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利泽书》 第一章˙出勤 主赞美你,因你的虔诚与笃定。 于是主赐你钻石的意志和黄金的躯体。 你将为主守卫大地、天空和海洋。 你的忠诚在主的眼里,你的奉献主在收集。 主要予你不朽,让历史记下你的名字。 你是主的猎狗,你是人类的雄狮,你是文明的守墓人。 你当仗剑矗立,与城墙和堡垒冰火相溶。 你当以死作献,以血正德。 赞美世界的造物者,我们的主。 ---《以弗所书˙武士之耀》 这是凛冬的第九个年头。深夜的旷野,连星空都稀疏的令人瑟瑟发抖。雪原上的怒风在一遍又一遍呼啸着提醒,滴水成冰的冥夜,生灵禁行。 绞盘拉动碗口粗的铁索,缓缓的发出刺耳的嘎嘎声。玄岩要塞的铁闸大门轰隆作响,渐渐吊起,留出大约半米高的缝隙。 一队出勤兵从门缝里依次爬出来,前后一共七个人。都出来后,铁门又发出嘎嘎的刺耳声,在士兵们的回望中严合闭上。 尖细的风声夹着大雪,像冤鬼一样发出凄厉的尖锐声,裹狭着冰冷向他们扑来。 领头的长官拉下头盔上的护颊,目光扫视了四周一圈,低沉的说:“走吧!” 随着话音,长官拉动手里的缰绳,头颅硕大的奎马昂头高鸣,发出一连串悠长的唏嘘声。甩开蹄子,呼啦一下冲了出去。 七人七骑,依次冲出,向着漆黑不辩的黑暗狂奔而去。 身后,高大的堡垒墙头,依稀还能看见昏黄的灯火里,远道而来的游方教士在给巡城的士兵做祷告。 孟辛倚在烽墩旁的墙边,目光远眺,漆黑的冥夜看不见任何具体的形状。只有奎马在快速奔行的时候尾部隐约晃动的荧光,孟辛凭借多年的野外生存适应,能大致分辨出出勤的士兵们的轮廓。 他长叹了一声,心底有些迷茫和感慨。这种复杂的心情,从他第一眼看到墨予,就深深的印在了心里。 他不明白,秦国黑甲玄骑兵军团中赫赫有名的大将墨予,怎么沦落到了这种地步。居然被发配到了玄岩要塞来吃冷风。 玄岩要塞是什么鬼地方?瞧瞧四周吧,杀人犯、**犯、**的、**的混蛋、骗子、恶棍,地痞、露阴癖的变态……。 整个穆洲大陆上几十个国家最恶劣的人渣,在自己的国家已经人神共愤,混不下去的混蛋,才会被送到这鬼地方来守墙。 就前两天,两个混蛋蹲在城墙角落里胡搞,结果没留神被游上墙来的泰蛇全给吞了。等火枪班发现情况,两混蛋只剩了一块还没消化干净的屁股肉。 就这么个地方,黑甲玄骑兵团里随便一个小兵到这都是不可思议的发配了,何况身居兵团三大重将之首的墨予? 1770年,20岁的墨予在青岚川初露头角,以十三骑猛冲宸朝机力长弓阵,居然将二百年中无人能克的无敌战阵冲的七零八落。 1773年,被挑选入秦国最精锐的黑甲骑兵团的墨予,又长途奔袭数千里。在榆林草原,将彪悍的雪原强藩苏特部的王都给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1776年,从陆军转调海军的墨予,担任秦国怒海舰队提督。冲劲十足又有些肆意的墨予,只凭着手头的几十条破烂小船,差点灭了西海一霸的吴国。引得整个西土世界列国震动。 当时要不是宸朝顾虑穆洲大陆列国均势,派遣淮阳郡王慕云绍出来调停,说不定吴国真的就没了! 就是这样一个威震列国,前途远大的悍将,现在居然被发配到了玄岩要塞!孟辛觉得就算这一季凛冬的严寒再延续一百年,也比这事容易理解的多。 “辛六,辛六,死小子又发什么呆,是不是想女人啦,叫你半天都没还魂!” 粗厚的嗓音一吼出来,孟辛就立即条件反射的站直了身子,单手握拳,紧贴左胸,“是,大人,玄岩要塞长城兵团第七作训团训练教导孟辛,向您致敬!” 一只粗大的鞋板嗖的就踹上了孟辛,孟辛机灵的一晃。 “大人,嗝…,小的今天酒没喝足,嗝…,身子冷着呢,嗝…,您可怜可怜小的们,再让我们喝几口吧,嗝…。” 旁边突然冒出来个胖子,满身油污,手里抓着一根火腿,开口就是呛鼻子的酒味。孟辛闪得快,结果大脚板没注意,一脚给踹到胖子身上去了。 “啊…”。 胖子在稀里糊涂的醉酒里就被踹下了城墙,高达五十多丈的城墙,摔下去铁定成肉饼了。 “大人,你今天心情不好。” 孟辛诡异的一笑,依旧紧贴着烽墩的女墙,带着点玩笑,又有些讨好的口吻说着:“赞美夜祷告会,士兵路人甲贪喝祝酒,巡城时不慎脚滑摔落城外,因公殉职,功过相抵,补家人二十钱。大人你看,这样记录合不合适?” “辛六,你死小子别跟老子没脸没皮的,再油嘴滑舌,信不信老子现在叫开城门,送你去出勤?” “别,别,老大,我怕了你,我不说了,成不?” 从灯火恍惚的黑暗里,走出一个穿着铠甲的人来,粗壮的身躯一看就是金戈铁马惯了的军汉。 军汉伸出毛茸茸的手臂,从手里递给孟辛一个酒袋,“这鬼天气太冷,暖暖身子。” 孟辛接过,也不客气,一口灌了下去,胸口火烧的滋味真他妈痛快! “我知道你小子为什么发愣,我也愣了很久。你说这么个人,秦国那帮吃屎的也舍得发配到这鬼地方来。刚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接老淳于的铁浮屠统领,结果上面有命令,让他出城去执行任务。妈的,脑子里灌屎了!” “往好处想吧老大,我手下前两天来报告,东边的林子里发现了二十对夜叉的足印。他去带队,起码能把人安全的带回来。” “我正为这事烦着呢,”军汉粗大的手掌一把拍向孟辛,“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夜不收传来消息,北边两百里外的硖石谷里,有巨灵出没了!” 死寂的沉默! 不仅仅是孟辛,连四周正在喧闹的士兵们都停止了声音,原本热闹的城头一下子变得寂静起来。 一个细微的声音愣愣的轻声说:“原来传言是真的!” 军汉看了看情形,干脆咳嗽了一声,站出来大声说:“接兵团作战处的命令,轮值的第三、第四、第五、十七、二十大队,全体警戒战备,预防巨灵的突然袭击。都听明白没?” 依旧是无声的沉默。再也没人说话,只有情绪剧烈的粗喘,在消化着军汉这话的意思。 “妈的,弄屁眼儿的时候一个个跟牲口似的,真到了顶用的时候就听不懂人话了?高声回答老子,都听到没?” 孟辛看情形不对,站出来高声应答到:“长城兵团作训团接令,请长官放心,保证不辱使命,坚决完成守备!” 军汉瞥了孟辛一眼,眼神里流露出欣慰的神情,又转过脸看着周围的木头们,恶狠狠的往地上吐了一口痰:“妈的,一帮杂碎!” 骂完了话,军汉招呼了旁边的游方教士下墙去了。留下一堆面面相觑的士兵依旧在发愣。 老半天,其中一个才回过神来似的,小声的抱怨道:“钟离未这**养的才是杂碎,当官的都是巴不得咱们送死的畜生。这么大的事情憋了这么久都不说,拿我们来顶缸。妈呀,巨灵啊,都有一百来年没听说了!” 仿佛丢进平静湖水里的一块砖头,噗通一声,荡出层层的波漾,原本气氛还算平静的堡垒,顿时喧闹起来,虽然这喧闹只是防贼似的细声细语。但是水面下面涌动的暗流,已经忍不住在发酵。 十天后的黄昏,天上悬着一抹死气沉沉的晦月,连太阳的鬼影子都见不着,一只信鹫飞回堡垒。 过了几个时辰,大约是将晚的时候,在城墙上巡逻的士兵看见远处的天际线上,有几颗黑点在游动。 出勤队回来了。 铁闸吊起,两匹奎马拖着一名惨不忍睹的出勤兵从幽深的隧洞里走进来。 墙根下的士兵们都围拢在奎马身边,仔细看,奎马和出勤兵都在滴血。 走了没几步,其中一匹奎马突然昂起头,呼噜着鼻子哧溜一声,轰然倒下。 