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搓澡僧人西游传》 第一章 寒风阵阵,凉意自头顶袭来,吟唱声似有似无地传入唐森的耳朵。 一旁小沙弥见自己这位年轻的师叔祖手指动了一下,已经守护了唐森三天三夜的他却将这细节完完全全瞧在眼中,不由得又惊又喜,起身便去请方丈师伯祖。 "师伯祖,师伯祖!” 正自诵经的方丈长眉一皱,平日交代诵经吟唱最讲虔诚,心无杂念,怎地这小兔崽子就是屡教不改?哦,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这小沙弥气喘吁吁,不待方丈开口,便道:"启禀方丈师伯祖,师叔祖,师叔祖,师叔祖他……"三天三夜不合眼加上先前跑得过急,一口气接不上来。 方丈一惊:"你且说,你师叔祖如何了?” "师叔祖,师叔祖他,他醒了!” "唉,师弟啊!你死的……且慢,你说什么?"这方丈早已咯噔一下,做好迎接悲剧的准备了,不过这小沙弥的答案却来了个三百六十度转弯,让他错愕之余又喜又悲。 喜的是,玄奘醒了,悲的是,这金山寺,恐怕日子到头了。 "众弟子且随我去瞧瞧。” 唐森在这小沙弥出去之后便已醒转过来,本想起床瞧瞧这是什么神秘的地方,为什么自己会隐约间听见和尚做法事的声音,难不成……自己已经万古长青,往生极乐? 想到此处不禁遍体生寒,连忙摸了摸身子,还好,还有温度。 他想用双手撑住,然后起身,不想这时左肋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感,冷汗顺着额头涔涔流下。 "师弟,使不得!"正在这时,方丈已经来到门外,"你日前刚受重伤,为兄知你甚是忧国忧民,却也不可拿自己身家性命开玩笑!” 唐森瞧见来人,登时就是一愣,甚至连自己的疼痛都忘记了。 眼前这人,瞧去已过花甲,长髯及胸,一副高僧模样,让唐森肃然起敬,口中不由说道:"请问大师,这是哪?昨晚,是你救了我么?” 方丈吃了一惊,怎地这师弟说的话自己听不大懂,莫不是这师弟又悟了新佛法?只是听其中之意,玄奘师弟似乎认不得我,难不成他失忆了? "师弟,你乃我大唐御赐第一僧人,当今圣上御弟玄奘法师……” "什么?!"不等方丈说完,唐森倏地跳将起来,牵动伤口,随即疼得龇牙咧嘴,冷汗直下,不过他还是瞪大了双眼问道:"我是玄奘法师?那这里呢?这里是什么地方?” 方丈不禁悲从中来,看来自己这师弟定是在这次刺杀中受了莫大刺激,想不起先前之事了,当下合十诵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师弟,此处乃是金山寺,你自小便在寺中长大,悟性极高,被先师收作弟子,寒暑十余载,师弟你高论不穷,天下百姓更是拜你作仙师,名望无两。” "什么?!金山寺?这里是杭州?你是不是叫法海?这里是不是有一座雷峰塔?” 饶是方丈佛法高深,涵养极好,也不免被这师弟的一惊一乍吓到了,只听他一一否认,顿了顿,方丈又道:"日前你受奸佞小人暗杀,受了重伤,亏得寺中达摩院弟子所救,这才保下命来。虽说,虽说师弟现下记不起先前诸多,但亦是了却前尘,师弟此生只经寒暑二十余载,大海无量,佛法无边,重新修来,所致高处不亚于先前,也未可知。” 这方丈说话时仿佛有一种魔力,能让唐森慢慢冷静下来。 这里是金山寺…… 但自己小时候看西游记的时候似乎记得玄奘出家的寺庙并不是金山寺,出于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唐森问道:"当今皇帝,是不是叫李世民?” 一石激起千层浪,只见方丈脸色大变,忙将表情各异的弟子遣退,又探出头去瞧瞧,既而关上房门,走到唐森身边。 "师弟切记不可妄言,便是你犯了失心病,也需得慎言!你可知若是被有心人听见‘李世民‘三字,衙门便要名目张当地杀你了!虽说那李世民早在玄武门便被当今圣上所杀,但这三字却也是说不得的!” 唐森越加确定心中的想法了:"那当今皇帝叫什么名字?李建成?还是李元吉?” 方丈越听越是心惊,一边示意唐森低声,一边答道:"自然是太子,不过楚王仍是权势滔天。” 听到这里,唐森基本已经确定了,这是一个和历史上那个唐朝平行的世界,那么自己的命运就充满了不定性因素,原本想自己真要喊个阿米豆腐上西方取经,终身不能娶个漂亮妹子,那还不如净身做个太监,毕竟还有工资可拿。 方丈见唐森许久不语,正要开口说话,这时唐森又问:"我为什么会被人暗杀,你不是说我是德高望重的高僧,平日里应该是乐善好施才对,怎么会有仇家呢?” 方丈听罢一声长叹:"阿弥陀佛,师弟,你当真不知?” 唐森皱了皱眉头,这时只觉脑中轰然一声,犹如牛屎被炮仗炸到一般,思绪乱飞,一瞬之间,万千记忆的画面从脑中飞过,又自联想到暗杀的事情,不由大惊失色。 他在前世本就智商比常人高上一些,现在结合玄奘记忆,竟一瞬间就猜到了玄奘被暗杀的缘由。 原来这玄奘法师悟性极强,对佛法多有新解,又心系百姓,多次于民间开坛讲法,民间拜者不计其数,其中信徒更是一传十十传百,短短几年民望无两,被民间奉为活佛转世,就连当今皇帝也听过他的讲解,更是与他结为兄弟。 只是这皇帝李建成是什么人?身及帝位,必有猜忌之心,瞧见这玄奘法师民望已经隐隐高过自己,一怒之下便派出高手暗杀他。 唐森眉头皱成个麻花,随即舒展开来。 呵呵。 我去nmlgb,刚转世重生就直接涉入政治了,基本完蛋了。 前世就是因为得罪了高官,导致自己搓了几年的澡,没想到这刚一转世又被惦记上了,好死不活还是这个国家的最高领导人。 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心烦意乱。 不行,老子怎么也要抽刀横颈向天笑,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怎么能死得这样窝囊?上辈子如此,这辈子还是如此?上帝老表,你不要这样…… 唐森脸上的精彩变化在方丈眼中,见其先愁后缓,还道是这师弟参悟生死,平静释怀,不由得又是一声长叹。 这时方丈澄澈的双眸倏地灼热起来,他望着唐森,多次欲言又止,而唐森这时正在腹中自怨自艾,并未发现方丈异样,半晌,方丈似乎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朝唐森开口。 "师弟……可听师兄一言?” 唐森回过神来,心中一阵别扭,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说出这样文绉绉的话来了:"师兄但说无妨。” 方丈道:"我素知师弟严守戒律,不曾有过,但师弟可知今时不同往日,若要保住这性命,须得用些非常手段。” 唐森眉头一挑,心道释迦牟尼个耶和华的,老子只要能活下去,还管他三七二十一? 方丈见这平日里洁身自好的清高师弟竟无半点拒意,不由一喜,继续动之以情:"先师修为高绝,近往生之年才收师弟为徒,终含笑而去,此为了却夙愿,再无遗憾,而今师弟修行未成,上未报效先帝,下未造福百姓,虽说师弟早已勘破生死,却又怎可这般就撒手而去?” 唐森还以为这得道高僧想说什么,不想却是些废话,虽然这金山寺被先帝封为护国寺之一,但那是恩泽这玄奘,关我屁事?再说什么造福黎民百姓,泽被苍生,别闹了,阿米豆腐,老子修为造诣达不到忍者神龟的高度。 方丈一边瞧着唐森神色,一边添油加醋:"师弟啊,只消你活下去,你平生夙愿便如先师一般,尚有实现的希望,倘若就这般去了,那便不是涅槃重生,而是轻生了!” 唐森一边忍受着老和尚的喋喋不休,一边不知道如何对答,依照这玄奘的记忆,这玄奘身前当真是一个得道高僧,一脑子佛理简直已经达到极端唯心主义者和现实唯物主义的结合派,说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神棍已经完全是名符其实,但就是这样,假若自己过于简单就答应,那就反常了。 常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佛家的东西向来玄之又玄,假如这老和尚知道自己只是个借尸还魂的山寨货,那就是尚未下床身先死,常使自己笑呵呵了。 这时候方丈见这火候似乎已经到了,下定决心一般,肃然正色道:"师弟,为兄与你师兄弟二十余载,未曾开口要求过什么,今日为兄便厚颜求师弟一件事。"言罢,合十行礼。 唐森吓了一跳,忙去扶这方丈,老和尚要说的话他又怎么会不知道?一旦涉及到君王这个层面,那基本和宣判死刑也就差不多了,就算现在自己还是那个玄奘,愿意舍身求仁,但全寺僧人也要难逃一劫,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假如自己死了,难保那李建成不会想这金山寺还会不会出个玄奘一样的人物?那时不仅金山寺一众僧人要受累,恐怕天下诸多寺庙也要受制,到时有心人再利用这个矛盾,激起民变,那好容易平定了的天下又要大乱了。 虽然唐森现在只想着自己怎么活下去,但并不代表他就对其他什么也不在乎,试想一下自己生活的时代,假如一天战争爆发,国内乱成一锅粥,那你还有闲情逸致谈恋爱踢足球打游戏么?还有天天上淘宝天猫网购的幸福生活么?没有了,一旦一个国家动荡了,那么很多东西就将不复存在了。 "就算师弟不以全寺百号弟子为意,也请为天下苍生为重!” 其实唐森等这一刻已经将花都等谢了四五十朵了,不过他还是要做点表面功夫,比如说先皱个眉,再沉思几秒钟,最后再难以启齿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这便宜师兄啊,最后差点搞得脸部抽筋,这才说道:"既如此,还请师兄指路。" 第二章 雨不知道下了多久,窗外淅淅沥沥的,水滴怀着一种负疚的感觉,从房檐上坠落,溅起晶莹的水花。 来这个世界已经十五天了,唐森有些无聊地推开窗,清风拂面,泥息芬芳,只是微微有些凉。 算起来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名医罗多多为什么这个时候还不来?难不成换了这么多天药,换出感情来了?或许……有这个可能。 这感觉有点怪。 罗多多是杭州名医,这初唐有南多北明,南多,说的就是这慈眉善目的老中医,罗多多,而北明,则是医道上的一个新进后生,名唤罗兰,至于为何是北明,大约是这女子乳名的关系,至于是否属实,自己就不晓得了。 这老名医给自己换药、诊断所用无一不是名家手段,只是……怎么就感觉这罗老汉眼神有些怪,就像,就像看初恋情人一样…… 呸呸呸,唐森拍了拍光头,人家是有名的医生,仁者为上,先医心,再医身,自己怎么能这么腹诽人家?看来连日青菜豆腐,自己思维有点混乱了。 不过一想到罗老汉那眼神,脊背还是拨凉拨凉的,刚才还在想这老汉怎地还不来,难道自己…… 我这是在想什么哦?身正不怕影子斜,老衲取向莫怀疑。 "师叔祖!师叔祖!出大事啦,出大事啦!” 唐森认得他,他叫戒色,是达摩院的弟子,这达摩院中尽是武僧,戒色武功在戒字辈中却是首屈一指的,也正是在玄奘遇刺那一晚,他出手救下了玄奘,只不过那玄奘还是去了,否则哪有唐森附体? 后来唐森一想,这玄奘给自己徒弟起个八戒,估计也是受了这戒字辈的影响的。 "莫慌,莫慌,慢慢说。” 戒色小脸一红,抹了一把光头上的雨水:"弟子让师叔祖见笑了!"不过毕竟少年心性,没有大师派头,"师叔祖,那罗先生家出了命案,来不了啦!