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域战歌》 序章 歌云:山花依稀,悲鸟离故地,沧海桑田,爱恨何续?刀起刀落江湖老,花谢花飞红颜去。只影去来梦唏嘘,孤胆浮沉,侠踪谁觅…… 欲壑莽莽,终无满日。 人类贵为万物的主宰,却不知道感激造化恩德,常戚戚怨怨、忧忧碌碌。终日费思劳神,莫不为功过利失恩怨情仇,尔虞我诈、你争他夺,直到水火刀兵、屠戮杀伐。到头来,却只酿得血天孽海,搏个天地疮痍。 竟不知念欲尽头,人道亦有覆灭,天道也有轮回! 人道天道,生生灭灭,乾坤曾几番更迭? 这里记叙的,已不明是第几度轮回中的人类了。 某载某世,列土之东有一大国,疆域广瀚无边。其地有显隐双重,显地有九州——云州、沙州、熙州、帝州、仙州、武州、文州、琼州、中州;隐地有九域——八荒域、修罗域、阎浮域、兽冥域、琼灵域、明光域、蜃歌域、寻梦域、芳华域。 其国人口广聚、物产丰盈、经济繁荣、文化鼎盛。世称神州大地,自号为“天国”。 天国丰位厚土,物华天宝,能人异士辈出,数之不尽。世世代代,其文治、武功、法理、道术,莫不列于天下之首,外域之邦不敢轻侵。时至如今,天国已历数千年无外战,本应该是举国升平的景象。 可偏偏人道逆乱。 世下九州之土分崩弥久,虽有帝制,而不伏皇帝管辖。朝廷势弱,时有各州侯王拥兵自重、图谋不轨。又有各地草莽揭竿而起、兴兵作乱。兼之目无法度的各路江湖豪客拉帮结伙、聚啸山林,烧杀劫掠,无所不为。 而在修炼界,虽有仙河派、天武派、梵音派、灵山派、溟汐派五大正派统慑江湖、引领正道群伦,但时下正道黯淡、魔道猖獗。以魔域桃源、千岛鬼府、炼狱魔窟等为首的邪魔外道不时为祸人间,世无安宁。 某年某日,天显异象,月食潮生。天国东方溟汐海域浪举一方巨石,上有碣文曰:“天劫降临,芳华普饬;轮回重生,八荒再世”,署名绝尘子。 继之,天下大旱,几年不降一滴雨水,竟至云空露尽、江河绝流…… (书在人在,书亡人亡。浩瀚书海,莫忘收藏。); 第1章 飞花 在地广人稀的天国云州,南山之南,有一个飞花岭。这里气候温宜,四季如春,一年十二个月都有花开,也有花谢。长年里,都有漫山遍野的花絮在飘飞,引得多处越季的蜂蝶不远千里候迁而来,在飞花岭的几山几岗间萦绕。 蝴蝶的灿烂,在于春夏,蝴蝶的美梦在于鲜花,所以,一到了秋冬季节,特别是秋季,飞花岭便成了蝴蝶的世界、蝴蝶的天堂。蝴蝶虽然飞不过沧海,但飞越山野丛林应该不是太大难事,况且,能够候迁到飞花岭的蝴蝶,自然不是一般的蝴蝶了。 飞花岭的花异常的香,飞花岭的蝴蝶,也异常的美丽,只是,更香更美的,却是住在飞花岭上的一个女子,“花仙”叶千蝶。 飞花岭的周遭都是原始的荒山,几百里方圆之内,只有一户人家,那便是当今第一神仙眷侣“土圣花仙”的家。 “土圣”和“花仙”,都是多年前江湖上响当当的名号。 只不过,昔日道法神通的“土圣”,如今不过是一个卖卦为生的风水相士;而当年天下第一仙医、天下第一好人“花仙”叶千蝶,现在也不过是一个来去自在的采药人。 虽然江湖上还有“土圣花仙”的传说,但他们自从多年前宣布退出江湖之后,便再也不过问江湖事了。 飞花岭的最西端,有一个高高的山坳。 由于坳口地处飞花岭的边界,所以这里的花和蝴蝶都相对要少一些,但是,这里却是封明阳和叶夕这对儿童最喜欢来的地方。每近黄昏,封明阳和叶夕这对儿童便手牵手来这高高的山坳里守望,并不是因为这里站得高、看得远,可以观赏到飞花岭以外景致迥异的山峦。 ——小小儿童,懂得欣赏什么景色呢? 他们也不是因为喜欢看这里的黄昏、夕阳或落日。这对小童喜欢在傍晚肩并着肩,坐在软软的草地上,无比神盼地望着太阳落山的方向,是因为,每到傍晚的太阳将落未落之际,便会有一个身着灰色道袍的中年男子,和一个周身花蝶萦绕的仙女,相牵着从西天灿烂的晚霞外向他们飞来。 那一定是他们的父母,“土圣花仙”外出归来了,然后牵上他们一起回家。大多数时候,还会给他们带回来一些山里没有的、好吃好玩的东西。 当然,有时候从晚霞外回来的,只有其中一人。“土圣”和“花仙”出门的时候,去的不一定是同一个地方,回来的时候,当然也就不一定同时同路了。 但无论如何,“土圣花仙”夫妻两人,绝不会同时离开飞花岭的山间小筑超过三天。因为他们的独生儿子封明阳和养女叶夕,都还是几岁的小孩子。虽然这两个儿童已经懂得自己做一些糊口的饭菜,但留两个孩子独自在家,始终是不敢放心。 唯有这一次例外。 这一次,这对儿童在山坳里守了十几个黄昏,还是等不到父母的归来。 如此又过了七八天,家里所剩余的柴米油盐都快用光了。封明阳和妹妹叶夕每天早早的做了午饭,胡乱的吃几口,就一起到西边的山坳上坐地守望,每守到天黑,才惺惺而返。 可是日复一日,每天从中午守到天黑,可怜巴巴的,望眼欲穿,也见不到那无比盼望的父母远出归来的身影。 到了第二十七天的傍晚,终于,西边的天际出现了两条人影! “回来了,明阳哥哥,爹和娘回来了!” 叶夕蹦跶起来,高兴地拍手大叫。 封明阳也兴奋的从草地上一弹而起,正要跟着欢呼,忽然又张口止住。看着远处那两个一前一后匆匆急驰而来的身影,他觉得情况似乎不太对劲。 ——在他的印象中,无论发生了什么事,父母的身影都是悠闲的,绝不会如此匆匆。 两个人影疾如流矢,瞬间就到眼前,一前一后,都落在了封明阳和叶夕这对小童的面前。 先到的是一名二十七八岁的青衫男子,中等身材,剑眉星目,相貌很英俊。只是他手提长剑、目射寒光,看上去有点冷。 后到的是个身材窈窕的女子,她全身都已经被血水染红,既看不清穿着什么服色,也分辨不出年纪样貌。 那女子落地站定之时,衣服上的鲜血还在不断地滴流着。殷红的血水顺着她的衣裙流淌而下,落到地上,滴答有声,形状十分可怖。而更加令人感到恐怖的是,那些鲜血,好像并不是从她自己体内流出来的。 “你们……你们是谁?” 封明阳颤声问道。 他见有生人到来,其状貌似非善,张着小小的臂膀把妹妹叶夕护在了身后。 但他显然也不是十分勇敢,脸上全是惊怕的表情。 脚下,也退了好几步。 “你们就是‘土圣花仙’的儿女吧?”那持剑男子对封明阳道,“不用怕,我是受了你母亲的托付,来带你们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他外表虽然冷峻,说起话来倒颇显温和。 后面那女子道:“那些蒙面人个个了得,‘花仙’独自一个人,恐怕抵挡不了多久。我们不如各带一个人,分开来走,万一‘土圣花仙’真有什么不测,绝不能让这两个孩子也都遭了毒手。” 冷峻男子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但他看了那女子一眼,神情间仿佛又有些犹豫,说道:“天音侯玉,身为魔域桃源三大魔头之一,今日竟然会对‘花仙’施以援手,当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那女子打断他,“你江湖头号杀手‘血芒’方红渊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谁又敢肯定你和那些蒙面人不是一伙的?现在形势紧迫,我没空跟你争吵!” 说完不再多言,一闪身夺过叶夕,抱着就往东飞驰。 叶夕被她挟起,挥着小手向封明阳大声哭叫:“明阳哥哥,救我……哥哥……”声音瞬间走远。 “小夕!小夕妹妹……” 封明阳边追边喊。但是他一个半大儿童,又怎么能追得上天音侯玉飞驰的脚步?刚奔出几步,就已经见不到妹妹叶夕和天音侯玉的影子了。 “希望她不会加害你妹妹……我们也走吧。” 方红渊长剑入鞘,单手绰起封明阳,左右望了一望,展开轻功,向南飞奔。 封明阳死劲挣扎,想要挣开,但方红渊的手臂像铁箍一样把他紧紧抱住,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 封明阳被方红渊挟着在空中飞驰,只听耳边呼呼风响,片刻之间已经不知道飞越了多少山岭,他口中不断大叫:“放开我,放开我……你要带我去哪里?放开我,我要回去等我爹我娘,我要去救小夕……” (浩瀚书海,勿忘收藏。平时收藏一滴水,急时拥有太平洋。) 第2章 荒年 炽日炎炎,骄阳如火。 天国云州的华西平原,盛产鱼米,素来有“西南泽乡”的美誉,但这在旷日持久的赤晴之下,也早已河泽干涸、田地龟裂。 华西平原上,火日当空,酷阳高照。炎热的暑风阵阵括过,不时扬起漫天尘土,如一股股热浪浊流,淋泼到平原的每一个角落。 整个平原赤地千里、寸草无余,地上每一寸土壤都像是在焦烤着,腾腾冒着热气。若隐若现的热晕从地面升发出来,如千万缕虚烟,把近地空间熏映得歪邪扭曲。 平原西端,一支凌乱的长队正拖沓而行。 一眼望去,这一行人少说也不下于六七千人。这一群人,个个尘垢遮面、身形憔悴,每个人,一脚一步,都迈得十分的艰难。 一般而言,只有官兵队伍才能有如此庞大的人数规模,但一眼看去,这显然不像是一支军队。 这一队人的穿着打扮并不统一,从着装判断,其中有民夫、有商贾、有文儒士人,也有游侠、僧道等江湖人士,东钗西裙,南腔北调,各行各路的人应有尽有。并且小到半岁的儿童,老到垂垂耄年,男女老幼,一应俱全。 这是一支逃荒队伍,天国云州华西平原上的一支逃荒队伍。 这一年,天下大旱成灾。荒积日久之下,民不聊生,山河变色。 这一日,太阳还是跟近大半年来一样火辣。 此刻时当晌午,日头正劲,但灾民们似乎已习惯了如此毒辣的阳光,热辣辣的光线钉射在身上,却似乎浑无知觉,只是照常低着头,默默然一步一拖的向前拖着步子。 只有少数人头上还然戴着一顶满布灰土、早已破旧不堪的遮阳斗笠。 正走着,走在队伍前面的一名蓝衫汉子向前面赶上几步,手向左前方遥遥一指,喘着气说道:“封大师,你看,那边好像有个村子。大伙赶了大半天的路,都快走不动了,不如我们先到那里歇歇脚吧?说不定,进了村,我们还能跟好心的村民们求点水粮补济补济呢。” 这蓝衫汉子姓锦名言,他待人亲切热情,和谁都聊上几句,平常大家都喜欢和他聊天解闷,到今天,伍队里大多数人都能认得他。 锦言为人机敏、勇武超群,这一路走来,为队伍赶跑了无数前来抢劫粮物的灾盗流匪,这队灾民,早已经把他视为护卫之人、侠义之士,大家都对他尊敬有加。虽然现在他一家三口已经没有半点余粮,但每当他们饿到快撑不下去的时候,总会有人施舍出一些自己的藏粮,供他们延口。 而被锦言称呼为“封大师”的那灰袍道人姓封,单名一个元字,认真说起来,他便是这支逃荒大队的领头人。 封元的身边,跟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那是他的小儿子封明阳。在封明阳的身后,紧跟着一个胸抱铁剑、面色冷峭的青年男子。 其实封元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只因为他常年以给人算命卜卦、看选风水为生,又常做道师打扮,所以别人见了他,都喜欢称呼他为“封大师”。 传言封元精于卦算风水之学、五行阴阳之术,自幼走南闯北、四海云游,沿途为人堪选的阴宅阳地,不知荫育了多少的达官显贵、巨富名流。或又为人卜卦算命,无不百言百中。在一般老百姓的眼里,封元无疑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六年前,云、沙、中、帝四州大旱,封元曾绘制了一幅《四州藏水图》,标点出四大州界的四万五千多处地下藏水穴位,官民依穴凿井,果然得到了丰足的水源,缓解了干旱之疾。 《四州藏水图》名扬天下,封元随之声名大噪。传说当朝皇帝曾多次派人寻访封元,欲拜为国师,无奈封元性情闲散、不受羁绊,无心入朝为官,便只好作罢。 但皇帝仍授其“地灵”封号,并诏令天下:“地灵”封元所到之处,官民必尊礼相待,否则将以辱慢国士罪责处。如此民尊国重,封元也算是千古一人、绝无仅有了。 而江湖上却另有盛传,说封元乃是上古“地仙”五行仙的后世传人、当今修炼界鼎鼎大名的“二圣”之一,“土圣”。只可惜人们只听过“土圣”的称号,而鲜知“土圣”的姓名,真正见过“土圣”其人的,更是寥寥无几。 江湖上的传言向来都喜欢捕风捉影,是真是假,实在难以定论。 如今这几千灾民,便大多是慕了“地灵”封元的名声,闻踪追随而来。 现下天下同灾,各州各地都有难民离乡背井、四处逃荒。人们都认为,如果连熟晓天下地理的“地灵”封元都不能带领他们走出天灾的困境、找到一个他方的绿洲,那么普天之下,恐怕再也没有辟荒之所了。 各地灾民们大多成群结队,人数少则几百,多则过万,有的走往州府郡城,有的流向国家边境。 而封元带领的这支逃荒队伍,却是日以继夜、不辞劳苦的奔向一个令人不敢想像的地方: ──熙州荒原! 天国的九大州界之中,有一个千古荒芜之州──熙州。 熙州位于天国西陲,地域极广,其东、南、北三面分别毗邻云州华西平原、琼州雨林、沙州大漠等地,而往西,却不知通往何乡何国。 云州和熙州交界的地方,有一座绵延万里的高大山脉,名叫西山。西山如一条巨蟒横亘于云、熙两州之间,猿猱难攀、飞鹤不渡,成了两州的天然分界线。 西山山深岭杂,毒物瘴气繁多。传说进入西山的人,大多有去无回,所以世上有“宁入刀山,莫入西山”之说。 西山往西深处,便是世人闻名色变的熙州荒原了。 熙州荒原,俗称“殁骨之地”。传说古往今来,凡是涉足到熙州荒原的人,无论是猎人樵夫、军勘民探,还是修为高深、本领高强的仙道奇侠人士,都从没能再活着回来。所以千万年来,熙州荒原一向被视为生灵禁地。 而封元带领的这队灾民竟敢赴往熙州荒原,实在是匪夷所思。 当下封元听了锦言的话,“嗯”地应了一声,看了看前面那村子,边走边说道:“也好,现在太阳太毒了,这几千里平原无山无树,总要遇到房屋才有地方躲躲凉。怕只怕,咱们这么多人进村,会太过扰民了。” 话虽这么说,但还是领着大队人左拐南行,朝那村庄的方向走去。 一边走,一边又道:“说起前面这个村子,可是个很特别的村庄。十多年前我曾经游方经过此地,那时候,村子里可热闹得很,就像个小城镇一样。” “说不定,那就是个城镇。”锦言笑道,“听说云州越往西南一带,人口越稀少,没准前面那个村子,是这十里八乡最大的城市呢!” 众人一听,都笑了起来。 岁荒人饥,如今笑一笑都费劲,但命已至此,人们也只好苦中作乐了、聊以解忧了。 封元也笑了一笑,说道:“这个村子名叫十里铺。从此村往南十里,便是这西南一带的名城之一,八宝郡的郡城八宝府。每当到了八宝府开城放集的日子,该村的山货、野货、皮货等摊铺,就一摊接着一摊,一直延摆到十里之外的八宝府。听当地人说,十里铺村的名字,便是这么来的。” 他叹了一声:“唉,但是如今遇上荒年,不知道村里景况又是怎么样了。看这四野俱静,恐怕是盛况不复当年,这十里铺村,如今估计也人去楼空,村民们都离家逃荒去了。” “前面真的是那十里铺村吗?封大师是不是不记错了?”锦言道,“这一带方圆几千里都是平阳之地,我们走了一个多月,连小山包都没曾见到一个,如果前面是十里铺村,那村里又哪里来的那么多山货野货来卖呢?” “错不了。”封元笑了笑,眉间却隐隐生出忧色,手往右前方的天际指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众人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前面远方,云天之外,灰影矗矗,有一道高高的屏风岳峙天端,竟然是幢幢峰峦的蒙影。 封元稍一驻足,说道:“这里已经是华西平原的边缘,从这里再往西一百多里,便是西山了,我们现在看到的,就是西山的远影。你们再看看,那些山峰的形状是否有些特别?” “那便是西山了吗!” 望着远处高耸的峰幕,众人都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些高高的山峰在百里之外看来就如此雄峻巍峨,黢黢蒙蒙形势骇人,似乎就要把天空中的太阳吞噬掉一样。如果走到了山脚下,又将是一种怎样的情景? 现在虽然是炎炎酷暑,日照朗朗,但一想到队伍即将走进西山,人们的心中都不由悄然泛起一股寒意。 细看之下,那云天外的峰群当中,果然有一个峰影特别显眼。 其形状也奇异:峰腰盘如莲座,峰端貌状人形,俨然就是一个衣带翩跹的女子在天幕下袅娜云立。走动看时,该峰形影随步而转,有如一个姿态曼妙的仙女在高空中踏莲起舞,美轮美奂,却又透着几分诡异。 众人看了,无不啧啧称奇。 封元道:“这种峰形,在风水术书上叫做‘秀女峰’,秀女峰照下之地,必出绝世美女。大家现在看到的秀女峰,从这个角度看去还不完整,术书有云:‘山水形象,移步换形’,等一下到了十里铺村村口,从那个角度,我们将可以看到最完美的‘秀女’。” 顿了一顿,又道:“在下游历四方、览尽天下山水,见过的秀女峰不在少数。但唯独有西山的这一座最为瑰美,是以见到这个峰象,就知道必定是走到十里铺村了。” 说着继续举步走路。 旁边,一个和封元并肩而行的中年文士摇了摇手中折扇,说道:“这就对了,据古志记载:‘云州西隅有城八宝,八宝府北面十里有村,村中男子善猎、女子均秀美,故得名‘秀女村’。前面的这个村子,便是古志上所记载的秀女村了。” “到底是十里铺村,还是秀女村?” 众人不禁问道。; 第3章 轶闻 中年文士道:“既是秀女村,也是十里铺村。从秀女村到十里铺村,其中有一段很离奇的故事呢。” 锦言笑道:“是什么有趣的故事,丞相不如说来听听,也好给大家解解闷。” 中年文士合扇一摆,说道:“唉,我都说了,以后大家别再叫我什么丞相。杜某辞官已有数年,如今只是一介庶民而已。长此称呼,岂不让人笑话?” 对那故事,却似乎不急于说。 原来,这中年文士便是前任天国右丞相,杜文甫。 杜文甫在入朝为官之前也曾是江湖中人,靠买卖江湖信息为生计,在江湖上有个极为响亮的名号,叫“知仙”。曾经贵为一国宰辅的杜文甫,如今不知为什么也加入了这个流荒队伍。 “封大师说那村庄特别,只因为它比平常的村子大一些、热闹一些吗?”走了几步,锦言又道,“要是在繁华的中原一带,一个村子能有成千上万户人家,那都不算稀奇。” 封元略一思忆,说道:“不仅如此。这十里铺村,有个很奇怪的村规,就是不让外人留宿过夜。记得前些年我闲游到了这里,正好天色将晚,便打算进村借住一宿,不曾想那主人家硬是不让我留宿。” 锦言的妻子萧礼竹在后边接道:“这倒奇怪了。乡村民风,素来大多朴质热情,怎么唯独有这个村子的人不一样呢?” 后面有一名高瘦老汉搭腔道:“嗨,都说南方人热情好客,依我看,也不过如此!这不,自打进入西南以来,我们经过多少城镇,路过多少村庄,所过之处,只见是家家关门闭户,无一不是把我们拒之门外,哪里见到什么热情呢!” 这个逃荒队伍虽然是在漫长的逃荒途中一路陆陆续续的零散聚集起来的,但大队当中,又另有小支,各个小支也有领头的人。这名老汉,便是许多小支领头人之一。他前些时候领着一百多灾民和封元的大队伍相遇,就携同乡一路跟了下来,大略算算,到如今已经有三四个月了。 封元道:“也并不是这个村子的村民待人冷落。想那时候,我到村里借宿,一进屋去,那家主人立即端茶送水,十分热情。接着又是好酒好菜,样样周到。只是吃了晚饭过后,他却忽然告诉我说,该村有规定不许留宿外人。最后,那家主人找了辆牛车,打着风灯把我送到了村北几十里外的一个小镇投宿。” 有人说道:“这又是一件怪事了。反正只是住店,又不是投亲戚朋友,为什么放着就近的八宝府不去,而要去那几十里外的什么小镇呢?” “呃……这一点,我倒也未曾仔细寻思过。”封元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旁边杜文甫却摇着扇子道:“这其实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必定是八宝府夜禁森严,早早关了城门,才不得不舍近求远。” 锦言道:“即使是这样,也有些说不通。依当下治制:太平之年,州郡县道之城,亥时未过不得关闭城门阻止行人出入。即使是亥时过后,也必须留一个城门供特别通行。这十里铺村距离八宝府不过十里的路程,驾牛车很快就到了,不知道封大师当时吃过晚饭,已经是什么时候?” 封元道:“天黑不久,戌时未过。”(注1) 杜文甫道:“众位有所不知。八宝郡正挡熙州之口,有威魔镇邪之意,所以治制比其他地方严格一些,也很正常。” 他遥望一眼二三里外的村庄,一边走,一边又道:“古时候,这个村子名叫‘秀女村’,因为村里女子全都貌美而闻名。村里的男人擅长赶山打猎,全村历代都依靠西山生活,进入西山采猎虽然危险,但由此得到的回报也相当丰厚,所以日子过得还算安逸。 “到了距今大约三千多年前,即我朝文成皇帝时期,文成皇帝有一次私访民情,偶然经过秀女村,也正天时将晚,便入村借宿。” “结果怎么样?那皇帝借宿成功了吗?”众人问道。 对于皇家的野史轶闻,人们一向特别感兴趣。 杜文甫道:“当然。因为那时秀女村还没有不许留宿外人的村俗。其实秀女村不留外人过宿的规矩,正是由文成皇帝而起。” 萧礼竹笑道:“杜丞相不愧为‘知仙’,连这偏隅小小一个村子几千年前的故事,也知道得这么清楚,当真是天下百晓!那皇帝夜宿秀女村,想必又是一段俗不可耐的风*流韵事了。” 杜文甫笑了一笑,说道:“风*流韵事是自然,但俗不可耐却未必。因为,这段风*流韵事,牵涉到当今江湖上一位响当当的大人物。”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下来,卖个关子。 这个逃荒队伍里面,有着不少的江湖中人。而现如今江湖混乱,成天打打杀杀,给平常老百姓带来不少灾祸,所以即便是寻常百姓,也对江湖事甚为关注。 当下,众人不禁纷纷向杜文甫询问那个“响当当的大人物”究竟是谁。 等吊足了众人的胃口,杜文甫这才不紧不慢说道:“此人是个女子,说起她的大名来,相信大家都耳熟能详。她,便是当今魔域桃源的三大魔头一、以魔幻音波之功闻名、人称‘幻仙’的天音侯玉。” “天音侯玉!魔女天音侯玉?” 众人一齐惊呼。 “幻仙”天音侯玉手握上古仙家神器“芳华琴”,是魔域桃源三大“花魂”之一,当今世人无不闻名色变。 那个跟在封明阳身后的冷峻青年男子几个月来没说过一句话,此时忽然开口道:“天音侯玉,那么年轻,怎么会牵扯到几千年前的事?” 年纪小小的封明阳也突然抬起头来,稚声问冷峻男子道:“方叔叔,天音侯玉,是不是那天抓走我妹妹的那个……” 话说一半,见方姓青年对他使了个眼色,就立即停了下来。 杜文甫继续道:“当年,文成皇帝进村后,发现秀女村竟然楼台重重、街巷交错,完全不像一个小村庄,反倒像是一座繁华市镇,不禁感到有些好奇。 “皇帝借着夕辉暮照在街上走了一走,一抬头,忽然望见斜阳照下,一户临街人家的小阁楼窗棂之上有一副字迹娟秀的小联,其联甚妙,联曰:小窗幽禁随花语,浅台轻推对月吟。” “妙,妙,真是妙极!”人丛中,一名年轻书生拍手叫了起来,“此短短一联,浑然天成,足以胜过世间多少情愁靡语、闺怨俗句。若此阁楼中住着的是一位深闺佳人,那单这一人一联,便可堪称天下一绝了!” 众人笑道:“怎么个绝法?” 那年轻书生道:“想那绝世佳人,终日紧锁窗棂、幽居深闺,唯有孤芳自赏、韶华虚度。慨叹之余,怎能不日里临花独语,夜间望月长吟!” 他摇头晃脑啧叹不已:“啧啧!没想到,没想到那几千年前的偏隅一村,竟然能有如此奇才奇句!看来‘秀女村’三字,实非虚名。” 杜文甫微微一笑,说道:“确实如此。我当初……初见这副小联,也禁不住拍手称绝。不过文成皇帝文采风*流当世第一,该联虽妙,只怕在他眼中也不足为奇。当时文成皇帝见了那阁楼小联,心想这家人必定是书香门第,于是决定进该户借宿。” “那阁楼里,可是果然住着一位奇女子?”那年轻书生有些急切地问。 杜文甫道:“不错。不过在那楼阁里住着的女子,年纪才不过十五岁,她名叫侯玉音,比当时的文成皇帝年幼了二十多岁,唉……” 他突然面露感慨,似乎还夹杂着几许悲伤,良久不语。 众人见他讲个故事都那么投入,不由都笑道文人太过多愁善感。 走了片刻,刚才那个年轻书生又小心冀冀地问道:“杜丞相,据史载,文成皇帝虽好文采诗风之娱、音韵歌舞之乐,但他在治期间天下太平、四海清晏。文成皇帝乃是一代明君,想来……想来那侯玉音再瑰美奇丽,文成皇帝也不至于……” 杜文甫似乎觉察到自己有些失态,定了定神,讪讪一笑道:“哦,文成皇帝乃堂堂明君,当然不会做出什么欺凌百姓的荒唐事。说到那侯玉音,也真是美得出奇,她虽年方十五,却已出落得娉娉婷婷,想她……” 锦言见他说得出神,忍不住笑道:“杜丞相这么说,倒像是亲眼见过她一样。难道说,那个侯玉音,就是当今与杜丞相齐名的‘六仙’之一,魔域桃源的‘幻仙’天音侯玉?”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耸然动容。 在如今的修炼界里,仙魔两道通过修真炼魔,达到长生不老的人不计其数。传言魔域桃源里的“魔变桃花”,吃了可以让女人容颜永葆、青春常驻,而“幻仙”天音侯玉修为高深,连许多正道仙家都自叹弗如……天音侯玉这个名字,与侯玉音三字有异曲同工之妙,难道说,她们竟会是同一个人? (注1:古时候有十二地支时辰量时法。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地支,每一个地支对应一个时辰,每一个时辰相当于现代两个小时。以地支顺序分别对应,子时为23:01~1:00、丑时为01:01~03:00,寅时为03:01~05:00,依此推算,戌时为晚上19:01~21:00) 第4章 荒村 “哪里哪里!”杜文甫连忙挥着扇子,对于侯玉音是否便是天音侯玉,却不置可否,只说道:“都是轶史上描述的,描述的!” 那年轻书生又道:“若在今日,世上男女都谙事较早,八九岁就懂得男欢女爱,十三四岁便有谈婚论嫁的。就说小生舍妹,出阁那年也才十五岁。不知道三千年前的十五岁女子,又是怎么个心性?若说那侯玉音与文成皇帝之间有什么韵事轶闻,不是皇帝去宠幸她,难道是她自己招惹文成皇帝?” “先不说谁招惹谁。”杜文甫道,“只说文成皇帝当日借宿于侯家,见到侯玉音后确实喜欢,但也没作非分之想。却没想到相互见面之下,侯玉音竟反而对皇帝萌生爱意,从此之后,皇帝每次要离去,她都极尽缠留。 “在侯玉音的周旋纠缠下,文成皇帝在秀女村一住就是一个多月,不期赶上了村中每年一度的聚会佳节。皇帝便跟随侯家同乡亲们一起参加聚饮,本只图个与民同乐,却不料侯玉音却在席间向亲友乡民宣告,说要一生跟随文成皇帝,誓言此生非他不嫁。” 众人闻言不禁愕然,萧礼竹失笑道:“这么说来,她果然是个敢言敢行的奇女子了。且不说她与文成皇帝年纪悬殊,单说她当众自表情慕一节,也需要有莫大的勇气。也难得她小小年纪,竟然那么慧眼识人,一眼便看上了当朝的皇帝。” 那年轻书生叹惜道:“唉,奇则奇矣,只是闺中女儿,矜持为贵,她如此放肆表露,却未免显得轻浮。” 杜文甫笑道:“公子此言差矣。侯玉音如此放肆言行,想必也是情之所至,难以自持。如此女子,不如说是真性率言、敢爱敢恨,这种率真,正是我们常人所缺少的。” 年轻书生连忙向杜文甫揖手:“丞相高言,小生惭愧!但不知此事是如何引起秀女村夜不留宿的村俗?” “此事如果要细说,话可就长了。” 杜文甫默然走了几步,继续到,“要知道,文成皇帝不但是个异乡人,而且与侯玉音年纪悬殊。只说侯玉音当众表白之举,立即招致四邻非议,侯姓族人为此大丢脸面、深感无颜见人。但侯玉音父母爱女心切,不忍责罚女儿,便只好打发她与文成皇帝悄悄一走了之。” 萧礼竹道:“原来如此而已。因为这个便定下夜不留宿的村俗,也未免太小题大作了。” 杜文甫摇了摇头:“文成皇帝得了侯玉音,自然是喜不自胜。离开秀女村后,便与她一路游山玩水,乐不思归。两个人日日形影不离,一路上真的是郎情妾意,男欢女爱,好不快活。皇帝本来想回到京城给她加封名份后,再封诏侯氏一家,不想与侯玉音一路欢娱,竟忘了时日,他们在途中游乐,一玩半载有余。” 那年轻书生道:“那恐怕要坏事了,皇帝离京那么久,朝中岂不大乱?” 杜文甫道:“那倒还不至于。朝中之事,自有二相三王等一班文武朝臣治理。再说文成皇帝虽然远离京都,但自有遥治国事之法。” 锦言道:“既然如此,那丞相方才说‘哪是仅仅如此’,指的又是什么呢?” 杜文甫道:“侯玉音与文成皇帝欢承之间,不期怀了身孕。两人正为此欣喜,不想突然一路遭人追杀,最终两人不幸在逃亡途中失散。 “那尚且不说。文成皇帝回到京城后,命人带诏前往秀女村封抚侯家并寻访侯玉音的下落。在诏使回报之时才知道,原来在他与侯玉音离开秀女村不久,侯姓一家及其所有亲友从属,并秀女村全村一共六千八百余口,竟忽然一夜之间被人屠戮殆尽。秀女村,已然成了一座‘鬼村’。”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不由惊呼出声。 那年轻书生愤然道:“一屠六千余口,行此血案者,当真是人性灭绝、天良丧尽!太平世道、朗朗乾坤,不知是谁竟敢如此无法无天、血腥杀戮?” 杜文甫道:“此事当时震惊四乡。皇帝大怒,屡屡派人调查,却毫结果,此血案便成了一个千古迷案。 “而当时秀女村四邻乡民,都猜疑秀女村遭此惨祸乃是因为得罪了文成皇帝那个‘借宿人’所致。秀女村亡村血案过去后,一直过去了几十年,村里才又开始有人居住。该村渐渐复苏,为忌前讳,村里便定下了‘不宿外人’的村俗,并去了‘秀女村’村名,更名为‘原西村’。后又因忌西山的‘西’字,再改名为‘十里铺村’。” 众人听到这里,不由感叹:“真没想到这个简单的村俗背后,竟有一个那么悲惨的故事!” “是啊!”杜文甫悠悠一叹,“其实,大凡一个风俗的形成,后面必然有着很不寻常的故事。其实人常世道,又何尝不是如此?大凡一人一物的成名,后面都不知有多少悲喜故事呢。” 说罢,摇着扇子,拿起戏曲说书的腔调哼腔自唱起来:“身后千史传,身前万事休。莫道声名好,得来不自由……” 歌声在风尘中飘荡,平添几分凄凉。 二三里地,用不了多久,众人言谈之间,不觉已经走到了村口。 远远见到这个村子的时候,人们还担心进村会不会遭到村民阻拦,进了村,才发现此村果然像封元说的那样,已是一座空村。想必村里的人,也都逃荒他乡去了。 想到自己逃荒大半年,到达的地方却仍然是另一个需要的逃荒的地方,人们心里不由又多了几分绝望。 众人走进村来,四下一看,只见村里街巷空寂、鸡犬无闻。进户一瞧,家家锅灶冰冷。这么大一个村子,足足成了一座荒村。 只是村里各个地方的街道庭院都还算干净整洁,跟以前路过的其他荒村略有不同。看来,这个村子的人刚刚离去不久。 到处都看不见一个村民,锦言提了一口真气,大声喊到:“我等逃荒之人,路过宝地,欲借贵村歇歇脚,不知村里可有人在家么?” 他内力雄浑,语声宏亮,声音间远远传荡了开去。 但是喊了好几遍,都没有人回应。 封元说道:“锦大侠不必白费力气了。这村里的人,显然都已经到别处逃荒去了。看这情形,这村里也不再存有什么水粮,我们路过他乡,有地方歇脚已经是庆幸了。” 他转身看了一眼后面的长龙,说道:“请传话下去,让大家就近找一些方便的地方暂时休息休息,等恢复了精神,再起身赶路。吩咐众人切不可做破锁入门、翻仓倒灶之事,一切以方便为宜。村里人虽然都已经走了,但将来年景好转,终还会有还乡之日。” 锦言拱手道:“封大师体顾人心,我这就传话。” 他转身向后面人群高声喊道:“诸位,封大师吩咐,请大伙传话下去:我们路过他乡,不宜过多打扰,切不可做破锁入门、翻仓倒灶之事,如有违者,定当逐出队伍。大伙就近寻找一些方便的地方凉快凉快,等恢复了力气,再起来赶路。” 等锦言传话完毕,封元才又说道:“这里已经是华西平原的边缘,再往西不远,便要进西山了。劳烦锦大侠、方公子,你们去把各支领队的人全都叫来,将有重要事情商议。” 锦言和形影不离跟在封明阳身后的那姓方的青年见封元说得郑重,便整端肃容,一齐应声而去。 一行人走了大半天的路,已经十分疲乏困顿。这个村子虽大,想必也已经没有什么储水藏粮,人们便也没有心思作白费力气的走动。各各就近找了一些略为阴凉挡阳的庭院、柴房、磨坊之类的地方,一下子躺倒在地上,昏昏睡去。 而封元和杜文甫、萧礼竹等人,却找了一个干净宽趟的大茶楼坐了下来,随口聊一些天气阴晴、人情风土之类的闲话。 跟随封元等人一起到茶楼里的,还有几十名男女孩童。 原来,这逃荒的路上一路饥荒,亡员甚速,人们担心将来即使找到了辟荒之所,也会男女缺配、丁继堪忧,就特地从队伍里挑选了一些资质上佳、身体健康的男女孩童进行粮水优待,以备无虞。 这些孩童小的四五岁,年纪大的有十多岁,都是队里为将后的续丁而特别挑选的。其中,有些孩子的父母早已经在逃荒途中因饥饿病疫而亡故,但由于得到全队的粮水优待,这群孩子们的体质精神,仍然跟正常年景里的孩童没有太大差别,仍然是口中不渴、肚中不锇,精力饱满。 虽说时下的孩童大多谙事较早,但毕竟儿童心性,大人们忧虑的事情,小孩子们也很难尽数体会得到。此刻,虽然刚刚经过了几个时辰的长途跋涉,但儿童顽劣好动,这群孩子们正热闹的正聚集在茶楼里,纷纷移桌腾椅、搬碗弄筷,正兴致勃勃的办小家家玩呢。 而有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却远离人群,在靠窗的一个小茶桌边静静独坐,不跟众同龄人一起玩耍。轻风吹打窗纸,他坐在敞亮的窗边,两眼呆呆望着外面的尘风骄阳,嘴唇不断的蠕动,似乎在默默念叨着什么。 他便是封元的儿子,封明阳。 虽然,在综合资质上,封明阳看上去比选作继丁的其他孩童要逊色不少,但由于他是队伍领头封元的儿子,所以也在特选优待的行列。 第5章 踌躇 封明阳似乎不像其他同龄人一样活泼好动,此时独自躲在一边,不跟其他孩童一起玩耍。 萧礼竹见了,招招手把一个小女孩叫到跟前,轻声说道:“玉台,过去陪小阳玩玩吧。你看他总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多可怜呀!” “哼,谁爱理他!”小女孩小嘴一撅,“他成天就那样子,我过去他也不会理我。娘,你是怎么了,为什么老是叫我去陪他玩?” 说完继续跑到孩群中玩耍去了。 “这小丫头,真不懂事……”萧礼竹笑着骂道。 这时,一个正在孩群中办家家的小男孩对封明阳叫喊起来:“封明阳,又在犯傻了!快过来呀,这里正缺一个人呢。今天该轮到闹苏颜的洞房了,可是她没有人配对,现在还没有成亲的男人就剩下你一个了,快点过来,过来呀!来做苏颜的新郎。” 那小男孩叫了好几声,封明阳竟像个呆子聋子一样,充耳不闻。 那名叫苏颜的小女孩,不知怎么的,就哭了起来。 那小男孩便走过去拉扯封明阳,封明阳这才愕然惊醒,说道:“呃……你去吧,我的《陆地眼》还没背完呢。” 大人们这边看了,都不由大笑。 “这孩子!” 萧礼竹摇头直笑,说道:“封大师,我看小阳这孩子一直寡言少语,似乎不大合群。长久下去,这恐怕对孩子将来的成长不益,你该多开导开导才好。孩子还小,不必让他读太多的书,你那一身神鬼莫测的本事,恐怕他就是把书本啃进肚子里,也未必能学得来。” “唉,”封元叹了一声,“也难为他如此!我这孩子,以前也很活泼,自从他母亲去世以后,才突然变成了这个模样,成天沉沉闷闷,再也不喜欢跟人交流。” 顿了顿,又道“至于读书的事,也并非我逼迫于他,而是他母亲自出胎言教,从小养成的习惯。他见书必读,也不论好还是不好。在这逃荒路上没什么书可读,我见他无聊,才把自己读过的一些单调乏味的书说给他听,没想到他竟然也听得兴趣盎然,还缠我反复述说,然后自己记下来诵读。” 杜文甫在一旁道:“这么说来,这孩子倒是个难得的读书人。想我年幼的时候,亦是对书籍有着狂热的爱好,读书不论经史子集、旁家杂门,一应俱收。” 他看着还在呆呆独坐的封明阳,笑了笑:“呵呵,但与这孩子的‘见书必读’比起来,杜某可还是差得太远了!” 封元苦笑道:“杜丞相莫取笑小儿了。小阳资质愚庸,将来若能及上杜丞相万分之一二,在下就足以告慰终身了。” 正说着,外面人头攒动,锦言和那方姓青年已经把众小领队的人全都叫到了。 萧礼竹便让孩子们让出桌椅,到一边玩儿去。 众小领头簇簇拥拥,一起涌入茶楼,足有近百人之多,虽然茶楼宽敞,也一下子被挤得爆满。 众人走进茶楼,与封元一一相见礼毕,整合桌椅,各各序坐。封元被推坐了首席,杜文甫、锦言分别坐在封元的左右。 不等封元发话,坐在左首下的一名黑脸汉子站起身来,朝封元远远拱手道:“在下梁力,刚刚才知道,原来我们现今已到了西山脚下。封大师叫我们前来,一定是有所吩咐。封大师有何指示,但请直接示下,梁力与所携同乡定当遵命!” 封元一正神情,站身来向那汉子还了一礼,又拱手向四座环礼一周,说道:“承蒙诸位谬信,跟随封元千里流荒。封某何德何能,岂敢妄自领导行令于诸位?封某过去为人算命卜卦,略讨生存,只期为自己讨得一口饭吃,也尽力为世人多谋求些福份。可如今天地不仁、灾荒连降,天下人又还有什么福祉可言?我封元终生草莽、人末道微,自顾尚且不足,又如何敢担当领导众位脱离荒难的重任?” 座上一名容貌清秀的劲装妇人闻言站起身来,向封元曲掌道:“封大师何必过谦?六年前,若没有大师的《四州藏水图》,我‘天绸’一门恐怕也活不到今天了。怎奈此旱更甚当年,以前按大师标示打下的深井,如今也大多干竭,难济众渴。此番刘姻携天绸帮六百余众而来,自然是信得过大师。就算那西山万难、‘殁骨之地’十分险恶,只要封大师说能去,我们愿生死追随。若是大师有什么难处,直请告知,天绸帮上下定当全力以赴。” 众人一听,都不由暗暗咋舌:举全帮六百余众而来,真可谓死心追随、义无反顾了! 刘姻话音刚落,座中便有人轻声道议论起来: “原来是云州天绸帮,没想到他们全帮都也来了!” “‘云中梭’刘姻刘女侠,不是现任天绸帮帮主么?” “据说她出身于天织坊,手上十二根银梭工夫十分了得……” 也有起身向刘姻相见的。 等众人渐渐安静下来,封元说道:“逃难之人,旦夕生死,还谈什么难处?今天劳烦诸位前来,乃是有话相告: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已是华西平原的边缘,再往西走一百多里,便是荒无人烟的西山了。西山再往西深处,大约有两三个月行程,就到了世人畏惧的‘殁骨之地’熙州荒原。如果不出差错,再西行半月上下,便可到达‘芳华域’结界。” 顿了一顿,又道:“而如果从这里取道八宝府,一路折向东南,可以通往锦城、大理等地。虽然说当今天下同灾,但大理郡一带向来是鱼米富庶之乡,前往大理,也未必就是绝路。走到这里,实在已经到了大家该作生死抉择的时候,事关重大,在下不敢妄自决断,所以才请诸位前来商议。” 听了这一番话,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没有人说话。 过了片刻,一个瘦子站起来说道:“我们既然都走到了这里,自当继续追随封大师,一切都谨遵封大师的吩咐。但在下尚有一点疑虑,还望封大师见教。” 封元道:“众位无需客气,有什么疑问,但请直说,封某定当知无不言。” 那瘦子道:“大师说传说中尚未被世人发现九大暗域之一,芳华域就在熙州荒原之中,在下实不敢见疑。但西山难越,熙州荒原更是生灵禁地,不知封大师是否曾亲自到过西山和熙州荒原,又是否知道进入那个暗域结界的方法?” 众人听到这个问题,都不由缄言静听。 这个问题,正是所有人都想问的。 封元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也正是在下要告诉诸位的。熙州荒原里的结界,正是世间传说的九大暗域之一,芳华域。这个秘密,乃是在下以前从授业恩师口中得知的。 “前些年,我曾历险到熙州荒原探寻,果然找到了先师所说的那个暗域结界,并且曾经亲身出入其中。只是那芳华域另成世界,里面处处玄奇,我虽然进去过,但当时不敢久留,只略略一游便退了出来。犹记得,芳华域里水源丰盛,有沃野千里,河流山川无边无际,实在是世外仙居,非比人间寻常处所。” 众人闻言一阵交头接耳。 那瘦子坐下来和身边的人议论了几句,又站起来说道:“但世人都知道,西山不可闯、熙州荒原不可活。封大师可否跟我们说一说,大师当时是怎么进入西山,又是怎么进入芳华域结界的?说出来,大家听了也好事先做个准备。” “对呀,对呀!封大师何不说来听听?” “愿听大师详导!” 众人一齐附和。 封元道:“西山和熙州荒原里面,本来是林木深杂、毒物猛兽极多,若是正常年景,一般人自然是去不得的。 “但方今天时久旱,各地树木尽数枯亡,想必西山和熙州荒原中的那些凶禽恶兽,也早已经死光了,所以我们此行或者可以无忧。即使途中再有少数兽物作恶,我们人多势众,又有锦大侠、方公子、刘女侠等这样的勇武能人,想来也可以无妨。至于进入芳华结界的方法,倒是十分简单。” 说到这里,有意停顿了一下。 听封元将要说到进入芳华域的方法,众人顿时又安静了下来。 要进入世间各种暗域结界并不是容易的事,要想进入世间已发现的各大暗域结界,一般都要花很高的价钱买一颗相应的“暗域之石”,才可以传送进去。 这一次,是否懂得进入芳华域结界的方法,将关乎到自己的生死,众人怎么能不全神贯注地倾听? 众人静静听了好半天,封元才一字一句说道:“其实,进入芳华域结界,并不需要任何奥妙法诀,也不需要暗域之石——直接走进去就是了。” 轰! 全场一下子炸开了锅: “什么?” “不可能吧!” “不要‘暗域之石’吗?” “但凡破解任何一个微小的阵法结界,都要相当能量的法诀。芳华域是上古九大暗域结界之一,已经另成乾坤,界墙的威力肯定是非同小可,怎么可能让人如此轻而易举的走进去……” 等众人渐渐安静下来,封元才又郑重说道:“但是,我一句话要特别警告诸位,大家一定要谨记。” 特地顿了一顿:“据家师所说,芳华域是一个至善结界,只有纯善的人才可以自由出入。所以,任何人进入该结界的时候,心里都要尽思善举,如果有半点恶念,便会立时被结界蒸化,瞬间尸骨无存! “芳华域结界本来就无影无形、不见边界,所以大家一进入熙州荒原,就要摒除恶欲、唯存善心。以前进入熙州荒原的人无一能回,多半便是因为心未纯善,而又碰到了芳华域结界的缘故。”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惊骇,人人相顾愕然:人性复杂,即使一生从未作恶,谁又敢认定自己是纯善的人? 人们意志犹疑,却反而没有人再说话议论。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人能做出决断。 第6章 绝境 众人踌躇良久,没有人说话。 最终锦言先开口,苦着脸说道:“没想到芳华结界竟然那么奇怪。试想这人世之间,纯善的人能有几个?何况善恶本来就没有界定标准,比如伐木裁草、杀鸡宰羊,严格说来也都是虐杀生灵,算不算是作恶呢?像在下这样的行走江湖之人,平日里难免打打杀杀,是善是恶,早已经不是自己所能定论了。” 有人接道:“对呀,就算是安分守己的寻常百姓,家有三禽六畜,又岂能从不杀生?如此说来,芳华域我们是否能进去,便很难说了。” 众人又渐渐议论开来。 过了片刻,有人说道:“锦大侠刚才的话十分有理,然而……到了这一步,除了去闯芳华结界,实在也没有更好的去处了。不知锦大侠可有什么高见?” 一路走来,锦言为队伍出过不少力,虽然他在人们心中的地位不如封元,但众人也已把他当作了全队首领之一。此时有了难以决定的事,众人也希望他能拿个主意。 锦言道:“封大师,如今八宝府就在十里之外,依在下之见,我们不如先进城去看看是否别有生机。如果实在没有办法,再折回来前往西山却也不迟。” 封元点了点头,他看向杜文甫,见杜文甫也点了点头,便说道:“如此也好。” 众人又商量议论了一番,最终大多数人都赞同前往八宝府。商议既定,众领头一一散去,各自歇息。 风阳冉冉,不觉一个多时辰过去。 人们在饥饿中渐渐苏醒,这一觉,又有十几个人长眠不起。 也许,在干渴炙热的大旱之年,能找一个阴凉的地方死去,已经是一种难得的安息了。对于身边人的亡故,人们虽然同情悲悯,但已经很少哭泣流泪。人们都明白,此刻每一点水分对身体是多么的重要。 也许,在如此的生活境遇之下,活着不见得比死了更快活。死,也不再是什么悲哀的事。 死者的亲友总难免伤心,但终是无心掩埋。不挖坑,更不起墓立碑,草草火化一番,已经算是相当尽心尽力的葬礼了。 灾荒年代,生命只如草芥,朝败暮衰,都没有什么好感伤祭奠的。 众人起来各各整顿一番,磨磨蹭蹭,又是小半个时辰。 抬头看看,太阳已经开始偏西。趁天时未晚,一行人搀老扶幼,蠕蠕向八宝府进发。 行走间,一路沉闷寡言的封明阳忽然抬头问父亲道:“爹爹,好多书上都劝人要行善,那个芳华域结界既然是善的,我们为什么反而要害怕逃避它呢?” 封元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苦笑一下,并不说话。 锦言捏了捏他稚嫩的小脸蛋,笑道:“小鬼头,你懂什么!人呢,做善事总是好的,但行善容易,无恶却最难。你记住长大以后要多做好事就行了,至于什么善善恶恶,都是别人说的,不用去管他。” “哦……”封明阳挠着头想了一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十里路程不算太远,但这一队灾民举步维艰,走了将近两个时辰。长队走到达八宝府城外的时候,已经是时令黄昏、红日将沉。 举目前望,半里之外,八宝府城楼高达十余丈,雄峻巍峨。高大的城墙在斜阳的映照之下泛着古铜色的光辉,显得异常的壮伟辉煌。 走到城下,但见城门紧闭。城楼上兵甲罗列,防卫森严。 而城门下面,大半里广场上,是成千上万的饥饿难民。 广大难民们衣衫褴褛、面黄饥瘦,杂乱而密集的人群,或站、或坐、或跪,在尘土飘荡中哀求苦告。或求官家放粮救济,或求打开城门通关放行。还有的躺在地上睡得深沉,那是世上最深长的睡眠了。 黄尘之中饿殍狼藉,惨淡的夕照,倒映着年景的荒凉。 城下的本土灾民们见封元等一大队人到来,忽然像遇到了救星,那些死气沉沉的眼眸,似乎又有了一丝光亮。他们跑着,拖着,爬着,纷纷上前乞食。 一个衣着颇为干净的年轻人狂奔过来,跑到刘姻面前时,已经全身力竭,扑通跪倒。他干瘪的双手无力地扯住刘姻的衣角,哀求道:“女菩萨,大善人,给点吃的吧!我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刘姻本能地往随身的无极袋一伸手。正要掏什么东西,但重新打量了那年轻人一眼,微一皱眉,手又缩了回去。 那年轻人一怔,以为她看自己穿得干净,不像叫花子,连忙在满是尘土的地上艰难地打了个滚。他两手抓起地上灰尘往脸上、身上胡涂乱抹着,口中说道:“我也是乞丐,我也是乞丐啊!女侠,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刘姻从无极袋中拿出一块不知存了多久的干面饼,撕下一小块递给他。她眼眶有些湿润,说道:“这年头,我们都是乞丐呀……” 突然,一大群人向刘姻扑了过来,纷纷乞讨! 无极袋虽然空间庞大,但刘姻袋中其实也早已空空如也。她只好把那另一半剩余的面饼撕成无数小片,分给了众人。 城上官兵见城下忽然来了一支这么庞大的队伍,不由吃了一惊。不等封元一行人靠近城门,城楼上一个军官模样的人一声令发,一排强弩手嚯地一声威吼,排矢张弩描准城下,严阵以待,如临大敌。 那军官朝城下喊话:“城下人众从何而来?请停止前行,任何人不得接近城门百步,否则一律格杀勿论!” 锦言走在队伍前面,转身抬手对众人道:“大伙停下,先停一下!” 转而提起嗓音,向城楼上的军官恭声喊道:“我们是逃荒路过的难民,因要前往大理一带,所以需借道八宝府。还望诸位军爷行个方便,放我们通关,我等感激不尽!” 他一边喊着话,一边心想:“看此情形,别说企图八宝府的水粮救济了,恐怕想进城都十分困难。” 那军官想也不想,便厉声道:“太守有令,八宝郡全郡禁严。八宝府各个城门禁止所有闲杂人等出入,你们要去大理,请自己绕道而行。” 刘姻在一旁听了,不由怒从心起,叫道:“这是什么道理!从这里去大理,八宝郡是必经之路,如果绕道,要多走几千里的路。你们睁大眼睛瞧瞧,我们这些饥荒之人,像是还能多走几千里路的样子吗?你们这些当官的,还把不把老百姓的生死放在眼里?” 那军官听了,怒道:“大胆刁民,胆敢蔑视法令,莫不是想造反么?命你们速速退去,否则休怪本督无情!” “官兵不肯放行,大家看怎么办?”锦言转头问身边的封元等人。 刘姻气虎虎说道:“还能怎么办,难不成真的要绕道几千里?哼,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今天恐怕由不得他们如此欺压老百姓了!”说着看了看身后几百名天绸帮帮众,众人也都是紧紧握住了拳头。 近几年来灾旱横行,天下欠收,如今官府的赈灾粮只能勉强发放到郡县级以上的地方,县级以下的灾民,便只有听天由命,看自己的造化了。官府的这种不平等对待,早已激起了民愤。 “帮主说得对,咱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了他几个区区小官兵不成?” “对,反正饿死也是死,官兵不开城门,咱们就打进去!” 后面众人纷纷叫嚷。 “不可,万万不可!”杜文甫急忙道,“如此一来,我们就成了造反的乱民。八宝郡的官军颇为强大,就凭咱们这几千老弱妇孺,就算能依靠诸位江湖侠客的一时之勇一举攻破八宝府城门,以后也断然逃不过官军的重重围剿。” “哼,就算无法穿过八宝郡,也要让官府见识见识咱们这些不忿之民的厉害!” “大不了,咱们进城劫了官粮,再来个熙州荒原大逃亡!量这帮官兵也不敢追进西山!” 众人大叫。 “封大师,你看……”锦言见群情激愤,一时也不敢拿主意,问封元道。 封元是队伍的领头人,人们立即都纷纷他看来。众人眼里流露出来的统一意思,已经十分明显,只期待着封元的一声令下。 此时人们心想,如果封元真的是传言中道法修为与魔界首领“火圣”齐名的修炼界二圣之一“土圣”,那么只要有他带头起义,别说小小一个八宝府了,即便是整个八宝郡的驻守官军,也未必能抵挡得住。 穷则思变,封元心里明白,现在最是众怒难犯的时候。当今的朝廷本就积弱已久,加上连年的灾荒,其实,如今全国各地的苦难民众早已心生乱意,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人举旗造反,只是因为缺少一个带头起事的人。 说起来,他带领的这支队伍有着很好的“起义”条件:第一,队伍人数够多,队伍里不但有云绸帮几百名武功高强的壮士,而且还有锦言、刘姻、方红渊这些堪作将才的厉害角色和杜文甫这样的军师智略之人;第二,队伍正处于西南偏远地区,一旦举事成功,朝廷想派大军征剿恐怕一时之间还来不及。 但是,在众人的热切期待之中,他最终只是叹了一声,说道:“我所担心的,民乱一起,必定会伤及无数无辜的生命……” 说着,他向身后跃跃欲试的一大片人群展望了一眼,又说道:“唉,事到如今,何去何从,已经不是封某一人所能决定的了,一切悉听众位之便吧。” 第7章 动乱 封元虽然没有表示要让众人跟官府作对,但也并没有表示反对。 结果,在众人的一片怂恿声中,锦言抬头向城楼上的官兵喊话道:“诸位军爷,你们也看到了,民意不可违!今天你们不开城门通关放行,恐怕是不行了!” “开门,开门,开门……” 城下所有的难民,连同原本并非封元队伍中的本土难民们,也都纷纷举起拳头吼叫起来。 “弓弩手准备!” 城上那守关军官一声雷霆大吼,声音震得地面都微微颤抖,立即把城下的哄乱之声压了下去。接着他向锦言吼道:“城下何人,竟敢大胆鼓动良民滋乱!就不怕犯下带头造反的大逆不道之罪,诛灭九族么!” 锦言哈哈一笑:“当真好笑!不开城门,我们马上就都要当场饿死了,我的九族也都要饿死了,还怕什么诛灭九族?” 他脸色一阴,冷声道:“你们,到底开不开城门?” 此语森森,顿时全场气氛变得肃穆起来。 这冷然的声音,阴森之气直刺人的骨髓,城楼上那军官一听,脸上有些讶然变色。城下刘姻、方红渊等人,也都有些讶异地向锦言看来:大家同行这么久,还不知道他竟然也有如此阴冷的一面。 那军官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怒道:“大胆乱民,竟敢虚张声势、作言恐吓!不开城门又怎么样,难道尔等还敢攻打城门,不要命了吗?” 锦言一听,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合适,便看向封元和杜文甫等人,等着他们发话。但封元一真沉默不语,杜文甫却连声劝众人不可造次。 刘姻接过话头,对城楼上喊道:“不开城关,想要我们绕道而行,那也可以。”她扫了身后乌压压的一大片难民一眼,继而道:“哼,但是,赈济灾民是官府的责任,你们必须打开粮仓,给我们这些饥饿的难民最基本的水粮补济。否则,就休怪我们无礼,冒天下之大不韪了!” 那军官听了,盛怒之余一声冷笑:“笑话,就凭你们几个区区乱民,也敢向我八宝郡赫赫官军叫嚣!” 他面色一沉,大声叱道:“哼,今天本当将你们两个带头鼓动的乱首就地正法,但看在尔等乃饥荒之民的份上,且仁慈宽恕一回。现在本督倒数十个数,命尔等城下之众速速散去,否则,休怪刀兵无情、箭弩无眼!” 城下众人见城楼上一排排的弓弩手都拉上了满弓、张上了强弩,便大多萌生出了退意。但人丛中天绸帮几百人和其他若干江湖人士哄然一跃而出,近千人亮出武器,挺然往队伍前面一站,所有人又立即变得悍然无畏起来,纷纷举着拳头呐喊:“开门,开门,开门……” “九!八!七!六……” “三!” “二!” “一!” “放箭!” 十声数完,那军官一声令下,城楼上顿时万箭齐发,黑压压的弩箭如乌云暴雨一般,伴着弦响之声,密密麻麻向城下压了下来。 “上,‘云绸阵’!”刘姻大叫一声,数百名天绸帮帮众一跃而上,迎着箭雨飞向空中,几百匹白绫一起出手,在高空中瞬间结成一个巨大的白色防御网。其他会武功的勇武之士也纷纷冲向队伍前面,出手挡箭。 这“云绸阵”,是云州天绸帮的独门阵法,此阵原本是以攻击见长,白绫一出,瞬间结成一个严密的绸网把敌人围困在阵网内,然后再飞梭齐发,取敌人性命于网中。这个曾经令许多江湖中人十分忌惮的杀阵此时第一次变成防御阵形,天绸的几百帮众倒也都心有灵犀,可见他们平时配合默契。 但是,众人先前太低估了城楼上弓弩手的实力,原来,这一阵箭雨之中,夹杂着许多带有强大罡气的劲矢! 众人缺少预先的估计,猝无防备之下,片刻之间在空中结网挡箭的十多名天绸帮的人便被罡气箭矢穿透白绫、射穿而死。在白绫网防护之外的城下其他人,更是瞬间死伤无数。 “大家小心,有罡气!”刘姻显然也没料到八宝府守城官兵里面竟然有修炼士兵,她手中白练一扫,风过之处将周身一丈之内的箭雨全都卷了下来,情急叫道,“他娘的!城里有修炼高手,大家注意罡气护身!” “放箭!” 城楼上又是一声令下,第二阵箭雨罩了下来。这一次,箭雨响起了呜呜破空之声,无数弩箭罡气增强了好几倍!大概是刚才城上的弓弩手也没想到城下有这么多会武功的高手,第一阵箭雨并没有使出全力。 空中顿时惨叫连连,又有几十名天绸帮的人被射杀身亡。毕竟,“云绸阵”不是专门用来防御的,绫网的防御能力并不强,原本颇为严密的白绫网在强弩的穿射之下,很快就被射成了一张筛子。 云州天绸帮虽然算不得一流大帮,但也算是当今江湖中三四线帮派里的小名门,帮中不乏修炼高手,这一次随刘姻一起来逃荒的,又大多是帮里最忠诚的精英,其中更是好手众多。其实以天绸帮帮众的能力,当下要躲避城上射下来的这些罡箭也许并不是难事,但是此刻天绸帮一心要结起防护网为城下不会武功的广大难民挡箭,所以才转眼之间伤亡惨重。 当然,这在另一方面也证明了八宝府守城官兵当中确实藏有不少使弓高手。 “刘女侠,擒贼先擒……”杜文甫话没说完,突然“嗖”的一声,一支流矢向他飞了过来。还好此时锦言就站在他的身边,一闪身出手帮他把那支响箭击落。 杜文甫虽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但很快便镇定了下来,他见场面危急,大声叫道:“刘女侠,你武功高强,先把城楼上那下令的军官制住!” 刘姻久历江湖,原本早该想到这一点,只是刚才看到众多同门惨死,一时气急伤心有些昏了头,此刻听到杜文甫的叫喊,她立即把手里白绫往空中一抛,双袖一扬,便凭空生出了无数银光闪闪的锐利银梭。 银梭带着气劲在她周身上下盘旋飞绕。此时正好有一支带着罡气的响箭从脚下飞过,她足尖在箭矢上轻轻一点,身子一个回旋,便往城楼上急射而去。 城上守兵见有人气势汹汹地飞了上来,手拿两支尖利的银梭直取自己的将军,立即有十几个人抢身上来堵截。 天绸帮是正道门派,本来从不跟官府作对,更不会贸然伤及无辜,但刚刚同门的惨死,早已令刘姻双眼血红,起了杀心。 此时她飞身直线攻向那下令的军官,见有人上来拦截,手中两根主梭动也没动,身上围绕的其他十支飞梭散开,十支锐利的飞梭随着她的身影风一般飞闪而过,便只听到一片惨叫声响起,人群倒下了一大片。 而血光之中,刘姻的前进速度并没有丝毫减缓,似乎从来没有被任何事物阻拦过。 “嘿嘿,云州女侠‘云中梭’,果然厉害!”锦言在城下见了不由赞叹道。 那军官见刘姻来得如此之快、武功如此之高、手段如此之辣,不由吃了一惊。但他竟然也并非俗手,眼见十几支飞梭闪着寒光、夹着凌厉的劲风直奔自己的面门袭至,他脚下微微闪退了半步,同时右手疾然往腰间一探,一只南瓜大的金刚流星锤便甩了出来。 蓬! 流星锤强大的力道与飞梭碰撞,击出一阵强烈的罡气波,把周围的人都震退了好几步。 对方竟然有如此强大的气劲,刘姻事先万万没有料到。这一招交手,她便立即被对方金钢锤上的内力震得气血翻腾,不由暗暗心惊:“我刘姻虽不敢自诩武功绝顶,但自出道以来也鲜逢敌手,怎么这小小的八宝府里面,竟然也有如此高手!难道除了江湖人畏的朝廷鹰犬组织‘太平卫’,官门之中亦是藏龙卧虎?” 惊疑之际,她几乎运出全身九成力道,十二根银梭在掌前聚拢成一个光影流转的梭圈,与流星锤上强大的力道硬碰硬相持,比拼起内力来。 但内力一出,却发现对方的气劲竟是遇强愈强,而且后劲似乎无穷无尽,十分的霸道! 刘姻心中更是震惊不已:“如此霸道的内功,我行走江湖几十年从未曾遇到过!难道我刘姻一生自傲,今天竟然要栽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军官手上……”心作此念,便想撤力变招,但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流星锤与十二支银梭在空中僵持了片刻,那军官哼哼一声冷笑:“想必,这位就是传言中大名鼎鼎的云州‘云中梭’刘帮主了吧,果然有几分真本事。不过,阁下这点道行,还不够格来八宝府逞威风!” 言毕握着流星锤尾链的右手一送,流星锤猛地往前一推,罡气暴出!只听“嘭”的一声巨震,刘姻口里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如同一片风中的枯叶,和十二支银梭一起凌乱地倒飞了出去。 “帮主!” “帮主……” 下面天绸帮众人又惊又怒,急忙上前援手,想接住从城楼飞落下来的刘姻。 刘姻虽然受了重伤,依然凭借着仅有的余力在空中施展轻功保持了平衡,落到地上时,她单膝跪地,一手捂着心口,一边摇着另一只手向围上来的帮众说道:“我……没……没事,叫大家快……快撤!” 一直寸步不离跟在封明阳身后的那冷峻方姓男子,从始至终对眼前发生的一切只是冷眼旁观,此时见刘姻负伤而退,脸色也不由微微一变,看着城楼上那军官喃喃自语道:“原来这八宝城中,竟然暗藏如此高手。以流星锤为武器的此等高手,在江湖中还从来没听说过……” 锦言见刘姻竟然一招之间就惨败而归,脸色亦是一变再变,说道:“八宝府官兵里面竟然有这么厉害的角色,看来,这城门是攻不破了!” 说着连忙转身向众人一挥手,大声叫道:“快撤,此地危险,大家快跑!” 第8章 西行 城下死伤的人早已经不计其数,其实在如此凶狠的箭阵之下,城下的难民们早已经骚动了起来,不用锦言提醒,便早已经有人四散逃命。锦言这一喊,更是所有人都争先恐后的转身奔逃。 “放箭……” 城上守兵趁势追击,一阵阵的箭雨落向拥挤逃命的难民。 难民们本就已经饥饿不堪,这一慌张狂奔之下,许多人没跑出几步便全身力竭,扑倒在了地上,很快被后面涌上来的人践踏而过,瞬间淹没在滚滚黄尘之中,场面惨不忍睹。 洪乱的人潮中,封元抱着儿子封明阳跌跌撞撞地随着人流奔跑,锦言、杜文甫和冷峻青年等人紧随左右。 正奔逃中,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刺耳的呼啸! 众人惶急中回头一看,只见后面有一个黑点伴着呜呜之声奔驰而来,黑点风驰电掣,转眼就到眼前,仔细一看,竟然是一股黑风! 众人不知这个黑团为何物,一时之间看得都呆住了。 “锦大侠小心!” 众人突然齐声叫道。锦言刚才跑得比较靠后,此时那黑风的第一个目标正是他。人们话音未落,那黑风已经涌到锦言身前不过数尺。 “啾~” 突然一声怪鸣,一个全身黝黑、形如怪虫的东西从黑风里脱胎而出,一拐一窜,斜斜向下直刺向锦言的左脚。从速度上便可以判定,那怪物的力道无比的凶猛。 怪物近在咫尺,锦言明白,此刻想移步躲避已经来不及了,千钧一发之际,他就地上身急速一扭,整个人向左后倾斜,同时左脚借一扭之力向右上挑踢,身形摆成一根斜长的树枝,惊险的避过了那个小怪物的攻击。 小怪物几乎是贴着他的裤脚从斜长“树枝”的倾斜缝隙下穿过。 “好!”旁边有不少人喝彩。 锦言这一招虽是在万分紧急的情况下使出,但身形姿态看上去还是显得无比的自然、逍遥,悠美,他这一招,是当今天下第一修真门派仙河派的武功招式之一,“醉柳扶风”。 “醉柳扶风”这一招的招式,天下习武之人大多熟识。仙河派的武功走的是仙家路数,招式讲究逍遥自然,风格最是美观潇洒,江湖中人多喜欢效仿练习。但能效仿到锦言这种火候的人,恐怕并不多。 众人见锦言临危机变竟能把此招使得如此流畅自然,心里不由都闪过一个念头:难道,他竟然是仙河派的人? “万幸……”锦言躲过那个怪物,正要暗自庆幸,忽然眼角阴影一幌!原来,那怪物竟然是一个活物,刚刚从他的脚下飞过之后,在他身后往上划了条弧线,又绕了回来,一个回旋俯冲,倒刺向他的左眼。 “言大哥!” 锦言的妻子萧礼竹在旁边急声惊呼。 危急之中,锦言保持“醉柳扶风”的身形姿势不变,头顺势往右后一歪,作蓦然回首状,那个怪物便从他额边飞过,与他的眼角相差不过半寸! 这又是一招仙河派的武功,“仙鹤回头”。 使出“醉柳扶风”和“仙鹤回头”闪避怪物袭击的过程,虽然对锦言来说是凶险万分,但他这两招一气呵成,在旁人看来,却是轻巧高妙到了极致,潇洒自然。 “封大哥小心!” 众人惊魂甫定,突然有一名彩衣女子飞身而至,人还没落地便慌忙对封元大叫了一声。 众人闻声一齐转头向封元看去,一看之下,都不由大吃了一惊! 原来,刚才袭击锦言的那个小怪物被锦言两次躲过后,竟然余力未衰,点地后又突然斜跳而起,直线奔向几尺开外的封元父子! 那彩衣女子身形极快,迅速飞往封元身边想要把那怪物挡住,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她刚才的一声叫喊话音没落,那凶悍的怪物已暴射到封元身前不过半尺! 刚才听到身后有怪声呼啸,封元转身来看,面向着锦言等人,正惊疑间,突然见到那黑黝黝的怪物竟然迎面飞了过来,他惊得踉跄倒退了两步,抱着儿子封明阳一齐往后跌倒。 几乎就在封元向后跌倒的同时,他身前突然有个人影一晃! 不,确切的说,应该是“鬼影”,因为那身影的速度实在太快,快得几乎到了隐身的程度! 紧接着,只见白光一闪,“铛”的一声,那怪物被“鬼影”挥剑击落。出剑之快,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人们甚至见不到他拔剑的动作! 那小怪物被击落在地上,大半截都没入了土中,此时人们才看清,刚才出手救封元父子的“鬼影”,原来是那名一路上沉默寡言、一直形影不离地跟在封明阳身后的方姓青年。 方姓青年将怪物击落之后,上前两步用剑把它从土里挑了出来。众人仔细一看,原来那是一支黑沉沉的短箭,箭长不到五寸,形状有如一只狰狞的怪虫,似矢非矢、似蝗非蝗,黑黑的箭矢上闪着幽蓝之光,似乎涂有剧毒。 那显然并非弓矢,而是江湖中人惯用的暗器袖箭。 “黑风蝗,‘千面毒袖’。”方红渊看着地上的箭蝗念了一声。 “千面毒袖”,精通缩骨易容之术,乔装起来从三岁童子到百岁老人无所不能,一手歹毒的黑风袖箭令人防不胜防,是当今江湖人人痛恨的大恶人之一。 听到“黑风蝗”三个字,周围许多人立即紧张了起来,神情戒备地四处张望。 锦言也立即认出了地上的毒箭是“千面毒袖”的独门暗器黑风蝗,不由向刚刚黑风毒蝗飞来的方向扫了一遍,怒声叫道:“‘千面毒袖’,老子跟你无冤无仇,这是什么意思?在背地里暗箭伤人算什么本事,如果有仇有怨,不敢明着来么?” 骂了几声,四周毫无反应。 杜文甫笑了笑,道:“‘千面毒袖’如果会跟人明着来,就不是千面毒袖了。” 那名刚刚突然到来的彩衣女子此时已走到封元父子身边,把他们扶了起来,封明阳高兴的叫了一声“秋荧阿姨”,那女子关切道:“封大哥,小阳,你们没事吧?” 封元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说道:“没事,没事。”说着向方姓青年拱手道:“多谢方公子相救之恩。” 方姓青年道:“封大师客气了,这支毒箭或许根本伤不到封大师,在下不过是多此一举,顺手为之罢了。” 彩衣女子也连忙转过身来向方红渊道谢:“真是太谢谢你了,刚才要不是……” “我又没救你,你谢我做什么?”方姓青年面无表情。 彩衣女子没想到这个人这么奇怪,脸色一红:“我……我是说……还没请教公子的高姓大名……” “不敢,方红渊。”方红渊冷冷回了一句。 “方红渊?” 这三个字方红渊自己说来平平淡淡,但周围的人听后却都是吃了一惊。 彩衣女子听后更是惊奇不已,她偷偷瞥了方红渊一眼,不再说话,心中暗暗想到:“听说当今江湖第一杀手‘血芒’方红渊迷恋‘花仙’叶千蝶,经常暗暗跟在叶千蝶身后保护她,虽然后来‘花仙’嫁给了‘土圣’,他依然痴心不改。以前人们传言说封大哥和映春姐姐便是‘土圣花仙’,我一直不信,现在看来,方红渊竟然跟在小阳的身边,难道那些传言都是真的吗?” 想到“映春姐姐”被自己连累而遇害,想到自己认识的叶映春极有可能便是天下第一好人、修炼界第一仙医“花仙”叶千蝶,她内心的愧疚更增加了几分。 此时,城上又是一阵乱箭射了下来,锦言叫道:“此地危险,我们还傻站在这干什么,大家快跑啊!” 众人一听,这才蓦然惊醒,转身继续随着人潮奔跑。 彩衣女子站在原地呆了一呆,忽然看见封元抱着封明阳快要跑远,急忙叫道:“封大哥,等等我呀!”说着追上封元,跟着大队难民向城外跑去。 …… 城下,乱箭停了,难民也已经走得干干净净。城门依然紧闭,城楼上的守兵如铁石一般屹立。 城外尸骨狼籍,晚风渐起,吹过一片荒凉。 封元一行人终于远远逃离了八宝府,终于还是又走在了西行的路上。 一行人离开八宝府后原路返回十里铺村,回到村口时,却骇然的发现,白天的这一座荒村,夜里竟然又闪烁起了千家灯火,虽无鸡鸣犬吠,但似乎有窃窃人语,异常的阴森诡异。 人们想起杜文甫白天说过的“鬼村”故事,不由都毛骨悚然,众人商量过后,便绕开村子而行。 绕过“鬼村”后,取道向西,此时这条路,其实脚下并没有路,只有方向,一个前往“殁骨之地”熙州荒原的方向。 前往熙州荒原,那里真的有芳华域、真的有一个世外桃源吗? 西行,到底是脱离了绝境,还是步入了另一个死亡的深渊?除了前往“殁骨之地”,世上真的就再没有其他路可走了吗? 人们低头一步,抬头一步,心情落漠凄凉。 封元扭头看了儿子一眼,封明阳正挽着林秋荧的手默默的走着。“蝶儿,你救人救得再多,也不及天灾人祸杀人多啊……”封元扫了扫身边同行的一大片难民,远望长天,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队难民经过白天八宝府一役,人数不但不减少,反而增加了许多。 虽然有不少人在八宝府城下的乱箭中丧生,但原本就聚集在八宝府周围的灾民,此时全都跟了上来,使得这个队伍的人数一下子骤升到了过万人。 人们不知道为什么要跟来,为什么要往这里走。但好像,世上除了这个方向,再也没有其他的地方可去了。 那彩衣女子一直默默跟在封明阳的身边,一句话都不敢说,似乎怕自己一开口说话,封元便会立即察觉而把她赶走。 默默走了一程,封元的目光渐渐从天边收了回来。 他关切地看了彩衣女子一眼,说道:“秋荧小妹妹,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你还是赶快回蜀山去吧,免得你爷爷担心。我们这一去,前途生死未卜,是一条不归之路。蜀山是灵酼之地,福地洞天,应该还不会受这场旱灾的影响。” “不许再叫我小妹妹了,哼,我小吗,我都已经十七岁,长大成人了!” 林秋荧一撇嘴,不说话则已,一开口便语如连珠:“你又有多大?就算你真的是传说中的什么‘土圣’,有几百几千几万岁,那又怎么样?你还不是照样娶了映春姐姐吗?哦,也许应该叫千蝶姐姐。映春姐姐又能比我大几岁呀?” “你别想再找理由把我支开了,反正我这次是绝对不会再走了。” 不等封元说话,她又抢着道:“我早已经想好了,要等你答应,那要等到什么猴年马月?这次,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我正式宣布,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妻子了。不管你要不要我,我终生都绝不会再嫁给别人!死也好,活也好,我都要跟着你。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我害你失去了映春姐姐,这个债自然由我来偿还!” 封元被她弄得有些哭笑不得,苦笑了一声,说道:“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你这简直是无理取闹嘛!再说千……映春的死,其实并不关你的事。” 林秋荧道:“我不管,反正我决定了的事情,谁都改变不了。我知道我比不上映春姐姐,如果你不喜欢我,就把我当成个丫鬟婢女使唤好了!” 一通话下来,她早已满脸飞红,幸好是在黑夜之中,别人也看不见。 她虽然性情开放,但这番话说过之后,却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些话是出自一个十七岁妙龄少女之口。 在众人异样的眼光中,林秋荧弯腰下腰来,拉着封明阳的小手逗道:“小阳,你说你喜不喜欢秋荧阿姨我陪着你们呢?” 封明阳伸出小手指在她鼻子上括了一括,扬起稚嫩的声音笑道:“喜欢,但是秋荧阿姨刚才真的好不知羞哦!” 众人一听,都忍不俊笑了起来。 林秋荧脸上发烧,用力打了打他的小手,骂道:“好啊,看不出你小子原来也这么坏,看我不打扁你……” 第9章 月下 山高月小。 一切风花雪月的诗情画意,都已成荒,月光也分外惨淡。 华西平原边缘,西山山麓,几株参天枯木正黯然危立。月下的老树已经枯亡,干瘦的枝干却仍然倔强的伸展着,似在遥忆昔日的芳华,又似乎在表达着对苦难岁月的不屈。 一盘银月垂挂在凋零的干枝末端,苍白的月光漫天铺洒,把整个华西平原照得通明如昼。 平原边缘的这支逃荒队伍,经过大半年的饥荒磨难和艰辛跋涉,又经过两天前八府城下一役的折磨,早已身心俱疲。现在这西山脚下,大多数人都已经睡得人事不知、鼾声雷动。 难得有一个这么安逸安谧的夜晚,是应该安然睡个好觉了。 可是,总还有那么一两个睡不着的。 此刻,离队伍不远的地方,几株老树下,一个女子正倚树而立,与身前的一名男子在轻声细语地谈论着什么。 那男子说话期间,不时扭头看看远处睡得七零八落的人群。 “我们真的要去熙州荒原吗?你真的相信他说的什么芳华域?”女子细声道。 女子手握一支在月光下闪着碧绿莹光的玉笛,身着一袭轻纱,赫然便是萧礼竹。而站在她对面的男子,却是锦言。 锦言又向四周张望一阵,才扭过头来,低着嗓子说道:“相不相信都一样,无论如何,我们都要跟着他。都跟了好几年了,不能因为一个西山就前功尽弃。” 萧礼竹抬眼瞭望着前方苍茫的月野,过了许久,才又说道:“吕大哥,虽然此行我们有着自己的目的,但你有没有考虑过另外一种情形,比如说,如果那芳华域真的存在……” “竹妹,”锦言打断她,“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真的有芳华域,如果芳华域真的是个世外桃源,那么进入芳华域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来干涉我们、再也没人会耻笑我们,我们终于可以远离世俗的目光,自由自在的在一起了。而玉台也不用再回去,我们又有了一个聪明可爱的女儿。” “唉!”他叹了一口气,“但是竹妹,你想过没有,如果那芳华域结界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你我又怎么能进得去呢?我们双手沾满了鲜血,还能通过芳华域那个‘至善’的结界吗?” 萧礼竹沉默了一阵,说道:“既然我们进不了芳华结界,那么,吕大哥,我们何必还要跟着这一群半死不活的难民去闯西山、去熙州荒原冒险呢?明天大队伍就要进西山了,不如……不如趁着他还没进入西山之前,我们便动手,看看《山河古画》是不是真的在他身上?” “不行!”锦言道,“没有九成以上的把握,我们绝对不可轻举妄动。首先,封元的真实身份是否像传说中的那样其实是‘土圣’,我们还没弄清楚,如果他真的是‘土圣’,那么以我们两人的这点功力,恐怕连他的一根手指都动不了,更别谈从他身上抢夺《山河古画》了。妄然动手,说不定会自取灭亡。” 萧礼竹点头道:“嗯,从这两天他和林秋荧的对话来看,他确实极有可能便是‘土圣’。听说‘土圣花仙’退隐之前,‘花仙’叶千蝶与蜀山派十分交好,林秋荧是蜀山派掌门林天耕的孙女,如果说她跟‘土圣’有来往,倒也合情合理。” “是啊,不过也不能排除这是封元和杜文甫利用江湖上的流言,跟朝廷太平卫联手故意布下的疑阵,好让觊觎《山河古画》的人怀疑封元是‘土圣’而不敢轻举妄动。” 锦言眉头微锁,继续道:“其次,即便封元不是‘土圣’,只怕我们一旦行动起来,也会有一场恶战。两天前在八宝府城下你也见到了,连‘千面毒袖’那样的人都想来分一杯羹,可见在这个看似风平浪静的逃荒队伍面,不知道暗藏着多少牛鬼蛇神呢!” “对了,‘千面毒袖’为什么要发暗箭暗算你?吕大哥,你以前跟他结过仇吗?” 锦言哈哈一笑,眼中充斥着怨毒:“我们‘绝世怨侣’,如今在这世上和谁不是仇人?” “嘘!” 萧礼竹竖起手指做了一个噤言的动作,提醒他小声。 看了看一边熟睡的人群没有什么反应,她才又低着嗓子说道:“但那也不太合乎常理呀?我们‘绝世怨侣’也不是好惹的,如果‘千面毒袖’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恐怕也不敢轻易对我们发难吧?” 锦言想了想,说道:“我猜,他一定也跟我们一样不想跟着难民队伍进西山,便打算提前动手。而他也同样没有把握认定封元是不是‘土圣’、在封元的身边有没有朝廷派来的高手暗中保护,不敢轻举妄动,所以,他前天在八宝府城下的那支暗箭,一定是想趁乱试探一下封元以及封大师身边的人。” 萧礼竹笑了笑:“那他现在一定非常失望了,一试之下,那一支暗箭居然试出了你这位仙河派高手,和江湖头号冷血杀手‘血芒’方红渊。” 锦言叹气道:“是啊,这一试探,我们和他同样的失望。方红渊在林秋荧面前当众自报名号,显然有特意的成分,也不知道这是否又是朝廷故意派人来演的一出把戏。” 萧礼竹点头道:“的确有这种可能。我们虽然久闻‘血芒’方红渊的大名,但从来没见过他的真面目,这一点,想必江湖中大多数人和我们是一样的。那个林秋荧就更不用说了,我们仅仅知道蜀山派掌门林天耕有个名叫林秋荧的孙女而已。这个方红渊和林秋荧,没准都是冒牌货。” 锦言道:“不错,不过那个寸步不离封元父子左右的剑客,不管是真的方红渊还是假的方红渊,他的一身武功却假不了。有如此身手的人,即使在整个太平卫里也找不出几个,所以,我认为,假方红渊的可能性不大。” “也许,他确实是‘血芒’方红渊,但他跟我们一样,都是受雇于人。他和我们,只不过是目的不同而已。”萧礼竹猜测道。 锦言摇头:“不像。杀手以杀人为职业,是决不会接受特别雇佣去保护人的,因为那不是他们的专长。去做自己不擅长的事,很容易丢掉性命。”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 过了片刻,萧礼竹忽然问道:“吕大哥,有一点我一直想不明白,既然景和皇帝都肯把《山河古画》交给封元破解,那朝廷太平卫‘天枢’统领锦衣楼,为什么却要请我们来暗中盯着封元呢?如果说那是因为朝廷对封元不太放心,要派人暗中监视,那应该派太平卫自己的人才对,完全没有必要花重金暗里请我们来做呀?” 锦言道:“我也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这个问题。锦衣楼连当年未满三岁的独生爱女都舍得让我们带出来‘执行任务’,暗示我们有必要的话把他女儿锦玉台许配给封元的儿子。如果仅仅为了奉命监视就把自己女儿的一生幸福都牺牲掉,那这个监视的代价,是不是太大了一点?” “所以,”他肯定道,“我敢肯定,锦衣楼一定有自己的私心,他想在第一时间得到封元对《山河古画》的破解信息。” 萧礼竹直起身来,全身活动了一下,说道:“真不明白,《山河古画》就真的那么值钱吗?我们桃源在抢《山河古画》,你们仙河派也在抢《山河古画》,所有人都在抢《山河古画》。一本《山河古画》,不知道引起了多少江湖风波、害死过多少人。” “是啊,就说我们这对‘绝世怨侣’,也是《山河古画》成全的。”锦言笑道,“当年为了抢夺《山河古画》,我被逐出了师门,你也成了魔域桃源的叛徒。” 萧礼竹道:“最可恨的,是你那位璇瑜师妹,为了拿《山河古画》去讨好那个昏庸无能的景和皇帝,竟然给我们下了‘七日水鱼香’。” 锦言笑道:“如果单说这一点,我倒是很感谢我的那位好师妹。” 萧礼竹脸一红,说道:“但你那师妹还是很可恨。现在我们天天被正魔两道追杀、被全天下所不容,不得不隐姓埋名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她却在皇宫里成了最得宠的皇妃娘娘,想想我就来气!” 锦言叹道:“唉,这就叫人各有命了。其实,你我虽是兄妹,却没有半点的血缘关系,我们结为夫妻,关天下人什么事?此生能成为夫妻,本来也是我们自己的愿望,要恨,也不应该恨璇瑜,从另一方面而言,其实她当时也是冒着被师门重罚的危险成全了我们。我们应该恨的,是那些可恶的世俗规矩,和那些虚伪世俗的人!” 第10章 拉勾 萧礼竹道:“不管怎么说,我们之所以有今天的结局,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被《山河古画》所累。当年如果不是所有人都认为《山河古画》在我们二人的手里,我们也不会那么被全天下的人所不容。” “所以,我们不能只白白成为《山河古画》的牺牲品,”锦言道,“《山河古画》,我们一定得到,这才不辜负了世人对我们的一片苦心!” 萧礼竹点了点头,但又长吁短叹起来:“唉,只怕即便我们侥幸得到了《山河古画》,锦衣楼也不会放过我们……” 锦言呵呵一笑:“只要得到了《山河古画》,我们还怕谁?我以前在师门偷听得知,《山河古画》乃是在洪荒纪元之前,洪水滔天,人们自知逃不过轮回覆灭的命运,天下各界的能人聚集起来共同绘制的一本不朽图册,图册上记载了无数的财富宝藏、神兵宝典、神墓秘址等地点,以期待后人发掘。” 说着他不由有些兴奋起来:“只要得到了《山河古画》、找到了洪荒宝藏和神兵秘籍,到时我们要什么有什么,天下无敌,还会怕谁?” 萧礼竹道:“话虽如此,但谈何容易呀!别的不提,单说破解《山河古画》,就不是你我所能轻易做到的事。传说《山河古画》现世已经有数万年,其间不知道曾经几番易主,但从来没有人能破解过。” “所以呀!”锦言道,“所以这一次西山之行,无论多么危险我们都要闯一闯,要一直紧跟着封元和杜文甫。我们要得到的,最好是破解后的《山河古画》,或者他们从《山河古画》里破解出来的第一手信息。” 萧礼竹笑道:“这里自然,但怕只怕,有这种想法的可能不止我们‘绝世怨侣’。” “不错,”锦言嘿嘿一笑,“但我们有一个别人没有的优势。” “别人没有的优势?你是说……玉台?”萧礼竹道,“不行!我已经把玉台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看待了,你不能把她当作利用工具。你知道,我们修炼了‘怨灵大法’,永远不能再生育……” 锦言笑道:“呵呵,竹妹你不妨仔细想想,这其实对玉台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进入西山后,前面不知道多少危险在等着我们呢,如今封大师是全队的领头,他的儿子封明阳自然也会受到全队人的特别关照,如果咱们玉台……嘿嘿,万一让别人抢了先,可就追悔莫及了。何况,这也是她那亲生父亲锦衣楼的意思。” 萧礼竹想了想,点头道:“说得也是……” 过了片刻,萧礼竹突然变得满脸认真起来,说道:“吕大哥,这些年我们隐姓埋名,渐渐远离了打打杀杀的日子,怨气已经越来越不够支撑‘怨灵大法’了。最近我的‘怨灵大法’感觉练得越来越不对劲了,我怕这样下去……” 锦言点了点头,说道:“竹妹不必多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怨灵大法’虽然威力无穷,但属于魔功,不宜深练,当年我们决定修炼这一魔功,不过为了练成一门以寡敌众的法术,其实是饮鸩止渴的做法。我的真元是以仙家正法‘筑基’,你们桃源虽是魔教,但修炼法门却颇近于仙家正法,我们俩都不宜修炼‘怨灵大法’这种魔功。” “那我们……”萧礼竹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 锦言走过两步,和她并肩欣赏着远方的月色,喃喃说道:“此生能与竹妹相爱相守,我的人生,其实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了。不如,我们慢慢把怨灵功力散去吧。” 他拉近目光,低头看了看月色下西山巍峨幽暗的倒影,意味深长地道:“如果怨戾之气来得及散尽,也许我们便有进入芳华结界的希望。如果天下真的有世外桃源,也许,就再也不需要《山河古画》了。” “吕大哥,你真好……” 萧礼竹轻轻依偎在他的肩上,满脸洋溢着幸福。 夜渐深沉。 月亮越过西山,平原上只留下了西山长长的阴影。 西山山麓,终于进入了完全的平静。…… 翌日破晓,人们陆续醒来,等相互传唤起身,已经是天色大亮了。 睁开眼睛一看,只见前方谷壑林立、峭壁横生,众人都知道,自己已经站在了西山的万仞山崖之下。 这便是西山了?果然是好一座险峻的高山!只是山间处处古藤老树已经干枯,乔松修竹不翠,景色无甚可观。 众人整顿已毕,在封元的带领下,就要动身进山。 大队伍正要出发,萧礼竹突然拉着女儿锦玉台走到封元跟前,说道:“封大师,请稍等一等,我们有件事,想在进山之前和大师商量商量。” 封元感到有些意外,道:“锦夫人不必客气,有事但说无妨。” “哦,也……也不是什么大事……”萧礼竹欲言又止了一番,说道:“只是,这次进入西山,实在吉凶难料,我是想,万一我和言大哥在途中有个三长两短,我们的女儿玉台还小,可不知该如何是好。” 封元低头看了锦玉台一眼,只见她清肤明眸、俊俏可爱,虽然年纪还小,但可以看出来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神情间对她甚是喜爱,笑道:“锦夫人不必忧虑,我们此行虽然危险,但锦大侠武艺高强,断然不会有事的。玉台这小美人儿人见人爱,如果你和锦大侠真有个什么万一,大伙也一定会全力照料。” “对呀,锦夫人完全不必操心!” 众人都笑道。 萧礼竹向众人道:“那真是承蒙大家的关照了,我们夫妻感激不尽。” 说完又转而对封元道:“但父母爱女心切,我们想让玉台能早早有个依靠。” 她看了看静悄悄站在封元身边的封明阳,说道:“我看,小阳这孩子虽然沉闷少语,但难得方正实诚,将来一定是个难得的小伙子。而小女玉台也还算体貌周全,我与言大哥商量过后,想为自己的女儿做个媒,把玉台许配给小阳,不知封大师意下如何?” “啊?这……”封元一愕。 萧礼竹忙道:“怎么样?封大师难道看不上我们家玉台吗?” “不是不是!”封元连忙摇手,说道:“玉台聪明伶俐、乖巧可爱,我喜欢高兴都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看不上!只是你看我这孩儿明阳,木木讷讷的,将来能有什么出息?如果乱点鸳鸯谱,只怕委屈了令嫒。” 萧礼竹听后立即松了一口气,高兴道:“这么说,封大师是同意了?” 封元笑道:“令媛颖慧过人,我是求之不得呢!若小阳能与令媛结成连理,那是犬子几世修来的福分。只要孩子们愿意,我是一万个赞同。” “哟,恭喜,恭喜呀!” “进山之前能成这么一件大喜事,真是个好兆头呀!” “呵呵,这锦家小美人和小阳,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天作之合!” 众人见两家要结亲,都乐呵呵地过来庆贺道喜。 “我不同意,我反对!” 突然,旁边有一个小男孩大声叫了起来。 众人转眼一看,原来这胡乱叫喊的是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宫天羽。 宫天羽也是选作续丁的特选孩童之一,但又与其他特选孩童颇有不同,他虽然小小年纪,却已显得特别的容貌俊秀、体格清奇。人们都说,这名叫宫天羽的孩子是几十名特选孩童当中综合资质最好的,将来无论研文习武、炼道修真,都是块十分难得的好材料。 此时,宫天羽完全不理睬大人们惊奇和责怪的目光,大声道:“玉台是我的,我们三天前就已经拜过堂、成过亲了,而且还入过洞房了。我和玉台已经私订终身,谁也别想把我们分开!” 他指了指身边的众童伴说道:“不信,你们问问他们,玉台是我的妻子,苏颜才和封明阳是一对的!” 大人们听了,都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萧礼竹笑着把宫天羽拉到身边,拍拍他的小肩膀,笑道:“那是小孩子办家家玩儿,算不得真的。婚姻大事,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能算数,知道吗?” “哼,我才不听你们的!”宫天羽声音更大了,“你们不就是欺负我没有爹娘了吗?照你这么说,我爹娘已经死了,我这一辈子就不能娶老婆了吗?” 说着,他一把拉过正在一边嘟攘着嘴的锦玉台,急道:“玉台,你快跟他们说呀!我们是不是拜过堂、入过洞房的?” 锦玉台的手腕被他捏得有些生疼,不由微微挣了一挣,噙着眼泪道:“我们是拜过堂、成过亲。但……但我娘说了,那是小孩子办家家玩,不算的。” 宫天羽道:“那么,那天我们一起跪在地上发誓要终身厮守,也不算数了吗?” 锦玉台低着头,并不答话。萧礼竹把他们拉开,说道:“好了,好了,别闹了!” 又把封明阳和锦玉台拉到一块,说道:“那,你们俩伸出小手指,拉个勾勾,这门亲事就算定了。” 见两人迟迟都不伸手,她便推了推锦玉台的小手臂。 锦玉台噘着嘴,霍地一下把小指头向封明阳面前伸出——不,那不是伸,简直就是想用指头狠狠戳死封明阳的样子!手指伸出后,她整张俏丽的小脸蛋都歪向了一边,脸上满不情愿。 封明阳见锦玉台纤小细嫩的手指递到面前,便也颤颤巍巍地将右手小手指伸了出去,刚一碰到她的指尖,他的手就紧张地缩了一下。 萧礼竹赶紧把他们两人的两根小手指搭在一起,紧紧一扣,乐呵呵笑道:“好了,拉勾上吊,一万年不变!以后生生死死,你们俩就是一对儿了,长大以后,一定要相亲相爱、白头到老。” 锦玉台勾完手指,把手一抽,向封明阳哼声说道:“哼,胆小鬼、小呆子!你不要太得意,这是大人们的命令,我才不想和你拉勾上吊呢!” 大人们都不由乐呵呵直笑。 旁边,宫天羽已经气哄哄地跑开。 而另一边,那名叫苏颜的小女孩,却是一声不吭的一个人蹲在地上,低着头、噙着眼泪,用手指头在地面上画着圆扁不一的小圈圈。 第11章 东界 一大队灾民开始浩浩荡荡地走进西山。 往山脚行进半里,转个一面山峰,出现一道大峡口。 峡道宽不到两丈,却从山脚直通天顶。天光从峡顶透射下来,穿崖凿壁,如黑暗中划过的一道闪电。峡道两侧乱石突兀,看上去像两排凶恶锐利的狼牙。 “想必,这便是传说中的龙牙关了!” 锦言看着顶透天霄的峡道,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若没有这道峡谷,这么高的山崖,恐怕连神仙都飞不过去!” 封元道:“不错,这便是龙牙口。这道峡谷是进入西山唯一的通道,若想从其他地方进入西山,是绝对不可能的。附近的村民进西山采猎,大概都是由此进入,十里铺村世世代代,便是全靠这个峡道生存。” 走进龙牙口,里面是一条完全由石缝构成的天然通光隧道,隧道时宽时窄,宽阔的地方足可建造好几栋大房子,窄的地方仅能容两三人并行通过。微微令到感到奇怪的是,每到特别狭窄处,都有人工修凿拓宽过的痕迹。 隧道一路冉冉向上,偶尔也有一段平坦,但很少会有下坡路。整个峡谷里面连一根野草都不长,从头到尾见不到一个活物。 峡谷曲曲折折,一行人苦行了大半个月,但这条峡道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灾民们囊中大多已没有粮食,这大半个月下来,便饿死了一小半。还好进入峡峪深处,竟然偶尔可遇到一些冒水的石泉,否则,不说饥饿,人们渴也得渴死。 峡底阴湿寒冷,与外界的气温相差极大。此时值当盛夏时节,人们刚从外面炎热的环境中而来,大多衣衫单薄。久经饥荒的人,体质本来就弱,现又埋进这深长阴冷的峡底隧道里,饥寒交迫之下,便有许多人相继得寒湿病而身亡。 也不知在阴湿的峡谷底走了多久,这一日,人们终于穿过了隧道、走到另一端的狼牙口。走出峡口,见眼前豁然一亮,人们无不大为振奋。 出了峡谷,外面是一片老松林。几抱大的古松一棵挨着一棵,挡住了远望的视线,也不知道这片老松林有多宽多广。 更令人振奋的是,这片古松林在这样的大旱之下,竟然还有一点残绿,树叶并没有完全干枯。 众人见了半绿的松林,俱是狂喜,立即争先恐后,都涌入林中抠松脂、刨茯苓、捡琥珀。(物志记载:古松,余气结为茯苓;千年松脂,凝而成为琥珀,可以用来辟谷延年。) “野猪!快看,有野猪呀!” 人们正在忙着抢松脂茯苓,突然听到有人兴奋的叫了起来。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前面不远,果然有两只大野猪在哧拉哧拉地嚼着松子。 “真的有野猪!这真是天赐的美餐啊!” 两名天绸帮弟子最先抢上,两道白绫递出,各飞向其中一只野猪。 那两只野猪来不及逃跑反抗,便双双被套住了脖子,两名天绸帮弟子手上一发力,两只野猪闷嚎了几声,立即被绞死。白绫一带,两头几百斤重的大野猪便被卷了过来。 得了两头大野猪,人们兴奋异常,马上轮刀动剑,割肉剃毛。又纷纷找来干柴,分肉的分肉,生火的生火,削了烤肉的尖叉,喜滋滋的商量着野猪肉要怎么弄才更好吃。 大荒之年,人们也不知道有多久没吃过肉了,想着香喷喷的烤肉,人人都口水直流。 但火刚刚生起来,肉还没上架,忽然林中响起了一阵阵急骤嘈杂的踩叶声。接着,一股林风贴着地面席卷而来,地上落叶扬起,遮光蔽目! 刚刚生起的火堆被乱风一刮,火星四散,林中顿时火起。风助火势,转眼之间四周便成了一片火海,满山烟火弥漫。 “不好,这是松豕!”杜文甫忙叫道,“松豕是野猪中的异种、群居猛兽,伤害它们的同伴会引起仇恨。松豕群会攻击人的,大家快跑,退到峡道里去!” 其实用不着杜文甫提醒,见到气势汹汹而来的野猪群,早已经有人撒腿往后面的峡道里跑。 但大多数人想跑已经来不及了。一大群松豕来势汹汹,跑得飞快,转眼便已经冲进人群,嚎叫着疯咬乱撞。后面漫山遍野的野猪铺天盖地而来,不知道数量有多少。 此时火势已经大起,人们慌不择路,一片混乱,浓烟大火中只听到一阵接着一阵的惨叫。 封元急忙指挥老弱妇孺先往后退,逃回到峡道里,勇武精壮之士纷纷挺身而出,在后面抵御兽群,且战且走。 人群中虽然有不少勇武之人,但松豕数量太多,加上人们处于逆风方向,烟熏火燎之下,人们根本无法挡住兽群疯狂的攻击。在后面抵挡断后的人坚持了片刻,有的被野猪踩伤咬伤,有的被烟火呛烧,转眼便死伤了数十人。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人们才好不容易全部退回到了峡道内。 但野猪群穷追不舍,突烟冒火向峡道中冲撞过来,竟是悍不畏死。 幸好峡道入口不宽,又有锦言、方红渊、刘姻三人带头,领着几十名武艺高强的人在门口轮流死守,把峡道口牢牢封住,才勉强把兽群挡在在外面。但松豕依然像发了疯一样,前仆后继的不断向峡道入口扑来。 畜生虽然凶猛,但终究只是凭着些蛮力。数十人拿着刀剑挡在峡道口轮流死守,松豕群对峡道里的人也无可奈何。 杀了一个多时辰,外面野猪的尸体已经堆积如山,几乎把峡口堵死。松豕们见无论如何都跳不进来了,这才十分不甘心地逐渐四散退去。 而峡道外面早已成了火山火海。 这一场火,连山接岭,连连烧了十几天方才走远,山火一路西去,也不知要烧到何时何地方休。 外面刚被大火烧过,焦热难当,人们只好在峡谷里吃野猪肉暂避一段日子。 …… 两个多月过去后,艰苦的西山之旅终于熬了过去。 一路上说不尽山川险阻、路途艰难,也说不尽忍饥受渴、风餐露宿。 灾民们穿荆棘、跨险壑、攀高山、爬大崖,虎豹狼虫、恶瘴毒物无不遇过。路上伤的伤,亡的亡,当初一万多人,到如今存活下来的,只剩下了区区四五百人。 穿越西山到现在还能幸存下来的,不是身怀武功道法的能人,便是那些受了特别照顾的孩童。 不过也有极个别的纯粹幸运者,比如杜文甫。 一行人已尽数衣衫褴缕,但是,人们看上去反而比两个月前精神了许多。此时,人们面上已全无一丝饥饿之色。 近段时日来,每往西行进一程,干旱的迹象便减少一分。荒山之中恶兽成群,人们渴饮兽血、饥食兽肉,渐渐的不用再受饥饿的折磨。但是人猎兽,兽亦捕人,在杀兽为生的日子里,大多数人都丧生在了凶禽猛兽的爪牙之下。 又走了几天,山势转平,丘壑渐少。 登高放眼一望,前方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茫茫荒野。 但这片原野也有山峦,只是地势很低而已。封元对众人说,这便是传说中的“殁骨之地”熙州荒原了。 初入熙州荒原,人们都担心吊胆,生怕一不留神便踏上了鬼门关。又不知什么时候会遇上无影无形的芳华结界,所有人遵循了封元的嘱咐,心中只想着善事,诵经的诵经、念佛的念佛,不敢有半点邪恶的念头。 谁知一连走了好几天,却全无一丝险象,人们在荒原上遇到的最大危险,也不过是偶尔出现的三五只虎或一两群狼而已。 在荒原上走了几天,人们不但不再担忧,反而有些欣喜。因为一路西行,风景渐绿,虽然草木仍然有些干萎蔫黄,但人们能感觉到一片肥沃的绿州就在前方。 千古荒芜之州,其上本无道路,人们只是凭借着日出日落的方向,穿越荆棘,一路向西。 这一天,天刚蒙蒙亮,人们便急不可待地早早起身赶路,恨不能一脚便踏入芳华域那个梦想中的世外桃源。 此时,一路行见,人们对封元所说的芳华结域的存在性已经深信不疑了,所有人只盼着能尽快到达那里,早日解脱了奔波之苦。 行至卯辰交牌时分,艳阳出海,朝霞灿烂。此刻已是初秋白露时节,晨风爽习,地气淳香,人们惬意舒怀地走在路上,不像是赶路,而是在享受着久违的清新晨光。 ——晨光之中,草叶上又有了露水。 正行间,忽然隐隐听到淅淅的水声入耳。 听到水声,大家都振奋起来,便循着水声前去。 但那水声似近实远,走了大半天,也还没见到水流的所在。众人循着水声翻过好几座矮山、穿过一片灌木丛,一直走到烈日暴晒的大中午,跑得汗流浃背,转过一个青石山坡之后,水声才突然变大。 再山回路转地在几座青石峰下转了半天,走出一扇摩天巨门般的石峰关,哗哗的流水声陡然变成了响彻的轰鸣,原来里面别有洞天!众人只觉面前一凉、眼前一亮,只见别开生面的光明世界里,一帘宏伟清朗的大瀑布滔滔然侧挂在眼前。 瀑布高达万丈,一铺几里开外,宽不知有几何。瀑布下面是个广阔得看不到边际大水潭,或者说是一条巨宽的大河!瀑布落入水潭之后,沿着宽阔的河潭潺潺向北斜流了几里,落入白云茫茫的深涧而消失。 瀑布侧岸峰崖奇秀,稀疏分布着常绿的古老崖木。 飞瀑灌入河潭,激起的滔滔白浪,把整个河潭雾化得如迷似幻。 白雾茫茫的河潭之上,一座巨大的白石飞桥横空而走。石桥自东向西从此岸而起,桥的另一端竟是直直通达飞瀑之下,由于瀑布飞洒的水雾笼罩住了视线,人们也看不清飞桥的那一头延伸到潭心之后到底走向何方。 此情此景突如其来,景致壮观而惊人,人们惊叹观摩了老半天,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走,那边看看去!” 在锦言的带头下,众人走到飞桥的此岸桥头,只见桥头边有一方小石碑,石碑上镌刻着七个古体大字: ——芳华东界,洗心渡。 第12章 土圣 上 “到了,我们终于到芳华域了!” “哈哈,热死我的,正好冲个澡凉快凉快!” 众人狂喜欢呼,走在前面的人率先冲上了石桥。 “小心结界,不可乱闯!” 封元大声制止,但已经晚了一步。 只听几声惨叫,冲到桥上的几个人忽然凭空消失,桥头上空,有几缕鲜红的血色雾气缓缓升起。 冲到桥上的那些人竟然都被空气蒸化了,只留下空中惨叫的余音! 刚刚冲上石桥的人当中只有一名七八岁的孩童安然无事,却也吓得逃了回来。 桥下其他人见状,无不吓得面如土色,连连后退了十几步。 封元也后退了好几步才站定下来,他向四周环顾了良久,神色凝重道:“看来,这桥头便是芳华域的界墙,大家千万不可颤闯。你们看看,这东西两边,是否有什么不同?” 众人闻言仔细一看,果然,这里东西两面的景观大有差异:东面这一边的草木焉黄枯萎,而西面那边的瀑崖上虽然树木稀少,崖木的枝叶却苍郁鲜活、一派生机。 人们刚刚还无比振奋,此时的心情却一下凉到了底:方才冲上桥去的那几个人平时上去也不是什么恶人,怎么一碰到结界就被化掉了?这个“纯善”的芳华结界,对善的标准是什么,对恶的标准又是什么? 众人战战兢兢地站在原地,没有人敢再向前一步。 锦言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他刚才若不是比别人稍微冷静一些,只怕也已经冲上石桥,丧命于无影无形的结界之中了。当下对封元道:“封大师,这可怎么办?依大师看,如果这桥后真的是芳华结界,我们当中有人能进去吗?” “或许吧……”封元默然思量了片刻,忽然转身对林秋荧道:“秋荧姑娘,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万望秋荧姑娘能够答应。” “嗨,你跟我还客气什么呀?”林秋荧想也不想就爽快答应道,“只要是你能想到的、我能做到的,小女子一定义不容辞!嘻嘻,当然了,即使是一时做不到的,我也会尽力试试……” 说到这里,她忽然发觉封元刚才的语气似乎有不大对劲,语气一转,又道:“不对……封大哥,你不会是有什么……” 封元点了点头,望着前面水雾茫茫的飞瀑河潭,说道:“今天,如果我万一有什么不测,小阳就拜托你照顾了,好吗?” 林秋荧已经感觉出了他话里的深意,马上一口回绝:“不,我不答应!封大哥,你这么厉害,能出什么事呀?映春姐姐已经不在了,如今你是小阳世上唯一的亲人,他可离不开你。” 封明阳虽然听不懂父亲和林秋荧在说什么,但听林秋荧话里的意思,父亲似乎要丢下自己去什么地方,他顿时哭了起来,抬头眼泪汪汪地看着封元道:“爹爹,你要去哪里?呜呜……你去哪里,我也要跟着去,爹是要去找娘吗?呜呜,爹爹去哪里,我也要去,呜呜呜……” 封明阳一路形单影只,不跟同年人说话玩耍,大们早已觉得他有些可怜,此时见他可怜巴巴地抽泣呜咽、思念亡母伤心至此,众人同情怜悯之下,眼眶都不由有些湿润起来。 场面一下子变得有些哀伤,林秋荧在封明阳哭声的感染下,也直抹眼泪。 封元轻轻抚了抚儿子的头,对锦言和方红渊道:“锦大侠,方公子,感谢你们一路上对我们父子俩的照顾。封某一生寡亲无业,万一突然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唯一放心不下的,便只有我这无依无靠小儿明阳了,将后,还望大家对小阳多多关照。” 锦言道:“封大师何出此言?别说小阳是我们未来的女婿,就算没有这一层关系,封大师不辞艰险带领我们千里逃荒,如此大恩大德,我们实在是无以为报。如果……万一封大师真有什么不测,我和竹妹就是舍了这条命,也要保小阳周全。” 方红渊道:“我答应过千蝶姑娘,要照顾好小阳。” 他这一声“千蝶姑娘”,引得众人一片注目。 封元听了锦言和方红渊的话,略感安心,长出一了口气,说道:“这个芳华结界,只有纯善的人才可以进入。而纯善的标准是什么,我们却无从得知。试想人生一世,岂能尽善尽美?取食于天地之间,又怎么能从来无恶无邪?” 顿了顿,又道:“但要进入芳华结界也并非毫无他法。以前家师告知我这结界的秘密时,同时也传授了一种进入芳华结界的特别法门。” “那太好了!是什么法门?”锦言道,“封大师不妨说出来听听,或许我们大家可以出一份力呢。” 从封元沉重的表情之中不难猜测,他说的那个法门,实行起来一定有着极大的困难。 封元道:“这个法门,乃是土系法术中的终级神功之一,‘大运法’。” “大运法,那是什么法术?” 锦言道:“不瞒大师说,在下早年也曾投师于道家名门,对玄门道术、巫术、幻术等各大体系的法术都略有所知,可从来没听说过有‘大运法’这种法术。” 封元道:“‘大运法’的确少传于世。究其原因,一则‘大运法’极难修练,常人不用个成百上千年,根本无法练成,而普通人寿命不过百岁,要修练‘大运法’,必须先修炼得长生之身方可,在下也是历尽死劫,方才小有所成;二则‘大运法’乃是土系终极法术之一,一旦练成,便有移山倒海、毁天灭地之能,若被恶人运用,必然会危害世间,所以‘大运法’从不轻传。” “哦,原来如此。必须先修炼成长生之身……”锦言猛然惊道:“那,封大师既已练成‘大运法’……难道,大师真的是‘土圣’老前辈?” 他这算是多此一问。 但众人吃惊之中还是有些疑惑:如果封元便是“土圣”,那么为何在西山途中,在众人遭到无数凶禽猛兽攻击时,他却从不出手帮忙,而是眼睁睁看着成千上万的同伴相继身亡? 众人听到“土圣”的大名,便要上前拜见,封元却一摆手,说道:“什么圣不圣的,在下不过是比常人多活了一些年岁而已。” 他神情若有所忆,脸上露出感慨之色:“唉,说起这‘大运法’,用它来对敌,我活了这么久,也只用过一次。不知诸位可听说过‘东洋碎岛’的故事?” 杜文甫道:“‘东洋碎岛’的典故,我曾经查过史料,确定它不仅仅是一个虚无的神话传说而已,而是确有其事。” 他把手中折扇一合,娓娓道来:“八千多年前,辽阔的东洋大海中有无数岛国,其中有一个国土面积最广、国力最强盛的国家,名为冥月国。冥月国国民分两大脉系,一脉精通巫术、一脉精通忍术。忍术一支勇武好斗、性情凶残,曾一度越过重洋来到我天国,他们见天国繁华富庶,便生出了野心,欲杀尽天国族类,霸地为王,从而挑起了两国战争。那场战争持续了一百多年,神州大地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接下来故事我也知道!” 林秋荧接道:“不久,此战引起天国一位仙师的震怒。那位仙师曾几度警告,让冥月国收兵罢战,但冥月国却自以为得势,将那仙师的劝阻视为可笑至极的恫吓,毫不理睬。不料那位仙师却真的有着通天彻地之能,他一怒之下,对冥月国施展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大法术,一举将冥月国大陆碎裂成了几千个零零散散的小岛。” 杜文甫点了点头,接道:“自‘东洋碎岛’之后,天国四周的外域邦国便争相朝贡,再也不敢轻犯天国领地。由此,‘土圣’便成了我天国千万年来的骄傲。 “冥月国也因此一蹶不振、近乎灭族。后来其巫术一脉归入天国,散居于东琼州沿海一带,如今天下五大正派之中的溟汐派,便是起源于冥月国巫术一支;而当今三大魔教之一的千岛鬼府,传说乃起源于古冥月国忍术一支。” “嘻嘻,”听到这里,林秋荧抬起头来无比仰慕的看向封元,说道,“那位神话传说中的大仙师,便是当今修炼界中鼎鼎大名的‘二圣’之一‘土圣’、现在站在我面前的这位封元封大哥了!” “土圣”东洋碎岛,这是一个民间传扬极广、近乎神话传说的故事,不单林秋荧,当下在场其他人也都耳熟能详。 “唉!”封元叹了一声,“当年我悟道未深,‘大运法’刚刚练成,血气方刚之下,竟然不计后果,施展‘大运法’将东方大洋数万里方圆之中的暗流之力凝聚起来,把冥月国大陆击碎成无数个零星的小岛……” 沉默了片刻,又道:“东洋碎岛之举,不知令多少无辜的生命命丧海底。家师当年传授我‘大运法’,只是为了让我用它来进入芳华结界。没想到,我却用它来毁物杀人。世人都认为东洋碎岛是我一生最大的荣耀,而在我的心中,它却是我此生当中所做过的最后悔、最自责的一件事。” 他脸上流露出深深的自责:“也正是这件事打成了我心中的死结,使我在修行的路途上再难有所进展。于是我便放弃修行,做起了一名江湖术士,为人卜卦算命、堪选风水,只希望能为世人做点有用的事,弥补一点自己的罪过。” 第13章 土圣 下 锦言道:“大师完全无需自责。如果您不用‘大运法’东洋碎岛,那么战争不息,死亡的人将会更多。是非自有公断,后来天下人无不因此而敬仰大师。” 顿了顿,又道:“但不知要怎样运用‘大运法’,我们才能通过这芳华域结界呢?” 封元道:“本质上,‘大运法’其实是一种嫁接挪移之术。我自己要进入这个结界非常简单,只需要施展‘大运法’之功,把自身戾气转移转嫁到外界的物体上即可。但要用此功帮助别人进入这结界,却是有些困难。” 锦言一听大大松了口气,高兴道:“那依此理,大师只要把我们身上的戾气转移出去,大家就都可以通过这个结界了?” 封元苦笑道:“确实如此。可是,要转移自身的戾气容易,而要转移别人体内的戾气,却要先把别人身上的戾气吸纳到我的体内,然后才可以再转移出去。” “嗯,吸纳别人身上的戾气,那确定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锦言听到这一点,便立即明白了其中难处。 道法有仙魔之分。炼魔的人,对戾气大可以不畏惧,但作为修仙者,如果沾染过多戾气,轻则元神伤损、修行大毁,重则堕入疯魔之道、万劫不复。所以自古修炼仙家正法的人,均崇善弃恶、正道修行。 封元道:“我修炼的是仙家正法,到如今也算略有所成,体内可以容得下海啸雷霆的无限能量,却难抵得住浊戾之气的侵袭。唉,说到底,还是自己道行浅薄!”他叹气过后,扫了人群一眼:“但是,既然大家都走到了这里,就算有再大的危险,我也要试一试。” “封大师万万不可!” 杜文甫连忙劝道:“封大师万年修行,岂可为我们区区几百名普通凡人的贱命而毁掉?当今正道积危、邪魔横行,天下苍生正需要大师这样的有德有能之士来匡扶拯救!” 锦言也道:“不错,如今三大魔教势力疯涨、日益猖狂,魔道之所以还不敢肆意妄为,只因为慑于‘土圣’老前辈和五大正派的名威。前辈万不可为我们这些毫无用处的人而冒险。” 封元沉默不语,锦言想了想,又道:“或许,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实在不行,这结界我们也不是非进去不可。我看这外面就很不错,咱们在这结界周边的荒原上狞猎为生,也照样可以生存下去。这虽然并非长久之计,但只要等年景好转,我们还以回去呀,大不了再闯一次西山。” 此时他和萧礼竹体内的怨灵之功还没来得及散尽,听封元说要吸纳转移众人身上的恶戾之气,他心中暗暗担忧。 “绝世怨侣”的“怨灵大法”曾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他和萧礼竹的怨灵之功修炼多年,已有一定火候,岂能在一时之间轻而易举的散尽?怨灵之功未散,他和萧礼竹体内的怨戾之气,加起来恐怕比一般的炼魔之人要强盛百倍,如此强大的戾气流入封元体内,必然会对封元造成极大的损害。 但封元心意已决,说道:“诸位不必再相劝了。其实以我的功力,为众人清除戾气虽然危险,却也不一定就会出事。” 众人还想再劝,但被封元摆手制止。他当即命众人全部聚集起来围拢在他身边十丈以内,跟他一起就地盘膝而坐,凝神静气、勿有杂念。 并慎重吩咐道:“待我‘大运法’成功施展,当大家体内的戾气被完全清除时,你们会感觉到全身突然一阵清凉、神清气爽,到那时大家便立即起身通过这座石桥走进结界,千万不可有丝毫犹豫。以我的功力,‘大运法’每隔一甲子才能再施展一次,并且,等一下诸位只有半柱香的时间,机会一过,就要再等上六十年了。” 众人不敢再多言,都谨遵他的吩咐,各各盘地而坐,摒弃杂思、心无半念。 待众人都静坐已毕,封元闭目凝神片刻后,缓缓睁眼起身,施起法来。他左手四指微曲、食指竖立置于额前半尺,右手捻着法诀,脚下一动,步踏九宫,口中念念有词。 未几,便有一阵清悠的仙音悄然而起,在空中缭绕。清音入耳,人们忽觉身心一虚,顿时完全失去了控制自己意念的能力。 随即,封元右手伸指在胸前虚空圆月地一划—— “音~~” 一阵清晰的悦耳之声流过,天地间光华陡盛!光华起时,他左手食指之上,已顶着一个紫金罗盘,罗盘在指尖急速的旋转,紫光四射。 片刻之后,他右手变指为掌霍地往上一举,掌立天顶,口中呐喊:“乾坤挪移,天地大运,疾!” 刹然间,天地风鸣雷动,紫云滚滚! “轰~~~!” 一声震天雷鸣,地动山摇。一道紫电疾如殒星,蕴含巨大的天地能量,集成光柱从天空直灌而下,注入紫金罗盘之中。罗盘接收到紫电,光华更盛,紫光由聚而散、光线由直而曲,瞬间结成一个方圆百丈的祥光神罩,把所有人都笼罩了起来。 紫雾腾腾,狂风冽冽,封元此时已被急速流转的光雾浮上半空,衣袍飘展!他身在高空之中,手掌一翻,光罩之内,人们头上有缕缕黑气升起,缓缓向上游走,最终全部聚而流入他的掌心。 时间消逝,人们头上的黑气从无到有、又从有到无,最后渐渐淡了下去。 而锦言和萧礼竹头上的黑气,却是越来越浓,不稍片刻,竟然渐渐变成了两股浓烟一般,滚滚而出,连绵不绝地涌入封元的掌心。 渐渐地,封元额上渗出了汗珠。他面色越来越凝重,转眼间大汗涔涔,全身湿透!瞬即脸色由紫转黄,由黄转白,由白转青,又由青转黑…… 忽然,一阵破天长啸,声振九霄!封元用尽最后一分功力,终于将锦萧二人身上戾气除尽。 ——清音蓦止,人们骤觉全身透凉,倏然醒转。 光雾未散,而此时,黑气已经弥漫过封元的全身。他身如黑炭,眼睛一睁,两道血光从眼中射出,狰狞可怖,骇人魂魄。 “封大师……” 众一齐惊叫,那两只血眼,是入魔的征兆,人们不由大骇。 “封大哥!” 林秋荧一声呼喊,飞身而起,向云空中的封元奔去。但她飞到封元身前丈许之外,便被封元无形的护身罩挡住,再也无法近身。 封元脸上肌肉不断抽搐着、扭曲着,似乎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他极力控制着自己,朝下面的人艰难的说道:“大家……快……快点进入结界!我功力有限,无法支持半柱香时间。进入芳华域后,里面有一方传送镜可以显照外界的景象,如果要重出结界,只须走进……走进那面……镜子。” 见众人举步不前,他又辛苦的说道:“我承受不住如此霸道的戾气,已经……走火入魔,你们……快走,快走!” 如果“土圣”成魔,那世间将会如何? 众人此刻明知一个由仙堕魔的大仙师有多么的可怕,但哪里肯走!所有人万分焦急,却是手足无措,人人无计可施,只好不断地喊道:“封大师、封大师……” 封元痛苦地挣扎了片刻,忽然抬起头来,用尽最后一分神思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天下无我,死复何惜;天地无卿,生复何恋?蝶儿,我来了!” 说着一腾身踩上紫金罗盘,身形如电,径直御空飞向西天——芳华结界无形的界限。 “爹!爹……” 封明阳一边哭喊,一边被人们抱起来奔上了石桥。 “封大哥!” “封大师……” 人们在石桥上边跑边回头,不断地悲呼。 然而,时光在这一刻黯淡。 千万年的修行,千万年的岁月,连同世人的戾与怨,这一刻都湮没在了熙州荒原里的这个结界之中。 结界边缘,一袭红雾生出,如花鲜活、如霞灿烂,见证了一万年的生命。 然而这壮景,转眼即逝。人们在悲伤之中冲过石桥、冲入水帘迷雾,身后的一切,很快迷蒙在了世界的另一端。 第14章 阵眼 八千里帝州,天都,太平城。 太平城东朝华岳、西接太白、南依秦岭、北吞渭泾,山运绵长、水龙悠远,风水家有言,太平城“聚帝气,九亿九万九千年”。太平皇朝立国悠久,时至今日,太平城仍然是天国的都城。 天都太平城以“外九宫、内八卦”布局。外围乾宫、兑宫、离宫、震宫、巽宫、坎宫、艮宫、坤宫八个方位,各有一座护城,每座护城各驻铁甲百万,拱卫京师。而主城居于中宫位置。 太平城中宫主城宽广三百余里,聚民千千万,是当今天下第一繁荣之城。城内车水马龙,街市繁闹,酒馆花楼弦歌乐舞,日夜不休,时时人声喧哗,钟鸣鼎沸。 全城街道建筑亦以一个圆轮八卦布设,川流不息的人流在街巷上潮水般涌动,整座城池便如一个巨大的天地圆盘一般,轰轰隆隆转动起来。 年号景和,天下灾荒。可天都太平城却似乎丝毫不受影响,三街六市依旧繁华。 只是,都城的最中央,太平城皇宫金銮殿朝堂之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此刻,朝堂之内静默无声,文武朝臣分作两排并列庭中,大臣们时不时转头望向殿门外。景和皇帝端然坐在龙椅之上,但显得有些困乏,望向门外的目光,随着时光的消逝而一点点黯淡了下去。 朝堂的两扇殿门大开,在等待一个人: ——魔域桃源的三大“花魂”之一、芳华宝琴的主人、“幻仙”天音侯玉。 今天已经是最后一天了。 八年前,岁秋,月食潮生,东琼溟汐大海上浪举一方巨石,上有碣文曰:天劫降临,芳华普饬,轮回重生,八荒再世。如今天下大灾,人类濒临灭绝,算是应了“天劫降临”的第一句石碣谶语。(饬chi:有整顿、救治之意) 而第二句石碑谶语“芳华普饬”,当下世人传言,其中的“芳华”二字,当指名闻天下的上古神兵——芳华琴。 芳华琴,传说为上古仙人、古时芳华域的域主芳华仙子所祭炼,宝琴中蕴含了喜悦之思、欢愉之念,配合芳华仙谱弹奏,可令人迷醉欢欣、靡靡入幻,又能使万物荣长、草木繁华。 世间有谚语云“芳华谱动,万物回春;宝琴光现,大道长生”,说的便是芳华琴。如今,溟汐海域石碑上的第一句谶语“天劫降临”已经应验,人们都说,如今只有芳华琴出世才能普救世人了。 而当今世上,能弹奏芳华琴和谱动芳华仙谱的,止有魔域桃源的“幻仙”天音侯玉一人。 此次天下大旱,乃是魔界首领“火圣”在化魔城结下“焚天”魔阵焚天煮海所致,这一点已经得到了当今修炼界人士的确切印证和全天下人的认同。如今朝廷召集天下的能人异士,在天都祭天神坛上祭设“五行雷音阵”,以克制魔阵“焚天”。 ——但“五行雷音阵”还缺少一个最重要的人物——雷音阵五角之一“欢唱之音”阵角的引领者。 而放眼天下,当今唯一有能力引领雷音阵“欢唱之音”阵角的,只有一个人,那便是魔域桃源的三大花魂之一“幻仙”天音侯玉、当今世上唯一修炼过芳华欢乐仙谱并且能催动芳华琴的人。 一年之前,朝廷派人冒死潜往魔域桃源,请求“幻仙”天音侯玉出来谱琴救世。前任右丞相杜文甫曾说,天音侯玉一定会答应出山,但是,她真的会来吗? 芳华琴是魔域桃源的镇教之宝,她能带出来吗? 如果天音侯玉带芳华琴出来破“焚天”魔阵,便等于背叛了魔域桃源、背叛了魔界。芳华宝琴再度出世,必将给江湖修炼界引来一场腥风血雨,届时她也将不容于天下。 也许,“知仙”杜文甫只猜对了一半。 天音侯玉的确曾与朝廷密使暗暗约定,说一定在今年白露之前携琴进京,但就这样,皇帝和满朝文武就像今天一样,一直敞开皇宫大门等了她整整一年。而今天已经是二十四节气中的“白露”时节,天音侯玉约定的最后一天了。 她真的会来吗? 随着时光的消逝,景和皇帝望着大门外的眼神渐渐变得绝望起来,而满朝大臣们的神情,也由中午前的满怀期待,变成了现在的没精打彩。 …… 就在人们最绝望的那一刻,门外,风阳突然灿烂起来。 微风忽起,有一瓣桃花轻轻飘落。 桃花,对,是桃花! 景和皇帝眼睛里亮光一闪,朝中百官一齐向门外望去。殿门今日撤了槛,轻风吹送进来一片鲜红的桃花。 白露时节,并不是桃花盛开的季节,鲜红的桃花,此时只有一个地方才会有,那便是: ——桃源。 来了!她终于来了! 所有人心里一阵激动,但谁都没有出声。只是紧张地期待着那个神秘而充满传奇色彩的桃源女子来临。 门外,花瓣越来越多,直至落英缤纷。 花影丛中,有两个淡红的身影轻轻飘落,轻盈的脚步,无声无息。 一名女子美艳胜仙,背负着一个白绢包裹的长物件,她向庭中轻掠了一眼,徐徐移步入朝堂。在她身侧,紧随着一名与她同样服色的粉衣女童。 “民女天音侯玉,见过皇上。因路途险阻,故此来迟,还请皇上恕罪。” 女子微一欠身,并不行跪礼,百官见状,脸上均微微作色。 但景和皇帝却一点也不动怒,反而龙颜大悦,高兴道:“无妨,无妨!仙驾光临,朝堂生辉,仙子垂悯世人,肯屈身于凡俗之事,真乃天下苍生之福,我朝之幸也。” 说着不由对天音侯玉多看了几眼,心中暗道:“朕后*后枉佳丽三千,除了瑜妃外,恐怕再也没有一人能及得上此女子一半姿色。都说天音侯玉乃魔教妖女,可此女子看上去清洁如玉,看来世间传言,也不可尽信……” 他久居皇宫,哪里知道,天音侯玉乃是魔道中大有“美名”的魔头之一,在正道各派眼里,魔女天音侯玉虽外表看上去清洁美丽,但实则凶毒淫邪无比。她那一手摄魂夺魄的音功幻术,就连正道中一等一的前辈高人都十分忌惮。 景和皇帝很热情,天音侯玉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她开门见山说道:“民女携芳华宝琴,或许可以勉强引领‘五行雷音阵’的欢唱之音阵角,但有一个前提条件你们必须要做到,否则我也是有心无力。” 此语便显得些傲慢了,但朝廷有求于人,大臣们也不敢出言斥责。 景和皇帝听到天音侯玉果然可以引领“五行雷音阵”的一个核心阵角,立即大喜,说道:“只要能破‘焚天’魔阵,能救天下百姓于水火、让江山回茂,无论什么条件,朕都可以应允。仙子有什么要求,但请直言。” 天音侯玉道:“‘九天玄女’再三告诫,‘五行雷音阵’的欢唱之音阵角,必须由皇上那位含玉而生的小公主充当阵角之眼。” “这……” 天音侯玉所说的那位小公主,是景和皇帝和他最宠爱的妃子瑜妃所生,也是景和皇帝的独生爱女。景和皇帝听到天音侯玉说竟然要让年方六岁的小公主来充当阵眼,感到非常吃惊和意外,不由向班列中的法王左明轮看去,说道:“左爱卿,你是‘五行雷音阵’的主阵法师,对此有何看法?” 法王左明轮起身奏道:“启禀皇上,‘五行雷音阵’原本就是微臣向高天竹林的‘九天玄女’求教而来,天音侯玉所言非虚。” 景和皇帝道:“哦?这又是怎么一个说法?” 左明轮答道:“‘五行雷音阵’阵义主水、克火,此阵必须要有一个至水属性,即水年水月水日水时出生的命大童贞之人当作雷音阵眼方可,当今天下能符合这个条件的,恐怕只有……只有公主一人而已。” 景和皇帝道:“此事好办,我泱泱大国,要找一个水命之人并非难事。只是此事你为何不早说?不然朕也好早早下旨派人到民间寻找符合条件的水命之人。” “是……是,微臣该死,”左明轮结吧道,“只是……只是……皇上,这个充当‘五行雷音阵’欢唱之角阵眼的人,恐怕必须是公主方可。” “什么?”景和皇帝大声道,“不就是一个水年水月水日水时出生的人吗,这天下之大,难道除了公主,便再也找不到其他人了?” 左明轮道:“八字纯属水的人或许并不能找,但是皇上,充作雷音阵眼的人,必须是一个命大运大的童贞之人。如果用一般的儿童作阵眼,非但破不了‘焚天’魔阵,而且充作阵眼的童子必定会当场立毙。” 见景和皇帝似乎还不能理解,他继续解释道:“凡祭祀类阵法,必定强求于天、不韪于地,何况是‘五行雷音阵’这样的夺天大阵?而天地大道得失常衡,即便是命大命贵如公主,一旦充当雷音阵阵眼,纵然在祭阵时安然无事,将后也必然会运有所损,将后诸般伤离厄难,只怕在所难免。所以……所以……” “所以,你便不敢奏明让公主来充当阵眼?” 景和皇帝斥道:“真是自以为是!朕虽然只有一个女儿,但为了天下苍生,莫说一个小小的公主,就是让朕自己充作阵眼、折去天子之运,朕也义无反顾!” 满朝文武闻言立即一齐跪倒:“皇上体恤天下苍生,神灵可鉴!苍天得知,必当佑我天朝!” 第15章 天才 御花园,玉池边上兰亭十座,七十二名童男童女在练习芳华欢乐仙谱的前奏。 这些孩童都是水命出生,将用于填祭“五行雷音阵”的欢唱之音阵角,但其中四柱八字都属水、水年水月水日水时纯水出生的,只有小公主一个人。 瑜妃陪同天音侯玉游园,二人走上一座白玉石桥,只见白衣小公主一笑一跳蹦跶到瑜妃身边,娇声道:“娘,我练完了,可不可以和你们一起玩?” 瑜妃低下身子看着她,脸上满是宠爱之色,笑道:“水儿乖,不偷懒,快回去与大家一起学谱。” 水儿,是小公主刚刚得到的小名。 小公主道:“娘,这段谱子简单得很,我真的都学会了。” 她扫了瑜妃、天音侯玉和天音侯玉身边的粉衣女童叶夕三人一眼,见她们脸上都挂着满不相信的神色,于是扯着瑜妃的袖子往前走,一本正经的道:“来来来,不信我弹给你们听!” “淘气!”瑜妃被她拉得颠簸了两步,笑道。 天音侯玉也笑道:“我不信世竟然有这样的天才,且去看看她学得对还是不对。” 芳华仙谱,传说出自上古十大天书神卷之一《芳华神卷》,并非一般的乐谱,而是仙家琴谱,每一个音符都需要长时间的领悟才能学会。如果全凭自学,一般人恐怕每一音符都要钻研练习个三年五截方能有所领悟,那还得看有没有修练芳华仙谱的灵性和天赋。 御花园学芳华欢乐仙谱引子前奏的这些童男童女当中,年纪有大有小,从六七岁到十六七岁不等,但都是童子之身。除了小公主,其他人都是朝廷快马加鞭从全国各地征召挑选上来的,不单要求是水命出生,而且必须自幼晓习乐理、在音艺上有过人资质。 芳华仙谱虽然深奥,但这些用来辅助祭阵的童男童女所要学的,只不过是经过天音侯玉简译了的一小段引子。在天音侯玉亲自传授之下,预计这七十二人,能在一个月之内将这一段引子粗粗领悟学成。 但今天才是童男童女们开始练习芳华欢乐仙谱引子的第二天,小公主便居然说她已经都学会了,瑜妃和天音侯玉自然是不信。 而天音侯玉身旁小女孩叶夕就更不相信了,说道:“师父,这位公主妹妹肯定在撒谎,以前我学这段欢乐仙谱引子的时候,用了整整十天呢!” 听她话里的意思,似乎认为自己在练习芳华仙谱这件事情上已经足够聪明了。 天音侯玉笑道:“师父也不信,但传说这位公主妹妹含玉沐光而生,是位奇人呢,说不定能创造奇迹。” 三人在小公主的拉拽之下,走进一个众童女练琴的小亭子。 公主请一个正在练琴的少女把琴让出来,她自己在琴边坐下,十指在琴弦上轻轻一搭,弹奏起芳华欢乐仙谱的引子来。 只见她纤巧的指头轻轻一动,便有一阵悦耳的仙音自亭内飘出起,琴声间关宛转,在空中悠扬。那不是一种音乐,而是一种愉悦的神思。 仙音一起,御花园内满园的鸟儿纷纷来朝,在亭里亭外随琴声欢舞、与琴声合唱,有许多美丽的小鸟更是停在了白衣小公主的肩头上。 琴韵如幻,随着引子的深入,小公主的身影渐渐变得有些朦胧起来,却是更加的光明纯澈,小小白玉,直如雾里皎花、水中明月。 所有人都看呆了、听呆了! 当琴声停止,人们的神思还久久停留在欢悦美好的音乐幻境之中。 最先清醒过来的是天音侯玉,继而是瑜妃。天音侯玉欣喜若狂,不断地打量着小公主,两眼放光,看了半天,她忽然叫道:“天才,天才!真是千载难遇的奇才呀,太不可思议了!” “看,我这算是学会了吧?”小公主演奏完毕,扭头对天音侯玉和瑜妃等人道。 “学会了,学会了!简直远远超出了我预先的要求!”天音侯玉无比赞赏的笑道。 “那我可以去玩了吗?”小公主抬头问瑜妃,瑜妃听了天音侯玉对公主的夸赞,也是满脸的高兴,说道:“去吧。” “太好了!”小公主得获自由,大喜叫道,她跳下琴架拉起叶夕的手道:“叶夕姐姐,走,咱们喂金鱼去,玉莲池里的金鱼可漂亮了,我这有它们最爱吃的鱼食呢!” 说着还不等叶夕答应,便拉着她到一边的鱼池边上戏鱼去了,两名宫女跟上去看护。 天音侯玉和瑜妃继续游园,不过已经没有宫女相陪。漫步到一个人少的假山旁,天音侯玉道:“璇瑜妹妹,我有一件事想与你商量,不知你意下如何。” 瑜妃听到“璇瑜”二字,脸色陡然一变,站开一步戒备地看着天音侯玉,说道:“你……你说什么?” 天音侯玉笑了一笑,道:“璇瑜妹妹不必吃惊。仙河派想施美人计谋取朝廷的《山河古画》,没想到你却假戏真做,真的嫁给皇帝,背叛了仙河派,如今还生了一个这么聪明可爱的女儿。” 她往前走了两步:“呵呵,这一次,仙河派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瑜妃娘娘背叛了仙河派来皇宫享受荣华富贵,你以为,你师父冯明轩真的会放过你吗?就算你师父想徇私,恐怕五大正派上上下下也不会放过你吧?嘿嘿,他们如今不来找你的麻烦,只不过是为了仙河派的颜面,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打掉了门牙往肚子里吞罢了。” “可是,夺取……《山河古画》,这是我们仙河派的机密,你怎么会知道?”瑜妃在后面无比惊疑的看着她,袖中五指悄然捻上了一个法诀。 天音侯玉在前面微微一笑,说道:“你可还记得,你那位与你一同进京的寒棠师姐吗?呵呵,另外别忘了,我可是芳华琴的主人。” “芳华琴的主人,芳华琴的主人……” 瑜妃念了两句,恍然大悟道:“‘芳华心经’!难道你竟然练成了‘芳华心经’?不可能,‘芳华心经’是仙家正法,你乃魔域桃源的妖……炼魔之人,怎么可能成功修炼‘芳华心经’?” 天音侯玉笑吟吟转过头来,说道:“瑜妃娘娘果然聪颖过人,不愧是昔日仙河派风云塔的第一高徒,只可惜呀,你自小受了仙河派的毒害,思想太过于迂腐。谁说魔教的人就不能修炼仙法了?” 她冷笑了一声:“如果我没练成‘芳华心经’,这次又怎么可能带着芳华琴来引领‘五行雷音阵’?你可知道,你们这些所谓正道中人说的‘魔域桃源’,本名‘仙域桃源’,乃上古时期芳华仙子的后世弟子所开创?我们桃源的人能修炼‘芳华心经’,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瑜妃听后,心头忽然泛起一阵寒意,说道:“传言‘芳华心经’练至大成,可以变化出世间任意女子的容貌,现在想来,莫非……难道我那寒棠师姐,从小就是你变化冒充的?” 天音侯玉笑道:“从小变化?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你只猜对了一半,我是假扮过你的寒棠师姐,但那是在她与你一同进京之后。” “我寒棠师姐现在在哪里,是不是被你这妖女给杀害了?”瑜妃忽然杏眼圆睁,厉声道。 “她是被人杀害了,但却不是我杀的。” 天音侯玉嘲然一笑:“说来可笑,仙河派得知你竟然假戏真做、真的嫁给了景和皇帝,怕丑闻外露,竟然派你的师父、你们仙河派风云塔首座冯明轩杀了寒棠灭口。堂堂天下第一修真正派,行事竟然如此歹毒,我这个妖女,也算是大开了一回眼界。” 瑜妃听后脸上流露出一阵哀伤,沉默了好一片刻,才缓缓说道:“你刚才,想说什么事?” 天音侯玉看了看远处正在玉池边和叶夕观鱼嬉戏的白衣小公主,说道:“我看你这女儿小公主资质奇佳,所以想收她做个徒弟,传授她‘芳华心经’,不知你意下如何?当然,是如果我破‘焚天’魔阵之后能侥幸不死的话。” “不行!” 瑜妃断然拒绝:“‘芳华心经’再好再妙,我也绝不会让自己的女儿身入魔教。你一身的妖邪魔功,她做了你的徒弟,只怕难免堕身魔道。” “所谓仙道魔道、正正邪邪,都是人为区分的,到头来谁好谁坏,却也难说得很。” 天音侯玉道:“上古强者‘渡世魔尊’,不也曾经被人们归为十恶不赦邪魔一类吗?而最终他却在大战中为人族立下不世之功,不照样受到了全人类的敬重景仰吗?再说,我虽然出身桃源,但所修炼的却全是仙家正法,不练半点魔功。” 瑜妃自然不会相信天音侯玉不修炼半点魔功的话,但听了天音侯玉这一番话后,似乎也心有所动。毕竟,“芳华心经”是出自上古十大天书神卷之一《芳华神卷》、修炼界人人梦寐以求的无上仙法。 但她沉思片刻之后,还是说道:“即便如此,魔域桃源妖瘴弥天,我怎么能让自己的女儿置身于那样的恶劣环境之中?就算我同意让公主拜在你的门下,皇上也不会答应。如果堂堂公主身入魔教,朝中文武百官怎么看,天下百姓怎么看、江湖正道又怎么看?” 天音侯玉神色严肃起来,认真说道:“不瞒你说,景和皇帝那儿,我早已经跟他私下商量过了,他绝对不会有意见。” “有这种事?”瑜妃讶然道。 天音侯玉点了点头,神秘地笑了笑,说道:“仔细缘由,或许将后皇帝自然会跟你说,我却不方便跟你讲明白。你放心吧,这次我不顾全教反对,把芳华琴带出来破‘焚天’魔阵,已为魔道所不容,所以小公主跟了我,自然不会身入魔教。” 见瑜妃仍是满面犹豫,天音侯玉又道:“你身为仙河派最得意的弟子,却背叛仙河派投靠了朝廷,这笔账,五大正派迟早要算。皇宫虽然防卫森严,但仙河派真要派人来找你算账时,皇宫的守卫们恐怕也拦不住。就算不为自己,难道,你就不想为自己女儿的将来打算打算吗?” 笑了笑,又道:“其实你比我更清楚,小公主天资过人,无论修真练武,都是百年难见的奇才。你真的舍得让一个天才就这样埋没在宫闺之中么?” 瑜妃寻思片刻,轻叹一声,说道:“也罢,既然皇上都已经决意这么做,定然自有他的道理。” 又叹道:“唉,当今之世,道法修为最高的,除了我们仙河派掌门人,恐怕便只有‘土圣花仙’了。‘土圣花仙’誉满天下,原本,我是想让公主将后拜‘土圣花仙’为师的,可惜‘土圣花仙’退隐多年,我暗中派人寻访了这么久,也没有找到。” 第16章 芳华域 芳华域,众人醒来时,已是黄昏时候。 也不知道这一觉睡了多久,或者说昏迷了多久。人们只依稀记得,在逃命一般匆匆冲上洗心渡白石飞桥、冲进瀑布下的重重迷雾之后,又不知跑了多远多久,便在水雾石桥的尽头被吸入了一个幻境流转的黑洞中。 对于那种“黑洞”,在场人里除了极个别没见过世面的普通老百姓或者年纪幼小的孩童之外,大多数人都很熟悉,其实那是出入暗域结界的传送镜。暗域传送镜在世间已发现的兽冥域、琼灵域、明光域等暗域结界边缘都能见到,江湖修炼界的人对它更是再也熟悉不过了。 暗域传送镜里的镜相幻景都是随着时间变化而不断变换的,所以暗域传送镜传达的终点具有不确定性,人走进什么样的镜相,便会被传送到什么样的地方。 只不过令人们感到奇怪的是,世间已经发现的各大暗域,传送镜都是在暗域结界的界墙之外,而这个芳华哉结界的传送镜,却是隐藏在结界的界墙之内。偏偏芳华域的结界又无影无形,难怪传说为世间九大暗域之一的芳华域,千万年来都有人能找到。 芳华结界的“纯善”界墙竟然如此厉害,能将功力高如“土圣”那样的人都瞬间幻灭,那么可想而知,那些偶尔涉足到芳华域的人,恐怕也都已被芳华结界化灭掉了。 但那一切的一切,现在对于这队终于进入了芳华域的逃荒难民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反正这队难民/运气足够好,步入芳华域的传送镜时,镜相里显示的是一片大好的金秋田园风光。 此刻人们陆续醒来,擦亮眼睛一看,惊喜的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生机勃勃、景色怡人的美丽环境之中。 四顾一望,眼前是一片广阔的小草原。草原东、南、北三面远远有群山环绕,构成了一个宽广的盆地地貌;而西边,太阳西行的方向,却是视野一片开阔,顺眼望去如同一条阳光灿烂的光明大道。草原上有许多野牛野羊成群结队自由徜徉,一派悠闲如画的自然风光。 这芳华域里,果然是一个无比美好的世外桃源。 一眼看去,这里像是一个从来没有人烟的地方,可仔细一看,原野之中却隐约有田垅的痕迹,似乎曾经有人耕种过,这个小草原,在很久以前应该是一片肥沃的田地。 但很显然,如今这里的田园已经尽数荒芜。平原周边见不到任何房屋建筑,也不知此地荒芜了多少岁月。 现在已经是黄昏时分,草原之中,一条河流在夕阳下泛着粼粼的金波之光,蜿蜒西去。 水流澄澈、天空明净,此刻夕阳美好、晚景醉人,正是大好的金秋时节,这个世外桃源,哪里还有一点灾荒的迹象? 现在所有人都已经确定,这里,一定就是封元所说的芳华域了。 众人沐着金秋的夕阳,呼吸着已经有好几年没呼吸过的新鲜空气,感觉神清气爽,心情非常的好。几百人循着河沿的沙滩顺流游走,只见河滩上彩贝成堆,河里面庞虾大蟹、老龟巨鱼,多不胜数。 走了几里地,忽然遇到一座拦河大坝。 河坝左右各有几条大水渠分出,显然是引水灌溉田地所用,于是人们更加确定这个小草原并非一个原始的荒原了。 又沿着一条大水渠走了一段,人们看着沿途的风光,越来越兴奋了:此地水源丰足、良田万石,真是一个长久定居的好地方!如果在这里落地生根,将来过的一定是神仙一样的日子! 一大队人走到一片荒田的小灌沟边,锦言弯下腰、挽了挽破烂的衣袖伸手进灌沟摸了摸,“泼喇”一声,捞起一条两尺多长的大草鱼,笑道:“哈哈,真是山美水美鱼更美!” 他手里捉着那条不断挣扎跳动的大鱼摆摆,兴奋道:“大伙猜猜,这条肥鱼有多大岁数了?呵呵,你们看,这遍地牛羊、满河鱼虾,还有那满山遍野的野兽野果,养活我们这区区几百个人是绰绰有余了。看来,咱们以后大可免去了那刀耕火种之苦。” “那是!单这沟里的肥鱼就够咱们吃个好几年了,还耕什么田、种什么地呀?” “比起水里游的,我还是更喜欢吃山里跑的。” 人们一个个兴高采烈。 “嘿嘿,其实地上爬的也不错。”一名面目狞丑、眼窝深陷的骨瘦老头随众人冒了一句。见所有人突然向他看来,又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是说,其实……其实田鸡呀什么的,烤了吃味道也不错……” “对,不错,不错!”众人报以呵呵一笑。 也有人开玩笑道:“呵呵,您老不会是专爱吃毒蛇蜈蚣吧!” 一想到可以不必耕田种地,锦言更是高兴了:“这下好,在下浪荡江湖多年,反正是懒惯了的,至少,今天晚上就拿这条鱼对付算了……咦,小阳,你傻盯着我手里的鱼干什么,想要自己抓去呀,这沟里有的是。我说,大家随便捞,啊,别客气,哈哈,哈哈!” 方红渊也弯腰从沟中捞了一条大鱼出来,但比了一比,没有锦言手里的那一条大,便放回去又重新抓了一条更大的。 看着手里肥美的草鱼,他一向僵冷的脸上竟然也露出了笑容,说道:“这里的鱼虽然肥大,岁数却不一定高,大概是因为这里水土肥美,鱼虾长得快而已。看,”他摆转鱼头指了指不远处一丛已经黄熟的野稻谷,“那里还有稻子呢,想必不久前这里还曾经有人居住。” 杜文甫四处望了望,说道:“那也未必,依我看,此地至少已荒了有成百上千年了,不然这原野之间,哪来那么多野兽肆意游荡?况且,封大师说他以前曾经来过芳华域,却没说过见到芳华域里有人。” 说到封元,他忽然一阵难过,神情严肃了下来,说道:“我们一路逃荒,历尽千辛万苦才来到这里,实在是不容易。以后我们在此地久居,要好好的生活繁衍下去,才对得住一路上亡去的同伴们,才不枉封大师的一片苦心和献出的宝贵生命。” 说起封元,众人突然都不再说话了,高昂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悲沉起来。 过了片刻,锦言首先打破沉默:“杜丞相说得极是。说不定这一场大灾荒下来,外界的人类都已经灭绝了,为了缅怀亡去的同伴、为了纪念封大师的功德、为了种族的传承,咱们是应该,不,必须!必须在芳华域安心定居下来,好好的繁衍子孙。” “说得好!” “说得对……” 人们纷纷叫道。 待众人安静下来,锦言忽又叹声道:“唉,只可惜封大师已经走了,否则他老人家精通风水,一定能找一片大益人丁的风水宝地让大伙居住。而如今呢,这里地方虽大,我们却不知在哪里安家更好。” “我知道。” 突然,一个稚气的声音说道:“术书有云:‘土星照,旺人丁;华盖靠,满堂孙。” 说话的,竟然是一路沉默寡言的封明阳。 林秋荧闻言捏了捏他的小肩膀,笑道:“念得倒像蛮在行的,那你能不能给我们解释一下,什么是‘金星照’,什么又是‘华盖靠’呀?你看看这广阔的天地,我们住在哪里更好呢?” 虽然封元刚刚故去,但江湖儿女性情不羁、放得开,此时身处这片风光大好的世外桃源,她也索性抛却悲伤,放开心怀。 封明阳胸脯一挺,两手指东指西,一本正经地道:“在风水学上,‘照’,指的是对面之山,即面山,又称望山;‘靠’,指的是背面之山,即靠山,无论阴宅阳地,都遵循这个道理。 “照山按其势其形,可概分为五类:山圆如宝,是为金山,金山主富;山立如木,是为木山,木山主秀;山折如波,是为水山,水山主灵;山尖如焰,是为火山,火山主贵;山方如墩,是为土山,土山主丁。 “自古达官显贵之地,面照之山多有‘笔架山’,即尖峭超群、状如削笔之山。像杜丞相叔叔这样的文贵人物,或是祖屋之居、或是祖坟之地,一定有尖峰相照;像一些诗画名人、奇秀绝艳之类,祖居祖宅多有木星相照;像一些武学奇才,仙道奇侠之类,祖居祖宅多有水星相照;像一些大富巨贾之类,祖居祖宅多有金星相照;像一些子孙繁茂人家,其祖居祖宅多有土星相照。” 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把众人直听得是一愣一愣的。 所有人无不惊讶地看向这个平时寡言少语的小男孩。他此时说起话来竟然一洗常态,完全没有了半点呆沉的模样,反而像是一位博学多识的成年人一般,侃侃而谈。尽管人们不知道他所说的内容有几分正确,单凭他今天这特别表现,也对他信服了几分。 此时人们或想,看来在风水相学上,封明阳已得到了其父的不少真传,只是不知道他在武功道法上的修为,又是如何。在行家眼里,怎么看,封明阳从外表上看去也不像是一块修真练武的材料。 只听封明阳继续道:“‘华盖靠’,指的是宅居背面有高山大脉相依,大凡建居,一般而言需依山傍水为上吉。” 他指了指东面的高大群山:“你们看,这里四围都有山,但论龙论脉,要数东边的山最高最大,可作为建宅居住的靠山。如果我们背靠东山而居,大门西开,那么西边那些远山便是照山了。” 再一指西边的远峰蒙影:“再看看,西边那些照山之中,峰形有尖有圆,有折有立,还有方。若是想要多生子女的人家,应该让家宅的大门正对方形之‘土’山,以旺人丁;而有其他想法的,可另选择其他的峰形相照。” 他这一番话全都说得有条有理,似乎还颇有见识,等他说完,人们都不由竖起了大拇指。 面对众人的赞扬,封明阳并没有丝毫的骄傲得意之色,只泰然处之。 “也可以把西面的山当作靠山,东面的山当作照山。” 他认真补充道:“靠山大而照山小,则内实而外虚;照山大而靠山小,则家底薄而门面壮。务实人家,宜选‘大靠’;而爱名之家,可选‘大照’。明白了这些道理,即使不懂风水的人,也基本上可以择地选居了。” 杜文甫笑道:“这里与世隔绝,我们还谈什么名声、图什么面子呢?不如就依你所言,我们都以东山为靠、坐东朝西居住吧。” 说着问众人:“大家觉得如何?” “当然行,就这么定了。呵呵,‘地灵’的传人,怎么说也该算个小师傅吧!” 众人笑道。 第17章 定居 远行劳累,一行人在小草原露宿休憩了一些日子,才到山中砍伐树木,在东面山脚下搭建房屋。 虽然人群中有懂一些木匠的,但苦于没有建筑工具,所以众人只好用身上配带的刀剑,砍下树木后截成柱子、劈成板材,又用茅草、杉皮、竹条等作为房盖,先草草搭建一些棚屋居住。 而一些性情懒散的单身汉子,干脆就近找个山洞做窝,权以为家。 人们开始各各建设自己的家园,喜爱热闹的,比邻同住;喜欢清静的,僻地隐居。 一路逃荒下来,这四五百名劫后余生里面,男女比例竟然还算齐全,但其中或有亡夫的、或有丧妻的,还有的未曾嫁娶。山居寂寞,于是稍有合意的,便结为夫妻一起过日子。 闯过了一路的艰难困苦,如今这个逃荒队伍当中竟然还侥幸存活下了几十名身体健康的儿童少年,当然,其中大多数是以前在逃荒途中特别挑选出来进行优先保护对待、以备作续丁的人。 存活下来的孩童当中,有的孩子双亲已经亡故、有的甚至从一加入逃荒队伍时就已经是孤儿了。如今终于苦尽甘来,人们在芳华域安家落户,那些没有父母的孩童,便有许多家庭争相领养。 但轮到封明阳的时候,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是“土圣花仙”的儿子、收养责任重大的缘故,所有的家庭都不愿领养。 