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 第1章 把梗概删了 《七年》——作者：愿落 时间：2000年，2003年，2007年 地点：南京、庐山。 人物：林紫陌，欧阳城 2000年，15岁的林紫陌在庐山山顶遇到了22岁欧阳城。只因那初见的倾心，便寻着他的身影，整整七年。 2007年，22岁的林紫陌如七年前般，依然深爱着欧阳城，29岁的欧阳城却始终念着一个一直未曾现身的恋人。 而当这个恋人出现，22岁的林紫陌所有的勇敢都溃不成军。 此时，时空却出现了交错。 22岁的她回到了2000年，自己15岁那年，并在15岁的自己遇到欧阳城之前，先遇到了彼时22岁的欧阳城。 当命运可以由自己选择，林紫陌，还会选择让15岁的自己爱上欧阳城么？ 第2章 回溯(1) 林紫陌安静的坐在木制长凳上，眼神定在远处湖心岛上的一座塔塔尖。 盛夏的南京燥热的很，空气中浮着各种车鸣声、施工声，即使是在玄武湖边，也不得片刻宁静。 若是自己家乡那个小山城，美丽的如琴湖边，树下，至少能听到声声蝉鸣。 而此刻，除了喧嚣，还是喧嚣。 正午的日头毒的很，躁躁的热让人心头狂闷难耐。这个时间，大家都躲在家中吹着空调，很少有人会出门，可林紫陌却一动不动的坐在日头下很久了。 高至四十的温度似乎并没有对她造成什么影响，她双手紧紧交握，仍觉得冰凉。 天空是一如既往的朦胧的蓝色，每个较大规模的城市都是这般模样。一朵洁白无暇的云彩，一直停在湖心环洲岛的诺那塔塔尖上方，一动也不动。 林紫陌坐了多久，那云也停了多久。 她一直盯着看，一直盯着看。 或许她只是想知道，所以就这样看着，一个小时，一天，或者更久，这朵云彩是否真就恋上了这座塔，不肯移动半分？ 就这样坐着，就到了黄昏。 橘红色的夕阳略显羞涩，连同它周围那些染得绯红的晚霞，一同映在玄武湖略有微粼的水面上，波光潋滟，成为这个承载过六朝奢靡的古城最真实的写照。 一阵凉风吹过，天际的云彩大都迅速地变换着形状，某一朵飘移的云朵半遮住了娇羞的夕阳，天色又暗了几分。 但诺那塔的云朵还在。 整整一天，甚至起风了，这朵云都没离开这座塔，就如此的执着。 这座城市的男人是否也都如同这里的云呢，就算已经七年了，也不会忘记一个人，也无法忘记一个人。 譬如欧阳城。 七年前的今日，2000年的7月4日，十五岁的林紫陌第一次见到欧阳城。 不是在南京，而是在她的家乡，庐山。 也是不经意间遇到了他。 那是暑假里并没有与其它日子不同的一天，林紫陌忽然想去拍几张庐山云的照片，穿上最喜欢的白色运动服，背着红色的大背包，一大早她就进了庐山，直奔锦绣谷。 林紫陌走的是一条本地人常走的小路，很是崎岖，登上山峰时，额头上已渗出密密的一层细汗。 也许是早上忽至的一场不小的雨，锦绣谷的游人很少，而这个山峰平常人也不多。所以当她擦了汗，捋了一下刘海，看向山谷时，面前这个高大的男人立时闯入她的眼中。 一件黑色休闲衬衫，袖子随意的挽起两折，双手插在深咖啡色卡其布休闲裤中。 远处云海飞涌而来，他宽厚的身躯迎面相对，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坚毅的气质。那一刻，林紫陌心底最软的一处被轻轻触动了，一种莫名的安全的感觉，仿佛，只要这个人在身边，天塌下来也不怕。 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么？可是，她甚至才只是看到了他的背影。 但这个背影，却真的生生刻入她的心中！ 庐山的云一向是飞来飞去的，刚刚还是汹涌如海浪，却又可以在瞬间慢慢退去，如烟如纱，笼罩在锦绣谷内，淡淡的一层，梦幻般美好。 林紫陌原以为自己对这个陌生的男人的感情也如同庐山的云一般，来势凶猛，但去也匆匆。 可是，云散了，她却始终移不动脚步，她静静的站在男人身后，兀自的，毫无缘由的等待着。她猜测着，他不带任何物品，不像游客，又独自一人，在此做什么呢？ 她终于忍不住想要拍下他。 不想打扰他，只是想要偷偷的记录下他，她装作拍锦绣谷般，取景，调焦，其实，只是想要把他最好的背影拍进照片。 轻轻移了移位置，她选到了最好的角度。就在她按下快门的时候，男人突然回转了身。一个灿烂的笑容就这样定格在了林紫陌的相机中。 这是林紫陌唯一一次见到欧阳城的笑容，唯一一次见到他发自内心的，畅意的笑容。在这之后的七年，甚至她走到他身边之后的四年里，他都从未曾为她展现过这样畅快的笑容。 他长的很好看，尤其是飞扬的剑眉下那一双盛满温柔和喜悦的眼睛。他转身时，就同时问了一句：“你来了？” 他的普通话很标准，虽然带一点点鼻音，有些内敛，但却正极似那些年正流行的谢霆锋的那种磁性的声音，极有穿透力。其实，林紫陌一直觉得，他的声音比谢霆锋的还好听，就连香炉峰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的震撼，都不及他的声音，能轻易的触动她的心弦。 男人很快看清了面前举着相机的林紫陌，不是他等待的人，但他只略微皱了皱眉，没有开口，疑惑的看着她。 林紫陌有些慌乱，她以为他发现了她在偷拍他。 相机挂在脖子上，她将相机放下，可双手却依然紧紧抓着，仿佛惧怕男人将相机抢走。她紧张的想要解释，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指尖已然因为太过用力，失却血色，有些冰凉了。 还是男人先开口询问：“你是？” 林紫陌连忙答道：“我是……”说了两个字，才发觉用的是九江话，顿了一下，又用普通话回答他：“我是来这里拍锦绣谷的云的。” 男人礼貌的笑笑：“不好意思，刚刚我以为你是我等的人，打断你拍照了。” 林紫陌的心在用力的跳着，就连去年中考考体育跑完八百时都没这么用力过。她觉得自己的脸一定红了，慌忙低下头掩饰，轻轻的回道：“没关系。” 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他又接着说道：“这边的视角更好，你到这边来吧。”说着向她这边走来，要将最好的角度让给她。 她连忙答道：“谢谢！”向他那边走过去。 擦肩而过的瞬间，她左脚不小心踩到一颗小石头，一个趔趄。 男人眼疾手快，迅速伸出手抓住她的右手。他的掌心温暖而有力，她也条件反射般的伸出左手扶在了他的胳膊上，借着他的力，稳稳的站好，没有跌倒。 心更加不受控制的跳着，她低着头用蚊子般纤细的声音吐出道谢的话语。 他以为她是在害怕，低声安慰道：“没事了，小丫头。不过以后走路可要小心点了，这是在庐山上，可不是在学校的大操场。” 林紫陌点点头，又道了声谢。松开了抓着他的手，她犹豫了下，说道：“我刚才，不小心把你拍到了照片里。你住哪，等我洗出照片来，给你寄过去。” 说完这些话，她心里仿佛一下子豁然开朗了，人也勇敢了。她抬起头，用最认真的目光看向他，期待着他的答案，却看到他正用奇怪的神色盯着不远处的另一座山峰。 谷里的雾不知何时已经散了很多，不远处的山峰上，只立着一名女子。看不清长相，依稀可辨的是她随风飘扬的瀑布般的黑发和纯白色连衣裙。 仿若欲随风而去。 她收回目光，再看向他。 他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突现紧张的神情，急急的对她说了句：“我还有事，先走了。”然后很快离去。 林紫陌愣了片刻，便在旁边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静静的看着对面的山峰。 那个女子还在，一动未动，竟仿佛，也在看着她。 她就是他在等的人么，她是他的女朋友么，是他记错了约定的地点了？那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到了对面山峰的呢？ 林紫陌坐在这座山峰，女子站在对面的山峰，两人隔着重重雾纱，无言的相望。 片刻后，女子转身离去。 林紫陌又坐了一会，竟然看到他还是到了对面山峰，却遍寻不着那个女子。大概他们并没有在路上遇到。 看着他迷茫焦急的样子，林紫陌忍不住起身，双手做扩音器状，大声对着对面山峰的他喊道：“喂！她走了！”柔软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有些回声。 他循着声音看到是她，便也大声向她问道：“她走了多久了？” “十分钟！”她依旧大声回答他。 “谢谢！”他客气的道谢，又要转身离去。 “喂——”她连忙喊住他，再次鼓起勇气问他，“你还没告诉我你住哪呢，我要给你寄照片！”清泉般的声音顺着风飘过去，引起山道上三三两两的游人注目。 阳光透过越来越淡的雾细碎的洒在她身上，跳脱的马尾，那样的活力热情，一如她憧憬着的心灵。 “我在南京！”他却终究只说了一个地点，便匆匆转身离去。 南京，南京。从那时起，这座城市便在她心里扎了根。即使只有一个城市名，她也一定要到那里，要找到他！ 第3章 回溯(2) “不是为了什么回报，所以关怀；不是为了什么明天，所以期待；因为我是一个人，只能够对感觉坦白……”专属于欧阳城的铃声响起，林紫陌打开放在身旁的包，取出手机，接听。 欧阳城充满磁性的声音从通过电波由彼端传来：“紫陌，你在哪？”这么多年了，他的声音除了沉稳了很多，还简练了更多。 林紫陌微微扯出一个笑容，用平淡甚至带着稍许欢快的声音答道：“我啊，在玄武湖边散步，正打算回家。你晚餐想吃什么，你说晚上要让我见一个人，她喜欢什么？我回去准备晚餐。” 欧阳城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感情：“不用准备了，今天我们不在家吃。”顿了一下，他语气又温柔了些：“你先回家，待会我回去接你，我们到明城景苑这边家里来。” “那你别回来了，”林紫陌回答道，“我已经从家里出来了，就自己打车过去吧，半小时后到。” 欧阳城只沉默了一秒，便回答道：“那好，半小时后我出来等你。” “嗯。”林紫陌挂断电话，拎起包，站了起来。 夕阳已经沉下去一半，顺着湖面望过去，葱绿的湖心岛愈加显得幽深。再远了，湖北岸壮观的南京火车站，罩上了一层淡淡的橘红，在夕阳的晚照里，玄武湖如一幅古今结合的画卷。 深吸一口气，林紫陌沿着湖边，向明城景苑走去。 明城景苑就在玄武湖南畔，是沿明城墙而建的一处别墅区，依着风景宜人的玄武湖，又在市区内，价格虽高，却不愁不被人青睐。 这里有幢房子是几年前欧阳城父母买下的，也就是欧阳城所说的这边的家，但是欧阳城的父母在这并没住多久。因为欧阳老先生的突然心脏病发，欧阳夫人便陪同老先生到了北京治疗，之后更是为了方便定期检查疗养，两位长辈便在北京定了居，这边的房子便一直闲置了下来。 欧阳城自己在玄武湖北畔一个小区的一幢高层顶楼有套房子，林紫陌也在一年前毕业后搬了进去，两人一同在那边居住。玄武湖虽然不大，但也占了南京市区不小的面积，林紫陌若真的从那边过来，还是需要打车的。 但她此时，其实正是在离明城景苑不远的地方，徒步过去，也只十几分钟的功夫。所以，她打算慢慢走过去。 明城景苑这边的房子，紫陌并非没有来过，但只限于亲自过来帮欧阳城打扫卫生。 这里似乎更像是欧阳城的一个缅怀场所，房间里几乎每个地方都有着他的回忆，有着他对一个人的回忆。 而那个人，应该就是庐山山顶上，在另一座山峰，遥遥而立的那个。 在明城景苑的家里，欧阳城从不允许她进入的一个房间里，那个她，一直朦朦胧胧的立在一张照片上，飘渺而虚幻。 就是那张在庐山上，记录了她看到的他唯一一次的笑容的照片。而在他的笑容背后，雾纱后面的山峰上，一名白衣女子裙摆飘扬。 这张照片还是她送给他的。 那时她刚大一，因为想着找到他，便到了南京的大学，没想到，竟真的让她遇到了他。 大一上学期的时候，刚入秋，正是新一届的毕业生找工作如火如荼的时候，他的公司也到了她的学校举行宣讲会。 而她，就如同在庐山上第一次见到他时，奇遇般的，在综合楼学术报告厅的门口，看到自远处大门进来的他。 一身得体的黑色西装，同色的领带系的一丝不苟，右手插在笔挺的西裤口袋里，左手拎着公文包，步子迈得稳健。和在庐山上那个随意的他一样坚毅，却又多了些不一样的沉稳。 学校的领导陪在他身旁说着话，一同向这边走来，领导发福的身子，发丝稀疏的头顶，越发显得他卓尔不群。 狭长的走廊里，一溜儿的顶灯打着柔和的光芒洒在他身上。领导在与他谈论着什么，他不时的点头，或者说句什么，脸便不时的忽明忽暗。就这么，慢慢的，在她还在愣怔，他，很快就要从她面前经过。 她忙手忙脚乱的从包里拿出日记本，翻开，将里面夹着的一张照片取出。 他已经到她面前了。 如此近距离的观看，那陌生却又无比熟悉的面容和两年前一模一样，可却像是少了些什么。 她又一次怔怔的看着，心似乎都忘记了跳动，直到只剩一个背影，她才惊觉。 她正要开口呼喊他，报告厅门口站着的一名男子却抢先一步，迎上去对着他道：“总经理，您亲自来了。” 没想到他这么年轻，却已经是一家公司的总经理，她似乎突然又有些怯场，忍不住捏紧了手里的照片，后退了一步。 她瞥向学术报告厅门口的宣传栏，“南京龙蟠文化公司宣讲会”几个大字极为抢眼。下面是公司的简介，南京龙蟠文化传播有限公司，隶属南京龙蟠集团，于2000年由现任总经理欧阳城创立，经过两年的发展，公司已取得一定的成绩，等等。 收回视线时，目光从报告厅内扫过，里面已密密麻麻的坐满了人。大四的师兄师姐们一张张跃跃欲试的面孔感染了她，她心里又瞬间勇气满满。 她至少已经知道他叫欧阳城。 欧阳城对自己的公司的工作人员也没有多说什么，略略的点头“嗯”了一声，停住脚步说道：“我只是过来看看，宣讲会还是由你主持，我旁听即可。” 那名男子称是。 然后三人便要进入报告厅去。 林紫陌连忙出声喊道：“请等一下！” 欧阳城仿佛没有听到，并没有停下。 林紫陌忙又上前几步，提高声音道：“欧阳总经理，请等一下，我有东西要给您！” 欧阳城继续走着，一步，两步，三步。终于，他突然停了下来，挺直脊背，立在那边，仿佛突然醒悟，又仿佛在暗自等待。 没等他转身，林紫陌自己跑上前去，绕过那名工作人员，勇敢的站在他的面前，发自内心的甜甜微笑，道：“我说过要把照片寄给你的。” 她用双手将照片奉上，然后便一直仰着头，盯着欧阳城的眼睛。 欧阳城没有去接照片，而是也一直盯着她看，探究的眼神几乎要深入她的灵魂，仿佛在查证什么。 一双晶莹的黑眸充满期待的凝视着他，那样单纯而执着。即使是那么像的声音，却，也不可能是她。只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 他微微在心底叹了口气。 旁边的领导见林紫陌是个学生，有些不悦，正要开口训斥，欧阳城却回了神。插在口袋中的手抬起，接过她手里的照片，然后微微勾起嘴角，对她道：“原来是你，小丫头，都上大学了。” 她开心极了，他竟还记得她。 他垂眼看向照片，面对着照片上面那样畅快的笑容，他脸上却流露出无限感伤的神情，让她也不由自主的神伤。 只是瞬间，他眼里突然迸发出异样的神采。定定着盯着照片某处很久，他抓着照片的手指也在不经意间狠狠用力，甚至折出了痕迹。 没有人打扰他此刻的安静。 片刻后，他将照片插入上衣内的口袋，就在心脏的位置。看似不经意的动作，没人知道他是多么的在意。然后他抬眼看向林紫陌，认真对她道：“谢谢你，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欧阳城很高大，看起来有一米八三的样子，只有一米□□的林紫陌尚需仰着头看他。见到他这样的郑重，林紫陌的心里却又有些伤感了。她几乎直觉般的知道，他一定是看到了，看到了那一抹模糊的白色身影，所以才会这么开心，所以才会感谢她。 她不忍心看着他那浅浅的不易被人察觉的惊喜，虽不能说是刺目，却也让她心里一阵一阵的抽紧，难受的很。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轻声回答他：“我叫林紫陌。” 到了转弯处了，一声车鸣将林紫陌从自己的思绪中拉回。走着走着，竟到了路中间了。用力的摇摇头，甩掉脑中的记忆，林紫陌退到路右边，又沿着明城墙继续前进。 第4章 回溯(3) 林紫陌今天一直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今天对她来说是个特别的日子，因为正是七年前的这一天，她第一次见到欧阳城，并且爱上他，所以每年的这一天，她都会独自纪念。 之前的两年，她都会到庐山上他们相遇的地方，待上一整天，也是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的坐着，听山的声音，独自想念。后来，她到了南京，到了欧阳城身边之后，她便选择了到玄武湖边。因为他们真正走到了一起，也正是由于在这里的一次偶遇。 不过，这七年来，每年的这一天，她都是一个人度过的。 因为，这一天，对于欧阳城似乎也是个特别的日子。 不知他在这一天有着怎样的故事，只是每年的今天，他都会到明城景苑的家里，一个人度过。他甚至会带上小哈，但是，却不会和她一起。 可是今年，他却对她说：“晚上等我一起吃饭，我要带你见个人，有事情要对你讲。” 早上他系着领带，对坐在镜前忙碌着的她，平静的说出这句话时，她竟本能般的害怕。 她怕她所有自欺欺人的谎言都将破碎，她害怕他将说出的会是她最不能承受的，她害怕她要见的便是她最怕见的。 那次不小心看到，被欧阳城小心翼翼镶好的照片时，她已经不敢再自欺欺人的认为欧阳城爱的是她。 七年前的那一抹白色的身影，便是她林紫陌的梦魇。那个她，似乎是拉开他们的故事的一个序曲，却又仿佛终会将他们的故事推向落幕。 沿着爬满青藤的古城墙，林紫陌慢慢的走着。 又转过一个弯，湖边柳树下的一双身影闯入了她的眼帘。 一样的纯棉白t恤穿在欧阳城身上总是会显得特别好看，此刻和旁边穿着浅黄色柔软色调丝质连衣裙的女子站在一起，看起来是那样的搭配。微风拂动柳枝，连旁边趴在地上，把下巴搭在欧阳城脚上的黑白色哈士奇小哈，都和他们那么和谐。 林紫陌下意识的走了过去，慢慢的靠近，近到足以听到他们讲话。 “……我在国外这么久，没想到还能回来。更没想到，七年了，你竟然还在等……”女子的声音婉转细腻，语气里是深深的感动。 欧阳城转身看向女子，因为他是背对林紫陌，她看不到他的目光，但却从他的语气里听得到深情缱绻：“是啊，七年了，但我终于等到了。” 七年了！等到了！ 一时间，两个词闹哄哄的在林紫陌脑中炸开！ 是庐山的白衣女子离开了七年么？欧阳城便等了她七年？现在她回来了？ 所以欧阳城要告诉她了，他等的人回来了，以后不需要她林紫陌了，并且为了让她死心，还会让她们见个面？ 林紫陌讷讷的看着那个浅黄色的身影。 原来他等的她早已是一头长长的卷发，难怪她留了这么多年的长直发，他却只会盯着发呆；原来他等的她穿浅黄色的衣服更显得柔情可爱，可怜她今天特意穿了白色的连衣裙，以为他会喜欢。 “汪，汪汪！”一旁闲坐的小哈发现了她，猛然直起身，撒娇般冲她叫了两声。 正在交谈中的两人一起回转了身。 欧阳城没想到会是她，很是惊讶，旁边的美女也很有些惊讶。 欧阳城微微皱了皱眉，一丝慌乱一闪而过，语气仍是一贯的平淡：“紫陌，你怎么在这？” 林紫陌却像做错了事般，低下头道：“我沿着湖边走来的。”说了一句，又觉得没有说清楚，接着补充道：“你给我电话时，我就在离这不远的地方，就走过来了。”她一直低垂着头，这是她委屈时的习惯姿势，便于将自己的难过隐藏。 “她是程梓。”欧阳城没有再追究这个问题，很快恢复微笑看向身边的浅黄色女子，向她介绍。 她果然就是程梓，欧阳城手机上一个一直存在，却从未拨出过的名字。林紫陌抬起头，程梓对她展开优雅的笑容，颔首道：“你好！” 