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山河空念远(四八,四爷重生)》 老四是被金丹噎死的 皇帝漂浮半空中,低头瞅着伏御案上“龙体”干瞪眼——炼丹把自己药死了没有关系,但是吞金丹将自个儿噎死了算是个什么事儿?! 奈何为时已晚,汞铅沉积身体早已是药石罔效,被人匆匆放平抬至床上躯壳愈发显得灰败可怖。终于,总管太监苏培盛引领着一帮儿孙重臣冲到床前一片哀哭嚎泣之时,雍正皇帝颓然叹了口气,自知是回天乏术了。 然而他并未御前看到任何送葬兄弟,凝神一想,原来,都被自己耗死了啊…… 身体愈发地飘轻,似乎是卸下了累世重担。 他有些发怔地看着冲前面嚎哭弘历,突然略带恶意又无不欢欣地想着:臭小子,阿玛好歹是没给你留下一群弟弟篡权夺位勾心斗角,加上政施行,并存国库八千,你就偷着乐吧! 终,他扭头瞥了一眼缩角落里兀自垂泪忠心老仆,起身离去。 ◆ ◆ ◆ ◆ 皇帝本以为走到半碴好歹会碰上零星鬼差领路,抑或者神佛接引。奈何顺着感觉凭空飘荡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周匝居然只剩下白雾了,他不觉有些踟蹰,便又耐着性子朝前奔了奔。 然而一阵清风拂面过后,影影绰绰雾气里竟隐现出芳木青枝来…… 这是何处?皇帝有点发愣,但目今也不用暗示到眼角发抽才能令下头呈个“请尊出游”折子了,只寻思莫不是古今传奇中天堂地狱都乃莫须有事情?!于是兴致一起就追了过去,而越往前行,越是佳木绕膝。这位爷本就是个才情极高文艺人儿,见此情景,龙心大悦,连带着沿途蛩鸣花影也变得愈发别致起来—— 这倒不是心理作用,只见那: 「玲珑小桥跨九折清溪,圆石曲径接天阶之路。涧中清流激湍,乱红泻雪;枝头芳霭掩映,疏木如画。再行数步地势渐高,屋檐鹊起插空飞楼。雕栏画栋皆山坳之间,萦纡琳宫影云雾身后。真是好一番奇幻嶙峋……」 皇帝立于石阶上俯身喟叹,此处定不是人间!游兴加攒高了,抖起身子就又飘了上去。忽见前方有一十里亭,环抱细流,兽口吐涎。走近俯查,那兽头喷出居然是清酒,酒香醇烈,佳酿芬芳,让人闻之啖下。 而面前,刚巧就飘过了一盏青花小酒杯…… 于是乎他似受到了某种蛊惑,皇帝擒住那杯子接了杯酒便一饮而。果然是沁人心脾,连精气神都亮了,老四不经愈发地神采奕奕,一抬头,刚想要赋上酸诗一首,却看到那方琉璃亭子匾额上横写着几个大字: 大义觉迷。 他不经揉了揉眼睛,方才怎么没瞅见呢?而且这“大义觉迷”不是自己十三弟重病后不久派发下去那册“醒世典籍”么? 皇上瞬间自信心爆棚了——想来他勤政爱民、潜心治国,又修仙问道多年,怎也落了个死后羽化升仙结局吧?看看、看看,这是连宅子都给朕备好了啊!于是立时丢开手中杯子便穿亭而去,连再迈开步子,脚落了实地上都混不自知。 哪晓得就他急吼吼地冲上白玉石阶须臾,亭子边隘口上云雾散了些许,露出了一块石碑来。上书三字: 醒梦居。 ◆ ◆ ◆ ◆ 四爷沿途上并未见到有婢女仆役,好身故之后没了凡尘纷扰,方才一杯暖酒饮下觉得通体雄浑,一路上去无事不提。又行了约莫有三刻中功夫,他只觉得都要走到了三十三天宫,面前终于出现了个瑞兽牌坊。 横书匾额:海清河晏。 却配了副对联:叔侄去官闻广受,弟兄让国有夷齐。[注1] 皇帝心里不知为何突然被刺了一下:这说得不是“疏广疏受”那对虚伪两叔侄,担心鸟弓藏,于是假意美言又相偕归隐故事么?并带了“伯夷叔齐”这双兄友弟恭贱人,居然虚以委蛇地推让皇位…… 皇帝不觉抿住了薄唇,心里说不出有哪里是恨恨。但一掸眼瞟见了牌坊后头宫阙,还是耐着性子走了过去。东西配殿暂且不提,皇帝素日里是个傲娇,金砖引着就直往正殿杀将了。 却还是没有人,一屋子空白画卷高悬于屋墙之上,以进门中轴为案几,东西两侧分书写了“功成”、“名就”大匾额。而影灰暗一角南墙,看不清楚是用朱砂笔点了什么。皇帝皱着眉头不明就里,却还是得体地先迈到了次尊贵东侧去。 光怪陆离事情却这眨眼间发生了! 皇帝将将走到了那东边第一幅画卷前,画面却突然动唤了起来,吓得他倒退一步,再定睛之时,空白画卷中已经涌出浓墨重彩,勾勒出一个弘历端坐其上,身穿一袭明黄龙袍。画像画得是神形兼备,四爷尚未明晰自个儿心态,一行行蝇头小楷已然那画卷边上浮现出来: 「安稳度世前朝福,中华一统好施为。奈何嫌隙自幼生,骄奢淫逸后半世。 闭关锁国空虚耗,毁拔旧铲前尘。六次下江南……」 皇帝看得不经眼前一黑,这、是判词?闭关锁国,毁拔旧,六下江南?! 他有些惊疑不定,即便儿子不似自己,可毕竟是他和皇考都看好啊。皇帝咬紧了牙关,默念着“浑说、浑说”,便栽歪地踱到了西边案首。而须臾之间,西边卷首便幻化出了他皇考模样。皇帝这次已然淡定,但见着惟妙惟肖先帝,还是险些一撩袍角跪拜下去。 紧跟着画面却一变,皇考依旧端坐,御下却多了三十四条人影,正是他们兄弟长幼有序跪了一地。却只有一人,隐隐飘摇地出现了画面前端,侧立御前,半步之遥,眉宇间英气勃发,青龙之姿初现端倪——可不正是太子么?!于是,皇考一双眼睛里便只剩下他宝贝太子了,满目慈爱眷恋,手搭于儿子肩上,仿佛已经得到了全世界。 四爷慕地觉着胸口一窒。 随后,他身匝兄弟按照夭折与皇考厌弃顺序,接连消逝了。消逝到后,便仅余自己、皇考与胤礽。而那方龙椅似乎也有些颓败。终,皇考终是赏给他一眼,留下了个意味深长地笑容,倏地拉着他宝贝太子手,毫无痕迹地退出了画卷。直至他们消散一干二净,那张画轴上才一点一滴地现出判词: 「南收台湾,北抗蒙荒,千古一帝又何如? 枝头繁花盛,石榴结子忙。金宫玉殿做笼墙,心机隐、骨如霜。 唯将保成拱星月,凉风人影散,魂牵多怅惘。父兄离心,琼楼为战场。 可怜天家第四子,藏怒忍性,夭寿只为补天殇。」 东西两幅画挨得几近,若说皇帝本还有五分不信,这一抬头一转脸,便又瞅见弘历那画中已化作了刚愎自用得意嘴脸,左手挥霍着他与十三弟辛苦攒下银钱,右手他孝期未之时已搂住了娇妻美眷。 终于,他只觉得一口心头热血顶了上来,恍恍惚惚中似塞了一团东西。吞、吞不下;吐、吐不出。迷迷蒙蒙之间,西面墙上似乎有一个人对他笑。 “十三弟……”皇帝终于有些安慰了,究其一生,就只得了这么一个帮手啊。便晕乎地走了过去。未料想,等至近前,却得了一副十三弟阖眼躺于一湾江水上画面,沿岸是他带不走各色王冠。徒惹判语: 「问君归计何忙?十年空窗不思量。四九城内鹰声碎,只余得、空断肠。 满朝文武皆避让,面前好风光。殊不知病树心已老、难收场。 兢兢业业碾作尘,为他人做得、嫁衣裳。」 为他人做得嫁衣裳,为他人做得嫁衣裳…… 一句句诛心之语,让四九城中帝王再是受不住了。忆起唯一好弟弟后吞土明志,步履维艰,膝盖肿成馒头大,却托人捎了句话:我好四哥,弟弟再是不能帮你了…… 他终是心头大恸,一屁股跌坐了地上。 但似乎那些个画卷却没有打算放过他,就他跌坐地一瞬间,剩余东西两边画卷一幅幅、一帧帧皆动唤了起来——有一口薄皮棺材和歪脖子树,树下明珠蒙尘,棺材中却歪坐了一人,装疯卖傻是弘昼。推翻政,撤回文书,被放出囚禁之所老十与十四。还有六下江南龙船,亏空国库,脑满肠肥以色侍君官…… 连天战火,洋人船,烧废了圆明园。皇上终于是撑不住了,“哇——”地一口心头血呕出唇边。杳杳冥冥之间,却听到耳畔传来一个似幻似真地声音,婉转低唱: 「金碧辉煌天,无可奈何地。 心比蟠龙,生如毫末。 笃志诗书,思入圣贤绝域;危楼高墙,终究志欲难平。 惊才绝艳,唯剩院内凉槐;埋骨绒草,秋泣能臣孤魂……」 雍正心头一抖,想是忆起了什么,扎挣着就爬起来,歌声引领之下,往一直忽略南墙走了过去。那上头匾额眼下是看清了,是血红朱笔点着:罪藉。 罪藉下头果然是一幅画。 老八。 只是个修长剪影。披着大红猩猩毡披风,带着冬日绒帽,还是意气风发温润如玉少年模样。 只那一瞬,雍正都要为他这个毕生老对手不值得起来…… 想他们前半生殚精竭虑、噤若寒蝉,只为老爷子青眼相看;他中年是拨云见日了,却是一地烂摊。而二人双双无好景,那人惨死孤院,自己又何尝不是溃破天机,到头来空费了毕生心血?还真是……只为那爷孙俩,空做了嫁衣裳。 皇帝勾了一抹说不清道不明苦笑。 何苦呢?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老八到底是个能臣奇才,窥伺人心斡旋办事手段鲜少有人能出其右。却是太多情、太固执、又太不认命。一开始兴许狼子野心,后来却是为了保全几个不成器弟弟实心实意。而他几番诚心示好,此人皆不肯低头。他承认自己做过分,但是若非他太过聪明强干,自己又何苦将人逼到了不留半分余地?! 或许是逝者已去,恩怨两绝;抑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再者血脉相连,多少悟道。总之,雍正帝站他昔日对手画前,心里突然梗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难受来,竟痴痴地凝望了良久…… tbc [注1]:摘自《声律启蒙》八之“齐律”。 另:如文中直接引用古诗词,生僻皆会标注作者姓名或出处。而如无标志,就为作者粗鄙俗作,权作博君一笑。

重返人间 雍正爷正自那画前出神,一个悦耳男声猛然灌入耳中:“世宗乃杰出帝王也。理应心智坚定,奈何缘入此境?” 皇帝倏然回魂,扭身一望,竟是个模样俊秀、气质温润书生。衣着发型皆不是我朝所见,五官秀气眉目疏朗,亭亭屹立那,影见谪仙之姿。 “您是……”他这时候才恍然大悟,顿了顿,又拱手施礼:“此处是?” 醒梦史官唇角微勾:“迷途也。” 皇帝怔愣原地,眉宇间帝王捭阖之气隐隐现出:“是先生引我至此?” “有缘人皆可入内。” “何为有缘?” “福缘深厚,却悔过凡尘者。” 皇帝沉吟了片刻,突然勾出一抹深沉笑意来,身上也透出了几分不容置疑威压:“那可有法子返还?”其实他想只是回去痛打弘历那个不孝子一顿,再重立个王储。 未料想那醒梦史官却似可以直接勘破他内心:“如此定局不过亡羊补牢,何不改弦张,从头再来?” 皇帝双眼一下子瞪大了,那就是说——他大清,他儿孙……“可以么?”他只觉得自己声音都要发哽了。 “世宗已饮下我返魂酒。若不弃山高路远,先死后生,我便冒死逆天施为,送君一程,一尝夙愿。” ◆ ◆ ◆ ◆ 皇帝有些浑浑沌沌地跟着醒梦史官一路走,观摩一圈就明了了此处不是人间、不比天堂,竟是个跳脱三界内不五行中格局。直至上了一架小舟方才醒神,猜度着道:“上仙,我们可是要回去了?” 那醒梦史官却对他一揖:“不可称上仙,不过懒散一闲人已。”他虽这么说着,眼角眉梢却散发出狡黠桀骜来,唇角是俏皮地上翘着:“世宗想回哪一年?” 皇帝一愣,这还容得自己选?当下心情澎湃,只是权衡了一会儿,终道:“十岁吧。”他本来笃志高远、性情耿直,不欲将时间浪费虚无缥缈孩提时代,但却将将想起了一个人来:他养母,孝懿仁皇后佟佳氏。 他心头不知作何感想,那醒梦史官倒闻言一笑:“是了,那个年头陛下父母双全,棠棣交辉,是个好时节。” 皇帝没想到会被人勘破心思,那点儿渴盼亲情念头肚子里千回百转地绕了数个弯弯,才瞥过脸故作镇定:“早些布置,日后行事起来也相得益彰!” 醒梦史官但笑不言。 只是皇帝因为自己这话却进发出一些深思:十岁,佟妃母还没有死,自己虽然对她敬重多于儒慕,可到底还不是孤家寡人,但倘若是十岁,莫非要让九龙夺嫡惨事再从头经历一遍?!这下饶是雍正爷心智坚定,也心有惶惶了。因此番想要有所作为,势必提早登位,如此一来……难道要他弑父杀君?! 而他心念一起,那本来还河面上缓缓前行小舟倏然一晃,紧跟着河面上居然打着旋儿地泛出漩涡,眨眼功夫,竟变成了滔天风浪!于是顷刻间水响如雷,风云四起,一个猛浪甩下来几乎是要将他们当头吞没。 皇帝惊得把住了船帮,醒梦史官回头喝问:“圣上可是想到了什么诛心旧事?!” 风雨刷皇帝脸上,他却抿起了唇角,那是他心头锐痛,又涉及到皇家阴私,怎能吐口?好醒梦史官能看透人心,瞥了眼他眉目,就道:“原来如此,圣上心思,我懂了。” 其实这皇帝并未杀父弑君,但到底登基时不可避免地用了些小手段,甚至后来为了巩固朝政不惜手足相残——有些事情顺应时局不可不为,毕竟那是寰宇之内尊重一把椅子,人人趋之若鹜。可高处广寒,人以过身,少不得平添几许柔肠。兴许当初面对手足,尚且能眼一闭心一横下得了死手,可是随着岁月洗练,每逢佳节、故地、熟人,再见方才判词与未来,焉能不内心凄凄呢? 于是乎,水流益发地湍急了…… 皇帝此刻也有些不确定起来,抬头望向那史官。醒梦仙人却似一点儿也不乎,神色中甚至有莫名心安。他站风雨飘摇小舟上,一把扣住了皇上手腕,温柔笑道:“既然是我引得圣上返生,又遭此变故,便以一粒宝药相赠替圣上压惊,可好?” 皇帝一时间怔忡,然而转眼那仙人手已经搭了他左手随葬那串十八子沉香木佛珠上。只见金光一闪,再睁眼,佛珠三通位置已经被一粒血色珊瑚似朱玉所取代! “这……” “蓬莱有灵药,非仙不可享。但圣上九五之尊,却舍得废旧扬,这一颗‘遂心丸’横竖也是当得起了!陛下只需要让忧心之人服下,此丸入口即化,不出三日,事情定会依照圣上所想出现反应。” 他话音刚落,天边立时劈下一道惊雷,仿佛是要打死这吃里扒外泄露天机东西。那小舟被惊得如同枯叶,盘旋河道内,打着圈儿却迅捷无比地向前漂移。弹指功夫,就被推到了一湍贯天彻地地激流瀑布之上! 那醒梦史官却笑了,清朗眉目飘摇风雨中显出几番悍然耐看,抬头朗声道:“就是要你们送我来此处。世界变故自人心,你们不度,我自度了又有何妨?敢将累世怨魂化为我身,就该当得起一个逆天施为!” 说罢,他不待皇帝反应,就反手薅住了他衣领,一把将人猛地攮丧了下去。 雍正帝陡然两腋生风,惊呼一声便看见那小舟竟已自己头上五丈有余,而那小舟堪堪停了瀑布风口浪尖,醒梦史官是一脚踩船帮子上透脸下看。皇帝仿佛被幽冥神力撕扯着急遽下坠,而狂风灌脑之时,恍惚间只记住了一句谶语: “你记住,世间变数自人心。” ◆ ◆ ◆ ◆ “四阿哥!”一声惊呼,一只温暖细秀手拖住了胤禛身体。 雍正帝一抬头,佟贵妃尚且年轻貌美面庞就这样撞入了他眼底。他惊骇之余喉头滚动,却着实将佟贵妃吓得花容失色。一叠声地说着“传太医”,同时坐到他身边,以手掌轻拍他背脊。 竟然是疑似他吃饭时候被肉丸子噎住了。 雍正帝一口咽下梗喉中肉丸,对于自己“被噎死了又被噎活过来”觉着十足不体面。好久经官场,转瞬即找回了神智,望向身侧佟贵妃眼中毫不作假地关怀担忧,一句隔阂了几十年称呼便自然而然地流泻而出:“额娘,儿子无事。” 说罢,他将手搭了佟贵妃腕口衣襟之上。 直至看到那只只有稚童才该有软软手掌,雍正爷才终于确定自己确实是返生回到了康熙二十七年。而这一年,佟贵妃尚且健。虽不乐意承认,但是他心底到底是极其渴望温情,要么当年也不会因为佟贵妃怀了她自己孩子,而各种失措不安了。 佟贵妃此刻见他平安,便着人到了一杯温水与他,松下一口气来轻声责怪:“看你平时挺精明一孩子,怎么也这般不小心?难道是我皇儿读书读傻了?”说罢抚了抚他肩膀,眼神中无奈宠溺真心实意。 胤禛心头一暖,丧失了几十年亲情感官似那一瞬间逆袭回笼,失而复得喜悦混杂了经年累月思念,一时间竟平添了许多上辈子不敢奢望孺慕之情…… 佟贵妃眨了眨眼睛,她哪儿知道一个肉丸子功夫,自己好养子就被掉了个包?见胤禛只是痴痴地望着自己,有些好笑又有些疼爱地给他布了几筷子菜。而胤禛一时只顾着端详几十年未曾得见佟贵妃,居然也给啥吃啥,就啥喝啥了。 莫约半刻钟功夫,佟贵妃终于瞅出了不对劲儿来,狐疑又带了些戏谑地给胤禛碗里头夹了个酸笋鸡腿,那孩子竟也老老实实地吃进口内,待到味道不对,才赶忙吐出,憋红了耳根,讷讷地叫了一声:“佟额娘……” 佟贵妃鲜少看到这素来小大人般儿子如此稚气模样,是嫡女早夭以后难能找回了与胤禛当年亲近之感,于是不由掩唇笑道:“桂嬷嬷,这会儿本宫不用担心了,原来咱们胤禛确实还是个小伙子呐!”她故意加重了“小”字读音,言语间还带出了些许俏皮。 雍正爷神思一晃——是了,比起德妃,这位佟妃母到底还是真心待自己好。即便她亦想要亲身子嗣,可细一思量,难道这不是人之常情?况且她待自己,真已经是十足心。想到这,内心不觉愈发感怀,便主动挑了些记忆中此时上书房趣事来说与她听。 佟贵妃何曾听过这些?记忆里孩子每回都是规规矩矩请安叩拜,自己当初有了身孕后越发知节守礼,不问便罢,开口就是一切皆安。她心知恐怕是当时伤了胤禛心,于是此刻见到他肯这般,眼瞳中只越发温柔。 胤禛其实一直都是个“真话痨”,只不过小时候顾及与佟贵妃身份,又被后来“小妹妹”弄得琉璃心稀碎,才一直谨言慎行地装乖扮酷。后为了讨皇考安心,是强压脾性。结果待到如日中天,除了那位折了羽翼,再不会忤逆他十三弟,居然连个说话人也没有了。 他此刻说得仔细,佟贵妃是听得开心。于是饭毕两人移坐小榻,闲话起不知错过了经年几许家常来…… 然雍正爷到底是眼尖心细,说着说着,便瞅出了她妆容背后面色寡淡,思及方才佟贵妃也食得颇少,一年以后是大限,心头立时揪起:“额娘,您可是身体有恙?!” 佟贵妃自五年前爱女夭折后一直身心受损,加上后宫少有专宠,儿子也与她有了隔阂,哪儿能有什么慰藉?心情淤塞自然五脏不调,她底子薄弱,脸色还能好看么?但见胤禛问起,却也只是笑笑:“不妨事。” 身边桂嬷嬷却不乐意了,平日里娘娘不注意,她这个老嬷嬷还是放心尖儿上,进言道:“娘娘,您何苦隐瞒。您这胸闷头痛也有小半月了,夜夜梦魇咳嗽不得转圜,怎生自己也不上心呢?” 胤禛一听心下大骇,直叹那醒梦史官有心,让他来正是时候。很多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所以返生一次他是怎也不想再受那孤家寡人苦楚,当即撩袍跪倒:“额娘,儿子请您定要注意身体!” 他原一直以为,佟贵妃是因为没有子嗣,强行带自己脱离了母亲,才致后来自己与德妃失和。而她却又拥有了自己以后,还企图怀孕,将置自己于何地?加之日后连鄂伦岱都偏心眼地帮助老八,所以他上朝以后对佟佳氏一族也未留什么余地。可是晚年不经又懊悔,究竟是德妃个性使然,还是佟贵妃当初埋下祸根,恐是二一添作五,人人有份。遑论德妃哪怕只有一点儿顾惜母子血缘,又何至于他几十年如一日孝,也换不来一点真心? 所以即便尊重、感激大于孺慕,重活一世,他也是怎都不想让这位佟额娘早早儿地就去了。 佟贵妃怎料到胤禛如此大反应?她初时顾念康熙帝克妻心结,前些时日是太皇太后仙去,举朝皆哀。所以身体小恙也不好大肆宣扬,权衡利弊就打算遮掩作罢。这会儿她见胤禛行此大礼,惊骇之余心下感动,连忙摆出一副大人模样,温言安抚。 但是她哪里知道十一岁躯壳里头早已是五十七岁心魂。雍正帝经历了丧考之痛、伶仃之苦,有后来亲母失和。眼下见她敷衍,心里也真心难过起来,倔劲儿泛上,直往前膝行了两步:“额娘,眼下事小,焉知日后何如?皇宫内虽然处优养尊,可无福妃嫔远不少数。儿子断无不敬之意,您是人品贵重福寿双全。只是额娘体质单薄,儿子年幼无法报答母上恩养。企望额娘兀自尊重,您要是真有了什么不爽利……可不是、可不是剜儿子心么?” 他本是晓之以理,没料想说到后来居然也动了真情,想到几十年遭遇,喉头梗塞早已不能赘言。缓了缓,终于是一个响头磕了下去! 佟贵妃本以为已失了儿子亲近,孰料听到这一番情感恳挚肺腑之言?即便并非亲子,这时候也早是一腔慈母柔肠——不经想到了宫中随着年岁增长,开始办差就已露出隐隐相争之意大皇子与太子,以及他们背后母族亲族;又联想起日前看到德妃时候,对方眼底藏不住离心芥蒂。人非草木,就算是一块石头抱一抱还能捂热,何况是养了十一年儿子呢?顿时心里一痛,只想着若是她不自重,近年就去了,让尚且年幼胤禛将如何自处? 到底是为人母,衷肠激动。连忙心疼无比地扶起了儿子,承诺定然好好保重。而看到母亲双颊薄红,一片恳切,老鬼心头也释然不少。 终于打千告乏,约定不日再来。 tbc

相遇不如听墙根 没想到返生刚刚回来便解决了一桩心头大憾,雍正爷步出景仁宫宫门之时,只觉得神清气爽,甚至皇城上天空都比前一辈子来敞亮! 而随行小太监很跟了上来,随他一路往外走去。只是待到四爷径直穿过景和门又向南走了数十米开外,才惊觉出自己一晃神,竟然险些习惯性地返回了养心殿,不由回头怒视了身后那胆子小个子大张起麟一眼:这囚攮! 张起麟素日里就是个拙嘴笨腮,今见小主子似乎相较平日有威压,腿肚子都要打颤了。好雍正爷忆起了此人嘴严好处,加之想到了可以重生再来一次畅,深吸了一口气,也不与他计较了,但喝一声“跟上”,就自往阿哥所方向回行。 他这一世返生,自当是想要好好故地重游一番。既不着急,便则了个寻常并不多人小路叉了过去,心了还想着这几条路径如果朕都不能时常临幸,岂不兀自寥落了?殊不料红色宫墙夹道一应深幽,他们行至了不多远,就一平素鲜少有人光顾转角处,竟然听到一个苦苦压抑,却依旧不小童音,这声音似乎还有些耳熟。 “他们凭什么克扣额娘用度……唔……” “我八阿哥嗳,您可别乱说话!” 雍正爷慕地停下了脚步,后头张起麟坑头尾随,险些一股脑儿攮到他身上,被他一把拦住了,噤了声。才闻得几米开外转角墙根下,有对话隐隐透出。 “郝进,你方才分明也看见了。”这次听清楚了,确实是记忆中那个声音,还带着稚童软糯,只是尚不能似几十年后斡旋朝堂那般隐藏心绪。 他身边奴才却是个胆小不经事,仅仅声音低微意味不明地规劝了两句。 “我不过是说了两句,你扭手扭脚是什么道理!”那孩子显然是有些生气了,只是声音中多了委屈,那头衣服扑簌之声闪烁,想来是可怜奴才跪下哀求主子。 而空气一时静谧,莫约过了分分钟,才听闻那孩童声音再次传来,只是这回终究是压下了满腔愤懑,言语间小大人语调却平白叫人心口发酸。 “呵呵,是了,反正也不是第一回……” 墙角对话戛然而止。 末了,那孩子终于淡淡叹道:“起来吧,我不过发散发散,别跪着了。回吧……”于是不多时,道路上便复又响起了远去脚步声。 直至胤禩走远了,雍正爷才负着双手,悠悠然从墙角踱出,宫中长条石板路上已然看不见那个小小身影。望着这条悠长几乎看不到头却又挤窄不行道路,他不禁有些唏嘘:当真没有料到,除却佟额娘,他返生第一天遇到第一位旧事,居然是这个少时有缘无分,长大后虽然毗邻,却日益恨不能一刀捅死对方宿敌。 他不由地回头望了望身后妃嫔寝殿方向,然而层层宫墙阻隔,便只能看到金黄琉璃瓦与宫殿顶角上码作一排狻猊、獬豸。雍正爷不经细想,原来……老八这股子身来不甘,却又善于隐藏性格,竟是从彼时就已种下了诱因么? 想着方才那孩童语调,他心头不觉掠过一抹了复杂。 时年,胤禩仅七岁。 ◆ ◆ ◆ ◆ 光阴荏苒,时间总是走得飞,待到雍正帝完全适应了返生后生活时,榴花已开又一年。 一日夜,星子漫天。他并没有出去,亦没去请安,只是用过晚膳便屏退了下人,兀自一人盘腿坐了阿哥所炕床上,探手床头柜阁中摸索出了一只古朴黑檀木盒,移至烛火之下,便借着那一晕光辉将木盒打了开来。 木盒之中,正静静地躺着一串籽粒饱满沉香手串,拢共一十八颗,却独独中间三通是枚似血色珊瑚般浑圆珠子——正是那串他从幽冥一直带来人间,又被醒梦仙人点化过手串。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微微阖上了眼睛,似乎让气息盘旋肺腔绕了一圈儿,才放松了面上表情,重盖上盒盖,将木盒纳入了柜阁深处。 他已经不再年轻,仿佛闭眼之际还能看到昔日上朝堂变化,睁眼须臾,上书房、骑射场交叠日子就已又重霸占了他生活。稳重了一辈子灵魂总需要看看盒子里物什才能够相信确实发生过怪力乱神,好让他来感恩已经发生过事实。 是真心感恩。 只因这一年,佟额娘身体康健。 胤禛是从未想过要放弃皇位,甚至知晓后事之后,是动了提早登位念头,连那枚“遂心丸”都筹谋着要康熙四十七年献给皇父。所以索额图、明珠尚且装乖,太子也刚领了差使意气风发,自己是十一岁黄口小儿当口;反不若励精图治地孝顺孝顺佟贵妃,疼宠疼宠十三弟来实惠。 而且上辈子虽然是被“噎死”,但是他也知道自己身体自夺嫡伊始便慢慢亏空,后来虽然勉力发胖,但底子到底损坏了。索性此番乘着年轻,分去一分精力兼顾功课,其余剩下光阴,便连同自己份儿一起,将那些重要之人皆照顾妥帖,才是正道理! 对他雍正有恩人不多,朕定要他们都好端端地遗祸万年!! “额娘,且将这个也用了。”雍正爷盯着刚请过平安脉佟贵妃手中一盅芙蓉银耳羹,几乎是强硬到不容置疑口吻。 惹得佟贵妃颇有些啼笑皆非看着面前一年多前骤然转性儿儿子,拗不住他“央求”,又多进了这一盏补品。而雍正帝并没有这样便放过她,执意日光正好、日头不毒,饭后百步走,怎也要伺候着她去园子里头荡一荡。 “好歹也去你德妃母宫殿看看。”佟佳氏温言规劝。 而胤禛果然一脸嫌恶。 这心眼儿真真是偏到爪哇国去了,佟佳氏当真忧喜参半——担心他们亲母子不睦;却又十足欢欣没白养这个儿子。结果到底没有多费唇舌,她眼见着是不能再有身孕了,所以只要场面上过得去,儿子既然亲近自己,何乐而不为?只是听着耳畔胤禛第无数次地又将养生之道叨登了一遍以后,饶是佟贵妃好性儿,也忍不住扶额,想把先前那个半棍子敲不出个屁傻儿子给找回来了! 儿子太霸气了,也很愁人啊…… 这么一想来,月前七月上旬时,胤禛简直和魔怔了一样,下了学就往她这里跑,好年纪尚小,他又有心抱了十三一同来,只是那虎视眈眈到如同弃犬目光,令深宫多年几近水火不侵佟贵妃都要觉着:她要是敢不多活几年,简直就是上对不起社稷,下愧对苍穹!她哪儿知晓,上一世七月初十对她来说是一道坎儿,此生却因着雍正爷执着与太医调养,竟平安无忧面色红润迈过了? 不过想到这里,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绕开养生话题方法了:“哎,胤禛,怎么许久都不见小十三了呢?”恐是她人吉言贵,话音未落,宫苑外头就有小太监来报:“章佳庶妃携十三阿哥到。” “湿哥……”章佳氏放开了怀中小十三,那只软软嫩嫩小胖包子就扭着浑圆小屁/股摇摇晃晃地向胤禛扑了过来。 雍正爷登时眉开眼笑,本就略微淡漠寡恩脸庞也显出些平素难见温情来。待到将十三一把接入怀中高高抱起,四爷才觉得此生所有缺憾都被重填满了——他这后唯一仅剩弟弟,本也是只雄鹰,却圈禁生涯中生生地弯折了心性,弄到后他对他是打压不舍,放纵亦不能。所以这一世,宁可养傻些憨些,也想再见到少时晨夕聚处、对自己混无心机、洒脱乐十三弟。而他彼时抱着尚牙牙学语胤祥,才真真正正有了一种把弟弟当幺子疼宠慈父心理…… “是四、哥……”于是忍不住捏了捏他小手,又揉了揉他脑袋上虎头帽子,再凑到胤祥粉嫩颊上亲了亲。 十三则对他咧出了一口白晃晃小米牙。“四哥……” “唉!” 于是,抱着如同儿子般幼弟,望着妃母红润容颜。雍正爷此刻心情,只可以用“老树开花”方能比拟! 而这一副春风拂面模样看不远处两位妃母眼中,自然是双双掩唇而笑。姊妹两个凑一处闲话几句,彼此间便也交换了日后定要时常往来念头。 不过十三阿哥到底不是养这章佳戍妃身边,得养母准许抱出来亲近一二已是天大恩典,遂不多会儿便起身告辞。而临走时候小十三挥舞胖手,与雍正爷慈爱目光,皆让佟贵妃与章佳庶妃打心里头觉着——这哥俩可当真有缘分啊,而见四阿哥举止形貌,往后也定是个会疼人主儿。 而彼时尚得意自家儿子佟贵妃还不晓得。很地,这位“很会疼人”四阿哥,就会再度与一位同他“有缘分”“好”弟弟相遇。 tbc

不剪辫子就会有人扒裤子 时方将晚,胤禛已从佟贵妃处告辞,便回阿哥所内抱出了“造化”,开始心悠步耽地遛狗。 今年他有看好自己狗。 记得上一世皇父第一次训诫他“为人轻率、喜怒不定”,便是为七月佟贵妃仙去不久,老九胤禟十足没有眼色,偷了他爱犬剪乱一身毛不讲,还出言不逊,惹得他终勃然大怒,径直绞了他辫子之事。 说到底,胤禛对这个弟弟自是十分不喜。本来并无瓜葛,但此人仗着妃母受宠多年,少时就是宫中一霸。当年他养母佟皇后仙去,也不知避让,惹得他被老爷子申饬不讲,却还被作死老八护得忒紧。后来是为了老八无所不用其极,藏毒经商,终不见消停。偏又有些个小聪明,害得他伤神费力,简直奸佞至极! 于是彼时抱着怀中“造化”,揉了揉它毛发健全身子,雍正爷不无恶意揣测着:老九,你这番对允禩,莫不是你二人……不过,看今年佟妃母身体康健,他亦不想惹来一身腥份上,他决定看好自己狗,带它去溜御花园! 其实死过一次,雍正爷是断没想过将前世兄弟搏杀拉到今生再来一回,有时候寰宇高位置坐过了,也会高处广寒……虽然原先时常不顾御史喷他一脸口水,都要神来一笔四处罗织老八罪名。可是四爷并不糊涂,究其原因还是允禩太有才,却政见不同又死不肯低头。 这样人,不服之,必杀之。却着实可惜之…… 所以过身一世,他自诩看开了许多——倘若能一切不可挽回之前,多团结几个得用弟兄,日后不也好过?只一想到老八,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老八身后那两条尾巴,忍不住又是一阵牙酸…… 记忆中那句“若再与赛斯黑往来,一家俱死”话言犹耳,雍正爷便无不恨恨地想着:老九,都是你把允禩拐上邪路!! 而就他一边恶意揣摩着怎样乘目今三人尚未友爱,就离间了哥仨;一边踏过御花园中一座凉亭时候,却隐约透过了树丛篱笆瞅见了两只鬼鬼祟祟人影——可不正是他今日里冤家,胤禟与胤俄么?!雍正爷本能地闪到了篱笆后头,想抱起狗掉头就走,却不想被一句童稚言语拉住了他脚步。 “哎,你说胤禩那家伙如此不识好歹,我们要怎么拿捏他一番才好?” 嗳?!狗咬狗? 四爷立时决定不走了:今儿日头真好,错过了好戏必定抱憾终身啊! 而胤禟与胤俄果然没有让他失望。暮色渐和,不知道两只小鬼头密谋了什么,不多会儿周匝仆役就已经悄然退却,二人是藏身到了雍正看不大真切树冠后。接着不出一盏茶功夫,胤禩就随身太监陪同之下,也来到了御花园。 面上还是挂着那副柔柔合合笑脸,全不符合八岁孩子天真无邪。 其实老四一回来便上书房试探过了——果如上辈子一样,由于生母出身辛者库,鲜少有兄弟真正愿意搭理老八。而他素日又是个好强,课业上努力却怕得罪人,平时就愈发显出好性儿来迁就别人。彼时小九小十尚母妃膝下承欢,同样养惠妃身边老七也是多灾多病,他一人就显得愈发形只影单。犹记得自己上辈子是11岁丧母之后才与他慢慢交好,但那时关系显然已不如允禩与老九、老十。所以此番回来,雍正爷便也尝试着想要近水楼台先撩拨。只他竟不知遭遇小九小十前,胤禩防心居也甚重,他如若对他一分好,老八定也还他一分,概不赊欠。 于是往来数次,饶是雍正爷“好脾气”,都觉着无趣,才恼恨地丢开了手。 真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不过如今看来,这小子温顺和善也不是得人心,否则又怎会惹上这两位宫里横着走小霸王? 而正当他这边颇有些幸灾乐祸,耳畔便传来一阵窸窣奇诡声音,似有什么活物突然乘着黄昏暮色出现,草丛内逡巡游移。怀中造化不安分动了动,被雍正一巴掌拍下去。 那边胤禩却被吓地浑身一抖。 “谁?!”孩子声音中是明显克制了恐惧。周围草木繁盛,夕阳余晖与暗黑墨蓝交相掩映,一阵晚风吹过,顿变诡异。“九弟?”他唤了一声,无人搭理。 但是那活物却没有停下,甚至地绕着胤禩周匝转了一圈儿,似甚有逼近趋势。胤禩身边太监便也有些着急了,举步上前就要驱赶。那草丛中物什却颇通人性,见到郝进上前就立刻躲开,转瞬换了个方向又重再来。 惊得胤禩后退了两步,而郝进似乎为了邀功,冲到了前方企图将那东西赶走。 一时间,周匝安静御花园中就只剩下胤禩一个人了。 雍正狠狠地心中骂了声奴才愚蠢,却到底抱了份龌龊小心思,并未此刻现身帮忙——不过是胤禟胤俄设计吓唬老八一番,能够自己分崩离析,还省去他出手了呢。 而胤禩到底是放心不下弟弟,稚嫩声音又响了起来:“九弟、九弟?”他多少也是怕,许是想远离这个地方,又或者想要登高望远。一面喊着就一面往身侧亭子石阶上走了过去…… 而说时迟、那时! 就胤禩将将踏上第三个台阶时候,身旁树荫中猛地跳出了一个“怪物”!身着华服,躯体飘摇,是头上无脑,只嗷嗷怪叫着就往胤禩直扑过去! “啊——!”到底还是孩子,夜黑风高树影摇之下,即便素来温润如胤禩也吃不住了,惊叫一声就被那“怪物”抱住了大腿,而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唰”——身上绸裤就整个儿被撕扯到了膝弯! 雍正不觉看怔愣当场,青筋暴跳——这是什么上不得台面下作手段?! 接着只听咯咯一阵怪笑,那怪物身上突然冒出了个脑袋,可不正是将道具服剪出一个大洞胤禟么? 胤禩登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羞愤之下伸手就去抓人,只是外裤被扯了下来,又站石阶上。这一惊一怒一羞一急,双脚发绊,顷刻就直直地从石阶上栽了下去。 “咚——” 雍正爷没由来心里一突,而等他回神,老八已经扯上了衣物,扎挣地想起身,他面前三步开外是不知死活尚做鬼脸老九。 就雍正爷以为胤禩将要不顾形象,狼狈万分悲泣嘶嚎地去追打弟弟之时,胤禩接下来反应却足可以让他铭记一生…… 他眼睁睁地看着胤禩面上闪现了几种分别名为:不甘、屈辱与愤恨表情,后却数全部扭转为了天然算计。随即那张本来还气得通红小脸儿立时扭白,撑起来想要抓人手臂是颓然下落,映衬着划破衣袖与胳膊上几缕血痕,显得格外惊心。而他是恰到好处地一声绵软闷哼,便委顿地,人虽然清醒,却似一副怎么也爬不起来德行:“九弟……” 就连雍正爷看都有三分心惊。 何况是年方六岁小九?他双手立时捣住了口唇,僵了原地。随后不过须臾功夫,惊骇地转头就跑。 高,真是高。 与其爬起来丢脸,不如用站不起来彰显对手龌龊。雍正隐树后,猛地就想起了那辈子他念出四十条诛心罪状时,对他恭顺拜倒廉亲王;以及明明过身许久,坊间却永不消退“八王九王被暴君毒杀”谣言。 老八,你还真是,不管哪一辈子都是让人放心不下主儿啊! 而他方这样想着,手上不觉地一松,胤禟一声大喊扭头就跑,惊到了他怀中造化狗,于是只听“旺”一声,那“造化”后踢一蹬,离弦之箭般就冲着胤禟扑杀了过去…… 造化,咬他!老八只得朕一个人才能欺负!! ……雍正赌咒发誓他没说过这样话。 奈何斯情斯景,也容不得他不现身了。于是胤禩目瞪口呆里,雍正帝颇为讪讪地走出了树丛。 “八弟,你无事吧?”他毫无诚心地冲着胤禩伸出了手——八弟接下来一步,就应该是把手递给他瞬间晕倒了吧?然后拉下小九,攀上四哥,后康熙面前博同情,哼! 却没有想到,正雍正无不恶意地揣度亲弟弟时候,这个他上辈子对手却避开了他扶持,双手撑地,默默地站了起来,给了他一个极力掩饰情绪逞强微笑:“嗯……谢四哥,不妨事。”他皱着眉头转过了身,兀自整理好了衣衫,才转过来对他行了礼,再抬头时已经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吓吓小九,四哥可不许告密。” 那一瞬间,雍正只觉得有些不懂他这个弟弟了——离心那十年,他不就早该看透这是个“心怀叵测”,又性喜“借端生事”小人么?[注2] 此刻天已擦黑,郝进也不知从哪儿寻来个灯笼,才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雍正只觉得心中一口恶气颇为憋闷,呵道:“还不去看看你家主子!方才摔着了!!” 后,直到胤禩扶着郝进对他致谢离去,雍正帝都一直盯著了他这位八弟背影。 他没有错过胤禩微跛脚步,和扯破袖口衣衫内,握紧双拳。 呵……原来即便有了机关算计,能够平地起高楼,亦能够迷幻煽惑人心,他这位八弟,终究是不屑于假扮柔弱和践踏兄弟来搏出位。 那他想要什么? 认可、青眼?还是这之后,多一份亲情与尊重? 从来都是天家难以拥有之物啊。 胤禩,你终究还是心太软。 tbc [注2]:此形容摘自《大义觉迷录》:朕即位时,念手足之情,心实不忍,只因诸弟中如阿其那等,心怀叵测,固结党援,往往借端生事,煽惑人心,朕意欲将此辈徐徐化导,消除妄念,安静守法,则将来二阿哥亦可释其禁锢,厚加禄赐,为朕世外兄弟,此朕素志也。

养成什么的是个不错的梗 八阿哥到底是生病了,隔日里上书房便传来了胤禩告假消息,说是昨夜贪玩,爬到假山上去摔伤了腿,踝骨肿成馒头大,并或有一些发烧。 胤禩平时里是个装乖少茬主儿,诸兄弟骤闻此事多多少少都对于“胤禩会去贪玩”报以了一定程度上怀疑,但是也并未做多表示了——虽是目今上书房里小弟弟,可一个生母辛者库儿子,着人过去问一句安已经是天大荣耀。 敬重什么,还是免了吧。 只不过,当雍正爷下学以后接连好几日看到小九与小十进出隔壁院落,他就发觉比起那些虚无缥缈慰问礼品,胤禩倒是实打实地赢得了这两只友谊。 上辈子明明没有这么!! 四爷不觉闹心起来——老八你可真拉得下脸儿来,明明老九他都……虽然还算仗义地屏退了仆役并无外人瞧见,但还是……不成体统!本来他还琢磨着“造化”毛保住了,而胤禩虽然面上不显,但男儿丢什么也不能丢脸,这一窝三起子怎也得自己开掐,哪儿料想胤禩居然比上辈子提早了一年多就收服了两个混世魔王! 简直是天生就能将人心算无遗漏,亏他还揣摩着胤禩年幼并无甚心机。 于是连带着十三小嫩团子扭着肥腰扑到他怀中,雍正爷脸色都未见稍霁。惹得十三阿哥胤祥伸出尚带了肉窝窝小手一巴掌糊到了老四脸上,拍了好几把才奶声奶气地道:“四哥,不难过。” 四哥没有难过,四哥只是……有点纠结而已。 “去,给十三阿哥取些糕点来!” 于是那一日素来鸡婆雍正帝并没能顾得上十三阿哥究竟吃了几块糕点,连胤祥将两只油乎乎小爪子按到了他衣襟上,顺便抖了他一声饽饽渣都没意。只是兀自思忖着上一辈子到这一辈子都一直住隔壁邻居。 细细想来,其实从上辈子开始,他对于老八印象一直都是“处事圆滑,面孔温顺,妄蓄大志,骨子里却又江湖义气,真真是十成十上不得台面!”但是他们早年关系到底也极好过,否则就不会从府邸到院子统统修建一处了。只后来他同老九不对付,老八又袒护紧,加上大千岁与二太子争端逐步浮出水面,少不得要疏远。 只是他总是想不明白,他康熙五十一年明明伸出了橄榄枝,又企图点拨一二,老八怎么就这样死不悔改呢?! 想到前生他即便逼迫老九,和离了他发妻,甚至屈辱地替他改了姓名,也终究没能拿捏得住老八,让他到死都未对自己真心低头过。不由又是一阵气闷……那个年月也就罢了,怎么现如今一个小崽子,他都猜不透他心思了?! 再联想到胤禩素日虽然心软,但这“心软名单”上却从来没有自己。雍正帝不觉是恼火地哼了哼,直接翻身下榻,惊得旁边胤祥掉了手中糕饼,而他却也只是揉了揉小胤祥脑袋,招呼张起麟与奶嬷嬷护送十三阿哥回宫。自己则是打定主意要去胤禩院子里走一趟了。 横竖他也是看到那天胤禩“丢脸”观众之一,若此时不去慰问一番,还不非得打小儿就存下芥蒂?!不论他往后用不用老八,这却是极不妥! ◆ ◆ ◆ ◆ 其实雍正爷明显是想多了。 幼年胤禩眼中,他这位四哥素来都是有些冷艳高贵到不可一世,养母身份尊贵,以至于除了面对小十三与佟贵妃,平素里简直连个笑脸都欠奉。并非没同他说过话,只是总似带了些离心隔阂与审视里头,让他没来由地心里发寒。所以看到他“丢脸”又如何,恐怕这位四哥眼里从未有过他这个八弟吧? 所以当四爷送走了小十三,着张起麟备了些消肿化瘀膏药,又携了苏培盛一起踏入了隔壁三所院门时候,胤禩着实有些受惊。 郝进揭开主屋门帘,躬身请四爷进来时,胤禩正将一只脚架身侧鸡翅木矮凳上养伤,手中却擒了一杆七紫三羊,一看便是即便病中也不好落下功课,正温书。 “四哥……” 看到这样胤禩,雍正爷心头倒是一动——是了,老八若想出头,定是要比寻常兄弟多付出数倍努力。而他再一掸眼,就见到胤禩面上已然挂起了那副招牌笑脸,腿也要从凳子上放下去。 雍正爷平时是喜欢懂规矩,却独独对老八规矩有些难以招架,只因为这个弟弟一辈子外人面前都显得得体周到,规矩是不爽不错。惹得他雍正朝都不好用“御前失仪”来抓他把柄!于是一拳头塞棉花上感觉顷刻间就又回来了几分。他只好一挥手让苏培盛放下东西,自己则步上前扶住了胤禩。 “你还有伤病身,自己弟兄、不必多礼。” 胤禩一愣,觉得从来捉摸不透他这位四哥,那日御花园之事他本是强自忍耐才隐去了当时失措与尴尬,但也未曾想到这位四哥会特特儿地上门来探望他,八岁孩子到底不会掩饰,面上闪过一抹“四哥您到底为何而来,弟弟同您很熟么?”表情来。 没能逃过五十七岁老鬼眼,老鬼少女心登时掠过几分不——小八,我是看你颇有才,那日里是不缺原则傲骨,我们往昔也还有些情分,这才不想重蹈覆辙地特来拉你一把,你可别再这般不识好歹! 好胤禩终是看人眼色长大,初时只是觉得这位四哥看他眼神凌厉而又猜不出目,才小心对待,却终究也没想去揭对方逆鳞。心里虽然还有些怪异,可顺着别人性子惯了,便垂下了一双清秀微长鹤目,浅笑应道:“四哥还送伤药来,真是太客气了。” 怎么同样是笑脸,十三弟笑起来就天真无邪,而老八你怎么看怎么也像是圆滑诡诈呢? 胤禛不觉有些急躁,脱口而出:“那药是汗阿玛御赐,我特讨了来给你。你小小年纪恢复是,但伤筋动骨不是小事,莫要轻忽就落下了病根。”他语速略又带了些许不容抵抗霸道,只这次各中真心却怎也做不得假了。 唬得胤禩倏然抬头,怔忡了好一会儿,才笑开了:“嗯,弟弟定会用。” 这一次,是个真心实意笑容。 胤禛不觉有一秒愣神,他是有多久没有看到这样笑脸了?孩提时代老八总是温顺地隐藏自己,待到出挑之后这笑容似也仅留给那几个尾巴。再后来……就变成了岿然不动面具,早已进化成了对他毫无真心,进可攻、退可守武器。 其实,小八真心笑起来,很好看。 于是有那么一个瞬间,醒梦居中颀长身量猩红披风青年剪影,与面前这个小小少年重合了一处。他终究是动了惜才之心,因此饶是刚硬如铁雍正爷,此刻心头也有了那么一瞬间绵软。 老八,你若是从不曾与朕作对…… 而正当他不知道要怎么继续话题时候,一低眼,却瞥见了胤禩书桌上字迹。 还真是,有些让人不忍卒读啊。 胤禩顺着他目光瞥过去,惊了一声,慌忙用手掩住,声音里少见赧然:“四哥别看……” 胤禛却不理他,仿佛揪住了毕生对手痛脚,轻松拨开了胤禩手,硬是凑了脑袋上去品评:“写得倒是横平竖直,往左歪得很是‘精巧别致’,笔划断续,毫无风骨!”说罢还盯住了胤禩手,“你这手是用来弹棉花么?!”他说话极不客气,方才骤然撬开了胤禩心肺,彼时就像是硬要再闯进去些许。也不顾不得伤不伤人,极为戏谑就实话实说,同时还内心默默地吐槽起上辈子胤禩那惜字如金奏折。 激得面前男孩脸上瞬间青白交错,耳根子红到滴血。 但雍正到底不是来踢馆,坏心眼得到满足以后,完美主义龟毛又开始发作。而且雍正爷字可从来都可数上一二,甚至可以用“书法”两字来赞誉,即便十一岁身体腕力不够,指导一下八岁八阿哥却是绰绰有余——哼哼,他终于有拿得出手可以拴住老八东西了,雍正爷一时间不无得意地想着。于是胤禩尚未反应过来前,他便已走到了他身后,左肩贴住左肩,右手握住右手,甚至避开了老八受伤腿,又调整了一下他握笔手势,就亲力亲为地指导起胤禩习字起来。 而果然如他上辈子就忍不住揣测那般:并非胤禩愚笨,亦或手腕无力。分明便是悬腕用力到了肩颈,手肘却僵直非常,发力点不对,小时候又已养成了习惯,且请来何焯岂会途次贴上来把着试验?所以越是强求越是厌弃,何曾有能写好一日? 简直是一帮蠢材! 雍正爷到底是个要做便做到好性格,而且胤禩也是个知冷知热。他这位四哥字可是连皇父都交口称赞,还能不抓住机会?所以一个混忘了藏私,另一个也效仿起了临池学书。 倒是错失了多少年投契了。 十足有眼色郝进,外间螭吻白玉香托上簪上了一根白檀香,尘烟袅袅。 暖黄烛光摇曳乾东三所书房之内,兄友弟恭,难能静谧。 ◆ ◆ ◆ ◆ 金乌不知何时已西归。 当胤禟与胤俄疯跑着闷头冲进乾东三所时候,已经到了晚膳时分。他们和八哥没轻没重惯了,结果擃进门就直接撞见了那位素来冷面冷心不怒自威四哥,正握着他们家八哥手,手把手地练书法。 胤禟适时地一声惊叫,瞬时打断了两位沉醉笔墨兄长。于是敏锐如他立刻觉察出了方才还极为融洽气氛,已刹那间被他四哥周匝所散发出“生人勿扰”所取代——作为一个好为人师家伙,看到毕生对手对自己指挥乖顺异常,自有一种无与伦比驾驭感,可是统统都被老九破坏了! 而就胤禛刚想要皱眉当口,另外一只也冲了进来,直接撞了胤禟后背上,还嚷嚷着:“爷可抓住你……”紧跟着,声音却似被掐住了脖子小鸡仔一般消了音。被房间里诡秘气氛唬到小十,从喉头中泄除了一声极其细弱地呜咽。 于是连胤禟也有感而发,两张包子脸上同时露出了一种类似被遗弃了表情来:呜呜,四哥好凶,八哥要被这行四老头子抢走了么? 胤禩到底比他们伶俐了不知凡几,掸眼一看登时啼笑皆非,搁下笔忙招呼了两个人过来耍,同时很适时地给身后雍正爷准备好了台阶:“练了这么久,我也累了。四哥要是不嫌弃,可否陪弟弟们一起用顿膳?” 看着他这小大人般语气,雍正帝此刻也反应了过来,虽素习不待见这三位凑到一处,却没想到这辈子还是这样阴错阳差。只是看着几张年幼面孔,怕是再硬心肝也有点动摇了。 而他突然反应过来:其实胤禟这家伙虽奸诈诡谲,但到底是一位生财能手。手段使正地方,往后可是能不止少抄一位家!再者他们与江南文人关系不菲,如若自己像是方才那般教老八习字,断了何焯饭碗,遑论老九是个天才,没了源头,那群江南穷酸也再难揭起什么风浪来。且重要是,走狗都剪除了,还不怕你这党魁终不投降?! 于是电光火石之间,各种利害已全全雍正爷脑内过了一遍:其实与其捣散这三位缘分深厚哥子,不如将毕生政敌党魁打小儿就圈身边…… 他顿觉是个奇妙非常主意,不由眯了下眼睛,点了点头:“好啊,八弟。” tbc

独漏风不如众漏风 与胤禩、胤禟、胤俄呆久了,雍正爷倒是才知道,原来小孩子除了顶顶烦人以外,也是有不少可爱之处。 上一世他只得了一个幼弟十三,抱到身边时也多已哄得乖巧憨实。后来外务忙碌,转回头之际,自己几个孩子都已经见他如见虎,打千叫阿玛了。所以初时雍正爷心中,小孩子自是只有两种分类:小十三与福惠这样顶顶好,和老九那般顶顶烦。 到不料,老八真有几番手段。 因为起心动念要将老八“圈”身边,雍正爷本以为要日日见到老九老十这两个魔星发烦,殊不知待到他过了几日再去院子里时候,老九老十正搁胤禩面前背书呢。 “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四爷闻此,不觉心头哼哧哼哧地乐了——当初犯上作乱魁首目今教导弟弟们要安分守己,怎也有几番违和,却听得内屋胤禩声音:“你们要好好背,去了上书房,背不出打手心不要紧,莫不还要让你们妃母没脸?” 他倒是忘了,胤禩一直都是个极孝顺。 到底是有兄长威严,小九小十也不知道是被打手心吓住了,还是真心存孝悌。听罢呆愣了会儿,琅琅书声又起。而他一打帘子进去,两只小却似骤然看到了救星,嗷嗷跳起来就扑上去,“四哥四哥”地就开始数落他们好八哥今日是多么冷血、严酷又讨嫌。 胤禩倒是一脸不介意,甚至偷偷对他挤了挤眼睛,笑容略坏。惹得即便严肃如胤禛也无法,开口道:“背了有一会儿了,出去耍耍吧。” 两只欢叫了一声便扑将出去,胤禩则适时地补上一句:“四哥晚上带了八宝苏酪。”这一下,是实心地给胤禛卖了个巧儿,与胤禟胤俄愈发亲近了。 而雍正爷瞬时有些无奈,但是他心思一转,却又觉得说不出什么滋味儿——小孩子终归是敏感,他这位八弟皇城内院这种踏高踩低地方,自小不得尊重,恐怕愈发敏锐伶俐,自己对皮猴般老九老十不喜,恐也看了心里。 那么此番作为,应该是一种对自己变相拉拢? 雍正爷终于舒了一口气,原来多时试探示好,也不是石沉大海啊,心里多少受用,一撩袍角做到胤禩塌边:“脚腕可好些了么?” 八岁孩子若寻常百姓家还是个宝,皇家内院却已经半大了,早已懂得了适可而止与进退有度。胤禩立刻得体地回了个笑:“四哥安心,过几日就能去上书房了。”想了想还是老实补充:“八宝苏酪弟弟这里有,四哥不用另费神。已经打发郝进准备了。” 怎么方才遇到小九小十他还如斯开怀,扯到自己就这么造作?! 雍正听后又重不爽起来——他既然有意结交,就容不得胤禩水米不进,何况还是孩童,怎就这般难搞!而他此刻瞥了眼外头天,突然便有了主意:“你也有小半月没见着太阳了吧?扶你出去晃晃?” 于是不由胤禩分说,搀了他便下榻。甚至还自以为“体贴”想着,小八此时行动不便,定不想让下人们看见了丢脸,于是大手一挥,便自顾自地挥退了房中本来还杵着几个去准备晚膳。 而他不知道胤禩那日其实崴得极重,胤禩亦不好生驳了这位冷四哥面子,他一下塌,却只能单腿跳跃,迁就着雍正爷蹦到了门口,门槛那里,终于是一脚绊过去…… “唔……” 胤禩从未想过要找胤禛呼救,一摔下去居然本能地甩开了他,腾手撑地。雍正爷也没想到自己没轻没重地会害弟弟摔一跤,反应过来已听到一声闷响,老八歪着身体栽地上。 “八弟!” 雍正爷登时是又气又急,扶起胤禩掰过他肩膀,却见到胤禩一脸痛苦双手捂住了嘴。 这会儿他是真得急了——再是纠结到百转千回,再是曾经恨之欲死,也还没狭隘到去找一个八岁孩童去讨。于是他平身第一次干起了哄孩子勾当:“小八,手拿下来,给四哥看看。” 胤禩闭着眼睛耐了一会儿,还是瓮声瓮气地回了声:“没事……” 怎么会没事? 爷和离了你福晋你不见喜怒,杀了你九弟时你面无表情,后圈了你直到逼死,你还是不曾低过头。那到底什么时候,你才能给朕看一回真面目呢?! 孩子没动唤,没呻/吟,甚至没有哭泣,只有睫毛上沾染些微水渍,反比失声斥责来得有威力。雍正爷终是轻巧地掰开了他手…… 结果这一看,顿时哈哈大笑。 原来,是掉牙了。 八岁大孩童正是会换侧切牙时候,早几天看到小九小十顶着漏风门牙四处造孽不觉有异。这会儿看到胤禩……雍正爷才是第一回真真正正地打心眼里意识到:面前这个,不是那位几十年宿敌,只是自己皇宫里过于早熟弟弟。 心里不知为何,就软和了下来。 他掏出巾子给胤禩擦了擦嘴,将人拉起来。这时候倒是真心感激周匝没人了,想了想,难能好心地道:“上来吧,四哥背你!” 胤禩犹疑了片刻,只是看到胤禛当真背对着他蹲下去时候,眼瞳里闪过了一抹诧异却欣喜光晕。于是,昔日政敌蹭上了老四背脊,而雍正也是两辈子第一回心甘情愿地背自己幼弟。 “胤禩你这是双喜临门,一气儿两颗啊。”雍正攥着手里头两颗牙,笑得直抽。 胤禩搂住了胤禛脖颈,好着面子怕漏风,说话也慢慢地:“四哥……打趣弟弟。” 雍正登时大乐,仿佛看着胤禩这样“出丑”就是他原先一直以来所追寻目。“小八可知道,下面牙掉了,得扔到瓦上去?”说罢,背起他便出了屋廊。 于是,那天下午,一个半大孩儿驼着一个小一点儿,两个人站院子里头嚷嚷。 “扑很高!” “已经够高了。” “四哥你臂力果尊不行。” “简直贪心不足。” “那换……我来扔。” “小爷,您还是抱好了吧!”大颠了颠小:“四哥臂力不足,怕把你给摔了。” “哎~” 胤禩到底是个睚眦必报主儿。 后来,就胤禛自个儿控制不住身体限制也掉了两颗虎牙时候,老八居然伙同了胤禟与胤俄一起“聚众围观”。甚至上书房内也没得消停,寻了休憩时间,合着胤祉一起设言托意,咏桑寓柳,下了胤禛好大一回面子。 连素日严肃张谦宜看着一群牙口漏风小阿哥,也难能没严肃板起马脸,惹得雍正爷恨得直咬牙:上辈子到底谁说胤禩是个好性儿!给爷叉出去! 不过这口心气到底是他看见胤禩偷偷地往小九藕粉羹里下辣椒面时候平定了下来——搞半天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难怪胤禟前阵子老八那里可没有少背书,少被打手心呢。而胤禩瞥见他到底是有点慌,雍正爷却是神使鬼差地身体一侧挡了他周匝,自觉扳回一城。 胤禩抬头乐了,笑容里头头一遭荡起了孩童纯真与意。 ◆ ◆ ◆ ◆ 秋去冬来,时间走得飞。 转瞬已经到了康熙二十八年冬至。 家宴过后时间尚早,胤禟与胤俄便哄着胤禩回三所接着耍,而胤禩瞥见了胤禛抱着胤祥也走出来,便招呼他们一同去。 哥几个兄友弟恭自是好事,又近年关,康熙便准了明日懒怠半天,但下午骑射疏讲是少不得,佟贵妃也笑着说了莫闹太晚坏了规矩,也随他们自去了。 四爷本不想同他们继续闹腾,但是瞅见小八那双秀长鹤目略略带了些期盼地瞅住他,到口拒绝不知怎么是怎也说不出来了。于是一群人皆回了胤禩住处,胤禛好心地叫来了苏培盛与张起麟一通张罗,胤禩是着郝进与另一贴身太监李奇去御茶膳房顺些糕饼来。 小九小十也不知打哪儿听来诨话,非吵吵着要吃酒,雍正爷哪里能应,刚要板下脸,却听胤禩说:“酒是没有,八哥我都没吃过。但是枫露茶却有一二,你们可要尝尝?” 于是郝进小几上摆了奶香饽饽,鸡油卷儿,红肠鹅肝,薏米羹与藕粉桂花糖糕。不多不少精巧几样,却将人人口味都顾及到了。雍正爷心里暗叹了下胤禩当真是心思细腻,便取了巾子给胤祥颈上围好,拿了份桂花糖糕喂他。 胤祥还是爱动又不太灵活年岁,口中吃着糖糕,手里还要去抓饽饽。雍正爷几乎是前所未有耐心,擦着嘴儿、揩着手、抢过饽饽、喂进糕。细碎繁杂却一副乐其中表情,惹得身匝胤禩终究是侧目多看了好几眼。 此时枫露茶被李奇端了上来,小九小十登时便要去取,被胤禩一把薅住了:“不怕烫!那茶要三四次才出色,刚刚备下两饮,急什么。”而等到他给小九小十手里头一人塞了一个鸡油卷儿,回头去瞅,却见胤禛还那里津津有味地逗弄胤祥。 胤祥这半年较先前又长了不少分量,这与他好四哥平时塞进去各色糕点决计分不开干系。而眼见着四爷委实有把胤祥喂傻苗头,胤禩终究忍不住伸手轻轻地揉了揉小十三胖脸蛋:“够蹾实……” 即便掩饰过了,但言语间还是飘过了零星几许羡慕。 四爷猛地从“含饴弄弟”之中醒过神来,怔忡了一下:是了,他是一直怜十三生母位份低位无人照拂,这才……但细想来,他这位八弟,妃母位份岂不…… 小八小时候,怕是从未有人这样对他吧? 惠妃母没这么细范儿,卫贵人没这个胆量。兄弟中又有谁有过这心思,皇父……怕只当这是个聪慧异常“把件”,毕竟宠幸了个辛者库贱妇带出污点,高兴时摸两把,不高兴了一脚踢开,已是极荣宠。 彼时,郝进突然进来通报了一声:“各位主子爷,外头下雪啦。” 小十立刻欢叫着,直接从胤禟腿上爬过去就要往下冲。而胤禟也不甘示弱,撒了鞋子就往外头跑。胤禩收回了落胤祥身上目光,迅捷无比地拽住了两个弟弟,着郝进、李奇给他们都加了披风,才放了出去。回头还想到胤禛,就问:“四哥也要去看看么。” 胤禛看着他目光中猝然有一抹复杂,他将胤祥交给了外间奶嬷嬷,又接过了郝进手上斗笠披风,给胤禩披戴上。 “一起去吧。” 胤禩眼瞳里,瞬时掠过了一缕暖光。 冬夜六花总给人一种纯真无暇感觉,一群披着红披风灰斗笠小鬼立于雪花云叶中,苍穹浩然之感也给激了起来。 胤禩突然装起老夫子一般背起双手,出声笑道:“九弟十弟,你们也不要混闹了,八哥考考你们可好?” 胤禩游戏素来是高趣又不失活泛,胤禟胤俄好奇心自被挑拨了起来:“什么好玩法?” “可听过九九消寒图?” 雍正爷不觉弯起唇边,这倒是有趣,便补充:“这是冬至开始八十一天,分作九个九,所以寻来九个九笔字连成句子,一日描一笔,描完了,便开春了。今个儿是冬至,你们八哥怕就是让你们做出这九九消寒句来。”说罢他看了胤禩笑道:“四哥说可对?” 胤禩弯了眉眼:“你们识字不多,也不求好意头了,只想到九画字,连成句子说出来就算过关。” 小九小十立刻跳起来,胤禟自折了根树枝地上戳戳画画,不一会儿就仰起头作答:“幸保幽姿砌前品泉美。” 雍正爷陡然挑眉——真是哪一辈子都改不了好色啊。 那边小十立刻不甘示弱地说:“陌看南風柳茂便飛春。” 明显小十意头好些,小九立马不乐意了,回身继续捣鼓。而看他们热闹,胤祥也不觉兴奋了,他不怕生,扎煞着双手居然要胤禩来抱。胤禩温和地笑着搂过了这个大胖弟弟,小九第二句也出来了:“柳美雁柔香風盈庭柏。[注3]” 这一回,倒是好意头同香艳占全了,胤禩胤禛哭笑不得,小九却扬起了小下巴:“我作了两句,八哥你可有彩头?” 胤禩听罢不觉面色微变。而尚未待他有所反应,立于一侧雍正爷已明白了:依老八现这个年岁、地位与出生,用度没短已是造化,小九素来又喜欢些奇技淫巧,加之宜妃得宠多年,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胤禟若是真开了这口,恐怕胤禩……于是大脑做出反应之前,身体已然上前一步:“怎没有,你今个儿作了两句,赶明儿看上什么,四哥定给你按例寻来。”说罢他又看了看眼巴巴小十,笑道:“你也一样。” 一瞬间,小孩子欢呼声溢满了整个小院。 雍正却不禁将目光转向了身边抱着十三弟那孩子,一句低语喃喃而出:“昫星玷垢是為神思重……” 不料胤禩却猛地回头瞥向了他,四爷哪料到他会听见? 胤禩唇角却勾了下:“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風。” 飞花雪夜,似这一瞬间,被灯笼勾勒连人影都暖和起来。 ◆ ◆ ◆ ◆ 而正此时,苏培盛却匆匆地从外头跑了进来:“四爷,方才永和宫传来消息,章佳庶妃刚刚给十三爷生了个弟弟呐。” 雍正爷一愣,终究想起他回来以后一直觉着不对劲儿到底是什么事情了——竟是十四弟,并没有康熙二十七年就出生。 那……章佳庶妃方才诞下小阿哥…… tbc [注3]:笔者知道“雁”是十二画,但考据时候发现,“雁”字有历史中作为九九消寒图字出现,估计是将“厂”“亻”当做了一笔连下,遂成九笔。“幸”字往昔消寒图中也有出现,但是目今是八笔,具体怎么写成九画不得而知,但追求古意遂收录了,特此标备。

宫廷安能有净土 章佳庶妃冬至雪夜平安诞下一名健康活泼小阿哥事情很引起了轰动,而转眼就近年关,康熙帝龙颜大悦,只觉得这个孩子来得十分祥瑞,于是大笔一挥赐下乳名:福禵。 乍听闻这个乳名时候,雍正帝明显怔愣了,但是他依旧得体地耐到章佳庶妃出了月子,福禵情况也平稳安定了,才萌包子胤祥欢天喜地邀请下,前去探望他这位弟弟。 一路携着胤禩、胤禟与胤俄步入永和宫偏殿,却没想佟贵妃也。因着自己与胤祥交好,能让这位章佳氏跟着沾些光,雍正爷自然也是乐意。于是诸位阿哥前后行了礼,雍正爷便头一回有那么些迫不及待地,从佟贵妃怀中接过了尚襁褓之中婴孩。而他并没有着急给其余几个弟弟分享,只乘着小孩儿动弹片刻,悄悄地侧翻了下那婴儿耳后。果然一记指甲盖儿大小胎记便闯入眼帘,于是只一眼,雍正爷便确定了:这位确实是本应该从德妃娘娘肚子里出来,目今却与十三成了一母同胞老十四,胤祯。 他这边垂眸沉思,小小胤祥却不乐意了,拽了拽雍正爷身侧八哥,嘟起小嘴儿要抱。胤禩素来都极为纵容小孩子,何况胤祥这一口一个“八哥”叫得他心内喜欢,便笑着弯下腰来将胤祥抱高高,一大一小两只脑袋同时凑上去欲图围观雍正爷怀里福禵。 而上辈子亲母德妃偏疼偏爱一直对雍正爷来说是个大大心病,于是此刻他抱着小小娃娃,伸出手指逗弄着尚留着口水樱桃小嘴儿,不无恶趣味地想着:额娘啊额娘,这次十四弟没能承欢你膝下,那您还有资本我登基之后同我叫板么? 他正想得出神,神思中五分讽刺、四重意、一点疼惜。胤祥却还是稚童心思,伸出了短短肥肥手指就差点一指头冲着福禵戳过去! “嗳~”胤禩连忙出声制止,却也正好拽回了雍正爷神游天外心思。 结果刚回神,就见到胤禩怀中胤祥不满地嘟起了小嘴儿:“要弟弟!” 胤禩颇觉着好笑,便颠了颠怀中小胖猪,逗他:“你四哥喜欢弟弟,你抢不过他。” 胤祥登时委屈了,撇撇嘴就有泫然欲泣兆头,惹得旁边雍正帝大惊失色,连忙瞪了胤禩一眼就把福禵凑过去,给他十三弟献宝,不过到底还是记得攥住了只指甲略长小爪子:“胤祥听话,等长大了,弟弟再给你抱。” 胤禩垂下眼睛低低笑着…… 却这兄友弟恭之间,外屋传来了小太监通报声:“德妃娘娘到。” 那一天,五十七岁重生老鬼终究没有错过他亲身额娘盯著福禵时候,眼底闪现过那抹妒恨。 而康熙二十九年元宵节,章佳庶妃由于接连诞下两名健康皇子,上承天恩,下继子嗣,为我大清之功臣,擢升为“嫔”,赐封号:敏。 ◆ ◆ ◆ ◆ 德妃娘娘到底是耐不住了,原来她自五年前六阿哥胤祚夭折后,膝下便再无子嗣。而先前本就是依靠踩踏佟贵妃裙角上位,四阿哥抱养给了佟贵妃以后,她自然熄了去探视心思。本来还想要仗着皇恩优渥与胤祚做抱靠,怎料想自个儿偏殿里头小贱人,不知何时仰仗着十三阿哥与四阿哥交好,就攀上了佟贵妃这颗素来与自己不对盘大树。于是抓尖卖乖,人也年轻,连带着贵妃娘娘都抬举他,又诞下一位皇子不讲,还封了嫔,一时间势头险些压过她去。 其实宫里素来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压一压风头本也没什么,但是眼见着她年岁已大,佟贵妃与敏嫔联手打压以后,这两年是皇恩日惜,倘若再无一子傍身…… 雍正帝接到“德妃娘娘请四阿哥明日过去用晚膳”消息时,唇角划过了一丝微不可查冷笑,他将手中杯盖撂了盖碗之上,青瓷盖碗发出了“乒”地一声脆响。 旁边苏培盛连忙弯下腰来:“主子爷……” 雍正帝兀自坐书桌之前,转了转大拇指上鸡血玉扳指,只觉得口中苦涩一片,连带着皇父今个儿赏明前龙井都显得无甚滋味儿起来。 他垂下了眼眸,低喃一句:“我还当她素日里是个直性傲气,没料想将将一个月……”其实他能猜到自己额娘着急,由于出身不高,这些年也是为人伶俐聪颖才一举坐上了妃子宝座,可是她终归是踩着佟贵妃上位,加之当年得了胤祚一时骄傲,没少给他们母子眼色看,明里暗里话酸得那叫一溜够,是常皇上面前拿他作筏子,想当然尔佟额娘是不能喜欢她。 上辈子佟额娘走得早,才临终规劝自己要多近着妃母有人照拂,而现下额娘身体康健,自己缘着前辈子太多诛心之事只想与亲母德妃平淡疏远,日后登上宝座许她安享天年也就罢了,岂料到…… 也许到底是佟额娘这些年没少受她酸气,章佳庶母又是个玲珑,遂…… 只是额娘,雍正爷深吸了一口气:您这么急吼吼地压了月余就来笼络十二年未曾亲近过儿子,才叫儿子寒心呐。 莫不是,当年十四弟也只是生对了时候,才得您疼宠么? 他这边陷入了对往事追忆,那边苏培盛却还是汗湿后襟地等候他回应:“主子爷……” 雍正帝撩了下眉毛,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德妃娘娘那边……” 他不觉伸手捏了下眉心,拒不迁宫、抗拒医治、甚至避而不见诛心旧事还烙印心口,但是他到底还明白——十三弟如今仍养额娘手中,自己疼宠小十三是众人皆知事情,万不能给他惹了麻烦才是。况且目今才康熙二十九年,他心底又怎么没存了一星半点回暖母子情分念想呢? 于是压抑了几十年希冀终究还是有些侥幸地动摇了,雍正爷权衡了一会儿,才道:“你且去回了额娘,说明日我早与太子哥哥有约,儿子不孝,克问娘娘后天可否有空。” 苏培盛正惊异自己主子何时同太子有约了,便又听到了雍正爷后一句吩咐。 “然后……”他踟蹰了下,终还是说:“再记得告诉这院子里太监仆役,只说四爷爱吃酸,尤爱一道酸笋烧鸡。” 苏培盛听到此处,不禁诧异非常——他是自小伴着四阿哥长大,主子爷不爱吃就是酸食,其中独一份厌到骨子里便是那道酸笋烧鸡。倘若不是佟皇后偶尔偏好这口,四爷怕是都容不得这道菜上桌! 那这样回了德妃娘娘…… 而他脑内突然灵光一闪,心头却是一阵发寒——他已经知道主子爷用意了。虽然并不十分苟同,但是终究也晓得这德妃娘娘十二年不近四阿哥之事,想当年她得了六阿哥胤祚,主子爷特去请安献礼,她居然就让年仅六岁四爷一直跪森冷地面上,直到施施然逗弄了六阿哥约莫一刻钟功夫,才似突然忆起那里还有个人存。别提平素里提及四阿哥,只说是恩养与佟贵妃身边,她位卑人轻,不好拖累爷。虽然四阿哥平日冷面难处也是因由所,一个巴掌拍不响。但如此拿亲生儿子作筏子,他还是头一回儿瞅见! 为人生母,于心何忍? 遑论四时八节,连卫贵人这种出身贱籍妇人都想着给八阿哥备下些小东小西,她这个贵为妃子额娘却几乎鲜有表示。恐怕若不是大年家宴上面子下不来,连个红包也欠奉吧?想到此处,苏培盛竟也有些替自己主子不平起来,所以干脆地一甩衣袖跪了安,按照嘱咐径直便往德妃娘娘永和宫去了。 第三日,雍正帝着张起麟与苏培盛捧着自己昨儿央太子侍卫带进宫些许礼品,准时准点地赴了永和宫约。雍正爷本不是个心慈手软主,但想到连胤禩这辈子他都能容下一二,难道自己亲身额娘真就这样远了么?终归是心头不平,还想努力一试。 然而那点星星之火,却当真看到桌子上酸笋烧鸡时,宛如遭遇了兜头冷水,劈头盖脸地浇下。 浇灭得一干二净,唯余灰烬。 德妃娘娘是笑了,只不过笑得叫一个生硬扭曲,仿佛看一个不得不去亲近肮脏之物,用指尖三分之一处捏着雍正爷衣袖,憋出了一脸慈母表情:“额娘其实很想你。” 雍正爷想着她他走后会不会去洗手。 额娘,还不如上辈子冷艳高贵、颐指气使呢…… 您有度量十二年中容得下佟额娘,亦有耐心让钉子去我院内打探饮食。却没有一分心思真正留心过,儿子原先去您宫中时候,究竟都爱吃些什么么? 于是那日,雍正爷根本不记得他吃了些什么,只听闻左耳德妃嗡嗡地说着“我儿一晃眼都这样大了。”右耳就忆起那句:“本宫只认胤祯是我亲子。” 本来以为早已不甚意,但回到乾东二所之后,雍正爷还是将那串从醒梦居带回沉香木佛珠又捧手上细细端详了一轮,终他闭了闭眼睛,才淡漠地吩咐了苏培盛:“往后若是德妃娘娘再有约,只说爷没空……” tbc

情商与智商不成正比的杯具 这事过后不多几天,一日胤禩刚从卫贵人出请安回来,正回阿哥所路上,却被一宫女堵了一条少见人间宫道上。 他心头微微有些讶异,但是眼见到这宫女似他探望小十四时候见过,便晓得应是德妃娘娘宫中之人。虽觉得诧异,心头却又有某个角落认为是意料之中。越性避不开,就着李奇外头看着,自己则与那宫女一同走到了附近偏僻处。 “说罢,何事?”他虽然年纪尚小,天家气度却已然显露。 “回八阿哥话,奴婢是永和宫玉桂。”那玉桂见胤禩开门见山,初时忐忑倒也消去了大半,就直接说了:“奴婢这次来寻八阿哥,是缘由四阿哥与我们娘娘。想必八阿哥也因有耳闻,我家娘娘自小也没能将四阿哥养身边,而四阿哥素日又是个脾气着急,所以前些时日与我家娘娘闹了些别扭,怎么圈拢也没效果。因得知八爷您素来是同四阿哥走得比较近,我们做奴婢着实替娘娘着急,就想着……” 胤禩心里暗叹了口气,说实话,这忙他并不想帮——并非他无情,只是近日里四哥心情郁郁,他一直猜测是为了这事。且是皇宫内院孩子又有哪个是傻子?他只与四哥近一年才相熟,却少见四哥去给这位生母请安不讲,即使去了,每次回来也是面色难看。别提先前十二年关系都不好,怎么早不爆发、晚不爆发,偏偏就德妃娘娘偏殿中敏嫔诞下福禵后小半年内,徒生事端? 于是权衡了好几日推搪脱口而出:“四哥从来都是有主意,我年纪尚幼,人微言……” 却不料,他话刚说了一半,那宫女居然大胆地出言打断了他:“八阿哥同样未曾养卫主子身边,难道竟也不能体谅娘娘一片拳拳心意么?!” 胤禩一愣,倏地抬起头望着面前宫女,目光中是难得可见怒气。 但是细心如他,并未忽略那女子标准宫人服侍下,鞋面料子却是极好,连头上戴也是上好珠花加银簪,想来是德妃娘娘贴心人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面上还是笑意柔顺,但到底半大孩子,语气中讥讽并不能全部压抑:“所以娘娘意思,是让我也想想我额娘么?” 那宫女眼见八阿哥要着恼,暗暗悔过方才不因瞧他年纪小又出身低微,就自认为很好拿捏,忙忙地又福了福身子,放软了语气:“回八阿哥话,我们娘娘也说了,同病相怜都是好姐妹,况且她素来都是个懂得知恩图报之人。” 而她瞅见了胤禩一时并未答话,自认为有了可乘之机,便又赶忙进言:“再者说了,卫主子一直居住钟粹宫,即便佟贵妃娘娘想要帮衬,怕是也没得我们家娘娘方便行事。” 此话一出,便已经是暗示胤禩:他虽与胤禛交好多时,但佟贵妃也没说要提携卫贵人一二,倒是十三阿哥亲生母亲章佳庶妃爬上了嫔位——那四阿哥心中,孰轻孰重立见分晓,所以与其让卫贵人继续钟粹宫仰人鼻息,不如让互利互惠,德妃有了儿子傍身,自也不会忘记八阿哥与卫贵人好处去。 他这个弱点,还真是时时刻刻授人以柄呐。 胤禩微微闭了闭眼睛,脸上笑意已现苦涩,眉宇间是晃过了一抹不耐,只挥了挥手:“行了,晓得了,你且下去吧。” ◆ ◆ ◆ ◆ 两日后,景仁宫内申时晚膳。 雍正爷与佟贵妃坐于一桌上,本来是其乐融融母慈子孝场面,雍正爷却发现自己佟妃母一整顿饭都吃得心神不宁。 于是饭毕,漱了口喝了茶,雍正爷终于耐不住了,略有些担忧地问道:“额娘,你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佟贵妃抿了抿唇角,思量了下,终是说:“胤禛,额娘本不该说这话。只是……看着这几日八阿哥同你频频往来,有些事额娘还是得提点你一二。” 雍正爷不明就里,近他为德妃事情郁闷,这两天小八是来闲谈小坐了几次,但多是哄他高兴讲些趣事来听。佟贵妃见他还蒙葫芦里,近一段时间被德妃小动作撩拨十足燥火脾气终于压不住了,抬手召唤来了一个宫女:“来,流苏,将你看到听到同四阿哥说一说。” 听闻胤禩为了帮助母亲博出位,居然应诺了德妃要量暗地里笼络自己时候,雍正爷一瞬间只觉得脑袋一木——虽然他不过是觉着这根“朽木”还能长点绿芽,遂自小将他看身边,被旁人瞅出“关系交好”亦让他觉着“演技纯熟”。但这种情况下被人戳破,雍正爷心底却平白揭起了一股子“再度被背叛”滔天怒火来。 胤禩,你怎么敢! 佟贵妃不觉摸了摸他肩头:“有些事本来额娘也不愿意与你知道,但是我儿,她但凡哪怕有半分为人母念想,只需来与我明说希望探望、照拂你便是了,我哪儿还会这般不近人情?非要凭借这种手段,反倒让人……况且你近日与八阿哥交好,上学同起同坐,下学趋侍庭闱……额娘觉着,这八阿哥出身、到底还是……” 话说到这里,已经不用再讲下去了。 雍正帝面色冰寒,拂开了佟贵妃手:“额娘,儿子心里有数了。” 于是翌日,当胤禩再来拜访雍正之时,本想着时机差不多少,可以旁敲侧击地提及一下德妃,却没料想刚刚开口,就听四哥“砰”地一声重重地搁下了茶碗:“八弟,你若是想用迂回手段来劝说我亲近德妃娘娘,还是请回吧!” 胤禩被他吓了一跳,只因他记忆中,这位四哥虽然冷面冷心、又喜怒不定不好亲近,但是一年多来待他还是不错,况且…… 然而没有等到他辩驳,雍正便摔了衣袖:“你若不提也就罢了。但她十二年来未曾关心我分毫,目今福禵刚刚立住了,她就突然出言笼络。你也不是傻子痴儿,莫要告诉我你看不明白!” 他怒目圆瞪地看着胤禩:“还是说,八弟自以为与我相熟,便要连这番逾矩话也能说出口了?” 这话已然是说有些重了。 胤禩本还垂目挤出了个柔和笑意,想分辨一二。那雍正却早已他那熟悉“死不悔改”笑中看到了前世老八影子,立刻将之归类为“用心险恶”之行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已经有人告诉过我,德妃派人私底下找过你了!” 胤禩顿觉心里一寒——其实,他哪里是来给德妃说话? 他又不是二百五,德妃什么心思,即便他年岁不大,宫里住久了也能看得出一二。他只是将这个四哥当成了自己人,而这位好四哥到底有没有想过:忠孝信悌礼义廉耻摆那里,德妃现是需要你才百般拉拢,真若是闹太僵,她只肖去汗阿玛那里告一个你不敬妃母刁状…… 可是他授人以柄,有些话本来就不便明说。所以这才权衡再三,打算循序渐进,怎料…… 而雍正脾气,从来都是说风就是雨,有一种“信人无一分错,疑人只千般坏”行事准则。他这辈子本对胤禩态度有所回暖,却这时候遭遇棒喝当头,“再度被背叛”火气自然是叠加两世积怨,顿时口不择言起来:“你以为交好四哥不能给你妃母搏出头,就想要攀上德妃娘娘这颗大树了?!” 胤禩慕地面色一白,不可置信地望向胤禛,心口只觉得阵阵闷痛,豁然从榻上起身,嘴唇抖着却再不能言出一语,他瞪了胤禛好半晌,终于撂下一句:“那四哥就随喜吧!”说罢,摔门而去。 小小身子怎么看都有些踉跄。 ◆ ◆ ◆ ◆ 可是事到如此,并未完结。 只不过过了十数日,本还心底略略期盼着胤禛脾气过去能来和自己道声歉胤禩,却下学以后得到了这样一个消息: 「永和宫德妃,目无尊上,扰乱宫闱,擢降为德嫔,罚俸半年,闭门思过。贴身婢女玉桂,贬入辛者库贱籍。并由于德嫔德行败坏,不足以容任皇子之母,四阿哥胤禛正式过继于佟贵妃名下,十三阿哥胤祥交由荣妃抚养。」 玉桂,正是那日同自己说话宫女。 而不出几日,他身侧教养嬷嬷便找了个机会,私底下耐心非常地教导他:“八阿哥啊,老奴看你还是远着那些个年轻奴婢好,您现是年纪小未通人事。但若再长大一点儿,德妃身边那宫女事,您可是有嘴也难说清啊……您人品贵重,别平白惹了一身腥。” 胤禩登时只觉得眼前发黑,几乎要站立不稳,他算是知道他们给德妃安了什么罪名了——不念母子之情,恶意争宠,笼络亲子,甚至不惜以贴身宫女勾引亲子交好之幼弟。 甚至不惜以贴身宫女勾引亲子交好之幼弟…… 交好之幼弟…… 他已经足够小心谨慎了,怎么还是…… 一抹压也压不住苦笑漾出唇角。 四哥,原这局,是你蓄意过继给皇额娘一盘大棋么? 那弟弟究竟是什么?你棋子,抑或工具? tbc

别当一个破砚台就能收买人心 等到雍正爷反应过来,自己被佟佳氏贵妃摆了一道以后,所有事情都已经徐徐落下了帷幕。 他上辈子对佟贵妃虽然敬重多于儒慕,但是也从未想过自己亲笔写下“抚冲龄而顾复,备蒙鞠育之仁,溯十载之劬劳,莫报生成之德”佟额娘会有如此狠戾手段。但是……他早该反应过来不是么,深宫后妃又有哪个是简单人物?真真是堪称阴沟里翻船。本来他只是有些心寒德妃无情,气愤胤禩“背叛”,冲动之下才出口伤人,却到底没起克害生母,报复幼弟念头。 亏得他听闻自己将被正式过继给皇额娘时还真心高兴过…… 但是细细想来…… 雍正爷倒自己阿哥所床铺上,深深叹气了。早应该反应过来,其实佟皇后之所以十年无子嗣,并非五年前诞下公主时伤了元气,而估计一如当年自己对待年氏那般——虽然情感不错,但是母族家大业大,难道还真能让他们生出“继承人”顶替了大清江山? 年氏一族尚且如此,何况权倾朝野佟半朝?怎也是要防范。不论血脉,单是皇父对太子青眼,也断不能让任何人压了保成一头去…… 所以当佟妃母意识到并不能再拥有儿子时候,守住自己已经成为了她某种底线。本来自己与她也算是十几年母子贴心贴肺,犯不上为了一个“生母名分”冒如此大风险,怪就怪自己生母恐也是一遇到自己之事就头脑发热,率先挑起事端,一下子触及了佟妃母逆鳞。 其实自己印象中,自己这位亲母算得上是个能忍耐,亦心思灵巧之人,否则不会短短五年从宫女登上妃位,而且上辈子里十几年持续受宠。只不知是不是他们娘俩儿八字不合,但凡见面必定呛声,看到对方也能大脑冲动,再不复以往冷静藏拙。加之她与佟额娘应当是早有不睦,这才冲动之下剑走偏锋…… 想到此境,雍正帝不觉扶额郁卒,但是再多思一层,面上却只得苦笑了——虽然上辈子一直不愿意承认,但是德妃,不,德嫔娘娘这个性格,还真是同自己十足相似啊。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倘若她面对自己之时行事作风能有一丝委婉…… 不过现下想什么也无用了,德嫔触及了佟额娘底线,她那一桌子酸菜又何曾不是倒刮了自己逆鳞?多行不义必自毙,十二年寒冰,便且权当丢开了手,等日后自己登基再让她当了圣母皇太后,保不齐还能记他点好呢。 想到这里,他不觉又忆起了那天晚上被自己一顿狠话骂回去胤禩。除却可惜,心里两辈子却头一回对这人起了些愧疚心思。 他几乎是有些烦躁地床上翻了个身。早有预兆,佟额娘那晚上和自己说“胤禩出身低微,我儿交友要慎重”时候,就已现端倪。佟额娘不能忍受德嫔和自己抢儿子,又哪能忍受欲图帮助德嫔“帮凶”呢? 加之一个“宫女勾引年幼阿哥”名头扔下去,不仅能给德嫔“争宠夺子”找到证据,是一举用“德行败坏”将她摁死那里。而倒霉也只是痴心妄想德嫔与为虎作伥玉桂。今年刚刚九岁尚不知人事胤禩,多是让教养嬷嬷提点几句,皇父敲打一番,也就完事了。 倘若他当真只是十二岁胤禛,这件事后结果就叫做“皆大欢喜”。 唯一损失,恐怕也只是皇贵妃高贵儿子与辛者库贱妇之子之间,十足廉价友情。 ◆ ◆ ◆ ◆ 思及那天晚上他怒吼胤禩时候,那张素来温婉和顺小脸儿上一片惨白,捏紧拳头手指都抠进了掌心,雍正爷心头一紧。 其实想也知道,聪慧傲气如胤禩,明知德嫔此法行不通,又怎会故意来触自己霉头?再联系他打小儿斡旋于惠妃与卫氏间经历,与玉桂之事,怕是德嫔用卫氏来敲打过他吧?所以授人以柄他不能明说,就只能想到要来劝解自己多多周全。 奈何…… 他自康熙五十一年两人彻底失和以后,从来都是用恶意想法去揣度胤禩,认为他包藏祸心。动辄将他与上辈子老八联系到一起,多有狷介。但其实,允禩虽然忤逆于他,可那都是他们斯情斯景中能做出唯一选择。单从个人角度,允禩从未做错,他亦没有做错,不过立场不同、理念相悖而已。 而此生他是想着要打小儿“圈”人,现今胤禩又何曾能多看到几十年?雍正帝依引枕上忆起冬至雪夜,胤禩露出那个温煦笑脸,以及低低一声“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風”,顿觉得悔恨非常。 胤禛啊胤禛,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同九岁幼弟锱铢必较?! 他禁不住狠狠地敲了敲脑壳,只觉得自己这次确实是审事偏颇任性了,或许对于佟佳氏敬重孺慕之中,他亦还应该多添一分思量,二分谨慎。 于是不想就此将关系弄僵重蹈覆辙雍正帝,两辈子头一回儿巴巴儿地上去哄人了。先同佟贵妃暗示一番个中缘由,又开始变着法儿地想着胤禩到底喜欢什么,他这个做哥子也好讨好一二不是? 只是思来想去,他对胤禩了解,除了儿时不喜葱姜,同样懒怠骑射,并偏好安静以外,再往后竟都是流于表面政治需要,加上随着年岁增长,两人都开始慢慢地隐藏自己,后居连一丝丝真心也找不出来了。 雍正爷立于原地许久,头一回做出了些反省…… 只得硬着头皮找康熙爷讨来了法帖,又拜托太子置办了一方安徽歙县金星坑中罗纹砚,石质莹洁温润,雕工浑然天成。顺着缝隙开凿出墨池,边缘乍看嶙峋,细品之下起伏委婉多有韵味。而砚台左上角用张旭狂草刻了一首卢楠“赠友人归别墅”。 「绿杨漫垂舞,摆动春风情。 吏役甘作苦,瓜期思田萦。 寻溪观游鳞,出谷听流莺。 别有漆园客,长歌怀友生。」 他这一举自有好几番用意:他现是佟佳氏皇贵妃儿子了,身份水涨船高,为了不扎了皇父眼,与太子亲厚一点自无甚坏处;而烦劳太子寻了这么一方砚台又刻了闲云野鹤诗,表明寄情山水无心皇位;后那一首“赠友人”,自然就是希望挽回胤禩心了。 “四哥如此大礼,弟弟受不得,请拿回去吧……” 没料想,尚未成长为笑面虎小八此番径直让他碰了一鼻子灰。 “八弟……” “四哥如此客气,让弟弟我着实承受不起。上次母难之日拿来怀表,弟弟已然愧受,目今无功受禄,何以克当?哥哥人品尊贵,断莫要再折煞了弟弟。” 如若不知情之人,听闻此言定要感慨一番兄友弟恭。奈何雍正爷十足啼笑皆非——小八啊小八,你当年就是个口上不饶人主,两辈子还是能毒舌到朕。什么叫做“大礼”、“承受不起”、“无功受禄”、“人品贵重”、“折煞弟弟”。看着一字字儿一句句…… 雍正帝不觉愈发懊恼——真真是活回去了,上辈子他们明明到他三十岁以前关系都是很好……心下叹了口气,终究是自己理亏,看着胤禩近几日越发泛白面庞,还是有点懊悔心疼,放软了身段,走过去扶住他肩膀:“小八,前段时日是四哥不好,莫要再生气了。” 哪想到胤禩又不是他好十三,只肖他这位四哥需要,就巴巴儿地将真心献上? 胤禩径直避过了雍正爷虚扶,给了他一个礼貌而生疏笑脸:“四哥说什么事,八弟已经忘记了。”那个笑容,倒是同他一年前第一回教他习字之时,一模一样。 雍正爷有些无奈,他两辈子何曾说过几回软话,一朝帝王这方面从来都是拙嘴笨腮,憋了半晌突然想到了怀中皇父法帖,扯着胤禩就进了门,将那法帖掏了出来。 “我特特儿找汗阿玛求来,听闻近八弟练字小有造诣,你若照汗阿玛字练,他必定会加高兴。” 没想到胤禩听到他这么说,抬起了那双澄澈鹤目,委屈与不甘杳然于上——他还敢提汗阿玛!他不知道成为佟贵妃养子,是踩他这弟弟被汗阿玛厌弃份儿上么? 胤禩终于是忍不住了,唇角微笑已然摇摇欲坠,一把摔开了雍正爷手,背对他走开了几步,所有体面都是苦苦支撑。 雍正见他这反映,才倏地反应过来——佟额娘用“宫女勾引皇子”摆了他一道,胤禩虽然年幼没受处罚,怎么也会汗阿玛心中留下阴影。而他骨子里从来都是要强,自己还用…… 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但是他到底哄人技巧上两辈子都欠奉,这样低声下气几乎是为人底线了,对着胤祥都是从未有过。如今只恨自己从未真心实意地去,雍正帝尴尬地站原地,屋内静寂非常。 胤禩强压下心头哽意——这些时日他都不敢去探望额娘,怕让她平白糟了挂落。而教养嬷嬷说了什么,也都一并吞下,只想着与这四哥情分至此算是了,他目今身居高位直逼太子,还来搭理自己作甚?! “四哥还是请回吧。” 雍正爷听出了小孩子声线里控制不了细小颤抖,心里早已悔不当初。着急之下脱口而出:“八弟,这些时日发生故事当真不是四哥真心。” 胤禩愣了一下,而雍正爷自觉失言:不是他心意,难道就是佟贵妃看胤禩不起了? 果见胤禩拳头握紧了起来,雍正帝此刻真可谓是急得满头大汗,结果情急智生,也管不得体面不体面、气概不气概了,疾步上前一把将弟弟薅入了怀里,揉了个满……“八弟别恼了,我……你也知道我这脾气。额娘与我关系冷淡,还想要坑害你。我一想到你……”他这别扭性子,能推心置腹到如此境界,已经是极限了。 而怀里身体温暖柔软,刚刚到自己下巴颏,当真圈住了,才发现只是个孩子。 雍正帝能感觉到胤禩自己怀里震动了一下,静默了良久,才听他哑着嗓子低低地唤了一声:“四哥……” 他本以为胤禩是心软了,听着这声音心下也愧疚。孰料他这弟弟虽然面善,心里却是极有原则。胤禩静了一会儿,终道:“她到底是您亲生额娘。” 言下之意,千错万错,赋予你骨血之人都下得了手,遑论这个只有半分相似血缘弟弟了。 雍正帝倏然松开手,只觉得自己天生薄情寡信,别扭诡谲,喜怒无常,从来都这个弟弟面前无所遁形。不管胤禩多少岁…… 于是,他几乎是面色顑颔地落荒而逃了。 tbc

圈住老八才是如今的生活目标 雍正爷稳重大失地走了,手捧砚台苏培盛自然也跟着出去。空荡荡房间内一直间倒只剩下了胤禩一人。然而四哥心神震荡,他又何能好受?一掸眼,他却瞥见了皇父那些个法帖到底是落于案几。 胤禩站屋内磋磨了会儿,并未叫人,犹豫了许久,却还是走过去将那法帖拿了过来。其实已他思量了好几日,只觉着四哥都已是佟贵妃养子,过继与否,四哥利益改变到都不大……他这个年纪对于后宫争宠虽然尚且朦胧,但是小孩子都是十足敏感,谁对自己好谁对自己坏,一眼就看得出。 德嫔娘娘欺自己年幼好难捏,佟额娘就没有对自己出身轻视鄙夷了么? 只是四哥…… 说实话,胤禩有些分不清了。 理智上告诉自己四哥未必对他存了几分真心,他并不痴傻,打从一开始这位四哥前年上书房同他搭话伊始,神色上时常一晃而过考量与眼眸中闪过试探,都逃不过小孩子敏锐感官。所以比起四哥亲厚,他倒觉得小九小十淘气还加真实一些。但这些个法帖、砚台,昔日披风、怀表,平时体贴、关切,又都不似作假。从小深宫中并不受人尊重稚童到底若有似无地被拐走了心思…… 正他郁结当口,突然就想起了小九前几日看自己心情低落,知是与四哥吵架了,激愤之下骂出那句:“老四他酸得就似个隔夜老豆腐!” 忍不住扑哧一笑。 只不过,他方才推开四哥,到不仅是因为前段时间受侮辱,而是惠妃娘娘前几日晚膳上对自己若有似无地敲打。 “你四哥近日成了贵,咱们不比他,还是要本分做人为好。” 他想起了惠妃娘娘那儿素日愚钝火爆,秉性躁急,却不甘臣服大阿哥,心里就梗着一根刺如何也压不下去。他何曾不晓得大哥早一年前就对四哥示好,但是不知道四哥是真懵懂还是假糊涂,几次都绕开了去。而前段时间四哥委托太子哥哥给德嫔娘娘买礼物孝举是传遍后宫,跟着就是正式过继给了佟贵妃身份显贵。 加之这不知是佟妃母还是四哥踩自己一脚…… 再联想起了方才那个歙砚,怕也是出自素来阔绰太子哥哥手笔吧? 所以惠妃母恐是暗示自己:别为了一些个蝇头小利就巴巴地凑过去吃里扒外。他四哥今日能恩威并施,日后就能卸磨杀驴。胤禩你不要忘记了,自己到底是哪一边人…… 想到这里,胤禩只觉得适才那“老豆腐”闷乐子再也逗不得他笑。 心里微末地期盼与深宫内院早慧相互碰撞,情形并不明朗,而他却只是个九岁稚童。 胤禩一个人歪塌上,歪着头透过窗户看着永远四四方方天空。苍穹外,似乎是他永远追寻不到浩淼。 手,慢慢攥紧了膝上绸裤。 ◆ ◆ ◆ ◆ 其实雍正爷是有些做贼心虚了。胤禩即便再聪明敏锐,年岁也摆那里,若说看透了雍正,还不若说被近日接连变故惊到了才合理。 不过正因此雍正爷也着实消停了不少时日,而一碰到老八就会消失无影平常心终于几天以后缓缓回归,连带着还捎上了智商才情。于是……依照雍正爷才情,自也就不难想到,那日老八分明已经犹豫万分,却依旧选择了推开他理由,怕是和太子与大阿哥有关。 因此番佟额娘并未故去,他是被过继为了目今皇宫中位份高妃嫔亲子,身份水涨船高之下,后宫风向也是要变化了。 小八被佟贵妃踩了一脚事情定逃不出惠妃娘娘耳朵,再联想他初来之时由于不想过早惹麻烦对大哥试探视而不见,怕是大阿哥党已经推测佟贵妃一众是偏颇太子了。所以生来就不能选择自己立场胤禩想当然尔会被波及。 但,到底是太早了。 本以为康熙29年索额图与明珠之间尚暗潮汹涌,距离他们这些未成年小阿哥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怎料争端却因为局势变而提前了这许多……或许当年他错漏了许多事——比如上书房念书伊始,大哥与太子之间“争宠”就从未消停。再联想一下自家汗阿玛一辈子都喜欢“玩平衡”手段,自小就给太子竖个对手鼓励鲤鱼跳龙门也不是没有可能。 哎……汗阿玛啊,您可知道,您给太子立起来这一道道龙门,后却变成了一柄柄屠刀,将爱觉罗一家所有儿子,都割得体无完肤。 想到这里,雍正爷也不由地一阵心灰意冷,年少时与允禩把酒言欢场面尚脑海回荡,转眼间坐下便只剩了一个再也不会反驳他任何意思老十三。他不能、也不想,再让这些事情发生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倘若后宫格局这样一变,佟贵妃与佟半朝一家没什么多余想法,却是架不住有人细细揣摩,倘若再让汗阿玛这样早就他心生芥蒂……雍正爷不经冷汗直冒,眼前就只剩下两条路了——康熙帝要么把他当成老十那样养成痴傻贝子,要么就是再竖起一个“龙门”,让太子跳得兴。 不行! 他可是要拴着老八,再登上九五之尊真龙天子。没道理上辈子和老八交好到三十多岁,这辈子还没将人圈住就败退五百里了!他雍正帝可丢不起这个脸!! 于是考虑到了诸方面因素,装傻卖癫儿,继续闲云野鹤地不务正业,并着圈住老八才是目今生活目标。 ◆ ◆ ◆ ◆ 然而讨好小孩子说难也难,说容易却也容易,无非四个大字——投其所好。 只奈何四爷这个秉性,倒是委实难为他了。 结果往后一个月,迟钝如小十都看出来了、上书房里又把自己抹得一身墨小十犹犹豫豫地用黑乎乎爪子抓住了他八哥衣袖:“八哥八哥,你背后视线实灼人!” 小九径直哼出一句:“还不是那行四混蛋又发扯?!” “小九……还是要称呼一声四哥。”胤禩边说着边伸手抹了小十脸上一条黑印子,打趣道:“弄得黑眉乌嘴,哪儿有一点皇子阿哥品貌!” 小十却是混不给他面子:“可是八哥,你方才说‘还是’二字,也已经足够让人觉着口不称心!” 于是胤禩老实闭嘴,兀自决定着还是一会儿拿着酥饼饽饽塞住这两张小嘴儿比较耳根子清净。 其实敏锐如胤禩,何曾又发现不出雍正爷彼时亲近之意,每每四处各坐,总是双目勾留,惹得他低头躲避都觉得脖子酸,何况是直瞅着看那位爷了。但“被宫女调戏”一脚委实踩得太重,又想到了惠妃娘娘之敲打,和初时被小九薅了裤子丑态竟悉数落于那人眼底,骨子里傲气不忿一股子顶胸膛上,此时便想着横竖是要离那人远着些了。 但是雍正爷是个什么脾性?一竿子捅到直,不达目决不罢休。于是如此焦灼地“窥伺”了一个月之后,终于有一日给他逮着了机会——他分明瞅见,每隔几日胤禩就喜欢撇开众人,独自窝到御花园内一假山群中小歇片刻。迂回示好他做不来,和老八好好谈几次,总是能有所助益吧? 何曾想,当四爷负着双手迈着四方步,一边内心腹诽老八委实太难搞,一边往假山群中靠近之时,就听到了阵阵欢声笑语从假山中一处高台上传来。而还不等他别扭地想要往回闪,一枚圆圆小脑袋就从上头冒头:“哟,四哥!” 于是那边又有一声:“四哥来了啊。”正是小九。而恐怕他把身子往外探太过,胤禩连忙伸手圈住了弟弟小肥腰,将他拖拽回来,探出来脸孔不知何故,居然有些晕红。 老八……也会害羞了?这等着朕吧?雍正爷心头一喜,饶是此处还有两个煞星,也决定顶风而上了。 孰料…… “来不巧,打扰弟弟们雅兴了。” “四哥这是什么话。”胤禩还是如往日一般温和回礼。 小九却嬉笑起来:“既然知道不巧,哥哥何不改日再来?” 而未等雍正爷发作,小十就一巴掌糊了小九脑门心上:“你这话就不对了,四哥分明是瞅着我们俩个今日不,特特儿地来给八哥解闷。”他说自然是大实话,就是不怎么好听罢了——其实如果雍正爷那拙计眼神都能瞅见胤禩落单,小九与小十两个鬼灵精还能看不见? 于是,今个儿不是胤禩这里等着他,而是胤禟与胤俄这两位魔星撒下了天罗地网。 话到此,正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了…… 但这还没完,小九今个儿就不能让话掉地上:“哦~~那倒是我们抢了人家空子,走走走,十弟,哥哥带你别处耍去!”说罢横了雍正爷一眼,拉着弟弟就要起身,那侧脸儿却恰恰好地留给了他家八哥。 哼哼,哥哥,倘若你拉住了我,就是给老四没脸;不拉住,难道你还能下了弟弟面子?而果不其然,胤禩打小儿起就是个弟奴,条件反射地就去拉小九,而他这一扯,雍正爷面子就黑得仿若锅底。 小十则恰到好处地煽风点火:“就说么,后不僭先,疏不间亲。”埋到哥哥怀里爱娇。 雍正爷牙根子都要咬碎了——哪个混球说老十他是个憨货?!! tbc

暖人心、和其家、定安邦 好此刻胤禩眼见着再这样下去真会闹僵,顶着略有些浑浑噩噩地脑子开口了:“四哥别听他们诨说,天气暑热,坐过来歇歇吧。” 雍正爷松了一口气,心里哼唧老八你还不算太不识好歹。而正他准备大喇喇地一屁股坐到老八身边时候,一个小太监手捧着三个冰碗走近了。 那冰碗各个儿用骨瓷碗装了,洁白碗边漾出碗底铺就翠绿荷叶,上头分别摆了红豆、杏仁、莲子、菱角并藕片,各色清清爽爽地堆了,混一起却不见杂乱,煞是好看。上头是浇了混着梨汁内冰糖水,远远望去,已见袅袅白烟。夏日炎炎,好不诱人。 小九登时欢呼了一声,便要去接。先拿了一盏递给小十,又撇开了太监,亲自用双手捧了,故作姿态地递到了他家八哥面前,丹凤眼一挑一挑,就若有似无地对着雍正爷示威:“八哥你方才喝了酒,正上头,吃这个压压暑气。” 胤禩从来都是对这个弟弟疼宠非常,此刻见他难得装模作样,自然也要笑纳了这份心意。没成想他刚要伸手,却被雍正爷一把拦了下来。 “你方才喝酒了?”他眯着那双凌厉鹰目仔细打量着胤禩,难怪脸颊红扑扑,也不似以往长袖善舞伶牙俐齿了。而他低头一看,三人方才围坐台子上,正是几个琉璃碟子并了些吃食,又有一和田玉莲壶。雕工倒是精巧,只是这种东西里头,装得不是酒,还能是啥?伸手就提了去晃荡,空——定是小九那淘气闹着要沾酒,老八不能不依,却自个儿喝了大半也不能让小贪嘴。 胤禩揉了揉脑袋:“喝了些,不妨事。” 又是不妨事!合着关系到老九,怎么搓揉你都不妨事!!雍正爷怒了,一把拦开他还要去接冰碗手:“夏日酉时晨昏交接,阳气降而阴气生,是污浊秽湿!九弟,你是想让你八哥脾胃不调,五脏失和么?”老八上辈子就贪凉,又是个将弟弟宠到没边傻货,他算是知道上辈子那糟糕肠胃是怎么来了。 小九听罢满脸青红交错,他是好意,只不过并非不分是非,听到雍正爷这么说,也晓得颇有道理,是他莽撞了。只胤禩哪儿见得弟弟垮着张小脸,结果四爷瞅了个正着,内心滔天怒火化作了身体比脑子先行了一步,竟一把夺过了那冰碗,胤禩反应之前,就及其气壮山河地倒入了口中! “卡兹卡兹卡兹卡兹……”只当这是八爷党心肝脾肺肾,一并都嚼烂了方能泄愤。 于是晚间,雍正爷跑肚了。 次日,看着老四一张蜡黄蜡黄小脸儿,饶是胤禩立定了主意也不觉有点心软。 “四哥好些了么?”寻了课间坐到雍正爷身边,问道。 雍正爷心中泣血,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甚至把头往旁边一转,梗了好一会儿才道:“八弟你脾胃弱,做哥子代弟受过也是分内之事!” 胤禩也知道这哥哥素来都别扭紧,话说到这份上算是拳拳心意了,于是静默了一会儿,脸上泛起一记清甜笑容:“那弟弟谢谢四哥了。” 这肚跑简直太值了!! 于是过了几日,康熙下朝以后率领了亲信重臣来上书房简约皇子们读书。雍正爷自知上辈子康熙对他不喜,自己也确实文武皆不出众。于是老三洋洋洒洒一篇疏讲以后,这次也学着委婉应和捡了康熙喜欢政见,剖析了一番国情民生。他身份不比当年,加之又刻意注意,康熙便也多看了他一眼,给了个笑脸。于是雍正爷抓准了时机开口道: “汗阿玛,近八弟学识也颇有造诣。” “哦?”康熙爷来了兴趣,上回德妃事情他虽未迁怒胤禩,却心里觉着这孩子心眼太软,又没什么眼力,那种低级套子也会往里面钻。但毕竟胤禩先前天资聪颖,还是能教出来,便转头问了师父:“胤禩功课学到哪里了?” “回皇上,八阿哥今儿讲到了《孟子》离娄章下。” 康熙便道:“那胤禩,你来讲讲,离娄章言为何意?” 胤禩多玲珑性子,知道这是他四哥给他找补呢,便细细思忖了会儿,答道:“回汗阿玛,离娄章有言曰‘君子平其政,行辟人可也,焉得人人而济之?’是说君子为政,只肖修路铺桥,却不能扶持百姓一一过河。儿子以为,君子时而看似冷然,往往却有大善。而大善是立国之方针,为政之谋略,不应小恩小惠之间。” 说罢偷偷望了眼康熙,却倏地瞥见汗阿玛背后四哥冲他极为赞许点了点头,心头不知怎地一动,又道:“但离娄章尚亦有言:男女授受不亲,礼也。然嫂溺不援,是豺狼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注4]”深吸了一口气:“所以儿子认为,小恩与大善往往并无明显界限,天家子嗣需要权衡江山社稷,可兄弟亲人之间如果都不能权益方便,岂不是太失了人情?大善者,亦需小善而为之,点点滴滴,锲而不舍,方能暖人心、和其家、定安邦。” 康熙一愣,知道这个儿子是为先前那事开解,但引经据典说也十足道理——若非当真挂怀,何至于又为了小事心乱?于是咂摸着那句“暖人心、和其家、定安邦”,越品越觉得字字珠玑,不觉心情大好,着太监取来一刻有“公道自”小金秤,赏给胤禩:“那小恩还是大善,希望皇儿自有度量。”说罢到底爱怜地摸了摸胤禩脑袋,又问了小九小十几个简单问题,才扬长而去。 一旁雍正爷看着,亦心想到:想来那几日小八频频寻自己说笑,不也是想要自己与德嫔之间权衡么?虽然此人性喜小恩小惠,但究其缘由还是心太软罢了。于是瞅着得了那小金秤与皇父夸赞,重欢欣起来小八,内心也着实欣慰。 而胤禩恰巧回望,冲他盈盈微笑。雍正爷心头一跳,慕地美滋滋儿地。 ◆ ◆ ◆ ◆ 这一番故事下来,雍正爷与小八关系自然也缓慢回暖。 只可惜好花不常开,好景不长。 他这么偏帮胤禩,太子爷心头就不爽了。雍正爷虽是个直脾气,但是素喜避其锋芒,尤其是他现身份略高,自不愿被早早地竖了典型。所以被太子爷叫去毓庆宫几次,也只生硬地绕开了话题。只可惜他帝王久了,隐忍功力再不复当年。好此时太子爷虽然心情骄傲乖张,却还是英明神武,至少不至于屈尊降贵为了捕风捉影事情真去难为弟弟,况且胤禛此刻看起来并无心同他争抢什么,走得近也只是同同样年幼小八,所以看到他这位冷面四弟要着恼,就卖了个顺水人情将他放过了。 但太子消停了,胤禛又去毓庆宫事情还是疯传进入了惠妃娘娘耳朵。想必这也是太子目,而惠妃娘娘看着前些日子四阿哥有些上杆子来讨好她宫中胤禩,本来心气儿还平了些,这会子又得闻了此讯,少不得明里暗里地酸了好几起。而胤禩并未与胤禛交好之前,却是也是为了卫贵人表现出了一些抱大千岁大腿意思,于是从来都不得重视胤禩即便心头发苦,却也只能闭上嘴巴全往肚子里咽。 这样情况便一直焦灼到了康熙三十年七月,胤褆、胤祉、胤禛、胤祺、胤禩随康熙巡幸边外。 雍正爷这半年同胤禩处忽远忽近,自己也着实觉着心头飘忽,只是又不想真放手去得罪太子,只好这样牵扯着。于是一日安了营,看着蔚蓝无际天空,心头闷了许久不自便想要发泄出来。就去马棚中想要寻匹马,哪怕只是溜个弯儿,散散这邪气! 却没有料到,马棚里头,他又撞见了那冤家。 胤禩手中正牵了一匹枣红色蒙古马,看到他,眼神微微一游移,笑容还是又挂了脸上:“四哥可要一起么?” 雍正爷不喜欢看到他这样笑脸——生气也罢、开心也好,这样面具却永远让他觉着与胤禩隔着一层什么,心底不平之气涌起,扯了一批黑马踩住马镫翻身而上:“走!” 他本来以为返生一世料定先机,必能步步为营,谁曾想越是看得通透,越是不得不耐心忍性。而胤禩则从来都是寄人篱下授人以柄,现下是连对谁笑笑,与谁多说了几句话,都不得片刻安静。结果两世宿敌,兜兜转转地竟心意相合,也是十足少见了。于是一个老鬼、一个少年便自抽高了马镫,夹紧了马腹,马鞭一扬,策马飞驰。 天高云淡,蒙古马虽然个头娇俏,却是耐久迅捷。远远看去,一时间奔马如打浪,交叠翻涌,真真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黑红交织,雄峻轻疾。风呼呼地打脸上,疼得似乎既凉爽又肆意。而胤禩胸中被压抑了许久捭阖之气也隐隐升腾,泛出一股子我命由我不由天激昂来,遂搭弦弯弓,急射飞禽。 一时间,十岁少年开始抽长身姿笔直地立于枣红马背脊之上,平素温和柔顺躯壳中又似乎自有一番雄浑韧劲。雍正爷看着始终超越了自己半个马身,凛然抿紧两腮弟弟,不知缘何就想到了苏东坡一句话: 「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tbc [注4]:这一段也摘自《孟子·离娄》,是说“从前有一个叫淳于髡人问孟子:男女传递东西时候,手不能碰到,对不对?孟子就说了:对头!结果这厮又很贱地说:那你说嫂嫂掉河里了,弟弟是救还是不救啊?孟子就骂他:魂淡,嫂嫂溺水了你不救,豺狼之心!男女授受不亲是礼节,而亲人有难则当然要施以援手,这叫做‘权宜变通’。

四哥在这里 这一席跑马下来,劲劲烈风早已将心头郁结吹散了大半。而适逢老对手身侧,雍正爷是起了争胜之心,于是待胤禩收了弓,他便突然一夹马腹,道:“比试一二?!” 胤禩此时心内也正有这一股子气,方才看他始终落于自己身后半个马身,唇角便扯开了一抹挑衅意味十足笑容:“比就比,但四哥若是输了,好臊脸皮!” 此句一出,雍正爷险些便和他马背上较起真来。 于是又是一阵子风驰电掣。两匹马儿撒开欢地草原上疾驰,四蹄生风,三足飞空。几乎是甩脱经纬般地飞驰,仿佛这样就可以将世间诸烦恼抛至脑后。 而这样双马骈骑几乎杀到了天际劲头,残阳如血,二人方才大汗淋漓地双双勒马。原来,竟是不分胜负。 本来胤禩仗着自己身体略轻,想要抢占先机。殊不知他这四哥也不是好开交,只扯着战线绵延八百里,耐力不足胤禩自然就被他搬回一筹。于是乎二人气喘吁吁地歪斜马背上,相视而笑。也许只有这天地澄澈唯一一刻,他们才会有那么一刹那心神相通。天家兄弟,或许生来便注定孤独。 而等到扯着马缰慢慢往回之时,那些凡尘纷扰又似乎随着每近一分距离而缓慢增添,待远远地能够看见夕阳余晖笼罩营地,方才畅似也成为了回忆。 雍正爷不由自主地就拉住了马,而正当他有些发呆之时,身侧传来了一个声音。 “四哥。”是胤禩。亦也停了他身侧不远。 “嗯?” 他从这个角度看不大清那孩子脸,而胤禩便也只唤了这一声,就再无了下文。可是冥冥之中,雍正爷就仿佛知道他似乎还有话要说,并未吭声,亦未挪动,只是等着。 他以为小八终于耐不住,就要失口诘问他到底目今选择大千岁,还是追随太子爷。小孩子脾性,打压久了,不过抒发胸臆。未曾想,胤禩却开口道: “四哥,今日里棠棣交辉,此去经年,还能这般骈骑与共么?” 草原上风呼呼地吹着,吹散了话尾,却吹不散百转千回肝肠。 于是那句为了应付小孩“自古大浪淘英雄”此番是再也出不得口。雍正爷哪里会料到,胤禩会精乖地不谈国政、不谈党争、只论亲情?天家兄弟本就敏感,这不是用刀口子往人心头滚过一遭么?!是了,想来他上辈子也好,这辈子也罢,都是有过前科之人,何尝是能让这个狡猾如狐老八轻易相信。 然而每每至此,他便就忘记了,面前这人不过还是一个十岁少年。胤禩虽然有两分诘问他为何反复欲于他交好,还会不会再度“鸟弓藏”意味。但是多地却是日久聚处,难以割舍情谊。 其实,不过是鼓足了勇气,再图个心安罢了。 于是良久未曾等到应和小八,终于马上回过了头,风呼啸着吹过,将他发梢辫尾络子吹得随风晃荡。良久,他眼眸中漾出了一股子无法言喻了然与失望,面上却还是那副温润笑容:“是了,四哥,到底是你比我成熟。”说罢,他一扬马鞭,闪身离去。 雍正爷慕地一愕,才惊觉但皇权与亲情有了那么一瞬间冲撞以后,竟然再也撕罗不开了。他猛地抽了一口凉气,荒凉草原上,黑马立于原地,枣红良驹却渐渐远行。 只剩下了一个马屁股。 ◆ ◆ ◆ ◆ 夜凉如水。雍正爷屏退了随从,一个人躺广袤草原上,静静地望着雕镂嵌钻般星空,揪起地上一蓬杂草,又放手中让它们随风散了,他十足郁闷地草堆上翻了个身——曾经盼星星盼月亮也企盼老八能对他交心相待、低头服软,怎料想这辈子好不容易努力到了临门一脚,却让他平白地放过了一次绝佳圈拢机会? 雍正爷几乎想要掰开自己脑子看看是不是生锈了!不过事已至此,他“富贵闲人”日子想必是要提前来临了。毕竟从一数到七,除却后称帝自己,统统不中用,唯有将老八牢牢抓手中,拔了罗卜带出泥,他那起子人才一个都跑不了。 本来前段时间还想挺一挺,既不得罪皇父也不得罪二哥。然而随着年岁增长,很多事情似乎逼着他必要给个定论。老十那般装傻扮痴他做不来,就只好选择宁得罪太子爷不能被皇父厌弃道路了。 不过他思前想后,如果不想当和尚念经,上辈子唯二得了皇上欢心就是老八与老十四,十四年幼自不必提,难道……是要他此番学着老八那德性曲意逢迎?! 方才还心中百般思量要拉拢人家四姐如今又傲娇了。当即一口老血沤心口,要上不下! 还好不算太笨,灵光一闪:如果目今争端起因他过高身份上,难道就不能反那佟半朝去做个挡箭牌? 自从佟贵妃摆了自己生母一道以后,虽然没什么厌恶情绪,但雍正爷自不会再当他这位养母是一朵高岭之花。而虽然皇父早年失怙对佟家多有纵容,可毕竟是适当杜渐外戚十足必要。所以若是他暗示佟贵妃主动低头表示过继亲子年幼,无心皇位,想来佟贵妃也愿意卖这个好儿给皇上,而目今春秋正胜父皇也不会同他一般见识。 然后他可以再寻个适当机会让那鄂伦岱喷一通“养子到底并非嫡出”话来,如此一来,没有母子势力帮助,日后妻族亦不亲密,就足够他顶着佟半朝亲子身份安稳十年了。再不济还可以寄情山水、耽于古董,贤孝母亲而无暇奉召会见太子保不齐是个不错主意…… 这一想,胸口大石也算搬开了大半——哼,只要掩护打好了,四爷自认为有是办法翻云覆雨。 不过思量至此,他也很意识到,推波助澜让皇父、太子、大哥窝里斗,终坐收渔翁之利,登基后一步却始终落了老八身上。因为自己委实不善于与人交际,老八那一手妙极了人脉……于是显而易见地,幼年就圈住这个党魁计划十足必要,甚至越发地迫眉睫。 好朕很有先见之明!! 夜风吹起,思量已定雍正爷便爬了起来,随手拍了拍身后草稞子,想着方才一番不举,少不得将下午未之语往回围拢围拢。当下便做定了主意,直往胤禩帐篷内去了。 却没想到,等到他过来时候,不偏不倚正吃了一记软钉子。 不为旁,胤禩已然睡了。 雍正爷第一反应是老八你居然又装睡来躲朕! 而郝进晓得自家八阿哥同这位妃母位份超然四阿哥走得近,看起来有时候还像是这位四爷巴巴儿地上杆子圈拢。于是做奴才自然希望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权衡须臾,就没拦着这位爷,门帘一挑让四爷进去了。 而等到雍正也真正进去,才发现自己同样错误连犯了三次——总将还是孩子胤禩当做允禩考量。不觉伸手想要敲敲脑壳!但方才他误会也是由于帐篷内夜灯还有两盏没熄,不觉拧着眉头弯下腰来细细打量盖了层薄毯子腰间胤禩。 到现他才确定,胤禩没骗他。 从平缓胸廓起伏,与无甚波动眼皮就可以看得出来。这样想来,下午他疾驰了一个时辰马,累也是应当…… 不过,大晚上点这么多灯,莫不是做贼心虚……好雍正爷这次及时收回了过于发散思路,哼哼唧唧地想着爷大人有大量,过度提防反会害了未来大计。遂才别别扭扭地换了个思维,如果不是做贼心虚,小八这就是……害怕? 而仿佛为了应和他话,外头夜风骤然加大,只片刻空闲,便呼啸狂狷地飚过了附近空无一物草原,于是一时间沙砾飘飞,马毛猬磔,乍听之下好似一头奔腾嘶吼巨兽,将一切吞噬其中。帐篷外头帆布即便钉了钉子也是乌呼呼地一阵乱响,抖到连帐内灯火都跟着四下颤动。 胤禩没来由地铺位上缩了缩。 于是一直盯着他看雍正爷不知瞬间被触动了哪根心弦,也许是下午草原上那个落寞却强自微笑小少年,或者几次三番地误会于他,抑或仅仅是临时起意。只几步便走到了那灯笼旁边,拿起了灯罩,替胤禩减掉了帐篷内冗长蕊花…… 烛光跳跃地闪了闪,便明显**而又稳健了许多。而待他阖上灯罩回过身,一旁胤禩明显已经安稳多了,尚带了婴儿肥少年脸庞埋进了怀中被褥里蹭了蹭,才低低地喊了句什么。 雍正爷突然好奇心起,搁下剪刀,慢步移至榻边。 “大哥……” 四爷不经挑起了眉梢,小小不满心底弥漫——惠妃母倒是给你灌了**药,睡着了都不望念叨那个莽夫! “……太子哥哥……”然胤禩似乎感觉到了有人他耳边吹气,翻了个身,用屁股对向他。 你!莫不是要将他们数念个遍?雍正爷不觉气哼哼地扬起了下巴,早知道还帮你剪什么蜡烛,吓死活该!而就他并不想要再听见小九、小十诸如等等名讳,起身往外走时,胤禩却轻轻地开口叫了一声。 “四哥。”很清晰,很大声,毫无含混。 雍正爷一惊,拉住了脚步,以为他醒了,扭过头却见到了胤禩拧着眉宇,眼皮颤动,似乎因为这个名字有着疏解不开心结。 于是他愣了愣,神使鬼差地咽了下吐沫,伸手轻轻遮了胤禩眼帘之上,低声抚慰:“四哥这里。” 胤禩身体颤了一下,随后翻身面向他,睡颜安然。 ◆ ◆ ◆ ◆ 后来直到一路打道回京,雍正爷都忍不住揣摩那天晚上,胤禩到底是醒了没有。没醒表示他下意识信任着自己,但是醒了却说明草原上未之语已然讲清。两种结果都挺好,不过作为一个“不炫耀会死星人”,想亲眼看到政敌臣服心思,显然比对方信任这茬要重得多多。 不过回到了庙堂,便也不得不收心了。 这一回雍正爷长了些心眼儿,着跟着出门苏培盛盛京挑选了好些个有趣物件。什么斗蛐蛐儿岫岩玉套装,牛羊皮高脚帽,牛骨号角,长白山红蘑,开口松子,晒干榛子,甚至还有一瓶叫做“闷驴倒”烈酒,以及一串虽然雕工简陋颜色却绯红夺目石头手串。 他将斗蛐蛐儿岫岩玉套装与牛皮高脚帽送给了太子,牛骨号角派给小十,长白山红蘑分出一半并上开口松子孝敬给了佟贵妃,又将那“闷驴倒”烈酒提留着,面无表情地塞到了小九怀中。小九惊喜惊讶眼神让雍正爷心头大悦,不过他还是板着张棺材脸开口强调:“这酒叫闷驴倒!!”等激得小九脸上青红交错却舍不得放手后,才终于心头长舒一口气——这才对么!于是心满意足地扬长而去。 不过他倒记得将剩余红蘑、干果细细地包好了,然后寻到了胤禩,只说要去拜见惠妃母。这份礼物与佟贵妃分毫不差,惠贵妃接过也算面色稍霁,便让胤禩去看看他额娘。也许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胤禩拉上了雍正爷,而等到了偏殿附近,他才悄么蔫儿地将一个包着那串红玉手串荷包塞到胤禩手上。胤禩瞅着他目光明显愣了下,却也收下了,一脸喜色地蹬蹬往良贵人那里去了。 站几级石阶下雍正爷没有来内心满足,竟哼哼唧唧地想着:下次若做梦只喊四哥,对你再好些也无妨。 往后日子便四爷刻意努力下变得愈发平静了。太子监国有功,康熙一通夸赞自不必说,虽然得知胤禛亦送礼去了惠妃那里有些不爽,但看着雍正爷目今只省得与弟弟们嬉闹便也暂时放过了。 而没出几日,前朝就传来消息,说是鄂伦岱顶撞了皇帝,只因顾八代与四皇子讲学时候,赞扬了几句现今京中小有名气书生陶庵居士。鄂伦岱就不知道被戳中了哪根反骨,暴跳如雷,直骂了句:“不是嫡亲就是养不熟!” 他这一句话许是骂家丑不可外扬陶庵居士法海,却也影射到了当今四皇子胤禛,所谓一竿子打翻了一船人,康熙明显震怒,鄂伦岱又去看长城了。而佟贵妃则恰到好处地表达了一番惴惴不安,惶惶不可终日。那么既然佟家无心帮助,老四平日里也只专心念书,料想一个半大孩子也揭不起什么风浪,康熙帝那几缕怀疑便润物细无声枕头风之中悄然消褪。 tbc

