氛再一次沉静下去。
恰好此时仆从进来禀报:“大公子,路公子和悠然公子来了。”
裴飞微微颔首,喝完了杯中最后一口茶水,便起身道:“我去给清雪和悠然疗伤。”
萧景言忙跟着起身说:“裴先生,可否和您说几句话?”
二人就这样走了,他们的离去像是抽走了主心骨,其他人继续坐着也觉得索然无味,就慢慢
作者有话要说:重重重重重要预警!!!
再过两章会出现番外!和前传!
番外是关于小郡王回城遭遇的,大约3000字!共一章!
前传是关于裴飞穿越前和瑞的事情,大约9000字!共三章!
番外和前传不看完全不影响正文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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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飞微微颔首,喝完了杯中最后一口茶水,便起身道:“我去给清雪和悠然疗伤。”
萧景言忙跟着起身说:“裴先生,可否和您说几句话?”
二人就这样走了,他们的离去像是抽走了主心骨,其他人继续坐着也觉得索然无味,就慢慢散了。
我最近更新的字数很多有木有~凑一凑都可以再整出一章来了有木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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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 46 章
艳鬼解释道:“当年废太子开花宴,非要让清雪做牡丹,王爷您又不在京中,我拒绝不了只能答应下来。没想到悠然主动顶替清雪去了,回来之后……”他面露不忍,似是不敢回忆,“那一次悠然差点就没熬过,本来清雪对悠然也都是不冷不热的,但那次之后算是接纳了悠然。”
众人皆是了然。唯有裴飞忽问:“花宴是什么?”
萧景言、李落和明尘都是面色微红,纷纷旁顾不语。艳鬼却是没办法装成事外人,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就是很多人一起做那档子事……有时候只点一个小倌的话,这个小倌就称之为牡丹,若是点的小倌多,就会冠之其他花名,由此得名花宴。”
裴飞想了想,终于明白过来了,用未来的话说,就是□派对,但承受的却只有一个!一旦人多了,就算不用什么特别的道具也足以玩死人。而且听艳鬼的意思,只怕当时绝对不是单纯的□而已。
这个话题有些尴尬,大家都不是很想谈,艳鬼便转开了话题,他嘲讽地说:“听说在王爷和裴公子去之前废太子也去阻止过,却被清雪当众说穿了内奸的身份,啧,别说北明皇帝会不会留他做个傀儡,单是这件事传出去,他就注定不可能得到皇位。”
明尘忽问:“你刚才说废太子曾想让清雪做牡丹,难道除了那次他没有再……再与清雪发生过关系吗?”
艳鬼想了想,明白明尘此问的意思,却是迟疑道:“你要说这个……我倒是觉得这场杀戮颇为诡异。清雪说是要将碰过自己的人都杀了,但我看了救回来的那些人,其中一些并没有和清雪有过关系,反而还一些跟清雪有过关系的却没被抓来。像是沙家那对兄弟,的确是不好这口的,我可以肯定他们没来过。”
李落小声道:“会不会是记错了或者忘记了?”
艳鬼摇头:“一个从六岁起就知道假装失忆隐藏自己的人,处心积虑这么多年,不可能会在这种事情上遗漏吧。”
众人皆是不解,静默片刻,萧景言忽道:“苏阳告急的时候朝堂上出现过议和的声音,而这次被杀的……似乎都是那些主战的强硬人物……”
众人微惊。
“难道是北明皇帝借路盛年之手斩草除根?”
“也不对,要求杀人的是清雪。”
“清雪是不是和北明皇帝有联系?”
明尘冒出句话,议论的声音一下子停了下来,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他之后又齐刷刷地转向艳鬼。
艳鬼被看得一愣,讪讪道:“看我也没用啊……卿尊阁人来人往那么多,都是达官贵人,你要说特别出众的人物那多不胜数,我也没见过北明皇帝,怎么认得出来……不过这不太可能吧……清雪他……毕竟只是个小倌……”
有人点头,也有人默然不语。
明尘道:“若清雪在此前就和北明有联系的话很多事情就说得通了,艳鬼阁主不是说路盛年兵临城下的时候他很平静吗,若是事先知道了那就不足为奇了。”
艳鬼嘟囔了两句什么没人挺清楚,但看表情大概是觉得不相信。
其实大家都不相信这个猜测,包括明尘自己。
众人又议论了几句,理不出个头绪,渐渐地陷入了沉默。
冷酷而沉重的话题让午后的暖阳也变冷,许是觉得气氛太沉重,萧景言笑着问道:“裴先生,听闻您打算离开斐都,可想好去向了吗?”
“去云京。”
裴飞毫不犹豫地回答。
云京是云国的国都。
萧景言一怔,微微蹙眉似乎在思考什么。艳鬼接话道:“裴先生,云京对进入者管理甚严,必须要有户籍所在地衙门的路引才能进入。如今萧国灭国,萧国开具的路引将不被承认,要想进入云京,必须先拿到云国或其他国家开具的路引才能够进入。”
裴飞想了下,说:“那就先在云京附近的城镇暂住。”
艳鬼挑挑眉梢,笑问道:“裴先生想留在云京是为了找小郡王吗?”
他以为裴飞会否定,但没想到裴飞很干脆地点头承认了。
“想确认一下他是不是还活着。”
裴飞很认真地回答。
在他的大脑数据里,那个高悬的人头就像是加了高亮的,很刺眼,特别是在这场屠杀发生后。
裴飞不会被战争的残酷或屠杀的血腥触动,但不代表他认可屠杀这种行为。
宇宙法在限制高等文明毁灭低等文明的同时,也规定了另外一种情况:当某一文明威胁到其他多个文明的存在时,可将其灭亡!在未来世界,所过之处人际灭绝的星际虫族就是所有星级文明无条件绞杀的对象!
裴飞想着,如果知道今天会有屠杀,他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人类,战争,死亡——裴飞已经确定,这个世界关于人类的那些事情并非如同最初想象的那样,与自己毫无瓜葛。他身边的人,他需要保护的人,总是要和这个世界有所牵连。当世界变化时,他们也会或主动或被动地跟着变化。
国破家亡的萧容毓,血流漂杵的斐都,无法再呆下去的萧国。一切的一切,都在另一个无形的地方影响着自己。
一个选择错误,就要用更多的选择去弥补。
而现在,所有的数据都已经流转过去,成为备份档案里的一个段落,只剩下最后一个标记,他要做完这件事,让这块数据变得和其他数据一样。
艳鬼和萧景言互看了一眼,目光中存在着某种默契。
而这时,李落轻柔地开口询问:“王爷,您和我们一起去云京吗?”
萧景言微笑道:“我会去云国,但云京不太适合我,我会在云国另寻去处。”
“那艳鬼大哥呢?”
“我?我倒是去哪儿都可以,暂且看看吧,也许也去云京也不一定。”艳鬼说。
李落愣了愣,看看艳鬼又看看萧景言。艳鬼笑盈盈的,萧景言轻轻地看了他一眼也移开了目光,面上带着一贯的温和。
李落有些疑惑,原以为没有了外界羁绊的萧景言和会艳鬼走在一起,可现在看来……
即将各奔东西的离别之愁似乎在眨眼间占据了这个午后时光,好容易挑起来的气氛再一次沉静下去。
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人再说话。直到约定给清雪、悠然治疗时间到了,裴飞打破沉默告辞离去,萧景言有事相谈也跟着走了。他们的离去像是抽走了主心骨,剩下的人也渐渐散了。
李落想着回后院收拾一下远行的行李,不知何时,艳鬼跟上他。
“艳鬼大哥有事吗?”李落扑扇着大眼睛,笑着问。
“小落,那日……大哥……”艳鬼吞吞吐吐,好半天,才在李落纯良的目光下硬着头皮挤出话来:“那日大哥有心王爷所以有些失态了……”
李落怔了怔,柔声安慰道:“大哥不用放在心上。虽然……虽然我不是很了解,不过看得出艳鬼大哥真的很在乎王爷,如果是裴大哥出事了,我也会那样的。”
艳鬼讪讪道:“那天……我是存了点想博取你同情的心思,想你肯定不会看着大哥受委屈,不过你裴大哥很不高兴……”
李落脸色僵了一下,但依然是笑了笑,柔和地轻声说:“裴大哥话不多,也不常笑,你别放在心上。”
艳鬼苦笑:“这件事本就是我小人做派,我怎么会放在心上。唉,只是觉得有些对不起你。”
不知怎么的,李落神色微黯,踢着脚边的砖线,低语道:“其实那天裴大哥让我回房睡觉的时候我就觉得,大概是有什么事情让他不高兴了,可是我不是很懂……后来我问了明尘,明尘跟我解释了……”
“……你真的想不明白吗?”
无人的花园里,神色一贯冷硬的少年再也不掩饰他的高傲和鄙夷。李落知道明尘一向不太看得上自己——就像萧容毓那样——只是一直以来对方都看在裴飞的面子上保持着应有的尊重。
李落低下头,嚅嗫:“抱歉……”
明尘静了静,恨铁不成钢一样地叹了口气,道:“李落小公子,艳鬼那是想利用你!”
李落惊愕地抬头。
“你好好想想,艳鬼是动不动就会哭的人吗?他在你面前痛哭流涕地哀求你会忍心看下去?你不忍心,师傅怎么会置身事外?——艳鬼打的就是这个算盘!师傅就是看穿了他的想法才会不高兴的,师傅知道你心地善良,不希望你被莫名其妙的利用,知道吗?!”
明尘没好气地解释道,末了,又说:“小公子,师傅很强,非常强,他也不图你能帮他做什么,你警醒点,聪明点,保护好自己就好了——可以吗?”
明尘说的每个字都镌刻在李落的脑海里,酸楚,苦涩。
“艳鬼大哥,你说……我是不是很笨呢……?你说过要我多学点,明尘也说要我保护好自己,可是我……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
少年秀气的眉头皱着,满是困惑的愁苦。
艳鬼不知明尘那番话,但也能从少年的自言自语中听出一点苗头,心里也是暗自叹气。李落性情太过柔和,没有尖刺保护自己的他偏偏又摊上了不好的出身,就像是没有力量的幼兽,注定会成为别人眼中的美味。
艳鬼揉揉李落的头,诚恳道:“小落,明尘说让你保护好自己,其实也只是希望你不要给裴飞添麻烦而已。但据我所知,你入良籍至今,也没给裴飞带来什么真正的麻烦吧?甚至你还帮裴飞做了不少事情,但即使这样,为什么你在旁人眼中总是‘添麻烦’的印象?”
李落羞愧地低下头。
艳鬼叹气:“小落,你有很多美好的品质,温柔、体贴,细心、忠诚,你欠缺的,是气度和胆识。”他伸手托起李落的下颚,强迫他抬起头来,面这双干净却太过柔弱的眼睛,缓缓地说,“记得,不要总是低眉顺目的,那样显得怯弱;不要迟疑不定,那样显得没有决断;不要唯唯诺诺,那样会让人觉得你好欺负。对自己自信点,其实你并不差,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每一样你都拿得出手,你比这个世界绝大多数的人都要有学问,出身不能决定什么,你无须自卑。”
李落被迫仰着脸,这样的姿态他很不习惯,因此显得窘迫。
艳鬼松了手,拍拍他的肩膀:“学会用尖利的一面去应付那些不怀好意陌生人,而将柔软的一面呈现给最亲近最信任的人。你可以做到的,给自己一点时间也给自己一点信心,好吗?”
李落抿着唇,很久,终于用力点下头。
“我……我会努力的!”
他握紧了拳头,暗下决心。
静园的另一边,某个用精神力覆盖全院的人造人,紧抿的唇也翘起了一个微小却显而易见的弧度,他决定不再冷遇艳鬼。
跟在一旁正在思考着如何开口的萧景言看到了这个笑容,微微一怔,虽然不解,但心里倒是莫名地宽了宽,原本不知如何开口的话也似乎变得不那么难出口了,稍加斟酌微笑道:“裴先生,您对云国的神殿了解吗?”
裴飞歪歪头,一脸不解。
萧景言察言观色,心下了然,又问:“裴先生听说过五大隐世家族吗?”
裴飞想了想,说:“听你提过探星谷,其他不知道。”
“看来先生真的不是来自他们的。”萧景言笑着轻叹,道,“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五大隐世家族的存在,但实际上每个国家的皇室或多或少都和五大隐世家族有所交集。比如萧家先祖就和圣殿传人有过一段交情,若非如此,也不会建立箫国。”他缓了口气,看裴飞安静听着,便继续说,“知情者间都流传着一句话:神圣九黄星。这五个字指的就是五大隐世家族:神域、双星圣殿、九天涧、黄金谷以及探星谷。”
神圣九黄星,这五个字的顺序不单只是顺口而已,同时也代表了五大家族的力量。
神域是五大家族中最为强大同时也是最神秘的,据说神域中人身怀翻江倒海之能,翻掌间可屠城灭国,但具体传承的是什么能力却又没人能说得清楚。神域会在世俗收徒,这些徒弟偶尔也会回家探亲,能力虽然不俗——比如武功、学识什么的——但似乎也未超过常人很多,若问及神域则都闭口不言,以至于至今无人知道神域内究竟是什么样。
双星圣殿是最为人所知的,因为云国历代国师皆由圣殿传人担任,而圣殿传承的乃是预言之力!云国凭借圣殿的预言繁衍昌盛,而圣殿也凭借云国的存在掌控世俗,二者相辅相成,相互壮大。
九天涧代表了大陆最高的医术,据说能活死人肉白骨,九天涧的传人长年在大陆上游历行医,但行事低调,很少被识破身份。
黄金谷传承的是智慧,触角深入各国朝堂,指不定哪一个名声显赫的大臣就是黄金谷传人,据说云凤雍三国的开国名臣中超过一半都是黄金谷传人,可见其触角之深、之广。这些黄金谷传人似乎无意于给自己加冕,而更喜欢藏在幕后彼此角斗比拼,直到他们功成身退或者鸟尽弓藏是才被人知晓其黄金谷传人的身份。
探星谷算是最“平易近人”的,他们擅长的是机关术,比如当初萧家先祖破坏掉的那个古代版“散射炮”就是他们的作品。如果你遇到一个人满脑子都是稀奇古怪的想法,随随便便就制作出超时代的器物,不用说,基本上可以肯定他就是探星谷后人了。不过探星谷的人很少在外走动,也很少将自己掌握的机关术呈现在世人面前。
“当初你治好小郡王的蛊毒时,我和父皇都曾猜测你是否是九天涧的传人,不过后来觉得不像。你制作人偶的时候我们又想着难道是探星谷的。直到你射杀路盛年,我们甚至怀疑你是来自神域的。”
萧景言坦诚地说,这没什么好隐瞒的。
裴飞点头表示理解,同时解释了一句:“我不是来自这些家族。”
萧景言点点头,但随即眉头微蹙,道:“先生不是来自五大势力的话,此去云国就要小心了。”
“怎么说?”
“因为双星神殿可能会对先生不利!”萧景言靠得更近了些,压低了声音说:“先祖年轻时曾在云国云游,偶遇圣殿传人。圣殿传人告诉他,他日后将建国称帝,但百年之后会有一劫,此时会有一异星降世,此异星就是萧国唯一的变数。若能挺过百年后这一劫数,萧国国运或可再续五百年。”
异星?
人造人半机械的心脏也不由得稍稍多跳了那么一下子。自个儿不知是从哪个时空哪个位面来的,对这个世界来说可不就是“异星”吗。如果北明围城时自己出手,萧国果真可以逃过灭国之灾,而人造机体一般情况下可保持巅峰状态五百年,五百年间保萧国平安似乎也没什么困难的。
这圣殿传人难道真的拥有预言的能力?
听到这里,裴飞才开始认真。
萧景言苦笑了一下,说:“后来先祖真的被北明皇帝逼反,开立萧国,此后萧国历任皇帝登基时都会在宗庙获知此事,而我是小时候偶然偷听到的,之前都忘记了,今日听说先生要去云国时才突然想起。仔细想来,这场战争中唯一的变数就只有先生了。而据在下所知,”他四下看了看,见没有闲杂人等,再一次将声音压到了最低说,“圣殿似乎颇为忌惮异星,凡有异星降世,皆会将其抓捕!”
裴飞愣了下:“异星很多?”
“不知道。”萧景言摇头,“只是曾经偶然发现,圣殿在暗中执行过很多次抓捕异星的行动,像是二十年前就有过一次。”
裴飞静默着,石雕一样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二人行了几步,萧景言叹了口气,道:“圣殿是否已经知道先生的存在尚不得而知,但听闻其行事霸道,因和云国皇室关系紧密,常常是说抓人就抓人,哪怕人在他国,也是出动云*队强行抓捕。裴先生还是谨慎行事、暂避锋芒为好。”
裴飞想了想,缓缓点头。
萧景言所说之事让裴飞很是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自己的去向问题,如果真的到了云国要和国家当权者对抗,那么麻烦肯定是一堆一堆的来。人造人虽不畏惧人类的力量,可也不希望总有些苍蝇来打扰自己本该平静和谐的生活。而且根据一般定律,如果无法伤害到目标人物本身,伤害就会转嫁到目标身边的人身上,保护身边人绝对是比保护自己麻烦的多。
不过萧容毓的人头高亮着呢……
裴飞几经思考,还是决定前往云国,若真的生活不安定,那就在确认萧容毓的生死后离开。
48第47章
原46章旧情节,已阅者无需购买“裴先生,恨吗?”
清脆的嗓音落入耳朵,裴飞低头看去,那双晶莹的琉璃眼里倒影出自己严肃的面容,如同镜子一般。
清雪——或许应该叫他路盛华——躺在床上顶顶地看着裴飞,清除毒素带来的燥热染红了他精致的面容,眼角水光乍现,雾水迷离,与往常清冷如雪的他大相径庭。但即使这样,他依然没有表情,仿佛不知疼痛。
“恨什么?”裴飞淡淡地问。
“恨我,恨哥哥,恨北明。”
裴飞想了想,道:“不恨。”
为什么要恨?
这个貌美心冷的少年、那个冷肃的将军还有脚下这片已经改朝换代的土地,都不过自己漫长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一个落脚点,来去匆匆,无可留恋。
他是个异时空来客,一个被制造出来的半机械人,不懂爱,也不懂恨。
清雪忽道:“有时候我觉得你看这个世界的目光和我很像——都没有感情。”
裴飞看着这双像镜子一样的眼睛,静了静,缓缓点头。
清雪似乎没有想到裴飞会承认,怔了怔,随即莞尔。
“裴先生,你果然很特别。”他说,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露出像猫咪一样的表情,若是没见过尸山血海前的那个他,任谁都会以为这是个可爱而单纯的少年。
清雪翘着嘴角,“不过,我有感情,只是给了特定的人,而你,是真的没有感情。古语有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裴先生,每次看到你,我都会想到这句话,有时候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裴飞的黑瞳似乎更深沉了。
清雪笑,发自内心的愉悦的笑。他忽然眨了眨眼,煞有介事地问:“不过这样没有感情的你,为什么要救别人呢?他们和你没有关系吧。”
裴飞沉默一下,淡淡道:“他们是生命。”
生命值得尊重。
清雪愣了一下,忽而小开。
“裴先生,可惜我们注定分道扬镳,不然,透过你的眼睛看世界应该会很有趣。”
有趣吗?
裴飞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他。
“那么你眼里的世界又是什么样的?”
清雪看上去很认真地想了一下,微笑地说:“它是没有颜色的。”
“嗯?”
“所有的人都是没有颜色的,他们是生是死,是好是坏,与我都没有关系。只有哥哥是彩色,不论他在哪里,我都会一眼看到他。而你和悠然,勉强算是有颜色吧,起码,我会注意到你们。”
清雪说,看上去很随意,裴飞发现他是认真的。
没有颜色的世界……听上去一片荒芜。
和清雪说话很消耗脑细胞——人造人也是有这种东西的!
而悠然则是另外一种消耗。
“裴公子,你是不是很喜欢小落落呀?”
“裴公子,你为什么喜欢他啊?”
“裴公子,跟我说说你和他的事情嘛,听说小落落还在卿尊阁的时候你们就认识了是不是?说说嘛,说说嘛!”
“裴公子……”
悠然的嘴巴始终不曾听过,哪怕裴飞不理他,他也能自顾自地说下去。治疗的疼痛非但不能阻止他的聒噪,反而让他说得更多了——也许是想分散注意力吧。
裴飞听了一会儿,终于开口打断他:“那么你呢?你为什么要顶替清雪去参加花宴?”
悠然怔了怔,“你知道了啊……是阁主告诉你的?”他撅撅嘴,道,“因为我喜欢清雪啊。”
喜欢?
裴飞看看他,娇小的个头,秀美的面容,甜甜的嗓子,不时撒娇的小表情,这个少年的样貌和举止都相当女性化,这也是这个世界大多数小倌们的模样。说白了,就是将男孩们□成女性的代替品。这样一个少年会喜欢另外一个同样被当成女性□的少年?对他来说,是以男性喜欢一个同性/异性的角度去喜欢,还是以一个女性去喜欢一个异性/同性的角度去喜欢?
仿佛是看穿了裴飞的想法,悠然撇嘴道:“不论自己是男是女,不论对方是男是女,都是可以喜欢的吧?喜欢他所以想要保护他啊。”说着他忽然停了停,嗤笑了一声,“裴公子一定不会理解这种感觉吧?您那么强大,不论想保护谁都只要动动手就可以了。可是悠然只是一个小倌啊,既不能替他赎身,也不能为他对抗废太子,能做什么呢?只能让他少受点苦咯。虽然那次痛得快要死掉了,可是每次睁眼都看到清雪坐在身边,那双没人味的眼睛看着我的时候也带上了感情,我就觉得身上一点也不痛了。当然,最值得的是我没有死掉,我还能看到清雪担心我,我还能摸他的小屁屁,亲他的小脸蛋,生活就变得特别美好啦。”
悠然说着笑起来,像以前一样,俏皮的,没心没肺。
除了第一天,清雪之后都很少再说话,大多数时候他都闭目假寐,而悠然则坚持着单方面的聒噪,说他眼中的清雪,说他眼中的艳鬼,说他眼中的卿尊阁。
七天过去了,清雪和悠然的身体机能都调理到正常,接下去只要正常调养就可以和普通人一样成长。
裴飞决定离去,而静园里的其他人也都做好了离去的准备。
仿佛一个诅咒,四月四日,数十年前静园的前主人朱雀应被抄家的这个日子,静园的新主人再次离开了它。
拉家带口的,数十辆马车连绵百步慢慢驶出城门。队伍中无数人回望身后的城池,是感怀,是伤痛,是不舍。
城墙脚下,裴飞与清雪相对而立。
“裴先生,这次给您带来了不少麻烦,还请见谅。日后若有清雪能补偿的,请不吝开口。”
清雪微笑着说,悠然的语调,闲适的表情,精致的面孔,优雅的举止,一个月来的这一切在他口中像是一场盛大华美的晚宴,宴席终了,宾主尽欢。
裴飞如同每一个普通客人那样礼貌性地回答:“不必客气。”
清雪笑了笑,“若是有机会,欢迎裴先生到北明来做客。”
“谢谢。有机会会的。”
说完落幕的台词,裴飞跨上属于自己的马儿,追上远去的队伍。
悠然不知从哪儿钻出来趴在清雪的背上,笑嘻嘻道:“小雪雪,看上人家了?”
“只是觉得有趣而已。”
“哦哦,感兴趣可是爱的征兆哦。哎呀呀,这样可不行,这样悠然会伤心的,清雪只能看着悠然呢!”
悠然调笑着。这次清雪没有应答。他以自己特有的从容步调慢慢走向马车,任凭悠然在身边如何咋咋呼呼,他都不再答话。
上了马车,车帘放下前的那一刹那,清雪再一次深深地眺望城门外逐渐远去的背影。这一个微小的眼神引来悠然的嬉笑。清脆的笑声回荡在略显寂静的斐都城上,让这座刚刚经历了战火和杀戮的城市找回了几分生气。
49font color=red番外 伏击小郡王/fo
“郡王爷,再有一天就能抵达斐都了。”
彭格指派给萧容毓的副将上前来禀报。
萧容毓想了想,说:“这一路走来似乎都很平静,也没听说有什么异样?”
“的确如此。”副将回答,同时说,“这一路急行而来大家都很累了,是否要修整一下?”
萧容毓回头看看队伍,一张张满是斑驳尘土的面容上或多或少显露出疲惫。动动身子,萧容毓自己也觉得一整天骑着马腿都僵了。他们花了两天的时间走完了三天半的路程,或许真的应该休整一下了,不然即使赶到斐都也没有战斗力了。
“好吧,休息一下吧,前方有适合休息的地方吗?”
“有的,前方有一处平原,视野开阔,适合休整。”
副将拿来地图指给萧容毓看。萧容毓一看果然如此,绕过前面那个小山坳就能抵达。
“那就去那里吧。”
萧容毓下令。副将将消息传下去,队伍里传来一阵欢呼,但紧接着便听副将喝道:“像什么样子!没个规矩!行军路上一刻都不能放松,大家都警醒点,等到了地方再休息!”
“是!”
身后传来整齐的应答声,萧容毓翘了翘嘴角:彭叔叔的精锐士兵果然不错呢。
小山坳是个无名的小山坳,附近的村民在上面开了土路,
土路很窄,仅容两匹马或三四个人并排而过。萧容毓在入山口前勒马停了下来,看着前方安静的山间小路,心中没由来地生出几分忐忑。
这种地形最容易被伏击。
萧容毓想。这样基础的战术他自然是烂熟于心,如果是平时,他会避免从这样的地形经过,但眼下争分夺秒,走土路比绕山走省下一小半的路程,他也不免有些急功近利了。
副将见他停下便问:“郡王爷,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安静,怕有埋伏。”
萧容毓掩藏在面具下的表情令人看不清,只能听见他的声音很平静。
副将想了想,道:“这地方的确容易中埋伏,不过我们的斥候也都探过了,并无异样,应该没什么。”
萧容毓紧了紧缰绳,不知怎么的,心里总是有些放不下。
迟疑了一下,身后的士兵们已经排队进入了山坳,看着被拉得细长的队伍,萧容毓压低了声音吩咐:“再派人去探一探。”
“是!”副将从善如流,点了几个士兵,命他们到前方探查。
山坳真的不大,当身边的队伍走过六分一的时候,斥候们陆续回来了,纷纷回报没有任何异常。
萧容毓心中不安未消,但眼下斥候没有探出任何异样,他再裹足不前,不免显得有些过分谨慎。
萧容毓抹了抹马儿的鬃毛,踢踢脚,御马进入了山坳。
进入山道后萧容毓发现这个小山坳并没有外面看上去那样安静,不是很茂密的树林里能听到不少鸟兽的响动,这让他放心很多——看来林中并无埋伏。大概是因为这个山坳呈半圆形将山道包裹在中间,所以在外面的时候才感觉不到动静吧。
萧容毓想着,路程渐渐过半了,他警惕地看着两边的山体,这时候是最容易出现埋伏的,哪怕表面上看上去没有异样,他也不能放松警惕。
他的两个侍卫也紧紧地跟在了身后,外围更有士兵成拱卫之势。
身边的士兵们不时低声交谈,偶尔能听到低低的笑声,萧容毓瞥了眼,看见了身后一个士兵面上的笑容。这个笑容稍稍化解了山坳里压抑的气氛,令萧容毓也不由得松了松心。
或许只是自己想多了。
山坳并不大,没多久萧容毓就走出山坳。出山的那一刻他不由得吐出一口浊,然而这口气尚未落地,眼角的余光忽然捕捉到了一星亮光,他猛然抬头——
“有埋伏!”
萧容毓一声高喝的同时拔出了佩剑横挡于胸前,就是这眨眼不到的时间里,那星亮光化作流星激射而来,箭头的光亮撞在长剑上,叮地落了地!
萧容毓来不及暗道庆幸,后颈寒毛倒耸,不及细想,身体已本能地向前扑出,避开了后面突如其来的夺命一剑!
萧容毓一个翻身稳稳落在地上,星目圆瞪,却见刚才还忠心耿耿的副将一脸狰狞地扑了上来。
“你——你是奸细?!”
萧容毓挡下了副将的进攻,难以置信地质问。
副将不答,招招狠辣,直取萧容毓的性命。而这时,原本拱卫在萧容毓身边的士兵也都扑了上来,将他们手中的武器指向了萧容毓和他的侍卫!
萧容毓一道剑光扫平了身后的进攻,又回身架住副将的进攻,怒道:“你居然背叛了彭叔叔?!你们——”
副将冷笑道:“不是我背叛了将军!”
“什么?!”
萧容毓一怔,脑中灵光闪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想到的,难道彭叔叔竟会——
这根本是个梦对不对?
他茫然地举目环顾,身边除了皇叔派给自己的那两个侍卫,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在自己这边!
三人对三万?!
“郡王爷!”
一声惊叫换回了萧容毓的神智,目光聚焦的瞬间剑的寒光迎面而来,他避无可避!
难道就这样命丧于此?
就在此刻,一股力量将他扑倒在地,于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致命的一击!
面具摔落在地,一个巴掌狠狠扇在萧容毓的脸颊上,侍卫略显狰狞地喊道:“郡王爷!他们人太多了,请小郡王先行撤离!”
萧容毓定了定神,眼看那边替自己抵挡攻击的侍卫已经支撑不住了,连忙抓了剑起身对敌。脸上的刺痛让他不得不接受自己已经孤立无援的事实,余光瞄过周围的地势,沉声下命:“撤!我们上山!”
敌方胜在人数多,而己方胜在个体实力高强。平原地形不利于他们突围,不如先行进山再做谋划。
三人皆是轻功卓绝之人,飞檐走壁,很快就摆脱了追兵。然而向下望去,对方以三万兵力将小山坳围死,他们也不过是暂时获得喘息的时间而已。
“该死的!彭叔叔居然——居然……”
萧容毓咬牙切齿地说,每一个声音都是从后牙槽里挤出来的,被强行压抑的激愤令他全身发抖,修得平整的指甲都要扎进了肉里。
侍卫影二劝慰道:“郡王爷,现在发现他的真面目还不晚,当务之急是将您安全地送出去!”
萧容毓深深吸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想了想,点头道:“我要回去将这件事告诉皇叔,好让他们有所准备!”
两个侍卫交换了一个眼神,暗中比了个手势,保持了沉默。
三个人寻了个隐蔽的地方休息,商量突围的方案。眼下的情形很不利于他们,对方人太多,将山坳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死了,并且还有余力上来搜山,令他们躲无可躲,逃也难逃。
讨论了一会儿,他们还是决定入夜后强行突围,人少是劣势,但也意味着他们目标更小,在夜色和密林中比较容易隐蔽起来,躲过地方的搜索。如果能够顺利躲过搜山的追兵,那么下山后他们首先抢夺马匹,然后强行冲出去。虽然风险很大,但眼下这也是唯一可行的方案了。
商定后,影二从怀中摸出一张人皮面具,说:“郡王爷,出发前陛下曾交代我们二人,若是遇到形势危急,就让在下易容成郡王爷的模样,与您暂时对调身份,以便脱险。”
萧容毓愣了愣:“你……你早就准备好的?”他这才惊觉,这个侍卫的身材与自己十分相似!
“是的,这是陛下的安排。”另一个侍卫影三说,“出征前陛下和瑞王都觉得此战风险极大,便做了这样的安排。”
萧容毓皱起眉头,让别人代替自己去死——他做不到!他是王爷没错,可他也是这个国家的战士!怎么能……
像是看出了他的抗拒,侍卫道:“郡王爷请宽心,我们是萧家的死士,为萧家而死就是我们的使命!如果能够以我等性命换取郡王爷平安,我等死而无憾!反之,若是郡王爷身死,我等也不敢苟活!”
说着,他们二人在萧容毓面前跪下,用力磕了三个响头,沉闷的撞击声仿佛表明了他们坚决的心志!
萧容毓最终还是答应了,因为他发现即使自己不答应,这两个来自皇叔的暗卫也会自己去做的。
萧容毓和侍卫对调装扮,又各自贴上人皮面具,转眼间两个人就变了个样。他们身材相当,所用兵器相同,别说远看,即使是近看也看不出真假。
入夜,萧容毓和两个侍卫悄悄摸出了隐蔽的地点,小心翼翼地从搜山士兵的间隙中穿过去。
本就是自己的军队,守夜的规律自然很清楚。他们很容易就避开了巡逻的士兵摸进了马厩,但是当他们偷马时,一声尖锐的马鸣惊动了营地里的敌人。
“走!快走!”
萧容毓放弃了放跑其他军马的打算,翻身上马,与其他人二人快速地御马奔逃。
叛军的反应虽然慢了一步,然而依然紧紧咬住了三人的踪迹,紧追不舍。
当时彭格说是要点三万骑兵给萧容毓,但实际上三万人中只有五千骑兵,再加上刚才萧容毓放跑了部分军马带来的混乱,追上来的大约只有两三千。但眼下萧容毓三人势单力薄,哪怕只有两千人对他们来说也是极为庞大的数字!
叛军仗着人马众多,交替追击,前方是一马平川,萧容毓三人根本没有隐藏的机会,不到一个时辰就被叛军追上。
影二道:“小郡王!等会儿属下会以您的身份将叛军引开,您和影三趁势突围!”
萧容毓一怔,怒道:“不行!你一人如何能够脱身!岂不是将你置于死地?!”
影二却是一笑,那属于萧容毓的面容格外好看,道:“若是在□死能换得小郡王安然脱身,那也值得了。”
萧容毓咬着下唇,“胡闹……你这样的伎俩怎么、怎么能骗得过他们!!”
影二摇头:“所以届时小郡王切记不可出声,定能骗过他们。”
萧容毓还想反驳,但叛军已追至近前。眼看就要将人包围,影三忽然在影二的马臀上抽了一鞭子,怒声大喝:“小郡王快走!不要管我们!快回京去向陛下禀报!”
影二像是反应不及,身子向后一仰差点摔倒似的,而□马儿却是吃痛地冲了出去。他回头来看,露出那张缺少了面具遮挡的漂亮面孔,污渍斑驳的面孔上那双眼睛水光盈盈,似是不舍,似是心痛。
而此时影三带着和易容成侍卫的萧容毓并肩挡在叛军追击的方向上,看上去像是在为“小郡王”争取逃跑的时间。萧容毓反应过来,眼下这情形他若再说什么无疑是浪费了影二的牺牲,强压下心中的痛,集中心神与围上来的士兵打到了一起。
所有人都看到了“小郡王”只身逃跑,只留下两个侍卫断后。副将立刻下命:“除了五队的人,其他都去追!”
“得令!”
围攻的人马纷纷调转方向朝着“小郡王追去”,余下的不过几百人,萧容毓顿时感到压力一轻,他本就是武功高强之辈,此刻心怀悲愤,出手间更是用上了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力量,长刀舞得虎虎生风,寒光闪过,便是一大片士兵倒下。
该死的!
该死的!
为什么要背叛我!
为什么要背叛萧家!
萧容毓牙关紧咬,破裂的唇角溢出鲜血,只有这样,他才能稍稍抑制心中如山崩海啸一般汹涌的热血!
长刀过处带走一个个生命,鲜血染红了马蹄下的黄土,因大部分兵力都被逃走的“小郡王”引走,萧容毓和影三硬生生在包围中杀出一条血路!
萧容毓与影三暂时甩掉了追兵,在一处密林中暂时休息下来。
“可恶!”萧容毓一拳捶在树干上,眼中一片猩红。他好恨!自己识人不明!恨自己无能无力!恨自己要眼睁睁地看着侍卫代替自己去送死!如果……如果是裴飞,他定能杀光那些人,不需要任何牺牲吧!
“可恶啊!”
萧容毓再次挥拳打向大树,但这一次,有人拉住了他。
“小郡王,您冷静一下!”影三沉着声音说。厚实的嗓音让萧容毓想起了远在斐都的那个男人。萧容毓怔了怔,怒火却是更盛,甩开影三的保护咬牙道:“我要赶快回斐都!将这件事告诉皇叔!”
“小郡王,您不能回京……”
不待影三说完,萧容毓骤然跳开,尖声打断了他的话:“难道连你也要背叛我吗?!”
影三想也不想单膝跪地,一字一顿地说:“影三生是萧家人,死是萧家鬼,绝对不会背叛萧家!”
“那你是什么意思?!”
影三道:“眼下形势危急,连彭格都背叛了,路盛年一定已经是围死了斐都,您只身一人回去就算将消息带到也无补于事,为今之计,小郡王您应该立刻离开箫国,先去云国在从长计议!”
“什么?!胡说八道!我就算死也要死在箫国的战场上!”萧容毓愤怒地咆哮,“我绝对不会走的!绝对不会!而且我去云国能干什么,我在云国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更没有产业,去那边能干什么?!”
“宁王爷在哪里。”
话音落地,树林里突然静极。
萧容毓瞪大了眼睛,一双黑瞳像是要从眼眶里掉出来,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人。
“你、你说什么……”
“宁王爷在云国。属下会将您送到他那里。”影三冷静地说。然而若是仔细聆听,却能听出他声音里压抑的颤抖。但萧容毓此刻却没有这个心情,他慢慢扯出一个僵硬的冷笑,干巴巴地说:“你开玩笑的……若是,若是父王在哪里,又怎么会……会坐视不理……”
影三没有回答,直挺挺地跪着,沉默着。
萧容毓突然吐出一口气,冷笑道:“我不会离开箫国的!我不会相信你的!”
影三叹了口气。
“那只有对不起了……”
“你——”
萧容毓话未出口,只觉得小腿一痛,缓缓低头,只见一根明晃晃的长针扎在他的腿上,眼前黑花蔓延,他只来得及再看一眼影三那饱含歉意的目光,便沉入了黑暗。
影三扶住软倒的萧容毓,又是一声叹息。
“小郡王,对不起,但这是属下的使命。希望找到宁王爷之后您……您也不要灰心……”
作者有话要说:防丢失备份:
萧容毓话未出口,只觉得小腿一痛,缓缓低头,只见一根明晃晃的长针扎在他的腿上,眼前黑花蔓延,他只来得及再看一眼影三那饱含歉意的目光,便沉入了黑暗。
影三扶住软倒的萧容毓,又是一声叹息。
“小郡王,对不起,但这是属下的使命。希望找到宁王爷之后您……您也不要灰心……”
不好意思,本来是只写了3000字的,但是后来发现有一个*ug,剧情上完全说不通,于是重写了一遍,结果就……
写的有点仓促,如果大家发现虫子或者不合理的可以在评论里跟我说哦~我尽量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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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前传 1
人类——这个词是若亚文明对所有智慧种族的称呼。广义上说,它指代所有若亚文明内的智慧生物,不论对方是有五米高还是看上去像野兽亦或者虫子,只要它有足够的智慧,都可称之为人类。而狭义上说,它指的就是若亚母星的始人类。
若亚文明,6011年。
各种发色、肤色、瞳色的人类围聚在营养槽前,静静地注视着营养槽里的那个生物。
深棕色的短发在透明的营养液中徐徐摇荡,面部轮廓分明,五官立体而充满了阳刚之气,一米九二的体格上覆盖着线条流畅的紧实肌肉,哪怕此刻他静止不动,依然能感受到透体而出的力量感。
这是一个人造人,他的样貌以若亚始人类为标准进行优化,基因里凝聚了这个时代最尖端的技术和数据。
当旁边一台仪器上的红灯熄灭时,一个研究员走到为首的黑瞳年轻人身边,低沉而无法压抑兴奋地说:“奥德利大人,数据输入已经完毕,可以开启唤醒程序。”
黑曜石一般的眸子注视着营养槽中的人造人,良久,年轻人才开口,他声线温润却冰冷:“开始吧。”
话音落下,黑瞳男子慢慢走自仪器前,苍白的双手从口袋中掏出,缓缓按下了右上角的绿色按键。
滴滴滴,一连串电子启动的声音,台面上各种灯光闪烁,大家似乎能够透过金属看到那电子信号的传递,他们看着信号从仪器流入营养槽再进入人造人的大脑。
没有人敢大声呼吸,仿佛只要有一丝声音就会惊扰了信号序列。
一秒,两秒,三秒……或许是一瞬间,亦或许是很久。数据的传递停止了,营养液被缓缓抽干,槽门渐渐打开,但人造人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里面,像是沉睡的人尚未苏醒。
大家都屏息看着。
漫长的静默后,营养槽里的人缓缓睁开了他的眼睛,和发色一样的金棕色眼眸带着湿润和迷茫缓缓从眼前人的面目上掠过,当他的目光落在黑瞳青年身上时,他停了下来。金棕色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了什么,但快得令人无法捕捉。
人造人看着黑瞳青年,眨也不眨。与其说是初生的婴儿在打量这个世界,到不如说是沉睡了太久的人在回忆这个世界。
周围的人惊疑不定地看着,人造人的反应有些出乎意料,令他们心中有些不安。
然而黑瞳青年却好像很满意这样的结果,冰冷的神情柔和了许多,一步步,慢慢地走到了这个新生的“人类”面前。
在高大的人造人面前,青年显得有些弱小,人造人微微低头才能对上这双像是用玉石雕出的眼睛。
“奥德利大人……”
副官有些担心地唤他的名字。
事实上大家都很怕这个身体强壮的人造人会突然发难,因为没有人可以预料这新一代的人造人内心是否已经有了情感活动,如果有了,对制造他的人是服从还是憎恨,没有人知道。
但黑瞳青年却没有理会副手的提醒,在众人惊诧而警惕的目光中,他抬起手,尖瘦的手指抚摸过人造人硬朗的面容,低哑的声音从缺乏血色的双唇中轻轻吐出:“你……你想要名字吗?”但不等人造人回答,他就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说:“我叫你佩菲好吗?”
“佩菲……”
人造人低喃着重复这个词,脑海中的数据告诉他:佩菲,古语中的“完美”。
随着这一串数据的出现,更多的信息出现在脑海中,他明白了自己不是自然人类,而是人造人,他明白了眼前这个青年就是主导这个项目的负责人兼首席科学家,他是若亚文明智商最高的人之一,大多数人都以他的姓氏加上尊称称呼他,但也有人叫他……
“瑞……”
身体里有一个模糊的声音告诉他这个名字,佩菲注视对方乌黑的眼睛,无意识地慢慢地伸出双手,将人揽进怀里。
年轻人没有抗拒,同样回抱住自己一手创造出的“人类”。
佩菲暂时只能留在研究所里,供研究员采集数据,以确定新的大脑结构是否真的能够产生感情。
大多数时候,佩菲都坐在他的房间里,手捧着书籍,不时翻动一下,像是在阅读。
但只有他和另一个人知道,他并没有在看书,而是在解析脑内数据。
他的大脑皮层下植入了生物芯片,芯片可以像电脑的硬盘一样在短时间内存入大量数据,现在这块芯片上满满地存储着“科技”、“原力”和“文化”三大块知识。但这些数据只是存入,需要佩菲去阅读和理解才能真正成为他的知识。
作为新一代人造人的试验品,他本不应该拥有这些过于尖端、磅礴的知识。他应该像一张白纸,任由这些研究员涂写。
但不知为何,瑞瞒着所有人将这些知识存入的他的芯片,并且告诉他:“尽快学会,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佩菲看了眼墙上的始终:午后两点五十分。
父亲应该快来了。
沙。沙。沙。
书,一页页翻过,指针已经走到了三点三十。但奥德利依然没有出现。
佩菲再次抬头看了一眼时钟,片刻后他将书放回原位,按下墙上的密码锁。他走出门的时候,守候在大门两侧的人类紧紧地盯着他。
“我去父亲那里。”
佩菲富有磁性的声音平稳而不带感情。
两个人类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微微颔首对衣襟上的通讯器轻轻说了一句,或许是那边给了什么指示,片刻后,他点点头,和他的同伴一起一左一右跟在佩菲身边,“护送”前往。
奥德利大人的房间位于走廊的尽头。和其他金属大门不同,这扇门的表层覆盖了红黑色的木头,令它看上去温暖许多。
佩菲按下门前的通讯器,但等了许久,里面都没有传来回应。
佩菲皱了皱眉头,转身向护送自己的一个人类问:“父亲不在房间吗?”
那人说:“请稍等,我帮你询问一下。”他对通讯器询问了奥德利的下落,随后对佩菲回答:“奥德利大人一直在房间里,没有出去过。”
佩菲静默了一下,再次按下通讯器,同时对门的那边说:“父亲,您在吗?”
依旧没人回答。
佩菲静了静,在两个守卫看不见的地方,金棕色的双瞳瞬间转化为纯粹的金黄色,瞳仁缩成一条细线,这令他看上去像是某种野兽。
奇特的双瞳持续的时间不会超过三秒,佩菲已看清了房间里的一切,本就缺少表情的面容似乎更加冷硬,他抬手在通讯器的键盘上飞快地按下密码。
“你——”
“父亲出事了。”
人造人缺乏波动的声音似乎比平时低沉了一分,他打断了守卫的话语,而这时,手指也按下了最后一个确认键。
“哔——”
无机质的电子音响起,木门在众人面前缓缓向两侧滑开。不等它完全打开,佩菲已闪身进入了房间。两个守卫面面相觑,紧随其后。之间佩菲几个箭步冲至书桌后蹲了下去,他们追了过去,才见佩菲单膝跪地,他的面前躺着一个人。
那张平时就缺乏血色的精致面容此刻更是苍白如纸,粉唇呈现出不正常的青色,原本像瓷片一样白皙、光洁的肌肤布满了衰老、干涸的皱褶。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气若游丝,仿佛在一夜之间陡然失去了生命力,两个人类守卫甚至快要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了——他快死了!
“奥德利大人!”守卫惊慌地叫出声,随即开始向通讯器的那边求助,其中一人说:“奥德利大人晕倒了!你们没给他送药吗?!”
佩菲将身体温度明显低于常人的青年抱入怀中,一股生物电流从掌心注入青年的身体里。很快,单薄得能看见浅浅血管的眼皮子颤了颤,青年缓缓睁开了眼睛。
“父亲,你怎么了?”佩菲平稳的声音里听不出急切和关心。
青年静了静,迷蒙的双目缓慢而艰难地对焦,似乎过了很久,他才看清楚眼前人是谁。目光落在佩菲脸上,却又好像穿透了他,在人造光线下他黑曜石一般的双瞳流露出难以描摹的光彩。
慢慢的,他颤抖着伸出手,握住佩菲的手臂,好像要将人抓破一样,用尖瘦的指尖用力地扣住男人的肌肉,过度用力令他虚弱的身体像筛子一样颤抖。
“佩、佩菲……”
青年费力地叫着他的名字,冰冷无尘的面容上出现了一丝裂痕,泄露出的情绪对人造人来说复杂无解。
佩菲看着他,金棕色的眼睛里多出了一丝探寻。
“药!佩菲先生,你看看周围有没有注射器?快!快给大人注射!”
守卫的声音拉回了佩菲的注意力
佩菲垂了垂眼帘,抽回的目光扫过四下,发现了散落在地的药片和两支注射器,因为掉在了桌子底下,所以站在侧边的守卫看不见。
佩菲快速抓过那两支注射器,竖瞳一闪而过,针管内的药剂已了然于心:细胞活性剂?
不等守卫开口,佩菲没有丝毫犹豫,拔了注射器的保护套,抬手扎进青年的身体。
“唔!”
青年虚弱到至极的身体猛然弹起,但很快又重新跌落回男人怀中。第二支活性剂注射进去,青年的体温开始回升,呼吸也粗壮了许多,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年轻人的状态。几个喘息后,他失焦的双目看上去不在那样迷蒙,冰冷的理智渐渐回到了他的眼睛里,掩盖了原来纵横交织的复杂光泽。
“还有!”守卫急切地说,“还有药片!四片白的、两片黄的、一粒红的、一粒绿的!”
佩菲捡起那些药片,一个个塞进青年的嘴里,好在这时青年已恢复了大部分的意识,合水吞下了药片。
至此,守卫才大大松了口气。
他们二人单膝跪在奥德利面前,急切而略带责备地说:“奥德利大人,您怎么能忘记吃药呢?这次若不是佩菲先生恰好来看您,您……”
“不……不必再说了……”
青年闭着眼睛吐出虚弱的气音,若非在场之人皆是耳聪目明的原力修炼者,当真是听不清楚。
守卫无言。
青年靠在佩菲怀中喘息片刻,找回了一点力气,半睁着眼睛,轻缓地说:“我想……休息一会儿……”
佩菲抱着他起来,将他抱到柔软的床上。看着青年闭目安睡,才无声地退出房间。
“父亲得的是什么病?”
“一种未知病毒,全身肌细胞死亡,只能靠每日注射细胞活性剂维持生命。”
“那些药片呢?”
“抱歉,这个我们不知道。”
51前传2
瑞是若亚帝国智商最高的人之一,他是帝国科技的启明星,是人造人技术的掌舵人,更重要的是,他还是若亚帝国最尊贵最强权的家族之一——奥德利家族——的嫡出小少爷。
瑞差点病危的消息让若亚帝国整个上流社会都抖了抖:众所周知,奥德利家族的掌权人,瑞的嫡亲哥哥是一个容易暴躁并且迁怒他人的深度弟控。
果然,这位弟控情节严重的哥哥听到消息后大发雷霆,差点撤掉研究所让弟弟立刻回家疗养。
不过所有的怒火都在青年淡漠的目光下被冻结。
“兄长承诺过什么,相信兄长还记得。”
青年精致的面容如同用石头雕琢而成的面具,泛着疏离的光泽。
伊森塞利感到痛苦。
曾几何时,他的瑞恩总是追在他后面,顶着红扑扑的小脸蛋拉着他的手软软地叫他“哥哥”,即使再长大些,便笑眯眯的趴在他背上,不论是受了委屈,还是有的高兴的事,都会在第一时间跟他分享。
只是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
伊森塞利揉了揉眉心,颓然道:“我记得,我记得……瑞恩,但是你也答应过我,你会好好活下去的。”
青年垂下了眼帘,浓密的睫毛掩盖了他眼中所有情绪。
伊森塞利深深地吸了口气,慢慢恢复了他身为大哥和家主的威严,沉声道:“瑞恩吾弟,如果再让我听到你病危的消息,我会再一次将‘佩菲’从你身边带走,如果你死了,他也没有再存在的必要——你明白吗?”
他将那个名字重重地咬了出来。
青年一动不动地站着,缺乏血色的唇忽然往上翘了翘。
随后,他俯身行了一个标准的贵族礼仪——
“属弟明白。”
伊森塞利看着青年抿成一条线却微微扬起的薄唇,一丝阴冷隐隐约约地爬上心间。
早晨明媚的人造阳光从窗外照入房间,将靠墙的沙发晒得暖洋洋的。青年单薄的身子陷在了柔软的沙发里,红色的沙发套令他白皙的肌肤看上去多了几分血色。他捧着书安静地看着,闲适的姿态一如每一个贵族的午后。
刚刚体检完的佩菲打开门,便看到了这一幕。
佩菲想了想,确定这是自己的房间没错。
父亲一般会在午后三点来这里看他,问问他的学习进度,不超过十分钟就会离去。
今天却是有些不一样。
但人造人并没有那样多好奇的情绪。
“父亲。”佩菲像往常一样唤他。
青年抬眼看来。
背后的阳光为他镀上金色的边,描绘出他消瘦的十指和修长的双腿,一身普通的研究院白袍也有了贵族最古老的礼服似的尊贵。背光令人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有那双黑色的眼睛莹润依旧,冷漠的面容似乎比往常柔和许多,连粉唇都沾染了笑意。
这时候的青年似乎不再是一个冷漠的科学家,而是一个游走在盛大晚宴上长袖善舞的大贵族少爷。
虽然这样的他不是幻觉,但的确很少见。
青年合上了书,啪的一声倾向击破了徜徉的金光。他垂下眼帘,修长的双腿放回地面,然后站了起来。
缓慢的动作透出一股奇异的优雅,佩菲认真地多看了两眼。
青年抚平了白袍的皱褶,不紧不慢地走到佩菲面前,平静而不带反驳地说:
“佩菲,今天,我们出去走走。”
沃尔蓝是帝星上最有名的城市之一。
平坦干净的路面,鳞次栉比的店面,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还有不时从身边或头顶飞过的磁悬浮车,沃尔蓝的街头有着奇异的安详和宁静。行走在路面上的各种人类脸上都挂着得体的微笑,步态闲适,擦肩而过时往往会微微颔首道一声“早上好”,彬彬有礼的优雅模样令他们看上去似乎没有任何烦恼和矛盾。
“……和那些宪法规定人人平等所谓贵族只是因为有权势才高人一等的国家不同,若亚帝国,是真正的帝制,有着真正的天生特权的贵族阶级,和权势无关,和血统有关。”
青年平缓而淡漠的声音娓娓说着,这些基本常识佩菲的大脑里都有,但从青年口出说出,似乎又多了一层不同的味道。
“记得若亚帝国的贵族等级体系吗?”
“记得。”
佩菲回答。
若亚帝国将贵族分为十等,一等最高,十等最低。由于帝国进入宇宙初期为鼓励大家开拓新星球,所有原力修炼有成、高级学府毕业生以及曾在某个领域为帝国做出过贡献的人都可以获得贵族称号。而后科技快速发展、原理修炼逐渐普及、星球开拓难度降低,贵族的门槛就变得太低了,时至今日,百分之六十的人都拥有贵族称号,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八等以下。因此,如今五等以下的贵族等级基本上只代表了他们在现阶段能够得到多少社会公共资源,而并不能代表他们的社会地位。真正能够进入帝国上流社会的只有五等以上贵族。
青年得了回答,不紧不慢地继续述说关于贵族的那些事情:“沃尔蓝,是五等贵族城市,这里只允许五等以上贵族和登记在册的贵族家仆居住,进城的人也限定于此,若非贵族家仆的非贵族要进入,必须有五等以上贵族的介绍信或邀请函,所以这里的人看上去都特别体面和悠闲。因为他们不需要为生计发愁,不需要工作,不需要烦恼那些琐事。”
青年忽然反问:“看出来了吗,这里从事下等工作的人不论男女,大多都是年轻貌美的。”
佩菲扫了一眼:的确如此。
青年嗤笑了一声,说:“沃尔蓝是帝星最有名的疗养城市,虽然名义上是限定五等以上贵族定居,但实际上真正在这里长期居住的,大多是三等以上世袭贵族,因为他们的子孙后代多在五等以内,可以自由进出城市探望长辈,不会嫌限入令麻烦。有这么多高等贵族聚集于此,难免会有无数想要麻雀变凤凰的投机者涌入。所以哦,佩菲,沃尔蓝也是帝星最有名的金屋城——这里的情妇、小三简直比在此疗养的贵族还多。不过这里也有很多野心家和投机者,积累人脉或者是寻求偶遇。”
“偶遇?”
“是的。他们会非常高兴地看到一位衣着华贵的老者突然病发晕倒,在积极而无私地将人送到医院后说不定就会得到一个三等贵族家族的的提携了。”
“哦。”
佩菲微微点头。
作为一个供上等贵族逸居的城市,沃尔蓝的街头每一步都是风景,郁郁葱葱的绿化带,复古的华丽建筑,每一块都是真正的天然材料,而非普通的人工合成材料——上等贵族们喜欢这种贴近自然的调调,这能够凸显他们的尊贵。
这里的人看上去都愉快而有礼貌,令城市充满了祥和和闲适。没有人会在这里生事,因为他们都知道,当贵族想要一个宁静的环境展现他们的优雅和仁慈的时候,你最好不要撕开这层面具。
拐过一个街角,一条白石板铺就的小路出现在二人面前。白色的小路蜿蜒地伸向远处的小山,小路两边矗立着各种颜色的小屋,小屋的门口、庭院、窗台外无一不种着满满的鲜花,令这条小路更加绚烂多彩。
“那座山,就是贵族们最青睐的疗养胜地。”
青年望着远处黛青色的小山说。佩菲看去,瞳仁微微收缩了一些,这让他能够更加清楚地看到,被茂密树木覆盖的山体上一个个若隐若现的屋顶。
“看见最顶山那个白色的圆形屋顶了吗?”青年忽问。
“看见了。”
“那是属于奥德利家族的山庄。”青年说。
“哦。”佩菲忽然想到,父亲对这里很熟悉。“父亲曾在此住过?”
“从记事起,我就一直住在那里,直到二十二岁成年。”青年淡淡地说,“即使是在成年之后,我也有大半时间都呆在这座城市里。”
佩菲想了想,问:“父亲从小就感染了病毒?”
“不。前几年感染的。但我从小身体就不好。”青年显然无意继续这个话题,回答完这个问题,便转而说:“帝国超过一半的上等贵族家族都有人在沃尔蓝居住过,但很少有人知道,沃尔蓝是奥德利家族的私有城市。这里的土地可以租赁,但不出售。这里发生的一切奥德利家族都一清二楚,包括今天有几只鸟飞入过城市。”
忽地,青年转过身,黑色的双瞳里满满的是裴飞的倒影。他像是在寻找什么,瞬也不瞬地注视着佩菲的面容,眼睛里闪动的光芒太过复杂,令佩菲难以解析。
青年一直静静地看着,很久都没有说话,直到佩菲轻轻唤了声“父亲?”。
青年垂下眼帘,再次迈开脚步,沿着白色小路慢慢往前走。
“走吧,我带你逛逛。这座被誉为‘帝星净土’的城市,日后你大概不会再有机会这样悠闲地进入了。”
52前传3
青年带着佩菲在沃尔蓝停留了三天,这三天里他们几乎走遍了沃尔蓝的每一处景点。
“佩菲……我们,上山。”
半山腰,青年大口喘着气,额上满是汗水。
周围没有可以休息的地方,佩菲单膝跪地,让青年在自己的大腿上坐下。青年显然是累极了,单薄的身体软绵绵的,白皙的面容上浮着病态的红潮,佩菲轻抚他的后背,好半天,才让青年的呼吸渐渐顺畅。
瑞的身体很差,一路走上山对他来说实在太过勉强了。
佩菲建议道:“父亲,我背你。”
这三日来,很多时候都是佩菲背着他。
之前青年没有拒绝,而今天他却摇了摇头:“不,我要自己走上去。”
“你的身体太虚弱了,不适合做这样剧烈的活动。”裴飞平静地阐述事实。
青年喘着气,一字一顿地说:“我想,自己,走,上去。”
佩菲沉默。他猜测这种性格应该称之为倔强。他不会勉强别人,他的情感系统里还没有这个概念,他安静地跪在地上,为青年提供休息的支撑。
片刻后,青年轻轻按上他的手臂,低着头,轻声问:“对不起……我太任性了……”
佩菲低头,只能看到青年低垂着眼帘,浓密的睫毛像两片扇子,随着呼吸轻轻颤抖。
“没有关系。”佩菲拍了拍怀中的臂膀,“你知道,我还没有类似生气或不悦的感情。”
青年静了静,忽地笑了,薄唇扯开的弧度很动人,让佩菲多看了两眼。
佩菲不会生气,不会讨厌,不会不愉快,同样的,他也不会高兴,不会喜欢,不会因为看到美好的事物而愉悦、迷恋、渴望占有。可他分明感受到了,自己对青年不一样的感觉,他想要亲吻这两片粉色的唇,想要更加用力地拥抱他,想要看到他笑,看到他更多的表情。如果人造人也有灵魂,那么这股*就是来自灵魂,犹如一种本能,更像是他的原罪,从看到对方的第一眼起就游离在思维的控制外。
青年休息了好一会儿,再次出发。
一个小时后,他们终于走上了山丘的最高处。
山丘伴湖,最高处是一个向湖心突出的小崖,站在崖上,可以眺望整片波光粼粼的碧蓝湖水。
青年一步步地走向山崖的边缘,站在距离湖心最近的地方,眺望着脚下的湖水而远处一片片隐没在郁郁葱葱树冠间的各色屋顶。
迎面的风带着湖水清新的湿气,开阔的视野令人心旷神怡。
青年张开臂膀,像是要拥抱这片美景。
金红的夕阳将他一身白衣涂上绚丽的色彩,他张开双臂的背影犹如翩然欲飞的蝴蝶,用五彩的翅膀拨开人心底最斑斓的迷蒙。
佩菲站在三步开外看着,脑中萌生了奇异的熟悉感。但他同时很清醒的知道,这一幕从不曾在记忆里出现过。
佩菲不自觉地上前,当他在青年身后站定时,青年回过头。
夕阳暖化一切的光芒同样眷顾了这个冰冷淡漠的孩子,玉石雕琢而成的黑瞳浸染了柔波,面颊上病态的潮红犹如天边的云彩,令这张精致的面容温暖生辉。
青年的眼睛里闪烁着晶亮的光芒,像是在述说什么。
佩菲看着他,脑海中似乎有一块数据开始崩塌。
“……瑞……”
许久不曾唤过的名字从口中溢出,佩菲就知道,他的原罪,再一次脱离了他的控制。
佩菲没有用理智抗拒这双眼睛的召唤,缓缓低头,吻住对方微凉的唇。
当夕阳完全落入山谷,佩菲背起虚弱的青年,慢慢走下了山。
“晚安,瑞。”
佩菲为青年盖好被子,在他额头落下一个轻吻。
青年将被子往上拉了拉,掩住了口鼻,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眸。
“晚安……佩菲。”
他说,声音在被子里闷着,像是不舍。
木质大门在面前缓缓合上,佩菲站了片刻,才转身离去。
返回自己的房间,金光自眼中闪过,房间内所有的监视器已被接管。佩菲坐到电脑前,带上感应器,眨了眨眼,眼前的屏幕上数据如瀑布般刷下,片刻后,研究所的内部主脑在他面前毫不设防。
“检索:人造人pf01,dna父本资料。”
“……皮肤父本a,来源:新人类,父本b:艾美拉巨人族,父本c:薛米尔蚁族……肌肉父本a、父本b……骨骼父本父本a、父本b、父本c……样貌父本,来源:佩菲·奥罗。”
深棕色的短发,金棕色的眼眸,俊朗的面容,一模一样的五官,但照片上的男人有着人造人佩菲所不会有的阳光笑容。
佩菲静静地看了片刻,关掉了资料文档,打开星际网。
“搜索:佩菲·奥罗。”
搜索结果有几十亿。
就算是人造人也不可能全部阅读。
佩菲思考了一下,更改了搜索关键字。
“佩菲·奥罗……奥德利。”
53第56章
陈二觉得他这辈子值了。
陈二出身农户,家境贫寒,家中老父老母过世后他就卖身到了静园当起了车夫。这次主家迁徙,他无牵无挂就跟了过来。
绵长的队伍缓缓走出城门,各式各样的豪华马车从眼前走过,陈二看着,从新奇羡慕到麻木,不过是一个队伍出城的时间。
陈二以为自己的车夫生涯这辈子这样也就算是圆满了,然而当队伍行出斐都十里时,裴飞让人赶来的的新马车却完全颠覆了他对“车”这种东西的认识!
眼前这辆车装配了四个轮子,四个轮子不大,但很宽,最奇怪是,轮子上套着一节节的带子——主家说,这叫履带式车轮搭建在车轴上的箱体几乎比其他马车的两倍大还大!光是那体积就足以吓死旁人。
你以为这就完了吗?
当然不,若只是大,陈二才不屑去惊讶。
事实上真正让他震惊的是耸立在车尾两尊口喷白烟威武霸气的小狮子——主家说,它们喷烟的时候就能够让车子自己走起来!
这特么的才是真神兽啊!
陈二从裴飞那里学了驾车方法之后就迫不及待地跳上了“驾驶座”,握着手感圆润的方向盘,属于年轻人的热血也开始沸腾,恨不得立马扬鞭出发。
以陈二的学识自然不会明白,一辆马车若要增大一倍,与之配套的系统要增强多少。
四轮马车?大体积?当然要搭配新转向系统,不然光是掉个头就要绕山走一圈。履带式车轮,双向控制,俺们哥能原地转向!
超大空间配置?体积大了,功能强了,随之而来的自然是自重大增,没有新的动力系统怎么行!?
人造人先生亲手用原力锻造了超轻薄合金板作为箱体,表面贴以超薄木片,以吻合这个世界的审美特征。如此一来不但箱体本身重量下降、强度增强,还在一定程度上扩大了室内空间,也为后续内部改装奠定了必要的结构强度。在加上室内的家具和机关之后,马车重量远远超过了两匹马的负重,受限于这个时代的规则,这辆超豪华马车的并不能通过增加马匹来增加动力——那是贵族的特权——所以裴飞为新马车配置两台简易的蒸汽发动机。
事实上那两尊令人震撼的喷烟小狮子正是蒸汽机的排烟管。这两台蒸汽机在完全燃烧的时候可以提供大约三匹马的动力,充分满足了动力需求——如果不是材料不够以及考虑到之后的燃料问题,裴飞大约会干脆将这辆车改装成蒸汽机车吧。而且蒸汽机的热烟通过管道传输到车尾的同时也温暖了马车的地面,让车内人在这个尚显沁凉的初春享受恰到好处的温暖。至于夏天怎么办?嗯,夏天还早呢,到时候再说吧。
都已经升级为半个坦克了,还需要饱受老旧马车的颠簸吗?当然不!
裴飞用自己锻造的超强度钢材制作了螺旋弹簧和简易的液力减震器,配合碾压一切渣渣态势的履带式车轮,就队伍那牛走的速度,绝对能给使用者带来完美的“如同坐在家里一般”的平稳乘坐体验。
这辆古代版“房车”的内部自然不会是空荡荡的。
车厢内部空间被分割为三块:“客厅”“卧房”和“书房”。
卧房和阅读室并排设计在最里面。卧房是封闭式的,四周围了墙,用箱体垫高的地面上铺好席子就是可以睡觉的矮榻,宽度和长度都刚好容纳一名成年男子平躺,而箱体本身则是最好的储物空间。墙壁上装着吊柜,可以用来摆放一些小物件。卧房带有侧窗,睡得闷了还可以开窗欣赏一下风景,空间虽然小,却不会压抑。
书房则是开放式的,和客厅间没有隔断。地面同样由箱体垫高而成,旁边的墙壁里收纳了一块长条形的木板,放下就是一张长长的桌子。这个小空间裴飞是设计给自己的,人造人对舒适度的要求近乎没有,只要有位子坐,有地方放书,有桌面放杯子,就足够了,因此阅读室的宽度很窄,放下桌子后桌子前刚好容纳一个人坐进去,腿盘在桌子下,背靠在墙上,可以说没有丝毫活动空间,旁人看着甚至会觉得他像是被墙和桌面夹住了,不过人造人并不介意。
更妙的是,卧房和书房之间的隔板可以移到外侧,在房间和客厅之间形成隔墙,此时两个小房间合并成为一个新的“小厅”。
“客厅”的中央则是一张长方形桌子,左侧成凹字形沿墙打造了固定的椅子,可容纳三到四人围桌而坐。若是将阅读室的箱子移动过来做椅子的话,更是足够坐下五六个人。
客厅和大门之间使用了一个半人高的矮柜做半隔断,台面上的面板可以打开,内嵌中空金属腔体,可放置木炭用来烧水。矮柜上方则安装了抽风装置,避免烧水时热量扩散导致室内闷热。
而在客厅的斜对面专门隔出了小小的茅房,抽风系统自然是完善的,茅房外侧墙壁上还有一小门,可以直接从马车外将马桶拿出去,卫生又方便。
至于收纳在车厢墙壁和地板各处的实用装置那就更不用说了,以人造人的规划和计算能力,自然是将空间利用到了极致,每个功能区域都很小,但都小得恰到好处,既满足了性能和舒适的需求又没有浪费,而且视觉效果上丝毫不显局促,甚至比外表看上去的更大更宽敞。
艳鬼和李落先后踩着伸缩式的楼梯进入马车,目光掠过全局时的瞬间都像中了定身术一样,杵在了原地。
这还是马车吗?这分明是个移动的屋子好吗?!
艳鬼愣在原地,久久不能言语。这次李落的反应倒是快得多,大概对他而言裴飞做出什么都不会比单手拿起那只铁弓更惊人了。俗语不是说吗,少见多怪,多见少怪。李落的小脑袋瓜已经被裴飞带来的一次次惊吓中变得麻木了——跟在人造人身边就是要有这样的觉悟啊!
最后上来的裴飞更不会觉得自己做了件多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拍拍李落瘦弱的肩膀,轻声说:“进去吧,继续上路了。”
换了新马车,本来只是想来窜窜门聊聊天的艳鬼彻底彻底赖在这里。
“啧,这马车又暖和,又舒服,还特别平稳,你怎么做到的?就你这手艺干脆改行卖马车吧!”
艳鬼霸占了原本是给李落准备的卧室,左右翻滚了几回推了开卧室和阅读室之间的墙壁,看着隔壁的裴飞笑嘻嘻地说。
裴飞正伏在小桌板上写着什么,听艳鬼这么说了,还真的停下笔来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建议”。
见他如此,艳鬼不由得翻了个白眼,说:“真是搞不懂你怎么想的,明明一身本事,偏爱做着下等人做的事情,可要说你是藏拙呢,每件事又都搞得那么惊世骇俗。”
裴飞不答。
别人的看法是什么?能吃吗?——人造人才不会在乎别人的眼光呢。
“你怎么会想到做这样一辆马车?我还以为你不会在意外物。”
为什么?
裴飞看了眼那边正提着小水壶泡茶的李落,淡淡道:“普通马车太颠簸,不能烧茶。”也不能写字。
后面这句裴飞没说,于是艳鬼震惊了。
艳鬼的脑子里慢慢浮现出昨天李落收拾行李时将茶具收到箱子里时,这面冷心也冷的男人默默地却意外执着的一眼,以及刚才更换马车时,裴飞特意拎了个箱子放到马车上的行为……艳鬼转头瞟了眼,果然,那边李落打开了那个箱子,从里面拿出来的,正是昨天被收起来的一整套茶具!
所以,重点是不想在路途中没茶喝吗?
喂,你是有多爱喝茶!
艳鬼脸皮子狠狠抽了抽,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若无其事地说:“你这马车这么大,居然两匹马也能拉得动,陈二说那狮子可以推着车子跑?”
裴飞点头。
艳鬼又问:“这东西以后卖吗?卖的话也卖我一辆?我不要这么大的马车,小点的,是不是不要马也能自己跑起来?啧,那可就方便多了。”
裴飞摇头:“不能外传。”
艳鬼一愣,试着确认:“不卖?”
“狮子不能卖。”
裴飞清楚地重复了一遍。艳鬼听明白了:马车可以,但能推着马车走的狮子不行。而且和想不想没关系,而是不能。
艳鬼考虑了一下,又是提议:“若是做成拆开就报废的那种呢?”
自毁装置?裴飞觉得这个建议还是很有建设性的。宇宙法倒是对这种情况有一定的宽容度,不过前提依然是技术不能超过当地文化太多,扩散量不能太大,否则依然可能带来破坏性的影响。
具体能否出售,能出售多大的量,这需要搜集更多的社会资料进行建模推演,一时半会儿不可能计算出来。裴飞将这件事暂时记在备忘录里,只答:“可以考虑少量出售。”
艳鬼转转眼珠子,绽开明媚的笑容。
大马车重新启程没多久,明尘便敲响了车门:
“师傅,有一个自称是小公子弟弟的人想要见小公子。”
54第57章
李落家里有弟妹,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但因为他父亲的缘故,李落自进了王府后就再没有回家过,连之前北明军用箫国百姓当炮灰的时候他也没和家里联系过。没人会怪他无情,实在是那样的家那样的父亲根本不值得用情。但这会儿怎么突然冒出了一个弟弟?
车内人齐齐看向李落,李落也是愣着,半天才回神来问:“他叫什么?”
明尘答道:“自称李烟。看着才六七的样子。”
李落想了想,忙起身说:“我下去看看!”
他跟着明尘出去,一下车,就看到一个瘦小的男孩站在车子边,一身粗布衣裳,怀里抱了个瘪瘪的小包袱,眼睛睁得大大的,瞬也不瞬地看着从马车上走出来的李落。
李落一见他便觉得眼熟,不用多想,便记起这双眉眼正是像极了母亲当年。
李落立刻迎了上去将孩子拉到面前,看了又看,越看越觉得相似,迟疑而又急切地问:“是……四弟吗?”
李烟眼睛一红,一头扑进李落怀中,哇地嚎哭起来:“哥哥!哥哥!我是小四!我是小烟!”
李落被他哭的手足无措,笨手笨脚地拍拍弟弟的背,安抚道:“别哭,别哭,哥哥在……小烟,小烟怎么会在这里?”
李烟哭得眼泪鼻涕横流,道:“爹爹要将小烟也卖了,小烟偷偷跑出来,在城门口看到哥哥就追上来了……哥哥,哥哥,让小烟跟着哥哥好不好,小烟会很听话的,会干活的,小烟吃的不多,小烟不要被卖掉,呜呜呜……”
李落想到自己曾被爹爹卖了两次,顿时心酸不已,掏出帕子给他擦擦脸,柔声道:“烟儿不怕,哥哥给你问问……”
虽然李落万分不想将弟弟赶走,可他还是要征求裴飞的意见。而不知何时,艳鬼从马车里探出了半个身子,笑盈盈地插话道:“小落,这是你弟弟吗?”
李落点头:“他是我最小的弟弟。我走的时候他都还没出生呢……”
艳鬼挑眉:“那你怎么认得他?”
“他和我娘长得一样……”李落说,他还没说完,那边李烟就从领子里翻出了一个小锁,晃得叮叮当当的,急切地争辩:“我有这个!我有这个!姐姐说这是娘留给烟儿的!”
李落定睛细看了一下,声音打了颤:“没错,这是娘的……娘那时候说,要留个小弟弟的……”
艳鬼笑道:“有信物便好说了。你裴大哥说,你若想将人留下就留下吧。哎,这孩子,鞋子都破了,脚一定疼得紧了吧,上车来再说吧。”
李落低头一看,果然,小男孩脚上一双草鞋又小又破,半个脚跟都落在外面,被地上的沙石扎得鲜血淋漓,再看男孩身上的粗布衣裳,东一个补丁西一个补丁,全身上下几乎找不到一块完好的布料。
李落眼眶都红了,忙将孩子抱回车里。
李烟进了马车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左顾右盼地看个不停,连李落在旁边说什么都没听清。
“小烟?”
李落又叫了一声,李烟才迟滞地转过头来。
李落温柔地重复道:“我给你擦擦手脚,再上点药,会有些疼,你忍一忍好不好?”
李烟定了定神,随后用力点头大声道:“烟儿不怕疼!”
李落笑了,小心翼翼地脱掉男孩破烂的草鞋,取来湿毛巾给他擦拭头脸手脚。脸上斑驳洗去,露出黑黑的皮肤,下巴削尖,脸颊上一点肉都没有,手脚上的泥沙洗去,露出厚厚的茧子和被沙石磨得破皮的血肉。李落心疼不已,当初母亲尚未过世,自己在家也能帮着做点农活,可家里的日子依然过的十分艰难,后来自己离开了,母亲过世了,连两个妹妹都接连被卖掉,这个幼弟又将过着怎样的日子?
李落不敢去想,给孩子擦干净手脚,涂了药,这才在他身边坐下。
李烟看着弟弟瘦得只剩皮包骨的脸蛋,满心的苦涩和内疚。这些年他因爹爹的原因从来没有回去看过,虽然偶尔也想过弟妹们的生活,却总是心怀侥幸地逃避开,真见了,才发现自己真的躲得太久了,若是自己能稍稍回去看一眼……
李落眼睛一酸,差点要掉下眼泪。却是一双硬邦邦的小手摸上他的脸,稚嫩的声音软软说:“哥哥别哭。”
李落更止不住眼泪,将孩子一把抱进怀里,默默地掉下眼泪。
这一次,拭去他泪水的是另一双厚实、宽大的手掌。
“别哭。”不知何时,裴飞走到了他身边,温暖的指腹为少年擦去泪珠,平稳的声音总是能在人心浮动时给心安。“以后就会好了。”
李落忙点头,搂着弟弟直说:“嗯,以后就会好了。”
李烟看看哥哥,又仰头看向裴飞,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
李落想起自己还没个弟弟介绍过,便将孩子从怀中扶起来,柔声说:“小烟,这是裴飞裴大哥。”
李烟眨眨眼,响亮地唤了声:“裴大哥!”
裴飞微微点头,坐回他原来的位子。
艳鬼拿来水和糕点,笑道:“小落,你爹爹长得不咋样,可你们这兄弟俩长得真不错。小烟也是个美人胚子,长大了一定俊俏的很。”
艳鬼开欢馆这么多年,挑了那么多孩子,这眼力劲是没的说。他说好看,那定是好看的。
艳鬼又说:“不过我瞧你们都有些男身女相,是不是像娘啊?”
李落点头道:“是,我娘是大美人,以前村子里的人都夸她,说城里的姑娘都没她漂亮呢。我和弟弟长得像娘,但两个妹妹像爹。”
“呃!”艳鬼被噎着了:这不是长反了吗?
倒是李烟似乎看出了艳鬼的无语,吞下口中糕点,插嘴道:“还好二姐三姐长得不好,不然又要被卖到青楼了!”
艳鬼愣了下,询问地看向李落。李落神色微黯,道:“我离开后不久两个妹妹也陆续被卖了,听说是去了大户人家做奴婢。”
艳鬼本想问怎么不将人接来,但转念想到李落不姓裴,和裴飞也没有真正发生关系,在裴府主事多少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这种沾亲带故的事情还是要谨慎。
李烟忽道:“二姐和三姐有偷偷回来过,她们说她们在主家过得不错,还给过我一点碎钱,但她们都是避开爹爹的,就是怕被爹爹发现她们过的还可以又要赖上!”
艳鬼轻轻挠过李烟的尖下巴,笑道:“这么说小烟还有私房钱咯?”
李烟往李落怀里钻了钻避开艳鬼的轻佻,分辩道:“才没有呢!爹爹经常不给我饭吃,邻家的婶子也不能餐餐都接济我,有时候饿的受不了了就拿着钱偷偷出去买点馍馍吃。姐姐回来的少,给的也不多,没几次就用光了。”
艳鬼哑然,半晌,叹道:“你这爹爹真是作孽啊!”
李烟抿着唇说:“哥哥,爹爹是坏人,他说我是吃白饭的,不给我饭吃,还总是打我!他吃不上饭了,就想将我也卖掉。之前婶子还劝得住他,这次输红眼了,说什么都要将我卖掉!我要跑得远远的,饿死也不要去那种地方!”说着,他又是满眼泪光,委委屈屈地说,“还好出城的时候看到哥哥……”
李落早就红了眼眶,哽咽道:“对不起,小烟,这些年都没有回去看你……”
艳鬼插话道:“你也是运气,能碰到裴公子给你赎身,不然就你在王府做下等杂役的身份,就算想回去也回不去。可惜你这边刚过上好日子就碰到灭国,唉。”
李烟看了看艳鬼,也说:“小烟不怪哥哥,爹爹是坏人,哥哥不能回去,哥哥回去也要赖上。姐姐就说,让我赶快长大赶快跑掉,跑得远远的,永远不要见到他!”
艳鬼笑道:“哈哈,说得好!”
李落也笑了,只是带着心酸和苦涩。
李烟休息了一会儿,吃了些东西,李落便带他去如厕用的小房间里擦澡。
门关上,听里面响起了水声,艳鬼这时探身到裴飞身边,附耳轻声说:“你准备让那个李烟住进裴府?”
湿热的气息落在裴飞耳朵上,裴飞动了动耳朵,微微避开了一点。
艳鬼窃笑。他喜欢逗弄这块石头,既期待对方露出窘迫,却又安心地知道对方不会窘迫——啊,真是矛盾的心态啊。但不失为一种乐趣呢。
果然,如同以往一样,裴飞虽然有避让的动作但面上却没有丝毫波澜,完美地无视了对方的恶趣味。
“不妥吗?”裴飞淡淡地反问。
艳鬼微微眯眼,口吻慵懒:“我总觉得这事太过巧合,那么个瘦小的孩子要追上我们的马车能追得上吗?而且这孩子鬼精鬼精的,几句话说得小落都觉得自己欠了他八辈子似的,刚才我有心试探了一下,也不知道这还是无心的还是真的看穿了我意思,话题转的飞快,还一脸无辜,甩掉他爹爹的时候那个果决,我瞧着不是个善类。”
裴飞静了静,道:“李落喜欢他。”
他没有直接回答,但艳鬼何等聪明,一点就透。
“那你可要护着小落。小落心眼实在,对弟弟肯定更是疼到骨子里了,就是不知道这孩子对李落怀着什么样的心思,若是感激倒还好,若是……呵呵。”
艳鬼笑笑,意思不言而喻。
裴飞点头。
艳鬼瞥了眼持续着水声的小房间,又说:“你到云国后打算做什么营生?还种菇吗?”
“看情况。”裴飞说,转而回头来问,“有什么事吗?”
艳鬼撩起垂落的发丝,笑答道:“到云国之后我打算开家酒楼,经营上应该不成问题,但毕竟没有根基,没有点特色的话怕不好经营。如果公子打算继续种菇的话,我希望能独家收购。价格上肯定比不得直接拿去拍卖,但有我这一层遮挡,裴公子能省下很多麻烦。你觉得如何?”
裴飞考虑了一下,颔首道:“可以。”不过很快补充了一句:“但具体能否继续种植菌菇,要看当地的气候环境。”
艳鬼想了想,问:“若是无法种植菌菇,裴公子准备做什么?继续做人偶吗?”顿了一下,他正色劝道,“不过在下觉得裴公子不要继续做人偶比较好,云国不比萧国,没有皇室在背后帮衬,人偶一物太容易惹麻烦。巫蛊之祸一旦沾上就是万劫不复。倒还不如做马车。”
裴飞静静听完,想了想,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到时候再说。”
艳鬼也不介意,把菌菇收购的事情定下来,他未来的生活也就有了一半的着落,其他的不必急于一时。
55第58章
幸存的萧国贵族大多是武将或是家大业大的门阀世家,北明军抓捕他们的时候遭到了比较有力的抵抗,抓的慢了就被排在了后面。
>困囿在静园的日子里,这些人也都将未来的去路思量好了,除了少数老臣选择落叶归根,回到老家颐养天年外,绝大多数人都选择变卖在萧国的产业,迁徙至其他国家。距离萧国最近的三大国之一的云国变成了许多人的第一选择。
>大陆上国立国灭很常见,国家间人员流动频繁,且长年战争使各国的劳动力都略显匮乏,因此绝大多数国家对外来人员入境的政策比较宽松,特别是有一技之长者、青壮年以及携带财产的人员。
>云国也是如此。不过宽松的仅仅是入境定居的政策,想要真正入云国的户籍享受和本国人同样的待遇,必须要在云国定居五年以上才可以申请——当然,如果你财力雄厚或者有路子的话,户籍政策也就是个纸窗户,捅捅就破了。
>车队在第二日日暮前抵达了云国边境,复杂的手续后一行人都顺利地进入了边城。
>下人们去采买物资的时候,以裴飞和萧景言为首的各家贵族们聚在一起商议日后的行程。
>云国的货币、服饰、风俗、律法和箫国、大和国都不同,边城人员杂驳、流动大,东西兑换起来比较方便,为此他们将在边城里停留两到三天,将不适合云国的东西都换掉后再整装出发。
>裴飞将前往云京,但各大势力盘根错节的云京对这些失去了国家庇护的前异乡贵族来说并不是一个好的起点——哪怕是箫国还在,作为一个在大陆版图边缘的二等国家的贵族,到了三大帝国之一云国的国都也得夹起尾巴做人。他们宁愿选择偏僻一点、关系简单一点的小城市发展,若非如此,他们恨不能全部围在裴飞身边落地生根呢。
>因此待两天后再出发时,这些箫国贵族就将陆续脱离队伍前往自己已经选好的地方发展,而其中将会前往云京落脚的,就只有裴飞和艳鬼两拨人。
>商定了行程,众人决定在离别前开一个送别宴,时间定在明日晚上。
>对这些贵族做派的东西,裴飞无所谓有无,看这些人类似乎沉浸在离别前哀伤又期盼的气氛中,他只觉得人类真是复杂的生物。
>什么时候自己也会拥有这样复杂的感情呢?
>人造人反思了一下自己的“人”生,将难得的感慨情绪延续到小徒弟的□上。
>
>明尘是个很懂事很听话很勤奋的徒弟,他从来不需要裴飞去操心或者督促,不过,有时候的确有点太勤奋了,比如差点把自己练得爆体而亡什么的,人造人表示有这么一个过于勤奋的徒弟压力有点大。
>不过过度勤奋的徒弟也让没心没肺的人造人萌生了一点兴趣:既然徒弟这样不怕死,而且还拥有少见的坚韧心智,不如干脆借他试试一下这个世界的人类极限何在?
>于是裴飞一改之前放羊的教导方针,开始每日抽出时间对明尘进行监督,指导他采用比逆行煅体法还要凶险的倒序煅体法。
>倒序煅体法说起来很简单,将煅体术一百二十八个姿势倒序练习,也就是先从最难的第一百二十八势练起。先提高功力和境界,再回过头去巩固基础。如此一来进度自然是一飞冲天,但凶险也是无以复加。没有裴飞在旁看护明尘绝对是死翘翘的。
>正如此刻,明尘看上去是稳稳地摆出了第一百二十八势的姿态,但实际上他的神智已经不太清晰了,每一个呼吸身体都像是要炸开了一样,五脏六腑仿佛再被怪兽疯狂地践踏和撕咬,而这种疼痛更是存在于精神世界里,神智被非人的痛苦冲击得近乎崩溃,少年混沌的大脑中只记得一件事:坚持!再坚持一个呼吸!你还可以再坚持!
>只要没有真正昏迷,他就绝对不会放弃!
>绝对不可以放弃!
>明尘模糊的神智里只剩下这么一个念头。他强烈的精神波动传递到裴飞的精神世界里,裴飞表示这个徒弟很有潜力。
>——若想一步登天,那就必须要有这样的意志!