据说死的是个怪人,罗先生一时半刻不可脱身,那罗先生不思报酬,来给师叔祖诊治,寺中上下都是很感激他的,只是住持说了,师叔祖这伤一刻也误不得,这可如何是好?” 唐森眉头一挑,一刻耽误不得,这句话的含义戒色不懂,但自己却是清楚的,李建成招自己上京,这其中不仅自己这伤要好个七七八八,更重要的是,还要去找人……那夜方丈老和尚说的人。 "无妨,这伤已无大碍,只差最后一次药罢了,若是陈大夫家有事,那便罢了。"末了,又补了一句,"一切随缘。” 戒色眼角一抽,暗道这师叔祖连人命都要扯上随缘,当真是佛法高深……只是,只是住持交代了,不可有丝毫懈怠,师叔祖又说无妨…… "师叔祖,弟子这就让师兄弟做个竹轿子,将师叔祖抬下去,师叔祖常说人贵在善始善终,就让弟子们抬师叔祖下山去吧!” 小和尚的眼神真诚得像一个信徒,水汪汪的。 唐森心道自己已经能走动了,何必这么麻烦,自己也不是一点药理也不懂,这最后一次换药虽然对伤口是大大有益,但不换这次药,至多是好的慢一点,行动已经影响不到了,便又讲了一堆道理,可是这个虔诚的信徒对自己讲的道理都一一表示学懂了,明白了,可惜结果却是没有变化的:你师叔祖必须去把这药给换了。 唐森磨他不过,在这山中十余天,有些闷了,自己也想下山看看,这古时候的杭州与后世有何不同,便应了这小和尚,与自己那便宜师兄交代一番,便下山去了。 这戒色甫出大门,随即喜笑颜开,哪里还有半分出家人的样子?只见他初时还只是眉梢带喜,后来见唐森也不像自己师父那样责备他,便大起胆子,一跳一跳,在唐森面前晃来晃去,将油纸伞撑开又关下,活似一只猴子。 唐森瞧着这半大孩子,心情也是出奇的好,雨已经停了,水雾萦绕,芒鞋湿漉漉的,踏在石阶上,远远瞧去,好似云中仙人来。 确实是仙人,因为…… 不是前世了啊。 想想日前尚未重生时还与痛苦为伴,认为今生翻身无望,不想一记惊雷便将他带会到和历史上那个大唐的平行世界,真的是如梦幻一般。 ---------------------------------------------------------------------------------------------------------------------------- 等两个和尚到罗多多家门口时,已经是晴转多云,骄阳当空了。 戒色上前去敲了敲门,不料门却先开了,一道黑影便朝戒色扑来,唐森下意识地就要去拉他,却见戒色一个马步扎得稳稳当当,嘭地一拳正中黑影。 那黑影应声砸倒,呜咽哀鸣,却是一条恶犬。 这时几个官差已经从门中走了出来,见状不由变色,但见唐森上前与众人诵了句佛号,为首一人认出这玄奘法师,忙回礼道:"原是法师来了。"又问唐森是否无恙,寒暄一番道:"这逆犬就是一废物,也亏得县令耳大人宠着他,说是这废物嗅觉灵敏,对办案有益处,大师却不晓得,这废物只咬好人,跪舔坏人一一不过也好,确实是对办案有些益处,只是终归是用处不大的一一唉!守家来了好人便咬,坏人摇尾乞怜,也就是,也就是耳大人喜欢它了,否则兄弟几个早把它敲着吃了。” 唐森暗笑,说了些上天好生之德,以万物为刍狗之类的缺乏营养的话,便又问道:"不知这罗先生家中如何了?” 那人道:"那沈摇光死在榻上,仵作说是昨夜便去了,**被开了花,这明摆着就是那小明一一便是罗多多的师妹罗兰的亲弟弟,江湖人都唤他小明,这沈摇光被开了**,我们到时,那血迹几乎干了,好大一滩!这得流了多少血,按他们文人的意思,这沈摇光的**,得是血如泉涌,血流如注啊!那惨象,真个是惨到了极点,这时哥几个想一想,还觉得恶心,大师是晓得的,血案在在下手下走的不少,但这么惨的,却是头一遭。” 戒色是和沈摇光交过手的,他蹙着眉头问道:"那沈摇光在江湖上威名赫赫,人送外号森林妖怪,说是功夫不行,但在林中阴人的功夫却是一流,这位差大哥是不是瞧错了,这个被开了**而死的,真是沈摇光?” "小师傅有所不知,这沈摇光不是功夫不行,而是他本就是一个欺世盗名之辈,你想,在这森林中弄些下三滥的手段,譬如一个武林高手进他那林子便用臭鸡蛋砸你,你还能杀了他不成?威名没有,臭名远播倒是真的,更何况,此人常年被各方武林高手吊打一一前几天我还见他被吊在榕树下哩!有人遇着便道摇光兄又被吊打了,他却嘴硬说是要学那树人林雪,练什么吊打神功,结果便把那煞星林雪引来了,据朋友说,当时他便尿了,想是那林雪嫌他一身骚气,才未结果了他,在下从前与他也是有面缘的,现下又有他家人来瞧,确定是他,错不了。” 唐森有些奇怪:"那这小明……” 话音未落,那人便接上:"这个就有辱斯文了,大师不知,在江湖中,这沈摇光与小明一比,那可谓是米粒之珠与日月争辉了,小明原是大明的亲弟弟,但名动整个江湖,只因他独喜男色,江湖上几大俊才谈起这小明来那可都是要大变颜色的,就这短短两三年间,这大江南北的青年才俊已经被他光顾了个遍,这事想想都不寒而栗,如今这沈摇光死时就卧在小明榻上一一小明是随他姐姐大明来本地瞧他师兄罗多多的,不过奇怪的是,这一遭那小明却不认了,说是人不是他糟蹋的,虽说哥几个都觉得就是此人所为,但确实是证据不足,何况他边上还有个权势滔天的大明,不好拿他。不过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要是被哥几个逮到了,以他罪状,在牢中免不得哭爹喊娘!” "原来如此,那诸位这便去了?” "不错,大师今日到这宅中,也要千万小心才是,天晓得这个小明会不会觊觎大师的……"后面人拉了他一下,"哦,在下失言,稍后哥几个还会再来,先留仵作在此,这案子,唉,想是不会出什么结果了。” 唐森微笑合十,送别了一众官差,这时身在门后的小丫鬟才松了口气,过来迎他二人:"大师,那些人凶神恶煞的,把宅中翻了个遍,还说让大师远离我家小明少爷,他们才是坏蛋哩!"说着将二人引了进去,关了门复又说了几遍送瘟神,这才道:"大师莫要听那兵头子胡扯,我家少爷哪里有龙阳之好!我家公子平日里也是说自己是采花贼的,但是江湖人硬是送他一个后门君子采菊贼的名号,这完全是诋毁我家少爷,定是瞧我家少爷风流倜傥,这才恶意中伤他的!” 唐森道:"公道自在人心。"; 第三章 唐森二人与罗多多会面的地方并不是正厅。 小婢直接将他二人带到了小明的卧房,房中围了几个人。 "老爷!玄奘大法师来啦!” 这时所有人一齐转过身来,就连蹲在深处的仵作都连忙起身。 "大师,怎敢劳烦尊驾前来寒舍!"罗多多拱了拱手,"弟子想着这事一压下去,便上山给大师换药的,不想大师却来了。” 唐森还礼:"罗先生言重,佛祖有云众生平等,贫僧的身子非金身,非银身,非罗汉身,远没有那般精贵的,罗先生着相了。"心说这罗多多自称弟子,原也是佛教信徒,之前还真没有注意到。 罗多多道:"大师高论,弟子受教。"说着就要请唐森去正厅,"大师请随我来,这地方……晦气。” 唐森朝屋子深处探了一眼,却被一旁玄衣女子遮住了大半,不真切,复又想瞧瞧这"后门君子采菊贼"作何模样,但脑中下意识地浮现非礼勿视,便又作罢,当下合十与罗多多还礼,与他一道前往正厅,众人紧随其后。 戒色小和尚则不管那许多,时不时偷瞄旁边的青衫公子,心道想必他就是那后门君子采菊贼了,瞧来唇红齿白一一典型的小白脸!这么腹诽着,发现这个后门君子竟也挑衅似地朝他扫来,二人只对视了一瞬,便各自哼了一声,再不相望。 众人来到正厅,罗多多请众人坐下,唐森自在右起首位。 "大师少待,弟子已让家丁准备了些宁神茶,只等大师喝了,少些痛苦。” 唐森合十道谢,那玄衣女子携了那青衫公子朝前来拜:"小女子罗兰,见过大师。"又拉了拉一旁的青衫公子,那青衫公子不情不愿地道:"小……小子罗楠,见过大师。” 裸男,啧啧。 唐森心中一乐,打量起这对姊弟来。 这罗兰盈盈躬身,瞧去如同一朵百合花,凝脂雪肤上未施粉黛,双眸犹似一泓清水,不惊艳,却令人不敢逼视;而这罗楠竟也与其姊几分也似,生的是眉清目秀,身段有如青莲亭亭,看上去稍有些羸弱,却也笔直。 唐森正欲还礼,倏而瞥见那罗楠右耳垂上有一黑点,极似一颗黑痣,不由有些奇怪,又朝他左耳扫去,果然也有一个黑点,稍作思忖,便摇头轻笑道:"雏鸟终伴伏龙侧,浊目安知是凤凰!” 罗兰稍一咀嚼,会心笑道:"大师谬赞,今日得与大师相见,三生有幸,小女子听闻日前大师遭贼人所刺,甚是心忧。” "阿弥陀佛,施主乃是陛下御医,千金之躯,怎敢劳施主挂怀。” 这罗兰正想答话,不料一旁罗楠却哼了一声:"人人都说你是得道高僧,佛法高深,瞧你行为端正,但你身边这小和尚却无礼得紧,出家之人盯着别人看,不知这是犯哪一戒,你也不管管么?” "放肆!"罗多多右手重拍在桌上,只听嘭嘭几声,上面花瓶摔了个粉碎,正自上茶的下人噤若寒蝉,杵在一处不知如何是好。 却见唐森笑道:"罗先生息怒,容贫僧问罗小施主几个问题。” "你且回答大师所问,不得无礼!"罗兰低声向自己小弟说道。 "哼,答便答,你问就是。” 罗多多脸都气绿了,需知她眼前这位是何许人也?抛开皇上钦赐的御弟一名,就是个普通的和尚,那也不比那些桃李满天下的大儒差了,别的不说,若是这事传到了这润州百姓耳中,那一人一唾沫也能将这不知好歹的小子淹死。 真是,真是黄口孺子,如何教哉! 唐森见众人脸色,心中暗笑,问道:"请问罗小施主,可会武功?” "自然会。” "比那夜行书生、临剑真人和夺命公主如何?” "三绝虽然厉害,但已成名多年,我……小子勤练几年,定然不会比他们差!” "那比罗先生与令姊又如何?” "罗师兄与姐姐丝毫不会功夫,小子自然比他们厉害。” "这便是了。"唐森顿了顿,"贫僧这弟子乃是达摩院双塔中的武僧,不似贫僧这般只瞧些经书,且年纪尚小,痴自是难戒的,不若这般,戒色。” 小和尚一听师叔祖叫自己,嗖地一声跑过来:"弟子在!” "罗小施主,就让贫僧这弟子与小施主切磋一番,如何?” 罗楠双眸豁然一亮:"你所说可是真的?” "出家人不打诳语。” "好!小和尚,我们外面比过!” 戒色小心翼翼地瞧了自己师叔祖一眼,心道平日师父教自己五戒八戒十戒,欲与人比,是犯了痴戒,一不小心,还会杀生,师叔祖佛法高深,为何会纵容这种犯戒之事? 罗多多与罗兰也不知这玄奘法师葫芦中卖的什么药,罗多多措辞许久,接道:"既然大师遂他二人愿,弟子与师妹敢不从命。” 唐森微笑不语,暗想这个裸男若真是个母的,那这作案动机就小几分,罗多多为自己瞧了这么些天病,也该为他家中做点什么,虽说疑点多多,但总该把雄雌先分辨清楚了。 "戒色,你过来。” 小和尚忐忑地走过去,但闻唐森道:"既是你想与这罗小施主切磋,我也代你师祖考究你武艺一番,半年前学的金刚掌,不知你练到何种地步?” "回禀师叔祖,这半年来弟子勤练金刚掌,一日,不,半日也不曾松懈,定……想来是纯熟的了。” 唐森颔首道:"好,稍后你与罗小施主切磋,切不可动天神道、修罗道与人间道,这地狱道也不可用,定要试出她深浅来。” "弟子省得。"小和尚松了口气,又想这师叔祖果然不一般,连上下三路都知晓得这么清楚,还处处为他人着想,让我不准攻上三路,下三路下阴也是不准攻,果然是佛法高深,佛光普照! 罗楠见一群人都没了异议,便伸手拍了拍戒色肩膀,笑道:"走,小和尚,外面比过!” 戒色自然不甘示弱,随罗楠到了屋外,二人自不多话,毕竟少年心性,脸上藏不住事,只一对礼便动起手来。 这戒色尚未及冠礼,但动起手来却是一股大家风范,只见他脚下极稳,出手迅捷如风,罗楠起初尚能应付,百招开外已是额角见汗,好在戒色只攻他下两路,招式渐趋单一。 罗楠疲于应付,心中却也开明起来,这小和尚出招稳健,掌中风雷隐隐,却只一味攻自己下盘,颇有玩弄意味,真是气煞小爷!这样想着,罗楠招式兀地变得狠辣起来,招招不顾性命,只攻不守。 