投桃报李 “喏,这里是个圆……” 皇城乾东二所之内,摆放了几个火盆,康熙三十一年倒春寒,还是极冷。但是架不住这又是一个和平大好年月,雍正爷书房软榻上摆上了一个矮几,开始正式教导弟弟们算学。 那矮几自是特制:长方形状,上头镶嵌银板,板上刻有十几个数学用表和几何图形。银板揭开了又是个玲珑抽屉,内有计算与绘图各种算筹、格子。下头桌面是牙板制成,铲出了浮雕夔龙拐子纹,四足则是内翻马蹄,下承托尼。 这是康熙帝为了奖励雍正爷前些天算学拔得头筹赏赐,他此刻毫不犹豫地拿出来与弟弟们分享,也算是皇父与弟兄们面前都存下一份情谊。此刻他用手指点了点银版上一个正圆形,用纸对着大概描了,便又点了圆心,发散出一个三角来。 “这个角度是四十有五,那么斜率怎么算?” 胤祥显然还有些迷糊,托着腮帮子依偎他身侧,瞪着一双大眼睛发呆。好这九章算术后一节也不是用来教幼弟,四爷就将目光投向了他对面胤禩。胤禩拧眉苦思,倒是歪胤禩身上小九叫起来:“啊呀,八哥你也太笨了,就是这条边除这条边么,它们一样长,自然是一了!”说罢就拿起了毛笔,四哥那张纸上写了个一。 雍正帝挑了挑眉头,胤禟也不是混没优点,比如这辈子他就发现,这小子对数字极为敏锐,难怪上辈子那么擅长做生意呢。 小十却还是憨憨地,伸手指了指斜边:“那如果直角除斜边呢?” 倒是好才思。雍正爷一点头:“这个就是用来研究角度性质了。” 胤禩若有所悟,不过到底没吭一语。雍正爷暗自撇嘴——这对数字敏感程度还是和上辈子一样,简直要与幼年十三一个水平,也不奇怪长大了总要弟弟们接济,委实让人愁得慌。不过他这次倒是没起调侃胤禩念头,只当做圈拢未来政敌,耐着性子又将刚才三角问题重描述了一回。 不过让他刮目相看是,胤禩虽然学得不,总结贯通能力却此时就已体现十足十,举一反三,连点成线,往往立即就能敏锐捕捉到初时学习东西,诸如田垄规划,分季耕种,甚至还能贯通谷粒粮食按比率折换。一番林林总总,雍正爷到也省去了给其他小做复习。而他声音温软而有耐心,循循善诱中又总含了三分善解人意,让人忍不住亲近,只一会儿,身侧几只注意力就都全被他吸引过去…… 雍正爷不置可否地挑起了眉梢,心里不甘不愿地小赞了一句。 而正说到这时,苏培盛却进来通报:“太子爷毓庆宫有请,请四阿哥过去用晚膳。” 自从雍正爷明里暗里几记表示过自己无心皇位亦无心归降大千岁党以后,太子明显消停了,近大概是看他分别同胤禩、胤禟、胤俄、胤祥这几个小走得颇近,而又都养不同母妃身边,并不只与大哥那伙人亲厚,才放下心来。今儿走这样一遭,恐怕也是某种意义上试探吧? 雍正爷心如电转,将所有情况都过了一遍,而眼见着对面胤禩若有似无地将目光扫向自己,便心道是个机会!就对着苏培盛引进来太监点点头:“成不巧了,佟妃母今个儿邀我去用晚膳,怕不能应承太子哥哥邀约了,还烦请公公多多体谅,替我殿下面前美言两句。”而这时候不用他再多说,苏培盛已然掏出了一角银子塞了过去。 雍正爷却没有再顾及那边情况,只扭头专心致志地给弟弟们讲数学,眼睛余光悄悄地瞥了瞥胤禩——旁得人不晓得,他和胤禩可是晚上约好习字。 而等到太子那边公公转身走了,雍正爷便故意传了张起麟过来,附他耳朵上说了几句,无非是通秉佟妃母晚上自己会过去探望,姿态却故意胤禩面前摆了个十足十。 于是酉时时分,众弟弟们纷纷主动告辞,胤禩也并未做停留,只是为弟弟们挑开门帘时候,才若有似无地回头望了一眼。 这一眼,就足够五十七岁老鬼心头暗笑了。 晚间佟贵妃处用了膳,虽然人是坐那,雍正爷心头却似总有万千小蚁挠,挠得他分外痒痒,于是没耐久坐,只略点了一个时辰卯,便起身告辞。 而走回乾东五所时,由于三所南、二所北,走至老八院门口,雍正爷脚步便不觉停下了。一并停下还有心头那窝蚂蚁,他怔了怔,又想迈步,蚂蚁便再度开始闹腾,闹得人直发烦。雍正爷终于是耐不住了,抬脚就迈进了大门虚掩着院中。 门口李奇见是他,刚要答应,就被雍正爷一记摆手挡了回去。屋内隐约传来了少年嬉闹声音,他没着急进,只是踱着步走到附近。 原道是他没来,老九老十就钻了空子。 只听胤禟说:“八哥八哥,你这算学脑子也忒不灵光了!” “小九是影射八哥很笨?” 小九嘻嘻哈哈地似乎推了推小十。那边却有个声音□来:“八哥,你要是不笨,怎么算和胤祥一个速度?”居然连十三都被他拐来了?! 雍正爷平白多了些兴味,似乎那年冬至雪夜和睦有回来了几许,心头不禁岿然,就听得里头胤禩笑道:“莫要说你们八哥笨,且出个算学题考你们一考。” 小九素来是他家八哥贴心小棉袄,一呼立应:“来就来!谁怕谁!” 胤禩便笑了,声音柔和悦耳。那样毫无芥蒂笑声,才让雍正爷猛然惊觉,他们这般冷热不调忽亲忽疏关系,竟纠结了约莫两载——他有多少时日没见着胤禩笑了?一时间他竟无法理清自己心态,便听着里头胤禩出题了: “且说我大清南边目今有海盗猖獗,有一次一起子五个海盗,得了一百个金锞子。他们按照从一到五顺序依次提出方案,然后五人表决。只有超过半数方案才能被同意通过,否则就会被扔到海里喂鲨鱼。假设每一个海盗都是一样聪明……”他说到这里似乎故意拉长了声音,雍正爷忍不住一笑,他都能想象出胤禩彼时环视方才几个尥蹶子弟弟模样,“那么!请问诸位弟弟,一号海盗提出怎样分,才能让拿到多金锞子呢?”[注5] 底下三个小立刻没了声音,过了好半晌,胤祥才诺诺地道:“一号海盗可以直接拿走全部,然后把同伴统统都……” 雍正爷心里一颤。 那边胤禩就已经冷静而温和地反驳了:“众口铄金,何况群起而攻之呢?” 小九冥思苦想,拉着小十一起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儿,才豪情万丈说:“那要么一人二十个吧,不够爷再赏!” 好个仗义疏财活菩萨,出手这么阔绰,明珠家里留下来遗产必定丰厚! 那胤禩却笑了:“都不对,按照你们这么算,早被人扔海里喂鲨鱼了!要哥哥说,就依次照‘97、、1、、2’这般分配。也就是说,一号海盗多可以拿到97个金锞子。” 雍正一怔,他本也是想要知道答案,却不料胤禩这个如此……别致。里面小孩子也传来唏嘘声,胤禩却抽来一张草稿,给他们细细分解一通,后才结案陈词:“从五号往一号逆着推,自然可以得出如下结论。这看似残酷,却是得用。因事实上并非所有人天分都相当,所以并不一定需要许以大利,亦不用施加重刑,只肖适时点拨、分而治之。以小点撬动大力,长此以往,自会算无遗策。” 雍正爷听罢楞于窗下,久久不语。不需要许以大利,亦不需施加重刑,亦可以算无遗策?允禩,你这么小时候,就已经悟到这样多么? 他突然就觉得,这个人,不需要懂什么算学,亦不需多少专长,只肖一样:对世事人心算无遗策,便值得被他征服。 明明还只是一个少年,老八却总让他有一种收了他,才算服天下错觉。 雍正爷没有再隐藏行踪,扣了门扉挑开帘就走进去了。里头一群小鬼见是四哥这么来了,纷纷一愣,反是小十反应,大大方方地唤了他一声,而胤禩眼瞳中却明显划过了一丝游移与担忧,却也跟着应了,身后小九十三随着答应。 他脸上敏感表情到底没能逃过雍正爷眼睛,而四爷居然也破天荒想要开解:“八弟方才那件海盗公案,四哥外面听了一多半,只觉得词藻醒人,余香灌耳,甚是精辟。” 老四一笑,天地色变。于是房中一时间居然静谧到了诡异,唯有胤禩怔忡了一下,面上表情才渐渐地放松了下去…… 于是小九、小十、小十三显然不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却只见自家八哥莫名心情很好地招呼四哥来坐,哥几个们正热闹着呢。而有了胤禩打圆场,还有什么是圈不回来?祥和逗趣氛围很回到了几个哥子中间,大家谈天说地博古论今,倒也重热络,只这样一闹,就闹到了戌时三刻。 眼瞅着小十三开始打哈欠,胤禩便招呼了外头伺候嬷嬷赶紧带小主子回院子。而小九小十看看时候不早,便也依依不舍地都告辞了。 雍正爷近日看着小八很买账,心里头某根弦就总被拨动,本来他想用过晚膳就来教他习字,这一闹腾便虚耗过去,此刻意犹未,不想走又拉不下脸儿。而胤禩其实也正有此意,他们为了德嫔之事嫌隙良久,近寒冰初破,他也算明白了这位四哥堪称条理分明却情感欠奉,加上大阿哥与太子爷梗中间,早已对他消了脾气。想到了今儿午后四哥直接拒绝了太子爷事情,便寻思莫非是为着草原上自己同他一席话么? 心里说不感动那是假,他本就多替人挂怀,此刻这般情常翻搅上来,怎也想着互通有无一番。“四哥随意坐,我再令他们续些水。” 而果不其然,待他回来时,就见到他这位四哥已下了软榻,走至他书桌边上,伸手揭开镇纸下头白宣,正低头端详着他下午回来才习字。 胤禩立原地,心头莫名地就有些惴惴。 雍正爷却是一愣:这字,朴实无华中却兼纳乾坤,徘徊俯仰间亦现铁画银钩。虽然还带着孩童稚嫩,却是进益狠了。且他细细端详过去,皇父架子,神似自己风骨,心头一颤,知道小八到底是用了自己那年替他讨来法帖,眼神里不觉带了些无法掩饰高兴:“八弟若是再努努力,过几年可是要连四哥都比下去了。” 然而比他想象多投桃报李还后头,待到他终于准备出门告辞之时,走至了门口,胤禩却忽地叫住了他。雍正爷诧异扭头,却看见胤禩微微靠着连通内室博古架,说了一句:“四哥,其实今日烦恼,用海盗分金手法一试,说不准便没那样闹心了。” 嘿~毛都没长齐小子竟提点朕处世为人?! 然而他到底从未接受过如此待遇,上辈子营谋已久之事,居然这样得来全不费工夫,心里头到底压不住地翻上一股受宠若惊,梗了脖子好半晌,才重重地“嗯”了一声。 而胤禩望着他,眼睛略微俏皮地转了转,神色中却是掩不住替他挂怀情愫。然后倏然笑了,风华内蕴,雅外慧中,温顺地外表下自有一股意气风流,衬上轮廓已逐渐显露隽秀面容,一时间,竟与那醒梦居中清朗少年缓缓相叠…… tbc [注5]:这个题目叫做“海盗分金”,是一个博弈论理论。不过清朝亦有海盗,便差强人意地安这里了,主要为了引出后头话,与史实不符,切莫深究。如果好奇此题解法,考虑到不占用章节字数,请直接百度“海盗分金”。

腰软骨酥 佟贵妃征询四阿哥是愿意娶哪位大臣家嫡女为福晋之时,雍正爷十分庆幸这辈子摊上是还能打个商量佟妃母。 佟贵妃对于上回雍正暗示她对皇上提出“四阿哥无心帝位”、避其锋芒行为很是满意,加上年前胤禩之事也让她有些愧疚,有甚者她那位任性尚气堂弟也委实下了这四阿哥脸面,所以目今倒也实心实意地征询起了雍正爷自己意思了。 按照爷意思,其实一个都不想要…… 但是四爷到底不能如此说,他上辈子就不爱近女色,尤其是满蒙那些头发长、见识短、性情不好、身材还十足魁梧“壮妇”,若非当了皇帝,才不会勉强多收一窝!重要是,直到晚年他才晓得,没有康健身体,徒收了一窝女人也不能繁茂子嗣。况且虽满族娶妻尚早,但荼毒十三岁半男孩身体还是过于折寿了些…… 于是赶忙低头进言:“额娘,儿子还小。” “哪儿小了,你阿玛12岁就同你赫舍里嫡母拜堂了。” 一句话就把他塞回去了。 雍正爷登时苦了张老脸,赶忙撒娇卖萌,左一句“儿子还没有多多伺候额娘,不想早早儿地搬出去”,右一句“还想再呆皇父身边多学习学习他英明神武”,后才羞羞答答地补充道“再说十三弟我也舍不得”。 佟贵妃用帕子掩着嘴唇嗤嗤轻笑,一指套戳雍正爷光脑门儿上:“额娘怕你是还舍不得八阿哥吧!” 谁说!!雍正爷心里默默地摔了个洒蓝釉龙纹盘。 不过从来都懂得明哲保身,维持圣母形象佟佳氏贵妃当然不会去狠戳儿子小g点,眼瞅着面前雍正爷当真是一副心不甘情不愿架势,只当他是不愿那么早地被后府女人拴住裤腰带。 儿子有出息,为人额娘怎能不高兴?于是佟贵妃顺坡下驴地松了口:“你若不想大婚也未尝不可,不过年龄是到了,今年大选观摩一二,订下来晚些完婚便是了。” 其实雍正也是赶得巧,上辈子除却胤禩与胤禛,大多数皇子都是十五岁前后开府成婚,虽然他十三岁半开府是有皇父不喜因素里头,但是他一直自认为适逢秀女大选可以挑媳妇才是重要原因! 对,一定是这样。 所以目今讨了这一则恩典也算是心满意足,撩袍下跪谢了恩,只说让额娘看着中意就一切都好。佟贵妃满意于儿子至纯至孝,自然乐得替他皇上面前讨这人情。而目今雍正爷身份颇高,老爷子也想着给他寻个行将就木老丈人。 于是乎,大选结果还是没什么悬念,费扬古家幺女,他上辈子嫡福晋乌喇那拉氏,不过大婚时间却足足给延后了两年,说是等他领了差事,乌喇那拉氏也好生养了,再大婚也算抬举佟佳一族。 喜不自胜地雍正爷那天乐得几乎一整天都挂着明媚笑容,让今生因为一瓶“闷驴倒”也能给他几分薄面胤禟,没大没小地闹他:“要有嫂子喽,看把四哥给乐得!” 雍正爷瞥他一眼,没吭气:大人欢乐,小鬼不懂! 倒是坐他旁边一桌胤禩笑了,低眉顺目形象中意外地裹杂了一些小狐狸般戏谑。原自那夜互通有无交心过后,胤禩也会时不时地雍正爷面前表露本心了。 四爷心里头莫名一痒,下意识地就想去他身后看看到底有没有一只蓬松大白尾巴那儿摇啊摇,不经有些面皮子薄:“小八莫不是也想要福晋了?过几年会有。” 胤禩没接话,倒是依旧乐眉眼儿弯弯,分外招人。 然而雍正爷到底没能笑多久,几个月以后一日,当他佟贵妃景仁宫中用过晚膳回到乾东二所以后,急着回屋雍正爷并没有注意到门口杵着张起麟脸色有些怪异。 而他一挑开门帘往内室想要换衣服,还犹疑怎么苏培盛不跟进来,就见到屋内铺位上,端端正正地坐着一个身着藕荷色挽袖团袍,浅绿丝绸坎肩,裤腿上扎著各色腿带,活似个花孔雀未婚女子。定睛一瞅——可不正是上辈子与他同领了第一回**事宋氏么? 雍正爷脸登时就绿了。 他怎么就忘记了还有“指导□”这茬儿呢?真是天让你十三岁破/处,想拖到十五岁都不成啊。 他心头腾地扬起了一股子怒火:返生此世已经要事事小心,处处提防了,怎么到了这种故事还要被人指手画脚?!爷不想用,难道还要压着与这婆娘共赴巫山不成?登时只觉又恼又窘又羞又闷,雍正爷素来看不上宋氏,上辈子如此,这辈子就连搭理也懒怠了。 而宋氏也是倒霉,分明此刻比胤禛还要高出一截,却被教养嬷嬷生生扭出了小鸟依人情态,含羞带怯地望了他一眼,随后就立即收回视线去瞪那双被她瞪穿花盆底鞋——天知道这姑娘其实是个十成十直心肠。于是知她性格雍正爷很就被这“为赋词强说愁”模样恶心浑身鸡皮倒立,加上那股子不喜被人掌控愤恨,登时一应怒火萦绕胸膛。 于是只听“砰”地一声,等那宋氏再回过神,门帘生风,面前哪儿还有方才那位爷呢? “看着她,不许出去!” 而等到雍正爷平复了胸口因愤怒而剧烈起伏时候,眼前金星还没有闪完。他只知道自己冲动之下只往平素熟悉一处地界杀将过去,潜意识里还是“这天下都是我,何处还不能去”。结果等到身边有了零星几个脚步声,以及一声脆生生地“四哥”,他才轰然懵原地。 脖子上物件仿佛生锈了石英钟,嘎巴嘎巴了半晌才转过弯儿来,瞪着牛眼瞅住了面前人,他不觉咽了咽吐沫:“啊……八弟……” “哈哈哈哈……”胤禩屏退了下人,头一回雍正面前笑得如此放肆不能自持,就差腰一软伏倒榻上捶桌了。 雍正爷脸色也是青红交错,黑里透红,别说耳根子了,就是胸膛连接脖颈那一片,都烫得灼死人——丢脸丢到了爪哇国!但是又瞒不住,就隔壁,明日多了个女人,还能是打扮成孔雀来伺候宫女么?! “不许笑了!” 胤禩却止不住,素来温润面颊涨得发红,眼角也乐出了水雾:“这么好一位姐姐,四哥就受用了吧~~”他小孩模样尚未变声,奶味儿十足说着荤话也不嫌害臊。 雍正爷登时就有一种想要掐死他冲动,而胤禩看出了端倪,赶忙讨饶,但是晚了! “硬正仗腰子小东西,看四哥不好好教训你!” “嗳呀!” 雍正爷毫不客气地将人压倒榻上,一顿揉搓,胤禩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四哥,你就饶了弟弟吧,要么明儿得找嫂子告刁状去。” “你再敢说!” “四哥都说要撕我嘴了,那合该爷得够本。啊……” 怎么哪辈子他都能将他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呢?!! 不过好胤禩也知分寸,此番算是故意闹他,嬉笑一通方才窘迫便也消散了,此刻被雍正爷揉搓衣衫散乱,便笑模笑样地趴他四哥身上,绷住一张俊脸扔给雍正爷一个斗大台阶:“不过依弟弟意思,那女子着实是貌丑无言,四哥天人品味,也不该污了眼睛。既然不弃,不若同弟弟挨挤一宿,明日再回了佟妃母何如?” 这倒还像点人话! 其实雍正爷也知道这披着温柔面具小狐狸方才是故意,胤禩手段素来委婉温柔,遇上相熟之人多半还会带上周全体贴。这一想来,自己也算是被他划入了“自己人”范畴了吧?雍正爷这会儿总算是平衡了,抬手拽了下他发辫:“那就依八弟了。” 是夜,上辈子宿敌抵足同眠,少了争锋相对,多了兄弟情谊。 睡至半夜,雍正爷翻了个身子,习惯性地将身匝一切事物圈到怀中。等到抱住了一个温软人型物体,才脑中划过了一丝迷迷蒙蒙念头:“哼,比起那宋氏,这身段才叫俊么……嗯,真好抱……” ◆ ◆ ◆ ◆ 后来这事儿算是高高举起又被低低放下,胤禩是个嘴严,并未走漏分毫。而佟佳氏听完话痨儿子一堆冗长延年护肾、子孙繁茂论调以后,终于极为头痛妥协了,私下里寻来胤禛教养嬷嬷细细问了儿子可有哪里“不妥”,得到“大安”回复以后,终于丢开了手去。 天气渐冷,很就要到雍正爷返生以后第四个年关。一晃五年光景,居然就这样匆匆过了,只不过即便上辈子也曾经要好,到底没有想到此生能一起聚一处吃涮锅—— 这闹腾主意自然是小九提。小十积极响应,十三甚至把刚会打千行礼十四给抱过来了。而小九自然是没忘记他五哥,胤禩心细,又还约了胤祐。于是除了实没什么存感胤裪,只要能走,还没出宫,全齐活了。 这里头雍正拔了大个,被罚做东道。不过好即便雍正爷小气,也没抠唆到省不出一顿涮锅钱。于是羊肉、牛肉切了片,鸡鸭统统放了血。胤禩不知道是什么稀奇口味,居然爱吃辣。小九就直接,径直从御膳厨房抱来一坛竹叶青。 于是兄弟们笑着、闹着,看五哥与十哥玩布库,看小十四比划手语,十三为了彰显存感,第无数次地把菜喂到了弟弟身上,四爷十分无语,夺过勺子抱过十四,两年前就被定名为胤祯小家伙对他滋出一口白牙。七哥是个温软脾气,令了几个谜语给大家猜,小十倒是猜出来不少,央着七哥打赏。而等到四爷从胤祯食物中解放了自己后,才发现胤禩被胤禟灌多了,身子一歪就要往下出溜。 他一把条件反射地抄住了那人,少年脸颊温软细腻而又白皙,闭上眼睛以后比平时愈见柔和。双颊带着酒气熏染红色,平素毒舌与敏锐都被掩藏了背后。雍正爷不由地瞪了胤禟一眼,九岁捅穿天娃子吐吐舌头。四爷便着了下人扶着胤禩去他床上且歇一歇。 等解了外衣放平床上,胤禩眉宇终于松开了些。雍正爷心里突然不知作何念想,撩袍床边坐了,给他正了正枕头,正要将他手一并塞入被子时,胤禩却突然睁开了迷迷蒙蒙眼睛,握住了他手。 “四哥……” “嗯?” “如果一直这样,该有多好。” 温润指尖,刮擦手心之中,让从来都冷硬心,此时也生出了一丝意料之外撼动…… 然而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就他们吃着火锅唱着歌时候,马匪来了。 康熙三十一年冬,策妄阿拉布坦遣使入京。 tbc

老八你床上到底有几人? 养不熟白眼狼比上一世早来了两个多月。 而不知道是因为雍正爷拒绝了过早房内收人让康熙帝多看了一眼,还是前段时日兄友弟恭到让皇父十足满意,总之这年他十四岁生辰刚过,康熙帝便大手一挥,允了他朝上听政,只不许胡乱言语,亦没派差事。 而就他刚刚听政没几天,便得闻策妄阿拉布坦使节已经进京。 康熙帝从来都是喜欢当仁君,所以即便是皇子阿哥,上朝时候该站外面吹风还是站外头吹风。于是雍正爷站寒冬腊月天气里头冻得鼻子通红、冷得直缩脖子,无不郁闷地内心偷偷腹诽:其实爷上辈子争着要当皇帝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可以不用这么冷…… 只不过如此一来,却也让他就着这距离直接看见了那准噶尔来使节。一望之下,大惊失色,这……这不是少年时候策妄阿拉布坦本人么? 不对不对,雍正爷心里头默一盘算年岁,又盯着那御前少年瞅了好几眼,才觉得并不是那白眼狼本人,不过如此一来,长得这般相像…… 而此刻那莫约十六、七岁少年道:“启禀大汗,鄙人策伊……” ◆ ◆ ◆ ◆ 雍正爷低头着急地房间内直兜圈子。这次策妄阿拉布坦这厮倒是比上辈子越发学得精乖了,赶年前来大清哭穷,不是逼着皇父为了图个好意头,答应他们请求么?想到上辈子策妄阿拉布坦先假意与大清联手消灭噶尔丹,却事成以后反咬一口,以至于到了他当政时西北都战乱不断,他是不得不与其签订协议分疆而治,雍正爷就直将此货恨道了骨髓里。 而联想到再过不久以后,康熙帝就会因为一个太监衣衫褴褛而开了“借给官银”之先河,从此国库银两亏空宛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他是气苦无比。 平定噶尔丹要钱,鞑伐策妄阿拉布坦要钱,下江南要钱,修河堤也要钱。这银子永远都是不够花,哪儿还有精力去借? 只不过,他此番即便进言了策妄阿拉布坦图谋不轨,想必空口无凭难以服众,而借给官银之事,莫非是要他提前找出那个太监来宰了?雍正爷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然他现今不知何时起便养成了个毛病,心里一发烦,就喜欢往隔壁院子里头钻,似乎看到老八那张温温润润笑脸,就有一种目今朕能征服他,以后亦能很好征服天下信心。 于是雍正爷就去隔壁找信心去了! 挑帘进去时候,胤禩正穿着常服歪床上与小九说着梯己话。两个人一个侧着一个躺着,而不知道小九方才说了什么,此刻正调皮地伸出一根手指去戳胤禩面颊。 “八弟!”雍正爷疾步走近,胤禟一愕,本能地缩回了手。雍正爷心头莫名泛出了一阵暗爽。 而胤禩见没人通报四哥就进来了,自知是熟门熟路必无人拦阻,便想要起身相迎。雍正爷摆摆手,示意不用这些虚头巴脑,胤禩一看便也乐得懒怠,只是他往那儿一歪,小九也跟着一歪。 嘿!我让你八哥没规矩,怎么你也没规矩起来!!眼瞅着那小九凑到老八耳朵边上又要嘀嘀咕咕,雍正爷就兀自往桌边上一坐,径自倒了杯茶,一边喝着水,一边用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床上。 他自己不觉着,面向外头小九可就吃不消了,又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这位爷,没过一炷香功夫便无趣地摸摸鼻子,忙忙地爬起来推说还有事,起身告辞。 胤禩本还有些不明就里,雍正爷却胤禟走了以后,无可无不可地酸了一句:“和九弟说梯己话啊?” 胤禩倏然笑了,垂下眼睛盯住了床单:“嗯,怎么四哥也有梯己话同弟弟讲么?” 那一瞬间,雍正爷又有一种被老八看穿了感觉,结果一句呈勇斗狠地话不经大脑反应便脱口而出:“是啊,那八弟也让我这里歪一会儿呗?” 胤禩哪里知道雍正爷这是人来疯,看到八爷党一起子就来劲儿?只笑了笑便往床里头蹭了下:“那四哥请吧。”说罢眼珠子一转,还拍了拍枕头:“四哥请用这一个,我自睡了小九方才使。” 这是明里暗里地挤兑他嫌弃小九了。不过雍正爷却没恼——上辈子老八何曾与他这样玩笑过,自打共眠一夜逝恩仇以后,小八也愈发地同他亲近了,于是四爷当下只觉着一阵受用,用他自己都没觉察巴巴儿地拖了鞋袜外衫,便蹭了上去。只没想到,他方上了塌,就见到胤禩抚摸床里侧一个什么物件,一下一下,甚是规律。 于是雍正爷忍不住凑过头去,就那一刹那,方才里头让他觉得杂乱无比被子窝中倏地钻出了一个人来!可不正是小十么!! “哎~~八哥,好大一场梦啊,弟弟睡得可真舒服。八哥就是能安人心。” 雍正爷脸都要绿了:老八,你床上究竟藏了多少人! 而等到小十也被他吓跑了以后,胤禩却要笑不笑地躺倒下来:“弟弟们一场好梦,四哥才是来打岔那个。这会儿不嫌自己凑趣,板着张棺材脸又吓唬谁?小十三可不这里。” 一句话就把雍正爷噎得没屁了,只虎着脸瞠胤禩,心下暗恼此番离了上书房,放他与小九小十愈发密厚,心里是落定了主意以后还是要多多往来…… 就看胤禩翻了个身,平躺着双手搭肚子上,笑道:“四哥别恼,弟弟见你方才闷闷,想是有什么糟心事儿。小九小十还小,支开了,八弟才好替你开解开解。” 这一个皮鞭一记甜枣儿地怎么打小就用得这般好?!你当我是猴儿呢!但是心里这样想着,口里顿了顿还是没忍住:“朝堂上有些个烦心事……” 能与老八一同和平共处毫无二心地探讨国事,简直是上辈子雍正爷毕生理想之一,而本来他以为老八年岁尚小,有些事情说了也不能明白。没成想这弟弟却是天生一种骨子里体恤他人柔肠与令人安心力量,所以本来只是想要吐槽一二四爷越说越兴奋,讲到了后竟然翻身坐起,比手画脚指点江山起来。 胤禩本就是聪颖非常,雍正爷降低了些难度说与他听,他才思敏锐便基本上明白了七七八八。待到雍正爷终于长虹贯日般一吐胸中郁气,胤禩才沉思了片刻说: “四哥方才讲,汗阿玛私下和你抒发胸臆,提出面对那些个衣衫褴褛太监心有不忍?” 这其实是老四杜撰——一来马上就会发生,二来胤禩亦不能去找皇上当面对峙。便点了点头:“我听汗阿玛意思,甚至有联系到官员入不敷出,就想要开借官银意味……” 胤禩慕地坐起:“这怎么使得?!”雍正爷一愣,到没想他这样敏锐,却见胤禩拧着小眉头:“我前段时间同大哥一同吃饭,他近十足艰难,战事平和,军饷就不那么紧急。加上前段时间湖广大旱,要赈灾,要免赋税。再借出官银……”他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那四哥你方才说,你觉着那策妄阿拉布坦……” 雍正爷哪里知道他十一岁小脑瓜子里头能想到这样多,突然兴味儿起来,诱着他继续往下:“嗯……没错,是这样。” 少年胤禩尚不如往后那般狡猾,小狐狸耳朵动了动,便道:“那这后方亏空,前方战乱,时间久了,国难积威,百姓们岂不是要遭殃。民乃为国根本,根基一动,我大清岂不会元气大伤?!!” 可不正解?! 而且这一脸奶味地陈情国事怎么就让人看这这样可爱呢? 此时胤禩也坐了起来,笑着伸手拍拍雍正爷肩膀安慰道:“不过四哥看着那策伊满脸横丝肉就推断不是个好货,岂不是一竿子打死了天下所有胖子?到底不过蒙族部落,内讧不断,被噶尔丹一番荼毒,目今困难些也是理。” 雍正爷眼珠子一转,却慕地想到了一个绝妙主意——他目今人小力轻,虽然慢慢借着佟佳氏一族势力宫里宫外都有了点耳目,听政亦能打听到时事进展。可是想要去证明策妄阿拉布坦其心可诛却万万不能。 不如…… 不如就借着胤禩,挑唆了大哥去行此事。大哥立了一功,小八日子也能好过,自然记下自己好来。反之大哥得势,太子必定不爽,待到那太监事情爆出以后,太子江南首尾必然从中渔利,这个时候只要再暗示大哥进言不如规定“借出官银归还时间,与出借上限,如果可能依据借款多少与用途酌情收取手续费”[注6],皇父虽然性喜仁政,却到底明君,知情理话没必要不听,于是大阿哥这个台阶一下,太子一定会气得跳脚。 如此一来,既让太子江南势力一时安分,又能让太子与大哥坐下仇来,祸水东引。鹬蚌相争了,自己岂不是省心省力? 只不过,这传话关键,却是小八。 这弟弟性情聪明,为了以后大计,既要卖他巧儿,亦不能让他发现他对大哥明帮暗害。如此一来,这些个法子好都是胤禩“自个儿想出来”,就好比方才那样。于是乎…… 雍正爷也将他棺材脸上扯出个笑:“是了,是四哥托大了。刚刚听政,难免躁进,给予立功,自不能平心静气。” 胤禩果真是个体贴人:“四哥说极是,平素里也要注意劳逸结合。” 小八啊小八,怪就怪你太心软,太贴心。雍正爷一把揽过了弟弟肩膀:“那不若下回休沐,四哥同你出宫耍耍去?”只带上小九小十一起,随意寻个钱庄,将高利贷与子金诸事说与小九听,小八那聪明脑子,自然就被带进沟里。 于是,此生雍正爷虽对胤禩生了惜才之心,些许疼惜之意。但是到底一朝帝王,九五之尊宝座上练出冷心冷情,连生母被贬都可以置之脑后,何况只是不伤元气利用利用弟弟?虽然往日那段“兄弟们以后亦同今日模样”承诺尚言犹耳,不过雍正爷还是心头笃定:朕贵为九五,焉能让情感压过了理智去?!看来这一招连环计,是定要将自己同小八一起装进去了。 殊不知,多行不义必自毙,时机到了自然应验。然此乃后话,暂且按下不题。 tbc [注6]:清朝已经有利息这个概念了,又叫“子金”。不过多是钱庄中类似于存储手续费,以及农户中放高利贷方式。详见《中国古代利息初探》,陈祥林

小八发烧,老四发骚 雍正爷虽然自诩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那名叫“策伊”使节来钻,但是事情好赖涉及到了大哥与小八等诸,越性就多耐了段时间。好康熙穷大方惯了,见“兄弟部落”要同自己联击噶尔丹,龙心大悦,便先遣了一批牛羊送去草原,让他们好过冬,自己留下了策伊并一众蒙古兄弟,说过了年再回去。 换做以往,雍正爷自然心疼那上千头牛羊,可是自打听了小八那席“许以小利,诱以大鱼”,心思也就通达了,反而认为正中下怀——东西是要不回来了,但正因为要不回来,往后发现其心怀叵测,皇父必定是光火!于是便施施然潜了几个贴身仆从传话出去,只令心腹侍卫择一二武功高强,盯著那策伊——一起子穷凶极恶白眼狼,就不信月余还挑不出个错处! 而年关自然是同以往那般热热闹闹地过了。雍正爷算准了时日,并未多做什么,只兄弟们晨夕聚处时候捡了几个关于“矮挫丑之胖子”趣事来说,便明里暗里地映射了一番策伊。果不其然,往后元宵佳节大宴群臣,使节、重臣、阿哥们纷纷出席。小九小十那日宴席上看到上前敬酒少年胖子,便凑一起一阵嘀嘀咕咕,连他们身匝胤禩听后都止不住笑。 ◆ ◆ ◆ ◆ 于是正月十七,做好一切筹谋雍正爷拿着腰牌,带着一起三个弟弟出宫内城耍去了。 内城本是八旗子弟兼达官贵人聚居地界,但是随着近年人口增加,贫富不一,加上生活不便,早已有穷困八旗将屋子“长租”给了汉人商铺,康熙是午门前面设立了方便内城杂物买卖“宫市”,所以虽然只内城绕绕,却也足够平素鲜少出宫小阿哥们看得目不转睛了。 而自打雍正爷那瓶子“闷驴倒”送过去,往日里也偶尔开个玩笑,小九小十算是能接受这个冷艳高贵天然面瘫了,何况这次是四哥邀了他们同来耍,不觉又亲厚了些。 一路上吵着闹着,要买这个要吃那个,小小马车棚顶都险些被揭翻了。雍正爷实有些被聒噪发烦,身侧抱着手炉胤禩却突然说了一句:“落雪了。” 说罢伸手推开了马车窗屉,果不其然,他方才也是透过帘子才瞅见,这会儿马车咕噜咕噜地往前行驶,天空中也搓下了棉絮。青天白日,光辉夺目,倒比几年前那个冬至雪夜多了一番清透盎然。 小九小十两个果然嗷了一声,便双双趴了窗棱之上往外望,还要伸手去接。胤禩这才扭头对着雍正爷微微一笑、挤挤眼,雍正哑然,果然还是老八会带孩子啊。 逛完宫市,便“顺带”去了钱庄,拟定好计划依记行事,果真带了胤禩入沟,只无甚大趣,按下不提。 倒是临时出了一些事故——只因小九是个爱财,去了钱庄一通好奇发问自不话下,偏巧隔壁当铺里被当了一批好物件:什么鬼工象牙球、细拉双面微刻扇、甚至还有一副辨不出真伪阎立本铁线描人物画,小九登时就激动左右把玩,爱不释手,依依不舍地看了许久。 而胤禩是个宠弟弟,也就任由他们细看,甚至中间还生了要不要偷偷潜人回宫多拿些银票,替小九买下来意思。 被雍正爷一拉他袖子:“别把小孩宠坏了!” 而胤禩刚要反驳,四爷却发现他手极为冰冷,连鼻尖也冻得微红。再细细看去,他今儿穿了一身银鼠短袄、足蹬鹿皮筒靴、披着件银灰斗篷。里头短打,外面也不兜风。精神是精神,暖和也暖和,但是估计这人畏寒,这干瘪店铺里呆久了还是不行。 登时先前些许愧疚与布置从何处生发怒火弥漫上来,给他竖起了貂毛风领,拉着胤禩手就往外走:“金禟、金俄,跟上,混像个没见过世面!” 于是一溜华衣贵服小少爷相互牵扯着涌出店去,留下了品奇斋老板面如土灰,全京城数得上号当铺顷刻就变成了没见过世面酸困穷地…… 眼瞅着胤禩冻得厉害,小九小十又都吵着肚子饿了,雍正爷便全了他们心思,想着找个还算可心儿茶楼,饮一壶热茶搪搪雪气。而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摸出怀表看了看,就将人带到了四夷馆附近德祥楼。 本想今天就打住,可是你们自己上杆子往枪口上撞——探子来报,说策伊时常这个时段行踪鬼祟,欲图内城军营附近散晃,不如就添上一把火,给胤禩瞅见,也好过自己先前万般诋毁游说。 做定了主意,雍正爷就寻了二楼雅间一个刚巧能看到四夷馆大门雅间,本想把胤禩塞到窗口,但是看着那一张嘴唇泛白小脸儿,不知为何还是没忍心。支使带出来随从将手炉添了送上来,自己还是抓着弟弟手,给他挡风遮雨去了。 小九小十嚷着要吃瓜子儿,要吃萨其马。 雍正爷刚要开口,就听到胤禩自个儿说:“再叫一壶熟普。”还算知道自个儿珍重。他记得胤禩分明是春末生,但是却这般畏寒,何况忆起来他上辈子身体比自己还要糟糕,想来怕是娘胎里带出来病根。 哼,病秧子。 雍正爷一边想着,一边将自己鹿皮手筒递给了胤禩。 胤禩笑着道了谢,雍正爷想与其谢我不如待会儿招子亮些,能瞅见策伊那厮。而也许是他一时行善,天地有感,正他们将茶吃到了第三泡时候,胤禩面色有所回转,就见到那四夷馆门口,一个带着熊皮帽子身影独自一人溜了出来,还掩饰性地牵着一头短腿玄色蒙古马,欲图掩盖行踪。 是策伊! 那边雍正爷刚刚皱起了眉宇,胤禩就轻轻地“咦”了一声,小十好奇地看着两个哥哥,也就凑过头去,想必是对“满脸横丝肉矮挫丑”印象极为深刻,虎背熊腰八字外开罗圈身法也不容看错。 于是正当雍正爷不知要怎么开口说大家一到尾随观摩,小十就双目一瞪:“册那,事出常态,必有妖!”竟将前几日听来戏文念叨出口。 而小九则立时从凳子上跃起,单腿踩着,一副目光炯炯模样。 雍正爷灵光一闪,觉得方才胤禩顺着小孩子法子说不准另有一番妙处,便点头赞了句:“说极是。” 果不其然,两只小难得得了四哥赞誉,浑似磕了仙丹,几乎是立刻跳起来就要去追。胤禩眉宇微不可见皱了一下,开口道:“回马车上,远远地跟着才妥当。” 他这几天被四爷“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耳濡目染,也自担心那策伊,但是胤禩心中到底是兄弟们重要些,雍正爷被他这样瞥了一眼,反而有些讪讪了。 不过到底都是大清皇子,家国天下生来就为己任。又涉及到了重要使节,不好随意编排,让侍卫窥见“家丑”。四个“名捕”就挤马车里,远远地跟了上去。 然而雍正爷其实是知道策伊绕着我内城驻军好几日了,有心故意让胤禩看见,便没阻拦,只是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那策伊不仅往驻军方向去了,甚至还企图绕道后面围墙。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雍正爷心头一喜,这可不是坐实了?可是那围墙后头就是一个几十平方小林子,还是得下马车走几步才可。而到了此处,似乎临门一脚,天家儿孙从不缺胆识,两个小只差提刀就要杀将过去了。 好雍正还算有心,虽然急躁,却一把拦住了,让侍卫们统统噤声,成三角队形包抄过去,莫要惊动了此人,自己带着这群小小少年也迫近了。一时间鸦雀无声,唯余冬日枯枝乱颤,倒像是瓮中之鳖,势必得。 凑得这样近,只肖再一个探头探脑动作,今儿都跑不了了! 然而,说时迟那时! 就他们踩着林中枯树枝与零星雪水悄然往内逼近时候,只听边上暮然一声闷响,雍正爷及时回头,竟看到身侧一个侍卫踉跄倒地。然而大家纷纷侧目,唯有小十闷头往前,胤禩眼角一掸、一惊之下伸手就去抓,然而变化竟须臾之间!小十脚下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绊马索,只听“呼”地一声脆响,胤禩扑住他倾身就往旁边滚将出去,而下一瞬,他们刚才身边立着树干上就被那物抽出了一道冗长伤痕。 若非他动作及时,小十腿就险些废了! 于是一时间士气大乱,雍正爷心里一慌,推开众人箭步就冲上去查看胤禩可有出事,然而等到他分神抬眼之际,前方哪儿还有那策伊身影?! 竟被个番邦蛮子摆了一道! 可眼下雍正爷到底担心胤禩伤势,小十被他护得周全毫发无损,他却是雪水枯枝里生生滚了两圈,身上衣服全湿透了,发辫打结沾了地上枯草,看起来好不狼狈。 雍正爷心里一急——他只是想让胤禩传句话而已,可断断没有想让弟弟受伤,况且他要是受伤了,自己多番筹谋岂不暴露?!所以不管是算计还是真心,脸上关怀这会儿却是做不得假了。 于是一阵兵荒马乱,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策伊,将小主子安全送回去方是正经。 ◆ ◆ ◆ ◆ 马车里头,小十一副蔫头耷脑样子,活似斗败了公鸡。而小九捱着他轻声安抚,胤禩则换了件披风依一边车壁上。 其实胤禩对于今日他四哥选了那样一个茶楼临窗瞭望,事后又躁进追踪到底有些许疑惑。只不过他今年才十一光景,年轻心热,小十方才也是自己莽撞,所以瞎想了一会儿,便丢开脑去。 而雍正爷看他还有心训斥弟弟,只当没事,心神便琢磨起了策伊来:好他们目今并没有穿皇家服饰,亦没有暴露身份,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要减少对策伊监视,同时拦截他任何有可能递出去密函。但是这一番筹谋却被马车微微一颠簸拉回了神智,结果他抬眼就见到了胤禩面上一瞬间发白。 雍正爷心头到底一动,嘴唇抿了下,凑到了胤禩身侧:“还好么?” 胤禩正要答话,四爷却倏地一把拉住了他胳膊,将人带到自己腿上坐了。胤禩一惊。 “这样你能舒服些……” 好男孩之间并没那么多避讳,胤禩大约又是真累极,不多会儿,便将头歪了他肩上,阖眼小憩。 而刚刚挨了训斥小九小十睁大了眼睛看着马车内这一幕,半晌,胤禟戳了戳胤俄:“哎,看八哥那样挺舒服,要么你也颠颠儿我?” 雍正爷不自主地瞠他一眼。 只不过,阴了弟弟一把,却看他受惊受伤,抱手中少年手感柔软,雍正爷拧着眉头细细瞅去,胤禩面庞雪白,将长而尚未开面容上大半承袭了母亲卫氏秀美,此刻闭上了那双柔和而又隐隐能够看透人心眸子,裹貂毛披风中,有一股子雌雄莫辩美好。他心头莫名其妙一抖。 而胤禩此时迷迷糊糊地动弹了下,四爷却不自觉地将怀中之人箍紧了。 马车慢悠悠地走着,对面两个小已经头挨头睡着了,四爷却越走越觉得不对劲起来,他不经伸手一探,胤禩额头火烫。 tbc

琴瑟在御,知音解忧 胤禩终究是将自己雪地里头滚了几圈事情给瞒了下来,一则他是委实不想将小十给牵连进来,二则四哥难得带他们出去,惹上这个他也定然脱不了干系,“卖一个搭两个”怎也不划算。而他心头虽对四哥那日行程路线隐约觉着诡异,但细细一想,这事儿即便落定了,终也只是我大清有益。 他彼时年幼心热,又有大千岁与太子挡前头相争,是断没那心力跨越好几个步骤,直接猜出雍正爷欲图争储念头。 且此事与我大清国运关系甚笃,他便第二日就寻了个房内使唤丫头,要了些粉白,浅浅一层扑脸上,权且做了掩饰身体不适妙方,乘着这两日大阿哥时常进宫,就特特儿地寻上门去,将昨日见闻并上钱庄琐事,掠过遇险经历详说了一番。 “什么?!” 大阿哥胤褆是个粗心鲁莽,胤禩心细,里里外外过了好几遍没有破绽说辞,胤褆自然是一听就炸了。 他近与胤礽相争厉害,正愁没有立功机会,胤禩如此说道,简直不啻天赐良机!胤褆激动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连连点头:“好好好,我就说那些个部落没一个好东西!还有皇父说要出借官银本也不打紧,但八弟你方才分析出军费就让为兄着实焦虑了。” 胤禩唇角动了下,到底斟酌了一句:“大哥,这两件事都还尚未定论,看似事小又隐隐体大,所以还是莫要声张,等抓到把柄再说也不晚。那阿拉布坦使节敢直接上京,想必也有些个筹谋。”他潜意识将“自己人”问题都刨了出去,只觉得那日策伊反间计使得太过辣手,哪儿料到那是雍正爷盯了小十日才给逼出来? 大阿哥倒是觉得这个幼弟十足贴心、又聪明能干,忍不住用力拍了拍胤禩肩膀:“好!哥哥彼时立了功,定不能忘了你这一份。” ◆ ◆ ◆ ◆ 胤禩扶着郝进手一路走回乾东二所,心神耗费之下,身体愈发不妥,周身盗汗,腰肢绵软。若不是有郝进一旁支持,简直不知何时就会一脚踏空,歪倒路上。郝进心疼要死,却坳不过胤禩兀自强撑。待到二人行至院门口,他便再也顾不得胤禩阻拦,径直将人托到了背上。 却没料到,这刚一进门,雍正爷竟然带着苏培盛正杵那儿“接驾”呢。 郝进是没胆子瞪四阿哥,只好暗地里狠狠地剜了一眼苏培盛。雍正爷看了个分明,这次却真心没想辩驳,好苏培盛有眼色,忙忙儿地就上前护着人,又支使着奴才关上院门。 直到贴心奴婢伺候着八阿哥净完面,雍正爷才发现自己弟弟眼下一片青黑,嘴唇是淡淡发白,只有双颊透着病态嫣红。 雍正爷口气便连自己也无法控制地强硬了起来:“去哪儿了?!”他靠过来坐了床侧,握住了胤禩手,捏了捏。 手很凉。 胤禩冲着雍正爷笑了下,笑容里是怎样掩不去疲倦:“去寻大哥,我看昨日四哥那般忧国忧民,也不好拂了您意不是?”虽没有那许多弯弯绕,但小少年自有小少年成算,这一番话,听上去反倒有些相熟交好之后才会流露出似疏实亲之意。 雍正爷莫名奇妙喉结一滚,心内轻斥“狡猾如狐,怎样都不忘卖乖”,难道你就不是心系天下之人?!但他到底是心头一酸,只觉得那笑容直扎眼。 彼时刚好李奇将他早间捎来药煎好了,雍正爷便扶起他扶起靠肩头,将药端了过去。两人这辈子亲厚不少,胤禩便不再与他做作,笑着将要端了几口饮,口中就被雍正爷塞进去一块松子糖。 他不觉瞅着雍正爷笑,嘴里嘎嘣嘎嘣嚼得脆响。雍正爷便虎下脸,不无别扭又十足威慑地道:“上书房已经给你请了假,这几日且懒怠着,这就是四哥意思,你可要体量!” 胤禩歪他肩头,眼睛不觉转了转,后双眸弯成了一个柔顺而又好看弧度:“若四哥不浑说是小九小十闹我乏力懒怠,八弟自当体量。” 不提还好,一提雍正爷又是一肚子火:他承认昨日他考虑欠妥,只是那两个小鬼难道就没有推波助澜份儿?忍不住驳斥道:“我为兄长,自当将这事儿顶了下来,难道还要你来蛆嚼?”不过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胤禩若当真想让他去顶缸,何苦又宁愿扑白粉掩盖,心下一叹:“你啊,竟学了些个精致淘气……” 却没有想到,他话音未落,已看到胤禩软软地歪了他肩头,睡着了。 雍正爷掠过一抹说不清道不明情绪,低低一叹,扶着他躺下,又给他掖好了被角,眼神胤禩苍白面庞上停留了许久,目光自己都未曾觉察之时柔和如斯:罢了罢了,你今日这般对我,往后我若登基,无论你如何作为,只要不捅翻了天,我都许你个善终就是了。如若还能似今日一般帮四哥,朕也乐意雍正朝再多一位权倾朝野廉亲王爷! ◆ ◆ ◆ ◆ 后来,就胤禩禀报了见闻隔天,大阿哥便修书给了远边塞驻军心腹,令他派人探查准噶尔部,同时又隐瞒了弟弟们尾随策伊桥段,只将发现使节行踪诡异消息汇报给了康熙。 康熙帝一听皱紧眉头,就寻了个由头扣留住了策伊,暗中彻查。而由于雍正爷与大阿哥早已先后截断了策伊消息网,只莫约过了半月有余,一封八百里加急文书就送到了康熙帝御案上:准噶尔部目今虽然还噶尔丹与策妄阿拉布坦来回拉锯中,依旧战乱;但是并不似策妄阿拉布坦所描述那样贫瘠,这厮竟然是年前噶尔丹出兵喀尔喀蒙古时候,瞅准了空隙占领了原准噶尔领土,几乎可以堪称未废一兵一卒。 而康熙帝送过去那堆牛羊,此刻正帮着他们韬光养晦,欢度春节呢。 有一秘辛表示,此次来大清使节其实是策妄阿拉布坦长子策伊,只不过由于这策伊是个贱婢所生,一直没有被正式冠姓。但是策妄阿拉布坦私下却是极为喜欢这个儿子,此次委以重任。 如此一来,草原尚不平定,就利用儿子打探消息,明面上对大清示好哭穷,暗地里同样也是利用这奴婢之子,令其死心塌地。加上窥伺我**机,暗中屯兵,狼子野心不容小觑!! 康熙帝震怒,却又不想明面上发作,于是乎…… 重臣皇子参与密议,敲定了让“策妄阿拉布坦与噶尔丹继续内耗平衡,再策反拉拢策伊化为内线,许诺日后让他继位”之策略,但求螳螂捕蝉黄雀后。 而这一番上衣定夺下来,可谓是皆大欢喜,大阿哥立了赫赫功绩,雍正爷也算暂时了却一桩心头大事。只不过等他这刚转回头,却发现他忙得脚打后脑勺半个月里,小八、小九、小十又扎堆到一处去了,甚至还领着胤祥、胤祯一起胡闹!! 看着几个圆圆脑袋凑一起蹴鞠、投壶、策马、布库,雍正爷莫名其妙地就觉着不对味儿起来——特别小八还算稳重,偶尔也会坐树下看书,但那其他一起起儿一个个,怎么都不着调地喜欢往他身上扑呢?! 他身上抹了蜜糖还是香粉? 结果终于一日小九一个爱娇将他家好八哥压倒榻上挠痒痒时候,被刚要进门雍正爷撞了个正着,而胤禟未觉察,胤禩亦未反应过来当口,门帘子又“啪”地一声回归原位——竟走了! 胤禩把小九从自己身上剥下来,瞅着门外有点发怔:怎么了这是,前几天不还是好好地么?他有些不明就里,细想起来才发觉似乎近日四哥不忙了想要找他亲近,就总有想压了小九、小十一头念想。再联想联想先前自个儿生病时候,四哥到底是将因由揽了身上,而他却还揣测过四哥带自己与小九小十出门另有目。这一来,素日温润胤禩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琢磨着让自个哈哈珠子去外头掏了几册诗集与琴谱,亲自绑了便上门去讨好他家那别扭又难伺候四哥去了。 而雍正爷返生已久,起初还能装装老成,但是男人骨子里从来都是幼稚,又见天同年幼弟弟晨夕聚处,加之弟弟们也日渐懂事,说出来话不再那样稚嫩无脑。时日久了,竟然也被带出了五六分年少意气。冷静料理事务之时还是狠绝雍正爷,可是脾气情感翻涌上来,偶尔竟然和十几岁少年有一拼! 于是乎,等到他正房间里教胤祥写字,得闻外间张起麟来报“八阿哥到”时,他便下意识地一把抱起了七岁胤祥,使劲儿做亲密状! “四哥……” 结果胤禩拎着一摞书挑开帘子,就见两颗大门牙尚只长出来一半胤祥正扭着身体雍正爷怀里拼命挣扎,手还不停地推着老四脸颊。 “胡子好扎人!啊……八哥!”立刻笑出两个胖窝窝,使劲儿挥手。 于是,这次雍正爷不仅面子,连里子都丢了…… 胤禩几乎是啼笑皆非地看着那差了八岁一大一小来回拉锯,难得没有给雍正爷递去台阶——他方才算是弄清了,合着四哥这段日子,是吃醋?心里不自禁掠过一抹子说不出来欢欣,却又好笑他竟要拿小胤祥来充作筏子? 太丢人了!他都替他臊得慌。 于是胤禩笑吟吟地走进几步,只将那些个书放案几上:“着富查家达哈苏寻来,都是正本版。那日四哥说想同弟弟研磨研磨,怕是今个儿不得空,弟弟先且将书放下了,改明儿再来叨扰。” 说罢就要撩帘子走人:许你胤禛摔我屋门帘子,就不许我摔摔你?! 身后胤祥终于耐不住他家好四哥胡渣荼毒了,几乎算是哀凄至极叫了一声:“八哥~~~”那小声音,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要多憔悴有多憔悴。 而胤禩到底是个宠孩子,心里一软。 雍正爷此刻也终拉下了老脸:“胤禩,你给我过来!” 后来那日,两个年岁较长凑近桌边研习古曲谱,小那只就欢叫着冲到外头去扑蝴蝶。春暖日暄,琴音潺潺。 年长寻了个空隙,半含酸:“人都说琴者,静也。若抚琴定当寻得僻静幽所,或佛堂、或山林,或水崖。还需抱元守一,平心静气,方能含商咀徽,云飞雪起。八弟今个贸贸然便来,四哥陋室杂乱,也不怕坏了雅兴?” 少年些清甜一笑,解心忧:“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四哥说那都是幺弦孤韵,我等天家威仪,难道还看不透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年长微一愕然:“我白问你一句,你倒歪派起兄长来了。” 少年低头也不言语,只《欸乃》第五节上作势一勾宫弦;年长便左手自然跟上,吟九徽。 “至乐本太一,幽琴和乾坤。” “代乏识微者,幽音与兄论。”[注7] 于是忽而静默一分,两人不觉相识而笑,一个面上撇嘴,心头受用;一个出口尖刻,方寸煦软。那书房琴几,反倒自有一股静好暖意缱缱流淌,言曰: 「琴瑟御,莫言无谈;因缘际会,知音解忧。」 tbc [注7]:“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出自《老子》第四十一章;“至乐本太一”两句,出自《听尹炼师弹琴》,唐·吴筠,后一句被胤禩小小篡改了。

管教孩子的方针 康熙三十二年,较上一世发生了长足转变。 首先准格尔部没能再同大清联手抗噶尔丹。且由于北方劲敌虎视眈眈,此次不肖大臣谏,康熙帝也没有糊涂大量出借官银。大阿哥受了胤禩启发,又有明珠从中斡旋,终于能适当时机提出了适当“仁政”议案,虽未达到雍正朝耗羡归公、摊丁入亩程度,节流却是得宜了。于是康熙帝龙颜大悦,收回了对大阿哥“言而无脑”评语,使得大千岁前朝一时风光无限,而与二太子纷争却雍正爷预料之中悄然升级。 另外当皇帝说不准真不能得闲,对策伊一番软硬兼施将他放回去以后,康熙帝终于有了一种侧卧之榻岂容他人鼾睡危机感,没能得空捣腾园子折腾儿子,攒下了人品所以没这个节骨眼上罹患寒热症。 而小九因为此生兄弟们嬉戏良多,年节八哥挂病亦不敢过分混闹,结果一场本应三十一年过度戏水导致耳部痈疮竟推迟到了三十二年春末夏初,一度来势汹汹,不过区区五天,已高烧不退、陷入昏迷,被移回了宜妃宫中将养。 这可把胤禩心疼坏了,诊断出此症并不传染以后,他几乎是日日下学就跑到宜妃宫中探视,一陪就陪到一天。 连带着小十、小十三也兄弟情深,十三牵着小十四手站胤禟床边,踢着床柱:“老九你要是再不起来,爷就把你奇巧玩意儿统统据为己有。”充分地将雍正朝据说是“吃拿卡索要”精神发挥了十成十。 而雍正爷本来还坏心眼想着,实不行就让胤禟这样去了拉到,反正那叫bsp;isidr洋人早已返回澳门。 不过看着胤禩虽然还能分出心力去安抚几只小,甚至用蒙古语宽慰胤禟一母同胞胤祺,却独处时候眼底掩不住悲伤难过,仿佛整个人被抽走了半条心魂,偶尔赶了小们,是撇开了四爷兀自坐胤禟床侧攥着他手。 雍正爷辗转了好几日,上一世老九与自己几近不共戴天,但是这一世还算识趣知礼,老八算是自己人。便想起了上辈子用老九之死刺激老八种种,据回禀称允禩当时也是一口鲜血漫出唇角,坚持了没几天就去了,忽略过内心一瞬间锐痛。天人交战了好几日,他终究一面念叨着这是为了“好圈拢住八贤王一党”,一面向皇父建议了是否可以让尝试用西洋法医治。 广东知名传教士兼大夫bsp;isidr被急招入京,几乎是赶了胤禟咽气后一瞬间从死神手上抢回他性命。 得闻胤禟转危为安刹那,雍正爷心里不无叽歪地算计着:老九,日后朕必要你用全数家产来报答! 而他身侧胤禩却是蓦然闭了闭眼睛,而雍正爷只觉得手臂一沉,胤禩已经攥紧了他胳膊。 “四哥,”他声音黯哑不像话,甚至带着微不可见轻颤,唇角笑容却还是挂原处,“借弟弟撑一下……” 雍正爷心里一动,大脑反应过来以前,已展臂将人捞进怀中:“费心了……” ◆ ◆ ◆ ◆ 结果去年是因为小九自个儿不乐意出去,今年扈从则是身体抱恙而彻底没份儿了。他病从五月末一直拖延到七月初才慢慢痊愈,所以胤禩被点名今年亦随行边塞时候,他还拉着自己八哥手不停撒娇。 胤禩看着疼心坎儿上弟弟啼笑皆非,一桩桩一件件地应下来。 诸如什么: 等好了,哥再带你出宫去耍。午门大街外豆汁儿来三碗不做假! 哥哥院子里那颗琵琶树上果子全归你了。 点好起来帮你作课业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糖葫芦?糖葫芦没问题,山药葫芦要不要?面点蒸糕保证一溜够。 等到小九终于羞羞答答、又无不好奇地开口问出:“那哥,你能带我去八大胡同溜达溜达么?”。 雍正爷终于耐不住了,大步流星地杀进了九爷卧室,一把攥住了老八手肘:“父皇催我们了!走。” 于是乎,巡幸边塞一路上,雍正爷都严肃和胤禩讨论教育孩子方针政策。 “小八,四哥觉着,有时候小孩子还是不能过于疼宠……” “小九才刚刚痊愈……”胤禩可不是笨蛋,自然晓得定是后那八大胡同触及了某位假正经逆鳞,只好笑着应承。“况且,九弟聪颖,想必不用过多干涉也能判定是非。” 胡扯!!他判定到后就是与朕顶撞致死,逼得你也跟着去了么?!! 雍正爷不经一阵懊恼,只是有些话即使滚到嘴边也得生咽了下去,不由沉下脸:“他也年岁不小,过两年要去自也正常,我不是迂腐之人,只是你着两个哈哈珠子、一等侍卫陪着也是了,非要自个儿应承下来往那里头钻么?” 合着四哥您意思是小九就该去那下作地方,弟弟得您青眼理当保全体面?胤禩没由来地心里泛起这样一抹思绪,说话就也没和他客气:“依弟弟意思,哈哈珠子都是不长脑子瞎起哄。” 言下之意,弟弟虽然聪明但也要管教,所以随意想出派遣哈哈珠子家伙就是缺心眼了。 雍正爷登时给他搡面目青一阵、白一阵。不过也省得这是胤禩与他熟络了,才敢如此肆无忌惮,要搁上辈子,赏他个画脸上假笑已然荣宠至极。再加上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胤禩教育孩子也算是赏罚分明。于是雍正爷一时间也算悲喜交加,纠结无比,两个人坐马车里头无话,他终是梗了半晌耐不住了,估计是悟出胤禟是胤禩方寸之间不可破心尖肉,虎着声音哼唧道:“我看这天儿挺好……” 胤禩望着窗外,唇畔忍不住就勾出一抹笑意来,终也算全了对方面子顺坡下了:“也是,闷了一上午了,爷想出去策个马。” “那四哥就勉为其难地陪你同去吧。” 于是朗天白云,夏风和畅。两个人并驾齐驱着策马前行,这次由于小九小十都没能跟来,不无遗憾康熙帝便捎上了将将会骑马撒欢儿胤祥,于是胤禩行至了胤祥所马车,还揭了窗帘逗弄弟弟。雍正爷终究是心里一叹,只觉得目今看来,那幼稚吵架怎么这么像夫妻拌嘴呢? 而他刚一这样思忖,就被自己唬了个寒噤。再扭头望向老八,却发现他也正若有所思地望向自己。于是四目相接,不知何故,胤禩竟率先避开了眼睛。 终于掰回一城雍正爷胜了皮厚上,于是方才心头那抹纠结看到对方莫名晕红耳朵根儿时候,早已不知道消散到了哪处旮旯…… ◆ ◆ ◆ ◆ 只不过几家欢喜几家愁。就几个小游历山川,享受草原风光之时,同样扈从同行大阿哥胤褆过得就不是那样舒坦了。 因为半年前策妄阿拉布坦之事立了功,后来开春又提出了管理官银有效办法,他可谓一时间庙堂占风头。而素来与他对着干胤礽哪能甘心?何况,由于胤褆有些躁进争功,拟出了“借款上下与限期归还”等议案以后,第一个就要拿胤礽江南官场势力开刀。于是,自打康熙此次离京,监国太子爷就手脚不断。 况且由于先前康熙为了褒奖胤褆,还命他负责督查训练京畿外两百里处两个精锐营。按照他们行进速度,几乎第三天便可以抵达。 可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头才好…… 但是从来都是好不灵坏灵。 出发三天,沿途除了零星茶铺便是官道、草地与蓝色天空,雍正爷这稍大还能乘着太阳不毒时候骑骑马,先到前头绕回来。胤祥这样小孩之流便只能委委屈屈地同奶嬷嬷们拴一起,配合中冗长而又繁杂皇帝出游依仗了。 三天,足够把七岁八岁狗都嫌屁孩憋得皮痒。 是夜,胤褆、胤祉、胤禛几个年长陪着康熙宴请将领,他们下午抵达之时军容军纪都十分齐整肃穆,康熙十分高兴。而胤祺、胤禩不足听政年纪,依理用过晚膳以后也就先行告退了。 却没有想到,走回营帐半途中,一个奶嬷嬷模样人匆匆忙忙地从十三阿哥胤祥帐篷里跑了出来,状似惊慌失措,险些还冲撞了胤禩。那奶嬷嬷吓得双膝一软就跪了下去,活像是见了鬼似狠命磕头。胤禩觉得诧异,便多嘴问了句:“怎了?” 却没有料到那奶嬷嬷立刻颤颤巍巍地抖索着说:“回八阿哥话,奴婢方才不注意,打了个盹儿,十三阿哥、十三阿哥他就不见了。” 胤禩脸色刷地一下就变了,身旁五哥却不太能听得懂,抓着他衣袖用蒙语问询出了什么事。 他们出来时候都只随了一两个贴身太监,而聚餐与休憩地方距离并不远,所以竟都没有带仆从,而想必十三阿哥是刚刚走失,奶嬷嬷胆小,一时也没通报,只想着要自己四处找找。 不过此处是自己人地盘,虽然并不熟悉,但料想也无甚危险。胤禩定了定神,冲着五哥转述了一番嬷嬷所言,老五是个暴脾气,径直一记窝心脚踹翻了那奴婢,还待再打,却被胤禩一把拦住:“惩戒稍后不晚,五哥先去通知父皇,我早点率人去找要紧。” 胤祺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抓住胤禩胳膊嘱咐了两句,就干脆地走了——自打胤禟上回生病以后,他对这位一直九弟病榻前陪伴小八也很有好感,他知道胤禩是个心细妥帖,也就听从了安排。 而胤禩转脸就招呼了几个站岗兵,一番交代,众人散开去问可有看到一个身高仅到成人胸下,穿着宝蓝色马褂小阿哥。他自己则回去招呼了郝进、李奇,并上十三阿哥身边剩余两个嬷嬷,一同寻找起来。 胤禩本来以为胤祥只不过是贪玩走失——这对于一个第一次出巡小淘气来说是再正常不过事了,小九小十宫中也没少出过纰漏。然而却没有想到,半个时辰以后,随着时间推移,大半个军营都已被惊扰灯火通明,十三阿哥胤祥还是全无踪迹! 此时早开始搜寻胤禩已经走到了第二营边缘地带,可以说是能查他都已经先过了一遍,彼时听到第一营已经人仰马翻,内心焦躁——他不是没意识到会不会有人暗中做了手脚,否则小小一个阿哥,不可能偌大军营上百军士都找不着。 只不过…… 害了小十三,谁会得到好处?他脑中急如电转想着。亦或者,谁干了什么不好勾当营生,被十三阿哥撞了个正着? 好处、军营、出纰漏、大哥地盘,那应该是太子,不对,不管是不是太子哥哥,军营重要、需要下手、又人迹罕至地方…… 是粮仓! 胤禩一把薅住了身侧一个军士:“你们大营粮仓现何处?!” tbc

我不止把你当弟弟 尖兵营粮仓二营西南角上,与他们驻扎营地直线距离倒是并不远。胤禩暗恼自己愚钝,想了想留下李奇与十来个军士继续搜索,自己则率领郝进和胤祥身边两个嬷嬷往粮仓奔去——他不能肯定这里头究竟有没有内鬼,所以仅带了那两个嬷嬷,若有变故,同郝进二人也能制得住。那两个嬷嬷,如有变故,他同郝进也能看得住。 然而守卫粮仓入门两名兵士却坚称并没有放人进去,且入口只这一处,也断没看见什么小阿哥。 胤禩懒得搭理,只命令二人打开大门。浩大到几乎看不见底端粮仓赫然展现与眼底,且为了保证防水防潮,除却房梁与屋顶之间三角区域大面积通风处以外,整个粮仓还被用木板大略分成了数十个大间。 胤禩心里一咯噔,这样粮仓…… “此处可有通风口?!” 两个兵士本来还对这个半大主子命令略有微词,一听此话却明显咽了咽吐沫——这里太大了,东南西北少说一个房间两个洞口对外通风,只不过洞口极小,尚且通不过一袋稻米,若非稚龄幼童…… 而胤禩却已然不想再听他们叽歪下去。 “你们跟着她们俩,一左一右,分别去东西前两间屋子给爷搜。郝进,我们走!” 此处胤祥能够进来地方太多,不得不分头行动,然而胤禩倒是实实担心——一般粮仓为了防止野兽进去偷粮,通风口下头可都是放了捕兽夹……于是几乎一路走到了深处,他与郝进也散开了。 但是即便这样,六个人对于堆满了两千人一个月用粮浩大仓库还是委实太渺小了些,成山粮袋堆积,几乎连喊话都很难传过去。 胤禩挑着灯笼,愈发往粮仓深处淌了过去。 鞋底与地面摩擦出沙沙声响,增加了人内心焦躁不安。终于,就胤禩心急如焚当口,他豁然粮仓深处一个通风口下面,发现了一处莫约只比他矮上半头、由粮包围成半圆弧。他心里顿觉不妙,紧赶几步奔了上去…… 却通风口之下,粮包围成半圆之中,发现了倒血泊里、捂住了一条腿胤祥。 “十三!”胤禩几乎是踩着粮包就翻身扑了过去,胤祥显然是被捕兽夹暗算了,整个右腿都陷里面,不过还好小孩子腿短,夹住是大腿皮肉,即便伤到骨头应该也不能致命。但是胤禩还是心急如焚,喊了几声发现声音很难传出去,索性想着先把胤祥背出几步再唤侍卫,因从失血量来看,横竖是不能再拖了。 胤禩拔出随身匕首割破了衣襟下摆,扯成长布条,想着应当先扎住弟弟大腿动脉,再砍断捕兽夹连接墙壁上锁头,后将捕兽夹与弟弟腿绑一起固定。然而,正当他小心翼翼地胤祥身上如此施为,鼻尖却闻到了一股子不可避免糊味…… 胤禩惊骇地扭过头,捞起搁一边灯笼往上一打——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身匝附近那起子粮食包,竟开始冒烟! 是自燃! “郝进——!郝进——!!走水了——!”他再也顾不上其他,扯开喉咙大声喊。奈何整个仓库前前后后只能隐约听到“十三阿哥、十三阿哥……”叫嚷,一时间竟然无人搭理。 好毒计,引诱胤祥过来,故意这通风口处码好了粮食再放置了捕兽夹,因为天热没有及时翻动粮食导致自燃,等到一场大火烧掉了泰半证据,军营失察管理不严,致使幼弟意外损命帽子大哥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了。 胤禩只觉一阵锥心,然而眼看着那烟尘由于接触到了氧气而加迅速自燃,他只能使劲儿用匕首去砸那锁头。 “当、当、当、当……”盼着金石撞击之声能搬来救兵。 好胤禩身匝匕首几乎削铁如泥,砍了莫约有十数下以后,那锁头应声而断。可喜是,他似乎听到了郝进遥远声音:“八阿哥?!” “我这里!”胤禩喊了一嗓子,“我找到胤祥了!!” 他口中喊话不停,手上动作是不断。 那边郝进还问:“您哪儿,我辨不出。” 胤禩急得满头大汗,动作却量轻柔地不弄痛胤祥帮他包扎,好满族男孩马背上长大,外伤处理也有大略学习。然而却这个时候,一股子明艳火苗倏然顺着两米开外一根木柱就直窜上去! 糟糕,竟然真是从芯子里开始烧!只是烧到了木柱,那火势蔓延就了,木制结构粮仓,胤禩几乎眼睁睁地看着火势迅速蔓延。 一时间,浓烟四起,郝进也终于找到了方位。 “八阿哥,八阿哥!!” 胤禩再管不得那许多了,他吃力抱起胤祥,努力把他打横举高到头顶——如果有命能出去,他一定要阻止四哥再投喂那么多糕点!!郝进此刻也赶到了那粮食包外围,伸手就要去接。 “小心……咳……他受伤了。”胤禩声音被已经泛起浓烟呛一顿。郝进心疼不已,直恨自己方才太笨!好接过胤祥尚算顺利,郝进二话不说就将这位小爷背了背上,伸手就要去接小主子。 而此刻火势蔓延,远远地也听到了“走水了,救人……”嘶吼声,胤禩被浓烟呛得一阵阵难受,却还是忍住了一口气,就着郝进手爬出那圈粮食包。 然而就他跨粮食包上准备往下跳一刹那,郝进身后一根木头长杆耙子竟再也耐不住火灼,直直地就冲着郝进身后十三倒砸下去! 胤禩下意识地扯住郝进往旁边一推。 那耙子尖锐四齿顷刻间便他胳膊外缘与大腿上拉出四道深长血口。 “唔……” “八爷!!”郝进目眦欲裂。 “咳……别、说话了,走……”胤禩从粮食堆上跳下时候,明显踉跄了几步,却只催促着郝进离开。于是三个人一起,掩住口鼻扶持着就冲了出去。 好救兵来得及时,他们刚刚跑出去三十来米,那两个奶嬷嬷已经呼天抢地地上来了,身后几十米处,十几个提着水桶士兵。 胤禩两个奶嬷嬷搀扶之下一路奔出了粮仓,距离了粮仓门口尚有十几米远,就听到一个暴怒狂飙嘶吼:“都给爷滚开,爷八弟与十三弟还里头!!” “四阿哥,使不得、使不得……” 胤禩眼睛已经有些看不清了,他只记得自己听到了这个声音以后,胸口莫名便一松,随后鲜空气扑鼻而来,他双目一闭,摔进一个猛冲上前怀抱里…… 后意识,便是那人将自己搂得死紧。 ◆ ◆ ◆ ◆ 胤禩醒过来时候,只觉得嗓子里一阵干涩难受,浑身像被重物碾过一般,连骨头缝里都透着酸软。而他刚一动弹,右边身体便传来撕扯般地锐痛,随后一个惊喜异常声音传入耳畔:“主子爷,您醒了?!” 扑簌地帘子拨动声紧随其后,跟着便又是蹬蹬蹬地脚步,而等到胤禩能够看清眼前景象,他四哥与李奇脸已经同时出现了面前。所不同是,李奇一脸疲惫近乎泫然欲泣,而他四哥那张素来死人脸却几乎黑到宛如锅底。 胤禩不知为什么,就有些心虚。 他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他家四哥就已经撩袍坐了床侧,取过床头盖碗,插了一尾麦秆其中,一路径直堵到他唇上:“喝一点,嗓子熏伤了,别说话。”胤禩怔了一下,顺从地喝了水,四爷面色也未见稍霁,他不禁立即联想到了那种极不好结果,然而喂水那位却没给他机会,直接攮丧回去:“胤祥没事,四哥谢过你。父皇也来过了,粮仓之事还需彻查,不过事发诡异,未必真和大哥有挂系。” 胤禩悬心头一口气终于是松了下来,但等他卯起了精神想要去他四哥,却发现那人盯著他目光极其冰寒,甚至一副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表情。胤禩慕地心里一寒。 莫非是因着十三受伤,才…… 然还未等他再瞎想下去,一只温热手已经覆到了他双眼上:“睡!” 胤禩其实是累极,锐器利伤导致高热让他整个人都昏沉一片,但是心里莫名就觉着挂碍,彼时竟生出了些较劲儿念头来。 感觉到手掌被睫毛摩擦微微发痒,再看到他用力抿紧唇角,雍正爷终是叹了口气,微微转圜了语气:“小八,听话。” 这两个字宛如某种咒语,胤禩心头一松,阖上了眼睛。 再度醒过来时候,雍正爷正握住了他手,趴睡床边上。而胤禩刚一动唤,便醒了来,搓着脸精神精神,便想要伸手再试探下他额上温度。 却没有想到被胤禩拂开了。四目相对瞬间,胤禩别开了脸去。 雍正爷颇觉讪讪,但是好李奇被他换班出去,此时只有隔着层帘子看护十三奶嬷嬷,才能掉下脸来解释:“我……四哥就是恼你受了伤!” 胤禩其实看到对方发乌下眼圈与散乱发辫时候,先前委屈便已林林总总消去了泰半,他这四哥从来都是懒怠解释,目今做到如此,他心下早已领了情,顿了好一会,终于用口型辩驳了句:“我就是担心弟弟。” 未曾想,这一句却让雍正爷彻底炸了毛:“老九你担心,老十你也担心,目今轮到老十三,你连命都不要了?!倒是个心热,若依愚兄之见,往后宫里头那些个奶嬷嬷索性全拉出去仗毙得了。有你八阿哥,还要他们作甚?!” 胤禩哪儿知道雍正爷是因为忆起了前情旧事,触景生情。上辈子求而不得诸多不满,映衬上老八对一众弟弟偏疼偏爱,早就是他心里永远拔不掉一根毒刺。 遂胤禩被唬得一愣,未曾想自己辩驳一句,便被四哥恍若连珠统似地数突突回来。半晌才呐呐言道:“我只当……都是弟弟……” 说出这句话时候,十三岁少年小心翼翼地瞅了瞅床侧“看起来”同样半大不小哥哥。他虽有聪颖头脑,此刻却也尚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如此说道,只隐约觉着,似打从七岁伊始,虽然有吵有闹,这个四哥却始终陪伴自己身旁。偶尔一瞬,胤禩亦会恍惚地琢磨这人接近自己到底是何目;但泰半时间,这唯一一个会握着他手教他习字、挤榻上同他谈天、却又往往孩子气地和其余弟弟“争宠”男人,却是他生命中像兄长兄长。 敏锐早慧少年,因由鲜少得人照拂,才愈发渴求温情。 “我只当都是弟弟,想要做个职责好哥哥。如此而已……” 他盯著了他眼睛,声音轻缓飘渺若云烟。广袤草原之上,孤零零一顶毡帐。但雍正爷却明白了,那一瞬间,他明白了胤禩想要说究竟是什么:其实,小八之所以这般对弟弟,是希望有朝一日,有个人,也可以这样待他。甚至,不止是兄弟。 而是多……良朋、知己…… 或许还有伴侣? 一瞬间,雍正爷只觉得一阵暖流从心口径直奔涌到了百汇,连耳根子都被逼得发烫。不知道是别扭自己从未是个好哥哥,还是感怀小八会有这番思量。亦或者,他只是因为胤禩能像自己吐露衷肠,而乱了心房…… 于是,他望向面前面色苍白卧病床弟弟,一句想也没想过话,竟这样直直地脱口而出: “所以,爷从未只将你当弟弟。” 幸亏是半夜。 又到底是半夜。 终究是少年。 又幸好是少年…… 一句话,仿佛是撕开了浓墨黑夜绚烂烟花,同时炸响了两人心房。 雍正爷仿佛须臾之间参透悟透了两生两世对与老八苦苦纠缠;而胤禩莫名也觉察出了方才为何不想让这位四哥误会各中情常…… 原来,我不止当他是弟弟。 四哥他……我…… 神使鬼差,雍正爷便对着少年尚无甚血色薄唇,低头轻轻地吻了下去。仿若一个守财奴终于发现了两生以来追寻究极之宝:不于欣赏、使用,而于——彻彻底底、全方位完全占有。于是,那个浅尝即止吻突然间就变了质,攻开柔软唇瓣,登堂入室、径直攻城略池…… 夜凉如水,十三岁少年望向了猛然欺向了自己兄长,心跳一瞬间骤然加剧! 而雍正爷本来担心会被小八推开,狠狠施力,紧紧闭上了眼睛。熟料想,斯情斯景,一直渴求温情少年,身心俱疲夜晚,竟颤抖着犹豫了一会儿之后,亦轻轻阖上了双眼,开启双唇,清浅回应。 tbc

痒 后来,由于胤禩身边亲随太监郝进第一时间做出了证词,胤禩醒来后也立即向康熙帝禀明事有蹊跷。皇上虽然震怒于两个心爱小儿子受伤,但还是留存了理智,并没有立即发落全权负责军营大阿哥胤褆,只下令全力彻查,绝不姑息! 尚躺病床上胤禩得闻此讯,心头松下半口气。他与额娘卫氏几乎生来便钟粹宫仰人鼻息,所以亲近大哥、维护大哥、仰仗大哥,近乎成为了一种本能。 然而雍正爷却不能高兴了——终于弄清,他两生两世对老八纠缠、愤恨、别扭,经历了五年洗礼后,竟浮出了欣赏、喜欢、与占有真面目以后,素来占有欲极强雍正爷还能允许老八再被归类为大千岁党么? 其实那日缠绵一吻以后,雍正爷并非没有被吓一跳。亏得老鬼皮厚,安能安抚弟弟重睡着,才滚回自己帐篷里把烧饼儿烙。并非没有纠结一番,自己对胤禩上辈子至死不休纠缠、怨怼,怎会今生五年朝夕相处之中转化为知己般依恋。但他到底是死过一回儿人,对于许多不必要人与物就早已看淡了许多—— 帝王之家从无亲情,王侯将相谈何爱意?所以雍正爷即便外表严肃冷面,喜怒无常,却亦自省想要一份温暖。然细细想来,其实老八一直是他乎那个存:上一世少年时知己、中年时暗斗、继位后眼中之钉。 爱恨交加,兴许,是一种入骨缠绵。 所以想来五年中与胤禩朝夕与共点点滴滴,于其以后再将虚妄情思寄托连孩子都养不活几个女人身上。 不如…… 且不说他目今悟出对小八是真心欢喜,余下……胤禩从来情深,如若能用一线情缘牵绊住他,还用担心日后不与自己一条心么?! 于是历经了两日一夜纠结,顶着个硕大黑眼圈终于琢磨明白了雍正爷,终于下定决心,誓要将小八从身到心都彻底笼络到手! 而那日之后,内心万种纠结并不只是他一个。那日四爷离开以后,胤禩同样辗转床侧,柔肠百结。 然胤禩毕竟只有十三岁,即便外务上聪颖早慧,情感上却依旧青涩稚嫩。且他所有伶俐敏锐都是源自于幼年期寄人篱下。出生伊始,所得一切都需自己辛苦攫获。加之九岁就逢德妃黑手,他并不如上一世那般得宠。所以相较于别兄弟,即便胤禩才华天纵,心思玲珑,却总因出身低微、不得父兄青眼,反而了几分惶惑难安。 况且深宫大院呆久了,见多听多,对于男子之事并不惊奇古怪。亲生母妃是多年冷宫,所以骨子里其实倔强不甘少年,便或多或少地易为这样畸恋而动容。 林林总总凑到一处,对于温情渴望而不得索求,身心俱疲黑夜暖灯,五年以来重重密厚。面对唯一待自己尚好兄长,送到唇边禁果……兴许明知是背伦、明知是鸠酒,却有着少年意气,抵不过鬼使神差引诱…… 或许,终究应了雍正爷多年前一句九九消寒图:昫星玷垢是為神思重。 恍然间,当年孩童如此应对: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 十三岁胤禩,到底心太软。 遂这两厢一就和,一番孽缘,哪儿还有不成呢? ◆ ◆ ◆ ◆ 胤禩受伤后第五天,由于十三尚昏迷,每日整治穿堂之人繁杂,胤禩便被移回了原先帐篷中静养。而经历了第二轮问询,明显有些担忧又掩不住疲倦时候,做定了主意雍正爷便抓住机遇,寻到帐中安抚弟弟、夯实感情。 挥退了帐篷里头服侍太监婆子们,四爷径直嘱咐:“都去外头候着,只让我们弟兄俩说点梯己话。” 他说完这句,便见着胤禩正用左手撑着头,靠狐狸皮褥子上,望着他笑。 雍正爷止不住心里便一荡,老龄男青年一颗惴惴不安小心脏就此从嗓门眼里咽回肚肠。恍恍惚惚间忆起,这样亲密从未有任何人能够企及,而兜兜转转,似乎与小八如此关系,才能称心。其实他对胤禩才华从来都是尤为欣赏,甚至交恶十年一上台还是企图笼络,到如今回忆起来,竟都成了一丝丝一缕缕不能出言暗示。 幸好老八这次还算识抬举! 于是雍正爷便一面傲娇地脑补着,一面脸上漾出了一个连他不自知忠犬笑意来。笑容中带出夙愿得偿,便轻轻款款地又勾走了同样局促小八几分柔肠。 老鬼遂再接再厉,蹬了靴子上了榻,脱了外衣挤进被窝里:“还担心大哥?” 胤禩摇摇头:“劳四哥挂心。”那日缠绵一吻,究竟是少年面薄,即便也动了心思,见着人还能挺住,凑近了鼻息交叠,便少不得避开了些。 雍正爷却哪里许得这个冤家逃,伸手抓了他腰:“怎么这样躺着?手撑着不酸么?” 胤禩身子僵了下,耳根子有点发红:“伤右边,总也平躺着,这才酸。” “倒别弄麻了左边。” “嗯……” 房间里头便倏然陷入了一阵静默,平时很有话题两个,都一时哑口了。过了半晌…… “四哥……” “小八……”居又是同声。 弄得这回子连自诩后宫佳丽不少雍正爷,都不觉咽了下吐沫。昔日恨到牙痒痒弟弟,当真悟过来,原来多是禁锢身边惺惺相惜冲动,老鬼心里别扭了好一会儿,到底是敌不过眼前这厮对自己诱惑,鼻息轻哼心底一叹,伸手过去放于胤禩颈下。 “枕我,你也歇一歇。” 胤禩没和他客气,只是倒下去,眼神却有些游移,清透鹤目微微垂着,左右摇摆显示出些微紧张。雍正爷心头没由来地一撞——原先怎没发现小八能这样可爱呢?或许……早该如此!忍不住便又凑了过去,一股子清香药味散入鼻息。 于是,老不休情窦初开似乎可怕,吻落了额头、到鼻梁、后浅浅地点了嘴唇上。胤禩没有闭上眼睛,但呼吸却抖了,后竟然若有似无地伸出舌尖,他四哥唇上悄然划过。 妖孽! 雍正爷此刻再也把持不住,拉近了这冤家,凑身便吻了上去。一开始只是舔舐,后来慢慢便带了些征服意味,侵入啃咬,勾动了缱绻银丝。直到两个人都气喘吁吁地分开,雍正爷才有一种几十年后院生活都白过了感觉。他竟不知,只是唇舌相戏,便能如此得趣。 喘息平静,小八气息却还带了些不稳:“四哥就是如此让弟弟休息?” 若是往日,对与胤禩这种嘴硬调调,雍正爷从来都是恨得牙痒却又无可奈何,目今倒另有一种欲罢不能情绪:“八弟不也是很得趣?” 胤禩瞥他一眼,转开了身子,静默了好半晌,才呐呐地说:“起开一下。” 雍正爷一愣:这是下了床就不认人了?不过料想胤禩也不是这么矫情性子,但是看他面色,怎么这样不自呢?于是坏心眼儿泛上来。 “四哥今晚便这歇了。” 胤禩这才有些无奈地漾出一抹苦笑:“不是,行个方便……”若是以往,男孩之间自没这么多讲究。只一则他目今受伤不便,二则两人又…… 雍正爷猝然心头狂笑,原来竟是、竟是……他无不戏谑地凑到胤禩耳边:“八弟也太着急了。” 胤禩大窘,他虽尚不通人事,大体也晓得,登时恨不得一脚将这老货踹翻下去:“爷是要小解!” 雍正爷此刻哪儿能假了那些太监脏手,便兀自将夜壶取出来,也不顾胤禩拦阻,三下五除二剥了他下衣。衣衫解,莹白珠光掩映其间,有一青葱小柱,煞是喜人。 于是叮叮咚咚轻巧儿水线,得了挺大一壶。 胤禩到底面皮子薄,伸手便要去拽裤子。雍正爷撂开夜壶,哪里肯让,一番争夺,倒是一把将幼弟拽进怀里,握住了那莹润青葱。 伸手便慢悠悠地搓弄了起来。 胤禩哪儿经过这个?自打九岁那年由于德妃之事被人阴过,他对宫女奴婢便多有抵触,加之教养嬷嬷也上了心,不按规矩哪有什么宫女敢胡乱莽撞?于是兜兜转转下来,这第一回,到便宜了雍正爷了。 胤禩身上还有伤,先前那一番折腾,早没了力气。敏感之处被对方握手中,少年便忍不住低吟一声,靠进他家四哥怀里。 雍正爷此番倒也学会了体贴,小心避开他右边身上伤处,坐到了八弟身后,将人整个儿圈入怀中,细致抚慰起那倥偬来。 从领口,到漂亮柱身,连带下面两枚柔软都没有放过。胤禩没有经验,不一会儿便腰软了,浅浅呻/吟漫出唇角,止不住地雍正爷身上缓缓磨蹭。 草药清香,身侧纱布,怀中柔软,交汇了一起,凑成了温柔却不掩倔强八弟。而征服他人,是自己。雍正爷呼吸耐不住地也混乱了。 感受到了贴耳畔处喘息,胤禩扭过了头:“四哥……”声音沙哑,混杂少年清甜。雍正爷低首叼住了造次嘴唇,几番温柔抚弄,终究手上一捻。 “啊——唔……”喘息再度被数堵于唇舌嬉戏之中。 后来,考虑到八弟实年幼,又卧病静养。四爷用石头冰镇安抚诸事,权且按下不题。 ◆ ◆ ◆ ◆ 有了这一番密厚,两个人关系再不比平常。而雍正爷虽然脾气古怪,却也是至情至性之人,远比他自己以为加纯情,堪称“爱欲之生、恨欲之死”。往昔种种细想之下,不过是不得所求,如今纳入胸怀,岂止一荡气回肠可堪比拟? 登时傲娇龟毛忠犬攻潜能被无限激发,除却想着此生定要将人圈禁于身侧,多了一番同心同德希冀。 这一番故事胤禩自当不知晓,却也能觉察出他四哥再度面对他时,比较先前似少了某些思量,多了一分真心。胤禩到底是年幼了些,本还有些偷尝禁果忐忑恐惧,却少年时就一路坎坷忧思,当一份源自于素日惺惺相惜之人爱意摆他面前时候,怎能忍住不摘呢? 于是青涩而又酸甜味道,唇齿留香。 康熙帝因由胤禩与胤祥伤势,放弃了当年例行会盟,军营中彻查此事,一面勒令胤禩与昏睡五日才醒来胤祥好好休养。 而半个月之后,所谓“真凶”却并没有被查出来。迷迷糊糊胤祥只说似有个人引逗着两只小动物从他面前蹿过,小动物长得模样极为可爱,他争胜心一起,便一路追了过去,后来却连人带动物,一齐粮仓前头一闪没了踪影,他好奇之下才钻了进去。这小阿哥年方七岁,懵懂孩子能知晓什么?查来查去不了了之。 好后扑火及时,粮食堆之中发现了人为弄出火油,但是大阿哥失察失职还是逃脱不了。虽有胤禩企图说情,仍然一度被康熙帝厉声呵斥——只觉得此人受不得奖励,还未干出些成效就将尾巴翘得太高,莽莽撞撞险些害惨幼弟,实不能委以重任。 大千岁一时之间颇为消沉,但对胤禩却很是感激。 而雍正爷哪能让大千岁从此笼络了胤禩过去?特别是目今占有欲极其旺盛,便乘一日皇父心情尚可,上前进言此次胤禩救弟有功,兄弟情谊深厚,做兄长是不惜李代桃僵。康熙帝觉得说得有理,似乎想起了近日八儿子过分苍白面容,又想到了专宠几月如今却冷遇十几年卫贵人,心头一软,颔了颔首。 八月,康熙帝辇返回京畿。 太子接驾回朝,国事料理十分得宜,却又呈上了一份条陈,其中奏明了江南官场中各方势力。原来他竟乘康熙出巡月余时间,刀斩乱麻,砍一半藏一半,将自己人江南官场之中受贿偷税洗白了个七七八八。虽然有所疏漏,但水至清则无鱼。 彼时康熙三十二年,虽有二十九年时些微芥蒂,但康熙帝与太子旷日持久热恋期中,康熙帝几乎对于太子爷是偏听偏信,即便有所疑虑,也为了宝贝儿子泰半压了下去。 于是先前就被康熙斥责胤褆显而易见又多了一条罪责:坑害幼弟先,诬告太子后。一时间,胤褆迅速地被厌弃。 八月十五中秋节,冷宫十三年卫贵人,却被册封为“良嫔”。 tbc

天下第一弄性尚气之人 大阿哥被除去职务,回家闭门思过消息,很让朝堂上动荡再起。明珠作为大千岁鼎力支持者,自然开始朝堂中造势,一面又皇帝面前力挽狂澜。而索额图哪里还能消停,率领着一众太子党开始了与大千岁党经年累月扯皮。 扯皮从卯时一吵就吵到巳时初刻,酷暑三伏天进行了半月有余,来来回回拉锯归根结底只有两句话: “臣等认为太子爷包藏祸心,实不堪太子之位。” “滚蛋,臣等还以为大千岁莽撞粗鲁,不能委以重任呢。” 即便他们不热,标榜“夏不开窗、不解衣”康熙帝也躁得满头大汗。终,皇帝一拍龙案,撂下句“秉性躁急愚钝,胤褆岂可与太子相提并语?!”砸蒙了朝堂下面明珠等人。 而立于下方雍正爷身体巨震,险些没有抬头直视天颜——这分明是康熙四十七年,十八弟胤祄去时,皇父给大哥下得判语啊。不过……仔细一想,这件事恶劣程度并不比胤祄那次事故差到哪里去,唯一区别就于胤祥与胤禩重伤,而胤祄离世而已。何况,这个年岁,自己皇父还极端重视兄弟间谦恭友爱。 于是雍正爷敏锐地意识到,这一世世事变迁,自己皇父怕是从策妄阿拉布坦、江南官场受贿偷税、军营走水儿子受伤诸事中提早嗅出了端倪。即便康熙帝酷爱平衡制衡,也断没到让儿子们为争天下而乱朝纲地步。何况——他目今正值壮年,身体康健,自己两个为器重儿子就已经坐不住了? 遂皇父中年危机怕是提前爆发,考虑到他尚与太子哥哥“热恋期”中,可怜大哥就成了出气筒…… 这一番筹谋下来,雍正爷不仅达到了先前目,可谓是超额完成目标,但他却完全开心不起来。 原因无他,是十三腿不大好了。 虽然胤禩当时施救及时,可是找到十三时候他已经失血不少,后来又被烟尘呛到,是酷夏少药草原上出事,所以等到帝辇回京,十三腿已经开始化脓发炎,修养了月余依旧还是反反复复,七岁孩子缠绵病榻痛苦不堪,险些没有烧傻了。 以后有没有后遗症姑且不论,单单是遭得这份罪也让雍正爷于心不忍。 他何曾想到这一番连环计下来,成功算计倒了大哥,后承担后果却是十三弟?上辈子他就没能对十三圈禁施予援手,莫非……这辈子还要重蹈覆辙?他能够返生一世,除却大清海晏河清,起初不也是想要力保这位兄弟安稳一世? 看着倒卧病榻上,容颜顑颔胤祥。雍正爷心头禁不住便有些后悔,第一次对自己某些决定产生了些许质疑。 而彼时尚且四岁小胤祯攥紧了他衣角:“四哥,十三还能起来陪我玩,对吧?”奶声奶气童音,却已隐约带上了日后大将军王虎头虎脑憨气。 雍正爷一时间无言以对。 却这时,一个柔和声音传了过来:“会好。”胤禩微微倚胤祥卧室门框之上,瞅着屋内三人笑,随后慢悠悠地踱进来,蹲下身,拍了拍十四光脑门:“会好,十四这样乎哥哥,胤祥一定会好起来。” 胤禩身体也才将将痊愈,右半边身体至今尚不大利索。雍正爷忍不住上前伸手扶了把弟弟,那句“乎兄弟”之言语,却仿佛镂金石一般,一字一句地錾了他心房…… 他不是铁石心肠之人,亦非没心没肺,五年朝夕相处,有近来两情相悦,他何尝又能够不乎眼前小八? 还有十三、十四、老九、老十…… 雍正爷定了定神,终闭了下眼睛。 后来步出了荣妃宫殿,雍正爷拉住了与他同行胤禩:“小八,陪四哥喝一杯,可好?” ◆ ◆ ◆ ◆ 其实胤禩心情亦不是很好。 乾东二所房里头,屏退下人,桌子上只摆了几碟子吃食,与一坛十五年汾酒。雍正爷拖来两只海碗,本想给胤禩杯子里头倒上茶,胤禩却伸手掩住了杯口,笑道:“四哥当我是外人么?” 雍正爷被他一句话噎了回去,心里乍暖还寒,到底没能错过小八眼底阴郁,没有阻拦。他自己是因素日理念与现世情感脑内激撞,才想要喝它几个海碗。而小八…… 于是他仰脖干了第三杯后,还是按住了正要跟着他往下喝胤禩手:“身体还没好透,别这样。” 胤禩笑了下。 “可是因为惠妃娘娘?”雍正爷心里一动,他月前为了不想让胤褆与胤禩交往过密,没细想就向皇上进言胤禩救弟有功。未曾料到太子落井下石,大哥被一撸到底,卫贵人却节骨眼上升为良嫔。虽然也让胤禩迅速地剥离了大千岁圈,但这过程,怕是害得小八不太好过。 若是上辈子如此这般,他心一硬也就过去了,保不齐还得哼哼两句“卫氏升嫔你就偷着乐吧”,但目今……看着胤禩尚且苍白脸色,再联想起十三境况,雍正爷到底是觉得心里愧疚。挪到了胤禩身边,捱着他坐下:“可是惠妃娘娘给你……” 胤禩却伸手按了他唇上止了话头,又想拿酒,雍正爷这次没阻拦,因为他知道,男儿有时候不就点酒,话,出不了口。 后来,胤禩到底断断续续地说出了只言片语。 并非什么大事,只是他们扈从回宫以后,卫贵人就升了嫔位,惠妃虽然表面加柔和,但胤禩不是笨蛋,怎也是担心引起娘娘忌惮,平日处事愈发小心应对。但今个儿大哥被皇上彻底训斥以后,惠妃看着他眼神,明显怪异了起来。 是一种不得不笼络,却又包涵了猜忌与别扭眼神……令他不觉浑身汗毛倒数。 雍正爷心里一动,竟恍恍惚惚中有了某种预感——他本来已想一力将几位弟弟他荣登大宝之前,撇离纷争,却其实,他们依旧谁也逃不了么? 小十三不能,他不能,胤禩、亦也不能。 但雍正爷却偏偏又是天下第一弄性尚气之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明知江山弟弟不可兼得,却还是想要兼收并蓄!内心纠结了半晌,终还是将身侧胤禩拉入怀中,贴了他额角印下一吻:“大丈夫相时而动,趋吉避凶者君子也,四哥觉得,小八还是远离纷争比较好。” 胤禩唇角弯起了一抹似少年又非少年温润笑意,没有说话。 那天晚上,他们都有些醉了。雍正爷拉着他八弟倒了榻上,手不规矩地直至将弟弟数扒光。 胤禩本还想酸几句,临到了却崩不住了。两个人似有似无地都想要证明什么似。从少年天然便带有了蓬勃生机躯壳之中,寻找到一点能够勾勒出未来希望温暖,像是某种惺惺相惜避风港。于是雍正爷吻住了那柔软淡粉唇瓣,噬咬叼吮,缱绻逗弄,继而上手搓玩。 逗得胤禩后不得不软了腰,依他肩上,与他头挨着头,呼吸交织,欸乃旖旎。然后他亦报复性地伸手也握住了他,两个人靠了一起慢慢地厮磨起来…… 房间里弥漫上了一股子男孩特有气息,让人莫名心安。 一番相互动作之后,雍正爷忍不住心头绵软,拉过胤禩凑他耳边缓缓低语:“小八若不负四哥,四哥定不负你。” 胤禩眼睑颤了颤,半阖着眼睛,轻声回应:“如四哥不负八弟,八弟亦逝永不离。” 雍正爷一愣,眸光微动。 第二日早上,胤禩是被臀尖处某根坚硬如铁物什顶醒。两个人昨天夜里厮磨了半个晚上,虽然互许诺言,却又似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条件”,这样羁绊四九城中素来是牢固亦脆弱。结果一人是不愿思考后事,一人是年幼只隐约明白,就这样不安又执着着,缠手缠脚地睡了一夜。早间醒来,便落下了这一记尴尬…… 胤禩有些面红耳赤地从四哥怀中挣扎起来,只他这一动,雍正爷自然也迷迷糊糊地转醒过来,只是意识尚未归位,感觉到胯间那处挺翘浑圆,忍不住就细致沟壑之中直磨蹭了数下,方才纾解般地长舒了口气…… 结果待到他完全清醒,就望见了怀中面红耳赤羞愤欲死弟弟。 两个人其实都是第一次与男子相恋,虽情投意合,至今也只相互抚慰,未曾真正上手。这一番下来,二人便都突然醒悟:原来男子,也是可以如此、如此…… 被虎视眈眈地目光盯到了双颊绯红胤禩,终于三分赧然七分懊恼地低喝:“四哥将要大婚之人,莫非是要拿弟弟练手么?” 雍正爷一惊之下,方意识到:是了,自己开春过后竟便要成婚开府了。心底,倏地升起了一股子不甘不愿来。 ◆ ◆ ◆ ◆ 康熙三十二年冬天,十三阿哥胤祥腿拖拖拉拉终于算是好全了,只是日后不得长时间骑马,天冷时节还需妥妥儿保养,算是终结了胤祥日后从戎念头。 康熙三十三年龙抬头那一日,年满十五岁四阿哥胤禛,领了内务府造办处差事,同时出宫开府大婚。 八阿哥胤禩提了礼物过府恭贺,却酒桌上开怀之下莫名贪杯了。绝非与一后院女子计较,只想着多喝几杯一觉睡去,便也了了,殊不知,睡至后半夜便醒了,额角一阵炸炸闷痛,再也睡不着。 而雍正爷用秤杆挑开了那一方红布,瞅见还是上辈子朝夕相处几十年容颜。他对乌喇那拉氏不欢喜,只是感激她贤惠,又烦闷于她背后某种经营。本想着勉强应对完事,行径到当中,却免不得有些走神了,越性闭上眼睛遐想曾经宠妃。殊不知他想着想着,思绪却不可避免地飘上了自家八弟容颜…… 胤禩,若是胤禩…… 辗转、低吟、索求、交心。胤禩…… 雍正爷不觉地一惊,什么时候开始,他以为只比兄弟多一些喜欢,竟然到如此地步了呢?而什么时候开始,他竟也开始担心,争夺那方龙椅,会令自己与胤禩远离? 那天晚上,四福晋乌喇那拉秋阮,险些被老四枕头给闷死。 tbc

斯抬斯敬 雍正爷自打领了内务府造办处差事以后,便变得忙碌了起来。 这宛如“工头”活计太过大材小用,不能让他为整治大清蛀虫们一份“绵薄之力”。况且内务府造办处听起来是抬举身份,他上辈子也曾让胤祥领受过类似职务,但是相较于胤祥报多少他批多少,康熙帝对于这方面经费实际上还是抓很紧。于是说白了,他就是一个专门负责四十二个小作中二十个,坊督造皇家内廷吃穿用度一应琐碎监工而已…… 但是也不知道这辈子是不是同老八待得久了,耿直生锈脑袋也开了些灵窍,上辈子极为看不上胤禩这类左右逢源做派,目今却觉着如果能利用出京考察采买功夫,笼络些得用人脉,又折服于皇父盲点之下,岂不正好? 何况,他也意识到过度冒进,会给自己夺嫡之路增添不必要麻烦,十三受伤已令他十足心疼,别提随着时间推移,依胤禩敏锐聪慧,难保不能勘破各中玄机。所以造办处工作能令他常常进宫,他也好亲自看着胤禩,别让人“长歪了”不是? ◆ ◆ ◆ ◆ 康熙三十三年七月,即便朝堂风向由于大阿哥半年前失足至今不稳定。雍正爷依旧带着一脸他自己都尚不甚明晰喜色与暖意,袖笼里头揣了一块白玉双夔佩,从永和宫中匆匆地往乾东三所院子里头走去。 而刚走进几步,郝进就已经迎了出来。雍正爷对他摆了摆手,郝进却没大没小地对他比划了一下:八阿哥早里头等您了呢。 雍正爷不经内心一暖,紧赶几步就走至主屋,然还未待揭开帘子,里头就已得闻一片少年笑闹,想也知道,自己往天津走这大半个月里,胤禩又纵着那几只小们疯闹了。 果不其然,菡萏初开之月,屋帘一打,一阵荷叶清香扑鼻而来,前段时间才添置榆木圆桌上果然放了一青花大盅,莲叶浮荡,雅然意趣。 而再往里头走,就得一股杨梅芳香与荔枝沁人。胤禩正巧手里拈着一枚剥好了水灵荔枝,红皮白肉,俏生生圆滚滚,便往趴他膝头小九那张樱桃小嘴里送去。而罗汉榻另一边正坐着十阿哥,正低头小几上龙泉青瓷盘中挑拣红紫色香甜杨梅。 雍正爷眉梢一挑,早已学会了不生气——看看,这次小八已经没有将小九“欢”保泰一同拘来胡闹,十三十四也不见踪影,他得知足了不是? 而他刚一进来,胤禩便瞅见了,眸中晃过一眸显而易见欣喜,推着两个弟弟下榻作礼。那眼神并没能逃过雍正爷细致,免不得内心也跟着欢喜起来。 小九小十是极有眼力见儿,今个儿借着送荷叶过来闹了八哥许久,还蹭了不少杨梅荔枝,已然心下满意。况且他们与雍正爷虽比上辈子亲厚不知凡几,但似还有些话不投机,寒暄了几句,又让了一让时兴瓜果,便相偕告退。 待到屋里彻底清了场,胤禩才假模假式地问了句:“四哥这是探过佟妃母与德嫔母了?” 雍正爷心里暗笑,故作高深地点了点头。其实他们两个已有一个月未得见面了,但往往情到浓时情转薄,并非真薄,却是近乡情却。不过人都眼前了,他便越性儿不急,只是背着手低着头,瞅了瞅小几上荔枝杨梅。 “可是江南时兴瓜果?” “嗯。” 他平生爱吃几样水果,便是台湾无子西瓜,与浙江六月荔枝杨梅。看来胤禩已经宫内有些帮手了。不过这份心思却是冲着他来,雍正爷愈发领情。只是此时他却未果盘之前多做停留,倒是被书桌后面墙上添两幅对联吸引了注意力。 「好官况昧清如此,君子交情淡不妨。」 「一枝风物便清和,看千林未览多。」 “八弟近练汉隶?”第一幅仿得是康熙提于书房之中楹联,而第二幅就是应该近日观书有感了。两副对联相得益彰,既表明了与世无争,又向皇父不断靠拢。若说他向胤禩学了三分圆滑处世,那小八便也同样收纳了他部分藏拙忍性。 只不过青出于蓝胜于蓝,不用他提点,胤禩已经懂得了特殊时期就需要夹着尾巴做人道理。 雍正爷望着两幅字迹半晌,方道:“八弟字,真是写得越来越好了。回笔润墨、扁方持重。汉隶凌于楷书之上,又与行书之灵气相得益彰,想必心性也愈见老成……” 宫里隔墙有耳,他一番推心置腹由浅入深,胤禩又何尝听不懂呢?于是只待四爷再一回身,口中慕地一甜,胤禩不知何时已经行至他身后,剥了个莹润荔枝塞入他口中,唇角笑意再也绷不住。 “四哥一直等这儿吧?”方才看他投喂小九,就一副眼巴巴地模样。 被戳穿了雍正爷老脸一僵,却觉得他这个八弟倒真是贴心让他抓肺挠肝,每回见到胤禩就会出动一窝蚂蚁又心头肆虐了一下。说风就是雨雍正爷终于也绷不住了,乘着弟弟回身揩手时候,一把攥住了胤禩手腕,将人牵到了榻边:“哥哥有好东西给你。” 雍正爷几辈子都是个抠门主儿,但是当真用了心思,出手无一不是好物。 他虽了解不到诸如雕工造像这样细枝末梢,可小八喜好白玉还是知晓。 于是,一方质地莹白温润,澄澈无暇之美玉便被放了胤禩掌心中,正是个男子平素用来配饰玉牌,掌心大小,两条一模一样夔龙首尾相对、腹足相抵。龙目微阖,龙口半张,似含情脉脉,又似唇齿相依。相拥而卧,相合而憩。映衬上涡纹图案,柔美线条,雕刻大巧若拙,浑然天成。个中意味自不言而喻…… 胤禩禁不住耳根一热,又抽了个巾子净了手,这才仔细琢磨把玩起来。起初唇角还微微抿着,后来便禁不住勾出一抹难以消散温润笑靥,连眼波也是柔软下来。 少年侧脸还是珠光玉白,华服美冠,澄澈玉质掩映其间,忽而便令人想到了八个字:君子端方,温良如玉。 看得雍正爷心头一跳,这才晓得了上辈子老九总喜欢送这人物什意趣。不禁又是牙痒又是心痒,哪里还再肯走呢? 于是只说这玉算作信物,还望八弟权权收好,妥帖仔细。胤禩何能不懂这位四哥意思?私心其实也还想再磋磨片刻,就留了饭,又上了米酒。而雍正爷眼瞅着敲了梆子,就用那双虎目炯炯有神地盯著了小八。 胤禩再也憋不住,噗嗤笑着顺水推舟:“要么,四哥且弟弟处将就一夜?” ◆ ◆ ◆ ◆ 是夜。 两个一月没见兄弟便躺床上说梯己话。毕竟是天家子嗣大好男儿,虽然有些别样小心思,但当真得了闲,雍正爷还是乐意于与弟弟谈谈国政。 毕竟胤禩是他一直看好、欣赏,决定日后多有依仗能臣。圈着不能长歪是一茬,谆谆教导也是另一大政方针么。 而虽然胤禩年纪较小,待人接物见解也与雍正爷多有不同,但是雍正爷却欣喜地发现,二人目期望却往往殊途同归。 四爷拉着弟弟手掌中把玩,低声贴耳畔:“近日钟粹宫,一向可好?” 若是白日,胤禩定会赏他句“谨言慎行”,但是目今呼吸交缠、旁侧无人,自无上亲密,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四哥莫要担心,弟弟可自行处理。” 这便是老八特别讨喜地方了,能力卓绝,且习得了自己三四分藏拙忍性,雍正爷便也有了些彼时放任他多团结兄弟、人脉念头。只因为这方面,老八确实比他要擅长多得多——届时买一送三,钱袋子,蒙古亲,大将军王。虽然偶尔他也吃味,但是老八养出来弟弟可都是个顶个好。 于是五分真五分假,便揽过了弟弟肩头,贴他耳畔:“大哥近日低迷,弟弟也要谨慎。” 胤禩心软,吃不住这样密厚。 且托此生大阿哥失足较早之福,雍正爷亦没少上眼药份上,胤禩又被他拉拢了七七八八,提早几十年就悟出了皇父偏疼偏爱。虽然雍正爷有从小就打消胤禩争位之心念头,但不可否认他也目今也有五分真心,不希望胤禩此生再被故意竖成标靶。 所以目今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意识到了,当大千岁暂时退出圈外,皇城中只剩下那对糟心父子时候,还是千万要夹紧尾巴做人…… 胤禩枕了雍正爷胳膊上:“那佟贵妃那边……” 雍正爷心内一暖,小八能与他说这样话,也说明这些年功夫都没有白费。 其实佟贵妃发现他当真慢慢疏远太子之时便已有所顾虑,佟佳氏看目今康熙与太子状况,虽不敢胡乱抱有什么妄想,可既然如此,即便走权利外围,也要适时亲厚太子,才能让以后佟半朝继续得用不是? 殊不知,雍正爷是个返生老鬼。早她当年坑害九岁胤禩时候,就已引得了防心。思及自己上辈子时而“弃子”时而“棋子”记忆,面上不显,平素亦好言相待,私下却愈发有自己主意。于是大婚以后,偶尔也会着秋阮去探一探德嫔,次数不多。却是学了小八以往三分圆润,慢慢两边抹平。 只是这里头有没有针对胤禩情感因素,雍正爷自己恐怕都想不通透。但此刻若不是一顶一知心梯己人,胤禩何尝又能与他说这样话呢?雍正爷心里受用,忍不住就将弟弟揽得紧了些:“四哥能处理好。” 于是四爷自个儿都不知晓之时,除却将八弟圈禁身边,日后能再多一个称心如意左右手;与他同心同德,其实亦已经被自己悄然列入了人生计划之中…… 二人一直秉烛夜谈到了二三刻,看着胤禩小小地打了个哈欠,狡黠可爱之中又隐现酣然,雍正爷终于忍不住上手了。 阔别一个多月身体总是很容易便情动,胤禩亦也不是矫情之人,八爷心思细腻,却素来敢作敢当。不多会儿,两人便你衔一口,我啄一下,银丝交缠,手足相抵。 其实自打大婚以后,雍正爷就总想将弟弟一举拿下。奈何胤禩虽然性子好,却也不是没有脾气。这与后院女子毫无半点瓜葛,而是皇家男儿尊严与骄傲摆那处,即便两小无猜倾心以对,当真让胤禩承欢,小八也是要细细思量。 只这次,雍正爷却想要个心甘情愿了。 毕竟是上辈子老对头,这一世好知己。除却欣赏、赞叹,随着时间推移,不可避免也有朦胧悟到了须得一分尊重。况且能让胤禩心甘情愿臣服,从来都是雍正爷梦想之一。 结果两人都是第一次与男子交好,雍正爷那“妖精打架”招数哪儿能使出?胤禩也是面皮子发烫。 斯抬斯敬之下,反却蹉跎。 这夜,雍正爷翻了个身子,郁闷无比地背对着弟弟睡下了,只觉得……当真是想他想到了手酸啊。 老八! tbc

嘴硬腰软才是真道理 说是时常进宫,其实雍正爷也不好当真跑太过频繁。目今他不亲太子,小八不亲大哥,其实是稳定平衡状态。皇父与太子关系虽好,但已康熙二十九年埋下隐忧,又无三十二年金鸡纳霜进贡之事。所以少了大千岁这个制衡点,越性连朝堂上臣子们都两股战战不敢随意站队了。而他已领差事,也不能落下结党营私口舌不是? 于是雍正爷外头诸多行事愈发小心谨慎,每回进宫也多捉了四福晋一起,先去佟妃母处请安,再去德嫔那里小坐,后随机前往小八、老九、老十、十三、十四住所,方觉安心。 好他家八弟是个灵巧人,心细玲珑,该敏锐敏锐,该信赖信赖。虽然行事作风大相径庭,却愈发觉得圆融通透、一致百虑、心有灵犀。 便也不时写个酸诗,递个签子。 「夜寒漏永千门静,破梦钟声度花影。梦想回思忆真,那堪梦短难常亲。 兀坐谁教梦添,起步修廊风动帘。可怜两地隔吴越,此情惟付天边月。」 而他家八弟到底是个务实性子,回诗言曰: 「棣萼芃芃,莫如弟兄。令兄原,幼弟孔怀。 忧兮悲兮,共御九夷。言有良朋,赎恐无戎。 妻子修慕,言曰静好。兄弟俱翕,如鼓瑟琴。 宜室宜家,孥乐融融。和乐既湛,和乐既孺。」 看得雍正爷不经有些好笑又有些小得意,上辈子未曾与胤禩交换过文墨,何曾想到是如此风骨?不过看这句子,月前皇父往他府内塞去四个格格,令他赶绵延后嗣,小八也并非全无半分感觉…… 心内慰之下便嘱咐贴心侍从送去文房四宝等小礼,其中以一对如意形镇纸为卓绝,并注签一首: 「翩翩我公子,机巧忽若神。未忘昫星澈,知子莫若兄。」 那“我”字还写得极重。 如此往来数次,后胤禩不知道是不是被他撩拨有些着恼了,挥笔重重地用汉隶回了句: 「水重深则鱼自悦,林修茂遂鸟方喜。」 这是学他窃了子建名句,竟连修饰也懒怠了。横竖是“四哥情深弟自察,无需费言空叽歪”,委实是…… 太不讨喜了!! 但各中意趣相较曾经十三弟刻意追求烟霞高远,疏懒淡阔。到多了七分真实、二分衷肠、一点巧思,让雍正爷不由地内心愈发痒痒。 奈何他终究是公务缠身,一个月中仅零星几次会面,多不得兴。加之又计议胤禩目今尚且年幼,于是彻底压倒八弟计划便一退再退,一直退至了三十四年之仲春。 ◆ ◆ ◆ ◆ 康熙三十四年仲春,十四岁胤禩生日之后,被康熙帝指婚于安亲王家外孙女,郭络罗氏菡浓。 小九表妹,本来也算是亲上加亲,听说与四福晋秋阮还是幼年闺蜜。生得极美,明艳/照人,奈何却是个煞性儿破落户,真真当得是“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胤禩一听这个消息便垮了脸,原因无他,只是日前不知何故,他与这位菡浓姑奶奶竟莫名宜妃娘娘宫门口呛起声来。事后想来简直不知所谓,可转了个脸,两人居然订了亲。 不过这倒不是重点,八爷威武地想着:大不了过了门爷再慢慢□! 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不知道皇父是抽了什么风,一日瞅见身材慢慢抽长,面貌愈发隽秀八儿子,被戳中了某根心弦,抬手一挥,径直赏赐给胤禩四个女孩,着令月后便给他送到院子里去。 雍正爷得闻此讯,险些没有笑砸了茶盅——小八啊小八,让你当年拿宋氏揶揄哥哥,遭报应了吧?不过笑完以后雍正爷倒是敛了脸,心里不断吐槽:皇父啊皇父,您这是坑完嫡福晋不算,连儿子我也一麻袋装进去了啊。 于是占有欲素来极强雍正爷便有些睡不着了,巴巴儿地从东北赶了回来,奔进宫中给八弟补过生日,顺道“安抚”。 饭毕,又饮了些米酒搪搪寒气。 雍正爷歪八弟屋内榻上引枕上,才笑道:“八弟真真好福气,哥哥那会儿才得了一个姐姐,你却是一起子四个。” 胤禩面色一赧,抿了下唇讥道:“那四哥如此经验丰富,理当好好教教弟弟才是,免得届时四位姐姐处丢了面子,好、大、没、趣!”说罢便抬头怒瞠了他一眼。 然而,不知是胤禩嘴硬,还是眼神里七分埋怨却兼了三分密厚,雍正爷心头一乱,心尖尖只觉被狐尾刮骚了下,压抑于胸口几日陈醋悄然弥漫……鬼使神差地,他便撑起了身子,手支了小几之上,越身过去,启唇缓缓地道:“好啊,四哥教你……” 屋内气氛,一下子暧昧了起来。 倒床上之时,才觉今时不同以往。 本来还打算着顺其自然雍正爷,看到身下胤禩原本清澈鹤目上波峦叠,似睁非睁,便下意识地咽了口吐沫。于是还带着米酒清甜香气隐隐缭绕开来,喘息贴近当口,素来温润之人便平添三分撩人。 狐狸精!当真是将“勾”与“引”字玩弄于掌骨之间。 魂魄比肉/体成熟好几十年雍正爷此刻哪儿还能绷得住,脑中嗡地一下,便神思怅惘地想着,目今就有四个,往后还有个母虎,说不定过几年真能冒出一十八只…… 此时不吃,还待何时?!! 带了侵略意味吻便沉而缓地印了下来,描摹那张素日嘴硬温润唇瓣之上,撬开唇齿,灵舌相戏。雍正爷花费十二分精神实心应对,胤禩便也真心受用,浅浅地低吟从喉咙深处点点漏出,带了少年雨后初荷韵味来。 清爽又点涟漪。 “嗯……” 绯红交缠之时,手指已经将衣上盘扣粒粒解开。胤禩配合着除下了雍正爷腰带,于是悉悉索索,比往日添了几重亲密。安抚性亲吻落了额角、鼻梁、侧颊。胤禩亦也都缓缓地回应过去。 不多会儿,两人身上除却亵衣,便只都剩下胸口生梅纹了。 雍正爷居高临下地望着弟弟,手指把玩着他发辫,胤禩亦也盯著他四哥眼瞳,刚想说什么,雍正爷却径直以唇封缄——这张嘴委实太煞风景,还是只旖旎嘤吟是喜人。 吻便顺着唇一路而下,解开了亵衣,手指探上了茱萸,菡萏两点寒春空气中挺翘,微微捧住了一撩拨,端得便是眉目升辉,星眸迷蒙。雍正爷张口便含吮了下去。 “唔……四哥……”沙哑低喃呼唤,顺带将衣料也扯下了雍正爷肩膀。胤禩从来都不甘示弱,伸手也去摸索雍正爷身下。 然而今日,他家四哥却不准备再给他任何转圜余地了,拂开修长五指,扣住按于铺上。就这样十指扣着,继续咂玩两点殷红,直至垂涎红缨,几近滴血,方又流连于平缓小腹,柔韧窄腰。 空闲一只手褪下了后一层遮蔽,摸索到了毛发稀疏中青葱。那处肌肤早一年多□之下,变得柔嫩敏感,怀中弟弟微微喘息,不多会儿可爱小柱便挺立于专注目光之中。 然唇舌挑逗却没似以往般结束,搓揉捏玩,直至胤禩腰肢绵软,些许酒香混杂了沐浴后皂角,自有一股清纯恬然。雍正爷终定下了神,不再犹豫,径直将那倥偬纳入口中。 “啊……四哥……脏!” 猛地被一个热烫滑腻所包裹,胤禩羞得挣扎要起,却被雍正爷握住了手心。牵住弟弟手安抚顺气,胤禩颓然倒下,以臂掩脸,简直不知如何自处。但慰舒坦却绵延不断,一番吮吸、咂玩,连后一丝不适也消弭殆。 其实雍正爷本也有些介怀,但当真一席下来,温润玉柱口感良好,亲近之中也消减了距离,事前准备好妥帖便此时显出了威势,有手托住了两团柔软,掂量、拨弄。 胤禩只觉得浑身畅,脑内晕乎,月度迷津,雾失楼台,仿佛一叶扁舟,姑且随波逐流。雍正爷不经笑了,放开了握紧弟弟手,不怀好意地慢慢地探到了他身后。 “唔……” 此时才除却衣物自有理由,听着身下之人浅浅低吟,雍正爷自信心得到了全然餍足,口内不停,手指却摸索出亵衣内袋中一枚小巧圆盒,沾了些盒内香膏,借着舌尖下滑,分开了修长双腿,指尖也摸到了密所。 如此反复造作之下,只觉着口内物件又涨大几分,便越发情调地逗弄起来,逼得胤禩口中泻出缓缓吟哦。终于,又是吞了进去,同时双颊收紧,一吸一撮,中指缓缓顶入。 “啊……” 雍正爷避开得及时,接了好一手白雾。 此时断然不是再询问是否可以时机,索性便这样做到底了。眼见着胤禩并未拦阻,雍正爷心头一喜,再度凑上前吻住了弟弟,胤禩身子早已软绵,倚四哥胸膛上,淡淡地瞠他一眼,只这一眼,便足以人心中翻搅起滔天骇浪。 其实当真裸/裎相对,羞涩便淡了,你有我也有,凭什么爷要害羞?于是迭股依偎,相互蹭弄,手指渐带出了粘腻润泽,浅浅律动之下,竟闻潺潺水声。 胤禩到底是面皮子薄些,伸手揽住了他四哥肩背,而雍正爷那处早已胀痛,何能再忍?肌肤相贴,涟漪自起。胤禩从喉间哼出了一声,腰肢前顶,看样子竟似默许之意。于是四爷心内一荡,搂紧了弟弟,扶住自身鳌柄,分开八弟双腿,缓缓推入。 到底不是用来承接地方,虽有润滑,撕扯剧痛却还是让人眼冒金星,但胤禩咬牙忍了,不愿露怯。只是到底耐不住呼吸凝滞浑身发颤,唇间依稀泄露出了哀求呜咽。 却还是嘴硬:“些,莫磨蹭!” 努力集聚起来声音早已变了调,雍正爷心头怜惜,将怀中人摁紧了,反复安抚。绷紧背脊随着踟蹰前行抖得不成样子,待到了终于完全纳入,被内壁绞紧之时,雍正爷掰过了八弟,狠狠地吻住。 那是一种占有,一种侵略,是一种无法用言语来明说契约。 胤禩禁不住大口喘息,眼神却未避开。那一瞬,还是从未向对头示弱,却平添了无法言说密厚!! “小八……” “嗯……四哥。” 终于适应了初折磨,雍正爷开始尝试着缓缓律动,拉住了他家八弟手指,吻住了他口唇,不让他用牙齿与被单来折磨自己。相迭交/欢,好赖有着药膏润滑,前戏亦是到位,不多会儿,待到久经沙场雍正爷找到了那处包裹甚紧敏感,胤禩身体重重地颤抖了。 雍正爷喉间一笑,继续叼住了两片粉嫩,凑成了个“吕”字暧昧,扶着弟弟双腿缠腰间,同时送上了身体。 或高或低呻/吟便空气中弥漫开来,伴随着交缠汗水,与痴缠内心。 倾我一生一世念,携得天光云影随。 ◆ ◆ ◆ ◆ 事后,内心年长了几十岁老鬼终于良心发现,亲子下床事必躬亲地给早已乏得嘴唇泛白弟弟处理了浑身粘腻。随后才趿着鞋子钻上了胤禩给他留了个背角床铺,牵住弟弟手与之相偕困顿。望着身侧倦极睡去八弟,雍正爷心中感慨万千。 孰能料想,斗了一辈子老对手,返生七年,竟然生出了如同连理枝、雪中松般情愫?本以为世事难料,山河已远。却又浑似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得了这样一个痴心人,钵满盆满。 原先便未曾消退鞑伐逐鹿之心终于落定,原他想要,便是江山弟弟两不误! 那便这样吧,携着这人手,坐看大清河山万里。 只是此刻终于下定了决心雍正帝,尚不知道,计划与变化也会相悖远离,此去经年,竟是他与胤禩生命之中仅剩单纯与美妙了…… 仲春晚风,锦绣云红窗缥缈,麝兰烟翠帘叆叇。 针芒初露,天下未定。 tbc 满目山河空念远卷·毕

番外·径山风荷 雍正爷返生第八个年头,是康熙三十五年。这一年历史上著名平定准噶尔并未如约而至。历史浪潮顺应局势点滴修缮,八载悠悠,竟能有如斯造化神功。他们自三月下了江南,至今已有两月有余了。随着皇父视察黄河,阅兵江宁,似乎将康熙三十八年恬然提前三载,雍正爷便也乐得西湖上偷得浮生半日闲…… 苏提春晓景致怡然于心,他手中盘着一串已经有些发棕星月菩提子念珠,不自觉得将目光移向了画舫窗边依引枕上小歇假寐胤禩身上。 返生情愫生变,岂料是这等情常? 胤禩今年已有十五,身材略略抽高同时,双颊还带着少许将退未退婴儿肥。一如以往隽秀,五官却时间雕琢之下渐舒渐展,当真是“月眉鹤眸,潇洒秀颀自柔情;悬胆端秀,柔韧劲节志凌云。” 定情两载,雍正爷愈发觉得这八弟是个“面若桃李,心似修竹”之人,心气高远,韧劲非凡,却能屈能伸,亦能让人欲罢不能。于是手中星月菩提子再度碾去一颗,指尖微小颗粒触感直让人心尖一痒。 柳如烟,荷风骀荡,秦太虚之绝句便脱口而出: “十里荷花菡萏初,我公身至有西湖。欲将公事湖中了,见说、官闲事亦无!”低低呢喃出这一句,岂料夏风正好,拂过了画舫上青纱幔帐…… 小歇胤禩微微动唤了下,翻过身来启开双目,昫星轻眨,恬然微笑。 ◆ ◆ ◆ ◆ 其实中午是饮了些酒。 这一只画舫上是他们好几个兄弟,午后西湖烟雨朦胧,映衬上杨柳依依、芰荷初开、紫萝绕藤、海棠无力,便让人别想饮一杯镶春,共襄盛举。 于是寄情于景,便都饮至有些微醺,胤祉依旧没参与,胤祺大字型倒于原地,小九小十早就滚做一团,雍正爷便乐得拐出弟弟另作区处。两年以来同心密厚,他早已愈发体会出小八好来,况且胤禩此刻少年心性,兼之情窦初开,远离京畿庙堂烦心事,两月以来几乎是将一门心思都扑了他四哥身上,这让上辈子期许依旧老鬼好是一番得意受用。 遂看到此刻身量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八弟,双颊印染着酒色熏出晕红。假和尚老鬼也不自觉心头一动,收了念珠,走上前去,替弟弟拢起了衣襟发辫。胤禩脑中还有些发晕,便只笑着受了,撑起脑袋又往画舫红漆栏杆上歪了过去…… 然此刻不知是哪个兄弟寻来伶人弹了琵琶,铿锵一声,四弦拨动,轮指涟漪,荡开花堤。 飞鸟啁啾,烟波摇漾。 细密雨丝抛洒湖面之上,桥影湖光中模糊掩映。一时间,唯一湖波如镜地方,竟然是芰叶之下了。胤禩不知何故兴起,伸出修长十指,割破了那水面,纷扰了后宁静。 飞花点翠,午后春江,少年恬然,双靥桃红。 隔窗信手续弹之间,琵琶低语,诉无限柔肠…… 雍正爷心头突地一荡,只觉得弟弟眉宇潇洒,倜然笑靥乱心。湖水镜面波散,再度凝聚之时,他已然凑了上去,西湖湖面隔着纱幔,委婉映照出了两个缠一处身影: 「狡童一遇真风流,烟中画舫迭不休。春潮一起宁心乱,衣衫交错两悠悠。 风骨堪怜乃隽秀,返生想是前缘修。十指交契连枝理,渡津换液巩金瓯。」 半晌吕字方开,八阿哥有些疏懒又颇为暖心地依他家四哥肩上,微微喘息;而四爷一勒紧了弟弟,银丝沾唇。便不经凑到了弟弟耳后,**这他耳廓低喃了一句:“彼狡童兮,不与我食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言语之中,无不带了少许“恶狠狠”意味儿。 平素里胤禩从来都是心思缜密、稳重多思,只这会儿喝醉了,待知己身侧,便免不了有些意乱情迷,嗤嗤地笑将起来——他何能不晓得这四哥,老古董担心画舫上耳目众多。只是眼见着船侧芙蓉芰叶,内又纱幔遮蔽,两日以后皇父还要带着弟兄们上山中禅寺静修,少年意气,何能再忍住?目光一转,嘴硬腰软特性儿便翻涌上来,笑着回敬了一句:“汝知己兮,焉知不欲与君食兮?!” 于是,少年是男儿风发义气,老鬼是欲拒还迎心情。两厢一就和,有诗为证: 「香汗淋漓忙送抽,玉杵周旋探路幽。菊蕊糯软含春露,穴内泉生任自流。 金枪未戮难兴,久贯凤城拔头筹。酣战牙床yin*声起,退将情浓说白头。 不羡襄王宓妃意,春江**/巫、山游。无碍双身肌骨阻,风月债深何日休?」 这二人身下垫了软垫衣襟,老为情所感,竟然一时也奋发用力起来。他平时常思弟弟年岁尚幼,又胎带不足,也多有收敛。何曾想这一番体贴周全,倒勾得端严化狡童,伶俐失稳重,少年惑心,狭私主动起来。 而不知何时几间屋外不远处,伶人琵琶换做了“十面埋伏”,一时间金戈铁马,征战鞑伐。结果小八且算是自作自受,被他家四哥直爱到了星眼朦胧、胸怀起伏、腰软骨酥,临到了时,甚只有歪四哥怀中喘息份儿了…… 这一番严惩,直至天染青黛,方鸣金收兵。 两个人收拾好一地残局,又祸害了好几株荷叶,才将一众密密稠稠,都扔进了西湖里喂鱼儿…… 后来,许是西湖莲动愈发诱人,康熙帝游湖之后又辗转停顿了一日有余,才銮舆再起,旌旄飘荡,行至余杭径山某下院,沐浴净身素斋一日,方准备上山。 醒过神来胤禩理智回笼,腰酸腿软自不话下,亦暗自庆幸皇父这般安排,而那一番孟浪行事,即便敢作敢当如他,回思时也免不了面红耳赤。后来一众皇子轻装简从,胤禩被小九小十一路挟着上山,少不得走几步便扶住腰,多少还有些可以回避四哥目光意味。 而老四这次却没有醋意盎然,只负着双手,一路默默地看护八弟身后,嘴角边总钩挂着一记若有似无笑容…… ◆ ◆ ◆ ◆ 径山内景致,比起西子湖畔,又多了一抹空灵悠然。漫山遍野枫树茂竹,毵毵匆匆,芳雾笼罩,堪称画境。 径山地处杭州城外三十余里,看似名不经传,那上面径山古刹却乃声名远播。早南宋孝宗时期,便有亲笔题书“径山万寿禅寺”于匾额之上。后来随历代高僧静修于此,早已成为江南五山十刹之首。 只道是“内行悟道径山寺,外道方去灵隐游。” 康熙此次下江南,照例还是织造那起子奴才接待,便介绍了这一妙处,供当今圣上修身养性。于是—— 「天子重华列宝帐,赫赫威仪馷钺光。 曼殊缤纷何赞叹,九龙辗转焕经幢。 迎风缦衣出尘绛,佛子沙门肃两旁。 饕餮金鼎吞云兽,永祈圣君昼夜祥。」 一时间礼数周全,唱喏得当。康熙帝龙心甚悦,令一众随下院歇息,只带着六位皇子及贴身侍卫径直被方丈引着,往厅堂而去。 彼时卯时已过,约定明日端严礼拜诸佛,看茶小坐,分配寮房。康熙帝与方丈论法,各位阿哥径自休憩,姑且按下不题。 来到寮房,苏培盛一番收拾停当以后,扭头却见着自家爷正兀自坐床铺上不知想些什么,眼波流转、神色温柔。 苏培盛一直是个极有眼力见儿,便给自家主子泡了杯径山茶,承至眼前。雍正爷微微挑起眉梢,径山除却盛产荔枝、杨梅,出名怕便是那一眼龙泉了,他上辈子并未有幸来此,此时定要好好尝尝。 待清茶冷却,用盖子荡去浮沫,入口时淡淡甜腥,饮下却幽幽远香,似洞中灵石,谷内沁芳;不深究不可知其美,不细品不可得其妙……默然饮下了一杯茶,雍正爷闭口回味,便又想起了方才胤禩腰间别着那柄骨扇来…… 骨扇寻常,不寻常却是那只悬于其下蜜蜡长寿佛扇坠儿,可不正是自己日前潜心寻来馈赠于胤禩么?而这几日胤禩碍于脸面又同他嘴硬,但心里到底是软和,登山暑热、进寺烟熏,少不得那蜜蜡长寿佛便眼前左摇右晃。 直晃得雍正爷内心又是欢欣、又是□,于是啜饮香茶,神思便不自觉地想着弟弟…… 相处两载,情谊早已同上一世大不相同,思及前世种种、感怀今生未至,那两看相厌苦楚映照着此生知己同心,便让他忍不住再同胤禩密厚几分,连床笫之私也愈发卖力起来。而胤禩此人一如径山香茗般悠远惑心,聪颖高趣以外往往让人骑狐难下。即便四爷往往不愿承认,但是自打同胤禩定情之后,原本情感上就乏善可陈、公事上又毫无助益后院,可都要积灰了。 然其实细想起来,八弟这几日不太搭理自己也是情有可原,那日一曲“十面埋伏”过于助兴,摇漾春波之上自己也确实孟浪,一番辗转鞑伐,似乎八弟身后那柔嫩妙处……都微微见红?雍正爷不经神思一凝,前两日杂物繁忙,自己只当他是恼羞了,今日细细一想,莫不是还未大好?! 此时不比宫中,寻常红肿将养两日就无甚大碍,旅途劳累登上奔波……嗳!是自己太大意。思及此,简单直接雍正爷哪儿还能坐得住?不等苏培盛反应,四阿哥早已一撩袍角,三步并作两步地闪身出去。 叩门进屋时候,那两个总也赶不走跟屁虫还是,小九小十各自抱着一团棕黑色织物,不知同胤禩比划什么。 而他家八弟靠坐床侧,面色微微有些憔悴。雍正爷打眼一看,心便悬了起来——人前逞强从来都是这厮长项,怎这会儿离了自己视线还没半个时辰,就如此颓丧? 但碍于还有两只捣蛋鬼此,轻咳了一声道:“九弟、十弟,这是寻了什么有趣物什?”话虽如此说,眼神却不错眼地盯著了胤禩。 胤禩自打雍正爷进屋,面上便闪过一抹微小尴尬,不过心里却是三分气、六分梯己与一分没辙,便哼出一句:“这不是淘气么?溜进禅房装和尚,扯了人衣服,却不知怎样收场!” 他这句话真可谓说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雍正爷几乎一瞬间要心里□了…… 但他到底是个做哥子,灵魂又比胤禩虚长不知凡几,这会儿只好腆着老脸上前示好,意思是胤禟胤俄你们这起烂摊子,四哥我替你们接了! 自打他与胤禩关系匪浅以后,小九小十两个鬼灵精也算是慢慢觉出味儿来,总觉得四哥对着八哥,时而霸道地吓人,时而纵容至没边。两人摸不透各中规律,却也不是痴儿傻童,眼见着行四目今怎么看怎么有些谄媚,便也都坏笑着把那一堆海青推到了雍正爷面前。 于是这日下午,雍正爷八弟房间里,折了许久海青。 海青是佛门礼佛时候穿着宽袍广袖,分为里衣与搭衣,若非雍正爷当了十数年假和尚,一般人还当真叠不好这玩意儿。 本来胤禩还想让郝进过来帮忙,奈何雍正爷到底是心疼弟弟,将下人都赶出去与苏培盛聊天,径直坐于胤禩所住寮房内,看着弟弟小歇。 山寺初夏,晚钟偶响,屋内只有纱织衣料摩擦声,与少年安宁睡颜,一时静谧。 ◆ ◆ ◆ ◆ 暮鼓晚钟敲响,晚课已毕,当用斋饭。 雍正爷把自己身侧酣然一觉好梦弟弟从床内捞起来,看他面颊上终于有了些血色,心下稍安,思及胤禩此生中又能如上世幼年那样自己身侧毫无芥蒂地熟睡,得意之感不经油然而生。 兄弟两个便携手去用膳。 径山寺斋菜其实做得不错,并非世俗之中哗众取宠素仿荤,就是地地道道三菇六耳,焖菜豆花,点上香油,放上作料,别有一番滋味。几个难得远游江南小阿哥都低头尝鲜,唯有假和尚雍正爷颇有些食不知味。 原因无他,只为皇父膳前一句话:“今日我父子不分高低,同桌用膳。需省得斋菜难得,宁心难得,无为难得!” 几个小许是听不出内里玄机,老鬼一只雍正爷还能不多思多虑? 登时联想到了自大哥倒台以后,就一直相互拉锯帝党与太子党势力。而三哥一直蠢蠢欲动,自己也想江南见缝插针,奈何两月有余也未见什么动静。一时又寻思起了上一世皇父可怕中年危机,与自己数十年宅居府中、吃斋念佛保平安之举。悠悠然不知其所谓,茫茫兮不明如何归,举著用膳,也踟蹰停顿起来。 胤禩坐他旁侧,轻轻拧起了眉宇。 饭毕,小九小十不知偷偷密谋着什么,胤禩眼尖地揪住了,盯著了几句“神佛尊地,不可造次”之语,又软硬兼施地唬弄几句,才将两个煞星丢开手去。而他转眼见着雍正爷正背这双手不知何往,连忙唤住。 “四哥。” 雍正爷一回身,便见着胤禩紧走几步,向自己行来,早下意识地赶紧伸手去扶,而胤禩捉了他手臂,绽出笑意:“陪弟弟饭后散诞片刻可好?” 雍正爷心里一叹,倏然不知作何感想。握住胤禩手臂力道紧了又紧,点了点头。 只着了郝进与苏培盛远远跟随,二人便相偕顺着后山石子小径一路行去。雍正爷本想就和胤禩身体,往低洼好行之路而去。未曾想胤禩也是个固执,携着他臂膀,直将人拖曳到了一句山腹阔地。 此番山中雨,红霞漫天,峦嶂嵯峨,修竹茂林。便双双负手,比肩俯瞰寰宇,吟诵晚风。面前翠含雨,青霭晚烟,拢翠绵延,秀拔疏远。 站了良久之后,雍正爷本还有些郁结心情,渐渐松了下来。再一反思,倒不禁觉得自己那点儿胸闷颇显得小家子气了。 而雍正爷心里一晃,才猛然意识到身侧胤禩已不知陪他站了多久,忙忙地解下了披风,给身侧少年搭肩上…… 胤禩不觉漾出笑意:“方才四哥为何所忧?” 即便十三弟也会体贴自己,然而懂他知他,两生两世到底也只有胤禩么?雍正爷略微思忖,终是答道:“怅惘罢了。”即便从来都明了自己所想,即便早已知道他们谁也逃脱不开,甚至早就下定决心该心狠之时绝不手软……斯情斯景,面对他,雍正爷也有那么一刻不想作伪了。小八还没有领差事,夺嫡也尚未卷入弟兄,他是有多动容,才企图时间能够就此停留。 胤禩却这时候擒住了他手,吟出一句心头不知梗横了多久诗句来: “梧桐尚低人长思,何日方为倦鸟枝? 难料自古红尘事,东风起需人与时……” 少年变声期嗓音还有些黯哑,却敌不过诗句之中意切情重。雍正爷后头哽咽,他怎会料想,有一日胤禩心中,自己也堪用凤凰孔明相比拟?梧桐倦鸟,东风起事;梧桐倦鸟,东风起事……他素习便有逼人表白恶习,抽不冷子八弟自己诉衷肠了,反倒让他老脸扛不住,心怀乱激荡。于是发狠般地攥紧了弟弟肩膀,竟久久不能言语。 兴许,了解自己,惺惺相惜,永远是那个毕生对手吧? 胤禩,别背叛我。与朕站同一边,四哥定然护你一世无忧。 “山里风大,我们回吧。” 那日下山时候,相偕两道剪影,与马蹄袖内交缠十指乾坤。 后来,月上西梢,雍正爷凝笔月下,终于成签。返回江南前一夜,胤禩收到了一份行云流水、铁画银钩般素签。签上曰: “月影胧胧花意浓,瑶光寒射九天虹。 与卿不知霜霖冷,又过凡间第几重。” 月光莹润,少年不自禁攥紧了素签,良久以后,方珍而重之地将这签子夹入了书册之中。 毕