>比昨天坚持的时间更长了一个呼吸,终于完全昏迷的明尘颓然倒地,双目紧闭,七窍流血,身上的肌肤呈现出不正常的绯红,那是皮下血管崩裂的表征。
>裴飞蹲□一手搭在他的下丹田处,缓缓输入醇厚的原力和温和的生物电流,修复这具被暴虐力量撕扯得几乎碎裂的身体。片刻后,当明尘呼吸渐渐平稳,他才收回手,将人轻轻抱上床,盖好被子。
>明尘睡下了,裴飞走出房间,带上门,回头时便看到艳鬼双手抱胸依靠在廊柱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看上去很痛苦的样子,你可真舍得呀。”
>艳鬼说,调侃的话语中透着隐晦的暧昧。
>“这是他的意愿。”裴飞淡淡道。
>“哦,那么小落呢,他也很希望尽快学会武功哦。”
>“……会很痛。”
>艳鬼捕捉到那极微小的停顿,微微偏头,莹润的黑瞳中闪过狡黠和狡黠,就像是看透了猎人伎俩的狐狸。他眨眨眼,轻轻笑起来,面如银月,美若春花,连眼角细细的褶子都别有风情。不经意间外溢的魅惑力量虽无法触动人造人,却也引得对方侧目。
>这的确是个好看的人,精神上的魅惑从来不拘泥于性别或年龄。
>对人类来说,这应该是个极好的伴侣,媚人的外貌,不俗的心智,还有全心全意的爱情。虽然性别上会带来一些非议,不过这只狐狸甘于隐身幕后、做小伏低的心态应该也能很好的平衡这个问题,毕竟这是个男风盛行的社会,对贵族来说豢养娈童、男妾连饭后谈资都算不上。
>想及此,裴飞忽问:“为什么不和景言一起?”
>“咦?”艳鬼挑起眉梢,惊讶于裴飞会提这个问题。
>“你们相爱不是吗?”
>“相爱啊……”艳鬼笑了笑,“不是所有相爱的人都能在一起的,我和他……不适合在一起——起码现在不适合。”
>裴飞想了想,不置可否,但不追问。
>艳鬼反倒是有些意外:“不问原因吗?”
>“我觉得你不想说。假的原因我没有必要知道。”裴飞说。
>艳鬼挑眉,“裴公子觉得我会用什么当借口呢?”
>“出身。”
>裴飞毫不犹豫地说。
>艳鬼愣住。
>裴飞瞥了他一眼,不带感情地剖析:“之前你不和他接触,是因为你身份不好,你和他走得太近会影响他的声誉。虽然现在依然存在出身问题,但我觉得这并不是真正的原因。以你的心智,这个问题并非不能解决。你有其他顾忌,而且是无法解决的。”
>艳鬼怔了怔,但随即笑开。
>“是啊,有其他无法解决的顾忌呢。”
>艳鬼叹息,仰望着天上明月,月光让他微微眯起的眼睛,眼底酸酸的,像是被明月的月光刺伤了。
>近乎月圆,然而却无法带来团圆。
>这是一个等级观念非常强烈的社会,出身,可以决定很多事,但并非无法逾越。
>真正无法逾越的,是时间。
>“十年了……”
>艳鬼望着明月呢喃轻语,他发觉自己没有很难过,只是淡淡的无奈。也许时间阻隔了他们,却已经将那些高不可攀的奢望都磨平冲淡了。
>
>“裴公子,以后就要请您多多照顾了哦。”
>“不敢当,也谢谢你对小落的提点。”
56番外 附庸
庞大的车队在土路上悠悠前行,再有两三天他们就能抵达云国边境。眼看这就要迎来新的生活,这些背井离乡的人们有些雀跃,有的希冀,有的渴望重新开始大展拳脚,但更多的还是对未知未来的忧虑。
>这附近已经没有官道,只有人们自己用脚踩、用车碾出来的土路,路况差得无以复加。除了裴飞的“蒸汽坦克马车”依旧平稳舒适,其他的双轮马车都被坑坑洼洼的地面颠簸得如同一只只青蛙,哐当哐当地弹跳着,晃得车厢里的人恶心难忍。那些本是坐在马车里的老弱病残纷纷下车,或步行,或骑马,虽然累点,却也好过坐车。
>那辆让人羡慕嫉妒恨的马车里,艳鬼斜倚在卧房的矮塌上翻看着账簿,裴飞将这些日子来自己所写的东西装订成册,李落开始教导弟弟读书识字,弟弟自行练习的间隙里他便看自己的书,再不时起身为马车里的人斟上新鲜茶水。
>
>“大公子,其他人问能不能停下休息一会儿,这路颠簸得厉害,体弱的都有些受不住了。”
>何进在外请示,因这队伍中人都是裴飞所救,自然而然的,他就成了这支队伍的首脑。
>裴飞并不在意这种小事,从善如流:“那就休息一下吧。”
>车队缓缓停了下来,不少人都是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放眼看去,除了那些青壮年,其他人都是一脸菜色,还有不少躲到树林里干呕不止。
>艳鬼趴在窗框上探出头来,绢扇轻摇,埋怨道:“这大和国怎么也不把路修修,萧国就算是通往南明古域的路都没这么破的。”
>“通往南明古域的官道还是北明时期修的,为了是能够及时得知南明古域进犯的消息,而且也就一条而已。”
>说话的是萧景言。
>他笑着站在车外,本就是俊朗不凡的面容在明晃晃的春光下更是如金塑般明朗生辉,清澄的目光中满满的都是艳鬼妩媚的面容,像是要将这个人都装进自己的世界里。艳鬼被他这样看着,在裴飞面前比城墙还厚的脸皮也微微有些发红,不自然移开目光,露出少年人一般的羞涩。
>萧景言走得更近些,说:“你倒好,霸占着马车,其他人可没你这么舒服。”
>话听着是责备,可语气却温柔得像糖水一样腻人。
>艳鬼红着脸,讪讪道:“我可没有霸占,不过是……借个地儿休息休息……”
>萧景言笑笑,余光瞄见裴飞自马车中走出,便对他招呼:“裴先生。”
>裴飞颔首致意。
>不知何时下车来的明尘上前抱拳施礼:“师傅。”
>裴飞驻足,投去询问的目光。
>明尘道:“有几人希望能够追随先生左右,让徒儿引荐。”
>说着,他微微侧身让开,这时大家才注意到他身后还跟着三个人。
>那三人连忙执礼,异口同声地道:“见过裴先生。”
>裴飞看向他们。三个人看上去都很年轻,二十多岁的模样,两个身着武者劲装,一个穿着文士常见的袍子。这些人都是在那场屠杀中救下来的萧国贵族,裴飞想了下,发现自己连对方名字都不知道。
>那年轻的文士像是看出了裴飞的疑惑,上前半步解释道:“在下叶松墨。”另外二人也分别上前抱拳自我介绍:“在下梁天宝。”“在下孟森。”分别报了名字,文士道:“我皆是孤身上路,了无牵挂,希望日后能跟随先生左右,为先生效力,以报答先生救命之恩。”
>其他二人点头附和。
>明尘在旁解释:“他们三个人在云国无亲无故也无基业,云国不允许非本国人入仕参军,所以他们想投奔师傅。”
>裴飞的视线在三人面上缓缓扫过,沉静的眸光让三个人一阵忐忑。
>静默对三个人来说显得那样漫长,但对裴飞而言,他不过是用精神力探知了一下几个人的真心而已。
>“你们会什么?”
>裴飞问。人造人可不是慈善家。
>梁孟二人脸色亮了起来,充满了跃跃欲试的兴奋。叶松墨微笑道:“萧国灭国前,我是将军府的幕僚,可为先生打理俗务,他们原是箫国禁军的队长,上阵打仗、守家护院都是可以的。”
>其他二人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身材最强壮的梁天宝一卷袖子露出粗壮的手臂,鼓起结实的肌肉,拍得啪啪作响,一副急于推销的口吻说:“我力气很大的!”
>孟森也不甘示弱地抢着说:“我很能打架的!以前我一个人打十个都没问题!”
>叶松墨的眼角似乎抽搐了一下。
>明尘低头轻咳了一声。
>真不想说自己认识这两个二货啊……两个人心里冒出了同样的声音。而对叶松墨而言,他更担心这两个傻帽的傻动作会破坏裴飞对自己等人的印象。
>好在裴飞内心强大、感情淡薄,见了如此蠢样儿也没什么触动,只是评估了一下自己的需求,确定自己或许真的需要一个老于世故、精于计算又有见识的人协助李落处理内务,也需要几个侍卫保护内院——免得自己一走家里就只剩下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病残——于是在对两个武将做了初步的战斗力扫描确认对方具有一定杀伤力后,就点头答应了。
>“那你们就留下吧。”裴飞发话,随后对李落和明尘说,“小落,你和何进商量一下如何安排他们。”
>“恩?好的!”
>李落应下。
>裴飞想了一下,又对叶松墨说:“你和明尘、小落、何进他们一起定一个章法,关于府中下人的管理和待遇。”
>叶松墨心知这是裴飞对自己的一个考验,微微一笑,沉稳地应了下来。
>敲定此事,再上路时他们三人就凑到了裴飞的队伍里。叶松墨去和坐在另一辆马车车头上的何进聊天,一方面联络一下感情,一方面打听一下裴府的事情,免得不小心犯了忌讳。梁孟二人有些无聊地跟在一边听着。
>“大公子和小公子都很和善,裴府也没什么特别规矩,虽然大公子说要定格章法,但他治下宽松仁厚,考怒觉得也就是约束大家不要做什么乌七八糟的事情就行了,并不是要多么严苛。”
>何进捋着胡子说。
>梁孟二人互看一眼,都看出彼此的不相信:裴飞那面冷言寡的样子实在不像是个好相处的。梁天宝铜铃大眼咕噜噜转转,凑上前去低声道:“主子看上去……挺严肃的?”
>何进笑着摇摇头,说:“大公子只是不太笑而已,其实真的是心善的好人。本来老奴这等身份的也坐不上车。但贱内身体孱弱,孩子尚且年幼,不耐长途跋涉,他特地添了辆车给老奴使,你们想想,去哪里再找这么好的主家啊。而且你看裴府的仆役都有车坐,那些车可不是买来的,斐都破城之后大量贵族出城,根本买不到像样的车子,那些都是大公子自己动手拼出来的,牛马也都是花大价钱买来的。”
>梁孟二人不由得动容,也是认可了。
>乱世里车不好找,牛马更是精贵。裴飞愿意在这种时候给下人如此待遇,着实难得。
>由此说着,二人对未来在裴府的生活也放心多了。本来吧,他们已经是禁军里的小头目了,自由自在惯了,现在是自降身份给别人做侍卫,虽然是敬佩裴飞的神勇,但也真的是怕对方过于苛刻,日子落差太大,那就痛苦了。
>又聊了几句,叶松墨和何进就将话题转到了那管理后院的章法上。梁孟二人是粗人,这种家长里短的事情越听越是无聊,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忽见明尘下车来骑马,交换了个眼色,立刻靠了过去。
>“嘿,明尘兄弟,怎么下来了?”
>此前在静园的时候梁孟二人就和明尘有过几面之缘,此刻更是不生分,梁天宝很是自来熟地打招呼。
>明尘随意答道:“坐太久身子僵了,出来活动一下。”
>“也是,坐久了也不舒服。”孟森道,“这风吹得很舒服,出来透透气最舒服了!”
>明尘没接话,只是微微颔首。
>孟森眼珠子转转,踢了脚马肚子靠上去,问:“明尘兄弟,你叫主子‘师傅’,是跟着他学习医术吗?还是……武功?”
>二人想委婉地打听一下主家的实力,却不知这话题正戳到了明尘的心酸处。
>每每说起习武之事,明尘就想起了当初还在卿尊阁时,裴飞慢悠悠地说“做人偶”这句话的淡定表情。
>人偶学徒?说出去都没人信!
>明尘曾也不信,以为裴飞有什么其他心思,但对象是裴飞的话,他也认了。然而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和观察,明尘却是百分之一百二十地确定了一件事:自己的价值就只在于制·作·人·偶!
>想自己当年在北明时也是被人称作根骨极佳的小天才……唉,不堪回首啊。
>明尘不以觉察地晃过眼神,压下心头那口血,淡定答道:“学武。”
>梁孟二人听得两眼放光,梁天宝兴奋得摩拳擦掌,问:“听说主子曾经拉开皇家重达几百斤的破甲神弓,一箭射伤了千步之外的路盛年是不是?是不是真的?主子真的这么厉害?”
>明尘不屑地冷哼一声,下巴微昂,傲慢道:“当然是真的!”
>“哦哦哦!说说,再说说嘛!”
>二人激动地追问。
>“其实也没什么,那日师傅他上了城墙……那路盛年站在中军之中,距离城头足有千步远,师傅他……”
>明尘将当日事情说来,他说的很平淡,像是平铺直叙,可本就是个难以想象的事情,哪怕他将口吻压下了,却依然听的人心潮澎湃。梁孟二人两眼放光,直呼不可能。
>车里的艳鬼听到了动静探出头来,笑盈盈地看了一会,调侃他们莫要非议主家。梁孟二人这才意识到正主儿就在旁边的马车里呢,顿时窘迫得满脸通红,手足无措。
>坏心眼的前老鸨窃笑着,感受到一道目光注视着自己便抬头看去,却不想正正落进了萧景言那和煦的眉目中。目光交汇的那一刹那,皮厚的老鸨红了脸,嗔怪一眼,缩了回去。
>萧景言微笑,过了很久才慢慢收回目光。
>坐在另一辆马车车头的何进笑眯眯地捋着胡须,他的小儿子趴在车窗上拉着叶松墨叽叽喳喳地说话,对孩子来说在,这个会笑着说故事的叔叔无疑是最好的。
>美满而安宁的氛围环绕在这辆体积庞大的马车边,前后的人不时看来,目光里满是羡慕。
>大约也只有跟在那个人身边才能尽情享受这种和谐。不少箫国的贵族都冒出这个念头。
57番外 离别前夜
艳鬼与裴飞作别,慢悠悠地走向自己的房间,当他拐弯过去时,他忽然停住了脚步。
走廊那边,熟悉的俊朗面容莹润如玉。
艳鬼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他很现实,很阴险,在风尘地里打滚了太久,从身子到心灵都脏的可以,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好,他可以不眨眼地牺牲别人。他就是这样的不折手段、阴暗无情,但有时,他也会悠悠地感叹一句:如果这世间有“如果”。
如果自己身在富贵人家;
如果自己没有沦落风尘;
如果自己晚生十年;
如果,没有碰到他……
人世间最美好的梦都在这“如果”二字中,然而,也就只有梦。
人生没有如果,偶尔的多愁善感过后,艳鬼会对自己笑:能得他另眼看待,已是上天给自己的最大仁慈。
艳鬼缓缓走上前,妩媚的眉眼弯起,微微一笑,正如那月光下的清潭水,波光粼粼。
“王爷。”
艳鬼欲施礼,但被对方扶住。比自己强壮得多的手臂微微收紧,让他贴上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艳鬼,不要再叫我‘王爷’了。”
男人的黑瞳凝望着艳鬼,艳鬼不敢看,他怕自己看了会后悔。
艳鬼低头,轻声道:“景……言,我们进屋里说吧。”
二人进到屋中,艳鬼关了门,尚未回头,就被人从后抱住。耳鬓厮磨的亲密让艳鬼愣住,像未尝人事的处子一样脸红心跳,他们认识很久,神交很久,暧昧很久,却从未如此贴近过。
“……景……言……”
男人湿热的鼻息让艳鬼一阵恍惚,敏感的身子有些发软,说出来的话也沾染了暧昧的呢喃。
萧景言用脸颊轻轻摩挲,温柔地唤他:“艳鬼,艳鬼……”
于是艳鬼渐渐清醒过来,是的,自己是艳鬼,曾经以容貌以歌舞以身段闻名的艳鬼。他只是个小倌,以前是,现在也是,未来,也不过是换了张皮。
艳鬼不再感到迷蒙,不再绵软无力,他清醒地享受这一刻的亲昵,依靠在男人怀中,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如果再早十年,他会沉醉的,而现在,已经没有资格了。
萧景言察觉了他的变化,微微收紧了手臂,静了静,低语:“最迟后天,我就要离开了。”
艳鬼没有说话,轻轻闭上了眼,像是在享受亲密的依偎。
然而他的沉默却让萧景言眸光微黯。
彼此都是聪明人,这么多年,一个蹙眉,一个眨眼,都是心意相通。
萧景言含住艳鬼玉润的耳垂吮咬,怀中人轻轻一颤,立刻软了下去。
“你……嗯……”
艳鬼想说什么,却被摸进他衣襟里的手打断,呻mgc吟从红唇中泄露,清亮的嗓音浸染了情mgc欲就有了动人肺腑的魔力,勾得萧景言眼中精光闪动,原本只是想要小小诱惑一下他让他心软,现在却忍不住想要掠夺更多。
萧景言索性将怀中人扳过来,一口咬住那渴望已久的红唇,灵蛇钻探,压抑已久的*在这一刻被撕裂了束缚,一下子迸发出来,充满了野蛮的侵略性。
艳鬼不由得退了半步,但紧接着就被男人牢牢地压在门板上。火热的吻,蠢动的心,被压制的快感,手脚软得用不出力气,高翘的玉mgc茎在青衫下顶出小山,怯生生地抵在男人的大腿间,隔着衣物触碰到那同样昂扬坚mgc挺的热物,不安分地颤动着。
小小的房间里瞬间充满了*的味道。
萧景言深邃的瞳凝视着艳鬼,咬着他的唇,低声呢喃:“艳鬼,跟我走。”
艳鬼眸光摇荡,他动摇了,他几乎想要点头答应,他们从未这样亲近过,总是那样恰如其分地保持着距离,他以为这样就已经可以让自己满足,然而当双唇相触的那一刻他才知道,不够,远远不够,他渴望更多,他渴望被眼前这个人拥抱,渴望被他掠夺,渴望被他贯穿、侵占、填满!他想跟他在一起,不但要站在可以看得到他的地方,更想牵住他的手,一辈子,不离不弃。
可是……
正如那偶尔的多愁善感,他们之间,更多的只是“如果”。
艳鬼咬着牙将眷恋的怀抱推开一点,逼迫自己理智地摇头:“不可以,我的身份不适合……”
萧景言捏住他的手臂,低吼:“我不在乎!我——”
“可是我在乎!”艳鬼打断他的话,抬头对视,目光坚定,“景言,如果你卑鄙、阴险、龌龊、恶名远播,我会毫不犹豫跟你走,可是你洁身自好、朝野相颂,我怎么能用这个肮脏身子污了你的名声!”
“你一点也不脏!”
“谢谢你,景言。”艳鬼真挚地说,“可是,”玉手抚摸过男人的面颊,温热的触感令他眷恋,“你要复国,救要保持你高洁的名声,你不得不在意别人的眼光,而你需要的,就是我在乎的。”
“我不想复国!”萧景言一拳捶在门板上,逼近了低诉,“艳鬼,我已经忍了十年了!这十年里,我要不断地告诉自己,我是男人,我是皇子,我要担起责任。当初贤德皇后和萧景程一再打压,母后为我忍辱负重,为我委曲求全,她牺牲太多,我不能辜负她。后来父皇器重,臣子追随,朝野赋予众望,我不能背叛他们。我忍着,十年来,对着一个我不爱的人用尽温柔,却无法光明正大和我爱的人见上一面!可是现在萧国已经不在了,我不再是皇子,不再是未来的皇帝,所谓的妻子也在大难临头时明哲保身地走了,没有人再将目光投在我身上,我现在孤家寡人一个,不想再忍了!艳鬼,我不要什么高洁名声,我现在只想和你在一起!从你将我从牢中就出来那一刻我就这么决定了!你明白吗?那些权势我不在乎!”
“嘘——”艳鬼轻柔地按住他的唇,“不要轻易说不在乎。”
“我——”
“景言,听我说。”艳鬼轻抚他的面颊,柔声道,“人都会有冲动的时候,人都会被自己的感情缩蒙蔽,不要在这个时候做决定。”
“景言,不要轻易说不在乎。有些东西,可以放一放,有些东西,却等不起。我会一直在原地等你,一年,两年,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你一回头,就能看到我。不论多少年后再来找我,我依然是你的艳鬼。然而复国的路却不会在原地等你,现在不去尝试,过了现在,明年、后年、大后年,这条路就会被荆棘掩盖,再也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景言,你只要记得,不论多少年,我都是爱慕景言的艳鬼,是被那个小王爷从太子花宴里抱回来的艳鬼。”
萧景言沉默了,他想说什么,但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艳鬼看着他,半晌,忽然嫣然一笑,眉眼上调,玉臂勾上萧景言的脖颈,吐气若兰:“不过,在你离开前,可要给我点定金哦。”
那眼睛,是勾魂的锁链。
那红唇,是燃烧的欲mgc火。
然而萧景言却抿着唇,露出抗拒之色。
艳鬼笑了笑,贝齿咬上男人的粉唇,双手摸进男人的衣摆,握住了那已经昂扬的*。
萧景言静了静,终归还是一声轻叹,像是责备地低语:“你知道我受不了这样的诱惑……”
所有人都觉得萧景言是个品行高洁的人,不好色,更不好男色。却没人知道,他心里最渴望的却是那个曾经艳冠萧国的欢馆老鸨。
像是要将压抑十年的*一次性释放出来,又像是要惩罚情人的“不听话”,萧景言狠狠地撞进艳鬼的身体里,顶入最深处,一次又一次凶狠地掠夺。几番*,艳鬼在萧景言怀里大口地喘着气,一身如玉肌肤上满是情mgc欲的痕迹,臀间流淌着乳白色的浊液,但他此刻一点动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去清理。
萧景言抚摸着怀中人的身躯,触手是光洁细腻的肌肤,比不上少年紧绷,但柔软湿润的触感更具情mgc色风韵。
“艳鬼,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休息片刻,萧景言再次提及此事,只是这时的口吻已平和许多。
艳鬼轻吻男人的胸膛,微笑道:“不考虑了。我会和以前一样,站在你触手可及的地方,你一回头,就能看到我。这样很好。”
萧景言叹气,不再勉强。
艳鬼静了片刻,忽然笑道:“送你个东西做补偿?”
他慢慢翻下床,迟缓的动作看得萧景言轻笑。艳鬼回头嗔了一眼,眼角的风情让男人又是*蠢动。不过这时艳鬼却走开了,从放置行李的衣柜里翻找出一个木盒子。
方方正正的黑色盒子上朱字刻了一个大大的“偶”字,萧景言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这是什么。
“人偶?”
“嗯,本来想留着做个念想,没想到……真有送出的一天。”艳鬼盈盈一笑,重新躺回男人怀中,打开盒盖,露出精巧的人偶,道,“让他代替我陪你好不好?”
萧景言怔了怔,忽而低头亲了一口,暧昧笑道:“它能代替你?”
艳鬼面红地嗔他,却小心地将人偶放到一边,迎上了男人的索求。
58第61章
离别宴上,裴飞理所当然地坐在了首位,不断有人来敬酒感谢他的救命之恩。裴飞来者不拒,通通喝下。在他看来不过是应该遵守的人类礼节,却不知他这般豪爽喝法引起了诸人的注意。被救下的人里不少都是武将,看裴飞如此爽快,顿时乐了,找着借口上前敬酒,到后面索性连借口都不找了,酒坛子往桌上一丢,一个字:“喝!”
结果这一场离别宴,除了裴飞和那几个不沾酒的,其他人全醉倒在了地上。
最后是裴飞一手拎一个将他们逐一送回房间。
萧景言也有些醉了,像是不胜酒力,埋首于艳鬼的颈窝里,带着酒意的湿热气息喷洒在情人的脖子上,低低地唤着:“艳鬼……”
艳鬼垂着眼帘,脸上带着酒后的酡红,微微歪头,与萧景言靠在了一起。
大家都醉了,就不会有人看到了。那么,稍稍放纵一下也是可以的,对吗。
第二日,迟起的萧国贵族们零零落落地开始收拾行李,陆续向裴飞道别,至午时,还滞留在客栈的人已经不多。午膳后,萧景言也来辞行。
“艳鬼大哥,你和王爷他……就这样分开吗?”
二楼大堂临窗的位子上,李落看着萧景言向裴飞告辞的身影,满是惋惜。
艳鬼同样看着窗外,门口的人像是察觉了什么,抬头看来。彼此的目光在空中轻轻碰了一下,萧景言目光深深,艳鬼则是笑了笑。
几乎只是这么轻轻的一个触碰,艳鬼就收回了目光,端茶浅抿,轻声回答了李落的那个问题:“小落,他是要做大事的人,我的身份不适合在他身边。”
李落皱着脸蛋,想安慰却无从安慰。
萧景言说完该说的,最后一眼深深回望,但艳鬼敛眉垂目,始终没有与之交汇。萧景言皱了皱眉头,驻足片刻,却只能在仆人的恭请下踏上离别的马车。
车轮缓缓滚动,带起一片朦胧的灰色,碾过清晨的泥土,驶向了道路的远方。
这时艳鬼才抬眼看去,他看得很认真,像是怕忘记了。过了很久,马车完全消失在视线外,艳鬼忽而轻笑,说:“其实这样也好,即使现在他留下,我们也不可能在一起。”
他笑得明艳,晨光下惹起一片惊艳的目光,然而李落却觉得心酸。
“为什么呢,明明你们对彼此都……王爷是个好人不是吗?他一定会对你很好的……”
“傻孩子。”艳鬼揉揉李落的脑袋,笑叹,“景言啊……他的确是个好人。若是跟在他身边,他定不会负我。可我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了啊,最多再过五年吧,衰老就再也掩盖不住了,而他,还是如狼似虎的壮年。我怎么敢让他看着我一天天变老变丑呢。”
没有浓妆遮掩的面容上,浅浅的皱纹细细地皱在眼角,柔和了他媚色。李落失神地看着,想起自己刚进卿尊阁时,这人是那样年轻、耀眼,他身着红衣远远走来的样子像带火的凤凰一样,令人无法直视。而如今的他,素面朝天,青衫皂鞋,少了几分夺目,多了几分亲切。繁华落尽,洗尽铅华,按说是好事,可李落却没由来的感到一阵酸楚。
在李落心里,艳鬼应该是光彩夺目的。
片刻后,艳鬼回过脸来微微一笑,“小落,我只是这个世界里最卑微的一个存在,除了一副容易凋零的好皮囊,就再无其他依仗的资本。在最美好的时候分开,他才会一直记得我的好。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他会都记得他错过了一个人,那个人有着最艳丽的容貌,最美妙的声音,最聪明的头脑和装满了他的眼睛,这个人不会老,不会丑,也不会糊涂,只会永远停留在最美好的年华里,等待他的回头,直到等不下去。”
李落怔怔听着,心里酸酸,眼睛涩涩的,眼底就浮起了水光。
艳鬼沉浸在某种思绪中,待回了神,却是伸手揩了一把李落的小脸,轻骂道:“小傻瓜,大哥我都不难过,你难过什么。”
“可是……”
“傻孩子,没什么可是的。大哥我还不知道怎样最好吗?”艳鬼笑了笑,“你不了解他。他是个仁厚的人,却也是个有野心的人。若没有野心,旁人怎么说,他也不会走那条路的。现在放他去追求自己的野心,日后再想与我厮守时才是真正看尽千帆、甘过平淡。反之则不然。现在将他留下,过几年他想要再去实现自己的野心就已经没有机会了,他会遗憾,会生怨,怨我今日为何绊住了他的脚步。小落,你要记得,日后你若想要为一个人好,就要懂他真正想要的,抓住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最真实的心愿。无怨无悔的两个人才能走得远,知道吗?”
李落懵懂地点头。
艳鬼不再说,端了茶浅浅抿着,垂下的眼帘里,是不同于刚才那番洒脱的自嘲。
有些事情,说到底其实都是无可奈何。
同行的萧国贵族各奔东西后,剩下的就都是跟着裴飞去云京的:李落、李烟、明尘、何进一家、静园的下人以及下人的家眷,三个自愿跟随裴飞的人,还有艳鬼与几个小倌。听上去很多,实际上扣掉艳鬼那些人,剩下还不到二十个,因为静园的下人并没有全部跟上。
离开前裴飞召集了静园所有的仆役,让他们选择跟自己走还是留在斐都自谋出路,若是跟自己走,三代以内近亲愿意一起走的都可以走,到了新地方可以在裴府做个签活契的下人,若是自谋出路,裴飞则将卖身契还给他们,并且给他们一笔钱。
两个选择都很优厚,不过大多数人还是选择了留在斐都。倒不是他们不想跟着裴飞,而是他们的家人大多都在斐都定居,故土难离,便不好走。
最后跟着走的仆人只有六个,算上他们的家人也才十来个。
至于那三个自愿跟随裴飞的人,他们本是箫国人,一个是将军幕僚,叫叶松墨,另外两个是禁军里的小队长,分别叫梁天宝和孟森。按说屠杀的风波应该牵扯不到他们,然而却阴错阳差地被抓了去。清雪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百,像他们这样的倒霉蛋并不少,不过幸运的是,他们逃过了一劫。来的路上三个人向裴飞毛遂自荐,裴飞考虑到自己的确需要这样的人手,便收下了他们。叶松墨做了老本行——幕僚,梁孟二人则成了侍卫。
一行人聚在大堂里闲聊着,只等去收拾行李的何进、叶松墨等人回来通知,就可以出发上路了。
但没多久,何进却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那个总是笑笑的文士叶松墨也快步跟在后面,二人面上有些说不出的激动。
“大公子!那些大人们,他们、他们——”
何进喘着气,一下子话都说不全了,面上的神情说是惊慌却也不像,反而带着几分喜气。
李落轻轻柔柔地出声安抚道:“何叔,是出什么事了吗?不急,慢慢说。”
何进深深地喘了两口才勉强压抑住心中激昂的情绪,眉飞色舞地说:“那些离开的大人们不声不响地留下了好多马车,里面都是金银珠宝!还分别留了信笺,说是给大人救命之恩的谢礼!”
说着,他递上几张信纸。信纸没有刻意封口,大大方方地写着留下财物的目的以及落款。裴飞瞥了眼,让李落收起。
李落稍微看了看,惊讶道:“他们之前好像没提过?”
何进连连点头:“是啊,提都没提!”
“那怎么……”
“大概是怕大公子拒绝吧。”接话的是叶松墨,他不像何进那样激动,声调平稳,但发亮的眼睛却显露出他心中并非那么平静:“之前住在静园的时候,他们商量过要答谢大公子的救命之恩,不过当时大公子都拒绝了,他们也没了下文。这次大约是怕大公子还是拒绝,所以干脆先斩后奏吧。”
何进插画道:“他们留下的东西足有四五十个大箱子,都是装得满满的!老奴估摸着可能有他们这次带来的一半之多!”他看向从头到尾未发话的裴飞,“大公子,您看这……怎么办?是收下吗?”
裴飞问:“那些人还追得上吗?”
何进摇头:“追不上了,最迟走的也走了小半个时辰了,关键是不知他们会往哪儿去,追都没法追。”
那些萧国贵族虽然都有跟裴飞说了去向,但也真的只是去向而已去,真正落脚的地方并不确定。就像是裴飞说是要去云京城郊落脚,但城郊那么广阔,大小村镇无数,具体要在哪里落脚也是要到了地方好好看看才能决定的。没有具体的位置,找人犹如大海捞针。
裴飞想了想,说:“既然他们留下了,我们就收下吧。你整理一下,方便我们上路。”
何进大喜:“好的!大公子!老奴这就去!”
就这么突然的无声无息的,裴飞的财产突然膨胀了十倍不止。几乎所有被救下的萧国贵族包括萧景言都留下了将近一半的财产——估计是他们私下商量好的。数目非常可观,足够裴飞等人舒舒服服地过上一辈子。
为了收拾这些突如其来的财物,一行人不得不在边城里又多停留了两天。
将所有金银都换成了银票,剩下的珠宝珍奇却也还要装上三十来车。在叶松墨的建议下,裴飞没有仓促变卖这些珍宝,而是花钱请了云国十几个镖师,分批护送出城,再在城外汇合。
队伍的规模缩小了,那辆蒸汽坦克车也就更加惹眼,出城的路上引得无数瞩目。
来时他们是人多势众,守城的士兵虽然有心阻扰却也不敢犯众怒。然而出城时他们就只剩下十几个人了,云国的士兵对这些因为国破家亡而不得不背井离乡的外国人可就没有那么客气了。
“都下来!都下来!不要磨磨蹭蹭的!全部下来检查!”
守城的士兵里一个看上去像是小头目的人大声吆喝,挥挥手,便有七八个士兵跟上来,虎视眈眈地看着那辆大马车,眼中闪动的目光说是防备,倒不如说是贪婪。
59第62章
叶松墨作为裴飞的幕僚,这时候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和何进交换了一个颜色,上前交涉。
他带着亲和的微笑,上前对那士兵微微一礼,道:“这位大人,车上多是老弱妇孺,上下多有不便,不知大人可否行个方便?”
拢在袖子里的手转了转,一个钱袋便入了小头目的手。
那小头目暗地里掂了掂,眼中闪过惊喜。本以为这事应该就成了,却没想到这小头目眼珠子一转,骤然绷紧了脸,大声道:“不行!没规矩还怎么做事了!都下来!还有所有箱子都要检查!”
叶松墨笑容不改,眸光却是沉了沉。
他们带着十口箱子,其中超过一半装的都是那些萧国人送来的珍宝,这些箱子是绝对不能打开的,且不说这些人会不会见财起意,单一个“税”字他们就受不了。
各国皆有关税,其中以云国为最。价值低的粗物十抽一至十抽二,而价值高的细物则在十抽三至十抽五之间。一般来说一定数量内的自用品是不抽税的,眼下裴飞二十几个人才带了十口箱子,倒也不算扎眼,但眼下若是让人开箱检查,只怕是逃不出抽税。按行商的方式来抽税那将是一笔大数目,虽然交得起,却也是很大一笔损失。若是污蔑他们偷漏税,那甚至会有牢狱之灾!
那些箱子是绝对不能开的!
这些说来话长,面上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叶松墨打定主意,又是递上了一锭银子,微笑着问:“这位大人,您看我们这么多人堵在这里也不好,若是全部都检查太过浪费时间,您给个指点,看看有什么办法能简单些?”
那小头目想了想,略略压低了声音说:“我等也是听着上面的规矩办事——半点都通融不得!”他说到后面又扬起了声调,在不知情者听来倒像是义正词严地反驳。
叶松墨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是有人在暗中为难!
这可就难办了,他们初来乍到,什么关系都没有,不需要什么大人物,只要云国的一条地头蛇就能压死他们。裴飞就算武功高强,也不能公然抗法。
叶松墨与士兵间的对话车上的人也都听得清清楚楚。
李落有些紧张,但为了安抚更加不安的弟弟,他只能强作镇定,只是在看向裴飞的目光中泄露出忐忑。裴飞倒是镇定,他素来不在意这些身外物,艳鬼则是眉头紧拧。
“不知道是谁想要为难我们!”
艳鬼轻咬下唇。
又是几句话的功夫,对方却已经叫来人手准备强行开箱。第一个箱子的绳索被士兵扯掉,箱子翻开,露出的是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这是裴飞等人的日常用品,虽然都是好料子,但也算不上什么值钱的东西。
艳鬼莫名地松了口气。
那小头目皱了皱眉头,使了个眼色,一个士兵上前粗暴地将箱子里的东西通通翻出来,直放了个底朝天才肯罢手。
“你们——你们怎么能这样!住手!快住手!”
何进焦急地大叫,快步上前要接住掉落的衣物。许是太匆忙了,他的肩膀撞在检查的士兵身上。士兵立刻被点炸了起来,一把大力将何进搡倒在地,怒骂道:“你干什么!滚开!”
那小头目立刻大叫:“你们居然敢袭击城门守卫,想要造反了是不是!来人啊!将他们全部抓起来!”
不过是转瞬之间的事,形势急转直下!两个士兵率先将何进抓住,他们去抓其他人的时候车内的裴飞站了起来,但艳鬼却将他拉住:“等等,先不要冲动!”
裴飞看着他,本就沉静的目光更是森冷锐利。
艳鬼知道他误会了,忙解释道:“现在敌暗我明,不如暂时示弱,看看究竟是谁要给我们下绊子,再寻方法解决比较好。”
“那就看他们被抓去?”裴飞瞥了眼外面已经有些乱了的队伍。
“只是暂时的……”
裴飞沉默了一下,外面的士兵已经开始扣押箱子,同时派人将马车上的人都驱赶下来。
马车里多是老弱妇孺,都是静园的仆役和他们的家人,穿的只是一般的粗布衣裳。那些士兵一看这些人面目粗糙、手脚粗大、衣饰朴素,便知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毫不掩饰粗暴行径,大声驱赶,看到动作慢的便是强行将人拉扯下来。
一名老妇腿脚不灵便,被士兵强行拉下拉扯跌倒在地,痛得爬不起来。他儿子连忙上前将人护住,急切叫道:“娘?!”那老妇颤声道:“没什么,只是……只是……”她想站起来,然而一动就是钻心的痛,白袜下的脚踝高高肿起,显然是扭了
旁边的士兵却浑然不顾老妇的伤势,喝道:“快起来!不要磨磨蹭蹭的!”说着,他手中棍棒毫不留情地打向那名年轻仆役。
仆役惊恐地闭上眼,俯身护住身下老母。但想象中的疼痛并未发生,却是一个沉沉的声音在头上响起:“住手。”
“大公子!”
仆役惊喜地回头,果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如高山一般挡在自己与士兵之间。
裴飞单手握住了士兵手中的长棍,冰冷的目光注视着对方,无形中蔓延开的冰冷杀气令士兵不足由自主地松手、后退。
艳鬼惊慌地跟下了马车,轻轻拽了拽裴飞的衣袖,低声提醒:“裴公子,不要冲动!”
裴飞看了他一眼,没人能从这张冷峻而平静的面容上看出什么,这让人更加畏惧。
艳鬼同样感到进退两难,他更希望用圆滑世故的手段去处理这种冲突,毕竟他们还要在云国生存,一开始得罪了朝廷的人是极为不智的。但眼前这个霸道而护短的男人似乎打算采用更加简单粗暴的方式……
若真的将这些人都……
艳鬼的目光掠过那些面带愤怒却迫于男人威势而一时有些发怔的守卫,焦思苦虑,盼能找出一个法子来解决这个局面。
小头目第一个回过神,他惊惧而愤怒地瞪着裴飞,咆哮道:“你这是要造反!”
裴飞看看他,居然朝他走去,肃冷的面容和凛然的杀气让小头目不由得退后。
“你、你要干什么……你、你要是杀了就是死罪……”
小头目颤抖着后退。
而这时,却有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这里,在干什么呢?城门口的说什么打打杀杀呢。”
年轻的男子嗓音带着慵懒,悠悠然在城门口荡开。明明听着不怎么大声,却偏偏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楚,宛若近在咫尺。
裴飞停下了脚步,和大多数人一样循声看去。一辆朴素的毫无花纹装饰的马车停在路边,声音正是从马车中传来。
小头目也战战兢兢地回头看去,那马车平淡无奇,却有几个侍卫环绕在侧,不论是气势还是装扮都颇为不凡。尤其是马车右侧骑在马上的男子,虽年纪不大,但却自有一番上位者的凛然风范。
小头目守城多年,倒也练就了不俗的眼力。眼珠子一转,忙拱手道:“不知是哪位大人驾到,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大人恕罪。”
侍卫道:“公子的名讳岂是尔等所能知晓!”
小头目忙道:“是是是,小人冒犯了,小人冒犯了。这……大人可是要出城?”
马车中的男子悠悠然道:“本来是要出城的,可你这么堵在这里,可叫我如何走?”
小头目一瞥那足以容纳三辆马车通过的城门三涂道,再看不过占据了一涂宽度的裴府队伍,心中暗道麻烦了。
“大人,小人也是按规矩办事……”
“规矩?”年轻男子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低低笑了两声,道,“我倒不知道,云国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规矩!”
小头目硬着头皮说:“有外国人携带大量货物入境,开箱检查也是惯例……”
“大量货物?箱子还没有人多,他们这也叫大量货物吗?若是货物,入城时怎么没见你们征税?我云国可以没有出城入城征两次税的道理吧?”
马车里的人语气笑盈盈的,却说得小头目语塞。
以裴飞队伍的人员和货物数量比来说,完全够不上商队开箱检查的要求。而且他们入城的时候办的手续是“迁徙”而不是“行商”,换句话说,他们的行李都是自用品而不是货品。入城的时候没有征税,出城的时候却征税,这不是摆明了自打自的耳光,真要论起来,负责入城检查的守卫可是要挨罚的。
马车里的人又说:“星河,亮亮身份。不就是仗势欺人吗,也让他们开开眼。”
“是。”
被唤作星河的侍卫下马来,在小头目为难又忌惮的目光中上前亮出了一个牌子似的东西。小头目看了一眼顿时脸色大变,颤颤巍巍地就跪下去了,诚惶诚恐道:“小人不知、不知是……”
男子显然不欲被人知道身份,打断他的话:“够了,不必废话了。小小城门守卫也能仗势欺人了,传出去真是徒增笑而。——都散了吧,既是远方的贵客,云国没有不欢迎的道理。”
小头目连连叩首:“是是。”他转头便是大声命令道,“还不快把人扶起来!”
“不必了。”
裴飞却是冷淡地拒绝了对方想要将老妇扶起的意思,亲自蹲身检查了一下老妇的伤势,在关节处点了点,将其治好。那老妇忙感激道:“多谢大公子施恩!”
裴飞微微摇头示意她不必多礼。
叶松墨立刻指挥裴府的仆役们将行李重新收拾回去,在他的安排下,刚刚受了惊的仆从们虽然有些呆滞,却是井井有条地整理起来。
裴飞起身回头看向那马车,拱手道:“多谢公子施以援手。敢问公子贵姓?若有机会望能得偿公子今日之恩。”
裴飞按照人类的惯例不紧不慢地说完道谢的话,一如既往的平淡口吻,熟悉的人知道他就是这样的木头性子,但落在外人眼中,不免太过倨傲。
侍卫星河皱了皱眉头,眼露不悦。马车里的男子倒好像不太在意,轻笑道:“不必了,不过你那手疗伤的功夫颇为有趣,日后若是有机会再见,再跟我说说可好。”
他没有自报家门,说是日后有机会再见,但显然是并无再见的打算。而他带着自我保护的戒备的精神波动也让裴飞明白了这一点。
裴飞想了想,让李落从拿了个盒子下来,打开却见里面放着一块块半寸见方的银色金属块。
这是裴飞一路上收集来的,因那马车采用的都是尽可能符合这个时代技术水平的代替技术,虽然经过精密计算,但毕竟比不得未来世界的成熟技术。损坏率较高,需要不时修补,而且这个时代金属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购买的,于是裴飞便在路途中陆陆续续积攒了各种金属,再用原力溶制成合金,以备不时之需。
眼下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裴飞从中取出一小块金属块放在掌心中,双手合十,看着不费力地平平搓开,一张薄如纸片的银色金属卡片就出现在他掌心中!
这一神技看得众人纷纷低呼,星河面露异色,再看裴飞,目光大不相同。
裴飞将金属卡片递给星河,道:“他日若有帮得忙的地方,可凭此卡来找我。”
马车里的人笑道:“那就多谢这位公子了。”
星河这才收下了卡片。
既然马车里的人无意表露身份,裴飞也没有多做停留,对马车拱手道别后,便回到马车带着大家离去。
车队沿着官道驶向远方。星河将金属卡片翻来翻去地看了机会,才恭敬地将卡片从窗中递入马车。
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接了过去,刚一入手,车内人便是一声惊讶的“咦”。
“这金属颇为特别。”车内人说。
星河道:“是的,非铁非铜,非金非银,比普通铁片轻很多,但却极其坚韧,属下用了八分力也难以掰弯。而且,”他顿了顿,面上露出几分不可思议,“属下亲眼看他从盒子里拿出来的是一个方形的金属块,在掌心里轻轻一抹,就成了这薄片。”
“只是一抹?”车内人似是自言自语。
那金属片薄不说,而且是非常规整的长方形,完美的长宽比,看着十分舒服。金属薄片表面远看是平滑的,但近距离细看下却能发现薄片双面都刻着密密麻麻的斜向花纹,一行一行的,有规律的重复着。
若有未来那个星际文明的人看到这个花纹便会知道,这些花纹实际上是一个名字:佩菲特。
葱白的手指夹着轻薄如纸的金属卡片,玛瑙一样猫眼儿转了转,微微弯了起来。
“倒是个有意思的人,早知道就问问他的名字了。”
“是否需要属下派人去打听?”
车内人想了想,却是摇头:“不必了。他有这本事,日后总是会立于人上的。到时候自会相见。
60第63章
大马车里一片沉默,虽然在座的几个人此前也未必是时时都在说话,但显然眼下的气氛有些压抑了。
李落兄弟姑且不提,裴飞和艳鬼在箫国的时候却都算得上是特权阶级。艳鬼虽然身份难堪,但他长袖善舞,又有瑞王撑腰,在斐都那一亩三分田里混的如鱼得水,大多数权贵都要给他面子。而裴飞更不用说,自立门户后有王爷和郡王爷照拂,从来就没吃过亏,即使是当初以下人的身份藏身于王府时,身边的奴仆都畏惧他的冷面和气力,不敢与之争抢,要说也是鹤立鸡群,强势的很。
而如今他们却被一个城门守卫刁难好毫无办法,说是从云端跌入泥潭也不为过。
人造人不知道什么叫面子,也不知道什么是失落,但是看到自己认为要保护的人被伤害,他会不高兴,会生气,而当自己保护的人被伤害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时候,他会愤怒,更会思考。
裴飞第一次认真地思考,被自己轻疏的、不以为然的权势,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或许是裴飞面色太过冷肃,李落为他斟茶的动作也放轻了,看向男人的目光饱含了担忧。察觉了对方的谨慎,裴飞缓和了表情,摸摸李落的头,示意他不必担心。
埋头练字的李烟忽然抬头,清脆的童音很是用力地说:“裴大哥!你那么厉害,不论在哪里都会出人头地的,总有一天可以收拾那些坏人的!”
李落和艳鬼都有些诧异地看向小男孩,裴飞神色淡然,不置可否。
李烟的话来得有些突兀,却很好地打破了沉默。艳鬼想了想,索性挑起话题,道:“没想到初到云国就碰上这种事,不知道是谁想打我们的主意。”
裴飞想起双星圣殿,因为萧景言之前提醒过他。但这件事李落还不知道,怕对方担心,他便没有在这里提。不过看了眼艳鬼,二人的目光恰好碰在一起,裴飞便知道,对方也想到了这个答案,不过大概是出于同样的顾虑,艳鬼也没有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艳鬼沉吟片刻,又道:“不知道是什么人盯上我们,若只是一方县令倒还好说,若是……为今之计,我看我们还是低调行事为好。而且再往下就是云国腹地,各大势力盘踞,这辆马车太过张扬,就怕没事也要惹出事来。裴公子,您看呢?”
裴飞想了想,说:“到下一个城镇的时候,采购一点材料,我把马车改装一下。”
“改小?
“一分为二。”
艳鬼点头,虽然有些可惜,但也是没办法的,如今他们身在异国,还是低调点好。
艳鬼想了想,换了轻松的口吻说:“不知道替我们解围的公子是什么身份,看来身份很高,却不知为什么要帮我们。”
“只是心血来潮吧。”裴飞说。他用精神力扫描过对方,感受到的情绪是慵懒、无聊、鄙夷还有一点气愤——鄙夷和气愤是冲着那些守卫,所以大概就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性质的随手为之。
因怕真的是双星圣殿在背后为难,他们这些无根浮萍在异国他乡根本不可能和当地权势争斗,为避免再遇上这样的麻烦,艳鬼和裴飞商量了一下,让车队避开城镇,只在有需要的时候才派人进城采买物资,平时要么在郊外露宿,要么找个小村落借宿。如此一来他们就要夺走不少山路,有裴飞在和那么多镖师在,大家都是不担心安全问题,只是风餐露宿比较辛苦而已。
路途越是艰辛,裴飞大马车的妙用就越是突显。比如上那山路,云国多山,山上有路,但大多只能容纳一辆马车驶过。本来大家还担心裴飞的大马车过不了,后来才发现他的马车看着大,但实际上车轮宽度和普通马车是一样的。因为马车宽度主要取决于朝廷修建的官道的宽度,想要顺利上路,宽度绝对不可能突破常规。只是普通马车车轮位于车厢两侧,而裴飞的马车车轮是收在车厢下方,如此一来,车厢就显得格外庞大。
蜿蜒的山道更是让双向转向系统的优势显露出来。它通过控制两条履带一边前进一边后退,大大缩小了转弯半径,几乎能够做到原地转向,操控起来比普通马车还要灵便,行走在这山路上不但不显得笨重,反而更显得稳当。
此前也走过山路,艳鬼深知这车子的妙处,但当时抱的是长途旅行一般的兴致,啧啧称奇之余更多的是畅想如此妙物日后如何大放光彩,现在心态变了,心里更多的是忧虑。
常年战乱让各国都很重视发展军事力量,虽然匠人地位不高,但能够用于军事的技术却很受重视。这辆马车中采用的技术很多都能用于战争,这无疑会引来当权者的窥视。当权者感兴趣本不是什么坏事,说不定还能卖个好价钱。可裴飞已经很明确地说了:这辆马车涉及的动力装置是绝对不会卖的。若是如此,那些觊觎者在无法用常规手段得到的情况下,肯定会选择强取豪夺!裴飞现在在云国毫无势力,谁都可以踩上一脚,届时又要如何自保?
也不是没想过裴飞武力值爆表,不过并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够用武力解决的。而此前城门一事更是加深了艳鬼这一担忧。
艳鬼心怀忧虑,不免有些絮叨,一路上说了不少云国的律法风俗,希望裴飞能有所提防。
行了半个月,已是深入云国腹地,只要翻过眼前这座药山,再走个一两天就能抵达云京。眼看新的生活就要开始,对未来的打算和规划也就提到了嘴边,说着在云京落脚的事,艳鬼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
长年的战争虽然不至于动摇云国这样大国的国本,但男丁减少、粮食消耗增加都是实实在在存在的问题,因此云国明文规定良籍男子最迟十八岁必须娶妻,女子则必须在十五岁之前嫁人,若是超过年龄没有嫁娶衙门就会给你安排,拒不服从的会受到惩罚。
“你的年纪超过了云国要求娶妻的年纪,本来交点罚金也是可以的,不过那日城门之事给我提了个醒,我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落了把柄不好。我寻思着户籍登记时你要么写上‘鳏夫’,要么找个丫鬟登记成你的妾室。小落嘛,还可以再等一年,或者你想将他登记为你的男妾也可以。”
艳鬼说到“男妾”时很是坏心眼地笑了笑。
李落脸都红了。
裴飞想了一下没有表态,反而是跳开了话题:“你似乎对云国很熟悉。”
艳鬼撇撇嘴,说:“也不算,只是稍微有些了解。只是得知宁王爷在云国后,就花了些精力去调查云国的事情。”
裴飞忽问:“当初云国皇帝为何要将宁王带走?”
“这……”
艳鬼迟疑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要怎么说。而这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大家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过去。
艳鬼和裴飞交换了一个眼神,那边车夫推开了车厢与驾驶座之间的小窗,回头来说:“大公子,前面有打斗!似乎是……山贼!”
山贼?!
所有人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了。
车外的明尘在窗口边主动请命:“师傅,我去前面看看!”
他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隐约的呼喊声:“前方的朋友,若能出手相救,云京星兰必有厚报!”
艳鬼听的不太真切,忙问道:“裴公子,他刚才说的可是云京星兰?”
裴飞点头。
艳鬼忙说:“云国有所谓‘护国五星’五大势力,云京星兰就是其中之一!裴公子,你不妨下去看看,若真的是星兰家的人,卖他个人情,对日后你在云京落脚极为有益!我们现在正愁没有大树乘凉呢!”
裴飞稍作考虑便点头答应。
裴飞下车时,明尘、梁天宝和孟森已经站到了车队的最前方,拔出刀剑严阵以待。随行的镖师分散开,将长长的队伍保护起来。那边叶松墨示意何进指挥不会武功的老弱病残站到中间去,其他青壮年分布在四周形成保护之势。虽然事发突然,不过队伍的情况上去倒是井然有序。
在距离车队前方约两三百米的地方,一群人短兵相接——不,准确来说,是一群人围着三个人。
人多的一方足有五六十个,衣饰杂驳,手持各式刀棍,看上去是三三两两地围在周围,但实际上严严实实地封住了中间三个人的去路,七八个人轮换上着上前围攻,颇有章法。
而被围攻的三个人中,两个蓝衣人将一辆马车护在中间,蓝衣人已是伤痕累累,挥剑的动作明显迟缓,即将不支。
看到裴飞这边似乎有帮忙的意思,人多的一方走出一个彪形大汉,大声喝道:“黑风寨打劫,不要多管闲事!”
明尘冷哼,回头来用目光向裴飞请示。而梁孟二人已和对方骂上:“你丫的算个毛!一群毛贼,看爷爷我收拾了你!”
裴飞想了想,点头便说:“明尘,你和梁天宝、孟森去帮他们。”
“是!”
明尘和梁孟二人大声应下,提剑跃出。
明尘两个起落就跳进了包围圈里,他虽随裴飞学习原力,但招式依然传承将门家学,一入阵就是一种极霸道的横扫千军,这一招刚猛无比,练到极致即便是全部武装的重骑兵也是跟割稻子一样倒一片,更别说这些毫无防护的山贼。一招下去山贼的围攻顿时散了,蓝衣人的压力大减,终于能喘上一口气!
梁孟二人紧随其后,他们练的是硬功夫,没什么轻功,就是凭着一身横冲直撞。之间二人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说是咆哮倒不如说是欢呼着扑向了山贼,一人用短柄大刀,一人用长柄大刀,左砍右劈,上蹿下跳,那气势端的是简单粗暴、野蛮强横!与他们二人相比,明尘那大开大合的姿态真是优雅得如同舞蹈了!
双方纠缠之际,艳鬼趴在窗棂上向裴飞灌输关于星兰的一切:“云家立国时得到了五家人的大力支持,为了彰显他们的功勋,云家赐予他们‘星’的贵姓,久而久之就被人称为‘护国五星’。云京兰家就是其中之一。他们本姓兰,因被赐了‘星’的尊称,所以就被称之为‘星兰’。此外还有玉、白、文、何四家。”
艳鬼眯着眼看了一会儿,又说:“我曾听说兰家尊崇银蓝色,只有宗家最精锐的护卫才能身着蓝衣。若那两个蓝衣侍卫真的是兰家的精锐,那马车里的人身份定然不凡。你能看见他们衣服上有家徽吗?”
裴飞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突然弯腰拾起一块石头。艳鬼正是疑惑时,却见裴飞两指一捏,坚硬的石头就碎成了几块,紧接着一道灰光自裴飞指尖激射而出,一个山贼突然痛叫着摔倒在地,看他样子应是疼极,竟是浑然不顾旁边还有很多人在看着,就在地上哀嚎着打起滚来。
作者有话要说:防丢失备份:
裴飞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突然弯腰拾起一块石头。艳鬼正是疑惑时,却见裴飞两指一捏,坚硬的石头就碎成了几块,紧接着一道灰光自裴飞指尖激射而出,一个山贼突然痛叫着摔倒在地,看他样子应是疼极,竟是浑然不顾旁边还有很多人在看着,就在地上哀嚎着打起滚来。
不好意思,今天有点事更新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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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64章
为首的彪形大汉一怔,随即左顾右盼着大喝:“谁!是谁!有本事光明正大地出来!”
艳鬼低头一看裴飞掌心,果然少了一块小石子!
“没想到你居然也擅长这个,还以为你的功夫也是……大开大合的。”艳鬼压低了声音说,眼中满是惊叹和艳羡。
裴飞不做声,手指动动,又是两个小石块弹出,击中想要偷袭明尘和梁天宝的两个山贼。
山贼阵亡+2。
明尘有所感,抽空回看了一眼,心下了然,敌对间更是悍然无畏。而梁天宝经过几次之后也察觉了,那大刀舞得更换了。
裴飞没有刻意隐匿行迹,出手了几次后就被那彪形大汉发现了。
彪形大汉面色黑如锅底,考虑了一下,从围攻蓝衣人的队伍里抽调了十几个人人来进攻车队。车队这边有镖师挡下进攻,镖师虽然人数少些,可还有裴飞在旁照拂呢,分毫不落下风。
彪形大汉回头看看两边久攻不下的局势,再那个隐藏在幕后尚未正式出手就已经让人极为忌惮的冷峻男子,稍作考虑便果断下命:“兄弟们——撤!不要恋战!”
他振臂一挥,当先跳上路边的山体,别看他体型高壮,行动却是无比敏捷,几个起落居然也就消失在了密林间。其他山贼也是颇有秩序,没有一哄而散,而是分作先后撤退,虽然断后的被明尘和梁孟二人斩杀了几个,却保证了大多数人的安全撤离。
艳鬼皱了皱眉头,低语道:“云国的山贼都这么厉害了?”
那边负伤的蓝衣人无力追击,明尘没有裴飞的吩咐选择按兵不动,反而是梁孟二人兴致勃勃地追了一段路才折回来,满脸都是意犹未尽。
明尘对蓝衣人拱拱手便回到裴飞身边,面颊上还带着战斗后的热血潮红,一向冷漠的声线里也多出几分激动之情:“多谢师父施以援手!”
“你的原力和招式融合的还不够好,反应速度也不够。”裴飞简单地点评了一下,想了想,又说,“等安定下来我再教你一套拳法,你对身体的控制力太差了。”
明尘眼睛大亮:“是!”
裴飞与明尘说话之际,兰家的马车里也有了动静。
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从车上走下,将踏脚放在马车前,毕恭毕敬弯下腰,递出手臂。他的出现让裴飞等人都看了过去,不过多时,一双黑色的小鞋子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五六岁的小男孩一步步从容地走下马车,一身黛青色的上衣,宽袍大袖,滚了银底蓝花的边,衣长不过到大腿处,露出下面黑色的长裳,腰间绑着宽腰封,缀着玉佩和鱼袋。他下车来站定,露出蜷缩在臂弯里的一团黑毛。
孩子在蓝衣侍卫的簇拥下慢慢走来,走近些,众人便发现这孩子生得着实可爱。粉雕玉啄的小脸蛋上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大得似乎要占去半张脸,孩子其实并无表情,可这双眼睛自然而然地就透出无辜的气息,任谁看了都要母爱泛滥。
待他走到近前,他手里的小动物也扬起了脑袋,金色的瞳岁缩了缩又钻回了主人的臂弯里。这时大家才发现这是一只黑猫幼崽。
孩子在距离裴飞还有五六步远的时候停下,道:“多谢阁下救命之恩。”
他说着执手于身前弯腰施礼,上半身压得几乎和地面平行,显露出十足的诚意,虽然是个孩子,可他动作从容、庄重,从头到脚,一丝不苟,即使是最严苛的宫廷嬷嬷也绝对挑不出半点错误。
伴随他的动作,青年仆役和蓝衣侍卫则跟随主子单膝跪下,垂头敛目。
周围细碎的议论声一下子静了下来,一股无声的压力从孩子身上蔓延开,让人不由自主地停止了说话。
艳鬼脸色微变,他想起了清雪。
裴飞不受影响,但这个孩子特殊的精神力波动让他产生了兴趣,多看了两眼,才说:“小公子不必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
他伸手虚托,带起的柔和掌力恰到好处地托住孩子的上半身将他“扶”了起来。
孩子眨眨眼,道:“在下兰净,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免贵,姓裴——裴飞。”
“哦,裴公子。”兰净点点头重复了一遍,像是表示知道了,那模样倒是颇有威严,只是放在这小小的身子上很是奇怪。顿了顿,他又说:“我等将前往云京,不知阁下何往?”
“同去云京。”
“哦。”兰净眼珠子转转,显露出几分俏皮,却又马上绷住脸故作沉稳地缓缓点头,一本正经地说,“不知在下可否与阁下同行?”随后解释一般地说,“在下回京途中不慎与侍卫失散,途中凶险,阁下武艺高强,望能得您庇护。若能平安抵京,净定有厚报。”
他说起话来从容不迫、咬文嚼字,颇具威严,只是孩童声音清脆、模样稚嫩,两者相加就十分奇怪。那边艳鬼听得直想笑,若不是眼前人身份特殊,他恐怕真的会放肆地笑出来。
不知是不是被孩子察觉了艳鬼的偷笑,那孩子乌溜溜的眸子微微转动看了过来,不知为何,眉间极是微小的皱了皱,若不是艳鬼擅长察言观色,当真看不出来。想到对方身份,艳鬼还是稍稍收敛了一下,只是嘴角的笑意并未完全淡去。
裴飞答应了兰净的要求,而这时其中一个蓝衣侍卫上前抱拳道:“裴公子,我们的马车被山贼击破了车轮,无法再行走,不知可否向阁下借一辆马车代步?待出了此处山脉,我们便能寻来新马车。”
裴飞扫了一眼自己的车队:能坐人的马车就四辆,除开自己那辆,剩下三辆都是普通的二轮马车,载满了跟随他从萧国迁徙到云京的仆役。若是腾出一辆车,那么就必须有人下地走路。一辆可以载三到四个人的车却只给一个孩子用?以裴飞的眼光看来,这样很不经济。不过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年了,他也知道贵族们总是不屑与平民相提并论的,要这么个一看就知道身家不凡的贵族小孩和一群奴仆坐在一起只怕对方非但不会领情还会认为这是侮辱。
好在这时艳鬼提议道:“裴公子,不如让兰小公子上我们这辆马车如何?虽然人多点,但也不算挤,肯定比起其他马车舒服。”
裴飞看了眼兰净矮小的个头,点头认可了这个提议。
蓝衣人还有所迟疑,兰净已开口致谢:“那就打扰了。”
喵!
一上车,兰净怀中的黑猫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出去,目标:李落之胸!
“啊!”
李落惊呼,下意识地松手想要将怀里的“异物”赶走,却不想那黑猫机灵得很,居然在李落还未完全松手前借力一跳,又跃上了李落的肩头。李落僵硬着身子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不由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裴飞。
裴飞皱了皱眉头,正要上前解围,却听兰净“咦”了一声。
兰净看看李落,忽而展颜笑开,道:“看来守虚很喜欢你呢!你可以帮我抱着它吗?”
“这……”
李落有些犹豫,但小猫崽这时候却在他颈窝里蹭了蹭,发出一声又糯又软的“喵”叫。
面前一个大眼睛的无辜小孩子,肩上一个软糯小猫崽,李落受惊的心也有些发软。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在黑猫背脊上摸了摸,黑猫动了动脑袋,发出一声惬意的喵呜,又是拱起了毛茸茸的身子,跳入李落的臂弯里寻了个舒服的姿态蜷起,一副找到好地方的餍足样子。
李落见小猫乖巧,受惊的心渐渐平复,松了口气,也就不那么抗拒了。他向裴飞投去询问的目光,毕竟这是裴飞救回来的可容纳。
裴飞摸摸他的头:“随你喜欢就好。”
于是李落抱好了小猫,这时才有心情认真打量这只小动物。黑猫皮毛油亮干净,抱在怀里暖呼呼的,小眼神又是乖巧卖萌,倒也真的很是讨喜。或许是李落的喜爱溢于言表,兰净露出了欢喜的笑容,问:“公子贵姓?难得看到守虚喜欢一个人类呢。”
李落柔声道:“在下免贵姓李,单名一个落字。”
“哦,是小落呀!”兰净很是自然熟地唤道。
小落?
马车里的人无一不瞄了眼兰净那还不到裴飞腰际的小身板,再看看面容已初现青年棱角的李落,啧嘴的啧嘴,错愕的错愕,沉默的沉默。
被这黑猫一打岔,兰净和裴飞等人之间就没有刚才那么生疏了。
互相介绍了一番,兰净果然是来自护国五星的兰家,是当今兰家家主的第十三子。
兰净得知裴飞等人是从箫国来的,露出了然的神色,说:“听闻最近萧国被北明吞并,北明军屠杀萧国贵族,迫使许多萧国贵族不得不背井离乡,其中大部分都进入了云国。不知裴大哥是否打算在云京定居呢?若是需要,在下可以为阁下作保,阁下置产后就可入籍。”
路上裴飞已通读了云国律法,一般人要在云国定居五年以上,拥有一定的产业并缴纳相应赋税才能入籍。不过如果有一定品级的贵籍担保,只要有能够维生的产业或活计,就能够入籍。是否入籍对日常生活影响很大,特别是税率方面,这件事对裴飞来说的确是个极大的帮助,而听兰净说得这么轻松,再看他能有兰家最精锐的亲卫保护,想来找个有品级的人作保不过是举手之劳。
人造人从不矫情,反正自己救对方的初衷也是冲着他的身份,当下便点头致谢,收下了这份谢礼。
而艳鬼则倾身来问:“不知在云京附近置办田产是否困难?”
兰净考虑了一下,答道:“上田应该是很难买到了,中下田肯定是有的,会比其他地方贵一些就是了。不过我云国鼓励百姓开荒,开出的田地头两年都可免除赋税,徭役也有所减免。若是要好田,你们可以考虑开荒。”
艳鬼又向兰净询问了一下在云国置产营生的事情,兰净倒是有问必答,不过许多事情他也不是很清楚
62第65章
兰净的目光在马车里打量了一圈,回头来问:“马车是在箫国买的吗?做得如此大,却用两匹马就能拖动,轮子很特别,行驶起来还特别平稳,但我好像从未听闻箫国有此技术。”
裴飞道:“我自己做的。”
“你做的?”兰净略乌黑的眼珠子咕噜噜转转,放在稚嫩的脸上显得很是灵气。不知他在想什么,似乎欲言又止,不过最后却是问:“不知裴公子是否有意出售这辆马车?”
“不卖。”裴飞摇头。兰净满脸失望,却听裴飞又说:“可以给你做一辆新的。”
兰净眼睛发亮,“车内的布局可以定做吗?”
“可以。”
“我可以参观一下吗?”
“请便。”
兰净眨眨眼,忽然看向李落:“小落,你带我参观吗?”
他眨巴着小动物一样的大眼睛,很是可爱。李落笑笑:“当然可以。”
“小落你真好!”
兰净从椅子上跳下来,快乐地凑到李落身边。
马车的格局一目了然,真正需要介绍的是隐藏在各处的小机关、小设计。都是生活性的功能,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李落将全部机关都演示了一遍,一一展现给兰净看。
原来没有这么集中地展示过还不觉得,现在一个个从墙面、地板甚至是屋顶上翻出,才发觉这小小的空间里竟然塞下了这么多东西,一时间连用惯了的艳鬼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兰净看了一圈下来眼睛亮闪闪的,没有回到裴飞身边,却是挨着李落坐着去了,他喝了自己那杯茶,冲李落甜甜一笑,脆生生地说:“小落泡的茶真好喝!小落再给我倒杯茶好不好?”
干净清脆的童音说出的赞美分外动听,配合小男孩湿漉漉的大眼睛,简直能秒杀一切怀有爱心的生物。
李落有些脸红,抿着羞涩的笑容为对方再斟一杯热茶。
兰净挽着李落的手臂亲热地蹭了蹭,说:“小落果然最温柔了。”
李落觉得这话从小孩子嘴里说出来有些怪,却抵不过男孩晶亮亮的大眼睛,一笑带过。那边艳鬼挑了挑眉,裴飞也将目光从书上移到了男孩身上。
精神力的触角无声无息地探出捕捉兰净的情绪,男孩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侧目看来,正与裴飞的目光对在了一起。眨眨眼,甜甜一笑,露出一口漂亮的小白牙。
裴飞看了他一会儿,慢慢收回了目光和精神力。
兰净又拉着李落说话,一会儿问他喜欢什么,一会儿问他讨厌什么,一会儿问他家里还有什么亲人——听说他身边只剩一个弟弟了,连连抱歉,却又贼兮兮地问起他和裴飞的关系,羞得李落面红耳赤。
当晚一行人就在山里扎营休息。
最舒服的马车给了李落、李烟、兰净和艳鬼,裴飞和明尘到外面和其他人一起仆役们搭起简易的帐篷。用刷了桐油的粗布制成的帐篷虽然简陋,却防水防潮,实用得很。将地方平整干净,搭起帐篷,再铺上一层被褥,对这些吃惯了苦睡惯了木板床的人来说已经足够舒适。
人造人强韧的身体让他无畏一夜不眠的疲惫,而明尘也无需忍受风餐露宿的艰苦,因为他很快就在倒序修炼的极度痛苦下昏迷过去了,之后睡的是石头还是软垫对他来说都将没有任何差别。
裴飞安顿好明尘在篝火便坐下,借着摇晃的光线看着新到手的书。
若说这一路上有什么最让裴飞上心的,无疑是每经过一处都要将市面上的书搜刮一遍。只可惜这世界印刷术不发达,书籍以手抄为主,出版量非常小,而且大多数仅供权贵收藏,市面流通不多。不过积少成多,如今裴飞收藏的书也有几百本,在这个世界已经可以用“汗牛充栋”来形容,光是他的书就专门要用一辆马车来运。
他看书的速度依然很快,像翻书似的,不过队伍里的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在车窗边观望已久的兰净跳下马车,慢慢走到裴飞身边坐下。
“这么暗,看得清吗?”他问,口吻随意。
裴飞点头,眼也不抬。
兰净也不在意,抚顺衣摆在他身边坐下。看着那些面带笑容低声交谈的仆役们,精巧的眉宇间渐渐凝聚起不符合他年纪的忧虑。
“今晚那些山贼怕是会来找麻烦。”兰净忽道,当裴飞看他时,他才接着说,“那些山贼是受人指使有备而来,白日虽被你吓退,但绝不会如此善罢甘休。明日我们就要出山了,今晚上他们发起袭击的最好机会。”
“我明白了。我会注意的。”裴飞说。
兰净皱起眉头,道:“指使他们的人心狠手辣,为了杀我绝对会不折手段、不计得失的!”
“我知道了。”
兰净不放心地强调道:“你们在云国没有根基,他们为了达到目的可不会在意你们的生死的。”
裴飞再次点头,云淡风轻。
兰净没办法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如果裴飞还是不上心,那就一起等死吧。
夜色渐深,低声交谈着的仆役们也都陆续睡去,山林里只剩下远远的兽鸣。
无需睡眠的人造人守着篝火,他对面坐着被安排守夜的两个仆役。
其中一个仆役见裴飞翻完了书籍,轻声开口:“大公子,要不您也先去休息吧?这里小人看着就好了。”
裴飞微微摇头:“没关系,我不用睡。”
仆役彼此看了看,之前说话的那个大胆而小心地问道:“大公子,小人听说武功高强的人都可以不睡觉,大公子可以拿起那么重的弓,一定是传说中内力非常深的那种高手吧?!”
“内力练到一定程度的确可以减少睡眠时间。”裴飞想了想如实回答,看看那仆役羡慕的眼神,忽问,“你们想学武功吗?”
仆役怔了怔,刚才还口齿伶俐的他也有些结巴了:“想、想啊,当然想,但是我们这种人可能、可能没什么天分吧……”他窘迫得抓了抓头,火光下,这张平凡而朴实的面孔上期待和忐忑交织,令他看上去十分地局促不安。
裴飞淡淡道:“人的天分和出身没什么关系。而且天分不能决定一切。”
仆役心里腾起希望,但瞅瞅裴飞平淡的神情,后者似乎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等了一会儿也没有等来主家开口收徒,这让他们有些失望,不过想想也是,武功哪有那么轻易就传给别人的。
仆役干笑了两声,没再说话。
篝火旁再次静了下来,裴飞不知在想什么,看着篝火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车门悠悠打开,披着斗篷的李落慢慢走了下来。
裴飞起身迎了上去,轻轻抚摸过李落略带凌乱的发鬓,轻声问:“怎么起来了?”
李落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轻声说:“看到裴大哥还没睡就想来看看。”说着,他露出藏在斗篷下的双臂,裴飞看到臂弯里抱着一件属于自己的外套,“夜里冷,裴大哥多披件衣服吧?”
“好。”裴飞接过衣服,衣服还带着少年胸膛的温度,被捂得微热的柔软布料摸起来很舒服。裴飞冷硬的面容似乎也柔和了许多,说:“回去休息吧。明天很早就要出发了。”
“可是裴大哥还不去睡吗……”
“我不需要睡觉。”
李落有点不明白,但他习惯了顺从,没有反驳。
李落回去休息了,裴飞看看外套,想了想,却去了明尘的帐篷将外套披在了对方身上——刚刚受创愈合的经脉还是不要受寒为好。
守夜的仆役打了个哈欠,夜色静谧,裴飞闭目将精神力编制成的网大面积撒了出去,缓缓扫过以车队为中心方圆一里的山林。
月黑风高,所有的晦暗都隐藏在漆黑的山林里,星光找不到的地方却逃不过无孔不入的精神力。
片刻后,裴飞起身走向山林。
“大公子?”仆役惊疑地轻唤。
“你们继续守夜,我到山里走走。”
裴飞落下话,高大的身形渐渐隐没在密林之中,仆役们面面相觑,最后只能归结于:“也许是坐久了无聊了吧?”
半山坡上,几个人头在阴影间攒动。
“老大,我们就在这里动手吧?”一个瘦小的影子说,站在前方的大汉向下张望了一下,远处,两堆火红的篝火闪动着,在这漆黑的夜色下犹如两朵艳丽的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大汉看了看,低声道:“动手吧!”
“好咧!”
他身后的几个人从背后解下包裹,之前说话的瘦子兴奋地搓着手说:“这新鲜玩意儿咱还是第一次用呢,听说威力大得很,这次可得开开眼!”
“少说废话,手脚麻利点!”大汉喝道。
几个人加快了动作,其中两人从包袱里取出一根根箭矢模样的东西,那箭矢有箭头和箭簇,但和普通箭矢相比,它的箭杆粗了很多,足有拇指粗,箭杆尾部还有一根线延伸出来。而另外两人从背上取下长弓,将粗箭搭上弓弦,拉满了弦,旁边的人拔开火折子,抖了抖,便有火苗腾起。
他们相视一笑,小心翼翼地将火苗靠近那根线头。
噗。就在线头快要被点燃时,一阵冷风忽然吹熄了火苗。拉弓的人手一抖,差点将粗箭射了出去。
众人皆是一愣。
“怎么、怎么回事?”拉弓的人有些木讷地问。
点火的人也是一脸茫然。
大汉警惕地四下望了望,寂静的山林第一次让他感到恐惧,他压抑着心中的不安,低声道:“少废话,快点!”
“老、老、老……”
“老什么老!不要啰嗦!”
大汉不耐烦地打断手下的结巴,但很快,他就发觉不对了,手下睁到了极致的眼瞳中倒影出两个黑影,一个是自己,还有一个是……
作者有话要说:防丢失备份:
大汉不耐烦地打断手下的结巴,但很快,他就发觉不对了,手下睁到了极致的眼瞳中倒影出两个黑影,一个是自己,还有一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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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66章
明尘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件衣服,沉稳的花色,淡淡的木质熏香,一切都很熟悉。
是师傅的外套。明尘很快就想起来这件衣服属于谁。不过他清楚地记得昨天裴飞穿的并不是这件。
是特意回车上拿的吗?
明尘坐了一会儿,小心将衣服叠好,本想还回去,但想了想,还是决定洗一下再还回去——昨天睡在地上,虽然垫了粗布,但外套上还是多少沾了些尘土。
正好这时裴飞走了过来。
明尘忙解释道:“师傅,您的衣服……有些脏了,我洗好再给您?”
“没关系,让李婶去洗吧。让我看看你的经脉。”
裴飞淡淡地说,同时示意明尘伸手让自己把脉。
倒序修炼是十分凶险的修炼法则,有时候结束煅体后经脉里的原力还不能完全平息,会在后续慢慢造成伤害,于是在煅体后的次日早晨进行一次检查是很有必要的,一点都不得马虎。
正是把脉结束时,兰净揉着惺忪的睡眼走下马车,看到裴飞很是自然地摇摇晃晃走过,稚嫩的童音含着未醒的迷蒙问道:“昨夜没事吗?”
裴飞点头,“没事。”
“哦……”
兰净迷迷糊糊地洗漱去了,等收拾好自己清醒过来了,圆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露出一丝疑惑。想了想,叫来蓝衣人。
“昨夜什么事都没发生吗?”兰净显然不太相信。这么风平浪静——没理由啊。
蓝衣人摇头:“没有。”
“什么事都没有?那些人——没有来偷袭?”
“没有。”蓝衣人笃定地回答,不过顿了顿,想起了什么,忙补充道,“半夜的时候裴公子中途离开了一会儿,属下不敢离开,未能跟上。”
兰净瞥了眼不远处没事人似的裴飞,再看看那些神色轻快地收拾行李的静园仆役,想了想,压低了声音吩咐:“去查一查。”
“是。”
隐没在山林暗处的阴谋只存在于少数人的口耳之间,车队在祥和愉悦的气氛中再次启程。出发没多久,便有两队蓝衣人从正面而来,在见过了兰净身边的侍卫后便以保卫的态势将整个车队包围起来。他们的加入完全改变了保护力量的格局,如此再看,这个车队不像是裴飞的,反倒像是兰家的。
不过这样也好,别人以为马车是兰家的,自然没人敢动歪念头,裴飞也省去了改装马车的麻烦,更不会再遭遇在边城时被守卫拦下来的尴尬。
或许是因为守护力量的增强,接下去的路途再无波澜。
接下去又经过一大一小两个城市,兰净出手大方,衣食住行都包了下来,更采买了各地特产名品送给某人——你以为是给裴飞的?哼哼,当然不是。兰净可不像别人那么稀罕裴飞,他是稀罕李落。
李落开始觉得很尴尬,一些小吃食就算,可一些礼品颇为贵重他就不好收了,而且对兰净意外的热情也感到难以消受,但不收吧,兰净便撒娇,他一撒娇李落就没辙,接收也不是,不接受也不是。后来是裴飞开口让他收下,李落这才应了下来。
这口子一开,兰净就愈发不可收拾,仿佛要将所有好东西都塞给他似的,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沿路看上什么都少不得买一份给李落。特别是云国盛产布料,其中以高级丝绸为最,其颜色、花纹都是冠绝大陆,当然,价格也是遥遥领先。这才两个城市,各色绫罗绸缎就送满了两大箱,陆陆续续送的时候还不觉得,回头一瞅不免吓一大跳,像是艳鬼、明尘等人看了都是无语:这架势,若是兰净年纪再大个十岁,说他对李落没点花花心思只怕谁都不信。
不单是兰静自己,那只叫守虚的小猫崽也格外亲近李落,从肩膀到怀抱,最后扎扎实实地占据了李落的头顶,也不知这黑猫爪子是怎么长的,任凭李落怎么走动、弯腰,它都纹丝不动,像一顶黑色小毛帽子,稳稳当当地蜷在李落头上。
因有兰家在前打点,不论是衣食住行还是裴飞这些外国人的入城手续,都办理的妥妥当当。闲下来的艳鬼等人也有精力和时间去探索云国城市的其他方面。
艳鬼不是没见过世面,但进了云国的城市也不得不感叹:“箫国毕竟是太小了啊!”
他们现在所处的城市在云国只算是中等规模,然而它的规模和繁华已经能和斐都媲美。
云国的行政区只有二级:一级为州,共有十三个,州下领县,县内则包涵了城、镇和村落。比如云京城属于京县,而京县则属于中路州。箫国的国土面积差不多只相当于云国两个州相加,由此可见规模相差多大。
当然,不论云国的城市还是箫国的城市,对裴飞来说都太过渺小。星际时代的城市人口动则过千万,领土以星球计,而这片大陆上最大的城市莫过于三大帝国的国都,人口也不过过百万而已。实在是没有可比性。
想要了解云国,那么就会有一个避不开的独特存在:双星圣殿。
和所有宗教一样,双星圣殿在绝大多数城市都有分殿。不过和佛教、道教不同的是,各地寺庙、道观都是自立门户、自成一体,虽然也会接济道友,但都是出于人道主义。而所有双星圣殿的分殿都是归总殿管理的,有完整的权力体系。
这些分殿说是“殿”,但并不是字面上那种规模宏大、装饰华丽的“殿”,这些殿都是些建在山上或某个幽静角落的小院落,既不宏伟,也不广阔,反倒是十分清静。因此当地人一般将这些分殿叫做“小星院”,就像是称呼“xx寺”“oo观”一样。
小星院里一般只住着一个主持长老、三四个祭司和一两个打杂小童,他们的主要业务是为前来供奉的民众预言未来、指点迷津——据说很准。圣殿每日只接待十个信众,但不论富贵贫贱,都采取领号排队的方式,一视同仁,非常公平——当然,那些私底下的交易圣殿就不会管了,只是据说有时候如果强取豪夺太过分了,圣殿是会拒绝接待的。
前来求取指点的民众都会携带贡品。这些贡品都是实物,食品、金钱或者其他生活用品,价值不一。但多也好,少也好,贵重也好,廉价也好,圣殿并不计较,用他们的话说,诚心即可。而圣殿旁边就是孤儿院——云国人称之为济儿会,收容一些无家可归、无法谋生的孩子。民众供奉的物品大部分也都分给了济儿会,用于养活这些孩子。这些孩子们也都会到圣殿里帮忙干活——所以圣殿里的打杂小童才那么少。这种慈善行为无疑在侧面提升了神殿的口碑和威望。
——以上来自《艳鬼小报》。
裴飞并没有去圣殿,关于圣殿的一切都是艳鬼带回来的消息。
“预定的人都排到十天之后去了,没有号的无法进入内院,就没见到传说中的祭祀。”马车里只有艳鬼和裴飞,其他人还在外面收拾东西、告别。艳鬼看着窗外那些忙忙碌碌的人,耸耸肩,“不过听旁人议论,那些祭祀都是年轻貌美、仙风道骨之人,啧,有点引人遐想啊。”
艳鬼嘴里的遐想当然不会是好事情。不过这并不是因为他曾是老鸨就满脑子淫邪,而是实际上就是有很多尼姑庵、和尚庙、道观都在暗中从事污秽的皮肉生意。这个问题遍及整个大陆,越是繁荣昌盛的大国这种风气越盛。其中最出名的,就是云国。
云国是三大国中最富有的,立国五百年不曾被攻破边境,加之物产丰富,民生相对富饶,造就了国内和平奢靡的风气。
“双星圣殿在民众中威望这么高,甚至被称为云国的支柱,就不知道云国皇帝怎么想了。”
艳鬼说这话时,颇有些幸灾乐祸。
恰好兰净走了上来,听到他的话。
“云国历代皇帝都非常忌惮圣殿的存在。但不是不想除掉,也不是除不掉,而是不敢也不能除掉。”兰净淡淡道,“云国建国五百年,表面光鲜,实则内在已经*不堪,除非能有一位君主以大智慧、大魄力革弊釐奸,一举解决云国的问题,否则他们根本离不开圣殿。”
“因为圣殿拥有预言的力量?”
“是的。云国现在是完全依靠预言的力量,将可能动摇国本的乱象在尚未发展起来时就铲除,然而这种走一步算一步的做法只能让云国在歧途上走的更远,一旦矛盾爆发,就再无回转之可能。”
冷静,理智,沉稳,兰净说这话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个孩子。
兰净忽然转了下眼珠子,看看裴飞,微微一笑,说:“所以啊,在云国只能当人上人,否则,你想当人都没有机会。”
裴飞看看他,没说话。
艳鬼想起了前日城门口的事情。
又行了大半日,奔波了一个多月的车队终于抵达了云京。
云京的入城检查很严格,即使是兰家也不能畅通无阻。为了避免麻烦,裴飞等人决定暂时不进京,等户籍手续办好了再说。不过他们也不比担心要风餐露宿,兰净已为他们在城外安排了一处别院落脚。
那别院外面看着只是普通的白漆红瓦墙,然后走进去却发现别有洞天,亭台楼阁,雕栏画栋,与此前裴飞所住的静园比起来也毫不逊色,甚至在细节处更甚一筹。艳鬼暗暗咂舌,心道这三大国的顶级门阀果然不同凡响,远非箫国这样的小国贵族所能比拟,要知这不过是兰家诸多别院之一,一年中都未必会有人来住一次,别院尚且如此,主家又将如何?
长途跋涉,终于到了地方,精神一松,倦意就汹涌而来。大家都乏了,在管家的安排下分别回屋休息,只有不知疲倦的人造人还神采奕奕地看着沿途采购的尚未看完的书籍。别院的管家事先得了吩咐,将早已准备好附近地产的名录拿来供裴飞挑选。于是接下去几天里大家都在休养生息时,裴飞已经在兰家仆人的带领下在云京四周转悠起来,挑选即将属于自己的地产。
作者有话要说:防丢失备份:
长途跋涉,终于到了地方,精神一松,倦意就汹涌而来。大家都乏了,在管家的安排下分别回屋休息,只有不知疲倦的人造人还神采奕奕地看着沿途采购的尚未看完的书籍。别院的管家事先得了吩咐,将早已准备好附近地产的名录拿来供裴飞挑选。于是接下去几天里大家都在休养生息时,裴飞已经在兰家仆人的带领下在云京四周转悠起来,挑选即将属于自己的地产。
先打预防针:李落不是万人迷,也不是要洗白他……(反正再怎么洗不喜欢的还是不喜欢……)
以及——
快热?那是神马?能吃吗?(挖鼻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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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67章
云、凤、雍三国国力虽然相当,但要论皇宫的规模和豪华,却非云国莫属。
几百年来的不断扩建修缮,让云国拥有这片大陆上最奢华最庞大的宫殿,然而这一代皇帝云深喜静,让这座偌大的皇宫即使在白日里,也总是显得格外幽静。
然而此刻,一阵轻灵的奔跑声打破了这份清静。
“父皇!父皇!小七回来啦!”
年仅十五岁的七皇子云岫跑过漫长蜿蜒的回廊,还在御书房门外呢,就已经大声嚷嚷开。安静的院落里回荡着他清脆的少年声音,站在门口的大太监无奈地叹了口气,连忙上前将人拦下压低了声音说:“哎哟,我的七皇子呀,您怎么这么大呼小叫的呀,陛下正在阅办周章呢!”
不待云岫答话,书房里便传出一个低沉的男音:“王瑾,让他进来吧。”
大太监被唤了名连忙转身朝殿中躬身一礼,道了声:“是。”
那边云岫不等大太监招呼自己,便自个儿走了进去。
偌大的书房里只一坐一站着两个人,站着的,是侍笔太监,坐着的,便是掌控了这偌大帝国的主人:云国皇帝,云深。
云深今年已有四十五岁,但看着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除了眉宇间那一点皱痕看不出一丝岁月的痕迹。他样貌堂堂,眉如剑,眼如星,目光清亮锐利,唇很薄,几乎抿成了一条线,不怒自威。虽然穿着宽松的龙袍,但依然能看得出他肌肉紧实,中年男人最容易发福的腰间也找不到一丝赘肉,那宽大的腰封束得紧紧的,更显得他宽肩细腰,极是伟岸。事实上这个皇帝称得上是云国有数的高手,闯过江湖,入过军伍,不论是在放浪不羁的江湖人眼中,还是在热血骁勇的前锋军里,都是威名赫赫。
不过眼下随着少年的出现,云深肃穆的面容上柔和了许多,薄唇勾起,露出了和蔼的笑容。
“小七,你又乱闯了。”云深责备,但话中的宠溺却是满满地溢出。
小七是云深最宠爱的儿子,也正是他的宠爱,才造就了云岫的肆无忌惮。
果然,云岫一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反而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了龙椅边,抱着云深的手臂撒娇道:“父皇,岫儿千辛万苦跋山涉水跑到那种小地方帮父皇打探敌情,好容易回来了您都没有夸夸小七!”