奎马的腹部,有老大一块撕裂的伤口。 那位原本趴在奎马身上昏迷不醒的出勤兵,也顺势翻了个身,脸朝地滚落到了地上。人们惊恐的发现,出勤兵的背部,有一条和奎马差不多长的撕裂伤口。 鲜血直流! 远处高塔上的钟离未和孟辛一脸铁青,钟离未喃喃的低语:“辛六,你小子又赢了,我这个月的薪水都得陪给你了!” 孟辛转过脸来苦笑,“老大,我真的不情愿是我赢,如果连杀神墨予都挡不住,我们又能撑多久?老大,你得看着办了。” 钟离未咂咂嘴,习惯的恶狠狠吐了一口痰:“妈的,只能上铁浮屠了!靠那帮杂碎,今晚上咱们就得去见我主。” 孟辛欲言又止,刚跨开步子想跟钟离未争取什么,想想又把话吞进了肚子。 钟离未挥挥手,“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老大我还没死呢。不过看情形,这个凛冬我是熬不过去了。后面的事情还得你来收拾,听到了没?” “不,大人,还是我来做吧,这事我熟门熟路,你的经验更足,更适合指挥防御。” 钟离未已经迈开步子往塔下走了,听到这话,转过身去恶狠狠的盯着孟辛看了好一会,你狗日的跟了我十二年,你觉得你老大我是个合适讨价还价的人?你给我听清楚了,这是命令!” “是!” 孟辛又下意识的立正抬头,啪的一声甩了个漂亮的军礼。 “哦,对了,还有件事,全力医治墨予,如果情况不可收拾,就让他来指挥铁浮屠,务必保证他在参战的时候能有力气自由行动,听清了,这也是命令,到时候你要是掉链子,你自己知道怎么办!” “是,大人!” ; 第二章˙哗变 这天夜里,毫无防备的堡垒突然遭遇到了冰风暴。狂风裹狭着巨大的冰块掠过塔楼,高耸的塔楼被拦腰截断,一头栽进了城墙下的护棚。 连带塔上守夜的两个塔兵在内,一共有四十多个不幸的家伙当场被砸死。 巨大的震动声和凄厉的惨叫声在寂静的黑夜响起,本来因为巨灵的传言,神经就紧绷着的堡垒守兵们再也憋不住了。 不知道是谁先冲出营房大喊大叫,接着有人拔剑乱砍,于是有人抵抗。然后是开枪、纵火。 越来越多的士兵被裹挟进混乱里,从一个营房到另一个营房,糊涂的肆杀因为恐惧而越发激烈。 堡垒啸营了。 趁着混乱,有一队手握武器,身披铠甲的士兵有组织的鱼贯而行,行走的过程中很明显的以战斗队列在前进。 他们悄无声息,见人就杀,用火枪和长刀劈开了一条血路。 聚拢在路边碍事的士兵们惊恐的发现,这是一群有预谋的混蛋。拥挤的人群吓得四散而逃,倒是给这队浑身是血的恶魔放开了一条通畅的道路。 这队士兵越走路越顺畅。直到走进五城广场。这里是通往穆洲内陆的大门,一共有五个门洞。 队伍里一个士兵看到远处的门洞,再也禁不住克制,小步快跑的脱离了队伍,自顾往侧门狂奔而去。 “射死他!” 领头的士兵一挥手,身旁冒出四个手持钢弩的弓兵,抬手就射。 箭矢飞驰而出,然而还没接触到目标,狂奔的士兵已经啊的一声倒下。 广场四周瞬间亮起了耀眼的灯光。 一群面貌灰黑,眼皮翻白的东西,垂着头,留着口水,撕裂的脸上獠牙老长;晃晃悠悠的从五个门洞里依次而出。 “夜叉!妈呀,城里怎么会有夜叉!快跑啊!” 正准备夺门闯关的士兵们,原本还一个个昂扬激动,眼见五城门就在眼前,夺了大门就能冲出去回到花花世界,结果突然冒出来一大堆夜叉。 有序的队伍一下子乱了。一个个变得跟无头的苍蝇一样,不知道往哪儿跑好。 远处钟楼上冒出一个熟悉的身影,就算是冥夜,冲天的火光还是很明显的映照出了他的面目。 “妈的,是钟离未这狗日的!咱们兄弟都被骗了!总帅,我要见总帅,钟离未竟然在城堡里饲养夜叉,老子要举报……”。 话音未落,高呼的士兵突然脚底一空,地砖居然塌陷了,突然呼的一声巨响,一条足有十米长的泰蛇腾空而出。 泰蛇叼着高呼的士兵,在半空中所有人都看的分明,那个倒霉的士兵被泰蛇一口咬断了半截身子。犹自在挣扎的双腿被甩出去老远,漫天的鲜血,洒满了这个血腥而冰冷的夜晚。 “放火”。钟楼上的钟离未捏着一方手巾擦了擦鼻子,鼻音有些嗡嗡的。 身旁的一个弩兵抬起手臂,对准人群中间的位置,一箭射去,火苗被瞬时点燃,很快就围绕着叛逃的士兵们烧出一个圈子来。 泰蛇怕火,那条粗长的泰蛇吞噬了半边身子的食物后,吃饱喝足的又潜藏到地底下去了。 然而夜叉是不怕火的,这帮没意识的活死人依旧摇摇晃晃的往前走着。看到火光,夜叉反倒露出发现猎物的兴奋,前头的几个夜叉已经**难耐了,纷纷腾空而起,往这帮倒霉的叛兵扑来。 也不知道叛兵是谁在领头,钟离未原本兴趣索然的看着这帮杂碎等死,结果夜叉飞扑的时候,这帮叛兵却立即摆脱了混乱,瞬间结出了一个攻守兼备的圆阵。 “吩咐下去,待会儿铁浮屠上阵的时候利索些,下面这些杂碎还等着用呢,” 一边吩咐着,钟离未又砸着嘴叹道:“看那身手,领头的这孙子大概是二十大队的快刀拓拔允,啧啧啧!” 钟离未啧啧有声的转身下了楼梯。一边在钟楼上指挥的信兵已经举起了小红旗。 一队二十人的铁浮屠,操控着机械身躯,轰隆轰隆的从街角往广场上进发。 落在后头的夜叉听见动静,顺着声音一跃而起,飞扑到铁浮屠这边来。还没张嘴,就被铁浮屠的精钢手臂给一巴掌拍掉了脑袋。 一个铁浮屠又一脚踩上滚落在地上的脑袋,噗哧一声,冒出来老大一坨脓水。夜叉的脑袋给踩成渣了。 然而火圈中间的叛兵们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一开始还能有板有眼的劈砍刺戳,将空中乱扑的夜叉给甩开。可是飞扑而来的夜叉越来越多,一不留神,一个显得更凶残的夜叉张开三瓣卷牙的厉嘴,一口就咬上了一个叛兵的脖子。 圆阵露出了缝隙,结果更多的夜叉顺着这个缝隙扑了进来,见人就咬,个高的夜叉干脆咧开恐怖的三瓣嘴,直接把叛兵的脑袋给撕下来了。 “钟离未,你个狗日的够狠,爷爷今天算是栽在你手里了,让你的铁浮屠来救我们兄弟,老子抵命。” 一柄长刀在手,刀锋上留着鲜红和腥黄混杂的血。身穿护膝甲的拓拔允高声怒吼,朝着钟离未呼叫。 钟离未从钟楼上下来,正巧走到女墙边。嗅嗅鼻子,吐了一口痰。才咧嘴笑到:“这会儿知道投降啦,你跑啊,你倒是跑啊,跑过了这扇门,你们就回花花世界了。怎么不跑了?” “钟离未,别扯没用的,说吧,什么条件老子都答应你。” “嗯,总算本官没看错人,你小子是条仗义的汉子,不过嘛。”钟离未又嗤笑了一声:“城里都被你们搞成这烂样了,现在你们他妈的想着要活命啦?我呸!” 他丢下醒过鼻涕的手巾,突然高吼道:“城里一晚上死了这么多人,**的以为老淳于不在了,你就无法无天了?跟老子这在长城上混了小二十年的人斗,你还嫩了点。” 钟离未一抬手,城墙上立即喷出一排浓烟滚滚的火枪,圆阵里疯狂肆掠的夜叉们顿时全放倒了。 “想活命是别指望啦,就一个条件。” 钟离未伸出一根手指:“要么你们自己变成夜叉,要么让我养的这些夜叉咬死你们,然后跟着老子出城打前站去。你们每人还有一千钱的安家费。要不然,老子不介意多几个喂蛇的饲料。” 半天的沉默,拓拔允哆嗦着嗓子问:“这是你一早就计划好的吧。我们这些人,是不是你早就盯上了送给巨灵的祭物?” “哈哈哈,我只是早早的做了个口袋,等着蠢货自己往里钻呢,我可没想到有你,你蛮聪明的一个人啊。” 拓拔允仰天长啸:“是啊,我是蠢啊,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不是蠢又是什么?” 