戒色原想这金刚掌刚猛无匹,定能使眼前人撒手认输,哪里想到他竟要搏命,当下也顾不得唐森交代,两掌开阖之间,金刚掌舞得淋漓尽致,就连边上的唐森、罗多多等人也被招式带起的罡风刮得有些生疼。 如此一来罗楠再也招架不住,这戒色掌劲仿若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转瞬之间,胸口便中了一掌,罗楠身子一滞,瞳孔骤然紧缩,而戒色也是立时撤了掌,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唐森暗暗点头,心说当真是雌兔眼迷离,合十颂了句佛号:“罗小施主真个好本事,是我这不成器的徒孙输了。”顿了顿,语气稍肃:“戒色,此番是你输了,还不认输?” 戒色此时回过神来,心道是这坏心眼的小子动了杀机,自己才迫不得已出了全力,但自己是万万不敢忤逆师叔祖的,只能有些不服气地朝着罗楠躬身:“是小僧败了。” 不等罗楠答话,罗兰便道:“多谢小师傅手下留情,舍弟好武成痴,适才多有得罪,不过输赢在场诸位都瞧在眼中,舍弟确实技不如人。”说罢,朝着唐森微微一笑。 唐森心中苦笑,这罗兰果是猛虎身边的人物,一颗心儿玲珑剔透,自己一句无心的话,却让她理解至此,不错,罗楠此时确实在风口浪尖,倘若又将自己寺中的高手胜了,确实处境更加危险。 不过现下业已证实罗楠不过是个女扮男装的春哥,那么开**的嫌疑在她头上似乎就少了几分,这案子,当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可否让贫僧瞧下那沈摇光的遗体?” 这一句话来得突兀,给人一种前言不搭后语的感觉,众人齐刷刷朝唐森看来,他却一笑:“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这沈摇光今日遭此横祸,定与往昔所作所为脱不了干系,但上天有好生之德,贫僧不求为恶人平反,只求真相大白,还请罗先生引路。”说罢,不经意地扫了众人一眼。 不过出乎唐森意料的,众人脸上并无异样,惟有罗多多一人面露难色:“大师有命,弟子本不敢抗命,只是,只是那沈摇光死状确是有辱斯文,现下血迹仍可辨识,弟子怕大师受这血光所侵,害了宝气。” 唐森暗笑,且不说自己是个山寨货,只怕是那玄奘在世也没有这狗屁佛光宝气的,古人就是这样迷信,当下道:“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此案若能拨云见日,吾辈佛家子弟,染些血气也是无妨的。” 罗多多心知再说已无意义,只得应答从命:“既如此,诸位请随我来。” ; 第四章 众人来到命案现场时,仵作已经带着沈摇光的遗体走了。 虽说沈摇光的遗体已经被众仵作与官差带回,但这现场仍是让人一阵作呕,腥臭弥漫。 唐森蹙着眉头,心中暗叹,原想那官差说话夸张,也不至于血流如注,血如泉涌,但眼前这已经渐干的血确实触目惊心一一几乎染了大半间屋子。 “阿弥陀佛,贫僧心有疑问,想问问二位罗施主。” 罗多多与罗兰俱是答道:“大师但言无妨。” 唐森道:“二位皆是当下医中圣手,就凭这现场血迹,二位是否能笃定是从沈摇光**中所流出的?” 罗兰虽已接触医道多年,但说到“**”二字难免尴尬,反倒是罗多多肃容正色道:“回大师的话,单从血迹之中的污秽之物,便可断定确实如此。” 罗兰也点头表态。 唐森合十称谢,又道:“那再问二位,但从这血迹来看,又能否笃定,沈摇光是**被开致死?” 这下说到点子上,关乎自己弟弟的生死,罗兰想也不想便道:“这是不能的,但从血迹来看,只能瞧出血自何处流出,而不能断定致命伤便是……便是**。” 唐森再细细观望周遭,唤了一声:“罗楠小施主。” 罗楠虽是少年心性,但也并非不知好歹,他心知眼前这位传闻中德高望重的大师是在还自己一个清白,当下老实答道:“小子在。” “贫僧也有话要问小施主。” “大师但说无妨,小子定知无不言。” “命案发生之前,小施主在何处?” “小子随大明姐姐买了些东西,回到此处上榻便睡了。” 罗兰接道:“确实如此,舍弟顽劣,还是小女子亲自送的。” 唐森颔首:“中途不曾醒来?” “不曾,等小子再睁眼时,榻上已经多了一具尸体,就是,就是那叫什么沈摇光的,却非小子所害……” 唐森安慰道:“勿慌,凡人所为,尽皆在佛祖眼中,菩提并无树,明镜亦无台,世本无一物,何处染尘埃,世间诸多琐事不过是从心而生,只消心下洁净,其身自净。是非曲折,已是定数,真相只有一个,公道自在人心。” 罗楠不语,唐森也不管他,只把屋子里里外外前前后后都瞧了个遍,除却这一滩血迹再无可疑之处,只不过这样没有可疑的地方才显得更是可疑。 “敢问罗先生,今日是谁最先赶到现场的?” 罗多多稍一迟疑,指向自己身后的一个老奴。 老奴倏地慌了:“大师,不是小人,不是小人啊!” 罗多多蹙眉喝到:“大呼小叫,成何体统!大师自会判断,禁声!” 唐森先前不曾在意这个老奴,只因他大多时候低着头,现在细细打量,才发现这老奴竟然皱纹满布,远远瞧去就像被毁了容一般,加上弓腰驼背,活脱脱一个巴黎圣母院的男主角,唐森对可怜人都心存善意,当下暖声道:“施主勿慌,且回答贫僧几个问题,施主到此处时,现场作何模样?” 老奴瞧去极为紧张:“小人推门进来,就瞧见那个沈摇光在公子身上,随即大叫了一声,其他婢子便来了,至于现场,小人,小人记不清了……” 唐森颔首,这时候的下人得守许多规矩,心态和主人家自然不同,当他看见这种血腥场面一时惊慌,记不得现场实属正常,只不过…… 有疑点。 “如此说来,此门并未反锁?” 老奴一愣,连忙点头:“是,是,门确是没有反锁的。” 唐森倏道:“此案已有些眉目,烦罗先生给罗小施主把脉。” 罗多多上前拿过罗楠的右手,食中二指搭在脉上,稍一迟疑,还是答道:“这游侠儿确实中毒,当是迷香一类。” 罗兰也亲上前为其弟把脉,确是余毒未消之状。 “二位,可否推出罗小施主中毒时间?” 罗兰点头应道:“约是八个时辰前。” 唐森略一推算,与自己所想无二,这个裸男应该是被嫁祸的,不过被反锁的门要怎么解释?现场也找不到任何痕迹,这可不是一个好信号。 就在唐森沉思时候,适才出去的捕快们又来了,他们领着那只神奇的逆犬,来到命案现场,瞧见唐森等人也在,便一字排开,朝他行礼。 “法师怎地到这晦气地方来了,会害佛气的。” 唐森转过头来:“原是捕头来了。” 这捕头也不敢摆谱,抱拳称是:“那沈摇光的尸体也带走了,耳大人让我等前来封现场,法师为何来这晦气地方?” 唐森笑道:“贫僧与罗多多先生乃是旧识,日前贫僧遇刺受伤,亏得罗先生悉心治疗,才得以保住一命,现在罗先生家中出了事,身为朋友,自当尽些绵力。” 捕头没有读过许多书,只得说些法师德才高尚真个讲义气的干话,唐森也不打扰他们行公事,诵了句佛号便要离开现场。 只是这点头间却不经意被一道强光刺了一下。 唐森抬头看去,屋顶被开了一个洞,之前不曾发现,是因为多云天,现在金乌露了个面,一道阳光便射了下来。 有点意思了。 唐森挪开一步,地上多了一个斑点,顺着斑点瞧去,略微推算,斑点的位移轨迹正中门栓。 “戒色,你过来,去瞧瞧这屋顶上有何异状。” 众捕快倒也没有阻拦,一来是他们没那个胆子,二来有人替他们解决问题,何乐而不为? 戒色小和尚施展佛门轻功,只在屋前水缸上一点,便跃了上去,看得众捕快一阵叫好。 小和尚也瞧见了这个极细的洞口,却也再没有发现其他,他跳下来:“回师叔祖,顶上有个洞,约莫二指粗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许是有其他的,被雨水冲刷了也说不定。” “咦,奇怪!” 众人朝罗楠瞧去,只听他继续说道:“这雨下了好几天,为何前些天不曾漏雨?” 捕快们早看这细皮嫩肉的变态不顺眼,捕头冷笑道:“咱们虽不似大师这般聪明绝顶,但还是知道你这祸害的,天晓得你用了什么邪法制造这件疑案也不定,以前哥几个觉得吧,你这人虽然癖好怪了些,但也是个敢作敢为的好汉,现在瞧来,却是个狗熊。” “你!”罗楠气的小脸通红,杵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唐森不语,低头俯下身子,再一次检查现场的血迹。 他深嗅,嗯,一股大蒜的臭味。还有,在血泊中的污秽物,有些白色粉末状的东西。 蒜味,白色粉末…… 唐森觉得他又回到了高考前夕,他努力努力地回想着这是什么化学物质。 ---------------------------------------------------------------------------------------------------------------------------- 等官差们再次离去的时候,唐森已经在接受罗多多的最后一次治疗。 二人在房中,唐森跪坐在床,罗多多则在为他上药。 “敢问罗先生,为何你师门中皆是姓罗?据贫僧所知,我大唐门派之中,极少有一门生都要改姓的。” 罗多多笑道:“大师有所不知,弟子出自鬼医门,门中尽是些孤儿,到了弟子这辈,恩师便只收了三个徒弟,皆是孤儿,名字自然也是恩师给取的。” 唐森一惊,在继承了玄奘法师的记忆后,一听鬼医门,脑海中便自动跳出了有关鬼医门的信息。 “可是那个自先秦便传下来的鬼医门?” “正是,恩师曾教导我等,行医于世,救死扶伤乃是首要,至于世人所赞,不过是些虚名。” 唐森点头:“如此说来,罗先生两个同门,当是罗兰与罗楠两位施主了。” 罗多多还在为唐森换药的手倏地顿了一下。 “本是家丑不可外扬,但既然大师有心,弟子便说了。” 唐森感受得到罗多多的心思,便道:“出家人强问,亦属犯戒,罗先生不说也罢。” “唉!”罗多多叹了口气,“往事伤心,本不该重提,但这么些年了,有时还是觉得不吐不快,想我鬼医门自先秦至今,从昔日门徒满天下,到如今,人才凋零,算上已过世的大师兄,只余弟子与罗兰师妹二人,而弟子那大师兄,却是因欺师灭祖,悔悟后自缢而亡。” 唐森一震,颂口佛号,只听罗多多又道:“罗兰师妹那时年幼,恩师便把她与大师兄之子送走啦,算起来,弟子与师妹相见的日子,反而不多。” “大师兄罗丙,自号庸人丙,平日里极为谦逊,在北方声名远播,有回春圣医之称,门中人都认为他将接过师父衣钵,执掌鬼医门生杀大权,哪里想到后来,后来,唉…… “那一日,大师兄就如同发了疯一般,上前便拉着弟子的手,说弟子得了病,那时我尚年轻,身子骨又好,哪里会有什么病?但我仍是听大师兄的,瞧他情绪激动,还道他为我担心,心中不由感动,便想就算是误诊,我也不能逆他好意,怎知他又说恩师也病了! “恩师待我极好,情如父子,就算是大师兄,也是比不了的,我当场就和他吵起来,而就在此时,恩师他老人家也出现了。他问大师兄,自己得了什么病?大师兄状若疯魔,上前便拎着恩师衣襟,大叫‘错了,都错了!你们都有病,治好人又得新病,病上加病,无异于送人入土!’说完抱头痛哭,哭上一阵便晕了过去。 “恩师看见自己心爱的弟子如此,上前为他把脉,却不曾发现异象,自那天起,恩师便每每蹙眉沉思,寝食难安,直到那一日,恩师终于下了决心,要将镇派之宝《鬼医录》传给大师兄……” ; 第五章 罗多多怔怔出神:“那一日来了好些人,一来是给恩师贺寿的,二来也是给我鬼医门掌门交接捧场,那一日,恩师非常高兴,可也是那一日,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师兄竟,竟……唉,他竟要撕毁《鬼医录》,在场众人大哗,恩师僵在原地,进退不得,连说三个‘你’后喷出一口鲜血,晕死过去,次日,我再去瞧大师兄时,他,他,他却已然自缢于梁上! “也正是那日后,恩师也郁郁而终,弟子至今不明白大师兄为何屡屡说恩师错了,说弟子错了,说大家都错了,但大师兄悬壶济世,北方人是很感激他的,只不过大师兄没了,恩师也没了,弟子在一段时间内竟也想弃医从农,从此平淡一生,但小师妹罗兰的伤心离去,又让弟子于心不忍,鬼医门终究只剩弟子一个独苗,倘若弟子真地这般做了,鬼医门就完了,就完了……” 罗多多悲由心生,一时声泪俱下,唐森在一旁心有不忍,只得说道:“先生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更不以一己私心断了鬼医门的传承,已可列圣人之位。逝者长已矣,生者如斯夫,贫僧日前遇刺,也了‘悟以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是何等的豁达,前人往生极乐去,旧梦随风飘万里,先生也不必太多伤怀了。” 罗多多泣不成声,只能不住点头,唐森暗叹一声,合十行礼离去。 唐森一路西行,走到客房前,却发现有人在等他。 “大师回来了,小女子恭候多时。” 唐森细细望去,这人一袭玄色衣服,话语恭谦自然却无甚漏洞,不是罗兰是谁? “阿弥陀佛,施主久候此处,必有要事,还请入屋一叙。” 罗兰别有深意地看了唐森一眼,唐森又岂会不知?这时人言可畏,要让旁人知道了他二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定要引起轩然大波,且二人身份特殊,那就更不得了,不过这些对于唐森这种脸皮如山的人物并不是问题。 “清者自清,要事为上,请。” 罗兰也不矫情,随着唐森步入屋中,只坐下来,就开门见山。 “小妹假凤真凰之秘,还望大师勿要泄露。” 唐森失笑:“施主放心,贫僧并非饶舌之人,出家人讲求修心,心静而后方修境界,施主多虑了。” 罗兰点头称谢,又道:“还有一事,大师此次受圣上之命进京,怕是凶多吉少。” 唐森心中大奇,他实在猜不出罗兰这样做的动机,毕竟自己与她非亲非故,她这次南下,又是自己的地头,李建成难免会得到风声,但她仍然敢冒死相劝,足见她对自己情意。 “多谢施主相告,顽石虽愚,硬气犹在,重剑无锋,大巧不工,这世上许多事,是烦事,是琐事,是险事,却也是必行之事。” 罗兰不知金山寺老主持的保险计划,震惊得无以复加,但一想大唐第一法师有此觉悟,也便释然,她虽想大师读经书读得多,却也是个愚人,可唐森却先说了“顽石虽愚,硬气犹在”,她还想再说些什么,终究是化作了一口叹息,没有继续下去。 “最后一件事,大师……” 罗兰欲言又止,唐森道:“但说无妨。” “大师莫要趟这趟浑水了,早些离去吧。” 唐森默然半晌,才道:“令妹冤屈无人洗刷,施主这般劝我,难不成……” “关于我鬼医门的事,大师知道多少?” 唐森也不隐瞒,一五一十地将罗多多的话转述出来。 罗兰不语,唐森又道:“罗先生德才兼备,难怪身负医圣之名,如此好人,贫僧怎能不帮?” 罗兰终于忍不住:“大师又知道多少!大师兄死时我伤心欲绝,倘若泪能流干,那事后便不会再有眼泪,大师可知道?大师兄瞧上去是自缢而亡,我却是检查过的!大师兄明明是被人暗害,随后吊在梁上,大师真的以为我是伤心离去的?错了,全都错了!” 两行清泪终是流了下来,看得唐森一阵心疼,想去帮她擦泪,但顾及自己现在的身份,终究只能劝慰两句,重颂佛号。 罗兰深吸一口气:“大师兄死的那一日,恩师正卧床不起,他把我叫到身边,二师兄也是在场的,他告诉我说,让我将大师兄之子带走,走的远远的,鬼医门的仇家来了,这里交给他和二师兄应付,宗门香火不能就这么断了,我含泪扣头,却死活不肯走,最后是二师兄将我打晕,又雇了马车,才送我出了宗门。 “这一次我方抵杭州,就遇上嫁祸的惨案,必然是鬼医门的仇家来了,昔日鬼医门名满天下,自有许多高手助阵,尚且难免劫难,这次就更是躲不了的,大师还请不要插手进来了,害了性命,让我情何以堪?” 唐森道:“贫僧只知自古魔高一尺佛高一丈,邪不胜正方是真理,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贫僧既然进来了,水落石出之前,就不会离去。”言罢逐客。 送走了罗兰后,很多今天经历的细节再次跃入唐森脑中,直到最后,渐趋于清明。 罗多多与罗兰,到底谁说的是真话?倘若罗兰说的是真的,那么罗多多应是持着家丑不可外扬的想法,但他并不劝我离去,难不成,他要让我陪葬?但按罗兰所说的来,那么当时死去的就该不止罗多多的师父和庸人丙,罗多多也应该被当场刺杀才对,又或许,他有对付仇家的办法,才不支开我? 假如罗多多说的是真的,那么罗兰劝我离去的说法就讲不通,除非她是真凶,怕我破案,只是她先前丝毫没有威胁的意思,且她要加害小明,何必等到这个时候?但不管怎样,两人的说法上都有共同点:庸人丙和他师父都挂了,然而这似乎并没有什么卵用。 唐森睡不着,他想了一下,唤了戒色前来。 小和尚有些做贼一样进了唐森的门,看得唐森一阵好笑。 “戒色,你为何这般,畏手畏脚的,像个窃贼。” 小和尚脸上一红,抓抓光头:“在达摩院中这个时辰师父肯定遣弟子睡下了,直到师叔祖说起来,戒色才想起来此时还在外面呢!” 唐森摇头轻笑:“我且问你,这罗楠小施主功力比那已往生极乐去的沈摇光如何?” 戒色道:“从弟子与罗楠施主交手来看,她的功力似要比沈摇光强上一筹,但要将其击败也是难事,倘若真是罗楠施主杀了沈摇光,那他身上定要留下一些伤,绝无可能全身而退。” 唐森沉吟道:“会不会是罗楠设下陷阱,将这沈摇光擒获?” 戒色想也不想就答道:“师叔祖有所不知,沈摇光外号森林妖怪,臭名昭著,只有他阴人,没有人阴他,对于这世上下三滥的机关研究颇深,儒圣曲灵风曾说,这世上若要有人能阴到沈摇光,那便只有他自己了。” 唐森颔首道:“原来如此,戒色,交代你一事,务必办妥了。” 小和尚一听有事要办,立马正经危坐,合十肃容:“师叔祖请吩咐。” 唐森瞧他一副小大人模样,也不笑他,反而正色道:“今晚你去罗楠施主屋外守着,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莫打草惊蛇,记在心里,明日一早向我汇报,倘若有人要害命,便可不必过来请示,直接将其擒下。” 小和尚小脸先是一红,罗楠是女儿身,是自己中午亲自“验明”的,师叔祖让自己守在女施主门口,这有违师父平日里的教诲,但后来一听是要保护罗楠施主,随即明了,只见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请师叔祖放心,弟子定竭尽所能保护罗楠施主周全。” 唐森颔首,再提醒道:“莫忘记了瞧好罗楠小施主的一举一动。” 小和尚合十再拜:“弟子省得。” 罗楠所住的屋子名叫九宝阁,阁内有九件珍宝,皆是价值连城的字画,平日里罗府是不拿来招待客人的。 等戒色来到九宝阁前的时候,夜已入深,屋子里亮着灯,罗楠似乎有些心烦,在屋内踱来踱去,他的身影映在窗上,略微有些摇曳。 戒色心说罗楠施主也是个可怜人,年纪轻轻就遭人嫁祸,也难怪她这么晚还睡不着,换了自己恐怕也是如此吧!不过有些奇怪的是,这罗楠施主走了这么长时间,就不累么? 而另一头,唐森推开房门,准备上个茅厕,对于童子无根水这种东西他是绝对不憋的,前世上广告怎么说?搞出点尿频尿急尿不尽怎么办? 说来也巧,唐森完事,门外子时打更声便传了过来,罗家大院也是这个时辰散工,奴婢家丁们私语着,陆续穿过客房,回自己的房间就寝。 而就在此时,异变突起。 一阵香风袭来,唐森伸手去挡,就这眨眼功夫,数片花瓣抚胸而过,家丁奴婢齐齐惊呼,有做粗活的早已惯了风沙,大喊着:“天上,天上,快看天上!” 所有人闻声朝天上看去,惟有戒色小和尚一人,按住心中好奇,死死盯着罗楠屋子。 ; 第六章 一道白影自空中掠下,随后落英如轻羽骤起,席卷整个前院,缤纷绚丽的花瓣织起千层浪,如同一道五颜六色的旋风将那白影裹住,只等里面人止步,这才香风初停,花雨稍歇。 漫天花瓣如同点点繁星缓缓坠落,将里面包裹的倩影渐渐显露出来。 唐森很是没有高僧风范地甩了甩头,心说妈了个巴子的,老衲是不是穿越错了,就算这个唐朝是个平行世界,怎么会出现这种妖孽人物?这一定是打开方式出了问题,这种超自然的人物出现,那么自己还解个卵的谜案?人家抬手捏个兰花指就可以让人在天上飞,嘴里还可以嚣张地叫两声:看!你娘炸了! 唐森越想越是气愤,这完全是开挂,过来抢风头的吧,自己刚刚对案子有些眉目,老天就送来这么一个反重力学反无神论反全人类的人物,释迦牟尼你个耶和华的,你是要怎样? 不过当唐森看见这仙子般的人物全貌时,不得不承认,确实比自己前女友好看那么一点。 白衣女子立在花海中,周遭灯光暗淡,整个人月笼轻纱也似,双颊胜玉,不知在这二八年华中怎样切磋琢磨方成,星眼如波,流转在客房门前,仪态不可方物。 这白衣女子朝前迈出一步,戒色小和尚立时从旁跳将出来,挡在白衣女子身前:“仙子意欲何为?” 白衣女子道:“破案。” 戒色小和尚将信将疑,但唐森的话他却一句也不敢忘,当下合十道:“仙子……” “啰嗦。” 眨眼功夫这白衣女子手中便多了一根棒子,在场众人还来不及惊呼,小和尚头上便遭了一棒,一时间尘土激扬,草屑飞舞。 唐森瞧得目瞪口呆,心中千万只草泥马怒啸而过,高呼一声尼玛,活了两辈子,算是见到什么叫做当头一棒了。这样只应天上有的人儿,竟是个火爆的女汉子,不过还好,太完美的人,迟早遭天妒,分分钟两雷劈死你。 戒色现在全身都陷在土里,只留一个可爱的光头在外,反射着暗淡的灯光。 白衣女子五指轻动,棒子立时消失不见,她拍拍手,自语道:“妈的,最恨别人叫老娘仙子。” 不管是这个世界,还是这个世界上的人,唐森算是对他们有一个重新地认识了。 也就在这时,忽闻哐啷一声,罗楠屋中灯火忽灭,众人齐齐朝客房看去,唐森急忙上前。 白衣女子问道:“你是何人?” 唐森道:“贫僧亦是破案人。”说完就去推门。 白衣女子笑道:“慌什么!里面气息不曾变过,便是说里面所有人都未离开,你这般慌忙,哪来的高僧风范?” 唐森心说你还毁女神风范呢,当下轻笑道:“阿弥陀佛,女施主说的是,但贫僧名头事小,人命事大,贫僧自问没有女施主一般的本事,只能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白衣女子哈哈大笑道:“无妨无妨,有我揭谛小圣花空误在,就没有解不开的谜题,破不了的凶案。” 唐森折身翻了个白眼,伸手推门。 门没有锁。 一股恶臭扑鼻而来,唐森僧袍一挥,唤了下人前来掌灯。 掌灯的是那首先发现沈摇光尸体的老奴,与他一起到的还有罗府主人罗多多,罗兰和罗楠的贴身丫鬟也相继赶到。 老奴持灯步入,众人倒抽一口凉气,贴身小丫鬟更是尖声惊叫。 罗楠此时正卧倒在床,手中匕首正滴着鲜血,一具尸体正压在她身上,与那沈摇光那现场不同的是,这一次,罗楠的左手结结实实地插在这不知名尸体的**中,惨状尤胜沈摇光。 罗兰一颗芳心早已沉入万丈深渊,她急忙上前为罗楠检查,还好气息尚在,没有生命之虞。 不过这次的栽赃比上一次来得彻底,只听罗多多蹙眉道:“冤孽,冤孽啊!倘若让那耳大人瞧见,按我大唐律法,这游侠儿要处极刑,处极刑呐!”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罗多多话音刚落,下午才见过面的一众捕快便冲了进来。 捕头先朝唐森行礼,随即拿出手铐脚镣就要给罗楠戴上,却被罗兰挡在身前。 “你们作甚!” 捕头冷笑道:“先前证据不足,拿他不得,此刻人赃并获,罗御医还想抵赖不成?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算你权势滔天,我今天也要带走这祸害人间的小明!”他这话说得义正言辞,牵在手里的逆犬也是朝着罗楠汪汪狂吠。 一众捕快一边说着这逆犬终于咬对一回人,一边推开罗兰,上去拿人。 罗兰心有不甘,却被罗多多拉住,一旁白衣女子倏地说道:“咦?这人竟是韦受!” 罗多多与罗兰这才发现一旁的玉人,先前记挂罗楠,竟没有发现她,现在再打量,俱是一呆,天下竟有如此美人。 罗多多朝白衣女子行礼:“不知姑娘何人,深夜造访罗府所为何事?” 花空误道:“本姑娘乃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战神花空误,自修多年出山游历,击毙恶人无数,人送外号揭谛小圣,今日恰巧路过杭州,见你宅子魂魄缭绕,想必出了命案,特地前来瞧瞧。” 罗多多信佛信鬼神,合十便拜,心说如此美人,定是仙子下凡尘,况且她若是个凡人,出言,出言也必不会这般,这般不拘礼节吧。 花空误摆摆手:“老先生莫拜,姑娘我担当不起,曾有高人说本姑娘心智尚幼,此次出来游历,也是要找个修心的师父,倘若最后阴差阳错拜了你做师父,经你一拜,岂不是要遭天打雷劈?” 众人面面相觑,罗多多有些尴尬,唐森却不管那许多,他对这世界算是有了重新认知,便道:“女施主之言,确是惊世骇俗,何为‘宅子魂魄缭绕’,还请解惑。” 花空误细细打量唐森:“不想你这和尚谦虚好学,却也有趣的紧,听好了,本姑娘只说一遍。天下万般生灵,皆有魂魄,你们做人的,有三魂七魄,死后尽皆散去,也就是说书先生喜欢说的魂飞魄散,今天本姑娘路过此宅,发现诸多魂魄缭绕不散,那便是说这里有人并非寿终正寝,魂魄提早抽离身子,心里有怨,不愿离去。” 唐森心中一震:“原来如此,那女施主口中的韦受,又是何人?” 花空误道:“这个就说来话长了,先前本姑娘在游历时,有次遇上这货被人追杀,受了重伤,当时与他同行的还有另外一位高手,本姑娘心一热,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去救他,哪想那人着实厉害,本姑娘与他大战三天三夜,不分胜负,本姑娘毕竟是圣体,那人只是神体,但也丝毫不惧本姑娘,他见姑娘我也不曾下杀手,便大笑三声:天不绝逼哥,韦受,说完腾云离去。 “本姑娘听他语气,似乎他才是好人,便追了上去,此人倒也不迂腐,他说韦受乃是逼哥之徒,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背地里却是另外一套,一日强暴未遂,被他撞见,本欲为民除害,却不想其师逼哥极为护短,见爱徒遭难,前来相救,不想又被那人打得哭爹喊娘,不过逼哥也是好本事,逃命、自愈的功夫已臻化境,那人使出惊天地泣鬼神的‘千里追魂夺命砍’,追了一个多月,才追上逼哥师徒,哪里想到手起刀落之间却又遇上了本姑娘。” 众人听得惊奇,罗多多自语道:“如此说来,这韦受也是个该死之人?” “那人可是枪城赵满茶?” 众人回头看去,适才被打得只剩个萝卜头的小和尚戒色不知何时又爬了起来。这花空误一棒看似惊天动地,实际九成九的力道都卸在了土里,与其说小和尚被一棒子钉在地下,还不如说是花空误用了巧劲让他陷在土里。 花空误瞧了眼灰头土脸的小和尚:“咦,你这小和尚年纪不大,却有这番见识,小瞧你了。那人确是赵满茶,这世上能与姑娘我打得难解难分的,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我便问他,你是何人?他笑着说他满小茶做好事从来不留名,姑娘叫我小孟尝就好。本姑娘看他着实有趣,便唤他小茶茶,后来机缘巧合下,才知道他竟是大名鼎鼎的枪城十大高手之一的赵满茶。” 唐森嘿然不语,现下已经确认死者身份,竟又是一个“该死之人”,他缓缓走了一圈,除却尸体外,他还瞧见桌上打翻的油灯,只是房间内并不通风,没有被风吹倒的可能,那么,难道真的是小明自己弄翻的? 这个可能也基本为零,裸男小明被陷害的手段和前次如出一辙,都是被迷翻之后强行栽赃,自己和其他人进了屋子,他才醒转过来,只是不得不说,这一次的作案手段比前次更加严密一些,当然,也更歹毒,假如上次还能说证据不足,这回就有点人赃并获的意思了。 疑点多多啊。 当然,也越来越有意思了。 唐森不经意地扫了众人一圈,这个时代的捕快是不可能通宵在班的,而且时间拿捏得这么准,证明有人提前知会了衙门,假若作案人是府外人,那么他何以对府上情况这么熟悉?假若是府中人,那么他这么做的动机又是什么?要搞垮罗家?还是…… 鬼医门? 唐森轻跨一步,却发现脚下踩到了什么。 他伸手去抓,众人围了上来。 唐森会心一笑,是块皮,有烧焦的痕迹。 ; 第七章 “和尚,你笑什么?难不成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花空误问道。 唐森置若罔闻,他顺着油灯倒地的方向寻去,正前方的墙上,挂着三幅字画,都是王羲之的真迹,中间一幅画边框呈玄色,上面有划痕,左边右边也各有三幅,却是王献之的,唯一的不同点是,右边三幅右下角都印了一个“鬼”字,他心中一动,伸手就要去碰。 “哎呀,碰不得,碰不得!”丑陋老奴上来制止唐森,“这可是老爷祖上传下来的宝贝,碰不得,碰不得啊!” 唐森缩回右手,连称实是不知,罪过罪过,罗多多却上前道:“无妨,大师若想看,弟子怎敢阻挠?家奴不懂事,还请大师恕罪。” 唐森道:“既然如此,贫僧只能斗胆请施主将这三幅字画取下了。” 老奴望了罗多多一眼,后者点头示意,只见他稍一迟疑,取了凳子,小心翼翼地将画取下,对其甚是恭敬。 唐森点点头:“还请将其余六幅也取下。” 老奴照做,等他将倒地油灯所对的那一幅画摘下时,众人惊呼,画后竟有一个洞! 唐森心说不出所料,又招了小和尚过来:“戒色,你去这洞后面查探一番。” 戒色领命前去,花空误看着唐森模样,瞧去胸有成竹,便问道:“和尚,本姑娘也有线索,但也有几点不明,你瞧……” 唐森合十轻笑:“不可说,不可说,快了,快了,明日辰时,我二人前院见,花施主看如何?” “好。”这话说的不假思索,却也没有其他意思,花空误与众人拜别,罗多多还想出声挽留,只是眨眼之间,白影却已飘出院外,独留万千花瓣在空中飘散。 众人目送花空误远去,罗兰道:“大师,是否笃定那恶人身份?为何此时不说?” 唐森看着在场众人,嘿然半晌,终是说道:“人无善恶,善恶存乎尔心,善果从善因生,恶果从恶因生,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罗施主切不可妄言,人在做,佛在看,一切皆有定数。”他顿了顿,“三日之内,贫僧自会还诸位一个真相。”---------------------------------------------------------------------------------------------------------------------------- 约一炷香后,戒色来到唐森屋子,手里拿了一块兽皮,唐森接过来看,有一处有灼烧痕迹,却不明显。 “师叔祖,弟子觉得这兽皮极为可疑。” “哦?你有何见解?” “师叔祖你看,这兽皮上面有被烧的痕迹,不对,看上去更像是被烟熏的,弟子经常与几个烧火的师兄切磋武艺,定然错不了……” 小和尚有点忐忑,他只觉在这种不可儿戏的案子面前似乎多嘴了。 唐森看出来了:“无妨,继续。” “还有,还有就是,师叔祖在罗施主房中发现的兽皮,与这一块,是同一种,同一种……同一种生灵的!” 唐森点点头,小和尚从小在金山寺长大,从不杀生,认不出来这兽皮的来源实属正常,但自己两世为人,却是认得出来的,这是一块羊皮。 “那师叔祖,你当真知道凶手是谁了?”小和尚小心翼翼地问道。 唐森对自己人也卖个关子:“三日后,见分晓。”末了,又补了一句:“明日辰时一刻,请罗兰施主过来。”---------------------------------------------------------------------------------------------------------------------------- 翌日清晨,鸟语花香,风卷云舒。 唐森在前院做个简单的运动,花香袭人,白衣奇女子花空误如期而至。 “和尚好雅兴,看来当真是成竹在胸了。” 唐森折身合十行礼,笑道:“花施主逍遥世间,随心而为,兴起如鹰击长空,如鱼翔浅底,无论天上地下,豪情万丈,吾辈远不能及。” 花空误哈哈大笑:“就说你这和尚有趣,你可知道那些凡人见了本姑娘,一口一个仙子,叫人好不心烦,须知本姑娘乃是圣体,寻常神仙如何及得?要怪只怪父母给本姑娘一副好皮囊。” 唐森哑然失笑,若是在前世,他定要破口来句装逼,但眼前这个奇女子,却是天性单纯使然,他也不玩禅语,直接道:“花施主昨夜曾言有线索,可否告知,贫僧静听。” 花空误笑道:“你这和尚拿我打趣,明面一副运筹帷幄模样,却让本姑娘先说。” 唐森道:“花施主何出此言,贫僧也是肉体凡胎,并非智多星转世。” 花空误瞪着祸水级的杏花眼:“啧啧啧,你这和尚佛光冲天,令寻常妖怪不敢逼视,却说自己是肉体凡胎,有道是真人不露相,瞧你年纪不大,却隐藏颇深,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扮猪吃虎,说得就是你这种人罢。” 唐森心道老子刚来这世上不久,你这样的妖孽我是见到了,但是老子不会duangduangduang是事实,就算这糖三角生前确实是天赋异禀内功盖世,我他妈也不会使。 “花施主说笑了,贫僧自幼在金山寺长大,不曾习武,整日念佛修行,佛光宝气皆是世人妄言,施主却拿来打趣贫僧。” “嘿!”花空误有些生气,“你这和尚恁的气人,明明有一身佛家宝气,却还要装做没有,你们出家人都是这样故弄玄虚的么?” 唐森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花空误看着唐森模样,不似作伪,像是撞见了什么新奇事物一般打量着他。 “好,姑且信你。”但是她的眼眸流露出来的却是:信你才怪。 唐森也不纠缠:“还请花施主告知贫僧线索。” 花空误哼了一声:“本姑娘修行多年,昨夜来时,那屋子周遭是有他人,人流急缓不一,但屋内只有一人却是肯定的,也就是说本姑娘来前,那人已经死了,在这罗府中,懂得修炼的只有你我,从那墙上的洞上害命,一般武林中人若用暗器,可将人杀死,但有此能耐之人方圆百里都不曾出现,倘若用驱物之道将人杀害倒是极有可能的,但精于此道的只有本姑娘,虽然本姑娘相信和尚你也能做到,但不相信你会做这种害佛气的事。” “哦?为何?” “因为你一身正气。” 唐森暗笑,好耿直的孩纸,老衲喜欢,虽然这个理由比较勉强,但老衲还是能接受的。 花空误继续道:“这般瞧来,那人似乎就是持着匕首的小子所杀,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解释了罢。只是,那小子身上并没有血气,除非他修炼的是邪魔外道,可以炼化血气,但那样一来,他身上该有魔气才是,况且本姑娘特意扫过他身子,确是凡人无疑,线索到这就断了,本姑娘也百思不得其解。” 