她也回以礼貌的笑容，正视她道：“你好，我是林紫陌。” 程梓偏头看了一眼欧阳城，然后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久闻大名！” 林紫陌不知程梓的意思，习惯性的看向欧阳城，向他寻求答案，他却正看着程梓，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林紫陌抓着包带的手狠狠的紧了紧。 这时，并没有受到奇怪气氛影响的小哈，突然叫了一声，欢快的向林紫陌奔了过来。欧阳城一时不察，被小哈挣得松开了手中攥着的链子。 小哈还是这样，这么多年了，仍然常常如同大一下学期在这湖边第一次见到她时一般，无比热情的奔向她…… 那是她在南京第二次见到欧阳城。 学校离玄武湖不远，她经常在清晨或傍晚到湖边坐坐，看书或者看景。然后有一天，她便遇到了难得带着小哈散步的欧阳城。 她当时正打算离开，第一次看到她的小哈却似乎异常喜欢他，也是在欧阳城不察时挣开链子，向她冲来。 她天生喜欢狗狗，并未躲闪，尤其是看清楚了它的主人是欧阳城，她更加不会躲了。结果那次，小哈锋利的指甲划伤了她的小腿…… 而这次，这么多年的情感积累了，小哈也仿佛聪明了，到了她面前，便放慢了速度，等着她蹲下了身子，任她抚着自己的脖子埋下头掩饰她的伤感。 有什么东西砸到了林紫陌的脚上。 她松开小哈，看清楚，原来是小哈奇怪形状的颈链，大概是被她碰掉的。 她把颈链捡起，然后拉过小哈要帮它带上。 她没有勇气去看欧阳城在做什么，便只是自欺欺人般盯着小哈湖蓝色的清澈眼眸。 把颈链环扣扣上的瞬间，一滴眼泪不受控制的从林紫陌眼中滑落，恰巧滴在小哈颈链上镶嵌的奇怪八边形石头上…… 一道夺目的光芒瞬间亮起，林紫陌被光芒刺激的闭上了眼睛。 在那一刻，她仿佛听到了那种在她的家乡才会听得到的几声蝉鸣，“知了，知了……” 第5章 相逢在过去(1) 几秒钟的时间，光芒退去，林紫陌缓缓睁开眼睛。 入目的依旧是小哈的蓝眸，那总是那么清澈，却又仿佛望不见底，让人总忍不住盯着想要探寻的湖蓝色。 眨了下眼，林紫陌将视线从小哈的双眸收回，抬头看向欧阳城所在的方向。 不对！ 林紫陌不敢置信的，将目光再次落回小哈身上！头部已及她腰高的小哈，怎么赫然变成了一只腿还不如她巴掌长的小不点？ 揉揉眼睛，再看向湖边，哪里还有欧阳城和程梓的影子？ 可是周围，明明一点都没改变：她仍旧蹲在路边，玄武湖还是玄武湖，湖边柳还是湖边柳，明城墙也依然爬满青藤，只是湖边的座椅，似乎没有之前那么破旧。 林紫陌站起身，突然不知该何去何从。 “汪！”小哈叫了一声，幼小的它声音稚嫩，听起来带着撒娇的意味。 林紫陌低头看向小哈，它用头蹭了蹭她的小腿，然后又低下头咬住她白色凉鞋的带子，仿佛生怕她丢下它离去。 林紫陌又蹲下身子，摸摸它的头，将它抱在了怀里。 这个缩小版的小哈身子很小，带着和欧阳城的小哈一样的颈链，不过没有长链子，不能牵着它，林紫陌便将它抱在了怀中。 然后呢？该怎么办？ 无措的向前走着。 遥望天际，夕阳已经完全落下去了，可是她之前一直注意的那朵停在诺那塔塔尖的云彩还在，她越发的迷惑。 或许，刚刚看到的欧阳城和程梓都只是她的想像，这只小哈也不过是一只被人遗弃的小可怜？ 想到这里，她放慢了脚步，一只手将小哈抱好，另外一只手从包里取出手机，按了“1”号键。她需要证实。 “你好，哪位？”欧阳城冷淡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林紫陌愣了愣。 不应该是这样的。她帮欧阳城在手机上给自己的号码设置了专属铃声，就算没开铃声，也有来电显示，他怎么会问她是谁？ “你好，请问哪位？”欧阳城又问了一遍，手机里传来的声音略微有些不耐烦。 林紫陌喃喃答道：“是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却说不出是什么。 “你是哪位？”欧阳城似乎真的不耐烦了，恐怕她再答不出来，他就要挂电话了。 他竟听不出自己的声音么？林紫陌想。轻轻的叹口气，她答道：“是我，我是——”答话戛然而止。 前面迎面而来的，正在接听电话的，不正是欧阳城？ 直接挂掉电话，林紫陌舒了一口气，也许是她太在意了，才会产生之前的幻觉。欧阳城正面向她这边，应该是看到她了。 林紫陌开心的笑笑，冲欧阳城招了招手，他却没什么反应。 林紫陌这才发现不对，不由的停住脚步，诧异的看着欧阳城。他仍执着电话，又问了一声才挂掉；他明明应该看到了几米外的她，却像什么都没看到，继续面无表情的向前走；到了本该左转的弯道，他却一直直走，直至走到了路中间，才仿佛想起什么，停在了那里。 他仿佛是在犹豫，该靠左还是靠右？ 林紫陌看着他就站在自己面前两米的路中间犹豫，震惊不已。他的目光几乎是呆滞的、没有聚焦般的望着前方！ “笛……”一声车鸣，一辆黑色大众由欧阳城后面驶来，不停的鸣笛，让他让路。 欧阳城犹豫了一下，果断的转身向左走去。 “小心！”大众车呼啸而过，林紫陌再看向欧阳城，他一直走到了一棵树前面，马上就要撞上了。 她连忙跑过去，赶在他撞上树之前，拉住了他的右手。 “前面是树了，小心！”林紫陌轻轻对他道。 欧阳城微微侧了侧脸，冷淡道：“谢谢。”便立刻抽出了手，转身向来路走去。 林紫陌没有看到他的正面，却从刚刚的事情和他慢的极不自然的步子里，猜测他出了事情。“你怎么了，你的眼睛怎么了？”她跟上去，急急问道。 欧阳城仍是没有看她，也没有停下脚步，直视前方对她道：“谢谢你刚才提醒我，其它事情与小姐无关，多谢关心。” “和我无关？”林紫陌猛地顿住脚步。他怎么可以说和她无关，她是他的女朋友啊！她疾走两步，挡在欧阳城前面，一只手按住他的右臂，愤怒的盯着他。 天！他的眼睛到底怎么了？怎么这样空洞无神，如此近的距离，他都像看不到她！林紫陌睁大了眼睛，焦急问道：“你的眼睛到底怎么了？”早晨出门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 “这和小姐有什么关系吗？”欧阳城没有再动，只是皱起眉头，冷着脸道。 “我——”林紫陌气得说不出话来。 将小哈放到地上，她双手在欧阳城眼前晃了晃，他的眼睛依然没有聚焦，甚至眨都没眨一下。看到他这样，她的心又软了下来，柔声道：“就算你看不到我是谁，难道你还听不出我的声音么？” “对不起！我想我不认识你。”欧阳城很是有些不耐，但他仍将话说完，才伸手轻轻推开林紫陌，继续向前走去。 林紫陌怎会放他走，连忙又拉住他的胳膊：“为什么说不认识我，不要和我开玩笑！” 欧阳城终于有些生气了，停住脚步，一手掰开林紫陌紧紧抓着他胳膊的小手，双眼微微眯起，狠声道：“我想，开玩笑的应该是小姐你吧！看不到人的是我，难道小姐也看不到吗，活生生的人都会认错？” “我——”林紫陌委屈至极，他怎么可以用这样的厌恶的语气和她说话，他这么讨厌自己么？她只是想照顾他，不想在他这种时候离开他。他就这么希望她离开，还用这样拙劣的手法赶她走？ 一串手机铃声响起，欧阳城不再理她，从口袋里取出手机，转身走向旁边去接听电话。 林紫陌哀怨的看了看背对着她的欧阳城，转身看向玄武湖。 天色暗了些，湖边的建筑上的灯光也慢慢的亮起来了。湖北岸新建的火车站灯火通明时虽不比白日里差，但林紫陌还是喜欢在光线清晰时看那飞扬的檐顶，所以她极目远眺。 那是什么？ 林紫陌狠狠掐了掐自己手背。那么大的火车站居然没了，被变没了，还被还原成了原来的老火车站？ 她真的不是做梦？ 再看周围，湖岸的高层建筑确实和之前不太一样，他们居住的那个湖畔小区的高层也不见了，甚至，她还看到了湖东北岸的施工设施。难道，玄武湖隧道还在建设？ 咬了咬下唇，她轻声问自己：莫非，我是穿越了时空，回到了过去？ 所以欧阳城不认识自己，所以小哈变小了，所以火车站没有了？ 之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自己的想像，欧阳城和程梓的事情是真实的，帮小哈系颈链是真实的，那道奇怪的光芒也是真的！而眼前，欧阳城眼睛看不见了，也是真的！ 可是欧阳城从来没告诉过她，他的眼睛曾经看不到过！ 那么，这真的是自己那个世界的过去吗？ 林紫陌转身看向欧阳城，开始认真听他接电话。 “……你不用特意回来，妈。我会找护理人员照顾我的。”欧阳城左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右手拿着电话，很认真的回答着。 “嗯，你放心好了……专业护理人员你还不放心啊……你回来了，我爸怎么办啊，你还是在北京照顾我爸吧……妈，真不用……其实程梓在照顾我……她专门从国外回来照顾我的……你找她干嘛……好，好，我不骗你，她真回来了，我这就叫她接电话。”欧阳城捂住手机，转过身来，面向林紫陌，眼睛仍是直视前方。 “我知道你在旁边。帮我个忙吧，我会答谢你的。”欧阳城语气仍然很冷淡，但听起来却是真诚的。他的目光自然没有落在林紫陌身上，看起来像是有些尴尬。不过他其实并不是一个脾气恶劣的人，反而一直都是有礼貌有教养的，刚刚那样对林紫陌也是因为他自己的心情不太好，所以此刻有求于她的他略微有些尴尬。 林紫陌则不介意的笑笑，她永远不会拒绝欧阳城，不论他的任何要求，也当然不会怪他。“很乐意帮你，不用谢。” 欧阳城微微讶异了下，也许他没想到他冷漠对待的她会这么容易答应帮他。他语气也温和了很多，道：“谢谢。麻烦你帮我对我妈撒个谎，你就说你是程梓，在美国的学校里请了假，专程回来照顾我了，请她不要回南京来了。” 程梓。林紫陌以前只猜测她是他过去的女朋友，但从来没有问过他，现在才了解应该是他在美国读大学时交往的。林紫陌心里想着，嘴上只道：“好。”然后上前，取过欧阳城递出的手机。 真的是很多年前啊，林紫陌这才注意到，欧阳城用的手机还是nokia的很老的一款黑白屏直板手机，不知哪一年出的，不过那时候她肯定还没有手机。 欧阳城按了免提，林紫陌将手机放在唇边，镇定大方道：“阿姨，您好，我是程梓。” “你好！”欧阳城的妈妈声音很亲切，很和蔼。 林紫陌和欧阳城相交四年，一年前又正式成为他的女朋友，却从来没和他妈妈见过面，也没有通过电话，这其实是第一次。不过却是在这样奇怪的情况下，用的还是别人的身份。 “阿城说你在学校请了假，专程回来照顾他了？”欧阳妈妈亲切问道。 林紫陌答道：“是的，阿姨，您放心好了，我会好好照顾他的，您不用担心。” “是个好孩子！”欧阳妈妈道，“我和你欧阳叔叔还没有见过你，等有机会，阿姨一定要见见你。” “阿姨您不用客气。”林紫陌乖巧得回答。 “嗯，好，那就这样吧。阿城爸爸我真是不怎么放心，阿城还麻烦你好好照顾。”欧阳妈妈最后嘱咐道。 “我会的，阿姨，您放心吧。……嗯，好的，再见。” 挂了电话，林紫陌将手机递还给欧阳城，歪着头笑道：“圆满完成任务！” 欧阳城并没有伸手接手机。看到他茫然的眼神，林紫陌才想起他看不到她递出的动作，便拉起他的手，把手机放到他手里。 “等一下！” 她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又把手机拿起，看向屏幕。 2000年5月18日，18：12！ 真的穿越了时空！ 现在是2000年！ 林紫陌愣愣的将手机放到了欧阳城手中，不知所措了。 第6章 相逢在过去(2) “谢谢你。”欧阳城真诚的开口，“我说过会答谢你的，你有什么要求，我会尽量满足你。” 林紫陌目光悠悠的看了欧阳城一眼，喃喃道：“你让我慢慢想想。”她已经理不清自己的思绪了。 “好，我等你。”欧阳城非常诚恳的答道。当然，他并不可能答应她的任何要求，但这个女孩虽然对他开了莫名其妙的玩笑，却也帮了他两次，他感觉得到她的善良和真诚，他相信她不会提出无理的要求。 林紫陌看了看欧阳城，目光越过他，看向湖面道：“那你先陪我安静的坐会吧。” “好。”欧阳城道。他很容易的答应了她，没有在意她要做什么。 林紫陌看了看湖边的座椅，迟疑了一下，又对欧阳城道：“座椅在湖边，我带你过去。” 欧阳城点头。 她熟练的伸出左手，从后面握住欧阳城的右手，领着他向路对面的木椅而去。 欧阳城在她牵住他的手的瞬间略微皱了下眉，但林紫陌没有发现，只低下头叫上小哈：“小哈，走。” 小哈很听话的跟她一起过了路，又跳上了他们坐的椅子。 不知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她到了2000年，林紫陌努力的回忆着自己来之前的景象。想到小哈颈链上石头发出的光芒，她仿佛抓到了什么。将小哈抱在腿上，林紫陌执起那块白色的八边形石头，并没有什么奇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 或许是因为帮小哈系颈链环扣的动作？ 林紫陌连忙将小哈的颈链松开，然后又认真的帮它扣上。 等了片刻。 没有出现光芒，小哈也还是只那么小。 又试了一遍，两遍，很多遍。 仍旧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湖边的垂柳条无辜的轻轻摇动，林紫陌长出了一口气。难道，她真的要留在2000年了么？ 侧身看向旁边的欧阳城，他静静的坐着，身子微微前倾，双腿分开，两手随意的交叉，搭在膝间，微仰着头，没有神采的双眼仿佛在看着湖面，又仿佛只是看着空气。他在想什么呢？ 林紫陌心疼起来，她从来不知道，那么成功，那么优秀的欧阳城也曾经受过这样的挫折，虽然知道他将来会是一个健康的人，可看到此刻坚强面对失明的他，她仍是忍不住心痛。 她刚刚竟然想要抛弃这样的他回去，就算此时他不认识她，她又怎么可以不管他？她应该留下来照顾他！ 林紫陌就这样看着欧阳城落寞的侧影，暗暗在心里对他道：“这段日子，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就算回去我就要离开你，我仍然感谢命运给我这个照顾你的机会。” “新的契机，重新开始，我一定做到最好，留下最后的美好回忆！” 欧阳城也许感觉到了林紫陌的注视，轻轻的后仰靠上长椅椅背，垂下眼睛，道：“说出你的要求吧。” 林紫陌想了想，道：“我有个问题。” 欧阳城闭上了眼：“我没有说过会回答你的问题。”顿了一下，又睁开眼睛，“你说吧。” 林紫陌弯弯嘴角，让她说就足够了：“你的眼睛还能恢复的，是吗？” 欧阳城身子僵了一下，没有回答。 不知道他是怎样失明的，但是一个完好的人突然陷入黑暗，他一定很难过，很辛苦。林紫陌掩下心痛，用坚定的语气继续说道：“告诉你，你的眼睛一定会好的，而且很快，七月初肯定已经好了，你一定要相信我！” 欧阳城似乎有了些兴趣，脸微微侧过几分，声音里却是漫不经心的问道：“哦，你怎么知道，你是医生？” 林紫陌笑得开心，但说话却故作神秘道：“我是神仙姐姐，当然什么都知道！” 欧阳城脸色黑了些，没有再出声。 林紫陌暗自偷笑几下，才严肃了道：“刚刚是开玩笑的。”欧阳城没有搭理她，她也不去管，挑挑眉毛，接着道：“我要说出我的要求了，你可不要装听不到。” 欧阳城也挑了挑眉毛，将身子侧了过来，其实林紫陌挑眉毛的习惯还是受了欧阳城的影响。 林紫陌微笑开口：“我的要求是做你的私人护理，住在你家，直到——直到你眼睛好了。” 欧阳城闻言，静默片刻，然后右手搭上长椅靠背，微微眯起眼睛，淡淡的、缓缓的吐出几个字：“说说理由。” 虽然知道他看不见，可他此时微眯着眼仿佛在看着她的表情，却和他眼睛没有问题时一般模样，林紫陌产生瞬间的恍惚。 但她很快收起心神，认真回答道：“理由很多。第一，我失业了，现在强烈希望能找到一份能保证我温饱的职业。做你的护理人员，至少不愁吃住。第二，我觉得你需要一个护理人员。就你现在行动不便的状况，若要想七月初就恢复，绝对不能缺少护理人员。告诉你，我可是很会照顾人的哦，做我男朋友不知道有多……哦，不好意思，我说习惯了。” 林紫陌停住话，傻笑着收起竖着的两只手指。她突然意识到他面前的欧阳城是七年前的，而不是七年后、那个似乎不提醒就不知道自己有多幸福的男朋友。 她总是在恍惚中忘记这个事实。 欧阳城见她停住，毫不留情的回答道：“话不少，但理由不成立。” 林紫陌了解欧阳城的性格，知道他在这种时候，通常是不会允许陌生人靠近的。她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此时对于他来说也是个陌生人，并且知道自己若要接近他，肯定也会被他拒绝。 但她仍然决心要努力留在他身边，至少要留到他眼睛好了。毕竟，这是他最需要别人照顾的时候。 至于穿越时空的问题，她暂时不去理会了。 欧阳城的冷淡没有消磨林紫陌的志气，她依然自信十足，因为她还有杀手锏。 “别急啊。”她一本正经道，“对了，刚刚打电话的是你妈妈吧。你说，要是你妈妈再打电话过来要程梓汇报你的情况怎么办呢？听你和你妈妈电话，就知道你身边肯定没有护理人员，那个程梓应该也没回来。你选择我这个恰好遇到的人替你假扮程梓，根本原因就是，除了我，你一段时间内都将找不到一个更合适的人选吧！” 林紫陌顿了一下，利眼瞥向眯起眼睛的欧阳城，嘴角一弯，语气略微轻柔：“所以说呢，需要帮助的青蛙王子，我根本就是上天派来的，从天而降来拯救你的公主啊！”玩笑的话被她用坚定不移的语气说出，仿佛这真的是事实。 欧阳城忍不住嘴角上扬了一下。 林紫陌正大方的盯着欧阳城的脸看，见他失笑，不由失神。七年前的欧阳城，果然还未失却他的笑容。 欧阳城似乎早就想到林紫陌会找这个理由，或者是也早就考虑到了这个方面，所以并未过多思索，便点了头。但是他也有条件：“你可以住在我家，但是你只需要负责接听我妈的电话、打扫卫生和准备三餐，我会付你工资。除此之外的其它事情你不可以多管。而且，你只能住半个月，半月后，我会对我妈说程梓回了美国，到时你就得离开。” 林紫陌想也没想，立刻答应，先住进去才是真的，别的慢慢来。再说，她只是要照顾他，暗地里一样可以做得到。 小哈在旁边叫了一声，似乎在提醒林紫陌不要忘记它。 林紫陌看了看小哈，奇怪为何2000年的欧阳城并没有养小哈。抱起小哈，她轻轻对欧阳城道：“还有我的狗狗小哈，可以一起住进去么？” 欧阳城一直很喜欢小哈，应该不是讨厌狗的那种。但此时的他却看不出对小哈的一丁点好感，没什么语气的开口：“你自己处理，保证它注意卫生。” 林紫陌点点头道：“我保证，小哈很注意卫生的。” 欧阳城没再说话，起身向明城景苑方向而去，林紫陌抱起小哈，连忙跟上。 欧阳城走的很慢，他只是凭着记忆走在这段他每天晨练的路上，他只是想要证明，即使没有视力，他也不是个没用的人。他完全可以自己走路，并且可以适应这个黑暗的世界。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弱者，面对失明，他更加不是。他一个人，一样可以战胜失明。 林紫陌可以感受得到欧阳城的倔强，好几次在他踩到路上的小石头时，她都想上去握住他的手搀住他，但她都生生忍住了。他认为他可以，所以她也相信他可以。 她便只慢慢的跟在他身后，没有说话，和他一同，用半个小时，走完了十分钟的路。 别墅已在眼前，他成功了。 她在他身后绽开笑颜。 到了门口，林紫陌道：“我来开门吧。” 欧阳城没有反对，林紫陌便上前从他手中接过钥匙。 刚推开房门，厨房里就出来一个人，边从身上往下解围裙，边笑盈盈对他们道：“回来啦，这么晚去哪了？” 林紫陌和欧阳城都呆愣住了。 第7章 相逢在过去(3) 林紫陌见过欧阳城家的照片，一眼便看出这是欧阳城的妈妈。 欧阳城的外公是名将军，外婆则是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欧阳城的母亲身上既有将门虎女的干练之气，又不乏幽雅的书卷气，两种气质在她身上完美的融合，年近五十的她看起来仿佛刚刚四十岁。