云深笑笑,拉着云岫在自己身边坐下,道:“好,朕的小七的最辛苦了。”
云岫勾起嘴角,又大又圆的猫眼儿像餍足的小动物一眼微微弯起,微扬的下巴让云深习惯性地抓了抓——就想给小猫儿抓痒似的。云岫的表情愈发满足惬意,靠在父亲的肩头蹭了蹭,软软道:“父皇,这次离宫有一个月了呢,路上还巡查了好多地方,小七最想父皇了~”
云深拍拍他的背,温柔道:“小七最乖了。”
云岫用力点头,毫不吝啬地给予自己最大的肯定。可爱的样子看的云深一阵轻笑。
如此一番亲昵后,云深问:“这次你去箫国,可证实了消息?”
进入正题,云岫撒娇的小孩模样便收了起来,虽然依然靠在父亲肩头,但面色和声音都已是很认真:“证实了。箫国的确灭国了。北明的新皇帝不知怎么买通了箫国的废太子萧景程,不但让大军长驱直入,更让奸细从内打开了斐都城门,前后不到一个月就攻下了箫国。箫国皇帝萧允瑛和皇后南瑾都死了。萧景言倒是被人救了下来,据说已经到云国来了。北明军还大杀箫国贵族,不过被人阻止了,说是用北明主帅的弟弟的性命换来的——哦,对了,救箫国贵族的人和救萧景言的人是同一个呢,叫什么……”他点着下巴想了想,“啊”了一声,说,“叫裴飞!听说他也到云国了。”
“那萧容毓呢?他去哪儿了?”
“啊,他战死了!”
“哦?怎么死的?”
“被砍了头,首级还被挂在城门口示众呢。不过我到的时候首级已经没有了,我问了很多人都说是亲眼看到他死了。”
云深皱起眉头,笑容渐收,无表情的面容显得格外肃穆威严。
云岫眨眨眼,又抱着父亲摇啊摇,撒娇道:“父皇,父皇,箫国没了,就不怕允行叔叔跑掉啦!父皇是不是很开心呀?”
云深屈指往他脑门上重重一弹,板着脸骂道:“没大没小的!”
云岫捂着额头委委屈屈地说:“哪有……人家也喜欢允行叔叔嘛,允行叔叔走了,以后父皇再揍小七可就没地方告状了嘛……”
云深摇摇头,像是无奈,但眼中却满是笑意。
云岫偷笑,他就知道,只要拍允行叔叔的马屁,父皇就一定不会生气了。
但云深随即沉声说:“这件事不能让你允行叔叔知道,你派人去找萧容毓,当年你允行叔叔曾留下信物,让萧家人有事可来云国找他,我也默许了。如今箫国灭亡,萧景言没来,信物应该在另一人手中,萧容毓死不见尸,未必就是真的死了,也可能是金蝉脱壳之计。”
云岫点点头。
云深思考着什么,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云岫是个闹腾性子,耐不住安静,又啪啦啪啦说起来:“父皇,我回来的时候路过白鹤城,居然看到守城的士兵正在为难外地人。那几个外地人拉家带口了几十号人,就带了十来个箱子,卫兵居然要他们开箱缴税,把人家的东西翻得乱七八糟的,还把人打伤了,真是太嚣张了!儿臣还看到那几个守卫收了对方的银钱呢,居然还是不放行!要儿臣说,肯定是说鹤城县令在后面捣鬼,看到人家有钱又是外乡人就想要浑水摸鱼!这怎么行?那可是白鹤城,各国商队都往那边走呢,别人看到了还以为我们云国都这么仗势欺人呢!哼哼,儿臣我立刻就把他们给教训一顿了!父皇,儿臣有没有很乖?”
少年眨巴着大眼睛,浅褐色的猫眼儿里满是“快夸奖我吧”“快夸奖我吧”的讯息,看的云深一阵好笑。
“你啊……”云深点点他的脑门,“你以为朕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
“小七哪有什么小心思……”少年睁着眼睛满是委屈和无辜。
云深勾勾嘴角,道:“白鹤城所在贺州的县令是你三皇嫂的娘家人,你在这儿说白鹤城县令背后捣鬼,还不就是告你三皇兄的黑状?”
云岫所起脑袋,一脸被抓包的心虚模样,眼珠子左右瞟瞟,忽然跳起来跑走了。
“父皇是坏人!不跟父皇玩了,小七去找允行叔叔,我要跟允行叔叔说父皇欺负小七!”
云岫拌了个鬼脸就跑出去了,云深无奈摇头,静了静,耳听着门外脚步声渐无,才低低唤了声:“幽冥。”
明明刚才还是无人的阴影处,不知怎么的现出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他低着头,应道:“属下在。”
云深沉声问:“萧容毓呢?”
“暗杀失败了。”男子回答,“他身边的侍卫很厉害,行动了几次,都被对方躲过了。最后一次重伤了萧容毓,属下正在寻找他们的下落。”
云深沉吟片刻,挥手让黑衣人退下。
云岫出了御书房便往后宫去,他是未成年皇子,又深得皇帝宠爱,平时到后宫走动也是全无顾忌。
才走了没几步,就看到一个熟人迎面而来。唔,这不是正是他刚刚告了黑状的三皇兄云岚么!
云深的子嗣不多,一共就是七个,其中男丁只有三个,大皇子,同时也是如今的太子,乃是前皇后所出的,单名屹,今年二十九岁,安贵妃所出的三皇子云岚,今年二十五岁,最小的就是云岫,乃是一个别国进献的异族公主所生,今年不过十五岁。
云岚生得俊秀文雅,肤若白玉,唇若浅樱,眉眼柔和,面上带着温文笑意,穿着皇子的宽袍大袖,双手拢在胸前,走起路来不紧不慢的,衣袂翩然,看着是个优雅淡泊的模样。
云岫心中呸了一声,暗骂:虚伪!还想学我允行叔叔?毛都沾不上!
不过心里骂归骂,面上云岫还是扯开了不阴不阳的笑,行了个标准的宫廷礼仪,道:“见过三皇兄。”云国重礼教,私底下在疼爱自己的父皇面前他可以没大没小的,但在这喜欢故作淡泊的死狐狸面前他却不能不尊礼,不然回头就会有“偶然路过恰好看见”的言官来参他一本了,虽说有父皇庇护惩罚起来也是不痛不痒的,可即便只是抄抄《云礼》,那也是要累得手酸。
云岚端着温文尔雅的笑容,抬手虚托,道:“七弟不必多礼。”
云岫噌地就直起了腰,一点也不客气,腰杆子一挺,声音立刻大了起来:“三皇兄要去找父皇吗?”
“正是,怎么,七弟有事吗?”
“没呀,不过想着要给三皇兄提个醒嘛。”
“提个醒?”云岚依旧笑着,只是眉梢微挑,露出几分疑问。
云岫嘻嘻笑了笑,理直气壮地说:“是呀!七弟刚刚跟父皇告了三皇兄的状,你现在去找父皇,可要把皮绷紧了哦!”说着,他拌了个鬼脸就蹦蹦跳跳地跑开了,才不管云岚在后面唤了他一声。
虽然父皇肯定不会责骂你,但也要让你心里不舒服一下!云岫坏心眼地想,就你一脸凉薄戾气还敢学我允行叔叔,看我不恶心死你!
云岫转眼就跑没影了,云岚站在原地将云岫那没头没尾的话前后想了想,面上笑意淡去,本是柔和淡泊的面容顿时显得阴沉。但很快,这抹阴沉就消融在重新扬起的温文笑意里,他依然是那个儒雅皇子,抚了抚衣袍,迈着从容的脚步走向御书房。
静心殿只是后宫里一个不太起眼的小院子,按照后宫的惯例,住在这种地方的都是地位不高的嫔妃,然而这个惯例自十七年前就被打破了。现在这个看着不起眼的简单院子,却是后宫嫔妃的禁地,虽然并无明文规定不许进入,然而如果你不想哪天不明不白地就被皇帝赐死,最好还是绕着走。
但这里对云岫来说,却是他最温暖最快乐的小家。若不是院子里的那个男人,自幼丧母又没有外戚帮衬的他早就不知死了多少回了,作为一个意外出生的孩子,更不可能得到皇帝的宠爱。
“允行叔叔!”
云岫像快乐小鸟跑进了小院子,清脆的笑声打破了小院的宁静,也让院中执卷行棋的男子抬头看来。
男人约莫三四十岁的样子,身着一袭青衣,虽是上好的料子,但因没有任何花纹和配饰而在这富丽堂皇的皇宫里显得格外朴素。他肤色白皙,五官清俊,眼角布着淡淡的细纹,能看得出年纪不小,但那一双黑眸里依然毫无世俗混沌浊气,墨如点漆,深如古井,沉静无波。凡见了这双眼睛,无一不心中安定。哪怕是云岫这样的闹性子,对上这双眼睛时也静了下来,面上浮躁退去,脚步放慢了,动作小了,终于是有了几分天生贵胄的沉稳之气。
见过这个男人,又怎能看得下云岚那故作淡雅的虚伪皮相。
这是从骨子里流露出的安宁,没有见过风雨的眼睛,没有平静广博的心,便不会有这样馥静的气度。
哼,虚伪的云岚,和那女人一个胚子的。云岫想。还不如冷冰冰的大哥呢。
萧允行见了少年也露出微笑,温柔地将人拉至近前,好好打量了一番,才问:“岫儿,出行顺利吗?这一个月没见你,似乎清瘦了些。”
他斜坐在小桌边,眉眼柔顺,说话轻缓,换个人做来不免太过柔媚,少了男子气度,但由他做来,却别有风骨,清雅绝伦。
云岫也想学他,却怎么也学不出这番离尘之气。
这样的人自然不是随随便便就学得来的,学不好,就成了第二个云岚。
然而见过眼前这男人的毕竟屈指可数,不知真正的风雅为何物,竟被云岚的假模样给骗了去,还道云国三皇子优雅出尘。
想及此,云岫不由得撇撇嘴,那些人,都是些井底之蛙!
他一扭屁股便坐到了萧允行的大腿上,拉着男人的手,撒娇道:“路上可辛苦了!都怪父皇,非要我出去巡查什么的,不是还有大哥和三皇兄嘛!反正我也不想继承皇位,干嘛要我去干这种事嘛!”
他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托出,萧允行果然没有追问,只是摸摸他的头,温暖的掌心让云岫惬意地眯起眼,只是想到那刚刚易主的箫国和多半已经死了的萧容毓,心中不由得愧疚。
不过……父皇是不可能放允行叔叔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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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托出,萧允行果然没有追问,只是摸摸他的头,温暖的掌心让云岫惬意地眯起眼,只是想到那刚刚易主的箫国和多半已经死了的萧容毓,心中不由得愧疚。
不过……父皇是不可能放允行叔叔走的……
内容提要什么的……随便乱写的,因为不知道写什么好……
存稿已经写到总攻和第一只受激吻鸟,感情线终于有突破了!抹汗!
话唠什么的……读者伤不起,作者自己也伤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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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68章
连着看了几天的地,裴飞在东郊名为大秀村的地方选中了一块靠着山的荒地。
这片土地虽然是荒地,地力中下,但没有特别的问题阻碍,若是裴飞有心,要改造它并不难。最关键的是它靠着山,为日后搭建菇棚提供了便利。
艳鬼的目标是要进城开酒楼,所以城外只是暂住之地,没什么讲究,等裴飞选定了,他就在旁边挑一块买下。
地买了,兰家送来了作保的函件,户籍很顺利就办了下来,裴飞为了避免麻烦选择登记为鳏夫,李落今年才十七岁,还能再等一年,等一年后再决定要不要改户籍。
此后他们就是云国人了。
长时间住在兰家别院总是不好的,盖新房的事在第一时间被提上了日程。
这一次,裴飞亲自插手了新房屋的设计。原因无他,实在是这时代的厕所太不得人意。
虽然人造人进食很少——他主要通过其他途径获得能量——排泄也少,但积少成多,隔一段时间还是要解决一下生理问题的。于是这偶尔为之的事情让他对这个世界卫生间的洁净度表示强烈不满。之前静园那是建好了不好改变,现在要从无到有建新房子,其他生活设施不够灵便、舒适他都不介意,惟独卫生间必须重新规划、建设。
对厕所怨念深重的人造人在新房子的规划设计中增加了马桶和排污管道。卫生间采用砖瓦结构,上面搭了水塔,只要每天安排仆人往水塔中注满水,就可以实现自动冲水。马桶选择了陶瓷的,但表面处理工艺无法做到后世那样光滑不留污渍,定时清洗就很必要的,不过好在这种事自有下人会做的妥妥当当的,倒也不算麻烦。
有马桶没有污水管道显然是不行的。埋设在底下的管道将秽物引至屋外的化粪池,保持屋内洁净,而污物经过处理就是上等的农家肥,可谓一举两得。为了让管道耐用,人造人亲自打造了无缝合金管,即使在地下埋藏百年也绝对不会有质量问题。
至于房屋格局、园林规划以及花纹装饰什么的,裴飞自不用操心,按照这个世界的风俗习惯去做即可。
和上次一样,找人和监工的事情依然是交给了李落和何进——这次还增加了叶松墨。
“小公子,依在下看,此处较为偏僻,周围都是农舍,我们与旁边村民的房屋相差太多的话怕会招人眼红,不如就建简单的砖房,外面看上去干净规整不失体面就好了。若是有必要,日后再到城里弄个堂皇的府邸。您看呢?”
叶松墨看了裴飞的设计图纸,心中暗赞果然有些不同,但听李落烦恼不知去哪里找都料匠来设计房屋的装饰和园林,却是不太赞同。
何进也是附和道:“老奴觉得叶先生说的有道理,这村里大多都是茅屋,就一两户人家住的是砖房,但也破旧了。我们弄个砖瓦大院子已经是大动静了,再弄得太张扬不是很妥当。而且这小地方弄那么好的房子也没什么意思,日后大公子飞黄腾达了,肯定是要搬进城的。”
李落一想也觉得有道理,便点头:“那我们只要找几个普通的工匠照着着图纸建个普通的院子就好了?砌好砖,刷层泥灰?”
何叶二人皆是点头。
叶松墨又说:“那天在下和村中里正接触了一下,感觉他对外来人不是很热情,只是碍于兰家没说什么。小公子,您看我们是不是和他们拉拢一下关系比较好?”
“这是应该的,不过,怎么做比较好?”李落点头。
叶松墨道:“这个大秀村超过九成都是姓李的,村里有一个李家祠,村中人对宗祠颇为重视。那宗祠已经非常破旧,我们若能给他修缮一下宗祠,他们多半不会再排挤我们。”
李落想了想道:“那我一并写入预算报告里,然后问问裴大哥吧。”
叶松墨眨眨眼,“预算报告?”
“恩,就是这个。”李落拿出几张纸,里面工工整整地写着“项目”“流程”“费用”“存在的问题”等栏目,“把要做的事情写进去,回头给裴大哥看了,若是没有问题的话就照着做。”李落解释。
所谓的预算报告,当然达不到信息发达的未来世界那样详细,只是大概写一下要做哪些事情,准备找谁做,做多久,花多少钱而已。再加上裴飞会给这份报告增加一个浮动值,可以说这份预算做的是很粗略的,不过总体来说报告的风格还是延续了未来世界朴实、精准、有事说事、无事省略的风格,对这个动不动就喜欢微言大义、雕文织采的世界来说是个“异类”。
叶松墨在旁看着觉得很是不错,这种报告没有文学价值,但非常利于日常事务的处理。而且眼前这份结构严谨、思虑周全,将各方面都照顾到了,就是不知道是眼前这个和善的小公子想出来的呢,还是那位看着严肃的大公子想出来的呢?
叶松墨暂且放下心头疑问,转而说起另一件事,说:“那既然这样的话,开荒种田的事恐怕也要一起写进去。我们买的地里除了建房子还有很大一块,是不是开出来种点什么?若是要种稻米,稻种什么的也该准备了。另外我们府里恐怕没什么人手去耕种,是不是要雇佣一些短工,或出租给佃户?”
一切都要重新开始,事情繁杂琐碎,要准备的东西也是一大堆。三个人一边商讨,一边写下关于建房、开荒和修缮宗祠的报告。
预算报告涉及物料的具体价格,这些初来乍到的箫国人都不了解,李落便去问兰家的管家。
叶松墨和何进目送他离去后,叶松墨道:“那个预算报告是小公子想出来的吗?”
何进愣了愣,摇头:“不是,是大公子要求做的。”怕叶松墨有所误会,他随即解释道,“之前大公子要建一片房屋,他让小公子和老奴一起去做。刚开始的时候小公子每天都向大公子汇报一下建设进度和开支用度。不过大公子其实是不太爱管这些琐事的,而且他也很信任小公子,几次之后便给了小公子一个样本,让他照着做一份预算报告,并且设定了一个浮动值。报告做好后,只要不超过计划中的浮动值都不必来汇报,完工后再做总结即可。此后这个方法就延续下来了。”
“哦……的确是个很不错的东西。”
“呵呵,是啊,大公子总是能拿出些特别但又好用的东西呢。”
何进捋着胡子,深以为然。
其实正如何进所说,裴飞对此毫不在意,莫说他本身就视钱财为身外之物,单是李落那乖乖巧巧的性格,就足以让人信任。裴飞让他写预算报告,也不过是为了让李落自己心安罢了。此次亦然,李落的报告裴飞只是稍稍看了看便盖上印鉴让他去执行了。
大秀村原名李家村,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改了名,但村民构成并未改变。村中百姓超过九成都是李家人,只有不到一成的人是从外面迁来的。李家人不算很排外,但外来的和本宗族的毕竟有别,李姓人和外乡人之间的关系相对生疏很多。
姑且不论裴飞日后是否打算进城里发展,但起码现在他是打算长住于此,和李家人的关系就就算不能搞得太僵。不然像是种田这种事情,随便给你捣乱一下,就能祸害得你一整年没收成。
李落、叶松墨和何进拜访了村中里正和李家的族长,表达了一下自己将在此落户,想请农闲的村民来帮忙盖房子,来帮忙的村民虽然没有工钱但午晚两餐管饱,此外自己将出资修缮李家祠,以感谢李家人的日后照顾。如此两个好处抛出,里正和族长的态度明显和善了许多,连声说好,对裴家人的进驻表示了热烈的欢迎。
村中关系理顺了,接下去就好办得多。当初在箫国建设菇棚时也都是雇佣周围农闲的村民来干活,此事李落做来驾轻就熟。修缮宗祠一事则说好放到房子夏收之后再做,刚好赶在冬至祭礼之前完工,届时新祠启用兼着冬祭一起办,好好热闹一下,也够喜庆。
那边房子和菇棚都开始盖了,眼看春天都快过去一半了,开荒种田的事情也不能耽搁了。
说是种田,但显然从做预算开始就不是打算让裴飞和李落自己去种,他们走的是地主路线,将地交给雇佣来的长工去种。本来还担心云国工钱高,但到人市上走了一圈,却发现长工的价格低贱得出乎意料,几乎只要包吃住就能招来一大批人,若是想要更好些的,只要再给一点微薄的银钱就足已。
李落咋舌道:“云国的东西那么贵,工钱却这么低,这些可都是壮劳力呢,居然只要管吃管住就愿意走了呢。”
(本章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存稿被冷艳高贵的码字软件吃掉啦!!!!
嘤嘤嘤,勉强赶着补足三千字了……我的小红花差点就丢了t t
这章还有一个尾巴,给我点时间让我重新码一遍……
从现在道明天晚上九点前,如果本文有更新,那就是把这章的尾巴补上了……
不知道明天的三千字来不来得及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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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种田,但显然从做预算开始就不是打算让裴飞和李落自己去种,他们走的是地主路线,将地交给雇佣来的长工去种。本来还担心云国工钱高,但到人市上走了一圈,却发现长工的价格低贱得出乎意料,几乎只要包吃住就能招来一大批人,若是想要更好些的,只要再给一点微薄的银钱就足已。
李落咋舌道:“云国的东西那么贵,工钱却这么低,这些可都是壮劳力呢,居然只要管吃管住就愿意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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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69章
大秀村外的那个湖挺大,由四条小河和一条大河汇聚而成的,水量充足,据说即使在旱年也绝无干枯之忧。然而之所以这里会形成天然湖泊,就是因为这里地势低。而大秀村刚好又处于湖泊北面的高地上,村与湖之间有一个高达三丈、近乎垂直的陡坡,普通的筒车是不可能将湖水提上来的。
若是看直线距离,裴家田地离湖泊其实很近,但中间隔了那道坡,人要提水就必须绕上一圈,来回就要将近半个时辰,而且要来回好几次才能取到足够灌溉两百亩稻田的水量。
裴飞到湖边走了一趟,又在那坡地边来回走了走,驻足良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松墨凑近了李落,轻声问:“小公子,主上这是要做什么?”
李落也是一头雾水,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兴许是在想办法解决水源的问题吧。”
“哦?如何解决?”不等李落回答,叶松墨自个儿又说,“听说主上擅长奇巧之技,难道是要做个能够将水提上山的机子?”
李落摇头表示不知道。
裴飞视察完就默不吭声地回去了,也不说要做什么,只叫李落去找个木匠来,又吩咐他去召集些人手准备开挖水渠。
在李落看来裴飞做什么都不稀奇。而叶松墨却没有这么淡定,一下子就想到如果真的能把水提上山,那对多山的云国来说是个多么重要的发明,当下很是积极地主动承揽了召集人手的工作。
大秀村是个不小的村子,全村有五百多人,其中壮劳力就有三百多,修房子只动用了不到百人。本来吧,只是农闲时打份零工,倒也没什么。可没想到裴府给的待遇太好了,午晚两餐不但管饱,还能见荤腥。这些农户连逢年过节都未必能吃上肉,现在顿顿有荤腥,简直美死了。那些没参加的人可没被家里的婆娘骂,一个个都眼红着呢,万分后悔当初没有积极点。这次裴府又说要挖水渠,还是管两顿饭的待遇,那些有空闲的村民们立刻蜂拥而来,争抢着要报名。但那湖泊离裴家田地并不是很远,用不到这么多人,看村民们一个个嗷嗷叫着红了眼的样子,叶松墨找到裴飞一合计,决定将田边上的荒地也买下来,在这里开一个水塘,和新渠联通,当做蓄水池用。最后招了百来号人开始挖掘水渠。
村里原有的水渠都是露天土渠,水会蒸发,也会向下渗漏,丰水时节倒是无所谓,但眼下既然是为了抗旱,哪怕一点儿水都不能浪费了。新的水渠以砖石铺就,除了从湖延伸到斜坡的这一段以及高地上靠近斜坡的那段是明渠,其他地方都以弧形砖券顶,日后有需要也可以掀开券砖。
池塘就没什么特别的了,不过既然有了池塘,裴飞便让李落再去采买鱼苗,搞点渔业养殖什么的。
裴府的一亩三分田里聚集了两百多号人,干得热火朝天。山上的菇棚一座座地建了起来,方方正正的白色砖房立在灰黄的山体上,看上去别有风情。
山下的砖瓦大院子已有了雏形,按照一般富裕人家两进的格局建造,每个房间都很宽敞,连规划为下人的房间也是认认真真地用砖瓦打造,宽敞明亮,主院后面附带了一个大大的操练场,日后便是明尘等人练武的地方。
门前的田地已经翻过几遍平整好了,裴飞对种粮是一窍不通,提不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只是提了个底肥的事,现在地里施了第一遍的肥,等沤上几天再翻第二遍就行了。
田边临时搭建的草屋旁摆着一个个水盆,里面泡着稻种,有些已经钻出了小芽,等地翻好了就能种下去。
不远处的水渠一点点地开凿出来,铺上砖石,清爽整齐的模样似乎让人看到了未来清水潺潺的景象。
另一边的池塘也在一点点的出现,大几十号人围着挖的速度着实不能小觑。
被李落找来的木匠从裴飞手里拿到了图纸,看清了图纸里画的东西,做了几十年木工的老匠人有些手抖,不过面瘫的人造人却无视了对方的激动之情,扔下图纸,甩手走人了。
——人造人要做的事情可多呢。
如今他们还住在兰家的别院里,兰家给的待遇那是座上宾,好得不得了。虽然是对对方有过救命之恩,不过冷情的人造人同志显然对“恩情”这种抽象事物的感知不如实实在在的“开销”来的直观,他对自己白吃白喝的行径进行了一番深入浅出的反思,决定将为兰净打造马车的计划提到日程上来。
兰净要的马车没有裴飞那么大,因为他说自己几乎没有机会长途旅行,所以不需要那么大的休息空间和储物空间,他也不需要多快的速度,若是紧急,他会选择骑马而不是坐马车,他真正看中的是马车的平稳性能,因为二轮马车实在是太颠簸了,每次乘坐都让他恶心想吐!
原来是个有晕动症的可怜孩子。
于是根据兰净的要求,裴飞打造了小一号的马车,对车厢内部功能区块进行了重新安排,霸气侧漏但绝对不符合云国上流社会审美观的履带式车轮换成了普通四轮马车,保留了减震系统以满足兰净最看重的平稳性。重新设计的双向转向系统很好地解决了四轮马车不如二轮马车转向灵便的问题,不过再投入使用前,兰净的车夫得从裴飞这里来上几堂驾驶课了。
兰净的马车上蒸汽机是不可能配备的,事实上在裴飞刻意隐瞒下兰净根本不知道蒸汽机的存在,反正以兰净的身份地位他可以使用四马拉车,动力方面完全不存在问题,不需要蒸汽机进行补充。除此之外,关键机关处的自毁装置也是必要的,若是有人想要拆开一探究竟,在拆解的那一刻关键结构就会立刻报废。
不过三四天的功夫,马车主体就全部完成,只差木质外壳还未加上。考虑到这时代人类的审美,裴飞将外壳的制作暂时停下,请管家通知兰净,让他来验货,顺便说一下他要把外壳做成什么样。
裴飞本意只是想让兰净提供一个图纸而已,却没想到许久未见的兰净小朋友亲自跑来了。
“唉,终于让我出来了啊!”
一见面,兰净就是一声抱怨地哀嚎,连头顶上的小黑猫很是配合地喵了两声,像是在替小主人出气似的。
裴飞没有接话,兰净也不介意,自顾自地说下去:“本来就没什么机会出来了,上次好容易出来一回居然碰到了不长眼的,害我这次回去被好生念叨了一通,说什么都不许我再出来了,非要将行凶人抓到了才行什么的。”
裴飞看看他,问:“现在抓到了?”
“哪有,真要那么容易抓到,这天下就没那么多龌龊事了!还不就是那些老家伙想把我关在……家里的借口而已!”兰净翻了个白眼,表示了对某些老家伙的强烈不满,顿了顿,目光忽然瞟到了裴飞身上,撅嘴道,“说起来倒是有个稀奇事。我们派人去查的时候倒是发现那些山贼都死在了山上,尸体还是过了好几天才被发觉不对的同伴发现的……他们死的地方说起来离我们那天扎营的地方很近呢。”
“哦。”裴飞面无表情。
兰净皱皱眉头,索性单刀直入地问:“不是你做的?”
裴飞看看他,点了点头:“是我做的。”
兰净反而没想到裴飞居然这么痛快地承认了,一下子张大了嘴,愣了好半天才收回去,摸摸下巴,啧嘴道:“你居然承认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承认呢。那那天我问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回答?”
“你只问我有没有事发生,又没问我有没有杀人。”
“……”
看着这张平静得近乎理直气壮的脸,兰净忽然很想咬人。
“你这家伙!”兰净磨磨牙恶狠狠地瞪着他,却见男人不为所动,若是眼刀子能化为实质,那也都被裴飞的铜皮铁骨给崩回去了。
“哼,罢了,不和你计较!”兰净撇撇嘴,终于还是问起了正经事,“你杀他们的时候有没有问问他们是谁指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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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他们还住在兰家的别院里,兰家给的待遇那是座上宾,好得不得了。虽然是对对方有过救命之恩,不过冷情的人造人同志显然对“恩情”这种抽象事物的感知不如实实在在的“开销”来的直观,他对自己白吃白喝的行径进行了一番深入浅出的反思,决定将为兰净打造马车的计划提到日程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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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70章
“你不知道吗?”裴飞不答反问。
“心里有个想法,但没凭没据的没办法证实啊。”
“不曾问过,一些蝼蚁,杀了就是了。”
裴飞淡淡道。却听得兰净侧目,大概是没想到这男人还有如此草菅人命的一面。
说话间他们走到了院子,银色的金属马车出现在二人面前。还没有加装木质外壳,金属加层直接□在外,银白色的表面细腻光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兰净一时有些晃眼,愣了愣,才上前摸了摸,又拽住某个突角掰了掰。
“这不是铁?”兰净问,但口吻是笃定的。
“不是。是一种合金。”裴飞说,“铁太重,硬度也不好,无法起到保全作用。这种合金质量轻,但是足够坚韧,普通重箭也无法射穿。”
兰净微微眯眼,“你锻造的?”
裴飞瞥了他一眼,道:“不能量产。这世间只有我能锻造。”这可是用原力淬炼出来的,除非这个时代能拥有未来世界的工业技术,否则不可能实现量产。
兰净挑挑眉,显然有些不信。
裴飞也不说明,从旁取了两块用剩的边角料放在掌心里,双手合十搓了搓,再打开时便看掌心里多出了一个圆润的金属球。
兰净瞬间瞪足了眼睛。
但显然这还不是让他最惊讶的。
裴飞再次双手合十搓了搓,摊开手时金属球变成了两个,一个大些,一个小些。
“捏捏看。”裴飞说。
兰净依言捏了捏,惊讶地发现这两个金属球居然一个软一个硬!
裴飞收回手握了握,那小球就恢复成了一个方形金属块,他随手扔到一边,道:“只有我的功法能够做到这样。不可能量产。”
兰净有些失望,要知道如果这种金属的特性真的如同裴飞所说,那用于打造兵器可是神兵利器!
不过自己拿剑好像也没什么用?
兰净歪头想了想,忽然发现了这个问题:他根本不用武器。
“唉,好吧,好吧。可惜了。”
兰净摆摆手,便上了马车查看内部结构。他看了一圈下来很是满意,交代了花纹的样式,便问价格几何。这一辆马车的报价并不低,人造人很客观地核算了成本和人工费用,价格高达百金,足够让一家三口过几十年小康生活。但兰净眼皮子都没眨一下,甚至没有讨价还价,挥挥手,便让管家送上银票。
自己的事情做完了,兰净似乎还不打算马上回去,左右看看,问:“小落落呢?”
裴飞用目光扫了扫小豆丁的身高无声地表达了一下自己对其称呼的质疑,答道:“在大秀村。”
“哦,建房子是吧?话说你那些荒地现在开的如何了?”兰净想了想,没等裴飞回答,便接着说,“介不介意我过去看看?”
裴飞估摸了下时间,点头道:“可以,刚好我也要过去。”
今天是裴飞设计的新水车组装试运行的日子,裴飞本就要去地里走一趟,一来是保证水车正常运行,二来也是露个面,鼓舞一下士气,不然就他这甩手掌柜当的太彻底,大秀村至今知道裴飞存在的人屈指可数,大家还都以为李落便是小主人。
到了大秀村,就看到几百号人围在自家地块上干得热火朝天的景象。李落抱着一个本子在旁边看着,不时有人过来跟他说点什么。正说着,李落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向裴飞这边看了一眼,一愣,随即笑开。他对那人说了一句便朝裴飞走来。开始是走着,渐渐就变成了小跑。
“裴大哥!”
李落带着笑容唤道,许是在太阳下站得久了,鼻尖上挂着薄薄地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裴飞为他拭去,少年本就带着薄红的面颊更红了。
“裴大哥,不是说下午再来吗?”李落害羞地轻声问,“那个水车还没准备好……”
“没关系。兰净想来看看,就先过来了。”
话音刚落,黑猫从男孩的怀中跳出跃上李落的脑袋,喵呜一声强调了自己的存在感。
李落这才注意到跟在后面的兰净,歉意一笑,道:“好久不见了,兰净,最近还好吗?”
兰净笑道:“本来一点都不好,但是看见小落一切就都好了!”
李落失笑。
李落带着裴飞、兰净在几处工地走了走,菇棚建好七八个了,但长方形的房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看不出来。裴家大院的污水管都被地砖埋了起来,看不出端倪,落在不知情者眼中就只是很普通的砖瓦院子,出身门阀的兰净自然不感兴趣。田地里长工在插秧,已经出芽的稻种嫩绿嫩绿的,看过去颇为喜气。不过兰净也不是没见过,看了几眼觉得也没什么特别的,就不感兴趣了,转而将目光投向已经挖好的铺砖水渠。
“哦,这可是用于抗旱的?”兰净显然也是知道圣殿的预言,一语切中要害,这样铺砖的水渠并不罕见,云京城中的排水沟都是这样铺就的,只是:“水要从哪儿引?”
他沿着水渠往前走,来到陡坡前便看到了坡下的湖泊,那和湖面连通明显是新开凿的砖石水渠显示出这肯定也是裴飞的手笔。
“你要从下面的湖泊引水?”兰净皱了皱眉头,“这么高,能做到吗?”
裴飞点头。
兰净满腹疑惑,但看裴飞不动声色的样子,想了想,静观其变。
裴飞在几处工地走了走,修改了一些偏差,没多久,此前承接了木工活的将人便带着十几个个壮汉,扛着一大堆木质零件兴冲冲地来了。
木匠眼尖地抓到裴飞的身影,隔着老远便扯开了嗓门大喊:“大公子!大公子!您来了哟!您看这东西是不是现在就给装上?!”
木匠那兴奋的模样似乎恨不得扑到裴飞身上去,也难怪,对他这在田地边生活了一辈子的人来说,这几日制作的这个东西将完全改变他的后半生,他不能不感到兴奋!
裴飞依然是一脸平静,淡淡点头。
“好咧!大伙们,将东西抬到坡下面去!主家要给他装起来咯!”
木匠一声吆喝,工地上的所有人都看了过来,看着工匠发红的面庞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不过笑归笑,打从这水渠开挖起大家就很好奇怎么能将水从下面引上来,眼看着不可思议的事情似乎就要变为现实了,大家也都停下了手中的活,看监工的李落和叶松墨没有异议,便都围上来看起了热闹。
木零件被搬到陡坡下,木匠并没有急着拼装,而是指挥那些汉子将高低不齐的巨大木桩打入沿渠的岸边,成为两排阶梯状的木桩子,包括坡上面也有两根。随后,两个人抬来一个巨大的木轮,随着领头人一声高昂的:“起——”,汉子们齐齐发力,将木轮猛地抬起,举在坡上那两个木柱的重箭。站在木柱旁的男人连忙扛起粗壮的木棍,用力从木轮中央的孔洞串过去,另一边等候已久的男人接住了串过来的木柱,和着另外两拨人,将串着木轮的木棍架到了河岸边的木柱子上。
坡上如此,坡下也是如此,一个稍小些的木轮被架到了木柱子上,此时水渠尚未通水,但能看得出那木轮将有一半浸在水中。
最费力的事情做好了,帮忙的几个人都是抹了把热汗。木匠又令人将齿轮状的东西装在坡上的轮子旁,随后拿来一片带子状的东西搭到木轮上。定睛细看,那扁平厚重的带子乃是用一节节的被剖成两半的竹筒串接而成,竹筒与竹筒间的宽度刚刚卡入木轮叶片的间隙里。
很快,一个巨大的木质器械出现在众人眼前。
它的样子很像裴飞那辆大型马车的履带式车轮,斜架在陡坡上,上下各一大轮子,其中下轮有一半没入水渠,上轮则半悬空着,两个轮子中间以一节节竹筒组成的链条连接而成,辅之以木桩作为支撑。
可以想象,如果两个轮子运转起来,这些竹筒将把坡下水渠里的水一筒筒地提到坡上水渠里。
兰净歪歪头,这提水的器械做出来了就不稀奇了,只是要从无到有的设计出这玩意儿,却没那么简单。
只是这么大这么笨重的木轮,此处又无激流,能带得动吗?
不过没等兰净发问,现实就已经打破了他的疑问。
裴飞对这个大木轮进行了简单的调试,笨重的木轮在他手中就像是个玩具,随手拨了下叶片,坡上的木轮便带着坡下木轮一起转动起来。没有了后续推力它只是转了两圈就停了下来,为新事物而兴奋的村民们没注意到这个小小的细节,然而兰净却是眯起了眼睛。
这人的力量……
男孩大葡萄一样的黑眼珠子在裴飞看着也不是特别粗壮的手臂上打了个转,稚嫩的面孔上显露出几分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沉思。
确认木轮如同自己计算那样安装到位了,裴飞命人开闸放水。
推倒堆在连接口处的最后一层土墙,大量的湖水立刻涌入新修的水渠,转眼就淹没了坡下木轮的一半。裴飞又命人前来一头骡子,将早已准备好的缰索套好,就像是磨面一样,围绕着一个平放着的圆盘转起来。
吱悠吱悠。木头独有的转动声响起,坡上的大木轮缓缓转动起来,它带动坡下木轮开始转动,竹筒一节节地转入水面,再装满了转出水面,随着木轮的转动向上滚动。大家都睁大了眼睛看着,看着那承载了清水的竹筒一点点、一点点地近了,当第一筒清水注入坡上水渠时,围观的村民们集体静了静,紧接着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有水了!有水了!”
“真的提上来了!”
男人们兴奋极了,一张张被太阳晒得发红的面庞上洋溢着笑容,女人们也都睁大了眼睛,又是好奇又是羡慕,有精明的,更是转着眼珠子打起了小算盘。
一筒筒的湖水被提到了坡上,沿着砖石铺就的水渠流向不远处的稻田,早已等在田边的长工迫不及待地去掉了预留的活动瓦片,湖水如同预料中的那样沿着缺口涌入田中,转眼间就灌溉了小板块的洼地。可以想见,哪怕是最热的大旱天里,只要下面的湖泊不干涸,这片田的水就一定是足足的。
李落笑开,清秀的脸蛋笑靥如花。叶松墨打着扇子,细长的眼睛里精光闪动。何进捋捋胡子,憨厚的脸上满是骄傲。
这就是他们的大公子呢。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知道总攻做的这个东西叫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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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落笑开,清秀的脸蛋笑靥如花。叶松墨打着扇子,细长的眼睛里精光闪动。何进捋捋胡子,憨厚的脸上满是骄傲。
这就是他们的大公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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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71章
确认新水车和水渠没问题,裴飞就停止了水车的运转。
日头升到了头顶,那边帮忙的农妇端来一大盆一大盆的饭菜,一笼笼还冒着热气的粗面馒头,一盆剁碎的墨绿腌菜,一盆荤素合炒能看得见大条肉丝的炒菜,还有一大锅浓浓的菜汤,很朴实的农家菜,但对大秀村的村民来说这样一顿已经十分丰盛了。
一声招呼,来帮工的村民们纷纷地围了过去,排成队一个接一个的领走属于自己的午餐,有的人一下子拿了四五个馒头,趁着别人不注意的时候,一个转身揣进了怀里。何进等人不是没看到,但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也就随他去了——大秀村着实称不上富裕,吃不饱穿不暖的村民比比皆是,不过是几个馒头,便当是结个善缘。不过也不是装作没看到,私底下还是要提点提点,莫让人觉得裴府好欺负,反倒忘了恩情。
因来回往返太过麻烦,李落等人也在工地里和村民们吃着一样的东西。兰净只掰了一口馒头就不愿再吃,他这样的人平常就算吃馒头吃得也是白胖胖的精面馒头,上面撒了白糖,蒸得开花,喷香松软,哪有这样硬邦邦的似乎连壳都没去干净的玩意儿,随行的丫鬟给他拿来精致的糕点,暂且充饥。
他看裴飞只是要了一碗水似乎不打算吃饭的样子,便将食盒递过去分享道:“吃一点垫垫肚子?”
裴飞摇头,“不用了。”
兰净也不勉强,自己吃着,问:“你那玩意儿叫什么?”他看向那个水渠边已经停止运转的木头器械。
“高转筒车。”
裴飞从数据库里搜出这玩意儿的名字。这个农具对未来世界来说实在是太过古老了,哪怕是在博物馆里也只有一个模型而已。不过越是古老的东西就越不容易超越这个时代的文明,看来看去,比起那些一劳永逸的“先进机器”,反倒是这个升级版筒车更适合这个世界。
兰净略有所思地点点头,走了两步,忽问:“考不考虑献给朝廷,弄个农学士当当?”
裴飞却问:“‘农学士’是什么?”
“唔,你不知道?”
“没听说过。”
裴飞实话实说,他看了很多书,但大概是受限于社会风气,这时代的书一般不提当下的时事,有些时政、常识他反而不懂。
兰净也不介意,耐心解释道:“为了鼓励农耕嘛,如果有人在农业上做出了贡献,朝廷就会给他这么个散衔。各国应该都有这种律法才对,萧国没有吗?”
“没注意过。”
事实上萧国是有的,但不论哪个国家,要受封“农学士”之类的头衔都要将相应的发明、技术献给朝廷。当时裴飞在萧国弄的是菌菇种植,这种技术利润极其丰厚,一般人都不会用它去换一个散衔,所以萧景言、萧容毓等人一来是为裴飞考虑,二来也是惯性思维认为裴飞不可能献出来,就没提这件事。但高转筒车不同,结构简单,就这么明明白白地架在这里,有心人多看看就能弄出来了,不献出去也没办法保密,还不如弄个头衔回来。
在云国,农学士是一个散衔,没有品级,更不可能有实权,只是一种荣誉罢了。不过好处也是有一些,农学士献上自己发明的农业技术后可获得一笔奖金和朝廷御赐的牌匾,从此赋税减半、徭役免除,并可享受见官不跪的优待,其子嗣如果继承了父辈的职业则可以延续赋税减半、徭役免除的优待,如果是多名子嗣的话只有长子能够蒙荫,这种回报对普通的农民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在农学士之上还有农博士,除了奖金更多、赋税更低以外,能够蒙荫的子嗣也扩大到三名,而且如果其子嗣想要进入仕途的话,也可以获得一定的优待。
裴飞不在意赋税减免,只是对“见官不跪”这一点比较感兴趣。接受未来价值观的人造人对于这时代的跪礼有着本能的抗拒,之前在萧国他已经获得官身,可不必跪拜,但在云国他只是一介平民,按规矩见到官员都要跪拜。
想及此,裴飞便问:“农学士要怎么申报?”
兰净道:“你这玩意儿有图纸吧?将图纸准备好,再写一份文书,就说这东西叫什么,能发挥出怎样的作用之类,再夸大一下自己是如何呕心沥血地发明了它,现在愿意献给朝廷以表忠心什么的,准备好了拿给我,我给你送到县衙去,保准没人敢贪了你的功绩。”
“那就多谢了。”
兰净眼珠子转转,稚嫩的脸蛋上露出狡黠的笑容,道:“谢就不必了,好歹你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不过嘛,以后我要是到你府上造访,你可不能拒绝哦!”
“这是自然。”
“到时候我要和小落落同床共枕哦?”
兰净眨巴着大眼睛,说不出是狡黠还是……色气?
裴飞瞟了他一眼,一句俗话无声地浮上脑海: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
人造人会写这时代的文言文吗?
答案显然是:不。
会阅读是一回事,熟练组织文字是另一回事。
不过幕僚是啥用的,不就是这时候用的嘛!
裴飞让叶松墨去准备文书。叶松墨一听就乐了。他在萧国的时候本职工作干的就是这个,到了裴飞身边却成了半个打杂的,始终没能发挥出出谋划策、舞文弄墨的本事来。心里早憋得痒痒了。在大秀村酝酿了一下午,晚上回到别院铺纸磨墨,积蓄了半天的激情和灵感顿时化为文字奔涌而出,洋洋洒洒地写了足足三张纸,那叫一个花团锦簇、字字珠玑——好吧,这是叶松墨自己给自己的评价。
裴飞看了之后只有两个字:很好。
第一次展露本事的叶松墨终于放下了心,呵呵一笑,谦虚道:“主上过誉了。”
图纸连着文书通过别院管家送到兰净那边,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对方了。
农学士虽然是个没有实职的散衔,对普通农夫来说最实惠的不过是免除赋税而已,但如果将这份荣誉放到一个有意进入仕途的年轻人身上,那就是莫大的资本!因此不乏有人暗中做手脚,鸠占鹊巢、冒名顶替,反正大多数时候真正的发明者都是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对权贵来说要整死他们太容易了。
裴飞作为一个刚刚在此扎根的外乡人更是容易被人轻视,由兰净来处理此事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旱年的问题解决了,大秀村接下去的建设就没什么裴飞要操心的了,闲下来的裴飞从当初照料菇奴中选了一个认真、细心且一直以来表现得很忠心的女孩子,教导她菌菇母种、原种和栽培种的驯化培育。
眼下已是五月初,裴飞等人抵达云京已有将近一个月,大秀村的府宅即将完工,生活即将步入正轨,而传闻中对异星心怀杀机的圣殿一直没出现过,就不知道是萧景言猜测有误,还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了。
就在裴飞想着是否要进城一趟的时候,从大秀村开始建设起就进城了的艳鬼回来了。
艳鬼病了。
前几日云京忽然冷了一下,他一时不查,就染了风寒。一般成年男子可能几天也就好了,但艳鬼也是小倌出身,清雪悠然吃过的药他也一碗不落地吃过,身体底子是极差的,如今又已经三十五岁了,这一病就极难好。
开始只是咳嗽什么的,可此前长途跋涉积累下来的疲惫尚未完全消去,被风寒一刺激就全部爆发了出来,四肢无力,头晕脑胀。城中客栈不是适合修养的地方,艳鬼手下的少年在带他看了大夫之后就将人带回了别院,希望他好好休养。
裴飞来探望他时,艳鬼还发着低烧,面色倒是白里透红,不过那白是虚弱的苍白,红又是病态的潮红,眼下两抹淡青,平日里不怎么显眼的皱纹似乎一夜之间都冒了出来,躺在床上的样子很是虚弱憔悴。
“还好吗?”裴飞看他醒着便在床边坐下。
艳鬼苦笑,清亮的声线也哑了,说:“全身没力,一坐起来就头晕,唉,老了啊,一点小小的风寒都……”说着,面上也是有些苦楚。他的身体他自己很清楚,想起萧景言离去那日对李落说过的话,嘴上说着是一回事,但真的病了,那心里却又是另一番滋味了。
裴飞在他面上看了看,问:“我给你看看?”
“那就麻烦裴公子了。”
“不必客气。”
裴飞轻轻搭上艳鬼的手腕,片刻后便收了手。
“你的问题和清雪、悠然他们是一样的,只是你年纪更大,问题就更严重。”裴飞淡淡地说。
艳鬼惨笑:“其实你不说我心里也有数。当年我吃的可是他们的两倍,这身子早就败了。”
裴飞想了想,道:“你年纪太大,不能像他们那样直接根除。等你病好了,我给你修复丹田,你跟我练新的内功吧,应该能够有所帮助。”
艳鬼愣了愣,难以置信地磕巴道:“这……这真的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裴飞反而是奇怪地反问。
艳鬼张着嘴,本就迷糊的脑袋更是糊成了一团。这世界顶级内功向来是不外传的,裴飞收明尘做徒弟那是师徒之间的缘分,而自己一个外人如何能……
裴飞也不追问艳鬼心中到底如何想法,径直转开了话题:“你的酒楼准备好了吗?”
69第72章
提起酒楼,艳鬼怔愕的表情瞬间化为苦恼。
裴飞这边忙忙碌碌的时候,艳鬼也没有闲着,他在为日后的营生奔波。
所谓做生不如做熟。艳鬼原本是开欢馆的,但他好容易在离开萧国前弄了新的良籍身份,千里迢迢到了云国,摆脱了不好的过往,怎么可能再自投泥沼,因此欢馆一路是绝对不会走的。考虑到对酒楼、茶馆之类场所的经营会比较熟悉,所以才想在云国开酒楼。
但不论是口味、审美还是格调,云京都不同于斐都,所以这段日子来艳鬼和手下的少年们都在城中四处转悠,熟悉情况,了解行情,做做“市场调查”。
最开始是要弄个清静幽雅的清谈之地,他手下少年样貌出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撑起台面绝对没问题。但是后来发现云国风气奢靡,所有清谈之地实际上都是高级妓馆的另一种形式。若是要另辟蹊径,他在云国又没有人脉,刚开始要打开局面很难很难,再三考虑只能放弃这一选择。
然后他转而想弄个高级的酒楼,但主要问题还是那个:没有背景没有后台没有人脉。别说场面能不能镇得住,单是主厨就不好找,云京里排的上号的高级酒楼不是百年字号就是有御厨做招牌,他一个小国来的外乡人本就口味不同又找不到好主厨,单靠裴飞的菌菇是撑不起场面的,根本没办法办起来。
最后想着是不是来个萧国口味的风味酒楼吧,在云京里吃了一圈却发现,云京菜色以咸香为主,口味较重,萧国偏酸甜多汤水的菜色在这里并不吃香。
至于普通的酒楼、茶馆艳鬼也想过,只是云京这么大,酒楼茶馆上千,一个新馆子若是任何突出之处的话,只怕很难经营下去。
一时间艳鬼陷入困局,和手下的孩子们讨论了几天也没个头绪,大约也和这时候心浮气躁有关系,一没注意就伤寒了。好在他经营欢馆多年倒也有些身家,一时半会儿还不愁吃穿,先回来休养一下再说吧。
艳鬼将大概的情况说了下,叹气道:“以前在箫国时认识了不少权贵,曲意逢迎之下大家也都还给点面子。加上有瑞王爷暗中照拂,卿尊阁开起来的时候也没什么太大波折。现在换了个新地方要从头开始,竟没想到这么难。不过想也是,这云京如此繁华,又岂会缺少风花雪月之地,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裴飞沉吟片刻,说:“那你现在主要的问题就是没有人脉,所以找不到好主厨和其他资源,是吗?”
“差不多吧。其他没有倒还好说,但是连拿得出手的厨子都没有的话,就很麻烦了。”
“来之前你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吗?”
“考虑过,只是没想到这么麻烦。”艳鬼苦笑,“跟我来的人里有卿尊阁的主厨,卿尊阁的酒菜在斐都是极有名,本来觉得到了云京即使称不上最好但也足以拿得出手。但现在发现云京的口味和斐都相差太大,我那厨子虽然可以去学新的菜色,但怕是不如云京本地人地道。”他叹气,不过随即又说,“不过我想着若是真的不行,开个普通的酒栈也可以,萧国的美酒在中原是极有名的,我手里存了好些极品美酒,而且原来萧国的那些酒商我也都十分熟悉,到时候主营美酒也是可以的。只是……有点不甘心呐。”
艳鬼并不是不能接受平民百姓的生活,只是偶尔想到兰净说的那句“在云国只能当人上人,否则,你想当人都没有机会”,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加之他原来在箫国也算是被人捧高了的角色,一下子回到最底层,不免有些落差。
权势是个什么东西,艳鬼再清楚不过了。箫国那样的小国家里,权贵都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更何况是在云国!
艳鬼看了看裴飞,莫名地觉得若是裴飞说点什么,哪怕只是言语上的劝慰,自己也能安心不少。
裴飞静了静,却是说:“等你病好了,陪我进城一趟吧。”
“可以啊,你是想去买什么吗?”
“想找一下萧容毓。”
“啊……”说到这个,艳鬼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这一个月我也在城里打听了一下,但都没有消息。当初宁王是跟着云国太子云深,如今云深已是皇帝,我怕宁王会在宫里,若是这样,小郡王可能也在宫里,那就不好打听了。”
裴飞想起之前被打断的话题,问:“当初云国皇帝为何要将宁王带走?”
“还不都是‘情’字惹得祸!”艳鬼长叹,“其实具体的我也只是从瑞王爷口中听过只言片语,据说当初宁王爷与北明交战时救了个人回来,那人在宁王爷身边跟了一段时间就走了。过了几年云国新皇登基,突然派人要带走宁王爷,宁王爷本来是不肯的,但对方以萧氏存亡为要挟。这时萧家人才知道原来当初跟在宁王爷身边那个人就是云国新皇云深。而且云深派人来接人的时候还留下了大批金银珠宝,还说是聘礼什么的……”说到这,艳鬼忍不住笑了笑。艳鬼见过宁王爷,那样一个优雅的男人被当做女人娶走什么的……不过有趣之余,艳鬼又不由得无奈感叹:“萧国真的太……太弱小了,面对云国这种庞然大物,根本毫无反手之力。”
一国的王爷、战神说带走就带走,这样的事情对皇室、对国家来说,无疑是一种耻辱!
艳鬼恨恨道:“这次北明灭我萧国,我都很怀疑会不会有云国在背后做推手!”顿了顿,忽然又皱起眉头,忧虑道,“不过……云国如此不闻不问……该不会是宁王爷已经……”不在了吧?
艳鬼自言自语地说了几句,想深入思考一下,脑子又开始隐隐作痛,糊成了一团。这生病的人的确不适合用脑,他揉揉眉心,转而问裴飞:“裴公子,你有什么办法吗?”
“到时候看看再说。”
裴飞没有正面回答。艳鬼没有再问。二人又聊了两句,李落就来了。
李落本是在大秀村监工,听仆从来报艳鬼病倒了,便提前回来探望。
“艳鬼大哥,你怎么样了?严重吗?”李落担忧地看着床上面色憔悴的男人,后者妩媚的面容一下子老了许多。李落很清楚,承欢伤身,小倌们年纪大了多半是体弱多病,有时一个风寒就能要了命,而艳鬼现在……
李落皱起了小脸蛋,那样子看上去快哭了似的。
艳鬼拉过李落的手轻轻摩挲,笑道:“没什么,就是这段时间太累了,这才病了,休息两天就好了。而且我这也是因祸得福,还让你裴大哥看过了呢,他都说没事了。”
李落却是难得精明了一回,狐疑地看了看艳鬼,转而问裴飞:“裴大哥,真的吗?”
在李落看不到的地方,艳鬼使劲打着眼色。
裴飞瞟了眼,道:“恩,没什么大碍。”
李落这才放心。艳鬼则趁机转开话题:“小落,这些日子没见你,你好像清减了不少?”
李落摸摸脸,下巴似乎真的尖了些,不过他也不在意,反倒是兴奋地说:“大秀村那边房子已经快建好了,过段时间就能搬过去了。艳鬼大哥你的房子要不要一起盖了呢?这时候农活不多,村里人都能来帮忙,做起来快很多。”
“呵呵,好啊。”
从大秀村到兰家别院,坐马车要一个多时辰,若是中午回来吃饭,那往返加上用餐的时间少说也要一个半时辰,李落嫌麻烦,怕耽误了工期,因此中午都留在大秀村和村民们一起吃。
李落倒不觉得那些简陋的菜色有什么不好的,但饭量摆在那儿,在家同样的饭量吃的是精米配着鱼和肉,在大秀村却只是一些野菜合着馒头,这一个月来回奔波不可避免地瘦了。丫鬟月儿也曾提过让别院另外送一份饭菜过来,但李落怕自己几个人吃独食那些村民心里不舒服,就拒绝了。
从艳鬼房中出来,回去的路上裴飞托起李落的手腕捏了捏,很是认真地道了句:“的确瘦了。”
李落怔了怔,心里暖暖的又有些害羞,面色微红,轻声说:“没关系的,等新家盖好了不忙了,就会胖起来的。”
裴飞又抚过他的脸颊,说:“也晒黑了。”
男人温热的指腹让李落觉得脸颊像是要烧起来了。
裴飞道:“下午就在家休息吧。”
“可是房子那边……”
“只是几个时辰而已,何进和叶松墨会做好的。”
“但……啊!”
李落还想说什么,不想身子忽然一轻,惊得他一声低呼,下意识地抱住了手边的人,待他反应过来才意识到原来是裴飞将他抱了起来,而自己的双手紧紧地抱住了对方的臂膀。
“裴、裴、裴大哥……?”
李落的脑袋一下子乱了,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你中午都没休息,现在去睡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裴飞的口吻永远平静地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那样的淡定而理所当然,似乎浑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会给少年带来多大的冲击。
李落被他的话搞懵了,好半天才想起来,刚才两个人不是还在说要不要回去的问题吗?怎么,怎么现在就这么决定不回去了?
李落忽然发现裴飞好霸道……
“小落……”
听到男人的呼唤,李落回了神慌忙抬头,刚一抬头唇瓣就碰上了一个温热柔软的东西。李落一下子呆住,视线里满满的都是裴飞那张冷肃的面容,那双幽深的眸子似乎有金色的光芒在山洞。
刚才那是……
李落下意识地碰了碰自己的唇……脑子里嗡地一下炸开,脸上顿时烧了起来。
只是、只是不小心……
清秀的脸蛋上红霞满布,李落不敢抬头,他甚至不敢去想对刚才那个意外裴飞会怎么看。
而这时裴飞已收回了目光,神色淡得看不出端倪,目视前方,说:“小落,你是这个家的主人,不必凡事亲力亲为,只要管好人事和财务就可以了。其他具体执行的事宜都可以放手让下面的人做,不要将自己弄得太辛苦。”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然而每一字每一句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李落又是一怔,因为那个意外触碰而迷糊的脑袋忽然一下子清醒过来,心湖涌动,一时间无数念头纷杂而来。
这是裴飞第一次插手他做的事情,第一次跟他说如何管家,第一次明确地说……“你是这个家的主人”。
李落突然想扑到男人的怀里,将自己滚烫的脸颊埋进男人的怀里,想跟对方说“我喜欢你”,就是这样莫名地突然涌起了这股冲动,他甚至差点这样做了,但抿了抿唇,终究是忍住了。
他一点也不知裴飞对自己究竟是什么意思……是当做弟弟,还是当做曾经帮助过他的恩人,还是……也有那么一点喜欢呢……
也许是不喜欢吧,若是喜欢,刚才那一下……就不会装作什么都没有吧……
李落偷偷瞄了眼裴飞什么情绪都没有侧颜,心中那复杂的滋味里又增添了一股失落。
作者有话要说:总攻又名淡定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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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点也不知裴飞对自己究竟是什么意思……是当做弟弟,还是当做曾经帮助过他的恩人,还是……也有那么一点喜欢呢……
也许是不喜欢吧,若是喜欢,刚才那一下……就不会装作什么都没有吧……
李落偷偷瞄了眼裴飞什么情绪都没有侧颜,心中那复杂的滋味里又增添了一股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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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73章
虽然这世界的人类和未来世界的主流人类在外貌上很相似,但在体格上却有着本质的不同。用未来世界的度量值来衡量,身高一米九二的裴飞在人类男性中属于恰到好处的最理想的身高值,但在这个世界,裴飞走在路上绝对是鹤立鸡群,放眼望去看到的都是头顶。
而李落因也曾服过那抑制发育的药物,虽然后来被裴飞暗中治疗已恢复了正常,但体格发育还是较同龄的少年稍差些——亦或者是他的基因本就不是高挑型的。总而言之,身高只到裴飞胸膛的清秀少年在高大的人造人眼中完全能用“小巧玲珑”来形容。
而这个小巧玲珑的少年还老喜欢落在裴飞身后半步的地方走着,脚步还特别的轻——都是卿尊阁里训练出来的,裴飞便总有一种不将人抱在怀里就好像转眼人就会不见了似的的错觉。
总是让人在不经意间想起,那前一天还在斗嘴后一天就听到死讯的小郡王。
裴飞也不喜欢干干瘦瘦黑黑小小的李落,白白胖胖脸蛋嫩的能掐出水的李落才比较可爱,坐在自己臂弯里时两片臀瓣就像是棉花糖一样,软乎乎的,不会像现在这样都是骨头,虽然轻,却还是会硌人。
不过嘴巴还是很柔软?
裴飞想,虽然面上平静——心里也一样平静——但对于那么个小小的意外,他也不是一点点想法都没有。只是没有普通人类那么多纠结绮丽的想法,他的感觉无非两种:好,或者不好。
目前不错,还可以更好。
裴飞结论如是。
于是在裴飞不容置辩的命令下,李落不再早出晚归,大秀村的事情都交给了叶松墨和何进去监督,自己只是隔一天才去一趟。
虽然闲下来了,可李落还是习惯性地早起了,用过早餐呆坐了好一会儿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其实可以多睡一会儿。
月儿看出了他的懊恼,轻笑道:“小公子,今天不用去大秀村,您看今天做点什么好?”
李落眼神呆滞地放空了一会儿才恍然回神似的,迟缓地说:“去小烟那里。”
之前忙的时候,李落每天晚上也都会抽空过去看看弟弟,关心一下弟弟的生活,再教导他读书识字,这样白天李落不在家,李烟就自个儿看看书、练练字。
李落看到李烟时,后者正在安安静静地写着字,再看旁边叠放得整整齐齐的写满了大字的纸张,便知道他的确是十分刻苦
看到弟弟勤奋向上,李落心中欢喜,笑着轻唤:“小烟?”
李烟闻声抬头看来,随即绽开灿烂的笑容,顾不得手上还沾了几点墨迹,放下笔欢快地朝李落扑来。
“哥哥!”李烟开心地大叫,一头扑进李落的怀里,左蹭蹭,右蹭蹭,好不亲密,撒了一会儿娇,李烟才好奇地问:“哥哥,你怎么来了?今天不用去那个村子了吗?”
“嗯,以后不用天天去了,以后每天都来小烟这儿好不好?”
“好啊好啊!哥哥两天没来了,上次哥哥教的我都学会了,哥哥再教我新的好不好?”
“好,那我要先检查一下你之前的功课哦。”
李落笑道。
李烟的确很努力,从他练字的量就能看出来,看着一张张写满大字的纸张,上面的字迹虽然稚嫩,却已经有了模样,对于一个认字不过两个多月的孩子来说已是十分难得。而且一没留神,就已经将蒙学学的差不多了。李落抽查了一些,李烟可谓倒背如流,可见是真的记到心里去了。
考完了,李烟也知道自己读得好,拉着哥哥的袖子,眨巴着大眼睛兴致勃勃地问:“哥哥,这本书我已经学完了,我们之后学什么?”
李落没马上答话,心里其实是有些犯难。
蒙学读完就该学二十八经了,而且君子六艺中的其他五艺也该开始学了。这些学完便可以去一些大的书院上学。这些书院相当于未来世界的大学,大学毕业后便可以参加科考——也就是成为公务员了。
若是富庶人家,他们请私塾家里教经义和六艺,像是一些门阀大族,请的是当时大儒,所能教的自然不是普通人能学到的。而一般市井里好的私塾先生最起码要是个进士待补——也就是比进士差了一级的科考上榜者,这类人虽然有个名次,当大多难以在短时间内分配到官职,真正进入仕途前就不免需要做些不那么掉价的事情来维持生计——出身,这类人也是价格不菲。再差些就是通过地方考试的秀才,一般小有资产的人家都能负担得起,但教的好坏就要看主家的火眼金睛了。
既然是自家弟弟,断然没有花裴府钱的道理,李落数数自己的私房钱,只怕也只能请个秀才而已。请秀才做私塾还不如送去口碑好的公塾。不过一般的学堂限于财力和师资的问题,一般能教的只有经义、礼和数。还有一种方法就是自己教。
李落寻思着自己教吧……乐和数是没问题,经义和礼自己虽然懂,可自己的出身……不适合教人。射和御就更不用说,就他这小胳膊小腿的弓都拉不开,马都骑不稳,更别说教人了,而这两样的教习都非一日之功,去拜托其他人的话也是不太合适。
李落想了半天,觉得这事还是先和裴飞商量一下,这里是裴府,即使真的邀请私塾先生来教导弟弟,也要和裴飞说一声比较好。虽然裴飞说他也是这里的主人,不过……
毕竟是没什么关系的外姓人……
李落心中黯了黯,他有些后悔,也许昨天就该借着那冲动和暧昧的意外将心里的话说出来,也好过这样不上不下地悬着。
话说回来,虽然经义和礼、射、御暂时还找不到先生,不过乐和数可以先学起来了。
想及此,李落便说:“过几天哥哥去给你物色几个好的私塾先生,这段时间就先教你琴棋书画好吗?你每种都学一点,看看喜欢哪个,再多学些,好不好?”说着又是笑起来,“学得好的话,日后女孩子都会喜欢哦。”
李烟扭了扭屁股,扑进哥哥怀里害羞地说:“我才不要女孩子喜欢呢……我只想变得很厉害,这样就可以保护哥哥了!”
李落听得心里甜滋滋的,感动抱住弟弟,说:“嗯,等我们安顿下来了,就给你找最好的先生!”
“谢谢哥哥!”
李烟开心地说。
琴棋书画虽然是不能当饭吃的风雅之事,但这却是一个有身份的人必须有所涉猎的苏阳,不然哪怕你权倾天下、富可敌国,也要被人看轻,说上一句“庸俗”是至少的。
李落曾因乖巧被艳鬼中重点栽培,但这时代的头牌不像未来世界的明星,炒炒总能红。头牌要能撑起场面必须有过人之处,李落容貌不算极为出众,性格也不放浪外向,更无天生名器之身,便只能专注于高雅之事。李落虽算不上极为聪明,但胜在乖巧勤奋,倒也还真的有所成。只是跟了裴飞这没情趣的,这几年都没机会用上。
因暂时没有琴,李落决定从棋教起。
李落将棋道的规则大致讲解了一遍,便到了午膳的时候。裴飞差人来传唤李落和李烟一起过去吃饭,待通传之人离去,李烟拉着哥哥的衣袖窃笑道:“哥哥,裴大哥果然很喜欢你呢。之前你不在的时候他都不会叫人过去一起吃饭的,都是让我们在房里自己吃。”
李落面色微红,讪讪解释道:“裴大哥平时都很少吃饭,而且他话也不多,若是叫你单独和他吃饭,只怕你还觉得气氛沉闷呢。”
李烟眼珠子转转,笑道:“也是。裴大哥看起来很凶呢。”顿了顿,又说,“不过裴大哥对哥哥很好,小烟知道裴大哥是好人。”
许是慑于裴飞的冷肃,在李落面前喳喳呼呼的李烟一下子安静了下去,乖乖巧巧地扒着饭。裴飞喝着水,注意看了一会,忽然夹了块肉放到李落的碗里。
“多吃点肉,不要总吃青菜。”裴飞说。李落不但饭量小,而且不知是不是从卿尊阁延续下来的习惯,吃饭也偏好吃素菜。
李落怔了怔,看看碗里的肉,再看看裴飞不容置辩的神色,抿抿唇,乖乖地吃下去了。
虽然……但是裴大哥是在关心我呢……李落心想。但很快,一碗装满了排骨的肉汤摆到自己面前时,他就没办法再美滋滋下去。
“这……太多了……”李落有些哀怨地看着裴飞,完全吃不下啊!
裴飞却完全无视了他可怜的小眼神,淡定自若地说:“过几天我要进城一趟,你需不需要买些什么?”
坏蛋……李落哀怨地腹诽,但他已经深深地了解到裴飞不开口则已开口则极霸道的作风,只能端了汤一口口喝着,想了想,说:“我想买把琴,小烟蒙学读完了,差不多可以开始教这些了。”
“琴?那你跟我一起进城吧。”裴飞说,他对这个世界的乐器一点也不了解。
因要等艳鬼身体康复,进城之事并没有这么快。李落倒也不是很急,一边教弟弟对弈、绘画和书法,一边打听私塾先生和公塾的消息,琢磨着要怎么才能给弟弟好的教育。
如此过了大约半个月,艳鬼的身体渐渐康复,大秀村的裴家宅子也几近完工,再添置一些家具和生活用品就能入住。裴飞向兰家借了辆普通的马车,带着李落、艳鬼以及何进、叶松墨、孟森和几个仆役一起进城,准备将几件事一起操办。
一行人将在入城后将分作两路,何进、叶松墨、孟森和几个仆役去采买新居所需的家具和其他所需的生活物资,裴飞则带着李落跟着艳鬼去买琴和笔墨纸砚等物,买完这些少不得还要将云京城中的书籍搜刮一通,以充实裴飞的藏书,中午就在云京城中用餐,若是有时间,还可以在城里逛一逛。对于这个久闻其名却始终未见真容的大城市,见惯了未来都市的人造人心里也是略略有些好奇的。
看裴飞的行动计划里似乎没有寻找萧容毓这一项,艳鬼忍不住问:“裴公子,那小郡王的下落……”
“嗯,会找的。”
裴飞说,吃饭的时间就是他用精神力扫描全城的时候,这城市虽然比斐都大了许多,却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裴飞不明说,但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艳鬼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暗想:“看你要怎么找。”
72第74章
在云京城郊住了许久,却始终没有进城过。来之前将云京的样子想了许多,然而真正看到那高耸磅礴的城墙时,萧国来的土包子们还是微微为之屏息。
站在城墙脚下,灰黑色的巨大方石垒成的城墙仿佛无边无际、高耸入云,高大的城门虽然敞开着,却像张巨口,将来来往往的车马吞噬,哪怕城门口人声喧哗,也无法打破那沉凝的无声的压迫感。
艳鬼不是第一次进城,然而每每看到,都不由得叹息:这就是云国和萧国的差别。
财力、物力、人力、技术、历史,一座城墙就足以将两国之间的差距凸显。在萧国,哪怕倾举国之力,也难以建造如此一座城池。
入城后帝国的繁华扑面而来,双向八途的可容纳十六辆马车并行的青砖大道呈现在眼前,犹如一道青色的地毯,延伸到目力所不及的远方。在大道的尽头,金顶红墙的皇宫隐约可见,那最高最显眼的金色屋顶就是皇帝早朝的云岚殿。
大道两边是一排整整齐齐白墙朱门黑顶的商铺,每个商铺的门面都极大。据艳鬼介绍,这条路上的店铺都是云国有名的大商铺,寻常铺子在这里根本开不下去。最好的东西未必在这里,但若是要买最贵最奢华的,来这里就准没错了。
“这些商铺背后无一不是豪门大户,没点背景别说地买不下来,就算开起来了也护不住。”艳鬼感叹,艳羡地看着这些堂皇的门面。这地段上的酒楼便是他原来奢望的目标,目前看来,恐怕奋斗个十年八载都未必能够得上边呢。
裴飞看着街边的铺子并没有太多感想,要说奢华、高端,这时代的人受限于技术,怎么也不可能制作出比未来世界更刺激眼球的建筑。
艳鬼将城中买卖的集中地告诉了何进等人,一行人分做了两拨,各自前往目的地。
裴飞等人要去的地方叫文儒街。这里汇聚了中高低档各色文人用品,不论是笔墨纸砚还是琴棋书画,亦或者是折扇玉佩镇纸等各类玩赏之物,这里都应有尽有。
拐入文儒街,虽然街面上依然人潮涌动,却莫名的没有外面那般吵闹,真斯文也好,假斯文也好,在这里大声说话的人很少,大多数都是压低了声音交谈着。而且不同于外面许多金碧辉煌的店面,文儒街上铺子大多充满了古意,只用最普通的木材和石头,古朴而不失风雅。
几人下了马车,一边走,艳鬼一边说:“李烟初学,用普通的教习琴即可,而李落琴艺已有小成,能驾驭更好的琴。我这些日子在云京游走,发现云国人非常讲究这些风雅之事,家中没有琴便是庸俗,日后待客不好看,不如买两把,一把给李烟用,另外一把好点的放在小落那儿——嘿嘿,以后你可有耳福了哦,我家小落的琴艺可是很不错哦。”
艳鬼抛了小小的媚眼,裴飞面不改色,李落却是脸红了。
裴飞摸摸李落的发丝,说:“我不懂琴,你们挑就好了。”
文儒街里的东西虽然多,但专门卖琴的也就几家而已,去掉几家口碑不好的奸商,剩下的也就四五家。至于其他那些零星的,若是路过时有看到合眼缘的就进去看看。
其实文儒街上大多数店铺都接受寄卖,也有不少摊子摆着二手的东西,时常能从这些地方淘到好东西,云京城里的文人闲来无事就爱到这里来晃悠晃悠,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淘出好东西。不过裴飞等人没有这么多时间,再者他们也不需要多么名贵的宝琴,也就暂时不费这个功夫了。
走了两家店,试了几把琴,倒是有不错的,不过李落总觉得似乎差了点什么。琴这东西讲究一个眼缘,对上了,方能弹出最好的声音,若是对不上,哪怕是千古名琴也是明珠蒙尘,暴殄天物。未来世界的乐器也是如此,不同厂商、工匠做出来的乐器在材质‘力度、音色、风格上各有不同,而每个人的力量、偏好、风格也都不同,所适合的乐器也就不同。
裴飞不了解这时代的五弦琴技艺,不过看李落试了几把琴之后的感受,渐渐将五弦琴的参数量化,除了音色和音准这些琴必须具备的,最重要的就是琴弦的软硬。
这世界的五弦琴也分男女,用料和外形都有所不同,男琴弹起来更有力道,高音更亮、低音更沉,而女琴则比较软,音色更柔和。女琴比较好驾驭,但声音少了点力度,弹不了悠远磅礴的曲子,这也是为什么学琴的女子多,却成大家的少。真正的大家,应当是能够驾驭所有曲子而又有所专精的,女子手指太软,天生就弱了下乘。李落虽然是用男琴,但太硬的也弹不好,要个适中的并不是很容易。
裴飞试了试,大概了解了李落的力道范围,又进了一家名为“听心”的琴行,那边李落和艳鬼挑着,他也随手拨了几把琴,拨到其中一把时,转头对那边的两个人:“小落,你来试试这把。”
李落和艳鬼都有些诧异,还是走了过去,李落轻轻搭上琴弦试了试,随即面露喜色:“这把琴——很、很合适!”
艳鬼挑挑眉毛,看向裴飞,轻笑道:“你不是说你不懂琴吗,我倒觉得你比我们都懂呢。”
裴飞不作答,他只是根据力度来挑而已,真正的音色如何还是要看李落自己。
李落又试着用双手弹了几下,悠远清亮的琴声回响在敞亮的铺面中,虽不成调,但已有了几分意味。
掌柜迎了上来,笑道:“这位小公子好眼力,这把请名为静流,乃是秦大公子的新作,音色清亮柔软,造型娟秀,最适合您这样隽雅的年轻公子。”
艳鬼轻呼:“这是秦深秦大公子的新作?”
那掌柜极得意地说:“正是。我家大公子这些年成品不多,这把是前两日才摆上来的。许多人见了都极是喜欢,不过至今也没人能合得上。”
艳鬼对李落解释道:“秦大公子是天下第一等的制琴师,也是琴艺大家。他出品的无一不是精品!”
“正是如此!”掌柜说。
李落也是喜欢,只是这把琴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普通五弦琴琴体多为黑色,这把却是紫黑色,在阳光下隐隐透出一种银色的光泽,李落虽不知这是如何制成,但放眼看去店内其他五弦琴都无如此动人色泽,便知道这把琴的木料和漆料不是凡品。
李落有些为难地问:“这把琴的价格……”
掌柜笑道:“小公子怕是第一次来吧。听心轩卖琴讲究一个‘合’字,人合琴,琴合人,方能卖出。我们后屋有一试琴之地名为合琴台,您若喜欢这把琴,便在合琴台里奏上一曲,我家大公子听了觉得合适,只要百两纹银便可带走。”
要知一把好琴从选料到成品可能耗费数年不止,百两纹银也就是个材料费而已,连人工费都没有,更别说大师的招牌费了。但若是买了,李落的私房钱也差不多见底了。
正是踌躇时,裴飞摸摸他的头,道:“先试试吧。”
“但是价格……”
“我送你。”裴飞说,顿了顿,有补充了一句,“乔迁之喜的礼物。”
明明乔迁之喜是你的啊……李落飘了个哀怨的小眼神,惹得艳鬼在旁偷笑。
不过不论怎么说,收礼物嘛,李落心里还是甜滋滋的。只是一百两对裴飞来说固然只是小钱,但对李落来说已是价值不菲,做不到心安理得地收下……
李落还在犹豫,裴飞已直接问掌柜:“请问,如何试琴?”
掌柜正要回答,却被门口传来的女声打断——
“玄心哥哥,昨个儿小左跟我说秦大公子新出了一把琴,虽然男琴,但弦不硬,正适合我,你帮我看看嘛~”
伴随着清丽的女声,一男一女并肩走入听心琴轩。
女子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杏眼。最先引起艳鬼等人注意的是她那一身柳绿裙子,上面绣着繁复的丝线,细看乃是桃枝点春图,明明是极斑斓的花色,却不显得杂驳庸俗,只是极为明丽华贵。目光上移,随即被她头上的两根金步摇吸引,步摇乃是两只振翅欲飞的孔雀,眼里点着红宝石,雀屏以蓝绿两色宝石缀成,做工精细,绝非凡品。至于她身后跟着的若干丫鬟和嬷嬷,也都是身着价值不菲的上等布料,显然自家主子身份不凡。
而与之并行的男性显然也非寻常人物,器宇轩昂,身着琥珀色贵族衣裳,单是腰间那剔透翠玉雕成的腰带就价值不菲,更别说坠在腰间的玉佩鱼袋等物。
艳鬼暗暗吃惊,给裴飞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要注意。
那女子看到裴飞等人便是皱起了眉头,但随即无视了这些人,径直走过来。跟在她身后的嬷嬷快走了几步赶在前面,蛮横将李落和艳鬼推到一边。李落一个不稳差点摔倒,好在裴飞眼明手快将人捞进怀里。艳鬼闪得快倒是没什么,只是看那女子如此霸道,不免皱起了眉头。
73第75章
静流琴显露在众人视线中,那女子欢喜地说:“就是它!小左说它是紫色的,独一无二的。玄心哥哥,你看着琴好看吗?”
年轻男子看了看,笑道:“的确是把好琴。”他显然是个懂琴的,仔细看了一会儿,又说,“哦,原来是秦大公子的作品。这琴看着秀气,应该很适合你。你先试试音色如何。”
女子转手拨弦,简单的曲调从她指尖流泻,不同于李落那幽幽远远若有似无的单音,她奏的是欢快明朗的曲风,一下子似乎连朴素的厅堂也亮了起来。
女子期待地看向年轻男子,年轻男子像是品味了一下余音,才道:“不错,音色柔亮,很适合你。”
女子顿时笑开了,眉眼儿弯弯。知机的丫鬟立刻上前问那掌柜:“掌柜,这琴怎么卖?”
掌柜不亢不卑地施了一礼,微笑道:“这把琴是那位公子先看上的,我们店的规矩一向是先来后到,这位小姐若是想要这把琴,得先等那位公子决定才行。”
女子皱起眉头,无需她多言,身边的丫鬟已经会意。
丫鬟施施然走到李落面前,拿着腔调极是高傲地说:“这把琴我们小姐要了,你们另寻一把吧!”
李落看了眼艳鬼,后者对他暗暗摇头,比了个口型:这女人来头不小,不要招惹。
李落抿着唇,轻轻拉了下裴飞的衣袖,轻声说:“那我们看看其他的吧。”
然而裴飞少有表情的脸上却明明白白地皱了下眉头。
老实说,一把琴而已,裴飞也不稀罕,数据扫描下来,复制一模一样甚至更好的对他来说太简单了。然而这女子的态度着实不令人喜欢。人造人也有脾气。对朋友,只要不触及底线,如何包容忍让都可以。对无关的人,却没有那么多耐心了。
裴飞按下李落的动静,不看那丫鬟,也不看那女子,而是直视掌柜,漠然道:“掌柜,麻烦您准备一下合琴的事宜,我们试一下琴。”
那女子大概没想到居然会有人如此不给面子,刚才还强装的矜持立刻撕了下来,柳眉倒竖,怒道:“你是什么东西!本公主看中的东西你这个贱民也敢争!”
她一时激动,倒是不掩饰身份了。
李落一惊,欲阻止裴飞。裴飞却搂着他的肩膀半是强迫地将他带到掌柜面前,完全地无视了暴怒的女子,只说:“麻烦掌柜了。”
掌柜很是淡定,笑道:“不麻烦,不麻烦。为琴找到一个好主人,是老奴最高兴的。不过这位公子还请稍等,合琴需我家大公子来旁听,待老奴去将大公子请来。”
“有劳掌柜了。”裴飞微微颔首致谢。
掌柜并没有自己去,而是叫了个小厮去后院。
这边掌柜话刚说完,小厮还没来得及走,就被公主的一个嬷嬷拽住。那嬷嬷尖声道:“放肆!公主殿下说要这把琴,岂容你们自说自话、自作主张!”
掌柜只是微笑道:“先来后到、合琴得琴是我听心轩一贯的规矩,不论您是公主还是皇子,都得遵守规矩。”
“放肆!”嬷嬷厉喝,“公主千金之躯岂能与这等贱民相提并论!”
掌柜从容道:“在听心轩,只有合琴者和不合琴者,没有公主和平民。”
掌柜那泰然自若的模样将嬷嬷堵得慌,那公主眼睛里简直要喷出火来。年轻男子倒是云淡风轻事不关己的模样,轻摇着扇子,当起了旁观者。艳鬼心里暗暗叫好,这掌柜敢和公主呛声,不是凡品啊!
不过这时掌柜却是微微一笑,又道:“不过我们听心轩也有个规矩,若是二人同时看上同一把琴,那么亦可先后合琴,最后谁最适合,琴就归谁。公主殿下若是真心想要这把琴,那就和这位小公子比比好了。”
公主咬牙切齿地说:“他是什么身份,岂能与本公主相提并论!”
“您与他在听心轩都只是个买琴者。”掌柜说,在公主发作前,又补充道,“这合不合,取决于我家大公子的评判,公主殿下若是不愿意那便算了——这位公子,您跟我到后面来吧。”
“站住!”
李落跟着掌柜刚走了一步,公主便大声叫住了他们。
公主恶狠狠地盯着李落,一字一顿地说:“竟然要本公主和你这个贱民笔试?哼,贱民,你最好别后悔!”
李落被他盯得有些畏惧,想退缩,然而裴飞却在他身后拦住了他的去路。
“别担心,喜欢就去试试吧。”裴飞摸摸他的脑袋,轻柔地安抚。
掌柜说的后屋其实是一个庭院。不知是怎样的人竟在这寸土寸金的商业街区中圈出了一个偌大的荷花池,明明外面是喧闹的商业街,这里清幽雅静,只闻风过,未见人声。此时正值初夏,小荷才露尖尖角,放眼看去满眼碧绿,一座八角凉亭静立在荷塘中央,亭中央乃是一方石台,石台前是一蒲团,旁边有一池流水,水台边还摆着香炉等物。连接前厅与凉亭的青石廊道掩藏在荷叶下,曲径通幽,雅趣盎然。
在等待所谓的大公子到来的时候,艳鬼在裴飞身边低声道:“裴公子,当今皇帝有四个公主,前面三个都已嫁人,只有最小的六公主还待字闺中,听闻她性情刁蛮、睚眦必报,你这样招惹她……”
李落听见了,也是担忧地看着裴飞。
裴飞拍拍李落的肩安抚他的紧张,反问艳鬼:“你觉得我强大吗?”
艳鬼怔了怔,“裴公子你是很强,但……”
“我拥有这个世界人类不可能拥有的力量,要灭他云氏,也不过是翻掌之间。”裴飞忽然冒出这样一句,惊得艳鬼张大了嘴。裴飞目不斜视,淡淡道:“我辈之人不愿轻启杀戮,但不代表杀不了。偶尔退让,是为宽容,一味忍让,有失本心。”
蝇头小利,裴飞不在乎。
一时之气,裴飞也不在乎。
奇珍异宝,都是身外之物。
但裴飞在乎身边的人。
李落性情优柔,胆气不足。裴飞是他的依靠,更是他的胆。若是裴飞也畏首畏尾,李落又怎么硬气得起来。更何况,连琴轩掌柜都说了公道话,裴飞却还瞻前顾后不敢相争,固然李落不会有什么怨言,但日后如何还能硬起脊梁。
更无论裴飞本就不是个怯弱的人,他不做只是他不想不在乎,但不代表他不敢不能做。
艳鬼无话可说,裴飞的霸道与无畏是他学不来的。看着男人如磐石般稳重的侧颜,艳鬼有些走神地想,若是当初萧景言也有这般霸道和无畏,今日他们是否能有更好的结果?
说是等,但心里的希望有几分,艳鬼却比任何人都清楚。真的等来了又如何,能等来的只会是个落魄的复国失败者,等不来的是那意气风发的一国之君。
说话间,听心轩的小厮来通传大公子已经到了。
众人顺着掌柜作揖的角度看向二楼,可惜窗户虽然敞着,却看不到人影。
掌柜对李落和公主微微一笑,道:“公主,小公子,您看谁先来?”
李落不善争抢,一时犹疑,那边公主已嗤笑道:“贱民就是贱民,连弹个琴都缩手缩脚的!本宫先来!”说着,她便踏上了通往凉亭的廊道。
那把静流琴已摆在了凉亭中央的琴台上。公主至桌前,轻抚裙摆,优雅端庄地坐下,素指纤纤,轻滚琴弦,一串流畅的连音倾斜而出。见她满意地点点头,理理坐姿,双手搭弦便由此弹开。
几个零星的音符嘚嘚而来,渐渐的,音符增多,慢慢变得雄浑,稳重的乐曲被这双酥手下一步步推高,从一骑轻骑渐渐汇聚成千军万马迈着整齐的步伐迎面而来。未几,琴音渐渐激昂,但见六公主双手急拨,连串的珠玉之声流淌而下,织成一条厚重的华带。
听到这里,艳鬼和李落的脸色都微微有些变了。
她弹的是这时代很有名的一套曲目《且战》中的《凯旋》,高亢明亮又沉稳厚重的音符描绘千军万马凯旋而归的场面,威严而高昂,沉稳而雀跃。这是极有名也极难的一手曲子,且不说要如何表现那宏大的场面,单是要将那繁复的音符弹得清清楚楚就得狠下一番功夫。
《且战》这一套曲目除了《思念》一曲较为柔利缠绵之外,其他的曲目都是极为或沉重或磅礴或激昂或凌厉或雄浑的,一般女子都不会学,学了也弹不好。然而这刁蛮公主居然能将这首《凯旋》弹出八分真味,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艳鬼失声道:“没想到六公主的琴艺如此厉害……”
年轻男子轻笑着插话:“六公主从小不爱女红爱武功,皇家的登云功法已有六层火候,骑射之术不逊于男子,你们未见其戎装打扮,那可是巾帼不让须眉,极有男子英气。而她自幼爱琴,师从大家,能弹好此曲也不足为奇。”
掌柜也说:“早闻六公主琴艺高超,还倒是旁人吹捧之言,今日听来倒也不算言过其实。”
艳鬼听了二人之语,面色有些凝重。
“不过……可惜了……”年轻男子抖开扇子,掩着嘴,低低说了句什么。
艳鬼好奇地看他,不过男子只是微微一笑避而不答。
那边裴飞却是说了句:“这首曲子不适合这把琴。”
男子眼中一亮,再看裴飞的目光倒是有些不一样了。
噔!