唐森笑道:“花施主漏了一种可能。” “哦?” “贫僧推门之时,一触即开,门是没有反锁的。” “那又如何?” “施主为何不想是有人杀了韦施主,然后嫁祸罗楠施主?” “这是不可能的,直到案发之前,那小子还在屋中走来走去,这院子里有许多下人也瞧见了。” 唐森倏道:“相比这韦受施主一案,沈摇光施主之死更加高明,只可惜设下此局的人并没有太多经验,导致案子只是个半成品,嫁祸罗楠施主也没有成功。” 花空误是不晓得沈摇光一案的,唐森当下讲了出来。 花空误听罢,月眉轻蹙,直把唐森看得心中一荡,默念阿弥陀佛,这妖精不仅暴力超群,对男人的杀伤力也是顶级的。 “这么说来,罗楠确实有可能是被嫁祸的,但和尚又怎么肯定人不是罗楠所杀?这局是个半成品又是怎的?” 唐森正欲回答,罗兰却到了。 罗兰昨夜就惊于花空误的绝世容颜,现下隔得这般近,仍是一呆,只见她福身行礼:“小女子见过大师,花小圣。” 唐森合十还礼,心中却是一乐,花小圣?看来昨天这女汉子那一棒的风情威力还是挺大的,叫花仙子吧,怕被当头一棒,叫花姑娘吧,呵呵…… 不过话说回来,罗兰常伴猛虎侧,心思缜密处也在这里得到体现,花小圣三个字叫得极为自然得体,不显得生分,却令当事人能够接受。 “贫僧请罗施主前来,是问些事情,关乎罗楠小施主,还望女施主据实相告。” 罗兰一听是为妹妹洗脱冤屈的,当即道:“大师请问,小女子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等等,此人亦有嫌疑,和尚你为何找她问线索?” 唐森笑而不语,他看了看花空误,并不搭腔,转而对罗兰道:“贵派中人,可有人擅炼丹术?” “大师兄罗丙精于此道,我鬼医门虽然以医道为主,但记载炼丹的书也是不少,大师兄不仅喜欢炼丹,世上所有新奇玩意他都想碰上一碰,直到有次他炸伤了左臂,被师父知晓,说他不务正业,这才自嘲般给自己取号庸人丙。” “那罗先生和施主你呢?” “我二师兄向来听师父的话,极有孝心,故而师父说那是旁门左道时,他就再也不曾正眼看过炼丹书籍,而那时小女子尚不能进藏书阁,到现在仍是一分也不懂的。” “罗先生是否有后?” “这……”罗兰顿了一顿,叹了口气,“二师兄原本是生有一子的,大师兄得子后不久,二师兄之子也顺利诞下,可谓双喜临门,只是好景不长,那可怜儿尚不满月就早夭了,至于罗楠……小女子也是后来才知道是个女孩儿,大师兄为何将他说成男孩儿,小女子就不知了。” 花空误道:“不对不对,小丫头,你说这罗先生本是有后的,那就说明他那方面无甚毛病,为何后来不生了?” 罗兰双颊一红:“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门中三人虽然皆是孤儿,但都很孝顺师父,二师兄自然是想再生的,只不过自师父过世后,他身子就越来越差,直到两年前,小女子前来寻二师兄,追问之下才得知,二师兄身中奇毒。” 花空误眉梢一挑:“什么?身中奇毒?就连他也解不了?那岂不是说此毒世上无人能解!” “天下不出世的能人极多,但能解此毒的人小女子还不曾遇到,二师兄一直无后也全因此毒,他说定是造孽太多,老天惩他来了,但二师兄一生行善,哪里做过什么恶事?大师也说善果从善因生,恶果从恶因生,可老天为何要这般待我二师兄?” 唐森不接她话:“最后一问,令师与令师兄下葬时,可有人在场?” 花空误与罗兰齐齐一愣,待缓过神来,罗兰才道:“师父与大师兄入殓时,二师兄就在一旁,棺盖还是他亲自钉上的。” “是施主亲眼所见,还是罗先生所说?” “自然是二师兄说的,师父与大师兄尚未西去时,小女子就被送出来了。” 唐森久久不语,花空误却等不住了:“和尚,问完了?可是要说谁是真凶了?” 唐森答非所问:“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他抬头,双目望向天上,阵风瞬息万里云。 第八章 三日之期转瞬就到。 这世上耳姓不多,好官也不多,而这位耳大人,恰恰就是一位一一自认为还是很好的官。 耳大人往常审案,只消三言两语,即刻定罪,末了便可直接回家与乡下抢来的媳妇儿滚床单。 可今日不行。 他下面站了几个人,个个来头不小,那个光头亮蛋,是金山寺里里的和尚,要是个普通和尚便罢了,好死不活是当今圣上御弟,远近闻名。一旁的锦袍老者与玄服女子,是家喻户晓的南多北明,被称作大明的玄服女子罗兰更是当今圣上御医。最后一个似乎是来看热闹的,但她却是唯一一个坐着的。大家伙都有点怕这位倾国倾城的仙子,原因无他,耳大人不过是多看她两眼,滴了两滴口水,就被她打得哭爹喊娘,差点生活难以自理。 耳大人心里盘算着怎么来个恭谦却不失威严的开场,但苦于腹中墨水所限,久久愁眉不语,憋了半晌,这才一拍惊堂木,来了一句:“升堂!”下面衙差参差不齐的喊着:“威一一武一一” 公堂之上,唐森还是第一见到这位大名鼎鼎的耳大人一一这位耳大人生得是在愧对列祖列宗,大小眼,双颊肥大,双眼似缝,唯有一对招风耳还算福相。 “带犯人罗楠!”耳大人对这奶油小生没什么好感,语气也是有些不耐烦,这小子干什么不好,偏要戳人**,哪怕是个糟蹋大闺女的采花贼,本官也是会给你好脸色看的! 女扮男装的罗楠被带上来的时候,已经是乌发蓬松,面容憔悴了,只有衣衫还算整洁,这还是托了罗兰的福,否则以她犯人身份,怎会独享杭州最好的牢房?以她一个女儿身,在牢房中怎能守身? 罗兰看见这个顽劣的妹妹成了这副模样,心里一酸,眼泪几乎就要掉下来。 耳大人清了清嗓:“那个,罗楠,本官问你,你为何要杀害沈摇光与韦受?” 罗楠无神地看着耳大人:“回大人,小子并没有杀害沈摇光与韦受,小子是被人陷害的。” “哦?”耳大人滴溜溜地转着自己的眼珠子,“你有何证据证明你是被陷害的?” 罗楠不语,耳大人道:“那就是没有物证了,那本官再问你,你可有认证,可证明你是被陷害的?” 罗楠摇头,耳大人拿起惊堂木,正要说话,唐森却站了出来。 “贫僧可证。” 耳大人的惊堂木僵在半空,让他惊给大唐圣上御弟一下,借给他十个胆子他也是不敢的。只见他将手中惊堂木以一个自认为悄然的动作放了下去,改为双手合十。 “哦嘿嘿,法师有何证据可助罗楠脱罪呀?” 所有人都静静地瞧着这位大唐高僧。 唐森看着耳大人头上“明镜高悬”四字,目不斜视:“阿弥陀佛,罗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整个公堂轰然一声,所有人都齐齐看向当世名医罗多多,就连升堂的衙差都忍不住窃窃私语。 罗兰瞳孔骤缩,她也看着罗多多,口中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大师一定是说错了,不会的……” 罗多多亦是高声道:“大师,不是弟子,不是弟子啊!弟子潜心向佛,多年来不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大师佛法高深,不可冤枉好人啊!” 唐森不置可否地打了个佛号:“心生,种种法生,心灭,则种种法灭,人之所以轮回,乃因果循环,缘起缘灭,缘灭缘起,经久不息,人生在世,善恶一瞬,善起,则佛光普照,善灭,则修罗临世,罗先生此时受佛光普照,一生之中,又可有过修罗临世之举?” 罗多多呼吸一窒,伫在原处。 唐森继续道:“若真修道人,不见世间过。若见世间过,不是真修人。罗先生半生寂苦,诵佛归心,却与贫僧一般,不算真修人,世间诸多恶人,终是愿意皈依我佛,然虽有经书相伴,不过静坐忏悔,待身死灯灭之时,仍不知罪过去否。” 罗多多僵着的身子渐渐松弛,他长出口气,倏地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唐森迈开一步,错开此拜。 “大师与弟子不过接触数日,却将弟子一生看得透彻!”眼泪顺着罗多多一张老脸静静留下,“弟子愿认罪,只是临行之前,厚颜向大师相求一事!” 唐森轻轻闭上双眼,他是一个穿越人士,是一个冒牌货,纵使前世才华横溢,今生佛学通天,但不过是纸上把式,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扮神棍装装逼,但他适才一番话,虽然从他口中说出时并未做过多思考,但说出的一刹那,一股莫名的情绪全冲上了他的心头,轰然一声占据了他的整个身子,以至于他都有些颤抖。 罗多多抬起头来,老泪纵横:“求大师,为弟子剃度!弟子诚心向佛,今生罪孽深重,来生定常伴佛祖左右,不至误入歧途!” 唐森缓缓睁开双眼,小和尚戒色手里拿着剃刀,似是极力再说:满足他罢,满足他罢,泪花在他眼中打转,他对这名慈眉善目的神医是很有好感的,只是他怎样都没想到,这位老人竟然会是凶手,可是,那又怎样?沈摇光与韦受不都是该死之人么? 唐森接过剃刀,上前一步,就这样站在跪在地上的罗多多面前。 “二师兄,为何,为何会是这般?”罗兰眼泪止不住的流,“罗楠,罗楠是大师兄的女儿,是大师兄的女儿啊!你为何要害她?” 罗多多没有说话,唐森左手扶着他的右脑门,右手持着剃刀,顿了一下。 “罗施主,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还不认罪吗?” 他的眸光一刻也没有从罗多多的头上移开,所有人只觉自己听错了,罗多多不是已经认罪了吗?这高僧为何还要再问一次? 唐森轻叹,再一次说道:“罗施主,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还不认罪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现在再也没有人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而是齐刷刷地看着唐森,有的想,这法师是不是疯了?有的想,高僧会不会再重复一次?有的想,难道罗多多还有其他罪过?有的想,这或许是佛家的仪式,让人认罪要多说几次? 只可惜,他们都猜错了。 唐森下了一刀,黑白交织的头发缓缓飘落。 “贫僧曾想,凶手要害罗楠施主,依他手段高明,为何不直接除去?后来联想之前捕头说的‘以他罪状,在牢中免不得哭爹喊娘’,也就释然了,凶手是要让罗楠施主饱受更多痛苦。” 耳大人觉得今天脑袋没有带够,他唤来左右,小声问道:“这玄奘法师,说得是什么意思?”左右也是摇头不知,一人道:“法师智慧,我等如何能及,大人只管听法师说,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大人只管定罪。”耳大人点头称有理。 唐森又下一刀。 “江湖人说罗楠施主乃是专采人**的贼人,这次更是杀害沈摇光与韦受二位施主,四日前,由贫僧授意,金山寺武僧戒色前去试探罗楠施主,不出意外的是,罗楠施主功力只比沈摇光高上一筹,然而要杀死外号森林妖怪的沈摇光,显然是不能的。此处便是一个破绽,此事发生在沈摇光死后,就证明凶手并不知晓罗楠施主功力如何,但也可推测,凶手早已知道罗楠施主必会习武,只是猜不到罗楠施主的功力竟连沈摇光也不如。 “但第二个受害人韦受施主的功力就比罗楠施主要低得多,这颇有些亡羊补牢的意思,只不过这也间接暴露了一个事实:戒色与罗楠施主过招时,此人在场,否则四天之内罗楠施主并未跟其他人动过手,凶手如何断定她功力就要远胜韦受施主?” 众人哗然,心想搞了半天这凶手竟是罗府上的人物,但罗多多不是认罪了么?罗多多不也是罗府上的人么? “而且,戒色帮贫僧定下了一个事实,那便是,江湖人称采菊贼的小明罗楠施主,却是女儿身。” 众人大哗,这可是惊天消息啊,大唐盛传的那个采菊贼竟是一介女流?