在所有人当中,一路同行下来到如今与封明阳最为亲近的,莫过于锦言夫妇和林秋荧了,再就是杜文甫、方红渊二人。 锦言夫妻对众人说,他们不想让封明阳从小便成为入赘的女婿,所以把封明阳推给别人收养。林秋荧和方红渊虽然曾受了封元的临终托孤,但他们二人都是未婚的只身男女,虽然愿意照顾封明阳,但能否照料好他,心中却甚为顾虑,所以也都不敢领养。 最后,推来让去,通过众人的一致举手表决,封明阳还是交由杜文甫这个中年文士来抚养照料。 这个共同的决定是非常有道理的,因为杜文甫不仅曾是江湖上通晓万事、鼎鼎大名的江湖“六仙”之一“知仙”,而且还是当世名闻天下的鸿学大儒,其在朝廷担任丞相期间,更是门生满堂,门庭来往的都是天下贤士。由杜文甫来培养教育“土圣花仙”的儿子,是再也恰当不过了。 只是杜文甫乃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儒之人,在这打算狩猎为生的芳华域里,他养活自己都有点困难,如果还要照顾一个还没有劳动能力的孤儿封明阳,那生活肯定就更加艰难了。 所幸,人们把封明阳托付给杜文甫后,便说好将后大家一起帮忙解决他和封明阳的生活所需。林秋荧和方红渊更是承诺,会定时给杜文甫和封明阳送来每日三餐最基本的食物。 安顿好封明阳后,这个逃荒了大半年的难民队伍,终于算是完全安定了下来。虽然逃荒的过程是极其悲惨壮烈的,但活着的人能得到一个如此美满的结果,总算是上天眷顾。 这山间小平原之上,蓝天白云下时常有成群的大雁悠然盘桓,所以人们给此地取了个地名:雁原。 并打碑志铭,在碑文上记载下这一行人的由来,还特别立碑铭录封元的功德恩迹,以晓后人得知。 虽然安居了下来,但由于没有劳动工具,又缺五谷物种,人们无法耕作,便只好采果为食、打猎为生。又或筑土为灶、烧泥为碗,烹煮些鱼虾蟹鳖为食。这样的日子,倒也过得悠闲自在。 闲来无事时,人们偶尔到处走走,发现这芳华域地域竟是广阔无垠,似乎并没有边界。整个芳华域里浑如仙境,一景一物虽然与外界形貌类同,但品质上又自有差别。 雁原东面都是高山大崖,山崖里多奇花瑶草;南边丛林,森林中生着许多不知名的杂树。而北面是雪海,雪原里有食冰睡雪的冰熊、雪象等多种珍稀玄兽。 有些喜欢猎奇的人想一探芳华域到底有多宽多广,但远游他方一年半载,却都是无功而返。旅游回来的人,或说雁原外面有四十晶桥、六百云洞、八千风阳岭、十万莲花池等等,诸般奇异见闻都只是出自各人口述,也无法见证其言真假。 却没有谁遇见过芳华域中还有其他的人家,更无人见到丝毫边界的痕迹。 雁原上,人们虽有不少是独僻而居的,但大多数人还是聚拢在了一起来居住,形成了一个二三百户人家的热闹大寨子。虽然各家宅室简陋,但芳华域实乃一大福地,少有大风苦雨,人们的日子倒也过得十分舒坦。 一两年过后,生境好转,人们因灾荒而羸弱的身体,又恢复了往常的康健,不少新旧家庭开始陆续添了新丁。 雁原的生活,可谓过得逍遥如神仙,快活自在。 但久而久之,人们意识到,长此懒散不羁下去的话,恐怕将来的子孙后代将与野人无异。于是合众商议,决定建立学校来教育子孙:开文学堂,以明礼德;开武学堂,以健体魄;开道学堂,以参智慧;开艺学堂,以颐修养。 文学堂以杜文甫为首教。 雁原与世隔绝,无书可读,便由杜文甫主持编撰教材。又削竹片作简、修狼毫为笔,西方乌泽之中有天然石墨,正好取来研而当墨汁用。 武学堂以武师方金鸣为首教。 以前在外界,武师方金鸣素有“天下第一武师”的称号。不过他第一武师的称号并非得自于江湖,而是来自于普通民间。方金鸣一生所教过的学生,全都是普通老百姓家的子女,他从来不教授江湖弟子,所教武功,也都只是些用于强身健体、防身自卫的粗浅功夫。 方金鸣不入江湖,但江湖上却传说他精通百家门派的武功。江湖中人因此多有不服者,曾经有无数人向他发出比武挑战,但无论别人怎么挑衅,方金鸣从来不接。传言天下第一武师方金鸣宁肯从别人的跨下钻过去,也不愿跟人比武。 又或有传言说,方金鸣其实身怀绝世武功,他教遍天下子弟,其实只是为了从芸芸众生当中寻找一名资质绝佳的武学天才,以收作自己真正的弟子。 萧礼竹手中时时刻刻都握着一支翠绿的玉笛,在将近一年的漫长逃荒路上,人们没少听过她的吹奏。那笛声,真的是间关百转、极尽精妙,造诣深远。其音艺堪称一绝,所以,艺学堂设立以后,艺学堂首教自然是非她莫属了。 只是,人们如果要知道萧礼竹的真实身份乃是魔域桃源“幻仙”天音侯玉的大弟子、江湖上悖谬人伦、满身血腥的“绝世怨侣”当中的湘青竹的话,不知心里又会作何感想。 道学堂的首教名叫余裕,是一名年逾九旬的老道士。他以往在江湖上并没有什么名气,只因在西山逃荒途中队伍与诸类恶禽猛兽搏斗之时,人们曾见他道法颇为了得,又有人说他年少时曾经是灵山派的外家弟子,所以大家才推举他为道学堂首教。 进入芳华域后,昔日逃荒途中选作续丁的孩童中还幸存四十九名,加上其他的,从五六岁到十五六岁的儿童少年,雁原学堂里加起来,总共有五十多名学生。开学以后,这些学生并非专修一门,而是文、武、道、艺四个科目兼而习之。 再过一两年,人们又开始学着养蚕栽桑、纺纱织布,又有人上山采石堪矿。世外桃源里的这个雁原大寨,似乎就要在此生生不息的世代安居下去。 第18章 流年 岁月如流,转眼间六七年过去了。 芳华域雁原里,人们的生活一如既往,并无什么可圈可点之处。 唯一展现出一些生活新风貌的,是学校里渐渐长大的那些孩童们。昔日的儿童们已逐渐长成了青春少年,学生们在学校里各个科目的成绩,也渐渐分出了良莠。 往日在逃荒途中特选作续丁的孩童们,如今除了封明阳一人,所有人在各个科目上的成绩,果然都比其他学生要优胜得多。可见当年负责擢选优质儿童的人眼光十分锐利,所挑选出来的孩童,都是天赋异禀、综合资质良好。 而所有学生当中,又数宫天羽和锦玉台的成绩最为优异。无论武功、道法,还是文学、艺学科目的每年评比成绩,宫天羽和锦玉台的表现都远远胜于其他学生,因而,渐渐地,他们二人被学校众师生们捧称为“雁原双骄”。他二人男俊女俏、英才出众,无论课里课外,都常常形影不离,所以又渐被大人们视为一对璧人。 人们有的甚至暗暗惋惜锦玉台从小便已经许配给了封明阳。有人说,若没有这一节,宫天羽和锦玉台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而转观封明阳,却完全是另外一番情形。如果说以前特选作续丁的孩童当中,有人的资质有所例外的话,那个人便是封明阳了。几年下来,幸存的四十九名特选孩童当中,就数封明阳在学校的成绩最差,而且是每一科都差。甚至,他是全校所有科目成绩最差最差的学生。 因此,在学校里,每当有人提起他与锦玉台的亲事,封明阳都必定会被人们取笑一番。别人都嘲笑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又有人耻笑封明阳,说他当年之所以也被特选作优质续丁儿童,不过是依仗了他父亲封元是队伍的领头,否则队伍里那么多儿童,怎么也不会轮到他这个平庸得不能再平庸的人。 但也有个别的人说,其实封明阳各科成绩拙劣,并不全在于他的资质问题。 学校里,众学子们对宫天羽和锦玉台二人阿谀逢迎犹如众星捧月。而无论宫天羽还是锦玉台,因锦玉台与封明阳婚约一事,都将封明阳视为眼中盯、肉中刺,对他恨之入骨。学校里的其他学子们都以宫天羽和锦玉台的马首是瞻,自然也都不喜欢跟封明阳来往,甚至……都憎恨厌恶他。 这些年来,封明阳在学校见到的他人目光中,几乎全都是白眼。封明阳和杜文甫居住的“水云居”竹榭,离学校的所在地、人们群居的雁原大寨有一两里地距离,路程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 上学放学,封明阳每日往返其间,上学时都是与杜文甫一去学校,而下午放学时,由于杜文甫所教的文学堂课目并不安排在下午最后一节课,所以下午都是杜文甫先回家,而后封明阳自己一个人回来。 于是问题便产生了:几乎是自从一有学校开始,封明阳每天放学归来,在回家的路上都会遭到别人的一顿毒打。有好多次还被打得吐了血。 一开始是宫天羽和锦玉台,他们二人放学后经常一起前来堵路教训封明阳。后来宫天羽和锦玉台在学校里中建立起了威望,有了追随者、拥护者,有了小弟,拦路殴打封明阳的每日任务,便多是改由他人代劳。 每日的毒打,使得封明阳常常下午逃学旷课,严重的时候,甚至连续几天都不敢去上学。 封明阳的逃课行为,学校老师们屡劝都改不了。老师们问及他逃学的原因,因为宫天羽和锦玉台及二人的小弟们警告过,如果封明阳敢向大人们告密,就打死他,所以封明阳并不敢向老师们说明缘由。久而久之,老师们认定封明阳太过生性顽劣、不听管教,也懒得再去管他了,随他来也好、不来也罢。 这种情况,只到封明阳十四岁这一年才稍有转变。这一年,他的同班同学,苏颜,十二岁。 在学校里,如果说宫天羽和锦玉台的各科成绩并列第一的话,那么苏颜就是稳居第二了。但奇怪的是,身为全校第二的苏颜,却连一个拥护者都没有,人们风传,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她暗恋封明阳的缘故。因为苏颜从来都不跟大家一起参与欺负封明阳,所以,她和封明阳一样,也成为了全校学生们的公敌。 但苏颜与封明阳的情况又有所不同。 苏颜虽然只有十二岁,在宫天羽、锦玉台和封明阳等一班同学当中,她属于年龄偏小的,但是她资质过人,各科成绩超过了绝大多数的同学。尤其在武功上,如今除了宫天羽和锦玉台,全校再没有一个人能在她的手底下过上十招。别看她柔弱淑女,比起武来,比她大五六岁的男女同学,她一个人能同时打赢十好几个。 而且,苏颜的养父母张叔和张妈,都是武学堂很有威望的教师,学生们虽然因苏颜不参与欺负封明阳而恨透了她,却没有人敢去惹她。 其实苏颜早已经发现同学们经常暗中殴打封明阳,也早已有心帮他。但她是个十分聪明的人,知道在自己武功没练得足够厉害之前贸然出手的话,只会是徒添一名被别人欺负的对象而已,所以,一直以来,她都隐忍不发。 封明阳放学后在路上每天被人毒打,苏颜放学后,却在家中院子里日日勤练武功。不管是不是为了帮助封明阳才努力学武,十二岁这一年,年终比武考试,苏颜的武功终于更上一层楼,和锦玉台打成了平手。 也就是这一年,在年度文学评比中,封明阳以一首七律诗《青山邀月》,一不小心竟然破天荒的夺取了全校文学科目第一名。学校公布年度成绩排名的那一天,看榜的时候,苏颜发觉宫天羽和锦玉台看到封明阳的名字排到了文学榜第一位时,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她料定,当日下午封明阳又要被人毒打了,于是悄悄笑了笑,放学后暗中跟在封明阳的后面。 那一天,封明阳放学回家的路上,宫天羽和锦玉台都没有亲自前来,三十多名小弟,被苏颜一个人打得屁滚尿流。 之后,类似的事情时有发生,但有时候遇到了宫天羽和锦玉台亲自出马,苏颜便会和封明阳一起被群殴毒打。 双拳难敌四手,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苏颜跟着封明阳一起被打到吐血的时候,那也是不计其数的。 封明阳最近还是很少去学校。 虽然如今有了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伙伴,但除了对被毒打的恐惧之外,他又多了一分担心。 当那一份担心变成事实,就成为了一种心痛。于是,他逃课的时间反而越来越多了。在远离校园的荒野,他经常一个人跑到没有人的地方,坐在辽阔的草地上,远望夕阳,追忆着飞花岭上美好的童年。 但童年也有一大半是苦涩的。走过童真、走过艰辛的灾荒岁月,眼见这青春少年,也将是充满折磨的日子,再走下去,人生又将会是什么样子?晚霞掩映,遍地通红,晚风柔和而夕阳温暖。 “时间过得真快啊,一转眼,我都已经十四岁了。这原本应该是一个无比美好的时光和世界呀!” 封明阳又是一个人,仰面躺倒在软软的草地上,双手枕着头,口中叼着一片嫩绿的草叶,神思走得很远很远。“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管他呢,是苦是甜,人生都不过百年,就这么活着吧!” 轻轻笑了笑,他神情渐渐变得无奈的恬然、淡然。当仰望苍穹,与夕阳对视,似乎对人世间所有的艰辛和折磨,已成过去的,将要到来的,都已不是多么的在乎。; 第19章 偷懒 最近,封明阳几乎已经连续一个多月没去上下午课了。 但是,他的学习时间其实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在学校,而另一部分,则是在“水云居”接受杜文甫对他的单独教导。 封明阳在学校由于受到同学的干扰而无法专心学习,杜文甫对此其实也早有所知。有时候封明阳被别人打得吐血回家,还是杜文甫亲自上山挖草药给他医治。 但学生们之间的打打闹闹,杜文甫并不想多管,群生顽劣,他就是想管也管不了。对于广大学子们来说,他杜文甫虽为文学堂首教,但其实不过是个只会卖弄之乎者也的腐朽文儒罢了,不像武学堂和道学堂的老师们那么有威严。 杜文甫的文学课都是安排在上午,所以每天放中午学过后,他就变得十分清闲。平日闲着无事,杜文甫便在家中另开课堂,对封明阳进行单独教导,但这种在家里开的“课堂”,却比在学校的正规课程要随意得多,其实就是两人茶余饭后的聊聊天、说说书、下下棋之类而已。 杜文甫在家中对封明阳的私下教导,讲授的内容与他在学校所教截然不同。他在家闲来教封明阳一些琴棋书画之理,自然也是其一生才学精华,而私授的另一大类,更是他在学校里中从来不教给学生们的: ——那便是天下诸事、世间诸理、江湖诸门。这是一宗庞杂的学问,博涉大千、包罗万象,是杜文甫当年身为江湖“知仙”的立命之本,也是他往日能身居丞相之位的才略资本。 在“水云居”,杜文甫和封明阳看似漫不经心的闲聊散谈之中,其实百家广猎,文学算术、农工政贾、医药问卜、兵法谋略、古今奇闻、江湖故传奇等等般般件件,在悠闲谈谈之中侃侃道来,却无不紊然成章。 其实,杜文甫是把封明阳当成了关门弟子,将平生所学对他倾囊相授,只是他所采用的方式十分随意,封明阳一时没能觉察到其所授知识之精贵难得而已。 但封明阳无疑是勤奋的。 在家里,他除了天天削竹片给杜文甫编书简,空闲下来,便是读书、背书。 也许是出于对书籍的天然爱好,也许是为了消除无尽的苦闷和寂寥,在无数个清晨和黄昏,封明阳常常一个人拿着一卷杜文甫专门为他编写的书简,到“水云居”后面的山崖间高声朗读。 只是,他本是一名被学校忽略遗忘的懒散学生,这一番勤奋,又有谁能够知道呢? 当然,封明阳也有真正好玩偷懒的时候。 ——这时候,他大多是在深邃的森林里挖掘下一餐炖食的老山药,或是在波光粼粼的夕阳河里抓些晚上炖汤的大螃蟹。 水云居的粮食本来是不用他来操心的,因为隐居在深山里的方红渊和林秋荧,会定时准时的给他们送来食物。方红渊送的多是野羊、野兔、雪熊、甲鱼等肉类;而林秋荧送来的,大多是芹菜、蕨菜、竹笋、蘑菇、山药之类的素食。 也偶然有些时候,黄昏时,封明阳会偷偷跑去河边的沙滩拾捡五彩斑斓的美丽贝壳,这时候,他经常会遇到一些从大寨子里来的女孩或男孩,他们同样是来拾捡彩贝的。 彩色贝壳,在世间有着一个美好浪漫的爱情传说,那是一个关于“寻梦域”的、从遥远流传到近代的美丽传说。在雁原,彩色贝壳也常会被少男少女们抢着拾捡,用来赠送给自己心仪喜欢的人。 女孩子们碰见封明阳捡贝壳,总是笑个不停,经常一半玩笑、一半真心的劝他:“癞蛤蟆,别再捡了!人家锦玉台的房间里,早就堆满了‘天羽哥’送的贝壳,那都是最美丽最漂亮的,就你这样,捡八辈子也赶不上人家天羽哥。” 这时封明阳就会红着脸分辨:“谁说我要捡给她了,谁说的?” 当有男孩碰见封明阳捡贝壳的时候,男孩们总是把他捡到的彩壳全都抢光,然后把他抬起来扔到河里。 ——于是他学会了游泳和潜水。 水云居,是一座搭建在山谷边的清雅竹榭。 竹榭一共四间:一间小厨、两间卧室,还有一间,却是与其他三间分开而建的一座小凉亭。凉亭与正屋之间相隔一弯温泉蓄成的小池塘,一座两丈多远的简陋木桥,将亭子和正屋连接了起来。 而正屋的前方,却也是雁原的一角,只不过用竹篱围起了一个小院子。竹篱院内栽种了一些从山里移植来的奇花异卉,院门用几株斑朴的老楠竹架成,门上挂一块黄杨小匾,上书:水云居。 水云居竹榭,乃是杜文甫画了图样,然后托寨里众人帮忙修建起来的。竹榭虽然简陋,却也雅然成筑,粗拙中不缺隽致风格。 而“水云居”三字,得自于此间终日白雾氤氲的温泉池塘。在整个雁原当中,水云居无疑是最雅致的建筑了。即使是放在外界,如此世外仙居一般的雾中竹榭,其悠其雅和简朴自然,恐怕也很少有其他地方能比得上。 水云居竹榭的落成,其中还有个小小的故事。 当年初到芳华域时,人们都不愿意领养封明阳,最后只有杜文甫肯接下此任。但其实众人对封元感恩至深,将其子封明阳推托给一个孤家寡人的文弱儒士来抚养,人们心里着实过意不去,便一齐拍着胸脯说,但凡杜文甫有什么要求,大伙都会尽力满足。 杜文甫便说要众人给他建一所像样的房子。那本来只是一句玩笑话,但人们却都当了真,立即纷纷行动起来,帮杜文甫和封明阳修筑了这座竹榭“水云居”。 水云居后面,是一个空旷的小山谷,山谷之后便是杂乱而险峻的高山大崖。 登上后山山崖,崖腰间有一片相对平坦的石坪。 说是石坪,其实只是一片不太陡峭的乱石丛。石丛之间,有四时不谢的奇花瑶草,还经常有各种珍稀鸟兽往来其间,这个石丛,是封明阳一个人读书时最常来的地方。来得久了,与此间景物都熟悉,于是观花逗鸟、玩禽戏兽,倒也成了他的一件大乐事。 站在石丛外面的悬崖边上,视野足够开阔,可以鸟瞰大半个雁原。在山崖边放声吼上一声,声音可以传得很远很远,这真是一个晨昏朗读的好地方。封明阳一个人逃学到这山崖上放声读书的时候,常常会想,在这里大声读书,寨里的人会不会听得见呢? 她能不能听见?而她又能不能听见? 今天,封明阳上午在学校不小心瞄了锦玉台一眼,立时被旁人发现,并有一个人悄悄跑开,他知道,那位同学肯定是又跑去向宫天羽告密了。他料定今天下午放学回家的路上又会被人拦路堵截,于是,下午的武学课和艺学课,他打算不再上了。 反正,他对武功完全提不起兴趣,怎么学都没有进步。而艺学课,无论弹琴吹箫,还是唱歌跳舞,都只是宫天羽、锦玉台等那些俊男美女的天下,他更不想去参与其中自找没趣。 放中午学,封明阳跟着杜文甫一起回家。 吃完中午饭后,他用自制的竹筒水壶打了满满一壶泉水,背上水壶,拿卷书简,便往屋后的山谷走去,准备又去后山的山崖游玩读书。 去往后山谷要经过小凉亭,是时夏晴天暑,封明阳出门的时候,杜文甫正躺在凉亭里的简制竹椅上一边乘凉,一边看书。 “杜叔叔,我出去了。”封明阳路过凉亭打了声招呼。 “嗬!等等,你天天逃课,真是越来越明目张胆了!” 杜文甫叫住封明阳。他放下手里的书简,摇起那把当年在逃荒路上摇过的扇子,笑道:“今天准是又偷看你那未过门的媳妇了吧,怎么,下午又有人要找你的麻烦吗?” 封明阳脸一红,回过头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没有的事,我和那歹毒的女人早就恩断义绝了。杜叔叔,您凉着,我后山读书去喽。” “别别别,你回来!”杜文甫合起了扇子,向他招手。 “有事吗?” 封明阳走了回来,看了看亭子内石桌上散乱的木制黑白棋子:“下棋吗?改天吧,我今天得把《上古神兵排行榜》背完。和你下棋一点不好玩,以前明明说好永远让我四个子的,现在却只肯让一个了,而且还从以前的执白让先,变成了你执黑先行。” “谁说的,谁说的?” 杜文甫急眼了,陡然坐正:“我以前有说过吗?我自己怎么不记得了?让四个就让四个,谁怕谁?” 如今的杜文甫,这个闲散的山居文士,虽然平时在学校里讲课时还是不失儒者的风度,但私下与封明阳相处起来,已绝不再是当年那个温文尔雅的文人了。 这些年,杜文甫和封明阳天天生活在一起,二人既是师生、也是朋友,既辈分分明、又是忘年之交。 如今,他们两人说起话来,相互之间已经是很随意了。 似乎感觉自己的言行举止有失斯文,杜文甫干咳一声,重新抖开扇子,慢条斯理的又道:“不过今天不下棋。今天,咱们好好坐下来聊聊……” “啊?又‘聊’呀?”封明阳连忙打断他,扬了扬手中那卷打算今天拿去后山朗读的竹简,“贪多嚼不烂,杜叔叔,我们能不能改天再聊?等我先把咱们几天前聊出来的这篇《上古神兵排行榜》学完了,再另聊也不迟。” 说完转身便走。 杜文甫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本古旧的小书册,放在小石桌上,然后在竹椅上躺下,懒洋洋说道:“本来呢,我今天有本书想借你看看,既然你这么忙,那就算了,唉……” 封明阳微微侧头,用眼角余光似乎很不经意的往后掠了一眼,突然再度转身,欣喜若狂,叫道:“书,书!纸的书耶!杜叔叔,你从哪里弄来的书啊?” 自从进入芳华域以来,封明阳便再也没见过纸了,更不用说纸书。此刻突然见杜文甫拿出纸质的书本,不由大为兴奋好奇。 第20章 古册 “这是什么书?” 封明阳走到桌边,伸手去拿书本。 “诶,等等,”杜文甫伸出扇子压在书本上,“想看这本书,咱们还是得先好好聊一聊。” “聊吧聊吧,聊什么都行!”封明阳干脆把水壶卸了,在石桌边坐了下来。 “聊是可以,但今天咱们谈话的内容很不一般,你得严肃点。”杜文甫表情很认真:“否则,这本书,你一辈子也别想看了。” 封明阳见他说得十分认真的样子,便也严肃了下来,说道:“遵命,学生洗耳恭听!” 当辈份分明的时候,他在杜文甫面前都是以学生自称的。 “嗯。要从哪里说起呢?” 杜文甫沉默了下来,闭上眼睛慢慢回忆着往事。 过了好一片刻,才缓缓睁开眼,说道:“小阳,你可知道,我现在已经活了多少年了?” 封明阳想了想,说道:“嗯,大概,三……四十……五六多年吧。” 杜文甫轻笑摇头,说道:“你结巴了大半天,只猜了个零头。算上今年,我已经活了三千五百三十八岁。” “啊?” 封明阳睁大眼睛,惊奇地盯向杜文甫,看来看去,总是不相信:“我爹说他活了一万多年,我从来都不大相信。杜老师,您一个文人,既不修真,也不练武,也能活三千……还有那个五百三十几年?” “人,真的能活那么久么?”他又补充问道。 “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杜文甫道:“就说当今江湖五大正派的掌门人,溟汐派掌门沙含讯已一千五百多岁;灵山派掌门尸道人已一千八百多岁;天武派掌门‘刀尊’古星岚已两千六百多岁;梵音派方丈照海大师已四千一百多岁;而仙河派掌门石清源,据说在我出生之前,便已经有五千多岁了,要真是如此,那么,他现在至少已经活了八千年!” 见封明阳还是满脸的不相信,他又说道:“如今修真练武盛行,人寿千年已经不再是什么稀奇的事了。就我所知的,当今活过一千岁、并且还活在世上的人,就不下于千人。” “那么多!” 封明阳惊叹。 “不过,这还得从七年之前来算。如今六七过去了,也不知外面的世界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要是七年前那场大旱灾还在持续,恐怕那些住在仙山福洞里的千岁高人,也已经是难逃灾厄了。唉……” 杜文甫说着不禁感叹了一声。 封明阳道:“要真是那样,外界的万物生灵早就该灭绝了吧?” “但愿,她肯带芳华琴出来破阵救世;又或者,五大正派的人能攻入化魔城,把‘焚天’魔阵的阵源给灭了。”杜文甫似在自言自语。 “什么……焚天魔阵?”封明阳听得一头雾水,只听懂了其中“芳华琴”三个字。 前几天杜文甫跟他谈到过上古神兵排行榜,现在他正要拿到后山去诵读的这篇《上古神兵排行榜》书简上就写道: 芳华琴,玲珑轻巧、架饰古纹。瑶弦六根,谱动时有离离紫光绽放,是为最顶级的仙家法宝。芳华宝琴蕴含了喜悦之思、欢愉之念,配合芳华仙谱弹奏,可令人迷醉欢欣、靡靡入幻,又能使万物荣长、草木繁华。 芳华琴作为武器法宝时,擅长催动仙幻之术,可拆合、善变化,奇幻莫测,在上古神兵排行榜中名列第三。 封明阳正思考着芳华琴,只听杜文甫又道:“如果你爹‘土圣’肯出手的话,联同五大正派,天下正道齐心协力,未必就不能攻入炼狱火山和化魔城,端掉化魔城的‘焚天’魔阵。唉,只可惜,你娘‘花仙’叶千蝶被害,你父亲‘土圣’也许是极度悲哀过后心灰意冷,再也不愿去管世间之事了。” “焚天魔阵是什么?听起来,难道多年前的那场大灾荒竟然是人为造成的吗?”封明阳总算听出了一些头绪,却是半信半疑。 杜文甫点了点头,却说道:“唉,话题有点跑远了,今天我们不谈这个。你想知道,我并非修道中人,却怎么也可以活上几千年吗?” “是呀,为什么?”封明阳问。 杜文甫道:“长生之门,其实并非只有修真一种。譬如天武派通过修练内功、梵音派通过修练佛法、灵山派通过修练灵术、溟汐派通过修练巫术,还有魔道中人通过修炼魔功,这些,同样都有人能达到长生。 “正所谓万法归宗,无论仙道、佛法、灵术、魔功,修炼到臻高境界,都是殊途同归:即打破了先天禁制、超脱于天人之外、炼成长生之本。只不过,诸般通往长生的法门之中,公认炼道修真是最为安全又成效显著的途径,所以人们才习惯上把正道修真与修炼长生等同了起来。” “但是,您既不修真,也不练武呀?”封明阳还是满腹的疑问。 他眼珠滴溜溜向四周转了一圈,压低嗓子悄声道:“难道,杜老师,您是哪一派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 “江湖故事听多了吧?” 杜文甫扇着扇子哈哈大笑,朗声道:“让你失望了,杜老师我充其量只能算一个棋道高手而已,并非你说的什么绝世高手。”他将桌上书本掂起,“本人乃是如假包换的一介书生,但是,你相不相信,看书也能长生不老?” “这……呵呵,不能吧?”封明阳不禁哑然失笑。 但看杜文甫说得煞有介事,又不像是在说笑。 他瞥了杜文甫手里的古书一眼,忽有些兴味索然起来,说道:“唉,我还以为这是什么有趣的故事书呢,难不成只是一本修炼秘籍而已?” “啊~~!”他长长打了个懒口,“长生不老有什么意思?我只活了十几年就觉得做人怪没劲的。即使修炼了再厉害的武功道法,那又能有什么用?不过是像他们两个一样,专门拿来欺负人罢了。” “小阳同学,做人不要太虚伪了!” 杜文甫扭开头,懒待看他,说道:“练成了绝世神功有什么不好?只要你本事够大,就不必像现在这样天天被别人欺负。就说那锦玉台,如果你不学点真本事,她怎么会看得起你?你就真的甘心把她拱手让给宫天羽那小子?甘心像现在这样一直被别人欺压下去?” 见封明阳半天没什么反应,他又转过脸来,奇怪地看了封明阳半天,继而干咳一声,正色道:“还有,你娘是被别人害死的,你不想学了武功替她报仇吗?” 封明阳听后,低头深思了起来。 沉默了好一阵,他徐徐抬起头来,眼睛望向水云居竹院前方雁原上辽阔的原野,说道:“人世间最大的罪恶,莫过于给别人带来不快乐和烦恼。对于锦玉台,我想,这些年来我一定令她很不愉快,所以其实我心里一直感到愧疚。只不过我和她的婚事是父母指定的,我们还勾手盟约过,我也没有办法。” 杜文甫闻言惊异不已,上上下下反复打量着封明阳,似乎不敢相信世上竟然会有思想如此奇特的人,更不相信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说出来的话。 却听封明阳又道:“至于我娘的仇,我爹说了,长大后不许我为娘报仇。因为我娘她一生只治病救人,从来没有伤过人、害过人。如果我娘知道我们为了给她报仇而去杀人,她泉下有知,一定会很伤心。” “是啊,这就是‘花仙’叶千蝶,真正的天下第一好人!” 杜文甫的眼睛有些湿润:“我以前很是不解,‘土圣花仙’相爱如斯,‘花仙’叶千蝶被人害死了,‘土圣’本领通天,怎么不找出凶手为妻子报仇?现在才终于明白了,原来原因竟是如此!” 他感叹道:“以‘土圣花仙’的本领,他们任何一个人都不是一般的人能惹得起的。也许,别人正是看准了你娘‘花仙’的善良,看透了‘土圣’为了‘花仙’而不肯去杀人,所以才敢对你娘发难。可见啊,世间需要善人也,同时也需要肯去当恶人的善人——那,便是敢于惩恶扬善的侠义之士。” 说到这里,他神情忽然变得十分郑重,命令道:“小阳,你过来。” 封明阳离坐走到他面前,杜文甫又道:“跪下。” “哦……” 封明阳想问为什么,但见杜文甫的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肃重,便不敢多言,认认真真地在他跟前跪了下来。 杜文甫把扇子合起,并将扇子放在那本古旧的小书册之上,双手端着一并递给封明阳,郑重道:“这柄扇子名为‘和风扇’,并非凡物;这古书名为《渡世神卷》,可以说是一本秘籍,但它绝不是一般的修炼秘籍。我今天把和风扇和《渡世神卷》都传给你,你可要认真对待、好生研用。” “是,学生谨遵教诲!” 封明阳对什么宝典秘籍之类的东西并不十分感兴趣,但长者赐、不可辞,只好恭恭敬敬的受而拜之。双手捧过扇子和古册,也不知它们到底有什么来头。 第21章 传说 等封明阳起身后,杜文甫叫他坐下,说道:“上古时期有十大天书神卷,其中有九卷分别名为《太乙神卷》、《普陀神卷》、《冥月神卷》、《天武神卷》、《悯天神卷》、《五行神卷》,《幽府神卷》,《修罗神卷》、《芳华神卷》。而另一卷的名称,不知何故,史料中却没有记载,人们将其称之为无名卷。” 他看向封明阳手中那本古书,又道:“这本古册名叫《渡世神卷》,书名和已知名的九大天书神卷十分类似。我经过了多年的考证和研究,推测它极有可能便是十大天书神卷之中的那部‘无名卷’。” 封明阳打量了手中的古旧书册一眼,此书虽然有封面,但前后封页上却都没有书名,不由有些不解。 杜文甫看出了他心中的疑惑,说道:“这本书的封面上,原本有《渡世神卷》四个字。《渡世神卷》虽然不一定便是十大天书神卷之中的那部‘无名卷’,但它的名字与已知的九部天书神卷相类。十大天书神卷人人觊觎,我当年怕因怀有此书而遭来无妄之灾,所以在得到这本古书之后,特地买来高阶的仙魔药水,把它的书名清洗掉了。” 封明阳把扇子放在一边,仔细看了下手里的书本,这古册非常小巧,并且有点薄,总厚仅一寸有余,在手里掂了掂,并没有什么重量。 打开一看,书的纸页纤薄,质地昏老蜡黄、色如古壁,似纸而又绝非平常所见的纸质。 书册不厚,但里面的纸页更是薄得离谱,大略翻了一翻,估计全书不下于数千页。这看似薄薄的一本小册子,页数竟然反而比一般四五寸厚的大书要多得多! 单看这罕见的异质纤纸,就可以看出这本《渡世神卷》绝不是一本普通的书册。封明阳翻开古册大略一览,只见上面古字古图细细密密,内容甚繁,一时之间也看不出其中奥妙。 他合上书本,说道:“杜老师,这本书看起来很奇怪,您是从哪里得来的?还有这把‘和风扇’?” 杜文甫道:“这书和扇子的来历,都颇为复杂,要说清楚它们的来历,得从一个古老的传说故事说起。” 接下来,他给封明阳说起了那个古老的传说: 传说在远古时期,有一个时间长达数亿年的“四城时代”,四城时代里的四城,分别为太平城、万侠城、芳华城、化魔城。 在四城时代,太平城、万侠城、芳华城、化魔城四大主城之间既有所争、又有所倚,四城共同统领着天下。四城时期四大主城之间虽然难免时常有一些摩擦纠纷,但大体上维持了天下的太平,从而创造了一个人世间长达数亿年的太平时期。 其中,太平城以法制统治天下,为帝王之都、四城之首;万侠城以侠义为本,是对法制不足的一种补充;化魔城是世间恶人的归宿,那时候,不论一个人多么万恶不敕,只要他退入了化魔城并不再出来作恶,世人就留给他最后一个生存的空间——适度包容,才不至于把恶人逼入绝境而奋死反扑。 四城之中,芳华城对世间所起的作用十分特别。无论哪一个时代,天下间总免不了有争斗杀伐,从而会有浊戾滋生。传说芳华城是一座善人城,善人城的至善意念祭结成一个强大的至善结界,该结界可以吸收化解世间所产生的怨戾之气,并为世间源源不断地注入一脉清流。 “至善结界?”封明阳听到这里不禁插话道,“芳华城的那个至善结界,听起来倒有点像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芳华域结界。” 他忽然有些异想天开起来,兴奋道:“莫非,这个芳华域,就是四城时代里芳华城所在的地方?” 杜文甫笑了笑,说道:“这一点很难说,我也曾有过这样的疑问。但时隔久远,即便芳华城古时候真在这芳华域里面,如今只怕也早已化为废墟、归于尘土了。” 顿了一顿,他继续道:“可惜那个长久和平的四城时代,因天书十部的出世而逐渐走到了尽头。在四城时代末期,人们为了争夺十大天书神卷中已现世的那九部,江湖、修炼界、乃至天下各国,各派势力终日争斗打杀,世间再无宁日。” 封明阳听到这里有一点不解,说道:“不对呀,既然只有九部天书神卷现世,那么人们为什么就断定天书有十部呢?说不定,本来就只有九部。” 杜文甫道:“那其中的原因,就不得而知了,总之,自古世人都传说天书神卷一共有十部。到四城时代末期,其中九部已现世有数千年,剩余的一部,却久久不见出世,于是人们无中生有,给尚未现世的那部天书捏造了一个名字,将其之称为《无名卷》。” 他继续说故事: 在四城时代末期,不知谣言从何而起,有人说那部《无名卷》天书被万侠城城主方天行所得。消息传出,天下众多的强大门派随即勾结起来联合攻进万侠城,欲逼万侠城交出《无名卷》。 万侠城奋死抵抗,但万侠城虽然兵力强盛、侠客高手如云,却终是寡不敌众。几场血战之后,万侠城惨败灭亡,而城主方天行随之消失无踪,他成了万侠城的最后一任城主。 然而,攻破万侠城后,人们把整个万侠城翻了个底朝天,却没得到什么《无名卷》天书。于是人们都猜测说,一定是方天行带着天书逃走,躲到哪个隐秘的地方偷偷修炼去了。 封明阳又听出了一个疑问,插话道:“听起来,万侠城应该是很强大的吧?这就奇怪了,对于前面已经出现的九部天书,人们似乎没有像抢《无名卷》那么抢得厉害,那又是为什么呢?我想当时人们应该知道,攻打万侠城即使能胜,也肯定会付出沉重的代价。” 杜文甫点了点头,分析说,其中原因大概有两个: 其一,也许前面九部天书神卷现世之初并没引起人们足够的重视,而当人们发现九部天书神卷神威的时候,再想抢夺已经为时太晚了,因为天书神卷的持有者们都已经练成了盖世神功,无人能敌。 其二,已出现的九部天书上面都标明了著书之人,并且著者都是古代的旷世高人。比如:《五行神卷》为五行仙所著,《芳华神卷》为芳华仙子所著。 九部天书神卷的盖世神功名震天下之后,人们历数创世以来人类史上武功道法造诣最高的强者,并将他们一一排名后惊奇的发现:排在前十名的上古修炼强者,有九个都已经列在九部天书神卷的著者名单之中,唯有一个排在第八名的“渡世魔尊”还没有神卷著书。 所以,当时世人纷纷猜测,都认为尚未现世的那部《无名卷》天书,定然为排名第八的上古强者“渡世魔尊”所著,《无名卷》上所载的,自然也就应该是“渡世魔尊”的盖世神功。正是由于这种近乎统一盖棺定论的猜测,所以人们才对《无名卷》争抢得特别厉害。 封明阳听后点了点头,但想了一想,其中仍然有一个疑点,说道:“那有一点还是有些说不通,‘渡世魔尊’排在第八,又不是排第一,怎么他的书反而会让人们抢得那么厉害呢?” 杜文甫道:“你有所不知,‘渡世魔尊’虽然只排在第八,但十大上古修炼界强者之中,当数‘渡世魔尊’的功法最为特别。” “怎么特别?”封明阳道,“既然是不同修炼强者所著写的‘天书’,那么十部天书所载功法肯定各不相同,都是很特别的了。” 杜文甫道:“那是自然。不过,人们之所以最想得到猜测为‘渡世魔尊’所著的《无名卷》天书,不单是因其功法的特别,更大的原因在于其修炼途径的特别。” 说到这里,他又给封明阳普及一个修炼界常识: 在修炼界,虽然各种正邪修炼法门千差万别,但大体上都可归结到两大类,即修真和练武。 道法修真,按修炼进度和法力水平,分为筑基、凝精、炼气、化神、和合、大乘、玉真、太清、天仙九个等级;武功修练,也按照内功成就由低到高分为平、运、通、罡、真、罗、虚、斗、化九个等级。 无论修真还是练武,每一个等级都是一个十分难以跨越的门槛,每突破提升一个修炼等级,都可能要花上几十年、几百年,甚至几千年的长久苦修。古往今来,能修真到“天仙”等级或练武到“化”境界的人,可以说是凤毛麟角。 而即使修真练武达到了“天仙”等级或“化”境界,也并不等已经可以飞升得道、长生不死。 修炼界常说的长生,指的只是修炼成了长生之本,而不是不灭之体。能长生,不等于能不死,光有长生之本,仍然避不过世间天灾人祸带来的死亡厄难。要想达到不死不灭的永生,就必须修炼到道法“天仙”或武功“化”境界后,冲破天怒神罚电闪雷击的“渡劫”大关,才能飞升化外、脱离乾坤五行对人体的先天禁制,最终大功告成。 普及完这个修炼界常识,杜文甫继续道:“《无名卷》天书之所以令世人趋之若鹜,正是由于‘渡世魔尊’独辟蹊径,开创了一种全新的修炼法门——意宗。” 第22章 意宗 “意宗?那应该是一种武功吧?”封明阳问。 “意宗”这个词,他以前在学校的武学课上听锦言偶尔提到过,说那是一种失传已久的绝世武功,虽然直到如今江湖上还一直有人在钻研意宗武功,但从来没有人有过大成就。 “或许吧。”杜文甫道:“人们普通把‘渡世魔尊’开创的意宗功法认为是一种武功,但事实上,意宗武功与天下所有的武功都截然不同:意宗武功并不需要内功支持!” 顿了顿,又补充道:“同时,意宗武功的修炼途径也迥然相异:意宗武功的提升,并不需要经过平、运、通、罡、真、罗、虚、斗、化九个漫长的内功阶升修炼。最关键的是,通过修炼‘意宗’功法而升仙入圣,无需像一般的修真练武者那样,最终必须迎来天怒神罚的‘渡劫’大关。只不过,意宗功法修炼者没有经过‘渡劫’大关的洗礼,最终是否也能修成永生不灭之身,就不得而知了。” 封明阳听到这里,看了看手中的无名古册,不由有些悻悻然起来,说道:“照这么说,没有‘渡劫’大关,意宗功法的终点最高也不过相当于修真练武的‘天仙’等级或‘化’境界,无论怎么修炼,最终还是会比别人低一头。” 杜文甫道:“理论上似乎是如此,但自古以来修炼意宗功法的人很少能有所成就,更不用说能修炼到终点了,那么,谁又知道意宗功法修炼到终极时会是结果?说不定会比突破‘渡劫大关’、炼成不灭金身的修真练武者还要强大呢!” 他笑了笑:“何况,即使意宗功法修炼到最高境界时功力本领只相当于修真的‘天仙’等级或练武的‘化’镜界,那也应该可以满足了。其实,不死不灭的飞升只是一个理论的存在,修炼界历史上,还从来听说过有真正能突破‘渡劫’大关的人。自古以来那些试图冲破‘渡劫’大关而飞升五行之外的修炼强者,无一不灭亡在了‘渡劫’的天怒神罚之中。” 封明阳道:“这么说,其实修炼到‘天仙’或‘化’境界的人,也未必肯去闯天怒神罚的‘渡劫’大关了?” 杜文甫点头道:“那是当然,因为谁也不舍得拿自己的生命和一身修行开玩笑。其实,修真达到‘大乘’等级或练武达到‘真’境界后,每再突破一个修炼等级时,都有可能会遭遇不同程度的天怒神罚,随时有可能灰飞烟灭。” “那……要想修炼到‘天仙’或‘化’境界,岂不是九死一生!”封明阳咋舌。 杜文甫道:“要逃避或抵抗修炼冲关过程中大大小小的天怒神罚,只有依靠各种天地福佑的洞天府地,或借助于强大的武器法宝。而福地仙山和天材地宝都是有限的资源,所以修炼界才会有永无休止的争斗打杀。” 听到这里,封明阳终于领悟到了修炼意宗功法的好处,笑道:“呵呵,我知道了。因为修炼意宗功法不必担心有天怒神罚的劫关,所以不必参与到争夺福地仙山和天材地宝等修炼资源的战争中去,也可以不必找什么门派靠山,从而可以独自消遥自在的修行。” 杜文甫点头笑道:“孺子可教也。” 言毕,他继续前面的故事: 万侠城的灭亡,标志着四城时代的结束。缺少了万侠城的侠治,江湖修炼界迅速混乱起来,各门各派之间为了争这抢那而相互仇杀。尤其是正派与魔教之间,矛盾冲突愈演愈烈。 在那个混乱血腥的年代,没有强大势力为靠山根本无法生存,于是,天下诸门各派以及广大散人们,渐渐归分到了正道与魔道两大敌对阵营。正魔两大阵营各自集结力量,蓄备几千年,终于约定时日,在万里方圆的“苍穹之野”来一场生死大决战,第二次天下正魔大战,终于爆发了! “第二次?”封明阳道,“难道还有第一次正魔大战?” 杜文甫道:“据古志记载,人类史上发生的最大战役有六次,分别为:洪荒纪人兽大战;第一、二、三次六道大战;第一次正魔大战、第二次正魔大战。 “这六次人类史大战,每一场都是毁天灭地的。其中,人类在洪荒纪人兽大战中取胜,成为了世界万物的主宰。在第三次六道大战中,人界绝地反击,得以在人、仙、妖、魔、兽、鬼六界混战中侥幸独存下来,‘渡世魔尊’便有着莫大的功劳。” “‘渡世魔尊’,他不是‘魔’吗,怎么会对人界有功?”封明阳问。 杜文甫道:“上古人、仙、魔、鬼四族,其实源自同宗,都有着人之本。所区别者,只不过是通过后天炼成,产生了体魂‘异次元’而已。 “传说‘渡世魔尊’本是出生于人界,只因他所修炼的独门功法杀气太重,为人们以往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加之他性情冷戾,动不动就杀人全家、灭人满门,所以人们都将他视为邪魔外道,不容得他在人界生存,将他驱逐。 “走投无路之下,他只好投靠了魔界。在第三次六道大战之前,他的外号本是‘妒世恶魔’,为世人所鄙弃。 “到了六道大战高峰时期,妖、魔、兽、鬼四界结成同盟,欲图联合起来一举将人、仙两界消灭。在一场关系到人仙两界存亡的大决战中、在人界万分危难的情况下,‘妒世恶魔’突然叛出魔界,一人一剑,竟然独挡消灭了妖界一支千万大军,使人、仙两界危局立时改观,为人界立下了不朽奇功。 “自那之后,人们才一改态度,将他尊称为‘渡世魔尊’。至于后世的人为什么还一直把‘渡世魔尊’归为魔道中人,却是无史料可考了,原因不明了。” 他回到了正题上来,继续讲故事: 在第二次天下正魔大战——“苍穹之野”大战爆发前夕,隐迹已久的末任万侠城城主方天行突然重出江湖,和当时的芳华城城主“霓裳仙子”一道出来劝战。 只可惜,正魔两道积怨太深,大战最终还是未能劝止。对此,后世有有传言说,“霓裳仙子”和方天行劝战未果,大感愧对天下苍生,于是双双自毁修行,成为凡人,并结为夫妻,终老于梦幻水乡尽头的残山剩水。 “‘残山剩水’,是一个地名吗?”封明阳问。 杜文甫点了点头:“残山剩水,在当今的仙州云梦以西。云梦,是天下景色风光最美的游览胜地之一,但往西,它的景色到了某处秀丽忽尽、突转萧索,再往前,便是冷落凄凉的残山剩水了。” “残山剩水,现在都还在吗?”封明阳好奇道。 杜文甫道:“残山剩水虽然至今犹存,但很少还有人知道它的地名。‘残山剩水’这个名字,我也是从一本古志上见到、而后又从一位老人的口述中听说的。”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似乎故事已经说完。故事是从上古四城时代末期九大天书神卷现世开始,到第二次正魔大战方天行和“霓裳仙子劝战未果、双双自毁修行携手终老于残山剩水结束。 但封明阳听了这么久,还是没听明白杜文甫所赠古册与“和风扇”的来历,说道:“杜老师,说了半天,你也还没说清楚这本书和这扇是怎么来的呢!” 杜文甫道:“莫要着急嘛,我在思考要怎么才能和你说明白。年轻人耐心点,详细了解一下这《渡世神卷》的来历,对将来研读它一定会大有好处。” 他默默回忆了片刻,整理了一下叙事思路,继续到:“我年少的时候,曾经是文成皇帝身边的一名书仕官。皇上每一次微服出游,都必定让我陪同,三千多年前游历秀女村那一次,也不例外。” 封明阳想起杜文甫以前在逃荒途中说起过的秀女村故事,无比惊讶道:“也就是说,三千年前文成皇帝借宿于秀女村侯玉音家的那一次,您老人家也在场?” “是啊,只不过,那个时候,我还很年轻。”杜文甫长叹了一声,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黯然。 他似乎在回忆着一件十分难以释怀的往事,良久之后,才又对封明阳道:“你那未来的岳父锦言猜得没错,三千年前的侯玉音,其实就是当今魔域桃源的三大花魂之一,‘幻仙’天音侯玉。也不知现在外界怎么样了,她怎么样了……” “天音侯玉!我知道她,她抢走了我的妹妹叶夕!”封明阳的脸突然沉了下来,似乎对天音侯玉的印象极差。 “知道她,世上有几个人能真正知道她……” 杜文甫感叹半晌,才又说道:“你放心吧,她其实是个很好的人,绝不会伤害你妹妹的。” “真的吗?”封明阳不大相信。 但仔细回想当年在飞花岭的情景,当时天音侯玉好像确实没有要对叶夕不利的迹象。 杜文甫不答,只顾自己叙说道:“当年在秀女村见到侯玉音时,我正当年少,竟尔对她一见倾心、再也无法自已。而后,一直到三千多年后的今天,我仍然对她念念不忘,无论她是往日的侯玉音,还是今天的天音侯玉,我对她的痴情,从来都未曾改变过。” “那……她不是跟文成皇帝好上了么?” 封明阳惊奇的看向杜文甫,看着杜文甫满面怅惘失落的样子,不由对他有些同情起来。 不知为什么,封明阳此刻突然想到了锦玉台,不禁好奇问道:“当眼睁睁看着自己所爱的人变成了别人的女人,杜叔叔,那样会不会很痛苦?” (书海浩瀚,勿忘收藏!) 第23章 知仙 “是很痛苦。” 杜文甫苦涩的一笑,却似乎苦中有甜:“但是,文成皇帝即便得到了侯玉音,那又能怎么样?如今他早已灰飞烟灭了,世上只有我一个人真正懂得她。无论她是侯玉音,还是天音侯玉。能默默地爱着她,我已经很满足了。” “默默的爱?她不知道吗?可是说不定……你爱了她几千年,这几千年她却一直还在爱着别人呢!” 封明阳实在难以理解。 杜文甫道:“我知道,她一生只爱着文成皇帝一个人,无论他是生是死。 “但她越是这样,我就越是对她痴恋不已!人的感情有时候真是很奇怪的,她越是专一的只爱另一个人,你就越会迷恋于她。如果侯玉音有一天突然忘记了文成皇帝——那么哪怕她突然喜欢上了我,说不定,她在我心目中的美好形象也会立即大打折扣呢! “可是,她感情越是专一,就越不可能喜欢上我。人嘛,有时候是很矛盾的,我总结过了,当深深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就是时刻痛苦,并快乐着。” 他自嘲地笑了一笑,又道:“可是,年轻时候的我却没有现在这么豁达。那时候,当她成为了文成皇帝女人的那一刻,我疯狂地嫉妒、恨,痛不欲生,我既想立即杀了文成皇帝,也想杀了侯玉音!但是我仍然疯狂地爱着她。 “侯玉音和文成皇帝离开秀女村后,他们在旅游途中日日**,我无法在他们身边承受那种痛苦的折磨,于是托病辞别了皇上,一个人悄悄的走了。 “离开以后,我发誓要出人头地,我要让侯玉音对我刮目相看,我要让她知道我不只是文成皇帝身边的一个奴仆。 “像我这种逃渎了官职的人,已经不可能再在仕途上寻求出路了,就算官当得再大,又怎么能比得上一国之君呢?于是我决定修炼武功道法,四处拜求名师,跪遍了五大正派的山门,只想练成一身绝世神功,在江湖修炼界有所作为,然后,杀进皇宫把侯玉音抢过来。呵呵,那时候的我,是不是很可笑?” 封明阳丝毫不觉得他那种想法可笑,反而觉得很可怜,很值得同情。 杜文甫继续道:“可恨的是,我在修炼方面的资质实在太差,别说五大正派了,就连那些杂门小派,甚至修炼界的散人们,都没有人愿意收我为徒。 “心灰意冷之下,我只好自己收集各种江湖信息和传奇史料,希望能从中有奇迹发现,挖掘到一些可以走捷径进行修炼的修炼秘籍。现在想来,那时候的举动真是异想天开、天真幼稚之极。 “嘿嘿,可正所谓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我虽然没能从信息资料的收集和研究中发掘到什么宝典秘籍,却从中积累了广博的江湖知识,久而久之,蒙江湖中人看得起,贯给了一个‘知仙’的名号。唉,至于当上朝廷右丞相时,那早已经是时过境迁,皇帝都换了好几代了。” 封明阳道:“但我猜,您既然能活了三千多年,应该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找了到一本修炼长生的秘籍。” 他翻了翻手中的古书册:“难道,就是这本《渡世神卷》吗?” 杜文甫未置可否,继续道:“当年我探遍天下的深山古泂,只求天赐宝典秘籍,虽然最终宝典未获,却在一个荒废的破庙中得到了一本残存的古志。那古志上,记载了从第三次六道大战开始到第二次正魔大战结束期间的修炼界传奇史,其中便着重提到了霓裳仙子和方天行劝战未果、终老于残山剩水的事迹。 “残山剩水这一地名,我便是从那残存古志中第一次见到的。但是古志残破,记载不全,我刚刚跟你说过的‘四城时代’和十大天书神卷的故事,大半是从古志上看来,而有些地方,是我结合其他史料,自己编造补充进去的。 “按照那本残存古志的记叙描述,当年我推断,残山剩水大概是在当时仙州云梦海以西,于是立即前往。当我到达残山剩水一看,那里真可以称得上是被世人遗弃的山之涯、海之角。在云梦美丽风光的反衬之下,残山剩水显得十分荒陋,人们游览了风光秀丽的云梦之后,很少再愿意去看那令人扫兴的残山剩水一眼。 “但是在人迹罕至的残山之角、剩水之畔,我却遇到了一位奇怪的老人,老人与我一见如故,我们言谈甚契、相见恨晚。”他看了看封明阳手里的古册和放在石桌上的扇子:“这本《渡世神卷》和这柄扇子,便是残山剩水上的那位老人临终前送给我的。” 说着他脸上不由流露出几分悲伤:“老人和我相遇的时候,已经是垂老将殁,我是他生命中见到的最后一个人。当年老人把这柄和风扇与这本《渡世神卷》传给我时,刚刚说完和风扇的来历和用途,尚未来得及说到《渡世神卷》,一口气接不上来,便突然大限来临、溘然长逝了。” 封明阳听到这里,从桌上拿起扇子展开看了看。 那扇子的一面是清悠柔和的山水画,画边有两行古拙的淡墨字迹:大道和风,物语宛然。 扇子的另一面,则是画了一把样式轻巧、纹饰简朴的古剑,剑侧有题诗《无名》一首,诗曰:世慕稀材宝,谁识天工巧;意到神行处,山河影动摇。 伸指轻轻摸了一摸,扇页软中有韧,扇面拭过去有磨砂之感,显然此扇并非纸质。封明阳问道:“杜老师,这把扇子一定也大有来头吧?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看起来很有质感。” 杜文甫道:“这把和风扇,据残山剩水那位赠扇老人所说,乃是与《渡世神卷》一起,由前人代代秘传下来的,后来成为了江湖第一信息网组织‘八方阁’的历代阁主传位信物。更具体的来历,便连传给我扇子的老人自己也不知道了。但可以肯定,此扇是用仙魔材料祭炼而成的,所以并非凡物。” “仙魔材料?”封明阳好奇道。 杜文甫道:“仙魔材料,是相对于普通材料而言的,指有灵性阶属的矿石、药草、兽物晶魂碎片等等。修炼界的人,大多都是依靠猎杀玄兽、妖兽、魔兽等灵兽,拾捡兽物掉落的仙魔材料卖钱来生活。” 封明阳“哦”了一声,又问:“八方阁,那也是一个江湖帮派吗?如果这和风扇是‘八方阁’历代阁主的传位信物……”他突然惊讶起来:“杜老师,难道,您还有一个身份,‘八方阁’阁主?” 他心里一阵紧张:“那我……这把扇子现在传到了我的手上,我也成了‘八方阁’的阁主了吗?不行,这扇子我不能要。”说着就要把扇子递还给杜文甫。 杜文甫把扇子推回,笑了笑,说道:“算是吧。不过如今咱们住在这与世隔绝的芳华域中,是不是‘八方阁’阁主,已经不再重要了。关于‘八方阁’,我日后再慢慢跟你细说,现在我要说的是这部《渡世神卷》。” “对了,”封明阳看向杜文甫,“杜老师,您修炼了这本十大天书之一《渡世神卷》,现在一定很厉害了吧!” 不料杜文甫却摇了摇头,说道:“那只是我的猜测而已,《渡世神卷》是否为传说中十大天书神卷之中的那部《无名卷》,又是否为‘渡世魔尊’所著,却尚不得而知。” 他神情若有所思:“若说这《渡世神卷》真是十大天书神卷之一,它历代相传下来,竟无借之功成名就的人,却甚是奇怪。” 顿了顿,又道:“我当年获赠这本古书,自以为得了一部神书秘籍,便日日潜心研读。可是参研了三千多年,直到今天,也没有丝毫收获进展。 “虽然我依靠研习这本《渡世神卷》延长了三千多年寿岁,却无论如何也没能从中获得半点的武功或道法。其实,我根本谈不上对《渡世神卷》进行修炼,因为我根本就不能修炼它,只是奇怪的是,拿着此书看着看着,我竟然不知不觉地活了这么久。也许,这本书除此以外确实也再没什么大用。” 封明阳道:“也许问题并不在《渡世神卷》上面,修真练武,不是最讲究个人的先天资质的吗?也许是历代得到《渡世神卷》的人都没有那个资质,或者,没有一定功力基础的人,是修炼不了《渡世神卷》的。” 杜文甫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我对《渡世神卷》参研验证了多年,如今只得出一人个结论,那便是,人择秘籍,秘籍亦选择人,天书神卷更是如此。比如当今魔域桃源的镇教之宝《芳华神卷》,传说存于教中几万年以来,也仅有天音侯玉一个人修炼成功了。 “又比如说以医术见长的《悯天神卷》,人们抢得头破血流,结果几经易手,却从无人能修炼领悟。” 他看了封明阳一眼:“后来,《悯天神卷》被你母亲的师父、百草门门主‘草仙’桓除所得。七百多年前‘草仙’桓除得到《悯天神卷》时,他的医师职业修炼等级,已达到草医、经医、丹医、术医、灵医、仁医、仙医七大职业等级中的‘仁医’级别,那已经是修炼界中的绝顶高人了,可他也还是无法修炼《悯天神卷》。 “而据说当年‘草仙’桓除将《悯天神卷》传给你娘叶千蝶时,她还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女,医师职业等级不过‘丹医’、道法修为等级不过‘炼气’。可是经过了短短几年的修炼之后,她却成功领悟了《悯天神卷》上的神功,法力修为一跃而飞升至‘太清’,医师职业等级,也一下子飞升到了几千年也难出一位的‘仙医’。 “由此可见,能否领悟一部天书神卷,最大的关键并不在于功力基础,而在于一个人是否有缘、是否天生适合修炼那本天书上的功法。或者说,是那本天书是否会选择他。” 第24章 告诫 “这么说来,修炼天书神卷,果然需要天才一样的资质。” 封明阳真的有点意兴阑珊起来:“以我的这点资质,这《渡世神卷》不管是不是什么十大天书神卷之一,只要它是一本修炼秘籍,对我来说就肯定没什么用了。杜叔叔,你不如拿去送给别人吧。” 他想了一想,突然高兴道:“对了,送给苏颜!苏颜那么聪明,肯定能学会!” 见杜文甫一语不发地盯着自己,于是又道:“要不……送给宫天羽……或者那姓锦的也行。这么宝贵的一本书,放在我手里不是白白浪费了么?” 杜文甫等他安静了下来,严肃道:“小阳,易家有云:‘天予而不取,必遭天谴’,也即常言说的天予不取,反致其祸。凡事冥冥之中自有天数,不论你能否修习《渡世神卷》,如今它既然传到了你的手上,总也是一份机缘,你应当安然受之,好好珍惜。” 顿了一顿,又道:“当然,如今东西已经是你的了,如果你一定要把它转送给别人,那也只好由得你。只是如果赐予不当,而《渡世神卷》又恰巧是十大天书神卷之一的话,那么将来学成者用于为祸世间,你与我,都有着不可推脱的罪责。” “可是,学校里那么多聪明的人,个个都比我优秀,您……” “既然东西都已经传到你手上,就不多心多说了。”杜文甫打断他 过了片刻,又语重心长道:“这本书,我本来不想轻易传人。只因见你心性明达,这许多年来饱受别人的欺侮打骂却无丝毫挟怨报复之心,在对待你母亲被害一事上,也能豁达如是,所以我今天才决定正式将《渡世神卷》传给你。” 听杜文甫把话说得如此肃重,封明阳感觉却之实在不恭,便不再多言,并向杜文甫请教《渡世神卷》的修习之法。 事实上,在这与世绝的芳华域里呆着,有时候一个人实在是无聊,封明阳虽然对什么修炼秘籍不太感兴趣,但闲来能找点事做,也是求之不得的事。 杜文甫当即跟封明阳概要地讲起来这部书来,说道:“这本《渡世神卷》,共分上、中、下三篇。 “上篇是一部奇怪的剑谱,名为《八荒神剑》,这门剑法虽然看似精奥,但正常人根本无法练习,其中原因,你自己一看便知。 “中篇占页最多,名为《止境神参》。中篇始页有画扇一柄,扇名‘和风’,图样与现在你手中的这把扇子一模一样,也许书中所画的,正是这把和风扇;其后内容,却是许多离奇故事的大集成。 “下篇名为《破妄真经》,除了一门修炼心法之外,其余内容尽皆是各式各色的图画、诗词、乐谱的集合。下篇末页画有袖珍短笛一支,名为‘清寂神笛’。” 封明阳一边听,一边翻开古册找到中篇始页的那把画扇,展开手中的折扇一对比,果然,其样式与杜文甫传给他的这把扇子一模一样,扇旁取名“和风”,扇子上亦画有柔和的山水,并有两行淡墨字迹:大道和风,物语宛然。 唯一不同的是,书上所画的扇子,在“大道和风,物语宛然”两行竖写大字后面,还另有几行风骨清隽的小字注曰:一剑可渡世,杀气甚凛然。剑者,正气之首,非侠莫持、非义不出。圣者当时时藏锋,剑意宛然。 其注像是一个人的自我警勉,又像是对世人的一种劝告,封明阳念了几遍,一时难以尽解其意。 看毕,他问杜文甫道:“杜老师,画扇上的这几行小字里面,其他的还好理解,但‘圣者当时时藏锋,剑意宛然’一句是什么意思?” 杜文甫道:“‘宛’字,从字面上理解,有曲折、仿佛、含蓄、委婉、似是而非的意思。这一段文字主题说剑,其中‘圣者’二字,当指剑道登峰造极、超凡入圣之人。那么‘宛然’一词用在此处,便有隐忍、藏含之意。‘圣者当时时藏锋,剑意宛然’一句,当是说剑者杀气太重,剑道超凡入圣的人,应时时剑意深藏,轻易不可出剑。” 封明阳拿着手中扇子翻来覆去看了看,眼光停留在扇子里清悠柔和的山水画上:“要这么说,‘大道和风,物语宛然’一句题字,应该是说,天地大道有如习习和风、自然而平和,万物应当不争不鸣、藏精蕴气,遵循自然大道无为而生长。” “嗯,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杜文甫含笑点头,赞许不已,说道:“简单点说,这扇子取名‘和风’,是劝扇主要时时待人宽和、处世低调,凡事淡泊一些。” 他见封明阳收起扇子,翻开书册便要认真阅览,郑重告诫道:“小阳,你拿了这本书,只可阅读中篇里的前几个故事和下篇的一些诗词图画,千万不可妄自修炼下篇《破妄真经》里的心法。若真想试图修炼,除非身边有高强的医师保护。” “为什么呀?”封明阳心不在焉,继续翻书,“大不了就是学不会嘛,反正我对什么神功大法的一点也不感兴趣……” 杜文甫道:“当年,我得到这本书以后,发觉自己不能修炼,便洗去了书名,然后曾经送给好几个懂得武功道法的朋友试过,结果,看了这本书的人,全都活不过三天。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们修炼了下篇《破妄真经》里的功法所致。” “啊?”封明阳闻言惊叫了一声,差点没把书扔到地上,他连忙放下书说道:“那……这又是为什么呀?” 杜文甫道:“具体原因,我也不甚明了。只记得当年我初得此书,展开便读,不料当看到中篇里第六个故事的时候,突然感觉全身阵痛,五脏六腑都像被绞碎了一般疼痛不已,随即猛然吐血不止。结果在一名‘术医’级医师的竭力医治之下,我修养了一个多月才内伤痊愈。” 他说着脸上满是疑惑的神色:“一开始,我并不相信是《渡世神卷》在作怪。可是,当再度将此书打开来看时,遭遇竟然跟上次一样,读到第六个故事的时候又突然内伤吐血,之后无论重新试验多少次,都是百试不爽。” “那第六个故事在哪里?” 封明阳翻着书册寻找:“我还真不信那个邪!看个书还能把人看死?我立马把这书里的故事一个一个的看完,看它们能把我怎么样!” “千万不可!看是可以看,但要适可而止。” 杜文甫让封明阳先把书收起来,说道:“唉,说来惭愧,自从得知第六个故事不能看后,这本书我看了三千多年,也只敢反反复复地阅读中篇的前五个故事和下篇的一些诗文图画。但仅仅这些,就足以让我再消化几千年的了!” 封明阳越听越是不信,但安全起见,他还是暂时把书收了起来,说道:“世上竟然有这么离奇的事?即使那第六个故事真的不能看,还可以跳过去直接看第七个、第八个、第九个呀,您老人家就不知道变通一下,怎么一直只敢看前五个呢?” 杜文甫笑了笑:“你以后自己看过就知道了。哼哼,你小小年纪,能不能看完第一个故事,还是未知之数呢!” 顿了顿,他认真道:“中篇《止境神参》里那些故事,意境高深不已,一个比一个深刻、一个比一个令人伤神、伤心,直至让人看到伤痛吐血。从先到后,每一个故事的意境是逐步提升的,所以第六个看不完,第七个第八个就更不能看了。你以后在看这本书的时候,如果感觉自己身心非常难受,便要立即终止阅读,否则,再往下,便将是令人心痛到死的痛苦了。” 他神情一肃,再度告诫:“而下篇的《破妄真经》,切记千万千万不要去修炼。当年我对《破妄真经》研究了十多年之后,认为自己已经完全参透了其中的口诀心法,便试着修炼《破妄真经》中的冥想之功,结果尚未入境,就已经昏死了过去。如果当时不是‘草仙’桓除正好路过碰见救了我,我在三千多年前便早已一命呜呼了。” (收藏不仅为了方便自己,更是对作者的一种支持。) 第25章 修炼 自从得了一本《渡世神卷》,封明阳更是远离人群,天天游荡于绝崖僻谷之间,独自慢慢研读。 虽然雁原学校里开设有武学堂,有方金鸣等武师日日教授武艺,但封明阳却从来无心习武,对武学知之甚少。所以,对于《渡世神卷》上篇里那图文并茂的剑谱——《八荒神剑》,他也只是一略而过,并不十分关心。 不过有时候实在无聊了,他也会捡根树枝依照剑谱中的剑招比画比画,一学之下,才发觉果然如杜文甫所说,根本无法依照图中动作进行演练。 《八荒神剑》所载剑谱图示,除了最开头的砍、劈、挑、刺、转、带、撩、削等等基本使剑手法外,后面核心部分里的分、离、残、寂、破、灭、空、荒八重总纲字诀下的所有招式,都是正常人身体根本无法做到的。 比如,第一重总纲字诀,“分”字诀下的第一重剑招之一“天涯异梦”,图画所示,练剑者竟然挥剑反手砍向自身,把自己的身体从中间劈成两半! 又比如第二重总纲字诀,“离”字诀下的第一重剑招之一“断念游魂”,图示所画,练剑者同时朝几百个不同的方向把剑抛开老远,而图下文字注解却要求“人剑合一,剑意神游”。那是极为高端的脱手御剑之术,别说只在武学堂里学过些皮毛功夫的封明阳了,恐怕连许多剑术高手们都无法做到。 “天涯异梦”和“断念游魂”两招,都只是最初两重总纲字诀下的第一重基础剑法招式,图谱相对来说是最简单的了。《八荒神剑》一共有分、离、残、寂、破、灭、空、荒八重总纲字诀,每重字诀下的剑法又各分八重,八重之后又分八重……每一字诀里的每一招,又有着许多变招,繁杂无比、奇奥无穷。 剑谱里的每一个剑招剑式,虽然看上去都轻妙无方、洒脱绝伦,但细细研究剑招图谱的演变过程,其中却大都有着正常人体根本无法完成的动作。 而对于剑诀,封明阳虽然看得似乎有些似懂非懂,但他心想在这与世隔绝的芳华域里面,即使练成了再厉害的剑法也没有什么意义,于是便也懒得去钻研。 他对《渡世神卷》最感兴趣的地方,是中篇《止境神参》里那些古怪离奇的感人故事。 《止境神参》里的故事千奇百怪,大千故事揽遍了人间百态,包罗世间情感万象。封明阳对那些故事百看不厌,而且每重读一遍,都有新的意趣发现。 读着读着,他一时陶醉于故事之中,便忘了杜文甫的谆谆告诫,不知不觉,竟然一下子把《止境神参》的故事大集,从头看到了尾! 他读《止境神参》里的故事,开始的时候,只是感觉故事情节感人、奇趣盎然,并十分艳羡于故事传奇世界里的多姿多彩。但看得久了,渐渐被书中故事牵引、触动。 再到后来,每一看那些故事,他竟然身心不由自主的融入了故事的情景之中,直至真幻难辨、难以自拔,为故事之喜而喜、为故事所悲而悲。 有一次,当他把其中一个悲情故事看到了不知是第几遍的时候,竟然恸倒在山谷之中痛哭了一天一夜,几欲悲绝。 光阴荏苒,一年很快又过去了。 《止境神参》读了一年多,即使不看书,封明阳每每想起那书中故事,心里便会有千万种情结在纠缠,结结难解、痛楚万分。一向对什么事情都漫不经心的他,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多愁善感、伤春悲秋的人。 即使不去想《止境神参》里那些故事,他亦时时叹息感伤,觉得自己就如同书里的那些人和事一样,了无知依。感觉天下之大,自己渺渺一身,只如风雨中的飘萍,孤独凄凉、暗怆催心。 也许,这便是情感境界的潜移默化。 封明阳常想,著写《渡世神卷》的人,该有过怎样悲苦曲折的人生呢? 他问过杜文甫,杜文甫只说,传说“渡世魔尊”一生命途多舛,他原本是一个文状元,后连续被多名江湖女子欺骗伤害,遂为报复绝情的女人而改文习武,苦练了几十年后,他竟然自创了一门独步天下的“意宗”武功——但是,《渡世神卷》是否为“渡世魔尊”所著并不能确定,所以著写《渡世神卷》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也就无从得知了。 一天傍晚,封明阳又独自一个人登上后山的山崖间阅读《止境神参》。当看过其中一个欢喜故事,他高兴得在山间手舞足蹈、状若疯癫;但片刻之后,想起另一个悲伤故事,又突而转为悲催,猛然捶着胸口大哭起来。 如此反复了无数次,他带着一脸风干的泪痕,走到山崖边,木木樗樗,痴然望向西天的落日残阳。忽然,一阵晚风袭来,他呛风一咳,竟然咳出了一大口紫红带黑的浓血。 往后,咳血的次数越来越多。 封明阳以前曾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常被同学殴打吐血过,所以一时之间,他也不能十分确定自己咳血是因为旧伤复犯,还是真的因为读了《渡世神卷》所致。 他以前被人打得吐血时,就不大敢让杜文甫知道,此时对于咳血一事,就更不敢跟杜文甫提及了。如今他已对《渡世神卷》中篇里的故事疯狂沉迷,生怕一说起看书咳血的事,杜文甫便会把《渡世神卷》收回去,不让他再看。 所幸他小时候曾从母亲“花仙”叶千蝶那里学过一些粗浅的医术,浅浅识得一些草药,便自己到山里嚼草疗伤。 但《渡世神卷》中篇故事带来的伤害和痛苦,绝不是区区几棵草药所能解、所能治疗的。时间一久,封明阳也渐渐明白了这一点,但他仍然日日沉浸沉迷在那些故事的情景里面,像是在疯狂的折磨自己,又像一种彻底痛快的享受。 如今他的状态,就正如杜文甫说过的一句话: ——痛苦,并快乐着。 然而吐血越来越厉害,精神的痛苦,也渐渐令人无法再承受。 封明阳煎熬了一年多,感到身体几近虚脱,无论吃什么样的草药都再也无济于事。 有时他甚至感觉,自己随时都有可能与世别离、跟随《渡世神卷》的故事幻化而去。这时方才相信,《渡世神卷》,真的绝非凡人所能读。 痛苦无药可救,而那些故事的感染又令他再难以脱身而出,于是他想,反正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不如索性把《渡世神卷》下篇所载的《破妄真经》也试试。 “与其等死,还不如大胆试一试,说不定会有奇迹发生呢。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对,兵家有言,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样一想,他便开始翻到了下篇的《破妄真经》。 《破妄真经》总纲有云:境思远,性明达,洞穿红尘,而破除世间一切虚妄…… 心法总纲简明易解,但作为一门修炼心法,文字叙述越是简练,反而令人越难以参透其中的奥妙。 不过再往下看,《破妄真经》里的核心部分“冥想之功”,修炼方法倒显得颇为简单,只是要按其指导调息运气,然后进入冥想之境即可。 于是封明阳决定从冥想之功入手。 他虽然在学校武学堂学过一些打坐运功的方法,但从来没有认真的练习过,所以对于运脉走气并不熟谙,于是只好按书中的指引,自己慢慢摸索而行。好在他小时候曾跟母亲学过一些经络穴脉之学,要学导脉运气,也不是一件大难事。 封明阳本来是怀着十分忐忑的心情试着修炼《破妄真经》,却没想到,修炼一段时间之后,自己不但没有像杜文甫所说的那样因之而丧命,反而身体渐渐有所好转。 而且,修炼了下篇《破妄真经》中的冥想之功后,再往回看中篇《止境神参》的故事,竟然已经不再像之前那么令人神伤痛苦,发现了这一点,他不由暗自兴奋不已。 但再往后,问题却似乎并没有完全解决。过了不久,封明阳很快又发现,随着自己对《止境神参》故事情景境界的进一步融入和领会,吐血和伤痛又严重了起来;而当冥想之功每有一点进展,故事带来的伤痛就会减轻一些。 于是他心里忖度:原来,要先修炼了下篇《破妄真经》之后,才能更好的领会中篇《止境神参》里的故事情境。但著写这本书的人,为什么反而要把《破妄真经》放到最后一篇里去呢?这不是想故意害死得到这本书的人吗?” 想起杜文甫说过他修炼《破妄真经》时的危险遭遇,封明阳立即又心下释然:“对了,难道只有能看完中篇《止境神参》故事的人,才能修炼下篇的《破妄真经》?” 想及于此,他更加狂喜了起来。至于为什么别人读不了《止境神参》,而他不但把全篇通通看完,而且还修炼了下篇的《破妄真经》却全然没事,也懒得去多想。 (平时多收藏,闲来不书荒) 第26章 长成 明白了下篇《破妄真经》与中篇《止境神参》之间的联系,封明阳便已不再一味地急于去更深融入中篇故事的情境,而是两相结合、循序渐进。 不久,他又进一步发觉:当《止境神参》深入不下去时,可以通过修炼《破妄真经》中的冥想之功来解决;而当修炼《破妄心经》遇到了瓶颈,又可以通过对《止境神参》的进一步融会领悟来提高意念境界,从而提升冥想之功的冥想境界。两者之间,似乎是一种无休无止的互动、循环。 封明阳越来越感觉到,他手中的《渡世神卷》,真的极有可能是“渡世魔尊”所著了。因为通过这段时间来对《渡世神卷》的领悟,他渐渐领悟到了一个道理:《渡世神卷》中篇和下篇结合起来“修炼”,最终的效果,是增强了情感意志、提升了意念境界。 ——这,说不定就是传说中的“意宗”功法! 根据对中篇《止境神参》和下篇《破妄真经》的关联性理解,封明阳猜想,上篇的《八荒神剑》,多半也与中篇意境领悟境界和下篇冥想修炼程度着一定的联系。 说不定,领悟了中篇《止境神参》和下篇《破妄真经》之后,便可以练习上篇的《八荒神剑》剑法呢。在冥想之功的冥想境界里,封明阳有时似乎看到了有人在幻境中舞剑。 但他修炼《破妄真经》,并不是为了练成什么绝世武功、盖世神功,而只是为了能更加深入的品读中篇《止境神参》里的那些感人故事。 虽然读《止境神参》如同饮酒一般,越酌越烈、越喝越苦,可一旦沉浸其道,便再也难以回头了,就像入瘾成疾的酒徒,戒之不掉、欲罢不能。 封明阳对武功道法都不感兴趣,所以,修炼了《破妄真经》之后,他虽然感觉那可能会对练习上篇的《八荒神剑》有所帮助,却一时也不想去研习那门剑法。 《破妄真经》的冥想之功修炼了一些时日,虽然是无师自学、草草行功,不知得法与否,但封明阳也渐觉体脉清凉,神思爽朗起来。 每当难以抵抗《止境神参》里的各种故事带来的意境冲击时,他便打坐运起《破妄真经》上的冥想功法,让自己进入冥幻境界之中,以此来减少痛苦——虽然冥想幻境里的那些情景,隐隐又会带来另一种痛苦。 反正芳华域是个世外桃源,在此注定一生清闲无事,所以封明阳并不急于去参悟《渡世神卷》中的所有功法,也不再急于奋不顾身地融入到《止境神参》里的那些故事意境中去。 修炼了《破妄真经》冥想之功后,以前咳血内伤的身体渐渐好转,封明阳又回到了天天漫山游荡的生活当中。远离了学校,远离了人群,独自一个人,日里闻花戏鸟,夜间摩星观月,虽然偶尔会感到些寂寥,但也自得其乐。 在得到《渡世神卷》之前,封明阳本来就没有什么玩伴;得了此书之后,他终日隐藏在山野之间研读,更是与别人隔绝了。他心想左右去了学校也没人理会自己,于是干脆连学校都不去了,天天在山野丛林里穿梭游荡。 就这样,不知不觉间一两年又过去了。 如今,封明阳长成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该懂的事早就懂了,学校的老师和寨子里的大人们,都不会再来管他。 而杜文甫更是从来都任其自由。 虽然书中自有奇趣、山水之间自得其乐,但人毕竟不是草木,有时候一个人寂寞无聊了,封明阳也会偶然到人们群居的寨子外面,悄悄的溜达溜达。 当看到别人都聚在一起嘻笑玩乐,他心中也会生出许多羡慕。 有时候,看到人们欢聚热闹,他也想参与其中,但别人不是把他视为山野浪人,便是把他看作性情孤僻的怪人,都不喜欢跟他相处。往往他一加入,人群就无聊地散了。 在这个芳华域的雁原大寨里面,只有一个人愿意保持跟封明阳交往,那便是苏颜。 苏颜来水云居,或是跟封明阳下下棋,或是陪他到后面山崖中玩玩,又或者跟他到人迹罕至的遥远小河边踩踩沙滩、戏戏水。苏颜在家勤劳、在学校很听师长们的话,学习认真刻苦,她来找封明阳玩的时间并不多,或一月一次,或一月两三次。 以前封明阳还上学的时候,放学回家,苏颜经常会护送他回到水云居来,也没有人会干涉。可是随着岁月的增长,人也渐渐长高长大,如今封明阳长出了宽实的臂膀,苏颜也长出了凸凹玲珑的少女身段,两人走在一起,虽然他们自己不觉得别扭,有人却看了不舒服。 有一段时间,封明阳很久没见到苏颜了,便悄悄去寨里旁敲侧击的打探她的消息,这才知道,苏颜这么久不来找他,原来是锦玉台捣的鬼——锦玉台虽然不喜欢封明阳,却也不肯让苏颜捡她的“破鞋”,于是便从中作梗,不许苏颜再来找他。 ——如果封明阳公开跟别的女孩子好上了,她锦玉台的颜面何存? 封明阳曾为此大怒了一番,心里暗骂:只允许你跟别的男人鬼混,却不许我和苏颜来往,姓锦的,你是不是有点欺人太甚了? 但怒归怒,他却不敢去找锦玉台理论。 自从封明阳得了《渡世神卷》不再去学校上课以后,苏颜来水云居找他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所以每当苏颜一来水云居,封明阳都特别的兴奋,这时他会放下手头的一切,高高兴兴、全心全意的陪她玩。 每次苏颜来水云居的时候,成了封明阳最开心的时候。 今天,杜文甫又要写一卷新书,让封明阳削编书用的竹简。 封明阳早晨到南边的大竹林里朗读了一卷旧书,回家顺便砍来了一株又青又直的大楠竹。吃过中饭后,他拿着一把弯刀正在水云居篱院里破竹子,忽然看见苏颜手里挎了个小竹篮,笑吟吟的往水云居走来。 封明阳立即丢下手里的活,兴冲冲跑出去迎接,高兴道:“哈哈,苏颜你来了,我正想削完竹片就去寨子里找你呢!” “鬼才信!你要肯去寨子里找我,那太阳岂不是要从西边出来了?”苏颜脸上笑容一收,立即变得有些不高兴。 “真的!” 封明阳扯着她的篮子:“来,跟我走,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什么呀?我还要去采蘑菇呢。” 苏颜说道:“前几天刚刚下了一场大雨,今天放晴,这时候‘仙芝森林’里的野蘑菇最是新鲜美味了。学校今天组织集体夏游,我好不容易才编了理由一个人跑出来的,可没空又陪你到哪里去瞎疯!” “哦,原来这样啊。可是,你知道吗,那地方我真的是找了好久好久才发现的呀,苏颜同学,就陪我去看看呗!”封明阳作哀求状,继而又神秘的笑笑:“走吧,那地方包你满意,跟我走,保证比采蘑菇要好玩得多!” 苏颜把篮子轻轻一拽,挣开了他的拉扯,显然今天她是下了决心只去采蘑菇。 但看着封明阳一副神经兮兮的样子,她不由又有些好奇了起来,想了想,便把竹篮子往臂上一挽,跟着封明阳一同走出院子,边走边问道:“你发现什么了呀?是不是还在找你的那个芳华古城?” “是呀,你怎么知道?嘿嘿,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给找到了!”封明阳搓搓手,有些激动。 “哼,果然又是这个借口!” 苏颜突然停了下来,扭头看着他:“你肯定又想骗我到哪个荒山野岭里去玩,无聊死了。说,是不是又有什么不轨的图谋!” “怎么不走了?” 封明阳转头看了看苏颜,猛然发觉站在自己身边的,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窈窕少女,脸上不由发烧起来,结巴道:“我……我……不是……” “你就是!你……你看什么……不许看!”苏颜见封明阳炽热的目光往自己全身上下扫来,一张姣美的脸蛋突然刷地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含羞扭了开去。 她刚才所说的,本来只是一句以前早就说惯了的玩笑话,但“不轨的图谋”五个字现在说出来,却突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第27章 誓言 盛夏时节,天气炎热。 两人沿着雁原边缘的东山脚下走了六七里地,虽然都不喘不累,但苏颜已是香汗淋漓。 看到苏颜白润细嫩的脸上满是汗水,封明阳心中大为不忍,便停下脚步冲她笑笑:“苏颜,你等我一下,看,那边有个小水塘,你先去洗把脸凉快凉快。” 说完便钻进了路旁的小树林。 苏颜以为他要去方便,脸一红,便自己到封明阳所指的那小水塘边洗脸去了。 不稍片刻,封明阳从树林里钻了出来,手里多了个用绿萝藤、金银花蔓等野草编织的小草帽。 “嘿!” 他悄悄走到水塘边,走到苏颜身后原本想吓她一跳的,但想了想,心中终还是有些不忍,于是打了招呼。他把花花绿绿的野草帽递给苏颜,憨憨笑道:“喏,给你的,有了这个就不怕太阳晒了。要不……我给你戴上?” “那就有劳公子了,小女子在此谢过!” 苏颜对小草帽很是喜爱,笑吟吟伸头,让封明阳给她戴上。 “呵呵,姑娘客气了。” 封明阳笑着把草帽戴到苏颜头上,又帮她把草帽子理理正。当整理到她鬓发两边的几根草藤时,一不小心两手碰触到了苏颜的双颊,肌肤相接,两人均是心中一颤。 苏颜立即满面红晕,低下了头。 封明阳两手急忙一缩,把双手藏到了身后。但他随即头一歪,灿烂的一笑,看着苏颜道:“苏颜,你呀,真好看!” 苏颜听他这么坦率的一说,反倒解怀了,不再那么害羞。她抬起头来也看着封明阳,笑逐颜开,说道:“真的吗?明阳,我和锦玉台,哪个更好看?” “这个……这个……要怎么说呢?” 封明阳双手抹了一把脸,趁机作了个短暂的思考,说道:“你美丽,她娇艳,都好看,都好看……这个……很难比较的。”支吾了一阵,又果断道:“但我保证,你比她要可爱一千倍、一万倍!” “那你喜欢我吗?”苏颜盯着他追问。 “这个……很喜欢!” 封明阳趁她不备,迅速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又要去拉她的手。 “你,流/氓……” 苏颜这一下子羞涩难当,她一只手本能地一缩,但还是被封明阳抓住,另一只手便推向封明阳的肩膀,娇羞万分说道:“流/氓……别忘了你可是有妇之夫,回去我告诉锦玉台,看她怎么收拾你……喂,喂,你要干什么!” 她推向封明阳肩膀的那只手也忽然被封明阳一把抓住,不由惊慌了起来,用力抽手道:“男女授受不亲,封明阳,你快放开我,放开我呀……” 封明阳傻傻地抓着苏颜柔软滑/嫩的双手,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些什么,只感觉到此刻全身热血上涌,胀得难受,十分燥热、又十分焦渴,这种感觉,真的是太奇怪了……他甚至,想把眼前的娇羞动人的苏颜狠狠地一把拉入怀中,然后无情的向她那美丽诱人的樱唇吻去! ——这种情景,他曾经幻想了好多次。 但幻想中,却没有她现在一样的抗拒。 苏颜两只手被封明阳牢牢的抓住,不由又羞又急,拼命的挣扎着。封明阳红胀着脸,呆了一呆,只好尴尬的把她的手放开。 苏颜双手得以抽回,满面飞红,低头着沉默了片刻,声细如蚊的说道:“明阳……我……我们,以后,以后吧……” 两人又走了一个多时辰,才来到封明阳所说的那个地方。 到了目的地,抬头一看,前面是一方高不见顶的悬崖峭壁,崖壁下,是雁原小草原边缘延伸出来的一个长方形小草坪。 草坪两侧是前方壁崖生长出来的两道石丛山,左右石山相夹,这个长方形小草坪,看上去就像是一条荒废了的车马行道。 站在草坪中转身向西,所望是雁原宽广的绿色原野。从石山夹道往外看,雁原的景观显得特别的开阔、悠美。 苏颜四顾望了望,见这里除了一面峭壁显得特别陡峭、特别巍峨之外,再也看不出另有什么特别地方,说道:“明阳,你说的那个好玩的地方,就是这里吗?这地方的确是有一点特别,但也没什么稀奇的,你大老远把我带到这里来干什么?” 封明阳呵呵一笑,满脸神秘道:“你再仔细瞧瞧,这个四四方方的小草坪,像什么?这面高大的峭壁又像什么?” 苏颜再次四下细看了一周,说道:“我看,这两山相夹的荒草坪,倒是有点像条大路。但它不可能真是一条大路吧?前面是高崖绝壁呢,此路不通。” “嗯~” 封明阳清了清嗓子,说道:“当年刚进入芳华域的时候,看到这里的河坝、水渠、荒田野稻等等,我就想,这个地方,以前肯定有很多人居住。” “这些,当年大家都想到了。”苏颜表示毫不稀奇。 封明阳不理会她,继续道:“农作之事,四季繁忙,春耕秋收都很费功夫,所以农业人家,常常选择近田居住。这雁原上有荒田万石,所以依理推断,在从前,雁原周围肯定有很多人居住。 “大凡有人居住过的地方,就算之后人都搬走了、房屋也全部朽烂了,但建造房子的地基痕迹肯定会保留下来。可是,这几年来我寻遍了雁原周边各处,却连半个地基的旧迹也没有找到。” “额……这倒也真是一件怪事。”苏颜道。 封明阳有些神采飞扬起来:“所以我推测,在雁原周围,也许某个地方有一条封闭了的通道,或者是一扇已经关上了的大门,并且这条通道或这扇大门的后面,一定有一座很大很大的古城。也许,那就是我曾经跟你说过的,那座传说中的芳华城!” 苏颜听到这里,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指着封明阳笑道:“你……你可真是什么都敢想!也不知道你的脑袋里成天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难不成,你以为这个草坪便是那条封闭了的通道,而这后面的石壁,就是那扇关着的大门?” 可笑了一阵,她忽而止住。认真一想,她忽然荒诞的觉得,封明阳所说的好像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不然的话,以前在雁原耕种的人们,都住在哪里? “不过,这也太荒诞离奇了吧!”她心中想到。 封明阳等苏颜笑完,向她招招手:“走,带你去看个好地方。” 说完转身走进了夹道左面低矮的石丛山。 苏颜心中好奇,便跟着他走进了满布孔洞的乱石丛。 两人穿过一条石丛缝道,打了个转折,突然有几间排列整齐的敞门石屋出现在眼前。 随意走进其中一间,空旷的石屋里面,堆满了废锈的犁、耙、锄、铲等农具,这些农具均无把无柄,想必是放的年月久了,木质手柄已经朽烂。 封明阳捡起两把满是黄锈疙瘩的铁锄,用力互敲,锄头上陈锈片片脱落,但铁锄却不断损,看来其铁质甚佳。 石屋内霉味很重,封明阳见苏颜直捏鼻子,便扔下铁锄,一边带着她往外走,一边说道:“当见到这么多农具放在这里,我便猜测,古城的出入口一定就在这附近,只是那出入口我怎么都找不到,真是怪哉!说出来不怕你笑,我真的在想,一座巨大的古城,会不会就埋藏在这高大的悬崖峭壁之内?” “啊,终于神清气爽了!” 走出石屋后,苏颜呼吸了几口清新空气,说道:“你刚才没看见吗,连那些铁打的工具都腐朽了,就算真的找到了你说的什么古城,那又怎么样?只怕那古城也早就已经化为灰烬了。” 她看了封明阳一眼:“噢!原来你不好好在学校读书,成天逃课都是为这个忙活呀?真不明白,为什么你对一个荒废的古城那么感兴趣。” 封明阳道:“我们在这里长住,因为没有劳动工具,所以我们有田不能耕、有地不能种。目前我们靠打猎为生,虽然日子过得也挺好,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所以我想,如果能找到古城,或许古城中会有各种劳动工具,或者还有炼坊什么的,可以用来打铸各种农具。等有了相应的工具,我们就可以像在外界一样,正常的耕耘织造了,这样,我们才能更好的在这世外桃源里世世代代安居乐业,还有……咦,苏颜,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苏颜正在以惊奇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封明阳:“明阳,原来,你一点都不傻嘛!” “原来你以为我很傻吗?”封明阳颇不乐意。 “你不傻,但是,你却正在做着一件世界上最傻最傻的大傻事!” “此话怎讲?” 封明阳实在想出自己傻在什么地方。 苏颜呵呵一笑,说道:“你还真想在雁原呆一辈子呀?你不知道吗,寨子里大家都打算回到外界去呢。最近杨叔叔和李伯伯他们,还有寨子里很多人,天天都在找当年你爹说的那个传送镜。等找到了传送境,我们就一起都出去,过了这么多年,外界的灾荒,估计早就已经过去了。” “什么!要出去?” 封明阳内心陡然绷紧,急道:“为什么呀,为什么要出去?外面有什么好?在雁原不是好好的么?” 不知为什么,他对外面纷繁复杂的世界有着一种强烈的排斥。 “看,又犯傻了吧你!”苏颜笑了笑,“这里有什么好?这里没有好的房子住,没有漂亮的衣服穿,只有傻子才会想着一辈子住在这里,在这没有丝毫人生乐趣的地方终老。” “出去,你也要出去吗……”封明阳喃喃道。 苏颜见封明阳抬头望天,怕他又要开始发呆,便扯着他陪她去抓蝴蝶、编蚱蜢玩儿。 有美女的主动邀请,封明阳一时也玩兴大起,不再去想那出不出去的问题。 两人在阳光灿烂的夏日绿野中跑跑停停、笑笑闹闹,一边往回家的方向走,一边玩耍。许多美丽的蝴蝶和蜻蜓,捉了又放了。又采草编织了许多好玩的小动物、小昆虫,一路追逐嬉戏,好不欢快。 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间,又已是红日西沉。 此时两人已离家不远,便在草原中并肩坐了下来,牵手共看夕阳。 草原落日,盛夏黄昏,是芳华域雁原上最美的景致。此刻晚霞掩映大地,雁原一片鲜活的昏黄,景色有凄迷的美,也有着引人遐想的浪漫色彩。 霞光变幻,晚空怡人。 封明阳看看西天的美丽的晚霞,又转头看看旁边苏颜生动的脸庞,只觉她无比动人,她的脸,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容颜。 苏颜也迷醉在了黄昏美景之中,她眼睛凝望着遥远的天边,口中呢喃说道:“明阳,如果以后想嫁给你,你愿意娶我吗?” 封明阳正偷偷盯着她发痴,没想她会突然有此一问,当下眼光一缩,微一支吾,说道:“我……当然是想娶你。只是,你也知道的,我和锦玉台是有过婚约的。拉勾上吊,一万年不变,将后只要她不嫌弃我,我恐怕是必须要娶她的。” 苏颜眼中一阵迷蒙,轻轻说道:“这些我并不在乎,我也不在乎你娶了她又娶我。从小到大,我都不喜欢跟别人玩,你是我唯一的伴侣,只有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才会开心,才会快乐。我只求一辈子都和你在一起。” 顿了一顿,又道:“但我想问,你是喜欢她多一点,还是喜欢我多一些?” “当然是你了!” 封明阳想也不想便答:“我当然是喜欢你。我从来没跟她相处过,怎么能谈得上喜不喜欢?那歹毒的女人……我跟她,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最多,也不过是一种责任而已。” “真的吗!”苏颜开心地笑了。 她转过身,拉着封明站了起来,说道:“明阳,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喜欢我。那么,我们现在就结为夫妻,你说好不好?” “现在?这里啊?” 封明阳惊疑地看着她。 苏颜认真的点头。 “啊?这个……这个……”封明阳突然口吃起来,“我也很想,可是……可是在这里怎么结为夫妻啊?结为夫妻是要洞房花烛的,这里……这个……万一被别人看见了怎么办?” “想什么呢你!” 苏颜脸色一红,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说:“锦玉台跟你拉勾上吊,那我也要跟你私订终身,这样才公平。来,你知道怎样念吗?” 她握了握封明阳的手。 封明阳领会她的意思,点了点头。 二人随即紧牵双手,面向着西天醉人的晚空缓缓跪下。 封明阳先念道:“天地为证,日月为媒,我封明阳今日愿娶苏颜为妻,从此相亲相爱,不离不弃。” 苏颜含情脉脉地和封明阳对视了一眼,跟着念道:“天地为证,日月为媒,我苏颜今日愿嫁给封明阳为妻,从此相爱相依,不离不弃。” 第28章 炎凉 日子一天天过去,封明阳仍然是常常一个人,到水云居后面的山崖僻谷之中参研《渡世神卷》,并修炼中篇《破妄真经》的冥想之功。 只是,自从那个黄昏与苏颜牵手约定终生誓言,他反而感到更加孤独了。 苏颜说一定要回到外界去,寨子里所有人也都在嚷着要回到外界去,这给一心想着永远住在芳华域的封明阳带来了很大的冲击,令他生出许多莫名的恐惧和担忧,整个人,便逐渐变得闷闷不乐起来。 这个世外桃源,是他父亲“土圣”当年用生命给大家换来的,封明阳对芳华域、对雁原、对水云居,以及水云居后山上的每一处山崖和每一块石头,都有着非常深厚的感情。 闲暇之时,他仍是独自四处寻找那个遗失的古城。 而苏颜却天天盼着能找那个通往外界的传送镜,只盼着能尽快离开这个与世隔绝的芳华域,回到外面多姿多彩的繁华世界去。 因为这一分岐,封明阳和苏颜发生了好几次争执,闹得很不愉快。 之后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生封明阳的气,苏颜来找封明阳的次数比以前更加少了。最近两个月来,苏颜只来过水云居一次,而且那仅有的一次,她也只在水云居小亭子里和封明阳下了半盘棋就走了。 清秋到来,没有了苏颜的陪伴,封明阳倍感清冷寂廖,于是更将那自怜自叹,都投入到了《止境神参》的那些神伤情境之中。 于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对这世间的一切都有些漠不关心起来。 比起《止境神参》故事里的那些情感、那些意境、那些人和事,这现实世间的世事人情,是多么的脆弱、苍白和肤浅。如今只有一本《渡世神卷》,和它那早已作古的著作者,才是封明阳唯一的知音。 知音,这是一个多么令人感激涕零的字词? 为了这两个字,封明阳对《渡世神卷》的拜读已不再像从前那么可有可无,对于《破妄真经》的修炼,也变得十分的专心投入起来。去尊重、去理解、去参透著作者的功法,不仅是对一门功法的修炼,更是对知音的解读,唯有如此,才能穿过岁月时空的隔阻,去与已经逝去的远古知音深深的交谈。 当心变得寂静,封明阳修炼《破妄真经》冥想之功的进境,随之变得异常的神速。 渐渐地,随着冥想之功的进步,冥想所见的幻境情景也起了微妙的变化——那幻境,似乎由模糊变得渐渐清晰,当冥想醒来,他也由当初的轻轻感触,转到了如今的梦泪交织——便自认为是对《破妄真经》的修炼初有所成了。 一门武功、一种心法、一本秘籍,都是一个创始者的思想结晶,封明阳认为,能沟通到著作者的感情,便是领悟到了《渡世神卷》的真谛。 冥想,最初的境界,是闭目塞思、清心洗念,什么都不想,让自己进入一种空冥境界。 在最初始阶段,要想达到无思无念进入冥想十分困难,封明阳按下篇《破妄真经》上的心法行功运气、闭目打坐,修炼了半年多,才能勉强进入空纯无杂的冥想之境。 又修炼了半年多,他发觉进入冥想之时已是无物无我,天地之间一片混沌,完全意识不到自我和现实世间的存在。 再进一步修炼,如今在空冥境界里,他已渐渐感觉混沌之中又生出了无限的奇幻景象。那些幻景犹如曾经在哪里见过,或是即将要在哪里见到,幻象情景虚虚实实、飘飘缥缥,但一幕一幕,都慑动神髓、深入人心。 当冥想回醒,有时他发现,自己竟是汗泪涔涔。有时像刚刚做了一个悲秋大梦,醒来后痴怔半晌不能动弹;有时又全身疲软、气喘如牛,仿佛刚刚经历了无数劳累奔波、苦痛挣扎。 浮现了幻象的冥想,虽然令封明阳身心倍受煎熬,但他却喜欢那种感觉,对那幻境中的飘渺大千之境,亦是十分沉醉。由此他时常会将时间和空间错乱,分不清自己是生活在真实的世界里,还是活在一个幻想的梦境之中。 现在,封明阳开始能读懂下篇《破妄真经》后半部分里的一些诗词图画,并领略其中所表达的感情和境界。可唯独对下篇里那些乐谱,他仍然是完全看不懂,因为他从来就没有学过识谱。 见下篇末页画有袖珍短笛一支,封明阳心道:“这《渡世神卷》里的故事和诗词图画,意境都那么深远,那么想必这些乐谱用笛子吹奏出来,肯定是非常好听。对了,学校艺学堂里,萧阿姨她们不是正在教授音艺吗,我何不照着这书上的图样制作一支竹笛,然后去向萧阿姨求教,学学笛谱?” 他以前到水云居后面山崖里读书时,曾见路边有一棵丑陋的矮竹,七八年来那棵矮竹既没长高、也没长大。其竹身如人的拇指粗细,正好用来做一支小巧的袖珍短笛,于是封明阳决定把那矮竹砍下来,依照《渡世神卷》上的“清寂神笛”图样制作一支笛子。 砍矮竹时,他对着丑陋的矮竹说道:“竹子啊竹子,你生长得貌不惊人,呆在这里也只会被秀丽的景物们耻笑,不如,咱们在寂寞的长路上做个伴吧。” 这便又是一种从《止境神参》故事和那些冥想幻境之中得来的痴症了。 封明阳花了大半个月精心做好竹笛后,拿着自制的短笛来到了久违的寨子。 走进生疏的学校艺学堂,只见乐坊甚为敞阔,教室里整整齐齐的摆置着几排简易的桌椅,每一张课桌上都摆有一架瑟琴,琴以红木为架、以蚕丝作弦,虽然制作简陋,却另有一番古朴之风。 封明阳进入教室时,众学生们正在练习一支琴曲,三十余人一齐弹奏,曲乐甚为悠美动听。 教室很宽敞,教室里除了教音乐的教师和学琴的学生,旁边还有许多闲着无事前来听琴看热闹的大人们。 对于琴音,封明阳并不陌生,他小时候在飞花岭常听母亲抚琴,对琴声甚是钟爱。时隔多年,如今又听到琴音,他虽然感觉此中音韵远远不如小时候母亲弹奏的美妙动听,却也一时听得十分入迷。 众学生们在练习演奏着琴曲,封明阳却握着手中的绿竹笛,闭目打着节拍。 “呆子,又在发什么愣呢!” 突然一个熟悉声音在耳边响起,封明阳肩上被人轻轻推了一把,从琴韵中惊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教室里学生们都已停止了弹奏,而人们都在看猴子一样的围观着他,正哄堂大笑呢。 刚刚推醒他的苏颜,此刻也正笑吟吟地盯着自己。 封明阳立即大窘,只好陪着众人笑了笑,对苏颜道:“苏颜,你刚才弹得蛮好听的嘛。” “轰!” 教室里又是一阵哄然大笑。 “不懂装懂!又闹笑话了吧?”苏颜白了他一眼,“这么多人一起合奏,你怎么能听得出来谁弹得好、谁弹得不好?” “这个……这个……”封明阳一时语塞,红着脸道,“都好,都好,大家都好。” “封大隐士,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儿来了?来,坐下歇会。” 苏颜正要拉着封明阳到自己的课桌坐下,忽然一眼见到封明阳手上的竹笛,兴奋叫道:“唷,原来你是向大家表演笛子来了!呵呵,没想到封明阳同学还有这一手呢!要不,给大家来一首?” 近些年来苏颜时常规劝封明阳,要他常到寨子里来走动,学会融入人群,但封明阳一直都不肯听。今天见封明阳肯自己主动来到寨子里,苏颜很是高兴,一时把前段时间和封明阳吵架所生的气都忘掉了。 “啊?这个……” 封明阳擦擦额头上的微汗:“这笛子是刚刚胡乱做的,我还不会吹。现在,我也是来艺学堂学习音乐的,正想跟萧阿姨学认乐谱呢。” 苏颜一听,立即像发现了世界上最大的新鲜事,笑道:“呵呵,明阳,有长进呀!” 众人哄笑过后,萧礼竹和旁边一些大人们都过来向封明阳问候,显得对他甚为关怀。 这些年,寨子里的人们很长时间都没见过封明阳了。青少年们少不更事,喜欢欺负封明阳,但大人们深感封元昔日的恩德,其实对封明阳都极为关切,只是人们见封明阳喜欢独来独往,平日便也不想去干涉他罢了。 当下萧礼竹也走过来对封明阳嘘寒问暖了几句,比了比封明阳的身高,笑道:“呀,几时不见,小阳都长这么高了!” 与学校的宫天羽等众学生们比起来,封明阳虽然少了几分俊秀,却多了一份质朴阳光。他长年游乐于山水之间,受大自然的熏陶,在外貌上,反而显得比学校里的温室才俊们要健康爽朗。 只是,封明阳举止之间似乎总带着几分痴状,会令别人误以为他的智商有问题。 “可不是么,这小鬼头,整日在山林里来钻去,没想到一转眼都长大成人了。可以,哈哈,还可以!” 大人们看着封明阳笑道。 又有人笑道:“对了,萧老师,你看,你们家玉台现在也年已及笄,我们什么时候能喝这杯喜酒呀?呵呵,不如早日把小阳和玉台的婚事给办了,让咱们也跟着沾沾喜气?” 此语一出,便有不少人纷纷附和取闹。 萧礼竹笑了笑,她看向教室中间正坐在一起调琴的宫天羽和锦玉台,并不言语。 封明阳悄悄瞄了远处的锦玉台一眼,只觉她越发美得有点让人不敢看,不由急忙把目光缩了回来。 宫天羽和锦玉台二人听了方才那人的话,一齐抬头向封明阳盯来,两人眼里均有怨毒之意。 “砰!” 宫天羽突然把琴一掀,拉着锦玉台的手便往外走。 二人经过封明阳身边时,锦玉台狠狠瞪了封明阳一眼,脸上满是恼怒,显然是在抱怨封明阳惹恼了她的“天羽哥哥”。 “什么情况?” 刚刚说话的那人见此情景,脸上不由露出几分尴尬。 萧礼竹对众人尴尬地笑笑,说道:“小孩子家不懂事,让大家见笑了。现在的年轻人呀,我们做父母的想管也管不住,娶谁嫁谁,任年轻人喜欢去吧。” 这一句话,便是替锦玉台当众悔婚、不信守当年在西山脚下约定的亲事。 想及封元往日的大恩,人们便有心中暗自替封明阳打抱不平的。但心想归心想,如今封元都已经去世多年,如果人家要为自己女儿的婚姻大事重新做主,旁人也没什么话好说。 封明阳听了萧礼竹的这一番话,心中不由一酸,满不是滋味。 虽然,他并没有一定要依约强娶锦玉台的意思,但见人们如此忘情负义,亦不免有些伤心,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瞬间感受到了什么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第29章 神笛 “这算什么呀?简直欺人太甚!” 苏颜见了宫天羽和锦玉台肆无忌惮的举动,为封明阳气愤不过,扯着封明阳道:“走,明阳,找他们两个去,我今天倒要看看,锦玉台怎么当面给你个说法!” 封明阳看了看门外二人离去的身影,噎着嗓子道:“不去……你不是还在这里吗。我是来学习音乐的。” 萧礼竹看了看门口,又转头看了封明阳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小阳,你想学笛子吗?来,你的笛子拿来我瞧瞧。” “嗯。”封明阳将笛子递过。 萧礼竹接过竹笛,大略看了看,说道:“不对呀,这笛子样式虽然很别致,但是多开了一个音孔。笛子都是六音孔,你这支笛子有七个音孔,却怎么吹奏?” 将笛子递还给封明阳,又道:“你真想学笛子的话,不如我把我的玉笛送给你。唉,玉台这孩子太不像话,我们对不住你呀……” 她说着看了陪在封明阳身边的苏颜一眼:“俗话说,九年笛子三年琴,笛子技艺复杂,包括运舌、运气、运指等等诸多窍门,易学难精,何况你又没有丝毫音乐基础。我看,不如你跟大家一起学琴好了,苏颜的琴练得很不错,除了课堂上老师的教导,课外还有她可以教你呢。” 封明阳料定《渡世神卷》下篇所载的乐谱都是笛谱,他想学音乐,也只是冲此而来,说道:“我只学笛子,不想学琴。琴太重、太大,搬来搬去的麻烦。” 萧礼竹忍不笑,说道:“照你说来,难不成乐器是越小越好了?难怪你把这笛子做得这么小巧。” 顿了顿,又道:“你一定要学笛子的话,我给你推荐一位老师,就是住在咱们寨子北头的萧川萧大叔,他最精于此道了。” 封明阳道:“可是,萧阿姨,我记得你的笛子吹得很好听的呀!你教我不行么?” 萧礼竹摇了摇头:“我所吹奏的笛子,指法运气,与一般的通用技法完全不同,你是学不了的。学我的笛子,要有一定的法力或内功才行,不然不单学不会,就算勉强学了,也会对身体大有伤害。” “哦。”封明阳满脸失落。也不知是萧礼竹认为自己太笨不肯教,还是她的笛子真的为普通人不能学。 萧礼竹见封明阳满脸沮丧的样子,又笑道:“你放心,萧大叔是个很热心的人,只要你肯去找他,他一定会教你的。我虽然不能教给你我自己的笛子技法,却可以教你认识笛谱,学习音乐,必先学谱,你以后要常到这里来听课,学校每天都会教授讲解一些韵谱知识。” 她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苏颜一眼:“这些年你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如今长大了,也应该学会如何与人相处,所以,以后尽量多来学校听课,多和同学们交往。如果你不喜欢玉台,就找苏颜陪你,我看你们两个挺合得来的……” 苏颜前些日子和封明阳闹了一些不快,怄气不再去水云居找封明阳。但今天封明阳肯自己到学校来,苏颜很是高兴,便不再跟他计较,中午放学,邀请封明阳到家里吃饭。 苏颜和她的养父母张叔张妈同住,封明阳这是第一次到同学家里吃饭。 张叔张妈原本有一个亲生女儿,但他们的女儿在穿过西山龙牙关峡道时,禁不住峡底寒湿,因伤寒而病故了。 当时,张叔张妈同时照顾着自己的女儿和苏颜,而在穿越龙牙关峡道时,峡底阴寒,张叔张妈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裹在苏颜身上,却不先给自己的女儿穿。人们都说,张叔张妈疼爱苏颜,远远胜过了疼爱自己的亲生女儿。 如今张叔张妈膝下就只苏颜这么一个养女了,对苏颜十分的宠爱。 张叔张妈见封明阳到来,极是热情,把家里珍藏了很久的珍兽腊肉拿出来做烤饼吃。 吃饭期间,张妈对封明阳看了又看,笑眯眯的道:“颜儿天天在我耳边聒噪你如何如何的好,呵呵,今日一见,果然长得又标志又正板。挺好的一个孩子,怎么整天只爱到山里去瞎窜呢?” “娘!” 苏颜红着脸道:“谁说他如何如何好了?他只是个又傻又呆的呆子。” 张叔烤好了一个山药驴肉馅饼递给封明阳,说道:“什么又傻又呆?人家小阳可是封大师的儿子,大智若愚,你这小妮子怕是还配不上呢!” 他上下打量着封明阳,笑道:“你看,咱们小阳朗朗正气、落落大方,比起宫天羽那臭小子不知道要强上多少倍。小阳啊,依我说,你那个锦姓的小媳妇就别要了,换一个吧,你看我们家苏颜怎么样?” 张叔性情直爽,他见了封明阳甚是喜爱,说话便直来直去。 “爹~!” 苏颜虽然已经与封明阳私订终身,但那是两个人私底下做的事,现在父亲当着众人的面的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却难免害羞。 封明阳一边大口大口啃着驴肉饼,一边道:“嗯,这个……我喜欢的是苏颜,反正锦玉台……呃!”他打了个饱嗝,“她又不喜欢我。” 此刻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了香喷喷的腊肉饼上,长这么大,他还从没吃过这么香的美食。 这些年他跟杜文甫生活在一起,山药蛋也吃过,驴肉也吃过,但把山药蛋和驴肉做成馅饼,还是第一次尝到。 吃过午饭,苏颜陪同封明阳一起去寨尾找那个叫萧川的独身老人。 萧川的居所,是寨子最北边的一个简陋小屋,老人吃饭睡觉,都在同一个简易的小小木屋内。 封明阳和苏颜敲门时,萧川老人正在鼾然午睡。 听到有人敲门,老人从床上懒懒爬起来拉开房门,听封明阳和苏颜说有事来访,便请二人进屋。 屋里有些脏乱,萧川老人叫封明阳和苏颜随便找个地方坐下,自己却又懒洋洋坐回到了刚才睡觉的硬板床上,他瞟了封、苏二人一眼,说道:“我萧老头子都是半截入土的人了,难得还有两位俊男美女登门造访,真的是荣幸之至啊。说吧,有什么事?是不是想托老头子我给你们两个当回月老,做个红娘?” 封明阳和苏颜听了,不禁愕然对望一眼,脸上却均是一红。二人没料到萧川老人看上去一大把年纪,说话却是如此的为老不尊。 二人正要说话,萧川一眼瞟见封明阳手里拿着的新制竹笛,却先开口道:“不消说了,肯定是湘青竹那小*妞儿叫你们来的。在这与世隔绝多年的芳华域里,也就她一个人还知道我这个糟老头子的存在。” “湘青竹?魔域桃源‘幻仙’天音侯玉的大弟子!” 封明阳知道萧川老人所指的应该是萧礼竹,吃惊道:“我听杜老师说过,湘青竹,那不是‘绝世怨侣’中的其中一人吗?” 萧川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小子,知道得多一点呢,总是好事,但如果让别人知道你知道得太多,那就不一定是好事了。逢人且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以后说话,悠着点。” 他对封明阳手里的竹笛招招手,封明阳走上前把笛子呈上。 萧川老人接过笛子,把绿竹笛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的观看,边看边又说道:“如果‘知仙’杜文甫什么都教给了你,那么咱们现在这雁原小寨子里的人,说出来十个有九个都可以如雷一样贯你的耳朵。想当年,跟随‘地灵’大师逃荒的人,除了那些真正的逃荒百姓,其余的,哪一个不是在江湖上响当当的角色?” 他手中竹笛调了个头:“而真正的寻常百姓,又有几个能闯得过西山呢?图什么为什么,各人各人清楚,只不过大家都心照不宣罢了。什么事都少打听、少咋呼,对你有好处。” 唠唠叨叨,简直就是一个话匣子,他好像有几百年都没说过话了,这一下打开匣子全都要倒出来。 萧川老人的这番话,封明阳虽然听得半懂不懂,但能听得出来,那似乎是一种好意的忠告,也是一种善意的提醒,于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萧川老人把竹笛从头到尾端详了一阵,双手按孔,送到唇边吐气一吹,倏地清音响起。 笛声清幽、纯朴、空明,从简陋木屋里静静地飘了出去。 “咦!”听到纯澈无杂的笛音,萧川眼睛一亮:“好笛子,真是好笛子!” 反复赞叹了一阵,又道:“笛是好笛,只不过,这支笛子身有七个音孔,不能用平常的指法吹奏。” 他再次认真欣赏起绿竹笛来:“七孔笛,传说可以吹奏出一种六音孔笛子吹不出来的、境界极高的‘幻音’,但世上从来没有人能制出过真正的七孔笛。这支笛子,一定是‘知仙’杜文甫制作的吧?哈哈,如果是这样,‘知仙’见闻广博,他做出来的七孔笛多半是错不了!只可惜,我一时之间却想不出用怎样的指法才能吹奏七孔笛。” 他神色间有些兴奋:“挺新的,刚刚制作的吧,可有名字?” 封明阳想起这竹笛样式在《渡世神卷》图纸上的名字,信口说道:“清寂神笛。” “好!清寂神笛,好名字!笛音清扬,唯寂寞者方知其高其远。”萧川拍着床沿叫道。 他抬头看了封明阳一眼,复又婉惜道:“但‘神笛’二字,用在你这小子的身上,却是十分的不妙。堪称‘神笛’者,应当是一位笛艺超凡入圣的神曲大家才对,唉,这材质、这主人,可惜了这美名。” 第30章 相约 笛子的入门功夫并不太难,难在于提高。 虽然不懂七孔竹笛的吹奏方法,但萧川老人和封明阳一起慢慢摸索探讨,竟也渐渐研究出了一套七指按孔的指法来,第七个“幻”音孔,由右手小指来控制。 又在萧礼竹的乐谱指导下,封明阳不过半月,便熟悉了笛子的基本指法和音韵律理。练习到三个多月,便能熟练地吹奏一些曲调,同时,他还通过创造性调整,形成了一套最适合于自己的指法。 萧川本已多年没碰过乐器了,但老来寂寞,难得一位艺友,便也重拾荒艺,做了一管长箫,常与封明阳一起去一些僻静的山林水涯之间吹奏。两人长萧短笛,或一教一学,或齐鸣合奏,日日取娱于山水音韵之中。 萧川老人的曲艺知识极为博广,所通晓的音乐哀欢齐全、雅俗俱备,又古今名杂,无不包罗,封明阳与他同奏共谱,日日浸淫,受益良多。 封明阳一面与萧川、萧礼竹及艺学堂众老师们学习音乐,一面私下研习《渡世神卷》上的乐谱。 一开始,他发觉《渡世神卷》上的乐谱吹不成调,极其难解。不过有时候修炼《破妄真经》的冥想之功醒来,凭着记忆中残留的空冥幻境中那些似有非无的幻乐,再翻开神卷上的乐谱比照解译,也能偶然吹成一两段。 在吹奏从空冥幻境与神卷乐谱上悟得的音乐时,他发现,那些曲调一经用笛子吹奏出来,竟是夺人神思、催人致幻。当他在山谷中吹奏那些偶得的曲段,常常忽然有玄鸟奇兽来倾听,也不知那些鸟兽是从何而来。 有时他在山林间吹奏,又见阳光底下,有草漓花泪,如此种种奇事,不一而足。 从《渡世神卷》乐谱破解领悟而来的音乐,吹之有奇象,封明阳自然是从来不敢在别人面前吹奏,便是对萧川老人,他也隐瞒着。 他听杜文甫说过,自己的母亲当年可能是因为怀有《悯天神卷》而被人谋害,因而为了避免招致无妄之灾,他便对可能是十大天书神卷之一的《渡世神卷》隐藏得极为秘密,从不向别人吐露分毫。 这一天,封明阳将《渡世神卷》上的一小段曲谱意译出了一部分,尚有些许待解之处,便将初步解译后的谱段暂记于一片竹简之中。却不料杜文甫用竹简编讲课教材时疏忽大意,竟然把他记谱的那片竹简也编进了教材里面。 杜文甫拿着新教材在学校讲课时,发现了那片误编的竹简,便把它抽了出来,随手放在锦玉台所坐的教室最前排课桌上。 锦玉台的音艺成绩在学校首屈一指,她深谙乐理,一眼便看出那片竹简上写着的是乐谱。 锦玉台虽然熟晓乐理,但当看到那竹简上所写的乐谱时,却是百看不解。该谱断断续续,似乎无论怎么添加音符,也无法补充整理成一段完整的曲调。她心中好奇,以为那是杜文甫写出来的古谱或残谱,便将竹片收藏了起来。 下午上完艺学堂的课,锦玉台把那片写着乐谱的竹简拿出向众音乐老师们请教。此时刚刚下课放学,学生们都还没走出教室,封明阳正好也在场。 众教师们拿着锦玉台递上的竹简逐个传看过后,却是一一摇头。有的人说,那根本就算不上是一段曲谱,只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的一堆散乱音符。 竹片传到萧礼竹手上,她拿着竹简看了很久,脸上亦是大有犯难之色,问锦玉台道:“玉台,这竹简你是从哪里得来的?竹简上的谱子是何人所写?” 锦玉台答道:“这竹简,原本是编在杜老师讲课用的教材之中的,可是文学课从来都不讲授音乐,这一定是杜老师在家里编书简时,把它误编了进来。我想杜老师写出来的曲子肯定非同一般,所以好奇之下,把它拿来给众位老师看看。” 萧礼竹点了点头,说道:“既然是杜老师从水云居拿来的,那这竹简上的谱子,自然是杜老师写上去的了。” 顿了顿,又道:“这谱子是一段隐谱,作此乐谱的人,定然是一位音艺高人。据我所知,杜丞相虽博学多识,却不好音艺之道,这段谱子,多半是他从别处记诵而来的,并非自行创作。” “隐谱?” 锦玉台和封明阳异口同声问道,“什么叫‘隐谱’啊?” 锦玉台问完,狠狠瞪了封明阳一眼。 萧礼竹道解说道: “乐谱按虚实而分,可分为隐谱和显谱两大类。 “我们通常所见的乐谱,绝大多数均为显谱。在显谱之中,显示了乐曲全部的音符音节,懂音乐的人,只要见了乐谱即可按谱奏乐。 “而在隐谱之中,只显示曲中基韵,一符藏百符、一谱藏百谱,若非与创谱者心灵相通之人,极难领悟出谱中之妙。其实,一段隐谱,其藏含的不只是某一支乐曲,而是某一类乐曲,甚至只是一种情感、一种气韵、一种神思境界。 “创作隐谱者,须有超凡入圣的音乐造诣,而破译隐谱的人,也需要有与创作者相当的禀赋。像眼前这段谱子,别说是我了,便是举当今天下所有音艺名家,恐怕也极少有人能解译得出来。” “这真的是一段隐谱吗?”锦玉台道,“娘,这段谱子连您都解不出来,那恐怕就再也没有人能破解了吧?但不知是谁有那样的能耐,能写出这样的怪谱来。” 萧礼竹思索了片刻,说道:“当今音乐造诣能达到创作隐谱水平的人,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那便是魔域桃源的‘幻仙’天音侯玉。” 想了一想,又道:“而能解译隐谱的人,除了‘幻仙’天音侯玉,放眼当今天下,恐怕也只有两个人。可奇怪的是,从竹简上这段隐谱的基韵来看,它完全跟‘幻仙’天音侯玉所擅长的音乐风格背道而驰。‘幻仙’所修炼的芳华仙谱一类,最讲究舒欢愉悦之境,而竹简上所记的这段隐谱,似乎走的是苍凉风格。” “娘,您这也说得太夸张了吧。那当今能解隐谱的那两个人,却又是谁呢?”锦玉台有点不相信。 萧礼竹道:“据我的猜测,当世能解隐谱的,除了‘幻仙’天音侯玉,大概就只有‘知仙’杜文甫和‘花仙’叶千蝶两人了。” 锦玉台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封明阳一眼,说道:“可我听人们说,‘花仙”叶……她只是一名医师,连娘你都不能解译隐谱,她又怎么会破解呢?” 封明阳也道:“对呀,还有杜老师。萧阿姨不是说,杜老师不喜好研究音艺么?他又怎么会解译隐谱?” 他话没说完,便又被锦玉台瞪了一眼。 “靠,话都不让说,有木搞错!”封明阳心中嘀咕,却连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萧礼竹道:“不擅作曲者,不一定就不懂得解谱。杜丞相博学多识,号称‘知仙’,天底下没有什么事能难得住他,他或能解读隐谱,这并不稀奇。 “而‘花仙’叶千蝶虽是以医道见长,但她同时也是一名多才多艺的奇女子,传说她能瞬间解读别人的心思,最是善解人意。而隐谱大多都是一种情思意韵,所以她能解读隐谱,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封明阳听了,心中暗道:“可是,这谱子都是我已经初步破解了一遍之后才记下来的,算起来,这片竹简上的音符,比《渡世神卷》上原载的要浅显多了。难道我真有那么高的音乐天赋么?又或者,只是因为我修炼过《破妄真经》,能在空冥幻境中领悟神曲的缘故?” 他担心泄露《渡世神卷》的秘密,见萧礼竹将竹简放到了桌上,便上前去拿竹片,说道:“反正都是一堆乱符,这谱子也没有用,这竹简,我还是拿回去还给杜老师吧。” 伸手拿竹简时,发现锦玉台正眼神怪异地盯着他。 “不用吧!一片竹简而已,这本来就是我的嘛。”封明阳心中纳罕,拿过竹简后,叫上苏颜一起走出教室。 刚出门,他发现身后有人跟了出来,回头一看,却是锦玉台。 一开始,封明阳和苏颜以为锦玉台并不是特意跟着他们的,于是自顾往前走。可二人走到了已离寨子有半里多远的小溪石桥上,回头一看,锦玉台还是远远跟在他们后面。 封明阳不由大感稀奇,回头看看锦玉台,正不知要说些什么好,却忽见锦玉台向他招了招手,叫道:“喂,你过来一下。” “我?”封明阳指了指自己,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你……是叫我?” 锦玉台点了点头。 苏颜拉着封明阳的手,轻声说道:“不要过去,她这么鬼鬼祟祟的来找你,肯定没什么好事。” 说完她转身对锦玉台叫道:“锦玉台,你别又想欺负他,我告诉你,今天你天羽哥哥不在,单凭你一个人,我们不怕你!” 锦玉台不语。 封明阳对苏颜笑笑,说道:“没事,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看她这次好像没有什么恶意。”说完便向锦玉台走了过去。 “玉台……” 走到锦玉台身前数尺之外,他停了下来,生涩地叫了一声。 锦玉台一扭头,并不答应,更不正眼看他,只是看向远处的苏颜,说道:“你和苏颜,你们两个很好吗?” 封明阳偷偷看了她一眼,瞬间被她的美貌压迫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忙乱地摇着手道:“没……没……哦,是的……不过,不过……我们只是,只是……” “那,今天傍晚你到落日崖来一下。”锦玉台用眼角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道,“我在崖顶上等你。” 说完不等封明阳答话,便一转身走了。 “落日崖?”封明阳怔怔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口中念叨,“落日崖,那么高,去那里做什么,莫非……” 第31章 绝情 落日崖,离雁原大寨有三四里远。 崖高壁险,崖顶有一个五六里方圆的小高原,崖顶高原的边缘,四周都是深不见底的乱石深渊。小高原顶摩天际、地势极高,在崖顶观看落日,红日西沉,仿佛是落入了悬崖西边的火红深渊之中,落日崖故此而得名。 上落日崖虽然微有小径,但险径陡峭,极难攀爬,若非身怀轻功或能御空飞行的人,很难登上落日崖的崖顶。 封明阳虽然曾经跟前来水云居送野味食物的林秋荧学过一些轻功,但他那只是一时兴之所至,学于游山玩水之用。以他那点微不足道的轻功和内功底子,翻越一般的山岭虽然无碍,但要攀登落日崖,却是极有困难。 封明阳以前也偶尔到达过落日崖崖顶,但那都是从早上爬到下午才能到得顶上高原,观看红日沉渊的壮景。 今天有锦玉台之约,为了不误时辰,封明阳从学校一回到水云居,便打发苏颜回去了。 然后,他草草整理了一下装束,洗了把脸,挂上一竹筒水,便去爬落日崖。封明阳知道,以锦玉台的轻功,她上落日崖肯定是轻而易举的事,他得赶在锦玉台之前动身,方才不误佳人之约。 他从水云居出发后,跨过后面山谷,沿着后山山崖一路攀登,往落日崖的方向走去。 一路不停不歇,费尽气力,好不容易,终于爬到了崖顶,却是累得瘫了下来。 登上崖顶一望,所幸太阳还没有落山。 崖上夕阳虽美,但此处地势极高,天风吹来,稍微有些寒凉。 封明阳用尽最后的力气爬上崖顶石原,已是一身的狼狈,一到崖顶,他立即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正想好好歇息歇息,忽然左边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后面转出两个人来,却是锦玉台和宫天羽。 对于他二人在此地的同时出现,封明阳似乎是早就预料到了一,并不感到十分吃惊。但见锦玉台和宫天羽神形洒然,看来,他们攀登落日崖,果然是不费吹灰之力。 锦玉台走出来后,冷眼看着坐在地上狼狈喘气的封明阳,面无表情。 站在她身旁的宫天羽向封明阳走近几步,冷冷说道:“你来了。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叫你到这里来吗?” 封明阳看了看他们俩,有些吃力的从地上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一笑,说道:“看玉台约我时的神情,猜到了一小半;现在看到你们俩在一起,猜到了一大半。” “是吗?” 宫天羽道,“不如,你再猜得具体一点。” “渴吗,先喝点水?”封明阳取下竹壶,向他二人递递。 宫天羽和锦玉台不接也不言语,只是冷冷淡淡地看着他。 那漠然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死人。 封明阳拔开壶盖自己咕咚咕咚喝了两口,一边不紧不慢地塞上竹壶,一边说道:“反正,对我来说,大概不会是什么好事吧?” “原来,你也并不像我想像中的那么白痴。” 宫天羽看向他的眼神中露出了一丝难得的新奇。 封明阳笑而不语。 看着他那傻笑的样子,宫天羽突然莫名的来气,冷声说道:“但是,你还是应约来了,说明你还是够愚蠢!” 封明阳仍是慢不经心地一笑,说道:“你们也许很聪明,但聪明人,不一定就比愚蠢的人过得快乐。” “你们今天,不就是为了我和锦玉台的婚约之事而来的吗?”他慢条斯理地把水壶背好,“老实跟你们说了吧,我喜欢的人是苏颜。也许将来我要娶的人是苏颜,至于锦玉台嘛,我还没仔细想过,你们大可不必为此而烦恼。” “别在我面前耍小聪明,你瞒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 宫天羽满脸嘲讽地盯着他:“你每次偷看玉台时那贼眉鼠眼的样子,以为我没看见吗?难道苏颜比玉台还美吗?真是笑话!可你要明白,想娶美女,是要付出努力的,像你这样整天只知道偷懒贪玩,不学无术的白痴,也配娶玉台?” 封明阳看向锦玉台。 他看向她的眼神,第一次那么平静、淡然,说道:“美者,凶器也。人们只知道追逐美好的东西,却不知越是美好珍贵的东西,越容易给人带来麻烦。” 说着转眼望向遥远的天际:“况且,美只是一种感受。也许锦玉台长得很美,但我却感受不到。你可以说锦玉台更美,但苏颜,却美得让我最喜欢。” “世上口是心非的人多了,”宫天羽讥然一笑,“如果你心里真是那么想,为什么现在还会巴巴的跑来落日崖赴约?你明知道玉台绝不会给你好果子吃,但你仍是抱有那么一丝可怜的希望,贼心不死。我说得对吗?” “这个……” 封明阳想了想,“也对,也不对。我来,只是想把事情摊开,让你们以后过得心里踏实一点。呵呵,也想顺便看一看,一个人的心,到底可以狠到什么程度。” “哼,那我们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宫天羽不想再跟封明阳多费唇舌,取下背上木刀,面色肃杀:“不管你是否对玉台有不死之心,今天你都必须死!” 封明阳面不改色,笑道:“有那个必要吗,你是聪明过头了吧?你自己喜欢锦玉台,我又不跟你争。大不了,回去我便跟锦叔叔和萧阿姨说清楚、向全寨子的人声明——” 他看了锦玉台一眼,“我和她的婚约,解除就是了。” 宫天羽哼了一声,恨道:“有些事情,一旦发生就再难以改变。即使你和玉台的婚约解除了,以后我和玉台在一起,我永远是夺人所爱,而玉台,永远是背信弃义。我绝不容许我们神圣的爱情中有这样的污点!而且,如果你提出毁婚,那玉台的颜面何存?我绝不会让玉台受到这样的委屈!” 他越说越怒:“哼,跟你这白痴,说了也是白说!” 说着手握木刀,一步步向封明阳逼近。 封明阳见他眼射凶光,不像在说着玩,不由连连后退了几步,说道:“来……来真的啊?那……那你们想怎么样?” 宫天羽举刀朝他喉咙一指:“只有你死了,我和玉台才会名正言顺!” 言罢,他手臂陡地一伸,刀尖直进,疾然刺向封明阳的喉咙。 “明阳小心!” 便在此时,忽听一声惊呼,一个身影一闪而至。 那身影本欲冲到封明阳身前,却被锦玉台斜刺里冲出,中途截住。几乎不用看,三人都可以肯定来者必是苏颜。 封明阳见木刀当面刺来,急忙退避。他虽然武功低微,但长年在山林间蹿跃,身手十分矫健敏捷,宫天羽刀虽快,但二人之间本来有七八步距离,加之宫天羽对他的身手估计不足,那夺喉一刀,竟也被他避了过去。 一刀落空,宫天羽见另有变故,担心锦玉台什么有闪失,也不马上对封明阳进行追击——反正要收拾封明阳这个平庸之辈,早晚都是一件再也容易不过的事,不必急于一时。 宫天羽停刀转过身来,见那不速之客果然是苏颜,对她说道:“原来是苏颜同学。苏颜,此事与你无关,请你不要插手,张叔往日曾对我有恩,我不想为难你。” “有恩?”苏颜没好气道,“封大师对你没有恩吗?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她又指着锦玉台:“还有你,真是蛇蝎心肠,费尽心机的把明阳骗到这里来杀害。你跟明阳的婚事是大人们指定的,关他什么事?” 她越说越来气:“明阳又不会武功,要对付他,你们犯得着这样吗?临死之前还要他累死累活的爬这么高的山,你、你们两个,还有没有一点人性?”一边说话,一边渐渐挨到了封明阳身边。 锦玉台侧过脸去,说道:“不关你的事。” 宫天羽道:“苏颜,请你让开。” “让开,我为什么要让开?如果我说不呢?” 苏颜不但不让,反而抢步护在了封明阳身前。 宫天羽见状,脸一沉,说道:“如果你一定要多管闲事,我也只好对不住张叔张妈了。” 他冷了哼一声:“哼,你以为,就凭你能保护得了他吗?就凭你们两个,能逃得下落日崖吗?苏颜,你也算是个聪明人,何必为这么一个白痴废物丢掉自己的性命?” 苏颜不理睬他。她游目四顾,只见前面地方虽宽,去路却已被宫天羽和锦玉台封死,而她和封明阳的身后,不远处便是石原边缘外的万丈深渊。 看来宫天羽和锦玉台今天是处心积虑要置封明阳于死地,不留给他任何逃生的机会。 苏颜虽然武功不弱,但面对宫天羽和锦玉台的强强联手,她却自知是绝对抵敌。加上要兼顾武功低微得几近于无的封明阳,此时在宫天羽和锦玉台的联手之下,她料定今天自己和封明阳生机渺茫,此刻自己手上又没有武器,想及于此,心中不由大感苦急。 看看天色渐晚,宫天羽不想再拖延,对锦玉台道:“玉台,封明阳交给你,苏颜我来对付。” 锦玉台瞟了封明阳一眼,说道:“不,封……他交给你,他毕竟是我的……我不想背负那样的罪名。” 说罢,她不再犹豫,竹剑一挺,直取苏颜。 剑招虽平平无奇,但竹剑过处,隐隐有破风之声。 第32章 凶残 苏颜见锦玉台剑势来得凌厉,一把将封明阳推开,同时侧步左旋,避过平刺而来的一剑。接着她左臂后摆,右手五指成爪,晃动成诡异幻影,虚虚探向锦玉台的手腕命脉。 她这一招“雨燕衔泥”,并非在学校所学,而是张叔张妈私下传授,其招式甚为阴邪。 苏颜知道,要想以在学校所学的武功对付锦玉台,最多也只能和她打个平手,加上旁边还有一个宫天羽,自己决无取胜的可能,所以一出手便用上了张叔张妈私底下传授的绝招。 苏颜的这一招,锦玉台从来没有见过,她和苏颜从小一起在学校习武,同学同练,本来相互之间对于对方的武功招式都十分熟悉,此时见苏颜忽出新招,心中惊奇,却也不慌乱。她剑尖微转,右腕随剑斜划,避开苏颜幻指的捉拿,左掌使一招“推云望月”的变式,反劈苏颜的右肩。 眼看手掌就要落到苏颜的肩头,不料苏颜右肩陡然下沉,身子顺势仰翻斜进,方才后摆的左手反而变为前手,以身体挡住锦玉台的视线,一只手悄然幽幽钳上了锦玉台脚踝“太溪”穴。 ——这一招“掠燕抄水”,与前招“雨燕衔泥”紧密相连,却更是诡异阴险百倍,令人防不胜防。 锦玉台脚上大穴被拿,这一惊非同小可! 但她的武功毕竟略高于苏颜,虽然身处险境,反应却奇快。她知道闪避已经来不及,心念电转,左手变掌为爪,食指、中指曲曲如双钩往下一扫,极速刺向苏颜双眼。此招乃临危变化,但却异常凶狠毒辣,她这是狠性一搏,如果苏颜钳住她脚踝的手指继续发力,那么她诚然是要终身残废,但苏颜的两只眼睛也势必被她抓瞎。 苏颜岂敢舍双眼跟她相拼?危急之中,她放开锦玉台的脚踝,左手在地上发力一撑,身如飞燕,轻轻掠了开去。 两人分开之后,各自站住,互相盯着对方,心中均是惊魂未定。 方才虽只是两招相交,但双方都已凶险至极,这与平常在学校的考核比武,有着天壤之别。以前在学校比武,两人经常大战个几百回合也很难分出优劣胜负,没想到现在一两招之间就已各自命悬一线。 与她们二人的凶险打斗相比,宫天羽和封明阳这边反而显得有些风平浪静。宫天羽挥着木刀连环追杀,速度气势,不可谓不快疾迅猛,但无论砍、劈、挑、刺,他的刀锋刀尖,总是距离封明阳要害有那么几寸,伤不到他。 原来,封明阳武功虽低,跟林秋荧所学的轻功也只学了一些皮毛,但蜀山派的轻功以灵巧见长,其身形步法最擅滑跃腾挪、巧闪妙避,所以宫天羽竟一时伤不到他。 蜀山派虽然难与当今五大正派齐名同列,却也是与五派史历相当的正宗名门,蜀山一派的轻功,在江湖修炼界更是堪称一绝。 林秋荧的轻功得自蜀山派掌门林天耕亲传,单论轻功,她甚至比一些同门师辈们还要高出一筹。封明阳虽然只跟林秋荧粗浅学了些皮毛,但他学得马虎,林秋荧却是倾囊相授,他未能将蜀山派轻功运用自如,只因心法欠修、内力不济之故,可单论短时间内的身形步法,他其实已相当于一般高手的水平。 宫天羽是武学堂首教方金鸣最得意的学生,也是方金鸣在芳华域唯一的弟子。方金鸣见宫天羽资质奇佳,所以除了在武学堂的统一教授之外,还特别收了宫天羽为弟子,独自传授宫天羽许多名门大派的上乘武学。 这些年宫天羽日日刻苦,从方金鸣那里习尽了百家武学,他的武功修为,其实已达到当世一流高手的水平,若论互攻对打,封明阳断然难在他手底下走过三五招。可此时封明阳只是一味闪躲逃命,宫天羽武功虽高,却缺乏实战经验,封明阳身法矫健灵活,宫天羽一时也无可奈何。 其实,封明阳能一次次惊险躲过宫天羽的致命追击,最大的原由,还是因他修炼了“破妄真经”心法,从《渡世神卷》得益之故。 这几年他长期坚持修炼《破妄真经》中的冥想之功,视觉听力都变得极其敏锐,听风辨位的能力比常人高强了许多。有时宫天羽从他背后砍杀,他不用回头,也知刀从何来、砍向何方,因而每每闻风避过。 ——这些,是宫天羽、连同封明阳自己都不知道的。 苏颜见封明阳迭迭出险,每想上去帮忙,总是被锦玉台拦住。气急之下,她便把张叔张妈私下传授的武功尽数使了出来,全往锦玉台身上招呼。用不了几十招,锦玉台一不小心,左手衣袖被苏颜撕下了一大块,雪白的玉臂露了出来,上面留下两道醒目的血痕爪印。 锦玉台衣服被撕,玉臂当众袒露,不由又羞又气,立即大怒起来! 她从小极受父母疼爱、受他人捧宠,此刻在她面前的宫天羽和封明阳,一个是她的心爱之人,一个是他最看不起的指婚夫婿,当此二人的面输给了苏颜,这个奇耻大辱,她怎么能蒙受得了? 羞怒之下,锦玉台突然剑风一转,也换上了一套苏颜从没见的武功! 剑法一变,她整个人高风立见,飘飘洒洒、既美且逸,一招一式,宛若仙子凌风,又有浩然正气。 在锦玉台新出的剑招下,苏颜的一身奇妙武功顿时不攻自破,双方优劣顿时逆转,几招之内,苏颜便已险象环生,一招落后,她右手小臂便被竹剑划中,鲜血直流。 锦玉台总算是报了刚才的一箭之仇,挽回了面子。 封明阳和宫天羽在打斗之中,虽然看不清锦玉台所使的剑招,但眼角余光所及,也能瞧见其风姿之清妙、风格之清高。 “苏颜,她用的是仙……仙河派的剑法!”封明阳虽然自己也身处危难之中,但见苏颜有危险,他一边闪躲着宫天羽的追杀,一边仍不住大声道,“苏颜,你……你不是她的对手,你……打不过她,你快走吧,不用管我!” 他曾听杜文甫说过,天下各派的武功,当数仙河派的武功最为飘逸美观、风骨浩然。而又曾听杜文甫说过,“绝世怨侣”中的男子吕休言,本是仙河派的弃徒。 此时他见了锦玉台的剑法风格,脑海中灵光闪过,立即想起萧川老人说过萧礼竹便是“绝世怨侣”当中的湘青竹,从而想到了锦言必是“绝世怨侣”当中的吕休言。那么,他们的女儿锦玉台此时使出的这门高妙剑法,一定便是出自吕休言所教的仙河派武功了。 锦玉台这门仙河派剑法乃是锦言私底下秘密传授,锦言郑重告诫过她,若非万不得已,决不可轻易显露这门武功,所以,她的这门剑法从未在别人面前显露过。此时听封明阳竟然一语道破了自己的武功来路,她不由又是惊疑、又是恼怒。 气愤之下,她一剑挺出,欲上前一剑杀了封明阳,但是,却被苏颜拼命拦了下来。 在苏颜的阻挡之下,锦玉台一时间没有办法过去杀封明阳,她气愤不过,便拿苏颜出气。 她此刻稳稳占了上风,反而不急于使出杀招,一边出招,一边说道:“苏颜同学,你这些阴毒的武功是从哪里学来的?没想到你私底下竟然偷学这么歹毒的武功,看来,你平时看着温良淑女,其实暗地里是个阴邪歹毒的女人,将后谁要娶了你,保准不是什么福气。” 她似乎是有意在封明阳面前损毁苏颜的形象。 苏颜虽然手臂受伤吃痛,口中却丝毫不饶人,冷了笑一声,边斗边说道:“武功再毒,也毒不过人心。某些人才当真是貌若天仙、心如蛇蝎,活在世上就是一个混淆视听的祸害精! “呵呵,什么‘雁原双骄’,甚么武学天才……我看,也不过如此!你看……你那个得意情郎,拿着把大刀欺负一个不会武功的徒手之人,还以为自己很威风,我呸!唉哟……” 说话之间,她肩膀上又被锦玉台狠狠的刺了一剑。 宫天羽天性倨傲,久久伤不到封明阳,他早已经十分羞恼难堪、脸上挂不住。美人面前,他如何还能受得了苏颜的这番嘲讽? 当下他忍无可忍,却忽然停下了对封明阳的追击,凛然一立、长刀一横,哈哈狂笑道:“是吗?那么今天我就让你们开开眼界,免得你们两个去九泉之下喊冤!” 他转而对锦玉台道:“玉台,你让一让,今天,就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苏颜同学,临死之前见识一下我的‘风雷狂刀’!” 锦玉台刷刷几剑向苏颜急攻两招之后,闪身飘退到宫天羽身边,说道:“天羽哥哥,方老师说过,你那门刀法只能用来铲奸除恶、行侠仗义,用来对付他们,只怕……” “反正是杀人,用什么武功结果还不是一样?哼哼,免得有些人死不瞑目。”宫天羽打断她。 听到宫天羽竟然练成了天武派武功“风雷狂刀”,封明阳心中不由一惊。他曾听杜文甫详细解说过五大正派各种厉害的武功,天武派武功素以刀法最为著名,宫天羽所说的“风雷狂刀”,便是天武派中最具威力、世代传承的独门刀法之一。 传说天武派的武功起源于上古十大天书神卷之一的《天武神卷》,后来立派日久,天武派经过代代研习,或将天书神卷上的武功拓展发扬、或将外门武功兼收并蓄、或是门中高人自创神功,时至今日,天武派已是武系庞杂,门类万种。 可每一个门派之中,都必有一门最正宗的传承武学,“风雷狂刀”,便是天武派弟子人人必学的正统内家传承武功。天武派武学踞天下之首,“风雷狂刀”,自然也就被当世公认为天底下最高强的武功。 封明阳听到宫天羽竟然练成了天武派从不外传的“风雷狂刀”,心中虽然半信半疑,却已是既惊骇、又羡慕,虽然,他自己对武功并不是很感兴趣。 原本封明阳内心里还隐隐为自己修炼了《破妄真经》而沾沾自喜,但此时在宫天羽面前,竟不由得十分自惭形秽起来。 第33章 落日 封明阳非常清楚此刻自己和苏颜的处境,如果宫天羽真的练成了天武派狂系武功“风雷狂刀”,那么即使有十个苏颜,也绝不是宫天羽的对手,更何况旁边还有个同样武功高强、身怀仙河派神妙剑法的锦玉台。 宫天羽和锦玉台一个学了天武派的刀法、一个学了仙河派的剑法,莫说是他封明阳和苏颜,便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顶尖高手,也未必能敌得过他们二人的联手。 此时,封明阳只想觅路逃跑,可是他和苏颜都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后面无路可退,而前方,又已经被宫天羽和锦玉台严严堵死。 正仓皇无措间,只见宫天羽木刀已经舞起,地面沙石渐渐激荡起来,他身周罡气渐结,压迫得封明阳和苏颜身在数尺开外,也感到有些窒息。 刀诀引过,宫天羽身形毅如天鹰,傲立于风沙之中,目光迥迥、神威赫赫。他右手反扣弯刀于后腰,木刀倒立在他身后震颤不止,刀身发出嗡嗡轻鸣,刀上风雷青罡之气越来越强劲—— “喀……喀……” 突然,木刀承受不住太强的罡气,节节寸段。 封明阳和苏颜见此情形,在极度紧张之中仍是忍不住笑了出来。锦玉台狠狠地瞪向他们俩。 而宫天羽却是满脸的尴尬。他刚才只图在众人面前大显神威,竟然忘了自己手中握着的只是一把木刀。“风雷狂刀”虽然厉害,但要想发挥强大威力,必须要有极品的宝刀为承载。 趁宫天羽木刀折断,封明阳镇定一下心神,呵呵赔笑道:“‘风雷狂刀’,果然是不同凡响!天羽兄天纵奇才,学得如此盖世武功,当真是可喜可贺呀!只可惜你手中拿着的只是一把木刀,不能尽展‘风雷狂刀’的神威,否则,我们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天羽兄年纪轻轻就练成了人人神往的绝世刀法,小弟佩服,佩服!” 他这番话虽然说得不太严肃,但钦佩之情,却是真心实意。 宫天羽瞅了他了一眼:“没想到,你看似呆愚,却也有一些见识,看来,今天倒是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不过,他并不领封明阳赔笑奉承之情,指了指封明阳身后的悬崖,说道:“好吧,看在封大师往日的恩情上,今天我就给你个机会。是让我动手,还是你自行了断,你自己选择吧。” 封明阳听了,心中不由一酸:“常言道好人自有好报,但我娘一生行善,却为何却落个那样的下场?我爹舍弃了自己的生命带大家进入芳华域,而如今沐恩之人尚在,他自己却已掩于尘土……如此世道,又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想起双亲早故,自己孤苦伶仃地过了这么多年,他眼中不由有些酸涩。 看看锦玉台,她的脸已侧向一边,看不到完整的面庞。 临死之前,也期许不到她一丝怜悯的目光,这种冷,远胜寒冬。“人活于世,同生一场,为何要如此绝情冷漠,刀剑相向?”一阵悲伤掠过,他突然生出万念俱灰之感。 转头看看身后,黄昏崖岸,落日将残。西天云海,正如红尘血渊,此景本来壮丽,可惜在封明阳的眼中,却已了无生气。 恍惚之间,《渡世神卷》中的种种神伤意境,又浮上心头。 回过头来,看了苏颜一眼,只觉她是如此的惹人怜爱,封明阳眼神中流露过出一丝不舍,说道:“苏颜,对不起,有一件事,我一直瞒着你。” 苏颜心神慌乱,自认为今日必死,正呆呆地看着封明阳,眼中含泪,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封明阳说道:“你不是想回到外界去吗,其实我早就已经找到了一个传送镜。以前舍不得你离开芳华域,想让你留下来跟我在一起,所以才不敢告诉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去过的那个五色湖吗?传送镜,就在五色湖西岸的水帘后面。” 他转而面对着宫天羽和锦玉台二人,语气淡薄,说道:“人世间最大的罪恶,莫过于给别人制造不快乐和烦恼。既然我活着只会让别人不开心,那活着又还有什么意义?我会成全你们,但希望你们不要为难苏颜,她完全是无辜的。” 宫天羽看了苏颜一眼,又回过头来盯着封明阳,说道:“你放心吧,这个胸襟我们还是有的,杀人和死,其实一样需要勇气。张叔张妈对我有恩,只要苏颜保证不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我们绝对不会为难她。” 他看向封明阳身后的悬崖,嘲然一笑:“但是,不知道你是否真的勇气跳下去。” 封明阳平和的笑了笑,转身望向后面的落日深渊,说道:“一万年和一年,其实并没有多大不同。有的人,生与死一样痛苦,也许,有的人死和生可以一样快乐呢。” 说完,纵身一跃,径直投向深渊。 “明阳!” 苏颜大惊,没想到他说跳就跳! 依着她的想法,就算是死,也要跟宫天羽和锦玉台拼个你死我活。 封明阳轻功很一般,但跳起崖来的速度倒是不慢,等苏颜反应过来,他已经到了万丈深渊的临界点。 苏颜本能地飞身向封明阳的身影扑去,想把他从悬崖边上拉回来。她轻功比封明阳高强得多,虽然封明阳去势甚速,但在封明阳落崖的那一刻,她还是赶上了。 “明阳……” 苏颜眼泪狂奔,悲痛交集,死死抓住封明阳的手不肯放。 但她的挽救终还是晚了一步,封明阳坠落之势已成,她非但来不及把封明阳从悬崖边拉回来,反而被封明阳下坠的惯性冲力一带,一齐掉下了深渊之中。 在封明阳和苏颜落崖的那一刻,锦玉台和宫天羽不知为什么,竟然都微微伸出了手。他们张口想叫些什么,但终还是没有叫出口。 崖高万丈,籁落其中,有风声过耳。 封明阳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如身处冥想幻境之中,生与死,此刻在他心中全无概念。 她与他,拉勾上吊,一万年不变,他是该怨恨,还是解脱? 依然能感觉到的,是此时紧紧交握着的手,那么亲切,那么漫暖,面前的她泪光闪闪,有些痴,有些怨,又有些喜悦,相爱相依,不离不弃,原来一切都这么的真实…… …… 在走向死亡的坠落之中,突然隐约意识到有一只大鹏从空中飞来,将自己托起。 但那不是真的鹏,而是一个人。 …… 大鹏落地。方红渊把封明阳和苏颜放在一个崖壁间凹生的石级,站在石坎上静静地看着他们俩。 封明阳脑子清醒过来,怔怔问道:“方叔叔,是你吗?这是……怎么回事?我们还活着吗?” 方红渊道:“我答应过千蝶姑娘,要好好照顾他的儿子。其实我平时都暗中跟在你身边,也经常见到你挨揍。若不是你到了生死关头,我本来也不想插手,但从今天的事情看来,我得教你一些防身的功夫了。” 他转眼看向苏颜,微微笑道:“不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苏颜姑娘,他死他的,你为什么也要跟着往下跳?” 苏颜眼泪还没干,脸上微红,结结巴巴地道:“我……我……谁叫他那么傻,我当时也是被他吓傻了才……”说着猛然醒悟,大声道:“不对,我是被他拉下来的!” “我可没拉你,是你自己要跑过来的呀。看来咱们俩这一辈子,无论生死都注定要在一起了。”封明阳牵起苏颜的手,说道:“方叔叔,我和苏颜,我们已经私下结为夫妻了,我与锦玉台……” “你们那些破事,统统与我无关。”方红渊打断他道,“我平生最烦的就是三角恋,你们休想让我来当见证人!” 说着一挥手:“天色已晚,大家都回去吧。小阳,以后你就来和我住,我好教你一些防身的武功,免得将后你再像今天这样被人逼得跳崖自尽。” “那我呢?”苏颜急道,“我也要和明阳一起学武,我听我爹娘说,方叔叔好厉害的,我也要跟你学武!” “这不成!”