最后一个音符落地,六公主静了静,方起身施施然走回,轻蔑地看了眼李落,毫不掩饰她的不屑。
裴飞拍拍李落的肩膀,道:“你弹你擅长的即可。”
“但……”李落似乎有些不自信。
“合琴合的是心,不是技。”
裴飞说。他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艳鬼和年轻男子都看了过来,似乎对裴飞能说出如此感性的话感到意外——面瘫也可以有一颗敏感的小心肝?二楼也传来一声轻咦,一个低沉慵懒的男子声音传了出来:“这位公子倒是个懂琴的人。”
众人循声看去,但依然不见其人。
许是裴飞的鼓励给了李落一点信心,李落咬咬牙,踏上了通往合琴台。
74第76章
步入凉亭,李落没有像六公主那样直接坐下抚琴,而是走到一边的水台前洗手。即使隔了湖面,众人依然能看出他细得极为仔细。洗干净了,拿起水台边的白布认真擦了擦,随后打开一旁的木箱,从中取出熏香等物在香炉中点燃,又将香炉小心摆放到琴台上,待香炉中青烟寥寥升起,他才拂衣敛袖坐到了琴台前。
“呵呵,是个认真的人。”年轻男子如此说。六公主立刻反驳道:“装模作样而已!”
年轻男子笑了笑,但也没有多言。
李落入座了却并没有马上开始弹琴,而是正襟端坐,闭目吐纳,凝神静气。不过片刻,少年惯有的惶恐谨慎之色已全无踪影,清秀的面容上无悲无喜,无嗔无怒,波澜不惊,远远看去,宛若玉雕,风过,似与满目荷塘融为一体,虽不起眼,却意外的和谐自然。
年轻男子渐渐收起了笑容,露出慎重之色。那六公主许是看到了,不满地说:“玄心哥哥,你那么认真干什么!不过是一个贱民……”
“切莫妄言。”年轻男子却是颇为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正色道,“你从技琴道,没有净手焚香我也不多做苛责,但不论是心琴者还是技琴者,静心都是必修的功夫,在这一点上你却是远远不如他。”
六公主轻咬下唇,再看李落,杏眼中满是怨恨。
但这边的事情已影响不到亭中人。不多时,李落睁眼,黑瞳中一片宁静,他抬手抚弦但并未弹处声音,只是像在抚摸心爱之物,那样轻柔眷恋。
年轻男子合拢了折扇,双手负于身后,与刚才看六公主弹琴时的玩世不恭截然不同的是,他的神色变得极为认真。
至此时,李落才拨出了第一个弦音。
低沉清幽的琴声自湖心荡开,犹如恋人低语,犹如清风微抚,凡心初动,若有似无。寒梅迎霜,疏影弄月,暗香轻度,明明是声,却给人以静。被《且战》激昂之曲带来的心潮涌动都在这温柔的琴音下被抚平,闻者莫不扬起微笑。
年轻男子抖开了扇子,轻轻摇着,嘴角噙笑,闭目倾听。
凉风习习,小荷微动,琴音渺渺,暑气尽消。好一首《满庭芳·冬雪》,虽是小曲,却比那雅乐大曲《且战》更得琴之真意。
艳鬼聆听片刻,带起了笑容,见裴飞亦是面色柔和,神情专注,不由得略带得意地小声道:“他的师傅从的是心琴道,最讲究虔诚二字,要求抚琴前必须沐浴净身、焚香凝神,以保持身心洁净。哪怕条件不足,最起码也要净手。其他人都不屑之,惟独小落认真遵从。虽然小落不是最聪明的,但心无杂念,反而是在心之一道上走得最远。”
这世界的人敬鬼神,对这些风雅之事也推崇心境之说,心琴道正是琴艺两大派别之一。心琴道要求抚琴者用心去悟琴,用心去抚琴,所谓人琴合一,妙悟自然,以致巅峰。而与心琴相对的是“技琴”。技琴讲究的是要先达到技术的巅峰,才能够诠释曲意。
两种流派的差别并不在于是心重要还是技重要,而在于是由心入道还是由技入道。
两种流派支持的人都很多,琴艺大师多为技琴者,但真正能够留名百世的却多为心琴者。这些心琴名家的琴艺登峰造极,哪怕是技琴大师也难以企及。这也是为什么心琴道被追捧的原因。但心琴道成为大师的概率是在太低太低,由此才产生了由技入道的理念。
两派理念不同,由此也产生了一些矛盾,心琴道认为技琴道是急功近利、目光短浅,而技琴道则认为心琴道是舍本逐末、好高骛远。
那年轻男子恐怕也是推崇心琴一道,单是李落抚琴前的举动,就已经让他给出了比六公主更高的评价。
六公主大概从的是技道,技道认为情到心到,琴在何处皆可奏,演奏前便没有那么多仪式上的讲究。而这一点恰是心道者认为大不敬的地方。
而青楼这种地方一般都喜欢从心道,若能有所成将极受追捧,但最后往往培养出的都是技道,毕竟能入心道的人太少,小倌们可没那闲工夫天天静坐,还是先将技巧练好最重要。
一曲弹毕,李落静坐了片刻,待琴弦的震动完全平息才优雅起身,仔仔细细将香炉等物收拾好,最后才返回前楼。
离开了琴台的李落又恢复了怯弱小白兔的模样,脚步从轻缓到快走,忐忑不安地回到了裴飞身边。
“弹得很好。”裴飞摸摸他的头,说是夸奖,倒不如说是安抚。
李落松了口气,面色微红。
六公主看不得这边得意,朗声催促道:“掌柜,现在那贱民也已经弹完了,这琴的去向可决定了吗?”
掌柜笑了笑,转身对二楼作揖道:“还请大公子决断。”
二楼之人沉吟片刻,道:“公主你技艺高超,虽为女子,却能弹出男子金戈铁马之气,很是难得。”
六公主得意地笑了一声,不屑地看着李落。
二楼之人发出一声轻笑,竟然也是不屑。
六公主的脸色顿时阴沉下去,盯着二楼的空窗户。
二楼之人悠悠道:“但是,你的琴却不合我意。”
“什么意思?”六公主冷声问。
“虽是战曲,然而这是凯旋之歌,非杀戮之曲,你心中怨恨太重,琴声杀气毕露,不单是曲风不合,琴音更是尖锐阴郁,听得人耳膜生疼。更别说此琴名为静流,取义静水流深,本是外柔内刚、内敛深沉之琴,却被你当做杀伐宣泄之器,实在不美,实在不美啊!”
二楼之人连叹两声,叹得六公主面容扭曲,那眼里的光生生能将人吃了去!
艳鬼差点就要笑出声来,这秦大公子还真是非常不客气啊!居然敢用“怨恨”“尖锐”“阴郁”这种词来形容一个公主。要知道琴声如人,秦大公子说公主琴声如此,等于就是说她本人也是如此,实打实地骂人呢!
难怪掌柜面对公主也那样从容、镇定。有其主便有其仆啊!
二楼之人却浑然不觉自己说的多么严苛,叹够了,又道:“这位小公子弹的就舒服多了,宁静解忧,暗合静流之意。不过小公子的琴音略显柔媚,想来是个优柔寡断之人,望日后能够更强硬些,外柔内刚方为君子之道,也才配得上这把琴。”
李落忙施礼称谢:“多谢秦公子提点。”
二楼之人笑笑道:“小公子,这把琴就给你了,希望你能好好爱护他。”
“多谢秦公子。”
李落致谢,楼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没几下就远去不见了,想来是已经走了。
掌柜对李落等人说:“那烦请诸位跟老奴到前厅做个交接。”说完了,又转头对另外二人说:“公主殿下和文公子这边请,如果愿意,还可看看店中其他名琴。”
“你们——”
六公主欲发作,却被那位年轻男子制止了。
“走吧。”年轻男子说。
“但是那把琴——”
“那把琴虽好,却不适合你,另寻一把就是了。”
六公主显然是不甘心,眼中几乎能喷出火来,但这男子恐怕也是来头不小,她憋了好一会居然忍下来了。只是一转头就对着李落怒气冲冲地威胁道:“贱民,这么好的琴就怕你们拿不动!”
年轻男子却是对李落拱拱手,微笑道:“在下文玄心,敢问公子贵姓?”
“玄心哥哥!”六公主跺着脚回过头来,不满地叫道:“你干嘛对一个贱民——”
“嘘,公主殿下千金之躯,切不可说不雅之词。”文玄心依然是那温文的笑容,但看着六公主的目光却一点笑意也没有,“这位公子在心道上已走得远,值得在下尊重。”
“你——哼!”
这一次六公主是真的拂袖而去了。
李落受宠若惊,忙道:“在下免贵姓李,单名落。”
文玄心道:“李公子琴艺高超,有空时不妨来梧桐斋小坐。”说着,他从袖中摸出了一个叶子模样的翠玉递到李落面前。
李落不知该接受还是拒绝,迟疑了一下,就感到旁边艳鬼碰了碰自己,侧目看去,后者微微点了点头。李落知道文玄心口中的“梧桐斋”可能意义不凡,想了一下,伸手接过了翠玉。
“多谢文公子。”
“不必客气。”
裴飞出钱买下了静流琴,而给李烟学习用的普通琴李落则坚持用自己的钱买——虽然这些钱也是之前照惯例发的月例钱,要说也是裴飞的,但在李落看来,还是比裴飞掏钱为自己买来的好。
对此裴飞只是摸了摸他的头。
至于其他笔墨纸砚之物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找了一家大的商行便采买齐全。
转眼到了中午,艳鬼提议先去用餐,回头再来买书——云京大小书铺不要太多,一圈下来没有一两个时辰买不完。
裴飞打着用精神力扫描全城的打算,因此坚持要去云京城中心位置的酒楼吃饭。艳鬼挑拣了一番,发现入城的登云大道正是云京的中轴线,若是要找最中心的位置就要回到登云大道上,那里的酒楼可没一家便宜的,就算是艳鬼也是只闻其名未能亲身体验。
艳鬼稍稍表达一下对钱的肉疼,裴飞却是不以为然:“你不是想要开好的酒楼吗,不吃一下最好的怎么知道要如何做。”
艳鬼也是知道这个道理,问题是:那可都是真金白银堆出来的好吗!
当然,最后还是去了,土豪裴表示这顿他请客。
对这些酒楼价格没什么概念的李落懵懵懂懂的跟去了,等看到酒楼的菜牌子,脸就绿了。但这时候裴飞已经毫不留情地要了个包厢、报完了菜名,将店内的特色菜、招牌菜以及云国的常见菜都点了遍。
虽然有土豪请客艳鬼表示很开心,但这么个点法……
“裴公子,虽然这是花你的钱,可点这么多吃不完也是浪费啊。”艳鬼苦笑,豪门盛宴他不是没见过,一道菜尝一口就撤下去什么太常见了,但那是场面活,在日常生活里他却不是奢侈的人,吃多少点多少,绝不浪费。
“没关系,等会儿叫何进他们也来吃。”
“啊?怎么叫?”
艳鬼呆住,即没带仆人,也不知道何进他们去了哪里,怎么叫?
裴飞不答,起身走到窗边,凭栏而立,向远方眺望片刻,便凝神闭目,似是养神。
75第77章
“什么人!”
皇城东部的小山上,规模宏大的圣殿之中几个老人同时惊起,朝着同一个方向看去,不久,他们极有默契地聚到了一起,从彼此的面上看到了深深的忌惮和忧虑。
“不知是什么,神识如此强大……”
压抑而漫长的沉默,一个鬓角花白的胖老人开口打破了沉寂。
其他人纷纷点头。
另一个面容枯瘦的老者说:“如此磅礴的神识闻所未闻,我等充其量将神识遍布一座大殿,就算是圣子也只能覆盖整个圣殿而已,他却……怕是已经扩展到了全城!”
“难道是神域来人?”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惊疑不定。
“立刻派人去查!”头发乌黑的老者果决道,“这样的人必须查出来,是友是敌,都必须知道!”
“正是如此!”
众老者纷纷附和。
而与此同时,蜿蜒的回廊上,银发银眼的年轻男子忽然驻足回望,半晌,露出一抹玩味的笑。
“这股神识……异星啊,你还真是让人意外呢……”
不过多时,裴飞收回精神力,缓缓睁眼,垂目沉思。
与在斐都畅通无阻的感觉完全不同,云京竟然有好几个地方设立了精神力的屏障:皇宫、皇宫旁边的小山,皇宫南面的若干宅邸,还有散布在城中各处的几个零星的点。
撇开这些地方,裴飞将剩余的地方掠了一遍,却没有发现萧容毓的身影。
不在云京?
还是在那些屏障里?
裴飞忽然开口:“艳鬼,皇宫东面的小山上住的是什么人?”
艳鬼愣了一下,答道:“是双星圣殿啊。”
“那皇宫南面都住着什么人?”
“南面?”艳鬼想了想,“最靠近皇宫的那几条街住的都是云国的达官显贵——类似是斐都的东阙甲第那样的地方。”
裴飞再次沉默。
艳鬼奇怪地问:“怎么突然问这个?”
裴飞无法解释,精神力这东西……据他的观察来看,这世界的人还没有清楚地认识到精神力的存在。但现在却在云京出现了精神力的屏障,这虽然只是精神力最初级的应用,但也必须是了解了精神力特性之后才能使用出来的技能。如果这个世界已经有人了解了精神力,那么他们称之为什么?又如何看待?为什么各种书籍中都不曾提及?斐都也不曾出现过?难道是只集中在云国吗?
裴飞思之未果,他想探一探屏障里的状况,但若是强行闯入,会对设立屏障的装置或人造成严重伤害,眼下似乎还用不到如此激烈的手段。
后来裴飞想到,用精神力探索这些地方还不如亲身夜探,以自己的身法被发现的可能性比用精神力低得多。
于是裴飞决定暂时停止搜寻,恰好这时小二来上菜,他便回到位子上坐下。
艳鬼道:“不是说要叫何进等人过来吗?”
裴飞点头,向小二要了纸笔,只见他在纸上写下了几行字,待字迹干透,便开始折叠纸张。艳鬼睁大了眼睛看着,最后看到裴飞折出了一只……鸟?
纸鸟?
尖的头,后有羽翼向两侧平摊打开,艳鬼不知道后世有所谓“飞机”一物,只能从羽翼联想到鸟类。他莫名地看着裴飞:干嘛,他以为纸鸟能够像信鸽一样送信吗???
裴飞无视了艳鬼惊愕的目光,很是随意地将纸飞机向窗外掷出,便看那纸飞机轻盈地飞出了窗子,以不可思议的姿态绕了个弯飞向远方。
艳鬼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这、这纸鸟的轨迹不合理!
哪怕是已经习惯了裴飞出人意表举动的李落,这时候也是小嘴微张,一脸难以置信。
裴飞淡淡地说了句:“只是内力的一种应用而已。”其实是精神力,不过精神力太难解释了,他决定让内力去背黑锅。
内力……
骗鬼去吧!哪有人可以用内力控制离体之物拐弯的!你以为是仙侠小说吗!
艳鬼翻他一个大白眼,正要怪上一句,却忽然想起裴飞曾说过等自己病好了就给自己修复丹田并修炼新内力的事情,难道……艳鬼心脏一下子狂跳起来,一想到这种可能就是头皮发麻,想说的话也都被顶了回去,一下子闭了嘴。
李落不懂武功,还真的信了,只是想到自己始终未能练出内力来,不免有些失落。
桌上一下子安静下来,裴飞不想继续内力的话题,便假装没有察觉二人的异样,提筷夹了一道离自己最近的菜送入口中。
纸飞机晃晃悠悠飞过两条街,滑翔着在叶松墨面前打了个圈。叶松墨下意识地伸手接了下来,纸飞机落入掌心的那一瞬间像是被触发了机关,突然舒展开,露出了里面的字迹。
“登云大道,松记二楼万松阁,速来用餐。裴飞。”
熟悉的字迹让叶松墨晕了晕,这……这算是飞鸟传书吗?但随即想到:这纸鸟莫不是什么机关?若是能利用起来……
但不等他思维发散开,白纸角落里的一行字就打破了他的妄想:凡纸一张,全凭内力控制。
“……”
叶松墨默默地将纸张收进了怀里,转头对何进说:“走吧,主上让我们去登云大道的松记酒楼吃饭。”
“啊?啊啊?”
何进惊愕地张大了嘴:大公子什么时候通知的?
何进等人与裴飞碰了面,用了餐,稍稍汇报了一下上午的收获,东西差不多已经买好了,下午去找些人和车运回去就行了。因彼此行程不同,也就不互相等待了。
饭后,裴飞回到文儒街开始采购书籍。土豪裴买书也很简单,进店走一圈,没见过的书全部都要一本,让掌柜打包起来,回头再安排马车来运。
云京不愧是三大国都之一,书籍存量远非萧国那样的小地方可比,一圈下来买到的书远比裴飞想的要多得多。他豪放的买法也吸引了无数文人墨客的注意,不少人开始暗中打听着他的来历。
为了将这些书运回去,不得不去街市上雇人驾车运回,为了找到合适的人和车,几个人折腾到了傍晚,眼看时间迟了云京城门已关,他们三人干脆就在城中找了一家客栈留宿。
兰净大概是从管家那边得知了消息,很是时候地派人来邀请他们去兰家在城中的屋子暂住,裴飞以“陪艳鬼考察市场”的理由婉拒了。兰家仆役也不勉强,遵从土豪裴的意思,帮他们在城中找了一家口碑极好、价格极贵、档次极高的客店入住。
虽说是云京城中顶级的酒楼,可裴飞看来也没什么特别,充其量就是房间更大些,家具更好些,装饰更多些,小二更谄媚些。
裴飞暗暗摇摇头,与未来世界的顶级酒店相比,这时代的客栈在设备和服务理念上相差太多了。
三人三间房,夜深了,艳鬼和李落相继入睡,本是躺在床上假寐的裴飞却爬了起来,推窗而出,化为一道黑影隐没在夜色中。
人造人同志对这个世界存在的各种不可思议感到好奇,比如明明没有精神力的认知却能使用精神力屏障。
未来世界的主流文明若亚文明传承上万年,上古时期也有过不少不可思议的传说,当文明发展到一定程度后,发现所谓的传说其实都和外星高级文明有关,一般是来自高级文明的外星人意外来到了上古时期的若亚文明社会,虽然受限于宇宙法已经尽量不使用高等文明产物,但还是不可避免地留下一些痕迹,在尚未开蒙的上古人类的口耳相传中就变成了各种神话、传说。
也许这个世界也有过高级文明的外星来客?
裴飞决定去探一探,也许能从中获取更多关于这个星球在宇宙中的定位的信息。
精神力屏障多用于军事要塞或者是私密谈话,前者一般使用特殊的能量石利用震荡仪器来长时间保持屏障,而后者只要一个人外放精神力即可。若是有人想用精神力窥探,屏障内的精神力修炼者马上就会感知到。
精神力只能阻止外界精神力的扫描,并不能阻止肉眼观察,因此这种屏障常和其他防御手段共同使用。
裴飞挑选了一处距离客栈最近的精神力屏障,从外观上看,这是一处小宅院,规模不大,墙体也有些破旧了,感觉主人的生活境况并不是很好。
这道精神力屏障很薄弱但很稳定,估计是用能量石之类的外物搭建的,只是能量不足了,所以很脆弱,就像纸窗户一样,一戳就破。
裴飞伸出精神力的触角,轻轻地,戳了一下。
啪。
精神力屏障像一个肥皂泡无声地破灭了。
“……”
这也太脆弱了吧……
裴飞略感无语。
为了避免被屋内的精神力者逮个正着,裴飞找了个地方躲起来,但等了很久,都没看屋子里有什么动静,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什么情况?难道屋子里没有精神力者?
裴飞散出精神力探入宅邸,小心地扫了一圈,结果发现真的没有精神力者,而此前维持屏障的是一个造型古朴的像烛台一样器物,上面镶嵌着一块小小的能量石,能量石已经耗尽了,暗淡无光。那烛台摆放在神龛上,感觉像是被供奉着,但摆放的位置却不是最适合保护这个小宅院的。
想来这里的人并不了解精神力为何物,只是不知从何得来了这么一个器物,也许是曾经得到过什么帮助亦或者是祖上要求保存的,就这样供起来了。
裴飞又去了另外两处屏障,情况都差不多,只是屏障的强度更有不同而已,其中圣殿最强,皇宫稍次。出于谨慎,这两处他没有靠近,但此时他对这个世界的精神力修炼者已经失去了兴趣。
第二日早晨,裴飞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从屋中走出,与艳鬼、李落出城返家。
“裴公子,你买了这么多书,有没有考虑日后开放藏书供那些学子观看?”
马车上艳鬼说了一个听上去很不着边的事情。
做善事?
李落这么说裴飞倒是相信他是想要做善事,但艳鬼这人是无利不起早,绝对不会说无的放矢的事情。裴飞问:“有什么好处?”
76第78章
艳鬼道:“昨天你买书的时候我听到不少人都在议论你是谁,便去那些人打听了一下,发现他们很多都是从外地来的参考学子,看你买这么多书,就想是否能到你这里借书看……”
艳鬼将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徐徐道来。
云国每年十月到十一月间都会举行一场可靠,用以选拔官员。外地的参考学子会提前一年到半年入京,也有名落孙山者长年逗留在云京,因此每年五月至十一月间,云京城里都会聚集大量的学子。
这些学子入京之后除了参加聚会结交知己拜访名士打开名声之外,就是在国都里寻觅书籍,进一步开拓学识。
家境富裕的学子当然可以去买书,但很多学子都是来自贫寒人家,没钱买书怎么办呢?他们就会去拜访各个家中藏书丰富的权贵、富商、名士、大儒,若能得对方青睐,就能够在对方家中暂住,借阅对方的藏书,如此一来连住宿和吃饭的钱都能省下来。因此才会有那么多人打听裴飞的身份,打的就是借宿的算盘。
当然对权贵来说也不是只有付出没有收获,否则哪有那么多权贵会平白无故做善事的?这是一种政治投资,现在结下善缘,日后这些学子若是飞黄腾达了少不了自己的好处——即便没有好处也不会有坏处。
对于在云国毫无根基的裴飞来说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就是不知道裴飞乐不乐意,以他那不爱人情世故的性格,恐怕对这种事情远不如普通人热衷。艳鬼这这时候提出来主要是看看裴飞是怎么想的,若是裴飞也有心,那么让叶松墨那个人精去张罗就好了,若是无意,那便算了。事实上学子在权贵豪富借住借书本身也有罗织人脉、寻求派系依附的意思,而裴飞显然不足以成为他们的靠山,即使裴飞乐意开放藏书,也不一定能吸引到多少拔尖的参考学子。
裴飞听艳鬼将事情的利弊分析过后,沉吟片刻,道:“顺其自然就好了。”
艳鬼失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了。”又说,“你现在与兰净关系不错,他地位不凡,一般的事情应该都能摆平。小落与文三公子结识,若是能再在梧桐斋中获得一席之地,那裴府应该说是相当安稳了。不过那个公主是个隐患……”
他话还没说完,车夫陈二突然惊呼:“大公子!前面有人拦路!”
艳鬼一怔,诧异道:“这可是天子脚下,居然有山贼?”
“不,不是山贼,是……是一群女人!但是她们穿着铠甲骑着马!”
陈二是从萧国跟来的静园人,也算是见过世面了,回答倒是挺镇定的,只是话说的有些颠三倒四的。艳鬼不耐烦,掀帘子一看:呵,还真是一群女人,一群穿着软甲骑着马的戎装女子!
她们都蒙着黑色面纱,头盔一戴,只露出眼睛,容貌是看不出男女,但那身段、铠甲下的玫红衣裳还有铠甲精巧的样式,却是一眼就让人看出这是一群女人。
二十来个女骑兵列做两排呈弧形揽住了裴飞等人的去路,一名身着火红软甲的女子蹬着马缓缓走出,下巴微昂,露出的杏眼中满是鄙夷和傲慢。
“都下来!”
她手腕一抖,鞭子在地上发出冷冽的鞭笞声。几个被裴飞雇来的车夫都不由得缩了缩脑袋,满是畏惧。
女子一开口说话,艳鬼便认出了她是谁:六公主!
艳鬼暗道糟糕,连忙返回车厢对裴飞说:“有些麻烦了!拦路的是六公主,怕是记恨昨天的事情要来找麻烦了!”
六公主又在外面冷笑道:“一群贱民!干嘛,昨天那么大胆,今天就做起了缩头乌龟!怕得连本宫都不敢见了吗!”
艳鬼加快了语速说:“我昨天刚从店小二口中听来的,六公主好武,有一支二三十人的私骑名为‘鸠罗’,虽然全为女子,但身手不逊于男子!眼下拦住我们的恐怕就是这支私兵!”
“哦,我去看看。”裴飞说。
李落拉住他的衣袖,睁着一双发红的兔子眼急切道:“裴大哥,若是他们想要琴,就给他们好了。”
“没事的。”
裴飞摸摸他的脑袋,轻言安抚。
艳鬼却是一声叹息:“她们如此大张旗鼓地将我们拦下,只怕不是将琴还回去就能解决问题的。”
六公主见车内人久久不肯露面,更是怒火中烧,尖声厉喝:“全都给我滚下来!不下来是不是?鸠罗!上!将这群贱民的车砸了!看他们下来不下来!”
“是!”
众女齐应,纷纷拔剑,御马上前。
车帘再次撩开,一名面相冷峻的男子走下了马车。
六公主冷笑道:“大胆贱民!昨日在听心轩收拾不了你们,今天就叫你们知道皇家天威不可犯!”
裴飞静静听她说完,面色不改,淡然反问:“那你要怎样?”
六公主忽然咯咯笑起来,笑声清脆,然而眼若冰霜,一字一句都是带着冰渣子从牙缝里挤出来,冷声道:“不是想要琴吗?好啊,给你们啊,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命用它!鸠罗骑,上!马车里的人一个不留!”
裴飞平静的脸色沉了下来,示意陈二与其他几辆车后退,他只身一人迎了上去。
六公主嗤笑:“你想干什么?一个人对付本宫的鸠罗骑吗?你以为你是谁?战神再世?不自量力!”
对自己的亲兵,六公主是很有优越感也很有信心的。云国重礼教,有身份的女子出门都必须戴上面纱,即使是将门之女也很少舞刀弄枪,最多是学一点功夫防身。而她不但拥有一身不错的武功,还组建了私骑,重要的是这支私骑实力不凡,哪怕和禁卫军中的精锐对阵也不会逊色太多。以二十对一,以全副武装的骑兵对一个赤手空拳的普通人,六公主自信满满。
但问题是,人造人能算的上是普通人吗?
众女围上来,其中一个当先舞剑攻来。裴飞面不改色,只是微微侧身避开剑锋,随后一拳打在马脖子上。矫健的骏马痛得悲鸣不止,陡然人立而起,马背上的女骑士措手不及直接被甩了下去,若不是她在落地后忍着剧痛反应极快地往旁边一滚,当场就会被乱跳的马蹄子践踏而死!
这变故来得太快,几个最前面的围攻者都没有反应过来,在第一个女骑士逃过一死的时候,第二个、第三个也相继落马,这两个就没那么幸运了,一个被马镫勾住了脚,混生生被暴跳的马匹甩了几下,混乱中那骨折声异常刺耳,而挂在马侧的骑士也早已没了挣扎,生死不明。而另一个虽然落了地却没来得及躲闪,被骏马踩了几脚,口喷鲜血,当场毙命!
这一个照面的功夫,鸠罗骑就损失了三个人!
而裴飞几乎没从原地离开过,挥出三个重拳的他脸不红心不跳,站在那儿,身姿提拔,不动如山。
众女骑一下子骇了,勒马不前,面面相觑,竟不知是否应该继续。
这些女骑虽然自身实力不差,然而毕竟是没上过战场的私兵,平日里在云京城中跟着公主耀武扬威,有力量的未必敢跟她们对着干,敢对着干的又都是权贵中人,六公主也不会平白无故去招惹。以至于这些女骑从未受过挫折,一旦遇到强敌就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六公主也是面色微变,心中惊骇不已。她武功不弱,就更加清楚裴飞这三拳是何等威力才能将上等军马一拳击退,若非是天生神力,那就是武功深不可测!
若是她明智些,或许这时候就退了,然而一贯的平顺和傲慢却让她咽不下这口气,眼看自己的亲兵都耸了,更是恼羞成怒,杏眼一凝,从马背上抽出长刀冲了上来!
“去死吧!”
六公主一声怒喝,长刀挥来,风声猎猎!裴飞不为所动,依旧是侧身让开,一拳打向马头。但这次六公主已有了准备,看马儿被击中索性自行弃马,脚踩马镫,飞身而起,朝裴飞直扑而来。长刀直刺,直取裴飞心窝,竟是毫不留手!
裴飞不喜此女心性恶毒,决定给一个教训,当下不避不让,眼看长刀就要入体,他居然抬手将握住刀刃,看得留在马车上的艳鬼和李落失声惊呼!
但裴飞的皮肤乃是取至未来世界某种类人种族的基因,硬化时强度堪比超合金,这中古时期锻造的兵器根本不可能破他的防御。
六公主用尽全身力量也无法让刀尖再进一分!大惊之下欲抽刀退后,然而裴飞却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握住刀刃向下后方用力一拉,六公主就被一股巨力拉着跌进了裴飞怀里,长刀也不由得离了手。若是她战斗经验更丰富些,或许这时还能借力攻击裴飞胸腹,然而她毕竟是个锦衣玉食的公主,何曾与男子如此接近过,一下子面色涨红、心慌意乱,失了分寸。
裴飞却没有那么多怜香惜玉的情怀,长刀在手腕间转了一圈落到手中,另一只手扭住六公主的手臂轻轻一拧便将人禁锢在身前,冰冷的刀锋贴上少女娇嫩的脖颈,散发出致命的冰冷气息。
“公主!”
众女骑惊呼,下意识地想要上前解围,然而裴飞稍稍用力,几缕血痕便从六公主的咽喉处渗出,众女大惊,哪里还敢乱动。
六公主红了眼睛,尖叫道:“你、你犯上作乱!你感动本宫,父皇会让你不得好死!你全家都不得好死!”
裴飞却道:“你心性恶毒,若是放虎归山,你也不会轻易放过我。”
六公主牙关紧咬,她的确暗暗发誓脱身之后一定要这男人死无全尸!然而这番心思被说穿了却不敢承认,若是承认了对方是不是更是没了顾忌?!
顿了顿,六公主威胁道:“你要是杀了我,就是谋反!”
“那又如何?大不了离开云国就是了。”裴飞淡淡道,“本就是你加害之心在先,我若不反抗,还等死吗?若云国的权贵都是你这样的,不待也罢。”
六公主见他如此无所谓,真的是怕了,颤声道:“你……你不是置办了那么多家产,你就不在乎吗?”
“钱财乃是身外之物,没了再赚就是了。”
人造人还真不在乎,他若想要赚钱,还怕赚不到?
“那你身边的人呢?那个小贱……唔!”六公主到嘴的话被咽喉上的疼痛打断,一声谩骂生生吞了回去,也不是是咽得急了还是知道怕了,再开口时声带哽咽,颤抖道:“你不是很在乎那个人吗,你若伤了我,他也不会有好下场!”
“我能杀你,自然能护得住他。”
裴飞不以为然。
六公主还想说什么,但裴飞已经有些厌烦了,他没有马上将人杀了不过是在权衡留下这个人麻烦还是杀了这个人更麻烦,或者是否有其他解决之道。他本来是打算杀了,因这女人心性恶毒,一上来就说要将人杀光,眼下虽被自己武力震慑,但若是放虎归山,仗着皇家的权力,后续明的暗的各种手段肯定接连不断。裴府上下二三十口人,防不胜防。与其千日提防、处处不顺,还不如现在就将事情做绝了,大不了搬离云国就是了。
人造人简单粗暴的思维差点就要定在这里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不甘心,被迫迁徙毕竟不是件愉快的事情。于是他稍微地比以往多花了那么几秒钟思考了一下是否有其他解决方法,倒还真让他想到了在未来世界时看过的某些剧情:威胁。
如此想着,裴飞松手在六公主的后腰处点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防丢失备份:
人造人简单粗暴的思维差点就要定在这里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不甘心,被迫迁徙毕竟不是件愉快的事情。于是他稍微地比以往多花了那么几秒钟思考了一下是否有其他解决方法,倒还真让他想到了在未来世界时看过的某些剧情:威胁。
如此想着,裴飞松手在六公主的后腰处点了一下。
77第79章
“啊!”
六公主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丹田一痛,紧接着这股剧痛就席卷了身体和思维,脚下一软跌坐在地,转瞬间已是脸色煞白,冷汗淋漓不过这股剧痛来得快去得也快,还没等六公主求救,剧痛已经退去,只留下一身疲软无力。
裴飞扔下长刀退开,众女骑连忙上前来将主子护住。六公主被属下扶着站起,双目喷火,紧张地尖声大叫:“你对我做了什么!?”
裴飞道:“我在你身体里留下一股内力,每三个月发作一次,如不能及时服药,它将会破坏你全身经脉,让你死亡。”
“你……”
六公主气得浑身颤抖,几次想要发作,但都因顾虑而压了下去。
就在二人对峙时,一男子声音由远而近高声喊道:“六公主!手下留情!”
六公主和裴飞转头看去,便看三个蓝衣人骑着马疾驰而来,转眼已到了近前,勒马而立,为首的那个跳下马对六公主拱了拱手,道:“兰家近卫见过公主!”
六公主没做声,两道柳眉拧到了一起。
那人也不介意,保持着施礼的姿势,道:“公主殿下,此人于我兰家有恩,还请殿下高抬贵手。”
听他这么“黑白颠倒”,六公主指着他抖了半天说不出半个字,突然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眼睛一翻,居然晕了过去。
“啊!公主!公主!”众女慌乱地将人扶住,掐起了人中。
蓝衣人一时有些懵了,茫然地看看两边的人,这才发现,裴飞这边虽然势单力薄,却毫发无伤,反而是鸠罗骑有三人倒在了地上,看上去情况很不妙。
鸠罗骑那边出来一人说:“兰家的!你搞清楚状况!现在伤人的是他们!我们已经有三个姐妹生死不知了!”
蓝衣人怔了怔,看向裴飞,后者微微点头。
蓝衣人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弄错了,一时间倒也不知如何插手。
这时六公主醒了过来,在属下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缓了口气,恶狠狠地瞪了眼裴飞,咬牙切齿道:“你居然有兰家撑腰……给我等着!”
说罢,她翻身上马,带人离去。
看六公主的人走了,那蓝衣人才对裴飞拱手道:“裴公子,少主偶尔看到六公主率鸠罗骑出城时才得知此事,在下来迟了,还请见谅。”
“唔,不必客气,你们有心了。”
裴飞对兰家近卫的到来表示很感激,兰家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出乎他意料了。
蓝衣人向裴飞询问了一下具体状况,得知了事情的起因以及留在公主体内的内力,想了想,道:“在下来之前少主曾吩咐过尽量调解此事,不过六公主性情刁蛮,其母妃安贵妃是目前宫中品级最高的后妃,母族又是白家,单靠少主的身份也只能说是从中斡旋,不敢保证完全化解。但既然现在裴公子已有六公主的把柄,那是最好的。少主会再与六公主交涉一下,此事应该不会再留有后患。不过六公主从没吃过这么大的亏,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安贵妃也不是宽宏大量的人,在没有完全把握她不会报复之前,裴公子不要轻易解开留在她体内的内力比较好。”
“多谢阁下提点。请代我向兰小公子表示感谢。”
蓝衣人又与裴飞说了几句,探问了一下近况,便回去复命了。
裴飞返回车中就看李落一双眼睛红红的直愣愣地看着自己,便问:“怎么了?”
李落抿着唇,小心翼翼地拉起裴飞的手,哽咽地问:“裴大哥,你没事吧?手……手有没有受伤了?”
裴飞任由他拉着,顺势摸摸少年白嫩嫩的脸颊,道:“没事。”
“裴大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李落低低地说,泪花在眼角打转,汇成一滴泪珠滚落面庞。
看到这滴眼泪,裴飞忽然明白了人类叹气时什么感觉。
“小落,没事的。”裴飞坐下后将人抱到自己的大腿上,拭去他眼角的泪花,托起他的下巴,打量着这张清秀的脸。
濡湿的眼睛,白嫩的脸颊,红红的嘴唇,这张脸梨花带雨时的模样是裴飞最喜欢的,不过不该出现在此时此地。
裴飞想了想,低头吻住了李落红嘟嘟的唇。
李落愣住了,傻傻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双眼,看到对方幽深的双瞳中倒映出自己像是受惊兔子一样错愕而茫然的面孔。
李落微微张嘴,立刻被火热的舌头趁机侵入。看似木讷的男人却有着高超的技巧,几下子就搅得李落头脑发晕、身子发软。软绵绵的身子毫无反抗之力,任由男人收紧手臂,压迫得二人之间不留一点空隙。裴飞似乎还觉得这样吻得不舒服,一只手托着李落的臀瓣将他身子太高来,令自己吻得更加深入,少年敏感的经不起如此刺激,更是软成了水,若不是被托着,只怕都要滑到地上去了。
“嗯……”
深吻之下,暧昧的呻吟至少年的唇角泄露,而他却毫无察觉。
眼看李落被吻得差点窒息,裴飞才停止了这个深深的热吻,四唇分离,拉出*的银丝。李落怔怔地看着,忽然脸上像是炸开了一样,红得能滴出血来。他羞赧地低下头,根本不敢再多看一眼。
“咳,咳咳。”
马车的另一边传来几声咳嗽声。
“那个……其实这里还有一个人呢,所以……要不我换辆车,你们继续?”艳鬼看上去很尴尬但又很体贴地说——如果忽略那几乎要咧到耳根后头去的揶揄笑容的话。
李落羞得恨不能找条缝钻进去。
裴飞轻抚李落的后背,淡淡道:“不用了。”
“哦哦哦。”艳鬼连连答应的样子实在很欠揍,不过在裴飞瞪他前他已经转开了话题:“哎呀,裴公子,您可真是厉害呀。那马可都是上等的军马,居然被你一个拳头给打死了!啧,你这力量还是人吗?”
裴飞不理会他的问题,却问:“你刚才说的文三公子是指文玄心?他很有名?”
艳鬼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啧啧嘴,不甘心,但还是顺着他的话题说:“是啊,不是说过云国有护国五星吗,兰、玉、白、文、何,文家就是其中的一家,那个文玄心是文家嫡系,排行第三,故称文三公子。”
“梧桐斋是什么地方?”
“梧桐斋是二三十年前玄文心的父亲和其他几个世家一起创建的书斋,取义凤栖梧桐,意思就是说来这里的都是有才华的人。现在梧桐斋的确聚集了很多才华横溢的年轻学子,成为横梁才学的一个标准,朝中甚至出现了所谓的梧桐学派,属于清流派,在朝中颇具影响力。如果小落能够获得梧桐学派的认可,普通人是不能再欺负他了。——咦?你是吃醋了吗?哦哦,难怪之前还淡淡的今天怎么突然就……是要确认所有吗?呵呵呵呵。”
艳鬼话锋忽然就转到了奇怪的地方,还煞有介事地点头,眉间眼里满是调笑。
李落好容易稍稍消退一点的羞红再一次涌了上来。
裴飞仿佛没听到一样,只是将李落往怀里按了按,避免他的尴尬——虽然现在已经很尴尬了。
裴飞只问:“文玄心权势如何?”
“唔,这……还真有点不了解。”艳鬼斟酌了一下,道,“文玄心以诗画琴出名,在文坛享用很高的美誉,不过他并未出仕,在朝堂上没有职位,也就谈不上权势。不过文玄心是文家嫡子,虽然日后继承文家的是他的同胞大哥文玄意,但他现在的地位比绝大多数人都高得多。”
裴飞点点表示明白了,便不再问。
艳鬼眼珠子转转,目光落在李落那还发红的耳朵上,偷偷地窃笑,但心里又有些不解:裴飞对李落一向是大哥哥一般,怎么突然就……?
六公主只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剧烈疼痛而感到一时疲软,其实本身并未受到实质性的伤害,离开事发地点没多久便缓了过来。她越想越是气愤,恨不得回头去将那男人给杀了!然而想到留在自己身体里的内力,又是一阵害怕。
六公主前思后想,决定先要确定那男人究竟是虚张声势还是确有其事,再做打算。
她一路疾驰返回皇宫,跳下马就直奔后宫淑芳殿——那是安贵妃的居所。
途径一处御花园,因横穿路途更近,六公主便闷头冲了进来,横冲直撞闯到了中央,绕过了一片假山赫然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坐在八角亭中。六公主定睛看清了对方的模样,顿时头皮发麻,想要退出,然而这时对方也已经看到她了。
“静安。”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六公主想装作没看见都不行了,偷偷整了整仪容,快步走到了凉亭前施礼道:“参见父皇。”
云深看她一身戎装,发鬓略显凌乱,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沉声道:“为何如此莽撞?”
“父皇,静安……呃!”
静安公主本是想要诉苦,然而开了头却是戛然而止,余光瞄了眼旁边那悠闲品茗的俊雅男子,哪里还顾得上搬弄是非,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只想着如何将话说圆了。
这后宫中品级最高的无疑是安贵妃,然而要说最有地位的,皇帝最宠信的,却是这个被宫人称为“萧公子”的男人。
萧允行的存在在这后宫之中并不是秘密,云深毫不遮掩,萧允行也坦然自处,更何况静安公主今年十七了,男男之事对她来说已不是什么神秘的事情。萧允行说的话,皇帝几乎是言听计从。若有人对他不敬,那些被赐死和被打入冷宫的嫔妃就是前车之鉴。他若不喜欢,皇帝就不会允许出现在皇宫。好在这男人心性淡薄,从不插手后宫和朝堂之事,除非主动去找,否则他也几乎不和任何嫔妃、皇子、公主主动来往,没有来往,自然也不会去对付任何人。对后宫里的人来说,这人是令人忌惮的,却又是无害的。
若只是这样,静安也不至于不敢诉苦,但关键是萧允行为人正直,曾有个跟在皇帝身边很多年的大太监仗势欺人被他看到,他倒没有说什么,只是稍稍流露了一点不喜,第二天这大太监就被皇帝赶去了洗衣局——那里是最底层的宫人才待的地方,每年不知道累死了多少宫人!静安很清楚自己今日之举在其他人眼中会是怎样的性质,她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如果当着萧允行的面说出来……
静安是想要隐瞒,可云深哪是那么好欺瞒的,等了一会儿没有回答,就又问了一遍:“何事如此惊慌?”
他的语调依然是不紧不慢、沉稳有力,然而静安的后背顿时被冷汗浸透了:父皇不高兴了!
作者有话要说:放丢失备份:
静安是想要隐瞒,可云深哪是那么好欺瞒的,等了一会儿没有回答,就又问了一遍:“何事如此惊慌?”
他的语调依然是不紧不慢、沉稳有力,然而静安的后背顿时被冷汗浸透了:父皇不高兴了!
78第80章
静安不敢再有所隐瞒,心里一横,皱起脸蛋,一脸委屈地娇声控诉:“父皇,静安今天被人欺负了!”
云深挑挑眉毛。
静安赶紧道:“昨天静安看中了一把琴,谁知被几个贱……人强行抢了去。今天静安就带着鸠罗骑出去想将琴抢回来,然而那人不但打死三个鸠罗骑,还……还说,在静安体内留下了一股内力,如果不按时向他拿解药,就,就要静安……”
她说着红了眼眶,泪水在眼底打转,眼瞅着就要掉下来。她是真的着急啊,万一那男人不是虚张声势怎么办?难道堂堂公主就要向一个贱民低头?静安不甘心,更不愿接受自己的生命被别人掌控的事实!
静安噗通跪倒在云深面前,哭诉道:“父皇,救救静安好不好?”
云深看了看她,道:“起来吧,朕给你看看。”
静安大喜:这皇家第一高手是谁?除了那些已经不出市的老祖宗们,最强的就是眼前这个男人啊!
她忙起身上前将皓腕伸至皇帝面前。云深探出三指轻轻搭上她脉门,片刻后,他微微蹙眉,收了手。
“的确有些古怪。”云深自言自语了一句,却是转头对萧允行说,“允行,你看看?静安体内有一股很奇怪的力量,和以往见过的任何内力都不同。”
“是吗。”萧允行淡淡应了一声,放下茶盏,对静安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自己面前。
静安乖乖过去,递出了手腕。宫女忙上前在她手腕上铺了块方帕,萧允行这才伸出一个手指,隔着方帕搭上静安的脉门。
萧允行垂着眼帘探了一会儿,又缓缓闭上眼睛,更加专注地以内力探知公主体内的状况。静安能够感受到一股平和的力量轻柔地游走在经脉各处,像是一股暖流,令她感到很舒服。
静安想起此前听过的传闻,说是这身为娈宠的男人的武功比父皇还要高深。这种传闻大多数人都是不信的,静安也一直是嗤之以鼻,但如今看来……却很可能是真的?
静安胡思乱想了一通,不知何时,萧允行已经睁眼收手,宫女上前取下帕子时静安才回过神,忙敛神看向萧允行。
萧允行沉吟片刻,道:“的确是很奇怪的内力。它盘旋在丹田处,很缓慢地旋转、膨胀,如果一段时间后不能将其控制住,恐怕公主殿下会丹田爆裂而亡。”
云深似是回忆了一下,点头道:“的确如此。”
静安顿时急了,惶恐不安地看看云深,又看看萧允行,眼中满是祈求。
云深问:“可有什么方法?”
萧允行却是摇头:“我试图用内力将它束缚或驱赶,但内力进入后却如泥牛入海,转眼就被其吞噬,不但没能对这股内力造成影响,反而助它更加壮大。我也没什么办法,只能问问这个内力的拥有者才可以。”顿了顿,他看向静安,“那人可有让你隔段时间去他那里一次?”
静安连连点头:“有,他说三个月要吃一次药!”
“哦,三个月……倒是差不多。”萧允行微微颔首。云深也认可了他的说话。
静安的眼神黯淡下去,眼眶里聚集了泪水,哀求地看着皇帝。
云深看了眼萧允行,后者面色淡然,因眉目清雅温柔,倒是不显得冷漠,只是细看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便知道静安对他来书偶其实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云深沉吟了一下,问:“那人什么来历知道吗?”
静安忙道:“是个外乡人,似乎住在郊外,只是个平民百姓而已。”
“叫什么名字?”
“呃,只知道姓裴……”
云深听了冷笑:“一个外乡来的平民百姓敢抢堂堂公主的琴?”
静安忙说:“是在一个琴行遇上的,明明是我先看到那琴的,可那个琴行非要说是对方先看中的,说什么先来后到,分明是偏袒对方,有意与我作对!”
云深嗤笑:“是吗?只怕琴行不止要求先来后到,还要你和那人比琴,结果你却输了,是吧。”
静安愕然。
云深沉下眸光,训斥道:“不知天高地厚!听心轩不是你一个公主就能撒野的地方!就算是朕去了,也得乖乖遵守那里的规矩!”
静安骇然,想问为什么,但云深显然没有回答的打算,却是调转话锋,沉声道:“你和鸠罗骑在京中所作所为朕也有所耳闻,本是见你武学天赋出众,也算难得,不想太过苛责。但你却愈发骄纵,肆意妄为!这件事就当是个教训,你回去与你母妃商量一下,如何跟对方赔礼道歉!这样的高手,是你惹得起的吗!”
他沉声一喝,静安吓得跪在地上,不敢顶嘴,然而心里却是满满的愤怒和委屈。
凭什么要和那贱民道歉!明明就是他们不对!
静安讪讪告退,萧允行拿起自己的书继续看起来。单看他,那真是一幅宁静美好的画卷,然而一旁的云深看着他安静的模样,却是隐隐露出几分不安,全然没有刚才面对静安时的威严沉稳。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云深是不希望自己任何一个孩子出现在萧允行面前,当然也绝对不愿意在萧允行面前展现什么“父慈子孝”之类的戏码,因为每每自己的孩子出现,云深便会想到当初萧允行的妻子即将临盆,而自己却派人将他强行接到云国的旧事。云深从不后悔做出这样的决定,但他却不知道萧允行是否还在为当年之事耿耿于怀。萧允行总是那样的淡然,安安静静地留在宫中,看上去像是已经认可了现在生活,然而他是真的不在乎吗?
云深迟疑了一下,握住萧允行的手,忐忑而卑微地轻声说:“允行……你……你生气了吗?”
萧允行抬头,“为何生气?”
“你……”云深不知如何开口,明明是一国帝王,再复杂的勾心斗角都能轻松化解,然而在这个男人面前却总是变成了笨拙的小男孩,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萧允行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着,温柔的眉目没有强烈的压迫感,宁静的神色能让人慢慢找回自己。云深踌躇良久,还是将话说出了口:“允行,你……你想回去吗?”看萧允行挑眉似是质疑,云深又急忙解释道:“说起来也十六年了,容毓那孩子……也,也长大了吧……你,你想他吗?”
“自然是想的。”萧允行面色无波,不隐瞒,也不激动,淡淡道,“一别十六年,我连他是什么模样都还没见过,怎么会不想。不过想又如何,你也不会让我回去的,不是吗。”
他反问,口中并无嘲讽或指责,不过是安然地陈述了一个事实。
云深讪笑,这时候的他更像一个笨拙的孩子了,讷讷道:“我只是怕你跑了……”
萧允行轻哂:“又能跑去那儿,箫国就在那儿,我总是不会跑的。”
云深垂了垂眼帘,默然片刻,轻声问:“若不是箫国……你根本不愿留下是吗?”
萧允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看得云深一颗心都沉了下去。不过萧允行倒是没有说什么,想了想,却是反手握住云深的手,道:“别想太多了。”
云深苦笑,怎么能不想太多。
云深不是不谙人心、刚愎自用,他只是不折手段而已。自己做的事情对正常人来说是怎样的伤害他再清楚不过了,然而就是因为这样清醒地认识,才不得不筑起更高的墙,绑缚更多的枷锁,只求将人留在身边。
你心里究竟如何向?
云深紧了紧手指,将人牢牢拉住了,到他面前俯身吻住那淡色的唇。突如其来的热吻让萧允行愣了愣,迟疑了一下才给予了回应。唇舌稍作纠缠,萧允行便微微后仰结束了这个湿吻。
“怎么了?”萧允行抚过云深的鬓角,将那一两根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轻柔地问,“在想什么?”
云深不答,只是用力抱住情人。
萧允行也没问,轻抚他的后背,像是在安慰。但很快,他就无法在这样端坐不动——一只大手按上了他的□,隔着衣料轻轻摩挲他沉睡中的*。
萧允行忙起身拉开作怪的手,轻声责备:“干什么呢,大白天的,这里可是花园。”
云深却固执地抱住他,轻咬他的耳珠,低声呢喃:“我想要……我们可以回房。”
萧允行哭笑不得:“你等会儿不是还要回御书房和那些大臣们商议政事吗,现在你……”
“可以来一次嘛,一次就好。”堂堂大男人居然撒起娇来,□贴着萧允行不断磨蹭,不但让萧允行充分感受到自己的火热,更是将萧允行的□也给拨撩了起来。
作为一个身体健康的男人,敏感处被如此磨蹭,萧允行也不可能没有反应,*渐渐醒了过来,半硬着将衣袍撑起一个小鼓包。但萧允行并不赞同白日宣淫之事,想要推却,却又被云深咬住下唇,目光相对,听他暧昧的呢喃,“难得有空,你不想念我又热又紧的身体吗?”
萧允行瞪他,这男人,怎么可以这么无耻!
云深却是浑然不在意,反而贴的更近,吮吸着情人红润的唇,低低地说:“你希望我用上面这张嘴帮你吸出来,还是用下面那张嘴……嗯?”上扬的尾音仿佛带着骨头共鸣到了心里去。饶是萧允行还有所抗拒,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已经完全硬挺了起来。
近十七年朝夕相处,不论心是否抗拒,身体都已默契。
“……够了。”萧允行叹气,他对脸皮比城墙厚的人真的是没有办法,按住他的手,道:“我们回房吧。”
作者有话要说:防丢失备份:
云深却是浑然不在意,反而贴的更近,吮吸着情人红润的唇,低低地说:“你希望我用上面这张嘴帮你吸出来,还是用下面那张嘴……嗯?”上扬的尾音仿佛带着骨头共鸣到了心里去。饶是萧允行还有所抗拒,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已经完全硬挺了起来。
近十七年朝夕相处,不论心是否抗拒,身体都已默契。
“……够了。”萧允行叹气,他对脸皮比城墙厚的人真的是没有办法,按住他的手,道:“我们回房吧。”
我设定了一个不要脸的帝王受……
79第82章
裴飞到家后便将采买的东西交给何进等人去收拾,他帮李落将琴拿回房间。
李落不安地跟在一边。
其实五弦琴并不是很笨重的琴,李落自己足以搬运,而裴飞特意这样做,加上此前那不合常理的深吻……倒让李落忐忑起来。
果然,裴飞去了李落的房间,将琴放下后并未立刻离去,而拉了张椅子坐下,将李落抱到了大腿上。
李落紧张地绞紧了衣摆,裴飞从未管过他这些小动作,但今天裴飞却握着他的手,将手指一根根掰开,捂到了手心里。
“小落,别总是低着头。”裴飞说。
李落僵了一下,缓缓地抬起头,清秀的面容上满是惶恐不安。
裴飞轻抚他的面颊,温暖而干燥的掌心让对方的神色渐渐有所放松,裴飞细细打量了一会儿,轻轻捏住他的下颚强迫他抬起头来,再一次低头吻住少年柔软的唇。
深深的吻,湿热的舌头挑逗得李落的舌尖,时而轻舔,时而轻吮。李落本也是受过训练的,然而在这侵略性的热吻下却想不起一点反抗的技巧,唇被吻得红肿,来不及吞咽的津液从嘴角溢出但随即就被男人舔走。脸颊像是要烧起来了,身子也像是要被热化了,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样,令他软绵绵地偎在男人怀中。
李落觉得自己快要窒息而死了,好在这时裴飞松了口。
李落无力地靠在裴飞怀中,潮红一直从脸蛋蔓延到衣领以下。
裴飞抚摸过他的发丝,待他喘息片刻稍稍回神后,道:“这样,会安心一点吗?”
李落茫然地抬头。
裴飞拭去他嘴角银色的细丝,深邃的目光攫住少年的眼眸,轻而缓地说:“你是我的人,是这个家的主人,毋庸置疑,好吗?”
李落睁大了眼睛,心底像是翻了天,汹涌的情绪令他无法克制,红了眼眶,迷蒙了视线。
“别哭,以后,都不要再哭了。”裴飞拭去他的泪花,将他按入怀中,“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不会让你受委屈。做不来的事情,我会为你解决。做错的事情,我会为你补救。只是,不要再哭了,不要再让自己软弱。”
埋在少年颈间的声音很低,低得近乎叹息。
李落用力吸吸鼻子,仓皇地抹去眼角的水光,连连点头:“嗯!我……我不会再哭了!”
“嗯,别哭,我喜欢你。”
裴飞摸摸他的头,搂得更紧些,口鼻埋在对方的颈窝里,让呼吸都充满了少年独有的淡香。
有时裴飞会想,李落为什么总是哭,总是不敢行动,总是在说“对不起”。明明赋予了他任意妄为的权力,他却总是犹豫不决?
是软弱?还是自卑?是过分善良?还是根本没有信心呢?
若是父亲,若是明尘,若是艳鬼,若是那个小郡王,大概绝不会有这样畏惧的时候。
为什么呢?
听到李落再次说对不起的时候,裴飞想起了初到父亲身边时的自己,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能做什么,不知道对方沉静的目光下究竟写着什么,于是,什么都不能做。
因为,位置。
在这个家,明尘是徒弟,艳鬼是客人,小郡王……是任性的王爷,惟独李落,什么都不是。是主人吗?但这个家姓裴。是弟弟吗?但他们没有血缘。是情人吗?他们没有发生关系。什么都不是,便做什么都不对。
喜欢他熟悉的眉眼,喜欢他身上淡淡的香味,喜欢他黑黑眼睛里的自己,裴飞想想,这个少年自己很喜欢,姓氏不能改,血缘不能换,那就做情人吧。
吻他,留下自己的气味,如果在这世界上有什么是自己独占的,那就从这个少年开始吧。
静安气呼呼地去了淑芳殿,见礼后立刻挽着安贵妃委屈地控诉:“母妃!静安被人欺负了!”
“哦?”安贵妃微微挑起修饰得十分精致的眉毛,嘴角噙笑,捏着茶盖子撇了撇浮沫,浅浅抿了一口,才不紧不慢地问:“是谁这么大胆子敢欺负我们家的静安公主?莫不是文家那位吧?”
静安面上一红,娇嗔道:“母妃!不是啦!是、是真的被欺负了!”
安贵妃这才抬头看她,见静安脸色难看眼中带恨,果真不是女儿家的撒娇,这才肃了面容,道:“怎么回事?”
静安咬牙切齿地将事情说了一番,如何争琴,如何带着鸠罗骑去找麻烦却被打伤了自己人,自己也被种下了一股诡异的内力,倒是没什么隐瞒,只是言辞间不免将自己说得理直气壮些。安贵妃倒是不太在意静安的刁蛮任性,只是听静安最后说:“父皇居然要我去跟那两个贱民道歉!明明被欺负的就是静安,静安不去啦!母妃你要替静安做主啊!”
安贵妃沉吟片刻,道:“你父皇这样决定也不是没有道理,那姓裴的武功高强,似乎也不是普通人,而且他又在你体内留下如此一股内力,暂时妥协也是应该的。”
静安气得跺脚:“我不要!母妃!那个人是兰家的人,能人异士又如何,留着他还不是帮着太子对付岚哥哥!”
安贵妃没接话。
静安知道母妃还是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忙又说:“母妃,玄心哥哥还给了那个少年梧桐斋的帖子!若是那少年和玄心哥哥交好怎么办?玄心哥哥会不会占到太子那边去了?”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只要文玄意站在我们这边就行了。”
“可是……”
“你若是能抓得住文玄心的心,又何必担心一个平头百姓?”安贵妃淡淡地打断他的话,“与其去想这些,倒不如好好想想如何让文玄心喜欢上你。”
静安毕竟是未出阁的少女,听了如此□裸的话,羞得满脸通红,身子一扭,不搭理人了。
安贵妃笑了笑,这女儿在外的名声她也有所闻,不过刁蛮任性又如何,堂堂公主,还不允许有些小脾气吗?更在自己面前乖顺贴心便好了。
安贵妃着将女儿拉到面前,笑说:“别担心,不管文玄心喜不喜欢你,母妃都会让他娶你的。”
静安眼中发亮。
安贵妃静了静,又说:“不过那个姓裴的事,却还是要好好考量一下。”她沉吟片刻,看得静安心中忐忑。眨眼的时间也漫长如年。好容易,终于等来安贵妃开口:“你且按照你父皇说的去做。”
“我不要!”静安赌气地大叫。
“别闹!”安贵妃低喝,艳丽的面容露出几分凶厉。静安立刻闭了嘴,却是满脸委屈。安贵妃缓下脸色,柔声道:“静安听话,如今你的性命还掌握在那人手上,暂时低头,待你身上奇特的内力去除了,再与他算账也不迟。”
静安虽然还是不愿意,但想了想,还是勉强接受了。
安贵妃拍拍她的手背,道:“静安受委屈了,母妃以后一定替你找回来。”
静安偎进安贵妃的怀里,娇声说:“还是母妃最好……父皇的心思都放在那个男狐狸身上了,一点都不疼静安……”
安贵妃眸光沉了沉,沉默片刻,道:“不过你也先别急着去道歉,既然是兰家的人,那兰家定会派人来斡旋,且看看究竟是兰家的哪位在庇护。这件事虽是你不对在先,但他们出手伤人也不是没有错,若是把握得好,也能给兰家一个涩果子吃。”
“嗯,女儿明白,女儿都听母妃吩咐!”
静安终于是开心了点,又与安贵妃说了几句体己的话便离开了。她走后安贵妃叫了一个心腹嬷嬷,吩咐道:“去查查,那个姓裴的究竟是什么来历,还有,他们和兰家究竟是什么关系。”
从云京回来,接下去就是等着大秀村的房子装修整理完便可入住。艳鬼身体痊愈了,裴飞开始给他治疗破损的丹田。
艳鬼丹田损伤多年,伤势固结,无法像明尘那样修复,只能破坏重塑,看眼下的进展,恐怕没有两三个月完不成。治疗很痛苦,但艳鬼总是笑笑的,妩媚的眼睛能看到明亮的光,让这个年纪不算小的男人变得更加鲜活动人。
兰家和安贵妃之间的博弈裴飞无从得知,兰净并未吐露,对于远离朝堂的裴飞等人来说,哪怕是艳鬼、明尘、叶松墨这种也算是经历过勾心斗角的人,也不可能凭空猜出半分。只知道过了几天六公主居然上门拜访,虽然言辞间满是不甘,但还真的是老老实实地道了歉,不过临走前那怨毒的一眼让人造人同志再次萌生了某些简单粗暴的念头。
过了几天,大秀村的房子终于完全修好了,配套的家具、生活用品也都摆了进去。照这世界的规矩,入住的第一天摆了流水席宴请村民。
到了晚上,大红灯笼挂满了院子和门口,将裴府的门面照得红红火火。因大部分村民都在白天的流水席吃过了,晚上来赴宴的就只剩下村中辈分比较高的人。主桌摆在大厅里,上桌的除了裴飞、李落还有明尘、艳鬼以及村中的里正、族长、德高望重的宿老,其他桌都摆到了外面,何进和叶松墨等人在外招呼。
直到今天,大秀村的好些村民才知道原来这个府宅姓裴,府宅大当家是这个面色冷肃看起来十分凶厉的裴飞,他们所熟悉的说话软软的李落只是二当家。
宴请持续到明月高升才渐渐散了,仆从们在前院整理残羹冷炙,艳鬼大病初愈身子还有点虚,便提前回去休息了,李落送李烟回房休息,裴飞在外面等着,等李落出来了,便抱起他不疾不徐地往回走。
带着满满的欢喜,李落偎依在男人怀中,酒意让他胆子变大了,直愣愣地看着对方富有棱角的面部轮廓,忽然不知哪里来的冲动,贴上去小小地啄了一下。
裴飞侧目,小酒鬼迷蒙的目光里倒映出自己的模样和天边的明月,水汪汪的,他的样子看上去傻呆呆的,让裴飞紧抿的嘴角微微翘起了一点。
“小落,你……”
裴飞似乎要说什么,却被远处砰的一声闷响打断,两个人都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只见一朵烟花在夜空中展开,姹紫嫣红,映亮了二人的面容,变幻出梦幻的光泽。
李落呢喃低语:“真美……”
裴飞想的是另一个问题:连焰色反应都可以掌握得如此精确了吗?感觉这个世界的科技似乎没有想象中那样落后呢……
而此时,皇宫里本是站在庭院中的两个人同样回头遥望,清俊男子的面色变了,在他没注意的时候,他身边的那个人面色也微微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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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烂的烟火在空中绽放,引得不少城中人都抬头看去。
萧允行只看了一眼就变了脸色,猛然转头不容置辩地说:“萧国出事了,我要出宫一趟!”
云深沉默了一下,道:“我和你一起去。”
萧允行没有拒绝。云深命人备车,萧允行却觉得太过麻烦,直接命人去牵匹马过来。云深没有制止,只是召集侍卫准备,在萧允行没有看见的背后,云深对心腹太监划了一掌。心腹太监立刻知机地退下。
不过多时,一行轻骑奔出皇宫,朝着烟花白雾残留的方向疾驰而去。
一路横冲直撞,萧允行来到了烟花腾空的地方,这是一个很僻静的小客栈,楼体简陋,略显破败。他还未下马,便听到打斗声,就看三个黑影在客栈的走廊上纠缠着。其中一个寻常百姓打扮的男子被另外两个黑衣人围着,萧允行不及细想,一声清喝自马上跃起,扑向缠斗中的三人,轻拂一掌将其中一个黑衣人逼退。
那百姓打扮的男子忽然唤道:“王爷!他们想要杀害小郡王!”
萧允行面色一凛,再出手时已不再留情,一掌拍在黑衣人的胸口上,那黑衣人顿时一口鲜血喷出,跪倒在地。萧允行正要再补一掌,另一个黑衣人已经迎上来挡下了这一击。如此交手两个回合,云深和宫中侍卫都跟了上来,黑衣人眼看情形不对立刻相互驾着急急退去。
萧允行正要追,云深却拉住他:“先去看看容毓吧!这些宵小让他们去追!”
萧允行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转身进了屋里。
云深对侍卫使了个眼色,便有三人出列朝着黑衣人逃跑的方向追去。
进门的同时,那百姓打扮的男子对萧允行说:“参见王爷!属下乃是萧家死士!奉命将小郡王送到云国!”
萧允行皱眉道:“萧国怎么了?”
男子怔了一下:“王爷……不知道吗?废太子投敌导致萧国亡国,陛下身死,娘娘也殉情了!”
萧允行的脚步陡然顿住,不可置信地看了眼男子,眼见对方不是玩笑,不由得回头看向跟在身后的云深。
云深张口欲言,但萧允行已愤然拂袖,快步走入房中,将云深拦在了门外。云深苦笑了一下,还是跟了进去。
男子继续道:“王爷,小郡王受了重伤,现在昏睡未醒,属下……”
不等他说完,萧允行已加快步子冲了进去,便看一个少年趴在床上,背上一道敷着墨绿色膏药的大刀伤从右肩延续到左腰。萧允行想到这就是自己那十六年不曾见过一面的孩子,心里一痛,急促的步伐也不由得放轻放缓了。
萧允行轻轻走到床前,缓缓坐下,手指轻颤着抚上少年的鬓角,散乱的头发被小心地别到耳后,精致的面容显露出来,萧允行一眼便认出了他,与记忆中的妻子一模一样的眉眼,只是面色那样苍白,面颊上病态的潮红像是刻意画上去的,像个巧手捏造的瓷娃娃,漂亮,却脆弱得不堪一击。
萧允行眼眶微红,哽咽轻唤:“毓儿……”
少年昏迷不醒,一动不动。
男子单膝跪地,道:“属下已寻大夫为其治疗,大夫说虽然伤得重,不过小郡王身体强健,内力深厚,已无大碍,待睡醒之后再好好调养些时日便会好了。”
萧允行这才稍稍松了表情。
云深也来到了床边,看了下情况,道:“孩子伤得这么重,不如回宫治疗吧。”
萧允行看了他一眼,眼中是深深的怀疑。
云深干笑了一下,还是说:“毕竟御医的医术会比外面的大夫好吧。”
萧允行考虑了一下,还是点了头。
云深安排人去将马车赶来,带萧容毓回宫。
萧允行执意让萧容毓住在自己的静心殿中,睡在自己的床上,他便坐在一边守着。萧家死士显然是一路奔波,到了宫中,明亮的光线下便看得出他一身狼狈,神色憔悴。萧允行命人带他下去洗漱休息。
云深跟着来了,在旁站了一会儿,刚想开口,却听萧允行冷冷道:“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云深眸光暗了暗,心知是萧国灭国之事让他心生间隙。当年自己以萧氏存亡为要挟将他强行带至云国,但此后为讨他欢心,也曾信誓旦旦地说过会保萧氏安全,如今自己失言,以萧允行的性子自然是不能容忍。
云深迟疑了一下,还是道:“这件事我有错,但也是有一些其他的原因……允行,你现在心情激动,我不烦你,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萧允行看也不看他,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床上的少年。
不过死士在梳洗之后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便回到了萧允行身边。
那死士在萧允行面前跪下,这才正式自我介绍:“属下影三,是陛下暗中培养的死士,奉命跟在小郡王身边,保护其安全。”
萧允行静了静,道:“你起来吧。萧国灭亡……是怎么回事?”
影三起身后依然恭敬地低着头,将北明如何无声无息地侵入腹地,萧容毓出征后如何发现不妥,回援路上遭遇伏击如何脱身,自己如何将人带到云国说了一番,又道:“属下带着小郡王逃脱时斐都已是岌岌可危,逃亡的路上便听说斐都城破,萧氏灭亡,后来据说是北明军屠杀萧国各大世家和文武臣工时,才发现废太子居然就是通敌卖国的奸细!”他本是面色冷漠,说到这里也不由得咬牙切齿,稍稍平静了一下情绪,才接着说,“属下带着小郡王进入云国,随后就遭到黑衣人的追杀,快到云京的时候小郡王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因刀伤太过显眼,属下不敢带他贸然进城,只能在城外徘徊,好在甩掉了那些黑衣人,没有再遇到袭击。今日进城后找了个那间客栈暂时落脚,随后就发送了信号弹,再一次引来了黑衣人,好在王爷及时赶到,不然……”
萧允行沉吟片刻,问:“可知是何人追杀你们?”
“疑似北明杀手。这是属下从他们身上抢下的一个信物。”影三从怀中摸出一截断剑递给萧允行。就在他们双手交接的那一刻,影三在萧允行手背里划了几道。
萧允行一怔,眸光陡然沉了下去,然而面上却五变化,如常接剑打量起来,片刻后说:“这锻造的特色的确是北明的剑。”
各国的剑虽然再在样式、质地和性能上都差不多,但锻造的方法却有所差别,不同锻造法打造出来的剑会呈现出不同的纹路,如果是断剑,那么截面的花纹就更容易看出区别。当初萧国从北明分裂而出,虽然割据的地方是北明原本最富庶的粮食产地,但冶金和锻造却很薄弱,为了保证军事力量,萧国在向别国进口武器的同时也一直研究北明武器的特征。萧允行和北明打了半辈子的仗,对此当然非常了解。
若是单看断剑和影三的说辞,萧允行也许就信了北明是真凶,北明和萧国势不两立,要斩草除根也很好理解。然而影三在他手里写下的那个字,却让萧允行一颗心都封了冰。
那是一个“云”字。
云深……是你吗?
皇帝寝宫,云深静默地立于榻前,片刻后,一个黑衣人自黑暗中浮现,单膝跪地:“参见陛下。”
“起来吧。”云深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在虚礼上,不等黑衣人起身,便径直问:“他们知道你们的身份吗?”
黑衣人道:“应该不知道,我们特别使用了北明的东西,有一次被那侍卫砍下一截断剑,他们应该认为我们是北明人。”
“确定?”
黑衣人没有回答,这种别人心里想的事情,他如何能确认。
云深烦躁地摆摆手,冷声道:“退下吧。去将‘耳’叫来。这次任务失败,自己去领罚。”
“是。”
黑衣人不带情绪地回答,再次没入黑暗。
没多久,又一黑衣人现身,不等他开口,云深已问:“萧容毓的侍卫可有和允行说什么?”
黑衣人道:“说了萧国发生的事情,说了他们是被北明人追杀,并未怀疑我们。”
云深终于是松了口气,想了想,道:“继续看着。允行是聪明人,不要露出任何破绽!”
“是。”
81章我暂时放在存稿箱里隐藏起来,过两天有空的时候写个番外,番外名就叫做“糖醋排骨:萧允行x云深”哈哈,猜得到是啥不~
80第83章
绚烂的烟火在空中绽放,引得不少城中人都抬头看去。
萧允行只看了一眼就变了脸色,猛然转头不容置辩地说:“萧国出事了,我要出宫一趟!”
云深沉默了一下,道:“我和你一起去。”
萧允行没有拒绝。云深命人备车,萧允行却觉得太过麻烦,直接命人去牵匹马过来。云深没有制止,只是召集侍卫准备,在萧允行没有看见的背后,云深对心腹太监划了一掌。心腹太监立刻知机地退下。
不过多时,一行轻骑奔出皇宫,朝着烟花白雾残留的方向疾驰而去。
一路横冲直撞,萧允行来到了烟花腾空的地方,这是一个很僻静的小客栈,楼体简陋,略显破败。他还未下马,便听到打斗声,就看三个黑影在客栈的走廊上纠缠着。其中一个寻常百姓打扮的男子被另外两个黑衣人围着,萧允行不及细想,一声清喝自马上跃起,扑向缠斗中的三人,轻拂一掌将其中一个黑衣人逼退。
那百姓打扮的男子忽然唤道:“王爷!他们想要杀害小郡王!”
萧允行面色一凛,再出手时已不再留情,一掌拍在黑衣人的胸口上,那黑衣人顿时一口鲜血喷出,跪倒在地。萧允行正要再补一掌,另一个黑衣人已经迎上来挡下了这一击。如此交手两个回合,云深和宫中侍卫都跟了上来,黑衣人眼看情形不对立刻相互驾着急急退去。
萧允行正要追,云深却拉住他:“先去看看容毓吧!这些宵小让他们去追!”
萧允行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转身进了屋里。
云深对侍卫使了个眼色,便有三人出列朝着黑衣人逃跑的方向追去。
进门的同时,那百姓打扮的男子对萧允行说:“参见王爷!属下乃是萧家死士!奉命将小郡王送到云国!”
萧允行皱眉道:“萧国怎么了?”
男子怔了一下:“王爷……不知道吗?废太子投敌导致萧国亡国,陛□死,娘娘也殉情了!”
萧允行的脚步陡然顿住,不可置信地看了眼男子,眼见对方不是玩笑,不由得回头看向跟在身后的云深。
云深张口欲言,但萧允行已愤然拂袖,快步走入房中,将云深拦在了门外。云深苦笑了一下,还是跟了进去。
男子继续道:“王爷,小郡王受了重伤,现在昏睡未醒,属下……”
不等他说完,萧允行已加快步子冲了进去,便看一个少年趴在床上,背上一道敷着墨绿色膏药的大刀伤从右肩延续到左腰。萧允行想到这就是自己那十六年不曾见过一面的孩子,心里一痛,急促的步伐也不由得放轻放缓了。
萧允行轻轻走到床前,缓缓坐下,手指轻颤着抚上少年的鬓角,散乱的头发被小心地别到耳后,精致的面容显露出来,萧允行一眼便认出了他,与记忆中的妻子一模一样的眉眼,只是面色那样苍白,面颊上病态的潮红像是刻意画上去的,像个巧手捏造的瓷娃娃,漂亮,却脆弱得不堪一击。
萧允行眼眶微红,哽咽轻唤:“毓儿……”
少年昏迷不醒,一动不动。
男子单膝跪地,道:“属下已寻大夫为其治疗,大夫说虽然伤得重,不过小郡王身体强健,内力深厚,已无大碍,待睡醒之后再好好调养些时日便会好了。”
萧允行这才稍稍松了表情。
云深也来到了床边,看了下情况,道:“孩子伤得这么重,不如回宫治疗吧。”
萧允行看了他一眼,眼中是深深的怀疑。
云深干笑了一下,还是说:“毕竟御医的医术会比外面的大夫好吧。”
萧允行考虑了一下,还是点了头。
云深安排人去将马车赶来,带萧容毓回宫。
萧允行执意让萧容毓住在自己的静心殿中,睡在自己的床上,他便坐在一边守着。萧家死士显然是一路奔波,到了宫中,明亮的光线下便看得出他一身狼狈,神色憔悴。萧允行命人带他下去洗漱休息。
云深跟着来了,在旁站了一会儿,刚想开口,却听萧允行冷冷道:“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云深眸光暗了暗,心知是萧国灭国之事让他心生间隙。当年自己以萧氏存亡为要挟将他强行带至云国,但此后为讨他欢心,也曾信誓旦旦地说过会保萧氏安全,如今自己失言,以萧允行的性子自然是不能容忍。
云深迟疑了一下,还是道:“这件事我有错,但也是有一些其他的原因……允行,你现在心情激动,我不烦你,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萧允行看也不看他,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床上的少年。
不过死士在梳洗之后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便回到了萧允行身边。
那死士在萧允行面前跪下,这才正式自我介绍:“属下影三,是陛下暗中培养的死士,奉命跟在小郡王身边,保护其安全。”
萧允行静了静,道:“你起来吧。萧国灭亡……是怎么回事?”
影三起身后依然恭敬地低着头,将北明如何无声无息地侵入腹地,萧容毓出征后如何发现不妥,回援路上遭遇伏击如何脱身,自己如何将人带到云国说了一番,又道:“属下带着小郡王逃脱时斐都已是岌岌可危,逃亡的路上便听说斐都城破,萧氏灭亡,后来据说是北明军屠杀萧国各大世家和文武臣工时,才发现废太子居然就是通敌卖国的奸细!”他本是面色冷漠,说到这里也不由得咬牙切齿,稍稍平静了一下情绪,才接着说,“属下带着小郡王进入云国,随后就遭到黑衣人的追杀,快到云京的时候小郡王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因刀伤太过显眼,属下不敢带他贸然进城,只能在城外徘徊,好在甩掉了那些黑衣人,没有再遇到袭击。今日进城后找了个那间客栈暂时落脚,随后就发送了信号弹,再一次引来了黑衣人,好在王爷及时赶到,不然……”
萧允行沉吟片刻,问:“可知是何人追杀你们?”
“疑似北明杀手。这是属下从他们身上抢下的一个信物。”影三从怀中摸出一截断剑递给萧允行。就在他们双手交接的那一刻,影三在萧允行手背里划了几道。
萧允行一怔,眸光陡然沉了下去,然而面上却五变化,如常接剑打量起来,片刻后说:“这锻造的特色的确是北明的剑。”
各国的剑虽然再在样式、质地和性能上都差不多,但锻造的方法却有所差别,不同锻造法打造出来的剑会呈现出不同的纹路,如果是断剑,那么截面的花纹就更容易看出区别。当初萧国从北明分裂而出,虽然割据的地方是北明原本最富庶的粮食产地,但冶金和锻造却很薄弱,为了保证军事力量,萧国在向别国进口武器的同时也一直研究北明武器的特征。萧允行和北明打了半辈子的仗,对此当然非常了解。
若是单看断剑和影三的说辞,萧允行也许就信了北明是真凶,北明和萧国势不两立,要斩草除根也很好理解。然而影三在他手里写下的那个字,却让萧允行一颗心都封了冰。
那是一个“云”字。
云深……是你吗?
皇帝寝宫,云深静默地立于榻前,片刻后,一个黑衣人自黑暗中浮现,单膝跪地:“参见陛下。”
“起来吧。”云深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在虚礼上,不等黑衣人起身,便径直问:“他们知道你们的身份吗?”
黑衣人道:“应该不知道,我们特别使用了北明的东西,有一次被那侍卫砍下一截断剑,他们应该认为我们是北明人。”
“确定?”
黑衣人没有回答,这种别人心里想的事情,他如何能确认。
云深烦躁地摆摆手,冷声道:“退下吧。去将‘耳’叫来。这次任务失败,自己去领罚。”
“是。”
黑衣人不带情绪地回答,再次没入黑暗。
没多久,又一黑衣人现身,不等他开口,云深已问:“萧容毓的侍卫可有和允行说什么?”
黑衣人道:“说了萧国发生的事情,说了他们是被北明人追杀,并未怀疑我们。”
云深终于是松了口气,想了想,道:“继续看着。允行是聪明人,不要露出任何破绽!”
“是。”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未完成,下次更新的时候补上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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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久,又一黑衣人现身,不等他开口,云深已问:“萧容毓的侍卫可有和允行说什么?”
黑衣人道:“说了萧国发生的事情,说了他们是被北明人追杀,并未怀疑我们。”
云深终于是松了口气,想了想,道:“继续看着。允行是聪明人,不要露出任何破绽!”
“是。”
ps:修改了上一章中的一个小bug,考虑到用烟火打出字的技术太困难了,在这个时代做不到,所以还是改成了普通烟火(事实上想要控制普通烟火的花色也不是非常容易的事情)。
81第84章
父亲,这个词对萧容毓来说是一个模糊而又鲜明的符号。
萧容毓从没有见过父亲,传闻中的父亲儒雅、英俊、平和、淡薄,父亲总是面带微笑,对所有人的温柔亲切,但战场上的父亲又是骁勇无敌、令敌人闻风丧胆。他是萧国的战神,睿智、勇敢、重情重义。
萧容毓无法从萧允瑛或萧景言身上看到那个令人心驰神往的父亲,或过于威严阴沉,或过于温谦而少了魄力。
萧容毓相信,自己的父亲是天下最棒的父亲,是独一无二的父亲。
然而这一个月来影三所说的一切却打破了他所有的幻想。他的父亲并非功成名就之后飘然远去,而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国家去了另一个国家的君王身边!没有人可以阻止,因为那是云国,这片大陆最大的三个国家之一,而萧国对它来说,不过是一只蝼蚁!
萧容毓悲愤,他渴望见到父亲,亲耳听对方说这不是真的,但他又害怕见到父亲,害怕听到令人绝望的事实。
萧容毓怔怔地看这样眼前的男人,对方看不出有身陷困境的无奈和悲伤,身子挺拔,犹如一柄藏在刀鞘里的剑,朗如明月,淡如清风,温柔的双眸中满是担忧和关切,就像……就像想象中的那个父亲。
莫名的,萧容毓内息腾起一股欢喜,忍不住拉住对方的衣袖,费力地从干哑的嗓子里挤出那个名字:“父王!”
声音出口的那一瞬间,眼泪朦胧了视线,萧容毓用力眨眼,不愿让男人的面孔变得模糊。
萧允行握紧了他的手,浅浅地笑了。
突如其来的烟花没有打破云京人的生活,除了漩涡中心的那几人,其他人都一如往常地活着。
烟花没有让裴飞联想到焰色反应以外的东西,等他第二次去搜寻萧容毓下落时,对方已经进入皇宫了,裴飞暂时不打算触碰皇宫和圣殿的精神力屏障,他从剩下的那些零散的屏障探索开始,一次一个地方,进度缓慢,不过对人造人来说,凡事顺其自然就好了。于是冥冥之中两人就这样擦肩而过。
且说当下,裴飞正式入住大秀村的第二天一早,村中里正便找上了门。
里正名为李端,当年在云京县衙里做过几年书记,由此攒下了威望,年纪大了之后就成了村中里正。
“裴公子,老朽今天来呢,主要有三件事。”李端喝了口裴府下人端来的茶,心里嘀咕着这有钱人的茶果然不同,好好啧了啧嘴,才接着说,“这第一呢就是李家宗祠的事了。裴公子心善,愿意出资为我们重修宗祠,我们李家人也都是非常感激。虽然眼下还没有开始修,不过这如何修请什么人修也是可以开始张罗了,不过这钱……说起来我们大秀村的确是穷啊,每个人兜里都捏不出个整钱来,这办事跑腿儿的也都要个辛苦费,您看,是不是可以将重修的善款先拿一部分出来?我们这些老人家也好将一些准备的事情先张罗起来。”
裴飞不置可否,只道:“那下一件事呢?”
李端笑眯眯地说:“第二件事就是关于那水渠的。裴公子果然是大能人呢,居然能做出那样精巧的物件来,那么高的坡都能将水引上来,了不起!了不起!”他用力夸了两句却没有得到裴飞的回应,顿时觉得有些尴尬,嘴角抽了抽,干巴巴地继续说,“是这样的。今年是旱年,裴公子您也知道了,村里就一条河,若是旱得厉害肯定也是要干的,你看,能不能将你水渠再挖的长些,通了全村,这样旱年来了乡里乡亲的也就都能照应到?”
“那第三件事呢?”
“这第三件事嘛,就是裴公子那禾苗着实长得好,我们这些老庄稼把式的看到了不免欣喜,想要向裴公子讨教一下种植的良方。”
“哦。”
裴飞应了一声,然后?然后没下文了。
李端开始还端着茶抿着,可是等了一会儿发现对方没了动静,就不由得瞪起眼睛瞧了起来。
好半天,裴飞才说了一句:“我知道,我考虑一下。过两天给你答复吧。”
李端呵呵笑了两声,喝光了杯子里的茶,这才走了。
裴飞送他到门口,回头便看到明尘站在那儿,愤愤不平的样子。
明尘迎上来,道:“师傅,这里正太过分了,当我们是什么,什么好东西都想要!”
裴飞看他气鼓鼓的样子觉得好玩,摸摸他的头,道:“没什么,让叶松墨和他谈谈就是了。”
明尘一想:对,叶松墨那狐狸最适合干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事情。当下就放心了。其实他也就是觉得裴飞对外物看得太轻,怕他随便答应了就被人给占便宜去了。
何进送了李端回来,听到二人的对话,笑道:“叶先生这会儿估计还醉着吧。要不老奴去叫叫?”
“不用了,让他休息吧。等他睡醒了再来处理这件事就好了。”裴飞说。
明尘也说:“那个里正太贪婪,晾晾他也好。”
何进点头。
叶松墨那倒霉催的昨天晚上被闲了两个月都快长毛的梁天宝和孟森抓去灌酒,结果宿醉到这会儿都还没有动静。事实上昨晚没有醉的只有裴飞一个人而已,李落因为和村中那些人比较熟,被劝了不少酒,明尘和叶松墨一样,被梁孟二人逮住灌酒,只是明尘练了原力,恢复比较快。何进也多喝了一点,当晚是半醉的,不过他当了一辈子管家还是有节制的,不至于误事。
随后裴飞对何进吩咐:“你先去通知一下,让所有仆人都到练武场集合。”
“所有仆人?”何进愣了一下,“那……丫鬟们……也要吗?”
“唔……都叫来吧。三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不分男女,都叫到练武场来。”裴飞说,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李烟若是起床了,就也叫来吧。”
“是的,大公子,老奴这就去。”
何进转身离开。
明尘在旁边听了眼睛亮亮的,好奇又期待裴飞要做什么,只是自持沉稳,不愿这么快就问,反正等会儿就知道了。
明尘跟着裴飞前往练武场,路上迎面遇到了梁天宝和孟森。这两个酒鬼痛快淋漓地喝了一晚上,这会儿正是高兴的时候,见了裴飞便是拱手,笑嘿嘿地说:“主上!”
裴飞颔首,道:“来得正好。去练武场吧。”
“哦!好啊!”
梁天宝有些缺心眼地应道,好在裴飞是不计较这些礼数,倒也无所谓。明尘却是瞪了他一眼,暗道这两个家伙越来越没有规矩了。由此又想起之前裴飞让叶松墨和自己等人定个家规的事情,这都几个月了,还没个章程出来?