他一手反转长刀,立地顿起,飞跃着扑向一个夜叉,用响彻天地的声音狂吼:“兄弟们,既然都要死了,死的值当些吧,老子我先走一步了!” 长刀脱手而出,从空中划过一道闪亮的寒光,劲道十足的劈向对面一个夜叉,一刀就把那夜叉的半边脸给剁了下来。 然而长刀竟还没力尽,又顺势飞向后面一个夜叉,削下来咧开的一瓣嘴,最后才直刺第三个夜叉,将那东西直接钉在了地上! 而拓拔允自己像发疯的野兽一般,张开大口一口就咬上了最近的夜叉,咬的那夜叉直发出嗷嗷的嚎叫。 “唉,何苦来的!”钟离未摇着头叹气而去,丢下一地正在撕扯的夜叉们乱咬乱叫。 钟楼上的信兵举起另一面黑色的小旗,“火枪队,喷药;长弓兵,挂灯;铁浮屠,收队。” 一队教士手里摇着铃铛,嘴里念念有词的挤进人堆里。夜叉们还在撕咬,这帮装神弄鬼的货喷水的喷水,撒符的撒符;不一会就把狗一样乱串的夜叉们给收拾服帖了。 接着这帮骗子又给新嫩的夜叉们上十字架,挂万字符,一通折腾,将一队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叛兵化成了新鲜出炉的原生夜叉。 领头的就是特地被请来玄岩要塞做祷告的大师哥麻皮大师,这货嘴里不知道是在说嘛哩嘛哩哄还是俺把你来哄。 反正跳过一通大神后,这帮新夜叉就乖乖的跟在教士们屁股后头跑了。 天色渐明,黎月也扭捏着跟蜗牛似的爬上了半空。 天亮了。到处滚着呛鼻子味道的烟柱,昭示着玄岩要塞里这一夜留下的满目苍夷。 这帮守城的牲口们发泄了一夜的精力,一个个都东倒西歪的跟死狗一样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然而就在这时,南城墙上突然钟声大作。 “敌袭!巨灵来了,敌袭……!” ; 第三章˙巨灵 人既为恶,主因不喜,即降大雷霆与人国土。 初灼炎热,再施风雨,以及冰爆,直待永暮。 而人不思悔过,宁顽不顾。 主待宽恕,人报以睚眦;主待克制,人报以杀戮。 主乃哭。 泪水聚海,涌成滔天;生灵涂炭,万物倾覆。 主悔悟,降下方舟,救善人于途。 而恶人成魔,化作厉鬼,祸害人间,幸者苦楚。 于是,主赐人主圣物。点沙成堡,选冰成筑。 嗟尔巨灵,锁在人迹罕至之处。 由是我主得信,世人永固。 ---《启示录˙巨灵》 一阵风吹过来,蹲在女墙下的士兵们闻到了一股骚味。 “妈的,哪个怂人尿裤子了!” 长城兵团足足投放了二十个营队在最外圈城墙上。指挥官们都知道,其实这不是为了确保战胜巨灵。而是为了保证交战时,守城的士兵能不逃跑。毕竟,人多总是力量大嘛。 还有个不足为外人道的目的就是,其中一部分士兵可以起到战场督战队的作用。 “尿裤子也要给老子牢记《戒灵手则》的要点,枪要射髌骨、弩要射肘窝,一定要把巨灵固定住,才能拿重剑砍后脑勺。 尤其重点的重点是:如果炮兵动作没有做到位,就算把巨灵固定住了;你们也要立即放开巨灵,免得引起巨灵发狂。 都听明白了没?” 没人理会正拿着扩音筒在城墙上高吼的胖子。督战队的恶棍向来是惹人讨厌的。而这一刻,正忙着克服心理恐惧的士兵们就更顾不上了。 胖子正为自己的趾高气昂没人理会而恼怒,突然一阵剧烈的震动,他整个人就震上了天。一只不足十米的初代巨灵捏住在空中回旋的胖子,众目睽睽之下,扔进嘴里,吃了。 “放箭!” 孟辛大吼着端正弓弩,瞄准城墙跟前的巨灵,嗖的一声飙出镗上的劲矢。一发即中,劲矢瞄着巨灵的肘窝穿透骨肉,巨灵的一只手臂挂了下来。 “开枪,开枪,十七大队瞄准左肩,十六大队瞄准右肩,先拿这只巨灵开荤!” 然而火枪队的瞄射都不如孟辛的臂弩精确,连续四轮排枪把巨灵都快打成马蜂窝了,巨灵依旧挥动着另一只手臂,一拳掏向高大的城墙硬壁。坚如磬石的墙壁顿时被砸出一个小窟窿。 指挥班的作战参谋锉着牙花子恼道:“妈的,这是要掏洞爬墙呢,给老子把大炮拉上来,瞄着头轰。” 十门戒灵大炮从女墙的炮位上推出墙洞,黑峻峻的炮口直愣对准这只巨灵,转动角度的机械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嘣,嘣,嘣,嘣……。”十门大炮先后发话,巨灵被炸的血肉模糊。 “嘁,这就倒啦,巨灵也没传说中的那么恐怖嘛,当官的就是会吓人!” 有胆子大的士兵趴在女墙边朝下打望炮击的效果,那只掏墙的初代巨灵头被炸出了老远。身子被炸的撕开了一半,能动的那只手,还高举着乱晃,仿佛要抓住什么似的。 士兵们打了个漂亮的口哨,都一下子士气高涨起来。却不想突然巨灵的胸膛被某种怪异的东西撑裂开来,嗖的一下子突然飞上墙来。 “抱脸虫,快躲开!” 哪里还来得及,趴在女墙边的十几个士兵一个个都被抱脸虫扑上了脸,噗通噗通的挨个摔下了墙去。 “快开枪,射死他们,快!” 孟辛飞跑着抢过一个火枪兵手里的快抢,对着墙下就是一梭子。 可惜还是迟了。 就见被抱脸虫抱着脸的倒霉士兵们一个个肚子突然高涨起来。抱脸虫从他们嘴里钻进了肚子里。 士兵们的身躯突然极速的膨胀变大,突然一下子就撑到了十来米高。并且其中有几个膨胀的速度未见减缓,居然还在加速! “开炮!” 惨烈的城墙守卫战,这才算正式开始了! …… 喧嚣的厮杀声在城南的高墙上响了一天,时不时能听见戒灵大炮的轰鸣。 孟辛此时最渴望的,不是平常所爱的美食美女,而只是能美美的睡上一觉,哪怕这一觉只有短暂的一刻钟。 他的右肩脱臼了。 下午三点,一只二十米高的巨灵从城墙下的冰棱中间爬上来,一拳砸碎了第七号烽墩的塔楼。 要不是他带着训导队的士兵们正好巡逻到那一段及时增援,估计最外圈的城墙现在已经沦陷了。 孟辛想起那样可怕的场景,就浑身冒汗。 巨灵真的太可怕了,这种畜生居然生的那么大的个子,还能一下子蹦起来老高。一只手就能攀到女墙下面,这根本就不科学! 孟辛咬着牙拽下右肩的护甲,早已凝结的血疤将衬衫和护甲黏在了一起。力气用大了,呲啦一声,伤疤又不停的往外冒血。 伙兵们正在挨个发点心,硬邦邦的碳木面包就连闻起来都会让人呕吐。 然而孟辛饿坏了,一把抓住就啃了下去。嘴里每咀嚼一口,都会带动右肩的伤口疼的一抽一抽的。 “能扛得动重剑的都给老子站起来,老子要二十个人,快点,别装死狗!” 信兵大队的队副葛义操着老鸦粗的嗓子,嚎一声就跟拿刀子剐人心一般别扭。 孟辛正气不顺呢,一手抬起重剑,劈头就朝葛义甩去。 “兄弟们砍杀了大半天,你敢说咱爷们是死狗,你们队长就这么叫你传信的?给我好好说人话,要不然送你下去做敢死队!” 信兵大队和作训团向来不对付。葛义冷不防被孟辛甩了一家伙,脸颊顿时肿起来老高。气鼓鼓的瞪了孟辛一眼,倒是不敢争辩,讪讪的下了墙头。 倚在墙边的守兵们都累的没挪动,一个个抱着手里的家伙冷眼看了刚才的笑话,嘴上没说什么,但是看眼神,都能看出来对孟辛的敬意。 “哎哎哎,你们他妈的少得意,过会儿一个个喘过气来了,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晚上还有一场恶仗呢!” “知道啦,头,管他铁浮屠晚上给不给力,咱们兄弟都打算交代在这城头上啦!” 孟辛点了点头,对手下的士气还算满意,但是心底又莫名的担忧和烦躁起来。 这都快天黑了,铁浮屠咋还没动静呢?老大到底在搞什么?” 钟离未正在擦剑,重达150斤的重剑得在剑柄的接口处上三遍油才行。要不然操控铁浮屠的时候,说不定拔剑就会出漏子。 晚上的恶仗事关生死,一点马虎不得。 不过钟离未擦剑的时候并没在想着出战的事情,他在想着自己的妻子和女儿。 