方红渊断然拒绝,“我这辈子除了千蝶姑娘,见到哪个女的都烦。再说,我要教给小阳的武功,并不适合女孩子学。” 苏颜撇撇嘴:“不教就不教,找什么借口。头一次听说武功还分男女!” “当然有分别。” 方红渊看了她一眼,“比如说,你刚才在崖上用来对付锦玉台的武功,阴柔而取巧,最适合女人用,男人如果学了那样的武功,就算学得再好,用起来也不顺手,威力自然就会大打折扣。 “而我接下来要教小阳的,是清绝一流的武功,讲求一心一意。女人天性善变,尤其是像你这种思想不单纯的女孩,最好还是不要学,免得白费精力。” 说着,他左右两手提起封明阳和苏颜二人,向雁原草原斜飞而下。 苏颜身在半空,大声叫道:“喂,方叔叔,你好没道理啊!你最好把话说清楚,我怎么个就思想不单纯了……” 一直飞落到雁原的草原上,方红渊才把封明阳和苏颜放了下来。 此地离人们居住的雁原大寨并不远,三人一同走回水云居。封明阳边走边问道:“方叔叔,所谓清绝一流的武功,又是什么样的武功呢?” 方红渊道:“什么是‘清’,我自己也捉摸不透,只是以前教我武功的人说的;而‘绝’字倒是容易理解,就是无情绝情的意思。” 他转头瞥了封明阳一眼:“你娘‘花仙’叶千蝶生来就是天下第一好人,而你爹‘土圣’也是大仁大义之士,他们生前教给你的,多半都是些情情义义、仁爱慈善之类的大道理。但从我这里,我希望你能懂得为人处事的另一面,那就是两个字:无情。” 听到“无情”两字,封明阳心中一刺,想起刚刚在落日崖上的经历,不由大感抑郁。 第34章 学武 把苏颜送回家后,方红渊回到水云居,和杜文甫交待了一番,带上封明阳,连夜回到了他隐居的地方。 临别之时,方红渊对杜文甫感叹道:我当年有心退出江湖之时,总想找一个根骨绝佳的人继承武功,唉,想不到到头来,却收了小阳这么一个资质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传人。 杜文甫却笑道:方公子此言差矣。殊不知无用之树,能秀林中千岁;奇材贵木,反而常会被早早砍伐。世间本没有无用之物,万丈高楼起于片垒、汪洋瀚海积于滴流,纵观古往今来成就高伟的人物,大多出身平凡。而那些天才骄子,却是天妒英才、大多早折,如此看来,却是俗而不俗、奇而不奇了。 …… 方红渊隐居的山谷,与人们群居的雁原大寨相隔有几百里远。 山谷虽然开阔,却十分僻静,像这样的山谷,雁原周围群山里多得数都数不过来,除了方红渊自己,很少能有人踏足到这个清静的地方。 而此时,这个山谷中多了一个人,便没那么清静了。 ——封明阳来到这偏僻的山谷与方红渊同住习武,已经有一段日子。 方红渊的茅屋虽小,却也足够二人容身,但方红渊还是特地在旁边加盖了一间小茅舍,供封明阳打坐练功之用。 这一天,方红渊在一旁监督封明阳习武,让他将一个基本剑式反复练习了一个多时辰,看他累得不行了,才叫他收功暂歇。 封明阳收了剑,大口喘着粗气往地上一坐,抱怨道:“方叔叔,这招‘劈’式我都练了十天了,这十天就一直只练这么一个动作,无不无聊呀!您看,我也练得够快够准了吧?是不是该学新的招式了?还有,特别是您每天都让我重复练习拔剑一万遍,这有用吗?” “怎么没有用?” 方红渊严肃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你不要小看拔剑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很多练剑的人都把它忽略了,殊不知,高手对决,往往拔剑慢上半分,便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郑重其事的强调:“可以说,将拔剑当成是所有剑法中最基本最厉害的一招,也丝毫不为过。其他的基本动作亦然,快,要快知道吗?要把每一个动作都练到自然而发,人剑合一!” 顿了一顿,又道:“小阳,这半年来你一共学了几招了,还记得吗?” 封明阳掰着手指头数道:“挥、砍、挑、刺、划、转、带、勾……还有……送、撩、劈,嗯,如果连拔剑也算的话,我一共学了九十九招。可是方叔叔,这些简单的动作,也能算是剑招吗?” “当然了。”方红渊认真道,“而且,你学的这九十八个用剑的基本动作,其实包含着千千万万个剑招。最厉害的剑法,练到最高境界,乃是无招胜有招,到那时,最基本的使剑动作,反而是最为重要的。江湖上各门各派剑法的不同,归根结底,只是因为基本剑式的不同。” 说着他站起身来,神情一傲,负手说道:“你学的这九十八个基本剑式,看似简单,其实却与一般使剑手法大不相同。把这九十八式练熟了,可以衍生变化出无穷妙招,练到至高境界,可破世间一切招式、视天下武功如虚诞笑妄,这门剑法,就是天下闻名的‘破妄神剑’!” 封明阳听到“破妄神剑”四字,心中不由暗笑:“应该是‘八荒神剑’才对吧,这九十八个基本剑式,显然与《渡世神卷》上篇所载的《八荒神剑》剑谱如出一辙。” 想到这里,他心里突然暗暗一惊:“咦!难道方叔叔要教我的,竟然会是《八荒神剑》?” 他想验证一下心中的疑问,于是说道:“方叔叔,其实‘破妄神剑’之所以称为‘破妄’,不仅在其形式,而且更重其意境。如果没有能洞破世间一切虚妄的意念境界,就算招式再纯熟,恐怕也很难把这门剑法练至大成吧?” 以意御剑、以念生道,洞破世间一切虚妄;悟六合之空冥,觉荒心之似剑,剑意之念,化有形于无形、有情于无情……——此乃《八荒神剑》剑诀总纲所言。 方红渊听了封明阳这一番话,比无惊诧地看了他半晌,忽而释然一笑,说道:“呵呵,谅你一个毛头小子,也能有这些见识?这些话,一定是杜丞相跟你说的吧?‘破妄神剑’是本门绝密,没想到杜丞相连这个也知道,果然不愧为‘知仙’!” 顿了一顿,他神情又严肃了起来:“不错,‘破妄神剑’确实最为注重化形绝意。实话告诉你吧,我之所以要你先把这些基本剑式练到炉火纯青,主要是为了传你一门绝世意宗剑术:破妄神剑!” “意宗剑术!真的?”封明阳有点兴奋起来,“传说中的意宗剑法?那岂不是很厉害!” 他虽然对武功不怎么感兴趣,但出于对《渡世神卷》著作者的知音之情,也想知道“意宗”剑法练成以后是什么样子。 方红渊见一向对武功道法十分漠视的封明阳竟然对意宗剑法如此感兴趣,脸上露出了几分得意,笑道:“嘿嘿,意宗剑法失传已久,如今真正懂得意宗武功的,便只有我这一家了,算你小子幸运!现在,我就露两手给你瞧瞧。” 说完,他从封明阳手里拿过铁剑,走到空地之中,演练起“破妄神剑”来。 为了让封明阳看清楚,他剑招演示得并不快。不过在封明阳看来,方红渊演练的每一招都快到了极点,他看得不是很清楚。 数十招瞬间演示完毕,封明阳虽然觉得方红渊展示的这门剑法挥挥洒洒,很是赏心悦目,却没感觉到这剑法有什么威力。 方红渊所演的剑法,虽然奇妙清洒,可惜完全没有和风扇上“一剑可渡世,杀气甚凛然”之句所言的磅礴大气。这剑法,不像是一门武功,而是……像是专门用于娱乐助兴的剑舞,没有丝毫的杀气。 等方红渊演示完毕,封明阳道:“方叔叔,您这是在练剑呢,还是在舞剑呀?敢不敢让它显点神威?比如一剑吹风、一剑飘雪什么的。” 方红渊插剑入鞘,叹了口气道:“我也想呀,可是这剑法就是这么奇怪,招式明明精奥无比,却无论我怎么练,都无法让它生出威力。” 见封明阳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他进一步解释道:“唉,说来惭愧,这‘破妄神剑’,不知是不是我练得不对,平时根本无法用它来杀敌。正如你所说的,这剑法在我手上,只是无聊了偶尔舞起来下下酒、助助兴而已。不单是我,听传我武功的前辈说,这门剑法秘密传承了无数代,从来都没有人能发挥出它的威力来。” “没威力?那练了有什么用,还要代代秘传?” 封明阳笑道,“呵呵,不过,把这剑舞用来喝酒助兴,倒是个相当不错的主意。”他其实并不真的在意什么剑法的威力,不过着实喜欢这门剑法的清绝风采。 “胡说!” 方红渊忽转严肃:“这门剑法,凡我‘千行门’传人必学,你既然跟我学武,便必须重视!我发挥不出它的威力,不等于这门剑法就是无用的剑法,只是因为意宗武功并非一般的人能领悟罢了。只要一直传承下去,相信总有一天会遇到一位意宗武学天才,能将这门剑法发扬光大!” “千行门?”封明阳疑问道。 他曾听杜文甫罗列过古今江湖的无数名门大派,却从没听说过有千行门这个门派。 倒是听杜文甫说过有一个千行山庄,乃是当今正道中的二线名门,当下他看了看方红渊,不由心想:“千行山庄历代庄主都姓方,庄里人也大多姓方,难道方叔叔说的千行门,指的是千行山庄?而他其实也是千行山庄的人?” 却听方红渊说道:“千行门是一个非常古老的门派,传说古代万侠城的最后一任城主,便是由入驻万侠城的千行门门主方天行担任。我这一身武功,都源自于古时的侠义门派千行门,只不过,如今千行门这个门派早就已经不复存在了。” 接下来方红渊传授给封明阳的武功,除了轻功、内功、点穴、擒拿、空手入白刃等练武之人必学的基本功之外,主要有两大体系。 第一系,自然是千行门传承必学的“破妄神剑”。 正式练习“破妄神剑”之后,封明阳发现,方红渊所教的“破妄神剑”,绝大多数招式都与《八荒神剑》剑谱所载雷同。只不过与《八荒神剑》上千页的剑谱相比,方红渊所教的剑招,只是其中的冰山一角。 同时方红渊所教“破妄神剑”的剑招,又与《八荒神剑》剑谱略有不同。“破妄神剑”,似乎是经过简化了的“八荒神剑”,而且所有“破妄神剑”的招式加起来,也只是《八荒神剑》剑谱中的一些最初级的招式。 并且,方红渊所教的“破妄神剑”只有剑招、没有剑诀,但《八荒神剑》却有分、离、残、寂、破、灭、空、荒八重字诀。 《八荒神剑》剑谱上的招式动作本来极难完成,但封明阳有时修炼“破妄真经”心法冥想之功醒来,意境未泯之际依剑谱剑诀引念而行,竟然也出乎意料的完成了一些招式。不过,他生怕泄露《渡世神卷》的秘密,古册上的剑法只在私底下自学,从不敢向方红渊提起。 方红渊教给封明阳的另一大系,却是非常实用的武功,主要有疾云封、刀山断、冷风残、流空闪四类。这一系武功,全以快、准、狠为要点,乃是方红渊往日赖以行走江湖、成为江湖第一杀手的强大资本。 只可惜,封明阳在内功修为上的进步非常缓慢,所有的武功,在他使出来暂时都不会有太大威力。 第35章 情怯 将传承系的“破妄神剑”的所有变式,以及实用系的疾云封、刀山断、冷风残、流空闪所有招式悉数传授给封明阳后,方红渊对封明阳的督促,便不再像之前那么严格了。 想到身在这与世隔绝的芳华域之中,与世无争,武功学得再好也没什么大用,所以等封明阳将各个招式练得稍熟,方红渊便任其自学自练去了。只是不时考核一下封明阳练武的进度,或者与封明阳对拆味招,以增进封明阳的实战经验。 武学之道,师父的提点教导虽然重要,但能大成与否,关键却在于弟子自身的领悟能力。作为武学高手,方红渊自然明白这一点。 对于方红渊所教的“破妄神剑”,因为不要求配合内力修炼,只是学花架子,所以封明阳练习起来并不感到十分困难。当将《八荒神剑》剑谱也悄悄练习了一段时间,封明阳越发觉得,方红渊所传授的“破妄神剑”,其实就是从《八荒神剑》中衍生变化而来的。 由此他心想,《八荒神剑》才是正宗,也许方红渊传授的“破妄神剑”之所以没有威力,是因其久经传承而有所偏误所致。于是,后来他索性完全按照《八荒神剑》的剑谱剑诀来练习,而依然天天练习“破妄神剑”,只不过是在方红渊面前做做样子,应付差事罢了。 封明阳虽非天纵奇才,却也并不愚笨,他平时看上总给人一种呆呆的感觉,只是因为他通常不喜欢跟人言谈,又外表生得老实平凡罢了。如今一方面得到方红渊口传身授的“破妄神剑”,一方面又有《八荒神剑》剑谱剑诀的指引,他的剑术进境竟然出奇的快,这一点,令一向对他期望不高的方红渊都感到很是意外。 有时方红渊在一旁观看封明阳练习“破妄神剑”,发觉封明阳所练与他所教的微微有所不同,但他看在眼里,却也不明言指出来。 武学大道,各有所悟,即便同一门武功,不同的人练习起来也可能形成不同的风格。方红渊自己苦练“破妄神剑”毫无所成,封明阳能在剑招中有所出新,正是他所喜闻乐见的。 而且他觉得,经过封明阳稍作改变后的“破妄神剑”,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妥,有时甚至认为,那样的“破妄神剑”,似乎更加完美精妙了。 对此,方红渊心中暗暗纳闷不已:难道自己的武学资质,竟然还比不上封明阳这个痴呆小子? 他哪里知道,封明阳是因为同时练习了《八荒神剑》的缘故。 日日练功,难免无聊苦闷,封明阳在漫长的习武生活中,心里仍是念念不忘寻找芳华古城的事。但方红渊在认为他武功还没学好、还未能打得过宫天羽和锦玉台之前,绝不允许他私自回到雁原去。 想到自己曾告诉了苏颜那个通往外界的传送镜,锦玉台和宫天羽也知道了传送镜的所在,雁原大寨的人,可能早就已经全部回到外界去了,想到这些,封明阳心中总是无比的抑郁难受。 他虽然非常牵挂着苏颜、惦念着雁原寨子里的人,但外面的情况方红渊不肯跟他说,他也不想问。 他常常想,反正自己是绝对不会再回到外界去的,如果苏颜真的已经走了,那自己就像现在这样,不闻不问、与世隔绝的把武功一直练下去,练到老、练到死,也未偿不是一种解脱的方式。 于是,他练武也渐渐专心了起来。 这种专心,不是喜好,而是一种寄托。 山中无日月,几番冬去春来,又不知过了多少日子。 这日下午,方红渊从极北雪山猎回来一只大冰熊。 方红渊割下两只熊掌让封明阳给杜文甫送去,说道:“小阳,你学了这么久武功,该学的都已经学得差不多了,所欠缺的,只是内功的修炼。我能教你的也就么多了,以后的路要靠自己去走。这冰熊可是难得之物,我在北方大雪山里守了两个多月,才打到这么一只,这对熊掌,你给杜丞相送去吧。” 不料封明阳却道:“方叔叔,以前有什么东西不都是你去送的吗?不知道怎么搞的,我现在突然不想再去雁原了。不如还是你去送吧。” “不错,以前都是我去送,但这次却不行!” 方红渊道,“我可不想再被苏颜那小/妞纠缠。你不知道,这两年我每去水云居一次,那小/妞不是死乞白赖的缠着要跟来,就是连打带骂的命令我把你送回去,幸好这地方隐蔽,要不然,她早就闹上门来了。” 说着笑了一笑:“你还别说,那小姑娘还真是够倔、够痴情,听说她前些天为了找你,独自一个人在满是野兽的大荒山里闯荡了几天几夜。寨子里的人还以为她被狼给吃掉了呢!” “苏颜?她还在雁原吗,真是太好了?”封明阳高兴道,“颜儿,我就知道,你绝不会一个人走的……” 自从来到这里跟方红渊习武,他心里一直隐藏着一个恐惧,从来都不敢主动打听苏颜的消息,此刻听方红渊说苏颜还在雁原、还在这芳华域里,他心中不由狂喜。 但短暂的喜悦过后,他随即又叹了口气,情绪突然又低落了下来。 方红渊见封明阳脸上竟然流露出了黯然之色,不由奇道:“怎么了?你不想早点回去见见那小姑娘吗?哦,不对,现在都长成大姑娘了。” 封明阳一阵沉默之后,叹气道:“我是很想念苏颜,但又不想去见她。我怕见了她,她会拉着我回到外界去。可是,我不想回外界去,所以……我想,我还是不要去见她的好。” “但面对一个如此痴情的女子,你总这么逃避,也不是办法。” 方红渊道,“我干脆告诉你了吧!人们早已经找到了一个传送镜,它就在雁原西边几十里外的一个五色湖边,你在这里学武的这两年,雁原寨子的人已经陆陆续续走了不少。现在寨子里剩下的人都已经约好了,明天一早,包括苏颜,全寨的人都一起进入传送镜,回到外界去。” “什……什么?真要出去了?” 虽然这是意料已久的事,但封明阳还是骤然紧张了起来。 言罢,默然了一阵,他看了看方红渊用草绳串好了的那对熊掌,喃喃说道:“还是我去送吧。” “快去吧!” 方红渊把两只熊掌挂到封明阳手上,“好多人早就出去了,苏颜是最积极要出去的一个,要不是为了等你,她恐怕早就走了。现在全寨的人都要出去,她已经等不下去了,你就算不想和她一起回外界去,至少也应该去见人家一面,道个别吧。” 封明阳神情呆了一呆,不再言语,拿起熊掌,一转身便展开轻功,往雁原寨子的方向飞驰而去。 从方红渊隐居的山谷到雁原大寨,少说也有两三百里路程,但如今封明阳“步云逐月”的轻功已有几分火候,展开轻功,翻山越岭如履平地,用不了几个时辰便到了雁原。 这一次,他并没有像从前一样刻意逃避别人的目光,而是风一般径直冲进寨子里,一口气闯进了苏颜家的大门。 张妈被突然推门而入的封明阳吓了一跳,正待开口喝斥,定睛一看来者竟然是封明阳,转而大喜道:“小阳,是你吗?原来你真的还活着呀!颜儿天天念叨你还活着,我们还以为她想你想疯了说梦话呢!” 说完转身朝屋里叫道:“张大哥,小阳还活着,小阳回来了!你快出来看看!” “你也跟着疯了吗……”屋里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嘟囔,“什么来了?鬼喊鬼叫的……” 接着张叔慵慵懒懒地拉门而出。 “咦,小阳?真的是小阳啊!” 张叔忽然全身来劲,上下打量了封明阳一眼,激动地冲过来跟封明阳拥抱了一下:“哈哈,这下我们家苏颜又有救了!” “手上拿的什么?”他看了看封明阳手里提的东西,“好像是熊掌!哈哈,今晚上又有下酒菜了,真是个好孩子,这么惦记着你的张叔叔!没想到在芳华域的最后一顿晚餐,还能吃到这么好的美味。” 他把封明阳请进里屋:“小阳,你出现得真是太及时了,再来晚一步,恐怕这辈子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们喽。今天晚上,怎么着你也要来陪我们,哦不,陪我们家苏颜吃顿饭,明天一早,咱们就跟大伙一起回外界去。这芳华域虽好,但老呆在这里,闷也得把人给闷死。” 不知是因为见到了失踪已久的封明阳,还是因为马上可以回到外界去,张叔和张妈都特别兴奋。 “苏颜呢?” “苏颜!苏颜……” 封明阳把熊掌丢给张叔,一边叫喊着苏颜的名字,一边东门西窗的到处乱闯。张叔跟在他身后一个劲的大声说着什么,他一句也没听清。 到处找不到苏颜,他这才回过头来问张叔道:“张叔叔,苏颜呢?” 张叔道:“唉,我都跟你说了几百遍了,她现在不在家,在你们水云居呢。这两年你跑哪里去了?害得我们家苏颜像得了疯魔症一样,天天都要去水云居等你!” “哦,知道了!” 封明阳扔下这么一句,也无暇跟张叔张妈道别,匆匆跑出大门便往水云居跑去。 但路上,他的脚步却突然慢了下来。 雁原大寨与水云居之间的路很近,很平坦,但封明阳这一次走在这条路上,却感觉很漫长,走得很艰难。虽然许久以来他日思夜想地盼望着见到苏颜,但此刻她近在咫尺,他却有些情怯了。 “外界有什么好?为什么每一个人都想回到外界去呢?” 他一边走着,一边反复地想:“我娘在外界被人害死了,我爹也为了外界之事而亡身于荒原结界,叶夕妹妹也被别人带走了,外界到底有什么好……” 一阵哀思之后,他开始对纷繁的外面世界百倍的厌恶起来。 “不,我不出去,一定不出去!” 他突然自言自语吼出了声来。 “但是,苏颜呢?” 他忽而又有些犹豫,“苏颜一定会叫我一起出去的。我们发过誓的,要一生相爱相依、不离不弃……她肯为了我而留下来吗?” “如果她一定要走呢,我呢,我又愿意为了她而出去吗?” 种种杂念纠结,胡思乱想的时候,一抬头,就看见了水云居,看到了苏颜。 苏颜倚在竹篱门边,静静地、远远地望着他,似乎知道他今天一定会回来,似乎已经等候了很久。 封明阳走上前去,走到她身旁,上上下下,无微不至地细看着她。这个女孩,他还能看多久? “明阳,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我们说过的,一辈子相爱相依、不离不弃!”苏颜猛然扑了上来,扑入他的怀中,幸福的泪水有如泉涌,“明阳,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你一定不会丢下我的,对不对?” 封明阳轻轻拥着她,呆然看向她刚刚倚靠过的篱门,只见老旧斑驳的楠竹门柱上,已经磨出了一片光亮。 他的眼睛不由湿润起来,柔声道:“是呀……如果时光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那该有多好!” 第36章 别叙 “诶哟,这么大的姑娘了,青天白日的跟小后生搂搂抱抱,也不知道羞耻!” 一声银铃脆响,林秋荧笑着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苏颜脸一红,离开了封明阳的怀抱。 她擦擦脸上泪痕,转头却微微笑了起来,说道:“也不知道是谁不知道羞耻,整天窝在杜老师的屋里不肯出来呢。我说,我走了之后,旁边这个小竹楼也用不着了罢?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本来是不合礼数的,但对于秋荧阿姨和杜老师来说,那可能就有点不一样了哦!” “这个,玩笑有点开过了吧……” 封明阳大汗,愣愣地盯着眼前两名女子,有些不知所措。 转眼看看周围,池塘的另一边,果然又多出了一间两层楼的小竹楼。小楼精巧雅致,陈色甚新,看样子刚建不久。 苏颜笑道:“明阳,你还不知道呢,自打我住到这里来以后,秋荧阿姨她便也经常往水云居跑。说是来陪我,可天地良心,她哪里陪我了,天天只知道陪着杜老师,她……” “小蹄子,给我住口!”林秋荧一闪身,上来捂住苏颜的嘴。 继而满脸飞红,对封明阳道:“小阳,你可算回来了,要不,苏颜她说不定又得跑到哪个山谷里喂狼去。哦,你看,那个小竹楼,可是杜丞相应了她的请求特地托人为她建造的,好让她在这里坐地等你呢。我呀,只是有空顺道来陪陪她,你可别听她瞎说……” “秋荧阿姨,你不用跟我解释。”封明阳一看情形立刻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便也开玩笑道,“其实你跟杜叔叔在一起挺般配的,你和我爹……唉,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不用在意。”。 他听出了苏颜话里的意思,料定林秋荧已经和杜文甫走到了一起。他为杜文甫高兴的同时,心中也难免暗暗感叹:“秋荧阿姨当年不是跟我爹说,此生再也不嫁他人的吗?没想到,那么坚决的心意都可以改变!” 苏颜一听,盯着封明阳高兴笑道:“嘻嘻,你这榆木脑袋,怎么也开窍了?看来练武也可以明智,这几年藏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也总算没白学。” 两人虽然分别有两三年了,但再次见面,却没有丝毫的生份,反还更加的亲密了。 “哎唷哎唷!小别胜新婚呢?这都哪跟哪?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已经夫唱妇随了!” 林秋荧红着脸道,“你们小两口合起来对付我,我双拳难敌四手、一口难敌两口,不跟你们说了,做饭去。小阳呀,你这小媳妇的嘴厉害着呢,以后可得好好管教管教。”说完转身入院,进屋,关门。 封明阳愕然:这是他和杜文甫的地盘,她怎么跟进自己家似的,还做上饭了? 苏颜一看封明阳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笑道:“她呀,现在可是这里的女主人了,烧菜做饭、洗衣叠被,全都包揽。” “噢……”说到洗衣,封明阳打量着苏颜身上艳丽的衣裳,说:“苏颜,你今天好漂亮啊!这么漂亮的衣服,从哪里来的?” 苏颜听他夸赞,满脸欢喜,说道:“寨里杨大婶是织工出身,她小时候是天织坊的人,不仅懂得织布纺纱,还会量体裁衣呢,前几年寨里就开始养蚕织布了,现在都已经可以做衣服了。这一身衣服,可是我踏遍了无数崇山峻岭,才找到这么好看的颜料来染色的。” “真的吗?”封明阳兴奋道,“原来寨里都学会纺织了!太好了,相信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像在外界一样正常的生活。哈哈,苏颜你说,我们是不是可以不用再出去了?” “打住,你又来了!” 苏颜脸一沉,“我告诉你,这次你可得听我的,不然我再也不理你了。” 是夜,苏颜不回家,住在水云居小竹楼。 这小竹楼正如林秋荧所说,本来就是专为苏颜而建造。 不过杜文甫煞费苦心请人大兴土木另建此楼,或许还有别的打算。用林秋荧的话说,这个精致的小竹楼是盖作将来封明阳和苏颜成亲用的新房;用苏颜的话说,是杜文甫想把林秋荧娶进门,嫌将来封明阳碍事,所以特地先给封明阳另外建一个小黑屋。 晚饭过后,星月明朗。 苏颜和封明阳步上竹楼,并肩倚在月台栏杆上观月谈心。 两人叙了一番别情,谈了一些趣话,不知不觉,又说到了是去是留的话题上来。 封明阳道:“苏颜,我们一定要出去吗?外面到底有什么好?” 苏颜反问道:“不如你先说说,这芳华域里面一片荒凉,又有什么好?” 封明阳遥望着远空的明月,颇为陶醉而诗意地道:“在这里,可以朝观日出,暮看夕阳,春游青山,秋揽皓月,岂不是比神仙还要逍遥? “这里没有尘世的纷纷扰扰,无拘无束,自由自在,这样的生活是多么的美好! “最重要的是,这里有你,有我。将后我们结婚生子,我有愚儿山妻、你有憨夫稚子,人生如此,更复何求?想想那些外面世界的人,成天你争我斗,忧碌一生,求的不也就是一份温饱安宁吗?而这些,只要我们留在芳华域里面,用不着去争去抢,更不用算计,一生的幸福就可以随之而来。” 他总结道:“难道,这样还不够好吗?” 苏颜听他说得这么煽情,笑了笑,也诗意的对道:“这样有什么好?这里有日出,但不够豪情;有夕阳美景,却不够浪漫;花山不如人海热闹;秋月不比歌舞雅趣。 “况且,人是群居族类,生而为人,应当融入大众潮流当中追求功名显赫,才不枉到世上走一回。如果只知道朝起晚睡、饱食终日而远离人群在山野之中独居,那么人与山禽野兽又有什么分别?淡泊如水的生活,再多的闲情逸致又有什么意义? “说到你我,关于爱情,爱情的美好,不仅在于彼此拥有,更在于浪漫激情、轰轰烈烈。让全世界的人都看到和羡慕的爱情,那才是最美好浪漫的爱情呢。听说过‘只羡鸳鸯不羡仙’吗?那是称颂爱情的美好,而重点便在一个‘羡’字,没有人欣赏羡慕的人生和爱情,就只如自饮自酌,了无趣味了。” 她也总结道:“所以我说,我们必须出去,我们要精彩的活给全世界的人看。” 封明阳不以为然:“自饮自酌,怎么就了无趣味了?那些轰轰烈烈的爱情传奇,大都是因为有了悲惨的结局才千古传唱。难道,你喜欢壮烈但悲惨的爱情吗?”他心中隐隐有些不愉快,说话的语气不免重了一点。 苏颜一听,也突然来了气,哼了一声,说道:“自饮自酌好,那你就留在这里自饮自酌好了!让我一个人出去自生自灭!” 说完扭过头去,不再说话。 又吵上了! 封明阳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问题上,他和苏颜总是说不了几句就会赌气争吵起来,就连久别重逢后的今天,也不例外。 沉默僵持了好一阵,封明阳双手轻轻放在她的肩上,把她扳转过来,道歉到:“好了,算我错了,好吗?颜儿,别生气了。” 苏颜转过身来,没好气道:“你怎么老是在这个问题上和我争?难道我们对将来的看法,就那么的不一致吗?” 封明阳道:“也不是吧,但人嘛,如果都一样,就不必互相往来了,你说是不是?” 他顿了一顿,又道:“依你看,将来我们该怎么样生活才好?” 苏颜语气缓和了下来,说道:“我不是男人,你们男人想怎么活,我不知道。但作为女人,我只想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有漂亮的衣服穿,有豪华舒适的房子住,还有浪漫美好的爱情……总之,就是让别人羡慕得不能再羡慕的那种。” 说着两手握在胸前,作祈祷状:“最好,要睡着有人服侍、走着有人扶持,要让全天下的男人都喜欢我,全天下的女人都羡慕我……” 她看了封明阳一眼,不大好意思地笑笑:“呵呵,当然那只是一种梦想了,我想,那也是全天下女人共同的梦想。明阳,你是‘土圣花仙’的儿子,别的不说,单凭这个身份,回到外界,你一定会得到很多人的拥护和尊敬,凡事大有可为。你又何必一心呆在这个与世隔绝的芳华域里面,埋没了自己呢?” “呼!” 封明阳长长吹了口气,额头上大汗直冒,叹道:“如果全天下的女子都跟你一样,那全天下男人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也许,女人和女人之间也会有所不同罢?” “你是说,我会让你不好过?”苏颜忽而神情一转,冷声道,“还有,什么女人跟女人之间,你这辈子才见过几个女人,你是拿我跟锦玉台比吧?哼,她那样对你,你竟然还对她念念不忘?难怪这几年都忘了回来看我一眼!” 说着又把头扭了过去。 封明阳无奈地苦笑,说道:“哎,我说,你这也太没道理了吧!怎么又说到她身上去了?你可别想耍赖,我们俩可是相约发过誓的,一辈子相爱相依、不离不弃。跟她?大人们说的,她没答应,我也没答应,不能算数。” 苏颜听了,噗哧一笑,转过身来说道:“我可没那个意思。其实我知道,你只喜欢我。” 说着温情脉脉的看着封明阳,看了好一阵,才说道:“明阳,你有什么要收拾的吗?明天我们就要出去了,寨子里的人都约好了,大家明天一早便一同进入传送境。呵呵,这还要多亏你发现了那个传送镜,大家可都记着你的功劳呢。” 封明阳闻言,沉吟了半晌,缓缓说道:“所有人都出去吗?方叔叔、杜老师和秋荧阿姨他们,也都出去吗?” 苏颜道:“方叔叔我不知道,但杜老师和秋荧阿姨他们两个,说是要再过一阵子再说,现在暂时还不想出去。不过,除了他们三个,其他的人都约好了明天一起出去,一个都不留。” 封明阳默然不语。又过了半天,他突然问道:“颜儿,要是我让你留下来,你能答应我吗?” “留下来,为什么?我为什么要留下来?” 苏颜霍然退开一步! “为了我。” 封明阳追问:“为了我,苏颜,你肯留下来吗” 苏颜无比惊愕地盯着他:“明阳,你疯了!你真的要留下来吗?” 封明阳道:“坦白说,其实我也不一定是想要留下来,就是……而是……害怕出去,不敢出去。” “害怕?为什么,你害怕什么?”苏颜奇怪道,“大家都出去,唯独你不敢,有什么不敢?我看你平常也不像是胆小的人呀!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封明阳上前一步拉着她的手:“苏颜,你知道吗,外面的世界很乱的,我们一旦出去,生活就会变得不稳定。外面人心复杂、世事多变,我怕万一……万一我们之间……” “原来你怕这呀!” 苏颜舒了口气,笑道:“你放心,我们之间永远不会有什么万一。只要我们真心相爱,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将我们分开,是生是死,我们都要在一起。我们说好了的,一辈子相爱相依、不离不弃,除非你说话不算数!哼,要真是那样的话,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封明阳道:“话虽如此,可外面海阔天高,比我好的男人实在是太多了。你这么聪明漂亮,我却这么普通平凡,到了外面,肯定全天下的人都会觉得我配不上你……苏颜,求求你,我们别出去,别出去了好吗?” “哼,说来说去,你还是这句话!”苏颜耐心有限,突然再次生气起来。 …… 星光渐稀,圆月西斜。 说到后来,二人叙话渐少,争执却更甚更多,直到相互吵打哭闹。 另一屋里,灯烛未灭。杜文甫与林秋荧黑白交锋,第三盘对弈又已棋局将半。 杜文甫把西南角星位上的一个生死劫打胜,苦苦救回一片死子,终于松了口气,笑道:“想不到林掌门武艺卓绝,棋艺亦是不同凡响,他的孙女都这么厉害了得,若是林掌门亲自上阵,这黑白之道,杜某恐怕是要甘拜下风了。” 林秋荧轻轻一笑:“杜丞相见笑了。你不知道呢,比武功,我自然比不上我掌门爷爷的万分之一,但要论下棋,我掌门爷爷可就大大的不如我了。” 她一边看着棋盘思考,一边说道:“我爷爷常说,我对棋道的领悟才能如此之高,如果去修仙炼道的话,一定会大有所成。不是我吹嘘自己,在遇到你之前,在这黑白之道上,我可是从来没遇到过对手。想当年,我十一岁那年在蜀山‘比棋招亲’,呵呵,你知道结果怎么样吗?整个蜀山派的老少男弟子们,都被我虐得惨不忍睹!” 轻轻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又道:“小楼那边,动静越来越大了。” 杜文甫笑道:“准是心思不统一。我早料到,小阳那浑小子是一定不肯出去的。” “要不我们过去劝劝?这棋局,改天再下吧?”林秋荧不禁有些为小楼上的二人担忧。 杜文甫摇头笑笑:“不必,不必,随他们去吧。小阳我最了解,他若是真不愿出去,谁劝都是徒劳。至于苏颜,你也知道了,她要回外面的花花世界去,那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事情。” 说着也举手落下一子:“说起修仙炼道,这芳华域倒是个极佳的地方。我亦常慕修仙之道,一直有心为之,无奈总有俗事缠身,这才搁置了。如今我已定下主意,等明天人们都走了,我也不必再做那教书匠的事,即可仙鹤闲游,访洞寻仙去也。” “那可不行!”林秋荧抬头道,“你云游去了,谁来陪我下棋?所有人都走了,这雁原上只留下我一个人,我岂不是寂寞得慌?漫漫仙途,你得带上我。” 杜文甫笑道:“如果秋荧姑娘愿意随行,又不介意跟方公子同行的话,那也无妨,我呀,对你是欢迎之至,欢迎之至!唔,如果小阳不随苏颜出去的话,他也必须跟我们一起走的,我们若远游,怎么忍心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 “你说方红渊吗?他也去呀!”林秋荧不忧反喜,笑道,“有他同行更好,他武功那么高,这芳华域里到处透着古怪,万一我们在寻仙路上碰到个山精树鬼什么的,有他在,我们就不用害怕了。” 杜文甫正色道:“我可不是说着玩的,我与方公子已约好了,明天清晨他便过来,和我一齐结伴云游去。芳华域的天地这么宽广,我得趁有生之年好好见识一下这世外仙境的大好风光。” 林秋荧笑道:“我也不是说着玩的呢,你们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我一个孤苦伶仃的弱女子,你们总不会残忍到丢下我孤孤单单一个人吧?呵呵,看招,我要三三进角了!” 说着“啪”的落下一子,果然点在了另一角三三之位。 …… 夜至初分,小竹楼上,苏颜冷冷丢下了最后一句话:“封明阳,明天一早我去寨子里等你,大家什么时候走,我就什么候走,来不来随便你!” 说完气呼呼走下了月台,回到楼下,进屋拴门睡觉。 封明阳呆在月台上,怔怔说道:“你终于,还是一定要去的吗……” 这句话,苏颜已经听不到了。 第37章 绝世 次日,众人早起。 林秋荧知道苏颜要早出门,所以特地早早地准备了早饭,只等她出门前能吃上一口。 苏颜起床梳洗一番,便进屋吃早餐。“明阳呢,那小懒虫,还没起床吗?”见封明阳不在,她说道,“不行,我得先叫他起来,大家还在寨子里等着我们呢!” 杜文甫笑道:“吃你的吧,小阳天刚蒙蒙亮就出去了。” “他走了?怎么不叫我?” 苏颜把碗筷一搁,急道,“他去哪了?不会是又回那个犄角旮旯里去了吧?” 杜文甫笑道:“还能去哪里?想是他认为你早起回寨子了,怕你丢下他,便早早先赶过去了呢,没想却反而赶在了你的前面。呵呵,苏颜姑娘竟然可以劝得动小阳与你一同回外界,看来,还是女孩子有能耐。” “那是!”苏颜开心地笑了笑,又安心坐下来吃早饭,“那呆子,也不用急成那样。大家最早也要辰时才走,现在天刚刚大亮,估计卯时都还没到呢,时间还早着。” 林秋荧道:“你也别光顾着高兴了,快点吃,到时候别反而把自己给落下了。虽说传送镜摆在那里想什么时候出去都可以,但外面世界那么大,茫茫人海,若不一起走,怕是出去以后也不一定能碰到一起。” “嗯。”苏颜一边赶忙吃饭,一边又道:“哦,对了,明阳还没吃饭吧,路上怎么办?我们得给他留点打包……” 匆匆吃完早饭,苏颜略略整理一下行装,便出了门,杜文甫和林秋荧出门相送。 走到水云居竹篱门外,苏颜回头向林秋荧和杜文甫依依不舍的道别,再次问道:“秋荧阿姨,杜老师,你们真的不跟我们一起出去吗?” 林秋荧站在杜文甫身旁,笑着点了点头。杜文甫却反问道:“苏颜,你真的想好了要出去吗?天底下没有第二个封大师,一旦出去,将后便再也回不来了。” 苏颜笑道:“外面天地广阔,好玩的地方多的是,回不来就回不来呗。”说着向杜文甫和林秋荧二人挥挥手,笑道:“杜老师,秋荧阿姨,我走了,你们保重!我们在外界等着你们哦,希望你们也早点出来!” 苏颜回到寨子时,寨子里的人都已经全集合在了一起,只等约定的吉时一到,便即出发。 自从发现了传送镜之后,锦言一家以及宫天羽、方金鸣五人一同最先走了,这几年来,寨子里的人陆陆续续走了大半。现在全寨子的人聚集起来,也不过两百多人。 苏颜见过了张叔张妈,便在人群中窜来窜去,寻找封明阳。 可找遍了人群,也见不到封明阳的影子。苏颜不由大为焦急起来,问张妈道:“娘,明阳不是一早就过来了吗,他在哪里?” 张妈奇道:“小阳早来了吗,我怎么没见到他?看他没和你一起来,我还以为他后面缓一步就到呢。”她转而问张叔,“张大哥,你今早有没有见到小阳?” “我也没看见他呀,怎么回事?”张叔也急了,“这……大家马上就要出发了,他现在还没来,这可如何是好?颜儿,他昨天不是回水云居找你了吗,怎么不跟你一起来?” “昨天……昨天我们是在一起,可是……可是我们……”苏颜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泪水不由汪汪的在眼睛里打转。 张叔张妈和苏颜三人慌得团团转,一齐向众人打听今天清早有没有在寨子里见过封明阳。 众人见此情形,都神情怪异的看向他们一家三口,都说没见过。有人说道:“小阳?他不是几年前就不见了吗?” 人们无不摇头感叹:“唉,也难为他们一家子了,小阳都失踪好几年了,一家人现在都还惦记着他呢……” 时辰已到,人们缓缓出发。 可是封明阳还没有来。 见大队伍已经开拔,苏颜急得眼泪直流,哭出了声来。 见苏颜对封明阳如此痴念,众人无不摇首叹息。苏颜本想一个人再等等,但人们见她那失魂落魄的伤心模样,着实可怜,不放心让她因此落下,便扯曳着她一起往前走。 在众人的拉扯之下,苏颜万分不甘心的缓缓移动着步子,一步一回头。 她一边走,一边向雁原四周大声喊到:“明阳!你在哪里?明阳……” “明阳,我不生你的气了,你出来吧,明阳……” 喊到后来,竟是因痴生恨,哭着叫道:“封明阳!你真够狠心!你今天丢下我,我记着,我会记着你一辈子!” 最后,又哀求起来:“明阳,你到底在哪里?我知道你听得见,我求求你,求求你快出来好吗,明阳……” 如果他能听得见,这伤心哀怜的声音,也许他真的就会出来。 可惜他已经听不到了。他与她,一个向南,一个向北,正渐行渐远。 他不敢去听那个声音,不敢去目睹那不舍的眼泪,更不想去演绎那一番生死离别,不想铸成彼此之间记忆中永远的痛。 他知道,当执手相对,如果她坚持让他走,他一定会走;如果他坚持让她留下,她也一定会留下来。 可是,坚持,不过就是死死抓住自己梦寐以求的那份挚情,而去毁灭掉一个如花女子对未来的美好梦想。她最美好的梦,不在这里,她的梦无法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实现,而他只是一普通平凡的男人,无法给予她梦想中的荣华富贵。 坚持,他可以,但他不忍。 坚持,就一定幸福吗?封明阳一遍又一遍的询问着自己。心绪和天空一样迷蒙,阻隔了神思。 可问题还没有答案的时候,他已走到了路的尽头。 ——这一方绝壁,他与她曾经来过。那个黄昏,他们执手相约。不离不弃,但还是都弃了;相爱,却不能再相依。 她真的走了吗? “不,她不会走的,她一定会回来……只要我还活在这里,她就一定不会走的!” 他心中的一个念头一重一重地坚定:“我不能让颜儿永远留在这里,爱情绝不是她生命的全部,我无法给颜儿最想要的……我不能让她为了我放弃自己美好的梦想,而来陪我苦守残缺的一生……” “那么,走吧。” 他淡淡一笑,自言自语,一切,终于放下了。在这世上,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而她也即将远去,即将不再属于他。他一无所有,此时唯一让他不那么寂寞的,只有手中这把孤零零的普通铁剑。 “幸好出来时带了把剑。” 或许,几年来,此剑常随身边,只是因为太寂寞,他需要它的陪伴。 封明阳慢慢将剑举起,指向身前的万丈绝壁。 他知道,这一剑过去,足可挥断一方悬崖,让落石将自己掩埋。 “呵呵,就算练成绝世武功,又能怎么样?《八荒神剑》,如此高明的剑法,却只能用来埋葬自己。” 他自嘲的笑了笑。几年的潜修,《八荒神剑》不知不觉已在他手中生出了极强的威力,可这些,只有他自己知道,和他的剑知道。 分离残寂,破灭空荒,八重字诀,字字穿心。用哪一重好呢?生离死别,冷落如斯,不如,就用“离”剑吧。 如此思量着,他一声凄笑,剑式轻起。 长剑一扬,是凄绝的离意。使一招《八荒神剑》“离”字诀下的三重式:挥思绝缕。 铁剑离手,剑意萧萧。剑影一分为二、二分为三、三分无穷,影影绰绰向崖壁凌空扫去,而他人随离剑一起欺近山崖,只在身后留下了一道冷落的残影。 残影定了下来,封明阳静静立于绝壁之下,静待塌石的掩盖。 孤剑寒凉,离剑静寂。 挥剑无声,破崖却有轰鸣,剑去无回,只有沙石落下。 来吧! 封明阳面对绝壁,恬然而哭了,而笑了,笑得眼泪都掉了。双目闭合,心淡如水,也不回头看看最后一眼这个世界。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应该留恋的吗? 天下无我,生死何恋…… 这一刻,山石开始崩塌,世界灰暗了下来。 第38章 荒城 上 冥冥之中,沙尘加身,却无丝毫疼痛之感。 “奇怪!” 封明阳睁开了眼睛。 只见,眼前沙迷了视线。 好奇之中,他脚下轻点,向后飘退了数丈。再定睛一看,前方竟是一道宽高万丈的飞瀑流沙! 原来,崖壁被“八荒神剑”剑意所破,坍塌的壁石却不成块垒,而是尽数散碎成了细细的沙。落沙如九天瀑布淋落而下,形成一方流动的沙帘,情景蔚为壮观。 看着眼前的壮景,封明阳震惊得连生死之念都忘记了! 飞沙散落百丈,封明阳一退再退,如此过了大约一两个时辰,沙帘才渐渐落尽。 “什么!” 封明阳突然瞪大了眼睛! ——落沙过后,悬崖消失,一座无边无际的泱泱古城,如远古的神话传说一般渐渐显现。 随着残余的沙尘渐渐散去,古城越来越近、越来越明显、越来越逼真。前方,浩荡城池中楼台重重、殿宇森森,在薄薄的迷沙外,如同黄土壁上的古画。 “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了!”封明阳兴奋的大声叫了起来。 此时他激动非常,早已把刚才所有的哀伤烦恼统统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一心只想前往古城看个究竟。 展开轻功,几个起落,越过长长的沙堆,径直来到了古城边上。只见此城并无城门城墙,城缘条条街口敞开,城风开朗大方。封明阳立在城边细细观察了一阵子,见没有什么异样动静,才徐徐步入城中。 踏上街口,忽然有一阵阵冰冷刺骨的寒气扑面而来。 “这春寒,也太料峭了。” 封明阳不由打了个寒噤,裹紧了身上的衣裳。 在古城中流连了一段,只见城中静寂岑岑,处处蒙尘累累,这显然是一座久经荒废之城,街道两旁,楼房古旧。而奇怪的是,街巷之间竟然满布着林林总总的石人像,石人千姿百态,各形各异,其动作神态均是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封明阳在城中绕了几条街道,览观石人万千,发觉城中石人的面部表情虽多种多样,却无不是安祥自然、欢乐开怀,全无一丝忧苦的神色。 “以前,这里肯定是个欢乐之城,”封明阳伸手抚摸着一对微微甜笑着的母女石像,擦了擦她们脸上的灰尘,“要是我能生活在那个岁月的这个城里,该有多好!”他隐隐感觉,这座浩大的古城,极可能便是传说中的上古四大主城之一:芳华城。 “这么好的一座城,怎么就荒废了呢?这座古城,又为什么会被那道崖壁封堵了起来?”封明阳百思不得其解。 行走间,抬头忽见前面一方巨匾,上有“万卷重楼”四个蒙尘浮雕大字,不由向那座高大的古楼走去。 万卷重楼的大门半开半掩,正对着满布石人的大街。封明阳走到门前,用手推了推虚掩着的半扇大门—— “咿……呀……” 一声长长的门响,打破了古城的静寂。 门声虽然不太大,但在空旷的古城之中远远的传荡了开去。 进门之前,封明阳握起拳头稍稍用力捶了捶门板,以确定这座宏伟的古楼会不会因朽旧而倒塌下来。经他一捶,门上积尘簌簌落下,门板却丝毫无损,显得依然牢固坚实,他这才步入楼中。 进屋之后,只见里面书架层层,果然是列书万卷。 令封明阳大为惊奇的是,里面各个书架旁边和过道之间,甚至凳椅之上,竟然也都陈七杂八的罗列着许多石人像。这些石人或坐或立,有的正伸手进书架里拿书,有的手上还捧着书卷…… 封明阳愈看愈奇,不由突发奇想:“这些石人好像都是活人变的。难道,在过去的某一个时刻,突然有什么灾难降临,把整座城的人都瞬间化成了石像?” 不解地摇了摇头,不欲再在此问题上纠结。他对书籍有着天生的爱好,只要见了书,其他的一切都变得不太紧要。走到几个书架旁拣起一些古老的书籍随手翻看,但此中书卷实在太多,一时间也看不过来,他便都只是大略翻翻,随即搁下。 万卷重楼一共五层,每一层都堆满图书。大略一览,楼中藏书门类庞杂,却不见有武攻法斗之属,而是以五谷桑麻、针纺织造等门类的书籍居多。 万卷重楼里寒气颇重,逛到第五层时,封明阳已是浑身哆嗦。 感觉实在有些难禁楼中寒冷,心里又隐隐牵念着苏颜是否已走、是否还在等他,“对了,如果苏颜还没走,我一定要带她来这个神秘的古城看看。也许她看到了这么大一座有趣的古城,便会开心的留下来,再也不想走了呢!” 封明阳走出古城,拍拍身上的尘土,向城外的雁原望了望,外面的天空依然阴灰蒙蒙,难辨时辰。但估摸一算,此时大约应当是下午了。 封明阳急欲让人们知道古城的存在,内心激动。出了古城,他匆匆回到雁原大寨一看,寨里却早已是人去楼空。 见人们都已离去,他一颗心立即空洞了下来。于是又离开大寨,快速赶回水云居,却发现水云居中竟然也是静悄悄的四门紧闭,已空无一人。推开杜文甫的房门一看,只见床榻铺褥已收叠了起来,屋内空空荡荡。 走了,全都走了吗? 芳华域里,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吗? 封明阳到处看了看,完全见不到半个人影,不由颓然坐倒在凉亭之中。 呆呆看着水雾氤氲的温泉池塘,第一次感觉它是那么的清冷、那么的单调。痴坐了半晌,他有气无力的站了起来,飘飘荡荡,在水云居的大竹榭与小竹楼之间茫无目标的走来走去,内心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和空虚。 走了,果然都走了! 封明阳打个哆嗦,原来,春天也可以这么冷。 他心中空空,突然感觉肚子里应该填些东西,便到院子里抽几根干柴,在空地上生起火来。又到小厨房中摘下一挂干瘪的野羊肉,在水池中洗了洗,架在火堆上烧烤。 吃着烤肉,觉得既熏且腻,异常的难以下咽,似乎胃中被什么堵住了一般,于是他又架起瓦罐烧起茶来。谁知热茶下肚,同一种茶叶,同一种烧法,喝起来却不如往常那么香淳,啜之除了苦和涩,寡然无味。 “我还这里做什么,难道她还会回来吗,出去的人,还能回来吗?” “对了,方叔叔总不会走的吧?”捱到傍晚,封明阳忽然想起方红渊来,于是展开轻功,往方红渊隐居的山谷忐忐忑忑的飘去。 到了方红渊的住处时,天地间已一片漆黑。 山谷中十分岑静。摸到茅屋的所在,竟然看不到以前的屋子,封明阳脚下被一根木头绊了一下,差点摔了一跤。拿出火石火绒,点起火折照了一照—— “看来,方叔叔走得更彻底了!”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一大堆乱木头,封明阳猜想,这一定是方红渊临走前用武力将茅屋摧毁了,似乎是要以此铭志,表明再也不回到这个地方来。 找了几处、喊了几声,山谷里除了自己的回声,再也没有回应。封明阳的心,终于凉到了底。 天色已黑,茅屋已毁,没有地方安歇,于是,他干脆将火折扔上木堆,点燃了熊熊旺火。 坐在大火堆旁烤着火,火很烫,但不知为什么,封明阳还是感觉有点冷,时不时就会打一个哆嗦。瑟瑟缩缩地胡思了一阵往事,他困了,也有点累了,便不觉昏昏睡了过去。 第39章 荒城 下 醒来时,已是天色大亮。火种未灭,露水蒙湿了头发,清晨冷凉如昨。 封明阳起身望了望这个空空荡荡的山谷,感觉此地已了无趣味,决定还是回到水云居去。所以当太阳升起的时候,他便站在了水云居的小竹楼之上,晒着早晨的太阳。 他一向最喜欢看夕阳,所以即便是早上出来晒太阳,也是面向西方的。 因为面向西方,所以他看到了她,远远的,彩衣娜动……芳华域里,只有她才有那么漂亮的衣服吧? “苏颜!” 封明阳叫了一声,心喜欲狂。兴奋得忘了施展轻功,跑下楼梯时跌了一跤,连滚带爬的冲下楼,又冲出了小竹楼、冲过了亭子、冲出了篱笆院。 虽然跑得很乱,但他跑很快,很快就跑到了苏颜的跟前。两人久久对视着,竟忘了相拥,只是相互执手,笑与泪,同时在脸上呈现。 “颜儿,你终于回来了,太好了……”封明阳平生从未有过如此的感动。 “我对你好吧?”苏颜笑笑。那是世上最美丽的笑容了。 “好,好!真是我的好娘子。”封明阳心中热乎乎的,张怀欲拥。 “慢着!” 苏颜两手在胸前一挡:“谁是你的娘子了,别高兴太早!你看你昨天是怎么对我的,一句话不说就消失了。”说着她眼眶又是一润,“人们都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在五色湖边等了你一天一夜,你倒好,还在这里安安逸逸的晒太阳。” 封明阳急忙道:“好了好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让你难过。颜儿你知道吗,昨天知道你走以后,我伤心得都要自杀了,临死前我就暗暗发誓:如果上苍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跟你走。你看,上苍看我可怜,把你送回来了。” 苏颜目光闪闪:“明阳,你刚才说的,可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封明阳单手举起,就要起誓。 苏颜将他的手按下,握在胸前,脸上洋溢着幸福:“太好了,明阳,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跟我走。”她深情款款的望着封明阳:“上苍已经又给你一次机会了。明阳,你有什么要收拾的吗,走,我帮你收拾去。” “啊?这……这……,这个,我……我不是说……我以为你不走了呀……”封明阳结结巴巴,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走走走,什么是不是的,”苏颜推着他进院子,“别磨蹭了,快去收拾,今天天晴好赶路。” 封明阳钉在地上,在苏颜推搡下一步不动,认真道:“苏颜,要是在昨天,我可以走,但是现在,我现在真的还不能走……唉,苏颜,别推了,你先听我说……我……真的还不能走呀!” “不能走,为什么不能走?” 苏颜猛然一把推开他,大声问道:“你倒跟我说说,为什么就不能走了?你刚才不是还信誓旦旦的说要跟我走吗?” 她说着眼泪又汪汪的冒了出来:“我离开爹和娘,离开了所有人,特意回来叫你一起去,你……你竟然说不能走!” “颜儿,你听我说……” “我不听,你这个骗子,骗子!你滚!” 她大哭起来,转身掩面而走。 封明阳急忙追上,抓住她的手解释道:“我现在真的不能走,我要先解开古城之谜。颜儿,你知道吗,我找到古城了,就在昨天,我找到芳华古城了!一座巨大的古城,城里全是石头人,可好玩了…… “……颜儿,颜儿,你先别走呀!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以前带你去看的那个石崖还记得吗,旁边有很多石屋的那个绝壁,昨天被我用剑劈开了,原来,那古城真的就在绝壁后面呢。” 苏颜一直哭着拼命抽手,此时突然停止了哭泣,抬起头来盯着他:“就在昨天,你找到了古城?” “嗯”,封明阳重重的点了点头。 “你用剑劈开了山崖?” “嗯”,他又点了点头。 “古城就在崖壁后面?” 他再次点点头。 “然后,你要解开古城之谜?” 封明阳还是点点头。 “要多久?” “这个……还不好说……”封明阳结巴起来。 苏颜大怒,骂道:“不走就不走,你用得着编这么荒唐的谎话来敷衍吗?封明阳,今天我算是看清了你,你就是个薄情寡义的骗子!负心汉、懦夫、骗子!我看不起你,我看错了人!” 说完,狠狠甩开他的手,悲啼转身,快跑离去。 封明阳怔在当地,傻傻的看着她的背影,却不敢去追。 苏颜跑了十几步,忽又回过头来,擦了擦眼泪,说道:“我出去了,永远不可能再回来。如果哪天你想我了,就出来找我。” 说完,转身又抹了一把眼泪,这一次,再也没有回头,终于远远的离去。 …… 终于真正的一个人了。 春风秋月随自在,朝歌晚唱独往来。 无聊时,还可以到古城中与名种各样的石人说说话、谈谈心,不用争论,也不必担心有什么情思牵绕,如此,应当也算得上是逍遥的日子了吧。 可是一个人的世界,却远远没有想像中的那么不羁。 独自留在芳华域中,不觉又是春去秋来。古城之谜未解,人看上去倒是沧桑了许多。寥落之时,流连于芳华域中的山崖水岸,坠意日色风涛,封明阳总是时不时想起苏颜,想起杜文甫和方红渊等人,想起大家,想起往事。 想起,不是一种思念,而是一种寂寞。寂寞之中,他生出了一种被世间遗弃的感觉。 很长一段时间里,封明阳曾试着离开水去居,离开雁原这个有些简短故事的地方。走得很远很远,才发现,原来芳华域中也有山外之山、海外之海。 可怜天涯无酒,山海寂寞。无论走得多远,封明阳最终总会不知不觉的又回到雁原中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究竟是因为留恋往事,还是留恋古城,还是离不开古城中那些古老的酒泉和书卷。 总之,他如今是来回徘徊在古城和雁原之间,喝两三坛老酒,看四五天书,困乏了,便到雁原东山的一片六七里枫林之中睡几天大觉。 而岁月在流逝,睡着睡着,一觉醒来,不觉枫叶又红了。 这一天,也不知在枫林中睡了多久,当被晚风吹醒的时候,封明阳身上已掩盖了一层厚厚的落叶。他从树叶堆底下钻出来,抖了抖身上的落叶,觉得有些寒冷,便走到了夕阳照得到的地方。 晒了一回夕阳,感觉还是有点冷,“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变得这么怕冷?或许,是地面太阴湿了罢。咳,咳……”封明阳自语着轻咳了几声,裹了裹衣服。 他想让身体变得暖一些,便从地上捡起一支干枯的小树枝,练起剑来。 随着剑枝挥舞,那是一个清洒绝伦的身影在流动,却是一个杀气凛然的地方。林中狂风旋涌,落叶纷扬!原本还残挂在树上的红叶,在萧萧剑意之下,又红上了几分,又落下了许多。 独守芳华域的日子,封明阳常常情思寂寥,不经意间,《八荒神剑》却突飞猛进。一通而百通,从而无论是《渡世神卷》上的功法,还是方红渊教他的其他武功,如今在他手头均已远非昔日可比。 今晚,又是中秋月圆之夜。古城,明月,秋池,最是清高爽朗。 每逢月明之夜,封明阳总喜欢来到古城中央的映月池,在池边的轩台之上喝酒赏月。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兴致高时,还不时吟上一两首诗词,自娱一番。当然,这中秋月圆之夜,那更是绝不能例外的了。 可今晚他并不饮酒,也不作诗。只是在月光下漫步了一回瑶台,觉得神思甚为清朗,便拿出袖珍的“清寂神笛”,徐徐吹奏了起来: 乾坤荡,山海黄,沉迷世界,原是红尘殇; 乱鸿蒙,逐虚妄,繁华深渊,大道远苍茫。 红纱灯,白纱帐,欲生情灭,渺杳何所宿? 走荒芜,步云乡,天下无我,一笑了沧桑。 …… 这一曲《苍茫》,是他在《渡世神卷》的曲谱和空冥幻境中感悟而来,便聊填一首,以寄余兴。此时,笛曲一支,境随韵生、音随境起,笛声悠悠飘扬,古城若隐。眼前成幻,是一片曲中谱出的虚空世界。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闻此必断魂!好曲,好曲!” 突然,一个清晰的声音悠悠响起,声音苍老,却是朴而实、纯而坚,穿过笛声的重重幻境,一字不漏的传入了封明阳的耳中。 第40章 九域 封明阳忽闻此声,不由吃了一惊,停止了吹奏。四下张望,却不见有人,开声问道:“有人么?前辈可否现身一见?” “我在水池之中。”那声音仍是苍实而纯明。 封明阳观往池中,池水纯澈如镜,可影云月、可映星辰。水月之侧,果然有一个白衣老者在水中微微荡漾,却不是人,而是一个倒影。封明阳抬头往影子的上空看去,上面却没有人。 只听那苍老的声音又道:“公子不必奇怪,我并非实人,只是一个虚影。” 影子也能说话? 封明阳心中越发惊奇,说道:“天下间竟然有这样的奇事?前辈,您是在开玩笑的吧?” 却见那水中人影唇齿开阖,说道:“天下之事,无奇不有。便如公子竟然能打开此城封印,不也是奇事一件么?只因我昔日在池边台上坐练参功,水中日日映照着我的身影,时间久了,便在池水中留下了影像,我虽早已坐化朽亡、骨骸灰逝,但影像却在水中留存了下来。不过,这个的影像,只有在月圆之夜才能完全显现。” 又问封明阳如今已是什么年月。 封明阳道:“如今年号景和,至于是什么年月,却是很难算,这还得先问问前辈以前生活在什么年代了。” 老者回忆了一阵往事,说道:“算算我坐化的日期,应当是四城时代结束之际、万侠城灭亡之后一千六百年多年之时吧。那时候,天下正处于第二次正魔大战之中。” “四城时代!第二次正魔大战?” 封明阳惊道,“四城时代,距离现在都已经有几亿年了吧!这么说,前辈是生活在上古时期的人?”说着不由得对老者肃然起敬。 “几亿年了?”老者似乎也有些吃惊,“公子能打开这座芳华城,我还以为公子必是‘五行下士’易双元或万侠城城主方天行的弟子。原来都过去几亿年了!想必,易双元和方天行的武功道法早已失传于世……那么,公子是如何进入这芳华城的?” “原来这个古城,果然是古时候的芳华城!” 封明阳虽然对此早有预感,但此刻听老者亲口说了出来,仍是吃惊不已。 当下答道:“晚生乃是机缘巧合,从一位江湖奇人之下学得一门剑法,用剑招将那封住古城的石崖劈开的。” 他虽然对老者没有丝毫戒心,但秉承原则,不会将得到《渡世神卷》之事告诉任何人。而且方红渊所教他的“破妄神剑”,确实也是他劈开石壁所用的“八荒神剑”的一部分,他这也不算故意欺瞒于长者。 老者道:“莫非,公子所学的剑法,是一门‘意宗’剑法?” “这个,应该……是吧,”封明阳道,“可是,我对‘意宗’却并不十分了解,故而也不能十分确定自己学的是不是意宗的武功。请教前辈,什么样的武功,才能算得上是意宗的武功呢?” 他虽然隐约觉得《八荒神剑》可能便是传说中的意宗武功,但确实不能自己肯定。 老者道:“究竟何为意宗武功,我亦不是十分清楚。所谓的意宗武功,即使在我生活的那个时代,也只是一种传说。意宗,传说是比上古还古之时的强者‘渡世魔尊’所创,到了我生活的那个时代,意宗武功便早已失传了。” 他想了想,又道:“不过,人们当时一致认为,万侠城城主方天行得到了载有‘渡世魔尊’意宗功法的十大天书神卷之一《无名卷》,所以,我亦认为,方天行后来用于封断此城的独门剑法,乃是他从《无名卷》上学来的意宗剑法。” “封城?这座城,是方天行封的?”封明阳问。 老者点了点头,叙说到: “当年,天下正魔大战爆发在即,为了避免天下无辜众生惨遭涂炭,我们芳华城城主霓裳仙子和重出江湖的万侠城城主方天行,一道前去劝战。却不曾想,那一去,霓裳城主便再也没有回来,而我一直守在芳华域中没有出去,也不知他们劝解的结果如何。 “这座芳华城,便是我们霓裳城主和方天行离去之时,联同‘五行下士’易双元一起封堵上的。其实,用土系法术封住此城的是‘五行下士’,只不过祭封之时,融入了霓裳城主的音功和方天行的剑意。‘五行下士’封城之前曾告诉我说,城封了之后,除了他本人,只有用霓裳城主的‘芳华心经’音波幻术或方天行的独门意宗剑法才能开启。” 池影老人说着向封明阳看来:“霓裳城主的音功幻术出自《芳华神卷》,它最大的特点,是只有女子才能修炼。而公子你竟然能开启芳华城,所以我刚刚才会猜测,你必是‘五行下士’或方天行的后世传人。” 封明阳听这里,再结合以前杜文甫跟他说过的相关故事,便已有九分肯定,自己手中的《渡世神卷》乃是古时候万侠城城主方天行所得的《无名卷》了。 至于《渡世神卷》是否为十大天书神卷之一、又是否为“渡世魔尊”所著,由于书上没有著者的名字,却是无从考证。 想起这芳华古城里满城的石人,封明阳问道:“前辈,这城里有那么多石人,是怎么回事?我看这些石人好像都是活人变的。” “事实上,他们就是活人。”老者道,“只不过是‘五行下士’用土系法术封城之前,把城里所有的人都石化了,直到现在,人们都还无法苏醒过来。” “石化!”封明阳无比震惊,“原来他们真是活人变的!几亿年都不醒,那跟死了有什么区别?‘五行下士’是什么人,竟然如此残忍!那样做,简直跟杀人没什么分别啊!” “非也,非也!” 老者长长叹了口气,向封明阳缓缓说起了芳华域的故事: 世间的九大暗域之地,起源于太古洪荒纪人兽大战。 太古洪荒人兽大战时期,世间人、鬼、仙、妖等各界处于同一阵营,统称为人类。在人兽大决战中,人类为了对抗实力比自己强盛百倍的兽类大军,人鬼仙妖各界强者团结起来,联合祭结出了一个强大的“九星九曜”困兽之阵。 九星九曜,即可以在地界流转移动的九颗能量结界之星,每一颗结界之星里面均自成世界,可自行生衍出无限能量,又称之为九域。 九星九曜中,八荒域、修罗域、阎浮域、兽冥域、琼灵域、明光域、蜃歌域、寻梦域、芳华域九大暗域,分别对应着绝灭、血仇、冤怨、狂野、灵动、光明、绚丽、梦幻、美好九种强大的世间力量。人类得以在太古荒洪人兽大战中最终取胜,九大暗域之星功不可没。 其中,芳华域为至善结界,它可以吸收并化解世间的邪恶怨戾之气,对世间有助益之功。但化解戾气的任务,却需要芳华城善人们至善力量结成的善念来承担。 传说在九星九曜初始,芳华域所在的能量结界之星名为“生态之星”,芳华域也还不叫芳华域,而叫做至善结界。至善结界最大的作用,是净化恶戾、衍生美好,维持天地风气之良好平衡。 天元初始,世间本无恶念,即便兽物生灵,也是性情温良的,那时候,自然生态所需要净化的戾气极少,并没有什么负担。随着历史的推移,世间生灵增多,生存空间从而变得狭小,各类生灵为了争夺生存资源,于是有了斗争。 而人类,更是衍生出诸般爱恨情仇,争斗打杀比其他族类尤为更甚,导致满世的戾气暴涨,从而使自然生态渐渐不堪重负。 九星九曜之中的“生态之星”至善结界,运行功理其实与自然生态是一样的。 人兽大战结束后,随着人类历史的发展,人类内部也有了纷争。世间杀伐不断、风云变幻,恶戾丛生之下,“生态之星”至善结界里善人们抵挡不住滔滔来袭的戾气,都身染恶戾而逐渐死去——整个至善结界面临着灭亡。 “就在至善结界善人城里的人们极度绝望的时候,突然从外界来了一位女子,她便是芳华仙子。” 说到芳华仙子,池影老人眼中流露出了几分敬慕神采:“芳华仙子有一把顶级仙器芳华琴,并独创了一门芳华仙谱,她在善人城中日日抚琴奏乐,满城之人无不听得入迷。并且,人们发现,自从听了芳华仙子弹奏的那些令人愉悦欢乐的琴曲之后,所有人身上染的戾气渐渐全都解除了,至善结界里本已枯亡的花草树木,也恢复了生机。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是芳华仙子挽救了整个至善结界、拯救了善人城。为了颂扬芳华仙子的功德,人们便将至善结界改称为芳华结界、将善人城改名为芳华城,并奉芳华仙子为芳华城的第一位城主。而芳华琴,也成了芳华域的守护法宝。” 池影老人总结道:“如今的九大暗域之一芳华域,便是由太古九星九曜阵法之中的九星之一‘生态之星’发展起来的。” “唉……” 老人长叹了一声,“不幸的是,在后来的第三次六道大战之中,芳华仙子一人独挡入侵仙界的五百万鬼界精兵,力战身亡。唉,如果芳华仙子不是为了将她的武器芳华琴留在芳华域里当做守护法宝,也许就不至于被鬼兵所害……”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了下来,低头作默哀状。封明阳见池影老人神情哀伤,也不敢说话。 过了良久,池影老人才又说道:“又过了无数世,芳华域中出了一位不/良城主——桃花仙子。桃花仙子艳绝一世,却性情怪僻,她一生不爱男人、只爱女人。为了一己痴情、为了取悦外界的一名女子,桃花仙子竟然将芳华域的护界法宝芳华琴带走,匿迹在了外界之中,弃整个芳华域于不顾。 “继桃花仙子之任的芳华城城主,便是我生活那个年代的城主霓裳仙子了。 “霓裳仙子虽然也修炼了芳华仙子传承下来的芳华仙谱,却没有继承到芳华琴。她借助自己的‘春华’宝琴来弹奏芳华仙谱,只能勉强维持芳华域的生存。 “当人们为了抢夺《无名卷》灭掉了万侠城之后,江湖上没有了万侠城的侠义管制,变得加倍的混乱和血腥。世间的浊戾之气越来越重,芳华城的人又都染上了严重的寒戾之疾,霓裳仙子手无芳华琴,再难解救。 “第二次天下正魔大战酝酿了数千年,正魔两大阵营各自集结了所有的强者高手,大战爆发在即。此战一旦真的爆发,必然导致戾气猛增,芳华城必将再次面临灭顶之灾,所以,霓裳城主出界劝战,既是为了让外界无辜的生命免遭荼毒,也是为了芳华域自身的生存着想。” 说到这里,才提到了芳华城当年被封的原因: “霓裳城主和方天行出去劝战之时,芳华城里的很多人都已染上了戾疾,城主担心没有自己的仙谱之音缓解全城人会有性命之忧,所以才请求‘五行下士’将全城之人暂时石化,并将整座芳华城封了起来。 “如此,封城之后,一方面可以杜绝芳华城的善念之源——即我现在所在的这个‘上善之池’和芳华城里的善人们再吸收外界的戾气,一方面,又可避免已染上戾气的芳华城将戾气蔓延扩散到整个芳华域中。” 第41章 托付 “唉!”老人又是长叹了一声,“没曾想,霓裳城主竟是一去不回,这满城的善民,便从此一睡不醒……” “老前辈,您的真身是否也被石化了?城中有前辈的石像吗?”封明阳突然好奇问道。如果真的有,他很想去看看这位老者生前是什么模样。 池影老人道:“我本是芳华城的一名长老,因道法修为远超常人,故此并没被石化。当年我不愿被石化,乃是因为城中总要留下一个活人才好。可惜,人生终有大限,我虽通过修真炼道比常人活得长久了一点,但终于还是要死去。如今,我在世间也不过只留下一个虚影罢了。” 沉默了片刻,老者突然又道:“这位公子,老朽有一事相求,还请你万勿推托!” “不敢,前辈有何吩咐,晚生定当尽力而为。” 封明阳心想,反正自己独自一个人呆在这与世隔绝的芳华域里也闲得慌,能找点事情做做也好。 老者点了点头,郑重道:“芳华城上亿善民被石化,唯有芳华仙谱能够将他们救醒。老朽在此代全城之人,拜托公子,请公子到外界寻找一位能弹奏芳华仙谱的女子,以来救治芳华城。如果还能找到芳华宝琴,那便更是再好不过了!” “这个……” 封明阳听说要让自己出界,而且老者请求之事对他来说又是那么飘渺得不着边际的事情,不由有些迟疑起来。 老者见封明阳似乎有所犹豫,于是又跟封明阳说起了另一件事,说道:“芳华城善民的生死,不但关系到芳华域自身的存亡,而且关系整个天下的安危。因为,自从古时第一次天下正魔大战结束之后,九大暗域便有着另一个非常重要的作用:封印‘九转魔君’。” “九转魔君!”封明阳不由失声叫道。 他曾听杜文甫说过,“九转魔君”是上古时期天下第一次正魔大战中的魔界首领,也是迄今为止修炼界历史上唯一一个能冲破天怒神罚的“渡劫”大关,炼成了永生不灭之体的人。 杜文甫在跟他说起“九转魔君”的传说时,还提到了一个古往今来全天下人无所不知的上古神器——轮回盘: 轮回盘,状似罗盘,通体空明如镜。正面星轨,内有山川河流、漫天星斗隐现其中,沿着自己神秘的轨道在流动。 轮回盘一旦启动,即将六道轮回、天地闭合、鸿蒙复始,本是无历可考的洪荒神器之一,传说曾为女娲捏土造人时作晾制泥胎的托盘所用,后不知何故遗落人间。 人间从来不缺少诸般道法和武功的修炼者,遂有修炼界。轮回盘曾数次被人间修炼界所获,得者每每凭一己私念,妄自启动轮回盘,致使天地混乱,人、魔、仙、妖、兽、鬼各道几番轮回,世间劫难重重。 某世有能人“五行散人”修成地仙,世称五行仙。为阻止世道无尽轮回,五行仙联同魔道的渡世魔尊、仙道的芳华仙子,终于合力将轮回盘击碎。尔后又引生辰为咒、山川为符,将轮回盘的八大碎片,分别封印于八个风水奇地的龙脉结穴之中…… 上古时期发生的第一次天下正魔大战,便是由轮回盘而起。 当时“九转魔君”冲破“渡劫”炼成不灭之体后,又修炼成了在洪荒本纪早已失传的“魔佑”之功。在“魔佑”之功的庇佑下,魔界的人可以躲避轮回。于是魔界中人联合起来,欲重启轮回盘,令举世轮回覆灭而唯有魔界中人在“魔佑”之下能穿越轮回、迎接新生世界,从而在轮回后的新纪元中唯魔独尊。 而正道中人不在“魔佑”之功的庇护范畴,自然要揭力阻止魔道重启轮回盘,于是,一场以轮回盘为诱因的天下正魔大战拉开了帷幕。 幸而在那场正魔大决战中,非魔各界的修炼强者统统联合起来,祭结成“九域重门”,尔后将“九转魔君”诱入其中,并最终将“九转魔君”封印在了九域重门之内。 封明阳以前听杜文甫说到“九转魔君”被一个叫九域重门的东西封印时,还以为九域重门是一个什么器物,却没想到,封印“九转魔君”的九域重门竟然与九大暗域之地有关,这一点,当年杜文甫并没有跟他提起。 当下问道:“前辈,不知这芳华域,和封印‘九转魔君’的九域重门有着什么样的联系?” 老者听封明阳竟然知道有九域重门,神色微奇,却也不细问,说道:“九域重门是一个封印阵法,此阵借助于九星九曜结界之星的力量,所以,如果九星九曜中九大暗域之地任意一个失去生命力,都可能导致九域重门阵法削弱,从而让‘九转魔君’破阵而出,再度为祸世间。” “哦,原来如此……”封明阳听到这里,开始认真思考起来,试图把杜文甫以前跟他说过的有关轮回盘、《山河古画》、“九转魔君”、九大暗域等诸多故事关联起来。 “公子……公子?”老者叫道。 “哦,前辈请讲。”封明阳从思考中醒了过来,不由满脸歉意。 老者语重心长说道:“公子,芳华城可以废,但至善之源不可荒、芳华之意不可失。请公子务必找到一位能救活此城的功德女子,来解救芳华域之难、解天下之危。业成之日,天地宏宇,都将感激公子的造化恩德。” 说着,水中苍老的身影对着封明阳深深揖了下去。 “前辈,使不得……” 封明阳感觉自己人未力微,自忖绝难完成如此艰巨的重任。 本待拒绝,但对于一个万古孤影,又不忍令他失望,想了想,又支吾说道:“老前辈,这个……我只是一个普通平凡的人,即便当今世上真的还有芳华仙谱和芳华琴存在,别人也不一定会理我,而且还要是个女的……即使找到了那样的女子,她肯跟我来芳华城谱琴救人吗?” “这么说,公子是答应老朽的请求了?”老者面上有些兴奋,也有几分紧张。 封明阳瞧着池中那苍老的影子,飘飘浮浮、寂寞伶仃,自己都早已离开人世了,还这么关心活着的人,不由油然生出一份敬佩。又对那虚影生出几分怜悯同情,犹豫了一阵,说道:“那……晚生不敢推辞长者之命,我尽力去做罢。只不过能不能做到,晚生可就不敢保证了。” 老者见他应承,终于神情大宽,开怀说道:“公子何必妄自菲薄?方才观公子对月鸣曲,曲高致远,大有高士之风、脱尘之态,神思意志,已远非常人所能及,又何谈平凡?” 顿了一顿,又道:“况且,易求无价宝、难得有缘人,你我隔世相遇,难说不是天缘作合。说起资质,有梅生来奇艳,难免在风雪之中逐瓣凋零;有笋出而形陋,他日落箨成竹,高风亮节,终入君子卓绝之列。生于人道,不论先天,只问修为。” 不论先天,只问修为! 听了此言,封明阳也突然大为解怀,心中豁然开朗! 长久以来,他总是被别人瞧不起,一直笼罩在“资质平庸”的阴影之下,时常感到很自卑。现在听了这句至哲之言,心中那块大石头才算勉强放下了,说道:“前辈高论!只是几亿年都过去了,芳华仙谱和芳华琴,只怕也业已……” 他虽然听杜文甫说过芳华琴是当今魔域桃源的镇教之定,并且“幻仙”天音侯玉练成了芳华仙谱,但连杜文甫自己也说了,那只是魔域桃源自己流传出来的传言。魔域桃源里是否真有上古神器芳华琴、天音侯玉是否修炼成了芳华仙谱,却是从来没有人见识过。 池影老者道:“时间过去了那么久,此事确实是希望渺茫,成与不成,尽心为之即可。” 他认真打量了封明阳一眼,又道:“不过公子要记住,欲求业成、先求长生,凡人命止于百岁,如此重任只怕难以速成。你到外界之后,首要任务是访道求仙、修炼长生,有了长存之身,其他的事便可以徐徐而图之,有了长生之本,一百年做不成,可以做一千年……唉,只是,如今古城开封,不知这石化的满城善人们,还能不能坚持那一刻!” 一听到修炼长生,封明阳立即面露苦色,说道:“前辈,可是别人都说,我在修真炼道方面的资质实在是差到了极点,您看……这长生这条路,我能行得通么?” 老者闻言对封明阳端详了片刻,脸上露出些许失望的表情,说道:“唉,你在这方面的资质,表面看上去的确很一般。” 但又说道:“可长生法门有千种万种,能否参破大道、破悟长生,但凭机缘而已。较之机缘际遇,天资反而是在其次。” 说着又郑重提醒道:“不过有一点公子要十分注意:你进入此城之中,已被寒戾之气所沾染,若不及时找到一个救治之途,只怕再也活不过十年。身染戾疾,日后若想修炼仙家正法,恐怕也会有极大的阻碍。你身上沾染的戾气,芳华仙谱本就可解,出到外界,如能尽快找到能催动芳华仙谱和芳华琴的人最好,如若不然,则一定要尽早寻访良医,根除戾疾才好。” 封明阳听了此言,心中暗惊:“难怪最近我经常感觉全身冰冷,原来是沾染了寒戾之气!爹以前曾说过,修炼仙家正道的人最忌身有恶戾,看来,将后那仙家长生之道,注定是跟我无缘了。对了,眼前这位老前辈一定有长生妙法,我何不向他请教请教?” 想到这里,便对老者拱手道:“前辈活了那么久,定然有长生之方,不知可否赐教一二,以便晚生日后行事?” 老者笑了一笑,道:“你忘了,我实体早灭,现今只是一个影子。这个虚影月残则损、月落即逝,不可长存。今夜若非有公子的神曲触动,我便是显了全像,也是没有思想、不能言语的。况且长生之法,并非一时半刻口传所能授,须得自身苦练清修。” 说到这里,池中老人看了看身侧将落之月,悠悠说道:“时辰将至,老朽去矣!我往日独守荒城数万年,只为再听一次霓裳仙子的旖旎仙音,虽然终未等到,但今日得闻公子清绝之曲,也算不枉此滞了。月池留影,不过有残心未了,今日消解,此去无回,请公子保重!” 池中的苍影一边说着话,一边随着月落渐渐没入了水底。 意识到老者将从此永远逝去,封明阳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急忙大声叫道:“前辈!老前辈!您先别走,我知道怎么出去,可还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再进来呢……” 可是,池中再也没有回音,水中的影像已经完全消逝。 第42章 追逐 又过了几个月,或许是因为古城之中寒戾扩散的缘故,雁原变得比往年冷了很多。 这一年冬天,原本四季多暖的雁原,也破天荒下起了纷飞大雪。积雪百日不化,整个雁原被冰雪履盖,成了茫茫雪野。 次年开春,草木不发、花鸟不醒,而古城,更是成了一座冰封之城。并且冰冻有从芳华城逐渐向整个芳华域扩散的迹象。 “看来,这里已经不能再生活了,这样继续下去,整个芳华域都将被寒戾侵蚀而毁。不行,不管希望多么渺茫,我也要一定要到外界去找一个人来救救这个地方,还有这芳华古城的人……” 一半是被不断恶化的环境所迫、一半是为了池影老人的托付,封明阳终于决定要去外界了。 于是脱了兽绒,穿上杜文甫留下的一件粗织衣物,也不打行囊,只背了个伴随自己多年的竹筒水壶,又将杜文杜送他的和风扇也笼在袖袋里,便两手空空的前往西边五色湖边的传送镜而去。 到了地点,昔日的五色湖,如今湖面已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再也看不到一丝美丽的色彩。 所幸那面传送镜位于水帘幽洞的后面,并没有被冰雪覆盖。 传送镜,其实不是一面真正的镜子,而是个截面圆形的虚空,只因它时刻显映着幻景,所以看上去像一面很大的镜子。这类虚空往往为明域与暗域之间的出入通道,人若步入其中,便会被映着幻景的虚空所吞没,被传送到另外一个地方。 封明阳听杜文甫说过,大凡传送镜,如果其内景物画面是变换的,则传送有很大的随机性,进入不同的显示画面,意味着将被传送到与画面各自相应的地点。他到达五色湖边的这个传送镜面前时,传送镜上显示的,一会儿是巨浪滔天的汪洋大海、一会儿是寸草不生的浩瀚荒漠,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了一个风景怡人的画面,于是急忙跳了进去。 ——出来时,他被传送到了一个荒山野岭之中。 不过,外界正当春暖花开之时。出得界来,这里阳光明媚,封明阳感觉全身一暖,呼吸着林中土木新香,心情舒畅。 登上崇岭,眼下是一片林山花海,木叶繁荣。封明阳心中一阵舒心快意,这些年来在芳华域中的积累的沉闷顿时一扫而空,不由也生出几分兴奋与豪情,对着山林放声大喊:“我——出——来——了!封——明——阳,他——出——来——了!” 他虽然不大喜欢外面纷繁复杂的世界,但既来之,则安之,正如苏颜所说,人总不能只图在暗域之中生活。见了此地的秀丽山水,他心情兴致也渐渐高昂了起来。 山野无路,于是封明阳只好循着一个不变的方向一直往前走。饿了便打些山林野味,渴了便喝些山泉溪水,一路兴游,倒也不嫌山野寂寞。 这日骄阳灿烂,他来到了一个山水风光特别秀丽的所在。 只见此地山风回环、水声连韵,山形地貌大异寻常。登高一望,实为极其罕有的风水宝地,便不由在此多留连了一番。到了午间,他忽觉口中有些干渴,正巧耳畔有溪流之声,便循着水声寻觅水源,随即来到一个小溪湖边。 这青山间的小湖清澈如镜,碧绿的湖面倒映着明秀的山色,景致怡人。封明阳走到湖边洗了洗手,捧起湖水浅饮一口,湖水甘冽清凉,爽沁心脾,水中隐隐有水草的香味。 正饮水间,忽见水中有一个女子的倒影,封明阳不由吃了一惊。抬眼一望,只见碧水清潭之中,莲叶溶溶,有一名彩衣女童正在湖中央凌波起舞。舞姿曼妙,彩衣翩翩,此景如梦如幻,封明阳不由看呆了。 那女童正在碧波之上兴然自舞,忽见封明阳在盯着她,便停下舞姿冲封明阳眨眼笑了笑,忽而转身踏波轻飞而去。女童临岸之际,还不忘回头对封明阳笑看了一眼,便似特意引逗他一般。 “幻觉?” “妖精?” 封明阳双手深深抹了一把脸,清醒了一下头脑,略一思索,猛然然悟:“嘿!原来是山灵!” 封明阳记得父亲曾教过他,风水之学,地分九等,大凡一等一的风水宝地,山水之形都会以“状物”的方式显现,或是活物,或是死物。比如有一个长寿之地,其地形像一只乌龟;有一个大贵之地,其地形像一台案桌;有一个贵妃之地,其地形像一只金鱼;如此等等。 而“状物”之地,均有与之对应的“山灵”,状龟之地的山灵为一只灵龟,状台之地为一板案台,状鱼之地为一条鱼……术书有言,能遇到状物山灵的人,如果能触碰到山灵,便可与那对应的一等风水宝地结下奇缘,往后显赫腾达,定有可期。 封明阳刚到此地之时便觉得这里风水奇佳,现在他早已经看出来此处乃是一个罕见的“状人”之地。其地理形态秀雅脱俗,整体而观,正是“仙女飞舞”之状,又想起方才那女童,她体肤隐约有透明之感,便猜测她一定是此风水宝地的“山灵”了。 “天予不取,反致其祸”,想起杜文甫昔日的谆谆教诲,封明阳岂肯白白错过这一机遇?想那女童尚去时不远,当下便展开轻功,追了过去。 封明阳轻功甚好,不久便追上女童,再次见到了她的身影。 女童见封明阳追来,并不惊慌,只是回过头来对封明阳莞尔一笑,加快速度继续飞驰。 此时距离接近,封明阳才看清,那女童体质晶莹、衣光透亮,绝不像人间平常的人。她的身材虽如七八岁童子一般小巧可爱,但模样却又不失成年少女之韵味,韵姿情态,似已步入芳华之龄。 封明阳第一次遇到这种奇怪人物,一时不知道怎么样跟她沟通。两人一前一后,速度均极快,转眼便奔了几十里路程。封明阳寻思着这样一直追下去也不是办法,待与她稍为接近,便开口说道:“在下冒昧,今日有幸得睹仙子芳颜,可否请教仙子如何称呼?” 那女子闻言只是回头一笑,并不答话。 封明阳又重复问了她几次,女童都是同样的反应。封明阳见状,心中忖道:“也许山灵是不懂言语的吧。” 他屡次想上去抓住女童,又觉得此举十分荒唐:“如果她真是一个山灵女童,那倒也罢。可观其情态模样,已非幼女,万一她是一个得道成仙或者修炼成精的女子,那我一个大男人在荒野之中冒犯一名陌生女子,岂不是太过无礼?” 女童驰速如风,漫山遍野地乱飞乱跑。封明阳展开“步云逐月”的上乘轻功,追了几个时辰,也不知跑了多远,内力渐渐不济。 追到傍晚,眼看太阳就要落山,封明阳不由心中焦急:“如果她是山灵,天黑的时候肯定会归穴而消失。当下也顾不得那么多礼数了,想我堂堂男儿,竟连这一点勇气都没有吗?” 想及于此,他对那女童说道:“在下凡俗之人,对仙子十分好奇,请恕在下无礼了!” 说着把心一横,纵身一闪而上,伸手向女童抓去。 女童回头见封明阳抓来,向前一跃避了开去,用手指了指他,继而又对他笑笑,扮个鬼脸。 封明阳一手抓空,只见眼前奇光一闪,女童的身影骤而在巧笑嫣然中消失。 封明阳四处寻找了一遍,再也见不到女童的身影,不由对自己方才的无礼之举后悔不已。“只能看见,不能摸着,或许我是命中与此宝地无缘吧。”现在,封明阳已十分确定那女童便是山灵了。 天色将晚,他就近找了个山洞栖身,在洞口外生起一堆火,然后去山溪里抓几只大螃蟹烤作晚餐,倒也美味十足。 第二天醒来,走出山洞,外面朝阳蓬勃,又是大好天气。 封明阳在洞门外坐修了一阵《破妄真经》的冥想之功,又折木当剑,练了一回剑法,不觉日头又已升得老高。 望一望太阳升起的东方,他心中想到:“当年进芳华域结界的时候,我们是一直往西走,现在我一路往日出的东方而行,理应能走到人多的地方。” 看了看周围的连绵群山,又想:“这原始山林好像无边无际。人的生命有限,而且池影老人说我身染寒戾,最多已活不过十年,我得尽快去完成池影老人托付的事,不应在这山野之中久玩逗留。这件事,我多半是办不成的,也只好尽人事、听天命罢了,不管结果如何,总要做到无愧于心才好。” 他到山溪里洗了把脸,又打了一竹筒水,站起身来正要起程,一转眼,却发现昨日那山灵女童正立于他身侧几步之外。女童正微微笑看着封明阳,其神态既天真可爱,又有些楚楚动人,令人见了有心旷神怡之感。 封明阳一看之下,心念微动,只觉得自己十分喜欢这个女童。他慢条斯理的整了整衣衫、背系好竹壶,也模仿那女童的表情对她笑了一笑,猛然身形一闪,向她扑了过去,口中叫道:“嘿嘿,小样,看我今天不逮住你!” 他此时玩心忽起,面对女童时已不再像昨天一样严肃拘谨。 谁知他快,那女童更快!女童身形轻巧得如一缕轻风,退步避过之后,回头对封明阳笑笑,又开始逃跑。 封明阳一时被她逗得童心大起,笑嚷着追了上去。 封明阳现在脚下的使的,是方红渊所教的千行门独门轻功——“步云逐月”。 方红渊教他这门轻功时说,“步云逐月”轻功消耗内力极少,适合用于远行,可毕竟还是要以内力为支撑。封明阳在练这门轻功之时,发现随着自己修炼《渡世神卷》冥幻之功境界的提升,“步云逐月”轻功所需消耗的内力也越来越少,而他的轻功修为,不久即青出于蓝,竟然隐隐有胜过方红渊之势,这一点,曾一度令方红渊纳闷不已。 但以往在施展“步云逐月”轻功之时,为防跌落,封明阳始终未敢将内力撤去。然而,此时在那女童轻风一般的身法影响下,封明阳一时受情景感染,施展轻功时竟然完全忘了发动内力,所展轻功,俱是全凭意念而动。 可是现在女童越飞越高、直上云间,封明阳跟随女童一起在高空中飞驰,他的身法姿态,竟是比以往任何一次施展“步云逐月”轻功时都要更加快捷、轻灵、洒脱、自然。封明阳此刻的轻功身法,几乎可以直追仙家御空飞行之妙了! 封明阳驰骋于高空之中,回过神来,猛然发觉自己丝毫未发动内力,不由内心兴奋不已:“原来,‘步云逐月’的轻功可以全凭御意而行!难道这门轻功,竟然是‘意宗’一类的功夫?”这一发现,令封明阳立即对山灵女童生出无比的谢意,武功道法的感悟,往往只在灵犀一念之间,若不是山灵女童的牵引,只所他穷此一生也领悟不到这“步云逐月”轻功的真谛。 无论封明阳多快,那女童总能与他保持几步的距离,让他抓不着、够不到。 封明阳追了一程,不由暗暗叹服女童速度之快、身法之妙。她飞行之时身姿曼妙,如同仙子飘飞,前进速度却十分快疾。 但封明阳自己也未尽全速追赶。现在,他已不急着真要抓到女童,荒山里难得有一个可爱的玩伴,他也只想追闹着玩儿,并顺便赶路。 正好,那女童渐渐的也是一路向东飞行。 如果“步云逐月”的轻功再加上“流空闪”的极速身法,是否便抓得住女童,封明阳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在他看来,女童的速度是永无极限的,她只不过不想抛下他而已,他也就乐得追随。封明阳已感觉到,这山灵女童似乎是冥冥之中上天给他带来的一种引导。 第43章 江湖 就这样,封明阳和山灵一直奔跑追逐。 二人时而天上、时而地下,日出而行,日落而息,千里万里,不即不离。 日子,也一天天的过去。 追逐中,转眼春消夏长、秋去冬来。 到后来,两人已由前后追逐改成了并肩而行。两人虽是人灵异类,却如同一对相知伴侣,遨游天空与丛林之间,飞过云海,远渡桑田,早已难计行了多远。 在与山灵女童追逐的过程中,封明阳的“步云逐月”轻功进步神速,渐渐的凭着自然而发的意念,也可以自由自在的踏空飞驰了。而且,在速度上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升。 这日,寒冬降临已久。冰冻了天地,雪茫了四野,高空十分寒冷。 到了一处奇秀山脉,山灵女童突然落地而慢行。 封明阳大略一览,见此处地形竟然跟初遇山灵女童的那个地方十分相仿,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道那地方明明是一方宝地,却为何只有真龙、不见奇穴?原来此宝地分割两段、各处一方,相距有千万里遥远,这真是罕世奇观!想必其龙脉在那一端,真穴却结在这一端,山灵游龙归穴,难怪她会万里迢迢的跑到这里来。” 他随山灵女童落下地来,正寻思着观察这宝地的真穴结在何处,却见那女童回过头来向他挥挥手,作依依惜别之状。 封明阳心中一阵难过,对她说道:“现在离天黑还早,你就要走了吗?还是这里已经到了你的家?” 山灵女童从来不言语。 一阵朔风吹过,她的身影随着风雪飘散。 “这里,应该就是她的家了吧,不知道她明天还会不会来。” 虽然山灵女童不说话,但从她方才离别的眼神中,封明阳已感觉到她明天不会再来了。 “山灵一个人长居山野,又何尝不寂寞呢?” 山灵女童走后,封明阳倍感寂寥,不觉对她生出同病相怜之感。“咳,咳……”神伤一触,突然寒戾袭心,他不由咳嗽两声,打了一个冷战。 千里皑野,封明阳形单影只的立于风雪之中,望着纷飞的雪,发了一阵呆,目光转向一个雪掩的矮小石碑。 走过去抹开碑上的积雪,只见上面刻着“禁行”两个大字。抬眼细看,前方雪林之中,果然依稀有一条被积雪覆盖的徜徉小道。 这种禁行石碑是江湖各种神秘门派惯用的方式,若是江湖中人见了此种情景,大多会绕道而行,不想给自己招惹无谓的麻烦。 但封明阳生性最好猎奇,他本不是江湖人,便不在乎江湖深浅,当下见了荒野路径之中的这禁行石碑,心中暗笑:“这两个字,不明摆着要引诱某人前去吗?有路径前往的地方,说不定会有人家居住,大冷的天,如果能讨到两口热茶暖暖胃,那是再妙不过了。”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他实际上仍是不免有些小心翼翼。 沿着蜿蜒的雪中小径前行,一路上却并没有碰到什么危险,封明阳不由更是暗笑那矮小石碑上的“禁行”二字是在故弄玄虚。 大约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远远望见了一座山庄。 “五岳相照、九龙环护,有九五帝王之气,真是好一个一等一的风水宝地、好一处福地洞天啊!”昨近山庄,封明阳观览着此地风水,不由叹道。 此地本偏野,但该庄的房屋建筑,却是宏然大气,封明阳心想此庄住的恐怕并非寻常人家,但一时也猜不透其中玄机。他走到庄头一家小院门口抬声打问,门里迎出来一位老丈,请他进屋喝茶。 进了屋,老丈请封明阳看了坐,又吩咐家僮奉上粥茶,问封明阳道:“瞧公子模样,定是刚刚经过长途跋涉,远道而来。漫漫寒冬,竟尔如此劳行,不知公子是打从哪里来,又将往何处去呢?” 封明阳一时难以说清自己的身份,便信口诌道:“在下是走方的风水术士,一向无家无文、四海漂泊,今日不期到了贵庄,纯属路过。正好难耐腹中饥寒,便上门讨口茶饭,幸得老伯馈待,真是感激不尽!” “讴?原来是风水师傅,失敬失敬!”老丈眼中毫光悄然一闪,又瞬间消失,连忙拱手赔笑道,“远来是客,先生不必客气。这寒冬时节,远行劳苦,如果先生不嫌敝舍寒微,不妨在寒舍小住几日,歇息一阵再走不迟。” “承蒙老伯盛情,晚生在此谢过了!”封明阳心想当下大雪天气实在不便远行,便也不客气,再次起身致谢。 老丈又重新打量了封明阳一番,忽而说道:“敝庄偏野,难得有风水大师上门,敢请劳烦先生替我们看看敝家敝庄的风水,如何?” 一口热茶下肚,封明阳心中大暖,兴致也高了起来,说道:“说起这个,在下真是要恭喜老伯了。这里的风水,我在来时路上已经仔细看过了,好地方,贵庄好地方啊!” 老丈脸上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笑道:“先生见笑了,弊庄荒冷之地,能有多好的风水?但不知先生此话怎讲?” 封明阳惬意地喝了一口热茶,微微一笑,侃侃而谈:“呵呵,老伯身居宝地之中,自得福佑相荫,岂不可恭可喜?此方宝地分藏两段,一在东、一在西,脉与穴万里相望、显隐得宜,可富可贵、既毓且灵,是为‘潜龙勿用’一等大贵之地。这样的宝地,普天之下也找不出几个呢!” 老丈道:“何为‘潜龙勿用’?老夫荒居僻野,孤陋寡闻,愿闻其详。” “潜者,显隐之意;龙者,帝王之机。”封明阳又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不过,乾为隐、坤为显,潜隐之潜,易理上又作乾坤之乾。‘乾’龙之‘勿用’者,合喻于坤,乾主男、坤主女,这方宝地的主龙主穴,理当应在女子。”(注1) “啪!” 老丈突然手一抖,手中茶盖跌落于地,摔得粉碎。 也就在这时候,封明阳突然感觉全身一麻、胃中一阵钻心的剧痛,同时眼神也不大好使了!模糊中,只见刚刚还亲切和蔼的老丈突然换上了一副十分诡异的面容,眼睛正往自己手里的茶杯看来。 “老伯,这茶……”封明阳一句话还没说完,便全身一软、两眼一黑,软软地扒倒在了椅子上。临终那一刻,只听到了茶杯滚落到地上的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又从完全的晕暗中有了一点微弱的意识,感觉到自己正躺在冰凉的地面上,头脑昏胀、心腹绞痛,眼皮无论如何也睁不开。 迷糊中,还能听到有人在谈话议论。 只听一个女人的声音说道:“唉,你看他年纪轻轻的,真是可惜了!年轻人干点什么不好,为什么偏要闯到这地方来?庄主,我们用如此手段对付这么一个年轻人,是不是也太不厚道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这也怨不得我们,咱们只是奉命行事,对于闯入回环庄的人,咱们可是一视同仁。何况这个人知道的也太多了,这些秘密,也不知他从哪里听来的。” 女人道:“此事如此保密,外人是绝不可能知道的,或许,真是他自己看出来的吧,他不是一个风水术士么?” “风水术士?狗屁的风水术士!”男人失笑道:“除了‘地灵’封元大师,试问天下哪还有如此神人,能将此地看得如此通透?即便是封元大师,若见不到远在万里之外的西头那一组龙脉,又怎么看出此地的神奇?量此人年纪轻轻,能懂得多少,这风水术士,八成是假冒的。” 女人道:“但他方才所说的,与当年封元大师所言近乎一字不差,若不是有人泄密,又怎么说?其实依我看,说不定他是封大师的弟子呢,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应该考虑放他一马。即便是封大师自己,也不一定知道回环庄便是九域重门的……” 女人话说一半突然停住,似乎有人对她作出了嘘声噤言的动作。 一阵短暂的安静之后,只听那男人又说道:“这一点,我亦是十分纳闷,他怎么会对此地风水如此了解?此事一向由我们朱雀一门负责,依我的推断,这个人多半是朱雀统领特地派来试探我们是否尽忠职守的。听说咱们这位新任的朱雀统领,行事可是怪异得很,像这样的事难保她做不出来。” 过了片刻,男人又道:“哼哼,听说锦玉台坐上‘朱雀’之位,全是仗了她是‘天枢’大统领的女儿,整个太平卫上下的人对她都不服,没准,她是想找个茬子,拿我们回环庄这几个老家伙来立威呢……总之,若是这里的秘密外泄,我们谁都难逃罪责;而如果我们不尽职守,也必定受罚,所以无论此人是不是朱雀统领派来的,他都非死不可。” 听此二人的谈话,封明阳情知自己一定是服了剧毒,必死无疑。 他本就已奄奄一息,尚余一丝清醒的,只因为还存有一分求生的欲/望。此时只听到“锦玉台”三个字,心志突然一沉,便再也难以坚持了,不禁心中自叹:“我只身一人了无牵挂,死了倒不足惜,只可惜未能完成池影老人的托付……” 浑身的痛痒,如千万只毒虫在噬咬,而神思的麻木,又使他连思想都不能够,但隐约突然感受到人世是可悲的,自己更是可悲的。 “或许,想一想《渡世神卷》上那些悲深的情景,才能减少一点现实的痛苦……” 这样想着,他用尽最后的意念,将自己引入了冥想之境。他预知自己将再也不会醒来,眼角不觉渗出了一滴泪水。 (注1:“潜龙勿用”一词,出自《周易》乾卦上九初爻辞义,原指事物本身虽然强大,但仍处于初始发展阶段,不宜显扬急用之意。这里胡乱引用,实为杜撰品玩而已,行家见了别较真。) 第44章 雪花 当再次从冥幻之境苏醒过来,雪在脸庞,都融化成了泪水。 封明阳仰卧在雪地之中,不住地咳嗽,泪在流,心在打颤。 这个世界真的好冷。 睁开眼来,雪已经停了,天上无月无华,只有几枚疏星泛着稀微的寒光。 待思想渐转清晰,他挣扎着坐了起来,回想一下刚刚的经过,“看来,我是中毒后被弃尸荒野了。现在竟然有幸不死,是《渡世神卷》的冥幻之功可化解体内之毒,还是他们好心留我一条性命?” 他虽然勉强能坐起来,但仍是浑身酸痛乏力。便索性再坐修一回冥想之功,又出了一头大汗之后,果然身心大适,身体完全恢复如常。 只是心脉之中寒戾依旧,看来在芳华古城沾染的寒戾之气,“破妄真经”功法也无法祛除。 此时虽是夜晚,但封明阳自从修炼了《破妄真经》之后,夜视渐强,此刻对周遭的情景虽然不能看得如白昼一般清晰,但对周围的环境,却也能大致分辨。 举目四望,只见遍地白雪茫茫,他站起来整了整衣衫,却渺然不知所往。 幸而天上有几颗星星,其中北斗明亮。封明阳收拾一下心绪,观星辨向,展开“步云逐月”的轻功,继续向东而行。 经过与山灵女童的数月追逐,他现在已经能完全自然地驾驭这门轻功了,展开轻功踏空而行,轻轻巧巧、瞬息百里。 在微星点点的夜空中不知行了多远,忽见前方远空之中有彩光冲天,明暗之象变幻无常。又传来轰隆阵阵,还不时夹杂着玄妙的音乐之声。这荒郊野外、大雪寒冬,竟然有如此奇象,封明阳不由心下大奇,便加快速度,向那奇象起处奔去。走近一程,忽而听闻前方地面上传来喊杀打斗的声音。 “奇怪,难道有妖魔和神仙在这里打架?”封明阳猎奇心起,收功落地,要前去看个究竟。 他小心翼翼、悄无声息地走近人群打斗的地方,忽闻一阵血腥扑来,使人几欲作呕。展眼望去,只见前面殷红的雪地上,横七竖八的躺满了尸体,残肢断颅,狼藉满目,场景惨不忍睹。 而前方不远处,满场喊杀阵阵,有数百人正在血腥对战。 在战场外围,有两堆重伤人员各自在一边紧张地观战。 “这场面,也太残酷了。” 封明阳大略看了一下形势,战场分为两方:其中一方全是白衣男女和身着僧衣的光头和尚,装束较为统一;而另一边的人,却是奇装异服、龙蛇混杂。 此刻双方正斗得激烈,白衣人和僧人一方显然大处劣势,伤亡甚速。在封明阳隐藏于暗处观战的短短片刻之间,白衣人和僧人一方便又从百余人锐减到了几十人,这一方显然远远不敌于对方,但仍是奋死苦斗挣扎。 忽然又一道彩光亮起,彩光闪处,只见有两名形貌丑陋的枯瘦老头,一个使着直剑、一个使着曲剑,正在追杀一名手舞紫光宝剑的白衣少女。那白衣少女每舞动一下手中的紫光宝剑,便有玄妙奇幻的声音和彩幻之光发出,此处的彩光和玄音,便多是出于此少女之手。 紫剑女子的身旁有十多名白衣男女和僧人在拼死围护着她、帮她抵御外围的敌人,却不敢加入她与曲直二剑老者的战圈之中。 此时,只听伤员人堆中一名白衣男子叫骂道:“曲直老魔,你们二人也算江湖修炼界的成名人物,现在却以多欺少、围攻一名负伤女子,算什么本领!有本事,过来跟我鼎剑横决一死战……”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用剑撑在地上想站起来,但站起一半,一口鲜血吐出,又踉跄坠倒。 围攻紫剑少女的曲剑老者闻言哈哈一阵邪笑,一边打斗,一边说道:“原来是仙河派掌门首座……第一高徒鼎剑横。嘿嘿,你的本事,老夫刚才已经领教过了……仙河派天心坛大弟子果然名不虚传,厉害,厉害,都受了老夫三剑还能出口浪/叫,哈哈,了不起,当真了不起!” “你……”鼎剑横闻言更是羞怒交加,狂喷了一口鲜血,又再度怒而起身。可惜他伤得实在太重,无论如何挣扎也站不起来,最终也只好强遏怒火,坐在地上调息。 便在此时,被曲直双剑围攻的那名白衣少女趁着曲剑老者说话的当口,手中紫光宝剑当前一挥,在身前舞划一个绚丽的剑诀,突然玄幻之音暴起。 随着玄妙之音响起,一片炫光夺目的紫光幻锦顿现身前。彩锦一出,霞光陡盛,一道以紫光为主导的七色光华冲天而起,将周围百丈之地映得通明如昼! 彩光照处,封明阳一下子看清了那白衣少女的面容。只见在彩色光华的掩映之下,那少女白如梨花、净如素月,白裳翩飘之中,她动处有如行云流水,更似飞絮飘雪。 世界上竟然有美成这样的女子! 如果世上果真有无双之色,唯此女子莫属了! 触目之下,封明阳看得身心俱痴,甚至有点惊心动魄。 再仔细一看,那女子已然受伤。她右肩插有一支箭镖,有殷殷的鲜血顺着残露的箭梢头缓缓渗出,滴浸在她曲线峰隆的胸前白衣之上,红白两衬,触目惊心。 此刻,玄音幻锦一出,那些异服人一方的人手中的动作均不由瞬间迟滞;而那女子同伴们的招式动作却丝毫不受负面影响,白衣人和僧人一方,在幻景催动之下反而人人更加骁勇了起来。 所有白衣人和僧人的反应是何其之速!借着敌人迟滞的短暂一瞬间,立即反守为攻,一阵狂杀,对方顷刻间有几十人躺下! “这一定是迟滞一类的仙家奇幻助阵之术,记得杜叔叔说过,举世之间能修炼成如此强大幻术的人寥寥无几,看来,此女子一定是这一战的主力了。” 封明阳想起杜文甫以前跟他说过的一些江湖知识,心下想到。 “而那手使曲直两剑的两名老者,难不成便是赫赫有名的魔道中人‘曲直剑侣’?若真是如此,‘曲直剑侣’合二为一,是魔道名头极响的魔头之一,这名女子竟能与之独斗,虽处了下风,但她的道行一定已经是相当了得了。” 紫剑少女由于受到那两名枯瘦老者的追击,玄幻之象未能持续多久,便即光华淡落,渐渐消逝。幻象一失,战局又立时逆转,白衣人和僧人一方复陷于苦战之中。 此时,异服人一方当中有人叫道:“曲直老怪,这可是玩命,不是玩杂耍!你们可别拿小子们的性命开玩笑!快将那使‘蜃歌’宝剑的女娃解决了吧,只要把她灭了,其余的人全都是小菜一碟!” 直剑老者口干舌燥,一边打斗,一边淫笑道:“嘿嘿,她太极品了,老子要留活的,哈哈,老子活了几百年,还没玩过这么美貌动人的仙女。嘿嘿,这女娃眼眸干净得像泉水,一看就是个雏!乖乖,仙河派舞水榭的仙子,就是不一样哟,老子只不过和她打个架,魂都快被她勾走了,哈哈,没想到老子这辈子还有这个艳福,爽,真爽!” 他转而对那紫剑少女淫*声笑道:“我说仙子哟,只要你从了我,我便放你的同伴们一条生路,你看如何?” 刚才那人骂道:“直老怪,别光顾着图快活,别艳福还没享受到就先把自己的老命给阿弥陀佛了!那女娃浑身带刺,只怕你消受不起。还是快快把她杀了吧,你想要一饱淫*欲,杀了奸*尸随你摆弄,岂不是更好么?” 直剑老者骂道:“你丫的,你以为那么好杀?要不你来试试!再说,老子现在正和她神交呢,快活得不得了,急什么?嘿,曲老鬼,你怎么比我还色,你给我攻紧点,别让她的幻术成形!” 鼎剑横又挣扎着爬起来,怒声狂骂道:“老淫贼,恶魔,你们要敢动我师妹一根头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我……我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曲剑老者对紫剑少女一阵抢攻,将她逼退了数步,也哈哈淫笑道:“鼎剑横,不要怪哥太淫,要怪就怪你自己太傻!仙河派有这么美貌的仙女,你身为大师兄竟然还让她是个处!哼,老子最见不得你们这些表面君子、内心发*浪的所谓正道人士。哈哈,只要身前美女在,人生何处不相淫……” 他淌着口水又向那白衣女子逼进两步:“呵呵,不要看你这处子师妹有多么纯,其实所有女人都是一个货色,等一下我就要让你亲眼瞧瞧,她在我的身下是叫得多么的浪!嘿嘿,快够着了!” 说着右手曲剑一挥,荡开那白衣女子刺来的一剑,左手魔爪忽然向那女子峰耸的胸部探去! 对于曲直双剑两名老者的满口污言秽语,白衣女子表情始终冷冷冰冰、毫无所动。她虽然被攻得紧急,凶险迭出,但面对强敌却异常的冷静,手中剑招弱而不惧、衰而不乱。 可此时她的紫光宝剑被曲剑荡开,见对方一只魔手竟向自己胸前“要害”袭来,不由花容失色,“啊”的一声惊叫,急忙侧身退步。 同时她手上紫光宝剑借着被荡开的余力,虚空划个剑诀—— “呜”,一声剑吟,彩霞陡闪,炫光夺目。 曲剑老者在炫光之下心神一滞,手上动作微缓,白衣少女的胸部“要害”堪堪避过!曲剑老者的指尖从她峰隆的胸前白衣边掠过,仅差半寸! 封明阳一直在远处悄悄观战,但在曲剑老者的手向白衣女子胸前探去的一霎那,他不由心中一惊,失声大叫道:“住手!” 第45章 初涉 封明阳这一声叫得极大,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人们忽然发现另外有人到场,都不由吃了一惊。以在场人的功力,若不是来人具有十分高明的隐藏本领,早就已经被发现了。 封明阳的那一声大吼颇有气场,众人闻声望去,这才发现远处竟然站着一个旁人,都不约而同喝道:“谁?” 人们定晴看时,只见在雪的微光之中,站一个衣着粗陋的邋遢青年,他脸上被斑驳的泪痕画成了花猫一样,似乎刚刚经过了一场大哭。光线本弱,其面容相貌模糊得难以辨认。忽然出现这么一名身份神秘的不速之客,场中的打斗不由渐渐停了下来,打斗双方借着这个难得的时机,各自回到自己的阵营中调息。 封明阳本来不想让人发现,更不敢介入这一场打斗,但既然已被人看见了,便只好硬着头皮走了出来。 他往日在芳华域的山林间常常学鸟叫虫鸣,最擅长变化出各类不同的声音,当下向在场众人长长打了个揖,有意变化了嗓音,歉声说道:“对不住,诸位大侠、各位大仙,在下纯属路过。只是忽然见到各位仙侠在此大显神技,着实惊奇,这才不由失声喝彩,实在是打扰了。在下这便告辞,诸位请继续,请继续!” 说完转身便走。 “慢着!” 刚刚围攻白衣少女的那名曲剑老者哈哈一笑:“这位小哥,看你这身打扮,并不像江湖中人;观你的言行,也不像是什么五大鸟派的人。呵呵,但要说大半夜的从这鸟不拉屎的林海雪原路过,大爷我可不大相信。” 他色迷迷地看了另一边的白衣女子一眼,又道:“你刚才那一声叫唤,分明就是想妨碍老子行乐。今天你想走是不行了,嘿嘿,依我看,你也是看上这位美貌诱人的仙女了罢?不如留下来,等一下哥哥我与她快活够了,没准一开心让你也尝尝余味。” 直剑老者淫*笑着接道:“哈哈,不错,不错!像她这么极品的仙女,别说二手三手了,就算是第一百手货,那也是天底下最抢手的!说吧,小哥是哪路人马,来此何干?” “原来,这里是林海雪原,那么,再往东走不远,便是云州的大理郡了。”封明阳心中暗想。 他早已对曲直双剑两人生出极度的厌恶,见他们既然要强留自己,索性也就不走了,转过身来悠悠站定,说道:“依在下看,打打杀杀的多伤和气,各位不如听我一言,停手罢斗,各走各路罢。听说修仙炼魔,成百上千年方有所成,都不容易。像两位前辈这么欺凌一位弱质女流,就不怕毁了修行么?” 曲剑老者嘿嘿一笑:“年轻人,不要被女人美丽的外表给蒙蔽了。她是弱质女流?那咱们大伙岂不是弱爆了!你可知这地上躺着的尸体,有多少是拜她所赐?呵呵,敢咒我,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脸上笑着,手上却是曲剑一递,直取封明阳的面门,向封明阳额头剌来,剑风既快且毒。 曲直双剑一向同起同发,曲剑刺往封明阳头部的同时,直剑已向封明阳下盘扫到,直刺封明阳的右腿。 曲直双剑来得虽快,但招式却平平无奇,显然对封明阳甚为轻视。 封明阳微微一惊,匆忙之中,脚步不移,右脚抬起向左挑踢、身子向右斜长成为一根优雅的树枝,同时头部左旋向右后一歪,轻轻巧巧同时避过了曲直两剑的攻击。这闪避招式虽是临危使出,但动作看上去却是浑然天成。 “好!” 白衣人群立即爆出一阵喝彩。 封明阳刚刚躲避曲直双剑的招式,正是仙河派武功“醉柳扶风”与“仙鹤回头”同发。 其实他自己并不知道这是仙河派的武功招式,只是小时候在逃荒途中,在八宝府城下见锦言用这两招躲避黑风毒箭时使出来姿态甚为奇妙美观,后来自己学了武功,便私下模仿练熟。 仙河派的武功本注重逍遥美逸之风,而封明阳所习《八荒神剑》更是重于清洒自然的意境,他使出这两招时,其实是融合了两种武功的源流,洒脱之态又别具一格。加之他身法奇速、招式娴熟,像是已将仙河派武功反复修练了多年一般,使得早已精熟这两招的在场仙河派众人见了,也无不佩服。 曲剑老者见了封明阳避剑的招式,嘿嘿一声冷笑:“嘿嘿,麻逼的,大意了,大意了!仙河派的高手,什么时候也学会装起孙子来了?” 他口中说着话,手上却片刻不停,不等封明阳收式,曲直双剑又刷刷刷突起一连串连环快招向封明阳杀去,连一声招呼都不打。 曲直双剑虽快,但封明阳“流空闪”的绝技已十分纯熟,岂会被他们轻易取了性命?当下他脚尖微一发力,身影划个扇形、如风飘退,把所有的攻击都轻巧避过。闪退之后,他除了站位后移之外,全身姿势丝毫未变。 这一绝妙身法一露,众人吃惊不小! 曲直双剑停了下来,默然打量了封明阳一番后,曲剑老者道:“阁下这身法,倒特别得紧,不过,想管这里的事,光凭这个恐怕还不够格。阁下是何方神圣,既然要来淌这趟浑水,何不报上个万儿?” 直剑老者接道:“如果是什么仙河鸟派的,那就不必了,呵呵,仙河派除了刚刚和我神交的这位极品仙子,其余都是一帮见不得人的东西。” 封明阳答道:“在下并非什么仙河派的人,也绝不认识仙河派的任何人。这里的事与在下毫无干系,我刚才说了,纯属路过。” 白衣人与僧人一方初见封明阳使出的“醉柳扶风”和“仙鹤回头”,本以为他是仙河派哪一个不熟悉的同门,或是仙河派的外家弟子,自己一方又多了一个援手。但此刻听封明阳如此否认,便知道他确实不是仙河派的人无疑了,不由立即大失所望。 所有五大正派的弟子,无不以自己是五派中人而骄傲自豪,如果他是仙河派弟子,哪有如此矢口否认、埋没师门的道理? 封明阳虽从未涉足江湖,但经杜文甫和方红渊的口述言授,对江湖中人的行事风格早已知之甚详。他知道,一般而言,江湖中的遭遇战往往是一触即退,在双方实力相当的情况下是不会轻易以死相拼的,更不会像眼前的这场打斗一样血腥惨烈。 这场惨烈的厮杀,牵涉到天下第一修真大派仙河派,定然关系着极大的利益之争。江湖之事,往往是“见者有份”,既然此事被自己碰见,那么今天自己就算不参与任何一方,恐怕也很难轻轻松松的置身事外了。 封明阳转眼看向方才与曲直双剑相斗的那名白衣女子。此时她剑上光彩尽去,周围已暗,封明阳夜视虽强,却也看不太清她的面容,但他能感觉到,她也正在盯着自己。 虽然黑暗掩盖了对视的眼眸,但这一瞬间,封明阳似乎感受到一种请求和期待的目光,不觉心中一凛:这明明是一个陌生人,怎么却感觉她如此的熟悉?难道我们上辈子就认识? 当下心神一动,稀里糊涂的就“趟上了浑水”,对曲直双剑老者道:“在下虽只是路过遇见,但也深感二位前辈所言所行甚欠妥当。如果两位前辈喜欢将我归于仙河派一方,也未为不可。” 曲直双剑老者闻言,神情一愕之后,禁不住突然一起哈哈狂笑起来!笑过之后,直剑老者说道:“真是初生牛犊,不知天高地厚!你小子可知道老子是谁么?别到了鬼门关也报不出大爷的名字!” 封明阳不答他的话,而是转身对场中众白衣人和僧人说道:“‘曲直剑侣’,合二为一,曲剑主攻而不擅防御,直剑主守而不擅攻击。在下有个建议,等一下再战之时,我试着与使‘蜃歌’宝剑的这位仙子共同对抗曲直双剑。我的武功以快为要,专攻曲剑老者,以便让这位仙子的仙术能顺利施展,只要这位仙子的迟滞仙术有暇施放,这些人便不难对付。” “曲直剑侣”闻言,脸上微有变色,曲剑老者嚷道:“你他奶奶的,究竟是什么人,竟然知道我曲直双剑的底细?哼哼,我看你是来者不善!” 封明阳不去理会他,而是向白衣和僧人一方的伤员人堆走去,说道:“在下习惯使剑,怎奈手无兵器,还望哪位能借把宝剑一用。” 众白衣人和僧人见有了新的帮手,虽然不知他本领是否济事,仍是无不大喜过望。单听封明阳对“曲直剑侣”攻防特点的深刻解析,便可料定他多半并非泛泛之辈。 伤员人堆中,便有人争相献剑。鼎剑横也将自己的长剑递过,说道:“多谢这位朋友出手相助。朋友若要用剑,我这把‘天问’在此可算极好的了,足可与我师妹的‘蜃歌’宝剑一同对抗曲直双剑。” 他把剑递给了封明阳,又不无担心道:“只是,‘曲直剑侣’恶魔十分厉害歹毒,方才本门中人试着与之对抗以助我采瑶师妹,都难在其手下抵过几招。只可恨我遭群魔暗算,身负重伤,不能与采瑶师妹联手……”说着扫了自己一方的人一眼,哀然叹了一口气,又道:“朋友本与此事无关,若是为难,你尽可脱身自去。看这情形,我们今天是注定要栽在魔教恶徒的手里了,即便有公子拔刀相助,只怕也不过是徒添伤亡而已。” 他话虽这么说,但心里实则希望封明阳能够出手,不然也不会献剑了。虽然他知道当下自己一方生机渺茫,但多一个帮手,总是多一分希望。在场的仙河派其他人,也都是心作此想。 仙河派弟子一向睥睨江湖,若在平时,是断然不会正眼瞧五大正派之外的其他人一眼的。但此时面临生死危难,绝望之余,竟尔也不由把一丝希望寄托在了一个无名小子的身上,说起来,这实是无可奈何。 封明阳接过鼎剑横的“天问”宝剑,觉着此剑过于冗大宽长,又太过沉重,极不称手。当下向鼎剑横谢道:“多谢兄台的宝剑。天下人管天下事,行与不行,总要试一试。” 他提着剑走到那白衣女子的身边,对她说道:“在下专管进攻,定当全力以赴。仙子等一下有机会,迟滞仙术尽管放手施为。” 白衣女子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清妙中有几分冷淡,说道:“我亦可攻可防,公子请自小心。” 对方忽有人大叫道:“曲直双怪,那臭小子好像知道得不少呢!如真按他说的打法,只怕你们要有麻烦了。” 曲剑老者哈哈笑道:“知道再多有个屁用!打架得凭真功夫。仙河派的喽啰都难挡老子几招,这无名小卒,刚才我们不过跟他耍耍而已,老子真要发起飙来,三招过后如果这小子还有命在,便是天下奇闻了!” 直剑老者笑道:“嘿嘿,我看他是色迷心窍,为了能与这美貌仙子快活一把,连小命都不要了!敢和我们抢女人,找死么!” 封明阳与那白衣女子齐齐并立,他双手虚提剑柄,将剑倒悬胸前,向“曲直剑侣”打个谦躬,道声“请!” 对方众人一见,不无哄然大笑,直剑老者笑道:“哈哈,今天才知道,‘天问’神剑,还有这么个用法!” “天问”剑,乃是修炼界颇有名气的仙剑之一,使剑者若有一定功力,战前便可催其神光四放、大发神威。而封明阳的起剑姿势,完全是江湖凡俗剑士一类的模样,“天问”剑在他手上毫无光华,连仙河派的人与众僧见了,都不禁大摇其头。 有另一名白衣女子对她的同门们叹气道:“唉,还以为有了一位好帮手,原来,他真的也只是痴迷于采瑶师妹美貌的……过路人。” “这个人,唉,真是辱没了大师兄的‘天问’神剑。” “看来,我们今天是在劫难逃了。” 众白衣人纷纷失望地摇首叹息。 白衣女子听了众同门的议论,却只是皱了下眉头,一语不发。 别人只知道封明阳这个悬剑问礼的姿势十分庸俗,却不知道,这普普通通的一个动作,乃是“血芒”方红渊作为江湖第一杀手的惯用冷着之一。 ——下一招,将是取利于此势,出手奇快绝伦、千变万化。 听着众人的冷言冷语,封明阳一言不发,礼过之后,他剑尖一晃,闪身疾进,使出“冷风残”的武功,直奔曲剑老者而去。 第46章 凤鸣 封明阳出剑速度之快、之突然,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曲剑老者还没回过神来,封明阳的剑尖已抵至身前!封明阳剑招之狡诡难测,也远远超出了曲剑老者的所料。 剑光陡至,曲剑老者大吃了一惊。但他立即发现,封明阳单剑虚虚刺来,速度虽然绝快,然而似乎无气无劲,想必能被自己的搭档直剑老者轻而易举的挡住,心下一喜,便不进不退,将曲剑扭卷如蛇,向封明阳身前游去。蛇头蓝光闪闪,摇摆不定,去向难辨。 同时,直剑老者已从一侧一纵而至,直剑挥舞得密不透风,完全替代曲剑老者防守,封住了封明阳的攻势。 封明阳正于疾进之中,忽闻毒腥扑鼻,差点眩晕作呕。 他见到眼前有无数怪蛇向自己的眼、口、耳、鼻、喉等各处要害啄来,这才知道,原来曲剑老者的剑招,并非单纯的武术,而是武功与法术两相结合的剑法,难怪仙河派众人都难抵其锋。 而紫剑女子竟能与“曲直剑侣”孤身相持,可见她修为之高深。 若是平常的普通人,在曲剑的毒腥之下,早已晕倒。而封明阳虽未修炼过定心一类的法术,但他所修炼的《破妄真经》最是意境一流,修炼了“破妄真经”心法之后,不容易受摄魂夺心一类法术的影响,他此时才能抵住蛇剑上的毒腥之气。只是,这些他自己并不十分明了。 封明阳知道曲剑老者擅于攻击不擅于防守,所以方才一出手,便使出了“冷风残”的狠毒武功与其对攻。可他虽知曲直双剑有代攻代守、合二为一的特点,却不料他们二人竟能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此时他急攻之中,反而将自己陷于曲剑的锋芒之下。 而且,他剑尖前进之中,突然遇到了一种无形的阻碍,他立即想到了,这一定是自己内功不济,被对方的无形的护身罡气罩所阻挡。看来,再精妙快绝的“冷风残”剑法,若没有强大的内力支持,在高手面前也只能算是虚有花招。 然而,“冷风残”的武功,从来都是有去无回、以攻为守,是一种你死我活的拼命对杀,胜负只在于敌我双方谁先杀了谁。招式一出,或者自己、或者对方,必有一个将死将残,这就是“冷风残”武功的最大特点。 眼见封明阳就要丧命在毒腥蛇剑之下,好在他虽然没有过真正的打斗经验,但“血芒”方红渊乃是江湖第一杀手,名声不在“曲直剑侣”之下,方红渊作为江湖杀手,非但武功奇高,而且谙得多门武学,昔日封明阳跟方红渊习武之时,二人经常对打互拆,封明阳从中而得的打斗经验其实已绝不亚于高端的江湖杀手。 此时,“冷风残”一发难收,却并不奏效,封明阳情知道自己如果再妄图强攻,非但伤不到对方,自己反而会被曲剑所伤。危急之下,总算他反应奇快,万分危险之中,他攻势不退,但手下却临时变招,陡然间形影一错,身影突然虚分为二! 曲剑老者的蛇剑便立即在中间赴空。 ——同时,封明阳手中“天问”剑的影子,亦是一分为二、二分为三、三分无穷,陡然暴化为剑影万千! 刹那间,清风扑面,杀气肃起! 数丈之内,剑影交错纷飞,影影绰绰向“曲直剑侣”铺天盖地而去。封明阳方才无气无力的剑势,突然变得劲风凛凛!剑气所过之处,播风扬雪、木折石摧,有断空裂地之势! 封明阳临危使出的,乃是《八荒神剑》八大终级绝招之一,“分”字诀下的第八重纲领式——分光错影! “分”字诀,是《八荒神卷》的第一重字决,“分”字诀下的纲领式“分光错影”,这是封明阳如今唯一领悟到的一个总字诀纲领式,也是他练习《八荒神剑》以来的最高成就。 便在封明阳“分光错影”神剑杀出的同时,突然有紫光通天霎起,一阵啸唳的凤鸣,自天而降! 高空之上,一只七彩凤凰若隐若现,展翅呈祥、喷霞吐彩,彩凤鸣啸九天之上,震慑神思! ——那是她的仙幻之术! 白衣胜雪、紫光似电。 此刻白衣女子人与剑,与封明阳的两道身影齐速并进,合威交势,二人之功一奇一彩、一清一绝,却均是夺天抢地。这一刻,白衣女子积郁了许久的隐忍压抑,终于酣畅淋漓的倾泄了出来,那是一场无情的杀戮! 剑光剑影所过之处,惨呼连天,血肉弥漫。 封明阳和白衣女子的剑招威加数丈,对方的人大多位于“曲直剑侣”的身后,封明阳的“分光错影”之剑,影而不虚,被剑影加身之人,非死即伤。而白衣女子的剑术在幻化出震慑彩凰的同时,剑上的杀伤力,竟是比封明阳的“分光错影”有过之而无不及! 原来,封明阳全心抢攻,完全忘却了身旁的白衣女子,但白衣女子的速度却绝不比他慢。她见封明阳一动,便连人带剑紧随而出,并在封明阳变招之时赶上齐攻,趁曲直双剑都注意在封明阳身上时使出了强大的幻摄之术。 高手相搏,一发千均,一分一秒,便是生死殊途。若非有她的幻剑助阵,令“曲直剑侣”迟滞了一个小小的瞬间,恐怕封明阳变招也没那么顺利,甚至可能会在变招之时受到对方致命一击。 而她使的是仙家剑术,招术一出,奇彩艳艳、声威煌煌,其丽其华、其玄其幻,又远非封明阳清冷萧萧的剑法可比。“蓬!”一声爆鸣,白衣女子在疾进的同时,左手一扬,一圈平整的波纹,从她指尘荡漾了去!“死水波纹!大家小心!” 变故陡起、凶险突如其来,“曲直剑侣”惊呼出声,疾转暴退!“死水波纹”,是仙河派舞水榭一脉的看家绝招之一,魔教一方的人无不惊惶而走。“曲直剑侣”修为高深,退避神速,又有强大的罡气罩护体,总算勉强抵过了封明阳和白衣女子惊天一剑的锋芒,没有受到损伤。但位于他二人身后的魔教众人,功力稍弱的,已纷纷躺下。“杀!” 趁着封明阳和白衣女子的剑影未泯、彩凰未灭、“死水波纹”荡起,众白衣人和僧人齐叫了一声,跟着他二人的剑光剑影冲杀了过去。对方阵中顿时血肉飞溅! …… 剑影逝去,彩凰消散。 白衣人和僧人们见封明阳与白衣女子撤回,也迅速撤退。 这一阵冲杀过后,封明阳和白衣女子虽杀人最多,但二人身法奇速,影过风随,血水难以溅到,身上衣衫都还算干净。但其余的白衣人和僧人,俱已是全身被血水染透。 看看对方阵中,刚刚还有数百人之众,而现在,还能站着的,已只剩下寥寥数十人。 一劫方过,魔教众人惊魂未定,都如观鬼魅一般的看着封明阳和那白衣女子。他们似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刚才那惨烈的一幕,他们不敢想像,不过片刻功夫,自己一方的人便伤亡了十之八九。 其实,封明阳《八荒神剑》“分”字诀下的纲领式“分光错影”,虽是不久前才刚刚领悟练成,但要全心全力施为起来,威力恐怕还远远不止于此。他方才只是匆忙之间临危使出,手中仙剑“天问”又过于沉重、大不称手,实在是勉强而为之。 虽是如此,其威其势,已足以令人惊魂丧胆。 冲杀过之后,封明阳回过神来,对自己方才之举后悔不已。 这还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杀人。 他从没想过自己竟然会杀人,更不欲如此大开杀戒。但他哪里知道,他刚才的壮举,并非完全由心而发,而是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白衣女子“凤鸣九天”幻术助阵催动所致。另外,也是受了“八荒神剑”本身的杀意牵引。 比起封明阳,更使人们惊骇的,是那白衣女子竟能施展出仙家盖世神术“凤鸣九天”! 据传说,“凤鸣九天”是最强大的终极仙家幻术之一,若练至化境,可将千里以内的敌人魂魄震慑、使之陷入痴呆封印一千年! 而凡是能领悟出此招者,不论其功效威力如何,其在道法上的领悟能力,定然已是极纵天资。 资料卡: ——凤鸣九天:仙界留传的强大秘法,召唤玄凤精神之力形成光彩震慑,使敌对目标精神痴滞,同时强化队友和施法者自身精神。 此时,仙河派众人一时竟忘了还有强敌在侧,纷纷向施展出“凤鸣九天”的白衣女子庆贺道喜。 其中数鼎剑横最为兴奋,喜道:“‘凤鸣九天’!采瑶师妹,没想到你竟已领悟了如此高超的终极神功,看来我的法术修为,又比你差上一大截了!” 千万年来,虽然世人从未见识过真正的“凤鸣九天”仙幻之术是什么样子,但《凤鸣九天》的修炼秘籍书传世甚多,修炼界的人,大多都见过秘籍上对“凤鸣九天”的描述。鼎剑横等人身为修炼界五大正派的弟子,对“凤鸣九天”自然更是耳熟能详。 只不过,由于《凤鸣九天》秘籍长久以来从没人能领悟练成,所以人们一直怀疑它的真实性,以致《凤鸣九天》秘籍书在各地拍卖行中都只是白菜价。如今传说中的“凤鸣九天”绝招横空出世,《凤鸣九天》秘籍书的价钱,恐怕立即要成千上万倍的一路飙升了。 白衣女子方才出此绝招,实在是作最后的奋力一搏。 此时她已精神消耗过甚,身体虚脱,对于众人的恭贺,没有半点欣喜的神色,只是看了封明阳一眼,气息微弱地道:“‘凤鸣九天’,我……以前本使不出的,刚才见情势危急才……这次实在是意外……” 众僧之中,一人合十贺道:“恭喜江师妹悟得仙术,从此我五大正派之中,又添了擎天一柱!这实是我正道之福,也是那魔道之梦魇,如若我们梵音派也有江师妹这般奇才……”说至此处,他忽然止了话头,面上隐有失落之感。“原来她姓江?鼎剑横刚刚叫她‘采瑶师妹’,那么,她的名字叫江采瑶了,嗯,好干净的名字,果然是人如其名。”得知白衣女子的名字,封明阳心里暗道。 江采瑶正欲答话,忽然身子一个踉跄,摇摇欲坠,险些晕倒,显然是功力耗尽,气力过虚。 封明阳正站在她身旁,连忙伸剑一扶,关切道:“仙子,你没事吧?”江采瑶不语,似乎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鼎剑横对另外两名同门女子道:“采瑶师妹刚刚施展终极仙术,又使出‘死水波纹’,定是功力过耗,你们先扶她坐下歇息。” 那两名女子应了一声,便扶江采瑶坐下。但江采瑶看着满是血水的地面,皱了皱眉头,还是坚持站着,显是性喜洁净,不肯坐在地上。 “我说,那边的人,” 此时在对面呆然默立已久的直剑老者发话道,“你们仙河派出了如此奇才,而且还是个这么美貌诱人的仙女,我们也艳羡得紧。可惜啊可惜,真是太可惜了,她现在功力耗尽、已成内伤,少了她这个强大的主力,我劝你们还是先别急着贺喜,先想想怎样保住性命吧!” 曲剑老者道:“呵呵,识相的,速把轮回盘碎片交出来。嘿嘿,老夫虽淫,但一向说话算数!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们乖乖交出轮回盘碎片,今天就放你们一马。” “不然,嘿嘿,” 他色眯眯地看向江采瑶,“你们就等着看看你们的这位仙女奇才,是如何成为我老淫贼的女人吧……呃,不成,一定要先奸个够,然后再把她杀了,要不然,她武功道法都那么高强,等以后法力恢复过来找我‘血债血偿’,那麻烦可就大了。” “曲直剑侣”虽然刚刚被封明阳和江采瑶合力击退,但以他们的道行,本不至于一招之间惨败如此。他们方才之败,一是因为对封明阳轻敌在先,二则是万料不到江采瑶竟能施展出能令他们也大为迟滞的仙幻之术“凤鸣九天”,以致使他们一时之间毫无还手之力。 可此时江采瑶已是强弩之末、功力耗尽,不能再参战,在主力上,封明阳的武功虽然奇异,但他们以二敌一,自是胜券在握。之所以还不想立即赶尽杀绝,一是要留下活口盘问轮回盘碎片的下落,二则是因为不知道封明阳的来历及武功底细,无意与他结为仇敌。 鼎剑横知道江采瑶已功力耗尽,料想余下的仙河派和梵音派众弟子断然不是“曲直剑侣”的对手,而封明阳武功虽高,但毕竟不知其修为底细。便道:“我鼎剑横堂堂仙河派弟子,岂屑于与你们这些邪魔外道说谎?我早说过了,我们并没有得到什么轮回盘碎片。那雪原古墓,并不是轮回盘巽方碎片封印所在。” “是吗?” 曲剑老者不信,以为鼎剑横还是不肯说实话,便看着江采瑶邪笑道,“本人认为,那轮回盘碎片一定就藏在这奇才仙女的身上,我搜搜便知。嘿嘿,多半便是藏在她的怀里了。” 他说着看了封明阳一眼:“我说,这位过路的少侠,如果你真是位路人,便请退到一边,刚才之事老夫对你既往不咎。”直剑老者接道:“山不转水转,世事预难料,若你不是什么五大鸟派的人,没准将后我们还能成为好朋友呢。轮回盘的事你最好不要插手,否则任凭你剑法再高,也定当死无葬身之地!” 说完,二人打个眼色,一齐向江采瑶一步步走去。 见“曲直剑侣”向江采瑶逼了上来,仙河派和梵音派众人虽然一齐向前阻拦,但在“曲直剑侣”凌厉目光的逼视之下,慢慢的一个个都逐步后退。 有的人更是一边退让,一边手脚都在微微发抖,显然,他们对“曲直剑侣”极为畏惧。 第47章 守望 封明阳还在为方才的杀人之举而痛苦,悔恨,此时正失魂落魄,不知所以。 他神思有些杂乱,呆呆望向雪夜中的江采瑶,那白衣女子。 “是她吗?是她促使我杀死了这么多人吗?” 只见江采瑶一脸如霜,没有丝毫的表情,人如桃花艳,心如冰上剑…… 此时,“曲直剑侣”已逼近江采瑶的身前,所有仙河派的人,都已退避到了江采瑶的身后。 江采瑶只是勉力支撑站立着,已经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眼见“曲直剑侣”满脸淫意地越走越近,她手上想要动作,却连剑都已经提不起来,不由得面色苍白,嘴唇都咬出了血丝。 另一边,想站又已经站不起来的鼎剑横声嘶力竭地喊道:“不要……师妹,不可让淫贼污辱……云师弟,柳师妹,你们快去阻止那两个恶魔……你们这些孬种、怕死鬼,都是怕死鬼!” 又对封明阳求道:“公子,少侠,求求你,你武功高强,求求你救救我师妹吧……” 而封明阳此时还在痴怔之中。 透过雪色的微光,他呆呆望向握剑静立的清冷女子。光有多么稀微?而此时他偏偏却是看得那么清楚,连她额旁那一缕零动的发丝都不曾遗漏。 衣白胜雪,颜玉若冰,剑孤如虹。她虽然无力举剑,但应该还有力后退,但她为什么就那么死死的站立着? 她就那么毅然、决然,站立不动,茕茕孑立着,在等候着什么人? 像是在赌气,那个人会不出手;又似乎是坚定的相信,在那最危急的一刻,会有一个守候着的英雄到来,将她救下。 守候吗,守望着什么? 一生,只等一个人。 可是,人呢,他呢? 花容苍白,衣雪清绝,无助和绝望,倔强和坚持,原来,一个人可以那么孤单的站立着。 封明阳抬抬手,忽然有泪轻弹。心能多酸?多痛?多楚?陌路相交,平生素昧,却总有人能惹动。 泪为谁洒,可她呢?苏颜,你在哪里?你是否也愿意孤身守候,是否也愿白衣孤剑,毅然决然地守望着……一个人。 五步,她还是不动。 四步……三步……两步…… “住手!” 破空之声,穿刺黑暗的呼喝,足以制止所有的言行。 听到封明阳这一声叫喊,曲剑老者的手,硬生生在离白衣女子身前三寸处停住,而他停手的同时,封明阳已守护在她的身侧。 曲剑老者的手在半空滞留了片刻,终于缩回,望向封明阳道:“阁下莫非真要淌这趟浑水?” 封明阳武功既高且异,不知出于何门,若不是情非得已,“曲直剑侣”实在不想平白无故地结一个强敌。 封明阳道:“轮回盘,与我无关。” 曲剑老者道:“那为什么?” 封明阳道:“不为什么,只想保护一个人,不死不休。” 这句话,他一出口就后悔了,也有些脸红,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然会冒出这样的傻话来。 曲剑老者一怔过后,哈哈笑道:“这么说,你真的是迷上她了?” “非关风月,止为真心。” 封明阳语境模糊。 “那你是存心要跟我们作对了?” 曲剑老者终于沉不住气,冷声道:“请问阁下有几分把握?” 封明阳道:“在下不一定能胜,但自信一定能逃走,如果你敢对她不敬,我保证会让你们一辈子都不得安宁!” 又是一句出乎自己意料的傻话冒了出来,封明阳额头上不禁冒出了微汗。 “嘿嘿,好大的口气!”曲剑老者不由认真打量起封明阳来。但封明阳一张被泪痕花过的脸,在夜色中怎么也看不清楚。 封明阳道:“不信,我们不妨打个赌?” 曲剑老者笑道:“好,打赌好,老夫平生最喜欢打赌。阁下且说,怎么个赌法?” 他实不欲与底细不明的封明阳生死相搏,如果可能的话,他也想找个更合适一些的方法来解决问题。 封明阳道:“在下不自量力,赤手空拳,不招架、不还手,请在二位前辈剑下走一百招。若在下到时有幸完好无伤,还请前辈就此带人离去。当然,如果到时二位要反悔,在下也必将舍命奉陪到底。” 他虽然练过《八荒神剑》,但刚刚完全领悟了八重字诀的第一字诀,又从未用于对敌,自己初出茅庐,用这门剑法对付江湖中大名鼎鼎的魔头“曲直剑侣”,实在是没有丝毫的成算。但对于“流空闪”的逃命绝技,他却是相当的自信,当下便想用此法巧胜。 这些年来,他练得最多的武功,除了《八荒神剑》,便是“流空闪”的闪躲绝技了。 他料想,以“曲直剑侣”在江湖上的名声地位,如此以言相激,他们定然中计。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即使到时“曲直剑侣”不信守打赌诺言,也可拖延些时间。而即使自己不幸丧命于“曲直剑侣”的剑下,或许也能让江采瑶和鼎剑横等人得以借机恢复一些功力。 果不其然,“曲直剑侣”听了他的话,仰头狂笑不止。 笑过之后,曲剑老者道:“无名小辈,竟敢狂妄至此!无论你用什么方法,只要能在我们剑下走一百招还有性命,我们不但任这群人离去,而且,我‘曲直剑侣’就此除名,永世不再踏入江湖半步!” 见“曲直剑侣”答应打赌,仙河派和梵音派众人无不暗暗叫苦。 鼎剑横对身边同门苦叹:“这位朋友勇则勇矣,可也有些过于托大。曲直双魔是何等人物?就算我们仙河派师叔辈的高强之人,以一敌二,短时之间也难取胜,若是既不格挡也不还手,徒手与其过招,恐怕要抵御一百招也十分困难,唉……” “多谢兄台宝剑。” 封明阳说空手便真的空手,把“天问”剑交还给了鼎剑横。然后他站到空地之处,徒手向“曲直剑侣”一抱拳,说道:“在下冒犯了,二位前辈,请罢!” 一个无名后辈竟然敢要求徒手对阵,并且宣称决不招架还手,这是何等的侮辱? “曲直剑侣”双双冷笑一声,随即身形一动,蓦地二影合一,突然生出千手万臂,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合成体形同鬼魅一般狂舞半天之后,曲直二剑交互舞划一个奇形怪状的棱角剑诀,曲剑幽蓝在上、直剑灼红在下,夹着冷热双风向封明阳卷去。 同时,在封明阳周围数丈之地,竟然被布下了一片剑林,红蓝相间的剑林密密麻麻的倒立在冷森森的雪地上,蓝剑幽吐着毒气,而红剑焦灼,与空中的冷空气相触,发出哧哧的淬响。 “毒火双煞!”鼎剑横惊叫。 “毒火双煞”是“曲直剑侣”十分歹毒的剑技之一,附带阵法,凡中剑者立即下身焦灼、上身腐朽,就算当今五大正派首座、神僧、长老级的人物遇上了,都要忌惮几分。 “曲直剑侣”的“毒火双煞”在江湖上恶名已久,但凡有点江湖阅历的人无有不识。“毒火双煞”剑阵本来起势较慢,容易被人打断,在实战对决中很难成势成形,但封明阳明言只守不攻,便使得“曲直剑侣”的毒火双煞诀顺利完成。 对于封明阳的徒手之蔑,“曲直剑侣”心中早已恼怒至极,若不在一招之内将其击毙,曲直双剑如何在众人面前挽回面子?将后又还怎么在江湖上立足?因此二人一出手,便是狠毒的杀招。 “毒火双煞”一出,顿时四处毒烟毒火弥漫,恶臭攻心,在场人功力稍弱的人和大部分伤者,便立即闻风晕绝。 毒火双剑起势虽慢,可一旦成形,攻势却快捷无伦,曲直双剑喷扬着上毒下火,向封明阳狂卷而去。 眼见,毒火双剑已同时封住封明阳周身上下盘六尺之地,他闪无可闪,避无可避。而在他周围又是密布的剑林,使他更无处闪躲。 仙河派和梵音派众人见了,都无不为封明阳捏一把冷汗。 而鼎剑横更是料定曲直剑侣“毒火双煞”剑阵一成,封明阳已必死无疑了,他干脆闭上了眼睛:不用想,下一秒听到的,一定是封明阳的一声简短的惨叫…… 可是,就在毒火即将加身之际,封明阳“啊”的一声惊呼,也不见他怎么发力,身子以完全不可能的方式横浮了起来,飘夹在曲直双剑所攻的中盘小小一个缝隙。浮起的瞬间,他身影突地模糊,化成一道掠影,划了一条完美的弧线,旋绕到了“曲直剑侣”合体的身后,从而将曲直双剑的所有的攻势化解。 影子的掠行之速,几乎达到了隐身的程度! “好!” 众人一见,连同“曲直剑侣”在内,都不由齐声喝彩。 此乃“流空闪”中的逃命绝招之一:浮影惊风。“浮影惊风”奇巧,又十分流畅、绚丽,封明阳最为喜欢,这一招他早已经不知练了几万遍,此时施展起来轻轻巧巧、流动自然,毫无阻滞之感。 使出“浮影惊风”绕行避过之后,封明阳本待自然落地而立,但听到众人喝彩,他灵机一动,故作狼狈之态踉跄跌地。 “曲直剑侣”反应是何等之速!一见封明阳颠跌,怎么肯错过良机?二人借着“毒火双煞”的余势,立即回剑猛速追击,一片毒气、火光、剑影,如同暴风骤雨,不给封明阳半点喘息之机! 在双剑的猛攻之下,封明阳在剑林中胡逃乱窜,险象环生!他逃命所用的每一招一式都完成得狼狈至极,有时候甚至是连滚带爬。人群惊呼连连,又时不时爆起一阵喝彩。 剑林中,一杀一逃,其险其夷,看似凌乱之中其实各自都包含着绝顶高妙的剑法和身法。这种惊险绝伦的场面,即使长期在江湖修炼界拼杀的鼎剑横等人,也是平生所罕见。 然而,无论封明阳有多么狼狈、曲直双剑的攻势有多么迅猛,曲、直两把剑的剑尖剑刃,总是离封明阳的要害部位有那么一分半厘。 又在剑林之中狼狈躲过曲直双剑的一阵疾攻之后,封明阳突然从剑阵中跳了出来,叫道:“停手,停手!两位前辈,百招已过,多谢手下留情!” “曲直剑侣”出招奇快,回头数一数,果然百招已过。 “不可能,不可能……” “曲直剑侣”痴痴愣在当地,口中念到。 他们绝不相信,一个江湖籍籍无名之辈,竟然可以徒手在他们手下走一百招;不相信一个人的身法速度竟能如此之奇、如此之快;更不相信,一个看上去既无道法修为、内功修为也不强的练武之人,竟然能抵挡他们武法合一的“毒火双煞”剑阵。 其实,令江湖上闻风丧胆的恶魔之一“曲直剑侣”的能耐何止于此? 他们只是不知道,封明阳修炼了《破妄真经》上的功法,几乎可以无视他们剑阵毒气的影响,又凭借着“步云逐月”的独门轻功与“流空闪”的逃命绝技,一味闪躲,使他们英雄无用武之地。 若论对攻,封明阳虽身怀“八荒神剑”,但是否能与“曲直剑侣”几百年的剑道修为相抗衡,却是不得而知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究竟是什么人?” “难道,他是五大正派中哪一派不出世的高手?不,五大正派之中如果有如此高手,绝无必要匿迹藏形……这无名青年的武功路数,绝不像是五派大正派中任何一派……” “罢了,罢了,今日虽不是被人打败,但赌输于一个无名小子之手,我‘曲直剑侣’还有什么脸面在江湖修炼界行走!” “曲直剑侣”怔怔自语念了半晌,忽而相对望了一眼,同时仰天一阵大笑,两手一抛,弃剑而去。 曲直双剑没入土中,深深不见。 魔教余众见“曲直剑侣”果真弃剑归隐,惊愕了半天,各自收拾残器、扶持伤员,逐一散去。 仙河派和梵音派众人纷纷过来向封明阳道谢。 鼎剑横经过刚才的一番调息,已恢复了些功力,他走过来代表在场众人向封明阳深深一揖,说道:“少侠武功奇高莫测,真是令人大开眼界。今日少侠令魔道恶首之一‘曲直剑侣’弃剑而隐,可谓功德无量、一战成名!在下仙河派掌门首座天心坛门下鼎剑横,还未请教少侠高姓大名、贵承何派?” 封明阳经过刚才一战,心中尚有余悸,他起初的狼狈之相虽然是装出来的,但后面的狼狈,却是实实在在。若非有“流空闪”的独门绝技、“步云逐月”的独门轻功两相得益,又因修炼了“破妄真经”,听风辨位之能极强,恐怕现在早已经命丧曲直双剑之下了。 现在听到众人捧赞,惊魂甫定之际,他哪里还有半分得意? 他不久前刚刚被人毒害、弃尸荒野,又经历过刚才的残酷厮杀情景,深感江湖冷漠、世态凄凉。 当下不由心意萧索,便淡然对鼎剑横答道:“在下无名之辈,无门亦无派,实在不足为道。” 鼎剑横怎么肯相信封明阳无门无派的话?但既然封明阳不肯说,他也不便追问,说道:“朋友救命之恩,容图往后相报。若朋友不弃,请到我仙河派作客一番如何?到了鄙派,我们也好向少侠好好表达一下谢意。” 封明阳此行心有别挂,便有些不耐烦起来,抱拳回道:“路过遇见,顺手为之而已,小事一桩何足挂齿?告辞了。” 说完转身便走。 “你,叫什么名字?” 突然,清纯的声音响起,语若纯冰,说话的,竟然是那名白衣女子,江采瑶。 此语一出,众人都不由转头向江采瑶看去,人们好像绝不相信她竟然会这样问。 平常,她可是从来不会主动跟男人说话的,包括仙河派的同门男弟子们。 封明阳听到她的声音,又回想起她方才倔强凝立的那一幕来,心中隐隐有些作痛。不由也向她看去,声音有些沉涩,说道:“你……一定要那样站着吗?” 话一出口,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这个问题问得实在是莫名其妙。 白衣女子咬唇不语。 但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封明阳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感觉仿佛就要被一种深邃的眸光所吞噬。那种深邃的感觉,令他连名字都不敢留下,转身举步,似走实逃。 “你究竟叫什么名字!” 封明阳刚走开两步,后面那女子的话音再度响起,更响亮坚决。 封明阳不答,继续前行。 “啊哟……采瑶师妹,你这是做什么?” 后面突然有人惊叫了起来。 封明阳闻声也不由再次回头。一看之下,只见那女子右肩鲜血淋淋,原本露在外面的箭镖末梢,又短了几分,原来,她竟然又自己把箭镖打刺得更深了! 封明阳心中一剌,说道:“路过而已,何必深知?仙子天赐容颜,却不知道怜惜自己。” 说完转过身,无论如何也不再回头。 “我知道是你,一定就是你……” 后面女子坚决的声音似乎想要证明什么,证明那份坚决的守望吗? “也许,她认错了人……”寒戾攻心,封明阳心中一阵剧烈的冷痛,想起了苏颜,咳嗽几声,埋入了黑暗之中。 第48章 相依 大理郡,隶属云州,位于天国西南角。 郡城大理,曾是个古老的独立王国,如今并入天国日久,更是人口繁茂、都市繁华。大理城是天国西南隅最繁荣的城市,在其数千里方圆,即便是号称“天下第一郡”的八宝郡郡城八宝府,也无法与之匹比。 自古以来,大理便十分富庶,而如今,大理城中,更是落户了天下第一富豪——西盟盟主、金钱府的主人,金如铁。 当今天下有四大商盟:东盟、西盟、南盟、北盟。而四大商盟之中,当数西盟最为强盛。不过西盟与其他三大商盟并不形成太直接的竞争关系,因为,西盟主要经营的,乃是与江湖修炼界挂勾的生意,比如专营仙魔材料、药草仙丹、武器法宝、修炼秘籍书等的江湖卖拍卖行,这一点,是西盟与其他三大商盟截然不同的地方。 西盟的成功,一方面当然是自己经营有方,而另一方面,却在于它独特的交际手腕。如今,西盟与江湖修炼界的许多名门大派都有结交,并给予了别人相当丰厚的恩惠。就说当今仙河派、天武派、梵音派、灵山派、溟汐派五大正派,门派中的一大半日常开支,都是由西盟出钱来承担。 金钱府,是天下第一富府,据说其府邸中心的房屋建筑,地板都是由白玉铺成、墙壁都是由金砖砌成、瓦盖都是金币铸接而成。“金钱府”三字的由来,大概正是因为它的金钱作瓦。 金钱府的主人、西盟盟主金如铁虽然只是个商人,但在江湖上也有个人人敬重的名号——富侠。 西盟对天下正魔两道的各大门派都慷慨解囊、仗义疏财,所以,人们对西盟盟主金如铁冠以“侠”的称号。 有那么一种传言说,说只要“富侠”金如铁亲自到过的地方,就不会再有贫穷。如果哪个贫穷的村镇有幸得到“富侠”的路过,那么,惊喜吧!“富侠”会让这个贫穷的地方一夜之间暴富起来,或者是在这里注入使本地人走向富裕的投资、或者是直接撒下金币,谁知道呢! 如此说来,“富侠”居住地方、金钱府所在之地大理城,自当是人人富足、绝不会有一个穷人的了。 然而,奇怪的是,如今在大理城中,却有着沿街行乞的乞丐,而且乞丐还不少。 