而此时，比起几年后的照片，则显得更加年轻了。 欧阳城呆了片刻，道：“妈，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说我有程梓照顾，让你留在北京照顾爸爸吗？” 欧阳妈妈嗔了欧阳城一眼，走过来拉住他的手，眼里已有些湿润，但仍是用不急不缓的语调说着：“你这孩子，出了这么大事，妈妈怎么放的下心。” 欧阳城顺从的被母亲拉着坐到了沙发上，欧阳妈妈上上下下细细检查着，温柔的说着话：“你爸爸心脏不好，我没敢告诉他，就说我想你了，回来看看你。你说，你怎么叫人放心。我来了才知道，家里一名护理都没有，就只有刚赶过来帮你准备晚餐的王阿姨。她什么都告诉我了，我给你打电话，你却欺骗我！” 林紫陌放下小哈，不动声色的跟过去，站在一边。 “妈！”欧阳城对母亲说话不像对林紫陌，轻轻扶住母亲的肩膀，语气也很柔和，“你还是早点回去照顾我爸吧，我这有程梓。” “程梓？”欧阳妈妈似乎才想起还有程梓这个人，这才看向旁边站着的林紫陌。 又起身拉过林紫陌坐下，欧阳妈妈上下略微打量了林紫陌一眼，然后目光与她对视，平和道：“你就是阿梓啊！” “是我，阿姨，您好。”林紫陌浅笑，落落大方的回答。 “嗯，好。”欧阳妈妈是很优雅的人，说话时微微侧着头，和气的微笑，连发丝都雅致得无可挑剔，“原来你真的回来了，刚刚王阿姨还说家里就阿城一个人呢！” 林紫陌悄悄看了欧阳城一眼，见他没答话的意思，便自作主张回答道：“阿姨，我也是刚到，欧阳特意去接我的。” “哦，你刚到？”欧阳妈妈质疑的瞥向欧阳城，却见他恰好蹙起了眉头，脸上的笑容便淡了几分。 林紫陌很是郁闷，几乎忍不住要开口质问此人为何如此不配合了。 欧阳妈妈转眼又看了看旁边的小哈，最后终于盯着林紫陌，语气平和却带着威严的发问道：“那你怎么没带些行李，还带了一只小狗？” 欧阳妈妈果然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她的温和客气中本就带着疏远。林紫陌稳住心神，继续平静的圆谎：“阿姨，是这样的：我着急回来照顾欧阳，但来之前学校还有些事在忙，我想着反正国内什么都有，就没留收拾行李的时间，空手回来了。至于这只小哈士奇，是我们刚刚在玄武湖边散步回来时捡到的，看他没了主人，挺可怜的，就带回来了。” 欧阳妈妈看了看欧阳城，他虽表情依然平淡，但却点了个头：“是这样的，妈。”林紫陌终于松了口气。 见欧阳城这样说，欧阳妈妈便没再继续追究这个问题，只叹了口气，接着对林紫陌道：“阿城这次车祸真是太令我意外了，更让我难过的是车祸竟然留下失明的后遗症，我一直很担心。没想到，你竟能专程请假回来照顾他，真是辛苦你了。” “阿姨，您太客气了。”林紫陌微微垂首，盈盈浅笑，纤纤素手执起桌上古意盎然的茶壶，倒了一杯热茶，递到欧阳妈妈的手上，清声道，“您放心吧，有我好好照顾欧阳，他一定会好的。您还是听欧阳的，早点回去照顾欧阳叔叔吧，别让他担心。” 欧阳妈妈并未因两人的轮番劝说而松口，仍然坚持己见，摇摇头道：“不行，我一定要在家里留一段时间，等到阿城真正好转了，我才会离开。” “妈！” 欧阳城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欧阳妈妈打断，她转过头严厉的看着他道：“这段日子我要监督你，你工作上的事情暂时交给你爸爸的人打理，我也会帮忙。你自己只需在阿梓的照顾下好好养病，其它什么也不许操心。”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住院的这段日子也没停下工作，若不是你工作太辛苦，又怎会出车祸，还会因为有血块压迫神经系统，连眼睛也……你什么时候才能叫妈妈放心啊！” 欧阳妈妈苦口婆心，也是出于心疼儿子。但看到儿子的眼睛，再严厉的语气也慢慢软了下来：“妈妈知道你工作努力是想证明给爸爸妈妈以及公司的人看，妈妈相信你有能力，但你也要顾虑自己的身体!” 欧阳城不忍让母亲伤心，神色越发柔和，答应道：“好了，妈，这段日子我不去公司了，你让爸爸的人接管我的工作吧，我安心养病，好吧？” 欧阳妈妈终于露出舒心的笑容，点点头道：“这样才对。你们聊着，我继续给你们准备晚餐去。”说罢起身向厨房走去。 林紫陌也忙起了身，看了看欧阳城，道：“我也去帮忙。” 欧阳城略有含义的点了两下头。 林紫陌读懂了他的意思，让她不要露馅。她这个七年后的女朋友，装作七年前的女朋友，应该问题不大吧。她轻声道了句“放心”，便转身向厨房而去。 小厨房里的摆设和几年后是一样的，只是厨具崭新的很。 欧阳妈妈炒菜，林紫陌打下手。 锅里的肉片在热油里一滚，发出“呲呲”的声音，欧阳妈妈一边翻着肉，一边道：“给我茄子。”林紫陌忙将旁边已经煎透装在盘中的茄子，递给欧阳妈妈。 欧阳妈妈一手托着装茄子的盘子，一手翻着肉片，等着肉片熟的过程中，和林紫陌闲谈着：“王阿姨今天还说，阿城年初刚把厨房重新装修过，果然很漂亮啊！” 林紫陌点头：“是啊，欧阳的眼光一向很好的。” 肉片好了，欧阳妈妈将茄子倒入锅中，油声渐渐淡了下去，翻着菜，欧阳妈妈继续道：“王阿姨是我和阿城爸爸离开南京时，特意找来帮我们照顾房子的人，她家就住附近。后来阿城回来了，她便也照顾起阿城的日常生活，这两年，多亏她了。我回来了，才难得给她放几天假。” 林紫陌轻声应道：“嗯，欧阳对我提过王阿姨，说王阿姨的清蒸鲈鱼做的特别香。” 茄子炖上，欧阳妈妈又开始准备煲鸡汤的佐料，林紫陌在旁边帮忙。 欧阳妈妈指挥着林紫陌：“阿梓，你去把砂锅拿出来，在那边的柜子里。” 林紫陌便去把砂锅从柜子中取出，又把它拿到水池去冲洗。 欧阳妈妈又道：“王阿姨的清蒸鲈鱼做的确实是好啊，我学了这么多年都没学到精华呢。对了，阿城从没有对我说过在国外的生活，你们在国外都吃些什么？” “我们……”林紫陌突然不知道怎么说了，只好硬着头皮道，“欧阳他不喜欢吃西餐，就喜欢中餐，我们，通常只要有时间，就是我做给他吃。”这的确是欧阳城的习惯，和欧阳城在一起的几年里，她渐渐的了解了他所有的喜好，并认真的记在心里。 “哦，你会厨艺的啊？”欧阳妈妈似乎很惊奇，回转头看了林紫陌一眼，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又转回身去，“现在会厨艺的女孩子真的不多了，不过我还是希望阿城能有一个会照顾人的女朋友的，你真不错。难怪阿城不舍得让我见你，就怕我给你压力，那时我说要去学校看看他，他还不肯，说和你住在一起，不方便。” 林紫陌清洗砂锅的手略略一抖，又很快镇定道：“阿城一定是想要阿姨陪着叔叔，才这么说的，其实，哪有什么不方便的。” 欧阳妈妈闻言，回头对林紫陌笑笑：“呵呵，你不用不好意思，你们年轻人的事我都知道，我能理解。” 虽然欧阳妈妈的笑容一下子变得真实的温暖起来，可林紫陌却感觉更冷了。明明已是夏天，可流动的水却像寒冬一般冰冷，林紫陌机械的冲着砂锅，突然觉得假扮程梓其实是件挺痛苦的事情。 “阿梓，你把葱切一下。”欧阳妈妈往盘子里盛着茄子，同时嘱咐林紫陌道。 林紫陌拿了一根大葱到案板上，将整根的葱稍稍切了几下，切成几段，使它们大到能容易被分辨出而不会被误食的程度，然后又将它们装在小碟子里递给正往砂锅中添加佐料的欧阳妈妈。 欧阳妈妈接过，看了一眼，赞赏的笑笑：“阿城小时候可坏了，他不喜欢吃葱、姜、蒜，吃菜时夹错吃到，就会跟我急。他爸爸为这训过他多少次啊，可是做菜不加这些味道又不正，所以我每次都把它们切的大大的，省的他吃错。” 林紫陌微微笑道：“我也是时间久了，才发现的。” 两人继续张罗着，林紫陌也露了一手，炒了个酸辣豆芽。 林紫陌的妈妈曾对她说，炒豆芽时其实很有学问，要知道自己想要的火候，要果断的判断最好的时机。妈妈炒的豆芽不如爸爸那般清脆好吃，就是因为妈妈总是担心火候不够、豆芽没熟，到最后却把豆芽炒老了。 开始时，林紫陌也像妈妈，总是患得患失，瞻前顾后，豆芽炒的不是不熟，就是嫌老。不过过了这么多年，林紫陌总算能像爸爸，知道了自己要的是什么。 加了葱姜进去，林紫陌又放了两只红彤彤的朝天椒进去。 “阿城不吃辣椒的！”欧阳妈妈急道。 林紫陌惊了一下，脱口道：“可我以前做了带辣椒的菜他都很喜欢吃的啊……” “妈，我现在吃辣椒了。”门口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 林紫陌转头看去，欧阳城正懒懒得倚在厨房的门框上，漫不经心的说着话。他换了衣服，一件居家的白色纯棉t恤，黑色运动裤，头发倔强的立着，虽然有些乱，却带着别样的迷人气质。 第8章 相逢在过去(4) 晚饭时，欧阳城果真没有嫌弃那盘酸辣豆芽，其实也只是微辣，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不知道欧阳城已在黑暗中度过了多少时日，他竟然已经熟悉了黑暗中的生活。吃饭、夹菜，他的动作虽然有些慢，却都能自己完成。 林紫陌默默的将盘里的葱姜蒜一一挑出来，放在了一旁，防止他夹错，欧阳妈妈赞赏的笑着冲她点头。 吃过晚饭，林紫陌主动收拾餐具，欧阳妈妈本要帮忙，欧阳城说了句：“让她做吧。”欧阳妈妈便也没再坚持。 欧阳家虽然有保姆，但欧阳妈妈却一直坚持要亲自照顾家人，衣食住行都是亲手打理的。后来只因她一人无法兼顾丈夫和儿子，才请了王阿姨照顾欧阳城的起居。这都是欧阳城曾和她提过的，她也曾玩笑的问欧阳城，自己这么贤惠，是否已符合他母亲的选媳标准。那时欧阳城沉默了很久，却最终也没回答她。 收拾好了一切，又喂小哈吃了些东西，林紫陌才从厨房出来，这时欧阳城正陪着欧阳妈妈看电视。 欧阳妈妈很热情的招呼林紫陌坐在她身边，三人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边看着电影。欧阳妈妈问了很多关于程梓和欧阳城在美国上学的事情，欧阳城却都不肯回答，都是林紫陌很辛苦的编上一句应对了，欧阳城才会不着痕迹的将话题转开。 林紫陌一直知道在男朋友妈妈面前过分表现和她儿子的亲热是非常不明智的，但她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因为在男朋友妈妈面前和她儿子太不亲热而担心。欧阳城仿佛对她很有疑虑，不肯搭理她，她又不能总是主动，以免欧阳妈妈更加怀疑。 十点了，欧阳妈妈起身离开，林紫陌便将频道调到了中央一套。这么多年欧阳城一直坚持每天准时看中央一套的新闻，2000年的时候他应该也有这个习惯了。 2000年的晚间新闻，对于林紫陌来说，除了主播海霞端坐挂着的得体微笑，其它一切都陌生的很。“今日奥申委领导小组举行了第四次扩大会议，听取了奥申委前段工作汇报。□□总理代表党中央、□□发表了支持北京申办2008年奥运会的讲话，表达了北京市人民和全国人民的共同心声……” 多遥远的2000年了，国家还在申奥，神州一号也才刚上过天。本来在07年，北京奥运倒计时已经不到400天了，嫦娥一号都已计划在中秋节奔月的。 “十点多了，你们早点去睡吧。”欧阳妈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欧阳城没动，林紫陌放下了遥控器，站起身后转。 欧阳妈妈手上搭着一件衣服，正慢慢从二楼下来，边走边道：“阿梓，这是以前阿城给我买的一件睡衣，我也没穿过，你什么都没带，今晚就先穿这件吧。” 林紫陌忙绕过沙发迎上去，接过欧阳妈妈递过的衣服，道：“谢谢阿姨。” 崭新的flossy金色真丝睡裙，吊牌都还在。细细吊带，垂坠的质感，若是穿在身上定是极典雅迷人的。 林紫陌颇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欧阳妈妈居然会把儿子送给她的睡衣转送给她，也许是她露的那手厨艺，果真博得了这位特别关心未来儿媳贤惠素质的母亲的欢心。 欧阳妈妈道：“你先穿着这件，明天我们出去你再去买些别的，今天太晚了。” 林紫陌还没回答，欧阳城开口打断了他们，道：“妈，你带程梓去房间吧，我再听会新闻。” “那阿梓你先去洗澡吧，阿城房间就是那间。”欧阳妈妈右手指了指楼梯右侧的一扇门，笑容温和道，“阿城眼睛不方便，夜里你多注意些。” 林紫陌与欧阳城都瞬间愣住。 “妈，你什么意思？”欧阳城右手搭在沙发背上，微微转了转头，声音低沉道。 “阿姨，我住客房就可以的。”林紫陌也忙道。 欧阳妈妈反而很自然的笑笑，甚至给了林紫陌一个略带鼓励的眼神，柔声说：“王阿姨不知道你回来了，走之前只收拾了一间房。再说，你和阿城一起，晚上也方便照顾他，他眼睛看不到，夜里有点什么事，很不方便的。我也不是那种老顽固的家长，你们那么久没见，肯定有很多话要说吧。阿城，你说呢？” 林紫陌不知如何作答。转眼看了一下欧阳城，他靠在沙发上，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一点点侧脸。沉寂了半天，欧阳城终于开口，却只是道：“妈，现在，白天黑夜对我没什么区别，我不需要人特别照顾。” 他语气很平淡，也不是故意的，可那声音叫人听了却觉得异常的难受。 欧阳妈妈觉得儿子这是失明之后的自暴自弃，甚至连妈妈和女朋友都排斥了，神色不由得哀伤起来，但仍压抑着情绪用温柔的语气劝道：“可是妈妈不放心啊！” 欧阳城沉默了下去，他不想让母亲难过，但是也不能就这样答应，毕竟无论怎样都不该让一个女孩子和一个陌生的男子住在一起。 林紫陌使劲咬了咬唇，压下心底的阵阵抽痛，尽力展开一个真心的笑颜，对欧阳妈妈道：“阿姨，那我就听您的了。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欧阳的。”她毕业后就住到了欧阳城那儿，现在跟过去的他住一起也没什么好怕的；而且这样，确实方便照顾他。 看到林紫陌的笑容，欧阳妈妈才意识到不该让儿子察觉自己在为他难过，那样只会让他更难过。舒心的笑笑，欧阳妈妈轻轻握了握林紫陌的手，欣慰的说了句：“那就好，那我先回去了。你们看完新闻也早些休息吧，明天还要去看医生。” 欧阳妈妈似乎很有些难过，便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上楼前帮他们关掉了灯，诺大的客厅内顿时除了几盏迷离的壁灯，只有电视机还发出莹莹的光。 欧阳城转回了身子，端坐在沙发上，林紫陌也绕回沙发前面，静静的站在欧阳城面前，等待他的审查。 两人在黑暗中沉寂很久。直到听到母亲关上房门的声音，欧阳城才阴沉着脸问道：“为什么答应？” “我是为了帮你。”林紫陌知道自己这样轻易答应和一个陌生人住一起，一定会给欧阳城留下不好的印象，但是，如果他硬是不同意，他母亲一定会怀疑他们，到那时，就更加不是他所希望的了。她真的是想帮他，所以不计后果。 “你难道不是希望你妈妈能放心你，好早点回去照顾你爸爸？”林紫陌怕被欧阳妈妈听到，尽量压低声音回答道。 欧阳城眯起眼，神色莫测。电视里画面不停的切换，他眼睛里的亮光也一闪一闪的。海霞还在继续播报，客厅里却静的可怕，林紫陌下意识的垂下头躲开欧阳城无形的压力。 即使他双目失明，即使她不与他对视，他也仿佛能够看穿她。 “你到底是什么人？”欧阳城看不到她，也没有看她，而是面向前方，但那种压力却更胜了。 林紫陌皱了皱眉，轻声道：“到你房间去说吧，时间久了，阿姨出来要怀疑了。” 欧阳城犹豫了一下，没说话，径自起身离去。 关掉电视，拎起包，林紫陌拿着那件睡衣，跟在欧阳城身后踏入他的房间。 按下开关，温柔暧昧的灯光瞬间铺满整个卧室。 这是她第一次进来这个房间，不由得悄悄的打量起来。此时当然还没有那张照片，这里也不过是个整理的整整齐齐的普通单身男人的卧室，灰色白色的调子简单雅致，没什么特别的。 欧阳城慢慢走到床边，背对着林紫陌停了下来。 静静的卧室里空气似乎骤然膨胀，林紫陌咽了一口气，强压着不安，等待属于她的最后审判。 “你怎么知道我姓欧阳？”欧阳城终于发问，林紫陌站在他身后，听他的声音略带着些嘶哑，越发的动人。 等听清他的问题，林紫陌不由得笼起眉。她真是太大意了，竟在他还未告诉她他的名字时，便大意的喊出了她常用的称呼“欧阳”。“是——阿姨电话里提到过的。”她急中生智，虽然她也记不清电话中欧阳妈妈有没有提到“欧阳”二字。 “哦，是吗？那，王阿姨的清蒸鲈鱼又怎么解释？”欧阳城转身倚坐在床上，翘起一条腿，好整以暇的问她。 “一定要说么？”林紫陌冷汗直冒，紧紧抓着手中的衣服和包包，似乎那样就可以多一点安全感。他居然那么早就在厨房外了，还听到了那么多的话，叫她怎么一一解释，难道要告诉他自己是从2007年穿越来的？他一定当她在骗他，何况，现在的他和她又没什么关系，他如果相信了，会把她和小哈送去中科院做研究么？ 欧阳城听到她不算回答的回答，也没有着急，双手抱在胸前，一字一句道：“我要听实话。” 他的声音低沉，仿佛能蛊惑她。 林紫陌来到了这里之后，就一直被迫撒谎，虽然她不想，却也不得不继续下去。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说出已经想好的答案：“其实我认识你，是一个人，他和你很熟，他，对我说过你的事情。”这其实不算说谎吧，虽然有点故意误导他。 “什么人？”欧阳城半信半疑。 林紫陌垂下头道：“我不想提他。”有时候说的越少越模糊越有效果。 欧阳城对她不肯说还是有所不满，看他不善的脸色就看得出来。不过对于这个回答他也有了自己的理解，所以很有风度的没有过分追问，只是试探的问道：“是，那个能吃辣的人？” 林紫陌静默了很久，才悠悠的吐出一个“是”字。确实是，她认识的欧阳城的确能吃辣的，她没有骗他，至于他想成了谁，那就是他的事情了。 林紫陌言语里故意夹带的伤心成功的迷惑了欧阳城，欧阳城停止了询问。“不管你发生了什么事，你可以暂时在这里待一段时间，算是你帮助我的回报。明天重新收拾一个房间出来，你就可以住进去了，我负责说服我妈。”欧阳城站起身，以不容置疑的语气继续道，“今晚我睡沙发，这件事我会替你保密的，我可以不问你那个人是谁，但你也不要想欺骗我。” 林紫陌轻声应道：“谢谢你。” “准备休息吧。”欧阳城慢慢走向衣橱去取睡衣，手搭上把手的瞬间，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停下动作问她：“你有手机吗？” 林紫陌伸手摸了摸包里motov8，犹豫了下，道：“没有。”2000年时彩屏手机才刚研制出，并未普遍，而她用的这款2007年新上市的motov8的更是还没发明出来，她绝不可以随便拿出来。 欧阳城轻轻“嗯”了一声，又道：“你叫什么？” 林紫陌犹豫了一下，道：“可以等我离开的时候再告诉你吗？”她还没理清自己为什么会来到2000年，如果告诉了欧阳城她的名字，是不是就改变了历史？那时她第一次告诉欧阳城她的名字的时候，他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虽然有可能是她低着头所以没看到。 欧阳城大概也没有一定要知道，继续着自己的动作，不经意的道：“好。” 等林紫陌也洗好澡出来的时候，欧阳城已躺在了黑色宽大的沙发上睡着了。 林紫陌轻手轻脚走了过去，站在他面前，悄悄的、贪婪的看着年轻的他。这就是15岁时自己爱上的那个他啊！ 他闭着眼，卧室顶灯柔和的光芒将他的脸勾勒出最坚毅也最迷蒙的线条，如同上海滩年代那些坚强也忧郁的英雄。 七年了，每次面对他，无论是过去的还是现在的他，她心里总是止不住的悸动。 她轻轻为他把滑下的毯子向上拉了拉。 “谢谢。”眼睛没有睁开，他难得温柔道。 