少年心事东窗发 时光荏苒,康熙三十六年,春末夏初。 软烟罗账之中,一对人影正辗转。 「金色蜀锦交叠摇曳,五寸之物穿插斗法。 一时嬉戏醉倒如痴汉,一时狂硬痴颠若奔马。 绯色软浓是御前菡萏,薄草鼓彭掩天下枭雄……」 而映衬着这潋滟雨露,几声低喘娇泣便娓娓从中漏出。再凑近一瞥,可不正是当今太子与他自小儿伴读,哈哈珠子德住么? 但这则太子爷与哈哈珠子颠鸾倒凤共效于飞条陈被密报到了康熙爷桌案上是,自大千岁党倒台三年以后,一直与自家二太子默默较劲康熙爷,终于摔了手上茶盅…… ◆ ◆ ◆ ◆ 紫禁城,南书房。 康熙帝心情十足阴郁,将手下可心重臣数招来,并上了几位领了差事阿哥。 他并未明说究竟发生了何事,毕竟涉及皇家阴死与太子清誉,只是这类事情却委实令他惊骇心痛,加之三年以来他制衡策略都没有得到完美推行,康熙帝中年危机大肆爆发直接后果就是摔了好几本折子,痛斥胤礽乃何等不孝,身边伴读是何等混账。 摔折子绝对不是一个好习惯! 站较前,险些被折子四棱四方边角刮到老脸雍正爷,终于不经意之中体会了一把当年廉亲王爷辛苦。而作为一只返生老鬼,皇宫里这三年早已有了些眼线,加之熟稔太子秉性,稍一转念,便晓得因由出哪里了。 他登时内心叹了口气,只觉得这汪浑水还是不要去淌比较明智。 奈何彼时身体年龄十九岁雍正爷,思及此世尚需“大振兄纲”,近年来愈发勤加锻炼保养身体结果,就是个头相较前世显拔高,站众人之前可谓清凌凌一根,十分惹眼。 于是康熙帝环视了下面一圈儿两股战战群臣,后嘴皮子上下一嗒,道:“胤禛,你怎么看?” 雍正爷心头一突,虽然皇父没有挑明近日发作太子是为哪般,但随着太子爷这两年压力激增,性格愈发外露,底下这几位做兄弟还能猜不到五六分太子那离奇“减压”方式是什么么? 太子和德住…… 小八可还他身侧站着呐…… 今年十六岁胤禩已然领差办事,而由于大千岁提早倒台,胤禩并不如上辈子那样得宠。反而这三年和他一起耳濡目染,对父兄态度、朝堂风向,却为警敏,再加上那自小就没什么安全感,内里又十足韧性性格……于是连素来冷静卓绝雍正爷此刻都不省得要怎么答话了。 他顿了顿,权衡了一下利弊,终才道:“儿臣以为,是奴才该死!太子哥哥为我大清整日操劳,殚精竭虑忧思国政,舒缓心情无可厚非。所以……若非奴才行为不端,恶迹累累,太子宅心仁厚,隐忍不发,又孰能受其影响?!” 他这一番思虑周全,绕开了重点,又顺着康熙帝“我家宝贝太子好,都是你们教坏了他”思路,本还偷偷地松了一口气,孰料他是想要顾及全须全尾,康熙帝却想要借此发难。 有了四儿子这个“台阶”,便愈发来劲儿了。 手中茶盏往下重重地一蹾:“你们教出来了好子侄!” “八旗子弟乃我国之栋梁,选为太子伴读、侍从者是人中龙凤,日后中流砥柱。目今便做出教坏太子之事,是视我太子于何处,视我大清为何故?太子仁厚,当亲近之人为兄弟知己,而你们子侄就是这样当弟弟?!!” 一时间,但凡有家中子孙太子爷身边臣子们纷纷跪倒了一片。 而雍正爷却心下一惊,下意识地望向了身侧两三米处胤禩。只见胤禩面上还是那副标志性和暖微笑,面色却有些微微发僵,手是无所觉地掠过了朝带。 那里,悬挂着那枚白玉双夔佩。 ◆ ◆ ◆ ◆ 然下了朝,雍正爷却没能立刻往乾东二所院子里头去。 公务缠身是为第一,避嫌攘灾亦也是头等大事。 但是终究是五年相知,三年相恋,时间往往比任何事物都要来磨砺人心。上辈子死敌,这辈子知己,到了也免不除相互吸引。 雍正爷不可避免府内书房床上翻了一夜烧饼。 兴许开始时候他还不愿承认,甚至至今仍有一种“能和朕一起同心同德,已是胤禩你造化”闪念。但是不得不说随着时间推移,了解深入,原先只有老九、老十、老十四才有待遇目今也有自己一份儿时候,加之比旁人深那层羁绊,总让他有一种温故而知畅,与欲罢不能优越感。 于是憋到了第二日,雍正爷到底是以他自己都不省得行色匆匆,往乾东二所里去了。 去时候还颇有些心虚地揣上了他家八弟喜欢吃糕点。 进屋时候,胤禩正切榻上看书。 瞅见是他来了,依旧笑脸来迎,只是那招牌般笑容背后又似多了些揣度。雍正爷看着那样笑容,莫名地就加心虚了,举了举手中糕点:“都是你爱吃。” 胤禩微不可查地轻叹了口气,转身去泡茶。 相处时日久了,才知道八阿哥那一手茶泡得——难怪老九、老十原先见天儿地爱往他府里头钻呐!只可惜上辈子雍正爷自无福受用,这会儿眼见着胤禩取了他日前送来茶具,心里头就莫名舒坦了。 看,小八还是能体会到四哥苦心!他并没有怪朕! 一套“雨过天青云破处,梅子流酸泛绿时”龙泉青瓷,胤禩修长手指之间盘桓跃动。明前龙井中投三汤,祥龙行雨、凤凰点头,胤禩终将一莹绿小杯推至雍正爷面前:“四哥请用。” 雍正爷也是雅致人,闻香杯使了,小口啜饮了一番,却终究不耐再度续杯。悄么蔫儿地抬眼偷问胤禩:“小八……可是生四哥气了?” 十六岁胤禩哪儿还能再不懂避嫌、隐忍之道理。其实本就称不上生气,只是素来温润好性儿,却因由少年成长经历,难免加敏锐多疑,但与其说是生气,还不如说是担心他与四哥之事也东窗事发来得加贴切一些。 只这样一问,到底生出了些恼恨来,横眼瞪去。 雍正爷却道:胤禩到底还是对自己南书房中话有些芥蒂,这可不好,先别说自己并无那个意思,朕看上人还能不与自己同心同德?! 可平素里笑模样温润胤禩见多了,猛地横眉一瞠,自有千种风情。雍正爷忍不住心下一荡,再度脑补:小八果然还是乎朕!登时自信心倍增,居然径直掰过胤禩面颊,低头吻了下去…… 胤禩心里有些不,但到底闭眼承接了下来,只是回应力道却比平时都要重了许多。 于是雍正爷很将八弟往榻上带去,胤禩是个嘴硬腰软,没多久便支持不住。 “舒服么?”雍正爷凑到他耳边问道,他这只龙爪除了伺候过胤禩,别人哪儿再有这个福分?然怀中这人许多事情伊始时多显得被动,雍正爷便总是耐不住这般攫取自尊心。胤禩此刻哪还能说得上话,瞪他一眼,压不住轻哼从牙缝中漏出几许。 雍正爷登时心花朵朵开,浑身骨头都似苏了几两,终于再也乃不出,抽出手指,一举夺魁。等到胤禩被顶到床头又被拉下来,反反复复镇压了好几起以后,雍正爷才卖乖似地趴弟弟身上喘道:“其实说都是你这做弟弟勾引四哥,也没错!” 胤禩心里一惊,倏地扭头看他。 雍正爷以为话说不尊重了,刚想收回,却慕地感觉到下方一阵死紧,眼前金星闪过,险些直接涅槃。才发现胤禩也哑着嗓子,却又面色潮红难掩恼火地问道:“合着四哥就以为弟弟想这个?” 雍正爷眨巴了下眼睛——那想些什么? 他此时还沉浸小八刚过了变声期清润嗓音之中不可自拔,上下一起都缓过劲儿来以后,才意识到胤禩兴许确实有些介怀那日他说话,但是主要还是担心受太子影响,他们两人…… 但雍正爷一直以“曾经九五之尊,未来真龙天子”自居,他眼中废太子无不是没有赏析好皇父心思,又莽撞造作失败者而已——早些年成功算个屁,笑道后才得意。所以亵玩男童之事早发也是发,晚发也是发……不过弥足珍贵倒是小八这片心意了。 当下心头一暖,手掌弟弟窄腰上来回摩擦,直把胤禩弄得没脾气。 雍正爷却倏然凑到了他耳边低语:“莫要多想,太子哥哥若是长此以往,总归是不太好……依我看,将手底下不得力拖曳换掉,反也是称了皇父心!!”本来是句安抚话语,但说到后,由于床笫之私、神经松懈,竟然免不得机锋外露,带了些真实情绪! 胤禩便没有来怔愣了,心里某些地方隐约掠过了抹奇怪念想,但那毕竟只是一念,没及捉住便闪了过去。 心底却还是隐隐有些说不清不舒坦,一个翻身将雍正爷推/倒,抿住嘴唇,便直坐了下去…… 眼瞅着他面色都白了三分,只有淡粉唇瓣润泽微张,雍正爷一阵心疼。“你这是做什么?!” 胤禩唇角一抿,却连自己亦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勾动出一抹轻笑:“四哥,这才叫做勾/引……” 斯情斯景,四爷这等真汉子哪儿还能再忍得住?!扶稳弟弟一阵征战,激得怀中少年清润嗓音都隐隐发哑,后才被一把拉下来趴了兄长胸膛上,轻拍安抚。 ◆ ◆ ◆ ◆ 后来,两个人直鏖战到了二天方才罢休。雍正爷早已忘记了胤禩初眼波流动间似闪过一抹眸光锐利。而胤禩被他家四哥事后体贴周到磨平了脾气,于是那抹奇奇怪怪隐忧,便被悄无声息地关心底不知名角落中,隐忍而去。 康熙三十六年春末夏初,风波再起。 tbc

天造地设动风骨 “太子不孝”事故,到底是被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五月,康熙谕内务府处死曾于太子处行径“甚属悖乱”膳房人花喇、哈哈珠子德住与茶房人雅头。膳房人额楚圈禁家中,责令十月初一大典之时,祭太庙。 如此草率仓促原因无他,而是准噶尔战事又起。 原来早康熙三十二年,由于大清并未与策旺阿拉布坦联手抗击噶尔丹,导致近四年来策旺与噶尔丹一直准噶尔草原上相互割据。直至三十六年二月,策旺一时战败,噶尔丹见激战已久、且内耗严重,便想称士气高涨之时一举南下,掳掠一番也好筹备再战。 然此世官银外借现象得到大幅度遏制,国库充足、军饷丰腴、又养精蓄锐多年,康熙帝此刻争胜之心一起,遂立时决定御驾亲征,一举将素日盘桓与我漠北之恶敌绞杀大清边境。 敢犯我泱泱大国者,虽远必诛! 考虑到此战赢面颇大,康熙帝又是御驾亲征,便越性圈了成年皇三子胤祉、皇四子胤禛、皇五子胤祺、皇七子胤祐、皇八子胤禩一同前往。后想了想,还是将已经家闭门思过了近三年大儿子胤褆一并捞了出来,言曰“我儿早有战功,望此番能多多照看幼弟,也算是将功补过。” 雍正帝自然明白皇父打得什么主意——失去了大太子这个砝码,帝党与太子党这三年杆得算是十足辛苦,此番刚刚打压了太子气焰,若能乘此机会起复大千岁,平衡便能重建立。 雍正爷倒是十足地乐见其成。 只因为近三年自他正式领了差事以后,已经逐步部署自己人马。但依靠佟佳氏一族终究有利有弊——利便是随着太子党与帝党相互制衡,佟贵妃很敏锐意识到了,当初儿子没有选择跟从太子是多么明智决断,而雍正爷虽对她敬重里加了些谨慎,互利互惠也是乐见其成来者不拒,所以近年来打着拥护帝党名头,佟家一族帮助下,四爷势力已经小有规模。但弊端却是由于大阿哥倒台太早,虽然他赢得了胤禩亲厚,奈何皇父“中年危机”爆发过度,他不得不愈发小心做人,势力多是流于外围,小而庞杂。 于是此番战役,雍正爷便琢磨着立下军功,皇父那儿得个眼缘,如后登基亦可拿来做做文章。 只如此一来,就恐会引起太子爷警觉。于是大哥此时能够复出,简直就是雪中送炭!大千岁与二太子从来水火不容,有了大千岁前头挡着,太子爷眼里还能容得下别沙子么? 遂,雍正爷从未看自家大哥如此亲厚可人过~! ◆ ◆ ◆ ◆ 而那厢胤禩却又是另一番心肠。他少年伊始就颇不顺遂,加之此生大千岁失势颇早,虽然没遭挂落,但原本该有抬举自然也无,即便占了当年救下幼弟与为人尚算聪慧机敏巧儿,受宠程度也只有上辈子一半出头。性子愈发无甚安全感,加之和四哥算是少年交心抱背,虽不至于就此疏远了大哥那派,但少年柔肠,自然情深,灵魂深处又有些江湖豪情,落子既定再无言悔,便怎也免不得四哥尤为重要些…… 得闻能上战场建功立业,男儿雄心激荡不话下。然往后半年将与四哥日日相对,一想到日前太子那哈哈珠子之下落,心里亦不免隐忧。 想到日前行四那厮作态,心里一横,就直往坏地方作想,甚至寻摸出“目今你我二人行事需珍重谨慎,权且全了兄弟情谊”诛心之语来。 然好此生雍正爷没有发傻,面对十六岁敏锐矛盾弟弟,从宫里出来就觉察出了不对味儿。 上辈子疏离不知也就罢了,此生如此同心密厚,他要是再不能体谅胤禩口硬心软,对倾心之人一片柔肠,也枉费了他这么多年来机智筹谋!再说,顾及对方心情也是一个好哥子分内事么,如此一番脑补下来,心头愈发对自己十分满意雍正爷,便颠颠儿地跑来投以琼瑶了。 袍角一撩坐了胤禩身侧,绷住了老脸从内袖之中掏出一枚淡青色方帕来。 居然是一条簇青绫汗巾子,那汗巾子上头是用顶好绣工绣得两尾金鱼,活灵活现好似戏水,胤禩脸一下子便涨红了,雍正爷却郑重其事地将汗巾子交到他手上,用嘴型比划了个:“莫失莫忘。” 胤禩哪儿经得起这个?手一紧便攥紧了那段青绫。 雍正爷便免不得心头一荡,心里蚂蚁窝又险些翻了:“四哥这巾子可是用艾草、冰片、连翘熏过,芳香化浊、驱秽解毒,小八可有回礼?” 汗巾子本来就是极其私密之物,从来都只系于内衣**,所以各中意味还需另行言喻?知晓四哥心意胤禩自然内心安然,不过还是被他家四哥如此猛浪行为弄得有些讪讪。 唇角却依旧止不住地勾起来:“弟弟可没什么好东西,莫非四哥也要我汗巾子么?” 哪儿知道雍正爷一听便被勾起了兴趣,竟然伸手就去揭胤禩衣衫:“拿来我看?” 胤禩被他闹得笑着闪躲,越性儿脸皮一厚就真解了下来,竟然是条大红绸子。“还是日前惠妃娘娘给布料,我佩了已有段时日……” 雍正爷笑吟吟地伸手接过了:“四哥不嫌弃。” 小八算是很好能臣臂膀,目今关系胜似少年夫妻。雍正爷有心安抚笼络,岂会此刻掉了链子?于是接过来当下撩开外袍系于腰间。 胤禩看了内心一定,此番密厚暖于心头,却是无法用言语赘述…… 结果后来扈从随军,安定了心神八阿哥一心扑了立军功之上。反观本来打着事先安抚、出巡避嫌雍正爷,看着那条大红绸缎,倒是心猿意马,几次发梦竟瞎想起了“红盖头”这等无稽。 不过这乃小节,不话下。 ◆ ◆ ◆ ◆ 康熙三十六年五月廿五,康熙帝正式下诏亲征噶尔丹。 康熙三十六年六月上旬,皇太子胤礽留守京师。东路由黑龙江将军萨布素统领盛京、宁古塔、黑龙江、科尔沁共九千人马,出兴安岭沿克鲁伦河西紧,堵住噶尔丹东下道路;西面由来自归化费扬古为抚远大将军,汇合宁夏振武将军孙思克,共四万人,西路堵截,切断敌军归路,相机歼敌。而康熙帝亲率京师八旗及火器营,三万余人杀中路而出。六月二十日,康熙帝正是启程,挥军北上。 于是几位皇子各自领了本旗佐领,护驾亲随。唯有年纪小胤禩跟皇父身边经理军务。时间相较于上辈子推迟了一年,但是大致阵仗却并未多变。想来亦也返生效应多发生于四九城内,鲜少波及关外缘由。 雍正爷对于这样安排倒很是满意,由于之前事情变化太多,他并不能很好利用返生优势,而此仗到目今为止都事事遂心,若仅仅时间后推,他还可以抢占先机立下汗马功劳不是? 七月十日,历经二十天策马疾奔,中路大军已经陈兵边塞,与东边萨布素军先头部队汇合,逼近噶尔丹势力。 兵士们听闻皇帝御驾亲征,士气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并行前往有六位皇子,脖子都生老长翘首以盼。 康熙帝也是龙颜大悦,但同时考虑到不少悍将都是枪林弹雨中冲杀出来,且儿子们除了大阿哥以外都嫩生生不曾从戎,参合了除却八旗以外萨布素军,免不得难以服众。便大手一挥,命皇子们先演练开来。 而果不其然,军士们之中早有人觉着那些面白挺拔小皇子们都是一掌就能扇倒人物,好奇心不自觉便被勾了起来。演武场上浩浩荡荡一拨人,便有将士自告奋勇上前挑战。这本就是一场演给不远处噶尔丹好戏,康熙帝自有计议。 大阿哥胤褆与胤祉交给自告奋勇将领挑战。年纪小些别阿哥便各施所长。 于是胤祺布库悍勇无敌,胤祐碍于腿疾,一手旗语却施展赫赫生风。终雍正爷与八阿哥胤禩对视一眼,雍正爷抽出演武场上一柄大刀,便向胤禩抛了过去。 胤禩唇角一勾,扬手接住挽了个刀花。 他们两个多以思虑渐长,武功不说稀松却也绝非能手,若是对阵他人难免落了下风,不若走个技法比拼一二,不仅技巧得宜,也全了皇家脸面。而雍正爷虽然存了一分想要显摆给皇父私心,但其实也是有些不愿胤禩被旁人欺负。 于是冲着八弟一扬眉:“八弟先请。” “还烦请四哥领受!”言未毕,胤禩已经笑着弓步上前,摇刀直取。 两个人都是自小接受正规训练,虽然伐于实战、气力不大,招式却能做到十足十,加之常年密厚,默契自现。两套刀法一旦挥出,便使得相得益彰,行云流水。你一招龙行悍击,我一记灵蛇探信。 于是几乎战成平手,刀锋险险擦肩而过,又都彼此留了一分余地,看似锐气逼人,实则处处留情。十几招过后,雍正爷冲着胤禩使了个眼色,下一秒刀锋相撞,铿锵一声雷霆万钧!相互之间都做出了手抖臂压之势,映衬着会心一笑,皇家轩昂自隐隐透出。 接着撤刀回身,摇臂再攻,年长套路大开大合,年幼是灵敏悦动。 三十多个回合走下来,一点看不出手下留情,只觉得刀光剑影…… 真真是—— 「父慑当朝千古帝,子震边关真英杰!」 后已经行到了刀法末招,雍正爷微一点头,胤禩报以一笑。于是双双收势,四爷是一招飞凤金成,立姿平刀;而胤禩是风啸云行,收鞘侧立。两个人相偕相对,兄友弟恭。隐隐望去,面如一个肃面,一个机敏;一个威压,一个如玉。恍惚间,竟又是一种天造地设般与共风骨了…… ◆ ◆ ◆ ◆ 下午一番演练,晚间宴酬将领之时,便无再有一人轻视不服。而出师告捷康熙帝虽喜不自禁,却未打赏诸位儿子,只恩威并施扬言实战出真知,君臣合作方可平天下,唬得老实巴交驻外将领们一愣一愣,士气飙升,顿首百叩。 遂乘夜研究了一番指挥布防图,分配了行军任务,终于心满意足放了皇子们休憩。 只不过雍正爷看了行军图以后却暗自皱起了眉宇,他位期间与蒙古交手七年之久,深知敌人狡猾,且夏季是利于远交近攻时节。虽然康熙帝很是看好这场战役,但是上一世却打得尤为熬煎,此番虽军饷粮草齐备,却也应该早作打算。 雍正爷一边思忖着,一边营帐附近负手游荡。 忽而远远路过了皇父龙账附近,胤禩由于经理军务,那方小帐便支了皇父大帐边缘。而胤禩刚巧也是揭开了帘子走了出来,两人只远远地打了个照面,便皆站定了脚步,虽不敢靠近,却止不住相视一笑,莫逆于心。 tbc

捅穿了一个圈圈 两日以后,西面费扬古大军终于传来喜讯,已与孙思克部汇合于翁金河沿岸,目前正点校兵马,不日将往土剌河流于进发,力求围堵噶尔丹退路。 康熙帝营帐之中同心腹将军与几个儿子宣布了此条振奋人心消息。雍正爷得闻此讯,心下大安——此生孙思克部并没有再穿越沙漠之时遇到大风雨,反而顺利与费扬古部会师,想来天时地利、兵强士状,定是个好兆头。 而果不其然,由于此番战役由九五之尊御驾亲至,军中士气早已飙涨,有皇子们身体力行推波助澜,八月与东路萨布素军完全汇合后,东路、中路两军几乎是势如破竹,一路往漠北噶尔丹所冲杀过去! 八月初一,骄阳似火,十万大军终于对垒。 只见那轰天炮响,振地锣鸣,幡幢招展,号带飞扬,方阵严森,枪戟闪灼。 雁翅阵已然码开,玄烨皇帝稳居后方,手中一柄寒光宝剑,身后两杆金龙绣旗。翱龙铠、护心镜、金丝甲、猩红袍,胯/下吁兮逍遥神驹,顶上盘旋九重华盖。不待他开口,坐下四位年长皇子已各率佐领,居于雁翅两翼军团正中。 左前方是皇长子胤褆,镶红铠、护心镜、大红袍、玉束带,胯/下一匹什伐赤,斩将画戟横搭于鞍鞒之上。 右前侧方阵中与他遥相呼应正乃皇三子胤祉,双十少年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一匹马、一条枪,双摇两根雉尾,飞荡猩红风氅。 雍正爷领兵侧后不输分毫,银抹额、镶白衣、青骢马,手持一柄蛇皮鞭,腰别玄黑连珠统,英武中不缺霸气,清俊里难掩神威。 右翼五阿哥胤祺亦不示弱,他少壮孔武,面如黑锅,腮下虬髯,赤眼黑眉,一身锁子连环甲彰显筋肉虬结,两柄云刃湛金斧舞得赫赫生风。 于是十万雁翅之中军旗飘荡,身着镶蓝、镶红军装将士们皆令旗指挥之下,以色旗标定人数,赤旗为甲喇[注8],目之所及之处万里飘红! 烈风鼓荡、旌旗撕空、步卒嘈杂、车轮碾动,战未起而尘土飞,局未定已势慑人。 康熙帝两侧却还有二位戎装少年,皆是颀长身姿、丰神俊朗,左边那位胯骑飒露紫,右侧这尊驱使白蹄乌。只待三军士卒跺地呐喊之声悍达云霄,胤祐便扬手一挥号旗,顷刻间三军寂,整齐划一军容肃谨远比喊杀喊打要撼动人心。 而胤禩躬身候旨,康熙帝宝剑再举,白蹄神驹便应策趋跃,轻灵一踏着中军阵后,二八少年清朗浩音厉声喝出: “噶尔丹众部逆贼!汝等不思天恩浩荡,反频频劫掠我大清子民!罪恶滔天,罄竹难书!今奉王命荡涤诸夷!汝噶尔丹若不束手就擒,天兵到处,定将汝等化为齑粉!!” 他话音刚落,山摇地动般杀喊震天便再度蔽日遮云。朗朗乾坤,浩浩铁蹄。噶尔丹不过三万余人,见此场景,早已内心打鼓,但输人不输阵,只得趋势探马中军喊话,一番污言秽语,不过巧言令色。 康熙帝嘴角不觉勾出一抹冷笑:“皇长子出列,且替朕擒了那贼党!” 胤褆一声脆应,滚马阵前,勒缰立定,神色傲然。噶尔丹看马上赫然是当年长追自己二十里皇长子,连忙令凌敦多布出战。这凌敦多布身形魁梧,活像一尊发怒公牛,海下赤髯、鼻孔生烟。胤褆却分毫不惧,唇角甚至弯起一抹肆意讪笑。呼哨一记,拍马摇戟,当胸来袭!只听哐啷巨响,二将战于一处。 「鸣锣声响,刀兵驰骋。画戟撩起征尘雪,锐斧撕开风似飒。斧来戟架,策兹飞练定戎衣。戟去斧迎,雕斧神戟白日寒。马不沾地,厮杀足有二十回合;兵刃生风,离腮不过微末毫厘。」 本来不分上下,但到底大清技高一筹,又五回合去,胤褆手中画戟刁钻斜插,一记神龙摆尾凤回首,转瞬将那凌敦多布劈于马下!康熙帝龙颜大悦,胤祐早已举旗施令,擂鼓锣鸣,威震四方。 只远处胤禩却看得是胆战心惊,到底是自家大哥,鸠车竹马,棠棣之交。便暗暗捏了一把冷汗,瞅见德胜,刚要宽松,然而不等他心气稍霁,噶尔丹部已高呼不服,帐下布木眼似铜铃,嗔目欲裂,纵马摇刀便杀将而来! 胤褆既然鞑伐征战,别兄弟岂能甘于人后?皇三子胤祉遂自动请战,胤祐号令一扬,只待胤褆荣归,神驹已跃阵上。 「紫骅骝足轻电影,骨力追风;马上人倚天仗剑,纵辔平寇。须臾奔腾,与那布木撞一处,兽马撕咬,恶战千番!二将阵前气盖世,剑锤交织无敢阻。剑挥雁落,狰狞骁勇似獬豸;刀劈云炽,拔地摇山如猛虎。这一个千条剑影,那一个万道刀光。两阵战鼓振聋发聩,三军旌旗空中跃舞!」 而胤祉到底缺了些实战经验,好布木乃噶尔丹幼弟,素来处优养尊,同为一丘之貉,五十步笑百步。但皇三子到底文韬武略,文能提笔安天下、武敢上马定乾坤。只见胤祉战至憨处,卖了个破绽,转身就跑。那布木是个直性情,拍马便撵。马波如打浪,三军将心惊。 一时间,双方人马几乎是把心提到了嗓门眼,胤禩眼尖地发现四哥胤禛策马阵中,青骢马依稀响鼻。他心内顿时一慌——不论三哥是胜是负,若对垒三局,下一个上场厮杀,岂不就是他?!这人平日里虽贵为皇嗣,傲敢憾天。但武功稀松程度,自己孰能不知?登时冷汗便层层漾出,几乎汗湿衣襟。只巴望三哥凯旋,贼寇铩羽,好一鼓作气,群起而攻! 而胤祉此刻却似非要险中求胜,策马兜圈,早已状似勉强地腾挪过了几回暗算,却不见回势,似只心中将江山大局吟哦千番百回。胤禩心中慌乱如麻,一面希望三哥德胜,四哥免于鞑伐。一面又挂心胤祉安危,不愿兄长当真折损沙场。结果心情纠结激荡,早不知不觉中攥紧了手中缰绳,连粗劣绳索何时割入了皮肉都不自知。 好胤祉到底是个内藏乾坤之人,卖了破绽难能不留退路?只待把关子卖至那布木自鸣得意,突然骏足腾空,飞刀飚出。布木坐骑猝然膝盖中箭,激痛之下,奔马前蹄高昂。 胤祉马头一转,扯缰飞蹬。但见两匹高头烈马后蹄站立撞击一处。只胤祉有备,而布木无防,转机至须臾,众人一眨眼,那布木已然被杀了个钢盔倒躅,铠甲落鞍! 于是胤祉哪还容得他再苟延残喘,手起刀落、血花飞扬。 堂堂噶尔丹王爷便须臾倒毙与大清皇嗣之手! 他这一见血,就仿若利剑开了刃。 全场蓦然肃静,又霍然嘈杂。胤祉将将回营,清军已一声喊起,胤祐手中令旗前指:杀!!! 黄沙漫漫,旭日荡荡。千卒冲锋如猛虎,万马奔袭若腾龙。 噶尔丹本不过想漠北杀猪宰羊,何曾想会把亲率精锐康熙帝给招了过来?再而衰、三而竭,本就有策妄阿拉布坦多年相争,积弱之下无沙俄伸出援手。但见我军: 「抡刀转背,马蹄下人头烂滚;火炮连弩,焦土上鲜血淋漓。军刀撕开甲胄,神枪劈开天灵。黑森森炮震霄汉,红惨惨地暗天昏。此消彼长,噶尔丹兵败山倒;威陵双方,大清军势如猛虎。空气中只闻哀哀惨呼,咽咽嘶嚎,贼寇们弃旗满地,丢甲漏盔。」 终,清军气砻三川,北戎将心大乱。前方主要是由萨布素率兵征讨,而皇子们兵卒保护之下见敌割草。康熙帝几乎堪称闲庭信步,率领七子八子紧随其后。这一场追击败寇战役近乎算是上兵伐谋,威慑退敌…… ◆ ◆ ◆ ◆ 胤禩策马跟随皇父身侧,即便早已有所准备,但是初见此脑浆迸裂、肚穿肠流、尸横遍野人间地狱,心里还是有几瞬发突。只是他到底压下了胸中不适,只将目光一路逡巡皇父身后,机会难得,怎也要护得皇父周全才好。 然而大清军一路追亡逐北,伏尸遍地。待到康熙帝马蹄所至,无不只剩碎肉残骸。如此两刻钟功夫,胤禩神思便再不能集中——试想他们此处平安无虞,可斧钺申威、身先士卒诸位兄长呢? 他理智中如此冠冕堂皇,但内心轻重焉能不详? 眼神飘忽、神思寄怀,双眸早已追着前方两路镶白旗战袍中一路而去——幸而大哥被贬之前提出连珠统一事有被采纳,而战前太子、三哥又联名推议,此番各军皆有装备,那行四家伙即便武功稀松,也不能吃了挂落吧…… 前方烟尘荡荡,少年内心惶惶。 好待前方厮杀大部队,将噶尔丹逼入了既定退路,眼见残兵败将逃出三百里去,各军便依次暗号令班师回营。留下萨布素军继续诱敌深入,先出现大哥下属下红旗,三哥掌控炮兵营。终……镶白旗帜飘荡入眼帘,远远坐骑上那个大红斗篷镶白战甲之人,平安凯旋。 日薄西山、红霞如火。 漠北晚风、荣归英雄。 胤禩那一瞬间,深深地吁出了一口气…… 他本以为自己微末表情并无人注意。殊不知却有个口是心非又擅长脑补家伙,自认为讨皇父欢欣,其实也十足挂心弟弟。所以远远起便直勾勾地盯著了帝辇方向,用自己都不知晓期许巴望某位蓝色戎装少年回眸一望。 结果四目相撞,火花迸溅,同样都翘首以盼,便忍不住心怀激荡。 小八心里果然有朕! 不是没上过战场,不是不知有惊无险,但人性使然,尸横遍野,到底害怕。所以见到了交心弟弟,连素日持重老鬼也要喜不自胜了。借着诸位将士皆振臂高呼同时,雍正爷倏然举臂扬起了马鞭—— 先绕出了个完整圆,再猛然举臂从圆中插/出!!随后一声呼哨,策马跪拜君主。 胤禩蓦然双颊飘过诡异晕红……他这位好四哥出征前贴于他耳上说:“小八,往后你充当随军秘书,定多有不便,所以若见绕臂一周、则代表一个时辰,展臂一指、就指代一个刻钟。四哥定不负约。”那人当日吹自己耳畔热气似乎还未消退。 虽知别人不明,这也仅是“子时一刻”意思,但大庭广众,胤禩亦不是痴儿,他居用马鞭比划出了这样一番动作…… 行四,你脸皮未免太厚!! tbc [注8]清军初期编制:3人为一牛录,15人为一甲喇,75人为一固山,一固山等于一旗。又早年文献上读过,清军出征时除了将领背后大旗,亦是用无字色旗来标定人数,如一甲喇前面竖一个红旗表示此处有15人。遂放眼红旗暗指人数众多,亦有用人数色旗威吓噶尔丹意味。

吟得一首好诗 夜晚凯旋酒宴甚欢。酒过三巡,饭过五味,远方邸报便传来了“西军各部已昭莫多大森林中布下层层埋伏诱敌上钩”,“噶尔丹一党亦将于一日后进入包围圈”两条捷讯,此等消息相当大人心,一时间可谓是群情激昂、觥筹交错。 康熙帝便亲自举杯酬谢各位将领,连带着皇子们一起,夜宴群臣、兄友弟恭。 这一番闹腾下来,已近戌时,便有将领推脱不胜酒力。康熙帝凯旋以后龙心大悦,就坡下驴犒劳三军,责令这几日轮休调息,只切莫松懈了守卫。将领皇子们立刻纷纷领旨谢恩,皇帝便也识趣地并不久坐,很先行离席。 康熙帝先撤了之后,席上气氛明显松了不少。武将之间没有那么多客套,相互划拳拼谁酒量好。而胤禩今日亦并无秘书工作,便央着打小儿一起长大七哥一起,兄弟俩一通将诸位哥哥酒都敬到了。 一路从大哥、三哥敬到了四哥,胤禩明显瞅见某个人下垂眼笑得弯如月,心里也不觉想乐。然而他刚想敬酒,雍正爷却不住为何倏然收了手,掸眼一看,原竟是七哥一同举了杯子。三人刚觉尴尬,便听雍正爷似笑非笑地咂摸出了一句:“八弟,近日怎么什么事儿都拉着七弟同来同往。待会儿你可莫要忘记单独与七弟喝一杯,才算全了兄弟情常。” 胤祐哪知个中玄机? 胤禩却是不经内心翻了个白眼儿,憋笑抿着唇角顶了回去:“我同七哥一起长大,情分自不比寻常,又何稀得这等虚礼?”说罢用手肘撞了下胤祐腰侧,做亲昵状。 雍正爷心里暗暗吃瘪,其实老七与小八并不算密厚,只不过少时一同养惠妃身边,也就是出战后由于胤祐身体原因,近来常常同小八同进同出。本无伤大雅,但看到两人连敬酒都搭了个伙儿,雍正爷才一时醋劲大发。殊不知胤禩是自觉自己身份低,胤祐亦与弟兄们走得不密,单独哪个出来都显得托大,这才拽上了七哥壮胆。没成想“共襄盛举”被当做了“眉目传情”,一时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雍正爷也知道自己小心眼儿了,后还是主动一点和两个弟弟碰了杯,把杯沿压低了一分,平起平坐。胤禩温润一笑,再举杯当口,礼尚往来地小幅度将手指藏马蹄袖内指了指四哥。 雍正爷登时不生气了,因为小八说:晚间愚弟去您那儿。 ◆ ◆ ◆ ◆ 雍正爷先行离席之后,越想心头越美——上辈子小八何曾如此识时务,但凡说他弟兄们几句,他就和个母鸡似地跳出来把犊子护。难道自个儿就不是他弟兄么?然这次显而易见地大有改观,雍正爷再度内心为自己“以退为进”喝了一把彩。 遂洗刷干净,备上些暖胃亦消化了吃食,只待弟弟自投罗网。 子时一刻,胤禩披着风氅抬手撩开了雍正爷所帐篷…… 雍正爷早已等得都有些犯困,正懊悔不该随意用传讯信息调戏八弟,就听到一个熟稔朗润声音耳畔响起:“四哥等得都困了,当真是弟弟不是……”紧跟着只觉耳根一暖,他猛然睁眼,面前可不是一只九尾小狐狸摇着白尾巴、晃着毛耳朵,笑得满面温柔? 雍正爷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八弟腮帮子,但话到唇边,磋磨了半晌也只说出了个“你啊……!” 其实二人已有许多日未曾单独相处了,此番居都有些近情情怯味道。这是别得兄弟身上永远体会不出情感,比亲缘缠绵,比情人又缱绻。 草原晚风席卷、灯影摇曳,竟有了一瞬间此时无声胜有声。 而到底是脸皮薄一些胤禩率先移开了目光。 雍正爷一时也回过神来,暗恼昔日宿敌竟对自己有如此吸引力。但是他从来都是口不称心货,方才这样想着,口中便说:“小八瘦了不少,晚上夜宴也多事喝酒为主吧?四哥这里备下了苏酪,用一些平和胃肠。” 胤禩听罢忍不住唇角漾出笑纹,应声说好。两个人其实都有些不知道要做些什么,行军帐中那种孟浪事宜何敢逾矩?但一个是少壮身体,一个是情动柔肠,经久不见,焉能没有天雷勾动地火心思? 于是变连素来温润如玉八阿哥此刻亦有将苏酪喝得气壮山河些许意味儿,好不容易控制了心神,吃得由至慢,终慢条斯理地放下了木勺。一抬头,还是免不得唇角之处沾染了些奶白色痕迹。 雍正爷慕地内心一突,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已经低下头伸舌舔上了那道乳白痕迹…… 两人许久未见,算是好一番津液纠结,才各自气喘吁吁地松开口去。 胤禩本想忍耐,哪儿料到这老匹夫这般耐不住,不觉好气又好笑地瞪了他一眼。他与雍正爷彼时早算是老夫老夫,就难得孟浪地捉了那贼人手往自己腰下三分一搭,眯眼没好气地道:“四哥且说,这会儿你可负责么?” 雍正爷心里早已美得冒泡,看到这样诱人又耐不住小狐狸精,理智早不知丢到了那个爪哇国去,眯着三角眼凑近弟弟调侃:“八弟也太不矜持,军营之中耳目众多,四哥这会儿可是惊弓之鸟。” 胤禩本就是难得绷住脸皮,登时面皮子发烫,却听那混账居又继续大言不惭:“所以八弟可愿意用嘴替哥哥安抚一二?温暖乡乃英雄冢啊……” 也不怕爷将你那孽障给齐根咬折了!! 然而他到底没有,八阿哥从来都是嘴硬腰软、身浪骨酥代表。被雍正爷手段施地一番挑逗、安抚,再醒过神来时候已经合衣倒了四哥帐内狐狸皮褥子上。雍正爷心里也是一番绵软,拥着弟弟吮吸着他唇瓣,刚想说“你若不愿四哥并不勉强”。 就见狐狸精到底是狐狸精,伸手揪住了他衣襟,一把将人拖将上来:“四哥不是一直想试试么?” 那鼻息之间淡淡地一哼,眉目流转之间难掩柔情。 雍正爷只觉得裤裆一紧,脑中轰然。哪儿再能忍得住,腆着一张老脸,双膝跪于胤禩面颊两侧,手指发抖地扯开了自己绸裤,便急不可待地将傲然龙*gen顶住了弟弟唇口…… 并未如自己想象中那般腥膻。 因由着四哥早已为了自己做过同样事情,胤禩心里除了赧然以外并未有多抵触。雍正爷亦未想过前世怎样折辱都未曾低头弟弟,今生竟会愿意为自己做出如此事故。 两人同时情动感觉,便是一个衷肠颤动,一个心软如酥。胤禩只觉着口中衔着那物又硬了几许,坏心疏起,便寻着偶尔自己纾解套路,握住了那物根部,往上一掳,口中微咗。 雍正爷“啊——”了一声,喘息着低头望向了弟弟。 小狐狸一招得手,还能容这厮得意了去?!遂连连进攻、花样迭出。一会儿是力吞吐,一会儿灵蛇逗弄,一会儿吮吸肌肤,一会儿颠动双球。 弄得雍正爷此番只有闭上眼睛吸气哽咽份儿,乍一看去好不狼狈。 男人之间情爱又怎会一如既往地旖旎?雍正爷被**钢枪笔挺,再也按捺不住,胤禩再度吞咽当口,腰身一搓,往下深入了三分。 “唔……”晶莹地口涎挂了唇边,俊俏容颜绯红一片。 胤禩不由地瞪他,老四极为得意地晃了两晃。于是小八不动声色,只是继续进行,待到再度将他家好四哥“伺候”到了如登天堂之际,哪儿还会再手下留情?修长手指溜到了后门……口内一吮,手上一戳! “啊——” “咳……” 两人喘息着终于放过了对方,这一番征战下来,可谓无一人讨到了便宜。好雍正爷还有些哥子模样,缓过劲儿连忙凑上前去:“无事吧?” 胤禩以手背遮住了口唇,留给他一个羞愤欲死表情。老四登时乐了,骤然回想起了多少年前因为掉牙而摔倒地捂住嘴幼弟,心里终究绵软下来,伸手拉开了胤禩手腕:“对不住、对不住,四哥给你清理一下。” 孰料……不看还好,一看…… 颀长少年,衣衫半漏,肩润腰软,唇角一点白露……双颊被绯红侵染,悠长鹤目波动……老四只觉得脑中轰然炸开,来来回回晃荡仅有两个大字: 妖孽!! ◆ ◆ ◆ ◆ 漠北草原上一顶毡帐之中,心腹奴才外面看守,里面少年半阖着双眼,恰似已然睡熟。旷朗草原之上,夜晚总是有些寒凉,所以少年将锦被一直拉到了颌下,便也显得无可厚非了。 孰能料想,那锦被之中竟另有乾坤呢? 雍正爷从来都是记仇又小气,方才险些被弟弟采了龙菊,这会儿舒爽过后忆起旧账来,哪还能放过了造次八弟?身子往下一溜,便以锦被遮掩身型,不待胤禩有所反应,贼手已然探入了亵衣。他撩开对方胸口那层轻薄衣料,张口便吮住了被调戏了好几个年头茱萸。 胸口两点红蕾本并不明显,却耐不住多年教导,目今轻轻触碰吮吸,便已会挺立,润泽如珍珠,色泽似红豆,小小两粒绽放视线之中,好不令人怜惜…… 听到了被子外面弟弟模模糊糊断续轻哼,雍正爷唇角勾出一抹邪性坏笑,口中不松,手指则潜入了胤禩亵裤之中。果不其然,那恰盈一握倥偬早已挺立润泽。便用中指与拇指勒住了,一面上下,一面以食指拨弄敏感之处。少年果然发出了一声颤抖低吟,雍正爷舌尖一转…… 脑袋终于被耐不住弟弟展臂揽住,甚至身下那人连双腿也不由自主地分开了。 “四哥、嘶……嗯……” 八弟到底还是这口硬心软毛病!此生掌控了胤禩大软肋雍正爷,心里甜得似蜜,软得如绵,动作也愈发到位起来。胤禩被他引领额角盗汗,却因着这是四哥,而无限宽忍放纵,微微挺起腰身彰显着信任,却亦容易被某个浪荡家伙钻了空。 口中转而抚慰另一只茱萸时候,剩下那只手便顺着顶起腰线圆弧,溜进了缝隙之中,胤禩微不可闻地一声叹息。 他以为四哥听不见,却忘记了雍正爷正伏他心口上。咚、咚、咚……喘息与心跳,无所遁形。 灵活手指便熟门熟路地潜入了幽谷,轻叩蕊心,带着方才擦帕子上白露。白露腻滑,早就被□到柔软入口很开放。 龙菊被调戏之“仇”焉能不报?雍正爷从来都擅长隐忍折服,他人信任关口予以沉重报复。胤禩低哑惊呼了一声,后方便同时被挤入了两根指头,手指相互交叠抠弄,便一指节、一指节地往内突入……崩疼痛与舒爽边缘,交叠着报复与疼宠缠绵。 “啊——” 上方与前方依旧没有被放过,三管齐下穿插撸动,让怀中少年双手攥紧了身下被褥,身体不住地颤抖。手指缓慢地增加到了四根,团成了一团,速地抽弄。够粗、却不够深。胤禩猛地用手背掩住了口唇,张口咬住了虎口,断断续续地闷哼被堵了咽喉。 雍正爷本来也只是想狭私报复,却被那**蚀骨、欲罢不能声音勾三魂丢了七魄,弟弟皮肤细腻形状挺翘圆润自己掌中来回磨蹭,自己那根不争气玩意儿还能沉寂了么?! 然而此处到底是军营重地、耳目众多,即便老鬼被憋得满脸涨红,亦不敢当真折腾出太大动静。特别是男子之事过于伤身,明日胤禩还需近前侍奉、骑马巡游。雍正爷是个爱欲之生、恨欲之死性格,且无论恨爱,交织出浓烈情怀,两生两世都给了目今怀中之人。所以龟毛发作,还能不强自忍耐? 倏尔双手力道加大,捡着八弟敏感内里一番狠命动作。奋勇抽/插,亦不忘抚摸。终于胤禩一声闷哼之时,接了满手。一手剔透莹润,一手沾稠白露。 后来,雍正爷到底是个自私坏心眼儿,搂着弟弟半晌不撒手,手指藏那处灼热妙处久久不愿取出,抵住了弟弟窄腰好是一顿磨蹭,方才罢了…… tbc

29情中计、计中情 将将舒活一番,切不可立马吹风。而作为一位占了便宜老鬼,雍正爷丝毫不介意将弟弟压狐皮褥子上再多切一会儿。 胤禩身体底子委实不太好,年轻时不显,上一世却是刚过三十,病啊灾啊就争相冒头。雍正爷一面用干毛巾给弟弟揩拭,将被褥直裹到胤禩胸口,一面脑补——朕目今如此伏低做小照料,也是为了日后减少开销减少伺候,让老八好地为朕工作么! 遂一番整理之后,雍正爷便擒过胤禩手,二人掌心交握,挨一起说说话儿、散散汗气。 到底皇家子嗣,不多会儿,话题就转移到了这次战役之上。 两人对于首战告捷都是真心欢喜,自然先对皇父统帅一番赞扬。然雍正爷到底是内心清明,又早将胤禩划归为自己人,便没忍住头挨头,与弟弟打着暗语吐槽了一番各方各阵情势排布。 雍正爷这些年一直力求将自己伪装成帝党,并且扯上小八一同入伙。而早年就失了大千岁一党庇佑胤禩自然顺水推舟。 此世他并不受宠,雍正爷精神上又比他虚长良多,亦有着这一段“初恋孽缘”作为好掩护。胤禩是既想要寻找靠山,又对雍正爷信赖有加,所以即便他少年警敏,受雍正爷多年耳濡目染政见上能比上一世多看清几步,此时却也辨不出老鬼实际上想要夺嫡真面目。况且大千岁马失前蹄惨事历历目,太子党与帝党三年割据亦近眼前。所以谨慎如胤禩,倒真当四哥是于他分析一番朝中局势,不可站错了队伍。 殊不知,雍正爷内心却又有另一番筹谋—— 如未记错,上一世噶尔丹率部西逃以后,会六日之后与西方费扬古、孙思克军昭莫多大森里中大动干戈。经过一番惨烈厮杀,只带几十骑兵士仓皇败退,甚至将婆娘狗命都损了那里。而由于他瞻前不顾后,待返回伊犁时候,才发现连老窝都被蛰伏已久策妄阿拉布坦连窝端了。后走投无路、精锐丧噶尔丹才两月以后,铤而走险地企图偷袭大清军位于翁吉粮草东山再起。没想到被我方勘破,元气彻底耗,半年以后服毒自。 若局势没有变化自然好。 然而此世噶尔丹虽然积弱、亦无沙俄鸟枪支援,却是与策妄阿拉布坦割据已久,双方都不强大结果,就很可能导致…… “四哥分析甚明,此一来,如不能将噶尔丹一举绞杀昭莫多森林之中,放虎归山,将会后患无穷。” “正是,策旺与他割据多年,此次是策旺败北,才给了噶尔丹喘息时间。所以无论胜败,这厮一旦回逃,我大清政局都将重破朔迷离。” 而因由昭莫多森林情势大致未变,雍正爷自知噶尔丹逃脱可能性极大。所以目今症结便是如何没有策妄阿拉布坦侵占其老巢前提下,顺利将噶尔丹逼回翁吉劫掠粮草。他返生后改变太多,世事难料,几乎举步维艰。本来想要今日战前立功,也被胤褆与胤祉单挑压了风头,所以雍正爷此番对于提出“堵截噶尔丹翁吉劫掠粮草”议题几乎是势必得。 遂想出逼迫噶尔丹返回翁吉方法,推测出他返回翁吉时间,就是为迫眉睫事情。 逼迫噶尔丹计策有很多,但是推测出返回时间,就需要大量军情情报了,而目今能够接触到这些御前邸报之人,怕便是……胤禩。 雍正爷垂下眼帘,兀自掂量着“姑且利用一回八弟,日后定少不得借这个由头皇父面前替他争脸就是了”——以此平复内心小小冒出歉疚情绪。四爷探手揽住了弟弟肩头:“其实若是当真跑了,也无甚关系,一把火烧了他们沿途草场,不就了结?” 他话说到了此处,就是想等着胤禩年轻心热,主动说出诸如:妙哉,依四哥之计,噶尔丹定会走投无路,杀个回马枪。且待弟弟回去细细体味,再将具体情况告知四哥,你我仔细推敲,将发现启禀皇父之话。 殊不料胤禩虽未对他起什么疑心,其余方面却并非酒囊饭袋。沉吟片刻,只径直道:“不妥,伊利后方目今尚存兵卒两千三百余人,马匹三千。与噶尔丹现今所出方位相差甚远,然斩草不可不除根!四哥火烧草场之计实为妙策,但还需抢占先机。依弟弟愚见,火烧草场势必行,却仍需另外再派一路人马,但凡噶尔丹逃脱,便将他临阵脱逃、死于草原之消息散布至伊利。如此一来前路迷惘、后路毁,方能逼得他一举投降。” 这等妙计,岂能是弹指之间能够筹谋? 雍正爷不觉盯着胤禩多瞅了两眼——原来小八竟然早自己交代他之前,便纵览过全局,研究过邸报了么?莫非他也一直想要战场寻找机会,皇父面前崭露头角? 方这样想着,胤禩紧跟后面一句话便证实了雍正爷猜想。 胤禩将双手枕了脑后,鹤目并无甚焦距地盯著了棚顶,却似透过棚顶描摹一副心中宏图:“不过若依弟弟看来,噶尔丹能够征战多年,绝不是个会轻易投降孬种。所以如若依四哥所说逼迫至此,我等歼敌之前,他倒后可能鱼死网破……!” 他起初说也很缓慢,一面说一面思索。然而话到了后面,竟渐渐笃定起来。待到说完“鱼死网破”四字,倏然拥背坐起,怔怔不言。雍正爷内心一个激灵,却见胤禩已然披衣下床,赤足几步便抢到了他帐中那方简易木桌之前,挑了挑油灯,手指点住了将领帐中人手一份行军图。 修长手指沿着昭莫多森林已北先往上逡巡了一二,随后骤然南下,越过土剌河,一路沿费扬古挥军之路线取道东南。终,翁吉地区停了下来,以指尖点了两下。 昏黄晃动光影中,氤氲出了少年一个模糊却不掩隽秀侧颜:“四哥,我军粮草此,如若是噶尔丹鱼死网破,倒是有可能号召残部从东、北两个方向星夜包夹,劫我军粮、东山再起。” 面前少年成竹胸之语调,运筹帷幄之风流,雍正爷顿觉胸口一窒,恍惚间,已与醒梦居中,那位秀颀身姿猩红披风青年剪影,再度相合。 ◆◆◆◆ 胤禩到底没敢久留,子丑交接之时,便毅然回帐。雍正爷送走了弟弟,却倒尚且残留了八弟气息狐狸皮褥子上,有些辗转了。他只是想要按照几年前老手段,借力打力让从胤禩那儿套出消息,借此“翁吉堵截噶尔丹偷袭粮草”一役中立下功劳。熟料想十六岁胤禩,上一世这光景尚傻傻地皇父身边承宠邀功;这一世会仅仅会仅通过他只言片语,就推测出如此良多。 雍正爷不禁皱紧了眉宇…… 此生他算是将胤禩早早便笼络麾下,同时切断了大哥争储之路——这同等于折了胤禩成长臂膀,为胤禩今后能死心塌地地辅佐自己铺平了道路。所以小八不仅不似上辈子那般少年受宠,平添了几分谨小慎微。 然而他却忽略了,凡事皆利弊双生,不过轻重有别尔。胤禩从来也非愚笨之徒,正是因为不受宠,相较上一世,胤禩小小年纪便愈发思虑周全。况且人缺什么,就愈发想要什么。即便胤禩从雍正爷此处攫取了情爱与关怀,却依旧想要皇父那里讨一份孺慕。只不过,由于有了雍正爷自己这些年“谆谆教诲”,胤禩亦看懂了五分皇父平衡之策,潜移默化地将洞察人心、决胜千里功夫精进了好几重。所以即便他渴求着康熙青眼,也渴求稳重理智,并愈发耐心筹谋。 恍若一只身量可爱青葱小狐,却已经学会了老谋深算算无遗漏。 雍正爷登时便有了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郁卒。 不行,不能让小八此立功! 此时大千岁一党正有起复苗头,一旦帝党、大千岁党、太子党重三足鼎立,身为帝党自己势必会因为“保靠起见”得到皇父助力。如若小八无权无势,自己那是向他示好,借着两人密厚程度,小八成为辅助自己登基一大助力基本已无可动摇。 然而如果小八此时出头,有了功名。大哥势必仗着前情旧好加以拉拢,届时若胤禩有了别样心思,或者通过别人之口歪曲了自己形象、曲解了自己登基为国为民拳拳心意,一盘好棋便会冒出种种变数。 必须要将这种无法控制变化统统扼杀摇篮之中! 雍正爷返生一世,虽然长远谋略上多了几分稳重诡谲,能从坐山观虎斗中派生出连环妙计。但一旦遭遇突变,或涉及到胤禩相关,还是忍不住会躁进耿直,粗暴到让人不忍卒读。 这不,一想到自己“高大全”形象可能会胤禩心中有所歪曲,小八可能会脱离自己掌控,他一晚上都难能睡好。一面纠结胤禩太过于聪慧,一面又隐约琢磨自己这般歪派枕边人是不是有点不地道。 结果第二日顶着一副斗大黑眼圈,雍正爷冲到胤禩毡帐之中第一句话,就是逼人表白:“小八,四哥平日待你好不好?!”——指天发誓,雍正爷真得只是想用以退为进方式,让小八不要搅合到“堵截噶尔丹火烧翁吉粮草”之事中。 但胤禩哪里知道?还道这货大清早就上杆子起来调戏弟弟,怔愣了好半晌,才睇着他,略显得干巴地回复一句:“四哥大清早来,便是同弟弟说这个?” 雍正爷也是话一出口才觉鲁莽了,两人昨夜纵情荒唐,他大清早就这般言谈,确实是太……遂老脸一抬就见到胤禩悄不见响地眼波一横。登时心如擂鼓,反倒先红了一双大耳。 被胤禩瞅个正着,压不住乐出声来。 尴尬就这样化解了,胤禩不知雍正爷来意,反拉着一同坐毡上。而雍正爷瞅见胤禩面孔,想到自己内心小九九,倒有些惴惴。然而他到底一遭帝王,孰轻孰重捏拿清楚,即便心中不忍,还是硬压了下去,就着这个台阶把话题拉回了正轨。 “昨日与八弟一番商谈,醍醐灌顶。哥哥虽然早就想到了噶尔丹一旦回返便会有狗急跳墙之举。但如何将这厮弹粮绝地逼入翁吉,却一直苦无对策。今日来便是想较请君入瓮之计,同八弟好好推敲推敲。” 胤禩听罢,心头一鄂:原来四哥竟早就料到噶尔丹一旦回返,必直取翁吉了么? 然这雍正爷岂是要和他探讨逼回噶尔丹方法?其言语暗示,旁敲侧击,就是欲图告诉胤禩:四哥早就料到了翁吉粮草有此劫难。 如此一来,胤禩这般光景,哪儿还会再和他争功? 雍正爷便准备给自己完美智慧一把柴,遂言道:“我军虽然昭莫多森林山谷中布下埋伏。看依我看噶尔丹必然对草原加熟络,所以如我军威武,他单骑遁逃可能性十足。那么若想要反击,一定会动用伊利剩余兵马。然残兵败将想要起事,粮草饲料势急需补给。此处肥沃之草场就翁吉,地势凹陷,又处于我西军侧后翼,粮草屯于此处很安全。所以一旦我军首战胜利后松懈,噶尔丹残部便可以星夜出兵,侧翼穿插,翁吉找到可乘之机。” 胤禩心下暗叹:他昨夜本就是顺着四哥头绪才想到噶尔丹可能回逃,而熟读邸报才知道翁吉有我大军屯粮。然四哥却敢言之凿凿噶尔丹必逃,且能从地势、草场见微知著,确实是自己托大了——他哪里拾到四爷此番算是开了返生天眼,只当未卜先知。 而此刻经过三年密厚算是摸头了胤禩脾气老鬼唇边不觉勾起了小小笑容:胤禩这人算是吃软不吃硬,如此作为,他势必被自己带着往沟了想去。 果不其然,胤禩一时并未言语,垂眸沉吟半响才弯了弯唇:“那倒是我冒失了,昨夜同四哥谈兴正浓,还以为料算了先机,自己振奋了小半夜呐……”他言语柔和,正是寻常温柔性格,却难掩少年落寞。 雍正爷听他这般说,反倒有些心虚了。 他这次算是靠返生先机拔得头筹,竟隐隐有些以大欺小胜之不武。且虽然雍正爷素来将事情责任推卸到廉亲王身上功力炉火纯青。可他却忘了,胤禩是个吃软不吃硬;难道他这号称软硬不吃家伙,就不是对胤禩服软情有独钟?况且,今生小八待他可谓一片丹心。 于是胤禩此刻些微落寞却努力自我开解申请便堪比利刃,一击必中,直戳某中二病皇帝特大软肋。 一句话止都止不住地险些就要脱口而出:八弟只要你不抢哥哥护卫粮草功劳,咱们联名递交逼回噶尔丹方法之条陈,可好?——对于平日抠门得都伤心雍正爷来说,这不得不说是一个长足进步!! 只可惜,表白也要看时机。晚了一步,便来了一只拦路虎。 ◆◆◆◆ 大阿哥胤褆大笑着揭开了营帐:“几日不见,两位弟弟都多有精进,谈兵布阵灵活精巧,依我看,屯兵翁吉守株待兔,正是个不错主意!” 四八二人双双大吃一惊,忙转身施礼,齐声问安。两人不约而同庆幸方才没做什么逾矩事情,而雍正爷则暗自懊恼自己怎么就习惯性和胤禩独处时候,都支开苏培盛了呢?早知道就不贴身老太监面前要这个无所谓脸面了! 只不过,苏培盛没带来,胤禩身匝那郝进也是吃干饭么?雍正爷心里不觉生出一抹不太好预感:莫非,小八是对翁吉功勋势必得,又担心自己拦阻,便约来了大哥助他一臂之力?!

30谁家少年伶俐 四爷几乎是立刻将这样想法内心否定——若是从前允禩,保不齐会。可目今小八同自己三载共效于飞同枕而眠。不知自己夺嫡心愿,他自身亦无争位想法前提之下,他是断不信十六岁少年会想出这种主意。 事实也确实如此,雍正爷不想自家老太监面前丢脸,胤禩何尝不是也有些避讳郝进?结果每回看到雍正爷一来,郝进也极有眼色自发躲开,连带着薅走一群小,以防窥探皇家阴私。 所以这次大阿哥也是巧,帐篷不似屋宇,他从后头绕来探望弟弟,便下人未发现时已站定了帐外。等听得怡然兴盛,才抬手止住了后知后觉赶过来郝进等人。直将郝进吓得浑身寒毛直竖,内心祈祷这两个祖宗千万别白日宣淫——奴才可是相信二位人品贵重,才敢一时离远了些啊…… 结果这阴错阳差,却被胤褆听见了翁吉一事。 只这事虽然误会,却依旧让雍正爷整幅棋局完全打破,只听得大千岁说:“依我看来,四弟所言甚是,不若将此事细细陈奏汗阿玛,随后由我保奏你二人,你等也试试领兵,翁吉堵截那噶尔丹残部,可好?” 这一遭就不仅是抬举胤禩,是不知不觉间像帝党列位都卖了个好儿。 雍正爷心头一动,即便知这绝非胤禩手笔,却还是瞥了眼身侧小八。孰料,胤禩竟也须臾将回眸。四目相交,竟一时谁也摸不透对方心绪。 ◆◆◆◆ 后来,有了大千岁造势保奏,又有雍正爷筹谋已久之说辞,康熙很对噶尔丹极有可能从昭莫多森林单骑逃引起了重视。 雍正爷本并不想如了大千岁意,但权衡再三,想了想允禩上辈子零星做派,倒也灵机一动,转变了策略——因事情既已被大千岁撞破,自己一味抗拒只能落于下风,且与大千岁硬碰硬绝不是明智之举。不如顺水推舟见风使舵,迎合胤褆说自己也有让八弟参与意思,不仅卖了胤禩一个好儿,亦不得罪大哥。让自己锋芒好地隐与大哥之后,岂不妙哉? 于是事情反倒异常顺利发展起来。 西面昭莫多森林中阵局已来不及再修改,只是加强了各个制高点兵力。另从康熙军中派遣了一路专门放火之人马,从东绕过大森林,直取其北方草场。由于噶尔丹对草原极为熟络,无法推测其一旦逃脱将从何处窜出,索性写到火油火种,将有可能草场择重点一路烧个干净。 六日以后,西路费扬古大军果然传来消息:歼灭噶尔丹余党近四千人,然噶尔丹身匝私事护卫之下,仅率领十余骑狼狈逃窜。其妻阿奴被击杀。 竟与雍正爷记忆中分毫不差。 四爷只觉得心脏狂跳,喜不自胜——只要记忆不差,那接下来定会有翁吉一战,那他势必就可以立功了。遂星夜再寻小八,共同拟了一份噶尔丹可能偷袭翁吉之条陈,第二日卯时便呈给了康熙。康熙帝一见面色凝重,沉吟半晌。四爷乘势一甩马蹄袖,拉着身侧胤禩跪于殿下,自请出征。 胤禩本以为那日大哥“突然袭击”或多或少会让四哥对自己有所误会,认为自己急功近利,想要争夺功勋。能够拉着自己同拟条陈已是感情甚笃——从小就被深宫厉害算计洗脑胤禩从未想过,四哥可以“不计前嫌”地为自己做到如此地步;再一联想起当年四哥或多或少因由自己,远了太子一脉之事…… 他与雍正爷齐齐跪拜康熙坐下,低着头面色不显,心头却是阵阵地滔天海浪。 心海忙忙一时竟只余了两个字:四哥…… 终,康熙允诺了四阿哥胤禛与八阿哥胤禩之请求,派遣三员经验丰富将领统帅三千余人,开赴翁吉地区关门打狗。胤禛与胤禩充作随军参谋,谆谆嘱咐安危第一。 雍正爷对此安排非常满意——他想立功,可不想找死。 倒是直至开拔前夜,胤禩都显得十足沉默。雍正爷虽然心里得意尾巴直翘,想八弟想得抓心挠肝,这次却是腹黑地硬憋了一口气,没上杆子破坏气氛。 没错,他就是要借大千岁突袭帐篷一事,反让小八对自己死心塌地——你胤褆不是想要挑拨离间,让胤禩重归麾下么?爷偏要反其道而行,就许了胤禩同享功勋。爷倒要看看是你数载假意浓,还是爷三年真心强。 遂第二日,当胤禩穿着一身靛蓝战甲,乘于白蹄乌之上,向他投来七分感怀三分柔和眼神时候,雍正爷禁不住内心一荡,硬是将勾与唇角笑意生生压了七分。 因为他知道,是他赢了。 然而,是否是赢了弟弟,输了自己心,暂且不表,留待后话。 ◆◆◆◆ “奇袭军”一路往翁吉地区开赴,为了方便探讨军情方便护卫,两位皇子阿哥此番倒是有了名正言顺寝食同步由头。 是夜。 四爷与胤禩勘定好了明日行军路线,辞别了各位将领以后,终于忙到了接近亥时方能歇下。寻了苏培盛与郝进分别进帐伺候洗漱之后,帐篷内终于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雍正爷望着胤禩尚且还滴水发梢,将就要合身往榻上滚少年拉起来:“怎这样不讲究?” 胤禩倒是笑着瞥他一眼,自顾自地往他跟前一坐。 雍正爷哪儿想到八弟有一日也会这般“没脸没皮”,却拗不住那双秀长鹤目温情凝望。撇着唇角扯过搭床尾一方干手巾,叹了口气,到认真给胤禩擦起头发来。这样事情并不多,也只零星机会。却似乎随着日久情深,到显得愈发顺手了。 胤禩头发粗且带了些自然卷,雍正爷擦着擦着不觉心头淡淡撇嘴:就说卷头发家伙,脾气都不太好——叹息之间带了无限纵容,他自己却不知晓。 房内一时静谧。 胤禩安静地让四哥揩拭头发,两人谁都没有率先言语。雍正爷想了想,终还是先开口了:“八弟可晓得,这次跟从你我三个将领,都是何门路?” 胤禩一怔,又细想片刻,方道:“若是没料错,一家一个,少不得了。” 此话是说,帝党、太子党、大千岁党,各占其一。正是平素康熙帝素来惯用之平衡手段。胤禩话说到这里,不觉又多想了一步:目今自己与四哥算是帝党,如此一来形势便是3:1:1,倘若如此,皇父是否亦知晓了这次大哥对自己拉拢保举,所以……这亦是一种…… 雍正爷看胤禩面色一凝,知道他是想到了,便恰到好处收关:“八弟慧眼如炬,只是莫要过议父兄。”敲打归敲打,怕其中亦有一番担心八弟多思伤神地情肠。 好胤禩素日心软,此生又对于四哥柔肠接收优良,立即明白了雍正爷关怀,颔了颔首,转圜思绪。只是话说到如此,他终究还是有个心结,感觉着头发揩拭差不多了,便自己接过了布巾,转过头来正视雍正爷。 对视了两秒,却又倏然移开,踟蹰了片刻,终于道:“我知道四哥没这多心,只是有些事弟弟还想澄清,那日大哥……并非是我……” 雍正爷心头一喜,总算没白疼他一场,是个知好歹!他虽然笃定那日绝非胤禩故意引来胤褆做扣,并且就坡下驴让胤禩分功。但是能够听到八弟亲口说出一些话…… 一抹真心实意笑容漾于面上,雍正爷不经挑高眉宇:“倘若计较。四哥何至于与你同来?”表白已然听到了,自然要卖个巧儿。 胤禩心头一暖,却觉耳垂一热,是四哥伸手捏住了自己圆润耳珠搓玩。 然后只听那老不休整个人贴他耳边低喃了一句:“况且,四哥待你如何,八弟不是心里清楚?”说罢手一径滑下,居然穿进中衣,摸索到了那人柔韧窄腰。 胤禩不经吸了口气,抿住了唇角。雍正爷看着他微微抖动眼睫,心里一斥:臭小子,就你想得多,如若像十三那样庸憨便也罢了。幸好这辈子摸透了你,否则岂不又是平白惹一场干气?!前世与允禩针尖对麦芒场景便眼前有了一瞬回闪。四爷便不觉手劲加大,惹得少年一声低哼。 胤禩此刻哪儿还肯再示弱。方才一番造作自觉落了下风。八阿哥其实亦也是掌控欲极强之人,喜欢对手势均力敌,却亦喜欢知己当真对着干时让他一让,这样方能显出不同旁人密厚来——前世他对小九小十四就是如此,而此生雍正爷一心想要笼络八弟,五分算计五分真情,却没料想不知不觉间将胤禩这毛病惯得有些蹬鼻子上脸。 只见胤禩长腿一胯,随手拽过璎珞绑了头发,便已然骑了他家四哥腰上,居高临下,神情睥睨,眸中一片柔光。 于是,这只有两人营帐之中,再不会有人不长眼地打搅之时,雍正爷还能不将前几日未之事做到底么?! 低低地喘息若有似无地回荡帐篷之中。贴于一处胸膛肌理,磨蹭着之前融合对方。嘴硬腰软这四个字算是胤禩身上有着完美体现。金棒穿插中,少年跪四哥身上,秀长脖颈后仰…… 只是双眸望向帐篷棚顶时候,亦闪过了一抹他自己都不甚清晰地惶惑来。 他不是痴儿傻子,那日清早四哥来自己帐中,话里话外不就是想要表达“翁吉一事四哥早已发现”了么?且大哥闯进来那一瞬间,四哥曾经望向自己眼神…… 只若非一开始踩住了自己识趣,阻挠自己“争功”,四哥又何须事后被大哥“逼着”邀自己同行?且这般多想,是否对得起他们三载情谊?思绪脑中纷纷扰扰,剪不断理还乱,多思敏锐少年跨他家四哥怀中,身段起伏吞吐着被悍杵搅乱了春水,内心有何尝不是被乱棍打起了遍地涟漪? 然而此刻已鹤交颈姿势搂抱着弟弟,并不能看到其表情雍正爷,尚自我脑补已然解决了胤禩心头小九九,否则怀中之人又怎会腰肢绵软、紧窄温润?心头甜蜜,忍不住便腰上用力。 “啊——” 胤禩不经低头,雍正爷含笑将人捞下来,捉住了唇角便是柔情深吻。那吻得侵入骨髓,似真情无虞。 胤禩心下一叹:三载情肠,定又是自己想多了…… 双目微阖,噬咬回去。 那日,胤禩将那好四哥夹得死紧。我不安定,你亦别想好过。 雍正爷倒是不负众望,茫茫夜原之上,行军孤帐之中,给了弟弟好几次甜蜜。

31朕之宝贝 一夜浪翻毯滚,直至丑时方休。 胤禩从雍正爷身上翻身跌下之时,只觉□胀痛,双腿酸软,险些栽倒。好被雍正爷一把擒住了胳膊稳住身型,重捞进怀中。这一抱一摸之下,四爷倒是觉出了弟弟胳膊之上隐隐显出匀称肌理,想是草原上被磨砺地瘦了一圈儿,人却结实了。 思及此,四爷心头不经陡然泛起了一股子身为兄长既骄傲又心疼心态来。将胤禩拉扯进被褥,借着关怀揉搓又是好一番叨念,将上辈子只能倾泻十三身上婆妈,好好夙愿得偿了一番。 “倘若不是汝方才夹击围攻,四哥何至于不知节制?!可是伤着了?还痛不痛?”禄山之爪探到了额角一番摸索,“幸好没事,四哥打水替你我清理一番,可好?” 这一通连珠炮弹似地叨念,惹得胤禩不自觉便抿住了唇角,双耳发烫。八阿哥外人面前从来都是温软好脾性,只可惜不管哪一世,雍正爷面前都是原形毕露——耐心差且死要强。而他左躲右闪也避不开周身徜徉坏手,索性摆了个我为鱼肉造型,头一歪阖上眼睛。 爷明日可还要行军,四哥看着办吧! 修长眼波,白皙面容,映衬上赤红圆润耳珠,看得雍正爷登时哭笑不得,面上是好气好笑,心尖尖里却漾出一股子自个儿都不清晰柔肠:胤禩啊……你若上辈子就同为兄这番,你我何至于……? 但幸好此生不晚,挥退了心头稍纵即逝锥心旧事,肩背上被这人挠出指痕这才有些作痛。老鬼玉溜一转,稚子气上头,唇角勾起翻身下榻。 你方才激得哥哥竭力相迎,这起儿可别怪我收取利息。 一尾笔洗中简单涮洗狼毫,尚且沾带了黛青墨渍,便这样逼近了胤禩腰腹。雍正爷一手揭开被褥,一手稳握搦管,只见狼毫侵染,笔翰如流,轻轻软软地便撩拨上了胤禩细软肌肤。 一番造作,赫然脐下二分处烙下了四字墨迹。 “朕之宝贝。” 雍正爷委实是瞅着胤禩睡熟,才敢无端端纵容自己一回。想他返生九年,“朕”之一字含舌底,将吐不能吐。夜深人静,也算是恣意纵情了……遂丢开笔去,兀自端详了好一阵,还是觉着怎么瞅怎样中意。又思及两人三载密厚,无端端便乐出了声来。起初还是抿唇偷笑,后竟猖狂地大声。 胤禩本是半昏半醒,肚腹搔痒也只当害虫起义,只这货怎么夜半三还不见消停?!八阿哥终于是怒从心头起,柳眉倒竖、鹤目将睁。 雍正爷一瞅不妙,赶忙眼明手地就去抹那个“朕”字。 然而“朕”字乌七八糟地乱作一团,刚要去消“宝贝”,胤禩却已然醒神,一把攥住了肇事手腕。 于是雍正爷一抬头,八阿哥一垂首…… 四目交接,星火燎原,灼得素日面皮堪比城墙根老鬼都忍不住要赧然了。 只因两人之间,倥偬之上,森林掩映之中,正有“寶貝”二字上下跨骑,劈着两条小腿儿,浑似就“坐”于元阳——可不正是方才他们才使过姿势么?! 四爷猛然伸手就要去挡,八弟又岂是好相与?两人手掌翻飞,各施擒拿。待到胤禩终于看清自己肚脐下被做了何等手脚,早已是气得双颊绯红,两耳生烟了。 “行四!!” 雍正爷老脸一红,亏得八阿哥素来涵养好,才没将他整张面皮撕剥下来。雍正爷也不敢真露了怯,索性装大尾巴狼到底。龇牙咧嘴眉开眼笑:“吾弟别恼,不若你也哥哥身上挥毫一番?” 胤禩不觉瞠目,一双秀长鹤目直瞅着雍正爷,大概是思忖这人怎生能如此不要脸皮。不过到底是少年心性,情侣之间小意嬉闹,多是赧多于恼,半晌之后也消散些许。遂怒容稍敛,鹤目微眯,连唇角都挂上一抹似笑非笑。 那笑纹七分柔、三分冷,却是雍正爷记忆中与上辈子允禩如出一辙地不怀好意。 “四哥方才可是应允了弟弟拙作献丑?”剑指一并,顶住了老四肩头,微微施力,便直将这人摁倒了褥子上。 身体陷入了柔软狐狸皮,被胤禩居高临下地噙笑睇望,四爷没来由便心头一抖,只觉着上辈子老八没本事,这辈子胤禩却有能耐让他心甘情愿地仰面躺下。心头不知是酸是甜是刺是情,半推半就地歪于褥中。便看胤禩拾了搁凳上搦管,大咧咧地扯开他衣襟,便挑着眉梢细致端详。 雍正爷起初只当他要当胸作画,心跳如奔马:不知,这人,会写下怎样批语? 不料,他无情,胤禩还能有义?手腕倏然一滑,柔韧汉隶已然绕住了某处孽障笔酣墨饱地铺设开来…… 排兵布阵,绕圈点江山。 回峰运笔,纤毫逗朱丹。 雍正爷刚要欠身却看,却被一指镇压:“躺下!” 遂待到禩公止笔,端方八字已然扎根龙魁之下。四爷那处是由于笔锋贴合,被勾引地踟蹰难安。结果定睛一看,险些昏厥。 「此物屬馬,性烈難持。」 “胤禩!” “四哥不是属马么?愚弟可是赞叹哥哥神勇呐……” 真真是现世来报,不爽不错。雍正爷只觉着脑内嗡嗡,偏偏又不能发作。然这桩公案却未能了结,胤禩丢开了毛笔,一手便爽利地擒获了那半挺物件。雍正爷以为弟弟好心纾解,岂料胤禩身体微压,跟着就伏趴到了他腿间。 手中持住一杆好枪,带着玉扳指拇指缓缓鳌柄圆润硕大头部来回摩擦,乘着尚未完全傲然,似恍然发现了鳌柄中缝。胤禩便歪头将颊贴上了雍正爷两枚朱丹之上,压倒鳌柄,已中缝瞄准肚脐,已肚脐腹线寻至某人下颚。手握枪杆,挟持包衣,忐忑一撸,居然模仿出了一个上膛动作。 雍正爷只觉得喉头翻滚,便听少年低沉悦耳声音自己下腹作响:“四哥,你腰间连珠统……可是这样使得么?” 老八!!! 雍正爷此时哪儿再能装得下去,简直是三尸神暴跳,七窍内冒烟,蒸腾出了滚滚红雾铺面盖脸,翻身爬起一把摁倒了肇事那厮,就让他他体会一把什么叫做“连珠捅”。奈何作死佞臣早有后手,圈拢住了兄长颈项,不轻不重地吹了口气。 “四哥,可是到寅时了。” 军令已下,寅时起身,三刻开拔。 “军机紧迫,四哥……要矜持……” 后来那天晚上,谨慎两刻钟中到底是一半打架,一半整装。男人之间“斗争”将棠棣交辉发扬到了极致,纷纷多了好几处墨宝方才罢休。胤禩周身红梅漫布,纷纷扰扰皆是: 造作。自找。都乃爷! 而雍正爷亦未能幸免,被胤禩背上画了个“大成德八字秘密陀罗尼”,当胸扣了个“夫妻和合符”,示意镇邪退祟,意浓情深。 结果闹到寅时三刻也未能擦去,只得拢好了衣衫。四目相撞,无不忍声肆笑开来。 ◆◆◆◆ 然四爷与八爷到底皆是心有丘壑,胸含经纬人中龙凤。浑闹归浑闹,正事当头那是一点也不含糊。从中路军开拔到翁吉时需四天,遂除了第一晚肆意纵情以外,往后几日二人皆是小意怡情、抵足而眠,不敢延误军机。 四日午时,突袭营顺利抵达翁吉。 蒙古地区虽然平原居多,却依旧有不少山脉:诸如阿尔泰山脉与杭爱山脉,翁吉便处于杭爱山脉之中段,我军粮草囤于一处易守难攻山坳处,是个天然好屏障。 然虽如此言曰,但考虑到粮草运输供给,屯粮之地却并不陡峭,且处于交战区后方,守备亦平平。这本来给了雍正爷大施拳脚良好信心,然奈何百闻不如一见,四爷虽有前世鞑伐蒙古之记忆,却从未亲征,所以即便勘察书籍脑内演练数次,待到实地堪舆,其地貌、环境、气候还是给我军布控带来了一定困难。 他同胤禩并三名主将主营之中反复推演,终于五日后根据实际地形重规划出了一份精密布防图。 而这日,北方亦有邸报消息:昭莫多北部草场已遭我奇袭军大火焚毁,探马追踪后发现,有疑似噶尔丹残部人马星夜焦土上策马逡巡。 胤禩拿着邸报笑得眉眼弯弯,而雍正爷越过弟弟肩头看向消息,眉梢也不觉扬起,甩袖一挥:“再探!” 翁吉地区布防工作就小小山坳之中正式如火如荼地展开。随着滚石檑木制造,重重陷阱布局,雍正爷与八阿哥比肩立于杭爱山山脊之上,竟同时生出了些指点江山、挥斥八极之气魄来…… 长风灌衫,比肩协同。 十日以后,四八二人与随行三位主将及一众主要副将帐中议事。 布防戈戟、机括虽已敲定,但夹攻噶尔丹余孽战术却依旧有所争议。原因无他,康熙帝估计并未将四儿子与八儿子提议“能一举将噶尔丹余孽堵截翁吉”放于眼底——黄口小儿凭议军政,能有多精准?虽然听起来头头是道,但他十多年未能伏诛之余孽,难道就会败两个未及弱冠少年手中?所以给个机会混个军功也就罢了,噶尔丹不来,“巩固粮防”亦是颇为体面。遂三千人马不多不少,只将将能和噶尔丹剩余残部战个平手。 然而此一来,是一鼓作气压下袭兵,还是兵者诡道包围夹击,便一径三位将领之中争论不休。 金钱鼠尾舒慕禄富灵阿率先表态:“属下愚见,对方戎马奔袭,我等埋伏此处一涌而出,定能杀他个片甲不留!” 王缮家侄子戴维却持不同意见:“依属下来看。可以往,难以返,曰挂,挂形者,敌无备,出而胜之。而隘形者,我先居之,必盈之以待敌。今兹地处隘形,何以言突袭?应以逸待劳方为是!”[注9] 戴维这一通文绉绉兵法显然让满族富灵阿有些脑袋打结,加之大千岁党本就与太子党原就不和,眼瞅着争端就要起来。而富察阿布凯茂林却是个皮实,立于一旁谁也不得罪,同时直将眼神递给主子,端似看雍正爷与胤禩怎样决定。 而就雍正爷尚且犹豫要不要插口之时…… 胤禩到是一捶桌沿,笑道:“戴将军意为以逸待劳,而富灵阿汝谓之一鼓作气,都乃妙法,不若结合一下,敌猛我柔,敌探我打。我等布防多日,早已占天时地利人和,通力合作,泱泱大清还恐这败兵北夷不成?!” 他这一席话,惹得雍正爷不觉睇了他一眼:称呼上远了戴维,却示尊重;战略上各取其优,又暗赞了戴维远虑;后每人给了一棒子,敕令需要团结。不得不说上兵伐谋,滴水不漏。表面上未得罪大千岁,暗地里却往正确那方靠拢过去,端得帝党眼线面前摆了出好戏。 历经“请战翁吉”一事,雍正爷对十六岁胤禩玲珑心思早已不敢小觑。然虽然对少年走一步看十步睿智起了些理智上警惕,但一想到二人床笫缠绵,雍正爷心头其实是绵软为居多。 然而正这时,门外滚进了一马前哨: “报—— 北部百五十里,发现噶尔丹残部,目测五百人余;西北百七十里,发现伊利军,目测曰人数四千五百众,往我部奔袭。预计将于明晚日落时抵达。” 此话一出,如同惊天霹雳。 胤禩倏然扭头望向雍正爷,而雍正爷亦是拳心攥紧。 怎么会凭空多出一千五百余人?!

32借刀杀人连环计 胤禩到底是年幼些,初临战场,得闻战局出现了不利非预计因素,额角便有些冒汗,抢步走到地形图面前便要勘查。 好老鬼四爷到底是比胤禩多吃了几十年盐,心头虽然惴惴,面上却不露声色,甚至身体斜跨一步立于胤禩背后。不近不远又柔和了气场,面上神色却是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一片肃杀: “诸将听令,尔等已闻得敌军逼近。即刻按八爷方才所言:隘口伏兵,敌猛则攻;山脊机关,敌探则围。可有异意?!” 舒慕禄富灵阿,戴维,富察阿布凯茂林但见主子如斯号令,皆打千行礼,异口同声:“嗻!” 听闻雍正爷号令,胤禩这才猛然醒神,回首侧目,但见四爷正立于众人之前,巧妙地替他挡住了方才失措。胤禩心里一暖又一赧,知自己是冒失,刚忙整回心态。两人前后负手而立,胤禩自发自动接过话语:“舒慕禄富灵阿,汝自骁勇。吾且令你率军1防守隘口。富察阿布凯茂林,你领一牛录火器营,伺机援助。” 富灵阿与阿布凯茂林对视一眼,同声应诺。 四爷虽背对胤禩,闻他号令,内心却安,唇角弯出淡笑,帝王霸气显:“戴维,汝汉家学养超然,想必对兵法韬略烂熟于心,可愿率领剩余人马,同我与八爷一起,环肆山脊、智胜群敌?!” 戴维身体一僵,随后面露喜色:“末将莫敢不从!” “那便甚好……”四爷沉吟了语调,阴鸷视线从三员将领头顶一一扫过:“尔等亦应知目今敌多我寡,然我军先机占、地缘优渥,若不能一举克服此微末困阻,何谈悍勇无匹?!” 胤禩心头一震,只道他家好四哥是连自己也一并敲打了。心头微叹,眼见机锋却又是交到了自己手上,这一退一进之间,四哥待他……终于再进一步与兄长并立,扬声喝道:“愿我奇军,扶社稷!定北夷!” ◆◆◆◆ 一个时辰,敲定了明日具体施为,又商定根据情势再细节调整以后。雍正爷便宣称要同八爷草拟檄文,将被二人联手激励地愈发斗志昂扬三位主将,与一众副将送出帐去。将领们领命而去,各自部署调度,不题。 周匝被清场以后,毡帐之中一时沉寂。 虽然人前两人都做出了勉励三军,威震四方架势。但是实际上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次推测出敌军人数,确实是托大了。凭空冒出来15人,四千五百对战三千,虽不算极险,却属不易,何况二人都是第一次亲兵…… 皇子出征,只胜不许败。 否则堂堂皇室,丢不起这脸面! 胤禩到底是敏锐多疑一些,面上平素面上温润开朗,却是少年坎坷,内心往往对任何异变都抱着一份悲观怀疑警觉,遂拧住眉心定沙盘之前,久久不言。 雍正爷却是早已分析出来这15敌手出自何处—— 他不自觉攥紧了拳心:竟是策妄阿拉布坦那一伙! 原来此生并非上辈子,由于康熙三十二年大清并未与策妄阿拉布坦联盟,导致噶尔丹与策旺一直草原上割据。而由于没有清廷援手,此生策旺恐怕尚无实力乘噶尔丹东征时占领其伊利后方。噶尔丹亦由于征战损耗过度,没得到沙俄青眼援助。如此情形之下,草原上两匹凶狼关系便微妙起来——无外敌时,相互厮杀到你死我活;一旦一方即将覆灭,另一方又不得不施以援手。 否则噶尔丹倒台了,大清冒头离策妄还会远么? 所以噶尔丹怕是借此说动了策旺。而策旺亦想要躲噶尔丹这只筏子背后韬光养晦,两方一就合,半年前厮杀恐怕打得是七分真、三分假。加之他并不晓得翁吉会有伏兵,策旺既想要从中渔利,又想要保持噶尔丹苟延残喘现状,岂能不派兵呢? 此一来,凭空多出15军便可以理会了。 雍正爷思及此,不觉剑眉紧皱,银牙暗咬。只恨不得借此机会,用滚石木桩一举荡平了这起子凶狼!然他刚要发狠,却电光火石之间突然意识到…… 不对! 此局看似凶险,实际又是一个机会。 只因目今外敌除外,对雍正爷自身来说……尚有“内乱”需平定:大千岁党疑似起复,朝堂政局又有三足鼎立局面,所以监国太子考虑到前段时候将将马失前蹄,此次监国必然讨巧卖乖。自己虽然愿意帝党掩护之下发展壮大,然皇父早晚是要宣召传位。大哥有“坑害十三弟”瑕疵,横竖只是个砝码。所以目之所及,就是赶紧再给二哥使个绊子,给皇父厌弃他道路上再添上沉重一笔! 上乘绊子,恐就是祸水东引,坐山观虎斗! 现今怕无人知晓多出来15人其实是策旺人马,而虽然多出15人来,但敌方并不知我军早已部下重重埋伏。黑夜奇袭,德胜并不十足困难,然三千人对战五千人,粮草肯定会有所损坏。一旦粮草短缺,直接方案便是修书京畿,让监国太子押送粮草。 依雍正爷对策旺了解,翁吉一役遭遇埋伏、损兵折将、失去盟友,作风狠辣、又生性贪婪策旺哪能甘心? 此时一个人就能派上用场,策妄阿拉布坦之长子,康熙三十二年进京使节,策伊。 ——策伊当年行踪告破,自己“十五岁”时领第一件正经差事,就是同大哥一起,切断策伊所有情报网,并加以威逼利诱,告诫他逆天施为,人头不保;而倘若好好配合清廷,必让其继承策旺大位。 时至今日,面对这位变节奴隶之子,他当年埋进去暗桩便可发生用场。只肖密信一封,泄露粮队所行之路,再嘱咐策伊“噶尔丹就戮,面对残渣余孽清廷一时无暇他顾。”这几年一直钻营谋私策伊势必会理解为此中是暗示他:那批粮草便是一记诱饵,他只肖适度破坏,就可以速速策旺部中建功立业,好乘“清廷政策宽松”取得地位,为将来夺权成功效忠清廷打好基础。 如此一来,策伊多半会鼓动策妄阿拉布坦,打着“噶尔丹残部余孽”旗号,抱着能捞多少捞多少心态,率军抢掠。然无论他他做到哪样情状,只要能劫掠清廷,策伊都都能再策旺部中崭露头角,搅乱策旺部中政局。而我方,粮草一旦不保,冬日缺粮焦躁康熙势必会将滔天怒火倾泻办事不利太子身上! 届时自己坐收渔利,焉愁天下不能太平? 这一招借刀杀人连环计施展是精妙无比。雍正爷内心小小得意,浅笑勾上唇角,只是他尚未得意完全,眼角一瞥,却注意到身边小八似乎犹豫着有话想说…… “四哥,弟弟认为,多出四千五百众,是否会是西北部策妄阿拉布坦援兵?” 不妙!! ◆◆◆◆ “当然不可能!”雍正爷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然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躁进了——依小八聪颖,自己能料到事情,他焉有堪不破之理?这样贸贸然地否决,岂不是平白留下了马脚么? 阻止他翁吉立功一事就已似露了破绽,眼下紧跟着就再来一次……于是一时间雍正爷心跳如雷,只有忐忑地盯著了胤禩。 胤禩被雍正爷大声弄得一愣,他细细端详着四哥神色,好半晌才试探着道:“四哥,可是有德胜把握?” 雍正爷听闻此语,心头一炽。 小八这是……为他考虑么? 想来目今胤禩没有自己那些坏水,虽然料到了多出来15人策旺人马,但所行所想恐怕也就是打胜仗后,皇父面前出头立功,顺带给母妃搏一搏位份罢了。所以方才自己强调“多出15人并非策旺人马”,小八怕是误会成了自己担心过多估错军情,无功反过。遂,胤禩这是甘愿为了自己,隐瞒军机? 雍正爷登时心口一暖,一股纯阳之气直从脚心烫到了心尖。胤禩脾性他是知晓,倘若不是倾心相待,当自身利益与他人筹谋可能相背时,胤禩又怎会情愿牺牲自己? 于是方才还想着强行要压制他“不许上报发现策妄阿拉布坦军队”雍正爷,只觉得耳根发烫。但面上挂不住,心里却又不知偷偷地苏了几两,一句想也不想保证冲口而出: “自然,四哥许你——此战不败!” ◆◆◆◆ 后来,此战果真未败。 一切皆如雍正爷所料,噶尔丹四千五百军队势如破竹,定是想要趁屯粮守军卷息鼓、人衔枚、马摘铃困顿时刻,星夜奇袭。雍正爷索性将计就计,敕令隘口富灵阿与阿布凯茂林隐蔽行踪,戴维谷中率百名军士并百十稻草人佯装,休憩地休憩,埋灶地埋灶,浑不似有援军模样。 城门大开,诱敌深入;一切号令,且听响鼓! 果不其然,噶尔丹不知此处早有埋伏,还以为45士兵必能东山再起。于是这一场人数虽有差距,我方却占先机伏击战打得那叫一个漂亮。 但见: 「黄昏兵至,狗急跳墙。黄昏兵至,纵马持刀寒光迸;狗急跳墙,摇枪撞破隘前门。黑黢黢,惟见散兵游勇;兴冲冲,倏被战鼓惊魂。清军恍然无影,噶匪无头疾奔;战马震地炮惊,南北西东不分。轰天征尘平地起;檑木巨石落缤纷! 守关将士猛如虎,收口神兵报君恩。一道道火油利箭直穿心,一批批倒刺木桩夺命魂。暗器骁勇冲锋,逢剑砍开甲胄;不畏死关门打狗,遇斧劈破脑门。无端焦躁,末路兵人人撞人相互践踏;困厄难逃,残喘马马冲马血肉横陈。 原曾想志必得,谁料到此处建坟?!」 滚滚硝烟炮火之中,黄昏余晖也掩映地黑影憧憧。噶尔丹手持大刀,浴血马背,征衣破碎,却是面目骇然——这是从哪里滚下来木石?从哪儿里杀出精兵?! 然为时已晚,45人只留下策旺族中5垫后,其余4一股脑儿皆冲入了山隘之中。 只是兵行至此,雍正爷亦已紧张——他们纯靠檑木滚石利剑埋伏,抢占先机打得人措手不及,但砸一半、坑一半,噶尔丹眼瞅着还剩下接近2虎将,加上谷外接应5。难道真要血拼到底……?兵家作战,忌后援不足。一旦战况进入焦灼,己方还需护卫粮草,而依噶尔丹敏锐,恐怕很就会嗅出势均力敌。 如此一来,十足容易陷入苦战,沦为下成! 立于雍正爷身边胤禩同样紧张,然这次他却强忍心性,咬牙到底。 原道这八爷亦不是个好相与——表面柔和,内心亦敏感多疑;心思细腻,却十足富有野心。原就很想要征讨噶尔丹一役之中立下功劳,遂无论这次奇袭翁吉是怎样得来,骨子里都抱着一份“机不可失”之信念!然到底年轻心热,之前开赴翁吉时大哥从中作梗,少年心中多多少少便抱了七分对四哥愧疚与感激。 两厢一就和,虽然胤禩为了四哥强自压下了“策妄阿拉布坦亦来分一杯羹”军情;但亦想找个机会试上一试—— 弟弟报以琼瑶,四哥你可能容忍弟弟军中施展拳脚? 所以眼见着战况焦灼,少年终于凑于了兄长耳畔,如此如此、这般这般……雍正爷听后,面色一凝心下大骇。但转瞬望向了胤禩紧抿唇角,灼灼目光,心头顿觉滋味千般—— 小八,汝可是亦要证明朕对你丹心一片?

33斩噶贼,定北夷 雍正爷与八阿哥并没有愣神几秒。 帐外轰天炮火、震地喊杀已须臾将他们心魂拉回战场。雍正爷紧走几步摔开帐帘,与胤禩前后半步站了后营所山脊之上。 目之所及,三军齐踊跃;千坪隘谷,猛虎斗貔貅。 将士熊罴,晚霞耀钢枪;征云腾升,长空荡赤裘。 硝烟战火之中,分明是身着金白与正蓝两色铠甲勇士压倒局面。然而雍正爷与胤禩并立山脊,却眼见噶尔丹贼寇人数并不多减。他们方才确实使诈,诱敌深入之后,利用檑木滚石火油利箭冲散了第一波袭兵。只是毕竟这样旁门左法,时间一久被噶尔丹勘破端倪,恐怕就会绝地反攻。 “四哥,噶尔丹生性好勇恃强,你我还需些定夺。”胤禩声音卷战火中,听起来缥缈里肃杀显。 雍正爷沉吟片刻:“阵前再加一列火器兵!” 胤禩心头一松,双目微阖,肩头却顿觉一沉,诧异地睁开眼睛,却正对上雍正爷沉沉双眸:“我同你一道,不予讨论!!” 谷中厮杀继续,大帐周匝护卫3火器兵却仅留3余人,余下皆悄然随副官散至了隘谷各隐蔽射击位。接着,数门铁炮云迷天日,仅有两尊“神威无敌将军”也被推到了距离阵中近制高点。 于是乎,轰隆两声巨响,隘谷地动山晃。下方搏杀兵士,无不抬头遥望,怎见得: 白镶金,精纯烈焰;正蓝旗,云龙风鼓。 道道丝绦凰飞青碧,赫赫“清”名鸾翔凤翥。 两杆迎风鼓荡旌旗之下,齐刷刷整装厉兵秣马;中丛两匹傲悍神驹旁侧,赫然现把酒言欢弟兄。 年长一位银抹额、镶白甲,唇角勾出睥睨冷笑,坐镇一方大石之上:“八弟,你且看那噶尔丹小贼还能苟且至何时?!” 坐于他对面正是一宝蓝盔甲小将。颀长身量,秀眉清目。作势顺着兄长臂膀望去,乌溜溜鹤目便瞪住了百十米外贼寇。玉粳轻扣,机锋漏:“还需何时?要我看,今日便是这匹夫命丧之日!” 他笑得傲悍肆意,嘹亮清音,顺着崔巍山谷便盘旋而出,几乎一字不落地灌入了噶尔丹耳中。 噶尔丹是个逞强好狠,一听之下立时双目赤红。 然胤禩却未准备放过他,卷住腕上牛皮酒囊倒了一口马奶酒,浓烈奶香裹杂着酒气从喉头直窜上天灵,击掌笑道:“屡战屡败,伤兵过万,尸横遍野,甲丢戈残,还敢此丢人现眼?!我若是你,坏天子朝纲,藐大清神威,致生灵涂炭,使民怨日生,早已已死明节,怕还能存下些后体面!” 他言至此处,已飒飒立起,单腿蹬石。胤禩素日温润,雍正爷几乎从未见他如此面叱敌人。然这般模样,却似不知比前世后记忆中缩手畏脚好了不知凡几。少年亦额缠玉带,肩挂红氅,烈火征尘之中,仿若玉面通判,少了稚子鲁莽,多了傲然底气。这份底气,不知是否因由自己立于他身旁?雍正爷忍不住心头一动,只觉得这样对手知己,才是记忆中意气风发八贤王。 唇角忍不住便勾起了桀骜笑容,雍正爷战靴一蹬,与胤禩骈立阵沿,将弟弟场子撑到极致: “噶尔丹,天可汗第四子爱觉罗胤禛,第八子爱觉罗胤禩,奉我大清天子敕令,鞑伐叛军。尔等反叛逆贼,罪不容诛。天命已定,还不引颈就戮?!” 他话音刚落,下方戴维便已长枪高举过首。 “逆贼受降——!” 崔巍怒吼犹如压死骆驼后一根稻草,戴将军山呼号令,麾下兵士无不从。一时之间“逆贼受降”之声宛若滔滔洪波淹没隘谷,噶尔丹众明明实力由,却觉颓成定局。 噶尔丹不经怒发冲冠,虬髯乱颤。一声嘶吼,蒙语怒叱一声,便才摇刀直扑阵前——擒贼先擒王。他麾下死忠虎狼早已屈从拍马,摇刀扑杀。 清军兵士士气猛增,噶寇们何尝又不是拼死一搏?! 胤禩计划中显一着便已到了关口,就虎狼之施疾奔趋近山脊之时,两杆大旗下火器兵早已就位…… 顷刻间,轰雷落豆般地枪药之声瞬时穿透隘谷。 早先埋伏隘谷隐蔽处火器兵业已伏击就位,杀人打马。于是噶尔丹便眼见着周匝弟兄如割草一般地倒下。枪枪见血,步步惊心,良驹倒毙,断足跪膝。 原来胤禩赌得不是别,就是继第一部檑木滚石奇袭之后,能够再震噶尔丹。他们目今兵卒数目相近,若不想陷入苦战僵局,唯一妙法就是乘着余晖掩盖,利用连珠统将敌人主将再扑杀一批。然二十八发连珠统是滑膛枪,精准射程不过区区三十余米。为了不误伤自己人,遂这才出现了方才雍正胤禩联手怒骂敌军,激将噶尔丹事宜。 要就是从乱军中逼出敌寇,其仗着骏马掣电扑袭主营途中折损其兵。前有连珠统吓破敌胆,后再有激昂士气将士围城堵截。如此一来一回犹如猎豹捕鹿,前后驱赶,后连根铲除。 只是这样,如同将自己与四哥放了诱饵境地,稍有不慎,便会挂彩损命。 然而四哥,不仅允了他这放肆诡计,还同他说:我与你一起。 胤禩此时底气,确实源于身侧兄长。 只因血幕遮天,硝烟盖云。炮火之中,却原有这样一人愿意陪他一同面对。 ◆◆◆◆ 好火器营尖兵绝非素手。 蒙古刀砍刀过境如割草,火器营中将士先后倒地。然而一个倒下,另一个便补上。冷刀对热枪,北夷战天皇。眼瞅着噶尔丹众部逐渐逼近,火器营士兵与噶寇却谁也没能讨得着好。天昏地暗,尘土飞扬,雍正爷与胤禩皆是头一回这样直面死亡。 近了、近了、越来越近了…… 终于,还是火器营将士技高一筹,翻滚逃匿,不断寻找隐蔽。环绕隘谷之内,均匀影藏其中。三十米击杀距离,由于胤禩先前四散命令,让他们着力瞄准脱群而出噶寇雄兵。噶尔丹协主将扑将到近前五十米开外之时,打得协行副将们盔甲倒躅,马失前足。 待到逼至近前,噶尔丹才豁然发现,周匝伴随冲锋,竟然只有残将十名,其余余杂卒早已陷入与身后清军苦战关口。 而说时迟、那时。雍正爷衣袖一挥,两门号称“神威无敌将军”铜炮摇膛瞄准了噶尔丹眉心。 黑黢黢炮口,例无虚发子弹。噶尔丹终究踟蹰了,悬崖勒马,青骢马噫吁一声,前蹄撩蹬。 于是乎—— 长虹贯日,寒风飒起。 长虹贯日,山脊上兄弟断金。寒风飒起。隘谷中残兵游移。 淅淅萧萧,残骸征衣随风卷。嘹嘹呖呖,惨淡鹫鹰喜啄尸。 雍正爷禁不住扬起眉梢,猝然挥手下劈,炮兵得令,只听金石撞击,轰隆巨响,天门炮已然开火!时光仿佛这一刹那停顿,定格了噶尔丹窄小眯眼瞳孔骤缩之间。却白驹过隙,镜轴瞬移。待到一声长嘶,噶尔丹已然调转马头,夺命回逃! 胤禩一惊,未曾料到噶尔丹如此诡谲。然他转瞬便看到噶尔丹率领主将玩命往他们屯粮后方绕了过去——不好,定是料准己方兵力多御敌,既然中了埋伏,便索性鱼死网破! 少年银牙暗咬,霸气陡增。眼前便是敌军将领,此刻不刃,待何时? 瞬间,冲入脑海便是良妃沉婉又期盼面庞,与天阶云端皇父高高上。他焉能再耐得住?扯过缰绳,踩上马镫,猩红披风翻飞中,洗练白蹄乌便要冲下山脊! 好弟弟一切皆被雍正爷顾及眼底,心头一慌,身体大脑之前便作出反应。不待胤禩只身涉险,镶白铠甲青年已然纵身一跃,翻身硬挤上了白蹄乌之马鞍。胤禩窄腰猛然被一双牢固铁臂箍住,方寸一暖,不待另行多言,已踢马扬鞭。于是,负载着两位皇子良驹,便如离弦之箭一般冲杀了出去…… 乱兵之中,噶尔丹与部下左右开弓,切菜瓜一般屠戮步兵走卒。而有了噶贼杂兵开道,即便我军悍勇,一时竟也没能拦住噶尔丹向东狂奔。眼见皇子将军,双人一骑怒滚下山脊。三军激昂,悍不畏死再同噶贼兵卒撞于一处。 駜駜拨拨马蹄甩,轰轰烈烈战火鸣。 天幕已晚,红莲照长缨;灯影战马,王子擒逃兵。 眼瞅着主子杀出,护卫又岂能吃素?于是两军阵中,黑马拨尘追随飚出,但见: 弯弓射箭,利刃寒光冲霄汉;转背抡刀,马蹄践踏人头滚。 凶狼噬貔貅,满营炮火连天震;猛虎撕獬豸,拦阻贼寇化齑粉! 终于,胤禩与雍正面前,被活生生劈开一条血路。噶尔丹一众,却距离粮仓越冲越近。月下星前,噶尔丹枭悍地拉开长弓;背心空门,火焰利箭却直指粮库。前后二马终是距离不过二十余米…… 胤禩再顾不得其他! 手头缰绳往后一扔,雍正爷本能抄住。便眼瞅弟弟要立于马镫,雍正爷双腿一蹬,展臂圈住胤禩腰身。一时间,前胸熨帖后背,发梢辫结夜风中交舞…… 跨立鞍桥,手执火炮。心跳同位,呼吸相随。瞳孔骤缩一瞬间…… “小八,功大不可压主。” 砰、砰—— 枪口青烟缭。 雍正爷一把兜住连开两枪被后坐力倒冲幼弟。胤禩双颊殷红,喘息未平,然背靠着兄长,唇角却荡开一抹笑纹。“四哥,我省得!” 随后,仿佛一个缓慢镜头,噶尔丹□烈马吃痛惊叫,前蹄高扬,致使他手中火灼利箭斜飞向天。他身体亦是巨震,手脱缰绳。于是战马跪地,人亦摔出。 叱咤草原数十载之枭雄,哀呼一声,终于乱发沾尘,落马倒躅…… 一路追随雍正、胤禩杀出虎将立时扑将上去,很将背心重创苟延残喘噶尔丹,卸了下颚与四肢关节,彻底捆缚活捉。 主将被擒,敌军衰退,翁吉一仗,至此完胜! 打扫战场、收拾残局诸事,不题。 tbc (↓↓我命令系统显示出小剧场!每次都要加字是闹哪样!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小八很帅,四哥很酷有没有?!同骑一匹马共擒贼寇,沙场上生死与共~~~~撒花~~~~ 下面请看小剧场 《子难言》 人间炊烟已缓缓升起,家家户户开始做饭。 小九蹲房梁之上揉着灰毛肚子,撇着嘴儿:“八哥怎么还不来?” 小十十分紧张蜷缩起了火红色身子——他可不似老九一般有这重保护色。他舔了舔嘴唇问道:“你又饿了?” 小九没好气地翻他一眼:“人心人肝都让给你了,这起子到好意思来问哥哥饿不饿?” 小十被他训没啥脾气呃,暗自腹诽不是你自个儿说人肝不好吃么?那“人肫”我可是一口都没动。卫俄也不是好相与,小鼻尖一怂,用肩膀拱了拱哥哥,故作可怜兮兮地道:“八哥……不会不要我们了吧?” 这是小九儿软肋,他登时竖起了毛茸茸耳朵,耳朵空中悉悉索索地颤抖着,大尾巴却故作镇定地左右摇晃了下,并且骄傲地昂起了双下巴:“不能,八哥这样爱我们!”随即他似乎福至心灵,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不对!若是八哥不要我们了,一定是你吃得太多了!!!” 吃太多弟弟不好养啊!! 小十“吱——”了一声,飞闪开,果不其然,下一秒一个圆滚滚地灰毛狐狸就飞身扑了上来,将他摁倒了房梁之上,双爪齐亮,挠将上来! “我让你天天喊饿,我让你天天吃那么多!!” “吱——九哥你太重了,你压到我了……呜呜呜……” 一红一灰两只小狐彻底地纠缠了一起,尾巴缠着尾巴,四爪不停对打。 而与此同时,芒砀山之中猎户小屋之内。殷道士终于毫无药物帮助之下,挺腰律动了整整一个时辰之后栽倒了卫禩身上。 神思晕迷卫禩早已无甚气力——他原先还想要硬挺,然挺了会儿发现被束手制脚无甚作用,那与其便宜被占到了后还要被贯上ng*货名头,不如假扮个柔弱兴许能骗过身上憨货。然而他这一软下身子,狐狸本性作乱,四桀慢慢温柔起来抽动与爱抚让卫禩直接有些神魂摇曳,别提那频频被爱抚尾巴根儿,于是舒爽与前一晚上疲惫裹一起蜂拥而至。 结果,待到道士一个时辰之后当真鸣金收兵了,卫禩已经不知是累得还是舒爽,连根手指都抬不起来。隽秀面孔上晕着被狠狠爱过之后晕红,脖颈上是食髓知味道士留下朵朵香梅,连腰间也被掐愈发青紫,两腿修长双腿险险挂道士腰上不能下来…… 但是这并不妨碍狐狸下了床就不认人毛病。 突然感觉到股间湿热之后,卫禩大脑一嗡,毛绒耳朵登时竖了起来:“谁允许你射爷里面?!” 殷禛同他厮混了一整晚,早没了先前人妖种族洁癖,大喇喇地趴了狐狸身上,还不忘继续攥紧卫禩手腕:“爷昨晚射里面次数不胜枚举,这会儿到和我装上了秀女?!”嗯……真好摸…… 九尾狐狸气面色涨红,愈发映衬地嘴唇发白:“那哥哥试也试了,便宜也占了。可以……滚——出——去——了么?!!” 非人类终究是非人类,即便狡黠如狐,也终究没有人类不讲信誉。 果不其然,选择相信黑道士压根就是一个错到底选择!四姐哈哈一笑,伸手没羞没臊地卫禩尾巴根上又摸了好几把,才乘着卫禩身体发酥时刻,抖出一道灵符拍了他手腕上。 “你!” 哈哈,原道狐狸罩门就是被做出原形,然后抚摸尾巴根啊~这可算是道界几百年来也未曾揭露出来秘辛。四桀得意勾起唇角,终于从卫禩体内退了出来,一面提裤子,一面大方地递了件外袍给腿已经难以并起狐狸。 “贫道可没说要让你走,只是暂且正式了你这摸样不似久沾荤腥……”他挑着眉梢摸了摸下巴:“走吧,你不是要接弟弟么?贫道做事一定负责到底,想来你现下也不方便,不如,哥哥扶你一遭?” 卫禩眼睛阴森地眯了起来…… tbc 这么长小剧场,还有很难写战争场景,求回帖表扬嗷嗷嗷~

34贯斗双龙 由于翁吉一役意料之外地活捉了噶尔丹,三百里加急捷报当夜就被呈进了康熙帝于克鲁伦河上游御帐之中。 玄烨皇帝龙颜大悦、豪情万千,星夜宣召令先头部队火速向西迎接。有甚者,当四日后二人顺利抵达中路军大营时,康熙帝是激动不已地躬身摆驾。并骑前雍正爷与胤禩几乎同时瞅见了远远那处明黄龙辇,心头都是一动,同一时间皆觉着努力得到了回报…… 只不过相较于雍正爷理智冷静,胤禩却要多些喜不自禁——毕竟再怎样早慧,也不过只是一名十六岁、尚且期待父皇青眼认可少年。 雍正爷看眼里,上一世零星片段猛然挤入脑海:意气风发备受君恩少年,与后来47年瓢泼雨中跪着贝勒爷。明明与他无关,甚至曾认为是老八咎由自取,自己理应毫不意事,竟随着相处日甚与追忆延续,让他须臾间心似刀锥……四爷不觉怔愣片刻,猛然拉回了神思,余光不禁瞥向了马上扬起面容正满目希冀八弟。他终究没忍住,重重地咳嗽了两声。 胤禩猝然回神,目光掠过四哥时候呆了一秒,随后,脸上那抹明明是少年人才应该有风发意气瞬间消弭。 雍正爷没由来地胸口一疼。 后来,三拜九叩大礼行地似模似样。重华宝盖之下,胤禩与雍正爷并肩叩拜天可汗:铠甲戎装,铭感君恩浩荡;再先行请罪,认翁吉一战儿臣鲁莽,擒获噶尔丹,却致使我军屯粮折损过半;后才是将功折罪,不孝儿臣奉上贼首,以正国典。 一番言辞措是孝感动天;一番姿态低堪称举朝典范。 这不经大大取悦了三年来被长次二子争权夺储弄得心烦意乱康熙皇帝——两个立下斗大功劳幼子尚且知道熨帖恭顺,让皇帝内心既是感怀,又觉着群臣面前挣足了颜面。遂望着座下两位一个身份颇高,一位出身很低,平素却都不太惹眼儿子,康熙眸中终现出了三分满意。 遂下令封赏,旷朗草原,习习凉风之下。御笔钦此四阿哥胤禛、八阿哥胤禩八枚大字: 棣萼交辉,懋绩忠臣。 并同时赐下两柄象征骁勇宝剑,名曰“贯斗”,正是取义《晋书·张华传》中“贯斗双龙”之典,寓两位皇子仿太阿龙泉,双剑合璧为国效力。将长剑“贯”赐予雍正爷,次剑“斗”赏予胤禩,三纲五常俱全。 胤禩到底有些少不事,到了此处终于压不住心头欢喜,捧着宝剑与法字,眼角眉梢都是被皇父青眼乐。 倒是雍正爷老鬼油滑,虽然翁吉立功夙愿得偿,但一想到那同生共死“雷焕张华”,和被民间谣传为“干将莫邪”“龙泉太阿”,就忍不住嘴角抽搐。眼角再往上一瞥华盖下明黄龙袍,竟陡然生出了一种:皇父是草原上给他与小八主婚致辞荒诞之感来。 结果间接导致他余下时间忘记恭听圣训,只道是些“斗勇翁吉,擒获首恶,不负朕托,大振国威”虚语。遂直到康熙帝赘言结束,诸位立功将领谢恩完毕,四爷脸上都挂着一抹极端诡异违和又难挑出错处笑意…… ◆◆◆◆ 后来,午时二刻正中吉时,康熙率诸位功臣简祭了诸神,关帝爷与尸林祜主两位尊神唐卡下奉上贡品,完结了简易地祭祀典礼后,庆贺战功宴会才算正式开席。晚秋蒙古草原上,欢庆祝喧闹声一直从午后持续到了月挂梢头。 燃起篝火,宰牛烹羊。 皇帝躬身席地,率先举杯豪饮。 天色渐沉,篝火木栏黛青夜空中迸溅火星,烈酒从肠胃冲到头顶,庆祝晚宴才被推到了□。立了头功雍正爷与胤禩自然首当其冲地被灌了五六碗酒,康熙帝兴味盎然,着令儿子赋诗。 此刻赋诗无非便是颂德歌功,康熙知晓儿子多饮,亦不会为难。孰料雍正老鬼虽自诩“冷眼旁观方自省”,但关乎自己利益还是十足意。于是头昏脑涨思虑不周,酒酣饭饱之下便免不得争功,思绪飘飘渺渺竟想起了雍正五年夜宴群臣时候一首得意之作,忖了会儿将那首柏梁体中十三弟与弘历字句择出来与自己匹配。这才满意了,双手一负,朗声道: “天清地宁四序成,赓歌拜手颂升平。 普天率土庆时亨,太和景象弥寰瀛。” 虽是阿谀句子,却亦文采斐然、用典精妙,康熙帝没能想到四儿子能够如此,心头不经为平素低调处事儿子加了点分。于是兴致一起,就将目光也转到了对面胤禩身上。 待到席间灼灼目光皆交汇于胤禩处,雍正爷一身酒才醒了三分,不好!自己晕乎之下光顾着趁热打铁了,这会儿岂不是让小八没了台阶?胤禩从来不胜酒力,诗词又一向已稳健务实所长,这一世半会儿,谈何七步优雅? 然而他到底有些关心则乱,被四爷接连看重两辈子人,焉能是池中之物? 胤禩虽然酒气上托双颊酡红,却依旧礼仪恭谨身姿孑立。似感觉到了雍正爷担忧目光,鹤目若有似无地一瞥,随后沉吟盏茶,浅笑缓诵: “总领天下君恩浩,宗室股肱堵危堤。 和顺四夷定社稷,重华宝纛展虹霓。” 虽不若雍正爷那篇辞藻华丽,竟却是句句呼应,又将天子到宗室夸了个便。康熙不经抚掌喝彩、喜跃眉梢。胤禩是缓缓回眸,鹤目轻眨,对四哥展了一记略带酒意温软微笑。 笑容中七分狡黠,三分柔情。 看得雍正爷心跳如擂鼓——这才惊觉自己拿着“贯”剑时候丑态,居都被弟弟看了个遍!只是他同时恍悟,虽然老脸上挂不住,但是小八仍愿与自己诗句相合情谊……实乃……实乃…… 有什么还能够比心上人丹心如玉美好事情呢? 然雍正爷却没能美多久,他归坐之后并不吃酒,仍是反复琢磨着前后八句小诗,想着想着却猛然意识到一件事——他忘记了,自己那四句柏梁体,竟是因由当年八爷党倒台而宴饮创作。 惶惶茫茫近十载,与老八密厚久了,前尘居然也已经淡忘。 雍正爷心里顿时像是被打翻了五味瓶,上一世允禩与这一世小八时而相合、时而又裂分,只因对他对上一世朝堂内外皆于他对着干允禩虽有恼恨惋惜却并无愧疚;但面对此生与自己白首两同心胤禩…… 正此时,对面矮几边陡然传来一声惊呼。雍正爷闻声抬头,却见胤禩面色发白,双膝发软,就已绵绵栽倒下去。待到雍正爷身体抢意志之前冲出去接住胤禩时候,才哭笑不得地发现怀里这厮发出了小小地鼾声。 竟是,醉了。 旁侧奴才丫鬟吵做了一团,雍正爷却似只寰宇内看见了这一人尔。 这真性情皇帝,到了此处,原是连他自个儿都不知晓用情至深了。 后来,余下人马继续宴饮,康熙帝好气又好笑地让奴才们扶着喝多了四阿哥与八阿哥下去休憩,同时感怀了下自己养儿子还不算过于失败,或许除了胤褆胤礽两个小畜生,其余尚且还是兄弟和睦吧?康熙帝自觉自动一番正向脑补,不表。 ◆◆◆◆ 星幕之下一顶毡帐之中,雍正爷揉眼醒来,便瞅见身前不远处一个隽秀身影。 少年有些怔忡地透过撩起帐帘望着浩淼星空,一手搭上曲起左膝,一腿平伸于褥子上。晚秋草原上风稀夜凉,披着银鼠斗篷胤禩深露重中竟别样耐看起来……雍正爷一时没有出声,只是这样盯着,飘渺恍惚间,居有一种千里征尘亦不掩璞玉本色之感。 直到胤禩觉察到了背后兮嗦之声。 雍正爷已然腾挪过去,伸手揽住了八弟劲瘦腰身。 胤禩初时被惊了一跳,待到发觉是那抹熟悉气息,才安定了下来。于是兄弟两人并肩靠坐,雍正爷禁不住歪弟弟身上,用手去缠弟弟垂身后辫梢。 “大半夜不安置,想些什么?” 三载情浓,胤禩早已习惯了这行四家伙私下独处时候温情小意,揶揄着伸手拍了拍他家四哥腰臀:“没啥。” 雍正爷还能不省得这家伙口不称心?展开口唇吮住了胤禩侧颈:“如若不说,便此处给汝烙下个‘四哥亲临’。” 胤禩心里一慌,忙闪过了:“别闹~!” 嘿!这小子目今也学会前世老八那般,同自己呛声了么?雍正爷内心兴味儿上扬,抬手几记布库招数,便将胤禩放倒榻上。胤禩只着了月白中衣,一压一扯,发辫散乱,锁骨微露。雍正爷此刻尚有三分地酒意,哪儿还能忍住,称着酒性儿便啃了下去。 拱蹭之中,其实倒是惩处与亲厚意思居多。遂一番厮磨造作,胤禩终于耐不住笑着讨饶起来,温热地呼吸吹拂四哥耳畔:“我是发梦了,梦到尸骸如山。” 雍正爷顿了一下,终止了动作,伸手把弟弟腰身箍紧了些——他怎能不明白,即便克鲁伦河上兵伐谋,翁吉一役兵行诡道,但战争之下无完卵,一将功成万骨枯。他两辈子加起来活过一甲子老鬼姑且不能习惯,何况胤禩这个初出茅庐少年? 即便贵为天家皇子,面对人间死别生离,也会渺小到不可逾越吧? 雍正爷顿了一顿,思忖了好一会儿,才将脑袋凑到了胤禩耳边,温热气息若有似无地擦过胤禩耳垂:“四哥还这里。” 胤禩一鄂,额头抵了行四肩膀上愣了会儿,才嗤嗤地笑了起来。 过了半晌,雍正爷发现怀中人呼吸平顺没了动静,以为是睡着了,便放开来低头一看,没成想小八却还睁着眼睛发呆。目光相接,胤禩显然有些欲言又止,唇角揭了揭,只是话没出来,倒是先混不客气地将一双冰凉脚丫子塞入了雍正爷热络双腿中。 “混球!”雍正爷一惊,轻斥做声。 胤禩却此时开口了:“四哥,翁吉出现15策妄阿拉布坦军一事……” 雍正爷不惊一愣——原来他挂怀是这个。 翁吉一役,策旺部队到底不曾效忠噶尔丹,噶尔丹被擒之后,其从属部下纷纷弃兵投降抑或拼死抵抗,唯有带过来15众火速撤离现场。当时他们兵源有限,且被噶尔丹留隘谷之外士兵亦有大半是策旺之人,遂后,虽勉力追缉,任由5多员余孽逃脱。逃兵数目今日已然上报给了康熙,但到底语焉不详,只说是噶尔丹余孽。 然而关乎此事,四爷早自有计议,只是先前若还能用“担心军情有误受皇父责罚”藉口搪塞,目今大功告成,还有甚台阶?好到底阴人数十载,转念便想出了一个状似十分合理由头。 “今兹皇父心下大慰,策旺余孽仅乃少数,四哥到以为,以我军赫赫威名足矣震慑北夷少时,又何须大胜之时去揭龙鳞?”话至此处,再接再厉:“况且如此良机,倒请皇父多亲近亲近良嫔母,我看要紧。” 胤禩听罢一愣,终究沉吟。 tbc 作者有话要说: ·四哥你又脑补了有木有? ·笑抽~~~解释一下:贯斗双龙是一个成语,出自《晋书·张华传》,原文意思大概是说从前有两个好基友,一个人叫雷焕,一个人叫张华。张华让雷焕去找宝剑,就是“干将莫邪”,找到了,两个人各自佩戴了一柄。结果张华死了以后,“莫邪”就消失了。雷焕没多久也挂了,他儿子带着剑走到平津这个地方,“干将”突然就跌入水中。后儿子就看见“干将莫邪”化作两条飞龙,双宿双飞游走了。后来这个故事就被称之为“贯斗双龙”。 ·而且“贯斗”这个剑名,当真是清朝哦~!所以就当康熙为儿子们证婚了吧,咔咔咔!