难怪恶名远播却不曾受牢狱之灾,敢情并非是其姊权势,而是人家本就没有做过! 唐森手上动作不停。 “罗楠施主自幼无父无母,性子有些怪异,喜女扮男装,但这并非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举。而罗楠施主是女儿身这一点,凶手是知晓的,但他依旧如此栽赃,就更说明一点,凶手时刻关注罗楠施主,但却不曾真正了解过她,他只能赌,赌罗楠施主因为缺乏亲情,性子怪异到真喜欢开人**,所以在韦受施主的受害现场,大家目睹的,是罗楠施主的手插在韦受施主的**之中,而当他这么做了,那么前面无论罗楠施主是男是女,是否性格怪异喜欢采人**便都不重要了,因为现场如此,可谓人赃并获,想脱罪是几乎不能了,且依罗先生的家世,若要在第一时间隐瞒此情,也并非不能,可不过瞬息工夫,捕头却带着捕快来了,这说明,有人暗通衙门,前来拿人。” 一旁捕头恍然大悟,要说些什么,却被唐森抬手制止。 堂外有百姓问道:“大师,这般嫁祸用那森林妖怪的尸体就好,为何还要画蛇添足用韦受尸体?” 唐森道:“其实沈摇光施主一案乃是贫僧出生至今,见过手法最巧的案子,只不过……”他笑笑,“某些部分,失败了。” ; 第九章 “案发之后,贫僧找仵作问过,死者故去的时辰,仵作说与罗楠施主作案时间所差无几,这就肯定了嫁祸罗楠施主这一说法,因为在第一案中,破绽实多。贫僧想请问在场的各位神捕,在一间屋子内,有一活一死两人,要断定活者就是杀人凶手,最好的证据是什么?” 捕头想也不想就答道:“屋子反锁。” 唐森点头道:“不错,可经贫僧证实,案发时,门却不曾反锁,这是诸位神捕初时不拿罗楠施主的一大原因,却也是此局失败之处。” 言至此处,唐森加快手上动作,约莫一炷香时间,剃度终于完成,这期间,也没有人敢打扰他。 “戒色。”唐森唤了一声,小和尚过来接过剃刀,又从怀中掏出几个小包,递给唐森。 唐森道:“请诸位随贫僧移驾至露天处。” 耳大人一听立马招呼衙差捕快,跟着唐森出门外。 此时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众人来到门外,唐森道:“贫僧在沈摇光施主被害现场发现一些白色粉末,深嗅有大蒜味,诸位神捕皆以为是沈摇光施主死时排出的污秽之物,贫僧却是不信,便令戒色取了一些,带回细细琢磨。 “在现场,贫僧无意间发现房顶一个洞,而罗楠施主也曾发出过疑问,这屋上有洞,为何前几天不曾漏雨?起初贫僧也是想不通的,直到……” 唐森拿出一块木板,上面开了一个口,又取了两个包里的白色物件,填在洞口上,直至固住。 “诸位施主请瞧好。”唐森左手举着木板,右手接过一碗水,“贫僧左手上的,便是当晚房顶上的洞,而这时,雨水浇上了。”说着,右手上的水陆续落下。 在场围观的百姓,有离的近的,连连大呼好臭,耳大人更是退后两步,捂着鼻子连连抱怨。 而随着一碗水浇毕了,木板上的白色物件竟晶莹剔透,凝水为冰。 众人惊呼,唐森道:“此时暖风醉人,不似杭州雨天,在场诸位多居于本地,也知杭州有雨时是何等的寒冷,要通过这二个白色物件凝水为冰便更加容易,诸位施主请再看。” 他说着,先将木板放在一旁,又取了另外三袋中的物件,黄、白、黑混在一处,轻轻拿捏,又取了白色物件,放在下首,与黄、白、黑三种物件接触,置在阴处,左右各放一块木块。 唐森右手拿起木板,轻轻地吸了口气,这毕竟是他第一次在大唐玩化学,可一定不能失败了。 他跨出一步,让阳光射在冰块上,地上登时出现一个细小斑点,他右手缓缓移动,令那斑点射在阴凉处的混合物上。 众人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瞧着地上的物件,就在这时,嘭的一声,吓了众人一跳,再回过神来,两边木块已经被冲出一截。 唐森摆动着僧袍袖口,赶了赶刺鼻烟雾,这时花空误倏地笑道:“本姑娘明白了,和尚你真聪明。” 众人朝她望去,一边惊叹于她那绝世容颜,一边静听下文。 “你说这局是个败局,想必这凶手是想用你刚才的法子制造反锁假象,却没有成功,是也不是?” 唐森点头:“不错,花施主果然聪明过人。”他拿起冰块,传给众人,“各位施主可以嗅一嗅,且瞧瞧是否有一股大蒜气味。” 众人一一尝试,都道果然如此。 “这便是说,贫僧推断不错。可是据贫僧所知,这三种物件当世并没有多少人能够拿捏得准,若是其中一样量多了,或是反应不成,或是威力过大,所以凶手也拿捏不准,导致门闩受力不足,并未造成反锁假象,且……”唐森顿了顿,目光从木板上移开,“此人必通炼丹之道。” “不可能!”罗兰一声惊呼,所有人都朝她看去,她浑然不觉,仍是自语道:“不可能,不可能……” 唐森也不管她,继续说道:“典籍有录,硫磺、硝石、木炭三种物件混合,灼之,威力极大,但这典籍乃是佛家至圣,不可为外人所观,故若要明了这手段,便只可能在炼丹途中,无意发现。” 耳大人是终于能听明白这么一点了:“那么如此说来,罗多多竟是通晓炼丹的人物?本官先前竟不知晓!那韦受之死呢?大师……” 唐森道:“至于韦受施主之死,便更简单了,戒色。” 小和尚点点头,肃容道:“回耳大人,那夜师叔祖命弟子守护九宝阁,房中灯火摇曳,有人影踱来踱去,直到事之前,一直如此,弟子不曾懈怠,哪怕是罗府散工和花施主来时,弟子眼睛也未从房中移开过,屋子内确是无人离开。” 唐森道:“九宝阁乃是罗府极为贵重之地,除却一门两窗,再无其他通风处,而贫僧却在一副贵重字画后寻着一洞。就在当时,贫僧脑中疑问重重,为何九宝阁这种藏着门派先辈传下字画的房间,却要给一个数十年不曾见面的小辈就寝?深厚到一般高手也击不穿的墙壁,为何又会出现一个洞?只不过下一刻……阿弥陀佛! “贫僧脑中一个想法一闪而逝,于是故意伸手去碰那印了‘鬼’字的书画,有一人急来阻贫僧,还请大人传召这位施主。” 耳大人听得正入神:“传……谁?” “罗府管家。” “不用传了!”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个丑奴走了进来,一瘸一拐。 “大师好推理,好聪明,好算计!” 唐森合十道:“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则般若生。罗施主一生浸在仇恨中,当真快乐么?” 丑奴咧嘴笑道:“我本良人,奈何天负我!从我爱子去时,世上便再没有活人庸人丙啦!又怎谈得上快乐与否?大师又可曾推到这罗楠并非我后人?” 唐森道:“与所想无二。” 丑奴饶有兴致地看着唐森,后者道:“贫僧听闻鬼医门往事,罗丙施主有一子,罗多多施主亦有一子,起初贫僧百思难得其解,为何被罗兰施主抱走的却是个女孩儿,直到罗兰施主说,罗多多施主孩儿已往生极乐,贫僧才猛然惊觉,倘若有人要害罗楠小施主,以这人手段,何必用嫁祸?于是贫僧便想,此人用心歹毒,要让罗楠小施主受尽折磨,在痛苦中西去,但又是何等的仇怨,才会令一人突变至此,化为十恶不赦之人?贫僧联想到鬼医门恩怨,唯有猜测那故去的婴孩,是夭折于他人之手,而这人,定与罗楠施主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丑奴鼓掌道:“精彩,只不过那罗多多依旧难逃嫌疑,为何大师就要认定我便是凶手?” 唐森道:“贫僧也曾想过罗多多施主便是真凶,只不过这两宗案子事发之时,第一次乃是罗施主先到的,照常理来说,这无关紧要,但也并不排除施主要确认门是否已反锁。第二次,罗施主仍是第一批到的,只是令贫僧惊奇的是,施主作为罗府总管,年事已高,那时应当就寝才是,况且罗施主所居之地与九宝阁所去极远,若在两处来回,须得横跨整个罗府……” 丑奴笑了,他不理唐森,走到仍在梦幻中的罗兰身旁,低声道:“小兰,回去罢,李建成的病,没救。” 罗兰如梦初醒:“你,你……你当真是大师兄吗?” 丑奴摸了摸罗兰的头,一把剥去身上长袍,炼丹时留下的伤疤登时显现。 “你来老二家不过是为了讨要《鬼医录》去救那李建成,只不过所有人都错啦,就算小兰你得了《鬼医录》,一样救不了李建成,须得知道,鬼医录从很早很早以前,便错了,错得很离谱。 “十多年前,我浸淫于医药之道,在不经意之间发现《鬼医录》中那能治天下诸多疑难杂症的万能药方,其中竟有一味毒草,然去了此物,这药方却又彻底变作毒方,我试着更换多味药,但却无济于事。这药方从鬼门关拉回许多重病人,但又重陷新的痛苦之中,原因无他,就是这毒草作祟,然此毒无药可解,也就是说,倘若有病人被这药方治好了,就等同新中奇毒,半年之内,必定成为一具尸体。 “此事师父他老人家是知晓的,我极力反对这药方不能再长存于世,但师父却说门派祖上相传,怎可轻易毁弃,我无言以对,但身边死去的人儿却越来越多,一日我终于忍受不住,向师父诉说,却仍是被他所拒,这次我去盗那《鬼医录》,却被师父发现,这可是欺师灭祖,依照门规理当处死,但……” 丑奴声音猛地提起:“这关我那无辜孩儿何事?他去时,师父说那是老二的孩子,误食毒药而死,可我那无辜孩儿却是男孩无疑!这罗楠耳上有洞,喉上无结,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是个女孩儿!直至五日前,我才幡然醒悟,那误食毒药故去的,竟然是我的孩儿…… “我的送行毒药是老二所配,只是天不绝我,我断气七日之后被人救起,三月后,再回到门中时,只有一副破败景象,绝望之下却无意中发现师父他老人家的遗书,上面所书却是我不曾想到的一一师父竟命丧老二罗多多之手! “送走罗楠时,师父只说是祸不及下代,便对小兰谎称说是仇家来寻,并制造我被人暗害假象,让小兰将孩子带走,可是谁又想得到,那苟活于世的孩儿,竟是老二罗多多的孩子!老二也是前些天才瞧明白的,现在大师明否,为何老二要让她住九宝阁?” 第十章 唐森嘿然,丑奴续道:“可是,我那孩儿却是误食了老二的毒药,若是他的孩子,这自然说得通,但是死的却是我的孩儿,嘿!诸位还想不明白么?” 在场的多是些百姓,除外便是捕快和罗府中人,他们大多听不大懂全局,但丑奴的这话却是明白的,就在他们低声谈论时,丑奴又道:“师父自小给罗老二取名为多多,乃是多多益善之意,不想这恶贼竟做出弑师之举,我想请问在场诸位,这种狗贼,当不当杀?” 众人哗然,这时大约也明白个大概,原来玄奘法师说的凶手罗施主,竟是这不曾死去的庸人罗丙! 罗兰不语,目光呆滞,不知在想些什么,唐森见状轻轻摇头:“罗施主,这些年来罗多多施主身子渐弱,恐怕……” 罗丙哈哈大笑:“不错,让罗老二就这般死去,当真是便宜了他,这十余年来,我在他酒菜中下毒,分量极微,但却有奇效,先是绝后,近几年更是五脏渐衰,这次若不是大师介入,我定让罗老二生不如死,直到手脚全废,想自尽都不成!” 耳大人作为这桩案子的主审,他现在仍是糊涂的,只听他道:“那个,那个,大师,本官还是有些不明白,大师与这丑汉说了这许多,还不曾说过韦受之死一案中,罗楠是怎被害的。” 庸人罗丙这时却不说话了,唐森瞧他一眼,道:“贫僧派戒色去九宝阁时,现场早已被布置好了一一凶手将罗楠施主迷晕,又将韦受施主的尸体搬入。” 耳大人问道:“那这小和尚瞧见的有人走来走去又要怎地解释?” 唐森道:“非人。” 耳大人眉头一挑:“难不成是鬼?” 唐森道:“戒色,呈上给耳大人瞧瞧。” 戒色领命,从怀中拿出在九宝阁后发现的羊皮呈给耳大人。 唐森道:“这羊皮乃是戒色在九宝阁后寻得,在九宝阁中老衲也在无意中捡到一块,耳大人请看,这羊皮做成人形状,正好印在纸窗上,便与人影无异了。” 