林紫陌吓了一跳，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能总是这样不识环境了，她得时刻提醒自己，对于面前的这个人，自己只是个陌生人。 “不客气，晚安。”她平静道，然后转身快步走回床边，轻轻掀开被子，爬上床，然后伸手关掉了灯。 “晚安。”欧阳城轻轻道。 林紫陌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这漫长奇怪的一天的终于结束在了静谧的黑暗中。 第9章 重新开始(1) 清晨六点半，林紫陌自然醒来。 略带迷糊的走到浴室洗刷，机械的坐在镜前化妆、穿衣，然后直到她走出房门想要准备早餐的时候，才想起身在何处。 已探出房门一半的身子又收了回来，她轻轻走回床边，坐在床沿看着对面沙发上的男人。 欧阳城安静的睡颜里总是微微带着一丝忧郁，她常常会在他睡着的时候偷偷审视他。微蹙的眉峰，高挺的鼻梁，紧抿的唇，他睡着的样子总是既让她心动又让她心痛。她想要抚平他眉间的郁结，想要他只有幸福，却从来都做不到。 既然她什么都做不到，那又为什么让她回到了2000年；她既然到了2000年，又能做些什么，难道一切还将继续保持原状？ 或许…… 林紫陌几乎不敢那样想。 或许回到这里，就是为了让她能改变这一切的？ 她只是比程梓晚了一步，若她比程梓早些遇到欧阳，也许一切都不一样。 况且，2000年的7月4日还没到，只要那一天，欧阳和她一起，没有和程梓发生什么，那么，也许欧阳就不会记着她七年，还要等她回来。 也许让她回来就是为了让她努力，努力扭转结局，努力让欧阳爱上自己的呢？ 一道阳光突然透过窗子射到了欧阳城的脸上，把他浓密的睫毛拉出长长斜斜的影子，微微颤动着。 林紫陌就这样的静静的看着，几乎忘记了时间。 就在这一刻，她下定了决心。 双手交握，她闭上眼对着那束阳光衷心的许下了心愿，让一切重新开始的心愿。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以国歌作为铃声的手机闹钟突然间响起，打破了清晨静谧的气氛。 林紫陌立刻大惊失色的奔向自己的包包！昨晚虽然关了手机，却忘记了取消闹钟，她怎么总是这么不小心。 然而为时已晚，欧阳城已经睁开了眼睛。 “你还随身携带闹钟？”欧阳城没有太大的奇怪，大概把这声音当成了某种电子闹钟了，沙哑着嗓子问。 “嗯，嗯，是啊。把你吵醒了，真是不好意思。”林紫陌迅速从包里拿出手机，关掉闹钟。 欧阳城未置可否，掀开毯子起身向浴室走去。 林紫陌忙趁着这个空挡，把手机里所有的潜在危险，包括闹钟，备忘提醒等等，全部清除，然后设定了开机密码，关了机。 把欧阳城晚上盖的毯子折好放好，又帮他从衣橱选了一套要穿的衣服，拿出来放在了床上，他也从浴室慢慢出来了。他的发梢还有些湿漉漉的，但看上去格外清爽。 “你早饭喜欢吃什么，阿姨喜欢吃什么？”林紫陌心情愉悦的问道，有了目标和希望，她整个人也有活力起来。 欧阳城似乎有些不太理解她的情绪高涨，有些纳闷，但也没有询问，只道：“我和我妈都喜欢中餐。” 林紫陌点点头，道：“我记住了，我去准备早餐了，你要穿的衣服我帮你放在床上了，有什么事你再叫我。” 欧阳城点头道：“嗯。” 一早起床就看到林紫陌在准备早餐，而且都是欧阳城喜欢吃的，欧阳妈妈很满意。在她看来，能好好照顾好她的儿子的女人，就是她的最佳儿媳人选。 早餐后，三人按照计划去了鼓楼医院。 开车的是一名很年轻的男司机，长得白皙清秀，很是机灵，是欧阳城爸爸公司的。林紫陌之前从没见过这个司机，欧阳城都是喜欢自己开车的，偶尔公司有司机来的话，也是一名高大黑瘦的稳重男子，话很少。 到了医院，小司机代他们前去挂号，他们三人便先前去欧阳城的主治医生的门诊室。 电梯很快就来了，等电梯的人不多，眼科在五楼，林紫陌上前按下五楼的按键。 2007年的鼓楼医院和00年比起来，还是有很多改变的，虽然说不出具体的不同，但一些感觉就是不一样。这时的医院，跟03年她第一次来这里时比较像。 在南京第二次见到欧阳城，她的腿被小哈锋利的爪子划伤，欧阳城对于小哈的过分热情很是奇怪，也很是歉疚，虽然只划了一条道子，掉了点皮，仍然决定带她去注射狂犬疫苗。将小哈锁回了家中，他亲自开车带她到了鼓楼医院。 进了大厅，欧阳城让林紫陌等在休息席上，自己去帮她排队挂号，帮她取药剂，然后带她到注射室注射，一直陪在她身边。 林紫陌从小身体就很好，小小的头疼脑热，药都不用吃就能好，所以连小诊所都没进过。现在一下子进了陌生的城市里偌大一个医院，她难免有些胆怯，但看着欧阳城很热心的为她跑前跑后，心里又变得暖暖的。 这次见到生活中的欧阳城，不像工作的时候那般刻板，他在平时其实很随和，虽然不太爱笑，总是淡淡的，但也能让人感觉到他的善意。 注射室就在一楼，给林紫陌注射的小护士刚参加实习，年龄只比她大一点，眼睛大大的，忽闪忽闪一直盯着欧阳城看，欧阳城却不太喜欢她的热情，一眼也没有多瞧她，林紫陌不由得在心里暗笑。 小护士虽然被帅哥冷落，但职业操守良好，仍然语气和善对林紫陌道：“请到这边床上来。” 狂犬疫苗注射是在臀部，林紫陌不好意思的看了看欧阳城，欧阳城主动走到了外面去等她。 可惜小护士刚实习，技艺实在有待提高，尽管她和林紫陌说着话分散着她的注意力，这一针仍然被扎的很疼。她实在忍不住叫了一声，小护士漂亮的大眼睛满含抱歉：“不好意思。” 林紫陌连声“没关系，没关系，不疼”，不忍心打击小护士的工作积极性。 林紫陌出来注射室时，欧阳城正坐在休息席上看报纸。感觉到一个人出来了，他便抬起了头，看到正是林紫陌，他微微笑笑，轻轻道：“好了吗？” 林紫陌点点头，他便收起了报纸，放在一旁书报夹上，然后起身看了看时间道：“挺晚了，晚上你不要上课的话，就先吃了晚饭，我再送你回学校吧，算是为小哈弄伤你赔罪。” 林紫陌没有拒绝。 两人一同向大厅走去，看出她走路姿势有些奇怪，欧阳城很关心得低头柔声问她：“怎么了，很疼吗？” 林紫陌摇摇头，对欧阳城笑笑道：“也没有特别疼啦，开始本来不疼的，可是后来比较疼。不过现在想想，大概越来越疼了。” 欧阳城对她奇怪的回答感到有些莫名奇妙，不由得问道：“这是什么道理？” 林紫陌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欧阳城，似乎很惋惜的道：“开始看到一个帅哥，当然不疼啦，可惜后来从帅哥的‘妹妹’那儿得知帅哥是有女朋友的，所以就开始疼了。后来帅哥走了，才想到只要帅哥没结婚，就还是有机会的啊，可惜竟没抓住机会，于是越来越疼了。” 一本正经的说完，她看着欧阳城愕然的表情，终于忍不住笑起来，边笑边道：“你不小心让一名年轻漂亮的女护士心疼了哦！” 欧阳城哭笑不得，摇着头，勾起食指敲敲林紫陌的额头，无奈道：“你这个小丫头！” “谁欺负了我们医院年轻漂亮的女护士？” 一个戏谑的声音传来，林紫陌转身向前看去。长长的走廊里，医生、护士、病人，人来人往，只有一名男医生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长身玉立。 医生的白大褂穿在这个人身上显得格外优雅温润，他比欧阳城要大一些，接近三十岁的样子，所以比起欧阳城的稳重，他还多了一丝沧桑之气。总之，这样的一个人一点也不像是那种会用戏谑的语气说话的人，况且他此时的神色里满是震惊，更令林紫陌怀疑刚刚说话的人是否是他。 欧阳城也转身看到了这人，笑了一下走上前去，林紫陌忙跟了上去。那名男医生却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一直盯着他们看。 欧阳城也有些奇怪，问他道：“你怎么了，怎么这副表情？” 听到欧阳城的声音，男医生似乎立刻醒转过来，挂上一副温文尔雅的微笑，不再看林紫陌，恢复戏谑的语气的对欧阳城道：“你身边终于又有女人了？”优雅的笑容，却在嘴角微带着一丝痞气，这名男医生一定迷倒了不少小护士。 欧阳城上前给了他一拳，低声道：“说什么呢，她还是个小丫头，才上大一。” 男医生受了欧阳城一拳，又还他一拳，两人相互笑笑。 将双手抱在胸前，男医生看向林紫陌，略带深思的点点头，道：“才上大一啊，怪不得看起来这么小。”收起了温文的微笑，他盯着林紫陌的眼睛，道：“你好，我叫许牧，是欧阳城的大哥。”那眼神，那神色，以及那语气，都仿佛在试探什么。 林紫陌很茫然，不知道许牧的意思，只微笑点头礼貌道：“你好，我叫林紫陌。” 许牧听到她的回答，猛地眼睛一亮，面上也似乎快速闪过一丝惊愕。他漫不经心的转眼看了一眼欧阳城，见欧阳城正毫不在意坦荡的看着他，又转回目光，问林紫陌道：“你上大一，哪个学校的？” 林紫陌答道：“南师大。” 许牧只是寒暄般随口问问，接着又问道：“你多大了？” “我85年的，18了。” 许牧愣了一下，定定的看了她许久，终于笑笑，“哦”了一声，转开了目光，又用玩笑般的口气对欧阳城道：“你是不是要带人家小姑娘去吃饭了？我们也好久没见了，我马上下班，晚上算我一个吧！” 欧阳城和林紫陌互相看了一眼，欧阳城询问林紫陌道：“那就一起吧？” 林紫陌点点头：“我听你的。” 第10章 重新开始(2) “叮！”电梯很快到了五楼。 主治医生的诊室在525，出了电梯后直走，到了走廊尽头处右转。 医院不像家里，来来往往的医生病人很多，欧阳城不可能单独行动。欧阳妈妈上前挎着儿子的胳膊，林紫陌便跟在了旁边，两人伴着欧阳城小心翼翼的走着。 因为到得早，也不是周末，小司机很快就挂完了号，赶了上来，跟在他们后面。 到了转弯处，欧阳妈妈却突然道：“我去一下洗手间，阿梓你陪阿城先到医生那儿去吧。” 几人顿住脚步，欧阳妈妈示意林紫陌过去扶着欧阳城，欧阳城却下意识得躲开林紫陌靠上来想要挽着他的手，道：“你去陪妈吧，叫小周先陪我去医生那儿。” 林紫陌看看他的神色，里面的表情似乎有什么含义，便答应道：“那好吧，我陪阿姨，马上回来。” 欧阳妈妈没说什么，只冲林紫陌点了点头。 小周扶着欧阳城右转了，欧阳妈妈却没有左转去洗手间，而是转身向来时的电梯方向走去。转身前她微微看了林紫陌一眼，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开口，轻声说道：“跟我来吧。” 林紫陌忙提起脚步跟上，一直跟着欧阳妈妈乘电梯到了10楼，又在人流中左转右转。人越来越少，停下脚步的那刻，林紫陌才发现他们竟已到了院长办公室门口。 应该是早有预约，门口接待席的秘书小姐迎上来礼貌点头道：“欧阳夫人，您这边请，院长在里面等您。” 欧阳妈妈对秘书微笑点头致意，然后回转身对林紫陌道：“阿梓在这等我吧，我和院长有些事情要说。” 林紫陌点头。 秘书带欧阳妈妈进了院长办公室，便指引林紫陌坐到了一旁的来宾等待处。 林紫陌独自坐在棕红色的真皮沙发上，沉默的将眼神定在旁边，角落里一株黄色的蔷薇开得正好，娇艳夺目。盯着那耀眼的花瓣，林紫陌暗自猜想着欧阳妈妈和院长谈论的内容。应该是关于欧阳城的病情问题，是欧阳妈妈不相信欧阳城所说的没什么问题，还是其实欧阳城的病情并不乐观，所以不能当着欧阳城的面说出？ 林紫陌突然紧张起来。因为在2007年欧阳城的眼睛是好的，甚至在原本的2000年7月4日，15岁的她见到欧阳城时他的眼睛就是好的，所以她一直没有担心过欧阳城能不能恢复。但是，如今22岁的自己来到了欧阳城的身边，会不会给他的生命带来改变呢？ 她实在不敢确定，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几分钟后，院长办公室的门终于传来声响，慢镜头般的缓缓打开，林紫陌“蹭”的站起身来。 却不是欧阳妈妈，而是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修长的身影漫步出来，然后转身轻轻将门轻轻带上。 “许牧！”林紫陌不由轻轻叫出声来。 许牧似乎听到了林紫陌的低呼，正整着衣领的手略微停顿了一下，微微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同时展开一个礼貌的却很迷人的笑容。 林紫陌不想被2000年的许牧注意，忙重新坐下低下头装作整理包里的东西，只盼望他只是随便的看看自己，不会再多关心。 幸而许牧只是看了一眼，之后便若无其事的转回身跟门口的秘书小姐交谈了。 林紫陌又忍不住好奇悄悄抬头看去。许牧正斜靠在秘书小姐的红木办公桌上，一手撑在桌面，一手把玩着自笔筒中取出的一支笔，微微将身子前倾靠近秘书小姐与她亲密交谈。那动作吊儿郎当，却眼神温柔笑容优雅，秘书小姐则很配合的两颊绯红媚眼如丝。 真想不到2000年的许牧大哥是这样子的，这个发现令林紫陌大跌眼镜，心里不由得唏嘘不已。 这时，许牧仿佛察觉了她的审视，突然斜睨一眼她，同时奉送了一个足以迷惑多数女子的温文笑容。 林紫陌又慌忙低下了头，却没有注意到许牧嘴角那一抹成竹在胸的笑意。 和秘书交谈了片刻，许牧将手中把玩的笔插回了青瓷花瓶般的笔筒，竟起身径直像林紫陌这边走来。 林紫陌装作没有注意，仍自顾自的坐在一边，拿起旁边的一本医学杂志翻了起来。 “请问，我可以坐在这边吗？”许牧指了指林紫陌旁边放了包的位置。 林紫陌不得不抬起头。 这么多沙发，为何他专挑她旁边的坐？一定是她刚刚不小心喊出了他的名字，被他听到了……既然已经引起了他的注意，也没有办法了，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林紫陌抱着逃避不如面对，拖着不如解决的想法，大义凛然的将自己的包拎起，大方道：“当然可以，请坐。” 许牧又温柔的弯弯嘴角，顺势坐下，并且道：“谢谢！” 许牧几乎是紧紧的贴着她身边坐下的，安静的房间里，林紫陌甚至能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声，令气氛更加诡异紧张。她仍旧抱着医学杂志装作在看，心里却在想待会如何回答许牧一定会有的质问。 “你在看什么？”许牧稍稍探头到她手中的杂志上，语带笑意的问道。 林紫陌定睛在手中翻开的书页上一看，本欲张口念标题的动作立刻终止，双手迅速将杂志合十，转眼瞪了许牧一眼，面不改色道：“没什么。” 她竟然没发现，自己看的是“男性生殖器”的某某。 许牧也面不改色的点点头道：“哦。”但眼角的笑意却丝毫不吝惜的露出。 林紫陌恼羞不已，索性不再等他发问，开门见山道：“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许牧见她发问，很潇洒的笑笑，懒懒的靠上沙发，翘起一条腿，悠悠道：“事？有啊。你叫什么名字？” 林紫陌抓着杂志的手略微抖了抖，如果这时告诉许牧大哥自己的名字，那么03年他见到18岁的林紫陌，听她说出自己的名字时，一切会变成什么样？最好还是能让许牧大哥完全忘记此时见过的自己，林紫陌犹豫了一下，认真对许牧道：“不好意思，我不能告诉你。” 许牧却不免有些惊讶，轻轻“哦”了一声，微微侧了身子，右手搭在翘起的左腿膝盖上，侧着头，多看了林紫陌一眼，略带兴趣的道：“为什么呢？” 林紫陌无语道：“不想说就是不想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许牧更加有兴趣了，微微将上身前倾逼近林紫陌，眼神灼灼表情无辜的盯着林紫陌：“可你知道我的名字啊，我不知道你的，岂不是很不公平？” “你是医生，我知道你的名字很正常。” “好吧！”许牧无所谓的笑笑，凑近林紫陌的耳边暧昧的说道，“欲擒故纵也要有个限度。”说罢骤然起身，又恢复温柔的声音道：“是你自己不说，不是我不给你机会哦！再见！” 轻轻摆摆手，又冲秘书小姐抛了个媚眼，许牧在林紫陌的目瞪口呆中离开了院长办公室的会客厅。 许牧大哥在2000年的时候，竟是这样一个，这样一个花花公子似的人？ 第11章 重新开始(3) 许牧走了没多久，欧阳妈妈也出来了。 看她的面色凝重，林紫陌心里骤然一紧，小心翼翼斟酌了很久，到了电梯里，才终于忍不住问道：“阿姨，是不是欧阳的病情有问题？” 欧阳妈妈闻言，侧身握了握林紫陌的手，轻轻对她微笑道：“阿梓不用这么担心，你应该知道我们和许院长是旧识，我只是担忧阿城怕我担心，和医生串通好了隐瞒我，才找院长私下问清楚的。阿城的眼睛并不是没有恢复的希望，只是还是得他保持轻松的心情才好。” 林紫陌终于放下了心，又转而安慰欧阳妈妈：“那阿姨您也别那么担心了，欧阳一定会好的。” 林紫陌的安慰，反而让欧阳妈妈的面上又添了一层忧色。欧阳妈妈犹豫了一下，终于认真的注视着林紫陌，说道：“阿梓，阿姨不想瞒你了，其实阿城能不能恢复，主要还是要靠他的意志力。医生一直告诉他他一定能恢复，是怕他失去希望，但是只是相信自己能恢复并不一定真的会恢复。” 欧阳妈妈前所未有的严肃，顿了顿，接着道：“我告诉你这一切，是希望你认真的考虑一下，你还有学业，如果你想离开，阿姨不拦着你。但是，请你一定不要让阿城察觉这一切。” 林紫陌有些愣了一秒，原来欧阳城的病情真的很严重！但她没有细想，几乎本能般回答道：“阿姨，我不会离开的，我本来就是因为欧阳才留下的，如果他好不了，我宁愿陪在他身边一辈子！” 说完这句话，她才意识道自己有些激动，压下一些心情，她上前一步，紧紧回握欧阳妈妈有些发凉的手。虽然她的双手也不见得多温暖，但是那种力度，表明了她的决心。她坚定对欧阳妈妈道：“阿姨，我绝对不会离开欧阳的，我一定会把欧阳照顾好，照顾到恢复的！” 欧阳妈妈很欣慰，第一次慈爱的抚了抚林紫陌的发，点了点头。已经不需要说话，她相信了紫陌的真心。 电梯到了，两人向主治医生的诊室走去。 走廊里有很多人坐在等待席上，不知是在休息还是在排队。司机小周正站在主治医生的诊室门口等她们，欧阳妈妈和林紫陌便直接进了诊室。 欧阳城和医生已经到了里面检查，三人又坐着等了一会，终于有人从里面拉开了门。 先出来的是欧阳城，经过了一番检查，他似乎稍显疲累，但面上的表情却是很轻松的，不像和林紫陌一起的，总有淡淡的戒备。 一直看着欧阳城，等到注意到后面紧跟着出来的主治医生时，毫无准备的林紫陌不由得瞪大了眼。 竟然又是许牧！ 今早欧阳城在车里提起主治医生的诊室时，并没有提到医生的名字；刚刚进门时司机小周替她们开了门，林紫陌便也没有注意门前的标示的医生的名字；坐在这里等待，她只在担心着欧阳城的病情，竟也没有注意周围涉及医生的一切。 所以看到是许牧，她震惊的睁大了眼睛。 本以为在2000年许牧大哥和她只是擦肩而过，现在她却真实的进入了他的生活，那么，会有什么会改变么？ 没时间想那么多，许牧和欧阳城已经到了她们面前。 显然许牧对于在这里见到林紫陌很是好奇，对于林紫陌的身份亦是很好奇。和欧阳妈妈打过招呼，他便目光炯炯的盯着林紫陌问道：“你就是那个程梓？” “那个”两字着重念出，林紫陌丝毫不怀疑他知道她是假的。 欧阳城理所当然的认为她不认识许牧，开口为她介绍：“这是许牧，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现在是我的主治医生。” 许牧家和欧阳城家是世交，许牧虽然比欧阳城大了几岁，但两人却从小很好，从前欧阳城就告诉过林紫陌这些。想来之前进去检查，欧阳城也一定已经把她假扮程梓的事情告诉了许牧，所以许牧才会问出这么一句别有寓意的话。 其实这话听在欧阳妈妈耳里也没什么，只以为许牧是早就听说了欧阳城女朋友的名字，所以这样问。她便也只笑笑，由着他们小辈闹。 林紫陌这儿倒也稍稍放松了心，因为这样若许牧问起她如何知道他的名字的，她只要说是欧阳城提过他是主治医生便是。于是她上前一步微微一笑，当作之前在楼上的事没有发生一般，道：“你好，我是程梓，很高兴见到你。” 