35胡杨树下的痴缠 雍正爷月挂西梢、人困马乏、少年酒醉关头算计了弟弟,心里便多少有些过意不去。然他到底是个野心家——小八已然到手,大宝还需追求,遂即便不忍,也依旧要情归情、理归理,告诫自己“成大事者不惜小费”! 况朕这样汉子,这样魅力,小八还能跑了? 只肖以后妥妥儿地给他找补回来便是了! 然而脑补归脑补,不知雍正爷是高估了自己,还是低估了对手。眼瞅着身侧胤禩听过那些话以后不再言语,反是转过了身子侧躺向了一边,老四心里便一下没底了。 胤禩从来都是极孝顺,莫非他那话让弟弟想歪了,认为他用他额娘威胁他?这可不太好……四爷连忙从后面用手扳住了胤禩肩膀,将人正向自己。孰料胤禩虽然沉思敛眉,略显沉闷,却并未有丝毫被冒犯神色,甚至被雍正爷这样一扳,还递给了他一记颇为疑惑询问眼神。 雍正爷登时有些心虚:“别总这样思虑过重,打了胜仗立了功,应该高兴才是。” 胤禩表情明显飘忽了下,像说:返回途中就一直谆谆教导我要谨言慎行、伏低做小……不是四哥你么? 雍正爷立刻窘了——面对如此坦然信任他八弟,他压力很大啊!结果一想又不对:莫非非要小八与他呛声对着干,包藏祸心才舒爽?雍正爷不经内心唾弃了自己,却又同时为胤禩乖顺听话而暗自喝彩,这不正是佐证了朕广博魅力么?!! 于是虽做贼心虚,却压不住好心情老鬼,便耐不住地想讨好下弟弟。一记翻身压了胤禩身匝,低头凑近,温热气息撩拨胤禩耳垂边:“月明星稀,我看八弟也无甚睡意,不若……” 胤禩唇角倏然滑过一抹狡黠笑容:“怎么,四哥要陪弟弟去跑马?” ◆◆◆◆ 晚秋十月草原,还是有些冷。打发了一脸识趣“爷,奴才明白”苏培盛与郝进之后,雍正爷才鞍袋之中塞入了苏公公递来厚厚风氅,跃上了青骢马,急急地追了过去。胤禩倒是一脸轻松,驱使着白蹄乌前头小幅度地跃步。待发现追上来四哥由于骑得过急,被风挂了个大喷嚏,才放肆地扯住鞍环笑了起来。 四爷不经没好气地睇了这小白眼狼一眼。 胤禩不以为意。 其实他并非没对四哥话产生想法,只不过不是雍正爷估量那个方向——彼时胤禩尚且对他家四哥十足信任,即便出征前雍正爷对“太子德住事件”态度让他略略介怀,翁吉请战一事也疑似阻挠。但后来隘谷之中生死与共,返程途中交心密厚,却大大安抚了胤禩敏感多疑心肠——所以,帮四哥隐瞒军机,今日君父面前谨小慎微,方才四哥提出可以利用战功为额娘谋出位,才是真正让胤禩思索事情…… 他是懂得官场事故,宫中生活十六载,因由生母位低、大哥失蹄,从来都夹着尾巴做人。只是这次翁吉一役,可谓是汗阿玛面前首次博得了些头脸,十六岁少年内心怎也得意,虽不敢真越了礼数,却是藉此生出了番同父亲亲厚念想。遂四哥返程途中耳提面命,让胤禩口里应诺,心头却小小不服。然而当他被半摁着,当真按照四哥谆嘱一一做了,却汗阿玛脸上看见了前所未有满意。 那一瞬间,胤禩捧着法字与赏赐虽然欣喜,却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了—— 先是君,才是父。 这不经让他反思起来。 皇城之中,想要活得好,活得漂亮,能够妥帖地揣摩出父皇心思是必不可少。他一直自认七窍玲珑,体贴人心…… 目今看来,四哥却是样样都要比他走前头。自己尚思索如何抓住机遇,四哥早已谋定而后行;自己尚未消弭尸山血海带来恐惧,他已考虑如何谋得父皇大荣宠。胤禩并未想过要一直依附四哥,即便交好初期,他少年反骨,又存了既然心意相同、利益相合,不如大树底下好乘凉意思。可随着时间推移,两情相悦,他反而不愿了。 他也是男儿,何尝能甘心养人鼻息,寄人篱下?亦想要依靠自己力量,挣出一片天。 正因为是枕边人,才不愿意输给你。 正因为是枕边人,才想要并驾齐驱。 跑马速度不经加了…… 玄月西悬,老树枯藤。 浩淼原野,烟草浪奔。 胤禩踩着马镫站马背之上,驾得飞。雍正爷不知七窍玲珑心弟弟又发什么神经,只好相陪到底。于是青骢马与白蹄乌争相竞赛,你跃我一个前蹄,吾超汝半个马身。 草原夜风吹散了大半郁结,随着距离中路军大营越来越远,胤禩陡然觉得内心压力轻松了一些,瞅见四哥至始至终伴身侧,他唇瓣不经扬起了一抹好看弧度。眼角从未少离过他雍正爷心头一动,只觉得八弟彼时耐看得紧,心头不免生出了立马压倒揉搓一番遐思。 于是,不知是谁率先停下了。 马被栓草原风沙之中一颗被吹歪七扭八,却依旧屹立不倒胡杨树下。胤禩被推倒了树干上。 满天星斗,玉带流光。 雍正爷摁住了目今已然攒高到他鼻尖下胤禩,扬起了一记霸道笑容,低头便吻了下去。而胤禩眯了眯眼眸,没有示弱,展臂环住了四哥肩头,噬了回去。其实翁吉一役耗时半月,军令加身不敢胡来,少壮身体又哪能是不想呢?挨贴磨蹭着,两人喉内几乎同时窜出了低沉笑意。 胤禩只觉着腰身一紧,被托到了背后稍高一截树杈之上…… 腰带随即就被抽走了,一双骨节分明手掌如同灵活鱼,哧溜便蹿了进去。没过须臾,胤禩已然喘息,外裤不知何时摇摇欲坠。很地,那号称“莫失莫忘”缎青汗巾子便暴露了空气之中,巾子上头当真绣了两尾交缠鱼。 雍正爷唇角不禁挂上了一抹得意笑容。胤禩被那作乱手指撩拨腰间发痒,忍不住斥道:“待会儿也让我看看四哥……” 雍正爷哈哈一笑,眼神戏谑:“成啊,八弟想看别也没问题~!” 胤禩讨厌这人装样面容,耳根火烫,再耐不得他千般磨叽,伸手便将贼首往自己腿间一摁。没成想,当倥偬被炽热数吞没时候,倒是他先耐不住一声惊喘了。 “啊……” 太热、太深…… 雍正爷猛地将那物吐出来,用手背揩了下嘴。便抬眼瞥住少年,眼瞅着他秀长双眸微微失神,心下不免得意,复低头继续造作,还时不时用吊梢眼角偷瞥。胤禩起初尚能忍耐,然而雍正爷到底比他多了几十年手段,温热湿紧裹吮,很逼他一手攥住了四哥肩头衣襟,一手扶住了大树。 老树夜风之中□无比,胤禩扬起颈项深呼吸,终究不甘落了下成,蹬掉靴子用棉袜包裹脚趾去踏某个热柱。雍正爷被他劲道适中撩拨带出了喉咙深处地一声闷哼,皱了下眉宇手口并用,治得少年很双脚无力下垂,只有挂树上随着口腔律动而抽搐摇曳份儿。 修长双腿亦越分越开…… “嗯……” 然而,就他要抵达弊端临界,那混账居猝然撤了挟制!胤禩双目忽睁,目光灼灼近乎噬人。四爷却哪里怕他,得意洋洋地贴胤禩侧肋,手擒住了傲悍青葱:“说想我……” 胤禩腰身一颤,本能地抿住了唇角。然他那骚性四哥又岂是好相与?握住了可爱就是混不撒手,甚至学着日前翁吉路途之中那般,用拇指上玛瑙扳指开始调戏起了蘑菇头。 胤禩嗓音沙哑发颤。 雍正爷不经得意非常,孰料就他露出破绽当口,树杈上人腰就软了,酥麻麻地似乎要往下滑,雍正爷心头一紧赶忙伸手去接。孰料就这须臾,耳畔传来一声绝非好意坏笑,胤禩将下巴大喇喇地搁啦行四肩膀上,四爷只觉得胯/下一紧,自己小兄弟就也被掣肘了! 远处营火很变得飘渺而割离,连天幕绚烂银星都显得影影幢幢…… 胤禩灵活作乱手指深黯四哥每一个喜好,却每每能时儿撩拨之后就是不给人解脱。但这不表示不能激得四爷他手中挺动起腰身,温暖小腹贴合一起,雍正爷扣紧了弟弟窄腰,满心满眼只得了四个大字:狐狸难治!! 恰此刻,胤禩精妙手法将他重推到了一个风口浪尖,然,就孽根连同朱丹一同被包裹两只手内时候,耳畔少年温润磁性声线低低飘进耳朵。 “四哥,说我想……” 胤禩!! 果断放弃了“说想我”那方阵地,雍正爷再懒得理会什么兄弟情谊——他赌咒发誓,一会儿老八哪怕哭着喊着说四哥我错了不要了,他也决计不会停手!双手一探箍住了两瓣浑圆,用力揉搓颠动了片刻,便摸索到了那处初绽。于是厮杀了进去一通翻搅,将弟弟压倒了树干上,用力他手中抽腰。 终究是男子,被心上人这般揉搓,还能有不动心么?胤禩手很松了一松,腰间两个小兄弟久别重逢。 身后那处绵软亦溢出了透明汁液…… 一个晃神,胤禩便被转了个圈,臀间被一根火烫硬挺直直抵住,随后只觉得耳畔发痒,那浑人吻又追了上来。小八内心一叹,到底放松了身子。四爷眸光深邃,扶住了他腰肢。 “啊……” “你啊……” 兴许是我永恒劫数吧? 马鞍袋内猩红风氅派上了合忖地用场,雍正爷一手扶住了弟弟腰,一手将风氅抖开包裹了两个人身上。秋风夜凉,不能让小八受冻了。 胤禩配合地拽住了风氅襟摆,目光沁暖。交叠喘息便紧跟着星光之下愈发清晰缱绻……年轻炙热躯体迭股纠缠。 以天为顶,将地作席。 猩红色风氅一波一浪,似翻腾鸳鸯锦被。 情到浓时,雍正爷忍不住箍住怀中胤禩打趣:“还记得‘贯斗’么?” 胤禩身子一僵,回给他一记“你以为爷思想境界想你那样糟心?”眼神,却福至心灵,猛烈撞击下嘶着气道:“所以,四哥、现……唔、是圆房么……?” 雍正爷喜欢八弟配合自己了,忍不住他背脊上烙下梅印。 孰料八爷揶揄向来留作后手:“可贯斗从来都是双龙,四哥……唔……你够看么?!” …… 于是那天深夜,直到少年被爱低吟哀求,坚持要他体会一把什么叫做“真龙天子不容亵渎”雍正爷都没有松手。后两人一同栽了柔软地草甸之上,四爷翻过早已骨酥瘫软弟弟,再度从正面要了他。胤禩伸出胳膊圈住了兄长肩膀,那一瞬间得以仰望苍穹。 星空之下人显得格外渺小。而即便疲于宫廷势力争斗,惊骇满目尸骸血海。但彼时,还有他伴自己身侧。 温暖着内心与身体,然后贴他耳畔一遍一遍地告诉他:“四哥这里。” 即便彼时胤禩已经潜意识之中觉察了自己落后四哥几丈有余,甚至追求远虑早已不同一高度之上。却是少年心性…… 一晌贪欢,只争朝夕。 然而少年意气如何能敌得过世情风雨。 第二次亲征虽已胜利,朝中风浪有何曾平静? tbc 作者有话要说:内个,作者想说……其实很期待大家能够扔个评。送15字小剧场很少,码4正文也挺辛苦。不敢讲自己有多累,也是喜欢48才写文,不过……没有回馈会变得很没有动力、也会很失落…… 哪怕是个“阅”字也好,求回帖、求爱抚…… 《子难言》 殷道士这点上还不算太操蛋,作为5年来反客为主吃干抹净、唯一一个没被狐狸宰掉姘头,一路上扶着卫禩腰身手始终强健有力。卫禩却是有些气弱,他修炼时久早已不吃凡间俗物,持续了一天一夜欢好与被制住了法力,让他实难有甚气力。 但不可否认有一大半那是装出来! 两人腾云驾雾飞虚空之上,卫禩索性将身体重量都压了殷道士身上——这家伙本就是个雏儿,只让他以为一夜翻腾能将个5年大妖精放倒,自信心爆棚小崽子警惕性肯定放松…… 卫禩将脑袋贴四桀胸膛上,听着这人微微变了心跳声,唇角勾出得意笑容。 而四桀这人素日清高,从未用过这等“糟心妙法”袭击过妖怪,而且到了后还是与妖为伍,身心俱爽。下意识地觉得丢人不行,但是卫禩当真歪他身上时候,殷道士还是不得不承认,他心里受用很啊!! 清高人都喜白色,漂亮狐狸精顶着无甚防备狐狸耳朵,时不时那耳朵还自己怀中动一动,殷道士几乎伸出了一种抬手去抚摸冲动…… 不行,我等汉子,必须要忍住!! 待到来到卫禩指引镇子,殷道士还是多留了一个心眼儿:“你弟弟们来这镇子,干什么?!” 卫禩看了他一眼,笑道:“按道长说法,狐狸爱俏又爱闹。这镇子上玩意儿糕点儿不多,他们年纪小来耍一耍,道长也要管么?” 那一口一个“道长”,听得殷禛有些不爽,心里暗道等有机会唤了土地出来,得好好问问昨晚有无人口死亡。然卫禩只是想要拖他一时,待找到了弟弟,三狐齐心,还会怕你个熊道师? 各怀鬼胎两个人,站了熙熙攘攘路口上。殷禛不无遗憾地用法术掩去了卫禩原型,待熟悉书生又出现眼前时候,殷禛看着书生煞白脸色,心里才有了些过意不去。 卫禩心头冷笑——差别心,假道义!!!但是还是软下声音说服了道士施展一道召唤符,弟弟们看得见。从施法到消息传递,全然经过了殷道士之手,狐狸并无使诈念头。四桀挑了挑眉,也就放下心思。 过了不多一会儿,两个头上顶着树叶,身后拖着尾巴,脚爪还未变化成功小胖子,就蹦蹦跳跳地钻蹿来了。殷道士几乎目瞪口呆——这、这,段数也差太多了!!卫禩你是贯孩子家长么?眼瞅着这一个3岁,一个2岁,怎么人型都变不全?!!! 卫禩那一瞬间也觉得有些丢脸别过脸去——弟弟小时候跟着他没少吃苦,溺爱一些……你个臭道士管得着么?!卫禟、卫俄一脸全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表情,欢叫着便往卫禩身上扑了过来,脑袋上顶着片树叶才算全了“障眼法”,这一动弹,险些就要人类面前露出了尾巴。卫禩赶忙一手按住一个脑袋,两只小狐狸刚巧乘势钻入哥哥怀中,亲昵左蹭蹭、右嗅嗅,“八哥、八哥”叫那叫一个欢实。 卫禩面上浮现出了殷禛从未见过温暖表情,一边揉毛,一边低声问着弟弟今天玩了什么,吃了什么。卫禟、卫俄答得有模有样,将小镇里头吃食、特产,掰着手指头数了个遍。两条蓬松干净大尾巴,还身后甩啊甩啊,充分表达出了“卖萌、讨巧、想哥哥了”一系列情愫。 狐狸精长得都挺好看,于是自小失怙,整天只能面对一脸痘坑康渣师父殷道士,瞅见这一家三口,疏朗秀丽五官,眉眼间还有些连像,凑一起温馨可人画面,心头一动,竟然有些……羡慕…… 于是只好重重地咳嗽了两声,却惹来了卫禟大大地白眼,看都不看他,只面朝卫禩,伸手却指住了殷禛鼻尖:“他是谁?!” 殷禛心头猝然不爽,险些脱口而出:我是你哥男人!然而话到嘴边到底是把持住了他高大全形象,故意摆出了个酷帅狂霸拽造型:“卫禩,走吧。” 然而,说时迟、那时!! 卫禩唇角边划出了一抹绚丽笑容,倏然间,只见金光爆闪,捆他双腕之上桎梏顷刻间被击得粉身碎骨:“他?他是今天食物……” 小九、小十尾巴猝然竖了起来,只听“砰、砰”两声,一灰一红两只小狐狸龇着獠牙、张着血盆大口,便扑将了上去…… 欺负了哥哥食物?!咬死他!!

36红枣燕窝盏 原地休整三日之后,康熙帝并没有着急班师回朝,一来擒获噶尔丹大显声威,将好能给草原上素日不太安分部族敲敲边鼓;二来亦想要以尚且活着噶尔丹为诱饵,乘胜追击噶尔丹残部。 胤禩已然回到军帐之中继续当随军书秘;雍正爷则兀自营帐里忙活了几日,找准了康熙帝要定夺回京时机当口,联合同去戴维递上了一份条陈:正是关于修建翁吉防御营寨,以及周围地势、屯兵、运输、粮草报告。报告中关于翁吉军事要地,一旦建立据点,能够好布控蒙古进行了条理清晰阐述。 康熙帝阅后深以为然,当即拍板决定越冬之后再行回京,一路实地考察,一路亦给周边部族“大清实力雄厚,尔等好循规蹈矩”之震慑。 胤禩立皇父身后,悄悄地对四哥眨了眨眼睛。 原道此次雍正爷已提前与小八商量过,这份条陈由他联合太子党戴维来出头——胤禩年纪尚幼,母族又无助力,曾经亦和大哥瓜葛过深,陡然出挑地站帝党麾下,很容易遭受大哥与太子双重打击。胤禩深以为然,他不是贪得无厌之人,此次翁吉大捷立功不小,四哥又有底气卖太子人情,他既能跟着沾光、亦能避开大哥锋芒,何乐而不为? 计策就这样定了下来。 而胤禩不知这位四爷是个重活一世狠角儿,还只当四哥妥妥儿地只为自己打算。殊不料雍正爷心头暗喜,前几日他体察到了小八心头似有心结,越性儿就先给弟弟喂一记定心丸,如此一来不仅安抚了八弟,也可以将自己小九九进行到底。 遂,一切事故都悄然之中,被四爷全权掌控。 ◆◆◆◆ 翁吉地区地段优渥,而翁吉军粮却因为此次大捷损毁一半,康熙行军大半年,粮草亦有所紧迫。遂,一道八百里加急文书很递到了京畿内太子书桌之上。 太子对于诸位弟兄争相立功事宜,内心早已十分着急。于是这就如同雨后甘露,润泽着太子爷焦灼心田,他很下令筹备粮草马匹,十日之后从京畿开赴前线,预计将于三十日内抵达。这份邸报三天以后便抵达了康熙帝御案之上,并于第五日下发给了各旗主要将领。 第七日,紧随邸报之后迎来是皇宫中遥远信函。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前段时间由于卡了征战紧要关头,尤恐惊扰了前线,或者书信被截让敌军窥觊了讯息,除却对阵檄文,一切私人信函皆不予以往来。这可想坏了宫中一众嫔妃们——思念丈夫不是大头,儿子才是真正宝贝疙瘩啊! 吃饱了么? 穿暖了么? 受伤了没? 立功与否? 其实无论哪个民族,皆躲不过一句“儿行千里母担忧”。所以当胤禩拿到良妃家书时候,面上喜色才似一位真正十六岁少年,将额娘一针一线缝纫出来夹袄直往胸口比量,随行而来还有一大包裹风干馍馍,混了苏酪烘烤而成,耐久而香甜。 雍正爷高舂休憩十分,挑开了胤禩帐篷,见到就是圣祖堂堂八阿哥,遣散了下人,一个人正将脸埋夹袄狐狸皮风领之中使劲儿磨蹭,腮帮子还圆圆鼓鼓,仿佛分外满足地吃着什么好物。 “小八?” 听到一声呼唤,胤禩被惊了一跳,随后才颇为尴尬地放下了手中东西,急忙忙地咽下口中食物,嘟囔道:“四哥来了?”随后瞪了眼跟进来郝进——囚攮,也不知通传一下!弄得郝进十分无辜:爷,我怎么知道您独处时候这样丢人?况且是您授意四阿哥可以自由进出啊…… 彼时比不备战,胤禩工作轻松不少,兄弟们无事时候相互串个帐篷便愈加方便了。 雍正爷将小八吃瘪明明白白地看眼中,心头闷笑,赶紧走过去接住话茬:“良嫔母寄信来了?” 胤禩点点头,爽地将手中信件递了过去,乘雍正爷低头时擦了擦嘴,才道:“还问候四哥你了呢。”说罢弯起了招牌式笑容,凑过去将那段问候指给他。 原道胤禩有心,雍正爷同德嫔母素日不近,近年来他是由于常伴兄侧关系,体察出四哥连同对佟贵妃交际也是存了三四分客情。细细一想,四哥逐渐感情上独立是自开府以后——三年前曾经去四哥府上做客,兄弟俩夜宿书房,刚刚交心四哥小酌微醺后,就握住过他手:“小八,你对哥哥用心,四哥自不会再错待你。佟母妃那笔挂碍,你莫要再放心上。”从此以后,四哥便越发自主了。他虽不敢托大认为四哥从感情上远了佟贵妃是因由自己九岁那段事故,内心却也记着四哥这份好,因而今日愈发报以琼瑶。 而事实上,雍正爷领了差事后,确实也感情上远了些佟佳氏。主要原因是由于佟半朝家大业大,倘若过于亲密仰仗,恐惹他人侧目;另便是只有展现出强大实力,佟家才会甘愿马首是瞻。但不得不说,小□岁那年被佟妃母下手坑害一事确实是有很大影响——雍正爷从不认为宫内会有秉性纯善女子,然而能对九岁孩童毫不犹豫地下次毒手,那自己……遥想上一世佟佳氏没有子嗣,而鄂伦岱二十年后倒向了八爷党,雍正爷心里愈发冷寒。既然从来都是感激多余孺慕,既然家家都是利益至上,那他何苦又要赔上自己一颗真心?遂与佟家,愈发只是以礼相待、互利共赢关系了。 于是收到来自于良嫔关怀问候,雍正爷心头绵软——老八这个人他是了解,曾经温润好处几乎笼络大半朝廷,然而当真让他能如此上心关怀、处处回护,恐怕也只有零星几个交心密厚之人了。 时光碾过尘埃,往往毫无利益纠葛感情,才能遍地生香吧? 雍正爷不经将手掩马蹄袖之下紧了又紧,终于下定决心——小不忍则乱大谋,今日一事若成,四哥定用一生来爱护你。 系紧牙关,雍正爷牵出了一抹笑意,却觉得上辈子分明得心应手事情,似乎技艺生疏了许多。但是他仍旧巧妙地依靠拥抱遮挡了过去,揽住了胤禩肩膀:“从实招来,良嫔母还给了你什么好东西?” 胤禩彼时不疑有他,尚笑着揶揄四哥:“莫非佟妃母就没给四哥捎些好物?巴巴儿地来弟弟这讨,好不害臊!” 雍正爷等得就是他这句话茬,献宝似地招呼了苏培盛,苏培盛便拎着一个斗大食盒进来,打开一看:固元膏一盅,干酪片一包,官燕燕窝四盏,京城有名鼎泰记烘干糕点一屉,还有便是卤好八宝野鸭一油纸袋。 “四哥可是没藏私,全照大半量给你拿过来了!”说罢笑吟吟地望着小八,伸手捏了捏胤禩略微消瘦脸颊。 原道自打粮草紧缺之后,康熙帝便军中表态:我大清将士悍勇无匹,胜仗之下焉能肚饥以待?遂令侍卫以御用食物均赐战士,自己则有所减免,一日一餐,以示体恤。而这对于皇帝来说兴许没有什么,跟他身边没机会加餐胤禩可就苦了——今时不同以往,十六岁胤禩正是长身体时候,午时吃饭、未时就饿。个头是日日噌噌往上蹿,前几日歇一处,雍正爷瞅见他时常长膝盖疼。说不心疼那是假,所以自打皇父宣告限粮开始,雍正爷便时常投喂弟弟。 今兹亦然,除了一品燕窝之中洒了些安神粉之外,都是实打实好物! 彼时胤禩有些“吃货”,眼睛瞥见那些就不自觉地弯了起来,嘴上却还是习惯性地客气几句:“这多不好,佟妃母千里迢迢找人加急送来,倒后……” 雍正爷一拍他腿里子:“得了吧,和哥哥装什么秀女?苏培盛,到后头将燕窝好好炖了,这是极品官燕,不用发很久。眼下没有鸡丝,权且拿红枣将就吧!” 胤禩一听乐了,补上一句:“小心着点。东西凉凉端上来,你们家四爷喝不惯热。” 于是苏培盛自去差人烹燕窝,雍正爷同胤禩切榻上闲话,不题。 一个时辰之后,喝下混油安神粉红枣燕窝盏胤禩果真揉了揉眼睛,似乎有些疲乏,此时申时三刻,天幕暗沉。胤禩只当自己倦了,并未多想。四哥亦十分体贴地规劝他休息,并言曰长身体时至关重要,为吾弟日后顶天立地夯实基础!胤禩笑了笑,并不疑有他,这几日统计进进出出送信差使,却也疲惫,除服安置。 雍正爷却跟着挤上床榻,凑到了八弟耳边:“哥哥看你歇下再走。” 胤禩笑了他一句“腻味”,却没能拒绝,被哥哥牵着手入睡。安神粉功效很发散,草原上夜风呼啸,一剪幽烛,印不透兄长欺身弟弟唇畔营帐。 半刻钟之后,雍正爷歉意地揉开了胤禩微皱眉心,缓缓下地。 帐篷之中,再无他人。 那日,胤禩案几上卤簿之中,原任尚书顾八代侍读学士觉罗华物品清单后,多了四字:木箱一口。 第八日,胤禩神清气爽地醒来之后,继续提笔开工,时下晌,终于缀笔。他微微伸了个懒腰,决定将日前工作审核一遍,翻至四哥从属那页时候,手微微顿了。他记忆力不错,工作也细,即便具体内容有所模糊,翻阅多遍之后,亦总觉得这一页字迹哪里有些出入,修长手指犹豫地划过了“木箱一口”,却终究还是绕了开去。 少年不知,少时习字便是四哥手手相授,同临法帖。遂此时,雍正爷早将他笔迹,模仿得十足十。 第十日,四爷将抹去起点、终点“太子运粮路线图”悄然交给了死士,一口下藏乾坤木箱就这样神不知鬼不晓地运送了出去。 第十五日,当初夹家书内送到四阿哥手上,经过修改之后又辗转送出线路图,被呈至了策妄阿拉布坦早已变节了长子,策伊桌案上。策伊拍案大笑,很整理神思将讯息递送给了策旺。 第十八日,雍正爷得到了心腹一切顺利讯号,只待一场针对太子浩劫,悄然来袭。 ◆◆◆◆ “报——” 又七天之后,正当胤禩汗阿玛御帐之内打典重回翁吉隘谷考察一应杂物,一通八百里加急文书被急忙忙地成山: “太子命人运输军粮,距离大营15里附近,遭遇连日大风雨,马畜踣毙,水草益乏,诸将士虽抵命相扛,粮草亦有三分之一受损受潮。行程延误,预计令需八日方能抵达。” 康熙爷顿了一顿,重重地拍下镇纸。 “废物!!!” 只是,这次太子是栽了暴风雨之上,消息抵达雍正爷耳朵里时候,他已经来不及再派人去警告策伊不用出兵了。遂两日后,被康熙帝派遣去接应粮草先锋小组,距离大营12里附近,发现了策妄阿拉布坦人马左近游荡。康熙帝急火攻心,誓要将草原上这几匹养不熟白眼狼一一拔去獠牙。 然而,聪颖如他亦立刻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太子押送粮草路线极为隐秘,策旺部队出现左近,难道就能是巧合么? 军中近期所有进出入记录被下令严查。 雍正爷那天晚上帐篷里转了大半宿圈子,排查每一个有可能疏漏,直到月悬西梢,终于安置——除却小八那里,应该几乎没有自己亲自经手之事了。 他本想让策旺部队探得先机,跟踪埋伏,再适时疾风而来、疾风而去,让人抓不住把柄,孰料一场刚巧就踩住蒙古雨季尾巴瓢泼大雨,虽然让他达到了相同目,却亦让他失先机。该不会战争推迟了,那场本来让孙思克部迟滞大雨也拖延而至? 莫非,这是连老天也不开眼? 然而那天晚上,睡不着觉,并不止他一人。 八阿哥军帐之中,胤禩遣散了所有仆从,将那本记录半月前信使出入记录卤簿聚到了灯火之下。昏黄灯光透过了纸背,觉罗华物品清单后“木箱一口”四字,分明沁墨比他以往多了一度。胤禩喉头咕咚一声,手指轻轻地颤抖。 随后他闭了闭眼睛,将那册卤簿放回了原处。 一口木箱,一度墨渍,说明不了任何问题。 然而,少年合衣躺了榻上,那天夜里让他睡得极香红枣燕窝羹,却如何也从脑中挥之不去…… 四哥,这是巧合么?

37前途渺茫 无人能够告诉胤禩这个答案。 他脑中纷纷扰扰地想着前段时日点点滴滴,从太子与德住丑事曝光,到四哥对太子言语之中不屑,接着是虽然同枕同心,翁吉大功面前四哥却表现出不愿他抢功之意,随后又希望他为他瞒下策旺阿拉布坦军中派出15援军,后,便是那碗红枣燕窝盏。 一桩桩、一件件、看似毫无关联,看似惊鸿一瞥。细想下来,却似乎早有筹谋。 若非看不上太子,何至于口出谰言?若非势必得,何苦为了一处不知是赢是负隘谷虎视眈眈?再深究一步,那终从翁吉逃走5援军,又与前几日太子哥哥运送粮草部队前逡巡徘徊,会不会是同一批人? 四哥知道镇守粮仓横竖会有损失。 四哥知道翁吉一役噶尔丹势必亲临。 四哥知道如若活捉贼首,损失粮草几乎可以略过不记。 四哥知道,一旦中军缺粮,太子便会迫不及待立下功勋。 而四哥亦知道,那日信使进出总卤簿,自己这里…… 胤禩越想越觉得遍体生寒。他知自己由于母族无力,少年不顺,有些敏感多疑;知道自己所有想法皆不过是空口无凭猜测。然而,他却忍不住不这样去想,正因为知道这是他心有所系四哥,正因为了解这人秉性…… ——四哥这人,平素不显山不露水,却是十分有主意。被他看上东西,从来都是不达目誓不罢休。 胤禩想到此处,忍不住抖了一下,金秋十月蒙古草原,是很冷了。 ◆◆◆◆ 胤禩心腹并不多,却亦有那么零星三两只,多半是当年读书时候伴读哈哈珠子里精挑细选出来,以及小九这个小棉袄给他匀来几个奴才——按理说,皇子与伴读关系不宜过密,因由皇子能想到从伴读当中结党营私,旁人就想不到伴读里头安插眼线了么?然这点上胤禩却捡了一个让他哭笑不得便宜:由于他母族过于低微,他平素也跟着四哥学得恭顺警惕。所以除却大哥那头,几乎就无人再有闲心他身匝安插钉子了。 这次行军打仗,营里头便还有几个得用人。 卯时刚过,再也躺不住了胤禩招来了郝进,附于耳边吩咐了下去。郝进眸光一闪,似乎有些诧异,却上道未发一言,领命而去。 三日以后,胤禩一名心腹找到了当时负责搬运箱子兵士,扮作康熙帝这几日调查太子军情泄露例行巡查:“觉罗华大人返还行囊之中,可有什么诡异?” 下等兵士素来信念不坚,雍正爷即便要做手脚,也决计不会留下把柄给这种杂鱼虾蟹。果不其然,那士兵犹豫了下,搔着后脑勺:“觉罗华大人啊……只记得有一口三尺来长,两尺高宽大乌木箱子,净重死沉,底似乎有些厚。可要说旁,便再没什么了。” 这则消息很由郝进传到了八阿哥耳中。 胤禩沉吟了半晌,指甲扣进了掌心。 这么大木箱子,镂空底部藏个会功夫又瘦削死士,简直太容易了,甚至不需要是死士,一只会送信猎鹰……乌木净重很沉,造价却十足便宜,一来一去黑黢黢哪里就惹了眼?真真乃神不知鬼不觉。 他微阖着双眼唇瓣发白,却只能径直安慰自己,是他想错了。 是,其实他想对了又能怎么样呢?说来说去,四哥并没有坑害到他。如果当真是按他料想这般形势,倒霉也只是太子哥哥又皇父心头留下了糟心一笔而已。其余众弟兄各得其所,无甚别碍。 然而,胤禩却压抑不住自己心头阵阵寒意。 如若这当真是四哥为之,那就说明四哥早已同策妄阿拉布坦有所联系,皇宫内院,胤禩不相信四哥有本事直接将手伸到蒙古草原。如此一来,曾经有机会与策旺搭上线,就只有一件事——康熙三十二年,策旺之子策伊来京。 那次四哥热情地邀请他与胤禟、胤俄出宫去耍,然好巧不巧地就四夷馆外面看到了鬼鬼祟祟策伊,企图窥视内城军营。他虽雪地当中滚了一圈儿,却依旧撑着病体将这则消息告知了大哥,策旺没能完成他哭穷亲清大计,但听大哥当时回述,四哥由于立了小功,又到了领差事年纪,终就跟随大哥一同去审问了策伊。如若当时四哥就打着汗阿玛旗号笼络了那没骨气男人…… 胤禩攥紧了衣摆那枚白玉双夔佩,已经不敢再想下去。 只因为这之后,是大哥迅速受宠,及迅速地马失前蹄。 受宠是因为策伊,失宠是因为锋芒太过遭了太子忌讳。十三鲜血淋漓右腿胤禩眼面前来回摇晃,这个弟弟自那之后身体一直抱恙,至今骑马尚且勉强,再谈何日后出息?四哥从来疼爱十三犹如半个儿子,若只是为了扳倒大哥,代价是不是太过诛心?晨夕聚处弟弟,四哥他…… 但是按照常理,即便四哥聪颖,当年一个区区十六没有固定差使少年,不应该有能力将手伸入大哥军营。 这样说来,十三是这场势力纠纷之中“误伤”? 那自己又算什么呢?四哥应该晓得,大哥遭受了挂碍,自己势必无依,宫中暗涛汹涌,实力不均,飘摇孤独母子俩只能重找颗大树好乘凉。胤禩咽了下吐沫——是了,自己正是那个时候和四哥真正熟络起来。甚至就十三出事之后五天,自己眼瞅着大哥倒台,迷情叛逆亦有些情势所逼焦灼之下,应了四哥情爱…… 后面事情,胤禩已不想再去想了。 四哥思虑考虑有多远? 四哥能力到底有多大? 四哥究竟又想要做什么? 扳倒了大哥,推翻了太子……如若这些都乃四哥一手布局,那么他目昭然若揭…… 但话又说回来了,面对太子,难道自己就没有生过别样心思么?太子数是年来享了皇父恩宠,而同样是天家子嗣,凭什么自己与母亲就要宫中风雨飘摇?他承认二哥是日表英奇、天资粹美、颇有治事之才,皇父甚至赞胤礽乃“承祧衍庆第一人”。然胤禩少时仰望着皇父明黄色身影时候,亦想过日后要做个辅国良臣、国之栋梁。只是随着时间推移,他却越渐明晰——即便是你想要当个贤王,也要上位者给你这个机会才行。 太子,从来都是看他不起。 因为生母来自辛者库,因为母族无根无依,因为,他曾经养惠妃母身边,近乎就是天然大千岁党……再联想起太子应付被牵扯入德住一事时,对底下一圈奴才狠辣手段。 胤禩不知是自我欺骗还是福至心灵,猛然间想到——那十三,当年会不会就是太子殿下下黑手?是了……四哥彼时尚幼,而二哥能力足可以撼动军营。 于是一个无端端地想法划过脑海。如若上位人是四哥,会不会…… 他知道自己如斯幼稚,甚至知道自己就像个捅了篓子却有自圆其说跳梁小丑。然而十六岁少年即便理智早慧,情感却依旧浓烈而柔绵。他不愿承认自己拿得起、放不下,便只能将思绪挪开风暴中心。理智中聪颖叛逆,与行动上寡断优柔,将少年内心搅成一团乱麻…… 前途路远,何去何从? 胤禩喉头一滚,只觉得莫名发苦。 很苦。 ◆◆◆◆ “主子爷!用些东西吧?”正当胤禩思绪飘渺关头,一个熟悉公鸭嗓子将他猛然拖回了人间。抬首一看,正是捧了一屉糕点郝进,“您这样食欲不振也有三四日了,四阿哥公务繁忙,却还记得督促奴才让您多用一口呢。” 胤禩唇角噏动了一下,想要说什么,却没有出声。 郝进却已然手脚地将糕点推到了他面前,同时上来,还有一盏炖好红枣燕窝羹。 胤禩瞅着那白瓷盅内莹润燕窝半晌没有吭声。 郝进鲜少见自家小主子如此,也是觑着胤禩脸面想词儿,正想要说些什么时候,却听胤禩开口了。 “郝进,那日是苏公公亲自炖燕窝么?” 郝进顿了一下,摇了摇头:“回爷话,苏公公只将燕窝交给了奴才,让奴才点一个伶俐点去炖了。” 胤禩抬头飞地瞥了郝进一眼,郝进只觉得心头一抖,膝盖险些软了。胤禩却没有再说话,硬生生地将那句“人可靠么”压回了肚子里——如果郝进都不能相信了话,那还有谁……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拿起调羹,像是做了什么艰难地决定一般,将温润清甜燕窝送入了口中。调羹轻轻地刮过了白瓷盅侧壁,发出了细微脆响,入喉燕窝同那日滋味别无二致,还是润肺滋养并捎带带上了哥哥浓浓情谊。 三年间,四哥但凡得了什么好物,从来都是先想着他。 三年间,两人同心与共,知己蜜意,从来都不是作假。 三年间,如若还按照之前套路,一路追随着大哥,纵观皇父制衡手法,自己未必会有什么好下场。 再见四年前,小九罹患了耳部痈疮,如果不是四哥建议寻来了洋人教士,胤禟早已不会有机会活到今天。 四年前,如果不是四哥一次茶余饭后提点一二,小十不会注意到母妃身体已然开始不适…… 三年前,正是因为四哥未雨绸缪,引着他谨小慎微,绝不会让他这样就能借着帝党这颗大树好乘凉。 三年前,如若不是他救了十三一命,而四哥亲自到皇父面前进言,他额娘冷宫十四年将依旧仅是个品级低微“贵人”。 而就前不久,如若翁吉一役四哥是早已料定能够胜利话,他完全没有必要让自己去分这一半功。四哥却不仅这样做了,后来联合戴维递交考察翁吉隘谷条陈,不是亦努力将自己摘出去了么? 翁吉一役活捉了噶尔丹,他回去以后想来能够封爵。四哥依旧没有忘记提点他,完全可以少要些赏赐,多给他额娘博来一个位份。 几乎可以说,他今兹胤禩所得来一切,即便不愿意承认,然一大半都是仰仗四哥。皇宫内院里从来都没有单纯感情,四哥为什么要这样帮他?他胤禩哪一点就值得四哥青睐了? 这份情,他已然还不清。 再退一步来说,揣度四哥设计坑害太子哥哥这一番事故,他又有何证据?仅凭吃完四哥送燕窝贪睡了一晚,及四个略深些墨渍么?滑天下之大稽!说到底,只是自己警敏过头一番凭空妄想罢了…… 母亲和自己,还需要宫中立稳脚跟。 四哥同自己,是自幼聚处、三载结发情谊。 而大哥已无希望,太子从不看好自己。 一盅红枣燕窝羹下肚之后,胤禩缓缓地放下了餐具,用帕子揩了揩唇角。他闭上眼睛静静地倚了榻上,等了莫约两刻钟功夫,毫无睡意。 那几天,应当是他自己忙活累了。 就此时,郝进打起了外头门帘:“八爷,四爷来了。” 胤禩一顿,随即唇边漾出了一记温润如初笑意:“四哥来了啊~” 笑容清甜,不见丝毫有异。 tbc (感谢白发一直给我捉虫,顺带自己抚摸一下自家小狐狸~~白白、毛绒绒,好想欺负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迟了,和编辑讨论文梗,耽误了些时间。 四哥虽然有些渣,但是其实这些年一直挺照顾小八有木有?所以小狐狸犹豫了,不舍得了,彷徨了,不过诸位看官不要着急,怀疑种子已经种下,慢慢会越演越大…… 从今日开始起日,小剧场两章一次,作者不知道能坚持日多久。量保证,期待很多回帖表扬~ 《子难言》 卫禟与卫俄哪儿是真傻?卫禩要寻他们从来只要顺着气息一路嗅过去便是了,何曾用得上“召唤符”这样东西,何况那“召唤符”上浑然没有哥哥味道,只有一句口信,让爱哥如命两只小狐狸立刻支楞起耳朵、抖起毛、警觉起来。 等到顶着树叶,冲到哥哥身边,扑进怀中闻闻、蹭蹭,那股子怎也挥之不去人类气息便缭绕于鼻尖——果然是…… 酸臭酸臭,一股子迂腐僵硬不同情理混账味儿! 小九对于吃一向比较敏感,顺着这股子“混账味儿”抽了抽小鼻子,便立时发觉那欺负了哥哥罪魁祸首就站身边,幸好被卫禩眼明手掐住了满是肉肉小肥腰,才装出一副冷笑强自按捺。小十比较心细一些,望着八哥明显被一道金气箍住手腕,心疼不行,伸爪子就想要给哥哥揉揉,被卫禩眼明手地绕开了。 事情到了这地步,两只小狐狸自然都晓得自家哥哥受人欺负了,而且这作死还敢站旁边颐指气使——看本狐爷非啃你肠穿肚烂! 遂,有了弟弟撑腰,卫禩还会怕这装13臭道士?找准了殷禛扮演酷帅狂霸拽一瞬间,用积蓄许久法力豁然冲开了封印桎梏,招呼着弟弟便扑杀了过去…… 卫禟与卫俄是被卫禩故意养成这样。狐狸原先是动物之中为聪明一支,修仙问道也比其他非人来迅捷、容易,且由于天性使然,底子也好,多修习媚术惑人之法,攫取阳气只求速成。 卫禩身份原本不低,是白狐一族卫良公主唯一嫡子,其父是九尾狐祖。奈何父亲去早,卫良公主他少时不知何故无法镇住狐群,被族人群起而攻之,甚至一口咬定卫禩是人狐混血杂种。有甚者,不知缘何,狼妖此刻趁乱偷袭,而狐族自己因为动静太大惹怒了天庭,兜头降下数道闪电。被狼妖扑杀一半,被天雷烧焦一半。母亲死于保护族人战场,年幼卫禩只有能力冲入火海,带出了一个尚襁褓、一个刚刚会爬弟弟。 从此一家三狐,浪迹天涯,相依为命。 卫禩不想弟弟再走那条狐媚惑人老路——月华阳精全部变作了一身皮囊,几道天雷就可以去了大半性命,山精群起而攻之是几乎毫无还手之力。他已然修习此法是改不了了,便迫着弟弟们勤加锻炼身体、以防身攻击性法术为主要修习。 所以说卫禩若是个文雅,弟弟们便被他养成了剽悍! 殷禛只觉着面前一灰一红两只小狐狸张开血盆大口便扑杀了过来。而卫禩长袖一展,结界已然布下。殷禛大叹不妙,连忙祭出浮尘,荡开扑过来狐狸,同时袖中五道天柱符飞出,地面上登时拔地而起五根石柱,硬生生结界上冲出缺口,决计不能让它合拢。 卫禩唇角漾出一抹柔和微笑:“有些本事。” 卫禟与卫俄狐火便已然冲着殷禛烧了过去。 道士拧起眉宇,啐了一口:“骚狐狸鬼道狠!”口念避火咒,手掐六阴诀,身匝蓝光一荡,晕开一层小型防护层。 卫禟与卫俄却未停止口中火焰,卫禩状似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站外侧,一道道红光化作利剑便沾上了弟弟们狐火,往那防护层上射了过去。 渐渐地,即便卫禩攻击性法术并不强悍,配上弟弟们狐火,殷禛里面被烤得汗如雨下。透过蓝色防护层,殷禛只能瞅见书生发巾再度散落,银白色雪丝荡开凡尘,并未生出狐耳与狐尾,却是一身白衣胜雪,凛然渊清。 殷禛不知为何,喉结突然滚动了一下。随后,他心头飙升除了一股子闷火——昨晚上你不是也爽到了么?今日如此作为,也不嫌翻脸太,做作骄矜?!殷禛决定不再留后手,金光神咒三匝护体,五雷密法喃喃道出。 孰料,就此刻,卫禩手里陡然换了个招式,大喝一声:“小九、小十!” 手中由火变冰,便兜头砸了过来。一冷一热之际,殷禛身匝那成蓝色避火层猝然冒起了一阵青烟,道士眼前也变得模糊不清,他心内暗道一声:不妙! 只猛然感觉蓝色避火层碎裂同时,两道硕大黑影当头压下。 少年稚童声音,却带了不可忽视怒气:“硕狐压顶——!!” 殷禛惊骇地抬头,只见两只陡然变得巨大无比小狐狸当头扑下。只听“轰隆”一声,被千斤坠压下头道士,顷刻间是再也动不得了…… 四桀被两只小狐狸揪起来,五花大绑地搡到了卫禩身前。彼时书生白衣胜雪,而道士零落狼狈。却是同一日之前天差地别、河东河西。 卫禩笑了,修长手指捏住了四桀下巴,微微抬起:“准备好……受死了么?”

38四哥实心疼你 康熙三十六年冬天,皇帝终于察恤完了昭莫多、翁金阵亡只兵士。视差了翁吉隘谷内修军营选址。而外派几路先锋队,也草原冷肃缺粮时,带回了噶尔丹之子塞卜腾巴尔珠尔与3户投诚军民。 前段时日被太子粮草损毁一事搅合心烦意乱康熙帝面色稍霁,而由于四阿哥胤禛与太子党中王缮侄子戴维提出,翁吉隘谷建守备营议案十分妥当。康熙帝言语夸赞了四阿哥之余,完全没有将太子粮草失事一事同四阿哥联系一起。 而既然要务已毕,天气渐寒,康熙帝便大手一挥:摆驾回京! 总体来说居功甚伟第二次亲征准噶尔便康熙三十六年末尾画上了句点。东路军原路返回盛京已北,而中路军与西路军兵分两路班师回朝。先头部队邸报很送达了太子案上,太子押运粮草适得其反,早已十足焦躁,遂此次只得压上大宝,不怕耗费银两,甚至将自己小私库动用出来,偷蔫儿补上这几年贪污亏空,把皇宫内外布置张灯结彩,连外城都洋溢着喜庆。是着令太子党们停止一切地下小动作,亲自拟定提前三日出城5里,御道上恭迎圣驾,以示对父皇尊重思念。 于是一时之间,四夷平顺,寰瀛大康。 ◆◆◆◆ 四阿哥胤禛与八阿哥胤禩,回来途中时常共乘一辆马车。 原道前段时日,雍正帝皇父视察翁吉时候,同戴维打火热。而胤禩亦没闲着,伺候皇父军机杂物闲余,得空了就去大哥那儿串门子。于是分明险些被雍正爷背地里拉下马太子爷,却莫名承了四阿哥一份情;就连素日虎里虎气大千岁胤褆,也觉得打小儿看大小八不是个得宠忘本之人。 遂回京途中,雍正爷隔三差五溜进弟弟马车内,众人便也见怪不怪了。 一碗水端得平,同生过死过贴心,让人挑不出错处。 而康熙帝目今对于兄弟之间和/谐友爱也十分欣赏。遥想当年自己同福全情比金坚,而今朝大千岁与太子却势如水火,遂能够得老四老八相扶相持,也算是聊以慰藉。老五不精汉文,老七先天有疾,老三虽然文武双全,却是偏科偏人偏心眼。历任皇帝,无不以亲近自己臣子作为“标榜”,于是康熙帝潜意识之中,便觉着老四老八都是好,日后好好磨练磨练,定能给太子当能臣良臂。 雍正爷不知不觉之中又达成了目,内心却依旧有些惴惴。 原因无他,自是太子军粮损毁一事做贼心虚。 那次事件之后,康熙命人营中彻查了十日有余,几乎将中路军翻了个底儿掉,也没能查出蛛丝马迹,终全部罪责都归咎到了太子近日太无能上。只有雍正爷那颗敏锐少女心,隐隐觉着——八弟似乎对自己不太一样了。 虽然小八从语言到态度都挑不出差别来,然不知是雍正也对胤禩太了解;还是雍正爷心里太没底,总觉着胤禩目光之中带了三分审度、两分辨别。只好派心腹盯紧他枕边人,从起居用度到皇账中工作,有无特例? 属下回禀却让雍正爷十分挫败——诸事无徵,八爷用膳正常,未有斤两少减。 雍正爷险些气得三尸暴跳——爷是让你们观察这个了么?! 贴身心腹面目有了一瞬间飘忽:这难道不是主子爷关心问题?那怎自打节粮之后,总差人送东西悄悄投喂八阿哥呢?不过心腹就是心腹,小脸一抹就能严谨公肃:回主子话,八阿哥办公谨小慎微,与寻常别无二致。 雍正爷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讯息,却加纠结了:别无二致,莫非、难道……这些都是朕之错觉?小八如此警敏一人,朕此次就没有留下任何把柄? 雍正朝时天天看粘杆处各路汇报,时常被廉亲王及同党背后喷得满脸吐沫星子雍正爷有些不淡定了。对于一个优秀帝王来说,其实没有对手黑你也会让人生重陷入一种迷茫啊…… 殊不知,重生十载,朝夕相伴,彼时胤禩已经不似上一世允禩了。 若说允禩少时还有些焦躁,急功近利,因由出身不好而急于得到皇父首肯。此生早早没了大千岁这个靠山,又与阴人无数雍正爷晨夕聚处多年胤禩,便已历练得隐忍,谨慎。 遂即便心头已有所怀疑,唯一流露出蛛丝马迹,恐怕便是无法作假审视眼神。 成长皇宫内院天家子嗣,从没有天真弱者。 既然雍正爷可以不留下蛛丝马迹,胤禩焉何不能做到不动色声? 唯一眼神,恐也是情谊作祟——做出选择并不难,一面是三载以来同自己密厚知己枕边人,一面是打小儿就看不上自己、登极亦不会给自己施展抱负机会太子爷,孰轻孰重,高下立见。难却是理智或许清明,情感却不得解脱。即便胤禩已然隐约体察出了四哥抱负、权欲、与出手狠辣,十六岁少年还是将心中天平倾向了四哥。 但他一面交付着真心,却又已同时提高了警惕。 这让料不准情况雍正爷,只好隔三差五就往胤禩马车里钻了~ ◆◆◆◆ 四爷蹭到了弟弟马车上时,胤禩正抱着手炉披着棉被打哈欠。 胤禩喜静,却不爱闷车厢里受颠。上辈子雍正爷就发现此人一身懒骨头,当真和你熟络了,或者蛮不讲理毛病犯了,能歪着绝不坐正,又特别畏寒。雍正爷心头一晃,看着缩成一团弟弟,不经想起来上辈子老八就是秋冬交接之际走,心里莫名不知什么感受,连忙就凑了过去。 “怎么不让奴才再加几个炉子?” “四哥说些不过脑子话,没人给捧,不是颠散了滚一车厢?” 雍正爷笑了起来,发现胤禩似乎又若有似无地看了他一眼,便不想再忍,捏了他下巴将人脸转过来:“四哥一身风雪来看你。连句热乎气也不给?” 胤禩呆了呆,还是很直率地表示到:“四哥,你马车就三米远前方。” 雍正爷懒得再同这不服软狐狸费口舌,双手一伸摊入了胤禩身上被子里,本想冻他一冻,却惊觉这厮褥子里头还有披风……正反两层套一起,摸都摸不出虚实。 胤禩闷闷地低笑起来。 笑得雍正爷愈发心痒难耐。 终于,就四爷要耐不住关口,小八自己伸手揭了褥子一角,将四哥圈了进来。雍正爷终于满意弟弟眼力见儿,从后面拘住了这人窄腰,兄弟两个靠了一处,低声说话。 一如既往从战场利弊分析到朝堂局势,只是此次多加了些皇父回京后封爵猜测,一番推心置腹私密梯己话,雍正爷明显感觉到了小八气息上平顺安定了不少,于是心头稍霁,决定祭出今天后一样杀手锏。 圈紧了弟弟腰将人彻底环到身体之间,温热地气息缭绕了胤禩耳畔。雍正爷缓缓吐口:“改了一首李太白诗作,不知好不好,且念来给你听听。”说罢“咳咳”两声,煞有介事一番,才缓缓吟诵: “边关羁旅将欲返,弟兄同车路同行。 接天烟草连万里,不敌生死契阔情。” 胤禩耳根滚烫,扭头目光灼灼地望向了四哥。返程途中将近二十余天,无一日四哥对自己不上心,此情此句,若说不敢动,简直就乃痴人说梦。他终究内心低低一叹,口中寻摸了半晌,却不知那什么词句来回复这动辄向人表白傻四哥。 雍正爷却似彼时明了了弟弟心思一般,将人摁了自己怀里:“累了就睡一会儿吧。” 胤禩一愕,终究歪了自家四哥膝盖上,阖眼小歇。 再度醒来时候,胤禩有些窘然地惊觉,自己方才反复用脸颊挨蹭地方……竟然是某人裤/裆。而雍正爷这起子倒是当了一回好哥哥,不想冬日颠簸马车上摇醒熟睡弟弟办了他,只得又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弟弟毛,一面适逢胤禩呼气蹭脸,周身自腰以下就打了个激灵。 胤禩昏暗之中睁开眼睛之时,适逢偷看到兄长拧着眉宇一脸欲拒还迎表情。他昏暗之中不觉乐开了唇角,坏心一起,倏然便知道要怎样“报答”四哥方才地死生契阔了…… 遂,当雍正爷正强自忍耐着胤禩每一次呼吸之时,腰胯之间猛地一热! 大惊之下四爷霍然垂首,却正巧撞见了自家这个糟心弟弟双唇微启,不偏不倚地一口隔着锦裤,吮了他半挺之上。 映衬上了胤禩抬起来,得逞狐狸一样笑脸。 雍正爷只觉得脑内一轰,瞬间观感,用烟花绚烂也不足以形容。 然而,胤禩并没准备停下。 寒冬腊月之中微凉手指盘桓锦裤胯/间,承托着朱丹,调戏着傲柱。惹得雍正爷很深喘了一口气,抬手撑了身后,昂起了下颌。胤禩此次却决绝了从兄长腿间爬起,反倒将自己用褥子卷像个蚕蛹——以往他可没有这样上佳位置调戏兄长,既扳回一城,又撞似报回了君恩。 技巧灵活爱抚便继续昏沉马车之中旖旎前行。 兴许是有了黑暗阻隔,人可以难得没脸没皮;兴许又乃外面车队清晰碾压之声,让他们知道现实即。男儿胸中喧嚣与肆意,似燎原夜火,给了一点火星做引,便愈是刺激,愈要迎难而上。 胤禩有了些少年人疯狂。 很地,就那铁柱要将湿漉漉一片锦裤顶破时候,雍正爷终于再不顾其他,一手扯下了腰带,一手摸上了弟弟后颈。声音沙哑实属罕见:“小八……” 胤禩被四哥这一声唤得同样心旌摇曳,彼时也不想再忍耐了,从喉咙之中泻出了三分轻笑,握住了壮硕,低头用火烫温热口腔裹紧。一时之间,悉悉索索水声,与吞吐之声,被车轮碾压地面隆隆响动,完美掩盖。 兄弟两个情到浓处,身体终于越发地贴近彼此。雍正爷勉强分神伸手探进了被褥,果然亦摸到了倥偬鹤立。胤禩被攥住罩门,气息微微一顿,却听上方四哥竟无不满意地舒出了一声:“小八也起来了……” 那话语之中裹扎零星不安,恐怕,是连当事人也并不知晓。 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胤禩心头那刹那倏然便绵软了,原来……并不只是我一人……密密麻麻刺痛如散珠般弥漫上心头,于是“管他利益纠葛、朝堂是非”之念头一弹指流连与脑海。胤禩撑起身子凑到了雍正爷近前,二人鼻息终于浅浅纠缠。温润柔软嘴唇很贴一处,点点地厮磨吮吸,银线缭绕。然而终究马车将停,不敢造次,身体贴了一起,胸膛抵住胸膛,鳌柄胶着着鳌柄。 生得同衾。 像两条痴缠一起毒蛇。 只不过一条藏起了獠牙,一条尚未长成。 他们暮色四合之前停下了相互挨蹭,胤禩比兄长早一步抵达,枕四爷身侧,半是无奈、半是开怀,眸光绵绵地瞅着某人笑。 雍正爷内心又何尝不是柔波潋滟,将弟弟拢到了怀中,下巴抵住了他额头:“你好好,四哥定实心疼你……”

39孩子长得挺像你 后来连续好几日,面对日日依旧同自己笑容柔和弟弟,雍正爷到底有些捉摸不透胤禩是否对他起疑。而胤禩同样吃不准四哥这般待自己,是因由“同生一番,情意浓”,还是当真被自己窥破了什么真相,内心发虚。 而雍正爷因由上辈子教训,对胤禩不敢操之过急。一咬牙、一跺靴,越性儿决定温水煮青蛙到底——朕经历坎坷,动心忍性者,非止数年几载,焉连你一小狐都拿不下否?! 胤禩面对四哥递过了来各种琼瑶,一面实心实意地接过了,却比较原来到底多了一分思索。 于是,这段虚虚实实感情,便被颠颠簸簸行程承载着,慢慢地向京畿行径而去。 ◆◆◆◆ 二十五日后,康熙中路终于抵达京畿5里附近,太子盛装于官道之上跪迎君父,身后浩浩荡荡、整整齐齐跪了一地京官。五色宝纛开路,明黄华盖接驾,真真是规制之内,将礼仪之邦天子雄风,施展到了致淋漓。 康熙帝心里虽然高兴,却依旧只对太子表现表达出了适度满意。毕竟这个嫡子大半年之内两次捻了龙颜,彼时皇帝身匝又围绕着一圈立下了战功儿子,相较之下,太子此番作为怎么都显得刻意造作了。倒霉太子花了银子也没能讨着好去,只能强压怒火,跟君父身后打道回宫。 返回京畿之后,康熙帝第一件头等大事,便是将噶尔丹与一众同伙交由大理寺天牢监管,并于内阁大臣速速商榷初拟了此战之后分封爵位琐碎杂物。而待到了冬至之后第三天,藏拙忍性许久了康熙皇帝终于压不住*觉罗家人“不炫耀会死星人”秉性,下令将噶尔丹及其主要贼党,身披枷锁脚镣,层层卫兵督管之下,从永定门穿越正阳门,游街示众! 那一年,风雪漫漫京城中,气氛喜庆十分诡异。 明明是犯人游街,无数百姓却即便缩手冻脚,也要从家中跑出来,挤无数兵士拦阻大街上,唾那人一口吐沫,砸他一株烂白菜。 理由十分简单——犯我泱泱中华国土,有机会必唾! 这便是康熙皇帝十分高明地方了:为君者,施恩易,当恩难;当恩易,保恩难;保恩易,全恩难。华夏故土,千年之间诸番异主。然而亘古不变地却是一个道理:民可载舟,亦能覆舟。三代江山,中原百姓又有多少尚且对当年千军入关心怀不满?而转嫁矛盾、分散注意、再同仇敌忾,无疑不是化前朝人心为几用至上妙招。 而此番太子爷终于找准了机会,联合三阿哥胤祉递交了一份关于散播童谣条陈。胤祉擅文,拟起这种坊间朗朗上口儿歌简直便是手到擒来。而对于此次太子从小处着手,没有眼高于顶行径,康熙帝终究算是心气稍平。 只不过,只要有大千岁胤褆,胤礽是永远也别想舒心了:胤礽提出了唱童谣,胤褆就草拟出评书。胤礽上奏不如乘此良机大赦天下已慰民心;胤褆就宣扬午门斩贼首,但善待其家属。 遂,三年前朝中三足鼎立局势又将重现。康熙帝虽然脑仁有些疼,但是一想到不用自己亲手上阵掐儿子,而且有了胤褆,胤礽明显斗志昂扬。各中小节,便也就随他了了吧…… 目今他所想,倒是乘着胤礽大战大千岁之际,培养培养日后朝中中流砥柱。不管是为今兹帝党储存实力,还是日后嫡子登极,都是十足有好处。 彼时,雍正爷与胤禩二人都是能有多低调,就有多低调。封爵放年后,雍正爷一回头就忙着重扎入造办处当个“忙碌无为人”;而胤禩则依旧住宫中,该看母妃看母妃,该宠弟弟宠弟弟。两人平素已不敢私底下见面,只能乘着偶尔朝上“罚站罚跪”当口,一面沉默是金,一面偶尔交流下眼神。 隆冬腊月天…… 小别胜婚,佳节倍思亲。 于是先前那点子相互揣摩、猜忌,似乎都一道宫墙阻隔之下,便得有些造作而无稽。 雍正爷此生第一个女儿,却此刻降生了。 ◆◆◆◆ 腊八节出生小虎妞是四爷此生第一个孩子,乳名讷敏,乃宋氏所出,取意淑婉温顺之意。 原道,此生雍正爷同八弟交心密厚之后,整个后院几乎成了摆设——他上辈子早年由于疏于对后院调治,导致了几个女人间发生了相互争宠而不惜坑害子嗣丑案,于是目今面对嫡福晋秋阮、侧福晋李氏,不得不说雍正爷是提不起一丁点儿好感。况且同胤禩这层关系,四爷又每每说服自己“父母年纪过幼,孩子会天生不足;不管宠幸哪个,必会争宠早殇”,于是这一拖,就一直拖到了康熙三十六年亲征噶尔丹以前。 眼瞅着汗阿玛与隐隐期盼佟妃母,隐隐又有了“再生不出来就继续往府里塞人”意思,一个头两个大雍正爷索性三十六年春天,堵住了秋阮嘴,看住了李氏院子,寻了几个夜黑风高天气,挑了年纪大、身体硬朗宋氏,吹灯拔蜡,硬着头皮抱了好几起。 其中办事时候每每想要脑补年氏,后神思依旧飘摇到八弟身匝丢人事,便权且少题了吧…… 后来,不管宋氏对四爷有无“脱了裤子立马办事,毫无情趣只求速射”不满,反正就康熙三十六年三月,她被太医请出了喜脉。 雍正爷立马将此事回禀了深宫之中佟妃母,然而对于胤禩这一头,却不知为何跳了过去。四爷起初是揣度着:尚且不省得能否留得住、生得下、立得活;到后来一番公务繁忙、晨夕聚处,是真心忽略,还是有意忘记,便不得而知了。 孩子早夭太多,何苦用没定准事情来给两个人添堵。 结果打了胜仗凯旋归家,天上掉下了一个大胖女儿。说不欢喜,那是假。 雍正爷上辈子就稀罕女孩儿,家里几个却统统不争气,生一个殇一个,让他晚年连个承欢膝下贴心小棉袄也寻不着,同蒙古联姻通婚还需频频找弟弟们过继,险些就丢人丢到老八府上去了。 所以目今瞅着眼睛尚且只能眯一道缝儿,攥着小拳头少哭多笑,憨呆呆蠢呼呼,却健康又白嫩小包子,四爷欢喜地不撒手。 于是,第十日,四阿哥府里得了个大胖格格消息很诸位兄弟们之间传开了一遍。 四爷这才中欢喜之中醒过神来,心头莫名有些惴惴,立即寻摸起是抱着女儿进宫充当吉祥物,给八弟献个宝;还是已此做引发份帖子,将八弟邀到府上来。 说实话,一个多月都没说上几句话,他……怪想。 然而没等四爷多纠结,门口小厮便来通报了:“禀爷,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一同过来给小格格送贺礼了!” 铁汉子四爷第一反应就是立刻命奶嬷嬷速速抱来讷敏,搂胸口充当挡箭牌,一脸慈父表情目不斜视,似乎如此便可以寻找到生命寄托,免遭“真当家主母”熊熊怒火。 其实他对于八弟会是何反应也并没有具体想法,毕竟不过是个府中格格生孩子而已。然三载情浓不是作假,连女儿都抱上了,却从未主动支会过一声,现下想来,却是是有些理亏…… 然而,胤禩却已经不再是个孩子。 十六岁少年身侧跟了一群年岁有别小萝卜头,胤禟照例冲前头,胤俄迈着四方步优哉游哉地装成熟,而胤祥身为两辈子合格四爷党,十分妥帖地牵着胤祯手,亦趋亦步地跟八哥身后。 胤禩脸上还是温润如玉招牌笑容,进门先作礼:“恭喜四哥、贺喜四哥了!” 完全脑补了一番,八弟是带着诸位弟弟上门踢馆子雍正爷不淡定了,瞬间有了一种拳头塞了棉花上错觉,虽然心下松了一口气,却又紧跟着浮上了淡淡地失望——老八,你怎么能一点儿也不生气呢? 胤禩却没太看他,像是一进门就被奶娃娃吸引了,凑到近前端详被四哥抱怀中小包子。他没有同母姐妹,别家嫔妃所生到底不比兄弟,怎也要估计着礼数疏密。素以对于面前这个四哥家出来女娃娃,胤禩是当真喜欢。 而他身上似乎有某种天然吸引奶包子属性,讷敏抽了抽小鼻子,阿玛臂弯中睁开了黑亮亮眼睛。将将十几天小孩儿眼珠子都是溜圆,近乎占满整双眼睛,浓密卷曲睫毛与甜蜜蜜小嘴儿别提有多喜人,就这样一顺不顺地盯著了胤禩,使劲儿瞧。 雍正爷小小地咽了下吐沫,偷觑了一眼八弟,转手将奶包子交给他。 胤禩小心翼翼接过了讷敏襁褓,抱怀里轻轻地颠了起来。讷敏呆了一呆,一下子笑了,咯咯一声,落下了晶莹口水。惹得周匝几个男孩都兴奋起来,呼啦一下要围到八哥身边来看。 胤禩望了眼四哥征求意见,而一只吉祥物,雍正爷哪儿有舍不得道理。于是两人立诸位兄弟之间,胤禩怀里抱了个奶娃娃,此番景象,居异常和谐。 十一岁胤祥有些腼腆,笑着逗着小姑娘,问了句:“我能抱抱么?” “问你八哥。”雍正爷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然而,“忠敬诚直勤慎廉明”十三王子虽日后政务上可圈可点,对于奶包子却似混无吸引力。 胤禩刚说了句:“小心点儿。”要将手中讷敏交到胤祥怀中,讷敏大眼睛一眨,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于是胤祥傻傻地僵着胳膊抱着讷敏,不知所措。 胤禟便笑了起来:“定是十三你生得不好看,吓到小美人儿了~!”说罢抬手就要去接。未料到,刚刚接过来,讷敏哭得就大声了…… 胤祥笑得打跌,雍正爷也是一脸看好戏表情——敢说朕怡亲王不体面?讷敏,哭羞他也!! 结果兜兜转转还是胤禩看不过去了,拍了下小九光脑门,将娃娃接了过来。说来也奇,讷敏一到胤禩手上就由大哭转成了抽噎,胤禩将襁褓兜怀里再颠了颠,再走了几步,奶娃儿脸阴转多云。 这样窘事一直持续到了下晌。 弟弟们坐了一会儿,纷纷送过了礼物,絮了会儿闲话,本想就这样准备告辞。而胤禩刚要将睡熟了奶包子交给奶嬷嬷,弗一离手,便又是接踵而来嚎啕惨剧。 胤禩与四哥面面相觑。 而胤禟与胤俄对视了一眼之后,嘻嘻哈哈地迸出了句:“八哥,讷敏只是要你给她当额捏呢!” 然后胤祥一愣,极有眼力见地看了四哥一眼,懵懵懂懂全凭本能地赶紧就拉着小胤祯说:“出来太久了不好,四哥,我同十四弟就先行告辞了!” 于是人瞬间就呼呼啦啦地走了一溜烟。 雍正爷瞅着重变得冷清房间,与胤禩怀里睡得香甜闺女,大大地心里赞了一声:闺女,祥弟,老九,干得漂亮!! 那天晚上,书房内卧榻之上,有两个男人挨很近,他们一个扶住了铁制奶瓶,一个任由怀中奶娃娃抱紧了自己个儿手。书房内只有胖娃娃咕咕喝奶响动,后来,两个男人靠了一处,肩膀挨着肩膀,分外静谧。 吃饱喝足,卖萌了一下午大格格终于是睡熟了。被满头虚汗奶嬷嬷抱回了房间。 雍正爷搂住了弟弟躺了书房床上——今儿晚上肯定是回不去了,不如偷得浮生半日闲。四哥唇角勾着一抹得意笑容,八弟发酸手臂上有一下没一下捏着。 胤禩仰面躺他身侧,一时间,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然而温馨了一下午,有些话还是要说。捡着这样暖暖时刻,说不准…… “小八,讷敏事,四哥是当真给忘了。” “四哥,”胤禩动了下,唇角弯出温润弧度,“无妨。” 雍正爷呼吸滞了下。 “都不是黄口小儿了,皇嗣职责需开枝散叶,我也有这样一天。弟弟不会似十三性格,只推说不介意。但大清男儿,江山社稷为第一,我又何须求全责备?”他严整肃穆地说到这里,翻了个身,眼角沾染了些狡黠:“况且四哥究竟是因何瞒了弟弟十个月,弟弟又何尝能够不明白呢?” 雍正爷听着前半段,心里颇不是滋味儿;待到胤禩后半段一出口,心里便加软和了,等胤禩往自己身上一压,仿佛被戳到了那个一直被潜藏心底深处小g点!四爷禁不住一把箍住了弟弟腰身:此时能得八弟理解,朕、真是做得太成功了! 其实有很多事,话是这么个话,理也是这样个理。但情感之上能为你考虑到这样多人,却是不多见。并肩凑一处两个男子,不约而同地觉着:自从有了此君相伴,许多曾经不会动摇观念,认为理所应当正确事情,都悄无声息之中倾斜了天平。 难得情深。 而大老爷们之间交心蜜意,很便被转化成了一个月不见思念。没多一会儿,原本静谧书房之中,便传来了如下低语。 “依四哥看,讷敏十足欢喜你!” “怎么四哥这是吃醋了?” “汝将四哥看也凭小气。我是实心觉着,讷敏同八弟有缘,缠了你一下午……瞅着……竟然都有些连像了!” 于是陡然传来了衣料兮嗦响动,以及一句:“老四!” “别动别动,让我吮口试试,一个多月没见,想煞你了~!” 四阿哥府邸,冬日暖吟。羞煞了银月,憋傻了植被。

40朕这样汉纸 □腾,再醒来时已天光微亮了。 眼瞅着元旦将至[注11],京城之中各大衙门都开始轮流休沐。胤禩今日难得赋闲,雍正爷则午时才需到造办处走一趟。歪打正着,二人一月未见,昨晚便显得格外疯狂。 胤禩睁开眼睛时候,腰还有些酸痛,但是并未想动弹,于是慢慢地端详着拔步床棚顶上红木纹路,悬挂床帏地方是雕花镂空出来一副“麒麟吐书图”,《名山藏》中有载:孔子将生,麒麟吐玉书于阙星。这便是期盼天降圣贤,叫化百姓意思了。 他微哂了下,觉得自己是思多想多,草木皆兵了。 昨晚一番共效于飞,化解了长达月余思念之余,也让冬夜情感再次被点燃。回京之后朝堂上风起云涌无声刀戈,似乎映衬草原中方方算计不过是微末毫厘。人心都是自私,都需要自保,这并没有什么不对。 身匝四哥还熟睡,胳膊压自己颈项下头,就这样霸道地圈了他一夜。 胤禩无奈地略施纵容,便想起了昨夜他骑某人身上揶揄:“四哥……如此用力,弟弟还当……唔、府内缺人。” 四哥当时没搭理他,只是箍住他腰身狠狠地再要了好一会儿,才咬牙切齿地噬咬起耳垂:“那次马车里就想教训你。四哥府里是缺了人,少了八弟就不行!” 此间情话,当时笑谈,回想起来,却无一不惹人动情。 胤禩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对嫂子们无甚愧疚——皇子阿哥终其一生会有无数个女人,他们永远不可能一个女人身上得到全部,而是从不同女子身上攫取不同东西,家人、盟友、传宗接代…… 但,心头知己位置,仅此唯一。 摸了□侧熟睡之人手,胤禩心情尚好,便翻了个身子,背对着雍正爷向内侧卧着,琢磨起了事情。月余前草原,与今兹京畿,让他略略醒悟了权利纠结暴风圈之中,无人能够真正逃得过去。他已然无从知晓四哥到底有无草原之上算计筹谋,却免不得想要再试探一下,四哥对他纵容程度。 说起来,还是为了良嫔。 雍正爷本来是与胤禩牵着手睡熟过去,自打重活一世,“十岁”起便多了个习惯:手中攥一串仿照“醒梦居带回来那串十八子沉香木”磨出礼佛手串。而同小八日益交好密厚,这个习惯,竟变成了每每有机会共赴巫山,便要事后擒住弟弟手好眠。 上辈子胤禩何曾与他这样亲近,遂寅起能见到八弟身侧相伴,便定不是发梦了。 而当胤禩转过身去,雍正爷便很转醒。 胤禩只觉得温热而又迷顿气息从身后靠近了自己,光/裸大腿架上了他酸软腰身。 “这就醒了?”熟悉温热气息缭绕后颈。“晨间没事,昨晚累到你了,再闭一会儿眼睛。”说罢,手掌便贴到了眼睑之上。 胤禩没动,只是顺着他那力道阖上眼睛,故意含含糊糊地发出了一声:“想事儿呐……” 雍正爷笑了,手滑下来扳住了肩膀,将人转过来:“想什么?你想多,一准不是好事。”他不过随口虚应,自诩昨晚雄霸驰骋、脉脉柔情,弟弟应再无造次道理。 胤禩却沉吟了下,像是不好意思,又似难能启齿,话再舌尖上反复滚了数次,直到雍正爷要憋不住主动开口,方道:“是我额捏。” “良嫔母?” “刚刚回京,想必汗阿玛忙着处理噶尔丹余党诸事,大哥太子与内阁大臣俱无一得闲。我每想按四哥提点,圈拢我额捏与汗阿玛,却不知如何……” 雍正爷听到这里,就明白了:其实给良嫔升个位份就乃皇父一句话事情,然年前事忙,年后就要论功行赏,一旦赏赐结果盖棺论定,错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儿了。四爷从不是愚笨之人,听话听音,便问道:“小八可是想让四哥帮帮忙?” 胤禩犹豫了下,不是不想麻烦四哥,而是想着如何措辞——才即能达到目,又不惹四哥猜忌他早有筹谋。 倘若当真是面对一个19岁少年情人,欲擒故纵达到目,兴许不是问题。然而胤禩面对却是个内芯里装着个年龄超过一甲子老鬼。老鬼看他想说未说,低头筹谋样子,心里便生气了不好预感——昔日允禩若是得了什么鬼主意,一肚子闷坏又要立个牌坊时候,便是如此表情。 果不其然,胤禩大概自觉姿态做得够了,便说:“是愧想求四哥帮个忙。昨日见讷敏,聪慧可*。如若四哥不弃,改日抱进宫中时候,阖家团圆,能让弟弟提上一嘴……” 雍正爷一听,素来只有铜钱眼儿大心便不痛起来——还说是晨间琢磨思维!这等利用十几日小儿行径,不是蓄谋已久谁能想得出?! 然而不痛归不痛,转念一想,至少老八这起儿是明摆明讲清目,虽然眼瞅着又有试探自己底线意思,但相较上辈子缩手畏尾、阳奉阴违,不知好出凡几!作为一个自小柔奸成性狐狸,能做到此番,已经算是很有进步了! 其实雍正爷这人,性情是十足傲娇。处于我可以调戏你,你却不能背叛我范畴。他其实早已想再寻几个机会卖胤禩巧儿——管小八对自己起没起疑心,争储大业势必行。且斗大恩惠摆那里,就算有一天逼不得已要将话挑明了,量胤禩也不能甩脱开去。但是若是由胤禩主动提出半求援半试探……素习不*授人以柄,又惯于发号施令雍正爷,傲娇毛病就犯了——但他自己显然并未意识到。 胤禩见他总也不开口:“是弟弟唐突了……” 雍正爷一鄂,责怪自己什么时候面对胤禩时喜欢将心情流于表面了呢?忙抓住弟弟手表忠心:“讷敏尚小,我未曾想到。如此说来,倒是做哥哥疏忽了。” 好吧,小八,你不是试探哥哥么?朕便让你看看,是怎样汉子!怎样秉性!! ◆◆◆◆ 四爷这样铁汉,从来都是遇强则强! 既然意识到了聪慧如小八,似乎心存试探。面对这种内心不安定感极强小狐狸精,雍正爷便觉得来一发狠得将人直接摁那里! 是以当日后又过了几天,寻了风和日丽一天,雍正爷着乌拉那拉氏去皇宫之中递了牌子,说是第一回当阿玛,大格格脸也长开了,白白胖胖十足讨喜,便想抱过去,同额娘吃顿团圆饭。若是能再见见敏嫔母、八弟、十三弟,便好了。 佟贵妃何等灵巧人物?膝下唯一儿子近年来愈发出息,噶尔丹一役是立下了汗马功劳。这是他日后唯一依靠,遂即便儿子长大了,情感上有些生疏,她这做额娘,反而应当待他好才是。 况且听四阿哥提到这两位兄弟,一个是打小儿感情就密厚,另一个则是年岁相仿君子之交。八阿哥出身虽上不得台面,却听说此次生擒噶尔丹,也是同胤禛生死与共过。越是这样人物,越应该笼络麾下。 遂当雍正爷与秋阮带着大格格讷敏来到景仁宫时候,果然不见八阿哥胤禩,雍正爷唇角扬起了一抹笑容。 他们高舂十分过来,没多久,敏妃便与十三阿哥胤祥、十四阿哥胤祯先后来到,十三从来同四哥交好,此世十四是他同母弟弟,连带着便也同雍正爷亲厚起来。于是哥仨儿亲密无间地坐外屋唠嗑。 过了会子,胤祥便问:“今儿八哥不来么?” 雍正爷揉揉他脑袋,说也奇巧——这辈子他救了老九,而老八救了十三,遂自打康熙三十二年之后,他同老九、十三弟与老八,关系便都好了起来。而十三又特别会来事,眼瞅着四哥与八哥关系密厚,时不时便越发见攻问受、望受说攻,将二人往一块儿撺掇。雍正爷不经又心头夸赞了一番未来怡亲王爷:“今朝瞅你八哥上朝疲惫,不闹他了。” 胤祯倒还是很直白,有些失望地垂下了大眼睛。他这辈子相较上一世乖巧很多,想来是受敏妃叫化缘故。虽然还是多向着八哥,但是雍正爷从不指望他啥,自然就多了一分宽厚。 兄弟们渐渐热络起来,雍正爷便只言片语之中,将话题往胤禩身上引。 而到了晚膳时分,果然没有让他失望,汗阿玛大驾光临。 康熙帝听闻老四家里有喜事,自然高兴,佟贵妃多年执掌凤印,亦是很有手腕。两厢一就和,请皇帝来吃顿饭,断不是问题。且敏嫔乃佟贵妃一手抬举上来姐妹,又为他诞下了两个皇子,十三十四年岁同胤禛也差距十分悬殊,遂看到多余出来三口人,皇帝并未过多疑。 一顿和乐融融晚膳便开始了。 讷敏自然是主角,被汗玛法抱怀中颠了颠,因由大眼睛、白皮肤、*笑不哭博得了欢喜。逗了一会儿孩子,晚膳便正式开始了,因由是小范围家宴,便为着圆桌用膳,席间闲话些家常,多以关怀皇帝身体要紧。皇帝时而考校些十三十四课业,问问胤禛工作,大家避重就轻,十分愉悦。 吃饭将毕,皇帝忽闻隔壁有清脆声音,便询问何故。 胤禛便笑着答道:“回汗阿玛,这是八弟前几天送讷敏出生礼,小家伙喜欢紧。” 康熙一听,有些高兴。 佟贵妃趁热打铁:“臣妾听闻,此番四阿哥立下战功,还是同八阿哥一起?” 话说到这里,话题自然就被转移到了胤禩身上。敏妃与十三何等会附和,见缝插针你一言、我一语,很便将八阿哥胤禩小小地赞赏了一遍,同时捎带脚感受了把兄弟情深。 康熙龙颜开怀,念起了胤禩与其母卫氏好来。 晚膳之后,诸位阿哥们先行告辞。而康熙手一挥:“敏嫔,去你那儿坐坐。” 临出门前刹那,佟贵妃将带着指套手身前掠掠晃了一下。敏嫔温柔一笑,眼神并没有回转,却若有似无地点了下头。 于后几日,就年关将近,要封笔几天,康熙帝驾临了良嫔处。 后宫之中岂有笨女人,她们多半不过是缺一机会。良嫔当年能以辛者库浣衣女之身份得皇上数月宠*,美貌聪敏可想而知。况且她原本并非寒门,乃内管领阿布鼐之女。教养有、容颜有、才情亦有,加之十七年来练就待人接物、温婉贤良。即便容颜早不若青春少女,却又平白比那些个小姑娘多了些无法超越含章素质。 康熙三十六年,圣上后一道口谕,擢升良嫔为良妃,册封典礼年后举行。 那一日,胤禩呆乾东三所院落之内,将脸埋了膝盖间,低低地笑出来。笑着笑着,脸上沾了泪。

41大婚 康熙三十七年正月,康熙帝率文武百官祭天、祭地、祭日、祭月,再祭祖,感谢诸神祖宗庇佑,得以荡涤北夷。不日巡行五台山,命皇长子胤褆,大学士伊桑阿,祭金太祖、世宗陵。 二月,行正式册封典礼,进良嫔为良妃,赐住长春宫。 三月,康熙同内阁大臣拟好议案,封皇长子胤褆为直郡王,皇三子胤祉为诚郡王,皇四子胤禛为雍郡王,皇五子胤祺、皇七子胤祐、皇八子胤禩俱为贝勒。并同时表示钦天监应着手选定皇八子胤禩大婚时机。 分封爵位之后,日子便加繁忙起来。 雍正爷此生得了皇父青眼,康熙三十七年便拿了郡王爵位,心里自是美妙。而好事情还后头,因康熙观他行事稳重、办事缜密,遂着令调任户部行走,跟随学习。 而彼时胤禩也未能偷闲,良妃进封之后,他便主动寻了个机会去御前谢恩。康熙自打年前良妃处找回了十七年雪月风花,因着再无孝庄太后打压,良妃母族亦无背景,索性放纵一回寻找当年感觉。瞅见日益隽秀挺拔儿子,眉宇间七分英气、三分承载了良妃秀美,也喜欢起来。而胤禩跟四哥身边四年,学得精乖不少,便找准机会呈请条陈:草原征战乃皇嗣职责所,额娘得此殊荣,儿臣已然铭感五内,绝不感另行贪功,求汗阿玛恩准儿臣,不取上好庄子。 康熙龙颜甚悦,赐庄子时候,便没让胤禩当那出头椽子,只是按照他要求,给了收成中上田庄为主。随后胤禩便刑部挂了行走,开始忙着开府、经营田庄、筹备大婚。 这次不用雍正爷再说,胤禩便已主动将府邸宅址选了适度扩建雍郡王府隔壁。 四月花期,雍郡王府邸内。 雍正爷与弟弟,同坐于一株桃红满缀榆叶梅之下。四爷拍开了一瓮将将掘出来状元红,给弟弟斟了一碗:“时间过得可真,这一晃,你也是要大婚人了。” 这句开场白显然会带来气氛沉闷。但是似乎又并没有,只要两个人一起,即便不说话,也从不觉得会冷场。 胤禩低着头,盯著了碗中澄黄酒液,酒液之中映照出自己脸,亦有头顶上随风摇曳花枝。他抬头去瞅那密密层层挤挤挨挨花,唇角弯起了笑意:“四哥,榆叶梅还有个别名字,你晓得么?”说罢,仰起头,将手中一碗酒了。 雍正爷想了想,他虽喜好风雅,但草木属性…… “叫鸾枝。” 《山海经》有言女床之山有鸟,其状如翟,名曰鸾鸟,见则天下安宁。亦相传,鸾有佳偶之意,因为它们总是成双入对出现。 雍正爷往后一仰,哈哈笑了出来:“是。鸾鸟又叫报春鸟,这树只得春天时候绚烂缤纷,倒是当得起这名字了。” “其实若往好了想,今后只隔一条巷,倒是为密厚。” 雍正爷眸光沉了一沉,勾过了弟弟肩膀:“嗯,比较以前,没什么不同!” 胤禩喉结滚动了一下,歪了四哥肩头,终是从怀中摸出了一样东西来,搁了兄长手中。冰凉僵硬,像一块玉。雍正爷拿来凑近看了,赫然发觉是錾了胤禩名讳玉牌。 “汗阿玛我少时赏赐,我得了四哥相送双夔白玉,今日便将它给了四哥吧。四哥收好了,权且做个凭证。” 什么凭证,自是不必说出口。 皇帝赏赐东西,亦从未听闻可以随意送出。 即便是少时每年都有玉佩,这份情谊,也是弥足深厚了。 雍正爷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把将弟弟揽到怀里,紧紧地抱住了。 ◆◆◆◆ 层层怀疑试探之后,有了良妃进封前,美人赠玉于后,雍正爷与胤禩之间情感,似乎又重归于平静。 胤禩修建府邸忙碌,雍正爷便增派家丁。 胤禩不知如何管理田庄,雍正爷便勾勒图表手手相传。 两人户部与刑部担任行走,却因由着府邸营建,往来愈发方便起来,时常胤禩视察了庄子又规制之内指手画脚了一番府邸摆设、装潢以后,便干脆来四爷府上蹭住一宿。 雍正爷对此十分满意。 后来胤禩笑着表态,愿意府内辟出一间屋子单独留给四哥,雍正爷便哂笑与他咬耳朵:“要什么单独房间,八弟书房就行。” 然而,如斯松日子,到底是中元节前结束了。四阿哥、八阿哥与等一众弟兄,跟随皇父考察霸州河永定河回来,胤禩府邸已然落成,钦天监所算好大婚日子,便二十二日以后。 雍正爷心里终究是有些复杂,兀自一人呆书房中,靠着太师椅体量当年自己大婚时胤禩感受……那时候二人已然好上,虽未至后一步,却差不齐都心知肚明。然而风水轮流转,轮到胤禩大婚之时,竟好笑地还是有些事要隔着肚皮——却是胤禩醒悟到了试探之中风风雨雨,亦敌不过三载相交生死情。 想到此番,雍正爷心头不经敞亮了些。 优柔反复曾经是允禩性格中雍正爷不喜东西,然若是当今小八优柔“不舍得同他心生嫌隙”,却是四爷乐见其成事。 遂,娶福晋便娶福晋,拿住你了,娶了福晋,你还是爷人! 偏巧嫡福晋乌拉那拉氏贴身婢女晚晴扣响房门:“爷,福晋说如您有空,还请您过去一趟,八阿哥大婚礼品单子请您过目。” 女子不经允诺不得随意进出书房,雍正爷想了想,这秋阮说不定也有让自己过去坐坐念头。八弟成婚即不容出什么乱子,点头示意苏培盛开门,起身跨了出去:“走。” 乌拉那拉秋阮,恐怕这辈子都没见自家相公能来这般过。 礼品单子是比照着前二年五阿哥胤祺、七阿哥胤祐成婚时开出来,增增减减,差不离。只是考虑到八阿哥平素同自家爷走得近些,便些内堂小摆件上多添了点。年岁比胤禩还小些乌喇那拉秋阮做到这一步,已属不易。然而雍正爷看罢,却还是拧起了眉头。 他近来总是下意识地,想要再多给小八些什么。 其实这份单子上东西已经不少,再添下去恐惹人闲话。乌拉那拉氏此生完全不得宠,后院里头女人们也个个蒙尘,自无甚胆量提示质疑,只好呆立一侧,垂首无言。 雍正爷亦拧眉沉思,心头那股子醋劲儿还未全消,脑袋不自觉便往——怎样让八弟欢喜,怎样让小八难以忘怀,又不过分惹眼方向思索起来。可想着想着愈觉着送胤禩太好,岂不是平白便宜了作死郭络罗氏?思绪打结,面色便有些阴晴不定。然而他越是想到郭络罗氏,思维便不经越往小八洞房花烛夜处被带歪了过去。弟弟虽同女人早不是一次二回,皇子阿哥所难免。然福晋同侍女又何能一样?上辈子,允禩同郭络罗氏,感情可是极好…… 吃了味儿雍正爷便有些不淡定了,阴人十数载坏水蹭蹭往上冒,突然就福至心灵…… 他搁下了礼品单子,手指玉石摆件处点了点:“删去一二,料子捡上好,别太扎眼。其余便按你说办吧。” 秋阮愣了一下,点着头应诺了。 而眼看着爷就要走,紧跟两步想要追随:“爷,那礼是不是又轻了?” 四爷实是懒得理会这上辈子连嫡子都看养不好蠢钝女人,扔下了句:“什么人配用什么陈设,其余不是你该操心!”便要负手回行,要走过转角,寻摸不该太给福晋没脸,才心头不太甘愿地补上了,“单子拟尚可,晚膳摆你处。” 乌拉那拉氏一惊,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像是依旧什么也不明白,立四爷身后,绞紧了手中绣帕。 晚间闲话按下不题,只说雍正爷一回书房,便放开了有关于内务府工作记录卤簿。 手指划上了八阿哥府邸家具造办列表。雍正爷弯起了唇角:“苏培盛,明儿你二十一所支会一声,只说四爷想请张师傅日前那张得意‘紫漆描金山水纹床’。还有,日前交代用上好料子打那张‘红木云龙纹架子床’,考虑到纹理流畅、整体美感,床板下方横轴便用细范些吧。” 苏培盛何等人精,“嗻”了一声便领命去办了。只走到了半碴上,想着想着还是捂着嘴闷声不响地乐了许久:爷啊爷,您这一手,可真叫绝了! 后来,此事由苏公公一手操办打理,与张师傅、窦师傅打赏了不少吃酒钱等小事,少题。 十日之后,胤禩府邸漆料味道散净了,先前预备好家具也被陆续由后门抬入府中。雍郡王府中下人过去搭了把手。胤禩刚好场,便发觉书房内除却保温良好软榻之外,还内室多加了一张大叶紫檀矮床 五屏风式床帏,流行攥框装板心工艺;屏心饰山水人物、楼阁花鸟,外框配是金漆回纹;连背板上也未曾漏过,细细雕琢了一番缠枝花卉纹,正是那日四哥院子里瞅见“鸾枝”,添了两只喜鹊作“喜上眉梢”遮掩过去,却依旧逃不过胤禩法眼。牙条及床腿上是祥瑞云蝠纹;而内翻马蹄腿甚是稳当,一瞅便觉着——似乎怎么摇都不能作响。 胤禩面上神色不觉飘忽了一下,冲着一旁帮忙指挥苏公公招了招手。 于是不待胤禩开口发问,苏公公便笑眯眯地小声言曰:“回禩贝勒话,主子爷说您平素公务谨慎,若晚间懒怠折腾,书房内卧具舒宜,也方便养神不是?” “……” 后来,八贝勒大婚那日,雍郡王还是喝多了。 安亲王岳乐外孙女是个显赫,虽然少年失怙,却多得外祖父疼*,脸蛋身段与教养各个那是一等一,脾气同嫁妆却也亦不容得人小觑了。 雍正爷到底看了前面。胤禩这辈子噶尔丹战场上功勋赫赫,良妃升了位份,小八也分封庄子时候没有多要,一番事故下来,雍正爷是没少于禩贝勒府邸装修中偷偷贴银子,又借着曾经造办处工作过便利,小节上替八弟打典了一番,如此一来,就再没有如同上辈子那般,把酒席摆安亲王府内道理。 这番浓情蜜意雍正爷没想让胤禩知晓——他纯粹是不想看弟弟再“嫁”入郭络罗氏那泼妇门户,还没进门就矮人一头,我家八弟,凭什么?!! 四爷素来是个占有欲极强家伙,只是这般事故,有几分怄气、又有几分早已将心栽了进去,恐怕连他自己也无从知晓。却从头到尾秉持了一个念想:绝不能让八弟再受制于妇人! 而大婚那日,不知是禩贝勒人缘太好,还是这辈子有了雍郡王这杆大旗。该来兄弟都来了,却是自雍郡王伊始,祺贝勒、祐贝勒、九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统统提前来给兄弟撑场。张灯结彩贝勒府显得分外热闹,十三帮着八哥门帘附近迎宾,老九、老十相偕兼顾着席面;祺贝勒招呼一些贯用满语、与蒙古语宾客;祐贝勒便帮着弟弟留意礼单。 敬酒时候,雍正爷是至始至终挡禩贝勒身前,誓要将安亲王那一系派过来压人亲戚统统放倒。只要能帮弟弟挡就,皆来者不拒,仰头就闷。那一日来宾客不少,自打胤禩战场上立功伊始,便对他抱有兴趣前来恭贺官员;与安亲王家门人亲眷,林林总总凑你了能有三十多桌。 就这样一桌、一桌地喝下去,雍正爷到半碴上险些趴窝。 他却不想胤禩被人看扁了。 以后若是同那狐媚妖妇一起与虎谋皮、犯上作乱……爷、这就将一切苗头掐死摇篮中! 胤禩本不想让四哥这般替他,奈何拦都拦不住,雍正爷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执着杯子,借着气氛喧闹沸腾,趴他耳边:“大婚当天,你趴窝了,娘子哪里肯依?”胤禩倔脾气也上来了,想同他争,又被雍正爷挡了回去:“别,四哥给你撑场子,你得给四哥这面子。” 不过终究是不好做太过,幸而是雍正爷前头挡着,饶是这样一圈下来,胤禩也有些头晕脑胀了。 但是他还是注意到了四哥脸色煞白,心下哪儿还再顾得上那起子混账东西?!只暗骂安亲王家太不识抬举,冲着小九小十打了个“给爷挡住”手势,搀着四哥就要去外堂侧屋醒醒神,中途省得哥哥不想丢脸,挥退了企图跟过来一众仆役。 未曾想,没等走到侧屋,路过一道院门,雍正爷掩着口唇就扑到院墙同屋墙夹缝之中,吐得掏心剜肺…… 胤禩撑着哥哥,脑袋里也是一片昏然,他何能不知四哥为何这般?四哥几年前大婚时候,自己不也险些丢人么?而兜兜转转,却免不得把大半罪责怪道了安庆王府上这些硬正仗腰子东西头上——费扬古家财大气粗,也没见嫁个女儿这般欺负人?!是嫌爷门第低、还是鼻孔长了脑门顶?于是雍正爷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一颗离间种子悄然埋进了小八心头。 方这样想着,熏人酒气已经逼至近前,不待胤禩反应,今晚郎官儿就被兄长摁到了外屋廊柱之上。四爷没有说话,只是睁着混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瞧。瞧着他一身喜服,瞧着他胸口刺目红花。 四爷酒量不差,可是今晚上,他就是想醉。 耍赖也好,玩手段也罢,总不能让八弟日后再被那娼妇带歪了去!但是他似乎又知道,有些东西,他拦不住、阻不了、太过会惹人怀疑。话再舌尖上来来回回滚了好几匝,终究只是哑着嗓子用力拍了拍胤禩肩膀:“待会儿还要……呃、洞房。你少喝,不许给四哥……丢人!!” 胤禩喉头一滚,一把将这浑人扯入怀中,啐了一口:“到底是谁,比较丢人?!” tbc 作者有话要说:四爷啊,弟弟结婚你这也太丢人了有木有=v=不过小八你也赠玉了,噗噗噗。 其实赠玉这个历史上是有这件事,就是皇子年幼时候,每一年过年,皇帝都会送过年玉,15岁以下小阿哥都有拿。然后曾经四哥和八哥就交换过玉,因为不是能随意交换,特地找康熙申请报备了,康熙同意了(<-康熙同意了是重点啊,摔!有没有证婚感觉?!)——感谢m资料=v= ps:预报,下章有大肉肉~~洞房哦~~~~ 《子难言》 骚狐狸正筹谋着搬家。 与道士干了一架之后,鉴于家里还有两只连人身都幻化不全稚齿小妖,知道自家洞府哪儿之后岂不是要杀上山头?这是卫禩唯二家人,他必须护卫妥当。 听说江南水乡风景不俗,卫禩遂决定带着弟弟们去那处避一避,待过个三年五载回芒砀山再换个山头。 小九与小十抢着搬东西,头上顶着斗大行李包裹,山野之间跑来跑去。卫禩歪洞府外面端详着弟弟们至今还是“肉垫”脚丫,一条雪白狐狸尾巴惬意地身后扫荡了一下——去江南也好,见见世面,这幻型之法也该练一练。他正仔细为弟弟们掂量着未来前途,突然感觉小腹微微有些发胀,面色一赧,转身就往山后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自打那一仗打完以后,这两周……他似乎……有些……尿/频?? 卫禩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纾解完之后心情也变得郁闷了——定是灵山地气遭穷酸道士破坏!果然还是搬家为妙!! 于是第二天,差不多收拾停当了卫禩便带了细软。用法术幻化极小了塞入行囊之中。左手牵着小九,右手牵着小十,一家三口十足乐地便上路上了。卫禩暂且没有日行8本事,又带了两只调皮好动小狐狸,目测1里路程便只能分成三天走。 而果不其然,腾起云雾飞到半空中不久,小十便懒懒散散地从变回了火红狐狸样子,用红黑尾巴尖撩拨哥哥窄腰:“八哥……饿了……” 卫禩很有先见之明地告诉他:“吃太多云撑不住,会掉下去。” 小十惊呼一声,前爪捂住了嘴,小九肚皮很适时跟着“咕噜~~~”响了一声。 卫禩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宇。并非他懒,原先弟弟们就是半夜三喊饿,他这个贯孩子家长都也曾披了衣服便出门觅食。只是近——身子当真不是如何爽利。头晕、乏力、体温高、不想做*/*、也无甚食欲。唯一想做之事,恐怕便是找一清雅居所,喝喝苏酪、睡睡觉,自己……这是怎么了? 晚间他们安徽北部一个小镇子上停了下来,此处风景宜人,依山就势,构思精巧。青灰色石板路蜿蜒出了一户户人家,马头墙、玄青瓦、碧水湾与田垄上绿油油一片拼接一起,只让人觉得宁静祥和。镇子门口还有些石雕、木雕、砖雕,瑞兽祥云、五子登科、岁寒三友。充分地将“渔樵耕读”四个字完美地结合了一起。 只是,此处人气太旺,家家门楼上都有些门神、佛像,卫禩本不畏惧这些,彼时竟不知何故,瞅见了就有些头晕了。他拧了拧眉宇,不想再过多停留,不想去人声嘈杂客栈,拉了小九小十便寻了个偏僻小巷之中废弃房屋,跃了进去。找到了此处清净,心情才算是好了许多。 小九一路上握着八哥手,只觉得掌心发热,面色也不大好。扯住了小十两人一番嘀嘀咕咕,狐狸耳朵脑袋上一动一动,联手施法,将这空无大略布置了一下。两人法力不足,只能弄出大半幻象小半实物,好小十比较有眼力见儿,将所有法术集中了空屋主卧之内,整出了一张柔软舒适绫罗绸缎铺就大床。 彼时周匝几个村镇之中不知有几家成衣、布料铺子遭了秧,卫禩却已经无精神却料理这些,搂过小十他面颊上捏了捏,歪床上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好累…… 夜半三,卫禩终于是醒了,月华透过屋漏洒身上,他抬头却没有看到破掉屋顶,觉得弟弟们幻术略有长进,想必多多吃些人肝人心却是有好处。又眼瞅见弟弟们无精打采地四肢扑地睡身侧,心头歉疚,撑起身子寻思着反正也是晚间,不若乘着月色去给弟弟们“打包”未来三天“食物”吧。 走了一趟城隍庙,偷到了《福报抵阳寿薄》,翻到前头臭名昭著那一页,寻了颇为看不顺眼“殷家”,便将簿册放了回去,施施然往殷家飞去。 然而——你不能责怪一直5年九尾妖狐品味挑剔,面前这又矮又胖又挫还三妻四妾老男人究竟是要闹哪样?!卫禩眉宇紧拧——还当都是姓殷,技术能好歹不错,杀起来也有泄恨感,如此一个矮挫丑老胖子,他担心小九小十吃完以后血脂高!不过他儿子,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殷盖泗只觉得鼻尖之处缭绕了一阵诡异淡雅味道,不香、却十足好闻;不浓、却魅惑人心。他又抽动鼻子嗅了嗅,觉得腰上似乎一沉,迷迷蒙蒙地睁开了眼睛。睁眼之下,豁然惊觉自己身梦中……有个美人儿,青丝垂到腰际,散乱之下几缕荡了他肩头,一席白衣胜雪,精巧面目像再画中。殷盖诗瞬间,便立定了。身上人却笑了一下,修长手指他面容之上流连着,仿佛抚摸钟*情人。殷盖泗忍不住,伸手便一把握住了那人白皙手腕—— 孰料,那美人却猝然挣开了他,一脸厌恶地瞅着他长了些红疮蜕皮手。而殷盖泗被那大力一挥,手腕赚到了床柱,一阵锐痛之下才亦惊觉不梦中。 “你是谁!!”床侧宝剑倏然寒光闪过。 卫禩身型急退,借着月光看着那少年人,才发现他连脖颈之上都遍布了红疮——竟然,是沾染了梅毒。果然这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卫禩再无甚心情,却眼见着那殷盖泗提着宝剑一步步地靠近,松开亵衣露出了污秽身体,身匝竟斑斑点点全是红斑。 卫禩不知为何,胃里一酸,转头弯腰,“呕——”…… 殷盖泗显然是被刺激到了,虽然下盘不稳,又毫无功法,开了刃宝刀却依旧直直地向卫禩背后砍了过来……

42爷想你了 胤禩大婚后几天里,雍正爷到底没能太睡好。 原本做了数个月心理建设,告诫自己——那不过是个专横跋扈蠢女人,雍正爷却事到临头时兜不住了。他决不是意胤禩去抱一两个女子,即便他二人一起,这些年赏赐进贡得女人还少了?只是面前兜兜转转挥之不去全是上一世允禩与诸弟兄聚一起欢笑画面,以及郭络罗氏为老八府门口披外氅温馨场景。 兴许是上一世逼迫过允禩为福晋开口相求,却被看透情势知道求与不求结局一样允禩一口回绝事情,让雍正爷即便过去了一辈子,过去了十年,都耿耿于怀允禩对郭络罗氏真心回护。或许不是*情,却到底将她视作朋友、亲人扶持了一生,胜过自己同乌拉那拉氏千万倍。 这让面对今生八弟婚燕尔四爷,如何能够淡定? ◆◆◆◆ 然而,扳回一城机会,似乎来得很。 禩贝勒婚之后第五日,雍正爷终于如愿以偿地朝堂之上见到了八弟,一身贝勒朝服、显得颀长俊雅,似乎同往日并无甚不同。 雍正爷指天发誓他绝没有刻意去看小八眼下有无青黑,纯是观察观察八弟有没有被郭络罗氏那个“狐媚残刻”贱妇带歪了而已! 胤禩留意到哥哥眼神,回以温柔一笑。 四爷瞬间觉得,心气儿平了不少。 遂下朝之后,尚半个婚假之中胤禩,便同差事暂且告于段落中雍正爷,肩并肩走了晚夏清晨官道上。 “这几日可还好么?”雍正爷挑了这避重就轻地问了。 胤禩却是弯了眉眼,只答:“我省得四哥今日户部得了空,建府大婚多多仰仗了四哥援手,今日万事落定,请四哥过府一续,可好?” 美妙滋味顷刻间由心底丝丝缕缕地漫了上来……雍正爷内心暗赞了一声“亏你还识抬举”,哼道:“今兹刚好有空。” 两顶软轿,便一前一后、晃晃悠悠地往禩贝勒府上抬去。 胤禩今天态度显得有些暧昧不清,那双鹤目之中除却狡黠柔情、似乎还参合了些别情绪。落轿之后便同雍正爷一道进入了府中,并命人将早膳布了书房。各色点心码了一桌,都是两个人平素*吃物什。雍正爷看着坐身侧弟弟,细细一想,倒是自自己出宫开府以后,便再没机会同桌进早膳了。 胤禩给他布了一筷子菜:“弟弟便说,住近了总是好比难多。” 雍正爷心头一漾,接过了郝进端上来一碗热粥,搁了胤禩面前。 于是这一顿早膳,鱼片瘦肉粥之温暖,青丝小菜之爽口熨帖之下,找回了胤禩大婚前亲密无虞。 家内有外客之时,女眷是不能出后院。遂兄弟二人一天并无闲杂人等打搅:试茶、阅书、诵经、抚琴、避暑、对画、临帖、焚香。 胤禩丢开了手中湖笔,挪开镇纸,将那张白宣拾起来吹了吹:“四哥看看,弟弟这笔字,目今可还算写得差强人意了?”胤禩一手汉隶早已上佳,近日又拾起了行草,也有那么一二分意思。 然而雍正爷注意到却不是胤禩笔迹。而是那签子上头诗: 「皓魄当空宝镜升,云间仙籁寂无声; 平分秋色一轮满,长伴云衢千里明; 狡兔空从弦外落,妖蟆休向眼前生; 灵槎拟约同携手,待银河彻底清。」 “平分秋色,灵槎携手……”这是神仙眷侣比肩与共,携手泛舟,白首两同心意思了。 “眼瞅着便要到仲秋,定是要宫里过。弟弟姑且借花献佛,先同四哥早一步团圆了……”胤禩将“团圆”二字念得略重,目光挪开,却依旧可见灼灼。 雍正爷呼吸不觉慢了半拍:“回赠我那首‘生死契阔’么?” “愚弟不才,拿李先之作了筏子。” “作得好!” 弯着唇角,胤禩一路勾着兄长衣领,将人引向了书房内室。雍正爷扣着他胳膊,一手替他挑开面前帘子。 看到那方紫漆描金山水纹床,与上头铺就被褥之后,雍正爷笑了起来。胤禩眸光之中也闪过了一丝狡黠,只是男人之间柔情,不肖唇说。将弟弟推坐了那紫漆矮床之上,错过了数十日吻便追了上来。胤禩笑着启唇,一一应了,勾住了四哥脖颈,便一同彻底翻倒了其上。 蹬了靴子,处了薄袜,四足相缠时候,便变得无比美妙起来。 方才外屋燃檀香气息似乎漫进了屋内,然细细一品,缭绕之中似乎又多了点别得滋味儿。雍正爷弟弟身匝撩拨了好一会儿,待到相互之衣襟都散了大半,才抬起头来嗅了嗅。 “你搀了什么东西进去?” 胤禩唇角永远都带着引诱人弧度,他伸手摸到了兄长身下,揉搓起了已然昂扬某柱:“四哥见多识广,此刻不已辨出来了么?” 四爷心底好笑多过了好气,却不愿这小狐狸床笫间放纵。压低了胸膛,将唇凑到了他耳廓上:“小八这样,爷还当你要给哥哥赔罪。” 胤禩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侧过脸来瞅着他。那一瞬间,雍正爷明了了今照府门口参不透那抹眼神是什么了——是压抑着直到现才全然坦露,谨慎思念。 爷有些想你。 爷,其实也想你了。 雍正爷瞬间觉得,这他妈可比搀了麝香香,劲儿大多了! 神使鬼差地,他便抓过了胤禩依旧他胯**间造次手,连同另一只一起摁头顶上方。居高临下望着这人时候,那种每每征服了他,才算征服天下美妙情感再度浮现了上来:“这样引诱兄长,该罚!” 那条一年多前,胤禩送给他汗巾子,便被从腰间手脚地抽了出来,捆上了八弟手腕。绑得很牢,绝不能让狐狸逃了。 然后,胤禩出身抗议之前,雍正爷俯身,缠绵地吻了下去。叩开了唇瓣,撬开了玉粳,吮吸着,用力*。胤禩从喉咙深处闷哼出了一声,已然被捉住了胸口茱萸,搓弄调戏。雍正爷并没准备这样便放过他。 咬着弟弟嘴唇一路向上,啄吻面颊,叼着耳垂,灼热呼吸缭绕:“香都备下了,小八不会棋差一招吧?”他这样说着,一手探下去揉着胤禩胯/部,一手便抽开了床边抽屉。有些香膏书本杂物,却显然不能让人满足。第二层抽屉里,发现了好物。 胤禩颇有些哭笑不得地望着四哥手中那岫玉玉滚子。 雍正爷却目光执着地望向他:“还有琥珀四脚虎,八弟是寻谁给按摩?”可能雍正爷并没有想要知道答案,因为不待胤禩开口,那冰凉润泽东西就已经贴上了他胸膛。手腕再度被强硬地摁回了床头,岫*翠石料紧帖着茱萸旋转盘绕。 胤禩倒吸了口凉气,四哥整个身体都已然压倒了身上。 那作死玉滚子,便专挑他这些年来被培养出敏感点,从乳**_尖、到侧肋、从肚脐、到两腰。后突然便跳跃了,顺着大腿从下往上,一点一滴,星火燎原…… “唔……” “有点凉?”雍正爷这样问着,吻便一路追随。感觉像是冰火两重天,暖香助兴之下,愈发让人晕眩。“腿分开些……”他这样说着,口中已然包裹住了胤禩挺翘。 八贝勒从喉咙深处低吟了一声,耳畔听来几声翻找。香膏被挖出了一团,化了股间,很地,一根手指便插_≈入了进去。食指戳到了底,又拔了出来,反复数次,每每微小地变幻着方向,惹胤禩不得不愈发分开了修长双腿。 突然,一根略略粗,又点点长东西,一下子捅了进来,借助着粘液及晕开香膏。 “啊……” “放里面就不凉了。” 骗鬼呢?! 胤禩想要挣扎,奈何前端还被混账含口中,吞吞吐吐,挑)_逗包夹。“唔……”被捆一起手腕忍不住掩了小腹上,却又因为激动和阻滞,兴奋地曲向胸前。前后同时被加攻感觉说不出怪异,然而是这个人手上又似乎并无关系。身后那玉滚手柄抽ha越发速,与前端细致入微舔弄,遥相呼应。 “四哥……”这让胤禩愈有些按讷不住。 雍正爷吐出了口中玉柱,用手将弟弟修长双腿分得开了些,像是透过下晌阳光,观察着这个夹着简易“玉势”艺术品。胤禩不可避免地想要逃避,却被雍正爷摁住了,再次唇齿交叠。 “你是四哥。” 他听他这样和他说。 胤禩喉结滚动了一下。 身后那玉滚子手柄,被深地怼了进去。胤禩昂起了下巴,猛地吸了一口气,嘴唇很便被雍正爷再度攫获。十七岁少年已经只比雍正爷矮上一拳,抱怀里感觉脱去了四年前雌雄莫辩,紧密肌肉不甚明显,处优养尊之下皮肤却分外光鲜。带着骑射练就出老茧,雍正爷灼热手掌光裸躯体上来回游移,他身后造次手一丁点儿也不停。似乎誓要让小八体会一把之前敢“犯上引诱”罪名。 胤禩眼神有些失焦,后面终于玉柱、香膏联合攻势之下,溃不成军。他亦不想再忍耐下去。被绑一起手腕像是一个甜蜜枷锁,一把圈住了兄长后颈。他欠起身体凑近了雍正爷,咬了咬他唇瓣:“我想要四哥……” 玉滚子可以告老还乡了。 已经被玩弄滚烫玉滚子被撇开到了一边,连带着烧烫起来还有少年身体。雍正爷搂紧了弟弟,将他双腿圈到了自己腰上,不再和他客气。长虹贯日,一鼓作气。 “啊嘶……” 即便结合了无数次,能被八弟完全接纳感觉还是这样让人欲罢不能。早已胀到了发疼孽根,仿佛终于荣归故里。 胤禩似乎也有一些满足,特别是四哥用小腹抚慰他前端时候。胸膛贴着胸膛,四肢纠缠着四肢。我其实很想你。 待到胤禩适应起来之后,霸道抽/*动,由缓至急*抚便随即而来。雍正爷将弟弟压入了紫漆木大床中间,一遍又一遍*他。难得并不想要换姿势,就这样抱着,让汗水都汇流一处。 雍正爷跪床上,把后颈脱离弟弟桎梏,渐渐地将一说你双腿越来越高,越来越全方位地占有。终于,当胤禩几乎要大声呻吟当口,少年颤抖着似乎被戳中了某一处。细窄腰一下子便麻了,身后甜蜜狂乱地收缩着祈求多。 雍正爷*惜地将八弟重拥回怀里,瞄准那处,一下一下,缓慢而深入。胤禩喉咙里漫出沙哑而舒服地低哼,像一只被讨好到了狐。 终于,就接连劳作大半时辰,雍正爷有用白露浇灌了一次灼热内里之后,他觉着腹部一热,浊液沾上了肌肤。两个人慢慢交换了一个吻,好半晌才缓缓松开。 胤禩喘着气靠兄长怀里,没太好气地抱怨:“四哥福晋房内那张红木大床上动过手脚了吧?还没怎生便吱嘎乱响,让弟弟丢了好大个脸。不得已溜进书房寻了郝进舒活筋骨,倒被哥哥这般造作……” 他这是言有而意无穷,假抱怨而真情浓…… 雍正爷抵住了弟弟肩头,嘿嘿地闷笑出声,继续虎摸着狐狸皮,未知可否。 绮丽晚霞高舂,沉香床书房。也许,算得上是另类洞房花烛。

43振翅初飞 仲秋节前一番浓情蜜意,似乎让这段起于少年时期感情“看似”加稳固了。只是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从来都是中华文明中一句老话。 经历了草原上风风雨雨,又有回朝大半年中林林总总。胤禩虽然对自家四哥已无甚猜忌,但终究慢慢由孩童少年、长为半大青年。看待问题角度愈发成熟,情感充沛中也能渐渐保持理智。 小时候年少势微,宫中不得不仰赖大哥与惠妃母才能保全自己。而十三岁时候,因由大哥倒台,四哥伸出了橄榄枝,情之所至之下跟随四哥行走至今。胤禩虽未觉得当初这些决定有何不妥,却意识到——今后道路,如若想要走得舒心、行得端严,便势必要自己有些实力了。 并非对回朝后,四哥良妃进封、他开府大婚上帮助一无所觉;草原之上毫无根据一番揣度早成为无法溯源无头公案。然而这些都不重要,胤禩只是不喜欢那种患得患失感觉,既然身为知己、作为良伴,就应当站同一水平线上;大清男儿,既然要*,理当*堂堂正正、势均力敌! 彼时胤禩尚且不知道,面对一位返生老鬼,面对一个当过十几年帝王、以后还想要继续稳坐九五之尊男人来说,这样想法,本身便危险而又错误。 ◆◆◆◆ 领了刑部行走差使,胤禩工作十分认真。他年岁尚幼,又将将准噶尔战役中立下大功,未免太过惹眼、也避讳胤禩心生骄矜,康熙帝没着急给他安排具体差事。只一直让他追随刑部尚书身侧,学习录入、审理、取证、评判各类案件。 能够上升到刑部调查审核,无一不是大案、要案,牵涉人员之广、所涉世情之深,往往不下于皇宫中风起云涌。遂胤禩跟后头,学习如何处理好各方势力矛盾同时,量尊崇大清理法,给案件一个公正评判。他上一世曾经为擅长便是笼络人心,却宗室势力择取、与巩固之上,有所欠缺。这一世先有了雍正爷多年提点,又有了之后自己上心,一时间可谓是如鱼得水、求知若渴。 没有人会不喜欢认真而又努力人,加之胤禩刚刚亲征准噶尔战役中,同雍郡王一齐生擒了噶尔丹,许多宗室眼睛便自然而然地向他身上投了过来。 康熙三十七年秋天,他有幸亲眼见证逆贼噶尔丹受审全程。 关于噶尔丹案件审核,康熙帝交给了直郡王胤褆,同诚郡王胤祉共同审理,胤禩旁听。这次案件审理相较胤禩之前协从助理几个案件都要简单许多。噶尔丹乃逆贼,所以归根结底便是怎样定罪可以让君悦、让臣悦、让百姓悦。 真正复杂要点,反而是直郡王胤褆,同诚郡王胤祉关系上。 汗阿玛能让大哥、三哥共同审理这个备受瞩目案件,其实是已将三哥归类为“太子党”之流。前朝大千岁党与太子党分庭抗礼,让不同两派兄弟通力解决问题,便既乃试探、又乃考量。 胤禩何尝不能够看清楚这个问题?只不过,让他欣喜却是——此番,汗阿玛并没有再拿大哥来试探他。想起翁吉隘谷之中试探,与他们德胜归来时候伏低做小……胤禩不觉小小地弯起了唇角——这算是被皇父承认为“帝党”力量了么?然胤禩尚且不敢造次,遂整场审判,他只将几个月间学到手腕灵活变通,大哥同三哥之间逡巡游走。 胤褆与胤祉定罪细节问题之上果然产生了分歧,不知是理念、还是故意挑刺,每每一方要拍板,另一方总要明里暗里生一点儿事端。然事关如何处置噶尔丹,他们却达成了高度共识——秋后处斩,枭首后头颅悬挂城门外三日;却宽免其家属,责令其迁往此番征讨噶尔丹之蒙古先锋,萨布素封地居住,终身不得回京。 康熙帝大为满意。 胤禩将这一切默默收于眼底:政务上,此一举相当于大振国威,对民展现了亲和宽忍;对蒙古诸侯是实赏暗敲,表彰其功勋、彰显帝王之宽宏同时,又上了上砝码,若如敢起屁,噶尔丹便是你们下场。 而对皇宫内围争储,他却是另一番思量:为君者让有能力儿子相互制衡,终掌控所有军权却是自己;为臣者,身其中不得不斗,大半真斗,却亦有时候是撩闲,做出一种鼎力局面——骑虎难下、又需讨好圣颜。让人能够品味——饶是憨直若大哥,胤褆与胤祉却都能对康熙帝判决喜否、仁政*功,有着十足十了解。 像是一场没人能停下游戏,直至胜利后一刻,所有人都需自己位置上竭全力。 十七岁胤禩想到这里,蓦然一愣。 但这种思绪很只他脑中晃了一下,便闪过了。他复垂眼看向了手中卷宗,低低地笑了笑:皇宫中本就是这样地方,不竭全力如何挣出一片天地? 就胤禩从大哥、三哥身匝窥伺、学习着为君为臣之道时;协同此次案件审理一些宗室却同样没有错过观察这位刚刚获得圣眷禩贝勒。如未猜错,这位生母出身虽低,却悍勇立功了少年,已有些许得圣上青眼。他与雍郡王同为秀,小小年纪展现冷不馁、宠不骄,颇让一些残喘大千岁与二太子争宠漩涡中大臣,感受到了一股清活力。只不过宗亲们并不是笨蛋,胤禩隐隐想寻找一个展示自己、却又并非过分出挑机遇;宗亲们亦缓缓等待,看这位禩贝勒到底才高几许。 ◆◆◆◆ 机会很就来了。 康熙三十七年秋末冬初,雍正爷接到了年底去河北省审核地区税收差事;而胤禩手里则过了个案子:五品京官万琉哈托和齐,办差时候,因些微口角,怒拳打死了一位从属六品布政司理问。 六品官儿京城遍地开花,但是即便再不值钱,人命无价。何况这托和齐一怒之下揍死是为汉官,此事便可大可小了…… 往小了说,可以是过失杀人。往大了说,却不利于满汉一家亲。康熙帝早已交代过胤禩户部行走三月后可以主审一件案子,胤禩却为想到,碰到了这样一块“诡谲”烫手山芋。 不为别,这位万琉哈托和齐,出身虽然低微,从亲属关系上,却是皇十二子允祹舅舅;从政治利益上来说,他与太子党有些牵扯不清;若是追本溯源,他去布政司谋差事之前,甚至还是胤禩福晋本家,安亲王家人。 然这块人人丢开烫手山芋,交给胤禩来办,却十足顺理成章。 别人不好拿这事来给太子爷上眼药,禩贝勒却能借着“大义灭亲”旗号。再者,托和齐品级低微、行止粗鄙,康熙帝素来不喜。此番又招惹上这样大事情,是无论如何也得拿出去宽慰汉臣心了。 胤禩初时候虽还有些犹豫,然多年同雍正爷一处浸淫权谋,思多想多只是略微短练;却早已比上一世多了好些谋定而后动决断力,沉吟了几日之后,他意识到——既然皇父能将这个案件交给自己,就已经暗示这个案件可以审理下去。遂胤禩沉稳老练地同熊赐履、李光地两位督导商谈过后,十七岁少年便独立将“托和齐至死汉臣”一案,办得那叫一个漂亮。 先将托和齐同太子党挂碍抹了个干净;随后依照章程、证据,拟定罪名:判处托和齐摘其顶戴、革去宗籍,流放宁古塔不得回京;后暗中授意九弟,对十二弟要亲近亲近。此案结局,汉臣心下大慰,且由于托和齐不过是一只虾兵蟹将,太子正愁没地儿给汗阿玛台阶下呢,遂明明是严办了他人,太子爷却流露出了些“不予追究,处理甚佳”意味儿来。 这其中虽有熊、李两位从旁提点,又有大哥胤褆偶尔出主意,但其中十之七八,却确实乃胤禩自个儿本事。 这一招大棋下下去,与他共事月余熊赐履与李光地渐渐对胤禩亲眼有加。胤禩早已摸清他二人底细,汉臣抵住、朝中老将。又得皇父信赖。他自诩并无不妥,便渐渐同这二位交好起来。 遂,就雍正爷忙里忙外,着急从河南赶回来探望弟弟时候。赫然发觉,似乎有什么事情,变得不一样了…… ◆◆◆◆ 康熙三十七年初雪,是农历十月初四。 雍正爷去户部述职,过了午时,才怀揣心事独自一人策马归家。他弄不太明白,胤禩分明已经之前试探、怀疑过了,二人亦重归于好。此生缠绵数载,他焉何就不能安分守己地呆自己麾下,今后做个能臣臂膀呢? 四爷颇有些懊恼地忖度着关于胤禩亲厚熊赐履、李光地种种探报…… 零星雪花,从空中打着璇儿飘落下来,纷纷扰扰、晶莹剔透。大似去鸽毛、小若盐粒。慢慢地、点点滴滴地散落到了屋檐、院墙、花木,与行人肩头,将内城素裹银装。红墙叠立街道,有了雪色掩映,平添了三分萧索、两分安宁,凡物不便,人事却已似乎躲这红墙后面变了样子。探不清纠葛、摸不着头脑。 雍正爷就这样有些郁结、又有些微恼地策马踱到了郡王府门口,恰此刻,一顶贝勒礼制轿子,遥遥地从对面行了过来。 踏雪返家二人,竟这冗长官道上,相遇了。 随行小厮显是通报了,轿子很停下,一只修长手从内向外挑开了轿帘,颀长身影钻出了轿中。 带着冬日暖帽,正是意气风发、温润如玉少年模样,披着大红色猩猩毡,缓缓地抬起了头。容颜已然长开,有着润泽棱角,柔和儒雅气质。火红色披风,与白皙隽秀面目,映漫天飞花初冬,只显得含章素质,冰絜渊清。 雍正爷骑马上,豁然勒住了缰绳。 脑内上一世允禩剪影,与面前冲着自己微笑少年,此刻全然重合,脑内缭缭绕绕地响着醒梦居那首判词唱腔: 「金碧辉煌天,无可奈何地。 心比蟠龙,生如毫末。 笃志诗书,思入圣贤绝域;危楼高墙,终究志欲难平。 惊才绝艳,唯剩院内凉槐;埋骨绒草,秋泣能臣孤魂……」 小八…… 那日晚上,胤禩照例过府同雍正爷把酒言欢。雍正爷几次三番言语之中暗示他应当继续谨小慎微、不要冒尖,然而,却被亦想自己挣出一片天地胤禩,一一绕了过去。 雍正爷朝夕与共相处之中忘却了胤禩成长;胤禩亦不知道一位返生归来帝王执念与逆鳞究竟何处。 是夜,雍正爷将弟弟箍得死紧,上上下下起伏挺动之际,撞得胤禩攥住被单低吟。霸道一代帝王没想给八弟逃避机会,将他整个人圈怀中,要了一次又一次。 然而胤禩并不能十足体会兄长内心,只迷迷糊糊地觉着:一个多月未见,恐是想得紧。 雍正爷又何尝能明白八弟此生忽而奋进缘由与内心惶惑?只不安地揣度着:这是又要和朕分心眼了么? 思维模式到底南辕北辙两个人,潜意识之中又向远离对方地方跨出了一步。身体却还痴缠着,像是冬眠之中毒蛇,固执地不肯苏醒…… 农历十月二十七日,胤褆因着审理托和齐一事上提点了小八,来向他刑部讨个人情。胤禩念着大哥与惠妃母恩情,笑着抬手放过。 百般焦虑,占有欲、控制欲皆是极强雍正爷,从他暗中培养、已出具雏形“粘杆处”处获得了此番情报,攥紧了那张小纸条,冬日朔朔冷风中,独立寒窗。 胤禩,你这莫非是翅膀硬了,便又想要结党?! 作者有话要说: ·耽搁了一日,非常抱歉,肥厚小剧场奉上,望喜欢。 ·夏日冰品《基情4年》开篇啦~!隔壁。小惊悚、真温馨,会有“鬼压床”哦~你们懂。欢迎点击-> 《子难言》 卫禩胃里堵得一阵阵难受,酸酸涨涨却又什么也吐不出来——想来也是,这几日无甚胃口,连嘴巴里都是发苦。旅途劳顿,渴了饮些清茶,饿了嚼些茶叶。他难受得腰软胃痛,却依旧侧耳听到了身后破空而来刀兵之声! 卫禩眼瞳之中利光一闪,森长尖爪冒了出来,反手一把顶住了那劈将过来无用“宝刀”。 刀是好刀,刀气森然,卫禩伸手顶住一瞬间,掌心就被刮开了个两寸来长伤口。然而,用刀那个家伙,却是脚步虚浮、下盘不稳,花柳病秧子,能好到哪儿去? 卫禩掌心一痛,心里一恼。胃似乎又加难受了,又干呕了两声,方才缓缓纾解。 那殷盖泗却是见到了寒光森森锐利尖爪,先是呆住,随后愣了几秒,张口便要哀嚎出来。卫禩不得已直起身子,伸出另一手劳劳卡主了他咽喉。 “唔——” 殷盖泗那张尚算秀气脸孔顷刻间涨得通红,被胃痛折磨浑身乏力卫禩却无力气像以往那般将他整个人提起来。只能用右手扳住了刀刃,一点一点拉开那殷盖泗后一层防护。殷盖泗像是被掐住了喉咙鸡仔,原本仅剩气力恐惧、与惊慌之中缓缓流逝…… 终于,“哐啷——”一声轻响,宝刀落了地。 卫禩微不可见一皱眉宇,想用脚去踩住因为刀环太高,还左右摇摆宝刀。未曾想,他此番力气削弱,而人类求生意志过于强悍,殷盖泗双手瞬间死死地掐住了卫禩胳膊,拼命地企图挣脱他掌控,挣扎之下,脖颈衣领露出——一片斑斑驳驳,从脖子蔓延到了胸口,甚至加往下——宛若梅花盛开……溃烂、红肿。 卫禩此番哪儿见得了这个,胃里又是一阵翻涌,心里怒火甚,索性再不管什么响动,掐住了殷盖泗猛冲几步,就将他摁死了墙上!右手一挥,一道结界,后左手锐爪冒出。 “噗——”地一声。 竟然生生坳断了殷盖泗咽喉。 脖颈处血压较高,飞溅而出肮脏血液,溅满了整个墙壁—— 松开了那截没有脑袋残尸,卫禩颇为脱力地往后退了两步,早已习惯了血腥味,此番窜入鼻腔,却让卫禩十足地难受。但是若不想引起大面积恐慌,战场还是要打扫。权衡了一下召唤弟弟,与自己动手时间问题。卫禩轻叹了一口气,小九小十可不管许多,怕是看到了生肉便会想吃。他不得已手指之中捻了个法诀,许许多多蚂蚁便从地底下争先恐后冒了出来,开始围绕着殷盖泗尸体,吃得飞。没多一会儿,原地便只剩下森森白骨与零星雪水,蚂蚁消失无踪。卫禩后一使力,将那奸杀过无数少女恶心尸骸用法力拍了个粉碎,扬手一挥,尸骸从窗户飞了出去,后浇灌了花泥。 做完这一切,他脑中一片晕眩,不知是被恶心、还是法术使用时间太长、亦或者……他是病了……急忙忙地收了结界,便翻窗往外掠去…… 白影一闪,没了身影。 然而身后墙壁拐角处到底留下了些斑驳血迹,被疏漏了。 卫禩走得有些艰难,这是个半大小镇子,为了量低调,他特地从暂住镇东摸到了镇西富户。此时身体一点气力也无,脑袋中是晕晕乎乎一片,他纵跃了一段,还是选择贴着墙根慢慢走回去——不能被宵禁卫兵发现了。 幽暗街道上只有几家门口零星挂着灯笼映出了街道。卫禩越走越疲惫,越走越难受,拐入了一条愈发萧索路上,撑住道口墙壁便呕了起来。 “唔……咳……” 依旧什么也没吐出来,只有些酸水,弥漫口腔之中。他直起身子一瞬间,眼前发黑,慌忙一个转身,往旁边蹭了蹭,背贴着墙根,险些滑座下去——不行,得找小九、小十…… 却这个时候,前方街道上猛地卷来了一道白光,混合着雾气看不真切,待卫禩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候,却见到豁然一个穿着浅紫色道袍道士,手擒浮尘,步态稳重地想他走了过来。卫禩咽了咽吐沫,勉力站直了,手中掐着字诀,背了身后…… 然而,那道士见到他却没着急攻击。 只是一步、一步地缓慢靠近,随后,熟悉声音炸响卫禩耳边:“妖气泄出了三百里地,怎么,夫人这厢是想我了?” 一张熟悉而又欠扁脸出现卫禩面前,不是殷道士,又是谁?! 卫禩不知是何缘由,心头反倒一松,撑着后一口真气泄了,腰一软便栽倒下去。 道士被他吓了一跳,此情此景,却是想也没想就一把将狐狸抄了怀中。低头一看,依旧是公子装束,只是青丝凌乱,颊上妖纹隐现。一副虚弱憔悴模样——道士心头一火,骚狐狸去哪儿找野男人了?!纵欲过度把自己弄成这样?!!他心头火起,却不知为何,还是出手扣住了卫禩手腕。 一诊之下,却大惊失色—— 这、这……居然是……是……喜脉?!! 狐狸毛绒耳朵不知什么时候从脑袋顶上支了出来,卫禩整个人歪道士怀中,耳朵动了动。

44动爷的人你活腻了 世间许多事情,其实并没有对错。 胤禩有胤禩骄傲,雍正爷有雍正爷执着。 八阿哥此人生母出身低微,自小宫中便鲜少得人青眼,想要奋进上爬、获得荣宠,乃人之常情。人越是缺少什么、便越是渴求什么,森冷残酷宫闱生活,让胤禩将亲情、友情看得愈发上心,外表柔和也藏不住内心铮铮傲骨,恐被人轻视,实乃深重心病。而能得四哥与共,又怕是此生愉悦事情。晨夕聚处、嬉戏庭围、志趣相投、共御外敌,这让他拿得起、焉能再放得下?遂即便潜意识中早已明晰四哥之目,四哥之利用,却亦省知己结发五载有余,四哥待自己是怎样真心。 少年无法放弃这段感情,却同时又想要活端严、活傲气。 雍正爷何尝不是呢?一代帝王,过身之后醒梦居之旅,让他看清世事无常、造化弄人。从不曾后悔夺嫡,却荣登大宝后,真真切切体味到了这是一条怎样艰辛、冗长、寂寞、却无法回头道路。不敢说疲倦,不敢说无私心,然究其一生也算是为国请命、死而后己,却得了这样一个结局,让他怎能甘心?返生回归,整顿国风、力挫佞臣已成为毕生抱负;同小八逾越了初规划外“私情”却又让雍正爷砰然心动。他意他,上一世所言“朕之此弟较诸弟颇有识量,朕甚*惜”,“知朕者,无过允禩尔”并非作假,让其成为自己能臣臂膀是毕生愿望。 虽小小偏差,但雍正爷早不经意之间,将胤禩放了心头柔软位置;却由于九五之尊骄傲与尊严,抗拒着有人“妄图”撼动他皇权,并潜意识依旧执拗地认为,只能是胤禩向他俯首。 这是性格与情感纠缠,命运同抱负碰撞。 胤禩与熊赐履、李光地亲厚,并没有因为雍正爷旁敲侧击而停下脚步。一来这两位是帝党汉臣,胤禩极是放心;二来既然皇父都给了他台阶,此生远不如上辈子受宠胤禩自然想顺杆而上。他做得并不大张旗鼓,因着四爷多年引导有方,自己又准噶尔草原上见识了一匝,算是对康熙帝“制衡平均、保驾太子”观念深谙于心。所以虽然同熊赐履、李光地走很近,却依旧没有再刑部多么扎眼。 只是,别处不扎眼,不代表雍正爷这儿不扎眼。 雍正爷是个将皇权看得极重男人,从上一世悬挂于养心殿对联——唯以一人治天下,岂为天下奉一人——便可得知。为了这个皇位他付出了很多,曾经是、现是、以后也会是,上一世允禩正是由于时不时地冲撞于他、给他来一闷棍,让他为了巩固江山,不得不逼他至死。所以面对此生想要白首两同心小八,老鬼帝王思维中,于情于理、与公与私,都绝不能允许胤禩再度“忤逆自己”、“行差踏错”。 本来,同熊李二人交往接触,就已让雍正爷觉得不;慢慢地,胤禩办差之余,开始同一些宗室年轻子弟打成一片,便有些揭雍正爷逆鳞。看胤禩少年争胜份儿上,雍正爷原想忍他些许,待到年末户部查账结束,年休憩时候再慢慢引导。 孰料,胤禩竟然这样“等不及”…… 康熙三十七年年末,宫内传出喜讯,胤禩生母良妃卫氏,再度有了两个月身孕。 没过几日,大千岁府上借着刑部一个疑难小案,请胤禩过府一叙,禩贝勒欣然应允。 雍正爷得知此讯,拂袖扫落了书房青瓷茶杯。 以日后九五之尊威严,他决定要对不听话弟弟小惩大诫、煞煞锐气——情感上骈骑与共不成问题,只这刚刚展翅,便又想要不安分了?他必须将可能撼动皇位,重演上一世悲剧任何可能性,都统统扼杀襁褓之中。 而大哥,既然你敢“真龙天子”地盘上挖墙角,看来大千岁位置是坐腻了! ◆◆◆◆ 康熙三十八年年初,由于去年腊月一场风雪,体弱年岁渐高佟佳氏贵妃染上了风寒。康熙帝对这个表妹到底心疼,将本来南巡计划推迟了半月。然而去年就拟定了日程并不会为一个深宫妇人有本质上变。遂康熙帝特命雍郡王胤禛留京畿,为妃母侍疾。 二月初,康熙帝颁布了南巡诏旨:一切供给,由京备办,勿扰民间。随后着令皇长子多罗直郡王胤褆,皇三子多罗诚郡王胤祉,皇五子多罗贝勒胤祺,皇七子多罗贝勒胤祐,皇八子多罗贝勒胤禩,皇十三子胤祥随驾。 此一次将太子与雍郡王同时留京中,其实已暗暗有让雍郡王辅佐太子之意,然却未明着下令,想来一是要考察太子;二也是要试探雍郡王;三亦有让太子考量雍郡王意思。 殊不知,此番做法正中雍正爷下怀。 临行上路前夕,雍正爷嘱咐胤禩同胤祥相互照拂,胤禩尚不疑有他,笑着应了,又提了一嘴小九小十。十三倒是挤眉弄眼地同四哥拍胸脯:我会替四哥看好八哥。被雍正爷赏了个毛栗子。后来,雍正爷跟太子恭送圣驾队伍之中,看着八弟骑着马越行越远,心头隐隐有了些这个人又要脱离自己羽翼了冲动…… 不行、八弟,你这辈子,只能是朕人! 二月下旬,由佟家势力所安插康熙南巡先锋队中人马,浙江找到了刚过而立之年,三试未中邬思道,将其秘密带回京畿,雍郡王府上充作“幕宾”。别得暂且不管,且卜算一番前途、天候如何。 与此同时,雍正爷并未能寻找到当年江湖术士张明德那个门派,遂转而北上盛京,利用这几年自己培养出来一系列钉子、眼线,寻找有名“会道门”。“会道门”史于元末明处,已鬼神迷信为依托,利用不同手段诈骗钱财江湖诸左道合称,专司“算命”、“弄鬼”、“风水局”。他们并非真正术士,但是蛊惑人心、体味人心手腕往往胜清修圣贤。 雍正爷寻找“会道门”意两点,其一,大千岁胤褆生性信奉鬼神,既敢动他人,就别怪四爷心狠提前将你拉下马;其二,会道门绝非好物,历朝历代鼓吹农民起义、宣说另立君,大清以来挑头号召“反清复明”都乃这帮人;造谣生事、坑害百姓,只为了从中渔利。这也是四爷雍正朝才调查出来讯息。 既然会道门贪财,大千岁贪功,便趁早撮合一处,一网打! 三月下,四爷党心腹骨干为他带来了一人,天然观玄真道长,梅玄机。 雍正爷下属一个郊外庄子里,隔着屏风改换声音,密会梅玄机,软硬兼施许已大利,趋势其四月圣驾返京之后攀上大千岁胤褆。只肖煽动其伺机争宠,否则一旦太子稳固,便再无他机会。 梅玄机只道这又是一位“欲撼动大清富豪志士”,何曾晓得几十年后才会昌盛繁荣会道门,早这时便因由一只返生老鬼,落入了政府眼底。思量数日都未觉察有异,反暗自庆幸又遇上了个“一哥、傻袍子”,美滋滋地欣然应允。 而太子一边,藉由入宫时常探视妃母之便,雍正爷依上一世经验,摆出了一副无心庙堂姿态,太子百般试探之中伏低做小,谨言慎行。却早已买通了太子手下之人递送情报之人,回传消息中添油加醋描摹一番“南巡江南,直郡王胤褆、诚郡王胤祉如何得宠”之消息。 太子爷自康熙三十三年大千岁初次倒台伊始,便已同皇父三年鼎足;康熙三十六年起,又屡屡犯错,为皇父所不喜;有甚者,噶尔丹一役结束之后,皇父似有重抬大千岁胤褆同他作对之意;甚至三七年审理噶尔丹后,日渐隔开他与诚郡王胤祉。一时之间,宫内被捂住了一只耳朵、一只眼睛太子爷如同失去方向感蜜蜂。四爷虽无能力将太子身边人数架空,那样做也太过冒险,但是他绝对有方法让二太子混淆视听、迷失方向。 坑一个也是坑、扯两个也是扯。梅玄机都抬出来了,索性不差多拽你一个胤礽。 朕返生十一年,等得也够久了。 一切布置稳妥时候,游历一番江南美景康熙帝班师归朝了。 提前二十日先行回朝直郡王胤褆,很与要好宗室吃酒时候,听闻京中近来了位高道,能料事如神,断事入微。本就信奉鬼神天命之说直郡王,一来二去砰然心动。加之归朝之后太子显而易见地没有给他什么好脸色,很地,第十日傍晚,他主动拜谒了外城中租房暂居梅玄机。 会道门既然是职业做扣,自然会将扣做天衣无缝。梅玄机并非单独前往,当他发现此乃一票“大活”之后,很从老家招来了数名徒弟,直郡王回京一月之前,奉雍正爷暗中授意,外城散开声势,通过只给达官显贵偶尔相面,提高神秘感与身价。直郡王初次上门,理所应当地被阻挡了外面,梅玄机只道这位贵人时运有阻,尚不到火候,蛇打七寸,将直郡王唬住了三分。过了几日,并非完全无脑直郡王令一通房大丫鬟,假扮幽怨贵妇人上门求卜。梅玄机是江湖上闯荡了二三十年老油子,一套“英耀”加“千隆问屈术”[注12],很摆明这丫鬟只是为主前来。女子易惑人,亦亦被惑之,返回禀报后,直郡王对这梅先生愈发有兴趣。终于,前后憋了胤褆将近二十日时候,逮住了康熙帝赞赏此番随行皇子机遇,梅玄机发出了一封拜帖,只书“时机将至,望与尊上会面”,胤褆欣然赴约。 次日,梅玄机被请入了直郡王府邸充作食客。 另一厢,就直郡王忙着拜会梅道长时候。雍正爷着邬思道算准了个“有点玄机黄道吉日”,将此情报塞进了钦天监自己耳目手中。并嘱咐早已数次请平安脉时,连敲带打被他收为己用刘声芳,皇帝南巡归朝,积压公务诸多,理应提炼提炼“丰精五味散”,让圣上愈发龙精虎猛,前朝后宫两相宜。彼时各位太医皆有供奉补药习惯,刘声芳只当雍郡王揣度圣意、予他良方,反而千恩万谢地去了。 经过提炼加工“丰精五味散”,很被送到了康熙案前,一同送去,还有二十日之后月圆之日,是个适宜“谒陵”天时地利人和好时机。 东陵距离京城并不十分遥远,被“丰精五味散”滋补肾气充足、肝火上炕康熙帝心情愉悦,表示江南富庶、百姓安康,但仍有官场隐患、河道之乱,理应告知列祖列宗,祈求继平乱北狄之后,中原也能兴旺昌隆。 遂于五月初,康熙再度启程,着令皇长子多罗直郡王胤褆,皇三子多罗诚郡王胤祉,皇四子多罗雍郡王胤禛,皇五子多罗贝勒胤祺,皇七子多罗贝勒胤祐,皇八子多罗贝勒胤禩随驾。 抵达东陵第二日清晨,雍正爷早起出了行宫屋门,但见天际朝霞红沁、祥云瑞霭,唇角勾出一抹微笑。 然而,他终究没忍住,眼瞅着隔壁胤禩晨起尚有些迷糊,只打发郝进取去热水洗漱、穿祭祀礼服。便行动先于大脑之前将人堵回了屋中,已晨起露重为由,软硬兼施地逼着弟弟又添了件保暖夹衣,才算放心。他是想要拖下大哥与二哥,顺带对胤禩小惩大诫一番,但知道怕也就罢了,混没有将自家老婆冻生病道理! 朝霞映天,古书有云:日内定有瓢泼宏雨。 tbc [注12]:一哥、狍子都是江湖黑话,意思是“好坑骗人”、“被坑骗对象”。 “英耀篇”与“千隆问屈术”,是江湖上一套依靠算命骗人宝典,习得之后只需看外表看衣着,便能断来意问前尘,让受骗者心甘情愿地上当,还以为“算命先生”料事如神。

45作茧自缚(上) 辰时一刻,龙气升腾。 康熙身着祭祀礼服,随行皇嗣、官员簇拥之下,登上了东陵祭台。云台之上,鲜花、香案、明灯、香炉、表文、经幢一应俱全;云台之下,礼官、编钟、华盖罗列森严,从皇帝、亲王、到皇子、官员,均按仪制官阶站定。 雍正爷一席郡王祭服,除□匝佛珠玉佩等一应挂件,也站了队列靠前地方,郡王位高,身后斜侧不远,便依次跟着是五弟、七弟与小八。 雍正爷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胤禩穿戴——凉帽安好,祭服内并不单薄,心下略微宽松。胤禩显然是注意到了兄长目光,微微一笑。雍正爷心里一梗,礼官唱喏开始,整个谒陵气氛变得庄严而肃穆,他便深吸一口气,收拢回了视线。 ——其实,四爷印象中,从上一世伊始,胤禩之所以不再与他交好,全都是大千岁胤褆、九阿哥胤禟、与狐媚子郭络罗氏惹祸!!八弟自幼乖巧伶俐温柔和顺,虽年轻时候也曾鲁莽冒进,但若不是你们这起子杀才里挑外撅、激他柔肠护短,终岂至同朕闹到那般田地?!就连带太子也没能他心头落着好,少年时欣赏归欣赏,四爷却亦晓得此人暴戾、傲慢、党派心极重。遂此生既然收服了胤禟,又打压了老八府里刻薄狐媚子,大千岁与太子也甭想从他这里讨着好去~! 雍正爷终究是一代帝王,并且此生仍准备继续荣登大宝。遂实际年龄已逾一甲子老鬼,即便返生十载寻回了年轻人大半风发,然一旦涉及皇权,思维中根深蒂固了七十年执拗与坚持,依旧不可动摇。他可以泰然接受小八情感上同他携手与共,只是…… “我对你掏心挖肺所有好,都必须建立你不能忤逆、动摇我皇权统治基础上。” 遂,这才有了今日这一遭。 然而这其中到底有几许,担心胤禩再度因夺嫡同他站对立面,致使上一世悲剧重演恐慌,恐怕连雍正爷自己也不知道了。只晓得亲厚大哥、冷落了自己,同他分心眼小八,令他十足不喜。于是即便雍正爷目今势力,只足够皇宫内院与随驾队伍中安插眼线手脚,他依旧要紧牙根,决议将一切“不该发生芥蒂”,掐死襁褓之中。 殊不知,关心则乱、作茧自缚。自私带来躁进,躁进引发破绽,让一张浸淫权术多年所铺就漫天大网,一旦张开,便无法收回…… 祭台之上冗长、繁复礼仪,让雍正爷与胤禩诸人只需口中称颂、撩袍跟随跪礼即可。而雍正爷却频频藉由抬头功夫,望向天边云霞。 然礼仪一直持续到了巳时一刻,也仅仅微微风起。四爷不经握紧了拳头,想着切莫再像“截取太子粮草”那遭,万事俱备雨不逢时了。额角汗水些许滑下,雍正爷不查,旁人是无意,却被跪兄长左后方胤禩瞅了个真切。 他哪能知晓连云来雨至都是四哥为此次谒陵增添一盘好菜,瞅见四哥双拳紧握,额角盗汗,便忍不住跟着拧起了眉宇。 此时,司礼官口称:“荣递表章——!” 天际南方,一朵乌云滚滚袭来。 胤禩一个头磕下去,再起身之时,却见兄长双眸清明,额角再无汗渍,他微微一愕,还当自家看走了眼。 殊不知,邬思道有言曰:云彩向北,天地漆黑。 而焚烧表文环节,正乃祭告天灵。 雍正爷内心禁不住狂喜:这何止是东风起兮?简直便乃天助朕也!天时地利,何须再生烦忧? 果不其然,那朵状似遥远乌云一旦成型,便风力推动之下,已极速度向他们这边吹了来。康熙帝显然也是瞅见了,他手擒表文,凑近炭火,却点了好几起也未能点着,祭祀停止于中途,是极为不敬且不吉。身侧李德全连忙凑上前去,挡住了风口。康熙帝松下一口气,点燃表文。 明*宣纸筒由上至下缓缓烧起,徐徐青烟往上方飘去。 然而,未及康熙帝心下做喜,却惊觉眼前光线已及诡速度暗了下来。从帝王到大臣,纷纷抬头,但见—— 黑云压顶,玄浪奔腾。 天昏地暗,寰宇无光。 康熙帝一愣,手突然痛地抽了下,才惊觉表文要烧,慌忙将残烬抖入早已准备好火盆之中。却此刻,仿佛老天都青眼于雍郡王愿望,“噼啪——”一道惊雷,炸响了诸人头顶。 像是撕开了天幕弯刀,似表达天神震怒前兆。 康熙帝立于祭台之上,面部微不可见地抽搐了下,而下方大臣,心里亦无一不是打了个突儿。 雍正爷也没有想到会这样寸、没料想这乌云来势凶猛——他亦是敬畏天地之人,倘若不是上一世登极后西学引入给了他一些“自然”观念;又事先知晓邬思道一月之前用奇门遁甲排盘演算,二十多天前是亲身易容来此地考察地势、湿气、土壤,而眼瞅适逢雨季,才后拍板订下了这么个“黄道吉日”,恐怕连四爷自己也要误会成了是天神震怒,祖先不满。 然而,加给面子事情发生了,就雍正爷也因着此刻完全漆黑宛如深夜天色,而胆颤心惊时候…… “噼啪——” “噼啪——” 又是两道天雷当空劈下! 白惨惨、亮晃晃。 礼官与钦天监怂货,从来都是迷信,登时便双膝一软就跪倒下来。康熙帝内心也发慌了,他是个极要面子君主,素日自诩仁政治国、敬祖*民,三道天雷接连劈下,康熙帝牙根一系,急忙拈过三柱清香,撩袍跪倒蒲团之上,双手过眉,举香敬扣。 下面文武官员、亲王皇嗣,呼啦啦地跟着跪了一地。 然而,回应康熙帝,却是接连又几道闪电,随后轰然雷响,兜头天雨盖脸浇下。 瓢泼灌顶,宛如天漏。 大比鹑蛋,小若珍珠。 倾盆大雨砸了满清重臣身上,却是砸了当今圣上心头。天时地利人和,这会儿,可都算是齐活了! 康熙帝只觉得雨水冰寒刺骨,凝视于他身后百道视线如芒背。而雨一直一直地下着,连成线雨丝顺着帽檐坠下来,仿若接天洗地。康熙从来都是个骨子里极为要强之人,国事力求善美,外务苛责体面周全,这是他江山、他天下,从八岁便登极皇帝将这一切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遂此刻乌云遮天,坠空骤雨——莫非,是他勤勤恳恳治国三十余年,今朝却是惹来了天怒人怨? 康熙帝不出意外地钻入了牛角尖。 雍正爷此刻不觉抿了下唇角,他该说今日是太过顺利,还是顺利稍显过头?这让他不觉将全盘计划脑中再过了一次—— 皇父此人素日看重政绩、又要体面。江南诸事他听传闻有言表面平静、实际暗涛汹涌,想也知道太子、大哥江南官场均有人马,自己登极后查抄江南织造是天大蛀虫,所以忧思劳心恐不话下。且皇父因由接连服用了多日提炼精良“丰精五味散”,肝火上炕、肾气充沛,如此一淋雨,寒热交杂,势必会病上三两日。届时将这场雨同江南不顺联系到一起,定然急招他宝贝太子前来诉苦、敲打、求安慰。然皇父有亲近、教育之意;太子之位上呆了二十余年,近三年来又屡屡不顺、心情焦躁太子爷,岂会明晰这等“苦心”,只会当此是皇父责难他日前监国不利。如此一来父子离心,大阿哥又有梅玄机一旁煽风点火,势必会跳将出来好大喜功。大千岁从来秉性愚鲁,自诩战功赫赫。太子不贴心,大儿子上杆子找抽,他就不信此番这两人还能讨着好去。 如此一来,若是好一些结果便是太子再遭厌弃,大千岁直接下马。而近日因大千岁党一宗室漏税一案,同他走得颇近小八,应该也会讨到教训,知晓远着老大,亲近四哥才是硬道理吧? 雍正爷心头算盘珠子拨得噼里啪啦乱响。 只是他却忘记了,他能估量到皇父心情,亦能找人算出何时有雨,却无法估量乌云要遮天到何时,无法把握天漏之时长。 那日瓢泼倾盆,从巳时一直下到了午时,都没有停息。 康熙帝挥手命令文武百官都去休息,却拒绝了贴身太监撑上来雨伞,十分有发散思维地将这场“天怒人怨”一直联系到了二次亲征死伤无数兵士、与地震罹难难民上去…… 这是列祖列宗,责怪朕啊! ◆◆◆◆ 雍正爷有些焦急地站窗边,视线顺着雨幕向祭台方向望了过去。有了廊柱、围墙重重掩映,他并不能看到皇父身影,只是从这一直都没停歇雨中,应该可以猜想到素来固执汗阿玛会做出怎样决定。 雍正爷不经有些惴惴——他是想让皇帝小病一场,坑了大哥与二哥并没有错,但是这样淋下去…… 他历经一世,又生皇家,对亲缘感情虽然早已看淡,但那毕竟是君父,起码敬重还是有。然而醒梦居一匝终究让他看清楚了些事情,雍正爷抿了下唇,强迫自己收回心神,扭头去看身后胤禩。 胤禩站屏风之后,尚由着郝进给他揩拭周身水渍,换衣物。雍正爷走上近前,隔着屏风对立面到:“头发擦地细致点儿。出来把姜汤用了。” 胤禩里头应了一声。 气氛显得有些沉闷,终于,出去探究情形苏培盛过了会儿就回来,他站屋檐之下收起油纸伞,跺了跺潮湿靴子,紧赶紧地走上来给雍正爷行礼。 “如何了?”胤禩还被郝进伺候擦干头发,手中捧着那碗姜汤,边喝边问——比起一甲子老鬼,十八岁少年关心到多了几分真诚。 苏培盛早就自家主子□之下,将禩贝勒也当爷供着:“回八爷话,雨小了些,圣上又亲手焚了三柱参了火油高香,这会儿已经回去了。只是听李德全李公公徒弟说,万岁方才兀自嘟囔,若是这三柱参了火油香都灭了,定是天神当真发怒了。” 雍正爷心里一突,呷了一口茶:“下去吧,勤着点去问候,容禀了便来通报于我。” “嗻!” 然而,雍正爷这边等着去探望君父,表达孝心。到了下午申时时候,一件让他绝对出乎意料之外事情发生了。 苏培盛前来回禀:“大事不好了,爷。万岁他突发急症,时冷时热,太医方才去瞅了,不知是否前去江南时就积了疾,竟是得了寒热症了。” 雍正爷手中书卷,啪嗒一声掉落了榻上。 阴沉沉天色并无好转,事情似乎有些超乎了他预计。 “四哥,你莫急。”胤禩坐他身侧,脸上也写了忧虑。 四爷忧虑其实并不全是皇父生病,而是这寒热症,不理应是康熙三十二年年初时候罹患么?雍正爷眉宇紧紧拧了一起——今生他计谋之下,勘破了策伊上京图谋不轨,大清并未与策妄阿拉布坦联盟,遂举朝欢庆,他还当给皇父冲了喜。谁曾想,这病症竟然可着三十八年谒陵时候来了…… 申时三刻,十足有些本事又有些头脑苏培盛,打听来了万岁高烧不退,已有些打摆子、说胡话消息。 雍正爷心情倏震,猛然想起了当初那场本该淋孙思克头顶,后来却浇了太子派遣粮队大雨。 他将手腕上那串十八子佛珠褪了下来,擒手中搓玩着,突然就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莫非他虽返生一世,但有许多既定天灾、疾病,却是无法从根本上动摇么? 他心里一顿,心头微慌,赫然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tbc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码第三部文案,发现了一件囧囧有神事情,俺本来以为应该会很虐很虐,结果码着码着自个儿乐了——哪里是虐,压根一对小夫夫打床架有木有?! 以下估计是第三部基调: 四哥:小八,你怎么能不理我?! 八哥:你自己做了哪些好事自个儿不知道么?! 四哥:我不是故意,我是想要对你好…… 八哥:别扯tm淡了! 四哥:……你、你不要不识好歹!! 八哥:我不识好歹怎么了?想和好,免谈! 四哥:……那合体可以不?! 八哥:啊……你……你滚开…… 四哥:我不…… 四哥:小八,对不起。 八哥:…… 四哥:我保证我会对你好…… 八哥:别扯tm淡了! <-这货没救了,所以请放心看第三部吧,完全是夫夫吵架节奏。还是后会和好夫夫吵架,闹离婚无压力啊,口胡。 ps:骅仔对于上章没有什么亲*回帖表示十分忧桑,打滚,你们好坏~~没回帖没有动力,嘤……求回帖! 《子难言》 殷禛心头一暖,将怀中卫禩又搂得紧了一些。 他虽然月前被卫禩一掌拍掉了半条命,然而纯情小道士却认为是自己“唐突”人家前——任谁被按榻上这样、那样了近两日也是会恼羞成怒,别提自己还用他关心家人来威胁。 此刻妙狐怀,殷禛心情和暖。想来他师父虽然勒令他去“办了那只骚狐狸”,但天知道他这一个月来每每午夜梦回,都是卫禩身影。出了师门一瞬间,有一种归心似箭冲动,待到往芒砀山方向驾云飞去,却骤然感觉到安徽境内有一股子熟稔妖气大量外泄。 殷禛也不知怎地心里一抖,想也不想就下去探查,怎料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能此处偶遇卫禩,难道是缘分么?! 咳咳,道士正经了下心神,但是怀中温软柔韧身子还是让他有些心猿意马。我是来办了他、办了他、办了他……他心中默念了几十遍。只是念着念着又觉得有些不对味儿:办了他?!不对,眼线重要事情,是卫禩怎么会被自己诊出了喜脉? 看着怀中虚弱憔悴狐狸,殷道士心头一痛,轻轻摇了摇怀中狐狸,低声问道:“你怎此处?弟弟呢?” 奈何狐狸彼时哪儿还有什么力气说话,支楞出来狐狸耳朵动了动,只是煞白着一张脸,没有声音。 殷禛有些慌了,伸手揉了揉狐狸扑棱毛耳朵,触手绵软、乖巧温顺。卫禩被他零星唤回了些神智:“搬家……城西……” 声音低哑无力,像是真气损耗严重。 殷禛便哪儿还顾得上其他,抄了狐狸膝弯,一把将卫禩打横抱怀中,口中喃喃有词,幻化出一朵祥云来,抱着狐狸便往城西飞去。他并不知城西具体何处,却也难不倒他——妖气重破屋既是了。然,眼瞅着就要抵达了卫禟、卫俄所破屋,殷道士猝然停了下来——不对,这要是一会去,不分青红皂白“硕狐压顶”,他可不是冤死了?! 殷道士脑袋转极,便慌忙凌空丢下了一道“令咒”,黄符纸上写了几个字:为兄急事,三日后归,勿念勿动。 随后祥云一转,就将狐狸一径儿拐走了。 卫禩想是近累狠了——他是公狐,何尝会有自己揣了崽崽念想?一月之内带着弟弟们辗转操劳,今夜又耗费法术,会昏睡过去实属正常。遂他被殷禛带到了一家客栈上方之中都不自知。而道士看看榻上凝眉昏睡卫禩,心头又多添了一分怜惜。 他叹了口气,将卫禩脚上鞋袜除了,想了想,面色有些薄红地剥了卫禩外衫,留下月白中衣,塞进被褥里面。瞅见妖狐脸上妖纹渐渐变淡,这才放下心来。他想了想,还是将卫禩左手抓了过来,伸手搭了“寸关尺”上细细再把了一回——不出所料,依旧是喜脉。 他起初还有些吃味,只是越把越是惊疑不定——这脉象,分明便是怀胎将将一月出头征兆。而一月之前…… 莫非、莫非卫禩腹中胎儿,会是……自己种? 殷禛脸上火烧一般滚烫,耳根子红几乎能滴出血来。心里又惊又喜,又有些别扭惆怅,却眼尖地瞅见了卫禩右手掌心之中些微血渍,忙擒过来一看——竟然是一道两寸来长刀伤。他心头一紧,忙忙用金疮药与纱布整治了。 心里却不仅又有些翻江倒海起来——这、这都踹了自己娃娃了,你怎么还能出去和别人、和别人……不行!!如此一来,这关系必须定下来!!贫道得看好你!!