钟离未下个月就整40岁了。 这一刻,他突然有点恼怒自己的女人,要不是十年前他没有遇见那个给马看病的兽医的女儿,现在的他也不至于这么英雄气短。 钟离未到不是在意他那浑身雪白的蛮婆子女人。 关键在于,他们有了孩子,女儿才5岁。 十年前长城被突破,夜叉血洗边寨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不想自己的女儿因为他的无能而成为牺牲品。 哪怕是恐怖至极的巨灵也不行! 然而令人厌烦之处也就在这里。 执掌长城铁浮屠军团的淳于无咎已经70岁了。 老人家蹲在长城上守边,一蹲就是50年。福大命大一直活到了70岁,就算老头自己还想发挥余热,钟离未也舍不得老头再拼命。 钟离未知道自己的资历还不足以担任铁浮屠军团的指挥官,他也从没奢望过。所以他一直期待着,内地那些傻逼的列国帝王们能选出个靠谱的来接任这倒霉差事。 他们这些人渣就是去死,也算死的壮烈;而不是摊上个二货的指挥官,死的糊里糊涂。 120年前,就是因为诸国评选会选出了纸上谈兵的家伙芈奢,才害的整个长城军团全军覆没。 当时凌洲最强大的国家赵国正在和秦国争夺松湶海峡的出海口,主力部队都在北方和秦军恶战。 结果夜叉和异兽长驱直入,不到半年,烜赫一时的赵国倾国覆灭! 也是因为赵国的覆灭,才让秦国一步步坐大,成为今天能和宸朝一决高下的大国。 往事悠悠,钟离未长叹了一口气,目光扫了一眼隔壁躺着的墨予。嘴里竟然是说不出的苦涩。 墨予刚来的时候,钟离未很不爽。他是赵国遗民,对秦国佬一向没有好感。 更主要的是,他的老长官和导师,淳于无咎的义子淳于季常正好作战时腿受了伤,当时正在泺浪城养病。 钟离未以为墨予是来卡位抢权的。 直到前段时间的夜里,墨予居然被命令去出夜勤。钟离未才知道自己误会了。 排除国仇家恨的私人情绪,钟离未对墨予还是很欣赏的。 这是个可以用俊朗来形容的男人,身材高大挺拔,眼睛里始终有着坚毅和果决。 用老淳于的话来讲,这是个标准的将军。 所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一开始钟离未还存着挑衅的心理,想去试探一下墨予。毕竟这个男人之前在列国的名头太响了,有些像神话般不真实。 那晚出勤回来,经过夜不收详细禀报。钟离未才知道,墨予带领的那一小队七个人,撞见了足足二百来号的夜叉,同时更重要的是,他们那一夜还撞见了巨灵。 换成钟离未自己,扪心自问,哪怕就是带着一个铁浮屠加强团,钟离未也没有信心能带回一个人来。 然而只是身披棉甲的墨予做到了。 其实在那一晚,墨予是带回了三个人,只是最后情况实在危急,巨灵在身后死追不放。是那三个兵自愿给墨予断后,让他回来禀报巨灵的情况。 所以才让守城的士兵们误会,他是一个人回来的。 就与巨灵的野外作战经验而言,钟离未很想知道墨予是怎么做到的。 在眼下整个长城防线上指挥官不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钟离未自问真的没信心承担击退巨灵的任务。 于公于私,他都想作为墨予的副手,来一场痛痛快快的杀戮。 当然,他如果能在战斗中活下来,那就更完美了。 钟离未又瞥了一眼墨予,这狗日的也不知道是真的昏迷还是假装的,反正到现在这孙子就这么一直睡着,已经足足二十五天了! 他有些愤愤的吐了口痰,等不及了! 气鼓鼓的拿起桌上的头盔挽在手里,朝着门口的卫兵爆吼到:“盯着点他,一醒过来就让传信队通知我,押也得给老子押上墙去,听到没!” 卫兵抬头挺胸:“是,大人!” “操!”钟离未又吐了口痰,迈着沉重的步子跑了出去。 ; 第四章˙野战 轰隆轰隆的脚步声从城中铠甲大营一路延伸到南门铁闸,整座城市都在共振颤抖。 信兵抬手挥旗,十二盏大红灯笼挂上烽墩。、 铁闸大门缓缓开启,长城兵团铁浮屠军团第三大队,玄岩要塞驻屯军铠甲营,全体开出了城墙外的雪原旷野。 时隔一百二十年之后,人类再一次站在了长城之外,野战迎击世界上最恐怖的魔鬼-巨灵! 本次战役的指挥官钟离未,握着操纵杆的手正在冒汗。他扫了一眼四周,想把随他出来的所有士兵的脸都记住,虽然他知道这做不到。 这一战下来,不知道这三百铁甲精英还剩几人。 钟离未恼怒的扭了扭头,努力将脑子里这些杂念给甩出去,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些没用的。 “王七、刘顺,你们带着一连、二连负责左翼。马齐、戴贞,你们带着七连、九连负责右翼。 赵大的臂炮营打头阵,老蒋的重剑营守中坚。樊於臣你领着双甲营断后,轻甲营跟老子游弈冲锋。 都听明白没?” 铠甲营三百人齐齐的举起铁臂,咣的一声砸在自己的左胸。这是整个长城兵团的标准敬礼。 “列阵!” 礼兵甩开膀子敲响了腰间的大鼓,咚咚咚咚的声音震颤着城头城下的每一个人。 对巨灵这种生物,人类历史上有很多的记载。但是具体的研究又知之甚少,因为真正有过深入接触的人,基本上都死了。 在古代应朝的历史文献《应书˙博物志》上,有过这样的记录: 巨灵者,盲瞳、无舌,有喉结。类分五等,初等无心,类同夜叉;二等凶顽,可驱异兽;三等有壳,非火器不能敌。 千年迩来,历代总结下来的经验表明:击杀巨灵的合适办法,就是用拦阻索放倒,在动作迟缓的巨灵做出反应前,迅速切断它们的喉结。 攻击巨灵,最忌讳是砍杀或者轰碎它们的身躯,因为巨灵腹部隐藏的抱脸虫,会在巨灵倒下后突然撑爆飞出,寻找下一个鲜活的宿主。 被抱脸虫攻击的人类会在极短时间内身体迅速膨胀,变成一具无意识的高大巨灵,这就是巨灵的初态-寄生巨灵。 而最恐怖的巨灵叫做重瞳凶灵,顾名思义,这种巨灵的眼睛里有双瞳。 历史上对重瞳巨灵的最细致记载,是一代机工大师妘阡陌的嫡传弟子百里弧留下的一本老师的遗作。 这本遗作显然是妘阡陌在仓促间写成的,要不然不会连书名都没有。 据这本书所记,应朝末代皇子琅琊王乌冼呈川与当时的太子争夺储位不果,被应烈帝放逐到凌洲拓疆。 在著名的砥门川大战中,占据战场优势地位的镔贞部突然全军后撤。乌冼呈川本以为有机可乘,当机立断乘乱反击。 然而很快在白橡林一头撞见了重瞳巨灵。 历史细节已不可考,唯一被记载下来的,就是乌冼呈川用白橡木的断枝包裹全身,才捡回了一条命。 而当时跟随他出征的五万精锐,最后只剩十三骑! 顺便提一句,妘阡陌就是琅琊十三骑之一的妘笠的嫡传后代。 至于妘阡陌是怎么从乌冼呈川那包裹全身的白橡木断枝想到制造铁浮屠,那就不得为外人知了,也许是大师天慧使然吧。 然而就算是有铁浮屠,妘阡陌还是在遗著里留下了一句骇人的话: “遇重瞳凶灵,不可敌,唯结阵以拒,待其自退…尤不可引重瞳狂啸,啸,则有死无生,宜速自尽。” 钟离未在出发前已经给罘神上过香了,祷告的时候还特意求了一句,不要撞见重瞳。 不过话说回来,别说是重瞳,就连初等的盲瞳巨灵,都已经有一百二十年见不着了,又何况恐怖至极的重瞳巨灵呢。 钟离未对自己心里的一点怯弱表示了鄙视。随即给臂炮拉好枪栓,大吼一声:“,游弈兵,咱们走!” 身着轻甲的八十名游弈铁浮屠从队伍里拉出一条长线,以一个斜角的箭矢形状朝向盲瞳巨灵们奔去。 根据夜不收和出勤兵的情报汇总,这一波盲瞳巨灵大约有二十来头。出现源头现在还不得而知,只知道它们是一个多月前突然出现在长城北方两百公里外的硖石谷。 