这当然也可以有一种合理的解释,比如说,大理城中的这些乞丐都是丐帮的,或许他们并不是因为贫穷才去当叫花子。 可是其中有一名乞丐却是实实在在、如假包换的。 那就是封明阳。 封明阳没有想到,自己对乞丐生活适应得如此之快。也许是他嘴特别甜,又懂得说些颇有水平的奉承话吧,近日来,他乞讨到的食物,总是比同行们要多一些。 自从那日在林海雪原与鼎剑横等人分别之后,封明阳一路东行。有一次路经一个小镇,无意中打听到苏颜的下落,他听人说苏颜进了大理城,便也来到了大理。可不曾想,当今之世无钱寸步难行,他自芳华域出来,身无分文,又不懂得世间的营生,到了大理,没找到苏颜,却很快沦为了乞丐。 在大理城不像在芳华域,也不像在山野丛林里那样,可以依靠打猎采果为生。这里,人多的地方,讲的是一个钱字。 按理说,像封明阳一样年轻力壮、四肢健全的人,本不至于要依靠乞讨生活,可惜年景如此,人实无奈。 多年前的大灾荒致使太多的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如今街上到处都是流浪汉,世上最不缺的便是劳力。如果有哪里需要请长工短活的,自有无数流浪汉争相抢揽。封明阳新到大理,人生地不熟,那些工活,哪里能轮得到他?万般无奈之下,他便只好靠乞讨为生了。 不过,他对与自己沦乞丐之事倒是一点也不介意。如果不是这样,身怀武功的他,大可以去打家劫舍,或混入绿林。至少去小镖局里充充数,混口饭吃想必也不是太难。在他看来,贫穷自在、富贵多忧,做乞丐虽然经常挨饿,但得以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地活着,也算值得。不像那些富贵之家,终日烦劳算计,食不甘味、睡不安稳。 况且,有时大鱼大肉,未必就比残羹剩饭来得可口。最重要的是,他要给自己留下足够的时间来寻找苏颜的下落。 算算日子,他来到大理已将近一年了。时令大寒,方今又到了冬天最冷的时候。 这一日,天降大雪,又较昨天更冷了一些。封明阳乞遍大街小巷,终于在一个熟食铺上讨到了四个店家卖剩下的又香又热的肉包子,他吃了两个,留两个当作下一顿的餐饭。 吃完两个热包子,他便沿着一条背风的小巷前行。此时风雪正大,他想就近找个可以躲避风雪的地方。 走着走着,走到街巷的拐角,他忽见到一个衣衫单薄的女叫花。那女叫花衣衫比一般的叫花子要干净得多,不知是因饥冻过度,还是生了病,她正蜷缩巷子的一个角落里瑟瑟发抖。 所谓同病相怜,见此情景,封明阳不由对女叫花大为同情。他走过去把一个尚有些余温的肉包子递给到她手上,说道:“饿了吗?吃个包子吧。” 那女花子听到有吃的,连忙一把将包子夺过,塞入口中大口大口的狼吞虎咽起来。 封明阳看在眼里,不由心中一酸。待女叫花吃完,他犹豫了一番,把剩余的另一个包子也递了过去,说道:“慢些吃,别噎着了。你好像生病了,这里很冷,我知道东街有个废弃的老房子,你跟我去那里住吧。” 叫花子往往也有自己的窝,而封明阳的窝,就是那个东街废弃的老房子。 女花子接过包子,正要吃,又突然停住了。她两眼木然无光地看着封明阳,颤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封明阳有些奇怪,难道她是听不清?还是以为自己有什么不*良的企图? 于是笑了笑,说道:“东街有一个废弃的房屋,如果你没有地方住的话,跟我去那里住吧?放心吧,在下我也勉强算是个正人君子,绝不会是想……想占你的便宜。” 那女子侧着耳朵又细听一遍过后,神情忽然激动起来,她有些畏缩地问道:“你……你是明阳吗?是封明阳吗?” 封明阳听后暗暗吃了一惊:“我从芳华域出来,到目前为止还从没跟人提起过自己的名字,她怎么会认得我?” 惊疑之际,忽然发觉那女子方才的声音似乎很熟悉,他心中大震,猛然伸手撩开她额前的散发,叫道:“颜儿!你真是苏颜?太好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明阳!” 苏颜扔了包子,扑入封明阳怀中大哭起来。“太好了,颜儿,咱们又在一起了。”封明阳抚着她的秀发,心中酸楚无比,没想到自己心爱的人,那个一心向往着荣华富贵的女子,竟然过着如此苦楚的生活。 嘤嘤哭了片刻,苏颜忽然推开封明阳,转过身去,说道:“封明阳,你走吧,我不要你管!” “为什么?” 封明阳抓着她的手:“我为什么要走?苏颜,你知道吗,我来大理就是为了找你。如今我们好不容易才相遇,谁也别想再把我们分开。你……怎么了?”封明阳忽然觉得她有点不正常。 “我怎么了?难道你没看见吗?” 苏颜哭道,“我这个样子,怎么能和你在一起?明阳,你走吧,你出来找我,你的情意我明白,但我求求你,你不要再管我了!” 说着使劲甩开封明阳的手。 封明阳的手抓得更紧了:“苏颜,你这个样子怎么了?我们发过誓的,一辈子相爱相依、不离不弃!如今我还不是一样,我不也是个叫花子么?当叫花子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饿不死就行了。那,你看看我,现在不也挺好的吗。” “我不看!我看不见!” 苏颜大叫一声,掩面大哭了起来:“我什么都看不见!封明阳,我恨你,我恨你!你当初为什么不肯跟我一起出来,又为什么不早一点出来?我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了,我看不见你是什么样子、看不见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看不见将来是什么样子!你走吧,走呀!我不要你管!” 封明阳一听,忽然想起苏颜刚才的眼神有些不太正常,连忙一把把她拉了过来,仔细看了看她的眼睛,又摇掌在她眼前晃了晃,苏颜却毫无反应。他惊道:“苏颜,你……你的眼睛怎么了?” 苏颜听他一问,忽然凄惨地笑了。 她睁着黯淡无光的双眼,对着封明阳冷笑道:“你看清楚一点,最好看清楚一点!我只是个瞎子。封明阳,你会一辈子守着一个瞎子吗?一个瞎子,又还有什么资格去与你相爱相依?” “你有!苏颜,你有!因我们发过誓,一辈子相爱相依、不离不弃。不论你成为什么样子,我们的誓言永远都不会改变!”封明阳朗声道。 苏颜淡然嘲笑:“封明阳,别傻了,什么海誓山盟、天长地久,那些都不过是人在高兴冲动的时候说出来的话。在相恋的人之间,那不过是营造气氛的言辞,没有谁需要对那些缀饰的语言负责。” “我不许你这么说。”封明阳轻轻的擦去她脸上的泪水,“颜儿,你知道吗,就算我们从来没有过什么誓言,我都希望能与你共度一生一世。” 他情意深深说道:“在雁原的时候,我一个人孤孤单单,只有你愿意来陪伴我。在我被全世界遗忘的时候,只有你能让我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在落日崖上,你为了我可以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伊人如此,夫复何求。” 又无比深情地望着苏颜:“颜儿,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也不管我成了什么样、到了哪里,你都是我魂牵梦绕的人。只要你愿意,我们一生都不会分开。” “明阳,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苏颜泪如雨倾,深深埋入他的怀中:“我真后悔,我当初为什么要离开你、离开芳华域?如果能在那世外桃源里和你快活自在的终身厮守,那该有多好……” 第49章 生活 大理东街,是一条冷落的街道,此街有不少房屋的大门已锁了十余载,门缝上都结了厚厚的蜘蛛网。 多年前的一场天下大旱,人们纷纷离乡背井去逃荒,大理虽是富庶之地,但旱程日久,总不免有人走往他乡。离家逃荒的人一去不回,有些房子,便成了没有主人的废弃房屋。 此时,封明阳和苏颜所住的老房子,便是众多废弃屋房之中的一间。 封明阳带着苏颜走进这老旧的房屋,在屋里找来火盆,又到柴房找来陈年的木炭,生起火取暖。火势渐旺,两人便依偎在火炉旁边,细叙起久别之情。 叙聊了一阵,苏颜笑道:“明阳,我们这样住进别人的房子,不会有什么麻烦吧?真没想到你平常看上去老实,原来是个小贼!” 封明阳笑道:“放心住吧,这些房子早就没人要了,我看闲置着也怪可惜的。不如我们现在借来用用,就算帮屋主看守房子吧,说不定,哪天屋子的主人要是回来了,没准还一高兴把我们收作个家仆管家什么的。” 他用火钳扒了扒火堆:“你看,这火多旺呀,要是有个山药地爪什么的烤来吃,那就更好了。” 说着,他不由怀念起在芳华域雁原上的生活来。 “我们不可能回到雁原去了,但也不能就这么过。” 苏颜正正身子,说道:“明阳,我知道,你虽然有时看上去有些呆,但其实是大智若愚,一点都不笨,而我呢,也算是有点小聪明,你说是不是?” 封明阳点了点头,笑道:“你说是,那就是吧。不过有一点必须要纠正,我的颜儿,怎么会是小聪明呢,那是相当的聪明!当年在芳华域雁原的时候,你在学校里的各门成绩都那么好,我表面上不说,其实暗地里羡慕得很呢,也为你而高兴。” 苏颜笑着打了他一下,缓缓收起笑容,又道:“明阳,以我们俩的智慧和能力,根本不需要靠乞讨过日子。过去我眼睛看不见了,一个人没有办法才流落街头,现在我们在一起了,你可以当我的眼睛,我们现在就好好的盘算盘算,看接下来应该做什么才能挣钱。” “是呀,要只有我一个人,做做乞丐也无妨,但如今怎么能委屈我的娘子呢?”封明阳笑道,“为了娘子,小生不求大富大贵,至少也要个丰衣足食吧!” “谁是你的娘子了!” 苏颜羞着又打了打他的手臂,正色道:“明阳,我跟你说正经的呢,我们两个在这里举目无亲,什么都得依靠自己。我们得为将来的生活好好打算一下。” “我也是说正经的,”封明阳道,“目前第一件最要紧的事,就是要先治好你的眼睛,其他的事慢慢再说。只要你眼睛好了,你这么聪明,还有什么事能难得住我们?对了,你的眼睛是怎么弄成这样的?” 苏颜闻言,一阵沉默之后,叙道:“那天雁原寨里人一起出芳华域,我半途为了回去找你,就跟大家分开了,谁知道你又不肯陪我出来…… “当我再返回到五色湖传送镜的时候,人们都已经走了。我一个人进入传送镜,被传送到了一条小河边,然后我沿河往下走不远就遇到了村镇。我听人们说,这一带最繁华的城市是大理城,我就往大理来了。” 她神情有些哀伤:“我只身初到大理,无亲无故,衣食无着。后来,我知道本地有一个名叫‘金甲军团’的狩猎军团正在招募新人,而我又懂些武功,便前去应征。金甲军团见我武功不弱,就勉强收留了我。” “金甲军团?” 封明阳插话道:“金甲军团与铁血军团齐名,是当今修炼界最强大的两个狩猎军团组织之一,金甲军团归属于西盟治下的产业,后面的大老板,乃是西盟盟主、金钱府的主人‘富侠’金如铁。” 他看了苏颜一眼:“听说金甲军团中有几十万狩猎勇士,个个都是内功达到‘运’级以上、法力达到‘凝精’以上的修炼界高手,不知道以你的武功,在金甲军团算不算得上是高手呢?” 封明阳对自己的一身武功底子不甚了了,而苏颜的武功他曾经见过、也有些了解,便顺口问问以作对比。 苏颜道:“方金鸣老师说,武功修练,成就都是用内功标准来衡量,而内功从低到高,依次有平、运、通、罡、真、罗、虚、斗、化九个等级。当年在雁原武学堂的最后一次武学考核中,方老师说过,我与锦玉台、宫天羽我们三人的内功修为,大概都已在‘通’级以上。” 她叹惜道:“唉,只不过我们没有经过‘天兵石’的验证,所以并不能确定具体的内功等级。也正因为我没经过‘天兵石’的验证、没有内功修练等级徽章,所以在金甲军团中谋不到好的职位,便只能勉强充作了军团的炮灰。” “这么说,你们都算是修炼界的人了?而且武功修为还不低!”封明阳羡慕道,“听说,在修炼界,内功达到‘运’以上的,便称得上是中低端的高手了,而即使只有‘平’级内功修练等级徽章,也有机会被各种狩猎团队聘用。” 他点了点头:“嗯,也难怪,听说如今各个狩猎团队招人,都是要看修炼等级徽章证明的,像金甲军团那种一等一的狩猎大军团,就更不用说了。按理说,如果你的内功等级真在‘通’级以上,那么即便放在强大的金甲军团里面也算是个高手,不至于只能当炮灰,只是你没经过‘天兵石’验证、没有内功修炼等级徽章,那就不好说了。” 苏颜道:“‘天兵石’如今在世上只有四个,一个在仙州仙云城、一个在武州天武城、一个在天都太平城,这三个都是公用的,另一个,却是在仙河山上,只为仙河派内部私用。大理离仙云城、天武城、太平城都有万里之遥,我怎么有空跑去那么远的地方验取徽章?” 顿了顿,继续到:“我加入金甲军团后,就经常跟着军团一起去小兽山狩猎。有一次,我们一个三百多人的狩猎小分队遇到了一个等阶难以确定的巨兽,队伍便让我们这些炮灰上去试探那玄兽都有什么技能。结果,一试之下,那玄兽竟然能使出‘洪荒之吼’,等阶高深莫测。” “‘洪荒之吼’,洪荒系!那不是六阶以上的灵兽才能发动的兽类技能吗!”封明阳吃惊道。 苏颜道:“是呀。当时,所有上去试玄兽技能的几十名炮灰全都被‘洪荒之吼’瞬间震死,只有我一个人幸存了下来,也被震伤。队伍里其他人见那玄兽那么厉害,立即都纷纷逃命,当时,是一位好心的大叔顺手把重伤倒地的我救了回来。” “能在‘洪荒之吼’下大难不死,你已经很厉害了!”封明阳已听明白了几分,说道:“听说‘洪荒之吼’带有音波之毒,你的眼睛,难道是因‘洪荒之吼’致盲的?” 苏颜点头道:“应该是吧。我能在‘洪荒之吼’攻击下不死,军团便知道了我的功力不低。可惜很快我眼睛成盲,留在军团里已没什么大用,所以金甲军团便给了我一笔抚恤酬金,让我自己走人。那酬金本来也不少,但我用来四处寻医治眼睛,结果睛睛没治好,我却很快身无分文、流落街头了。” 封明阳道:“我小时候听我娘说过,洪荒系兽技之毒,人如果中毒时间不超过三年,是不难救治的。”他看着苏颜道,“所以颜儿,你放心,你的眼睛一定还能治好。” “真的吗?明阳,我的眼睛真的还能医好吗?”苏颜兴奋的抓着他的手,突然激动道,“对了,你是天下第一神医‘花仙’叶千蝶的儿子,你一定懂医术,对不对?” 封明阳轻轻握着她的手,叹气道:“唉,只可惜,我并不知道具体的解毒方法,而我娘她也已经……不过颜儿你放心,我娘出身于百草门,百草门中肯定也有人会解除‘洪荒之吼’的毒。只是事情不能拖延,我们应该马上讨到些路费钱,然后速度赶去百草门求医。” 他突然想起一事,问道:“对了颜儿,你出来外面比我早了一年多,有没有听说过雁原其他人的消息?还有你的养父母张叔张妈?” 苏颜闻言一阵凄然,说道:“没有。天下之大,人海茫茫,去哪里找?也许,他们已经不在人世了。” 说到这里,她忽而紧张问封明阳道:“明阳,你来到外界之后,有没有跟人说过你爹‘土圣’的名字?” “没有,出来到现在,我连自己的名字都还没跟人提起过呢!怎么了?”封明阳奇道。 “那就好,那就好!” 苏颜听后松了口气:“你知道吗,以前我随军团一起外出,常听江湖上的人在打探你爹、杜老师和秋荧阿姨他们的下落,人们好像是……为了你爹身上的什么《山河古画》。我还听传闻说,如今有很多人暗暗守在西山沿线一带,专门等以前进西山的人出来,一见有人从西山出来,他们就立即下手擒拿。” “有这么严重吗?”封明阳咋舌,“这外界,怎么这么混乱!你想想,我爹整个人都被芳华域结界化掉了,就算我爹身上真有什么《山河古画》,也早就随之化成空气了。” 苏颜托着下吧,用无光的双眼盯着封明阳,说道:“明阳,你老实跟我说说,你爹会不会临终前把《山河古画》暗暗交给了你?嘻嘻,江湖上那么多人想抢《山河古画》,说不定那是张藏宝图呢!如果你真有《山河古画》,那我们就发财了!” “我现在也想呢,可是真没有。”封明阳苦笑着摇了摇头。 第50章 希望 重逢后的第二天,封明阳便带着苏颜满城求医。可他们身无分文,又是一副乞丐模样,所过医馆草堂,无不是还没进门就被人轰了出来。 于是两人只好沿街乞讨,以攒些将来给苏颜医治眼睛的医药费。 二人又逢人便打听天下第一医道门派百草门的所在。 封明阳虽然早听杜文甫说过百草门的派府在南琼州百灵山,但不知道从大理去百灵山,到底该怎么走。(派府:本书杜撰名词,指修炼界门派总坛所在的洞天府地。) 封明阳身染戾气,体内冷寒,他带着苏颜城里城外的访医行乞,受了风雪的冷冻,不慎遭了风寒,不到几天,病情渐渐加重。 二人一病一盲,漫街求讨,情状甚是可怜,路人见之无不恻然摇头,但真正肯施舍钱财的却没有几个。两人乞讨了七八天,也不过得了五六十枚铜币。 六十枚铜币,在大理城还不够吃一顿饱饭的钱。 这天,二人总算在街上遇上了一个好心的江湖郎中。经过一番苦求,郎中终于答应帮苏颜看看眼睛。 那郎中望闻问切,给苏颜把了脉、观量了气血,又问了问苏颜眼盲的前后情由,略一思索之后,从随身行箱中拿出纸笔,写了一张方子递给封明阳。 郎中说道:“你们只需按这个丹方抓药炼丹,服了仙丹,不消三个时辰,这位姑娘便可重见天日。但这只是暂解之方,吃了这个丹药,她虽然能暂时复明,但三年之后,便又会复盲。想要根治,必须还要服六钱六阶以上的犀角粉方可,那六阶以上的灵犀之角,却是十分稀有昂贵之物,常人很难得到,你们记下就可以了。” 二人听到苏颜的眼睛可以复明,均是大喜,连连向郎中道谢。 封明阳接过方子一看,只见那上面写道:一阶黄芩七两,二阶苍术五两,三阶石决明半两,四阶“山猫之眼”一对,五阶“秋噤寒蝉”一只,以上材料与百草霜炼成三阶解毒丹一枚,用三阶以上的醒神露一杯送服。 这是一副丹方,方子上所写,全都是有阶的,即全是仙魔药材,竟然没有一样是普通药草。 封明阳看了这方子,心中不由暗暗叫苦,说道:“先生,这副丹方得多少钱呀……还有,这些都不是普通的药材吧?要怎么样才能得到呀?” 那郎中道:“这位姑娘的眼盲,乃是受了强大灵兽技能攻击所致,并非一般的眼疾,所以必须要用仙丹才能治好。也算你们运气好,碰到了我,否则你们即便到了百草门,只怕也求不到这么便宜而且神妙无比的方子。” 他有些得意道:“这副仙丹妙方,乃是我二十多年前幸逢机缘,承蒙天下第一好人‘花仙’叶千蝶亲自指点传授的,用来解洪荒系兽技之毒,保准药到病除。而且,这是解洪荒系技能之毒最精简、最便宜的方子了。如若不然,即使你们花几百金币的天价去购买一颗市面上六阶以上的‘万能解毒丹’,效果未必会很好。” “‘花仙’叶千蝶!” 苏颜兴奋道:“先生,我身边的这位公子,便是……” 突然被封明阳用力捏了捏手腕,她话说一半便停了下来。 那郎中并没留意到他二人的举动,继续道:“三阶以上的仙丹,只有‘术医’级以上的医师才能炼制,‘丹医’级的医师虽然也勉强能炼三阶仙丹,但成功机率低得可怜,多半是浪费宝贵的药材罢了。而我现在只是‘经医’中级,虽然知道此方,却远远不能炼制这种仙丹。” 他指引封明阳和苏颜:“你们将来收集好药材后,最好去百草门找人炼制丹药。由于炼制仙丹有成功机率的问题,所以你们最好多备上几份药材,如果只备有一份药材的话,一定要找‘术医’级以上的医师来炼制,以保证成功率。” “可是,听说请人炼制仙丹,炼药的钱比药材的钱还要贵上好几倍呀!而且,‘术医’级以上的医师,即使在百草门中,也为数不多吧?”封明阳苦着脸道。 那郎中略为诧异的看了封明阳一眼,诧异于他一个普通的叫花子,怎么也有这些见识,笑道:“你们准备好药材,拿着这份丹方去百草门,只要说这是‘花仙’叶千蝶研究出来的方子,保证会有很多高级医师抢着免费帮你们炼丹。” 他拿过丹方,用笔在纸条后面写了几个名字,又将纸条递还给封明阳,说道:“这几个人,都是江湖修炼界颇有名气的‘丹医’级以上的医师,而且我都免费赐授过他们这个神妙的丹方。你们如果能找到其中的任何一人,并说是‘无药先生’介绍来的,便不愁没有人为你们免费炼制这种仙丹了。” 又道:“不过,药材却需要你们自己准备。这丹方上写的虽然都是仙魔药材,但都不算稀有,在大一点的各地拍卖行基本都能买得到。” 封明阳看了看丹方纸条上面的名字,有几个看着有些熟悉,曾听杜文甫提及过,而有些人却是十分陌生。他翻过来看看药方,愁眉苦脸地道:“先生,这些药材一定都很贵吧,我们现在身无分文,实在是买不起,还请先生好心赐点……” “哈哈,对不住了,”那医师摆摆手打断封明阳,“本人道号‘无药先生’,从来都是只开方、不卖药,药箱里装的都是方子,更没有丹药来赠送。” 又道:“其实,对于如今的仙魔药草行情来说,这副丹方上的药材在同阶药材当中基本上都是既便宜、又十分常见的了,可见‘花仙’昔日创方之用心之苦。只不过,对于你们来说,对于一般的老百姓而言,这副丹方药材的价钱确实也是一个天价。在下也只是穷困潦倒的小医师一枚,这个忙,我恐怕是帮不上你们喽!” 说完,他背起行箱离开。走了几步,又突然回过头来,对封明阳和苏颜二人说道:“听说过两天就是金钱府‘富侠’的七十寿诞,金钱府将大举宴客办寿,你们何不去金钱府碰碰运气?或许还能借机讨到几个药钱呢。” 言罢提着行医幡牌,唱诺而去。 唱声渐去渐远,周围突然变得好寂静、好冷清。 一阵风雪压来,苏颜衣衫单薄,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她双手四处摸索了一阵,没有碰到封明阳,心中忽而急了起来,叫道:“明阳,你在哪里?明阳……明阳……,不要丢下我……” 她应该知道,封明阳并不是这种薄情寡义的人,但见不到他,她一时情急却叫出了这样的话来。 其实,封明阳就在她的身边。 只因风寒发作,为了憋住咳嗽声不让苏颜发现自己生了病,封明阳正蹲着身子,低弓着腰,捂着嘴巴和鼻子死劲忍着咳嗽,这一阵死憋,直胀得他脸红脖子粗,眼泪都呛了出来。 好不容易把咳嗽憋了过去,他猫着步子走开几步,直起身来清清嗓子,朗声笑道:“哦,我在这呢,这是谁掉了一枚铜钱,被我捡到了。呵呵,我怎么舍得丢下我心爱的娘子呢?”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到苏颜身边,脱下外衣给她裹上:“有了这副神妙的丹方,真是太好了。遇上好心人,全身都暖了不少,我不冷,这衣服你穿上吧,裹紧点。” 苏颜将衣服推开,说道:“明阳,你别骗我了,昨天我听过路的人说,你好像生病了是吗?我知道你对我好,但你不要只顾着我而让自己挨冻,这样虽然我身上暖和了,但心里却很难受,你知道吗?” “谁说的!” 封明阳立即从地上抓一把白雪塞到口中嘎嘎大嚼,大声道:“谁说我生病了?嘿嘿,颜儿,你还不知道呢,我最喜欢冰雪了,一见到雪,我比看到太阳还要温暖呢,积雪为粮,最是美味爽口。还有,你看这雪景多美……呃,你现在还看不见,不过没关系,我们这便去金钱府讨钱买药,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一起看雪景了……” 苏颜听着,眼泪刷刷直流,她将封明阳的手紧紧捂在心口:“明阳,你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我一生只要你一个男人……” (每天保证在晚上十点之前准时更新,希望读者朋友们能适应) 第51章 乞讨 过了几天,大理城突然热闹了起来。 今天是当今天下第一富豪、天下第一商盟盟主“富侠”金如铁的七十寿诞,八方贺客们从五湖四海潮水般涌向大理,都是前来金钱府祝寿的。 就连少与俗世往来的仙河派、天武派等修炼界名门大派,也派出了门派中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送来了贺礼。 当然,魔域桃源、千岛鬼府、炼狱魔窟等魔道门派,也丝毫不落人后,都有贺礼前来。平日水火不容的正魔两道,如今到了金钱府却均能以礼相见,绝不会发生任何摩擦。 ——打架,也要选个合适的地方。当今天下,还没有人敢不给“富侠”几分面子。 金钱府不仅仅是一座豪华宅第,而且还是一个富丽辉煌的宫殿,是大理城的城中之城。传言金钱府金砖作墙、金币为瓦,如此流言固然过甚,但金钱府的奢华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金钱府位于大理城西街的尽头,西街虽大,但在宏伟的金钱府宫殿建筑面前,这条宏伟繁华的西大街充其量只能算是金钱府门前的一条简易门庭罢了。 封明阳和苏颜走到西街时,整条西街的积雪早已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街道两旁的商铺店面大门上都贴上了大红寿联、挂上了喜庆的灯笼。 远来贺寿的客人一批批涌来,整条西大街,俨然成了金钱府的迎宾通道。 封明阳和苏颜衣着破烂,混入贺客人群,牵手走在西大街上,引得旁人纷纷侧目。若不是江湖中还有一个名叫丐帮的大门派,像他们二人这种打扮的人,只怕早已经被人轰出喜庆的西大街了。 街道的尽头,便是金钱府的大门。 一片空旷的青砖广场后面,金钱府八扇大门敞开着。大门两侧,左右并列八对数丈高的雄伟金狮,金狮各各口衔夺目珍珠,在雪色的掩映下,十六颗斗大的珍珠光彩如日,将四周照耀得通明彻亮。 门侧守卫罗列,个个雄姿英伟、英气逼人,但守卫武士们胸前都戴了喜庆的金花,威严而不煞气。同样戴着喜字金花的,还有许多迎接宾客、记接贺礼的人。 门庭前来客如织,个个满面喜庆,全场贺喜喧天。 封明阳携着苏颜在外围观望了片刻,转了几圈,见有迎宾之人稍闲,便牵着苏颜走过去,打起笑脸向几位迎宾人员躬身道喜:“呵呵,恭祝府上金老爷洪福永享、寿与天齐……” “滚!” “哪里来的臭乞丐,竟敢来金钱府门前捣乱,也不看看这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吗?” “哼,要不是今儿是金盟主的寿诞大喜之日,非要教训教训你们这两个不长眼的家伙!还不快滚!” “两个臭叫花也想成为金钱府的客人?做你们的清秋大梦!” 众迎宾人员见来的是两名衣衫褴褛的乞丐,立即都换上了一副厌恶的面孔,纷纷叫骂。 金钱府结交虽广,却从来不与丐帮有往来,迎宾人员见封明阳和苏颜又手无贺礼,料定他们是想来趁机揩油的刁钻臭叫花。 此时在场的,不是金钱府服饰富丽的迎宾人员,便都是衣着光鲜的远来贺客。贺客们无不抬着大箱大箱的贵重贺礼。现在这两个穿得破破烂烂的穷叫花子往中间一站,简直是大煞风景,连宾客们都无不嗤之以鼻。 客人们早就觉得这两个叫花子混在人堆中很碍眼,但之前以为他们也是金钱府的特别客人,所以才不敢轻视议论,此时听到迎宾人员们叫骂,于是都大声哄笑了起来。女客们却是看着封明阳和苏颜的脏衣服直捏鼻子。 “明阳,我们去别的地方吧……”苏颜虽然眼睛看不见,却也能感觉到众人嘲笑的目光,她脸皮薄,在贺客们的嘲笑下早已羞愧得无地自容,不由轻轻拉了拉封明阳,便欲离去。 但这是个千载难逢的讨赏机会,过了这一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封明阳岂肯错过? 当下,他向一名主管人员陪笑道:“这位福爷,我们贱为乞丐,自然万不敢攀望成为贵府座上之宾。但我们闻得府上大喜,特地前来祝贺,还望贵府能打赏则个。” 那迎宾小主管翻眼瞪天,冷冷地长声嘲弄道:“既是前来祝贺,怎么不见贺礼呀?无礼之人,恕不接待!” 封明阳呵呵一笑:“这位福爷说笑了,我们刚才,不是有‘礼’了么?” 语气间,将“礼”字特别强调。 哄笑之声渐弱,人们听了封明阳的这一句话,脸上不由都露出几分诧异之色。 鞠躬道贺之“礼”,未必就比实物的贺礼轻,如此巧舌机辩,并不像是一般的叫花子能谈吐出来的。 乞讨归乞讨,但封明阳了解苏颜此时的心情,不为别的,为了苏颜的面子,他也得在众人面前表现得不亢不卑、显出几分水平。 “嘿~!” 那迎宾主管一时语塞,当着众客人的面吃了个哑吧亏,只好黑着脸骂道:“没想到你个臭叫花嘴巴还挺刁!好,本来呢,你们两个今天来这里捣乱,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饶的,现在看在你们刚才那一‘礼’的份上,就免你们一顿打吧。” 他转身叫道:“来人啊,给我把这两个叫花子轰出去!” “且慢!” 此时大门里走出一名衣着华贵、相貌极为俊美的年轻公子。 华服公子走出门来,向封明阳和苏颜二人扫了一眼,说道:“难得这位兄台身为乞丐,却有这般口才。刘管家,你把他们领到偏院,赏给他们十枚金币吧。” “十枚金币!”那叫刘管家的迎宾小主管叫了一声,说道:“可是少主,这两个臭……他们只是两个叫花子呀!而且,今天咱们府上办寿,只兴纳福,不宜打赏……” “这十枚金币算是我的个人赏赐,不必记入府里的账上。”那华衣公子脸上有些不高兴,“刘管家,人本无贵贱之分,境遇不同而已,你这种态度,以后要注意改改。” 那姓刘的管家诺诺连声,向华服公子点头哈腰赔笑道:“小的哪敢啊,这点小小的赏钱,就不劳少主操心了,小的这便去办。” 言毕,他向封明阳和苏颜转过身来,挺直腰板一招手,喊道:“还不快走!” “谢谢,谢谢公子。”封明阳感激不尽,“公子乐善好施,将来一定也会与金老爷一样洪福齐天,洪福齐天……” 那华服公子根本不理睬,而是转身向另一名迎宾的管家道:“王大叔,仙河派的客人还没到吗……” 封明阳牵着苏颜跟在刘管家的身后,从偏门进入府院。 进门之后,虽然走的都是偏道旁廊,但亦见金钱府院内楼阁殿宇林林总总,一派金壁辉煌的气象,行于其中,封明阳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走进了皇宫。 三人一前两后,穿过无数重院落,又绕过无数条长廊,一路磕磕碰碰,走了很久,才来到一个十分僻静的小偏院。刘管家说去拿金币,让封明阳和苏颜就地等候。 这个院落虽然冷僻,却也布置得颇为雅致,院中栽置的几枝寒梅,在静静的飘雪之中疏放,清香淡雅。 封明阳和苏颜手牵手走到花坛边,怡然自得地赏花谈笑。这次获得重赏,两人心情很好,十枚金币,已经是一笔相当不菲的收入,足够平常百姓人家当作成家立业的本钱了。 封明阳摘下一小朵美丽的白色梅花送给苏颜。苏颜将梅花放在鼻子前嗅了嗅,说道:“我现在闻到它,像看到了它一样,这朵美丽清新的梅花,一定是白色的。” “哇,颜儿你太厉害了!闻也能闻出它的颜色?这真是一朵洁白无瑕的梅花!”封明阳惊叹地看着她。 苏颜轻笑道:“这没什么稀奇的,小时候,我家院子里也有很多梅花……” 她似乎想说什么往事,但欲言又止,转而继续道:“这梅花香气疏淡、入鼻微冷,一定是有名的寒梅‘玉宇寒星’,它虽然是极其难得的稀品,却显得过于孤寒。像金钱府这样的大富之家,自然不会把这种梅花种在正院里,估计是他们又舍不得这‘玉宇寒星’的稀罕,所以才把它栽到了这冷清的小偏院中。” “听你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这个院子只是专门用来栽种这种寒梅的了。” 封明阳笑了笑,又道:“不过我倒认为这种梅花纯白无瘕,比其他颜色的梅花要高洁得多。颜儿,你能一下子闻出这梅花的品种来,想必一定很喜欢它吧?” “不,”苏颜摇了摇头,“我更喜欢红梅,红梅香艳、华丽、热闹、大气,好象征。‘玉宇寒星’这种寒梅,以前在我们家,也只种在了一个冷冷清清的角落里,我小时候调皮贪玩到处跑,才偶尔见到了它。只不过这种色香简陋的白梅确实很特别,它的味道,令人闻一次便再也无法忘记……” 此时,刘管家已经去取了钱回来,他身后还多跟来了几名家丁打扮的人。 刘管家走进来后,竟然叫家丁们把小院的门给掩上了。门上没带栓,刘管家使个眼色,两名家丁便到院墙下搬来一块大石头,把门脚顶住。 封明阳看到他们这些异常的举动,感觉情况有点不对,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 正狐疑间,只见刘管家手中抛弄着一摞金光闪闪的金币走了过来,对他和苏颜道:“两个臭要饭的!想要钱是吗?本来,既然是少主要打赏,这十枚金币我自然是要赏给你们的。” 说着阴阳怪气的一笑:“不过,大爷我有个不良的嗜好,如果你们两个能够满足我,才能将金币领去。嘿嘿,十枚金币,可不是那么好挣的,不然大爷我也当叫花子去了,何必还在这里卖苦力!” 封明阳赔笑道:“刘爷,我们急着用钱,刘爷但有什么要求,尽请吩咐,只要小人能做到的,绝不敢推辞。” “好,好,好!”刘管家道,“我看你们二人举止甚为亲密,我猜,你们一定是一对相好的吧?” 苏颜闻言脸色一红,封明阳却点头道:“不错,我们从小在一起,青梅竹马,无论贫贱富贵,都不会分开。” 刘管家道:“那就好,那就好。呵呵,刘爷我这辈子做人没有什么乐趣,唯一的爱好,就是喜欢偷看别人夫妻……那个什么了。只要你们两个在这里来一次现场表演,我便将这十枚金币双手奉上,怎么样?” 说着忽而脸色一变:“哼哼,要不然,你们连一个子都别想得到!” 他看了看四周,又道:“你们放心吧,这里虽然冷了点,但很安全,除了我们几个,绝对不会再有旁人来偷窥。” 说着向众家丁们笑道:“大家说,是不是呀?” “是,我保证!” “哈哈,我也保证!” 家丁们起哄,都色眯眯的看着苏颜。 苏颜虽然衣衫褴褛,出来乞讨之前为了掩盖自己的容貌,又故意把脸弄花弄脏了,但她身材异常姣好,曲线凸凹玲珑,诱人之姿却无法完全掩盖。 “二位,请立即开始吧?”刘管家脸一沉,大声命令道:“听好了,本大爷可是要看全裸的!” 苏颜听了刘管家的话,一张脸立即烧得通红。 封明阳一听,不由怒从心起! 但此时有求于人,他只好强压怒火,说道:“刘爷真会开玩笑。刘爷贵为金钱府的管家,怎么会有如此怪诞的嗜好呢?我娘子双目失明,急需医治,我们本为求钱治病而来,这天寒地冻的,要做……要做那种事,岂不是又要生场大病?刘爷,您慈眉善目,一看就是位大善人,我们生了病,您也于心不忍啊,您说是吧?” “哼,天下哪来那么多的善人!”刘管家板着脸道:“坦白告诉你们吧,你们今天让我当着那么多客人的面被少主训斥,现在,我就要你们这对不知天高地厚的狗男女知道,得罪我刘德海会是什么下场!说,你们到底脱还是不脱?” 封明阳忍不可忍,勃然大怒,他弯了很久的腰板突然一挺,厉色道:“这种伤风败德的事,莫说是人,便是猪狗畜生也不耻为之!那金币,我们不要也罢,颜儿,咱们走!” “哟嗬!臭叫花,还在老子面前摆上谱了!想走?金钱府可不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想走,可没那容易!”刘德海对家丁们喊道:“你们还不快过去把他们剥了?嘿嘿,先脱那女的!” “是!” “哈哈,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小娘子胸部好挺,简直要让人爽爆了!” “哈哈,屁股也很翘!” “让我先……” 家丁们淫*声秽语,哄笑着争先恐后向苏颜扑了上去。 第52章 共苦 “啊……” “唉哟!” “操,是个带刺的!唉哟!” 只听咔嚓咔嚓骨骼断折的连声脆响,家丁们一个个被苏颜踢得到处乱飞。 苏颜眼睛虽盲,耳力反而更聪敏,而且武功也未失。以她的武功,家丁们即便有几个会些拳脚功夫的,又怎么是她的对手? 封明阳虽然也想狠狠教训一下作恶的家丁们,但一念之仁,稍一迟疑,却比苏颜慢上了半分。现在他知道根本就用不着自己动手了。 “小娘皮,还敢手辣,看老子不干死你!” “兄弟们,大伙一起上,把她脱个精光,看她还能狠多久!” “哥几个,制住了她,呆会我们有多大力使多大力啊!” 家丁们一个个愤怒咆哮,yy叫嚣着,却再没有一个人敢先近苏颜的身。刚才几个先动手的,已全部被苏颜打伤,正在吃痛号叫。 “里面怎么回事!” 突然,外面有人高声问话,接着传来砰砰磅磅的捶门声。 推门不开,一队全副武装的护院武士纷纷越墙而入。 “是刘管家呀?这是怎么一回事?诶唷,王六,马德,你们怎么被人打伤了?” 卫队领班大致看了看此中情景,立即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笑着问刘德海道:“刘管家,你们是不是得罪了什么贵客?怎么手下人被人家打成了这个样子?” 刘德海连忙迎了上去,陪笑连声,继而苦着脸说明情由:“赵大侠,你不知道,这两个叫花子刚才来金钱府门前乞讨,少主善心大发赏他们十个金币,让我带他们来这里领赏。可是没曾想,这两个不识好歹的臭叫花原来是故意来生事的,那,” 他抛了抛手中亮闪闪的十枚金币,“他们嫌少主赏得太少,竟胆敢向我讹要一百枚金币!我们实在为少主气愤不过,这才决定给他们一点教训,却不料这女的竟然有两手,反而把咱们的人给打伤了。赵大侠,你们来了正好……” “原来如此。” 卫队领班赵大虎打断他笑了笑。 赵大虎虽然心中不完全相信刘德海的话,但金钱府的家丁被人打伤这是事实,他作为金钱府第六十九偏院护院领班,却不得不为金钱府讨回这个面子。 转身敛了笑容,赵大虎打个手势,让手下众武士将封明阳和苏颜包围了起来。他扫封明阳和苏颜一眼,咄咄逼人的沉声问道:“不知金钱府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二位,二位竟然要出手伤人?” 封明阳听赵大虎说话的语气,知道自己再怎么解释也是徒劳了。 他料想,如果自己将刚才刘德海的龌龊行径说出来,定然会大扫金钱府的颜面,金钱府名声在外,岂能容得这样不利的流言传扬出去?说了实情,恐怕只会给他和苏颜带来更大的麻烦。 何况他身为七尺男儿,虽然沦落成了乞丐,心中却尚有几分骨气,于是干脆不去理睬赵大虎,拉着苏颜的手,轻声说道:“颜儿,咱们走。” “走?为什么要走?”苏颜怒声骂道:“哼,也不擦亮他们的狗眼看看,竟然敢欺负到咱们头上来!” 但她是个十分伶俐之人,情知金钱府并非她和封明阳能得罪得起的,也打算走为上计。她口中虽然发泄着,手上却轻轻用力捏了捏封明阳的手指。 苏颜虽然不怕区区几个护院武士,但一来自己眼睛看不见,行事不便,二则担心封明阳武功不济寡不敌众,所以才对封明阳打了这么一个暗号。 封明阳心领神会,朝一个方向拉了拉苏颜的手,叫声:“走!” 话音甫落,二人已拔身而起,在空中一个回旋,即脱离了包围圈一恍而去。 “抓住他们!” 两人身法速度之快,令护院武士们始料不及,护院们扑向空中欲图拦截时,封明阳和苏颜的身影已在数丈开外。 “追!” 护院武士们身手也不弱,立即一阵风一般赶了上去。但封明阳和苏颜的轻功却要远胜出了一大截,很快把护院武士们远远抛在了身后。 赵大虎明白,如果让这两个打伤了金钱府家丁的人逃走,他和众同僚无疑是闯下了大祸,万一消息传了出去,依照东家的处事风格,他赵大虎还不知道要倒怎样的大霉呢!说不定得卷铺盖走人。于是,他和众同伴们一边追赶,一边大声喊叫: “抓住他们,抓住他们!” “别让这两个臭叫花跑了!” “来人啊,有人来金钱府闹事了……” 边追边喊,喊叫声片刻之间穿过了无数重大院。 如此的喧嚣吵闹,在金钱府里是极为罕见的事。其他各处的护院、巡逻的人只当是出了什么大事,闻声立即蜂涌而至,前面的,对封明阳和苏颜进行阻截,后面的,纷纷加入了追赶的行列。 竟然有人敢打伤天下第一府金钱府的人,敢在西盟盟主‘富侠’金如铁七十大寿之日到金钱府上闹事,这确实可以称得上是一件轰动江湖的大事了! 金钱府的护院武士何止千万! 封明阳和苏颜还没跑出多远,后面追赶的人群已达数百人之多。而前后左右,尚有追击者不断涌来,一时之间,整个金钱府沸腾了起来,几百人飞檐走壁,踏着屋瓦疯狂的追赶着两名乞丐,情景杂乱而壮观。 金钱府里平时表面上风平浪静,但各个角落里,其实都暗藏着无数护院高手。金钱府的护院有明暗两支,明里的自然是对封明阳和苏颜二人紧追不舍,而藏在暗处的,却是呆在自己藏身的位点里纷纷向奔逃中的封明阳和苏颜发射暗器。 一时间,飞镖、袖箭、毒针、毒丸等等暗器,满天花雨,从四面八方暴射而至! 但封明阳和苏颜时而上屋、时而下地,奔逃之中速度奇快,把各种五花八门的暗器统统都抛在了身后,他们二人却是有惊无险。 封明阳展开了“步云逐月”的极乘轻功,本担心苏颜跟不上,却没想到苏颜的轻功缥缥缈缈、大异寻常,似乎并不会落后,这不由令封明阳暗暗惊奇不已。据他所知,以前在雁原的时候,她的轻功绝不会有这么高的造诣! 封明阳的轻功之高,亦是令苏颜既惊又喜。 惊的是,此时她已使出自己玉血山庄“玉血家族”的独门轻功,而身边的他竟然丝毫都不落后;喜的是,自己的男人,竟然有这么高的武功。 她一边跑,一边心想:“我们玉血家族的独门轻功‘逝水云烟’,堪称天下一绝,即使是江湖第一杀手‘血芒’方红渊自己,在轻功上也未必能及得上吧?难道说,除了方叔叔所教,明阳这几年还另有奇遇?” 她在雁原时的养父母张叔张妈,本是玉血山庄的一对忠勇夫妇——“雨血双燕”。 十多年前,玉血山庄惨遭灭门,“雨血双燕”在数十名家族死士的保护下拼死杀出重围,带着庄主玉血修苏的独生女儿玉血颜逃了出来。庄主玉血修苏临终前,将自己的女儿和玉血家族的修练宝典《玉血修罗》一起托付给了“雨血双燕”。 “雨血双燕”逃出生天后,怕被仇家发现,便改换了名姓生活,也一直不敢把《玉血修罗》传给苏颜。 直到在芳华域五色湖边的传送境,苏颜坚持要回雁原找封明阳,在即将与苏颜分开之时,张叔张妈才把《玉血修罗》宝典交给了苏颜,并将玉血家族的族训转告于她:玉血家族是“神兵天罗阵”的九大祭阵家族之一,《玉血修罗》事关九大暗域之一“修罗域”的生死封印,若非“天罗令”的需要,玉血家族子孙后代不得修练! 苏颜出了芳华域来到外界,一个人无依无靠,一方面是出于对《玉血修罗》的好奇,一方面是加入狩猎军团“金甲军团”后,出于对武功提升的需要,竟不顾族训,偷偷试修起《玉血修罗》宝典上的功法来。不过,《玉血修罗》上记载的功法有一种令人敬畏的力量,苏颜虽然修炼了宝典,却从不敢轻易在人前显露。 她此刻为了保命,更是为了不让封明阳受她拖累而遇害,这才施展出了源自于《玉血修罗》上的轻功“逝水云烟”。这门潜学的绝顶轻功,本是她心中的一份骄傲,而此刻封明阳的轻功居然能赶得上她的“逝水云烟”,叫她如何能不惊、怎么能不喜? 苏颜武功本高,又身怀《玉血修罗》上的神功,而封明阳也有“步云逐月”的极乘轻功和“流空闪”的神妙身法,二人轻功既妙、武功又高,金钱府的护院武士们,绝顶高手基本都属于暗支藏在暗中不轻易出动,而明里一支的虽然也不乏高手,但怎么可能追得上封明阳和苏颜? 在前面阻拦的,也都是被封明阳和苏颜轻而易举的一闪而过,想抓住封明阳和苏颜的人,连他们的衣角都沾不到半点。 虽然如此,但封明阳和苏颜均不知道自己的轻功其实已经达到了极高的境界、武功也已远非一般的高手所能及。他二人此时又相互担心牵挂着对方,所以,在后面数百人的喊杀追赶之下,二人逃跑起来,却是十分的惊慌。 金钱府的宫殿建筑一重叠着一重,房屋高高矮矮,楼阁遮眼,地形十分复杂。苏颜眼盲行走不便,封明阳虽然看得见,却也是人生地不熟,慌不择路之下,不免有些乱闯一气。 奔逃间,忽看见一条宽阔的庭道上有许多客人行走,封明阳灵机一动:“那里肯定是通往大门的路,我们何不插入宾客人群里逃跑,总不成,躲在暗处的守卫们会不顾客人的安危而再向我们发射暗器吧?” 他有了主意,心中便冷静了不少。但苏颜眼睛看不见,混入人群快速奔跑却多有不便,封明阳便一把将苏颜抱起,穿入客流中穿越飞奔。 此情此景,立即引得客人们纷纷惊然转顾。 苏颜突然被封明阳抱在怀中,一股男子气息扑面而来,只觉骨头一酥、心旌神颤,不禁大惊失色叫道:“呆子,你想干什么……”叫过之后,是一阵火热的羞涩,和莫名其妙的甜密。 她双手情不自禁的勾住了封明阳的脖子,却有点不知所措,有点痴了……这是她第一次与男子这么接近。 温玉在怀,淡淡的少女馨香袭来,封明阳亦不由全身一麻。但此刻身处危境之中,却不容得他有时间去想入非非。 ; 第53章 不识 果然,一进入宾客人群,追赶的人再也不敢发射暗器攻击。 护院武士们追赶捉拿封明阳和苏颜,也不过是在尽自己的份内职责,此时封明阳和苏颜混入客人之中,护院武士们怕惊扰了客人,一时没了主见,便不敢再追得那么紧急。 不少人便停止了追赶,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虽然大部分人还在继续追赶喊叫,但也只是象征性的追一追。众护院武士们此时都已十分清楚:以这两个叫花子高深莫测的轻功,自己是断然追不上的,既然对方只想逃跑而无意对金钱府发难,自己也就乐得轻闲。 金钱府大门前,仍是热闹非凡。 各方贺客正源源而来,络绎不绝。 先前开口赏赐金币给封明阳和苏颜的那名华服公子,此时看见一行白衣人到来,神情陡转兴奋。 他整整衣衫,和几名迎宾主管一起,带头彬彬有礼地迎了上去,高兴揖手道:“呵呵,我要等的贵客终于来了!冯师叔、鼎师兄、左师兄,江师姊,你们好,诸位师兄师姐好,你们可真是害我等得好苦啊!” 他面对着众人说话,眼神却是偷偷瞄向其中一名白衣女子,继续道:“仙河派贵客大驾光临来为家父祝寿,真是我们金钱府几世修来洪福。诸位仙客驾临,家父本当亲自远迎,怎奈家父是俗世之人,俗务繁多,所以特命我在此恭迎贵客,失礼之处,还请诸位多多包涵!” 他迎接的,正是五大正派之首仙河派的客人。 西盟少主、天下第一公子金无两从小在仙河派修真练武,是仙河派的外家弟子,所以他对仙河派众人以师门称谓相称。 五大正派之中,天武派、梵音派、灵山派、溟汐派四派的客人昨日之前已经陆续到齐,仙河派是最后一个到来的。 不过,仙河派虽然显得架子大了一点,此时却也给足了金钱府面子。仙河派前来参加“富侠”七十大寿的,不但有仙河派掌门首座天心坛一支门下的大弟子鼎剑横、仙河派武功道法修为排名第一的年轻一辈弟子江采瑶、仙河派风云塔一支最出色的年轻弟子左冠华等人,而且,还有仙河派副掌门之一、风云塔首座冯明轩亲自光临。 而五大正派中其他四派前来祝寿的人,在门派中的身份地位,却远不如仙河派来的人有份量。 仙河派之所以有如此贺客阵容,自然是因为“富侠”之子金无两是仙河派外家弟子的缘故。但是,在仙河派里,门中弟子们却纷纷猜测说,仙河派一向不会高看世俗之人,本门这一次之所以这么给金钱府面子,是因为,仙河派即将与西盟结亲。 西盟少主金无两一年前离开仙河派下山回家,临走前曾经扬言:不久即上仙河山向江采瑶提亲。 而江采瑶自己,虽然完全无视仙河派里数万名俊美的同门男弟子,很少与男子说话,但她从小到大,唯一不那么排斥的男生,便只有金无两一个人。 如今江湖上的人都八卦说,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能让修炼界第一美少女江采瑶看得上眼的男人,那一定便是天下第一公子、“富侠”的儿子西盟少主金无两了。 金无两虽然叫江采瑶“师姊”,但事实上,江采瑶比他还要小上几岁。江采瑶是如今整个仙河派、甚至是全修炼界的第一修炼明星,所仙河派的年轻一辈弟子平时都喜欢叫她一声“师姐”,这并非论资排辈,而是佩服她在武功道法上的出色成就。 当下,鼎剑横向金无两还礼笑道:“无两师弟,说来我们也是同门,何必如此客气呢?” 言罢又一正神情,拱手道:“容鼎剑横代仙河派向‘富侠’祝寿,恭贺金老爷子福泰安泰、寿福永享!” 而地位更高的仙河派副掌门兼风云塔首座冯明轩,却只站在一旁微笑着点了点头。 冯明轩外表看上去虽然只是三四十岁的中年人,但真实年纪,却比七十岁高龄的今日寿星“富侠”金如铁还要高出许多,金如铁不亲自出迎,也就用不着他来代表仙河派致祝词。 金无两口中“嗯嗯”的答应着,眼睛却是不断地偷偷瞄向另一边的白衣女子江采瑶。 正偷看中,一不小心被那女子瞧见,金无两不由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呵呵,没想到江师姊也肯芳驾光临,真是……真是在下的荣幸……哦不,真是……蓬舍……鄙舍蓬荜生辉!” “我奉师门之命前来参加‘富侠’的寿礼,与你何干?” 江采瑶面无表情,语气冰冷得将整个场面都凝结。 她的一句话,立即令在场众人都尴尬不已。 金无两闻言不由一愕:她今天,怎么比前更冷了?江采瑶虽然一向以冷艳著称,平时对同门男弟子们从来不假辞色,但自己作为金钱府公子在她那是个特例,就在不久之前,她对自己的态度还不至于冷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鼎剑横从旁边打个圆场,笑道:“无两师弟不必在意,你也知道,采瑶师妹向来都是如此,不喜欢跟人闲聊,尤其是像无两师弟这样的‘花花公子’。呵呵,无两师弟可不要见怪!” 金无两倒是一点也不生气,反而一副喜滋滋的模样,说道:“没关系,没关系!肯来就好,肯来就好!” 说着向众人摆手请道:“诸位请!” 仙河派众人正欲举步前行,便在此时,一片吵嚷声从院内传了出来。 未几,只见灰影一幌,有个人影迅速向门外冲了出来,那匆匆的灰影看看即将与金无两撞个满怀,却蓦然一定,在金无两面前攸地站住。行止悠若,身法好不神奇! 而后面,金钱府护院卫士黑压压的一大片,正紧追不舍,惊得客人们纷纷避道。其中有人远远大声叫道:“少主,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金无两反应神速,早在那府卫喊叫之前,他已经斜侧一步,拦住了封明阳的去路。 金无两自幼得到许多名师教授武艺,而后又进仙河派修真练武长达十余年,他的武功,绝非普通的金钱府护院武士们所能比。行家出手,自是不同凡响,金无两看似只是简单跨出一步稍稍做了个拦截的动作,但拦截的方位之准、时机之巧,却令封明阳不得不刹然止步停了下来。 也就是在封明阳停步的那一刻,仙河派众人都已稍稍移步,对他和苏颜二人隐隐形成了一个包围阵形。 此次仙河派前来祝寿的人都是门派中一等一的精英弟子,虽然封明阳出现得非常突然,但他们大多早已留意到。 仙河派的精英弟子,不但在道法武功上有过人之处,而且在智力应变等方面,也大多都是素质极好,他们见后面有那么多人在追赶一个人,早已料定被追的人定然是武功非同寻常,所以早就有了警戒。 作为客人,仙河派众人虽然不便干涉金钱府的事,但如果有强人要当着他们的面在金钱府生事,他们却也不好袖手只作壁上观。 这个包围圈虽然看似很不经意的形成,但封明阳精通“流空闪”的逃命绝技,一看之下,立即觉察到各个要点去路已经全部被封死。于是,他只好暂时站在原地,把苏颜放了下来。 追出来的护院武士们见有金无两和仙河派众人将封明阳和苏颜围了起来,知道再也没有自己的什么事了,于是都让在一边旁观。 金无两定睛一看,见这两名不速之客原来是方才前来乞讨的那一对男女乞丐,便对二人笑道:“好轻功,原来是真人不露相!二位,请恕在下方才有眼不识英雄,竟敢狂妄言赐,得罪了贵客。若是二位不嫌鄙府寒微,就请进屋喝一杯寿酒如何?” 封明阳尚未来得及答话,刘德海已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说道:“少主……这两个臭叫花……是故意来闹事的!你刚才要我赏他们十枚金币,我拿钱给他们,他们却不要,还打伤了我们府里的好多人!他们说要一百枚金币,谁知道给了他们一百枚,他们会不会又要一千枚呢?” “有这种事?” 金无两看向刚刚追出来的护院武士们。 护院武士们深深明白,不管事情真相到底怎么样,在这种满是宾客的公众场合之下,绝不能让金钱府落下半个不是!所以,护院武士们虽然并不十分清楚内情,但此时都一齐点头支持刘德海的说法。 金无两见状脸色一沉,转而对封明阳道:“若是如此,恐怕两位今天就得留下个万儿了。我金钱府一向宽厚待人、以和为贵,若是在平时,倒也好说,但今天是家父寿诞大喜之日,你们打伤了鄙府的人,我若不讨个说法,如何向家父交代?也怕被天下人笑话,只道我金钱府好欺负呢。” 事关金钱府的面子名声,封明阳一下子将事情看了个通透,所以他懒得多费唇舌去辩白。 他知道苏颜心高好强,而自己也有几分男人的骨气,所以他并不想低声下气的向人认错求饶,于是说道:“那你们想怎么样?” 他口中说着话,眼角的余光却在寻找着每一丝可能逃跑的缝隙,此时只想找个机会偷偷溜走。他既想不让苏颜和自己被人擒住折辱,亦不想为逃命而用“八荒神剑”杀人伤人,何况此时他手里没有剑。 他当初走出芳华域回到外界,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出来找苏颜,与苏颜重逢之后,他只想跟苏颜成一个家,过上普通而又幸福的曾通老百姓的生活。而一旦与财力通天的金钱府和西盟势力结下梁子,自己的这个美好梦想只怕便再也难以实现了。 刚刚匆忙逃跑之中,封明阳对仙河派众人没加留意,此时他目光一扫,发现围住他和苏颜的白衣众人当中,竟然有自己认识的仙河派鼎剑横和江采瑶,不由心中一喜。 他转身对鼎剑横拱手道:“原来是鼎大侠,呵呵,许久不见,鼎大侠还好吗?” 金无两闻言一怔,没想到这个叫花子竟然与鼎剑横相识,如果真是如此,这事情倒有点尴尬了…… 却见鼎剑横神情亦是一愕,他打量了封明阳和苏颜二人一眼,感觉他们十分陌生,说道:“这位兄台是?我们有在哪里见过吗?请恕在下眼拙,竟然未能认出来是哪一位朋友。” 封明阳闻言更是一愣,真是人情薄纸,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把自己给忘记了! 看向江采瑶时,只见她投来的目光,也是那么的清冷和陌生,他怔了一怔,心中立即明白:“对了,那天林海雪原一战是在夜里,他们看不清我的容貌,又怎么会认得我?当时我怕给自己惹上麻烦,说话时又故意改变了嗓音。” 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眼,又想:“我现在做乞丐,苏颜怕我们回到正常生活后被人认出来,又把我们自己的脸都画花了。此时即使鼎剑横和她对我有点印象,又怎么能认得出我来呢?” 心里虽然明白了这一节,但看到那白衣女子冷淡的目光,又想想林海雪原那个惨酷之夜,他心中仍然不免生出一丝苍凉。 当下淡然笑笑,对鼎剑横道:“没有,没有。我一个小小乞丐,鼎大侠即便见过,又怎么会记得呢?只是鼎大侠侠名远播,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对鼎大侠亦是仰慕已久,以前曾偶然见过一次,至今仍然不忘,再次瞻仰尊面,实在是荣幸之至,荣幸之至!。” ; 第54章 奇遇 鼎剑横语气转凉:“不敢当,不敢当。” 说完漠然背过脸去,好似在表明自己的立场,与封明阳划清界线。 封明阳实在不想与金钱府发生太大的冲突,可此时堵住自己的,却是江采瑶、鼎剑横等这样的高手。他料想自己带着眼睛不方便的苏颜,想要硬闯逃脱几乎是不可能了,便只好对金无两道:“刚才与府上一场误会,事情既然都已经发生了,多说无益。公子请说吧,要怎么样,才能让我和我娘子离开?” 金无两道:“事情也简单,有道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只要二位肯跪在金钱府大门前磕三个响头,向家父陪个不是,今天的事,我们金钱府便不再追究。” 封明阳和苏颜在西盟盟主“富侠”大寿之日,在金钱府打伤了人,这是何等严重之事?没想到金无两只要他们二人磕几个头便肯作罢,旁观众人无不打从心底里佩服金无两的大度,佩服金钱府的容人海量! 封明阳不再言语,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自己和苏颜将后的安定生活,他拉着苏颜一起跪下。 但苏颜的骨气傲气和自尊心,却比封明阳要强得多,怎么也不肯跪。 封明阳劝道:“颜儿,今日是‘富侠’七十大寿,我们作为晚辈,给寿星跪拜磕头,也是理所应当之事。” 苏颜听着不是向金钱府屈服赔罪,这才勉强一起跪了下来。其实她也知道,这只是封明阳给自己找一个台阶下罢了,但好汉不吃眼前亏,她忍了。 封明阳和苏颜双双跪在地上,在大庭广众之下对着金钱府大门跪拜磕头,金钱府的人见了无不得意地哈哈大笑。 围观的客人们亦是指手划脚,或议论道: “哪来的臭叫花,竟敢来金钱府生事,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简直罪有应得……” “磕三个响头,未免太便宜他们了……” 只有江采瑶,在一旁看了不由秀眉微蹙。 看着这一对可怜兮兮的叫花子跪在地上任人欺辱,她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同情,也怀疑起自己此刻对这二人的堵截之举是否得当。 三个响头磕过之后,两人站起身来,封明阳一语不发,牵着苏颜转身便走。 “两位且慢走!”金无两叫住他们,“在下答应过要赏你们十枚金币,绝不食言。刘管家,你还不快去把钱取来?” 刘德海道:“少主,金币我已经带在身上了,本来早就要给他们的,谁知道这两个臭叫花却不识好歹!” 那十枚金币他一直拿在手里,此时走过来将金币递与封明阳,说道:“这是少主赏给你们的,这十枚金币,足够你们买药看病用的了。呵呵,给你娘子治好了眼睛,可别忘了咱们少主的大恩大德!” 封明阳冷冷瞧了一眼金币,仍是一语不发,转身而行。 “你娘子的眼睛,不治了吗?” 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十分悦耳,但总有几分冰凉。 这声音,出自那仙河派的白衣女子。 封明阳不答。牵着苏颜默然行了几步,但最终还是回过头来,扫了全场人众一眼,说道:“眼盲,强胜于心盲,人心之盲尚不急于治,区区眼疾,又何足道哉?” 又转而向金无两道:“‘富侠’惠济天下,为何却偏偏周济不了大理街头的几个乞丐?方才那三个响头,我们是替天下所有的穷人磕的,如果金钱府为富不仁、名不符实,那三个响头,金钱府承受起来恐怕会折了福祉!” 听了这近于质骂批判的言语,金无两脾气再好,也不由大怒起来!他欲待发作,一时间却又不知以何词相驳,恼怒支吾之间,封明阳和苏颜早已分开人群,扬长而去。 雪越下越大。 封明阳和苏颜离开金钱府,牵着手默默而行,走出西大街,穿过几条巷道、转过无数街角,不知行了多久,又步入了冷寂的东街。 “颜儿,你会怪我吗?” 走上东街时,封明阳终于说话了。 苏颜亲切地抱他手臂:“明阳,我怎么会怪你呢,那十枚金币就是塞进我的兜里,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把它们扔掉。我宁愿瞎一辈子,也不要他们的施舍。” 她笑了一笑,又道:“嘻嘻,你刚才的那一番话,可是让我们好好的威风了一把,这比十枚金币要值多了!” 封明阳叹了口气,说道:“但给你医治眼睛的钱,却是没有了着落。不过你放心,我们可以再想其他的办法,天无绝人之路,一定会有办法的。不相信活人还能给尿憋死!” 他关怀的看了看苏颜,又柔声道:“再说,就算你眼睛治不好,我也会一辈子在身边照顾你。以前我总怕你会从我身边跑掉,现在你眼睛看不见,便再也跑不掉了。” “噢,你这人原来这么自私!”苏颜甩开他的手,嗔道,“不行,你看得见我,可是我看不见你,你要是跑了,我可怎么办?” “姑娘莫要担心,正如这位公子所言,区区眼疾,何足道哉?” 忽然一个粗犷的声音在后面响起,一名肤色黝黑的精壮老汉哈哈一笑,迈开大步赶了上来,与他们并肩而行。 封明阳转头对那老汉报以一笑,说道:“前辈不辞辛苦,从西街一路跟随我们到这里来,不知可有何见教?” “好耳力,好耳力!了不起,了不起!” 黑壮老汉对封明阳一翘大拇指,“看来,铁某还是看走了眼,高人,公子真是高人啊!老夫自恃轻功绝顶,没想到还是被你给发现了,佩服,佩服!” 封明阳失笑道:“前辈魁壮如山、踏步如雷,走起路来只怕十里开外的人都能听得见,如果晚生这都算得上高人,那世上绝大部分的人都可以算是神人了。” 封明阳见他说话风趣,便也开起了玩笑。 老汉道:“嘿嘿,是吗,这一点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发现?老夫虽不敢说草上飞,街上飘还是没问题的吧?没想到猫手猫脚跟到这还没走几步,就被小哥你发现了,唉,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 苏颜忍不住扑哧一笑,说道:“前辈说话,可当真是牛头不对马嘴,你被我们发觉,与人心不古和世风日下又有什么关系?” 老汉认真道:“可不是吗?这位小哥那句‘眼盲强胜于心盲’,可谓振聋发聩,也将世人之心贬得一文不值,爽!太爽了!老子就是喜欢听这种‘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于是特么一兴奋之下,就悄悄跟踪二位,想听听这位小哥是否还有什么让人听了更爽的话,没想到,你们所讲的越来越肉麻,老夫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这才出来打个岔。说来也真是失败,原来我早就被你们发现了。” 他警惕地打量着封明阳和苏颜二人:“哎,我说,你们早就发现了我,这么说你们那些无比肉麻的话,都是说出来气我,故意戏弄我的了?” 封明阳笑道:“长者为尊,晚辈岂敢相戏?其实我们并不知道前辈在跟踪我们,只是你自己出卖了自己。” “有吗?”老汉道,“我说呢,你年纪轻轻,哪来那么大本事,竟然能识破老夫的‘街上飘’绝顶跟踪术!原来是我自己出卖自己。但是……可是此话怎讲?” 封明阳道:“前辈方才一现身,就说‘区区眼疾,何足道哉’,刚刚听我说过这句话的人,不是从金钱府门前而来,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人才,果然是人才!” 忽然又是一个朗朗的声音从后面响起,一名行商打扮的中年人摇着一把金丝扇,款款地走了上来。 封明阳大汗:这也算人才,那我岂不是真的很有才? 他见那行商挥着手中金丝扇不停的扇风,忍不住问道:“大冷的冬天,兄台为何却这么卖力的扇着扇子?” 那行商呵呵一笑,说道:“有火的地方,不一定就温暖;有雪的地方,也不一定就寒冷,小兄弟,你说是吧?” “好像有点道理。但也不是很有道理。” 封明阳笑笑。一连来了两个不速之客,他感觉有点难以适应,但也不是很难以适应。 行商道:“我扇扇子,并不是为了扇凉,而是把寒冷的北风扇走。这本来是很合理可取的事情,可世上做这个事的人,怎么就这么少呢?” 黑脸老汉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白了那行商一眼,推着封明阳道:“走走走,咱们别理这个人!他就是个人来疯,说句话还老是装13,能把人的门牙都酸掉!” 行商扬扇一挡:“哎,老朋友难得一会,铁匣兄何必如此急着走呢?不如,我们就近找个茶棚好好温上一碗,如何?” 那叫铁匣的老汉又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来得可真是时候!金老弟,不是我说你,你说你每次请我喝茶,为什么都是特么的不合时宜?喝茶可以,但今天这两个人,我是要定了。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你可别什么事都横插一杠子!” “呵呵,好笑,真是好笑!”行商道:“你还没问人家愿不愿跟你走呢。我说,你一个打铁的糟老头子,抓两个年轻人去干什么?是想杀了吃肉呢,还是看人家女娃长得漂亮,你有甚么不轨的图谋?” “我不生气,我不生气……” 铁匣抹着胸口连念了好几遍,然后哈哈一笑道:“怎么了,我爱怎么着就怎么着,你管得着吗?” “嗬!天下人管天下事,你也知道,我本就是个专门爱管闲事的人。”那姓金的行商毫不相让。 “你爱管不管,你现在要是不快点滚,我就满大街的把你的老底抖落出来,嘿嘿!”铁匣笑得很是得意。 行商浑不在意:“爱抖不抖……” “喂,大家快来看喽!‘浪子回头’金不换,那个专门买卖人口的……” “你你你……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耻?”行商用扇子指着铁匣大骂,打断道:“好,算你狠!我走,我现在就走还不行吗?” 他转身向封明阳拱手道别:“公子保重,我们后会有期!” “喂,金老弟慢走啊~,后会无期~~” 铁匣在后面跳起来挥手大叫,神情得意之极。 封明阳被他们弄得满头雾水,行商走后,他问老汉道:“铁老前辈,晚辈方才完全听不懂你们在说些什么,能否请教?” 铁匣道:“哦,是这么回事,我呢,想与你们两个做笔交易。” ; 第55章 铸剑 “交易?”封明阳再次失笑:“我们一穷二白,前辈要与我们做交易,只怕是要光赔不赚、血本无归了。” 铁匣吃惊道:“小兄弟,是谁跟你说的做买卖就一定要赚呀?你这么有才,难道不知道有时做赔本生意也是很爽的么?” “那前辈要和我们做什么交易呢?”苏颜笑道。 “你们看啊,是这么回事。” 铁匣无比认真道:“我是个铸剑的,唉,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如今用剑的人越来越多,但买我剑的人却越来越少了,剑卖不出去,这日子不好过呀!可我偏偏又天生口钝,不擅吆喝,见到你们以后,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你们俩男的才思敏捷、女的声音甜美,定然是卖剑的一把好手,如果我们三人合作,我铸剑,你们卖剑,嘿嘿,那岂不是无往而不利?” “主意是不错,前辈,可是……” 封明阳本来以为他只是说笑,没想到还真有“交易”。 “别可是了,利钱五五分,这总成了吧?”铁匣打断他,“给你老婆医治眼睛的钱,先从我这里支取,以后再慢慢还嘛。事情就这么定了,你们不会反对吧?” 铁匣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二人。 封明阳和苏颜闻言,知道遇上了好心人,不由一阵狂喜,含着热泪一齐拜了下去:“多谢前辈……” 大理郡位云州中南部,气候温宜、风光秀丽。大理城外,更有苍山洱海,山色清奇、湖光明净,是为天下名胜。 大理城以西,有一座高大苍远的山脉——点苍山。 点苍山巍峨挺拔,蜿蜒大半个云州境,绵延万里。山脉有主峰十九座,山嵴峰顶长年积雪,银妆素裹、经夏不消,有道是“青山不老,为雪白头”,说的便是这点苍山了。 传说很久以前,世间曾有一个名门大派点苍派,其山门派府,便正是坐落于点苍山十九峰之中,只可惜,点苍派早在几万年前就已衰败、匿迹于江湖了。 曾经举世瞩目的点苍山,也从那以后成了一座人迹罕至的大雪荒山。 但说点苍山只是一座荒山,也不尽然,因为那深山之中,还零零星星的住着一些山民猎户,以及一些以提矿炼铁、打铸刀剑为生的人家。 点苍山中蕴藏着许多打铸刀剑所需的奇材良矿。传说古时候点苍派开山立派,便是铸剑立本,门派凭借点苍山独有的丰富铸矿而盛极一时。后来天武派兴起,天武山的矿材和天武派的铸术,都比点苍派更胜一筹,加之以仙河派为首的仙道门派大兴,以致仙剑流行、凡剑遇弃,点苍派才逐渐没落。 虽然如此,但点苍山上的矿材确属别方稀有,所以,长久以来,总还有一些铸术大家埋身于苍山深处,梦想着自己能凭借山中奇材打铸出一把绝世神兵,一举成名。 苍山十九峰的第七座雪峰之下,便住着一位铸剑老人。 没有人知道这位铸剑老人在此山中铸剑已有多少岁月,人们只知道,自从第一次进入点苍山之时,就已经看见他在那里铸剑了。 隐居在点苍山铸剑的同行们很奇怪于这位铸剑老人的执着:他铸出来的每一把剑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但他却是长年日日不懈地打铸。这名魁壮的黑脸老汉,他只铸凡剑,不铸仙剑,他的剑普通不说,要价还都特别的别贵,所以,他的剑几乎一把都卖不出去。 而且,人们只见过他铸剑,从来没见过他铸造过别的兵器。 转眼间,封明阳和苏颜,住在点苍山第七峰下这名铸剑老汉的剑坊中,帮老人铸剑卖剑,已经一年有余。 苏颜眼睛已经复明了。这名叫铁匣的铸剑老人,不但帮封明阳和苏颜购买了医治苏颜眼睛的丹方上所需的全部仙魔药材,而且还特地托修炼界有名的医师的朋友帮忙炼好了仙丹。此丹果然神妙,苏颜服下之后几个时辰,眼睛便完全复明了。 但苏颜还没有吃过根治眼疾所需的六阶灵犀之粉。 铁匣说,如今六阶以上的犀角严重缺货,他跑遍了全国各地各大拍卖行,也只有当今天下最大的拍卖行——仙云城西盟拍卖行,其寄售栏中有一只五阶的玄犀之角在寄售,但寄售价高达五万金币,根本不是他能买得起的。 六阶以上的犀角,就更不用说了,直接就是有价无市。 苏颜眼睛得明之后,这点苍山第七峰剑坊里的生活,也焕发出了新的活力。 前些日子,苏颜在集市上买来了几套新衣服,此时,她和封明阳换上新衣之后,面貌焕然一新。 铁匣在一旁看得赞叹连连:“嗯,不错,不错,像你们一样的俊男靓女去卖剑,保准我的剑会卖得更好!嘿嘿,真是三分人才要七分打扮,原来你二人换套衣服,竟然是男俊女俏。我说姓苏的女娃,你长得也忒美了吧,都快赶上我年少时的梦中**了!” 苏颜脸色微红,但毫不谦虚,看了看封明阳笑道:“要说我美呀,还算说得过去;但要说他俊,那前辈您可真算得上是十足的美男子了!” 封明阳惭愧地低下头,嘟哝道:“颜儿,我早就知道你穿上好看的衣服,会显得太美貌……所以,我才不想让你出来的嘛,外面比我好的男人那么多,我怕你以后会看不起我。” 苏颜脸色更红,但满脸幸福洋溢,低头羞笑道:“呆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腔滑调了……” “去去去!” 铁匣两眼一瞪:“赶快打住!你们两个一堆又一堆肉麻的话没完了是吧,能不能消停消停?老子牙都酸倒了!” 他郑重告诫道:“我告诉你们,以后到集市上卖剑的时候可不许这样。不趁着年轻貌美多卖点剑,那些情情爱爱的,将来能当饭吃么?哼,特别苏颜小姑娘你要多注意点,这年头,人家要是知道你已经名花有主,那些玩剑的公子少侠们谁还会来买你的剑?别忘了,你们还欠我这么多钱呢!” 封明阳看了看挂在壁上的那一排排铁剑,说道:“铁前辈,我实在不明白,前辈您号称‘铸仙’,铸剑之术定然是十分高明了,却为什么只铸造这些普普通通的铁剑呢?这些剑用来砍砍木头倒还可以,但要用来打打杀杀,却是派不上大用场,试问,这样的剑有谁会买呢?” 铁匣两眼盯着他:“小子,你知道得太多了!你怎么知道老夫就是举世闻名、人人景仰的‘铸仙’?” “这个……”封明阳讷然,“前辈的名讳,不就是叫做铁匣么?江湖上有‘六仙’:‘草仙’桓除能解天下百毒、‘花仙’叶千蝶能治天下百病、‘知仙’杜文甫能解天下百疑、‘卜仙’龟甲老人能占天下百兆、‘幻仙’天音侯玉能生天下百景,而‘铸仙’铁匣,能铸天下百器。铁前辈是鼎鼎大名的‘六仙’之一,自然是无人不晓,晚辈又如何能不知道?” 苏颜听了,却格格笑了起来,说道:“光一个大理城里面,名字叫做铁匣的铁匠便有好几百人呢,他们都说自己是‘铸仙’。依我看,那‘铸仙’根本就是有名无实、毫不稀奇,铁前辈,您说是吧?” 封明阳止道:“颜儿,不可无礼!” 苏颜嘴一撇,朝封明阳做个鬼脸。 铁匣哈哈一笑,说道:“女孩子家的懂什么?她爱怎么说就怎么说,老子一丁点儿都不在乎。明阳小兄弟,女人嘛,都是头发长见识短,咱们大男人不跟她一般见识。” 封明阳道:“前辈,即便你不想铸出好剑,但总可以多铸些花样吧!比如在女款的剑上刻一朵花、在男款的剑上雕一条龙什么的,或者,加铸些弯刀、枪矛、斧子、匕首之类的,这样,也许我们的生意就会好一点。” 铁匣:“不,老子就是只铸剑,而且只铸这一种样式的剑!我就不信了,品质这么好的剑会卖不出去!我坚定不移地相信,之所以没人买我的剑,只是因为我没有做好宣传、没有人帮我推销而已,所以我才请你们两个来帮忙卖剑。” 他哼了一声,又道:“这些日子我与你们讲解了那么多剑道知识,敢情都白说了!剑,乃百兵之首、正气之先、侠义之魂,其他兵器再好,在老夫眼中不过都是些破铜烂铁,老子岂屑于去铸造!” 封明阳道:“前辈之言虽然有理,但晚辈却也不敢尽相苟同。兵家有云:正者剑、霸者刀、智者弓、勇者矛……百家兵器各有长短,所差距者,质地匠工优劣而已,怎么除了剑之外,便全都是破铜烂铁了?” 铁匣盯了他一眼:“小子,你知道得太多了!可是,我说过其他兵器都是破铜烂铁了吗?我有那样说过吗?我只是说,在我的眼中其他兵器都是破铜烂铁,至于别人怎么看怎么想,那可就与我一丁点儿的关系都没有了。” 他转身从壁上取下一把满布尘埃的古剑来,用袖子拂拭着剑鞘上的灰尘,说道:“再过几天,大理城将有一场热闹的盛会,想必你们这些喜欢热闹的少男少女,早就该知道了吧?” 封明阳点头道:“前辈说的,是金钱府要在大理城举办的‘聚义除贫’募捐大会吧?此事早已传得热火朝天,据说有好多地方的人都要来参加这场募捐大会呢。” 这些天他和苏颜在大理城摆地摊卖剑,所听到人们议论的,几乎全都是关于这场“聚义除贫”募捐大会的事。 “那是当然,”铁匣道,“‘富侠’惠济天下,是何等的名望、何等的影响力!这次‘聚义除贫’大会由金钱府带头,自然是天下云起而响应。到时全天下的富贵名流、江湖各道,都必定争相赶来大理参加募捐,估摸着还会有数不尽前来观看热闹的人。你懂的,这年头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大家都十分耐不住寂寞,到时像你们一样的俊男美女,来揍热闹的恐怕也不在少数。” 苏颜道:“前辈,您还是快说重点吧,到了那天,您不会还让我们去出摊卖剑吧?这么千载难逢的热闹盛会,我和明阳可是要好好地去见识一番,在大理城好好玩玩呢。” 铁匣哈哈一笑,说道:“这个盛会,人们关注的重点其实不在于聚义、不在于除贫、更不在于募捐。重点是,这次募捐大会,主办方特地邀来了一名义演嘉宾——云瑶仙子!” 他吹了吹手中古剑剑鞘上的最后一点灰尘:“而我的重点是,名满天下的云瑶仙子前来登台献艺,肯定会吸引成千上万的各界有识士云集大理,于是我的剑,”他无比珍爱地抚弄着手中那把古剑,“尤其是这把绝世好剑,说不定终于可以大卖特卖了。” ; 第56章 古剑 苏颜瞧了瞧铁匣手中的那把剑,它看上去除了样式比较古朴,却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更不是什么绽放灵性光彩的仙剑。 苏颜对那把剑一眼略过,都懒得去谈论它,而是说道:“铁前辈,云瑶仙子,真的有传言中说的那么神奇、那么漂亮吗?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最近大理城中每个人都在谈论她?” 漂亮女人对别的漂亮女人,往往都会莫名其妙的关注。 铁匣笑道:“云瑶仙子神不神奇我也不知道,但既然大家都把她传得那么神奇,想来不至于太差吧?听说她一手琴技出神入化,指间一根五光十色的‘旖旎丝弦’很是了得,她在修炼界的名气,更是直追五大正派的‘五大骄子’。只是她身份十分神秘,行踪也十分飘渺,没人知道她出身于何门何派,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是只偶尔听说过而已,从来没有亲眼见过。” 顿了顿,又道:“云瑶仙子虽然亦正亦邪,但正道中人都认为,她极有可能是当年叛出魔教,以芳华琴破‘焚天’魔阵、如今匿迹已久的‘幻仙’天音侯玉的弟子。所以,现在江湖正邪两道的人都在追索她的踪迹,欲图从她手探知芳华仙琴的下落。” 他看了苏颜一眼,又道:“哈哈,到那天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卖剑吧,别带着你心爱的男人到处乱窜。‘聚义除贫’大会当天,大理城像云瑶仙子一样的美女,定然是蚁积如山、多如牛毛,到时你的明阳哥哥被人家拐走了,可别来怨我。 他叮嘱道:“嘿嘿,据说云瑶仙子的琴声如梦如幻,几乎可以直追当年魔域桃源的‘幻仙’天音侯玉,能将所有人的魂儿都勾走,所以你们两个以后见着她,可得小心了。” 说着他自己也有点兴奋起来:“话说,现在我都有点心里痒痒了,只盼着‘聚义除贫’大会快点到来,也好去见识一下云瑶仙子的神技风采呢!西盟和金钱府这些年没做过什么有意义的事,倒是这次邀请到云瑶仙子登台义演,非常的值得称道!” 封明阳心里一直惦记着芳华古城池影老人托付的事:让他去寻找一个会弹奏芳华仙谱的女子来解救芳华城。此听说到“幻仙”天音侯玉的弟子,他不由心中暗喜,兴致勃勃地问道:“铁前辈,那云瑶仙子,真的是‘幻仙’天音侯玉的弟子么?这么说,她肯定也修炼过‘芳华心经’,会弹奏芳华仙谱了?” 昔日,他虽然听杜文甫说过“幻仙”天音侯玉修炼了出自《芳华神卷》上的“芳华心经”,并且拥有仙家至宝芳华琴,但天音侯玉是修炼了几千年的得道高人,对于封明阳而言,她实在太高端、太遥远了。凭他一个普通平凡的年轻人想请得动天音侯玉去闯芳华结界,简直是痴人说梦。 而如果天音侯玉有一个跟自己同辈的年轻女弟子,那么事情或许就好办多了。 苏颜在旁边听了封明阳的话,却是哼了一声,说道:“会弹琴有什么稀奇的,我也会!” 铁匣笑道:“看吧看吧,有人已经在吃飞醋了。封公子,咱们还是别谈那云瑶仙子大美女了吧,弄不好今天晚上没饭吃!” 说到这里,他将手中古剑双手捧着递给封明阳,说道:“盛会之日,将是一个卖剑的好时机,明天我要出一趟远门,现在把口宝剑交给你们,你们到时拿下山去卖。这把宝剑耗费了我毕生的心血,也是我今生从事铸剑事业的唯一骄傲,可惜自从铸成之后,一直没能卖出去。唉,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都没人识货了么?” 封明阳见他神情颇为郑重,不由恭恭敬敬站起来接剑。 接过剑来,只见此剑显得十分古老陈旧,不像是新铸的,而像是有了成百上千年的历史,他不禁疑问道:“前辈,这把剑看起来颇有些年岁了,真是您铸的吗?” “废话,不是我铸的,难道还是你铸的吗?”铁匣道,“有年岁怎么了,难道我铸的剑就不能有年岁了吗?” 封明阳听了,想想也有道理,心想:“杜叔叔说如今年过千岁的人数不胜数,‘铸仙’铁匣在江湖上是一个比较久远的名号,难道说,铁前辈也活了几百几千年?” 此剑从外表上看去实在是平平无奇,剑的样式虽然在细节上稍显精致特别,但大体上,却是世上最常见、最普通的剑。剑在手中,不觉有多少重量,并不像是一把宝剑,若按常理而论,这样的剑就算是好,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一把铸工精巧、品质优良的凡剑而已。 但封明阳无论如何也不相信,鼎鼎大名的“铸仙”铁匣耗费毕生心血倾心打造出来的剑,竟然会是一把普普通通的铁剑。同时他又坚信,眼前的这名铸剑老人,嘻谈笑骂之间均有大师风范,定然是真实的“铸仙”无疑。 他把剑拿在手里反复端详,看着看着,似乎觉得此剑十分熟悉,翻翻脑海中的记忆,猛然想了起来,原来这把剑的样式,竟然是《渡世神卷》上篇,《八荒神剑》剑谱图示始页所画! 封明阳不由全身一震,问道:“铁前辈,这把剑的款式,虽然一眼看上去很普通,但细看却非常别致,这款式,是您自创的吗?” 铁匣道:“非也!这剑的样式,是我从一张很古老的图纸上看到的。我祖上是铸剑世家,而那张图纸,正是我的祖辈未能完成交付的一份铸剑订单,订单的买家署名,是‘万侠城方天行’。” 封明阳一听,心里就更是震惊了:“杜叔叔说《渡世神卷》曾经经过古时万侠城城主方天行之手,这么说,这把剑真有可能是依照《八荒神剑》图载所铸的了!” 苏颜在旁边插话道:“这就奇怪了,这把剑看上去普普通通,前辈的祖上既然是铸剑世家,怎么会连这么普通的一把剑都完成不了呢?这样的剑,估计连大理城最普通的铁匠都能打造出来吧!” 铁匣道:“小姑娘,你懂什么!订单未能完成交付,一般有两种情况:一是可能买家确实无法按期铸造出合格的剑来;二是可能剑铸了出来,买家却有事不能前来取货。” 顿了顿,又道:“不过,坦白说,那份铸剑订单未能完成交付,应该是第一种情况。订单图纸上面的文字有说明,按那份订单要求,是要铸造一把‘意宗’之剑。” “意宗之剑?那是什么剑?”苏颜问道。 铁匣不理会她,继续道:“打铸此类有特性要求的剑,并非单纯依靠精湛的铸术就能完成,还必须要求铸剑之人与该特性灵犀相通方可,我祖辈世世代代都铸不出这把剑来,也是很正常的事。我以铸剑之‘意’而破悟长生,大概也算是通达‘意宗’的人了罢,所以才能成功铸出这把宝剑!” 封明阳听着,对此剑生出了浓厚的兴趣,似乎突然受到这把剑的吸引,他手腕一抖,将剑拔动。 铮! 古剑出鞘,凉意逼人! 一阵渊鸣,古剑出鞘之声清爽利落、纯净无杂,行鞘流畅自然,毫无一丝阻滞之感。 剑身黝黑,却如镜如水,可以显映出周围环境的倒影。 “好剑!” 剑意引心,封明阳不禁一声赞叹。 这一年多以来他帮铁匣铸剑卖剑,接触过的剑很多,为了了解市场,他还到集市各个大小剑铺里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剑,但像这一把一样拔起来流畅顺手的,还从来没有遇到过。 兴奋之中,他挥剑纵身一跃,跳到剑炉旁边的空地里练起剑来。 铁匣和苏颜在一旁看封明阳练剑,只见他剑法清洒,如行云流水,招数高超绝妙之中,又是浑然天成。 剑过之处,风开尘闪、不滞不粘,封明阳只觉手中之剑各项指标都恰到好处,增一分则过长、少一分则过短、减一分则过于轻浮、加一分则过于沉重,用起来恰好最为称手。 此剑样式无奇,却浑无一丝缺点,用这把剑演练“八荒神剑”之时,封明阳觉得此剑似非别物,竟如天然与自已身体结合一般,难道,这就是“人剑合一”的剑术境界? 是剑法的神妙,还是宝剑的灵通? “好剑,真是好剑!” 封明阳忘情快意地练了一阵,收剑入鞘,说道:“铁前辈,此剑匠造神奇,如果材质亦佳,定然是一把绝世好剑,恐怕神剑如干将、莫邪,亦不过如此。只可惜,这把剑质地普通,其匠运虽神,却终难入名器之流,真是可惜了,可惜!这把剑,不知前辈想卖多少钱?” “价钱?五百万金币吧。其实是无价之宝,可惜没人识货,就只好降格贱卖了。”铁匣平平淡淡说道。 “五百万金币!” 封明阳和苏颜齐声叫了起来。 苏颜道:“铁前辈,您不是想钱想疯了吧?这只是一把普通的铁剑,再好的铁,它也还是铁,就算做工再好,也值不了那么多钱吧?依我看,这剑能卖个五百铜板就谢天谢地了!不过——” 她含情脉脉地看着封明阳:“明阳,这把剑在你的手上,却貌似真的值那个价耶!你刚才练的是什么剑法啊,潇洒得像神仙一样,原来,你练剑的样子这么帅!” 她也跳过来从封明阳手中抢过剑,挥动比划一番,又练了一套剑法,却怎么也找不出像封明阳练剑的那种清洒风格,于是惺惺收剑坐回原地,说道:“这把剑虽然做工好,却没什么大用处,要拿来打架,如今世上宝剑多了去了,随便找一把锋利一点的刀剑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把它削断。” 看着铁匣在一旁吹胡子瞪眼,她又道:“铁前辈,不是我有意埋汰您的苦劳,要我说,这把剑拿来当武器肯定是不够用的,拿来当摆饰嘛,花样又不够华丽。嗯……要让我出价的话,五百枚铜币顶天。” 又向封明阳笑道:“明阳,你认为它值这个价吗?不如我们自己把它买下来玩吧?我觉得这把剑和你挺般配的,你用它天天练剑给我看,我就可以过过花痴的瘾了。” “大美女,我倒贴行不行?”铁匣对苏颜直瞪眼,却转而看着封明阳微微点头。 封明阳道:“这把剑用起来十分称手,虽然表面看上去算不得极品,质地好像也不怎么上乘,但使用起来却很有感觉。如果能遇到真正懂剑的买家,说不定真的可以卖个好价钱。” 他笑了笑:“五百枚铜板卖给我们,那铁前辈岂不是要亏得吐血了!这剑,遇到了行家,怎么说也能卖个一两枚金币什么的。且不说这剑实不实用,光是它给人的这种地地道道的剑意,就值这个价。” “呸!”铁匣怒而把剑抢回来手里,说道,“你们真是不识货!唉,其实满世的人都像是瞎了眼,又何况你们两个黄毛小孩?从表面上看,这只是一把铁的剑……” “那实质上呢,难道它不是一把铁的剑?”苏颜笑道。 “实质上,它确实也是一把铁的剑。但是,但是!凡事它总有个但是!” 铁匣道:“但是其中之铁,却是经过反复精炼之铁,它的精炼程度,已经达到了铁质的最高品阶。别看这小小一把铁剑,它可是由几座铁矿山淬缩精炼而成的,没阶的铁,和十二阶的铁,能一样么?更何况,我在铸剑过程中加入了意境之材、意念之力,这才是最难能可贵的。宝剑赠英雄,不是英雄,怎么能知道它的好……唉,算了,对牛弹琴,说了你们也不懂。” “十二阶铁!” 封明阳惊呼:“十二阶,是物品的最高品阶!达到十二阶顶级的,别说是铁了,就算是泥巴,那也是无价的罕世之宝啊!” ; 第57章 下山 三月三,天上蟠桃会,江南秧歌节。 而在天国云州大理城,却有另一场盛会——天下聚义除贫募捐大会。 春风吹绿了江南,而这一日,长江之南,云州的苍山深处,仍是残雪点点,颇余春寒。 是日,苏颜和封明阳起了个大早,准备下山卖剑。 出门前,苏颜换上了一身特别漂亮的新衣裳,又拿出一套新衣衫递给封明阳说道:“明阳,你把这个换上,这套衣服,可是我为了今日的大理盛会特地为你准备的。我们虽然只是卖剑的,但今天这么隆重的场面,我们进了城,总不能太寒酸吧。” 封明阳低头看了看自己:“不用吧,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我这身衣服,不是前两天才刚刚换上的么?” 他抬头对苏颜道:“颜儿,你天天洗衣服挺辛苦的,我看就这样吧。反正我们只是卖剑的,那大理城盛会不盛会,其实跟我们没有什么关系,没必要这么上心。” 苏颜将衣服往他手上一扔,命令道:“叫你换你就换,哪来那么多废话?” “好,好,我换,我换。” 封明阳哪敢违拗她的意思?便只好憨然笑笑,进屋换衣服。 他穿上新衣服,发现这竟然是一套文衫,自己一个摆地摊卖剑的粗野山人,竟然摇身一变,成了一名白衣文士。 “哟,野小子这下变成潇洒少年了!” 封明阳换了衣服走出门来,苏颜对他前看后看、上看下看,又给他理了理领子和袖口,满面喜色道:“嘻嘻,果然是人靠衣装,这样才像我的夫君嘛!咱们现在穷是穷,里子没有,但面子总还是要几分的吧。” 她围绕封明阳转着圈打量,单手撑着下巴,一边瞧,一边念道:“但是,好像还少了点什么……究竟是少了什么呢……” 封明阳见她如此,从袖袋里拿出杜文甫昔日赠给他的和风扇,“啪”的一声抖开,轻轻摇着扇子微笑道:“你是不是喜欢这样的?” “对了对了,就是这样!” 苏颜拍手欣喜道:“我的夫君,一定是一个雄才大略、英明神武、风*流倜傥……而且是一个有品位、有才华、有风度的人……嗯,这样还勉强啦。不过,还差得远呢,想要做我的相公,你以后可还需多多努力,再怎么说,你现在只有风*流的外表,没有风*流的内涵。” “是吗?” 封明阳摇着折扇,悠悠踱了几步,望向远处朝阳蓬勃中积雪皑皑、宛若游龙的苍山雪峰,仰面负手,长声咏道: 仰面观太虚,疑是玉龙斗; 纷纷鳞飞甲,顷刻弥宇宙! 平地起白蛟,穿空出云岫; 遨腾天地间,车马难及垢。 有几分豪情,有几分感慨,也有几分明远淡泊。 白衣画扇,风度翩然,封明阳悠悠吟咏之间,不仅是浑自天成的高士之风,更有超脱出尘的天人之态。 苏颜竟然看得有些痴了! 她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笑道:“明阳,你刚才学得可真像!你要是生在富贵之家,一定是个才华横溢、文采风*流的潇洒公子……唉,只可惜,咱们都是穷苦的命。” 说着,她的神色忽然又黯淡了下来。 “汗!这么超凡脱俗的形象,竟然被你当成了富贵之家的花花公子。”封明阳心里不由好笑,口中却说道:“颜儿,只要我们活得开心自在,又何必在乎是贫穷还是富贵呢?苍山洱海,风花雪月,如果能在此山之中恬然度过一生,也足可以无憾无悔了。” “你又来了!” 苏颜笑着骂了一声,脸上挂着淡淡的失落。 但她已不再像往日在芳华域雁原时一样跟封明阳争论,而是强颜作笑,说道:“可是人生有限,美人有迟暮、英雄有末路,如果我们不趁着年轻力壮做出一番作为,到老来岂不是可怜可叹、徒自伤悲?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懂。” 封明阳摇头笑笑,将扇子合起来收入袖中,说道:“这身打扮我倒也挺喜欢,就这么穿着吧。但我终究只是个卖剑的,拿着这么一把扇子附庸风雅,岂不让人笑掉了大牙?这扇子,我还是赶紧收起来的好,等下还要空出来提剑呢。” “拿出来,把扇子拿出来!” 苏颜命令道,“还提什么剑呀!我告诉你,要做我的相公,就得把风度放在第一位!反正存在大理城王掌柜家的那堆存货,已经足够我们摆摊用的了,等一会下山我们不用拿剑。” 想起几天前铁匣出门时的交待,她又道:“哦,你们那把‘十二阶铁’的宝剑,反正又不重,就让我来提好了。做文士,就要有个文士的样子,等哪天做剑客的时候,你再来提剑吧。” “可是,如今士人不也兴拿把剑充门面的么……” 那把剑虽然的确一点都不沉,但封明阳觉得让一个女孩子提剑而自己摇着扇子耍风度,总归不大好意思。但他心里很清楚苏颜的喜好,所以却不敢太明显地提出反对意见。 这时苏颜突然笑着附到他耳边,悄声说道:“呆子,这么隆重的日子,你还真的一心只想去摆摊卖剑呀?今天大理有什么好看好玩的,都少不了咱们的一份,嘻嘻。” 看看周围原来没有人,她这才又放心大胆地笑道:“其实你说得也有点道理。士人,可以是文士、武士、侠士、壮士等等,士人比文士更高一个等级,所以风度也要更上一个档次。” 她从剑壁上取下那把古剑来:“呵呵,但你想提剑的话,进了城咱们再换过来,到时候你拿剑、我拿扇子,你是一个气度不凡的士人,我是一个风度翩翩的才女,咱们走在大街上正好配成人人羡慕忌妒的一对。可是在下山的路上,我们肯定是要施展轻功而行的,我还要借这把剑,过一次英姿飒爽的女侠瘾呢!” 今日天气大好,下山的路上,说不尽的晨曦清新,朝阳灿烂。 行了一程,苏颜看看日头高升,不由越走越匆忙,说道:“明阳,你以前去跟方叔叔学了那么久的武功,轻功有没有长进呀?不如我们加快速度,怎么样?” 她暗怀“逝水云烟”的高妙轻功,虽然知道封明阳轻功不弱,但一直怕自己轻功太快,而把封明阳累着,所以一直没提到极速。此时一来为了赶时间,二来想起那日在金钱府被人追赶时封明阳的轻功之快,突然想探一探他的底。 而封明阳此刻心里面其实正有着和苏颜同样的想法,于是说道:“嗯,是该快点了。如果今天想逛下街,就要争取早出摊、早收摊。光玩是不行的,别忘了我们和铁前辈有过协定,每七天至少要出一次摊,每次摆摊至少要卖出一把剑。” 他关切地看了苏颜一眼,又道:“但是再快的话,颜儿,我怕你累着了,至于我的轻功……应该还行。” “呵呵,担心你自己吧!”苏颜爽朗笑道,“你能跟上我就行了。” 说着脚下一提速,身影如一阵轻烟,风一般飘渺而去。 她在前面大声叫道:“呆子,跟上了!” 封明阳轻轻一笑,快意一提,大展“步云逐月”的极乘轻功,不稍片刻即赶上了苏颜,与她并肩而行。 苏颜有意考验封明阳的武功修为,发起内力,速度越来越快。 “逝水云烟”的轻功,出自《玉血修罗》,顾名思义,此轻功练至极处,行速将渺如风中的烟云一般消逝,杳不可追。 封明阳所练的“步云逐月”与苏颜所练的“逝水云烟”,均练至化境时,孰优孰劣不得而知,但这两门轻功的源动力,却有着极大的不同。 苏颜施展的“逝水云烟”,是一种纯武功,此轻功再高再强,终是需要内的支持,轻功水平的高低,要根据内功等级来评定;而封明阳施展的“步云逐月”,虽然也被归在武功的范畴,但却并非普遍意义上的武功,它可以不需要内力支撑,全凭意念引动就能施展。 意念,是类似于精神力一类的东西,虽然引动时对身体也有所消耗,但消耗得十分缓慢,并且,这是几乎完全独立于体力的一种消耗。 人体里面,有着两种最强大的力量,一为精神力,一为意志力。 世人普便修练的内功和法力,便是源自于精神力。使用内功和法力,消耗的主要力量是精神,施展流程是:精神——内功或法力——武功或法术;而意宗武功,施展流程是:意志——意念——武功,这有点类似于忍术的施展流程:意志——决心——武功或法术。修炼通常意义上的武功和道法,虽然各有侧重,但其实都是强化精神;而修炼忍术或意宗武功,则是强化意志。 传说早在古时候,古冥月国就有人提出过意志修炼系统,只是,世人早已把精神修炼系统奉为经典,对其他标新立异的修炼理论,从来都不屑一顾。而且意志修炼的说法太过虚无飘渺,人们不想冒着走火入魔的生命危险浪费大好光阴去以身证道。 而如今,虽然以意志修炼为基石的忍术被千岛鬼府一派发扬光大,但千岛鬼府是世间三大魔教之一,人们由此把忍界视为邪道,这其实是一种对功法的偏见。 当下,苏颜和封明阳的轻功竞技,便是精神力量和意志力量的比拼。苏颜一向颇为争强好胜,此时见封明阳竟然赶了上来,便生出了比胜斗气的心思,内功越发起劲,速度也越来越快。 封明阳虽然一路上从来没能超过苏颜半步,但无论苏颜怎么快,他总是能跟她并肩而行,并且时不时转头看着她微笑,神情间似乎在惬意地享受着身边飘来的少女香息。 那本来是一种很善意、很欣赏的笑和目光,但在苏颜的眼里,身边这个男人,一会在她耳侧吸一口气,简直是在故意占她的便宜,又似在挑逗戏弄。她一直被封明阳贴身跟随着,不免心中有气,脚下便越来越紧急了起来。 二人的轻功此刻在速度上虽然不相上下,但苏颜的情绪急躁,内功消耗甚速,过不了多久,她额头上已经有微汗渗出。而封明阳却还是气息稳定,从容自若。 封明阳见到苏颜额边的汗珠,不由心生爱怜,说道:“颜儿,要是累的话,就慢点吧,反正这里离大理城已经不远了。” 苏颜扭头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很得意是不是?” 说完她脚下一腾,速度竟然再次猛地加快了一倍! 这一次,封明阳顿时远远的落在了后面,怎么也追不上苏颜,他在后面气喘吁吁地叫道:“颜儿,等等,等等我呀,颜儿……” 苏颜在前面得意地偷笑:“哼,小色*狼,看你还有多能耐!” 第58章 卖剑 大理城,早已是人山人海。 城中车马如流,花锣、戏鼓、吆喝、笑闹,诸般嘈杂,盈沸喧天。今日的大理,热闹繁华远胜京都。 城央的大广场上,专门搭起了一座雄伟奢华的大戏台,作为“聚义除贫”募捐大会的义演舞台之用。舞台有四方八面、上中下三层,可以同时容纳三八二十四场表演,以供各个方向、各个远近程度的观众观赏。 今日值逢西盟和金钱府联合主办的“天下聚义除贫”大会,此次义会,请得当今天下最有名的各个戏班前来登台义演,更约得琴艺卓绝、传说是“幻仙”天音侯玉弟子的云瑶仙子作为本次盛会义演的压轴大戏。 云瑶仙子从来都是仙踪飘渺,极少参与俗世间的事,更少在人前露面。这一次云瑶仙子居然肯破例前来登台献演,人们或许可以再次见识到芳华仙谱的风采了。 十多前年,“幻仙”天音侯玉芳华一曲,普琴救世,那一幕仙音幻境传遍天下,人们至今不忘,今天希望能在云瑶仙子的身上重见仙艺风采。 本来是一场普普通通的募捐会,因有云瑶仙子的义演而轰动天下。民间、江湖、修炼界,八方巨富、四海名流,各行各道的人无不闻风蚁聚大理。如今大理城中各个大大小小的客栈、酒馆、茶楼均是座无虚席,早已被挤得满满。大理城的每一条街巷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人声的喧哗。 围绕义演大舞台,广场四周摆放着两圈募捐斗箱,里面一圈,每个箱子都有数人合抱大小,一共八八六百四十口。在大募捐箱数丈之外,又摆放着由三千六百个小募捐箱组成的圆圈。大小两圈募捐箱,将全场分隔成近、中、远三层。 向大募捐箱投捐一千金币以上者,可以记名成为义演舞台的近层观众;向小募捐箱捐赠一百金币以上者,可以记名成为中层观众。近层和中层,均有慈善贵宾席座。而捐赠额未能达到一百金币的人,虽然也记善名,但只能在远层和普通大众一起观看表演了。 封明阳和苏颜挤到募捐场地时,这里早已满贯了人群。 所幸义演舞台建得极高极大,即使站在场地外围很远的地方,也还能看到舞台最上面一层的演出。当然在远处只能看到一个方向上的表演,想看另一个方向的戏,就需要挪动方位,不过人群实在是太拥挤,那样做十分麻烦,在人群中挤来挤去的,还会惹来旁人怨怼愤怒的目光。 依着苏颜的打算,她和封明阳今天是不必摆摊卖剑的,反正铁匣前几天出了远门直到今天还没回来,偷懒一次他也不会知道。 如果不必摆摊,她和封明阳都会轻功,就可以像一些江湖人一样跳上高高的房顶去看戏了,那样就可以把戏台三层的精彩表演尽收眼底。 但封明阳坚持要出摆摊,苏颜虽颇有怨言,也只好耐着性子陪他摆摊卖剑。 今天大理城的人潮,其实并非所有的人都是前来捐赠或观看义演的。 人多的地方,常常会有新鲜事物的发生,很多人不远千里来到大理,只是想凑凑热闹。这年头世道有点乱,但乱世出英雄,混乱的地方机会就多,没准在热闹中一不心但碰上个什么奇遇之事,那便出头有望、生活有戏了呢。 人,大多是喜欢热闹,耐不住寂寞的。 封明阳和苏颜好不容易在外围的万摊丛中找了一小块空地摆开了剑摊。可摆了一个多时辰,远处戏台上几台大戏都过去了,他们的剑摊却没有一个人来光顾。 这也难怪,今日大理城中摊货林列,各种摊子上的货物光怪陆离、琳琅满目,很多以前从来没在大理出现过的商品货物,如今都批量的涌入。今天大理城中有钱的游客极多,经商的摊贩们谁不想趁此机会大捞一笔? 所以,如此盛会,自然会有外地摊贩蜂拥而来。 就连来自万里之外溟汐海域的夜光珊瑚、琉璃花贝、溟海珍珠等稀奇物品,都摆到了封明阳和苏颜的剑摊旁边。 四周那么多新奇物品,逛摊的人,谁会来瞧封明阳和苏颜的剑摊上那几把普普通通的铁剑呢? 封明阳和苏颜摊上的铁剑,虽然上面都一律铸刻着“铸仙铁匣”的标志,但他们的剑看上去无论样式还是剑身所用的材质,都过于普通。且不说周边有数不尽的奇珍异品把逛摊的客人都吸引走,就他们对面那两个分别打着“天武山铸”和“铁匣正品”的仙剑摊子,就足以让他们的剑一把都卖不出去了。 更要命的是,他们的剑,不但没有对面剑摊的剑好看,而且价格还比对面剑摊的要高出很多。 逛摊的人如潮涌过,但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曾在封明阳和苏颜的剑摊上停留一下。 倒是苏颜,站在林林总总的杂货摊中光彩照人,几乎所有路过男人都会驻足多看她几眼。 对面剑摊,片刻之间又有一对侠侣花两枚金币购买了一双“天武山铸”的鸳鸯仙剑,“铁匣正品”剑摊的生意亦是不赖,短短半柱香不到的功夫又卖出了五六把剑,虽然价格便宜,但薄利多销。 而旁边的海货摊上,刚刚一个千金小姐花八枚金币买走了一个琉璃花贝,不久,又有一个贵妇人丢下一小袋金币,拿走了两颗溟汐珍珠。 苏眼看得直丢斜眼,说道:“明阳,你看人家的钱多好挣呀!周围那么多好东西,我们的剑能卖出去吗?换作是我,除非白痴了才会往这个剑摊看上一眼。反正都是卖不出去,不如我们干脆收了摊安心看戏去吧?或者去逛逛街也行,今天大理肯定有很多好玩的东西。” “不行,”封明阳果断道,“既然出了摊,就至少要卖出一把剑,这是原则。我们今天连一把都还没卖出去呢。” 苏颜摇了摇他的手,撒娇道:“明阳,明阳哥哥,咱们就收了吧,好吗?再守下去天都要黑了,如果错过了今天,我们可是一辈子都再碰不上这么热闹的集会,再也没有机会看到这么多好玩的东西了。” 封明阳瞧着她怜巴巴的模样,问道:“真的很急?” “很急,十万火急!你看,我都特意换了这么漂亮的衣服来的,怎么能不好好玩玩呢?”苏颜满是哀求的目光。 封明阳笑了笑:“那好吧……这个嘛,想要快点把剑卖出去的话,说难也难,说简单或许也简单。” “真的吗?让我想想,有什么好办法呢……” 苏颜略一思索过后,忽然一拍额头,兴奋叫道:“是呀,我怎么早没想到呢!只要我们自己把自己的剑买掉,不也就等于把剑卖掉了吗?” 周围的人闻言,立即都向她投来怪异的目光。而旁边海货摊上,那名摊摆的黑衣年轻男子忍不住捂着嘴直偷笑。 “尽打这些鬼主意!”封明阳戳了戳她的额头。 说着抬头扫了一眼全场,说道:“看我的!” “咳!” 封明阳清了清嗓子,整整衣衫,掏出和风扇在手,合起来“啪”的在手上一击,朗声吆喝起来: “卖剑喽,卖剑喽,正宗的铸仙铁匣铸造!各位英雄侠士,各位喜欢藏剑品剑的朋友,机会难得,走过路过的朋友,千万莫要错过!” 他略发体内仅有的那点内力,声音却嘹亮地传扬了开去: “卖剑喽,铸仙真品。剑分三等,以质论价:上剑,富贵荣华一套;中剑,名望地位一席;凡剑,铜钱一枚至金币五百万不等……” 他的这一通叫卖立竿见影,刚吆喝了几句,人群便立即纷纷围了上来。人们虽然知道这人是在哗众取宠、变相吆喝,但好奇之下,还是陆续有人围了过来。 不稍片刻,二人的剑摊便被人群围了个水泄不通。 看着这对与普通平凡的小剑摊极不相称的卖剑男女,人们心下均想:嘿嘿,今天终赶上一场出人意料的热闹了! 围观人群中,人们笑声问道: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这位老板,你这是卖剑呢,还是卖唱呀?“ “看你们这身打扮,也不像是卖剑的,呵呵,不会是卖身的吧?” “唉,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们这些剑只是堆废铁,赶紧收了吧,该干嘛干嘛去!” “嘿嘿,容在下说句不敬的玩笑话,你们这对雌雄大盗,不会是瞅这个人多混乱的机会,想来大理招摇撞骗的吧?” 封明阳悠悠摇着扇子,笑容可掬,说道:“各位说笑了。为人日食半升、夜宿八尺,要那许多财物何用?况且剑为百兵之首、正义之先,若以卖剑行骗,岂不是对诸位英雄侠士的大大不敬?此番本为赠剑而来,所以高价卖剑者,只不过是想让世人知道宝剑来之不易,才更加珍惜而已,这,也是‘铸仙’铁老前辈的意思。” “说得跟真的似的!” 一名行侠打扮的女子俯身从摊上拿起一把剑来,掂量把弄了一番,说道:“这些剑外形简陋,品质好像也很低劣,怎么会是‘铸仙’的真品呢?我看九成是假的,你们这种冒牌货,做得也太不专业了吧?” 封明阳笑道:“呵呵,我看这位女侠也是懂剑的人,但女侠可知:剑,可以分为正剑、奇剑、巧剑三大类。‘铸仙’生平只铸正剑,不铸奇巧之剑,所以从外形上看,铸仙真品全都是这个样子,而这一点,才是区分铸仙制品真伪的最大关键。” 那女子摇了摇头,看着摊上平平无奇的铁剑,显然一点也不相信封明阳所说的话。 “剑还有这么个分法?当真是闻所未闻。不如请教一下两位老板,何谓正剑,何谓奇剑,什么又是巧剑呢?” 有人问道。 封明阳解答道:“所谓正剑,是材质、造形都十分规范,所用铸工最纯正、最标准,适用范围最为广泛的正道之剑。” 他收起扇子,拿过今天带下山来的那把古剑,铮地拔出几寸,说道:“不过,正剑根据铸术水平的不同,亦有九等之分,像我手上这把剑:锋开对称,身宽四寸,脊厚一寸,剑长两尺八分六厘,重三斤整,这样的剑,各项指标丝毫无差,都达到了正剑的最规范要求,其铸术,更是‘铸仙’采用了独家的神兵精炼之法。此剑今日标价五百万金币,多一分不卖、少一分也不卖,专待识货的主人前来取走。” 他收了古剑,继续道:“所谓奇剑,指的是专用奇材珍质打铸的剑,比如仙剑、魔剑之属,便多是奇剑一类;而所谓巧剑,指的是在铸艺、外形上特立独行、取巧而为的巧匠之剑,小到用以珍玩藏饰的花样之剑,大至特长特大或特小特短的特别战用之剑,都属于巧剑之列。” 人群中,忽然有一名魁梧的中年剑士哈哈嘲笑了一声,大声说道:“你那把剑也能值五百万金币?真是笑死个人!” 他扬了扬自己手中的仙光宝剑:“吹牛不要本钱,但你敢拿你那把五百万金币的‘宝剑’,来我和这把五十金币买来的‘惊虹’较量较量么?” 第59章 公子 封明阳闻言,打量了一眼那中年剑士手里的宝剑,笑道:“要比当然可以,不过大侠手中的宝剑造型正统、材质宝贵,融合了正剑、奇剑的双重品质,实属一把难得的仙剑。这么好的一把宝剑,若是拿来跟我们这把一等一的纯正之剑对砍,万一有损的话,实在是太可惜了。” 那剑士哈哈大笑,鄙视道:“有损,谁有损?哈哈,我看你说话颠三倒四,不敢了吧?赝品就是赝品,还想损坏我的宝剑,简直笑话!你可知道,我这把剑自出道以来,还从来没遇到过敌手?” 封明阳笑道:“但毕竟大侠的宝剑太贵重,如是进行对砍,万一砍坏了大侠的宝剑,我们实在是赔不起呀。” 那剑士道:“果然是吹牛不要本钱!不对砍,那怎么个比法?” 封明阳道:“正剑的可贵之处,在于能以不变应万变,适用性极广。这样吧,大侠随便挑选一个自己最拿手的剑招,给在下演示一番,然后我便用同一个剑招,使这把剑与你进行对攻,同样的剑招,谁若胜了,谁手中的剑便自然更胜一筹。” “明阳,这样……这把剑行吗?”苏颜看着那剑士手中虹光闪闪的仙剑,十分担心,她觉得,封明阳的确有点吹嘘过了头。 封明阳笑笑:“没事,这几天我试了下这把剑的威力,发现它特别厉害。别说是他那把了,就算一等一的名剑,也不一定是我们这把宝剑的对手。” “好!有种!但光说不练非好汉,马上来比比吧?” 那剑士见封明阳竟然真的敢拿一把普通的铁剑和他的仙剑相比,立即推开围观人群腾出一大块空地来,站在中间恃剑以待。 但他想了一想,又道:“不行,这样不公平。我的剑招,我使用起来自然比你熟,那样即使我胜了你,也胜之不武,便不能充分证明我这把剑比你的剑好。” 封明阳道:“无妨,无妨,在下是‘铸仙’前辈特别雇来卖剑的,虽然剑术不精,但对剑道却颇有心得,学起剑招来也熟练得快,不怕你占便宜。” 他表现出来这种自信,倒有点令围观群众刮目相看了,只是不知道他这是不是在虚张声势。 但凡任何一个剑招,除非是剑术天才,否则就算练上个三年五载也未必能悟出招中神髓来。此时众人心里不由暗想:这个卖剑的年轻人,即使真有对剑招过目不忘、一学即会的本领,又如何能在一时之间用对手精通的剑招来与人对攻? 当下大家都让出地方来,瞪大了眼睛,只等着快点看一场精彩的好戏。 只见那剑士又犹豫了一番,说道:“既然你如此自信,那也成。不过为了公平起见,在下便用江湖上最为常见的、天武派的一门外家剑法‘天风神剑’里的招数——‘剑指南天’。” 江湖中的武学爱好者,往往都会跟风练习五大正派的武功,尤其是天武派的一套外家剑法“天风神剑”,在江湖上流传极广。“天风神剑”的“剑指南天”一招,简单易学而又颇具威力,几乎是江湖上懂点武功剑术的人人会使。 当下,中年剑士指明用“剑指南天”一招与封明阳比剑,显然是不肯在招式上占封明阳的便宜。 中年剑士当即站在空地之中,一边将“剑指南天”一招在众人面前演示出来,一边向封明阳讲解这一招的要领。 封明阳在一边跟着学了几遍,很快就将这一剑招学会。“剑指南天”一招,是“天风神剑”的第一招,严格说来,此招包括拔剑、起剑、出招的三个过程,剑招的终点,却是直直的剌向前方目标胸间的“膻中”大穴。 待确定封明阳已将这一剑招熟练了,那剑士问道:“可以比剑了吗?” 封明阳点了点头,手提古剑,与那中年剑士拉开半丈距离。两人对面而立,相互道声:“请!” “铮。” “玱~~!” 双方一齐拔剑。 剑一出鞘,二人身影由静而动,均是快如闪电。一个剑若长虹,破空疾进;一个剑走清虚,悠悠寂寂。同一个剑招,在两个人手上使出来竟是完全不同的风格。 剑气如虹,剑意萧萧。突起的气势和寒意,不由令围观人群惊然倒退了几步! ——看架势,这两个人不像是在比剑,而像是在进行着一场生死对决!由于使的是同一个招式,更加显出了这种对决的汹汹气势! “剑指南天”一招,那剑士方才演示起来慢慢吞吞、平平无奇,可此时两人使将起来,却均是快隼绝伦、凌厉无匹!这一招看似普通的剑法,在两人手中使出,竟然俱是如此的不同凡响,这不由令懂得此招的旁观者见了吃惊不已。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瞬间发动、霎时静止。 剑风停息,剑意消逝。 两人的剑法太快,很多人都看不清楚过程,此时人们注目看时,只见封明阳铁剑的剑尖,已抵在中年剑士胸前“膻中穴”之上,而那剑士的剑尖,离封明阳“膻中穴”尚有三寸距离。 只见那名刚才还意气风发的中年剑士,此时已经变得无比的失魂落魄,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对面的封明阳,满脸的茫然。 痴然半晌,中年剑士缓缓垂下手中宝剑,讷讷说道:“阁下临场学招,竟能有如此造诣,剑术当真是莫测高深,在下甘拜下风!” “岂敢岂敢,大侠过奖了。” 封明阳谦虚笑笑,收剑入鞘,说道:“在下刚才的‘剑指南天’一招,在速度上,其实只是和你一般的快,所胜者,只是手中之剑而已。” 见那剑士和旁观众人脸上均是不解之色,封明阳进一步解释道:“刚刚比剑之时,在下已经特别留意过了,大侠此败的原因有二。第一,方才大侠拔剑之时,有不易察觉的些微阻滞之感,这应该是由于大侠手中宝剑的剑身与剑鞘扣合得不太完美,从而导致出鞘不畅所致;而我手中的纯正之剑出鞘极畅。 “第二,大侠的宝剑刃薄有余、而锋尖不足,故优于劈砍而劣于直刺。‘剑指南天’一招,虽然也含有劈划动作,却是以最终的直刺为主,大侠方才虽然由于刃薄优势在划转动作上快了我一分,却在直刺动作上慢了我三分,加之拔剑阻滞的那一分,整体下来,大侠便比我慢了三分。 “最终的结果,是导致了我的剑比大侠快了大约三寸。之所以结果如此,并非我武功剑法所胜,而是这把纯正之剑的功劳。大侠手中奇正结合的仙剑有所优也有所缺,而我的这把纯正之剑综合性能十分完美。” “明阳,你真是太太太太太帅了!”苏颜听完,握着玉拳着迷的仰视着封明阳叫道。 封明阳的这一席话虽然非常标新立异,但有着极强的信服力,围观的人,此时都不由立即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众人都向封明阳投来无比惊奇的目光:惊险比剑的同时,竟然还能对敌我双方的出招过程进行如此细致的观察分析,那需要怎样的道行? 那剑士拿过封明阳手中的铁剑,与他自己的宝剑细细比对起来。一对照之下,只见两把剑的锋尖、刃口的尺寸,果然尽如封明阳所言,他不由连连点头、满口称服,叹道:“在下一向自恃剑道修为不浅,今日方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在下天武派杨九青,还未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杨九青?‘真武剑君’杨九青!” 众人不由惊呼起来。 “真武剑君”杨九青,是五大正派天武派的门内高手之一,在江湖上成名已久。 此时,众人方才明白,为什么刚才“剑指南天”一招在这中年剑士的手中会生出如此威力,原来出招的人是地地道道的天武派弟子!可是,这个卖剑的年轻人,又是什么来头? 得知中年剑士竟然是“真武剑君”杨九青,众人对封明阳的钦佩之情又更增添了几分。加倍佩服封明阳的同时,人们又有些对杨九青的武品质疑起来:用自己精通的门内武功来与别人比剑,还说不想占别人的便宜,未免也太阴险了吧? 却没有人知道,杨九青方才也是因为突然感受到一种肃杀的剑意,才在出剑的那一刻,不由自主的临时将“剑指南天”一招由外家武功转成了天武派的内家“天风神剑”剑法。只是事情过后,他也难以确定,刚才那一抹剑意,是来自对方的剑术修为,还是来自对方的剑。 封明阳昔日早已听杜文甫说起过天武派铸剑大师“真武剑君”杨九青的大名,此时知道自己刚刚取胜的,竟然是天武派的高手,也不由暗自吃惊不已。 当下他连忙杨九青恭敬拱手道:“原来是天武派的‘真武剑君’杨大侠,在下方才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之处,还请杨大侠莫怪。在下封明阳,乃是一个无名之辈,行歌市上卖剑为生而已,实在不足为道。” “封明阳?江湖上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物?” 杨九青回忆思索半晌,仍是想不起来江湖上有封明阳这个名字。他反端详着那铁剑,突然霎地眼睛一亮,神情间满是震惊之色,无比激动地道:“‘铸仙’……‘铸仙’铁匣!果然是我辈中人望尘莫及……” 说着他神色突转肃重起来,将古剑双手捧起恭恭敬敬地交还给封明阳,说道:“此剑果然是一把罕世宝剑!在下本欲买下,但一来财力有限,二来恐怕配还不上这把绝世好剑,所以还是将它留与后贤吧。我手中之剑,已经足够自己用了。” 杨九青话刚说完,封明阳和苏颜的剑摊,便立即引来众人的哄抢。 众所周知,“真武剑君”杨九青之所以大名远扬,并不是因为他的高强武功或行侠事迹,而是因为他大师级的铸剑之术。天武派除了武功,还以铸炼之术冠绝天下,而“真武剑君”杨九青,便是天武派中地位极高的仙剑铸炼大师之一。 连“真武剑君”都说好的剑,那自然就错不了! 摊上的铁剑,最普通的也卖到了一枚金币以上,苏颜卖剑收钱已忙得个不亦乐乎,而封明阳继续高声吆喝:“卖剑喽,卖剑喽,正宗的‘铸仙’铁匣真品,机会难得,各位走过路的朋友,千万不要错过!……铸仙正品,剑分三等,以质论价:上剑,富贵荣华一套;中剑,名望地位一席;凡剑,铜钱一枚至金币五百万不等……” 在他的不断高调吆喝之中,这边的热闹程度,引得许多看戏的人都放弃了义演台上的大戏,纷纷朝他们的剑摊围拢了过来。 众人正在哄抢购买之中,忽然,拥挤的人群缓缓分开出了一条大道! 怎么回事,难道城管来了?城管也没这么大排场啊! 封明阳抬眼一看,只见一大队衣着华贵的人,正从人群让开的道路中款款而来。为首的,是一名丰姿英伟的华美公子。 那华衣公子仪表非凡、相貌奇俊,不是别人,正是西盟少盟主、金钱府的少爷、人称“天下第一公子”的金无两。 此时,金无两锦衣玉带,华而不俗,加之数十名华贵随从,排场阵容的浩大,更彰显出他的英岸大气!其翩翩风度、倜傥风*流,立即将全场所有的少女和妇女都如数倾倒! 金无两一行人排场的豪华程度,足以让拥挤的人群不由自主的让开一条大道,人们让路侧立于一旁,议论纷纷: “这便是金钱府的少爷了吗!真是一表人才!” “不愧为天下第一公子!” “听说他还是仙河派的外家弟子呢,寄名在仙河派掌门首座门下练武修真,羡慕!” “真是英雄出少年……” “绝对的天下第一美男子,俊男,我想给你生孩子,财色双收!” “哎哟……哎哟……我不行了,小兰小菊,快扶扶我……” “老天真是太不公平了,做人怎么能帅成那样!唉,同为男人,我们都悲催了……” 苏颜一向都比较矜持,此时也不禁有些花痴的叹道:“唔……真的好威风,好英俊哦!” 一年前,在金钱府门前那次,她虽然听过金无两的声音,但当时眼盲,并不知道他竟是如此的英俊绝伦。 第60章 云瑶 “好剑,好剑!” 金无两从人群让开的大道中徜徉而出,竟是径直向封明阳和苏颜款款行来。 走到剑摊前面,他向封明阳礼貌地拱手相见:“先生高谈阔论,定有旷世之才,幸会,幸会!在下西盟金无两,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原来,此时义演台上云瑶仙子的压轴表演本该已经开始,义演台顶层已撤去了八方戏幕、在中央摆下了瑶琴,只等云瑶仙子登场,可是却迟迟未见云瑶仙子出现。金无两内心焦急,便走出场来转转,想看看场外有没有什么动静,却被封明阳的叫卖之声吸引了过来。 此时,他一边跟封明阳说着话,眼睛却忍不住向封明阳身旁美艳夺人的苏颜看了两眼。 今日大理盛会,大理城中千万美女云集,但“天下第一公子”从来都是目不斜视,这一次,可当真是破天荒了! 苏颜被这名英俊绝伦的美男子眼光一扫,禁不住脸上刷地红了起来,低下了头去。人群中的其他众女子,立即向苏颜射来羡慕忌妒的目光。 今天封明阳和苏颜衣着明亮,金无两并没认出他们来,不知道他们便是一年前在金钱府门前乞讨磕头的那一对男女乞丐。一年前那件事,对于金无两而言连芝麻小事都谈不上,他早就忘记到九霄云外去了。 封明阳虽然曾经在金钱府受过磕头之辱,但他并不是个喜欢记仇的人,而且那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过节,此时见金无两谦恭有礼,他便也不记旧怨,笑道:“呵呵,原来是天下第一公子、西盟金少盟主,久仰,久仰!金少盟主见笑了,一些哗众取宠的卖唱之词而已,岂敢高谈阔论、攀作‘先生’?没想到搅了少盟主之耳,真是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这西南几州都是西盟的地盘,想在大理城练摊,可不能得罪了四大商盟之首西盟。 金无两也呵呵一笑,说道:“先生何必拘礼过谦?我与先生一见如故,这才冒昧相攀,说起得罪,那倒是金某的不是了。” 封明阳道:“岂敢,岂敢!” 他实在猜不出,高高在上的金钱府少爷、堂堂西盟少盟主,为什么会突然来跟他这个摆地摊的人攀谈。 金无两道:“先生方才高言,虽说是叫卖之词,但在下听了却感到新奇不已,想必它总有个由来。在下一时好奇心切,还望先生不吝赐教:如何剑分三等?又何谓上剑,何谓中剑,何谓凡剑?” “金少盟主原来是为了这个?”封明阳笑了笑,道,“说起来,这也并非在下狂妄编造,上剑、中剑、凡剑,其中自有典故。” “比如说,上剑?” “上剑,乃帝王之剑。” “帝王之剑怎么样?”金无两兴致大起。 封明阳道:“帝王之剑者,为王座之辅,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通人和,又能晓乾坤变幻之机、成败兴衰之数,佐宰将相是也。” 金无两闻言,面露喜色,显是对他的回答极为满意,又问:“中剑又如何?” 封明阳道:“中剑,乃诸侯之剑。诸侯之剑者,上能担主公之忧,下能体黎民之苦,通人和、达谋略、识安危,诸侯得有此剑,自可祸不加身、高枕而无忧了。诸侯之剑,谋士幕僚是也。” 金无两闻言愈喜,继续追问道:“那凡剑呢?” 封明阳笑了笑,握着今天带下山来的那把古式铁剑,说道:“凡剑,为庶民之剑。庶民之剑就多种多样了:锐利者,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出入千军万马如无人之境;侠义者,可仗义于世间,行侠于四海,扬名于江湖;正气者,可杀奸佞、除暴戾,诛仙杀神,为天下蚁众代为心声;最愚钝者,亦可用以保家防身。” 说到此处,他扬了扬手中古剑:“比如这把宝剑,便是庶民之剑中的极品,售价五百万金币。”笑着看了看金无两:“不过,西盟富可敌国、能者千万,像金少盟主这样的人,已经用不着这样的剑了。” 这一番剑论,只把金无两听得神情痴迷,他对封明阳手中那把剑不感兴趣,却忍不住振奋地上前一把握住封明阳手,激动道:“但我西盟欠缺的,却正是先生这样的真正人才啊!如果先生不嫌弃,请到鄙府促膝一叙如何?斗才如先生,竟然卖剑为业,岂不是埋没了雄才?” 这是西盟少盟主、金钱府公子的亲自邀请了! 一入西盟富贵足啊!旁人无不向封明阳投来羡慕的目光。 可封明阳却是神情一愕。 他方才不过用了杜文甫以前跟他说过的一些话,信口雌黄一番,没想到金无两竟会有这样的反应。此时他已经明白了,金无两对他作出这番态度,显然是有招贤纳士的意思,但是,他既没有那份自信,也没有那份理想。 而且,他以前早就听杜文甫说过,西盟明地里是经商集富,其实暗中不断招兵买马,志不在小。朝廷对西盟的野心早有觉察,有心制之,却因忌惮西盟的财大势大而不敢轻易发难。他封明阳本只求苟全于世,不求富贵闻达,又岂肯加入西盟,去参与那权力的纷争角逐? 当下把剑放在摊上,抱拳笑道:“公子美意,在下心领了,但在下胸无大志、不学无术,对公子的盛情之请,实在愧不敢从。” 苏颜却在一旁劝道:“明阳,也许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不如……” “卖剑的,千万不要去,人家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哦,你可得当心点!” 便在此时,不知从何处盈盈走出来一名淡素罗裳的女子,声音比春天的流水还要动听,对封明阳言笑晏晏:“呵呵,卖剑的,没准人家是看上了你这貌美如花的娘子呢!” 女子一袭轻淡、纤尘不染。 虽然无丝毫艳丽,但心若皎容,颜色自华。 那女子,双眸明净悠恬如秋池之水,整个人更是闲如水、淡如烟,纯朴天然得如阳光下的花草树木,似乎就欲与天地万物洽然融合起来,并且不着丝毫的痕迹。 封明阳一转眼,那简直是此生当中的惊鸿一瞥! 如此绝世容颜,是他平生以来第二次见到,第一个,是林海雪原的那个白衣女子江采瑶。那个太冷太遥远,而这个温和、亲切、平易近人,似乎近在咫尺、触手可及。人生只若如初见,可此女依稀似旧识,无疑,他又一次惊呆了! 他的目光在那女子身上久久回旋,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再一次将一个女子看得这么呆、这么久、这么真切。看着她的时候,封明阳似乎感觉身体里面有一脉轻松愉悦的泉水在流淌,原来,一个美好女子的容颜,可以给人带来美好的心情。 封明阳的目光,最终停留在她腰间悬挂的那枚彩玉腰佩上。那玉,形若一朵出水莲花,又如一朵浮动的淡彩白云,白云周边有祥和的氤氲瑞气环绕,彩而不艳、光华明洁。看着这枚白云玉佩,封明阳仿佛看到了它的主人。 “看,还看!” “卖剑的,还看啊!” “我就有这么好看吗!不知道这样盯着一个陌生女孩,是很不礼貌的吗?” 那女子一声又一声的提醒,封明阳却一直恍然如梦,美妙动听的言语,亦如同闻于梦中。 “卖剑的,听你刚才的谈吐还算不俗,怎么一看到好看一点的女孩子,眼就直了?” “喂……喂……还看呐,呵呵,看看那边吧,再看你娘子都要生气了!” 听到“娘子”二字,封明阳似乎终于清醒了过来,不好意思的笑道:“这个……不……呃,还没请问仙子芳名呢?” 那女子被他直勾勾的瞧了这么久,却一点都不羞怯脸红,笑容还是那么自然、亲切,说道:“你这么有才,难道不知道,问别人名字之前要先报一下自己的姓名吗?” 封明阳傻然笑笑,说道:“哦对……这个……我叫封明阳,封印的封,光明的明,阳光的阳。” 女子笑着哦了一声,说道:“本来嘛,女孩子随便告诉人家自己的名字,是很不矜持的,不过看在你笑得那么真诚的份上,我就破个例吧。” 她指头在腰间那枚白云腰饰上轻轻一挑,秀了一秀,道:“那,因为这枚‘云瑶腰饰’,人家一般都喜欢叫我‘云瑶’,仙子嘛,就不敢当了。至于芳名么,怎么好意思到处显摆?你爱怎么称呼随你了,反正天下之大,人与人是很难碰到一起的,估计你怎么叫我也听不了几次。” “云瑶仙子!” “云瑶仙子……” 众人惊喜而呼,全场向这边注目。 金无两刚才被此女子无端抢白了一顿,内心有些着恼,但看着她笑容款款的模样,却怎么也生不出气来。此时得知此女子竟然便是云瑶仙子,他比谁都更加狂喜起来,上前说道:“原来是云瑶仙子驾临,在下金……” 他话还没说一半,云瑶仙子早已飘身而起,一朵淡彩白云烂漫过天际,飞到了广场中央义演台之上。轻闲随意,往事先已摆置好的瑶琴边坐了下来。 云瑶仙子刚上台,主持台上便传来了响彻全场的声音:“热烈欢迎云瑶仙子仙贺光临!现在,所有节目到此为止!下面,各位慈善家、各位朋友、各位来宾、各位父老乡亲和兄弟姐妹们,让咱们以最最热烈的掌声,欢迎咱们的压轴嘉宾,云瑶仙子闪亮登场!” “好!” “好!” “……” 全场立即爆以雷鸣的掌声和欢呼。 掌声不绝,主持台上主持人激动而响亮的声音再度响起:“下面,一场如梦如幻的仙乐盛宴,即将正式开启……” ; 第61章 芳华 台上,只见云瑶仙子长袖一抖,双手轻轻的按在了紫光离离的琴弦上—— “铮……” 一声悦耳的轻鸣,瑶弦六根,色彩大放,祥光瑞霭如云。琴弦未动,而在氤氤紫光的映照下,人们已被一种摄动神思的气场所牵引,立即有点恍恍惚惚起来,浑如梦游。 继而—— 袖动,指拂,声起。 淡袖飘动、皙腕长伸,云瑶仙子十指起落,瑶琴渐渐的吟唱而起。 仙音起处,顿然间,紫霞漫天、弦乐铺地,音乐无形,却伴随紫霞红光四散开去! 瑞霭瞬息弥漫了天际海涯,此刻,仿佛九州天下,都尽在紫霞仙音的掩映之下! 霞光极处,宝琴之侧玉颜带笑,那是怎样的仙姿?可惜,这一切人们都看不到了,人们已完全迷醉于琴声谱就的幻境中难以自拔。 琴声起于春天,像一股潺潺的清泉流过春*光灿烂的森林,快乐、欢腾而又斑斓神秘的河流,流入心间,便成了愉悦的梦幻,真实而又遥远。 仿佛是在岁月的最深处,远古的琴声悄然响起,缓缓向现代徜徉而来。 仙音流过,人声都立即归于沉寂。 留下的,只有她纤指深处流动的音符。 琴乐叮呤,如华诗美酒流淌而出。一阵酣畅淋漓顿时漫上人们心头,一种舒情愉意,渐渐侵淫骨际。随着云瑶仙子玉指的拂送,人们忽然感觉全身一阵飘忽,迷迷离离,竟茫然不知所在…… 乾坤迷离,天地在渐变…… 一股快悦流驻骨髓,醉魂酥心,那种快悦,稠密而又疏明,如欢畅之泉,穿越了层层神思阻碍,任何心墙都无法阻挡……一抹仙音,是芳华岁月。眼前人影幻动、世事浮沉,一切都若隐若现,空间幻起,竟是别有天地非人间! 眼前,这个梦幻的世界,有谁人还能够清醒? 而当渐入佳境,却又有缠绕梦幻之间隐隐的忧伤,一曲芳华之歌,如琴弦之奏、如仙女之唱、又如一帘五彩绚烂之诗悬挂在夕阳的天际铺洒漫诉: 红尘笑傲睥云雨 紫陌长吟觅聊家 玉指浮沉何喜乐 瑶弦一动尽芳华 …… 音乐在流动,歌声在飞扬,幻境在丛生……而人们在手足舞蹈。 这便是《芳华仙谱》了?是欣欣仙乐,还是靡靡之音? 看着近于疯狂般随着琴音起舞的人山人海,封明阳无比的震憾了! ——这种场面,如同着了魔!人们或欢呼舞蹈、或兴奋跳跃、或相拥而欢腾、或滚地而大笑,还有的望着天边发痴……这到底是都成了痴,还是都着了魔? 而转眼看向苏颜,她竟然也与别人牵在了一起,欢腾着、舞蹈着、跳跃着,封明阳的心中涌入酸酸的味道……再看看其他人,男女相抱、老少相拥……一切都是那么的疯狂而凌乱! “醒醒,醒醒!你们都醒醒!” 封明阳前去劝止、呼喊,可是任凭他喊破喉咙,也没有人会看他一眼。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醒着!你们都醒醒,都给我醒醒……” 喊到最后,封明阳的嘶吼变得歇斯底里起来。 众人皆醉我独醒,这种感觉,犹如与人群隔世相望,自己遗世而独立,那是多么可怕的孤单!如果清醒是这么清冷可怕的孤单,那他宁愿在靡烂的大众之音中沉*沦! 封明阳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急躁,失落,而彷徨。他迷惑地看了看台上瑶琴边的轻笑女子一眼,神思杂乱:“难道这是她的一种魔功或幻术?如果是,为什么偏偏只有我没有入幻……” 正在胡思乱想中,忽然一个舒欢的音符入耳,他心底突然涌起一股暖流—— “不好,我也要中招了!”封明阳大惊。 变故突如其来,正不知该如何应对是好,却渐渐发现,原来自己依然没有致幻,只是全身仿佛有源源不断的温暖注入。这股暖流,似乎在隐隐化解着他封在心脉之中的寒戾之气,有如一丝清晨的阳光,在融化霜结的冻土。 但接着,琴声的幻意牵引似乎越来强烈,封明阳不知道,在这强有力的幻音牵引下,自己还能清醒多久,是否还会一直清醒下去。他真希望自己也能够随着她的指音到她的梦幻里去看一看,但看着靡靡入幻的人群,他又不由暗暗为他们担心:“继续下去,这些人会不会都永远成了疯子?” 忽然想起《渡世神卷》下篇之中,有一曲以清幽而卓绝,最是涤虑洗心,能令人神思明净。想及于此,封明阳当下拿出袖中的“清寂神笛”,送到唇边徐徐吹奏起来。 笛音似水、清淡如无。 但水有一种令人无法淡忘的味道。 琴声过于欢靡,而笛声过于清寂。 但当欢乐的琴音与清幽的笛韵悄然融合,瞬间融汇了起来,整个曲子便顿时转变,变得乐而不淫、哀而不伤,优美、神妙而又动听。 琴有琴的幻,笛有笛的幻,两两相逢,却将虚有的神思梦幻抵消逝去,还原成一种真实——这便是一支真真切切的美好旋律了。 人们正沉迷在幻境中难以自拔,此时忽听一阵纯净空明的笛音破空而来,如一泓清流注入昏昏沉沉的幻海,顿觉神思一爽。 “妖女,泱泱赤日,竟敢奏此靡靡之音!看老道不收了你!” “阿弥陀佛,孽业,孽业!” 便在此时,一声暴喝、一声佛号,一僧一道踏着飞剑御空而来。 那一僧一道语出手动,法宝同施,有巨大的沙水双龙,向正在高台上抚琴的云瑶仙子咆哮而去。一沙一水两条巨龙,张着硕大之口,便要将此女子吞噬。 那一僧一道一出手,竟然便是毫不容情的杀着! 两条强大巨龙奔袭而至,云瑶仙子的身子和眸光动了一动,却不转身回头。她似乎想要抵抗闪躲,但十根手指却如同被琴弦牢牢粘附住了一般,竟是腾不出手来还击,整个身体,更是离不开琴座半分。 “不,这一曲还有最后七个音符未完,如果琴曲中断,闻者必定成痴……” 这是云瑶仙子此时的神思。 就算自己被巨龙吞噬,她也不愿让人们在自己的琴声之中永远痴癫沉*沦下去。 沙龙狂悍、水龙迅猛,眼见,她就要被沙水双龙吞没了! “仙子小心!” 便在此刻,突有一白一黑两道人影飞上高台,护在了她的身前。 白影者手挥折扇,舞画成一道扇墙,将来势汹汹的沙龙严严实实地截住,使得连一粒微沙都不能沾染到云瑶仙子分毫;而黑影者虚定于琴侧,他手中托着的一枚晶光闪闪的月色法珠,将汹涌的水龙完全吞食。 影子明现,那白衣人影,竟然是封明阳!而与封明阳一齐飞身上台的黑色人影,却是刚刚在封明阳和苏颜剑摊旁边摆海货摊的那名年轻男子。 “冥月珠!” 那一僧一道看着黑衣年轻人手中的月色法珠一眼,同时惊讶地叫了一声,停下手来。其中那道人对黑衣年轻人道:“阁下莫非便是溟汐派‘卜仙’龟甲老人的弟子,唐小潮?” 年轻人收了法珠,向那僧人和道人微微一笑,拱手相见道:“正是,晚辈唐小潮,见过二位老前辈。家师时常跟晚辈提及同道中的‘水陆双仙’两位仙师,想必便是两位前辈了。原来两位前辈也认识晚辈,这可真是晚辈的莫大荣幸啊!” 那道人哼了一声,说道:“那龟甲老巫,将他珍爱如命的绝世神兵‘冥月珠’传给了他的爱徒唐小潮,此事在修炼界有谁人不知?难得那只老龟还记我们两个老头子。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啊?没想到那老龟教出来的徒弟,竟然能轻而易举地挡住本老道的‘吞魂水龙’,哼哼,了不起,真是了不起!” 他连道两声“了不起”,眼睛却只看向唐小潮手中的那枚法珠,显然是暗讽唐小潮不过倚仗了冥月珠的法力。 唐小潮连忙歉声道:“岂敢,岂敢!晚辈法末道微,方才只是凭借了冥月珠的力量。不期冒犯了前辈,还请两位仙长饶恕晚辈不敬之罪。” 水陆双仙闻言颜色稍悦。那老僧撇下唐小潮,转眼看向封明阳,双手挂着一串佛光念珠合十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仅凭一柄纸扇,竟能截住老讷的‘大限迷沙’,当真是英雄出少年,不简单,不简单呐。老讷识人颇多,却看施主十分面生,不知是哪一个门派又出了一名如此了不起的少年英雄?” 此时云瑶仙子琴曲已完结,她和唐小潮二人,亦是向封明阳投来疑问的目光。 “水陆双仙”一个是出身于灵山派的老道师,一个是出身于梵音派的得道高僧,他二人脱离门派,结侣散修已有数百年,是公认的正道前辈高人,修为自然非同小可。唐小潮身为五大正派的修炼明星“五大骄子”之一,又凭借了手中的上古神兵冥月珠,能接下“水陆双仙”的“吞魂水龙”并不足为奇;但“水陆双仙”的“大限迷沙”,即便仅用一成功力,威力也非常惊人,封明阳竟然能仅凭一把纸扇化解掉,这不由得让人不吃惊。 封明阳听了那老僧的话,支吾道:“这个……在下曾经学过一些武学把式,但刚才不过是一时情急,胡乱出手而已,却没想到……或许……只是碰巧罢?想必是大师手下留情,临危收兵了罢?” 他刚才确实是一时情急,才以扇御意挥挡而出,没想到竟然真的挡住了凶悍的沙龙。现在回想起来,也许是僧人突然见一个陌生人出来替死,便临时撤去了“大限迷沙”的功力。 “这位明阳兄弟,不会是仙河派的同道吧?呵呵,幸会幸会!” 唐小潮之前挨着封明阳和苏颜的剑摊摆海货摊,早已认识封明阳,此时过来与封明阳相见。 仙河派弟子下山时,喜欢身着白衣,而封明阳此时亦是一身全白,是以唐小潮会有此一说。纵览当今江湖,除了五大正派的弟子,能轻而易举挡下“水陆双仙”的“大限迷沙”的人,还真的找不出几个。 不过,唐小潮并非真的认为封明阳是仙河派的弟子,他这么说,只是希望“水陆双仙”看在仙河派的面子上,不来与封明阳为难。他不知道封明阳刚才是怎么能挡掉“大限迷沙”的,但看得出来,封明阳身上并没有丝毫“精神外放”的修炼特质,显然是并没有太高的内功或法力修为,如果“水陆双仙”真要针对他发难时,只怕他断然难以应付。 “仙河派的?呵呵,我看不太像。” 云瑶仙子此时已不受仙谱之羁,似乎对“水陆双仙”已无丝毫畏惧,走过来看着封明阳道。 她向封明阳笑笑:“卖剑的,谢谢你哦。我技艺未纯,刚才一符走偏,差点酿成大祸,若不是有你的神笛相助,今天恐怕就很难收场了。” 封明阳也报以一笑,说道:“其实琴是好琴、曲是好曲,只是,仙子方所奏的仙曲,恐怕并非每个人都能听。” 唐小潮也笑道:“对呀,这仙曲档次太高,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听的,要遇到知音人才行。方才我看这位明阳兄弟,就没有误解琴曲的意境。” 云瑶仙子闻言忍不住瞥了唐小潮一眼,嘴角轻轻一笑,心想:“意思是说,你也很懂了?” 封明阳和唐小潮一唱一和,似乎在嘲讽“水陆双仙”境界不够、听不懂高超的仙曲,才将云瑶仙子刚才所弹奏的曲子指为靡靡之音。“水陆双仙”在一旁听着,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老僧道:“方才这妖女所弹奏的魔音,使得在场许多人都亦痴亦幻、形状疯癫,那不是靡靡之音,请问又是什么?” 封明阳反问道:“既然是靡靡之音,那为何二位前辈听了却不受影响呢?” 他虽然觉得“水陆双仙”说得不无道理,但内心总有那么一种不赞同的感觉。况且,他还想找机会向云瑶仙子请教芳华仙谱的事、打探芳华琴的下落呢,此时生怕“水陆双仙”再次对云瑶仙子发难,所以才出言为她辩护。 “水陆双仙”闻言一愕,竟不知如何作答,只好说道:“你这是强词夺理!我们不受魔音的影响,只因为我们身有修为,足以自持。” 封明阳笑道:“如此说来,所谓靡靡之音,并非谱者之过,而是听者之失了?晚辈以为,云瑶仙子方才所奏的乐曲,本是快乐的源泉,听了可以让人身心欢愉、忘却烦忧,只不过如此仙乐,确实并非所有的人都能听,万一会错了意,那可以麻烦了。” 顿了一顿,又道:“其实任何声音都有过甚之处,但如果得到其他声音调和,却可以变得恰当美好。比如鼓音过噪而调之以金鸣,风声过唳而调之以雷震,号呐过悲而调之以锣钹,琴思过茂而调之以笛清……” 那道人闻言看了看封明阳,若有所思说道:“嗯,方才你们的琴笛合奏,确实是很不错……” 但转而看了云瑶仙子一眼,却神情一定,脸上又突转肃杀,说道:“但是,老道相信公子的品德,却不能容这妖女的淫邪之性!这妖女行迹隐秘,我们追踪了她整整三年,今天终于碰到,此番必定要将她绳之以法,肃清大道!” 第62章 归云 唐小潮见“水陆双仙”又要动手,忍不住道:“二位前辈,云瑶仙子此番赴会献演有助募捐,实在是大义之举,不知两位仙长为什么一定要为难于她?” 道人闻言,作怒道:“你们年轻人,莫要被她的外表所迷惑!” 他义正辞严地对唐小潮道:“正邪不两立,你身为五大正派弟子,更应当知道其中厉害,魔道中每出一个高手,我正道便不知道要有多少人遭殃,捍卫我道,除一个是一个。今日若是你的师父龟甲老人在场,也绝然不会放过这个妖女,你身为溟汐派弟子,不与我们一道斩妖除魔倒也罢了,难道还要为魔女正名辩护?” 唐小潮闻言不语了。“水陆双仙”在正道之中德高望重,他作为晚辈,又是五大正派的弟子,确实没有道理为一个传言为魔域桃源魔女天音侯玉弟子的邪异女子辩驳。 老道转而对封明阳道:“这位公子,我看你年纪尚轻,大好前途莫要被这妖女所误。如果公子与她没有甚么瓜葛,请就袖手旁观,如若不然,无论你是哪一个门派的人,只要敢袒护妖女,本老道也只好一并得罪!” 这番言语,亦含沙射影地指向了唐小潮。 老道言毕,僧道二人又祭起法宝,迅速施起法来。 老僧手捏佛光念珠、结一个高深的佛门法印,霎时间即布下了一个丈许方圆的金钟阵。 十八座梵纹金钟将云瑶仙子团团围住。此阵范围颇大,将封明阳、唐小潮二人,连同“水陆双仙”自己也均罩在了当中。金钟轮转,形成罡墙,钟墙上有密密麻麻的梵符流动。 也即钟阵结出的同时,老道脚踩七星、法剑悬空,双手画符往法剑上一点,钟阵之内,忽然出现无数铜铁僵尸,僵尸面目狰狞,全都朝向云瑶仙子,蠢蠢欲动。 僧道一出手便是狠招,二人出招之间均是面色凝重,似乎以前曾与云瑶仙子交过手,对其不敢小觑。 铜铁僵尸的数目在不断的增长,却一时间也不发动攻击,云瑶仙子几次徒手施展法术想突破金钟阵,但她的法力都被墙上的金光震了回来。 “佛陀金钟!” “幽冥尸林!” 唐小潮和封明阳各自叫了一声。“水陆双仙”颇为赞赏的看了他们二人一眼,道:“嘿嘿,年轻人,倒也还有点见识!” “佛陀金钟”和“幽冥尸林”,分别为梵音派和灵山派极为强大的阵术。 “佛陀金钟”是梵音派的招牌技能之一,云瑶仙子也知道佛陀金钟阵厉害,方才出手击墙,只不过试探一下金钟阵的威力而已。她知道,“佛陀金钟”一出,效果类于最强大的兽类神技之一“困兽牢笼”,若不在牢笼内打败施法者,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去的。此刻,她一声冷笑,手中倏然扣上了一根五光十色的美丽丝弦。 “旖旎丝弦!” “妖女,你果然是魔域桃源魔头天音侯玉的弟子!魔域桃源的妖孽!” “水陆双仙”面色微变,立即各自结了一层护身罩,并提醒唐小潮道:“当心她弦上的音波魔功!” 而唐小潮却是担心地看向封明阳,对封明阳说道:“我应当可以无碍,明阳兄弟,音波之功非同小可,你站到我身边来吧。” 封明阳知道,唐小潮言下之意,是要结下护身结界一同保护他。但他却不好意思真的站过去,因为那样即等于表明了自己与云瑶仙子的敌对态度,不知为什么,他并不想对她有丝毫的防范之意。 云瑶仙子虽然面对强敌,但仍是对封明阳和唐小潮轻松笑自如,说道:“怕什么?你们两个刚才舍身相救,是不是都看上我了?呵呵,这回咱们三个同在音波之中殉情幻灭,也算是遂了你们两个的心愿,免得说我厚此薄彼。” 转而对“水陆双仙”道:“我一向很敬重两位前辈,这才平常对你们退避三分,但今天你们如此苦苦相逼,就莫怪小女子得罪了。” “阿弥陀佛,云瑶施主,看在你年纪尚轻,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要你肯乖乖的跟随老衲去梵音山读经悔过、接受本门的‘如来枷锁’封禁魔功,我们决不会取你性命。” 云瑶仙子嗤然一笑,说道:“宁为玉碎,不作瓦全。与其关在梵室里孤独终老一生,还不如在这里跟这两位多情的公子共赴黄泉。再说了,谁又知道你们两个不是老来寂寞,看我生得美貌,只待骗我废去武功道法,好任你们摆布玩弄呢!” 唐小潮和封明阳听了此言,均是相顾愕然——这女子,果然邪得有点离谱! 封明阳更是无奈地摇头,心中想到:“这女子看上去品性极为纯正,却没想到思想竟是如此的荒诞不经,果真邪教女子,都是如此令人捉摸不透么?‘水陆双仙’法术已成却迟迟不发动攻击,如果唐小潮肯从中调解的话,事情原本或许还有回旋之机,但她此语一出,恐怕便再没有一丝余地了。” 透过半透明的金钟阵墙,封明阳望向场下,只见场外人潮洪乱,寻寻觅觅也寻不到苏颜的身影,不禁内心唉叹:“只可惜,你们打起来,却苦了我这个无辜的人。这佛陀金钟阵,要怎样才能出得去呢?” 果然,封明阳和唐小潮啼笑皆非,水陆双仙闻言却大怒了起来,老僧显然耐性也不是那么好,厉声道:“哼,佛门虽广,却难渡不善之人!此等邪恶妖女,去了梵音山也只会玷污了佛门圣地!水老道,动手罢!” “且慢!晚辈在此,何劳二位仙长动手?” 唐小潮叫了一声,冥月宝珠蓦然托上指尖,法珠光华大盛。 “水陆双仙”正要发起攻击,没想到唐小潮竟肯先出手,他二人讶异的同时,心中不由一喜:如果唐小潮肯出手,那是再好不过了。 唐小潮与仙河派江采瑶、天武派宫天羽、梵音派如尘、灵山派木幽合称修炼界正道“五大骄子”,是溟汐派最为出色的年轻一辈弟子,想来应付出道未久的云瑶仙子已经绰绰有余了。 “水陆双仙”毕竟是成名已久的前辈高人,此时万众睽睽之下合力出手对付一个年轻女子,即便再怎么名正言顺,传出去也总难免会招人闲话。而如果唐小潮肯出手,他们就可以只在旁边掠阵,乐观其成了。 “水陆双仙”此时一喜,老道收去了尸林,对唐小潮和颜悦色道:“对了,这才是我正道子弟的作风。” 却见唐小潮法力运起,右手中、食二指结了个十字归心印,立时有三道虚清的流光将云瑶仙子、封明阳和他自己旋绕了起来。印结既成,唐小潮突然哈哈一笑,对云瑶仙子和封明阳道:“‘水陆双仙’太难缠,我们走!二位仙长,对不住,后会有期了……” “不好,十字归位符!臭老龟,你真是舍得……” “水陆双仙”惊然大叫,但他们的反应迟了一步,唐小潮、云瑶仙子和封明阳三人的身影,已从佛陀金钟阵内消失。 …… 文州,归云镇。 青山环绕、天朗气清的时候,蓝天上飘来悠悠白云,便在小镇上的上空停留,是以镇里许多露天的茶苑,在晴朗的太阳底下也很阴凉清爽。 一个简陋的露天茶舍里,一张简陋的茶桌上,坐着两男一女。 一人白衣画扇,像个饱学文士;一人身着黑衣,短发微竖,左额角有一个晶莹神秘的月牙标记,那是溟汐派高等身份的象征;而女子罗衣轻淡,腰间悬饰着一枚玉佩,人与玉,都如同一片舒放的淡彩白云。 