46作茧自缚(中) 四爷豁然又想到了另外一个严重问题: 上一世,汗阿玛罹患寒热症,正是康熙三十二年,那时由于久病不愈,险些病入膏肓。而太子就是那紧急关头力排众议,启用了洋人大夫,星夜急招洪若翰等两名传教士返京,带回了金鸡纳霜,才挽救了汗阿玛性命。此一举无疑让汗阿玛大为感动,甚至当年二人康熙二十九年初次隔阂,都因此事消弭殆。 今兹眼下,太子同样面临着与汗阿玛不和之问题。虽然是三年内实实惹恼皇父两次,但近来因由大千岁党起复,太子奋发上进却也并未出什大错。如此一来,如若此番再让太子献药,之前那些无法撼动其根本“失误”,不就功亏一篑?!有甚者,太子一旦复宠,大哥便无法起事,自己计划要怎样进行下去? 大千岁不倒台,小八就很有可能沿着错误道路越行越远…… 别提大千岁身边还跟着梅玄机,如果此番无利可图,保不齐还会折腾出什么他无法掌控事情。 这可不行。 遂,同胤禩这顿晚膳,雍正爷用得可算是食不甘味、心不焉。胤禩彼时上无他这等千般伎俩,只是望着四哥凝眉神色,却也若有所思——看四哥表情,并不是全然担心皇父做派。 然他们毕竟年岁有长,亦无堵着他人问心思这等礼数。胤禩夹了一筷子四哥平素*吃清炒瓠子,放入口中细嚼慢咽地吃了下去。 用过晚膳,雍正爷怕是也觉察出来自己方才弟弟这里“过度放松”,心里无可无不可地转了个弯儿,强扯出个笑意,拍了拍弟弟肩头:“你早些睡,无大碍,四哥先回去了。” 他其实很想留下来,同几个月都没怎么见面、说说梯己话八弟抵足而眠,奈何周匝全是兄弟、眼睛,贸贸然施为,若是弄出什么不该有声响……雍正爷可不敢担保自己定力。许是他后说着这句话时候手指流连胤禩肩头缂丝花纹上太久,胤禩眸中亦闪过了一抹类似光晕,只是多了分狡黠,打消了泰半方才用膳时候疑虑。 温润笑意漾了唇边,胤禩站门口:“我省得。” 雍正爷心头一跳,郁气顷刻间挥发不少,笑了下,忍不住又胤禩肩头拍了拍,这才转身回屋。 是夜,雍正爷躺屋内榻上,侧身难眠。他将所有可能走向都一一推演了一番。既然太子复宠不作考虑,那好便能依照自己初计划,让汗阿玛与太子殿下两看相厌。此举不难,皇父素来都有身体不适时候脾气愈发差劲脾性,且孩子气十足,恐急需他家宝贝太子抚慰、亲近、贴心。然二十多岁政敌遍野太子爷,正是冷艳高贵不可一世时候,怕是谁也讨不得谁好去。 如此一来,他只需想法让太子匆忙前来,不及想到“献药”便是。 或许,他应该考虑考虑,鼓动大千岁殷勤侍疾来增添些仇恨? 思及此,雍正爷唇角不觉微微勾了起来,他枕着胳膊躺榻上,隔着窗牖望向黛青色夜空。 小八近日同大千岁走得颇近,既然弟弟有打算单飞,他这位做兄长,理应送他一程才是。没有折断过羽翼凰鸟,焉能知晓坚实梧桐枝何方? 这样不怀好意地忖着,雍正爷思绪还是兜兜转转地回到了胤禩身上,说起来小八今年以有十八岁了,有些自己想法实属正常。去江南三四个月,不知又被那起子诨货带歪了没有?四爷眼瞳之中划过一丝寒芒,却又忆起了弟弟去江南时,同自己频频往来信件,字里行间细细体味,这些年情分还是未变……便又忆起了胤禩回京那日,远远瞅见自己时温润笑容,雍正爷心下略略宽松,弯起了唇边。 也罢了,小小教训下,往后知理守矩,也就是了。 于是雍正爷脑筋又绕回到了胤禩近日越发抽高了身量上,已经到自己眉下了。全然长开了少年与上一世八弟影像交叠,只是相较起上辈子不知天高地厚鲁莽恣意,此世胤禩独添了三分宁静、两许安然,这让传承了良妃泰半容貌他越发耐看,俊秀清凌,柔韧劲节…… 眼瞅着思绪又要往不该弯地方转过去,雍正爷急忙忙地收回那“腰软骨酥”下一句,揉了揉眉心,集中思绪。按照方才想法,他应当鼓动小八去规劝大哥殷勤侍疾,一来探探八弟到底是否同大哥交往过密;二来此举若成,皇父与太子发生争执可能性大,再依照太子之秉性、皇父之气性,一顿大骂是少不得了。如此一来,大哥跟后面跳出来,遭受惩处想必不能小了。能从大千岁位置上下来好,就算不下来,谅他也不敢再打小八主意! 他翻了个身子,摸出了怀中带身匝那块玉牌。暖玉之地温润厚重,淡青颜色月辉下让人踏实无比,他并没有去看那块璞玉——已经端详过太多次,连纹理都记一清二楚,遂便只是下意识地用大拇指摩擦这那玉上篆刻着名字:胤禩。 还是要事后将这臭小子从大哥这趟浑水中摘出来。 已然脑补小八真心会去“规劝”大哥雍正爷心中暗赞了一声“朕实乃大度,明镜铁汉也”!心肠就软了三分,他是想要对八弟小惩大诫,但皇父同太子吵架就似狂风骤雨,还是不舍得胤禩真被卷入。再者,小八那脾气,不宜逼得太紧啊…… 那如何才能既达到目,又不让胤禩当真被牵连呢? 雍正爷灵光一闪,将前情后事串了一处。 ——莫不如,就让胤禩去给皇父献金鸡纳霜? 原来早今年年初佟贵妃抱恙,上一世原本该今年七月过身敏嫔,身体也每况愈下时候;虽对这两位深宫妇女敬重多于孺慕,但佟贵妃这些年对他有恩,他亦不想要十三弟年幼丧母。雍正爷便藉由侍疾,委托已然领了差事,同广东传教士打得火热胤禟,给他寻一匹西药回来。原是打算着救两位额娘一命,其余留待日后笼络大臣。却不想今兹就派上了大用途。 他记忆里搜寻了一番,甚好,有金鸡纳霜。 如此一来,对小八只肖说替胤禟出一回头,胤禟胤俄被皇父冷落良久,依着胤禩今生依旧试图亲近汗阿玛、*护弟弟做派,理应不能拒绝。届时万一大哥出事,小八便能靠着这个全身而退。而无论大哥是否出事,皇父这素日擅长秋后算账、旧事重提疑心家,也应该会病好之后想到为何胤禩早有准备…… 准噶尔立功先、卫氏封良妃后、刑部办差得当、又献金鸡纳霜。 如此一来,不用自己出手……小八也该能学到:远着皇父、脱离大哥,重归朕之麾下才乃唯一正途!! ◆◆◆◆ 心中疑问有了解答,雍正爷这一夜睡得甚香。 第二日清早,他推开了房门,天气尚有些阴霾,不过已然算放晴了。他招来苏培盛询问昨日那三柱参合了火油高香可曾熄灭,苏培盛答曰不曾,四爷才至此放下心肠——自己弄出来这等像天借胆营生,也是有些后怕。 不过既然上天并无怪罪,想必天命所归,算无遗策。雍正爷心头一喜,踌躇满志。 对面屋中郝进出来打水,见着四爷连忙作揖。 “起身了?” “回爷话,八爷已起了。”说罢,低着头掩去了眸中笑意。 雍正爷略一点头,双手一背,便往弟弟屋中去了。 关怀了一圈胤禩昨晚可睡好。这一进院子里头只有他们两个阿哥,老五老七旁得院落里,只要晚间不与胤禩歇一处,用个早饭也不怕落什话柄。十八岁胤禩还长身体时候,晨起营养不够,显得有些懒怠,净了面精神了,声音还是哑哑。两人说了会子话,没敢皇父病着时候于院中晨练,随意让奴才们赶紧伺候早膳,便坐下了。皇上情况没能太好,兴许卯时缘故,烧反而又上去了些。 胤禩用完早膳,取过茶碗漱了漱口:“四哥,侍疾事情,以为怎样妥当?” 寒热症是半传染性病症[注13],特别是夏日,虽然几率不高却也是需要注意。雍正爷顿了下:“此事还当诸兄弟一处商议,我们当中大哥为长,不可逾越。” 胤禩沉吟了一会,并未言语。 雍正没能听到胤禩自告奋勇去亲近大哥话语,心里有些满意,但还是想着再试试弟弟:“你这半年同大哥聚处,恐怕说话比为兄管用,要么用完早膳,去牵头讨个主意?” 胤禩呆了呆,从揩嘴绢子中抬起头,缓了下,才笑道:“四哥说笑呢,你比我年长,哪儿有弟弟贸贸然跑大哥那里说话份儿?” 雍正爷从头舒坦到脚。 胤禩瞅着他家四哥,眸中闪过一丝考量,忖了会儿,斟酌着说:“惠妃母也是难,大哥近年不顺,日前刚刚起复,汗阿玛又病了。不知这会儿……” 他状似感叹,雍正爷却一下听明白了,弟弟是同他说:仰仗着惠妃面子,他不好不管大哥琐事,这话信里头其实说过几回,当面吐出却显得真情。雍正爷心头一喜,忍不住握住了弟弟手。胤禩望着他,唇角笑意扯了下。四爷就知道自己干错事儿了——八弟如此聪明,他方才那话,似乎是……酸了点。 “咳……” 幸亏胤禩脾性好:“一路随十三弟总闲晃,他没同四哥讲?” 雍正爷知道自打三十三年胤禩救了胤祥一命,这哥俩也比上一世密厚许多。赞了一声祥弟好样,心下完全宽松下来,将支使胤禩撺掇大千岁事儿抛到了脑后——撺掇大哥那莽撞,爷有是办法! 如此一来,献药一事,倒是应当作为“歉礼”了。 雍正爷心头小九九转了好几个弯儿,才同胤禩换到榻沿坐下。 胤禩年岁渐增,再不是当初那个懵懂少年,脱开四爷羽翼刑部工作,又随同皇父一起滚了遍江南官场,回来以后看待外事外物自多了番思量。总觉着近一年,四哥话里话外并不喜他接触宗室,方才又有亲近大哥一说,不自觉留了份心思。 只是这回四哥没同他绕什么弯子,倒贴心地贴出了个关于“敬献西药”事宜。 胤禩虽然有些懊恼一年来四哥不愿他亲厚宗室。然他自己却也有是几分心虚——原道三十六年随同汗阿玛亲征准噶尔草原,他疑似发现四哥算计太子事宜,就对四哥留了心。诚然,他不舍放弃这段情感大半缘由是因为倥偬之交、鹣鲽情深;但不得不提,当时草原上,他额娘一无位份、自己尚未开府,妻族母族无力情况下,大哥又有前科,绕来绕去独剩四哥能宫中使得上力,如此那般,自己还有什么权利提出质疑?话说回来,正因为如此,回到宫中后他便勾了四哥施计让额娘升妃,近两年站稳了脚跟,是没少接触朝臣。 这一来,四哥如若揣测自己同他分了心眼,也不算冤枉。 况且“献药”一途也是立功好事……他彼时觉得用完四哥便踹到一边、怀疑多思行径确属下作,惜着两人感情;又存了拉扯小九一把念想;亦想要上一层台阶,便应了下来。 雍正爷只当这是奖励八弟、教育八弟、圈拢八弟一石三鸟之妙计,况且胤禩未同大哥交好,高兴之余脑袋便也少转了道弯。 结果,两条毒蛇互相谋皮后果……恐怕是要鸡飞蛋打了。

47作茧自缚(下) 康熙帝终究是将太子放了心头宝贝位置上,高烧不退第三日,饶是雍正爷暗中使了梅玄机派来随行大弟子,后面撺掇大千岁自发自动上杆子伺候,一纸诏书依旧被用8里加急送到京中。 皇父高烧不退,急招太子銮驾侍奉东陵行宫。 胤禩并不知雍正爷背后推波助澜,只是斯情斯景,心中不免也有些感慨:从康熙三十六年到三十八年,皇父性喜四处走动游历,于诸位兄弟们偶尔谈心,也曾直言不讳地表达过是想散散胸中郁气。胤禩免不了暗自揣度是太子殿下让皇父看着不喜,目今想来,疾病关头床前伴驾,倒是多了几分“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意味儿了。 太子殿下,到底皇父心头,是有多重呢? 雍正爷没有吭声,冷眼旁观着胤禩自个想明白,提笔开始给小九写信笺。 而另一厢,胤礽接到了东陵行宫送来邸报,登时便有些慌了手脚。他与康熙终究是父子情深,二十多年恩养溺*,甚至胤礽眼中,其余弟兄全是抢走他父*下贱坯子。初闻康熙病危之消息,太子殿下第一反应便是心急火燎回信问安,并表达自己将立刻启程。 然而,他自己安插东陵眼线,却开始注意回禀“大千岁不顾传染危险,执意适逢床前”之消息,某些唯恐天下不乱小吏,不惜从中添油加醋一番。胤礽何等脾气?一听之下,肝火上涌,直觉得老大太不要脸。 于是他索性也不着急了,既然汗阿玛身边尚有那帮贱坯子围绕,我去凑个什么趣儿?太子霸道与傲气,让他势必选择了一个不一样“姿态”。你们舔袍脚,我便昂起头。你们急我便缓,你们慌我愈慢。你们愿意毫无用处哀哭嚎泣,我就要让皇父知道——大难临头,儿子首先也是要将大清江山替他看顾完全。 此事雍正爷鞭长莫及,插不上手脚,依靠全是对太子秉性十成十把握。 天家皇嗣从来都是高高上、明君贤臣教育模式。他们这些庶出恐还小些事故人情,然出生伊始就被皇父捧手心、含口中太子爷,又何曾懂得什么叫“伏低做小”?上一世连允禩内,不得皇父欢心,膝盖肿痛尚且抗拒医治;堂堂太子,皇父不喜先,大哥拦路后,矜持、恭肃姿态又深入骨髓,让他何尝能明白“率先低头”? 果不其然,太子这一步棋,下是大错特错。 康熙一旦虚弱生病,特别是冷热交感、生命垂危之际,想看到便是视若珍宝、傲如孔雀嫡子撒娇、服软兼卖萌。而胤礽倒好,姗姗来迟不说,见到他头一句便是毕恭毕敬地跪地问安:“皇父身体可有好转?儿臣将京中琐事处理停当,方感叩谢君恩。” 一句话,险些将康熙帝气得背过气去。 胤礽,你这是告诉朕——朕即便死了,大清还有你么?! 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便不是苏培盛能够打探到了,雍正爷只晓得那日他姿态做足,同一众兄弟跪于大殿外头,不肖多时就听到了里面杯盘、桌椅、香案、屏风摔倒打翻声响,以及皇父口不择言怒吼:“他们都是你兄弟!!” 仅此一句,再无回音。 然而听到此处却也够了,雍正爷低着头,心里鄙夷——愚鲁躁进,简直找死。 果不其然,再一盏茶之后,里面传来太监们惊慌失措尖细嗓音,以及李德全请诸位阿哥先行回屋,和去请太医赶来小太监火急火燎背影。 大阿哥胤褆脸上一瞬间闪过得意笑容。胤禩瞥见了,心头一突,免不得又向宫殿内望了望,垂首跟着兄长们鱼贯下去了。 雍正爷有些觉得皇父生气程度似乎超出了他预计。然而晚间,不好消息传来了,不晓得今日太子爷同万岁说了什么,康熙竟急火攻心之下,晕厥了过去,病势凶险,至今尚未苏醒。 这一夜,堪称上是兵荒马乱,无人安枕。 而自打过了一天,皇帝便时冷时热,浑身盗汗,无论太医用下什么药、什么针,都毫无效果。 雍正爷心头惶急,如同火油烹煎、坐立难安。只因为皇帝如此怒火中烧,一旦苏醒之后太子绝对讨不到好,而太子一倒,下一个上去准是大哥无虞。皇父若是病好了便罢,病不好,难道他要目睹一场东陵夺嫡,眼睁睁瞅着大哥与太子中一人荣登大宝?不行,得让皇父病此刻立马有所好转。 胤禩显然同样想到了这一点,他单手托着今日才送到金鸡纳霜,眉宇紧拧。 目今好办法,其实便是胤禩此刻去献药。只要皇父不死,接下来太子与大哥势必倒霉。而卡皇父高烧昏迷,太子受罚之前,估计能用担心皇父由头,挡掉太子与大哥灼热视线。只是不知胤禩有没有这份胆量,还有……是否能窥探到他背后“对他小惩大诫”地别样心思。 然而,正当雍正爷开口想要再劝劝时候,胤禩出声了:“四哥,这药,可还准成么?” 雍正爷一听,唇角抿了抿:“广东那边有人罹患过寒热症,拿它验了好几起,万无一失。” 胤禩喉头滚动了下:“过了三,我就去。” 雍正爷松下了一口气,却同一瞬间内心冷笑:胤禩啊胤禩,果然你还是想要搏一搏,不是么?看来这个教训,哥哥并没有给错你! 三天时候,望着八弟出门背影,雍正爷神色略显复杂。说得好听,天家子弟,到头来,又有何人不是肖想那把椅子?即便心里隐隐掠过了一丝不安,雍正爷霸道与傲气,却不让他觉得,此番藉由金鸡纳霜让胤禩无功反过、吃次闷亏念头有何不对。一代帝王,捍卫皇权已成为了本能,想得仅是运筹帷幄,让江山与弟弟同时收归囊中而已。 他却忽略了十八岁少年,即便真想搏出位,又同样是真挂怀皇父安危。甚至,是因为对四哥信任,才敢咬牙顶风冒进。 ◆◆◆◆ 胤禩东陵行宫皇殿外头,从三跪倒了五,顶住了太子与大哥视线,直至康熙帝苏醒。 然而,就众人将将要长舒一口气时候,让他们完全没有料到事情发生了。 康熙帝刚一苏醒,便命令即可将太子禁于别院,返京之后是撵回毓庆宫闭门思过,如无政令,不得外出!这,竟然是将太子殿下圈禁了么?! 雍正爷不禁失色,这似乎超乎他预计之外。然而朕是天子、所行所想无一不正确观念深入骨髓,即便事情有些出乎预料,雍正爷也只是暗自内心庆幸太子彼时比他料想倒霉而已。 可是,汹涌而来第二次意外,彻底粉碎了四爷美梦。 实际上,他千般算计,难道别兄弟见到这块肥肉就能袖手旁观?直郡王眼瞅着胤礽被禁足,几乎做梦都能笑醒——原来他身边那个梅玄机从来都是贪心不足小人,与直郡王一番交往,还能再满足与雍正爷许给他“蝇头小利”?早背着雍正爷,他进入直郡王府成为幕宾之后,伙同直郡王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太子爷往里钻而已。 于是,就康熙帝委顿于东陵寝宫,太子暂且被禁足于西苑宫殿时候。京中一份八百里加急赶到,带来了一条令人瞠目结舌消息:有一毓庆宫奴才,太子书房扫尘,发现了诸多巫蛊之物,其诅咒对象正乃当今圣上!并且人证拘押、物证已带到。 康熙帝手一抖,手中茶碗砸落被褥,一阵猛咳,一口鲜血染红了明黄亵衣。 本来被康熙帝宣召,侯殿外胤禩,与殿内伺候奴才,惊慌之下跪满一地。 巳时一刻得到邸报,午时三刻,御旨下:废除*觉罗胤礽太子之位,贬为二皇子,回宫之后幽于咸安宫,如无政令、不得外出。 至此,一众事宜皆完全脱出了雍正爷掌控。 太子被废事宜声势浩大,几乎砸晕了除直郡王以外所有人。而直郡王几乎激动地手舞足蹈,大有“太子一废,舍我其谁”架势。而雍正爷几乎想了一切办法,彼时也无法再将手伸出东陵一步——这才豁然惊觉,他自己实力并不牢靠,有大千岁与皇父斗法,兵行险招自己还能有回环余地么? 于是仅仅五日之后,陪伴皇父身边将养身体直郡王便再也耐不住性子,几乎就要毛遂自荐当太子了。 康熙帝彼时身体虚弱,却已好了泰半,从榻上撑起身体,怒视大千岁:怎么?朕虽然病着,但是这还没死呢!! 因由太子被废,茶不思饭不想康熙爷看到急不可耐直郡王,几乎是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他早已这几日重掌控了东陵行宫行政权,此番时机已算成熟,遂滔天怒火轰然而至,化作了一句诛心之语: “直郡王*觉罗胤褆,秉性躁急愚钝,岂可立为皇太子?!!” 四十七年惨案,因着雍正爷躁进布局,与大千岁二太子多方混战,豁然被提前到了康熙三十八年夏天。 而那日,康熙帝似乎早有准备,让其余诸位阿哥与忠诚殿堂外头齐刷刷跪了一溜够。雍正爷心头不经惶恐,然天颜震怒又岂是一个郡王能够抵挡?当听到了殿内那句“岂可立为皇太子”之后,他心头剧震,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阿哥继太子,被拘了下去。 胤褆被拘走时候,口中还愤愤不平地叫嚷着,雍正爷愈看越心惊,越看预感越不详,心里一阵阵地发紧——梅玄机不是张明德,他并没有见过小八、没见过小八……只可惜,千算万算老天不能漏算,直郡王即便再直,那也是天朝皇子,哪儿有功亏一篑,不拖个垫背道理?! 眼瞅着跪雍正爷身边胤禩几乎将头埋到了胸口,忆起这个弟弟日前还同自己修好,前几日却乘自己没起事便忙着献药,心中立时浮现出一抹歹毒——好啊,你个老八,爷忙前忙后、上蹿下跳,原来你才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想也不想,一句惊天之语脱口喊出:“梅玄机言胤禩必大贵!汗阿玛,玄机道长梅仙师言胤禩必大贵啊!!” 雍正爷何能知道,这句话,竟然就是大千岁胤褆自己臆想之下所吐恶语?他不及再作何感想,只来得及一把扶住了身匝惊骇、茫然、不知所措胤禩。 ◆◆◆◆ 康熙帝彼时已然整理衣冠,步出殿中,而被前前后后一系列夺嫡事故打击怒火攻心皇帝,听闻此言,豁然联想起了胤禩日前立下战功、之后刑部如鱼得水、此番是很有先见之明笼络来了对症西药……阴鸷地眼眸不免转向了跪下首第八子。 胤禩彼时哪儿还能顾得上其他?膝行数步来至殿前,一个响头便磕了下去:“汗阿玛明鉴,儿臣绝无二心!” 雍正爷反应了过来,胃里翻江倒海恨不得将直郡王千刀万剐,赶紧跟了胤禩身侧,跟着磕下头去:“汗阿玛,八弟无此心,儿臣愿保之!!” 老三望着他们,埋着头挑起了一抹鄙夷笑容。 而老五与老七犹豫了下,终究缩后头,没有吭声。 康熙帝气得直哆嗦,只觉得前几日吃下去金鸡纳霜,此刻是吐也不行、呕也不是:“听闻你还用了胤禟来作筏子?莫不是尔以为,直郡王倒了、太子圈了,下一个便容得尔蹦跶了?” 帝王怒气犹如山崩地裂,诛心之语再无法哽藏于胸。康熙帝手指颤巍巍地直指胤禩: “春秋之义,人臣无将,将则被诛。胤禩柔奸狡性,心高阴险。辛者库贱妇所出,鼠目短视,妄图利用兄弟,念尔献药之功功过相抵,罚跪祖宗寝陵三日三夜,悔思焉何鬼迷心窍、妄蓄大志!” 胤禩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汗阿玛,并不多么壮实少年身躯摇摇欲坠。 雍正爷何曾想到“利用兄弟”这顶大帽子会被扣胤禩头上?然而早已无可转圜,唯一能做就是替弟弟磕头求情。 胤禩眼中空茫一片,望向了皇父噏动嘴唇,表情空白。 辛者库贱妇所出。 鼠目短视。 柔奸狡性,心高阴险。 鬼迷心窍,妄蓄大志。 利用兄弟…… tbc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便是要虐到头了,诸位抗住~~!!四哥,乃接下来就用今生今世好好地补偿小八吧! ps:正文近几天比较虐,小剧场咱们就走甜宠温馨向咔~给你们治愈一下!不过不用担心,作者表示第三部会很欢脱……四哥化身绝世好攻,卯起劲儿追求小八神马=v= 《子难言》 殷禛虽情感上颇为纯情,平素行事作风却还是雷厉风行。 他不甚清楚“公狐狸”怎么能怀有身孕,道者半医,未经人事不代表不通人理,殷禛没有被康渣渣全然养傻,虽然坐卫禩榻旁边傻笑了好一会儿,却还是醒悟过来要先“检查检查”身体再下定论。 他自以为想得无比周全——可怜那“枉死”殷盖泗一家,却他思绪中连半分存感也无——什么?卫禩为什么半夜出现镇子里,手上还有伤? 定是这骚狐狸不听话,现不是被贫道捉回家了么?! 于是想到就做。说一不二殷道士很决定把狐狸扒光了检查一番,而由于检查是妖物,他还是十分有职业道德地窗上、墙上,统统贴上了黄纸符,一则是怕卫禩要逃、二则是防有人误闯。 忙完这些,便悠悠然回到了卫禩床榻。 卫禩方才主要是被那得了花柳病小少爷十足给恶心到了,又是干呕,又未进食。一番打斗、焦急、施法之下,才会觉得目眩神迷、头晕眼花。而殷禛从天而降,没来由地给5岁白狐一股莫名安全感,不知是因为两人有过密厚、还是殷禛胸膛过分坚实原因,他便七分真三分假懒怠了。没想到当真歪那人身上,一股子倦意袭来,他一个人拉扯着两只小凭不容易,忙活习惯了平日不觉,当真落到怀孕后身子上,还是有些吃力。 于是这一觉可谓睡得颇酣。 躺柔软铺位上,并不用介意自己“妖”身份曝光,身侧也不怕压到弟弟,狐狸舒服地就差露出尾巴床上打个滚儿了。殷禛看着家伙晕得,恢复也,心内宽松,暗道自己来还算及时。想了想,将手伸向了卫禩仅剩中衣…… 关于“公狐狸”怎能够怀孕问题,他觉得十分有必要检查一下。 白色中衣系带很被解开。看到熟稔光滑肌肤之上,并没有自己所想“青青紫紫”,殷道士心情大畅!而不知道是不是由于暴露空气之外有些凉、亦或者是有了崽崽缘故,卫禩胸口茱萸微微挺立,殷道士耳根子一红,忍不住就用食指拨拉了一下…… 他咽了下吐沫,暗示自己应该“中规中矩”,如果真有了身子,彻彻底底是自己人,倒时候“这样、那样、想怎么样就怎样”还不是一句话,目今贸贸然,倒叫人捉了“下作、唐突”把柄! 他双手扶住了卫禩窄腰,往下一用力,便将那松松垮垮挂腰上长裤给拽了下来。从腰***胯到脚踝,修长白皙双腿呈现眼前,殷道士心跳加速一阵加速。不对,他应该检查重点! 看看这卫公子到底是男是女,无端端地又怎么会怀孕? 禄山之爪终于探向了后一层遮羞布…… 然而,温软可*青葱一根,安静地躺茂密从中,看起来娇憨乖巧,莹润康健,实是——怎么瞅都不似女子啊!! 其实没看到胸部就该是男吧?殷道士默默吐槽了自己“下作”,然忽而心如电转——有传说言曰,有男女同体之像,常常私处都有……莫不是……斯情斯景,半是真心、半是萌动,他忍不住便要曲起卫禩一条腿,往加私密之处检查过去…… 然而,就他一手扶住了卫禩膝盖,小心翼翼要掰开妖狐双_腿时候,一只骨节清秀手猝然一把攥住了他手腕! 殷禛一惊,抬头望去,只见卫禩不知何时醒了,正满面薄怒地望着他。 “道长,你干什么?!” 殷道士连忙松手,触感良好皮肤一旦脱离掌控让他一阵失落,只是看着卫禩拧起眉宇,又是着急又有些愧疚,急忙忙地脱口而出: “卫贤弟……贫道诊出你、你有了喜脉,是好心想要给你检查一下。” …… 卫禩一呆,毛绒白色耳朵扑棱了下,有了一瞬间茫然,旋即又是大怒,揪住殷禛胳膊用力一甩,竟然将人连甩出了好几步,搡得道士蹬蹬往后急退,差点没一屁股坐地上。 “你他x才怀孕!爷是男人!!唔……”殊不知他用力过猛,小腹处突然传来一丝抽痛。 殷道士见他拧眉,哪儿还顾得上被一摔愤怒,急忙忙奔回去:“我就说罢……贫道把脉还算精准,卫贤弟你别……” “贤弟个鬼!” “不是鬼,汝是妖狐……” “……” “来吧,别羞涩了,咱俩啥没做过?与其让别人唐突,哥哥给你细细看看,也就是了……”

48我本为臣,岂容逾矩 东陵中又开始下雨了,不知是天哭、帝哭,还是皇子哭。 胤禩跪祖宗祠堂外面广场之上,已有一日一夜。雍正爷则跟皇父身边苦苦求情,惹得康熙瞅着他几乎以为他这是要和八阿哥结党了,才雍正爷一句“胤禩年纪尚幼,儿臣恐皇父苦心八弟无法领悟,遂恳请开解陪伴”下,略略松了眉宇。 康熙岂能不知道自己一日之前那些话是说错了? 十八岁儿子,母族无力,妻族也被架空,如若这样还敢小小年纪动什么歪心思,他倒要佩服胤禩不知死活了。不过是拿来撒气罢了…… 况且,胤禩于他,好歹还有个救命之恩放那。 康熙帝显然不愿意承认这一点,连带着想到了胤禩出身,彼时竟也厌恶起来。辛者库贱妇之子,是他人生中一个污点。孰料这个他从小到大都刻意忽略八儿子,却准噶尔草原上替他杀掉了毕生宿敌、又东陵行宫救他一命。只是你天师一语…… 康熙帝唇角一抿,揉了揉眉心,寻来了同行李光地:“梅玄机,给我查、彻彻底底地查!” 听到此句,雍正爷才算略略松了口气,梅玄机并未见过他本人,亦不曾留下什么把柄,查来查去终结果就是大哥死蠢把自己圈进去,如若梅玄机为了逃避责任一口咬死并未说过禩贝勒什么,小八此劫就也算过了。雍正爷虽心头懊悔不该让皇父一气之下说出那些诛心之语,却也明白皇父不过是一时气急找人泄愤,且一代帝王岂会承认自己失误?便只一味脑补,与其纠结前缘不若“设法补救”;况乃小八上辈子亦有此劫,想必“天命循环”,于是瞅着康熙帝面色沉郁坐一旁,雍正爷便紧赶紧地便跟着退下了。 这便是帝王金口玉牙;伴君如伴虎;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道理,坊间民谚口口相传,实说从康熙帝到雍正爷,其实别无二致。 永远不会承认自己失误,永远也不会为了一个人毫无保留付出。 只是他们却以为,自己已经做得够好了。 苏培盛擒着一把伞跟四爷身后,四爷手里还提留着一个食盒,他担心凉了,走得很。看到祖宗祠堂前面那个直挺挺身影时候,脚步却顿了一下。 心很痛。 他上前几步接过了苏培盛手中伞,蹲下了身子给弟弟遮住,喉结滚了半晌,才惊觉真正面对八弟时候,声带有些滞涩:“为什么不打伞?” 胤禩没回头,只是有些僵直跪着,若不是从雨中依旧能看到肩膀抖,雍正爷几乎以为他这是晕过去了。 “想清静一会儿,洗洗脑子。” 少年牙关紧咬,开口一瞬间,嗓音哑得几乎不成调。 雍正爷心一抖,却被他自己生生绕开了:“皇父是气头上,太子是他心头肉,四哥告诉过你,你偏不信。” 胤禩倏然回头瞅向了雍正爷,眼睛里面有些迷茫,多却是不可忽略血丝。 这次是手有些抖了,四爷立原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却听到胤禩嘶哑声音缓缓响起:“我……不是阿玛儿子么?” “咚嗒——”雍正爷听到自己心脏猛烈地狂跳了一下,他明白,每个庶出皇子,恐怕都有这样质疑,年轻时候自己,甚至也是有。只不过他想,胤禩问并不是和他同样问题,而是——辛者库贱妇所出,那同“辛者库贱妇”一起创造出他皇父,又算上是什么呢? 这是诛心之语、毁人根基了。 雍正爷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再忍不住,袍角一撩跪了胤禩身匝。 “别折腾坏了身子。”他执拗地将食盒推倒了胤禩面前,顺带递上去了一壶水。本来想说,“你还有四哥”,只是这句话到了唇边,舌尖上滚了好几滚,却不知为何没能出口。有一种叫做“失悔”情绪作祟,四爷却不敢认。 胤禩没有再多多坚持,他闭了闭眼睛,就雍正爷险些要指挥着苏培盛给八阿哥拿来一件大氅时候,他伸手拉过了食盒。 那双手很漂亮,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只是手心之中微微发红,是受累才能有所成就之象。同他一样。但即便一日一夜粒米未进,胤禩手却是稳,带过来是些馍馍点心——受罚期间,委实不敢大张旗鼓。他用手取了,一手擒着食物,一手接颚下。已食就口,断不曾坏了礼数。 这是天家子弟教养所出,十八年来未感懈怠。 雍正爷心头突然就涌起了一股子心疼来——今日之所争,说到底,不全是皇父一句话所言么?*觉罗家每一个皇子,单摆出去都能顶起一方天下,只是皇父眼中,永远只有一个太子。遂,究竟是他们争天下、乱朝纲。还是朝纲乱、逼臣子呢? 他慕地想到了雍正元年九月初四,允禩跪了太庙之前样子…… “辛苦四哥了。”对方声音打断了他瞬间走神。用了些点心,胤禩显然缓和了些许,只是这样一句道谢,雍正爷却不敢承了,他隐隐觉得,这有什么地方,并不太对。 胤禩想了想:“四哥还是回吧,时候呆久了,落人话柄。” 这话,从来都是他对小八说。 第一次被赶雍正爷,微微有些不适应,却还是起身了。让苏培盛扯住郝进耳提面命一番,不许胤禩再淋雨。 皇父要病死时候,雍正爷都没有失眠。 那夜,胤禩跪宗祠外头雨夜,他失眠了。 雨一直下到了后半夜,才渐渐变得小一些。 凉雨寒庭,点滴霖霪。 叶叶心心,愁损柔情。 雍正爷廊檐之下立到了三天,强自床上歇了一个半时辰,便再也耐不住了。翻身下榻,披上衣服,寻弟弟去了——这辈子他都不舍得碰一指头八弟,没理由留给那只喜欢太子皇父糟践。 一路冲到了太庙前头,却见胤禩听到了身后响动,倏然用袖口抹了下面颊。 他似乎看到了什么不该看东西——男儿尊严,与一身傲骨。 原来他是会哭,自上一世五十五年两人彻底闹翻之后,不,甚至早,早四十七年他逐渐避开胤禩,蛰伏于潜邸时候,这个弟弟面上看到便永远都是假笑了,温柔和顺、谦恭守礼。他曾企图用各种手段雍正年间逼他展现真面目,逼他站自己这一边,都没有再成功。 他一直以为胤禩坚强近乎无可撼动,没有人能皇父那样对待之下,残喘了十四年屹立不倒。 可是他又觉得他想错了。上一世雍正四年时候他就去了,其实康熙四十七年之前,他们也曾要好过。那是不是说,自己这个兄长,上辈子允禩心里尚有些地位么?雍正爷心里一抖,他知道,无论上一世如何,今生今世,小八是将自己当做知己看。 而自己,究竟又做了些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胤禩身边,伸出了手,搭了他肩膀上。 衣服湿了又干了,手下温度已有些烫。雍正爷赶忙伸手去探胤禩额头,被胤禩伸手拿开:“无妨,发烧了,皇父可能会有些后悔,额捏不至于遭挂碍。这些话,四哥莫要说出去。” 雍正爷嗓子滚了一下,觉得也有什么东西火烫而灼痛,这个自幼聪颖弟弟一夕之间长大了,只是这样成长,绝不是他想要见到。 “四哥陪你。”一撩袍脚,他终于跪了弟弟身侧,用手托住了胤禩腰身——他毫不怀疑,如果不这样做话,他恐怕会有好几宿都睡不着觉。而他亦明白,如果他不托着,小八可能随时随地会倒下。 只是,雍正爷不知是低估了自己错误,还是高估了胤禩耐受能力。 此番多行不义后果,就此并未完结。 就他间断着陪着胤禩祖宗祠堂外面跪到了第三日时候,“辛者库贱妇所出,心高阴险”之语,不知被哪个有心人飞地传入宫中…… 残阳如血,风声凄厉。 那日,眼瞅着胤禩惩罚将要结束,李奇瑟瑟发抖地跪了二人身后。雍正爷心底只来得及涌起一抹不好预感,李奇便哆哆嗦嗦地开口了: “爷、不好了,宫里有人来传话,长春宫良妃娘娘,因为记挂禩贝勒,昨日午时小产了。滑胎一命六月半男婴,娘娘生死未卜。”他想了想,闭着眼睛还是把那句绝对不想加话加上了。“是万岁爷让奴才带话,让禩贝勒与雍郡王此番都好好掂量。” 雍正爷只觉得脑袋里“嗡——”地一下,再回头去看胤禩,却只见弟弟面上死白一片,双唇不知何时已然发紫,身体僵硬着近乎石化,往日有神鹤目空乏地盯着前方。 他来不及再有所反应,只听胤禩唇角噏动着唤了一句“额捏”,清瘦颀长身子,便直直地向前栽倒下去…… “胤禩!” 雍正爷一把抄住了弟弟,却发现胤禩双眼睁睁地望向了飞檐前头“走投无路”,嗫嚅了句什么,头一歪,便昏了过去,眼角浅浅地一道泪痕,不知已沾染了几宿…… 雍正爷抱住了弟弟,心口如遭雷击,只因旁人听不见,他却听得一清二楚。胤禩方才说是: 我本为臣,岂容逾矩。 那一瞬间雍正爷感觉,宛如诛心。 他目达到了,一、摆平了大哥,摘出了小八;二、小惩大诫,折掉了胤禩不该有羽翼;三、让康熙对小八有所忌惮。甚至超出计划外,他提前荡平了太子。 可是,他后悔了。 真后悔了。 雍正爷几乎是两辈子第一次对自己所作所为产生了质疑:朕,是不是太过份了? 只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 人都说老天爷是公平,那一年,章佳氏敏妃多多积善,捡回来了一条命。 良妃重获恩宠,却损失了一个本不属于她孩子。八阿哥胤禩,由于信赖四哥,又贪图冒进,栽了个大跟头。 害人那位,也没讨着好去。 自从得知了康熙帝生命垂危,年前就一直病着佟贵妃便十足忧心。紧跟着万岁苏醒过来就怒火中烧,太子被废,大阿哥被拘,她是备受刺激——朝中风云变幻,保不齐就会波及到自己唯一养子。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接连便是胤禩被训斥、良妃小产,以及“万岁爷让禩贝勒与雍郡王都好好掂量”消息。而康熙却为了清洗京中势力,将所有身匝儿子都通通暂时软禁。远京畿后宫之中佟娘娘,两眼一抹黑,终于忧思过度,五六日后轰然病倒。 这一病,偷来十年光阴仿佛从指缝中迅速漏了出去…… 强撑了一年多身体垮掉极为迅速,甚至连西药都抢救不及。 康熙三十八年七月十四,中元节鬼门关大开那一天,佟佳氏贵妃,薨。 很地,摊开雍正爷面前有两个选择。 其一,继续和胤禩厮混下去,直到共同被皇父厌弃。 其二,借此机会远离小八,躲避风暴余韵,伺机东山再起。 这几乎是和上世四十七年同样选择,而他,同样没有选择。那日陪着胤禩一跪,已让皇父说出了“兀自掂量”之言辞,京畿内一番大清洗,将他布下好几路人马扫荡殆。加之佟妃母一死,如若再不展现出足够姿态,恐怕日后连佟家支持都…… 他闭了闭眼睛,将内心分明惶惑不安生硬地按了下去,只想着——小八同自己这辈子交心密厚,定是可以体谅哥哥。且唯有得到了皇位,才不用再担惊受怕,也能护得住他了……此番是他做得过火,小八即便独自呆京中,想必也会安分许久。日后、日后……他定用一辈子来好好补偿! 康熙三十八年八月八日,得知梅玄机及其弟子已然伏诛,胤禩并未受到实际牵连情况下,雍郡王奏情为养母佟佳氏贵妃守灵二十七个月。 胤禩得闻此讯时候,手上尚且擒着四哥找人递过来一纸信笺: 「翻飞挺落叶初开,怅怏难禁独倚栏。 两地西风人梦隔,一天凉雨雁声寒。 惊秋剪烛吟句,把酒论文忆旧欢。 辜负此时曾有约,桂花香好不同看。 ——万万珍重,为兄孔怀。」 胤禩将那纸信笺搁了书桌上,出了会儿神,也不知道想些什么。过了好半晌,他手指似才有些抖,浅浅划过了“辜负此时曾有约”那句,却像是触到了锐刺一般抽了回来,又强自按捺了情绪。后,他还是将那信笺叠好收入了书桌暗格之中,闭了闭眼睛: 四哥,这个时候避开弟弟,确实是正确选择。 随后,他听见了郝进取衣料悉索之声,直了直身子。 “纳兰学士不是总有约么?替我衣吧。”

49四哥,我很冷 禩贝勒府上后门,开了又关。乘着下晌人烟稀少掩映,一席四人抬小轿很出了弄堂,往外城“翡翠阁”方向去了。“禩贝勒”负着手进了翡翠阁二楼雅间,饭店后门口却又多了一顶乌棚小轿缓缓起行。而“禩贝勒”则赶宵禁之前,回到府中,浑似寻常出门吃了顿饭一般。 胤禩坐于那顶乌棚小轿中,不经想起了前些时日皇父天颜震怒,几乎将内城之内皇嗣所不该有勾当、眼线统统清洗一遍之事。他用扇柄将窗帘挑开了些许,就着缝隙往外打量,所行之处,皆乃大街巷,唇角挂着习惯性笑,笑意却终究未达到眼底。 他心情很糟糕,或者说,从东陵被皇父辱骂为“辛者库贱妇所出”之后,便再未好过。 别提接连东陵被“扣押”了半月有余,所有消息无法进出,无法得知额娘身体好恶,刚一回京又得闻佟妃母先去之噩耗。然而尚未待他转过神来,四哥便已请命去景陵为佟佳氏贵妃守孝二十七个月,动作之,宛若躲避一场灾难…… 胤禩本不欲这般揣度兄长,奈何理智上能明白此时二人若再继续绑于一处,谁也讨不着好;然这样关头、这样行径,却终究让他生出了些“大难临头各自飞”凄凉之感…… 他将头向后一仰,百会穴顶了轿壁之上。 他不是傻子、亦不是痴儿。东陵这一番“浩劫”,怕是将四哥京中泰半势力都被“清洗”殆,遂避嫌算一茬、笼络佟家算一茬、借机喘息重整旗鼓又算一茬,任四哥东陵陪伴自己时是多么贴心解意,当真面临皇权威压时刻,还是走毫不犹豫。他本不想将思绪推到这一刻,奈何继康熙三十六年准噶尔一役之后,他对四哥虽不设防,却也学会了多思多想,且时至今日——他总觉得谒陵之事背后,透着几分让他揣摩不透离奇、诡异。 怎么会好巧不巧地便谒陵当天下了雨?钦天监除却计算时日,也应当注意天候。 皇父急病倒东陵,怎么小九手上便立即有了金鸡纳霜? 别说,四哥整个谒陵期间都显得焦躁、多思,是几次三番鼓动自己前去献药。胤禩承认自己是想要博出位,但如若自己不献药,大哥便不会临时起意栽赃自己“必大贵”;只是若往后深想一步,自己近与大哥走得近了些,之前大千岁一党宗族势力漏税一案,自己是看惠妃脸面上给广开“后门”,如若放当时……一旦大哥倒了,自己跟着遭殃可能性就会大。 然此刻,自己却一面没有受到实际利益上损害;却同时又被皇父冷眼、打压…… 胤禩喉头一滚,皇父那日诛心之语再度翻涌上心头,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胸口似堵了团棉花。每每到了这里,他便再也思索不下去了。 疲惫地将头靠乌棚小轿侧壁上,微微阖上了眼睛。轿子摇摇晃晃地拐进了一个胡同,过了莫约一炷香功夫,终究是一户人家后门口停了下来。 胤禩定了定神,还是下轿了。 ◆ ◆ ◆ ◆ 说来也是好笑,当汗阿玛醒过神来,忙着清理所有皇嗣眼线、钉子时候,他这个素来无甚权势禩贝勒,倒落了个清闲——旁兄长有母族、有妻族、有根深蒂固盘根错节人脉,自己却除了几个青眼相待宗室、与府中宫内零星耳目之外,再无其他。 过于微弱势力,与将将砸下来令皇父虽不愿承认却到底有些后悔“大帽子”,让胤禩目今处境变成诡异安全。 他虽并不敢真有什么大动作,但是顶风来见下纳兰明珠胆量,胤禩还是不缺。 从后门进了那间小院子,就有个管家模样奴才引着他往内堂走去,当那管家挑开了内室一番素雅隔帘时候,纳兰明珠果然已拱手弯腰,候那里。 见了胤禩,袍袖一甩,便躬身打了个千儿:“给贝勒爷请安。” 胤禩赶忙上前伸手虚扶:“愧受,阁老免礼。” 纳兰到底是康熙朝老臣、重臣,被胤禩这个晚辈虚扶,便不遑多让,直起腰板便谦和着问:“禩贝勒别来无恙?” 胤禩勾出一个笑意,身后一比将纳兰引到旁边茶座:“阁老既能邀我出来,怕胤禩近来状况,也瞒不过阁老眼睛。” 纳兰明珠不觉多看了他一眼,面前青年温雅如玉,却正如他一直刑部人马所观察那般:宠不骄,冷不馁,见了什么人,知道该说什么话。虽然年纪尚轻,识人辩物本领有待加强,但依他这年龄,已算少年英才了。 若好好培养…… 既然将人暗中约了出来,纳兰大学士便也明人不说暗话,笑吟吟地问了句:“八爷,下今日是想来讨一句话,您可愿升府为宫?” 胤禩一愣,他料想过大哥第二次下马之后,党羽会四散另寻下家,却断没能料到数十年来大千岁领军人物,会以这样速度变节,并且是将橄榄枝伸向了他。他不觉笑了下:“阁老岂可乱言。” 明珠将他表现看眼中,也不介怀,知道此刻打开天窗说亮话,才是明智选择,索性继续道:“八爷是明白人,大千岁即便再乃潜龙,连续失足两次,估计也和大宝之位失之交臂。奴才年事已高,势必需要替族人多多考虑。思来想去,自三七年八殿下刑部行走伊始,便已务实沉稳、胸怀经纬,且亦乃心系天下之人,奴才思量再三,决定辅佐八爷。”说罢,起身便要作礼。 胤禩连忙起身,抿住唇角:“阁老勿要胡言,心系天下是每个天家皇嗣职责所,我非长非嫡,阁老忽而如此重托,胤禩恐承受不起……” 明珠却此刻隔着衣服攥住了胤禩手臂,笑道:“八爷此时不应,莫非是想等候四爷登极?” 胤禩面色倏变,阴晴不定地瞅向明珠:“我与四哥关系,恐怕尚无需……” “八爷莫恼,先看看下‘诚意’,您再做决定不迟。”说罢,纳兰明珠从衣袖之中掏出了两本册子,推到了胤禩面前。 胤禩拧起了眉头,却还是将那两本册子取了过来。 然而,不看不要紧—— 一翻开,第一册第一页上,赫然正写着这样一行字:“三十八年三月,雍郡王使人前往盛京仙山,寻真人梅玄机。” 胤禩手一抖,却还是克制不住地往下看了过去。孰料,他是越开越心惊,越看手越颤。十页纸小册子上面,详细记载了佟家旁支有人吗,三月伊始寻访梅玄机记录。有甚者,就他随同皇父下江南时候,亦有与雍郡王交好宗室充作马前卒,于二月从绍兴替雍郡王带回了一位名叫“邬思道”幕宾,这位幕宾别并不精通,考试三次皆未能中举,却独独一手奇门遁甲卜卦测算能力是祖传绝技——如若不是这位邬先生曾与同族后生推演过此法,恐怕连明珠都调查不到。再往后翻,便还有九阿哥胤禟年初时替四爷广东寻找西药记录,林林总总一堆药单,是从广东一位传教士手中得到,不知是否完全,却第一栏赫然写着“金鸡纳霜”,又名“奎宁”。 看完了第一本,胤禩面色已然煞白。 明珠赶忙使了个眼色,那个状似“管家”下人便上前几步,扶着胤禩重落座,并且体贴地续上了一杯温茶。 胤禩并未所觉,只是又开始看第二本。明珠声音轻缓且得体:“这第二本册子,下没有绝对把握,毕竟宫闱眼线多半靠揣度。下也只敢说力而为。” 册子上写到: “京郊百亩田庄,为雍郡王所有。有人夜间听闻,时常有刀兵之声隐约透出,人数不多,三十上下。 钦天监夏官正刘享,曾受佟家接济。 太医院御医刘声芳,常为雍郡王请平安脉,暂无看出其他挂碍。长春宫良妃小产时,是其诊脉。 ……” 再剩下,还有一些拉拉杂杂揣摩,却已经不用再看。 胤禩却早已面白气窒,若不是手一直扶住太师椅把手,怕是连身体都会打抖。明珠却不急,仿佛就等着胤禩自己醒悟一般,立于旁边,无甚别动作。 过了好一会儿,就胤禩要启唇说些什么时候,这位老奸巨猾能吏才开了口:“奴才一家之言,八爷不可信,只是想来九阿哥与您关系极好,一些琐碎小事也是能够问到。宫中打探诸事,怕也比我等臣子方便良多。”他见好就收,“遂这两本簿册,权作孝敬,八爷若有喜讯,奴才肝脑涂地,随传随到。”说罢又是一礼。 胤禩脑中浑浑噩噩、乱作了一团,声音此刻却依旧平稳流泻了出来,仿佛他想什么与做什么,已经完美地分化成了两极:“阁老所言,胤禩记下,此等要事还需再三思量。不日,再行还礼。” 随后起身,仪态未失地走了出去。 只是重上轿一瞬间,脚步似乎有一瞬地踉跄。 ◆ ◆ ◆ ◆ 胤禩并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府,只记得足下发软,如若不是郝进扶着,恐怕便要一头栽倒。然而,到了书房,他却将郝进轰了出去。 他想一个人静一静。 那日皇陵雨中,恐怕静还不够彻底…… 如若那日皇父辱骂让他觉得天地变色,那今日所闻所见,就是让他后防护崩塌成渣。 “春秋之义,人臣无将,将则被诛。胤禩柔奸狡性,心高阴险。辛者库贱妇所出,鼠目短视,妄图利用兄弟,念尔献药之功功过相抵,罚跪祖宗寝陵三日三夜,悔思焉何鬼迷心窍、妄蓄大志……” 皇父狠戾声音再度脑中响起,胤禩只觉得心口堵着棉花变成了一方压着他喘不过气大石。 梅玄机,是四哥一早便找来。 邬思道,擅长奇门遁甲,窥伺天候。 钦天监,完全可以将“有狂风骤雨黄道吉日”,记录侧,东陵距离京城遥远,月余后下雨,轻易又怎能“算准”? 连金鸡纳霜,都是四哥年前便托小九买好。 那刘声芳呢?他是给四哥诊脉人,是伺候过自己母妃小产人。 胤禩不敢再想下去。 东陵有雨,皇父病危,金鸡纳霜救急,太子大哥前后失蹄…… 四哥让他去献药时候,他并非没有多想,历经了三十六年揣度之后,额娘进封与自己大婚,让他再度软下心肠。他明白四哥或许想要荣登大宝,他亦明白现今自己无甚能力,加之两人多年情分,让他便只忖度——四哥急急规劝自己去献药,恐是打了自己年岁尚轻、无甚根基,可以避过太子大哥视线主意。如此一旦获得荣宠,自可以将他也拉上一把。两人同心同德,相互扶持何不可?遂即便是这样程度“利用”,他都可以容忍,横竖自己并非安分守己善男子,也是想要博个出头。 孰料想,四哥又岂是这样简单人物? 三十三年他能舍了十三拉下大哥,三十六年能利用自己算计太子。今时今日,是欲图将太子与大哥双双逼入绝境。他胤禩又是迷了什么心窍,才以为,自己联络宗室想要壮大实力,已然引发了四哥不满关头,他还能放过自己去? 他早该知道…… 为了皇位,四哥一早便开始算计。三十二年策伊访京,他便不惜带着三个幼弟前去“偶遇”;三十三军营,哪怕手伸不到那么长,也定有推波助澜功效内;三十六年翁吉一役,不肖多说是早已筹谋;时至今日东陵谒陵,他亲手送上了一盒年前就备好“金鸡纳霜”。 是亏得他胤禩命大,一次次地逃脱了险境——三十二年,但凡他动作慢一点,恐怕就会被钢索较断脖颈;三十三年稍有不慎,他与十三弟就会一同葬身火海;三十六年,万一那册卤簿被查抄出来,自己便是“私通外敌”“就地正法”。 而自己不舍、不忍…… 到头来,东陵列祖列宗面前,得了个“辛者库贱妇所出,柔奸狡性,心高阴险,妄蓄大志,利用兄弟”名头。 哈哈哈哈…… 真好笑。 真真是太好笑了。 原来,对你千般好,都敌不过一个皇位;对你万般迁就,都是建立皇位无可撼动根基上。 原来,只要你恰好是垫脚石、抑或挡了路。踩脚底、踹下云端,不过是眼都不用眨舍弃与利用。 原来,自己珍视了多年亲情与知己,便只是这样被人弄于掌骨。 怪他,怪他自己。 与虎谋皮、作茧自缚。 寡断优柔、用情太深。 胤禩从书中暗格之中,抽出了一剪素笺。 「月影胧胧花意浓,瑶光寒射九天虹。 与卿不知霜霖冷,又过凡间第几重。」 与卿不知霜霖冷…… 又过凡间第几重…… 可是四哥,我很冷。 胤禩心口猝然炸痛,只觉得一股腥田涌上喉头,眼前发花,手足绵软。终腮边一热,一股暖流溢出了唇角,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tb

50谁主沉浮 “爷——” “爷——” 有个略带着哭腔声音,胤禩朦朦胧胧之际不停地呼唤着他。胤禩眉宇紧皱,脑中晕眩一片,只觉着自己似乎做了一场光怪陆离、无法言说噩梦。 他微微哼了几声,猛地一声惊呼,猝然睁开了双目,待看到了床侧一脸忧思、惊喜混杂郝进,直觉便想坐起身子,奈何全身上下像是散了架一般锐痛,致使他低低呻/吟一声,又倒回了床上。 郝进赶忙托住了他后背:“爷……您可总算是醒了。”声音中带了哭腔,他打小伺候胤禩,年纪也不比胤禩长几岁,主仆情深、又自一番哥哥待弟弟*护,非比寻常。“那天我看您总也不出来,敲门亦无人应,撞进屋中才发觉您倒案上、唇角染红,可是把奴才心魂都吓飞了。” 胤禩听他话语,唇角习惯性地勾了下。却又瞬间因由他言语之中内容,想到了那日昏倒因由——看来,不是梦了。苦涩地笑了一下,他努力缓和着情绪:“我……睡了几日?” 声音嘶哑,宛如砂纸磨砺。 郝进这才惊觉,忙忙地跳起来倒了杯温茶,又胤禩背后垫了引枕,将茶喂到了他唇边。看着胤禩小啜,才道:“两天了,爷昏迷了两日。” 胤禩一时没有说话,过了好半晌,才又哑着嗓子问了句:“太医可来过?可曾……惊扰了汗阿玛?” 郝进连忙摇头,他是贴身忠仆,自然知晓胤禩是秘密去与明珠大人见面,又是从那里回来便忧思攻心,便道:“事发突然,但奴才见爷近日无疾、却多烦忧。内城风声又紧,奴才便赶紧揩拭了血渍,请相熟段世臣段太医前来问诊。段太医说并无大碍,是忧思过度,肝火上顶,急火攻心,才致使昏睡不醒。”他顿了顿,“奴才不知爷是何因由,便说了爷是记挂着万岁、思念着万岁,才茶饭不思……” 他低着头,似乎不知道自己是否做错了。 胤禩扯了下唇角,安抚道:“很好。”借这个法子来引起皇父注意,又推卸了责任,连贴身郝进都学会了,恐怕自己平素是用得是愈发得心应手。苍蝇不叮无缝蛋,如非他自己想要居高、心有不甘,又何至于当真被人利用…… 胤禩想到这里,心口又觉得发堵。 郝进见他面色郁郁,忙问道:“主子您可进些膳食?您晕倒这两天,福晋可是急坏了。” 胤禩一愣,几乎忘记了自己府里还有这样一个女人。却此刻全然提不起半分精神,只是摇了摇头。 郝进却哪里肯依,屏退了旁人,只让李奇端了一碗青菜瘦肉粥,迫着胤禩用了半盏,才让他重安置。 胤禩什么也不想做,面对着墙壁躺了下来。 好死不死郝进去退出门口之前,问了一句:“爷这般景况,可是要知会四爷一声?” 内心深痛那道伤疤仿佛一下子被人鲜血淋漓揭穿了,胤禩想也没想反手就扯了他东西往门口砸去:“出去——!” 郝进被砸地吓了一跳,连忙一个劲儿地低头认罪,一面带上了房门。他只省得目今不要提四爷好,却不知,他这一番询问,勾起了禩贝勒百转千回肝肠。 四哥…… 胤禩有些发怔地望向了雪白墙壁。往日一幕幕眼前浮现。 幼时习字,治学对诗。 晨夕聚处、嬉戏庭围。 九岁时候德妃陷害,他当那是四哥不得已“意外”。 随后两年,草原奔马,是四哥追身后歉然。 长大小少年,似寻到了知心密友。 知无不言,言无不。 琴萧和鸣,对弈品茗。 与兄弟们一起围炉吃锅,直至策旺之子策伊进京。 酒醉时候四哥握住自己手温暖似乎还残留指甲,马车之中,四哥将发烧自己揽入怀中记忆还赫然目。 转过脸来,却是内城军营之外,带着三个幼弟涉险连环毒计。 探病时手把手喂药不敢相忘,大哥春风得意背后,却是迅雷不及掩耳失蹄。 冲天红莲,灼烧粮草。 那人粮仓之外往内猛冲架势不似作假,接住自己手臂是用力到轻颤。16岁少年,是否对于坑杀幼弟仍然心存余悸? 现下思来,草原营帐之中初闻,又有几分是出于“愧疚心虚”? ——大丈夫相时而动,趋吉避凶者君子也,四哥觉得,小八还是远离纷争较好。 ——小八若不负四哥,四哥定不负你。 ——你好好,四哥定实心疼你…… 原来,这一字字一句句,早已暗藏玄机。他原以为自己“背靠大树好乘凉”想法龌龊藏私,遂随后相处,即便有所多想,却依旧记挂情谊,无不是真心。 执手与共,同看天下。 径山风荷,沙场与共。 那是万军之中,拼杀出来情谊,却原来早已是相互试探与利用。自己到底棋差一招,五载真心敌不过辉煌龙椅。 是啊,天家子嗣,怎会情深如许? “咳……” 十八岁少年将身躯团了被褥之中,用力地咳嗽,像是要呕出什么肮脏东西——不知道是他自己那廉价感情,还是蠢钝到无药可救心魂…… ◆◆◆◆ “你别管,拿酒来!”胤禩穿着家居外衫,挥开一脸担心白哥,只说要酒。 自那日从明珠外宅回来之后,已有十日有余,他秘密遣了宫中几个心腹,去钦天监处套了套话,又之后唯一一次进宫探望额娘时候,见了次小九。所得结论与纳兰明珠与他簿册分毫不差。 内城形势略紧,从他往上诸位皇子一时都没了差事。胤禩便再也支撑不住,憋了家中…… 酒是好东西,一醉解了千愁…… 胤禩从来都是个敏锐多思之人,而这样人十足容易陷入情感纠缠。他生于天皇家,却是重情重义,即便亦有自私算计,却是个将亲情、知己、*恋看极重人——惠妃教养出来子弟,总有那样一分二分纯情…… 所以他心里憋屈,被皇父厌弃,被四哥利用,那些曾经他崇拜对象,亲密知己,挥手就给了他重重一拳。 毫不留情利用与陪伴,他莫非便不是他们儿子,他们弟弟么? 他想不开…… 晚风萧索,芰叶残卷。 胤禩披着件外袍,孤零零地坐府内小池塘边,一口一口地往喉内倒闷酒。他不是脆弱人,却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儿。恐怕这便是常常所说: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他尚未怎样冒尖奋发,不过是想挣出一片天地,便被倏然摁死那里,像一块砧板上鱼肉。那个位置,是个皇嗣都曾肖想,他并不例外。但是妻族、母族是怎样身家他自己明白,四哥睿智、二哥英明、皇父霸气,他是真有想过——甘为贤王。 即便偶有一缕遐思窜入脑海,但他从来都不是以卵击石、不知死活人啊。 少时勤恳读书,长大征战沙场,平素谦恭做人,遇事千般思量。不过是想完成一个大清皇嗣理想与抱负,再替他与额捏争出一片容身之地…… 或许,还有拥有些珍视自己知己与亲人。 这样,都不许么?! 胤禩想不通、解不透。他与雍正爷关系就好像一面脆弱镜子,总是透过对方,看到自己,所以他们相知、相交,难以相惜。脆弱玻璃,一旦有了裂纹,便会顺着裂纹迅速蔓延,被揣度与脑补放大怀疑与利用,让他们感情脆弱得不堪一击。终于,一个猛烈外因,给了满布裂纹圆镜后一击,支离破碎,零零落落四散一地残渣,似乎再也没有拼凑到一起可能性…… 胤禩唇角又勾起了半分苦涩,半分讥讽笑意,往喉中又灌了几口烈酒。烧灼感觉顺着食道一直到胃里。似乎要烧醒他,又似乎要加迷糊下去…… 他目光有些呆滞地望着府内那抹方塘。 曾经“天光云影共徘徊”,似乎映衬“残荷死水两相离”…… 他脑袋很晕、很晕,酒瓶子空了,白哥也不理会,那就自己去拿吧。他站起身,却倏然觉得脚下没了着落。 眼瞅着,就要往那枯水之中摔了进去! “作死啊!!!” 一个暴烈女声夹杂着喷薄而发怒吼,踩着花盆底鞋,一把薅住了胤禩后脖领。 胤禩赫然一惊,才醒过神来,脑中一线清明,让他就着那人手蹭到了安全地带,几乎是一同摔倒了身后花圃之中。然而,尚未等胤禩反应过来…… “啪——”地一记清脆耳光就抽他颊上。 即便宫中不受宠*,但好歹是天家皇孙,何曾有人敢这般待他?!胤禩震惊非常地抬起头,酒也醒了大半,却见一席旗装郭络罗菡浓叉着腰站他前方。 “天杀囚攮!堂堂爷们儿混不做事,整日屈府中借酒消愁。你有什么愁好消?!不就是被那雍郡王背叛了么?天家子嗣早无亲情,你痴迷十八年不能醒悟,今朝还这里要死要活,我看*觉罗家脸都被你丢了!” “你……” “我一早就知道,我与秋阮自幼相伴,雍郡王府中那些事我焉能不晓,她府中亦没少受气,不过看你同四阿哥走得近,又不辱没我家门楣,才下嫁照顾秋阮罢了。否则就算是天家子嗣,这般浑无气魄杀才,你当姑奶奶能用正眼觑你?!” 胤禩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郭络罗氏却似要将一年多来恶气数吐出似:“不甘心?那就揍他啊!不是我说句造孽话,自己没本事,也休怪别人。往日千般好,大难忙避逃。雍郡王是怎样冷心冷情,我猜你终究是悟了。伤春悲秋有用么?莫不还要学着女子苦苦哀求?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妾身尚知想要便需争取,你灌下黄汤三斤,地位、尊重就能从天而降?!草原俊狼,就该去争抢,让他们再也不能将你当做蝼蚁,随意玩弄于股掌。我果然初瞄不差,汝虽有小才,不过是个优柔寡断角色罢了!” 她说完这般,仿若混不担心其中后果,转身便走了。背影聘婷铿锵,霸气异常。 留下胤禩呆呆地坐于原地,喉头翻滚着,仿佛一道鸣锣警钟,将他轰然打醒了——是了,优柔寡断,痴心如许,还真是像个女子,不甚入流。 他近日百般纠结,不就是还有一丝丝放不下那份感情么?其实潜意识里何曾不叫嚣,想要不过区区一片天地,焉何要千般猜忌、百般利用? 或者退一步来讲,凭什么他就不行呢?!他哪点儿就比鲁莽躁进大哥、眼高于顶太子、文人酸腐三哥、汉语不通五哥、天生残疾七哥差? 呵…… 是了,也许正因为是他不差,稍有端倪,就要扼杀襁褓之中吧?甚至早小时,就要先利用他作为跳板,利用完了再丢弃——这点上政见素来大有差距四哥与皇父,倒是难得如出一辙。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恐怕二十九年便初现端倪了吧……那场德嫔母用他来做筏子过继连环计,细细一想来,其实倒也是四哥风格呢。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 一个个精心策划连环妙计,将他人和心都紧紧地套牢内。若非他自己早有留心,明珠又递来“孝敬”,他还会被蒙鼓里多久呢?五年、十年、还是直到四哥登极? 还有皇父,若非这次一顿辱骂让他看轻了自己他心中“地位”,他还会痴傻崇拜这位天皇多久呢? 下晌晚风吹了过来,吹乱了梢头,让称作“鸾枝”榆叶梅都零落一地。 胤禩坐原地良久良久。 久到了天幕暗沉,繁星不现。心内到底生出了一股子浓烈不甘来…… 其实,情深有何错,出身焉能挑?原来是一颗真心托错了人,瞎了眼,才落到了今日这般下场—— 不争皇位,不是没有野心,是曾经认为兄长比自己适合有能力;甘愿雌伏于四哥身下,不是把自己当女人,而是珍重这份情感,因为是知己,才甘愿退让。但如若让你们以为胤禩很好拿捏,那就错了。 他是男人,他有野心、亦有抱负。不让做个贤臣,那就把皇位给他吧!你们能够一争,爷焉何便不能?!! “郝进!”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几乎是摔进了屋中。郝进连忙冲了过来,就要去扶。胤禩却仅搭了一把,站稳了。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躯体,背脊笔挺,秀颀凌云。 “替爷接捅水来,爷要沐浴。” ◆◆◆◆ 三日之后,禩贝勒门下一处僻静农庄。 胤禩负着手,立一处山河锦绣屏风之前,状似不经意地打量着这江山如画。他腰间总系着白玉双夔佩不知何时收了起来,随身用惯骨扇上是少了一枚蜜蜡长寿佛扇坠儿。 他身后立着打了千又叫起明珠。 过了一会,胤禩才开了口,声音多了抹沉稳,消弭了犹豫:“阁老上回问我,可想升府为宫,爷细思数日,觉着可行。今日且来问阁老,可愿助下一臂之力?” 明珠一愕,随即惊喜:“甘为贝勒爷效犬马之劳。”说罢甩袖便拜。 胤禩却回身一把稳稳地托住了他:“阁老多礼了。”声音依旧如玉。 只是洗去了往昔幼稚浮夸,但看今朝之壮阔山河、谁主沉浮。 tbc落花风雨伤春卷·毕

51君问归期未有期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旷荡恩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长安花~!” 康熙四十二年冬月初二,一辆四乘大车晃晃悠悠地从景陵往京畿赶。雍正爷正坐车外,一腿耷着车沿,一腿蹬着车轴,手中马鞭轻挥,面上一派志得意满。今日是他二十七个月孝期已,带着随从家眷从景陵荣归日子。 “爷,这般高兴?”苏培盛从车里头探出了脑袋。 一路上四爷可谓是归心似箭,连格格耿氏与大件行李都丢了后面两乘车马上。轻装简从,将他塞进车便上了路,还嫌弃他赶车赶得慢,到了京畿左近,居自己上阵了。 雍正爷并不言语,弯起嘴角却完全泄露了他心情。 苏培盛是他贴身太监,主子想甚焉能不知?跟了四爷十几年,此番便有些没大没小打趣道:“您还不让提前通知八爷,依奴才看,届时无人接风才丢丑咧~!” “骚性东西,撕了你嘴!”雍正爷哈哈笑着,反手一鞭子作势要抽,唬地苏公公“嗖——”一下龟缩进了马车中,半晌才哀哀一声“奴才知错”——开玩笑,这辈子能坐几回主子亲自赶车?他还是伏低做小吧。 雍正爷心情大好,又是两辈子心腹老太监,哪儿能和他计较一二句玩笑? 初冬佳气,惠风和畅。 马车往京畿飞驰而去,雍正爷扫了眼官道两边飞后退景色,又想起了远京中弟弟——不知道这两年,小八过得如何?他景陵那边只能暗暗重安排好了四爷党外围势力,并且将其扩散到保定府、大同府、济南府,以及零星散布了代州。内廷朝野则交由佟家代为打理,偶尔再从十三、十四那里听闻些宫闱消息。胤禩已是成年阿哥,不好频频往来,浓烈思念便只能化作信笺,寄托着隐晦词句,三不五时飞来递去。 只是想到了小八府上去年抱了长子弘旺,今年年初又得了长女格佛荷,都乃庶出,小八却欢喜紧,雍正爷便微微有些吃味儿。 然弟弟乘自己不身边时候多多留后,其实也是体恤兄长么。加之皇父自“东陵废太子事件”之后就盯梢颇紧,胤禩此番能乖乖窝家中“造人”,也算好歹得了他几分真传。况且郭络罗氏那狐媚子依旧没份儿,想到这里,雍正爷心下到底宽松——是了,皇子阿哥,身侧不能短了女人。就连耿氏此番都有了身孕,他同小八就谁也别说谁了吧…… 思及耿氏身孕,雍正爷面色稍霁——他决计不想再碰乌喇那拉氏一根手指头,但膝下无子甚为愁人。遂这才二十七个月守灵期间,挑了上一世弘昼生母——逆来顺受、好脾气耿氏,带身侧。希望此番有孕,能是弘晖呐。 只他想着想着,脑补了番关于胤禩府邸中儿女双全景致,不由又暗暗磨牙——等见到了人,非要将胤禩按榻上,这样、那样一番,看他还要怎么勾搭后院那起子狐狸精! 生娃可以有,惩罚却不能少了去! 想着想着,胤禩长身玉立身影便又出现了脑海中,不知可变高、变壮了没有。他这个做哥子倒是勤加锻炼,生怕被小八“反扑”了去呢…… 嘿嘿,两年不见,他其实,想紧。 即便有死士影卫时常回传消息,然都是些不打紧官话:诸如禩贝勒又领了什么差事,又去了哪里吃饭,无关痛痒,戳不到g点,让雍正爷愈发惆怅。他彼时尚不知是胤禩府内管理早已变得外送内紧,固如铁桶,还肖想着“佳酿弟弟投怀送,七弦搦管诉情浓”呢。 于是,即便内心对小八抱了一双儿女有着一两分吃醋,摸到了胸口近才收到那封信笺,傻兮兮笑容还是大大地绽放了雍正爷脸上。 他看来,七载情浓,堪比夫妻。 那信笺上一手汉隶写得极为工整,仲秋之后半月寄到,还得定是他两年前那首《仲秋有怀》了: 「银蟾光满映孤馆,风清霜凉秋期半。 执壶夜饮怀友生,云汉争瀯人影散。 两载梦回栀子落,归期难定山璺潸。 恳祈丹桂香飘远,昭华绿漪再同弹。 ——盼兄荣归,棣萼交辉。 八弟恭上。」 想来自家小八也曾半夜凭栏饮酒,望月怀兄。这栀子花落,石缝垂泪,想也是思念狠了,胤禩骨子里从来有三分孤高,能让上辈子贯来务实廉亲王说出这等言语……雍正爷心头又是愉悦,又是疼惜。 两年前是自己做得太差,刚一出事,他便立刻斩断了一切可能引火烧身毒瘤,藉由守孝火速请旨离京,为得就是保存实力,相时而动,重东山再起。他是等待胤禩安好才做此决定,然而不告而别、临阵脱逃,却到底有七八分心虚。不过……此番能够回来,这两年也很太平,便是大好了。 遂,若此世再能荣登大宝,小八,四哥定不亏待你! ◆◆◆◆ 一日之后,雍郡王荣归故里,府邸内上上下下一片喜气,即便乌喇那拉氏早学着宠辱不惊,底下那帮子两年多未见过男人女子还是各个擦胭抹粉、插柳簪花、盛装恭候。愣是冬月萧索之中,让府里变得颇有几分花枝招展起来。 雍正爷却哪儿有甚心思搭理她们?寻了人将后车怀了身孕耿氏直接送到了安全别庄里面养胎,换上朝服便递牌子进宫去了。与康熙帝一番君为臣纲,父为子纲,不题。 听了训、领了赏,雍正爷便屁颠屁颠地回府去了——小八得闻这边动静,应早就等他了吧?! 孰料,雍正爷满腔热情却冬日里被浇了个透心凉。他梳洗收拾一番,出门去禩贝勒府上想同两年未见弟弟好好叙叙衷肠,却得了个“贝勒爷近日偶感风寒,用药睡熟,请四爷择日再来”消息。 这…… 病了? 雍正爷不疑有他,只挂怀了一番,差人送去了补品与侄子、侄女礼物,转过头就自己歇了书房中,沉闷地翻了翻两年来二人往来书信七八封,才心头暖暖地安置了。 隔了几日,朝中臣子、宗室有些来过府探望,雍正爷一时没抽开身,又有佟家邀请过府一叙,推杯换盏中商榷了京城中布局,见佟家将大大小小一应事务料理极为妥帖,便询问了京中目今可有异动? 佟家回复说,自大阿哥与太子爷倒台之后,诸位兄弟都安分了不少,除了诚郡王喜欢结交些文人墨客,九阿哥没事就着人跑跑广东与江南贸易以外,也无甚太大动静了。雍正爷微微颔首——他亦曾为帝,何尝不明白皇父强悍背后畏惧与不服老?纵使再向着太子,疼宠二十余年,一旦“企图撼动”他皇位,也绝不容姑息。儿子们面前,他先是君、才是父,却也是普通人,害怕垂垂老矣那一日,狮王被人取代,剥夺满身荣光。 而大哥与太子先后下马,废过太子不太可能继承大统,那目今唯一可能便是皇父正暗中观察着他们了。谁先耐不住脾性谁就先输,又是上辈子那种装孙子、考沉稳游戏。 只是这辈子雍正爷并不想再等那样久,便忙忙地招了佟家诸人计议了一番,商定步步夺权招数,直至二宵禁才起轿回府。 他尚且不知自己近日行踪,早已被明珠派给禩贝勒死士摸透,连带过几天定要去八弟府上一探决议,都被一并送到了胤禩案头。 胤禩身着一席湖蓝色长衫,银白马甲,手中擒着书卷,立于廊下。他仰头望着天边银月半满,眸中到底晃过了一抹痛楚。 “主子爷,明珠大人问,是要继续虚以委蛇,还是……” 胤禩深吸了口气,顿了顿:“……长痛不如短痛。” 二十岁青年说完这句,面上已然看不出情绪波动。那死士点了点头,便又听胤禩声音温润地传来:“下去领赏吧。” 死士不知晓为何这八爷同四爷装了两年,人回来后却不利用这个大好时机继续拖延下去,但这并不是他该问,身影一闪,便消失了胤禩身后。 胤禩双目用力闭了闭,深吸了口气:四哥,并非我不愿,只是弟弟恐怕也无法给你实心实意地写出“梧桐方为倦鸟枝”暖心词句了…… 第二日,禩贝勒与祺贝勒一起,请了“翻修畅春园,搜集建材差事”之事,便重臣之间传了开来,这赶着年前往南边去,怕是要监督冰道运输建材,而此一去,再回来都是要近年关了。 雍正爷听闻之后愕然当场,几乎一口老血堵喉咙里要上不下——怎么明明都回京了,想要见弟弟一面,却这样难呢?他直到此时终于觉出有些不对劲来:胤禩即便要走,依照他们七载情常,断不会连半日也抽不出来见见兄长,晚间打个照面,一二个时辰吃酒谈天,怎也是有吧?初时生病、接着办差,倒像是……避开他? 雍正爷终于有些不淡定了,心急火燎地走进了福晋闺房。 乌喇那拉氏对于他到来,显得有些吃惊,却依旧恭敬有礼应和着,站起来垂着头,绞了下手中绣帕。 雍正爷却似不曾关心她见礼,只说:“我走以后,你可有去禩贝勒府上多多照应?” 秋阮眸中划过了一抹讥讽笑意,想起了菡浓于她私密时候耳畔软语,放缓了声音:“那是自然。” “可有不妥?” “不曾,弟妹同我幼时聚处,感情密厚。八弟也同样,时常挂念兄长,不见作假。”爷,妾身可是直言不讳地知会了您,我同菡浓关系。您冷心冷情,便无怪我无情无义。即便你我乃利益共同体,这点小忙,我却还是要偏颇八弟与菡浓。 摸不着头绪雍正爷,终究陷入了沉默。 ◆◆◆◆ 腊月二十,百无聊赖四爷,终于只带了郝进与几名侍卫,去内城边上食为天吃素斋过过嘴瘾。然而,就他行至了食为天楼下之时,一个熟悉声音传入耳畔…… “八爷,眼瞅着这天都飘雪了,您三日前才赶回来,也着实辛苦紧。” “哪里,是子轩兄过誉了。” 雍正爷倏然抬头,但见二楼雅间耳窗之旁,一湖蓝色衣襟翩翩少年,不是自家小八,还有谁?只是,他家丁今朝去禩贝勒府上方才打探过,是说禩贝勒尚未归府,还京郊逗留…… 雍正爷愣神片刻,猝然心头火起,撩起袍脚便往楼上去了。 小八,你真真是胆子大了,连四哥都敢骗了?!! tbc

52真情不容算计 胤禩显然没有料到会此处同雍正爷撞个正着。 他虽自己曾言明“长痛不如短痛”,但好歹真情五载,胸中到底存了“见面三分亲”忌讳,就一直避讳着没见,哪儿料到会这“食为先”顶头撞上,倒是措手不及了。 与胤禩一同用膳是三个年轻宗室子弟,和禩贝勒过于密厚并不太符合规制,然大家都乃年轻人,吃顿饭倒也无伤大雅,界限就卡了十分微妙边缘上,加之他们资历尚浅,雍正爷两年半前离京时候又尚未领差事,被人贸然这样推开了隔间门扉,面上便都有些惊疑不定。只这里头又有几个不是人精?瞅着拉门之人衣着光鲜、气度非凡,一双鹰目是直直地盯着禩贝勒,便都忙忙地起身了。 胤禩面上闪过了一瞬间僵硬,呆愣片刻,才搁下筷子:“四哥……” 他起身要打千,雍正爷已然抢上了一步,托住了他胳膊:“这家素斋不错,楼下听到声音像你,便上来看看。” 话虽如此说,身匝气压却是凝滞异常,连唇角牵出笑意都平添了七分凌厉。三位宗室子弟立刻反应过来面前这贵气主子是何人物,忙忙躬身作礼,又十足有眼色纷纷告退——开玩笑,原道便是守孝两年将将归来雍郡王。那人家天家兄弟明显有话要说,他们再此处杵着不是找麻烦么? 于是理由千奇百怪又都情理之中,不出盏茶,人呼啦啦地走了个干净。就连随侍一旁郝进,都被苏培盛苏公公“挟”到了一边去。 仅剩下两个人屋子中,气氛显得格外凝滞…… 胤禩显然没有先开口打算,他望着雍正爷好几秒,唇角微动,却终究挪开视线。 雍正爷却从来是霸道十足,情商欠奉。他自回来伊始便被胤禩晾了莫约有两月光景,眼瞅着初雪已落、年关将近,头一回见面弟弟,高了点儿,瘦了许多,比上辈子俊了,瞅见自己却不是脑补中欣喜异常、欢狡黠。心里酸水翻滚,失落中夹杂了愤怒,便有些冲地开口了: “小八,为何要避开我?!” 灼热视线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烧穿,胤禩心下一抖,马蹄袖内拳头倏然捏紧——是了,既然早已下定了决心,择日不如撞日吧……喉结一滚,闭了闭眼睛,他似是做了个无比艰难、却再不容逃避决定: “四哥两年前自个儿做事情,莫非已然忘记了么?” …… 雍正爷脑中“嗡——”地一下,第一反应便是耳鸣了,随后头脚一凉,才讷讷地重复道:“两年前?” 胤禩瞅见他这反应,唇角微勾,越性儿说得分明:“是啊,两年前东陵祭天,四哥莫不会忘记了?” 雍正爷喉头一滚,本能地就想要解释什么。 胤禩此番却再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保持了一个只有两人才能听清楚声调:“不仅是东陵,还有三十六年翁吉隘谷准噶尔草原上猫腻;三十二年策伊进京时候端倪;甚至我额捏……”他深吸了一口气,“弟弟都已经知道了。” 雍正爷赫然往后退了半步,却身形晃动瞬间,知道自己露了怯。 胤禩望了他一眼,眸中痛楚一闪而过,却已两年历练中再不能被轻易窥破:“本还是想要四哥再多虚以委蛇一会儿,奈何那首仲秋七言都让弟弟廊下独立多时,也甚难憋出。细细想来,也是我做不得四哥这等子三头两面事情吧……遂既然今兹碰面了,不若你我往后……都各退一步,相互留个体面。” 即便准备了两年,当真直面说出这些,却比想象中痛,胤禩觉得心内万马奔腾——心肺巨颤,肝胆俱焚,原来五载结发情浓,生生撕开伤口竟是这般滋味儿么?二十岁青年几乎是将马蹄袖下拳头攥出了青筋,才勉强自持。 而说完这些,他取过骨扇,越过四爷便行了出去。 速地凑近,速接踵,却仿佛成为了他们后一次亲密接触,随后越行越远,胤禩不曾再回头。 雍正爷木然立原地,因为他发现,胤禩从不离身白玉双夔佩,与骨扇上蜜蜡长寿佛扇坠儿,都不见了。 ◆◆◆◆ 这场突如其来变故,不仅让胤禩难过,是砸晕了盼弟弟盼了两个年头雍正爷。 他其实对东陵一事一直心存愧疚,但不知道自己自三十二年起所有算计,竟被胤禩连头带尾梳理了个分明。想要一回来便“千好万好”补偿八弟心,一下变得有些发虚,第一反应便是抓紧时间同胤禩再好好“恳谈”一番。 只是展眼没过几日,便至年关,年初诸多琐事,让所有人都分神无暇。 廿四那日,乾清宫家宴依旧。丹陛上下左右四座万寿天灯,诸位皇子、皇孙、妃嫔齐聚一堂,可谓是“传柑宜令节,行苇乐芳春。香泛红螺重,光摇绦蜡”。只可惜这“不须歌湛露,明月足留人”美景,却终究入不得雍正爷法眼——六十多年换人不换样儿家宴,怎能敌得过席面上胤禩与胤禟、胤俄频频欢笑举杯来碍眼?! 四爷只觉得心头一口恶气堵得是能进不能出。 倒是十三瞧出了他不对头来,乘着皇父兴致不错,主动请缨:“依儿臣拙见,不若国宴过后,家里兄弟愚弟府中另行小聚,叙叙梯己,笼笼情谊,可是好?”胤祥今年将将十五,也是年前刚刚开府,圆圆脑袋长长发辫,尚且挂着婴儿肥脸蛋十足讨喜。 康熙帝委实觉得十五岁、腿脚又有病根胤祥揭不起风浪,这几年膝下儿子们之间亦有些暗涛汹涌,既然如此,大手一挥,便笑着允诺了。缺了大千岁与废太子席面显得有些压抑,胤祥此一举算是缓和了气氛。至于诚郡王内心有无腹诽“没羞没臊马屁精”,未可知。场阿哥,从老三到老十五,却到底都被勒令大年初五去胤祥府上“小聚”。 兴许这里头十三是存了几分搏脸面缘由,却也是心中真想这几位哥哥了——胤禩于他有“救命之恩”,如非二十九年八哥奋不顾身地将他拖出火海,他能否站这里都不知晓;而四哥是打小儿情分。胤祥堪不破这两位间到底出了啥问题,但两年前四哥一走,八哥便大病一场,这番回来也不见往日密厚,他是真挺担心。 遂,正月初五,除了直郡王胤祉推说身上不爽利,不愿同胤祥这“马屁精”同流合污以外,其余诸位阿哥都纷纷到场了。 雍正爷提着贺礼来到十三府上时候,却刚好瞅见胤禟一头滚了胤禩怀中。胤禩微笑着,也不介怀,伸手就将人揽过来揉搓,而身匝早来十四与小十五也不甘示弱,蹬了靴子就往榻上猴。今日雍正爷被佟家回禀绊住了脚,迟来了半个时辰,好兄弟家宴十足随意,其余人等便先闹开了。 十三也喝了不少,十四瞅着八哥身侧抢不到位置,就伙同胤俄一起来闹他,结果雍正爷刚一进门,就看见他家八弟,和他好十三,都被人推倒榻上。 老五手中拿了个鸡腿吃正欢,老七见缝插针地就挠胤禩痒痒。他这一来,齐刷刷地倒都是停下了,挨个起来站了一溜排给他问安——谁叫他年岁长呢?雍正爷不禁也有些尴尬,到似他这迟到坏了氛围般。只是以往贯会笼络气氛胤禩,却混没有给他上前解围意思,还是尚且清醒十四看出哥哥站那里有点尴尬,忙忙将四哥推到了桌前:“四哥迟到了,罚酒三杯!!” 他这一闹,原先气氛好赖又回来了,晕乎乎十三此时也反应过来,帮腔劝菜劝酒。席面重红火,只是不知不觉却似乎被无形地划分成了两个圈子——绕着胤禩一围、依着雍正爷一票。 斯情斯景,让雍正爷心头一炽,隐约便忆起了十多年前那次兄弟聚餐。那日胤禩有些喝多了,被他扶到了床上歇息,却拉住了他手说: “四哥……如果一直这样,该有多好。” 温润指尖刮擦手心中触感依旧能感觉到,却到底是此去经年,彩云易散琉璃脆。天家子弟,何时交往之中又能不掺杂利益呢?他心里一痛,到底有些不甘,擒了一杯竹叶青,便往胤禩方向去了:“八弟,两年多都不见,不陪四哥喝一杯?” 听到熟稔声音,胤禩本能抬头,习惯性笑容却僵面上,笑意未抵达眼底。他望着他,一时无言。 胤禟并不知道四哥同八哥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两年来每每提起四哥,八哥就伤心却是做不得假。瞅见气氛如斯尴尬,仗义劲儿大爆发,他懒得再搭理欺负了八哥“坏人”,搬过胤禩脖子便要闹:“哎~好哥哥,你就顾着瞅四哥了,倒也理我一理呢……” 雍正爷面色一沉。 然今生不比以往,熟知他秉性与所有面部表情胤禩,直觉这人是要迁怒。手便大脑反应之前,拨开了胤禟,举杯与雍正爷狠狠地一撞,仰头闷下了一口烈酒,亮了下杯底。 雍正爷碰了这么个冷钉子,好大没趣。 而胤禩坐那边,亦再没了心情,同小九心不焉地白话了会子,便站起身来:“我散散酒气。” 本自斟自饮雍正爷听闻此言,手中酒杯顿了顿,终是盏茶之后也跟了出去。 十三府邸虽然不大,但因着他尚未大婚,只得了个随侍格格住僻静处。能走地方反而比其他人府邸都要宽泛许多。雍正爷将胤禩堵后花园时候,胤禩明显是有些惊讶。 “小八,我知你恼了四哥。但是东陵,还有你额捏……” 胤禩面颊上有着被酒气熏染红色,他发怔地瞅着雍正爷,听到“额捏”二字,却倏然笑了。笑容中依稀还有年少时夺目,却已然沾带了成年后温良,他摆了摆手: “四哥,不用解释。” 他深吸了一口气:“很多事情都是不得已,四哥登极后会对我好,还有‘小不忍则乱大谋’,对否?” 雍正爷蓦然怔了原地。 胤禩面色笑容慢慢扩大,像是借着酒劲,才能将接下来话一一吐出:“既然四哥都将我堵到此处,再藏着掖着反倒不爽了。四哥如若想听,愚弟也不妨一诉衷肠。许多事情也许四哥看来事小,然四哥可曾想过?自二十九年伊始,你屡屡隐瞒、次次利用,却只字未提。一来是怕我生异心,二则……恐是明知做许多事情都会把我装进去吧?愚弟本不想一一排场,然细一想想,那些事情但凡其中有一丝偏差,我早都已落了和东陵事件一样下场。遂,四哥或许欣赏弟弟,或许也会待我好。但愚弟以为,四哥永远*自己!” 他说道这里,顿了顿,面上是上一世从未有过、或者说,没敢展现过讥讽与难过:“那把明*椅子谁都想坐,可是为了那把椅子,四哥却是连知己都能踩下去。” 他喉头滚了一下,字字诛心:“四哥呐,真情不容算计……” 雍正爷面色瞬间煞白,仿佛被窥见了深机密。 胤禩却没有打算就这样放过他:“所以,讲和便不必了。四哥若想听真言,胤禩也不妨实话实说。我从来都是有野心之人。既然之前谦让、深情换来是这番结局。那那柄建极绥猷龙椅,我便也想同四哥争一争了!”

53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雍正爷正合衣躺榻上辗转难眠。 原道,自那日十三府中,与胤禩彻底撕破脸后,又过了有五日余。这期间雍正爷屡屡下了帖子欲图邀胤禩过府一叙,想要解开心结,不是石沉大海,便是被原样退回。 若非胤禩尚且顾及着脸面差小厮走后门,雍正爷怕是里子面子可都要丢了。 于是,随着时间推移,雍正爷心头大半愧疚,也逐渐向心虚后“恼羞成怒”所转移。 诚然,他对两年前东陵事件,甚至是久远屡番利用,心怀亏欠。但他自忖这些年来对胤禩并不差,可堪称照顾有佳。日常起居、良妃分封、开府大婚无不长袖善舞施以援手。且胤禩所谓“但凡一点偏差,都早已落得东陵那般惨淡下场”;细一想想,依朕之铁汉手腕,何曾又让这些“偏差”当真发生过?!唯一失误恐怕便是未曾料到皇父会三十八年突发寒热症,导致事情失控而已。这其中倘若不是胤禩你小有贪念,着急立功,权且拒了四哥,恐怕也不会横遭皇父诟病。 再退一步来说,那日骂你之人是皇父,下旨痛斥良妃害她小产之人亦是皇父。自己这个做哥子,顶着“结党”风险,陪你东陵前后跪了三天,事后又衣不解带照料床榻,甚至觍颜求皇父不要实质问题上盘剥于你,到头来,种种帮衬,就落了你今日这些个诛心评论?! 他承认东陵一事有处置不妥之处,甚至事后不告而别远去守灵都乃“权宜之策”。但这并不能意味着胤禩你便能小题大做肆意宣说,径直抹煞你我七载情常么!什么“再憋不出诚心诗句”也是能随意出口?!那这两年,你与为兄七八封信笺全是一面咬牙切齿、一面虚以委蛇之作?雍正爷想到此番不免心头委屈——莫不是自己守孝期间,酌字酌句信笺,统统便是被胤禩拿来耍弄?! 遂说,心虚与恼怒往往是一母同胞双生兄弟…… 此时尚且自私、霸道又少女心重雍正爷,不愿承认那落寞失悔滋味儿,却是越想越委屈,越思越觉着胤禩恃宠而骄。后,竟小八接连半个月不搭理他情况下,连“胤禩你别不识抬举”大旗都一并扛上了! 然而扛上大旗雍正爷,表面上雄赳赳、气昂昂,也依旧改变不了画虎不成反类犬事实。即便他不断脑补小八就是不识抬举,可一想到那日八弟敢他面前直言“且一争皇位”,四爷心里还是有些发虚。 并非说他不是胤禩对手,早已赢过一回,板上钉钉不能翻案。却到底此生到底不比上一世,因着他与胤禩交好十年,又是打了“自小培养成四爷党”精妙算盘,加之一番浓情密厚,几乎是将浑身本领都抖落给了胤禩所知。遂即便胤禩依旧有着上一世些许寡断柔和性情,也变得不一样了。愈发沉着、冷静,三思后行,似乎也……有底气。 这从他能连续两年不动声色地给自己继续写信便可看得出——上一世允禩也许性情狡诈,但是面对亲厚兄弟、家人,那情绪可也是躁急、直接做不得假…… 想到此番,雍正爷心头不免是又是气、又是急。这到底,是谁给胤禩仗腰子呢?! 然而两年前京畿全面大清洗后,重组建“粘杆处”,并不似上辈子那样人才济济,甚至都不能向之前那样得心应手。被派遣前去探查胤禩行踪、所接触人群密探门各个几乎是铩羽而归。除却得出了个禩贝勒似与晋宗室子弟有所往来之外,连个像样儿对话细节、密议情报,都见不得踪影。明明只有一墙之隔,禩贝勒府却似固若金汤,那番外松内紧治理模式,分明就带着上一世雍亲王府模本,只不过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胤禩那水晶心肝剔透心肠,直将府邸整治连始创者雍正爷都再寻不到破绽了! ◆◆◆◆ 而雍正爷着急上火,险些牙疼时候,禩贝勒府邸却是另一番光景。 胤禟歪胤禩书房榻上懒着不肯走,手上擒了串葡萄,拎得高高,无甚形象地吃得甚欢。 胤禩撑着下颚望着他:“所以小九意思,便是小十同他福晋脾气都犟得牛都拉不回,就要我出马教教小十如何‘垂治悍妇’?” “嗯嗯,八哥您如此有经验,定是可以!” 原道胤禩同雍正爷那日十三府中呛声过后,即便用诛心之语压了四哥一头,他心内何曾就能好过了?小九虽不省得具体发生了什么,然素习便体贴哥哥九棉袄,自然要想些主意来调动八哥情绪。适逢胤俄因着日前同过门没几月嫡福晋博尔济吉特氏呛了声,又死犟着不肯低头,他便寻思起自己“表妹兼嫂子”也是个煞性儿破落户,八哥府上这两年却无比太平。何不如将胤禩与胤俄凑到一起? 八哥心情柔和,小十大智若愚,两厢一就合,说不定都能好咧! 胤禩对这个打小儿就*给自己惹麻烦弟弟总有些纵容,狠狠地将人摁榻上好是一番揉搓,才笑:“好吧,你且将那连妇人都整治不好囚攮提过来,爷审审他!” 孰料许是他们声音并不小,赶着差人来送饮品郭络罗氏走到门口刚巧听见这话。于是胤禩便瞅见自家福晋毫不客气地从侍女端托盘上拿下茗茶,重重地往茶几上一搁,“哼”了一声转身便走。那寸子踩得叫一搁铿锵冷艳,优雅高贵,霸气侧漏地却让他胤禩臊得耳根子发红。 喂喂,即便咱俩有所协议“相敬如宾”,福晋你也好歹兄弟面前也给为夫留三分薄面好不? 至于小九瞅瞅八哥又瞅着表妹,忍笑忍到气闷,又要装作没看见,姑且不提。只说他冲着郭络罗氏背影做了个大大地鬼脸,便笑嘻嘻地出去了——无妨无妨,大面上过得去就成了,横竖八哥会开解人了嘛! 而胤禩瞅着比自己小两岁弟弟,尚且存下一派天真烂漫,心头浮光掠影地闪过了三分羡慕。即便他知小九聪颖,只是若能自己这兄长面前永远存着这一份欢愉,便让他竭心力地将这份美好永远保留下去吧…… 这是他曾经以为自己拥有,却终究镜花水月一场空东西。 一脸不情愿胤俄很被胤禟勾肩搭背地拽了过来。胤俄虽然同八哥也是交好有加,但实际上有三四分是因着胤禟缘由。小九喜欢缠着八哥,他这个好兄弟焉能不奉陪到底?只若实心说起来,这种与福晋吵架了,还不能振夫纲糗事,他才不要来说给八哥听呢。 于是看见勾肩搭背,吵吵嚷嚷进了府中小九小十,胤禩眸中终究是掠过了一抹温柔,一巴掌便不轻不重地糊了胤俄脑门心上:“硬正仗腰子诨货,连八哥也躲着了?!” 胤俄一愣,这才有些腼腆地挪开了视线。 胤禩也并不着恼,扯着弟弟坐了榻上,倒也似模似样地同他计议起来,此种场景怕有人笑场,胤禩以己度人,到是料理十分妥帖。 胤俄被他一番关怀,找回了小时候梯己模样,这才吭着头笑了两声,将自己那糟心事吐露了。其实就是寻常十几岁少年人打床架,一个嫌你不够体贴,一个反说你焉能这般矫情。胤禩其实并无甚同女子交际情感经验,但是毕竟触类旁通,眼珠一转便计上心头。 就故意横了眼胤禟:“你是看你八嫂泼辣干练,才物以类聚将小十划拉到我处吧?” 胤禟嘿嘿地笑着,被胤俄狠狠地踹了一脚。 胤禩便笑了:“依我看,相较我来,胤俄倒是个十足大丈夫,只想狠狠镇压下去,不就完事儿了?” 胤俄听罢不觉嘟囔了身:“镇压下去就好了,八哥不知那刁妇……”他说道此处顿了下,耳根子有些烫,见胤禩神色没变,才哼了声继续道:“说什么草原英雄男儿,全是霸气爽朗,我因着这些鸡毛蒜皮小事都能同她较真,凭得好没气量。可是八哥你讲,这能算小事么?愚弟以为,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看似事小,但是她一来性情诈唬奔放、二来过分不拘小节。家中开罪我事小,万一口中没个把门儿胡唚歪派,他日落了话柄。亦或者无心办了错事,得罪旁人尚不自知,可是要惹来多大麻烦?” 胤俄也许并不出类拔萃,却亦是个细致谨慎,胸有经纬之人。外人看来憨憨傻傻,内里可是一肚子清帐。 胤禩知他为人,便也明白他若是这般说福晋,博尔济吉特氏恐便泰半如此。而他眼瞅着胤俄一副“我懒得搭理那刁妇”表情,又有些失笑。横竖他是从郭络罗氏事情之中学乖了,皇子与福晋,可以没有*情,却是皇城之中唯一不能相互克害利益共同体,便也安言稳住胤俄,细细道来各中厉害。 胤俄起初还别着头不愿听,然而到底也是明白人,八哥这样掰开揉碎,过了会儿也方慢慢点了头…… 胤禩后道:“过几日,你且带着福晋来家里,我让你嫂子治一桌,咱哥几个也热络热络,女子之间相互开导想是加容易,你安下心来。”他想想还是叮嘱:“其实十弟说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然博尔济吉特氏年岁尚幼,有些不懂之处是可以谅解,你对哥哥都能坐下来细心说道,对她当有耐心。结发知己实属不宜,浩淼人烟当中有几人能红尘相伴?莫要一位忍气或一味相争,否则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当真到无法转圜那日,伤心不还是你自己么……” 起初状似似说着胤俄,说道后来,语调变缓,连胤禩也不省得是说何人了…… 却是胤俄当真将他这话听了进去,叹曰:“八哥待兄弟真真极好,我原先听皇父数落你,九哥也多有偏颇,还多心过,如此看来,倒是愚弟无甚气量上不得台面。” 胤禩被他这一说,强唤回了神智,扯了个笑容,然而看到了弟弟绕膝,又颇有些欣慰。遂将那番遐思塞到了心底。 至此,兄弟三人倒是愈发密厚亲和。 ◆◆◆◆ 而就胤禩忙着与胤禟、胤俄联络感情,雍正爷看着愈发牙酸,恨不能上前将三人组撕开之时,一道宫中上谕颁布了下来—— “朕日闻江南有大阿哥党余孽横行猖獗,惑乱朝纲。兹令遂委派皇四子多罗郡王胤禛,皇八子多罗贝勒行钦差令,前往江南,勘查一方。即刻前往,不得有误。钦此。” 这条上谕几乎瞬间打破了雍郡王府与禩贝勒府上原有宁静。 原道儿子们下面折腾欢实,康熙这个上位者焉能不见呢?他这几年因着东陵“毁人根基辱骂”,亦看胤禩并未太出圈份上,才对胤禩多多忍耐。眼瞅着自打皇四子从景陵回来,八儿子府上防御似乎倏地紧张了许多,一直找不到什么大破绽康熙帝立即动用“反推法”,筹谋出胤禩原先联络、目今突然避讳人脉,竟让他从蛛丝马迹中隐隐窥见,胤禩这三年竟似接手了大千岁一党残余势力?!此一来,居中镇守康老爷子心内何能再安?想到四子两年前敢用身家性命给这小八做保,他便不禁想要摸摸底,三年过去,这两人是否还有要结党端倪。 而康熙帝这步棋,一则旨巩固皇权,二却亦旨储君人选。废太子已有污点不能登寰宇,既然下面这几个跃跃欲试,他便也不得不考量考量了。 殊不知,他不明四八二人之中暗涛汹涌,江南一行,又不晓得要揭起何等风浪…… tbc 作者有话要说: 四哥:小八,咱们终于可以去江南渡蜜月啦! 八哥:去去去,我们现拍摄是离婚戏份! 四哥:有什么关系,你莫要入戏太深,来,给四哥亲香亲香~~ 八哥:滚……要亲香看下面,《子难言》莫非还不够么?! 鲜嫩多汁小剧场,请往下拉↓↓ 《子难言》 卫禩也觉得腰间窜出一把火来。 人妖本就不同,何况狐妖本就是已人类元阳为饵食。他们一族怀胎五月,一胎多为两三只,然他母亲去得太早,他又是公狐,哪儿晓得怀胎时候需注意些什么?月余时间只是凭借本能,困了就睡、醒了便强撑起来去给弟弟觅食。然而匆匆一月过去,自己却几乎没怎么用膳。 并非卫禩多挑剔,而是…… 看到生肉便作呕,看到男人就倒胃口。将将巴巴拖到现如今,竟然……有了感觉么?卫禩眼神游移了下。 身下殷道士倒是率先不好意思了:“对、对不住……卫公子,要么,你先起来?” 卫禩心头一阵恼火——爷骑着你是你造化,只有爷一脚把你踢开份儿,你个穷酸小道还敢叫本大爷起来?他不禁横了殷禛一眼。 那一眼看殷禛眼中,却是要多妩媚、有多妩媚;要多傲娇、有多傲娇。道士情不自禁地咽了下吐沫,他是聪明人物,又日夜思念卫禩许久,此番见到对方这个反应,灵光一闪——莫非,这狐妖与人类不同,既然已“元阳”为饵,莫不是孕期……也得多做做?他心头狂跳,免不得一双手便缓缓扶上了卫禩窄腰。 卫禩抿了下唇,低头望着他,并未制止。滚烫掌心熨帖略带了些凉薄皮肤上,没有来地让人十分舒服……他从喉中泻出一声浅淡哼声,似是鼓励。 殷禛胆子一下子大了起来,慢慢欠起身体,抚上卫禩腰肢。卫禩这会儿倒是退让了,微微往后蹭了蹭,浑圆便压了硬挺上。道士面色红了红,卫禩一脸理所应当表情,却让他顷刻就有把他摁地上要他千百回欲//*望。只不过,大丈夫四桀怎会做出如此不体贴事情? 两人慢慢变作了相对坐姿,卫禩一条腿却曲起横架道士腿上,略显得蛮不讲理地磨来蹭去。道士对于“孕夫”展现出了十足十地宽容,一面*抚着某狐胸口hng/点,一面揽过他,低头吻了上去。温润缠绵吻让卫禩心头一酥,低低“唔”了一声,便从善如流启开了唇瓣。卫禩嘴唇有些凉,却柔软甜腻,殷道士性喜吃甜食,便有些食髓知味。吻着吻着,卫禩他胯/间作乱腿便不动了,殷禛轻笑起来,分开了他两条腿,手潜了进去。卫禩呼吸,难得窒了一下。 一吻缓缓完毕,从玉粳到内壁全被扫荡、噬咬了一圈儿卫禩有些气喘,殷禛却他唇上啄了下,意为安抚,而妖狐怕是身来便不晓得羞赧为何物,嘴唇又缠了上去,伸手还去*抚小禛禛。 “妖孽!”殷道士直觉阳根一跳,哪儿还再忍得住,又担心地上凉,伤了卫禩,一把将人拦腰抱起,就往床上一扔。 卫禩喉间溢出笑声,不恼不闪,双腿一叉,反道:“些!” 妈…… 殷禛甩脱了周身残余衣物,居高临下地望着狐狸,解盘扣手近乎用力到要将扣子撕剥下来。卫禩笑了笑,脑袋上毛绒耳朵期待地立了起来,而似是殷禛常年山中锻炼出高壮体格合了他意,卫禩瞅着繁复衣物,有些不耐,兀自伸手便往自个儿身下摸了过去。他手法极好,没几下,便径直闭了眼睛扬起头,而光摸前头还不耐,他眯眼觑着道士,就道士脱到长裤时候翻了个身,径自跪了床上。九条尾巴收了起来,只余两朵挺翘光滑莹润,随后……他吮了吮修长手指,竟然、竟然……自己将手指、将手指……探入了…… 殷道士悲催地面红心跳,挫得几乎被自己长裤绊了一跤,终于顺利地将自己剥了个一干二净,扑了上去,卫禩已然塞入了一根手指,第二根也正试探着往里近。 “嗯……”殷禛箍住他腰部时候,他还轻缓用力,甚至浑不知羞地用那两瓣圆润往道士腰间蹭了过去。 四桀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觉得自己男性尊严受到了惊天地挑战,近乎咬牙切齿地压到他背上,一面啄吻一面伸手*抚卫禩前面可*:“就这样等不及?嗯?” “你太慢……唔……本狐这是替哥哥做准备呢……” ……爷今个儿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

54貌离神不离 初春官道,还有些料峭。 然就这样一个鲜少有官员出门办差时节,一辆四乘马车不紧不慢地一路往南边驶去。车内坐着两位华服青年,车外并肩是两个扮作普通仆从公公——可不正是日前“闹离婚”闹不可开交四爷与八爷座驾么? “你便打算这样一路睡到江南?”好几日未听见弟弟开口雍正爷,终于有些忍不住,板着脸用靴子跺了跺车底板。 胤禩却还是抱着胳膊、闭眼假寐,歪靠着车门位置上,一丝反应也无。 雍正爷不觉一阵气闷——他还当自己接到上谕之后,假借“节省开支”向皇父求来“微服出巡”能够重拉进他与胤禩感情,熟料这老八哪怕是阖着双眼装死,也还是一副“贞洁烈妇”不愿同流合污表情! 雍正爷咬了咬牙,决定上猛药:“八弟也知此次是微服,你我扮作去漕帮联络生意富户兄弟。汝见过上门谈生意还意见不合兄弟么?” 说完这句,他果不其然听到了胤禩鼻息抽动了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愚弟已然顺了四哥意思,到地方依计行事,怎么连马车内也不让人安稳了么?” ——那你也好歹和我说说话,咱们计议计议案情也好!雍正爷被他堵了个来回,心里要上不下地吊着,只觉着小八放狠话功力相较于前朝甚,句句夹枪带棒,不觉回了句:“到底是谁不让谁安生了?” 胤禩倏然睁眼睇着他,素日隽秀温润脸上,只有面对雍正爷时候,才是目今道不同不相为谋模样。眸中七分拒绝、两分隐忍、一点难过,让雍正爷立刻就有些受不住了。 他悻悻闭了嘴,双手一抄,索性也阖上眼睛。只是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一代帝王说不忍就不忍,大咧咧地哼了声,抬身就往胤禩身旁“用力”一坐。马车“吱嘎”歪了下,外头郝进连忙一把扯住了苏培盛。 胤禩选择位置不太好,他偏生要坐车角,这会儿连躲都没处躲去。而雍正爷则好死不死地将腿往前一伸,干脆利落地连胤禩挪到对面路都堵死了。胳膊贴着胳膊,臀侧挨着臀侧。 胤禩不经深吸了口气:“已应承四哥微服办差,非要连后体面都不留么?” 他句句话直往肺管子上戳,雍正爷面上一白又一红,素来心高气傲帝王委实想不到要怎么再接下去,亦没有吵架时候先说软话习惯,只得梗着脖子拒不相让,好半晌才吭哧了一声:“漕运盐价米价高涨一案,你怎么看?” 胤禩觑着他面前那条长腿,突然一脚踩了上去,只听“唔——”地一声闷响。外头苏培盛和郝进同时听见几个腾挪拆招声音之后,感觉到了马车重回归“平衡”。 雍正爷捂着腿抽着气,怒瞪对面也气喘吁吁胤禩:“你就真能下得去脚?!!” “四哥当年下得去手,愚弟今兹怎就下不去脚?” 一句话,再度将四爷全部话语塞回了肚脐眼里——他即便想要说东陵废太子案是一时托大失误,之前一桩桩能好意思讲自己没思绪缜密地动过歪心眼?他虽皮厚,脸却小着呢~! 胤禩却此刻不着痕迹地飞速扫了一眼四爷小腿,抿了下唇,才道:“漕运案子,没到地方不好做主意。” 雍正爷喉头滚了滚,到底是将“小八你江南有没有人马”话给硬压了下去——这会儿提,不是紧赶着吵架么?而他揉好了伤腿,哼哼唧唧地表示了半天“这一定是青了、紫了、肿了,不知道伤没伤到筋骨晚上要好好揉揉”,也没得到对面扭脸望向窗外胤禩什么回应,终于似个被遗弃了大型犬一般耷拉下了脑袋…… 过了一会儿,他许是心里也发苦,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怀里捣鼓捣鼓摸索出了什么东西,又悄么蔫儿地用那东西戳了戳胤禩手背。 胤禩不得已低头一瞥,却见到了那份这小半个月以来,雍正爷藏得忒紧“密旨”。 那是皇父临行之前交给他们,微服遇到紧要关头,见“密旨如见君”保命符,其实亦也是他们是否需要“假扮感情甚笃富商兄弟”开关阀——若是放雍正爷那里,即便胤禩千百般不愿意,只要雍正爷想玩,他就必须陪他装下去。而今个儿…… “漕运一案,微服是好切入方式。只是……你如不愿,为兄、不强人所难。” 胤禩喉结一滚,视线挪了挪,手指那缂丝缎面密旨上滑了下,终究将小卷轴揣入了怀中。 ◆◆◆◆ 「荷花开后西湖好,载酒来时,不用旌旗,前后红幢绿盖随。 画船撑入花深处,香泛金卮,烟雨微微,一片笙歌醉里归。」 二十多天后一个黄昏,雍正爷与胤禩抵达杭州。雍正爷钻出了马车,习惯性地回身将手递给弟弟,一说胤禩却是看也不看,径直跳了下来。雍正爷没再说什么,只让苏培盛去客栈里头挑两间上房,权且歇下了再说。 他们两人此番扮作是米庄少东家,因着家中米好,又进了蚕丝布匹,便想走水路往北面开拓开拓生意。帖子已递了上去,成等着明日未时好去拜会目今漕运老大张胜。 康熙年间漕运,还属于半混乱状态,虽挂名是官服营生,然而过路地头蛇、船上水手船工、甚至是河道上纤夫,还不都得是民间百姓集结?或渔利,或被雇佣。遂自明朝初年便开始“南粮北调”漕运,一直就是黑白两道其中势力虬结、依傍相生复杂存。 若非此次查处了有大千岁余党从中渔利,导致盐价、粮价居高不下,还有偷漏税嫌疑,康熙帝大概也会睁只眼闭只眼…… 雍正爷对于此番能来江南查看漕运却还是十分欣慰。他脑中何能仅是与胤禩那些雪月风花?漕运从康熙朝到雍正朝都乃是一块“难啃肥肉”,布控好了,京师与边防粮草都可高枕无忧,还有余利可图。而如若弄不好了,就反会整出些雍正末年层出不穷江南兄弟会与反清复明组织。他尚且记得自己是雍正二年招贤纳才地将“翁、钱、潘”三人乃入麾下,彻底规范了漕运营生。而今兹既有机会下江南,提前考察考察也是十足必要。 况且……他也得摸摸底,不晓得皇父圈拢他与胤禩同来,可有甚其余“深意”。 只他没想到,一夜沉眠,梦里或漕运杂物,或胤禩温润形貌。第二日一早起身,便还当真得见。 旅途劳顿,雍正爷起得相较平素便有些晚。净面之后整装下楼,却见胤禩正坐大堂一方木桌之前用早膳,青年背脊挺拔,姿态优雅,两年不见,倒是相较上一世越现贵气。皇子晨起都早,遂此番大堂中并未有旁人,胤禩显是听到了身后脚步,便回过了头来,一见到他,便笑开了:“哥。” 雍正爷一鄂,这才猛地想起昨日还是他自个儿马车中,摁住胤禩又强调了遍,到了杭州地界需得“真心实意”“兄友弟恭”起来。 只是这两年未得亲厚,回来便遭了冰水重泼,此番听到八弟能再温润地唤他一声“哥”,雍正爷只觉得从发梢到脚趾都舒坦发痒。忙忙便按住了要行礼胤禩,边上坐了:“亲兄弟之间,哪儿来这许多客套。” 胤禩也不遑多让,却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手。 雍正爷心下一颤,这才忆起是“做戏”,却听得胤禩说:“兄长可还是用以往?” 雍正爷一时没反应过来,胤禩却当他是默认了,招了小二再上一碗清粥,又道:“苏杭爽口小菜也是使得,你且上几样可口来,如有凉拌木耳、糯米藕片、椒炒菱角、盐渍花生,便一样来一碟,量无需多,二人使得便罢。” 这都是五年前他们随皇父南巡出游,路过西湖江畔时分,雍正爷*吃菜式,何曾想到五载悠悠,胤禩竟全都记得清晰如此。 雍正爷不知该说什么好,心下一动,还是忖度着:“劳烦贤弟费心。” 孰料胤禩哪儿给他面子,只说:“外事外物一应操持,多记着些好,也不至开罪人。”——这意思,一则那些阿猫阿狗杂物他都记得清晰,多你雍正一个不多、少你雍正一个不少;二则自己也似某些人,心里是“恶趣”,连往日之好也不记。 雍正爷被他搡得险些噎住,抿着唇:“你若还记得哥好,也不至于今兹这样小气!”他将声音压得挺低,显然是顾及了胤禩颜面。 胤禩哪儿领他情了?食不言寝不语,待四碟小菜先后一上,便埋首用饭,再不多言。且他与雍正爷口味不同,连个“筷子打架”也无从生发。他先吃先毕,后守礼陪着兄长一味用完。然而曾经蜜意浓情变作今朝相顾无言,雍正爷食至后来,也觉着不甘味了…… 不想到了外头,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他二人化名卫嗣、卫缜,先商榷着去东市买些礼物,才好拜会漕运掌舵。本来四爷坚持要胤禩跟着他叫“佟禩”,奈何被小八一句“四哥还当佟家不够扎眼么”给生生顶了回去,他俩化作汉人富商,还是“卫”之汉姓较为妥帖。 雍正爷因着“随老婆姓”有些委屈。而胤禩寻思着大街上,人来人往都是凭证,也不好不兄友弟恭。他俩人到底五载情浓,“扮演”棠棣交辉,又何尝有甚挂碍?思着想着劲儿全往一处使,免不得又找回来了两年前光景来。 雍正爷心下得意,暗暗哼道——跟老婆姓便跟老婆姓,权宜之策,就当入赘,横竖上下级关系未变,待爷重追回小八,且看他听话与否!!这一想,连心口后一点儿郁气也消退了。 他们买了茶叶、美酒,便去好布庄看了看江南进尺头。 二人立一处比划了铺内成衣,瞅着尺头精挑细选,默默同路上置备比较一番。后定了雨过天青、松竹翠节、秋香软雾、芙蓉银红四色,让掌柜包了。胤禩务实细致,终不忘叮嘱与他们先前带相匹配,又细致地添了些流苏小件一并奉上,才作罢。雍正爷向来是认真不缺耳雅,盯著那掌柜仔细包裹,修正了小节,一份并不怎贵重礼物看起来熠熠生辉。 惹得掌柜直赞两位公子杰出人物,打量了两人好几许:“看两位公子倜傥风流,仪态贵重。往一处一站,真真乃兄友弟恭,相得益彰……又配合如斯默契,想必平素感情定比莫逆。” 他是实心实意夸赞之语,听了彼时二人心头却不知何种滋味。 雍正爷眼瞅着弟弟神色中一抹黯然,登及决定趁热打铁。他早就瞥见店中一腰带甚为雅趣,便知会老板从架子上取下来,亲自拿了往胤禩腰上一比。雍正爷何等眼光?兼知又不省得把胤禩身量比划几许,堪称一看一个准! 跟着老板也连连叫好,胤禩哪儿还再有推拒份儿? 遂付了帐收了东西,那掌柜还交口称赞,后不忘补一句:“公子,你兄长送了腰带,可谓拴住了这情谊深重。杭州王记扇子一绝,你寻一柄充作回礼,才不枉好过一场呐。” 他说得正直,殊不知听者有心。 胤禩唇线紧抿,招呼了郝进就出去了。 tbc