许牧却很不配合，似笑非笑说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真没想到竟然是你。” 欧阳妈妈闻言很是惊讶，看了看两人道：“你们以前认识？” 欧阳城也微微皱了皱眉，不知在想什么，没有说话。 许牧当然不可能认识她林紫陌，只不过刚刚在十楼见过一面而已。林紫陌不知许牧想做什么，只好狠狠的盯着他，看他要怎么说。 许牧却清清淡淡的笑了：“阿姨你误会了，阿城这小子，连程梓的照片都没给我看过，我又怎么会认识她啊。不过是因为刚刚我从我爸那下来，在走廊撞上了程梓，和她交谈了几句，没想到她竟然就是阿城的女朋友。” 欧阳妈妈自然知道他是不方便在欧阳城面前说是刚刚在楼上看到了林紫陌，便点点头“哦”了一声。 只是欧阳城明显的眯了眯眼，不知道有了什么想法。 林紫陌这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点点头微笑，问起欧阳城的病情，这个话题才算告一段落。 其实林紫陌不是不知道许牧的父亲是院长，所以见到他从院长办公室出来才没把他往欧阳城的主治医生那方面想。在2003年她认识的许牧大哥是主治眼科方面的专家是不错，但是这时的许牧毕竟才二十六七岁，她没想到他这么年轻就已经足够做一名主治医生了。 幸而很快商讨完了病情。临走前许牧嘱咐了欧阳城要保持轻松的心态，让大家也都放宽了心之类，只是还不忘趁欧阳妈妈转身之后，给了林紫陌一个意味深长的挑逗的眼神，令林紫陌头疼不已。 拿了药，三人去门口等司机把车开来。欧阳妈妈在旁，林紫陌扶着欧阳城，快到门口时，欧阳城突然闲闲得开口道：“妈，你难得回来一趟，要不要去十楼看看许伯？” 欧阳妈妈看了林紫陌一眼，林紫陌知道她的意思，点点头示意明白，欧阳妈妈才接着道：“你说得也是，你和阿梓也来吧，我们一起去。” 欧阳城没动，道：“我前几天刚见了许伯，妈你自己去吧，我跟你们也没什么话题。我们去买些东西，中午不回去吃了。” 欧阳妈妈很不放心，满心忧虑得道：“就你们两个行吗？” 欧阳城抽出被林紫陌抱着的手臂，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到身边，对母亲道：“妈，她又不是看不见，你不用担心。” “阿姨，我会好好照顾欧阳的，您就放心去吧。”林紫陌又安慰了几句，欧阳妈妈才终于放他们行。 出了大厅，才注意外面竟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早上尚有阳光灿烂的天气一下子阴雨绵绵。林紫陌穿着一身单薄的连衣裙，被冻得瑟瑟发抖起来。 她身上的裙子本就是盛夏才穿的，此时六月未到，南京的夏日来得虽早，但雨天气温还是很低的。甫一离开医院大厅，她全身都冻起了小疙瘩，被欧阳城抓着的手臂虽有丝丝温暖传来，却仍止不住她的颤抖。 车还没到，两人站在门口等候，欧阳妈妈已经进电梯了，欧阳城便松开了抓着林紫陌的手。 一阵凉风吹来，林紫陌不由得抱紧双臂来获取一些温暖。下一刻，□□在空气中的皮肤便被一层丝滑的衣物包裹住了。她微微抬起头，是欧阳，虽然他看不到她在发抖，仍然绅士的脱下西装外套给她披上。 “待会我们先去给你买些衣服。”欧阳城感觉到林紫陌伸出手扯住了衣服，便很快松了手，边退开一些距离边道。 “谢谢你。”林紫陌低声答道。她很感动，也很开心，也许这只是欧阳城对所有人都会有的礼貌，但她仍然觉得这是他不再怀疑她，接受了她的表现。 欧阳城没说什么，沉默了起来。 快要十点了，来医院看病的人越来越多起来，人来人往的，林紫陌稍稍向欧阳城那边挪了两步，以防被人流冲散。 终于看到车从旁边停车场出来了，却突然有一辆120急救车呼啸而来，小周便把车停下等120先走。 120在门厅前停了下来，几名大夫及护士非常及时的从里面冲了出来迎接病人，林紫陌也在紧张气氛的催使下连忙过去握住没弄清状况的欧阳城的手，将他拉到了一边，以免挡了医生的路耽误急救。 车上是一名孕妇，大概就要生了，疼的死去活来，她的丈夫恰好在此时赶到，从出租车奔下立刻跑到妻子身旁，紧握着妻子的手，一边鼓励着一边和医生跑进了大楼内。 为避免再发生这种情况，林紫陌牵着欧阳城的手向小周停车的地方走去。 像所有绅士为女士开门一样，林紫陌很有风度的帮欧阳城打开车门，然后摇摇两人牵在一起的手，玩笑般道：“欧阳先生，请上车吧！” 欧阳城却又是没有动。几年后的他并不总是这样沉默的，就甚至2000年林紫陌第一次在庐山顶上见到的欧阳城，也是一个有着畅意的笑容的人，她却不知道此时的他其实是如此的冷淡。 这一切都应该源自他的失明。 再坚强的人，突然失明了，也不可能没有一点压力。所以欧阳城似乎做了很长时间的准备后，才坚定的开口道：“告诉我，我的真实病情是怎样的？” 第12章 重新开始(4) 欧阳城终于坚定的开口问了，林紫陌却不知如何回答了。 欧阳城又重复了一遍：“告诉我我的真实病情，我知道我妈去过院长办公室了。” 小雨还在淅淅沥沥，林紫陌一手扶着车门，透过纱一般的雨雾，定睛看着欧阳城。 白色的衬衫有些微的湿印，清清爽爽的短发发梢上挂着滴滴清晰的小水珠，他身后的黑色奔驰车顶也有聚在一起的大滴的水印，偶尔一个水珠顺着车顶滑下，啪一声砸在地上，水花四溅，无声，却如同砸进了人的心里。 心里湿润润的，视线也被水汽氤氲得模糊，但她仍尽量让声音里听不出一丁点的忧郁，尽是轻快的对欧阳城道：“你放心吧，阿姨可相信我了，什么都对我说了，她从院长那儿出来说的和许医生说的一样，只要你保持好心情，一定会好的。” 欧阳城似乎不怎么相信，静了一会，又道：“我要听实话。”一字一句，敲得林紫陌心里涩涩的疼。 欧阳城失明有多久了？久到连一向自信的他竟也开始疑神疑鬼了。林紫陌深深的呼吸，即使她闭上眼睛，也并不能真切的体会世界一片黑暗的真正感受，欧阳城，他得怎样的努力，才能压制那种恐慌，才能战胜黑暗？ 而她能为他的做的，除了让他坚信自己可以好，留在他身边，全心全意的照顾他，还能有什么？ 她不再犹豫，用坚定不移的语气回答欧阳城到：“我说的就是实话，你不需要怀疑，我也没必要骗你啊。” 欧阳城听完又是静默，不知想了些什么，半晌才道：“我妈还说了什么？” 他应该是相信了。林紫陌舒了口气，道：“阿姨说我还有学业，如果我想回美国，她不拦着我。”说到这，她顿了下，转移话题道，“我倒是很好奇，真的程梓呢，她怎么没有回来看你？” 仔细看着欧阳城的脸色，却是平静无波，他甚至想都没想就回答道：“这你不用管，你做好你该做的就行。” 没探听到什么，林紫陌也并不是很在意。 欧阳城也不再对病情质疑，清了清嗓子道：“好了，我们走吧。” 林紫陌忙“哦”了一声，把车门又拉开了一些。 欧阳城转了身，左手摸到车身，右手一抬准备去扶住车门，可抽了一下却没抽出来。 微微吭了一声，但林紫陌竟一点自觉都没有，依然死死的握着。欧阳城不由得皱起了眉，好听的声音里略微带着些无奈：“我要上车，你能不能先把手松开？” 和欧阳城牵手早就成了习惯，林紫陌竟没有注意自己不知何时开始一直在握着他的手，如果不是欧阳城此时需要一个人带着走路，她这个陌生人恐怕早就被他甩一边去了。 就这么紧紧拽着一个不是很熟的男人的手，欧阳城不知道要怎么想她了。林紫陌大窘，忙松开手，跑到另一边上了车。 车开到了金陵饭店购物中心，小周去停车，两人便直接进了商场里面。 商场内的温度是很适宜的，林紫陌便将欧阳城的外套脱了下来，然后上前挽着他的臂，带着他慢慢的走。 欧阳城略微有些不太习惯林紫陌的熟稔，但这样被她挽着走路，却是真的增大了安全系数。独自一人在黑暗中摸索揣测是小心翼翼的，有林紫陌在身边带着，他的心竟莫名的安定下来。 他自然的将林紫陌手中的外套接了过去，搭在手上，两人相依相偎，男士潇洒女士柔婉，看起来真是一对令人艳羡的璧人。 欧阳城道：“你缺些什么就买些什么吧。”真像是宠爱女友的男人。 林紫陌丝毫不客气道：“好的，你说要付我工资的，从工资里面扣好了。” 欧阳城愣了愣，竟也接着她的话说下去：“那算作给你的福利好了。” “是你说的啊，可不许反悔。”林紫陌仍旧不客气。倚着欧阳城的胳膊，侧首低声提醒着他向前或是转弯，不断的向着衣服、鞋子、包包迈进。 成为林紫陌男朋友的欧阳城就很喜欢给她买东西，经常带着她到这里购物，有时一家一家的陪着她逛，有时就直接带她到某家店，然后就让她挑东西。 连衣裙，高跟鞋，各种款式，各种颜色，欧阳城从来不会嫌烦。红色、白色或者黄色，询问他哪个好，他会说，你都试试吧，然后坐在那里，等她一件一件的试。他沉吟或者点头，有时也会一言不发，只是盯着她一件一件的换。 据说女人有时心情不好时，就会特别想花钱，花了钱就会心情好。可欧阳城，竟是一有些积郁，便会为她花钱，然后为她拎着大包小包，淡淡笑着揽起她回家。 那时的林紫陌从忐忑，到甜蜜，再到难过继而麻木，然后到最后的心甘情愿。即便她渐渐觉得，欧阳城并不是在为她购物，她也宁愿这样一件一件的试给他看，至少，他看到的人是她，陪在他身边的人是她。 不过这次不一样，这次，欧阳城没有把她当成别人，虽然他看不到，却真真正正是陪她购物来了。想到这儿，她脸上便又不由自主的挂上笑容。 “小姐，这双凉鞋是今夏的新品，您的脚这么白，配这双酒红色的鞋子就更显得娇嫩细腻了。” 售货员小姐说话很甜，夸的林紫陌得意不已，但仍故作谦虚的道：“有吗，我觉得一般吧！” “当然有。”小姐不遗余力的蛊惑，“不信叫您男朋友看看，这鞋子在您脚上，就如同锦上添花！”林紫陌带路有功，售货员小姐甚至没发现他的眼睛有异。 欧阳城此时正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双手抱在胸前靠在靠背上闭目养神，听到店员的话，眼睛睁都没睁开就道：“买吧。”然后一只手从钱包里取出卡，递了出来。 有店员拿了卡去刷，帮她试鞋的那名店员则看得眼愣愣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直到林紫陌把脚上的鞋换了下来，她才忙收好鞋去取货。 林紫陌在一旁暗笑，欧阳城这个样子真是酷得不得了啊！ 因为欧阳城的豪爽干脆，几乎林紫陌试一件他就买一件，没用多长时间，上衣、裙子、套装、鞋子，甚至内衣、睡衣，全买够了，中间让小周上来了几趟才把东西全运回了车里。 需要的应该都买了，林紫陌挽着欧阳城从上面一层层的坐电梯下来，做最后的检索。认出他们的店员都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们，恨不得让他们再光临一番。 林紫陌心里也很是震撼，幸亏自己早就被欧阳城训练出来了，莫名奇妙拉过来买上几件衣服的时候也有，才没被今天这样盛大的购物行动吓住。 不过一个多小时，从上到下，从内到外，十几小件，尽管她刻意控制，但少说也有上万元，真是奢侈！ 正在林紫陌为欧阳城的卡哀悼时，欧阳城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忙停下脚步，松开欧阳城的胳膊，让他腾出一只手来接电话。 不知道是谁，只看得出他一听到对方的声音精神便放松了下来，闲闲道：“我在金陵呢，马上去定位子，你到36楼来吧。” 只说了一句，对方可能也没别的事，欧阳城便道了再见挂上电话。 林紫陌自觉的上前重新挽住他，欧阳城发号施令：“去饭店36楼。” 第13章 情怀滋长(1) 金陵饭店36楼旋转餐厅璇宫。 金色丝幔软软垂下，隔开一个个包间，流水声，钢琴声，婉转叮咚，随着徐徐旋转的璇宫，给人心灵带来片刻的宁静。 林紫陌坐在桌前，静静看着落地窗外迷蒙的风景。阴沉的天色，模糊的雨帘里，2000年的南京和2007年的南京并没有多大区别。其实只是七年而已，对一个人也许是最重要的年华，对于一座城市，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等了一会，尊贵的客人终于驾到，不出所料，又是许牧。 许牧没有穿他的白大褂，一身质地精良的西装配上他很是完美的五官，看上去倒也是谦谦君子一名。只可惜一坐下来就没正经，严肃起来那么庄严的脸庞，非要斜斜的扬起嘴角，眼里闪着晶光的瞄着林紫陌道：“hi，美女，我们又见面了！” 林紫陌第一次发现，那个成熟魅力，因某次去送她，露面仅一次就迷倒宿舍一众姐妹的许牧大哥，还具有阴魂不散的能力。 不理他，林紫陌微微撇撇嘴，兀自低下了头。嘟囔一声：“开始吃吧。”便不顾二人率先动起了筷子。许牧对她的兴趣也太明显了些，难道把她当成了他的猎物？希望不是她想多了。 许牧倒也没再说什么，欧阳城也拿起了筷子，三人开始吃起了午餐。 席间林紫陌起身去了一趟洗手间。 对着大而清晰的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林紫陌隐约有些迷惑，那迷幻的灯光下的镜中的容颜，到底是真实的还是只是一场梦？ 伸出手指，触碰到的是冰凉的玻璃，林紫陌自嘲的摇头笑笑，拎起包转身离开。 “小心！” 心不在焉的后果就是在转角撞上了人，高跟鞋凌乱的退了两步，在林紫陌自己都要放弃的时候，一只温暖的手臂揽住了她腰，扶着她堪堪站住。 但手里的包包还是被她失手掉在了地上。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温热的气息从头顶传来，还夹杂着淡淡的红酒味。 林紫陌试图推开腰上的猿臂无果后，悠悠的抬起头对这张帅气逼人的脸道：“谢谢你，请放开我好吗？” “好。”许牧耸耸肩，无所谓的松开了手。 林紫陌忙退后两步，却退到了墙边。许牧也欺身上来，伸出左手扶上转角的墙棱，将林紫陌逼的紧紧靠在了墙上。 林紫陌努力贴紧身后的墙，以求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然后抬眼，理直气壮道：“你什么意思？” 许牧微微仰起头，垂下眼瞟着林紫陌懒洋洋道：“不明白没关系，你回答我的问题就是。” 林紫陌不动声色，道：“说吧。”等着许牧开口。 “你接近阿城的目的是什么？” “我们只是碰巧遇到了。” “你为什么要留在他身边？” “和你无关。”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这和我有关了吧？” “欧阳城说的。”林紫陌转开头，做不屑状。 “那，你怎么看到我就叫出了我的名字？”林紫陌正要按照想好的答案回答，许牧却丝毫没停顿的继续，“你可别说阿城还给你看了照片，他现在眼睛看不到，就算你拿了相册他也不会记得我在哪一张照片上！”许牧脸上只剩了嘴角一抹淡淡的笑容，看得林紫陌触目惊心。 “我……”她疏忽了，欧阳城就算可以告诉她许牧是主治医生，却不能告诉她许牧的样子！那她如何解释自己在不是许牧办公室的地方，在毫无别人提示的地方，如何认出一个从没见过的他来的？ 此时的犹豫就是承认，许牧开始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林紫陌。 “你可不可以不要问？”林紫陌没有办法，只好认真的看着许牧，低声央求，“我真的不能说。但是我对欧阳没有恶意，真的，我只是想照顾他。” 林紫陌真诚的表情，恳切的目光，终于使许牧动摇了，他没再说什么，扬扬头，后退了几步，蹲下身子去帮林紫陌捡起地上的东西。 “不用了，谢谢，我自己捡就行了。”林紫陌动作敏捷地蹲下身子，捡起自己的包，并迅速将散落在一旁的手机和钱包捡起塞进lv的小包。 许牧诧异的看着她有些奇怪的动作，仿佛掩饰什么的意图欲盖弥彰。 在许牧的注视下，林紫陌越发的慌张起来，向包里塞钱包的动作也开始混乱了，塞了几次，长长的钱包都没有放进入口很小的小包。她只好将钱包拿出来再重新放进去，却因为太紧张用力太大，一枚硬币从钱包里甩了出来。 光亮的黑色大理石的地砖将顶灯壁灯橙黄的光芒一层层晕染开来，那枚崭新的五角硬币，在灯光的映照下越发的闪耀，滑行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后，终因撞上许牧的脚而停了下来。轻轻细细的边沿接触大理石的声音过后，金闪闪的硬币以一个安静的姿态躺在了许牧的脚边。 许牧在林紫陌伸手前捡起了硬币，正要还给她，却发现她如临大敌的表情，不由得疑惑起来。摩挲着手里的硬币，他揣测着，到底是何事，让林紫陌如此慌张。 “把这枚硬币还给我好吗？”林紫陌小心翼翼道，“它对我很重要，是我一名好朋友送给我的。” 硬币确实是好朋友给的，是她大学时的姐妹。前些日子两人一同出去逛街，吃饭时找了两元零钱，因为很新，金光闪闪很是漂亮，便一人两枚，约好了各自留一枚，另一枚给男朋友。虽然只是小小的硬币，却也很有情趣，她帮欧阳城放进了钱包，自己的也放了进来。 然而这其实也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其实是—— 看着许牧将硬币摊在了掌心里递给她，林紫陌刚松了一口气，许牧的眼神却无意间又瞟上了那枚硬币。 正当林紫陌打算赶快强抢回来时，许牧却突然握起了拳头，倏的将硬币收了回去。抬起眼灼灼的盯着她道：“这个我先收下了，如果被我知道你有什么其它企图，我一定会继续调查下去的！” 这次说完，他没再看林紫陌的反应，径直起身离去。 林紫陌站起身，愣了好一会，才摇摇头无奈的回到了包间。 之后倒也相安无事，许牧和之前一样，偶尔和欧阳城说笑两句，偶尔看她两眼，拉上她聊两句，一餐饭很快吃完。 许牧回了医院，林紫陌和欧阳城按原计划去了附近的沃尔玛，买些需要的日用品以及食品等。 虽然不是周末，但沃尔玛的人还是挺多的。车给欧阳城推着，林紫陌一只手挽着欧阳城的胳膊，另一只手则放在车上，控制着走向。停下脚步取东西的时候，她就让欧阳城扶着车站在一边，即使她忙着挑东西不能告诉他该走还是该停，只要她手一推车，欧阳城也会随着车跟着她走。 “苹果还是橙子？”林紫陌象征性的问着欧阳城，心里却早有答案。 “橙子。”欧阳城的声音与林紫陌的口型完全吻合。 “草莓？” “好。” “虾仁的水饺？” “嗯。你看着办吧。” 林紫陌不再询问，认真的选择着，一样一样的往车里放。茄子，黄瓜，然后是猪肉，羊肉……家里的料酒好像不多了，林紫陌推起车子，顺着食品区向一条一条逛过去。 就是这个了。拿了料酒，林紫陌又看向不远处的火锅底料。 她很喜欢吃涮羊肉，大学的时候，每次寒假回家过年，爸爸总会买好最鲜嫩的羊肉，然后一家四口围炉而坐，涮的不亦乐乎。热气腾腾的烟雾里，脸色被熏得红扑扑的，甚是有氛围。欧阳城似乎一开始不怎么喜欢吃涮羊肉，但和她一起久了，便也慢慢的爱吃了。 “阿姨爱吃羊肉么？”现在要考虑的便是欧阳妈妈能不能吃羊肉，林紫陌研究着底料和伴酱，头也没回的问了一句。 等了半天，身后却一直没反应，林紫陌不由得又问了一遍，并回转头看向欧阳城。 可是身后除了另一边的货架便只有也在选购佐料的几名女子，哪里有欧阳城的影子！ “欧阳？”林紫陌不知所措的喊了一声，没有人应答。她有些焦急了，便又提高声音试探着喊道：“欧阳？” 靠近她身边的几名女子抬起头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又见怪不怪的低下头去选购自己的物品。 在超市走失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但是林紫陌却从未如此着急，因为，欧阳城，他现在看不到！一个看不到的人，在人潮拥挤的超市里，他怎么办？ 林紫陌当即扔下一车的东西，抓紧包包跑到货架旁的大通道处，四处张望，人来人往的，却仍旧看不到欧阳城。 急中生智沿着走来的路线原路返回，林紫陌一个货架一个货架的找回去，走到生肉附近却还是不见欧阳城身影，她着急的出了一身冷汗。 怎么办？