据第二批出勤兵汇报,这些巨灵中有几头凶顽巨灵,具体数目不祥,但是肯定不超过十头。 被凶顽巨灵驱使的夜叉,大约有一百头到一百五十头之间。同时被驱使的,还有不超过三十头的异兽。 这是一场异常艰难的硬仗,但最后肯定还是老子会赢。钟离未在冲锋的路程中这么给自己打气。 目标越来越近了,由远及近的震动声警醒了雪地上对震动很敏感的泰蛇。 三条泰蛇嗖嗖嗖飞窜而出,一口咬在铁浮屠的臂甲上。 但是铁浮屠手臂一巴掌就拍扁了泰蛇的脑袋,又把死了的泰蛇拉成老长的**绳,呼呼的扔进了巨灵的队伍中。 巨灵普遍身躯高大,盲瞳巨灵实际上就是大号的夜叉。对付夜叉的办法,铁浮屠已经有很老的经验了,用泰蛇做麻绳套索,一套一个准。 “往前冲,给老子兜起来,把前排的先放倒堵上路,快!” 话音未落,好几个游弈兵就被巨灵反拽着泰蛇给甩上了天,一瞬间就成了断肢残臂纷纷四落。 钟离未咬紧牙关,依旧不依不饶的大吼着:“冲,冲,冲!” 越来越多的泰蛇像下雨一样飞扑而来,快速冲锋的游弈兵纷纷持刀劈砍,钟离未怒道:“拿手抓,刀砍有个屁用,还得拿了做套索用呢,再有谁拿刀,老子先劈了他。” 于是前排的游弈兵不得展臂高举,有幸运的抓住,捏碎泰蛇的下颚后,就呼啦一下子拽着尾巴甩了出去。 也有倒霉的,手臂刚举起来就被泰蛇一口咬住了臂膀,泰蛇的身驱瞬间圈住倒霉鬼的身子,都没看清楚,就连滚带缠的钻进了地下去。 “保持阵型和移动距离,注意脚下,防备泰蛇,放开口子先让夜叉跑,后面重剑营会收拾,别纠缠,重点是巨灵。” 钟离未一挥手,十个身侧的精锐游弈兵一同甩出手里的泰蛇砸向前方一头十二米高的盲瞳巨灵。 泰蛇那坚硬的蛇头砸到巨灵的膝盖上,巨灵噗通一声跪倒,伴随着被压到的夜叉的嚎叫,轰隆轰隆的声音响彻了战场。 “好机会,切喉!” 战场上的鼓兵操起腰鼓,如打雷的声音混进战场的喧嚣中,陌刀兵手起刀落,寒光飞闪,一块流着黑水的腐肉飞上了天空。 “游弈一班,全体一等功!” 钟离未操着陌刀狂喊,刚要招呼手下转移方向,突然一条泰蛇从脚下呼啸着窜出,一口咬在钟离未的钢腿接缝处,尖锐的毒牙刺进肉里,顿时流出鲜红的血液。 “大人!” 陌刀兵纷纷前冲,切瓜砍菜把这条讨厌的泰蛇剁成了无数块。 “妈的,流血了,”钟离未一刀消去嵌在腿肉里的毒牙,“没事,死不了。传令,让左翼向我靠拢加强突击,右翼后退防备泰蛇。” 传令兵转身而去,这时,战场西侧远处突然传出诡异的呼嚎。钟离未心底一紧,“这声音不对!” “咚咚咚的脚步声震的大地晃动,一头二十多米高的巨灵手里拿着一根硕大的龙骨,手势有序的左挥三下,又往右挥了三下。 钟离未眼睛顿时瞪的老大,“这,这是双瞳巨灵吧!” 只有双瞳巨灵才会有意识,知道指挥攻击!他下意识就想下令后撤。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一群裂开三瓣嘴的夜叉已经飞跃跳起,呼呼的飞了过来。 “全体都有,连发两轮臂炮弹,所有人员随我阻击,务必给兄弟们留出时间!” 话音落下,一阵惊天动地的炮震从游弈兵军阵中射出,紧接着又是一阵,战场顿时硝烟弥漫。 钟离未领头,游弈兵六个班数十名陌刀手并肩接阵,排出一道上百米长的人墙。陌刀下垂,铁柄反握。 近了,更近了,已经能看清楚夜叉恶心的三瓣嘴流出的垂涎。 “提刀。” 依旧是手起刀落,六十柄陌刀旋起一团异常耀眼的刀花,仿佛有一把巨大的剪刀在舞动。 飞扑而来的夜叉们纷纷被切成了断臂残肢,四处飞散。 “我命令,游弈兵,出击!” 钟离未横握陌刀,义无反顾的冲进了巨灵和夜叉组成的敌阵中……。 这是钟离未留给人世的最后一句话。 这个军队兵痞出生,因为**而搞出人命,被放逐到长城的人渣。在无数士兵的痛恨和咒骂里,走向了死亡。 在后世的传说和历史中,他成了不朽的英雄。 ; 第五章˙替补 两轮臂炮声响彻战场,孟辛心里却涌起了不祥的预感。按道理臂炮声不应该这么早响起,这可是野战集体冲锋的信号。 奎马的马蹄声从远处的战场渐渐抵进,一个信兵背后插着一面黑旗从硝烟里疾驰而来,孟辛的心一下子揪住了。 不祥的预感得到了验证,出征的将士---有去无回。 孟辛猛地跳了起来,带子还没系好的皮甲拽在腰上晃荡着甩来甩去,他也顾不上。 一路狂奔到指挥塔那边,还好,守墙班也已经发现了不对,所有值墙的守兵都被甲执锐,严阵以待。 今天夜晚的风不算大,城墙上大红的灯笼高挂,将城墙周边数里照的通透,甚至能隐约看到远方战场上的轮廓。 惨烈的厮杀和绝望的嘶吼很清晰的穿透距离,直抵要塞。 守墙大队的指挥官樊於阶正在打算给炮班重新布防。看到孟辛来了,点了一下头,又一言不发的看起了城墙布防图。 孟辛不知道说什么好,铁浮图玄岩铠甲营的后卫,双甲营校尉樊於臣,正是这位老长官的独子。 按照原定作战计划,如果出击不顺,双甲营是必须撤回来作为预备队的。 然而看眼下的情形,双甲营显然是没能顺利回来。 “大人,”孟辛最终没憋住,鼓起勇气向这位老将军汇报到: “钟离大人出战前曾命令部下,如果情事危急,可以建议授权给出勤十三班的墨予,由他来指挥城防守备战。” 樊於阶猛地抬头,恶狠狠的瞪了孟辛一眼,脸色铁青。 良久,樊於阶长叹了一口气,将手里的指挥棒一扔,嘟嚷道: “钟离未这狗东西打的好算盘,城防营他不来管,叫老子顶替。老子儿子要是没了,就把他那蛮婆子卖到草原上挤马奶去!” 孟辛如释重负的看着老将军下了指挥塔,转身招呼一个侍卫赶紧去找墨予。 墨予醒了,其实钟离未走之前他就醒了。只是他不想动弹,他一直在筹划出逃。 整个长城要塞驻防兵团,由两个完全不同阶层的人员构成。 对于上层和一部分列国挑选来的军官而言,长城要塞是个刷资历,拿命换升迁快车道的好地方。 危险是有,但是活着回国的话,很快就会获得提拔。 而对于下层士兵和另一部分终身服役的军官而言,长城兵团压根就是个硕大的监狱。 这里没有苦役,有的是天天都会有的突然袭击和战事。 这里没有刑罚,但是违反军法,会被送出去喂夜叉和异兽。 长城兵团是个正常世界的人无法适应的地方。暴力与兄弟情义混杂,人渣与英雄豪气共存。每天都会有人死去,每天都会有倒霉鬼被送过来。 对于不想自杀的人来说,出逃是唯一的选择。哪怕是逃到冰天雪地的草原上去,也总比每天在这鬼地方刀头舔血的好。 而对于墨予来说,这两种人他都不算。 被放逐到长城要塞,是他原本就预料到,也是他早就策划好的计划的一部分。 按照计划,墨予会在长城要塞待上几个月,然后出逃。从凌洲草原横渡雪浪海一路向东。 直到逃脱他所在的这个文明世界为止。 然而巨灵的突然出现,打乱了他所有的步骤。他甚至有些茫然无措,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正好,那晚出勤他受伤了。于是休养就成了他逃避的理由,也给了他充分思考的时间。 事实上,有一个秘密他没有对任何人说。 恐怖的巨灵,就是他去硖石谷寻找一件东西时,那个东西时不慎解封,才被释放出来的。 于公于私,他都要解决掉这一波巨灵,拿到硖石谷的东西才能继续他的行程。 只是,他怀疑钟离未提出这个建议的目的,如果不慎露出马脚,他担心会被钟离未纠缠,甚至是揭发。 钟离未也是琅琊十三骑的后人之一,墨予知道。 而且墨予还知道,钟离未不清楚自己的身世。 墨予一直在等,等这个碍事的钟离未出征,他才好方便施展,也好方便行事。 