55道是无晴却有晴 胤禩等于半强迫地换上了那条腰带,二人折腾到未时,也无甚机缘再换下,便只好系着一路同四爷往张胜府上去。 姑且丢开私情,只谈正事。 这张胜家中有人做官,还是巡抚级别。落到他这不远不近外甥头上,自得了个漕运杭州段督查美差。因着这杭州府是京杭大运河开头,少不得货物进出便从他这过,遂虽是一市漕督,权利却是不小。 到了张胜府上,礼数倒还周全。想必苏杭水深,砸下团雪也能凿出个坑,便也精乖地不因身份取人了。彼时雍正爷与胤禩扮作卫氏商铺少东家款款而来,进门予了礼物,相互拜会一番。那张胜见这二人年纪轻轻,相貌不凡,是不敢怠慢了,只好茶劝了上座。 不过此一来,雍正爷与胤禩却不是讨甚礼遇了,志旁敲侧击问出漕运诸多细节。 索性先自报家门,称家内原是徽州府做茶叶生意出身,这两年景况愈发好了,便也开始倒腾些布匹买卖,蚕丝生意往西、往北都好做,然走水路到底人货两保,便来贵府上打听打听。雍正爷说得客气,又叫人拿出了黄山毛峰并六安瓜片与张胜细看,再将尺头事情说了一番,态度诚恳,姿态谦虚。 旁边胤禩则做少年不经事模样,只依附哥哥,时而接口。 他兄弟二人唱作俱佳,没一刻功夫,那张胜便有些被唬了去,眼瞅着兄弟俩又都年轻,免不了生出些花哨心思,笑曰:“卫氏这招牌,鄙人也多多久仰,未曾想今兹愿拓展到江浙,大喜事也!只是运河生意不好做,我看公子们青年才俊,可别吃亏了才好。” 四八二人等得就是他这一句。 胤禩温润一笑:“漕帅何出此言,各家公平经营,又走官服河道,还有什么别得噱头不成?” 那张胜唇角笑意便带了两份鄙夷,仿佛说——浮梁商贾人家,小门小户果没见过世面。他捻了捻胡须,转头冲着雍正爷:“您不晓得,这漕运虽说目今是官道,但是人杂着呢……诸如逢关过闸官员、夫役,这自然是要好好招待;而每路过一地界,当地老大、渡口掌事,还能少了去?再说小,甭看武官、水手、乃至纤夫是上不得台面劳工,也各个不好相与,什么地方半分疏漏,抬你货物时歪一下砸地上、掉水里,偷偷克扣斤两,以次换好,搀和沙土,屡见不鲜。” 雍正爷一听此语,便不经皱起眉头,这些问题他雍正初年便遇到过,那时候江南官场浑似蛀空了大树,一旦挖开,简直不堪入目。有甚者,便得从漕运开始。 胤禩见他拧眉,也就自然而然地结过话茬:“那这次次打点,回回打点,却是是个不小数目啊……” 张胜一听——呦,冤大头!不觉拿出“漕帅”范儿:“卫家也是大户,既然二位公子都开了口,张某人还能不给支个明招?贵家要是届时走漕运,只消雇佣镖行护持便可了,只不过每每逢关过闸,当地官员处可别忘了点一卯子。” 这便是明摆着欺负了:送钱给了镖局,镖局再拿来给官员分赃。走水路时候遇到什么厉害地头蛇,摆不平还要反抵赖给东家支付医药、伤亡,地头蛇抢去货物再与当地官员二一添作五,待走到了京城,十成怕是也只剩下五成!届时商人为了讨好官员营运顺利,势必抬高官中盐价,已兹孝敬;而粮米受损,米价自然上涨。所行一切罪责只肖推到底层劳务身上,其余便数拿去中饱私囊。到头来,盐米居高不下,倒霉便还是底层百姓。 这简直是一个死循环! 雍正爷想到此处,免不得有些动了肝火,而胤禩眼瞅着他有要怒喝拍桌前兆,神使鬼差地握住了他手,转头道:“漕帅,我家徽州山里出来,那边茶园往外地贩货,早已走过镖局。委实说,什么景况心头有数。我兄弟二人不愿穿鞋走老路,您是漕运老人,定晓得各地方有各地方师爸,不若我兄弟全仰仗了漕帅,指点一二如何?” “师爸”这词一出,那张胜便知道遇上厉害人物了。 此乃江湖黑话,意思就是“把头儿”,每个地界有每个地界关系网,但无一例外,总有那么一二黑白通吃人物,兄弟俩年纪小小已知擒贼先擒王。不过还好不算过分老辣,毕竟不是所有“师爸”,他们都是能吃下。 胤禩说这话时候也不知道张胜水深水浅,方才握住雍正爷手便下意识地没松。彼时说完了,雍正爷便似鼓励、似回应地捏了捏他。胤禩恍然惊觉,倏然抽回了手去。 他心下懊恼异常,雍正爷心头却是美得很。 连带着语调也松起来,只是瞅见那张胜又要欺负“卫嗣”年幼,口出狂言。周身帝王威压勃然而出:“嗣弟,汝此话诧异,这‘师爸’们固然舵长一方,也不是我们个个都能孝敬明白,与其这样,不若顺了外靠老乡这句,权且入了江南一代‘师爸’门下,仰仗他老人家奔走四方,也好有个靠山!”他一边说着,一边对天一拱手。 张胜这才醒悟过来,原来兄弟俩个、早有筹谋,这一番话,是想让他引荐江南这片龙头老大呢…… 这可是大生意上门了!张胜对于这两个年幼弟兄防心并不多,他们姿态谦虚,虽有调查却也一知半解,并不是多么老辣人物。只是他依旧并未着急作答,推说他并不清晰。 雍正爷与胤禩省得他这是要权衡利弊,也不着急,笑说多有唐突,漕帅勿怪。便先告辞了。 ◆◆本文独发晋*江,其余刊载均属盗文,请支持吴骅正版◆◆ 出了门,雍正爷心情大好,他知这算是开门红,取信了张胜,如若他调查不出什么猫腻,他就能一路顺藤摸瓜,直捣江南老巢。 反观胤禩,却是内心高兴不起来了。 其实明珠与他江南有些势力,几个重要“党羽”是分布漕帮之内。胤禩一面亦存了整顿漕帮念头;一面又有自己主张,不想刚刚布局就被雍正爷搅乱了局面。遂他一开始想要祸水东引,引出别“大师爸”——别地儿地头蛇——顶缸,孰料他家这位好四哥,还是不管不顾地要将江南捅到底了。再一想方才自己还捉了那混账手,八爷只觉得心头呕。 只是他这回倒是错怪四爷,雍正爷一心想着江山社稷,先前京畿也未排查出他到底与谁结党,这回倒是冤枉。 两人回到旅店,便重化作了凉薄冷淡模样,不题。 而好有了张胜这由头,雍正爷能三不五时地递帖子请吃饭,胤禩不好不陪,陪也亦不能不兴,如此一来,反倒是有“冰火两重天”之感。 雍正爷还是习惯性地席间为他挡酒,张胜不知两人缘故,说了好几回“你兄弟二人情比金坚”话。 胤禩听着心里愈发苦闷,一则是为了有所进展,就要能去见江南大师爸之事;二则也是日日同“老情人”一起,五载悠悠感情扎了根,此番便像是一根刺,碰一下、疼一回。雍正爷又哪儿有不疼呢?人总是失去之后才晓得珍惜,他与胤禩千好万好,却因由自己过错失了知己良朋,遂瞅见胤禩抗拒,他便难受;胤禩纠结,他又不忍。帝王内心讨好弟弟与拉不下脸面之间来来回回,恐是是两辈子都没有过忐忑了…… 终于,第五次宴请张胜之后,雍正爷如愿以偿地获得不日便去虎丘山拜谒江南大师爸机会。 胤禩没料到“江南大师爸”竟然会藏虎丘山中,一想到四哥此次除螨,自己好不容易才布局起人脉可能毁于一旦,心头苦闷。然他亦需顾全大局,“大师爸”不能不见,贸贸然亮出圣旨只会打草惊蛇,遂心头发苦。免不得便多饮了几杯。 结果,待张胜离席,雍正爷与胤禩起身去送,胤禩只觉得脑中一晕,腰下一秒便被稳稳地托住,他也未注意,倒是雍正爷瞥见他晕红俊颜,忙唤了郝进,将人扶进轿子之中。轿子一晃一悠,让胤禩脑中眩。早与他挤入一轿雍正爷见他迷瞪着也眉宇紧皱,终是叹了口气,取过坐下灰鼠披风,替他罩了身上…… 到了地方,揭开轿帘,凉风一吹,胤禩醒了过来,看着身匝四哥,又瞥见身上披风,唇角一抿,终究什么也没说…… 雍正爷心头一紧,先出去了。 ◆◆本文独发晋*江,其余刊载均属盗文,请支持吴骅正版◆◆ 二人相互辗转了一夜。 第二日清早,张胜倒是实,收了雍正爷与胤禩不少好处,便特派人马来客栈接。马车之内略显得沉闷气氛到底是抵达虎丘山脚下时候有所缓解。 虎丘乃苏州名山,相传吴王夫差葬其父于此山上,葬后三日有白虎踞山颠,故而成名。其景色秀丽,山光塔影,有“到姑苏而不过虎丘,终生为憾”之言。此山雍正爷与胤禩倒都是第一回来,往日曾经听说过,今日所见直觉美。 真真有—— 「奔走趋层巅,凌竞陟云栈。下瞰洞庭卑,傍睨灵岩浅。 巍乎屹宝阁,仰之目睛眩。中有明光书,丽若日星烜。」 两人随着张胜一路往山上行去,时有小径,只容单人向上。免不了走前面拉走后面一把,他二人是兄弟,影卫又护暗处,不好有人插到中间去。于是间隔了两载之后,十指相扣感觉,真真又是别样情常。 胤禩手指修长,雍正爷手指粗犷。相互拉着,似再容不得他人僭越般地合忖,然只缘身此山中,却不自知。 终于到了半山之巅,停下来休憩一阵。 胤禩不愿再同雍正爷密着,便招呼了郝进去了边上一断崖,山不算高,看不到云,只闻翠鸟啁啾,猿猴嘶鸣。 雍正爷便他不注意时候,由张胜引着,往反方向岔道上行了十来米。那里果然有一位须发皆白老人家,面前摆这一副扁担,坐阴凉处,手里正不断□着什么。原道这虎丘山上有一绝,便是“李家泥人”,据说只要是见到了真人,保管能捏出个十成十相貌来;倘若只有小像、描述,也成个七八分。主要是因由这虎丘山上土好、水好,才能速炮制,遂这门手艺虽乃小本,却也一直被李家祖孙三代延续至今。 雍正爷上世便有所耳闻,却一直无缘前来。今朝胤禩二十一岁千秋将至。他二人外办差、隐姓埋名,雍正爷即便不愿总低头,却着实心疼弟弟无人庆生。可闹翻成这样,印章、骨扇、玉石、字画这类“俗物”胤禩必不再收,他思来想去便寻出这一番巧宗。 今朝由张胜领路,自寻了条能找见李老路径。 于是乘着众人休憩当口,雍正爷便走过去谦和友善地同李老一番交流,指指自己,再朝胤禩那头示意了下,接着比比划划、描述身量…… 半个时辰之后,胤禩食毕干粮,漱了漱口,想要询问张胜何时再启程,却见自家四哥负着手从不远之处行了过来。胤禩本不欲理会,却被雍正爷倏尔堵至眼前。 山风轻缓地吹过,雍正爷展开了双手,出现掌心之中,是六个高矮不一长辫子小人。 五官清晰,活灵活现,甚至连气度、配饰都分毫不差。 显眼,自然便是上头那个眉目隽秀,手拾书卷了:一席青色长袍,腰间缀玉,气度温文,颀长秀欣——可不是胤禩,还有谁? 旁得那几个,自不肖说,依次数下去:小九、小十、十三、十四。 只有一个墨绿色长衫,银白马甲高挑个子,腰间挂了胤禩眼熟羊脂玉牌,隐众人之后。 “八弟,薄叩千秋……”

56此情可待成追忆 胤禩望着面前泥人,微微有些发愣。 临行前读《吴县志》,倒闻过虎丘山中一位李姓人家精作泥人,坊间偶有传闻,亦描绘绘声绘色,只说鼻子眼儿都乃模子刻,怕不是开过光、做过法,将人生魂都捏进去了几分!也有说灵验,将李家泥人带身侧,连活人也必相随。 面前六个泥人,真是他们兄弟平素模样。小九俏皮促狭、小十大智若愚、十三谦恭解意、十四天真无邪。自己那只温润如玉,四哥……道貌岸然么? 胤禩没想到这人还会记得自己千秋。千里之外,本不期有人恭贺,然这样一份“情谊深重”小礼,不接似显得十足小气;只是,堵自己生辰,莫看准了他不能给他没脸?思及此,胤禩心头没来由一阵恼火,但他到底权衡这顾全大局,想着郝进包起来,再忍他一时半刻兄友弟恭便算。 孰料,雍正爷是个急脾气,见着胤禩面上表情变化,一时间也没有伸手意思,连日里被拒绝焦躁便浮了上来,忙忙地便压低声音说了句:“你莫要再恼哥了可好?之前是我不对,往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绝不再唬你!” 胤禩刚要伸手,被这句话猛地激了回来,他抬起头瞅像雍正,唇角慢慢弯起了一抹冷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拿几个泥人,四哥就当能唬住弟弟?现讲一条心了?我若不顺你,莫不还要拿其余几个弟兄来要挟我?!” 雍正爷手中其余几个兄弟塑像,放此刻确实有那么些“瓜田李下”意味。 而他本想着胤禩素日乎兄弟情常,理当会给个薄面,未成想他兴许了解好脾气胤禩,却对生气中胤禩从来不行,这一下,便堪称马屁拍了马脚上。 雍正爷微不可见地皱起了眉头。 而胤禩却似发现了个“终究不用再忍他棠棣交辉”好机会。七分真、三分假,倏尔伸手取过雍正爷手中那枚“胤禛”泥人:“若是它不了,哥哥这份礼,愚弟倒是可以收下,如何?” 雍正爷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二人本是避着人说话,又有郝进与苏培盛拐角处候着。奈何胤禩这句话声音不小,山坳中众人便微微回头向这边望了过来。 而说时迟、那时! 就雍正爷一个分神当口,只见胤禩手中黑影一闪,什么东西就被他扔下了山崖,滚了几滚,撞石头之上,碎裂之声。 雍正爷不敢置信地回过头,心头刀剜一般疼痛,忍不住就向后退了半步。 泥胎素雕虽是个雅趣,但毁人人像,几乎就是恶毒地恨不得这人消失了。胤禩似乎也觉得此番有些过头,却依旧不愿想让。 两人对峙了并未许久,胤禩终于雍正爷灼灼眼神之中,摸出了怀中密旨:“诸人听旨,皇四子多罗贝勒*觉罗胤禛,皇八子多罗郡王*觉罗胤禩,奉皇命彻查江南漕运,今兹见旨如见圣,还不速速接驾!” 这之后事故,似乎就便得简单了许多。 有着影卫护持,张胜也不过只带了三四人,周围一旦布控,皇嗣钦差消息并未声张。张胜忽然被郡王、贝勒名号砸得有些头晕,两股战战、如履薄冰,却还有甚还手之力?便只得乖乖地将他们继续往“江南大师爸”地方领。 雍正爷心痛如绞,被胤禩戳穿了身份,却避无可避,也只好接受众人跪迎,冰寒着一张脸走了前面、至于那些泥人,他何曾再有心情?却终比胤禩心头挂碍了些神鬼之说,叫苏培盛细细收起,草草了事。 连带着“江南大师爸”一事,也对胤禩十分有利。 张胜没想到宰了半月肥羊,竟然是天朝皇四子与皇八子。江南大师爸,即便号称是江南一霸,面对皇亲国戚威压,也不敢贸贸然造次。 而这“江南大师爸”又是何等人精,一听来是“皇八子”,掸眼就明白了胤禩这是给他递暗号呢,他不是八爷党人,手下却有几个得力干将却给他透过口风。遂他虽忙忙将自己江南作何营生、如何操作一一细说,关乎到胤禩利益人脉、门路,却是真中有假、假中藏真。 雍正爷此时尚不知胤禩手早已伸得这样长,还沉浸胤禩近乎是和他“割袍断义”锥心之上。 于是这桩公案,就胤禩七分情真、三分为公做戏之下,完美收场。那“江南大师爸”不敢怠慢二位贵客,只忙说请二位尊客移步去他苏州一处院子内小住,不日他们体察那些个资料,都会被打包送到庄上。 时过境迁,终究轮到雍正爷傻了一次,浑浑噩噩地跟着众人便下山去了。 ◆◆本文独发晋*江,其余刊载均属盗文,欢迎莅临吴骅专栏◆◆ “耦林”是这“江南大师爸”姜重义私人产业。 坐落姑苏城南小巷深处,三面临河、一面通街,院子并不宏大,却是粉墙黛瓦,疏影横斜,僻静悠远,旖旎风情。“耦林”二字通是“偶”,姜重义早年曾经帮助过一位书生,后来书生发家便赠给姜重义这块地,姜重义为了纪念两人知己情谊,建立了耦林。 他这等下人何尝能知晓四八之间故事?张胜也是个只能看出浅薄表面,想着半月以来兄长又是赠腰带、又是做泥人,还兼挡酒披衣,弟弟虽然偶尔别扭却也都全盘接受,不晓得山坳因何争执,但是——旁观者清,这二人关系笃定是极好了!遂还特意同姜重义密语一番,将耦林献与这两位爷住。 若是两年前,他们这番孝敬,可谓是正中下怀。而目今回首,却是“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了…… 雍正爷此番也是心伤得狠了,他料想过胤禩再和他好似乎有些难度,却重未想过胤禩会砸了泥胎,恨不得他去死。那日从虎丘山上回来之后,上一世种种便屡屡重现脑海,想到了允禩阳奉阴违、想到了兄弟离心,必殇其一。 他忆起上辈子曾有一次和允禩闹凶了,曾经奏折上批过允禩“昏聩欲死”,允禩竟给他回了个“钦此钦遵”之事——上辈子他咒八弟去死,未曾想,兜兜转转这辈子,竟然都给他报复回来了…… 于是园中“俯水枕石游鱼出听,临流枕石化蝶忘机”曼妙景致,也勾不出雍正爷半点心思。身侧少了胤禩,屋中清清冷冷,方觉出好大没趣,来得几日,夜夜都只胡乱睡去。 展眼又过了几日,那姜重义也是个守信,和张胜一起,把江南漕运名册、卤簿,都拿了过来。 胤禩有心治理漕运,却又有一套自己主张。不想打草惊蛇,前堂将话讲得圆融,只说你们好好交代,漕运问题根深蒂固,也不是就要寻了一二人短处出来顶缸、治罪,那反倒是上头糊涂了。 能碰上这样一位温和佛心主子,姜重义与张胜哪儿有敢不心呢?他们地方上作威作福不小,却也是漕运问题根深蒂固所致,而胤禩同明珠两年前就这里使了暗劲,自下而上,姜重义与张胜不知自己早被架空,还千恩万谢地磕头不叠。 这边胤禩一面敲山震虎,一面暗度陈仓,雍正爷却是收到了一封来自京城密信。他目今动不了胤禩人,胤禩对他影卫、暗卫也无可奈何,遂这封信才能顺利地抵达自己手中,但并非什么高级机密,竟然是十三寄来。雍正爷使了苏培盛外留心,便坐榻边细细地阅览起来…… 孰料,他这不看不要紧,越看眉头越紧——他说怎么胤禩好巧不巧,偏偏就要虎丘山上发难……原道他揣测一点没错,胤禩同漕运早有瓜葛。 遂既是恼他,又是做戏……小八,你能耐了啊! 终于,他豁然一把撂下了信笺,攥紧了拳头。再也忍耐不住,撩起衣摆,推门而出! ◆◆本文独发晋*江,其余刊载均属盗文,欢迎莅临吴骅专栏◆◆ 耦林分东西两个院子,东面主假山,陡峭巍峨,有“留云岫”之称;而西面柳暗花明,一众花海池塘叠立,又叫“桃仙屿”。雍正爷与胤禩分住了东西二园,这几日如非紧要外务,也不多见。这起子雍正爷一腔喷薄怒火,却是再也压抑不住了。东西院本被一裂缺中开“邃谷”假山相隔,他抬手拨开层层悬葛垂萝,踏着鹅卵小径,便直往西园杀将过去。 藏书楼与无俗韵轩之中并没有人,一直等雍正爷绕过了一处暖阁花厅,才宛虹曲桥后水阁之中,看到了那个斜靠红漆栏杆,坐亭椅上,望着池塘中红鲤发呆人。 水阁之外还有一处楹联: 「佳耦配当年,林下清风绝尘俗。 名园添胜概,门前流水枕轩楹。」 三分应景,七分境迁,放此时此景,却竟是十全十地讥讽罢了。 雍正爷从斜侧方插过去时候,看到便是这样景象,胤禩不知是否心里也烦,亦或是支了郝进去取什么物件,身侧并无人伺候。孑然独坐侧影让雍正爷心头一痛脚步一挫,苏培盛却已然明了心意,绕开一侧,只驱赶附近仆役去了——四爷同八爷有话要说,何时容得他们这些下人听了去? 胤禩惊觉身后有人时候,立刻回过了身体。而雍正爷毫不示弱,大步流星地就走进了水阁。 胤禩扫了一眼周围,知道人定是被四哥遣走了,他今日是忙完了漕运那起子破烂事,想独自水阁舒舒心,没用心腹仆役伺候,不曾想到给兄长钻了空。既然只剩他们两人,胤禩便也懒怠再打那些个虚头巴脑地套路,身也不起,只淡淡扫过一眼,便又歪了回去。 春光正好,阁下碧波锦鲤游曳。 雍正爷却不想再和他废话,一拍桌子大声喝问:“老八!你是否和江南官场那起子蛀虫有甚挂碍?!” 胤禩被他惊了一惊,自九岁以后十二年,从未见过雍正爷再对他高低声。他不经有点怔忡,却随即转过身来:“四哥有何证据么?” 还要证据?十三信就我枕头底下! “皇父此次派你来江南,到底是为了甚你知不知道?!” 他本来就有些怀疑,而十三同十四近承欢皇父膝下,便也旁敲侧击了个一清二楚——康熙帝早就发现了胤禩似乎同大千岁党江南余孽有所挂碍,这次派他们两人前来,一是要看他有没有同胤禩结党;二就是要看胤禩有没有同江南余孽相互搅合了。 胤禩却是个傲脾气,这也是他性子中弱点,真要是意了什么人,那就是打心眼里意。处不好了就要卯起来杠到底,哪怕知道前面是悬崖都不后悔一头攮下去。 “知道还是不知道,和四哥有甚关系?” 雍正爷几乎是被他气得三尸神暴跳——简直就是不知好歹,我看你这几日同漕运人忙得欢实,今兹得了这信儿,你可知就是皇父眼皮子底下玩火么?! “两年前东陵事故,老八你是忘记了?”他想说是皇父辱骂胤禩事情,你怎么不长记性?! 殊不知他自己这脾气一上来,也是个口不择言,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 胤禩眸中一抹痛楚闪过:“四哥到还有脸提两年前东陵事故?别一副好心人来提点我模样了,你若是真有一分意弟弟,也就不会有东陵事故了!” 雍正爷气得简直发抖——我知道东陵事情干得操蛋,但是你也不能一竿子揭翻了十年相知,五载情浓! 两人彼时无不用了恶意心思来揣测对方。而雍正爷气急败坏之下则豁然摸到了身匝荷包……那里面是……他眸中锐光一闪,瞥见了桌上一瓶酒——是小八方才自斟自饮用度。他乘胤禩又扭回了头望向阁外当口,取出荷包内一包药粉,倒了两杯酒,将粉末点了酒中,那粉末散得极,几乎无声无息,便依旧只余澄澈酒液其中。 雍正爷拿起那盅直抵到了胤禩眼下:“好,既然话都到了这份上,四哥也懒得热脸贴冷屁股。咱俩干了这一杯,从此山水不相逢!” 胤禩身子一颤,不知心头是何想法,却是倔强地不愿低头。劈手夺过了杯子,也不和他相撞,仰头就闷。雍正爷何尝不是心理苦涩非常,同样干了这一杯。 后,两人齐齐将酒杯砸碎了地上…… 从此山水不相逢。 tbc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八是不是莫名凶残了~~?放心,四哥泥塑他怎么舍得真砸碎?不过……委屈加愤怒四哥已经要化身鬼畜了~~ 昨天从bb那里得知,因为两节要到了,所以特别严格,骅仔被连锁三次==//// 图片不行,春哥不行,邮箱说刷分,外链直接被锁……骅仔表示无比悲催简直不可方物…… s明天大肉只能放置拉灯版本页面上了。所有删节内容,将完结后定制中一一补全,甚至有所增加,给大家添麻烦了。 现奉送小剧场↓↓ 《子难言》 把狐狸翻了个身子,揽怀里,殷禛想着还是要弄桶水来清理清理,便狐狸唇瓣啄了啄:“还难受不?” 果见双颊还沾染着春意卫禩餍足地摇摇头,道士溺*地捏了捏他耳朵:“这个收起来,我去叫盆水。” 中间着放下帘子,道士套上衣裤,招小二叫水。那小二一个半时辰之前见到道士打横抱了个人上楼,这会儿屋内一股子欢好过浓情气息,又要叫水,心头明了不提。免不得感叹一番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道士都干起这等子勾当;却还忍不住想要往床上帘帐内瞥一眼。 殷禛何容得他这般放肆?凶悍一瞪,神鬼绕道煞气开:“没见过婚夫夫么?!”说罢斗大拳头一提,小二吓了一跳,一溜烟地就跑了出去。接来热水,恭敬地奉上毛巾。 殷禛不无得意地想着——果真还是欠教训。他绕着二郎腿等小二一遍遍地打水进来,好不容易挑够了热腾腾一盆,便连人带小桶扔了出去。随后关好门,重贴上符咒,一回头,却见卫禩重变回了人类模样,只懒散地披着一件亵衣,歪床头。 “我以为道士都是济世救人、慈悲为怀。” “那是和尚!” 狐狸面上僵硬了下,无可无不可地横了眼道士,殷道士笑嘻嘻地凑过去:“夫人,有幸请你共浴么?”眼瞅着卫禩眼神一变,道士眼明手攥住了他手腕:“卫贤弟。” 卫禩面容扭曲了下,似乎纠结着,到底不伦不类已滚过好几起床单“贤弟”;亦或有损他优雅气派“夫人”中选择哪个称呼……后终于颇为傲娇一哼,撑着道士手走向了浴桶——哼~!生完就宰了他,自不必纠结了! 而眼瞅着卫禩精神恢复很,一人一狐不约而同地意识到了卫禩有身子期间,到底应该如何“喂养”,却难得默契地都没有提出这个羞人懊恼结论。卫禩将身子往水中一沉,连带肩膀都只若隐若现,而道士一时竟也没撩他,只掬着一捧水给自己揩拭。 长久寂静游荡于两人中间,结果…… “那个……” “你得喂养我弟!” 卫禩说完才惊觉自己有些,从睡下蹬了道士一脚,道士“嗷”了一声,抱住小腿,随即反应过来一把扑了上去:“你说啥?” 卫禩眯了眯眼睛拒不开口,道士倒是嘿嘿笑了起来:“准着我你身边了?” 嗯!五个月后就宰了你吃肉! 纯情道士哪儿能料到歹毒狐狸歹毒心思,美得不行,托过卫禩就缠缠绵绵地又是一吻,咬着咬着却突然反应过来,将两人拉开了点距离:“给你弟弟、喂食?” 卫禩唇瓣漾开了一抹得意又狡黠微笑,抬出一条光裸胳臂搭浴桶边缘,手背撑着下颚:“怎么,你没这个能力?” 殷禛仔细想了想,耳朵微红,却没头脑地说了一句:“贫道、贫道……不想背叛你!!”

57倚醉怀春翠黛长 胤禩觉出身子不对劲儿,几乎就是盏茶时间之后。他自两年前与菡浓一番事故,便很少再饮酒,今个儿也是看“飞花落絮满河桥”,勾起旧事免不得小酌。但是自己选得是何等度数黄酒还是晓得——怎么会,这般辛辣? 他正有些犹疑间,却看雍正爷喝完酒之后并未离开,反是斜靠水阁廊柱之上瞅着他,眸中七分恼怒,三分得意。胤禩心道不妙,扶住水阁外红漆栏杆,想要站起来,奈何,刘声芳一记家传绝学猛药下去,他身子何能再听使唤? “唔……” 雍正爷此番不紧不慢地走上来,颇为睥睨地压住了他腰。 胤禩怒不可揭,凶狠地瞪视着雍正爷:“你怎么敢……” “我为何不敢?!”雍正爷眯了眯眼,“小八几次三番要同兄长恩断义绝,爷听着闹心,左不过要证明下你可是口是心非?” “滚!” “嘘——”雍正爷一把抄住了胤禩挥来拳头,索性一腿支地、一腿跪于胤禩双腿间亭椅上,“堂堂皇子,休得口出谰言。虽然苏培盛赶了人,但是这毕竟是外头,八弟还是别声张比较好。”说罢,还浑不知耻地将腿抵住了小禩禩。 刘声芳药决计不是盖,且四爷同胤禩七载结发,中途虽有二年空挡,然五载悠悠,胤禩哪里带感,雍正爷还能不一清二楚?何况此药就是怕人反抗,还参合了些卸力功效。 遂没一会儿,待药性完全挥发,加之雍正爷一番造作,八爷除却腰间发麻之外,哪还再有还手之力?他面上却是一副死不肯服输模样,一双鹤目怒瞪着四爷,强压喉间气息。 雍正爷看他这幅光景,没有来地就想起了允禩,他此番是打定了主意要让胤禩服软,且服软心甘情愿。便索性撤开些许,将人胳膊绕了脖颈上,一个用力,就把胤禩打横抱了怀中。二十出头青年,即使颀长秀欣,却依旧很有分量。雍正爷喘着粗气将人“挟持”到了拐角不远处花厅,踹开镶嵌玻璃木门,穿过圆架,将胤禩扔了内里斗大罗汉塌之上。 接着三下五除二率先剥了自己外衫,扯掉中衣缠住胤禩手腕,将他双手捆到了罗汉塌镂空了围屏之上。胤禩本还不愿,越来越粗重鼻息却还是出卖了他。 毕竟是那个人手,痴情五载,相交十年,连长度到骑射磨出薄茧,都那样地熟悉。没多一会儿,胤禩很被只剩亵衣朦胧披身上。 雍正爷忍不住俯身吻住他,胤禩扭头,他就一遍一遍吮着对方唇瓣,后手中十足技巧,胤禩腰身巨颤同时,舌尖叩开玉粳,堵住了那张近来总是骂人嘴……胤禩拧住眉宇就想咬下去,奈何雍正爷何等聪颖,发觉他牙关用力,登时撤了出去,牵出一缕曼妙银丝,而胤禩险些咬到了自己舌尖。 雍正爷发出几声低沉笑意,再度凑近:“四哥虽然动了些手段,却不想对你用强。只是要你细细体味,到底心里还有哥哥不?”说罢他愈发用心,惹胤禩一阵似一阵发软。 “放开!” “这样精神,要我放手?”雍正爷伸出拇指拨了拨那精神抖擞小脑袋,不再和胤禩废话,只抓住对方双腿,唇角弯出一抹笑意:“原先你便欢喜四哥如此,两年多不晓得可变了样?”他将胤禩几乎折了对半,随后低头便往深处妙所,探寻过去。 胤禩嘴唇甚至被牙齿磕出了血痕,那柔软地方被吮了没几下,身前就释放了出来,妙*处是大开,手指很无碍地容四爷进出。温柔吻落了胤禩眉心、侧颊、鼻尖,雍正爷叹了口气,吮着他染血唇畔:“怎么哪辈子都这样?四哥之前做不对,往后待你好,别再和我犟了……” 回应他是一声冷笑:“四哥……可真会、偷梁换柱!” 雍正爷心头一臊,哪儿再容胤禩想别?撤掉手口,拉住胤禩身体,一鼓作气。胤禩瞠大双目,拼命抽气。气息却时隔了两载,再度纠//*缠…… 雍正爷本不指望他有所感觉,却卖力地往胤禩曾经为之疯狂地方撞过去,前后都被人精心地照料,胤禩双颊抵不住沁地一片薄红,到底是雍正爷反复撞击某一点之后,几乎是咬碎银牙泻出了缓缓沉吟…… 雍正爷骤闻此声,心头狂喜。侧头凝望,见怀中之人眼角薄红,眸中似乎有些流光。雍正爷心下漏了一拍,搂紧了他,却听胤禩一声痛乎,似乎拉高双手被扯到了。 “弄痛了?” 胤禩闭了下眼睛,双腿环上了他腰,勒了下:“给爷解开” 雍正爷还当他是愿意了,又心疼弟弟,哪儿还有不许?但是没少留个心眼儿,解开同时按住了小八胳膊,腰肢还不停地动弹。胤禩被他弄得气喘不匀,终于缓缓用酸麻手臂环住了他脖颈,由着他造作了一会,才喘着气道:“疼换个姿势” 雍正爷见着胤禩要撑起来,连忙扶住他。胤禩双腿松开桎梏,抵了床上,随后慢慢坐起,低着头,雍正爷也就顺着他力道放平了身子,成了骑姿。胤禩略略缓了口气,笑了起来。 雍正爷一惊,赫然惊觉胤禩唇边,钩挂着是一抹凉笑…… “四哥可以啊,弟弟不从、还用上了药?!”他再不抵挡,反是用力往下用力一夹一挫,爽得四爷登时闷哼一声,便换成胤禩就着方才十指相扣劲儿不松手了,他抬高身子又是一下,“唔嗯四哥方才说会对我好?弟弟看不用往后了,今儿正好,也甭提影戏人子上场,只真刀真枪来!四哥、之前做过什么事,长眼睛都明白,不用和弟弟这里花马吊嘴。利用我近十年……呵……说成对我好。今个儿有了助兴,愚弟愈发不敢拂了哥哥意了,咱俩就好好亲香亲香!” 说罢他用全力扣紧了雍正爷双手,窄腰一摆,遂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用得是早年二人情好时手段,只是邪ng,不顾一切。 暖阁花厅本是园内用来观景所用,外厢玻璃,内嵌雅栏,端得是窗明榻亮、别致风流。今兹却被这二人用作交颈,胤禩瞥向窗外丘壑深窈、花木森秀,本还有些面皮发紧。然被弄到了如斯狼狈田地,心头急火上窜,哪儿还顾得上什么清流绕屋、玲珑锁春? 你不是要看爷银么?爷就银给你瞧瞧!怕行四你消受不起! 雍正爷哪里有此料想?他还以为依着胤禩优柔别扭,也就是忍到底不吭声,他好好此后一番,自然得了趣味。岂知今兹胤禩是他说摆布就摆布?即便难受到抵不住,却依旧傲气绝不认输。遂不待他反应过来小八此番是动了真怒,就已经被弟弟弄到险些分不清南北西东。 这一场酣战至此转守为攻。 胤禩近乎直上直下,雍正爷又是难耐、又是憋闷、又是心疼:“小八,你别这样,伤了自个!” 他旨让弟弟认输如软,重拾情常,并不曾有过一星半点儿折辱念想,殊不知他这做法本身就带了“折辱”意味。胤禩身为皇子,何曾受过如此对待?也理不得自己会如何,只恨一劲儿讨回来才罢休!他顺着药性操控,如此没得一炷香功夫,雍正爷便坚持不住了,“啊——”了一声惊喘,数交公。 胤禩被他热浪刺激,却不想示弱。雍正爷哪儿还能再容得他伤了自己,忙挣脱开一只手,握住了小禩细细*抚。终于,胤禩呜咽一声软倒下去,身上都发抖。 奈何,他这是中了药,岂是一回二次就能开解了?很又悉悉索索地磨蹭起来,四爷后悔不迭,却银牙一咬舍命陪君子。幸好都是二十出头年轻人,没多会儿,就又开始了…… 只是望着胤禩那气势,此番却不是雍正爷拿了他,反倒是他将自家四哥票个干净了。 ◆◆本文独发晋*江,其余刊载均属盗文,欢迎莅临吴骅专栏◆◆ 药到底是卸力,姿势是个体力活。胤禩本就是咬牙强撑,没多会儿便吃不消了。雍正爷今朝算是对他八弟“死不低头”性子有了深一层了解,心口刺刺地发痛,却学乖了,不愿让胤禩弄伤了自个儿,乘着他疲惫当口,又夺回了主动权。 终,胤禩手指扣进了他肩膀,身后辫子也有些松散了,整个身体都打抖。雍正爷搂紧他,扭头还想要叼他嘴唇安抚。胤禩喉间却泻出一声不知是讥是笑、是厌恶还是呻/吟低哼,豁然一口咬了雍正爷侧颈之上! 深可见血,活似要生生咬下一块血肉来…… 雍正爷痛乎一声,心头虽恼,却不忍心怪他。只一下一下拍打着弟弟背脊,愈发往他深得伺候了过去。 结果这一番酣战,至暮色四合,许是终究有意,却到底无情,二人并不亲吻,只纯粹地致淋漓。不晓得又换了几个姿势,雍正爷终于疲乏地倒了胤禩身上,胤禩腿间是一片润shi,累得连个指头也动不了了。 他神智昏沉,却不忘申饬:“给爷滚!” 四爷哪儿肯依,他也累了险些脱阳,撑着从榻边柜中翻出绢子给他一通揩拭。胤禩身上难受,索性由着他伺候,只将脸转向了花厅之外玻璃窗,一棱一棱数着窗棱…… 斜阳明媚,却似怎也洒不进窗内。 终于待四爷给他清理完了,他也昏昏沉沉地迷顿了过去。雍正爷心头不舍,胡乱料理了颈间伤口,甩了被糟蹋了一团乱被套,将人塞进褥中,从后把人圈进怀内,搂着他自己也昏睡过去。似只有这样做,才能将八弟从人到心都留住…… 他胤禩额角用力上吻了一吻,仿佛无声地致歉。 tbc 作者有话要说:四哥彻底鬼畜了有木有——你不理我,我就要看看你身体理不理我……不过又挖坑把自己埋了,噗噗噗……小八有没有很赞很剽悍?

58相煎何太急 雍正爷睡至半夜,被怀中滚烫热浪逼醒了。二人先前一番厮混,俱是力竭,便纠缠着胡乱花厅歇下,又因为苏培盛遣退仆役,一时间竟也无人敢上前打搅。而雍正爷迷迷瞪瞪地醒来,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瞅见日思夜想两年多八弟,不自觉将人从身后愈搂紧了些。 这一搂,却骤然惊觉怀中人高到骇人体温…… 他怔忡了片刻,忙去探胤禩额间,结果“脱阳”后遗症顷刻全给吓没了,他一咕噜爬起来将胤禩翻了个身子,却只见八弟牙关紧咬、眉宇紧皱、唇瓣干裂,不知是睡是昏。 惊慌之际连忙唤奴才,才发觉二人俱未着寸缕,他忙不迭地套上衣服,肘下腰间却都紧绷绷——想是将胤禩亵衣穿错了,却也顾不得那许多,揭了被子就想给胤禩也穿上衣裤,然这功夫,胤禩已□瑟缩地翻了个身,露出了腿间被单下红白斑驳血迹…… 雍正爷简直不晓得他是怎样一边喊人,一边抱起八弟就往自个儿屋里去,徒留□后狼藉一片,哪儿还再管丢不丢人?幸好苏培盛与郝进咸乃知心体己,心明眼亮处理了,掠过郝进见主子被雍正爷抱怀中怎也摇不醒,险些上前拼命不提。 半个时辰之后,苏州城中医术精湛嘴严徐大夫被推搡到了东院四爷屋内榻前。 老郎中被人半夜从好梦中揪起来,本还有一肚子不满。拎着药箱气哼哼地往桌上一摆,却只往胤禩面上看了一眼,便紧赶紧地上前把脉,号了没有片刻功夫,沉声道:“谁是家主?!” 雍正爷点头示意了下,老郎中就把其余闲杂人等一并轰了出去。 雍正爷心跳了极,仿佛两辈子也没这样干了亏心事感觉,他望了眼那老郎中:“徐先生,如何?” 那郎中坐榻前就开始写方子:“幸亏及时,否则就烧傻了。你们这大户人家,怎么私底下……哎……” 雍正爷喉头一滚,没敢辩驳。 那郎中却还是忍不住,抬头瞥了他一眼:“家主知道怎么回事吧?若不是冲着药好,不定被折腾成啥样……”他说罢扫了眼四爷气色,像是瞬间悟出了什么,唇角一抿,想说什么终究忍住了——大户人家私事,少管吧。 雍正爷却被看得心里混不是滋味儿,不想旁人这样误会,扭头望了望床上依旧昏睡人:“不是您想那样,他是我……” 徐大夫却似不想再听,将写好了药方吹了吹:“那就应该珍惜!!心火上炕、寒邪入腑,病一半气一半……老朽看公子也老大不小了,事本就糊涂,情也要糊涂么?!”说罢倏然住了嘴,觉得自个儿话未免太多,他紧赶着将药方并一盒软膏塞他怀中,拿上药箱就走,行至门口却站了站,“老朽今晚哪儿也没去,什么也没看见过。” 雍正爷心头一动,忙指派门口苏培盛带人去账房了。 他放了郝进等胤禩贴身亲随进来,帮着擦了身子,随后指了药方将人轰出去煎药。自己坐榻边将人□细细又揩拭了一遍,才拧开那盒软膏。擦膏药时候,似碰到了痛处,胤禩身子一弹,忙被他按住了,一如早年胤禩做噩梦时候那样,低声安抚:“四……我这里……” 他没敢说“四哥”,胤禩却不知是不是听出了他声音,身体反而愈发僵硬,好一会儿,才含混着几不可闻地嘟囔道:“痛……” 雍正爷心头一抖,胤禩身侧守了一宿,却终没能听胤禩虚弱之际唤他一声。 ◆◆本文独发晋*江,其余刊载均属盗文,欢迎莅临吴骅专栏◆◆ 翌日午后,胤禩终于醒转。 晨间被郝进换下来歇了两个时辰雍正爷精神尚好,瞅见他醒了,长足松了口气。胤禩眼睛眨了眨,似有片刻不明就里,随后见着他,眸光一闪,才将所有事故都忆起来了。 直到郝进扶着他润过唇、喝了水、服下药,又重安置,胤禩唇边都挂着一抹凉笑。 雍正爷直觉这事儿他是做过头了——他一直对胤禩信中同他虚以委蛇两年,后又要和他断了情缘一事有诸多不满。即便知晓自己做得不好,潜意识里头却隐隐觉得胤禩也混不记得他半分好。后苏州“百般”讨好没有效果,自己泥塑还被胤禩类同诅咒般扔下山崖,已是心伤生气。知晓又被弟弟从中摆了一道,哪就能消停了?然而他终究只是想逼着胤禩从身体伊始忘不了他,再温柔缱绻一番好拾回情肠,何曾料到事与愿违…… 这般鲁莽躁进,胤禩亦倔强如斯,怕是要把人越推越远了。 待众人走了个干净,他还是撩袍坐到了胤禩床边:“小八,今次是四哥不对,你……”他抿了下唇,“是我急了,但……”他深吸了口气,“三十二年、三十六年、东陵事情都是四哥考虑欠妥,往后咱俩别再这样相互折磨了,行么?” “……四哥做也做了,爷爽也爽了,你可以滚了。” “胤禩……!” “郝进,送客!” 雍正爷倏然乐了,一把摁住了胤禩手腕:“这是东院我屋里,你送哪门子客?” 胤禩瞥他一眼,唇角一抿,强撑起身子就要下榻:“嘶……那爷走!” 雍正爷一把将他压回榻上:“君子一言九鼎,四哥说了往后再不框你、就不框你!”曾经一代帝王,话讲到这份上已然不易——弦外之音,自是话已至此,爷说话算数,你也别和我犟了,兄弟二人重修修好吧。 胤禩静了静,倒也不闹了,他不是怎么矫情人,今兹这场病除却四哥下药,也是他自己生猛嫖了老四结果。他想了下,便索性躺好:“四哥,弟弟今兹只问你一句,皇位与我,你选哪个?” 雍正爷明显怔忡。 胤禩等了会子没闻答案,弯了下唇角:“两年前,是弟弟选错了。现,我选皇位。” 雍正爷心头一颤——那就是说,曾经,两年前,至少,有那样一段时间,胤禩是甘愿因着自己退让一步。他心头剧痛,忍不住道:“皇父已经怀疑你了,你不是不晓得。为何要玩火?” “若非四哥当年出手,皇父怎会忌惮我?不过我也不是胡乱栽赃人,既然身皇家,玩火是死、不玩火就会被兄弟玩死……”他顿了顿,有些讥讽,“再不济,弟弟也能自己选个死法吧?” 雍正爷被他气得只觉一股火顶到胸口——什么死不死!眼前这个哪儿是和他浓情五载小八,分明便是上辈子矫情、造作、不识抬举允禩!让你自己选,你就选出个父兄不喜、民间虚名八贤王?后好和我作对作到逼我圈死你?!! “简直不知所谓、贪心不足!” 胤禩倏尔瞥向他,不恼也不怒,只是平淡地一字一句:“四哥,其实是你才是贪心那个。你利用我,却还希望我待你始终如一。” …… 这话宛若一记重锤,砸得雍正爷面色刷白——因为细想起来,胤禩说得字字珠玑。只是他本就是九五之尊,想要皇位有什么错?他欣赏胤禩,他就理当归自己麾下自己效力。明明理所应当事情……他难免有些无措地站了起来,却瞬间回过神,喉结翻滚,梗了半晌,才挤出了句: “朕……真心,十载甚笃!信不信……由你!” 他同小八一处,即便浓情蜜意时候,也鲜少这等剖白,此番被逼急了,一双帝王之耳涨得通红,忍不住负手屋内转了个圈儿,好找了个掩护:“好了,不扯了。眼下汗阿玛这头既然已经怀疑,江南这边、少说也得做些样子。我省得你不下不去手,但此时宜早不宜迟……四哥替你背了这个骂名!” 胤禩一听他要动手,不晓得他到底猜了几分,心头惶急,强压下听剖白一缕撼动:“呵……这才是四哥目吧?!!” 雍正爷心头难受,不愿再同他呛声,撩袍要走,大步行至了门边,却终停了下来,擒住了门把,沉声道:“四哥知道你怪我,深两宗很能便是二十九年与东陵余韵。只是,佟妃母与德嫔母当年设计害你,我再替她们向你道声歉。东陵时良妃母小产,你也可以怪四哥头上。只不过,这两宗,四哥没插手。或许四哥你眼里已很卑劣,但还不至于……下作到当年连九岁幼弟,怀孕妇孺需算计!” 说完,他再不愿久留,摔上门便出去了。 胤禩倒回床上,已手臂挡住了双眸——他还是这样了解他,一如他了解他一样。 ◆◆本文独发晋*江,其余刊载均属盗文,欢迎莅临吴骅专栏◆◆ 雍正爷赶到了前厅,此番倒也没去封锁胤禩耳目——他心头何能没有火?朕铮铮汉子,能因为儿女情长、雪月风花被拿住了?偏要让你看看朕是如何明镜、如何正直、如何一腔为民! 然而,他这一番铁血雄心,真到了江南官场上,却惊觉并不是这样一会事——只因着这肥水多“江南大师爸”与“杭州漕帅”,压根就不是胤禩人马。胤禩原本就精明狡诈,这两年以来不知和谁学,局布得越发神出鬼没。 而胤禩到底是病得重了,接连好几日都没法下床。 雍正爷马加鞭动用了身匝一切力量彻头彻尾地严查,才让他浩如烟海线索中发现了微末端倪。胤禩……竟然一甩上世擒贼先擒王、能吹*现特点,皆是从微末毫厘下手,他人脉并非布官府,而是二线官员、地头蛇,以及市井居多。雍正爷看后大惊——胤禩,你他娘是想要造反?然而几日没合眼地细细追查下去,却又似并非那么一回事。 原道胤禩对漕运自有一套自己主张。 雍正爷虽挖不全,却大致能勘破边角。胤禩竟然是先利用大哥残党余孽,打通了上层官员,随后自己从下掘土,将漕运贪污线分而治之、各个击破—— 他先是统筹号召了漕运工人自发抱团;同时又给二层官员许已厚利;二层官员至此自然给地头蛇施压;地头蛇心怀不满找上峰官员报备;上峰把头被胤禩一番敲打,瞅见工人自发抱团,便想越过地头蛇这一关;地头蛇看无利可图便又转向了联合漕运工人团体;官员不能作势下方做大,至此相互制衡。整个机制近乎完美运行。 真是将少年时候海盗分金理论运用如鱼得水;将“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句话诠释到致淋漓。 让本来还准备大肆削弱“胤禩手下蛀虫”雍正爷愣住了,他丢下了手头稽校出所有线索,站了仲春落花耦林之中。小八,何时已经他看不见时候,竟这样成长了起来? 他起初只想着,胤禩定还是像上辈子那样不知所谓,任凭自己使出何等手段,都不愿君臣同契。但似乎那日争执,八弟是早已窥破了他心机,多少年来一直包容、隐忍,直至被他逼到了底线,才愤然崛起。他承认,胤禩是有心计、有能力,又情深如许。或许,当年…… 雍正爷不觉想到了上一世登极之后,那曾经“十全令主”宏愿,和后心愿毁了允禩手中怅然。围绕皇城之中弟兄们一个个接连消失,或圈或起,二哥、老八、老九、大哥、十四,后是连十三弟也走了……空寂无人大殿之上,再连一个帮手也无,甚至少年时引为知己兄弟,都是不死不休。他晚年颓丧练丹,撰写《大义觉迷录》,有多少是不忿,又有多少是因心虚且不甘而向天下人打得遮掩呢? 那把金*龙椅,太寂寞。 雍正爷望着被他摆案上那剩下五个小泥人。十三笑着,老九闹着,小十装傻,十四天真,八弟呢,温润如玉地立那里,曾经身畔有他。 他突然不忍起来,难道这一世,他还要重蹈覆辙呢?还要圈了十四、老十,害死老九,累病十三,然后……亲手杀了八弟?然后到头来,为了他那不争气四儿子做嫁衣,一辈子都被皇父摆布死循环中? 一个念头穿越了两世时间,划过雍正爷脑海:莫非,一直以来,是自己错了么? tbc 作者有话要说:小八生病,按摩棒四哥即使险些被玩坏了,还是老婆第一着急上火,果断很甜蜜,谁说我虐了?嗯哼哼…… 然后四哥终于说出了胤禩9岁时候事情,和东陵良妃流产不是他干啦。咱们恭喜四哥第一次顿悟自己是不是做不对~~~~~有了顿悟,离he还远咩?撒花!求回帖表扬!! 《子难言》 卫禩显然被道士这般混思混想气个不轻,一捧水泼过去,就要爬出浴桶,殷禛连忙将他一把拖了回来,凑到了书生模样狐狸耳畔低语道:“不是这样喂养,你莫非是要我出去给你杀人么?” 卫禩心头一抖,似乎这时才意识到了抱着他人是个道士,还是他天生克星。他身体一僵,却不甘示弱地邪笑了起来:“怎么,不允?”手中却暗暗捏了把劲儿,拼着这几个月口粮不要了,他也不能…… 孰料,殷禛眯了眼睛松开了桎梏,不无遗憾地道:“你到底是承认了。” 卫禩心头发慌,不知为何,没由来地一阵难过——是了,他俩纠缠已久,他几乎忘了。他是道士,他是狐妖,天生仇敌,不死不休。偌大上房之中一时间寂静,卫禩拳头捏了又捏,终于想着,两夜情分,好歹好聚好散吧…… 孰料,那带着剥茧手又从后面搭上了他肩膀,颇有些强硬地将他整个人掰了过来。卫禩头发半湿着,贴侧颊和额角,人被道士略有些生猛地压了浴桶边缘。道士那张丰神俊朗、充满男子气概脸月凑越近。卫禩呼吸不禁急促了一下,道士却他面前一拳地方停了下来。“卫禩,你杀人,可是为了你弟弟?” 卫禩心里警钟敲响,本能地别开头去。 道士却伸手按住了他小腹,水下稍稍用力轻摁了下:“这里有我儿子,你当我还会这样冲动?事已至此,有什么不好说?” 卫禩唇动了动,顷刻却又抿住了——他腹中有殷禛崽子,他可以对他手下留情,但是他弟弟……他不觉得道士面对小狐狸们时候,还真能生出对待“小舅子”感情。 道士看着他,他虽有些纯情,但世理还是通。仅仅两夜痴缠,怎么可能就会让天生死对头全然放下心防?可是他不知为什么,就是想让卫禩为自己这样做!自己是个霸道家伙,看上狐狸,必须也得全身心*上自己!“你5岁了,早已过了吃人肉阶段,我瞅你也是偏*‘晒月亮’而不是吃凡食。那适逢初一十五就必须出去杀一个人,只可能是为了你那两个连人型都变不全弟弟了。” 卫禩倏然回头,瞪着他,好看鹤目微微眯了起来,一字一顿:“你、想、干、什、么?” 弟弟是他生命中重要东西,甚至比腹中意外得来孩儿都重要,只要殷禛想动手…… 殷禛盯着狐狸,狐狸瞪着道士。四桀却忽然笑了:“没想干什么!”狐狸肚肚里孩儿,他不乎,他还乎呢!道士侧过点身,撑住浴桶边缘跳了出去,带出了一地水。卫禩吓了一跳,殷禛却转身对他扎煞开双手:“出来,总泡着也不好。”说着不带卫禩有多反应,就将狐狸一把抱了出来。宽大浴巾一条裹住两个人,一条被铺开地上吸水。两人就这样一道滚回了床上。 卫禩彼时身体敏感,被道士勒住了磨来蹭去,就有些喘息。道士看着怀中狐狸,还是拿大毛巾给他擦身上水。卫禩甩甩头,水珠子迸溅了道士一脸,殷禛捏着他腮帮子掐了下,才将人压住道:“我方才只是想,你弟弟,有什么别法子喂养。” 卫禩一惊,耳朵莫名有点发红。 四桀乐了:“牛肉吃不吃?” “小九嫌柴。” “羊肉?” “小十嫌臊。” “猪肉?” “我嫌臭,不想做。” “……鸡肉?狐狸不都*吃鸡肉么?” “太小了。” “……那合着吃人肉只是因为口味好?!!”四桀简直要气急败坏了,虽知道妖物与人类种族不同,他们眼中人肉与猪牛羊无甚大区别,但是同样身为人,殷禛哪有可能不生气?! 卫禩瞥见道士脸色十足难看,终于决定不这种事上同他打哈哈了:“其实……你该晓得,人乃万物之灵。卫禟卫俄出身就没了父母,我总是希望他们能越强越好。”言下之意,他卫氏狐门只剩下了这三只,任何闪失他都承受不起。 “那就可以滥杀无辜?!”道士忍不住还是拔高了声音——宠孩子家长还没边了?!! 卫禩忍了忍,到底反驳:“谁告诉你们,那些畜生是都无辜?!”

59知我心忧 胤禩被郝进扶着坐起身来,郝进不放心地又他身后放了两条引枕,才将褥子拉到爷腰上。原道,前几日一通厮混,胤禩着了药又惹风寒,气急下再猛了些,几乎是将两年多来殚精竭虑、步步为营后遗症一径全勾了起来!急病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接连让他好几日都起不来床。 今朝终于好了不少,人也精神了,便让郝进伺候着起来了。洗漱、净面不提,郝进进了茶,胤禩接过撇了浮沫、浅浅呷了几口,方搁回了对方擒着茶盘上:“这几日,怎么样?” 郝进犹豫了下:“爷,你可还再歇歇?” “照实说。” 郝进连忙颔首,知道自家主子再也不是两年前啥都好说小阿哥了:“这几日,但凡有帖子递上去,都被四爷挡了回去。如若有急事,四爷就代您见了。” 胤禩面目可以想见地沉了下,然他这几日泰半昏沉,免不得就让人抢占了先机。他疲倦地阖了阖眼,并未多言,只用手指床畔敲了三下。 郝进瞅见,忙微微颔首——那意思,就他睡着这几日,据探报回复,四爷确实马加鞭地调差胤禩江南人马。 胤禩唇角勾起一抹无甚温度浅笑,曲起膝盖撑住手肘,将头埋进了肘间,那日四哥一番“二十九年、良妃小产,他赌咒没插手”事故,及那句“十年感情不曾作假”剖白,不经意划过了脑海。他心里不知是讥讽亦或者加发凉,半晌没再做声。 郝进瞅见主子心情不佳——这两年,雍郡王几乎就成了禩贝勒府上一个禁忌词。他这做下人,人糙心不糙,若非乎,又何谈来“伤心”二字?他不省得如何宽慰胤禩,却知晓主子身子他得伺候好了。 “爷,好几日都吃得寡淡,今日还是要多用些。” 胤禩被他唤回了神智,抬起头来,面上早已不见了方才怅然:“那自然。” 他早已不是两年前少年,永远都牢记着靠人不如靠己,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是夺嫡本钱,岂容随意糟践?郝进听罢一喜,不得不说福祸双倚,这两年因着主子自己注意,身体底子倒将养不错。便忙招外间李奇去弄些主子平日*吃苏点来——胤禩口味*辣*鲜,川菜他迷恋,苏州咸口小食却亦乃忠心不二之选。 只是待李奇开门出去,胤禩却眼尖地瞥见了门口一道人影,定睛细一瞅,便发觉是四哥今次常跟身边一个小黄门。郝进顺着主子目光跟了过去,显是也发现了小太监,便忙道:“他……” 胤禩这时方想起来自己至今还歇了四哥屋子里——那日雍正爷扛他回来,他身上不舒坦,索性八分懒怠两分置气,大喇喇地鸠占鹊巢了,眼底划过一丝挑衅地光芒,忍不住勾了下唇角:“你且问他,可是他家主子打了几日地铺,今个儿终于耐不住要轰我出去了?” 郝进心里一抽,轻咳了一声:“爷,窦二每日三次准时过来晃悠,次次提了点心补药,只从不进来。” 胤禩“哦~~”了一声:“量他也没这个胆子!” 那小黄门显是听见了,也没说什么,只将手中提着东西恭恭敬敬地交给了门口胤禩一个二等仆役,便冲屋里打了个千儿,退着下去了。 胤禩心里梗了梗——多少年了,行四手段还是那老几样,送人东西体贴泛酸,爷就缺你一个体贴不成? 郝进正犹豫要不要将那小黄门送来东西一并扔出去别碍主子眼。 胤禩到挑了下眉梢问道:“什么物什?” “今儿是几样小点,黄记糕团,叶鼎茗茶食,啊……陆稿荐酱鸭与吴兴盛生煎,还是热……” 胤禩垂了下眼眸,哼,掐得倒准:“端上来吧。” 郝进还以为自个儿听错了——京畿时候可是无论四爷送什么,爷可都…… “吃食同你有仇?”胤禩望他一眼。这一面送些小物件,一面不忘勘查自个人脉。那他好端端地为何要同吃过不去?!左不过还是要斗法…… 于是那日,大病初愈禩贝勒,不晓得是和谁杠上了,足足用了一整碗饭。 ◆◆本文独发晋*江,其余刊载均属盗文,欢迎莅临吴骅专栏◆◆ 饭毕,他倒也不背着人,明面上嘱咐郝进:“*查只管让他去查。” 说罢扶住了郝进手,小适散布以防积食,接着将这几日耦林进出记录细细看了半晌,自己盘算了好片刻,虽不能勘出四哥到底调查到哪一步,但自己有可能露出破绽倒是估量了个十足十。做完这一切,他有些头晕,搁下鞍山湖笔,双手撑住了额角,倏尔心头却觉得,又是有劲、又乃无趣…… 恐是同他斗法之人乃四哥;可一旦夺嫡便至死方休之对手,到底是四哥吧? 想到这里,他哪儿还有甚别心情?心头烦闷,精神差,免不得就早早蹬了靴子上床,只想沉入黑甜了事。然而,胤禩到底是个务实性情,心头有事岂容安枕?床上翻来覆去好一会,亦无甚睡意。他禁不住将胳膊圈头顶,怔怔地盯住了床顶板,花厅那夜造作居然便这样唐突地突然溜进了脑海。胤禩颇有些气闷,抬手就擂向床头板。 “砰砰——”发作了好两声。孰料,他抽回手瞬间…… 却听到了“咯噔”声响…… 他不禁翻了个身,扭头去望,却发觉许是衣袖勾到,自己又捶了好两下,那床头板上一个小抽屉,竟然被他带了开来。而抽屉之中并无旁无,只余一张对半折叠薄纸。胤禩不知那是何物,伸手便取了出来…… 展开一看,竟是一封书信。十三弟写给四哥信笺,落款便几日之前。 原道,那日雍正爷看了十三密信,情急之下就将信笺扔了榻上,扭头去找胤禩吵架。而苏培盛自然是不识字,亦不晓得爷看完了没有,想着可能回来还要用,便将信守了床头小屉之内。这本是个十分私密保险位置。奈何第二日三天,自家主子竟然抱着高烧禩贝勒径直冲进房内,至此以后八爷便一直歇此处。匆忙焦急之下,雍正爷自然将这封已经看完并险些铸成大错信笺抛了脑后,而他不提,苏培盛自然也没留心一封业已收好信笺。 结果这机缘巧合之下,反倒是被胤禩看了个正着。 胤禩从未有偷窥他人*习惯,只是信很短,抬头又见“八哥”字样,免不得就扫了下去。而一看不打紧,他手指瞬间捏紧信笺—— 「四哥敬启: 江南诸事不知可安?望同八哥诸事皆顺。弟于京畿康健勿念。 近日有一事滋扰,望与四哥详细。日前我与十四弟承欢皇父膝下,皇父面容不愉,我等斗胆揣测可是挂念四哥八哥江南远行。皇父思我与十四尚且年幼,便少许流露出八哥恐同江南大阿哥余党有所瓜葛,言辞之中甚为忧虑。 弟不明巨细,只得速禀四哥。今京畿氛围如开弓,望携八哥小心再三。八哥待弟有再造之恩,彼两年不易,弟心酸恨不能身替。四哥同八哥先前情深甚笃,望相扶相携,以君为上。 谨此奉闻,勿烦惠答。 胤祥」 信分明是几天前便收到了…… 难怪四哥这样笃定他同大千岁余党有所往来,有怒气冲天警告他皇父已然起疑——竟不是无端揣测上门吵架,亦或暗中调查以后寻衅寒碜自己,而是胤祥示警么? 胤禩抿了下唇,有些发怔。不是没想到皇父会猜到,只是没想到会这样。那确实如四哥先前所言,汗阿玛怕是又另有计议了。看来此次势必要捐出几个无甚重要人物拿去顶缸。可是如若这样,四哥那日决策…… 胤禩翻身将那信笺搁回了原处,心有点乱了。 ◆◆本文独发晋*江,其余刊载均属盗文,欢迎莅临吴骅专栏◆◆ “你是说,小八让郝进、李奇拾掇杂物,搬回了自己院子?”雍正爷看着送来簿册与文书,问身前立着窦二。 窦二立刻回到:“禀爷,八爷今个儿身子好些了,奴才送去吃食也用了。只不省得如何,到了下晌八爷歇了一会子,突然便不睡了。我打探了他身边奴才,却是说‘鸠占鹊巢终不是正理,他有西园亦不好总叨扰’,便让郝公公张罗着搬回去了。” 四爷顿了下,本来十足低落心情听闻某段字句时候倏尔扬了扬:“等等,你方才说,送去吃食……他用了?” “□不离十,”窦二并不明二位主子间关系,只笑道:“爷这样体贴,石头都能捂热,八爷亦是明理温和贵人,焉能不受?” 雍正爷不免瞥他一眼,窦二惊得赶紧垂头。四爷却不免心中暗哼:温和?他亮爪子时候你是没瞅见。不过蓦然又想:也是……他同胤禩之间事宜,其实这等下人能够看不明白?他抬头望了望博古架显眼地方那五个泥胎雕塑小人儿,怔怔地又出了回子神。过了半晌,方勉强将心神收回到了手中卤簿上——胤禩这局布得极妙,他这几日虽参详出了个大概,却竟然再也找不到什么破绽了。 只是,若是连佟家来密信上都语焉不详地表明了汗阿玛此番派自己与胤禩前来可能另有目,那捉几个人出来顶缸问题,似乎迫眉睫了。 胤禩是很早之前,便意识到江南官场问题——从明珠那里接手大千岁残余势力,甚至是五年前随同皇父下江南,江南官中浑水暗礁就让他记忆犹。 然而这并不是不是一夕两日能治理好之事,遂二年前一则为了抱负,二则为了立威,他便立即从山高皇帝远江南入手,利用大千岁余党先打入内部,再层层渗透。两年以来已小有成效,形成了一个“下层劳力-地头蛇-地方官员-大千岁党江南高官”相互制约小流程。如若发展顺利,不仅可以改善几十年以来漕运上一些问题,甚至可以增加不少官中进项。然而这样“改革”,既要防范大千岁余党中高官反扑,又要防着目今看哪个儿子都像家贼汗阿玛,是真废了胤禩颇多心血。 今兹这一番变故,皇父已经怀疑到头上,揪出人来免不了。只是莫非自己这一番心血,就要毁四哥手上? 这次事,四哥处理是并没有错。但是他也有自己立场,难道当真是要对着干了么? 想到那里,胤禩何能再躺下去?看罢十三担心自己信笺,处四哥住过屋内,他只觉得如芒背。少不了招了郝进进来,乘着夕阳未落时候,匆匆迁回西院。 他当夜便招来了属下密议。 顺着四爷这几日勘查结果,先丢几个诱饵出去。又吩咐属下好好安抚“诱饵”家人,即便给予补偿也不能留下蛛丝马迹——索性是要牵扯出人来,那保大损小,让四哥好交差讨好皇父,也就是了。 四哥从来都是个说一不二狠心人,他不想奢求。 胤禩放出去诱饵,第二夜二,便被送到了四爷桌案上。分明只隔了一堵墙厚度,却似乎连人性都透凉了。雍正爷捏着那纸条之上密函,禁不住唇角勾出凉笑:“胤禩啊胤禩……这就是你想出来好主意?” 那种再也不被信任感觉,席卷上了四爷心头。 不知小八是有心还是无意,原本他并不能勘破他全部棋局,然这一动,反倒让他看了个□不离十。四爷心头难受:这是故意么?明明白白地告诉我——这一局,他要同我争定了?! 火苗舔舐着密文纸条,火光掩映之下,看不清四爷表情。 翌日,西园中胤禩却接到了这样通报:雍郡王已咬钩,处理了主子能送去所有诱饵,只是……他一同办理,却也有主子一直头痛却不敢动,每每藉由押运云南铜船,运道中横冲直撞,不服管教几枚拦路虎。 胤禩震惊地立了案前,久久不能言语。 四哥,竟然,放了自己一码么? 只是用了这样方式,是终究耐不下去和他撕破脸了么?这是自己一直以来所希望事情——与其要死不活地拖着,不如硬下心肠扯破面皮。只是,当真同自己曾经密厚知己做对手,才惊觉会是这样痛苦。 你若知我心忧、谓我何求,为何不放手? 等到韶华难留、覆水难收,方明用错筹……

60犹记多情 胤禩不愿承认因着四爷动作而心乱,一如雍正爷此番并不愿认可纯粹是因为胤禩才心软。 江南这一局若就事论事而言,其实胤禩办得分毫不错。雍正爷看着那些文书,遥想起当年自己被叫做“抄家皇帝”轶事,虽然他那时候旨震慑、并不啻逼人还债,然国库缺银饷确实也是十足严重问题。彼世却不同,三十二年“借给官银”一事因利用小八撺掇大哥出头,而被掐死了摇篮中,遂后方如若节流无忧、漕运此番再能开源,就真真是我大清之福、百姓之福了! 然而虽认同胤禩治国理念,雍正爷却免不了心里因着胤禩抛出“诱饵”行为心生恼怒——他明白自己长达十年诸多利用,已完全丧失了胤禩信任,却总抱有一丝幻想,希望胤禩能记着他们五载情浓情常…… 只是,自佟妃母守灵回来伊始桩桩件件,却完全打破了他希望。砸碎泥人、下忘忧散、漕运诱饵,是让他们越行越远。而近几日,他才从十三与老九那里强硬地抠出话来,原道是胤禩他守灵去后,不知缘何竟突然病倒,似还呕过血,前后休息了足一月有余,才算是勉强痊愈。近两年来也不敢太同妃母亲近,唯恐被皇父不冷不热吊着妃母再遭他挂碍。 雍正爷听耳中,揉碎了心肠。 十三与老九不晓,他若再猜不出,小八府中急病吐血,是因为……悟出了他这么多年对他从未停歇过算计,就是傻子了。 说不后悔,那是假。 “圣祖生前,因允禩种种妄行,致使暮年愤懑,‘肌体清瘦,血气衰耗’,伊等毫无*恋之心,仍‘固结党援,希图侥幸’,朕即位后,将允禩优封亲王,任以总理事务,理应痛改前非,输其诚悃,乃不以事君、事兄为重,以允禟、允禵曾为伊出力,怀挟私心。诸凡事务,有意毁废,奏事并不亲到,敬且草率付之他人。” “怀挟私心,遇事播弄,希动摇众志,搅扰朕之心思,阻挠朕之政事。” “允禩自绝于天,自绝于祖宗,自绝于朕,断不可留于宗姓之内,为我朝之玷!” 这样诛心之语,这样不死不休,他是真心不想再经历一回了。 曾经以为所做一切都是维护皇权、庇佑大清,毫无错处行径。目今一想来,似乎又确实如胤禩所说,或许一直来,他待胤禩好,都必须是建立“胤禩维护他皇权统治”基础之上。 只是这样有错么?他本就是九五之尊!! 方想着,心内却有另外一个声音叫嚣:当年你是九五之尊,他尚且不服气;何况这辈子,你目今还只是个郡王。上一世,兄长好友背叛疏离,就让那人记仇一辈子;这一世,结发知己五载有余,还能奢望再得原谅? 但他是用了真心。即便利用,他也有为他考量;即便利用,真心也不容作假;即便利用…… 「即便利用。」 难道,他对胤禩所有情感,都是只建立“利用”前提上么?不、不是这样! 雍正爷一腔怒火喷薄而出,明面上对着胤禩,实际上却不知是不是对着自己,一代帝王心头千般滋味、万种柔肠,居不知何时都用了那一个知己身上。 …… 胤禩因着江南布局没有损毁根基,反而柳暗花明,心头又是苦闷,又是庆幸。而仲春下晌,得了这消息雍正爷,是既替他高兴,又不免郁结于心。 他先前对着那些不听胤禩指挥漕运拦路虎一通发泄,却其实也有些敲山震虎冲胤禩示威小心眼。但总体来说,却终究是为了大清国运——胤禩是聪颖细致,又有别致巧思之人,假以时日,这一番动作是可以从根基上改变江南。 并没有别想法! 雍正爷这样告诉自己!! 然而即便此时他想杀到西园之中夸赞一番弟弟江南漕运方面精妙改革,目今两人情分,那日水阁之中曾用恶毒想法揣测对方记忆。都让雍正爷不免觉得,即使去了,除了话不投机相互猜忌,再听些狐狸挠人诛心之语,还能有别什么出息么?他又望了望桌案上佟家送来密函,联想了一番胤禩江南人马,纳兰明珠不难浮出水面。 佟半朝与纳兰明珠,也许许多事情,到底是回不去了。 一忆起明明先机手,却生生推动悲剧重演,那种始作俑者作茧自缚烦闷,雍正爷登时再无心情,瞅着满园花木都无端生出悲凉。他深吸了口,眼瞅着午时刚过,日头尚可,到底扭头嘱咐苏培盛:“听闻近郊寒山寺不错,陪我走一走吧。” ◆◆本文独发晋*江,其余刊载均属盗文,欢迎莅临吴骅专栏◆◆ 姑苏寒山寺,坐落城西五里外枫桥镇。因唐贞观年间得寒山、拾得主持于此,又因张继一首《枫桥夜泊》而闻名。 雍正爷乘着马车来到了枫桥镇时候,已是未时末尾。他两辈子下过江南次数屈指可数,遂此寺有些名气,他却是第一次亲身莅临。而待见到一弯细水之上秀巧玲珑古桥,他方才恍然惊觉自己脑中“远山、湖泊、山下遥听晚钟”脑补实是与现实差之千里。难免失笑,与苏培盛一道,赶寺院尚且接待香客时间,一前一后步入寺中。 他是因着心内烦乱,想来佛前讨一时清净。何曾想,这一路长驱直入巍峨大雄宝殿、灵秀藏经阁,又钟楼、鼓楼、枫江第一楼中各拜了一拜,却是寺庙后一进院落角门旁侧,倏尔瞅见了青山斜阻。转过山怀,是一处曲折游廊,游廊之下是由石子漫开蜿蜒小径,小径两侧翠竹夹道,地上苍苔漫布,耳侧忽闻泉响,迎着高舂日光望去,竟是深处幽栖,开沟尺许雅泉一缕,灌入院墙,清雅汲水两相宜。而再往前行,袅袅青烟荡起,沉香余韵四泻,石铺小径头,是一明两暗三间佛堂了。 雍正爷不明此处供奉是何等尊佛,这样灵秀尔雅,内心好奇,先作了一揖,才抬步迈了进去。那正面堂上,有两尊并肩而立男僧塑像,一位执一荷枝,一位捧一净瓶,披衣袒胸,嬉笑逗乐状,欢喜活泼。下方神位正楷撰写:寒山拾得和合二仙。 雍正爷一鄂,这才想起寒山寺应当是已这“寒山高僧”命名,只是二位故事并非藏传佛教典籍所载,就只省得这寒山拾得似同时修行高僧好友,但缘何被称为和合二仙……殿门之后却倏然有兮嗦之声,雍正爷回首,见原来是一披着袈裟老和尚。 和尚双手合十做了一礼:“施主。” 雍正爷还礼,还是问道:“下羞愧,敢问师傅这寒山拾得两位高僧,是和因缘被称为‘和合’?” 那和尚面目憨厚,也不恼,只细致回答:“施主人品贵重,能来此处定是有缘。相传寒山拾得早年便是密友,后因同时*上了一位姑娘,寒山企图成全好友,而遁入空门。拾得难舍这份友情,终究舍弃红尘追随而至。二人至此皈依我佛,觉有情、度众生,广开方便法门。因着这份友情超越了世俗、财富、金钱、地位,弥足珍贵,便被后人称之为‘和合二仙’。”他说完顿了顿,打量了雍正爷几眼:“我瞅施主神情抑郁,若有遐思,如因着朋友不睦、家庭不协,倒是可以一拜,寒山拾得情比金坚,定能庇佑施主无虞。” 雍正爷不经摸了摸自己脸——有这么明显么?却还是谢过了和尚,撩起袍脚别腰间,诚心诚意地跪拜了下去。合掌三叩之礼,那和尚也不作假,每叩一次,便鸣钵一回。悠远钵音洗涤人内心,却也将潜藏心底深愿望剥茧抽丝…… 雍正爷起了身,忽而转头问那和尚:“师傅,我可以鸣钟么?” 时方将晚,那和尚本不予,思前想后,却释然一笑:“万事皆有缘法,我寺将修晚课,香客本当请回了。然施主既有善因,必得善果。今日18下晚钟,能烦请施主为我们敲么?” 雍正爷一笑,欣然应允。 那和尚原道便是主持,一路引着雍正爷来到了钟楼,将撞杆递到了雍正爷手中,便拈了长随佛珠,搓念起来。 “一百零八单钟声,是一百零八种烦忧。 学道非难,守道多艰。结跏趺坐断尘寰。若空僧舍,寂寞禅关。然玉殿琼楼,金锁银钩。总不如,岩谷清幽,蒲团纸帐,瓦钵磁瓯。 荣华富贵三梦,人情冷暖六月天。阖家团圆阖家晏,万里江山若等闲。” 雍正爷撞着晚钟,听着禅音,心头密密麻麻地便痛了起来。他不敢细想和尚那些话,却蓦然惶急地许愿,这钟声若能让小八听到了,只望此生再不重蹈覆辙,悉得转圜。他明白,这不过是个痴人说梦念想,胤禩并不喜好宗教,又远数十里外耦林,岂能…… 却依旧谦诚地将钟撞响…… 而寺院正门外,正有一个小沙弥,拦住了来人脚步:“施主,已过了参拜时辰,我们要做晚课了,还恳请改天。” 胤禩因着四哥此番“不明目”地放过了他江南人马,还替他清了一次道,免不得心里烦闷,得闻寒山寺就附近,免不得想要来看看。但是,他出来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卡了晚课,赶不上进香也是正理,听罢此话并不为难,只略略失落,便带着郝进沿着院墙外走了过去——行四每每心慌便喜禅院,他今日心乱,也难得仿效吧。原先时常听那厮诨说:右绕佛三匝,得盛大解脱。今日他进不去寺庙,到突然奇想,右绕佛寺三匝,能否得片刻安宁? 他忽而就想要试试,便顺着右边一路走了过去,恰巧走到了钟楼左近,晚钟平地而起。接着一声接着一声,雄浑而又悠远……他不免抬头,佳木院墙,看不到内里造化,却突兀地觉得那钟声,纯粹、空灵得荡涤内心。 而前殿伴随着钟声,有佛子朗诵寒山拾得名言,幽然传来: “世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 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 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胤禩一愕,这是额捏他还小时候,给他说过一个故事,原道竟然是出自这里么?他曾经一度认为,这话就是一个无比恶毒诅咒——忍他、让他、由他,然后这人定然愈发放纵无忌,干出卑鄙事情来。这样累积了累身恶报,天道循环、报应不爽,总有一天,就算你不惩罚他,老天也自然会惩罚他。 只是,今日再听,却忽而有了理解。 那人那日说,二十九年陷害幼弟、东陵事故连累额捏,并非他算好料定、有意为之;那人今天因着江南民生,到底放了他一码。亦或者还有担心他再被皇父针对?毕竟他从他床头抽屉中发现了十三弟写得示警密信。 或许因为愧疚、或许因为旧情,或许还因为,有着认同么? 胤禩心头一软、又一乱。他努力硬起心肠,告诉自己开弓没有回头箭。只是立于院墙之下,听着身后院内一下一下虔诚而用心晚钟。他…… 「西城杨柳弄春柔,动离忧,泪难收。犹记多情,曾为系归舟。 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水空流。 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 飞絮落花时候、一登楼。便做春江都是泪,流不,许多愁。」 tbc 作者有话要说:一起逛寒山寺很美吧?老和尚想不想月老,噗噗噗…… 这其实是个真实故事,想当初作者和作者先生就这样一个寒山寺内、一个寺外。我也是敲后一轮晚钟,他恰巧听到了。一年后我们就结婚啦~~~ 俺想说其实就是这两个人都各自有情,谁都忘不了谁。所以不用担心,和好就不远地方,啦啦啦~ 下面是小剧场 《小剧场》 道士明显愣住了,好半晌才道:“不是无辜?” 卫禩用一种看白痴眼神横着他,兀自翻了个身子,现下两人都是未着片缕,他这一动,自然惹得殷禛有些脸红。卫禩也有些敏感,伸出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四桀腰上流连摸索着,边道:“你来杀我前,就没有好好调查调查?”他语气里是浓浓地不屑,手却温润缱绻,惹得殷道士涨红了脸,捉住了那只作乱手。 “你……先说正事。” 狐狸天性sa//*浪,瞅见殷禛这般不经逗,越性儿起了玩心,又翻回了身子与殷禛面对面,因着两人先前只裹了一条大浴巾,这会儿揉散了不少,卫禩那莹润修长身子便呈现了月光薄照得黑暗之中。他凑近了道士唇,却并不贴上,隔着三两公分距离,笑道:“哥想知道什么?” 说话之间,又已经依偎到了殷禛怀中,气息从道士唇角滑到耳畔,甚至伸出舌尖道士耳垂之上添了一下。殷禛一把抱紧他,恶狠狠地掐住了他窄腰:“先、讲、他、们、哪、里、不、无、辜!!” 卫禩乐了,知道再逗下去倒霉就要是自己了——这殷禛虽然纯情很,第一次也几下就被自己逗出了元阳,只是学得倒是很,真等真刀真枪上时候,哪一次不是自己被弄得……他耳根子也有些发红,哼道:“那马白虽平素是个性喜念佛,他家却有个善妒媳妇马柳氏。善妒你们人类眼中虽是女子陋习,但还罪不至死吧?可是此人却媳妇临产之时买通了产婆,硬将两枚长针塞入他媳妇儿私处,造成他媳妇儿血崩而亡。他却因谦诚吃斋,多得被了二十年,惹得马柳氏有冤无处诉、有苦不能声。” 他说正经,可狐狸到底是狐狸,话音刚落,手便忍不住抚摸到了殷禛后脖颈,若有似无地挠了挠:“你现觉得,他无辜么?” 他觉得他不无辜!! 道士拧了下眉宇,心内道这狐狸是安生不了了!索性不再装那正人君子,反客为主地一把拉下他爪子,放了自己私密之处,倾身就压过去,抵住了卫禩唇瓣啄了啄:“那方才那个呢?” 他ka/下热度已起,卫禩其实很享受这种被不断征服感觉。手很从善如流地握住了那根再度火烫起来长棍,开始轻轻撸动。殷禛支起身子,慢慢开始他掌心之中挺动,一面道:“说!” “不过是……强抢民女、夺人*妻、爬灰拘囿、草菅人命……唔……罢了……” 殷禛突然停了下:“真这么严重?!” 卫禩登时十足不满地觑了他一眼,那眼神意思很明显:你丫非得这种时候探讨那些恶人么? 被他有些水光潋滟地神色瞅着,殷禛顷刻间也觉得自己未免太不解风情起来,不过他到底是个凡事以公务为重混蛋,瞅见卫禩此番表情,有一种十足想要欺负一下坏心眼。便索性也伸手包住了小禩禩,微微地搓弄起来:“如此说来,我家夫人倒是贤良正直,广为冤魂开方便法门喽?” 卫禩低低轻吟了一声,身体又往殷禛身上靠过去了些。“你……” 殷禛自然之道他想要什么,心内感慨了下孕夫“贪吃”,倒也不急于一时——毕竟他是人,真要是过度导致身子出差错了,连累就是卫禩和孩儿,可得悠着点儿来,况且他也不知道卫禩是真“饿了”,还是纯粹狐狸天性,莽撞之下伤了身子就不好了。只是这样逗弄了会儿,直觉摸到后面时候,指尖掌心中都沾染了透明地体液,卫禩是摊他怀中不住喘息,殷禛却忽然想起了一件重要事故: “那这么说,你这些年……那什么……都是和这起子恶人?!” 男人,总是有着该死占有欲!

61天若有情天亦老 漕运事故因为四爷刀斩乱麻地揪出了“祸端”,就这样了结了。而由于先前胤禩同姜重义与张胜或多或少暗示了些他理念、想法,这两位掌管这漕运江南一代命脉一线人物,还当是这天家兄弟奉命威压,整治漕运呢。他们能量虽大,却到底只是小吏。登时对天家兄弟“一致对外”有了深了解,一时间对庙堂加敬畏,对四八二人是礼让。 倒弄得内心正南北对峙中胤禩与雍正爷,心内苦笑不迭。 姜重义是好客且热情,胤禩与雍正爷行为虽从短期看来是损害了他部分利益,但是从长远来看,却对江南漕运,乃至经济,都有了一个长远规划。所以当雍正爷几日后缉拿“祸端”、移交官府,提出差不多该离开时候,姜重义便主动提出了邀约。 “二位爷既来了,早晚两天想必也无甚大碍。且由我引路,走水路北上,一来返程、二来薄游,三来奴才也好再引荐几位漕运“师爸”给二位爷认识。” 一番话说情理,游览事小,沟通师爸们事大,若有了姜重义能帮忙打前战,岂不是事半功倍?遂关于此事,胤禩与雍正爷倒是不约而同地点了头。 他们一路从从杭州行来,其实并未有幸欣赏苏堤春晓、曲苑风荷、柳浪闻莺、花港观鱼;难得到了苏州,精致园林中住了月余,却不是外务缠身,便是生病、吵架。遂三日之后,晨光明媚,三月花期,二人被姜重义请上了一艘游船,破开水波、驶入了江南河道。“千里莺啼绿映红,两岸楼台烟雨中”美景,才终究是让二人心下略略宽松,同时生出了一番不虚此行地感慨来。 后来几日,沿途游历,又招来各地地头蛇、大师爸觐见不再话下。 而两人因着恐寒山寺“一个寺内敲钟、一个寺外闻钟”际遇,虽相互不识,却都各怀所思。湖光山色美景,许是乏了、许是烦了,胤禩并未再对雍正爷有主动恶言讥讽,而雍正爷偶尔倚二层船尾栏杆上,也只是安然凝望。 就他们都以为,事已至此,不若相忘于江湖时候,船行至了镇江金山寺。远远就能瞅见了,庙宇殿堂依山而建,亭台楼阁气势恢宏。 下晌时候还是艳阳高照,姜重义刚想要说再过一个时辰便可靠岸,今晚上岸小歇,明日小游镇江,忽而云便起了。云起风至,过了半晌,风欲大。刮过了江面上,带起了一浪一浪微小涟漪。雍正爷心里暗道不妙,江南雨季到了。果不其然,又过了半刻功夫,云密风迷,天色陡地变黑。后太阳落山之前,黑云已盖顶。胤禩忙招呼着甲板上亲随回到舱内,进去之前若有似无地瞥了雍正爷一眼,嘴唇一动到底没做声。雍正爷却看见了,心里浮光掠影,忙跟了进去。 俄顷,倏尔闪电撕云、跟着狂风乱卷,云雾锁江,瓢泼天漏轰然而至。 晚春初夏骤雨应当是下了会子便停,虽然此刻看起来声势浩大,一船子人却也没太当回事,直将铁锚扔下去固定船只而已。 而然,上天似乎总*“自作孽不可活”问题上同四八二人开玩笑。那日云就仿佛东陵谒陵那日,将天捅了个窟窿,直至天色暗,也不见有停。姜重义这才有些慌张了起来——眼见着江面上水势高涨,波涛四起,两个天家皇子若是自己船上有半点闪失,他提了全家老小脑袋也不够交代啊…… 上天却似懒得搭理姜重义祈祷。 雨还下着,船渐渐随着水位增高而增高,终于,就胤禩喝茶喝得都有些发烦时候,外头一名三等船工突然嚎叫了起来:“不好了,锚松了!” 锚松了,就意味着水势长得太,船浮力与锚链长度都牵扯锚不能吃住江底。而一旦吃不住…… 就雍正爷拧起眉宇瞬间,船往后大大地倾斜了下……一楼船舱重重摇晃,桌上杯盘碟碗一径往雍正爷与胤禩所坐方位砸了过来。四爷双手齐用,一把拦了杯盘之前。赶过来小厮婢女连忙就要收东西,正此刻,那船又是往左边晃了过去…… 稀里哗啦叮当—— 舱内上等地物件散落一地。 胤禩重心不稳,撞到了雍正爷身上,雍正爷则一把攥住了他手腕。 大船“知情识趣”地摇晃了颇久。久到了一船人东歪西倒地不得不找能借力所有廊柱把紧扶稳;久到了所有奴才自顾不暇,哪有功夫管主子何如;久到了早已脱离原位雍正爷与胤禩几次撞一处,后索性都依凭本能地抓紧了对方,相互帮衬着躲了一劫…… 外面风雨噼里啪啦地砸下来,像是三尸暴跳地妒妇,定要将二人分开,却又像是看不过眼老天,誓要将他们撮合到一处。 “哗啦——”一声巨响,木质门扉被狂风贯开。斜雨骤风呼啸而至,顷刻间就刷地离门近胤禩与雍正爷一身透湿。雍正爷护住了对方肩膀,收手抹了一把脸上水,却见胤禩头脸也一径儿湿了,湿漉漉头发贴脖子上几缕,眉宇上也遍布水珠,心情终于莫名好了起来。 胤禩背靠着廊柱被他看得有点窘迫,哂笑了下移开视线。 而就这时,船又晃了起来,雍正爷让胤禩靠着那个较好位置,此刻船往他这个方向倒,他脚下一错就要往后摔去,胤禩豁然一把拉住了他胳膊。然说时迟、那时!胤禩眼角余光瞥到了一个方才靠舱壁边博古架,几次歪斜上面东西早已散落地,而这次摇晃,它终于也不稳了,冲着他们二人这边就猛地砸了下来! 他一把扑倒了四爷,就地一滚。只听“砰——”撞击之声,那不算结实博古架已然裂了他们方才靠着柱子之上。船体摇晃却未停歇,甚至严重,他带二人夺过一劫,却双双失了下盘稳固,只好就着倾斜方向一路滚了下去,沿途激起了许多“爷、爷”惊呼…… 胤禩滚得发晕,雍正爷却瞅见了他们眼看就要撞上一根柱子,脚猛然发力扒住地,硬生生地和缓了下速度,随后他转而用自己后背做了肉垫,“咣——”地一声就攮搡上去。胤禩被他用手紧紧地箍住,额角磕了他侧颊。 胤禩这下子反应过来了,“四——”一声压抑地呼唤传入耳畔,话尾却被紧跟着惯性阻止,两个人重栽回甲板,雍正爷偏巧好死不死地压了胤禩身上。 “唔咳——” “嗯……” 贼老天好似终于满意了,经历了方才后那一轮狂风,暴风雨雨势骤然变小。雍正爷终于能手忙脚乱地胤禩身上起来了。他曲起四肢,跪了甲板上,身下是方才为了躲避博古架,紧紧攥住他胳膊胤禩。 两人对视了一眼,胤禩手指倏然松开。 过了几秒,他掩住了自己嘴唇,拨开了雍正爷,翻身爬起来冲到了船舷边上,冲着江里翻江倒海地吐了起来。雍正爷面色也有点发绿,但他到底比胤禩身体好些,晕船并不严重。此时奴才们终于纷纷围了上来,扶主子扶主子,拍后背拍后背。 雍正爷被搀起来时候,后背和左脚脚踝痛地厉害,禁不住闷哼一声;胤禩白着一张脸回过头,掩人群后头,偷偷担心地望了来…… 外面雨还下,却没有方才那样激烈了。 …… 这次江上遇险,除却磕磕碰碰、大面积晕船、雍正爷撞到后背以外,并没有别过大损伤。雨半夜停了下来,第二天就又像个奶娃儿脸,重笑嘻嘻了。姜重义赶紧勒令登岸,找来了大夫,同时杖责了一批护主不力奴仆。 由于微服,雍正爷与胤禩这次都只带贴身三两个太监,遂耦林居住与船上伺候,多数时候都是姜重义人。 检查出了雍正爷后背和脚踝只是有所挫伤,姜重义额角冷汗终究不算那样太厉害了。 雍正爷倒是大度,趴榻上摆摆手:“也是我不好,护弟心切。” 说者无心,门外悄悄徘徊某位贝勒爷,却听者有意了。大夫大声保证了几次“四爷并无大碍”,胤禩脚步终于顿了顿,终是转身离去。一日以后,望着四爷身边小黄门窦二又送来调养脾胃“桂花藕粉羹”,胤禩攥了攥拳头,几次你们爷可还好,话到口边还是咽了下去。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既然已经退开一步两不相欠,又何苦…… 窦二偷偷觑了他几眼,低着头打了个千儿退下了。他走之后,胤禩枯坐了会儿,拾起调羹,弯了一勺几上藕粉放入口中。 温热、少甜,恰到好处。 其实,从来都并不只有他一个人记得对方口味。 翌日,却有亲随来报,胤禩府中媵妾毛氏与一年半前开了脸白哥,各为他先后诞下两子,均乃健康活泼小阿哥。胤禩呆了呆,揉了揉眉心,似乎,是该找个理由离开了。 第三日,胤禩打着“要将此番江南捷报率先递交皇父,四哥好好养伤名头”,率领自己人走陆路率先赶回京畿。雍正爷趴了床上,心头憋闷,连带几日以前就知道耿氏给他诞下了麟儿弘旺消息,都显得没有那样喜庆了。 四爷趴床上,瞅着窗外远远能看到金山寺,倏然脑海之中就想起了早年读过关于“一白一青,两条痴缠毒蛇”话本子。从水漫金山一直想到了雷峰夕照,又忆起那句“一湖映双塔,南北相对峙”糟心话,终于恨恨地生出一种念想—— 真想就此就将胤禩那厮,压雷峰塔之下! ◆◆本文独发晋*江,其余刊载均属盗文,欢迎莅临吴骅专栏◆◆ 然而,这场关于江南风波,并未到此画上句点。胤禩中途落跑行径,虽并没有让康熙判定雍郡王就是八爷党,但由于奏报与逮捕上来货色已地头蛇居多,大千岁党余孽官员零星三两个,也是与胤禩无甚联系小鱼小虾。让从来只相信自己眼睛、耳朵康熙爷胸中愠怒,直觉皇四子是同自己耍花腔! 胤禩自东陵事件之后认清了皇父嘴脸,三年朝中办差,对这位从来只拿儿子们玩平衡、将自己妃母做消遣帝王,渐渐也再无多少亲情。他低头谨慎地跪地上,默默地从皇父身匝地低气压上,衡量着皇父对自己与四哥怀疑程度,结果自然是很不好…… 然而,康熙却到底没有对他多说什么,仿佛这个辛者库贱妇所出八儿子,再能干也不过是个工具罢了。他让李德全带胤禩下去,说此番江南事情办得尚可,差不多也到了建园子年岁,胤禩你就自己挑个园址吧。园子虽是额外赏赐,但几个成年皇子都有。对于这个不算恩典恩典,胤禩却并未做声,只跟着李德全到了工部管事处。 李德全倒体贴问了句:“禩贝勒,可还是要三年前点那块地?” 胤禩心头一窒,不晓得对方是真贴心,还是奉命试探自己。他笑着摇了摇头,一贯谦和模样,伸手随意择了个不上不下,却远离三年前选址地段:“谢主隆恩,就这里吧。” 三年前那块地,是四哥园子隔壁。 他们曾经约好。 还返京路上雍正爷很得闻了这个消息。他并没有来得及难过,就又被颁布下来一道带了责难上谕险些砸晕了头。康熙口谕:“雍郡王办事途中玩忽职守,致使身体受损,办事不利、述职拖拉,令君父失望,罚俸三月,应自省思过。” 而自胤禩走后,被他派江南继续勘探密探追上了四爷返京车架,汇报了一条消息:八爷人马,其实不仅江南水域,甚至和九阿哥广东生意已经连接通畅。 本来还不想细想,此番是否是胤禩提前返京,皇父面前有所进言,才坑了自己遭此口谕雍正爷,终于是闭了闭眼睛,疲惫地想着——自己脑补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十日以后,一则消息惊动了皇宫:雍郡王于返京途中感染伤寒,背足有旧伤,病势沉重。头疼腹痛,寒热似疟,周身红疹,神气昏偿,脉息弦数无力,邪盛正虚,未避讳病气,两日前已将养于京郊别墅。 康熙南书房之中,除却胤禩,还站着胤祉、胤俄与胤祥。 雍正爷并不知道,就两日以前,康熙帝将将下令,夏日炎炎,他想要去畅春园避暑。而此刻雍正爷修养别墅,就刚好挡了康熙帝即将前去避暑必经之路上。康熙帝对四爷此番“办事不利”本就诸多不满,而现下还没将皇四子捉回来跪书房好好地骂上一顿,此人无端端地就“极晦气”地挡了自己避暑道路!一股邪火蓬勃而发,康熙沉着声音问场诸子: “尔等如何看?” 诚郡王身侧站着太医李德聪,那双精明凤眼转了转,显然是想要冒出什么坏水来。 胤禩心头一紧,知自己与老四被三哥拉下水来,几乎就是一瞬间事情。他眼角飞地扫过了胤祉,有觑了眼皇父,突然一撩袍角跪了下来: “依儿臣拙见,四哥病势,先虽不至于昏迷失音。然今日居所却皇父往返畅春园途中。皇父龙体要紧,又临近端午祭祀。依儿臣建议,应设令四哥迁移回府邸,一切随后事宜,由儿臣一力承担!” 与四哥划清关系,此时,确实是好时机。

62男儿到死心如铁 康熙帝没想到老八会这般地干脆。他脑中还时常想着三十六年草原上,第四子与第八子携手活捉噶尔丹后齐齐跪倒他座下场景。“贯斗双龙”对剑,与“棠棣交辉”批语似余温未消;东陵中老四跟自己身后苦苦为老八求情片段尚历历目。虽听说这两年他们不太联络了,只是……世事人心竟然便得这样么? 他不经多看了座下八儿子一眼,觉察老八有心皇位让他十分不满,但老八这样杀伐决断,倒是…… 他一沉吟,自然错过了胤禩身侧不远处胤祉咬紧牙根和愤愤神情。然而思绪他脑中转了好几个圈儿,后却还是回到了胤禩那“极卑微”出身上,康熙帝不经心中闷哼了一声,是了,就是这样没身份女子教养出来儿子,才会抓住时机连兄长都坑害吧?或许,当年他下那个“利用兄弟”批语,并没有错!! 他一时间没有说话,不知是不是又把太子被废恼恨,肆意加诸了别儿子身上。 帝王不吭气,下面儿子们自然也都低头敛目。 而胤禩跪下方,除却心头闷闷地发痛,却又有一股子报复了感。他自三年前东陵事件之后,就也愈发明了自己皇父心中地位,此番去了江南,看到了十三写给雍正爷密信,和这些年皇父待自己妃母状况,心是又冷了几分。加之性子里素来都又傲气,又有“喜好挑战权威”反骨,当年胆敢因着想要攫取温暖与庇佑,火场逃生后同四哥背德*;今兹被康熙这样猜忌、忖度他和四哥关系,他就越性儿一竿子给他戳到底了。 若说胤禩噶尔丹战役到东陵事件之前,还曾抱有过什么不切实际幻想话;近三年来宫中摸爬滚打,明珠侧从旁指点,年幼寄人篱下回忆,与四哥多年间谆谆教导,都令他看清,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他有多么出色,也都绝无可能藉由“皇父青眼”正当方式继承大统了——争是死,不争就会被人玩死,一个连他出身和存都厌恶君王,还有什么好再去奢求呢?! 遂即便明白此举会让康熙加讨厌他,却也明白康熙同样会因着他“果诀”而迟疑起来——一个抓不住把柄,却又令他如芒背儿子。而越担心,汗阿玛才会越露出破绽。毕竟胤禩为臣、康熙是君,上下关系不可逆转,敌动我不动,方能寻找间隙,逆袭成功。 这些都乃早远以前,还阿哥所时,四哥与他推演政局,于只言片语内暗示招数。如今胤禩使出来,却已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胤俄满脸震惊,他从未想过胤禩会如此冷情;而他右后方立着十三,是早已攥紧拳头怒不可揭——他们几个是先得到四哥病笃消息之人,所以才一齐前来禀报,何曾想过…… 却此时,康熙开口了:“胤禩说倒是理,你们怎样看?” 果然是将事情都推到他头上来了。胤禩内心凉笑,面上却保持着惯常地温和恭谨:“汗阿玛,天气渐热,伤寒又症险。好转便罢,如若不然……节气转变关口可从来都是为凶险。汗阿玛龙体精贵……” 听说胤禩夺嫡,胤禛并没有参与,莫非这老四是谁也不帮,江南时候才谁都不得罪么?而老八这是恼恨老四,此番才要狠狠藉由自己手打压一次?康熙唇角一勾:“伤寒虽然凶险,却并非绝症,还是要勉力医治为上。” 果不其然,胤祉十分乐见其成地四八头上适时地再踩一脚:“儿臣以为,八弟所言甚是。但若以皇父名,使其从命,四弟病笃中不能理解皇父苦心,实为不美,亦属非理,断断不可为。既八弟提出此言,不若由八弟草拟条陈,我等签字附议,兄弟间全了一片孝心,又体贴汗阿玛关*之意,岂不两全?” 胤禩知道三哥这是“体贴圣心”,非要拿出自己拿出个姿态来了。康熙并不言语,眼中却颇为玩味。 胤禩微微阖了下眼睛,抢十三就要冲上来求情之前,磕头领旨:“儿臣谨遵圣意。” 几日之后,果然由于夏日炎热,而雍郡王自江南回来就心情郁郁,病势中。四月二十下晌,太医奏报雍郡王因“寒热交作,四肢抽搐,神情恍惚,遗溺不知。” 二十一日早朝,禩贝勒递交条陈: 「臣胤禩等谨奏: 今日拙见,四阿哥病,现虽不致失音昏迷,但亦重大可危。今其住所又系太后祖母、皇父畅春园往返之路。皇父身体甚是紧要,又临近端午祭祀。然若以皇父名,诓其入内,亦属非理,断然不可。遂今臣等联名俱奏,即于二十七日迁移直原府。迁移后诸项事宜,胤禩愿一力承担。为此谨奏。 胤禩、胤祉、胤褀、胤祐、胤禟、胤俄、胤裪、胤祯。」 而康熙回复,只有简简单单八个字:知道了,着勤加医治。 ◆◆本文独发晋*江,其余刊载均属盗文,欢迎莅临吴骅专栏◆◆ 胤祥近乎是马加鞭冲到了雍正爷别墅园中,面色惨白地哭跌进去,幸好被守门口苏培盛眼疾手地拦住,给这位小爷带上了口罩方准许进入。雍正爷烧地迷迷瞪瞪,就听到了胤祥略到了委屈愤懑怒吼:“四哥,我还当八哥同你密厚,此次皇父祭奠莅临畅春园,却是他牵头逼着兄弟几个签字,让你移府!” 雍正爷本来还有些迷顿神思似乎一瞬间清明了一下,他呆呆地望着床帐,近乎费力地转了转眼睛,粗喘嘶哑地道:“……胤禩?” 前几日他一度昏昏沉沉,腹泻到近乎脱水,耳鸣晕眩中,似乎曾经听见胤祥来过。而胤祥他榻边似是说过什么,却又顾虑着他心情,只咬牙赌咒自己绝不同意那劳什子玩意儿,四哥都病成这样了,万一路上有了什么闪失,谁担当起?! 那个时候他隐约觉得这事儿听着怎如此耳熟,却无甚精力多想。他自知这次是江南事情办得不利,杵了皇父肺门子,他又失了母族助力,自然是要仇旧恨一起算了。让他到底一直记着上世十三被冷落十年事情,将昏未昏之际,只一遍又一遍叮嘱十三,切莫出头。 今兹看起来,竟然是那事么—— 上一世康熙五十五年,胤禩感染伤寒,被他和老三带着头,定下了迁府决定。 雍正爷眼前一阵发花,他呆愣了好半晌,才从撕裂般地头痛中扎挣了出来,他喘着气,用手死死地扣住了床沿。近乎艰难地问道:“小……胤禩,怎么说?” 十三喉头梗着,半晌出不来声。雍正爷伸手一把抓住了他,十三扶住了四爷手,惊觉哥哥不知何时竟然瘦了两圈有余,只得一字一句,将那诛心条陈吐露了出来。 “四阿哥病,现虽不致失音昏迷,但亦重大可危……” “若以皇父名,诓其入内,亦属非理,断然不可……” “迁移后诸项事宜,胤禩愿一力承担。为此谨奏。” 雍正爷断断续续地重复了出来,每吐出一个字,身体都打颤:“呵呵……呵呵……” 胤祥显然是吓着了,扭头就想要叫医生,他没想到会将四哥刺激成这样。然而没等他张口,衣袖就被雍正爷死死地攥住了,用劲儿之大,简直不像个病笃之人。 “不用……” 胤祥急忙用衣袖去拭他额上虚寒:“怎么不用?!” 雍正爷却倔强地摇了摇头,眼神之中一片痛苦,面上却是惯常倨傲:“因为……都是四哥自找,都乃报应。” 谁又说这不是报应呢?这些字句,分明是他上一世,一字一句,伙同老三一起,亲自草拟条陈上递交给康熙,请求让重病之中允禩迁府。怎能不是报应?其实即便有皇父暗示与威胁,若非他将皇位看比……天下本没有什么什么“不得已”,不过是“你没有那样东西重要而已”。他心头像是挨了一记重锤,迷迷瞪瞪地便睡了过去。 雍正爷飘飘忽忽地做了很多梦。 纷乱而陈杂。 时而他是青年,邀约这另一个眉目清秀少年,开府时候定要居一起;时而他尚且十八,有个刚刚领了差事少年一脸讨喜地给他选了一匹上等马;时而他又过而立,骤然看到一个披着猩红披风青年,风雪之中哀哀凝望,那人满脸倔强,眼神之中却是藏都藏不住挽留,只是他却转身离去了。 再见到时候,那俊秀之人,已御座面前跪残了一双腿,拄着拐杖,艰难却倨傲地不肯倒下;天空之中嘶鸣着海东青尖锐鹰啸,转眼间两只垂死鸟儿却躺倒笼中;那时候开始,他就找不到他了,像是雪地里迷失了方向,不管往哪儿走都见不到颀长身影,却午夜梦回,有个穿着大红猩猩毡、带着暖帽身影路口遥遥相望,他追过去,影子却消失了。 他邀请过他,蛰伏着筹谋大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人冷笑着,啐了他一口;熟悉少年似乎不见了,一同点烟花庆生日分析局势知己也杳无踪迹,他和许多人声称“你们不懂我和他感情”,别人都相信,该相信那个人,却不相信了。 画面又变成了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了龙椅上,想要换个窗帘、换个地毯,都有人故意找茬;修皇考梓宫,棺材板钉了都露外头,油漆味儿大得吓人;他上用轿子,找人试坐,接缝板钉全然断裂,简直要活活让人摔断尾骨。 他知道他怒,他知道他怨,他知道他已经黄泉路上走了十年。可是自己当真怒了,他却退开了。你来杀朕啊!有火咱们当面锣对面鼓干一架!! 他逼他、辱他、迫他、诱他,只是,到死,那人都不低头。 倏尔就有了个声音: “四哥,真情不容算计……” “四哥,你才是贪心那个。你利用我,却还希望我待你始终如一。” “四哥,你当年能舍弟弟而去。今兹又怎希望弟弟毫无芥蒂?” 四哥…… 是你先下手,休怪我无情。 宗人府枯树荒院,一个清癯人影,依着树干缓缓倒下,唇角有血。却又渐渐地同东陵归来后胤禩重合了一起。 …… 雍正爷“啊——”地一声大吼,猛地从噩梦之中清醒了过来。他胸膛上扎着数枚银针,身侧还围着几名大夫。 “醒了、醒了、醒了!” “汗发出来,就大安了!” “疹子也退下去了,有希望、有希望。” 他嗓子烧得发干,身侧近乎喜极而泣地苏培盛凑上来,体贴地将插着芦杆杯子递到他近前:“您润润,这都昏了三日了,吓死奴才了。”苏培盛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 原道,这次四爷病得也算几桩事凑一起了。与胤禩大闹了几起自然是首当其冲;随后查出胤禩目今势力已然遍布了江南,贯通了广州,沿海各府皆有布控,让他备受刺激;后来一路颠簸回京,背上与脚踝上伤就一直没好全;胤禩又没把园子选他身边,让他心头难受;皇父那道伤人口谕,赶胤禩抵京后没几日,可能被弟弟算计了一场脑补,算是压断神经地后一根稻草…… 旅途劳顿,身有旧伤,心情抑郁,饮食不调。又春夏换季,焉能不一下病倒? 而偏偏,这场病,是允禩上辈子五十五年时候,绝望一场病痛。当日正是他自己伙同三哥,草拟了那样一份条陈,急于与允禩撇清关系。 算是报应吧? 佛教说得好,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雍正爷有些痴痴傻傻地躺榻上,倏尔就想着,当年允禩,与自己好了十几年却终康熙四十七年冷落疏远允禩,是不是也曾经这样绝望呢?他由记得允禩含刀冲他发誓样子,由记得允禩被他数落了四十条罪状时候,跪大殿之上,摘下顶戴花铃,唇角钩挂着凄凉笑。 其实,他一直到都记得,只是不敢想起罢了。 他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敢面对罢了。 真情,岂容算计…… 房间里面大夫讨论了一会儿接下来治疗方案,后定了一个药房,就鱼贯出去了。雍正爷放下捂住眼睛手,却一群医生出去时候,瞥见了几个熟悉身影。 liisidr,不是当年给小九治疗耳疾传教士么? 戴君选,这人似乎是常年惠妃娘娘宫中,给请平安脉。 罗怀中……即便尚未浮出水面。但他记得,这是上世五十几年给允禩腿疾动手术之人。 四爷倏尔愣了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了。小八,不是恨他恨得巴不得他些病死么? ◆◆本文独发晋*江,其余刊载均属盗文,欢迎莅临吴骅专栏◆◆ 郭络罗氏菡浓,抱着怀中小婴儿颠了颠,怜惜地伸手抖了抖婴儿小胖脸。她扭头看了看旁边俯身盯着摇篮,和个大睁眼睛吐泡泡奶娃娃,大眼瞪小眼胤禩,乐了出来:“二阿哥和三阿哥都两月了,眼瞅着康健强壮,爷不给赐个名儿么?” 胤禩一愣,喉头滚了下,瞥了眼自家福晋,沉吟了一会儿,眼神变得温柔:“叫弘晏吧。”他拧了下眉宇,又低头看了看摇床中这个大一点儿,一把将小包子抱了起来,“他,叫弘晸。” 晏,日安,日大安,平安喜乐。 晸,日出朝阳,与“禛”谐音。 菡浓眼眶一酸,一把扯住了胤禩,倔强地问道:“小名儿,弘晸还叫‘悦悟’,弘晏还叫‘了安’么?” 胤禩顿了顿,温柔地笑起来:“自然。” 这两个名字,是他从寒山寺回来,返京途中便拟好了。愉悦地悟道,安然地了缘。 门口传来九爷来了通传声,菡浓避到了屏风后头,想来九弟也是想见见小侄子。胤禟进门时候,胤禩正倒茶,他却率先拉住了胤禩衣袖,率先言道:“四哥醒了。” 胤禩手一抖,杯子就摔了了桌上,他怕烫到小九,伸手去打,碎裂瓷片顷刻间,他食指之上割开了一个深长血口…… 菡浓屏风之后用手掩住了口。 胤禟明显则有些不知所措。 胤禩将手指放口中吮掉了血渍,血腥甜,很像他两年前呕出来那口。 男儿到死心如铁。 他们不再流泪,是因为已经学会了流血。 tbc [注15]弘晸历史上是九哥长子,不过我想九哥是不介意把名字借给八哥儿子用,对吧?棉袄九:拿去吧!儿子一道过继了都没问题!我和八哥谁跟谁?!于是作者非常虔诚地将“弘晸”放了这里。 ============ 作者有话要说:有没有看出来小八可痴情了=v=五十五年事情,其实当时是康熙暗示,但是反正也是四哥和三哥牵头。 不过这里小八签字原因和四哥不太一样,是因四哥江南时候办事不利,所以~~~~康师傅就故意,看看你们到底结党没有。八哥不想拖四哥下水,让他也因为自己被皇父讨厌,又有点别扭想着现划清界限比较好情绪。s才有了这样一出,不过四哥生病了,其实他比谁都担心啊有木有? 咳咳咳,小八你不要别扭了,我们都知道你想四哥了~~~ 下面播放《子难言》 ps:“男儿到死心如铁”是我一个很好朋友写文章题目,也是辛弃疾贺郎里面句子。虽然“贺郎”是词牌名,不过是不是很喜庆? 很喜欢里面几句话,摘这里,其实很适合四八。 重进酒,换鸣瑟。事无两样人心别。 问渠侬:神州毕竟,几番离合? 汗血盐车无人顾,千里空收骏骨。 正目断、关河路绝。 我怜君中宵舞,道\&qt;男儿到死心如铁\&qt;。 有一种为了千里河山,把以前深情都含心底深处感觉不? 《子难言》 卫禩眼神不善地盯着他,似乎简单直接表明:你只不过是我众多男人中一个,没必要、也没资格对爷问东问西。 殷禛却并未退让,伸手越发往那紧咬自己深处戳去。卫禩低喘了一声,却听闻殷禛半是挑衅半是认真说:“想要?想要都告诉我……” “殷禛!” “我。” “啊……你……” 换来道士一脸无辜表情。 卫禩忽而笑了,笑容之中异常邪恶,他越性挺起身子与道士贴得愈发严丝合缝:“兄长若真有兴趣,将你们官府上数4年通缉令全部找出来,里面、厉、害男人,可都是……”他刻意加重了“厉害”三个字,随后眼神逐渐往下移。 纯情道士果然被激得怒发冲冠,都?!!! “失踪和横尸荒野……唔~~~”卫禩得意洋洋地躺了回去,一副享受殷禛服务模样,双腿分得愈发开了,还若有似无地蹭着殷禛腰,“兄长知道……这起子人都是身强体壮憋得又久,况且……也算惩恶扬善……啊——!” 狐狸深重地喘了一下,有些不满:“你怎么就……进来了?!” 殷禛不再理他,抱住狐狸圆翘可*两团,开始一轮鞑伐。使劲了浑身解数,不停地变换姿势,唯一不变地就是将怀里诱人家伙箍得死紧。 两个时辰以后…… “慢点……嘶……” “谁厉害?!” “你、你……唔……是你还不行么?” “喊我!” “……” “喊不喊?” “哥……” “叫不对,重来!” “滚妈蛋,爷……啊!” “重来!” “……殷禛我肚子……” “哪儿疼?!我看看!” “喊老公”计划,到底是谁赢了,姑且不论,只说这一阵兵荒马乱以后,卫禩得了元阳尚且能好些,道士可是连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了,不过他尚且记得自己饿了有一天一夜了。趴狐狸身上又抱了会儿,方打坐调息,气息运转了三十六个小周天,恋恋不舍地出门觅食去了。 殷禛没舍得离开太久,他回来时候,卫禩也没有离开,只是很安静地蜷缩着往里睡得正香。道士犯了坏,撕下一只烤鸡腿,卫禩鼻子面前晃了一晃,卫禩看都没看,张口就叼住,撕下一块肉来,闭着眼睛开始嚼,一副能躺着绝不坐着模样。 殷禛也纵着他,喂了几口,卫禩自己接过了鸡腿,他便兀自坐床沿上上啃鸡翅膀。一时之间屋子里倒是弥漫着一阵烤鸡香味儿,以及公狐、男人抢食动静。 道士举高了后一个鸡脖子:“让我给你弟弟喂食呗?!!” “……喂多久?” “一辈子?” 卫禩一把抢过了鸡脖子:“想得可真美,你七老八十了还能给我弟弟喂食么?舍己救狐都嫌肉老。” “是卫禩你想得够远吧?” 狐狸炸毛了! 道士赶紧顺毛,摸了摸那时不时冒出来毛绒耳朵。被卫禩嫌油手,一巴掌打开,才讪讪地接着表白:“我师父能修炼长生不老,爷自然也能。从你弟弟到你,我都负责投喂,包君满意!”手又不老实地探入被子里头。 这回卫禩没闪躲,只是有些奇怪地瞥他一眼:“你师父长生不老?” 后来,这个话题并没有继续下去,毕竟狐狸对道士伺候人功夫表示十分满意,于是这种投喂弟弟,投喂老婆不平等条约暂时以五个月为期限签订完毕。而卫禩爽了两起子以后终于想到了一个严重问题——一天多都没有回去看小狐狸们了,他们该嘴馋了吧? 虽然只有初一、十五才需要投喂人肉,不过……贯孩子家长……不可破啊!