明尘却是冤枉了叶松墨,不是叶某人不想尽快弄出点什么来好显示一下自己的本事,而是这两个月来要么是在长途跋涉,要么是寄人篱下,直到昨天才搬入大秀村的家,这生活都还没安定下来,哪能凭空捏出家规,笼统的条条框框倒是有了,但细节没有补充上去,怎么敢呈给裴飞看。
明尘正想着,梁天宝凑了过来,贼兮兮地问:“明尘兄弟,主上让我们去练武场是干嘛呀?”
明尘忍不住翻白眼:你以为你压低了声音师傅就听不到了吗?!
明尘看了眼走在前面置若罔闻的师傅,想了想,摇头道:“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梁天宝却不这么想,仗着人高马大硬是勾过明尘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亲热模样,挤眉弄眼地说:“明尘兄弟,就跟哥哥说说嘛!说说嘛!”
哥哥你个毛啊!
明尘竖起眉毛,一个巴掌拍开梁天宝的手,没好气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梁天宝却矮了上来,又扭又蹭地笑嘻嘻地说:“别这样嘛,说说嘛,说说嘛。”
明尘无语,心道这人不要脸,躲了几下,然而走廊就那么宽,他又不能离裴飞太远,根本躲不开这无赖的贴身战术。
明尘无奈道:“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话音未落,几人就到了练武场的门口,裴飞突然停下了脚步,正在闪躲的明尘一时不查撞了上去,虽然不重,然而相碰的那一瞬间明尘却感觉自己像是撞上了一座大山,对方纹丝不动,而自己却差点跌得飞出去!
好稳的下盘!
摔倒的一瞬间,明尘冒出的是各路武学。
不过很可惜,这时候再多的念头都无法阻止他倒地的趋势。梁天宝反应倒是很快,立刻伸出双手准备将这个小兄弟给接住,不过很可疑,有另外一只手臂比他更快地捞住了明尘的腰。
明尘只觉得腰间微痛,自己跌倒的力量瞬间调了个头将他往回拉,于是,熟悉的身影在眼睛里无限放大,在明尘反应过来之前他一头撞进一个无比温暖厚实却也无比坚硬的怀抱。
明尘下意识地抱住对方的同时,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好硬……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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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尘只觉得腰间微痛,自己跌倒的力量瞬间调了个头将他往回拉,于是,熟悉的身影在眼睛里无限放大,在明尘反应过来之前他一头撞进一个无比温暖厚实却也无比坚硬的怀抱。
明尘下意识地抱住对方的同时,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好硬……好痛……
ps:虽然云皇帝是个渣,不时也会犯点错,不过也还没有傻到家。云渣第一个要求就是让王爷留下,第二个才是让王爷爱上他,如果真的灭了云国,他拿什么控制萧允行呢……无牵无挂的萧允行跑得不要太快~
82第85章
对不起,人造人防御力超高的身体偶尔会有那么一点……坚硬。
等裴飞松开明尘时,就看对方的鼻头都撞得发红了,泪眼汪汪,却还要故意绷着脸,不肯显露丝毫软弱。
裴飞屈指勾起明尘的下颚,盯着红通通的鼻头好好看了看,发觉鼻内软组织都有些受伤了,便捧着他的脸用拇指轻揉起来。
青天可见,裴飞不过是想给明尘去去红,顺手将对待李落那套动作用在了徒弟身上而已,反正年纪差不多嘛。却没想过,这个动作在旁人看来多暧昧。
梁天宝和孟森交换了一个眼神,都贼兮兮地笑起来。
明尘涨红了脸,僵着身子,他是很想躲开的,对他来说与一个同性做出如此暧昧的互动实在有违人生前十五年的教养,然而当初被裴飞治好破碎的身体后就打定了“不论裴飞做什么都可以”的觉悟,眼下也丝毫没有改变,于是他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全身上下僵得像木头一样,连脚趾头都绷直了不敢动弹。
所谓无巧不成书,裴府的仆人陆续来了,李落也来了。
因为何进通知所有仆人不分男女都去练武场,李落身边的月儿自然也被通知到了。李落恰好起床了,听到消息,便想着也过来看看好了。结果一拐弯,练武场的大门刚看到,紧接着就看到裴飞捧着明尘的脸蛋抚摸着。
明尘一贯冷漠的面容红扑扑的,眼角含泪,嘴唇发红,与之前那个刚硬的他比起来,本是十分健朗绝不会让人心生绮念的少年容貌竟也显得明艳起来。
李落心里一揪,随即低下头,藏在袖子里的手攥紧了。
李烟紧接着来了,一看形势,顿时止住了蹦蹦跳跳的脚步,小心翼翼地来到哥哥身边,静默地站着。
在李烟后面的是艳鬼。迟来的艳鬼将三个人的神情举止尽收眼底,挑了挑眉,未语先笑,极是清亮的嗓音带着几分慵懒和调笑穿过半个走廊,说:“裴公子,大庭广众……可不好哦。”
明尘觉得自己的脸都烧起来了,头皮发麻,连脚趾头都没了知觉。
裴飞抬头看了眼艳鬼,一言不发,给明尘揉了几下看鼻头红肿已消,软组织损伤也已修复,便松了手,随后看向李落:“小落。”
李落听到声音忙抬头,见裴飞招手,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走了过去。
裴飞以同样的动作勾起他的脸蛋看了看,问:“早饭还没吃?”
李落迟疑了一下,还没回答,裴飞便摸着他的头说:“快回去吃点东西,饿着,胃不好。”
跟在后面的月儿嗔怪道:“大公子,小公子刚起床就发现人都被你叫来了,哪来的饭吃呀……”
“月儿……”李落责备地打断她的话。
月儿撇撇嘴。
她这话多少是有些护主的怨气在里面,觉得裴飞刚刚和李落明朗了关系转头就去调戏别人,心里不痛快。不过说的也没错,裴府没有年纪很大的人,裴飞说四十岁以下的都过来,除了一个老园丁,其他人全来了,连厨娘都没有落下。
裴飞想了想,也没说什么,牵过李落的小手拉到身边来,说:“那你陪我一会儿,等会儿一起去吃点东西。”
李落忙点头:“没事。”
门口这么一番耽搁,裴府的下人就都聚齐了。男男女女加起来才十二个,七个男的五个女的,绝大多数都是十几岁的年纪,只有车夫、厨娘和一个男仆是二十多岁的,而后两个是一对夫妻。
十几个人稀稀拉拉地站着,脸上都是茫然和好奇,不知道主家突然召集自己是干什么。李落被裴飞牵着,李烟像个小尾巴跟在后面。明尘站在裴飞后面,羞红已经消退,又是一脸冷硬。梁天宝和孟森笑嘻嘻地站在一边,不时丢个调侃的眼神给明尘,可惜都被后者无视了。何进在一旁站着,艳鬼不是裴府的人,自然也是站一边看着。
裴飞将眼前的下人看了一圈,不紧不慢地说:“前短时间我从城里回来的时候遇到了一些人的袭击……”
下人们哗然,这件事他们是第一次听说。
裴飞等他们安静了,才继续说:“这些人被我击退了,也没有人受伤。但我考虑了一下,府中上下加上你们的亲属,一共有二十三个人,其中有武功的只有我、明尘、梁天宝和孟森。大家时常要出外办事,不可能每次出去办事都有我们四个人之一陪同,如果遇到危险要怎么办?”
裴飞说完,下面的人就按耐不住了。这些人都是从萧国跟来的,经过过这样一番考验的仆人,对裴飞的忠诚自然毋庸置疑。听裴飞连这些下人甚至亲属的安危都考虑进去,顿时心绪澎湃,有激动的甚至喊了出来:“大公子仁厚!您有这份心小的们就已经感激不尽了!”
众人纷纷附和,情绪激昂。
裴飞微微颔首,道:“今天召集大家征求一下意见,我准备教大家武功。四十岁一下的,男女老少皆可学。认真练的话,一年半载下来都能有自保之力。大家考虑一下,如果愿意学,明天早上卯时到这里集合。有疑惑,现在可以问。”
裴飞说的轻轻松松无负担,却不知其他人都惊呆了。
武功?武功是那么容易就学到的东西吗?
一个女孩子大着胆子问:“大公子,武功……武功是那种可以飞檐走壁的吗?”
大家都睁大了眼睛看着裴飞。
裴飞想了想,道:“看你练的情况,如果资质好的话,可以炼出……内力,可以做到飞檐走壁。”
大家都兴奋起来:裴飞这要教的是内家功夫啊!
武功这东西分内外两派,内家武功练经,功法都集中在各大皇室、将门和江湖家族、门派手中,普通人根本无法接触到。而外家武功练皮肉,精锐军队中一般会传授一些基础的功法,更好一点的就是豪门权贵的侍卫学的,而大部分的军人、士兵会的也不过是最基础的几个拼杀动作。
以个体杀伤力来说,当然是内家功夫最厉害,但问题是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学到的!
哪怕裴飞教的是三流的内家功夫,那也不得了了!
裴飞看大家一个个眼睛发亮、跃跃欲试的样子,想来是没有其他问题了,又说:“还有一件事。我希望所有人都能识字。”
众仆又是哗然。
这次裴飞抬了抬手,示意他们安静,道:“你们十二个人里只有两个人认得常见的简单的字,但以后府里办事会经常用到文书和报表,如果不识字、不会算数,很多事情做不了。因此我会让人安排你们在晚上轮休参与学习,学习成绩不但将与你们今后的月例挂钩,而且不识字的日后也无法承办重要的事情。这是强制性的要求,希望大家努力学习。”
本来裴飞还觉得这些人会不想学,所以采取强制性的要求,但没想到话说完,所有人都是兴致勃勃的样子。
这时代的教育资源都掌握在贵族手里,穷人上不起学,当然也就无法获得识字的渠道,否则他们完全可以去做一些体面的“上等的”工作,而不用卖身为奴。对这些穷苦人家出身的奴仆来说,识字是遥不可及的事情,只有在大户人家里做了高等仆役才有可能通过一些非正规的渠道慢慢学起来,学得好了,日后很有可能成为独当一面的人物,那就是最好的出路了。
既然大家都没意见,裴飞也乐得轻松,直接宣布:“好吧,现在大家解散吧。”
他说完就牵着李落走了,他一离开,练武场里就炸了锅,叽叽喳喳的都是讨论学武和识字的声音。男仆们一个个都很兴奋,摩拳擦掌的,仿佛下一刻就会成为武林高手似的。而女孩子们则分作了两类,一些性格外向的,想象着话本里那些英姿飒爽的女侠们,也期待着学武成功的一天,而另外一些柔顺乖巧的则对上课一事更为期待。识字啊,那可都是大家闺秀才有的本事呢,如今自己也能学了呢。虽说想过去这种课堂主要就是认字,不会教什么琴棋书画,但裴府月例丰厚,识了字,也能自己买书看了,若是有心,说不定也能学出一番学问来呢。
少女心思都是怀春的,想着自己有一天也能知书达理,说不定能结下更好的缘分,心里就不由得小鹿乱撞。
梁天宝和孟森交换了一个眼神,追着裴飞的脚步急急忙忙地追了出去。等追上了,梁天宝就是眼巴巴地问:“主上,我们也能学吗?”
裴飞看看他们,奇怪道:“你们不是已经会了吗?”
梁天宝挠着头讪讪道:“只是一些粗浅的外家功夫,练不出内力啊,对付普通人还行,但如果是高手就……”
他们可是很有自知之名的,没看这俩二货从来不找明尘比武吗,外家对内家,根本赢不了,没啥好比的。
裴飞表示明白了,淡淡道:“明天卯时过来即可。”
“嗷!主家你真是太、太……太仁慈了!”
梁天宝乐颠颠地瞎嚎嚎,只差没有扑上去顶礼膜拜了。欣喜若狂的啥样子明尘直翻白眼。
跟在一边的李烟看看梁孟二人,回头来拉了拉李落的衣袖,小声问:“哥哥,我也能学吗?”
作者有话要说:防丢失备份:
“嗷!主家你真是太、太……太仁慈了!”
梁天宝乐颠颠地瞎嚎嚎,只差没有扑上去顶礼膜拜了。欣喜若狂的啥样子明尘直翻白眼。
跟在一边的李烟看看梁孟二人,回头来拉了拉李落的衣袖,小声问:“哥哥,我也能学吗?”
嗯……我想说啥来着呢……
日更什么的果然不适合我等懒人啊……9月份不日更了,我要回头把后面几个章节修一修。
另外大家对王爷的感情不用脑补太多……什么监禁の爱之类的不是我的菜……
83第86章
李落看了眼裴飞随即低下头,迟疑了一会儿,才轻声问:“裴大哥,小烟可以跟着一起学吗?”裴飞还没回答,他又急忙补了一句:“只要能防身的就好了。”
裴飞看看他,忽然伸手托起李落的小脸蛋,强迫对方看着自己。
“那你呢?你是希望我教他防身的武功,还是更好的呢?”
裴飞问,淡淡的神色看不出喜怒,只是高大的身躯带来无形的压迫感,令李落感到不自然。
而男人的问题更让他无措。
李落不知道要如何回答,私心里当然希望弟弟能得到最好的,可好的武功心法又岂是能够轻易外传的,即使是情人关系,李落也不愿提出这样奢侈而无理的要求。
裴飞摩挲着他的脸颊,静静地打量了一会儿,但什么都没有说。
裴飞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而问李烟和明尘吃过早餐没有。李烟也是刚起床,还没吃,明尘因早起练武,已用过早餐。于是裴飞便让明尘去做自己的事情,自己带着李落和李烟去用饭。
在平常用餐的花厅,裴飞让李落和李烟等着,自己去了厨房。
厨娘早已做好了早餐,稀粥闷在锅里,打开还冒着热气,蒸笼里摆放着精面馒头。不过因为这是搬进来后的第一天早晨,小菜并不多,只有几碟不同口味的腌菜。
裴飞四下看了看,在一个小水缸里找到了几尾草鱼。这还是从田里抓的,当初水田做好,稻苗种下,裴飞想起曾见过的水田养鱼的法子,便让人抓了些鱼苗放进去。如今虽然时日尚短,但有一部分已经长得颇为肥美了,这几头估计是田里比较大的,就被厨娘抓来准备吃了。
裴飞便捞了一尾出来,摔晕了去鳞去腮、开膛破肚,弄干净了便用刀横着片下整块鱼肉,刷刷刷几道斜切,柔软的鱼肉就成了一张张薄片整齐地摆放在砧板上。拌了调味料,那边将粥加了点水滚开后,便将腌好了鱼片滑下滚,轻轻搅了搅,一片片洁白如玉的鱼片便成了型,再撒上葱花,点几滴麻油,鱼肉粥的鲜美香气便飘满了厨房。
主食有了,配菜呢?
裴飞的目光寻了一圈,落在了那块豆腐上。
花厅里,裴飞走了没多久,李烟挪着小屁股挨到李落身边,拽着对方的袖子小声问:“哥哥,小烟不能学武吗?”
小男孩乌溜溜的大眼睛瞬也不瞬地看着李落,后者狼狈地几乎不敢直视。
“哥哥……”李烟睁圆水汪汪的眼睛,如同可怜的小狗一样,呜呜地低唤。
面对这样的弟弟,李落心酸得都快掉下眼泪了。
“哥哥,你跟裴大哥说说好不好?”李烟软软地哀求,“小烟也想学武功,小烟学了武功就可以保护哥哥了,谁也不能欺负哥哥了。”
“小烟……”李落张口欲言,却不知道说什么。沉默良久,只能将弟弟搂进怀里,轻声安抚:“武功是不可以随便传给外人的,哥哥……哥哥会跟裴大哥尽力争取,好不好?”
李烟偎依在他怀里,静了片刻,失望地“嗯”了一声。
没过多久,裴飞便端着食盘回来了。
鲜香的鱼肉粥,晶莹洁白的鱼肉上点缀着翠绿的葱花,看着就觉得有食欲。小葱拌豆腐,同样是白配绿,倒是刚好和鱼肉粥配套了。几个小菜,黄的,红的,绿的,色彩丰富,极是诱人。
“吃吧。”
裴飞将两碗鱼肉粥分别摆到李落兄弟俩面前,李烟从哥哥怀里起身,拍手道:“哇!好像好好吃啊!裴大哥,这都是你做的吗?”
“鱼肉粥和小葱拌豆腐是。”裴飞说。
李烟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勺送入口中,烫得直呵气,但很快就吞了下去,大声道:“好好吃!哥哥,你快尝尝,裴大哥做的好好吃!”
李落笑笑,也吃了一口。鱼肉入口即化,颗颗分明的米粒浸透了鱼肉的鲜和小葱的香,一直从舌尖满足到胃里,让人恨不得马上将一整碗都吞下去。
李落有些惊讶:“裴大哥,你的手艺……真好啊。”
裴大哥摸摸他的头,只说:“以前学过一些。”
李落觉得裴飞一定是谦虚,且不说调味如何,单看那如纸片一样薄却不散的鱼肉,均匀细碎的小葱花,这样的刀工绝非一朝一夕能够练出来的。就算是习武之人,没有专门练过一段时间,也不可能做到。
若是以前学过的话……是为了那个瑞而学的吗?
李落觉得自己一定是太贪心了,不然怎么会觉得嫉妒呢。
吃过早餐,李烟回去读书了,李落被裴飞带回房中。
李落觉得这节奏似曾相识,一般这时候……就是裴飞想和他谈心了。
果然,裴飞将他抱到大腿上,先来一个湿热的吻,按照惯例吻得李落津液吞咽不能、呼吸凝滞,这才满足地松了口。李落大口喘息,脸蛋红扑扑的,小眼神里羞涩又哀怨。
然后裴飞才捧起他的脸蛋,好好看了一会儿,说:“小落,我说过,不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让你受委屈。”
李落面颊的绯红又深了几分,害羞地点点头。
“但是,你要什么,要说出来,我才知道。”裴飞说。
李落怔了怔。
裴飞看着他,静默,专注,等待。
不要总是哭哭啼啼,也不要总是畏首畏尾。他的小落,应该更强势一点。
被裴飞这样这样看着,李落慢慢低下头,但很快就被裴飞托了起来,被强迫着与男人对视,这种感觉……另柔软的少年感到难以承受。他不自然地动了动身体,可又被裴飞按住。
“在我面前不要害怕。”裴飞说,看李落依然是一脸不自信的样子,想了想,却是问,“记得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吗?”
李落呆呆地看着他,半响才反应过来缓缓点头。
当然记得,一声巨响,李落奇怪地探头看去,却正对上了一双幽深的眼眸。那时候的裴飞不是现在这样的黝黑的皮肤、墨色的眼睛和黑色长发,而是深棕色的短发、金色的眼睛,皮肤很白,像陶瓷一样。他看上去奇怪极了,深邃而富有棱角的五官因为这种奇怪而更显得骇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李落就是看着他,移不开眼睛。
“那时候你看着我,很可爱。”裴飞说。不意外的,李落红着脸,讪讪低下头——虽然立刻就被裴飞抬了起来。“看着我。”裴飞近乎命令地说,“那时候,你看着我,不躲不闪。”
那时候……是吓呆了啊……
李落在心里小小腹诽,当时他的确是吓到了,只是……或许还有些的原因。
“我喜欢你看着我。”裴飞一字一顿地重复,“很可爱,比你低着头的时候,好看。”
李落咬着下唇,他知道,裴飞希望勇敢,但是……这很难。
勇敢,比怯弱要难得多。
李落不自觉地又想埋下头,这样的姿势能让他感到安全,但裴飞不肯他再这么做。
“看着我,想要什么,告诉我。”
男人用目光捕获他的眼睛,令人无法逃避。
“我……”李落从嗓子眼里挤出细弱的声音,但开了头,下面的话还是说不出口。踌躇良久,李落还是缓缓埋下头,攥着面前的衣服,低低道:“我知道裴大哥对我很好,从来都为我想着,可是越是这样,我越是……越是怕给裴大哥添麻烦……如果提了过分的要求,裴大哥会为难吧……”
埋得低低的头,露出纤细的后颈,骨骼的形状在皮肤下一览无遗,少年微弱的声音充满了小心和自责,颤颤巍巍的语调就像是他心中的不安那样,他看上去那样可怜而卑微。
裴飞沉默良久,最后,第一次学会了叹息。
裴飞将李落按入怀中,大手抚摸着他的后脑,少年的脖颈在宽厚的大掌下愈发瘦弱。
“小落,会不会有麻烦,我来考虑,你只要告诉我你想的就可以了。”
裴飞亲吻怀中人的发鬓,说:“像在静园那次艳鬼来找你说情时那样处理就可以了。”
“嗯……”
李落靠在裴飞的颈窝里,惊了片刻,轻声软语地说:“裴大哥,可以请你教小烟武功吗?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他也能变得很厉害……”
在李落看不到的地方,裴飞向来绷得死硬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好,我会教他最好的。”
低沉的声音落在耳朵里,李落的心不受控制地砰砰乱跳起来。这句最简单的话,在彼此相拥的这一刻也有了魔力。
不过,俗话说得好,美好的时刻总是短暂的。
李落还来不及回味一下这一刻的绮丽,一个稚嫩的声音就打破了所有粉红色的泡泡——
“小落落~~~~~我来看你啦~~~~~”
作者有话要说:防丢失备份:
不过,俗话说得好,美好的时刻总是短暂的。
李落还来不及回味一下这一刻的绮丽,一个稚嫩的声音就打破了所有粉红色的泡泡——
“小落落~~~~~我来看你啦~~~~~”
84第87章
哪怕这时候李落再晕乎,也都惊得跳了起来,瞬间爆发出来的力量居然将裴飞推开了,令人造人都感到诧异。
清醒过来的李落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剥成了白斩鸡,衣襟大敞,裤子虽然还套在腿上,但离完全剥离也差不多了,单薄的面料能清楚地看到□小柱已经完全立了起来,尖端分泌出的透明汁液在裤头上留下一片湿漉,羞得李落忙不迭地抓过被褥将自己包成了粽子,只露出一颗红如柿子的小脑袋。
人造人眼看大势已去,外面又有一个居心叵测的小鬼头在叫嚷,也就不再强求,他本意也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打消李落的不安而已。
等李落慌慌张张地穿好衣服,面上红云无法马上消退,只能低着头躲在了裴飞身后。
裴飞这才打开门。门一开,一团黑影迎面扑向李落,但眼明手快的人造人却是一把抓住了黑影的脖子,将它拎到了面前。
黑猫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上去有些无辜地看着裴飞。裴飞抽了抽嘴角,将它扔回兰净怀里。
兰净顺手抱住,眼瞅着李落,笑嘻嘻地说:“小落落,好久不见了哦,你还是这么可爱。”
李落不知怎么回答,裴飞已开口:“有事?”
兰净看看裴飞,扁嘴道:“裴公子,你这可真不厚道,上次还答应我让我和小落落同床共枕的,现在我不过是多看一眼,你就给我摆起了脸色。啧,枉费我还亲自将农学士的诏令给你拿来呢。”
农学士?兰净不提,裴飞都将这事扔到脑后了。
“哦,那多谢了。”
裴飞很是淡漠地说。兰净耸耸肩,随手丢了一卷东西过去。裴飞接了展开一看,果然是关于农学士的封赏,除了免除百亩赋税,还有见官不跪等特权。
在裴飞展卷的时候,兰净凑到李落旁边,挽着他的手臂笑嘻嘻地撒娇道:“小落落,给我泡茶好不好?好久没有喝到小落落的茶了,好想念啊!”
李落失笑:“又不是什么特别的好茶,怎么这么爱喝?”
“因为是小落落亲手泡的啊,守虚也很想念小落落对不对?”
小黑猫很是应景地喵呜了一声,趁机跳上李落的脑袋,和以往一样盘成一顶黑毛帽子。
李落无奈地笑了笑,不过被他这么一闹,□的余波也消得差不多了。他返回房间准备茶具,裴飞则带着兰净在花园中入座。
兰净四下看看,说:“你这家也太过朴实了一点,听说你也是家底丰厚,怎么弄得这么简单,连个像样的庭院都没有。你家是不是连琴台都没有?唉,真是可惜了小落落一手好琴艺呢。”
“琴台?很重要吗?”裴飞反问。
“当然重要!”兰净说,像是不可思议裴飞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不过转念一想,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对了,你们刚从箫国来的,风俗不同。我们云国呐,最看重这个。琴台、书馆、竹林是家中必备,若是有些家底的人家里没有这三样,都不好意思待客。你这院落也不算小了,书馆和竹林都有了,就差个琴台了,日后有机会赶紧找个地方建起来吧,不然是要被人看轻的。”
裴飞想了想,淡淡道:“有人,有琴,足已。”
兰净一怔,忽而展颜笑开,拍手道:“你这话说的好,深得我心!只可惜,当世之人看不透,非要执着于形式。”
裴飞侧目看着他:这孩子早熟过头了吧?
李落端着茶来了,兰净浅浅抿上一口,就像是喝到了琼浆玉液,眯起眼睛,露出了极度惬意满足的神色。
李落看的好笑,觉得他是在作怪,忍不住摸摸他的头,笑说:“哪有这么夸张。”
兰净笑而不答,拉着李落坐下,看着他斟茶,口中则对裴飞说:“裴公子,前段时间安贵妃为了静安的事情来找过兰家。”
“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他们以为是我们兰家指使的,想让我们高抬贵手。唉,”兰净忽然叹了口气,抬头看向裴飞,“这事我得道个歉,是我思虑不周,当时听说六公主带着鸠罗骑去找你麻烦,以为你一定是要吃亏了,没细想就让人把兰家的名号报出去。那安贵妃和我们兰家向来不和,报出我们兰家的名号虽然能制止六公主,却也逼得你们不得不站到安贵妃的对立面去。早知道你是占了上风我就不用那么直接地报出兰家的名字,只要旁敲侧击地压一压安贵妃,再暗中推动玉家出面调解,你不但能控制安贵妃那边,还能给玉家一个人情,那你在云京的脚跟就稳多了。”
兰净很是惋惜地说。裴飞感受得到他的精神波动是真的歉意,便道:“没关系,不是什么大事。”
“呵呵,别人一辈子都求不来的机缘你也不过是一句话,当真豁达。”兰净笑,大大的眼睛微微眯起,若是再年长些,恐怕就很有狐狸的狡诈意味了,不过眼下却只能让人觉得俏皮。他喝口茶水润润嗓子,继续道:“不论怎样,事已至此,也只能照现在的情况处理了。所以这次我来也就是想问问你打算怎么处置六公主?不论你做什么决定,我努力将事情处理到最有利的程度吧。”
裴飞想了想,兀然问了句:“如果将她杀了,你们的皇帝会很生气吧?”
兰净一怔,大笑:“哎呀呀,裴公子,你这个想法太粗暴了啦!直接杀掉是不行的,陛下他对自己的子嗣虽然不是特别在意,但是也不会允许别人说杀就杀的。哦,不过有个人要杀六公主的话陛下他一定二话不说就将人给解决了,说起来那个人还是箫国人呢。”
裴飞念头一闪,问:“宁王?”
“宁王?哦,他在箫国好像是这个封号。”兰净想了想,点头,“萧允行,听说原来在你们箫国威望很高,你认识?”
“不认识。只是听说过。”
“那真是太可惜了,你若是认识萧允行,让他帮个忙,别说是六公主的命,就是安贵妃的命,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萧允行影响力这么大?”
“他是陛下的心头好呢。”兰净眨着眼睛,稚嫩的面孔上露出男人都懂的暧昧神色,身子往后一靠,换做懒洋洋的口吻说,“听说他是被迫来到云国的,偏生武功奇高,而且百毒不侵,陛下又舍不得断他手脚,所以千依百顺地哄着,生怕他跑了。但凡萧允行开口的事呢,陛下无一不答应的。我瞅着吧,别说是区区公主和后妃,就算是要杀个皇子,只要不是把三个皇子都杀光了,陛下说不定咬咬牙就都答应了。好在萧允行这人深居简出,从来不插手朝堂,不然云国早乱了。”
兰净眼珠子转转,又支起身子,托着腮帮子,微笑道:“裴公子,你对云国的朝堂不了解吧?”
裴飞点头。
“那我给你说说?既然你已经被我拉进这个漩涡了,若是完全不知情,怕是不太好呢。”
“你说。”
裴飞无不可。
李落觉得自己有些不合适听,便起身说:“我再去烧壶水。”
兰净却拉住他,笑道:“小落落也可以听听嘛,日后小落落不是兰家少夫人就是裴府夫人,这些事情可都有关系呢。”
李落怔了下,登时红了脸,瞪他吧,可男孩却是一脸无辜正直的模样,仿佛说的是天经地义的事,弄得李落生不出脾气来。
兰净拉着李落坐回去,无视裴飞要将人解剖了的犀利眼神,笑眯眯地说:“朝堂上最大的势力就是所谓的护国五星了。五大家中,兰家和玉家最强,白家和文家稍差些,而何家最弱。至于其他的大小家族、文武臣工,基本上都是依附在五大家族上,虽然也有些所谓的清流,但基本上都是做学问的,成不了大气候。五大家内部其实矛盾很多,最直接的就是兰家和白家,并且由此形成了三方力量:文家和白家关系密切,兰家和何家结盟,玉家保持中立。如此下来五大家之间保持了一个相对平衡的态势。
“要说五大家族间的争斗呢,那就逃不开皇位继承人的问题了。如今陛下有三子,太子云屹、三皇子云岚和七皇子云岫。其中云岫的母妃是异族公主,血统不纯,加之他本人也没有争夺皇位的心思,所以现在朝堂上争斗的也就是太子党和三皇子党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放丢失备份:
“要说五大家族间的争斗呢,那就逃不开皇位继承人的问题了。如今陛下有三子,太子云屹、三皇子云岚和七皇子云岫。其中云岫的母妃是异族公主,血统不纯,加之他本人也没有争夺皇位的心思,所以现在朝堂上争斗的也就是太子党和三皇子党而已。”
抱歉,本来打算上星期恢复更新的,但碍不过人情,临时接了几个外快的单子,用四个晚上干掉了一般情况下两个月才能干完的活,精疲力尽,根本没时间也没精神码字……
这星期恢复码字。不过我不太适合一边写一边发,所以这几天更新节奏还是会比较慢,让我存存稿,多思考一下剧情~
这期间可能也会陆续对前面的剧情进行一点无碍主线的修改,所以在预告的更新时间以外的更新都是伪更,请大家见谅~
85第88章
兰净喝了口水润润嗓子,徐徐道来:“云岚的母妃就是安贵妃,安贵妃出身白家,白家在皇位继承人上的选择不言而喻。和白家交好的文家本来应该也是三皇子党的,但文家现任家主文长安和下任家主文玄意都对白家有些意见,不是很乐意继续支持下去,在是否支持三皇子这件事上态度暧昧,甚至于文玄意这一代至今没有和白家联姻——记得那天六公主是和文玄心同行吗?六公主倾心文玄心在云京是众所皆知的,白家也都乐见其成,但文玄心始终没有接受,文家也一直拖着,可急死白家人了啊,呵呵。不过文家要转而支持太子也存在一些隔阂,所以目前文家的态度基本上是中立。
“而兰家嘛,则是太子一系的。
“从云国立国伊始,兰家和白家就存在了矛盾,至今积怨很深,所以兰家不可能去支持三皇子,在没有兰家自己的代言人的情况下,就只能支持太子。至于何家,他们以兰家马首是瞻,所以没什么好说的。”
裴飞问:“还有玉家?”
“哦哦哦,我把这家给忘了。”兰净拍拍脑袋,笑道,“先皇后——就是太子的圣母——她是玉家旁系,所以玉家就是太子的母族,当然是支持太子咯。”
裴飞想了想,又问:“那么圣殿呢?”
兰净挑眉。
“听说,圣殿对朝堂的影响力很大。”裴飞淡淡道,“他们支持三皇子还是太子?”
兰净摸摸下巴,说:“目前圣殿内部是分为圣子和长老会两派,相对来说,圣子更支持太子,而长老会更支持三皇子。不过圣殿在皇位继承这个问题上影响力其实没有外界想象的那么大……嗯,总而言之你不必太过在意圣殿的态度,他们一般起不到决定作用。”
兰净对圣殿的描述有些出于裴飞的意料,裴飞一时间没有说话,而是陷入思考。
兰净打着哈欠,懒洋洋地猫起了身子,捧着茶杯,喝了两小口,看裴飞不说话,便说:“大概情况就这样了。反正总的来说,现在你算是兰家一系的,就算不和太子搭上关系,和安贵妃也没有和解的可能了。六公主在兰白两家的争斗里就只是个导火索,虽然立刻杀了她不可能了,不过如果你讨厌她的话,过几年再杀了也可以。当然,不论你做出怎样的决定,我都会尽量帮你解决后患——毕竟是我把你拉进这个漩涡的。”
裴飞想想,却问:“你有什么意见?”
“我?”兰净眨眨眼,很是无辜地说,“我是可以给意见,不过,我的意见里最大的受益者是兰家哦。”
“你说。”
兰净啧啧嘴,道:“说起来也很简单。你就什么都不做。让兰家去和白家扯皮,扯得差不多了,让中立的玉家来说和,届时你为六公主治疗就好了。当然,为了你的安危着想,我个人建议你是留一手,比如说这个要两三年才能根除啊,拖她几年,届时你有了其他的依仗,或者是安贵妃失势了,也就不再需要这个把柄了。只是这样一来,卖人情的就是兰家了,你就真的只是个附庸了。”
“如此即可。”裴飞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下来,随后又说,“具体的你去和叶松墨说。”
兰净瞪大了眼睛嚷嚷起来:“喂喂喂,我堂堂兰家少爷亲自前来,你就让一个幕僚打发我?太不够意思了吧!好歹……好歹也要让小落落来接待我吧,对不对?”他眼珠子一转,就落到了李落身上,笑嘻嘻的样子……怎么有点色魔胚子出来了?
裴飞第一次觉得小孩子也挺讨厌的。
李落只觉得是童言无忌,忍不住轻笑。他一笑,兰净更高兴了,反正正事说完了,干脆跳下座椅到了李落身边,手脚并用地爬上李落的大腿,抱着人胡乱磨蹭着撒娇:“小落落,还是你最好了。你抱着我的时候我最开心了,你不要跟着这个大坏蛋了,到我身边来吧,我一定对你好好的。”
李落轻弹他的脑门,笑骂道:“胡说八道。”
“才没有呢。”
兰净眨巴着大眼睛,说不出单纯还是认真地说。
五岁小屁孩的“童言”李落当然不会当真,他们相差近十二岁呢,怎么都没可能。
但裴飞却不这么想。
五岁是个什么概念?李烟今年八岁,撒个小谎还要转眼咕噜,讲起家里事只能“某某人说”而没有自己的简介。而兰净呢,谈论国家大事、生死存亡是嘴角噙笑、面不改色,对各方情况阐述起来简明扼要、调理清晰,完全是信手拈来,这样的东西如果不是真正的理解了,是说不出来的。这绝不是普通五岁小孩能有的智慧。这样一个孩子,哪怕他真的只有五岁,他说的话也不能当成戏言。
不过重视归重视,对于兰净的“上下其手”,裴飞也只是多看了一眼就喝茶去了。
五岁的小屁孩……思想再成熟,小*也硬不起来的。
小屁孩似乎对裴飞的田地很感兴趣,让李落带着他去参观,裴飞就留在自己屋子里看书,临近中午的时候,叶松墨终于摆脱了宿醉,人虽然清醒了,但脸色却不怎么好看,有些发白。他第一时间到裴飞这里,得知了李端找上门的三个要求。
裴飞不喜欢处理这些,让叶松墨自己拿注意。叶松墨沉吟片刻,便道:“后两件事很好办,第一件事只要将钱的去处管严些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不论哪件事,我们都不能答应得太轻易,不然他们习以为常,以为从我们这里拿好处是理所当然的,日后就会得寸进尺。”
裴飞点头:“就这样办吧。具体的你去处理吧。钱的事情你找李落就可以。”说着他想起了李落那性格,这样计划外的事情多半又是要来问自己,不过裴飞希望他能把手脚放开些,由此想开,他的话头也就陡然转到了另一件事上:“规矩定的怎么样了?”
还好叶松墨脑子转得快,很快就答道:“框架已经出来了,不过属下想着云国的情况毕竟和萧国不太一样,等裴府安顿下来之后再根据实际情况将细节补充好。”
裴飞颔首表示认同,只道:“加一条,规定一下,多少额度一下的钱财,可以由李落自己决定。”
叶松墨想了想,忍不住扬起窃笑,略略压低了声音问:“这……主上,不知小公子的身份是……二少爷,还是……妾室呢?”
裴飞瞄他一眼,叶松墨立刻敛起笑容,但微翘的嘴角还是泄露了他心中小小的调侃。
不过人造人可没有什么害羞的情绪,也没有从叶松墨给的两个选项里挑,而是淡淡地给出了另一个回答:“正房。”
叶松墨愣了愣,这回他却是有些笑不出了。
对李落的怯弱,叶松墨倒是没什么意见,在他看来,一个男妾,单纯善良怯弱一点反而是好事。不然日后正妻入户,得宠的妾室太过嚣张,难免后院不安宁。
但如果裴飞是真的想要将李落“扶正”,那就另当别论了。叶松墨也知道裴飞在户籍上登记为鳏夫的事情,本以为只是怕麻烦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才如此做的,可如今看来,裴飞是真的打算和李落厮守一辈子?
不妥,大不妥。
叶松墨想,不论怎样,一个女性的正房——哪怕只是用来传宗接代——也是绝对必要的。
但叶松墨对自己是否要出言规劝感到疑虑,脑子里转过好几个念头,反复斟酌了几个来回,才微微躬身,带着三分谦卑七分诚恳地说:“主上,这件事,您是否再考虑一下?”
裴飞疑惑地看他:“考虑什么?”
叶松墨内心苦笑,面上保持着一贯的恭谦,道:“小公子是善良又值得信赖的人,但这个正房的位置……是不是还是找个门当户对的女性比较好?日后达官显贵结交多了,彼此的妻妾也少不得减免接触,这种场合下小公子怕是……会有些为难。”
叶松墨虽然是劝,但只说将来对李落不利。裴飞听了果然是上心了。
裴飞的确从未考虑过这种问题,这个时代对女性限制比较多,对裴飞这种不喜欢与人虚与委蛇的人来说,如果另一半是男性当然能够更方便地帮他处理这些交际应酬。而未来世界因为同性生子技术十分成熟、发达,同性夫妻比异性夫妻还多,“夫人外交”里男女混杂反而成了最正常的情况,这直接导致了裴飞在无意间忽略了这个世界“夫人外交”的时代特性。
如果李落以男妾——或者说好听点,是男妻吧——虽然这个世界完全没有这种东西存在——的身份参与那些夫人们的茶话会,对李落来说,无疑是件非常尴尬的事情。如果他有裴飞这样厚实的脸皮和无畏的心,或者是艳鬼那样八面玲珑,那倒是无所谓,但问题就在于李落肯定做不到。
裴飞想了想,只道:“我暂无娶妻的打算,如何规定,你看着办吧。”
“是。”叶松墨不再多言,他的责任尽到了,再多说反而不美。
李落带着兰净在田间转悠,兰净对什么好奇,就介绍什么。
要说裴家田有什么大不同,其实也没有。田里种的是云京城郊田地里最常见的水稻,面积也不算很大,一眼能望到头。眼下旱灾还没有全面爆发,各家水源都还充足,那高转筒车此刻没有在运转,整个运水系统就显得很不起眼。
可要说完全相同,也不尽然。裴家田的水稻稻杆特别挺,绿油油的透着一股子别家没有的精神气。稻杆下的水田里不时能看见小水花抖开,凑近了看,都是一尾尾小肥鱼,别有生机。裴家田的兴旺喜气是在其他地方看不到的,一眼就能认出来。
兰净摸摸下巴,道:“你家田地果然还是有些不同的。”
李落失笑:“哪有什么不同。”
“这稻子是不是种的方法不一样?还是种子特别好?我觉得长得比别家的好很多。”
“种子都是从别家那边买来的,并无不同。种的方法……其实也差不多。”李落想了一下,还是瞒下了点东西,诸如当初裴飞让人往地里沤肥的事情便没提。顿了顿,李落说:“不过裴大哥让人往水田里放了鱼,说是能养鱼,对稻子也好,说不定是这个原因。”
放鱼之事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李落也不遮掩。不过这鱼放多少、放什么品种、中间怎么换水,裴飞有大概交代过,可见其中是有讲究的。这些李落还是长了个心眼,没往外说。
兰净没看出门道来,毕竟他是豪门少爷,不是豪门长工,种田什么的,能看出稻苗长势不错就已经是极限了。不过他只是随口问问,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也没放在心上,牵着李落的手在田边悠闲的走动。、
今天阳光不烈,微风习习,吹在身上很是舒服。兰净歪头靠在李落手臂上,眯着眼睛,慢悠悠地感叹:“小落落,以后我们一直这么手牵手地走多好呀。”
李落一听就知道他又想说什么,噗嗤笑了声,刮着他的小鼻子说:“小小年纪怎么老想着这些事呢?”
兰净皱皱鼻子,转到李落面前一本正经地说:“小落落,我可是认真的。”
李落被他突然严肃的表情弄得发愣,小男孩身上似乎有一种气势,令人无法将他当做一个孩子,而不由自主地认真起来。
李落想了想,不解地问:“兰净,你究竟喜欢我什么呢?我们……才认识没多久。”
我并没有那么好。李落想这么说,自己没有好到可以让人一见钟情——而且对方还是个五岁的孩子。亦或者真的一见钟情了,也会被真正的他消磨掉最初的激情。
兰净歪歪头,准备说些什么,但很可惜,在他将话说出来之前,一个稚嫩的声音远远地打断了他们。
“哥哥!哥哥!吃饭啦!”
李烟由远及近飞快地跑来,口里叫着哥哥,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兰净。
现世报,来得快。兰净冒出这个念头的同时,充分地明白了裴飞的心情。
作者有话要说:防丢失备份:
“哥哥!哥哥!吃饭啦!”
李烟由远及近飞快地跑来,口里叫着哥哥,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兰净。
现世报,来得快。兰净冒出这个念头的同时,充分地明白了裴飞的心情。
下午三点还有一更
86第89章
兰净不喜欢李烟。和他单纯柔弱的哥哥不同,这个小男孩虽然才八岁,心思却已经线团一样纠缠不清,只是阅历还浅,耍小心眼的手段还不够高,才让人一眼就看穿了——大概也只有毫无防备的李落才不会怀疑而已。
而且这小屁孩不知是不是怕自己抢了他哥哥,总是明里暗里地打断自己和李落的独处,当初在前往云京的路上就有了端倪,如今……
“哥哥!”
李烟踮着脚尖对李落张开双臂,大大的眼睛里饱含了期待,像是被放在箱子里的小狗,浑身上上下都透露出“抱我!抱我!”的讯息。
果不其然,李落轻轻一笑,本能地朝低低敞开了怀抱。八岁的孩子体重对他来说有些吃力,于是他不得不松开了牵着兰净的手,用双手将弟弟抱起。
兰净双手自然地收回身前,但笑不语。
李烟搂着哥哥的脖子,撅起嘴巴就是一个响亮的亲亲,开心道:“哥哥,裴大哥说可以吃饭了,我们回去吧!”
李落点点头,回头来对兰净说:“我们先回去吃个饭再出来吧?”
兰净微笑道:“好啊。不知你家厨娘手艺如何,吃的是萧国的口味吗?我还没吃过,倒是要好好尝尝……”
他话还没说完,李烟就抢着说:“今天是裴大哥下厨!他做了好多好吃的,都是哥哥爱吃的!”
李落微微有些脸红,捏捏弟弟的小鼻子,让他不要乱说话。
李烟嘻嘻笑着,伏在哥哥怀里,在李落看不到的地方,李烟对跟在一边的兰净拌了个鬼脸,一脸得意。
兰净挑了挑眉,嘴角勾勾,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
小屁孩……不知天高地厚!
虽然李烟这小鬼似乎有些动机不纯,不过正如他所说,午饭果然是裴飞亲自下厨做的,菜色丰富,而且每一样都是色香味俱全。再奢华的宴席兰净都吃过,但一碗文思豆腐还是让他惊艳了一把,细如发丝却根根分明的豆腐丝融汇了香菇、鸡肉、火腿、青菜的鲜美,入口即化,回味浓郁,兰净很难想象这么一碗细腻精巧的菜是出自裴飞如此冷肃刚硬的男人手中。
艳鬼也着实吓了一跳,这还是他第一次知道裴飞会厨艺,而且如此高超!桌上八道菜,东坡肘子、回锅肉、荔枝肉、文思豆腐、炒鲜蔬、烩藕丁、鱼头炖汤、排骨汤,样样精致,样样美味,像是东坡肘子、回锅肉、荔枝肉、文思豆腐这四样,他更是闻所未闻——莫非是裴飞自创的?再抬头时,艳鬼看着裴飞的目光亮得跟长明灯似的,能将人看出个洞来。
裴府人不多,桌子也就不大,要吃什么都夹得到,不需要旁边多个人帮忙布菜。兰净客随主便,也就自己夹得吃,但毕竟受了这么多年贵族教养,动作依然矜持,基本上只夹近前的,还是李落看他吃得客气,用公筷为他夹了离得远的。
但李烟却没有这么多忌讳,看爱吃的回锅肉离自己远,便稍稍站起了身伸长了手臂去夹。李落觉得不好,柔声细语地哄他坐下,随后为他将肉片夹来。
兰净瞥了眼只喝水不吃饭的裴飞,转而闲聊似的对李落说:“小落落,小烟今年八岁了吧?蒙学学完了吗?”
李落道:“刚学完。”
“那君子六艺呢?”
“正在找先生呢。”李落说,因提起这事,他不由得停了筷子,有些烦恼地说,“不过不知道去哪里请先生比较好。”
兰净笑道:“这样啊,不如我给你介绍几个先生吧?都是京中有名的私塾,许多世家也都将自家子弟送到那边去。”
李落很是惊喜地说:“这……这可以吗?先生会愿意收吗?”
“呵呵,普通人自然是进不去的,不过我帮你推荐一下,没问题的。几家私塾各有不同,回头我再与你详说,你可以挑个最适合的。”兰净说,不过顿了顿,忽然又说:“不过这几家私塾规矩极严,对礼仪十分看重,一般世家出身的孩子自小就学着,都不会有问题,但小烟去之前怕是还要找个教习训练一下,不然出了差错被赶出来就很麻烦了。”
李落连连点头,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对弟弟在礼教上欠缺许多,本来是觉得自己出身不好,不想教坏了弟弟,不过李烟也八岁了,再拖下去要误事了。若不是人生地不熟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他早就该让弟弟学起来了。
李落忙问:“可是这教习的人选要去哪儿找?”
兰净点着下巴想了想,忽然一击掌,道:“不如就让李烟到我们兰家去住一段时间吧,我认识几个嬷嬷,她是宫里出来的,礼教最是严谨。”
“但这合适吗?”
“呵呵,没什么不合适的,只是要委屈小烟离家一段时间咯。”兰净冲李烟微笑,又很是体贴地安抚,“不过没关系的,那些嬷嬷们都很和蔼可亲的。”
李烟张张嘴,本能地想要反驳,可是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圈,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他捏紧了筷子,有些害怕,但又不甘心,于是他直愣愣地看着李落,忐忑而又期待地等待李落的答复。
李落也是有些迟疑。宫里出来的嬷嬷不是什么人家都能用的,李烟若真的能跟着学,那就是世家子弟的待遇,这承的情是极大的。
这时裴飞突然开口道:“去吧,机会难得,让小烟多学点也好。”
李落愣了愣,有些意外裴飞主动开口做决定。李烟也是吓了一跳,整个人都惊得跳起来了,当兰净看过去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激了,讪讪地低下头,可那双乌溜溜的眼珠子仍不时偷偷看一眼李落和裴飞。
兰净转眸看看裴飞,又对李落笑道:“那几个嬷嬷前段时间才出宫的,这些日子就在我们兰家别院暂住,再晚些就算是我也不见得能请得到。不过,给嬷嬷的赏钱还有私塾的束脩都少不得,你可要准备好了哦。”
二人都这么说了,李落也就不再拒绝。于是下午李落和兰净说的就多是教习嬷嬷和私塾的详细情况。大概聊过后,两人商定先将李烟送到兰家别院,兰净会安排教习嬷嬷和先生先为他补课,等秋季的时候刚好入学。
晚上,兰净在此留宿,他撒娇着要和李落一起睡,引得李烟猛瞪——该死的,我这个正牌弟弟都还没享受过这个待遇呢!裴飞也多有侧目,不过目光在这具五岁大的身子上来来回回打量了几次,最后还是默许了。
躺在床上,黑猫蜷缩在床头,兰净抱着李落,白嫩的小手隔着淡薄的衣料轻轻抚摸着对方的胸膛和腰线。如果换成成年男子来做,无疑是太过暧昧的动作,不过放在一个五岁孩子身上,就难以让人想太多了。
李落浑然没有注意有一只小猪蹄在吃自己的嫩豆腐,此刻他心里还挂念着弟弟读书的事情。
李落反复想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说:“五个月要把别人四五年所学补上……会不会太勉强了……”
他大概并不是真的打算从兰净这里得到回答,说话的声音更像是自言自语。
不过兰净却是微笑地接上话:“是会有些吃力,所以小烟要格外努力才行。”
“如果多等一年……”
“若是再多等一年的话小烟年纪就太大了。”兰净温和地截断他的话,“那些世家孩子虽然打从懂事起就开始学习,但水平也有参差,而且他们学的也只是背诵经义而已,真正的要义讲解也是要进私塾听先生所说。小烟如果愿意努力的话,五个月下来足以追上他们的水平,反倒是年纪差距的问题更难解决。”
李落沉默。
虽然兰净没有明说,但李落还是隐约听出来进而想到了:李烟的出身与那些孩子相差太多,学识也不够好,若是年纪再相差太多,极容易受到排挤。但学识是能补上的,出身也有兰家帮衬,惟独年纪是不可逆的,所以真正要紧的还是时间——李烟想要赶这趟车,那是一刻都等不起了。
但就是因为这样,李落才不由得担心啊。
若是弟弟真的被人欺负了……
像是看穿了他的忧虑,兰净微微一笑,道:“其实小烟是很聪明的孩子,他一直都很努力地学习不是吗?他知道现在的辛苦都是值得的,再辛苦也能克服的。而且,也就只是五个月而已,你就放心吧。”
兰净微微弯起的眼睛里带着太多其他的意味,只是放在纯真的面孔上并不明显。
最后,兰净又提醒似的说了一句:“小落落,慈母多败儿哦。”
李落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忽略了对方不过五岁孩童的身躯,将孩子的话细细咀嚼了一番,终于下定决心点了头。
兰净翘了嘴角,忽然翻身爬到李落身上,双臂撑在李落身侧,微笑道:“小落落,说完你弟弟的,是不是也该说说我们的事呢?”
作者有话要说:放丢失备份:
兰净翘了嘴角,忽然翻身爬到李落身上,双臂撑在李落身侧,微笑道:“小落落,说完你弟弟的,是不是也该说说我们的事呢?”
87第90章
“呃?”
李落怔怔地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孩子。垂落的头发在男孩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嘴角的笑意也变得莫名深沉,李落心里莫名地跳了一下,但随即失笑:这只是个五岁的孩子啊。
兰净腾出一只手,葱白的手指描绘过李落脸庞,像情人间的描画。他微笑地说:“小落落,跟着我吧,我会给你最好的生活。”
清脆的童音似乎也被夜色浸染,低柔而略带沙哑。李落好容易回来的神智又有些飘忽了,傻傻地看着他,不知如何回应。
兰净的笑意扩大了几分,温柔地梳理着李落略显凌乱的发鬓,说:“小落落,我知道欢裴飞对你很好,可是,他那样的人,日后真的能只守着你一个吗?”
李落的心骤然揪紧。
兰净带着微笑,不疾不徐地说:“对于裴飞的强大,我想你会比我更了解。现在他大约是无心去展示自己的力量,所以才能在这乡间田野里扎根,但一旦他意识到力量的宝贵,想要伸出他的手脚,那么整片大陆都会为之震动。届时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被他吸引,他身边将聚集无数优秀的男人和女人,他——还能属于你一个人吗?”
李落咬紧了唇,克制心里近乎窒息的痛。
“我知道……”
李落艰难地呢喃,但兰净按住他的唇,阻止了他的继续。
兰净纯净的黑瞳中倒影出李落强忍悲伤的面容。
“小落落,不要解释,我知道你会说不论他身边有多少人,你都心甘情愿。可是,偶尔也可以为自己争取更好的不是吗?我和他不一样。我只会有你一个人,而我也只属于你一个人。也许日后我会屈居裴飞之下,但我会比任何人都珍惜你,我会把我拥有的所有都给你,让你享受这个世界最奢侈的幸福,好不好?”
温柔的情话听得李落苦笑,但也让他找回了被心痛淹没的理智。
“你也是世家子弟,怎么可能只有我一个。”李落无奈地说,“更何况,你才五岁呢。等你长大的时候,我都已经是老头子了,一点都不好看了。”
“年龄的问题小落落不用担心,我也不在乎样貌。至于我的妻室……呵呵,我在兰家的身份比较特殊,如果没有小落落,我是完全不打算娶妻生子的——也不会有人逼我娶妻生子。”兰净说,眨眨眼,颇有几分神秘,“虽然云国没有男妻之说,不过我完全可以给予小落落正室拥有的一切,小落落,到我身边来吧。”
“……夜深了,我们睡吧。”
李落不知如何回应,最后只能摸摸兰净的脑袋,将他按进怀里,像对待孩子一样。
兰净笑了笑,偎依在李落胸膛上,闭着眼睛,轻抚对方的身体,软软道:“小落落,你考虑一下吧,我是认真的哦。”
李落觉得兰净的举止放在一个五岁孩子身上实在是……太早熟了,但兰净所说李落没怎么放在心上,只觉得是小孩子一时兴趣而已。
这一觉李落睡得有些沉,第二天半梦半醒地时候感觉怀里有个什么东西便下意识地搂紧些,迷迷糊糊地抱了一会儿才开始思考怀里的是什么,上下摸了摸——呃,人?
李落吓了一跳,猛地睁眼一看: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与自己对了个正着。
“呃……兰净?”李落慢慢坐起,也不知是不是一醒来就被吓了一跳,脑袋里酸胀得厉害,像是被搅成了一锅粥,晕乎乎的,没办法思考。他揉揉头,好半天才想起昨天晚上自己是和兰净一起入睡的。
兰净从后环抱上来,给他揉揉双额,稚嫩的童音关切地问:“不舒服吗?”
李落静坐了一会儿觉得脑袋没那么晕乎了,才道:“没什么,只是有点头晕。”
兰净满是歉意地说:“抱歉,一定是我影响到你了。”
李落摇头,不过他现在的确没什么精神。
李落起床后才发现自己睡迟了,平常天蒙蒙亮就醒的他今天却睡到了天大亮,月儿进来伺候时便说:“小公子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今天起得特别迟,脸色也不太好看。”
李落笑了笑,没说什么。
兰净已经收拾清楚坐在一边了,主动说:“是我吵了小落落了,他没休息好。”
月儿不好去责怪客人,也就不再说什么,只说:“大公子为小公子准备了早餐,不过看小公子迟迟没起,说不要吵您,留下餐点就先回去了。小公子,您看等会儿是不是去大公子那边一下?”
“嗯,等会儿就去。”
裴飞准备的早餐是粥。隔水热着,李落吃的时候也是热腾腾的,吃得他心都暖了。李落吃完便去找裴飞,这时候裴飞正在练武场里指导那些下人习武。
和明尘、萧容毓不同,裴飞并不是从引导原力和煅体术教起,而是教了他们一套拳法。这是未来世界军队里通用一种军拳,它简洁明了,易学易会,对*锻炼全面,即使没有原力也能让普通人获得不小的杀伤力。而且对于那些无法通过引导术掌握原力的普通人来说,长期练习军拳是有可能产生原力的,只是这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短则十年长则几十年,受限于寿命和生理状况,普通人即使从军拳中习得原力也很难在有生之年达到较高的层次,因此对于想要成为原力高手的修炼者来说,这是万不得已、实在没有办法才会选择的修炼道路。
军拳虽然简单易学,但对裴府这些毫无武学功底的仆人来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男性还好,放得开手脚和面子学起来也就比较快,特别是梁天宝和孟森两个练过武的,一遍下来就掌握了。而女孩子们的进度却不怎么乐观,习惯了小碎步的她们突然要将双腿叉开,着实太过难为情,也因此有几个女孩子退出了学习,剩下的也心生犹疑。裴飞看她们都一些放不开,便让她们先回去,明天再来。
因是第一天,为了确保姿势正确,裴飞让他们多练了一个时辰,李落来的时候大家刚刚结束训练,三三两两地散去。只剩下梁天宝和孟森,他们还要留下来学更深一点的东西。
军拳一共有五套,一套比一套威力大,同时也一套比一套复杂。第一套入门,协调肢体,淬炼皮肉,这个部分对梁孟二人来说已经达到了,直接进入第二套的学习:强化皮肉,淬炼筋骨。
裴飞看到李落来了便迎上前去,然而当目光落在对方略略发白的脸蛋上时,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他仔细看了看,问:“没睡好吗?”
李落像做错事的孩子,讪讪道:“可能是有点,有点头晕,不过没什么。”
裴飞却不这么想,李落的精神波动有些虚弱,看上去像是没有休息好,又像是精神力使用过度。但问题是李落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精神力,不可能出现后一种情况才对。
裴飞看了眼兰净,对方也看了过来,还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裴飞盯了他一会儿,最后没说什么,伸手在李落头顶摸了摸,无形的精神力透过手掌注入李落的精神世界。人造人没有属性更没有感情和记忆的精神力犹如一滴水珠,汇入少年的精神海洋,让这片水域瞬间充盈。然后裴飞又给李落揉揉后颈,才问:“好点了吗?”
李落明显感觉精神一振,脑中蒙着布的酸痛感顿时烟消云散,还以为是揉后颈的效果,甜甜一笑,道:“好多了,一点也不晕了。”
裴飞点点头收了手。
这会儿轮到兰净盯着裴飞看了,看了好一会儿,忽而微微一笑,似乎饱含深意。
兰净待了没多久便告辞离去,临走前不忘拉着李落的手说情话,什么会很想他,很快会再来啊,甚至说到了下个月,据说下个月是云国盛大的祈福日,兰净撒娇着要李落腾出晚上的时间与自己约会。不过很可惜,这回兰净没说完就被裴飞揪着领子拎上了马车,面冷的男人留给他的只有一句话:“你该走了。”随后就搂着李落的肩膀,将自己的所有物拐进了家门,不再给某个小色狼觊觎的机会。
兰净看着男人的背影,轻笑,突然提高了音量嚷道:“喂!记得建一个琴台啊!下次我要来听小落落弹琴的!”
裴飞步子一点也不停。
“小气鬼。”兰净笑嘻嘻地抱怨,看裴府大门关上了便挥手下命:“走吧,该回去了。”
门外车轮声渐远,裴飞松开了臂膀,兀然说了句:“以后不要再和他一起睡觉了。”
李落怔怔:这是……吃醋了吧?李落心里美滋滋的,只是忽然想起一事,拍拍脑袋懊恼地说:“忘记了,我们可以问问兰净小郡王有没有去找宁王爷。”
裴飞想了下,却说:“不要问他这件事。”
“呃?为什么?”李落不解。
“兰家和白家争权夺利,如果知道宁王和我们有关系,很可能会通过我们拉拢宁王。我们不要卷入政治斗争。”
裴飞淡淡地说。他很少说这么多话,李落听着有些发呆,但很快就明白了过来。
“那……不让他知道我们认识小郡王吗?可是宁王在宫里,如果小郡王去找他,我们就没办法得知消息了?”
“没关系,总会有办法。”
裴飞摸摸他的头,口吻平静。李落似懂非懂,不过还是记下了裴飞的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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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让他知道我们认识小郡王吗?可是宁王在宫里,如果小郡王去找他,我们就没办法得知消息了?”
“没关系,总会有办法。”
裴飞摸摸他的头,口吻平静。李落似懂非懂,不过还是记下了裴飞的吩咐。
88第91章(萧家父子的内容)
自萧容毓早上醒来后,萧允行就一直在他身边陪他。萧容毓后背受伤,不便抬手,萧允行便一口一口地喂他吃饭。萧容毓有些不好意思,但吃了几口却变得想哭了,他想扑到父亲怀里撒娇,跟对方说自己很想他,忍了半天,最后依然只是默默憋在心里。
不过萧容毓偷偷抽鼻子的小表情没有逃过萧允行的眼睛,心疼、怜惜、愧疚,积压了十六年的感情无法用言语表达,只能展臂将人搂进怀里。
“委屈你了,毓儿。”
萧允行轻叹。若说在云国的日子里他最记挂的是谁,无疑是这个只知道存在却连出生都没能见上一面的孩子。
萧容毓用力摇头,嗓子里堵得厉害,张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父子二人温情片刻,彼此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吃过饭,萧容毓就趴在床上说他在箫国的事情,当萧允行听到萧容毓曾身中蛊毒时大吃一惊,萧容毓这才知道原来父亲一点也不知道这件事。
萧允行咬牙道:“一定是云深怕我知道了担心就会回去,而将这件事瞒下来了!该死的!”
萧容毓不想父亲因为这件事生气,便道:“没事的,反正现在已经好了。治好我的人还教了我很厉害的内功心法,我现在的武功可厉害了!父王,等我好了你可要跟我过过招!”
“呵呵,好啊,我也要看看毓儿练得怎样了。”
萧容毓想了想,忽然拌了个鬼脸,皱着鼻头说:“不过一下子和那么多男男女女……呃,做了那事情,我觉得我现在都完全不想干那档子事了,一点新鲜感都没有了。”
他故作俏皮地抱怨,引得萧允行也笑了起来。
不过萧允行也有些担心他从此对床笫之事心生芥蒂,便安慰道:“别想那么多,以后碰到喜欢的人就会想要做了。”
萧容毓害羞地红了脸,支吾地辩解了一句:“才没有喜欢的人呢……”
萧允行笑了笑,随即面色略显严肃,问:“你是怎么中了蛊的?会培育蛊毒的只有南明古域的人,他们应该很少出世。”
萧容毓说起这件事就生气,愤愤道:“十一岁那年我随言哥哥出门,遇到几个男女,他们说您的坏话!言哥哥和我都很生气,与他们争执起来,后来打了起来!其中一个女的拍了我一掌,我就觉得脑子一痛然后就晕过去了。等我醒来的时候言哥哥就告诉我说那个女人给我下了蛊毒!当时言哥哥势单力薄,来不及抓住他们就被他们跑了,然后蛊毒就这么种下了。”
萧允行抚摸过他的头发,叹道:“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太不称职了,若是早点知道,你又何苦受这么多苦。”
萧容毓摇头,说:“皇伯父和言哥哥都为我找过很多有名的神医,他们都说没办法,即使父王知道了也无补于事。父王在这里已经很不开心了,毓儿不想让父王更操心。”
萧允行道:“我在这里的生活没有你想的那么糟,只是心里总是牵挂着你们的安危……当初云深承诺会替我守护箫国,我竟然信了,呵,真是……愚蠢。”
他叹息,眼中满是对自己的嘲讽。萧容毓心中收紧,忍不住握住了父亲的手。
“父王……”
萧容毓哽咽,心脏像被人抓住了,很痛,但他不知道要说什么,他不知道父亲说不会不开心的时候是否是真心的,是真的觉得这里的生活不太糟糕,还是被迫无奈地接受。萧容毓心里记挂着那个被人歌颂的战神宁王,他的父王应该在更加广阔的战场上驰骋,而不是困圄在层层深宫之中。
萧容毓想说什么,但最后没说出来,他被萧允行轻轻按入怀中,手被握着,掌心里温热的指头不动声色地勾描着:晚上说。
萧容毓呆滞地看着不知名的地方,心里的痛更重了。
之后萧容毓便不再说太多其他的,萧允行问什么,他就答什么,生怕说了不该说的。许是有伤在身精力不济,多说几句萧容毓便有些倦了。萧允行让他休息了,自己就在外间守着。萧容毓就这么醒一阵睡一阵地在床上待到了晚上,入夜,萧允行与他同眠。
帘子落下,床榻间黑漆漆的,哪怕近在咫尺,也看不清对方的模样,只能看见对方清亮的眼睛。
萧容毓扭扭身子,趁着黑压压没人看得出来的时候,红着脸偎进了父亲的怀里。这个怀里不算特别宽厚却很踏实,温暖的气息,令人心安。
“父王……”萧容毓轻轻地唤,他感觉到父亲小心地避开伤口搂住自己,不由得偎依得更近了。
“毓儿,辛苦你了。”萧允行轻叹。
萧容毓摇头。
萧允行与之拥抱片刻,便拉过他的手,在掌心中慢慢写道:“云深在我身边留有暗卫,有些话不便说。”
萧容毓咬住下唇,缓缓点头,反手在萧允行掌中写:“这里,是不是很不好?”
萧允行静了片刻,才写:“并不完全是。”感觉到萧容毓身子僵了一下,萧允行拍拍他的手心示意他稍安勿躁,这才慢慢写道:“最初很不甘心,但箫国太小,无可奈何。云深对我百般讨好,甘心雌伏,更承诺会替我守护箫国。我观他的确有在暗中出手阻止北明南下,便信了他的承诺,答应留下。虽然心里记挂你们,但在家书中得知你们安好,渐渐也就接受了现状。我也曾想过,我喜静,不喜争斗,即使留在箫国,为了避免有一天和你皇伯父反目成仇,我也会深居简出,尽量不与朝臣、贵族来往。若是我在这里能保箫国安宁,其实也不算太糟糕的结果。”
萧容毓一个字一个字地感受着,不知为何,心里酸痛难当。
箫国太小,无可奈何。
心中记挂,无可奈何。
为保祖国平安,无可奈何。
似乎每一个选择都是无可奈何,不过是从无奈之选中挑一个不那么糟糕的而已。
萧容毓抿住唇,写:“父王爱云深吗?”
萧允行似乎怔了一下,随即苦笑,只是写:“谈不上爱。”
谈不上爱,但也不是没有感情。
对云深的感觉太复杂,萧允行无法对自己的儿子述说,也难以说出口。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十七年,云深一往情深,萧允行在最初的不甘心淡去后,也慢慢看到了他的好,有时候看到云深像孩子一样的撒娇讨好,也会会心一笑,他甚至不得不承认,主动、热情、不要脸的云深在床上时更让他体会到什么是冲动。承认了他的感情,接受了他的身体,那就不可能什么都不付出。更何况当初云深隐姓埋名藏匿在萧允行身边时,二人关系是极好的,若不是那时候就暗生了情愫,云深也不会在登基之后就用权势强行将人带到云国。最初气愤过去,原本就有的感情慢慢淡化了其他问题,萧允行是个淡薄且随遇而安的人,想想现状和结果其实并非那么坏,于是就不再那么计较了——也许云深打得也就是这个算盘吧。
若是箫国一直平平安安地存在下去,萧允行也就这么安稳地留在这里,在外人看来他和云深也称得上举案齐眉、白头偕老,算是这时间不大不小的一个奇迹,百年之后,说不定还会成为说出人口中的一段姻缘佳话。这未必不是一个好的结果。然而一切的前提都是,箫国平安。
云深食言了,他和云深之间平静融洽的关系也就不复存在了。日后自己再面对他时……
萧允行想着这些,一时有些走神,直到感觉到掌心被捏了一下,才注意到萧容毓正看着自己。
“父王?”萧容毓开口唤他,带着担心。
“没事,只是想到一些事情。”萧允行抚摸他的发鬓,安抚道。
萧容毓迟疑了一下,低下头,在萧允行掌心中轻缓地写:“父王还记得母妃吗?”
萧允行没有马上回答,专注地看着孩子。眼睛适应了黑暗,渐渐能看清面前人的轮廓。萧容毓与记忆中的妻子真的很像,大大的眼睛,略微上挑的尖细眼角,精巧的鼻子,嘴巴红嘟嘟的,最像自己的,大概只有英挺的长眉和柔和的面部轮廓。萧允行伸手抚摸过孩子的眉眼,温柔道:“你和她很像……漂亮极了。”
萧容毓有些害羞,忍不住目光乱飘。
萧允行笑了笑,道:“我与你母妃是父皇指婚的,她嫁给我的时候才十二岁,在我眼里根本还是个小孩子。新婚的时候我心疼她年纪太小,甚至没有碰她。后来我奔赴战场,那场战争断断续续持续了好几年,等我回去时,她已经长大了。我一直记得,那天特别冷,她站在家门口等我,脸冻得发白,但她看到我的时候一下子绽开了笑容,那一瞬间,我觉得整个王府门楣都明丽鲜活了。于是我对她说,我回来了,以后再也不会让她受委屈了。”
萧容毓出神地听着,想象着那时父母重逢时的心动,心驰神往。
“父亲爱母妃吧……?”
“……她是很好的女人,但我们相处的时间太短了。”
萧允行没有直接回答,但萧容毓明白了。
美好的女人男人都会喜欢,仅此而已。
想想却也能理解,两人年纪差的太多,相处的时间又太短,归家那一刻的心动还来不及化□情就再一次匆匆远离,从此再无交集,自然也就没有了爱的可能。
萧容毓有些沉默,自小听着“父母携手游历江湖”的美好故事长大,然而真相却和自己想的完全不同。不知为何,萧容毓有些难过,也许他更想听到的是“父王深爱母妃痛恨云深”的故事。
而此时萧允行深深叹息:“毓儿,父亲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母妃。如果能重活一次,我一定不会娶她,这样她就不会那么寂寞,不会在最美好的时候离开这个世界。”
萧容毓眨眨眼,忽然抱住萧允行,半是撒娇地说:“那就没有我了嘛!”
萧允行失笑,“是啊,那就没有毓儿了……”
相拥片刻,萧允行再次在萧容毓的掌心中写道:“毓儿,对以后的生活你有什么打算吗?”
萧容毓想了想,咬牙切齿,写道:“我要报仇!我要灭了北明!”
“可有具体打算?”
萧容毓一想,顿时焉了下去:“没有……”他往父亲怀里缩了缩,有气无力地慢吞吞写:“一路都在躲避追杀,醒来就到了这里,还没仔细想过。”
萧允行静默不语,半晌,才写:“最好的办法,就是借助云国的力量。如果你只是想消灭北明,那可以进入云*队,用云国的兵攻打北明。但如此一来,即使在北明的领土上建立萧国,多半也是要并入云国,或成为云国的属国。若想要重建萧国,那么就不能完全依靠云国,你自己要有自己的军队,运筹帷幄,方有机会自立门户。”
“云深会愿意帮我们吗?”
萧允行冷笑,“这是他欠萧国的。”
“可是,如果我留下的话,父王怎么办?父王……不想离开吗?”萧容毓抬起头,黑暗中双眸闪动。
萧允行笑笑,“我在这里待了半辈子了,不差最后这十几年。毓儿做自己想做的就好。”
萧容毓沉默,缓缓埋下头,再一次偎进男人的怀抱。
萧允行知道他难以决定,也不再多说,让他慢慢思考。
萧允行知道那只“耳朵”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将他们父子所说的话传达给了云深,而自己流露出的对妻儿的眷恋一定会让云深着急,果然,第二天下朝的钟声刚敲响没多久,云深便来了。但萧允行依然闭门不见,在萧容毓做出未来的选择前,他不会与云深见面。
不过云深还有一个小探子——云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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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允行知道那只“耳朵”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将他们父子所说的话传达给了云深,而自己流露出的对妻儿的眷恋一定会让云深着急,果然,第二天下朝的钟声刚敲响没多久,云深便来了。但萧允行依然闭门不见,在萧容毓做出未来的选择前,他不会与云深见面。
不过云深还有一个小探子——云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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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第92章
“允行叔叔……”
云岫站在院子里,掰着手指,猫眼儿透着不确定的迟疑和忐忑,像是被遗弃在角落里的猫儿,轻轻喵呜。
萧允行对他招招手,云岫的眼睛立刻亮了,一身灰暗又可怜的气息立刻散去,摇着尾巴就奔了过去。
“允行叔叔!”云岫抱住男人的手臂,琥珀色的眼睛一闪一闪的,像是抓到了毛线团的猫,“允行叔叔,我还以为你不要小七了。”他略带委屈地撒娇,“父皇说你谁都不见……不愿理我们了。”
萧允行摸摸他的头,温和道:“有人生病了,我要照顾他。”
云岫眨眨眼,说:“父皇说……小七会多一个哥哥,是哥哥生病了吗?”
“……嗯。”萧允行稍稍停顿了一下才点头。云岫立刻说:“哥哥叫什么?”
“萧容毓。”
“姓萧……是允行叔叔的孩子吗?”看萧允行点头,云岫立刻塌下了眉眼,可怜兮兮地说,“允行叔叔有哥哥了,会不会不要小七了?”
萧允行笑了笑,像是再取笑他的孩子气,柔声安慰道:“不会的,小七也是我的孩子。不过小七要和哥哥好好相处。”
云岫忙用力点头:“我会的!那,我可以去看看哥哥吗?”
“去吧,在房间里。”
云岫蹦蹦跳跳地去了房间,萧允行并未进去,而是在院中石桌边坐下。
云岫轻轻敲了门,听里面穿了一声迟疑的“进来”,这才慢慢走进去。目光落在趴在床上的少年身上,不自觉地动了动眉毛。
病中的萧容毓依然漂亮得惊人,墨黑的眸子像是用上等的漆点上去的,莹莹的透亮,病态的苍白不但不损伤他的美貌,反而令他雌雄莫辩的精巧容貌愈发没有了世俗人气,就像瓷娃娃一样,无暇得不像真的。即使是四肢大张的趴在床上,脸上还带着百无聊赖的放空,也像幅画似的,令人转不打开眼睛。当云岫走近时,萧容毓微微眯起了眼睛,慵懒而傲慢地打量。
云岫忽觉得一下子被比下去了,就像是路边的野猫碰到了精心饲养的宫廷御猫,说不出是羡慕还是嫉妒,亦或者是憎恨。
“我叫云岫。”云岫面上带着俏皮的笑容慢慢走近,“我的母妃很早就过世了,所以我是跟在允行叔叔身边长大的,你比我大一岁,可以叫我小七哦。”
姓云?那就是云深的儿子了。萧容毓不掩饰心中的厌恶,皱着眉头,冷淡地反问:“你来干什么?”
云岫微笑道:“小七来看看哥哥嘛。”他在床边坐下,看上去很关切地问,“哥哥的伤口还好吗?”
“哼哼,死不了。”萧容毓扭过头,不是很想理会这个云家孩子。
云岫却不介意,笑眯眯地说:“允行叔叔说,小七要和哥哥好好相处,哥哥不要讨厌小七啦。”
萧容毓嗤之以鼻。
云岫笑笑,压低了身子,凑在萧容毓耳边轻声说:“虽然哥哥是允行叔叔亲生,不过,小七可不允许哥哥独占允行叔叔哦。”
萧容毓转过头来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轻蔑道:“你算什么东西!别他妈的装出一副娇柔的样子撒娇,看着就恶心!”
云岫立刻露出受伤的表情,委屈道:“小七没有……”
“老子最讨厌你这种装模作样的人!一看就知道一肚子弯弯绕绕的人还装什么童真!滚!”萧容毓毫不客气地骂道。云岫也绷不住笑了,琥珀色的眸子沉做了深褐色,咬着下唇内侧的嫩肉,阴沉沉地盯着萧容毓。萧容毓才不怕他,冷哼一声,忽然高声叫道,“父王!父王!”
云岫眼中闪过错愕,阴沉之色立刻换了。而这时萧允行走了进来,目光在二人身上掠过,随后走到床边弯腰抚摸过萧容毓的发鬓,温柔道:“怎么了?”
萧容毓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动作艰难地抬起上半身紧紧抱住萧允行的腰,脸埋到衣襟里闷声说:“父王,背疼~”
萧允行看了眼云岫——后者同样是委屈又迷茫的神色——笑了笑,拍拍萧容毓的肩膀,道:“我知道了。你继续休息吧。——岫儿,容毓重伤未愈,等他伤好了你们再好好聊聊吧。”
云岫满脸失望,讪讪道:“那好吧,我就不吵哥哥了。”
萧允行让萧容毓躺下继续休息,他带着云岫出去。
门关上,云岫小心翼翼地拉住萧允行的衣角,轻声问:“允行叔叔,哥哥是不是不喜欢小七?”
“没事的。”萧允行淡淡道。
云岫不知道能说什么,沉默了一下,垂着头,很是沮丧地说:“那小七先回去了……”
“先回去吧。等容毓伤好了我再过去看你。”萧允行没有挽留,不过还是亲昵地将少年拥抱了一下,随后送他到院门外。云岫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待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长廊那边,萧允行这才折回房间。
萧容毓没了刚才委屈的模样,却是很直接地露出自己的不痛快,愤愤道:“父王,我不喜欢他!还说什么我不能独占父王,他算什么,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个!”
萧允行笑了笑,只说:“他母妃是异族,本身地位就不高,加之过世得早,若不是跟着我,在这宫里会很难过。”
“那也不能和我抢您!他都平白享受父王关爱十几年了,够便宜他了,我跟父王相处还没几天呢!”萧容毓撇撇嘴,又趴到萧允行腿上枕着,抱着男人蹭蹭,孺慕之情尽显无疑。
萧允行失笑,但并未接话,只是轻柔为孩子梳理发丝。
早晨温暖又不那么炽烈的阳光透过窗纸落在二人身上,安静祥和的气氛让萧容毓慢慢放松下来。半晌,萧容毓才低低道:“他是那个皇帝的孩子,我不喜欢他……反正父王不能对他比对我好……”
萧允行微笑道:“嗯,父王对毓儿一定是最好的。”
“嗯。”
萧容毓吸吸鼻子,答应的话里都带了甜味:跟我抢父亲?门都没有!
云岫离开静心殿立刻去了万安宫——这是云深的寝宫。
“父皇,那个萧容毓好是嚣张,居然直接就将小七赶出来了!”云岫愤愤不平地说。
云深对萧容毓如何表现不感兴趣,只问:“那你允行叔叔可说了什么?”
“……允行叔叔没有责怪萧容毓,轻描淡写地带过去了。”云岫撅着嘴说,但很快又补了一句,“允行叔叔让我先回来,安慰我说不要在意,说过几天再来看我。”
云深没有说话,沉默让云岫渐渐地多了几分不安,好在没多久,云深就再次开口:“朕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云岫顿时松了口气,忙作礼退下。
兰净走后,李落便将去兰家别院补课的决定告诉了李烟。他原本担心李烟年纪太小会不想去,不过李烟听了之后倒是没有不愿意,只是泪眼汪汪地抱着李落的手臂说:“哥哥,那我去了还能回来吗?”
李落安慰道:“我与兰净说好了,你一个月可以回来一天,休沐日的晚上哥哥也可以过去看你。等你进了书院,就可以每天回家了。”
李烟忙点头,说:“那哥哥一定要来看我哦!”
“嗯,一定会的。”李落保证,随后又将弟弟揽入怀中,疼惜道,“哥哥以前没能照顾到你,让你荒废了这么多年。这五个月可能会很辛苦,小烟努力一下,好不好?”
李烟用力点头,稚嫩的童音也是掷地有声:“我会的!小烟知道这个机会很难得,会很努力的,再辛苦也不怕!”
李落感动于弟弟的懂事,将人抱紧。李烟搂住他的脖子伏了一会儿,幽幽道:“哥哥,小烟知道哥哥也很辛苦……裴大哥很有本事,也是好人,可是再好再有本事也是他自己的,本事……要抓在自己手里才好!”
李落听得一怔,吃惊之后是深深的心疼。若不是弟弟吃了太多苦,又怎么会有如此早熟的想法。想及此不由得眼眶发红,抱着人的手也有些颤抖了。
兄弟二人拥抱片刻,李落收拾好心情,开始帮弟弟整理行装。其实也没什么特别需要的,带上几件换洗衣服就好了。兰净说下午会派人来接,先过去,头天晚上就认认人、熟悉下环境,接下去几天先生还没这么快能安排好,但刚好可以抓紧时间跟着宫廷嬷嬷练练礼仪,日后好腾出时间学其他的。果然,午饭刚用过,之前见过的那位别院管家便来接他们。
兰家在云京城内外有非常多房产,除了主家住的宗宅,其他都称之为别院。不过每个院子都个名字,比如上次裴飞等人落脚的那座叫南山苑,而这次去的位于云京城中,名为静思园。静思园院子不大,环境清幽,以往也都是用来待客的。因是第一次去,李落也跟去了,一来认认路,方便日后探望,二来也是要跟几个宫廷嬷嬷见见,将礼金给足了,说几句话好,好让嬷嬷们在□中更加用心。之后李落少不得对李烟又是一番叮咛嘱咐,要他不论怎样都要好好听嬷嬷的话。李烟点头应承,面色也郑重了许多。
李落想找兰净道谢——虽然这样的帮助根本不是一句谢能还上的——但很可惜兰净并未出现。不过管家似乎看出了李落的心思,恰到好处地说:“这段时间少主要准备祈福节的事情,可能没空再出来。李公子若是有什么需要,可将书信送到南山苑那边,老奴会代为转交。”
“哦……那就麻烦管家了。”李落客气地说。
管家笑了笑,说:“李公子太客气了。另外少主准备了祈福用的礼服,过几天送到府上,李公子您可以留意一下。”
“呃……呃?”李落一下子没明白,“什么礼服?”
“祈福节穿的礼服。”管家解释道,“云国每个人都必须有的。少主想您刚来云国可能还不了解,所以为您和大公子、明尘公子都准备了,并不是什么昂贵的东西,李公子可以放心。”
“祈福节?”李落一脸茫然。
管家并不意外,徐徐解释道:“是的,这是云国仅次于新年的大节日,每年七月的第二个休沐日就是了。这一天普通百姓也可以进入圣殿祈福,不过必须要穿着礼服才可以。”
“哦……那……替我多谢兰少主。”
李落不好拒绝,只得应承下来,屈身施礼,聊表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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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并不意外,徐徐解释道:“是的,这是云国仅次于新年的大节日,每年七月的第二个休沐日就是了。这一天普通百姓也可以进入圣殿祈福,不过必须要穿着礼服才可以。”
“哦……那……替我多谢兰少主。”
李落不好拒绝,只得应承下来,屈身施礼,聊表谢意。
90第93章
宫里那些事情离裴飞还很远,李烟离开之后兰净也没有再出现,这个过分早熟的小屁孩似乎十分忙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调子让李落略感迷茫更让艳鬼忍不住吐槽几句,连裴飞偶尔也会想:这小屁孩究竟是什么身份。
排除这些来自外界的干扰,裴府的日子依旧平静,对这些萧国来客来说,这时候他们在云国的事业才刚刚起步。
里正提出的三个要求交给了叶松墨去处理了,经过一番扯皮双方达成了共识。修缮祠堂的钱给了,但裴府会有人监督着;水稻的种植法教了,不过除了稻田养鱼的法子,其他诸如沤肥、底肥这些都要等下一轮耕种才能开始试用,目前来说对大秀村村民的生活没有太大的改善;目前最能看得到的是那水渠,裴飞统一了将水渠延长的要求,但谁家想通水就要自己来挖,裴府只提供使用许可和技术指导,露天土渠浪费水,铺地的砖瓦钱村民们出不起,裴飞和艳鬼各自出了一部分,村民则用劳力来换——裴府新修的琴台和艳鬼新建的酒楼都是需要人力的地方。
琴台这事,裴飞只是觉得李落既然在琴技上颇有造诣,那就不该浪费了,至于外界认为的雅与俗对他来说却是不值得在意的事情。
所谓琴台,大多数时候就是个普通的屋子或亭子,只是一定要选在环境优美清静之处用以突显琴之雅趣,比如听心轩的那个合琴台,说白了也就是一个湖心亭而已。而琴台之所以为琴台,除了环境,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要有琴案——也就是放琴的桌案。琴案材质可石可木,但高低、大小都是有一定的规格要求,因为琴案对五弦琴演奏时的声音有影响,若是琴案不合适,再好的琴也弹不出好声音。
裴飞研究了一下自家的格局,当初建设的时候在整个宅邸的中央留了很大一块空地做花园,而大家居住的屋子也都是围绕花园而建,如此一来拓建琴台也就很容易了。他打掉了李落所居住的院落与花园之间的围墙,在这里起了一座二层小楼,一楼并无特别,而二楼四面通透,成八角亭造型,居高临下,视野开阔,令人心绪平静、豁达,正是琴台所在。
对人造人来说,既然修建了琴台,那就不能只是普普通通的小楼而已。八角亭的亭柱之间都有可升降的卷帘。这些卷帘内侧表面都用特殊的工艺处理过,形成独特的声学结构。如果弹奏者只是自娱自乐,可以将帘子全部拉起或放下七面,对外界的影响就会很小。但如将这八扇卷帘放下四扇或五扇,会让八角亭整体成为一个扩散体,声音经过卷帘的反射后从开口的地方扩散出去,如此一来听琴者即使是在花园的另一边也能清清楚楚地听到亭中琴声。此后裴飞又经过多轮计算,将花园中的各种摆设进行了调整,从而尽可能地让这个形状不规则的花园在任意一个地方都能获得大致相同的声学效果——就像站在琴旁边聆听一样。
不过园艺师对人造人调整后的园林景观表示小小的不满:大公子,您不觉得有点丑吗???