信兵敲响了病房的门,墨予装着病怏怏的样子接过信兵的手令,不经意的扫了一眼。 待看清楚上面有城防司令樊於阶的签名,墨予心底笑了,面上却扭捏的有些犹豫。 信兵急切的提醒了一句:“训练教导团的孟长官正在墙上等你。” “那好吧,我尽力试试。” 墨予登上城墙的时候,城墙被上千把火炬照的透亮,守墙的值兵明显增加了好几倍。他很隐晦的摇了摇头,面无表情的跟着信兵进了指挥塔。 在场的指挥人员,除了城墙守备司令樊於阶、训练教导团团长孟辛,拥有最高军职的就是玄岩要塞动员和军法兵长赵岢。 墨予敬了军礼后,直接问:“戒灵炮班队队长姒无余在哪?” 从人堆里挤出来一个胖子,有些磕磕巴巴的回答到:“我们队长两个月前就跟从淳于大人去了泺浪城休养,上次作战我们队长腰部受伤了。现在炮队是我暂管。” 墨予转身朝赵岢啪的一个敬礼:“报告长官,我建议樊於将军指挥炮队。” 赵岢眼睛眯了一下,“好,准予建议。” 胖子有些不忿,然而在场的指挥班军官们军阶都比他高得多。他尤想挣扎,看了赵岢一眼,又乖乖的闭上了嘴。 “孟辛大人,我建议你领着快刀队立即出城。无论如何,请您一定把铠甲营后卫接回来,铠甲营对我们太重要了。” 孟辛愣了一下,昨天夜里的叛乱,大部分都是快刀队领的头,人员基本上都被处理掉了。 他凑到赵岢耳边小声的嘀咕了几句。 赵岢皱起了很重的眉头:“怎么这么不巧,那些东西现在在哪?能用吗?可不可靠?” “这得问麻皮大师,炼化是他主持的。” 墨予有些疑惑,他问了一句:“怎么,孟长官有困难?” 孟辛又和墨予简略说了情况,墨予皱起了眉头:“旻教现在能控制夜叉了?” 孟辛苦笑着回答:“这你也得问麻皮大师,我不清楚。” “死马当活马医吧!”赵岢干脆的拍了下桌子。 孟辛重重的点了下头:“那我去了。” 他拿了刀跨出门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又转身给赵岢敬了个礼:“如果下官不测,钟离大人的妻女就交给大人您了,恳求大人体恤!” 赵岢站直了身子,回了一个很有力道的军礼:“义不容辞!” 转过身,赵岢把指挥棒递给墨予: “没什么事的话,我去下面指挥督战队,这里交给你了。你的履历令我折服,你尽力就好。 事有可为不可为,如果真到了要紧关头,你带着军校的孩子们回泺浪城,我会给淳于将军写信的。” 墨予点了下头。目送赵岢下了城墙……。 绞盘拉动铁索,发出刺耳的磨砺声。 墨予双手伏在烽墩的腰墙边看着孟辛去送死,他身后是快刀队残余的二十多名快刀手,后面跟着几十个新鲜出炉,摇摇晃晃的夜叉。 已经能听到巨灵驱使夜叉和异兽的震动声了,直到现在,远方的战场上再也没有一个信兵回来传令。 墨予估计铠甲营后卫是指望不上了,手头唯一能用的,只剩四十门戒灵大炮。 但是这远远不够。 “手别抖,看到夜叉再点火,谁要是不听招呼,老子现在就把他踹下去!” 老樊於憋着一肚子火没地方发泄,儿子生死不明,这让他无比烦躁。 忽然,一串清澈的鸣哨从远处的硝烟中传出。随即数十具身着重甲的铁浮图从硝烟里冲了出来。 一个快被吓到尿裤子的家伙手一抖,火把没留神点上了大炮。 “我操你祖宗!” 老樊於气的一脚就揣倒了这个胆小鬼,不过到没真的把他踹下城墙去。只顾着急忙灭火。还算快,没引发炮射。 墨予没有在意这个小意外,出声命令道:“打白旗,让兄弟们贴到城墙下,快刀队补位,炮班全体就位听我命令。” 炮班三人一组,全部就位后,孟辛那边也让开了路。 就在这时,沉闷的呼啸声快速推进。四头展翼超过十米的雷蛟突然扑近,直朝孟辛猛扑而来。 墨予突然又道:“挂灯,让孟辛拐向右侧,和铠甲营在二号羊马墙汇合,快!” 待命一旁的信兵立即升起一盏蒙着青皮的信灯。 孟辛也是好眼力,信灯刚悬上半空,他就立即打马右拐,一队残余的快刀手迅速跟随他向右侧冲去。 “等雷蛟靠近五十丈,放四轮炮。” 樊於阶唰的一声抽出指挥刀,高举过头。 整个城墙周边这时候似乎都安静了下来,仿佛一切的杂音都是不真实的背景,只有士兵们耳边的夜风,在凄厉的飞旋。 雷蛟飞过了五十丈线。 这时候,大群的异兽和夜叉在巨灵的驱赶下,终于抵达了城墙守兵的视野中。 墨予嘴角弯开了一条弧线,“第一轮抛线弹,目标,正前上方七十五度角,放!” 随着老樊於军刀划过,四十门戒灵大炮同时发话,炮弹排出一条整齐的链线飞射而出。 “观测班准备,检验炮击效果。” 炮弹以摩擦空气的速度划过夜空,共同汇聚成一股刺耳的啸声。“嘭,嘭,嘭,嘭……。” 都不用观测组观察,眼尖的士兵们已经发现,炮弹穿透了雷蛟的展翼。 四头雷蛟都摇晃着掉了下去,发出又一阵刺耳的啸声。 此时,远处敌方的夜叉们已经纷纷跃起往前飞扑。眼看就要跟孟辛这边的夜叉队伍接上了。 “第二轮速射弹,目标,正前下方十二度角,每炮打二十发弹,放!” 樊於阶再次划过军刀,连续的炮弹震的城墙仿佛都在晃动。 夜叉们在空中就被炸成了碎片,士兵们越打越顺手,信心越足。这时候原本浮动的人心,随着墨予的沉着指挥,而渐渐安定了下来。 忽然一阵狂风袭来,城楼上的灯笼和火把全都被冷不丁的吹灭了。 所有人都心里一紧。 伴随着震颤的脚步声,兽潮来了! ; 第六章˙守城 一颗颗有炮弹大小的圆形物体从巨灵的方向飞射到城墙上,有几门大炮被砸中了。 大炮打横,扫飞了一大群聚在墙垛边的士兵。绝望的叫声让高涨的士气迎头一盆冷水,浇了个通透。 “啊,这,这是钟离大人,钟离大人的头!罘神啊!” 一个士兵尖叫着直接从城墙上跳了下去,可能是精神崩溃,慌不择路。就这么糊涂的摔死了。 更多的头颅被射上城头,血肉模糊的惨状让越来越多的士兵趋于崩溃。 突然,一个发黑的头颅张开了嘴,从嘴里飞出无数的腹蛾。 腹蛾是一种追寻血腥的昆虫,闻到一旁流血的士兵,猛地扑上去一大堆。 就见那个倒霉的士兵脸部突然肿胀起来,腹蛾拼命的钻到他的鼻孔和眼睛里,很快就拱进了他的身体内部。 “快让开,要炸了!” “嘭”的一声,那个倒霉的士兵就全身撕裂的炸开了,鲜血和肉块四处飞散。发出一阵阵血腥的恶臭。 樊於阶手挥着刀劈砍飞过来的头颅,一边大吼: “灯呢,快给老子点灯,还有防护班死哪去了,给老子把网张开,快点!” 又有十几个倒霉的士兵嘭嘭嘭的炸开了,局势越来越混乱。士兵们惊恐的啊啊乱叫,防护班哼哧哼哧的挤上来,哆嗦着张开网兜。 没曾想几条泰蛇突然从垛墙的空隙间嗖的串了上来,一口就将张网的士兵给咬了个半截。 这时候,灯笼终于重新被点亮了,一盏接着一盏,火把也被接力点亮。 恐惧终于因为光明,而稍减了几分。 樊於阶凑到垛口朝下一看,罘神啊! 密密麻麻的夜叉,从天际线边往城墙这边不停的涌动。 城墙下面爬墙的夜叉、游走的泰蛇、长着翅膀只会爬不会飞的蝇蜥、浑身长满了脓疮和刺角的鳄蛙,各种恐怖至极的异兽,就像开会一样聚集到了城墙下不远的地方。 而在这些恶心的东西后面,是数排高大的巨灵! 樊於阶的老脸,惨白和铁灰色混在一起。 刚才从硝烟里冲出来的铁浮图,他还希翼其中有自己的宝贝儿子,而眼下这情形,就算他儿子还活着,估计也进不了城了。 樊於阶有些怀疑起墨予的能力。 这小子真的有那么大能耐吗?就算有,也是在内地吧。这是长城上,他那些超绝的武力和才能,怕是用不上了。 “第三轮迫击弹,目标,正前方五十米直线方向,放! 樊於阶正在走神,有些迟缓的下意识拔刀,还没高举,一排重炮弹就打了出去,震得他一屁股蹲在了地上。 