63人间天上,惟有两心同 “小十,皇父此番视线定当聚焦督迁四哥府邸上。前前后后五天时间,倒是可以抓紧将信递出去。”胤禩坐胤禟府中,用手指轻扣着案几。 胤禟与胤俄坐了他下手,对望了一眼。 胤俄点了点头:“嗯,都听八哥。福晋与我关系和睦,科尔沁那头理当不是问题。前战已经打过几轮,科尔沁右翼中旗钮祜禄氏,和四子部落旗博尔济吉特氏……”他说到这里抿了下嘴唇,颔了颔首,意思不言而喻。 胤禩呆了呆,知道胤俄是说:往后但凡自己有事,蒙古宗亲已然表示愿意伸手。两年多来一直争取利益有所回报,他却似乎并没有多么高兴。 是因为拿四哥生病做了筏子缘故么? 胤禩有些心头烦乱。他并没有起利用四哥念头,只是眼下所有视线都聚焦二十七日老四迁府一事上,皇父既然步步紧逼,自己又要找寻破绽见缝插针,也就难免声东击西让小十乘此“良机”了…… “八哥?!”胤俄呼唤却倏尔打断了胤禩沉思。 胤禩闻声忙振作了精神,望了过去。 胤俄却瞅着他,斟酌地开口了:“弟弟能助八哥一臂之力,自当欢愉。只是蒙古王公并非我关内人物,不好掌握。八哥还需谨慎妥善。” “胤俄!” 胤禩尚且一呆,胤禟就已经率先抬起脚冲着小十蹬了过去。胤俄小腿肚子吃痛,分外委屈地别起了形状秀气小嘴,还不待他咕哝这“本就是如此”。就已经被火冒冒胤禟几把将拉扯到了里屋。 胤禩唇角抽了抽:他何能不明白,胤俄那句话除却担心他掌控不好蒙古王公以外,还有些“关外人士剽猛刚健,八哥你莫想着能过河拆桥、鸟弓藏”意味儿。果然这次他对四哥下手如此“很绝”,让一直以来性格中藏拙胤俄心头到底有些芥蒂了吧? 其实,他本意并非如此…… 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当年他与四哥交好时候,人人看着都交口称赞。如今落了这般光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这样“落井下石”,即便他今兹再说什么是不想将老四拖下水话,别说诸位兄弟们不信,恐怕连他自己都不能说服了。书房外间仅于了他一人,胤禩深吸了口气,走了几步推开窗牖,立于窗下,望着那永远被红墙砌出四方形天空。 信任一旦土崩瓦解,是会连好意都全部被揣测成歹意吧? 他忽而有此恍悟。 只是下一瞬,他便猝然用手紧紧攥住了那木质窗框:好意、都全部被揣测成歹意?他心头一抖,蓦然想到了三十二年自己发烧生病时候,四哥着急地将自己搂腿上情景;连带着三十六年草原上,对方宁可饿着,也要时不时地给自己塞来糕点小事事情;东陵瓢泼大雨之中,虽然……但当诸位兄弟全当了缩头乌龟时候,只有他惶急地冲了出来,一头磕了下去。他陪着他一起跪瓢泼大雨之中。三十七年时候,他可能明知自己是试探,但依旧帮额捏升了分位。金山寺那不算船难颠簸,他竟然生生用后背去替他挡灾。耦林东园卧房内,他捏紧了拳头一字一句地说“真心十载甚笃”。 胤禩指尖渐渐抠进了掌心,颇有些恍惚地想着,如果是这样,四哥利用他时候,曾经,偶尔,会不会也像现自己一般,心里一梗一梗地难受呢? 那日小十到底是小九规劝之下,乖巧地表达了“八哥我没有别意思”,而视线所及之处,频频瞄准了胤禩左手食指之上一道薄薄纱布。胤禩却已然无甚心情,只笑着摸摸他脑袋表示自己并不介意,随后起身告辞,返回了府中。 禩贝勒府,被小九和四哥宅子夹中间,兄弟环绕,本来是应该和乐幸福。 ◆◆本文独发晋*江,其余刊载均属盗文,欢迎莅临吴骅专栏◆◆ 雍正爷病况这几日已有所好转,虽还是腹泻、发热,整个人却那日瞥见几个大夫以后,就已找回来了不少精神气儿。十三倒是没少同他抱怨,言语之中既愤懑又困惑——八哥刚从江南回来时候也没如何,皇父不管讲什么都忍下不言,弟弟知道后还十足捏了把汗。这么这起子四哥一病倒,他就能翻脸不认人,上树拔梯、落井下石了呢?! 雍正爷起初也是带听不听、耳不闻为净,后来却倏尔反应了过来,一把抓住了胤祥:“他当真回来后,无论……汗阿玛说了什么?都忍下了?” 胤祥见他语调微弱、气息紊乱,急忙答道:“嗯,没错。” 自那以后,雍正爷便不再言语。胤祥不好打搅他休息,很退出了房间,连临走前是否说了今日就留宿此,雍正爷都没有听清,脑中只恍恍惚惚地想着——如此说来,胤禩并没有从江南回来以后,就紧赶紧地去皇父面前给自己上眼药? 他心头一喜,却又觉得自己这样着实像自欺欺人,可还是忍不住傻乐起来。倏尔却又忆起上一世,自己疏远允禩时候,他赋闲府中,是否曾经也像这样患得患失,却因着自己终坚持,慢慢变得麻木而不再期待? 雍正爷突然便有些睡不着了。 然而那晚,睡不着觉并不只有他一人。就雍正爷内心反复思量,两辈子允禩与胤禩影像渐渐重叠,让他再也无法忽视自己内心,惊觉自己早已再不能将他二人分开,逐渐看到了一个真实老八,也越来越无法忽视胤禩存时候,胤禩亦书房那张紫漆描金山水纹床上翻来覆去。 他许久都没趟过这张床,流连于后院每一个女人卧房,独独不敢独自再睡这张四哥送他塌上。而今天,他却哪儿也不想去,或者说,哪儿再都去不了……他只是脑中一遍又一遍地过着那句“真心十载甚笃”,明明知道四哥到底利用了自己,却忍不住去揣测着刨开那些利用,是不是当真如他所说,真情也并未作假?他反复思量着,觉得自己掩耳盗铃,却还是忍不住思绪梗横…… 天蒙蒙发亮时候,翻转了一夜烧饼二人,同时意识到:今日已是四月二十七了。 胤禩本应指挥下人去主持迁府,然而临行之前,他却又改变了主意:皇父既然要看自己与四哥彻底反目,那他理应亲自督着四哥上马车方显不负圣托!愈发“残刻”,才愈显得“利落”! 他遂匆匆穿好衣服,顶着一双斗大黑眼圈,就往雍郡王郊外别墅杀了过去! 十三因着今儿迁府,指不准会出什么岔子,就留了四哥府中。他今日没由来起便有些早,许是担心四哥,又许是挂怀八哥,而就他刚把一勺热粥放进口中时,窦二跑来禀报:“十三爷——八爷已经带着人来了!” 胤祥险些没被烫到——催命么?!他心头也不觉有些火了,抿了抿嘴唇沉声命令:“给爷拦住、拦住!我去看看四哥醒了没有。” 雍正爷压根就没睡,他身上没力气,精神却是睡不实,听着屋外有嘀嘀咕咕小声说话,便让自病伊始就不敢稍离苏培盛拉开了房门。胤祥带着口罩,几步踏了进来,瞅见他面容憔悴、颌下胡渣,心头一痛,转身就要出去和八哥理论! 雍正爷瞅着他不吭声,只有牙关咬得死紧,心下诧异,却突然福至心灵:“可是……胤禩来了?”他嗓音沙哑,却带了一二分令人难以觉察希冀。 胤祥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愤恨地点了点头,刚要发作,却忽见床上四哥愣了愣,一双眼睛盯著了床顶,却突然癫了似地,放声大笑:“哈哈哈哈……” 十三被他吓了一条,几步冲过去:“四哥?!”莫不是气傻了?他刚要扭头叫医生,却被雍正爷一把攥住了手腕。 “不用,四哥高兴……”他笑得有些虚弱,却掩不住开怀,“他到底是来了……哈哈哈……” 十三被他抓着,也不好挣扎,正要用求助眼神瞥向苏培盛,就见他家好四哥用自病后从未有过好精神同他挤了挤眼睛,拿口型死不正经地对他比划:“请你八哥进来。” 胤祥愣了愣,雍正爷松开手,推了推他:“去。” 胤禩进来时候,唇线抿得死紧,活似就要找人干上一架。只是当双眸撞见了雍正爷眼睛,里面瞬间闪躲与化不开担忧,还是须臾就戳穿了他。胤禩便只得对方近乎露骨回望下,颇有些狼狈地收回了视线,取出所携圣旨,照本宣科地念诵了一遍。末了不忘加上:“四哥身体抱恙,不必起身谢恩了。” 雍正爷却没有如他预料之中那般愤怒,只是顿了顿,似乎聚拢了下神思,才问道:“儿臣谢皇阿玛。那八弟,我等可是现就启程?” 胤禩有点反应不过来,喉头滚了滚,方生硬着道:“如若四哥方便。” 雍正爷别有兴致地多看了他两眼,作势要撑着起来。胤禩脚步一错,险些就迈上去扶他了,苏培盛抢了先,四爷却这时候抬起头:“为兄好歹也是千金之躯,还是由八弟来?” 胤禩顿了顿,到底上前,而十三便一直立门口看着。雍正爷却似找到了一个非常好契机,胤禩靠过来当口,将身上所有重量都压了对方身上。熟悉体温、熟悉怀抱,却瘦了很多,这是胤禩头一样感觉,却紧紧扶稳了他。 雍正爷得寸进尺地要求道:“八弟放说了‘愿一力承担’,圣意难为,四哥定当全力配合。只是身上无甚力气,小八……可以扶我上马车么?” 直到半扶半抱着比自己还要高大些四哥,将人塞入率先准备好马车内,胤禩似恍恍惚惚地觉着——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雍正爷却懒得再给小狐狸没事儿瞎想机会,不舒服地哼哼起来,表示“一力承担”弟弟怎么能不做同乘马车呢? 畅春园边上别墅,距离四哥府邸到底是有段距离,胤禩想了想,跳了上去。他本以为老四拉自己进马车,是要乘机发难,熟料想,刚一上车,这人竟然头一歪,重睡了过去……十三跟旁边骑马上,看着放下车帘子,与安然氛围,神色若有所思。 胤禩却管不得那许多了,弓□子,去端详四哥容颜。 仅仅二十多日未见而已,这人怎么就将自己折磨成了这样?!马车略略颠簸了一下,雍正爷颈下无枕,头自当往一侧歪去,而胤禩赶忙伸手扶了一把,同时抽出了车内靠后位置枕头,给他垫好了。动作并不似他语气那样锐利,温柔妥帖。 雍正爷许是睡得舒服了些,眉宇微松。 马车内其实很舒适,胤禩特意寻了卧式马车,板上也扑了厚厚几层毯子、软垫,车窗纱却是轻柔挡光,风时不时地吹进来些许,让人安心、惬意。胤禩望着那人慢慢变得平稳睡颜,内心终于是好受了点儿。 他其实,自江南回来,就体味出了皇父明里暗里埋怨四哥办事不利——没如他所愿,揪出自己与大千岁党余孽到底有何关系。他江南漕运之事上已然欠了老四一个天大人情,姑苏城外寒山寺外地倏然心动,也让他忖着无论如何,不想真夺嫡纷争中把四哥装进去。他们早已没有任何可能,不如就此遂了皇父心意,表明他同四哥再无任何挂系了吧? 忖到这儿,马车又是一颠,四爷却倏然闷哼了一声,弓起了身子。正靠着车壁闭目养神胤禩一惊,方忆起这人后背伤还……他抿了下嘴唇,还是没有忍住,凑过去,伸手隔着四哥裤脚他左脚脚踝地方摸了一摸,雍正爷明显瑟缩了下。 胤禩再不疑有他,心里发苦,越性儿就将人挪到了自己腿上枕着。这总不会再颠了吧? 可不是不会再颠了么? 雍正爷找了个特别舒服姿势眠着,一副未曾苏醒过模样,口中咕哝了一声:“小八……”脑袋胤禩腰腹之间蹭了蹭,毛绒绒地活似一条大型犬。 胤禩心里一颤,又行了会儿,瞅着这人真心睡熟了,他悄悄伸出了手…… 十根手指,小心翼翼地交缠了一处。一如当年。 ◆◆本文独发晋*江,其余刊载均属盗文,欢迎莅临吴骅专栏◆◆ 上一世康熙五十五年,本也不该是雍亲王亲自去禩贝勒别墅宣旨。但雍亲王他去了,那种明摆着上门找抽行为,只为了隐藏心里深处一个秘密:他必须亲自去一次,允禩病得很重,他放心不下。 也许,他心里皇位是重要,可是直到曾经雍正爷过世,对老八,他放不下。 遂彼时,躺马车里雍正爷,胤禩瞅不见地方,悄然弯起了唇角。 「几回饮散良宵永,鸳衾暖、凤枕香浓。人间天上,惟有两心同。 *忽西东,诮恼损情悰。眼前时、暂疏欢宴,盟言、莫忡忡。 只信有初终。」

64青海之战 雍郡王伤寒康复,简直堪称一个奇迹。 康熙四十一年,雍郡王历经九死一生,于六月初彻底痊愈。芙蓉花开时候,康熙大约是觉得之前让儿子迁府事情做得有些过头,赐宴畅春园,席间对于雍郡王身体关怀备至,并言曰:“我儿若有和需求,一切均从为父私库中出。” 胤禩自然上前撩袍请罪,将一切罪责统统揽到了自己身上。 康熙自打得了大千岁余孽可能同胤禩有关系之后,对于自己这个滑不溜手抓不住什么把柄八儿子就一直有些忌惮。刚想要借题发挥,却被雍正爷先一步拦下:“八弟也是为皇父身体考量,听闻端阳节祭奠顺利异常,天降福训,着实是我大清之幸。迁府事宜由八弟提出已是儿臣不孝,如若再反责八弟,倒是儿臣毫无端严了。” 今日雍正爷无疑是主角,他这一说,康熙想着四儿子定是觉着“不踩老八”比“踩”得人心,自己既然有了台阶又全了脸面,也就丢开手去。 跪下方胤禩,颇有些诧异地瞥了雍正爷一眼。 他此番兵行险招,其实旨还四哥江南人情,将他从被康熙怀疑对象中刨出出去。但是依照四哥性子,他还以为怎样也会暴跳如雷。只是对方跪他前面一点,外人见着,任是一派淡然大度兄长风骨。让胤禩免不了抿了抿嘴唇,努力克制着思绪不往“对方是不是猜到了自己真心”上飘去…… 他彼时早已不乎康熙反应,他不是上一世从天堂摔到地狱允禩,小时候忽视,长大后侮辱怀疑,对他额娘千般冷落,甚至她小产之后以此作为对自己儿子警告,早已让胤禩认清了现实。 遂此番,倒是四哥反应,平白又他心头徒增泛动…… 雍郡王恶疾大愈一事,终是康熙无比丰厚赏赐之中告于段落。 一时间雍郡王好似重得了圣上青眼,登门拜访之人络绎不绝。雍正爷还是循着上一世轨迹,一律不见。却是修缮了些套路,对兄弟们来访广开后门。 老九、老十、十四往他府上跑得颇为频繁,而每每见到他们三人,雍正爷脸上笑容总会加深一分,再揉进几抹意味深长。 而因着胤禩明珠指点之下,早已歇了君父正式传位念想——明珠当年与他合谋伊始,便提出了上中下三条路数:上乃诱,掌兵权、商圈、人心,天命所归无所不从;中为逼,等候良机,或逼宫、或暗害,乘隙谋权登极;下是替,辅佐听命于自己傀儡弟弟,然弟弟一旦长大,随时会有反扑危机——胤禩时时刻刻将此铭记于心,他目今只有商圈小成规模,宗室中略有人脉,而很多宗室看他性情温和,虽好结交却恐他优柔寡断,日后祸殃。遂他此番意外地“干脆果断”,倒是让很多原本观望他宗室自发自动地站好了队伍。 也算是额外惊喜了。 只有今生粘杆处密报,汇报禩贝勒于胤俄说过一句“容不容得下儿臣,是皇上气度。能不能让皇上容下,是臣本事”时候。听罢此话四爷,面上浮现出了浓浓一层担忧,他信手挥退了密探,从书房隐秘抽屉之中,取出了一个腰间缀玉、眉目隽秀小泥人,细细捧手中,端详了好些时候。 ◆◆本文独发晋*江,其余刊载均属盗文,欢迎莅临吴骅专栏◆◆ 儿子们下头各施展拳脚,康熙却有些犯愁。 能够证明老四与老八并无干系,出去守灵两载,还是妥妥儿帝党,让他心下宽慰——第四子是佟贵妃儿子,身份高、人稳重,自然是个好。 但他也不能这样贸贸然地就对第八子动手。 原道即便康熙再不愿意让贤,他已过知天命年龄,总是要对储君有个考量。太子与大儿子都被叉了下去,老五汉文稀松、老七目光短浅,老九顽劣不堪,老十外戚太强,十二性格温吞,十三腿有残疾,再往下数,便都是年岁太小难堪大用。 唯独剩下了老三、老四、老八三个人。 其中他不属意老八,是目今所表现出能力强儿子,然而当日他亲口东陵辱骂其“辛者库贱妇所出”,若立他为储君,无疑是抽自己脸;皇四子虽然人品贵重,也一直坚持帝党大旗不动摇,但他并不擅长结交大臣,个性看似稳重、实际过执,让康熙唯恐他倾颓了自己一生“仁政”根基;皇三子少时伊始便处理公务,也曾偶尔掌过大局,然骨子里却是一股文人酸腐,平素知书达理,但一旦事不遂心,没少冒过傻气。 唯有这三人可用,三人却都并非完美。让康熙帝无端端地便生出一股子“矮子里头拔大个”无奈来。 他往后一仰,靠了龙椅之上,揉着疲惫眉心,内心喧嚣了一番“朕果然千古一帝”,随后思绪便飘到了幽于咸安宫太子身上,明知这个儿子已经和自己两心,寂寞老父这一刻仍然忍不住想:若是保成,该有多好。 然而,正当康熙帝开始兴起一些起复太子念头,几番南书房召见群臣,言辞闪烁时候。康熙四十二年七月初,一则令举朝震惊消息用八百里加急传入京师—— 「因由三十六年噶尔丹铲除,原本与噶尔丹沆瀣一气第巴桑结嘉措,连带他所支持六世□仓央嘉措,都受到了拉萨汗与康熙帝强烈不满。康熙四十年,第巴桑结嘉措被拉萨汗一举执杀,原六世□仓央嘉措被康熙帝旋即罢免。然而拉萨汗拥戴任□却遭到了西藏诸多僧侣以及青藏贵族拒不承认。且四十一年年初,仓央嘉措又起解赴京途中失踪于西宁口,这无疑愈发激起了青藏等部不安。 彼时,三十六年失去草原天敌策旺阿拉布坦,历经六年蛰伏准备,乘系与沙俄势力联手,与二十日之前,乘拉萨汗不备,一举攻入拉萨,建立全藏统治。」[注16] 康熙帝手中霁红茶碗吊地上摔了个稀碎,而紧跟着另一份八百里加急又被呈送到了御案之前: 「西宁府尹急查,此事一开始就有策妄阿拉布坦黑手:道策旺阿拉布坦起初是与拉萨汗假意联盟,西藏诸部之间激起谣言。第巴桑结嘉措曾因隐瞒五世□圆寂消息长达十几年之久,西藏诸部间作威作福,早已积怨颇深。拉萨汗大旗一举,自然很将其执杀。 奈何狡猾策妄阿拉布坦却此时退出战局,为躲避君山您视线。拉萨汗又着急拥戴任六世坐床,只是仓央嘉措刚去,利益瓜分不均,就拉萨汗与西藏蒙古诸部争执不休时候。策妄阿拉布坦瞄准时机,攻入拉萨,等于坐收渔翁之利。」 康熙听罢几乎气得发抖,他千防万防,一听到第巴桑结与噶尔丹有染,就于四十年冬罢免了仓央嘉措;并为了防止策妄阿拉布坦从中渔利,两月后及统一册立任六世,巩固边疆稳定。对于青藏各派之间争斗也一直采取“支持自理,主体由清廷调解”态度,可能消除一切矛盾,缩小纷争范围…… 奈何这样信任与包容,却换来了这起子杀才因由窝里斗,被外敌乘势入侵,甚至建立全藏统治是事故,康熙是怎能不怒,又怎能不气?! 他焦急之下,便被卡了立储、起复太子、与策旺阿拉布坦动乱夹缝之中。 而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当前庭混乱一片当口,后朝也是不得消停。本该于四十一年七月病故和硕温宪公主,平安渡过了一劫。胤俄生母温僖贵妃与胤祥生母敏妃,却换季之时先后感染风寒,就策妄阿拉布坦侵占西藏邸报送来当口,温僖贵妃病危,敏妃娘娘于五日后也扛不住了,二人竟然于月末双双病薨。 胤俄与胤祥哭倒额捏宫前,连带着雍正爷与胤禩面对这两桩突如其来变故傻了眼。 雍正爷一面暗自庆幸唯一妹妹被照顾妥帖,却又遗憾温僖贵妃与敏妃寿数都没有十足延长,看来寿命与福德息息相关,日后要关照妹妹常常念佛才是。而他真正惊愕却是——上一世明明十五年以后才会发生大战,怎会提前如此早?!有甚者还与两桩白事搅合一处! 而康熙帝素习并不后宫佳丽身上浪费“不必要”时间,遂从温僖贵妃到敏嫔丧事,都十足从简。唯有温僖贵妃依仗用度稍适提高,追封敏嫔为“敏妃”,以示补偿。但即便再从简,两个后妃过身这等大事,康熙委派出征日期还是略略受到影响,使得一代帝王面上愈发阴沉难看。 终,八月初一,由康熙帝正式下旨: 敕令九月初十,敏妃二十七日丧期完毕之后,由皇三子多罗郡王胤祉,皇四子多罗郡王胤禛,皇八子多罗贝勒胤禩,协同出征,征讨策妄阿拉布坦。三位皇子噶尔丹战役中皆有战功,其中因由皇四子胤禛曾主导生擒噶尔丹,钦命为大将军;皇三子胤祉为督战将军,从旁督导;皇八子胤禩为军务总督,襄理辎重。 这一番事故,不难看出,康熙此番是铁了心要收服失地;有甚者,是要借此机会,考量三位成年皇子,用战功定胜负。一场硬仗按资排辈,刀剑无眼再无藏拙,总有后一人能腥风血雨之中脱颖而出! 康熙这番心思自有他道理——一则用战功来选继承人,能重臣信服、万民信服;二来四八反目,老三也有意争储,三足鼎立相互监督之下,并不愁影响到战局本身;三是万一有所闪失,他刚好能够借机起复太子。 不可不畏是深谋远虑,一石三鸟至尊妙计。 只是他算,四八再算,老天也算。 策妄阿拉布坦进攻提前,敏妃薨毙推迟,让事情虽然偏离原先时间轨迹,却并未偏离原先进程。 诚郡王胤祉恐怕是身来就同胤祥不对盘,之前处处朝堂、居家之中同他对着干便也罢了。本来因由出征,三、四、八三人孝期均被减免到了二十七日。而他却温僖贵妃二十七日孝期过后,敏妃孝期还剩下五天时候,就剃了头!!不仅剔头连面也净了!这分明就是差别对待,不拿身前位份低些敏妃作数! 这一番变故,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十三阿哥胤祥得闻此讯以后气得发抖,宫中遇到了头皮程亮胤祉,险些当场穿着孝服就冲上去要和胤祉干一架。奈何被周匝仆从侍卫一众按下——他亦是个宫中无亲无故,刚刚开府没两年,母亲也刚去世,他一个光头阿哥,拿什么和有爵位,妻族势力庞大诚郡王斗?! 五日之后,赶嫔母孝期过后,胤祥摇摇晃晃地出了宫门,头一个想法便是即便四哥什么也不会做,他也想要找个人诉诉苦。而胤祥就这样带着零星两个小黄门,策马歪斜地走内城官道上时,似乎远远地看到了一顶贝勒仪制轿子。 他错眼一看,轿子前头之人似乎还是郝进,他正想着上前问安时候,孰料就赶前头一个岔路口,那轿子“硬生生”转了个弯儿。而隔了不远一段距离,胤祥又过度疲惫,甚至并没能看清楚,轿前之人到底是不是郝进…… 只是胤祥不是傻子,心头难免打了个突儿。 八哥,这是避开自己么? 因为他已经知道了三哥做事情,而即将出征立功即,不想见到自己这个扫把星?亦或者……不久以前,他将他拦了四哥别墅门口,这是,记恨自己? tbc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一个严重问题,存稿差不多给我用完了,然后论文又下来了,我可能忙不过来,日果然是体力活! 大家要是明天、后天刷不出来,就是我赶不及了。我量吧……勿怪。 ps:这个青藏战役就是康熙57年,小十四去打那个,我拿来给四八用了,这是后一个高氵朝部分,他们很就和好了~~~~ 小剧场下面↓↓ 《子难言》 又休息了片刻有余,狐狸被道士压床上又睡了两个时辰,才迷迷糊糊地道士叫起来,一看之下道士已然穿戴整齐、收拾好行囊,准备和他回家模样了。卫禩望着被法术召唤到眼面前洗脸巾,不觉微微勾起了唇角。 两个人退房下楼,殷禛叫了些早点,为卫禩刚刚坐下,一碗热气腾腾皮蛋瘦肉粥就被杵了眼前。这本是殷禛早膳,孰料卫禩闻之色变,挺直笔尖微微抽动了两下,猝然捂住口唇冲了出去,小二一看那个姿态,面上恍然大悟,手脚地给卫禩指了茅厕水池方算作罢。 等待卫禩攀着水池将昨晚才吃下去鸡肉吐了一干二净时候,一双手正他后背上温柔地拍拂。 “呃……好些了么?”道士也觉得尴尬不行,卫禩这一吐,他才想起来不管卫禩是不是公狐狸,这孕夫都是金贵无比。 卫禩倏然回头瞪他,怒意不言而喻,只是彼时正午阳光下,俊秀容颜上水光潋滟眸子,怎么看都没有杀伤力啊…… 反倒惹得殷禛圈住了他腰:“是我不好,回头,我就上一趟书馆。嗷——” 上书馆干什么?!买《孕经》么?!! 折腾了这么一起,殷禛谨慎程度又提高了一个档次。两人步出了客栈,转入旁边一个小巷子,道士就带着狐狸一起移形回到了镇西那个客栈中去。小狐狸们一闻到哥哥味道,就从房间里头扑了出来,一灰一红两只毛茸茸就窝进了卫禩怀中,上下左右、前前后后,全方位无死角式撒欢磨蹭。 “八哥~~~~” 卫禩一脸疼*地搂着两只,从头抚摸到尾巴根。“让你们担心了。” “哥哥没事就好~~~”小十脑袋上耳朵直扑棱,见到哥哥就忘记一切。 小九却机敏地抬起头,冲着哥哥肩膀后头望过去,倏尔大叫起来。“臭道士!!吱——” 殷禛怕一进来就被“硕狐压顶”,此番用法术隐去了气息,没想到小九护哥心切,还是眼尖地瞅到了。小灰狐狸登时全身炸毛,一副就要扑过来进攻姿态。 卫禩眼明手地一把捉住了小九尾巴:“他是被我捉回来。” 小九一下子就泄气了,大尾巴甩了甩:“那能吃么?” 道士眼睛一瞪,狐狸似笑非笑地也不理他,只有个无比勾人侧颜,低头安抚着弟弟:“一不小心出了点事故,他还要和我们呆几个月。五个月以后再给小九小十拿来炖汤好不好?” 道士脸登时绿了——他们回来之前明明不是这样说!!他刚要上前,卫禩一把护住了弟弟,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你不过就是五个月中临时按摩棒,别想逾矩。道士抱住双臂,脚尖拍着地面,好好好,卫禩、爷就让你看看,五个月以后到底是谁离不开谁。后小十虽然还是一脸狐疑地望着望道士,但是总算没有和小九再一起扑上来,当然这和道士变出了一个美女风筝,和一个孙悟空糖人儿有很大关系。 而卫禩虽然想要抗议不可以给弟弟吃甜食,却被一句“三百岁了还长牙?!”给活生生地塞了回去,且他目今体力大不如前,没折腾一会儿就有些犯困,倦倦地无甚力气。道士看了看这用法术幻化出来屋子,其实家徒四壁德性。没多说话,只先让他休憩了。 待到卫禩再醒过来,他们已经不再徽州了。 江南乌衣巷殷宅,小九小十隔壁乱蹦乱跳撒欢儿声音让卫禩有些头大,支起身子想要起身,才发现自己躺了一张红木雕花拔步床上,他伸手拨开了床幔,发现殷禛居然是一派乡绅打扮。 “醒了?”脱去了道袍道士,宽袍广袖,用一根玉带绑住了发髻,端严气质之中染了些风流不羁,却依旧是凛然高远,只是面对他时候,满目柔和,“我和九弟、十弟一起驾云带你来。曾给这边府尹破过大案,救了他一家几十口性命。今时说带了家眷来此定居,忙不迭便将此处宅邸赠予我了。”他边说着边走到了卫禩床边坐下,“听说你们本来也想下江南。此处风景秀丽、通缉犯也多。你安心歇下,其余交给为……兄,就好。” 卫禩脑袋上毛绒耳朵睡觉时候就不知不觉支楞了出来,此刻本能地动了动~

65不叫徒然行 胤祥抵达雍郡王府邸时候,雍正爷正书房擒着一根湖笔涂抹各方势力图。旁人不省得这青藏一役,自己返生一世还能不知晓?明面上说是策妄阿拉布坦狡猾诡诈,乘隙偷袭,实则苍蝇不叮没缝蛋,倘若青藏没有丁点儿可乘之机,又怎会给这厮捉住了把柄? 上一世胤祯当大将军王时候打这场战役,雍正爷实际是颇有微词,虽号称胜利,也是人数太占优势,后还乃议和结局,造成了我方损失了大量银钱军饷,这也间接造成了他继位以后,便将长达数十年不太平。雍正爷自认自己不善兵戈也有一定与原因,但年羹尧妥妥儿军事奇才,连他都征战许久,可见积弱、伤了元气亦并非作假。遂此生一世,他能有机会被皇父派遣去青藏战场之上一展身手,又怎么能不兴奋呢? 这“真假达/*赖”事件说白了,不过是虚晃一枪,任何大事件背后纠葛不停实际只有一个原因:利益不均。 遂此次战役真正导火索:其实是第巴桑结、青藏贵族与大清之间纠纷。达/*赖历来都是不理凡俗事务,他们只是化身活佛修持、供人瞻仰。而所谓“第巴”则相当于达/*赖坐下真正掌握实权“管家”,好比达/*赖乃傀儡皇帝,而第巴则是真正大权握摄政王。 六世达/*赖仓央嘉措第巴是个叫桑结嘉措杀才,他为了权力隐瞒了五世达/*赖圆寂消息长达十年之久,并且秘密寻找到了仓央嘉措,称其便是真正六世。这本也无甚大碍,说实话,谁是达/*赖对与大清来说无伤大雅。而问题出就出这位“第巴桑结嘉措”曾经与噶尔丹走得颇近。 雍正爷本以为三十二年让策妄阿拉布坦与噶尔丹鹬蚌相争,又三十六年与小八一起果断击杀了噶尔丹,这样削弱已经不会徒增多风波。孰料皇父是个十足十小心眼,即便相比上一世已然少了许多挂碍,“第巴桑结嘉措”仍然是他眼中钉肉中刺。 策妄阿拉布坦就是看准了此番契机,兼之第巴桑结嘉措拉萨作威作福已久,积怨良多。触犯众怒之际,又有策妄阿拉布坦指挥里挑外撅,康熙帝绷不住小心眼儿爆发,许是宫中少了太子让他心性变化,亦或是儿子们大肆夺嫡让他无比烦忧,总之雍正爷景陵替佟贵妃守孝时候,康熙帝便已废除“第巴桑结嘉措”与六世达/*赖仓央嘉措了。 别说当时雍正爷尚守陵无从得知,他是怎样也想不到明明应当于康熙五十六年才显露端倪战役怎么说爆发就爆发了四十一年。 康熙帝废除仓央嘉措这件事基本可谓操之过急! 棋局本来是“第巴桑结嘉措”,“拉萨汗”,“青藏贵族”三足鼎立局面,因由他着急动手,正中策妄阿拉布坦毒计,这一下平衡被打破以后,变成了“拉萨汗”与“青藏贵族”之间来回拉锯。拉萨汗为了巩固势力,势必用速度推举达/*赖坐床,而这边康熙帝恐怕是被江南势力搅合脑袋有些大,他为了抵挡策妄阿拉布坦从中渔利,二话没说便通过了达/*赖册封。 殊不知这正中了策妄阿拉布坦下怀,这一切本来就是他精心策划。雍正爷甚至有十成十理由相信,仓央嘉措于西宁口“失踪”,都有可能是策妄阿拉布坦下得黑手。因为前任活佛失踪或死亡无疑是压死骆驼后一根稻草…… 青藏贵族刚出狼窝又入虎穴,真是对拉萨汗不满时候,这下子咬定他是为了自己利益暗杀了仓央嘉措活佛,争端升级。拉萨汗得不到贵族宗室支持,地位岌岌可危。策妄阿拉布坦便顺理成章地利用了青藏宗室愚蠢,调转矛头铲除了拉萨汗,一举占领了拉萨全境。 雍正爷一拳头砸了案几上:窝囊,太窝囊!说得难听一些,两辈子都被同一个人给玩了! ◆◆本文独发晋*江,其余刊载均属盗文,欢迎莅临吴骅专栏◆◆ 他这一拳头砸下去,惊动了外间伺候苏培盛:“爷?!” “不妨事。” 而他刚刚这样回答,苏培盛却并未消音,又说道:“爷,十三爷来了,已宣厅候了一会儿了。” 雍正爷一愕,才想起是自己交代了下人,这几日他书房时候不许打搅——他得细细筹谋战役,既领了大将军差使,除却打个胜仗,也要为日后保存实力铺路才行!不过提到十三,他才忽而想起今天是胤祥、胤祯二十七日孝期已满,十三应当出宫归家守孝日子…… 坏了! 雍正爷这才惊觉忘了大事,他三日前从宫内耳目那里听来,胤祉已经和这兄弟俩干起来了。剃头事故真心不是他可以左右,他并不能算准敏妃过世时间,再跑去买通胤祉剃头匠不是么?雍正爷心头多少有些愧疚,于是匆忙将是桌上局势分布图收起来,扬声道: “还不请十三爷进来?” 老实说,雍正爷看老三早八百年不爽,上辈子欺负胤祥没够,这辈子还这样不知收敛。此番这厮又有夺嫡绮念,他其实心内有打过借此良机,好好帮十三十四出口恶气,再战前好好摆胤祉一道想法。 只是当他见到了脸色难看,步履有些打晃胤祥时候,脑中那些个算计顷刻间就被丢开了去,他箍住了胤祥肩膀:“十三,怎么了?” 按照他对于十三理解,这小家伙打小儿就被敏妃教导无甚过大心思,但是免不了学得谁得势就会攀住谁往上爬。不过胜对于自己两辈子七十年忠心不二,遂雍正爷斯毫不介意十三王子其实是个“藤蔓植物”。他九五之尊高大全,自然不介意和心*弟弟分享一下光和热!且他印象中,上一世胤祥若是受了委屈,即便言辞委婉绕圈,事情可是从未落下。 遂这会儿看他抿住了嘴唇,倒还真是……呃、头一遭…… 雍正爷偶尔也会是好哥哥,至少面对“忠敬诚直勤慎廉明”怡亲王时候,他将胤祥带到一边榻上,给他倒了杯热茶:“可是要四哥替你找三哥出气?!” 他本想着这样单刀直入会省去让胤祥尴尬机会,孰料胤祥得闻此言,拿着茶杯手险些打晃,抬头望向了雍正爷,又摇了摇头。 雍正爷心下疑惑,想了想,只等他自己说。 上辈子胤祥,其实是个聪明人。他办事大多数公证,野心也控制不逾矩范围。虽然对于能抱得大腿向来抱得彻底,能踩得敌人关键时刻也踩得毫不留情。但平素总聪明地用绝对赤胆忠心将自己包裹起来,且体察圣意毫不含糊,几点放一起,对于上位者来说,无疑是个十足惹人疼能臣。 所以此番胤祥沉默倒是让他摸不透了。 胤祥这辈子没有被圈禁过,该是意气风发、冲动躁进。雍正爷并不太明白他为何会遇到这等大事还缄口不言。 遂如此又等了约莫盏茶功夫,就雍正爷要不耐烦时候,胤祥开口了:“四哥,不瞒你说,弟弟本来是想要……只是……突然想到了你不久以后就要上战场,用这等事情来央你出头。成了便罢,不成,指不定还会出什么幺蛾子!”他深吸了一口气,捶了下自己右腿:“是我自己没用。弟弟也就想要找个人诉诉苦,这会儿见到四哥心里安定了,这就走了。” 雍正爷一把拉住了他,将胤祥扯到近前:“你路上遇到了什么人?” “没有……” “你一紧张就喜欢摸右腿,当四哥是瞎子么?” 胤祥咬了下嘴唇,却还是倔强地摇头。 雍正爷忖了一会儿,斩钉截铁:“路上遇到你八哥了,对不对?” 这辈子不同以往,因着二十九年胤禩拼死将胤祥拖出了火场,胤祥虽还和自己密厚,却少不得也与胤禩多了一份亲近。他可以为四哥对着八哥发火,也可以为了八哥找自己麻烦。但是若说这世间上唯二两个不能出卖人,一是四哥,第二个就是八哥了。但可能正因为看得重,先前拦住八哥时候他就不好受,这会儿八哥绕开了自己,他心里就给憋闷了。 他彼时尚且还是十七岁少年,四哥将话堵到这份上,胤祥免不得也点了点头:“我能理解,我妃母与八哥额娘无甚关系,八哥虽然平素照顾我和十四,但也是要上战场,这样做……情有可原。” 雍正爷抬手就给胤祥一个栗子:“那十三意思是,老十母族比较有地位,又和八哥走得比你与十四近些,老三没有开罪小十,只是找你们茬儿,你们八哥就能厚此薄彼,袖手旁观?!”他顿了顿,“胤祥,你是这样想你八哥?!” 十三明显愣了一下:“不是……” 雍正爷说完这话,也有些愣神,为了老八训斥十三,恐怕是他上辈子想都没有想过事情,他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终于结案陈词:“别瞎想,你八哥不是那样人!”——他能牺牲自己,把你四哥撇出去,这点连四哥都自愧弗如,即便为了皇位有所顾忌,又怎会真心对你置之不理? 他心头没由来地就这样有信心,仿佛经历了许多许多事情以后,终是看清了一个人本质。 而那天晚上,胤禩终究没有让他失望。 起初,四爷为了宽慰胤祥,留他家用膳,还特地让后厨给胤祥添了两样*吃荤菜。虽然啜饮着黄酒,雍正爷心头偶尔也还会有一丝小小阴暗面掠过:诸如不久以后他们就要上战场,莫非胤禩是想看为了胤祥,自己先和老三掐一把,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然而只是这样一想。饭吃到一半时候,门口传来了苏培盛叩门声音:“爷?” 雍正爷听出他这是有事,便也没有避讳:“进来。” 只是出乎他意料之外,苏培盛呈上了一封信。雍正爷不知那是什么,信手接过,却下一秒钟怔愣了,他手指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只因为那信封上仔细,务实端正,是极漂亮汉隶。是他看了十年字迹,怎么可能辨不出来? 他没有想到胤禩会这样主动地递一封信给他。三下五除二地撕开了,内容很短,只有这样生硬几个字: 「奏乐饮酒,剃发除服,陈梦雷。」 胤祥不明缘由——为何四哥接了这封信之后,神色阴晴难测,左右摇摆了好一会儿,又笑得癫了一样?不过他却觉得这种“扭曲”笑容十足眼熟,仔细一想:是了,八哥来监督四哥迁府那日早晨,可不也是…… “四哥……”然而他刚想发问,雍正爷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他几步走到里间书桌前,提起笔“宴请饮酒”,“剃发易服”之上个打了个勾,就让苏培盛将这信笺原样送回去。“拿去给隔壁!”他说这话时候,分明有了一种睥睨天下傲气。 苏培盛绷住脸恭敬地退出,走到转角时,终究憋不住噗嗤一声乐了出来——爷有多久,没这般高兴了? ◆◆本文独发晋*江,其余刊载均属盗文,欢迎莅临吴骅专栏◆◆ 八月十六日,雍郡王与十三阿哥胤祥,联名奏本,参皇三子诚郡王胤祉,妃母二十七日丧期之内剃发除服,还曾家奏乐饮酒。并呈上了诚郡王家中后厨仆从口供一二三。 康熙得闻此事,看着下面一身重孝,脸色苍白十三,与眼睛哭肿了十四,心疼不已,当朝斥责皇三子胤祉,坐降其为贝勒,革去“诚”之一字。祉贝勒虽继续前往青藏战场,然需戴罪立功,切不可再出半点差池。 胤祉没想到十四年幼不敢造次,老十三却胆敢扯上老四来这么一下,而老四居然肯替他们出头,银牙几乎咬碎。回家后权衡了许久,给素来看不上老八示好几次。胤禩倒是见着他都微笑谦恭地喊三哥,旁得却没多表示。胤祉这些年虽听闻不少关于胤禩之言碎语,但是他印象当中胤禩还是那个东陵祭祀时被辱骂为“辛者库贱妇”废物,与皇父同自己吓一吓,便忙不迭和四哥划清界限懦夫——不过是徒生了些奢望,吓折腾井底之蛙罢了! 而后来,雍正爷几次尝试给胤禩写过密信,却是石沉大海,杳无音信。似乎胤禩那天晚上允诺从“陈梦雷”下手,只是一场梦境,让四爷也没有由来地患得患失起来。 只不过,时间不等人,胤祉被降为祉贝勒第十天,大军集结完毕,川藏官兵据汇报业已到位。 临行前三日,胤禩菡浓给他后检查了一便行装之后,将她送出房门。女子用霸道审度目光他脸上逡巡了一圈,看得胤禩只好一再保证绝对不干傻事,一准照顾好自己。菡浓冷哼了一声,临走之前对他说:“事儿你就放心吧。” 胤禩欣慰地笑了笑,阖上门扉。本想就此歇下,却到底没能忍住。他从书桌暗屉之中,拿出了一封信,随后走入内室,从花盆之下摸出了一把钥匙,打开了一个柜子。 柜子里头东西不多。 一块白玉双夔佩,一只蜜蜡长寿佛扇坠儿,一沓书信,几根诗笺,一条湖蓝色腰带。里面却还藏了一样物什——是个穿着墨绿长衫,银白马甲,腰间挂了块羊脂玉牌小泥人儿。泥人衣服上似乎有几道指痕,却被人用油彩细细地填补了起来,只因技艺并不熟,才留下了较为明显痕迹。 虎丘山上那日,扔下去其实只是一块,模样不错百无聊赖拾来把玩圆石子。 胤禩将手中书信搁了柜子里面。 信得内容很简单,是某个厚脸皮家伙,写给“隔壁混蛋”一封交换诗稿,非说是七夕拙作,要比试一番。那诗如此写道: 「万里碧空净,仙桥鹊驾成。天孙犹有约,人世哪无情?」 “隔壁混蛋”自然是没有回复,只是有心人若是无意撞见,或瞅见那雪白信纸尾端,被用端正汉隶平添四句: 「执手交相庆,浩瀚万里明。灵鹊若有意,不叫徒然行。」 胤禩将柜门,“咔哒”一声锁上了。

66田螺必须亲手挑 临出发前两日,四福晋邀请已经出嫁两年温宪公主过府用膳。温宪公主身体不好,前些时候四爷病着,她也没太康健,这会儿大好了,又听说兄长要上战场,四嫂有约,虽不一定能见四哥,却是怎么也要来一趟。 秋阮对雍正爷无甚情谊,对这个妹子却是*护有加。只因当年她奉夫君之命,频频递牌子进宫,除了探望佟额娘、德嫔母,也是要时常关照一下这位自家爷因女眷不便相见,又时常挂嘴边五妹妹。 饭毕,温宪携嫂嫂院子里散散步、说说话儿。除却忧虑了一番四哥出征之事,话题自然就转到了几月以前四哥那次来势汹汹,九死一生伤寒之上。 秋阮挽着温宪手拍了拍:“不必过虑,你四哥能被汗阿玛派去驻边,自已康健无碍。” 温宪笑了笑,她自幼得宠,出阁后也不遑多让,脾气比较秋阮便多点随性。她将秀气眉宇一簇,唇角微抿:“我当时听了‘迁府’消息,险些直接递牌子进宫寻了!若不是起不来身,又被家里爷拦着……四嫂,你被别怪我。” 秋阮笑道:“瞅你说这话,倒显得是我们不通情理。别说你哥哥用不着你给他出头,当时汗阿玛也气头上,还能让你一女子顶到前面去?再说,你哥哥现下不是好好么?” 温宪眉宇之间浮现出了一股鬼精灵般神态,她神神秘秘地和四嫂咬耳朵:“四嫂四嫂,我告儿你,我摆了你们隔壁那个混蛋一道!” 秋阮眨眨眼:“哦?” “五月末时候,我身上好些了,就想着要去玛嬷那里给四哥讨个说法。没成想见着八嫂带两个小侄子去探望良妃母,我便同她寒暄了几句,恰巧说到了小侄子尚未序齿取名,又说什么四哥生病,她家爷也挂心很。我看她假惺惺,一恼起来,便给了想了两个带‘日’字,一曰‘晏’,一曰‘晸’,都是我夫婿日前写诗时候用上。我立刻央着玛嬷给定下了,改都改不了。偏就让他儿子叫‘恭祝我四哥大安’!”她说完,得意地笑了起来,笑如银铃、聪慧夙成。 秋阮听罢也跟着乐了,只是她眼光一转,却忽又勘破了这其中深一些意思。那日送走了温宪,四爷便来秋阮出用膳,问询妹妹景况,秋阮没藏私,将这事儿同自家爷分享了一下。 果不其然,雍正爷筷子停了一停:“舜安颜写诗?” 秋阮立刻听懂了,垂首敛目,寻思舜安颜当真是八弟人——她道菡浓偏要那日入宫是为了什么,原是堵温宪公主啊,“晏”与“晸”看来都是舜安颜被八弟授意,暗示公主。为了个名字大费周章,菡浓一身反骨不提也罢,八弟果然还是……若摆几年前,她定是要恼,只是今时不同以往,她不得四爷宠,反同菡浓两厢属意,遂自然也就偏颇八弟了。寻思了片刻,这样一番难得心意,怎也是要那来寒颤寒颤家里这位。 只是她哪儿晓得,迁府时候偷窥心意,以及十三受屈时星夜传书? 那顿饭,四爷比平时多用了好几碗饭,吃得那叫一个眉开眼笑。 ◆◆本文独发晋*江,其余刊载均属盗文,欢迎莅临吴骅专栏◆◆ 而翌日,终于到了临行之前后一日。 三位皇子入宫叩见康熙,进行临行动援鼓励,并祭拜天地,祈求祖宗庇佑。那日晚霞旖旎,祥云漫天,康熙龙颜大悦,对战局希冀颇大。 而出征当日,因康熙到底有意三人之中择优选出储君,一切依仗规格皆按储君规格操办,杏黄之纛,分别绣了三人名徽,只是又以银红、银白、正蓝镶角。三人并出征之王、贝勒、贝子、公等以下俱着戎服,齐集太和殿前。而不出征之王、贝勒、贝子、公,并二品以上大臣等俱着蟒服,齐集午门外。皇三子督战将军胤祉、皇四子大将军胤禛、皇八子军务总督胤禩跪受敕印,行三拜九叩之礼,随敕印出午门,乘骑出□,由德胜门前往列兵处。诸王、贝勒、贝子、公等并二品以上大臣俱送至列兵处。三位皇子望宫殿叩首行礼。 康熙四十一年九月初五,吉时,肃队出发。 这一次由雍正爷与胤禩亲手谱写青藏战役,至此拉开序幕。 行军路线本来是由直隶出发,经山西、陕西,取道甘肃,入青海。但是此次时间不中不晌——只因无论怎样加速,九月出发,抵达青海都会入冬,人困马乏还有高原反应,估计敌我两方除却对骂外,是怎样都不适宜作战。况且冬天上青藏,辎重粮饷都成问题。 遂临行前军事会议,订下行军路线,是从直隶率军南下,绕过太行山,由秦岭与大巴山中间平缓地带穿行而过,后由川入藏。笨重辎重可以借水系而上。况且雍正爷此番是力排众议,不带过多兵力——不说策妄阿拉布坦再牛,也不过区区两万于人,况且这真刀真枪对决,也是要来年二三月冰融雪消。与其带这样多人浪费粮饷,不如就地征兵,一则笼络人心,二来开源节流。康熙帝考虑到他们经过地区居多,随行征调征粮士兵也愈发容易,不觉对此安排十足满意,愈发行军依仗上下了功夫,所行之处,官府开道、百姓拥戴,设想上战场之前,就让那群狗崽子没吓破胆。 遂到了十月份,他们才“不慌不忙”地行到了河南境内。雍正爷琢磨着上一世战争关键点和导火索,正是“真假活佛”问题,十四其实并没有亲上战场,不过是一种皇权象征与保证。遂此时他们既然兵力依旧充沛,又适当节约了银粮,不足冒起精神,先借着“真假活佛”张扬声势,再来年开春彻彻底底地打一个漂亮仗! 他想将这样想法找老三与胤禩商量一下,孰料,就此刻,倒是出了一件让他预想不到事儿。 行到了河南境内,胤祉帐下,就开始逐渐传出了祉贝勒苛待属下风声,甚至有传言,几位将军甚至乘安营边郊时候,乘机去城中添置用度。后者虽显得无稽,但是下等兵士又哪儿有什么大脑?一时之间,一传十十传百、倒是把空穴来风事情传得沸沸扬扬。 而胤祉从来都是自视甚高,他文人脾性,不喜同这种“笑谈”争辩,于是一番“流言止于智者”巧思,却遍地丘八、兵痞营帐之中完败。有甚者,彼时京城中有人上奏,说祉贝勒曾苛待老师陈梦雷,并当众取笑其因为丧妻,无人浆洗被褥,而导致虫蛀、恶臭、秽不可当,让一代大儒陈梦雷颜面扫地。 若说第一件事是空穴来风话,第二件事可就是板上钉钉怎也逃不了了,连李光地这个陈梦雷死对头都出来给老仇人说项,足可见其真假! 而跟着皇子们将军全都是宗室内有身份人,消息渠道遍布,几乎是弹劾胤祉本子被皇帝摔下了御案,十几日后,就成为了整个军营之中笑柄。跟着前段时间祉贝勒十三弟妃母丧期二十七日内剃发“轶事”也跟着被旧事重提。 顷刻之间,本就浮动人心岌岌可危,胤祉人品、风闻降到谷底。 康熙得为此事以后气得不行,他明白儿子嬉笑陈梦雷破被褥之事,恐怕也是一事兴起。他本也想过会不会有人暗下黑手?但是胤祉“文人酸腐”脾性,显然是军中吃不开,加上丘八兵痞之流,无风还揭三尺浪,何况是行军乏味,如有上位者谈资,焉能放过?!!且陈梦雷被推倒了风口浪尖之上,居然也没有否认,恐是平素被胤祉压抑久了,这回有法反击,焉能不顺水推舟?且胤祉十三妃母孝期剃头是板上钉钉事情,让人想不联想都不行。 遂这一下局势看起来扑朔迷离,哪儿都有可能是切入点,哪儿又有可能仅仅是连锁反应。 堵了东墙堵不住西墙,军营、京畿两头拆台毒计,终让康熙帝不得不发布八百里加急文书,让胤禛与胤禩分别代管胤祉兵力,而胤祉虚挂着“督战将军”头衔,只领了三旗护卫队。 一系列变故得让人来不及眨眼。而就京畿皇帝尚且苦思,到底是老四还是老八坑害兄弟,是联手,还是单干,他们有没有必要战争时期灭自己威风,争皇位乱朝纲时候…… 雍正爷依旧没有忍住,揭开了胤禩帐帘。他没有让通报,郝进与苏培盛什么关系,被拖了几把就拖下去了。 胤禩从书案之中抬起头:“四哥?” 雍正爷倚门口,想了想,还是没有将那句“替十三十四来谢谢你”说出口,别说胤禩不会承认,有可能别扭地拿“他们不是我弟弟”给堵回来。终,话到唇边滚了几滚,变作:“我就是来看看……你好不好。” 胤禩愣了愣,没想到这行四不是来找晦气,亦不是来吵架。他定定地看了看他,没能从雍正爷眼神中分辨出任何一点儿假装,他抿住了嘴唇险些迸出来一抹笑。 ◆◆本文独发晋*江,其余刊载均属盗文,欢迎莅临吴骅专栏◆◆ 十一月上旬,大军抵达了四川境内。 已经进入冬季,他们打算此进行后一次征兵,并且十二月之前输送一批兵力上川藏,先震慑住策妄阿拉布坦一行人,随后来年发兵。 征兵进行十分顺利,而因由要到年关了,蜀地又不是那样寒冷,近城地方就显得张灯结彩,热闹非凡。雍正爷与胤禩忙完了一切外务,已经是十一月二十二了,这会儿入青藏部队已整装开拔,而驻川兵力也安营训练,倒是终于可以歇下一口气来。下属将领宗室早就轮流歇过了好几轮,看着年轻皇子们蠢蠢欲动,自然顺水推舟。而胤禩本是不想同雍正爷一路,奈何出于安全考量,不得不被送作堆。 府尹推荐好去处,是个成都边界,一个叫水磨小镇。 巳时时分,阳光正好,这座影两道山缝之中小镇便显得格外秀丽,与百里开外成都府不同,此处因着是藏羌民族与汉人混居地,建筑风格显得别致、险峻。 蜀地不同江南,虽自三国伊始便不断有江南人士南下建,然而即便建筑风格承袭了江南,却又其中蕴含了一份凌厉。与这边山水混合一处,到让人平白想起这样一句形容: 「千岩万转路不定,渌水荡漾清猿啼。」 连带这边山,也是灵秀之中徒惹巍峨,险峻之内又蕴藏缠绵。水磨小城便百丈高山壁裂缝之中,悄然屹立山脊。让人平白觉着—— 「列缺霹雳,丘峦崩摧。 洞天石扉,訇然中开。」 连雍正爷与胤禩这样见多识广人物看了,策马动作都不经慢了下来…… 这一个上午,便被利用了应接不暇地风土人情之中,这里羌藏文化明显,山水秀丽人情淳朴,有着府尹指路,两人虽然还是极少交谈,但都到底畅游了一番—— 午时,府尹本来安排着当地乡绅家中用膳,雍正爷却不愿推杯换盏、阵前饮酒,只说有无什么风味小食,我与弟弟少带几人,体味体味便好?胤禩看着某人分外希冀目光,偏着自己也不愿同那起子官绅推杯换盏,便就没做声了。后来,直到二人被引到了小镇边上一处天然河流旁边,一户弄得尚算整洁茶舍时候。才晓得这边好吃食是雀舌配上辣炒河螺。 雍正爷对于辣得不太欢喜,却省得胤禩是喜欢得紧。赶着要了几份旺菜,一份炒田螺,想了想,还是将水磨甜口烘饼也来了一块! 几盘红得发亮热菜上桌时候,雍正爷觉着他多要了一壶茶,绝对是十足正确选择。外头,胤禩难免要和他同桌,并不远答话,只是礼让了一下,自吃自,充分将皇家食不言规矩贯彻到底。而他本想过去剥那些个田螺,却看雍正爷伸了手,便只好将视线收了回来。 雍正爷先剥了一个尝了尝,本来被辣得嘶溜嘶溜,发现胤禩刚巧眼角瞥了他一眼,却不知为何硬生生地抗住了。而既然吃了,便也细细地嚼上一嚼,河螺中等个头,细细品了品,却发觉格外鲜香……雍正爷忽而失笑——倒是像极了胤禩:平素都蛰伏着,露出尾巴就呛人!只是实际上…… 他眼光朦胧了下,不自觉便又伸出了手,拿着签子,开始一个一个细细地将那河螺剥出。四爷从来都是个细致人,上辈子连狗衣都能亲手做,几个河螺还话下?起初动作还有些僵硬,后来却是越来越,没一会儿便是一小碗。 他用热茶将不必要浮油冲洗了一遍,就胤禩想着——这货想要一口吃几个时候,雍正爷将那瓷碗默默地推倒了他面前。 “这样不会很辣。小地方,也不知道用得油好不好……” 胤禩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而就四爷想着他大抵是不会接了当口。胤禩伸手将那碗取了过来,随即反给四爷夹了一块子菜碗中。 “要凉了。” 四爷倏然笑了,爽朗而热烈。 tbc ===============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昨天身体不舒服,所以子难言没有屯下来,晚了,勿怪哈~~ 这章送给皇上=v=水磨是个十分山清水秀好地方。骅仔暑假去才过风,河螺很美味,咔咔—— 《子难言》 卫禩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5年前日子。 欢乐、富足、衣食无忧。 其实这些他自己也是能做到,只是两只分外淘气弟弟,一眼看不住就不知道是小九掏了马蜂窝,还是小十堵了兔子洞。他们毕竟不是凡人,亦不好居住尘世间,他法力不成问题,小九小十可是玩得高兴了就脱了条大尾巴,和两只后爪到处乱晃悠。于是山林中日子就加难过些,事事亲力亲为,扑食、哄睡、陪玩、讲故事,忙忙碌碌一整天,还得抽空修炼,躲避山上来猎户,日子匆匆日流水,居然就这样过了5年。 忽而有闲暇休憩,卫禩才觉得自己这一身老骨头都要散了架。 放慢了生活脚步日子,显得悠然而精细。殷禛是个挺会照顾人家伙,卫禩没少看见他抱着一摞书回来,躲隔壁外间细细查看,卫禩并不会凑过去——不就是《孕经》《妊娠书》《麟儿二三事》么?他起初是有些不屑,后来是不忍直视。喂!他毕竟是个公,喝口温水都趴木桶上呕半天,后被人一把抱回床上是多么丢人事故啊!! 况且他似乎……越来越容易饿了。 身子发沉,犯困,和殷禛说着说着话不知何时就软倒下去,这个本该是死对头道士怀里睡很香。醒过来时候多半是啥也没穿,身体里还夹了个不停抽动物件! 卫禩十分暴躁,狐狸孕期只有五个月,他肚子大起来速度几乎是人类女子一辈,某个臭道士一脸温柔慈*,一面进入自己一面摸自己肚子,是要闹哪样?!闹哪样?!!狐狸完事以后把按摩棒一脚踢开次数成几何级数上升,而按摩棒觍颜凑回来速度也与狐狸踢人次数正比例相关。 但是不得不说,每每被道士“喂食”以后,卫禩肚子里小狐狸便会安静许多,而许是气息交缠次数渐渐增多,那种无时不刻亲密感已经笼罩了两人之间。明显到小九有一次来看“小侄子”,趴哥哥肚子上问:“哥哥哥哥,我要叫臭道士姐夫了么?!” 呆傻小九被小十拖走:“你有姐姐么?!分明是哥夫。” 卫禩连纠正他们力气都没有了! 只不过,卫禩被道士拘家中安心养胎。道士却进行另外一件事,自打卫禩和他说过4年之间他们都是捕食通缉犯或者作奸犯科以后官府尚未发现恶棍,他心头便产生了几许疑惑——如若是卫禩说是真,那做明明是无比正确事情,师父为什么要针对他们,并且一次次强调让自己必须捉拿卫禩?况且师父明明活了5岁,他完全有时间自己去扑杀卫禩,早不发难晚不发难,偏偏要等到自己2岁时候?还有他和卫禩第一夜,那颗“大力龙虎丸”可是师父交给他……如若卫禩说过他之前和人交/han都未曾有孕,那问题会不会出现龙虎丸之上? 殷禛对此百思不得其解,然而他又不敢贸贸然将这些问题拿回去讨教师父——他是奉命出来扑杀狐狸,还不是来和他过夫妻日子! 想到这里,道士忍不住又脸红了,是不是怀了孕狐狸都比较粘人?虽然口口声声说不要,可是每次挂他身上不愿下来,一脸迷醉都是某只妖狐好不好?! 他赶忙甩甩头。他已经拿着府尹令牌,将周围几个地区通缉犯档案都调了出来——卫禩与他说过,三十年前,他和小九小十莫干山上住过两三年。调查他不是怀疑他,而是……殷禛与卫禩密厚相处了两月有余,两人之间也有了……纯情小道士是真心想和这只其实不太坏狐狸,一直过下去。 只不过,殷禛不信邪将三十年前卷宗从头到尾又翻了一遍——所有通缉犯,不是自首,就都是被各地名捕所抓,竟然无一人失踪。 卫禩……是骗他? 那一天,着了急殷禛架着祥云先后去了周围好几处府衙,连带着芒砀山附近府衙都没有放过。直到他神色有些飘忽飞回到了乌衣巷家中,走到了巷口时候,一个老者站了他身后: “殷禛,为师让你去捉妖,你就是这样捉?” 三个月身子卫禩行动已经有些笨重,他撑着腰站了二楼,远远往下张望。小十拉了拉他衣角:“哥~~是等哥夫么?”

67军中辛苦 饭毕之后,二人见时候不早,便也双双踏上归途。归途中照旧一路无话,只有府尹前头兴致勃勃地介绍这此处风土人情、美食好景。要从这山谷中出来时候,雍正爷脸上划过了几许怅然,被眼尖府尹瞥见了,便拱手作揖:“郡王,此处山水秀美,可要赋诗留恋?郡王一字千金,也是万民福德了。” 雍正爷并未着急答应,只是笑着带过话题——行军打仗之中如若留下什么文墨,无事便罢;一旦有事,岂不是“人赃并获”被人充作筏子? 府尹似乎随即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暗骂自己脑筋愚笨,忙不迭放慢了马步,与四爷又细细详说这附近名胜,甚至为了拓宽气氛,连“玉堂镇”是依照“白玉堂”命名这种无稽笑谈,也拿出来打了牙祭。倒是将雍正爷乐得够呛,直说别讲白五爷是金华人士,是画本中一位英雄;倘若这“玉堂镇”和“白玉堂”有甚关系,他倒要高兴这十里八乡百姓是安居乐业到有空如此遐思了…… 府尹见这次马屁没有拍马脚上,连一侧八爷也忍俊不禁,心头大松下了一口气。他哪儿知道胤禩虽是笑“玉堂镇”轶事,却也还寻思某人方才吃着自己夹菜,一面用水点于餐桌上半句小诗—— “灵波九转天人际,原来凡圣一念中。” 看起来是大气端方,只是他若敢将“八万四千总为空,有卿侧造化功”缀到前头给府尹留念,他倒真心赞他一句敢作敢当了。不过这也就是一时笑谈,当胤禩惊觉自己想法时候,慌忙收回了思绪。 而身侧府尹,又是歌功颂德了一番,才以“郡王、贝勒日夜操劳”为由,荐了军营驻扎五里之外一处温泉。 如此一路行回了营帐,闲暇不提。 展眼又过了几日,府尹便恭恭敬敬地将当地辎重粮草卤簿送到了胤禩案头,又向胤祉与雍正爷汇报了一下当地征兵情况。 胤禩提笔细细将入青海所需车辆、牛马、米面、骆驼;行军之中战士干粮负重、武器负重、衣褥负重;与可以补充府衙,以及府衙之间距离,都细细整理,妥当筹谋计算,直到将行军之中不必要负担拟定到了低,才稍稍满意。好这些杂物他三十六年已有操办经验,做起来倒也尚算得心应手。只是胤禩忙起来也有容易忘了钟点毛病,等一抬头,才发现接连两三日,肩酸脖疼,这会儿是太阳都要落山了。 三年多早已学会爷忙碌时候保持缄默郝进,眼明手地上前进言:“八爷,这里距离府尹日前说温泉,也就一刻不到功夫,不如用过膳去那里,消消乏?” 胤禩愣了一愣,往后仰了一仰,弯起唇角中才带出了些许年轻人意:“好啊。” 郝进也是心疼自家小主子,想着那日苏培盛与他耳语那处好泉眼,寻思难得去一次,怎也不会撞上,便先伺候了主子用膳,又乐颠颠儿地跑出准备沐浴杂物了。 饭毕,因着温泉已经军营左近,府尹为了讨好上级,是将一处平素只有显贵方能使用温泉区给划了过来,而此处温泉不必京中规整,竟然是半人工半原生天然图画,因着显贵们都有小厮仆役,此处便只有村民外紧内松地把守与引路。人工开凿痕迹虽不多,路却修缮不错,想来若非他们占用了,倒是一项不错营生。胤禩心里盘算着,郝进前头引路,踩着圆石小道一径儿往里走,便听见了潺潺流水叮咚之声,细巧地撞击山壁之上,还有些雾气缭绕。 而胤禩瞅见头几个泉眼,就想要停下,却被郝进笑着制止了,与领路村民嘀咕了几句,便乘着太阳尚且未落山,提溜着东西走前头,让李奇扶好爷,才又路上转了几圈,后上了一处略高地势,拨开了一排青竹。 一眼碧波无虞,莫约二十见方热汤,现目前。 即便蜀地不太下雪,此刻到了冬月,气温却还是有些冷冽,然而这温泉边上却是处处绿意盎然,倦鸟啁啾,掩映着晚霞赤红,听着碧蓝泉水叮咚,连胤禩心情都难免飞扬了起来…… “浴日温泉复兹,群仙洞府哪相及。”胤禩悠然开了口,伸了伸腿,“郝进,打哪儿听来?” 郝进给那村民塞了散碎银子,一面走过去让李奇守外头,随后帮着胤禩宽衣:“给爷办事,还能不心力?” 胤禩乐了:“就你事儿多!” 郝进摆出一脸兄长照顾弟弟姿态:“小给爷实心办差,天经地义!” 胤禩便没再理他,出京到如今两月有余,除却那日水磨一游,竟再没有放松时候,此番见了这一泉碧波,焉能不动心?除了衣物,便跳入了水内,溅了郝进一身湿。 郝进有点无奈,还没等他说什么,就被胤禩赶开了,只说让他一个人呆着,外头去。郝进看他怡然自得,自然也不想打搅,此处不过二十见方,没有深水、没有野兽,自然知情识趣地就出去了,只时不时过来望一眼就罢。 而胤禩不大泉眼里头游了游,北方男儿哪里是擅浮水?他虽是皇子,却也只会憋气划拉两下而已。转悠了两圈,觉得光天白日也不好太糟践形象污了老天眼,便索性憋了一口气,温泉中央当起了“浮尸”。这样泡一会儿、再浮一会儿,被水下那股子接连不断暗流激得浑身舒泰胤禩像是玩上了瘾儿,待到暮色四合时候,朦胧缱绻四面灯笼,印着剥光,便时常只有肌理光洁裸背与两瓣儿浑圆屁/屁,露水面之上…… 而雍正爷过来时候,看到便刚巧是这幅场景…… ◆◆本文独发晋*江,其余刊载均属盗文,欢迎莅临吴骅专栏◆◆ 雍正爷近日调度四川本地兵源,整训兵力,并筹谋着怎样才能找个“真转世灵童”,煞住策妄阿拉布坦威风,待好不容易忙完,与青藏高僧取得联络,亦将手头人脉布置到“理塘”[注17],早已满身倦意,自然也想去那温泉浸一浸。 他是个雷厉风行主儿,也不管时间钟点,说去就去。而同苏培盛一路走进了上回来过一次泉眼,才看到郝进一脸傻样站原地,一副被震惊到了表情。郝进是先瞅见苏培盛,忙着就要给他打手势——开玩笑,自家爷知道了还以为自己“伙同外人”暗算他,还不得剥他一层皮?!奈何苏公公还能不知道雍正爷什么心思?这厢简直正中下怀,一个箭步走上去掩住了郝进嘴,同时两记眼刀封杀了李奇。雍正爷心头一暖,唇角弯起,拨开了竹丛…… 瞅见浮尸水面两瓣浑圆时候,雍正爷心头登时一漏,却不是别样情绪,而是以为小八溺水了!! 胤禩埋水中,林外动静哪能听到?正“漂”得舒服呐,就听“扑通”一声,浪头险些没将他盖过去,手忙脚乱地扑腾起来,就感觉又一股大力抵过来,同时身体猝然被捉入了一个温暖怀中。 “胤禩!” 那种慌乱做不了假,熟悉声音灌入了耳膜,胤禩伸手抹掉脸上水,惊疑不定:“四、四哥……?!” “……你没事?”雍正爷瞪大了双眼,他身上只穿了亵衣长裤,外套鞋袜胡乱扔岸上,顾不得许多就跳下来了。 胤禩瞅见对方这幅狼狈样子,刚想要说什么。外面人听到这惊天动静便一股脑儿全冲进来,雍正爷本能地挡了胤禩前面,而知情识趣几人下一瞬间就被苏公公臊着张老脸拦了出去。 爷,您也太猴急了! 而胤禩到了彼时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瞥着雍正爷那张青红交错面皮,即便肩膀还被人死死地箍住,却还是忍不住闷笑了起来。 雍正爷被他笑得臊了,踩水中方知这泉不过到他二人胸口。心头突地一梗,只觉得自己这般、对方却……手没由来地便松开了。l露水面上肩膀被凉风拂过,听闻水声,胤禩才发觉四哥这是要走,鬼使神差地开口了:“我方才,只是浮水。” 雍正爷顿了顿。 胤禩看他面色,又说了句:“让四哥担心了……” 雍正爷这才倏然回头看他,眼神认真而直接,看得胤禩面皮子都要有些烧烫了起来。而四爷一冷一热再一惊,突然便打了个喷嚏,他掩住了口鼻,收回了视线。 胤禩却看到了对方被水浸透亵衣之下,明显消瘦了许多身型,心里一软:“别起了,再着了凉,一起吧。” 夜里蛐蛐儿突然叫了一声…… 待四爷扔了透湿衣裤,舒舒服服地缩进热水中时候,才发现,他居然和胤禩清醒时候,和平共浴了,登时从头舒爽到脚趾尖,既对胤禩方才“浮尸”行为有些心有余悸,又觉得自己这一跳,跳得真是太值了!他泡了几分钟,就缓过了劲儿,忍不住睁开眼睛往胤禩瞥去。却刚巧见到胤禩也看他,四目相撞一瞬间,换成是对方略有些尴尬地收回了视线。 那日迁府时马车之中,相扣十指忽然便浮现了脑海。雍正爷心头一动,情不自禁靠过去了些许:“八弟,是担心我么?” 胤禩其实自打迫不得已地主动牵头让重病雍正爷迁府,心里就一直对他有些隐隐地过意不去。况且迁府以后,这人待他还是一如既往不变如初,几番纠结下来,他心头早软了三分,别提日前两人“联手”摆平了三哥,水磨那一碗手剥出来鲜河螺,和刚才以为自己溺水时候仓皇失措…… 五载情浓,到底不是说能忘,就能忘…… 他目今已是个身体康健成熟男子,对方眼神灼灼杵面前,袒露着精实躯体就三步开外,热水氤氲,心中有情。胤禩气息禁不住便有些乱了:“四哥瘦了不少,身体要紧……” 雍正爷心里一抖,像是也感觉到了什么,他又往前走了几步,比胤禩稍稍高出几分身体,灯笼映照之下围拢成了一片温暖阴影。他几乎就要站胤禩眼面前了,而水清凌凌地,豁然便让人愈发感受到了某种热度。四爷声音有点沙哑—— “想你想。” 胤禩心头一抖,没由来地又想躲开,却被雍正爷下一句话拖住了视线。 “你那日握住我手,哥哥开心。给我府中送了信,即便是为了十三十四,哥哥也开心。” 胤禩喉头翻滚了一下,神思被对方话震得有些动摇——马车里,他知道?!他有些控制不住地觉得嘴唇发干,沉下了声音:“四哥……” “是要和我说自重么?”雍正爷苦笑了一下。 胤禩瞬间便有些心疼了——他不想看他苦笑。即便对方可能能够理解,但是重病时候让人迁府,说是皇父试探逼迫,几十年兄弟、知己,对方越是不追究、越是说知道,他心头就越是不好受。他们曾经很好,为着一个迈不过去坎儿,或许还有利益。已经错过了太多,多到几乎不可调和地步。而这一战结束,他想,也许会有多…… 但是那些信笺,那碗河螺。 温泉里,太热了。 他心,又很凉。 “没有……”胤禩觉得那一瞬间,他声音不是从嗓子眼里发出来。他迫切地想要抓住些什么,又并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抓住。 雍正爷以为自己听差了。 “军中辛苦……”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纾解了,从江南回了京畿以后。四哥想,他也馋,越往以后,可能就再不会有纠缠。此时很好,你情我愿,热气掩盖。 雍正爷心头一阵狂喜,他哪儿能听不出胤禩弦外之音?只是心内紧跟着又是一痛,他活了七十多年,又哪能不知弦外之音之下暗藏深意。可是他知道,他现也回答不了胤禩,怎么可能不想要皇位呢?派人去理塘县寻找“真转世灵童”,而胤禩精心安排辎重粮草…… 可是,这样一瞬间,他和他似乎都不太想要去管了。 雍正爷凭借着本能扣上了胤禩窄腰,胤禩并没有闪躲,他便愈发同弟弟贴了一处,两处火热有了轻微摩擦,他能感觉到胤禩身体震了一震,被自己压了温泉池壁上。然而,他却那一瞬,从对方眼瞳倒影之中,发觉了一份自己与他相似闪烁。 心口某个地方,“咔嗒”裂开了一个小口。 倏尔,他避开了他嘴唇,转而将口凑到了对方耳畔上,以沙哑而蛊惑声音,赞同他:“嗯……是军中辛苦……” 他没有吻他,因为他*他。

68明月竹帘濯涟漪 两个人气息交缠了一处,没有亲吻欢好,仿佛是把弓弦绷了若即若离后须臾。 胤禩贴有些坚硬石壁之上,身匝缭绕着四哥熟稔却又有些陌生气息。他喘了一下,将手搭了对方肩膀上。许久没有这样触碰了,比上一回隔着衣服长得些肉回来,让他心里好受了一些,却尚未等他细想,小兄弟就被人握了手中。 胤禩低低地笑了,心底又某一处,松动了一下,他也伸出了手,摸索到了四哥那处激昂。对方却显然要比他“精壮”了许多,也许是温泉时间泡得尚短缘故。 胤禩用手搓了搓。 腰猝然就被箍得紧了,像是苏州园林之中不舍不弃力度,又多了一份深沉淀。似两个人情感,经过了许许多多时间洗练。而他身下青葱,也被揉得相当舒服,胤禩便越性儿往雍正爷肩头歪了过去。对方低沉笑意,立刻越过了三年空白光阴,通过靠一处胸膛,震颤到了一起。 胤禩心头,倏然便暖了一下。 “我有点热,你呢?”雍正爷声音依旧有些发哑。 他听四哥这样问,对方从来都是怕热。而他虽贪暖,却已经四哥来之前,泡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了。“嗯,也有点。” 雍正爷便拽着他,两人一路游到了岸边。四爷双手穿胤禩腋下,胤禩像是瞬间便明白了他想做什么,极其默契双腿一蹬,顺势撑住他双臂,坐到了岸上。灯笼烛影晃动一下,让胤禩侧颜有些朦胧。多了些棱角,却一如当年般隽秀。 四爷站水中,胤禩坐岸边。 岸上家伙不知臊地微微分开了双腿。 雍正爷瞅着逆着光家伙,伸手托住了两枚小球,暗示性地颠了颠,挺沉。黑暗之中,看不清胤禩是脸红了,还是气定神闲,却能听见呼吸加动静,以及静谧之中偶尔伴奏蛐鸣。雍正爷张口,如胤禩所愿地将青葱纳入了唇中。 “唔……” 仰头闭上双目一瞬间,胤禩想起了江南园林之中那次疯狂,刨开某位兄长下作手段之外,到后来,那段经历其实并不坏。疯狂而激烈,熟悉且缠绵。有报复、有宣泄,但其实也有心底潜藏了深贪恋。 就像现。 反正也没有结局,是不是可以放荡一点? 雍正爷似乎永远知道胤禩敏感点哪里,他细致地吮吸着那处激昂,亲吻着愈发有精神小脑袋,又将整根含吮了进去,包裹着、收紧两腮,果然听到了胤禩闷哼。他吐出了那里,蛊惑地说着:“分开……” 胤禩喘了喘,将双腿从水中抽了出来,带出水花又一丝晶莹。像是银迷之中点缀剔透。他分开双腿,往后蹭了蹭,嗓音也有些发痒:“上来。” 雍正爷没着急,他看着胤禩用双肘撑地上,便伸手绕靠了前端,摸到了两瓣。那开始一弯温泉之上,漂浮着浑圆,一下子冲击进了大脑,方才分明还是惊吓事情,此番却变成无与伦比引诱。修长手指沾染水渍,微微往里戳了戳。 “听说泡久了,肌肉会放松。”他声音沾染调侃。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雍正爷瞬间觉得,这该死温泉,热得足可以令人淌鼻血。他豁然撑住了温泉池壁,便爬了上来,浑身上下带起了水珠,顺着坚实光滑肌理往下流淌。几个月行军中变得加壮实肌肉,映衬着小麦色肌肤,黑暗中,有一种来自于深潭引诱。 他爬上去,贴近了胤禩,两个人气息丝丝缕缕地纠缠着,却终究没有后贴近。他们都想,却又都不想;他们都*,却又都不*。隔了后一层窗户纸,其实只是因为…… 用情太深。 雍正爷骤然抽离了气息,紧走几步,拎过地上自己衣物,一层一层地胤禩身匝铺开。胤禩瞅着他,眸中有某种光华流转。雍正爷随即努了努下巴,胤禩弯起唇角,从善如流地挪了上去。雍正爷了他身侧,伸手他左胸口一点上揉了揉,随后凑到了他耳边:“小八转过去,好不好?” 太近距离,让他总想吻他。 但其实,他想被他这样*。不过,胤禩懂,所以沉默了下,他翻身趴了衣服上,俯低了身体,脑袋枕上胳膊,膝盖却曲着,像是个斜三角。两瓣浑圆浑似挑衅,轻轻地摇摆。 雍正爷一把捉住了,使劲儿捏了捏,有疼醒、有不舍,又有懊恼。他轻抽那p/p两巴掌,胤禩唔了一声,扭头望他。雍正爷决定不再给自己多示弱机会,掰开了洗得十分洁净两团,赤果视线火辣辣地欣赏着从来只属于他妙所,胤禩即便装得再平静,被四哥这样,也依旧有些受不住。就他想要开口催促当口,他好四哥低了头,没有直接埋首那里,而是已嘴唇覆上了右侧还带了些红印臀瓣,粘腻噬咬,啃吮了几口,给胤禩烙上了一个专属印记。 “四哥!”胤禩有些懊恼。 雍正爷却不理他:“军营寂寞。”意思是,反正你也没有机会就临幸那些让哥哥糟心女人,怕什么! 胤禩豁然有了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冲动,奈何从腰到臀被人掌握。四爷玩上了瘾,越性儿将起初胆敢“浮尸”水面上浑圆好好□了一番。他掌握掐到好处,等胤禩那两团挺翘被蹂躏微微发红时候,他伸舌轻轻地舔上了那处褶皱。 胤禩顿时一颤,柔软舌尖却灵活好似蛇信子,乘着他收缩间歇,深地往里面钻了进去,*抚着入口每一寸,直舔到那里一片水渍弥漫。 “啊……” 然而还不够,雍正爷身后便是温泉,他伸手进去沾湿了,抽回来便将食指戳了进去。胤禩一声惊喘,另一只手食指也探了进去,交替穿插着,慢慢深入,将那处诱人扯开了一个细小入口。从未被人瞧见过内里,幽幽烛火之下,朦胧地暴露了雍正爷眼前。让他呼吸急促,再不管胤禩腰身巨颤,低头便往深地地方吮吸了过去……胤禩何曾受过这样细致挑逗?没一会儿,喉咙中泻出几声呜咽,那里便溢出了剔透肠液。 微弱反抗将将便成了摇摆着赞同,啧啧水声给静谧夜晚平添了几点春彩。 雍正爷知道,胤禩喜欢,便不觉愈发卖力起来,以舌尖模仿着穿刺动作,时儿绕粉色褶皱上打转,时而手指抽//ha着,他却又由上至下地吮过了股沟,后撤出手指,用温暖舌尖刺入,勾引着柔嫩内壁,惹来胤禩得一轮战栗。口涎沾湿了会阴,雍正爷终于大发慈悲地也*抚了一下涨得愈发大了小球,惹来了胤禩双腿颤抖。 他决定不再为难他,也不再为难自己了。 他爬上去,将人从后面扣了怀中,□坚硬如铁东西,抵了胤禩臀间。“温泉果然有放松功效。” 胤禩眼角沾染了春意,扭头横着他,气息流转:“这……就验证完了?”他有些霸道地拉过雍正爷手,摸到了自己前端,那里也□着,被先前一番挑逗,早已滴泪了。 “就来了!”话音未落,铁棒便一举攻破了城门。 迟缓了许久充实,或许是一刻、或许是几日、又或许,是三年?两个人心里同时有了那一种感觉,却又同时都压抑住了。铁棍慢慢深入,直至整根没入…… 湿软温暖甬道蠕动着包裹着熟稔,因着江南疯狂还有些熟悉,却又因为长久空白情谊,似乎又陌生,但是适应很。很就让青筋暴露大家伙,能够畅通无阻。 “啊……” 雍正爷吻上了胤禩后背,流连着,腰身逐步开始挺动。他一手拨弄着胤禩胸口,一手揉搓着身前滴泪物件,腰上动作也开始逐渐加。 胤禩粗重地喘息着,他微微偏了偏脖颈,露出了自己脆弱颈项与耳后,看雍正爷心旌摇曳,一口便咬了上去,红色梅花从肩胛往上,一路蔓延。他动得十分卖力,一次次都往胤禩敏感点上撞击过去。 胤禩不是矫情人,得了趣味儿,便还想要多。或许,因为他身上驰骋,是那个人。月光洒下来,温泉影影波动水面,与蒸腾出热气,让这一幕变得迷幻又真实,月光照不黑暗,却似乎能够洗涤人心。胤禩被雍正爷填满,紧紧地拥抱,心里冰封许久柔情,开始肆意蔓延。 “四哥……嗯……” “小八……” “再用力一点。”说罢,狠狠地一夹。 雍正爷被他弄得浑身一个激灵,他肩胛上用力一吻,随后愈发往他深处鞑伐过去,胤禩打着颤儿,却不愿意停歇,仿佛这样张扬一旦停歇了,就要数收起。四爷自然也是知道,所以他热烈要他,他放松时候奋力深入,他挽留时候故意抽离。完美配合让汗水很遍布了背脊,胤禩胸口两点嫣红几乎被掐出血。 他忍不住被一次撞击到了深时候,回头看他。雍正爷漆黑双目撞进了他眼底,那样执拗,让胤禩发颤,但是那里头,又似乎还有一些别得什么东西。他们就这样凝望着,暧昧鼻息,与粗重喘息,缠缠绵绵。倏尔,终却避开了,依旧没有亲吻。 两个人渐渐成了跪坐相连姿势,胤禩用手撑住四哥大腿,而雍正爷则抱稳了他窄腰。上上下下、起起伏伏,近乎整根进、整根出。但是没有对视了,似乎谁都不再敢,谁也不强求。 这样默契,甜蜜到伤人…… 终,胤禩昂起了颈项,枕住了雍正爷肩窝。而雍正爷圈紧他,唇角他发梢边缘擦过。他们激烈地喘息着,后背贴紧了前胸,心跳同步瞬间,热液迸发。 ◆◆本文独发晋*江,其余刊载均属盗文,欢迎莅临吴骅专栏◆◆ 雍正爷喘着气,稍微松了松怀抱,这一番造作,时间过飞。胤禩也有些失神,却不待他反应过来,就被一块毛巾裹住了身体:“擦擦汗,歇一下再洗。” 胤禩“嗯”了一声,似乎也并不想他这样便离开自己身体。 两个人静静地便呆了一会儿,等心跳平复了,雍正爷才缓缓抽离。拔出时候,那里发出了暧昧“啵”一声,即便有温泉水声掩盖,却又似乎分外清晰暧昧。两个人心跳不约而同漏了一拍,却都未说些什么。雍正爷将他面色尚好,便重扶着他下了水。胤禩撑池壁上,四爷贴近了他,探入一根手指,小心地给他清理。两个人喉咙滚动了好几下,终,到底是雍正爷脾气直一些…… “我们别斗了,好不好?”他说这话时候,手指刚好摸到了很深地方。 胤禩低低“唔”了一声,喉间发颤,好半晌,才扭过来望向他,眸光悲伤:“四哥,可能么?你能放弃皇位么?我能放弃皇位么?” ……这几乎是个不用回答问题。 雍正爷喉头翻滚,别说野心,别说开弓没有回头箭,单单是支持着他们背后宗族势力,也不会允许。从雍正爷与佟家联手,从胤禩答应了明珠邀约开始,一切似乎,就无法再回头。只因为成王败寇,输得人几乎会赔上全家老小,被历史车轮碾压成泥。这已经是个死局,欢好之前他们就知道了,所以才会……有些绝望。不是因为不*了,而是或许*着,却敌不过野心;用情至深,也洗不去骨子里自私。 这就是皇子。 是天家贵胄;是两条明明已经亮出了毒牙,却不死心地想要痴缠毒蛇。 雍正爷抽出了手指,忽然一拳头砸了水面上,胤禩低低喘了喘,翻了身,歪池壁上,不看他。却这时,苏培盛外头压低声音轻唤:“爷?” 雍正爷还要犹豫,胤禩倒是替他答应了:“进来吧。” “嗻——”苏培盛手里还拿着一套衣服,他将毛巾递给了雍正爷,随即有些欲言又止地望了望爷身边胤禩,他能感觉出这里气氛十分暧昧,但是……胤禩笑了,往旁边一荡、便游开了去,雍正爷尚未来得及阻止,就听苏培盛附他耳边道:“爷,是理塘那边有消息了。” 雍正爷面色一变,眼神下意识地就去寻胤禩。 扭回头,他却发现弟弟已经靠了和他斜对角池壁上,明明只有丈把,却是今晚遥远距离……胤禩望向他,面容影了灯影之中,模糊不清。雍正爷有些着急,他几乎就要这瞬间开口解释点什么,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说什么呢?为了“真七世达//*赖”,他现就要走了;为什么那么着急?为了皇位。他刚才才说别斗了,事情发生眼前时候,却活像打了自己脸。 “去吧。”胤禩却突然开口了,声音沙哑,沾染着疲惫。“郝进外头,他会伺候我。” 雍正爷心里乍然一痛,就须臾,心里有什么东西将要破茧而出,却又弹指间被理智重埋葬。他想,胤禩也许有同样感觉。他忽而就逃离似地跳出了水面,明明是水,却像是被火烧了屁股。 温泉中淅沥水声,与雾气缭绕月光,似乎幽静地诉说着—— 看,这就是不能不斗原因。你必须要走,而我,从来都没有阻止你离开理由。 有一种被人看穿了恼怒与不甘,弥漫上了雍正爷心肺。他利落地穿好衣服,手指却有些轻颤。胤禩一直望着他,直到他步出竹林,就雍正爷身影消失竹林中那一瞬,清脆水花飞溅,胤禩一个猛子扎入了水底,宛如一条掩入水面之下人鱼。 他没有回头,他也没有留恋。 因为那一瞬间,他们都明白了,解开死局方法,其实也很简单。 ——如若一直都忘不了,那就干脆等谋夺到皇位之后,再彻底地拥有你!!

69言辞似避又似询 雍正爷派遣去理塘县人马,其实是来通报喜讯。 依照四爷所言,他们理塘县找到了一位名叫格桑嘉措儿童,这名儿童区区两岁,却性喜去县内唯一一处佛寺参拜,天资聪颖,实有慧根,分明应是个话都说不利索稚子,却时常能口出谶语,为邻里所称奇,平素天真无暇,*让母亲陪同着流连山野花海。 雍正爷其实一开始也是抱着试试看心理——毕竟上一世七世达//*赖应出生康熙四十七年,目今却才四十一年年末。然而这一世仓央嘉措失踪时间既然已提前,如若真有“转世”之说,他便设想那“转世灵童”会不会也提前出生呢?本已做好了万一找不到便随意捏个“灵童”出来念想,却没想到冥冥之中似自有定数,恐怕这格桑嘉措也是命中注定要成就为七世活佛吧? 雍正爷得了此讯,心里自然高兴,妥当安排一番以后,于三日后召开了军中会议。 随行三品以上将军皆列席,胤祉与胤禩自然也是场。自打那日温泉□以后,雍正爷便愈发坚定了夺嫡念想,遂此番势必得,免不得用大将军身份先声夺人。表述他参详许久,又于数月中时常同皇父奏折往来,再结合出征前定下方案,此番作战纲领:应已团结川藏贵族为主,并策妄阿拉布坦之前找到转世灵童,鞑伐了敌人,又能和平保存国土,维持民族团结。 他慷慨激昂一番大政方针毫无错处。倒是皇三子胤祉被四八二人压制已久,忍不住发难:“那四弟,今兹将我等汇集此处,可还是有什么别得高见?” 雍正爷瞥了这位文绉绉兄长一眼:“既然方才愚弟有说率先寻找到‘转世灵童’方为重点,今兹自然是要将这个喜讯分享给诸位。” 此言一出,场下哗然。 胤祉拧起了眉宇:“四弟,转世灵童从来都是由大德高僧来寻,青藏诸位高僧还未出马,尔是如何……”他说道这里已算是不太客气,几乎就差没直言雍正爷狗拿耗子了。 而四爷既然能说出这样话来,自然不怕他来查问,侍立一侧苏培盛听到此处便极有眼色递上了一个托盘,托盘上头承着几分书信。 雍正爷取过第一封,一面展开一面说道:“这也是我偶有遐思得到启发,既然藏传佛教活佛传承都信奉转世说法,那六世即便只区区坐床五年,也理应留下些蛛丝马迹。策妄阿拉布坦能够挑唆青藏高僧贵族认为拉萨汗寻来达//*赖为假,想必他们自己一定也有了些想法。我早年府邸内因浸淫藏传佛学浩瀚经史子集之中,有幸结识了几位青藏高僧。此番便通过他们牵线,已与曾经侍奉于仓央嘉措活佛身侧几位大德高僧取得了联络。”他一席话,说得可谓条理分明,不爽不错。他本就是诸位兄弟之中唯一热衷于谈经说法之人,平素没少被弟兄们笑话,没成想此倒宛如一匹黑马做了巧宗。 胤祉气得牙根痒痒:“那四弟是有什么发现?”转世灵童这种东西,从来玄乎,他就不信老四能有什么笃定定“证据”了。 果然雍正爷面上也闪过一秒犹豫,眼神不自觉扫了眼至今一语未发胤禩,却又很镇定:“说来也巧,我与高僧想到了一处。他们前不久整理仓央嘉措遗物,发现了一本诗集,上有一句‘天空中洁白仙鹤,请将你双翅借我,我不往远处去飞,只到理塘就回。’”他说到此处,面带虔诚向天一拱手:“不敢说这就是笃笃定定了,然高僧既然开释,我等又行军至此,日前便派人去左近理塘县寻找,果然发现了一名极有慧根孩童。” 胤祉一愣,凑近了去瞅那封蒙语书信,上头确实有那句“只到理塘就回”,然而这…… 清朝将领皆是有信仰之人,但民族传承信仰,信奉程度不过是也就了了,大将军和高僧如此说,他们是不好说是,也不好就说不是。 雍正爷又岂会是打无准备之仗人? 他紧跟着便道:“我也晓得此事玄乎,而自打知晓我们此地,已有效忠我天朝高僧愿亲自前来。等过些时日他们到了理塘,是不是转世灵童,想必就都知晓了。” 胤祉几乎一句话被他堵到了喉咙眼——合着这理塘有灵童主意,是老四出,却被一径儿全给推到了高僧身上,并且安上了“专人辨别”标签,让他们这起子门外汉,还有什么好讲?登时就被臊了个大红脸。 话说到了个份儿上,诸位憨厚将领自然也都拱手遵命,退下不提。 ◆◆本文独发晋*江,其余刊载均属盗文,欢迎莅临吴骅专栏◆◆ 会后,胤禩因着有粮草杂务事情需要报备留了下来。一番正事三言两语说完,他顿了顿,还是没忍住:“四哥此番……兵行险招啊。” 雍正爷一愣,舔了下嘴唇:“让八弟见笑了。” 原道,两人那日温泉密厚以后,虽号称着要等谋夺到皇位,再做计议。然而身体都密厚了,情丝焉能能又没那一二分缱绻?却又相互胶着着,仿佛谁一旦先松了口,男儿尊严、抱负,就会被儿女情长掩盖过去,平白英雄气短。只这样一口气杠着,又忍不住流露出相互关怀意味儿…… “策妄阿拉布坦既然能建立全藏统治,想必手眼伸得也长。宗教从来都是敏感问题,不敢说高僧们都归顺了策妄,然而能够引起他们共鸣,四哥……修为,十足高深。”他话说斯文,言下之意,其实是雍正爷怕用了手段从策妄那里偷来了情报,打算同策妄来抢人了。 他上辈子说什么来着,深知朕者无过胤禩也!自己这才刚刚露出了个狐狸尾巴,就被小八捉了个正着,怎能不让他半分欢喜半分忧? 不过对方既然都猜到了,雍正爷也不想当真隐瞒,只是大马金刀跨坐了胤禩对面,也没直接回答他问题,反问道:“这场仗,小八怎么看?” 他有许久都没有这样亲昵地叫过“小八”,胤禩恍了恍神:“依愚弟之见,自是孤立了策妄阿拉布坦,笼络了青藏高僧贵族,再兵不血刃地化策妄为过街老鼠,实为上策。” 雍正爷心里一抖——他二人,又想到一处去了。 他忍不住用手扣了扣桌面:“所以即便是兵行险招,如若能够率先找到转世灵童,并且由我大清授予金册金印,还愁高僧、宗室不归顺?” “四哥有办法让这个灵童一定是真?” 雍正爷果然老脸一臊——他总不能说他是重生回来,率先知道格桑嘉措就是灵童,才语带暗示地写信给了那帮子高僧吧?其实说到底,他虽然知晓格桑嘉措就是七世真达//*赖活佛没错,但是小八这一句话无疑是杵到了他肺门子:他也不晓得那群高僧要怎么证明啊! 胤禩见他不答话,还当自己问到了对方什么“不能说”情报上,唇角抿了下:“若是四哥能笃定成功,这番想法布局自然也不爽不错。愚弟就先此预祝四哥马到成功了。”说罢起身便要走。 雍正爷立刻意识到胤禩误会了,他虽不是胤禩以为那意思,但返生这种话也不能够随意吐露,况且他诸多努力也确实是为了皇位。但是,哎~!这会子哪儿又能让话断这里?!越性儿不解释了,一把跳起来拉住了胤禩:“哪儿谈得上什么成功不成功?!” 胤禩被他语气中颓丧困住了脚步:“怎么了……?” “小八不知道么,这战好结果,不过是铲除策妄,续签和平治理条约。” 胤禩没想到关于这个问题,四哥会这般坦诚,吃不住心头一软:“皇父什么秉性,四哥……应当比我清楚才是。” 雍正爷喉结一滚,几乎是习惯成自然地顺着胤禩杆子往上攀,眼角不自觉地便耷拉下来几分:“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加不甘心……”他语气沉婉,某种蔓延看来心绪,将诉未诉…… 这话一下子就戳到了胤禩心坎儿里:“呵呵……和平治理条约。昨日有噶尔丹,今日有策妄,明日不知道又是那个嘉挫、格日了!” 雍正爷是有多久没有听到对方这样直白而又带了稚气抱怨了?眼角眉梢都沾染了几分柔和,他忍不住就拍了拍胤禩肩头。两人重坐下,不自觉挨得近了些。雍正爷倒了杯茶给弟弟,冬日严寒,暖暖胃。胤禩自然而然地接过了,撇开浮沫,眉宇中闪过了三分讥诮:“其实皇父这些年追求仁政,倒也不能真背离基准。” “小八根本是想说,这么干既劳民伤财,还治标不治本吧?” 胤禩手中茶盏一个打晃,险些烫到手,他恼得一脚蹬过去,正中雍正爷小腿肚子,鹤目用力一横——隔墙有耳,行军外,什么话都能往外吐露么?! 雍正爷被他一脚踹得颇有些不好意思,然而这起子胤禩没怀疑他是“故意栽赃”,让他心里不禁再软了几分,含于胸腔中几个月解决青藏问题办法,免不了脱口而出:“其实,如若可能话,派遣驻藏大臣直属中央,才是佳方案。” “驻藏大臣?”胤禩一下子来了精神。 雍正爷没想到他会感兴趣,这其实是他上一世雍正爷五年想出来解决方案,曾经也想找允禩参详一二,却终…… 后来那日,他们聊到了很晚,三年多来第一次有机会面对面坐下,重抒发见解,筹谋布局。从驻藏大臣管辖范围,探讨到了监督机制、任职时间,甚至连怎样获准皇父同意都推敲了起来。时间就这样飞速过去,起初步步谨慎小心气氛,很被激烈争论、探讨、达成共识所取代。周围奴才自然都是十足有眼色家伙,雍正爷中军帐外头里三层、外三层,到逐渐成了密谈佳境地。后直到了二天,雍正爷打了个哈欠,二人才恍惚惊觉了时光飞逝。 胤禩显得有些僵硬:“四哥一席话,所言甚是。只是现讨论如何让皇父接受,不显得为时尚早了么?” 雍正爷一愣,能和胤禩这样推心置腹一番,是他两辈子都向往事情,只是……几日前不是才忖着“夺得皇位才能彻底拥有对方”么,现居然迫不及待就要联手了?老龄男青年面皮也有些挂不住:“咳,那‘转世灵童’归我,‘青藏贵族’归八弟,我们互不干涉,又相辅相成,可好?” 胤禩被他灼灼目光烙得心痛,得了这么个法门,几乎就立刻给自己心软找了个完美借口,挪开视线:“嗯~!倒是个巧宗,那圈拢来多少人脉,我和四哥各凭本事!” ◆◆本文独发晋*江,其余刊载均属盗文,欢迎莅临吴骅专栏◆◆ 寻了个“不过是暂时互不干涉”借口,两个人一起商量公事契机倒多了起来。横竖胤祉已没了实权,军中要务扛四八二人肩上,倒也应理应份。 胤禩出发之前,便与胤俄谈拢了,遂此番积极让蒙古部族好准备。青藏一役胜利面非常之大,一旦胜利以后,恐怕就是立储就会被提上日程。若不想皇父起复废太子倒打一耙,关键时刻他也不介意适当地展现实力。他一面料理军备物资,却也不忘藉由年关将近,笼络和弹压青海各部、土司回子等,利用书信与人脉调和其内部矛盾,使其同心协力出兵出力支持大清战斗。不过他到底还是对民族宗教一些细枝末节缺了些经验,这不是他“分内”事,与康熙也不甚密厚,自然不能写折子去问。一来二去,被雍正爷瞅见了,便难免“不经意”地提点两句。 而四爷一面大刀阔斧地前头整顿军务,一面苦苦思索怎样才能让马上就要抵达高僧,相信格桑嘉措就乃灵童,头发也没少掉。 一日,胤禩去他营帐里谈了些土司问题之后,瞥见他家四哥满面憔悴,面色顑颔,终究轻叹了一口气:“不知四哥可还记得了,小时候小九淘气,偷了宜妃母龙脑香来闹,拿那香来拨弄虫子,我看着闹心,说这香料驱虫小用了,不若给你画画,便往墙上涂。那香料本没颜色,我也不过引开小九注意力让他别去玩虫子。孰料他倒叫了真,搬来了烛火非要凑近看墙上画了啥。而他拿着烛火一凑近,墙面上豁然亮了起来……”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佛为首迦长者说业报差别经》,《佛说施灯功德经》,龙脑寻常药店便有卖……” 雍正爷呼吸一下窒住,胤禩其实是告诉他,告诉他……只要高僧来那日,灵童说些谶语,而他们再用人工辅助,用龙脑香往墙上绘制几点“烛光”,这样一旦有了“祥瑞”,还用担心那些高僧不相信? 雍正爷激动不知如何是好。 胤禩瞥了他一眼,突然没好气地揶揄了句:“当年能想到拿梅玄机算计弟弟,今日怎就忘记了巫蛊这一茬?!” 话一出口,两人同时愣住:什么时候起,他们已经可以直面这个问题了? tbc 作者有话要说:几日不见,有没有想我?!!=v= 四八两个人还有四章左右就和好~\/~啦啦啦,请期待哦~!! 《子难言》 然而仅仅是五日以后,便出事了。 这几天道士颇为注意狐狸安全,虽然依旧会借着出门“捕猎”借口继续调查卫禩,然而每每出门却也都卫禩身匝布下大量结界、与防护符咒。 三个月身子卫禩,肚腹已然堪比怀胎六月妇人。孕中期虽然各种幸福,连之前恼人吃啥吐啥也没有了,然却是各种嗜睡贪吃蜂拥而至。明明不该信任这破道士,卫禩却还是忍不住又捻了个葡萄放入口中。肚腹明显地凸起,*也愈发艳红,而腹内时不时蹬踹,让卫禩感觉到了另一个生命脉动…… 狐狸颇为满足地柔软床铺上翻了个身子,殷禛,其实是个不错家伙…… 他这样想着,思绪免不得被带歪到了“等生下崽崽,若是依旧待小九、小十都好,便不吃他了”决定上…… 而卫禩殷禛瞅不见地方红了耳朵尖,却忽然惦念起了半日都没见着小九小十——先前由于卫禩吐得厉害,殷禛为了不打搅他休息,便让小九小十搬到了隔壁。允许他们每日早晨下午,卫禩精神头好些时候,再过来同哥哥*娇,几个月以来皆是如此。今日日头正好,莫非……它们跑出去玩儿了? 卫禩有点担心,唤了几声无人搭理——显然是不能指望门口伺候这堆毫无生命式神,他便批了外衣下床去找弟弟。 小九小十并不房间内,衣服、玩具到处散乱了一地,唯有好吃被妥妥帖帖地收了柜子上面,充分表达了食物对两只小狐狸重要性。卫禩弯腰有些吃力地拾起几件明显挡了道儿衣服,不晓得明明是“点心时间”,这两只胖狐狸跑到了哪儿去? 或许是心灵感应缘故,卫禩没由来地有些发慌。 他左手捏了个诀,化出了一朵狐火出门找弟弟。想了想,即便可能小题大做了,他依旧赶回屋中,翻出了一张急招道士回家符咒。明*火焰空气中跳动着,让卫禩没由来一阵心安。然而,殷禛很回来了,肩上还扛了个已经死透了连环凶案犯,卫禩寻人狐火却孤零零地飘荡回他手心。 这意味着,方圆15里以内都没有卫禟、卫俄。卫禩一下子慌了神,被殷禛卷进了怀里。 “别急,别急,可能跑了远了去淘气了。” “他们连人型都变不全!”卫禩手指抠进了殷禛胳膊里,一脸焦急。道士毫无愿意地摸了摸狐狸耳朵,让他心安。 他们心绪瞬间都想到了前几日找上门来康渣渣,本想着他袭击目标怎么也是卫禩与他腹内孩儿,而他们也交代了卫禟与卫俄两个要小心,怎么好端端地还是出事了呢?就卫禩牙根紧系,便要自己出门去寻时候。院墙之外结界倏然波动。 随即,一身脏乱小九抹着眼泪冲了进来:“哥……阿俄被哥夫老爸捉走了!” 卫禩心头一慌,飞身扑下去便接住了小九,小九面颊身上都有不少被刮破地方,哭得肝肠寸断,一双好看狐狸眼是肿得堪比核桃。 卫禩上下摸着弟弟有没有受伤:“怎么回事?!” “我和小十是去后山、给哥哥看看有没有什么补药……唔……明明已经很小心,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回头,小十、小十就被那坏人拎住了尾巴。他还要抓我,我看小十被制住也不敢轻易攻击。拼着毛皮颜色不明显,就先逃了回来。哥……阿俄被坏人捉走了!!” 卫禩毛一下子炸了起来,面上多时未见妖纹也数浮现。下一瞬间他腰腹处却是一阵锐痛,低哼一声伸手便要捂住肚腹,却未等他将手摆腰间,已被道士从后一把搂住。 “我去!”殷禛肃着神色,声音十足坚定,“你信我,我们一起去。”