三人慢品着茶果,有说有笑,言谈甚洽。 女子笑道:“唐公子可真是大方!听说龟甲老人的‘十字归位符’,每一甲子才能祭炼出一张,唐公子却舍得用在我们两个陌路人的身上。” “是啊,这归位符,我师父统共只有三张,刚刚传给我两张,就被我花掉了一张,想想我真是败家。” 唐小潮笑了笑,“不过,这张宝符虽然花得有点稀里糊涂,但能与你们二位坐在一起喝杯茶,也算是值了。那两个老家伙可是难缠得很,合我们二人之力,”看了封明阳一眼,“呃,我们三人之力,要想脱身也许并不太难,但是哪有用归位符来得干净利落?” 享受地品了一口淡淡的香茗,又道:“打出来,还要被他们一路追赶呢,总不能反把他们两位老前辈给灭了吧?打打杀杀过后,喝起茶来哪还有这般的滋味。” 云瑶仙子望了望周围环境优美的景色,说道:“在这地方喝茶,的确是非常的享受。但唐公子怎么想到把‘归位符’的位置定在了这个地方呢?” 唐小潮道:“这里叫归云镇,一个与白云一般美丽和悠闲的地方,据说这里只有晴天白云,永远不会下雨、也从来没有阴霾。我喜欢这里,是因为我最心爱的人名字里有一个‘云’字,她比白云还要纯洁、美丽,我总梦想着有一天能带她到这里来,牵着手,喝着茶,看着悠悠白云一起慢慢变老。” 见云瑶仙子忽然有些脸红起来,他连忙又道:“哦,我说的她,在仙州天织坊。” 云瑶仙子红晕立散,笑道:“天织坊的人,名字里有一个‘云’字,那肯定是传说中的仙衣镇第一美女,‘织女’云衣了。” “唔……”唐小潮有点羞涩起来,“应该……是吧。坦白说,在遇到你们之前,我把第一张‘归位符’的传送位置定在归云镇,就是为了梦想着有朝一日能与她一起来这里生活。” “归位符用来拐骗女孩子,那的确是再实用不过了。”云瑶仙子忍不住吃笑,“不过听说那位云衣姑娘心灵手巧,聪明得很,估计很难上你的当。” 封明阳听得有点神往,很想知道能让唐小潮那么痴迷的女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此刻却无心多问。他一直记挂着还在大理守摊的苏颜,当下问道:“小潮兄,这归云镇,离大理城应该不是很远吧?” 唐小潮看了看封明阳,脸上微有歉意:“嗯……其实……也不算太远,直线距离大概几万里吧,但如果步行回家,估计得走个三五年……” “啊?” ; 第63章 无名 “咳,咳……” 听到此地竟然离大理有几万里遥远,封明阳一口刚刚入喉的茶水硬生生被呛了出来,猛然咳个不停。 云瑶仙子见状,对唐小潮笑道:“唐公子,你别吓人家,人家一直牵挂着他那位如花似玉的娘子呢。其实现在各个市镇的驿站码头都有飞剑渡者,搭乘渡者的飞剑,几万里的路,也不过几个月的行程而已。” 唐小潮道:“嗯,也是,只是搭乘几万里路的渡者飞剑要一笔不小的花销呢。只可惜我还有要事在身,此番奉了师命要赶去仙河派一趟,不然可以用自己的飞行法宝送明阳兄弟回程。” 看了封明阳一眼,问道:“明阳兄弟,你自己,会御剑飞行吗?” “我剑都没有,怎么御啊?”封明阳此时的心情沮丧到了极点,“我又不是神仙,还御剑呢,郁闷差不多!” 封明阳脸满的怨念,但唐小潮却满不在乎地一笑,劝道:“既来之,则安之,就当是出门旅游一回吧,呵呵,只不过时间长了一点。明阳兄弟,实话说,那个和你一起卖剑的美女真的是你的娘子吗?我觉得,其实她并不是很适合你。” “哦……还没有成亲……”封明阳不禁对唐小潮的这句话感到十分奇怪:常言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像他这么直接诋毁别人的美好姻缘,实在不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 心中一阵不快,冲口道:“我们怎么就不合适了?我和她不适合,谁适合?” 唐小潮这句话要是出自常人之口,封明阳倒不会太介意,但他曾听杜文甫说过,溟汐派起源于古冥月国巫术一支,最擅长预言之术。而传说在上古神兵排行榜中排名第五的“冥月珠”,更是可以显映前景、预见未来,唐小潮不仅是溟汐派的高强弟子,而且还是冥月珠的主人,他说出那样的话来,即便只是一句玩笑,也不由得封明阳不紧张。 唐小潮没想到话才说一半,封明阳的反应就已经这么大了,后面的一半就再也不敢说出来。他转而看了云瑶仙子一眼,打个玩笑圆场,笑道:“我觉得吧,像云瑶仙子你们两个,就更加适合。你们在大理那一场琴笛合奏,真可以说是天作之合……” “这个,唐兄,可莫要乱说。”封明阳急忙打断道,他说着看了云瑶仙子一眼,突然脸红了起来。 对于这么敏感的玩笑,云瑶仙子却全无羞态,只是轻轻一笑,说道:“那可就真是,恨不相逢未嫁时了。” 说着,她举目远眺,若有遐思,远望的憧憬眼神中似乎在缅怀着一个人。 过了片刻,她才又转过头来问唐小潮道:“唐公子这次去仙河派,是不是去参加所谓‘天下第一公子’金无两和仙河派江采瑶的订亲之礼?” “咦,你怎么知道!”唐小潮略微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云瑶仙子笑道:“西盟要与仙河派结亲,这件事早已轰动了整个修炼界,江湖上谁不知道?听说金无两如今聘礼都准备好了,马上就要去仙河派提亲呢。这种势力联姻对五大正派来说是一件大事,这样的大事,怎么能少了你们溟汐派的参与?” 唐小潮道:“也对,西盟和仙河派这次也太高调张扬了一点,结个亲弄得人尽皆知。本来只是订亲,算不得正规的典礼大事,却要请我们其他四派的人都去参加,你们说这是什么道理?” “啊?什么?江……江采瑶……她……他们要订亲了?他们合适吗?” 封明阳心头突然一紧。 唐小潮和云瑶仙子二人闻言,刷地转眼向他看来。一阵愕然之后,云瑶仙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卖剑的,你什么意思哦?你认识江采瑶吗?堂堂西盟少盟主、天下第一公子金无两不适合她,莫非只有像你这样的人才适合?” 封明阳一时失语,神色大窘,结巴道:“呃……这个……我是说,他们两个,一个是仙河派的仙女,那肯定是冰清玉洁、不食人间烟火。而另一个,却是金钱府的大少爷,应该是比较世俗世故的人吧,他们真的适合在一起吗?” “明阳兄弟,你这是嫉妒吧?”唐小潮笑道:“说实话,修炼界第一美少女要嫁人,除了金无两自己,哪个男人不嫉妒?哈哈,嫉妒的可不止你一个!” 笑了笑,又道:“那江采瑶我是有缘瞻仰过几次的,乖乖,那简直真是美得太没有天理了!单论容貌,就可以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今世也无双,令人叹为观止!说性格嘛,那也是既内涵、又可爱。仙河派要与西盟结亲,很多人都不服,我这次的仙河派之行,估计可以看一场好戏了。” 此语一出,场面悄然显得有些尴尬。他当着云瑶仙子的面对另一名女子极尽溢美之词,说另一个女子“举世无双”,多少有点不尽人情。 三人悄然沉默下来。喝了一会茶,云瑶仙子为了打破僵局,首先开口道:“仙河山与大理城天各一方,唐公子既然要去仙河派,却为何跑到了大理,来来回回兜这么大一个圈子?” 唐小潮喝了一口凉茶,笑道:“这个嘛,说起来有三大原因。好不容易出一趟远门,第一当然是为了一睹云瑶仙子你的绝世风采了;第二,是要去飞花岭查一件大案;这第三,怎么说呢,是要顺道寻访一个叫‘无名’的人吧。仙河派的事虽然也急,但心想金无两正忙于‘聚义除贫’大会,他上仙河派提亲,总该在这之后吧,于是先到云州来玩玩。” 云瑶仙子道:“你也要找无名呀……” 话说一半,突然停了下来。 “无名?无名是谁?”封明阳听他二人竟然要找同一个人,不禁有些好奇。 唐小潮无比惊奇地看了他一眼:“明阳兄弟,你不是江湖中人吗!怎么连‘无名’都不知道?无名,是当今江湖中头号热门人物,大名风靡了整个江湖修炼界!你竟然没听说过?” “没听过。”封明阳真心摇头。心想:“江湖中稍有名气的人,杜叔叔都曾一一列举过,其中却没有‘无名’这个名号。想必他们口中说的那位‘无名’,是当今江湖的后起之秀。” 唐小潮叹息道:“唉,那你就真是太孤陋寡闻了。” 他继而津津乐道地给封明阳普及,叙说道:“两前年,我们仙河派和梵音派的同道前往西部林海雪原探险,寻找一个可能埋藏了‘轮回盘’巽方碎片的古墓。途中,正道两千多人的队伍在雪原中与魔道中人遭遇,发生了一场惨烈无比的大战。 “当时,我们正派一方队伍里面最顶尖的高手,只有仙河派的江采瑶和鼎剑横两人,虽然队伍中还有几十位仙河派的师辈人物和梵音派的高僧,但武功道法道都不算特别高强。而魔道队伍里面,不但人数是仙河派和梵音派的数倍,而且还有许多功力高强的大魔头,其中最厉害的,当数魔道七十二魔煞中大名鼎鼎的‘曲直剑侣’。 “如此实力悬殊的对决,情形可想而知。当时,仙河派和梵音派的同道不敌群魔,向空中发出了求援信号。虽然我们五大正派的人收到信号纷纷赶去支援,但终究是远水难救近火。 “就说我自己吧,我见到仙河派求救信号的时候,正在南山之南的飞花岭,算是离林海雪原很近的一个了。我自信自己的御空之术还不差,但当我日夜兼程赶到事发地点时,那场生死大战早就已经结束了,我到达那里的时候,‘无名’正好刚刚离去。” 封明阳听到这里,已经隐隐预感到他口中所说的“无名”是谁了,但只是默默地听下去。 唐小潮继续道:“当时仙河派和梵音派的人与群魔浴血奋战,拼到最后,只剩下了十几个人,即将全军覆没。” 他神情变得有些兴奋起来:“嘿嘿,但就在那最危急的生死关头,却奇迹般地出现了一名神秘的少年侠士。那名神秘侠士,借了鼎剑横手中的‘天问’神剑,与江采瑶双剑合璧,一举击退了‘曲直剑侣’,敌我双方的局势顿时逆转!” 他越说越有声有色:“而后,为了双方停手罢斗,那神秘侠士与‘曲直剑侣’打赌。赌赛中,他只接招不还手,徒手与‘曲直剑侣’大战一千回合而亳发无伤,一场豪赌,令恶名昭彰、不可一世的‘曲直剑侣’就地弃剑归隐!” 云瑶仙子在一旁笑道:“不是都说五百招的吗,怎么又成一千回合了?刚开始的时候传说是三百招,不久又成了五百招,如今都一千招了,这也涨得太快了吧?江湖传言,向来都喜欢夸大事实,没准,只是一百招呢。” 唐小潮一口一个“魔道”,她听了竟然也丝毫不生气,但对此浮夸之言,却有些不以为然。 得知江湖中人竟如此夸大吹嘘那名“神秘侠士”,封明阳不由暗自汗颜不已,心想:“看来江湖之事以讹传讹,当真不可多信。”当下有一个疑问,说道:“这个……那个……没那么厉害吧?那什么……神秘侠士,怎么又成了‘无名’了?” “呵呵,说起这个,就不得不提到仙河派那位既漂亮、又可爱的江采瑶仙女师妹了。” 唐小潮开心一笑,“当时血战结束,仙河派感激神秘侠士的救命之恩,要请他到仙河派作客,予以重谢,但神秘侠士不但不接受,而且连个名字都不肯留下来。呵呵,据说仙河派那位一向对男人冷冰冰的江采瑶大美女,三问侠士之名而不得,竟然不惜以自残身体来相逼!但侠士就是侠士,即便绝世美女如江采瑶,也无法令他抛弃侠格! “回到仙河派,事情立即传了开来,仙河派的同门们都取笑江采瑶,说她迷上了一位自己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江采瑶对此不置可否,却执意的跟人说,她知道那个人的名字,他叫‘无名’。呵呵,如今江湖上公认的‘无名’这个名字,就是她给取的。” 说着笑道:“世上竟然还有单方面给别人强制取名字的,你们说她可不可爱?” 封明阳对江采瑶迷上“无名”的说法一点都不相信,说道:“不信,不信。江采瑶堂堂修仙界第一美女、修炼界大明星、仙河派大仙女,怎么会看上一个普通平凡的无名之辈?” “明阳兄弟,你脑子没坏掉吧!”唐小潮用一副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一顿猛批:“‘无名’普通平凡?再说美女爱英雄,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云瑶仙子亦是对封明阳瞪大了眼睛。 众怒难犯,封明阳大汗,说道:“这个……英雄只是一种状态,状态过后,不就是个普通平凡的人了么?” 他仍有一点不解,问道:“可是,你们都找‘无名’做什么?” “这个嘛,”唐小潮道,“一是奉了师门之命,至于具体原因就不好说了。再一个,就是在下仰慕那无名英雄的侠名,诚心想结交一番。” 封明阳看向云瑶仙子,云瑶仙子却是突然脸上一红,说道:“我……我也是……” “不信,不信!”封明阳摇头自我嘲笑。 “不信?” 唐小潮道:“那我再给你透露个消息吧:据内部人士透露,江采瑶听说金无两要上仙河派提亲,已经偷偷溜下山半年多了,仙河派的弟子们都说,没准她就是去哪个天涯海角找无名去了。这次,说不定金无两上山求亲要被无情的拒绝,据说江采瑶以前对金无两的态度一直还不错,可自从遇到了无名之后……” “这点我也不大相信了!” 云瑶仙子突然插话道,“那无名,人家问个名字都不肯说,有什么好?金无两是西盟少盟主、天下第一富府的少爷,又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哪个女子不喜欢?听说仙河派的弟子不是有自己下山阅历修行的习惯吗,你不是江采瑶,又怎么知道她怎么想?”; 第64章 朋友 三人又闲聊了一阵,唐小潮无意中再次提到了飞花岭。 封明阳不禁问道:“唐兄,你似乎对飞花岭很是关心。听说飞花岭是昔日‘土圣花仙’隐居的地方,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与童年生活的地方一别十几年,他一直也想回飞花岭去看看。 唐小潮叹了口气,说道:“自从十多年前飞花岭一场大战,直到现在,飞花岭的四周都还是一片焦土。而飞花岭的中心地带,是一团黑暗的空间,就像一个没有光线的结界,那应该是魔界首领、炼狱魔窟宗主‘火圣’的杰作。传说‘火圣’的‘遮天蔽日’魔功,如今又更进一层了!” 云瑶仙子道:“‘土圣花仙’的仙侣奇缘,真是令是羡慕。没想到像‘土圣花仙’一样的好人,也会落个如此下场。‘花仙’已经被害,这是如今江湖中公认的事,但‘土圣’却一直下落不明,不会是为‘花仙’殉情了吧?” 封明阳本想跟他们说起自己的身世,但想起父母的离逝,一时喉中梗噎,竟是说不出话来,沉默中,眼眶一阵湿润。 唐小潮亦是眼睛一湿,拍了拍封明阳的肩膀,说道:“兄弟,节哀顺便吧。当年天下第一好人‘花仙’叶千蝶遇害的消息传出,犹如一个睛天霹雳,天下人谁不伤心?” 啜了一口苦茶,又道:“听说事发当年,正魔两道的人得知消息后无不前往飞花岭想把事情查个究竟,想把凶手找出来为‘花仙’报仇。但当得知是魔道‘火圣’所为,人们也只好不了了之了。如今‘土圣’销声匿迹,‘火圣’便成了公认的修炼界第一强者,谁人敢惹?” 顿了一顿,又道:“但我经过多年的查证,却发现事情未必像人们想的那么简单。” 云瑶仙子道:“飞花岭的事发生时,唐公子应该还是一个小孩子吧?那都是十多前的事了,现在很多人都已将这件事情淡忘,唐公子却还如此关心,是否是有点自寻烦恼呢?” 唐小潮道:“小时候,我天生羸弱,三四岁就已经病入膏肓、命在旦夕。我们溟汐派巫师一族虽然以医术著称,门派中也有许多医道高明的医师,却没有人能治好我的病。那时候,正是天下第一好人‘花仙’叶千蝶叶神医救了我一命。” 他说着拍了拍自己结实的胸膛:“而现在,你们看,我都变得这么强壮了!这都是当年‘花仙’的恩赐。” 顿了顿,又道:“在这世上,‘花仙’不仅仅是我的救命恩人,而且是我一种信仰。我发誓,一定要找出谋害‘花仙’叶神医的凶手亲自惩凶,为‘花仙’报仇。这些年来我什么事都没干,行走江湖,就是要查清这个江湖疑案。” 封明阳闻言不禁大为感动,向唐小潮一拱手,说道:“唐兄此心,令小弟万分敬佩!‘花仙’一生行善救人,为何却遭人毒害?小弟虽然没什么本事,也时常想把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查个明明白白。以后唐兄如果有用得着小弟的地方,小弟一定会尽一分力。” “好!” 唐小潮一拍桌子,举着茶碗站了起来,说道:“没想到今生能遇上明阳兄弟这样志同道合的人!”他豪气干云,“明阳兄弟,咱们今天一见如故,如果兄弟不弃,我们不妨以茶代酒干上一杯,从此交个朋友如何?” “好!” 封明阳亦是豪情陡生,满满倒了一碗站起身来。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同龄人这么看得起他,肯主动与他成为朋友。朋友二字,此刻在封明阳的心中,有着无比的份量。 “别忘了,还有我呢!” 云瑶仙子也端着小茶碗起身笑道:“小女子也很渴望能与二位公子交个朋友,以后你们有什么事,小女子也十分乐意参与哦。” 唐小潮和封明阳均是微微一呆,与一个女孩子、尤其是这么漂亮的一女子成为朋友,他们倒是从来没敢想过。 云瑶仙子见他二人似乎有所迟疑,笑道:“你们两个,是看不起我‘妖女’的出身呢,还是看不起女人?不瞒你们说,其实我也一直在查寻‘土圣花仙’的下落,对当年飞花岭的事,还知道几分内幕呢。” 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本人有言在先,我可是‘幻仙’天音侯玉的关门弟子,如果你们介意这一点,本‘妖女’也不屑于跟你们结交。” “天音侯玉!” “魔域桃源!” 封明阳和唐小潮虽然对她的身份早有预料,但此时听她亲口说出来,还是难免有些惊讶。 听到魔域桃源四字,茶苑里旁座的人悄然退开了几分,但人们看着眼前这名衣着洁淡的绝色女子,好奇之心更大于畏惧。 云瑶仙子见了封明阳和唐小潮奇怪的表情,放了茶碗自己坐下,说道:“你们两个,我也不希罕,嗨,朋友嘛,本来就是可遇不可求。”嘲然笑了一笑,“也是,唐公子堂堂五大正派的弟子,怎么肯与一个妖女结交?就连个卖剑的,也看不起人。” 唐小潮和封明阳见她一副作嗔作怨的模样,忍不住都笑了起来,唐小潮笑道:“哈哈,早知道妖女都像云瑶仙子这么美丽动人,我早就跑魔域桃源寻找红颜知己去了。求之不得、求之不得!明阳兄弟,你呢?” 封明阳也笑道:“当然好,只是……云瑶……你太好了,我们有点受宠若惊,感觉像在做梦一样。” 云瑶仙子这才又开心笑了起来,复起身道:“这才对嘛,你们两个刚才差点吓死我了。其实,我师父早已经脱离魔域桃源,加入了寻梦域,我也不是什么魔域桃源的人。我现在可是寻梦域的‘寻梦大使’呢,今后你们有什么美梦,尽管来找我。” “寻梦大使,好啊!”唐小潮喜道,“明阳兄弟,这下,咱们的下半辈子总算是有了稳定的着落了!” 接着举碗道:“来,干!干过这一碗,咱们不问出身、不问将来,从此无论天涯海角,都是朋友。” “好,不问出身、不问将来,干!” “干!” 三人响亮的碰了一碗,喝干过后,一齐啪啪地将茶碗摔得粉碎。 喝茶都能喝到这个份上,也算是天下少有了!旁边茶客们纷纷侧目,怀疑这三个人的精神是否正常。 三人虽是初次结识,却均有相见恨晚之意。他们闲品茶果,或小侃轻喁,或高谈阔论,换了无数个话题,都聊得不亦悦乎,不知不觉,便聊到了日薄西山。 夜间,三人同住一家客栈,吃过晚饭后,三人又聚在一起,在封明阳的房间里继续秉烛长谈。 不觉又说到了“土圣花仙”的事上来。 云瑶仙子便将她师父“幻仙”天音侯玉当年在南山和飞花岭的所遇经过说了出来,说道:“当年,我师叔,也就是与我师父同为桃源三大花魂之一的‘人面桃花’,欲夺取‘花仙’叶千蝶身上的十大天书神卷之一《悯天神卷》,便四处打听已退出江湖匿迹隐居的‘土圣花仙’的下落。 “我师叔知道‘花仙’隐居之前曾跟蜀山派十分交好,便悄悄的潜藏在蜀山派打探‘花仙’的消息,果然,用不了多久,便从蜀山派掌门林天耕的孙女林秋荧口中探听到了‘土圣花仙’的下落,随后再经过仔细追踪,终于确认‘土圣花仙’便隐居在云州南山之南的飞花岭。 “可是,‘土圣花仙’道法高强,又经常出双入对,我师叔‘人面桃花’知道自己不是‘土圣花仙’当中任何一人的对手,便邀请了我师父和桃源宗主北雨烟来帮忙。 “事发当年,我师父和我师叔‘人面桃花’在南山蹲许久,终于发现‘花仙’独自一人单独外出,于是便留我师父一路尾随跟踪叶千蝶并沿途留下暗号,我师叔‘人面桃花’火速赶回去请宗主北雨烟前来支援。 “‘人面桃花’加上我师父‘幻仙’天音侯玉,再加上桃源宗主北雨烟,料想‘花仙’独自一人无论怎么武功高强、道法绝顶,此事也是十拿九稳。但介于天下第一好人‘花仙’叶千蝶在江湖上的声誉,又担心‘土圣’事后找桃源寻仇,我师叔她们当时计划中除了夺取‘花仙’身上的《悯天神卷》之外,并不想为难于她,更不用说有意加害了。 “可是事情却突然出现了意外。我师叔和桃源宗主还来不及赶到,我师父跟踪叶千蝶到南山之巅时,突然出现几十名本领极为高强的蒙面人对‘花仙’叶千蝶发起攻击,我师父起初以为那些蒙面人也是来抢《悯天神卷》的,但后来才知道其实不然。” “蒙面人?” 唐小潮插话道,“以‘花仙’叶千蝶的本事,放眼当年整个江湖修炼界都鲜有敌手,那些蒙面人竟然敢向‘花仙’发难,身份一定很不简单。‘土圣’更是号称与魔界首领‘火圣’齐名的修炼界第一强者,他们冒如此之大险,如果不是为了《悯天神卷》,难道是为了传说中的《山河古画》?” “也许吧,但也不是很确定。” 云瑶仙子继续到:“当时,那些蒙面人一句话都没说,但看他们的举动,似乎是想活捉‘花仙’叶千蝶。事后根据我师父对事情经过的描述,桃源宗主北雨烟分析说,那些蒙面人的幕后指使者极有可能是想控制住叶千蝶,而后利用叶千蝶来胁迫‘土圣’、也就是化名封元的风水大师‘地灵’交出并破解《山河古画》。这件事,‘花仙’出事后‘土圣’到桃源问罪时,桃源宗主北雨烟对‘土圣’也是这么说的。” 唐小潮道:“既然你师父天音侯玉在暗中目睹了整个事情的经过,就她应该知道事情的结局才对,结果‘花仙’怎么了?你师父当时有没有看出来叶神医是谁被所害?” 而封明阳在一旁静静的听着,想起当年方红渊和天音侯玉赶到飞花岭将自己和妹妹叶夕匆匆带走,知道后面的事情肯定没有这么简单。 果然,云瑶仙子说道:“事情远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唐公子猜错了,我师父当年并没有看到事情的结局,而且也不是一直充当旁观者,而是自己也加入了那场混战之中。” “你师父也参加了?那不合常理呀!”唐小潮道。 封明阳也目不转睛的看着云瑶仙子,想知道答案。 第65章 疑案 “也许有点出乎你们的意料,我师父几乎是从一开始就参战了。” 云瑶仙子道:“一开始我师父以为那些蒙面人是来抢《悯天神卷》的,于是一见到‘花仙’寡不敌众有了危险,怕‘花仙’落难后《悯天神卷》被人抢走,便立即出手帮忙。但后来见到对方的凶狠手段,就是真正的同仇敌忾、站在‘花仙’这一边了。我师父说,‘花仙’治病救人从来不分正道魔道,对伤病者一视同仁,我师父、桃源、甚至整个魔界对‘花仙’都是十分敬重的。” “可谁知道,‘仙医’级的大医师‘花仙’叶千蝶加上我师父,竟然还远远不敌于对手!而且很快江湖第一杀手‘血芒’方红渊也突然现身帮忙,可三大绝顶高手联手,竟然也还是寡不敌众!” “那么厉害!” 唐小潮道,“练成了《悯天神卷》天书的‘花仙’叶千蝶、加上魔域桃源三大花魂之一‘幻仙’天音侯玉、再加上江湖第一杀手‘血芒’方红渊,如此顶级三强联合,竟然还不是对方的对手!那些蒙面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封明阳说道:“像那样的顶尖高手相搏,对方即使蒙了面,恐怕也掩盖不了自己的功法特点吧?难道我……‘花仙’,和天音侯玉还有方红渊他们,就看不出对方的武功道法是什么路数吗?” 云瑶仙子看了他一眼,笑道:“还是卖剑的有见识。你说的不错,脸可以蒙得了,但功夫却瞒不了人。我师父当时猜测,对方当中有使天武派武功的、有使仙河派法术的、有使灵山派道术的、甚至有使独一无二的梵音派佛门武功的。对方显然都是五大正派的绝顶高手,黑布蒙面,只不过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罢了。” 又道:“我师父后来跟我说,‘花仙’叶千蝶是当时公认的医界第一强者、‘仙医’级的顶级医师,如果真放手施为,未必不是那群蒙面人的对手。只是众所周知‘花仙’从不肯杀人伤人,或许又正因为看出对方是五大正派的人,才手下留情,那样一来就未免束手束脚了。可是,她手下留情,对方却未必有那样的仁慈之心。” 唐小潮听着脸色有点难看起来,说道:“我想……那些蒙面人,也未必就是五大正派的人吧?自古以来,各大门派都不缺乏不良叛徒和偷学武功的人,就说五大正派之中的梵音派,也有天国之外的西域金国一支,可见天下功法未必是一家独有。所以,以一个人的功法来判定他的门派出身,未免有些以点代面。何况那只是你师父‘幻仙’天音侯玉的一面之词,当时的实情到底怎么样,现在都不知道。” 云瑶仙子笑笑:“也许吧,也许你说得很有道理。” 唐小潮看着她那讥讽的表情,说道:“你们别以为我是五大正派的弟子才这么说,我说的是观客情况。因为,那场激烈的打斗从南山之巅一直延续到百里之外的飞花岭,最后飞花岭被魔界首领以强大的火系法术和‘遮天蔽日’魔功焚为焦土、并化为黑暗,这是铁的事实。对了,云瑶,你师父当年知不知道飞花岭一战的情况?那想必是非常的骇人听闻吧?” 云瑶仙子摇头道:“没有。当时在南山之巅,我师父和‘血芒’方红渊加入战团后,双方一战由一开始的缠斗周旋迅速转化成了血腥搏杀,一番苦斗之后,‘花仙’料定自己一方三人断然难敌众强,便决定独自一人暂且断后,托我师父和方红渊先回飞花岭救走她的儿子女儿。” 顿了顿,又道:“我师父说,“花仙”当时的意思,一是担心飞花岭上她的儿子女儿同时发生什么危险,二则是想把飞花岭上她的儿子女儿先带走,然后把敌人引到飞花岭。到了飞花岭,有‘土圣’在,料想敌人再强,也一定会望风而逃。” 唐小潮点头到:“叶神医果然智计过人,这确实是在当时情况下最好的策略了。” 说着又叹道:“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虽然‘花仙’成功把敌人引到了她和‘土圣’隐居的飞花岭,不巧‘土圣’却既不在家、也没能及时的赶回来,否则当年飞花岭的惨剧就不会发生了。” 云瑶仙子道:“那是自然,如果‘土圣’当时在家,要惨的话,惨的恐怕也是别人了。” “不知你师父‘幻仙’天音侯玉所知的最后结果如何?”唐小潮问。 云瑶仙子道:“最后的结果,是我师父和‘血芒’方红渊一起赶回飞花岭各带走了‘土圣花仙’儿子女儿当中的一人,然后两人分开两路前去通知‘土圣花仙’的各种朋友来援。只可惜,当我师父领着百草门几百名高手赶回南山和飞花岭时,战斗已经结束,那里已经是人影全无,飞花岭已成了惨烈激战后的一片焦土,‘花仙’下落不明。” 封明阳听到这里,很想跟云瑶仙子打听当年被天音侯玉带走的妹妹叶夕的下落,但又一时不便当众表明自己的身份,所以打算等找个时机与云瑶仙子单独相处时再说。 他觉得,自己一个这么普通平凡的小子,如果在云瑶仙子和唐小潮这样的天才骄子面前表明自己是“土圣花仙”的儿子,肯定会被人笑掉大牙,不但别人不肯相信,而且自己这平庸之才“冒充”高人之后,没的辱没了“土圣花仙”的名声。 至于芳华古城池影老人托付的事,当自己真正遇到了那个该找的女子,他反而有些犹豫了。即便云瑶仙子作为“幻仙”天音侯玉的弟子也练成了“芳华心经”和芳华仙谱,但芳华域结界几乎是无人能再活着进去的。 更重要的是,现在他又找到了苏颜。他从来不敢自诩自己是什么拯救天下苍生的大义英雄,在拯救芳华域和与苏颜在一起之间,他更倾向于选择后者。 而且,此时看了云瑶仙子一眼,像云瑶仙子这么一个无忧无虑的年轻女子,他很不忍拉着她去闯芳华域冒生命危险,即便她真的修练了芳华仙谱。 总之,封明阳此刻的心情是无比犹豫和矛盾的,纠结太多,就变成了沉默。 “其实,云瑶刚才说那些蒙面人极可能是五大正派的人,也不是没有道理。”这时唐小潮听完云瑶仙子的叙述后说道,“来,你们看这个!”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放在桌子上,一层层打开,里面放的,是一个小小的晶体碎片,和一小块黑沉沉的不明金属物。 打开布包后,他说道:“这两件东西,是我在南山之巅的山谷里找到的,但一直没办法把这两样东西和‘花仙’之死联系起来。如果杀害‘花仙’的凶手并非‘火圣’而是另有其人,并且打斗的最初地点确实是在南山之巅,那么事情就好解释多了。” 云瑶仙子拿起其中的晶体碎片看了看,说道:“这显然是一个从仙器法宝上掉落下来的武品碎片嘛,嗯,特别像是从一把仙剑上断碎下来的。” 唐小潮点头道:“不错,这个晶体碎片,显然经过了淬炼,是铸成品。我曾经拿着它专程到天武山请天武派的铸师验证过,它正是极品仙剑的断裂物。当时天武派的铸师们见了它,还想花大价钱跟我买下来做铸材呢。” 封明阳拿起另一边的那一小块黑色金属,仔细看时,只见上面有一个小小的残缺符状印记,那个符印,像是古体‘火’字的上一半。但看不出黑色金属究竟是什么物事,不由问道:“这个又是什么?” 云瑶仙子抢了过去,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明堂。 唐小潮道:“这个黑色碎片肯定也是从一种武器法宝上碎裂下来的,但它究竟出自什么武器,我暂时也还没查清楚。本来,除了这两种武器碎片之外,我还在飞花岭捡到一颗极品的佛光念珠,但后来不小心弄丢了,唉,真是可惜,那件东西,可是我在飞花岭一寸一寸地的搜索,足足用了一年多时间才找到的。” 封明阳拿起仙剑碎片,边看边思考,说道:“若按常理推断,仙剑一类的武器大多是正道中人使用,而高品质的仙剑,听说多出于自于仙河派和天武派。天武派的人虽然擅长铸造仙剑,但天武派门人侧重武功而不是法术,所以使用纯质仙剑的并不多。难道说,这个仙剑碎片会是出自于仙河派的人使用的武器?” 放下仙剑碎片,又道:“而极品的佛光念珠,恐怕只有梵音派高僧才会有,那么它最可能是来自于梵音派了。如果因此推断说,当年南山之巅与飞花岭的那场打斗确实有仙河派和梵间派高手参与,不知道你们有什么看法?” 云瑶仙子道:“从理论上来说,‘土圣花仙’最为正道中人所称颂敬仰,如果仙河派和梵音派真有人参与那场打斗的话,也有可能是去帮助‘花仙’的。但如果我师父所说都是真的,那么这种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 唐小潮叹了口气,心情十分的复杂,说道:“但目前也只好这么推断了,如果知道‘花仙’有难,正道中人前去助战也是理所当然的事。”说这话的时候,显得有些有气无力。 略一沉默,又道:“不过,我还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们:我听我师父说,当年飞花岭之事后,仙河派副掌门冯明轩和舞水榭首座净水师太、灵山派副掌门尸九泉等人,都一齐闭关了好几年。差不多是同一时间内,仙河派、天武派、梵音派、灵山派四大派都有几位修为极高的前辈高人失踪,一时之间,我们正道之中元气大伤,这才致使魔道更加的肆虐猖狂。我一直认为,那些前辈高手或闭关、或失踪,这可能与当年飞花岭之事有所关联,今天听了云瑶所说,更是印证了这一点。” “呵呵,小潮,既然天下第一好人‘花仙’是你的人生信仰,但你作为五大正派的弟子,万一有一天突然查出来‘花仙’是被五大正派所害,甚至连你们溟汐派也有份,那么你会怎么对待这件事呢?” 云瑶仙子突然盯着唐小潮问道。 唐小潮听了,思考了片刻之后,一字一顿地道:“这件事,本来还是疑点重重。如果有一天事情真像你所说的那样,那么,即便与五大正派作对、与师门反目,也不是不可为之事了。我唐小潮为人处事,不问名声正邪,只认是非曲直。” 第66章 花香 次日分别,唐小潮和云瑶仙子均各有要事,而封明阳也一心想早早赶回大理去与苏颜相会,三人便分道扬镳,各自取路前行。 与唐小潮和云瑶仙子分开后,封明阳怀着满腔的心事和牵挂,打途问路,展开轻功一路向西而行。路过的各地城镇虽然都有唐小潮所说的飞剑渡者,都收费都极高,动辄要几枚金币,别说封明阳囊中羞涩,即便有那个闲钱,他心想还不如留来回大理买田置产,跟苏颜早点过上好日子呢。 文州与云州之间,隔着一个地域辽阔的中州界,从归云镇到大理,归途漫漫、万里迢迢。 其实,单论速度,封明阳“步云逐月”的轻功比一般渡者的飞剑还要快得多,只是他路径不熟,中间难免绕了许多弯路,孰快孰慢,便有些难说了。 他晓行夜宿、一路急驰,赶了两个多月,只见沿途人口渐稀、风光转好。向路人一打听,原来自己已经跨过中州,进入了云州地界。只是刚刚到了云州桂郡,离大理郡尚有千余里行程。 封明阳依照自己的行速略一估算,从桂郡到大理,大约再须七八天就可以抵达了,所以便已不再赶得那么紧急。早听说桂郡的山水秀甲天下,到了桂郡,他便也偶尔下地行走,游山玩水。心想长点见识,回去也好向苏颜炫耀一下这一路的风光见闻。 今日是五月初五。 值逢盛夏时节,花黄柳绿,山水风光大好。但不知怎么的,封明阳今天却无心赏玩。 他一边展开轻功赶路,一边心中默念:“别人御剑飞行,肯定要比我快得多,唐小潮应该早就到仙河山了罢。按理说从文州到大理要走这么久,仙州比文州离大理更远,那么从大理出发去仙州仙河山,应当更费时日……不知此时金无两是否已动身去仙河派向她提亲了,又是否已经到了仙河山……她,真的会与西盟少盟主金无两订亲吗?” 近日来,封明阳脑海中总是时不时的冒出这些杂乱的念头来。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关心别人的事来了。 他从来不相信,自己会牵挂除苏颜以外的任何其他女子,所以,当那个女子、这些念头,一次次难以遏制的在心头萦绕滋生,他变得有些莫名的烦躁起来……现在,他甚至有点恨……心头那个挥之不去的白衣女子的身影。 还有云瑶仙子。 还有锦玉台。 当然他不恨她们两个,但他有点抱怨为什么上天总是让自己遇上这些印象深刻的女子。简简单单的不好么?如果一生中只认识苏颜一个女子,不好么! 封明阳心绪越来越繁杂,没了赶路的心情,索性收了轻功,落地慢行。 行走的,是漓江之畔。 仲夏的阳光格外骄媚,河岸芳草萋萋,青山绿水,夏意正浓。但封明阳的神情却有些呆滞和黯然,和风扇在手轻挥,不为凉爽,也不是显摆风度,只为分散几许纷繁。 漓江的上游源头,路径有些荒芜,所以游客只有他一个,漫步于菁菁草岸,痴痴然不知在想些什么。 神思飘忽之间,忽然望见前方远江之上飘来一个绿竹小排。绿竹排上有一名黄衣女子,黄裳飘展、风姿卓约,那女子手摇竹槁,同时有亮丽如江水的歌唱传来,是桂郡地方极好听的山谣曲调: 山顶有花山脚香, 桥下有水桥面凉; 天下有了真情在, 人生于世不凄凉。 过了一山又一山, 过了一岗又一岗; 山山岗岗生良药, 不收不采不成方。 收来山风吹化雨, 采来天水润明阳。 我有良药苦人口, 他人只恋毒羹汤。 一品仁爱乾坤少, 一盏心炉岁月长; 自守仙芝陪地老, 独酌圣露伴天荒。 女子撑着绿竹排,渐划渐近,摇到封明阳近前时,正巧撑排靠岸。 封明阳只闻一阵清新的花香袭来,眼前陡然一亮! 只见黄衣女子轻步如云,颜光和熙、气色从容,甜甜的微笑如与生俱来、从未曾离开过她的脸庞。她腰间挂个绿箩编织成的蝶状花囊,周身有美丽的彩蝶和花瓣飞绕,而她亦如一枝烂漫的黄花,又鲜活如清新夏叶。 一见到这名女子,如有春风扑面,封明阳所有的烦恼心绪,顿时一扫而空。 女子放了竹槁,系排登岸,盈盈款款向封明阳身边走来,但她明显不是冲着封明阳而来的,只是要从他身旁经过。 封明阳见她上岸,连忙整了整衣衫,迎过去合扇作礼道:“小生封明阳冒昧,姑娘口讴天歌、腰悬仙囊,不知是哪一山的济世菩萨,仙号如何尊称?” 听她方才所唱的歌词,封明阳猜测她是一个采药归来的仙女医师。 他虽然不相信这世上真的有仙女,但此女子当真比仙女还要好看,又有一种令人尊重的纯真和美,这种美,似乎已经不能从容貌上来形容。 那女子看了封明阳一眼,格格一笑,说道:“小女子田心禾,不过是个种花人,并不是什么神仙。公子说话文文绉绉的,秀才?” 封明阳摇了摇头。黄衣女子又笑道:“哦,书生。” 黄衣女子给人一种轻松的气息,封明阳心情顿时大好,便放开了胸怀。他生怕此女子就此擦肩而过,便没话找话道:“在下不过附庸风雅、假扮斯文而已,脱了这身装束,便什么都不是了。原来姑娘是在种花呀,刚才听了姑娘的歌声,我还以为你是在采药呢……” 正说话间,女子倏地伸出手来,手指钳住了他的右手手腕。 封明阳被她的烂漫纯真所迷,一时竟忘了闪避,手被她拿了个正着。正有些不知所措,女子的几根纤指却轻轻扣在他腕间的寸关尺上,把起脉来。 她把完封明阳的右手,若有所思,又把起了他的左手,而后又把右手,如此反复几遍,脸上颇有疑惑之色。 封明阳看着她的神情,料想自己果然遇到了神医,不由心中一喜。又忽然想起自己在芳华域古城之中感染的寒戾之气,说道:“姑娘真是神了,怎么一看就知道我有病……” “别吵!” 田心禾打断他,“我哪知道你有没有病?只是看你比较顺眼,所以才好心帮你看看脉。但没想到你还真有病。” 说完又仔细听脉,过了半晌,才放开他的手,说道:“奇怪,从脉象上看,你的五脏六腑都十分健全,跟平常人没有什么分别。但是你的心脉之中却有一股连绵不绝的寒戾之气在流转,如果这种寒气不除,只怕对你的身体大有危害。” 封明阳听她一句话便道出了自己身上的隐症所在,钦佩之情油然而生,问道:“那请问姑娘,身上感染了这种戾气的人,结果会怎么样?” 田心禾反问道:“请问公子是不是江湖中人?” “这个……怎么说呢,说是也不算是,但说不是呢,好像又是。姑娘为何会有此一问?难道这也与我身上的寒戾之疾有关?”封明阳不解。 田心禾道:“如果你只是个读书人,没修炼过武功道法,大概还有十来年好活;否则的话,估计你很难再活过五年。但今天你遇上了本医师,情况却又不大一样了。” 说着,她轻袖一抖,皙腕伸出,手掌举起之处,一只阳光闪闪、透明玲珑的彩蝶翩翩然落在她的指尖,人蝶相映,美妙无方。 “阳光彩蝶!” 封明阳心中一震,叫了一声,手一闪夺过田心禾的手腕,将她的衣袖撩了起来。 田心禾对他毫不设防,闪避不及,手腕被他捉住,不由吃了一惊。她本来稍有愠怒,欲待发作,却见封明阳并没有进一步侵犯的意思,便只是一抽手,说道:“干什么呀!刚才看你还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现在怎么动手动脚的?看不出来嘛,你还会点武功!告诉你,就凭你刚才这一手,估计你的小命随时都有断送的可能!” 说到这里,看着封明阳奇怪的眼神,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说道:“阳光彩蝶?见过阳光彩蝶的人并不多,你怎么会知道这是阳光彩蝶?” 封明阳怔怔地盯着那只光彩蝴蝶,说道:“真的是阳光彩蝶……你不是她!你怎么会有阳光彩蝶?” “她,她是谁呀?”田心禾感到莫名其妙。 封明阳盯着她,念叨道:“阳光彩蝶……我娘……她已不在人世,她曾经说过要将彩蝶传给叶夕的,除了我娘,只有叶夕能召唤阳光采蝶。但我叶夕妹妹手腕上有一个彩蝶花印,你没有,你绝不是叶夕。” “什么叶兮,还花兮呢!”田心禾笑。 封明阳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起来,面色忽转冷峻,说道:“说,这只阳光彩蝶,你从哪里得来的?” 第67章 如梦 田心禾见封明阳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把头一扭,没好气道:“笑话,我自己的东西,凭什么告诉你吗?不要认为本姑娘善良好欺负,谁如果把本姑娘惹火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封明阳其实并不会认为自己母亲的死会与这名年轻的女子有太大的关联,方才只是突然见到阳光彩蝶,一时激动,才说出那样质问的话来。此时他为自己过激的言语深感后悔,自语道:“这姑娘,人这么好看,怎么说话挺凶的。” 田心禾在旁听着,不由偷偷而笑,但仍是扭着头。 封明阳看着她的侧影,直觉上,觉得此女子应该是十分的善良的人,也许因为自己的母亲也是一名医生的缘故,他对田心禾有着天生的好感。再次开口,语气比平时说话都要和气了十倍,说道:“田姑娘,在下刚才失态,真是对不住。阳光彩蝶,是‘花仙’的心爱之物,我以前见过,所以认得它。阳光彩蝶本是一对的,你既然有一只,那么还有另一只呢?” 田心禾将阳光彩蝶放飞肩头,撇嘴道:“大言不惭!凭你一个小小书生,也见过阳光彩蝶?大概只是听别人传言的罢?” 但想想封明阳刚才的举动,觉得他并不像在说谎话,于是又道:“不错,这就是‘花仙’叶千蝶的一只阳光彩蝶,但你是谁呀?我是怎么得到的为什么要告诉你?不过有一点跟你说了也没关系:阳光彩蝶,我只有一只。” 封明阳眼珠盯着阳光彩蝶,瞳光却有些分散,面对这女子,有些话,想问而又不大敢问、不好问。想了一想,说道:“那姑娘可知道阳光彩蝶的用处?” 田心禾转过脸来,颜色转悦,女儿天真的心性又展露无余,得意道:“你想知道的话,我也不吝啬告诉你。这阳光彩蝶用处可多了,它可以用来作女儿家的装饰,可以当成我最心爱的宠物,还可以当作施展法术的法宝来使用呢……” “就这些?”封明阳的神情有些失望。 田心禾道:“当然不止了!阳光彩蝶的最大用处,在于用来治病救人。这只阳光彩蝶可以吸收化解人体内的毒素,还可以用来给人解除烦燥忧郁,治疗多种心病呢,在本姑娘的手上,它足足可以称得上是一位神医精灵,当然,如果在‘花仙’的手上,那肯定就更加神通广大了。” 她瞥了封明阳一眼:“我刚才本来是想试用这只阳光彩蝶来吸取你身上感染的戾气,却没想到,好心被人当作了驴肝肺。呵呵,对不起,现在本姑娘事多人忙,再见了。” 说完转身便走。 “田姑娘,请等一下!” 封明阳叫住她,说道:“请恕在下刚才失礼,枉负姑娘一片好心。你既然懂得用这只阳光彩蝶来治病救人,算来它也是找到了合适的新主人……” “你到底想说什么?”田心禾回头看了一眼语无伦次的他。 “这个……我是想告诉你一个件事,不知道你相信吗。”封明阳道,“‘花仙”叶千蝶,她是我娘,所以我刚才见了这只阳光彩蝶,才会一时激动而失语得罪。” 不知为什么,封明阳很想留住她,便把自己平常不想跟人说起的身份都说了出来,似乎想尽量语出惊人,吸引她的注意力。 田心禾听了果然转身回来,闪亮的眼睛在他全身上下转了转,高兴道:“你是‘土圣花仙’的儿子?真的吗?” “我信。”与封明阳诚真的眼神对视了片刻,她认真道。 封明阳道:“我娘因怀有《悯天神卷》而被人谋害,我的这个身份,本来不会随便跟别人说的。” “嘻嘻,那你为什么跟我说?”田心禾微笑看着他。 “这个……就当是今天见了我娘最心爱的阳光彩蝶,破例一次吧。”这一点,封明阳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他只是觉得,这个女子无法让人生出防备的心理。 按常理来说,田心禾手中有“花仙”叶千蝶的遗物阳光彩蝶,他本应该怀疑她,但他除了稍微的那么一丝丝疑问,真的谈不上对她有丝毫的猜忌。 田心禾微笑过后,脸上流露出难过和同情,说道:“原来‘花仙’真的已经去世了。那么,公子知不知道是谁害死了你娘?哼,如果凶手让我田心禾遇上,本姑娘一定要用‘渡劫金针’好好渡化他!” 封明阳道:“我娘的死对我来说一直是个谜,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我娘究竟是被谁所害,我爹在世的时候,也从来不肯跟我说。田姑娘,你能否告诉我,这只阳光彩蝶你是怎么得到的吗?” “原来‘土圣’……你爹也过世了?”田心禾又是一阵难过同情,忽又语气一转,道:“怎么了,你不会怀疑我就是杀害你父母的凶手吧?” “怎么会!”封明阳笑了笑,说道:“我娘被害那年我才六岁,那个时候你也还很小吧。”看了看田心禾,觉得她最多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又道:“我只是想从阳光彩蝶中了解到一些线索。” 田心禾道:“那我就实告诉你吧,这只阳光彩蝶,我是捡到的。” 封明阳闻言不禁哑然失笑起来。 阳光彩蝶是高阶的灵性蝴蝶,居然会被人平白无故的捡到,这听起来确实是个天大的笑话。 ——但笑归笑,他竟然还真的就信了! 他点点头:“我宁愿相信,田姑娘不是个喜欢说谎话骗人的人。” 田心禾呵呵一笑,说道“只要你不怀疑我是凶手,那我就放心了。”她微微有些脸红起来,又道:“对了,本姑娘武功也不弱,刚才竟然会被你……被你抓到,看来你的武功不赖嘛,虽然是趁人不备……不过,会武功对你来说可不一定是件好事。” “此话怎讲?” 封明阳其实已大略猜到了她的意思。 田心禾道:“一般而言,武功练到高层境界,都必须修炼同等层次的内功作支撑,当内功达到‘平’级以后,才可以开始修炼秘籍类武术技能。内功的修炼大多要求打通脉络、气运周身,而你的心脉之中藏伏着危险的寒戾之气,如果你行功运气修炼内功,一旦心脉打开,这寒戾之气必定会迅速扩散到全身,马上要了你的小命。你现在一时没有什么大碍,估计你的武功表面上即便还过得去,但内功修为肯定不怎么样吧?” 封明阳叹服道:“确实如此。多谢姑娘提醒,幸好在下所学粗浅,内功更是平常,而且已经没练内功很多年了。” 田心禾道:“这样就好。你放心好了,我虽然从来没见过‘花仙’前辈,但她也算是我的半个师父,你是‘土圣花仙’的儿子,我自然会努力帮你驱除身上的寒毒,把你的病治好。” 说着,指尖驻着阳光采蝶,就要用灵蝶给封明阳试吸寒毒。但手伸到一半,忽然又收了回去,她转头望向江面上游,脸上显出厌烦之色,说道:“哼,讨厌的臭虫,又跟来了!” 封明阳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清面茫茫,此地除了他和田心禾以外,再没有其他人,心中不由暗暗佩服:“这姑娘好强的耳力!连那么远之外的行船之声也能察觉得到,看来她的修为一定非常了得了。” 他修炼过《渡世神卷》上的冥想之功,听觉因而极为敏锐,若是留意,一片尘埃过耳也能察觉得到。此时经田心禾提醒,用意细听之下,十数里之外的行船破水之声他自然是能听得到。但他一向将自己修炼“破妄真经”形成的神奇听力当作是一种特异功能,此时田心禾的听觉似乎比他还要更胜一筹,令他不由心生佩服。 “来得好快!” 田心禾念了一声,回头冲封明阳格格一笑道:“原来‘土圣’前辈姓封,我还一直以为他姓土!不好意思,有臭虫跟来,本姑娘要先走一步了。” 她信手挥袖,舞个花诀,一朵绚丽灿烂的花云平地而生,将她托起。临别之际,她又回头道:“书生,从这里往上游一百多里有个小蜂洲,我最近在那里养蜂采蜜,如果想求我治病的话,三天之后的这个时候你到小蜂洲来找我。但本医师事情太多,要来赶快哦,过期不候!” 说完,在花蝶环绕之中乘起花云,循江飘驰而去。 但她去的方向不是上游,而是下游。 那一系列美妙的花诀,和花一样的女子,令封明阳看得心驰神往。等他反应过来,黄衣女子早已走远了,他自语叹道:“果然是仙子下凡,美不胜收。不过她乘花引蝶的手法,倒与我娘有几分相似。” “她来时十分悠闲,现在去得却如此匆匆,难道她在逃避什么人吗?”封明阳看着黄衣女子渺渺远去的身影,感觉方才的经历像是做了一场美梦,他站在江岸上痴然追忆,又有点为她担忧。 未几,远江上有三个小点显现,小点迅速变大,瞬即有三叶小舟从上游兴波飞驰而来。 注目一看,那三条小舟上各乘一人,三人三舟齐头并进,舟身晶光闪闪、耀眼夺目。当小舟走近时,封明阳才发觉那原来不是船,而是三把巨大的飞剑! 三把庞大的飞剑不知被什么奇妙法术驾驭,贴着江面破水而行,兴波激浪,十分的华丽壮观。 那三人转眼便擦过封明阳的身前,正要从江面驶过,忽然行在中间的少年拔转飞剑,带头停了下来,向封明阳喊话道:“喂,岸上那小子,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一个黄衣女子从这里经过?” 喊话之人衣着光鲜、模样俊俏,白皮细肉的,看上去一副娇生溺养的模样。与他同行的两名俊朗青年却显得要老成一些。三人都是一色的青衫,脚下都踩着飞剑,背上也都斜插着一把剑,不但服色相同,连装束打扮也相差无几。 封明阳见那公子哥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却对自己开口称“小子”,说话不甚礼貌,心中暗想:“看来此人不像是什么善类,田姑娘刚才行色匆匆,想必便是在躲避这三个人,但不知他们追赶田姑娘目的何在。从他们御剑飞行的速度来看,显然比田姑娘的花云飞行要慢得多,估计是追不上田姑娘的了,但此时三人向我打听田姑娘的行踪,我不如再将他们拖上一拖。” ; 第68章 止水 “喂,那谁,问你话呢,听见没啊!有没有见到一个黄衣仙女从这里经过?” 那少年再次喊道。 封明阳暗地里笑了笑,慢吞吞答道:“这个……你说的,可是一个身穿黄色衣服的人?” 那少年道:“对啊,你见过她?她是不是往下游方向去了?” 封明阳道:“这个……你说的可是个女子?” 少年道:“是。” “可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子?” “不错。” “是不是一个非常好看的女子?” “是……哎,你废那么多话干什么,你多久前见到她的?她到底是不是往下游方向去了?” “这个……我得先确定你问的是谁。我见过的女子不少呢,而且都是那么的好看,比如苏颜仙子啦、白衣仙子啦、云瑶仙子啦……你说的那个女子,她是不是一个身穿黄衣、身边有很多美丽的花瓣和蝴蝶环绕,身上有花香味的,一个年轻,漂亮,活泼,可爱,纯洁,善良……还有那什么,”封明阳扳着手指头数道,“说话很动听,举止很优雅,形像很淑女……” “对对对,就是她,就是她!哎,我说你这臭小子胆敢偷看我的心上人,小心我挖了你的狗眼?快说,她往哪里去了?” 封明阳道:“这个……这个嘛,我有点口渴,你们有水吗?给喝一口呗……” 少年终于忍不住大怒了起来,骂道:“他娘的,这一大江的水,渴了不知道自己喝吗?存心耍本少爷是不是?” “古师弟,我看这小子是存心想拖延咱们的时间。” 与那少年同行的两名青年中一人说道。 那姓古的少年反手拔出背上明晃晃的宝剑,怒道:“奶奶的,敢恧你爷爷,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旁边另一名青年却劝止道:“古师弟,我们办正事要紧,犯不着跟这个穷酸秀才浪费时间。我们胡乱杀人,若是让师父师叔们知道,回去又要受责罚了。” 少年恶狠狠地瞪了封明阳一眼,用剑指着他骂道:“哼,破秀才,今天若不是本少爷有急事,非剥了你的皮不可!那黄衣仙女到底往哪里去了,还不快说?” 封明阳见那少年虽然无礼,但他们三人的穿着打扮却颇显正派,心想:“或许他们并非什么恶人,说不定找田姑娘有什么急事,又或者是田姑娘的亲朋好友也未可知。”当下也不敢做得太过,指了指下游方向,说道:“她刚才乘着花云,往那个地方去了。” 那三人听了,也懒得再和他多废话,拔转剑头,向下游疾追而去。 三人的背影片刻即消失无踪。封明阳的心中,却隐隐生出疑问:“心上人?听方才那少年公子的言语,难道田姑娘是他未过门的小媳妇?她是从哪个门派里私自逃出来的?” 摇头笑了笑,又自语道:“不会的,不会的,真的不会的……” 明山秀水,碧浪悠悠,封明阳漫无目的流连其间,又无端生出几许寂寥。 追忆伊人一笑,自己的愁怀却反而徒添了几分。于是沿江而下,欲寻找一个人多热闹的地方喝上几杯小酒解怀,消一消这一路上来的孤单寂寞。 他游走的,是漓江。 漓江流域虽然居民不多,但由于漓江沿途风景秀丽,是天下名胜之一,所以游客却极多,长年四季游人都颇盛。只不过封明阳与田心禾相遇的这一段,是接近源头的上游,游漓江的游客很少会走到这里来。 ——这一带人罕至,是因为,这江段,已经越过了“止水”。 漓江上游,有一个止水镇。止水镇往上的漓江河流,是一段咒怨之河,咒怨之河上有“咒怨之雨”。 传说古时有一位冥月国的公主与一名天国男子相恋,她背弃国家、远离故土来到天国,与男子约定在漓江源头的小蜂洲相会,然后一同远走天涯。但她在小蜂洲等了七七四百九十年,那男子也没有来见她,于是她积思成怨、化泪而亡。临死之前,她用冥月国强大的巫术留下诅咒,从此止水镇以上的漓江河段,长年四季都下着彩色的泪雨,但凡被泪雨沾湿过的人,无论男女老幼,均将哀怨哭啼不止,直到身上所有的水分都化为泪水流尽,成为一具干尸。 也许冥月公主的凄惨故事只是一个传说,但“咒怨之雨”,却是实实在在的存在,所以游客们漓江之旅的脚步,都是到止水镇而止。传说止水镇这个地名,便是由此而来,但止水镇自古就有,时至今日,其地名的真正来由,却是已经无从考究了。 又或有传说,漓江的“漓”,缘于江中之水来自离人的眼泪。 漓江“咒怨之雨”虽然可怕,但正是由于有了它,漓江在美丽迷人的风景中更添了一层神秘色彩。咒怨之河和“咒怨之雨”的存在,不但不会让游客们对漓江望而却步,反而使得漓江的游客越来越多。无论是多愁善感的迁客骚人,还是纯粹的观光遐客,若从没见过漓江的“咒怨之雨”,那必定是人生中的一大缺憾。 当然,咒怨之河游客们是断然不敢进入的,观看“咒怨之雨”,只要到止水镇即可。止水镇的北屏有一座专门为旅客建设的观光大桥,在桥上可以远远地观看到五彩斑斓的“咒怨之雨”,所以,止水镇虽然是漓江旅游的终点站,却常年都人多热闹。 封明阳一进止水镇便一直听到人们在谈论“咒怨之雨”。现在他住了一家客栈,午间下楼吃饭,店中客人们还在继续谈论“咒怨之雨”。 店小二上来酒菜,封明阳忍不住问道:“小二哥,这漓江上游真的有‘咒怨之雨’吗?这只是个谣言吧,我刚从上游而来,怎么没见到那‘咒怨之雨’呢?” 小二一边摆着碗筷,一边笑道:“那可要恭喜客官了,如果你要早些年来,估计就没这么幸运喽!如果公子真去过上游,现在还能好好坐在这里喝酒,必须得感谢咱们的蝴蝶仙医。” “蝴蝶仙医?莫非是她,一个黄衣仙女?” “蝴蝶”二字,让封明阳不由自主地联想起了田心禾,两天前在上游遇到的那名一身花香、蝴蝶飞绕的美丽黄衣女子。 小二道:“公子见过蝴蝶姑娘?那公子真是好福气!镇里人好久都没见过她了,听说她在彩色河的小蜂州修炼,我们虽然很想念她,但都不愿去打扰。” “彩色河?” 封明阳奇道。 小二道:“听公子口音,不是本地人吧?彩色河,就是外地客人们所说的‘咒怨之河’,‘咒怨之雨’那是外地人的叫法,我们本地人管它叫做叫‘彩色雨’。” 封明阳越听越奇了,问:“不同的叫法,这其中可以什么缘故吗?” “‘咒怨’两字,听着不吉利。”小二扯下肩上的毛巾习惯性地擦着桌子,“那雨,虽然是彩色的,非常好看,但对咱们止水镇来说,很难说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此话又怎讲?”封明阳问道。 小二道:“‘彩色雨’的好处,是为咱们止水镇吸引来了很多观光的游客,从而给小店带来了很多生意。但是,我们镇里的人因为看‘彩色雨’看得多了,年年都会有人哀怨哭泣而病死。‘彩色雨’传说是一种叫‘咒怨’的巫咒引起的,其实是一种不祥的东西,我们本地人都对它又恨又怕,自古以来,镇上曾经请了好多巫医道士来解除咒怨之河的诅咒,但从来没成功过,就连当今溟汐派巫术神通的‘龟甲老人’,对这个诅咒也是束手无策。” 他乐呵呵地笑了笑,又道:“幸好上天关照咱们止水镇,两年前给我们送来了一位美貌的仙女神医。她不但治好了镇上所有因看‘咒怨之雨’而染上哀怨之郁的人,而且还把咒怨之河上小蜂州里的‘咒怨’诅咒彻底给解除了。呵呵,这位仙女神医,便是那位蝴蝶姑娘了。‘咒怨之雨’两前年就已离我们远去了,不然公子去过‘咒怨之河’,如今怎么还有命活着回来?” 周围客人们听了店小二的话,有人埋怨嚷道:“我千里迢迢跑来,就是为了到止水镇看‘咒怨之雨’,这不是白跑一趟了么?而且以后都看不到了?那个什么仙女神医、蝴蝶姑娘,真是多事!” 有人却反驳道:“这位朋友,你这叫什么话?在下和你一样也是远道而来想看‘咒怨之雨’的,但现在咒怨之河的诅咒得到解除,‘咒怨之雨’没有了,我却是由衷的高兴。我们本不应该把自己的快乐寄托在别人的悲哀之上,如今大家虽然看不到‘咒怨之雨’了,却可以去以往的‘咒怨之河’一游,不也是一个件值得高兴的事么?” 继之,四座客人们纷纷议论起来,热闹程度近于争吵。而遇上这种场面,店小二怕被掌柜责怪多嘴,早已借口去打酒,溜之大吉了。 满堂争来吵去,争论的焦点,渐渐集中到了那位十分富有传奇色彩的“仙女神医”、“蝴蝶姑娘”的身上来…… “掌柜的,我们要三间上房,听好了,我要天字一号!还有最贵的好酒好菜全都给我上来!要快,饿死我了。” 众人正聊得热火朝天,突然门口闯进来三个人,为首的青衣少年趾高气昂地叫道。 那三人均是青衣劲装、背插宝剑,一般的江湖侠客装束。有所不同的是,走在最前面的少年看上去白白净净,比跟在他后面的两名青年显得要年少一些,也更为俊美。 三人的穿着几乎一模一样,但为首少年的腰带上却另镶嵌有一颗巨大的蓝宝石,湛蓝的大宝石光华逼人,上面一个古体的“武”字隐约可见。 “咦,这不是两天前追赶田姑娘的那三个人吗?”封明阳见到这三人,暗暗留上了神。 第69章 少爷 掌柜正在柜台后面打着算盘,见这三人到来,连忙走出柜台亲自迎了上去,恭恭敬敬笑道:“呵呵,欢迎光临。三位客官莫非是天武派的少侠?怠慢怠慢!” 转身叫小二道:“来福,天武派贵客光临,还不快来招呼客人?” 此店虽小,但掌柜却也见多识广,一看穿着打扮,便立即认出来刚进门的这三名青衣人是天武派的人。 五大正派当中,仙河派尚白、天武派尚青、梵音派尚黄、灵山派尚蓝、溟汐派尚黑,五派弟子除了服色自有特色,在装束风格上也与一般江湖人有所不同,所以掌柜一眼便认出了这三人是天武派的弟子。 当然,这偏隅小镇的小客栈掌柜能一眼看出这三名青衣人的门派出身,除了见多识广,还在于天武派弟子的遍及天下。如今江湖正道门派,论弟子门人的众多,除了天下第一修真门派仙河派,便首数天下第一练武门派天武派了。天武派门人弟子数十万,而且天武派的人都喜欢在江湖上走动,所以几乎每一个地方的江湖中人,甚至是平常百姓,都认得天武派弟子的统一装束。 “难怪,”封明阳听掌柜说到天武派,看着那青衣少年腰间清光耀眼的蓝宝石,心道,“我道这颗宝石看起来怎么这么熟悉,难不成是杜叔叔说起过的那颗代表着天武派掌门地位的‘武宗石’?但武宗石历来都是天武派掌门才会佩戴,为什么这小子身上也有一颗?” “好嘞!” 小二应声跑了出来,身子快躬到了头点地,呵呵陪笑:“三位少侠这边请……” “请”字说到一半,看着挤满了客人的大堂,他脸上突然僵住,额头悄然生出汗来,也不知是不是累的。他转身向掌柜道:“掌……掌柜,没……没座了……” 掌柜向大厅中扫了一眼,果然全堂已被客人们挤得满满,一张空桌都没有。见此情形,掌柜虽也面露难色,但他可比小二要圆融得多,立即伸手请道:“三位少侠旅途劳顿,这就请上楼到房间歇息,本店平日里都特地留下三个最好的房间为贵客备用,今天终于派上了用场。” 那青衣少年道:“不,我们不回房,这里不正热闹的吗?在荒山野地里跑了几个月,都快无聊死了,哼,那个种花仙子可真是能跑!” 他眼睛四处一扫,眉头大皱:“掌柜的,能不能给我们腾个座位?” 掌柜将整个大堂看了好几遍,堂里四座满满,哪里还有空桌?只好弯腰陪笑道:“三位少侠,你们是何等身份,何必跟我们这些下俗人等挤在一起?如果要喝酒吃饭,小老儿一定会亲自送到三位的房间里,那酒菜都是最好的,而且对五大正派的贵客都有特别优惠……” 封明阳在一边看了,不由心中嘀咕:“开店营生,对待客人应该一视同仁,为什么这位掌柜要对这三人如此毕恭毕敬?天武派是正道翘楚,义名远播,天武派弟子又不是什么凶徒恶霸,犯得着对他们这么点头哈腰、战战兢兢吗?” 只听那青衣少年不耐烦道:“都说了不回房,没听见怎么地?本少爷好不容易才下山一趟,图的就是个山下的热闹好玩,大白天的呆在房间里有什么意思?本少爷还有事,订个房吃个饭就走,你们快点,别耽误了本少爷的好事!” 他说着眼睛落在大堂最中央的一张大桌上:“我们就坐那桌了,你给我们腾一下吧。” “这……” 掌柜面露难色。 那一张八仙桌上不多不少,正好满满坐了八个人,也都是些佩刀带剑的江湖客。 “怎么?难不成我天武派古连云,还不够资格让贵店腾个座位?” 青衣少年盛气凌人。 “古连云!天武派掌门古星岚古大侠的爱孙!” “天武派的少掌门?” 在座有着不少江湖中人,听到古连云的名字,立即都轻声议论了起来。 “呵呵,原来天武派的少掌门还这么奶。” “他腰间那颗宝石,难道便是‘武宗石’,天武派不是还没正式换掌门的么?” “古连云,不就是那个喜欢调*戏良家女子的……” “嘘……师弟慎言,小心闪了舌头!天武派可不是咱们惹得起的。” 古连云身为天武派掌门“刀皇”古星岚的爱孙,虽然在武功修为上名气不怎么样,但他身世显赫,古连云这个三个字,在江湖修炼界也是无人不知。 只是,他名头虽响,却不是什么美名。 江湖上都戏传,天武派纨绔少年古连云娇生惯养、被古星岚宠溺过甚,不但顽劣跋扈,而且生性风*流,他每一次偷偷跑下山,都不知道要祸害多少黄花姑娘。由于他身有几分修为,又生得俊美,所以连许多修炼界的纯洁少女都着了他的道。但他是天武派掌门的爱孙,江湖女子们被他玷污玩弄,往往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当然,也有人说,那些所谓的受害女子,也许不过是想攀上天武派这颗大树而自己倒贴过去的。 “原来是古少掌门,岂敢岂敢!”掌柜连忙向古连云陪罪。 他宁愿得罪一大桌人,也不敢违悖了古连云的意思而得罪天武派,所以只好走上去对那一桌的客人赔笑相求道:“几位客官,真是不好意思啊,你们看,这三位是天武派的少侠,能否拜托诸位让个座?这顿饭就算本店请了。几位的房钱,也可以打八折……” “你叫让就让,这世上还有天理没有了?” 座中突然有一名红衣女子甩下筷子,霍地站了起来,叫道:“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天武派再大,也不能这么蛮不讲理吧?天武派久负盛名,今天看来原来也不外如此!哼,我们清河派也不是好欺负的,要我‘鸳鸯双剑’让座,没门!” 古连云闻言轻蔑地一笑,当留意看向那红衣少女时,却是眼睛一亮,走上去几步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女子道:“呵呵,‘鸳鸯双剑’是吗,好像是很有名哦!但我貌似从来没听说过耶。” 转身问他身边两名同伴:“什么鸳鸯双剑,清河派?余师兄丁师兄,你们有听说过吗?” 姓余的青年笑道:“‘鸳鸯双剑’是个很大众化的名号,江湖上实在是太多了,所以每个人听了都会觉得很耳熟,但好像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号人物,呵呵,这种感觉,可是很奇怪的。” 姓丁的青年笑着接道:“至于清河派嘛,听说是几百年前刚刚兴起的一个小门派,如今也算混出了一点名堂。听那帮派的名字,倒与仙河派有几分类似,不过一字之差,却有天壤之别,真个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啊!哈哈,哈哈。” 这余、丁两名青年,是古连云的同门师兄,乃是古星岚为了约束古连云而特地安排在他身边的。本来这两人较古连云要举止稳重一些,但此时那红衣女子公然诋毁天武派的名声,他们也忍不住要针锋相对了。 江湖中人往往把帮派名号看得比生命都重要,此时那红衣女子听了古连云三人的奚落,气不打一处来,她欲待发作,却又不敢贸然得罪天武派。 其实在此之前,天武派本是她最崇敬的门派之一,只不过刚刚见了油头粉面的古连云,觉得他的作风大大玷污了五大正派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加之古连云的目中无人,才使她一时冲动,失语骂起天武派来。 清河派虽远远难望五大正派项背,但经过数百年的发展壮大,如今亦隐约可以与千行山庄、天织坊、八方阁、百草门、神笔教等二线名门齐名同列,门中弟子自然不免有几分傲气。 当下红衣女子虽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莽撞言行,但既已出头,无法就此收场,于是将桌上宝剑拿起,说道:“我们清河派到底怎么样,要不要试试?都说天武派怎么了不起,我今天倒想见识见识!” 此女子长相十分俊俏,古连云色眯眯地看着她,笑道:“呵呵,要打可以,但咱们话得先说好,我让姐姐三招,若是姐姐比武输了,可得陪我玩上三天,怎么样?” 这古连云的**习性,果然是名副其实! 在这种场合之下竟也丝毫不避讳自己的轻佻下*流,这简直令在场众人对天武派弟子的作风咋舌不已! 红衣女子自幼在清河派派府里修真练武,平生没出过远门,这次是她第一次下山历练,一个矜持少女,哪里与男子对得这种阵仗? 当下听了古连云的戏弄之语,她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噌地拔出宝剑,怒道:“你……你……你……要是你输了,又怎么样?” 古连云笑道:“嘻嘻,要我输了,当然是我陪你玩三天啰。” “你……我杀了你!” “师妹不可莽撞!” 此时旁边一名年轻男子将红衣女子的宝剑按住,把她拉到了一边,轻声说道:“师妹,‘千秋大赛’在即,我们奉师门之命出来历练,如今大功未成,不宜多生事端。天武派不但是‘千秋大赛’的主办方之一,而且高手众多,如果得罪了天武派,只怕到时我们在赛场上会十分不利。” 那年轻男子说话声音虽小,但还是被古连云三人听了个完全。 清河派是修炼界的后起之秀,当今名声鹊起,古连云自是早有知闻,他刚才说不知道有清河派,不是过口头上的轻蔑之语罢了。此时听到清河派的人如此忌惮天武派,他心中不免有些飘飘然起来,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他那姓丁的师兄察言观色,呵呵一笑,借机平息事端,说道:“古师弟,我们五大正派共灭群魔、如同一家,看在清河派的名字跟仙河派相亲相仿的份上,就不和他们计较了罢?有道是好男不跟女斗,如果咱们和一位杂门小派的小女子打起来,别人得笑咱们天武派欺负弱小了。” 又附在古连云耳边悄声道:“‘千秋大赛’是每一千年才举行一次的武林盛会,清河派近来声势不小,此女子是清河派特别派去参加‘千秋大赛’的人选,想必也不简单……师弟虽然伸一个小手指就可以轻易把她打败,但您老人家一向怜香惜玉,又何必让她当众难堪呢?” 笑了一笑,声音压得更低:“师弟,正事要紧,那种花仙子吃了你的‘定贞白蔻’,只怕现在已经等不及了……” 第70章 桃源三蔻 古连云也懂得见好就收,听了丁姓师兄的话,清清嗓子,对红衣女子笑道:“嘻嘻,这位漂亮的姐姐不必生气,刚才只不过开个玩笑。我堂堂天武派弟子,怎么会蛮不讲理抢别人的座位呢?冒犯之处请见谅,请见谅!” “好说,好说。五大正派除魔卫道、一身正义,深为我辈中人所景仰,今日得识古少侠,荣幸都还来不及呢,又岂会为几句玩笑伤了和气。”红衣女子身旁的年轻男子笑着代为答道。 红衣女子自己却仍是心怀戒备,并不说话。她不知道那姓丁在古连云耳朵边神神秘秘地说了些什么,生怕古连云还会使什么坏。 古连云却不再来理她,他目光往堂中扫视一周,见只有封明阳独坐一桌,便走上去说道:“这位台,不如行个方便让我们拼成一桌,怎么样?与本少爷同桌,好酒好菜有的是,我请客。” 封明阳也不起身相见,举杯自饮一口,说道:“旅途漫漫,寂寞难耐,能有人同桌共饮,正是求之不得呢,何况还有好酒好菜。” 说着抬起头来微微一笑:“三位少侠,别来无恙否?” 古连云闻言一愕,定睛一看,原来坐在那里的不是别人,却是两天前在江边见过的那名书生,不免有些尴尬,说道:“酸……酸秀才,怎么是你!额,前两天,真是有些不好意思啊。” 封明阳请三人坐下,笑道:“说到前两天的事,在下也有不是之处,三位就请不必介怀了。在下对于五大正派的仙侠之士诚为高山仰止,能与三位少侠同桌而饮,真是万分的荣幸。” 三人齐道客气,坐了下来。 五大正派的弟子对于江湖中人的捧赞逢迎早就听腻了,此时见一名普通书生竟然也如此仰慕天武派,古连云三人听了很是受用,之前对封明阳的成见,便立即荡然无存了。 古连云点了满满一桌酒菜,都是大鱼大肉。 这么丰盛的大餐,封明阳长这么大都还没曾吃过,他陪三人吃着,见他们吃得颇急,一席无话。待三人吃过了香米饭,开始倒酒,封明才开口问道:“三位少侠前天似乎在追赶一名黄衣仙女,不知道三位少侠与那田姑娘,是什么关系?” “田姑娘?原来她姓田!”古连云兴奋道,“太好了!嘿嘿,种花仙子,你自己不肯说没关系,我终于知道你姓什么了!兄弟,真是太谢谢你了,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 又得意地笑着道:“她呀,可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未婚妻?” 封明阳闻言暗暗吃了一惊!说道:“她真是你的……不对吧?如果真是那样,古少侠怎么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呢?” 紧张过后,他立即自己笑了起来,心想:“他连田姑娘的姓名都不知道,显然只是想在口头上占别人的便宜。既然田姑娘自己不肯把名字告诉古连云,我自然也不能告诉他。” 于是便道:“在下与那位仙女也只是陌路相逢,无缘得知她的芳名。” 古连云闻言脸上露出失望之色,但继而又笑道:“哈哈,我与她的关系么,本少爷行事一向光明磊落,告诉你也无妨。其实我也是在几个月前才认识她的,我一见到她,就被她深深地吸引住了。自从第一眼见到她,我就郑重地发誓,只要她肯嫁给我,我古连云保证这一辈子再也不碰其他的女人!” “唉,”他叹了一声,“自从见了她之后,我连练功的心思都没有了。她太完美了,我爱死她了,我简直想她都要想疯了,我一定要抓到她,让她嫁给我!可她跑得实在是太快了,现在追了大半个月都没见着一面,想死了我了嗳。” 他说话大声,声音响彻整个客栈,满堂的客人们纷纷向这一桌看来。 但古连云完全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所以对众人的眼光并不在意,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继续道:“我和她的亲事,虽然还没有得到她的同意,但她这辈子注定是我的妻子了。谁要敢打她的主意,我就杀了谁,她如果想嫁给谁,我也要杀了谁!” 似乎生怕自己还不够引人注目,他突然丢下碗筷,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白玉瓶,倒出一枚纯白色的仙丹,站起来一只脚踏在桌子上,扬着手中仙丹对众人炫耀道:“大家猜猜,这是什么?” “不就是一颗小小的丹药吗?” “难道是催情药?” “说不定是迷魂仙丹!” “合*欢小丸子。” “呵呵,也许吃了可以马上成亲……” 众人笑道。 古连云刚刚提到一名美貌女子,人们料定他手中的那颗丹丸绝对不会是什么良药。 古连云道:“真没见识!告诉你们,我手上这颗仙丹,乃是闻名天下的‘定贞白蔻’!” “定贞白寇!” “桃源三寇之一的‘定贞白寇’!” “吹,炼制桃源三蔻的‘人面桃花’都已经死了十多年了,世上哪里还有什么‘定贞白蔻’?” “如今假药泛滥,你那颗肯定是假的……” 众人有的吃惊、有的好奇、有的不信。 桃源三寇: 牵情红蔻:粉蝶传媒、东风解意,采九百九十九种火热红花、九百九十九份一见钟情、九百九十九滴相思眼泪,精炼九年九月九日丹成,同服一对的男女,立即相互爱恋,无论天涯海角,从此一情相牵。 定贞白蔻:一年十二月,月月独盼君,一生只爱一个人,谁信?取万物纯洁精华,炼得红尘白丹一对,只盼世间有缘人莫失莫忘、终生不渝。 生死黑蔻:恋我者,与我同生,爱我者,与我共死,谁敢验证此情不移无怨无悔的誓言,与我同服一对生死豆蔻?服下此丹,一方相负,则双方立即共赴黄泉;若终守如一,则携手善终而化成红豆一棵,以让世人见证真情执爱无转移。 桃源三蔻举世闻名,被视为人间至宝。此丹虽然历史悠久,但只有凭借魔域桃源中的独特环境才能炼制。桃源三蔻与芳华琴、魔变桃花同列为魔域桃源三大镇教之宝。 能炼制桃源三蔻者古来寥寥,到了今世,只有魔域桃源中医道最高强的“人面桃花”才能炼制。“人面桃花”穷其一生,也只炼成过两副桃源三蔻。十多年前芳华琴出世,人相争抢,引起江湖修炼界一场浩劫,“人面桃花”在那场浩劫中被天武派掌门古星岚所杀,桃源三蔻从此失传。 “人面桃花”炼制出来的第一副桃源三蔻,牵情红蔻卖给了“富侠”金如铁,金如铁凭借它夺走了文状元田园的妻子刘诗诗;定贞白蔻送给了一对僧尼,他们已双双还俗,如今正在白头偕老;生死黑蔻送给了三百年前世上一对爱得最轰轰烈烈的情侣,结果那对情侣吃下后不到三年,便双双暴毙。 “人面桃花”炼制出来的第二副桃源三蔻,传说被天武派掌门古星岚夺获。那是世上最后一副桃源三蔻,绝版神丹,无疑是价值连城,古星岚万分宝贵。 此时古连云说他手上拿的是桃源三蔻之一的“定贞白蔻”,在座众人半信半疑,但不信者居多。 如果古星岚竟然舍得把定贞白蔻送给他孙子古连云用掉,那么古连云所追求的那名女子,该有多么的美好、多么的出色?出色到古星岚不惜以“定贞白蔻”招纳为孙媳妇? 人们虽然有点相信,但大多数人都大叫不信。 古连云喜欢显摆,此时经不得众人的激将怂恿,说道:“不信?我爷爷有桃源三寇,这个你们没意见吧?嘿嘿,但被我偷出来了。” 他把脚放了下来,又道:“我偷我爷爷的桃源三蔻,本来是为了用‘牵情红蔻’与修炼界第一美少女、仙河派的派花江采瑶配对的,没想到那小娘皮太狡猾、武功又高,我不但没牵到她的情,反而被她抢去了‘牵情红寇’和‘生死黑蔻’,剩下的这‘定贞白蔻’,我可是差点陪了老命才保住的。” “唉,真是败家!” “古大掌门要是知道了,不活活气死才怪!” “江大美女,快把‘牵情红寇’用在我的身上吧!” “‘生死黑蔻’给我吃,我与你此生不移……” 大堂里各种各样抓狂的声音,笑闹成一片。 古连云见众人为此起哄,十分得意,他闭上眼,无比地享受地闻了闻着手中的白色仙丹,自言自语道:“‘定贞白寇’,她已经吃下了其中一颗,只要我吃下配对的这另一颗,种花仙子,你就永远是我的人了!从此为我守贞到老……” “什么!‘定贞白寇’用掉了!” “给谁吃了?” 人们再次喧哗起来。 桃源三蔻这么有名的东西,封明阳早就已经听杜文甫详细的说过,他此时心想:“‘定贞白蔻’,不但有‘定贞’的作用,而且还有强烈的催情效果,吃了会令人欲火焚身,药力之强,即便是内功法力极高的人也难以抵抗。双方第一次吃下‘定贞白蔻’时,立即情欲发作一次,以后每间隔一个月再发作一次……不好!如果田姑娘吃了‘定贞白蔻’,岂不是……” 他不敢再想象下去,看着古连云手中的白色仙丹,有些不信,也有些不解,说道:“古少侠,听说桃源三蔻都是成对的,你既然给田姑娘吃了一颗‘定贞白蔻’,自己为什么却不同时吃下这另一颗呢?” 古连云道:“你以为我傻呀!我要先捉到了她才能吃,要不然吃药时发起火来,我和她又相互不在身边,那我岂不是要出大丑?而且她又怎么办?” 这话说完,他忽然感觉周围的气氛有些古怪。 “给我!” 突然,一声大喝,一名又矮又丑的瘦老头飞身向古连云扑来,两手夺向他手中的仙丹。 “她是我的!” “是我的,谁敢和我抢!” …… 众人纷纷猛扑,全是奋不顾身的气势。 有了这颗“定贞白蔻”,就相当于这辈子有了一个此生忠贞不二的美貌老婆,谁不想要? 天武派弟子虽然不好惹,但众男们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古连云毕竟涉世未深,还不明白一颗“定贞白寇”在世上是多么的珍稀宝贵,不然,也不会轻易露宝了。 第71章 花姿 古连云没料到这些人如此大胆,竟然敢动手抢他的仙丹。扑上来抢仙丹的人,有武功高强的,有武功低微的,甚至也有不会武功的。 刚才那名红衣女子所坐的那一桌,就有三名清河派的男弟子趁乱混上来抢夺“定贞白蔻”。但古连云的武功高出在场人许多,身边又有两名武功高强的师兄保护,等闲人哪能近他的身? 只听乒乒乓乓一阵乱响,无数人被古连云身边的两名青衣男子踢得满堂乱飞,碗碟桌椅碎烂了一地。 有两名师兄在,古连云根本不必动手。他慢条斯理地把“定贞白蔻”放回玉瓶,盖上盖子塞入怀中,骂道:“他妈的什么世道,大白天的竟然敢抢东西,还有没有王法?丫的,敢打我老婆的主意……丁师兄,余师兄,给我打断他们的狗腿,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那余姓的青年一边应付着不要命一般反复扑上来的人们,一边说道:“古师弟,‘定贞白蔻’和那个美貌仙女……谁不想要啊……这消息传出去,我们麻烦大了,还是走为上策吧。” 其实古连云也知道“定贞白蔻”是人人觊觎的至宝,只是不相信会有人敢对他下手,这才敢把“定贞白蔻”拿出来在众人面前展示。他虽然玩劣大胆,却也不傻,听了余姓师兄的话,想想有点道理,于是叫了声:“走!” 三人说走就走,一同闪身夺出大门,踩上飞剑瞬间即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身法速度奇快,这一来,便再也没有人能追得上。 封明阳坐在原位,任凭别人抢夺“定贞白蔻”时在他身边和头顶上飞来飞去,硬是丝毫不为所动。 人们在争抢打斗,他却在犹豫着一件事。他很清楚的记得两天前江边那黄衣仙女的话:让他三天后到上游小蜂洲去找她治病。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但在古连云三人进入这个客栈之前,他还根本不打算去小蜂洲找她。 不去找她,只为了苏颜。 和苏颜的一生承诺,他不想被任何人动摇,更不想为任何人而动摇。 以前总是懵懵懂懂,但用掉这两天的时间,他已经想得很明白了,白衣女子,黄衣女子……所有的女子都与他无关。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在这世上,除了颜儿,有谁会真正看上他?有谁会真正关心他?有谁会真正在乎他……此生有苏颜一个,他已经足够了。 只要有了苏颜,他什么人都可以不想,什么人都可以不要,什么都可以不必梦想不必盼望。 所以,他是不会去小蜂洲找那黄衣女子的。 当决定好好爱一个人的时候,就不要给自己任何其他的机会,也不要给其他人任何的机会。 ——但不去找黄衣女子,那是在古连云三人进入客栈之前,现在情况有点不一样了。 封明阳此刻想到:“如果为了自己,我当然可以不必去小蜂洲,但现在明知道田姑娘有了危险,我怎么可以袖手旁观呢?不行,田姑娘是个纯真善良的人,无论她今天在不在小蜂洲等我,我都要去一趟,不能让古连云的兽欲得逞!也不知道现在去还来不来得及。” 想到这里的时候,他人早已逾越了止水,极速奔行在上游的江边。他一边展开“步云逐月”的轻功赶路,一边心中暗自苦笑:“世事难预料!” 也不知跑了多远,时间应该不久,便见到前面江上有三个人影。三个青衣人,一齐踩着飞剑贴江飞行,很显然便是古连云三人。封明阳看见了他们三个,心中暗喜:“幸好来得及!他们三人往这个方向走,看来田姑娘今天真的在此江上游了。” 江河蜿蜒,封明阳本想施展轻功超过古连云三人赶在前面,好提前见到田心禾给她报信,但这条江一路上支源颇多,他不知道小蜂洲的具体所在,生怕自己赶在前面反而弄巧成拙错过了地方,又怕被古连云三人发现,所以只好悄悄跟在了他们的后面。 他此时手中无剑,知道自己肯定拦不住古连云三人。心想田心禾的花云那么快,耳力又那么聪敏,或许根本不会让他们三人碰得到,不如等见到了她,再见机行事。如果她能自己躲过这一关,自己也就不必多管闲事淌这趟浑水了。 古连云三人乘着飞剑,走得极快,封明阳跟在岸边,不稍片刻,百里已过。 又沿江行了小半个时辰,江面渐窄。拐过几道弯曲险峻的窄峡,忽然眼前一亮,环境豁然开朗。 前面三人突然停了下来,古连云低声道:“到了,快把飞剑收起来,别惊动了她。” 他说话虽轻,但封明阳一直留意着他们的举动,此时却也能隐约听见,不由心中暗暗好笑:“田姑娘是何等耳力?她若在附近,像你们这么大的动静,恐怕她早就已经察觉到了。” 他见三人收起了飞剑,便也停了下来,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身。 展眼望去,前方视野开阔,这里原来别有洞天。 眼前是一个悠悠碧湖。平湖宽广,湖的中央是一个草木繁荣的小绿洲。湖水四岸火红的夏花开得正旺盛,在明媚的阳光下,蜂蝶飞飞漫天,在小洲与山岸之间穿梭来回。这是一个和熙烂漫的盛夏天堂。 小洲之上碧芦菁菁,一间草庐,秀木搭成,葱郁林间若隐若现。 “这一定便是小蜂洲了,环境真美!” 封明阳心中叹道。 小蜂洲的水边开的全是黄花。青草浅浅,彩蝶丛中,一个女子黄衣如云,舒伸双手捧着款款飞舞来去的掌上蝴蝶,微笑灿烂。和风吹动那发际,是天真无邪至善的美,轻轻的花容轻仰,恬然自乐于青山绿水之间,疑为天地精华、万物之灵长,人若如此,远胜天仙。 可此时古连云等人的到来,却打断了她天然娴妙的花姿。 她轻轻放飞手中的蝴蝶,敛了笑容,转过身来说道:“出来吧,你们三个臭虫都跟了几个月了,烦不烦呐?” 古连云闻言呵呵一笑,从山石后面走了出来。三人展开轻功,如蜻蜓点水般踏过湖面飘到小蜂洲的草地上,身法既华丽、又潇洒。 三人一前两后落到田心禾身前数尺开外。古连云开口道:“真是好聪明、好耳力!种花仙子,哦不,田姑娘,你今天就从了我吧,再跑是没有用的了。今天无论如何你也再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田心禾道:“竟然能打听到姑奶奶的名字,不愧是古星岚的乖孙儿,本事还蛮大。”她轻轻一笑,“不对,肯定是哪个破书生跟你们说的,这几千里桂郡除了他,还没有人知道我的名字。” 说着向封明阳藏身的方位看了过来。 “厉害!” 封明阳见她目光向自己看来,知道自己已经被她发现,只好也走了出来,一展轻功轻轻掠过湖面,落在了她的身旁。 他穿过湖面的姿态虽不如古连云三人的轻功花巧,但简洁之中自有一份洒脱,在这悠美的大自然当中,一较之下,反而显得比古连云三人胜出一筹。 封明阳忽然现身,令古连云三人均是十分惊诧,他们一直没有察觉原来这个书生也跟了来。以他们三人的功力,想要无声不息地跟踪他们几百里路而不被发现,一般人是很难做到的。 古连云见封明阳站到了田心禾身边,与她相距颇近,心中大为不爽,说道:“哼哼,原来是真人不露相,没想到你这个酸秀才竟然还会点武功。” 封明阳摇和风扇在手,笑道:“哪里,哪里!在下不过学了些微末把式。要在天下第一武学大派天武派的面前妄谈武艺,岂不是被人笑掉了大牙?古少侠见笑了,见笑了。” 古连云哼了一声,说道:“看你鬼鬼崇崇,一定不会是什么好鸟,说,偷偷摸摸地跟踪我们到这里来,有什么企图!胆敢跟踪本少爷,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封明阳道:“在下岂敢跟踪三位?说来真是凑巧,我到这里来,乃是……” “相公,你终于来了!” 田心禾亲密叫了一声,朝封明阳走了过来,甜甜地对他笑道,“明阳,你终于来了,这位古公子最近老是纠缠我,可烦他了,你说我要怎么办才好呢?” 她一声甜美的“相公”,把封明阳叫得全身一酥。封明阳整个人立即像坠入了无边无际的云雾之中,不由大惊失色,连忙摇手道:“不不不,我……” 见田心禾正含情脉脉、笑吟吟地看着他,他心中茫然若痴,但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转而道:“……娘……娘纸,我看这古少侠也只是闹着玩的。堂堂天武派弟子、‘刀皇’古星岚古大侠的后人,想必不至于做出甚么**良家妇女的卑劣行径吧。” 转而对古连云道:“古少侠,我说得对吧?” 封明阳说这一番言语,本以为古连云为了维护天武派的面子也会稍稍收敛一下自己的行为,但没想到古连云听了却完全不为所动,嚷道:“哼,你这个大高帽,用来忽悠忽悠我那些迂腐的同门师兄们还可以,但本少爷才不会吃你这一套!” 田心禾今天比往常更出奇的动人,古连云实在已没有心思去理会封明阳这个闲人。他一脸馋相的向田心禾走近两步,笑道:“田妹妹,我的花香妹妹,这个穷酸秀才会是你的相公?呵呵,你就别哄我了,我古连云平生阅女无数,对相女之术是别有秘籍的,你这清白之身,难道本少爷会看不出来吗?” 他盯着田心禾口水都流了出来:“我的爱妻,好老婆,反正你都已吃了我的‘定贞白蔻’,这辈子注定是我的人了。这里山清水秀,正是好山好山好风光,依我看,不如咱们今天就在这里成了亲吧?” 田心禾听到“定贞白蔻”四字,脸上不易察觉的惊色一闪而过。 继而笑道:“你这乖孙子可真是傻得可以,真不知道你怎么会有一个那么厉害的爷爷!傻孙子,本姑娘忘了告诉你,我可是个医师,而且还是很不赖的医师,那桃源三蔻,恐怕当今世上再也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的了。吃没吃过‘定贞白蔻’,我自己会不知道吗?若是本姑娘吃了你的‘定贞白蔻’,为什么至今对你这只臭虫除了恶心还是恶心,什么感觉都没有?” ; 第72章 心然 古连云笑道:“如果你真的很了解桃源三寇,那应该知道‘定贞白蔻’溶入水中是完全无色无味的,连神仙都闻不出来,别说是人了。还记得几十天前你泡出来那杯香飘十里的花蜜茶吗?嘻嘻,我趁你不在家,把‘定贞白蔻’放进了那杯茶里,亲眼看着你喝了下去。” 田心禾道:“那你放的肯定是假药了,我吃了这久都没事。‘人面桃花’都已不知何处去,桃源三蔻早就在世上绝迹了,你以为‘定贞白蔻’是大米白饭,一抓一大把?” 古连云道:“是不多,但偏偏我掌门爷爷就有一副,而它现在就在我的手上。” 田心禾笑道:“傻孙子,爷爷把抢来的那桃源三蔻珍藏如命,岂会让你这不肖孙偷了去?说不定是弄副假药来糊弄你呢。反正姑奶奶现在就站在你的面前,你说我吃了一颗‘定贞白蔻’,不如你马上吃下另一颗,看看效果如何?” “这又是何必呢!”古连云认真道,“我想先得到你的心,然后再得到你的人。虽然我给你吃了一颗‘定贞白蔻’,但并不想凭一颗仙丹来得到你忠贞青睐。只要你肯乖乖地嫁给我,我绝不会无耻地吃下另一颗。” 田心禾道:“即便你吃了另一颗‘定贞白蔻’,即使你的‘定贞白蔻’是真的,本姑娘也绝不会理睬你这个奶油小生、绣花枕头、令人见了就想吐的臭虫。见了你这只臭虫,我除了恶心还是恶心。” 她看了看身边的封明阳,又道:“本姑娘以前躲避你们,是因为不想照面三只令人见了就想吐的臭虫,而不是怕了你们。但今天本医师还有病人在这里,没空躲闪。奉劝你们一句,还是自己离开小蜂洲吧,否则休怪本姑娘不客气。” 古连云第一次能与田心禾相距如此之近,此时只闻她身上徐徐花香袭来,动人心旌。美女就在眼前,他早已难耐色中**,一边向田心禾逼近,一边说道:“你今天就是杀了我,我也没办法离开了,什么病,有我的相思病更厉害?呵呵,田妹妹,要治病,先用你那想死人的温柔给我治治吧!” 闭上眼睛仰面深深一嗅,说道:“好香,好香!不管那么多了,今天本少爷就先得到你的人再说吧!” 说着,突然身形一闪,猛向田心禾扑了上去。 他竟是不使任何武功招式,两只魔手直接拦腰抱向田心禾。众目睽睽之下,**大胆已极! “田姑娘……” “啪!” 封明阳一声惊呼未了,便听到了一声响亮的耳光! 只见古连云连退了几步,捂着脸怒视着着田心禾,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而田心禾却若无其事地站在原地,笑吟吟地看着古连云道:“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再来一个?” 她这一巴掌打得着实不轻,古连云半边脸立即红肿了起来。 他两眼圆睁怒瞪着田心禾,眼中欲喷出火来,再也顾不得什么少爷风度,破口大骂:“操,敢打老子!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给脸不要脸,今天不玩死你,老子就不叫古连云!” 他贵为天武派掌门古星岚的爱孙,从小极尽娇宠,长这么大连骂都没被骂过一句,如何受得这一搧之辱? 天武派弟子,一向认为本门武功天下无敌,此时却被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给了一个大耳光,这一个耳光打在古连云脸上,便如同狠狠抽在了整个天武派的脸上。 古连云即使之前对这个女子有着百般痴爱,此时也难抑心中怒火,对她恨之入骨。 不单古连云,他身后的两名师兄,见同门师弟被人扇了耳光,也是悖然变色。 天武派今天这个丑,算是出大了! 此事要传扬出去,天武派弟子还不威名扫地?余、丁二人,不由一齐向一旁的封明阳看了过来,眼中俱是冷意。 封明阳见到他二人森寒的目光,不由退了一步,心中暗道:“不好,今天又摊上事了!莫非他们竟想为这点小事而杀人灭口?” 其实,想杀他灭口何止是这一刻的事? 早在他出现在小蜂洲之时,古连云三人就已把他当成了一个死人。之所以迟迟没有动手,只是料定他一个武功低微的酸秀才断然难以在天武派弟子手下走脱,才一时懒得来理会他。 其实以古连云的武功,莫说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年轻女子,即便是他的爷爷天武派掌门古星岚,也很难轻而易举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扇在他的脸上。只因他刚刚色迷心窍,又不曾想此女子看上去温和动人、笑容可掬,一出手竟是如此的厉害,猝不及防之下才着了她的道。 此时,古连云盛怒之下,又叫道:“余师兄,丁师兄,看来这小娘皮有两下子,今天可别让她再逃脱了!哼,今天只要抓到她,大家都有份!” 他以前原以为田心禾不过是借着花云跑得快,刚刚挨了她那一个耳光,始知这女子并不是想像中的那么好欺负。她与以前他们欺负过的任何女孩子都大不相同。所以,他提醒两名师兄留神,别让她再次逃掉了。 那余、丁两人,虽是古星岚派来约束古连云的,但古连云仗着父母爷爷的宠爱骄横跋扈惯了,谁敢真的去管他的事? 两人说是监督的师兄,其实只是古连云的两个跟班。 所谓近墨者黑,这几年,余、丁两人跟在古连云的身边,也不知道跟着玷污了多少良家妇女。古连云以往每强占一个女子之后,大多会让余、丁两名师兄轮污,以免他们去向师门揭发告密。 余、丁两人,对眼前这名黄衣女子早已垂涎三尺。只是古连云之前郑重其事地说要娶她,二人才不敢有所表露。此时听古连云这么说,两人俱是狂喜,立即向田心禾围了上来。 三人站成一个三角阵,将田心禾围在了中间。 那姓丁的目不转睛地盯着田心禾,馋得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笑道:“古师弟,这个种花仙子简直是要了人命,只要让我享用一次,马上死了都值得啊!” “还管什么师门责罚!哈哈,咱们这次可不能先奸后杀,得把她制服了废去武功,带回去以后天天享用。”那姓余的道,“有了她,咱们再也用不着满世界地搜寻美女了。这一个,可以抵得上千个万个!” 对待这么美好的一个女子,竟然也忍心如此大暴粗口,这等污言秽语,连在一旁的封明阳听了都想上去扯烂他们的嘴! 但田心禾脸上竟是毫无愠色,脾气之好,简直令封明阳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一直认为,自己的脾气已经算是相当出类拔萃的好了。 田心禾被三人包围,却丝毫也不惊慌,正色说道:“古公子,我无意得罪天武派,更不想伤人。你留下所谓的‘定贞白蔻’,你们三个就可以毫发无损地离去。” 三人闻言,均是哈哈一笑。 三人自恃武功,怎么会将一个散修女子放在眼里? 古连云此时正在气头上,又怎么会听这一句劝告? 羞怒交加之下,他再也不计什么后果,只欲让刚刚折辱了自己的这个无知女子立即当众出丑。当下探手入怀拿出一个玉瓶,甩开瓶盖,将一颗白色仙丹拿在手上,说道:“敢打老子!我现在就把这颗‘定贞白蔻’吃了,看你还能贞节烈女到什么时候!” “混蛋,给我!” 田心禾见到那白色仙丹,立即大惊失色。当即一闪身欺将而上,去夺那颗药丸。 其身法速度之快,令古连云微微一惊。但他早有防备,存心**田心禾,也不还手与她相搏,而是飘身疾掠而退。 田心禾不给他吃“定贞白蔻”的机会,腾身紧追。 古连云的两名师兄见状,一同斜刺里左右夹击而至,分别拿向田心禾的左右“肩井”穴。 肩井穴如果受制,势必两手失力、动弹不得,受制之后就只有任人摆布了。田心禾不敢大意,不得不回手招架。她人在半空一个转身,左手一扬,一道朦胧花雾凭空陡现,向身后后两人洒去。 余、丁二人前进之中,只觉劲风当面袭来,异香扑鼻。料定香中有毒,二人急忙挥手以掌风内力拂去花雾,同时闪身后退,运功逼出已吸入的香气。 田心禾将余、丁二人逼退,再一个婉妙转身,继续追向古连云。 但经中间这一阻,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古连云人在几丈开外,得意一笑,手中药丸一抛,直送入口中! “混蛋!” 田心禾一声清叱,眼中滑过一丝冷意。 这冷,不是肃杀,而是绝望。 “定贞白蔻”入口立化,如果此生真与古连云这个不良之徒吃了同一对“定贞白蔻”,她宁可当即自绝。 当然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趁“定贞白蔻”药力发作之前立即杀了古连云,但她是一个医者,绝不会那么做。 “嗤。” 古连云正自得意,忽然一道无影无形的轻劲袭来,薄如剑刃,将他已抛到嘴边的“定贞白蔻”劈为两半。 药丸分裂,一半落入他的口中,另一半却飞上了半空。 这一道气劲显然是从那书生所在的方位而来。 古连云惊怒地向封明阳看去,只见他手中一柄展开的扇子,扇刃尚往这个方向指着。看来刚才出手的自然只有他,再没有别人了。 但这力道之奇巧精准,是那个酸秀才所能做得到的吗? 就在古连云一怔之间,那飞向空中的半枚仙丹已被赶上来的田心禾抢在手中。她拿到仙丹后脚不点地,一个回旋飞到了封明阳身旁,叫道:“书生,嘴张开!” “啊?啊……” 封明阳正要问为什么,嘴刚刚一张,田心禾手中半颗约丸已嗤的一声弹入了他的口中。 她右手送药,左手随即将封明阳的下巴轻轻一托,药丸立即入喉。那喂药之熟练,简直专业利索到无以复加!封明阳纵使武功再高、反应再快,也避不开、挡不掉! “你干什么!” 封明阳知道这是“定贞白蔻”,第一反应想到的是苏颜,立即有些愤怒地大叫起来。 他赶紧弯下腰来抠挖喉咙,死劲想要将药丸吐出。但“定贞白蔻”入口即化,何况那半颗药丸还被她送入了深喉,怎么还能吐得出来? 吐了半天也不见药丸的影子,看来此药是吃定了。封明阳怒然抬起头来瞪向田心禾,却见她玉面羞红,一双美目对他流眸似盼,轻语道:“书生,我不想被别人……所以……所以只好给你吃了。” “那我呢?我怎么……办。”封明阳一声怒吼,却是前一半声高、后一半声缓。看着眼前这名女子,怜她苦如无奈、语若心然,这样的一个女子,叫他怎么还能怒得起来。 他只好在心中暗暗自责懊恼:“完了,这下全都完了!颜儿,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 第73章 初品 再次抬头看向田心禾时,却只觉得她越来越动人了。 封明阳对她越看越喜欢,心中在打鼓:“难道我在男女情感方面,竟然是个意志薄弱的人?不,这一定是‘定贞白蔻’药力的作用,颜儿,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古连云见封明阳吃了另一半“定贞白蔻”,又见封、田二人四目相对,似乎柔情款款,不由醋意横生。他拨出背上宝剑,冲过来便要杀了封明阳。 但走到田心禾身前时,却“定贞白蔻”的药力发作,便再也无暇理会封明阳,丢了宝剑,径直向田心禾抱了过去。 田心禾见古连云饿狼般地迎面扑来,舞手画个花诀,便欲出招将他击退。但她扬手之间,猛地发觉自己精神无法集中,法诀的法力难以催动,不由大吃了一惊! “不!” 她心中一声惊叫。 看向古连云时,竟然觉得他玉面白脸,竟是十分俊美,似乎已不再像从前一样令人可憎可恶。 眼见古连云两手就要环上自己的腰肢,她想要躲闪,却是全身酥软,怎么也移不开身! “田姑娘!” 封明阳在一旁大呼。 他想上去拦住古连云,可终将慢上一步! 但他这一声叫喊,却让田心禾有了瞬间的清醒。在万分紧急的关头、在古连云一双魔手离自己腰间还有半尺的一刹那,她借着这片刻的清晰,电光石火的完成了一个法诀。 几乎就在她法诀挥动的同时,一树鲜艳的桃花,在她面前极速生长。桃枝往古连云的方向魔长蔓延。 “嗔痴桃花!” “师弟小心!” 余、丁二人在一边齐声惊叫。 资料卡: 嗔痴桃花:魔界传承的强大魔法。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一生几何,可将嗔痴幻灭? 对魔道各类强大法术的识别解析,是五大正派弟子的必修课。“嗔痴桃花”是魔域桃源的招牌技能之一,古连云又何尝不知道田心禾这一招是“嗔痴桃花”? 十多年前,芳华琴一度落入天武派手中,魔域桃源的三大女魔头之一“人面桃花”率众闯入天武派夺琴。在那惨烈的一战中,年幼的古连云曾亲眼看着自己五位武功高强的师叔被“人面桃花”的“嗔痴桃花”一招所制,而后五位师叔均命丧于“人面桃花”之手。 十多年前那“嗔痴桃花”魔长的恐怖一幕,几乎是古连云儿童时代留下的阴影,令他终生难忘。 也是自那之后,天武派特地创出了一招专门应付“嗔痴桃花”的混元武功——天将试甲。 “天将试甲”,天武派弟子人人必习之。 “嗔痴桃花”,中者轻则短暂痴迷、重则终生癫狂。更甚者,立即被艳丽春风绞死。 古连云深知“嗔痴桃花”的厉害,见了这一招,他药力都惊醒了一半。但当他反应过来时,春风已起,满树桃花纷扬,伴着轻风向他拂卷而去。 总算他修为不低,临危之际,一式“天将试甲”混元武诀挥出,周身立即出现一层罡气护甲,将自己裹了起来。 可惜,他平素贪玩,荒于技业,“天将试甲”尚未练够火候。又是匆忙中徒手施为,护甲既薄且弱。 而“嗔痴桃花”刮来的春风,虽然看似轻缓,其实暗藏绵绵绞杀之力。艳风刮过,只听咯咯连响,古连云的罡气护甲似冰块碎裂。 也算他幸运,田心禾这一招“嗔痴桃花”亦是在精神薄弱时忙中使出,几乎没经过法术吟唱。她刚刚所能使的法力,还不到正常时的一成。否则,以古连云那一层虚薄的护甲,必会被“嗔痴桃花”连人带甲一起穿绞成碎片不可。 纵使幸运没有受伤,但古连云仍是被漏进护甲的“嗔痴桃花”残风吹得一阵痴迷。 这短暂的片刻喘息之机,关系着自己一生的贞洁!慢上一分,自己便将受污于淫贼之手!趁古连云痴迷的瞬间,田心禾来不及想太多,捡起古连云刚刚丢在地上的宝剑脱手向他裆部掷去。 古连云中了“嗔痴桃花”,一时无法动弹。眼见利剑向自己的裆部要害刺来,却痴滞在原地不能避开。既不能移动闪躲、更无法出手格挡。 “啊……啊哟……” 剧痛将古连云从痴迷中唤醒。 他下阴被利剑投中,捂着裤裆痛得在地上打滚号叫。捂着裆部的双手,隔着裤子都已被鲜血浸湿染红。 “师弟!” “师弟!” 他两名师兄连忙抢了上来,夺过古连云便跑,也顾不得找伤了古连云的田心禾算账。 余、丁二人虽是古连云的师兄,但武功修为却远远比不上古连云。他们见古连云都已经受了重伤,哪里还敢来与田心禾对阵? 自从十多年前“人面桃花”闯入天武派一战,天武派弟子对“嗔痴桃花”一招便有了近乎天生的恐惧。“嗔痴桃花”是高阶魔法,只有法力修为达到“和合”级的人才能修炼领悟,这是修炼界人所共知的常识。 余、丁两人的内功修为不过刚刚到达“通”中级。一般而言,一百个“通”级练武者也不是一个“和合”级修真者的对手,更不用说田心禾还是个医师。 医师是各类道法修炼者之中的高强职业。 即便古连云尚未受伤,他的内功修为也才刚满“罡”中级,“罡”高级都尚未达到。就算三人合力,也绝对不是一个“和合”级高强医师的对手。 余,丁二人自知远远不敌于田心禾,抢得古连云之后,连古连云的宝剑都来不及捡,也无暇祭起飞剑,便展开轻功,瞬即踏过湖面逃之夭夭了。 “哎哟……等等,我的,我的……掉了……” 古连云的叫声越来越远。 “嗔痴桃花,魔域桃源……她怎么可能是魔域桃源的妖女?” 封明阳怔怔看着眼前的黄衣女子。 从第一眼见到她那一刻,他就已经认定这世上再没有像她这么好、这么善良的人了。但她竟然是当今三大魔教之一魔域桃源的女子? 如果魔域桃源的女子都是如此,那所谓妖女,又有何可惧? 田心禾吃的是整粒“定贞白蔻”。此时,“定贞白蔻”的首次催情效果发作,仙丹药效之强烈,即使法力高强如她,也无法抵抗。古连云三人走后,她整个人立即松软了下来。 药性大发,此刻,她只觉全身无力。 看着眼前的这个书生,她觉得自己对他又是爱、又是恨。恨他为什么不做一回君子,自己离去;爱他,他就像钻进了自己的心里。 她心知将有极其不妙的事情发生,双腿一软,再也顾不得男女之嫌,闪身扑入了封明阳的怀中。她两手软软的扒在封明阳的肩膀上,轻声叫道:“书生,快……快点带我走,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 那酥软的声音,直浸入骨髓。封明阳感觉自己整个人直如一个泥人进入了大海,就要被完完全全地融化掉。 “额,那,去……去哪里?” 封明阳也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但他对这一带不熟悉。 他修炼过“破妄真经”,又只吃了半颗“定贞白蔻”,意志要比田心禾清醒一些,受“定贞白蔻”药力的影响不如她那么大。但他此刻也完全不敢看她一眼,只怕这一眼下去,便再也脱离不开了。 田心禾手往南面指道:“快……快去那边,一直走有个寒潭。” 她的声音几乎已细不可闻,但却字字钻入了封明阳的耳朵:“我和你吃了‘定贞白蔻’,在你面前提不起力气走路。你……带我走,但我警告你,不许……不许占我的便宜,不许……不许抱得太紧。” 她的一声一语,都如追魂夺命。封明阳再也不敢有丝毫的犹豫停留,两手抱起她,展开轻功,往她所指的方向飞去。 “啊~……” 第一次被男人凌空抱走,田心禾没有丝毫的心理准备,不由轻声惊叫了一声。叫过之后,她怕因此勾起封明阳的注意力,连忙低着头,呼吸减轻不敢让封明阳闻到。 可她这如惊似倾的一叫,却差点没让飞在湖面上的封明阳跌落下来。 他轻轻抱着她,依着的她指点往前飞驰。 过了湖面不远,脚下是一片绿油油的小树林。景色虽然优美,但封明阳已经完全看不到,满世界里只有怀中的这一块温玉。 “不可以,封明阳啊封明阳,你是什么人,她又是何等人,你不可冒渎于她……” 他心里极度强迫自己不要去想怀中的田心禾,也不去看她,但她的音容笑貌一身软香,却充斥着整个世界。 那个寒潭究竟还有多远? 封明阳无比痛苦地坚持着、挣扎着。温玉在怀,虽然没有闻到她的呼吸,却能清晰感觉到她无声的吐气如兰。又有那该死的花香和少女体香,一阵一阵袭来,走着走着,不知不觉之间,他将她抱得越来越紧了。 “不,我不能这样……颜儿,我只要颜儿。” 他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苏颜的名字。 一切的汹涌,都在无声中进行着…… 要到了! 一汪寒潭终于出现,就在眼前,就在几尺之外! 但那最后几步的路,却像有万里遥远。他再跨不过去了! 封明阳停下了脚步。 路还没走完,但他的意志已到了强弩之末,再也抵挡不住怀中女子的致命诱*惑。 一份意志,已经到了沦落的终点。 他要她!这个女子,这个机会,错过了就要终生错过,失去了就不会再来…… 定贞白蔻,在他的全身致使地一荡!于是,他头一低,往她那鲜嫩欲滴的樱唇深深地、轻轻地、狠狠地,猛然地吻了下去! 沦落就沦落吧! 得到她,即便天崩地陷,又算得了什么! “书……唔……” 田心禾一直不敢看他,此时侵袭突如其来,她猝不及防。想喊书生不要,但口却中途被堵了个严严实实。她两手拼命的想推开封明阳的肩膀,但他此刻是那么的有力,如山一般难以撼动。而她一颗心却也已不大不听自己的使唤。 她想脱离,但他双臂如铁,紧紧地已将她抱为了一体。而她此刻又是那么的无力无助。 渐渐地,她终于安静了下来。当唇舌深度交合,她的一双柔臂,也由无力的推阻变成了环绕缠绵,迎合那个终会到来的男子…… 只盼他,一生珍爱。 这是封明阳一生的初品。 香津玉液,甘甜淳香漫过他的每一寸心田、每一丝脉络,酣畅淋漓。他贪婪地吸吮着她珍藏了十八年的琼汁佳酿,只恨不能把她整个人都吞下去。 他轻轻将她放倒,在潭边软软的草地上。吻过她的唇、她的耳、她的颈。 ……一只手,悄然滑上了她腰间玉带,握住了蝴蝶束结的绳头。 第74章 清醒 “天地为证,日月为媒,我封明阳今日娶苏颜为妻,从此相亲相爱,不离不弃。” “天地为证,日月为媒,我苏颜今日嫁封明阳为妻,从此相爱相依,不离不弃。” “不离不弃,不离不弃……” 一只手停在田心禾玉带的束结上,昔日的誓言却在封明阳脑海中遍一遍地翻腾着,他口中念道,“颜儿,颜儿,我们一定相爱相依,不离不弃……” 所以那只手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力来。 “书生,封明阳,不要……你……不要趁人之危,否则……我一定会将你碎尸万段,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一定不会放过你!” 田心禾抓住腰间他那只手。 她虽然情欲上难以控制,在“定贞白蔻”的药性作用下,手上也发不出丝毫力气,但她的意识还是大致清醒的。 就是她这只无力的手,此刻发出了千斤的重量。 封明阳渐渐冷静起来,顿时自惭形秽:“田姑娘吃了整颗的‘定贞白蔻’都还能保持清楚,而我只吃了半颗,竟然如此糊涂。我这样趁人之危,岂是君子所为?封明阳啊封明阳,你配不上她,你谁都配不上她……你也配不上苏颜,你配不上所有的人!” 但全身的欲火喷薄欲出,这股兽性一般的冲动实在难以抑制。 迷糊当中瞥见了一旁边的水潭。 “寒潭,对了,冷水可以压火。” 想到这里,他抱起田心禾一齐跳入了水中。 潭水冰冷刺骨,远比他想象中的寒冷,难怪田心禾将其称之为寒潭。 封明阳身染寒戾之疾,特别怕冷,一进水里就不由打了激凌。但对田心禾的那一份**,仍然无法消释。 入水之后,田心禾似乎药力有所消退。她用力推了封明阳一把,将他推开,然后自己十指捻诀静坐在水潭中,闭目凝神,运起功来抵御药力。水潭清浅,正好只淹到她的脖颈。 “对了,我怎么没想到?” 封明阳受到她的启发,也在水里坐了下来,练起了“破妄真经”的冥想之功。他一边不断暗念着苏颜的名字,一边挣扎着清心洗欲,渐渐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他苏醒过来的时候,阳光十分明媚。 转眼一看,却不见了田心禾的身影,他心想:“想是经过刚才一事,她对我恨之入骨,所以一个人先走了。她没趁我还在练功的时候取我的性命,可见是个极为善良的大好人。只是我这个罪行,要怎生才能饶恕?” 泼喇一声站起身来,只觉浑身凉爽、头脑清新。他不由心下暗喜:“难道‘破妄真经’功法可以解除‘定贞白蔻’?是了,当年我在回环山庄被人下毒暗害,也是在‘破妄真经’的冥想之功中渡过难关的……” “书生,你醒了!没事了吧?” 一声莺语,从寒潭源头的小瀑布边传来。 抬眼望去,只见碧波潭上、白瀑溪边,田心禾正在斜着头边梳边洗。倩姿之美妙,楚楚动人,疑似沐水天仙。 封明阳都痴得忘了应答,站在水中一动不动傻傻地看着她。 田心禾柔柔细细地梳理好每一根秀发,估计用了小半个时辰,但封明阳一直铁钉一般的定在水里。 当田心禾梳洗完毕,飘过水塘,他却像水中一个会旋转的木桩,眼睛和身体跟着她的身影转动。 “书生,上来吧,小心着凉。”田心禾在岸上叫道。 封明阳道:“不……大概……大概药力还没过,我……” “早该过了,上来吧。你应该很怕冷,赶快上来晒晒太阳,晾晾衣服。” 见封明阳依然不动,田心禾轻轻一笑,又道:“放心吧,就算你没过,我也早过了。如果你再敢对本姑娘动手动脚,保准还没等你碰到衣袖,本姑娘就一脚把你踹到太阳那边去。” “哦……” 封明阳有些战战兢兢地走上岸来。 但他生怕她只是故装没事,怕被她打,却是走到了另一边两棵阴凉的大树底下,说道:“田姑娘,对不起,我刚才真是……真是罪该万死。” “隔那么远说话,累不累?你到大树下乘凉啊?” 田心禾勾勾食指向他微笑招招手:“过来吧,这边暖和。” “你……你真不生气了?”封明阳道。 田心禾道:“不生气,那都是药力所致,就当是生了一场怪病。现在病过了,本姑娘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说话算数?” 封明阳还是不大敢相信。依着他的想法,像刚才一样轻薄一个女子,死一百次都该有余了。 田心禾脸一沉,说道:“不算数又怎么样?叫你过来就过来!你过不过来?不过来我马过来杀了你,以雪刚才轻薄之辱!” 若是摆明要他领罪,封明阳倒是心里坦荡、心甘情愿。当下便缓缓走了过去。 “做贼了你?抬起头来,看着我。”田心禾命令道。 封明阳抬起头来,只见她衣襟半湿、凸凹婉妙。白皙透亮的脸庞上还挂着几颗明净的水珠,碧绿寒潭边,这如出水芙蓉般的清丽女子,动人心魄。 他不禁轻轻脱口说道:“田姑娘,你真美。”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当面由衷称赞一个女子。 这样一个女子,此时对他而言,却是只可远观而不可亵渎了。 “与你那个相爱相依、不离不弃的人比来,我怎么样?” 田心禾脸上由阴转睛,面露红晕,却目光不避。她盯着封明阳笑吟吟问道。 “她叫苏颜,是我的娘子。”封明阳道,“她当然也很美,但我们都是俗世的人,无法和修炼界的仙女相比。田姑娘,方才真是太冒犯了,这就请你责罚吧,只要给我留一条活命回去见我娘子,你要怎么罚都行。” 田心禾道:“这可是你说的?” 封明阳俯身道:“甘领罪责。” “那好,我要你娶我,行不行?” “啊?不……不行不行!” 封明阳连忙摇手,退了一步:“我和我娘子约好了,这一辈子相爱相依、不离不弃。况且,谁要娶了你……那哪是什么责罚,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大的恩赐了!” 田心禾笑容突然消失。 沉默了好一阵,她才又面色舒缓过来,望着水潭喃喃说道:“我和你开玩笑的,不要当真。如果说错,那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错,要罚又该罚谁呢?说起来,还要感谢是遇到了你,刚才要换作是别的男人,只怕——” 她脸红道:“书生,我真的不怪你。” 她弯腰捡个石子,往碧绿的水潭里一扔,激起一层水波轻轻荡漾,又说道:“本姑娘都没往心里去,你又何必再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封明阳闻言如释负重。 但他实在已不敢和这女子在一起呆下去,拱手别道:“感谢姑娘宽恕。既然如此,我还急着回家,这就告辞了,今后有缘再见。” “慢!” 田心禾叫住他,“你还不能走。” 封明阳抬头道:“为……为什么,难道……你反悔了?” 田心禾道:“不是。你吃了‘定贞白蔻’就想走,世上有这么好的事?想让我以后……想白白占我一辈子便宜是不是?” “‘定贞白蔻’……不是没事了么?”封明阳说着暗自惊疑。 田心禾道:“现在是没事了,但‘定贞白蔻’的这种药性每隔一个月都要发作一次,你走了,以后我……还有你也是。哦,你倒是有一个不离不弃的娘子,可我怎么办?” “可是,听说‘桃源三蔻’无药可解,总不能让我真的和你‘定贞’吧?田姑娘,别看我现在穿得有点人模人样的,其实我只是穷小子一个。在下一无家世背景、二无功名富贵在身,我……我真的不配。” “你想得倒美!谁要和你定什么什么贞了?我只是要亲眼看着你吃了‘定贞白蔻’的解药,才能让你离去。” “原来‘定贞白蔻’有解药?太好了!”封明阳大喜。 田心禾矁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高兴什么,可以安心去见你那不离不弃的娘子了是不是?相不相信我不给你解药吃,到时候药死你,还要活活拆散了你们这对不离不弃的鸳鸯!” “哼,药就药,谁怕谁?要不是我有了颜儿的话。” 封明阳心里暗道。他不相信自己和这样一个大美女相互想念还会吃了亏。 但实际上他还是想马上得到解药,口中便道:“那谁有解药?古连云吗?” 田心禾道:“我听我师父说过,‘桃源三蔻’的解药应该是有的,只不过炼制起来却十分困难,耗时费力。而且如今我师父已经去世,这世上恐怕只有我一个人才能炼制出来了。 “‘定贞白蔻’的解药要两人个都吃了才有用。我担心当我把解药炼制出来,却不知道上哪里找你去,所以,在一起吃了‘定贞白蔻’的解药之前,你不许逃跑、不许离开我半步。” “你师父?” 封明阳想起初次见面时,田心禾曾经说过自己的母亲“花仙”是她的半个师父。 田心禾道:“嗯,我师父,桃源的‘人面桃花’。” 他看着封明阳满脸惊异的表情,说道:“没吓着你吧?哦,忘了你是个读书人,估计压根就没听说过我师父‘人面桃花’的大名。” 封明阳突然笑了起来:“不但听过,简直如雷贯耳呢!但我始终不相信你是魔域桃源的人,即使亲眼看着你使出了‘嗔痴桃花’。” “桃源的人怎么了?”田心禾道,“你爱信不信。不过,‘嗔痴桃花’我早就戒掉了,刚才那是迫不得已才用出来的,当时情况危急,只有这一招法术吟唱最快。刚才你见到的‘嗔痴桃花’是经过本医师改良了的,要不然原原本本地使出来吓死你。” 封明阳心中有一个担忧,说道:“田姑娘,‘定贞白蔻’的解药大概要多久才能炼制出来啊?” “谁知道呢,也许三年五载,也许一辈子都炼不出来。” 田心禾看着他,似乎有点幸灾乐祸的笑。 “什么!那,万一一辈子都炼不出解药,我要一辈子跟着你了?” 封明阳大叫。 “谁知道呢!” 田心禾吃吃笑个不停。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她终于解了解今天被他轻薄之恨。 ; 第75章 同行 封明阳心想:“其实田姑娘说得也不无道理。如果我身上的‘定贞白蔻’不除,不但会贻误了田姑娘的大好一生,而且说不定会给我和苏颜将后的生活带来诸多不便。” 但觉得要是“定蔻白蔻”的解药迟迟不能炼制出来,一直跟着田心禾消磨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问道:“田姑娘,你真有炼制‘定贞白蔻’解药的方法吗?” 田心禾道:“‘人面桃花’是桃源三蔻的唯一传人,而我又是‘人面桃花’的唯一弟子,你说我会不会炼制‘定贞白蔻’的解药?” 她神情间信心好像也不是很充足,又道:“不过坦白说,那解药连我师父都没炼出来过,我也不知道自己行不行。但如今,这希望你也只能寄托在我的身上了,事在人为嘛。再说本医师得了‘花仙’叶千蝶的真传,最擅于发明创造,行医炼药不能只墨守成规,没有的解药,难道就不能自己发明一副么?” 封明阳汗道:“但总要有一个行之有效的途径才行,不然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听说桃源三蔻是七阶以上的高级仙丹,想必解药也要有相应的品阶。如今能炼制七阶以上仙丹的医师恐怕不多,低级一点的医师即便最后能炼出七阶仙丹来,成功机率将不知道要低到什么程度,那材料也耗费不起吧?” “看不起本医师?” 田心禾冲他笑笑:“看着吧,应该不会让你等太久,保证在你溘然长逝之前把解药炼制出来。不过困难还是有的。我师父以前跟我说,炼制桃源三蔻解药除了医师等级,最大的难处便是如何才能得到七阶以上的玄犀之角做丹魂。” “七阶玄犀之角?”封明阳道,“这可真是件大难事了!我娘子中了玄兽奇毒,要六阶以上的玄犀之角才能治得好,有人帮我们找遍了全国各地的仙魔材料拍卖行,也没找到这么高品阶的玄犀之角。” 田心禾笑道:“那你这回算是搭上顺风车了。最近有可靠消息说,兽冥域中发现有一只七阶四角玄犀出没。咱们这就去兽冥域打猎弄犀角去。” 封明阳半信半疑,悄悄摸了摸兜里仅剩的那三枚银币,说道:“那……即使打到了犀角,又去请谁炼丹呢?那要很多钱的吧?” 他心中暗暗盘算:“如果有可能猎到玄犀之角来治颜儿的眼睛,倒是必须去跑一趟。但仅凭你我二人,能打得过一头七阶的玄兽吗?” 田心禾道:“求人不如求己,说你怎么就是死不开窍?炼药该找谁,你没长眼睛呀?” “哦!对了,你!” 封明阳看着她,恍然大悟。又十分好奇地盯着她问道:“田姑娘,你能炼制七阶仙丹?医师多少级了?” 据杜文甫以前教他的修炼界常识,只有法力等级达到“和合”以上,并且医术等级达到“仁医”以上的医师才能炼制七阶以上的仙丹。而放眼当今修炼界,达到“仁医”以上级别的医师,除了已故的自己的母亲“仙医”级“花仙”叶千蝶,便只有四个人了。 那四人分别为:百草门门主“草仙”桓除,仁医高级;太平城国医殿第一圣手庚无病,仁医中级;仙河派医楼楼主濯让,仁医初医;魔域桃源三大女魔头之一“人面桃花”,仁医初级。 而“仁医”级以下的医师虽然也可能炼制出七阶仙丹,但成功机率低得可怜,最高不到百分之十。 炼制高级仙丹用料昂贵,炼制失败一次就足以令人倾家荡产。没达到相应级别的医师,若不是钱多得没地方花,几乎从来不会去尝试。 而田心禾居然信心满满地说自己要炼制七阶仙丹,封明阳自然要惊奇不已的盯着她看了。 田心禾神秘笑笑,却不答他。她挥手祭起了花云,升离地面,说道:“废话真多,走,你好好跟着本医师就是了。” “这……这就走啊?” 这决定未免也太快了点,封明阳一时没有适应过来。 他原本还想着回去把事情跟苏颜说明白之后,再回来和田心禾一起去打犀角呢。方便的话,还可以带上苏颜一起,也好让田心禾这个高明的医师顺道给苏颜好好看看眼睛。 “凡事宜早不宜迟,快走了。”田心禾招手叫道。 见封明阳迟疑不动,又笑道:“哦,用轻功远行挺累的,你上来吧,我载你。” “这个……方便吗?” 封明阳对她的花云很是好奇,很想上去体会一下乘坐她的花云是什么感觉。但毕竟男女有别,两个不相干的年轻男女离得那么近,只怕多有不便。 田心禾道:“有什么不方便的?更不方便的事你都做过了,还在装什么正人君子?只要心中光风霁月,又何必忌讳什么男女之嫌。我还亲自背过男的病人呢。你要心里有鬼,就自己用轻功跟着吧。” 说着自己催动花云前行。 “等等,我还是恭敬不如从命吧。”封明阳笑着跳上了花云。 坐着花云,果然与自己展开轻功行走的感觉大不相同。徐徐飞在天上,清风拂面,既悠闲、又凉爽,还有清新的花香和美丽的蝴蝶可供品赏。若不是心中怀着对苏颜的一份悠悠想念,封明阳此刻的心情要有多好就有多好。 他见田心禾驾驭着花云仍显得十分悠闲,便一边欣赏着风景,一边问道:“田姑娘,你这花云可真是美妙极了,这么好的飞行法宝,是从哪里得来的?” 田心禾道:“我这朵花云不同于一般的飞行法宝,它不是像飞剑一样先铸造出来而后祭用的,而是完全凭花诀召唤而来。这是花粉蝶魂结成的云彩呢。只因本姑娘与花和蝴蝶关系好,所以它们送一片给我用。” 封明阳只当她是在说笑,听着不由笑了起来。 心想这一定是什么高明的仙家御空之术,说道:“原来如此,难怪我看你用这花云时凭空而来、凭空而失。一个手诀还能召唤出这么好的东西,天下之事,当真是无奇不有。” 田心禾道:“这算什么?你不过是少见多怪罢了。法诀召唤,在修炼界是很常见的法术,只不过我的法诀比一般人高明又特别而已。要说这法诀的出处,可以说是我的独创,但灵感来源却是出自于‘花仙’叶千蝶的指点。” “怎么,你见过我娘?”封明阳有些激动起来。 田心禾道:“可惜我没那个福气。给你看样东西,看你认识不。” 只见她手一晃,也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五颜六色的小册子来。册子封面上,错落有致地印着许多彩色的蝴蝶水印。 “我娘的书!” 封明阳一把将那手册夺了过来。 小时候他围在母亲身边转悠,便时常见到母亲拿着水笔醮上特别的墨汁在这本彩色的小册子上面写东西。如今虽然十多年过去了,但这本小手册,他还是能一眼便认出来。 小时候他对这本手册上所写所画的内容完全看不懂。满以为现在懂得了识文解字,总该已经能解读一些,但此时翻开彩页看来看去,竟然还是像看天书一般,一句也解不通。 他不由大感奇怪,说道:“田姑娘,这上面写的是什么?我自以为识文解字的功夫还算不错,却怎么一个字也看不懂呢?” 田心禾笑道:“别说你一个读书人了,就是修炼界的高人们也不一定看得懂。这手册记载的,是‘花仙’平生的医道心得,其中有很多功法都是新创的。它相当于一本独特的修练秘籍,不一定深奥,但必须要有相关资质的人才能理解领悟。” 封明阳想起自己研读《渡世神卷》的经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田心禾又道:“就拿现在最热门的《凤鸣九天》修练秘籍书来说吧。那本书我以前见过,也认真研究过,但最终还是怀疑它功法的真实性而当废纸扔了。 “可人家仙河派的江采瑶,却凭借着从同一本秘籍领悟来的一招‘凤鸣九天’扬名天下,一跃而成为修练界第一明星。你说,是不是人比人气死人?” 封明阳呵呵笑了笑,心中暗道:“要这么说,我可是早给你气得七窍生烟了。” 田心禾又道:“而且更气人的是,在‘凤鸣九天’得到江采瑶证实之后,我又买了本《凤鸣九天》秘籍来加倍认真的研究,却仍然是一无所获。唯一的好处,是一百金币买、两百金币卖,倒手赚了一百金币的差价。从这件事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修真练武,讲求的是发挥自己的所长,而不要勉强去学自己学不来的东西。” “嗯。”封明阳非常同意地点了点头。 他本想问田心禾这本手册从哪里得来的,但生怕一不小心问出个隔阂嫌隙,损坏了彼此之间的融洽,所以始终都不发问。 “你一定很想问,你娘的书怎么到了我的手里是吗?” 他不问,田心禾却自己说道:“其实我从来没见过‘花仙’本人,这本书,是我小时候在南山之巅的一个山谷中捡到的。我对这本书特别喜欢,得到以后就依着这本书修炼,从中受益良多,所以我说,‘花仙’相当于我的半个师父。” 顿了顿,又道:“我这么说,你信吗?” “我信,我信!”封明阳连忙答道。 田心禾扭头看着他笑道:“信就信嘛,你急什么。” ; 第76章 仙云 花云这一路前去,与回大理的方向截然相反。 封明阳问:“田姑娘,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田心禾道:“去仙州。兽冥域的唯一入口在仙州境内,要想得到玄犀之角,当然是去仙州了。还有,传送进兽冥域的‘兽冥之石’,基本也只能在仙州最大的拍卖行才能买得到。” 两人同乘花云,悠悠哉哉,与其说在赶路,不如说是在游山玩水。 封明阳心有牵挂,而田心禾却闲游山水慢种花,似乎一点也不着急。 花云由田心禾掌控,一路上走走停停,几乎每过一个山头,她都要下地种花。又间或飞进深山幽谷,去采集各种光怪陆离的药草。当路经闹市,她总会给许多人免费看诊,所诊病人们的诸般疑难杂症、陈年固疾,无不手到病除。 跟着她,封明阳也算是长了见识,第一次见到了会跑的山参、会隐身的灵芝、会吟唱的草叶等等。 有一次为了追踪一片会逃跑的黄莲叶,他跟着田心禾在山野里来回跑了大半个月。如此种种盘桓逗留,枚不胜举。 封明阳虽然盼着田心禾早些把“定贞白蔻”的解药炼制出来,但见她采药种花,乐此不疲,也不忍心扫了她的兴。而且他自己也是一个喜欢猎奇贪游的习性,认定反正着急也没有用,便索性放开心怀,与田心禾一道在山水间游乐。 田心禾那蝴蝶花囊里,各类花药种子形形色色,似乎永远用之不竭。 她裙子上纹着一只美丽的小巧绿色蝴蝶,竟然是一个有着巨大储存空间的无极袋。无极袋里空间无限,各种各样的东西装进去后均无重量。开始封明阳见她手上般般物事幌有幌无,还以为她会变戏法,经她告诉了,才知道原来那些东西是往来于一个隐形的无极袋中。 一路兴游,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终于来到了仙州的代表性城市,仙云城。 仙云城自古以来便是天下最抢手的仙居之地,也是世上最大的仙魔材料交易市场。传说在古时曾与太平城、万侠城、化魔城、天武城、文乐城并列为六大繁荣名城之一。 该城位于仙州境内,当今早已脱离了朝廷的管理,由仙河派私辖。仙云城所有的地租税收,也均归仙河派所有。 仙云城是一座天空之城,位于仙河派山门之下,距地面有数百里高遥。若不是在明朗的天气,在地上根本看不见仙云城;而就算是在大晴天,人们在地上看到的仙云城,也不过是一片不会移动的浮云。 仙云城有仙气,普通凡人住进了仙云城,也可以百病不生、衰老减缓,延上百十年寿岁。但仙云城的地租是天底下最贵的,平常的人根本住不起。 仙云城的居民一大半以上都是修真者,一小半是隐世而居的高人。仙云城的居民享受着天下第一修真大派仙河派的庇护,也都甘心情愿地向仙河派缴纳安居地税。 由于仙云城不与地相接,所以不懂驾驭飞剑法宝御空飞行的人,是上不去的。 普通人要想登上仙云城,必须通过仙河派在地面设置的传送室。不过,通过仙云城的传送室上去,无论是本地城民或外地游客,都要统一投纳或卡刷一金币。 对一般老百姓而言,那可是一笔相当高昂的费用。一金币,已足够粗茶淡饭的平常人家吃上三五个月的了。 懂得御空飞行的人,如果不想浪费一枚金币,自是可以自己飞上仙云城,不必通过传送室。但事实上,在仙云城附近几乎看不到任何一个飞行下上的人。 来到仙云城的人,无论是本地居民或外地的商旅游客,都不会在意那一枚金币。 没有人好意思在天下第一修仙门派的山门之下显摆自己的飞行之术。御空飞行,在别处显得是一种本事,而如果在仙云城飞来飞去,那可就是很丢份的一件事了。 ——任你飞行之术再牛,还牛得过一座天空之城么? 即使是仙河派弟子远行归来,飞到仙云城附近时也会特地先收起飞剑法宝,而后再通过传送室传上仙云城。而后再漫游过连接仙云城和仙河山的百里仙人桥,回来仙河山。 仙云城是修炼界人士聚集的地方,城中自然聚集着一个仙魔材料大市场。 而在仙云城正下方的地面上、仙云传送室的周围,已经另外自发形成了一个繁荣的小城镇,或者说大集市。这个集市以贩易次级仙魔材料为主,满足了那些没有本钱上仙云城做正规材料交易,或喜欢做投机买卖的人群。 当然了,不正规的集市,不一定就没有好东西。它就像一个庞大的淘宝市场,是赚是赔,看个人眼光了。 这个地上的大集市,也不光卖仙魔材料。还经营一些诸如仙器法宝、仙衣法袍等成品,总之只要是修炼界仙侠人士喜欢的东西,在这里都能找得到。 比如田心禾和封明阳现在走来进来的这家店铺,便是一家仙衣法袍店。 封明阳从大理出来时身上只带了十多枚银币,这一路上凡进城住店吃喝,都是田心禾付账请客,这让他生出一种强烈的羞愧,男人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此时,他跟着田心禾走进这家打着“琼灵仙装”招牌的服装店,看着这店铺里面高档的装修和精美的陈设,头皮不禁有些发麻。 “欢迎光临!呵呵,两位客官好。二位郎才女貌,一看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咱们店里有最新款的亮丽情侣仙装,挑几件吧!” 一进门,便有一位年轻的男店员迎了上来,贴身随着他俩招呼道,“本店专营高档琼灵牌仙装,各种款应有尽有,看看吧,保准有你们喜欢的。本店所有的仙衣法袍都是正宗的琼灵域材料生产、绝对的仙河派制造!” 店员一边说着话,一边眼睛不停地在田心禾身上转溜。 “郎才女貌?睁眼说瞎话,老子不过是她一个小跟班!”封明阳心里嘀咕了一句。 转眼看了看田心禾,却见她微微而笑,满面含喜如沐春风。 不过她一直喜欢微笑着,脸庞也一直都这么生动,封明阳很难分辨清楚,她今天的颜色是否有所不同。 不知是不是“定贞白蔻”药力的作用,封明阳最近很少敢看她了。此时只看了一眼,心中便是一阵飘忽。 他赶紧转开身,在店里瞎转了起来。转了大半圈,他随手指着一套黄色衣裙问道:“老板,这个多少钱?” “呵呵,兄弟真是好眼光!这套‘无邪’仙裙,可是仙河派的一位仙子用琼灵域的珍稀材料‘金花灵液’,辅以仙家秘法祭炼而成。不但款式新颖、成色亮丽,而且穿起来有驱魔辟邪的功效,穿在您身边这位黄衣仙子的身上最是适合不过了。” 他特别介绍道:“你知道的,经过法术祭炼的衣服都会升级为法袍。这套‘无邪’添加了珍贵的琼灵秘境材料,对法术伤害的减免效果,至少可以达到百分之五……” “都是仙河派制造?仙河派的仙子,她们不是都穿白衣么,怎么会祭炼黄色衣裙呢?” 封明阳不耐烦的打断店员的唠叨。他本只是随口那么一问,并不想真买,也买不起。 “你们从外地来旅游的吧,连这个都不知道?” 店员道,“仙河派的人下山都统一穿白色衣服,那是仙河派的形象标志,但在山上,他们经常也会穿着其他服色。呵呵,即使仙河派的仙子们不喜欢穿彩色的衣服,可像‘金花灵液’这么贵重的材料廉价卖了岂不可惜?所以仙河派仙子们用它祭炼出几件漂亮的衣服下山换些零花钱,那也是很平常的事。” “额……还有这样的事啊,以前怎么没听说过?”封明阳有些怀疑地看了那店员一眼,却好奇问道:“那这件仙裙,多少钱啊?” “兄弟,你能出多少?给个价吧,合适就卖了。”店员道。 “靠!我说是你卖东西还是我卖东西?这是你店里的衣服,我怎么知道哪件值多少钱?一枚铜板,行吗?” 封明阳本来就有点心烦,没好气的道。 店员认真打量了他和田心禾二人一眼,赔笑道:“这样吧,你们能挑上它也是一种缘分,一口价,五个金币,这是特别优惠价了。” “五个金币?你不如去抢好了!”封明阳脱口大叫,“我和我娘子卖一年的剑,加起来也挣不到半个金币。” 店员看了看往这边走来的田心禾,呵呵一笑,说道:“兄弟,你就别在这装穷了,你娘子身上的这身仙衣,只怕五百金币都不止吧?这样吧,四个金币,如何?再不行,我们可就连本钱都不够了。” 封明阳道:“别说四个金币了,四个银币我都出不起,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贵的东西呢!”他看了田心禾一眼,“再说,这位仙女虽然是个大富婆,但可惜不是我老婆。” “富婆?不是你娘子!” 店员眼珠一溜,一只手伸到右侧躲过田心禾的视线,对封明阳悄悄竖起了大拇指。 什么意思? 看那个大拇指,似乎是在说自己被一个女子包*养?封明阳心里更烦,转头对田心禾道:“田姑娘,我们到别的地方看看吧,这个店的东西太贵。” 田心禾跟到他旁边,从头到尾只是微笑着不说话,现在才笑道:“你真是个呆瓜,我这身衣服是不用换的,你自己想穿裙子呐?其实这店里的衣服虽然贵了点,但质量还是不错的。我是让你挑件给自己穿,嘻嘻,你看看喜欢哪个款,只管挑吧,我请客!” “我哪个款都不喜欢……”封明阳说着往门口走去。 (ps:后面加更一章,补上昨天的缺。每天晚上十点之前准时更新,十点之前更新时间不确定,请大家慢慢适应。) 第77章 衣服 “等等,”田心禾一伸手拦在封明阳面前说道,“干脆我来帮你挑一件吧。” 说着把封明阳拉到一个独立的展览柜前,指着里面那套白色的衣服问店员道:“就这套吧,多少钱?” “姑娘真是太有眼力了!这套‘涤光’,可是我们店里今年的押仓货!穿上它,保证春秋舒爽、冬暖夏凉,还可以帮助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店员喉咙有些发干,咽了一口口水,盯着“涤光”的眼睛大放光芒:“这件仙袍,可是仙河派的一位绝色仙子用琼灵域的四阶材料祭炼而成的三阶法袍,你看,这柜里有‘天器石’的鉴定证书,绝对正品,假一赔十!这是我们店花了很大价钱才在仙云城拍卖行里抢到的,不是有缘的买主,我们还不卖呢!” 封明阳仔细一看,只见在那套“涤光”的旁边,还有个精美的附展栏,里面有一张徽式的《天器石鉴定证书》,上面鉴证到: 物属:法袍 品阶:三阶 主材域属:琼灵 法御效果:10% 物御效果:3% 鉴定人:仙云城天器石长老 田心禾看了鉴定书,说道:“看来这的确是一件真品,多少钱?” “慢!” 店员正待报价,店掌柜从柜台上走了下来。他反复认真地打量着田心禾和封明阳,特别是多打量了田心禾几眼,略一思量后,说道:“二百金币,少一分不卖!”。 “成交!书生,试衣吧。”田心禾爽快地道。 “啪!” 掌柜突然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 “老板,你怎么了?”封明阳盯着他愕然道。 掌柜揉了揉脸,表情僵硬地笑笑:“哦……没事,有一只蚊子。” 封明阳换上“涤光”,从试衣间走出来,显得神采奕奕,颇见风度。 这“涤光”虽为仙衣法袍,却是文士之款,田心禾满脸欣赏地看着他笑道:“对了,就是这样……其实,我早就看中了这套衣服,只是不知道哪个男人穿起来才好看,现在看来书生你是最合适不过了。” 掌柜更是对他赞不绝口:“啧啧,真是人靠衣装……哦不,公子本来就英俊非凡,再穿上这身‘涤光’仙袍,只怕上了仙云城,所有人都会认为公子是仙河派的宗家弟子呢……” “好是好,可惜俺买不起。”封明阳谦虚的笑笑。 他对这件衣服确实很喜欢,心想要穿回去给苏颜看,她一定会更加喜欢……一想到苏颜,他立即走回试衣间,说道:“但我更喜欢我的那套布衣。再说我又不是什么修炼界人士,穿这么好的仙衣看起来不伦不类,还是穿我的布衣踏实。” 田心禾道:“还换什么?就这么穿着吧,你那套破衣服就扔了得了,免得呆会上了仙云城被人笑死。” “那怎么行?那套衣服,可是我娘子亲自给我买的。”封明阳仍是往试衣间走。 田心禾道:“随你吧。娘子买的衣服,是不能随随便便的扔了。” 此时店掌柜在一旁笑道:“公子,不是我说你,就你……和这位美貌的仙女一起上仙云城,如果没有一件像样点的衣服,小心被上面那些仙来仙去的俊男美女们口水给淹死!“ 看了田心禾一眼,又开玩笑道:“你不为自己着想,还不得为人家姑娘想想么,穿你那身布衣与这位仙子同行,你不觉得寒碜人?说句实诚话,别说你那件布衣了,就算这套上品‘涤光’,也远远配不上这位仙子的一身绝品黄裳。” 田心禾笑道:“算了,他不是修炼界的人,又没来过仙云城,跟他说了他也不懂。” 封明阳回头道:“这个……谁不懂了?嗯,你们说得也有道理,如果店老板肯白送的话,我也乐得承受。” 田心禾道:“白送你这么好一套仙衣,你还叫人家活不了?”她脸上稍稍犯红:“如果是本姑娘送你,你也肯乐于承受么?” 封明阳知道她有钱,但绝不相信她一个姑娘家能买得起二百金币的东西,以为她叫他试衣,只不过贪玩好奇想让他穿来一观罢了,笑道:“如果是田姑娘送的东西,大到一座金山,小到一根头发丝,小生都不敢拒绝。” 田心禾道:“好吧,就这么定了!” 掌柜闻言大喜,但随即又迟疑起来:“姑娘,您看……能不能加点?这套‘涤光’仙袍,可真是仙河派仙子的绝活,而且是名人生产!” “名人生产?仙河派?你不会说,这套衣服是仙河派江采瑶生产的吧?”田心禾笑道,“听说她不是高洁得不食人间烟火的么?怎么会去祭炼衣服来卖钱,而且造的是男款?还是文款呢,难不成,她心里也暗暗向往着一位文士?”她说完立即觉察有些失语,不由悄然脸红起来。 掌柜神秘的笑笑:“不可说,不可说!制造者要求保密的。” 田心禾道:“那好吧,你想加多少?” 掌柜作哀求状:“二百四十九。” “哇,你这价钱也涨的太疯狂了吧!”封明阳在一边看着自己身上试穿的衣服叫了起来。 田心禾道:“麻烦,二百五吧。” “好嘞!今天真是遇到财神爷了。”掌柜脸上乐开了花。 田心禾向还愣在试衣间门口的封明阳叫道:“书生,买都买下了,现在要穿哪件,你请自便吧。” “嗯……”封明阳想了想,“跟着你这位大仙女上仙云城的话,也许还是穿这‘涤光’的好,免得被人的口水给淹死了。但我的衣服和一些东西总不能就此扔了,要找个包裹装上才好。老板,能不能送个包?” 掌柜笑道:“可以可以,别说送一个了,就是十个也行,而且还是全新的。我们店里正在搞夏季旅游促销活动,消费五金币以上送超值潮流旅行包一个。” 他店里同时也附售旅行包,不过最贵的还不到十银币一个。 封明阳拿个包进试衣间装好旧衣服出来,装的东西较少,那旅行包又大,瘪瘪的有点难看。田心禾看了笑道:“我差点把这件事给忘了,等上了仙云城,我到拍卖行给你买个无极袋。嗯,至少要五阶以上的才好……” “五阶以上的无极袋,那得多少钱啊!” 掌柜和周围几名店员嘴巴张得山大,店员们更是眼中冒出了幽幽的绿光。 品阶达到五级上的无极袋,可以变形为纹饰纹在衣服上,就像田心禾袖子上的那只绿色蝴蝶一样。 封明阳听说过无极袋,早就向往着自己哪天也能拥有一只,听了田心禾的话,高兴道:“无极袋?那能装好多东西啊!哈哈,这路上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可以统统给我娘子捎回去了。” “不许!”田心禾脸一沉。 拿人家的手短,穿人家的身软,又为了那神往的无极袋,封明阳不敢还嘴,只好乖乖地沉默了。 田心禾拿出一张灵光绿卡,喊道:“老板,刷卡!” “刷卡!”封明阳惊奇不已。他听杜文甫说过,如今世上渐渐兴起一种魔力金钱卡,卡上可大量存储金币并可兑目转账,用于大宗交易,但一般只有巨富之人才能成为持卡人。难不成自己真遇上了一位超级白富美? 他久居山野,又一直处于消费的最底层,却不知道,魔力金钱卡如今早已在全世界正式公开发行,并分为白卡、黄卡、绿卡三等。白卡为普通账户,黄卡为贵宾账户、绿卡为特级通道账户,不过三个等级的卡都以金币为存储单位,而一般贫穷老百姓都是用铜币和银币进行购物,家里也存不了几个钱,所以根本用不着魔力金钱卡。 趁着田心禾刷卡付账的当口,封明阳把“涤光”仙衣的鉴定证书也装进了包里。他心里正在暗暗盘算着等与田心禾分开以后,把这身衣服倒卖还能赚多少钱。应该来说,仙衣法袍不沾尘埃,短时间内是不会变旧的,如果转手还能换个百十金币,他和苏颜这辈子的生活就立即有了着落。 付完账,封明阳跟着田心禾并肩跨出店门,店掌柜亲自欢送,说道:“姑娘慢走,公子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待二人出门之后,他原本满堆笑容的脸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鄙夷地看着封明阳的背影说道:“土苞子,一副臭皮囊,枉费了一套好衣服……” “那棒槌,不知怎么就傍上了一个心地这么好的极品白富美!” “还漂亮那么离谱,简直比仙河派的仙女还要仙女。他娘的,老天真是瞎了眼,我哪点比他差了,怎么就没那个运气呢?” “就是!看着那美貌天仙对他那么好,我真恨不能立马掐死他!” “哼,那小子也忒他娘的不厚道,吃人家的穿人家的,嘴里还娘子长娘子短的念叨个屁啊……” 店员们嚷成一片。 后面的议论虽轻,但封明阳和田心禾的耳力都是出奇的好,自然一一都听在了耳里。田心禾听得捂嘴直笑,封明阳却是装聋作哑,当作没听见。 ; 第78章 失落 远离了那仙衣店,田心禾还一直笑个不停。 封明阳内心有点着恼,说道:“我就奇了怪了,你们女孩子就那么喜欢给男人买衣服?苏颜是这样,你也是这样。这衣服虽然穿着是很舒服,但你不觉得很浪费钱吗?” 他不无感叹地道:“二百五十金币呢!要直接把这些钱送给我,我和我娘子这辈子就再也不愁吃穿了。” 田心禾笑道:“你可真是个十足的棒槌。你不知道吗,我给你买衣服,跟你娘子给你买衣服有着本质不同。” 封明阳撇嘴道:“有什么不同?不就是一个‘包*养’,一个包办么?” 田心禾忍不住格格笑出声来,说道:“你别臭美了,本姑娘貌美如花冰洁如玉,怎么说也是一个堂堂大医师,岂会把你一个白板书生放在眼里?养养可以,包?想都别想。” “貌美如花不错,大医师也名副其实。但是,冰洁如玉,不见得吧?”封明阳郁闷了半天,终于找到了机会,目光狠狠地扫向那曾经吻过的她玉颈。 “我杀了你!”田心禾脸一红,伸手向他打来。 封明阳闪身逃跑。 田心禾她追着不放。 二人追逐嬉戏,也不顾满大街人的笑话。 “田姑娘,你这样子……很容易让人神不住,别闹了,要不等下药力发作了我可不负责任。”封明阳一边跑,一边叫道。 “穿白衣的年轻人好像是仙河派的!” “有点像,但形似而神不似……那姑娘倒是个仙女。” “我看那男的只是个登徒浪子、没准是**了人家姑娘,现在被人追着打。” “说不定是仙河派的哪个仙子起了凡心,下山找个凡人耍耍……” 路人议论纷纷,在仙云城下方的这个旅游小镇里,很少有人这样当街打打闹闹。