心“噗通噗通”猛烈的跳着，虽然知道他也不会出什么大危险，可林紫陌心里的自责比任何时候都强烈，欧阳城现在这种状况，她怎么可以把他忘记，把他丢掉？况且，没有了她在旁边给他指路，让一贯喜欢独立解决一切的他去有求于人，她要有多心疼！ 超市里依然人来人往，好几个身影都挺像欧阳城，却没有一个真正是他。他能去哪呢，林紫陌再也冷静不了，开始担心欧阳城的安全了。使劲的咬咬唇，她狠心从包里拿出了手机，手按上了开机键，看来只有电话给他才能找到他了…… 第14章 情怀滋长(2) 任命的按上开机键，林紫陌迷茫的看向前方，水果架附近的墙角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闯入她的眼帘。 顾不上将手机放回包里，她激动的拨开人群，用最快的速度扑入了那个身影怀中。习惯的靠上他宽阔的肩膀，一颗颗晶莹的泪珠划过脸颊，她抽泣道：“我终于找到你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走丢的！” 欧阳城刚接完公司的一个电话，挂了机才注意到林紫陌已不在身边。正在他皱眉思索办法时，她却像只小鸟一般飞快的奔过来扑进了他怀中。声音哽咽，泪流满面，仿佛多年未见般，对他说着道歉的话语。 这一刻他竟也没有排斥她的反应，也许是因为她在埋怨自己，也许是因为她对他的依赖——欧阳城感觉到胸前林紫陌紧紧抓着他衬衣纽扣的手，心里的某处也仿佛被轻轻的揪住了。在这种时候，所有人都在担心他要保护他的时候，却还有个女子，这样子的信赖他，需要他，让他不忍推开她。犹豫了下，欧阳城伸出了手，轻柔的搭上了林紫陌的背。“没事了。”轻轻的安慰。 林紫陌的颤抖稍稍舒缓了，却仍是赖在欧阳城怀里不肯起来。 她想起多年前却也是多年后的一次在金润发，她也是这样走丢了，转身不见了欧阳城，她着急死了。她的包是被欧阳城拎着的，所以身上没有任何联系方式，只能在人群中一个一个的找过去。 那时欧阳城也在找她，顺着人流，两个人几乎擦肩而过，却在一刹那间偏转了头，发现了在长长的一排放冷冻食品的冰柜对面的对方。那样虽然只隔着两米的距离对望，却是深情缱绻万千。 那一刻，欧阳也的确是着急了吧，为她担心了，为她而牵肠挂肚了吧？ 想到这些，林紫陌越发的难过起来，断了线的泪珠不住的往下落，倚在欧阳城的怀里，她泣不成声。欧阳城轻轻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只安静的拥着她，仿佛知道她哭的原因一般，任由她发泄着心中的郁结。 哭了很久，连周围看热闹的人也早都不在看了，林紫陌终于抬起了头。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她和欧阳城在一起从来没有哭过，即使会为了他伤心，也不会在他面前流泪。她从来不想因为自己的心情不好而影响到他，因为太爱，因为太在乎，她连伤心都愿意隐藏，即便知道自己是代替某个人，也愿意这样代替下去。 可是当她所代替的人出现时，她还能怎么办？ 甚至，那根本没有她选择的权利。 幸好，她回到了2000年，暂时可以逃避那个痛苦的问题。 叹了口气，林紫陌轻轻的起身，退出了欧阳城的怀抱。此时她没有想到要对欧阳城解释些什么，也没有因为扑到了他怀中而不好意思，她早就习惯了这个怀抱，虽然到了2000年，但她也不可能时时做到保持清醒的头脑。面前是同样的他，她会恍惚。 欧阳城也没有说什么，在这样一个温软娇小的她离开了他的怀抱时，他也有一瞬间的失落，但冷静下来的他立刻判断认为她是把他当成了什么人。这一天来的相处，他感觉得出林紫陌是个善良细致温顺的女子，她对他没有恶意，甚至颇为真诚的关心他、照顾他，而她不知是为了谁的心伤，他也不想多问，惹她伤心。 于是两人因着不同的原因下却默契的避开了之前拥抱的尴尬。 林紫陌走到欧阳城右边，牵起他的手，轻声到：“东西还在那边，我们过去推车去付钱吧。” 欧阳城点点头道：“好。” 默默带着欧阳城走着，两人之间似乎又没话说了，嘈杂的超市里，唯独他们二人之间的氛围，静的如同山谷的万年幽潭。林紫陌不喜欢这种沉默，却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道：“我出门时身上没带多少钱，待会还是得你付钱。” 她钱包里的钱，超过半数都是05年新版的，人民币上都有年份和编号，况且她把这些钱从07年带来，实在不该任其在00年流通。之前让欧阳城给她买了那么多衣服，也确实是她没有办法，□□是她02年来南京上学时才办的，别说卡里的钱了，就是这个帐号，这时都没有。所以，幸好是住在了欧阳家，不然她连基本生活问题都解决不了，各种证件都是她来到南京后新办的，现在的她绝对是三无人员，甚至比三无人员还可怜。 欧阳城听了她的话，又只是道：“好。” 找到了他们的购物车，林紫陌推了出来，两人继续无言向前。她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便任其静默了下去。 排队付款时，欧阳城把卡递给了林紫陌，便顺着一旁的无购物通道走到出口处去打电话了，林紫陌一直注视着他安全的站在了人少处，并停在了她视线所及处，才放下了心。 出了沃尔玛，两人又去附近的咖啡馆坐了坐，小周才赶到。 上车后，小周递给欧阳城一个袋子，欧阳城又递给了林紫陌。 “这是……”林紫陌看着手里的手机包装盒，抬头问欧阳城。 “送你的。”欧阳城微微笑笑，“下次再找不到我就打电话，不要哭了。” 林紫陌怔怔的看着欧阳城浅淡的笑容，那双深邃的眸子里，虽然没有焦距，却盈着若有似无的暖意，她也笑了。低头打开盒子，是诺基亚8850，在2000年也算是很出色的做工了，价值应该不菲。 欧阳城侧靠在座位上对着林紫陌轻道：“我的号码和家里电话我都让小周存进去了。” 林紫陌认真的抬起头注视着他道：“好，谢谢你。”然后收好了盒子，将手机放进包里。 欧阳城微微扬扬嘴角，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回到家里时还没到傍晚，欧阳妈妈泡了一壶茶，正靠在一楼的阳台躺椅上看书。看到两人回来，她便将书放在了一旁，起身迎了出来，温柔道：“阿梓，需要的都买到了吗？” 林紫陌微笑道：“都买到了。”然后便上前牵住欧阳城的手。 欧阳城却松开了她的手，但是又抬手拍了下她的肩，道：“我自己来吧，在家里你不用扶我。”林紫陌知他的心情，便不再坚持，站到了他身后。这是欧阳城第一次毫无它意的提到自己失明之事，应该是他也真正相信了自己是能够好的。 欧阳城缓缓的走着，只是欧阳妈妈仍不放心，一直跟在旁边，直到欧阳城安全坐到了阳台上桌前，才松了口气。见欧阳城坐下了，林紫陌便和司机小周一趟一趟把东西都拿了进来。 小周走后，林紫陌走回阳台对欧阳妈妈道：“阿姨，我们买了些菜，我先拿去厨房准备晚餐了，您陪欧阳坐一会吧。” 欧阳妈妈点点头，没有客气，道：“嗯，那你去吧。” 欧阳城也没有反对意见。 这一次，她似乎开始融入了这个家，至少现在已是不被客气不被怀疑的一员。 第15章 情怀滋长(3) “阿姨，今天又有什么好吃的？”林紫陌还在厨房忙着，客厅里一个熟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让她不由得大皱眉头。 许牧已经连续蹭饭一周了，今天周末，他居然还是雷打不动的来了。 欧阳妈妈倒是丝毫没有厌烦的意思，很是欢迎既是儿子医生又是儿子兄弟的许牧的到来。 “小牧来啦！今天阿梓做的都是川菜，你最喜欢吃辣了，一定合你口味。”欧阳妈妈温和的声音从客厅传来，令林紫陌再次挫败。 一天换一种口味，居然仍然每次都最合许牧口味，许牧大哥可真是博爱！ 无奈的叹一口气，林紫陌盛起干煸辣子鸡，端到餐桌上，然后摘掉围裙招呼大家来吃饭。 饭桌上。 “我说阿梓啊，你厨艺跟谁学的，阿城可真是有福啊！”许牧不客气的大快朵颐，却还忘不了刺探军情。 鉴于欧阳妈妈在，林紫陌虽然不爱搭理老把她当恐怖分子的许牧，却也耐着性子回道：“我跟我妈妈学的，我妈和我爸厨艺都不错。” “对了，阿梓，你家是哪的，阿姨还没问过你呢，阿城也没告诉过我。”一向遵循“食不言”的欧阳妈妈也开口问道。 林紫陌看了看欧阳城，欧阳城镇定自若没事儿人一样的表现让她也定下了心，用自己的情况随意答道：“我家在江西九江。” “哦，庐山脚下啊。”欧阳妈妈点点头，“庐山很美，你欧阳伯伯在庐山疗养院住过一段日子，那时我们去遍了庐山的名景，那里的环境真好。” “嗯，是啊。我爸妈退休了没事也常去庐山，既锻炼身体，又可以看风景。”林紫陌笑笑，夹了一块辣子鸡放在欧阳城碗里：“你尝尝，知道你不能吃太辣的，我特意少放了点辣椒。” 欧阳城笑笑，点头道：“好。”他慢慢习惯而且接受了林紫陌的小关怀。 干煸辣子鸡也是林紫陌很喜欢的，偏偏欧阳城不能吃太辣的东西，于是那些年里，她坚持每天都做一份带辣的菜，每一段时间就再辣一点，终于验证了量变必将造成质变的真理，把欧阳城培养成了一个可以吃川菜的人。不过今天做的菜，辣仍然是在欧阳城现在所能接受的程度内的。 “何止不辣啊，”许牧又插话道，“根本就一点都不辣！这哪是川菜啊，为了阿城，这丫头就活生生把川菜做成了上海菜。” “不辣你就别吃。”林紫陌送给许牧一个大白眼，差点没说出她最想说的话：最好嫌难吃再也别来了。 许牧却无视了她的大白眼，继续不受影响的品尝美食。 他连续来了七天，七天内一直与林紫陌针锋相对。最开始他是处处想找出林紫陌的恶意目的，不过，日久见人心。现在他终于相信了林紫陌是清白的，来这已经纯粹是被林紫陌高超的厨艺所吸引的了，所以林紫陌也敢大大咧咧的送他白眼，而不怕他怎样了。 欧阳妈妈也注意到了这个小插曲，但是几天下来，也早习惯了。唯一感叹的就是：年轻人真是爱闹，不过也幸好年轻人这样活力，她的阿城才撑了下来。低头笑笑，欧阳妈妈继续优雅的用餐：阿梓的厨艺还真是不错，阿城没看错人。 午饭后，林紫陌挽着欧阳城，牵着小哈，悠闲的到玄武湖边散步。 欧阳城需要做的就是保持轻松闲适的心态，所以他们现在每天除了吃，就是休息。 虽然已经入夏，但是这一天却因为有风很是凉爽，加上天上不时飘过几朵云彩遮住有些刺眼的阳光，风轻云淡的感觉里，挽着心爱的人散步还是很惬意的事情的。当然，前提是身旁没有一个又高又帅的好几百伏的大电灯泡。 “女人，你怎么会出现在阿城身边的？”许牧第一次直截了当的问她这样的问题，其实也是因为这是他们三人继上次用餐之后，第一次离开欧阳妈妈的视线单独相处。 “我穿越时空来到我的真命天子身边，你管得着吗？”和2000年的许牧呆久了，林紫陌也学会插科打诨，虽然说的是真话，但她知道许牧绝对不会相信的。 果然许牧很不配合的哈哈大笑两声后，阴阳怪气道：“多么感人的童话故事啊，就算是灰姑娘和美人鱼也没有姑娘你的故事美丽动人啊！” “过奖过奖。”林紫陌毫不介意的做出谦虚回答。 林紫陌与左边的许牧你一句我一句的斗嘴，欧阳城在右边虽不发言，却是饶有兴趣的听两个人闹，还很默契的在林紫陌为了空出一只手打手势而无意识的说了句“你帮我牵一下小哈”后，从她手中接过了牵着小哈的链子。 “那么，传奇般的姑娘，请问你是从哪一年穿过来的啊？”许牧继续玩笑般的问话。 “2007年。”林紫陌脱口而出，说完后，却有一丝后悔。 虽然这只是个玩笑，但是这些话，会不会被欧阳城和许牧记住呢？ 幸好许牧没甚在意，只顺着林紫陌的话笑嘻嘻的继续问：“未来的南京和现在比有什么改变？” 这次林紫陌慎重了些，脑子里转了一圈才答道：“当然有变化啊，玄武湖隧道通车了，新火车站也建起来了，地铁运行了，十运会也开过了。”这些不用到2007年也知道会实现的事情，是林紫陌可以不撒谎又用来玩笑的最好的答案。 许牧没听完就开始哈哈大笑，笑完了又装作很惊奇的道：“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么？你不说我还以为市政府要保留这个老火车站当名胜古迹不再建新的了呢！” 看着许牧故作惊讶的模样，林紫陌忽然觉得没意思，许牧早已不再怀疑她，却仍然总是想要刺探她一般。那枚硬币在他手中，他总是想要知道她的来历，可她说了又能怎样，他不会信。她不想再说，有些事实，说出来也没人信，甚至，她根本就不应该说出。 “不玩了。”撇了下嘴，林紫陌拉起欧阳城向湖边的座椅走去，温柔道，“欧阳，我们去那边坐坐吧。” 欧阳城浅笑点头：“好。” 绿草如茵，杨柳拂水，林紫陌拉着欧阳城一起坐在湖边石椅上，欧阳城一直温柔淡笑随着她。 小哈见主人都坐下了，开始还很欢快的绕着欧阳城的腿正跑一圈反跑一圈的玩闹，过了一会儿倒安静了下来，靠着欧阳城的脚躺了下来。蹭了蹭欧阳城的脚踝，小哈满足的“唔”了一声，把头放在了他的脚上。 这果然就是那个2007年的小哈，连习惯都是一样的，小哈有半个人高了之后依然喜欢靠着欧阳城的腿打盹。 午后的阳光隔着淡淡的云层淡而迷离，林紫陌悄悄侧着头看着欧阳城完美的侧脸，心里慢慢的平静。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事情，只要让她静静的待在欧阳城的身边，她总能安定下来。 许牧站在后面，看着欧阳城和林紫陌坐在那里的背影，加上欧阳城脚旁惬意的小哈，一切看起来是那样的和谐，他心里却有些莫名的烦躁。 也许是很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欧阳城微微侧了侧头，问道：“老牧，你要走了吗？” 林紫陌却是头也没回笑道：“都一点多了，某人再不走就迟到了！” 许牧听到林紫陌的声音却也没提起吵嘴的兴致，眼神黯了黯，闷声道：“你们俩坐着，我先走了。” 林紫陌没听出许牧的不对劲，冲背后摆摆手，用欢快的语气说道：“再见啊，不送！”说完又笑了一声，夸张道：“总算走了！”也不怕被许牧听到，或许还是故意让他听到。 许牧却没有移动脚步，他也不清楚自己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是为什么，只是怔怔的看着两人的背影。 林紫陌似乎有些疲惫，轻轻对欧阳城咕哝了句：“我累了，借我肩膀靠靠。”然后没等欧阳城回答，便将头放在了欧阳城的肩膀上。 欧阳城也不像一贯对女人的态度，没有排斥，只是很低很低的“嗯”了一声，但是许牧仍然听到了。 许牧看不到他们的正面，但也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默契，以及信任。 欧阳城没有推拒林紫陌的亲昵，而林紫陌也全心全意的信赖他，连她的狗，对欧阳城都那般信赖和忠诚。 看到这，许牧终于黯然转身，心里也仿佛明白了一些什么。 欧阳城早就注意到了许牧的不对，到此刻才听到他独自离开的脚步声，联想到一些其它的事情，心里也有了自己的认识。 轻微的摇摇头，他垂下头，目光投向了靠在他肩上的林紫陌身上。她，和许牧……这个在他的世界一片黑暗之时出现在他身边帮助他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眼前仍是一片死寂的黑暗。 略微有些眩晕，欧阳城闭上了眼，片刻后再睁开，眼前却有了些变化。 仍是一片黑，只是，却是有些模糊的，带着一点点他很久未曾见过的光泽的，仿佛是一头秀发？ 他一时忘记了去思考，只喃喃道：“你的头发很美……” 林紫陌并未睡着，听到欧阳城说话，猛然睁开了眼，待听清楚他的话，倏的坐起身，面对着欧阳城。 欧阳城此时眼神迷蒙，只是眯着眼盯着她胸前的长发，脸上挂着丝丝惊喜，又说了一遍：“你的头发真美！” “你看得到了！”林紫陌大喜，顾不得形象，激动的拥抱住欧阳城，然后又突然想起什么，急忙跳起来冲到了路上，冲着还未走远的许牧大喊：“许牧大哥，你快回来，欧阳他能看到东西了！” 第16章 已发生的未来(1) 许牧听到林紫陌的呼喊，马上转身，回来查看欧阳城的情况。 欧阳城的目光却是一直追随着林紫陌的身影，待许牧过来询问他看到了什么，他仍是定定的盯着林紫陌的发，一字一句缓慢道：“光。黑发。但是，很模糊。” 许牧此时神色严肃，边简单的查看了欧阳城的双眼，边问：“模糊，有多模糊，你能看清她的脸吗？” 欧阳城闭了闭眼，摇摇头恢复了正常的神色：“不能。我只能模模糊糊看清一个人影，距离近才能看得到，而且只能出分辨出黑色的是头发。” 许牧皱了皱眉头，沉思片刻才又开口：“先去医院吧，检查一下再说。不论怎样，至少能看到光线了，这是个好状况。” 林紫陌抑制不住的激动，抓住欧阳城的手握紧，语气里满是欢欣：“我就说，你一定会好的！” 欧阳城望向面前那一抹模糊的黑发，点点头，展开了一个会心的笑容。 听说儿子已经可以看到一些东西了，欧阳妈妈最是激动，当场就落下了眼泪，林紫陌劝了一会，几人便坐上许牧的车赶赴医院。 检查之后的结果令几人皆为之振奋。欧阳城原本失明的原因是车祸在脑中遗留的血块压迫了视神经，现在血块有了消融的迹象，压迫减小，所以他的视力已有所恢复，至于能不能完全恢复，还要继续观察视神经有没有损伤。但至少，有了很明显的好转，每个人都开始信心饱满。 在许牧和欧阳妈妈的要求下，欧阳城终于同意留院观察了，病情倒也不是很严重，但是还是随时在医院更让人放心些。只是虽然他答应了留院，欧阳妈妈依然不放心回北京，令欧阳城很是挫败。 单人病房有留给病人家属的床位，林紫陌也理所当然的住在了医院里。 但其实他们住院和不住也没多大的区别，依旧是每天听听电视，散散步，日子单调而悠闲。欧阳妈妈要帮欧阳城和他父亲处理公司的工作，一天也就只能待一会，倒是许牧，没事就以工作为由往他们病房里跑，来了却不工作，只是像现在这样和他们一起看看电视聊聊天。 林紫陌削完了手上的苹果，准备拿给欧阳城吃，却还没走到病床，在经过许牧坐的沙发前面时，便被从天而降的一只巨手抢夺而去。 林紫陌立刻双手叉腰柳眉倒竖准备发飙，许牧却早已“咔嚓”一口下去了。享受完了这一口，才无限满足道：“别怪我没提醒你，阿城不爱吃苹果的。” 电视里正放午间新闻，欧阳城闭着眼睛专注的听着，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事，听到许牧说到自己的名字便转头问道：“怎么了？” 许牧冲他摆摆手：“没你的事，你继续听新闻。” 林紫陌看了欧阳城一眼，也没说什么，然后又转回身面向许牧，非常不满的道，“欧阳喜欢吃什么我已经知道了，不用你提醒。再说，不喜欢也不代表不可以吃，况且就算他不吃，也不代表你可以抢我手中的！” 许牧笑笑，挑衅般又咬了一口，边吃边含糊道：“不知道多少女人希望我吃她们削好的苹果呢！” 欧阳城听到他们的争论，在一旁浅笑。 林紫陌则冷笑：“那你吃她们的去，不许吃我削的。” “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吃醋么？”许牧将目光一斜，盯着林紫陌道。 “切！”林紫陌不屑的撇嘴，“得了吧，你！”说完不再理他，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又去给欧阳城剥橙子。 许牧却没停，做出一脸受伤的模样：“苍天啊，阿梓不喜欢我，可我是真的喜欢阿梓啊！” 林紫陌看也没看道：“喜欢你的阿梓去吧，她在美国呢，现在去买票说不定还能赶上今天最后一班去加州的航班。” 说到这里，连欧阳城都忍不住要大笑起来了：“老牧，你追女人也有失手的时候？” 许牧自信满满的笑着回答欧阳城，并且不忘给林紫陌抛个媚眼：“失误失误，只是一个小失误，我追不到的女人还没出生呢！”说完后，他起身走到林紫陌面前，用低沉的声音深情款款道：“美女，等你和阿城的戏演完了，做我的女朋友吧！” 林紫陌此时几乎咬牙切齿，她怎么这么不幸，居然被同一个人玩笑般的表白两次！ 