不过人造人无视了对方哀怨的小眼神,只对日后坐在花园里晒着太阳听着琴的日子表示期待。
裴府改建的同时,艳鬼的酒楼生意也终于有了眉目。
艳鬼烦恼的特色问题在裴飞这里得到了解决,未来世界的美食文化在兼容并包了多种族、多星际的特色之后发展至一个无上的巅峰,在剔除某些没有可替代的原材料的菜色以及部分种族奇特口味的菜色,小露一手的人造人依然成功地引起了老鸨的注意。
艳鬼本来只是想谈谈新菜色的交换问题,但裴飞不单给了他无数美食方子,还给了全新的营销理念和一大笔注资。二人谈了一下午,最后签下共建新型精品酒店的合约,收益四六分——艳鬼四成裴飞六成。
裴飞动动嘴皮子,艳鬼就要跑断腿,全新的运营方式和理念虽然吸引人,前期准备却麻烦得很,建设酒店、培训人手,包括艳鬼自己都要对新的经营方式和服务理念进行消化和理解,于是一时间艳鬼除了回来治疗一下破损的丹田,其他时候都在外奔波——也难为他一身老骨头带着治疗后的余痛还能那么有精力了。
至于其他人,练武的,种田的,养菇的,建房子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在做,日子略显忙碌却十分平顺。鸡毛蒜皮的小事掀不起波澜,生活按部就班着过着,今天能想到明天的事,明天能想到后天的事。平静的日子让大多数人都感到惬意和舒心,不过,偶尔,有人心里也会有那么点小小的烦恼。
比如李落,自那天下午的情事被兰净打断后裴飞就再没有过这方面的表示,这让李落每每想起就略感不知所措,想与人说说,可唯一能够聊得来的艳鬼又忙得不着边,烦恼之余也不免感到几分寂寞。
还比如明尘。
早晨,明尘练完了自己的煅体术,督促裴府仆人们完成了今日的训练,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走出了院门,在乡间的小路上慢慢闲逛。
他心里有些小小的忧郁。
目前府中最清闲的大概就是他,除了早晨练武和晚上教那些仆人们识字,其他家常事务都轮不到他操心,原本还会花半天时间练练雕刻的手艺,不过进入云国后不便再出售人偶,于是这件事裴飞也让他放下了。而裴飞忙碌的其他事情——比如培养菌菇、比如制作润滑剂、比如修建琴台、比如建设酒店——他也搬不上忙。于是他就这样彻底闲下来了。
太过清闲的日子让明尘感到些许迷茫,虽然武艺一直在变强,可是按照这个生活节奏下去,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是怎样,还有他的家仇要如何得报?
明尘出身北明将门,家族因卷入政治斗争而覆灭。他在重拾武功之后本打算跟着裴飞在萧国扎根,因萧国和北明之间恩怨难解,战争频繁,自己总能找到机会参与,那么他就能一边侍奉师傅一边完成报仇。然而没想到一转眼箫国灭了,人到了云国,远离北明不说,裴飞还选择了近乎隐居的乡间生活,这哪里还有机会报仇呢?
但是要明尘就此脱离裴飞回去报仇他也做不到,裴飞救了他,给了他新生,这样的恩情一辈子都报不完,他显然不能在现在忘恩负义地离去。
自己能做什么,未来要做什么?
明尘有些彷徨。就像李落无法对别人说出的小小心思一样,他也找不到人倾述自己的迷惘。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从村尾走到了村外,不远处就是流经大秀村那条小河,此处已是小河的中下游,这时候不少村中女子都在那儿洗衣服。看到明尘出现,嬉笑着说话的女孩子们一下子都静了静,随后才浮起低低的说话声,一双双眼神不时飘过来,或羞涩地用余光偷瞄,或大胆地用正眼打量。
不需听,明尘也知道她们是在议论自己。
裴府的出现对大秀村来说就像是往石头堆里扔了块金子,金灿灿得无法忽视。姑且不说村中长辈们如何想,但未婚少女们都不免动了春心。在裴府诸多男性中,年轻、俊秀还是裴府半个主子的明尘无疑是少女们心中的最佳人选。
女孩子们偶尔会故意大声似乎是在说无关的话,实则是想吸引他的注意,这样的小伎俩明尘在北明时就见得多了,相对于那些被培养的一肚子弯弯绕绕的大家小姐们,这些村中少女的手段实在太过粗陋。
眼下,有容貌较好、性格泼辣的女孩更是大胆地抛出了媚眼,不过很可惜,明尘只是看了她们一眼,随即转身往另一个方向离去。对明尘来说,即使目前还没有将身心都奉献给师傅,也不会看上这些土土的村姑的。
后面一片失望的声音。
不过明尘也由此想到了“奉献身心”的问题。最初在卿尊阁遇到裴飞,他以为对方是贪图他的身体,不过裴飞治好了他的伤,他也就打定主意不论裴飞怎样都没关系。但问题是,后来裴飞完全没有对他“怎样”!大部分时候明尘都感到庆幸,他不好男风,当然也不希望雌伏,而不时地也觉得纠结,因为他希望回报点什么,这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裴飞的给予,本以为回报*就好了,没想到对方根本不想要,可其他的,自己也帮不上忙。
明尘想着想着,忽然掩面。
该死的,自己完全想错路了!自己明明是跟着学武的徒弟啊,就算要发挥作用也是看家护院保平安,没事才是好事!怎么能因为一时没事做就想着暖床呢!该死的,都是那个混蛋老鸨老是用奇怪的眼光看人,才会害自己陷入了死胡同!
对的,这种问题没什么好纠结的,与其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不如想想要怎么报仇比较有意义!
明尘揉揉眉心,正准备打道回府,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叫:“公子!前面那位公子,等一下!”
明尘四下看了看,似乎周围只有自己一名男性,便回头看去。一个担簦负笈的书生挥舞着手臂跑过来,看到自己转头似乎愣了一下,忽然扬起了极灿烂的笑容,露出一口白牙,叫道:“美人!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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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尘揉揉眉心,正准备打道回府,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叫:“公子!前面那位公子,等一下!”
明尘四下看了看,似乎周围只有自己一名男性,便回头看去。一个担簦负笈的书生挥舞着手臂跑过来,看到自己转头似乎愣了一下,忽然扬起了极灿烂的笑容,露出一口白牙,叫道:“美人!美人!”
91第94章
年轻男子挥舞着手臂跑过来,看到自己转头似乎愣了一下,忽然扬起了极灿烂的笑容,露出一口白牙,叫道:“美人!美人!”
“……”
明尘掉头就走。
但这时候书生已经追了上来,一个箭步窜到明尘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还喘着气就迫不及待地绽开笑容开心道:“美人公子,等、等等。”
明尘看也不看他,冷着脸就要绕开他。
书生急了,张开手臂道:“美人公子,等等,等等,我只是想问个路!”
明尘勉强停下脚步,冷冷道:“你要去什么地方?”
书生大喘了两口气,才问:“请问,这附近有一个姓裴的人家吗?”
明尘眸光一沉,盯着他不说话。
书生或许以为明尘没明白,又是手舞足蹈地比划:“他们家有一个很高大的男主人,皮肤黑黑的,看着很严肃的样子。”
明尘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冷声问:“你找裴家人有什么事吗?”
书生道:“我是这次进京赶考的,想找户人家暂住,听说这边有户裴家人也有很多藏书,所以想来试试。”
明尘面色稍缓,但依然冷着脸,道:“京中权贵繁多,你可以在京中找一户人家借住。”
书生抓抓脑袋,尴尬道:“在下找一户藏书丰富的人家借住,但又不想卷入派系斗争,京中虽然也有清流一派的人,但……但在下此前乡试失利,名次靠后,又无乡绅、名儒推荐,问了几家都不太愿意收留在下,所以……”
他可怜兮兮地看着明尘,似乎生怕明尘拒绝指路似的。
明尘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觉得他不想撒谎,这才说:“跟我走吧。”
“诶?”书生愣了愣,看明尘已经径直走开,忙追上去,大大咧咧地笑道:“美人公子为我带路吗?嗷嗷嗷,你不但长得好,心也好!”
明尘懒得理他,默不吭声地在前走着。书生跟在一边笑嘿嘿地说:“在下姓烈,烈火的烈,单名一个辰字,敢问公子贵姓?”
明尘不答话。烈辰想了想,也不生气,依然是笑呵呵地说:“美人公子,你也住在这里吗?美人公子,你认得裴府的人吗?在下在京城转了好久都找不到合适的人,好容易才打听到这里,不知道裴家人如何,美人公子,你了解吗?他们好说话吗……”
也不知道烈辰哪来的那么多话,哪怕明尘不理他,他也能说得好好的。好在大秀村不大,没多久便到了裴府门口,一看裴府那崭新的门面,烈辰便道:“啊,果然是户殷实的人家呢!”
门房小厮看到了明尘,上前迎接:“明尘公子,您回来了呀!对了,刚才兰家少爷送了礼物过来,好像也有您的一份。现在正在花厅,大公子吩咐您若是早回来可以过去看看。”
明尘微微颔首,“我知道了。”
烈辰便惊讶道:“诶?美人公子,你就是裴府的人吗?”
明尘不理他,只对门房说:“他是来借住的应考学子,你带到前厅去,我去跟师傅说一下。”说罢便入了大门,丢下烈辰径直离去。
“呃,美人公子……”烈辰还想追上他,但门房却将人拦住,客气却毫不退让地说:“这位公子,请这边走。您在厅中稍坐一下,小的这就去将主家请来。”
烈辰只好跟去,在前厅入了座,静待他们口中的大公子出现。
明尘一进花厅就被满屋子的银色给晃瞎了眼,脚下顿了顿,就听李落的声音在一片银色中响起:“明尘,你来啦,来试试你这件合身不合身吧。”
“这是什么?”明尘眯着眼进了门,室内光鲜没那么强烈,这才觉得那一片银色不怎么刺眼了,定睛细看,满屋子的银色实际上是几件衣服,珠光的色泽在夏日灿烂的阳光下明晃晃的一片。
“是兰净送来的礼服,说是下个月祈福节必须穿的。”李落解释。
明尘上前认真打量了一下,发现铺开的几件衣服都是相同的款式,只是上面的花纹不同而已。明尘虽然大概搞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可还是一肚子疑惑。一旁的叶松墨正好说:“兰公子这几套衣服送的很及时。这种衣服从预订到成衣哪怕不加任何装饰也要两三个月,我们现在去定根本来不及。”
于是众人都看他,叶松墨摇着扇子介绍其自己打听来的情况。
祈福节之所以叫祈福节,是在这一天圣殿的圣地会开放,允许民众进入圣地祈福,平日里极少露面的圣子也会出现主持典礼,同时会从前来祈福的民众中抽取三到五个人为他们测算运势。
虽然一般圣殿里的长老、祭祀也都拥有预言的能力,但圣子之所以为圣子,就是因为他拥有强大无数倍的预言之力,可以测算得更远、更精准。更何况传闻圣子容貌绝美、不似凡人,哪怕只是为了见一面满足好奇心,也足以令人趋之若鹜。
而在这一天所有要进入圣地的人都必须穿着这种银白色的礼服,否则不允许进入。
这种银白色的礼服采用的是特质的燃料,售价昂贵,而且只有在祈福节才用得上,所以每年卖出的量很有限,如果没有订单的话一般店铺都不会备货。如果买不到,或者是那些买不起的普通百姓,就只能用普通的白色布料制作成同样的款式,再购买一条银色腰带来代替。虽然这样也符合风俗,不过对裴府的几个主子来说就有点掉价。
听叶松墨将来龙去脉说了,明尘这才搞清楚状况。
不过明尘想象了一下届时满城白衣的情形……他不由得揉了揉眉心。
其实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白色绝不是日常可以穿的颜色,一般来说只有丧葬的时候才穿。也就是说如果大部分人都穿不上银衣的话,那么届时云国就会出现满城戴孝的场景,这种情况放在其他国家的话一般只会出现在皇帝驾崩或者是民望极高的重臣过世的时候……
皇帝不会觉得压力山大吗……
明尘正是默默吐槽的时候,门口又传来了艳鬼那熟悉的清亮声音:“好丑的衣服!这么大的太阳一整个城市的人都穿成一片银色——还不被闪瞎眼了?!”
众人转头看去,便看艳鬼施施然地走了进来,妩媚的眉眼间满是不屑。
叶松墨笑眯眯道:“兰公子大概也是怕艳鬼公子嫌弃,所以才特意没有给艳鬼公子准备吧。”
艳鬼恶狠狠地瞪着他,气哼哼道:“老子不稀罕!”
明尘顿悟:敢情是兰净给所有人都送了,却惟独没给艳鬼,艳鬼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呢。
艳鬼一边嘟囔着埋怨一边却是将这些衣服仔细看了看,啧啧最,又道:“这小屁孩还真想着挖我家小落啊。”
众人投去疑问的目光。
艳鬼指着李落那件衣服,说:“喏,这上面绣的图案叫火树银花,是云京最顶级的绣坊宝亦绣坊今年最新的花色,别的绣坊绝对没有的。这么一件单是绣活就要两三百两,而且不单是贵的问题,关键是因为是今年新出的花色,至今也没几件,普通人有钱也买不到。还有李烟那件,绣的是虎戏,也是今年最新的给孩子的花纹。”
艳鬼在云京城里晃荡了几个月,绝不是在各处吃吃喝喝就算了的,对云京各种能够彰显身份的东西他都摸了个透。银色的礼服虽然有固定的面料和样式,但衣服上的刺绣和与之搭配的饰品却是可以不同。用金丝绣龙那绝对就是皇家的专利,而位高权重、盛眷正隆的往往会有宫廷御赐,再往下,如护国五星这样家族的嫡系如果没有御赐礼服,那么也都会由云京城里最老牌最知名的绣坊制作。不论是宫廷的宫衣房还是京中知名绣坊,都有自己的独门花纹和手艺,懂行的人只要看一眼就会知道其价值如何,更能由此推断出穿着者身份、家世、地位如何。
他话音一落,李落拿着衣服的手就僵了,顿时有种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的窘迫。
不过好在艳鬼喝了口水紧接着便将裴飞和明尘的礼服也点评了:“这两件也不差,裴公子这件叫仪坤百禄,明尘公子的那个□湖柳月,都是宝亦绣坊最知名的经典花案,是最适合成年男性的。这两件也不便宜啊,也要二百两左右。特别是那个仪坤百禄,因为整个图案是连绵不绝的,所以从头到尾都只能由一个人来绣制,据说这么一件要连续不停地绣三四个月才能绣好,所以一年也做不了几件,很难预订。”
听他说完,李落迟疑道:“这……会不会太贵重了?”
兰净追求李落,李落再收他礼物就有些微妙了。
艳鬼却道:“没关系的,他既然是打着给裴府的名义送了这么多件,给你的这件也没有特别贵重,你不用太在意。”
李落心里稍安。
艳鬼倒是对裴飞说:“不过裴公子你倒是要表个态,找个机会以裴府的名义回个礼,才不会让兰净是讨好小落的算盘得逞了。”
“好,我知道了。”裴飞点头应允。
提到裴飞,明尘才想起烈辰的事,忙道:“师傅,刚才有个叫烈辰的人说是赶考的学子,想要在我们这里借住。我让门房将他引到前厅等待,您看?”
艳鬼好奇地探过头:“诶?还真有人来找我们借住了?”
明尘点头:“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说这里藏书丰富,所以过来试试。”顿了顿,又补充道,“另外他说他不想加入任何派系,所以没在京中找到合适的人家借住。”
“估计是那天文儒街的事情传开了吧。”艳鬼说,转头问裴飞,“裴公子,你打算收留他吗?”
裴飞考虑了一下,答道:“去看看,不是坏人的话就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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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尘点头:“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说这里藏书丰富,所以过来试试。”顿了顿,又补充道,“另外他说他不想加入任何派系,所以没在京中找到合适的人家借住。”
“估计是那天文儒街的事情传开了吧。”艳鬼说,转头问裴飞,“裴公子,你打算收留他吗?”
裴飞考虑了一下,答道:“去看看,不是坏人的话就留下来。”
92第95章
虽然明尘不太喜欢烈辰油嘴滑舌的模样,不过人造人同志觉得对方的精神波动并无问题,在检视了地方开具的路引后,便同意了收留。烈辰反倒是很吃惊地说:“欸?不、不需要考问一下才学吗?”
明尘站在裴飞后面简直想要捂脸。
裴飞一如既往地淡定,反问:“需要吗?”
烈辰挠头,讪讪道:“之前问了几家都要啊……因为我乡试名次靠后,很可能考不上……那就是白吃白住了。”
明尘轻哼:算你有自知之明!
裴飞道:“问题不大,也没指望你考上。”
“……”烈辰找到宿主的满腔欢喜都化作了郁闷:有你这样说话的吗!
不过明尘倒是大概明白裴飞的意思,看烈辰一副要找墙角数蘑菇的模样,不希望师傅做了好事反而不得善缘,淡淡地解释道:“烈公子,我们并不需要你回报裴府什么,收留你也只是行个方便而已。”
裴飞点头。
烈辰睁圆了眼睛,水汪汪地望着明尘,无声地表达赞美之情。
既然不考问才学,那也没什么可说的,裴飞让人带他到客房,再带去参观一下,于是烈辰就这样在裴府住下了。
裴府没什么秘密,不论是花园还是练武场,烈辰都可以随意出入、使用,只是有人住的院子不要乱闯就是了——这也对他人基本的尊重。入住后烈辰先去了藏书楼。裴飞当初将此处盖成三层砖结构楼,楼内摆设得像图书馆:书架一列列并排而放,设有专门的桌椅供人阅读,同时楼内安排了专门的管理人员。这里的藏书是对全家开放的,所有仆人包括仆人的家属都可以在办理借阅牌之后到这里来借阅图书。
烈辰听何进将情况介绍后不由得吃惊道:“裴府所有下人都可以读书识字?还可以任意借阅图书?”
“是的,大公子是非常仁厚的主家。”何进对着某个方向微微屈身,恭敬而谦卑地说。
烈辰能从这张圆滑的脸上看到由衷的尊敬。
烈辰也感到敬佩:为裴飞的勇气和慷慨。
知识在这个时代是较为奢侈的东西。没有义务教育,教育资源都掌握在贵族手里,平民的识字率很低,对于当权者来说,他们也不一定很愿意看到全民识字的场景——愚民思想在这个世界也是很有市场的。印刷术尚未普及,书籍对普通百姓来说是很昂贵的,像大秀村这里的村民忙活一年存下的钱可能也就只够买一本书,然而对这些百姓来说这些钱留下来会有更大的用处,自然不可能拿去买书,因此藏书的多少也成为一个权贵家庭底蕴的见证。裴飞的藏书量与那些千百年积淀下来的世家藏书完全没有可比性,单是这小楼的第一楼书架都未能填满,但这种慷慨的态度,却是没有一户人家能够做到的。
烈辰觉得裴飞真的是很不一样的人。而之后得知裴飞还教导所有下仆习武时,就愈发坚定了这个想法。
“晚上上课……可以参观一下吗?”烈辰谨慎地问,随即补充道:“我只是有点好奇。毕竟,从没有哪户人家愿意给下人这样的恩惠。”
他小小地拍了下马屁,令何进微笑更胜。
何进的笑容里饱含了与有荣焉的骄傲,笑道:“当然可以。戌时至戌时三刻在藏书阁的三楼上课。不过下仆们原本大字不识,都是从蒙学开始学,教授的内容对烈公子而言恐怕不值一提。”
“呵呵,无妨,无妨。唔,那么,明天早晨我可以参观一下你们练武的情形吗?”烈辰满脸期待地问。
“可以。”何进说,“卯时至卯时三刻之间到练武场即可。”
烈辰眨眨眼,忽问:“明尘公子也会在吗?”
“会的,明尘公子会从卯时一直练功至巳时。”顿了顿,何进又补充了一句,“大公子也都会在。”
想到那张死板板的黑脸,烈辰的心小小地咯噔了一下。
这个……要当着人家家长的面追求啊……烈辰挠挠脸,他发觉这还真是个技术活。
裴府的下仆们是交替着上课,也就是说每个人两天上一次课,这样不会让所有仆人都离开自己的岗位而导致事情都没人做了。所以此刻上课的教室里只有十来个人,其中还有几个娃娃和女眷——都是仆人的家属。
正如何进所说,大字不识的裴府下仆们都是从最基础的蒙学学起,这对烈辰来说都是五岁之前的课程,当然不值一提。但烈辰还是觉得自己来这么一趟来对了,他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东西:拼音。
是的,裴飞根据这个世界的语言规律发明了相应的拼音。未来世界可以通过三十八个常用字母和一百八十三个生僻字母来表述已知文明中超过一千种的语言,可想而知未来世界在这方面已发展到何种程度。裴飞不过是从中抽取了三十个符号就可完全拼读这世界的语言,形成了完善的拼音系统,完全打破了原有切音法的桎梏。虽然刚开始要学习这些完全陌生的字母是一道门槛,但一旦跨过门槛之后的学习进度就会远超一般学生。此外裴飞还写的一本字典,里面收录了他所见过的所有文字的读音,部分文字也附带有解释。可惜印刷术没有发明,因此这本手写的字典还是孤本,放在教室里,来读书的下仆们可自行查阅——这有助于他们回去自己借书看。
“这可是个了不起的发明呢!”烈辰站在教室后门外低声自语,目光落在坐在讲台上带领下仆朗读课本的明尘身上。讲台上的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抬眼看来,面色一肃,又垂目继续看他的课本。一边朗读完,他就开始解释其中的意思。这种蒙学对明尘来说是很简单的,不过他毕竟不是正统文人出身,因此讲解起来也是十分简单直白的大白话,浅出是绝对有,深入就没有了,反正这些下仆也不是要去考功名什么的,不过是读点书识点字懂些基本的道理,日后好做事而已。
烈辰没有被明尘的冷眼吓到,反而是眨眨眼,明亮的眼睛里透露出迷恋的粉红色光芒。
明尘教完今天的课文,然后开始朗读下一篇课文,并且说明注音。下面的仆人们就在自己的课本上注好读音,回去先预习,下节课才跟得上进度。
烈辰摸摸下巴,琢磨着是不是去也要一份这样的课本,还可以顺便跟明尘美人说说话……嘿嘿嘿……
烈辰正是暗笑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个低沉平稳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烈辰惊得差点跳起,猛地回头,居然是裴飞在身后,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就无声无息到了身后的!
“裴、裴公子!”烈辰颤抖着唤了声,看后面还跟着李落、叶松墨和何进,忙又一一问好,一通下来看对方并无责怪之意也渐渐定下心,道,“在下冒昧了,听说裴公子仁厚,愿教授下仆们读书,忍不住好奇才来看看。”
裴飞没有责备他,反而是说:“教室后面有空位,你可以进去看。”
“呃?呃,多谢裴公子!”烈辰忙致谢,随即打蛇上棍,道,“裴公子,这套拼音识字很是高妙,不知是哪位高人发明的?”
裴飞不答话,何进笑道:“是我家大公子发明的。下仆们所学的内容全都是大公子安排的。”
烈辰诧异,看裴飞面色平静显然是默认了,对裴飞的认知又有了不同。
“啊啊,裴公子真的是……才华横溢啊!”烈辰张张嘴,蹦出了这么句有些好笑却又很真诚的赞美。叶松墨和李落都不由得失笑,裴飞只是微微颔首道:“过誉了。”
几人交谈间,明尘那边也下课了。裴飞过去与明尘说了几句便上了讲台,而明尘和李落等人却往教室后面的空位走去。烈辰看了惊讶,便凑道何进边上低声问:“你们这是……?”
何进道:“下面是算学课,大公子亲自上课的,教的内容对我们来说也都很有用,因此我们也都留下来旁听。”
烈辰心生好奇,看何进旁边还有空位,告罪一声也坐下了。叶松墨看他两手空空便说:“烈公子,主上所授算学与外面私塾先生所教大不相同,若无课本很难明白其意,烈公子若不嫌弃可坐到在下这边来,暂且与在下共用课本。”
烈辰探着脑袋瞄了一眼,果然那课本上有许多陌生的符号,忙搬了凳子坐过去,不过瞄了眼再过去一桌的明尘,忽然想到若是能与明尘美人并肩而坐……
讲台上的小钟敲了敲,算学科正式开始了。裴飞的声音均匀地遍布教室的每一个角落,平稳的语调里似乎带着一种独特的力量,无声无息地钻进每个人的脑子里。烈辰听了一会儿虽对其中的意思一知半解,但莫名地觉得记得特别牢。他自然是不知道,裴飞这是运用了精神力,将内容印刻在每个人的记忆里,这种浅层次的印刻可以让人在两三天内都不会忘记,有助于这些这些毫无基础又错了最佳学习时间的成年仆从们在课余时间慢慢消化、理解。
眼下裴飞正在教四则运算中的乘除法则,加减法则是平时大家都会用到的,因此学得很快,九九乘法表大家刚刚背完,这节课主要就是巩固抽查,在乘法表烂熟于心、几乎形成本能之后,再去学乘除就非常简单了。
这时代的科技虽然不太发达,但数学并不是很落后,四则运算乃至之后的分数运算、两元一次/二次方程式、圆周率乃至更复杂的数学题,都是正统私塾必教的内容——只是表述方式不太一样而已。因此对他来说,裴飞的算学科难度不大,但新奇的在于那些独特的符号:是的,裴飞不但引入了拼音符号,还引入了未来世界的算数符号和数字符号。这主要是因为裴府中许多事情都要用到报表,若不引入数字符号,写报表光是一个大额数值就可能会写掉一行纸,这种事情之前不是没发生过,虽然对人造人超强的大脑来说复杂的表达方式并不会妨碍效率,不过有更方便的为什么不用呢?
烈辰一边听着一边研究了一下,发现使用这些符号和公式的确使算术变得更加直接、明白了,就像那些拼音一样,看着奇怪,却已形成了十分完善的体系,非常实用。
烈辰忍不住摸摸下巴:这个裴飞,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他很难想象,一个小村庄的普通富户,居然能创造出如此……好用?不,不仅仅是好用,若是推广开——特别是那拼音——对一个国家来说,不说翻天覆地,却也足以掀起一阵波澜了呢……这样的东西,在云国怎么没有推广开呢?
下课后,明尘拿着课本正要起身离去,却不想那灿烂到让人想揍他的笑容拦在了他的面前。
“明尘~你的学问就像你的人一样美丽!”烈辰笑得像朵花,毫不吝啬地赞美他眼中的美人公子。
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诸如叶松墨之流都露出了看好戏的揶揄神情。
明尘很想把手上的书摔到这个人脸上!
“让开!”明尘冷着脸说,然而他的冷冻力不足以击退眼前的无耻之徒,反而令对方露出了犹如少女一般痴迷的神色。烈辰的眼睛里星星闪烁,满是迷恋地说:“明尘,在下可以向你讨教学问吗?那个拼音法实在是在下见过的最伟大的创举!”他高声说,顺带地给站在教室另一边的裴飞狠狠地拍了一记马匹。
明尘黑着脸,毫不犹豫地说:“不可以!”他一个闪身绕过烈辰径直离去,烈辰怔了一下,回头时明尘已在五步开外。烈辰连忙追上去,但这时明尘看似是走,速度却比跑还快,简直有缩地成寸之能,没等烈辰追上,明尘已至裴飞身边,说:“师傅,我们回房吧!”
明尘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教室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大家很自然地做着自己的事,谁也没有为这句话而惊讶,惟独烈辰的动作僵在了原地,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明尘和裴飞。目光中,高大的裴飞足足比明尘高出了一个头,某种意义上说……真是非常完美的身高差!
烈辰,石化了。
他睁大了眼睛看着裴飞很“亲昵”地揉了揉明尘的脑袋,幽深的眼睛里似乎饱含了宠溺。烈辰看不见背对自己的明尘的表情,但他想着,明尘这时候一定是红霞满面。
秋风过,烈辰蹲地上画圈圈去了。
事实呢?
被烈辰逼得黑脸的明尘速度奔至裴飞身边,咬牙切齿地说:“师傅,我们回房吧!”
——回房练功!
裴飞看着明尘俊秀的脸因憋气而近乎狰狞,便拍了拍他的头,示意他放轻松。明尘眼皮子跳跳,感觉身后的烈辰没有追上来,加之面对师傅时也不好摆脸色,这才不甘心地渐渐放松了脸皮子。
至于宠溺什么的……某人脑补太多了。
裴飞看了眼李落——这才是温情的目光,可惜某人并未看到。李落笑了笑,抱着书快步到他身边,三人一同离开了教室。
美人~~~~~~烈辰的心在滴血。
师徒……*是没有好结果的啊!我的美人~~~~美人……
烈辰沮丧地蹲了一会儿,在所有人都离开后他忽然站了起来,眼中光芒闪烁——
不!我要制止这种有违伦常的行为!一定是他师傅强迫的!我的美人是高岭之花,空谷幽兰,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没想到裴飞道貌岸然、看似仁厚,原来是这种衣冠禽兽!他一定是用那些小恩小惠蒙蔽了下人的眼睛,才让我的美人在这个地狱里求救无门!不行,我要去救他!
烈辰握紧双拳,追向裴飞远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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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要制止这种有违伦常的行为!一定是他师傅强迫的!我的美人是高岭之花,空谷幽兰,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没想到裴飞道貌岸然、看似仁厚,原来是这种衣冠禽兽!他一定是用那些小恩小惠蒙蔽了下人的眼睛,才让我的美人在这个地狱里求救无门!不行,我要去救他!
烈辰握紧双拳,追向裴飞远去的方向。
大家有木有觉得最近情节比较流水……
(一定是我写的太平淡了所以大家都不留言了对不对……咬手绢)
现在剧情进展比我大纲上慢太多了,加上有读者反应流水了,所以最近一直在反思这个问题,写的比较犹豫,于是更新就时断时续的……而接下去是一个很让人纠结的大情结,智商不够用了,要攒一攒,好好理顺一下。
所以,重点就是,国庆节停更,让我改改前面的,再写写后面的……嗯,就这样,大家不要太想我orz
93第96章
裴飞让李落先回房休息,而自己则跟着明尘去了他的房间。
之前明尘住的算是上等的下人房,在大秀村落脚后,裴飞想了想,觉得明尘是自己的徒弟,不是说师徒如父子吗,虽然自己生不出这么大的儿子,不过名义上应该是这样的。于是明尘现在住的是相当于小少爷的主人院落,名为青竹园。青竹园除了和别院落相似的前院,还有一个专供练功的后院。后院周围种满了竹子,密密麻麻,形成天然的屏障,让这个后院清幽静谧,十分适合练习煅体术。而且竹林本身也是训练的场所——
明尘踩着一根较为粗壮的竹子向上攀走,未见他用手,不过是脚踩竹节,便如履平地地“走到”了竹子的上部。柔韧的竹子被他的体重压得弯下,他犹如一只鸟雀,稳稳地停在了上面。
“准备好了?”站在树下的裴飞仰头问他。
“是的,师傅!”
“那就开始了。”
裴飞话音刚落,只见遍地竹叶忽然旋风而起,刚才还被踩在脚下的柔软叶片在风中化为一柄柄青色的刀片射向明尘。
明尘眼中精光闪动,看准了竹叶射来的缝隙,飞身跃起,在竹林中腾跃。那些青色刀片追逐着他,从四面八方包抄而上,每每看似要将人围剿的时候,明尘的身影就会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姿态从缝隙中穿过。
足尖在竹子上一沾即走,没有任何时间停留休息,而且竹叶越来越多、越来越快、袭击的角度也越来越刁钻,可以逃脱的角度越来越小,他的动作必须不断地加快、加快、再加快才能避开竹叶的杀伤!明尘保持着一万分的注意力,从看似铺天盖地的竹叶中寻找生路,控制自己的身体在空中旋转、翻滚,寻觅每一次落脚的地方,他只能在竹子上寻找着力点,如果落地或者是落脚的高度低于一定的水平,那么这场训练他就算失败了。
没两下,明尘的额头沁出了汗水,事实上他背后早已湿透,原力被大量消耗,流转的速度跟不上消耗,经脉里的原力竭尽枯竭。精神力也濒临底线,这会让明尘难以保持应有的高度注意力和应变能力,而最显而易见的是,他的动作比最开始的时候迟缓了。
不行,还要再坚持一会儿,要比昨天更进一步才行……
竹叶追捕的速度已经逼近明尘逃脱的极限,闪着寒光的叶片紧紧咬在身后,似乎每每都只差一点就能将其千刀万剐!明尘咬牙坚持着,他可以接受失败,但他不能允许自己停下脚步。
再一会儿,再一会儿,还可以更好!
站在下面的裴飞能够看到明尘在腾跃时滴下的汗水,晶莹的汗珠被紧追而至的竹叶绞得支离破碎,不等落地,就已在空气中蒸发。
人造人脑内的计数器不断统计着数据,他比当事人更清楚他的进步和缺漏。
上肢力量很突出,但下肢的力量还是短板。大概因为这个徒弟在练习煅体术至于还练习了剑术,才会导致上肢力量胜于下肢力量吧。或许应该在煅体术里加大下肢力量的训练。裴飞想。对肢体的控制力也还不够,多余动作太多……大概也是受这个时代太过花俏的武学风格影响吧。精神力虽然已经不弱了,不过使用方法太粗放,浪费太大。
裴飞评估的。在竹叶追捕下的明尘突然一口气上不来,一时脚软地在竹子上滑了一下,直直地栽向地面。精神力和体力都濒临枯竭的他在坠落的短暂瞬间里甚至无法控制身体翻个身。就在他要与地面来一个亲密而沉重的接触时,追捕的竹叶刀片突然化作一片柔软的地毯,飞速插入他与地面之间,将他接住。明尘就像是坠入了一片棉花里,身子往下沉了沉,便被竹叶托在了半空中。
明尘躺在竹叶聚成的软垫上大口喘息着,面上是高强度锻炼后的汗水和潮红,一向齐整的发髻也松了,衣衫微乱,沾了尘土,略显狼狈,但此刻他连动一下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整理仪表了。
裴飞上前来将全身疲软的徒弟打横抱起,在他双手抱起明尘的那一刻,竹叶聚成的软垫陡然散去,一地落叶,完全看不出刚才这里发生了常人难以理解的神迹。
“还好吗?”
裴飞如常问着,双臂掂了掂,让徒弟能够更舒适地靠在自己怀里休息。
明尘虚弱地点点头,“没事。谢谢师傅。”
裴飞抱着他回房,一边走着,一边说:“你的上下肢力量发展不平衡,接下去我会加大你下肢的锻炼强度。另外你对身体的控制还是不够精确,恩……我要想想怎么训练。”
“嗯……谢谢师傅。”明尘疲惫地闭上眼睛,无力地依靠着裴飞的胸膛上喘息。精神力和原力双重枯竭的结果就是他现在就算是想换个不这么亲密的姿势也做不到,不过这样的训练也不是第一次了,从最开始的不自在到现在的适应——或者说是自暴自弃——他已经能够坦然接受了。
明尘脑袋空空的人有裴飞抱他进屋,极限训练后虚弱的模样落在另一个偷偷爬上墙头的人眼中,却是*初歇、□未消的媚态。书生惊得呆在墙头,若不是刚好无人经过,只怕他当场就要被抓住。
竟然……竟然在竹林里……
烈辰涨红了脸,呆了半晌,终于记起自己是在偷窥,忙缩身落到墙角,脑子里也是翻腾不已。
美人真好看……可是他师傅也太不怜香惜玉了!怎么、怎么能在竹林!地面多硬啊!还都是石头!美人一定满身是伤!那么虚弱,难道他师傅……对的,一定是用强的!一定是用尽全身力气反抗所以才会那么累!
烈辰恶狠狠地想。
不行,我要把美人救出去!怎么办呢?
烈辰眼珠子转转。
裴飞好像会武功,他明天早上要教下仆练武,那姑且看看他实力如何。若是实力不济,那么直接打败他将美人救出去。如果很强大……恩,我就去搬救兵!
烈辰打定主意,不再在墙外逗留,猫腰离开了青竹园。
而此时,烈辰一心想救的美人在裴飞的扶持下打坐片刻恢复了些许力气,舒出一口浊气,想起一事,皱眉道:“师傅,我觉得那个烈辰别有用心,恐怕不是普通的参考学子。”
“别有用心?”裴飞想了想,很认真地反问,“追求你?”
明尘的脸上像是打翻了颜料盘似的,一下子红的绿的青的白的,变得极为精彩。
“师傅!”明尘憋气又无奈地唤他,他怎么觉得裴飞到云国之后就没有之前那么的严肃了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明尘强调地说,“我觉得他对府里的事情好奇心太多了!比如今天晚上听课的事情!”
裴飞倒是不太在意:“新的东西外人会好奇很正常。”
明尘也知道这个理,可还是有些说不出的怨气在,只能用力地强调:“但是——他才来了不到半天,也……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吧!”
裴飞还是认真地听进去并且思考了一下,最后做出了一个精辟的总结:“我觉得他只是脸皮厚。”
明尘一滞,颇感气馁。
他承认自己的确说不出很有力的证据,在旁人看来自己更像是因为被烈辰的追求惹急了而无理取闹吧?明尘有些挫败地想。的确,他很想把这个莫名其妙、油嘴滑舌、不怀好意的烈辰给赶出去,但绝不仅仅是因为这个!问题是师傅似乎不太相信……
就在明尘沮丧地要放弃争辩的时候,一只温暖的大手覆盖上他的头顶,揉了揉,将他凌乱的发髻揉得更像鸡窝了。
明尘呆呆地抬头,正对上男人温和而沉静的目光。
“你的感觉一向很敏锐,如果你觉得烈辰有问题,我想他大概的确是隐瞒了什么。你可以多注意一下。我也会注意的。”
裴飞说,口气很淡,但明尘知道他并不是敷衍地安慰自己。
“裴府没有秘密,他想探知什么就让他去探知吧,不需要让他影响你。”
“……我知道了,师傅。”
明尘恢复了往日坚毅而略显冷漠的表情。
说裴府没有秘密当然并不准确,拼音、数学符号还有武学,都可以称之为秘密,而最大的秘密无疑是裴飞这只异世界非自然生物的存在。然而秘密之所以为秘密,就在于当事人是否想要隐藏,要隐藏的,那就是秘密,不要隐藏的,那就不是秘密。
被动但无畏的人造人无意于改变世界,但也不打算刻意遮掩自己与众不同的智慧和思想,只要不违法宇宙法且有助于改善生活质量、减少麻烦,他不介意拿出来与人分享。不过他的仁厚和慷慨偶尔也会成为周围人的烦恼——怎样才能让自己的情人/师傅/主人/主上不被人占便宜呢???
好在裴飞也知道自己的价值观与普通人差异太大,所以大多数事情他都放手让其他人去做,慷慨是大方向,但如何慷慨、慷慨到什么程度,却可以由他身边的人充分把握分寸,即赢得美名,又不失利益。于是烦恼也就成了快乐的烦恼。
第二日早晨烈辰早早就起床去了练武场,他到的时候人都还没到齐,几个特别勤快想要成为一代高手的下仆正在练武场上活动身体,顺便打打拳,多熟悉一下所学的套路。烈辰想了想,与昨晚在课堂打过照面的几个套起了近乎。
烈辰想要侧面地打听一下裴飞的实力,不过听到的却都是些让他嗤之以鼻的赞美——
“大公子可以单手拿起几百斤的大弓!”
“是啊!他还用那个弓射穿千步以外的穿着铠甲的大将军呢!”
“大公子会飞的!”
“大公子扔出去石头可以将一个大汉击飞!”
“大公子最厉害了!”
“大公子非常厉害!”
“大公子……”
“大公子……”
“大公子……”
……
胡说八道!你干脆说大公子是天神下凡算了!
烈辰在心里愤愤不平地想。
几百斤的大弓?还单手?别开玩笑了!就算是雍国以巨力出名的武将韩聃都做不到!更别说臂张弓的有效杀伤距离更是不足一百步,一箭射穿千步外的人?不要开玩笑了,除了攻城巨弩,没有任何弓弩可以射那么远!
烈辰在心里恶狠狠地反驳,但看裴府下仆们信誓旦旦、情绪高涨,不好犯众怒,便装作十分不解地说:“这是什么神兵利器?弓箭怎么可能能射那么远?普通弓箭能射三百步就已经是极为了不起了,臂张弓更是没有射到两百步外的啊。”
一个仆人得意洋洋地说:“烈公子这就有所不知了!那不是普通的弓和箭,使用玄铁铸成的强弓!那弓比人还高,非常重,要四个大汉才能抬得起来!据说搭配的箭也是特制的铁箭,大公子说了,如果是普通的木箭,一射出去就会炸了!只有铁箭才能承受那样的力量!”
烈辰听他说得言之凿凿,心里也是有些生疑,便做好奇状道:“这么厉害?这弓还在吗?真想看一看啊!”
“在啊,就在大公子的书房里。烈公子要想看的话可以问问大公子。”那仆人说。
烈辰琢磨着,若不是这个仆人见识浅薄、小题大做,那就是裴飞真的天生神力了!那……那挑战他的计划恐怕就要斟酌一下了……
很快人就来齐了,梁天宝和孟森先到一步,随后裴飞和明尘也都来了,烈辰看向明尘的目光里满是迷恋和心疼,看的明尘背后发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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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人就来齐了,梁天宝和孟森先到一步,随后裴飞和明尘也都来了,烈辰看向明尘的目光里满是迷恋和心疼,看的明尘背后发毛。
其实明尘才十六岁呢,比李落还小一岁……对裴飞来说还是可以揉揉头的小孩子(笑)
94第97章
和往常一样,众仆站好队列后,在裴飞等人的指导下开始打拳。这些人还停留在军体拳第一套的程度,它的主要作用是锤炼肌肉,将毫无武学基础的普通人的身体素质淬炼到一定的程度,之后才能学习更高层次的武学。可想而知,如此基础中的基础拳术是何等简单、易上手,因此在烈辰看来也是不值一提。
烈辰一看这些家仆学的居然是如此简单的拳法,不免对裴飞的实力产生的怀疑,不过转念又想也许这些家仆学的是最简单的,毕竟高深的武学是不会轻传的。
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又将目光投向明尘。
冷漠的少年衣裳齐整、发鬓一丝不苟地梳着,一点也看不出昨晚的痕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蕴藏着惊人的光亮,细腻的肌肤在晨光下如玉无暇,细小的绒毛金蒙蒙的一片,令这个俊秀的少年如蒙面纱,不似真人。
烈辰托腮看着,渐渐痴了,心想美人果然是美人。
修炼原力虽然不会改变五官,却能够逐步排出体内淤积的毒素和浊气,提炼修炼者的气质。所有原力修炼者的容貌都会随着原力的提升而得到美化。明尘本就是俊秀姣好之容,在初步修炼后已将体内杂质排出了大半,更是肤若美玉,眼含星光,吐气如兰,一身凛冽气质,清莹剔透,寒芒闪烁。
对烈辰的视线,明尘早已发现,本不想理会,然而烈辰实在看得太过放肆,火辣辣地简直要把人烧起来。明尘恼怒地瞪去,烈辰眨眨眼,忽然露齿一笑,那叫一个灿烂。明尘拳头紧了又紧,若这人不是来借宿的学子,只怕早已将他一拳揍飞!
好在烈辰的目光虽然灼热、痴迷,但并无猥琐之意。明尘咬咬牙,强自忍了下来。
明尘收回目光,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些学武的下仆身上,懒得理会那边的目光。
而另一边的梁天宝和孟森却是对视一眼,二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了一番,忽然相视一笑,齐齐走向烈辰。
“嘿,兄弟!”梁天宝一个胳膊拐住烈辰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笑嘻嘻道,“在我们这里住的舒服不?”
“呃?”
不等烈辰回答,孟森也掺了一个胳膊挽住他的手臂,微笑道:“有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兄弟俩跟你谈谈心?”
说着,梁孟二人同时发力,将烈辰硬是拉了起来,半是推搡半是架着地往练武场外去。
“喂、我——呜!”烈辰察觉不好,试图反抗,但被梁天宝捂住了嘴巴,将人架离地面,强行拖了出去。
这边的动静不小,大家都察觉了。
明尘幸灾乐祸地看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到裴飞这边来说:“梁天宝和孟森怕是想给烈辰找点麻烦,我们要不要去阻止?”
裴飞看看他,摸摸他的头,道:“你决定就好。讨厌他的话就给他点教训。”
明尘小小地腹诽了一下师傅最近老是摸头的不良嗜好,稍稍思考了一下,还是认真道:“还是算了,虽然有些讨厌,但毕竟是客人,如此不明不白地打一顿不好。师傅,我去看看。”
“嗯,去吧。”
明尘虽然不想烈辰在裴府的地儿上受伤,但也不想让他这么轻易地猖狂下去,一路上慢悠悠地走着,等他找到梁天宝他们的时候,已经过去小半刻钟了,本以为会看到烈辰被梁孟二人围殴的场景,倒没想到看到的是烈辰被梁孟二人追得满场跑。
别看烈辰一副书生打扮,跑得倒是很快,梁天宝和孟森在后面张牙舞爪地追着,却总是差那么一点点打不到。
明尘微微眯了眼,盯着烈辰看了好一会儿。
梁天宝看到明尘,嚷嚷道:“明尘!这个混蛋滑溜得跟泥鳅似的,跑得贼快!”
烈辰看到明尘,哀嚎道:“美人~~救命~~”
叫着他就奔着明尘跑来。明尘冷笑一下,也不阻止,待烈辰跑到近前了忽然出脚朝他小腿踢去,虽然并不用力不会伤到人,但让烈辰跌个狗□再吃点苦头是够了。眼看烈辰变向不及就要撞到的时候,他却一脚绊到了石砖,突然向前扑去——
“啊啊啊!美人!”
烈辰叫的撕心裂肺,他变了样的脸在明尘眼中无限放大。明尘这些日子被裴飞的竹叶阵训练的成果立刻体现出来了,在他脑子反应过来之前身子已经先动了,脚下骤然发力向后跃出,瞬间远离了烈辰扑倒的范围。烈辰就这样惨叫着,和地面来一个亲密的深吻。
嘭!
沉闷的一声重创,梁天宝和孟森听着都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很长时间里,烈辰都保持着扑街的挺尸状态一动不动地趴在地面上。
明尘和梁孟二人互相看了看,梁天宝上前戳了戳他,小声问:“喂,死了没?”
烈辰的手指抽动了一下,证明自己还没死。
梁天宝抓抓脑袋,朝孟森比了个手势,两个人一头一尾,抓住烈辰的手脚像翻被子一样给他翻了□。
“嗷——”
烈辰惨叫着露出了脸,俊朗的面孔上红了一片,鼻血顺着脸颊缓缓流下,眼眶里泪珠子打着转,委委屈屈地望着明尘。
“尘……尘……”
烈辰哀怨地呼唤。
明尘嘴角抽抽,忍了好半天,终于将一脚踹飞这个欠扁家伙的冲动给压了下去。
烈辰挺尸半天不动弹,梁孟二人也不是真要将他怎样,便请裴飞过来给他看看。
裴飞扫了一圈,烈辰这一跤摔得有些惨烈,鼻梁骨裂,轻微脑震荡,加上头虽然没有没有撞到青砖,但胸部却是实打实地砸在青砖上,内府收到震荡,虽然修养几天就好,但眼下肯定疼得厉害,而且还会连带的产生恶心、晕眩、眼前发黑等症状,所以才会一时半会儿起不了身。
面对裴飞有些困惑的表情,梁天宝讪讪解释道:“他跑得贼快,我们都没追上他,是他自己绊倒了……”
孟森也是点头。
明尘迟疑了一下,也是点头——的确是烈辰自己绊倒的,只是在他扑倒的时候自己让开了而已。
烈辰哭丧着脸,含糊不清地哭诉:“摔得……好痛……”
裴飞觉得这简直比直接揍一顿还惨。梁孟二人看着粗狂,实则是粗中有细,有着军痞子特有的狡黠,下黑手的分寸绝对是拿捏得精到。明尘更是理智冷静,即使不喜烈辰油嘴滑舌也还是客观地提了建议,那就绝不可能放任梁孟二人将烈辰打出重伤。最多让他疼一疼,长长记性就是了。
裴飞为他修复了内脏和鼻梁骨裂,其他的疼痛就这么留了下来,毕竟烈辰是外人,有些能力不宜显露太多。
裴飞让何进梁天宝去拿担架,随后梁孟二人便运送烈辰回去。他们离去后,明尘正色道:“这个烈辰肯定是学过内家功夫,不然不可能跑得比梁天宝和孟森还快!”
裴飞并不吃惊,淡淡道:“的确,他内力不浅,比……你现在还厉害些。”
明尘吃惊,他只是看烈辰跑得轻灵而有余力想来这人有所隐藏,却没想到居然如此厉害!
明尘沉声道:“这人肯定不是普通学子,我们还是不要留他吧?”
裴飞想了想,道:“没关系,这个人没有恶念,留下来看看吧。”看明尘似乎有些不赞同,便揉揉他的发顶,温言重复了一遍:“裴府没有秘密。”
是的,没有秘密,你想来看便看吧。
人造人的坦然和无谓让明尘渐渐放下了心中的疑虑,想想的确如此,就算烈辰真的别有所图又如何?裴府没有不可见人的东西,而府里那些看上去很神奇很宝贵很隐秘的东西裴飞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想要?行啊,那东西来交换就是了。既然如此,又多此一举、遮遮掩掩?
明尘决定不去理会烈辰——只要对方不来骚扰自己。
明尘和裴飞回到练武场,训练过下仆,和往常一样修习了煅体术。他现在都是每天早上练一遍顺序煅体术,之后休息片刻看看书,下午再练家传刀法,晚上跟随裴飞进行竹林训练,每隔几天进行一次倒序煅体术。可以说他一天里三分之二的时间都花在练武上。如此一来进展自然也是飞快,如今他已将煅体术练至第十六势,而从他开始练至今不足一年时间,如此进展在未来世界也足以堪称天才!
待他练完煅体术,裴飞主动上前说要跟他一起回去。明尘略感意外,但也没问为什么。
回到青竹园,见一截截高两尺、直径近一尺的圆木摆放在后院,这些圆木一头削尖,看上去打算钉到什么地方。
果然,待闲杂人等都出去后,裴飞拿起圆木一根根钉入地面,圆木露出地面的高度相同,间距也相同,形成了一个平整的、分布规律的圆木阵。
明尘看着,大约明白了裴飞的用意。江湖上有用类似圆木桩训练的脚下功夫,如江湖顶级轻功之一踏雪无痕似乎就是从类似的木桩上练出来地。莫非裴飞是要教自己轻功?
圆木阵打好后裴飞上去走了一圈,确认没有问题了,这才对明尘招手示意:“你上去走走。”
明尘上了圆木阵走了几步,圆木之间的距离比他一般的步子小一点,略感不习惯,但除此之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的。
裴飞也上了木桩,说:“你受原来武学影响,打斗中多余动作太多,步伐也比较随意,浪费了很多力气。我教你一种新的步伐,可以在最大程度上加快移动速度和功效,节约打斗中的气力。”
“是!”
明尘一喜,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那什么踏雪无痕之类的东西虽然美妙,却绝非裴飞的风格。简介、高效,这才是裴飞的路子。
明尘并没有猜错,未来世界将智脑的计算能力引入武学之中,从诸多繁杂动作里提炼出最简洁有效的路数,未来世界的人练得武学看似都是基础动作,然而大道至简,不过如此。
裴飞现在所传授的,正是未来世界借助智脑结合千年武学计算出的一套移动效率最高的步伐。它练习者为中心分割出八个移动方向以及配套的八个辅助移动方向,再计算出每个人的最佳移动距离,让练习者用这种固定的步伐往这十六个点上移动,熟练后练习者就会可以获得最高移动效率。这步伐看似简单,实则是未来世界顶级世家奥德利家族的不传之秘,若非裴飞的制造者是瑞,裴飞也不可能知道。
虽然听上去很玄妙,但这个步伐的训练方法却非常简单,就是站在圆木阵上以一定的规律不停地走动,直到每个方向上的步伐具体都成为身体本能之后即是成功。
裴飞示范了一遍明尘就记住了,正常速度走倒是没什么,但走快了就觉得间距偏小,每次迈步都要提着精神才能踩到,若是再快些,就觉得好像双腿跟不上大脑的控制了。
裴飞道:“你下肢力量偏弱,所以刚开始会觉得有些吃力,熟练后就会好了。”
明尘微微点头,显然这种走动也能够提高对下肢的控制力。
明尘熟悉圆木阵的时候裴飞拿来了一个沙漏和几个沙包,他让明尘将沙包绑到腿上,随后指着那沙漏说:“你要用尽可能快的速度走这个圆木阵,在一个沙漏里走完五趟算合格。什么时候能够做到了,跟我说一下。我再教你下一步。”
“是,师傅!”
明尘有了新的“玩具”,一整天都乐此不疲。累了,那就打坐运转一下原力。原力对*的滋养效果很好,打坐小半个时辰就能继续训练。至下午,明尘正是在桩子上走着的时候,忽闻幽幽琴声传来,抬头望去,琴声传来处正是那新修好的琴台。
“李落?”
明尘想了想,这个家里会弹琴的且有资格用那个琴台的,就只有李落的。
青竹园同样是围着中央花园而建的一处院落,声效虽然不如花园,但以明尘的耳聪目明,却听得清清楚楚。
明尘是懂乐的,听着听着,微微一笑。李落的琴声和他的人一样,安静、细腻、柔弱,倒不是说弹不好,弹些春花秋月之类的曲子那是极好的,但如果想要弹六公主弹的《且战》那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不自量力。
但在这么个艳阳高照、风和丽日的下午,听一首柔软清新的小曲,那是最惬意不过了。
明尘索性回房拎上一壶清茶走到竹林深处,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不知何时布下了石桌石椅,燥热的下午在阴凉的密林中浅饮、听琴,不失为一种雅趣。
闲坐片刻,琴声中思绪发散,明尘忽觉,虽说李落有些笨,他犹犹豫豫的模样就总让人想踢上一脚,不过也不是一无是处,也许以后该对他好些?
在自己院子里看着书的人造人在琴声响起的那一刻动了动耳朵,虽没有抬头,却已将动静尽收耳中。品琴嘛,他不是很懂,不过悠扬的琴声里沾附了些许李落的精神力,这是用心弹琴的表情,温柔的精神波动让人造人微微眯起了眼,心里想着以后应该多鼓励李落弹琴,随后又想起了小黑屋里的那些半成品药剂。
润滑剂啊……好像比自己预计中的难做一点。材料不足什么的,真麻烦。
另一边的客院中,躺在床上静养的烈辰也睁开了眼睛,好奇地停了一会儿,睁得大大的眼睛也渐渐放松下来。
柔软得让人想睡觉的曲子……弹的很不错呀,这裴府还真是藏了不少好东西呢。不知是哪位弹的。我家尘尘美人吗?嗯,不太像,尘尘美人大概弹不出这么优柔的曲子,想想,想想,会是谁呢。唔,一定是李落吧,嗯,这琴声像他。看上去挺善良的人,怎么会助纣为虐呢?
烈辰烈辰闭目,屈指在床板上轻点着,暗合节拍。
不行,今晚我要去保护我的尘尘美人!
下人们听着,虽听不懂,却也觉得舒坦,手里的活似乎也轻快了不少,寻思着,若是每天都能这么听着就好了。
琴台里,李落弹完一曲收回了沉浸在琴中的心神,才发现不知何时月儿将自己身后的四扇卷帘放了下来,按照裴飞的说法,未放下卷帘的那半边都可以听得到琴声,也就是说,自己面前那一大片花园和围着花园建的院子都可以听到了?
想及此,李落大窘,嗔怪地看了眼月儿,后者毫不惧怕地掩嘴轻笑。
李落自觉扰了人,匆匆收琴离去,却不知中断琴声让多少人感到惋惜。
晚饭后,烈辰觉得身上不那么疼了,便抓了本书去了青竹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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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烈辰觉得身上不那么疼了,便抓了本书去了青竹园。
某二货的情节快完了~
最近突然有了个新的灵感,沉迷于码一片肉文,所以……呵呵呵呵……
第98章
晚饭后,烈辰觉得身上不那么疼了,便抓了本书去了青竹园。
“你来干什么?”对于烈辰的不请自来,明尘是一脸好脸色都没有,语气生冷,只差没有让他直接滚。
烈辰却是浑然不在意,反而上前一步紧紧抓住明尘的手,动情地说:“尘尘,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
“……”
明尘恨不能将椅子直接扣他脸上!
明尘一把甩开烈辰的手,生气道:“滚!”
烈辰自然不滚,反而是泪光闪闪,感动地说:“尘尘,我不会走的!你不要担心,裴飞不敢对我做什么的,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你都在想什么!!!明尘很想把这颗脑袋撬开来看看!
“随便你!”
明尘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去。烈辰当然不可能就这么干坐着,屁颠屁颠地跟上去,看明尘去了后院,不禁想起昨晚所见,面色微红,就看明尘提了把长刀在空地上练起了刀法。烈辰眨眨眼,在旁边找了个地方坐下看。
明尘并不怕他看,苏家刀法属于内家功夫,内力才是关键,单是将招式看去也无用。当然,烈辰并不是想要偷师,他只是想守在明尘身边,哪怕裴飞再不要脸,也不可能当着自己的面对尘尘美人做什么吧?
明尘练过一趟就到一边休息,准备迎接等会儿裴飞的竹林训练。而这时烈辰抢过丫鬟手里的水壶殷情地上前为之倒水,讨好道:“尘尘,你喝口水。”
明尘瞪他:“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我就是想保护你……”
烈辰一双浓眉大眼很是委屈地瞅着人,看得明尘一阵恶寒。
李落带着点女气的柔弱面容做这模样也就算了,明尘虽然不喜他那扭捏性子,但也不觉得这样的神情难看。可烈辰,极精神的浓眉大眼,配着阳刚方正的面部轮廓——根本不适合做小娇花好不好!
明尘手一抖,差点要把那壶热茶扣他脸上。好在这时裴飞到来,拯救了烈辰的厚脸皮。
裴飞看到烈辰略微有些意外,不过想想这人最近似乎在热烈地、不要脸地追求自己的徒弟,出现在这里也说得通,便无视了这个闲杂人等,直接对明尘点了点头,开门见山地问:“准备好了?”
烈辰却突然插到二人中间,紧抓着那茶壶仿佛一件凶器,大义凛然地说:“我不会让你欺负尘尘——嗷!”
他话没说完,就被身后的明尘一把推开。明尘将其踹至一边,大步走到裴飞面前,咬着牙说:“师傅!不用管他!莫名其妙的!”
裴飞看自家徒儿气得脸都扭曲了,便摸摸他的头,放软了声音,道:“那我们直接开始吧。”
“是,师傅。”
明尘应得中气十足。
烈辰大惊:难道要在自己面前——
烈辰想的当然不可能发生!和昨天一样,明尘跃上竹枝,竹叶起,影动,风过!
烈辰一下子张大了嘴,但这时候他看着的却不是竹林间跳跃的灵影,而是那站在竹林前不动如山的高大男人!
虽然江湖上不乏摘叶飞花即可伤人的绝顶高手,然而再高的功力也要配合一定的动作才能发挥出来,哪有这样不动声色便可激起落叶为之控制的手段!
烈辰一时怔愕,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明尘从林间掉落他才猛然惊醒。
“啊啊!尘尘美人!”烈辰狂奔而上试图接住摔落的心上人,不过他毕竟是慢了一步,在他之前裴飞已从容出手接住了明尘。
裴飞抱着明尘经过烈辰身边时,淡淡道:“裴府没什么秘密,你要看什么尽管看,不必打着追求明尘的幌子。”
烈辰一怔,第一个反应是去看明尘。明尘似乎是累极了,已经昏睡过去,并无反应。烈辰立刻哀怨地分辨:“裴公子,在下这几日的举止的确是太过冒昧了,不过这一切都是因为在下对明尘是真心的,情难自禁所以才……”
“明尘不喜欢男人,你可以死心了。”
裴飞淡淡地打断他的话,不再理会烈辰那欲哭无泪的表情,径直将人抱回房中,顺便命人将烈辰请出去。
裴飞将明尘放到床榻上,摸摸他的额头。很快,少年的眼皮子颤了颤,悠悠转醒。
明尘眨眨眼,很快便认清这是自己的房间,看裴飞坐在床前,忙起身,道:“我……我晕过去了?”
“嗯,可能是一时脱力。”裴飞平静地说,“你再运行三遍原力,滋养一□体再休息。”
“是。”
裴飞没有多留,起身离去。明尘迟疑了一下,还是乖乖盘腿而坐开始运行原力,只是心中存了个疑问:自己往日联系竹林阵从未晕倒过,今日的运动量并不比平时大,怎么……
不知是被裴飞吓到了,还是终于意识到自己还是个参考学子,烈辰热烈的追求终于消停了些,虽然见到明尘的时候还是两眼放光,不过不会再一整天跟在人屁股后面打转了,除了看书还不时外出。
提前进京的参考学子除了备考,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活动:参加各种诗会、酒会。他们需要通过这种方式结交人脉,为日后政坛晋升打下基础。而烈辰虽然不打算倚靠哪个派系,但认识一些同科学子还是很有必要的,同时如果能够在这些活动中扬名,对科考排名也有很大帮助。这些诗会、酒会大多在城中举行,烈辰往往一去就是一整天,如此一来停留在明尘身边的时间自然就少了。
被烈辰这样闹腾的性子一折腾,时间似乎就过得飞快,一没留神就进入六月下旬,圣殿预言的旱灾开始在云京显现端倪。
旱灾很早开始,只是基本集中在北方,云京并未受到影响。如今旱灾逐步向南扩散,云京已经一个月未有江水,流经大秀村的河水渐渐少了,村民们这才切实地意识到:旱灾真的来了。
好在至此时水渠已经基本修建完毕,每天早上村民们轮流牵着骡子或耕牛去陡坡边推动筒车,清水顺着水渠流至每个人的田地里,即使在旱年,大秀村的村民也是带着笑容。
朝廷将高转筒车推广到了全国,效果如何裴飞没有关注,不过根据艳鬼传回来的消息看,这个东西对缓解旱情也有不小的帮助,获得了百姓的一致赞誉。而作为发掘者和推广者的政治声誉却不是记在兰净身上,而是记到了太子名下。一时间太子声望颇高。
艳鬼用疑惑的口吻说出这个消息,裴飞并无表示,只是淡淡地说:“兰家支持太子,将自己带回来的政绩记在太子名下,并不奇怪。”
艳鬼眼珠子一转,却问:“兰家支持太子,这是兰净说的?”
“是的。”
艳鬼摇摇扇子,似乎在想什么。
明尘心思敏锐,直接问:“难道不是?”
“这啊,我也说不准。”艳鬼笑笑,说,“这些日子我在京中也稍微打探了一些朝中局势,从听来的那些来看,兰家对太子的态度颇为暧昧,若即若离的,称不上太子一系的中坚力量,倒有点像是中立派。不过这番表现也许是做给旁人看的也不一定,兰净作为兰家人知道真相也不足为奇。”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而且兰家会支持太子也是理所当然的。”
“为什么说是理所当然的?兰家是太子外戚?”明尘挑眉。
兰净那日分析局势时明尘并不在场,事后裴李二人也没有特别告知,因此他对其中关系并不知晓,才有此一问。
“不,不是,余家才是太子的外戚。不过三皇子的母妃乃是白家嫡系,而兰白二家积怨极深,所以兰家不可能去支持三皇子。”
朝堂斗争本就是像是一团纠缠在一起的线头,扯一根就会带出一团。既然开了这个话头,艳鬼就干脆将三个皇子和护国五星的关系纠葛也都说了说。
艳鬼在斐都时便是在权力场便打滚的人,最是明白权势的作用。若想在京中站稳脚跟,朝堂上的那些人和事不拎清楚是不行的。因此这些日子来他通过各种渠道拐弯抹角地打探了许多,此刻全盘托出除了为明尘解惑,也是想要说给裴飞听的意思——这位可是自己日后营生的大东家呢,不过以这位的性格只怕没人主动告知的话他也是绝对不会去打听的。
“……所以目前来看,除了白家是铁板钉钉的三皇子一系,其他四家的态度都比较中立,并没有明确地支持对象。”
艳鬼说的信息和兰净说的差不多,只是最后这么一句结束语让李落眼皮子一跳、裴飞喝茶的动作也顿了顿。
李落看了眼裴飞,后者喝茶的动作也是有所停滞。不过裴飞似乎不打算问,只是垂着眼帘静了片刻便恢复了之前喝茶的动作。李落藏不住心思,迟疑道:“艳鬼大哥,你说的好像和兰净说的不太一样……”
艳鬼动作一顿,问:“哪儿不一样?”
李落想了想,道:“兰净说,白家是支持三皇子的,玉家、兰家和何家都是支持太子,只有文家是中立。”
艳鬼下意识地以目光向裴飞求着,后者则对他微微点头。艳鬼又看明尘,后者则是微微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道,不过这双明亮的眼睛里也是透出些许疑虑和揣测。
艳鬼沉吟片刻,道:“也不奇怪,何家以兰家为首,如果兰家有心遮掩真实态度,那何家也必然效仿。太子的母后出身玉家,玉家肯定是会支持太子的,但现在玉家已是百阀之首、权利之巅,若是再表现得太过张扬,不但容易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更容易牵连太子。眼下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反而是明智之举。”
“哦。”
李落乖巧地点头,对艳鬼的分析全然没有疑问。
朝堂上的话题艳鬼没有深入下去,转而说起自己此次回来的初衷。
这次艳鬼回来的主要目的并不是八卦太子和兰家,而是为了新酒店。酒店已经基本建好,人员也都就绪,艳鬼回来向某个甩手掌柜汇报一下进展,若是土豪裴没有其他想法的话那么酒店就可以准备开张了。
裴飞想了想,决定过两天和艳鬼一起进京看看。
说完正事,艳鬼乌溜溜的眼珠子忽然转向了明尘,托腮笑道:“小明尘,你的爱慕者呢?怎么都没看到呢?”
明尘的脸顿时黑了。
艳鬼哈哈大笑,一扫刚才谈论正事的肃穆气氛。
云京的城市规划基本延续前朝的坊市格局,整齐笔直的街道将地皮划分成一块块方形的坊市,不过坊市之间已不再严格区别,住宅和店面混杂在一起,且店面皆可临街,这才造就了如今繁华热闹的云京城。
不过或许是沿袭了前朝格局的缘故,云京城中最热闹的地方除了登云大道就是前朝六大市所在区域,绝大多数上档次的商铺都集中于此,别说是休沐日,就是平常这些地段也都是熙熙攘攘、车水马龙。
而裴飞投资的酒楼与六大市之一的安和市仅相隔一条街,艳鬼盘下了将近一个坊市的地皮,根据裴飞的要求建设了酒店。
作者有话要说:防丢失备份:
而裴飞投资的酒楼与六大市之一的安和市仅相隔一条街,艳鬼盘下了将近一个坊市的地皮,根据裴飞的要求建设了酒店。
很抱歉停更了这么久,有些卡文,总是在想要怎么写比较好,于是就越写越写慢了。。。。
第99章
酒楼从外看上去更像权贵的府宅,红瓦白墙,连绵地将偌大的地皮圈起来。但酒店并没有普通府宅的大门,白墙围三缺一,便是酒店入口,虽然相对于其他建筑这样有些奇怪,却也显露出开门迎客的敞亮。
进门后是一片开阔优美的花园,穿过似锦繁花就进入门面通透的大堂。大堂正中央是办理入住手续的前台,前台后是一面墙,这面墙日后将装修为形象墙,不过此时还是空白。
大堂的两侧摆放着桌椅,自然是未来世界绝大多数酒店大堂都配备的会客空间。绕过前台则进入第二个花园,两旁回廊蜿蜒,这些回廊将客房及各个区域串联起来,每逢岔道口就会指明方向的牌子,即使是第一次来的客人也能够根据指示牌轻松找到目的地所在。
所有客房都是半独立的院落,能够为入住者提供足够的私密性。院落里有正房耳房,与权贵家宅内的院落格局类似。房间里的家具用的都是上好的木料,做工精致,造型典雅,地上铺着平整的青砖,夏天走如室内便觉得凉爽宜人,而砖下的地龙则能在最冷的天气里营造温暖如春的室内环境。
小到一个茶杯,大到一面屏风,这里的东西都是上等的,哪怕是普通富贵家里也不过如此。艳鬼看着这些也是有些得意,要知道这里的一切都是他亲手操办的,每一处的美好都是他心血的体现。
除了用餐和住宿这两个基本功能外,继承了未来理念的新酒店自然也配备了其他服务功能区,例如:
健身——也就是练武场;
spa水疗馆——实际上提供药浴和专人按摩的地方,要说有什么特别呢,那就是裴飞提供了几个独家美容方式,艳鬼在试用之后立刻收为己用了;
茶室——云国盛行清谈,品茗之地自然是少不了的,艳鬼带来的那些少年们届时也将在此服务,不过只是有偿地陪客人聊天、下棋、弹琴而已,并不卖身——好吧,如果双方愿意的话艳鬼也不会阻止就是了。
酒吧——这个区域的功能和未来世界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届时酒吧内还将安排各种歌舞表演,只是这个时代的人能否接受这种新的社交娱乐方式却还是未知数。对此裴飞也没什么信心,只能说试试看。
购物——虽然已经在和京中的知名商铺洽谈了,不过“百货”这种新的销售形式却并非所有人都能马上接受,更何况这世间的大部分商品都还局限于手工制造,适合引入的品牌还真的不多。
会议室——一个按照这个时代习惯摆放了桌椅的大厅而已。对于那些权贵是否愿意使用这么个地方讨论公务,艳鬼持怀疑态度,不过左右不过是几个房间而已,若是真的利用率很低,那么到时候再改为客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除了这些硬件设施,服务理念自然一脉相承的未来风格,以人为本,贴心到位,让入住者犹如回到自己那个奴仆成群的家里一样。如此一来成本自然极高,不过这酒店本来走的就是高端路线,房费远超云京城原有的任何一家顶级客栈,倒也不在乎什么成本。
这里有与其说这里是暂时落脚的“客栈”,倒不如说是一个家。与这个酒店相比,云京城里原来那些高级客栈顿时跌进了泥潭里。
看过硬件设施,艳鬼又将那些酒店侍者召集过来给裴飞过目。
侍者以男性为主,一部分是买来的,签了死契,一部分是招募的长、短工,年纪最大的也不过二十来岁,最小的才十二三岁——对这个时代来说这个年纪已经该出来谋生了。这些日子他们在艳鬼手下接受了严格的训练,此刻穿着统一的酒店制服,仪态端方,已是初具模样。
不论是硬件设施还是人员培训,裴飞都不插手具体事宜。未来世界的东西固然好,却未必适合这个中古时代。艳鬼乃是这时代服务业中的翘楚,只要吃透了裴飞给的服务理念,具体的培训操作完全可以全权交托。
看完了,二人随意进入最近的一个房间。入座后艳鬼招来一名侍者为二人煮茶。带侍者离去后,艳鬼捧起茶盏浅浅抿了口,道:“刚才那个是这些人里做得最好的一个,但这手艺还是差了些。时间有些仓促,再训练些日子会更好。”顿了顿,又说,“可惜当初卿尊阁的那些孩子大部分都没有跟过来。”
裴飞也抿了口茶水。像他这种级别的精神力者可以从被人接触过的物体上感应到对方残留的微妙情绪,他喜欢喝李落泡的茶就是因为上面会附带对方温柔的精神波动。而眼前这杯,味道上没什么问题,但残留的精神力却太过刻板平淡的,很明显只是将煮茶当成一项任务而已。这种差异用普通人的话说,就是有没有用“心”。
“对普通人来说足够了。”裴飞淡淡地说。
艳鬼显得比较忧虑:“但那些权贵可没一个是好糊弄的啊。”
裴飞瞥了他一眼,道:“这些只是酒店的配套设施,做的不差就可以了,并不见得要非常出众。”
艳鬼怔了怔,忽然恍然大悟,拍拍脑袋,笑道:“哎,是我给想岔了。”
既然是酒店,那主体实则还是住宿,茶室酒吧百货什么的都是给顾客提供便利的配套设施,并不需要多么的顶尖,只是因为酒店档次比较高,顾客的品味相对较高,配套设施也不能太差就是了。即使在未来世界,最好的餐厅也不是在酒店里的餐厅。
想通了这点,艳鬼面上的忧色去了不少,只是静了片刻,又道:“裴公子,酒店名称公子有何打算吗?”
起名字?这种创造性的事情还是饶了人造人吧。
人造人同志带着一脸稳重,说:“你决定就好。”
艳鬼挑眉,揶揄道:“裴公子,酒店的大掌柜可是你哦。”
“没关系。”人造人同志摆出“对你很放心”的模样,一本正经地说,“‘卿尊阁’这个名字就挺好。”
艳鬼忙摇头,郑重道:“那可不行,如今云国境内有不少萧国人,若是让人知道这名字原来用在青楼楚馆上,这酒店的面子立刻就跌了。”
“那你想一个就好了。”
“你可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啊。”艳鬼笑叹,不过也没再说什么,“裴公子,对酒楼的开张你有什么想法吗?”裴飞还没有回答,艳鬼就接着说,“照之前的想法,能入住我们酒店的都是有钱的权贵,但酒店刚开张没什么名气,要吸引他们来住并不容易。之前你开人偶店的时候有小郡王帮忙宣传,现在……找兰净?”
“你可以试试看。”
裴飞一句话将“甩手掌柜”的精髓发挥得淋漓尽致。
艳鬼忍不住翻他白眼。
裴飞悠哉喝了几口茶水,看艳鬼黛眉紧蹙似乎很是忧虑的样子,终于还是良心发现了一把,回忆了一下自己所知道的一些未来世界的开业典礼,开口道:“我这里有几个方法,你……参考一下吧。”
艳鬼眼中放光,微微倾身,凑近了聆听。
裴飞说完,半晌,艳鬼才道:“这……若是请兰净做这事,怕是面子不够大……而且这事对他来说毫无益处,而且若是弄不好,怕是要弄巧成拙,不知他愿不愿意帮忙。”
“你可以问问,若是他有兴趣,让他参股也可以。”裴飞说,“酒店有他做股东也是好事。”
“的确是好事,不过若是让他参股,我们让出多少股份比较合适?”
“最多二成。”
艳鬼思忖片刻,缓缓点头:“先跟他说说吧。”
裴飞忽道:“你还可以让他叫上文玄心。”
“恩?”艳鬼转念一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这的确是个和文家改变关系的机会。”
想要借此机会让文家转而支持太子是不可能的,毕竟文家家大业大,一个前途未卜的酒店对他们来说不值一提。但如果能够借此机会增进合作和交流,对两家关系来说绝对是破冰之举。
艳鬼是个行动派,从酒店回去后便叫上叶松墨,以裴飞的名义向兰净去信说了合作的意向。艳鬼担心兰净对此不感兴趣,不过第二天兰净就回信了,表示愿意当面详谈。艳鬼颇有喜出望外之感。但兰净似乎被什么事情绊住了,不便亲自前来,让此前诸人熟悉的南山苑的管家来与艳鬼接洽。初步商议后那管家回去答复,过了几天,管家再次登门。
“裴公子,艳鬼公子,少主说裴公子策划的这件事以他的身份不合适,也做不来,他推荐另外一个人,只是如果让这人出面,日后裴公子就必须搭上兰家这艘船了。”
管家说,带着微笑,善意而认真地提醒。
“这人是谁?”
“太子妃。”
此言一出,裴飞虽然神色不动,不过眼中还是有几分意外。艳鬼和叶松墨也都是有些愣,不过随即他们就露出了然的神色。
叶松墨抖抖扇子,道:“兰公子心思细密,在下佩服。”
艳鬼则道:“的确,此事若是由权贵出面,会给旁人太过猜忌。但若是女眷出面,那就简单许多,而且同样可以起到宣传酒店的作用,甚至于,各大家内院做主的实则也是女主人,若是真需要用酒店招待客人,也是当家主母安排,请男主人,倒不如请女主人。”
管家笑着点头:“正是如此。由太子妃出面邀约的话,各家都会赏脸,比让我家少主来做此事合适得多。只是如此一来,在外人眼中裴公子和艳鬼公子就都是实打实的太子一系了。本来生意之事八面玲珑是最好的,只是我家少主与中立一系的并不熟悉,实在找不到更好的选择了。”
“无妨,兰公子费心了。”裴飞说。
“裴公子客气了。”管家笑笑,随即说,“裴公子可以考虑一下,若是可以的话,少主还要与太子殿下商量一下,届时具体事宜也都还要准备,那些女眷们可都是挑剔的主而,只要准备的功夫也都要花去半个月一个月的。”
裴飞却没有多做思考,直接答道:“就请兰公子帮忙请太子妃出面吧,需要做什么请再告知我们。”
管家的微笑扩大几分,躬身道:“好的,老奴会将裴公子的意思传达给少主的。”
对裴飞的决定艳鬼和叶松墨都没有意见。虽然管家话里说的裴府像是置身事外,然而裴飞此前已经得罪了六公主,在三皇子一系眼中裴府就是太子的附庸,与不与太子合作都没有差别。即使遮掩也没有什么意义,倒不如大大方方地接受兰净的邀请,真正站到太子的队伍里,还能获得一方庇护。
唯一问题就是,如今的裴飞和太子之间地位相差悬殊,对方,是否愿意合作?
太子东宫。
宽大的书案后,年轻男子提笔写着什么,正当他写完一个段落停笔稍作休息时,叩叩叩三声轻而沉的敲击声在房梁上响起。
云屹手里的动作顿了顿,口中低低道:“什么事?”
不知从哪儿传来的沙哑声音在云屹耳边响起:“那位提了个合作的意向,少主认为殿下可以参与。”话音落地,一封点着火漆的信函也随之落在了书案上。
云屹拆了信函扫了扫,微微皱起眉头,半晌,方道:“十三什么时候有空。”
“少主这段时间都没有空。”沙哑的声音回答他。云屹又皱紧了眉头,但这次没等他开口,沙哑的声音已再次说:“不过少主吩咐,如果殿下是想问为什么这么做的话,就让在下带一句话。”
“什么话?”
“异星是既定命运的唯一变数,除此之外,再无可能。”
云屹的黑眸骤然一沉,眼帘缓缓垂下,仿佛被某种晦涩而沉重的阴影压了下去,久久没有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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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话?”
“异星是既定命运的唯一变数,除此之外,再无可能。”
云屹的黑眸骤然一沉,眼帘缓缓垂下,仿佛被某种晦涩而沉重的阴影压了下去,久久没有抬起。
第100章
太子很快就派人来和艳鬼等人商量合作的事情,一番交涉后,裴飞和艳鬼各让出一成股份,合计二成股份记入太子府名下,如此算是结成了合作关系。由于计划变动,本来作为诱饵提出的拉拢文家的想法也正式宣告行不通。
之后就是商量各种活动操办的细节。
本来是想在七月初开业的,不过在和太子那边接触后发现准备工作远没有艳鬼等人想得那么简单。萧国只是个小国,要说吃穿用度这些东西,拍马也追不上追求风雅的云国。而要说讲究,云国里最讲究的莫过于这些权贵府中的女眷,只要活动上有那么一丝不完美,第二天就能以十倍、百倍的态势扩大到全城,让你在这城里一天都混不下去。因此事前准备极是繁琐且细致,丝毫都马虎不得。
而且在七月份,还有一件更重大的事情要做——祈福节。
天未亮,裴府众人就已陆续起床梳洗。
烈辰一如既往的欢脱——不,应该说是比以往还要欢脱。一大早就已经穿上银白的衣服,早早蹲守在明尘院子外,待心上人出现就嚎叫着扑了上去——随后被明尘一脚踹开。
一身银衣的明尘面白如玉,眼如点墨,唇若朱砂,浑身上下似乎找不出一丝不纯粹的颜色,加之那凛冽气质,愈发超然脱俗。
“小尘尘,你真是太美了!”烈晨两眼冒着红心,毫不吝啬赞美。
明尘不理他,目不斜视,径直去了花厅。
花厅中,艳鬼和裴府的一干狗头军师、侍卫、下人都已经到了,放眼看去,白茫茫的一片,明尘倍感牙疼,在他这种土生土长的古代人眼中,这根本就是披麻戴孝的状态。
许是明尘眼角的抽搐太明显,艳鬼掩嘴轻笑:“这一身银色的,还真是有些不习惯,这么多年了都没这么穿过呢。”
明尘看了他一眼,眼中有些莫名的光。
艳鬼忽想起明尘家破人亡之事,不过明尘当年只怕为了逃避追捕根本没能守孝,也就没了穿白衣的机会。艳鬼自觉是勾起了对方的伤心事,一时间倍感抱歉,只是他与明尘关系微妙,道歉的话也说不出口。
其他人或许也看出了端倪,花厅里的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
烈晨的目光在二人之间转了转,正想说什么的时候,裴飞带着李落和李烟来了。
裴飞似乎没发觉气氛的异样,只是看一圈众人,道:“都来齐了?那就出发吧。”
虽说祈福节这天圣殿对所有民众开放,但圣殿纵然占地广阔也不可能容纳帝都百万人同时涌入。
真正能够进入的普通民众不足一万个,他们要敲响圣殿的天运铃才能进入,而且这不到一万个的名额完全是先来先得,人满截止。所以为了避免因为迟来而错过机缘,哪怕祈福活动巳时才开始,现在才刚过卯时,路面上就已经是人山人海了。
马车被阻塞在人流中前进缓慢,马车中的几个人觉得有些烦,索性下车步行,这还比坐车快得多。
裴飞走在最前面,右手揽着李落,左手抱着李烟,将两个柔弱的人护在怀中,哪怕周围人流密集,也没有让两个人受到一点儿磕碰。
明尘落在师傅身后半步的地方,烈辰自然是缠在身边,孟森和梁天宝两个家伙围在二人身边,你一言我一语,调戏一下小明尘,欺负一下烈辰,不亦乐乎。
艳鬼则和叶松墨并肩走着,媚狐狸和斯文狐狸二人经过酒店一事的合作后都发现了对方的一肚子坏水和弯弯肠子,阅历、眼界乃至三观都颇有些相似的两个聪明人最不缺乏话题,这会儿正聊得热火朝天。
何进等仆人则更在后面,三三两两地聊着天,对于从外国来的他们,第一次参加如此盛大的活动无疑是新鲜而雀跃的。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一行人才来到圣殿大门前。
圣殿位于山上,所谓的大门就是登山石阶的起始,石阶两边耸立着无数根石柱子,这些石柱远看高大耸立,仿佛直插云霄,庄严肃穆,近看柱身上雕龙刻凤,华美非常。箫国并无这样的建筑,众箫国土包子们都看得惊叹不已。裴飞则习惯性地用精神力扫过柱身,意外发现这建筑手法极是精巧,虽然是由几块巨石拼接而成,但表面却看不出丝毫接缝,若非用精神力扫描内部,只觉得是由整块巨石雕琢而成,浑然一体,上面的图案更是各不相同,巧夺天工。
更重要的是,裴飞在雕刻面上发现了精神力的残留。
这是精神力者的作品。
雕刻是锻炼精神力的常见方法之一,材料越难塑形,图案越精美繁复,那么锻炼的强度越大。
裴飞瞬间又扫过其他柱子,这些柱子并非成型于同一时间,雕刻手法不同,各自残留的精神力也不尽相同,可见并非同一时期同一人所雕。
或许是见裴飞难得对着什么多看了几眼,艳鬼上前笑着说:“裴公子对这些静定华表很感兴趣吗?”
裴飞没有否认,问:“有什么说法?”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说法。”艳鬼说,“据说圣殿中人对雕刻一事一向颇为热爱,所以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这样一根柱子诞生,雕好的柱子就会这样一根根地围绕圣殿摆放,至今已有百来根,每根图案都完全不同。平时有很多人都爱来这里看这些柱子,据说文人雅士们时常能从中得到灵感。”
裴飞想:圣殿果然有精神力修炼的传承。至于灵感什么的,柱子上残留着精神力,很容易影响到那些精神力比较敏锐的人。
走过漫漫石阶,一行人进入迎客院。
圣殿从外到内分迎客院、前殿以及后殿,平时民众只能进入祈福院,而今天他们如果可以敲响迎客院后院的天运铃,那么他们就可以进入前殿,亲身参与祈福,一瞻圣子的风采。
迎客院很大,中间一间正殿,两旁回廊连接着若干耳房。平时这些耳房多适用于待客,此刻裴飞等人并无前往的意愿,只是进入正殿。整点中央摆放着一尊神像,据说是他们信奉的“圣祖”,而圣殿两边则另有各色神像若干,据说是圣祖座下的神使。这些神像不像佛教或道教那样涂着彩漆看着英武非凡,他们都是用白玉雕成,通体洁白,人物形象也偏向于纤细、优雅,倒是很符合圣殿一贯飘然出尘的作风。
民众进入正殿后就站在圣祖神像向前,双手合十,低头闭目,默默祈祷。祈祷后便会绕过圣祖神像前往正殿后面的院子——这个院子里的东西才是祈福节的重头戏:敲天运铃。
裴飞等人也如法炮制地去了院子,院子当众悬挂着一个巨型风铃模样的东西,上面一个银白色的圆球形罩子,中间垂下一缕红缨穗子,那些聚集在院子里的人一个接一个的上前抓住巨型风铃的穗子摇动,试图敲响风铃。但不知为何,大部分人虽然摇动了穗子,却敲不响风铃。敲不响的人一个个失望地离去,而敲响的那些则欣喜若款,并且马上就有白衣侍者上前与之交谈,将他领向他处。
艳鬼介绍道:“那就是天运铃,只有将那铃铛敲响的人才能够进入前殿参加祈福仪式,也只有参加祈福仪式的人才有机会被圣子选中,由圣子亲自为其预言命运。”
于是裴飞认真观察那个天运铃。敲响铃铛的人各式各样,男女老少贫贱富贵,不一而足,似乎没有什么共同点。裴飞也试图从精神力的角度去分析,但也没能得出什么结果。
有趣的铃铛。裴飞给这个东西打上标签。
“不知我们能不能敲响呢。”烈辰在后面说,“也不知道敲响的标准是啥。”
梁天宝接话道:“哈哈,我看是运气!”
大家都觉得这个理由扯淡,给了他鄙夷的眼神。倒是旁边在维护秩序的一个白衣侍者听到了,微笑道:“这位公子说的没错,的确是看运气。”
“啊?”众人皆是错愕,梁天宝虽然缺根筋却也有些不是真傻,其实他只是随口一说而已,被肯定了反而有些挠头,讪讪道:“真的假的啊?”
白衣侍者笑道:“真的。人的气运每天每时每刻都不同,若能在此时此刻敲响天运铃,说明他此时此刻有进入后殿蒙见圣子的气运。”
梁天宝还有些发蒙,觉得这番话说得云里雾里的。但像叶松墨、艳鬼、明尘、烈辰这样的聪明人,却是略有所思。
圣殿一向讲究气运,据说帮人预测命运也是以测气运为主,而非具体的未来,如此解释,倒是很符合圣殿一贯的信仰。
李烟则大胆地问:“那你们平时会去敲它吗?是不是这样就可以看到自己每天的运气呢?”
白衣侍者道:“圣殿中人除非是此刻气运坏到了极点,否则都是能敲响的,因此我辈平时并不敲它。”
“那什么是坏到了极点?”李烟睁大了眼睛问。
白衣使者笑而不答。
艳鬼这样心思通透的,少一想就明白了侍者未尽之意,坏到了极点,只怕指的是死亡了。
看大家都不说话,李烟似乎也明白了什么,抿抿唇,趴到了裴飞肩头上。
敲铃铛很快,不论敲响敲不响都是快快上去又快快下来,一个接一个,没多久就轮到了裴飞等人。
裴飞当先上去,握住那穗子摇了一下。
“铛!”