他二人又衣着亮丽,立即吸引了一路的眼球。 “田姑娘,前面就是传送室了吧,我们别闹了好吗?” 封明阳见前方有一座小宫殿式的堡楼,门上挂着“仙云城传送室”的大牌子。 “那你先停下来啊,我不打你了。” 二人其实都跑得不快,一路上只是追打着玩,此时到了传送室,便都停了下来。 田心禾闪到封明阳身边,果然不再打闹,只是微微红着脸,说道:“其实呢,你娘子买给你买衣服是为了你,而我给你买衣服是为了我自己,你不要再臭美了。” “这话怎么说?”封明阳半懂不懂。 “你没注意这周围的男人看着我的那种表情吗?” 田心禾眼光扫了扫周围的人群,对封明阳凑过来悄声道:“如果我身边没有个体面的男人,走在大街上不知要有多少麻烦。跟你说,等一下上了仙云城,那情况就更严重了。仙云城的那些公子哥们自以为是仙云城的居民便高人一等,如果你穿得太寒酸,不单我会面临不休不止的纠缠,你也可能将遭到很惨无人道的奚落刁难。” 香软的气息吹在耳际,封明阳心中一荡。 大概是“定贞白蔻”药力起的作用,差点一冲动当众将她一把搂过来。 他强自镇定一下心神,说道:“田姑娘……你……真是一个很危险的人物。你就该去那荒山里好好采药修炼,跑这大街上来,有几个男人能抵制得住啊?求求你离我远点,我快不行了……” 田心禾脸色绯红,却颇有几分得意,她指指传送室:“呵呵,我们上去吧。” 仙云城虽是仙居圣地,但并没有封明阳想象中的那么清宁,而是热闹非凡。 街道上,只见人们多穿白衣。 整个仙云城上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点:看上去都比较年轻,相貌都比较俊逸脱俗。也不知这种年轻和俊秀,是因为修真有成、容颜得驻的缘故,还是仙云城确实是仙人的居所。 由于田心禾一身鲜黄,着装与全城人大不相同,所以她走在大街上特别引人注目。 和她走在一起,封明阳感觉到山大的压力。不知为什么,路人们向他投来的目光,好像都不怎么友善。 而转观人们看向田心禾时的神情,那简直就是在向她行注目礼。 凡人与仙女,在仙云城的待遇果然天差地别。 二人通过传送室传上仙云城的时候,时间还是上午。上了仙云城,田心禾一路先锋,领着封明阳在大街小巷逛来逛去,都逛到了下午,她还显得意犹未尽。 封明阳跟在她身后跑了大半天,感觉腿脚都有些发软。 “女孩子怎么都这么喜欢逛街呢,这街上新奇的东西虽多,但只看不买,有意思么……”他心里暗暗嘀咕。 “田姑娘,你肚子饿了吗?”封明阳腹里打了个响咕噜,忍不住问道。 “呃,我差点忘了,你是普通人,容易饿肚子。仙云城还是老样子,逛来逛去都没什么意思,走,带你吃饭去。”田心禾笑道。 “修炼界的人就可以不吃饭了吗?”封明阳有点纳闷。 田心禾道:“饭当然还是要吃的,不过,当修炼水平达到一定层次,便可以通过身体内周天的运转和七孔八窍的配合,与天地大道相融合,吸取自然的能量,所以就不是很容易感到饥饿。 “严格说来,达到‘和合’以上修真等级的人,几乎是完全可以不再吃饭的。就像那些闭关修炼的人,就可以几年、几十年,甚至几百年不吃不喝。” 见封明阳满脸不信的表情,她进一步解释道:“之所以神仙也还要吃饭,是因为口食之欲的驱使,和肚子里的习惯。当然了,不论怎么样,吃喝还是摄取能量的最直接方式。” “这么说,修真还可以把饭钱给省了?”封明阳不禁对修真之道生出一点向往。 田心禾笑道:“那也要看修炼的成果如何。呵呵,像你这种资质,恐怕修炼一百年也未必能完成‘筑基’,还想省饭钱呢!其实,就算修炼到了很高级别,也省不了什么饭钱。” 封明阳道:“那肯定是口食之欲,和肚子里的习惯使然了。要不然就是钱多得没地方花。” 这话似乎有点含沙射影,田心禾白了他一眼,说道:“拜托你说话之前先动动脑子好不好?修炼法力到‘和合’,或内功达到‘虚’等级,就有了长生的基础,如果不发生什么意外,或许就可以永远活下去。 “你想想,一个能活成千上万年,甚至永远活下去的人,就算他一年只吃一顿,一生吃的饭会比一个只活短短一百年不到的凡人少吗?” “修炼到‘和合’,就可以长生了吗?” 封明阳自语念道,“凤鸣九天,那需要很高强的法力吧……不知道她修炼到了什么等级……” 想到别人可以长生,而自己的生命短如蜉蝣,他心中不禁生出几分自我悲悯之意。 “凤鸣九天?你说的是仙河派江采瑶吧,你见过她?”田心禾看着他,目光有些奇怪。 封明阳不置可否,岔开话题说道:“田姑娘能使出‘嗔痴桃花’,想必修炼等级也在‘和合’以上,是个长生之人了。想想我们这些短命的凡人,在你们的漫长一生中,只不过是一个匆匆的陌路人罢了。千年过后,也不知道你们还能不能记起曾经见过这么一个凡人。” 田心禾闻言,心情顿时也低落了下来。 她认真看了封明阳一眼,似乎深刻地要把他的容貌记下来。 而后说道:“所谓长生,说的是长生之本,而不是长生之体,有了长生之本并不等于可以不死。无论修真还是练武,要想真正长生不死,除非修炼达到最顶级后,敢去冲那‘渡劫’大关。‘渡劫’过后,才能突破天人限制,炼成不死不灭之身。” 叹了一口气,又道:“自古以来修仙炼魔达到‘和合’以上,或练武达到‘虚’等级以上的人,数不胜数,可是能长生不死到今天的又有几个? “传说自从开天辟地以来,六界之中能闯过‘渡劫’大关、真正达到长生不死的,仅仅有‘九转魔君’一个人而已。而即便是‘九转魔君’,如今还不是被九曜力量封印在了九大暗域之地的阎浮域幽冥地府之中?那与死了也没什么两样。” 封明阳道:“那修成长生之本后,别去闯那‘渡劫’大关不就得了么?” 田心禾苦然一笑,说道:“按理说,有了长生之本就可以永远存活下去了,没必要一定要去冲闯‘渡劫’炼成长生之体。但古来事实证明,事情并非如此。只有长生之本,虽然可以不病不老,但如果被别人杀了,或是被天雷地火等自然灾害所殃,一朝魂飞魄散,还不是照样灰飞烟灭?” 封明阳道:“那也简单,修炼成长生之本后,找个天雷地火灾害不到洞天福地、世人找不到的世外桃源隐居起来就行了。” 田心禾道:“如果真有那样的地方也行,但世上到哪里去找那样的地方呢? “更不用说修炼并不是可以一劳永逸的事,即使修得了长生之本,也还要不断修炼维持,那就需要不断从外界攫取修炼资源,比如有助于加速修炼提升的精魂材料、仙器法宝等等。而世上的资源总是有限的,并且修炼等级越高,所需资源就越是珍稀宝贵,于是修炼界难免会形成资源的争夺,从而总免不了打打杀杀。 “传说你父母‘土圣花仙’,修真级别都达到了‘太清’、甚至是‘天仙’的至高境界。他们都是与世无争的人,但最终还不是……” 封明阳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说道:“确实是如此,有人的地方就有血腥味,这似乎是颠簸不破的真理。即便世外桃源如芳华域,也难免于人世之殃。” “芳华域?那不是传说中九大暗域之地中还没有被发现的两个之一吗?”田心禾道,“传说上古时期芳华域是唯一个真正的世外桃源,你又没见过芳华域,怎么知道它也难免于人世之殃呢?” “不但见过,我还在那里长大呢!” 封明阳当下一边陪她闲逛寻找好的饭馆,一边将自己当年如何逃荒、如何进入芳华域结界、如何发现芳华古城、又如何被寒戾之气所袭被迫离开芳华域,以及在芳华域中的种种生活经历,都一并跟她说了。 田心禾听他说芳华域的故事,听得既是无比神往,又是不胜唏嘘。 听到封明阳和苏颜的一生相约,她面上流露出无比的羡慕。 当听到苏颜陪他双双跳下落日崖一段,她感动得热泪盈眶,始知封明阳为什么会对苏颜爱之如斯深切。 感动的同时,她又隐隐有几分失落。 封明阳一一叙说完毕,她对芳华古城全城善人被石化,以及池影老人对封明阳的托付之事殊感触动,说道:“池影老人要你找的那个女子,恐怕非云瑶仙子莫属了,听说她是我往日师叔‘幻仙’天音侯玉的徒弟,我却从来没有见过她。” 封明阳道:“前不久西盟在大理举行一个募捐大会,她去参加义演了呢,所以我曾有幸一睹仙颜。只可惜如今人海茫茫,也不知道今生今世还有没有缘能与她再见面。” “你说的,是西盟和金钱府主办的那个什么‘聚义除贫’募捐大会吧?本来我也想去捐点款的。” 田心禾叹惋道,“只是当时我手上正有一个生命垂危的病人要医治,所以耽误错过了。十多年前我师叔‘幻仙’天音侯玉因为拥有芳华琴而被正魔两道追杀,据说她最终从天武派手中夺回芳华宝琴后,躲进了寻梦域,从此不再复出。云瑶仙子如果真是她的弟子,说不定如今是寻梦域的人,你要找她,可以去寻梦港。” ; 第79章 小草 说着话,不觉来到一个名为“仙香洞府”的大饭庄前。饭庄大门挂设着一副没有横批的匾联:香招天外客;味引洞中仙。 两人走进饭庄,随意点了几味小菜。吃到一半,忽听旁边有人高声议论: “唉,‘兽冥之石’又涨价了,叫我们这些打猎的怎么活呀!” “如今狩猎军团越来越多,‘兽冥之石’的价格本来就一直在涨,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还正常啦,听说现在兽冥域中有一只高阶玄犀出没,大家都想抢,兽冥之石的价钱不疯涨才怪!” “但这次也涨得太离谱了吧?‘兽冥之石’上个月在仙云城的成交价格是两万五千金币,可今天即将开拍的这颗‘兽冥之石’,起拍价竟然就已定在了三万八千金币!” “消息可靠?” “这还能有假呀?拍卖行都已经发布全城广告了……” “呵呵,书生,真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兽冥之石’在市面上大半年也难得见着几颗,这就被我们给赶上了。”田心禾搁下筷子,向其中一人问道:“请问这位大叔,现在仙云城有‘兽冥之石’要拍卖吗,在哪个拍卖行?” 那人答道:“不错,大概再过一两个时辰就要开拍卖了。像暗域之石这么大的拍卖单,当然只有西盟拍卖行才有资格承办了。”他打量了田心禾一眼,“难不成,小姑娘你也想去揍揍热闹?” “还是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吧,暗域之石拍卖厅的入场费都要五十枚金币呢。”有人笑道。 “唉,伤不起啊!” 众人感叹。 “谢谢。”田心禾转头对封明阳道:“书生,走,买东西去!” “这就走啊,我还没吃饱呢……”封明阳赶紧扒了几口。 “快点,要不时间来不及了!‘兽冥之石’是抢手货,错过了说不定要待好久才会再有来卖呢。”田心禾丢了几枚金币在桌上,拉他起来。 两人走出饭庄,穿街走巷,很快来到了西盟拍卖行大楼前。田心禾似乎对仙云城的这个拍卖行很熟悉,一路上没向任何人问路便很快找到了它。 抬眼望去,拍卖行是一座巍峨的大楼,金碧辉煌、高耸入云,也不知内中有多少楼层。 拍卖楼前面是一个繁华的十字街口,说是街口,其实是一个巨大的杂货摊广场。广场上,各种各样的摊铺互相拥挤,摊铺上卖的,多是仙魔材料、仙魔药草、仙丹药水、法宝武器、饰品装备等物品。 一片讨价还价之声,将杂货摊广场淹没在了嘈杂之中。 拍卖大楼位于广场的西南角。封明阳和田心禾挤过人群,来到拍卖大楼的大门前,大门上,“西盟拍卖行仙云总店”九个溜金大字,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金光。 二人进了大门,走进接待大厅,一名年轻漂亮的女接待员满面微笑着迎了过来,热情招呼道:“欢迎光临!两位是要竞拍、选购还是要寄售?” 田心禾道:“你们这是不是有一颗‘兽冥之石’正在拍卖?” 接待员道:“是的,这颗‘兽冥之石’一个时辰之后正式开拍,起拍价为三万八千金币。‘兽冥之石’拍卖大厅的入场费为五十金币每人,目前还有十七个竞拍席位。请问两位是否要抢订‘兽冥之石’的夺宝席?” “起拍三万八千金币,抢的人还不少吧,钱可能不够……”田心禾自语念了一声,说道:“我还是先卖点东西吧。不过‘兽冥之石’两个竞拍席位麻烦你先帮我订下来。” “好的。寄售这边请。” 接待员将田心禾和封明阳领入寄售大厅。 寄售大厅的另一名接待员将他二人接过,领到一个寄售台前。台上工作人员介绍道: “我们拍卖行的寄售,有竞价寄售和一口价寄售两种方式。 “竞价寄售,卖家自行对寄售物品标以初始价格,以七天为寄售时限,在时限到期时,按买家的最高出价成交。卖家在时限到期之前不可取消寄售,物品上架费用为初始标价的百分之一,若物品寄售成功,则另收取成交价的百分之五作为佣金,如果寄售没卖出去则不收取佣金。 “一口价寄售,卖家自行对寄售物品标以固定价格,以七天为寄售时限,在时限内,一旦有卖家应价先购,则即刻成交。在寄售物品未成交前,卖家可随时取消寄售,物品上架费用为标价的百分之三,无论最终是否寄售成功,均不再收取佣金。 “另外,本拍卖行还有即时内购服务。上架寄售总是需要等待时间,如果卖家急于将物品出手,可以通过即时估价方式把物品转让给本拍卖行。 “以上便是本拍卖行的售卖规则,二位若是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再具体咨询。” 田心禾早已听得不耐烦,说道:“就几样小东西,你们要的话就随便收了吧,我急着用钱。” 说着从袖上纹着的绿色蝴蝶无极袋中又掏出一个次级无极袋,将一小堆药草倒在蓄物台上。各类草药,又打成了一个个的玲珑小包。 “高级药草!都是高级药草!好东西啊!二请坐,请坐!” 工人员看了药草,对封田二人的热情顿时骤增。 但对于工作,她还是十分谨慎小心。她用一个有分格的大瓷盘小心翼翼地把药草分类盛起,说道:“不过,按照规定,在本拍卖行交易的物品都要经过严格的鉴定。两位请随我来,我们到采购部贵宾室交易。” 说着将封明阳和田心禾领进了采购部的草药鉴定分堂。 内堂里,一张长桌后面并排坐着三名老者,长桌前的客席两旁各有两名美女侍宾员。 带他们进去的女子吩咐侍宾员奉上茶水,向田心禾和封明阳介绍道:“这三位前辈都是我们拍卖行的咨深药草鉴定师。这位是施远老师,初级药草和丹药鉴定师;这位是贾一茗老师,中级药草和丹药鉴定师;这位是谷华老师,高级药草和丹药鉴定师。” 一边说着,一边将盛着药草的瓷盘放到谷华鉴定师的面前。 三名鉴定师见封明阳和田心禾年纪轻轻,本以为他们不会有什么高级货,见二人进门,一直是一副懒洋想要打哈欠的模样。但当看到盘子里的药草时,三位鉴定师精神为之一振,一齐坐直了起来。 高级鉴定师谷华凝下神来,对盘中的药材一一鉴定道:“历雪冰蝉,五阶,市价三十金币每钱;苦口黄莲叶,五阶,市价五百二十金币每片;易髓草,四阶,市价八金币每钱;霜花蜜蜡,六阶,市价一百五十金币每钱;玉岩芝,七阶,市价四百五十金币每钱……灵心兰露凝晶,八阶,市价一千三百金币每钱!灵光蝶粉,十阶!十阶的灵光蝶粉,是极品的珍稀仙魔材料,市价每钱八千金币以上!” 鉴定中,谷华的声音一变再变,最后变成了惊叹。 听到谷华激动的神情和惊叹的声音,另两名鉴定师和其他工作人员都忍不住围上来观看。 仙魔药材具有灵性,活时可以移动生长,与普通的药材不同。所以,高阶药草,一般只有修炼医师职业并有一定成就的人才能采集得到。 和其他仙魔材料一样,仙魔药材也分为十二个品阶:一至四阶为低阶;五至八阶为中阶,九至十二阶为高阶。 在市场上,五阶的药材已是不多见;六阶七阶的便颇为昂贵稀缺;八阶以上的药材,一般要“术医”以上级别的医师才能采集,所以更是极难见到;而十阶以上的高阶药材,只有职业等级达到“灵医”以上的医师才能采集或培植,或是有些人瞎猫碰到死老鼠,纯靠运气采到。 如果药材达到了十一、十二阶,那便是世所罕见、价值连城了。 鉴定完药草,三名鉴定师抬起头来都看向田心禾,神情中满是尊敬。 当然,虽然封明阳也在场,但三位鉴定师不会白痴到认为这些药材是封明阳这个白板书生采集的。封明阳身上没有修炼界人士“精神外放”的气质,一看便知是个修炼白板,断然采不来这许多高阶药草。 高级鉴定师谷华对着盘子里的一大堆高阶药草叹道:“能采集到灵光蝶粉这种极其珍贵罕见的高阶药材的人,近几十年来只有‘花仙’叶千蝶一人而已。而如今‘花仙’已已,没想到,老朽有生之年还能有幸见到它!” 他问田心禾:“姑娘真的打算把这些药材全部卖给我们?”问话时神情有些紧张。 一个九阶以上的仙魔材料,其所蕴含的灵气能量,足可以与一座不小的仙居洞府所包含的灵气值相比;而一个八阶的仙魔材料,便足以用来祭炼出一把上乘的仙器法宝。 人们如果有幸收集到八阶以上的仙魔材料,大多会自己留着用于祭炼武器法宝或制造仙丹。又或者用以练功,吸摄材料中特有的灵气以加快修炼进程。所以,八阶以上的材料很少会在市面上出现,故而谷华才会有此一问。 但再珍贵的东西,也总是会有人拿出来售卖的。 玉藏椟中,不过待求善价而已,世间之大,其实并没有什么是真正无价的东西。只要有人出得起价钱,妻子儿女尚且有人待价而沽,遑论是区区几两仙魔材料了。 如果真的有无价之物,那么所谓的无价,也只是说价钱比较高而已。贫穷没有无价宝。无价的东西,只有在财富无限的人手上,才能成为无价之宝。 人总有难处,当人为钱所困的时候,任何东西都可以标价出售了。 田心禾此时虽然还谈不上是为钱所困,但她确实需要钱。所以她对谷华说道:“当然要卖了,不然我拿出来做什么?我急用钱,也懒得寄售了,你们看有需要的就都收了吧。合计一下,这些药材一共值多少钱?要快呀,我们还等着去竞拍‘兽冥之石’呢。” 不知什么时候,采购部的大掌柜富良已闻讯赶了过来。 大掌柜一进门,便对封田表达出了十分异常的热情,他打过一阵专业化的客套招呼后,喜笑颜开的对田心禾拱手道:“二位真是本拍卖行难得的贵人啊!你们这批货,足可以给我们带来一笔相当于本拍卖行一个月的平均总收入!” “呵呵,富掌柜直言不讳,真是个坦诚的生意人,要不我怎么会巴巴地大老远跑来你这卖东西呢。”田心禾笑道。 “哦,你是……”富良听她的声音觉着有些熟悉,他拍了半天脑门,忽然猛一抬头兴奋叫道:“小草!你是小草姑娘!” 第80章 收入 “小草?不是小禾么?”封明阳奇道。 田心禾笑道:“我小时候饿得没饭吃,便常常采些花花草草的来这里换钱,所以大家都叫我小草。” 富良道:“都出落成这么美貌的大仙女了,难怪掌柜叔叔我认不出来了。前几年你带来的那些药草,可是我们拍卖行一笔不菲的收入来源呢,也不知你怎么采到的。我的小草姑娘呀,你可真是我生命中的贵人,有你这批货,咱们部门这个月的奖金又有着落了,嘿嘿。你没来的这些年,我们内购部一直不景气。” “原来是小草,难怪,难怪怎么这么面熟!只是小草姑娘长成了大仙女,我们都不敢认了。” 三位鉴定师也立即放下鉴定师的架子,对田心禾露出了亲切的笑容。他们显得对“小草”特别喜欢,见了她,仿佛与老朋友久别重逢一般,当即聊了起来。 谷华眼馋地看了看大盘中的药材,说道:“我说是谁有那么大能耐,能采集到这么极品草药,原来是小草姑娘。真是女大十八变,我这老眼也还没昏花呢,但刚刚愣是没认出来。 “对了,你五年前已是个可怕的术医,如今都能采到这么高阶的药材,不会已经达到……灵医级别了吧?这不可能啊,这才没过多久呢……” “要真是这样,小草姑娘的修炼进度也太可怕了。小草几年前的成就速度已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如果现在真是达到了灵医级别,那这小散仙,除了五大正派中那五个修炼骄子,年轻一辈当中恐怕再也无人能比了。” 对于众人的惊疑,田心禾笑而不答,反问道:“呵呵,那五个人真有那么厉害,竟然可以跟灵医比?” “真是灵医了!” 三位鉴定师齐声惊叹。 他们自己也都是修炼医师职业,但三人中成就最高的谷华,如今也不过是术医初级。术医鉴定十阶药草还可以,如果鉴定十阶的仙丹,他就不行。 田心禾笑着摇了摇头,似乎是谦虚,但在三位鉴定师看来,她那是莫测高深了。 谷华道:“仙河派江采瑶、灵山派木幽、溟汐派唐小潮、梵音派少僧如尘、天武派武学奇才宫天羽,这五个年轻人的修为,听说连他们师门中的许多前辈高人都已经远不能及了。如果小草姑娘真达到了‘灵医’级别,或许就可以跟他们一较高下。” “宫天羽!天武派?”封明阳忽然失声道。 他听杜文甫说过,五大正派与朝廷太平卫颇有敌对态势。上一次在回环山庄他听说锦玉台成了太平卫“朱雀”,这一次却又听到宫天羽成了天武派的弟子,如果那个锦玉台和宫天羽就是自己所认识的锦玉台和宫天羽,他们怎么会走到了敌对的两方?又都便得那么的身份显赫? 想到如今自己还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他不免有些自我嗟叹起来,虽然他从未向往过什么繁华富贵的生活。 谷华毫不经意地瞟了封明阳一眼,说道:“说起来,这五人之中除了仙河派的江采瑶,便数那宫天羽才名最盛。据说他入门不过几年,便练成了天武派数百年来都没人能练成的天武派最上乘、最俱威力的狂系武功之‘风雷狂刀’。 “在数百年前,天武派有一名弟子将狂系武功的‘风雷狂剑’练至罡级十重,便名震江湖。而据说那宫天羽,如今竟然已把‘风雷狂刀’练到了真级十重,啧啧,了不起,真是了不起!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田心禾听着,不由咽了一口口水,眨了眨眼睛说道:“这么说来,这一届‘千秋大赛’比武大会,最终夺冠的非江采瑶或宫天羽莫属了?我就不相信,他们有那么的厉害!” 谷华若有所思的道:“那倒也未必。千秋英雄比武大赛每一千年才举行一次,是江湖上各大门派和势力彰显实力、显功扬名的最好机会。到时天下各大门派都会派人参加,修炼界的散仙游侠们也必会竞相参与,江湖上卧虎藏龙,到时五大正派的那‘五大骄子’能否抵得住全天下高手的冲击,却是难说得很。” 他看着田心禾,又道:“比如说,小草姑娘如果已晋级到灵医,那么到时你要也去参加千秋比武大赛的话,大可与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人一争高下。 “除了你之外,如今江湖上还有很多备受人们的关注年轻人。比如千行山庄的‘银甲玉弓’,天织坊的‘织女红袖’,传说练成了太平卫独门武功‘锦衣神功’的太平卫新任‘朱雀’,寻梦域的云瑶仙子等等。 “还有,‘天下第一公子’金无两、蜀山派弟子林清、天武派掌门古星岚的爱孙古连云、仙河派掌门首座门下大弟子鼎剑横等等,这些也都是被江湖上看好的千秋比武大赛的强势选手。” 他特别着重提道:“最主要的,还有江湖上正传得沸沸扬扬,在西部林海雪原上与仙河派江采瑶合力击败‘曲直剑侣’,并最终令‘曲直剑侣’弃剑归隐的那位传奇剑侠,无名。” 田心禾再次眨了眨眼睛,盯着谷华说道:“谷爷爷,你们不是天天在这拍卖行里鉴定草药么,怎么对江湖上的事知道得这么多?” 谷华神秘地笑笑,说道:“呵呵,如果不了解江湖上的第一手信息,怎么能通晓市场需求,给各种仙魔材料估价呢?” 而封明阳在一旁暗自想到:“连‘无名’也给排上了,您这也不怎么靠谱……” “还有呢,千秋英雄比武大赛历来都是正魔各道共同参与的。” 富良补充道,“在魔道的年轻一辈中,魔域桃源的‘浮花浪蕊’姐妹,千岛鬼府的木叶公主、风间云少、鸟岛一郎,炼狱魔窿的炎焱(音yàn),实力估计也都不会比五大正派的‘五大骄子’差到哪里去。” 顿了一顿,又笑道:“不过,关于这一届千秋比武大赛的选手,如今江湖上议论的最多的,还是那三匹神秘的大黑马。” 听其对江湖人物如数家珍,封明阳心想:“杜叔叔说西盟金钱府志不在小,看来果不其然,连一个西盟拍卖行的小掌柜都会对江湖事如此关心。” 当下心中好奇,不由问道:“不知那三匹大黑马又是谁呢?” 富良道:“第一个,当然是在西部林海雪原出现过的那个传奇剑侠无名;第二个,是十多年前判逃出魔域桃源、被正魔两道同时追杀的‘桃花小妖’,她七八年前还是个小女孩修炼进度便轰动了整个修炼界,几乎与仙河派江采瑶齐名。如果‘桃花小妖’还活着,算起来如今差不多已与小草姑娘一般年纪了。” 封明阳听到这里,不由看了田心禾一眼。 只听富良又道:“第三匹黑马,当是当今魔界首领‘火圣’的女儿,火云夕。传说她自幼深得其父‘火圣’的真传,又曾设计投拜‘花仙’叶千蝶为师。此女最擅长改头换面,偷学尽百家法术,如今还不知隐藏在哪里呢,但估计,在千年一届的千秋比武大赛上,她一定会出来大显身手。” “火云夕?拜投我娘为师,难道他说的会是我那个至今下落不明的妹妹叶夕?”封明阳心中震惊不已。 闲聊间,三名鉴定师已经把草药的总价钱算了出来。 谷华说道:“小草姑娘,哦,现在应该叫小草大医师了。内购的话,这批货总价为三十八万零三千三百二十金币。” 采购部掌柜富良道:“由于货质优良、批量巨大,小草姑娘又是我们的老主顾,所以我们特以三十八万零三千四百金币收购。如果小草姑娘没什么异议的话,我们就将药材入库了。” 田心禾高兴道:“没异议,没异议!反正都是顺手摘来的,这个价钱我已经很满足了。真是太谢谢掌柜叔叔了。” 封明阳听得直咂舌:三十八万多金币就这么到手了,她太牛了吧! 富良到金库提一张魔力金钱绿卡递给田心禾,笑道:“小草姑娘真是个大富婆了,我这个穷掌柜干一年的酬劳加月奖年奖一起,也不过五百来金币,真是羡慕忌妒恨啊! “医师职业真好,我怎么就没那个资质呢?呵呵,以后要多光顾我们拍卖行哦,将后小草姑娘带来什么东西,我们都比其他拍卖行给你多加百分之五的价钱。你的金币全打在这卡里了,请验收一下。” 田心禾接过绿卡,在卡上画个磨卡诀,卡上立即显出“金币:三十八万三千四百”的灵光字样。 这种储金卡是当世通用的魔力金钱卡,乃是用仙魔材料通过特别方法祭造而成。 魔力金钱卡内有广阔的存储空间,性能有点类似于无极袋。与无极袋相同的是,其符决统一,不需要任何法力和灵力便可启用;所不同的是,魔力金钱卡只能用于存放金币,而无极袋则可用于存放除了动物和人之外的任何物品。 田心禾收了绿卡,对富良道声谢谢。 然后她从怀中掏出一张黄卡递给封明阳,说道:“喏,这个给你的,里面还有九千多金币,就当零花钱。这年头出门在外,身上没个万儿八千的怎么行呢?” 出手就是九千金币! 还零花钱! 满堂的人顿时张大了嘴巴。 封明阳也是张大着嘴,一时惊呆,竟忘了伸手去接。 田心禾又笑道:“有了这些钱,这次你陪我出这么久的远门,回去也好向你娘子交待。拿着吧。” 钱哪! 想到有了这张金钱卡,将后与苏颜的日子就再也不用愁了,封明阳反应过来,又惊又喜,感激涕零,差点便要拉着她的裙子跪下磕头道谢。 为了与苏颜的美好生活,他也顾不得什么男人的面子了,当即厚着脸皮当众把金钱卡接了过来,揣入怀中。 人,没必要跟钱过不去吧?毕竟,一百金币以上的身家,在一般老百姓当中便已经算是大富翁了。这可是九千金币呢! 这一夜暴富,也来得太意外了点。 看着封明阳接过黄卡装进兜里,堂中众人瞪得眼都绿了:神马世道,九千金币就当零花钱?这家伙,这软饭也吃得太他妈爽了吧! 富良和三名鉴定师还好一些,旁边几名侍宾员,却是看得嘴角都有点抽搐:她们长年到头累死累活,天天陪笑陪站端茶送水,每年的收入也才不过几十金币。而眼前这个小白脸的这笔“零花钱”,便已经接近于她们几百年的收入了,早知如此,卖什么苦力啊,还不如卖…… ; 第81章 夺宝 田心禾卖药材有了钱,二人走进兽冥之石拍卖大厅,时间正好能赶得上竞拍。 拍卖大厅已挤得满满,参与此次竞拍的人数,有数百人之多。 田心禾和封明阳刚刚在后排坐定,便听拍卖师朗声宣布道:“本拍卖大厅今天下午要拍卖的最后一件宝物是,珍贵的暗域秘境之石之一,兽冥之石!” 他有意停顿一下,待众人喧哗过后,继续道:“这颗兽冥之石的起拍价是,三万八千金币!现在,各位可以开始举牌出价了。” 大厅里突然安静了下来。过了好一阵,终于有人举牌道:“三万八千一百!” “好的,万顺军团的团主出价三万八千一百金币。还有出价更高的吗?三万八千一百一次,三万……” “我出四万!” “四万一次……” “我四万二!” “四万三!” “我四万五!” “好的,震威军团团主出价四万五。四万五一次,四万五两次……” “我出,八万!” 一个铿锵而坚沉的声音缓缓说道。这一出价,立即让整个大厅又安静了下来。 出价的,是一个虎背熊腰的赤脸汉子,其衣领上,有一个闪着蓝光的兽体“血”字,那是天下最大的狩猎军团之一铁血军团的身份标志。此人正是铁血军团的团主,熊占山。 兽冥之石虽然珍贵,但八万金币的价钱,也未免太高了一点。 众所周知,在以往,兽冥之石的市场价是二万五千金币左右。此次兽冥之石价格暴涨,是因为修炼界流传出了新消息:在兽冥域出现了一头七阶玄兽——四角玄犀。 传说前些年黑将军团打到一只五阶的玄兽三角犀,光得到的那三只犀角就卖了六万多金币。如果能打到一只七阶的四角玄犀,且不说它头上那四只犀角和体内的玄兽元晶能卖多少钱,单说七阶玄兽身上掉落的兽魂晶体和碎片,就足以收回买冥兽之石所花费的所有成本了。 但传言终归是传言,兽冥域中是否真的有七阶玄犀,却是不得而知。 而即便兽冥域中真的有一只七阶四角玄犀出没,一个七阶玄兽的战力是非常惊人的,别说是个人了,就是一些队伍实力不是很强的狩猎军团,也不敢轻易去碰。万一碰到的七阶玄兽领悟了什么强大的技能,说不定会被灭团。 在兽冥域,每一年都不知有多少不自量力的狩猎军团履灭在高阶灵兽的魔法之下。 进兽冥域狩猎虽然可以一夜暴富,但其实是要冒很大的风险。如果运气不好,空手而回买暗域之石的钱血本无归不说,弄不好还会把性命都搭在里面。 所以,对于各种暗域之石的价格,人们心中都有一个潜在的风险和收益的权衡。此时铁血军团的人对兽冥之石出价八万,再也没人竞价,说明这个价格,已超出了绝大多数人的接受范围。 不过话又说回来,铁血军团是当今全天下实力最强大、经验最丰富、信息最灵通的狩猎军团。铁血军团很少会做没有把握的事,他们既然肯对兽冥之石出这么高的价钱,便极大程度上证明了兽冥域中有高阶玄犀出现的传言不虚。 铁血军团团主熊占山一下子把出价抬到这么高,已是下定决心堵住其他夺宝人的叫价,对这颗兽冥之石志在必得了。 他相信再也没有人敢与他顶价。 “铁血军团熊大团主出价八万金币!八万一次,八万两次,八万三……” “我出十五万金币!” 拍卖师正要落锤,忽听一个优美动听的声音叫道。 出价的,不是别人,正是先前一直没有叫过价的田心禾。 此价一出,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回头向那坐在最后排的黄衣女子看去。 铁血军团团主熊占山听到个报价,先是愣了一愣,随即回头向田心禾看来。 他看到出此天价者竟是个年纪轻轻的姑娘,立即把两眼一瞪。 他认定这个年轻女子是故意在哄抬价格捣乱,而他对于这种捣乱,却偏偏又无可奈何。 熊占山刚才一口报出八万金币的天价,让别人再也开不了口,此时见有个年轻女子哄叫十五万金币,旁人多少都有点幸灾乐祸的感觉。 熊占山被田心禾这声“十五万金币”气得够呛,他脸色铁青,张了张口,却感觉嘴角的肌肉无比的僵硬,一时说不出话来。 狩猎军团虽然表面风光,但也是靠苦力吃饭的。刚才出八万金币,已是铁血军团能力的上限,他本以为可以凭此一锤定音,没想到有人报出个十五万金币这个几乎高上一倍的价钱来。 即便七阶玄犀的**再大,熊占山也不敢再往上竞价。当前行情,一个七阶的玄兽元晶,也不过值七八万金币而已。 “这位姑娘,你真的……要花十五万金拍这颗兽冥之石吗?这里……不可以开玩笑的。” 台上拍卖师有点怀疑,这样一个没有身份的年轻姑娘身上有没有十五万金币。或许,这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在胡闹着玩。 “哎,怎么本姑娘出价你就这样问,看不起人吗?谁在开玩笑了?”田心禾朗声道。 “行!”拍卖师朝她竖了竖大拇指:“十五万一次,十五万两次,十五万三次!成交!” “咣!” 一锤尘埃落定。 兽冥之石已成交,人们目光的焦点纷纷聚集到了田心禾的身上。 万般无奈之下,铁血军团团主熊占山听好拿两只熊眼无比幽怨地瞅着田心禾。 散场出门,熊占山走到田心禾面前,使劲活动了一下脸皮,皮笑肉不笑地道:“这位姑娘真是够豪情、够气派、财大气粗!还没请教姑娘是哪个军团的,还是哪个门派的?” 他不无怨气地道:“姑娘既然这么有钱,何必来抢我们这些苦力的饭碗呢?” 田心禾对他笑笑,说道:“前辈是铁血军团的熊大团主吧?听说铁血军团常常把用性命换来的血汗钱用来周济穷苦百姓,小女子实在是万分景仰佩服。不过这一次真是不好意思了,我和我朋友身中奇毒,必须用高阶玄犀之角炼制解药,还请熊团主体谅。” “不敢当,不敢当!还未请教姑娘高姓大名,在何处高就?” 熊占山脸色稍稍好看了一点。 但他见田心禾面色红润、神清气爽,哪有半点中毒的迹象?心中不由暗道:“甚么身中奇毒,当我是三岁小孩子么?”连带对她口中的恭维之词也大为怀疑起来。 田心禾天真烂漫地一笑,说道:“熊团主,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说的都是真的。呵呵,要说我呢,大名没有,我姓田,小名不值一提。小女子目前是个散人,没加入什么军团,也不属于什么门派,更不是有意来抢贵团的饭碗。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说着拉封明阳往另一边走去。 “真的?” 熊占山听说她只是个散人,脸上浮起一丝希望。 他追了上来,说道:“田姑娘只知道要打犀角,恐怕却不知道那四角玄犀其实不是七阶的,而可能是八阶甚至更高的……田姑娘慢点走嘛……就算那是只七阶玄犀,一只七阶玄兽的功力,相当于一个‘大乘’级别的修炼强者,甚至会更加厉害,一般散人是很难对付的。” 田心禾和封明阳转了好几个弯,他仍然紧紧跟在二人身后。 他一边对田心禾紧追不舍,一边说道:“不如这样吧,每颗暗域之石可以同时容纳一至五百人进入,如果田姑娘认为有需要,在下可以从本团中挑选一些狩猎精英随你们前往。 “你放心,我们到时只捡一些中低级的晶体材料,绝不会和你们分犀角和玄兽元晶。呵呵,但如果到时真能杀到玄犀的话,田姑娘只要随便打赏我们一些兽魂晶体或碎片就更好了。而如果打不打四角犀,我们也不会收一分钱的佣金,姑娘看这个主意怎么样?” “呵呵,怎么好意思劳烦贵团?”田心禾一边走,一边说道。 熊占山跟在旁边寸步不离,陪笑道:“田姑娘,田小姐,田大美女……就算你不需要我们的帮忙,如果一枚兽冥之石只载几个人进去,那未免也太浪费了,您说是不是?” 他抓了抓头,老着脸道:“坦白说吧,如果我们团里的百十名精英有机会跑一趟兽冥域,即使杀不到像四角玄犀那样的珍稀玄兽,随便在里面打打一些普通的低级灵兽捡点材料,也能出来卖个万儿八千的。 “要是在外界的魔兽山狩猎,运气不好碰不到珍稀兽物的话,想挣一两万金币可得半把年呢…… “田姑娘,帮个忙嘛,你知道的,我们狩猎军团也不容易啊。如果方便的话,你什么时候去兽冥域,就用这兽冥之石带带我们吧,将后田姑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本团一定乐于效力。” 听到这里,田心禾停下了脚步,笑道:“我还以为熊团主买不到兽冥之石,要来找我的麻烦呢,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呵呵,早说嘛,与人方便,便是与自己方便,贵团真想去的话,三天之后的这个时辰,你带人到兽冥域的传送石入口来跟我们会合。” “那,我们能去多少人?”熊占山激动地搓着双手。 田心禾看了封明阳一眼,说道:“大概,我们自己只去一两个人,你们最多可以来四百八十个。” “啊?真的吗!好好好,真是太好了,感谢感谢!” 熊占山感激地对田心禾拱手道:“在下谨代表铁血军团先向姑娘致谢了。我这就回去挑选人手作好出发的准备,三天后一大早,我们必定天还没亮就去兽冥域入口等你们,不见不散!” 兴奋之余,他又不无担心地看着田心禾:“田姑娘,你不会……不会是拿在下开涮的吧?” “怎么会?铁血军团义名远播,开谁的玩笑,也不会开铁血军团的玩笑。”田心禾笑道。 “好,那在下就先行一步去准备了。” 熊占山怕她反悔,事情一定下来就赶紧匆匆走人。 刚走几步,田心禾叫住他:“熊团主,你们这么多人进去,肯定要不少药品吧,像精神药水,生命药水,疗伤药水什么的?” 熊占山回头道:“不错,我们团人员多,对药品的消耗量巨大,药物一直处于极度缺乏中。” 他面现苦色:“不过,如果田姑娘需要什么药水的话,请尽管说,我们定会尽力而为给你准备,谁叫这一趟你是我们的大老板呢。” 田心禾笑道:“谢了,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呢,是个比较高级的医师,如果熊团主信得过我,我可以临时给你们炼制一批药品,保准用料省钱,药效却比市面上流行的好得多。只是批量炼制,那大批的药材,却是要你们自己去购买了,我只能给你们免加工费,这样比你们直接去市面上买药水仙丹要省好多的钱呢。” 熊占山喜着跑了回来:“天呐,我说,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怎么这么有钱,原来是个医师,富得流油的职业,难怪,难怪!” 他打量田心禾,不禁又小心地问道:“但不知田姑娘是几级医师了,经医?不对,可以炼药……丹医?” 炼仙丹是需要仙魔药材的,他可不敢把炼药这种高投入的事交给一个陌生人来做。 尤其对方还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这年头,很多医师都吹牛说可以炼制高级仙丹,结果,大多是为了骗药材来给自己练手。 田心禾笑而不语。封明阳插话道:“这个,她恐怕不好意思说,熊团主如果真想托她炼药,最好先去跟拍卖行采购部的富掌柜和谷华鉴定师他们打探一下,问清她的医术修为达到了什么级别,免得浪费了您的药材……” 他话没说完,田心禾似笑还嗔地瞪了他一眼,说道:“算了,我也就随意这么一说,熊团主不必当真。” 能占山告辞离去后,封明阳道:“田姑娘,听说炼药是件很费神的事,我们这还忙着去打犀角,你何必给自己再多揽一事呢?” 田心禾道:“一来嘛,铁血军团里都是好人,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顺便给他们炼批药,就当练练手。 “二来,铁血军团大队人马和我们一起进兽冥域打猎,如果到时他们医师不够用的话,还不是要麻烦我给各种增益治疗?所以,不如直接先给他们弄一批好的仙丹来得省事。” (老规矩,后面加更一章,补昨天的缺。) ; 第82章 云霞 仙云城东有一座仙人桥。 仙人桥高悬云空,长达百里,从仙云城一直延伸到仙河山下。 仙河派的人上山下山,来来往往,大多便从此桥经过。 桥石苍明,如同白云浮玉,到了黄昏时刻,却是流光散彩,远观像是一派彩虹悬挂于天端。桥面十分宽阔,桥道两旁各有风榭云亭,可遮阳避雨。其间或有闲者弈棋,或有雅士抚琴吟对,间或也有一两处货摊,摆卖一些精美奇特的玩品饰物,供来仙人桥观光的游客赏玩。 仙桥客栈,便坐落于仙人桥上,与仙云城遥遥相望。 对于观光旅客而言,仙桥客栈无疑是最受衷爱的住处了。客栈有连阁云楼三百六十座,占桥十八里远,是远近闻名的大客栈,玉宇琼楼,也是仙人桥上的一段亮丽景观。 仙桥客栈里的客人,多是前来仙云城观光旅游的雅客,当然,也会有一些过往暂住的江湖中人,比如封明阳和田心禾二人。但仙桥客栈的房钱奇高,可不是一般江湖人士能住得起的,当然,像田心禾这样的房客就大大例外了。 田心禾竞拍到了兽冥之石,又花三千金币给封明阳买了个七阶可纹在衣服上的无极袋,从拍卖行出来到仙云客栈登计了住处,买了客房,已是时临黄昏。 趁天时未晚,田心禾邀封明阳到桥上散步。 封明阳对黄昏美景最是情有独钟,又难得佳人相约,自然是爽快地答应了。 两人漫步仙人桥上,走到一个观景台,伫立栏边共看夕阳。 仙人桥上的黄昏景致显得特别的浪漫,难怪会吸引来这么多游客。 落霞孤鸿、夕阳晚照,虽然远在天边,却似触手可及,又有天风徐来,清凉透体,更是让人无比的惬意舒怀。立于空中之桥,上观云霓似锦,下览江山如画,真的是赏心悦目、美不胜收。 佳人相伴,美景相融,本是人生无比的快事,但封明阳此时身于其中,情致却怎么也提不起来。 曾经,也是黄昏…… 飞花岭的黄昏,花絮飘飞,总有两个小童手牵着手,共挽美丽的夕阳。当太阳落山的时候,便会有一个如花似蝶的女子从外行医归来,带上两个小童回家…… 回家,而今家在哪里…… 父母给自己取名为阳,给妹妹取名为夕,夕阳,是他的童年心事。 落日西行之间,封明阳的心绪也已走得很远很远。 “桥那边,应该就是仙河山了。仙河派乃是名门大派,弟子万千,该是十分热闹的吧,可她看上去,怎么却是那么孤单的样子…… “……颜儿,你现在肯定在想着我吧,你放心,等我服了‘定贞白寇’的解药,找到了玄犀之角,立即就回来找你。我们说过的,今生今世,相爱相依……” “书生。” “……” “封公子!” “封明阳!” 田心禾响亮的声音,把他从飘飞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封明阳转过头来,木木地看了她一眼,眼中的生冷,令田心禾不由心中一怵。 她转开脸,理了理耳鬓被风吹乱的头发,说道:“怎么了,在想念你的娘子吗?” 封明阳心意阑珊:“没有‘定贞白寇’的解药,除了你,我想谁又有什么用?” “这么说,你是在埋怨我吗?” 田心禾略为生冷地轻笑:“其实有时候我也在埋怨自己,当时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把那半颗‘定贞白寇’让你吃了下去?” 她声音微有变化:“天下所有的男人,不都是一个样么,让谁作践还不都是一样?那半颗药,不如让猪狗吃了的好。” “她,不也是一个人么?” 看着田心禾楚楚飘飞的发絮,封明阳忽然觉得她的模样儿有点孤单,不禁心生怜意。 可是,身为高强仙医的她,需要别人的可怜吗?身为“人面桃花”的弟子、身在魔域桃源的她,又是否真的像自己一样形单影只? “田姑娘,常说仙路寂寞,你修为虽高,但毕竟是一个女孩子,就这样常常一个人在江湖上行走吗?女孩子,还是呆在家里让父母兄弟宠着的好,一个人很无聊的。” 封明阳自己是无家可归之人,流落江湖是无可奈何。却不明白田心禾怎么也会在江湖上游荡。 “家,什么是家?走到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 田心禾眺望着天边,眸光清明如水,而她目光中流露的意味,却如云霞一样迷蒙,缓缓说道。 “啊?你……难道也没有家了?对不起。” 封明阳听说她竟然也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心中顿时惭愧不已:“田姑娘同为孤苦之人,却能如此乐观豁达的活着,笑颜常开。而我身为七尺男儿,竟然常常因自己的不幸身世而自怜哀叹,比起她来,我却是远远的不如了。” 同时对她生出同病相怜之感。 “没关系,已经习惯一个人了。” 田心禾道,“我从小就没有娘,五岁的时候,我家又无故遭到灭门惨祸,我爹和我爷爷都被人杀了。我们家以前世代都是书香门弟,从来不与江湖人有什么来往,也不曾参与争权夺利,我实在想不通我们家到底得罪了什么人,竟然会遇到那样的横祸。” 她轻叹了一声:“当时,一大帮人突然趁夜冲进我家来,一句话不说,便又是杀人,又是放火,连我家的佣工仆人,和我那只最心爱的小黄狗都不肯放过。 “祸发当夜,是我师父路过救了我,而后把我带进桃源。我既然成为‘人面桃花’的弟子,自然也就成了桃源的人。桃源里有很多姐妹,大家一起养花种草、练道修行,说起来,那里可以算是我的另一个家了吧。 “可是好景不长。当我长大以后,在九岁那年,被桃花客们挑中,宗主和师父逼我去接待他们,我不肯,便从桃源跑了出来,从此一个人流落在外。现在,便是四海为家了。” “原来你是从魔域桃源逃跑出来的?桃花客,什么是桃花客?”封明阳虽然所知广博,却从来没听说过这个怪词。 田心禾道:“桃花客,是桃源对外来男子特用的称呼。每隔十二年的二月二日,桃源的‘魔变桃花’盛开,桃源便会向外界的一些男子派发‘桃花帖’,邀请他们进桃源赴桃花会。 “收到‘桃花帖’的男人,必须在三月三日之前到桃源赴会,如果违时爽约,定然难逃一死。应‘桃花帖’到桃源赴桃花会的男子,在三月五日到三月七日这三天之内,便是桃源的‘桃花客’。 “在桃源里,桃花客的地位是十分尊贵的。作为桃花客的三天里,他们是世界上最快活的男人,那三天内,他们在桃源里除了杀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全桃源九岁以上的所有女子,除了宗主自己和三大花魂,桃花客们想要谁就可以要谁,想对她们怎么样就怎么样…… “不过,桃花客的快活是要付出代价的。三天的桃花客之期过后,桃花客们一律得死,他们的销魂之血,将被用来浇灌‘魔变桃花’。” “原来,魔域桃源真的这么邪恶!” 封明阳咋舌道,“但你也没必要跑出来吧?听说凡是魔教的人跑到外界,即便是老弱病残和妇孺,也会被正道中人无情追杀,你们魔域桃源是三大魔教之一,自然也不能例外。你一个人小女孩跑到外界,如果让正道中人知道了你是魔域桃源的人,岂不是很危险?你能活到今天,想必很是不容易。” 看了她一眼,又道:“当时挑中你的那些桃花客,他们想对你做什么?” “你们男人,还能做什么……”田心禾脸一红,白了他一眼。 “啊?不会吧!你才九岁呀,那些男人简直禽*兽不如……” 封明阳自知语失,连忙转开话题:“我……我是说,以前听说魔域桃源的女人痛恨男人,没想到竟然还有个这么奇怪的规矩。弄什么‘桃花客’,那不是让男人来糟蹋自己么?真是无法理解魔域桃源的这种做法。” 田心禾道:“我也不知道桃源为什么会立有这个奇怪的规矩。也许是因为要依靠男人的精血来灌溉‘魔变桃花’,也许是为了让桃源的姐妹们遭到男人的无耻蹂*躏虐待而更加痛恨男人。 “又或者是为了什么更深层的原因。桃源的女子因在桃花会被桃花客选中而怀上身怀孕的,生下来如果是女婴就十分宠爱的抚养,如果是男婴,就天天鞭打,从小严格教育他长大以后要做好女人的奴隶。 “那一届桃花会,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倒霉,几乎所有的桃花客都挑中了我……” “为什么挑中你,这不明摆着的事吗。要我是桃花客,也一定会首先挑你。”封明阳看着她那美丽动人的脸庞,心中暗暗好笑,却是不敢说出来。 只听田心禾又道:“我违悖了桃花客的意愿,那在桃源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死罪,将要受尽到桃源最残忍酷刑的惩处。即便有身为‘三大花魂’之一的师父为我求情,仍然得不到丝毫赦免。 “后来在师父的暗中帮助下,我逃出了桃源,从此也成为了桃源全力追杀的叛徒。到了外界,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男人都想欺负我,就像那天的古连云……” “因为你长得太漂亮呗!”封明阳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 田心禾嘴角流过浅浅的笑意,但瞬即又淡落了下来,说道:“每一个教派的武功和法术,都有自己的特色,我从小学的是桃源的武功魔法,别人想欺负我的时候,我总是用我师父教我的法术来对付他们,后来被正道中人看出我是桃源的人,他们便满世界的搜索追杀我,并赐我个外号:桃花小妖。 “那个时候,我成天东躲西藏,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就连晚上睡觉,也常常会梦见自己被正道中人杀死而惊醒过来。” “所以,在天天被人追杀的巨大生存压力之下,你才修炼成了这么高强的本领?”封明阳道。 第83章 缘份 “也不全对。” 田心禾道,“以前在桃源的时候,长辈们都说我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修炼天才,可能是由于我天资比较好,师父对我疼爱有加,把她自己最高强的本领全都传给了我。你以为我当年还小好欺负吗?告诉你,我离开桃源的时候,已达到了‘化神’的法力级别。 “一般来说,在同一个修炼级别,炼魔者的魔法技能的伤害力,会比修仙者的仙法技能的伤害力高出很多。我用师父教我的法术与人打斗,当时江湖上许多正道中人都不是我的对手。” 封明阳叹道:“九岁就达到‘化神’级别,当今世上只怕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了吧!” 田心禾道:“才不呢,江采瑶,仙河派的,这个人你应该也听说过吧?她可出名得早了,可以说是八九岁便已名闻整个修炼界。我当年在桃源修炼,师父便天天拿我来跟她比,要我追上她。 “可无论我怎么追赶,她的修炼进度总是要比我快一点。我达到‘炼气’初级的时侯,她已经在‘炼气’中级;当我达到‘炼气’高级的时候,她却突破‘炼气’,进入了‘化神’初级。那个时候,我可忌妒她了。不过,后来得知炼魔的进境一般要比修仙难一些,我心中才算平衡了一点。” “真不明白你们女孩子,你修你的,她炼她的,没事你去忌妒她做什么?” 封明阳摇头笑道,“你已经很厉害了,不是天下第一,也是天下第二。想必你小时候的名声也不小吧?” 田心禾淡淡一笑,说道:“我可没有江采瑶那么好福气。她是正道中人、名门正派的弟子,修炼有了成就,当然会得到人们的称赞和追捧;但我是桃源的人,像我们这些所谓的魔道中人,在杀人成名之前,所有的成就都是默默无闻的。 “虽然我是个特例,小时候的修炼速度确实惊人了点,所以当时我好像在修炼界也小有名气。但别说跟江采瑶比了,我没跑出桃源之前的知名度,比起溟汐派的唐什么潮、灵山派的木幽等等,那都要差远了。” “唐小潮。”封明阳替她补充道。 “呵呵,我正式‘名扬天下’,其实是从我逃出桃源,杀了无数想欺负我的男人和来追杀我的人开始的。那时候,正道中人发出通缉帖,满天下的追杀我这个‘桃花小妖’,想不出名都难。” “原来你也杀过人?” 封明阳盯着她,简直不敢置信,“真是太令人难以想象了!” 他不相信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域桃源小魔女,长大后竟然能改头换面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又道:“你还是炼魔的?听说医师职业升级过程中,从‘灵医’晋级到‘仁医’时,需要凝聚成‘仁心’才行。你既是炼魔的人,又杀过人,那还怎么修炼成‘仁心’?你的医师修炼之路,岂不是要到‘灵医’而终止?” 田心禾看了他一眼,轻轻一笑,说道:“你虽不是修炼界的人,但知道的还挺多的嘛。但同时你又有点幼稚。难道你以为,所有修炼到‘仁医’以上级别的医师都是没杀过人的吗?你可知道,炼魔修仙的道路是多么的坎坷艰难?” 她不无感慨地道:“修炼之路,基本上可以说是一条血腥之路,而医师职业的修炼,又比其他的修炼道路还要艰难得多。在修炼这条漫长的道路上,一个修炼大成的医师,需要踢掉多少绊脚石,又需要踩过多少垫脚石? “而人类最大的绊脚石,其实无非就是人,垫脚石也一样。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即便你不去犯人,别人也会来找你的麻烦。修为比你高的,想吸取你的功力;修为比你低的,也想从你身上得到好处并且从你头上踩过去。更不用说那些残酷无比的修炼资源争夺战,和避无可避的江湖恩怨。 “你说,一个修炼达到‘仁医’以上级别的医师从来没杀过人,那可能吗…… “唉,你身不在修炼界,跟你说这么多你也不懂。这么说吧,如果说这世界上真有一个人能在从不杀人的前提下修炼大成,那个人,恐怕便只有你娘‘花仙’叶千蝶一人了。” “但是,你终究是修炼医师职业的。想要凝聚‘仁心’、修到医师的最高级别‘仙医’,恐怕还是走修仙正途的好。”封明阳颇有劝邪从良的意味。 田心禾道:“‘仙医’这个称谓,除了是一个医师修炼级别的界定,其实还是一种习惯上的叫法。 “如果细究起来,最高级的医师,也可以分为‘仙医’和‘魔医’两种。不管是仙还是魔,凡是修炼到‘术医’以上级别的医师,人们都习惯称之为仙医。实际上,在修炼界历史上,真正能凝聚成‘仁心’、突破到‘仁医’级别的炼魔医师大有人在。” “但听说很多魔道中的医师,性情是非常凶残的。真不明白,为什么炼魔者也可以凝聚成‘仁心’,从而突破‘灵医’往上升。”封明阳十分费解。 田心禾笑了笑,说道:“简单地将一个人评定为好人或是坏人,那都是错误的。人性复杂多变,任何一个人,不可能一辈子时时刻刻都在做好事,也不大可能一辈子从没做过亏心事。 “无论一个人曾经做过多少坏事,当他偶尔发发善心做点好事的那一刻,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人;不管一个人曾经做了多少善事,当他偶然违背良心做点坏事的那一刻,他就是个实实在在的坏人。所以说,好人坏人,只是人的一种状态,而并非指某一个特定的人。” “只是一种状态……”封明阳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觉得这句话的语气有点熟悉,类似自己什么时候也曾经说过。 田心禾顿了一顿,又道:“所以,对于医者‘仁心’的凝聚,无论修仙者还是炼魔者,只需要在自己处于‘好人’状态的时候进行就可以了。至于在‘仁心’凝聚的之前或之后,自己到底要做好人还是恶人,那都无关紧要了。” “原来如此!” 封明阳感叹了一声,不由悄悄向田心禾看去。 怎么看,也觉得她是个纯真善良的女子。 但没想到她的心境却是如此的慧见成熟。 他说道:“初次遇到田姑娘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一个天真得如小孩子一般的女孩,没想到,你对世人的了解是如此的深刻。也许是只身一个人,便会想得比常人多一点。田姑娘,不管过去如何,你现在都不是一般的好。” 想到她这么好一个女子,竟然因为“定贞白蔻”而和自己这个庸俗的人不清不楚地纠葛在了一起,他心中深感过意不去,说道:“常说仙途漫漫,好不寂寥。像你这么好的一个女子,将来定会遇到一段美好的仙侣奇缘,得到一个同样好的仙侣来陪伴。只希望,我身上的‘定贞白蔻’能快些解去,还你一个清洁之身。” “我好吗?就不知对有些人来说,够还是不够。” 此时,田心禾正眺望着迷离的天际,眼神淡淡,有着难以湮没的迷罔,转而道:“一个人,久了,就习惯了。” 过了片刻,又道:“以前,我可不是这样的,我人生的转变,是从捡到‘花仙’那本蝴蝶手册开始。 “七年前我被别人追杀得无路可走,便逃到了深山野林里,饿了,就吃树叶草根度日,那时候我想,等我长大以后,一定要杀光所有欺负我的人…… “但庆幸的是,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南山之巅的一个深谷中捡到了‘花仙’遗落的修炼手册,还有一本《悯天神卷》。在研习蝴蝶手册和《悯天神卷》的过程中,我渐渐感受到了至善的力量,终于大彻大悟,抛弃魔魇,走上了修仙正途。也正是因为如此,我的修行才得以突飞猛进,有了今天的成果。” “《悯天神卷》!” 封明阳惊呼一声,转眼看了看四周,见周围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谈话,才又说道:“《悯天神卷》,十大天书神卷之一,那原本也是我娘的东西。” 他吃惊的原因,并不在于这部天书,而是田心禾竟然会把她得到《悯天神卷》这么天大的秘密告诉他。他自己得到了《渡世神卷》,可是从来都不曾与人吐露分毫。 田心禾转头看着他道:“你是不是又在怀疑,是我偷了或抢了你娘的东西?” “不是,不是!”封明阳连忙摇手道,“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我是说,你为什么肯将这么重要的秘密告诉我,这事要是传了出去,恐怕你这辈子便再也得不到安宁了。十大天书神卷,可是人人都想抢夺的。” 田心禾笑道:“你既然是‘土圣花仙’的儿子,我便没有必要瞒你,免得以后误会更深。再说了,要杀你这个白板书生灭口,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你……不会说真的吧?” 封明阳以前听杜文甫说过,魔域桃源的女子看上去都美貌迷人,但常常在谈笑之中举手杀人。虽然他从来不怀疑这个花蝶女子的善良,但她这句话咋一出口,还是把他吓了一跳。 “看把你吓的,”田心禾吃吃笑,“要杀君灭口,又何必留你到今天?只是我也猜不透,像天书神卷和修炼手册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会被‘花仙’遗落在荒无人迹的山谷之中。” 封明阳回忆起云瑶仙子昔日对他说过的当年的事情经过,想了想,说道:“十多年前,我娘在南山之巅被一群非常厉害的蒙面人伏击而遇害。我想,大概是我娘不想让《悯天神卷》和她的修炼手册落入歹人手中,所以把它们扔下了山谷。《悯天神卷》既然被你捡到,那定然是天赐机缘,要将悯天大任交给你这个善良的大好人。” 想起自己与她相遇的经过,觉得上天的安排未免也太过机巧了一点,笑了笑,又道:“上天又让我们两个相遇,这说不定也是一种缘份。” “是吗?” 田心禾启齿轻笑,说道:“书生,我在桃源总是听师长和姐妹们说,天下男人没有一个是专一的。老实说,除了你的那个不离不弃的苏颜,你还有没有对其他女孩子动过心?比如说,在没吃过‘定贞白蔻’之前,你对本姑娘的印象如何?” “这个……要怎样才算是动心啊?” 这个问题太过突然了。 锦玉台、云瑶仙子、那个白衣女子、还有这个如花似蝶的黄衣女子,一个个画面划过脑海,封明阳不免支吾起来,说道:“这个……怎么说呢,所谓发乎情而止乎礼,乃君子也……” 田心禾格格一笑,说道:“这么说,你还是曾经对其他女孩子‘发乎情’的了?至于‘止乎礼’,你倒是挺能的,大白天的睁眼说瞎话,也不想想自己做过什么……” 说到这里,她脸上忽然一红,不再说下去。 在晚霞的掩映下,两人都有些脸红,顿时又陷入了沉默。 当两人脸上的红晕褪去的时候,天边的红日,也已经落入了云海。 当晚投宿于仙桥客栈。 第84章 晨光 次日,封明阳早起。他昔日在芳华域养成了早起晨读的习惯,所以早早就起来了。走出仙桥客栈,一个人步上仙人桥,虽然没有书读,却可以呼吸呼吸早晨的清新空气。 走上桥来,才发现原来他起得早,却有很多人比他起得更早。 清晨的仙人桥,有许多人在晨练,或是坐修道法、或是打练拳脚。仙人桥每隔十几步,桥边便有浮出的白石浮台,平时是旅客观光的佳所,到了早上,却成了人们晨练的好地方。 所过之处,封明阳只见各个桥台上晨修的人莫不是轻衣白袍、一派道骨仙风。他虽然也身着“涤光”仙泡,却无内在的仙家修炼风骨,一个凡俗的人走在这仙桥之上,倒像是个十足的观光客了。 也有早起到仙桥上看日出的游客。 此时,朝阳正从云霞中喷薄而出。仙云城离地面极高,下界的云雾,如雪翻浪涌,却尚未蒸腾到仙人桥的桥面。东方之处,红日初生,朝阳温润而鲜活,浩瀚天宇一片清晰明朗。明净的天空与灵动的大地景象,一清一毓,便构成了天与地的差别。 封明阳走了一段,桥上人影渐疏。他登上一座观景浮台,倚栏东望,只见仙人桥如一条云带,蜿蜒伸向太阳的方向。太阳升起的地方,白云重重,却被紫红之光映成了彩霞。 “那重重的岚光之境,便是仙河山了吗?她,是在白云深处,还是紫霞之中……” 伫立之间,不由浮想联翩。 他最担心的一件事,便是会此般时不时地想起那名白衣女子。于是便在桥台上席地而坐,修炼起《渡世神卷》所载的“破妄真经”冥想之功来。 此功法虽会引冥致幻,但其中的冥幻情景,意境深沉高远,领悟到一定程度之后,反而最是清寂一流,修之可以清心洗意。 封明阳本来没有心情在这里练功,只是近来心绪庞杂、神思缭乱,在此坐修一回“破妄真经”之功,只是想让自己静静心。 却没想到,仙人桥上竟是练功的好地方。 此处远离地界,没有鸡犬之声,亦无尘嚣嘈杂,封明阳入功极快。 …… 但是在冥想中,也似乎能见到白衣身影,还有那个山灵女童,还一个手捧花蝶的黄衣女子,模糊……但就是找不到自己最心爱的颜儿…… 他这一次不是十分肯定,自己是在练功,还是在瞌睡做梦,还是在半睡半醒之间。 这一次,“破妄真经”的修炼似乎遇到了新的障碍。 当从冥功之中醒来的时候,封明阳额头上有渗有微微的汗水。 而太阳已升得颇高。 睁开眼睛一看,仙人桥上,已有不少从仙河山而来的白衣人。而同一个桥台上,身边正有个黄衣女子在随兴舞弄着花蝶,这个场景,几乎刚在幻境中见过…… “难道,我刚才没能入功,看到的竟然是现实的场景?”封明阳怔怔地看着田心禾。 花蝶丛中,只见她鲜活如雨后初晴中的青草,灿如夏花。她有美若天仙的身姿容颜,却毫无半点骄艳妩媚之状。人间竟有如此的女子,即使是二度见到,亦令人觉得不可思议、叹为观止。 “醒来了?你这是在睡觉呢,还是在练功呀?”田心禾见他睁开眼睛站了起来,笑道。 鲜活而动听声音,与她的姿容完全融合。 封明阳一时有些痴呆,半天才回过神来,说道:“你……真好……呃,这个,算是练功吧。” “轰!” 周围突然一阵哄笑爆起。 封明阳转眼一看,原来,这个地方不大的观景台上,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聚集了一大堆人。 那些人,大多是相貌清俊脱俗的白衣青年。他们本应该是在晨练,或者只是路过,但大清早的没事在这里聚集,是在赏星星还是看月亮?天知道! “这个……你们是……在这里干什么?” 这一阵哄笑,满是嘲笑的意味,封明阳见众人正在围观着自己,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便问道。 “呃,这里风景不错……” “元平师兄,你不是说早晨在仙人桥可以看到月亮吗,在哪里啊?” “早上起来吹吹风,嗨,吹吹更健康嘛!” “呵呵,只是路过,觉得你练功的姿势有点新奇,所以忍不住顺便停下来看看喽……” …… “是吗?”封明阳觉得他们每一个人解释都合情合理,但也只是有一点点合理。 “那位公子说得没错,你练功的姿势是有些新奇,像是坐在地上睡着了一样,还背靠在栏杆上呢。”田心禾收了身边纷飞的花蝶,在朝阳下冲封明阳灿烂一笑,“天底还没见过像你这么练功的,是不是昨天晚上没睡好?” 她不笑还好,对封明阳这一笑,可把封明阳给害苦了! 她这一笑,周围众男立即向封明阳射来各种尖刻的目光,尖酸刻薄中满带鄙视,似乎还包含着无穷无尽的忌妒。 “这,他们是怎么了!”封明阳被他们鄙视得悄然退缩了一步。 封明阳猜测,这一群外貌清俊脱俗的白衣青年,多半是刚刚从仙河山下来的仙河派弟子。在这群仙家弟子的面前,他有着难以掩饰的自卑。 虽然在他们面前自惭形秽,但封明阳的眼睛却是雪亮的,心中暗暗笑道:“看我?看月亮?你们当我傻子啊!哼哼,一群花痴,大家都是男人,你们心里想些什么以为哥不知道么?没想到堂堂仙河派弟子竟然也会这样,见了美貌女子就走不动路了……唉,果然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 但表面上,他还是憨然地挠头笑笑,对田心禾道:“那,可能是昨晚上睡眠不足,就当我是在睡觉吧。刚刚确实有点半睡半醒的感觉。” 周围立即又爆起一阵让人很不舒服的哄笑。 这令封明阳十分难堪,他颇为怨怼地看了田心禾一眼,说道:“都怪你,没事摆弄什么花花蝶蝶的,招来这么多人!” 田心禾笑道:“这可不能怨我,我刚才是好心在为你‘护法’呢。被他们看得实在不好意思,才召唤几只蝴蝶来玩玩,缓解一下尴尬的场面。” 这句话倒是说得坦诚直白。 白衣人群中,一位相貌特别俊秀的年轻男子越众而出,对田心禾彬彬见了一礼,温文尔雅地道:“师妹好!在下李中蹊,是仙河派弟子、大合殿大合堂的执事弟子。此番下山来仙云城巡视,没想有缘见到师妹的美貌天姿,真是幸会,幸会!不知师妹如何称呼,可是仙河派的同门?又不知在哪一脉修炼呢?” “呵呵,在下杨思奇,也见过师妹。我猜,师妹不是住在紫竹居,便是在舞水榭,要么就是在出月阁,咱们仙河山这三个地方,最多美貌仙女了。” 田心禾未及答话,另一名白衣男子也抢上两步说道。 仙云城是仙河派的门户之城,在仙云城的人,除了游客,便多是仙云城的本地居民或从仙河派下山来的。而凡俗间的女子像田心禾这么出色的,恐怕是绝对没有,所以他们这么猜田心禾是仙河派弟子,有着很充分的理由。 田心禾敛了笑容,平平和和的道:“难道你们以为,长得漂亮便都是你们仙河派的吗?真不好意思,我既不是仙河派的,更不是你们的什么师妹。” 李杨二人被她一番抢白,却丝毫也不生气,反而呵呵陪笑。 李中蹊道:“对对对,是在下冒昧了。除了仙河派,还有天武派、溟汐派、灵山派……这些同道名门中的女弟子,哪一个不是貌若天仙的仙女呢?天下正派是一家嘛,在下叫仙子一声师妹,也是理所应当。” 封明阳在一旁听了,不由大摇其头,满怀同情地看了李中蹊一眼,表示他无可救药。 “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小女子也并非你说的什么名门正派的弟子。”田心禾亦是无奈地摇头。 “哎,我说李师兄,你不要一见到漂亮仙女就强行认亲嘛!哦,仙子好,在下柳下飞,也是仙河派大合堂的执事弟子,今日与众同门师兄弟下山巡城。说是巡城,其实咱们仙云城中另有专门的巡卫人员,我们只是奉命下山,象征性地来看看,以防魔道妖人前来捣乱。仙云城的治安一向良好,所以我们跟下山游玩差不多。”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田心禾,满怀友好热情地又道:“仙子是仙云城的居民呢,还是外来的游客?我对仙云城可熟了,如果仙子喜欢逛街或到周边风景名胜旅游什么的,在下十分乐意效劳为仙子当个向导,包仙子逛得满意、玩得开心。”。 “柳师弟,你平常不是老说视女人如粪土的吗?就你这种人生态度和价值观,怎么能当好女孩子的向导!呵呵,像导游这种差事,还是我比较合适一些。” “元平师弟,恐怕你也不行哦!你马上就要进入‘化神’中级的冲刺阶段了,要多注意清心养性,才有益于练功。” “嗯,就是这个理,赵师弟说得没错。元平师弟在冲关成功之前,最后好不要和女孩子走得太近,否则只怕道心不坚,多少会有些影响。对了,赵师弟,你前两天不是和菁菁姑娘约好了今天去城南未名湖划船么,咱仙河派男人可是一言九鼎,千万不可失信于人哟!” “啊?昌吉师兄,你之前不是强烈反对我与菁菁交往么,今天怎么……哼,今天我赵超才知道,人性有多么的善变,世道是多么的险恶……” 柳下飞这个献殷勤的举动,令众白衣青年立即吵成了一片。 面对这样的场景,田心禾好像早已习以为常,她颜色平和,一点都无动于衷。 “咳,咳!” 不知为什么,封明阳对这一群英俊不凡的仙河派弟子的热情之举感到大为不爽。见众白衣青年还在喋喋争个不休,他干咳了两声,朗声说道:“这个……我说各位,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吧?你们没看见这里还有个喘气的呢!” “你?” 李中蹊深度鄙视过封明阳的全身,最后直接无视他,转而变了一副友好的面孔,笑呵呵对田心禾道:“师妹,这人是……你的仆从?跟班?” 在修炼界人士的眼里,身无“精神外放”修炼气质的封明阳跟田心禾自然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还叫人家师妹,真是舔着个脸,恬不知耻!”封明阳鄙视得几乎要将双手食指一齐指向地面。 ; 第85章 盛情 “他呀,是我的……” 田心禾转头对封明阳暧*昧地笑,正要解释什么,便在此时,有两个青衣小帽的人气喘吁吁跑了过来,叫道:“田,田姑娘……可算找到您了,唉哟喂,累死我们了!” 这两人是仙桥客栈的伙计,封明阳和田心禾都还认得,昨天他们进仙桥客栈投宿,便是这二人左右招呼。 田心禾道:“呵呵,把两位小哥累坏了,真是不好意思。” 她和封明阳一样,都好奇客栈的这两名伙计为什么会大老远跑来桥上找她,这里虽然还是在仙人桥上,但离仙桥客栈少说也有三四里地了。如果说两名伙计是来叫她和封明阳回去吃饭的,那仙桥客栈的服务,未免也太周到了一点。 其中一人道:“田姑娘,客栈里有人找呢,现在正在心急火燎地等着,您还是赶快回去吧!” “有人找我?”田心禾自语道,“奇怪,我无亲无故的,也从来没有什么朋友,谁会来找我呢?” “我想,八成是昨天那位熊团主了。”封明阳道。 “对,就是一位姓熊的大爷,生得高大威猛、虎背熊腰的。他找得可急了。”另一名伙计道:“我们捉摸着,这么早,您二位肯定是双双游桥来了,这才到桥上来找,你们果然在这。您二位可真是有雅兴,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跑这么远……” 田心禾和封明阳相视而笑,他们可不是“双双游桥”而来,而是各游各的,碰巧遇上。 说话间,那两名伙计突然留意到旁边的众白衣青年,立即迎上去道:“咦,几位不是常常下山来巡城的仙家弟子么!今天这么早呀,诸位仙士真是辛苦了。你们天天从这桥上过,不知道咱们仙桥客栈,什么时候才能有幸迎得诸位仙士进去歇歇脚?” “好说,好说。”仙河派弟子在仙云城,对这样的奉承之词早已习以为常,李中蹊道:“原来这位仙子姓田,呵呵,她住在你们仙桥客栈吗?” “对呀,她买了三天的房,还要住两天呢。” 伙计笑道,“你们可是不知道呀,这位仙子的人气那可真是了不得!她昨天前脚一进店,后面便跟进来了几百名住店的公子,个个都特地打听她住哪间房来着……咦,原来你们不认识呀?刚才见你们在这里聊天,我还以为你们都很熟!” 田心禾颇为不悦地看了店伙计一眼,似乎嫌他有点话多。 店伙计察颜观色,立即打住了话头,转而道:“哦,众位仙士少侠,我们有事,得先走了。田姑娘,封公子,咱们这便回去罢?” 面对聒噪不休的众仙河派弟子,封田二人正难得一个脱身的理由,一齐答应一声,转身跟着两位店伙计下了浮台,往回走去。 李中蹊等人脸皮再厚,也终要保住几分仙河派弟子的风度,不好意思就这么跟来。 但封明阳和田禾跟着两名店伙计走了不远,众仙河派弟子在后面高声喊道:“喂,两位伙计大哥,我们今晚要到仙桥客栈投宿,记得给我们留十三个上等的客房啊……” “好嘞,记住了,我们为诸位仙士少侠预备着,恭候诸位的光临。”两名伙计回头恭敬地应了一声之后,转而相对一笑,一齐向田心禾看来,说道:“我们什么时候成大哥了?呵呵,真是受宠若惊。看来在美女面前,仙河派的大仙们也和咱们凡人没有太大的差别。” 封明阳摇头苦叹道:“唉,看来我从今往后,要饱受眼球的虐待了,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他说着无比爱惜地抚了抚了身上的“涤光”仙衣,自语道:“兄弟,真是幸亏有你啊!要不然,本人刚刚极有可能被别人当垃圾给扔下地去了。” 一名店伙计盯了封明阳一眼,虽然封明阳是仙桥客栈的客人,但伙计脸上的嘲讽之色却毫不掩饰,说道:“这位公子,我说您就别装了。要我们有你这福气,别说被眼球虐了,就是被乱刀砍死,那也值啊……” 这话!说的人好意思,听的人却都脸红了。 回到仙桥客栈,已接近开饭时间。 铁血军团的团主熊占山早已在客栈包了一个豪华雅间,布置了满满一桌名贵的酒菜专门等候封田二人回来入席。确切地说,是在恭候田心禾的到来。 “哈哈,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田大医师给盼回来了!在下冒昧,已专门备了一桌小酒,专程在此恭候田大医师赏光。哦,这位是我们团里医道最高明的医师,任丰任老前辈。” 田心禾和封明阳刚一进门,熊占山便从客厅长椅上起身,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一起与他起身相迎的,还有一名灰袍老者。老者的袖子上附有一枚古朴的纹徽,纹徽上有“丹医高级”字样,这种可纹式徽记,是“天兵石”的修炼等级鉴定徽章。 熊占山对田心禾是百般热情,而他身旁的灰袍老者,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对田心禾的相见之礼,说到:“老朽任丰,幸会田医师。” 他礼貌之中,打量到田心禾身上并没佩戴医师职业修炼等级徽章,神情中却颇含了几分怀疑。 长者相请,盛情难却,田心禾和封明阳只好幼随长便,前往赴席。 席间,熊占山几番欲言又止,但终只是不着边际地聊一些闲话。 封田二人知道他此番盛情款待,多半是为了答谢田心禾答应用兽冥之石带铁血军团的人进兽冥域打猎之事,又或者,是想请田心禾帮忙炼药。 既知其所求,便倒也吃得安心。然而具体事情熊占山不说,封田二人也无意先提。 三个男人酒过三巡,田心禾却不胜酒力,浅酌了小半杯,即换上了香茗。 最终还是田心禾忍不住先开口道:“熊团主,你这次来,是要确定进兽冥域的事吗?呵呵,小事一桩,何必这么多此一举,劳财破费?” 熊占山放下杯子,哈哈笑道:“哪里,哪里!田医师误会了,误会了。今天在下和任医师前来,并不为其他的事,纯粹只是想和田医师好好结交一番。” 田心禾笑道:“熊团主,小女子年轻德浅,又身为晚辈,结交不敢当。咱们江湖人向来都是直来直去,用不着这许多套。熊团主若是有什么事,不妨开门见山。” 熊占山又是哈哈一笑,道:“田姑娘果然是女中豪杰、快人快语,倒是在下末免矫揉造作了。嗯,是这样的,昨天田姑娘提起帮我们炼药的事,我还真是当真了。听闻谷华鉴定大师说,田姑娘已是一名级别相当高的医师,今天特来拜访,是特地有事相求。” 此时,熊占山身边的灰袍老者任丰开口道:“田医师年纪轻轻,便修得炼丹之能,实在是可喜可贺。只是不知田医师的医道已达到了什么等级?是否经过‘天兵石’职业等级验证?医道中人,与人为便,为何却不常佩戴修炼等级鉴定徽章呢?” 若是在平时,这样的问话是不太礼貌的。但一来对方是个年高德劭的长者,二来铁血军团如果要找人帮忙炼药,自然也该慎之再慎,所以田心禾听了却也丝毫不以为意,笑了笑,说道:“修炼等级鉴定呀?几年前我在仙云城的‘天兵石’验证过一次,那时‘天兵石’上显示的是‘术医高……” 她眼睛扫到任丰衣袖上的“丹医高级”修炼等级徽章,不好意思再说下去,转而道:“不过,那只是我贪耍好玩,趁着半夜天兵石鉴定长老们都不在,自己偷偷跑去测的,所以没有拿到修炼等级鉴定徽章。只到今天,我也从来没有正式通过‘天兵石’的测验。” “哦,原来如此。”任丰她说到“术医”二字时,脸上先是微微一变,再听得她说没有正式通过“天兵石”鉴定,继而捋着胡须微微而笑。 而熊占山的脸上,却露出了几分失望。 天兵石:传说在古时,六道大战时期,人界各大募兵场均设有鉴兵灵器“天兵石”,用来测验人类武功法力的修为能力和最佳发展方向——修炼职业及修炼等级,从而便于兵种的归类编制,让修炼神兵们能各展所长。 到了今世,“天兵石”只遗留下了四个,一个在太平城、一个在天武城、一个在仙云城、一个在仙河山上。前三个“天兵石”为公用的修炼等级鉴定石,而最后一个,则位于仙河派派府的天心坛,只为仙河派私用。 “天兵石”将人的修炼修为总归为武功和法术两大类,并各自分级,其上的测验显示,将练武内功分为平、运、通、罡、真、罗、虚、斗、化九个等级,将修真法力分为筑基、凝精、炼气、化神、和合、大乘、玉真、太清、天仙九个等级。 而在职业划分上,也相应地将武功修炼者和道法修炼者分为物理职业和魔法职业两大类。在物理职业上,进一步概分为剑士、武师、甲士、羽士四大职业;在魔法职业上,进一步概分为仙师、道士、巫师、医师四大职业。 剑士、武师、甲士、羽士、仙师、道士、巫师、医师八大修炼职业之间,各有长短强弱,当然也就各有相畏相克。 单论攻击力,剑士、仙师两个职业最强;单论生存能力,甲士、医师两个职业最强;单论爆发奇袭能力,羽士、巫师最强;而武师、道士两个职业,虽没有其他六大职业一样特别的强项,但综合能力却较好。 如果非要说哪一个职业在总体上最强的话,那无疑便是最主流的剑士、法师,和最难修炼的医师职业了。 不过,这些都是在古时六道大战时期“天兵石”对人族修炼神兵的职业划分了,到了今世,虽然“天兵石”的测验上依然同样分职业显示,但实际上如今的修炼界人士早已对职业的区分概念十分淡薄。 如今的修炼界人士,大多都是武法双修、多元兼修,多种能力揉合于一身,所以职业的划分并没有多少实际意义,在“天兵石”上测验时鉴定出的修炼职业显示,更多的是一种能力特长的象征而已。 如今在天兵石上显示的职业,除了医师职业仍被认可,其他的,只能说明一个人的修为在某方面比较专长。 但无论如何,高级的“天兵石”修炼等级鉴定徽章,依然是一个铁饭碗。一个修炼界人士,一旦拿到了高级的修炼等级鉴定徽章,便会成为许多狩猎军团、江湖帮派,甚至是宗家门派都争抢招揽的人才。 而接近珍稀动物的医师职业,更是如此。 如今稀缺的医师职业,一个开始能祭炉炼丹的初级“丹医”,便足以令各大门派势力抢得头破血流了。所以,当听到田心禾说自己是“术医”,任丰自然是一点都不相信,认定这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在吹牛说大话。 ——百般尊贵稀罕的“术医”,岂会无门无派无组织,一个人在江湖上做漂泊流浪的孤魂野鬼? 第86章 邀请 但熊占山则不然,他昨天在拍卖行见过田心禾的大手笔,心想即使她只是哪个巨富之家的子女跑出来玩,当今除了金钱府,可没有哪个家族富到一掷十五万金币的地步。 而如今在修炼界,最富有的人莫过于能采集高阶药草、能炼制高阶仙丹的高级医师了。 修炼界的医师一直十分稀缺,有些狞猎队伍为了招募到一名修为够格的医师一起去打猎,往往在招募成员的“英雄贴”中,不惜承诺将全队狩猎收入的一半以上分给医师一个人。 更不用说一个高级医师人人巴结、人们争相献财献宝结交了。 所以,如今最富有的门派,是专修医师职业的“百草门”,而修炼界最富有的单人,则是太平城国医殿第一圣手庚无病、仙河派医楼楼主濯让等超级医师。 虽然田心禾说没正式去“天兵石”上验证过修炼等级,但熊占山经过昨日竞拍“兽冥之石”一事,又曾花钱向拍卖行药草仙丹鉴定师谷华等人打听了田心禾的修为水平,听说她乃是“极有成就”的大医师。 此时他听田心禾亲口说自己达到了“术医”级别,说道:“昨日拍卖行的谷大鉴定师只跟我说田姑娘是位级别相当高的医师,没想到田娘娘竟然达到了‘术医’的惊人级别!我熊占山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有幸结识到‘术医’级的大医师呢!之前真是太失敬了,不知田大师已高纪几何?” 确实,连他铁血军团自己拥有的最高级神医、铁血军团的神医旗旗主任丰,医道修为也才不过是丹医高级而已。他想田心笔医道修为那么高,虽然外表上看去还很年轻,但真实年龄肯定不低,只是修成了长生不老之身。 “高纪?” 田心禾笑道:“小女子当前的体貌,就是现在的年龄标准。虽然将后我这年轻的容颜可能会一直保持下去,但现在,小女子确实还不到二十岁,可是您的后生晚辈呢。” “才十几岁?那你这修为进度,实在也太可怕了!简直都快与当年的‘花仙’叶千蝶大仙医有得一比了!” 任丰终于也坐不住了,失声惊叹道。 他知道团主熊占山一向是个行事极为严谨的人,既然熊占山都这么相信田心禾是个高级医师,他也不得不相信,又道:“医师职业修炼太难,老朽痴长了百余岁,日日苦修,方今也未能突破‘丹医’、登上‘术医’级别的殿堂。 “老朽光从‘丹医’中级提升到‘丹医’高级,就用了足足三十年的时间,并且直到今天都尚未再有所进展。我修炼一百年才有这样的成就,这便足以让诸多同行无比羡慕了,如果田医师年方二八,便达到了‘术医’级别,这样的医界天才,当真是千年难得一见!” 任丰又感叹了半天,才从随身的无极袋中拿出一个圆形的白玉盒,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粒微微泛着红光的丹药。说道:“这是一颗极其珍贵的高阶丹药。在医界,‘术医’以上级别的医师便可鉴定十阶以内的药材和六阶以内的仙丹,不知田医师能否请鉴定一下这颗仙丹的品阶、功用、主魂等特性,以让我们开开眼界?” 他将盛着仙丹的白玉盒递到田心禾面前,解释到:“我们这样做并有没什么特别的意思。这些年狩猎行业竞争激烈,狩猎军团的日子过得很是不容易,尤其像我们这个不以牟利为目的的铁血军团,在经济上更是捉襟见肘。 “只可惜老夫虽然粗通医道,也懂得炼些初级仙丹,但炼制成功率极低,未能为军团出一分力……听闻田医师有祭炉炼丹之能,所以我们想请田医师赐为代炼一批丹药,只是如今仙魔药草价格实在昂贵,在请田医师炼药之前,我们不得不……” “任老前辈不必客气,丹药入体,非益即害,炼药又是一件成本高昂的事,自然不能不慎之再慎。”田心禾笑道。 她知道任丰此举是想验证她在医道上的修为、是否有资格为他们炼制药品,却也不介意。 对于丹药的鉴定,可比对药草的鉴定要复杂得多。 她接过玉盒,也不再多言。凝神片刻,两手平平一伸,一帘白雾从她掌间漫过,将手拭净。 接着,她将玉盒里的丹药取出来,轻轻放于左掌掌心,右手画个法诀,一道爽心悦目的青光立现指尖。 随着她法诀的引动,青光渐盛,原本有些闷热的房间内,顿时满室清凉。法诀运转,室内的清凉之气渐渐收缩,青光最终凝聚成一粒透明的光珠,在她的指间微微跳动。 她指头带动光珠,往右手腕脉一点,将光珠无声无息地导入脉中。光珠渗入她的血脉,随即化作一道青线,顺着脉向流动,流入她的掌心,往她掌中的丹药行去。 “滋!” 一丝轻清悠的声响。当丹药接触到青光的一刹那,整颗药丸红光激闪,田心禾的眼中亦是亮光一闪,看着掌中仙丹的眼神中,满是惊奇赞赏。 这一系列的操作,说来慢,其实只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红光闪过之后,丹药又回复到了原来的蓄藏模样。 田心禾收了功法,将丹药小心放回盒中,有些痴迷地端详着那仙丹说道:“生命治疗系,九阶仙丹!有续命还魂之奇效。主魂为以生命见长的九阶以上玄兽元晶,辅以六阶以上的蜂王浆、还魂草、红萼梅、仙苁蓉等多种珍贵仙魔药材,通过特殊秘法炼制而成。 “死亡时间在三日以内的人,服之可以立即起死回生,正常人服用,可以延续三五年寿命,但此丹过量则毒,一个人不可二次服用或叠加服用……” 她鉴定完毕,叹道:“这真是颗弥足珍贵的仙丹!在医药界,它的疗效类于正统规制的粉系仙药‘续命散’,但功效比‘续命散’要高出百倍。这颗九阶仙丹,一定是出于名医之手,市面上恐怕极少有所流通。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它应该就是传说中当世生命神丹之‘绝地还魂丹’。‘绝地还魂丹’只有太平城国医殿第一圣手庚无病前辈才能炼制,为宫廷至宝,你们怎么会得到这么极品的一颗仙丹?这颗丹药的价钱,恐怕不会低于一百枚‘兽冥之石’吧?有了这个无价之宝,铁血军团还哭穷?” “九阶仙丹!田医师能鉴定九阶仙丹,难道医师级别竟在‘术医’之上?” 见田心禾在这么短时间内便鉴定出了这颗神秘仙丹,任丰和熊占山均是大为震惊。 任丰更是霍然惊而起座,对田心禾肃然起敬,连连拱手道:“田医师道行如此高明,失敬,失敬!” 熊占山道:“田大医师果然是医道高人,顶级大仙医!这颗极品仙丹,确是出自太平城国医殿第一圣手神医庚无病之手。十多年前,在上古神器芳华琴引起的江湖大风波中,我们以牺牲一个分团的代价救了太平卫的四大统领之一‘青龙’一命,朝廷才特地赏赐了我们这颗极品神丹‘绝地还魂丹’。” 他说着有些志得意满起来:“这‘绝地还魂丹’的炼制秘法,正是庚神医最得意的绝活,据说每炼制一次,都要消耗一颗九阶以上的玄兽元晶,而且炼制的成功率又极低,这颗仙丹,也不知国医殿第一圣手庚大仙医是耗费了多少高级玄兽元晶才成功炼制出来的,其珍贵程度可想而知。 “这颗仙丹,如今都成了我们铁血军团的镇团之宝,这么多年来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我们都舍不得用,更不会轻易示人。” “能鉴定九阶仙丹,‘灵医’?这怎么可能……简直太可怕了!莫非,田姑娘是国医殿第一圣手庚无病的传人?不,这也不可能,据说庚无病从来不收弟子……”任丰感叹到面色都有些苍白。 田心禾将玉盒合上,递还给任丰,说道:“贵团竟然舍得将这么贵重的东西拿出来给我看,真是太看得起小女子了。我不过是一时兴起,想随手帮你们炼制一些低级药品而已,岂劳你们如此费心?” 待任丰小心地收起了仙丹,熊占山定了定神,说道:“田医师,我们今天如此缛节慎重,除了请你帮忙炼药之外,实在是还另有大事相求。” “什么事?熊团主不妨先说来听听,如果是请我给人看看病什么的,小女子倒是兴许能帮上点小忙。” 田心禾见熊占山神情颇为郑重,恐怕他要求的不是什么简单的事,不敢贸然大言承诺。 熊占山不说所求何事,却先问道:“恕熊某冒昧,请问田医师出身何门?当前可有职俸?昨天田姑娘说自己如今是个无门无派的散仙,不知是在开玩笑呢,还是确实如此?” 田心禾本是极为聪颖的人,听了此言,已觉察到一些端倪,但她还是坦诚答道:“严格说来,我曾经有两个师父,但不幸的是,我的两个师父如今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至于门派嘛,我以前曾经有过,而现在,算是个彻底的散人了吧。我没有领过修炼等级徽章,自然也就没有哪个军团组织肯收我,所以也没有务职。平日里,只是一个人到处玩玩,或者采采药、帮人看看病什么的。” 熊占山和任丰听了,脸上均是一喜。 熊占山强行压制住内心的狂喜,整整衣衫,站起身来神情肃重地向田心禾一拱手,说道:“田医师医道如此高超,若不做出一番盛举,岂不年华虚度、英才辱没!” 他声言朗朗:“当今江湖混乱,生灵涂炭,铁血军团不忍顾黎民之苦,偿不自量力,有志于为弱小百姓仗义执言,怎奈人微力寡,难有作为。本团长年游走于血刃之间,极缺医护人员,我们日夜梦寐,无日不渴求着能有田医师这样的仙医神手加入。” 顿了一顿,又郑重道:“今天熊某代表铁血军团上下,恳请田医师出山,加入鄙团。此番礼仪虽陋,但求才之心至诚至渴,常言医者仁心,还望田医师怜悯世人疾苦,万勿推辞!” 田心禾听了,不由得心中一惊。 她之前猜到熊占山可能会有这方面的想法,但没想到他竟把事情说得如此郑重,连忙站了起来,说道:“不敢当,不敢当!我区区一介女流,年幼识浅,岂能担当重任?况且,小女子只想做个逍遥散人,一心炼道修真,世间的事,实在是无心多问,更无力插手。熊团主请坐,请坐罢!” 熊占山这番话说得凛然大义,她虽然久闻铁血军团的义名,但此时听了熊占山的话,却猜不透拥有数十万铁血勇士的铁血军团,到底是一个纯粹的狞猎军团,还是另有别志。 她一个喜欢逍遥自在的年轻女子,自然不想介入任何江湖帮派甚至是天下势力的纷争。 熊占山哪里肯坐,说道:“如果田医师不肯答应,熊某便在此长站下去!” 任丰也站了起来,说道:“田医师,所谓逍遥修仙,也须以天下太平为条件。如果世间纷乱血腥,世上再无一寸净土,又何来逍遥之所?作为一名医者,若医道有成,首当有普救天下之心。任某一介庸医尚且明白这个道理,田姑娘高在‘灵医’之上,又岂能不知?” 说着,他突然从身上掏出一把雪亮的医用小尖刀,把刀架在手腕上,说到:“如果医术高超如田医师,都不欲兼济世人,那老夫这手区区庸术,又有何用?田医师如果不肯加入铁血军团,我任丰便即刻断去双手,永世不再行医!” ; 第87章 书生 说起来,熊占山和田心禾只能算是初识,此时熊占山和任丰竟然做出如此决定,令田心禾始料不及。 她自幼在江湖修炼界只身闯荡,并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人,但今天的这种场面,还是令她有些吃不消,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是好。 从内心里,她自然不想加入像铁血军团这样的庞大组织,自找苦累;但从道义上,她却没有拒绝的理由。 在熊占山和任丰这番凛然大义面前,任何推辞的理由都是苍白的。 局面一时僵住。 此时桌上四个人当中,只有封明阳一个人还坐着。封明阳觉得光自己一个人坐着怪不好意思,便也站了起来,举杯说道:“大家还是先坐下吧,有事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见众人都不肯坐,又笑道:“熊团主,要我说,田姑娘才是个十几岁的年轻女子,她虽然医道高超,但毕竟是个女孩子,又一个人自由自在惯了。你们突然这样强求逼迫,人家就算内心想答应,也都会被你们吓跑个十万八千里。 “还有,任老前辈,先把刀收起来吧。咱们吃饭喝酒,舞刀弄剑的多伤和气不是?来来来,我敬大家一杯,干过之后,都坐下来慢慢商量如何?” 打从一见面开始,熊占山和任丰就从来没有正眼瞧过封明阳一眼。 熊占山和任丰都是身有修为的人,他们早就一眼看出来封明阳身上没有“精神外放”的修炼气质,只是一个白板书生,自然是一点也瞧不起他。如果不是看在田心禾的面子上,这顿宴请,便不会有他的位置。 封明阳一个人举着酒杯说话,谁也不来理他。他多少有些尴尬,但也不将别人的眼光态度放在心上,自己先坐了下来。 倒是田心禾,见封明阳受到如此冷落,心中颇为过意不去,不由满含歉意地向他微微笑了一笑。 三人还在僵持站立着,封明阳却搁下酒杯,换上茶盏自斟自啜,气定神闲地道:“熊团主何必如此执着?田姑娘不答应加入铁血军团,并代表不肯帮你们做事,贵团又何必非要强人所难,拘泥于形式呢?” 此时,他倒全无被人冷落的感受,反而是暗自庆幸自己身无长物,因而不入江湖、不在修炼界,不必像熊占山田心禾这些人一样,为江湖事所累。 这么一想,立即身心豁然开朗,谈吐之间,便多出一分常人所不具备的高远超脱之态。说道:“任老前辈说得固然也有道理,达则兼济天下,救死扶伤,确实是医者的天职。但是,高级医师是一种稀缺资源,如果一个高级医师受门派组织所羁,反而于仁医大道有损。 “比如说当今仙河派的第一仙医濯让、百草门的‘草仙’桓除、国医殿第一圣手庚无病,便是很好的见证。他们三位老前辈都是当世的绝顶神医,却由于门户之别,医术只限于门派之内使用,那样,纵使医道再高明,于世间广大群众又有何裨益? “想当年,‘花仙’离开百草门后,无门无派,也不加入任何组织,却能救治更多的人。医者如此,又有什么不好?” 他独自侃侃而谈,虽然语气轻淡,却令三人听了都不知不觉地坐了下来。 熊占山第一次认真打量起这名白衣书生来。 这才发觉,此人虽然年轻,但言谈举止之间,却颇有高士之风。 熊占山虽是出身江湖,但作为一团之主,却也有几分视野。直觉让他感到,这个年轻文士,应该不是一个只懂得口吟之乎者也的迂腐儒生,难怪品貌绝佳如田心禾,也会与他为伴。 这个看上去普普通通、一直被他们忽略的年轻人,此时竟是如此语出不凡,任丰也是颇感意外。他从医百余年,在医道医德上的见地,竟然还不及这个外行的年轻书生,这不由令他对封明阳刮目相看。 对于医师职业,人们本就十分敬重,对于高级别的医师,人们更是争相巴结、极尽拉拢。像濯让、桓除、庚无病那样的仙医星宿,在世人心目中的地位,无疑是神圣一般的存在,人们甚至在背后,都不敢、也不愿直呼其名。 却没想到,三名当世医尊,在眼前这个年轻后辈的口中竟然成了“有何裨益”的人。 熊占山、任三和田心禾三人若不是亲耳听到,绝不相信世上竟会有人冒出这样的言语来。可偏偏这一番大非之言,却说得句句都在情理之中。 室内安静了好一阵,任丰首先开口道:“公子一番高论,当真是振聋发聩,听了令人如同拨云见日,茅塞顿开!老朽枉自参修医道一百余年,竟然今天才明白这个道理,惭愧,惭愧呀!不知公子高姓大名,师承于哪位鸿学大家?” 原来,他把封明阳当作了一个饱学文士。 这也难怪,封明阳虽然谈吐不俗,但这种不俗的风采,与修炼界人士“精神外放”的超凡气质有着本质的区别。在他身上体现的,是文士之风。 加之他身上的“涤光”白袍虽非凡衣,却是文人款式,配以他温尔从容、博然阔论的谈侃,很容易让人想到他是个年轻才高的儒道中人。 不过,说封明阳是一名书生,也并非完全不对。 回顾他的平生,自从牙牙学语,他便在母亲的精勤教导下认字习文;在逃荒的岁月中,他也是完全靠背书念书打发日子,虽然看的大多是封元给他的一些阴阳术数、五行八卦的奇门书籍,但他也看得趣味盎然。 后来到了芳华域,他长年跟杜文甫住在一起,专攻文、少习武,直至被宫天羽和锦玉台逼下落日崖之后,才开始认真练习剑法。 得到杜文甫的倾囊相授,封明阳长年耳濡目染,他内在的气质,其实是以文质为主。 只是加之他从“八荒神剑”和“破妄真经”上养成的高远之境界,却让他的书生气中,另多出了几分出尘意境,较之平常儒生,便又有所不同了。 不过,他这种出尘脱俗的风采气度,平时却不会轻易表现出来。 当下听任丰开口相问,封明阳答道:“不敢!晚生封明阳,曾从师于‘知仙’杜文甫,算是杜老师的谪传学生。” 对于铁血军团,封明阳曾听杜文甫详细地叙说过,他从中了解到,铁血军团传承了千年万世,一直是个侠义军团。所以,他现在对自己的一些身世,并无意隐瞒。 况且,从近些天的切身经历之中,他逐渐意识到,跟田心禾这么一个出色的女子走在一起,如果不拿出一个像样一点的身份来粉饰自己,恐怕会很扫田心禾的面子,甚至会给他自己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反正,说自己是杜文甫的学生,也不算冒名骗人。 但逢人且说三分话,他终是没有把自己是“土圣花仙”后人的这个身份说出来。他认为,如果要假装书生,那做“知仙”杜文甫的学生是最好不过了。 杜文甫不但在政坛文坛声誉极隆,而且“知仙”之名,在江湖修炼界也是无人知、无人不敬。封明阳以为,或许只有“知仙”杜文甫的学生这个身份,才勉强能配得上跟田心禾一同行走江湖。 铁血军团,传说起源于上古万侠城的圣兽骑兵,传到今世,仍是当今修炼界实力最强大的狩猎军团之一。 若将军团中的铁血战士和家眷老小全部算起来,铁血军团的全团总人数已达到几百万人之多。在当今世上,同行业中,只有金钱府手下的金甲军团才可以与之相提并论。 铁血军团虽然以狩猎为生,极少参与江湖纷争,但由于其军团规模庞大、高手众多,所以也是江湖中各大门派组织不得不注意的一股强大势力。铁血军团极少与同行业之外的势力发生冲突,这是铁血军团有别于其他狩猎军团的最大的特点,也正是有了这个特点,所以铁血军团在江湖修炼界的声誉一向很好。 对于这样的一个组织,封明阳打从心里是十分愿意坦诚相见的。只不过,“土圣花仙”这四个字,在江湖上太过招人耳目,他却不便将自己的详细身份告诉别人。 “原来公子是‘知仙’杜文甫、前任朝廷右丞相的高徒!据说‘知仙”已归隐多年,没想到如今却有弟子出山。”熊、任二人一齐拱手,熊占山说道。 封明阳刚才短短几句话,便将满场的僵持尴尬化于无形,而且还给铁血军团与田心禾的结交留下了回旋的余地。熊占山对他佩服的同时,心中还有几分感激。 田心禾对封明阳妙目顾盼,笑道:“‘知仙’杜文甫?他可是天下第一名士呀!这么说,你这书生是师出名门了,我最喜欢有才学的人。呵呵,单凭这一点,本姑娘便不算太吃亏……” 说到这里,她忽然发现眼前三个大男人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不由得脸上一红,转开话题说道:“哦,熊团主,其实我不想加入贵团,一方面是喜欢一个人自由自在,同时,也是为了贵团着想。我的出身不好,仇家又多,如果我加入了你们,对你们的害处恐怕会远远大于好处。” 熊占山听了,豪然一笑说道:“原来如此。仇家多有什么关系?只要田医师肯加入我们铁血军团,若是有人上门寻仇,我铁血军团一律都承担了!嘿嘿,说句狂妄一点的话,铁血军团虽然不喜欢与人争强斗狠,但胆敢来我铁血军团找事的人,放眼当今江湖,恐怕也还找不出几个!” 田心禾想了一想,说道:“实不相瞒,我原本是桃源的人。” 她想让熊占山知难而退。 “魔域桃源!” 果然,熊占山和任丰同时身心一震,惊呼出声。 桃源,是魔域桃源中人自己的称呼。魔域桃源,是令世人闻之丧胆的四个字。尤其是男人,听到魔域桃源四字,甚至会比见到鬼还要惊恐害怕,纵是铁血军团团主熊占山,也未能例外。 铁血军团从不介入正魔两道之争,熊占山和任丰如果是平时听说起魔域桃源,倒也不至于如此大惊失色。但今天,却是亲自见到了魔源桃源的女子。 江湖传言,魔域桃源的女子走到外界都会带着面纱,从来都不会与外界男子直面相见。如果一个魔域桃源的女子公开身份与外界男子见面,那只会是一种情况: ——派送“桃花帖”。; 第88章 结交 每隔十二年的二月二日,魔域桃源便会向外界的一些男子派发“桃花帖”。 自古以来,凡是收到过桃花帖人,无论其是否如期赶往魔域桃源赴桃花会,三月三日之后,均不见再活在世上。 而到了三月八日魔域桃源的桃花会结束,传说中魔域桃源的下游河流——武陵桃花源的出口桃花江,江水便会变成血红色,比河流比桃花还要鲜艳,触目惊心。 鲜红艳丽的江水中,会有一个个小木排悠悠流淌而出。木排上插满了同样美丽鲜艳的桃花,桃花丛中躺着的,便是前去赴魔域桃源三月五日至七日桃花会的男人们。 而收到了“桃花帖”却没有按约赴桃花会的人,无论他逃得多远、躲得多隐秘,都会在三月四日天亮之前被魔域桃源的人杀死,死后,身上会有一朵鲜艳的桃花印记。 曾经有一个天武派的弟子收到了“桃花帖”。 正魔不两立,作为五大正派的弟子,他拒绝去赴桃花会。从二月二日收到“桃花帖”那天开始,他便露天坐在天武派的练武广场上,由天武派一百名绝顶高手昼夜保护,连吃饭睡觉也不曾挪动半步。 整个天武山集体戒备、严阵以待。 到了三月三日傍晚,他有些口渴,他七岁的亲生小女儿给他送来一壶水,他喝了壶中的水,当场毙命,死因不明。死后,他额头上出现一朵鲜红的桃花水印。 曾经有一个仙河派的弟子在二月二日收到了“桃花帖”。 他二月三日一早,便一个人悄悄地离开了仙河山,然后踏上飞剑,展开他最拿手的御空之术远走高飞,往一个不变的方向疯狂地飞行。 他日夜兼程、不眠不休,足足逃了一个多月。 到三月三日那天,连他自己都不知跑了多远、跑到了哪里,总之,他跑得很远很远了,也已经很累很累了。 他实在是太累了,一个多月不吃不喝地一路狂奔,就算是修仙有成的人,也很难坚持这样的劳苦。 三月三日天快黑的时候,他实在已经累得精疲力尽,不得不停下来,倒在地上歇息。 就在此时,一个背着背篓打猪草的山野村姑从他身边经过。村姑用她手中的镰刀毫不费力地割断了他的喉咙,鲜血从他的喉咙中喷出,洒在地上染成了一朵鲜艳的桃花。 曾经有一任文州侯收到了“桃花帖”。 接到“桃花帖”后,他把自己的府邸放一把大火烧掉,并找了个被烧死的替身,然后带着全家小逃进深山老林,在荒山中寻觅到一个从来没有人到过的隐秘山洞藏了起来。 三月三日的天终于黑了,但他还没有被杀。他太兴奋了,也开始轻松起来,便决定和自己最心爱的小妄快活一番。 但正在与小妾快活的时候,小妾右手五根手指突然插进他的心窝,把他的肝和肺都掏了出来,然后用血淋淋的手指在他满是肥肉的肚皮上画了一朵艳丽的桃花。 ——魔域桃源的可怕,不在于桃源里的妖女武功有多么厉害、魔功有多么高强,而在于桃源女子的无处不在。 她可能是皇帝的老婆,财主的小妄,大侠的爱妻……甚至,有可能是一位位普普通通庄稼汉八十岁的老母或者三岁的女儿! 所以,一提到魔域桃源,没有哪个男人不忌惮,甚至是敬畏。 就连五大正派的人,即使心中恨透了魔教的妖女,口中也不敢公然辱骂魔域桃源的人——除非他可以一辈子不碰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但世上哪个正常的男人能彻彻底底地离开女人呢? 久而久之,人们发现,魔域桃源派发“桃花帖”的对像,都是多多少少有一点知名度的人,尤其是江湖修炼界正道之中颇为出名的人士。 收了“桃花帖”,藏也藏不了,躲也躲不掉。所以,到了魔域桃源派发“桃花帖”的那一年二月二日,世上凡是有点名气的男人都会提前躲起来不敢见人,尤其是不敢见女人。 只要不被魔域桃源的女子看见,就没有机会收到“桃花帖”,那样才是绝对安全的。 到了二月二日那天,即便是一些名门大派的掌门、宗主、帮主级的人物,也会借机提前“闭关”。 虽然“桃花帖”从来没有过派送给掌门帮主级人物的历史,但是凡事都有个万一,不管怕还是不怕,多一事总不如少一事的好。 魔域桃源虽然可怕,但熊占山毕竟是堂堂铁血军团的一团之主,一生所经历的生死血战不知有多少,大风大浪,什么事他没遇到过?何况,现在距离魔域桃源的下一届桃花会还有几年的时间。当下,他听到田心禾自称是魔域桃源的人,稍微一惊之后,很快又镇定了下来。 他仔细打量了田心禾一阵,摇头道:“不可能,田姑娘绝不像是桃源的人,魔域桃源很少有修炼医师职业的……” 一想到魔域桃源大名鼎鼎的三大花魂之一“人面桃花”正是一名了不起的大医师,他这句话说一半又缩了回去。 田心禾道:“熊团主若是不信,我也没什么办法。谁说桃源没有医师?我师父‘人面桃花’,便是一名超级医师。” “你……你是‘人面桃花’的弟子?” 熊占山这次,是真的有点信了,不由再度吃了一惊。 “如假包换。” 田心禾笑道,“不过,我小时候因为违反了桃源的规矩,犯下了死罪,便从逃源逃了出来,从此既是桃源的叛徒,又是魔教的妖女,同时遭到正魔两道的追杀。后来,我得到了另外一个师父‘花仙’叶千蝶的指点,自己悄悄一个人躲到深山中修炼了几年,完成了从炼魔到修仙的转换。” “我说呢,原来田姑娘是天下第一好人‘花仙’叶千蝶的弟子!难怪我一看田姑娘就是一个善良的好人。这便好了,‘花仙’的传人,绝非邪恶之辈。” 熊占山高兴地松了一口气。 而任丰却颇为意外又有些羡慕地看着田心禾,嘴角微跳,说道:“桃源叛徒?田姑娘,莫非……你便是当年在江湖上掀起轩然大波的‘桃花小妖’、‘桃花小魔女’?” 田心禾不好意思地笑笑,表示默认,说道:“现在我已经长大了,长年修仙,身上的魔性也已消失无踪了,所以再也没有人能认出昔日那个‘桃花小妖’来。” 她对熊占山道:“熊团主,知道了我原本是桃源的人,你们不会再想让我加入铁血军团了吧?否则,一旦有人发现我小时候的身份,贵团的麻烦可就大了。” 熊占山想了一想,忽然哈哈一笑,说道:“田姑娘要是这么认为,那就大错特错了! “难不成田姑娘身为‘花仙’的弟子,竟然不够了解天下第一好人‘花仙’在江湖上的声望?无论你是什么出身,如果别人知道你是‘花仙’的弟子,歌颂赞扬都还来不及呢,哪里还会有人来找麻烦?如果有人胆敢找‘花仙’弟子的麻烦,只怕不必我们出面,‘花仙’的崇拜者们就早已把他大卸八块了。 “其实,即使田姑娘不是‘花仙’的弟子,光凭田姑娘高级医师的修为,也绝对没有人敢来得罪。作为‘术医’以上的超级医师,无不是本领高强的朋友熟人一大堆,只要一招手,正邪各道的高手谁不抢着献殷勤?嘿嘿,往日追杀田姑娘的那些人,如果知道你今天已修炼成了超级医师,恐怕都要躲起来悄悄的过日子了。” “医师真有这么厉害?”田心禾眨了眨眼睛,“可是,到目前为止,我还连一个朋友都没有呢,熊团主说得有点夸张了吧?” 熊占山呵呵一笑,起身说道:“只要田医师不嫌弃,熊某便十分奢望能与田医师交个朋友。田姑娘,你看我这个朋友怎么样?” 任丰也起身道:“将后只要田医师有用得着任某的地方,小老儿定然任凭差遣!” “这个……我也算一个吧。” 封明阳见他们都这么热情,不表示表示,都觉得有点说不过去。 田心禾笑着白了他一眼,不来理他,转而对熊占山道:“熊团主,可是我真的暂时不想加入任何帮派组织。修炼的过程,需要一定的环境和心境,再者我也想多跑些地方,尽量给更多的人看看病。” 她稍微一顿,又道:“不过,如果今后你们军团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只要你们能通知到我,我肯定会尽力帮忙。” “既然这样,熊某也不便强人所难了。” 熊占山听她不愿加入铁血军团,虽然难免有些失落,但听她说将后愿意帮助铁血军团,这便相当于铁血军团结交到了一位高级医师,他还是十分高兴,说道:“田医师如此关照,铁血军团真是感激不尽。” 顿了顿,又道:“我熊占山在此承诺,今后只要田医师用得着我们的地方,我铁血军团愿抽出一个分团的兵力,随时听田医师的使唤!” “不,不!”田心禾连忙摇手道:“熊团主,这怎么敢当……” “就这么说定了!” 熊占山举起酒杯,“我比田姑娘痴长些年岁,如果田姑娘不嫌弃,今后就叫我一声熊大哥。来,任医师,封公子,我们一同饮一杯,从今往后便都是朋友了,将后大家都不必再见外。” 盛情难却,封明阳和田心禾也只好举杯起身。 田心禾道:“熊大哥,任老前辈,我姓田,名心禾。大家如果不见外,以后就别称呼我为医师医师的了,小女子是后辈,你们就叫我的小名吧。” “好好好!” 熊占山和任丰闻言大喜。田心禾这么说,便等于承认了他们这个朋友。 ; 第89章 仁医 席间又聊了一些闲话,田心禾道:“熊大哥,过两天进兽冥域打猎,估计你们军团的人需要不少药品吧?如果你们想让我帮忙炼药的话,我现在就开一张材料单。” “心禾姑娘真的肯帮忙,那真是太好了!” 熊占山无极袋里时刻备有纸笔,当即拿了出来准备写单子。 田心禾念完一堆仙魔药草的名字让熊占山记下后,说道:“按这张单子准备药材,可以炼制至少一百颗三阶增血丸、一百颗三阶增力丸、五十颗二阶增神丸和二阶金创粉粉若干,这些药,我想过两天你们的人去兽冥域会用得着。如果熊大哥觉得有需要的话,在今天天黑之前把药材采购齐备了,送到这客栈里来,以便我尽早动手炼制。” “批量炼制!” 熊占山闻言狂喜,这可是大手笔! 在市面上,很多仙魔药品都是一阶以下甚至是没有品阶的。二阶以上的药品,只有大一点的拍卖行才有寄售;而三阶以上的药品,拿相对便宜的三阶增力丸来说,也至少要卖二十金币一颗,而且一挂上拍卖,便很快会被人救购一空。 由于高级医师越来越稀少,高阶药品的价格也日益攀升,田心禾这一出手便是几百颗二阶以上的仙丹,熊占山怎么能不兴奋? 然而他拿着采料单大略合计了一番,却颇为疑惑道:“这些药材到市场上很容易收集,也都不是特别的贵。但是,心禾姑娘,单子上这批药草的成本,总的加起来也不过一百多金币,真能用来炼制那么多二三阶的仙丹吗?” 任丰拿过采料单认真看了看,说道:“如果按百分之百炼制成功的理论量计算,这单药材也许可以炼制那么多仙丹,但制药炼丹,怎么可能百分之百成功? “以我‘丹医’高级的炼药水平,炼制一阶仙丹的成功率还不足百分之十,而炼制普通的无阶仙丹的成功机率,也最高不过六七成。如果要用这么点药材炼制这么大一批二至三阶的仙丹,那炼丹者要有多高的炼药水平?” 他看着田心禾的神情,越来越惊异了:“况且,这单子上的药材,品阶最高的也不超过二阶。要用二阶药草炼制三阶仙丹,这就要用到传说中的‘炉火升级’!‘炉火升级’,据说只有‘灵医’高级以上的人才能做到……” 田心禾见任丰和熊占山都是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也不去跟他们解释自己的医师职业修炼到了什么等级,只是笑了笑,说道:“熊大哥放心吧,我自然有十足的把握。你们只要负责收集好药材送来就行了。” 任丰听她说得这么自信,不由整个人都呆住了。甚至是像看女神一样膜拜地看着田心禾。 医师职业的修炼异常艰难,低一级的医师,无不对高其一级半级的医师敬佩得五体投地,更不用说任丰目前只是一名“丹医”。 丹医高级与灵医高级之间,还有术医初医、术医中级、术医高级、灵医初级、灵医中级等多个遥远的差距,这之间,若非有奇缘奇遇,每突破一个级别都可能需要修炼个成百上千年的时间。任丰猜不透田心禾年纪轻轻是怎样升到“灵医”的,目前只能归结为,她是天纵奇资。 以她这样的医生资质,几乎可以与当年的“花仙”叶千蝶有得一比了! 熊占山虽然对医师职业也颇有了解,但不是行内人,还在一旁讷讷地道:“这……真的能行么……心禾姑娘,就算有了这些材料,你炼药也需要有炼药的场地和丹炉吧?任老医师在仙云城下的不远处有现成的丹房,不如……” “这恐怕用不必了,”任丰打断道,“炼丹房,那是像我们这些‘丹医’以下低级别的医师才用的,田医师修为在‘术医’以上,自然是用不着了。达到‘术医’以上级别的医师,便有了炉出于手的‘手炉’神炼之能。” 顿了一顿,又道:“只是,这么大一批二三阶仙丹,还要保证成功率,少说也要一年半载的时间才能全部炼制出来吧?田医师过两天就要动身去兽冥域了,就算药材够用,这短短两天的时间内,怎么可能炼制这么多的丹药?” 田心禾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对于这样的低级药品,我一向都是批量生产。这几百颗二三阶的仙丹,我用不了一天半日便可全部完成。” “半天?天呐!” 任丰额头上冒出了几粒斗大的汗珠:“二三阶的仙丹还是低级药品?几百颗仙丹批量生产,半日之内!难不成,田大神医竟然还在‘灵医’之上,仁……‘仁医’级别?天呐,团主,能交到这样的朋友,咱们今天可真是赚大发了!” 他心中已在暗暗盘算,将来怎样想个法子求田心禾收他为徒弟。虽然他纪比田心禾大了好几轮,但医学大道,没有年龄大小之分。 连封明阳也不禁在心中暗暗惊叹:“仁医?原来田姑娘竟然修炼到了‘仁医’级别?这也太可怕了!” 传说当今修炼界医道最高明的百草门门主“草仙”桓除,也不过“仁医”高级而已,但那是几千年的修炼才累积起来的道行。田心禾现在二十岁未到就飞升到了仁医级别,难道这世上马上要出个真正的“仙医”,直追十年前的“花仙”? 熊占山听说田心禾已到了仁医级别,高兴惊讶得有些手忙脚乱,一只手把酒壶都碰倒了,说道:“心……心禾姑娘,原来是大仙医了!” 又激动道:“炼药可以这么神速,那岂不是有了点石成金之手?用这成本不过一百多金币的药材,不用半日就能炼制出总价值超过一万金币的丹药,简直就是一本万利啊!要是心禾姑娘天天炼药卖钱,那你的收入,岂不比咱们整个铁血军团辛辛苦苦拼死狞猎还要来得快?” 田心禾笑道:“炼药是要消耗一定精神法力的,也并非熊大哥想像的那么简单。像炼药卖钱这样的事情,我从来都不打算做。” “那为什么?” 这一次,熊占山、任丰和封明阳三人都异口同声问道。 田心禾道:“如果我炼出来的药品质量上乘价钱又便宜,难免会乱了行规,砸了其他炼药师的饭碗;而如果我炼的药论质论量按行情定价,价钱又太高,觉得实在对不住买药的病人。所以,我只是在别人需要用药的时候,才炼制出来直接送给他们服用,而从不为赚钱而去炼药。 “如果我想用钱的话,随便去采些药草扔拍卖行就行了。再说,如果我整天把精力用在怎么炼药赚钱上面,恐怕医道难有提高。你们看,像桓除、濯让、庚无病那样的超级大医师,他们的炼药水平自然都是超凡入圣的,但也没见他们怎么炼药来卖呀。” “是是是!”熊占山连连抱拳笑道:“心禾姑娘医者仁心,令人佩服。比起你来,你熊大哥经常为一钱半文的得失而斤斤计较,真的该惭愧无地了。” 言谈之间,天时已经不早,熊占山还急于去采购药材,便起身与田心禾和封明阳告辞,与任丰一起回去了。 别了熊占山和任丰之后,田心禾又邀封明阳去逛仙云城。 路上,田心禾突然说道:“书生,你说你以前在芳华域跟‘血芒’方红渊学过武功,听说他可是昔日江湖上的头号雇佣杀手,内功修为在‘真’级以上、甚至达到了‘罗’级,很厉害的。不知道你的武功学得怎么样了,看上去,你的内功很菜的样子嘛。” 封明阳讪讪一笑,说道:“要说内功,我岂止是菜?简直就是一个白板。不过,你不说我是个书生么,读书人要那么多内功有什么用。” 如今,他也只好用“书生”这个身份来粉饰一下自己了。 “也对,”田心禾道,“你心脉之中封有致命的戾气,还是别炼内功的好。要不然万一什么时候使上内功,说不定立马就丢了小命。” 说到这里,她扭头看了封明阳一眼,叹声道:“唉,你身上沾染的寒戾之气,连‘花仙’的阳光彩蝶都无法吸除,而医术高明如本医师,竟然也束手无策……” 顿了顿,又道:“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医好你的病,绝不会让你早英年早逝的。” 封明阳闻言心生感动,却不愿多谈这个令人神伤的话题,说道:“田姑娘,你怎么突然对我的武功感起兴趣来了?” 田心禾看看他,又看看桥那端的仙云城,笑道:“嘻嘻,今天要带你去城里的‘天兵石’上验兵呢!” “啊?验兵?”封明阳突然紧张起来,结巴道,“这……这个……不用了吧!听说仙云城的‘天兵石’验兵广场天天爆满……与其没事去那里挤来挤去,还不如在家好好睡个午觉呢。” 他指了指天上的蓝天白云:“看,今天天气不错,田姑娘,咱们不如赶紧买个风筝来桥上放放吧?嘿嘿,在天上放风筝,一定很有意思。” 他很清楚自己是没有半点法力修为的,而自己那几近于无的内功,在“天兵石”上多半只能验出个“白板”的结论。去“天兵石”上验兵,只会徒自惹人嘲笑。 “放风筝?好呀,真是个好主意!” 田心禾高兴跳起来一拍手,继而又道:“不过,验兵还是必须的。兽冥域到处都是凶恶的怪兽,事先了解一下你的武功底子,到时候也方便本医师对你的适时保护。虽然你看上去很像一个白板,但我总感觉冥冥之中并不是那么回事。趁天色还早,咱们现在就去‘天兵石’上鉴定一下,就当是玩一玩。” “天兵石”是上古时期遗存下来的一种鉴定器石,专用于人类修炼等级和能力特长的鉴定。 到如今还遗存下来的天武城、太平城、仙云城三座城中的“天兵石”,都是各自坐落在其城最中央一个古老广场上。这三个天兵石广场,都名为“验兵广场”,传说在古时是人族的三大募兵校场。 可到了今世,这三个验兵广场都成为了修炼界人士验证自己的修炼等级、拿鉴定徽章谋饭碗的地方。也成了朝廷、狩猎军团、宗教门派等天下江湖各种势力组织招募新人的地方。 如今江湖颇乱,各门各派都在抢人才。各个帮派、各种组织都有专门的招聘人员在天兵石广场设点专候,一旦有尚未加入任何门派组织的人通过“天兵石”的验证为高修炼等级,则必将引来各个招收点的争相哄抢。 封明阳和田心禾二人赶到仙云城的“天兵石”验兵广场时,广场上早已是一如既往的人山人海。 广场四周有无数招募平台。各个招募平台上都打着鲜明的招牌,最显眼的招募点,莫过于离“天兵石”最近的“太平军招兵处”、“天武入门资质考核”、“灵山招人”、“铁血军团期待您的加入”、“金甲军团高薪诚聘”等等了。 ; 第90章 欣赏 “天兵石”验兵广场前,前来验证修炼等级的人挨个排成了一条长龙,长队人数怕不有几百人之多。 封明阳站到了队伍的最后面,但刚过片刻,他身后便又接上了几十个人。 田心禾却不来排队,而是陪在封明阳身边。 田心禾并不想公开验证自己的修炼等级,用她对封明阳的话说,她怕自己一旦触摸“天兵石”便会轰动全城,万一在修炼界一举成名,那将后的江湖生涯就再也不得安宁了。 相对于其他待验的人而言,封明阳的亲友陪护团只有田心禾一个,算是比较少的了。很多人都是父母师长、师兄师妹的一大堆,寸步不离地陪在身旁。像封明阳和田心禾这样形单影只的,很是少见。 来鉴定的人虽多,但好在“天兵石”的“验兵”程序很简单,只需测验的人把双手放在“天兵石”的触摸感应台上,片刻之后,天兵石便会在六方平面上闪出评定结果的文字。然后“天兵石”前的三名鉴定长老根据“天兵石”的检验结果,打出相应的修炼等级鉴定徽章。 封明阳排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就要轮到自己了。而田心禾由于不参加测试,所以被“天兵石”管理员挡在了围栏的外面。 现在封明阳前面已经只有六个人,就在此时,忽然有一个背着长剑、身形伟岸的年轻男子从后面跑了上来,推了推封明阳道:“这位兄台,真是不好意思啊,我赶时间,插个队好吗?” 封明阳瞧了他一眼,心中有些不快,不冷不热说道:“我排了一个多时辰呢,外面还有人在等我,我也赶时间。您还是请自觉排队吧,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插个队而已,封明阳本来不是这么小气的人,但突然有人不守公共秩序,真的让人很不爽。 封明阳说话的声音不低,并且有点批评教育的意味,那男子在大庭广众之下挨批,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他满脸阴阳怪气地上下打量了封明阳一阵,颇带嘲讽意味地笑道:“呵呵,你也是来天兵石测验修炼等级的吗?” 他故意提高了嗓音:“其实像这位仁兄一样的修为,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了,根本用不着来找‘天兵石’测试。我说这位兄弟呀,与其辛辛苦苦地跑来这里蹭位子,还不如回家睡个大觉呢!” 说着又向后面的人群大声笑道:“大家说,是不是呀?” “就你这副德行,也想得到大家的响应?谁会理你!”封明阳心中不由好笑。 “就是,这还用测吗?” “他半点精神外放的修炼气质都没有,我老早就看出来他是个白板了。” “以他那样的资质,也想混进修炼界?” “唉,难得人家有勇气来排排队,咱怎么好意思打击人家!” “哼,老子最看不惯像这个垃圾一样胡乱越界的人!想过‘天兵石’,去找个师父修炼几百年再来吧!” “呵呵,别这么说嘛,说不定人家只不过是对‘天兵石’很好奇,所以想来摸上一摸……” 周围的人竟然纷纷响应着这个意图插队的人,这令封明阳万万意料不到。 难道当今江湖,实力决定人品? 封明阳突然意识到,自己站在这验兵广场之中,是怎样的格格不入。 “这些天跟田姑娘在一起,险些忘了,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这个仙来仙去的修炼界,怎么能容得下我这个凡人……” 一丝凄凉触动埋藏已久的孤单,他仰面看向那高大的“天兵石”,不禁凄然一笑。 “你们住口!” 突然,外面传来一声娇斥。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田心禾鄙夷的眼神扫过全场,最终停驻在封明阳身上的目光,却满是欣赏,对人群说道:“你们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在本姑娘看来,你们才是一堆彻彻底底的垃圾!他虽然修为不怎么样,但……总之,他至少比你们好一千倍一万倍!” 汗!封明阳心中嘀咕:“是人都认为我的修为不怎么样,但为什么‘曲直剑侣’却对我无可奈何?听说‘曲直剑侣’是魔道成名的大魔头之,修为应该算是不低了吧?怎么说,在下我也在他们手下走了一百多招呢!” 不过,对于自己的修炼等级,他心里确实没底。没有人知道“天兵石”的鉴定标准是什么。 他听杜文甫说过,世上曾经有一些修炼奇门佐功的人,在“天兵石”上是不显示职业等级的,或者上面显示的职业等级并不能代表其真正的本领。封明不知道自己所修炼的《破妄真经》和《八荒神剑》算不算也是一种功法。此刻他真的希望,“天兵石”对他的鉴定结果,会有奇迹出现。 但就在前一刻,他还没有这个想法。 不为别的,就为了田心禾这一番信任的眼光。他此刻突然觉得,田心禾这么看得起他、这么维护他,他应该在所有人面前证明,她的眼光是对的。 此时田心禾的眼神,是一种真诚的欣赏。封明阳虽然不敢与她的目光清晰对视,但他很清楚地看到了一种欣赏。 他不知道她欣赏自己的什么,但他知道,这种欣赏,在别人的眼睛里是从来不曾有过的,或者说,是他平生以来从来没有遇见过的。 苏颜的目光,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期待。 林海雪原里那白衣女子的目光,是一种执着倔强的守望,也许她守望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种值得令她如斯执着的、也许世上并不存在的东西。 云瑶仙子的目光,是一种陌生遥远而又洞彻心扉的相知。 而眼前这个黄衣女子的目光,却是一种纯纯真真的欣赏。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这个“知己”,便是欣赏。 只为她一个欣赏的目光,所以曾经有那么一个瞬间,封明阳欲穷尽自己的一生,去明朗那个目光的世界、去活在那个目光里。 ——但一想到自己的平凡,他又蓦然而止了。 前来“天兵石”鉴定的人当中,男女都有,但均以年轻人居多。众人看到田心禾时,原本各自高昂的头颅都不由低下了几分,傲气也顿时消逝无踪。田心禾身上焕发出的仙风神采,可不是他们所能匹比的。 田心禾此刻往仙云城中这么一站,整个仙云城顿时显得仙气十足,人们都认为,她一定是仙河山下来的高强弟子。 但田心禾的这种神采,并不是什么时候都会表现出来的。 封明阳知道田心禾表现出仙风神采,是想用她自己给他挣回面子,他心中无限感激。 那个要插队的年轻男子回头看见田心禾,先是眼睛贼一般的在她身上转了转,继而对田心禾道:“呵呵,在下陈飞扬,万难及仙子一二!仙子骂得有道理,方才是在下的不是,但是,我上来插队,是经过管理员特许了的。” 说完,他转过头来鄙视了封明阳一眼,毫不客气地一闪身插到了封明阳的身前,口中说道:“也不想想我为什么不插别人,偏偏找你……” 封明阳此时已经完全换了一副心态,早懒得和他计较了。 很快,“天兵石”便轮到了插队的陈飞扬。 陈飞扬仰着头,满脸自信地站在“天兵石”面前,嘴角傲然的一挑,把双手放到 “天兵石”的触摸感应台上—— “唰!” “天兵石”异常地一响,上面放射出几排亮光闪闪的古体大字: 修练等级:初罡 职业特长:剑士 职业等级:剑星初级 生命指数:16000 力量指数:5000 精神指数:800 意志指数:200 “哇,罡级内功耶!” “剑星,牛逼!” “修炼界又出一个剑士高手了!” 全场顿时惊呼一片,众人看向陈飞扬的眼神,全是艳羡。 罡级内功、剑星,这样的修炼成绩,在仙云城“天兵石”已经半年多没见过一个了。连“天兵石”旁边的三名鉴定长老,也纷纷捋着长须对陈飞扬赞赏地微笑点头。 主修剑系武功的人,基本全会被“天兵石”评定为剑士职业。在“天兵石”上,八大职业都分为七个等级,而剑士职业从低到高,依次划分为剑客、剑侠、剑英、剑星、剑灵、剑斗、剑圣七个等级,各个等级又细分为初、中、高三个级别,实际上,每个修炼职业一共有二十一个等级。 罡级内功、剑星初级,这样的修炼等级,如果放在五大正派和三大魔教这些名门大派来说并不算高,但如果放在整个修炼界来说,也属于中等偏上的高手水平了。 在如今的修炼界很多二三线门派里面,内功达到罡级或剑技达到剑星的,还是相当得力的高手。 来“天兵石”上测验修炼等级的人,大多都是修炼界新人,前途还非常广阔。陈飞扬这次是由父母陪同前来,而不是由师门中人相陪,很可能是还没有明确门派的人,当下,各个招募点的人早已闻风而至,都在围栏外面摆开了架式,只待陈飞扬领了等级鉴定徽章出来,便上前抢人。 连平时轻易不招收弟子的仙河派,此时也过来了一个人悄悄查探情况。 ; 第91章 未知 陈飞扬的测验评定结果一出来,天兵石鉴定长老很快打出了两枚修炼等级鉴定徽章:一枚“剑星初级”职业等级徽章、一枚“罡”内功等级徽章。 鉴定长老将两枚徽章递到陈飞扬手上时,对陈飞扬微笑道:“年轻人,修炼之途遥遥无尽,虽然你现在成绩不错,但不可因而自满,将后需继续努力,追求更进一步。” 天兵石鉴定长老一般很少说话,只有当遇到资质奇佳、修炼成绩极好的人,才会热心劝导几句。 修炼等级徽章,由一种统一的仙魔材料和法诀祭炼而成,如果想佩戴,只需用一种简单的通用手诀往衣服上任何地方一贴,徽章即化成一个徽饰印在了衣服上。取下时,则是一个六角形的璧状硬章,上面有特别的符号和职业等级文字。 这种徽章虽然定制统一,但需要在发放当天,在天兵石鉴定长老的监督下首次注入受鉴人的气息激活佩戴。此后再次摘戴,均需注入同一人的气息感应方可再次激活,所以,如果想盗用他人的修炼等级徽章,是绝不可能的。 陈飞扬将“罡”级内功徽章满意地放入怀中,把“剑星初级”的职业徽章拿在手上。 在人们的赞叹和羡慕下,他惬意地微笑着将徽章放到鼻子前,闭目深情地嗅了一嗅,呼出一口气注入自己的气息,然后把“剑星初级”徽章严肃、认真地纹在了袖子上。 这意味着,他的剑士修为,已经正式突破“剑英”,升级为“剑星”了。 虽然,人们不知道“天兵石”的职业等级评定标准是什么,但在修炼界,剑英与剑星之间,绝对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待遇。 佩戴了徽章后,陈飞扬退到了一边,却暂时不走出场地。他在一边满脸嘲然地看着封明阳,好像在专门等待着要看封明阳的笑话。 “苍天啊,神石!给我一个高级的职称吧!” 终于轮到封明阳了,他心里暗暗祈祷了一声,闭上眼睛,把双手伸出,紧张地放在了天兵石的感应台上。 什么情况? 周围突然变得异常的安静,这令封明阳不由更加屏住了呼吸。 短暂的安静,是因为,天兵石对封明阳的鉴定过程很慢——这在天兵石鉴定当中是一种很异常的现象。 但过了片刻之后,周围渐渐响起了人们杂乱的议论……可是封明阳暂时不敢去听。 “让开了!” 封明阳还在闭着眼睛猜测自己的评定结果,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不耐烦的声音。说话的,是排在他身面的一名背负长弓的年轻女子。 封明阳睁开眼,缓缓向“天兵石”上望去,只见上面有数排晦暗的大字: 修练等级:未知 职业特长:剑士 职业等级:未知 生命指数:18000 力量指数:300 精神指数:300 意志指数:25000 “还好,未知,还有职业特长,总算不是白板!” 封明阳看着数据长吁了一口气,退到一边。 “哈哈,我就说他是个白板!” “那谁,哥劝你一句,还是趁早改行吧,修炼界真的不适合你!” “不过这倒有点出人意料,这小子看上去没有半点精神外放的气质,竟然也算是个剑士……” “意志指数倒是蛮高的,奇葩啊!就是内功法力那就……低了点。” “意志顶屁用,难道意*淫可以杀人?” 人们的议论,绝大部分都是嘲笑讽刺。 “什么白板?你们眼睛瞎了?” 尊严被人反复践踏,封明阳忍无忍,终于老羞成怒,吼道:“老子不也是个剑士么?哼,本人的修炼等级也是‘未知’,你们凭什么就说我是白板!” 他满以为“天兵石”上显示“未知”而不是白板,多少还能保全点面子。现在听到众人的嘲笑,才明白,今天自己在田心禾的面前算是丢尽了脸,或说说给她丢尽了脸,羞恼之间,他忽然生出一股莫名奇妙的暴怒。 听到他的怒吼,周围的人非但没有停止嘲笑,反而笑得更大声了。 其中,有一个正在排队的年纪最小的女孩更是笑得腰都直不起来,她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封明阳笑道:“未知,未知不就是白板么……哈哈……这人怎么这么逗啊?哈哈,哎哟……真是……真是笑死我了!” 封明阳用愤怒的眼光扫过笑得东倒西歪的人群。 当看到田心禾时,他心情才渐渐平静了下来。 田心禾也正在看着他,她并没有笑。虽然她脸上微有失望之色,但却没有半点嘲讽的意思。她向封明阳招了招手。 天兵石上评定出的“未知”,其实便相当于身无修为的修炼白板,所以封明阳没有得到修炼等级鉴定徽章。 在众人的嘲笑声中,他茫然无措地往场外走去,脚步是那么的有气无力。 此刻是灰溜溜的心情。 还有无限的自卑、无限的坠落、无限的自惭形秽。 他不知道,自己还该不该走向田心禾。 还没等他走出围栏,突然,背后“天兵石”又是唰的一声异响。回头一看,正在测试的是刚刚排在他身后的那名背着长弓的女子,他抬头看看“天兵石”,只见上面文字明亮地显示着: 修练等级:初运 职业特长:羽士 职业等级:箭英初级 生命指数:11000 力量指数:3200 精神指数:600 意志指数:300 羽士职业,传说在古时是以羽箭射猎为特长的职业,以修炼弓系武功技能为主。“箭英”在羽士职业的大级别划分中排在第三级,箭英初级,相当于剑士职业的剑英初级的水平。 箭英初级、运级内功,这对于修炼界新人来说也是非常出色的成绩了,难怪天兵石上的评定文字也格外的闪亮。 ——虽然没有方才陈飞扬的测试结果那么闪亮,但除了陈飞扬,她的评定文字比今天测试过的所有人的都要亮得多,尤其放在封明阳那暗淡无光的评定结果后面,就更是特别的耀眼了。 不过,那都不太引人注目了。由于封明阳创了几十年来天兵石鉴定成绩的新低,此时,他反而成为了人们关注焦点——虽然这种关注不一定是善意的。 “等级未知的剑士,就不是剑士了吗?真是搞不懂……” 听人们还在喋喋不休地议论着自己,封明阳不由轻声嘟囔道。 旁边,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听到了他的自言自语,对他说道:“这位大哥,你也是修炼剑术的吗,今年几岁了?” 她给封明阳普及道:“在我们修炼界,修炼剑术的,如果在十六岁之后还停留在剑客初级的水平,那基本就是一个废材了……额,更不用说是等级还停留在‘未知’的剑士了。” 她越说越来劲:“对于凡人来说,‘未知’剑士可能也算是个所谓的剑道高手,但在咱们修炼界……呵呵,别说‘未知’剑士了,便是剑客初、中、高级,那都好比吃饭睡觉的能力一样,几乎是生来就应该具备的。” “哼,你不是凡人,你是神仙吗?你生来就会吃饭睡觉吗?不用你妈妈喂呀!” 外面,田心禾对那女孩骂了一句,转而对封明阳道:“书生,咱们走,不用理这群白痴!” “嗯。”封明阳应了一声,心中无比的感动。 他看了人群一眼,又看了一眼田心禾,忽然生出个大胆而冲动的决定—— 他走到田心禾身边,这次故意离得很近,还主动拉起了她的手。 此刻,也许只有挽着身边这个如花似玉的美貌天仙,才能给自己挽回一点尊严。 他原本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但今天总算明白了,原来,人都是这么死要面子的。 “神马情况?” “靠,来人哪!搞天仙配啦……” 果然,当封明阳牵上田心禾的手的那一刻,全场目瞪口呆! 田心禾站在这里,其实早就暗暗成为了众男倾慕、众女忌妒的核心对象。 此时,众男对封明阳恨到了咬牙切齿! 那陈飞扬刚刚一见到田心禾,便已经决定等自己亮瞎眼的评定结果一出来之后,便要好好地追求这个黄衣仙女,可此时,封田二人那双亲密牵在一起的手,硬是把他给愣得呆原地半天反应不过来。 “嘿嘿,你们修炼成绩再好有什么用?老子现在把你们修炼界最极品的仙女都牵到手了,你们又能怎么地!” 见了众人忌恨惊愕的神情,封明阳心中生出近乎**的爽快! 他刚才去牵田心禾的手,本以为田心禾一定会拒绝,其实是抱着硬起头皮拼一把的心态。可没想到,田心禾这一次却是十分的配合,她不但没有拒绝封明阳的牵手,而且另一只手挽上了封明阳的胳膊,亲昵地道:“明阳哥哥,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超过他们的。” “我爱死你了……” 一阵少女的馨香传来,封明阳一阵迷醉,全身一酥,差点忍不住将她搂进怀里。只是此刻大庭广众之下,他好不容易才强行克制住。 但这一番克制,却把他憋得十分难受,“看来,这女子太危险了,以后真得离她远点。”他心中暗暗提醒自己。 第92章 故人 “嗨!田师妹,看来我们真是有缘呐,又遇上了!” 田心禾和封明阳正牵手走着,忽然一群白衣男子走了过来,为首一人说道。 “您是?”田心禾一怔,疑问道。 “在下李中蹊,咱们早上还在仙人桥上有过一面之缘呢,田师妹这么快就不记得了?” 看来,李中蹊是一定要把田心禾当成师妹来叫了。 他转头看了封明阳一眼:“哟,这不是那谁吗?呵呵,难得哦,也混了个剑士来当当。” “咳……但是,职业等级还是‘未知’,以后要多多努力哦!不然你这个小剑士跟班,也太给咱们的天仙师妹丢脸了。” 见封明阳如此得到田心禾青睐,两人竟然亲昵的牵着手,李中蹊一众俊男大为不爽。 “这位兄台呀,出于道义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如今这些年头,不仅盛行杀人劫财爆装备,还流行抢老婆呢!你一个‘未知’剑士跟着这么漂亮的一位仙女,那是时刻都有性命之忧的啊。” “呵呵,仙云城是我们仙河派的盘,在这里我们可以保证你的安全,要是出了仙云城……嘿嘿,到时可别怪哥们没提点你!” …… “这位公子,不知你如今在何处高就?”突然,一个清脆动听的声音打破了人群的喧闹,“当今国家正当用人之际,公子如此英才,何不加入太平军,为国效力?” 说话是,是一名紫衣少女。 紫衣女子艳丽之中透着一种高贵气质,与田心禾比较起来,虽然美得不同,但单论容貌,却基本可以与田心禾一较高下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什么总是破记录? 这平生都没见过的这么美貌的女子,怎么一下子就来了两个! 众人看看田心禾、又看看紫衣女子。她们一个鲜活、一个绝艳,人们一时竟难以比较出谁更美貌一些。 “这个……你是问我吗?” 封明阳有些受宠若惊,还未看清紫衣女子的面容,便不大自信的指了指自己道。 “啊?哦……对不起,我说的是罡级剑星的这位公子。” 紫衣女子指了指站在封明阳身旁不远处的陈飞扬。 其实,陈飞扬是站在田心禾的身旁。 陈飞扬见到紫衣女子,人便呆了一半,此时紫衣女子竟然主动跟他说话,他更是整个人都傻了,连话都忘了答。紫衣女子和田心禾这个美女之前,他竟然一时不知该如何取舍。 而封明阳的自作多情,令全场又立即爆起了一阵哄笑。 封明阳顿时异常难堪。今天几次三番受辱,这下被气得彻底颤抖,他指着那紫衣女子,气得说话都有点结巴:“你……你这人怎么能这样!咦,你……你是……锦……玉台?” 骂着骂着,忽然看清了紫衣女子的面容,他的手指便再也放不下来了。 那紫衣女子闻言微微一怔,也向封明阳瞟来。当她看清了封明阳的脸目之后,不由猛然惊退了两步,指着封明阳道;“你……你……你不是封明阳吗?你,你不是跳崖了吗,怎么还没死?” “明阳,她是谁啊?” 田心禾问道。漂亮的女人,总是对她身边男人面前的其他漂亮的女人特别关注。 田心禾的称呼忽然改变,让封明阳有点适应不过来。 刚才牵手时她那一声“明阳哥哥”虽然叫得亲昵,但那是为了演戏给别人看。而现在这一声“明阳”,却似乎在似戏似真之间,听起来感觉十分暖*昧。 之前,只有苏颜一个人这样叫过他。 此时突然见到锦玉台,封明阳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也有些莫名的紧张。当下来不及认真措词,便答道:“她……她是我娘子,哦不……她是和我定过亲的……还未过门的妻子。” “草!你个垃圾,滚!” 人群中终于有的男人忍不住吼了起来:“你他娘的,是不是所有的漂亮女人都和你有那么点关系!” 在场的两名绝色女子,一个刚刚和这个废材剑士手牵手、一个却是这个废材的未婚妻,这一点,确实让在场所有男人甚至女人们都有点难以接受。 “原来她就是你娘子呀,长得不赖嘛,难怪你成天念叨她。这下好了,你不用跟着我了,跟她回家吧!” 田心禾对封明阳的语气突然比平常生冷了几倍。 一时之间,她也无暇想起封明阳的“娘子”名叫苏颜,而不叫锦玉台。 封明阳跟她说起自己在芳华域的故事时,并没提到过锦玉台这个“未婚妻”。 “呵呵,朱……小姐,原来你还有个未婚夫呢,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唉,小姐,这个废……这个男人,靠谱吗?他怎么能配得上小姐你呀?” 跟在锦玉台身边的两名年轻女子笑着议论了起来。 “谁是你的……你,你无耻!”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指为别人的未婚妻,锦玉台羞窘得无地自容。 羞怒之余,她打量了站在封明阳身旁的田心禾一眼,鼻子里轻哼一声,不无嘲讽地道:“你……不错嘛,又找了一个。那个‘美得让你最喜欢’的苏颜呢?怎么这么快就把那个对你死心踏地的苏颜给忘了?” 封明阳听她这么一说,仰头一笑,说道:“我封明阳一无家产、二无能力、三……又无姿色,谁会看得起我呢?即使偶然与哪个美女订了亲,也只会落得个被人谋杀亲夫逼下悬崖的下场。” 看了看田心禾,又道:“至于我身边的这位田姑娘,也只不过是刚刚认识的一个普通朋友而已。哪比你高高在上威风凛凛的太平卫‘朱雀’大统领……咦,倒也怪了,你那个昔日形影不离的‘天羽哥哥’呢,怎么听说去了天武派,而不跟你一起去太平卫?我可是听说,太平卫与天武派的关系,好像并不是十分的友好哦。” 哄! 封明阳的这一番轻描淡写,立即引爆全场。 他这简短的叙述,涉及当今江湖修炼界两大最为热门的明星人物:一个是传说刚刚炼成了太平卫独门绝技“锦衣神功”的新任“朱雀”统领、一个是天武派名声最响亮的第一武学天才宫天羽。 而如今这两大巨星竟然闹出了绯闻,这将会是一个怎样轰动江湖的大八卦! 周围人群立时炸开了锅: “哇噻!我以为太平卫的人个个都是冷面杀手,没想到太平卫四大统领之一的朱雀,竟然是个如此娇艳动人的美少女!” “绯闻!太平卫‘朱雀’与天武派的头号天才宫天羽竟然有一腿,这绝对是修炼界历史上最最激动人心的绯闻!” “哈哈,天武派大黑马宫天羽的身世一直是个谜,这下终于要有眉目了……” …… “你找死!” 突然,一声冷叱,杀气陡生! 只见紫影一幌,锦玉台的影子利箭一般穿过人群,向封明阳刺杀而来,一把利剑直取喉害! 她本来是两手空空,此时却是人至剑至,其身法之妙、速度之快、目标之准、手段之狠,均属罕见! 太平卫的人,武功果然非同凡响! 不知是封明阳的一番话让她恼羞成怒,还是哪一句触犯了她的逆鳞,竟然致使她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痛下杀手。 锦玉台本来离封明阳身前不过数尺距离,她来得极快,眨眼之间,剑尖已抵近封明阳的喉头。 “小心!” 田心禾一声惊叫。 封明阳正在为气着了锦玉台而自鸣得意,忽然觉察一道凌厉的剑光刺来,急忙闪身暴退。 其闪避身法之速,亦是动如脱兔,出人意料。 在武功上,封明阳虽然内力不强,但他跟方红渊所学的“流空闪”独门绝技最是以闪躲见长,身法极是奇巧。眼见剑光袭到,他脚下微一发力,同时身子左旋右划,以一道弯曲的弧轨后移,幌成一面流动而美观的扇形。 闪退中,他的身影便如一把舞动的扇子,让攻击者难以再次锁定目标。 “好!” 退在一旁围观的人齐声喝彩。 彩声既是送给锦玉台进攻的绝妙剑法,亦是送给封明阳闪避的绝妙身法。 唰唰唰! 锦玉台一招失手,又杀招叠起,转瞬之间,对封明阳的身影暴起一连串致命追击。 那快如闪电、密织如麻的剑影,令旁观的人都不寒而粟。 在旁围观的人都是修炼界人士,武功大多都不低,但太平卫“朱雀”这杀气腾腾的夺命连击快招,还是让所有人都开了眼界。 剑光扩散,人群被剑气所逼,又纷纷避开了数尺。 在如此凌厉绝伦的剑光之下,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封明阳一定会立毙当场。 却没想到,紫衣女子的每一道剑光,硬是被封明阳全都躲了过去。 太平卫“朱雀”的武功高强,那是理所当然的事,人们并不感到稀奇。但封明阳一个修炼白板竟然能躲过太平卫“朱雀”的接连杀招,却是令人感到非常的不可思议。 要知道,一种轻功身法再巧再妙,也需要以强大的内功或法力支持才能达到上乘水平。而封明阳身上并没有“精神外放”的修炼气质,说明他的内功和法力纵然是有,也不会高,而他竟然能施展出如此神妙的闪避身法,这让所有围观的人都大惑不解。 ; 第93章 惊疑 锦玉台剑快,但封明阳的“流空闪”绝技融合了“步云逐月”的轻功,实在亦是相当快绝。二人一进一退之间,虚步成影,眼力不够的旁观者,便已经看不清他们的身法招数。 锦玉台突然发难,封明阳退得亦突然,田心禾有心为封明阳挡下锦玉台的攻击,却竟然慢了一步。封明阳的身法之奇妙,令田心禾也大出意外。 田心禾虽然主修的是道法,但其实也与当今绝大多数修炼界人士一样,是武法双修,武功亦相当高强。当下锦玉台和封明阳之间的攻防,她看得清清楚楚,看得出来在轻功身法上,封明阳似乎比锦玉台还略高一筹,便不急着上前助阵了。 但是,毕竟封明阳内功低微,不能像一般练武的人一样结出无形的罡气护身罩来保护自己。而锦玉台的剑法剑气凌厉无匹,田心禾担心封明阳被剑气所伤,便迅速吟唱个法诀,给封明阳加持了一个红色的光罩。 “红灵结界!” “医师绝技!” 全场立即一片惊呼。 “红灵结界”和“蓝灵结界”,是医师职业两个最经典的招牌技能,在场的人都是修炼界人士,自然都认得“红灵结界”。 曾经与医师一起组队去魔兽山或兽冥域打过猎的人,对“红灵结界”更是相当熟悉,一眼就能辩论。 但“红灵结界”只有术医级以上的超级医师才能领悟,难道眼前这个黄衣女子,竟然是个了不起的珍稀术医? 所有人都看向田心禾,竟然一时忘了去观看锦玉台和封明阳的精彩打斗。 资料卡: ——红灵结界:医师者的绝秘神技,以仁之心召唤生命结界加持给自身或队友,令目标生命指数立即大幅加强,并有一定的自动疗伤效果。 而锦玉台突然见到封明阳身上的“红灵结界”,也不由停了下来。 