2003年的那一天，林紫陌在鼓楼医院第一次见到许牧，之后又随欧阳城和许牧去吃了晚餐。 晚餐其实很普通，欧阳城和许牧一直在聊着他们的话题，偶尔和她说上一两句，她也就随便回答一下，然后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吃。只是快要结束的时候，欧阳城却被一通电话叫走了。 欧阳城很礼貌的向她道歉，然后嘱咐许牧送她回去后，才匆匆离去。之后许牧也没什么奇怪的表现，两人又随意的聊了聊她的学校，便离开了餐厅。 一路上许牧一句话也没说，林紫陌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安静的看着路两旁的流光溢彩，心里兴奋的回味着和欧阳城的再次见面，甜蜜与激动难以言喻。 林紫陌的学校距离市区不远，在她的指引下，许牧直接把车开到了她的宿舍楼门口。车停下来了后，许牧却兀自的坐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让她走。 林紫陌只好自己打破沉默：“我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许牧仍是没有说话。 林紫陌不解，对着许牧的侧脸又说了句：“那我先走了，再见。”转身去开车门，却打不开。这下她彻底不明白了，转回身看着许牧，不知他什么意思。 静默了一会，许牧却突然一弯嘴角，转头对她一笑，道：“你是哪人？” 林紫陌愣了一下才回答：“江西，九江人。” 许牧仍旧笑着，笑得仿佛很开心：“你家住欣街？” 这次轮到林紫陌惊讶了：“你怎么知道？” 许牧笑：“我以前去庐山时去过九江，就只知道这一条街，没想到这么巧。” 林紫陌也不由得笑了：“是啊，真是巧了，想不到几年前我们曾经也许只隔着一堵墙，世界真是奇妙。” 许牧脸上笑容依旧，目光却暗了些：“世界的奇妙可不止这一点，我们倒是有缘分的很。” 林紫陌点头表示赞同，许牧却突然话锋一转，问：“你有男朋友吗？” 林紫陌再次愣住，尴尬道：“没有，你怎么问这个……” 话还没说完，许牧却已打断她：“做我女朋友吧！” 就是这样，居然被同一个人，用同样玩笑的语气，表白了两次！ 林紫陌不由得仰头靠在沙发上望天，并以手抚额，无奈的叹了n口气，又起身郑重的盯着许牧道：“许牧同志，我现在严重怀疑你利用为病人欧阳城看病为借口无故旷工，鉴于还有许许多多的病人等着医生同志救死扶伤，我现在就代表南丁格尔，驱逐你离开这个病房，回到你的工作岗位！out！” 林紫陌指着门，许牧却看也不看一眼，只是含笑面对着林紫陌，根本没有行动的自觉。 深吸了一口气，林紫陌猛地起身，不顾形象的连推带踹，终于将貌似不情不愿委屈至极的许牧推到了门外。 关上门转身，林紫陌无意中看到欧阳城故意板起的面孔上隐藏的一丝笑容，脸又不争气的烧了起来。 “咚咚咚”，敲门声传来。 林紫陌几乎崩溃的想着许牧怎么还不走，不甘不愿的去开门。 “阿梓，你怎么了，阿城欺负你了？”居然是欧阳妈妈，一看到林紫陌撅着嘴，就关怀的问道。 林紫陌连忙换上笑容，接过欧阳妈妈手里的包，不好意思的开口：“没有的事，阿姨，呵呵，是——我刚刚看的那电视剧，剧情不好，我正气愤来着。” “小丫头。”欧阳妈妈止住脚步，转身笑着抚了抚林紫陌的头，道，“真是个小丫头。” 林紫陌乖巧的笑了笑，转身去帮欧阳妈妈放包时才大大的松了口气：欧阳妈妈应该是刚来，幸好没被她听到他们之前说演戏的那句话，不然就惨了。 第17章 已发生的未来(2) 欧阳妈妈先查看了一下欧阳城的情况，然后才坐下来和他聊公司的事情，林紫陌陪在一旁，不方便插话，便安静的看着电视剧。 电视里正在放《雍正王朝》，是2000年正热播的电视剧，怕打扰欧阳城母子谈工作，林紫陌将声音调的很小，心不在焉的看着。 “对了，阿城，今早我接到了一个加州的电话，是个女孩子打来的。”欧阳妈妈的声音突然的传入林紫陌耳中。 悄悄侧眼看了欧阳城一眼，见他很镇定，林紫陌便也忙装作什么都没听到般继续看电视，心里却在反复自我安慰：开门的时候，阿姨看起来明明没有一点异样的。 欧阳城面色未变，声音平静问道：“哦？她有说是谁吗？” 欧阳妈妈盯着欧阳城的眼睛，很温和的笑：“没有，她只说是你的大学同学，刚得知你出了车祸。”顿了顿，欧阳妈妈接着说道，“我把你手机号码告诉她了，她说会再打给你的。” “哦。”欧阳城淡淡的点点头，“大概是我班上的女同学。” 欧阳妈妈一样浅笑：“我想也是。” 林紫陌悄悄松气，又是虚惊一场。 晚上十点半。 欧阳妈妈早些回去休息了，林紫陌和欧阳城则在看许牧拿来的碟片《霹雳娇娃》，2000年的票房大片。当然主要是林紫陌在看，欧阳城也就是在陪她。 “怎么了？”林紫陌突然将电影暂停，室内一片安静，欧阳城不解问道。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振动。”林紫陌凭着对手机振动强烈的敏感性，将欧阳城的手机从挂在衣橱的上衣口袋里取出，交到了他手上。 “谢谢。”欧阳城从林紫陌手中接过手机，道了声谢才去接听，却不料手机就在此时停止了振动。无所谓的笑笑，欧阳城将手机放在了床头橱柜上，玩笑道：“医生建议我最好少用手机，所以还是不接的好。” 林紫陌歪歪头笑：“那就不接。” 刚说完，手机又开始振动。林紫陌故意叹了口气，无限感慨道：“看来，你还是必须要忍受手机辐射对你的损害了，对此我表示深刻的哀恸，请您节哀顺变吧。” 欧阳城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停留在林紫陌身上的目光也越发的柔和，又过了好一会才拿起手机接听来电。“你好。”欧阳城微笑着说出这两个字。 林紫陌则呆呆的注视着欧阳城满是笑意的双眼，她看到他也在看着她，虽然他看不清她的身影，看不到她专注的目光，但那道目光却温柔如水。 林紫陌突然惊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欧阳城居然开始笑了，而很少见到未来的欧阳城笑的她，居然也不知不觉中习惯了2000年的他温和的笑容。 “程，你先别急，我没事。”欧阳城轻柔的仿佛在安抚人的声音瞬间将林紫陌的思绪拉回现实。 程？果然是程梓！林紫陌连忙睁大眼睛竖起耳朵。 欧阳城不知何时已转开目光看向一旁的花瓶，手指轻轻的敲打着床头的橱柜，他神色温柔、语气柔缓的安慰着地球另一端的那个人：“我现在已经能看到一些东西了，只是还有些模糊，所以还在医院接受治疗……” “……放心吧，我会好的。”说这话时，欧阳城嘴角挂着淡定从容的笑，语气坚定不容置疑，相信听到这句话的人一定可以放下为他担忧的心了。 是因为欧阳城怕程梓为他担心，所以像告诉自己母亲那样告诉程梓自己很好吗？程梓对他真的这么重要，原来在此时就已经这么重要了么？ 林紫陌仿佛突然被人从美梦中惊醒。 这些日子，见证着欧阳城一点一点的脱离失明的阴影，恢复快乐的心情，并且一点一点的接受她的照顾，她以为，她做到了什么；她以为，她有了希望。原来，不过是一场梦吗？ 即使她来到了2000年，但其实她也已经晚了？ 欧阳城挂了电话，林紫陌却再也没有看碟片的心情了。匆匆对欧阳城道了句晚安，她便关了电视去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是个艳阳天，碧蓝的天空万里无云，阳光斜射进病房，光线里，无数看得到的微尘在不停的做着不规则运动。 欧阳城被许牧带去做检查了，林紫陌安静的坐在病房角落的沙发里，目光呆滞，不知在想些什么。房间里静的可怕。 2007年真的存在过吗？林紫陌突然开始怀疑了。 2000年是真实的么，林紫陌依然没有答案。 那么究竟什么是真实的。她的爱情？不，也许那才是最大的谎言。 究竟她和欧阳城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思绪回到2003年的那个晚上。 “做我女朋友吧！”许牧灼灼的盯着她，道。 林紫陌呆住，不知该如何回答。仿佛过了好几分钟，她才终于皱着眉红着脸开口：“我，喜欢，欧阳城。”声音低的像蚊子。 许牧仿佛早就料到，弯弯嘴角，轻笑一声，继而又咧开嘴，摇着头笑了几声，最后终于“哈哈”大笑了两声，然后伸出手，拍了拍林紫陌的肩膀，盯着她道：“我早就知道的。” 林紫陌继续愣着，他的语气怪怪的。 许牧点点头笑道：“放心吧，大哥会帮你的。” 林紫陌还没从刚才的玩笑中出来，不解的盯着许牧的眼睛。许牧却躲开了她的目光，转身下车，为她打开了车门。 “再见。”林紫陌挥手与许牧告别。望着许牧的车绝尘而去的时候，她仍旧想不明白他的行为。 许牧说了帮她便真的开始帮她。 他约她出去吃饭，然后叫上欧阳城；他经常仿佛无意中告诉她欧阳城喜欢的女孩子的类型；他还让她在欧阳城出差的时候，代替他去帮欧阳城照顾小哈。 只是，虽然做了这么多，欧阳城却始终只是把她当一个小女孩，未曾对她有一丝一毫的感情，直到有一天。 许牧说有事情要宣布，便带林紫陌到了欧阳城的单身公寓。 那天午饭是林紫陌做的，许牧带她去超市买食材，她原想问欧阳城喜欢吃什么，许牧却说：“今天不要想太多了，你喜欢吃什么就做什么吧。” 林紫陌也便听话选了几样。 欧阳城看到林紫陌的到来并没有惊讶，其实林紫陌也不是第一次来，照顾小哈时她来过很多次了，却是第一次在欧阳城在家时来。 简单的打了个招呼，聊了几句，林紫陌便去准备午餐，许牧则和欧阳城去顶楼的露天阳台上晒着太阳下棋。 厨房里油声鼎沸，林紫陌快乐的忙前忙后；客厅里则在放古代十大名曲的古筝版本，优雅的配合着正下围棋的两人。这一切，在暖暖的春日里都美好的如同童话。 那天午饭她做了什么？糖醋鲤鱼，杭椒牛柳，红烧排骨，干煸辣子鸡，油焖茄子……都是她喜欢的，欧阳城和许牧竟也都很喜欢。 只是吃了一块鸡后，许牧皱了皱眉头，道：“不够辣。” 林紫陌忙道：“是吗？我见欧阳大哥出去都不怎么吃辣的菜，想大概是他不能吃辣，所以就少放了些辣椒。” 欧阳城闻言，深深的看了林紫陌一眼，也夹了一块放在嘴里，半天后，说了句：“味道很好。”林紫陌立刻眉开眼笑。 饭后林紫陌拒绝了两人提出的帮忙，独自收拾了残局，打扫了厨房，出来后却发现二人正坐在沙发上等她。 “怎么了？”林紫陌不知所措的站在客厅。 许牧笑着示意她坐到欧阳城旁边：“我有件事情要宣布。” “说吧。”欧阳城抱着臂靠在沙发上。 许牧笑了笑，看了看欧阳城，又看了看林紫陌，缓缓开口：“我明天的飞机，去美国。” 林紫陌几乎直觉的感觉到许牧不会回来了：“要去很久吗？” 许牧笑：“是啊，大哥去美国上学，可能几年都不会回来了。” “怎么突然就要走了，之前都没透露一点消息。”欧阳城松开了环在胸前的双臂，蹙眉问道。 许牧一直在浅淡的微笑：“想走了，便申请了留学，没想到这么顺利。这不是给你们个惊喜吗。” 看了看二人的表情，许牧又接着说：“我最不放心的就是紫陌了。” “我？”林紫陌指指自己。 许牧朝她眨眨眼，又看向欧阳城，盯着他道：“阿城，紫陌是我妹妹，以后你要好好照顾她。她这么漂亮，千万别让她被他们学校那群傻小子骗去了，不然到时有些人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啊？”林紫陌尴尬的不知说什么好了。 欧阳城却和许牧对视了很久，然后突然转过头，认真的看着她道：“好。” 第18章 已发生的未来(3) 就是这样，欧阳城开始像许牧一样照顾林紫陌。 一起逛公园，一起做饭，一起照顾小哈，他们就像在过着情侣般的生活，但欧阳城却从未对她表示过什么。她以为是她做的还不够，她还太心急，于是一直慢慢的等待，等待自己可以走进他的心里。 这一等就是两年。 大四找工作时，欧阳城曾问林紫陌要不要去他的公司工作，林紫陌没有去，但是却选择了距离欧阳城的公司不远的一家公司。 签协议后那天晚上，欧阳城在家为她庆祝。林紫陌做了很多好吃的，两人吃的很开心，欧阳城还喝了点酒，林紫陌也陪他。 林紫陌没注意是什么酒，只知道一定是好酒，抿了一小口，酒香馥郁，令人沉醉。 每次都是林紫陌打扫战场，欧阳城也习惯了没有要求帮忙。房间里空调开的似乎有些热，他便扯了条椅子坐到了落地窗前，将窗户开了条缝，冷风倏然灌入，白色纱帘“娑娑”作响，他扯了扯衬衫领子，感觉舒服了些。 “怎么开了窗了？”林紫陌从厨房出来看到他坐在窗前便走了过来，快走近才发现窗户是开着的。 欧阳城回头看了她一眼，又扯了扯领口转回头看向窗外，语音不清的说道：“有些热。”他仿佛有些醉了，看人都有些模糊了。 “出了汗吹冷风会感冒的。”林紫陌焦急的嗔怪着，绕过他将窗户关紧，又转回头教育他，“这么大个人，这点常识都不知道。” “喝得有点多。”欧阳城温和笑着抬头看向林紫陌。因为喝了点酒，林紫陌的双颊也是一片酡红，一嗔一笑间，朱唇皓齿，眉目如画，看得欧阳城越发的有些热了。 微微闭了闭眼睛靠上椅背，欧阳城转开了视线，抬起右腿搭上左腿。 “啊！”只听一声轻呼，关好了窗正要从他面前经过的林紫陌被他的腿正中膝盖，一个没站稳，向他身上倒来。 欧阳城一下子愣住了。 直到略带馨香的温热急促呼吸近在耳边，他才惊觉自己的双手正扶在林紫陌纤细温软的腰间，而林紫陌，正双手搭在他肩上，脸颊绯红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落地窗外霓虹闪亮，分外旖旎，却不及当空一轮皎洁明亮似玉盘的圆月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的点点银光。 林紫陌看到的欧阳城，双眸里是水一样的温柔和繁星般的璀璨；欧阳城看到的林紫陌，则仿佛如同披着月光纱衣的精灵，那乌黑低垂的秀发，每一丝每一寸都跳动着月神的灵采。 仿佛被下了咒语般，欧阳城轻轻的将手移到了林紫陌的脑后，温柔的抚着她柔顺的秀发，林紫陌也仿佛被蛊惑了般，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双唇接触的那一刹那，两个人都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了。战栗，心跳，震撼，及无尽的缱绻温柔，似乎都在这一霎那，在这一刻的唇与唇的触碰中，不停的游走在心间。 仿佛沧海桑田，又仿佛只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唇上那温热的触感消失了。欧阳城松开了扣在林紫陌脑后的手，轻轻的将她扶起，站好。 林紫陌颤抖的睁开双眼，望进欧阳城深邃似海的双眸。欧阳城也在望着她，蹙着眉，脸上挂着迷惑而挣扎的表情。 两人就这么互相看着，很久，林紫陌感觉腿都有些酸了，清清的咳了一声，低声说了句：“你有些发热，我去拿些药给你吃，预防感冒。” 转了身刚走出一步，手腕却被一股大力抓住。林紫陌慢慢的转回身，手腕上那只火热的掌也轻轻的滑下，将她的手包在了掌心里。欧阳城微微仰着头，认真的看着她，对她说：“紫陌，留在我身边吧。” 林紫陌愣了一下，几乎不敢相信般，点过了头，看了他半天，才想起来微笑，然后说：“好！” 欧阳城眸子里溢出一丝淡淡的笑，道：“我想我还是吃些药吧。” 然后呢？然后他们就在一起了。 毕了业林紫陌没有再找房子，欧阳城的公寓很大，林紫陌便重新收拾了一个房间住了进来，既方便照顾他的生活，也省了很多麻烦，至少早上上班不用去挤公车。 生活在一起的他们奇迹般很是契合，没有许多的生活习惯的冲突。欧阳城本身修养极好，林紫陌又极迁就，两人的生活一帆风顺的令人难以相信，就连林紫陌有时候也觉得，似乎两人已经是世上最默契最相爱的一对了。 可是她却无法自欺欺人。他心里一直有那个身影，他手机上一直存着那个名字，七年前他的那种畅意的笑容还是没有回来，她并没有完全的走进他的心里，他仍然偶尔的失神。 来到2000年前的某个夜晚，她起床，经过欧阳城的房间时，门没关，她便看了一眼。 没有开灯，欧阳城一个人安静的坐在窗前。如水的月光透过整面的落地窗温柔的倾泻在他身上，勾勒出他迷人的轮廓。 胳膊垮垮的搭在椅背上，右腿翘起搭在左腿上，他神色平静，双眸却似在定定的盯着桌上的透明玻璃杯。因着凌乱的坐姿，他白色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着，隐约带着些颓废的气息，配合着他直直的目光，迷乱而忧郁。 那微锁的眉，低垂的眼，紧抿的唇，在万籁俱寂的夜里，透着令人心碎的寂寞。 深夜里不知何处传来清浅的moonriver，干净的吉他声，林紫陌心里却仿佛有东西轰然崩塌，狼狈的乱作一团。 七年，她一路吃力追赶，以为留在了他的身边，便总有一日能挥去他心中那个影子。但夜深人静之时，她才知道，他的心仍旧不属于她。 “你怎么了？” 一声温柔的安慰从头顶传来，林紫陌缓缓抬起头。 “怎么哭了？”许牧没料到林紫陌抬起头却是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手忙脚乱的从旁边桌上抓过纸巾盒子，抽了纸递给她。 林紫陌没察觉自己流了泪，忙接过纸巾胡乱的擦完，然后抬起头对许牧勉强一笑：“我没事。怎么你一个人，欧阳呢？” 许牧皱了皱眉，坐在了她旁边：“阿姨来了，带阿城去散步了。他们好像有话要说，我就过来看看你了。” 林紫陌侧过头去他，疑惑道：“阿姨怎么这时候来了？” 许牧耸了耸肩，笑道：“不知道，不过你不用担心，你的身份暂时还是安全的。” 林紫陌浅浅一笑，点了点头，又垂下眼看着地板。 许牧早上来接欧阳城时就发现了林紫陌今天不太对劲，所以才在这时过来看她。自从林紫陌一出现便叫出他的名字开始，几乎他所有的潜意识都在告诉自己，这个女子身上带着别样的神秘。她的凭空出现，她对所有人和事物若有若无的熟悉，吸引着他，也迷惑着他。许牧虽然表面对所有女性都很热情，本质却是淡漠不屑的，所以他永远镇定自若。可当面对林紫陌时，他本能般的探索，却屡屡被她弄得不知所措。 正如此时，看着伤痛的有些自闭的她，他想的竟不是要如何刺探她这样的原因，而是想把这样难过的她揽进怀中，好好的保护。 自己竟然这么想？许牧惊了一下，迅速甩掉念头，用温和的语气开口：“你究竟怎么了，如果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会舒服些。说不定，我也可以帮帮你。” 林紫陌仍然维持着自己的动作，轻轻的开口：“你已经帮过我了，许牧大哥。我不能总是要别人帮助我。” 许牧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帮过她了”，是指那枚硬币吗？不过他没有问，知道她还需要一些时间。 林紫陌安静了很久，终于缓缓抬起头，目光有些迷蒙的看向许牧：“大哥，你说，一个人，真的可以一辈子只爱另一个人，不会再爱上别人吗？” 许牧愣住了，不知她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也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他没有那么深的爱过一个人，怎么知道可不可以。 林紫陌问完了问题，便一直期待的看着他，他定了定神，答道：“其实，我觉得这不太现实。一辈子只爱一个人，是童话中的故事。” 那日欧阳妈妈和林紫陌陪欧阳城来医院前，欧阳城曾电话给他提醒他不要拆穿他，并提到她这个假扮的程梓，那时欧阳城说她要住下大概是想躲开一个她不想提到的男人。此时见她问了这个问题，许牧便猜测她是因为爱人移情别恋在难过。他的答案是有些残酷，但却是想她认清现实，虽然他更想把那个男人揪出来狠狠的揍一顿替她出气。 