墨予命令完第三波炮弹,叫过一个信兵,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个信兵急冲冲的奔下楼去了。 樊於阶迅速跳起来看炮击的效果。 效果很不错,远处密密麻麻的夜叉被横扫了一大片,留出一团一团的空白。甚至,后方的巨灵也被轰倒了好几个。 “巨灵被轰倒了?” 樊於阶立即又觉得不对,巨灵怎么能轰呢,抱脸虫飞出来咋办。 他刚要举手招呼士兵们罩上面甲,就听到墨予又高举手臂大吼:“全体炮班都有,第四轮加农弹,目标,正前方无差别全覆盖,放!” 樊於阶猛地跳起来冲到墨予跟前:“我操你娘!下面还有咱们兄弟呢,你敢乱放炮?” 墨予并不理会被樊於阶拽着领子,依旧面无表情的命令:“炮班后撤,防护班张网,火枪班配合空中射击。守墙班换铁锤。” 担心什么来什么,一只抱脸虫突然飞扑到城墙上,拽着一个防护兵的脸就贴了上去。 “用铁锤,砸死他!” 没等守兵轮过铁锤,樊於阶眼疾手快的一刀活劈了那个士兵,抱脸虫和士兵被竖着劈成两半,哆嗦着摔下了城墙。 这时,震耳欲聋的加农炮声砸向巨灵的阵地。战场被剧烈的爆炸照的像烧起来一样。 战场右侧突然升起一串细微的烟花,如果不是特别留意,压根不会注意。 墨予用力甩开樊於阶的手臂,操起一把**递给樊於阶,微微一笑:“炮弹都打完了,突击班拼了吧!” 老樊於恶狠狠的瞪了墨予一眼,转身朝着士兵们吼道:“突击班,跟着老爹我杀牲口去!拼了!” “拼了!” 突击班一百来号粗壮汉子都操着**嗷嗷乱叫,狂吼着跟随老樊於冲向了垛口的泰蛇和夜叉。 城墙外二里羊马墙。 躲在寨墙后面的孟辛一边挥刀劈砍讨人厌的蝇蜥,一边还要防备鳄蛙的毒汁。身边的兄弟越来越少,孟辛实在有些顶不住了。 钟离长官的办法到底顶用不顶用?老麻皮可不能这时候掉链子,真要不顶用,他这帮兄弟连带残存的铁浮图,可就进不了城,得交代在这了。 孟辛心里忐忑不安,有心想叫个信兵去看看麻皮咋样了,可是又舍不得手里任何一个兵,眼前外面战场乱的,简直是个修罗场。 正在孟辛纠结不停,到底憋不住要发令的时候,城头的炮响了。 连续四轮炮击,让孟辛这边的压力顿时减轻了许多。 信兵不停瞭望城头的指示旗。等到要求出击的红色信号弹打上天空,孟辛看到了令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一幕。 一只接一只抱脸虫从盲瞳巨灵的身体里爆出来,又迅速的扑向游方教士这边的夜叉,这些新鲜出炉的夜叉正被数倍的同类纠缠着撕咬在一起。 抱脸虫目标很准,专挑人类这边新炼化的夜叉扑。 很快,数十具寄生巨灵从战场上站了起来。孟辛看的很清楚,每只寄生巨灵后脑勺上,都贴着一张黄符。 “辛六,辛六,你个瘪犊子玩意儿看傻啦!跟着巨灵往前冲啊!” 不知道打哪冒出来的老神棍麻皮一巴掌拍在孟辛后脑勺上,也把真看傻了的孟辛给拍醒了。 “出击!” 孟辛骑上奎马,一跃跨过羊马墙,手持快刀率先挺出:“快刀班左右两翼展开,跟在巨灵后面向前冲,快!” 樊於臣已经不知道踩死了多少个鳄蛙,鳄蛙的汁液喷在他的盔甲上糊了一身。冲天的恶臭呛的他头晕目眩。 如果不是老长官钟离未给他们断后,他今天已经死了。 巨灵捏着钟离长官的头一下子拽掉,就跟开月光酒塞那样的随意,老长官脖子里面喷出来的鲜血像下雨一样淋到了无数人身上。 那血腥的一幕当时让他浑身僵硬,已经没法分清愤怒和恐惧了。 一名信兵从甬道里冲过来,敬礼都来不及,高声说到:“城防长官命令,铁浮图大队回城,请樊於长官带全所有兄弟们跟我走。” 樊於臣又踩死一头鳄蛙,一边问到,“我老头呢,死了没?” 信兵终于立正敬礼,回答道:“报告樊於长官,老将军带着突击班正在守卫城墙,城防司令要求你部速回增援。 “狗屁,赵岢老糊涂啦,我们在城下打好了,城上才更安全,老狗日的越活越胆小了! 樊於臣不想再退,作为一名军人,其实更多是对袍泽罹难的悲愤,让他没法冷静去分析战场的形式,只想痛快的杀戮,痛快的去死! 他干脆挥舞了下手,“回去告诉我老头,明年给我上坟的时候记得加五花肉,要肥的。” 转过身,他握住操纵杆,轰隆轰隆的开着铁甲带头前进了。 信兵僵了片刻,直到身边最后一个铁浮图也开出了羊马墙。他才流着泪回城报信。 就在这名信兵通过甬道爬上地面的时候,战场出现了新的变化。 冲上前去的寄生巨灵被前方的巨灵群堵住了,从一排盲瞳巨灵身后,突然冒出四头背上驼着壳子,头顶长着横角的硕大怪物。 “这是什么玩意?” 冲在最前面的孟辛,眼瞅着四头驼着壳子的大号鳄蛙突然冒出来。眼快的打马转向,一瞬间撇开了这四头疾驰的怪物。 而后面跟着的快刀队却纷纷撞上了怪物,要么被踩死,要么被撞上了天。 “妈的!龟驼巨灵!弟兄们快让开!” 后方的樊於臣看出了不对,及时下达命令,铁浮图由三列纵队打散成了散兵。而挡在前面的寄生巨灵一连被这四头畜生撞倒了七八个。当场被压死。 城墙上远眺的墨予叹了口气,命令信兵打白色信号弹,旗手打出左右放行的旗语。 然后他左手一把火枪,右手一把短弩,背后还插了一柄短剑。一边往外走,一边听樊於阶骂骂咧咧的嚷着: “都是饭桶,连短短的半刻钟都顶不住,还敢吹自己是好汉,吃翔去吧!” 墨予从指挥塔下来,脚步越来越快,路过樊於阶旁边时,樊於阶正在砍夜叉,转头又拽住他的衣领恶狠狠的盯着他问:“你想跑?” 墨予看了老樊於一眼,淡淡的说。“我出去顶你儿子。” ; 第七章˙阴谋 月兮月兮,娉芬婷婷 其如晦兮,弯若环髻 其如黎兮,尤芳华庭 黎兮晦兮,交炎替凛 挑兮达兮,涉彼沧溟 ---《离歌˙月颂》 “罘神保佑,大伙儿都并肩子上啊。” 大师哥麻皮手持桃木剑,甩着漂亮的剑花跳上一截羊马墙,一边吆喝着野战的士兵们往前冲。 “啊…呜…”。 巨灵队伍中突然冒出狂怒的嘶吼,手持龙骨的双瞳巨灵站了出来,迈步前夸,一巴掌将一个前出的倒霉教士拍成了肉饼。 “哎吆我地妈呀!” 麻皮呲溜一声就钻到墙后面去,死活都不冒头了。 四骑快刀手围上巨灵,长矛挺出,直刺腿腹。然而长矛还没碰到目标,就被巨灵手里的龙骨全给挥上了天。 战场上的龟驼巨灵也突然发了疯,像骑兵一样横冲直撞,所到之处人仰马翻,全被踩成了肉渣。 孟辛眼看着一头龟驼靠近了樊於臣。 铁浮图的钢甲移动并不方便,已经来不及躲避了,他干脆拍打着奎马,对着樊於臣直直撞了过去。 “轰!” 樊於臣被高大的奎马撞的七荤八素,正要骂人,却看到龟驼巨灵两条比人还大的蹄子腾空扑起,正对着孟辛踩了下去。 樊於臣愤怒的只想狂吼。 这是今晚第二个长官在他眼皮子底下牺牲了。双眼止不住的泪流,然而笨拙的铁浮图机甲却来不及营救,他气的直锤自己的胸。 孟辛已经闭上眼睛等死了,龟驼巨灵那罩住他全身的硕大身躯,使他放弃了求生的挣扎,已经来不及了。 然而就在生死一线间。恒夜的天空,毫无征兆的突然亮了起来。 两轮混圆的满月一东一西并排悬挂在天际,犹如两盏高光的风灯,将整个大地照的透亮。 喧嚣吵杂的战场突然响起一阵清澈而悠扬的鸣声。 一个身着黝黑玄甲的蒙面人戴着斗笠,骑跨一匹雪白的飞熊,从天而降! “罘神啊!我没看错吧,飞熊,这世界上居然还有活着的有飞熊。” 城墙上的士兵突然呼啦一下跪下了一大片,纷纷双手抚额,贴脸跪地。 说来也怪,飞熊出现的那一刹那,猛攻城墙的异兽,居然一下子都退了干净。 就连动不动就突然从地下钻出来的泰蛇,也不见了踪影。 蒙面人的动作很快,快到完全看不清轮廓的程度。飞熊还在半空,蒙面人就像一颗炮弹一样突然射向了孟辛。 “呜…嗷…。” 龟驼巨灵的双腿突然跪了下来,随即又前扑倒地。 孟辛都没看仔细,这头龟驼巨灵的头就滚在了地上,咚咚咚咚的撞倒了一排的士兵。 他懵了一般傻愣在原地,看清一个全身都罩在黝黑玄甲里的武士,手持一把毫不起眼的直剑。剑头流过一溜青黑色的血,那是龟驼巨灵脖子里的血。 “啊…呜…”。 双瞳巨人挥舞着手里的龙骨,嚎叫着往蒙面人这边冲,一连撞飞数十骑快刀。 而就在电光火石间,蒙面人的速度比笨拙的巨灵要快得多,也有效的多。唰唰唰的连续出刀,四头龟驼巨灵瞬间就身首异处,全部倒在了地上流血。 “啊…呜…”。 孟辛惊恐的看到,双瞳巨人的瞳孔突然变成了血红色。暴怒的大脸仿佛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一样无比狰狞。 他被吓得愣在了当场,巨灵举起龙骨砸向他,他竟浑然不觉。 啪啪啪的声音,空气中就像有一眼漩涡毫无征兆的突然出现。 漩涡的风眼就是蒙面武士。他全身挺直,直剑前伸,整个人在空中以极速的旋转姿势人剑合一的射向双瞳巨灵。 砸向孟辛头顶的龙骨转向捣出,和蒙面武士的直剑接触。 “当” 孟辛惊愕的看到,蒙面武士那毫不起眼的直剑,居然一剑就刺穿了坚硬无比的龙骨。喀嚓一声,龙骨断成了两截,剑锋直刺巨灵的左肩。 “啊…呜…”。 双瞳巨灵嘶吼着甩起右臂拍向左肩上的蒙面武士。 令孟辛更加惊愕的场景出现了,武士在空中划过一个完全不规则的抛物线,居然在瞬间就转向再次跳起,反向飞跃刺向巨灵的右眼。 “这不科学!这怎么可以做到!” 孟辛的脑子转不过来了。 不可思议的事情眼睁睁发生在他的眼前.他不是没学过重力学,练武的人就算再厉害,怎么能这样肆无忌惮的违反重力规则? 就算是长着翅膀的飞禽类生物,也做不到这样完全不规则的动作反向啊! 他的心底突然涌出来一股难以莫名的激动,就算身处生死一线的战场,他都忘了安危。 他此刻最想做的事情,是跪倒在这位武力已经非人到匪夷所思的武士求教。 这样炫目的神技,他太想学了。 “我知道他是谁了!” 一只毛绒绒的大手重重的拍在孟辛的肩膀上,正好拍到他被划到的伤口,疼的他呲牙咧嘴的直抽气。 “妈的,哪个混球…。” 孟辛转头一看,立马乖乖的闭上了嘴。拍他伤口的混球,是眼下玄岩要塞的最高指挥官赵岢。 “大人,你怎么能亲犯险境,要塞还要您指挥呢。” 赵岢笑呵呵的让过一边,孟辛又张着嘴合不拢了。赵岢身后,全副武装的戒灵炮班排成四重纵线,老樊於正骑在奎马上神气的吆喝。 而在炮班的右侧,是铠甲森然的增援铁浮图方阵。 “这是?” “你和钟离未的出战,为后续部队的增援获取了宝贵的时间。孟辛,你立了大功了。战事结束,我会向总帅部为你们请功的。” 一个浑厚的声音从人群里跨了出来,双眉雪白,身材魁梧。 孟辛下意识就立正敬礼:“向大人您致敬。” 玄岩要塞现任代理司令,威名赫赫的淳于家族第十七代嫡长子,淳于季常。依旧如惯常的优雅和洗练,哪怕就是身处战场,也不忘记带上一副白手套。 “只是…,回禀大人,钟离长官已经牺牲了!” 孟辛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已经知道了。” 淳于季常挥挥手,摘了白手套递给侍从,不紧不慢的说到: “那么,各作战单位就位吧,先让我们这位大侠解决掉这头双瞳巨灵,然后我们就用大炮把这些恶心的怪物全轰回地狱去。” 怎么能这么干?一大帮子人看着一个人去对付最凶残的双瞳巨灵? 就算这位武士的武力再好,双瞳巨灵都得铁浮图列阵相抗呢,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孟辛急切的要争辩,却被赵岢使了个眼色给制止了。他一肚子的疑惑,只好闭嘴憋着气去看武士的战况。 “脱引术的双月凌空,哎呀,这辈子居然还能亲眼见到,好难得啊!” 淳于季常悠闲的看着远处武士的不停跳跃和转向。一边指指点点的和赵岢在谈话,时不时还能听到两个家伙发出哈哈的声音。 孟辛的愤怒越来约强烈。 死了这么多兄弟,付出这么大代价,这两个混蛋居然事先躲着不应战,现在却有心思嬉笑。当官的果然是吃翔的! “还是大人计妙,用这样的办法把这人引出来。下官才得到的消息,这人好像是去硖石谷找一份地图。” 赵岢微微弓着腰,笑嘻嘻的应和着淳于季常,一边小声凑近他耳边嘀咕着。 “哈哈,老弟你过谦了,这可不是我的主意,这人来之前,徽京和宸都就分别给我来过信,这是教廷的命令。 不过,你说地图?什么地图?夜不收有没有找着?” 赵岢有些支支吾吾的,淳于季常的雪眉凑紧了些,赵岢赶忙回答:“七队的夜不收还在找。” “糊涂!” 这时,战场上又突然爆发出一连串震耳欲聋的嘶吼。孟辛和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远处的撕斗中。 只见那个蒙面的武士突然从地上顿起,向炮弹一样直窜天空,一瞬间飞起来百丈高,仰着头看他的人群很快只能看到天空只有一个隐约的黑点。 然后,一声清啸,这个武力超绝的武士又像一柄从天而降的长剑,直刺双瞳巨灵。 “嗷……。” 手里的龙骨断成两截的巨灵疯狂的双手挥舞龙骨,居然把断了的龙骨转成了风扇一般飞快。 又是喀嚓一声,只见一道晃眼的弧线划过,巨灵的一条手臂飞起,手里的半截龙骨甩出去老远,一棒子扫过大片人群。 随即,另一条手臂也飞上了天。 观战的人看的神玄目炫,一切都是在极短的时间里完成的,人群根本看不清武士是怎么出剑的。 然而很快,伴随着双瞳巨灵的一阵阵嘶嚎,巨灵身上的肢体被一块一块的切断飞出。 这个超绝的武士就像一个步入化境的厨师一样,三下五除二的很快就把巨灵削成了只剩头颅还连着脖子的一堆。 “不好,这是脱引术的庖丁解牛,炮班就位,开炮!” “谁他妈下令开炮的,狗眼瞎了还是咋地,看不见老子儿子还在对面吗!” 老樊於的大嗓门又开火了,骂骂咧咧的晋国老声惹得人忍不住发笑。 淳于季常皱着眉头命令道:“孟辛,你拿着我的配刀去下达开炮的命令,就说是我说的。” “大人!” 孟辛卷袍跪地:“前方我军猛士正在和巨灵交战,此时开炮,不会误伤战友吗?” “哼!孟辛你大胆,你这是恃宠而骄么?” 淳于季常狠狠的从侍从手里抢过传信的青色令旗,高高举起,又重重的挥下。 一发青色信号弹打上天空,炫目的烟花绽放在这个惊天动地的夜晚,变成无数瓣美丽的花朵形状。 跪在地上的孟辛隐约听到一声沉闷的声音。旋即,一柱强劲的黑水柱喷上了天空,巨灵的头被砍掉了! “嘭!” 城墙方向发出一声地震般的声音,一发炮弹打出,震得整座南面城墙全部卷进了烟尘中。 “哈哈哈哈,墨予啊墨予,老夫就用这才造出来的百磅炮王送你上路吧,也不枉你一世杀神的美名了!” 无比巨大的炮弹在天空划过一条抛物线,在孟辛的眼里却变成了沟命的绞索。 他眼睁睁的看着,那枚大的没道理的炮弹划过一道弧度很小的抛物线,砸在那个武士的方向。 一道蘑菇云腾空而起,大地仿佛铺满了柴火的草原,一瞬间全部燃烧了起来,灼人的气浪卷着狂风,猛扑在孟辛的脸上。 孟辛喉头一甜,满嘴鲜血喷向正在狞笑的淳于季常。 那是墨予?今晚的实际指挥官? 为什么? 为什么要杀自己人? 为什么要杀有功的英雄? 这他妈都是为什么? “畜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