她知道,在封明阳身上的“红灵结界”消失之前,自己对他的攻击只会事倍功半,甚至是徒劳无功。 而且,她原本也并不是真的想杀了封明阳,刚才只是一时羞怒,想教训封明阳一下出出气而已。 不过她停下手来,却不像其他人一样惊顾田心禾,而是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同时停了下来站在对面几尺开外的封明阳。 二人之间,便有一个短暂的对视。 刚才,锦玉台已使出自己颇为得意的一套连环杀着,但瞬间数十招过去后,封明阳虽然被她逼退了两三丈,此刻却还是完好无损。按照她预先的想法,以封明阳的那点武功,她一招半式就可以要了他的小命。 她刚才的剑法虽不是全力施为,但实是层层递进,一招比一招厉害、一招比招致命,若不是武功高强的绝顶高手,恐怕难以躲过几招。但眼前这个人竟然一一都避了过去,这个他,还是以前的他吗? 锦玉台怔怔地盯着封明阳,简直有点不敢相信站在对面的这个封明阳,便是几年前在落日崖上灰溜溜跳崖的那个游手好闲的痴呆小子。 而封明阳惊魂甫定,亦是在怔怔地盯着锦玉台。 虽然,他不知道怎样的武功才算是高强的武功,但以自己的直觉,他感觉锦玉台方才的剑法,似乎比当年在西部林海雪原之夜遇到的“曲直剑侣”相差无几,甚至还更加厉害一些,这令他惊奇不已。 以他之前对锦玉台的认识,她虽然武功高强,却还不至于厉害到这种程度。 “她爹以前是仙河派出来的高手,难道,她练成了仙河派的什么绝顶神剑……不对,仙河派是名门正派,按杜叔叔描述过的各门派武功,仙河派绝不会有这么凶残露骨的剑术。江湖各派的武功多讲究‘三虚七实’,让对手捉摸不透,而她刚才的剑法招招夺命、直攻要害,没有半点虚招花招,却是比大多数武功简明和凌厉得多,这样的武功,当是朝廷‘太平卫’组织杀手的狠辣风格。” 封明阳心中暗想着:“传言她练成了太平卫的独门绝技‘锦衣神功’,不知是真是假。现在看来,她能当上太平卫四门统领之一的‘朱雀’,恐怕并非际遇偶然,而是的确有实力。” 虽然锦玉台刚才没有使出全力,但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高手对决,管窥蠡测即能体会对手深浅,封明阳能感觉到她更深藏的厉害。 也许在旁人看来,封明阳刚才闪躲的身法十分高妙。但他自己知道,自己方才是凶险迭出,与其说是闪避,不如说是狼狈逃窜。 当然,这种狼狈,并不一定是因为他的身法不够快、不一定是因为对手太强,也可能是因为自己事先没有丝毫防备的缘故。 封明阳停了下来,有些怨憎气忿地盯着锦玉台,他想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就这么恨他,一见面就是要杀要刮的。 田心禾见锦玉台停了手,走上来护在封明阳身边,说道:“你这女人年纪轻轻,心地怎么这么狠毒?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吗?一见面就如此痛下杀手!” 封明阳对田心禾笑笑,说道:“没什么,她从小这是这样,成天要打要杀的,没点女人味。” “这个无耻小人胡口玷污我的名节,我绝不能让他活在世上!”锦玉台恨恨地瞪着封明阳,“哼,姓封的,以后你嘴巴放干净点,要是敢再到处胡说,我见你一次杀你一次!” “切!谁怕谁!” 封明阳虽然其实有点怕她,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却不能向一个女人示弱。 何况现在仗着有田心禾这个法力高强的大医师撑腰。 “不怕,不怕就别躲!要不要再试试?”锦玉台柳眉倒竖。 “好男不跟女斗,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 “好了好了,我说,这事就到此为止吧!” 此时,一行白衣人围了上来。李中蹊跨上一步,对锦玉台抱拳道:“我说谁这么大威风,原来是太平卫‘朱雀’大统领,呵呵,久仰,久仰!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朱雀’大统领方才一出手,真是让我等大开了眼界!” 锦玉台鼻子里哼了一声,瞧都不来瞧他。 李中蹊吃了这么大一个闭门羹,脸上立即有些挂不住,他面色一正,又道:“在下仙河派李中蹊,今日在此巡城,有责任保护仙云城的一草一木和每一个人的生命财产安全。这里是仙河派的地头,太平卫来这里招兵,那是你们的自由,但‘朱雀’大统领要在这里闹事,李某虽然不济,只怕也要管上一管。” 说着,他向旁边一名白衣青年打了个示意,那白衣青年当即拔出仙剑祭起一道剑虹。 剑虹由白衣青年的剑尖而起,直冲天际,这“惊天剑虹”,是仙河派特有的求援信号,江湖上人所共知。 太平卫在江湖上论名声势力,足与五大正派齐名。太平卫组织的最高首领是“天枢”总统领,其下,便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门中的四大统领。论在江湖上的身份地位,太平卫“天枢”相当于各门派的掌门、宗主级人物,而仅次于“天枢”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统领,其份量可想而知。 太平卫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统领的功力修为如何,江湖上众说纷纭,难有定论。但刚刚“朱雀”锦玉台显露出来这一手剑法,李中蹊和与他一同巡城的仙河派众人均已见识过,那恐怕不是他们这十几个下山巡城的人所能敌的。 且不论锦玉台武功如何,单凭她太平卫朱雀的身份,如果在仙云城闹起事来,恐怕不是李中蹊一干人所能处理得了的。李中蹊深明此端,这才示意同门发出“惊天剑虹”。 仙云城就在仙河山脚下,相信不稍片刻,仙河派的高手便会闻迅赶到。 锦玉台身为太平卫朱雀统领,绝不是个行事莽撞的人。刚才她对封明阳出手,只是因为从小积成的私怨,这才一时意气用事,却不想一不小心违反了仙云城的治安管理条例。 此时她瞪着封明阳,眼中对他的恨意又平添了几分。 锦玉台向四周扫了一眼,只见跟李中蹊一起来的十几名白衣人隐隐在她周围站成一圈,把她和她的两名手下围在了中间。 她虽然毫不畏惧当前的阵势,但身为太平卫朱雀统领,知道自己如果与仙河派发生冲突将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所以也不来与李中蹊争执。当即冷静了一下情绪,对封明阳冷冷一哼,说道:“今后别让我在别的地方碰见你!” 说着对身边两名随从女子道:“走。” “朱雀统领且慢!” 李中蹊伸手拦住了她。 “你想怎么样?” 锦玉台身边两名女子一齐握住了剑柄,冷冷盯着李中蹊。 与太平卫朱雀比起来,李中蹊虽然身份低微,但他身为仙河派弟子,多少自恃有几分修为。何况这里是仙河派山门之下,他不相信锦玉台敢在这里对仙河派的人怎么样。 所以他也不忌惮锦玉台,说道:“对不住了,仙云城治安管理条例:凡在仙云城打架斗殴者,视情节轻重罚款五十到五百金币不等;造成特别严重后果的,押回仙河派大合殿审理处置。这场斗殴事件乃是由朱雀大统领挑起,理应由你受罚。” 他看着锦玉台呵呵一笑:“鉴于尚未造成建筑损坏和人员伤亡,又看在‘朱雀’大美女的面子上,故从轻发落,暂且罚款五十金币以示惩诫。” “拿个鸡毛当令箭,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锦玉台身边一名女子噌地拔出剑来,指着李中蹊叫道。 李中蹊被她用剑指着鼻子,却也不动怒,说道:“你们朝廷,不是最爱讲什么法制吗?我想太平卫的人,还不至于如此枉顾法规吧?朱雀大统领,我说得对不对?” 锦玉台示意那女子放下剑,冷冷说道:“法制的宗旨是以安民生。五十金币,都够平常老百姓吃上一辈子的了,五十到五百金币的罚款,这哪是什么法规条款?简直是无耻的敛财手段!请问,这是哪一家的‘法规’?” “仙云城是本派的治下之城,这当然是我们仙河派制定的法规……”李中蹊虽然颇善言辞,也不觉中了她的圈套,脸上一红,改口道:“哼,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江湖也有江湖的规矩,不管你是谁,到了仙河派的地头,就得遵守仙河派的规矩!” 锦玉台冷笑道:“笑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岂容你们仙河派在此私自为王?” “可惜仙云城不在天下,而在天上!你们朝廷连天下的事情都管不好,还要来管天上的事,那才是真正的笑话。”李中蹊仰头大笑。 锦玉台身边两名女子柳眉直竖,对锦玉台道:“朱雀统领,咱们何必跟这些江湖匪类废话?一剑杀了得了!” 锦玉台确实懒得跟这帮巡城的小喽啰废话,冷冷丢下一句走人:“我太平卫所有花费都由国家报销,你要钱,自己去太平城领。” “朱……朱……朱,我……” 陈飞扬见锦玉台要走,这才终于反应过来,抬头叫道。 “你才猪呢!” 锦玉台没好气骂了一句,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嗳,还发什么呆?人都走远了!” 封明阳正在愣愣地看着锦玉台离去的背影,被田心禾清脆的声音叫醒。 他回过神来,木木地道:“呃……我们回客栈吧,时辰不早了。” ; 第94章 沉重 二人回到客栈时,熊占山、任丰和两另外名铁血军团的武士已在客栈门口等着田心禾。 “心禾姑娘,你们回来了。按照你的要求,药材都买来了。呵呵,这些药材很好收集,在拍卖行一下子就收齐了,只等你回来鉴定呢。” 熊占山已将田心禾炼药所需的药材采购齐全、如数送来。 “好,咱们去书生的房间吧。”田心禾把熊占山等人领进了封明阳的房间。 进到房间里,依照田心禾的吩咐,熊占山带来的两名手下把房间的一个角落清理出来。然后熊占山提着一个无极袋一倒,十几大包药材,哗啦啦将整个角落都堆满。 熊占山把药材如数倒出,然后一包包地打开,让田心禾检验是否齐全。 田心禾对药材一一进行鉴定后,点头表示满意。 熊占山这才松了一口气,他直起身来,向整个房间扫了一眼,问道:“心禾姑娘,难道,你就打算在这个房间里炼药吗?这里行不行啊,安不安全?要不要我带几个得力的人过来,给你炼药护法?” 田心禾道:“熊大哥放心吧,不过是炼制二三阶的丹药而已,我有足够的余力给自己护法。” 她笑着看了封明阳一眼:“再说如果需要人护法的话,这里不是还有一个大活人么?” “他?” 熊占山十分怀疑地看了封明阳一眼:“心禾姑娘,这次炼药之事对我们军团来说十分重要。为了保证你的炼药安全,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打算将跟在我身边的几名好手都调过来,让他们住进仙桥客栈,到时万一要有什么意外情况,也好有个照应。” 此番话,听得封明阳惭愧无地。 田心禾忽然想到早晨李中蹊等人说过也要住进仙桥客栈,便说道:“这样也好。熊大哥,我打算今天晚上便开始炼药,到时候你们的人来了,只需帮我做好一件事就行。” 熊占山高兴道:“什么事?到时我一亲自住到这个房间的隔壁,只要心禾姑娘一声吩咐,我熊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所谓无功不受禄,似乎田心禾有任务分派给他,才能令他心里踏实一点。 田心禾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刚才我不小心在仙云城的天兵石广场露出了医师的身份,这说不定会给我引来不少麻烦。今晚上我炼药的时候,要是有任何人来找我,只需熊大哥派人把他们通通打发走就行了。” “哈哈,这个好办!” 熊占山咧嘴一笑:“想必等一下前来打搅心禾姑娘的人,除了那些倾慕心禾姑娘美貌的年轻公子,便无非是和熊某一样前来找心禾姑娘帮忙炼药或者请求你加入帮派的了。到时候,只要我宣称心禾姑娘是我们铁血军团的人,量其他的门派组织的人也不好意思再来打扰。” 他用询问的眼光看着田心禾:“只是不知道,心禾姑娘是否介意我这么做?” 田心禾道:“熊大哥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只要能把人打发走就行。” “那真是太谢谢心禾姑娘了!”熊占山喜出望外,“嘿嘿,我们铁血军团里有一个炼药高手、超级医师,这个消息传出去,必定可以给我们军团带来很多好处。” 田心禾呵呵一笑:“铁血军团一向侠义行事,如果我的这个虚名能给铁血军团带来好处,那熊大哥尽量使用便是,我丝毫不会介意。” 说着她神情稍稍一正:“熊大哥,制药炼丹,容不得有半点差池。记得事先通知你们的人,今晚我炼药的时候,如果没有我的招呼,任何人都不能进入这个房间。否则,擅闯者,我将一律当敌人招待。” 他看了封明阳一眼:“当然,除了他。” “嗯,了解,了解!”熊占山整端肃容,认真道,“熊某知道炼药是绝密,如果到时有谁敢擅自打扰田医师炼药,不管他是不是我们铁血军团的人,田医师尽可格杀勿论——包括我自己!” 言毕,他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又道:“心禾姑娘,如果没有什么事,在下便先回去招呼人手了。” “嗯。”田心禾点了点头,熊占山便转身离去。 他走出房门之前,还不忘跟封明阳打了声招呼。田心禾指明要将封明阳留在她炼药的房间,可见封明阳的与她的关系非同一般。 …… 仙桥客栈的另一个房间里,门窗关得连一丝风都不漏。 “台儿,你说住在前面地字一号的那个封明阳,便是失踪了十多年的‘土圣’的儿子?会不会只是凑巧同名而已?” 锦衣楼颀长的身影立在拉下的百叶窗边,显得有些幽森。他手中捏着一个倒满了茶水的木杯,却半天也不饮一口,一边思索着什么,一边问静静站在他身后的锦玉台。 “就是他。” 锦玉台道,“我从小和他一起在芳华域长大,绝不会错认。十多年前,我与言叔叔和萧阿姨跟着‘土圣’带领的逃荒队伍进入西山之前,曾经与他有过誓不悔改的婚约。我们拉过手指,拉勾上吊,一百年不变。” “什么誓不悔改的婚约?那不过是‘绝世怨侣’为了保你在西山途中万全,而定下的权宜之计罢了。” 锦衣楼轻轻一笑,继而转过身来看着锦玉台道:“听你言中之意,似乎颇为衷情于那封明阳。然而从你刚刚在天兵石广场的表现来看,你对他的态度却并非如此。” “我……我不知道。”锦玉台一时难以分辩。 “那封明阳看上去十分平庸,不管他是不是‘土圣花仙’的儿子,如今都只是个普通平凡的人。玉台,我的女儿,会看上那样一个庸碌平凡的小子吗?” 锦衣楼隔着窗纸远望,似乎要看向外面远处的“地字一号”房间,“不过,爹得提醒你,昔日‘土圣’道法通天,却最擅于隐藏自己的实力,他化身为风水术士‘地灵’时,身上便完全没有精神外放的修炼气质,显得普通平凡。那封明阳说不定也与他爹一样,有着瞒天过海的本事。我看他刚刚躲避你剑招所施展出来的轻功身法,便显得极为上乘。” “嗯……”锦玉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又昂起头来说道:“那不过是我手下留情罢了,否则就凭他那三脚猫功夫,也想逃出我的剑下!” 锦衣楼笑了笑,道:“如果你使出‘锦衣神功’,他当然不是你的对手;但如果仅凭那几招剑法,恐怕一时三刻还奈何不了他。 “哦,还有和他一起的那名黄衣女子更是不可小觑。她的‘红灵结界’法术吟唱比我见过的所有医师都要快得多,而法术效果却比别人的还要强,说明她的医道修为已经达到了高深莫测的地步。从她的法诀手法来看,与当年的‘花仙’叶千蝶颇为相似,说不定,她是叶千蝶的传人。” “‘花仙’叶千蝶,不是十多年前就被人害死了吗?” 锦玉台道,“当年我在逃荒途中,曾听‘土圣’亲口说他妻子叶千蝶已经死了,他说得声色俱哀,绝不像是在说假话。不然,估计‘土圣’也不会在芳华域的界墙中自杀。我看那穿黄衣服的女子年龄最多也不过十八九岁,而‘花仙’十多年前就遇害了,难不成她六七岁时就得到了‘花仙’的真传?” 锦衣楼道:“这一点很难说。江湖上都传言‘花仙’已死、‘土圣’殉情,但谁都没有见过‘花仙’叶千蝶的尸体。根据你所述的经历,‘土圣’应该是确死无疑了,不过,在得到你的证实之前,我曾经怀疑‘土圣’暗中加入了魔教。” “‘土圣花仙’一身正气,为整个江湖修炼界正道所尊崇景仰,‘土圣’怎么可能加入魔教?”锦玉台笑了起来,“爹虽然运筹帷幄,但终究是在朝廷里坐井观天,不懂得江湖中人的义气志向。” “爹行走江湖那会,你还没出生呢。” 锦衣楼也笑了一声,说道:“我这种怀疑并不是没有依据的。瑜妃说,据当年叛出魔域桃源的‘幻仙’天音侯玉所述,事发当年,‘花仙’叶千蝶最初是在南山之巅被一群武功道法极为高强的正道中人围攻。 “而魔界首领‘火圣’以‘遮天蔽日’魔功炙烧飞花岭,是在叶千蝶被那群蒙面人围攻之后。所以叶千蝶到底是死于正道中人之手,还是死于‘火圣’之手,便十分难说了。” 他不知不觉地喝了一口茶,又道:“于是我做个了大胆的推测:五大正派想从‘地灵’封元、也即‘土圣’手中得到记载了上古神器‘轮回盘’碎片埋藏地点的《山河古画》。但‘土圣’受皇上所托,并不肯将《山河古画》的秘密透漏给五大正派,而五大正派也不想让朝廷知道他们的图谋,所以只好进行暗暗强夺。 “五大正派忌惮‘土圣’道法高强,所以便选择了从相对容易对付而又天性善良的‘花仙’叶千蝶入手。五大正派的高手在南山之巅伏击暗算落了单的‘花仙’叶千蝶,便是欲擒住叶千蝶,然后用叶千蝶逼‘土圣’就犯。” “这么说来,如果‘花仙’叶千蝶还活着的话,她极有可能是被五大正派抓了起来,囚禁在某一个十分隐秘的地方……” 锦玉台说着突然大声叫了起来:“糟了,如果真是这样,‘花仙’还活着,而‘土圣’却殉情自杀了的话,那岂不可惜!” “你也太小看‘土圣’了。”锦衣楼道,“我曾经仔细调查过‘土圣’的身世背景。在天国之外,有着金、木、水、火、土五个历史久远的国家,‘土圣’原名封城,他虽是出身天国,但在入道修真之前,曾经做过土之国的国师。 “封城其人精通《奇门遁甲》、极擅智略机谋,而后来又修得绝顶神通的道法本领,如果他想从五大正派手中救人,应该不是太大难事。这样一个神通广大的人,如果不是非常确定爱妻‘花仙’已死,他岂会轻易的殉情自杀?” “爹恐怕也有点太高估‘土圣’了,”锦玉台道,“估计‘土圣’到死之前也不知道妻子是被谁杀死的。要不然,他岂能让杀害妻子的凶手逍遥法外?” 锦衣楼叹了一声,说道:“这就是天下第一好人‘花仙’叶千蝶的伟大了!在遇到‘花仙’之前,‘土圣’本也不是一个好惹的主,也许是受到了‘花仙’的感化,他遇上‘花仙’之后,便再也不会杀人了。或许,即便是面对杀害了自己妻子的凶手,他也不会重开杀戒。” 他悄然皱起了眉头:“如果‘土圣’没有加入魔教,那这件事,就成了一件怪事:如今魔界的人已找到了轮回盘碎片的多个埋藏地点,得到了轮回盘八大碎片中的七个。如果没有‘土圣’的帮忙,魔界的人是如何找到封印了轮回盘碎片的八大风水奇穴,又是如何解开山川龙脉的封印取出轮回盘碎片的?” 他无比沉重地叹了一声:“唉,如果魔界再集齐最后一块‘巽方’碎片,轮回盘即可修复。轮回盘一旦启动,即将六道轮回,天地万物都走到了尽头。届时魔道掌控了轮回盘,整个人类的生死存亡,便完全掌握在了魔教的手中,天下堪忧啊……” ; 第95章 密令 沉默了好一阵,锦衣楼颇为严肃地又道:“台儿,你去大理办的事,这么多年一直没有进展,是不是还念念不忘那个宫天羽,不肯嫁给金无两?” 说着看了锦玉台一眼,“这次你说起与封明阳的婚约之事,只是想找个理由推脱任务吧?” 锦玉台被说破心事,不由神色大窘,红着脸道:“谁说的?爹说过,圣旨密令‘神兵天罗阵’九大祭阵家族的人一个不留,宫天羽既然是九大祭阵家族之一宫天家族的后人,就必死不可。您不是说咱们家世代深受皇恩吗?女儿身食朝廷俸禄,又岂会为了儿女私情而去偏袒宫天羽? “但是,要女儿嫁给那个花花公子金无两,女儿断然做不到。爹,咱们‘朱雀’一门里美女有的是,与西盟联姻的任务派谁去做都可以,爹为什么偏偏要派我去呢?那种媚声媚气讨好男人的事情,我可做不来!” “西盟少盟主金无两,可绝非你口中说的什么花花公子。” 锦衣楼道,“他眼高于顶,‘玄武’一门派了不少人试过,但都失败了。金钱府是天下第一富府,没有点身份地位的女子,即使姿色再出众,恐怕他们也看不起。金无两刚刚去仙河派求亲遭到了江采瑶的躲避拒绝,想必他此时正在伤心失意之中,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你应当抓住这个机会。” “这不是政治联姻吗?”锦玉台有点赌气道,“要门当户对,朝廷可以将公主赐婚,招金无两为驸马爷呀!” “胡说!”锦衣楼斥道:“公主万金之躯,岂可下嫁给一个图谋不轨的乱民贼寇?” “是,公主万金之躯、千恩万宠,就你女儿最低贱!从小没人疼没人爱,还被人指婚给了一个又傻又呆的白痴小子。现在,又要被派去当政治联姻的牺牲品!” 锦玉台平常那么傲气的女子,此时竟然说哭就哭,哽咽着道,“早知道反正是一条贱命,当初还不如嫁给那个白痴小子封明阳,与他在芳华域厮守一辈子好了!那样还能落个信守承诺的好名声,也不必回来参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西盟少主、乱民贼寇,我还不配嫁呢!” “好了好了,”见锦衣楼见女儿突然哭闹起来,立即有点慌了手脚,陪笑劝道,“是,都是爹不好,让女儿受那么多的苦。不过说起封明阳那小子,要是如今他父母‘土圣花仙’还健在的话,嫁给他可绝对委屈不了我的宝贝女儿。” 他虽然将锦玉台从小便派出了身边,但其实对这个唯一的女儿极为疼爱。 “嫁给谁,我也不会嫁给那个白痴小子!”锦玉台抹了一把眼泪。 “是是是,他白痴,配不上我女儿!” 锦衣楼道,“但打从我女儿一出生,爹就知道,我女儿生得英姿飒爽,长大后一定只喜欢那些天下的英雄豪杰。不然你说,如今京城里那些王公贵族的子弟,有哪一个是你看得上眼的?” “那些纨绔子弟,如今国乱当头,他们却整天只知道斗鸡走马、观花戏鸟,没一个有点出息,给我端洗脚水都不配!” “这就对了嘛,这说明爹当年没做错呀!” 锦衣楼笑道:“女儿你还不知道呢,你与云瑶公主是同年所生。当年,知道‘地灵’有一个儿子,皇上和瑜妃曾经有意将小公主许配给封明阳,是爹千挠万阻,才把事情拦了下来。爹那是为了什么?为的就是想把‘土圣花仙’的儿子争取为自己的女婿。却不料世事无常、风云变幻,如今封明阳竟然成为了一个庸碌无为的流浪孤儿。” 爱怜地了锦玉台一眼,又道:“既然你不喜欢金无两,爹也不勉强你再去接近他。爹现在派去你做另一个件事,你可一定要办好了。” “是,朱雀一定不辱使命!”锦玉台破啼为笑。 “你呀,就是还太年轻,放不下少年男女那些情情爱爱的害人东西,如果不早一点看破,总有一天你要在这方面吃大亏!” 锦衣楼笑着训了一通后,继而正色道:“前几天,我们潜伏在金钱府属下‘金甲军团’的一名暗探回报,两年前,他曾经在一次危险的狩猎中救过一个名叫苏颜的年轻女子。他见该女子所使的武功,与十多年前玉血山庄的高手‘雨血双燕’的独门武功颇为相似,怀疑该女子与已经被我们诛灭的玉血山庄有关系,所以就暗暗留意上了她。 “只是,他救下那女子时,该女子已身受重伤并且瞎了眼睛,所以没有再太关注她。但最近他却发现,那女子现在眼睛已经复明,而且还经常一个人悄悄地在修炼一门诡异的滴血功法。据那探子的描述,我初步判定,那女子所修炼的滴血功法,极有可能是传说中玉血家族不传秘技‘玉血修罗’……” “苏颜?”锦玉台有些吃惊道,“我以前在芳华域也认识一个名叫苏颜的人,而且还跟她同窗同学过。但是她和他……都掉下悬崖去了,难道苏颜也跟他一样,落崖后并没有死?” “讴,是吗?你可见她使过武功?”锦衣楼有些惊喜。 锦玉台点了点头:“那个苏颜,整天跟白痴封明阳形影不离……哦,我们在芳华域雁原时,寨子里办有武馆学堂,每年年末学校都会进行一次成绩考核,在武学考核中,我经常与苏颜比武。当时大家的武功都是和武学堂的老师们学的,所以她的武功我自然很熟悉。” 想了想,又道:“只是,有一次在落日崖……她突然露出了一门非常阴毒厉害的武功,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 “你是否还记得她当时所使的招式?”锦衣楼问。 “嗯。” 当年在落日崖与苏颜的打斗过程极为凶险,锦玉台至今印象深刻。 特别是苏颜当时突然使出的“雨燕衔泥”、“掠燕抄水”两招,更是令她现在还记忆犹新,当下便将那两招在锦衣楼面前比划了出来。 “不错,这正是玉血山庄‘雨血双燕’的独门武功!” 锦衣楼看后说道:“当年我们太平卫突袭玉血山庄,‘白虎’一支有许多高手丧命于‘雨血双燕’之手。白虎事后曾将他见过的‘雨血双燕’的武功演示给我看,其中便有‘掠燕抄水’这招令人防不胜防的奇招。” 锦玉台道:“原来这招叫‘掠燕抄水’……哼,名字倒好听,其实凶狠毒辣到了极点。” “武功不凶狠,那还叫什么武功?”锦衣楼笑道,“但要与咱们太平卫统一使用的武功比起来,它恐怕还是小巫见大巫了。听你言下之意,当时大概没在这招里少吃亏吧?” “不怎么吃亏,就是一只脚差点被人给人废了。当时我们可不是在比武,而是生死相搏。” “讴?在那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芳华域,你们两个年纪轻轻的小女孩有什么好生死相搏的?”锦衣楼笑道:“大体不是为了宫天羽,就是因为个又傻又呆的白痴小子封明阳了。” 在女儿面前,太平卫“天枢”统领锦衣楼也并不是一个时刻都那么严肃的人。 他继续说正事:“‘玉血修罗’,又名‘修罗神功’,传说是出自于上古十大天书神卷之一《修罗神卷》的功法。之所以叫‘玉血修罗’,大概是因为唯有具有玉血家族血统的人才能修炼领悟。 “这门奇功练到高处,可以控制人体的血液流转,从而克敌制胜;练到了极处,更是可以借血还魂,利用对血液的控制可令死尸复活,神奇莫测。传说在‘神兵天罗阵’中,会‘修罗神功’的人能令所有神兵不死不灭。 “当年我们奉旨诛灭玉血山庄时,所有传承了玉血家族血统的人当中,只有玉血山庄庄主幼小的女儿玉血颜漏网。如果大理那个卖剑女子苏颜真的在修炼什么滴血功法,又身怀‘雨血双燕’的武功,那她极可能便是当年在‘雨血双燕’的保护下漏网逃脱的玉血颜。” “那爹要交给我的任务,是不是去……” 锦衣楼点了点头:“‘修罗神功’一旦练成,便可能憾动‘神兵天罗阵’。‘神兵天罗阵’是太平城的护城神阵,有魔法反噬的神效,只要有此阵在,任他天兵天将也无法侵入太平城,所以在古时大战时期,太平城又被称作‘太平领域’、‘安全区’,两道的人都想占踞。 “朝廷之所以要与下旨灭掉九大祭阵家族,正是因为担心九大祭阵家族的人受天下各种不轨势力组织拉拢,利用他们来破坏‘神兵天罗阵’。 “本来,九大祭阵家庭世代有遗训,没有‘天罗令’的召唤,子孙儿女不得修炼祭阵所用的功法的。而如今玉血颜竟然修炼起了‘修罗神功’,说不定她是听闻到了什么风声,知道玉血山庄是被朝廷所灭,所以想练功复仇呢。 “此事不但关系到朝廷的名誉尊严,而且还关系到‘神兵天罗阵’的稳定、关系到太平城乃至整个天下的安危,实在非同小可。所以这次爹派你亲自去处理那名叫苏颜的女子,如能把她活捉押到太平卫天枢总部最好,否则便就地处决,不留后患。“ 又特别强调到:“她现在与西盟少盟主金无两来往甚密,说不定已被金钱府拉拢,又或者已加入了西盟,所以你绝不可以为她只是孤身一人而掉以轻心。 “而五大正派的人可能也正在找她,所以此事处理得越快越好,事情迟则生变,当年宫天羽被天武派夺走,便是最好的教训。西盟造反起事在即,那个可能是玉血家族后人的女子,实在是一个心腹大患啊!” 言毕沉声道:“朱雀接令!” 锦玉台恭声应道:“朱雀谨听天枢大统领令谕!” “命你立即赶往云州大理,去阻断苏颜与西盟之间的一切往来,并将苏颜押往太平卫天枢总部候审。如果万不得已,可以就地处决,不可姑息。” “朱雀领命!” 锦衣楼下令完毕,关心地看了女儿一眼,又道:“此事不容有丝毫停缓,你今夜即刻出发赶去大理。这件事本该由老成持重的青龙出马,但我与青龙白虎另有要事谋划,都不能分身,所以只好交给你去办了。如今大理已是一个暗流涌动的险地,你一定要多带些高手,万事谨慎小心。” 他说出了一句不该出自太平卫“天枢”统领之口的话:“台儿,记住一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行事须尽力,但不可太勉强。此外,有一点要特别注意:不可因此事打草惊蛇,让金钱府有所警觉。实在不方便下手,则事情宁可等到我们太平卫大举进剿金钱府之后……” 窗外,夜幕沉重地压了下来。 锦玉台领命而去。留下锦衣楼独自一人,自语叹道:“唉,原本想借金无两与江采瑶成亲的喜事当日,趁其不备一举攻入金钱府。如今事情有变,铲灭金钱府、诛除西盟逆寇,更需大费周章了……” ; 第96章 兽冥 兽冥域,有幽暗的光线,但没有日升月落。亮的地方,如同终日笼罩在沉沉的暮霭之下,或黎明破晓之前;暗的地方,却像是一个永远不会天明的极夜之地。 这是个广袤而苍茫的地域,地貌复杂多变。 这里有诡秘幽森的森林、有深邃黑暗的河流、有一望无际的原野,天上有异鸟飞翔,地面上有怪兽徜徉。四野里,时不时响起巨兽粗犷的嗥叫。置身于这样的环境中,令人感到有些神秘的同时,又有些恐惧。 另外,也隐隐有一股兽血奔腾的豪放和不羁。 “那个是魔变食人花,不会主动攻击人,但如果你走近它三尺之内,它就会动起来把你给吃了。 “那个,背上的甲片有点像乌龟壳的那个家伙叫巨石龙蛭,它们不吃荤也不吃素,只吃泥土和石头。巨石龙蛭可能是这兽冥域中最善良的东西了,即使过去踢它几脚,它也不会攻击人,我以前来兽冥域还把一只可爱的巨石龙蛭当坐骑骑着玩呢。 “那些红红的大蚂蚁叫喷火蚁,擅长火系技能。不过我看那几只等级都不高,高阶的喷火蚁脾气比火还要暴躁,见不得异类,要是高阶的喷火蚁见到了咱们,早就爬过来对着我们喷大火了。 “这个浑身带刺的小东西,叫暴针木猬……” 田心禾一路上指指点点,教封明阳认识各种各样的怪物。 封明阳第一次来兽冥域,对秘境中的环境既是畏惧,又感到新奇。兽冥秘境中到处都是千奇百怪的怪物,有游在水里的,有爬在地上的,有浮在空中的,有生在石头上的,还有结在树上的,如此种种,不一而足,但无不是奇形怪状,身体小的细微如蚁,体积大的庞硕如山。 他初入此境,对各种怪物都不认识。但田心禾似乎对兽冥域中的环境较为熟悉,一路上一直饶有兴趣地跟他介绍各种怪物的特征,并教他怎样从各种怪兽的外形上初步判断兽物的品阶等级、五行属性、技能特点、珍稀程度等等。 这一路上,田心禾教封明阳认识的飞禽走兽和精怪植物已有成百上千种,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物类,她竟然能如数家珍般一一介绍。 封明阳对她的见闻之广博佩服不已,说道:“心禾姑娘,你真是厉害,这冥域中的怪物种类成千上万,你怎么对它们的名字和属性特点都记得这么清楚呢?就算一个从小在兽冥域长大的人,要做到这一点也是件很难的事吧?” 他以前都是叫“田姑娘”,此是突然改口叫“心禾姑娘”,田心禾听了似乎面有喜色,笑道:“明阳公子,这对本姑娘来说完全是小菜一碟。以前我在桃源修炼的时候,除了修炼武功道法,还要天天上知识课的。修炼界的人以狞猎为生存之本,所以鉴识怪物本来就是修炼界人士必修的课程。在修炼界,很多大门派都专门设有相关的学校呢,桃源人那么多,当然也不例外。 “通过狩猎杀怪,不但能杀死怪物后捡到仙魔材料卖钱,而且还可以在打怪过程中最有效地训练武功法术技能。而所有这些,都要以能初步鉴识怪物为前提,否则,如果一个修为低微的人不小心打到了高阶怪物,那岂不是自寻死路? “当然,本姑娘之所以这么厉害,另一方面,是因为本姑娘的医师级别也算中上等了,对于四五阶以下的怪物,能很容易地感知出它们的属性。 “只要了解了怪物的属性,对它们的技能特点便不难大致猜测出来。嘻嘻,至于它们的名字嘛,除了修炼界通用教科书《百兽百科》上图文记载的,便是本姑娘根据它们的外形和内部属性特点,自己给它们取的了。” 她指了指不远处一群个头差不多有半人多高的红蚂蚁:“就像那一群‘喷火蚁’,就是我给它们取的名字。” “唉,真是个顽皮的姑娘。”封明阳摇了摇头,说道,“像你这样随便给怪物取名字,如果流传到外界,人们以讹传讹,说不定会误了别人。万一你感知有误,它不是火属性而是水属性,它的长项技能也不是喷火而是喷水,那别人参考了你取的这个名字来打这个蚁形怪物,便会开了克火的水护身结界、用水系法术技能来打它,这样一来,功力不够的人说不定一不小心反而被怪物给秒杀了。” “那关我什么事?”田心禾格格笑道,“说你是猪,你就认为自己是猪吗?笨死了怪谁呢!” 封明阳又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说道:“也不知道我们正在寻找的这只七阶玄犀是什么属性,这可是与咱们性命攸关的事情,希望到时你不要弄错才好。我还想活着回去见我的娘子呢。” 时至今日,两人进入兽冥域已有三个多月。由于迟迟追踪不到传言中的七阶玄兽四角犀,跟着他们一起进入兽冥域的铁血军团四百余人,早已与他们分开,自己去杀其他怪物去了。 兽冥域中的怪物种类都是外界十分稀有的,随便杀猎一些二三阶玄兽,也能捡到许多珍稀的仙魔材料,拿出去一卖,那也是一笔相当不菲的收入。反正,这一次进冥兽域铁血军团不用自己花费买“兽冥之石”的成本,铁血军团的人随便杀点什么都是稳赚不赔。 高阶玄犀虽然诱人,但杀起来风险也极大,而且如今又迟迟见不到四角玄犀,铁血军团的人可不想白白浪费在兽冥秘境中的宝贵时间。 与在琼灵域一样,人类在兽冥域中,也是有容身时限的。 人类在兽冥域中的容身时限是两千多个时辰,也就是外界的整整六个月,一百八十天。如果人在兽冥域中滞留的时间超过了这个暗域的容身时限,便极有可能会被兽冥域的兽冥魔力同化,成为兽冥域中的某一种物体或某一种怪物。所以世间传说,兽冥域中有不少怪物都是贪婪的狩猎者被暗域同化而变成的。 这便是铁血军团的人之所以要与田心禾和封明阳二人分开,抓紧时间狩猎的原因。在纪律严明的铁血军团精英们看来,田心禾和封明阳进入兽冥域后一路悠哉游哉、这玩玩那看看,根本不像是来打猎的,而像是闲着没事进兽冥域来游玩猎奇的人。铁血军团的人可没那份闲情逸致陪他二人闲逛,不然等容身时限一到,便只好身入宝山空手回了。 此时,提到四角玄犀,田心禾颇为忧虑地道:“这只玄犀等阶太高,我一时也难判断出它的准确属性和技能特点,所以,这半个多月来我虽然知道它就在前面离我们不远,却不敢急着接近它。七阶玄兽的实力非常强大,如果不先了解它的属性和技能特点就贸然出手攻击它,那是十分危险的。” “真的吗?原来那只玄犀一直就在我们前面,你怎么不早说?横竖都是一拼,早拼早了事,我还赶着回去见我娘子呢。你是不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啊?” 封明阳有点高兴,也有点生气。高兴的是那只高阶玄犀就在前面,打犀角有望了;生气的是,田心禾早就发现了玄犀的踪迹,却故意拖到了现在才说。 “娘子娘子,你就知道惦记你那娘子,怎么就不知道注意一下自已的安全!” 田心禾有点莫名其妙的不高兴起来。 过了片刻,她还是耐心地解释道:“高阶犀角有一种特别的香味,平常人闻不到,我却能闻得到。半个多月前我就闻到这种香味了,所以知道有一只高阶玄犀就在前面。说是前面,其实估计离我们还有百十里远呢,我怕惊动它,所以只敢远远地慢慢跟着。” 她神色郑重道:“一个七阶玄兽,战力是相当惊人的,如果不是特别强的狩猎队伍,几十个人都不一定是一只七阶玄兽的对手。更何况,凭我的感知预测,我总是感觉我们前面的这只玄犀不止七阶,有可能它真的像熊大哥所说的那样,是只八阶玄兽,甚至是更可怕的。如果它真是八阶以上的玄兽,一旦向我们发起威来,我倒是自信有能力自保,我担心的是你。” 她神色间显得有些犹豫,顿了一顿,又道:“原本要只是一只七阶玄兽,能不能杀不好说,以我的能力,从它身上割只犀角应该不是太大难事。但现在基本可以肯定,就凭我们两个的实力,接近这只等阶高深莫测的玄兽是十分危险的。所以,”她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封明阳,“书生,如果不是一定要吃那解药……或许……也许我们可以考虑放弃……” “放弃去冒这个险是吗?”封明阳斩钉截铁地道,“不可能!” 他说道:“心禾姑娘,对不起,请不要怪我自私,人本来就是自私的。吃下‘定贞白蔻’,是我的失误,但也是你的错误,人犯了错,就必须得有所担当。为了苏颜,就算有再大的危险和困难,我也必须将身上的‘定贞白蔻’解去。” 田心禾沉默了下来。 封明阳觉得,自己即将要说出来的话,面对眼前这个女子有些难于出口。但想及苏颜可能正在大理天天翘首企盼着他早日回家,还是继续道:“心禾姑娘,可能对于你们修炼界的人来说,你们可以长命百岁、千岁、甚至一直活下去,你们将来的好日子还长。在悠悠的岁月中,你们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去经历无数美好的事情,所以此时年纪轻轻就冒生命之大险,你自然会觉得很不值得。 “但是,我们普通凡人只不过有百十年好活,生命的长度对我们来说其实无关紧要。我跟苏颜有过约定,此生相爱相依、不离不弃。我一个凡夫俗子,不图富贵荣华、不求长命千岁,此生有她,我已经足够了。你想一想,我怎么能身上含着与别人配对的‘定贞白寇’,去和我心爱的人共度一生?” 说到后来,他声音突然变得很小:“更主要的,跟你……你太好,我不配,不配……” 而田心禾轻轻咬着嘴唇,一句话也没有说。 ; 第97章 奔腾 田心禾静静听着,此时忽尔轻轻一笑,说道:“照你说,人太好,就活该没有人来配了。” 又独自无语地笑了一笑。 她从无极袋里掏出三个装着仙丹的小药瓶递给封明阳:“这三瓶都是我精心炼制的六阶仙丹。红色的是生命仙丹,当你受了伤,感到生命虚弱的时候,或者预料即将受到极大生命伤害的时候,在伤后或伤前使用。这里面装着五十颗六阶的生命仙丹,没准在关键时刻能给你捡回五十条命呢。 “蓝色的是精神仙丹,可以瞬间回复大量精神,具体效果为瞬间大量回复法力或内功,当感到乏力的时候用。估计这种仙丹你是不大用得着了,但还是带上吧,实在用不着可以拿去卖钱。也许这些丹药的价钱加起来,足够你和你的娘子过上优裕的好日子呢。 “黄色的是金创仙丹,可以用于止痛、止血、生肤、祛疤等等,具有多种神奇疗伤功效。六阶的金创仙丹在市面上来说已经是非常高级罕见的了。这仙丹见效极快、功效显著,既可内服,又可外用。” 她将三瓶仙丹全都塞到封明阳手中,又道:“你修为不够,打犀角的事就让我来做吧。我们一路走来都在路上做了记号,你从我们来的路线原路返回,找到传送镜,传出去后回到仙桥客栈等我。如果我三个月后还没回客栈找你的话,也许‘定贞白蔻’的解药,这世上便再也没人炼得出来了,你还是安心回家找你娘子去吧。在这回去的途中,要绕开主动攻击的怪物,一路小心。” “六阶仙丹!好东西啊!有了这些,我和我娘子这一辈子的生活真的一点都不用愁了……” 封明阳喜滋滋地盯着三瓶仙丹激动了半天,才小心翼翼把将它们收入无极袋中。 但很快就感觉到,田心禾刚才的这一番话,听着怎么有点像临终的遗言? 抬起头来看时,却发现田心禾已然不见了。四顾一望,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他起初以为田心禾只不过去哪里方便去了,便站在那里闲等。但等了好久也没见她回来。 “田姑娘,田姑娘……” 他对着四周喊道。 “心禾姑娘,你在哪啊?” 大叫了几声都没有听到她的应答,封明阳开始有些着急起来了。 “心禾姑娘!” “田大医师?” 他越来越焦急了。 “心禾大仙女?蝴蝶仙子!别开这种玩笑好吗,我不认得路啊!” 一声高过一声的大叫,远远传了开去。但声音消失在冥暗的辽阔原野中,犹如石沉大海,了无回音。只有附近的几头怪兽受惊回头向他看来。 四周空空荡荡的。 骤然间,他心头浮起一种平生从未有过的恐惧。 又是一个人了。仿佛又回到了过往某个岁月的那些孤独。原来,这种孤独还一直深植在自己的内心里,只是近来日日有人陪伴,一时竟忘记了自己只是一个人。 慌张和落寞之中,他不由渐渐想起近半年来与田心禾相遇相处的种种。和她在一起,也许不全是开心快乐,但那终究已不再只是一个人。仔细回忆着她刚刚所说的话,已然明白,果然是她一番永别的言语。 而那三瓶仙丹和那一番关怀的话,大概便是一个好人的临别馈赠了。 悄然之间,也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某种心念似乎难以再坚决。一种意志在动摇…… 就在此刻,忽有强大的飓风从前面铺天盖地而来。 一群成千上万的飞鸟,和数不尽的走兽,黑压压的奔驰而过,那是兽冥域中互相依存的族类在集体大迁徙。 这鸟兽的群体行动,极大地反衬着人类可怜的孤单。 千禽万兽急速穿驰而过,只如一条条恍惚了的驰骋的光线。匆匆疾驰的光影在封明阳的眼中是那么的模糊、那么的遥远,想留留不住,想追追不上。便只有痴痴怔怔地立在原地,观看着这壮观而浩瀚的迁移景象。 密密麻麻的迁徙鸟兽遮盖了辽阔而暗淡的原野,只从中间裂开了一道口子,留下他这个孤单矗立的身影。恍然之间,他感觉自己如在时光中逆行,与今生的人和事越来越远。 这生物密集的暗域大草原,陡然间变成了一片空洞。 迷途的人,只好回望身后回家的路。 然而,如潮迁奔的鸟兽遮挡了视线,看不清,更看不远。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迁徙的鸟兽已经走尽。封明阳站在原地犹豫良久,最终叹了一声,缓缓又回转过身来,面向前方。想了一想,他忽地拔身而起,毅然决然地逆着光线奔驰而去。 这一去,此生便再难预料了。 千头万绪之后,他心中此时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我不能把田姑娘一个人丢在这危险的暗域之中……” 虽然他知道自己的本事远远比不上田心禾,这种想法实在牵强无理,但他还是要这么想。要是不这么想着,他就一定放不下赶快回家与苏颜相依相偎的迫切愿望。 可是,他极速奔行了十几个日夜——这里没有日出日落,也不知时间确切过去了多久,但大概就是十几个日夜——他还是没有追到她的身影。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田心禾已前往何方。 他中途曾凭着自己对她的感觉改变了无数次方向,每一个方向都是急切地狂奔,此时早已忘记了起点。若想返回去,恐怕已经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现在,他就像一只失去了理智的野鸟,展开“步去逐月”的极乘轻功在沉暗的空间里疯狂地奔腾。 他真的已经迷路了!在这无助的世界里。 也许他已经不再企盼能够追上她了,但他只想尽情执着的奔跑一回,看看奔到生命尽头的时候,自己的结局到底是什么样子。 …… “嗷——” 忽然,一声兽物的巨吼传来,令天空和地面都为之震动! 四周是一片黑暗,封明阳被这一声巨嚎震得耳膜隐隐作痛,耳中翁翁作响。吃惊之下,他飞上一个较高的夜色山头,驻足向声音响起的方向看去。 那一声兽鸣过后,天空又渐渐归于沉寂。封明阳静静观望了好一片刻,忽听到“呼”的一声,只见左首边一两里处的天空之中,突然串起一簇红紫相间的火焰,紫红巨焰冲天而起,将方圆数里之地映得一阵彤明。 他自从修炼了“破妄真经”功法后,目力奇强,此时虽距离那大火有一两里遥远,但就在火光亮起的瞬间,他看到了一只通体月白的巨兽。那巨兽体魁如山,头形似牛非牛,它那闪着月白之光的头顶上,长着六只烙铁一样通红的冲天巨角。 虽然相比巨兽山一样庞大的身体而言,它的角不是很大,但那六只角像是六只红得发紫的大火炉,六只角上均在生着熊熊烈火,在夜空中特别显眼。 封明阳借着火光再仔细一望,只见烈焰丛中,有一个透明的蓝色光球在半空中绕着巨兽盘旋飞舞。蓝色光球之中,隐隐有一个黄点在闪动。 见了那黄点,封明阳心中顿时狂喜不已,狂喜的同时,又有点担忧。 喜的是,依情形判断,不难猜出前方的那只巨兽可能便是他和田心禾追了三个多月的玄犀。只是,它不是四角玄犀,而是六角。那透明的蓝色光球很显然是法术结界的一种,而蓝色光球里面的黄点,无疑便是身着黄衣的田心禾了。 担忧的是,看那火中人兽相搏的情形,蓝色光球似乎只是在一味地飞逃闪避,与巨兽勉力周旋。田心禾似乎远远不敌于巨兽。但很显然,她手持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在巨兽头角边飞来飞去,仍在不舍不弃地想冒险割到一点犀角。 封明阳心念田心禾的安危,当下见了黄点,丝毫不假思索,便展开轻功迅速向火光之处冲去。 飞到距离巨兽十余丈时,他突然感觉炽热难当,如同走进了一个大熔炉。只听“嗤”的一声,他头上的几根头发已被烧焦卷了起来,发出一阵焦发的焦糊味道。他心中一惊,不由缓了下来。 正当他不知是进是退的时候,突然有一滴蓝光向他激射而来。蓝光飞到他身边时,“啪”地一声爆开,炸开的蓝雾瞬即结成一个淡青结界,将他笼在其中。蓝雾加身,封明阳顿感全身清凉。 “危险,快退!” 一声轻喝,原来,那蓝光出自田心禾之手。此时,田心禾已经发现了封明阳,她一边飞旋闪躲着巨兽看似迟钝其实颇为迅猛的攻击,一边对封明阳叫道:“你不回去找你那不离不弃的娘子,跑来这里做什么?” 从她的语声中,封明阳听得出说她的呼吸并不急促,心中才放宽了几分。当下依着她的劝告稍微飘退一小段距离,仔细再一看,果然,蓝光结界中的她甚为轻闲。 田心禾的形势,并没有他方才在远处想像的那么危急难堪。 巨兽的攻势虽猛,但由于它肢体硕大,动作再快也显得有点笨拙。田心禾展开轻功逃避起来,显得尚有余力。 封明阳见她情势甚安,便开喊道:“田姑娘,你怎么跑那么快呀?我日夜不停的追都追不上!原本我早就迷失了方向到处乱闯的,没想到还能遇到你哦,你说巧不巧?” 田心禾一边游斗着巨兽,一边说道:“我也想不到你能跑得这么快,而且还能跟上我。这头破犀那天也不知是发觉了什么,突然之间撒腿狂奔。我追它的时候,飞行花云已跑到最快了,而且是跟着它毫无方向地到处乱窜,没想到你竟然还能追到我们。” 她笑了笑:“如果说这真是巧合,那说不定便是常言中所谓的造化弄人了呢。” 封明阳道:“这就是那只高阶玄兽四角犀了吗?怎么有六只角啊,它是不是比我们原来想象的还要厉害的多?我来帮你吧!” (ps:漏了两天,各位见谅,生活中总难免有事耽搁。不过说好了的书在人在、书亡人亡,决不tj,每天一更,逢漏必补,后面加更两章。一天一更对于网文来说是有点嫌慢,但数量上去了质量难免会下降,所以小叶决定还是在数量和质量之间平衡一点,宁愿每天少写点,尽量出精品。当然了,如果哪天有大量读者要求无条件快更,日更六千字甚至更多小叶也是能做到的。) 第98章 兽火 “你别过来!我和它在打消耗战,不用你来碍手碍脚。”田心禾大声说道。 她一边以游斗的方式应付着巨兽,一边又道:“这只六角犀至少在九阶以上,是金火混合属性,非常危险。你快走吧,我一个人虽然斗不过它,但如果要逃命时应该不成问题。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割到一点犀角。但如果还要腾出手来兼顾你的死活,那情况就很难说了。” 她见封明阳还站在那里不动,再次叫道:“你快走!” “心禾姑娘,你的无极袋里有没有剑?”封明阳叫道,“我习惯用剑,你有的话借我一把,我来帮你”。 堂堂一个大男人,眼睁睁看着一个女孩子在拼命冒险,不但帮不上忙,反而还要她分心照料自己,封明阳顿时觉得自己窝囊到了极点。 他虽有一身独门剑法,却苦于手中没有武器。想找根树枝以木代剑,但很快便想到,树枝遇火即着,在这里根本行不通。 其实,即便手里有剑,他的“八荒神剑”剑法在这里也不一定管用,因为“八荒神剑”的意宗剑法在他的手里似乎总是要借助于环境和情感意念的感染才能发挥最大威力,如果说“八荒神剑”是意宗武功,那么这也许就是意宗武功的缺陷。而在普通情况下,“八荒神剑”现在在他的手里只不过是一套花架子,即使能勉强发挥威力也作用不大。 “还不走?等死啊!” 此时玄犀角正喷着大火,风火猎猎作响,连人说话的声音都听不清了。 田心禾扬手给封明阳丢来一把弯弯的小匕首,大声道:“剑没有,这把匕首也不错,送给你路上防身。你快逃吧,现在这只玄犀只有物理攻击,万一等一下发动什么厉害的法术技能,你有十条命都不够赔……” “你快过来!”话没说完,她忽然急声大叫起来。 急叫的同时,她突然收了护身结界,飞离到玄犀数丈开外,落到了地上。 “来了!” 封明阳听她叫喊,以为她突然遇上了危险,不假思索地一下子闪到了她的身旁。 “蓝灵结界!” 田心禾待封明阳掠到身旁,却不再移动,念了一声。 她双手妙动胸前,左引右划。一个复杂奇奥的法诀迅速完成的同时,一声法术吟唱声响起,悠远清扬。 随即,一个方圆丈许的湛蓝光球结界生出,将她自己和封明阳罩护于其中。 资料卡: ——蓝灵结界:医者的绝秘神技,以仁之心召唤一个精神结界加持给自身或队友,凭施法者的精神法力值替代生命值的消耗,从而减免抵消掉所有外界伤害。 “蓝灵结界”加身之后,田心禾指着霍舞当空的巨兽,说道:“你看,它停下普通攻击而起舞,四足挥舞隐约呈波状、又呈焰形,这是玄兽火系技能‘兽火燎原’的起势。一个九阶以上玄兽的功力,恐怕比一个‘太清’级的大仙师还要恐怖!” 她平时天不怕地不怕,此时却也不无惊恐地道:“如果这只高阶玄兽真的会‘兽火燎原’,只怕这方圆几百里的生灵们都要遭殃了!” “兽火燎原?” 封明阳听到这四个字,亦不由惊骇不已。 他骇然望着仍在作疯狂兽舞的巨犀,说道:“‘兽火燎原’威力无穷,是高阶玄兽的持续性技能。田姑娘,你的法力与这只玄兽比起来怎么样?咱们这护身结界,是以你的法力替代我们生命值消耗的‘蓝灵结界’吧,能顶得过吗?” 他虽然不知道“兽火燎原”的法诀形式,但曾听杜文甫说过,“兽火燎原”威力无匹,是兽类最强大的终极火系技能之一,只有九阶以上的灵兽才能领悟。 对于医师职业的招牌技能“蓝灵结界”的功法特征,他自然也是有所耳闻。 田心禾满面忧色,说道:“玄兽的体质十分优越,绝非人类可以相比。若是一对一硬拼,功力相当的玄兽和人打起来,绝对是玄兽占优势。现在看来,这只玄兽领悟了‘兽火燎原’,等阶已经确定在九阶以上了,我的功力自然比不上它。所以,目前只好以技巧跟它对抗周旋了。” 她盯着身体高耸到半空的庞大玄兽:“同一个法力等级的修炼者,对同一个技能的领悟层次不同,其技能的威力效果也大不一样。我这个‘蓝灵结界’能坚持多久,就要看等一下这只玄兽发出的‘兽火燎原’威力如何了。希望能用‘蓝灵结界’消耗掉它的大部分功力。” 看着巨兽的狂舞动作幅度越来越大,她有点绝望地道:“但目前看来,这只玄犀的功力异常雄厚,这种希望并不大。” 说话之间,玄犀的技能起舞动作又加大了一倍。 二人在“蓝灵结界”之内,也能听到外面呼呼嘶咧的风响。 随即,玄犀的六个火炉角,渐渐由紫红烧成了青白,角上涌出的大火平添了数倍。几十里山野,被火光映得比外界的白天还要明亮。 在大火的炙烤下,周围群山的大小树木如草逢秋蔫,以玄犀所在位置为中心,漫山遍野的草木一片片、一圈圈地倒伏下去,瞬即干枯、冒烟、着火。 可见“蓝灵结界”外面的气温,已极度焦炽。 封明阳见此情状,不由内心发虚,说道:“这个,心禾姑娘,不如……我们逃吧?” “逃?” 田心禾瞅了他一眼:“你不是说死了也要打到犀角、解除‘定贞白蔻’吗?为什么要逃呀,都死了才干净。” “这个……”封明阳一时语塞,只好红着脸,嗫嚅道,“此一时,彼一时也……” 田心禾道:“早不逃,现在想逃已经晚了。我们已触犯玄犀发动技能,说明已经引起了它的深度仇恨。现在就算我们逃跑,它也会穷追不舍地追杀我们。高阶玄兽的行进速度比人快,而且可以一边移动、一边攻击。我们如果快速逃跑,就必然要脱离‘蓝灵结界’,那样乱动的话,只会自己分散防御力,死得更快。” “那怎么办?” 封明阳看着结界外极速质变的环境,突然感觉到,渺小的人类在巨兽的面前是多么的无能。 恐惧之下,他开始有些后悔当初没有听从田心禾放弃追寻玄犀的建议。此时他特别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身边还有一个人。 “没办法,”田心禾叹了口气,“在把玄犀打败或在它的‘兽火燎原’技能断掉之前,我们想逃跑是不可能的了。” “可是,听说‘兽火燎原’是持续性技能,既然你说这只玄兽这么厉害,以它的法力,它的‘兽火燎原’什么时候才会断啊?” “那有什么办法,我们又没有能力打断它的技能。现在只有靠这‘蓝灵结界’暂时保命,能顶多顶多久了。说不定,今天我们都得火葬在这里。” 她说着叹道:“唉,真是可惜了我这个高级医师,竟然没有用武之地。如果有一个高级甲士当肉盾拉仇恨就好了,那样有我在一边辅助治疗,联手耗掉这只玄犀也不是没有可能。要么有一个体质较强的高级剑士以攻代守也行,唉,只可惜了,你这剑士……” 她看了封明阳一眼,无望地摇了摇头。 “我……” “吼——” 突然一声巨鸣,震荡山野,将封明阳说话的声音完全掩盖! 玄犀的“兽火燎原”兽舞诀式已然完成! “蓬!” 一股火压荡击地面,山石为之崩摧。 在排山倒海的热流挤压之下,封明阳和田心禾存身的的“蓝灵结界”迅速浮上了半空,一直上升到高与峰齐的巨兽头顶上空,离地面有几百丈高。 二人身在空中,只见玄犀硕大的头上,环生的六只角各自顶着一颗耀眼夺目的白色火珠。六只犀角蓦然交合,成为一只,六个火球也迅速合而为一。犀角一顶,聚合而成的巨大火珠“呜”地一声长咽,划入天际。 “空!” 一声巨响,远超惊雷。玄犀六角再次分开,天际的火珠从天去而复降,直冲地面。 也即火珠从天际划落的同时,地面上裂开了一道方圆数里的通红口子,焰口直通地心,地底火红的岩浆从中迸了出来! “轰——隆~~~!” 火球以势不可挡的陨天之力撞击地面。 火球与火口撞击处,爆起一个威震百里的大火山,激起波涛汹涌的岩浆洪流。如同一颗巨大的陨星投落在火的海洋,一圈圈烈焰与岩浆的混流巨浪一般翻滚开去。火浪如血,瞬间淹没了大地,蔓延千里! 第99章 相持 下面的岩流积成了一片血红的大海。 封田二人所在的“蓝灵结界”球体,如无根的浮萍一般漂浮在火海之上。 火海广无边际,但生出的所有火苗浪尖均指向一个同心圆,对漂在火海中央的蓝灵结界进行炙烧。 蓝红相接之处,隐隐有白气蒸腾,不断发出刺耳的“嘶嘶”的声响,那是蓝灵结界与火海的交锋。 蓝灵结界,在一寸寸地萎缩。 “完了!这只玄犀的等级至少在十阶以上,太可怕了!它的功力,只怕比一个‘天仙’级修为的仙师还要厉害!” 田心禾手诀复起,小心凝神应对,持续祭着“蓝灵结界”。 很快,她额头上的汗珠一粒粒渗了出来。 封明阳看着外面壮观而恐怖的奇景,整个人早已经吓傻了。他透过“蓝灵结界”傻傻地看着通红的火海,说道:“这回,我们是死定了吧?” 他此刻心中在想,如果自己就这么死了,留下苏颜孤孤单单一个人该怎么办。 以前当他得知自己身染戾气、命不久矣的时候,曾经想过这个问题,不过那毕竟还有三五年可缓。没想到,现在自己即将丧生在这兽冥域之中,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以前在芳华域水云居,他曾听杜文甫绘声绘色地描述过兽类的“兽火燎原”技能。杜文甫所描述的“兽火燎原”虽然当时在他听来极度夸张的可怖,但绝对没有可怕到他今天亲自所见到的这么骇目惊心。 根据杜文甫的描述,历史上有记载的最厉害的“兽火燎原”,不过是达到“燎原百里”之势。而眼前这个高阶玄兽的“兽火燎原”之火,何止燎原百里? 简直是淹原千里了! 由此可见,这只玄犀的功力是何等的恐怖。 田心禾说这只玄兽可能是十阶,但在封明阳看来,它极有可能已到了绝顶的十一阶、十二阶! 此时,玄犀踏在火海之上,被火光映得遍体透红、威风凛凛。它正在蓝灵结界数丈之外圆睁着一双斗大的夜光眼,虎视眈眈地瞪视着结界中的封田二人。其四足不时有规律地腾蹈,想必是一种兽类法诀,在持续补充着“兽火燎原”的法术能量。 田心禾见封明阳盯着火海发呆的模样,说道:“我说得没错吧?你看看这无边无际的火海,如果我们刚才唐突地脱离蓝灵结界逃跑,现在恐怕早就和地上那些树木一样,被‘兽火燎原’烧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封明阳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他眼看田心禾辛苦支撑着“蓝灵结界”,虽然心疼可怜,却是无力相助。他数次想冲出去攻击玄犀打断它的技能,都被田心禾示意制止。 其实他也知道外面火海的厉害。如果自己走出这赖以保命的蓝灵结界,只怕还没碰到玄犀,便立即被火海熔化掉了。所以,他眼睁睁看着田心禾越来越艰苦,却是毫无办法,帮不上半点忙。 大约过了一柱香时间,蓝灵结界开始在缩小。 田心禾已是香汗涔涔。 她面色开始有些苍白,气息也越来越急促。封明阳看得出来,她的精神法力肯定越来越虚弱了,因为她手上重复挥舞的法诀动作,已较之前缓慢而且无力了很多。 再后来,她几乎是每一个法诀都完成得极其艰难。 而蓝灵结界,难免就越缩越小了。 在这强大的“兽火燎原”之下,所有的努力都只是无谓的抗争。 封明阳对她看得心疼,忍不住劝道:“心禾姑娘,算了吧,人总有一死,何必那么辛苦。” 他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道:“能与你这样美貌善良的仙女死在一起,我封明阳也算是不枉此生了。只是,委屈了你……” “蝼蚁尚且偷生,你这人怎么这么轻言生死?”田心禾手上动作艰难但并没有停下来,她微微喘息着,语声虚弱地道,“一个人要活到极限而死,才算是完整的一生。我就是扛不住这只破兽,也要……也要用尽自己极限的能力,奋战到底。” 她的毅力和坚持,令封明阳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也令他顿感惭愧无地。 他喃喃说道:“你真是个坚强的人。你有如此坚强的精神,难怪活得这么了不起。而我,却是碌碌无为……” ……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 蓝灵结界再次骤缩了一圈,几乎缩小到了只能让二人容身。而火海还依然旺盛。 六角玄犀的“兽火燎原”之舞,似乎越舞越起劲了。 田心禾再次艰难地补充了一个“蓝灵结界”的法诀之后,终于无力地坐了下来,改站姿为坐姿,缓缓闭目歇息。 她已经精神虚脱了,显得十分困乏。 歇息之中,她睁开沉重的眼皮看了还在不断狂舞的巨兽一眼,一颗坚强的头颅,无奈地低垂了下去。 “心禾姑娘!心禾,你怎么了?” 见她垂倒,封明阳急切道。 “我……没……没事,你……自己……” 田心禾连一句话都已经说不完整了。 “我们……算了吧,别辛苦了。”封明阳道。 垂坐之时,田心禾用最后的力气,下意识地伸手往身上的无极袋和蝶囊探了探。她似乎在寻找些什么,却又空空的将手抽了回来。 “精神仙丹!” 封明阳见状,猛然醒悟。他急忙从自己的无极袋中找出田心禾之前送给他的那瓶蓝色仙丹,倒出一把,一齐往田心禾嘴里塞去。 田心禾嘴唇微微蠕动,想对他说些什么,但已经说不出半点声音。 她气如游丝,已没有了说话的力气。 但是,封明阳似乎能听明白她在说什么。当目光落在她困乏而宁静的脸上时,他手在空中顿了一顿,动作慢了下来。他从掌中挑出一粒蓝色仙丹,柔缓地喂进她的嘴里,他觉得,似乎只有这样,才是比较适合于她的方式。 田心禾吞了仙丹,精神很快恢复了一些。当她睁开眼,又是一片闪烁而明亮的眸光。看来这精神仙丹的药效果然非凡。 但动了一动,还是无力起身,她看了看封明阳手中的瓶子。 封明阳明白她的意思,又依样画葫芦地喂了她一颗精神仙丹。这一次,看着温柔喂药的封明阳,她却吃得有些脸红。 吃了第二颗精神仙丹之后,田心禾调息片刻,精神迅速恢复了一大半。 于是她便站起身来,舞动法诀将“蓝灵结界”扩大了两圈。继而目光诧异地看着封明阳,说道:“以你的内功底子,你昼夜不停地连续跑了十几天,我还以为你早把这瓶精神仙丹吃完了。怎么,你竟然一颗都还没吃吗?” 封明阳见她恢复好转,心中无比地高兴,开玩笑道:“心禾姑娘送的东西,我怎么舍得随便吃呢?” 田心禾听了脸色一红,撇了一嘴,说道:“谁稀罕!你这些肉麻的话,还是留回去给你那不离不弃的娘子说去吧。” 封明阳道:“心禾姑娘,看你刚才摸口袋的样子,不会是把所有的仙丹全都送给我了吧?你怎么不给自己留几颗呢?” “我喜欢,你管得着吗?”田心禾扭头转过脸去,“你这人也真够无耻的,可以送的东西都送你了,还屁颠屁颠地跟着人家,是不是还想要什么呀……” 说到这里,她忽然止住。这句话,不但封明阳听了脸红,连她自己也忽觉从耳根到脖子一阵热辣。 突如其来的暧*昧,令场面骤然有些尴尬。 封明阳双手抹了一把脸,说道:“其实,我练了一种比较厉害的独门轻功。这门轻功练到高处,可以全凭御意而行,可能精神消耗不大,所以用不着精神仙丹。” “御意而行?”田心禾道,“莫非你练的是传说中的‘意宗’的武功?” 封明阳点了点头,有点暗自得意,说道:“这个……应该是吧。呃,我还学了一门剑法,感觉挺可以的,可惜我现在没有剑,又不能抵抗外面的的兽火,不然,兴许我还可以帮上一点忙呢。” “真是‘意宗’啊,你怎么去学那种破武功?” 田心禾道:“目前流行的都是气宗、力宗和技宗混合的武功。偶尔有些人异想天开地去研习什么‘意宗’武功的,都难有什么成就。” 她转头看了封明阳一眼:“难怪你练了那么多年武功还停留在‘未知’剑士的水平。你还剑士呢,出门在外连剑都不带一把,也不知道你的师父昔日是怎么教导你的。我看,你有兴趣学剑的话,回头我给你找个高级的剑士师父得了,凭本姑娘高级医师的身份,给你寻个好师父应该不难。” 封明阳汗道:“这个,我又不喜欢打架,没事带把剑在身上做什么? “至于武功嘛,学点防防身、锻炼锻炼身体就行了……不过,现在我倒真的希望自己厉害一点,这样就可以把这只玄犀干掉。现在最大的难题在于,我一离开这个‘蓝灵结界’就会完蛋,更别说是出去杀它了。” 田心禾看了看外面燃得正旺的火海,笑道:“一个剑士要想杀掉这只破犀,大概要达到‘剑圣’级别才行,你?下辈子吧!单论攻击力的话,我的徒手功力差不多可以和一个‘剑灵’级别的高级剑士相当,这都对它无可奈何呢。就你一个‘未知’剑士,还想杀十阶玄兽?” 这是无全没有恶意的玩笑话,与在仙云城天兵石广场时那些人的嘲笑不同。 差不多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封明阳听了却一点也不生气。 他说道:“但我们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呀。我看这只玄犀的精力还旺盛得很,而我们的精神仙丹并不多,总有用完的时候。如果我们仙丹吃完了,到那时它的功力还像现在一样雄厚,那我们岂不是只有坐以待毙了?” 第100章 转机 田心禾叹了口气:“没办法,现在只好这样了。” 又问道:“我给你的生命仙丹,想必你也都还没用吧?” “没,全在这呢。” 封明阳从无极袋中拿出那瓶红色的仙丹在手上晃了晃。 田心禾道:“如果等精神仙丹用完了这只破犀还这么硬朗,我就冒险逃跑吧,总不能真的坐以待毙。” 封明阳道:“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犀角的事,慢慢再另想办法。” 田心禾道:“如果真要逃跑,到时我会给你加持一个护身结界,免得你被大火给瞬间熔化了。但在这么强大的‘兽火燎原’之下,你脱离‘蓝灵结界’后会受到火海的伤害,那是无论如何也在所难免的。你不是跑得挺快吗,到时候,你就一边以最快的速度逃跑,一边吃生命仙丹保证安全。最终能不能逃得掉、能逃多远,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那你呢?” 封明阳看着她担心道。 田心禾道:“只要你不参与攻击,这只破犀的仇恨便全在我一个人的身上,到时只要我们分开来跑,它肯定只追我不追你。只要能保留两三成的法力,我一个人自保逃生是不成问题的。你只要努力逃出‘兽火燎原’这个群体攻击技能的伤害范围,就基本安全了。” “那怎么行?如果我会一个人逃跑,就不会追你到这里来了。”封明阳道。 “你想死,那就随你便吧。” 田心禾没空跟他多说话,继续挥舞法诀祭着“蓝灵结界”。 …… 田心禾当初送给封明阳的那个蓝瓶中,一共有五十颗六阶精神仙丹。 此时封明阳又递一颗给田心禾吃下之后,将仙丹全部倒出来摊在手上数了数,一共只剩下十二颗了。 而从目前的形势看来,田心禾依靠精神仙丹的维持开“蓝灵结界”,对精神仙丹的消耗极快。依情形预测,在这剩余的十二颗精神仙丹的支持之下,这“蓝灵结界”最多只能再支撑两个多时辰。 封明阳揣着仙丹,在结界内焦急地来回踱步。 没过多久,田心禾又补吃了一颗精神仙丹。 “这样实在是不行!”封明阳道,“田姑娘,反正是死路一条,我们能不能换一种方式,改被动防御为主动攻击?死也要死得壮烈一点!” 田心禾看了外面依然大旺的火海,摇头道:“不行,那样只会死得更快。现在只求能多活一刻是一刻了。” 过了片刻,又道:“医师职业其实也有很多攻击技能,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或许还可以出去与它拼死一搏。但我出手的前提,是必须先撤了’蓝灵结界’。蓝灵结界一撤,我有法力在身,身上的衣服又是有很强的法术防御力的高阶法袍,一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她看了看封明阳:“但是你不行。面对如此强大的火系法术,练武者至少要有‘罡’级的内功结成罡气护身罩,才可能起到一定的法术防御作用。而即便是能结成罡气罩,如果罡气不够强大的话,也不能保证不被外面的兽火秒杀。你只是一个‘未知’剑士,只要这‘蓝灵结界’一撤,恐怕你会瞬间灰飞烟灭。” “啊?原来你冒死留在这里,竟然是为了我……”封明阳讶然。 他突然异常感动。 停了片刻,又道:“心禾姑娘,我封明阳一介凡夫,于世无用,活在世上只是个累赘,哪里值得你如此舍命相救?你是个高级医师,活下去可以行医济世、造福苍生。人各有命,你自己快走吧,不必再管我。” 田心禾道:“有句话怎么说的?‘一室不扫,何以扫天下’?如果我见死不救,还谈什么行医济世、造福苍生?你既然知道我是个医师,就不该说这样的话。我最讨厌你满口死呀活呀的,如此视生死如无物,真不知道你是淡泊人生,还是自暴自弃。” “要不,你给我加个能暂时抗得住兽火的护身结界,我出去放一两招试试?” 封明阳手持田心禾送给他的那把匕首,跃跃欲试。 田心禾道:“绝对不行。你一个‘未知’剑士,攻击力太弱了。你内功修为也是暴弱,我再强大的增益技能加持给你都是事倍功半。” 顿了一顿:“而且,医师职业技能有伤害系与治疗系的状态隔离。医师在治疗状态全心全意给队友加持增益时,几乎不可能同时施展伤害系技能、进入攻击状态。所以,与其让你出去作无谓的牺牲,还不如我自己转入攻击状态出手呢。” 两人就这么身在火海中央,依靠“蓝灵结界”撑持着。 紧撑慢熬,又不知过了多少时候。 当封明阳掌心还捧着仅剩下的一颗精神仙丹的进时候,只见玄犀一声轻吟,四足忽然停止了腾蹈。 “停了,终于停了!” 田心禾高兴叫道:“我以为你这破犀的功力真是无穷无尽呢,原来也有技能中断的时候!” “‘兽火燎原’要断了?”封明阳疑问道。 “我想应该是,”田心禾满色喜色,“你看看外面。” 封明阳往外看去,只见外面的火势果然在迅速减弱。 火海渐渐消退。 随着火海的干涸退去,封田二人所在的蓝灵结界,也落回到了焦灼的地面上。 六角玄犀的“兽火燎原”终于不能再持续。 火苗极速地熄灭,构成火海的岩浆洪流,也尽数没入地中。那个岩流出入的大地洞,也慢慢地闭合。 地下,有岩浆流回地心的隆隆之声。 火海虽然消逝,但方圆千百里的山石,已尽数被方才的火海烧得通红。四面八方的山峰仍是通红一片,仿佛一根根林立的火参天火柱,在夜空之中煞为壮观。 当“兽火燎原”之功尽去,玄犀的硕头微微一垂,一双巨眼眯了眯,显出困乏之相。 毕竟是与一名修为同样深不可测的高级医师相持,还外加几十颗极品的六阶精神仙丹,任它功力如何强悍,亦不可能毫不费力。 封明阳见状,兴奋道:“嘿嘿,看来它也差不多了!是不是该轮到我们出手了?” 他把匕首绰在手上,只待田心禾一声肯定,便立即出手。 田心禾道:“恐怕没有这么容易。这只玄犀是金火混合属性,它法术技能被我们扛过来了,接下来多半便会发出强大的物理技能。” 说完,她挥手给封明阳加上一个淡蓝色的护身结界后,将“蓝灵结界”撤去。 封明阳在蓝灵结界中窝囊地憋了半天,早已十分忍耐不住。此时见田心禾把“蓝灵结界”撤除,自己身上又有了清凉的结界保护,当下更不思索,轻喝一声、飞身而起,持着锋利的匕首猛然向玄犀的头部刺去。 “小心!” 田心禾一声惊呼。 但封明阳去得极快。两人与六角玄犀之间本来就不过数丈距离,此时一出手又是以快狠见长的“冷风残”的武功,田心禾话音未落,他已经闪到了巨兽的头顶。 “冷风残”是昔日江湖第一杀手“血芒”方红渊的成名绝技。 这门武功虽是以剑为武器施展最佳,但并不像“八荒神剑”一样一定要以剑施为。此绝技强于气势,封明阳虽然内功微弱,但此时完全是奋不顾身、全力抢攻的打法,架式上看去亦显得颇具威力。 不过,他倒不期望能杀死玄犀,只是想冒险割下一点犀角。 大概是因为能感知到了田心禾法力的强大,玄犀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田心禾身上。大抵它又认为眼前的敌人是以法术修为见风长,此时封明阳突然以武功发难,而且一出手便是快捷无伦的招法,玄犀一惊之下,迅速腾足退了一步。 但封明阳的招术之高和速度之快,均太过出人意料。玄犀退步摆头动作不可谓不快,但封明阳手中的匕首还是结结实实地砍在了它的额前的一只犀角之上。 “铛!” 匕首砍中犀角,发出响亮的金铁交鸣之声。 匕首砍在犀角上的一刹那,封明阳猛觉手臂一麻,匕首应声而飞。 他整个人也被震飞了十多丈。 总算他轻功高强,落下地时不至于摔倒。但刚退回原地,一口鲜血便“噗”地喷了出来。他五脏六腑已然被震伤。 而玄犀只是头部微微晃了一晃。 “冷风残”虽然厉害,但毕定不像“八荒神剑”一样是意宗的武术。“八荒神剑”的威力可以仅凭御意而发,但要想发挥“冷风残”绝技的威力,却要有相当强大的内力支持才行。封明阳的内力修为只如天兵石所测定的那样,是“未知”,换句话说,他就与一个没修炼过内功的白板差不多。 此时他用“冷风残”武功来对付这只强大的玄兽,无异于以卵击石,没被巨兽一举反震而死,已经是奇迹了。 ; 第101章 神光 “危险来了,你快跑!”只听一边的田心禾大声叫道。 封明阳巨兽震退到田心禾身边的同时,情知有变,急忙向玄犀看去,一看之下,他不由惊得张大了嘴巴—— 只见在他们的周围,竟然已经有了六只一模一样的六角玄犀! 其中五只,应该是原来那头巨兽的分身。 六只长得一模一样的巨兽围绕着他和田心禾一齐迅速跑动,身影虚实难定。巨兽跑动起来的虚影连环成一个转动的六棱大圈,将二人围在中央。 犀影越转越快,便有虎虎的劲风生出。 冽冽风卷,刮得二人脸面生疼。 “六合罡刀阵!” 田心禾惊叫一声。 惊叫过后,她双手挥诀,疾而不乱。法诀完成之后,她双手交叉迭贴于胸前,脸现慈祥,仰面朝天向天祈念到:“仁心——天悯——神光壁!” 祈音一落,一道耀眼的天光巨柱自天陡降,往田心禾所在之位驻落而下。 光柱外壁流光、壁内中空,径宽约有六尺,将封田二人罩护于其中。 资料卡: ——神光壁:上古遗留的强大秘法,以仁之意念感应天悯之心,引来神赐光明护壁。壁现瞬间以光之能量吸化所有外界物理攻击,并持续给予壁护目标物理伤害减免神效。 几乎就在光柱落下的瞬间,只听一声兽吟,玄犀跑动的虚影戛然而止。 ——有六六三十六只玄犀威风凛凛地矗立! 巨兽们身形立定之后,每一只玄犀头上六角都不断地涌射出火红的罡刀。 成千上万的巨力罡刀漫天飞舞,继而源源不断地从所有方向向封田二人暴射而至! “六合罡刀阵?” 封明阳骇然盯着不断被神光壁吸化的密集罡刀,疑道:“‘六合罡刀阵’,不是武师职业的招牌阵术技能么?听说至少要六名具有‘罡’级以上修为的武师才能施展,难道,一只巨兽也能布阵?” “你错了,”田心禾道,“‘六合罡刀阵’的确是武师职业的招牌阵术,但武师的这种阵术,传说创始灵感本来就是起源于兽类的技能。” 她庆幸道:“‘六合罡刀阵’是物理类威力最大的阵术之一。还好我们现在面对的是一只玄兽用分身术开的‘六合罡刀阵’,要真是六只高阶巨兽开出来的,我这刚学不久的‘神光壁’,恐怕也不一定扛得住。” 封明阳看着正在不断化解掉玄兽罡刀的透明光壁,好奇道:“心禾姑娘,你这‘神光壁’看来很是厉害。却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世上还有一种这么强大的护盾?” “没见过吧?” 田心禾眉头扬了扬,颇为得意地道:“这‘神光壁’,我是刚刚从《悯天神卷》上领悟学来的。这个法术如今世从来没有人用过,当今修炼界又怎么会知道有这么一种盾术呢? “现在试用了一下,天书神卷上的法术果然厉害。呵呵,有了这种护盾,从今往后,本医师再也不用忌惮物理职业了。不过,你要替我保密哦!” 她得到《悯天神卷》之事,封明阳以前在仙人桥上已经听她说起过,此时倒不再惊奇。他只是惊奇于田心禾怎么会对他如此放心,把这些秘密都告诉了他。 他劝道:“这个……心禾姑娘,你得到《悯天神卷》的事,以后最好别到处跟人说。我是个修炼白板,听听没关系,但要让修炼界的强者们听到了,恐怕会给你引来杀身之祸。” 田心禾笑道:“放心吧,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见封明阳神情有点迷惑,她又补充道:“你是‘花仙’的儿子,我这《悯天神卷》天书是你娘‘花仙’所赐,所以自然没必要瞒你。” 她看了看神光壁,面色忽而转惊,叫道:“不好!这破犀功力太强大,‘神光壁’恐怕要顶不住了,小心戒备!” 封明阳闻言向光壁看去,只见光壁内侧上已出现被刀尖顶刺的凸点。 就在田心禾话音落下的同时,只听“嗤”地一声,一把半尺长短、尖利无比的火红罡刀漏了进来。 罡刀穿壁而入之后,竟然余力未衰,稍微变了个方向,朝田心禾的肩上飞去。 田心禾正欲闪避,封明阳却已率先出手,使出‘刀山断’的极速截击武功徒手将罡刀击落,截击速度竟然比田心禾的闪躲还快上了半分。 罡刀本是罡气结成,落地之后随即消失为无物。 而封明阳的手掌,却被罡刀划出了一道血痕。 “多事,我自己不会闪吗?”田心禾训了他一声。随即施个小小的治疗法术,把他手上的轻伤瞬间治愈。 罡刀越漏越多,光壁上的漏洞也越来越多了。 “神光壁”不是持续技能,而是天光一赐,并不能像“蓝灵结界”那样依靠法力法诀持续补充相祭。 不稍片刻,光壁已被穿成了筛网。 壁外的光辉逐渐淡逝,封明阳和田心禾便各展身法,在千疮百孔的光柱内闪避着罡刀。 田心禾一边闪避,一边焦急地道:“神光壁马上就要消失了,书生,等一下你可要加倍小心。现在漏进‘神光壁’的罡刀,由于受到光壁的阻挡,威力都是减了一半的,等一下没了‘神光壁’,我们就会更加危险。” 封明阳身怀“流光闪”的闪避绝技和“步云逐月”的极乘功法,又曾得林秋荧传授过蜀山派独步天下的以灵巧见长的绝顶轻功,此三种轻功中的任何一种,都称得上是绝顶神技。他将三种轻功融会贯通、合一而用,若单论轻功身法,当世实已极少有人能及。故而他闪避起罡刀来,却也不大紧急,说道:“我……应该没关系的吧。” 又顶了不过半柱香时间,神光壁光华散尽,消失无踪。 光壁消逝之后,虽然“六合罡刀阵”发出的罡刀密集程度也已大不如前,但仍是满空飞舞、铺天盖地。 由于失去了光壁的阻挡,二人受到罡刀的威胁显然倍增。 失去神光壁的保护之后,两人为了分散罡刀的攻击,不得不分作两路闪避。 罡刀虽劲,但封明阳因怀有“流光闪”的闪避绝技,借身法之妙一味闪躲,不与之硬碰,情况倒显得游刃有余;反而是田心禾那边,却是险象环生。 之所以如此,一则因为田心禾方才施展“神光壁”,吸引罡刀阵的仇恨较多。她与封明阳分开之后,成为罡阵的重点攻击对像,而封明阳所受到的攻击相对较少。 二则田心禾毕竟是以修炼法术为主。她的法术御空和武术轻功虽均是极高,但此时法力偏虚,又为了尽量保存一点法力备用,她此刻纯粹是靠轻功闪躲。在单纯的轻功上,她比起身怀数绝的封明阳来反而要稍逊一筹。 封明阳闪避罡刀显得应对自如,而田心禾遇到一些来不及闪躲的罡刀时,不得不用功力将之击落。 因没有了神光壁的第一重阻挡,攻向她的每一柄罡刀都包含有巨大的物理攻击力量。与物理力量硬碰本来就是法术职业最要忌讳的,田心禾坚持了片刻,即变得十分吃力。 封明阳在一边见了,十分替她担心。 他避过罡刀一轮猛烈围攻后,一边闪避着,一边叫道:“心禾姑娘,你能不能再开一次‘神光壁’?我来给你护法。” 田心禾又打落一柄向她腰间袭来的罡刀,答道:“不行,‘神光壁’是导引类法术,其能量并非发自于施法者自身,要每隔十二个时辰才能再用一次。况且我现在剩下的法力不到四成,即便再次成功祈引‘神光壁’,功效也会大打折扣。” 封明阳道:“可是这样太危险了,实在不行,我们还是逃吧?现在巨兽在分身布阵,应该不会立即追上我们。” “它随时可以收阵的。”田心禾道,“我们现在跑也不是不可以,但我看这破犀的功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咱们就这么空手走了岂不可惜?既然你也这么能闪,我们就再坚持一下吧,看看等一下有没有机会割点犀角。” 二人说话之时,突然发觉罡刀阵的威胁猛一下子减弱了不少。 “难道巨兽要断阵了?” 封明阳心下正喜,却突听田心禾大声叫道:“谁,谁啊?别抢我们的怪!想捡现成便宜是不是?” 封明阳闻言低头一看,只见地面上布阵的群犀之中,有一只被从远处不断射来冰箭射中。 那只中箭的玄犀被冰冻得不能动作,其六只角上便立即停止了发射罡刀,从而“六合罡刀阵”威力顿时被削弱。 冰冻了一只玄犀分身之后,冰箭又持续地射向另一只…… ; 第102章 队友 在田心禾叫骂之时,一名手执银光大刀、身披银色铠甲的魁梧男子飞身踏入六合阵圈。 他一冲进阵内,便轮起大刀向已被冰箭冰冻的玄犀头顶横扫而去。 随即一声巨兽的闷哼,他刀下那只玄犀头上六只角应声而落。那人便迅速捡起犀角,收入囊中。 接着,远处飞来的冰箭目标又转向另一只玄犀…… 而奇怪的是,完全没有一柄罡刀对那突然闯进阵来的铠甲男子进行攻击。 罡刀突减,封明阳腾出空来,向冰箭射来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一座火岩山高崖的崖顶上,有一名女子正在拉着一把绿玉长弓,连续不断地发射着冰箭。 从铠甲男子和绿弓女子的配合手段,不难看出他们二人是结队而来的。 封明阳见铠甲男子轻而易举就得到了犀角,而他跟田心禾却还不得不在忙着应付罡刀阵的攻击,心里也不由大为恼怒,对田心禾说道:“心禾姑娘,他们是什么人啊?罡刀为什么不攻击他们?” 田心禾一边闪着罡刀,一边气愤道:“现在玄犀的仇恨全被我们两个拉住了,这头蠢兽当然不会攻击他们。这两个人,拿刀的是甲士,用弓的是羽士,他们的功力似乎都不低。” 她转而对地面上的铠甲男子大声叫道:“抢犀角的那破甲士,本医师好心告诉你一句,你现在砍的那些分身玄犀的角都是假的,没有任何实用价值。哼,做人要厚道,你们这样捡现成,以后别让本医师碰到你们,不然休怪本医师对你们两口子不客气!” 绿弓女子的冰箭极为厉害,田心禾喊话之间,便连续有七八只玄犀分身被冰冻。而后铠甲男子把中箭玄犀的犀角一一砍掉。 罡刀的来源立即为之大减,封田二人所受到的罡刀阵威胁,自然也就减轻许多了。 那甲士砍了一堆犀角收入囊中之后,才抛出把飞剑踩上,跳上空中开口对田心禾道:“原来是有大医师在场,难怪能顶过这只高阶玄兽的‘兽火燎原’和‘六合罡刀阵’!” “这次有高级医师,真的是太好了!”他显得极为兴奋,顿了一顿,又道:“哦,在下千行山庄方日卓,还有,那是我的朋友林霞。不知二位是哪一派的高手?” 他言语间十分客气。 田心禾气忿未消,说道:“原来是你们,千行山庄的‘银甲玉弓’方日卓和林霞,哼,本姑娘一看就知道是你们两个。你们小两口在江湖上的名声一向也还过得去,今天怎么却做起抢怪捡现成这种不讲道义的事来了?” 方日卓道:“哦,医师仙子不要误会,我和林霞并不是要和你们抢怪。这只玄犀太厉害了,我们只是想与二位联手对付它。我也知道我割下的这些分身玄犀的角没有药用价值,但把它们带在身上,等一下我便更容易拉住合体玄犀的仇恨。” “是吗?” 田心禾半信半疑,语气缓和了不少,说道:“这只玄犀最厉害的‘兽火燎原’和‘六合罡刀阵’都用过了,我想即便它是一只九阶十阶的玄兽,功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用不着你们来帮忙。” “九阶十阶?”方日卓道,“原来医师仙子还不知道这只玄犀的等级?这至少是一只十一阶的玄兽!它曾经杀死过好几名强悍的大仙师呢。它的力量还强大着呢,我们千万不可轻敌!” “十一阶!” 田心禾和封明阳听后都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以那铠甲男子和绿弓女子刚才对付玄犀分身的情形来看,他们显然对这只玄犀颇为了解,而封明阳和田心禾刚刚也已经见识过这只玄兽的厉害,所以二人对铠甲男子方日卓的话都不由有几分相信。 田心禾轻吁了一口气,说道:“你别吓唬人了,江湖上都传说这只玄犀才七阶,本姑娘当它九阶,已经是很看得起它了。” 方日卓认真道:“真不骗你。除了‘兽火燎原’和‘六合罡刀阵’,这只玄犀还领悟了最厉害的玄兽顶级技能之一‘困兽牢笼’。我和林霞曾经两次跟人组队来打过这只玄犀,第一次也是因为听信传言错误估计了它的等级,才导致灭团而归。” 他不无伤怀地道:“第一次来,我们全队六十三人几乎全部亡命在这只玄兽的‘六合罡刀阵’之下,最后只有我、林霞和另外三人拼死逃脱……” 他见封田二人还在忙着闪避罡刀,无暇听他说话,便道:“医师仙子,我来扛下罡刀阵,你们先休息一下吧。” 言毕,他结起幽青浑厚的罡气罩护体,飞进了阵圈,舞个刀诀式,轮起大刀向罡刀阵中央的地面猛劈而下。 “嘣~!” 一声巨震,刀风及处,砂石四迸。 然后他横刀一扫。 刀光扫过阵圈之后,原本攻击封田二人的罡刀,全都突然转而向他纷纷罩射而去。 他方才所使的,乃是甲士职业的招牌技能之一,“横刀断流”! 资料卡: ——横刀断流:甲士与武师的狩猎秘技,以勇武之力激震群兽、吸引仇恨,诱使怪物目标攻击自己,从而达到保护队友的目的。 其实,此时罡刀阵已只剩余势。罡刀全部射向方日卓,但他却不闪不避,射到他身上的罡刀,大部分被他的罡气护身罩挡掉,极少数穿透罡气罩的,被他的银甲挡掉。他就那么以身体为盾硬扛着罡刀的攻击。 田心禾本想给方日卓加持个增益结界,但见他能自己抗得住,便在一旁休息调整,争取尽快恢复一些法力。 方日卓扛挡了一阵,玄犀的三十六个分身蓦地合而为一,玄兽的“六合罡刀阵”已然收起。 玄犀的“六合罡刀阵”收起之后,它庞大的身躯暂时蹲坐于地,但两只大眼睛却是毫不松懈地盯视着田心禾等人。 除了封明阳,在场的其他三个人都有丰富的狩猎经验,他们知道玄犀刚刚发动过强大的技能,体力消耗已多,这时它是在调息储功,短时间内如没有人攻击它,它暂时也一定不会主动发起攻击。 这时火岩山崖上的那名绿弓女子已经踩着一片白色的大羽毛飞了过来。 封田二人刚才听了方日卓的一番话,又见他主动拉仇恨顶住罡刀阵余力的攻击,早已对这两个不速之客没有了敌意。 四人趁着玄犀暂停攻击的当口,相互介绍已毕,一边调整休息,一边商量着下一步计划。 方日卓道:“田姑娘,能冒昧问一下你们两位的职业等级吗?等一下,一旦这只玄犀发动‘困兽牢笼’,我们唯一的出路便只有打败或杀死它了,所以,我们在决定是否要继续打下去之前,必须先估计一下我们这个队伍的实力。” 他首先自己介绍道:“在下是‘罗’级甲士,各种仇恨吸引技能都熟练。最基本的伤害分担技能该学的也都学了。我生命指数为89000,曾经在有中级术医医师的队伍中,成功的单独扛过八阶玄兽,但是过程中出过好几次危险。” 绿弓女子林霞接着自己介绍道:“我是‘真’级羽士,生命指数约19000,力量指数约为45000。如果毫无干扰地全心全力射杀一只生命指数为一百万的八阶玄兽,大约要连续五天五夜,也就是一百二十多个时辰。至于对付十一阶玄兽,那就不清楚了。” “原来你们两口子这么厉害!”田心禾看了他们二人一眼,眼神里满是羡慕,继而也自我介绍道:“我,医师职业,额那个职业等级……你们就当是个‘仁医’吧,精神指数大约……” “仁医!” 不等她说完,方日卓和林霞已经异口同声地兴奋大叫了起来! 方日卓道:“我只道田姑娘至少在术医以上,最多也不是过是灵医初级什么的……没想到,田姑娘竟然达到了仁医的超高级别!哪个门派居然出了个这么牛逼的医师?哈哈,队伍里有了强悍的仁医,就算单扛十二阶的玄兽,我方日卓也毫无畏惧了!” 林霞笑道:“又吹牛!你要真那么厉害,前两次怎么扛不动这只十一阶玄犀?还扛十二阶玄兽呢!你平常在我面前吹嘘吹嘘也就罢了,在外人面前,没的被人笑掉了大牙。” “我那是,英雄无用武之地!”方日卓红着脸争辩,“以前没有高级医师加血,我肉再厚顶个毛用!要早有一个仁医队友、哪怕是有个灵医也好,咱们上次也就不会那么凄惨了。” 说着,他不由又垂下头来,叹息了一声,悲戚地道:“如果前两次我们队伍里能有田姑娘一样的高级医师,也许就不会灭团了……” ; 第103章 感叹 “灭团?” 田心禾道,“这只破犀真的有那么厉害吗?你们当时的队伍是什么配置?听说千行山庄的高手很多的,而且是方少庄主你亲自带队。” 方日卓道:“我们一共组团来杀过这只玄犀两次。第一次来时,队里一共六十三人,职业还算齐全,唯独医师职业只有一名初级术医和两名中级丹医。 “由于外界传言这是只七阶玄兽,我们当时对这只玄犀的实力估计不足,当它放出‘六合罡刀阵’技能时,我猝不及防之下,抗得十分吃力。而队里的其他好几名甲士都被罡刀阵秒杀了。结果我们在‘六合罡刀阵’下惨败,几近灭团,最终只有我、林霞和其他三人保住性命逃脱。” “这破犀的‘六合罡刀阵’,没那么可怕吧?”田心禾道,“怎么说,你也是个强悍的‘罗’级甲士,89000生指数,皮那么厚,怎么连个‘六合罡刀阵’都扛不过来?” 她说着心中不由暗想:“我一个法系职业,开个‘神光壁’都差不多顶过来了,真怀疑你这个‘罗’级甲士是否名符其实。” 她哪里知道,“神光壁”是天书技能,为医者职业的天佑神盾。若无此神盾顶过玄兽“六合罡刀阵”的第一波最强攻击的话,她和封明阳早已在罡刀阵中被砍成肉浆了。 而且,她所遇到的这个“六合罡刀阵”,乃是这只玄犀在“兽火燎原”之后施放的,玄兽之前施展“兽火燎原”已消耗掉了很多功力;而方日卓等人那一次遇到的“六合罡刀阵”,却是玄犀的首发技能。首发与次发,两个“六合罡刀阵”的杀伤力绝对无法相提并论。 方日卓打量了封明阳一眼,说道:“我倒是奇怪了,你们是怎么顶过‘六合罡刀阵’第一波攻击的?还有那更可怕的‘兽火燎原’。想必,你们两个能幸存到现在,前面都不知道牺牲多少修为绝顶的高强队友了吧?” 田心禾微微一笑,说道:“实话起来,方少庄主可能不信,从‘兽火燎原’到‘六合罡刀阵’到现在,我们至始至终只有两个人,极品二人队组合。” “啊?二人队?不可能吧!” 方日卓和林霞齐声惊呼,同时满脸怀疑地看向弱弱的一身书生打扮的封明阳。 “高级医师这么厉害?可以单扛十一阶玄兽,太逆天了吧!莫非,田姑娘已达到了‘仙医’级别?” 方日卓无比的震惊。他看看田心禾,又看看封明阳,看得出来封明阳只是个修炼白板,若他们没有其他队友,这只十一阶巨兽,无疑便是田心禾单独抗过来的。 田心禾道:“没有啦,但你也知道的,医师职业别的不说,生存能力可不是一般的强。” “那倒也是……”方日卓口中呢喃着,心中却还是不敢相信自己所遇到的这一切,呆呆盯着田心禾看。 “方大庄主,这田姑娘是不是很好看?”林霞在一边笑道。 “嗯……哦不,老婆不要误会,我只是……”方日卓神色大窘,却不知如何辩白才好。 林霞脸一红,说道:“什么老婆,谁是你老婆,谁嫁给你了吗?可莫要在人前乱叫,免得别人听了误会。” “以前不都是这么叫的么……”方日卓嗫嚅道。 田心禾笑道:“林姑娘放心吧,江湖上谁不知道千行山庄的‘银甲玉弓’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再说本姑娘一向视男人如粪土,就算你的方郎一不心爱上我,我也看不上他。” “咳,咳!”封明阳在旁边用拳头唔着嘴干咳了两声。 而林霞听了田心禾的话,却是既害羞、又高兴,立即拉起田心禾的双手笑道:“心禾妹妹果然是个好姑娘,我就喜欢这样说话心直口快、率真坦诚的。呵呵,我都说了,这方大憨少天天当自己是个宝,其实在心禾姑娘这等人眼里,他连根草都算不上。” 又热情地道:“这样吧,我看我比妹妹要年长一点,又与妹妹一见如故,如果心禾姑娘不嫌弃的话,以后就叫我一声林姐姐怎么样?” “那就叫我方哥哥……哦不,方大哥。”方日卓擦了一把冷汗。 “看你们两口子也大不了我几岁,就知道占人便宜。”田心禾有点勉为其难地笑道,“好吧,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方日卓和林霞俱是狂喜,齐声问道。方日卓喜的是能结识到一个超高级的医师,林霞欣喜的,是交到了一个率真可爱的小姐妹。 田心禾看向封明阳,说道:“内条件嘛,要我叫你们哥哥姐姐也行,但他也得跟着我一起叫。” “这……”方林二人均有些讶然。 “林姐姐,方大哥,你们好。” 封明阳立即干脆爽快地叫了两声,笑道:“呵呵,乐意之至。千行山庄侠名远播,能叫方少庄主和方少夫人一声哥哥姐姐,是小弟的莫大荣幸。” “臭书生,你也太人品贱格了吧!”田心禾笑着白了他一眼。 众人均笑。方日卓和林霞心中均想:这个白板书生虽身无修为,却也有几分乖巧,会讨人欢心。 而林霞却另外多出一个心眼,她看了田心禾一眼,又瞄着封明阳暗自笑道:“开口便称我方少夫人,这白板书生貌似老实,其实颇有心机……” 过了片刻,方日卓继续道:“第二次来杀这只玄犀的时候,我们组了一个九百多人的强大队伍。千行山庄拿得出手的高手,基本全都来了,而且还招了很多散仙外员。 “队伍里修炼等级最高的,除了一个‘玉真’级老仙师,还有我、林霞,以及三个‘和合’级仙师、七个高级剑星等等诸多高手。而医师职业,包括我妹妹方琦在内,一共来了八名术医,和丹医经医无数。” 田心禾插话道:“猎杀十一阶玄犀的队伍,八个术医恐怕还是远远不够吧?最起码,除了一堆术医外,还得有个把灵医什么的才安全。” 方日卓道:“你说得不错。但医师职业如今太稀缺,术医都是凤毛麟角了,去哪里找灵医以上的高级医师?八名术医,都是我们千行山庄动用了所有交际关系才请到的。” 他脸上无限的感叹悲伤:“唉,如果能早点遇到田医师你,咱们千行山庄,也许不至于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田心禾道:“听江湖传言说,最近几年千行山庄的实力急转直下,千行山庄几近没落,难道是——” 方日卓黯然点了点头。 伤感过后,他愤恨地看向蹲在前面的那只巨兽,继续到:“虽然我们经过了第一次的惨败灭团,但仍是对这只恶兽的实力不大清楚。我们原以为它最厉害的技能不过是‘六合罡刀阵’而已,却没料到,我们第二次组团来的时候,它的首发技能却是更加厉害百倍的‘兽火燎原’!” 他问田心禾道:“刚刚林霞我们俩在远方看见这里的‘兽火燎原’,觉得它似乎比那次我们遇到的还要可怕,你们两个是怎么抗过来的?” 田心禾道:“我开‘蓝灵结界’顶过来的。只不过,要不是有几十颗高阶的精神仙丹帮忙,只怕我们现在早已在火海中灰飞烟灭了。” “这么说来,田姑娘的医道果真是高深莫测了!” 方日卓继续道,“那次,这只恶兽的‘兽火燎原’一出来,我们队里功力最弱的几百人就被瞬间杀了……” “秒杀?怎么会?”田心禾道,“玄兽在施放‘兽火燎原’技能之前都有一个诀舞过程,你们有那么多术医,说起来不应该啊?术医们完全可以在‘兽火燎原’正式完成之前,提前开出‘蓝灵结界’保护队友呀。” 林霞感叹着插话道:“唉,要是我们的医师都像心禾妹妹这么高强,那就好了!可惜,别说是术医们了,就是我们队伍里的那名‘玉真’级老仙师,也没能预先识别出‘兽火燎原’的兽舞。 “而且医师们开‘蓝灵结界’也需要一个很长的法术吟唱过程,等医师们的‘蓝灵结界’吟唱完毕,一些法术防御弱的人早就命丧于火海了。” 田心禾回想起自己侥幸度过“兽火燎原”的过程,不禁点了点头。若不是她的“蓝灵结界”技能吟唱要比一般医师快得多,又能预判出玄犀“兽火燎原”的诀式,只怕是即便她自己能在玄犀的“兽火燎原”中自保,封明阳也会被“兽火燎原”秒杀掉。 第104章 侠胆 方日卓继续到:“第二次来,我们在这只玄兽的‘兽火燎原’之下死了一大半人,医师职业更是牺牲得只剩下了我妹妹方琦一个术医了。剩下两百多人,又在接下来的‘六合罡刀阵’死了一大半。 “最后,好不容易抗过了‘六合罡刀阵’,就在大家都以为将要大功告成的时候,这只玄犀却发动了你死我活的‘困兽牢笼’。” 他难过地道:“一只十一阶玄兽的‘困兽牢笼’一出来,结局可想而知。我们有二十多个实力不错的甲士轮流单扛分担队友的伤害,但却因医师的治疗速度根不上,而一个个相继都倒下了。最终结果,只有我和林霞幸免于难,连我妹妹她也…… “当时要不是这只玄犀的功力耗尽,或者是它突发慈悲而自己逃走了,恐怕我和林霞也早已丧命于它的爪牙之下。” 众人沉默一阵,田心禾抬头看了看凛然蹲在远处的六角玄犀,说道:“既然这只破犀这么厉害,方少庄主,我们是不是该考虑撤了?现在我的法力剩下不到五成,如果这只玄犀的真如你所说的那么厉害,那恐怕合我们三人之力,很难打得过它。” “怎么,田姑娘打算撤退?” 方日卓脱口叫道,“不行,你一定要帮帮我们啊!” 林霞也急忙乞求道:“心禾姐姐,为了杀这只玄犀,我们千行山庄几乎倾尽了所有,这次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你一定要帮帮我们!我和日卓保证,如果最后有幸把玄犀杀了,它掉的所有材料都归你们,包括它的玄兽元晶我们也不要,我们只要一只犀角就行了。” 林霞的年纪样貌看上去跟田心禾差不多,甚至还要年长一些,她刚刚还叫田心禾妹妹,现在一急,却叫起姐姐来了。 田心禾迟疑道:“内什么……我有一点想不明白,既然明知道这只玄犀很危险,你们为什么还是要三番五次地冒着生命危险来杀它呢?” “因为,我们要用高阶的犀角来救醒一个人。” 林霞道:“如今犀类玄兽几近灭绝,市场上又没有高阶犀角卖,我们寻遍天下,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只高阶玄犀。心禾姐姐是个医师,常言道医者仁心,我们也是为了救人,就请心禾姐姐发发慈悲,帮个忙吧!” 田心禾道:“林姐姐怎么变得这么客气了?刚刚还说好让我叫你姐姐的,如果你再这样姐姐姐姐地叫我,我可真走了啊!” “好好好,妹妹,心禾妹妹!”林霞急忙笑道。 “其实我们此行的目的也只是为了一只犀角,我们也很想能把这只玄犀打败……” 田心禾道,“不是我不想帮你们,只是‘困兽牢笼’一出,我们便会与这只破犀一起被封入‘冥战之境’,不把玄犀打败就再也出不来。这件事太过冒险,在做一件事之前,我们总得首先衡量一下值还是不值吧?” 资料卡: ——困兽牢笼:高阶灵兽的生死决技,以兽神之力祭结无边之牢,将自身和敌方一起封入冥战之境,临阵退逃者将陷入无界深渊,迷困而亡。 方日卓道:“田姑娘,在下自然明白此事风极大。只要你能帮我们打到犀角,我方日卓在此承诺,将后只要是不违背侠义道德之事,我千行山庄一定会竭尽所能,对田姑娘有求必应!” 田心禾想了一想,摇头道:“我是个医师,珍视生命重于一切。你们为了打到犀角,为了救一个人而牺牲了几百人的性命,我本就认为这是一件很不可理喻的事。 “现在,你们为了得到犀角又打算把自己的命也断送进去,这样的事,我绝对不会帮你们。趁玄犀还没有发动‘困兽牢笼’,我劝你们还是赶快和我们一起逃吧。” 方日卓满脸的失落,默然思索良久,复开口说道:“此事确实极其凶险,说心里话,在下不也忍连累二位涉险。如果你们真要走的话,等一下我发动技能把玄犀的仇恨拉住,以免它追杀你们,你们趁它还没发动‘困兽牢笼’之际速度离开吧。” 田心禾道:“那你们两个呢,不走吗?” 方日卓抚摸着手中大刀,看了林霞一眼,说道:“虽然情知胜算渺茫,但我们有不得不留下来冒险一试的理由。二位就请准备速度离开吧,晚了只怕会来不及。” 田心禾不忍心留他们两个在这里白白送死,闻言不由犹豫起来。 此时,封明阳插话道:“其实,我们也有不得不弄到犀角的理由,否则也不会冒险来这里了。但方兄和林姑娘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想来你们的理由比我们更充分。” 他也以请求的目光看着田心禾,说道:“呵呵,据我所了解,田医师绝不是个见死不救的人。二位何不把你们的‘理由’说来听听?说不定田大医师听了会改变主意也未可知。” 田心禾瞅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你很了解我吗?” “一点点吧。”封明阳笑答。 方日卓闻言,迟疑了一番,开口说道:“田姑娘,封公子,我千行山庄不惜一切代价要得到犀角,其实不单是为了救醒一个人,内中还有着极为重要的原因。但事情关系重大,在透露此事之前,在下想先请问一下二位的门派出身,不知二位是否方便相告?” 田心禾和封明阳见他说得如此慎重,不由一齐点了点头。 封明阳道:“你放心吧,我与心禾姑娘目前都是逍遥散人,无门无派、与世无争,更不属于任何势力组织。我们对那些江湖利益之争毫无兴趣,否则,以心禾姑娘这样罕有的高级医师,在江湖上岂会藉藉无名?” 方日卓听了觉得十分有道理,便点了点头,他略一思索,与林霞对视一眼之后,说道:“追根溯源,我们千行山庄,其实是起源自上古时期的四大主城之一——万侠城……” “万侠城?”田心禾插道,“‘上古四城’只是个古老的传说,难道世上真的曾经有个万侠城的存在?” “‘四城时期’对一般人来说只是个传说,但在我们千行山庄,却是世代相传的秘密。” 方日卓继续到,“昔日统领万侠城的,是一个名为‘千行门’的门派。‘千行门’的最后一任门主叫方天行,他同时也是万侠城的最后一任城主。千行山庄历代的主人都姓方,我们方家,其实便是万侠城城主方天行的后代。” “千行门,方天行的后人?”封明阳突然问道,“那你们千行山庄,是不是有一门世代相传的独门剑法?” 他想起昔日在芳华域中方红渊对他提起过的关于“千行门”的事,以及芳华古城中池影老人所言,不由脱口相询。 听了封明阳这句话,方日卓和林霞都无比惊诧地向他看来,方日卓道:“我们山庄的确有一门秘密剑法,但这是我们千行山庄的绝秘,封公子怎么会知道?”说着脸上不由露出几分警惕。 封明阳本就无意打岔,方才只是不小心脱口而出。况且此事说来话长,他便只是摇头不答。 方日卓见他不肯说,也不便追问,继续说道:“我们千行山庄世世代代都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找到万侠城,以重振侠道。你们可曾听过一个传说,说世间有个迷失古境‘五劫谷’?” 封明阳点了点头。田心禾道:“你说的,是不是传说中通往古时万侠里的迷失通道五劫谷?” 方日卓点头道:“正是。” 田心禾道:“不但听说过,我还曾经一时好奇亲自去寻找过呢。听说以前有很多人都想找到‘五劫谷’,据说是要进谷去找万侠城古城,然后得到什么《无名卷》天书。但是从来都没人见到过什么五劫谷,我想那五劫谷根本就是个子虚乌有的传说。” 方日卓道:“但我们千行山庄世代祖训五劫谷据实存在,我想大概错不了。” “我也确信确有其事,至少,万侠城是绝对存在的。心禾,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芳华域的故事吧?既然芳华城都存在,四城传说想必也假不了。”封明阳在一旁插话道。在江湖众女仰慕的千行山庄少庄主方日卓面前,他对田心禾的称呼突然变得亲昵起来。 “什么芳华域、芳华古城?”方日卓和林霞好奇道。 “哦,没……没什么。”封明阳觉得如果自己把芳华古城的事说出来,有喧宾夺主之嫌,他还想听方日卓说万侠城的事,所以立马收住。 方日卓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继续道:“其实,那个‘五劫谷’正是通往万侠古城的唯一通道。‘五劫谷’中分别有金劫、木劫、水劫、火劫、土劫五个法阵关卡,乃是上古奇人‘五行仙’的传人‘五行下士’所布设。 “上古时期曾有十大天书神卷现世,由此引发了天下大战。世人传言万侠城城主方天行得了十大天书神卷中最后出现的那部《无名卷》,从而致使天下各大门派勾结起来,联合攻打万侠城,欲抢夺天书。 “万侠城高手虽多,但终是寡不敌众,一场血战之后,万侠城覆灭,而城主方天行与《无名卷》天书却不知去向,太平城也由此没落。 “‘五行下士’素与方天行交厚。方天行失踪、《无名卷》天书下落不明,‘五行下士’担心万侠城被江湖不正门派或势力所霸占而为害世间,于是他在万侠城通往外界的唯一谷道中设下五道法阵关卡,以限制外人进犯万侠城。那个布阵峡谷,便是如今传说中的‘五劫谷’。 “但‘五行下士’又不想让以行侠天下为己任的万侠城从此湮没于世,于是在设下五行劫关之后,又祭炼了一枚万世不灭的通关宝珠,名为‘侠胆’。后世侠义之士只要得到‘侠胆’珠,将此珠投于五行劫关的阵眼,便可以破除‘五劫谷’的阵法关卡,进入万侠城。” 顿了一顿,他豪气忽生,说道:“近世数百年来,朝廷势力渐衰,导致法制不行、公道泯灭。而江湖正道各大门派只图独善其身。我千行山庄无日不图振兴侠道,为天下人仗义执言!” 叹了一声,又渐渐将头颅垂下:“然而,当今诸强林立,凭我们势力孤寡的千行山庄,欲图稳定长存都十分艰难,还谈什么振兴侠道的大业…… “要达成行侠天下、振兴侠道的理想,我们唯一的出路,便是先找到‘侠胆’珠,然后招集天下群侠,找到并打开五劫谷,重振万侠城。所以,我们千行山庄世世代代以来,无日不在寻找‘侠胆’珠的下落。 “功夫不负有心人,到了我父亲这一代,我的一个叔父四处探寻,终于发现了‘侠胆’珠的所在。唉,只可惜他未能将‘侠胆’珠带回来。 “我叔父发现‘侠胆’珠后,回到山庄之时已然身负重伤、又中了技能之毒。他刚说出‘侠胆在……’三个字,还来不及说出‘侠胆’珠具体在什么地方,便毒伤发作而昏倒了。他那一昏就是二十多年,直到今天,我叔父也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听他说到这里,封明阳和田心禾二人已大致听明白了千行山庄为什么要冒死打猎犀角,二人心中,都不禁对千行山庄行侠之志生出几分敬佩。 ; 第105章 雪月 听完方日卓的一番叙述后,田心禾说道:“高阶犀角确实可以解绝大部分的技能之毒,但你叔父已昏迷了二十多年,不知道犀角对他还有没有用。” “一定有用!”林霞大声插了一句。 方日卓接道:“我叔父当年回到山庄之时身负重伤,又中了奇毒,本来即将没命,但幸好我们当时请到了天下第一好人——‘花仙’叶千蝶神医来治。 “叶神医虽然将我叔父身上的伤全都治好了,但致使他昏迷的技能之毒却未能解去。叶神医说,要解除我叔父所中之毒让他清醒过来,必须要服用七阶以上的犀角之粉才行。由于当时市场中没有高阶犀角出售,而我叔父又已命在旦夕,所以,叶神医给我叔父送服了一颗‘闭息丹’。” 田心禾点头道:“‘闭息丹’,可以令人进入假死状态。” 方日卓道:“不错。叶神医嘱咐我父亲说,那‘闭息丹’可以令我叔父的血脉停止运行二十五年。如果在二十五年之内能找到七阶以上的犀角磨成粉末给他服下,便可以同时解除他身上的技能之毒和’闭息丹’;而如果超过了二十五年时限,我叔父便会永远成为一个活死人。” “那今年是第几年了呢?”田心禾问。 她听方日卓说他叔父居然是“花仙”叶千蝶医治过的人,不由对此事关心起来。 而封明阳听他说起自己母亲的事迹,却勾起了无限的思亲之情。 不知不觉之间,田心禾和封明阳二人均对千行山庄生出几分亲近感。 “算起来,今年已经是二十五年期限的最后一年了,”方日卓满脸忧色说道,“所以,如果这次再打不到犀角,不但我父叔父无药可救,而且我们重振万侠城的梦想,也终将归于一空。” 又悲沉道:“为了从兽冥域中的这只高阶玄犀身上得到犀角,前两次来猎杀它,我们千行山庄已倾尽了所有的财力、人力、物力,动用了所有能利用的社交关系,但仍是没能成功。现在,我们已经没有能力再组织一个有能打败这只高阶玄兽的队伍了。” 他长叹了一口气:“这一次我和林霞来兽冥域,本来只是为了随便杀些其他珍稀灵兽挣些小钱,却无意中看见了这边的‘兽火燎原’。我们猜想一定是有别的强大队伍在杀这只高阶玄犀,于是等‘兽火燎原’消失以后速度赶来,只想能混个野队出份力,心想着如果能帮别的队伍最终杀掉玄犀,也许能分到一点犀角。” 他看着前边还在休息蓄力的六角玄犀,说道:“这次,这只玄犀的‘兽火燎原’和‘六合罡刀阵’都已经用过,它的功力必定消耗了一大半。接下来的‘困兽牢笼’,便是硬拼体力了。对于我们来说,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所以即使接下来的‘困兽牢笼’再危险,我们也会冒死一拼。” 说到这里,他用询问的目光看向田心禾。 田心禾与封明阳对望了一眼,见封明阳点了点头,她便微微一笑,说道:“算你的这个‘理由’够充分。反正我们也想打到犀角,那接下来,就让我们并肩作战吧。” 方林二人闻言,狂喜得几乎跳了起来,连连向田心禾称谢。 田心禾笑道:“两位不必客气,我们这也算是互相帮助,我们帮了你们,你们也帮了我们。不过遇上我们也算你们运气极好,你们可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方林二人心中尤喜,齐声道:“愿闻其详!” 田心禾看了封明阳一眼,见他微笑点头,便道:“既然方少庄主肯把千行山庄的秘密如此坦诚相告,我们的身份也不必对你们隐瞒。其实,这位封公子,便是‘土圣花仙’的儿子;而小女子我,算是‘花仙’叶千蝶的半个弟子。你们想,对于‘花仙’想要医治的人,我们岂能袖手旁观?” “真的?” 方日卓和林霞闻言更是惊喜。 二人看向封明阳的眼光,也顿时转变,先前,他们见封明阳只是一个修炼白板,对他不甚在乎,此时却对封明阳肃然起敬。 方日卓躬身向封明阳和田心禾二人拱手道:“原来是恩人之子、仙医之后,方才真是大有失敬,还请二位多多见谅!” 言毕又试探问道:“但不如叶神医近况可好?” 封田二人闻言默然。 方日卓见状面现哀容,说道:“江湖上传言‘花仙’仙逝、‘土圣’殉情,难道……莫非那是真的?” 田心禾和封明阳一起点了点头。田心禾道:“我们还是抓紧时间,仔细商量一下接下来怎样应付‘困兽牢笼’吧……” …… “娘,爹!你们为什么要杀我爹,为什么要杀我爹……娘……” 雨夜里,四院都是熊熊的烈火,和夹杂着刀光剑影的喊杀声,小女孩大声哭喊着。 “颜儿,颜儿……” 坍塌燃烧的大柱子下面,一个被压垮了半截身子的女人向小女孩伸出一只手不断大叫,但叫了两声,她整个人立即被大火吞没了。 “小姐,如此血海深仇,我们怎么能不报!”一对夫妇日日悲愤地叮咛。 “不……我不要报仇,我怕……” 那个雨夜里大火中四溅的鲜血和无数人死前悲惨的号叫,令小女孩一直瑟瑟发抖。 “小姐,这《玉血修罗》是玉血家庭的禁制秘籍,你一定要练成神功,为咱们玉血山庄报仇!” “可是,张叔叔、张妈妈,咱们家族不是世代遗训,不能修炼‘修罗神功’的吗?” “那是以前,现在,只要能让仇人血债血偿,我们还管那么多做什么?我们还有什么事不能做?” “雨血双燕”咬着牙恨声道。 “还有什么不能做?还有什么不能做……” 同一句话,一声一声在空空荡荡的黑暗空间里回响。 然后,所有的人都消失了,全世界只留下了女孩一个人。 人呢…… 女孩站在空空的黑暗里转了好几圈,却什么也看不到:“人呢?人呢……” “对,明阳,我还有明阳!明阳,你在哪里……明阳……” 苏颜哭喊着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全身都在瑟缩发抖。伸手往旁边一摸,冰冷的床边却空无一人。 同样的噩梦,近来她已经不知道重复做过了多少遍。 她擦擦眼角残留的泪水,再也不敢入睡。于是起身下床,薄衿轻拢,打算穿鞋到外面走走。 苍山的月,如雪一样苍白。 此刻,别处是秋高气爽,而这里却是冷冷的清秋。 半年多了,点苍山深处,这个古老岑寂的剑坊里,就是只有这么一个人。 铸剑老人也一直没有回来。 自从半年前在大理的“聚义除贫”募捐大会上与封明阳分开之后,苏颜就回到这剑坊里等封明阳。但等了半年,直到现在,不但封明阳没有回来,连铸剑老人铁匣都再也没有回来过。 “这里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吗?明阳,你去了哪里,你不要我了吗?” 半年来,她反反复复、忧伤自怜地自语问着同样的话。 那天,在云瑶仙子琴声谱就的迷离幻境中,她只模模糊糊地看到封明阳突然消失了,他跟云瑶仙子和那个摆海玩摊的黑袍青年男子一起消失了。 “明阳是被那个美貌的仙女勾走了,还是被那两个和尚道士杀了?不,明阳不会的……明阳,如果你还活着,你一定不会丢下我的,一定不会这么久不回来找我的,是不是?我们约好了的,一生相爱相依、不离不弃……” 有些事情,她一直想不明白,也不敢去多想。 孤独的夜晚总是很漫长,虽然她只是月下碎步,但不知不觉,便走到了苍山高瘦的山脊上。 峰脊白雪清冷,雪上映着的,是同样冷清的倩影幽魂。 苏颜站在雪峰的脊背上,在苍茫的月色下茫然四望。此刻,她是多么的渴望世上能有奇迹发生——封明阳突然从她的身前或身后踏空而来,与她温暖地拥抱在一起,从此再也不分开。 可荒野里折射回来的,却是比她的目光更加凄凉惨淡的月光。还有孤独月下的寒雪点点。 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一颗心,可以瑟缩多久?一生可以等待多久? “既然终将只有自己可以依靠,那么,还是从此专心研练我的《玉血修罗》吧。” 这样想着的时候,她顾影自语道:“苏颜,苏颜……噩梦美梦,都终有苏醒的时候。没有了梦想,还有什么不可以?从今往后,别人应该叫我玉血颜。” ; 第106章 玉血 回到剑坊,冷月已偏西,而山阳银光犹盛。 苏颜,或者是玉血颜,盘膝坐在剑坊淬剑用的古井边上,在一株枝桠如盖的老树荫下练起功来。 以前,她轻松突破了《玉血修罗》神功的第一重“初武修罗”、第二重“血脉灵应”,但一直不打算修炼修罗神功的第三重:玉血精灵。 “玉血精灵”一旦练成,便有了控制和蕴养自身血脉的能力,可以通过血液系统的凝炼而易经洗髓、脱胎换骨,从而能让自己青春不老,这是一条特殊的长生之路。然而,她并不求长生不老,她只想依靠在他身边,和那个心爱的平凡男人一起慢慢变老。 为了与封明阳一生相守的承诺,她可以放弃其他所有的梦想。 但那是以前的她了。 而现的她,是玉血颜,不再是苏颜。 在这步入修罗第三重的前一刻,在这忘却与心爱的人相爱相依承诺的最后一刻,她回顾平生,最快乐的,是在雁原与封明阳青梅竹马为伴,最悔恨的,是在芳华域与封明阳分开,最幸福的,是在大理与封明阳重逢相遇。 最悲哀的,是此刻要做回玉血颜。 以前她的修罗第二重“血脉灵应”已具十分火候,所以突破第二重、进入第三重炼成“玉血精灵”,对玉血颜来说并不是很难的事。 她盘膝坐在古树下,抛弃掉所有的杂思,将“初武修罗”的内功运行一遍,又将“血脉灵应”的滴血功法小心翼翼地复习了一遍。 用“血脉灵应”从手腕中导出的三十六滴晶莹剔透的血珠,这一次不再导回周身血脉之中,而是一一交汇融合起来,在纤巧而明艳的指间凝成了一颗红豆大小的圆润玉血灵珠。 玉血灵珠结成,便如遥远夜空里一盏细小而明亮的红艳灯火,闪烁着冷冷的血色光芒。 这血红的玉血精灵,近看如一颗鲜艳夺目的夜明珠,冷艳而美丽;而在远外看来,却如一星在暗夜里游弋的血红鬼火。 “鬼火”在黑白驳杂的雪峰深处隐隐游动着,整座灰色月下的幽暗苍山,顿时变得无比的诡异和恐怖。 “魂源召唤,小精灵,去!” 玉血精灵初次结成,玉血颜脸上露出几许兴奋,她指尖一点,将血精灵挥出。 那精灵血珠竟然是个活物,它像是能听得懂玉血颜的话一样,立即往她目光所视的对面大树飞去。 血精灵围绕几抱大的树干转了一圈,大树周围的空间突然凭空冒出千千万万滴游动的水珠,那是古树的汁液。 树汁被血精灵召唤抽取了出来,整棵大树顿时干蔫、枯萎。 本来四季长青的树叶,也纷纷凋零落下。 “魂源遣返!” 玉血颜又对指上的血精灵说了一句。 只见玉血灵珠如顽皮的精灵孩童一般,在玉血颜手上跳了几跳,“吱呀,吱呀”地稚嫩叫了两声,又飞过去围绕着大树迅速绕了一圈。 当精灵血珠再次飞回,原本散乱密集地飘动在空中的树液水珠,立即全部消失,而大树随之迅速复活。 刚刚落到地面上的枯萎黄叶,也一一返青,纷纷扬扬飞回到了树上。 此种情景,当真是诡异莫测,诡异中透着几分阴森。 玉血颜正高兴得意地看着精灵血珠,突然小精灵“呀”地一声尖叫,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从她的右手跳到了左手。 “谁?” 玉血颜神情突然一阵激动,心情却有些复杂,收起精灵血珠转头叫道:“明阳,是你吗?” 她转身向右看了看,却没有看到任何人影,看到的,只有远处几株被薄雪覆盖的老树。树林下是一片黑暗。 “铁前辈,是你回来了吗?” 周围依然没有回音。 其实,她早就听出来那隐藏的响动轻微而诡秘,绝不会是封明阳或铁匣的动作。 她脸上露出几分失落,同时有些厌烦地对着黑暗的树林叫道:“谁在那鬼鬼崇崇的偷看姑奶奶练功?出来吧,不然我叫你一辈子都别想再出来见人!” 只听树林里呵呵一声轻笑,转出一个黑衣蒙面的人影来。 黑衣人往月下一站,身材窈窕,显然是个女子。 “苏颜同学,多年不见,不知道你又练成了什么邪恶阴毒的功夫呢?”黑衣女子道,“我该叫你苏颜呢,还是叫你玉血颜?” 玉血颜闻言一怔,觉得这声音颇为熟悉,略一思忆,忽尔冷笑一声,说道:“这不是玉台同学吗?听说你当了朝廷鹰犬,好像是什么‘朱雀’大统领来着,那也该可以人模狗样地做人了吧?怎么,今天却蒙头蒙脸的躲在黑暗里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她特别着重道:“难不成,是又做了什么天地不容的亏心事?” 锦玉台脸色一沉,冷声道:“多年不见,你们都还是这么欠揍。” 玉血颜一想起当年在芳华域落日崖的事,便怒从心起,她强压心中怒火,笑道:“堂堂朱雀大统领不在京城享官坐福,却来这荒僻的深山野岭喝西北风,想必是被你那心爱的天羽哥哥给抛弃了,却厚着脸皮来这里寻找某个旧人罢?” 她留意到锦玉台刚才所说的“你们”两字,不禁心中忽喜,又道:“你见过明阳?他在哪里?” “看来被心爱的人抛弃的,并不止我一个。” 锦玉台笑道:“难得你还在惦记着你的明阳。你心爱的明阳,如今正在跟一个天底下最美丽、最温柔的女孩子天天同吃同睡,正逍遥快活呢!” “你胡说!”玉血颜骂了一声,心中却暗想:“那女的,会不会是云瑶仙子?”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是信了。” 锦玉台笑了一笑,颇为认真地道:“那个女的名叫田心禾,是个高强的仙医。怎么跟你说呢?这么说吧,论容貌、论人品,你跟我好像都比不上她。” 玉血颜闻言,沉默了好一阵,突然问道:“锦玉台,怎么知道我玉血颜的身份?” 她眼中露出几分杀机:“玉血山庄,和你们太平卫有什么关系?十多年前血腥屠害我们玉血山庄的,是不是太平卫的人?” 锦玉台道:“好吧,作为这么多年的老同学,即便没有交情,也该讲几分人情,我不妨坦诚地告诉你吧。不错,十多年前诛剿玉血山庄的,确实是朝廷太平卫。” 她看着玉血颜咄咄逼人的寒冷目光,又道:“不过,你不必用这么仇恨的眼神看着我。那时候我们都还很小,那件事完全与我无关;你可能也不会知道,当年你们玉血家族暗暗与所谓的五大正派勾结,欲图密谋造反。” “连三岁的小孩和苟延残喘的垂死老人也密谋造反吗?” 终于知道了仇人是谁,玉血颜愤怒得嘴唇都有些发白,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朝廷鹰犬做事向来凶残毒辣,是良是奸,还不是你们自己一张嘴说了算?” 父母亲友在血泊火海中惨死的场景,十多年来一直一幕幕地在她的噩梦中重现,一切尚如在眼前。 此刻得知凶手是谁,仇恨填满充斥着玉血颜的内心,所有仇恨之外的事,包括曾经日日盼望的封明阳,此时在她心中都已经不复重要。 锦玉台冷声道:“我太平卫除奸惩恶,昼里梦里,时时刻刻生活在刀尖之上,所做之事无不是为国为民、为了天下的安定。你们九大祭阵家族虽然不居官职,却也世代承袭朝廷供俸,如今玉血山庄的大小姐却在这里左一个朝廷鹰犬、右一个朝廷鹰犬,是非不分,可见当年你们玉血山庄死得不寃!” “诛灭九大祭阵家族,并非太平卫一己决定,而是当今皇上亲自递交的圣旨密令。”她补充道。 “哼哼,好,好!”玉血颜咬着牙气恨得直冷笑,“好一个圣旨密令!” 她虽然愤怒,却不冲动,对锦玉台道:“锦玉台,你今天到这里来究竟想干什么?冤有头、债有主,看在今天你告诉了我事情真相的份上,”她看了看锦玉台后面的暗林,“只要你带着你的人,怎么来的,怎么回去,今天我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 “哼哼,好大的口气!” 锦玉台道:“我不想怎么样,就是想请苏颜,哦不,玉血颜大小姐随我们到太平卫天枢府走一趟。” “如果我说不呢?” “那说不得,老同学我就只好得罪了。” 锦玉台劝道:“玉血颜同学,九大祭阵家族密谋造反之时,你恐怕还没出生呢,所以谋反之事本质上与你无关。如果你肯跟太平卫合作,帮我们引出十多年前九大祭阵家族的其他漏网之鱼一网打尽,太平卫可以向皇上举荐你的大功,保你将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她话锋一转:“如若不然,今天晚上,就只好送你去地府与你那些谋逆的亲友相会了。” 灭门的血海深仇,玉血颜岂会为别人的几句花言巧语所动? 她恨怒之下,却反而异常的冷静,祭出指尖的血精灵,一边把玩着,一边说道:“既然你们自己不要命,那就都出来吧。锦玉台同学,如果仅凭你往日的那两下子,恐怕今天在本姑娘面前还不够看。” ; 第107章 天作之合 “殊不闻,水涨船也高?” 锦玉台讥讽一笑,“你过去就是我的手下败将,如今时过境迁,本统领岂屑于再与你动手?” 说着大声叫道:“张月宿翼,你们出来领教一下玉血大小姐的高招吧!” “嘿嘿,恐怕锦大统领的手下,这次要令你大失所望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随即树林里飘出三个人来。 锦玉台这次带来的人手全都是女子,此刻突然听树林里传出男子的声音,走出来的是三个男人,她不由大吃了一惊。 定睛一看,来者是两老一少,三人在玉血颜的旁边并排而立。 中间的华服男子一身珠光宝气,而又轮廓英俊,即使在月色之下,锦玉台也能一眼认出他来,那不是别人,却是天下第一公子、西盟少盟主金无两。 站在金无两左首的是一名矮墩墩的金面老者,矮胖老者的一张大圆脸,在月下泛着黄铜色。 而站在金无两右边的老者,却是一名瘦骨嶙峋的高个子。高瘦老者面色如水、双目深陷,两个眼球却像是映在水中的明月一般,明亮而又晶莹阴润。只不过,明亮的眼睛中射出来的,全是森寒的光芒。 此两人奇形怪状,在这荒山的深夜里出现,有如精怪鬼魅,令人见了不寒而栗。 两名老者的身前各立着一根一人多高的冰柱,冰柱里均冰冻着一名黑衣蒙面的人。 不用问,锦玉台也知道冰柱里呆着的,必定是自己的张月和宿翼两名下属了。 太平卫朱雀一门里面,地位次于朱雀统领之下的,依次是井南、鬼帼、辰柳、星遥、张月、宿翼、轸水七名副统领。张月和宿翼作为太平卫朱雀门七大副统领之一,放在当今江湖正道魔道,都是足以独当一面的人物,武功自然非同一般。 可她们二人此时却被人在无声无息中制住,这令锦玉台一时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以张月、宿翼两人的反应能力和武功修为,即便对方是出其不意地在背后突施偷袭,想要一击得手也绝非易事。要悄无声息地偷袭把张月、宿翼并制住,这一点,当今江湖之中除了太平卫“天枢”统领锦衣楼、五大正派掌门等层次的绝顶高人,恐怕再也没有人能做到。 对于仙河派外家弟子金无两的武功道法修为,锦玉台早有一定的了解。她十分清楚,一举对张月宿翼暗算得手的,绝对不会是金无两,那么,就只有是他身边的两名怪人所为。 锦玉台无比震惊地盯着对面两名怪质老者,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面对如此强敌,她孤身一人如果想要出手救出张月和宿翼,几乎是绝不可能成功;而如果她就此一走了之、独自逃命,则必将无端端地折损太平卫的两名得力干将,她回去无法向组织交待。 当然,她自己能不能走得掉,还是一个问题。 很显然,金无两三人刚才已在暗处听到了她和玉血颜之间的对话,知道了她太平卫“朱雀”的身份。西盟密谋造反,起事在即,自然是将朝廷太平卫当做生死之敌。如果对面两名老怪也是西盟请来的高手,那么如今她所面对的,除了玉血颜和金无两之外,还有两名深不可测的强敌。 片刻的震惊之后,锦玉台立即冷静了下来,她在脑海中飞快地搜索着当今正魔两道高手的信息。 可是,看着眼前这两张陌生的怪异面孔,她怎么找不到当今江湖修炼界有与之相符或相关的人。 正思索间,却听那金面老者开口道:“嘿嘿,水之国的法术,果然是高深莫测。浪里郎大国师一出手,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将大天国朝廷的两个小高手给制得服服贴贴的了,佩服,佩服!” 这褒奖之言中,满含一股怪味。 那月眼老者轻哼了一声,沉声道:“背后偷袭,算不得什么本事。但我浪里郎做事一向只问结果,不讲什么手段光明不光明,更不在乎别人的冷嘲热讽。不比你金之国的人那么‘光明正大’,凡事都要先往自己的脸上贴金。” 金无两见他们两人又要争持,呵呵一笑,说道:“其实就算是面对面,这两名虾兵蟹将也挡不住浪大国师几招。呵呵,当然了,如果锡大国师肯出手的话,料理这两名太平卫的区区小兵自然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言毕,他转而对锦玉台笑道:“朱雀大统领可真是玲珑百变啊!前年是官宦娇女、去年是名门千金,今天,却又变成了黑衣蒙面的太平卫朱雀大统领。呵呵,官家的人当真是有趣,当真让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大开了眼界。那个什么……” 他拍着额头想了想:“哦,锦儿姑娘、玉儿姑娘、朱雀大统领,呵呵,这许多名目,在下简直都要眼花缭乱了!” 以前为了接近金钱府少爷金无两,为了与西盟少盟主联姻,锦玉台曾想尽了一切办法,花样百出地扮过多重身份。只可惜那时金无两一心痴恋着仙河派的江采瑶,别的女子他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锦玉台天性高傲,这件事她自己在心中早已是十分恼怒,此时金无两竟然当着众人的面说了出来,更是令她羞愤得无地自容。 她怒而大声道:“我锦玉台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即使身份再卑微低贱,也不屑于跟你这满身铜臭的纨绔弟子来往!哼,本统领几番改头换面,不过是使命在身,为调查堪破你们西盟的不轨图谋提供方便罢了。” “锦大统领,身份可以乱扮,话可不能乱说啊!” 金无两认真道:“我们西盟以商为业、便利民生,从来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也从未曾偷税漏税。锦大统领把‘不轨图谋’这一大顶冤枉帽子扣下来,我们西盟可吃罪不起!” 大事未举之前,他还不想跟朝廷太平卫公然作对。 锦玉台看了一眼两名怪质老者身前冰柱里张月、宿翼二人,说道:“既然如此,那你们出手偷袭我的两名属下,又是什么意思?” 此刻强敌当前,而且自己两名得力下属被人控制,她见金无两有暂止干戈之意,便也顺水推舟,想把大事化小,说话已不再那么盛气凌人。 “啊?原来这两位是锦大统领的属下?” 金无两呵呵一笑:“得罪,得罪!这完全是一场误会。方才我的同伴浪大国师看到两名黑衣人鬼鬼崇崇地藏伏在树林里,担心她们会对锦大统领不利,所以才出手管了一下闲事。却没料到她们居然是锦大统领的手下,冒犯之处,还望锦大统领海涵。” 他转头对两名老者道:“浪大国师、锡大国师,她们两个原来是太平卫的人,误会一场,就把她们放了吧。” 那名叫浪里郎的月眼老者点了点头,他衣袖一拂,也不见怎么动作,两根冰柱便立即吱吱嘎嘎破碎。碎裂的寒冰散落在地上,瞬间融化得无影无踪。 张月、宿翼二人得释,回头怒视了金无两三人一眼,都闪身回到了锦玉台身边,一齐道:“朱雀统领,属下……” 锦玉台哼声打断她二人,说道:“咱们走!” 锦玉台见金无两无意与她为难,知道金无两三人此番一定是为了玉血颜而来,而不是为了对付她和张月宿翼。 走过玉血颜身边,锦玉台对她冷冷笑道:“好一个玉血家族的后人,果然是地位非同一般呐,连外邦之国的人都来暗中保护。哼,咱们来日再见!” 锦玉台三人走后,金面老者看看金无两,又看了看玉血颜,对金无两笑道:“殿下,在下和浪大国师就先行一步了?” 金无两笑道:“二位大国师先走一步,我和苏姑娘随后就到。” 两名老者闻言,一齐飘身往山下而去。 待其他人都已走远,金无两向玉血颜走近几步,笑道:“苏姑娘,哦,以后也许应该叫你玉血姑娘了。在下前番两次表白,都被你无情地拒绝了,你说要等他半年,可现在半年零一天一夜都快过去了,今天,你没有理由再拒绝我的第三次求爱了吧?” 玉血颜转脸看向一边,并不言语。 金无两又认真道:“玉血姑娘,我是真的喜欢你。自从第一眼见到你以后,这大半年来我可是茶不思、饭不想,天天做梦都想和你在一起。今天,看在我真心实意地连夜上山拜访的份上,你就算不答应嫁给我,也总该赏个脸、还个人情,送一送我吧?” 玉血颜仍是默然不语,心中暗道:哼,第一眼见到我这个叫花子的时候,你还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子呢! 只听金无两又道:“江湖上都说,十多年前一举屠灭九大祭阵家族的血案,乃是朝廷太平卫所为。现在太平卫知道了你是玉血家族的后人,恐怕从今往后,玉血姑娘便再也无法在这点苍山中悠闲度日了。 “何况,玉血姑娘的灭门深仇,怎么不报? “如今太平皇朝不但无力治理好天下,反而纵容太平卫四处血腥屠杀,我们西盟早已不忍看天下百姓蒙冤受苦,誓要举兵起义。玉血姑娘,我们如今可是有着共同的敌人,如果你肯嫁给我,你与我,便是天作之合了。” 玉血颜对他那大义之言毫不关心,却开口道:“恐怕,你天天做梦都想和她在一起的,不是我,是仙河山上的江采瑶罢?全天下的人谁不知道天下第一公子与修炼界第一美少女的故事?我可不想去做别人的替身。” 金无两闻言狂喜。玉血颜这句话,似乎是委婉含蓄地表达:如果他不再喜欢江采瑶,她就肯嫁给他。 “呵呵,那都是过去的事了。那姓江的有什么好?冷得像块冰一样,以前看上她,那完全是因为在下年少无知。” 金无两当即高高举起手来,郑重发誓道:“天上的明月作证,我金无两从今往后,永远只爱玉血颜一个人,如有违言,天打雷霹、不得好死!” 玉血颜深深留恋地看了苍山一眼,终于转过头来,对金无两露出了一丝微笑,说道:“月亮都下山了……” ; 第108章 收获 玄兽的“困兽牢笼”技能,重在一个“困”字诀,六角玄犀使出“困兽牢笼”之后,对被困四人的攻击倒不怎么厉害,只是攻击异常持久而已。 在“困兽牢笼”封入的冥战之境对付六角玄犀的过种中,四人分开任务: 方日卓拉住玄犀的所有仇恨,吸它的全部攻击,并作一定的攻击输出;田心禾负责治疗,用医师职业技能不断恢复队员的力量、生命和精神值;林霞充当攻击打手,她张开“海澜弓”全心射杀玄犀,是全队的攻击输出主力。 而封明阳,则在一旁负责后勤,解决餐饮问题。 其实四人的无极袋中均备有充足的水袋干粮,他也不过是闲着帮忙烤烤肉干、递递水壶而已,说白了,也就是个酱油队员。 在“困兽牢笼”中与十一阶玄犀相抗,是个漫长、苦累、而又艰险的过程。 四人与玄犀苦战了两个多月,相持苦斗到第七十八天,六角玄犀终于精神耗尽、体力不支,伏倒在地上。 而与此同时,田心禾、方日卓、林霞三人亦是拼尽了最后一分功力,如果六角玄犀能再坚持片刻,恐怕先倒下的,就是他们三人了。 玄犀累倒之后,“困兽牢笼”随即解除,四人得以从冥战之境中解脱出来。方日卓拖着大刀,用尽最后的力气砍下四只犀角的角尖,还没来得及捡起来,便虚脱累挎,倒在了巨兽宽阔的头顶上方。 田心禾和林霞二人,也当即累得昏了过去。 “心禾姑娘!心禾……” “林姑娘?” “方少庄主?” “心禾……” 此时,只剩下封明阳一个人仍然正常清醒着,他喊喊这个、摇摇那个,但三人都已不醒人事。封明阳探了探三人的鼻息,都还有呼吸,他猜测三人是体力透支,暂时昏厥了过去。 面对昏倒的三人,封明阳除了打开水壺给他们喂些水,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于是跳到玄犀头上把犀角捡起,把方日卓连同他的大刀一起背了回来。 当他捡完犀角从玄犀头顶上跳下来时,玄犀耷拉着的宽厚眼皮忽然抬了一下,把他吓了一跳,原来,这只巨兽并没有死! 他闪到一边把方日卓放下,提起方日卓的大刀,架势戒备。 但玄犀看了他一阵,眼皮一耷复又闭上。封明阳心想:“看来,它的体力也已经耗尽了,也许现在我要杀了它并不难。” 但他举起大刀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没有动手。把晕倒的三人逐个背负到离玄犀很远的一个石峰后面藏了起来。然后他跃上峰顶,远远观察着玄犀的一举一动。 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昏迷的三人当中田心禾首先苏醒了过来。 醒来后,田心禾用一些微末小法术先把自己治疗恢复了片刻,又对方日卓和林霞进行精神恢复治疗。 在田心禾的治疗下,不稍片刻,方、林二人也醒转了过来。各自都调息恢复一些体力后,三人均飞上峰顶,和封明阳一起观察远处的六角玄犀。 封明阳把犀角全都拿了出来,四个人每人分了一只。 方、林二人分到犀角,连连向田心禾道谢。各各客气了一番,天空中突然出现了这个地带前所未有的光亮。 兽冥域中没有日夜之分,有些地方一会儿变明、一会儿又变暗,这些明暗变化都是很正常的现象。只是世间传说,在兽冥域里,明亮多的地方一般比较安全,而黑暗多的地方,一般都有高级的灵兽藏伏着,比较危险。 刚刚从死里逃生,而且还得到了犀角,四人心情均大好。 林霞指着远处只剩下了两只完整犀角的玄犀,说道:“你们看,你们看,它的脚还在动,好像还没死!现在它的功力肯定还没恢复,我们要不要下去把它杀了?十一阶的玄兽啊,不知要掉多少值钱的东西呢!方大哥,杀了它,我们还可以为以前死去的队友报仇呢。” 方日卓望着玄犀,缓缓说道:“不必了。说起来,我们还要感谢它,有了犀角,我们千行山庄的大业便有望了。” 叹了一声,又道:“这只玄犀以前杀死了我们那么多的队友、杀死了我那么多的亲人,我何尝不为此痛恨它?但是,那都是我们先侵犯它的,怪不得它。我刚才只砍下四只犀角,便是特意给它留两只,也许角是玄犀的生存之本,希望少了四只角,它也还能在这残酷的环境中生存下去。” 一个十一阶玄兽,少说也经过了几万年的艰苦修炼。封明阳和田心禾听了方日卓的话,均不由赞同地点了点头。 “方大哥真好!”林霞高兴道,“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为了杀这只玄犀,千行山庄折损了那么多人,已经竭尽所有,我刚才只是怕方大哥为此伤心,所以才……” 方日卓举手止道:“霞妹放心,只要能救醒我二叔,找到‘侠胆’珠,一切便有了新的希望……” 正说着,远处的玄犀突然缓缓站了起来,两只巨眼睁了开来,看着山峰上的四人。 四人均是一惊:此时方、林、田三人的体力虽然已恢复得差不多了,但功力却还恢复不到一成,如果巨兽再次发起攻击,那可如何应付? 四人打个眼色,都凝神戒备着。不过,他们并不是准备再次迎击巨兽,而是要见机逃离。 现在已经得到了犀角,没必要再和巨兽搏斗下去。 但玄犀却没有要发动攻击的迹象。只见它站起来之后,竟然面向着峰头上的四人,跪下前膝,伏下头朝他们拜了几拜,然后转过身,拖着粗长的尾巴缓缓离去。 四人见状都是十分好奇,方日卓道:“难道,它是怕了咱们?哈哈,看来咱们这三人队,哦不,四人队,从此以后便是个无敌的狩猎神队了!” “它未必是怕了我们,”田心禾笑道,“也许,它是感激方少庄主给它留了两只犀角,感谢书生刚才给它留了一条活命。” 大略估算下时日,封明阳和田心禾进入兽冥域已经长达五个多月,距离人在兽冥域中的容身时限已经不远。而方日卓和林霞,也不过是比封田二人晚进来二十多天。 四人都不敢再在兽冥域中滞留,便约同一起,寻路返回传送镜。 此行大有所获,四人一路上无不开心欢笑。 路上基本是空行。 林霞有飞羽、方日卓有飞剑、田心禾有花云,而封明阳不会飞行法术,也没有什么飞行法宝,开始是由方日卓用飞剑载他。 但方日卓功力还没完全恢复,封明阳见他的飞剑载着两个人,有吃力之状,便执意自己展开轻功而行。 方、林、田三人功力都还没恢复完全,又为了兼顾封明阳,初时飞行得并不快。 但三人也飞得不算慢,飞行速度比一般的轻功要快得多。封明阳一个在天兵石上测出修炼等级为“未知”的修炼白板,竟然能完全依靠轻功与他们并驾齐驱,这让三人都十分惊奇。 为了考验一下封明阳,三人暗暗打了个眼色,不断地加快着飞行速度。 但封明阳展开“步云逐月”的轻功与他们平排并肩而行,始终不落后半步,这令三人更是奇叹不已。 “步云逐月”的轻功跟通常的轻功有一个极大不同之处:使用“步云逐月”轻功时,并不需要像使用其他轻功一样跨步奔跑,即便负手而立、毫无动作也可以在空中行进。 当然,在遇到山灵女童、学会“御意而行”之前,封明阳的“步云逐月”轻功也必须借助内力跨步奔跑才能行进。 兽冥域里,低空中有许多飞行的怪兽,所以,四人拔上高空、越出云头而行。一路飞行,一路谈笑。 谈论的话题转到封明阳的轻功上时,封明阳一时得意,玩心大起。他有意在三人面前显摆,便时而站立、时而蹲坐、时而斜倚、而时睡卧,在空中玩尽各种花样姿势,速度上却丝毫不减。 如此一来,相比之下,他的飞行之术反而显得比其他三人高明许多,令三人又是惊奇、又是羡慕,连声赞叹不已。 四人在空中并排而行,封明阳位于田心禾左侧边上。 田心禾见封明阳在行进过程中花样百出,先是笑个不停,继而忽然嗔道:“你这哪是什么轻功?简直就是很高明的御空飞行之术嘛,而且还不用飞行工具。哼,死书生,原来你还留有这一手,以前怎么不跟我说?害我成天用花云搭你,你存心累死我呀!” 封明阳摆个站姿,转为背退而行。他微微侧身看着田心禾,只见她似嗔而笑、似笑而嗔,情态十分撩乱人心。与昔日和他在点苍山下展开轻功同行的苏颜比起来,田心禾简直更加百倍的容易令人想入非非。 他一时看得呆了,竟然忘了答话。 此时田心禾的目光虽没与封明阳正面接触,但她能明显感觉到他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那炽热的目光,让她内心既是羞恼、又是喜欢,两种心思显露于脸上,却是无比的娇嗔动人。 “该死,药性又发作了?”封明阳眼神在她身上呆了一阵,忽然移开目光,拍拍额头轻声自语。 他这句话念得虽轻,其他三人却听了个清清楚楚。 听到他这句话,田心禾忍俊不禁、侧脸而笑。 方日卓和林霞两人却满是不解,方日卓关心问道:“明阳兄弟,我看你气色很正常啊,难不成竟然中了什么奇毒?对了,犀角是百解圣药,你们冒险打来玄犀,一定是需要用犀角做解药吧?” 封明阳双手抹了一把脸,结巴道:“嗯……这毒……太厉害了,会死人的……” ; 第109章 仙人配 方日卓只以为封明阳真的奇毒发作,急道:“明阳兄弟,你要不要紧?解毒事不宜迟,正好这里有高级医师,不行的话,我们先下地给你医治吧?” 封明阳连连摇手,眼睛又看向田心禾,说道:“不……不要紧,我只是想和她……” “你作死!”田心禾满面飞红,挥手向他打来。 没想她手一伸,却被封明阳一把抓住!她本是随意一打,既不使力,更不设防,没想到却被人捉了个正着,不由得羞着急忙使劲一抽手。 也不知是“定贞白蔻”的药力在作祟,还是封明阳有意而为之,他捉住她的手,竟然牢牢抓住不放! 二人身在空中,脚下均无着力点,由于封明阳不放手,田心禾使劲抽手,不但没能把手抽回,反而变成了与他相互拉曳。一曳之下,两人身体同时拉近,他们本就相隔很近,现在相互一拉,差点迎面抱个满怀。 “死书生,你……”田心禾只道封明阳意欲把她拉入怀中,不由惊然失色。 这种情形她从来没有遇过,骤然之间,哪里来得及细想此乃两人互力所致?青天白日之下,这种举动,没有哪一个少女能不吃惊。 一股火热的体温从手上传来,田心禾又惊又羞:现在旁边还有方日卓和林霞两人,如果封明阳真的“定贞白蔻”药力发作起来,岂不令人无地自容? 前面几个月都面对面地熬过去了,她还以为封明阳是个自控能力足够强、能抵抗“定贞白蔻”药力的人。 还好两人轻功均是不俗,就在田心禾的身子即将跌入封明阳怀中那千钧一发之际,两人身形同时一侧,擦肩而过。 封明阳自知失态,急忙道歉道:“心禾姑娘……我不是有意的,不好意思,我……可能真的药力发作了!” 田心禾哼了一声,复归原位,羞然不语。 林霞忍不住轻笑出声。方日卓见状,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原来明阳兄弟是中了……催情散之类的‘毒*药’?” 封明阳双手抹了一把脸,使劲摇头道:“不是不是,我和心禾姑娘,是中了‘定贞白寇’。我们这次来兽冥域打犀角,就是要用犀角炼制‘定贞白蔻’的解药。” “定贞白蔻!” 方日卓和林霞一齐叫了一声,满脸置疑地反复打量着封明阳和田心禾。 方日卓盯了封明阳一阵,摇头说道:“吹大牛的吧?吃了‘定贞白蔻’,那是天大的好事啊,解它做什么?再说,传说如今‘定贞白蔻’世间只剩下一副了,那仅有的一副绝版在天武派掌门古星岚的手上,你们怎么可能吃得到?” 林霞也笑道:“我们想吃还吃不到呢……”一言未毕,看了方日卓一眼,陡然一羞。 方日卓粗犷的脸上亦是不禁稍稍一赧。 封明阳道:“这事说来太奇巧,古星岚手里的‘桃源三寇’被他孙子古连云偷了出来。据古连云自己所说,其中的‘牵情红蔻’和‘生死黑蔻’被仙河派的江采瑶抢走了,他只保住了‘定贞白蔻’。” “真的吗?”方日卓听了忍不住摇头直感叹,“唉,那小子真是败家!早听说天武派的古连云整天不务正业,是个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没想他竟然败家到这种程度。‘桃源三蔻’啊,拿来卖钱的话,那是多么巨大的一笔财产!” 他看了看封明阳,又看了看田心禾,又道:“难道,你们两个吃的‘定贞白蔻’,就是从古连云手上抢来的?” “我们避之还唯恐不及呢,哪有心思去抢!”封明阳苦笑。 他偷偷看了田心禾一眼,又道:“只因那古连去见色起心,把‘定贞白蔻’的一颗偷偷放在心禾姑娘的花茶之中,让田姑娘不知不觉地吃了下去。而另外半……另外一颗,却阴差阳错地被我吃了。” 说完,他把那日在小蜂洲所发生的事情简述了一遍,只不过,把自己所吃的半颗“定贞白蔻”改编成了全颗。当然,其中一些不方便说起的情节,略过不提。 “那古连云是罪有应得,不过,他那也算是做了一件大好事,促成了你们这对美好良缘。” 林霞听完封明阳说的故事后,笑道:“你们两个何必千方百计的要解除‘定贞白蔻’呢?