林紫陌听了他的回答，面色依然沉静，甚至嘴角还扯出一丝惨淡的笑意，话音却很是有些凄凉的喃喃自语：“可为什么他就一定要一直爱着她呢……”声音低的几乎听不到。 但许牧听清了，他也终于明白了林紫陌的故事，却不由得更加心疼。看着那个单薄的身影，他终于忍不住将她揽入了怀中。 林紫陌一直把许牧当大哥，被他一揽便乖巧的靠在了他怀中，眼泪也终于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她终于明白，即使她已经退回到了2000年，她依然是迟了的那个。既然这样，还叫她回来做什么呢，她还能做什么呢？ 许牧揽着林紫陌颤抖的身体，被她哭的心烦意乱，只顾着轻轻抚着她的秀发低声安慰。可是林紫陌却似乎将憋了几年的泪水全部哭出来了，任他好声相劝厉声教育，就是怎么也不肯停。 估计等欧阳城和阿姨回来她的眼睛肯定要肿成核桃了，许牧既心疼又头疼之下，终于爆发，大吼一声：“别哭了，大不了，哥答应养你一辈子就是了。” 林紫陌被许牧大喊一声惊住，终于止住了哭声抬头看他，哭昏了头的她半天才想明白自己在做什么，许牧说了什么。她竟然抱着许牧大哥大哭了一场？太尴尬了！ 恢复了理智的她暂时也不去想欧阳城的事情了，只希望许牧不要又因此而怀疑她，她瞬间开口顺着许牧的话说道：“好，你说话要算数，以后我要是嫁不出去，你要养我！” 许牧果然没有深究，见她不再哭，如释重负的笑笑：“好的，一言九鼎。”对于她故意转移注意力的小伎俩他也装作无视了，“快去洗个脸敷下眼睛，阿城还好，要是阿姨看到了，你打算怎么说？” 林紫陌仿佛突然想起这一层，忙跳起来去洗脸了。许牧大松了口气，起身对着她忙碌的背影说了句：“那我先走了。” “嗯，再见。”丢下句话，林紫陌将自己关在了洗手间里。 许牧看了看紧闭的洗手间大门，摇摇头开了房门离开了。 等他走远，一个身影慢慢的从另一个转角迈出。 第19章 最后的美好时光(1) 欧阳城是一个人回来的，欧阳妈妈没有和他一起，林紫陌大松了口气。她才刚洗了个脸，根本没来得及敷眼睛，幸好欧阳城看不清楚，不然她真不知怎么解释。 林紫陌习惯的打开电视，问欧阳城：“要看什么？” 欧阳城却说：“先关了吧，我有事跟你说。” 林紫陌关了电视，坐好：“什么事？” 欧阳城朝她所在的方向看了看，说：“我爸那边我妈离开太久，有些不放心，她想回去了。” 林紫陌心里一紧：他妈妈一走，他就会赶她走了。 欧阳城继续说着：“我妈想回去，但又不放心我，所以她联系了庐山疗养院的一位伯父，让我明天就去庐山，手续已经办好了，车也已经安排好了。” “你要去庐山！”林紫陌的心脏开始不负责任的狂跳，他要去庐山了，对啊，快七月四号了，他当然要去庐山了！ 欧阳城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激动，但仍冷静的说道：“妈的意思是叫你一起去，她才放心。不过，如果，你不想离开这里，我们可以瞒过她。”欧阳城说完又盯着她所在的方向瞧，似乎想看出什么。 林紫陌此时心里仿佛有一个强烈的念头在翻滚，却又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只有一点她清楚的知道，那就是：“我要去庐山！” 见她如此坚定，欧阳城又有片刻的迷惑，顿了一下才说：“你不用勉强，你已经帮我很多了，你不需要一定跟我到庐山去，我还是可以瞒过我妈的。” “可以免费到庐山去玩，这么好的机会我才不会放过，你不会在乎给员工这点福利吧？”林紫陌故意轻松开起了玩笑。 欧阳城皱眉：“你不是九江人吗，庐山不该早玩遍了？不过你倒是可以顺便回去看看你父母。” 林紫陌悄悄握了握拳，又笑着说：“我那是随口说的，我可不是九江人，我是山东人，泰山倒是去过很多次，庐山却没去过，想去的很呢！”虽然她也很想去看看父母，可是，七年后的自己出现在七年前的父母面前，一定会把他们吓坏的。 “那好吧，待会我们就回家收拾一下，明天一早出发。”欧阳城也没再多说，同意了她同去，只是又加了句，“明天我们走得早，老牧估计不能送我们了。他还不知道这事，你去和他道个别吧。” 说不出为什么，林紫陌总觉得这话有些怪。 第二天，欧阳妈妈北去的车和欧阳城他们一起出的门，仿佛怕他们做什么小动作似的，到上高速前两辆车才分道扬飙。 和欧阳妈妈挥手告别，林紫陌撤回身子坐好。从弯道上高速时，林紫陌从车窗看到欧阳妈妈的车还停在分手的地方，终于忍不住问欧阳城：“欧阳，你小时候经常跟阿姨对着干么，阿姨怎么防你跟防贼似的，你们就像搞地下活动的！” 明明她人都到家明白一切了还打电话刺探，开始时不时的问林紫陌关于欧阳城的情况，以及现在非得看着他的车上高速，感觉这个妈妈一定是被儿子骗过太多次了才会这么警惕。 意外的竟看到欧阳城嘴角抽搐了一下，半天才道：“小时候为了和我爸一同抵抗君主□□训练出来的，习惯了。” “啊！”林紫陌睁大了眼睛，真看不出这么温婉的欧阳妈妈在三口之家竟然是搞君主□□的，而这么冷静的欧阳城骨子也还是有调皮的基因的啊。“我想我可以想像到你做过的事情了。”林紫陌笑着道。暗度陈仓、偷天换日的事情肯定没少干，要不怎么这么防他。 偷偷的转过头去笑，车窗上映出欧阳城有些恼怒的神色，她越发笑得开心。 旅途很轻松，小周开车极为稳，午饭后再回到高速上林紫陌无聊的昏昏欲睡，等被欧阳城摇醒，已经进了九江市。 从欧阳城肩膀上爬起，林紫陌几乎压抑不住心里的奇异感觉，工作后她一年中没有多长的假期回家，每回来一次也是兴奋不已，更何况，这是2000年的家。也许，她甚至可以看到2000年的自己？ 车子下了高速就开进了市区，林紫陌家就住在市区北边，不是市中心，但却恰好在主干道旁边的一座家属院里。想着至少可以从车里看到自家的房子，林紫陌更是牢牢的趴在车窗前，不顾狂跳的心脏，热切期盼着。 红灯，车在马上到达她家前的路口停了下来。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林紫陌问道：“几点了？” 欧阳城在旁回答：“五点。” 五点，自己该放学了吧？ 仿佛是要回答自己心里的疑问般，一个穿着校服的小姑娘骑着一辆淡紫色的自行车停在了她们的车旁。 那扎的紧紧的马尾，胸前别着的反射着夕阳光的学生证，还有，妈妈亲手织的车座套，一切是那样的熟悉。 一瞬间，嘈杂的世界都仿佛不存在了。 车窗是开着的，22岁的林紫陌看着15岁的林紫陌，哪个才是林紫陌？如果她伸出手，呼喊15岁的林紫陌，那么…… 冷静！林紫陌强迫自己从大脑一片空白冷静下来，转回脸，缓缓关上了车窗。 绿灯了，他们的车顺着车龙慢慢流动，欧阳城见她突然一动不动，问道：“怎么了？” “没事。” 关上车窗的那一瞬间，她的脑海突然涌现似乎从未忆起过的画面，她仿佛看到15的岁的自己无意中转头看向身侧的黑色奔驰，对着缓缓关起的车窗，心里暗叹：“好帅的车！” 林紫陌无力的揉了揉太阳穴：这记忆，到底是原本自己就有的，只是从来没想起过；还是，就因为自己穿越了时空，造成了改变，突然产生的呢？ 原来她的存在对世界还是有改变的吗，仅仅是和15岁的自己擦肩而过，就也能留下一些记忆，那么，和自己朝夕相处的欧阳城，他有改变吗？ 她情不自禁转身看着欧阳城，他的脸稍稍侧向窗外，从她的角度看像是在思考什么，不过依然可以看出是放松的。欧阳城已经很久没有再板着脸为自己的病情担心了，看到他这样，林紫陌也很是欣慰，只是，她更想知道的是，这种轻松是不是也和程梓的电话有关。 “欧阳，你有没有爱过？”林紫陌直截了当问道，她不想再折磨自己，也许问清楚了自己也就死心了。 欧阳城愣了下，对她突然问这个问题很是不解，但仍然把身子向林紫陌这边转了转，微笑道：“当然。” 林紫陌心里一抽，面色仍然不变道：“是你大学的时候吗？” 欧阳城笑，点点头道：“是啊。” 林紫陌的心抽的越发的紧，其实这个答案她早就清楚的，但是听欧阳城说出来，当着她的面说出来，她还是那么的心痛。仿佛宁愿鱼死网破，她保持着没有异常的声线继续问道：“是，程梓吗？” “是啊。”欧阳城还在微微笑着。 “那，”林紫陌双手紧紧扭着，“你说，你这一生，不，我是说，你认为，人的一生，会只爱一个人，不再爱上其他人吗？”她仍旧不能，也没有勇气直接问欧阳城是否这一生只会爱一个人，因为她不敢面对欧阳城肯定的答案。 欧阳城听到这个问题，稍微停滞了一下，他看不清林紫陌的脸，但仍然转过头，面对着她，那眼神也仿佛要看穿她，道：“我认为，一个人一生只爱一个人可能在上一辈人中是存在的，但是我们这一代人中，也许很少了。其实，未必一定要一生只爱一人，只要遇到了最正确的那个，爱上了她，不再爱上其它人，这就足够了。” 这是什么意思？欧阳城的答案竟然不是肯定的，他的答案是不是可以表示他其实也没有一生只爱一个人？ 见林紫陌不说话，欧阳城又接着开口了：“你问这个问题是和你自己有关吧？” 林紫陌惊了下：“呃？” 欧阳城微笑：“昨天你和老牧说话我不小心听到了一些。” 林紫陌惊恐的看着他，随后又安下心：连许牧都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哭，何况在外面听得不怎么清楚的欧阳城。 欧阳城继续说着：“老牧人以前是有些花，不过最近他真的变了不少，已经完全收敛了过去的行为。昨天你哭时，他那担心的样子绝对不是做出来的，我和他从小玩到大，就算看不清也知道他做了什么。你为他伤心了这么久，他现在也是真的在乎你了，就再给他个机会吧。” “你……什么意思？”林紫陌感觉莫名其妙，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看着欧阳城，指着他说不出话来。他这是在说什么，她为许牧伤心，她给许牧机会？这是什么跟什么？ 欧阳城似乎云淡风轻的笑笑：“你是在奇怪我是怎么知道的吗？”没等林紫陌说不是，他却仿佛很是着急的兀自说下去，“你说王阿姨的清蒸鲈鱼是那个人告诉你的时我就想到他了，他也喜欢王阿姨的清蒸鲈鱼，他也喜欢吃辣，他总是惹女孩子伤心——”说到这，欧阳城顿了下，“也不是常常……其实从他那天早上说‘没想到是你’时我就确定了，他总是针对你，刺探你，其实，我想也是他开始在意你的表现。也许正是你的这次离开，让他开始在意你。” 欧阳城的一番推理似乎在情在理，可是林紫陌却听得崩溃的一塌糊涂，几近爆发边缘：“那你那样回答我的问题也是因为许牧？”他只是为了替许牧说话才说一生不会只爱一个人的吧。 欧阳城愣了愣，有些不自然道：“不是，你不要误会。” 叫她怎么不误会？她以为她和欧阳相处久了，他对她有些淡淡的感觉了，却原来都是因为误会她和许牧有关系！“那你自己呢？”林紫陌狠下心来问，“你这一生爱过很多人吗，你不就是只爱程梓一个吗？”她好像有些失去理智了。 欧阳城很尴尬：“我，不是。”很犹豫的回答出来。 林紫陌心痛的要命，却仍旧淡淡的冷笑：“那你除了程梓还喜欢谁，你喜欢别人了吗？” 说完这句话，她立刻开始后悔。她这是在做什么，居然对着欧阳城发疯？她和欧阳城有什么关系吗，要不是欧阳城以为她是许牧的女朋友，怎么会对她这么好。 欧阳城还在尴尬中，林紫陌自己先深深的吸了口气，平静了心绪：“对不起。” 欧阳城终于松了口气，浅笑摇头：“没关系。你说不希望提到那个人的，是我先违反了约定，应该我说对不起。” 林紫陌垂下了眼，看向正扒着她的手的小哈。小哈本来是蜷缩在两人之间睡觉的，因为刚刚声音太响，被吵醒了后就一直在蹭她。 将小哈抱在怀中，林紫陌的心情又平静了些，终于放松了紧蹙的眉，抚着小哈的头轻声道：“那个人，不是许牧。” 欧阳城的身子几不可见的僵了下，微微眯了眯眼睛，没有再说话。 第20章 最后的美好时光(2) 欧阳妈妈为他们在庐山疗养院订了一幢南美家庭式别墅，直奔住处，等安顿了下来，已是晚上八点。坐了一天的车，两人都很累了，林紫陌也没再自己做饭，小周第二天还要回南京，吃过饭就早早去休息了，只剩下林紫陌和欧阳城在客厅看电视。 两人其实还未从傍晚的事件中恢复过来，林紫陌一手换着台，一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趴在她怀中的小哈，心里不知想些什么。 “零零零……”老式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林紫陌怀中的小哈惊了一下，竟弓起身子迅速扑到了欧阳城怀中，令她哭笑不得。 她穿越时空身体没有变小，所以如果是现代的小哈和她一起穿越的话也应该不会变小，那么这只小哈一定是这个时空的。这样的话，好歹收留它的是她吧，可它遇到害怕的事情时居然立刻选择到欧阳城怀中去寻求保护，真是会见风使舵。怪不得最近小家伙蹭她的次数越来越少，原来早认定了新主人都去讨好欧阳城了。 无奈的看了看在欧阳城怀里拱来拱去的小哈笑笑，林紫陌去接听了电话。是欧阳妈妈，老人家果然不放心，早就得到了别墅的电话号码，现在打来确定人是否在了。 和欧阳妈妈聊了一会，又被欧阳妈妈嘱咐了一大堆事情才挂掉电话，看着听电影听的惬意的欧阳城，林紫陌突然想起，欧阳妈妈似乎都没说让欧阳城接电话，这是不是因为对她的信任呢。 没时间多想，刚走了两步，电话又响了起来，林紫陌条件反射的退回去拿起听筒：“您好！”回答她的却是“嘟嘟”的声音，而且铃声还在响。林紫陌愣住了，欧阳城拎起她放在桌上的包示意她：“你的手机。” 担心欧阳城帮她取手机而发现包里的一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林紫陌迅速接过自己的包取出手机。 “你好。” “阿梓……”赫然是许牧的声音，只是略带些沙哑。 林紫陌愣了下，抬头看了看欧阳城，他还在闭着眼睛听电影里的台词，没有注意到她。她稍稍转了转身子，轻声问道：“许牧？你有什么事吗？”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只是下意识的不想欧阳城听到而误会。 “也没什么事。”许牧的声音又恢复一贯的轻快，刚刚也许是她听错了，“你们去庐山居然也不和我说一声，要不是阿姨今早打电话告诉我，我还以为你们被绑架了呢！” 林紫陌轻声答道：“哦，我们也来得很急，所以没来及和你道别。我以为你是欧阳的主治医生，这个应该知道的。” “阿城这小子居然没告诉我。”许牧在那边笑。 其实欧阳城有让林紫陌去和他说的，只是她没去。“你还有什么事吗？”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林紫陌问道。 “哦，有啊。”许牧道，“我要和你说说阿城的眼睛。” “欧阳的眼睛怎么了？”林紫陌心里一着急，声音不由得大了起来，欧阳城也睁开眼看了过来。 林紫陌后悔得不得了，许牧听出了她的焦急，连忙安慰道：“阿城的眼睛没事，你别着急。我只是，只是再嘱咐你一下关于晚上的按摩，我怕阿姨没和你说清。” 林紫陌终于松了口气：“哦，是按摩的方法啊，那你说说吧，我再记一下。”虽然欧阳妈妈已经嘱咐过她很多次，但是多听医生说一遍总不会错的，她不希望自己有任何一点做的不够，对欧阳城的眼睛恢复有影响。 欧阳城刚听到她焦急的声音也以为出了什么事，现在一听只是按摩，便也不再看着她，转回了头。这时，又一串电话铃声响起，他熟练的从旁边矮几上取过手机接听。 许牧在电话里开始交代着林紫陌：“首先要热敷，这是为了舒筋活血。毛巾凉了要及时换，坚持半个小时左右就好。然后按摩眼睛周围……记得让他多转转眼球……” 许牧说的和欧阳妈妈说的一样，林紫陌没听进去多少，“嗯嗯”的答应着，眼睛只顾着看欧阳城接电话的每一个表情，大脑里开始只接受欧阳城的声音。 “……我现在到庐山了。”只看欧阳城那温和浅淡的微笑，林紫陌便知道那电话的另一端是谁。声音是最平淡无波的安定：“我妈回去照顾我爸，不放心我，就安排我到这了。我也不想她太担心，就随她意了，就当散散心吧，总不能住一辈子。” 许牧还在说些什么，林紫陌已经听不到了，满脑子里只看得见欧阳城，他平静的神色突然有了些波澜，带着些惊讶道：“你放假了，要回国？” 林紫陌立刻屏住了呼吸，程梓要回来了！对啊，本来15岁时她见到欧阳城时不就是因为他在等程梓吗，只是他走错了山峰而已。想起那张照片上对面山峰上那个飘渺的人影，林紫陌蹙紧了眉。 “你要到庐山来？”欧阳城只惊讶了一下，又恢复了平淡，但还是可以看出他神色里略微有些为难，“还是不要了，你难得回国一趟，多在家陪陪父母吧，北京到江西挺远的……”他应该是怕程梓为他眼睛现在的状况担心吧。 “阿梓，阿梓！”许牧的声音从手机传来，林紫陌终于回了神。 其实程梓说要来庐山林紫陌并没有多么惊讶，事情本来就是这样发展的，她早就知道，而且也应该知道自己什么也改变不了，可是心里却还是一波一波翻滚着疼痛。许牧在说些什么她仍是听不到，只是喃喃的问道：“许牧，你见过程梓吗？” 许牧的声音立刻停住了，那边似乎静默了半天，才传来一声低低的声音：“没有。” “哦。”林紫陌无力的说道，“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说完不再去管许牧，先挂断了电话。 欧阳城那边电话也断了，林紫陌坐回沙发，两个人又开始无言的看电影。屏幕上人影攒动，不知在吵吵嚷嚷些什么，林紫陌脑子也是一片闹哄哄的。 这些日子一直在她脑子里徘徊的一个想法终于清晰了，几乎只是一瞬间，她脑子里惊现这个想法。 如果注定是痛苦，那就把痛苦的源头斩除吧！ 晚上睡前，林紫陌按照许牧教的方法为欧阳城做眼部按摩。 欧阳城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林紫陌得以贪婪的凝视着他的面庞。七年的时光似乎并未在欧阳城脸上留下过多的痕迹，七年后的他和现在的他几乎是一样的，一样的飞扬的剑眉，一样的□□的鼻，一样的坚毅的轮廓。 只是这样的一个男人，却无论如何也不会爱上她，无论她怎样的努力，始终无法打动他。他心里的那个人，究竟刻了多深的印记，才令努力四年的她都走不进那紧锁的心门呢？ 闭了闭眼，林紫陌继续力度适中的为欧阳城按摩。 7月4号。 距离7月4号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 既然她无论如何努力都不会获得他的爱，既然她爱上他注定是错误，注定是痛苦，既然一切都不应该开始——那么，就让她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吧！ 7月4号，只要那一天，15岁的林紫陌不会见到欧阳城，那么自己就不会爱上他。不会爱上他，自然就不会有这么多年的痛苦。虽然，欧阳这些年也很痛苦，自己至少陪了他一段日子——但是，程梓在2007年的7月4号回来了不是吗，程梓回来他就幸福了，那么，她其实不应该存在的吧！ 他们两个人的故事才是完美的，而她这个小插曲只会破坏他们的爱情故事的和谐，她应该消失。 “欧阳。”林紫陌轻轻的呼了一声，欧阳城没有反应。 应该是睡着了。 林紫陌悠悠的叹了口气，为他拉过毯子，最后深深的注视了一眼，然后转身出去关上了房门。 睡前关窗时恰好看到窗外满天的星光，这在污染严重的城市里是难以见到的，林紫陌仰着头看了很久。 高中的时候作业很多，每天夜里写作业写累了她就会抬起头看窗外夜幕中闪耀的繁星，顺便思念一下远在南京的那时还不知道名字的欧阳城。家里自己书桌前的窗户和这里这扇的角度差不多，视线里的每一颗星都曾被她命名，最亮的那颗，是叫“幸福”的吧。 盯着看了太久，林紫陌的眼睛都有些酸涩了，但她心里仍是堵堵的。对着“幸福”，她终于忍不住低声开口，那若有似无的声音不知在问谁。 “15岁的紫陌，如果不让你见到欧阳城，你会恨我吗？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