比普通铃铛沉许多的铃声在院子里悠悠荡开,裴飞眼中金光一闪,他发现了在铃铛被敲响的那一瞬间,穗子上方的圆结闪过一道银芒。
唔?有趣的能量。
裴飞想着,随后走下了敲钟台。
周围的人纷纷露出羡慕的神色,而裴府众人脸上则多了几分信心。
“哈哈,大公子都敲响了,我们肯定也没问题!”梁天宝摩拳擦掌。
之后是李落,李落纤瘦的手握住那穗子,还有些担心摇不动,但真的摇了才发现这穗子极轻,同样是一声钟响,引得周围人议论纷纷。
“他们好像是一起的,很少有人能连续敲响呢!”有人在旁边说。
李落也是格外惊喜,脚步都轻灵了不少,快快走到裴飞身边,清秀的面孔上带着一点儿兴奋的薄红。裴飞摸摸他的头,深邃冷峻的五官被疑似宠溺的温柔所中和,也显得亲切许多。不过在李落眼中,裴飞一向亲切得很。
裴府众人也一个接一个地陆续上前敲了铃铛,不过最后敲响的只有明尘和艳鬼,但即使这样,以比例来说也足以羡煞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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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府众人也一个接一个地陆续上前敲了铃铛,不过最后敲响的只有明尘和艳鬼,但即使这样,以比例来说也足以羡煞旁人了。
其实这章写完很久了,不过一直觉得登陆发文好麻烦,所以拖到了现在……orz
第101章
对没有宗教信仰的人来说,参加宗教性质的活动其实是很无聊枯燥的。比如现在的裴飞等人。
敲过铃铛后裴飞等人就随着白衣侍者进入前殿的广场上。广场是圆形的,中央有一个高台,高台正北方向上有一大殿,殿名“天心”。天心殿与高台之间有一条砌着栏杆的通道。
进入前殿的民众就在高台之外的空地上席地而坐。裴飞等人亦是如此,他们等了一个多时辰,广场上已经挤满了人,随着钟声敲响,祈福仪式正式开始。
于是周围的云国土著们一下子收敛了之前喝茶嗑瓜子的闲聊状态,切换成信徒模式,正襟危坐,一脸虔诚。
在这些云过人热切而渴望的目光中一群身着白袍的老老少少们从大殿中走出,沿着通道慢慢走上向高台。至高台前,其他人都停了下来,只有为首一名老者带着两名中年男子走上高台,然后那老者就开始宣读祝福云国之类的话语,之后又开始吟诵圣殿的经文。下面的民众们纷纷低头,双手于胸前合十,默默聆听。
艳鬼和李落认真听着,晦涩的经文听得不是很明白,然而却意外地吸引人,不知不觉竟听得入神了,只觉得耳里、眼里、脑海里满满的都是那些经义。
就在二人出神时,明尘却皱了皱眉头,一向沉稳而冷漠的面孔上浮现出几分焦躁。
“怎么了?”裴飞没有错过徒弟的异样。
明尘拧着眉头,迟疑道:“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些经文让我有些不舒服。”
“他在声音里加入了精神力。”裴飞说,“这可以让普通人在不知不觉间入迷、信服,不过你的精神力比普通人高出很多,且心志坚定,这种程度不会影响到你,反而会引起你的反感。”
明尘大吃一惊:“圣殿的人也修炼原力吗?”
“不,他们应该是专修精神力,虽然层次还很低,但已经能够掌握基本的用法了。”
裴飞说着,目光掠过远处的大殿,那里有一股颇为强大的精神力,是那天在松记酒楼窥探时感受到的精神力。
是圣子吗?
明尘似乎对裴飞的话略有所思,安静了下去。
他们的低语惊扰了李落,他从那被精神力影响的玄妙中清醒过来,偷偷瞄了眼那边面露不耐之色的明尘,忽感羞愧。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白袍老者才念完了手中的经书,声音停下后广场上的人如梦初醒一般,突然呈现出从极静到喧哗的转变。他们脸上呈现出一种渴求的狂热,似乎接下去将要发生什么让他们等待已久的事情。
果然,白袍老者微微一笑,宣布接下去圣子将会从在场之人中选择三到五个人,为他们预言未来。
在场的百姓虽然努力克制,但几千人聚在一起来,还是汇聚成喧闹的惊呼。
裴飞也比平时更专注了些,他不觉得自己会被抽中,不过他不介意在圣子为别人预言时用精神力探测一下。如果圣殿中人是精神力修炼者,那么是不是意味着所谓的预言也是这个世界人类所独有的一种独特的精神力运用呢?
挑选幸运儿的方式也很简单:抽签。
所有人进入广场前都会领到一个号码牌,现在,高台上的白袍老者向后退了几步,一声轻喝,那高台中央慢慢向两边分开,一个巨大的白瓷大缸缓缓升出地面。
待瓷缸升上地面之后,白袍老者将手平放在缸口上方,掌心向下,口中低低吟诵了几句话,万众瞩目之中,一道银芒从缸中跃起窜入其掌心。裴飞明显感觉到在这一刻,广场上近万人齐齐屏息,拿着号码牌的手瞬间握紧。
“三二一三号。”
老者翻开掌心,看着抽出的数字微微一笑,苍老而沉稳的声音回荡在广场上。
众人纷纷低头,短暂的沉默后一个人突然跳起,掩饰不住地兴奋和喜悦大叫道:“是我!是我!”
其他人又是羡慕又是失望,目光火热地注视着那个幸运儿,看着他在白衣侍者的引导下走入远处的大殿。
裴飞不动声色地伸出精神力探向天心殿,然而大殿外却有一股无形的结界将他拦住,虽然能够隐约感受到里面那股气息,却无法探知细节。
裴飞考虑了一下,还是收回了精神力触角,没有硬闯。
艳鬼转头来说:“不知道圣子能给这些人做出什么样的预言。我听说那些普通的长老、祭司,可以预言出一个人接下去一两个月里的运势,如果有重大的事情——比如至亲过世、血光之灾什么的——也都可以准确地预言出来。圣子能能够预言整个国家一整年的运势,如果来预言个人运势的话……有点好奇能做到什么程度呢。”
明尘淡淡道:“即使能够预言得很准确,只怕也不会明确说出来。天机不可泄露,不是吗?”
“说的也是。”艳鬼笑了笑,随即露出惋惜的神色,“可惜这么多人里就抽三五个人,只怕抽不到我们了。”
很快,刚才进入天心殿的那个云国人就出来了,以裴飞的眼力很清楚地看到对方脸上患得患失的表情。这种反应对于一个刚刚得知命运的人来说太过正常,毫无端倪可循。
裴飞想了想,再次探出精神力,但这次却是探向那个装满号码的瓷缸。
既然艳鬼想去看看,那就让他去看看好了。
趁着白袍老头宣布抽取下一个名额的时候,裴飞的精神力将瓷缸里里外外扫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属于艳鬼的号码。用精神力裹住号码牌,准备等老者念完“咒语”就将它送出去。
但就在老者伸出手的时候,藏在天心殿中的那股精神力探了进来,对方显然打得也是裴飞这个主意,只是似乎并非刻意,随意选了一个号码牌就打算送出去。
裴飞心中一动,分出一只精神力触手与那股精神力碰了碰,对方的精神力就像是受了惊的兔子一样一下子收了回去。
空旷的天心殿中,高高在上的银发男子皱起了眉头。
难道他想进来见我?男子沉吟着。他并不觉得这时候与异星碰面是什么好事,不过异星神识极其强大,若是异星坚持,自己也无法改变结果。
想了想,银发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再探出神识。
裴飞很顺利地将属于艳鬼的号码牌送入白袍老者手中,当号码念出,艳鬼难以置信地愣在原地,直到老者再次出声提醒他才恍然回神,恍然间透出狂喜之色,晃晃悠悠地起身跟着圣殿侍者前往大殿。
到了天心殿门口,侍者让艳鬼自己进去,艳鬼进去后,那大门就自动关闭了起来。
并没有想象中遮遮掩掩的场景,规模宏大的大殿中除了支撑屋顶的柱子别无其他遮挡物,梁柱延伸的尽头是高高的在上的白玉座椅,一身白衣的银发男子斜倚着坐在玉椅之上,因离得远,不敢直视的艳鬼并未能看清对方的模样,只是觉得对方肤色白净,容貌亦是不错的样子。
艳鬼低着头放轻脚步地走到阶下,在蒲团上跪了下去,照着侍者之前所教导的礼仪拜倒,道:“见过圣子。”
圣子静了静,才说:“平身。”
清朗的男子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如临云端,尊贵清冷,令人自惭形秽。
艳鬼听了这声音,一身自欢场中打磨出的不羁媚意也都不由得全部收进了骨子里,直挺挺地正襟危坐于蒲团之上,恭谦地垂首敛目,不敢妄动。
圣子不知在想什么,迟迟没有说话。空旷的大殿中静悄悄的,艳鬼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他觉得圣子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来回打量,如有实质,令他很是不自在却又不好打破沉默。
良久,圣子才说:“你想知道什么?”
艳鬼定了定神,道:“草民想知道另一人的命运,不置可否?”
“他可是你的血脉至亲?”
“……不,他与草民并无血缘关系,只是……只是于草民有恩,如今分隔千里,心中担忧,想要预知他未来安危。”艳鬼轻声说。
圣子淡淡道:“不是不可以,不过你若是求问其一生命运,本尊能给的也只是笼统之言。亦或者你可询问其近年之事,本尊可答你具体。”
艳鬼想了想,道:“草民望能知道其一生是有大灾大难。”
“可以。你身上可有和他有关的东西?须有媒介方可为旁人预言。”
艳鬼从腰间解下一块红玉环佩,道:“这是当初他送我的,不知可否?”
话音落地,那玉佩就被一只无形的手拿起自行射向玉座。艳鬼一惊,下意识地抬头,只见玉佩稳稳落在一只如白玉般雕琢的秀手中,微微一怔,同时也见着了那圣子的真容。
艳鬼是见多了美人的,他自己也曾是最顶尖的美人,以为自己对美色早已无感,然而面前这人的模样依然让他失了神魂。
玉座上的男子肌肤如玉,五官精致,眉目如画,俊美非凡,一头银发如丝绸般披散而下,一手支着脸颊,斜倚着坐在宽大的玉座之上,神色闲适而寡淡,虽双目紧闭,却让人感觉他已将俗尘万物尽收心中,视凡间俗尘为草芥的冷清仙气直透心扉。
这张俊美的面容太过圣洁疏离,以艳鬼的心性竟也不敢多看,只是瞄了一眼就不由自主地将目光移开,落在那把玩着血玉的手上。一国皇子所赠的玉佩自然不是凡品,颜色艳丽,因常年被人抚摸而透出莹润的光泽,然而这么一块美玉落在对方的玉手之中竟然顿时显出几分低劣,唯一可取的也不过是还有分鲜艳色泽,能衬出这双手的白皙无暇罢了。
“好看?”
圣子的粉唇忽然敲了敲,轻轻吐出这句话,却重重地砸在艳鬼心间。艳鬼陡然回神,忙匍匐在地,道:“草民失仪了。”
圣子低低笑了笑,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将手中的红玉翻转了几次,缓缓道:“你所挂念之人乃是富贵命格,且心怀善念,种善因,得善果,其一生衣食无忧、平安健康,虽偶有波折,但最后都能得贵人相助,化险为夷,无需担忧。不过他所图之事过大,必然不可能成功,最终只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而你和他之间……”
圣子的声音顿了顿,引得艳鬼心中突突一跳,他知道对方定是以不可思议的力量看穿了自己对那人的心思,男男之事毕竟不是正道,心中有些忐忑,面上就不由得发红。
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圣子就说:“只能是有缘无分。”
虽然早有准备,但艳鬼的一颗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眼前晕了晕,脸上有些发白。不过毕竟是在这段感情里挣扎了许多年,如此结果并不出乎意料,他很快就收了心思,苦笑了一声,道:“草民从不敢奢望能与他有结果。”
“姻缘自有天定,你能看开是最好的。”
圣子这么说,艳鬼也只是苦涩地笑了笑。
看看开是一回事,但要说完全放下,这世间又有多少人能完全放下。
静了片刻,忽道:“人的命数虽由天定,却也不是不能改变。”
艳鬼心中一动,忙跪伏在地虔诚问道:“请圣子指点迷津!”
圣子翘了翘嘴角,道:“这世间唯一不被命数桎梏的只有一个人,只有他才能改变你的命运。”
艳鬼一怔,偷偷抬头看了眼圣子,后者坐在那高高的玉座之上,绝美的面容虽带着一分浅笑,却更像是那些宝相庄严的神像一般,透着无悲无喜、无爱无恨的离尘疏冷。对上这张面孔,艳鬼只觉得一桶冰水从头顶倒下,心中的躁动陡然静了下去。
艳鬼意识到对方话中别有深意,而且这样说半句留半句的方式像极了那些朝堂上的老狐狸们,想来圣子会这么说绝不是无的放矢,那能改变命运之人应该与自己有何关系才对。而要说和自己有关系的人最特别的……除了裴飞还有谁?
艳鬼顿时心生警惕,他固然渴望改变自己和心爱之人的姻缘命运,也可为此牺牲很多,但也要看牺牲的是什么,得到的又是什么。这么多年欢畅沉浮、求而不得,他早已磨练出坚定而凉薄的性情,不再是可以为爱奋不顾身的少年人,他有更多的考量,为萧景言,为自己,也为身边的人。
于是他没有接话,只是露出渴望的神情,像是祈求圣子的指点。
但圣子并没有说下去,只是勾唇笑了笑便将血玉抛回艳鬼面前,道:“你所求之事我已答过,你回去吧。”
艳鬼出来时脸色很平静,就像是刚才只是进去喝了杯茶似的。这让在外等候的侍者很是奇怪地打量了几眼。艳鬼没有对侍者说什么,径直回到裴飞等人身边。刚坐下,李落便好奇地问:“艳鬼大哥,你问了什么?结果好吗?”
艳鬼落落大方地微笑道:“问了景言的未来,圣子说他一生都会平安富足。”
李落又问了圣子预言的方式,艳鬼都一一答了,说到圣子的样貌,艳鬼笑道:“我这辈子都没见过他那么好看的人,那一身气质当真是不沾一点儿俗气,就跟仙人似的。还记得清雪的模样吗?当初觉得清雪那就是极脱俗的气质了,可在这位圣子面前,清雪就当真只是落入凡间的雪了,毕竟是沾了俗尘,少了尊贵的仙气。”
听他这么说,李落更是心神往之。
清雪之所以得此花名,就是因为他那静如落雪的气质,多少人曾为那仿佛不食烟火的清冷动心,如今那冰雪一样似的人也落了俗尘吗?
“不过将圣子和那种人相提并论倒是辱没了圣子。”艳鬼又说。
想起清雪曾要屠尽斐都贵族的冷酷,李落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兴致也没刚才那么高涨了。
他们这里聊天的时候,第三个幸运儿已经进去了,没多久带着狂喜的神色出来。裴飞看李落满脸好奇的样子便打算让他成为第四个幸运儿,不过当他的精神力探入瓷缸准备将李落的号码牌送出去的时候,他却发现有人捷足先登了——
圣子居然有意识地抽取了李落的号码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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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这里聊天的时候,第三个幸运儿已经进去了,没多久带着狂喜的神色出来。裴飞看李落满脸好奇的样子便打算让他成为第四个幸运儿,不过当他的精神力探入瓷缸准备将李落的号码牌送出去的时候,他却发现有人捷足先登了——
圣子居然有意识地抽取了李落的号码牌?
第102章
裴飞考虑了一下,没有阻拦圣子的行为。
果然,李落成为第四个幸运儿。
李落进入大殿,如艳鬼般走到蒲团前准备跪拜,但没等他弯下腿,就被一双无暇玉手托住,一袭白衣占据了他的视线,清朗的男子声音在头顶上方笑嘻嘻的说:“美人儿,不必多礼。”
李落一下子懵了:这……怎么和艳鬼形容的完全不同?
李落傻傻地抬头,便对上了那俊美出尘的面容,虽双目紧闭,却丝毫不掩其姿容。
“圣、圣子大人?”
“嘻嘻,美人儿叫我净殊就好,不必如此拘束。”
圣子笑眯眯地说,更是将呆掉的李落揽进怀中,他明明闭着眼,却好像能看到似的,修长的手指准确无误地抚摸上李落的脸颊,动作温柔得好似情人间的爱抚。
“美人儿,我好看不?”
李落脑中一片空白,听圣子这么问,才猛然惊醒,意识到二人之间的姿态如何暧昧,面上一红,忙挣扎着后退。
圣子倒也没有用强,松了臂膀让李落退出怀抱,只是拉住了他的手。李落还想挣脱,但圣子的动作看着温柔却令他怎么也挣不开。
“美人儿别怕,我就是喜欢你,想与你亲近。”
圣子玉雕般绝美的面容上荡开一抹微笑,刹那间繁华绽放,春水消融,李落看得失了神魄,呆立当场,痴迷得移不开目光。
圣子轻笑,似乎很满意自己造成的效果。
李落片刻后回过神来,涨红了脸,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这张不应出现在凡间的面孔。
圣子拉着他“看”了一会儿,笑问道:“小落想知道什么呢?”
李落呆立片刻才想起自己本来进来是干什么,咬咬嘴唇用疼痛提醒自己不要乱想,这才低着头轻声道:“我想问问我裴大哥的未来是否……是否平顺?”
话音落地,大殿里静悄悄的,李落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来圣子的回答,禁不住微微抬头偷瞄。却见圣子好看的眉头紧紧蹙着,粉唇微抿,似乎有些不可言喻的为难。李落忙低下头去,心中忐忑地想着是不是自己预约了。
许是察觉了李落的不安,圣子抬手轻抚过他的发丝,柔声道:“小落只想知道这个吗?不想知道自己的未来吗?”
李落微红着脸摇头,在他心中,裴飞就是他的天地,能有此机会自然是想求问裴飞的未来。
圣子静了静,忽然摆出一张小媳妇儿脸,哀怨道:“小落都不关心我吗?不如算算小落的姻缘好不好?看看小落和我有没有缘分好不好?”
李落傻眼了:这样强行改变别人的意愿也可以吗?
圣子似乎还要说什么,忽地面色一肃,猛地将李落向后拉去。李落毫无防备地一头撞进了一片白色的怀抱。只听耳边叮叮叮几声碰撞声,一声惨叫在身后响起,圣子的声音在头顶冷冷响起:“何方宵小!”
清冷之声如冰如剑,李落不由得打了个颤,却有一只温暖的手轻抚他的发丝,安抚他受惊的情绪。
“别怕。”
那圣子又是柔声轻语,如沐春风。只是这次他话音未落,攻击又来。攻击从李落身后而来,李落尚未搞清楚状况就觉得腰间一股力量带着他旋身离开了原地,他整个人都被按进了圣子的怀抱,暗香盈鼻,满眼都是素白,虽然耳边是赫赫风声,然而圣子却将他护得十分周全,丝毫没有损伤。
圣子一声低喝,沉闷地碰撞声后他带着李落快速退后,这一退就是两三丈,从玉座阶下退到了大殿中央。
许是与刺客拉开了些距离,圣子的臂膀松了些,李落得了喘息的空隙便抬头张望,圣子大口喘息着,额上满是汗水,俊美的面容苍白如纸,粉唇褪尽血色,发丝凌乱地垂落,那双始终紧闭的双眼不知何时张开了,近乎纯白的银色双瞳带着一点玻璃种玉石的半透明质感,若非周围有一圈浅红色的轮廓,当真看不出哪里是瞳仁哪里是眼白!
这双眼睛放在真人身上实在太过怪异、惊悚!就像是没有眼珠似的,整个眼睛都是眼白,哪怕圣子容貌再美,都无法弥补这种可怕的怪异感!
李落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圣子似乎察觉了少年的目光,半垂了眼帘,抚摸过李落的头顶,柔声道:“别怕。”
李落恍然回神,要说他勇敢,他又是成不了大事的怯弱性子,可要说他胆小,不论是面对当初外貌冷峻特别的裴飞还是眼下离奇怪异的圣子,他在最初的震惊后居然也都毫无阻塞地接受了。此刻他只是想到圣子似乎不敌那刺客,情况有些危机。
李落回头,这时才看到袭击他们的是一个白衣蒙面人,对方持剑而立,蒙面的白帕上沾了点血迹,但那双眼睛却是凶光毕露,丝毫没有落败的迹象。
而这时,李落却觉得身上一重,是圣子靠到了他身上。
圣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有些脱力了,让我靠一会儿。”
李落忙挺起腰杆,努力撑起圣子沉重的身躯,不敢让虎视眈眈的刺客看出端倪。
李落颤声道:“圣子大人,要不要……叫人?”
圣子苦笑道:“祈福时天心殿周围不会有任何守卫,离得最近的就是广场上的那些侍者,但他们不懂武功,来了也没用。这刺客只怕也是摸清了这个状况才敢如此大胆在此时来行刺!”
李落本能地想到裴飞:“裴大哥就在外面,他很厉害!”
圣子却道:“不行,这件事不能让外面的那些民众知道!”
李落愣了下也明白过来,无措道:“那怎么办?”
圣子静了静,忽地低头吻上李落的额头。李落刚要挣扎却想起对方脱力之事,一下子僵在原地不敢动弹。好在圣子只是吻上他的额头就不动了,片刻后,圣子纯白的瞳仁多了几分银色,他抬头,不动声色地往李落手中塞了一个东西,轻声道:“我拦住他,你找机会出去。出门后切勿慌张,拿着令牌随便找一个圣殿侍者,让他带人过来过来帮忙,知道吗?”
李落紧了紧手,掌心里的硬物硌得他心都疼了,他知道自己在这里只会是个累赘,纵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哀和不甘,但还是咬着牙点下头。
圣子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手臂,低语一声“去吧”,话音未落,他已将人拉到身后,自己飞身而上迎向那白衣刺客。李落奋力朝大门那边跑去。身后打斗声不断,他却不敢回头,怕脚下慢了那么一步就会铸成大错。
刺客看出了圣子和李落的用意,下手愈发狠辣,招招致命,但圣子总是以毫厘之差避开了攻击。只是圣子虽能自保却无法反击,双方陷入缠斗。
交手数招,圣子苍白的面孔又白了几分,刚才还带着几分银色的瞳仁此刻再次化作纯白,一头银发也像是失了光泽一般凌乱地散落在肩头,动作较之前迟缓了许多,应对起来愈发吃力。
眼看李落已跑到门边正准备拉门而出,刺客一个突刺将圣子逼开几步,朝李落扬手射出一枚飞镖!
“小落!趴下!”
圣子疾呼,双目睁至极致,纯白双目中血丝崩裂,恨不能扑上前去将李落按下!然而他与李落相隔数丈,奔之不及,此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镖追着李落后心!
刺客甩出飞镖后或许是极度自信,也不纠缠于李落的生死,而是直接朝圣子飞扑而来。
圣子反应不及被扑倒在地,眼看那锋利的剑尖朝自己而来,生死之际他骤然迸发出一股力量将刺客推开,就地一滚勉强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击!刺客岂容他如此逃开,手在地上一撑,再次飞身而上,这一次他骑坐在圣子身上,提剑狠狠刺向圣子心口!
泛着幽蓝冷光的剑尖在视线中无限放大,圣子睁大了眼睛,纯白的眼睛里流出两行血泪,绝望而无奈。
算尽天下却算不到自己……
苍白的唇微微翘起,圣子缓缓闭上眼睛,心中有些遗憾和留念,却并非无法面对。
但想象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却是感到身上一轻,紧接着便是一声被压抑的痛哼。圣子惊诧地睁开眼睛,刚才还差点要了自己命的刺客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大殿的柱子上,如同被折断了骨架的风筝,无力地掉落在地。
身前,不知何时进来的男人矗立着,逆着光,他高大的背影格外高大、厚重。
“裴飞……”
圣子动了动唇,含在喉咙的那个名字低微而混沌。只是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圣子知道危机终于过去了,精神一松,软倒在地。
李落也急急忙忙跑了过来,看圣子形容狼狈,不由得伸手为他拂开贴在脸颊上的发丝。他满脸都是汗水,本该如玉莹润的肌肤呈现出纸一样暗哑无光的惨白,两道血色泪痕被汗水冲得斑驳,残留在惨白的面容上,愈发触目惊心。
李落咬着唇,哽咽道:“圣子大人,您……您没事吧?”
圣子闭着眼睛,微微一笑,“没事。”
“可是您……眼睛……流、流血了……”
圣子却是满不在乎地笑了笑,道:“只是不小心划伤了而已。”他并不是很想继续这个话题,勉强抬手拉住李落的胳膊,轻声道,“扶我起来好吗。”
李落忙伸手扶他。圣子借力坐起,喘息着,这张脸依然精致完美,但却透出油尽灯枯一般的灰败。
裴飞也在李落身边蹲下,正欲为圣子诊断一下伤势,圣子却先他一步拉了拉李落的袖子,低声道:“小落,帮我个忙好不好?”
圣子微哑的嗓音带着几分撒娇的味道,像醇厚的甜酒一样,令人心神晃荡。
李落下意识地就点了头。
圣子唇角的笑容扩大了几分,一手搭上李落的大腿,朝少年身上靠去。
一旁的裴飞皱了皱眉头,他感觉到圣子那句话中若有似无的精神力量,不同于艳鬼自然而然的魅惑,那是一股刻意释放出的控制的力量。
裴飞不高兴地伸手将李落从圣子面前拉开。李落一时没站稳向后倒去,连带着搭在他身上的圣子也没了借力处不由自主地向前扑出。裴飞眼明手快揽住李落的腰将人接在怀中,正要将圣子也扶住,却不想身上一沉,刹那间视线里一双惊诧的纯白眼瞳迅速放大,下一刻,唇上多了两片冰冷的柔软。
作者有话要说:防丢失备份:
裴飞不高兴地伸手将李落从圣子面前拉开。李落一时没站稳向后倒去,连带着搭在他身上的圣子也没了借力处不由自主地向前扑出。裴飞眼明手快揽住李落的腰将人接在怀中,正要将圣子也扶住,却不想身上一沉,刹那间视线里一双惊诧的纯白眼瞳迅速放大,下一刻,唇上多了两片冰冷的柔软。
这两章反复修改了好久,加上最近好慢,更新的实在是太慢了,真是很抱歉
第103章
纷乱的银丝垂落在地,挡去了突如其来的绮丽相交。
李落睁大了眼睛,呆立当场。看着二人一动不动地“相拥”着,他忽觉得二人恰到好处地契合着。
但“拥吻”中的两个人却没有那么多暧昧心思。
冰冷强硬的精神力从相触的双唇处疯狂地涌入圣子的精神世界,将他原本就已十分微薄的淡蓝色精神力挤压到了几不可见的角落里。过于强势的精神力令圣子的大脑瞬间空白,更令他无法动弹。他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想要终止这可怕的入侵,却连挪动一□子都做不到。
当冰冷的银色精神力充斥了圣子整个精神世界甚至向外膨胀时,他纯白的眼瞳渐渐转变为银灰色,闪动着金属的关泽。银发、雪肤也都蒙上一层微光,从头到脚,圣洁凛然。
就在圣子觉得自己快要被这股强大的力量撑爆的时候,力量的流动突然停止了,下一刻裴飞抬手将他推扶到一边。
圣子艰难地强迫自己盘腿坐起,闭目冥想,炼化脑海中突入起来的庞大神识。
神识中银白色的力量看上去像钢铁一样坚硬,它看上去那样霸道而强硬,圣子很担心自己是否能够炼化和驾驭,不过令他惊讶的是,当自己的神识小心翼翼地挑了一小个角落包裹上去的时候,银白色的力量就有了软化,像是融化的贴水,缓缓融入圣子淡蓝色的精神力量中。虽然融合的速度很慢,但出乎意料的是,这股银白色的力量虽然冰冷,却没有丝毫杂质——它不带任何*和感情!
圣子大喜过望:这样的力量简直是十全大补啊!
事实上吸取他人神识是非常危险的事情。人类有太多的*和感情,吸取对方神识的时候会将对方最强烈的那些感情和*也一起吸取过来,如果这种*和感情太过强烈或庞大,很容易影响到吸取人自身,轻则性情大变,重则失去自我,甚至有可能因为内心有两个性格在不断冲突而导致自残死亡!只有李落这样柔弱而干净的神识,圣子才敢吸取一些——也不敢太多,不然也会被对方的性情所影响。
刚才摔倒的那一瞬间,惊觉吸取对象可能不对的时候圣子就已经想要停止功法的运转,然而变故来得太快,他竟没能反应过来,与裴飞双唇触碰时神识疯狂涌入,让他惊骇不已。好在后来不知怎么的停下了,而现在看来,反倒是因祸得福了。
而且来自裴飞的这股力量虽然强横地塞在脑海中,但非常的安分,就像是一块石头,安安静静地待在原地,随时等待他的取用。
圣子放心后便结束冥想,睁眼时裴飞已经起身,扶着李落站在一边轻声抚慰。
再看这个男人,圣子不由自主地注意起对方紧抿的唇上,面颊微热,连忙移开目光,看李落,少年虽然没受伤,但脸色有点白,神情疲倦,手脚无力地靠在裴飞怀中。
圣子心生歉意,上前来微微弯下腰,让自己的视线与李落齐平,关切道:“小落,你还好吗?会不会……觉得很累?”
李落摇头,微笑道:“没事的。我没有受伤。不过圣子大人您……”
圣子笑道:“我没事。”
这时涌入殿中的大批圣殿侍者和侍卫也纷纷围了过来,为首之人单膝跪下,沉声道:“圣子大人,属下护卫不力,请大人责罚!”
圣子瞥了他一眼,面上笑容尽去,冷冷道:“现在责罚你有什么用!将刺客尸首带下去,给本座查清楚究竟是什么人如此胆大,敢来圣殿行刺!安排人让广场上的民众散去。祈福结束后所有人都到迎神殿中!”
“是!”
众人纷纷退去,按照圣子所说去做自己的事情。
圣子转向裴飞,定定看了片刻,忽而绽开微笑,道:“多谢裴公子出手相救。”
他的微笑很美,门外的光照在他脸上,绝美的五官上蒙上一层金辉,宛若仙人。但裴飞冷峻的面容上没有一丝动容,看不出喜怒,只是那轻疏的一眼让圣子知道自己被厌弃了。
圣子讪笑了两声,尴尬道:“其实我有分寸的。不会……太多。”他的话听上去有些莫名,不过他知道裴飞听得懂,“以后不会了。而且我发觉你的……更……合适。”
圣子冲着裴飞眨眨眼,长长的睫毛像羽绒一样扑扇,为这双美丽但清冷的眼睛增添了几分单纯,同时也有几分暧昧。
裴飞不吃他这一套,揽着便李落要走。
圣子笑了笑,没有阻拦,只是叫来一名白衣少年送裴飞二人出去。但裴飞还没走出几步,便被一群白衣人揽住。其中一个蓄着花白山羊胡的老者肃然道:“站住!尔等平民,圣殿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裴飞看了他一眼:丝绸衣裳金色麒麟纹,居然是个长老。
虽然圣殿中人穿的都是白衣,但白衣和白衣之间差别却很大。最低级的侍者穿的是什么花纹都没有白叠布(棉布),若不是款式与寻常衣服有异,简直就是丧服。等级高一点的侍者在袖口、领口、衣摆处会有花纹,不同级别花纹不同。那些身处高位的穿的就不再是廉价、耐磨、方便劳作的白叠布,而是丝绸,同样绣以不同花纹代表级别。其中处于权力顶端的长老,穿的就是白丝绸绣金色麒麟纹——正如眼前这位。
裴飞不傻,在圣殿中和圣殿长老硬碰硬是极不明智的,当下不答话,而是看回头看向圣子。
二人距离并不远,圣子也听到了这边的东西,在裴飞回头看他的时候,他已经走了过来。
圣子重新闭上了那双颜色特别的眼睛,但他似乎依然能看到眼前的一切,准确无误地走到老者面前,被眼帘遮挡的双瞳仿佛注视着对方。
“沙长老,您对本座的决定有何异议吗。”
圣子神色淡漠地说。
沙长老微微躬身施了个礼,义正词严道:“圣子大人,这些人来历不明,又是如此恰好地出现在这里,难保不是贼人的又一层安排。还是留下来调查清楚才好!”
圣子淡淡道:“他们有没有问题本座心里很明白,不劳沙长老操心。”说罢便对刚才负责送人的少年侍者说:“小昱,送他们出去。”
“是。”
少年躬身应了声,转而对裴飞说:“公子这边请。”
沙长老面色一沉想要说什么,然而圣子偏了□子,挡去他探寻的目光。两个人短暂的交锋里,裴飞二人已跟着少年侍者绕开他们朝大门走去。裴飞侧目看了一眼,老者面沉似水,眼中浮动着阴霾,但并非是愤怒。圣子面色淡然,居高临下的傲慢之气毫不掩饰。
走出天心殿后,领路的少年侍者忽道:“沙长老野心勃勃,对圣子怀有不敬之心。今天您救了圣子,若是由他将您留下,怕会对二位公子不利。”
裴飞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少年微微一笑,又道:“圣子遇刺事关圣子安危、社稷安稳,还请公子切莫对外宣扬。”
“知道了。”
“公子日后还需小心。”
少年别有深意地提点了一句,裴飞瞥他一眼,本有些想问,但这时艳鬼和明尘已经到了面前。
明尘快一步,一到近前便是关切地问:“师傅!您没事吧?”
艳鬼同样投来询问的目光。
裴飞摇头道:“没事。”
艳鬼二人看出他不愿说,也就没有多问。少年侍者恰到好处地插话道:“现在下山的人太多了,山道很挤,在下送您四位从另一条路走吧。”
少年唤来一辆马车供私人车座,之后所走之路也不是上山时那样的台阶,而是双向两道的绕山缓坡,这条坡路比直通山顶的石阶远了许多,但因为能够乘坐马车,反倒更加轻松。
艳鬼说:“早知道就坐车上来了,那石阶走得累死了。”
少年侍者却是笑着摇头:“这条路仅供贵籍行走,若无特制的凭证,您和裴公子的马车都是不允许上来的。”
果然,到山脚的时候便有几个圣殿守卫在驻守,刚好有一辆马车要山上,车上的奴仆出示了一个令牌模样的东西才被允许进入。艳鬼吐吐舌头,说:“果然还是要争取个贵籍的身份才好。”
四人静定华表附近下了车,裴飞用精神力搜索了一下很快就找到了叶松墨等人。
两拨人一照面,李烟第一个脱离了大人的牵制,欢快地扑入李落怀中。
好在这下山路上裴飞已经为李落补足了失去的精神力,这会儿李落已不再手脚无力,笑着接住了弟弟的飞扑。
“哥哥,哥哥,你们去了好久哦!”
李烟噘着嘴撒娇。
李落笑着摸摸他的头,说:“抱歉,没想到祈福仪式会那么久。我们去吃好吃的吗?”
“好!”
李烟开心地大叫,快乐的笑容让周围人也都微笑起来。
那边烈辰以丝毫不逊色于小孩儿的活泼劲儿扑向明尘,嚎叫道:“小尘尘,我想死你了!”
明尘送给他的一脚飞踢以及一个字:“滚!”
山脚下人潮汹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众人很快就离开,径直去裴飞自己开的酒店用餐。
进了酒店,大家都为酒店华美又独特的布置所吸引,梁天宝这样浑人更是毫不掩饰土包子的模样大声惊叹,烈辰亦是眸光频闪,四处打量,酒店新奇之处反倒成了他缠着明尘说话的借口,可惜明尘并没有参与酒店建设,对他的殷情只是冷眼相待,闭口不言。
此时酒店尚未正式营业,店中空无一人,偌大的大堂只为裴飞等人服务,更显得奢华。
因事先打了招呼,众人到达时饭菜都已准备妥当。这些菜大多是裴飞传授的,样式新颖,色香味俱全,众人尝了皆是赞不绝口。
艳鬼道:“祈福节下午是花车游街,不过要等申时才开始,中午大家就在这里休息吧,房间都已经准备好了。养精蓄锐,下午才有力气去和人挤呢。”
大家听了都笑起来,想到早上城中拥挤的路况也是心有余悸。
云京常住人口高达百万,在这个时代是当之无愧的超级大城,算上流动人口,特别是祈福节期间涌入云京的那些外地人,今天这座大城里汇集人口将近两百万。而这两百万人将在下午的两个时辰里汇聚在不超过三条街的范围里,可想而知届时会是怎么样的盛况——或者说人山人海。
裴飞开口道:“今天下午和晚上大家自己安排行程,晚上玩够了就回这里,明天早上我们再一起回去。”
“是,大公子!”
“谢谢大公子!”
另外两桌的仆人们听到了这个决定,纷纷起身谢恩,一个个都高兴得红光满面。今早他们才得了丰厚的过节费,现在又等于是变相地放了一天假,对他们这种签了死契的奴仆来说已经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优厚待遇了。
“下午大家出去最好是结伴而行,注意安全。”
裴飞又叮嘱了几句,还给每个人发了酒店的名片——其实也就是一张纸质较厚的小纸片而已,上面印着酒店地址和简易的地图。万一有人迷路的话也好问路回来。
饭后诸人各自散去,有的回房休息了,但更多的则叫上同伴直接出去玩了。
祈福节的重头戏除了上午的圣殿祈福和下午的花车游街,还有大型集市、庙会,而且和未来世界一样,许多商店也都会趁此机会做各种促销活动。云国乃是三大帝国中最富裕、贸易最发达的国家,而云京作为首都,更是其商业中心,如此大型节日堪称整个云国乃至整个大陆的难得一见的购物盛宴。那些刚刚领了一笔不菲的过节费的年轻人们当然按捺不住想要去好好逛一逛。
李烟也极是兴奋,一整个上午他几乎都是被裴飞抱着走,没花多少力气,正会儿正是精神饱满的时候,恨不得出去跑一圈好好发泄一下。吃过饭他就缠着李落想要出去逛逛——他还没有逛过云京呢。
李落其实有些累了,但捱不住弟弟的撒娇,还是答应下来。正想和裴飞说,一阵倦意上来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再准备开口时,裴飞已先一步说:“你休息吧,我带他出去走走。”
“但……”
“我不会累。”
裴飞知道李落犹豫什么,拍拍他的手,将李烟从他怀里抱过来。
“小烟,你哥哥累了,我带你出去。”裴飞对李烟说。
李烟乖巧地点头,随后歉然看着李落说:“对不起,哥哥,小烟不知道你累了。小烟和裴大哥出去,哥哥在这里好好休息。”
李落看裴飞主意已定,也知道裴飞体力超强估计是真的不累,便摸着李烟的脑袋嘱咐道:“小烟要好好听裴大哥的话,不许捣乱也不要乱跑知道吗?”
李烟点头,忙不迭地保证自己一定会很听话。
裴飞抱着李烟出去了,就在他们二人的身影消失没入小巷中时,便有一行人从酒店门前经过。
为首的是两名气度不凡的男子。年轻的那位约莫十六七岁,大大的眼睛,尖细的眼角微微上挑,下巴微昂,天生傲慢的面容只因这双毛眼中清贵的灵动,不但不惹人眼,反倒是勾人得很。与他并行的男子约莫三十多岁的模样,儒雅俊美,不似少年那样光华毕露,君子如玉,但没有人会忽略了他的尊贵。他们身后还跟着几名侍卫打扮的人,亦步亦趋,紧紧追随。
少年漂亮的眉眼中带着几分烦躁和慵懒,撇嘴道:“这什么祈福节啊,挤成这样,根本不好玩!父王,之前也都是这样吗?”
“不知道,此前我并未出宫,也不曾去过圣山,虽然听说过祈福节热闹非凡,但从未见过。”
男子笑了笑,温言答道。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异芒,藏在宽袍大袖中的双手紧了紧,却随即被男子温柔地握住。
“‘他’倒是不时邀我出来,不过我也不是很喜欢这种吵杂的场合,便拒绝了。”男子似是解释地说,又是笑着拍拍少年的手背,“不过为父还没有和毓儿一起逛过街,祈福节是云国少有的盛大庆典,虽然人多了些,却也该和毓儿一起出来挤挤。”
少年紧抿的嘴角终于是翘了起来,眼珠子转转,忽地鬼精灵地问:“那父王也没有和那个云七出来过咯?”
男子知他心思,笑道:“只和毓儿出来过。”
少年立刻乐颠颠地笑起来,乖顺地在男子的手臂上蹭了蹭,正是喜滋滋的时候,转头间瞥见了路边一处独特的门面,没有大门,只见围墙内绿树成荫、繁华叶茂,林荫道后的大堂若隐若现,似有几个穿着相同服装的人在来回走动,不论是精致还是房屋都显得十分特别。少年好奇地朝里面张望了几眼,道:“这是什么宅子?父王,你看,这里的样子好奇怪,哪有这样府门大开的。”
男子看了几眼,道:“多半是旅店客栈之类的吧。”随后回头看了一眼紧跟在身后半步远的黑衣侍卫。无需多言,那侍卫察言观色,恰到好处的上前答话:“萧公子,毓小公子,此处乃是一家正在筹备的客栈,尚未起名,不过规模挺大的,据说将大半个坊的地皮都盘下了,听说内里很不错。”
“哦,好像蛮特别的,父王,我们进去看看?”
少年与男子进了酒店,在前台处理琐事的服务生便应了上来,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从容而优雅地施了个下位者的礼仪。少年人看得有趣,道:“你这礼做的倒是不错,不像个店小二,倒像是个大户人家里的仆人。”
服务生笑道:“主家说,务必要让来住店的客人有宾至如归之感。”
“说都是这么说,可真能做到的却没几个。”少年人挑起眉梢,“我今天不住店,就来看看,怎样?”
服务生恭敬道:“鄙店尚未开张,仍有许多不足之处,怕是不便让公子入内参观。若是公子不嫌弃,小的可带公子在前厅走走。”
虽然有些失望,不过少年还是答应在前厅看看。
前厅并不只是大堂这部分,还包括紧邻大堂的餐厅和酒吧。其他区域虽然不开放,但少年走了一圈的确见了些新奇的东西,好奇心得到了满足,也就没有多做勉强。
看完了,少年说:“你这客栈做的比那些普通的富贵人家还要奢华,价格定是十分高昂吧?”
“公子好眼力。”服务生微笑道,“这里一日的花费是普通客栈的三到五倍,不过提供的服务也是最好的。我们主家说了,只要客人需要的,我们都要想办法满足。”
少年人眯起猫眼儿,坏心眼地问:“那若是杀人放火呢?”
服务生只是微笑道:“公子说笑了。”
少年人没有多做为难,拉着同行男子的手说:“父王,改天我也来这里住住,看看这么昂贵的客栈到底有什么好的。”
清俊男子只是笑,温柔而宠溺。
作者有话要说:防丢失备份:
少年人没有多做为难,拉着同行男子的手说:“父王,改天我也来这里住住,看看这么昂贵的客栈到底有什么好的。”
清俊男子只是笑,温柔而宠溺。
换了新工作和新家庭住址之后码字的时间就变得好少了……希望明年再搬家之后能够多点时间码字……
第104章
酒店之行对少年和男子来说不过是今日的一个小小插曲,满足了好奇心后便很快离去。他们的到来并未惊动在后面休息的众人,没有人知道,他们就这样和老熟人擦肩而过。
李烟第一次在如此热闹、繁华的地方逛街,面对琳琅满目的商品,目不暇接,什么都想摸一把。
小孩儿对裴飞来说就是“妻弟”,以人造人简单的逻辑自然是要照顾的。李烟感兴趣裴飞都毫不吝啬地掏钱购买。不过李烟这孩子早熟得很,即使知道裴飞不在乎钱,却也没有什么都要,大多数只是看看,遇见实在喜欢的才买下,拿到手里便搂着裴飞的脖子甜甜地说:“谢谢裴大哥!”
单纯的笑容让小男孩过于灵动明艳的眉眼柔和了许多,与温柔的哥哥有了几分相似。裴飞看着,淡漠的黑瞳中也有了几分亲近。
二人逛了一个多时辰,买了不少吃食和小玩具,还给李落买了些东西,看时间差不多了便折回酒店。
李落早已在房间候着,看到二人回来便迎了上来。李烟快乐地扑入哥哥怀里,递上一个油纸包献宝似的说:“哥哥,你尝尝,这个糖特别好吃!”
李落笑着接了,捏捏弟弟的鼻子,问:“有没有听裴大哥的话?”
李烟忙道:“当然有,我可听话了!哥哥可以问裴大哥!”
李落看向裴飞,轻声道:“小烟他……辛苦你了。”
“不用这么客气。”裴飞轻柔地勾起李落的脸蛋,在他的面颊上落下一个轻吻,道,“你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
李落瞬间红头了面颊,不敢去看弟弟的神色,支吾地嗔怪道:“你怎么……小烟还在旁边……”
“嘻嘻,我什么都没看到!”
李烟捂住眼睛,抢着说。
他不说还好,说了李落更是恨不得找条缝躲起来。裴飞不以为意,摸摸李落的脑袋,随后拿起一个长条形的盒子,说:“我去明尘那边一下,然后就去看花车。”
李落这才注意到那盒子,嘴里应了声好,待裴飞出去后,李烟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哥哥,那是裴大哥给明尘哥哥的礼物!”
李落怔了怔,刚刚还将面颊烧得滚烫的羞赧转眼就凉透了,只是转念想到明尘是裴飞的徒弟,送个礼物有什么好奇怪。就算真有什么,也轮不到自己置喙,现在能在裴飞身边过上富足的生活就该知足了。如此想着,李落倒是恢复了平常心,他这人没什么野望,也就容易满足。
李烟盯着他瞧了一会儿,忽道:“哥哥一点都不嫉妒吗?”
“说什么呢。”李落嗔怪地刮刮他的鼻尖,但很快,又是带着几分教育的口吻,认真说:“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李烟没说什么,只是朝着裴飞离去的方向看了眼,扁了扁嘴。
“这……”
看到盒盖打开后露出的东西,明尘惊讶极了。
“萧?”
盒子里静静躺着一把洞箫。
“嗯。艳鬼说你擅长吹箫,今天刚好看到,就买了下来。你看看是否合适。”裴飞以极平淡的口吻说。
明尘轻轻拿起这把箫,箫的表面没有任何装饰,入手微沉,从细小处能看得出做工精良。抚摸过光亮的管身,那些似乎有些久远的事情又浮上了脑海。
当年苏家在北明颇有权柄,苏家小公子喜欢收藏些乐器,自然会有人投其所好。那时送来的洞箫无一不是珍品,却没有一支如眼前这支令他这般的心潮起伏。
明尘紧了紧掌心,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眼前面色沉静的男人,一字一顿地说:“多谢师傅!”
裴飞看了看他,随后微微颔首,道:“武学之事非一日之功,不必太过心急,偶尔放松一下,劳逸结合,会更好。”
明尘怔了怔,才知道裴飞突然送他洞箫的原因,握着长箫的手不由得攥得更紧了。
“……谢谢,师傅……”明尘抿着唇,低低地说,害怕被对方听到自己喉中的哽咽。
“嗯。”
裴飞只是像对待晚辈一样拍了拍他的头。
游街花车也是祈福节的一大重头戏,除了圣殿组织的主车队外,还有各种组织、势力张罗的从车队。车上除了各种杂耍、戏曲、节目,还有各色美人,百姓们极是爱看,甚至于比对早上祈福仪式更加热衷。
“……这会儿街上应该非常拥挤,我们这么多人一起行动也不是很方便,大家各自玩自己想玩的就行了。不过大家最好不要单独行动,最起码还是找一两个人结伴而行,若有什么事情也好有个照应。此外,云京权贵无数,大家在外游玩时切忌言行谨慎。”
裴府的人都聚在了大堂,李落站在裴飞身边,清脆的少年嗓音温柔地交代着要注意的事情。说完了,他看了眼裴飞,得后者点头认可,这才松了口气似的微微一笑,又对众人说:“那今天大家就好好去玩吧。”
李落微笑,温柔的眉眼弯起,令大家也不由得放松地笑起来。
“知道了,小公子,我们不会惹事的!”
下面有人叫起来,其他人纷纷附和。裴飞和李落都是没架子的人,下面的仆人对主从尊卑也就没有那样恪守。场面由此变得有些吵杂,李落还想说点什么,但仆人们兴奋之下也都忽略了他的欲言又止。
看李落控制不住场面,裴飞往前走了一步。
仅仅是一步,众人的目光像是被无形的手拽了一把,齐齐投至那高大的男人身上,纵然眼中还满是兴奋,嘴里却已下意识停下了交谈。
大堂一下子静了下来。
裴飞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没其他事的话,大家就散了吧。”
那些普通仆人都各自散去,剩□份比较高的几个:何进与其妻儿共行,梁天宝和孟森这对臭气相投的活宝自然是凑到了一块儿,艳鬼不知怎么的和叶松墨颇有默契,居然决定结伴而行,明尘则选择跟着裴飞,而他的跟屁虫烈辰自不用说,也是凑了过来。于是裴飞便带着李落、李烟和明尘、烈辰一起出门去了。
花车会从登云大道的北端出发,经过整个登云大道后向东行走,再绕向西边,如此环游过整个云京城后再回到登云大道。虽然整个路线上都能看到相同的表演,不过有条件的人还是喜欢去登云大道,观看最新鲜的节目。
裴飞等人到达时大街上已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难以挤入前排。
裴飞向两边张望了一下,回头来对李落说:“我们上那儿去看吧。”
李落顺着他指的抬头一看:屋顶?
他还没反应过来,李烟已兴奋地拍手叫道:“好啊好啊!我们到上面去看!”
“这能行吗?”李落有些犹豫。
“没问题,已经有人上去了。”裴飞指着对面的几座屋顶说:唔,果然已经坐着不少人了。有的约莫是碰到了熟人,还隔着屋顶聊了起来,很是驾轻就熟的模样。显然,这沿街的屋顶已经被开辟成观看表演的第二看台了,只是门槛有点高而已。
裴飞一手抱起李烟,一手揽住李落的腰,脚下一蹬,便如箭一般蹿起数丈高,至最高点时距离屋顶还有两丈来高,他伸足在墙上一点,看似轻巧的一个借力便让他再次如登云般窜起。待在屋顶上落下时,便有一人拍手道:“兄台轻功了得!带着两个人居然还能如此从容地上来!”
裴飞顺着话音看去,原来屋顶上已有一名男子,他穿着云国武者身上常见的窄袖劲装,堂而皇之地佩着弯刀,大大咧咧地叉腿坐在屋脊上,年纪不过二十来岁,微卷的棕黑色头发抓了个常见的发髻,玛瑙一样的棕黄色眼睛镶嵌在深深的眼窝里,鼻梁较普通中原人高挺得多,五官立体,轮廓分明,看着像是西北那边的外邦人。
祈福节期间云京里汇集了大量外来人口,出现一两个番邦人倒也不奇怪。不过萧国处于大陆的南端,与西北那边的外邦人极少接触,这样的样貌对萧国人来说颇有些奇特。一时间李落和李烟都是有些好奇地看着他。不过这男人神色桀骜不驯,又无视云京禁刀的规矩,若不是来头不凡,就是身份鬼祟。只是多看了一眼,李落便知趣地低头不再看,同时揽过李烟,阻止了他不礼貌的打量。
那边裴飞则没有想这么多,只是淡淡应道:“雕虫小技,不值一提。”他放下李落和李烟,随后跳下去,不一会儿又带着明尘上来,至于烈辰?在明尘的强烈要求下,被丢在下面自己想办法去了。
四人在屋脊上坐下,好整以暇地等待花车经过。男子似乎对裴飞很有兴趣,主动搭话道:“兄台,在下多勒,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裴飞道:“在下裴飞。”
多勒想了好一会儿,说:“似乎不曾听过兄台大名,兄台也是武林中人?”
“不是。”
“唔?难道是朝廷中人?”
“不是。”裴飞摇头,“只是一薄有田产的农夫而已。”
“……”多勒静了片刻忽然大笑,说:“云国的农夫若是要有你这样的身手,岂不早就称霸大陆了?”不过随即他就说,“原来裴兄是隐士高人,哈哈,今日能结识阁下还是多勒我的荣幸。”
裴飞没说话,只是在心里默默地说:我的确只是个农夫——准确的说,是个地主。
“听裴兄的口音似乎不是云京人?”
“不是云京人。从萧国而来,目前定居云京。”
多勒略感吃惊:“萧国?听说萧国被北明吞并……真是可惜了。裴兄目前住在云京城里?”
“不,在城郊。”
“哦,那也是不错。这几位是裴兄的弟弟吗?”
“不。这是徒弟。”裴飞指着明尘,明尘对多勒微微颔首致意。至于李落和李烟,他并未特别介绍。本想介绍李落是“内人”,但想起之前叶松墨所说觉得这话在这个时代说出来恐怕有点不妥,于是干脆吞了回去。
多勒并未在意这样的小细节,只是将裴飞和李落、李烟三人认真打量了一下,道:“你们兄弟三人长得很不像啊。这两位生得很秀气,裴兄你倒是有点我们日希族人。”
日希族便是靠近中原的外邦民族之一,这句话说出来众人便确定了这人的确是外邦人。
裴飞道:“我和他们并非血缘兄弟。”
“哦?莫非裴兄真的有我日希族的血统?”多勒好奇问道。
裴飞只是摇头。
说话间,车队喧嚣的锣鼓声慢慢接近,热闹非凡的花车缓缓驶来。为首的花车是银白色的,打着圣殿的旗号,上面坐着一名慈眉善目的老者,旁边围绕着数名面容姣好的童男童女。这些童男童女向外撒着花瓣、水珠,虽然看上去有些神神叨叨的,可是显然老百姓很吃这一套,纷纷涌上去伸长手臂想要接到一点花瓣、水珠。
从第二辆花车开始就是那些组织或商号提供的花车了,能排在前面的花车都是来自实力雄厚的商号或商会,比如排在第一名叫净业的商行,在云京大街小巷都能看到它的商铺。其后诸如林氏、天行等商号也都是与之起名的大商家,谁得头彩也都只是风水轮流转的问题。再往后还有一些几家商号联名组成的商行,如南川商行等,也都不容小觑。
要说能够排在第一,自然有其不凡之处。净川商会的第一辆花车做成了碗状,“大碗”中不但真的装上了水,还在水中摆了荷花等物,营造出荷塘的意境。“荷塘”中央则架起一座高台,台上端坐着一名绝色女子,垂首敛目,素手抚琴。其实在这样吵杂的环境中她弹的如何根本没人听,但见她粉面桃腮,气质轻灵,一身轻薄的纱衣,宽大的衣摆随着抚琴的动作随风扬起,飘飘欲仙,宛如荷塘仙子,就足以引得围观的人痴迷不已。
其他商会的车队里也都各有一名特别打扮的美人,或清纯圣洁,或冶艳妩媚,或站在车上搔首弄姿,或抛洒花瓣,或如净川商会那样表演一个雅致的节目,各种类型,各种花样,不一而足。
除了美人,花车队伍里还有很多其他的杂耍表演,比如喷火表演,变魔术,踩高跷,舞刀弄枪的,穿着戏服做戏剧扮相的,各式各样,像是将分散在大街小巷的各类表演都汇聚到了一起,喧哗、热闹、隆重地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李烟从没见过如此热闹的场景,乐得手舞足蹈,若不是裴飞抱着,只怕都要从屋顶上滚下去了。李落和明尘没有小孩子那么激动,不过难得遇上如此盛大的表演,也都看得津津有味。
表演最丰盛、最华丽的无疑是走在前面几大商号的花车,待这些大商会的花车过去了,多勒又看了一会儿,说:“要说云国怎么说是最繁华的帝国呢,这些商人还真是能搞出花样来。我看光是那第一辆车的荷塘花车就要花上一笔不菲的银子打造,啧,果然是有钱呢。后面这些小的商号估计钱不够了,做的就普通得多。”
裴飞点头道:“的确如此。”
多勒起身整整衣服,对裴飞抱拳道:“在下还有事就不多做久留了。今日能够结识裴兄实是意外之喜,他日若有机会定要登门拜访。”
裴飞不置可否,只是还了个礼。
多勒爽朗一笑,跳下屋顶,他的背影刚刚消失,一只手兀然地从屋檐下伸出,狠狠地扒住了屋瓦。李烟正好对这那方向,被吓得一声惊叫,众人转头看去时,便看到一个人头慢慢从屋檐下升了下来,那浓眉大眼,那死乞白赖的表情……
“烈辰?”
明尘吐出这个名字的时候眼角禁不住抽搐了一下。
看上去似乎花了好一番功夫而显得有些狼狈的烈辰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屋顶,喘了两口气,才露出那招牌式的白牙笑,开心道:“这座楼实在是太高了!不过总算让我上来了!”
明尘耍他一个白眼:让你装!
烈辰转头四下看了看,抓抓脑袋,困惑道:“我刚才在下面明明看到还有一个人啊,怎么不见了?”
“人家已经看完表演要走了!”明尘没好气道,随后对裴飞说,“师傅,下面的花车也快结束了,不如我们也下去吧?”
烈辰顿时哭丧了脸:“啊?不是吧,我好容易才上来的呀!”
裴飞瞧了眼下面的确看头不足之前的花车游行,虽然心中对烈辰表示十二万分的哀悼和同情,但还是点头同意了明尘的提议:“的确差不多了,我们去其他地方逛逛吧。”
烈辰一声哀嚎,只差没有在屋顶上打滚耍赖了。
不过这次裴飞并没有将他单独丢下,毕竟是一起出来的,若是就这么弄丢了也不太好,带明尘下去的时候顺便将烈辰也带下去了。厚脸皮的男人立刻原地满血复活,又是欢天喜地地缠着他心爱的美人儿了。
“明尘,刚才表演好看吗?是不是有很多平时看不到的啊?”
“明尘,花车上是不是很多美人啊?听说那些商会推举的‘花’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是不是?”
“明尘,刚才那个和你们搭话的是不是江湖中人啊?我看他还带着刀呢。侠以武乱禁,他居然敢那么明目张胆地无视朝廷的禁刀令,一定不是什么好人,说不定是江洋大盗呢!”
烈辰言之凿凿地说。
明尘并不是很想理他,不过提到多勒,他倒是有些想说话的*。
由于裴飞对外界的人和事都表现出超凡的淡定,似乎没有一点“危机意识”——对于裴飞这种战斗力爆表的人来说也许着是完全多余的——但作为一个普通的人类,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土著,明尘却不能像自己的师傅那样淡定。他或下意识地或被人提醒的,习惯于去审视其裴飞周围发生的事情以及出现的陌生人。那多勒一看就知道不是个普通人,只是哪里不普通,却又不是一个照面能了解的。
对这个多勒,明尘心里是有些想法的,只是不论裴飞还是李落都不是好的讨论对象,眼下被烈辰这么一提,犹豫了一下,还是勉为其难地回应道:“那个是日希族人,看上去不像是江湖中人。”
“呃??黄眼睛、大鼻子的那种?”
烈辰惊诧道。
明尘点头。
烈辰摸着下巴,一脸深沉地说:“西北外邦和云国可没什么来往啊,他居然敢在天子脚下无视禁刀令,胆子可真肥。难道是什么皇亲国戚?不过也不像,听说西北外邦的贵族身上都挂着各种兽皮和银器。”
明尘深有同感,瞄一眼烈辰,发现这厮正经的时候也不是一无是处。
这个念头还没有完全消去,烈辰突然以拳击掌,眼中放光,大叫道:“我知道了!他们一定是来联合云国对付雍国的!这是一个天大的阴谋!”
“……”
你想太多了!那只是一个人而已!而且是否联合云国和带着刀没有一点关系!
明尘默默地扭过脸,不想承认自己刚才居然觉得这人还有点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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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太多了!那只是一个人而已!而且是否联合云国和带着刀没有一点关系!
明尘默默地扭过脸,不想承认自己刚才居然觉得这人还有点用处。
第105章
裴飞护着李落和李烟在人群中穿梭,除了花车之外,云京城里可玩的东西还有很多,街市上散步着各种平时难得见到的表演,店铺里有许多吸引人的玩意儿,品种之繁多,哪怕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都未必敢说自己都看全了,对于萧国来的少年来说更是觉得眼睛都不够看了。
李落和明尘虽然都称得上是早熟的人,或内向或沉稳,然而在如此琳琅满目的花样面前还是禁不住流露出少年心性。看到感兴趣的忍不住驻足观看,看到漂亮、新奇的发出压抑的低呼,明尘向来冷漠的俊秀面孔上也浸染了温暖之色,看得烈辰更是移不开眼睛了。
而对于裴飞而言,看着李落黑曜石一样的眼睛亮晶晶的,便是最好的风景了。
若不是李落再三劝阻,只怕还没走出一条街,裴飞买下的东西就能堆成山了。
走累了,就在茶肆、小摊上叫上一些茶点、小食,吃一吃,休息一会儿。他们这样走走停停地逛过了两条大街便迎来了日暮。
夜幕降临并不意味着这一场狂欢就这样结束,白日里的摊贩、杂耍退去,跳着灯笼、火烛的夜市拉开了序幕。待裴飞等人进店里吃了顿饭出来,云京的大街就变了个样,转眼间灯山满都,火树绕城,放眼看去,路边挂起的灯笼连绵不绝,灿若星河,连天上的明星都黯然失色。
祈福节的夜市上除了卖东西的,还有猜灯谜、吟诗比试、射飞镖、套玩偶、投壶之类的互动游戏,在某些地方还有诸多学院组成的学问比试,城内河道上的花船也都开了出来,灯火通明,莺歌缭绕。
猜灯谜这样文雅且富有这世界文化内涵的事情显然不是裴飞擅长的,倒是李落接连猜出不少,拿了许多小礼品。虽然多是些不值钱地小吃食或小花灯,却不妨碍他的兴致。李烟也玩得笑得合不拢嘴。那边明尘也参与了一些,不过在文学造诣上他也只是初入门而已,并不擅长,只能猜些最简单的。烈辰也不知猜中了什么弄了个又大又漂亮的花灯回来,却是借花献佛送给明尘——只可惜被明尘拒绝了。
虽说裴飞不擅长文字上的东西,不过像是射飞镖、套玩偶、投壶之类的“技术活”却是毫不马虎。本来那飞镖是又重又钝,镖头还是歪的,极难射中,可裴飞是什么人啊,他可是最精于计算和控制的人造人,百发百中的命中率看得摊主苦笑不已,也不敢让裴飞再玩下去,直问他想要什么便直接给了,免得摊子上的东西都被赢走了。
他们这样逛着、玩着,夜渐渐深了,摊贩们逐渐散去,但有熬不住的人回家去了,但仍然有大量的人流恋在街上,不过渐渐朝着湖边而去,向旁人一问才知道,等会儿在湖边会有烟火燃放,大家都是冲着烟火去的。
这样热闹的事情自然不能错过,看烟火不必挤在前排,几人散步似的慢慢走着,在湖边的树林里寻了处没什么人却能很好的看到烟火燃放的地方。
刚站定不久,便听远处一声爆响,众人纷纷回望,但见黑丝绒一般的夜幕被一道红色的烟火照亮。岸边的人发出欢呼,响彻湖面。
砰!砰!砰!
一道接一道的烟火将天空点燃,天花喷薄,姹紫嫣红,火花交腾而起,如金蛇狂舞,九龙入夜,又有银星尽洒,似珍珠弥夜,与繁星争辉。星光,火光,灯光,闪烁变化,数十只烟火齐齐绽放,白昼再临,辉煌无比。
李落震撼而欢喜地看着,璀璨的烟火倒映在他的眼睛,幻化出迷幻的颜色,如宝石熠熠生辉。他向天空伸出手臂,似乎想要拥抱这些一闪即逝的繁华。这一刻他就像是刚刚睁眼接触这个世界的孩子一样,毫无防备的好奇着、感受着。
裴飞上前环抱住他,弯腰低头将口鼻埋藏在对方温暖的颈窝里,精神力海被对方柔和而温暖的波动所撩动,低低的颤动频率似乎寻找到了某种共鸣,连冰冷的半机械的身体都为之震颤,人造人刻板的情绪在这一刻似乎被打破了壁障,由一块块坚硬的金属块化作流动的钢水缓缓地流淌起来。
裴飞闭上眼睛,静静享受着这难得而美好的体验。他想起了瑞,相似的眉眼,相似的共鸣,然而瑞的精神世界里永远是悲伤而充满了死气的冷流,绝望的气息令人心痛,令人窒息。
远处钟声敲响,十二声幽远的钟鸣代表了这欢庆而盛大的一天中午过去,明日,云京又将恢复她的繁华和秩序。
当最后一声钟声了落地,烟火也化作轻烟消散在夜色中。
李落从狂欢的迷离中回神,感受到男人怀抱的火热,不由得感到羞涩,但心中的甜蜜却让他偎依着不愿脱离,犹豫着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就一会儿,就再抱一会儿。
李烟想要上前与哥哥说话,但被烈辰悄悄地拉住。烈辰竖起食指挡在嘴前示意他别出声,眼睛里的笑意让早熟的小男孩明白了什么。明尘侧目看了一眼,不想太早承认这个无赖偶尔也有机灵的时候。
就在这暖流涌动的时刻,却是异变突起——
咻!
人造人的耳朵动了动,骤然睁眼,带着怀中少年向后跃开。他刚刚离开原地便看数支泛着寒光的铁箭噌噌噌插入地面,入土三分,杀气逼人!
“师傅!”
明尘反应最快,第一时间抽出靴中短匕想要上前支援,但裴飞沉声喝断了他的脚步:“保护李烟!”
他话音刚落,就有几道黑影从林中扑出,寒光冷剑,来势汹汹。裴飞一手将李落护在怀中,一手夺向黑衣人的剑刃,两根手指如钢铁般精准地夹住剑锋,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黑衣人的攻势被硬生生止于半空,下一刻裴飞犹如丢弃垃圾一般捏着剑身向旁甩去,连剑带人整个甩出,砸飞了从旁而来的另一名偷袭者。
正面和右侧的敌人刚刚解决,自右侧而来的袭击已经到了近前,幽蓝色的剑尖只差不到一臂的距离就要刺入李落的眉心,眼看就要得手,眼前的目标却突然消失了——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裴飞拥着李落旋身转开。
刺客一招使老落在了裴飞身侧,不待他起身,裴飞一脚将人踢飞。刺客惨叫一声向后倒飞而去,后背狠狠地撞断了碗口粗的大树,黑血喷出,转眼没了气息。
眨眼间已有三名刺客陨落,但林中又相继出现四五名黑衣偷袭者,加上之前被裴飞扔开但并未重伤的两个人,七名黑衣人将裴飞和李落团团围住,轮番进攻。
裴飞纵然功力深厚、身手不凡,但毕竟护着一人,多有桎梏,且也并非真的刀枪不入,空手面对这么多训练有素的杀手也是有些棘手,一时间也被配合默契的黑衣人困住。
那边明尘将李烟拉到自己身前护住,手持短匕,以备不测。然而观望片刻,却发现对方完全不理会自己三人,只围着裴飞和李落。
明尘皱了皱眉,烈辰便在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那些人的目标是他们,难道你们得罪了什么人?”
明尘也是不解,想了想,道:“你保护李烟,我去帮师傅!”
说着他将李烟推入烈辰怀中,便持匕便要上前进入战圈。烈辰忙将人拉住,道:“别!”
明尘瞪他。
烈辰道:“你武功不及那些刺客,上去帮忙也无补于事,反而会给你师傅添麻烦!裴公子武功高强,现在虽然局面僵持,但看他游刃有余,不会有事的。”
明尘被他这么一阻也冷静了些许,稍一犹豫,那边局面就有了变化。
眼看众人奈何不得裴飞,一名刺客掏出了一个盒子,按下机关,瞬间无数细入牛毛的银针朝裴飞激射而去。裴飞本是要躲,然而余光瞄见自己身后就是明尘等人所在的方向,自己若是避开,那银针就会对明尘等人造成威胁。这些银针本身杀伤力不大,但既然会当做杀手锏用出来,定然有其他蹊跷——比如淬毒!一般的毒素对裴飞是不会造成伤害,但若是不小心让明尘这些凡人沾上……
电光火石间,裴飞已将轻重得失算清,当下不躲不闪,迎着银针而上,不顾细针尽数入体,一拳揍飞了那偷袭的黑衣人,紧接着就是顺势夺下最近一名黑衣人的长剑。裴飞正要趁胜追击,却忽觉脑中一阵晕眩,动作一顿,差点被黑衣人砍中。
裴飞退了一步回到李落身边,暂且采取守势,护住二人。
“他中毒了,坚持不了多久!”
一名黑衣人哑着声音说,像是在给自己和同伴鼓劲。
“卑鄙!”
明尘怒骂,龇牙欲裂,狠力挣脱烈辰的钳制,就要上前助阵。
裴飞却是开口道:“明尘,回去,我没事。”
“可是师傅——”
“没事。”
裴飞声音平稳有力,手上动作也不含糊,因有了剑武功也有了更大的发挥空间,转眼就干掉了两名黑衣人。看他似乎浑然无事的样子,明尘多少是松了口气,烈辰这才将他重新拉住。
人造人体内的体内的纳米机器人和原力会自动清除毒素,普通的毒药对他来说根本起不到作用。只是细针上所沾剧毒毒性之烈也是有些出乎意料,加之中毒的地方距离大脑中枢比较近,所以才会产生一瞬间的晕眩。但除非黑衣人能够在晕眩的那一瞬间给予人造人致命一击,否则一旦晕眩过去,也就代表着毒素已经被控制、清楚,黑衣人想要再寻破绽那就是痴心妄想了。
包围的阵势一旦被破开,之后黑衣人就再也无法囿困住战斗力爆表的人造人。眼看即将全军覆没,剩下的三个黑衣人不再连战,带上同伴的尸体迅速离去。
裴飞顾及李落等人的安危并未追击,低头看向怀中的李落,心疼地抚摸过他苍白的脸蛋,问:“还好吗?”
李落受了惊,脸色不太好看,但听了裴飞的关心,还是勉强点了点头,只是惊魂未定,强作镇定后又忍不住伏进裴飞的怀抱。
裴飞轻抚他的后背。
那边李烟挣脱了烈辰的拉扯,扑到李落身边急切地唤他:“哥哥!”
“哥哥没事……”李落的情绪已经好了很多,拍拍弟弟的头,拿出了当哥哥的模样。
明尘奔到面前急切地查看到裴飞中毒的地方,不过细针造成的伤口非常小,甚至连衣服都是完好的,根本什么都看不出来。
“师傅,您的伤……”
“已经没事了。”裴飞抬起手,原力在体表流转,那些细针就被尽数逼出体外。
但明尘依然不放心:“他们说的毒……”
“一般毒药对我没有用。”
裴飞解释。
明尘这才放下心来,转而又是愤怒地说:“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行刺师傅?!难道是北明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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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毒药对我没有用。”
裴飞解释。
明尘这才放下心来,转而又是愤怒地说:“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行刺师傅?!难道是北明的人吗?”
我最近很勤快有没有~三天都有更新欸~
不过明天又要断更了,最近工作好忙,有一个艰巨的任务需要我一个人去完成,压力好大- -
第106章
北明派人行刺,
这话说出来明尘自己都不大相信。
其他不说,单说动机就难以解释。北明要杀害裴飞倒还说得通,可第三名刺客的那一剑摆明着是冲着李落去的。李落手无缚鸡之力,胸无经天纬地之能,就只是个负责裴府琐事的内人,杀掉他能改变什么,好吧,杀掉他说不定能引得裴飞震怒,然后灭掉北明——所以这是在找死吗,
明尘想不明白,裴飞也觉得不太可能。
裴飞正想叫大家先回去再说,却忽然听到树林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从远及近,方向明确,速度极快。裴飞抬手示意大家先不要动,随后上前将众人护到身后。其他人感知不如他敏锐,皆有些茫然,只是看裴飞面色肃然,都是屏息静待。
不过片刻,一道蓝色的身影就从树林的黑暗中跃出,出现在众人面前。
蓝衣人并未隐藏身形,而是快速闪出了树林,他看到众人齐齐站着的样子先是惊讶随后显然是松了口气,整了下因急速奔走而略显凌乱的衣襟,抱拳道:“裴公子!在下乃是兰家近卫!”
“你好,我记得你。”裴飞说,“那天在郊外也是你。”他指的是遇见六公主鸠罗骑的那天。
“正是在下。”蓝衣人露出一点笑意,颔首承认,紧接着说:“裴公子,少主得知有人要杀害裴公子与李公子,特派在下前来帮忙……”他的目光在周围扫了一圈,战斗留下的痕迹历历在目,他面色沉凝,道,“看来在下来迟了。”
裴飞道:“无妨。杀手已经被我击退。你可知袭击者是何人?”
蓝衣人只道:“少主或有些头绪,但属下并不了解。此处不是久留之地,在下先送诸位回酒店。少主已安排人手护卫酒店。详细的情况,改日少主会再与公子相商。”
回去的路上裴飞等人与蓝衣人聊了两句,总算是知道了这个见面多次的年轻人名叫天恩,是兰家从小收养的孤儿培养成的死士。
裴飞察觉酒店内隐藏了几道不熟悉的气息,从举动来看,是在暗中守护酒店内的人。
天恩还要回去复命,在送裴飞抵达九点后便离去了。裴飞让明尘和烈辰各自回去休息,明尘虽然满肚子疑问,却也知道现在不是详谈的时机,只能乖乖回去休息。
裴飞、李落和李烟住在同一个院子,三人回去后先送李烟回房入睡,随后裴飞将李落送到房门口,看着对方在月光下依然苍白的脸色,有些担忧地问:“还好吗?你的脸色很难看。”
李落轻声道:“没什么……可能是有些累了。”
裴飞摸摸对方的后脑,不动声色地为对方补充了一点精神力,道:“那你早点休息吧。明天早上不必早起,我们用过午膳再回去。”
李落微微点头。
“有事叫我。”
裴飞最后说,低头轻吻少年柔软的唇,见少年清秀的面容上浮起薄红,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夜已经深了,除了值班的服务生,其他人都已经睡下。酒店里静悄悄的,只有偶尔风过树梢发出轻微的摩挲声。
剑尖飞快地逼近,转眼已经到了眼前,本能告诉他要马上避开,然而身体像是被绑住了,动弹不得,他睁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泛着寒光的剑锋近在咫尺,刺入眉心——
不,不——
“不要!”
李落惊叫着坐起,心脏狂跳着,梦中那透骨的寒意似乎还残留在眉心,他按住胸口,起伏的胸膛似乎在告诉他刚才那一切只是梦。
“小公子?”
月儿惺忪的声音在外间响起,李落呆呆地转头,好一会儿,帘子被撩开,月儿一手举着灯,一手揉着眼睛面色迷蒙地走了进来,虽然还未完全清醒,却还记得自己身为丫鬟的本分。
李落回神,强打精神说:“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他低下头,垂下眼帘,不想让丫鬟看到自己的胆小和懦弱。
月儿想了想,说:“小公子,奴婢给您倒杯热水吧,压压惊。”
“嗯……不用了,大半夜的,生火也麻烦。”李落强打笑容,“没事了,只是一个噩梦,我也继续睡了。”
“哦……那奴婢就在外面,小公子有事就叫一声。”
“嗯。”
月儿退了出去。李落静坐着,神色呆滞。黑漆漆的屋子让他又想起了刚才那冰冷而绝望的梦,不由得缩了缩身子。
死亡第一次离得这样近,少年短暂的生命里从没有过那样惊险而又绝望的一刻,危险到来的那一瞬间仿佛一只手紧紧卡住他喉咙,让他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令人窒息的痛苦和无力。他是那样弱小而卑微,在生命的洪流前不堪一击。李落第一次这样痛恨自己的懦弱和无能。
外面忽然响起了敲门声,李落惊得一抖,便听到月儿起床开门的声音,随即是丫鬟惊讶的声音:“大公子?”
李落一下子竖起了耳朵。门口裴飞低低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睡了吗?……听到……看看……”
月儿欣喜又担忧地说:“刚才小公子做了噩梦,大公子快进来吧。”
李落一怔:他要进来了?
不等李落想得更多,门帘再一次被撩起,昏黄的灯光从门外透进,勾画出那高大如山岳的身影。
李落眼睛一酸,不由得起身唤道:“裴大哥……”
裴飞快步走至床前,轻声道:“做恶梦了?”
李落看着裴飞在面前坐下,终于忍不住扑入对方怀中。裴飞抱着他,安抚道:“别怕,我在。”
李落点头,安静地伏在男人怀中。宽厚的怀抱让他寻找到了期盼的安心,最初的惊惧过后,羞耻感一下子冒了上来,李落发现现在的自己就是个丢脸的胆小鬼,满心尴尬和惭愧,不由得缓缓坐直了身体,垂着脑袋,盯着那被自己揪成一团的被面,低低呢喃:“裴大哥,我没事了……对不起……”
裴飞静了静,却伸手勾起李落的下巴,打量片刻,抚摸过少年小巧的脸蛋,温言道:“不必勉强自己独自承受。我们是伴侣,快乐也好,痛苦也好,都可以相互分享,相互承担。”
李落心神一震,心底的怯懦和渴望仿佛一下子被人揪到了面上,犹如一股汹涌的暗潮瞬间冲破了什么,令他又羞又窘却又莫名地感到轻松。
裴飞看着他神情变化,心知自己说中了他的心思,更别说洞察了对方隐隐惶恐的精神波动,于是也不再多说,直接道:“今晚你和我一起睡。”
李落有些傻眼,等他回神时,裴飞已经躺上床将他搂在了怀里。
久违的亲密让李落有些僵直,脑子里是空白的却又是满满当当的,他想起了很早很早以前,两人纵然亲密拥抱也毫无超越兄弟、朋友的暧昧气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的关系改变了呢?好像是裴大哥从斐都城破那天晚上开始的,裴大哥出去了一趟回来后就突然就改变了的……
李落不知道是什么让裴飞突然改变了态度,也从未去仔细想过,只是被动又心甘情愿地接受了,现在想来……也许是小郡王的死讯?
李落杂乱地想了很多,身体也在不知不觉间放松下来。男人胸膛里噗通噗通的心跳让他感到安心,熟悉的体温,熟悉的味道,这几年来的点点滴滴浮上心头,他恍然发觉,自己最怀念的竟是还在王府的那些日子,简陋的大通铺上两个人相拥而眠,万物宁静,无忧无虑。
温馨的回忆让少年无意识地翘起嘴角,心里甜滋滋的,抬眼看着男人沉稳的面容,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笨手笨脚地凑上前去,在男人线条硬朗的下巴落下一个轻吻。
裴飞一下子睁开了眼睛:这可是李落第二次主动亲他,上一次,还是醉酒的时候!
许是裴飞反应太大,李落连脖子都红透了,嚅嗫着似乎想要解释什么,不过还没等他想好词,裴飞已轻啄他的唇,用行动告诉他自己的喜欢。
李落心安,偎进男人的怀抱,指尖无意识地画着圈,半晌,低语道:“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像明尘那样厉害……他比我还小一岁呢……”
少年的感怀裴飞却不以为然。白天受了刺激做个噩梦很正常,李落却将此看做是自己懦弱胆小的体现,多少有些小题大做。但论及根源,裴飞也知道李落这是自卑。
裴飞拍拍李落的脑袋,只道:“明尘出生将门,自小习武,早已习惯了打斗,而且今天的刺杀没有波及他,他受的影响也就很小,表现平静也就很正常。但是,明尘也非无懈可击,他有他自己的噩梦。”
李落微微抬头,好奇地看着裴飞。
裴飞道:“他时常会梦到家人死亡。和你只是一时受惊不同,他的噩梦在他报仇之前可能都不会结束。如果不加以排解,很容易导致性格扭曲。但即使报了仇,他也未必能和普通人一样。”
李落愣愣的,“他平时一点表现都没有……”
“这才是最让人担心的。”
裴飞想到那个狂热地练武练到差点爆体而亡的徒弟,硬挺的眉宇微微皱了一下。
在即将离开静园的那些日子里,用精神力暗中守护家门的人造人意外地发现了明尘多次在半夜惊醒,直到在云国定居后这个状况才有所好转。但明尘和李落不同,他不需要安慰,更不希望心底的仇恨和脆弱被人发现,所以裴飞并没有像安抚李落那样安抚明尘。
静了静,裴飞继续说:“明尘渴望报仇,为了这个目标他不怕疼也不怕死,他可以承受最极限的训练。虽然这让他看上去很坚强、勇敢,但同样意味着他轻视生命——包括自己的生命。假以时日,他会成为天下少有的高手,报仇轻而易举。但是大仇得报之后他会变成怎样,我很担心。有目标的人往往意志坚定,可以承受比一般人更多的压力,但一旦失去目标就很容易崩溃。我希望明尘的生活里除了仇恨还能有些其他东西。”音乐就不错。但裴飞觉得明尘对萧的兴趣不足以代替仇恨成为他生命中的另一个目标。“在没有新的目标出现前,有一个调剂品会比较好。烈辰这个人脸皮厚、有耐心,城府、阅历和学识都可以和明尘产生共鸣,对明尘来说是个不错的转移情绪的出口。”
李落恍然大悟,难怪烈辰来历不明而且明显另有所图,可裴飞始终没有将人驱逐。仔细想想,在烈辰的骚扰下,明尘的确比以往活泼很多。像是今天晚上明尘和列辰的窃窃私语,虽然李落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不过从眼神交流来看,似乎是很有默契的。不过……
“烈公子来历不明,会不会……”
“他虽另有目的,但和我们没关系,会接近我们,大约只是凑巧。他对明尘是真的喜欢就够了。”
“哦……”
二人静静地偎依着,裴飞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李落,安稳的节奏让李落感到困顿,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就在他准备进入梦乡的时候,裴飞忽然说:“以后我们一起睡吧。”
李落一怔,忽然清醒过来,下意识地抬头,正对上那双幽深的眼睛,才记得将滚烫的脸埋进男人的怀抱,吐露一声软软的“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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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落一怔,忽然清醒过来,下意识地抬头,正对上那双幽深的眼睛,才记得将滚烫的脸埋进男人的怀抱,吐露一声软软的“嗯”。
第107章
睡得太迟了,生物钟也有些不准了。窗外已是阳光普照,夏日的余韵尚未过去,蝉还在知了知了地叫个不停。在充满生命力的声音里,李落悠悠转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正对上那张熟悉的冷峻面容,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对方低头来在自己额上落下了一个轻吻才恍然回神。
“早安。”裴飞拥着他,心情愉悦。
“早安……”李落有些懵懂地回应,虽然不太习惯,但这样的一个问候却让他心里暖暖的。
裴飞向来是天刚亮就起床,显然是为了陪自己才留到这么迟。想到这,李落心里更是甜滋滋的。
狂欢后的云京呈现出愉悦而又疲惫的余韵,虽然已是日上三竿,商铺却只开了七八成,店小二眯着浮肿的眼睛有气无力地趴在柜面上,那些一大早就出门遛街逗鸟的少爷们也都不见了踪影了,街面上一下子显得清静不少。
裴府的车队缓缓驶过大街,在城门守护的哈欠中离开这座尚在惺忪的城市。
祈福节的狂欢大体上还是属于城里人和富足人家的殊荣,在大秀村里,忙于生计的村民们还是早早就起来忙碌农活。祈福节过去,代表着秋收也快到了。
已经成熟的水稻必须及时收割、脱粒、晒干,否则遇到雨天惊了稻粒或者晒不干发霉,那这一年的劳作就都白费了。因此临近秋收时,农民们就都开始紧盯着地里的情况,连片的稻田难免有成熟早的和成熟晚的,熟一片就割一片,陆陆续续的也就都忙起来了。
进村之后李落便下车来,准备先拐到田那边去看看,昨天裴府上下除了一两个留守的就全进城玩去了,虽说一个晚上一般也出不了什么事,但不去看看总是不安心。
裴飞陪着他,二人一边走一边聊着。大多是李落在说,说说自家田地的情况,长短工们的表现,说多了,自然也不免期盼一下未来。
裴府的地有裴飞做技术支持,长势是极好的,整个村放眼看去,都没有那家的稻谷能有裴府地里的那样饱满、殷实,更别说水塘里肥美的水产和藏在菇棚里千金难求的菌菇。
“裴大哥,你看我们的稻谷特别的饱满结实,到时候能卖个好价钱。”
李落开心地说,手里托起一条稻穗,沉甸甸的分量压得他掌心下沉,面上的笑容就更是灿烂了。
陪在一边的长工也是搓着手笑着附和道:“是啊,小公子,今年是旱年,粮价会比往年贵很多。”
李落认得这人,正是当初告诉他们旱灾预言的长工,叫李大远。后来见他为人老实肯干,对地里的事很熟悉,而且肯动脑,就让他当了工长,负责地头的管理。
李落笑笑,说:“不过看眼下的情况,圣殿预言的大旱似乎并没有很严重。”
李大远陪笑道:“都是托大公子的福,若不是有高转筒车将水提上来,靠人力去提水,这村子里的庄稼也很难长得好。就是不知道北方的情况怎么样,圣殿说,旱情主要还是在北方的。”
李落想了想,说:“眼下没有消息传来,应该是不太糟糕吧。”
俊美男子盘坐在广阔而幽静的大殿之中,闭目冥思,一点点消化盘踞在脑海中的神识力量。银色的长发仿佛是用最精纯的白银打造而成,在幽暗的光线下依然熠熠生辉。
良久,当他的神识海已经充盈鼓胀到了极限,他才停止了修炼。
缓缓睁眼,双瞳中银芒闪烁,稍待片刻,才恢复了温润的瞳色,虽然依然是奇异的带着金属光泽的银灰色,却不像刚睁眼时那样锐利、如有实质。
圣子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紧了紧白皙而修长的手指,看指尖银星一闪而过,勾唇而笑。
他走出静修大殿时,早已守候在门外的小童禀告道:“大人,太子殿下在偏殿求见。”
“嗯,本座知道了。”
圣子没有多言,径直转向偏殿。
偏殿之中,男子端坐于客位上,不紧不慢地喝着茶。圣子虽闭目而行,却好像能看到面前的一切,准确无误地跨过门槛,对着男子的方向微笑道:“阿屹,好久不见。”
圣子在男子身边的位子上坐下,身子骨放松在椅背上,一副懒散做派。
云屹冷峻严肃的面容上多了几个无奈,幽深的目光落在眼前这个完美无瑕的俊美圣子身上时化作悠悠春水,温柔缱绻。不过多看了几眼,却是惊讶道:“你的预言之力……只是一晚就已经恢复了?”