70放下才能拥有 那天晚上,他们到底还是没能就“梅玄机”的问题好好恳谈一番,不为别的,只因雍正爷因愧疚而狂跳的心脏,与胤禩红到了滴血的耳朵根——事情既已无可挽回,便是解释恳谈又有何用?后来,不知是谁率先出了声,另一个便逃也似地出了营帐,走路姿态之僵硬,近乎同手同脚。 皇子们之间的情爱,从来都轻薄得宛若蜉蝣飘萍。 五天以后,绕开了胤祉的眼线,封住了住持的嘴,雍正爷命人在理塘县寺庙的中,临时搭建起了一个仪式专用的屋子。他号称检验灵童真伪,至少需要一个“虔诚的洁净之地”,高僧坐下先行抵达的喇嘛深以为然,乐颠颠地又跑回去报信了。而雍正爷则连夜让人将粉白刷在了屋内墙上,并依照草图,以龙脑香描绘出了“点点烛火”,又细致地差心腹打磨一遍,力求“忽明忽暗、虔诚逼真”。 做完了这一切,得到满意回禀的雍正爷心下大松了一口气,往后一歪倒在了榻上,脑中免不得又惦念起胤禩的好来。 ◆ ◆ 本文独发晋*江,其余刊载均属盗文,欢迎莅临吴骅专栏 ◆ ◆ 又三日,雍正爷与胤禩于三里外搭起凉棚,携手以礼相待,命人吹唢呐、举伞迎之。沧桑而又端肃的唢呐声伴随两队喇嘛左右开道,引领着高僧款款而来。高僧们虽说是“身份尊贵”,也要有人买账才行,再说即便尊贵,又岂能尊贵的过雍正爷与胤禩?斯情斯景,瞅见两位挺拔如玉天家皇嗣这般做礼,内心激动无可言表。一众人等行至棚前,无不是立即叩请皇上安,叩请郡王、贝勒安,进献哈达。 雍正爷、胤禩不遑多让,率领大臣们相互问好,谦恭执手,才往寺庙中行去。胤祉也跟在身后。 近入寺庙坐定,领头的高僧名曰斯钦巴日,率先表态:“大将军,督战将军,军务总督,尔等皆细文殊菩萨大皇帝之子,亦菩萨也。今兹待我藏蒙真伪达//*赖一事如此费心,我等感怀汗颜。” 雍正爷闻言一笑:“满蒙藏一家亲,此乃命里时、分内事,因果注定之事。” 斯钦巴日与四爷已几番通信,对这位皇四子的博闻强识早已钦佩不已。今日当面拜会,又听他出口及是禅机,更高看了几分:“说来也是我等惭愧,竟然不能一时辨明呼必勒汗之真伪,倒惹外系干涉、怨声载道,实乃惭愧、惭愧。”他先称了四爷三人为菩萨,又说“外系”,虽未明确质疑策妄阿拉布坦,却已有示好之意。 雍正爷与胤禩对望一眼,心下皆已满意。当下又寒暄了一番沿途是否好行,水土可服,便将话题牵扯到了正事之上。雍正爷便请三位高僧先适休憩,待明日吉时,再与灵童去布置好的洁净之地相会细谈。斯钦巴日等众满意非常,频频作礼,信受奉行。 那日胤祉、雍正爷与胤禩三人便下榻在理塘县的一处临时宅院之中。胤祉虽然也莅临此次现场,但是心中明白此事早已被行四的抢占了太多先机。而老八与老四虽然也不对盘,目今却似乎有些分庭抗礼的趋势,他不想再呆下去,只径自寻了个理由先行回房。 胤禩也不欲与雍正爷有过多的参合,刚想回屋小歇,却被雍正爷叫住了:“老三最近不知在搞什么鬼……”他声音压的有些低,眼神认真。 胤禩愣了一下,没想到会得四哥的提醒,心头一暖:“我知道了。”手按住了门闩,临到了还是说了一句:“你也是,要小心。” 然而那夜,皇三子胤祉却是出奇的安静。 无事自然最好,第二天吉时,三位皇子准时抵达了寺庙观礼。格桑嘉措因为年幼,便被其父索南达亚抱在怀中,早已提前三日沐浴净身,候在了雍正爷营建起来的“洁净禅房”之内。 禅房起初并没有点什么灯,直到三位高僧,雍正爷、胤禩、胤祉等先后步入,才由喇嘛们在授意之下亲手燃起了十盏灯火,寓意十方三界佛菩萨。灯火点燃,高僧们才注意到了房中香花、璎鬘、宝幢、幡盖一应俱全;灵童背后更有一副用金、银、砗磲、蜜蜡、玉髓、珍珠、珊瑚七宝,研磨细粉描绘的五方佛唐卡。唐卡精妙绝伦,造像端严传神,三位高僧自己都鲜少见过这样做工的东西,一时间便对座上灵童多了不少佛靠金装的尊敬来…… 胤禩免不得心头发笑,雍正爷侧颜瞅他,晓得他窥破了又是自己搞的鬼,面上便也勾勒出一记笑容来。他们站的地方光线偏暗,到也无人发现这其中小动作。 那三位高僧到底不是吃素的,虽不好刁难二岁半的孩童,但是该问的还是要问。 先是一番出身缘起、出身时间、出身时可以预示的例行问话,皆有其父索南达亚带为回答。三位高僧基本满意,便将视线转向了年幼的格桑嘉措。 雍正爷彼时也有些紧张了起来,唇线紧抿着,身体不自觉便往胤禩那边靠了半步。胤禩感觉他熟悉的气息,连带着那份紧张感却似乎也蔓延了过来,慢慢跟着他一起,敛住了呼吸。 好在那格桑嘉措本身就不是假的。为首的斯钦巴日问了他好几个关于仓央嘉措的事情,孩子竟然都能一一作答,诸如仓央嘉措喜欢去的地方,房间内的布置,甚至连仓央嘉措曾经写的诗歌都能念诵一二。三位高僧自然激动的不行。而雍正爷摸出了怀表看了一看,胤禩登极了悟——恐怕四哥修改了龙脑香的配比,蜡烛也不是贴墙而立,恐是计算好了时间的。 果不其然,雍正爷此时开口建议:“诗歌什么,到也有可能是有心人传授的。如若真乃灵童,因能对佛法有所参悟吧?” 斯钦巴日本来还不好意思刁难一个孩童,这会儿文殊菩萨大皇帝的儿子都给了他台阶,他焉能不下?回身对雍正爷做了个礼。胤祉不屑地撇撇嘴,觉得老四也太会装了。雍正爷其实也没谱,只是他算着不管格桑嘉措能说点啥,反正墙上的“烛光”亮了,不是啥也是啥了! 然而,令他们都十分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斯钦巴日问:“天上什么时候下雪。” “不经意之间。” “为什么总在不经意之间呢?” “过分执着于外物,错过了身匝的美好。” “放下并不是那样容易的……” “雪化也不容易。”童稚的声音有些俏皮,“不过我喜欢雪球。” 斯钦巴日也笑起来:“你喜欢雪球?” “可是当我握紧雪球,却又只能得到一捧凉水。既然握紧与丢弃都会错失美好,又为什么要去控制呢?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有时候放下,才能拥有。” 放下,才能拥有…… 孩童的话音刚落,十盏烛火突然同时发出了“噗”地一声,旋即,墙壁上那些用龙脑香绘制的光晕都一应亮了起来,只不过却没有雍正爷预想之中的忽明忽暗,而是一应儿亮堂堂、明闪闪,仿佛清扫开灰暗的光明,遍照十方世界。 那一瞬间的庄严,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烛火、龙脑幻化出来的暖光,反射到了灵童背后的唐卡上,而许是佛光,又是金银闪光,兜头而下,宛若铺开娑婆世界的迷茫…… 彼于无量亿天中,光明照曜犹如日。 三位高僧惊呼一声,叩首礼拜。 立在后面不远处雍正爷,一把攥住了胤禩的手腕。而胤禩则在那一瞬间,毫不犹豫地回握了过去。其实,他焉能不陪他一同紧张?手掌之间没有一丝缝隙,指尖血管的跳动,几乎都要在那一刻同步。 十根手指紧紧交扣着…… 五根手指滚烫、五根手指冰凉。 直到三位高僧宣布格桑嘉措就是“真七世达//*赖”的一瞬,两人才忽然反应了过来。只是手指分开的瞬间,却又是梗横在内心最深处,十足十的留恋…… 灵童的鉴别就在有惊无险,又超乎预料之中顺利完成了。三位大德高僧十足满意,频频表示:“仰赖大圣皇帝之福、三宝佛之恩,今日寻觅到了转世活佛。大将军、督战将军、军务总督,蒙大圣主重旨,既临边疆,黄教自此即可已速定,众生自此永获安居乐业矣。” 雍正爷自然欢喜,与诸位高僧相互赠送礼物不提,并很快开始探讨格桑嘉措何时出家,何时去西宁塔尔寺的事宜。胤祉没想到那墙壁上会出现“神迹”,连随行的几位大将军也看了个通透,只好暗自恼恨老四出了鬼的好运气。雍正爷又哪会多看他一眼?却在注意到胤禩亦默默远离时候,本来高昂的心情低落了下去…… 他们都知道为什么。 禅房之中的手交握的太紧、太快,虽然无人窥见,却像是相互窥破了最深一层的秘密。太近了……他们不约而同的意识到,温泉那夜,或许是个错误,一旦食髓知味,便会忍不住靠近,可是他们分明是对手,在谋夺到皇位之前理应不死不休。这般下不去手,又放不了手,恐怕未等他们中间有一人德胜,便会被人黄雀在后。 所以,时间不允许,条件不允许。 连带他们的骄傲,也不能允许。 本来尚有些回暖的气氛,倏然便又冷淡了下去。 ◆ ◆ 本文独发晋*江,其余刊载均属盗文,欢迎莅临吴骅专栏 ◆ ◆ 四十一年的春节在外过的十分仓促,没有宫中的奢华,甚至连兄友弟恭也称不上了。 草草过节之后,胤祉捧着康熙的奏折出现了,他表示因自己之前犯下过错,目今已经没有实权,与其如此做一个闲人,不如申请留在此地替四弟、八弟调配兵力。雍正爷与胤禩对于胤祉的另辟蹊径不置可否——胤祉在他们的层层封锁之下确实很难出头,况且他已经直接联络了皇父得到了圣旨,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他想要在四川这个大后方重新立稳脚跟让人无可厚非,只不过如此离开,雍正爷与胤禩之间唯一的“缓冲带”也没有了。 气氛似乎一瞬间变得更加冷硬。 康熙四十二年初春。 雍正爷率领大军,胤禩负责辎重,前后往四川青海交界地带行去。青海原驻部队已与策妄阿拉布坦发生了小规模厮杀,已我方胜利为告终。开春之后的头一遭胜利,让行军途中的二人再无闲暇功夫,他们需要扫平道路,好护送殿后的七世达//*赖去塔尔寺坐床。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将全身心的精力投身到了军政事务之中。雍正爷每日忙于整训兵力、收集军情、调和宗教问题;而胤禩则要保障后勤、负责人事调度、联络青藏各部贵族。双双忙得脚不点地,时常水米不打牙,哪还有时间再去管那劳什子的雪月风花? 那日禅房之中的“放下才能拥有”,二人不是没有听见。 ——只是、放下什么?怎么放下?他们不懂,也看不清。 二月初的时候,胤禩因由大肆宣扬了一番七世达//*赖的事迹,再凭借素来交好的人缘,并有高僧作保,很快赢得了大部分青海贵族的认同。而一日当他暂离军营,前往贵族们邀约的时候,一位名叫厄鲁特的贵族向他敬献了一名舞姿曼妙的美女——正是其大女儿娜仁托雅,娜仁托雅身材高挑,落落大方,一双漆黑圆润的大眼睛像是会说话。 胤禩本不欲此,却忽而想起了一段将断未断的关系,到底是顺水推舟地将她留下了。 这则消息火速传回了雍正爷的耳中,正同将士们打成一片的四爷登时不知是被揭了哪片逆鳞,策马弯弓,三株连发,力道之大,径直洞穿了靶心!是夜,胤禩压在了娜仁托雅身上,刚刚点上了芳唇,却豁然什么也不想做了,他颇有些狼狈地推开了女子,撩开帘帐去了外间。 那天晚上,睡不着觉的,其实并不只他一个人。 只不过,胤禩在外间将就到了后半夜,却猝然觉得胃中一阵阵抽痛如绞…… tbc 71语迟意停停 雍正爷一把揭开了胤禩军帐的帘子,大步走了进去。胤禩直到今日清晨刚回,这会子眼下还沾染了浓浓的青黑。四爷便免不得将那青黑与某种羞于启齿的事故联系到了一起,唇线紧抿,像是拉出了一道尖刻的线条。 胤禩大抵是知晓了自己收了娜仁托雅的事,已被四哥知道。他敏感地挪开了视线,却再下一秒正过了瞳眸——木已成舟,还待怎样?! 雍正爷心头乍然不爽,想要将他狠狠按倒揍一顿屁股,却又觉得自己毫无立场。 胶着的情况,被胤禩沙哑的声音所打断:“事儿……都已办妥了,大部分的台吉[注18]都知晓了七世达//*赖的事迹,表了忠心。” 雍正爷深吸了口气,猛地抽回了在胤禩身匝探究的视线,强迫自己的思路从“怎样在登极后,弄死胤禩身边所有女人”之上收回。他走了几步逼到了胤禩身前:“哦?那这样说来,贵族与大德高僧们都拿下了,你我万事俱备?” 胤禩不着痕迹地退开半步,想闪躲那过分强势的威压与熟稔的气息:“说道这个,我倒是认为,尚不可操之过急。” 雍正爷听他这般论调,不觉又拧起了眉宇。 原道,自打来青海之后,策妄阿拉布坦已频繁地在青藏边缘小打小闹。而根据策伊传回的讯息,他的王父如此焦躁的原因,是因由雍正爷抢占了七世达//*赖这个先机,从而使策妄阿拉布坦在青藏的支持不稳。因此雍正爷便想速战速决,一鼓作气,势若破竹。然胤禩虽然主战,却并不知晓雍正爷具体的情报来源,他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不免想要采取“拖延”战术,等得到了青藏贵族与蒙古军队的尽数支持,再全面围剿,赢得漂亮。 二人在不晓得的对方情报的前提下,对于出战的时机,免不得就有了分歧。 胤禩走到沙盘之前,取过了木杆:“我方现处青海与四川交界,塔尔寺是在青海湖边,虽然远离西藏,然唯一的通路却可能被一只从格尔木来的军队截杀。” 雍正爷拿过另一根杆子,一把截住了胤禩的指点:“派兵。” “那他们就有可能绕道北面,直接扑上七世达//*赖。”他手中棍棒一绕,转而北上。 “兵来将挡。” “七世达//*赖就可能有危险。” 雍正爷有些气闷:“那依你意思,因为沿途战线拉得太长,不论怎样行动,都有可能得不偿失地遭遇敌军?” 胤禩颔首:“还是再等等的好。我昨日去和贵族们吃酒,他们虽说支持我大清,但也是坐山观虎斗的意思。”而且,他不同意的另一个原因,是总觉得此番种种事情,都顺利地令他发毛——策妄阿拉布坦并非坐以待毙之人,难道四哥仅有几个钉子在他营帐之中,便能从去年找到灵童伊始,到目今收拢青海各贵族,都未遭受到丁点儿阻碍? 雍正爷懂得胤禩怕在为自己挂心,免不了心头一软,他虽有类似的顾虑,然策伊早已与他“合作多年”,今次送来的情报亦并无不妥。他忖了片刻,到底坚持了自己的观点:“无需过虑,番邦宵小之辈,有甚出息?!” “……四哥还是要坚持出兵?!” “我有可靠的消息渠道,策妄不会。既然青藏的贵族也没屁,事不宜迟!” 胤禩此刻心头也有些恼了,打仗之事是能着急的么?“多等几天又何妨?!”他的消息已经送出去了,届时蒙古部族那边派来人马,兵强马壮收尾包夹,岂不是能打个漂亮仗?! 雍正爷却不想听他的:他二人早已当面锣对面鼓,即便打赢策妄是他们共同的目的,但连情报来源都无法共享,作为“对手”,他焉能在毫无根据的前提下,就贸然向胤禩低头?二来,此战虽然赢面较大,却因数以万计的士兵镇守边关,多拖一日,便是一日巨大的劳民伤财。 胤禩话一出口,显然也意识到了相同的问题,不免气闷:“得不到青海贵族的真心支持,四哥便贸然出兵,也不嫌太托大……” 却不料这话却刚巧揭了雍正爷的逆鳞——他早已将士兵训练的井井有条,即便青海这边仅带了三万余人,也还不到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跑去“讨好”那起子青藏贵族的地步! 况且…… “真心支持?莫不是你再将贵族的女儿娶回来几个,他们就能真心支持你了么?!” 胤禩一听,面上烧红一片——娜仁托雅的存在对他来说也是异常尴尬,起初是存了转移心头绮念的念想,孰料雍正爷的魅力,又岂是随随便便什么女子都可以抵消的?平白给自己添堵罢了。况且昨晚的“不中用”,已让胤禩大觉没面子,今兹又被这般抵到近前,口气还能好了去? “外交手段而已,四哥若是也想要,娜仁托雅的妹妹听说绝丽无双~!” 雍正爷几乎被他气得三尸神暴跳,上辈子《大义觉迷录》之中,老十四给胤禩送钱送女人的事情就让他如鲠在喉,充分的脑补让他瞬间联想到——允禩当年和老十四那么好,该不会老十四也把从青海带回去的女人同允禩分享了一二吧?!难怪胤禩这辈子也这样喜欢那个娜仁托雅!!被自己的脑补迷晕乎了的雍正爷,在下一瞬间口不择言: “哼,听说气温不日又要下降,是合该晚走几日,小八还能凿开了河水逆流倒灌结冰,和那什么娜仁托雅相偕冰舞。” ——这就是大将军王胤祯当年干出来的蠢事! 胤禩登时气急,其实兄弟之间本是不该议论相互间的内眷的,然他与四哥这样关系……莫非非要他亲口承认压根没有抬举过那劳什子的娜仁托雅才罢休?忍不住呛声回去: “四哥倒真是好主意,娜仁托雅最擅长舞蹈,窈窕曼妙,想必冰上起舞更添婀娜……” 这起子是换做雍正爷被憋得耳根子滴血——胤禩你!他登时懒得在同“恬不知耻”的弟弟为了个狐媚子狗扯羊皮,瞬间拉回了话题。 “这事不再议,三日之后,你不去,我也开拔!” 此话一出,帐篷内的气氛,瞬间凝滞。 即便早已说过会分道扬镳,早已相互表明过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是当事情真正逼至眼前,却还是忍不住痛彻心扉……这已不是在皇父的威压之下,生了病迁不迁府这等假意争锋相对之事。而是当面锣对面鼓,不同的指挥方略,导致战争是否胜利的问题,甚至与储君抉择直接挂钩! 一时间,无人说话…… 直到雍正爷梗住脖子率先打破了沉默:“此处距塔尔寺不过七天距离,往返半月时间。粮草还是交由你保管吧……” “呵……是怕我参四哥一本罔顾兄弟情谊,军中贸然分家么?” “哼,依你的脾气,不无可能!” 胤禩眯起了眼:“那你把火炮营都给我带上,省得再责怪我削弱你战斗实力!!” “说的好似我小半年来的练兵成果,还抵不上区区一个火器营。”雍正爷难免瞠目。“我便留给你两旗人马,省得平白被你小看了去。” “谁要你留下人马?爷算无遗策,坐镇大后方,你将轻便干粮给我带上才是正经。别届时遇到了伏兵,被打得哭爹喊娘都无人救你。” 吵到了此处,两个顶风相对的男人,宛若炸了毛的狼狗与野猫,纷纷亮出了尖锐的爪子抓挠地面,谁也不服输。而到底是雍正爷的嗓门大些:“孙子才要你救!” 却未想到,听到这句的胤禩并未来得及反驳,便忽而面上一白,身子歪了下,已然用手撑住了胃心。 雍正爷登时心中一慌,想也没想将人一把搀住:“方才瞅你面色就不对,不爽利?”话一出口,登时想要抽自己一巴掌。 胤禩面上划过了一抹僵硬,还是用手拂开了他:“不碍事,高原反应……” 雍正爷僵了僵,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紧握成拳。 那日,两个人到底是不欢而散。胤禩半强迫性地将所有精米细粮与优质火器全塞给了雍正爷,而雍正爷则作为被“看轻”了的回报,不由分说,将一个旗的兵符,摔进了胤禩怀中。 第三日的早晨,西北草原上的风很大。 镶了白边的杏黄蟠龙旗帜,在烈烈劲风之中,翻飞鼓荡……马背之上的四爷,腰杆拔得像一挺长枪。猩红色的披风,银白色的战甲,护心镜、大弯弓,手持银枪,雄姿英发、飒爽矫健。只是那一日,胤禩并没有来送行。 青川边际处的军营,与排成行列护送七世达//*赖的队伍,最终渐渐远离。 ◆ ◆ 本文独发晋*江,其余刊载均属盗文,欢迎莅临吴骅专栏 ◆ ◆ 夜风刮得脚腕高的青草沙沙作响。 胤禩派出去的第三路探马,已经回传了消息,并未在格尔木左近发现策妄阿拉布坦的敌军。他的眉宇深深地拧到了一处,莫非是他推断错误?不可能,一旦七世达//*赖坐床成功,朝廷再颁布了金册。策妄阿拉布坦逆贼的名号坐定了,几乎人人可以喊杀之。他分明在此前先机尽占,焉何要将自己处于这样被动的境地? 他将手中的探报搁在了桌角,想了想,还是将信笺的一角点在了烛火之上…… 恰在此刻,侧肋却忽然一阵钝痛,让他低哼一声,捣住了胃部——自打那日高原地带赴宴返回,他的胃便时常作痛,这几日更是生出了些呕吐、腹泻之症。招来军医细细诊断,却除了“高原反应、身体不适”之外再说不出个所以然…… 胤禩身上不爽利,心头又何能放得下? 他近乎自虐地以手用力顶了顶胃心,缓了会儿劲儿,方取下了笔架上的湖笔,提笔开始写一封给蒙古的密信。青藏台吉他也没想太指望,北边多出一路考虑的奇袭军才是硬道理! 然而他写到了后来,又揉掉了纸张——他才是不是担心行四的安危!不过是自己分明料定了策妄阿拉布坦的不老实,到了这会子却连敌军的影子都未发现……若是某人因此遭了埋伏,自己可不是从里子到面子全数丢尽?! 只是……若并未发觉策妄的军队,是否便要将蒙古来的生力军支使过去? 夜风中的转经筒,在格桑嘉措的轿辇旁边呼啦啦地转动着。转经筒上由绿松石点缀的金属坠子,随着摇摆,在火把的映照之下,划过嫩绿色的光辉…… 雍正爷一行人开拔已有三日,行至塔尔寺之旅的中段,一处距离格尔木很近的盆谷地区。雍正爷叼着一根悠长的青草,靠坐在车轮边的草地之上,夜空中的星子很亮,他派出去的马前卒,却回禀西侧的格尔木地区,并未看见任何策妄阿拉布坦的人马。他本该高兴的——这说明策伊给他的情报十分准确,却没来由地担忧了起来——只因细细想来,胤禩分析的亦十足有理。策妄阿拉布坦本是先机占尽,焉何要被他步步紧逼到了如此地步呢? 不免又忆起了胤禩那日煞白的面色,心头没由来地一紧,他抬手招过了苏培盛,一天内第三次询问:“擎苍、风清还未回?” 擎苍与风清是他训练的两只海东青,用于在战时打探军情。但鹰隼虽日行千里、情报准确,却因由个头过大,不易隐蔽;此番又是策伊递情报给他,贸然使用唯恐暴露了最值钱的钉子策伊,才至今按兵未动。只是独自出兵两日以后,他到底是按捺不住…… 焦灼的等待一直持续到了第二日开拔。 就在雍正爷几乎要担心擎苍与风清是否应有被敌军发现,误杀时候。天空之中,忽而传来了两道近乎凄厉的鹰隼嘶鸣,一青一白两只大枭,嘶鸣着冲入了尘嚣…… 周身染血、奄奄一息。 雍正爷大惊失色,那两只海东青却此起彼伏,或长或短地嘶鸣了起来。雍正爷身侧的养鹰人立即通过海东青的哀鸣,判断出了它们所侦测到的敌情。 “将军,西南方向,6oo里,四旗人马,往东南行。” 那两只海东青,已然断了气。显然是被敌军发现了,对方却并不十分在乎它们是否能拼死将情报送回。可见来势凶猛、势在必行。而西南方向6oo里,是玉树四司,玉树四司的东南边…… 是胤禩仅剩下一个旗兵力的大营!! 雍正爷□的青骢马,因着主人的过度紧张,猝然扬起了前蹄…… 而远在6oo里之外,最终决定先调派蒙古骑兵过来的胤禩,却在此时闷哼一声,伏倒在了案几之上…… 他弓起身子,蜷缩得像只虾米,刀割般的锐痛却一下下凌迟着他的肠胃,唯恐呕吐、腹泻耽误军机,几日以来几乎是粒米未进。然而,军医都诊断不出的病症,即使他再觉得怪异,也无法往外泄密——四哥还在前线,如若后方督军昏迷,后果将不言而喻…… 止也止不住的冷汗,顺着背脊、额角层叠渗出。胤禩开口想要唤信使,喉咙里却已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有些后悔先前将郝进撵了出去,挣扎着起身,拖行了几步,留下草地上一段蹒跚的痕迹。 坚持到帐篷门口,就到帐篷门口! 这样简单的心愿,却被下一波汹涌来袭的痛楚,抽掉了全身最后的力气。倾倒在草地上的玉山,几乎未发出声音。除却手中死死攥紧的一份密信,与与面上辛苦忍耐的表情…… 九州烽火起,戎狄叩城关。 tbc [注18]台吉:青藏贵族,又称作“台吉”。 ============= (严肃表示没回帖没动力!!ps:今天睡过了,晚了一小时,抱歉抱歉~) 72负佛或愧卿 雍正爷死死地攥紧了手中的行军图,忽而又一拳头擂在了地上。他自打知晓了策妄阿拉布坦的部队正在横切玉树四司,往大营所在的界科行去,便立刻叫停了开往塔尔寺的大军。 他此番终于知晓策妄阿拉布坦打的什么主意——到底是中计了,他与胤禩都认为,策妄阿拉布坦会在他们护送七世达//*赖,前往塔尔寺坐床的途中,率兵突袭。孰料这厮一开始怕是就没想同他们硬碰硬。雍正爷因由上辈子的经验主意,习惯性地认为策妄阿拉布坦并未有许多兵力。然而,青藏战役都可以提前十六年,策妄的兵力部署焉何不能改变?这厮恐也是打得声东击西主意,将他二人的注意力吸引在了七世达//*赖身匝。届时只肖引得大军前去塔尔寺,他乘机偷袭后方大营,以多欺少、以优胜劣,大可以昭告天下:大清军不受上天恩泽,一旦涉及我教活佛,必然出事。 六世达//*赖仓央嘉措,已在清军护送其前去京畿时,于西宁口失踪;如若七世达//*赖坐床途中,再生枝节,届时清廷的名声威望将大大受损。 试想——在藏传佛教深入人心的青藏地区,当朝清廷却连他们心中最为神圣尊贵的活佛都屡屡护不住,或拥立的新活佛,在坐床途中也“命途多舛、大不吉利”。那么这起子如同墙头草一般的青藏台吉,会做出何等决定,不言而喻…… 雍正爷倏尔想起了胤禩之前,不让他着急去塔尔寺的事情。此刻心中失悔万分,却是毫无办法。事已至此,可以想见,该死的策伊应当是背叛了自己,他给他传递的情报或许不假,却隐瞒了最重要的军情。而此时,摆在他面前的,只剩下鲜血淋漓的两条路—— 一,是大军已然行至了中途,还有三日的时间,他可以快马加鞭的护送七世达//*赖抵达塔尔寺。只要达//*赖能够顺利坐床,一切谣言不攻自破,届时朝廷颁布的金册金印,也会使青藏地区重新回到稳定。 二则,便是他立刻拍马回头营救胤禩,直接打败策妄阿拉布坦,终止他的所有阴谋。 明显选择第一条,是一个合格上位者所应该立刻做出的决定。只因现在回头,并不能确定能顺利剿灭策妄阿拉布坦,且七世达//*赖坐床的事情又将陷入不确定。然如若能放任策妄阿拉布坦屠杀后方大营,只肖将大部分青藏大部分台吉所拥戴的七世达//*赖扶上位,他有的是能耐让策妄阿拉布坦在青藏站不稳脚跟。 唯一需要狠下心来的,便是舍弃了胤禩…… 比一比谁快。 是他能够率先辅佐七世达//*赖坐床,还是策妄将胤禩的那一万兵力先杀光。 比一比谁快。 雍正爷的心跳猝然加剧,其实这几乎是个不用选择的问题——一万人的兵力,粮草充足的情况,在绝境中苦撑十日,不成问题。而一旦胤禩遭遇伏击,他却立了大功,这场青藏战役在千里之外的皇父眼中是何光景,一目了然。其余诸位兄弟都被拉下了马,连曾经有力与他们抗衡的老三也被整趴下…… 现在,就是他与胤禩的巅峰对决。 舍了八弟的一条命,成就他千古帝王的壮志雄心。何况,胤禩不一定会死……胤禩不一定会死的…… 雍正爷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血液涌上了大脑。这在他眼中,该是有怎样的诱惑力? 他突然觉得身上很冷,心头却像是百爪挠心。反正胤禩也不听他的,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无论他怎样对他好,无论他怎样对他付出,到头来,胤禩都要质疑他的初衷。是不是真心实意,是不是不掺杂算计。试问,帝王心术、皇子夺嫡,冷血的红墙之内,哪儿又来的什么痴心如许?他已经给了他太多,伸出了太多的橄榄枝。从上辈子、到这辈子,一次一次又一次。 上一世,四十七年的分崩离析,他苦口婆心的解释了十年有余。 上一世,他许他总理大臣,许他一人之下,只为了盛世江山。 这一世,他苦心经营,何尝不是为了天下的黎民百姓? 这一世,他甚至不惜率先服软,却只换得他一句:四哥,你能放弃皇位么? 雍正爷很想大声的说:不能!!凭什么?!这是他毕生的梦想,两世的执着,为了皇位、为了江山、为了……他…… 雍正爷的心猝然抖了一下。胤禛,别不承认,你曾经存了念想,要与他携手与共。少时交好,嬉戏庭围,把手习字,吹笛抚琴。两辈子的邻居,为什么不管搬几次家,也要与他毗邻?为什么分明已然不共戴天,五十五年的伤寒绝症,却拼了命也要求取宣旨看他一眼的机会?为什么到早已无可挽回,还是要委以重任,掰开揉碎,也要将他拉入自己的阵营? 他是你的知音,不管你承认不承认,上辈子,这辈子,爱新觉罗胤禩,一直都是你的知音。 士为知己者死。 野心,天下,壮志凌云,其实一直是想要和这个人分享的吧?也许自己永远无法放弃皇位,但其实,自己也永远无法放弃他。 返生一世,胤禩十三岁时的那个吻,并不是一个偶然。积累在心中的愤恨、渴求、奢望、希冀,居然兜兜转转全数归结在了一个人身上。只是那个人却是个倔脾气,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他是圣祖最头痛的儿子,是他在位期间不舍得咽下去,宁可鲜血淋漓也想要一直卡在喉咙之间的一根刺。 现在这根刺,似乎,扎在心里。 他可以,他可以去塔尔寺,谋夺到天下,再得到他。只是,会不会是上辈子悲剧的重演呢? 四哥,真情不容算计…… 可是,胤禩,怎么办?天下与你,我全都放不下。 ◆ ◆ 本文独发晋*江,其余刊载均属盗文,欢迎莅临吴骅专栏 ◆ ◆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清脆的铃音,荡开在了萧索的草原之上。三岁的格桑嘉措,攀爬在轿辇的窗户上,甜甜的笑容显得那样的不合时宜。 雍正爷倏然愣了一下,开口之时,嗓音嘶哑的不像话:“你说什么?” 三岁的孩子乌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看起来什么也不懂,看起来却又是迷失在凡尘之中的悟道高僧。 “错过了,便再没有了哦~!” 雍正爷心里,如遭雷击。 他豁然想起了十五年前的“醒梦居”之旅,他问那个半吊子仙人何人可入,那人说“福缘深厚,却悔过凡尘者”。那仙人问他要回到何时,他说十岁,那人便笑道,“那年头陛下父母双全,棠棣交辉,是个好时节”。 是了,他早已后悔辛苦了一生,为皇父与弘历做了嫁衣,怎么忘记了呢? 装疯卖傻的弘昼,推翻的新政,撤回的文书。连天的战火,洋人的船,烧废了的圆明园。还有,胤禩……南墙之下的罪藉,披着大红猩猩毡的青年。 冬日的暖帽,柔和的微笑,意气风发温润如玉的模样,渐渐地与这一世喊着“四哥”的胤禩,重合到了一处。他们策马飞奔在草原上,他们公乘一匹将噶尔丹击杀,他和他的洞房花烛,还有,那个被扔下了山崖的泥人…… 孤零零地,肢体残缺。 温泉之中少年温软的躯体还在脑中回荡,他们分明气息纠缠、灵魂相合,却再不能吻在一处。就好似上辈子,明明相知相惜,却要不死不休。 错误,还需要再犯一次么? 十五年的光阴,已经足够改变太多的东西。兄弟、知己、与爱侣。 雍正爷的身体猛然颤抖了一下,他突然明白了,小八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四哥,我并非没有野心之人……他曾经不懂,现在却了悟了胤禩未说完的话——不争皇位,不是没有野心,而是因为对手是他;甘愿雌伏于他身下,并非将自己当女人,而是把他,爱新觉罗胤禛,当作了知己啊。 雍正爷突然笑了起来——他曾经拥有的,太多太多。而他又做了什么?被权利蒙蔽了双眼,变得过分执着,得不到便攥紧,从指缝漏出去的时候又要放弃。他却宣说着自己付出了,怎么无法收获?而实际上,他又将胤禩的真心,置于何地呢? 真心,不容算计。 他无法确定,如果拖延十天再回去,还能不能再见到他。但他可以确定,无论是否能见到他,他们之间将至此再无回旋的余地。 罢了,那人连尊严与痴心都交给了自己。自己焉何就不能为他卖一次命呢?! 牵着你的手,看万里锦绣河山。倘若你都不在了,天下,还有甚意义?!! 江山,从来都不需要用爱人的鲜血来换。 镶白色战甲的青年,重新蹬上了神驹,一声唿哨,调转了马头,号令全军,西南回插于玉树四司,截杀策妄阿拉布坦,犯我泱泱大国者,虽远必诛! ◆ ◆ 本文独发晋*江,其余刊载均属盗文,欢迎莅临吴骅专栏 ◆ ◆ 雍正爷站在玉树四司的城郭之上,兵临城下,千军万马。 策妄阿拉布坦还是个没有骨气的孬种,只派了他逞勇斗狠的两个儿子阵前喊话。雍正爷瞅着一脸络腮胡子的策伊,轻声冷笑:“你到底还是背叛我了。” 距离太远,瞅不见策伊的表情,却能瞥见他的大胡子抖了下,操着一口古怪的汉话:“大清的皇子真是没大脑。我等异族,焉何要供你驱策?汉人有句话,兵不厌诈。” “这句话原样还给你!”雍正爷镶白战甲,立于城墙之上,“我今日焉何在此,你王父为何派你前来,奉劝你最好多想一想。” 策伊还是当时的那个策伊,听了此话豁然僵住。 只是他身侧的嫡子策零,给了他一下,手中长剑直指雍正爷:“关内懦夫,废什么话,进攻吧!” 雍正爷豁然一扬手,弓弩手已在城墙上码好了阵仗,烈火灼烧着的箭尖发出了哔哔薄薄的乱响,齐刷刷地指向了五十米开外敌军。 “放!” 连天箭弩,黑气压成。刀兵银戈,烈火征程。 玉树四司不大的城郭之前,区区容得下万人同时厮杀。遂分别立于两军之后尚未发动的军士,才是气势上的威压。 铁蹄跺地之音,旌旗鼓动之响。杀云遮恐,恶风四起,火枪撕开天幕,红莲绽放沙场。雍正爷的三万铁骑,与策妄家兄弟的四万雄兵,终于撞在了一起。 然而……三日之后,雍正爷接到了来自后方军营的回报。 没有军务总督的亲笔印信,军粮辎重无法报批。 而送往后方大营的一封封急报,更宛如石沉大海,毫无回应。 雍正爷不可置信地捏住了那战报消息。面前烟尘蔽日、日月无光,流血漂橹,尸骨如山,早已无法挽回。而他调转马头,拼死回护,居然换来的是这样一个结局么? 他们带出去的全是精米细粮与轻便武器。遭遇战、突袭战,无可厚非。然守城并非儿戏,奔袭拦截与三日连战,更是耗费了大多后备。策妄阿拉布坦此生的兵源相较上一世多出了数倍,七万人拼杀的沙场,身后还有七世达//*赖需要相护,眼瞅着危在旦夕。 小八,原来,这也是你的计谋么? 哥哥犹豫着是否放弃你,而你,已经干脆地将我舍弃。 玉树四司往东4oo里的大营之外,副将哈布其克已经军务完全掌控。他忆起了皇三子另行前许给他的功勋,终于愈发坚定了要将前线战事拖延下去的决心。 而胤禩毫无知觉的躺在榻上,已然昏迷了六日有余…… tbc ========================== (感谢白发捉虫~~改错字加一行。) 最近几章的标题取自一首歌,《难寄词》,送给一直喜欢八爷的惜朝小盆友~~ 73铁马冰河入梦来 玉树四司的城墙之外,满是灼烧的残骸,与马匹兵士的尸体。清理战场的工作双方都乘着黄昏与夜晚紧张地进行,因为一旦天明,将又是一轮新的突袭。 玉树之后的山林几乎在几夜间被砍伐殆尽,做成了滚木、地龙,不要命地往城下扔去。 铁匠铺子内的刀兵早被洗劫一空,连铁钉榫卯都没能放过,扔进木桶,点燃炸药,便往敌人砸去,炸一半、蒙一半,没少让策妄的人马吱哇乱叫。 甚至连百姓的棉被都征用了,火油里头滚一匝,遇上快爬上城墙的,便往下兜头一罩。 六力强弓的箭弩全捆上了火绵,云梯一旦架上城墙,便往最上面兵士的裤腿上射过去,连人带腿活活钉在云梯上,垂死挣扎惹来的火势蔓延,让整个云梯很快报销。 然而,即便是这样的奇招层出不穷,也险些抵挡不住策妄阿拉布坦麾下不要命的铁骑。 只因策伊与策零两兄弟,发现大清皇四子并未中计,率领三万大军回护大营,甚至连七世达//*赖都未露出分毫马脚。声东击西、围魏救赵的计谋彻底破产,令他们起初算尽的先机全数泡汤,连策伊也要担下个诱敌不利的名头。如此一来,嗜杀成性的番邦鞑子只好由巧计转为强攻,仗着人多势众,索性明刀明枪地屠戮到底了。巧宗不成,那就杀掉皇四子,宰掉小达//*赖,再将责任推卸到清军护活佛不利身上。至于笼络青藏贵族的事情——等他们提着皇四子的项上人头,自然好说话! 雍正爷在无形之中,将“仇恨值”尽数拉到了自己头上。而他此番虽然带兵三万,重型火炮、长期粮饷皆陷在了胤禩掌控的大后方;而策妄阿拉布坦的人马又比上辈子不知多出凡几。此消彼长之下,拖得时间越长,便越发陷入了苦战。 康熙四十二年的倒春寒,来得有些讽刺。 就在鲜血几乎将玉树四司之外的土地染红的时候,欲盖弥彰的冰雹雪雨纷纷而下。雍正爷在城中乡绅的院子里负手望天,六花飘零,如若再晚几个月,怕便是彻骨的冤屈。 “报——” 雍正爷抿紧了嘴唇,顿了顿:“大营之中,可有消息?” 此处距离胤禩所在的军营尚且有4oo里,说远不近的距离,他为了保护胤禩才率领大军由中途斜插回防,如今战事胶着,早已无法退兵,后勤辎重却屡屡被拒。 “还是回禀说时机不到,烦劳将军再忍耐片刻,好刀要用在刃上。” 雍正爷近乎眼前一黑,待那通讯兵下去以后,他留下了副官吕良:“我等粮饷还剩下几日?” “回禀将军,至多四日了。” 雍正爷用力将指尖扣入了掌心——小八,哥哥是起过要让你苦撑十日的歹毒念头,然而到底并未实施不是么?如今……你是当真要将我逼到绝境?! 天空之中的落雪,更大了。苦寒之地没有红梅,只有满地的红莲与厮杀。 胤禩的梦中也在飞雪。 浩浩茫茫的大雪山,他一个人正在山之中踽踽独行。漫天飞霜卷起征尘,让他看不清前路,也望不到过去。他觉得自己在寻找什么人,然而那人却已经追丢了。他茫然失措地企图在雪地中搜寻着对方的足迹,找着找着却发现了前方白雪之上的斑斑血痕…… 他心头猝然发慌,耐不住便顺着血迹一路往前行过去。 在风雪之中被吹得跌跌撞撞的步伐也无法阻止他的足迹。那血迹起初是三两滴,后来是五六点,再到后面似乎便成片成片。胤禩心头焦急,怎么了,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血?他越发地向前奔去,地势越来越高,似乎攀爬到了某处悬崖的高点。本该愈见冰封的悬崖,却在胤禩攀爬的途中开始冰消雪融。而当他扑倒在了悬崖的高点之上,险些被迎面打来的劲风刮得睁不开眼。胤禩到底不是个轻易服输之人,他强迫自己睁开眸子,却看见…… 却看见悬崖之下一座即将告破的城郭。 城郭之外尸横遍野,凛冽的北风与漫天飞雪,掩盖了地上的鲜血,却掩不去新绽开的烈焰。飞射的弓弩,嘶鸣的战马,即将被重木夯开的城门。 他不知道为何视线能透过那些石头、木料,瞅见城门之内。城门内,一个身穿镶白色战甲的家伙,骑在了一匹熟悉的青骢马之上。那人很眼熟,他却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 豁然,千斤重的城门被撞开了! 木头断裂的声响,与将士们新的哀嚎。场面却肃然冷寂了下来,又是霜雪刮过,却仿佛戳不穿那将军面上的悍勇,他将手中的长枪高高举起——杀! 铁骑冲出了最后的屏障。城郭之内,仅剩卫兵守护者一个挂满了经幢的轿辇。胤禩心头豁然一突,似是想起了些什么。目之所及,却被拉回了沙场,他满心满眼皆是青年将军的身影。并不怎样强壮,却奋力搭弓挽剑,向每一个冲过来的敌人悍勇拼杀。仿佛是在用生命捍卫着他最为重要的东西。他的使命、他的江山、他的爱人。 忽而不知从哪里冲过来一个九尺壮汉,在梦中看不清表情,满头满脸的虬结胡须与小辫子,摇刀直扑向镶白战甲的青年。 小心——! 闪着寒光的大刀却似不长眼,将军手中的木杆长枪应声而断。烈风裹着白刃,往他胸口当空劈下——砍开了铠甲、撕破了衣襟,一块乳白色的玉牌瞬间从那将军的衣襟之中被击出来。玉牌上的红绳与乱溅的血花混杂在了一处,撞在了玉佩凹凸不平的表面上…… 胤禩。 一个篆体的名字,被心头血所侵染。那是他送出去的礼物,在一个乱花缤纷的春日午后…… 真心,十载甚笃…… “四哥——!!!” 胤禩大吼一声,猝然睁开双眼,从床榻上坐了起来。随即虚弱的身体一歪,却被冲上起来的郝进一把扶住:“主子爷,您可算醒了,四爷率人在玉树四司那边与策妄的部队,已杀了三日了!!” ◆ ◆ 本文独发晋*江,其余刊载均属盗文,欢迎莅临吴骅专栏 ◆ ◆ 雍正爷披上战甲,将大红色的披风系在了肩上。 苏培盛试图拦阻:“爷,还不到需要您亲自涉险的地步啊!!” 雍正爷却满面冷肃:“目今人马相持不下,我方粮草辎重最多再撑三日,滚木、铁钉几乎耗尽,我不上城郭,谁去鼓舞士气?!” 苏培盛眼瞅着再也拦不住,只好将他的护心镜再检查一遍。雍正爷没吭声,只是在他整理好衣冠之后,步入了风雪之中。 城墙之下,有不断被抬下去的伤兵。亏得雍正爷半年多来的严肃军纪、从严治军,此番才能将将同悍勇无匹的番邦鞑子战成平局。只是这样依旧损失惨重,三日的倾轧鞑伐,双方都损失了将近一万多的人马,而随着人丁的逐渐减少,策妄部队中最开始多出来的那一万兵力,逐渐显现出了优势。 而似乎策妄另有后招,听说他确实派遣了一路奇兵等在塔尔寺左近,各个都是夜袭突击好手,甚至连策妄本人也坐镇其中。此番雍正爷率兵回防,自然与之错过了。雍正爷没得到后援,不代表策伊与策零也没有,听说策妄阿拉布坦正率领奇袭军,像玉树四司赶了过来。 雍正爷战甲之下的拳头捏得死紧,面上却依旧是一片泰然自若。他一步一步地踏着台阶,登上了残破的城墙,路过之处,歪在墙根之下的将士们纷纷肃立了起来。雍正爷想象了一下胤禩笼络人心时候的样子,抬起手拍了拍每个能碰到的将士的肩膀,就这样一路走上了城墙,身后已然跟着站起来了上千人。 他抽出了弯刀,大声言道:“在下与你们共存亡!!” 他没想欺骗将士们“后援很快就到”,因为他已经知晓了大是大非之上,欺瞒所带来的恶果。 因为不信任,因为铁了心,他从不曾向那个人低头——其实,当初若是听了他的,他也许就不会这样着急出征;当初若是不骗他,二人也不会走到今日这地步。 小八或许别扭,或许有野心,却从来都是个治事之才,况且,从上辈子到这辈子,在自己率先背叛他以前,他一直都将自己放在心尖。自己又做了什么呢?已经舍弃过他一次了。允禩走了以后,他是做过梦的——梦中的允禩一身素衣,面容萧索:“四哥呐,我是个没福气的人。生的时候被父亲厌弃,走的时候一无人送终。我甚至,连块墓碑也无,叫阿奇那、只能叫阿奇那……” 雍正爷猝然闭了闭眼睛,所以小八,这辈子,四哥舍不下你了。 三日以前,策马回头之时,其实便已经输了吧?不,或者更早…… 早在他说“十年真心甚笃”的时候,早在他于寒山寺敲钟之时,甚至、早在他于“醒梦居”看到的那些判词与挂画的时候。什么破尘居士、圆明主人,他哪里就窥破了红尘?骨子里,还是想要做那个“十全令主”的吧?因为令主身匝,有十三,有贤臣,有江山,还有小八…… 他扬起了手中的长枪,像胤禩梦中的那样。 八弟,我不后悔了,不管还能替你守多久。我们兄弟可以为了争天下、乱朝纲;可是我大清的江山,绝不容外贼倾轧。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戎狄终不还。」 ◆ ◆ 本文独发晋*江,其余刊载均属盗文,欢迎莅临吴骅专栏 ◆ ◆ 大朵血花,猝然溅在了中军军帐的帆布墙上,给烈风煞雪的苍茫草原,平添了数抹凄厉。 素来温文和善的八阿哥,此时面上却是从未见过的骇然,他提溜着原副将哈布其克的项上人头,声音冷酷如冰霜:“还有人——再敢拦着本督不?!!” 周围一圈儿谋士、督军都像是被吓傻了。 胤禩却是再不看他们一眼:“给我带上所有的粮草辎重。违抗军令者,杀无赦!!” 哈布其克的人头被摔在了一边,咕噜噜地滚到了很远。而胤禩则强迫着将干硬的馍馍塞入口中,再灌下大量的马奶酒——他需要体力来应付接下来的突袭! 他与四哥应是中了老三的计了。细想起来,他的身体是那日去青藏贵族处赴宴以后就出了问题,那里人多杂乱,保不齐什么时候找了道儿。只是这毒又不是什么致命玩意儿,充其量使人腹泻、呕吐、痛晕过去,然战时紧要关头,他身匝的副官哈布其克又是皇父因为忌惮他而派过来的墙头草。遂只肖掌握好时机,他被架空权利,而四哥出征未归,届时无论策妄阿拉布坦偷袭谁,都可以死一个、被推诿责任一个,将他二人统统拖下地狱。而这其中熟知他们内部军情,能够隔岸观火、得力最大的,便只剩下老三了。 幸好他醒了! 胤禩银牙咬碎,哈布其克怎样同皇父交代,回头再说! 他撑住了郝进的手,强忍剧痛蹬上战马,腹内还是翻搅,冷汗还会叠出,可已经顾不得那许多了!从未想过,在关键时刻,四哥会策马率兵回护。所以,那些该死的谋士说的“再拖一拖,黄雀殿后”的狗屁言论,统统不用考虑! 六天之前,他在决定出调蒙古军马时候,还苦笑自己算是贸然亮出底牌,只为保那人性命无虞。而现在看来,上天,待他不薄…… 四哥回护,郝进也算机灵,在他昏迷以后发现了他手中的那封密信,背着哈布其克,送了出去。其实,早在他写下给蒙古密令的时候,就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他骗不了自己:失去四哥,永远都不是一个选择。 胤禩亲率的一万骑兵,全是精壮马匹。连夜出发,夙兴夜寐,粮草殿后,4oo里的距离,只求一日之内尽数赶到。他忘不了梦中那尸骸遍野、流血漂橹的惨状,更忘不了那人镶白战甲被劈开时迸溅的血花…… 三万人对战四万人,缺粮少枪。战事紧迫、刻不容缓。 四哥,你等等我——! 天空中飘飞的雪花,与强劲的北风,刮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却不敢停下马步,只因为他知道,多拖一刻,四哥遇险的可能性就更大。 其实,只有在生死面前的一瞬间,人似乎才能明白很多事。 皇位不重要、争执也不重要,他们彼此是何等的交情?那些都很无聊。 为什么非要通过相互折磨对方,来寻找那些可笑的尊严与气焰呢?!他们早该懂得,男人的尊严与能力,是通过保护想要保护的东西来实现的,而不是相互倾轧,纷争。 赢了你,才得了天下。那是因为,有你在,江山才会如画。 ◆ ◆ 本文独发晋*江,其余刊载均属盗文,欢迎莅临吴骅专栏 ◆ ◆ “总督,前头的草地坑洼不平,沉重的火炮恐怕会延长支援时间。” “粮草、物资,也需要更多的时间。” 胤禩勒住飞驰的白蹄乌,“附近有河流么?” “禀总督,通天河在此!” 胤禩抬头看了看依旧飞着六花的天空,忽而想起了四哥那日一句怒言“小八还可凿开了河水逆流倒灌结冰……”,他牵出一抹笑意,行四的,爷不想和劳什子的女人冰上共舞,却想倒灌了河水,给你运粮草,好不好? “将此处通往玉树方向的河床,给爷统统凿开!!” 雍正爷没有想到,有生之年,他会见识到这样一幅绮丽壮阔的景象——残阳如血,芦草朔风,飞雪萧索,断壁衰垣,却有一道洪流冲破了河床,顺着无边的草场,奔腾而来。 洪流的旁边,是溅起水花的马蹄。一匹、两匹、千万匹…… 领头在马上的人,手持银枪,腰后背弓,系着猩红的披风。他近乎是站在马上的,率领着援兵,踏过冰河,一路向他奔袭。万马奔腾的跺地之响,近乎引来了大地的颤动。 城墙前面,尚且叫嚣着要在下一轮攻击时候拿下城郭的策伊、策零两兄弟的队伍中,忽而有人吼了起来:“援兵,那边有大清的援兵啊!!” 雍正爷用力将背脊抵在了冰冷的城墙上,在那一瞬间,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 是小八来了。 tbc =================== (帅爆了的四哥和八哥说:小剧场已经更新在下面~\(≧▽≦)/~啦啦啦) 74心随到如今 伴随冰河而来的铁骑,仿佛草原上新的霸主。虽然只有区区一万人的部队,却不知被胤禩做了何等布置,飞溅的水花、奔踏的铁骑,在看不清阵仗的情况下,猝然呼啸厮杀。这等气势竟生生将城郭之外待攻城的策伊与策旺压下了一头。 胤禩则身穿铠甲,扬着杏黄龙旗,冲在了最前方,雍正爷眯着眼睛打量了片刻,倏尔大笑——胤禩啊胤禩,几辈子你都改不了虚张声势的毛病,策伊与策旺看不出来,哥哥还不晓得你前方的两千战马,屁股后头都捆了稻草么?此等水花马天,壮士激昂的“树上开花”,可见十几年来的《三韬六略》,没有白读! 而何谓知己? 就是在最恰当的时机,进行最默契的配合。 雍正爷遂迅速打起了精神,命令三军兵士,把赫赫战鼓擂起。而将士们看见后方支援,更无不如久旱逢甘霖,暗室遇明灯,不待吕良呼喝,弓箭手们已拉开强弓,其余人等拿起了长枪。副将吕良上前一步,猩红色的披风在城墙上翻飞。 “我大清三万生力军已到,尔等还不投降?!” 看见了援军的战士,与城下的伤兵们无不振作了精神,长枪顿地,铁戈铮鸣。 “投降——!” “投降——!!” 山呼海啸般的怒吼,与“三万援军”的后盾,震得策伊与策零胯/下的战马有些不安地踏地。雍正爷又哪儿再会给他们丝毫喘息的机会,大手一挥,传令官便像是得了特赦令,将他们一直珍藏着的数门轻便火炮拖到了掩体后面——那曾经是他们最后的保靠与防守。 而现如今,主子爷的后背,便交给八爷了。 轰天炮响,震地蹄鸣,裹着硝烟征尘,弥漫天际。雪还在下着,身后的支援,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近到雍正爷几乎可以看得清胤禩的披风,与手中旌旗的纹徽。 他忽而大喝了一声:“开城门!!” 城内早已被憋得一腔热血无数发泄的丘八们顷刻持起了兵器——他们之前弹药紧缺、粮草欠奉,打得那叫一个缩手畏尾、如丧考妣。而这起子终于能够扬眉吐气,各个皆仿佛寻到了复仇的机会,安顿好了受伤弟兄,抄起家伙,便如野狼一般地冲了出去!! 很快地,雍正爷剩余的部队,与胤禩率领来的人马交汇成了一股新的洪流,从城墙边、城门内、旷野中,杀向了敌军。 策伊与策零不敢怠慢,新一轮的扑杀重新揭起。 安顿好一切,雍正爷如旋风般地刮下了城楼。他目今的样子可谓狼狈非常——胡渣未刮,脑门未剃,一身征尘与杀意。 可是他想,那个人,并不介意…… 胤禩又怎么可能介意?!! 他终究乃一军军务总督,不可能当真阵前杀敌,遂指挥了所有军马一股脑儿地分西、南、北三路洪流围向敌军,便调转了码头,单骑往城郭之下飞驰而去。雍正爷在城门上远远瞅见了他,然而他在上,对方在下,胤禩是无从回望的。胤禩的心头火急火燎,那个人还好么?还活着么?几乎成了心头最后一份牵挂。 看到行四的家伙飞奔下城门时候,胤禩只觉得眼眶在那一瞬酸痛。 而雍正爷几个箭步跃下了城楼的石阶,便瞅见猩红色披风的青年,驱策着白蹄乌,往他眼前飞扑…… 雍正爷一把抄住栽下马背的胤禩的时候,城墙之外的炮火猝然轰天彻地。他本能一把将那人护在了怀中,那个人亦将他紧紧拥住。回护的冲动,与心脏的撼动,在那一瞬间重合在了一处,盖过了令天地灰暗的炮火雷鸣。 咚—— 咚嗒—— “四哥……” 雍正爷粗喘着气,似乎觉得两辈子都没有这样想他,却在下一秒,听到了那人嘶哑着嗓音,倾吐出的真心话:“你先是我哥,才是我对手……” 雍正爷“哧——”地一声笑了出来,贴在他耳畔大声嘶吼:“你只是爷媳妇儿!” 他两辈子头一回这样糙,却是换来了一句更糙的:“……滚妈蛋!!” 随后,这声分明硬得骇人,细品之下却又柔肠百结的情话,便被新一轮的刀兵之声掩盖了过去。雍正爷手中豁然被塞入了什么东西,随即手臂一沉,胤禩的身体忽而脱力…… “小八!!” ◆ ◆ 本文独发晋*江,其余刊载均属盗文,欢迎莅临吴骅专栏 ◆ ◆ “报——虎炮十门,弹药二十箱,已运到。” “报——长枪、箭弩、两百箱,已运到。 “禀将军,一万骑兵已与我剩余兵士完全汇合,调配完毕。” 一声声禀报之声震耳欲聋,整个后方阵营之中都陷入了一片井然有序的忙碌。尚且在飘雪的草原之上,因着兵士们的导引,让通天河快要结冰的河水近乎直接奔流到玉树四司的城墙之下。而太阳落山之后,薄薄的流水迅速成冰,底部被涂抹了蜡油的辎重木箱与沉重火炮便被两匹马拖拽着,在狭窄的冰道之上飞驰而过。 保障了他的后背,保障了全军的供给,让他在前方再无担忧。 雍正爷满面肃杀地指挥着现场,每一个前来支援的邸报,都让他的眸光更深一层…… 胤禩凿开了河床,使河水倒灌逆流成冰,不是为了和什么劳什子的女人冰上共舞,却是为了给他输送粮草。 所有的物资源源不断地输送到了前线阵地,井然有条,而最初下命令的那人,至今晕在他的床上。听郝进说,他之前已然倒下六日有余。 可是他还是来了,日夜兼程、披星戴月,在最后一刻撑着将兵符塞入他手中。雍正爷明白着那意味着什么——是信任的交付。 他忽而将手中的兵符攥得死紧…… “给爷打!给爷狠狠地打!!” 火炮与箭弩像是不要钱一般的倾泻而出,小气了两辈子的雍正爷几乎没有这样阔绰过。他心内喷薄而出的浓烈感情从未这般炙热而幼稚——媳妇儿给护住了后背,爷还有什么好怕的?!!这样的底气,怕是两生第一回拥有。 他很想回去看看胤禩,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被火炮轰开的前路坦荡了太多。三军层层往前推进,几乎不留一丝余地。夜晚的北风刮地沙沙作响,而连天的战火却烧得天际染红。雍正爷不敢懈怠,日前便听闻策妄另外亲率了一只奇袭军,正在往这边日夜兼程的赶来,现在他们粮草充沛、略占优势,势必一鼓作气猛如虎,在老子赶到之前将这对兄弟杀得屁滚尿流。 草原部队即便兵强马壮,火器方面还是逊色于大清的。大清虽对火器也并不在行,但是自从噶尔丹一役以后,雍正爷就上书请皇父稍适加强。康熙也许固执,但是胤禩在这方面却与他出奇的合拍,遂这场有他们两个主导的营帐,火炮便多带了好几十门。一通狂轰滥炸一直持续了莫约有一个多时辰。策伊与策零两兄弟大概是考虑到了还有王父的奇袭军,终于率领着部队暂时撤退。 雍正爷负着手立在沙盘之前,与诸位将军们参详着是否需要派遣一支队伍,往北面堵截。派出去的探马前后三队,连雍正爷身边最后两只猎鹰也撒了出去。 生死关头,刻不容缓! “报——” 子时三刻刚过了须臾,正在焦急的等待“北面敌军”军情的参谋部的房门,被一个一身征尘的兵士撞开,他脑袋上的头盔有些歪。雍正爷本能地心头一慌——莫非还有很多人?他从来不知道策妄阿拉布坦的力量居然如此强大?!除却这三万人以外,他还有多少人马?!! 孰料,那兵士抬起头,却是一脸的傻笑。 “报——禀将军,北面的危机已然解除了!”他一脸情不自禁地喜色,另在场的所有将军们面面相觑。 “说清楚!!” “是!!策妄阿拉布坦本来率领五千精兵往这边奔袭,我等在制高点之上窥探军情,却眼见他被另几只从东北横插而出的蒙古骑兵吞噬殆尽!!连携带着的军粮、辎重都没能幸免,很快被蒙古骑兵统统围剿了去。” “蒙古?!”雍正爷心中顿觉不妙——莫非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却豁然听到从里屋出来的郝进惊呼了一声:“是蒙古……科尔沁右翼中旗、鄂尔多斯左翼中旗的钮祜禄氏,与四子部落旗的博尔济吉特氏!”雍正爷倏然回头,刀锋般锐利的视线直逼郝进,郝进被吓了一跳,险些后退半步,却在一旁苏培盛的鼓励之下,将话完整地吐出:“是爷……爷在六天昏迷之前,曾经让小的将一封通知蒙古援兵的密信及时送出。” 雍正爷登时往后倒退半步,面上一瞬煞白,却又是一瞬间地通红——原来,早在他去塔尔寺途中,尚且犹豫着是否要将小八暴露在策妄阿拉布坦刀口之下时;胤禩……便已经在筹谋着,怎样倾尽所有护他无恙了么?! 他的心情在须臾飘然升仙,又霍然如坠谷底。 胤禩啊,这样的痴心如许,四哥怕是,用一生一世都再偿还不清…… 兵败如山倒,相当用来适合策伊与策零的结局。就在雍正爷他们接到策妄阿拉布坦被蒙古铁骑围剿邸报的同时,策伊与策零也接到了他们的王父被鄂尔多斯左翼中旗的钮祜禄氏,用板斧劈下战马,重伤生死未卜的消息。 自古兵家擒贼擒王,策伊与策零眼瞅着王父岌岌可危,而大清军后方还有“三万”铁骑,登时心生退意,加之策零与策伊之间本也有嫡庶夺位之争,相互忌惮之下更是不敢孤注一掷。于是雍正爷便乘着夜色的掩盖,将胤禩的“树上开花”施展到底,欲盖弥彰、声东击西,唬得策妄的部队宛如杯弓蛇影,仿若他们才是井底之蛙,苦熬了四日的玉树之战就是要先诱敌深入,再耗光他们的兵力,最后一举击破。 寅时十分,战场终于出现了一面倒的局势。 而雍正爷终于可以缓口气,将所有的事务交给那些尚算得用的副将、参谋。 胤禩被他安置在了指挥处的里屋,雍正爷推门进屋的时候,郝进正守在床边给他揩拭着满头的热汗。较好的军医当时都给雍正爷带来了前线,胤禩中的也不是什么致命毒药,所以才一直拖到现在。 雍正爷从郝进手中接过了布巾,坐到了胤禩的床边:“大夫怎么说?” “禀四爷,大夫说药性已经褪得差不多了,只是略有残留。主子晕倒难受的原因主要是多日水米不打牙,之前又在马背上奔袭了一天一宿……”郝进低眉敛目,什么时候说什么话——他家主子为了四爷付出良多,当然该说的都得吐露! 雍正爷又何能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心里更多的却是难受,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探入被褥,握住了胤禩尚且有些发寒的手。 郝进见状,悄然无声地退出屋内,顺带薅走了探头探脑的苏培盛——没见过吵架三年,终于和好的夫夫么?!! 雍正爷揉开了胤禩的眉心,知道这回药性将他的肠胃伤得厉害,给揉了两把,忽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地揭开了胤禩的被褥。果不其然,对方只穿了件贴身亵衣,两条光裸而修长的大腿上却缠绕了好几圈白布,直至膝盖,丝丝缕缕的红点从纱布之后渗出——4oo里的路途,立在马上长途奔袭,一日一夜未得停歇,驿站的信使都未必能人人做到,何况当时还在病重的胤禩。 雍正爷只觉得心头点点滴滴的酸涩蔓延开来,他想要摸摸他,又怕将人弄痛。 而这时,睡得迷糊的胤禩,似乎是有些难受。雍正爷敢想喊大夫,倏尔听到了胤禩拧紧眉宇地一声轻哼…… “胤禛……” 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从百汇穴一直通透到了脚底心,仿佛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找到了归宿。雍正爷再也克制不住心头闷疼,他伏低了身体,虔诚地贴住了胤禩的嘴唇。像很多年前那样,却更真、更诚、不再带丝毫假装。 “小八,四哥在这里。” 胤禩像是听到了,身体忽而放松。 那一瞬,雍正爷心脏剧烈地收紧了,随即,一个前所未有的想法窜过了脑海。对他来说十足疯狂,斯情斯景又理所应当。他愣了下,忽而笑了,他想,这次他没有错。 他不会再放开他的手了,永远也不。 清晨的阳光照射进屋子的时候,胤禩微微眨了眨眼睛。趴在他床畔睡了一夜的雍正爷立刻有了反应,坐起了身体。 胤禩大概没能想到一睁眼便能见到四哥,表情呆愣了一下,才慢慢缓过神。 雍正爷笑了,伸手捏捏他的耳垂:“策零投降了,策伊被他拿出去祭了旗。策妄阿拉布坦重伤生死不明。” 胤禩眨了眨眼睛,扯了下唇角,他似乎想说——你他丫的第一句话就说这个,真煞风景。然而,他们之间的浪漫,本就是建立在山河天下之上,细一想来,又没有什么不对。雍正爷将插/着芦苇杆的杯子,递到他唇边,让他先润润喉。 胤禩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那我们赢了?” “赢了!” 胤禩的目光猝然一深,似乎想要说些什么。雍正爷却率先伸手按在了他的唇上:“嘘——让哥先说。”让我付出一次,即便是同时低头,这次,也让哥哥多付出一点吧。胤禩像是瞬间明白了他要说什么,有些着急,却连手都被雍正爷摁住了。 他听到那个素来说一不二、冷面冷心的男人一字一句: “八弟,咱们不争了。这次,换四哥辅佐你登极。” ◆ ◆ 本文独发晋*江,其余刊载均属盗文,欢迎莅临吴骅专栏 ◆ ◆ 他们的爱情之中,恐怕永远都会有利益的纠纷。 他们是皇嗣,他们是天家子嗣,再深厚的感情之中,也势必糅杂了阴谋算计、江山社稷。 可是为了你,我愿意低头。 或许,从来都无关于皇权,他们只是都在内心缱绻地希望着——即便这段情感从不能与利害得失分开关系,但是当利益和我摆在你面前的时候,你能有哪怕一分的踟蹰。上一世他们都不懂,据理力争非要拼个高下,所以都输了;这辈子,他们已经学会了为对方付出,所以无人再输。 这段建立在山河日月之上的感情,这一世,不分胜负。 或许,雍正爷多退了一点点,但是他得到的更多。你看,小八并不知道他在塔尔寺曾经动过歪心思不是么?多留一份感动,让未来的帝王欠他一份大人情,又会怎么样呢? 皇帝算什么?!上辈子累死累活还不讨好,早干腻了!皇夫与朕上人,才是最牛气的。 大漠荒原,栖踪烟霞,风舞残阳。 有你在,地老天荒。 tbc ======================================== 四哥:媳妇儿亲亲╭(╯3╰)╮ 八哥:滚~! 四哥:亲亲嘛! 八哥:……啵~ 四哥:车震一下! 八哥:……下、下一章的! =v=下一章,乃们懂,来来,回帖走起! 75四哥我痒 康熙四十二年的三月仲春,七世j□j经由雍正爷麾下副将吕良,亲自护送于拉萨坐床。至此,由策妄阿拉布坦所发动的叛乱被彻底平定,皇四子爱新觉罗胤禛,与皇八子爱新觉罗胤禩威名远扬,定于三月末班师回朝。胤禛麾下副将吕良,与胤禩麾下副将孟藏,获准奉命留于西藏,担任长期督军,负责策妄残余势力的清缴工作。 康熙帝龙颜大悦,谕令立碑纪念,命宗室、辅国公阿兰布起草御制碑文。 三月末,浩浩荡荡的凯旋军队之中,一前一后两辆马车显得分外显眼——辛苦了大半年时间,雍郡王疲惫,禩贝勒受伤,坐个马车也十分情理之中么!然众人所不知的是…… 胤禩歪在铺了厚厚软褥的马车之中,十分惬意地枕在四哥腿上,虽已舒服地有些困乏,口上还是不太饶人:“自己有马车,怎么不去坐?” 雍正爷往后撑了撑懒腰,靠在了车壁之上,像是早已习惯了这人的口硬心软:“不是想跟你呆一块儿么?” 胤禩许久没听着他这样直白的表白,耳根子红了下,便没做声了。 七年之痒痒过劲儿以后,老夫老夫般地甜蜜重新回炉,雍正爷的手顺着褥子下面的身体摸了下去:“颠得痛不?” 胤禩拍开他的手:“都结痂了,别摸,怪痒的。” “膝盖可没结痂,你那膝盖比十三弟还不如,金贵的不得了。” “就你瞅着金贵!” “那是,我媳妇儿可不得天底下第一金贵之人?”雍正爷说着,觉察到胤禩似乎躺得乏了,便将人扶起来,从身后拥在怀中。车内中的气氛瞬间有些浅浅地暧昧,与浓浓地缱绻。他忍不住将下巴搁在了胤禩的肩膀之上,想说些什么,却似乎在这一瞬欲语还休——真得不在意了么?真的原谅了么?其实他早就知道,胤禩早已原谅,不曾在意,可是却有些患得患失了。 这样的心绪,两辈子,从来都只在这个人身上才能体会。 而似乎他们永远是心意相通的,胤禩轻轻地笑了笑,摸索到了腰间的那双手,握紧了:“四哥,世间本无完人,我又何苦求全责备?” 雍正爷的呼吸在一瞬间急促了,胤禩却回过头,拉过他的颈项,给了他一个缠绵悱恻的深吻……探入玉粳,撩拨过舌尖——我们都有错,都犯过错,可既然已经为对方低了头,那就一切都就此揭过! 雍正爷的眼眶猝然一酸,忽而夺回了主动权,用力噬咬起了胤禩温软却至今尚无甚血色的唇瓣。直到将两瓣嘴唇咬到了微微发红,银丝牵动在二人之间,他才轻喘着松开眼神有些迷离了的弟弟…… 胤禩在喉间溢出了一声低笑:“伤可还没好~~”说着伤没好,声音却沙哑地宛若一只挠人的狐。 雍正爷挑起了眉梢。 胤禩亦没吭声,眼眸之中,只有温柔。 他很快被放倒在了马车内厚厚的软垫之上,四爷凌乱地吻跟着车轴的颤动一路追随。胤禩放软了身体随他折腾,眼神望向马车顶棚的时候,又忽而忆起,他们似乎有三年多都没有这样相处过了,忍不住伸手攥住了雍正爷的胳膊,手指微微用上了力道。雍正爷像是一下子明白了他在想什么,抬起身子,一把将人紧紧地搂住。 胤禩用力回抱了他,随后身体才慢慢地重新放松,衣襟很快在相互摩擦之间剥离,雍正爷小心地褪下了胤禩的绸裤,胤禩早已先一步将手探入了雍正爷的裤缝…… 龙根被捏住的时候,雍正爷似乎长舒了口气儿。而胤禩瞅见他那傻样儿,忍不住乐出了声,被雍正爷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胤禩眼神软了下,忽然挑起了眉梢,冲着他勾了勾食指。雍正爷不明就里,胤禩也不着急,舌尖顺着略有些苍白的唇瓣,浅浅地舔了一圈,随后,视线沿着雍正爷的胸膛一路往下,停在了那处重点。 四爷弹指间腰腹酥麻,立即立正! “过来。” 雍正爷近乎神使鬼差地挪动了身体,跪在了胤禩的脑袋两边。胤禩轻轻地笑了起来,伸手揉了揉看起来十分饱满的球球,舌尖从根部一路往上撩拨:“好乖……” “嘶——”雍正爷抓着车壁木条的手背青筋暴露:“你以为谁都和你似的?!嗯……” 奈何,龙根被人叼在口中的男人,从来都是棋差一招。胤禩张口包住了那两枚小qiu,吮了一会儿,似乎才明白雍正爷画中深意一般:“一,我没碰她。”他吮了下那颗精神的蘑菇//tou,“二……你不是已经将娜仁……以‘疑似’毒害我的名头,假公济私地……遣送回家了么?嗯……”他启唇,彻底地将火烫包裹住。 那一瞬间,雍正爷舒服地简直快要死了,嘴上还不饶人:“是娜仁托雅!!” 胤禩懒得理他,富有技巧地一吮一收,配合着马车地一颠:“……忘了。” 谁说禩贝勒温柔如水的?分明冷心冷情! 雍正爷却对这份冷心冷情大加赞赏,通体舒泰地被胤禩**地龙根激昂。而他低头却瞅见了胤禩被呛得有些泛红的眼角,顷刻心疼到不行,抽出身子,蹭了下去,搂紧了弟弟,摸了摸他的头发。 他何尝不明白,娜仁托雅只是胤禩当时的权宜之计而已。 但是以后,他就只属于他了。 胤禩不是个擅长示弱的人,面上的表情有了一瞬间地恍惚。雍正爷便不再多言,只是在他ru_尖上狠狠地啃咬了一下,随后吻便一路而下,来到了胤禩脐下三寸的昂扬之上……他伸手撸了两把,果然听到了胤禩轻软地微哼,于是,熟门熟路地继而伺候起了弟弟来。 胤禩的那里比他秀气些,却挺直、干净,看起来十分漂亮。同样是敏感的,碰了没一会儿,本就灼热硬挺的物件,便在顶端沁出了湿意。胤禩揪住了身下地软垫,低低地轻哼,嗓音相较于十几岁时,更添了几分成熟的魅惑…… 雍正爷小心握住了他的脚踝,分开了两条修长的腿,曲起了他的腰身,舌尖绕到了后头。 “啊……” 顶入了寂寞了许久的小口,好几个月无人抚慰的敏感,一经碰触,很快不可收拾。雍正爷变本加厉地将那诱人的入口暴露在了眼前。胤禩闷哼了一声,他却已然埋首进去,揉开了白嫩的浑圆,一阵用舌尖带起的吮吸与刮骚。惹得胤禩腰肢不断打颤,没多一会儿,被j□j了多年的地方,便已容得手指毫无挂碍地进出了。 胤禩的眉宇微拧,线条美好的下颚向后仰起,绷出了修长的弧度,汗水顺着鬓角蜿蜒而下,落在了耳后。 雍正爷抬头时候刚好瞅见,便忍不得抬起身子重新凑了上去,吮掉了那枚汗珠。胤禩终于耐不住了,抬手搂住了他的颈项。 “四哥,我痒……” 雍正爷的脑中轰地一下,他侧过头望向了胤禩。对方目光迷离,却抬起双腿圈住了他的腰身。有多久,没有这样实心蜜意的亲厚过了?雍正爷也觉得痒,心痒难耐,所以他再也不想忍耐,扶住了坚硬的孽根抵住了开合的柔软。 猝然一个用力,再无一丝隔阂。 “啊——”胤禩的眼睛微微睁大,嘴唇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 细密的吻却已然从额角,落到了眉心,眼眸、鼻尖、最后是无甚血色的唇瓣。待到胤禩终于适应了,雍正爷才挺了挺腰,将自己的那物更深更深地埋了进去。他拍着胤禩的后背,抵在他唇畔边安抚:“小八,四哥疼你……” 胤禩怔了怔,良久方从嗓音中流泻出一声低哑的呜咽:“嗯——” 灼痛心脾,揉碎肝肠,怕也就是用来形容这一刻的时光了。 雍正爷将人紧紧地扣在怀中,两人交换起了缠绵的亲吻,像是要把错过三年的份例一一补回来。唇齿胶着着,没有片刻的离分。胤禩从来都是嘴硬心软、腰麻骨酥的典范,口中一字未提,身后却将四爷越含越紧。 三年多来许许多多记忆在雍正爷脑中翻飞,江南时候这人的疯狂,温泉里这人的悲伤,化作了得知他早已写下求援信笺时候的心痛。 他得对他好,好一点!再好一点!! 数年的老夫老夫,即便好久没有认认真真畅快地做一场,雍正爷依旧知晓胤禩的敏感点在何处,他噬咬着他的嘴唇,手沿着腰线一路向下摩擦,在他要侧肋与侧腰处反复流连,果不其然,胤禩的手指扣入了他的肩头。 毕竟是马车里,即便外面赶车的家伙是知心体己的奴才,到底也未太过大声。但是无声不代表不放浪,习惯了进出的入口很快便的更加j□j。胤禩的窄腰随着雍正爷的动作摆动了起来,而因由马车的颠簸摇晃,那处火烫便时常会深入到难以想象的地方。他大口喘着气,却不想放开自家四哥,凶狠又霸道地用腿将他勒得更紧了。 雍正爷宠溺地由着他去,马车继续在柔软又偶有小石子的草原上推进。随着车轱辘的颠动,一下一下都撞到了更深更紧的地方去了。胤禩眼中有些朦胧。雍正爷将弟弟拉起来,改成了鹤交颈的姿势,拍拍他白嫩的臀瓣:“腿莫太用力,伤了自己。” 胤禩本不想理会,那双恼人的手便一直蹂躏着雪白的屁屁。惹得他终于哼唧着放松了身体,越性儿趴在他怀中:“那你伺候我吧!” 雍正爷倏尔乐了,凑到他耳边:“好啊,圣上……” 胤禩那处本能地一紧。 雍正爷不给他再反驳的机会,抱紧他的腰,一阵疾风骤雨般地上下颠弄,那马车刚好滚过了一块大些的石块,rou_刃一下子全戳了进去! “啊哈——”胤禩的手指登时在雍正爷的后背上留下了五道爪痕。 雍正爷也舒服地缓了会劲儿,方吮住了他的耳垂,改成了深而缓地研磨,他甚至使坏地将手摸到了两人结合的地方,感觉着柔软顺滑,包裹住硕大的龙根,一吞一吐,深入浅出。 “舒服么?” “嗯……” “还痒不痒了?” 回复他的是抵在他小腹上的小禩禩,激动地翘了翘。 雍正爷伸手握住了前端早已渗出粘液的小禩禩,包在手心之中揉搓爱抚。胤禩的喘息越发粗重着,连带着在他体内的雍正爷也感受到了润湿与粘腻。胤禩终于快到了极限,捏住了雍正爷的下巴,近乎凶狠地吻了上去,雍正爷热情地回吻着他,身下奋力一插—— 悠长而满足地j□j被湮灭在痴情的吻中,雍正爷只觉得小腹处一热,同时亦将自己的热浪灌入了胤禩体内。 他能感觉到弟弟眼角沁出了泪水,却并不点破,因为他自己,似乎也有些看不清了…… 额头抵住额头,粗重地喘息。 雍正爷摆好胤禩的腿脚,便这样就着相连的姿势,向后仰躺在了车内的软垫之上。直到腻歪够劲儿了,手方往下探过去:“没压到膝盖吧?” “无妨……” 雍正爷的眸光暗了下——胤禩的膝盖是在三十八年东陵谒陵时,大雨中三天跪出的毛病,他起初还不甚清楚,直至此番胤禩为了他策马飞奔了一天一宿,那两条腿才来了个大爆发。倒是没有上一世那般严重到化脓,肿痛不便却是少不得了。雍正爷心头叹了口气——自己这绝对是活该! 胤禩枕在他的胸口,没有放他从体内出来的意思。一面偷偷蹭掉了面颊上水渍;一面嫌弃行四的娘们唧唧,龟毛到不行。 雍正爷眸光深沉着,将人拥紧,满足而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 ◆ 本文独发晋*江,其余刊载均属盗文,欢迎莅临吴骅专栏 ◆ ◆ 两个月以后,一抬轿子从禩贝勒府的正门直接抬了进去。 一直抬到胤禩自己居住的那一进,郝进才眼观鼻鼻观心地揭开了轿帘。雍正爷强迫某人将一条胳膊绕在了他的脖颈之上,随后一用力,便将人打横抱起。胤禩颇有些不满地一路被他扛进了书房内,菡浓则仅带了贴身侍婢,立于书房门口,仪态端庄目光戏谑。 胤禩被放在了那张紫漆描金山水纹床之上,雍正爷转过身来,用颇为一家之主的眼神打量着没有离开意思的郭络罗菡浓。 菡浓弯起了唇角,不无讥讽:“这是……出去溜达一圈,又好了?” 雍正爷抬了抬下巴,胤禩想要掩面——哥,拜托你在菡浓面前给弟弟留些薄面吧。 菡浓的眼神却在雍正爷身匝打量了一圈儿,本想要说些什么,却是对上四爷眼神之时闭上了菱唇,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她终于轻轻舒了一口气,带着贴身婢女转身就走:“我得告诉秋阮,这真是个好消息,两边后院里头的小娼妇们,都是时候该清一清了!” 雍正爷老脸一红,回头却看到已经背对着他不愿吭声的胤禩。 赶紧坐下来伸手摸了摸未来皇帝的屁股。 被胤禩恶狠狠地瞪回去:“你找个人假扮自己,光明正大地进了府,何苦又跑我这里来下一起面子?!” 雍正爷凑过去在他唇瓣上点了下:“你也晓得方才迎接凯旋军队的典礼多盛大,皇父与老三的眼神更没少在你身上打转。既然找了膝盖不好的由头,怎也得做足乾坤吧?”随后他又有些猥琐地笑了起来:“再说了,抱未来新帝进屋的光辉使命,四哥又怎能假他人之手?!” 胤禩愣了一下,叹道:“四哥……你、不用这般……” 雍正爷停了停,仿佛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却踢了靴子翻身上榻,同他肩并肩躺下:“并非儿戏,一来是感情到位了,四哥也不想同你再争;二来,生死面前走一遭,你我都已明白外事外物并非那么重要;三来……江南漕运、广东商贸、蒙古援军、朝中人心,胤禩,你做的都很好。所以,让四哥支持你一次吧。” 胤禩倏尔握紧了雍正爷的手,久久没说话。 雍正爷用力回握了过去:“信我。” 胤禩的眸光闪动,随即变得温和而坚定:“我信你。” 康熙四十二年的六月初夏,在乌拉那拉秋阮与郭络罗菡浓戏谑的眼光中,雍亲王府与禩贝勒府上添了各自最后一个小阿哥。胤禩从王氏手中接过了自己的第四子,而雍正爷则顶着城墙厚的脸皮,抱起自家小二去同禩贝勒府上的小弟弟相亲相爱。是夜,心满意足的雍正爷终于从密道小径穿回了他的亲王府,因着康熙帝与皇三子胤祉的虎视眈眈,他与胤禩尚需在表面上维持着“水火不容”的关系,只是彼时心绪的变迁,却让他的唇角再也止不住地高高扬起% 若是两孩儿都能立得住,“弘昼”和“弘煦”,是两个好名字。 「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酒筵歌席莫辞频。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tbc 不如怜取眼前人卷·毕 ============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小剧场已经补充在下面了。) 76死生相依 雍正爷坐在书桌之后,看着胤禩给他的两册名录。两本都是用密码写成,其中一本是胤禩自己的所有人脉,另一本则是他的。雍正爷转着手中的翠玉扳指,笑得有些无奈——他还是头一回知道小八对自己的了解居然到了如此地步——虽有揣测的,也有实证的,然除却在宫中因忌惮着汗阿玛的力量不好深究,他但凡在外的力量,居然都已给胤禩窥破了七七八八。 这该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么? 胤禩天生就有长袖善舞的本事,与笼络人心的天赋;而心思敏锐缜密,则源自于少年时在后宫中受的冷箭屈辱;加之从小不甘压迫,骨子里头本就有些“不服管教”与“离经叛道”,被自己同他这大逆不道、不堪世俗的感情激发;数十年的相处更是浸淫于自己宏观鸟瞰、杀伐决断的思维模式中,两场战争的洗礼过后,上辈子那种当断不断、犹豫踟蹰,几乎已完全从目今的胤禩身上剥离。 保留了温润的秉性和对深情的渴望,却褪去了不切实际的幻想与不该有的彷徨。 这样的胤禩,得堪为帝。 雍正爷本以为自己会有些吃味儿的,然而却没有,玉树四司生死场上走得那一遭,已经让他看清楚了许多东西。超越了死亡的羁绊,让他想得更深更远。何况目今胤禩的强大,亦是上辈子的允禩未曾抵达的境地。大清能得一个温良如玉、天下拥立的皇帝,他又有什么好不让贤的呢? 再说,雍正爷勾起了唇角,朕上人也不差不是么? 想到了此处,他嘘出了一口气,提笔在四爷党人脉的那本卤簿后面,用胤禩所授密码,补上了对方尚未调查出来的所有名录…… 四党八党本一家,分什么天下?! ◆ ◆ 本文独发晋*江,其余刊载均属盗文,欢迎莅临吴骅专栏 ◆ ◆ 康熙四十二年初春的青藏战役,康熙帝终究没有太平地揭过,惩治完不听话的青藏土司、台吉;用此事作储君的文章,更乃重头戏。 胤禩因着膝盖上的“重伤”,不得不在府中卧床休养。遂被压制了许久的皇三子,便像终从三足鼎立的局势中缓过了一口气,连日来的朝会,雍正爷便冷眼看着昔日太子党余孽摇身一变成为三爷党,屡屡弹劾“军务总督胤禩,于玉树四司战役中消极怠工延误军机,致使我方虽然胜利却损失惨重;并疑似在战前有意诽谤中伤皇兄,致使军心动摇,实乃居心叵测”。 康熙帝虽未着急表态,却也并未制止大臣们的一番言行。 雍正爷跪与丹墀之下,低眉敛目,唇角牵出了一抹冷笑。 “皇父,看来还是未对二哥放手啊……”胤禩立于书桌前,提笔练着他不管哪辈子都不是十分擅长的行书。 雍正爷下了朝便习惯性地经由密道来到胤禩府邸,见他习字,绕到身后握住了他的手腕:“说了十几年,这里用劲儿,还是记不住。” 胤禩倒是不以为意,惬意地往他怀中一歪:“说正事。” 雍正爷顷刻间心内眼里全是温柔,他本想要吐槽一番皇父的恶形恶状,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朝堂上的事还有你不知晓的?汗阿玛战前便想看窝里斗,现下品味起来,与其说是在三人之中择储君,不若说更期待我等三败俱伤,他好重新起复太子。” 胤禩轻轻地吁了口气,语气中不晓得是凉薄了兄弟情谊,还是兔死狐悲:“遂说,老三倒是又被当了枪使……”笑意却并未到达眼底,甚至胆敢直呼“老三”二字。 若搁在在前世,这份“虚伪放肆”定然会惹来雍正爷的不满,然而目今看来却是胤禩愿意在雍正爷面前独一份的肆意与放松了。四爷免不了收紧了臂膀,旋即忆起了老三居然敢伤了胤禩脾胃一事,声音顿沉:“是啊,他胆敢用太子党的余孽,胆敢在你的饮食中下毒……就得想好可能会复出的代价!” “四哥,同我想到一处去了。” 两条毒蛇终于一致对外地露出了獠牙,攻击率不容小觑。 一番“歹毒”地筹谋以后,朝堂上的风向在数日之后有了转圜,先由一名此次亦随军出征的三品武将参了胤祉一本苛待下属,并列举了数项罪证;紧接着是一名官员宣称“索额图府上的食客乃自己同乡,得闻战时索相密谋于军务总督皇八子胤禩的饭食之中下毒,并由青藏台吉经手”;很快地,又有青藏边关传来消息“数位台吉不服管教,寻衅兹事”。这下,本来处于风口浪尖之上的人,便倏然从胤禩换成了当今的“三爷党”。 往大了讲,可联系成废太子蛊惑三阿哥,又笼络其旧部索额图,企图在青藏战役中钻空子,重新起复;往小了说,亦可是索额图或胤祉鬼迷心窍,打着太子的大旗霍乱朝纲。 康熙如何选择,似不用再说。 十日后,本来还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康熙帝,被纷至沓来的邸报条陈砸得眼晕,而抨击皇八子胤禩的声音到底是被压了下去。 七月十五,为了废太子可以牺牲掉一切的渣父,终于下旨斥责索额图为“天下第一罪人”,并拟出大罪二十条,“扰乱太子内心,使其行效不良”首当其冲。 八月初一,在内阁持续了长达半月之久的吵架骂街之后,赐封诏书颁布下来:擢升皇三子胤祉为诚郡王,皇四子胤禛为雍亲王,皇八子胤禩为禩郡王。这种将皇三子与皇八子各打五十大板,又拱出了皇四子的事故,让朝堂之上的风向再度变化,而胤禩却因由在府内准备“膝盖手术”事宜,未能入宫听宣。 ◆ ◆ 本文独发晋*江,其余刊载均属盗文,欢迎莅临吴骅专栏 ◆ ◆ 雍正爷翻身上马一路急杀回府中,秋阮替他换下朝服,便挥着绣帕让他赶紧滚去对门那家。 看着明显是被郭络罗氏带坏了的福晋,雍正爷倒头一回觉着对方也是个真性情的知心梯己人,念起近日来她与郭络罗氏联袂将两家后院都料理的安宁和谐再无丁点风浪的,禁不住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方才也不回地踏上了通往目今已是“禩郡王”的府邸小径。 他一阵风似地刮入书房时候,正赶上胤禩在泡茶。胤禩坐在小几后,用的还是他当年赠他的那套“雨过天青云破处”的龙泉青瓷,修长的手指灵活翻飞,说不出的茶香与随意。瞅见他来了,唇角挂了一抹暖意:“方才李公公宣了旨,我便估摸着四哥也快到了。” 雍正爷的脚步慢了下来,撩袍坐在了胤禩身边榻上,手顺着他的腿摸到了膝盖:“还痛么?坐着累不累?” “装个样子给外人看,你倒还上了心。”胤禩笑道,推给他一碗茶。“尝尝可还是那个味?” 雍正爷接过了茶盏,温度正好,眸光不觉深了一分,低头品了一口:“八弟的手艺,更胜当年。”小杯啜饮的极快,白毫银针浅淡的茶汤很快平复了他内心的焦躁,他搁下了茶杯,“你倒还是这样喜欢‘银针’啊……”话音刚落,他倏尔悟到了什么,猛然转头望向了胤禩。 胤禩手指摩擦着一只“雨过天晴”的茶杯,眸中带笑。 雍正爷心头剧烈地冲撞了一下,旋即低低一叹,目光更柔,挨近了胤禩的耳侧:“功德碑已经立好了,上头只有咱们俩个的名字,且刻在了一处……!” 这下子,便连胤禩的呼吸也乱了。 雍正爷终究心疼地扣住了他的腰,将人拖近了些,靠在一处:“你该省得我来说什么,就一点儿也不在意?!” 胤禩握住了他圈于自己腰间的那只手:“朝堂上的真真假假,四哥比我看得清楚。早在老三参我时,皇父没制止,便也是乐见其成了。那日四哥都瞒了我,今日又何苦再提?弟弟不是黄口小儿,一句‘辛者库贱妇所出’,早已绝了念想。今兹既然说过信四哥,恕愚弟心浅气量小,从今往后便只会在乎‘在意我的人’了……” 他说道这,猝然被雍正爷捏住了下颚:“从今往后……只在乎‘在意你的人’?” 胤禩眉眼弯起:“嗯——” 那该死、偏心眼、又靠不住的老爹,可以有多远滚多远了! 雍正爷到了此刻,心头才更添了一把疼惜情浓,他这八弟,两辈子似乎都在皇父那里讨不找好去。他此番也是想替他讨个公道,才用了四八二党的朝臣力挽狂澜,但是他位至亲王,胤禩却连个封号也无,总是担忧他多想的。胤禩却再懒得理他,勾过了对方的脖颈,缠绵悱恻地吻了下去。雍正爷心里一叹,而弟弟到底是弟弟,没多一会儿胤禩便被半压倒在了榻上,连带小几上的青色套杯,都晃了三晃。 他喘着气,望着压在身上的雍正爷。 忽而身子一轻,人已经被打横抱了起来,两人纠缠着退到里间。俄顷,胤禩便被扔在了那张紫漆描金山水纹床上,他从喉间漫出一声低笑:“四哥……” “我在。” 两双唇瓣像是从不应分开,他们交换着滤液,勾勒着银丝,相互缓慢地解着对方衣上的盘扣。爱抚、拥抱、挨蹭,紧紧相依。胤禩的喘息渐渐粗重了起来,雍正爷的手掌探入了他的绸裤,将小禩禩与囊袋皆捏在了手中。雍正爷吮着他的唇瓣、耳垂、眉眼、脸颊,等到胤禩几乎是整个人挂在了他的身上,才渐渐往下。 胤禩从来都是享受同他在一起的……似乎征服与被征服,是个在随时随地都可以享受的游戏。承认的对手,仅此唯一。他将雍正爷也拖拽到了床上,两人的衣摆纠缠,而他毕竟在下首,很快连亵衣都松松散散。 雍正爷的吻顺着胸口挺翘起的红点一路爱抚到了劲瘦的腰际,他吮着胤禩腰腹间隐现的肌肉线条,随后忽而绕过了脐下三寸的挺立,分开对方修长的双腿便来到了后面。 “啊……” 胤禩从来都喜欢他这样,但是不管雍正爷做几次,将最柔软的弱点暴露在对方面前,他还是会赧然轻颤,抬手想要挡住眼睛,手却被雍正爷拉下来十指相扣,双腿被大大地分开了,一开一合的柔嫩入口完美展现。 雍正爷爱极了那里的颜色触感,粉嫩红润,紧密温暖。 他闭着眼睛陶醉了一下,便揉了揉两瓣浑圆,开始用灵舌调戏。然而胤禩到底是个男子,单用后面造作就想完全拓开,似乎有些苦难。胤禩被行四的混蛋弄得心痒难耐,闷哼了一声,扭了下腰肢,哼道:“柜子。” 柜子里头有什么,不言而喻。 雍正爷猛地抬头,凑到了胤禩唇边大大地“啵”了一口。胤禩大概觉着自己这种备好一切“扫榻以待”的姿态过于孟浪,给了某人紧实的屁股狠狠一脚,翻过了身子。惹得浑圆被揉拍了两把,某人才放了手,哼哼唧唧地走到床边不远处的几个柜子里头一通翻找。 “钥匙呢?” “……内袋……”声音都闷闷地。 雍正爷心里更软,激动之下拎过了胤禩的衣服便开始翻找,而许是两人方才讲衣物扔了一地,找起来也有些繁琐,忽然“叮当”一声,黄铜色的钥匙滑落到了柜边的一个花盆之下。雍正爷蹲□子摸索了出来,便兴冲冲地去找对应的锁眼儿:“也让四哥鉴赏鉴赏,你藏了什么好物。”他笑得诡谲猥琐,而一处柜门“咔哒”一下打了开来。 胤禩洽在此事转过身来:“你以为都像你……” 话音戛然而止。 只因为……雍正爷摸错了钥匙,开错了橱柜,发现了花盆下藏着的秘密…… “别看——唔……”胤禩跳下床,却到底因为膝盖不便,晚了一步。 那柄藏在花盆下的钥匙,机缘巧合下与裤兜内滚落了钥匙混淆掉了个个儿,阴错阳差亦或时机已到,胤禩藏了三年的物什被尽数展现在雍正爷的眼中。 小小的柜子东西不多—— 一块白玉双夔佩,一只蜜蜡长寿佛扇坠儿,一条湖蓝色的腰带,一沓书信,几根诗笺,还有一个……穿着墨绿长衫,银白马甲,腰间挂了块羊脂玉牌衣服上似乎有几道指痕,却被人用油彩细细地填补了起来的小泥人儿:丰神俊朗,俊帅霸道。 而一封展露出来的信笺,被雍正爷眼疾手快地抽了出来。正是他最后留给胤禩的一首诗,而下方,一首用汉隶缀的,没有寄出的回诗: 「万里碧空净,仙桥鹊驾成。天孙犹有约,人世哪无情?」 人世哪无情…… 胤禩披了件中衣,赤足站在床边,默然无语。 雍正爷的眼眶倏然一红,他回身一把将弟弟狠狠地拖入怀中。凌乱地衣襟,炽热的肌肤,连带交织的心跳,也同步了:“你……”他紧紧、紧紧地箍住了弟弟,喉头像是哽住了千斤重得物件,让嗓音沙哑而沉厚:“胤禩,你这个骗子,别不承认!!你心里有我……一直都有我……” 胤禩的身体剧烈地颤了下,从雍正爷尚且完好的亵衣领口之中扯出一根红绳,红绳下头,赫然挂着的正是篆刻着“胤禩”名讳的那块玉牌:“你呢?” 雍正爷顿了顿,眼中侵染温柔:“有你,也一直都有。” 两辈子都有。 相互的嗓音都嘶哑地像是往伤口上撒了盐——或许疼,却终究可以痊愈了;或许有委屈,却在你为了我策马奔赴玉树四司已性命回护的瞬间,早已消弭。阳光透过了窗纸,落入了靠在柜上拥吻的两个男人身上。 两辈子的积怨,就用一生一世的相守来偿还吧。 tbc 77日升月恒 禩郡王府上的书房,近乎成为了一个隐秘的爱巢,两人在内里缠绵翻转、计议筹谋,似乎将江山与幸福都同时收归于掌中。 雍正爷拥着弟弟密厚了好一会儿,方将小柜中的一应事务统统都倒腾了出来,将湖蓝色的腰带系在胤禩眼睛上,随即一面轻缓地动作,一面坚持朗读他曾经写给胤禩的每一封“情书”。里面的字字句句都曾用心斟酌,现下回味起来自然朗朗上口。读到了可心地方便吮住胤禩的嘴唇细细研磨,下方用力“爱抚”;读到了胤禩“混蛋地”杳无回音的那三年,便九浅一深地鞑伐冲撞。 在外人面前素来温和坚强的皇八子,便硬是被他的好四哥爱到了腰软骨酥、内里水润、双颊绯红…… 傲娇了的狐狸不甘示弱,就着相连的姿态坐在四哥身上,非要以“揽玺主人”的名头,宣说登极后就在乾清宫给四哥单独辟出一间屋子来,上头挂上大大地匾额,只写四个字—— 「日升月恒。」 惹得雍正爷箍住他的腰,将人一把摁倒在榻上就是疯狂地艹弄,直到胤禩j□j声都打了颤,才喘息着停了下来。晶莹地汗珠顺着雍正爷结实圆润的肩头,滴落在了胤禩的胸口上,勾出了一道暧昧地印痕,他贴在了胤禩的耳畔:“想让四哥给你当皇后?” 胤禩用修长的手指在他后背留下数道红痕。 被雍正爷攥住了手腕,压向头顶,同时用口叼住了胤禩眼上腰带,往上一挣。便看到了胤禩有些雾蒙蒙地双眸,有着一贯的温柔,只对他展露地狡黠,亦有一分他从未见过的悸动。沾染上了睫毛与眼角,诉说着衷肠。 “别哭。” “胡唚,是你绑得太紧……唔……”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皇后也无妨,不过小八要记住,是四哥疼你——嗯!” “啊哈……混蛋!!” 一番及其耗费体力的运动之后,某个混蛋拥着浑身瘫软的八弟坐在浴桶之中,胤禩则惬意地歪在他身上,才愈发浑不知耻地由着某人用手指探进去打扫战场。 雍正爷揉着那两瓣软嫩挺翘的浑圆,凑在弟弟耳边说情话:“温泉那会儿,起初是担心你,事后想起‘浮尸’水上的那德行,啧——” 这起子叨登直到胤禩爬出浴桶还没有消停,雍正爷跟在他身后,一掌便拍过去,“啪”地一声轻响,白嫩的浑圆上下颤了颤,微微泛起红晕,煞是可爱~! “……胤禛!!” “我的圣上,何事?” 待终于能够缓口气儿,胤禩趴在榻上,早已懒怠地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了,他舒服地趴在引枕上,说起了宫中的良妃与德嫔。 雍正爷照例酸了一会子胤禩府上满地爬的孩子们,才哼哼叽叽地表示,他已派遣了足够的人手,替胤禩这大孝子照顾良妃娘娘。而德嫔那头,经由胤禩的耳提面命,他亦亲自去了好几回,德嫔此生失宠颇早,十四也非她所出,没了外事外物,冷宫生涯让德嫔学会了重新审度人生。或许谈不上母子情深,却在胤禩的调和之下,重拾了不少天伦亲情。 手牵手依偎着的一番上有老、下有小的闲话,两人才惊觉,梗横在他二人之间的心结,早已不知扔到了那个爪哇国。于是直歇到日头偏西,床笫间的话题才回到了上次谈了个雏形的,针对老三胤祉的计议之上。 二人此番是坐定了谋夺大位的念想,胤禩一身反骨,雍正爷更曾君临天下自不必说。遂此番有了某人的撺掇纵容,胤禩的狐狸耳朵还能不上下扑棱?八爷的务实多谋,与四爷的精细缜密,完美地结合在了一处,让整个计划愈见丰满…… “这么说,隆科多已经答应了?” “他好歹也是我的舅舅,再者自个儿后院不太平,也怪不得爷捏了他的把柄!” 胤禩至今对与隆科多“宠妾灭妻”到不惜纵容爱妾对福晋行凶殴打一事依旧有些咋舌,不过他对隆科多的“看不上”,却更多是因由分明佟国维与鄂伦岱,都在一年之前能被自己挖动墙角,偏偏隆科多“摇摆不定”。 雍正爷又好气又好笑地侧过身:“撬四哥的墙角,倒不知羞?” 胤禩弯起唇角,一副死不悔改的悠然表情:“四哥都是我的,你的人马,又有什么不能照单全收?” 雍正爷被他这一句话激得喉咙有些发紧,手不自觉顺着胤禩完美的腰线一路往下,最后撩开了松垮披着的亵衣,在那一双挺翘的浑圆上揉了两把,方吁出一口气:“你啊——!” “不过隆科多的性格用来当个探子也不错。四哥能控制的了他,也无大碍。” 隆科多目今是京畿九门提督,拿他取得老三的信任,最好不过。且胤禩手头另外有一个奇兵——钮祜禄阿灵阿,青藏一役之后,钮祜禄一脉已经完全倒向了胤禩这边,阿灵阿相较于上一世更早掌握了兵权,西山健锐营在握,遂只肖好好巩固,京畿一代堪称尽在掌握。只是,隆科多那“小人”的秉性…… 知他是在担心自己,雍正爷心头一暖,免不得又将人拉近了些。其实即便他们现在是齐心协力对付老三,他却忘不了上辈子隆科多是他用来最终伤害小八,取得大位的利器。虽不后悔,现下想来,却是心疼的紧了。世界上有许多事情便是预料之外又情理之中,谁能想到他上辈子最头痛也最欣赏的人,这辈子能够变成最贴心体己的存在呢?恐怕,他对胤禩,一如胤禩待他一样—— 我心里有你,一直都有。 用过晚膳,胤禩便被雍正爷撵上床休息。他亦不遑多让,倒在床上,便是一副病骨支离,衰弱无力的模样,只肖捂住膝盖扑点白粉,就足可以骗过任何一位御医。却在雍正爷临走之前,笑得狡黠,直勾的雍正爷心头痒痒,险些没克制住立刻扑倒了,将不听话的狐狸好好再“教育”一番。 然而,这回朝堂之上,却再无了皇八子“心性好,不务矜夸”的说辞,反倒宣扬起因青藏战役,禩郡王伤了膝盖,又自觉杀业过剩,便自请在家修身养性、虔诚礼佛的传闻。 胤禩在后方借着治疗伤腿运筹帷幄,雍正爷就在前朝给他打着掩护。 胤祉的风头再起,让康熙帝心里又喜又怒,喜得是三儿子继承了“保成”的人脉衣钵,让他能在老三身上找到保成的影子;怒得是这怎也是个“替代品”,保成还好好地在咸安宫内住着,胤祉你是不是太过“嚣张”?这种患得患失的情绪让胤祉在不经意之间又被竖成了靶子,而他从胤礽那里继承过来的那一套,亦让他有些辩不出康熙的真实情绪。 雍正爷就在这个时候将隆科多送到了老三身边,这等小人素来最擅拍须遛马,将胤祉哄得团团转的同时,开始旁敲侧击、逐条暗示“做人傀儡”的不好之处。 而雍亲王的低调与能干似乎在此时得到了康熙帝的青眼,可是他的“挑不出错处”,又同时让康熙对他心生警觉。如此一来,胤祉与雍正爷,朝中事务,以及刘声芳的“丰精五味散”,分走了康熙帝全部的精力,让他心中天平飘摇不定的同时,对胤禩愈加忽略。 皇八子在庙堂上的不显山、不露水,让别人对这个温润如玉的郡王爷再摸不准底细。 朝堂上的风向看似飘忽不定,股肱大臣们却早已在私下站好了队伍。胤禩开始将大部分心思花在了江浙、广东与青藏一代,京中机关重重,有四哥兜底。 信任,往往是一种无法用言语来描述的东西。 ◆ ◆ 本文独发晋*江,其余刊载均属盗文,欢迎莅临吴骅专栏 ◆ ◆ 时间匆匆走得飞快。 正当朝堂上风起云涌,四八暗地部署,康熙帝游移不定、却时不时给废太子添衣送食营建新殿花园之时,春秋已恍惚去了两载。雍正爷与佟家联手,胤禩有明珠的助力,两方人马合并之下,两年来更是经营的锦上添花。而他与胤禩早已在等待一个合适的契机,座上毕竟是他们的君父,非不得已,他们还是存了份“温和处理”的念想的。 重新修缮过的禩郡王府稍稍扩建了一进的院子,用得陈设倒都极不错。 原道胤禩的膝盖在半年前动了手术彻底根治,又在雍正爷的刻意渲染之下,康熙终于忆起了后宫老人死的死、病的病,成年的儿子也多半凋零,终是忆起这些年待胤禩的不公来,着人好好安置。 胤禩接到旨意时,刚好抱着小弘煦,在后花园里头逗他四叔送的卷毛狗。 而胤禩自己这辈子在雍正爷的教导下,从青海战场回来,就在庙堂上要多低调,有多低调。于是康熙帝的这一番赏赐,即便骨子里不屑,终究没似上辈子允禩那般,脾气一上来便跪在丹墀之下,来句“不敢受”。 或许亦不是不屑,而是胤禩已经有了更多更重要的东西。施舍般的皇恩父爱,早已不再是生活的重心。 传旨的公公前脚走,两岁大的弘昼,就扭着肥肥地小屁股,身后跟着腆脸笑的雍正爷,出现在了禩郡王府中。胤禩睇了他一眼,放下弘煦去和他的“昼哥哥”相亲相爱,才转头笑看着自家老哥:“四哥倒是好本事,连皇父都能说得动。” 雍正爷弯起了唇角,比划了个“嘘”的手势,故意贴在了胤禩的耳畔:“其实是良妃母的功劳,我只说差人进言,良妃母、惠妃母都憔悴了不少。皇父顾念旧情,良妃母又把握了机会,想是给八弟讨了个公道。” 胤禩轻轻喟叹了一声,他又何能不知?他的四哥,是在将皇父二十多年来的忽视、责辱,一点一滴地替他讨回。 或许他又不知,不仅仅是这二十多年,还有上辈子,连四爷的份儿一起,他要待他好。 下晌的时光,静谧且令人心安。 奶嬷嬷们抱走了缠在一起抢烘饼的弘昼与弘煦,雍正爷揽住弟弟坐在了后花园的凉亭之中,并肩指点着山河日月,探讨着江南漕运、沿海商贸都打开了哪些缺口,还需什么补足;蒙古的部落,青藏的台吉又有了什么新的动向。最后敲定着朝中的局势,看哪里还能找到新的破绽与缺口。 万事俱备,他们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了。 却没有想到,这个时机来得这样快—— ◆ ◆ 本文独发晋*江,其余刊载均属盗文,欢迎莅临吴骅专栏 ◆ ◆ 康熙四十四年二月,罗马教皇十一世派遣使节多罗到达中国山东登州府,扰乱天主教中中国教民尊孔祭祖,将中国习俗视为异端,干涉中国内政。而偏巧康熙帝第五次南巡,于二月二十五日进入山东境内,撞见了洋夷对着天主教的中国教民吆五喝六。 原本对洋夷教派素日鄙视的康熙帝,登时便动了肝火。一道上谕很快发下:近日西洋来人繁杂,不遵从大清法度者居多。谕从今往后,西洋人不得入内地传教、久居,逾期半年不归或违法度者,驱除出境、永不批入! 这一来,本可以通过进出口贸易摆平的“小事儿”,被提上了台面;西洋人赖以入侵中华的渠道,顷刻间胎死腹中。 却没想到这件事,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连锁反应。 此番跟随康熙游历江南的是皇三子胤祉,皇五子胤祺、皇七子胤祐、皇九子胤禟、皇十三子胤祥。而罗马教廷被动摇了东亚地区的根基,怀恨在心。遂就在康熙帝的銮驾,伴随着对天主教教堂的一路大清洗,来到江宁府之时。被逼急眼了的罗马教廷,花重金聘请了生计潦倒的江湖浪人,刺杀了大清皇帝。 两年来被隆科多耳濡目染,终于品出不对味儿的皇三子胤祉,在那一瞬间居然有了片刻犹豫。于是亏得当晚小九、十三在康熙左近伴驾,才能于康熙受袭的当口挡在前头。饶是如此,不知有心还是无意,胤祥腿脚不便拖住了胤禟的脚步,胤禟亦也顺水推舟,慢了半拍——挡是挡了,康熙帝也受伤了!他二人本是看护卫颇多、出不了大事,就想给四哥、八哥增加个砝码,再给老三上上眼药…… 奈何,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且罗马教廷这回打的压根就是毒害皇帝,以开通口岸换取解药的主意,遂兵器之上淬了毒。待到太医控制住了局势,康熙帝元气大伤却已是板上钉钉。 胤禟与胤祥慌了神,火速给四哥、八哥送了信。 接到信笺已是四日以后。 胤禩没想到会出此大事,一拳头砸在了桌子上默不言语——南巡途中,皇帝中毒受伤,这不是成等着生杀大权被老三掌握么?! 雍正爷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给胤禩揉了揉捶红了的关节。旋即回身去书房里间,打开了一个上了三重锁的橱柜。一只古朴的黑檀木盒被他捧在了手中,而木盒之中,是一串籽粒饱满的沉香木手串。用红线串着,拢共一十八颗,却独独最中间的三通,是枚似血色珊瑚般的珠玉。 他将那串手串取了出来,眼眸之中闪过了一瞬间的朦胧。俄顷,却又很快现了精明,他用剪刀绞断了线。 十八子的佛珠,流泻满桌…… 雍正爷拈起了十七年前,从“醒梦仙人”那里得来的那枚“遂心丸”,也许,是时候让它派上用场了。 他扭头望向了略有些不明所以、却并未有一句多言的胤禩,忽却像是明白了什么,将人轻轻推倒了博古架之上。炽热而纠缠的痴吻,勾勒着口中的每一寸敏锐,胤禩低低轻哼一声。 对方眼眸之中,只有满满地温柔痴情。 原来,已经不用再问,是否信我了。 红色的珠玉,与刘声芳的解毒药混在一起,被8oo里加急,火速送往了南巡的銮驾之中。而雍亲王府内书房的博古架之上,两只代表着行四与行八的小人,早已紧紧相依。四爷脖颈上篆刻胤禩名字的玉牌,暖得温热;一枚白玉双夔佩,亦扣紧在胤禩腰间。 十七年前,雍正爷怕永远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结局。 世间变数,自在人心。 tbc ================= (改错字,加一行,谢谢皇帝捉虫) 78卿择天下 康熙四十四年的七月仲夏,蝉鸣芰开之时,康熙帝南巡的銮驾经山东返回京畿。 山东兖州府境内的驿馆之中,诚郡王胤祉却寒着一张脸掩盖内心的焦躁,他望着座下跪伏于地的罗友仁:“罗太医,我皇父的情况,如何了?” 罗友仁生生打了个寒颤,抖了一会儿方战战兢兢地回到:“禀爷,皇上连续半月服用奴才的‘活血归经丸’,一切情况皆应主子所需所想。” 康熙此番身中奇毒,堂堂天朝又岂能受制于夷人之手?遂随行医官可谓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救治康熙帝,奈何,康熙帝到底是陷入了昏迷。诚郡王既有能耐将九阿哥和十三阿哥,贯上“纵刺客行凶、欲图不轨”的名头;又有能耐架空了最有经验的太医戴君选,甚至连刘声芳送来的丸药也只在开头几日象征性地服用;大部分时间只让他这个名不经传的小太医制作“活血归经丸”,中毒后应解毒清心时,反而反其道“活血”的行为,已经让罗友仁对皇三子的打算了然于心。 只是他终究只是一个小命被牢牢掌控在皇三子手中的小小太医,出了听话行事之外,还有别得办法么? 胤祉对于康熙帝终于人事不省,明显松了口气,他面上不显,挥了挥衣袖:“退下吧。” 罗友仁至始至终低垂着脑袋,一副唯恐抬高一点儿就会人头落地的惊恐模样。于是这样的姿态,很好地掩饰了他眼角瞥向屋内屏风之后的精光。 罗友仁退下之后,隆科多的亲信多塔自屏风之后绕出,双臂一甩、恭恭敬敬地给胤祉打了个千儿。“禀爷,我家主人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胤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了转拇指上的墨玉扳指,点了点头:“好,既然如此,后日二更,我们行动。” 然几乎是同一时刻,两条消息,从兖州府驿馆之内悄然递出。 三个时辰之后,雍正爷用筷子夹出了鱼腹之中的羊皮纸,而胤禩胳膊上,亦停了一只毛色青灰的幼鹰。二人见手中密信凑在了一处,隆科多与罗友仁,送来的是一样消息。 雍正爷与胤禩对视了一眼,是时候行动了。 ◆ ◆ 本文独发晋*江,其余刊载均属盗文,欢迎莅临吴骅专栏 ◆ ◆ 老三的一部分计划,很快被传入了需要知道的人的耳朵中—— 是夜,宫内刚刚落钥。而因由康熙帝欢喜,十五岁依旧尚未出宫开府的皇十四子胤祯,便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御茶膳房。当值老太监王喜颇有些受宠若惊,他资历颇老,只可惜一辈子也没太混明白,知天命的年纪,还在这里做着下人的差使。 胤祯看起来却是个“尊老敬贤”的主儿,藉由讨要茶点的功夫,附在了王喜的耳边细语喃喃,零星字句在夜风中飘出:不想死、机灵点、换班。 王喜听后,惊骇地一屁股跌坐在地。 十四阿哥却是一把抄住了这老奴的胳膊:“啥也不用你做,借你老脸用一用,就怂了?!” 王喜重重一抖,想到了十四爷方才许下的好处,在对方转身要走的当口,骤然狠狠地点了点头。 佟家与粘杆处在济南府、保定府的势力,也很快传来了消息:已与九阿哥、十三阿哥通了讯,待皇三子胤祉一动身,粘杆处的死士便会冲入兖州驿馆予以营救。 而此世康熙朝的四妃,继温僖贵妃薨后,早已改变了格局。为了儿子,良妃、宜妃必须联手,失去了大阿哥的惠妃,又有什么好不入伙的理由?遂失宠多年,素来息事宁人、安稳度日的荣妃马佳氏,顷刻间便被封住了全部的手眼;连宫内一群贵人、常在,也被三妃压制的数日内无人胆敢抬头。 与皇八子不是父子胜似父子的裕亲王福全,在儿子保泰长达两年的“规劝”,与胤禩的糖衣炮弹之下,早已软了心肠。如若是这孩子,弟弟的江山,他又有什么好再担心的?至于马佳氏那个不成器的穷酸儿子,用这等不入流的手段就想要逼宫?!当满朝的宗亲贵胄都是死的么?!! ◆ ◆ 本文独发晋*江,其余刊载均属盗文,欢迎莅临吴骅专栏 ◆ ◆ 两日之后,康熙帝的銮驾抵京。 因康熙先前在江宁府时候“得了急病”,关怀皇父的皇三子胤祉、皇五子胤祺与皇七子胤祐,便要先行回宫安顿好一切,半日之后再接皇帝的銮驾回宫。 回京当日,胤祺与胤祐便藉由探望亲眷、妃母,于内城之中销声匿迹;胤祉则为了将皇父回宫后的用度布置妥帖,而奔波忙碌。 被拘与内阁中两个时辰的大臣们尚无所觉,康熙帝留在宫内,此番并未带出的太监总管、茶水房当值,以瞬间忙碌地纷纷失去了踪迹。而翩翩佳公子模样的皇三子一身郡王朝服,拱手来见,十足认真地探讨起了江南经历与皇帝归朝之后的诸项事宜。其中言辞诚恳、条理分明,将在座内阁重臣们的注意力全数吸引了过去。时间过的飞快,快到了九门提督隆科多,已经有足够的时间,封闭内城所有的出入口。 四九城内,山雨欲来风满楼。 然就在皇三子胤祉,以为他城中有接应,手中有皇上,即便兵行险招、也无甚大碍之时,一辆油青布幔的马车,在粘杆处死士的暗中护卫之下,踏着仲夏傍晚的细雨,一路向内城德胜门的门口驶去…… 濛濛细雨滴落在白日被阳光照耀的有些烫人的路面之上,坎上兑下,构成了一幅“出师大捷”的水火既济卦。马蹄踩在青石板路上踢踢踏踏地声响,迎合这车轴辘辘之音,规律却又激励人心。 德胜门边静候马车的,正是九门提督隆科多。 隆科多本以为所迎之人当是四爷,也确实是四爷。只是当一席亲王朝服的雍正爷下了马车之后,跟着跳下马车的,却是另一个身着郡王朝服、长身玉立的青年。下车的一瞬,雍正爷极其自然地回身一扶,青年笑着抬起面貌,不是温良俊秀的八爷胤禩,还有何人?!隆科多似从两人相握的手上,觉察出了端倪;却又因为对方过分坦荡的态度,不敢亵渎。 很快地,这份过命的交情,不仅吓坏了隆科多,也惊到了率兵前来接应的西山健硕营督军钮祜禄阿灵阿,好在都乃庙堂之上滚过的人精。胤禩与雍正爷并未再多言语,袍脚向腰带中一别,翻身上马—— “得闻汗阿玛风寒日益严重、伤病交加。我等特奉诚郡王胤祉委托,于朝阳门外恭迎圣驾!” 撞似冠冕堂皇的话语,却因着两位皇子周身迸发的气派,也有了七分的真实。下属低级的军士哪明就里?西山健硕营的官兵,连夜出发,由德胜门向西绕行而去。 行至朝阳门外五里外,一更天已过。 虽得闻此次迎驾不同以往,然对于掌灯时分、銮驾依旧未至,在场诸位将士无不觉得有些诡异。这份诡异的气氛,在晚风与四爷、八爷的缄默之中,渐渐发酵。窖藏到了二更三更交错之时,刚刚好。 皇三子胤祉派遣三百余人的精兵,护送昏迷的皇帝星夜入宫。精兵首领怎也没想到,在内城九门入口皆被封闭的情况下,会在朝阳门外五里开外遭遇另一支部队。黑夜里难辨人马,“拼死看紧皇帝”的命令,让他第一反应便是拔出刀兵。 前方唯胤禩马首是瞻的阿灵阿一声怒吼:“尔等何等宵小之人,胆敢星夜劫持圣驾?!” 皇帐之中的罗友仁得闻信号,于五十余人包围的銮驾之中,嘶吼而出:“来人啊,救驾——!!” 剑拔弩张的气氛,顷刻间一触即发! 性质相同的掳掠,却在须臾间情况逆转。出师无名的胤祉部队,变成了劫持圣躬的大不敬罪人;而京畿布防的健硕营,哪儿还能不是“清君侧”的正义之师?! 配合着雍正爷扬起的六力强弓,喊杀之声,荡彻在京郊的官道之上。 「征云塞危路,杀气漫八方。 军行如骤雨,马走似奔狼。 刀枪裂战甲,弯弓射寒阳。 吊民征无道,伐罪群凶长。」 刀兵剑戟的碰撞之声,掩盖了胤祉部队之中声量不大的呼喝。而跟在皇上身边几十年的老太监粱九功,似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这是一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万全妙计。他望向了身侧早已不似前几日唯唯诺诺的罗太医:“外头的,是哪位爷?!” 不待罗友仁回话,西山健硕营的将士们已经在前端杀开了一条血路。 青骢马与白蹄乌并驾齐驱,八蹄同时撞地,华服在夜风之声卷起了厚重尊贵的裂响。只闻得两声利剑同时出鞘之音。 “臣胤禛/胤禩,救驾来迟!” 贯斗双剑在东长庚星的点缀下,熠熠生辉。 西山健硕营的实力不容小觑,而胤禩的狡猾怀柔,更是在此刻大显神威。“吾等皆乃八旗子弟,放下兵戈、护卫皇上者,无罪有功!” 大势所趋,且如此一来,这场兵不血刃的仗亦被有心的雍正爷一直拖延到了子时三刻,赶回宫中刚好寅卯之交——人最困、马最乏、病最重。 粱九功挡在圣躬之前,望着銮驾的窗外:陛下啊,这局棋下到此处,输赢已定。 寅时初刻,玄月西斜、北斗值夜,朝阳门缓缓打开—— 凯旋的军马,回归的九门提督;与兵权在握、骈骑驶入内城之中的雍亲王与禩郡王爷。 ◆ ◆ 本文独发晋*江,其余刊载均属盗文,欢迎莅临吴骅专栏 ◆ ◆ 福全早已率领着宗亲大臣,候在乾清门广场边的九卿房之外。昏迷不醒的康熙帝,被孝顺的儿子们,一路将銮驾抬到了乾清宫近前;围上来的太医刘声芳、戴君选与罗友仁用最快的速度掌控了全局。早已候在乾清宫西侧殿中的宜妃、惠妃与良妃,率领着一众嫔位以上的后妃,在玉砌的屏围之后,面容悲戚、仪态端方。 方才就觉出不对劲的皇三子胤祉,终于傻眼,而他此刻再想反抗,为时晚矣。皇十四子一声令下,协同内廷禁卫,将人堵进了内殿之中。作为人证“活口”的御膳房太监王喜,亦被带到了宗亲、大臣之前。 随着太医刘声芳的一声哀伤的低吼,跪在皇帝榻前的雍亲王、禩郡王,与宗亲王爷们,清楚地看见了一根寸长的银针被从卧榻之上的皇帝耳后拔了出来。 “伏兔穴上插银针……”刘声芳与戴君选声音颤抖:“这是要让吾皇口不能言、耳不能闻啊!!” 王喜的身体亦重重一抖,双膝软倒,爬到了雍正爷与胤禩身前:“四爷、八爷,奴才眼瞅着三爷将陛下近前所有的总管们都拖了下去……奴才是因换班,才躲过一劫的啊……” 雍亲王与禩郡王目光沉痛,一起扑倒在了康熙帝的卧榻之前。 胤禩在一瞬间有些犹豫——那毕竟是一位从不以他为喜的帝王,“辛者库贱妇所出”的谶语,从不敢遗忘。可是雍正爷却在须臾间,攥紧了他的手,声音打抖:“汗阿玛,是儿臣与八弟来了啊……” 胤禩未想过,四哥所说的“暗语”,居是一句“八弟来了”。 早已服下了“醒梦居仙药遂心丸”的康熙爷,俄顷,当着满屋的宗室贵胄、与陛下的满朝重臣们,睁开了双眼。待看清了面前乃何人以后,他一把握住了胤禩的手腕。 “我儿——”目光中的沉婉、失悔,决不似作假。于是那一瞬真实的歉疚,在弹指间荡涤了梗横于胤禩心中数年的郁结。而此一握,胤禩在朝中的地位,再不必言说。榻边的亲王们,清清楚楚地听见了皇帝开口说:“胤禛,去将西侧殿书案内匣中的圣旨,替朕取出来。” 于是雍正爷对着康熙帝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在粱九功的“指引”之下,去了西侧殿之中。回来时候,手中已然捧着一份金黄色的圣旨。粱九功谦恭地弯着腰,目不敢直视。 康熙帝看起来衰弱无力,神智却是无比的清醒:“胤禛,你来念。” 只有胤禩看的清楚,他的皇父自唤过他之后,目光中便再没有焦距。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 他太明白了,无论皇父方才的那封歉意是否不假,他的四哥待他早已是十成十的真心。人生在世,何苦求全责备?即便筹谋了两载有余,胤禩也从未奢想,有一天,他会正大光明地走上这个位置——辛者库贱妇所出,自幼心高阴险。寄人篱下,不得圣眷。而唯一此生爱过一个人,还是兄弟j□j。他不是什么好人,柔奸狡性、妄蓄大志。遂在同四哥分道扬镳之时,胤禩一度悲观地认为,若是连他此生唯一爱过、信任过的男人,都容不下的话。那他的下场,除了孤家寡人、乱臣贼子,还会有什么别的出路么?或许有一天会被革去宗籍、圈禁起来也不一定吧…… 只是玉树四司的战场之下,四哥却对他说:“八弟,这次,换四哥辅佐你登极。” 所以,他没有问过四哥,那枚叫“遂心丸”的红色珠玉从何而来,为何会有这样神奇的功效;他亦没有问过,若有这一枚神物,四哥为何不为他自己筹谋天下? 因为,他信他。 他亦懂他。 知卿、爱卿、欣赏卿、珍惜卿。我也许可以,但是我更相信,你能做得更好;所以为什么不呢?这一次,让我站在你身边。 你值得,最好的。 明黄色的圣旨被打开,踏着四方步的官靴,端肃地定在了胤禩的左前方,威严的声音却似从寰宇之上倾泻而下—— “皇八子,爱新觉罗胤禩,接旨。” 这其实是雍正爷亲自拟下的圣旨,只是这一次,却不再是定胤禩的任何“罪责”。雍正爷的眸光深沉,神色泰然;而康熙躺在龙榻之上,含笑望着他的八儿子。 那一瞬,胤禩感受到的是同时来自父兄的威压;却更有一股历经了时间洪流之后,潜藏在两代帝王心魂深处,不可言说的,最深沉的激赏与歉疚…… 胤禩的身体重重地一抖,在一瞬间,忽而有了一种感觉——他的四哥,也是一代真龙天子。 否则,是怎样的人,才能在一代帝王面前如此坦然? 又是什么样的人,有能力如此洞悉身前身后之事? 还有什么样的人,连“篡位”与“让权”也是这样理所当然? 就好像他方是这寰宇之位的主人,所以,现下不是皇父,而是他的四哥,在传位予他。 胤禩倏然笑了—— 是了,是他,也只能是他的四哥,才有这样的威严与霸气。 于是,他一撩袍角,垂首虔诚的跪下。 跪天、跪父、亦跪君。 更是在两辈子头一回,心甘情愿地,跪他的四哥。 “忆昔古帝之于天下,上溯尧舜,下及禹汤,无不以怀柔遐迩为德业,法天敬祖成邦国。所以法天敬祖者,承先王之厥德以养苍生,共四海之物力以济生民,盖垂髫耋髦可以无忧也。一天下之心为心,保邦于未危;致大化始于未乱,夙夜难殆。斯国远计,庶乎近之。今朕年届五旬,在位四十四年……” 胤禩却似在冥冥之中听到了另一份声音:朕今年届五旬,在位一十三年,夙兴夜寐、朝乾夕惕…… 他们也许不是好父亲、好兄长,却无一例外,都是好皇帝。 “今朕外御九夷,内服诸夏,遂致沉疴有发,方剂无验。恐寿考无祚也。朕年已五十,子孙十有近百,诸王大臣官员军民与蒙古人等无不爱惜。然我大清需福慧麟趾之嗣以为后继,朕实盼之切切。” 有多少个日夜,帝王,其实为天下的百姓操碎了心? 上承社稷、下载黎民。 胤禩从未真正设想过,皇位最终会落到自己头上。而当真正身临其境,他才发现,他应诺的,不止是荣耀的皇位,更是一方万民的河山。他的父亲,他的兄长,或许都曾待他不公、或因权势而多疑。但那更多的,是为了巩固社稷。 先是君、才是亲;先有国、才为家。 他们亦何尝不是在为了这片天下,唯亲唯民、克勤克俭地谋划? 而现在,这副重担,交到了他的肩膀上。 “禩郡王皇八子胤禩,人品贵重,温良慎持。堪牧四宇,能慈万民。遂着继朕登极,即皇帝位,即遵舆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钦此。” 遗诏宣读完毕,卧榻上的康熙帝不知何时又已阖上了双目,陷入昏睡。而雍正爷收起了诏书,交到了胤禩的手上。十指在马蹄袖之下扣在了一起,是那样的天经地义。 扶起胤禩之后,雍正爷返身就要下跪;须臾间,却被胤禩一把死死地搀住了…… 因着粘杆处的营救,已平安回京的九阿哥胤禟与十三阿哥胤祥,已经赶到;捉了祺贝勒与佑贝勒的皇十子胤俄,亦缓步上前;于是,十五岁的小十四带了个头……诸位阿哥率先跪下,冲着康熙榻前的胤禩,结结实实地磕了第一个响头: “臣胤禟/胤俄/胤祥/胤祯/胤祺/胤祐,领旨,谢恩。” 皇子们都叩首了,宗亲大臣们哪有不奉召的道理?于是乾清宫内外,呼呼啦啦地跪满了一地。就连压制着皇三子的侍卫们,也拖着胤祉轰然下跪。 “臣等领旨,谢恩。” 山呼海啸的呼喝声中,雍正爷却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一个声音。他的手被胤禩紧紧地牵住,一如多年以来的温柔与深情。 “四哥,你不用、也不许跪。” ◆ ◆ 本文独发晋*江,其余刊载均属盗文,欢迎莅临吴骅专栏 ◆ ◆ 康熙四十四年九月初一,康熙帝因沉疴宣召退位;皇八子禩郡王,爱新觉罗胤禩,继皇位。 九月十五日,依康熙帝口谕,太上皇与皇二子胤礽,共同移居昌平行宫。 十月初一日,在雍亲王的辅佐之下,新帝祭天、祭地、祭太庙。 卯时初刻,王公大臣们穿戴朝服,由午门依次进入紫禁城。太和门外,是新帝的步撵。太和门屋檐下,是丹陛大乐的乐队。太和殿屋檐下,陈设着中和韶乐的乐队。太和殿东西两侧的广场上,旌旗、伞盖等卤簿仪仗依次罗列。 太和殿中所有的大门都被打开,阳光洒进了新的王朝…… 大学士与礼部官员将新帝登极的诏书、敬贺的表文与笔墨纸砚等置于太和殿中不同的桌案上,大学士从乾清门取皇帝的玉玺,送于皇帝宝座正南方案头。 皇八子胤禩,在太上皇暂居的咸安宫前行三跪九叩大礼。礼毕,由随身太监郝进伺候,于乾清宫侧殿换上了明黄色的朝服。 天色渐明,吉时已到…… 新的帝王,终于缓步走上了他在太和殿上的王座。 头顶,是建极绥猷的牌匾;座下,乃五爪金龙的宝銮。而寰宇之下,万人之上,却另设了一方尊贵的椅子,椅前立着的,是他的四哥。 礼官高声唱喏:“叩拜新皇——” 殿外的丹墀、五水金龙桥、午门之外,京畿之内的所有官员,同时下跪。向新的天子,行三跪九叩的大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河海喝之中,却唯有一人只对新帝叩首一次,权作了领旨(领证 xd)那日的还礼。 新帝登极后的第一道旨意: 「谕内阁,雍亲王胤禛,公忠体国,自古贤王,罕与伦比。诏天下立以“贤”谓之,赐封和硕雍贤亲王,世袭罔替,为铁帽子王,奉总理王大臣事务,非祭天祭地大典,不必对皇帝行跪拜之仪。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俄、十三阿哥胤祥、十四阿哥胤祯,俱为亲王。」 康熙四十四年,皇八子胤禩继位,年号“钦泽”。 钦命恩泽。 亦是,为卿所择。 前所未有的,正大光明。 这是他们的江山、他们的天下。而他只需要他,一同站在他的身旁。 《满目山河空念远》·正文完 ------------------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子难言》结局在作者有话要说,《满目》番外11月22日以后会更新,骅仔最近期末开始,见谅。期待回复,求长评~~~~(>_&1t;)~~~~ ) 第79章白蛇 胤禩是一条五百岁的蛇。年方尚小,元神未定。 整日里呆在姑苏河畔的断桥之下,游来爬去,日里闻得桥上有人说“吴侬软语,巧笑倩兮”,便起了游戏心思,从他四哥身上爬了过去,照着西湖凉水,练起温润笑意来。 却被胤禛贯上了“蛇性粉嫩,血口骇人”之批语。 胤禩为之气结! 胤禛就是他四哥,一条留比烘烘儿、霸气漏漏儿,比他粗、比他长、法力比他旺的蛇,青蛇。 按理来说,蛇是没有兄弟的,胤禩本也不姓“胤”。它乃五百年前生在卫月娘家中,合该姓卫,却谁叫他在活到二百七十岁之时,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呢? 胤禩无法忘记,它藏在芰荷之后,瞄中的那只“金蝉胆”。修为、内丹,对于任何一条二百七十岁的小蛇来说,都是妥妥儿地诱惑。胤禩几乎想也没想,就“嗖”地一下,飞窜出去—— 随后,便被撞飞—— 晕头转向地在桥墩小石几乎摔断脊椎之时,它遇上了它几生几世的劫。 青色的身姿泛着妖光,鼓起的肋骨上一枚枚金色六边形的纹理彰显了毒性,立起的躯壳让猩红色的瞳孔显得愈发狰狞,蛇性一吐,招来了四面八方汹涌而至的煞气。冷峻、高贵,不可撼动的威严。 蛇问它:“焉何踩我的莲蓬?!” 理直气壮。 竟是为了一颗莲蓬…… 小气到不可方物! 胤禩心头一酸、身上一痛,呛出一口凉血,歪在了那厮身上。居然为了颗莲蓬欺辱我,还我金蝉胆! 至此,他们便缠缠绵绵了两百三十年,到如今。当然,掠过法力不足的胤禩“被迫”改姓一段,羞赧莫提。 纠缠了两百三十多年,至今却也只剩下彼此了。 被胤禛吐槽“笑得不美”,胤禩心里再不爽,却亦省得身畔只有它的四哥。它歪头吐了吐性子,便趴在了哥哥身上,扭来蹭去。冰凉的鳞片刮擦着胤禛较为柔软的背脊,嫩红的蛇性子流连过胤禛脊背上的纹理…… 映衬着桥洞外头凋零的荷叶,萧索的枯藤,冻僵毛羽的寒鸦,让胤禛心头有一种苍凉的惬意。 心头痒了下。 倏尔又有些恼,它蛇尾一卷,想将胤禩从自己身上撕剥下来,却越缠越紧了……蛇嘛…… 蛇拧成了麻花,紧紧地拥住了彼此,连蛇性子也偶尔撞在一起。那处也是。好在并不是第一次,胤禩甚至调皮地又蹭了蹭胤禛的那儿。 初冬,也显得并不是那么难熬。 “你快些变成人吧,变成了就不冷了。” “哥,现在冷……” “嘶——”似嫌它烦蛇,又无奈,胤禛便又道,“哥抱着你呐。”它用粗长的身子卷住了怀里的莹白。 变成人,是白蛇胤禩五百岁那年冬天的愿望。 ◆ ◆ 本文独发晋*江,其余刊载均属盗文,欢迎莅临吴骅专栏 ◆ ◆ 寒随凉夜去,雨驾清荷来。 一声春雷闹醒了胤禛怀中的胤禩,他觉得凉,丝丝缕缕地寒意顺着冰冷的石头渗透进了骨缝里…… 等等,骨缝?! 他倏然抬起了“扁脑袋”,想要吐出性子润泽下干涩的牙关,眼睛却并没有瞅见自己粉嫩的蛇形子,甚至连腰都立不起来! 他这是怎么了?! 胤禩有些慌,清晨的桥洞之下带着水雾弥漫的幽暗,他却并不能如同去年一样看的清晰,莫不是……冬眠修行时行差踏错、走火入魔?这可怎么了得? “春晨尚早,再眠一会。”一只有着温暖触感的东西豁然出现,沿着他的腰线缓缓地往上游移,最终将胤禩整个儿又包裹进了怀里…… “谁?”胤禩有些不确定,似又明晰,尝试着唤了一句,却豁然用“手”掩住了嘴——不再是凉薄的嘶嘶蛇音,而是温润的男子低语,他还有“手”了! “小八?”身后悦耳低沉的男音,似也醒过神来,声音里带着八分激动、两分不可置信。“你修成人了?!” 胤禩腰肢一扭,喜得便要往胤禛身上缠过去。却忘记自己已是个人了,手显些打了胤禛满脸。胤禛一一避过了,将他的手手脚脚都归拢了起来。 胤禩有些不满地抱怨了句:“变做人,也还是冷。” 胤禛骤然乐了,将赤条条的弟弟拥进怀里:“可想看看,自己生的是甚模样?” 胤禩被他逗开心了,便就这胤禛抱着他坐在地上的姿势,伸长秀丽的颈项在他怀里挨蹭。依旧是蛇时的习惯,从胤禛的两肋,直蹭到胸前、再流连至侧颈……有了手,还活学活用起来,绕住了胤禛的脖颈——这亦是胤禛头一回在他面前展露人型,先前约莫顾及他的自尊——遂此番,胤禩便愈发看得认真了:桥洞里有些迷蒙,却遮不住哥哥凉薄的嘴唇,挺直的鼻梁,以及泛着柔光的细长眼眸。 胤禩心下欢喜,绕住胤禛脖颈的手松动了一只,想去摸,却无甚气力,控制不好的手指并在一处,沿着胤禛的俊颜扫来划去。胤禛也不着恼,握住他的手,一根根帮他分开。胤禩却急了,他控制的最好的向来是他的蛇性,遂探出舌尖,点上去…… 粉嫩的舌尖沿着温软的嘴唇踟蹰前行,骚得蛇心痒痒,胤禛便将弟弟扣得更紧,与他交缠了个爽快。 两条化作了人形的毒蛇,依偎着断桥下的岩壁,彼此缠绵。 初成人形,犹带软弱。胤禩不得不倚着胤禛,挂着、挨着、贴着、蹭着。看个水中的倒影也这般费劲儿,胤禛便抿了抿被胤禩*的泛红的薄唇,一把将“软皮蛇”的弟弟打横抱起。“软皮蛇”腰软骨酥,歪在兄长怀中,更似连筋也叫人抽了去,扭摆着腰肢挨蹭着四哥的胸口,直惹得胤禛险些将他投进西湖中去…… 幸得临水只是忍住了。 胤禩临水照了照,青丝及腰,面容莹润,描绘着男子的疏朗,又有着妖物的旖旎。腰肢扭了下,顷刻间如雅人深致、若醉玉颓山…… “不许扭了!”胤禛不知缘何,板起了声线。 胤禩一惊,一件素白秀了金线的绸衫已然妥妥儿地罩在了他的肩头,胤禩将那柔软的料子往下蹬了蹬,才不要穿衣服。 不穿衣物的架一直打到月落寒山。 胤禛被胤禩闹疲了,将白蛇卷成了个绸缎卷,箍在怀中歇了。 今匝桥洞之下别有洞天,因着胤禩成了人型,胤禛还幻化出来了个房间——桥洞圆圆的拱洞化作了拔步床散着幽香的老红木,平整的桥石变作了鸳鸯软锦红绡帐暖,绵绵被褥内,健壮的哥子拥住了初生成人的幼弟,人身相贴,蛇尾纠缠。红烛呛着金花,据说这就是人类最高规格的洞府。 胤禛有些得意,敲锣打鼓抬轿子什么的,就不必了…… 蛇精嘛,要低调。 胤禩对“最高规格的洞府”不甚理解,对“幻形并非实物”倒略知一二。遂说扭动挣扎着不要穿衣服的下场,便是后半夜寒邪入侵,幻境中的红烛j□j依旧,现实中的蛇尾却不断款摆。 不摆不好使,冷。 摆来摆去还是扭进了胤禛怀里,修行尚浅,□便在双腿与蛇尾之间来回游移,还有些痛,愈发瑟缩了。 胤禛被他闹醒,迷糊之际拥着怀中光滑若丝缎的肌肤,倒也十足心疼……罢了罢了、小八不爱穿便不穿了,他手指摩挲着胤禩过分发凉的身体,伸出舌尖*着他的耳廓。 胤禩心里温软下来,扭过腰肢,舌尖交缠。 渐渐便暖和了…… 却原来还是有这个妙法——胤禩笑弯了眼角,感觉到后腰抵住了根火热,他迷惑了会儿,微微瞠大了双眸。两瓣莹白有些瘦削,却紧实挺翘,泛着粉色的珠圆玉润,像个蜜汁桃。他低声浅咛了一下,微微分开了双腿。那里热,而他冷,哥若是进来,该变得很暖和。 他的腿还不是很能架的起来,摩挲之际,带得胤禛连心里酥麻一片,隐约觉得他们是在做一件不太该做,却非做不可之事。他帮着胤禩抬起了修长光泽的长腿,指尖顺着温暖的入口,微微探秘寻幽:“可是想要了?” 胤禩扭过头,舌舔过他温软的唇瓣:“哥——” 胤禛心头一抖,扶住粗/长火热,缓缓地埋入了胤禩天生润泽的体内。 胤禩呜咽了下,腰肢轻扭,满足低吟。 天光渐渐亮了起来,风暖日暄,桥洞之下的红帐之内,有些羞人又幸福的绸缪。 (上)完 ============= 这是《满目》的番外没有错,番外和正文都是有联系的,别着急,且往后看着^_^ 作者有话要说:=v= 后天更《白蛇》的下,友情提示,有蛇尾梗=v=乃们参悟参悟。 举报的全家都是受! 第80章白蛇中 胤禩慵懒地盘旋在一片荷叶之下。 午时的日头总有些毒辣,不过有了青青荷叶遮阳挡日,凉水旖旎、风暖日暄,却是一番别样光景。 胤禩是出来躲清闲的——自打白素贞姊妹出事之后,这事儿便被四哥整日里拿来充作“妖界笑柄”,从睁眼叨咕到月满梢头,好大没趣。 它甩了甩尾巴,懒怠修炼人型。正寻思着是否去找西湖池东那起子新搬来的青蛙的晦气,忽闻断桥桥头有人说话。是两个模样极齐整的公子,日里也难能遇见。胤禩起了顽儿心思,潜在荷叶之下,缓缓游了过去…… 两个公子正在小声说话,聊得正是那白素贞姊妹。 胤禩尾巴一甩,又是它们!着恼地想要游走,却忽闻其中那位风流俊俏些的公子说:“其实……她们倒也是对好的。” 哎~胤禩一愕——听四哥叨念了那么些时日,从未称过其不错呐…… “相传是在西湖湖畔结伴修行五百年,一招得道,行走人间。” “济世救人、善缘成就。” “若我说,她们爱上人类倒是可惜,小青妹妹如非同她姊姊过命之交,决计犯不上为了个男子,搭上二仙性命……” “是呐是呐,那姊妹二人,才是天生的冤家,要我说,若是她二人双栖双宿了,倒反是一段善因缘。” 那两个公子相互打趣,说道此处半是认真、半是诙谐,赏了会儿荷花,又结伴去了。却徒留胤禩一蛇,蜷在莲叶之间,品着那句“天生的冤家,合该双栖双宿”之语。它不懂情爱,可是它懂这句话,细细想来,它同四哥岂不也是…… 白蛇倏然扭了下腰,咬了口荷叶,往深处游去了。若是和四哥那榆木脑袋说,定是要吼自己一宿的“胡唚、混闹、反了天、不想好”! 讨厌。 胤禩独自寻思了几日,也想不出该如何将心事宣说于口。蛇类本不懂情爱,这因人一语开了窍,却像是徒惹烦忧一般,便只好施展浑身解数腻在青蛇身边,用奶白色鳞片的肚皮刮骚着胤禛妖青色的脊椎,夜里更是不安分,化作少年磨来蹭去,以求亲昵。 胤禛待他极是宠溺,然忽忽悠悠小半月下来,也觉察出不对劲儿来。 这日一大清早,西湖断桥的桥洞之内便传来一声带着“嘶嘶”地惨叫。 “哥——” 胤禩被胤禛提溜着尾巴,抡圆几圈,扔了出去!待它晕乎乎地从一片大芰叶之上爬起来之时,脑中还在想着那青蛇板起脸来的饬语:“五百岁的老妖精,装什么细皮嫩肉!四哥要闭关修炼三月,一边儿玩儿去!” 胤禩一口咬住了旁边的一株芙蓉,恨恨磨牙。 不过,这起子胤禛却像是铁了心,任胤禩在洞口外面徘徊了大半天,也终没开门——开玩笑,碰着胤禩便喜不自禁,恨不能日日十二个时辰同胤禩拧成一根“蛇麻花”,修行荒废数日犹不能警觉……它虽不懂人间情爱,然这要是还不警钟敲响,还真是白比胤禩多活了几百岁。 遂接连数日,直等得“海枯石烂”,连西湖中的蝌蚪、蟋蟀都把它笑话了个遍儿,也不见四哥松口。小白蛇怔怔地望着断桥桥洞,腰肢一扭,往远处游去。 ◆ ◆ 本文独发晋*江,其余刊载均属盗文,欢迎莅临吴骅专栏 ◆ ◆ 胤禩在西湖之中寻了几日的晦气,到底有些烦了。 吃了睡、睡了吃曾是它最大的乐趣,然而无四哥盘旋依偎,也觉没趣。突然灵光一闪,计上心来——它在西湖中的祸祸了一圈儿,不如,便去人间耍耍?! 胤禛喜欢人间,胤禩却一直不太懂。它便盘绕着躲在了一颗白果树上,先偷窥起那些模样同它人身相当的少年的装扮来。瞅了几日,便发现了新的乐趣,原来不同服饰、不同发型,便会造就不同感觉……怪到四哥喜欢人间,它也得学学,回去了好叫那厮好目一新。 于是只见白光一闪,初春抽条的杨柳之下,便出现了一白衣翩然的少年。 少年的衣着简单而优雅,昳丽的乌发逶迤地直坠肩头,用一条浅色系带松松扎住。玲珑荷包挂在金线刺绣成的腰带之上,愈发衬出风光旖旎。鹤目若秋水泛波,双眉如青山染黛,菱唇一点,直叫人腰软骨酥。只这份动人,配上冰白肌肤、浅淡唇色,却自有一股谪仙风流。端得是这钟灵毓秀、山温水软的余杭,才能生出这等人物。 二八笙歌云幕下,三千世界春花中。 余杭水乡的欸乃风情,自非桥下可比拟。胤禩头一回儿上街,几乎看花了眼睛,只是它生性机敏,免不得惊觉自己更是春华之中的翘楚,妖性使然,心头便得意起来。 街头的凡夫俗物们入不得眼,他想到了白素贞姊妹轶事,错住了脚步——都说她二蛇是食了桥头老者的汤团,才知情爱。他就不信自己这等造化,若是喂了那“四木头”吃下汤团,还能不将它迷个五迷三道~! 坐定了主意,胤禩便往那桥边行去。 奈何它一小蛇,怎知老者是吕洞宾化身百年难得一遇?桥畔徘徊数日,也寻不见汤团身影。 而待到了第三日,胤禩正有些耐不住性子之时,忽闻耳畔一清朗男声:“这位小哥——” 竟是个胖子。 胖子年龄不大,同胤禩的人身差不得几岁。眉清目秀的一张小胖脸上,闪着油光与关切,他身边有一小车,衣着虽不富丽、却极干净。那小胖子瞅着胤禩,语未出人先笑。“小哥,我瞅见你在此地徘徊好几日了。可是等那心上人?” 胤禩双颊倏然有些发热,刚要发作,却被小胖子拉住了手臂:“我在此间做生意,看你毒日头底下徜徉几宿,也太不顾惜身子。来我车棚下坐坐,一边乘凉、一边等啊?” 胤禩没料到会遇到这等好心人,便被小胖子拖着坐到了一边。 小胖子生意欠佳,小车上的货品乏人问津,他却也不急,直说有缘人看有缘物,这等西域得来的好货,自要有眼光的人才好分享。他不急、胤禩就更不急了,妖精最不缺的便是时间。于是你给我递碗绿豆汤、我给你揩揩额角细汗,没一会儿,两个少年变密厚了起来。 时间匆匆若流水,一晃十来天。 小胖子日日同胤禩在此会面,也不见有人前来,那日终是耐不住,问了句:“哥,你那心上人,不会弃你于不顾了吧……?” 胤禩一愣,有些发呆:心上人?他在桥头等得是卖汤团的老者,但“弃之不顾”这四个字,确实也是此番事故的因缘。他有些呐呐地望向了小胖子:“小九,心上人,是什么意思?” ——原道这小胖子叫郭禟,家里原是跑西域茶道的,去年遭了灾,只他一个人活着回来,便带了钱饷与剩下的一车货品回了老家,在此贩卖。他本是独子,听闻胤禩排行第八,两人有缘,便央着求着做了这“小九”了。 而郭禟一听胤禩这问题,倏然拍腿大笑:“我的好八哥,你怎么连‘心上人’都不知道?”他故意抬起了胤禩精致的下颚左右端详:“你可知这般品貌,媒人合该踏破了门槛?” 胤禩刚要开口,郭禟却径直打断了他:“你可是一瞅见那人,心里便酥j□j痒?” 胤禩反应不及,本能地点了头。 郭禟登时一脸“我就说你有”的表情,胤禩莫名耳根泛红,而郭禟已自顾自导演出了“才子佳人、家中棒打鸳鸯”的一段佳话,他不给胤禩喘息,继续发问:“离开她一时,便仿若过了百年之久?” 胤禩倒是认真回忆了下“百年”的长短,乖巧颔首。 “她若不理你,你便要故意找她呛声?”“她若是对你笑了,你便心头甜比蜜饯?”“你想凑近她、贴着她、抱紧她……?” 连珠炮似地问题从郭禟那张没把门儿地口中流泻而出,听得胤禩越发面红耳赤,到最后却免不得更正他一句:“是他抱着我。” …… “噗……”郭禟的一碗绿豆汤,贡献给了大地。 待到浓j□j情始末,郭禟才知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然而他没想到胤禩居也是同道中人,不过,细一思量,这等“皎若明月”的俏公子,若非短袖反倒可惜。当下一拍大腿,也不做生意了,只见胤禩“掳”回家中,将那小车上的物件一股脑儿地塞入了胤禩怀里。 “好好学着吧!再回去,一准将他惑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胤禩放下那些木棍、香蕉形状的物什,疑惑地翻开了郭禟给他的好几本册子,看了几页之后,终于妥妥儿地红了脸颊…… 郭禟不理他,凑到了他的耳边,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哥哥是个痴情人,听说他那心上人一月之后才得来此,不如…… ◆ ◆ 本文独发晋*江,其余刊载均属盗文,欢迎莅临吴骅专栏 ◆ ◆ 胤禛想念自家的小白蛇了…… 他其实打得是让二蛇都各自冷静冷静的思量。它们修行尚浅,胤禩只区区五百。而连他自己都未必能够扛得住的天雷情劫,若是突然袭中了胤禩,除却灰飞烟灭、不做他想。 所以,想要再等等的。 胤禛自知是对胤禩早已情根深种,连金兰不该行得周公之礼都未避讳,即便再是个木头,也该参悟个中不同。然而胤禩到底太小,如若现下便痴缠一处,坏了修行不讲,万一遭遇天雷、大劫,它们又谈何长久之际?况且蛇精的终极目的,是成仙。如只求长相厮守,又与山林之中寿禄十几年的俗物,有甚不同? 只可惜,没有胤禩的洞府,空寂、恐怖。 三月不足,妖青色的眼镜蛇,便再也按捺不住。 然而它一步入扬州城,便听闻桃花巷内的郭家,十天后便要娶媳妇儿了。还是个面若桃李、品貌谪仙般的男媳妇儿,姓胤。 一道青色的妖风,裹杂着狂怒,忽地从杭州水乡的古道上,狂飙而过。 ◆ ◆ 本文独发晋*江,其余刊载均属盗文,欢迎莅临吴骅专栏 ◆ ◆ 桃花巷内的郭宅,新添置了一所庭院,进门便是郁郁葱葱的青竹,石子小道蜿蜒探幽,两扇大门上雕刻了精美的岁寒三友,当中挂了暖青色的阮烟罗,下头是六把红木交倚,并着玲珑精致的山水画,沉稳中染了风流,倜傥里夹了魅惑…… 用力一嗅,好一股妖味儿。 绕道后头,却见寝楼。更是一股子婉转温良,胤禛忍着火气猝然一把挥开了帘子——却见,拔步床的床帐之中,有一侧影,那么朦胧,又那样风华;青色散乱,一直顺着床沿流淌下来,背对着门口切在引枕之上,只能看到肩头隐约披着的件白色外衫。 而床上那人似乎感受到了身后炽热的眸光,人影微微一转,回头望来。 雨蒙荷清的春日午后,风忽绵忽重,气息忽淡忽浓。那温雅隽秀的浅笑,却足可以让胤禛情软步耽,意绵绵…… “四哥——” 肩头勾勒了芝兰香草暗纹的外衫,因为动作,顺着莹润肩头、缓缓滑落。 (中)完 作者有话要说:对于胡乱嫁人,还是要嫁给小九的八宝,他家四哥会怎么“惩罚”他呢?请期待白蛇最终章,啊哈哈哈…… “蛇尾”梗,请期待~~嗯哼哼哼,居然没有人应和蛇尾梗么?╮(╯▽╰)╭ 第81章白蛇下 胤禛呼吸一窒,足下一点,须臾便移到了胤禩面前。 他伸出手去,倏尔便掩上了胤禩那件外衫。在胤禛眼中,胤禩还只是一条西湖桥下混沌初开、懵懂迷茫的蛇,不该懂这些。 胤禩却一把捉住了他的手。 他早已不懵懂了,从变成人的那一瞬间,从看到郭禟给他书册的那一须臾,早已心头动荡。虽然早了几日,然而等得就是四哥前来。胤禩颜色浅淡的嘴唇轻轻一抿,腰肢款摆。只披了件外衫的银白身子,被遮住了肩头,反若有似无地露出了腰线,别样地风情万种…… 胤禛重重地咽了口吐沫。 胤禩支起了身子,像从前那般,软弱无骨地贴了上去。 还没抱住,青蛇却倏然火起,一把将白蛇按在了榻上,发出了嘶嘶地动静:“谁允许你,随便嫁人的?!!” 胤禩心里一喜,又是一嗔:“那照四哥的意思……便——非要等你么?!”垂下眼的侧影,照在莹白的面上,直勾得胤禛的心魂倏地四散,再也拾掇不全。 他霸道地欺身而下,理直气壮:“不等我,你还想嫁谁?!” “我又不是四哥的人……” 这话,便宛若点燃了烽火的狼烟。 胤禛的腰部往下倏然化作了妖青色的巨大蛇尾,沿着床沿向上,撩开了芝兰香草的外衫,卷住了胤禩的腰际。未及他惊呼,蛇尾已然在胤禩的窄腰上绕了一圈,再沿着胸口、后脖颈,将他的双腕缠在了头顶。 “唔……” 胤禛的手撩开胤禩双腿间最后一丝遮盖,抬手覆住了那处羞涩的挺立。“不是我的人?”他嘶嘶地出着气,冰凉又温和的气息,在胤禩耳后挂起了一阵阵地战栗。手上轻轻款款往上一动。 “啊——” 蛇尾在胤禩滑腻的肌肤之上,来回游移,带着蛇类的润泽与冰凉,还有那种与生俱来的亲密。倥偬的小禩禩慢慢竖起。“好乖~” 胤禩的眼瞳有些失神,他对胤禛从来都没有招架的能力。呜咽着轻微扭动,心头是一阵张皇。 胤禛愈发地逼近,甚至伸出舌尖,沿着弟弟粉嫩的唇瓣俣俣独行,用蛇尾将他勒得更紧。 胤禩的心脏越跳越快,他觉得胤禛不是点在他的唇上,而是一下下、踩住了他的七寸。本来计划好的“引诱”,早已化作了控制不住地挨蹭:“唔……四哥……” 胤禛倏然将他翻了个身。 这便想要了?哪儿那么容易?! 妖青色的蛇尾松开了胤禩手腕的桎梏,却依旧缠在腰间,慢慢滑动,抽回来一下,再度裹上,将弟弟摆成了跪趴在褥上的姿势,蛇尾抬起,狠狠抽上了莹白雪嫩的pp——胡乱嫁人,该受点惩罚! 殷红交错的红梅枝,印在了莹润的蜜汁桃上。胤禩一声呜咽,哽得胤禛更加心痒难耐。 有些心疼了,一边打,一边伸手安抚了一下滴泪的前端。胤禩扭摆了下细窄的腰肢,蛇尾便倏然抽在了那道色泽美艳的沟壑之中。 二蛇同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胤禛突然有些个想要欺负到底了,青色的蛇尾扭摆前行,裹住胤禩的腰,游过他胸口的茱萸,尾巴尖儿却探入了蜜桃中心嫩红的妙地。他上身立起,从后面抱住了弟弟,勾过了胤禩的下颚,用舌尖缱绻缠绵。招惹的胤禩眼角含春,身下湿润。 来来回/回地探秘寻幽,更是让胤禛怀中之人浑身发抖。“四哥,给……” “嘘——”他还没有惩罚够。他再度凑近了些,“你是谁的?” “啊……”胤禩扭着腰闪躲着一次深入,最终没能逃过,歪在了胤禛地臂弯中,清润的嗓音也沾染了颤抖:“四哥的……” 胤禛满意非常:“那只能嫁给谁?”他本想再等等,小白蛇既然耐不住,他也懒得再客气。 胤禩的耳根彻底红了,抿着唇不愿吭声。可是那体内的蛇尾又岂能绕过,陡然快速地穿刺了起来,听在耳畔,已然有了“啧啧”作响的旖旎之音。 “啊……只能嫁给四哥、四哥……” 少年莹润白皙的躯体,被妖青色的蛇尾勒住了腰身,连带着双手一起,捆在了拔步床的床柱之上。他赤着双脚踏在地上,身后是以尾直立起来的千年蛇妖。蛇妖的表情霸道而又柔和,裹着少年,将那处插_/入了他的身体,疯狂的律动。 胤禩亦也不遑多让,使出这几日习来的招数,羞赧而又放浪的抵死缠绵。 他们其实只想缠住彼此,直到永远。 妖气冲天。 ◆ ◆ 本文独发晋*江,其余刊载均属盗文,欢迎莅临吴骅专栏 ◆ ◆ 郭禟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 动静太大,他便过来看看,没想到他、他居然瞅见他家八哥,被一只妖怪捆在床边,白皙的身体若隐若现。莫不是,八哥一直苦等不来的爱人,竟然是一只蛇妖?! 小九儿悔得肝肠寸断,都怪他给八哥出的好主意,什么招惹不来,居然招惹来了只妖怪! 小脸一抹,大脚一跺。他没本事护住八哥,那余杭镇上刚来的游方道士“四桀”,总是有法子吧?!倾家荡产他也要救八哥! 胤禛拥着胤禩已然换了好几个姿势,而此刻他怒气已消,恢复了人身,便将弟弟搂入了怀中,一点点温柔地顶弄。早已筋疲力竭的胤禩侧在他身上,身子却已歪进了胤禛的臂弯当中。 看着弟弟被自己蹂躏出红痕道道的手腕与腰侧,胤禛多少有些后悔。 他低头添了下胤禩的耳廓,温言细语:“跟四哥回去,好不?” 胤禩正琢磨着这厮消遣了自己一番,还没个准话,浅淡唇角一抿,双腿习惯性地化作了莹白蛇尾:“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爷又不是合该你的……唔……” 门外,赫然响起了蹬揣之声:“何方妖孽,在此撒野!!!”一身穿道袍的俊朗少年道士,已手持桃木剑,杀将进来。 胤禩一惊,而胤禛已倏然将他藏进怀中。 跟在后头冲进来的小九,便看到了他家八哥身后那条莹润纤细的白尾巴…… “八哥——” “妖孽!!!” ◆ ◆ 本文独发晋*江,其余刊载均属盗文,欢迎莅临吴骅专栏 ◆ ◆ 桃花巷内的那一场恶战,已杀的昏天暗地、日月无光。 郭禟见背脊紧紧地贴在了墙上,看着那俊朗道长,与霸气的青蛇缠斗一处。胤禩与他隔的并不遥远,只直数米之距,眼神之中所囊括的鸿沟却已不可逾矩…… 你是妖。 是,我是妖。 郭禟紧紧地抱住了头。原来他在等的就一直是他,从来没有自己的位置。他是有过那毫厘幻想的,但从未想要害过他。那是他的八哥,他犹记得初次见到他时,少年的山温水软、婉转风流…… 一颦一笑、一回首。钟灵毓秀、意软心酥。 胤禛低头瞅见了,气不打一出来——如此凡夫俗子,还敢肖想我家小白?!他口中诵咒,召来丼龙王,园中那口深井赫然喷出一股妖泉来,乘着青蛇缠住四桀十分,扑杀向了郭禟的后脊背。 “四哥别——!” 郭禟只闻得背后水声轰然而至,刚要闭目,却倏然被一人一把抱住。随即凌空御风,他颤巍巍地睁开双眸,是胤禩,乌青的长发随风飘逸,莹润玉面之上有时而刮擦过的水滴,那条秀气的长尾掩在衣襟之下,攥住他的手,冰冷却不见丁点儿放松。 那一瞬,他不像个妖,倒像个谪仙。 而胤禩流汗了。 郭禟微微伸出了手,帮他抹了去,是冷的。 心是热的。 他却猝然瞅见了胤禩的背后,摆脱了青蛇桎梏的四桀举起了浮尘。他猝然一记翻身,将胤禩掩在了身后:“别动它!!” 四桀停下了脚步。而胤禛紧随其后,一把将小白蛇夺回来,护入怀中。 “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尔等并未伤人,苦主也撤了状诉,贫道也不便枉造杀孽、涂炭生灵。”道士脚踩祥云,踏在空中,一脸严肃。 胤禛眯起眼睛,拥住怀中的弟弟,给了道士一个分外不屑的下巴颏。 郭禟瞅瞅这边、看看那里,最终嗫嚅着道了句:“八哥……” 胤禛对着他龇出獠牙,被胤禩眼疾手快地伸手捂住!胤禛再懒得和这起子杀才废话,一把搂住弟弟细窄的腰肢,便要返回西湖。 却听那四桀踩着云端还不忘说教:“你若不是这般霸道专断,好好体谅下你弟弟的思量,又何至于引发今日这等事故?!” 那妖青色的大蛇尾倏然一顿,险些闪了腰。 被巧笑倩兮地小白蛇一把扶住了,胤禩微微侧过头,对郭禟说:“小九儿,妖怪,也是有真心的。” 那悬在云端的道士得闻此句,却乃一顿。 ◆ ◆ 本文独发晋*江,其余刊载均属盗文,欢迎莅临吴骅专栏 ◆ ◆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 寒来暑往,由乃三个春秋。 桃花巷内的郭家已经搬走了,有说东家又去走西域茶道的,亦有说,东家是去云南寻茶的时候,遇到了一只叫温俄的小浣熊。 游方道士四桀背着桃木剑,满面认真的往北方的芒砀山行去,新的师命:那里有一窝专门食人肝胆的坏狐狸。 而余杭西湖断桥之下,似又有旖旎之音浅浅而出。 一青一白两条蛇,扭成了个“蛇麻花”。 “唔……四哥……” 就是说,男人惧内是一种美德,但是涉及到原则性问题,就必须时不时振夫纲。 …… …… …… …… “行四的!!”钦泽帝一手攥住明黄色的褥子,一手推着箍住自己腰身的雍贤亲王。 “小八?”雍贤亲王揉了下眼睛,将怀中的皇帝又箍了箍。 钦泽帝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卯时三刻了,给爷滚起来,爷要上朝!” 雍贤亲王不甘不愿地咕哝了两句,歪着头思索了下……他方才,似乎做了什么很美好的梦?! 白蛇·完 作者有话要说: =v=遂说,为什么四哥会有此的梦境呢?! 请看下一章番外《振夫纲》 求大力回帖,没回帖没动力!!! 第82章振夫纲 钦泽三年,腊月。 雍贤亲王的轿子一直被抬到了太和门以西,才在雍贤亲王的坚持之下停了下来。到不仅仅是为了装装样子,雍贤亲王更是想要给弟弟一个惊喜。 他裹着风雪步入养心殿内的时候,钦泽帝果然还在伏案办公。他不似雍贤亲王上辈子那样,性喜将奏折当做同股肱大臣们沟通友情的“聊天板”,然而其毒舌、严厉的程度,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打一棍子,给个红枣,素来是钦泽帝顽儿的最溜的把戏。 “听说泉州府、台州府,和广东一带的海港又开了?” “开了。施家后裔与郑氏一族,在南洋打了个漂亮仗,堵住了白银外流、与大肆倾销的源头。关了这三年,内部也算是调理纲纪、绰绰有余。适度开放周边口岸,才能力保我华西土地不落后于周边列国。” “看来皇上倒是对宁亲王带来的那些个西洋玩意儿上足了心~~!”雍贤亲王的口气止不住地酸溜溜。 “四哥?!”钦泽帝这才抬起头来,注意到自己方才一直对话的人——并非没留心到那是四哥,而是四哥不管走多远,对于他来说,十年的老夫老夫,总像是在自己身边一般。 他面上泛起了温润的笑意,起身亲自走过去,替他家好四哥解下围巾。 “我自个来。” “讲了多少次,弟弟在四哥面前,永远只是胤禩。” 雍贤亲王,不,是胤禛笑起来,一把箍住了弟弟劲瘦的腰肢。“小八你是不是又瘦了?” “我可不敢发胖。”胤禩的眉宇之中染上了狡黠,“心宽体胖,回头保不齐怎么歪派爷,说宁亲王在身边我就宽心,雍贤亲王只会给圣上添乱了。” 胤禛的耳朵根子有些发烧:“你若真宠着宁亲王,就该多给他些事务历练历练,这老九也是忒不识抬举,得了闲便日日往宫里头钻,算个什么劲儿?!” “噗……”胤禩再也掩不住心头的闷笑,拉着四哥在一旁坐下,给他斟了杯茶。“才泡得普洱。” “……你省得我今日回来?” 胤禩垂眸撇开了茶盏上的浮沫,勾着唇没做声。胤禛倏然明了了——无论他何时能赶回来,怕是胤禩的案几上,永远都有他胤禛的一碗热茶。 他眼眶有些发热,凑近了胤禩些:“你交代我的事务,都办妥了。山西、河南那起子老匹夫,如今无不是妥妥帖帖的。” “嗯……其实本不该叫总理王跑这些的。不过四哥先前所提的‘改土归流’‘火耗归公’,一看便是良策。只是推行起来……” “我懂,你在上头安抚好了,我拿着尚方宝剑一路杀过去。还有什么不成的呐?” 胤禩唇角勾出了一个温润的笑。 胤禛心里一软,掰过了胤禩的肩头:“这次回来,给你带了个妙方。听闻你总是歇得不安稳,这方子宁神定心,你用了总是——” “圣上,军机处有本要奏——” 胤禩神色一凝,他拍了拍他家四哥的手。再转身时候,已然化作了大清勤政爱民、公正廉明的钦泽帝。少了温润较狡黠,多了沉稳庄肃,已是个真正的帝王了。 钦泽帝这么一忙,就一直忙到了华灯初上。 而雍贤亲王那个宁神定心的方子,便被忘在了脑后。王爷看着皇帝伏案忙碌的背影,心头有些说不出来的感受。 ◆ ◆ 本文独发晋*江,其余刊载均属盗文,欢迎莅临吴骅专栏 ◆ ◆ 钦泽四年,元月,广东、福建都通商口岸,限时开放。 三月,大清设立“钦差驻藏办事大臣”,为中央政府向西/藏地区委派的最高行政长官。 四月,改土归流、火耗归公政策被提上了朝堂,虽然险些引得了大臣们的集体上疏进谏,到底是被钦泽帝与雍贤亲王联手压制。 五月,两项政策得以推行。宁亲王胤禟与恂亲王胤祯双双有喜讯来报,从英吉利、法兰西拉回来的数门火炮,经过我工匠改良之后,已经能够顺利投放使用。 钦泽帝闻言喜上眉梢,登时命令在演武场试验效果,险些轰掉了朱红色的宫墙。震得一众大臣们就地卧倒,雍贤亲王吓得从身后将皇帝一把遮住。雍贤亲王护驾有功,皇帝心里高兴,又赏了好几处行宫。尊荣的就差宣说此乃一字并肩王,可以修祠堂! 然而,这却不是四爷要的。 六月,得闻火炮技术改良甚佳的钦泽帝大喜过望,令诸位工匠修改图纸,力求射程更远、自重更轻。并在番邦使节来大清朝圣之际,进行了军事演习。 演习耗资甚多,甚至不惜挪用了修缮皇陵的部分运费。 “就地取材!”钦泽帝一挥朱笔,成就上谕,居是沿用了上辈子廉亲王的务实策略。 雍贤亲王直觉脑仁一疼——小八,自钦泽二年,二哥与汗阿玛相继身故,你随时风光大藏,皇陵就也一直没有修缮。莫非你两辈子都要这般同汗阿玛过不去,非要将大清皇陵修建的寒酸之极,寸薄木板配劣质油漆?!! 然而钦泽帝此番却是没有采纳雍贤亲王的提议,甚至连御用的膳食、窗帘、轿辇都一并节省,一心扑在了军费、科技之上。康熙41年的青海战役,给胤禩留下了过深的印象,他同四哥都是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足可见沙俄火器不容小觑。且英吉利这几年朝拜时候的拒绝跪礼,更是让他敏锐地觉察到了四周列国正在悄然崛起。 遂比起“装点皇陵”这等没有实际效益的面子工程,胤禩更在意大清国运。 这是我华夏的泱泱土地,他赌不起。 朝堂上不经由此传出了,钦泽帝与雍贤亲王焦不离孟四年之后,雍贤亲王还是耐不住脾性“恃宠而骄、功高震主”的疯言疯语。钦泽帝将此一力压下,却终究也没在用度、与皇陵的问题上卖四哥一个薄面。 雍贤亲王内心别扭,从养心殿的西殿搬回了府邸。 恃宠而骄,爷不给你们这个由头不就了得?!! 钦泽帝心道不好,本想去劝,奈何江南漕运再度拖住了脚步。一来一回一耽误,他当哥哥过段时日消气便回,胤禛却思忖着“做了皇帝,莫不是要同我分心眼了吧?” 八月,胤禩终是得了空了,微服私访寻至雍贤亲王的府邸,还想从过去潜邸时的那条密道进去。没成想,雍贤亲王将密道也封了个彻底。钦泽帝这会儿,终是有些慌了…… ◆ ◆ 本文独发晋*江,其余刊载均属盗文,欢迎莅临吴骅专栏 ◆ ◆ 钦泽四年,九月初八。 一大清早儿,雍贤亲王心里便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细细将朝上府内的大小事务过了一遍,也并未觉察出不妥呀…… 莫非是……小八? 他心念一动,便想要递牌子进宫,临到最后,却终究是忍住了。 孰料他在房间里头绕了好几个圈儿,连乌拉那拉氏都看得发烦时候,宫内传来口谕,请雍贤亲王入宫用膳,皇上赐宴。四爷心里一软,这是小八第三回主动示好了吧?他俩个之间横竖也没什么大隔阂,自己又是做哥哥的…… 忽略掉乌拉那拉氏那份“装、你再装,天天托我进宫给菡浓送补品、小食,投喂弟弟的不是爷么?”的小眼神,雍贤亲王轻咳几声,端肃起一张板正面孔,状似毫不在意地进宫去也。如果忽略掉刻意熨帖的朝服,与刮了好几起的头皮,和脖子上那枚玉佩的话。 孰料那日,胤禩晕倒了。 用膳时候就见他饭量不济,胤禛劝了好一会儿也无甚作用,他本能的是又担心又着恼,用了膳之后便想拉着懒怠的胤禩去御花园里头荡一荡。 孰料胤禩抿着唇笑着应声,刚刚步出殿门,便脚下一软,摔进了他的怀中。胤禛大惊失色,往他额头上一探,额头冰凉,连四肢也是凉的。 雍正四年九月初八,正是廉亲王身故的日子。 可是时间不对啊,雍正四年是继康熙六十一年之后的,钦泽帝即位时区区四六之龄,这才多大?而立未至!!雍贤亲王再也按捺不住,气急败坏地召集了太医,一把抱起了怀中的胤禩,踹开养心殿的几道大门,便将小八往榻上送去。 太医们哆哆嗦嗦地跪了一拍,摸了半天的脉象,也只得出了“气血不足,忧思过度”这句结论来。 幸好也只是这个结论。 雍贤亲王松了口气,挥退了一众宫女太监,连郝进、苏培盛都一道撵了出去,扶住胤禩,唇齿相依,灌进去一小盅补汤。 第二日子时,胤禩悠悠醒转。 扭头一看,他家好四哥正搂着他的肩膀,睡在一侧。胤禩内心喟然一叹,伸手浅浅摩挲了一下胤禛的面颊:“四哥——” “能耐大了,都知道把自己顽儿晕过去,吓四哥了?!”胤禛眼眸一睁,径直攥住了他的手。 胤禩想要起身,被胤禛一把按住,他翻身去案头取过那碗尚且温热的药汁:“把这个喝了。” 胤禩自觉理亏,仰头及其豪迈地干了一碗苦药,刚要扎着舌头嫌苦,一颗蜜饯已经被塞入了口中。 “还是小时候那样儿,长不大!” 胤禩笑了笑,凑过去,在四哥的唇瓣上点了下。 胤禛攥住了他的手:“我没多想,我只是心疼你。哥哥助你登上皇位,不是要让你累垮了身子为国为民的。”雍正帝是好皇帝,可夙兴夜寐换来的海晏河清,也只得区区一十三年。 胤禩一怔,抿了下嘴唇:“我何尝不懂?” “屁得你懂!”四爷双目一睁:“给你带来了理气方子你不用,让你量力而行定时休息你不干,连自己的吃穿用度你都克扣。合着四哥是害你不成?正是越大越不听话了!”夫纲不振啊…… 胤禩双颊泛红,别开脸不欲与之理论。 孰料雍贤亲王得寸进尺,将皇帝一个翻身压在了榻上,扯过龙腰带将皇帝捆了个结实。 “四哥!唔……啊……” “八弟等明儿上了朝,再治我大不敬之罪吧!” “啊哈、你怎么,就这么进来,嘶……慢——” ……旖旎叆叇之音,响了整整半个时辰有余,却最终是终结在了一句与不成句的呢喃之上:“你不愿我操劳……弟弟又何曾愿四哥被人疯言疯语?” 雍贤亲王倏尔僵住,随即温柔浅缓地用j□j雄壮,慢悠悠地讨好弟弟。 其实,他们都只是想要为了对方,对分担一点儿罢了…… “你这妖精,真想将你压在雷峰塔之下!” “四哥才舍不得~!” “……是……” 妈蛋的,夫纲还是不振啊!!雍贤亲王决定,他要再接再厉!! 钦泽四年,海晏河清。 完 ==========================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网络版正式完结,定制印刷信息见下。(所有错别字,都会在定制印刷中校对的,网络版为了给盗文的同志们增加一点儿困难,作者菌就不改了哈=v=)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儿们,《满目山河空念远》网络版,至此全部完结。剩余还有——1、龙椅h,2、夫夫相性hx问答。3、《振夫纲》的h版本,4、《子难言》的四八插图。都将出现在定制印刷之中。 定制印刷大概在12月10号左右推出,请关注骅仔的专栏。 感谢半年以来不离不弃的相伴,接下来骅仔会写《基情400年》(11月4日更新),完成此短篇以后。 骅仔会开一个现代的励志重生文——[重生]欺诈师:讲述优雅欺诈师被人潜规则的狗血故事,内容翔实,剧情接、地、气!教你防范各种骗术~~~ 有兴趣的话请关注骅仔专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