耳大人道:“可是大师,这人形羊皮要如何才能动起来?” 唐森心里暗骂一声蠢材,道:“那九宝阁中有洞,凶手只消找一竹竿穿入,再将羊皮挂上,稍加控制,罗楠施主在屋内走来踱去的假象便形成了,等时机一到,从洞中抽出竹竿,凶手便有了不在场证明。” “原来如此,那,那大师又是如何猜,啊不,推出来的?” 唐森道:“欲使这羊皮成影,须得借助灯盏,凶手将竹竿连带羊皮抽出之时,不小心带倒油灯,羊皮上沾了火油,在地上有些轨迹。贫僧据灯头方向寻觅,发现了墙上洞,又在字画上发现刮擦痕迹,最为重要的是,这洞并未开在印有鬼医门标记的画后,更是证明此人与鬼医门有关,且极为尊师重道。” 罗丙笑了,笑得很真:“大师果然聪明过人。” 唐森看着庸人丙的笑容,皱纹满布的脸上看不出丝毫作伪,却令他不寒而栗,对于一个很久之前就有生死觉悟的人来说,目标才是最终目的。 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因为无论是这条河还是这个人,都已经不同。 所以唐森知晓,从一开始,他便没有任何机会救人,仿佛确如佛理所说,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师兄。” 罗多多走了出来,众人让开一条路。 此刻他光了头,一脸平静:“师兄配药功夫天下无双,为弟自知命不久矣,但有些话,须得说清楚。” 唐森觉得有些呼吸不畅,呼吸窒堵,他知道罗多多要说些什么,在他看来,罗多多这样向佛甚至有些迷信的人来说,是不可能杀害自己的授业恩师的。 “师父的遗书,是为弟所留。” 庸人丙微微一震。 “加害他人性命,为弟自知责无旁贷,更何况是为弟敬爱的师兄,为弟依照师父的意思为师兄配送行毒药,却悄悄减了分量,师父故去后,为弟想过自尽谢罪,却没有做成。” 庸人丙道:“老二你还是怕死的。” “是,为弟是怕死的,却无时无刻不在侯着这天到来。” “想死在我手上?” “为弟自知罪无可恕。” “我已然成全了你。” 罗多多望向尚未与其父女相认的罗楠:“能放过这孩儿吗?” “晚了。” 罗多多再不与他言语,走到唐森面前,合十行礼:“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今得大师剃度点化,再无遗憾,圣人云‘朝闻道夕可死矣’,大约如此,盼来世,再听大师教诲。”他说着,脸上升起一抹潮红,渐趋酱紫。 罗兰想上来扶他,却被他单手所拒。 罗多多看了看湛蓝的天空,美不胜收,他跪下,面朝师父下葬的方位屈身、扣头、伸腿,整个身体贴到地上。 五体投地,却再也没有起身。 罗楠瞪大了双眼,方想要说些什么,口角却不由自主地溢出血来。 唐森从未想过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就遇到这样的事情,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前生也没有太多值得安抚的地方了。 前世的他被人整,尽管读书无数,却终身只得做个搓澡工人,但再悲惨,终于还是比不过这罗氏一门。 罗楠自幼无父无母,喜女扮男装,秉性却是不坏的,只是她的故事尚来不及真正开始,便被仇恨写成了昨天。 耳大人仍自糊涂,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那个,大师,那究竟何人才是真凶,大师若是不说,本官也不好定罪不是?” 就在这时,人群中走出三个人。 居中的是个老人家,他微笑着,带着身后左右二人向唐森拱手行礼。 唐森并不认识这三人,他合十回礼,细细打量着。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组合,看去像是三世同堂,中间的是个红光满面的老人家,左首是个神情呆滞的中年人,右边则是个瘦小丫头。 “怎怎怎……怎地是你?”耳大人倏地惊呼起来,一旁捕快侍卫齐刷刷拔刀相向。 老人着一身粗麻衣,他捋了捋胡子,似是并不在意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是老朽,耳大人也好久不见。” 中年人环抱着胸,眼神涣散,怀中的剑纹丝不动,反倒是瘦小丫头仔细瞧着耳大人,怯生生问道:“老何,这位大人,过得一定很好罢!” 被称作老何的中年人并不答话,耳大人却被弄得懵了,下意识答道:“本官自然过得好。” 一旁花空误却哈哈大笑起来:“这狗官油水多多,肥头大耳,当然过得好啦!” 瘦小丫头看得一呆:“姐姐你生得真好看。” 花空误道:“小妹妹实诚,姐姐喜欢。” 耳大人虽贪生怕死见利忘义,但父母官的面子还是要的,只见他脸上青白交替,指着老人厉声喝道:“陈瑞聪,莫欺苏杭无人,你你你……你几次三番大摇大摆来找本官要钱要物要才,本官告诉你,今日要什么都没有,只有本官好命一条!” 老人陈瑞聪扫了一眼罗多多与罗丙,眼光再转到罗兰身上,向着耳大人再拱手:“回大人,今日要的,大人真的有。” 耳大人眉梢高挑,气得七窍生烟,怒道:“这个真没有!众侍卫听令,给本官砍了他!” 但最后一句,在唐森听来怎么都有些底气不足,颇有些色厉内荏的意思。 一旁百姓的表现就更有意思了,照常理来说,这等剑拔弩张的氛围,寻常百姓定要惊呼退避,但这些个围观百姓只是朝后退后数迟,便重新组成强势地围观集团,驻足观望。 照这个意思,似乎是见怪不怪了。 这时,老何似是回过神来一般,怀中长剑陡然出鞘,涣散的眼神猛地汇聚为两点寒芒,直指耳大人。 众人只觉呼吸一窒,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冷厉气息扑面而来,令人不由自主地颤抖,只有少数老兵才晓得,那是死人堆里练就的气势。 耳大人被老何这么一看,登时如同利剑穿心,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冷汗涔涔,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陈瑞聪暖声道:“耳大人切莫惊慌,切莫惊慌!此刻案子水落石出,老朽只不过想向大人讨要这罗氏门人,并非是来故生事端的。” 耳大人只觉自己已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他下意识地摸了摸下体,湿是湿了,总比丢了性命要好,这时听见陈瑞聪这样说,哪里还顾得其他?赶紧顺口道:“拿去拿去拿去……你老中医要的东西通通拿去,快让这人,啊不,这壮士收了剑,收了剑呀!好歹也是朝廷命官……” 陈瑞聪向老何点头,老何收剑,目光重新变得涣散起来。 罗丙皱着眉,方要说些什么,只见陈瑞聪大手一挥,罗丙便如烂泥一般瘫倒在地。 唐森虽然不明白这位名叫陈瑞聪的老人家要罗氏一门中人何用,但对罗多多是心存敬意的。 “敢问老人家,要罗先生尸身何用?罗先生既已西去,当该入土为安。” 陈瑞聪道:“大师慈悲为怀,合当如此,只是这鬼医门人,医术超群,这般死了未免可惜。” 花空误这时终于再次开口:“总觉陈瑞聪三字耳熟,我道是谁,原来是枪城老中医!” 陈瑞聪笑道:“不错,正是老朽。” “二位师兄前辈请带走罢!”众人循声瞧去,却是罗兰,此刻她脸上泪痕已然干了,她走到唐森面前,持裙跪下,一扣到底:“弟子愿遁入空门,请大师收我为徒。” 众人大哗。 唐森看看五体投地的罗多多,又看看中毒昏迷的罗楠,再看看瘫倒在地的罗丙,轻叹一声:“从今往后,再无罗兰,为尔赋法号八戒,可好?” 罗兰不答话,三跪九叩。 第一卷,盈盈八戒,终。 ; 卷尾 逆犬之死 在下名为逆犬,是一条狗,不错,看官并未瞧错,在下,确确实实,是一条狗。 一开始作者让一条死狗与诸位看官说话,在下心里是拒绝的,但一想此时已到了地狱,难保投胎前多送领导一些财物,下辈子做了人呢?人,哦不,狗也是要有梦想的,一不小心实现了呢? 请大家不要在意我说话的细节,我生为唐朝狗,死作唐朝鬼,来生总要让我穿越一把了吧?难道只允许唐森这个家伙装逼,就不准我逆犬卖萌?梦想是做人,理想,当然一定得是做个现代人了。 对于本狗之死,到现在,本狗仍然觉得莫名其妙,想我逆犬兢兢业业为耳大人办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到好人就是一嘴,见到坏人就摇尾乞怜,有什么不对吗?人善被狗欺,马善被人骑,这不是你们说的吗?虽然以我的智商可能真的这辈子就无法理解汉语的博大精深,但耳大人和一众捕快可妥妥的是人啊,难道智商这种东西也是因人而异的? 嗯,应该是的,唐森这家伙就很聪明,庸人丙、罗多多他们也很聪明,耳大人……虽然媳妇是抢的,办事按礼金上,但好歹也是这么多年了不是?至少本狗咬了那么多年好人,连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都知道孰好孰坏,怎么耳大人和一众捕快就是云中雾里呢?所以本狗下了地狱不太确定的总结了一下,本狗的智商还是优于他们的。 在这穿衣基本靠纺,吃饭基本靠惨,致富基本靠抢,老婆基本靠想,通讯基本靠喊,交通基本靠走,治安基本靠狗,性生活基本靠手的年代,本狗的作用是很明显的,什么样的主人有什么样的奴才,耳大人和我逆犬可谓珠联璧合相辅相成,人言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有本狗披荆斩棘,杀出一条血路,耳大人在后自然乐得清闲,可是我就不明白,这次他怎么就顺着众人意,把我给宰了呢? 虽然我逆犬为耳大人办事少不了曲折困难,但耳大人如此能赏识本狗的男子,就不该多点耐心吗?这和好女费汉,好火费炭,好车费油,好菜费饭是一个道理,可事实却是,我被埋的地方,只剩一个狗头了,身子的其他部分,尽皆到了那帮捕快的肚子里,也算是神兽级别的待遇,分尸封印,蚩尤啊有木有? 对于被宰这件事,以我的智商是猜不透的,所以本狗第一时间就问了牛头,牛头想了想,告诉我说:喏,你瞧,那个玄奘法师呢,是皇帝陛下的御弟,你冲撞了他,那是必死无疑的,好死不活你又咬了罗楠,罗楠的姐姐是什么人物?那可是皇帝陛下的御医,手中有权势,从那下开始,我和马面兄弟就守在你旁边了,在咱们眼里,你已经是条死狗。再有,你这蠢狗让耳大人在如此大人物面前丢了颜面,估摸着在衙门大唐,耳大人就捉摸着让你怎么死了,反正,总结一下就是,愚蠢,是治不好的。 哦! 我点了点狗头,原来如此,敢情并不是本狗平生作恶太多,还是耳大人的面子问题。 我朝牛头大哥摇尾巴,多谢他分分钟教我做狗。 只是…… 心里还是有点小委屈的。 曾经有一份真挚的感情放在我的面前我没有珍惜,直到失去后才追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为了耳大人的面子而战,如果非要在这段感情上加上一段时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在本狗还在无限感慨的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我的眼前,他是我的同类,是那样的高大威武! 喂! 他对我说。 不要气馁,我们杀回去。 我狗躯一震! 大哥,你叫什么? 他嘴角勾出一个令本狗倾倒的弧度。 我也是狗!闪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