“呵呵,是呀。”圣子毫不避讳。
“是比以前更强了吗?”云屹轻声问,“以往祈福节后,你都要三四天才能以这种形态出现。”
圣子歪歪头,笑得俏皮:“只是找到了一个很好的补品。”
云屹恍然大悟:“是你上次说的少年?不过你不是说一次只能吸取一点儿吗?”
“不是他。”圣子忽然抬手轻抚广袖,原本敞开的门窗轰然封闭,大殿之中陡然幽暗,他倾身靠近男子,红唇翘起,带几分狡黠意味:“是异星。”
云屹目光落在那一头银发上,昏暗的光线下,银发犹如一道银色的瀑布倾泻而下,随着圣子的动作垂落在自己面前,那柔顺的光泽令他差点伸手抚摸。
云屹静了静,借着放下茶盏的动作转开了目光,道:“异星如此强大?”
“何止是强大。”圣子笑着,孩子一般托着下巴,粉唇微翘,说,“昨天不知是长老会还是逸景的人去行刺异星和小落,结果全军覆没。我的人在刺杀之地发现了散落的暴雪针,针头全弯了,当时异星身上没有武器,只可能用肉身挡下,如此看来,他怕是有刀枪不入之能。”
对此云屹倒是不惊讶:“听说之前他在萧国时以单臂拉开了萧国皇室的破甲神弓,一箭射穿了千步之外的敌军主将,如此神力简直不可思议,即使再加上刀枪不入之能也无法让人觉得更惊讶。”
圣子笑笑,道:“的确如此。”顿了顿,转了话题,“对了,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云屹忽然静下来,沉默片刻,方沉声道:“我要去一趟北方。”
“嗯?和旱情有关吗?”
“正是。”云屹握紧了拳头,眼中闪过憎恨的光,“你年初时预言北方大旱,父皇便早早准备了赈灾物资送至北方,如今北方传来的消息一直很平稳,朝中上下都以为是准备得当。却没想到——”他咬紧牙关,每个字都是从牙槽里挤出来的,“就在几日前,有一北方官员寻到我府上,竟告诉我宋谦和那败类竟将赈灾物资贪墨大半,导致百姓无粮可食!他还封锁了北方所有城镇,不允许任何人南下!如今北方已经是饿殍遍野、民不聊生,朝中却始终没有得到消息!”
圣子震惊:“宋谦和这家伙疯了吗?!这种事情他以为可以瞒的下来?朝廷派去巡查的人呢?”
“差点就让他瞒下来了!”云屹冷笑,却又是掩不去的沉痛和悲哀,“他与门阀勾结,握有当地官员的把柄,对于那些没有把柄的就以家人要挟,以至于没有人敢违逆他!巡查使也被其收买,甚至连朝中也有人与之同流合污,任由其封锁消息,瞒报灾情!”
“那来报信的人如何敢来?”
“那人家中本来还有妻儿老母,但他妻子被宋谦和之子看上强行掳走,他儿子为了保护母亲被鞭打而死。他妻子为保贞洁自尽而亡,母亲愤恨难平,竟选择了自杀从而让儿子摆脱束缚!该死的宋谦和!他简直不配为人!”
云屹愤恨难平,一拳捶在桌面上,震得茶盏跳起。
圣子面色凝肃,想了想,道:“那你此去可是为了查清宋谦和之事?”
“正是。”云屹压下愤怒,尽可能冷静地说,“我得到消息后立刻呈报父皇,父皇亦是震怒,但这件事已牵涉朝堂,为了避免消息走漏,他让我微服出行,彻查此事。”
圣子蹙眉:“此事事关重大,宋谦和在北方只手遮天,你的命数本就……现在又是只身犯险,只怕……你此来是希望我为你预言?”
云屹点头,又补充了一句:“不论此行结果如何,我都必须在黄土大祭之前赶回。”
黄土大祭在每年的元月一日,如今已是七月,算下来云屹有五个多月的时间彻查此事。听上去时间很长,但他要对付的是一整个溃烂的北方,要抓住宋谦和,还要将他背后腐烂的派系连根拔起,其中更牵涉到无数门阀大族,阻力空前,五个月其实很短很短!
圣子好看的眉宇拧出了一个疙瘩,看了看云屹,欲言又止。
云屹似乎从这一个眼神中读出了他的心思,轻轻叹了口气,道:“十三,我知道你担心我,以我的命数,此行怕是凶险异常,甚至很有可能丧命!然而这个任务除了我就没有更好的人选了,为了那些百姓,为了这个国家,为了我云氏列祖列宗,我无法推辞!”
“我知道……”圣子深深叹息,“你何时启程?”
“三日后启程。”
圣子知道此行已经是被定下了,再无可能更改,只能叹息道:“我知道了。”
云屹深深地看着他:“辛苦你了。”
圣子伸手拉住云屹的手,沉寂下去。
这种针对单人的预言并不需要准备特别的场面或姿态,只需要与被预言者接触并且闭上了眼睛就可以了。不过进入预言状态的圣子感觉不到外界的存在,如果是和刺客打斗时那种一瞬间的预言倒还好,熟练后并不会影响自身行动,反而因为能够提前看透对方的行动而提高应对的战斗力,但像这种耗时较长的预言就很危险了,如果这时候有人要杀害他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
看着圣子一声不吭就在自己面前进入预言,云屹因贪官污吏而愤怒的心也渐渐平静、柔软。
云屹看着眼前这张神色平静的完美面容,不愿移开目光。
对于这次北方之行,他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圣子曾预言过他这一生将会凶险坎坷、不得善终。他不在乎,再坎坷的路他也能走下去,再沉重的命运他也能肩负,死亡并不可怕,只是每每想到自己还未能挽救这个渐趋腐烂的国家,不能对心爱的人那个人表明心迹,便会觉得遗憾。
而在此时,他所能做的只能是将面前这张面孔看得多,记得更深。
偏殿里静悄悄的,时间仿佛就此停止,不知过了多久,圣子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云屹为之惊醒,放肆的目光瞬间沉寂下去,恢复了属于一国太子的严肃与沉郁。
圣子缓缓睁开眼睛,长时间的预言几乎耗尽了他的力量,银色眼瞳近乎透明,星河般璀璨的银发也归于暗淡。他呆坐着,目光落在不知名的地方,仿佛穿过了时空看到了什么。
云屹太了解自己的好友了,看到如此表现心已是微微下沉,但他并未将心情表露出来,只是反手握住对方的指尖,柔声唤道:“十三。”
圣子慢慢转过头来,眼中尽是迷茫,良久才重新找回焦点。
“阿屹……”圣子低低唤他,沙哑、暗沉,眉头轻皱,半透明的白瞳中闪动着什么,似是泪光。
云屹已明白了结果,压下心中酸痛,温言安抚:“以前就知道了不是吗,我命运坎坷凶险,这么多年都扛过来了,不论这次你预言到什么我都已经有了准备。”
“可是……这次不一样……”
圣子垂下眼帘,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下意识地加重了力量。云屹的手是消瘦的,骨节分明,握得紧了会被骨头硌疼。可即使这样圣子却不愿松手,紧紧的,紧紧的,恨不能将手指嵌入将人牢牢抓住似的。
“不能去……不要去……”圣子低低地呢喃,想到自己耗尽所有神识一遍又一遍预言出的结果,心中就像是压上了一座巨山,沉重得令他无法呼吸。
云屹柔声道:“没事的,既然你已经预言到了,我会避开,不会出事的。”
圣子抬头,白瞳凄凉:“可是,可是我看不到生路……”
纵然云屹已经做好了准备,却也一时无话。
和圣子相交多年,云屹很清楚圣子的预言可以做到何种程度。他可以针对命运中的重要节点反复选择、反复预言,最后得出不同选择后的各种命运。就像是一个人站在岔道口上,他可以先走一下第一条路,发现这条路不对那么就回到岔道口再去走第二条路,当每条路都走过去之后自然就能发现最好的那条。不过在预言中看到的最好选择在现实中未必能够实现,命运像是存在某种必然性,并非事先知道就能改变,亦或者是即使在某个重要节点上强行改变了选择,最后往往也会被带回原点,殊途同归。
但如果连假设性的选择里都看不到生路,那就意味着,现实中必死无疑。
害怕吗?的确害怕,害怕此去再也不能看到心爱之人的面容,害怕从此天下间再也没有人可以陪那个人喝酒聊天,害怕没有了自己在朝廷上的牵制那个人会更加艰难无援。可即使这样害怕,他依然无法驻足。
想及此,云屹微微一笑,冷峻的面相也因这个笑容而冰雪消融。
“十三,告诉我预言的结果就好了。”
“不行!”圣子陡然睁大了眼睛,明明是没有情绪的白瞳,但依然让人读懂了他的恐慌和不赞同,“你不能去!”
“十三……”
“我去告诉陛下,让他找别人去!你是一国太子,这种事情不需要你亲力亲为!”
圣子翛然起身,不容置辩。
云屹没有辩驳,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幽深的目光似乎能够看到人心里去。圣子握紧了拳头,粉唇紧抿,似乎在抗拒什么,但最终还是在长久的对视中渐渐败下阵来。
圣子不甘地低吼:“阿屹,你会死的!”
云屹却是温柔握住他的手拉着他在位子上坐下,平静道:“我知道,但是我不能不去。此次北方之事已不单单是一两个贪官污吏的问题,而是牵涉到整个朝堂,更关系到那些豪门大族,其他人或顾虑太多,或分量不够,唯有我方能彻查此事。而且……”他垂了垂眼帘,掩去眼中晦色,“我想此次父皇也是借机削弱那些门阀世家的根基,因此,非我不可。”
“你——不行!我不许你去!”
圣子甩开云屹的手,愤怒地撇过头去。
云屹垂下眼帘,看着空荡荡的掌心,贪婪地体悟那残留的触感和温度。
两无言,半晌,云屹收回手,端坐,道:“十三,告诉我你的预言吧。”
圣子心知无可避免,只能将预言中的场景说出。他看到云屹进入北方后开始明察暗访,但不久就被宋谦和发现行迹,宋谦和假作不知,却在暗中派人追杀,同时毁灭证据。云屹一次次遭遇危险,圣子一次次试图改变他的命运,然而逃过一劫却逃不过下一劫,不论圣子在预言中如何尝试改变命运,最终云屹都难逃一死。
说完预言的内容,圣子再次劝阻:“阿屹,你不要去!此去真的必死无疑!”
云屹却只是问:“那么宋谦和最后呢?是否能被绳之以法?”
“……最好的那个结果里,你将证据送出去了,但也只能铲除宋谦和和依附于他的那些官员……”
云屹微笑道:“那就够了,起码我没有白死。”
“可是……”
“十三,”这回轮到云屹打断圣子的话,他微笑着,却无人能无视他的认真,“当初从你口中得知我的命运后,我就一直在想我要怎么办。曾试过反抗和改变,最后发现那些违心的选择纵然可以改变命运,却不能让我心安。直到有一天我忽然领悟,如果我的命运注定终结于此,那么能在有生之年尽可能地去实现我的理想,我想,这就是最好的命运了。”
“理想……呵呵,”圣子惨笑,“我知道你心怀天下,你想挽救这个日趋腐朽的国家,你想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富足顺遂。可是——作为朋友,我不想你为此丧命,你明白吗?!你这么年轻,你甚至还没有子嗣!我怎么可以看着你去送死?你想要铲除奸佞、斧正社稷,你就更应该活下去,用以后更长的时间去做这些!”
“我明白。”云屹深深地看着他,“如果可以,我也想活下去,想要站在更高的地方,想要做更伟大的事,想拥有更多的时间,与你把酒言欢、共商国是。但是,即使我逃得过这次又如何?下次呢?下下次呢?如果每次都是逃避,又如何匡扶社稷、造福百姓?”
“但这次必死无疑!”
“命该如此,不是这次,也是下次。”
云屹注视着圣子,不躲不闪,毫无迟疑。
圣子攥紧双拳,良久,颓然而坐。但不消片刻,他又陡然跳起,叫道:“我去找异星!他能够改变你的命运!”
云屹愣了愣,但这次他没有反驳。
作者有话要说:防丢备份:
云屹愣了愣,但这次他没有反驳。
第108章
裴飞与李落查看完稻田,又去菇棚转了一圈。比起靠天吃饭的水稻,菌菇养殖倒是更平稳些。那被裴飞培养起来负责菇棚的少女很是尽心尽力,将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没什么可操心的,再等半个月就可以收获了。
“菌菇收获的时候刚好赶上酒店开张,届时定能引起那些权贵的主意。”
从山上下来的路上,李落掐着指头算好时间,开心地说。
“再加上裴大哥教给大厨师傅们的那些新菜色,还有酒店里那么多新奇又贴心的服务,我们的酒店一定能一鸣惊人,”
李落扬起笑脸,笑得明朗没有一丝阴霾。
裴飞柔和了目光,轻抚李落的头顶。
正是气氛最好时,却有一仆人从山下而来,见了二人忙快跑几步上前,喘着气作礼道:“见过大公子,小公子!”
李落奇怪道:“怎么了?跑得这么急。”
那仆人说:“回小公子的话,兰公子来了,他看上去很着急,说是有急事要找大公子,他还带了个人来。”
“他带来的人是谁?”
“小的不知,只是看衣着打扮,似乎来历不凡。何管家已经让他们去花厅等了。”
李落看看裴飞,裴飞点头,淡淡道:“我知道了。”
裴李二人本就是要回家,如今也不过是稍稍加快了脚步,不到一刻钟二人便到了家,让李落先回去休息,裴飞则去了花厅。
裴飞刚出现在门口,那早熟沉稳的小屁孩立马扔下了茶盏,陶瓷与木桌碰撞的清脆声中他嗖的一下跳下了椅子,轮着小短腿快步走到裴飞面前,不由分说地将他拉进门,急切道:“裴飞!求你帮个忙!”
裴飞微微挑眉,“帮什么忙?”
兰净急切地说:“帮我保护阿屹!他要去北方,非常危险!只有你能保护他!——啊,阿屹就是他,云屹,我的至交好友!”
兰净太着急了,话都有些乱了,不过总算还是让裴飞听明白了。他顺着兰净所指看向不远处的陌生男子。男子大约二十七八岁,肤色较为白皙,五官英俊,但面颊微陷,身形也较为消瘦,眉宇若有似无地蹙着,薄唇紧抿,严肃而略显忧郁。当他对上裴飞的目光时,他略带歉意地笑了笑,郁气消去,看着倒不像之前那样难相处。
云屹?
裴飞回忆了一下,发现云是国姓。
“太子殿下?”裴飞询问地看向男子。
云屹没架子地站起身,开口,口吻温和:“裴公子,久仰大名。”
“您好,太子殿下。”
裴飞还礼。
比起兰净的慌乱,这位貌似需要被保护的太子殿下却淡定得多,他与裴飞寒暄完了便是微笑地对兰净说:“十三,别站在门口说话了,先让裴先生坐下来吧。”
兰净这才发现二人还站在门口,“抱歉,是我失礼了……裴飞,我们坐下来慢慢说吧,唉。”兰净深深呼吸了两口,勉强压下眼中慌乱,松了还拉着裴飞的手,请裴飞入座。
裴飞的目光在二人面上掠过,眼中闪过一丝兴味,抿了口茶,就是开门见山地问:“发生什么了?为什么需要我保护太子殿下?”
“唉,说来话长。”
兰净叹着气,将北方的情况粗略地讲了一下,说:“阿屹三日后就要启程去北方,此行凶险异常,我希望能请你保护他。”
刚才裴飞和李落还在说旱情没有预言中的那么严重,转头就听闻北方局势已经溃烂到不可收拾,巨大反差之下人造人也颇感诧异,不免多问道:“北方的情况这么糟糕,你们此前一点消息都不知道吗?”
兰净和云屹相视苦笑。
兰净斟酌了一下,解释道:“北方是门阀世家的聚集之地,这些门阀不显山不露水,但在其扎根的地区却拥有非常强大的力量,致朝廷对这些地方有时候也是鞭长莫及,阳奉阴违之事不胜枚举。这次宋谦和就是得到了那些门阀的支持,才能够做到如此封锁消息。”
“封锁消息能够如此彻底?”
“他以避免灾情加剧为名,严禁任何人进出北方。而且宋谦和比较聪明的是,他将为数不多的赈灾力量都放在靠南的几个城市里,这样一来对于没能真正深入北方的人来说,就会觉得北方的灾情似乎控制的还不错。他真是……将所有聪明才智都放在作恶上了!”
云屹愤怒地说。
中央对地方的控制问题不论在哪个时代都会存在,未来世界的诺亚文明中中央对边缘星球的控制也往往是力有不逮。不过未来世界的中央除了政治上的力量,还可以通过科技、经济、文化、军事、资源、讯息等多方面来制约地方力量,整个帝国是不可分割,哪怕这些星球分封给了那些做过贡献的贵族,也不必担心他们会分裂出去——除非他们想回归农耕文明。但在这个时代,中央制约地方的手段却十分单一、薄弱,地区之间的关联也没有那么紧密,很容易产生了地方割据进而导致国土分裂。而这个时代通讯不畅,只要将人员流动封锁住,几乎就截断了消息外传的渠道,若是放在未来世界,精神力、星网还是那些七七八八肉眼不可见的能量信号,传递信息的方式实在太多了,甚至存在很多种各大势力都不知道的信号方式,根本不可能完全封锁,唯一办法就是从一开始就不要让人知道。
明白了两个时代的差异,裴飞对这个问题就失去了兴趣,转而问起更关键的所在:“你不是能预言吗,根据预言避开危险不就好了?”
兰净苦笑道:“你果然知道了……”他很想问裴飞怎么知道自己就是圣子的,但现在并不是时候,只是点头承认了,说:“正是因为预言了,我才来的……在我的预言里,阿屹此去……毫无生机。我没有办法了,想到你武艺高强,只能来拜托你。”
“不,真实的原因并非如此。”裴飞注视着兰净,毫不客气地说:“若只是因为我武艺高强,那么太子手下定然不会缺少高手,一个不够多派几个总是够的。”
兰净觉得自己在这双眼睛下无所遁形,似乎连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也都被看透了。他很清楚神识强大的人是极其敏锐的,能够感知到神识弱于自己的人的情绪——他自己就拥有这种能力,以裴飞神识之强大,要看穿自己并非不可能。
只是有些事情……真的要全盘托出?
若只是自己的秘密倒也无所谓,可有些事情却是圣殿机密,若是传出去,对圣殿极为不利。
但兰净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对好友性命的担忧占了上风,深深地叹了口气,无力道:“抱歉,我不是故意骗你,只是有些事情乃是圣殿机密,我本不应该说。罢了,你身份特殊,即使我不说,我想你迟早有一天也会从别人口中得知的,与其那样,倒不如我亲口告诉你,免得他日你我心生嫌隙。”
裴飞不置可否,安静地等待下文。
兰净斟酌了一下,问了个看似突兀的问题:“你知道什么是异星吗?”
裴飞点点头又摇摇头:“听人说过,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听萧国皇室的人说的吗?他们与我圣殿倒是有些渊源,知道一些皮毛也不奇怪。”兰净笑了笑,口子一旦开了,后面的话倒是好说多了,“众所周知,圣子可以预测人的命运。但天道自衡,没有什么力量是完美无缺、无可匹敌的,在圣子诞生的同时,天道也会孕育另外一个与圣子相对应的存在,他的命运是圣子无法预测的,这个存在就被称之为异星。”
“也就是说,你无法预测我的命运?”虽是问,但裴飞这句话是笃定的。
“是的。”
“和这次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世人都喜欢听圣殿的语言,觉得只要提前知道了未来就总是能有办法改变。事实上并非如此。”兰净沉声道来,“命运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改变的。人的命运是按照一定轨迹运转的,而预言就是提前看到这条轨迹。轨迹存在着很多岔道口,不同的选择会走向不同的结果,我能在预言中尝试走过所有岔路,从而找出最好的结果。然而这仅仅是一种假设,现实并不能如同假设的那样轻易改变。现实中,命运的运转具有强大的不可抗性,普通人即使提前知道变数,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无法改变选择,只能按照既定命运前行。”他怕裴飞不理解,特意距离说明:“比如我提前知道今天出门会受伤,于是我推了所有邀约拒绝出门。然而皇帝得知了此事,觉得有趣,要问我原因,于是下旨让我进宫,于是我还是要出门还是会受伤,只是换了一种方式而已。”
裴飞露出几分思索。
兰净喝了口茶水,缓解一下干哑的嗓子,回头看了眼云屹,后者对他微微一笑,倒是令他宽心不少。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如此平和地面对可预见的死亡,坐在圣子这个位子上,兰净看了不知多少在得知死期之后濒临疯狂的人,越是位高权重越是珍惜生命,像云屹这样平静的,太少。
看裴飞似乎已经将自己所说的完全消化了,兰净继续道:“命运的不可改变尤其体现在死亡上,除了异星和被异星干涉命运的人,没有一个人能够逃脱命定的死亡——起码在圣殿的记录上没有。所谓‘阎王要你三更死,谁能留人到五更’就是这个意思。所以即使我现在知道阿屹北上后会遇到哪些危险,我也很难让他躲开,更何况……我尝试了无数种选择,最后的结果都是……”
兰净咬着唇,不忍心讲那个字说出口。
裴飞看着两个人,缓缓问道:“所以,你是想让我改变他的命运?”
兰净面露恳求之色:“只有你能改变他的命运!”
裴飞静默。
他与太子没有交情,也没有兴趣建功立业,因此对保护太子毫无兴趣。只是兰净虽然接近自己是有所图的,但毕竟帮了不少忙,而云屹也在酒店那件事情上给与了相当大的帮助,这人情是该还的。而换个角度说,不论是六公主之事还是共同建设酒店之事还是救了圣子之事,他早已和这两个人捆绑在了一起。如果云屹真的死了,对裴飞来说并不是件好事。
看上去似乎帮忙是最好的结果,但是……
裴飞微微摇头,道:“昨天我和小落刚刚遭遇刺杀,我想那些人不会善罢甘休。”
兰净连忙许诺:“我会派人保护裴府,不会让小落出事的!”
裴飞直截了当地说:“我不放心。”
兰净语塞,随即意识像裴飞这样强悍的人看来,普通高手就只是蝼蚁,大象踩蝼蚁是十拿九稳,但对大象来说,蝼蚁和蝼蚁打架就很难相信哪一边会胜利。而且裴飞太过冷静理性,动之以情是没有用的,只能晓之以理。
好在裴飞并无驱逐之一,兰净命令自己静下心来,垂眸思索,白嫩的手指轻轻敲着扶手,片刻后,他抬起头,道:“裴飞,经过昨夜一战那些人必然已经意识到你的强大,短时间内不敢再有动静。可是他们可以在暗中积蓄力量,最后发动致命一击!而我们却只能被动等待。你的确很强,然而敌暗我明,防不胜防!与其养虎为患,倒不如趁着他们尚未准备到位就主动出击!你若是离开,他们必定会对李落动手,我们只要做好准备,就可以守株待兔,将其一网打尽,以绝后患!这样岂不是比被动等待更好?”
裴飞考虑了一下,发现不无道理,但就凭这一点还不足以打动他。
“你知道凶手是谁?”裴飞问。
兰净摇头道:“是我的敌人,但具体是哪一方势力无法确定。”顿了顿,他又说,“不论是哪一方势力都不容小觑,而且他们都隐藏在暗处,不是简单地杀戮能够消灭的。”
裴飞知道兰净这是提醒他简单的暴力手段是无法消除后患的,甚至于会引来更大的麻烦,只有引蛇出洞才能给予对方最大的伤害。
兰净敏锐地捕捉到对方的权衡,趁热打铁道:“裴飞,六公主的胞兄就是三皇子,他们兄妹感情亲厚,你得罪了六公主,三皇子必然会来找你麻烦。现在阿屹尚能与之分庭抗礼,让他无暇顾及你这样的小鱼虾。但如果阿屹死了,这朝堂上就是六皇子一家独大,他或许无法杀死你,但你身边的人呢?你可以保护李落,保护明尘,保护跟在你身边的人,但那些无法时刻跟你在一起的人呢?三皇子更可以找到各种借口让你身败名裂,光明正大地派衙役将你们全部抓起来!届时你要怎么办?杀光他们?带着你的人离开云国?其他国家会愿意接受这样一群通缉犯吗?”他注视着裴飞,试图看穿这双平静无波的黑瞳是否被自己所描绘的未来所搅动,但对方太过沉稳,令他无法窥探,顿了顿,他再一次增加砝码:“即使你不介意四处流浪、躲躲藏藏,那么小落呢?你愿意让他和你过着朝不保夕、动荡不安的生活吗?的确,我是圣子,在这个国家地位崇高,但地位和权力并不对等,我对世俗里的事情能管的并不多,如果三皇子要对你做什么,我也是鞭长莫及!”
裴飞的眸光闪了闪,兰净知道自己终于将他说动了。但这还不够,裴飞还有所顾虑,但这已经不是兰净可以去说服了,他只能等待,等待裴飞权衡利弊之后做出决定。
云屹安静地看着好友认真而强压焦虑的侧脸,眉眼温柔,仿佛即将面对死亡的并不是他。
良久,裴飞缓缓道:“你说的没错,引蛇出洞比被动放手好,保护太子殿下是现阶段对抗三皇子的唯一办法,但是……”
兰净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你有什么办法保证我不在的时候,小落他们能够平安无事?”
裴飞盯着兰净。
兰净大喜,心知这是最后的临门一脚,不过这一脚很关键,若是力道不够,这门依然是不会开的。
口头承诺是不够的,必须要有凭据。可是未发生的事情哪来的凭据?而李落的命运自己又无法预言……
兰净想了想,一时有些苦恼。
云屹忽道:“十三,虽然异星的命运看不到,不过这栋房子的未来应该是可以预测的吧?”
兰净一怔,大喜过望,忙转头对裴飞说:“裴飞,小落的命运与你纠缠太深,我无法预测他的未来,包括你身边人的未来都会很模糊。不过房子作为死物被异星影响不深,我可以看到这个房子里发生的一切。只要数月后依然能在房子里看到你和小落,便可确定他的平安了。”
“那就照你说的做。”
兰净想了想,忽有些尴尬地说:“我要在成年状态下才能预言,借我一个清静的地方,另外……你跟我一起来一下。”
“后面就有房间,你跟我来。”
裴飞请云屹在花厅暂坐,他带着兰净去了偏厅。
兰净让天恩从马车上拿了一件白色的外袍过来,随后让所有人都退下,关上门窗,回头来说:“预言死物需要耗费的神识十分庞大,我无法独立完成。所以等会儿预言的时候我需要借助你的力量……”
“可以,如何借给你?”
“就是……像那天那样就可以了……”兰净目光飘忽地看向别处。
“嘴对嘴?”裴飞却是毫不避讳地直言发问。
兰净面颊飞红,圆溜溜的眼睛瞪了他一眼,却又不得不点头承认:“是的。”
裴飞却比他坦然得多,淡淡道:“可以。”
兰净定了定神,轻咳了一声,面颊发热,道:“那什么……你,你先转过去,我叫你再转过来,然后……然后再预言。”
裴飞不做多想转过身去,就听身后传来衣料摩挲的沙沙声,这才明白小屁孩估计是要换衣服——衣服可不会随着身体变大变小。很快,声音停下来,兰净的呼吸渐趋平缓,一股庞大的精神力量忽然爆炸式的绽放开,强烈的精神波动让裴飞的精神力还都为之波澜晃动。
裴飞好奇地伸出精神力小小地探了下,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可以从中吸取力量。
不知是不是上天不允许存在太完美的生物,裴飞虽然基于特殊种族的基因而拥有了天生庞大的精神力,但却无法通过后天修炼再增长。他要进一步提高精神力的话唯一的办法就是掠夺他人的精神力内核,但如此一来被掠夺的人轻则终身无法再修炼,重则当场死亡。因此一直以来裴飞的精神力都毫无寸进。而如今,他却意外发现了一个可以提升的方法。
兰净变身的过程并不长,很快,无形的精神力震荡就结束了,裴飞结束冥思,同时属于圣子的清朗声音从后传来:“裴飞,你可以转过来了。”
裴飞转身,稚嫩的小屁孩和黑猫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那银发白袍俊美若仙的圣子。
成年的兰净依然闭着眼睛,双手笼着宽松的白袍,虽然系了腰带,然而精致的锁骨和白皙的胸膛还是从松散的衣襟中袒露许多,茱萸若隐若现,又是赤足而立,圆润的脚趾自袍底露出,配着那嘴角的浅笑,慵懒而不羁。
兰净毫不在意地坦露自己的美色,因为他知道裴飞不会动心。
果然,裴飞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便直入主题:“怎么做?”
给同性看看身体倒是没什么,可那啥还是有点……兰净玉雕的面容也不禁微微发红,轻咳一声略作掩饰,道:“你……站着别动,让我,让我……来就可以了。我会从你那边获得神识之力,而你也可以看到预言的画面。”
“好。”
裴飞果真站着不动,等着兰净自己来。
看着男人不动如山的表情,兰净忍不住撇撇嘴。以往如果要进行超过自身能力的预言,他可以通过阵法来获得别人的神识之力,否则预言国运的时候要征兆十几个甚至上百个人作为力量来源,圣子一个个亲过去还得了。但眼下没有阵法,也不适合将人带回圣殿,就只能用**接触的方式来获取力量了。可问题是触碰的地方是嘴巴!
两个人的嘴巴碰在一起俗称啥?
俗称接吻!
而且自己这边尴尬的时候为啥对面那个那么镇定???
难道你都没有背叛了小落的愧疚和尴尬吗?!
兰净在心里恶狠狠地骂着,不过裴飞淡定的态度犹如一盆子冰块,让可能存在的暧昧完全消散于无形,兰净骂够了倒是觉得不尴尬了。他深深地吐纳,瞪了眼巍然不动的高大男人,咬牙切齿地说:“头低点,你太高了。”
裴飞依言低头。兰净上前一步,攀住男人的臂膀,仰头让自己的唇覆上男人的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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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净上前一步,攀住男人的臂膀,仰头让自己的唇覆上男人的薄唇。
接吻诶……可惜放人类身上很暧昧的事情放到人造人身上就……orz
第109章
四唇相碰的那一瞬间,精神的力量像是忽然扩张了亿万倍,那一瞬间通达天地,遥遥星空尽收眼底,世间万物了然于心,无数命运的轨迹似乎也在这一刻被勾勒了出来,磅礴浩瀚的虚空令人造人也有了瞬间的恍惚。但这玄妙的意境也只是一闪而过,随即一些闪烁的画面出现在眼前,熟悉的房屋,熟悉的人,就像是快速播放的影片一样,与他们日常生活相似的画面一幅幅地闪过。他看到了日子一天天过去,看到黑衣人打破了平静,看到裴府的动乱,看到李落有惊无险,看到有人来通报什么,李落等人带着喜悦的表情聚集在门口,似乎有人要来,但画面片在这时突然变得模糊,紧接着戛然而止。
画面停息时,那仿佛矗立在宇宙顶端俯视众生的神识也回归了身体,灵肉重叠的那一刻一抹微妙的情绪从裴飞的感知中一闪而过,虽然很快,却很清晰,像是身体到达j□j的那种快感,只是没有那么强烈,不过这股知觉并非来自他自身,而是来自于兰净。
精神共鸣?
裴飞刚要去想这个问题,忽感怀中一沉,下意识将身体下滑的人搂住,注意力也转移到了对方身上。
兰净似乎累极了,垂着头气喘吁吁,身体无力地攀附着裴飞的身躯,若不是裴飞架着他,他只怕要软倒在地。
“我……”
兰净想说什么,但还没能说完,身体忽然亮起了银光,修长的身材飞快地缩小,转眼就变回了五六岁大的孩子。银光退去,兰净被抱着悬在了半空中,过于宽大的衣服完全滑落,粉嫩嫩的小**在凉飕飕的空气里抖呀抖,抖呀抖……
“……”
“……”
裴飞和兰净同时垂头看了一眼,又互看了一眼,小屁孩的脸蛋唰地红透了,连脖子、胸膛都泛起了粉红色,裸奔的小孩儿顾不得身体虚弱,手忙脚乱地拉扯衣袍,试图将自己的身体包裹起来。
裴飞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在猥亵幼童。
人造人毕竟是淡定的,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将人放下,随后便转过身去,留下空间和时间让小家伙穿好衣服。
兰净羞得头顶都要冒烟了,如果是成年的身躯被看光了也就算了,可是这个小孩的身体……可不可以把眼前这个人人道毁灭?!
兰净手里带着颤勉强把衣服换好,深深地呼吸了几次才勉强镇定下来,干巴巴地说:“我好了,你可以转过来了。”
裴飞回身,坦然自若。
“刚才就是对未来的预言?”
男人的平静多少让兰净觉得不那么尴尬了,勉强忽略面颊的滚烫,道:“是的。如果没有异星这样的变数出现的话,基本就是这样的。”
裴飞考虑了一下,又问:“为什么最后突然断了?”
“因为最后那一下应该是你回来了。你是异星,你存在的地方我无法预言。”
兰净看裴飞似乎还在谨慎地思考,撇撇嘴,没好气道:“这些事情本来是不允许外传的,我可是把圣殿的那点家底都兜给你了,你要再不相信我也没办法了。你神识如此强大,应该能够感觉得到我不是在撒谎吧!对了,关于圣殿的这些事情你可不能外传。”
裴飞点点头,“我相信。”
兰净亮起:“那你愿意护送阿屹北上了?”
裴飞想了想,却只说:“明天答复你。”
兰净不甘心地咬着下唇,沉默了片刻,忽然说:“如果你跟着去的话,可以遇到萧容毓!”
离开裴府时,兰净看上去还是忧心忡忡。云屹劝慰道:“十三,你已将其中利弊阐明,他会做出最有利的选择的。若真的不可违,那顺应天命也没什么不好。”
兰净瞪他:“什么顺应天命!不许胡说!”顿了顿,话锋陡转:“萧允行的儿子萧容毓你熟悉吗?”
云屹怔了下,摇头:“只有过一面之缘。怎么,难道这次北上会和他们有牵连?”
“嗯,这次他会随你北上。”
云屹一惊,随即思索,问:“他……是敌是友?”
“友。”兰净说,“我所预测各种结果里,他都是实实在在地帮你,而且也多次救你脱身。不过我估计他并不是打算站在你这边,只是完成任务赚一份功劳而已。”
云屹面无表情,不接话。
兰净暗叹。若萧允行能帮他,安贵妃之流根本不足畏惧。只可惜云屹因母后之死而与萧允行有些隔阂,看云屹现在的脸色,只怕也是不会去亲近萧容毓的。
兰净考量了一下,还是劝道:“萧允行这个人很重要,有他在你就不必再惧怕安贵妃在后宫兴风作浪。而且他绝非无能之辈,他能够给你出谋划策,助你执掌兵权。如果能够拉拢到他,你的路会好走很多!”
云屹握紧了拳头,固然没有反驳,但眉宇间的不甘与抗拒固然已经说明了一切。
兰净的小手覆上云屹的拳头,诚恳道:“阿屹,我知道你因为肃德皇后的事情对他心存芥蒂,但……实际上也并不是他造成的……不是吗?”兰净小心地斟酌用词,委婉地劝说,“这么多年了,你也应该试着放下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做,不要被这些陈年旧事囿困。”
云屹抿了抿唇,沉声道:“我知道,但是……”
兰净摇头,“不要但是了。如果你没办法完全放下,那么不需要与他成为亲密的盟友,只要利用他,各取所需就好。”
“……我会试试的。”
云屹低低地说。
兰净知道他一时还无法释怀,但能迈出这一步总是好的。
兰净微微一笑,道:“裴飞对萧家有救命之恩,与萧容毓也是私交甚深,如果能与他交好,萧家父子那边自然应该也会优先考虑你。除此之外,萧国灭国后他也不会再安静下去了,这次他会让萧容毓参与北方的行动我想正是一个开始。他所图无非两种,一种是借助云国的力量复国或者是消灭北明,一种就是报复陛下。若是前者,他必然要建功立业、谋取权势,以他能力和陛下的宠信这并不难做到,届时他必然成为朝中一大势力,若能拉拢他,将成为你的一大助力;若是后者……”他看了眼云屹,后者面色淡然,看不出感情的波动,“我想萧允行并不会置陛下于死地,最严重的也不过是将他赶下皇位而已,若是如此,萧允行必须要扶持一个新的皇帝的。”
云屹沉默片刻,才缓缓道:“的确如此,这样一来,他对我和云岚来说都是最好的助力……但对他来说,我和云岚都各有利弊,相对来说,云岚恐怕还更有优势。我应该趁此次北上的时机与萧容毓结交。”
兰净收回手,微笑道:“萧容毓将要出仕的消息还没有公布出去,云岚恐怕还没意识到萧允行准备插手朝堂了,加之裴飞和我们走得近,如此一来你已经是领先一步了。”
云屹点头。
兰净看得出云屹对这个话题还是有所隔阂,看说的差不多了也就不再多说,转而道:“阿屹,这次若是裴飞愿意护送你,不论能否完成任务,你都必须要在在黄土祭前半个月和他分开!”
云屹不解:“为何?”
兰净道:“这次黄土祭是大祭,按照惯例将会预言继承者的命运。异星会干扰你的命数,你最起码要和他分开半个月命运的轨迹才会重现,否则我无法预言你的命运。”
“好,我知道了。”云屹郑重地点头,如果在大祭中无法显示命运的话那就意味着他再无可能继承皇位,所以这次大祭是绝对不可以错过的。
兰净想着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交代的,半晌,忽然懊恼道:“糟了!我忘记交代裴飞不要告诉小落我的身份了!这回糟了,裴飞那家伙一定会告诉小落的!小落以后不会不理我了吧?”他气呼呼地抓住黑猫,蹂躏着对方的皮毛,恶狠狠骂道:“都怪你!死都死了那么多年,还想着复活干嘛!害我今天丢脸丢到家了!”
“……喵……”
黑猫发出一声委屈的呜咽。
送走兰净和云屹,裴飞独自走在蜿蜒的回廊上,思考着兰净的话。
兰净对得失的分析很明确也是正确的,他固然不在乎这些世俗的力量,可是四处流浪也不是个办法,如果一定要选择一方势力站队,那么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选择无疑是云屹,那么云屹就不能在这时候死。而另一方面,如果预言没有错的话,在自己离开的时候李落最多只会受到一点惊吓却不会受伤,这种程度的“意外”裴飞认为在有准备的情况下不论是自己还是李落都是可以承受的。还有一个意外的收获就是可以找到久寻未果的萧容毓。来到云京之后裴飞一直没有放弃搜寻,即使身在大秀村也不时用精神力探查周边,只是这段时间来萧容毓都在皇宫,受精神力屏障阻隔,竟是没让裴飞发现过。
看上去百利而无一害,只是……
不知不觉到了后院,轻柔的琴声至高台上隐隐传来,裴飞抬头看去,琴台敞亮,熟悉的身影端坐在琴台中央,伴随着琴曲的起伏而动作。
优美的琴声中蕴含了柔和的精神力,裴飞发现李落的精神力比最初认识时强了许多,也不知是最近几次的消耗锻炼出来的,还是对方每天晚上坚持不懈的冥想得到的。
裴飞踏上通往琴台的台阶,木质的楼梯在他脚下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无声无息地走上琴台,在旁边的美人靠上坐下,安静地聆听乐曲,感受那如水涟漪的精神波动。
李落和月儿都背对着入口,竟是一点都没有察觉身后多了个人。直到月儿转身想要拿什么的时候才看见了人,她吓了一跳,但在她惊呼出声之前,裴飞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月儿咽了口唾沫,轻拍胸口,安抚受惊的小心脏。定了定神,她俏皮地笑了笑,默默地退出了琴台,将空间留给了裴飞和李落。
李落并没有发觉周围的变化,他师从心琴道,全情投入是最基本的要求,一旦乐曲开始,那么外界的一切都无法再影响他。或许李落的技巧还无法称之登峰造,但是在专注这一点上却已是大师级。
一曲奏毕,李落轻轻吐纳,想喝口水,却发现一直跟在身边的月儿不见了,回头看到裴飞,不由得怔住。
“呃……裴大哥?”李落一下子反应不过来,这一声唤还带上了疑问。
裴飞表情柔和地说:“很好听。以后经常弹。”
李落害羞了一下,随即想起自己不该这样干坐着,起身上前,本是想给裴飞煮杯茶的,但待他靠近时就被裴飞牵了过去。
裴飞将他拉到自己腿上坐着,双臂搂着,高大的身躯像人肉大沙发一样,将纤瘦的少年稳稳当当地圈禁起来。看到少年因为害羞而红了脸,人造人心中也觉得喜欢。他不太会笑,却不妨碍用其他方式表达他的喜爱。细碎的吻落在李落的发丝上,从头顶延续至额头、脸颊、唇角,最后轻啄那柔软的唇瓣。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这样的亲密,情人的甜美让不重欲的人造人也觉得爱不释口。
裴飞摸着李落红扑扑的脸蛋,轻声唤他:“小落。”
“嗯?”
李落抬头,水汪汪的黑瞳里满满地都是男人的倒影。裴飞看着对方眼里的自己,忽觉得哪怕随太子北上好处再多也都不想去做了。
不过考虑了一下,以理智为主的人造人还是开口道:“我可能要离开几个月。”
李落一下子醒了过来,想到兰净急匆匆地突然造访,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是兰净出事了吗?”
“不,不是兰净出事了,是太子要北上,兰净拜托我保护他。”
“太子?”李落想起了刚才跟着兰净一起来的陌生人,吃了一惊,“刚才那个就是……”
“是的。”裴飞确认了,紧接着更是丢下一枚重磅炸弹:“兰净就是圣子。”
“……圣、圣子?!”
柔弱的小白兔也被炸得发出惊呼,眼睛睁圆了,满是难以置信。
“可是,可是圣子是成年的……”
“兰净可以在成人和幼童两种模样中变换。”裴飞解释道,“和他圣子的能力有一定关系。”
李落傻眼了,闻所未闻的能力令他感到不真实。他又想起当初兰净总爱往自己怀里钻的模样,还有那日与之同床共枕时小孩说的那番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嘴唇有些抖,却说不出话来。
裴飞怕李落难过,难得好心地替那小屁孩解释了一下:“他应该不是故意以两种身份出现的,他正常状态应该是圣子那个,只是虚弱的时候必须变成幼年形态,否则……”他想起圣子精神力海中的两个有交集却完全不相容的精神内核,微微皱了下眉头,“会有危险。”
李落性情良善,听闻兰净模样变化的背后居然还藏有危险,心中的震惊和羞恼立时淡了许多,反而有些同情。
而且眼下他们讨论的重点并不在于兰净的身份。
“太子他是……怎么了?”
“北方闹灾荒,他要去查处贪官污吏,但是兰净预言他会有危险,所以拜托我保护他。”
“那……那裴大哥答应了吗?”
“嗯。我会护送他北上。”
“那裴大哥什么时候走?”
“三日后。最迟年前会回来。”裴飞答道。
李落虽然早已料到这个答案,可是真的听到时心里依然是一阵慌乱。他从卿尊阁出来后就没有和裴飞分开,陡然要分开几个月,顿觉满心迷茫。他几乎不记得没有裴飞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了,两个人的生活完全融合在了一起,想要两个人要分开那么久,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看着李落不舍的样子,裴飞平静的心湖也荡起了涟漪,忍不住又亲了亲对方的眼睛,安慰道:“我会尽快回来的。”
“嗯……我就在家等你。”
李落偎依着,绵软的声音说得人造人的半机械心脏也都柔软了。
裴飞想了想,又是叮嘱道:“昨晚那些刺客并未死心,我离开后兰净会派人保护你。这段时间你就尽量不要出门了,如果有事必须出去,也不要独自出行,一定要叫上明尘、孟森他们同行。我也会交代他们的。”
李落乖巧地点头。
裴飞低头,用脸颊在李落的发丝上轻轻摩挲。李落舍不得他,他又何尝舍得。只是和李落的空虚不同,他更多的是觉得似乎自己一离开就会失去这个人似的。理智在告诉他这不过是因为他习惯了李落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己,这次没办法将人带上就不习惯了。不过人造人为数不多的感性还是在奋力地呐喊:别忘了,还有一颗可以变身的芝麻丸子在虎视眈眈地窥视着小落呢!
想到那颗芝麻丸子,裴飞微微眯起眼睛。圣子的皮囊无疑具有极强的杀伤力,而且除了预言,他似乎还掌握了一些魅惑或者是蛊惑的技能,祈福节那天在圣殿的时候他企图诱惑李落接受他的亲吻——虽然目的是为了摄取精神力。
裴飞看了眼怀中温顺的情人,忽道:“小落,晚上我们一起睡吧。”
“啊?哦,好的。”李落当然不会拒绝,这话昨晚就说过一次,这时候再提一次并没有让他感到惊讶或突兀,反倒是安了心。
“晚上我到你房间去。”裴飞说,摸摸李落柔软的脸颊,又补充道,“这两天先睡你那儿,走之前我会安排人来把我的房间改一改,以后我们就住在一起,好不好?”
“嗯……”
李落声细如蚊,面红如霞。
作者有话要说:防丢备份:
李落声细如蚊,面红如霞。
我要上肉!裴飞决定在临走前把李落吃下肚去!免得被芝麻丸子给骗走了!
第110章
云屹还没回到宫里,路上就遇到来寻他的太监,说是皇帝召见,让他回来后立刻前去御书房。云屹不敢怠慢,让车夫加快了速度,尽快赶回宫中。
至书房门口,云屹便发现屋内不止一人,除了云深,萧允行和萧容毓竟然也在。云屹了然,定是为了让萧容毓同行之事而来。
“参见父皇。”云深施礼,余光瞄见萧允行安坐着,想起回来时兰净所说,迟疑了一下,还是生疏而不失礼地对萧允行道了句,“萧公子。”
云深和萧允行都有些意外。云屹是从来不会主动跟萧允行打招呼的,原因是什么,大家心里都很清楚。对此萧允行是不在乎,云深倒是想维护情人,只是斥责过几次没效果后来也觉得没意思就随他去了,却没想到今天云屹忽然改了态度?
云深瞥了眼萧允行,后者只是挑了挑眉,既不**份,又恰到好处地表示了自己承下了这个变化。云深最爱萧允行这番掐着要害的清贵,这一个多月来都没能和对方亲密过,这么小小的一个表情就把他那压抑了太久的**给挑了起来,脑子里一下子涌出乱七八糟的东西,让他激动得身体都有些颤抖。
不过云深毕竟是个坐稳皇位多年的皇帝,脑子里再龌蹉,面上也不露半分,在旁人看来他只是很平常地拿了下架子,再沉稳地说了句:“平身。”
见礼后,云深问:“刚才去圣殿了?”
云屹答道:“是,去问了下凶吉。”
“结果如何?”
“此行凶险,若得贵人相助或可成功。”
云屹说出与兰净商量好的说辞。一般来说,像这种时间跨度比较长的、涉及面比较广的预言圣殿都不会说的太清楚,只会说个大概的方向、轮廓或者关键所在。固然是因为预言的跨度越长结果就越模糊,但也是为了避免说得太过具体把人的想法也给圈死了。要知人的命运虽然难以改变,但若是愿意抗争,从点滴改变,几年、十几年、数十年后的结果也是会大不相同的。
云深闻言果然没有多做怀疑,微微颔首,又问:“随行的人可挑好了?准备带多少人去?”
云屹道:“大致确定了。为避免打草惊蛇,儿臣只打算带三个人,暂定是连兴、明耕还有一名侍卫。”
连兴是云屹的一个幕僚,明耕是他的书童,这两个人云深都知道,至于那侍卫的姓名就无足轻重了,因此云屹也不多做介绍。这三个人里连兴四十多岁,是纯粹的谋士,明耕不过二十出头,身怀武艺,除了跑腿还能充当半个侍卫,如此组合文武力量也都比较均衡,而明面上看着像常见的富家公子带着老仆、书童和侍卫出行,不会引人注意,适合暗中调查。
云深想了下,说:“既然圣殿预言此行凶险,连兴又是文士,明耕的身手只是半吊子,单靠他和一个侍卫怕是不够。让容毓跟你去,他武功高强,对在外行走也比较有经验,而且年纪小,容易被忽视,对你暗中调查有好处。”
年纪小是没错,但这张脸……云屹看着萧容毓那张不逊于圣子的精致面孔,深觉这张脸就是个祸根。不过兰净已说明萧容毓同行是不可改变,而且这人的确很有帮助,当下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头应下。
萧容毓作为顶级大boss钦点的空降兵,并没有拿捏着当初那副小王爷的傲慢做派,神色严肃,规规矩矩地以平民百姓的身份对云屹见礼,道:“见过太子殿下。”
云屹伸手虚托,道:“容毓公子不必多礼。”
云深道:“屹儿,你带小毓去准备吧。”
“是。”
云屹与萧容毓离去,云深便迫不及待地从书桌后走出,至萧允行身边,满是讨好地说:“允行,别生气了好不好?最起码,最起码听我解释一下可好?”
“哦?”萧允行微微挑起眉梢,温文尔雅的神情中似乎蕴藏几分似笑非笑的嘲讽,只是当云深细看时却又只是看到一如既往的沉静,令人抓不住情绪。萧允行放下茶盏,漠然道:“你有什么可解释了?政务繁忙无暇他顾,不慎就漏了北明动兵的消息?”
云深尴尬道:“我一直有派人盯着,只是这次你们萧国也出了内奸,所以消息来得晚了些……我也想过出兵帮忙,只是师出无名,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我一句话就能动起来的……”
萧允行看也不看云深,起身后抚着衣摆,冷漠道:“你当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你巴不得萧家人都死光了,我没牵没挂了就会安心留在这里了,不是吗?”
云深哪敢认下这样的罪名,看萧允行要走,忙拉住他解释:“我怎么敢这么想!你若真的无牵无挂了不就可以一走了之?我要留住你,更是应该好好保全萧国,让你离不开才是!”
“哦,看来你还不算太蠢。”萧允行冷笑地看着他,“那你倒是告诉我,你当初承诺过什么?你现在做到了吗?为什么你没有阻止北明的进攻?萧国战败的时候你都在干什么?!”
云深满是委屈地说:“不是我不守承诺,而是真的来不及动作。北明买通了萧景程,里应外合之下发动偷袭,待斐都知道消息的时候北明军已挺近至萧国腹地。我留在斐都的探子在第一时间就以八百里加急的密报将消息传回来了,然而待我收到消息的时候斐都已破,我连找个借口出兵都不来不及!”
萧允行冷声道:“你倒是满口道理,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要瞒下消息?战争你来不及阻止,把事情告诉我也来不及?从战争发生到我儿出现,这里面多少的时间,不够你说一句话?”
云深讷讷道:“我……我这不是怕知道后就会走……唔!”
萧允行陡然出手掐住云深的脖子,将他掼倒在椅子上,俊逸的面容因愤怒而狰狞,一身戾气如剑出鞘,令人窒息!
“云深,”萧允行压低身子,缓缓逼近被自己钳制住的男人,眼睛微微眯起,幽深的黑眸中激流暗涌,“你是不是觉得我在你这后宫待久了,爪子磨平了,心也磨淡了?”
云深嚅嗫着说不出话。谁能说不是呢?这些年萧允行在后宫里几乎像个隐形人,以他一国王爷的身份固然不屑去参与女人之间的宫斗,然而对宫外的、朝堂上的事也都不闻不问,除了教养云岫几乎不和外人打交道,这样的人,你说他还长着利爪吗?
但此刻云深知道自己错了,这个男人只是把利爪收起来的,蛰伏着,只等待着最重要的那一刻给人致命的一击!
萧允行微微一笑松开了云深的脖子,指尖温柔地划过男人的喉结,修长的手指优雅地翻转,他轻轻托起云深的下颚,柔声道:“你好像忘记了,你之所以要用萧国来牵制我,不正是因为你拿我没办法吗?嗯?”
伴随着小小的上调的鼻音,黑色的图腾从萧允行的眼角慢慢浮现,犹如藤蔓向发鬓蔓延,儒雅俊逸的面孔顿时变得邪气十足。
云深心里一跳,余光果然瞄见对方的指甲已经变作了黑色,颈间的肌肤上似乎还残留着被轻轻滑过的瘙痒,冷汗顿时就冒了出来,他可是很清楚,只要被这黑色指甲稍稍碰过一点儿皮——不出一刻钟就会化为脓水,谁都救不了!
云深咽了口唾沫,身子轻轻战栗,j□j竟是不受控制地j□j了。眼前的男人像是从地狱中走出的魔鬼,邪恶却又俊美无双。云深不知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的萧允行了,这些年萧允行在宫中偏居一隅,竟让人差点忘记了当年在战场上,萧允行的刀就是萧国最锋利的刃,他所在之处就是北明军队的噩梦,尸山血海于他似乎只是鸟语花香的后花园,闲庭漫步,从容不迫,那样浴血而行的他残酷而又美丽,令旁观者心悸沉迷。
云深疯狂地迷恋这样的萧允行,目不转睛地看着,讨好道:“允行,我只是舍不得你……”
“是吗?”萧允行微笑,笑容里充斥了浓浓的血腥味,“现在萧国没有了,容毓也到我身边了,我正好带他离开……”
“不可以!”
云深大急,一时间完全忘了刚才萧容毓还要跟太子北上的事情,不顾那黑色指甲的威胁,慌乱地抓住萧允行的手,求饶道:“允行,别走!”
萧允行只是冷冷地盯着他。
云深被看得额头冒汗,但静默之下思考能力也随之回笼了些许,想到萧允行的举止,倒不像是要走,忙说:“允行,你想让容毓带兵报复北明是不是?放心,我定会全力支持的!只要……只要你留下来,好不好?”
他觍着脸,只恨生不出尾巴来,否则一定要好好摇一摇。
萧允行嗤笑,倒是缓缓收手,黑色图腾淡去,指甲也恢复了正常的浅樱色。
“的确,我不会就这么离开的。”萧允行淡淡道,“你欠我的,我会让你一笔一笔还回来,你没还清之前,我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你。”
云深忙点头:“是的,是的,我会都还给你的!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是吗?希望你能记住你这句话。”萧允行讥诮地瞥了眼云深的胯间,“毓儿跟在我身边,不方便住在宫里,过几天毓儿走了我就会搬出去。”
云深垮下脸:“小毓在宫里不方便的话我给赐他一座府邸就好了,你何必搬出去了呢?你要是搬出去了,我就不能天天见到你了。”
“这是你的问题。”
萧允行冷漠地说,转身就走。云深还想叫住他,萧允行忽然回头来:“把你的‘耳朵’们手回去,不然我就一只只看下来。”他没有再给云深说话的机会,大步离去,一边走,一边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仔仔细细地擦拭着右手,,当门外的太监迎上来时他顺手将丝帕丢给了对方,淡淡道了句:“扔了。”
云深苦笑,知道萧允行还在气头上,也不敢再去追。萧允行可不是什么善茬,武功之高在整个大陆都称得上一流高手,还有那一身剧毒……好在不是阴毒的性子,平常对谁都是温柔的,哪怕是宫中最没地位的小宫女小太监,他也都是宽仁以待,可若是惹到他了……
云深低头看了眼胯间还未消去的小山包,郁闷地意识到自己这个堂堂云国皇帝今晚怕是要自己爬五指山了。
随着情人的离去,**也渐渐平息,云深笑容淡去,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威严,深邃的眼眸中精光闪动。对于一个帝王来说,心里装的当然不会只有精虫。
萧允行返回静心殿没多久,萧容毓也回来了。
儿子面前的萧允行依然是那个恬静温柔的慈父,给孩子抚了抚翘了毛的发鬓,问:“如何?”
萧容毓像小动物一样在父亲里掌心蹭了蹭,那乖巧的劲儿简直跟李落如出一辙,哪有当初那傲慢的模样。若是被艳鬼那些人看到,只怕要惊掉了下巴。
亲你够了,萧容毓才答道:“太子看着挺严肃的,话也不多,不过好像还蛮好的,有问必答,而且该说的也都跟我说的很详细,还很仔细地交代我过几个月北方会变冷,让我带厚衣服呢,似乎把我当做小孩子了。”
萧容毓皱皱鼻子,他觉得自己已经是大人了。
萧允行笑了笑,说:“作为朋友的话,太子的确是个不错的人。”
萧容毓眼珠子一转,机敏地抓住了某个关键:“父王话里有话。做朋友不错的话,难道做皇帝不好?”
萧允行笑笑,拉着萧容毓在身边坐下,身体放松在椅背上,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把玩着茶盏,不紧不慢地说道:“当年皇后为了除掉我使了些后宫里常见的手段,我没去理她,但云深很不高兴,找了个理由将其打入冷宫,过了几年那女人就死了。云屹虽然也清楚这件事并和我没什么关系,但还是放不下,所以这些年来一直对我视而不见,算是一种抵触吧。”
“可是刚才他还跟您见礼来着。”
萧允行轻笑:“这可是第一次。”
“唔?”
儿子发懵的样子在萧允行看来可爱极了,揉揉儿子的头发,看对方像松鼠一样鼓起腮帮子捂住脑袋,笑容里更多几分宠溺。
“皇后过世后云屹在宫中势单力薄,且因为他一心想要变革,引起那些世家大族的不满,甚至连他的母族玉家都不怎么支持他,因此他身为太子在朝堂上的声望却还不如三皇子云岚。本来以我对云深的影响完全是他最需要的助力之一,可即使这样,他也始终不愿意来拉拢我。刚强不屈是好的,不过在他这个位子上,刚极则易折,若是不懂得适当的怀柔和虚伪,别说成就他想要的那种变革,连皇位恐怕都得不到。”
随着萧允行淡然的话语,萧容毓露出思索的神色。
萧允行不急着继续说,有意考校萧容毓。
萧容毓沉吟片刻,说:“那今天太子这番表现是否就是放下过往想要拉拢您了?”
“你觉得呢?”
“我觉得是!无事献引擎,非奸即盗,他若不是有所求,怎么会一反常态跟您示好呢?”
萧容毓挑着细长的眉,眼角上扬的凤眼更显得咄咄逼人。
萧允行伸手抚摸过儿子的眉目,这双眼睛与过世的妻子像极了,只是更大些,更精神些,就像是很多年前自己久战归来时守候在门口的妻子那惊喜与期盼的一眼。
萧允行目光愈发柔和,细细地解释道:“云屹与肃德皇后之间感情很好,对他来说,肃德皇后之死不单是义理上的丧母之仇,更是感情上的丧母之痛。他是个重情义的人,这样的伤痛不是能够轻易放下的感情。他今年态度改变,很可能是听了旁人的劝告而来的,未必真心,也未必长久。”
萧容毓歪头思考。
萧允行笑笑,靠在椅子上,徐徐说道:“刚才太子是去见圣子了,他们二人私交很好,圣子时常会在私下里给他预言未来。我想圣子一定是预言出了什么,否则以往也没少人劝太子拉拢我,也不至于至今才有所改变。”
萧容毓皱眉:“那什么预言,有用吗?”
萧允行点头,“像是今年北方大旱,圣殿在年初时就做出了预言。”
萧容毓不屑道:“找个能看地气的不也能看出来?而且既然他能预言大旱,怎么预言不出宋谦和的欺上瞒下呢?”
“估计是预言对象不同。”萧允行没有详细解释,只是郑重道:“毓儿,在云国切不可忽视圣子的预言,他的力量的确很有玄妙之处。而且,虽然圣殿的人一般都只用模糊的预言给出一个大方向,但我觉得,他是可以看到具体的事情的。”
萧容毓将信将疑,想来想去,再次皱起了眉头,精致的脸蛋上写满了纠结。
萧允行笑笑,抚平他眉宇间的疙瘩:“也不必想太多,不论怎样,主动权都在我们手上,我们静观其变即可。”看萧容毓点头,萧允行又是轻笑道:“本来我是打算不论云屹如何,我们都保持中立,只有把云国的水搅浑了才有利于我们图谋复仇之事。不过既然你的裴飞已经和太子一系交好,若是云屹愿意放下过往,那我们就帮他好了,免得我的毓儿日后情路坎坷。”
萧容毓顿时涨红了脸,羞恼道:“父王!我没有喜欢他!我就只是感激他救了我而已!”
萧允行摸摸萧容毓的脑袋,但笑不语。
萧容毓气鼓鼓地瞪了半天最后发现自己的杀伤力一点都戳不破父亲的笑容,气馁道:“反正我对裴飞不是那个意思!”萧容毓怕他继续说,忙岔开话题:“父王,臭皇帝那边怎么样了?他有没有为难您啊?”
萧允行笑着揉揉他的头发:“为父若是拿捏不住他,又岂能在这宫里安安稳稳生活这么多年。放心吧。嗯,等会儿我们就出宫看看新住处?”
“他真的准我们搬出宫去?”萧容毓眼睛发亮,可转念一想又忍不住问:“可是我们搬出去了,皇帝这边……”他本想说会不会因为不常见面了就变得生疏了,这对他们的复仇大计可是一大阻碍。但话到嘴边却是说不出来,他的父王是堂堂正正的一国王爷,是被万民仰慕的一代战神,怎么能用这种形容深闺怨妇一般的话语去形容?!话头这么一顿,却是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萧允行哪里看不出他想说的是什么,不在意地淡然一笑,悠悠道:“云深就是那拉磨的驴,麦子放的太远,他看不到,就没有力气干活,麦子送到他嘴里,他吃饱了,也不想干活,只有把麦子挂在他眼前,让他看得到却吃不到,他才会不停地往前走。”
萧容毓大笑:这个比喻他喜欢!
不过很快,萧允行的一句话就让他再次变成了气鼓鼓的包子:
“等我们出宫后,你就可以找个机会去看你的裴飞了。”
“……啊啊啊啊啊,父王!他不是我的!我不喜欢他!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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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父王!他不是我的!我不喜欢他!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
欲盖弥彰什么的……^^
第111章
晚饭后,裴飞叫来何进等人安排了自己离开后的一些事情,随后让叶松墨、明尘等人留下,商量一下北上的事情。
裴飞虽然武力值爆表,各种高智商的书也读过不少,不过理论未能经过实践,政坛斗争什么的,还是陌生得很。他向来不吝啬于向他人学习,为了减少此次北上花费的时间,在出发前先向有经验的人请教一下、商量些对策显然很有必要。
这些事情和李落关系不大,他便先回房洗簌。
沐浴完,李落正要穿衣,月儿却拦下他,递上一个瓷瓶,笑道:“小公子,还有这个呢!”
李落奇怪道:“这是什么?”
月儿笑得很暧昧:“这款香露是月儿特意去艳鬼公子那边要的,艳鬼公子说,只要涂了这个,保准大公子把持不住呢。”
李落闹了个大红脸,嚅嗫着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僵硬地让月儿给他全身都涂满了香露,虽说有些尴尬,可心里未尝没有些许期待。不过当月儿拿出近乎半透明的薄纱衣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这,这就不要了。”
“为什么呢,艳鬼公子说男人最喜欢这样的了!嘻嘻,小公子,不要害羞啦!这可是大公子第一次来呢!”
“这样不好………裴大哥会觉得我……我不检点的……而且,而且他可能没有这个意思……”
李落脸涨得通红,小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那香露其实差不多就是个润肤露,涂了肌肤光滑细腻,香味里带着一点催情的效果,不过因为作用非常小,对一般男人来说也就是起到一个情趣的作用。艳鬼挑选的香味也是清新甜美的淡淡花果香,丝毫不显俗媚。这种程度的李落觉得还能接受,可那衣服什么的……未免太露骨了!
主子不愿意做丫鬟的也不能勉强,月儿惋惜地把衣服收了,拿了套普通的衣服给李落。
李落穿好了衣服就上床盘腿而坐,开始每日的冥想。虽然他至今未能修炼出原力,但不过每隔几日裴飞都会给他注入引导原力,他也就这样日复一日地坚持了下来。
冥想并非睡觉,特别是对李落这种没能产生的原力的人来说,必须高度集中注意力才能试图去控制引导之力,说起来其实很费神。约莫过了一刻钟,他就想得脑仁疼了,精神难以持续集中,便结束了冥想,没想到一睁眼就看到裴飞坐在面前,喝着茶,却悄无声息,害他吓了一大跳。
裴飞不知在想什么,深深的眼窝里一双眼睛专注地看着李落。李落被看得心跳加速,又想起刚才的那番准备,不由得羞涩地低头。
裴飞上前,俯身一手撑在床榻上,另一手轻轻地勾起李落的下巴。目光交汇的那一刻,李落觉得自己的灵魂似乎被这双深邃的眼睛所捕获,脑子里一片空白,明明想说点什么,却连自己的声音都找不到了。
裴飞缓缓靠近吻住李落的唇,极温柔的动作却很有技巧地顶开了少年的唇齿,火热的舌头在口腔中灵活地搅动,品尝情人甜美的滋味。李落被吻得失神,口腔里、呼吸里全都是属于男人的气味,来不及吞咽的津液顺着口角流下他也浑然未觉,直到裴飞停下深吻时,他才恍然惊觉自己竟然已经躺倒在了床上,双臂拥抱着对方的脖颈,不但没有半点拒绝,反而是舍不得对方离开似的。
眼前这双深邃的眼睛里,黑瞳不知何时转为了金棕色,如琉璃金顶般华美的色泽下**的火焰在欢快地跳动着。意识到将会发生的事情,李落羞怯地连手脚都不知怎么放了,僵直地躺着,犹如任人宰割的小肥羊。
裴飞的眉眼愈发柔和,指腹摩挲过少年绯红的面颊,嘴角微微地上扬了。他低头埋于少年的颈窝中,不轻不重地吮咬他娇嫩的皮肉,低声说:“小落,你今天很香。我很喜欢。”
李落的脸颊红得能滴出血来,想解释点什么,乳珠却被人捏住,身子一颤,到嘴的话也变成一声暧昧的惊喘。
裴飞的手笼住他的左胸,食指与中指夹着乳珠轻轻揉捏,陌生的酥麻感连绵不断地从乳=尖扩散开,揉得李落全身发软,□玉=茎蠢蠢欲动,他不由自主地想要蜷缩起来,然而裴飞却卡在他的双腿之间,令他合不拢腿,只能紧紧地夹住男人的腰身。
“裴、裴大哥……那里,嗯……”
李落睁着雾蒙蒙的眼睛,颤着声音低低地呻=吟,像是求饶,又是渴求。
“舒服吗?”
裴飞在他耳边柔声询问。李落又是愉悦又是羞耻,咬着下唇不肯回答。
裴飞像是真的不懂似的,歪歪头,颇为认真地说:“不舒服吗?看来是还不够。”
他低头用牙齿咬着拉开李落的衣襟,左胸的乳=头在男人的爱抚下又红又硬的得像粒小红豆,而右胸上的□却还是粉色的,随着主人的呼吸上下起伏,像是在抗议男人的厚此薄彼。裴飞张口含住这颗还没有人疼爱的小乳=头,轻咬着,吮吸着,舌尖舔舐着顶端的小洞,像是能从里面吸出乳汁,而另一边也没闲着,指肉按住硬挺的乳=尖上打圈揉弄,指尖释放出的生物电流将抚摸带来的快感扩大了数十倍,激得李落不住地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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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顾及着李落的身体,裴飞只让他射了一次就结束了这场欢爱。但即使只射了一次,以人造人的持久和强悍,这一次经历的时间、快感不亚于连续做了四五次,高(喵)潮那一刻李落彻底晕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早上。
白色的窗纸挡不住夏末秋初明晃晃的阳光,李落想揉揉被强光照得发涩的眼睛,可身子一动,就感觉到全身绵软无力,腰间酸痛难当,下(喵)体更是钝钝的。
李落迷糊了一会儿一下子清醒过来,昨晚那些淫(喵)乱的激情的画面在脑海中一一浮现,自己是如何尖叫着求饶,如何被火热的巨物顶得哭泣不止却又抱着男人的身体不肯撒手,最后甚至被强烈的快感击昏,他卷起被子将涨红的脸埋进去,不敢去想那些丢脸的事情。
静了好一会儿,强烈的羞耻感终于稍稍褪去了些,他这才有心情关注眼前的状况。
房间里没有人,裴飞不知去了哪儿,这让李落感到一点儿失望,这是他的第一次,当然还是希望能够在裴飞的怀抱中醒来。不过他从来不是贪心的人,小小的失望过去也就不再多想。紧了紧臀瓣,感觉后(喵)庭没有想象中那么痛,只是有些麻,被进入充满的感觉似乎还残留在身体里,由此想到裴飞那尺寸惊人的热物,玉(喵)茎里那种虫子钻动的瘙痒又开始,他再次红了脸,蜷起身子。
过了片刻,院子里隐约传来月儿的声音:“艳鬼公子……啊,可是……在休息……”
李落忍不住回头,想要听得更清楚些。
艳鬼独特的清亮的嗓音响了起来:“裴飞让我……放心吧……”
李落想到要见的是艳鬼倒是轻松许多。昨晚做了那样羞人的事情,要来的是明尘那些人,他都不知怎样面对,生怕看到对方眼中的鄙夷。而艳鬼,曾经调(喵)教自己的老鸨是不会鄙夷这种事的。
果然,念头刚放下艳鬼就轻轻推门进来了,隔着屏风还看不到人,不过等艳鬼绕过屏风,二人目光对上时,艳鬼就笑了:“裴飞让我过来看看,我还怕吵你休息呢,看来你已经醒了。看你这满脸桃花的模样,昨晚定是畅快淋漓吧?”
李落羞红了脸,不过艳鬼如此调笑他,他倒觉得亲切——老鸨嘛,难道你还指望他跟大家闺秀一样羞于启齿吗?
艳鬼在床榻沿上坐下,眯着眼睛将李落打量了好一会儿,看得李落不自在了,又是调侃:“羞什么,那档子事我还不清楚?来来来,别捂着脸,小心闷坏了,回头裴飞可要找我算账了。”
艳鬼将被子拉下来,让李落露出脸来好好呼吸。
李落听到他提起裴飞,忍不住问:“裴大哥去哪儿了?”
艳鬼揉揉他的脑袋,笑道:“别担心,你家裴大哥可记挂你了。他一整个早上他都在房里守着你呢,刚才太子派人来找他才出去的,出去前还特意来叫我看看,就怕你醒了有什么事呢。”他捏捏李落的小脸蛋,又是左右看看,关心地问道:“身上有没有不舒服?裴飞应该也是第一次吧,有没有把你弄伤了?”
李落害羞地回答:“没有,不痛,就是……有点麻麻的。”
艳鬼惊奇,李落是他亲自调(喵)教的,是什么样的体质他很清楚。想了想,眉眼儿弯弯,凑近了八卦道:“那裴飞他那个……大不大?”
李落羞得面红耳赤,眼睛里水盈盈的。艳鬼这人精看了这表情哪里还会不知道答案,笑嘻嘻地挑眉:“有多大?比划比划?”
李落扭扭捏捏地比了下,见多识广的老鸨见了也直咧嘴。
“他居然没把你弄伤?”八卦的老鸨难以置信,这种尺寸,就算技术好得登天,初次承欢的人也难以消受!老鸨同志眼珠子咕噜一转,有了计较:“用药了?”
“没有,”李落摇头,不过想了想,又说:“不过,裴大哥带了一瓶……药液……”他红着脸,小小声地说,“涂在那个地方,滑滑的,然后,裴大哥好像很容易就进来了,之后也都不疼……”
具有高度职业敏感性的老鸨立刻意识到了其中的商机,问:“那药液还在吗?”
“不知道,后来我……我晕过去了……”
李落越说越小声,又缩回了被子里,脸颊红得跟猴屁股似的,头顶都要冒出烟来,惹得艳鬼直笑。
艳鬼拉下被子,笑道:“跟我还有什么好害羞的!裴飞那样的尺寸,你没受伤就是他技术好、疼惜你了,你还想反过来榨干他不成?好了,别害羞了,我给你看看,就算没受伤怕也是肿了,我带了药来,若是没处理好我再给你处理一下。”
李落害羞,不过还是被艳鬼强行翻过身去,扒了他的裤子给他检查密处。
菊(喵)穴有些发红,但基本没肿,只是显然是吞吐过太过巨大的东西,这会儿还有些收不拢,菊心留下了一个小小的洞隙。艳鬼给他按了按,估计是上过药,手指触摸后沾了点草药香。
艳鬼给李落穿好裤子,笑道:“没事的,裴飞给你弄得很好,我估计你这会儿下床都没问题了。看这样子他经验丰富啊。”
李落记起了链坠里的画像,他知道自己的眉眼和那人有些像,有时裴飞也会看着他的眉眼出神。想到自己可能是替代品,他心里也不由得往下沉了沉,眸光微黯。虽然只是一闪而过的情绪,却没有逃出艳鬼的眼睛。
艳鬼不用问也能猜出个六七分,当下拉起李落的手,看似没头没脑地问:“你说裴飞对你好不好?”
李落没有犹豫地点头,没有比裴飞对他更好的了,最卑贱的时候也只有裴飞全然不嫌弃他的身份,不离不弃地陪着他,带他走出深渊。
“那他喜欢你吗?”
李落羞涩地点头,昨晚才说的呢,那微哑的嗓音像是刻到了心里,让他怎么都忘不掉。
“那就是了啊。”艳鬼笑,“过往再怎么刻骨铭心,那也都是过去的了,重要的还是现在。现在他只对你好,只喜欢你一个人,那你还担心什么?对他好,牢牢的抓住他的心才是要紧的。依我看,裴飞这人是认真负责的,他若真的放不下以前那个,也不会来招惹你。既然认了你,那就一定会对你好。你也就不必想太多。”
李落回头想想,顿觉那些担心真的都是不必要的,心中藩篱尽去,霍然开朗,欢喜地点了头。
艳鬼拍拍他的手背,看李落精神不错,索性让月儿进来为他洗漱更衣。裴飞早已准备好易入口的清粥在厨房温着,只待李落起床后就能享用。这份体贴入微更是艳鬼窃笑不已,笑得李落又是甜蜜又是不好意思。
艳鬼没急着走,留下来说了些筹办酒店的事。酒店名字最后定为“悦容酒店”,取义虽直白,但也暗合他们的服务宗旨。
太子和裴飞走的不是时候,三天后就是他们酒店正式开张,要宴请各方权贵的时候,第一天请的是权贵家中的女眷,由太子妃主持,第二天以京中几大文会的名义邀请年轻朝臣和学子们,虽然这两天无需太子和裴飞亲自出席,但是人不在总觉得少了主心骨。
“兰净那边好像说关于宾客还有什么事情要跟裴飞确认一下。”
艳鬼漫不经心地说。
李落还没回答,另一个沉稳的男声将话接了过去:“兰净要确认什么?”
艳鬼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裴飞,拍拍胸脯,很是夸张地说:“吓死我了!怎么没声没息地就到身后去了!”
裴飞不理他,径直走到李落身边,弯腰亲亲他的发鬓,温柔问:“还好吗,有没有不舒服。”
李落摇头,满脸幸福地靠在男人。
秀恩爱,死的快!
艳鬼翻了个白眼,打断二人的甜蜜:“昨天和他那边的人确认宴席事宜的时候对方顺口提到的,具体要确认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也许是想在你远行之前把事情最后定一下吧。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你离开第二天就是宴会了,最后敲定一下我们心里也有个底。”
裴飞在李落身边坐下,将人拦在怀里给他揉腰,沉默了一会儿,才问:“兰净说什么时候来确认?”
艳鬼撇撇嘴:“不知道,没说。”
裴飞点头表示知道了,不再多问。
艳鬼喝了口茶,看裴飞旁若无人地给李落各种嘘寒问暖、揉捏抚慰,实在是忍不住直翻白眼,坏心眼一动,笑嘻嘻道:“裴飞,你昨晚那润滑的药液效果可真好啊,啧,小落今天可是容光焕发啊,昨晚必定是极为畅快淋漓吧?嘿嘿,第一个晚上就这样,那以后……唉,可惜你马上就要远行,啧啧啧,这才新婚燕尔呢,怎么太子不早不晚赶在这个时候守孝还要拉上裴飞,真是作孽哦。”
李落发现艳鬼并不知道裴飞出行的真正原因,微微有些发呆,好在他因为害羞一直低着头,倒是没被人精老鸨发现。
裴飞面不改色地接上话:“我那里还有多的,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也可以送你几瓶,只是——”他瞄了眼老鸨的□,“怕你用不上。”
老鸨一愣,顿时气歪了嘴:你这是说我没人爱呢,还是说我松了啊!混蛋!还有李落,别以为你低着头我就不知道你在偷笑!
老鸨瞪眼气道:“用不上?哼,等你走了老子就把小落给办了!你当老子后面用多了前面就不举了吗?”
裴飞又往他下(喵)体瞄了眼,平静的脸上明明没什么表情,却让人分明感受到了那一瞬间的不屑:
太小。不够。
艳鬼气得头顶冒烟,恨不得生啖其肉,只是怒气鼓了一会儿却又泄了,撇过脸去,不冷不热地说:“反正我本来就是个小倌,后面能用就行。”他转身就走,片刻都不留。
李落愣了下:“裴大哥,艳鬼大哥他……他好像生气了……”
“……嗯。”
李落轻咬着嘴唇里的嫩肉,迟疑了一下,轻声道:“艳鬼大哥的身体很不好,他以前待的那个欢馆恶名昭彰,什么活都接,给小倌吃的药也是最烈的,简直不把小倌当人看……那时候是废太子最得势的时候,听说他最喜欢去那欢馆点上一众小倌开花会,死了好多孩子……艳鬼大哥那时候是头牌,虽然也有几个恩客护着,但也……也逃不过……”
李落的声音越来越低,刚才还欢喜的情绪也随之低落。
他很少说这长的话,裴飞知道他的意思,安抚地摸摸他的脑袋,道:“我去跟他道个歉。”
裴飞并没想过要伤害艳鬼,更没想到艳鬼会不高兴。
说他用不上其实是指萧景言不在,而后面那个眼神对只是很平淡地评估了一下对方的尺寸,对人造人来说这是一种不带感情的客观的复述而已——他又怎么会去浪费一点儿情感在别人的尺寸上。艳鬼这人很豁达,在泥潭里打滚久了,对那些闲言碎语也都看得淡,甚至于时常自嘲,总给人感觉没皮没脸的。相处久了,哪怕是人造人也产生了“不论说什么都可以”的潜意识。若当时对面坐的是明尘或者萧容毓这样敏感的人,他自然不会说这种话、摆这种眼神。
裴飞追上艳鬼,后者加快了脚步,连个眼神都不给。
裴飞跟在他身边,诚恳地说:“艳鬼,很抱歉,我没有恶意。”
艳鬼冷哼一声,不停步。
裴飞想了想,又说:“如果你希望的话,我也可以让它长大些。”
艳鬼脚步一顿,瞪眼道:“亏你这么大大咧咧地说这种话!”
裴飞用无辜的眼神看着他,艳鬼恶狠狠地瞪着他,但很快就感到无奈。
“算了,我也不是生气你说我什么。”艳鬼摆摆手,继续往前走,不过这回脚步悠闲了很多,眯着眼,闲聊似的说:“当年我待的那南馆的老鸨可比我狠得多,我让孩子们一天喝一份药,他可是让我们一天喝三份药。那馆子里很多孩子到了二十多岁那地方还跟七八岁的孩子一样,个子小小的,身体软软的,声音也都是细细的,出来接客穿的都是女装,乍一看跟青楼没两样。那些孩子极少有能活过三十的。我能以这样子活到现在,已经很幸运了,而且还从你这里学了新的内功,你不是说练了身体就会变好吗,唔,够了,够满足了。”
裴飞沉默了一下,看着他,幽深的目光似乎要看到人心底去,认真道:“会变好的。”
艳鬼愣了下,噗嗤一下笑了。绕着裴飞转了两圈,摸着下巴,道:“啧,突然觉得你变得有人情味了,难道一个晚上小落就能把你改变这么多?”
裴飞认真反思了一下,猜测也许是昨晚交融了李落的情感的缘故。
“这样不好吗?”裴飞反问。
“只是有点意外。”艳鬼笑起来,“不过这样的你看上去好相处多了。”
“是吗?”
“是啊,有时候你……怎么说呢,太我行我素了点,让人很无奈呢。”艳鬼摊摊手,话锋忽然一转,“我记得你在户籍上登记的是鳏夫,那以后你和小落……你打算‘续弦’吗?”
“不打算。”裴飞毫不迟疑地说。
“哦,可惜云国没有男妻之说,凤国倒是有,听说凤国的贵族反而会要求正妻是男的。”
人造人小小的诧异了一把:“他们的男性可以生子?”
“你想什么呢,当然不可以。”艳鬼好气又好笑,“据说是如果是两名男性结合,那么彼此都还可以再娶一个女性作为平妻,或者是有女妾,然后再从生的孩子里挑一个继到对方名下算作嫡子。”
裴飞微微皱了下眉头:“他们可以忍受自己的另一半三妻四妾?”
艳鬼摊摊手:“那就不知道了,凤国有男妻的事情我也是刚听说的呢,谁知道是怎么回事。”
裴飞觉得不好理解。这个时代男性和女性在婚姻中地位和观念都是完全不平等。女性习惯了隐忍和接受小三、小四、乃至小五小六小七的出现,她们要考虑的是如何在和狐狸精的斗争中胜出,而不是将狐狸精隔绝在丈夫的生活之外。但男性却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另一半出轨。
不过这时候艳鬼已经转换了话题,感叹地说:“到了云国才知道箫国是个多偏僻多渺小的国家,很多事情在箫国根本听不到。不过即使在云国人眼中,凤国也都是一个很神秘的国家,三大帝国中云国和雍国来往最多,时不时就会发生战争,但凤国就很少和其他国家来往,有点离群索居的感觉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好像市井间关于凤国的消息也特别少。前段时间在城里的时候,那些文人墨客能说出点凤国的消息就趾高气扬的,好像特别博学似的。”
裴飞想了想,忽道:“那我们搬去凤国如何?”
艳鬼一愣,惊讶地张大了嘴:“为了小落吗?”
“嗯。”裴飞没有回避地点头。
“你真的要和他厮守一辈子?没有其他人?也完全不考虑子嗣了?”
“目前是这样的。”裴飞说,“我不需要子嗣。如果小落需要,可以收养,可以过继,也可以找一个女人代孕。”
艳鬼瞪足了眼睛,活像见了鬼。
代孕?那不就等于是让李落和另外一个女人发生关系吗?以裴飞和李落的上下关系来说,在这个时代就相当于让妻子出轨给自己生个孩子,那是赤(喵)裸裸的绿帽子。无怪乎艳鬼如此惊讶。
但对人造人来说却非如此。在他心里,他和李落之间是平等,都是男人,都是彼此的伴侣,当然也就没有“丈夫可以三妻四妾”“妻子必须从一而终”这种想法。
当然,人造人的思维不是这个时代的一般人类可以理解的。哪怕是艳鬼,也习惯了低人一等。
裴飞偏头来看,冷静的表情显示出他是非常理智地说出这句话。
艳鬼无话可说了。半晌,他仰头长叹:“如果当初景言能有你一半的魄力,哪怕拼了老命,我也要跟着他啊!唉,所以我才生气啊,你这家伙啊,在我面前显摆恩爱还不够,还要来刺激我!我也会嫉妒呐!真是混蛋,一点都不考虑到一个单身老男人的心情!”
他摆出抓狂的表情,张牙舞爪的,看上去豁达又开朗。
可是裴飞能够感觉出还有很多郁结和苦闷藏在调侃的语气后面。
“可是我感觉你也从来没有主动。”裴飞认真地说,“你想和他在一起,可是似乎从来都只寄希望于他来找你,而你却从来不去找他。”
艳鬼怔了下,眼神闪了闪,又是叹气,一脸无奈地说:“裴大主子,不是所有人都有你这样不顾一切的胆气好吗?”他吐出一口浊气,望向远方的天空,微微眯起眼睛,像是在回忆什么,“我的存在对景言要塑造的形象是一种污点,如果我真的不顾一切跟着景言,刚开始他可能会很高兴跟我在一起,但是时间久了,他就会发觉自己难以两面兼顾,要么两者皆不得,要么只能选其一。前者呢,他会恨我,恨我坏了他的人生,后者呢,我则必然是被牺牲的那个。与其这样,倒不如若即若离地远着,他便会念着我,记着我,看到的都是我的好,我们的感情就不会走到尽头……就像那首诗歌一样,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他轻轻唱起古老的诗歌,盈亮的眼睛里承载了春水粼粼,悠扬轻缓的声音恰如那湖春光上缓缓荡过的轻舟,摇摇晃晃,缠缠绵绵,引得岸上的人心驰神往。
魅惑之力在不经意间铺散开,院中的鸟啼虫鸣似乎一下子都停了下来,只剩下这宛如在人心里述说情话的缱绻小调。
裴飞静静地聆听着这个宛若从天空中飘来的声音,侧目端详着这个已年近不惑的男人,对方保养得很好,除了眼角一些浅而细密的皱纹,一点也看不出岁月的痕迹。而且裴飞知道,以艳鬼的资质他日原力必能有所成,时间留下的痕迹将会被进一步淡化乃至消除,哪怕年过半百依然貌若桃李,美艳不可方物。届时不论容姿、心智、武功还是身家,都是上上之选,不怕没人追求。
一曲唱毕,裴飞才开口说:“你会找到更好的。”
艳鬼笑笑,却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啊。更何况见了你这样奋不顾身的,那些瞻前顾后的感情又哪里入得了眼呢。”
裴飞不再多言。人造人和人类是不一样的。
行至门口,临别前艳鬼又说:“虽说凤国有男妻,但具体如何我也不知道,贸贸然搬去未必会比现在更好。你若有心,不如先在云国发展,同时多打听些凤国的情况,若是确定合适,那再过去也不迟。”
“好的,我明白了。”
接下去两天裴飞都在家里陪着李落,每日都要滚滚床单。倒不是人造人食髓知味——虽然他的确很喜欢看李落那难以承受泪眼汪汪可心里又各种想要的小模样——而是李落自卑,缺少安全感,对这样的小情人太过温柔体贴反而会让他想七想八,倒不如霸道些,要的多一些,反而更能让他安心。
出发前裴飞也将家里的一些事情安排了,除了交代明尘等人一定要陪在李落身边切不可独自出门之外,也没忘了那个中了自己暗招的六公主。算算时间,不到一个月就是原力种子爆发之时,那时候自己肯定还在外面,若是任由六公主爆体而亡这个仇就结大了,这不符合人造人的初衷,也不符合太子一系的利益。于是临走前裴飞教给明尘压制的手法,不论情况会如何变化,起码拖到自己回来没问题。
一切安排妥当了,裴飞吻别了李落,踏上了北上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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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安排妥当了,裴飞吻别了李落,踏上了北上的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