呵呵,依我看,你们二位,女貌自然不用说了,郎嘛……那个……也还勉强算才。你们二人天仙才子,来一场‘仙人配’,世上岂不又多了一段千古佳话?” “不成不成!”封明阳急忙摇手道:“绝对不行!因为……” 他本想说“因为我已经有了娘子”,但见田心禾脸色忽变,心想如果这样说,也许会令她在人前有些难堪,而且似乎自己这样也很装,只怕徒然惹人耻笑。于是改口道:“因为‘仙’与‘人’之间,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我……实在不配。” 林霞闻言一怔,说道:“嗯,那倒也是。别说像心禾妹妹这样的修炼级别,就以我和方大哥的修为,少说也能比一般非修炼界的凡人多活几百年。封公子目前还是凡人之躯,如果想和心禾妹妹走到一起,至少还得经过那个什么? “还得经过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还得修炼个几千年才行。呵呵,要不然真来个‘仙人配’,百年之后,郎君辞世,心禾妹妹岂不是要活活守寡了?从这点来说,你们两个,好像是有一点不合适。 “不过,‘土圣’和‘花仙’修为绝顶,他们的儿子却是凡胎一个,这却十分令人费解。”说着,她再仔细打量了封明阳一眼,却实在是看不出他有半点“精神外放”的修炼迹象,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 谈到这个话题,田心禾始终一言不发。当听了林霞最后这句话时,她看了看封明阳,眼神中似乎也有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气氛正将陷于沉默,封明阳却突然叫道:“前面有人来了,你们听听!” 三人闻言,均略微凝神一听,却听不到什么动静。林霞便道:“瞎说,哪有人呀?吓我一跳,我还当一个凡人耳力比我们还强!” “真的有人!”稍过片刻,田心禾轻声说道。 说着她不由诧异地看了封明阳一眼。 随即,方、林二人通过耳力辨听,也发觉前方果然有人正向他们对冲而来,亦是不禁狐疑地看向封明阳。 封明阳能比其他三人先发觉前方有人,并不一定是因为他的耳力比三人强。他修炼过《破妄真经》之后,固然耳力奇佳,但以方、林、田三人的修为,耳力大概也不会比他差。只不过封明阳此时精神正常,而其他三人却刚刚经过脱力苦战,功力恢复不过三四成,在各种能力上自然大打折扣。 但三人却一时间没想到这一层,是以对封明阳的惊人耳力大感惊异。其实,即便想到自己功力未复,一个凡人的耳力竟然能超过他们的三四成修为的辨听能力,也足已让人难以置信了。 “大家小心戒备!”方日卓忽然轻声叫道。 前方的人来的极快,由于又是对行,不稍片刻,前方远空中已有无数影点显现。 他之所以会如此警戒提醒,是因为当今修炼界有一个不成文的暗域规则:在兽冥域、琼灵域等暗域中,人与人相遇,可以不顾道义地进行争抢掠夺。 这一暗域规则的最大成因,大概是因为用以进入暗域的暗域之石异常昂贵之故。 同期进入同一暗域的人,极可能是要进暗域中涉猎同一种珍稀的资源,于是对暗域资源的争夺战常常不可避免。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人与人在暗域中相遇可以无节操抢掠这一残酷的江湖规矩。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毕竟,对绝大部分的人来说,一个暗域之石的成本可能是其全部的身家财产。 花费巨大的成本就入暗域猎取资源,多少有一些赌博的成分——得到目标资源,则一夜暴富,否则将血本无归。一般而言,人们不惜花巨大成本进入暗域,其目标资源的价值,至少会在该暗域的暗域之石的几倍、几十倍、甚至几百倍以上。 道德、仁义——世间任何一种规范都有一定的局限性。身入暗域,牵涉到天大的利益之争,可能已经不是“道义”二字所能约束的了。 很快,前方天空的影点越来越大,一群人向四人疾驰而至,转瞬之间即来到四人面前。 粗略一看,来人有数十人之多,每人脚下都踩着型式不一的飞行器。这一行人大致有三类装束:一为青衫武侠、一为灰袍道士、一为白衣仙师。此外,也有少数身披重铠、手执长刀的特别壮硕者。 说来也巧,来人的空行高度,竟然与封明阳等四人差不多。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冲突,见他们迎面快速冲来,封明阳等人特地侧过一旁让道。 但奇怪的是,那群人却也朝他们侧行过来,硬生生地在空中把他们四人拦了下来。 那群人飞到离封明阳等四人身前有半余丈时,便停了下来。 其中为首的一名年轻道士向四人拱手相见,开口道:“四位朋友请且留步。在下灵山派木幽,还有仙河派、天武派众友以及鄙派师兄弟在此冒昧了,还未请问四位高姓大名?” 其声朗朗,显得中气十足。 说话之人着一身干净的浅灰色道袍,肩后斜插一柄黑沉沉的乌金法剑。 他左肩前的衣服上有上一枚纹徽,徽章上闪着“道·玉真”四个古体大字,这是“天兵石”对道士职业的鉴定结果。徽纹为紫色,说明他的修为已是“玉真高级”,而将修炼等级鉴定徽章配戴在左肩前,是五大正派中人的共同习惯。 第110章 冲突 对方数十人挡在前面,封明阳等人再也不好另行避让。 况且对方已出口相询,无奈,方日卓越出一步,拱手答道:“阁下便是灵山派‘灵偶’木幽?久仰,久仰!” 他眼睛大略扫过对面人群肩前的纹徽:“呵呵,原来是五大正派的朋友,有缘相逢,真是荣幸之至!在下千行山庄方日卓,这是我的庄友林霞,这两位是封公子和田姑娘,是我们刚刚结识的朋友。听闻五大正派弟子一向深居简出,诸位此番大举出动,想必是有极好的营生?” “好说,好说。原来是千行山庄方少庄主。‘银甲玉弓’,在下亦是久有耳闻,不过另外两位,却是没听说过,实在是得罪。”木幽口中虽然颇为客气,但其神情冷淡,却显得有些倨傲。 他的目光扫到田心禾时,神情不禁动了一动。但也只是稍微一动而已,像他这样一个五大正派中数一数二的天之骄子,很少会将五大正派之外杂门别派的人放在眼里。引起他稍加留意的,或许只是田心禾天仙一般的容貌。 此时方、林、封、田四人身上均不配戴“天兵石”的修炼等级鉴定徽章。江湖行走,往往以名号识人,在木幽看来,“银甲玉弓”在江湖名声颇响,“银甲”方日卓和“玉弓”林霞,自然不应该太小觑。但田心禾在江湖上籍籍无名,在木幽的眼中,她却跟方、林二人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虽然田心禾身上也有“精神外放”的气质,但是,修炼界的人可以通过观察一个人是否有“精神外放”来判断其是否身有修为,却无法判定其具体的修为级别。 至于封明阳这个毫无“精神外放”的修炼白板,别说是身具“玉真”级修为的木幽了,就连跟木幽一起来的那些人,都完全当封明阳不存在。 “我们是特地来打一只高阶玄犀的。”木幽身旁,一个配戴着“仙·化神”绿纹纹徽的白衣青年男子越众而出,大声说道。此语算是替木幽补答方日卓的问话,但语气却比木幽还要倨傲几分。 白衣青年手往方日卓四人身后一指,又道:“那边像是刚刚还有人兽打斗的迹象,你们四个,刚从个方向回来,有没有见到有人正在杀一只四角犀?”这一番完全是质问的语气,非常的盛气凌人。 从眼前情形不难看出,在这群五大正派弟子组成的狩猎队伍当中,话语权最高的显然是灵山派木幽。江湖中人,最争的就是一个面子,当下对于对方人群中一个次级角色如此的质问之语,身为千行山庄少庄主的方日卓,却是难以作答。 千行山庄在江湖中的名声地位虽不如五大正派那么显赫,但也曾和蜀山派、百草门、天织坊、八方阁、神笔教等二线大门派齐名,在名声上,实则跟五大正派相差并不太远。 林霞见方日卓皱眉不答,已知他心中所想,于是呵呵一笑,接过话来反问那白衣青年道:“见到又怎么样,没见到又怎么样?” 她言语间故意地有些阴阳怪气,还隐隐夹杂着一丝轻蔑嘲讽的意味。 方日卓听了,觉得林霞此举似乎有点不太合适,他向林霞示意了一眼,但却也没有责怪她的意思。 果然,那白衣青年听了林霞阴阳怪气的说话语气,顿时把脸一长,怒道:“问你话就老老实实的回答,别在那啰里巴嗦的!” 五派中人最是心高气傲,哪容得别人一丝半缕的嘲弄! “他妈的,你是什么东西,敢骂我老婆!” 方日卓早就对这群强行拦路的人心怀怒意,此时见那白衣青年当众喝斥林霞,不由勃然怒吼,暴出粗口。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当面欺凌他最关爱的人,尤其是他最爱的女人,无疑是最容易激怒他的。何况白衣青年刚才的话既是在喝斥林霞,同时也是含沙射影地连带着方日卓等人一起骂了。 林霞听到方日卓口出“老婆”二字,脸色一红,却是一副喜滋滋的模样,完全不在乎方日卓的言行粗卤。 “好厉害、好威猛哦!我好怕怕!” 白衣青年蔑视地瞧着方日卓哈哈一阵嘲笑:“近年来千行山庄突然在江湖上销声匿迹,我还当他们都躲到哪个角落里集体练龟缩功去了呢,没想到方少庄主今日一露面,却是如此的威风凛凛!我好怕!” 他说着脸色一沉:“哼,‘银甲玉弓’虽然在江湖上混出了一点小小的名气,但在我们五大正派的眼中,什么千行山庄、什么‘银甲玉弓’,都不过是些江湖混混、跳梁小丑!” “到底谁是跳梁小丑,你要不要试试?”方日卓绰刀在手,怒然瞪视着着他冷冷喝道。 千行山庄因两次进入兽冥域猎杀玄犀未果反遭灭团,庄中高手几将折尽,所以近几年来千行山庄景况急剧衰落,几乎不再在江湖上活动。此时那白衣青年的话正戳中了方日卓的痛处,令方日卓愤怒至极,再也无法冷静。 “哼哼,试就试,我堂堂仙河派弟子,难道还怕你不成!”白衣青年脸一冷,手中仙剑横扬,闪上两步。 江湖中人,即便亲如兄弟,也常常因一言不和而大打出手,更何况是陌路相逢之人?虽然有时江湖人的礼数规矩甚多,但以礼相对,那是情分,维护自我的尊严,才是本分。 “相不相信,我三招以内完爆你?” 方日卓也上前两步,大刀往脚下巨大的飞剑上狠狠一扎,火花飞溅,一声暴吼,怒气值四散。虎躯咆哮、大刀震颤,还真就是威风凛凛! 虽然他这无疑有些口出狂言,但这气场,也令那白衣青年不禁生出几分退缩之意。毕竟,“银甲”方日卓是名声在外的人,堂堂千行山庄的少庄主,修为一定差不到哪里去。 江湖上都知道,“银甲”方日卓是主修甲士职业。甲士的总体攻击能力虽不如剑士、仙师等修炼职业强,但在体力充沛的条件下,高级甲士充分蓄力一出手,有“毁天灭地”、“爆力一击”、“眩晕震慑”三大肉盾神技,甲士的这三板斧,是体质虚弱的仙师、巫师等修炼职业最为忌惮的。 而与方日卓对峙那仙河派白衣青年,主修的正是仙师职业。 当下,两人各操武器在手,剑拔弩张。两人都凝神戒备着,但是谁也没有率先出手。 怒归怒、吵归吵,但牵涉门派冲突,如果真的打起来,谁先动手,便会在将后的门派纠纷中永远失去一个理字,江湖虽然常常不讲什么道理,但理亏者总会多一些麻烦。所以,两人虽怒,但是谁也不想妄然先动手。 除了这一层原因,其实两人心中还是各有顾虑。 白衣青年方面。他虽是“化神”级仙师,又修成于名门正派,但千行山庄也并非俗门,一个仙河派“化神”级的仙师,对付二级名门的一些次级角色大体不难,但方日卓乃是千行山庄的少庄主,而且又在江湖上闯出了不小的名堂,要与他打起来,胜负恐怕就难以预料了。 方日卓方面。“罗”级武力修为,大体与“玉真”级法力修为相当,一般而言,一个“罗”级甲士,同时对付七八个“化神”级仙师也绰绰有余,他虽已达到“罗”级内功修为,在修炼等级上就已高出白衣青年许多,但目前的情况又得另当别论:他刚刚经过与十一阶玄兽的“困兽牢笼”一战,功力恢复还不到四成。 而且,且不论只有三四成功力的“罗”级甲士是否足以对付一个“化神”级仙师,单说对方出身于仙河派一派,就令方日卓不得不慎重对待。 仙河派是天下第一修真门派,仙法道术天下第一,其派中弟子若是修炼武师、剑士、道士等旁支职业的还好说,但修炼仙师职业的弟子升级最为严格,个个均是根基坚固、道法正统。一个仙河派的“化神”级仙师,可能比其他门派的三四个“化神”仙师还要厉害。 嘴上争吵,只是逞口舌之快,后果也不过是面子上的荣辱,而一旦动起手来,却是性命攸关了。 加之甲士职业物理攻击力高而法术防御力极低、仙师职业法术攻击高而物理防御力极低,在八大修炼职业之中,甲士和仙师可以说是一对相互的克星。这两个修炼职业的人一旦打斗起来,很可能一开始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而这些,方日卓和那白衣青年心里都十分明白,所以两人均是畜而不发,局面一时僵持。 ; 第111章 侮辱 “朱肴师兄且慢动手。”两人尚未动作,木幽忽然发话道。 正在与方日卓对峙的朱肴说道:“木幽师弟有何指教?” 朱肴虽是仙河派的高强弟子,但五派中人以修炼等级排地位,五派弟子组成的这一狩猎队伍,乃是由灵山派木幽带头,所以打不打,还要听木幽一句话。 木幽不答他的话,转而向方日卓道:“方少庄主,我们实是为打一只高阶玄犀而来,你们是否曾见过那只玄犀,还烦请实言相告。” 看来,这一行五派弟子知道那只玄犀不只是传言中的七阶,却也还不知道它的真正等级乃是十一阶。 一个队伍进入暗域猎取珍稀资源时,如果在暗域途中遇上另一支队伍,往往会出口质问其是否曾见到过自己的目标资源,以免目标资源被别人先得了去。比较蛮横的,甚至会对另外一支队伍进行搜身。 质问与搜身,在一般情况下是极其出格的行为,但如果这样的事是发生在暗域之中,其实已经是很客气的做法了。在暗域里面,很多时候强队碰上非友方的弱队时,不问情由便直接杀人抢劫,那都是十分常有的事。 一般而言,进入暗域的弱队会尽量避免与其他队伍相遇。而强队则希望多少能碰上一两支弱队,那样的话,即便队伍最终没能猎取到目标资源,通过搜刮弱队的无极袋,兴许也能挽回一些购买暗域之石的成本,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大发一笔意外之财。 方日卓虽然年轻,但自幼便在江湖上历练,长大后修为提升,更是将进入暗域狩猎当成了挣钱的主业,对于暗域之中的一些江湖规矩再是熟知不过。所以,木幽此话虽说得客气,但他们一群人一出现便将方日卓四人横拦下来,方日卓心中早已预知来者不善,他料想此番断难善了,当下便索性闭口不答。 方日卓迟迟不回答木幽的问话,显得甚为无礼,对方人群中便有人叫道:“木幽师弟,我们跟一堆死人废话什么话?反正那玄犀是那么高阶的玄兽,除了我们五大正派的人,天下还没有哪个队伍能杀死它。我看这四个人,多半就是一群‘拾荒者’,看见前面有人兽打斗,想来占死人的便宜。” 确实,在兽冥域中常常有一些“拾荒者”,不过,暗域的拾荒者拾的可不是捡垃圾破烂,而是专门悄悄跟在一些狩猎队伍后面拾捡一些别人不要的亡兽掉落的低级材料。 作为拾荒者,最盼望发生的事情,是其所跟踪的队伍在打猎时灭团,那样的话,他就可以随后摘取死人身上的无极袋和装备武器,大发狩难财了。 “拾荒者”最常做的事,是悄悄跟踪在狩猎队伍的后面,用一些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是否灵验的巫鬼之术,在暗地里画圈圈诅咒别人灭团。所以,所有的狩猎队伍无不对“拾荒者”恨之入骨,几乎是逢而必诛之。 当下木幽听了那人的话,重新打量了方日卓等四人一遍,当他打量到封明阳时,脸色陡转阴沉,说道:“你们真是‘拾荒者’?近来只听说千行山庄已没落无闻,却没想到,堂堂千行山庄的少庄主,竟然也堕落到了这步田地!” 暗域“拾荒者”者最大的特点,便是修为浅微,无能狩猎,所以只好尾随在别人后面“拾荒”。 方日卓林霞田心禾三人倒还好,可封明阳看上去并无“精神外放”,明显不像修炼界的人。除了“拾荒者”,一般非修炼界的人是断然不敢闯入暗域的,修炼白板进入兽冥域,十有八九就是“拾荒者”,正因如此,当木幽看到封明阳时,才会对方日卓等人如此一并定论。 “草你大爷,你才是拾荒者!” 方日卓再度暴怒起来,大声吼道。堂堂千行山庄少庄主竟然被指为“拾荒者”,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方日卓虽为一庄少庄主,但他性情率直,一向好爆粗口,此时盛怒之下,也不再顾及什么修炼界明星、五大正派“五大骄子”之一木幽的面子了。 对方左一个千行山庄、右一个千行山庄,却没有一句是好话,此时又将自己看成“拾荒者”,方日卓差一点没被气爆!如果堂堂千行山庄的少庄主被别人看成“拾荒者”,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竟然被人无端指为“拾荒者”,林霞也怒而骂道:“不错,我们就是拾荒者,不过从今天才开始,我们不拾别人的荒,专程来等着捡你们这堆死人的东西!”。 对方几番出言侮辱,实在令人忍无可忍。 外界的“拾荒者”是捡垃圾废品卖钱的,暗域的“拾荒者”,却是靠捡低级仙魔材料和搜括死人身上的东西挣钱。无论在外界还是在暗域,“拾荒”都是一个十分不堪的营生,木幽竟然将四人说成是“拾荒者”,别说修为极高的方日卓、林霞和田心禾三人了,就连一向淡定的封明阳听了也是非常恼火。 木幽的脾气显然也不是很好,听了方日卓和林霞的辱骂,他脸色更阴暗,沉声怒道:“好!好!千行山庄的人果然是了不起,竟然敢在五大正派面前放狂!今日我倒要看看,你们四个拾荒者是否能从我们这个队伍手里活着走出去!暗域拾荒者,人人得而诛之!” 任脾气再好的人,听到“草你大爷”这句话,也会变得暴躁起来,何况是年轻气盛、又一向在江湖中高高在上的五大正派弟子? 木幽这一句话,无疑是给方日卓等四人判了死刑,他身后的仙河派、天武派、灵山派众人闻言,纷纷摩拳擦掌,有的甚至亮出了兵器。 虽然木幽的同伴们认为如果木幽出手的话,他一个人便足以对付眼前的方日卓等四人,但“银甲玉弓”在江湖上名声不小,江湖上甚至有传言说“银甲玉弓”极有可能登上即来临的这一届千秋武林英雄大赛的榜单,那虽只是江湖传言,但五派弟子们也不敢太大意。 方日卓见对方如此阵势,知道冲突已不可避免,便转头对田心禾和封明阳道:“田姑娘,封公子,此事因我而起,跟你们两个无关。今日方某与林霞可能要血溅于此,你们先走吧。” 他从无极袋中掏出犀角递给田心禾:“你们出去之后,烦请将这个送到千行山庄,方某便可死而无憾了。” 对方人多势众,又有“玉真”级高手木幽,方日卓料想自己功力未复,即便自己一方再加上田心禾,此战也是胜算渺茫,所以不想连累封田二人多余赔上两条性命。 田心禾还没接过犀角,对方人群中忽然有人叫道:“犀角!我认得,他手上拿的,正是我们要找的那只高阶玄犀头上的犀角!是哪个队伍打到了犀角?唉,想必那支打犀角的队伍已经灭团,却被这群拾荒者捡了个大便宜!” 木幽闻言神情一动,盯着方日卓手中的犀角,冷哼一声道:“看来,你们此番‘拾荒’的收入还真不小。不过,这不义之财,恐怕得全都如数交出来!” 他转而看了封明阳和田心禾二人一眼,说道:“你们两人既然是‘拾荒者’,就算我肯放过你们,我的这些同道师兄弟们也不会同意,两位还是也请留下来罢!” “拾你个头啊!”田心禾没好气道,“想拦路打劫直接说,本姑娘我可不怕!坦白告诉你们,这犀角是我们打败了那只高阶玄犀之后自己割的。哪像你们这些五大歪派的人,自己没本事去杀高阶玄犀,却打着正派弟子的幌子到处招摇撞骗、烧杀抢掠!” “哼哼,好大的口气,也不怕闪了舌头!就凭你们四个拾荒者,也能打败九阶玄兽?”木幽冷然嘲笑道。 木幽身后的人也都不由跟着哄然大笑起来。 对方死活将自己说成“拾荒者”,脾气好如田心禾,也不由气得脸色发白。她索性不再跟这群不可理喻的人说话,转头对身边三人道:“走,别理他们,我们下去。” 方、林二人一齐“嗯”了一声,四人一起迅速落下地来。 方日卓和林霞久历江湖,自然能明白田心禾的意思:对方远程法系职业偏多,空战对自己一方不利。而封明阳虽无江湖打斗经验,但略微一想,也随即隐约猜出到田心禾的用意,是以随同他们一起下地。 四人下落时,木幽一行人随之落下,紧跟不舍。 落到地上,双方相隔有两丈距离,这是修炼界的人打斗之前,双方的常规距离。 “蓝灵结界!” 一到地面,田心禾祈念一声,立即舞起法诀,祭出了“蓝灵结界”。一个透明的湛蓝色光球,将自己一方四人护在其中。 毋庸多言,她已决意加入此战! “心禾妹妹功力未完全……竟然还能用施展‘蓝灵结界’,真是太好了!”林霞高兴之中,取弓在手,冷然看向对面人群,说道:“有了心禾妹妹的‘蓝灵结界’,今天就算是死,我也要将他们‘运’级和‘炼气’级以下的人全部射杀!” 她这句话说得毫无做作虚张,虽是简短一语,却足以令对方人群背脊发凉。 要知道,在修炼界,用弓作武器的都是“羽士”职业修炼者。一个有十足把握杀死多名“运”级武功和“炼气”级道法修者的羽士,其内功修为至少在“罡”级以上。而江湖传言,“玉弓”林霞出身于蜀山派,其武功修为,已经达到了“真”级。 她手上那把“海澜弓”曾是蜀山派至宝之一,能化虚成箭,更是可怕。 而羽士职业虽然综合防御能力偏低,但其暴击能力,却是在以物理攻击为主的武师、剑士、甲士、羽士四大职业中排名第一。一个“真”级以上的羽士,在有医师职业加强防御辅助的情况下,全力攻击起来,伤害指数要多吓人就有多吓人。 更为致命的是,羽士属于唯一的远程物理攻击职业,简直就是法系职业的最大克星。 木幽看到田心禾祭出的“蓝灵结界”,又听了林霞这一番话,原本狂傲的神情顿时变得有些凝重了起来。 第112章 对峙 五大正派一方的人听了林霞的话,立即挪动位置、调整阵形,修为稍低的仙师、道士等法系职业纷纷后退,甲士、武士等物理耐抗职业前移。 田心禾的“蓝灵结界”一出来,五派弟子再也不敢轻敌,毕竟这是生死之战,就算林霞是故意口出狂言虚张声势,他们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朱肴见田心禾祭出“蓝灵结界”,亦是心头一惊,轻声对木幽说道:“‘蓝灵结界’!那是‘术医’级以上的医师才能领悟的法术,他们竟然有个高级医师!” 朱肴身后有一名白衣女子用无比吃惊地眼神盯着对面的田心禾,对自己一方的人道:“‘蓝灵结界’,透明度越高,说明施法者的修为越深,她的‘蓝灵结界’透明度比‘术医’级医师的要高很多,恐怕她的医道修为,还不止是‘术医’!” “‘术医’以上?,不会吧!”木幽听了很是震惊地看着对面的黄衣女子,“修炼界什么时候又出了这么高强的一位医师,没听说过呀?” 刚刚说话的白衣女子是仙河派弟子,自己便是个初级“术医”,她也是这个队伍中医道修为最高强的医师,一个医师本职业的人对“蓝灵结界”的评价,不由得木幽等人不信。众人知道,在这种生死对决的场合中,她绝对没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道理。 五大正派一方中又有人道:“前几年听说千行山庄出了个医师天才,十五岁便修炼到了‘丹医’高医,难道就是这个黄衣女子?这才多少时间啊?就升到了‘术医’以上,那岂不是太可怕了!” 木幽道:“你说的,是‘银甲’方日卓的妹妹方琦吧?对面那女子绝不是方琦,你刚才没听他们自己说吗,那女子姓田。那方琦,听说前两年进兽冥域狞猎挂掉了,唉……千行山庄也就那么回事,他们哪来‘术医’以上的高级医师?” 他看着对面的“蓝灵结界”,神色更加凝重起来:“他们有这么高级的医师,这一战,恐怕有点麻烦……” 一般而言,一个没有医师的队伍中,如果加上一个“经医”级医师,队伍的战力便可提升三四成;如果加上一个“丹医”级医师,队伍战力便可平添一倍以上;如果加上一个“术医”级医师,队伍战力便可翻几番。 而如果加上一个“灵医”级以上的医师,其队伍实力的提升程度,就实在令人不敢想象了!而且,对于实力越强的队伍,这种战力的加成效果就会越显著。何况“灵医”以上级别的医师,就算不参与辅助治疗,其本身的战力就已十分惊人,几乎可以与八大修炼职业中同修为层次的任一职业单挑无压力! 从木幽的神情中,朱肴不难想象到形势的严峻。一场能令“玉真”级的高级道士都感到担忧的战斗,其将有的激烈程度可想而知,他甚至开始有点后悔挑起这次冲突。 此时,面对对方的高强医师,木幽一群人生出了一个共同的忧虑:医师职业生存能力超强、保命技能太多,就算自己一方有绝对优势,要杀死一个“术医”以上的医师也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如今高级医师的人脉均极广,行走江湖,最危险的事情之一,便是与医师职业结仇。如果此刻真打起来,万让一个“术医”以上级别的医师逃脱,那这一群五派弟子将后的日子,可就过得日夜寝食难安了。 在江湖修炼界,有很多奇人异士为了讨好巴结一名高级医师,往往会在没有医师要求的情况下,便主动帮医师杀掉仇家,来个“先斩后奏”献殷勤。因为,高级医师炼制出来的各种高阶仙丹,不仅可以在紧要关头救死扶伤,而且还可以辅助修炼进程。 此刻,朱肴看着“蓝灵结界”和严阵以待的“银甲玉弓”,不由萌生了怯战的心理。 他轻声对木幽道:“木幽师弟,难不成真的是他们自己把那只九阶的玄犀杀掉了?我们要不要……要不要再等等?算算时间,天武派的宫师弟他们也该到了,只要宫师弟一到,我们便可胜券在握。不然,万一被那个医师跑掉,以后就麻烦了。” 想象到有一个“术医”以上的医师仇家,他内心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不大可能!”木幽道,“九阶的玄兽,就算像我这样强大的队伍也没十足的把握,何况是他们?除非……” 说到这里,他脸上忽然微一抽搐:“那个姓封的明显是个修宽幅白板,毫无用处。他们要打败九阶玄兽,除非那女医师的职业等级真的在‘灵医’以上;‘银甲’方日卓是个‘真’级以上的甲士;‘玉弓’林霞是个羽士,攻击力也不能太低……” 他边说边想,又边摇头道:“不可能……太不可能了!又或者,他们的队伍原本远远不止四个人,而是在杀玄犀时阵亡了大分部的队友。” 朱肴点了点:“一定是这样,否则就凭他们四个……他们三个,也想杀掉一只九阶玄兽?木……木幽师弟,你看我们是不是,放他们一条生路算了?” “放他们走?”木幽冷笑道,“这个仇反正是结了,今天若让他们活着出去,将后只会更加麻烦。况且,如果那只九阶玄犀真被他们杀了,那我们合伙购买兽冥之石的钱,找谁要去?” 他看了对面“三人”一眼,阴然道:“九阶玄兽的功力非同小可,就算他们修为再高,如果刚刚杀过一只九阶玄兽,那么他们的功力此刻绝对还没完全恢复。如果我们这一次不趁力量集中将他们一次性铲除,将后可能难办了。 “嘿嘿,要知道,暗域有暗域的规矩。我们五派的门规严谨,到了外界,是不能随便杀人的。为保万全,我们也不急着动手,先拦住他们,等宫师弟他们一来,事情就好办了。” “怎么……连木幽师弟也没有把握吗?”朱肴惊道。 木幽本是神色凝重,但听了这句话,嘴角却挑出一抹傲气,哈哈一笑道:“怕什么?有仙河、天武和本门的众师兄弟们掠阵,我木幽虽然不济,也有足够自信能一人挑仨胜过他们。只是事关重大,为了减少不必要的伤亡,再等上一等又何妨?‘蓝灵结界’不能移动,我们就暂时按兵不动,让他们那医师再多消耗一阵,岂不很好?” “高!呵呵,我明白了,师弟真是高啊!” 朱肴也阴然笑道:“如果他们从‘蓝灵结界’内发动攻击,我们就暂作退避;而如果那医师胆敢撤掉‘蓝灵结界’,我们便立即发动猛攻。敌不动我不动,就这么拖着耗着,等宫师弟他们一到,再将对方一举歼灭!” “吼,我说,那边卑鄙无耻的小人们!打又不打,走又不走,磨磨叽叽在那里等什么呢?有本事杀过来啊!” 方日卓在这边听到那边的议论,既恶心又愤怒,大声叫了起来。 “有本事,你们杀过来啊!” 那边的朱肴无耻地笑着叫道:“咱们五大正派,一向先让人三招!” 双方迟迟不动手,其实是各有原因。 方日卓一方自然是尽量避免打斗的发生,因而不想先动手。可是,现在知道对方原来还有后援,方日卓不由急了起来,现在他倒希望对方立刻动手开打,如果对方来冲击“蓝灵结界”,不但会消耗很多功力,而且自己一方还有还击的机会。 可是,木幽等人主意已定,对于方日卓的叫骂一点都不在意。 堂堂五派弟子,在战场上竟然这么龌龊怕死? 林霞怒而张弓朝对面人群虚放了几箭,对方果然是一味后退闪躲,不来还击。 见到对方的如此行径,连封明阳也不禁摇头道:“唉,什么叫五大正派、正道中人,今天总算是开了眼界啊!” 方日卓和林霞见对方暂时不进攻,于是也索性放松下来,以免白白浪费精力。 方日卓笑道:“封公子,所谓正道中人,也不过是一个特殊的利益群体。正道魔道之所以水火不容,其根本不在于谁好谁坏,而在于各自利益的取向不同。五大正派为天下人所敬畏,只因他们的组织够庞大、实力够强盛而已。 “如今要在江湖上混得好,必须得找到有实力的组织才行。哼,那帮垃圾有什么了不起?现在能如此嚣张,也不过是因为他们加入了一个有实力的组织,仗着人多势众而已。” 封明阳觉得他说得颇有道理,不由得点了点头。 他看了田心禾一眼,关切道:“心禾姑娘,你有这样的实力,却孤零零一个人在江湖上漂泊,有时候总难免会受到别人的欺负罢?就像现在一样。如果这次还能活着出去,你还是加入铁血军团吧,那样也有个生存的依靠。铁血军团义名远播,实力又强,挺好的。” 当前情势,亡命在即,说这话的时候,他不由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我娘她修为那么高,但还是遭人迫害,不也正是因为人单势孤么?” ; 第113章 神兵 “铁血军团?那怎么行!”方日卓说道:“如果这次能活着出去,田姑娘首先要加入的是我们千行山庄!虽然现在我们山庄已经不如往日、比不上铁血军团了,但只要有田姑娘这样的能人加入,我们千行山庄定可重振声威!” “是呀是呀!”林霞笑着附和道,“只要心禾妹妹肯加入千行山庄,到时方大哥、我、心禾妹妹,我们三个人强强联手,不敢说称霸武林,也足可以傲视一方了。” 他们谈话的声音颇大,对面的人嘲笑道:“哎,我说那边的人,不要在那里yy了!你们今天如果能活着出去,呵呵,我们五大正派就找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顺便问下,那位姓田的美女医师,你的‘蓝灵结界’还能撑多久啊?” 对方人群一齐哄笑。 方日卓等人也冷冷笑了一笑,对于对方的冷嘲热讽,却是丝毫不加理会。 其实,四人心中都自忖此战必败,是以索性放怀而谈。不过,方日卓听了对方刚才这句话,还是问田心禾道:“田姑娘,你的功力恢复了多少?这样下去恐怕对我们不利,我看,咱们不如干脆撤了‘蓝灵结界’,放手一搏,和他们杀个痛快吧!” 田心禾有点为难道:“那……要伤人的吧,又没什么深仇大恨。算了,我还是多撑一刻是一刻吧。不过你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必管我。唉,只可惜我一向不带法器,否则我的‘蓝灵结界’一定可以多撑很久。” “出门在外,武器都不带一把……” 封明阳说着,见田心禾白了他一眼,便改口道:“心禾姑娘,你这么有钱,怎么不买把好一点的法器防身?” “我平常又不跟人打架,没事拿把法器做什么……” 田心禾说着忽然觉得这句式有点熟悉,不由脸一红,转而道:“你是不知道,修为到了一定层次,对武器法宝的选用是很有讲究的。凭借低级法器施展高阶法术,非但法力的付出与法术威力的加成不成正比,而且法器极有可能因承载不了高阶法诀的运转而毁坏。” 说着叹道:“唉,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也一直想找一个好一点的法宝,只可惜在拍卖行里一直找不到称手的。反正我也不常参与江湖上的打打杀杀,那些看不上眼的法宝也就懒得买。” “等等!” 听到这里,方日卓从自己的无极袋中拿出一个盏式小手炉,说道:“田姑娘,这个小盏炉是我们山庄的藏宝之一,到我手上已经传了三代。它是我爷爷寻找‘侠胆’珠时,无意在一个九鼎古洞之中得到的,之后一直当宝物收藏。现在,我把它送给你了,请田姑娘收下。” 对面木幽等人听了,都不由向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同时脸上还有些许不安。方日卓此时赠炉,似乎说明那个手炉是一个很好的法器。 九鼎古洞非常有名,如今已被发掘了两百多年,众所周知,那是一个古人炼丹的神洞。 炉子精巧玲珑,只有茶杯一般大小。田心禾把炉子接过来抚弄观察了一阵,看她的神情,似是对那盏小炉十分的喜爱,说道:“这个盏炉,形状很像高级医师用法术空祭出来炼药的‘手炉’,我能感应得到,它一定是个很强大的法宝!” 说着,她将炉子托于左掌,然手右手往盏炉里注入法力。 “蓬” 一声轻响,随着法力的感应,炉子忽然燃起了幽凉的青焰,盏炉略微浮空而起,在田心禾手掌上方缓缓旋转起来。 田心禾见盏炉被激活,能与她的法力相感应,不由一阵狂喜,随即托起燃放着青色火苗的手炉舞起一道玄妙的法诀。随着她法诀的运转,封明阳等人只觉空气一阵清爽,注意看时,“蓝灵结界”竟然陡长了数倍! 结界的颜色,也由湛蓝变成了淡蓝。 “糟糕,那个法器很厉害,大家当心!” 木幽见状忽然叫了起来,他身后的人闻言,也无不惊然退步。 田心禾无比喜爱地对盏炉欣赏了一阵之后,将手上功力收回,炉火即熄灭,炉子落回她的手掌。 她托着炉子想了一想,把小盏炉递还给方日卓,说道:“方少庄主,这盏炉珍稀无比,一定是个神秘的仙家奇宝,我从出生到现在,还没见到过这么上乘的法宝呢。但是,它是你们山庄的家传之宝,我与方少庄主初识未暧,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是断然不敢接受的。” 方日卓哈哈一笑,将盏炉推回,说道:“田姑娘这么说就太见外了!我们虽相识不久,但田姑娘曾不顾危难和我们并肩力战玄兽,大家生死与共;而现在明知寡不敌众,田姑娘却又舍身留下来与我们共同对敌。这么算来,我们早已是生死之交了,区区一个小炉子,就当是朋友之间的薄赠,田姑娘收之何害?” 自从方日卓拿出炉子时,封明阳就一着盯着那小盏炉看,此时,田心禾正不知收还是不收,封明阳却忽然从她手里拿过盏炉,凝神端详起来。 众人见他神情有些古怪,便都暂时缄默不语。 封明阳反反复复观察着小盏炉,神情越来越古怪,看了半天,他忽然呓语般的说道:“对了,对了……是它,一定就是它!” “嗳,什么是它不是它的,你快说清楚点!”田心禾见他神神叨叨样子,忍不住说道。 封明阳那神秘古怪的表情,令当场所有人,连同对面木幽等一群人也都向他投来询问的目光。 封明阳心神全集中在盏炉上,言语间恍若身无旁人,自语说道:“底铭幽焰,天盖云纹,中有天方地圆一十四窍;形貌古朴、式样玲珑,活动时略浮微旋;炉火幽青,可炼绝顶神丹……” 他顿了一顿,长吁了一口气,才又说道:“这个炉子,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乃是传说中非常有名的上古神兵之一:‘仁心盏’。仁心盏为医师职业擅用,曾在一期上古神兵排行榜中名列第二,排名仅次于‘破天简’之后。” “这么厉害!真的假的?”田心禾吐吐舌头。 满场的人,无不为立即因封明阳的这一番解说而震惊! 号称“重生之炉”的上古神器仁心盏,天下无人不知。 而世间一直有传言说,“重生之炉”仁心盏收藏在太平皇朝的国家宝库之中,如今却怎么成了千行山庄的传家宝? 对面五派弟子对封明阳所说的话十分怀疑,但刚才那“仁心盏”在田心禾手上发出来的威力,以及它本身的盏炉样式,又令所有人不得不对封明阳的话相信几分。 “唉,只可惜……” 封明阳本想说“只可惜这只是仁心盏的内盏,仁心盏的外炉库藏在朝廷的宝库之中”,但他看了一眼当前的形势,改口道:“这是‘知仙’杜文甫前辈跟我讲解‘上古神兵榜’时所描述的,你们说是真是假?” “真的?”田心禾听了连忙说道:“那你还是赶快把它还给方少庄主吧!这么宝贵的东西,我更不能收了!以我的道行,还不配持有这么高阶的神器!” 封明阳把仁心盏递给还方日卓,方日卓推道:“既然知道这是医师专用的上古神器仁心盏,我便更要将它送给田姑娘了。田姑娘,此神兵非你莫属,你就收下吧!” 方日卓的慷慨,令对方人群不由眼睛都绿了。 朱肴无比眼馋地盯着“仁心盏”,说道:“众位师兄弟们,没想到今天能碰上这么好的宝贝,我们这回可以大发横财了!” “对对对,等下我们把那神器夺到手,大家可不许内斗争抢,等卖了钱大家平分!” “呵呵,光那个盏炉,就足够几万个兽冥之石的钱了,没准,我们五大正派中的哪一派还会买去当镇山之宝呢!” 五派众人一下子全都兴奋了起来。 木幽却是在仔细打量着对面的“三人”,一语不发,他心中正在暗暗盘算着,在对方拥有传说在上古神兵排行榜中排名第二的极品神器仁心盏的情况下,自己一方是否还能稳操胜券。 田心禾仍是对“仁心盏”百般推辞。方日卓说道:“宝赠有缘人,田姑娘,其实细说起来,这个仁心盏,却是与你有着一定的机缘。” 田心禾笑道:“怎么会?我以前从没见过它,连听也没听说过,难道就因为我是个医师,就跟它有缘?” 第114章 加入 “那倒不是。”方日卓当即说起了其中情由,说道:“实不相瞒,这炉子在我们庄上藏了两百多年,我们当初只知道它肯定不是一般的东西,却不知道它的功用,于是一直只把它当成一件古董摆设。 “只到二十多年前,‘花仙’叶千蝶神医到庄上给我叔叔疗伤时见到了这个小盏炉,便问我们怎么将这么贵重的东西随意摆在客厅里示人。我父亲问及缘故,叶神医说这炉子显然是个非常厉害的法宝,然后她也像田姑娘方才一样,注入法力把炉子激活,我们这才知道,原来这盏炉竟然真是个法器。” 田心禾插话道:“听说千行山庄历代都不乏修道高手,你们得到这仁心盏时,难道就没找人鉴定一下?这么强大的法宝,只要有一定修为的人拿在手上,应该立刻便能感应到它是一件法器。况且这盏炉的样式和大小,都十分类似于医师职业的空祭手炉,你们庄上如果有医师,一眼就能觉察出来它不是件凡器。” 方日卓惭愧一笑:“田姑娘有所不知,这盏炉很是古怪。据家父说,当年我爷爷一得到这个小盏炉,就曾找人来鉴定过它是不是一件兵器。但经过好多法系职业的鉴定——鉴定者中还包括多名‘术医’级高级医师,却也没人能激活它,所以大家都一致认定它并非法宝。而武器就更不用说了,从形状上看就不像。 “直到经过叶神医的鉴定,我们庄上才知道它竟然是一件高级法宝。而直到今天听了封公子的一番话,才知道,这个小小的盏炉居然便是传说中排名第二的上古神兵仁心盏!” 说到这里,他脸上忽然露出悲伤之色:“后来,我妹妹方琦在医道的修炼上颇有天赋,我父亲便将这个炉子送给了她,但是,方琦一直到法力突破‘炼气’提升到‘化神’、医师等级提升到‘术医’初级时,也未能激活此炉。我妹妹生前对这盏小炉极是喜爱,自我父亲将这盏炉送给她后,她就一直随身携带,日日把弄,后来……” 他的声音渐渐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林霞便接着说道:“后来,也就是两年前,我们第二次来兽冥域杀那只十一阶玄犀,方琦妹妹一定要跟着来,结果……” 她擦擦湿润的眼角:“方琦妹妹走后,方大哥一便一直把这个盏炉带在身边,每当怀念方琦妹妹,便要拿出来看上半天。” 方日卓收拾了一下悲伤情绪,转而盯向对面的人群,愤然道:“为了打到犀角,我们千行山庄曾两度组团来杀那只十一阶玄犀,庄里的高手几乎为此折尽。这次好不容易幸遇田姑娘一同将玄犀打败,得到了犀角,却碰上了这帮杂碎趁人之危拦路打劫!功败垂成,叫我怎么能不恨?所以,今天就算是死,我也一定要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 听了方日卓此言,木幽等一行人面面相觑。五派的人此时才相信,原来方日卓等人真的是自己打败了玄犀,原来那只玄犀竟然是十一阶!同时,也明白了千行山庄近年来急剧没落的原因。 木幽此时不由有些暗自惭愧:一支队伍能打败十一阶玄兽,那是一个足以令人终生为之骄傲的战绩。而自己却曾将这样一支队伍当成了“拾荒者”,这岂不是显得自己十分的浅薄? 但他并没有为此而萌生退让之意。一则仇怨已结,骑虎难下;二则即使他想罢战,恐怕他身后众人也未必同意,因为眼前的上古神兵仁心盏,足以令所有的人舍命去争夺。何况自己一方此时还占有绝对的优势,这是夺取上古神器的千载良机。 田心禾听完方日卓的叙述,说道:“方少庄主说我跟这仁心盏别有机缘,难道说的就是这个……这,好像有点牵强吧?” 方日卓道:“哦,其实在二十多年前,我父亲就曾经想将这盏炉送给‘花仙’叶千蝶,但叶神医说她自己有了‘阳光彩蝶’,再也用不着此物,执意不肯收,最后我父亲便只好作罢。且不说到目前为止只有‘花仙’叶千蝶和田姑娘才能感应激活此盏,田姑娘想想,昔日我父亲想送给‘花仙’的这个盏炉,今日我把它送给‘花仙’的弟子,这难道不是一种机缘吗?” “‘花仙’叶千蝶!她竟然是‘花仙’的弟子?” “原来是叶神医的弟子,难怪!” “她是天下第一好人叶千蝶的弟子!这怎么办?” 方日卓无意的一句话,引得五派众人吃惊不小,纷纷议论了起来。 “花仙”叶千蝶竟然有弟子出世,这无疑将是一件轰动江湖的大事! 此时木幽的脸色难看已极,但他却向田心禾礼貌的一拱手,说道:“原来姑娘是叶神医的弟子,方才真是失敬,得罪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这个礼貌,更像是送给“花仙”叶千蝶的。 他看了看田心禾身边的方、林二人,又道:“既然田姑娘是叶神医的传人,我们断然不敢为难,田姑娘可以就此离去。但是,其他的三个人恐怕都得留下来,还请田姑娘审时度势,勿要牵涉此事。” 木幽身后一个中年道人说道:“木幽师弟,这也许是他们故意编来骗人的。听说‘土圣花仙’早已在南山飞花岭被魔道中人所杀,如今已时隔这么多年,‘花仙’又怎么会有一个如此年轻的弟子呢?” 木幽道:“杨师兄说得不无道理,但那毕竟只是传言。如果‘土圣花仙’尚在人世,就连我们五派的掌门人见了,也得尊敬几分。我曾听师父说过,如果当年隐居在飞花岭的那对夫妇真的是乔装之后的‘土圣花仙’,那么‘花仙’便还有一个儿子和一个义女下落不明……” 说到这里,他忽然发觉对面的田心禾和封明阳都在死死地盯着自己,便不由止住了话头。 田心禾见他言而忽止,便讥然一笑,说道:“你们不用害怕,要杀就杀好了,我虽然自认为是‘花仙’的半个弟子,却从来都没见过她老人家。‘土圣花仙’是何等的人物?就算我真是‘花仙’的弟子,你们杀了我,他们又岂屑于来找你们这帮无耻小人的麻烦呢?” 木幽点了点头,说道:“不管田姑娘是不是‘花仙’的弟子,只要你不带走那个‘仁心盏’、不干涉我们与‘银甲玉弓’之间的事,我们就任你自由离去,你看如何?” “还有,把你的无极袋也留下!保不准你们杀了那只高阶玄犀,玄犀的兽魂元晶被你拿了呢!” 人群中有人插话喊道。 田心禾对木幽微微一笑道:“多谢木大道师的好意。不过,常言道‘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既然拿了别人的东西,我怎么能不帮别人做点事情呢?” 说着,她从封明阳手上拿过仁心盏,托在手中作蓄势待发之状。 方日卓见她收下仁心盏,既高兴又激动,拱手说道:“田姑娘如此舍命相助,真是令方某人感激得不知说些什么好了……” 田心禾呵呵一笑,说道:“方大哥振兴侠道之心,实在令人钦佩。我自幼到处飘泊、独善一身,本无意涉足世间的纷争,直到今天,才知道重振侠道确实很有必要。” 顿了一顿,她认真道:“今日承蒙方大哥馈赠上古神兵,小妹我受之有愧、却之不恭。如果方大哥和林霞姐姐不嫌弃,从今日起,小女子田心禾便也算是千行山庄的一员了。” 方日卓闻言,顿时感动得热泪盈眶,他“哐”的一声把大刀竖插于地面,朝田心禾单膝一跪,伏身拱手道:“田医师加入我庄于危难之际,大仁大义,真是千行山庄之幸、侠道之福!请受我方日卓一拜!” 田心禾也不出手阻止,待方日卓拜毕起身,她说道:“激昂之言,勿庸多说,就让我们从今往后一起为侠义事业而奋斗吧。” 方日卓和林霞立即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二人满眼热泪,同时过来抓住田心禾的手,三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切!甚么振兴什么侠道,嘴上唱得好听,但几千年来也没见他们千行山庄干出点实事!” “嘴皮上的功夫谁不会?” “只要有咱们五大正派在,振兴侠道还用得着一个破落的千行山庄?” 对面人群看着这边的场景,心里都是酸溜溜的,自然忍不住嘴上不屑。 “好,好,好!真是感动天、感动地、感谢天下有了你!” 木幽见田心禾竟然不听自己的衷心劝告而奋然加入千行山庄,拍着手大声道,“恭喜千行山庄收得一员大将!唉,只可惜,好端端的一个高级医师,却明珠暗投,选错了地方。只怕再过不久,千行山庄便要从江湖上彻底的消失了,还谈甚么振兴侠道的狂妄大话,真是可笑之极!” 他打量着田心禾,神情间无比的惋惜道:“既然田姑娘加入了千行山庄,木某等人今日便只好一并得罪了!” 田心禾举起手中仁心盏,冷笑道:“哼,好说。在这里不妨骄傲地告诉你们,你们组织大队人马要去杀的那只十一阶玄犀,便是被我们这支四人队伍单独打败的。现在就算我们只剩下了三四成的功力,就凭你们,就真有自信能灭掉一支曾经打败十一阶玄兽,如今又拥有一个上古神器仁心盏的队伍吗?” ; 第115章 赔罪 “谁那么厉害?再加上我们呢!” 便在此时,一声近于长啸的声音从高空传来,随即点点人影如雨落下,来人少说也有五六十人之多。 “宫师弟,你们终于来了!”木幽原本有些担忧的神情顿时大振起来,喜而向刚到来的为首之人拱手说道。 “木师兄,是谁在此口出狂言,竟敢不把我们五大正派的人放在眼里?我今天倒想会上一会!” 一个丰姿英伟、奇俊非凡的负刀青衣武士向木幽走了过来,略略扫了对面的方日卓等人一眼。 木幽将刚刚所发生的事和当前的敌我情况向那青衣武士简述了一遍。 那青衣武士听了,哈哈一笑,说道:“听说千行山庄素来就自尊自大、不服我们五大正派。今日正好借着暗域的江湖规矩给他们一点教训,这件事,就算师门前辈们知道了,也不会怪罪我们莽撞行事。” 他看了对面的黄衣女子一眼:“他们有了这样的一个高级医师,今日不除,后患无穷。” 说着嘴角一挑:“木师兄,就算他们真是能杀死一只十一阶玄兽的队伍,也决不可能在你我二人联手之下活着跑掉,你说是吗?何况在我们的身后,还有这一百多名师兄弟们掠阵。” 木幽听了喜道:“原来宫师弟也这么有信心,那我就放心了。听说宫师弟近来功力飙升,等一下正好让我们开开眼界!” “哪里哪里,听闻木师兄已突破‘玉真’、向‘太清’迈进,即将超越仙河派的江师妹。恐怕五年之后的千秋武林英雄大赛,榜首之名非木师兄莫属了。”青衣武士言毕,逐个地仔细打量起对面四个人来。 当他打量到封明阳时,封明阳也正在看着他,两人四目一对,不由同时都愣住了! “你……” 青衣武士当即结舌。 封明阳也结巴道:“宫……宫天羽?” “真的……真的是你?封明阳?” 那青衣武士正是宫天羽,他见到封明阳,一阵吃惊之后,随即又平静了下来,说道:“多年不见了,你还好吧?” “嗯……还行吧,锦玉台呢,她怎么不跟你在一起?”封明阳疑问道。 往日的宿怨少年多年之后重逢,没想到竟然是一番波澜不惊的相互问候。 “那个女人,不提也罢。女人都是薄情寡义的东西。”宫天羽眼神一淡。 在场有很多女子,包括田心禾和林霞,众女听了宫天羽这句话,都一齐向他直翻白眼,而宫天羽却视若不见。 只见宫天羽向封明阳走了过来,说道:“明阳同学,昔日年少无知,当年落日崖之事,真是对不起。今天想起来,为了一个薄情寡义的女人,我当时之举真是无比的幼稚可笑。” 封明阳微微一笑,说道:“天羽兄不必介怀,小时候不懂事,不过都是闹着玩的,过去的事,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今天能与曾经共过患难的故人重逢,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 撇开锦玉台那恶婆娘,封明阳觉得其实自己和宫天羽之间并没有什么仇怨可以记恨。而且,童年所认识的人多年之后还能相逢的人并不多,回到到处都是陌生人的外界后,见到昔日在芳华域一起长大的宫天羽,他反而有一种隐隐约约的亲切感。 二人竟然在叙起旧来,这倒令五派弟子们惊疑不已:难道对面那个白板书生竟然是宫天羽的朋友?看起来不像啊! 木幽也被弄得有点晕,说道:“宫师弟,原来你们认识?这人不像是修炼界的人吧,你怎么会认识他呢?” 宫天羽答道:“小时候我们有过一段患难之情,算是童年之交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转身对木幽、朱肴等五派人众拱手道:“木师兄、朱师兄、众位师兄弟,宫天羽在此有个不情之请!” “宫师弟有什么话,但请直言。” 众人已略略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在等着他的话。 宫天羽正色道:“他们队里这个姓封的朋友,是在下的幼识。当年由于年少无知,我曾经做了一件很对不起他的事,此事在我心中留下了极重的阴影。作为赔罪,今天我想替他求个情,还望大家看在我的情面上,放他和他的同伴们一条生路。” 五派众人闻言纷纷议论起来,却没有一人出声表示答应。毕竟仁心盏太过诱人。 宫天羽也不顾众人的态度,继续道:“他叫封明阳,是‘地灵’封元大师之子,‘地灵’其实便是‘土圣’。‘土圣’对我恩重如山,当年封大师为了带我们进入芳华域逃荒避难,连自己的性命都牺牲了。所以,今天即便是冲撞各位师兄弟,我也要保封大师的儿子一命。” “他居然是‘土圣’的儿子?” “不可能吧?‘土圣花仙’的儿子怎么会是个这个熊样?” “‘地灵’封元便是‘土圣’?他真的死了?那‘花仙’呢?” 人群立刻炸开了锅。 …… 方日卓等四人终于得以脱身,看来宫天羽的面子还真不小。 宫天羽和他的队友们分开后,特地来送封明阳一程。 昔日将自己逼下悬崖的人,今天竟然救了自己一命,这真是世事难料,封明阳心中感叹不已。 此时,宫天羽和封明阳一起缓步而行,远远走在方、林、田三人身后。 两人并肩而行,一边走,一边说着话,封明阳道:“天羽兄,想不到今天是你救了我们,真是太谢谢你了。” 宫天羽道:“不必谢,当年在雁原的时候,我抢了你的未婚妻,还把你和苏颜逼下落日崖,这些事离谢字还太远。从落日崖之事后,我无时无刻不在为自己的无知行为感到自责,今天有机会帮了你一次,也算是对自己的一种解脱。” “对了,你和锦玉台……你们怎么了?”封明阳转头看着宫天羽问道。 朝廷太平卫与五大正派向来关系不睦,封明阳一直想不明白,昔日出双入对、形影不离的宫天羽和锦玉台,如今怎么会分开站走到了对立面。 宫天羽似伤而恨地回忆了一阵往事,缓缓叙述起了当年的往事: “那天把你和苏颜逼下山崖,我们生怕被寨里的长辈们追究发现,回去之后,便立即按照你所说的方位,很快找到了彩色湖边那个传送镜。 “如果永远居住在雁原,人生实在是乏味之极、毫无意义。其实,自从进入芳华域之后,我和锦玉台便一直在找那个传送镜,却没想到还是你先找到了。一找到传送镜,我和方金鸣老师、锦玉台和他父母,我们五个人便立即相约一起通过传送镜回到了外界。 “说来不幸,我们通过传送镜传到外界时,竟被传送到了一个大沙漠之中……” “大沙漠!不应该吧?”封明阳插话道,“我同样是通过那个传送镜传出来的,却是被传送到了一个原始森林之中。” “真的?”宫天羽怔了一怔,说道:“这么说,那个传送镜里的画面随着时间不断变换,果然是进入不同的画面,被传达的地点也不相同了。” 封明阳道:“这一点,我第一次见到那个传送镜时就猜到了。可是,你们这么聪明,怎么不选择一个好一点的画面进入,而要选择沙漠场景呢?” 宫天羽苦然一笑:“我们何尝不想被传送到一个好的地方?可能是上天的捉弄吧,又或者是命该如此。当时我们选择的传送画面本是一个美丽鲜活的绿洲,但当被传送到地点时,却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竟然是一个无边无际、暴日炎炎的大沙漠。” “绿洲变成了大沙漠?这倒奇怪了……”封明阳一阵疑惑之后,又恍然大悟道:“难道,那个传送镜里显示的绿洲,其实是沙漠中一个的蜃景?”(注1) “那你们也真是够背的了。”封明阳暗暗为自己庆幸的同时,不禁摇头笑了笑:“后来呢?” 宫天羽叹了口气,说道:“那还不算是最背的!我们被传到沙漠后,便通过太阳辨别方向,一路向东而行,刚走不久,竟然碰到了一大群凶悍无比的食人沙鸵。后来,方老师和锦叔叔萧阿姨他们,便是死于那群食人沙鸵的围攻之中。” “怎么,方老师和锦叔叔萧阿姨他们都……不能吧?锦叔叔和萧阿姨的武功道法应该是很厉害的,何况还有方老师和你跟锦玉台,你们也都是顶尖的高手呀!” 封明阳一通疑惑,继而道:“‘食人沙鸵’,听说是沙漠中肉食类鸵鸟的一种,这种鸵鸟体形巨大,性情极其凶残,见到异类动物必捕而食之。它们跑虽然很快,却不会飞,你们只要展开轻功而行,鸵鸟又怎么能伤到你们呢?” 宫天羽十分诧异地看了封明阳一眼,说道:“没想到你的见闻如此广博。可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食人沙鸵’虽然不会飞,但跳跃能力极强,它们在奔跑的同时可以跳起几十丈高,即使我们施展轻功,若走得低了,一不小心便会被它们跳起来叼走。” “几十丈?不是说鸵鸟最高也只能跳起三丈高么?”封明阳奇道。 宫天羽道:“你说的可能是普通的鸵鸟,但据锦叔叔说,我们当时遇到的那群成千上万只的‘食人沙鸵’,全是三阶以上的灵兽,它们不但跑得快、跳得高,有的甚至还会飞。” “三阶灵兽,那就难怪了!只怕你们武功再高强,也挡不住那么多的灵兽的攻击。”灵兽的厉害,封明阳在刚刚的玄犀一战中已深有体会。 (注1:蜃,是太阳光遇到了不同密度的空气而出现的折射现象,是一种自然现像,常见的有海蜃和沙蜃两种。沙蜃:由于空气传热性能差,在无风时,沙漠上空的垂直气温差异非常显著,下热上冷,上层空气密度高,下层空气密度低。当太阳光从密度高的空气层进入密度低的空气层时,光的速度发生了改变,从而产生折射现象。经过光的折射,会将远处的绿洲呈现在沙漠的某一个位置,从而形成“沙中绿洲”的虚幻蜃景。) ; 第116章 往事 宫天羽道:“当时我们五个人的实力,可能还远远超出你现在的想象。在被鸵群追杀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萧阿姨是会武功的,她不但武功奇高,而且还会法术。同时我也了解到,原来锦玉台的武功也不像我之前所知的那么简单,当时我们五个人里面,竟然就数我的功力最差。 “我们拼命奔逃了两天两夜,仍然没能摆脱鸵群的追捕,于是便决定停下来冒险与鸵群一战。当时我们商量好策略:由锦叔叔和方老师在地面上闯入鸵群中央吸引住鸵群的注意力,然后萧阿姨从鸵群的前左方位进攻、我从鸵群的后右方位进攻,而锦玉台,则负责从空中向正下方突袭。” 封明阳点头道:“这个计划很不错,有点像‘凤栖阵’,你们如果配合得好,可以发挥出意想不到的阵法威力。” “不错,那正是方老师布设的‘凤影栖梧阵’……” 宫天羽说着神情忽然有些激愤起来:“当时,我和方老师、锦叔叔、萧阿姨我们都按计划方位对鸵群展开了进攻,但唯有锦玉台那个臭女人……”他看了封明阳一眼,“哦,对不起,我这样骂她希望你不要生气……” “嗬,我生什么气!”封明阳笑了一笑,说道,“连你都这样说她了,那她肯定是做了什么很不地道的事情。我早就跟她一丁点关系都没有了,你骂她,我生什么气?” “可是,她毕竟是你的……你毕竟和她有过婚约。”宫天羽不好意思地道。 “拉倒吧!”封明阳道,“那个恶毒的女人,前不久我和她在仙云城碰见,一见面就动手,她还真格的要杀了我呢!若不是我闪得快,早就被她劈成碎片了。那个‘昏约’,可真是把我给害惨了!” “你们见过了?你竟然能从她的手下逃生?”宫天羽疑问地向封明阳看来。 封明阳笑道:“呵呵,运气,运气而已。你继续。后来你们怎么了?” 宫天羽愤然道:“当时,当我们都拼死杀入鸵群,吸引了鸵群的全部仇恨,锦玉台那个贪生怕死的小女人却并不从上空进行突袭,而是乘机一个人偷偷的溜走了!” “啊?”封明阳想象一下当时的情景,觉得那个自私女人的行为有点滑稽,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但看着宫天羽气愤的样子,却又笑不出来了,说道:“‘凤影栖梧阵’的最大杀伤力,就在于从天空向下突袭的‘凤影’,她一逃跑,那你们岂不是要惨了?” 顿了一顿,又道:“不过,锦玉台那样做也情有可原。也许即使有她的全力配合进攻,你们也未必就能敌得过那么多的食人沙鸵。她丢下同伴独自逃生自然是不义,但从另一方面来看,她不过是一个身处危难之中的可怜女子,为自己谋条生路也没什么不对。” 宫天羽听罢想了一想,愤怒渐渐平息了一些,说道:“你说得也有道理。如果她当时要是知道方老师、锦叔叔和萧阿姨他们三个人的功力竟然那么厉害,也许就不会独自畏战潜逃了。” 说着无比感概悲伤道:“唉,那一战的结果,方老师、锦叔叔和萧阿姨他们都是因为功力耗尽,被最后几只食人沙鸵杀死的。如要当时我们有多一个人的力量,那结果将会是完全不同。” 听到锦言和萧礼竹双双力战鸵群身亡于沙漠之中,封明阳心中不禁一阵悲伤,当年在逃荒的途中,他一路上曾得到锦言夫妇的许多照顾。 但想及锦言和萧礼竹其实是为世人所不容的“绝世怨侣”,两人苦爱一生,能得以同生共死,也算是一种完满的结局了。 悲伤的事情,总是令人不忍去多想。封明阳问道:“后来呢?你怎么又到了天武派,而锦玉台却进了太平卫?” 宫天羽轻叹了一声,说道:“后来我所经历的的事情,恐怕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你知道,我当时是很爱锦玉台的,她临阵脱逃,我其实并不因此而恨她。我在沙漠中幸存了下来,走出大漠后,唯一要做的事情当然是立即寻找锦玉台的下落。” “然后呢?”封明阳越听越感兴趣了。 “后来……” 宫天羽苦笑了一声:“后来,我终于寻到了她的踪迹,可此时她已成为了朝廷太平卫的人,原来,她竟然是太平卫‘天枢’统领锦衣楼的女儿。” 如果是以前听到这句话,封明阳一定会大为震惊,但经过当年在回环山庄的中毒昏迷中听到那一男一女的对话后,现在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已经不算新闻了,他听了只是轻轻笑了一声,说道:“既然你们那么彼此相爱,你也一起加入太平卫就行了,为什么要成为天武派的弟子呢?报效国家,总比投身江湖好。” “哼,我宫天家族,与太平卫誓不两立!”宫天羽突然红着眼叫了起来。 看着封明阳一副惊愣的模样,他又道:“有件事,跟你说了也没关系。我们宫天家族,原本是太平城护城神阵‘神兵天罗阵’的九大祭阵家族之一,十多年前朝廷诬陷我们谋反,派太平卫灭了我宫天家族满门。你说,这笔账,不找朝廷算,找谁算?我从小就发誓,长大以后一定要向朝廷讨回这笔血债!” 封明阳没想到宫天羽竟然还有这么悲惨的身世,当下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才好。 过了片刻,封明阳道:“怎么说,朝廷与你们家族的事无论谁是谁非,都是上一辈的恩怨了。你和锦玉台既然彼此相爱,就应该共同克服上一代留下的仇怨,好好地在一起。” “上一辈的恩怨?”宫天羽恨然一笑,“如果没有上一代的仇怨,我如今怎么会成为无父无母的孤儿?再说,锦玉台将我引诱出来让太平卫捕杀,这也是上一代的仇怨?” “什么?引你出来捕杀!她……她还不至于真的那么歹毒吧!” “哼,她比你想象的还要无情歹毒一百倍!要不是天武派的人几次三番地救了我,恐怕我现在都被那蛇蝎心肠的女人害死几百次了!” 说完沉默了一阵,他扭头对封明阳道:“明阳兄弟,你来到外界,如今也是举目无亲吧?将后有什么打算?” 封明阳道:“也没什么好的打算,过一天算一天吧。” 宫天羽认真道:“不如,你跟我去天武派吧?以我现在在天武派的地位,推荐你加入天武派绝对没有问题。” 封明阳笑道:“算了,听说五大正派招收弟子向来对各方面的资质要求十分严格,像我这样的,就算托关系加入了天武派,恐怕进去后也不好混,就不给你添麻烦了。对了,天羽,你现在的武功一定比以前厉害多了吧?听说你如今可是修炼界耀眼的大明星呢!” 宫天羽笑了笑:“还好吧。当年方金鸣老师在大漠临终前,曾送给我半本叫做《天武神卷》的修炼秘籍,只要我把这秘籍上的武功练好了,不敢说天下无敌,想来至少也可以风光一时吧。” “《天神神卷》!十大上古天书神卷之一!”封明阳惊呼了一声,压低嗓子道:“天羽,这是真的吗,这么重大的秘密你为什么敢让我知道?” “这有什么关系,”宫天羽笑道,“你又不是修炼界的人,难道你还能把我的半本天书残卷抢走?再说即使你把我得到《天武神卷》的消息传出去,也没有人会相信。还有,《天武神卷》上的武功跟天武派的武功本是同源,即使我师门知道我学了《天武神卷》上的武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封明阳道:“也是哦。但是天武派的《天武神卷》天书,传说早在上古时期就被天武派分载到了多部武功秘籍之中,方老师手里怎么会有半本《天武神卷》呢?” 宫天羽道:“这我就不清楚了。据方老师临终前说,方老师的祖上曾与上古四城时期的万侠城最后一任城主方天行同宗,当年,世间传言方天行得到了十大天书神卷之中的《无名卷》,天武派带领天下各派一齐攻入万侠城去抢《无名卷》天书。 “那时,万侠城城主方天行有一个武功高强但一生游手好闲的亲兄弟方天游。方天游得知天武派带人去攻打万侠城抢《无名卷》天书,一怒之下,便只身潜入天武派派府密库偷天武派的《天武神卷》。 “结果,方天游偷书被天武派守库长老发现拦截,双方在打斗争抢的过程中把《天武神卷》撕成了两半,其中半本被方天游抢走。从那之后,方天游和他抢走的那半本《天武神卷》便一直下落不明。你说天武派分载了《天武神卷》,那大概只是剩下半本的内容。” 封明阳道:“这么说来,方金鸣老师传给你的那半本《天武神卷》,想必就是古时候被方天游抢走的那半本天书了。如果真是这样,就产生了一件怪事。” “什么怪事?”宫天羽问道。 封明阳道:“你想啊,如果方老师送你的那半本《天武神卷》是真的天书,那方老师自己怎么连一群两三阶的鸵鸟都打不过?天书神卷上的武功,应该是很厉害的吧?” 宫天羽笑道:“原来你说的是这个啊?你有所不知,天书上的神功虽然厉害,却不是谁都能领悟的,要碰到合适的人才行。方老师说,不但他自己练不成,就连将这半本《天武神卷》传下来的方家祖祖辈辈们,都从没有一个人能练成《天武神卷》上的武功。甚至连偷书的方天游,也练不了。” “嗯,”封明阳点头自语道,“看来果然是人看天书,天书也看人,《渡世神卷》也差不多……” “啊?你说什么?”宫天羽听不清他在说什么,问道。 “哦,没什么,没什么!我是说,你现在这么厉害,肯定练成了《天武神卷》上的武功吧?” ; 第117章 雄心 “小有所成吧。”宫天羽颇有得意之色,“这还得益于我加入了天武派,同时有机会修炼天武派传承下来的别一半《天武神卷》的内功心法,要不然,我的武功也不可能进步得这么快。” 言毕,他再次认真道:“明阳,如果你没有什么好的打算,还是跟我去天武派吧。你不想加入天武派也没关系,来跟我一起住就行,如果你有兴趣学武的话,我还可以教你武功,包括《天武神卷》上的武功。这年头,不学点本事很难在世间立足。” 封明阳笑道:“天羽,谢谢你的好意,但真的不用了。你也知道的,我这个人从小就不思进取,也不求什么出人头地,我这个人嘛,做人只要有得吃、有得穿,也就够了。” “你还是这样,一点都没有变。”宫天羽无奈地摇头苦笑。 他顿了一顿,又道:“但是,明阳兄弟,我想请你帮忙做一件大事,或者说,希望我们两个能齐心协力,共创一番大事业。其实我知道,你虽然练武的资质不好,但人还是很聪明的,能做大事。” 封明阳摇手笑道:“别,你就别嘲笑我了!我这人小事都不想做,还能做什么大事?” 宫天羽道:“话不要说得太死,这件事,说起来也与你有一些渊源。” “怎么会?我可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封明阳表示毫不关心地笑了笑,但最终还是禁不住好奇之心,问道:“你在筹谋什么大事?不妨说来听听。” 宫天羽有些激动道:“是这样的,五年之后,千年一度的千年英雄比武大会——这一届千秋武林英雄大赛就要到来了。” 封明阳道:“嗯,听说过。还听说,江湖上把你列为了这一届千秋大赛的强势选手,你身怀《天武神卷》上的盖世武功,要去参加千秋英雄比武大赛,肯定可以登上千秋金榜、名扬后世。” “上不上千秋榜并不重要,那些都只是虚名。”宫天羽道,“事情的关键,在于这一届千秋大赛的三甲奖品。”(注1) 封明阳道:“嗯,听说每一届千秋武林英雄比武大赛的前三名奖品都是很诱人的。” 宫天羽道:“不错,但这一届千秋大赛的奖品,比以往任何一届的都要诱人得多。” “这一届千秋英雄比武大会的奖品公布了吗?”封明阳笑了笑,“原来你是要夺取千秋大赛的前三名奖励,这个忙,我可肯定是帮不上了。” 宫天羽道:“奖品的消息要明年才公布,但五大正派是这一届千秋英雄比武大会的主办方,我在师门中已听到了可靠的内部消息。” “真的?那都是些什么奖品?”封明阳虽然觉得自己连参加千秋比武大赛的资格都没有,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仍忍不住搓手问道。 宫天羽一字一句地道:“这一届千秋大赛的前三名奖品,冠军奖品是【天罗令】,亚军奖品是【山河古画】,季军奖品是‘重生之炉’【仁心盏】!” “《山河古画》!主办方哪来的《山河古画》?” 对于“神兵天罗阵”的神兵主宰令牌天罗令和“重生之炉”仁心盏,封明阳的惊讶之情自不必说,但这三件奖品之中,最令他震惊的,还是《山河古画》,因为江湖传言《山河古画》曾经是在他父母“土圣花仙”的手中。 宫天羽道:“以往历届的千秋英雄比武大赛三甲奖品都不是由主办方单独出,而是正道、魔道、朝廷各出一件,这一届也不例外。这一届的三甲奖品,五大正派出的是天罗令,朝廷出的是仁心盏,而《山河古画》,乃是由魔界首领‘火圣’亲自献出来的。” 他神情振奋地道:“有了这三件奖品,这一届千秋英雄比武大会的比赛,将会比自古以来的任何一届都要竞争激烈。” “‘火圣’,魔教……《山河古画》,怎么会落到了魔道中人的手里……”封明阳怔怔念道。 宫天羽看了他一眼,说道:“明阳,我知道你肯定因为《山河古画》而为你去世的父母伤心,但我又何尝不是?天罗令,曾经是由我们九大祭阵家族共同掌管的神兵令牌,如今却不明不白地落在了五大正派的手里。这两件东西牵扯到十多年前许多错综复杂的江湖大案,其中的不明之处,想查也查不完。” “唉!”封明阳哀叹了一声,“斯人已矣,过去的事,就算查个水落石出,又有什么用?” 宫天羽道:“不错,所以,我们能做的是以后的事,咱们一切从今天做起!” 封明阳道:“你想通过千秋英雄比武大会夺回天罗令,你以现在的武功,有十足的把握吗?” “不,我要得到的不是天罗令,而是《山河古画》。” “啊?为什么?”宫天羽的话令封明阳大出意外,他不由好奇道:“传说只要掌控了天罗令,就可以手握一支天罗神兵,届时将天下无敌,要想成就大事业,当然是得到天罗令最好。何况,你是‘神兵天罗阵’九大祭阵家族的后人,对激活天罗令有先天的优势。” 宫天羽道:“第一,我没有把握能夺得这一届千秋榜的第一名。其实不单是我,现在放眼整个江湖修炼界,也没有谁敢说能稳敌得过仙河派江采瑶的‘凤鸣九天’。在终极仙幻之术‘凤鸣九天’的痴滞封印之下,没有人能稳立于不败之地。 “第二,即便我侥幸夺得了第一名,我在这世上人单势孤,得到天罗令后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恐怕没有能力保得住天罗令。何况天罗令要集齐九大祭阵家族传承血脉的人才能完全激活。与其如此,还不如先抢《山河古画》。” 封明阳道:“《山河古画》,也许我小时候见过,那不过是一本古代的地理风水图册,你要它有什么用?而且传说《山河古画》牵涉到轮回盘的秘密,你拿了《山河古画》,一样会成为众矢之的。” 宫天羽道:“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正题了。不错,对一般人来说,《山河古画》只是一本没有用的风水图册,但在你手上就不一样了。你从小和你爹‘地灵’封大师学风水之术,一定精通风水地理之学吧?” 封明阳道:“懂一点吧……可是那又怎么样?” 宫天羽道:“这就行了,《山河古画》隐藏记载的,不单是举世关注的轮回盘八大碎片的封印地点,而且还有很多仙魔古墓、帝王遗陵,以及数不尽的洞天福地入口等等,这些都记载在《山河古画》的风水之中,一旦发掘出来,哪一个不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另一方面,如今魔教得到《山河古画》,却又把它献出来当千秋武林大赛的奖品,可见,要么魔道中人已经从中得到了全部的轮回盘碎片,要么《山河古画》一般人根本无法破解,拿在手上也没有用。所以,我相信现在拿着《山河古画》,绝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引来大家的抢夺。” 封明阳笑道:“我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你负责把《山河古画》拿到手,我负责破解《山河古画》的秘密,然后我们一起挖宝去。”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怎么样?” 宫天羽停下脚步,振奋道:“只要有了足够的财富,还怕什么事情做不成?先加强了自己的实力,再慢慢图取天罗令也不迟。” 他越说越兴奋:“如今乱世将至,有了足够的财富,我们就可以开山立派,甚至招兵买马打江山都可以,你想做皇帝都行!哈哈,你不是很喜欢你的未婚妻锦玉台吗,到时有了权势,还怕她不肯乖乖地嫁给你?” “别!”封明阳郑重举手道,“她还是乖乖地嫁给你得了,我说过,我喜欢的是苏颜,不是姓锦的!” “好,苏颜,苏颜肯定更喜欢荣华富贵……”宫天羽笑容忽止,“苏颜,她……你还没忘记她吗,兄弟,真是对不起……” 封明阳笑道:“你不必难过自责,苏颜和我一样,还好好地活着呢,现在正在大理等我回家。”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我的罪恶感终于得到了彻底的解脱。”宫天羽听到苏颜还活着,很是高兴。 “书生,你走不走?不走我们可走了啊!” 此时,田心禾在前面远远叫道。 封明阳和宫天羽边走边谈之间,前面方日卓三人已经找到了一个传出暗域的传送镜。 “哦,马上来了!” 封明阳应了一声,转身向宫天羽道别:“天羽兄,今天真是多谢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现在还有事,就先行告辞了,将后一定上天武山拜访,你先请回吧。” 宫天羽急道:“那……你不跟我去天武派了吗?我们的大事业……” 封明阳笑道:“我只想回去和自己所爱的人过上安安稳稳的普通老百姓的日子,权势富贵对我来说,只如过眼云烟一般,了无趣味,小弟我真的没兴趣去做什么大事。” 宫天羽闻言满脸的失望,说道:“唉,也罢,人各有志。但如果你以后遇到了什么困难,一定记得到天武山来找我,像我们这样孤苦无依的人,应该多多相互扶持。” 封明阳点了点头,与宫天羽握了握手,不忍看他失望难过,说道:“天羽,不瞒你说,我已经身患绝症,对我来说,千秋武林英雄比武大赛的日子还远着呢。如果我还能活到五年之后,请你放心,只要你能拿到《山河古画》,我一定会完全免费地竭尽所能帮你破解。” “那……真是太谢谢兄弟了!”宫天羽激动地抓着封明阳的手:“咱们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注1:“三甲”一词源自我国始于隋唐的科举考试制度。自宋太平兴国八年开始,进士殿试后分一甲、二甲、三甲三等,合称三甲,其中一甲一般取状元、榜眼、探花三人,即殿试前三名。“三甲”人数各个朝代不尽相同,但都不只指前三名,但在这里,使用现代的习惯用法,引申为前三名。) 第118章 千行山庄 回到外界,封明阳归心似箭,只盼着能早点大理去见苏颜。但无奈身上“定贞白蔻”还没解除,又无法拒绝方日卓的热情邀请,便只好陪同田心禾,去千行山庄作客一番。 千行山庄隐于武州之南、仙州以北。四人一路踏空而行,不稍数日,方日卓伸手指处,山岚云霭之间,千行山庄的护庄峰峦已隐约可见。 又行了一阵,封明阳和田心禾随方、林二人收功落地,来到了一座高耸入云的主峰之上。 峰间有一条曲折的羊肠小道沿着险峻的山崖蜿蜒而下,四人一边游走,一边闲谈,沿着石道往下绕行了几里,忽而步上了一个三五丈见方的崖间石台。 走到石台上,方日卓对封田二人道:“这便是鄙庄的山门了,呵呵,路途这么遥远,真是辛苦大家了。” 田心禾站在石台边缘,四下里一望,只见此地正处于笔峰的山腰,石台外面是深不见底的云渊,背靠的是顶摩天霄的悬崖峭壁,不由好奇道:“不是山门吗,门呢,门在哪里?不会是从这台子上跳下去就自然落到千行山庄了吧?” 他在雁原时曾有劈开山崖而遇到古城的经历,当下面对石台后面的峭壁,他猜道:“我想,这高大的石壁肯定是一扇大门,这扇山门需要特别的钥匙才能打开。” “书生,你也太异想天开了!你不会以为,这几万丈高的石壁可以当作一扇门板来扭动吧?”田心禾像看怪兽一样的看着他,实在难以相信世上竟有这么思想奇葩的人。 林霞看着封明阳一脸认真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心禾,你这个‘仙人配’的‘凡夫俗子’,真是够聪明,呵呵,但也够傻……” “你又胡说什么呀!”田心禾脸一红,扬手向她打去。 林霞挨了打,却笑得更欢,一面笑,一面抢到方日卓的前面,说道:“这石壁确实可以说是一扇门,但却没有什么‘特别的钥匙’能开启。至于怎么开门进去,看好了!” 说着往石壁投身一闪,一个转身,她整个人竟活生生地没入了石壁之中! 其身影消失,笑语余音却依然可闻。 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怪事? 封明阳和田心禾四目一对,俱是惊得目瞪口呆。 “顽皮!” 方日卓笑笑,对二人道:“她就喜欢胡闹,你们跟我来。” 二个跟随方日卓走近石壁一看,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石壁之间有一道与壁面平行的薄缝,缝门仅能容一人通过,如果是体胖的人,恐怕还需要侧身才能进去。由于壁缝狭小,开口方向又与壁面平行,所以站在远处看去完全见不到缝口,在视觉上,石壁完全是浑然无隙的。如此天工造物,真是巧妙无方。 “里面很安全,请进吧!” 在方日卓的礼让下,田心禾和封明阳先行逐一通过缝门。 进了石缝,转折过后,前面又是一片光明,而林霞正在里面等着他们。 透过宽敞明亮的石巷,封明阳和田心禾终于见到了真正的千行山庄山门。 这整道庄门由石壁围成,门内的光景比门外敞亮。古朴的大石门上方,有“千行山庄”四个浮雕大字,门左右两柱各有一行隽逸的石刻铭文,右文曰:千里行侠休谓远;左文曰:百载卫道莫称遥。 门外左右各有三名腰跨刀剑的守门卫士。六个守门人见到方日卓和林霞归来,俱是满面欣喜,其中两人迎上来道:“少庄主、林姑娘,你们总算回来了,这一趟出门这么久去了哪里?你们这一离庄就是半年多,可是让满庄的亲友们好生挂念,我们日日在盼着你们早些回来呢!” 方日卓见了守卫们,无比亲切道:“有劳庄友们挂念,日卓真是罪该万死。杨叔、常叔,还有周吴两家的四位兄弟,今天轮到你们守卫啊,辛苦了!” “呵呵,不辛苦、不辛苦!我们在这里天天等着少庄主和林姑娘回来,这样的美差,庄里的乡亲们想抢还不一定抢得到呢!”一名年轻守卫笑道。 见了乡亲,方日卓倍感温暖,陪着笑了笑,指着封田二人介绍道:“哦,这两位是我们新结识的好友,这位是田心禾田姑娘,从今以后也是我们庄上的人了,这位是封公子。” “田姑娘好,封公子好!”守卫们热情招呼。 因为来了客人,所以杨叔和常叔两名年长的守卫在前面领路进庄。 千行山庄虽地处隐僻,却是好一处福地洞天。 常言道高处不胜寒,但是此地所处地势虽高,却独具一番温宜气候。 方日卓等四人回到山庄的时候,已近傍晚时分。此时已临秋收时节,进了庄门,只见里面另成世界,走过十里垅径,稻香飘扑,金色的田野里,老幼妇孺结梗挑担,秋收正忙。 斜阳暖照之中,行处是小桥流水、朴质人家。 在田野里徜徉了一程,放眼望去,田园二三里外,千行山庄的庄寨倚山而建,几百家房舍聚而不密、分而不疏,分布得错落有致。山庄之后尽是松柏,松柏林中隽逸清秀的枝桠,在数里之外也遥遥可观,苍郁而挺劲的云松青柏古风悠然,彰显着山庄的古老。 秋风送过,望着庄落里袅袅而升的闲懒炊烟,封明阳在心中念道:“转眼之间,都秋天了啊!不知道颜儿现在怎么样了,点苍山现在应该很冷了吧……这里远离尘嚣,人们自耕自食,真是个无比安逸的世外桃源,不知颜儿会不会喜欢……” “封公子,有心事吗?呵呵,你看我们这里怎么样?” 方日卓笑道:“如果你喜欢,不如也加入千行山庄和我们一起住吧,我看你和田姑娘……”说到这里,他忽而止住了话头。近些日子以来类似的话题已不知令封明阳和田心禾二人脸红难堪过多少次,他觉得如果继续说下去,似乎有故意调侃之嫌,作为山庄的主人,实在应该克制一下自己。 “嗯,这里真好,简直就是个最适宜人类生活的好地方,安宁的世外桃源。”封明阳打从心底里向往这个世外桃源,想着今后要不要把苏颜带来这里住。 看着田地里庄民们恬然自乐的农忙场景,若不是身前还有跨刀领路的杨叔常叔,又有肩扛大刀的方日卓和臂挽长弓的林霞,封明阳几乎就要忘记了这个田园农庄,竟然是一个赫赫有名的江湖门派。 方日卓闻言哈哈一笑,说道:“好地方,这是肯定的,但要说这里是‘世外桃源’,却是完全的不对了。” “此话怎讲?”封明阳问。 “因为,千行山庄的所有人,从三岁孩童到几百岁的老伯老太,”方日卓横刀挥过整个庄野,豪然道,“他们都有一颗行侠济世的心!我们庄里绝大部分的人,都是‘万侠城’的后裔子孙,或者是有志于行侠济世的英雄侠客。千行山庄的每一个人,都绝不会置身‘世外’。” 豪情壮志过后,他眼中忽而又生出一丝黯然,叹道:“唉,只可惜,长久以来,我们徒有雄心,却无此力。近来山庄势力日衰,千行山庄的大好基业,更是几乎要在我们这一代断送了。” 林霞闻言却是一笑,说道:“方大哥,将后咱们不必再说这样的丧气话了。不错,过去庄里少有修为特别出色的人,以致千行山庄一直得不到外人的尊重,而到这一代终于出了我们两个在修为上略有建树的,山庄却又因猎杀玄犀之故,导致高手殆尽、几近败亡。” 她话锋一转:“但是,这次我们有了心禾妹妹这样的高级医师加入,又得到了救治四叔的犀角,这难道不是千行山庄转向兴荣的开始吗?” “对呀!” 方日卓一拍身上的无极袋,精神为之而振:“接下来,我们只要把四叔救醒,便可以找到‘侠胆’珠。哈哈,只要得到了‘侠胆’珠,我们就可迁入万侠城。” 他豪情万丈:“万侠城有‘五劫谷’为屏障,进可行侠济世、退可御敌自守,有了万侠城作为根基,我们便有足够的空间去发展,不必再像现在这样为了顾及自身的安危存亡而束手束脚。放手而为,还愁大事不成吗!” “什么?少庄主,你们找到犀角了?” “是不是真的?” “是……几阶的呀?” 杨叔和常叔听到方、林二人这一番话,惊喜之余,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还有,心禾姑娘?这位姑娘是……高级医师?” “有高级医师加入我们?那太好了!不知道这位姑娘的医道跟方琦小姐比起来怎么样?” 对于他们激动的连珠询问,方、林二人根本来不及一一回答,林霞呵呵一笑,只用简短的一句话概而答之:“犀角和医师的等级,都比你们能想象到的高一百倍!” 听了这句话,杨叔和常叔的目光不由向田心禾看来。他们虽然很难猜到田心禾是个什么等级的医师,但不难想到,如果方日卓和林霞真猎到了高阶犀角,那么其中定然有着这位黄衣女子的一份功劳。 杨、常二人此时看着田心禾的目光,除了赞叹和惊奇,更有几分感动。 如今千行山庄正值急速衰败之际,所有人对千行山庄都是敬而远之,甚至一些往日与千行山庄最为交好的门派,也都纷纷跟千行山庄划清了界限。而眼前这名女子作为一个走到哪里都吃香的高级医师,却肯于千行山庄危难之际加入,足以见情义之重。 ; 第119章 蝶梦 光阴迅速,方日卓等人日日挽留,不觉之间,封明阳在千行山庄作客已经一月有余。 千行山庄平日闲静,但这一个多月来却是颇为繁忙热闹,这一月之间,山庄的一连三件大喜事令全庄人都乐呵呵的道个不停: 第一件:昏迷了二十多年的方中品服了高阶犀角药粉之后渐渐苏醒了过来,记忆正在恢复中,相信不日即可完全回复正常,“侠胆”珠的下落指日可待。 第二件:千行山庄喜得一位超级医师加入,山庄的整体实力由此平添数成。并且,伤残已久的老庄主方中责在这位超级女神医的医治下,身体和功力都已出现了康复好转的迹象,有望重振昔日雄风。 第三件:方日卓得到犀角、邀得大将,此番建立大功,老庄主确认自己的儿子历练已到,决定将庄主之位正式传给他,从今之后,千行山庄的一应江湖事务,均交由方日卓打理。 这三件喜事之中,最为庄民们所津津乐道的,还是第二件。 山庄突然来了一位绝品美貌的仙女,这让全庄的青年男子们心里都偷偷乐开了花。不过,这位花香飘迎、花蝶萦绕的大仙女,真是比仙女还仙女的仙女,少男们对她是只敢远瞻而不敢亵想,能远远看上仙女一眼,就足以让令心猿意马的单身男子们开心好几天了。 而山庄的少女们,近来亦是三句不离“花香姐姐”或“蝴蝶妹妹”,甚至田心禾每一个细微的言行举止,都成为了少女们极力仿效的标本。 年轻男子们知道田心禾喜欢花,便山里山外地找来各种奇花异卉,争相敬献。虽然秋冬季节能开的花不多,但事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诚心诚意,什么季节没有花? 如今田心禾已为成了全庄最受欢迎的人,庄民们特地为这位新来的仙医建筑了一幢精致的小木屋。 有了自己的新居后,田心禾原本只是在自己的木屋外随意种了几颗花草,但用不了几天,她的房子周围便被热心的庄友们种成了花的海洋。庄民似乎认定,她既是“花仙”的弟子,就一定很喜欢花,这也难怪,田心禾原本就是个时时花蝶萦绕的人。 在庄里住了一些日子,封明阳渐渐发现,原来整个千行山庄的人,无论男女老少,早晚都会修功练武,有“全庄皆兵”的气象。 千行山庄的庄前是一片广阔的田园,而庄后,却是一片景致极好的山地。后山里松篁疏淡、水石幽清,着实是个早晚修炼的好场所,庄民们晨修的地方,多选在那后山之中。 方中品的渐醒、老庄主的康复、田心禾的加入,这一切,使得整个山庄的人都处在了极度亢奋之中,最近,庄民们的修炼一下子比以前勤奋了好几倍。 自从山庄渐衰,以前很多人只是习惯性地应付早晚修炼功课,但现在,除了干活的时间,庄民们一有空就都投入到了修炼中来。全庄各辈的人都无不争先恐后的参悟道法、修炼武功,随时都准备献身于振兴侠道的宏图大业。 方日卓和林霞二人,更是日日加倍地苦练。 五年之后,就是千年一度的千秋英雄比武大会。自古以来,千秋比武大赛不但是一个人扬名天下、流芳千古的最好机会,而且,能否有人登上“千秋榜”,更被视为一个门派兴衰的象征。 为了门派的振兴,历届的千秋英雄比武大会千行山庄都必定要参加的。方日卓和林霞被全庄选为这一届千秋英雄比武大会的出赛代表,自然要在这剩下的五年之内抓紧时间修炼。 当然,如今田心禾也被庄里选作了千秋英雄比武大赛的参赛代表,只是她似乎并不急于加大修炼强度。这一个多月来,她除了给庄里人除疾治病、全面地改善全庄人的身体素质,便是全身心地投入到“定贞白蔻”解药的炼制之中。 现在整个千行山庄里面,就数封明阳这个客居的人最为清闲了。 清闲者,必寂寥。看着庄民们各有所忙,封明阳倍感百无聊赖,客居他乡,对苏颜和苍山剑坊的思念之情日日加深。 无聊之余,他也只好常到后山走走,或是捡根枯枝装模作样的练些武功剑法,其实都无法专心。 这一日,庄上聚集庄民开全庄大会,以决定将后的振兴大计,封明阳为了避嫌,独自一人悄悄溜了出来,到后山的一条小溪边发呆。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痴然看着溪水边秋草上一对款款轻飞的蝴蝶,封明阳轻轻念起《渡世神卷》下篇所载的几句诗文来。 庄里人说,千行山庄的秋天原本没有蝴蝶,自从田心禾来了以后,这里才有了秋天的蝴蝶,所以,人们给田心禾取了个名号——蝴蝶仙子。 “庄生晓梦迷蝴蝶,为什么偏偏要迷蝴蝶,而不是迷其他的呢……” 封明阳自言自语地痴念之中,有人走近也浑然不觉。 此时,田心禾在远处一步一停,徘徊着走近,每抬一步都有犹豫的样子。 但她最终还是走到了封明阳身后,对他弹了一指芳香的花瓣,叫道:“书生,在想什么呢?” 田心禾今天似乎打扮得特别的阳光明媚,但封明阳转眼看她时,眼睛里却满是迷茫的神色,莫名其妙地问道:“心禾,在某一世轮回的人类中,有一句诗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你听说过吗?” “有吗?‘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嗯,好诗!意境也堪称一流,听上去有名句的风范。”田心禾笑道,“但我也算自幼通读诗书,却没听说过这两句,你自己编的吧?” 她笑看着封明阳,补充道:“莫非,那‘庄生’是个书生?” 封明阳模棱两可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说道:“我觉得,此时的我,正如庄生,而你便是庄生梦里那只美丽的蝴蝶。” 田心禾听了,忽而一呆,随即脸色一红、情态羞喜,转眼望向别处:“胡说什么呢!什么庄生蝴蝶的,让人完全听不懂……这话,你还是回家跟你那不离不弃的娘子说去吧。” 封明阳闻言也呆了一呆,继而摇头笑了笑,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诗里的‘庄生’说的是一个叫庄子的人,他一生崇尚逍遥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有一次他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美丽的蝴蝶在大自然中自由自在地飞舞,可是一梦醒来,却发现自己还是一个普通平凡的人。这诗里的典故,‘庄生’喻为被人情世事所羁的人,而诗里的蝴蝶,是自由的象征。 “庄生梦蝶,表达了他对自由的追求向往,同时也体现了他迷茫于是否要‘出世’为人、甘受世俗约束的思想挣扎。” 田心禾听了,也转而解怀笑道:“原来是这样,诗是好诗,但从你口中说出来,却容易让人曲解。封公子用这样的诗自喻,就是说现在我自由而你不自由了,能说说理由吗?” “这个……是有这种感觉,但我也说不大清楚。” 他打量着田心禾道:“我在想,山庄近来天天忙碌,你也在忙于炼丹,心禾姑娘现在突然有空来找我,肯定是炼好了‘定贞白蔻’的解药。吃过解药之后,你不就是自由自在了吗,而我……我还要回去找她呢。” 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把苏颜当成了一种约束? 想及于此,封明阳心中暗暗一惊,连忙将目光从田心禾身上移了开去。 “不愧是算命先生的儿子,难不成你有未卜先知的神通?” 田心禾刚才一只手一直握着拳,此时将手掌摊开,托着一对异常明净的纯白色仙丹往封明阳面前一伸:“是炼好了。喏,解药在此,一副同效,你自己挑一颗吧。” “真的?这么快就炼好了!心禾,你太厉害了!”封明阳大喜,伸手去拿仙丹。 反正一副同效,这两颗“定贞白蔻”的解药,从外观看上去没有任何的差别,他随便拿了其中一粒。 拿到了“定贞白蔻”的解药,心中那块石头终于放下了,终于可以全心全意地回去找苏颜了。 但不知为何,在拿到解药那片刻的高兴之后,他心中却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之感,神色很快又黯淡了下来。 此刻,两人拿着日日期待、历经生死劫难才得来的解药,四目犹豫对望,却谁也没有先吃下去。 “心禾……姑娘,你……你先吃吧?”呆呆对视了片刻,封明阳先开口。 田心禾道:“你先吃。” “不,这解药全是你的功劳,理应由你先吃。” “凭什么?我是医生你是病人,病人应该听医生的话,你先吃。” “还是……你先吃吧?女士优先嘛。” “你吃不吃?不吃拿来我全扔了啊!反正我又没有不离不弃的娘子,不吃也无所谓!” “好好好,别扔,我吃,我吃!”封明阳看着她道:“心禾姑娘,你看,不如咱们一起吃吧?” 田心禾道:“好,那就一起吃。” 两人倒数三二一,一起把解药吃了下去。 服解药时,封明阳只是感觉到全身一阵清凉,再看向田心禾时,觉得吃没吃解药,对她的那种感觉似乎并没有丝毫改变的迹象,笑道:“心禾姑娘,这解药到底有没有效呀?你说这么价值城的‘定贞白蔻’,别人想吃还吃不到呢,我们就这么这把它给化解了,是不是有点……浪费?” “废话,本医师炼出来的高阶纯净仙丹,岂会没有效?解药一吃,一了百了,要后悔也晚了,你我从此两清,你放心回家见你那最心爱的娘子去吧!” 田心禾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 第120章 建议 少一种挂碍,也就多了一份孤独。 吃了“定贞白蔻”的解药,封明阳在千行山庄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以前因为“定贞白蔻”而陪田心禾来千行山庄做客,现在,他再也没有在千行山庄滞留下去的理由。 也没了再跟着她的理由。 伊人虽好,但弱水三千,自己却连一只破瓢都没有,如何取饮?不是每一个美好的人,都可以去期待。 “我与她,有如一个在地上,一个在天上,也许我们本来就该离得远一点。现在田姑娘已加入了千行山庄,他们有他们的江湖,而我也自有我的牵挂,又何必再留连于此呢?”今日已晚,封明阳决定明天去向方日卓辞别。 是夜思念苏颜,躺在床上一夜无眠。 第二天起来,天气甚好,即向方日卓等人辞行。 方日卓知道封明阳要走,便在庄口的行亭备下一小桌简单的酒菜,与田心禾、林霞一起,为他栈行。 席间,方日卓举杯道:“封公子,你真的不打算加入我们山庄吗?不妨再考虑考虑吧?咱们相交一场,千行山庄的大门永远为你而开,只要封公子愿来,我们随时欢迎。” 同样的邀请,他已经说过好几次了。 封明阳道:“感谢方少庄主的美意,只是,在下身无长物,又并非修炼界人士,留在山庄除了多蹭些口粮,便再也没有什么用处了。” 他呷了一口薄酒:“主要是,我还要去找一人个,去兑现一个一生的承诺。” “哎呀,原来你是另有了心上人?难怪你们一定要解除身上的‘定贞白寇’。”林霞叫道。女人在这方面的悟性总是特别的高。 她说着用完全不可置信的神色看了看田心禾,又看了看封明阳,又道:“太难以让人相信了,难道这世上有比心禾还要好的女孩,让封公子你那么上心?” 封明阳笑了一笑:“田姑娘不仅美在外表,而且美在心灵,这种美,恐怕世上再也无人能及。” 他这番赞美十分坦诚直白,看着田心禾的目光,欣赏之色亦是毫不掩饰,这令田心禾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但他接下来的话,却让田心禾的脸色立即阴了下来:“田姑娘修炼有成,有如天上的仙女,将仙颜长驻;而我只是一介凡夫,用不了多久便将埋于尘土。我封明阳,实在是……实在是不敢……不配” 方日卓和林霞听了这句话,也只好无言地沉默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田心禾的笑容,回复到了漓江之畔初见时的那般无瑕,一半认真、一半说笑道:“什么是配,什么是不配?封公子,你知不知道你这句话真的让人很烦?” 又是一阵短暂的安静,方日卓忽尓哈哈一笑,举杯邀喝,说道:“封公子太过自谦了。封公子虽不入修炼界,却是修炼界名宿‘土圣花仙’的后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为我辈中人所敬仰。” 林霞接道:“不错,况且封公子是江湖‘六仙’之一‘知仙’杜文甫的门生,那定然是才识渊博、学富五车,万万不是我们这些江湖卤莽之人所能及的了。如果封公子肯加入我们山庄,定会让千行山庄声名远扬,引得奇人高士闻风来聚。” 封明阳知道他们是在拿玩笑话解场,便也自我揶揄地笑笑,说道:“如果千行山庄真想招贤纳士,与方少庄主的雄心壮志相比,鄙师和我父母的那些虚名,又算得了什么吸引力?千行山庄有振兴侠道的大志,只要贵庄振臂一呼,天下侠客定会云集来归。” 他敛了笑容,转而道:“我虽无意加入贵庄,却心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方日卓见他神情颇为认真,立即放了杯筷,拱手说道:“封公子临别赠言,定然有高见相教,在下洗耳恭听。” 这个低调的书生平时可是极少主动发表言论的,田心禾和林霞闻言也放下碗筷,饶有兴趣地倾听起来。 自己原本只是想随便那么一说,但众人的这反应,倒让封明阳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惭愧笑道:“也谈不上什么高见,就是想对贵庄今后的发展谈一谈自己的见解,可你们这么严阵以待,却是让我半句都不敢说了。” “别信他,一定有高见!”田心禾笑道,“你们不知道呢,就在上次进入兽冥域的前不久,书生在仙云城简单一句话,简直是振聋发聩,直令铁血军团的熊大团主我们都立即佩服得五体投地呢!” 方日卓闻言,更是十分认真虔诚地道:“封公子,你也知道,我们江湖中人一向都是意气用事,凡事但凭一时莽勇而为,并没有什么深谋远虑。我千行山庄一派自古以来家底都算颇为殷实,却至今未能发展壮大,这正是由于山庄历来缺少大局远见之人。封公子是士门中人,定然见识卓远,还望不吝赐教。” 封明阳对千行山庄的侠义之心非常有好感,原本只想对千行山庄今后的发展随便提点建议,但现在帽子被人戴得这么高,不认真点看来是不行了。 三人都在一语不发地瞪大眼睛等着呢! 他只好认真理了一下思路,站起来负手踱到亭栏边,向亭外面望了好一片刻,忽又转过身来开口问道:“方少庄主,对于千行山庄今后的路,你们可有什么打算?” 方日卓略一思索,说道:“就在昨天的全庄大会上,我们已经商议好了。明天我四叔便去取他二十多年前藏在隐秘处的‘侠胆’珠,得到‘侠胆’珠后,我们便立即召集江湖有志之士,找到五劫谷,破五劫关、进驻万侠城!” 他豪然道:“传说万侠城有天关可凭,只要占踞了万侠城,我相信天下英雄豪杰必定会争相来归。届时,侠道大兴,以侠治一统江湖,只是早晚的事!如今既有‘花仙’的弟子田姑娘的加入,又有了‘侠胆’珠,庄里绝大多伤病的前辈高手也都在田姑娘的医治下恢复了功力,千行山庄欣欣向荣,正是起事的大好时机!” 封明阳闻言轻叹了一声,说道:“唉,这正是我所担心的。我观贵庄近来的气象和动向,已然料到你们会作如此打算。” “怎么,你觉有什么不妥吗?”方日卓道,“这是我们全庄长老和智囊们经过反复共同商量谋划后的结果,在昨天的全庄大会上,这个发展大计得到了全庄人的认可和热烈支持,大家都觉得十分可行。” 田心禾和林霞齐声道:“不错,我们也热烈支持!” 封明阳道:“这并没有什么不妥,只是我以为,依照当前的江湖形势,对千行山庄来说这也许并非上策。” “哦?愿听指教。”方日卓虽然想听一听封明阳的见解,但听到他如此贬斥千行山庄共同定下的宏图大计,心中有些不以为然,说道:“但不知封公子认为的上策,又是如何?” 封明阳站在亭栏边,远望着亭外长袖一提,说道: “万侠城,虽踞险关,但自古为兵争之地,天下觊觎;侠道,可谓上督天子、下束黎民,虽是正义,但正真的侠义,却反而为天下黑白各道所难容。千行山庄不可谓弱,但在如今朝廷、五派、魔教、西盟等诸强林立之中,贸然进驻万侠城起事,只怕是城池难保,却有覆灭之忧。 “一旦占踞万侠城,就必须以行侠事业立本,否则天下议论、江湖不服,必定是坐不安稳、行无庄严。可是,行侠仗义虽然于世有益,却是触犯别人利益和欲求的事。尽管世间侠义之士大有人在,然而没有时势的需求造就,侠道无法聚力大兴。 “如今法制有朝廷、江湖正道有五大正派、邪道有三大魔教,这种三足鼎立的局面稳定延续了千秋万载,已成为一个铁局。如果千行山庄突然大举侠治的旗号,无疑是要单方面的改变江湖现状,这自然会被既有三方所不容。 “常言道:时势铸英雄。观览当今天下,虽然乱象已显,然而局势尚未明朗,各方势力都在蓄势待发,谁都想一统江湖、甚至是一统天下。如今的天下,可谓是暗流涌动、杀机暗伏,谋大事者,应当从一些蛛丝马迹的征兆之中,洞测风云变化的先机。 “在我看来,西盟金钱府近来结交四方、到处收买人心,看似广施仁义,其实勃勃野心已经十分明显。如今西盟无论人才、财力、物力,都已经可以与朝廷、五派、魔教三大势力一争长短,这一个乱世的战火,将会从西盟起兵争夺朝廷的统治政权开始。并且我相信,此乱已经为时不远,西盟起事的日子,最多不会超过三年。 “一旦西盟起兵反造反,则本已积弱的朝廷,将会陷于四面楚歌的战乱之中。到那时候,五大正派和三大魔教势必会暂时持观望态度,同时趁着朝廷和西盟交战的当口,各自开始吞并壮大的征程,最大的可能是:五大正派吞并正道各派、三大魔教吞并魔道各派。 “如此一来,还未来得及将实力发展到足够与五大正派抗衡的千行山庄,届时也必将会成为五大正派吞并的对像,甚至会成为五大正派第一个要吞并的对像。如果真有那一刻,千行山庄从还是不从?从,则名存实亡、成为别人的附庸,弄不好连千行山庄的招牌都保不住;不从,则多半逃不掉被别人灭掉的命运。所以——” 他总结道:“对于千行山庄来说,如果真的心怀大志,当前最明智的决策,莫过于隐藏志向、韬光养晦。上策,是将千行山庄化整为零、在形式上暂时解散,核心成员分散到各个地方暗暗拉拢同道、组建不惹人注目的小分帮壮大总体实力。这样,既可让千行山庄避免将后成为别人的兼吞目标,又可以在时机成熟之时,瞬间归零为整,异军突起打别人一个措手不及。 “中策,是保持现状,暂不敌对任何一方、也不结盟任何一方,更不可大张旗鼓、彰人耳目,以待将来天下局势稍稍明朗,再决定何去何从。这样,运气好的话,或许等到几大势力斗得两败俱伤,千行山庄能有出头的机会也说不定。 “至于方少庄主刚才所说你们全庄已商定的发展计划,我个人以为那实在是下下之策,非常的不可取。” 他这一番气势滔滔的长篇大论,令亭里三人都惊讶得半天反应不过来。 “书生,你这人也太深了吧!我说嘛,你绝不是个对什么事都毫不关心的人。不过我就奇怪了,你怎么会对天下大事那么了如指掌呢?”田心禾首先叫道。 “好像是很厉害的样子。”林霞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封明阳。 封明阳笑道:“这个……你不说我是书生吗?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嘛,我虽然不是什么秀才,却也勉强算是个识字的山人。” 方日卓把封明阳刚才的一番话认真思考了许久,才说道:“封公子,你这一番宏论不无道理,但总归只是一种猜测性的推论吧?甚至是有点匪夷所思!要事情真一一被你言中,那天下神机,岂不尽在你的袖海之中?” 一顿过后,又道:“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谢谢你的宝贵意见,只是我仍然坚定地认为,我们昨天的决策才是最上策。” 田心禾笑道:“我倒是有点同意书生的看法,因为我始终相信书生不是一个平凡的人。” 封明阳淡然一笑:“我也是信口开河而已,或许人算不如天算,方少庄主大可不必将我刚才所说的话放在心上。” ; 第121章 奇缘 封明阳告别,方、林、田三人十里相送。 送出庄峰,方日卓和林霞先行告辞回庄,而田心禾却是留下来,送了一里又一里,送了一程又一程。 数月为伴,也算交情不浅,封明阳也不忍主动向田心禾辞别。 就这样,两人恋恋不舍,一路上说说笑笑,谁也没有说起道别的话,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武州边界的南屏山。 这南屏山,已距千行山庄有几百里遥远。 “照这么送下去,田姑娘非把我送到大理点苍山不可,”封明阳心中想到,“但我与她仙人异界,总归是要分别的。不行,得怎生想个法子,让她割舍掉这一份无缘相续的依恋不可,否则万一她真将一颗芳心错寄在我的身上,岂不是要徒然自误一生?” 武州南部地理气候温暖,南屏山的秋天来得稍迟。 当下,两人驻足观望南屏山的秋色美景。 田心禾被漫山遍野的秋山红叶所迷醉,说道:“太漂亮了!南屏山的秋景真是太美了!我以前也来过南屏山,怎么就没注意到这里有如此幻美迷人的景色呢?” 封明阳笑道:“景由心生而已,其实秋天将落之叶,应该是一种苍凉,要美,也是一种凄美。春风得意的人,总是最喜欢春夏盛景,对秋天的苍色是最无心眷顾的,所以人们说,少年人喜欢春游,心境沧桑的人,喜欢秋游。” 稍稍一顿,又缓缓说道:“田姑娘正当青春华年,却迷恋于这清秋红叶,却是不应该呀。” 田心禾转头静静地看了他一眼,又转眼望向远处,说道:“不论是秋寒将落之叶,还是重病将死之人,我就是觉得他好,不行吗?不然你跟我说说,天底下的风景,有哪里比这里更好的?” “有!” “哪里?” “幻缘湖,又叫幻缘星月湖。你听过【星月奇缘】的传说吗?”封明阳道。 星月奇缘,是一个在民间广为流传的爱情传奇,也是一个风水传奇,这个浪漫美好的传奇故事,几乎人尽皆知。 “星月奇缘,那么美丽动人的故事我当然听说过了!”田心禾道,“传说世上有一个神秘幻美的爱情风水宝地,叫做星月湖。有着一世奇缘的男女,只要偶然牵到‘星月牵手诀’,就可以传送到幻缘星月湖,去那里共度一段浪漫的美好时光。” 她笑道:“那只是一个美好的传奇故事,我相信那个浪漫的故事,却不相信,世上真有什么幻缘星月湖和‘星月牵手诀’。” 封明阳笑道:“我既不相信那个传说,更不相信世上真会有幻缘星月湖,但是,我却会‘星月牵手诀’。” “你?你会‘星月牵手诀’?”田心禾忽然满面惊喜地盯向他,但立即又转过脸去:“哼,骗人!只有傻子才相念世上真有什么‘星月牵手诀’!” “我真会,不骗你!” 封明阳道:“我爹昔日化名封元,是有名的风水大师,这你相信吧?而我要说我也精通地理风水之学,你信不信?” 田心禾打量了他一眼,说道:“信又怎么样?即便你是比‘地灵’封元还要厉害的风水大师,总不会跟我说,你知道幻缘星月湖在哪里吧?” “星月湖是会移动的,我当然不知道它现在在哪里。” 封明阳认真道:“我爹曾传过我一本叫《陆地眼》的风水奇书。那本书上便记载有星月传奇的故事,并且说幻缘星月湖真正的存在,而且,《陆地眼》上,还绘有星月湖的简图和‘星月牵手诀’。只不过,据那书上的记载所说,幻缘星月湖并非如世间传说的那样有一世奇缘的人就可以牵手传达,而是要有七世以上的不灭奇缘,才可一游星月宝地。” “真……真的?” 看他说得有模有样,田心禾不由半信半疑起来。 少女情怀,好奇心起,她看了看封明阳,脸红道:“那……书生,那你还记得那本书上的‘星月牵手诀’吗,要不……要不……你教会我手诀,我们俩来试一试?” “那么有趣的东西,我当然记得了!”封明阳笑道,“真要试?” 说了这么多,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他心想,只要田心禾跟他试了“星月牵手诀”没有反应,表明彼此之间今生来世无缘无份,也就可以两两死心了,而田心禾也就可以放心与他分别了。 “星月牵手诀”其实很简单,不然也就没有奇缘男女偶然牵手触发宝地之说了,此手诀,只要男子的左手牵着女子的右手,两人心心相印、十指紧紧久久相扣即可。牵手时,男女并肩相倚,一起怀着美好的心愿仰望天空,祈愿彼此如天上的日月星辰,长久相伴。(注1) 虽然简单,但对于并非彼此相恋的人来说,要做到“星月牵手诀”的要求还是十分困难,因为,何为心心相印、如何才能做到真诚的共同祈愿,这些都很难说。 可是,当封明阳把这一切说明,田心禾仍然邀他一起试一试。 封明阳想也不想,便爽快的应邀,心中暗笑:“那远古的传说,只不过是一个美丽的神话,《陆地眼》上的‘星月牵手诀’,自然也只是著书者的乌有虚构,岂能真的应验?况且我心中已另有所爱之人,即便星月传奇为真,想来也断然不会应在我和田姑娘的身上。” 他心中虽这么想,但为了让自己今后和苏颜在一起生活能踏实一点,还是决定严格按照“星月牵手诀”的要求,诚心诚意地与田心禾试上一次。 两人当即并肩相倚、心手相牵,假装深深爱着对方,一同怀着天长地久的祝愿,仰望长空,十指扣起“星月牵手诀”来。 执手良久,毫无反应。 “现在已经到最后关头了,让我们轻轻的地闭上双眼,幸福甜蜜地感受对方的心灵。”封明阳引导道。 “嗯,”田心禾徐徐说道:“明阳,不管有没有奇迹出现,不管我们现在的心愿是真是假,我都会永生永世记得这一刻。” 当慢慢闭上双眼,彼此听到的,是对方心跳的声音,还有指尖传来那不可抗拒的温暖。此刻,两人的心灵各自有各自的紧张和颤动,只为那将真将幻的指尖缘。也就是这一分颤动,将两颗心坠入了云雾之中。 “书生,你听到了什么?”田心禾忽然问道。 不知是不是幻觉的原因,封明阳似乎感觉周围的环境有了极大的变化,天地间仿佛有美妙动听的旋律响起,说道:“我好像……听到了非常好听的音乐,但这应该只是幻觉吧。现在时间到,我们可以睁开眼睛了。” “好,让咱们一起张开眼,见证奇迹的时刻,预备:一、二、三,开!” “这……这……这!怎么会这样?” 当张开眼睛的一霎那,封明阳身心剧震,瞬间傻眼了! 他双手深深地抹了一把脸,再看,周围还是幻境! 两个人都立即呆住了! 这一刻,世界发生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变化,二人竟然置身在了一个如梦如幻的美丽湖泊之中! 此地正当阳光软软,光华富丽的湖面,双双红鲤跳波戏水,漾起阳光下的彩粼点点。此中情景祥瑞而又喜气,却令人分不清此刻是黄昏还是清晨。 二人所立之地,是湖心的一座七彩星月石坛。石坛由日、月、星三种彩石图案巧妙构成,其中日圆、月弯,日与月相互迎合,太阳嵌入半月之中,日月作依偎之状;太阳和月亮的周围有七颗彩色的星星环绕点缀,七星炫动,湖上祥盛的七彩光华,便是从湖中石坛上这七颗灿烂的星石焕放而出。 “太美了,这个地方真的是太美了!” 美景突至,田心禾忘乎所以,兴高彩烈的在石坛上跑来跑去,兴奋惊叹不断。又跑到水边伸手往湖水里一划,叫道:“真的,这是真的水元素!明阳,这星月湖不是幻境,是真实的耶!太谢谢你带我来这么漂亮的地方了!” 认识半年多也没见她这么开心过。然而此情此景,封明阳却有些哭笑不得。 “但是,田姑娘……” 封明阳欲言又止,身心突然就地凝结…… 只见,眼前黄影飘动,欢笑之中,田心禾一个华丽的转身,翩然曼舞起来。 伊人弹指一挥间,彩色石坛顿时鲜花飘放、蝴蝶纷飞!这令本就美如仙境的七彩圣湖,更添无尽的烂漫,而她自己,也变了一只在百花丛中快乐穿梭的蝴蝶。 今日始知,原来她的舞姿竟是如斯的美妙,足以令世间任何男子见过一眼都会终生痴迷! “我这是怎么了?难道进入了‘冥幻之功’的幻境之中……” 封明阳深深的陶醉了,怎么努力也醒不过来……当双手死劲抹了一把脸、用力咬了咬舌头,才终于渐渐地看清,有一只纤白的巧手在眼前不断地恍动。 同时,一个美妙动听的声音隐隐约约从耳际传来:“喂……喂喂喂,书生你怎么了!喂……真傻了?没你这么傻看着人家的……喂,看这里,眼珠子动一动,你没事吧……” 这声音,太香太淳。封明阳喉结一动,“咕咚”一声,把她香甜的声音咽了下去。 然后,他定了定神,但仍然有些痴迷地看着她,说到:“心禾姑娘,我想,我们这次真的要完了,我真的完了……” 第122章 温养 上 “什么完了?你是不是真傻了?”田心禾盯着他问。 封明阳结吧道:“没……没什么,就……就是,我们怎么回去呀?我还要回家找我娘子呢!” 他再次抹了抹脸,清醒了一下头脑,说道:“田姑娘,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们为什么会被传送到这里来。但我真不是故意的。那所谓的七世不灭奇缘,不一定真实,我们都不要当真。” 看着封明阳一副不知所措的紧张样子,田心禾幸灾乐祸般地乐呵呵直笑,说道:“没关系,不真实就不真实。什么星月传奇、不灭奇缘,可都是你自己说的,我都不放在心上,你何必这么惊慌?” “你真的……真的不当真?”封明阳紧张地问。 “嘻嘻,你当真我就当真,你不当真我就不当真。” 说完,她又转身祭起花云:“走,我们到处看看去!” 封明阳实在没有心情,说道:“你去吧,我在这歇会。” 田心禾乘着花云把美丽的圆湖游了一遍,又回到了湖坛上来,满面春风地道:“这湖真是太漂亮了!书生,来,咱们再来牵一次手吧。” “干……干什么?”封明阳一直在站在湖心的石坛上发怔,此时又突然紧张起来。 田心禾格格笑道:“不干什么,你可别想歪了。本姑娘堂堂貌美如花,还不至于到那种降格倒贴的地步。”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她转而正色道,“你现在身染戾疾,随时都有可能丧命。乐观估计,这样下去你最多也活不过五年了。” “是啊,我这短短一生,恐怕没几年好活了……” 想到自己的生命苦短,封明阳心里不禁有些悲凉起来,说道:“昔日芳华古城的池影老人也曾说过,我可能最多已活不过十年,这一转眼间,又是两三年过去了。” 田心禾道:“我们这一别,五年之后你将必死无疑。你有没有想过,你就这么回去找你那样青梅竹马的苏颜,就算真的娶了她,你们的幸福日子又能有多久?” 封明阳道:“没想过,也不想去想。只要能和她结为夫妻、相依相爱,就算幸福只有一天,我也满足了。” 田心禾道:“五年,最乐观的估计,就打算你还有五年好活。可是五年之后呢?你走了,你的幸福是够了,留下她一个人怎么办?” “这……”封明阳有些沉痛起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人活在世上,总有些事是无奈的。” “你也不必这么悲哀,”田心禾道,“你不是遇上好心的本大医师了吗?我决定,用温养法给你进行治疗,如果成功,估计你至少还能延长几十年的寿命,与正常人也没有太大差别了。” “温养法?那是什么医术?” 封明阳听到自己还有得治,感动得眼眶有些湿润,说道:“心禾姑娘,我封明阳这一生能遇到你,也不知是几世才修来的福份。” 田心禾轻轻一笑:“你也别高兴太早。这种治病方法虽然对治寒戾绝症很有奇效,但我只是学过,从来没有过实践,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她解释道:“风寒之疾,一直是世上第一大难治的病害。温养法,是《悯天神卷》上记载的一种专克寒戾之疾的疗养之术,这种养疗法虽然有立竿见影的奇效,但需要医生与病人进行【心脉对接】,才能给病人进行温养治疗。所以我想和你再牵一次手,查看一下你的心率,看我们两个进行心脉对接的成功机会有几成。” “什么?心……心脉对接?”封明阳吃惊道。 他虽然不了解温养法,但知道什么是心脉对接。他曾听杜文甫讲解过,心脉对接,是一种双修功法,只有相互爱恋的双修男女之间才能进行。 心脉对接带给人的感觉,几乎相近于男人与女人之间进行…… 封明阳不敢再想下去,脸红问道:“田姑娘,你知道心脉对接是怎么一回事吗?听说那是男女双修功法的一种,它竟然也可以用来治病吗?” “你也知道这是……”田心禾的脸色立即也羞红起来,“不知道,我没用过,但也听说过一点点。” 她神情一正,严肃道:“书生,你不要多想,《悯天神卷》上温养法的心脉对接,是一种医术,并不是什么双……不是你想像的那样种奇怪修炼功法。” “哦,那……那行吧。”封明阳把手递了过去。 两人当即牵着手,在田心禾的指示下,一齐调整心跳。 田心禾感觉了一阵,面露喜色:“呀!书生,咱们的心率出奇地相配耶!” “真的吗?”封明阳闻言也十分高兴:“也就是说,你的温养法医术对我非常可行了?” “对,非常非常的匹配,非常非常的可行!” 田心禾兴奋过后,又不无戒备地盯着封明阳:“可是,书生,咱们可得先说好啊,我也是第一次使用温养法,等一下如果心脉对接成功,不知道将是什么感觉。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出现了人们说的那种异样的‘双修’感觉,你可得把持住自己,要不然,就算用温养法把你治好了,我也一定会马上杀了你!” “知道,知道!”封明阳道,“我保证,无论出现什么状况,我都不会趁人之危占心禾姑娘你的便宜!呵呵,你也知道的,半年多的‘定贞白蔻’我都挺过来了。你我在那方面应该都有足够的把持自信。” 田心禾一想起昔日在小蜂洲寒潭边的情景,立即满面飞红,急忙把他的手一扔,哼声道:“你还说!你要再像在小蜂洲那次一样,我就不给你治了。” “好,好,不说,不说。”这可是关系到自己性命安危的事,封明阳连忙赔笑道歉:“那次我真是该死!不过,那都是药力的作用,不能完全怪我……况且,你现在不还是完完整整的么,只是……只是……” “还说!再说信不信我马上杀了你!”田心禾厉色扬起手来。 被她这一喝,封明阳立即畏畏缩缩地低下了头,果然噤若寒蝉,就连看她也只敢做贼似的偷偷溜上一眼。 见他那胆小如鼠的模样,田心禾噗嗤一笑,说道:“好了,有色心没色胆的胆小鬼……放心吧,和你开开玩笑的,我没将那件事放在心上,你也最好永远把它忘了。” “忘了?可是,也要忘得了啊,我的初吻都给了你,还有,姑娘你那种令人难忘的感觉……”封明阳心里有点坏坏的嘀咕,但脸上的表情却比天底下任何一个男人都老实。 当即,在田心禾的指导下,二人在湖坛的日月彩石上对面而坐,调理气息。 凝神调息片刻,准备已毕,田心禾双掌平伸而出,与封明阳的两掌紧密贴接。 两只手掌一接上,封明阳顿时觉察有一股温泉一般的暖流透过右掌,循着他的右手经脉滔滔不绝的注入,瞬即流转过他周身的脉穴。暖流过处,湿润加身,令人无比的舒畅。 当暖流达到“肾俞”穴的一刹那,他突然身如触电、一阵悸动,令他全身为之剧烈一颤! 这种悸动,是平生都未曾有过的感觉,让人无比的暖热快活、又似有巅峰之痒,使人万分的难受! 暖流愈增愈满,封明阳渐渐欲火中烧、呼吸急促,生出了一种难以克制的冲动。 他依稀记得,同样的感觉,那日在小蜂洲第一次服下“定贞白蔻”之时曾经有过,但此时的欲望却更旺盛百倍! 他睁开眼,盯着身前无比动人的女子,目光在她凸凹诱人的全身溜转,恨不能将她整个吞下去!更想奋不顾身地把她一把揽入怀中。 可是,心脉对接过程如有丝毫的闪失,必将令双方即刻毕命,事关田心禾的性命安危,他硬是把自己当成铁人,强行克制了下来。 心脉对接,其实是一种互恋双修男女之间以生命为赌注的冒险,这种危险,虽然田心禾不说,封明阳也知道。对于并不符合互恋的封明阳和田心禾而言,两人都知道这是甘冒生死大险的做法,可奇怪的是,两人对这个可能以共赴黄泉为代价的决定,都契而心照不宣。 人对于欲望的遏制,往往是最无能为力的事。 川流不息的暖流流经“肾俞”及其他敏感经穴,封明阳坚忍了片刻,他这个铁人,也业已是大汗淋淋、全身湿透。 “书生,你怎么样了,没问题吧?”面对他饥饿如狼的欲火眼神,田心禾早已羞得满面通红,但还是关切地问道。 “不……我不行了……心禾……你……这是要害死人啊!” 封明阳语气十分艰难:“那定……定贞白蔻的解药……到底管不管用啊?我……我还是忍不住……” 田心禾额头也已有香汗渗出,脸红道:“坚持住,很快就好了。其实有这种感觉,这是……这是好事……哦不,我的意思是说,其实这样对温养运疗有好处。如果完全没有感觉,那才真的是要人命。” 又过不了多久,封明阳通过贴接的双掌,已明显感觉到田心禾的一颗芳心也在突突突突地乱跳,甚至感觉她全身都在微微的颤动、痉挛,显然也是抵挡不住欲火的侵袭。他不由也关切道:“心禾姑娘,你怎么样,实在不行,咱们就停止吧?” “停止?心脉对接一旦开始,就再也无法停止。” 田心禾勉强调控了一下气息,声音微颤:“书生,你忍耐下。”说话间,她忽然带出了哭腔,流泪道,“书生,我不知道温养法会让人这样,我……我的……便宜全都被你占光了……你……你这人真可恨,偏偏这账跟你又没法算……” ; 第123章 温养 下 这心脉对接的温养前奏运疗所带来的情欲冲击,似乎比“定贞白蔻”发作时还要来得强烈。 还好两人曾有过克制“定贞白蔻”药力的经验,否则青年男女之间、干柴烈火之下,只怕便难以把持得住。 又运疗了一阵,双方的情绪都稍转平稳。 田心禾道:“书生,我马上要将我的脉流导入你的心脉,进行心脉交接了。神卷上说,温养交脉时,‘成,则天地合、阴阳会、其乐融融,而后疾可缓除;败,则两两心脉断绝、共赴九泉,故非恩爱伴侣、融洽夫妻,慎用’。毕竟这是有生命危险的事,你再考虑一下,是否要继续。” 也许是在爱欲的冲击下,封明阳道:“心禾,只要你愿意帮忙,就来吧。我时常怨恨自己生命太苦短,否则也许可以……可以活着多看你几眼。只是怕万一失败,太委屈了你。” 田心禾道:“你不用说这样的话,我甘愿冒死给你温养运疗,纯粹是出于医者的职责。作为一名医师,如果明明知道还有办法可以给病人医治而不治的话,会留下终生的自责和遗憾。” 封明阳想到自己另有所爱之人,实在是不应该冲动对她说那样的话,便道:“嗯,我明白,那就继续吧。” 田心禾点了点头,说道:“心脉交结时,只要双方的心脉不相互抵触就能成功,否则失败。依目前进程来看,我们的心脉是不会互相抵触的,只是,我没有实际的温养经验,所以无法完全领悟心脉交结成功时的‘天地合、阴阳会、其乐融融’是什么意思。在心脉交接之前,你必须先答应我一件事。” 刚才见她哭了起来,封明阳不知该如何相劝,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安慰的机会,他坚决道:“行,没问题!你这样对我,就算是再逆天的事,我也答应……”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到一件事,转而惊道:“你……你不会是要我……要我不去找苏颜吧?” “你爱找谁找谁去,关我什么事!”田心禾“嗤”的一声破啼为笑,转而道,“温养这种运疗法,我以前从没用过。你要先答应我,等一下我们心脉交接的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不能欺负人。” 封明阳汗道:“田大医师,我哪敢啊?你法力那么高强,就算我想欺负你,只怕也没那个能力呢。” “可是……可是……” 田心禾红着脸支吾一番,还是忍着羞启齿道:“这温养法很奇怪,刚才开没正式心脉交接都让人那样了,等一下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我虽然有法力在身,但刚才也是……也是好不容易才坚持过来的。你到底答不答应?” 封明阳道:“好好好,我封明阳在此保证,等一下就算是死,我也决不会逾越心禾姑娘的最后一道防线!田姑娘,是这个意思吧?” “死书生,你想死呀……”田心禾羞得双颊发烧,有些事意会就行,他非要说出来,实在是可恨至极!如果不是双手都不能腾空,她真想狠狠地扇眼前这个说话赤祼裸的男人几个耳光。 她严肃道:“是男人,说话就要算话。我可不是和你说着玩的,如果你敢趁着心脉交结时轻薄我,事后我一定会把你碎尸万段!” 封明阳重重地点了点头,保证道:“一定,一定!我的命虽烂,但也还想多活几天呢。我可不想被人剁成肉酱。” 田心禾看他信誓旦旦的样子,终于放心的点了点头,吩咐道:“那,现在准备开始了。我们距离拉近一点,双掌掌心保持平贴,但手指由平贴改成交握……” 封明阳一一依言照做。 准备已毕,田心禾继续道:“对,就是这样。现在,你一边听一边行经运脉,听好了: “闭目——凝神——舒展精神;改变窍息吐纳方式,由刚才的九纳一吐改为一纳九吐; “提六分真气,聚于丹田,然后——三分真气贯于任督二脉,另三分均分贯入冲、带、阴跷、阳跷、阴维、阳维六脉。 “用脉内真气将以上八脉的全部脉流精元聚合为一,而后均分为八;将八份脉精分别导入内关、公孙、临泣、后溪、申脉、列缺、照海、外关八大穴位; “将此八穴中的精元导入除心经外的十二正经和十二奇经中流转一周; “将周身所有精元归于‘肾俞’穴。 “用余下另外四分真气封护住心脉,保证原来封固在心脉之中的寒戾之气不向其他脉穴泄漏扩散。然后,将精元先导入任督二脉,以小周天运转循环一遍,再以大周天全身循环一遍; “——导聚全身的所有的脉流精元,将其复聚于‘肾俞’。” 封明阳以前曾跟母亲学过运脉养穴的养生之术,又跟方红渊学过大小周天的打坐练功之法,所以田心禾所说的这些大小循环对他来说并不复杂。运脉的目标,就是要聚合自己体内全部的男子精阳,以“肾愈”穴为温巢,随肾精气元照她的指示往全身流通循环一遍,以最大程度地引来周身每一丝阳精,最终又复引流归于“肾愈”备用。 一通脉运下来,封明阳又感觉全身燥热。他内力本就很弱,好不容易将全部精元复聚于“肾俞”之后,体内的真气几乎已全部耗尽。 他感觉到田心禾掌中给他输来了几分真气,但那几分真气显得也很微弱,他不由担心道:“心禾,我真是没用!我的真气太有限了,你能不能给我多输一点?我怕等一下正式心脉交接时这点真气支撑不住。” 田心禾红着脸微微喘息着,轻声道:“你放心,心脉交接时不需要你动用真气,我给你输一点真气,是怕等一下万一你阳精奔溃时会有生命危险……好了,现在,你睁开眼,看着我。” 封明阳依言睁开眼来,与她对视着。不看还好,这一看,又差点把持不住。情欲恍惚之中,只见田心禾樱唇嚅动:“好了,现在,心脉正式交接—— “现在,紧扣我的手指——全身放松,打开所有孔窍,不要有任何心理和身体防线……放开心脉,我的脉流要进来了……” “啊~~~!你干什么!停停停……停~~啊~~·!” 封明阳忽然惊心失魂地大叫起来! 一股暖暖润润的热流倾注而入,令人全身麻痒难当……天呐,这是什么感觉!令人欲拒还迎、欲罢不能,世间竟然有这种魔力……“心禾……心禾……我……我要死了!” “田……田姑娘…………爽……爽死了……我……受不了了……快……快……快停一下……心禾……禾……求……求求你……先停一下!……” 但任凭他怎么叫喊,那股酥人的暖流依然毫不留情的侵入,漫过他全身的每一寸空间,一步步向他的心脉蔓延…… “死书生——你……呃~~!” 这一次是女声,似乎有点撕心裂肺的,似痛呼,又似亲昵的**……接着,封明阳忽闻花香扑鼻,只见田心禾“嘤”地一声娇吟,软软地向他怀中投来。 倒在怀中的她,双臂穿过他的腋下,交缠于他的宽背,将他牢牢捆绑。她双眼痴迷地仰望着他,呼吸急促,红唇在嚅动、娇躯在痉挛…… 娇弱的**,是无助无力呼救的信号…… 但此刻他已经自顾不暇了……在心脉交接的那一瞬间,封明阳整个人已坠入一个无边无际的大海,被温暖火热的湿润汪洋所包围,那浴海,令人如醉如痴、欲仙欲死…… 心脉中,一条冰河在融化……融化成淋漓的泪水,从他的眼角倾落到她动人的脸庞。 她迷离的眼宙,是深遂的星河,有着令人无以抗拒万能的引力……一切理智和控制,在她的世界里都是徒劳,他捧起怀中的温玉,向她的双唇深深地印去…… 一切都无法停止了,他和她,在彩石铺成的地毯上缠绵、交绕、翻滚…… 这一切,日月可以作证。 …… 醒来的时候,是黄昏时分。 夕阳已红,这里是一座浅浅的彩色石山,滩石温暖,滩外有海。 他们睡在温暖的滩石上,她还在他的怀里。 她醒了,他还睡着。 田心禾轻轻地挪开他的手,站起来,怨怨地看向躺在地上的封明阳,犹豫一番,祭出了仁心盏。 “哼,本姑娘说到做到,这个神器,足可以让这个言而无信的臭男人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她运起了自己杀伤力最强的法诀。 但就在法诀起手的那一刻,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看自己的腰带,玉带上的双翅蝴蝶束结,原来只被解了一半。 “怎么……怎么可能?我那时明明感觉……我那时候为什么会?”她通过感应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异样,自己居然还是完整无缺! 有很多事她想不明白,但自己完好的身体却不会骗自己。 “以我这样的法力,都无法抗拒心脉交接时所带来的情欲冲击,对于一个普通的男人来说,那要怎样的毅力呢?”她欣慰地笑了,系好玉带的束结,感激地看了看因虚 ; 第124章 寻梦 在田心禾的元神救注下,明阳身体迅速恢复,渐渐苏醒了过来。 清醒后,他站起来整整衣衫,看看田心禾,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愕然道:“这是什么地方?我们怎么到这里来了?星月湖呢?” 田心禾也很迷惑:“我一醒来就发现我们已经在这里了,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封明阳抹抹脸,清醒了一下头脑,说道:“嗯,奇缘星月湖是可以移动的,可能在我们……我们迷乱的时候,它一直在移动,把我们移送到这里然后它就消失了。” 说到“迷乱”,他看了看田心禾,不由大为脸红,说道:“心禾,刚才真是对不起……我发誓,我真的没有……那时候你好像什么都不知道,我是想……但我真的没有……”说着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况,“当时我想起自己对你的保证,又想到苏颜,就停下来了。” 田心禾笑笑,说道:“我相信你,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哦,还有,虽然医生给病人治病是最为光明正大不过的事了,但今天的事,不许你跟任何人提起。” 与封明阳目光一对视,她本来很自然的脸上又不由立即飞红,说道:“也不许你自己想起来!” “嗯,我保证!”封明阳举手郑重承诺。 他忽然觉得心里有点暖暖的。经过这次成功的温养治疗,他感觉全身舒服多了,不再像以前那样身心俱寒。 可看了看四周的环境,现在又有了个新的问题:要怎么回去呢? 首先要弄清楚自己所在的是什么地方。 从不远处传来的海浪拍击海岸的声音,封明阳目前只能判定他和田心禾应该是在海边。 当下,两人走到一个高高的石丛顶端,可以把远近山水尽收眼底。原来,两人脚下是海岸边一座美丽的五彩珊瑚丛。 举目眺望,前方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一轮红日,正在没入遥远的海平线。几只美丽的海鸥在金色的大海上自由飞翔。 而向后回望,陆地是错落绵延的彩色石山,起起伏伏的低矮山峦五彩斑斓,迷幻而浪漫,构成了一个谜一般的梦幻世界。十几里之外,一座巨大的石峰耸入天际,直如一方照海的通天石碑,石碑上【天涯寻梦】四个迷彩大字,在夕阳的照耀下,在遥远的地方也能辩认得十分清晰。 “天涯寻梦!书生,没想到,我们竟然来到了寻梦港。”田心禾见到那高大的峰碑,高兴叫道。 面朝大海,她似乎心情很好,盈盈立于珊瑚彩石滩上,海风拂过,斜阳下轻纱漫舞,仙衣不整自齐。 “额,好像是传说中的寻梦港。要真是到了寻梦港,那……这里离武州南屏山应该很远很远了,离大理就更远了……诶哟!” 封明阳念叨着向田心禾走近,走路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脚下突然不小心踢到一个突石,被绊了个踉跄。 田心禾转头对他一笑:“寻梦港,书生,你听说过吗?你看看,这里和其他地方有什么不同?” 封明阳其实早已意识到此地颇不寻常,此时仔细一看,原来,前面的海是彩色的,而后面四处的山没有树,只有石滩和石山,海滩和石山,也都是彩色的。 彩色斑斓中,是如同梦幻般的一种迷离,迷离的天空,迷离的山峦,迷离的大海,和迷离的海岸线。 但迷离中又有一种真实,比如说,那长长海岸线上的海港渡口,和渡口上纷繁往来的人群。 “也许,这真是传说中的寻梦港了?”封明阳看着不远处颇为热闹的渡口。 乍一望之下,只见那港口上来来往往的人,大多形单影只,虽然在远方看不清他们的脸,但封明阳也能感觉到,人们脸上都满挂着希冀和向往的神情,似乎均为远涉天涯的寻梦者。 田心禾道:“错不了的,这里就是通往寻梦域的入海口寻梦港,我以前来过这里呢!” “真的吗?”封明阳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看海,说道,“那么,你一定也去过寻梦域了。听说寻梦域是个很神奇的地方,去那里的人,都可以找到一个自己的梦中人,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他开玩笑道:“心禾姑娘,你去寻梦域找到你的梦中人了吗,他是什么样子?” “谁要找梦中人了!”田心禾笑道:“我虽然来过寻梦港好几次,但每一次都只到这里就返回了,从没去过寻梦域。” “为什么不呢?”封明阳不解地看着她,“很多人一生努力,只为挣钱买一颗寻梦之石进入寻梦域,然后去寻梦域寻找梦中人。你这么有钱,买个寻梦之石一点也不难,应该去看看才对。” 田心禾转头看了他一眼:“我来寻梦港,是因为也有着一颗寻梦的心。不进寻梦域,是因为我相信终有一天,自己会在茫茫人海之中遇到一个自己的梦中人、相信人世间总还有就近的人可以期待。所以没必要进寻梦域去找。” 她转眼望向那远处渡头上稀稀落落的行人:“只有对世间感情极度绝望的人,才会来‘天涯寻梦’,进寻梦域邂逅一个梦中人。” 又缓缓问道:“书生,你觉得你这一生,有必要去寻梦域吗?” “这个嘛……世事多变,还不好说。”封明阳笑了笑,手往渡头一指,“码头上那么热闹,咱们去看看吧?” 渡头上,大多是年轻的男女,也有部分中老年人。 寻梦港来往者多是孤单的行人,像封明阳和田心禾一样成双成对出现的,极为少见。故此他二人一到港口,就吸引了无数的目光。 “他们一定就是寻梦归来的了。” “真是令人羡慕一对。” “不错,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啊!看来寻梦域果然有希望……” “原来寻梦域的女子如此美丽,希望我也有这么好的运气吧!” …… 虽然人们互不相识,但都在一起议论着渡头上这唯一的“一对”,众人像是在互相交谈,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里大多是红尘俗世间的凡人,并不像那些修炼界人士一样能一眼看出封明阳与田心禾之间的修为差距。众人见封明阳和田心禾成双成对神秘的出现,一律认为他们二人是刚刚从寻梦域缘成归来的。 而对于人们的种种猜测,封明阳和田心禾只是轻轻地笑着,并不否认。而且,他们还默契地牵上了手,因为,天涯寻梦者,大多怀有一颗失落而破碎的心灵,二人不忍心伤害这些追梦者最后一丝的梦想。 既然寻梦者们认为他二人是寻梦成功归来的一对,那他们就成全人们的想法,幸福地牵手来做个表率。 “呵呵,恭喜两位美女帅哥寻梦归来、美梦成真!我这里有专门运客的飞剑,可以把客人运送到任何地方。两位家在何处,要到哪里去?老汉很乐意送上喜结良缘的新人一程!”一名飞剑渡者跑过来揽客。 “谢谢大叔,但我们暂时不用了……” “两位,那坐我的吧,我的飞剑是正宗的仙河铸品,又大又好看,最主要是安全舒适,最多可以坐六个人,无论远近我都送。” “要不坐我的?我是仙河派的外家弟子,过五大正派的领空不用客人另掏过境费和保护费。” “呵呵,两位新人看看我这人怎么样,很有喜相吧?呵呵,坐我的飞剑,既实惠又安全,路上我还管给客从讲故事解闷呢!” 飞剑渡者们见封明阳和田心禾这“对”喜结良缘的新人寻梦归来,都想占占喜气,纷纷过来抢揽。 “心禾,反正我们不认得路,要不就坐这位大叔的……” “哟,卖剑的!” 封明阳话还没说完,忽然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说道,“封明阳!好久不见了哦,你来寻梦港干嘛?” 声如春泉,无疑只会是她了—— 转眼一看,只见一名子女子自天飘落,女子全身一袭轻淡、纤尘不染。其腰悬一枚白云玉饰,彩而不艳、光华明洁。 佩是云瑶佩,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昔日大理献琴的云瑶仙子。 她正对着封明阳浅浅而笑,双眸明如秋池,却十分平易近人。 虽时隔许久不见,但在封明阳的眼中,此女子的容貌尤如近在昨天,初晤便不陌生,阔别亦不曾疏远。 他模仿她的一个亲浅笑容,说道:“云瑶仙子,原来你也在这里啊!” 云瑶仙子打量了封明阳身边的田心禾一眼,银铃一笑,说道:“呵呵,这位妹妹真是漂亮。卖剑的,看不出来哦,你这人貌不惊人,身边的女孩倒是一个比一个漂亮。” 说着,她转而向田心禾道:“人家都叫我云瑶,未请教这么貌美如花的妹妹叫什么名字呢?” 田心禾也非常有自己特色地笑笑,说道:“你才是妹妹呢!我看你年纪轻轻,也敢随便叫人家妹妹!你不就是那位颠倒众生的云瑶仙子吗,很是久仰了呢!小妹姓田,小名心禾。” “田心禾,好名字!果真是名如其人,跟田地里的新新禾苗一样鲜活可爱。”云瑶仙子又是一笑,“心禾姑娘别误会,我冒昧叫你一声妹妹,是因为觉得你很亲切,令人一见如故。” 田心禾笑道:“彼此彼此。既然如此,那我们都以妹妹相称,这样就谁都不吃亏了。云瑶妹妹,你好呀。” “唉,真是两个女人一台戏,这都没我说话的份了,她们俩可真算得上是一见如故啊!”见两人初一见面就如此笑谈不停,封明阳只好以被遗忘者的失落长叹一声。 第125章 八荒 “卖剑的,你们这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云瑶仙子忽转而对封明阳道,笑着看看封明阳身边的田心禾,“依我看,你这人好像艳福不浅,不像是要来天涯寻梦的样子。” 封明阳连忙摇手道:“可别乱说,我和田姑娘只是……” “不是书生吗,什么时候又成卖剑的了?”田心禾抢着打断他的话。 “这个……卖剑读书,都只是随便干干,不成气候。”封明阳汗颜。 云瑶仙子瞧了他二人一眼,笑了一笑:“不好意思两位,天色已晚,小女子就不奉陪了,将后有缘再见,告辞!” 说完,当即径自乘着晚风而去。 居然说走便走了。 “来如风,去如风,云瑶仙子真的是来去无由、仙踪飘渺,很有点我昔日师叔‘幻仙’天音侯玉的风格。”云瑶仙子走后,田心禾笑道。 “是啊!”封明阳叹道,“她总是这么虚无飘渺的来去匆匆,好不容易再见到一次,可惜还来不及跟她说芳华古城的事。” 寻梦港离岸几里,有一个海边渔镇,当日天晚,两人就宿于渔镇寻梦客栈。 天涯寻梦,这个浪漫的地名,无论相聚和别离都是个不错的地方。果然是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二人次日即在天涯寻梦的渔镇分手。 分别时,田心禾谆谆告诫:“书生,虽然我对你的温养疗效还不错,但也只能渐渐舒缓戾力对你的侵害,并未能彻底根除你体内的寒戾之气。今后你要特别注意两点:一要避免因过度伤悲而触动体内藏伏的寒戾;二是若要练功或使用内力,则必须事先封住心脉,以免原本封禁在心脉之中的寒戾之气向周身扩散。” 封明阳郑重点头道:“我一定谨遵田医师的叮嘱。第一点我大可放心,今生只要能和苏颜在一起,我定然一生幸福,绝不会有什么悲伤之事。至于第二点,我回去与苏颜一起过普通老百姓的日子,还练什么武功、使什么内力?” “嗯,说的也是,那就祝你好运了。”田心禾轻笑之间,隐约怅然若失。 封明阳轻轻执起她的手,无言深视了片刻,开口道:“田姑娘,想我多番侵损你的名节,却无法承担一个男人应该承担的责任,实在是罪该万死。你对我的恩情,封明阳只好来生再报了。” 他心中忽然泛起一阵悲哀之情,哀叹道:“即便星月奇缘的传奇真有其事,即使你我真有七世的不灭奇缘,那七世的相爱缘份,想来也无法应在这一生了。” “对,书生,你说得对。” 田心禾忽尔放怀一笑,朗声道:“反正有七世的不灭奇缘,我也不争这一世,这一世,就把你让给别人吧。苏颜对你那么好,你这一生应该一心一意地对待她。但来生,愿君莫失莫忘。” 封明阳见她不像是故作开朗,而是确实率真豁达地开起玩笑来,于是也笑道:“你要真这么想,那就太好了。我在此保证,过了此生,如有来世,我封明阳一定会生生世世都只等你一个人。” “切,你爱等谁等谁去,谁稀罕!” 田心禾如初见时的一笑之后,抽手别去。 …… 归途漫漫,归心似箭。 虽然自上次被唐小潮的归位符带到归云镇、与苏颜未辞而别之后经历了一系列杂乱无章的事情,但苍山归路上的他,此时却完全抛却了那些纷繁,一心只盼着能快些与大半年来日夜思念的人儿见面。 “茫茫人海之中,只有颜儿是才是我的最爱,只要有了颜儿,那些仙来仙去的女子,又算得了什么呢?一生得一挚爱,足矣!” 步入点苍山,封明阳急切不安之中又有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他拍了拍纹在袖间的无极袋,又伸手摸了摸兜里余额九千多金币的魔力金钱卡:“这十一阶的玄犀角,根治颜儿的眼睛肯定没有问题……我体内的寒戾也将渐渐根除,这卡里的钱,足够我和颜儿过上优裕美满的生活了。心禾姑娘,你真是我们生命中的贵人,真是太谢谢你了!好人终有好报,但愿你也能尽快寻找到自己的幸福。” 他展开轻功而行,不久即至苍山第七峰上。 峰顶积雪依旧。 收功落下地来,远远望去,峰腰下一个黑点遥遥可见,那是铁匣的铸剑坊——也是他和苏颜借以落脚安家的地方。 但是,傍晚了,怎么还没有炊烟呢? 站在雪峰之上,封明阳不知为何,突然感觉有些冷。 “不对呀,平常这个时候,铁匣前辈都在铸剑的,就算颜儿还没生火做饭,也会有炼铁的炉烟,怎么剑坊看上去一片死气沉沉的样子?” 封明阳心中略奇,随即摇头笑笑,轻声自语道:“我在这里发什么呆呢?还是赶快回家吧,我这一离开就是半年多,颜儿一定都等苦了。”言毕足尖轻点,如一只洒脱轻灵的雪鸟,疾然向峰腰下的剑坊飞去。 可是,走进剑坊,既没有听到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也没有看到苏颜满怀欢笑的拥抱相迎。 ——他想象已久的重逢画面,一个也没有出现。 没有炉火轰隆、没有欢声笑语。 昔日生机勃勃的剑坊,只剩下一片死寂,死一样的气氛,寒而清,好似人迹不至的荒坟。 “屋子,怎么竟拿坟来打比方!” 封明阳拍了一掌自己的嘴巴,“但这种感觉,真的是很奇怪,人呢,都哪里去了?”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 可是他没有呼唤,因为这里实在感觉不到一丝生命的气息。 推开无锁的木门,“吱——呀——” 一声嘶哑的长响,打破了古黯苍山的岑寂。 “铁前辈!我回来了,原来您在家呀……” “铁前辈!铁前辈?铁伯伯!” 封明阳一声大过一声,由开始的喜悦到后来的震惊,再到最终的悲伤,声泪俱下。 幽黯的木屋里,铁匣双手抱着一把古剑,盘膝坐于床前的草席上,没有气息,没有体温,坐化了。 草席之上,留下绝笔一封,上面写道: 六合破碎,改铸八荒。 此剑祭五百年、炼五百年、铸五百年,合一千五百年而后剑成,止境悲沉之性,生杀绝灭之锋,非主不识,非侠莫用!鄙生铁匣,虚度七千载,一生无为,使此剑问世成名,是吾毕生愿望和唯一生存意义。 封小兄弟,此剑自铸成以来,能神应意合者,唯你一人而已。昔剑成之日,溟汐“绝尘子”预言三千年后此剑将在大理苍山逢主,掐指一算,或许当合在小君身上。本当早将此剑赠赐于你,只是时机未到。但可叹人生有限,如今我大限将至,不得不将此剑强加于君,虽属勉强,亦望笑纳。 此剑精炼十二阶凡铁,主魂融合了六合镜的意境力量与肃杀铁灵铸材所含的超强绝灭之力,故身怀剑意的悲壮之侠用之,最能发扬神威,否则与凡铁无异。身佩此剑,非圣即魔,故有一言切记:轻易不出剑! ……唉,人心不古,世风日下!田园将荒,胡不归?所谓长生,不过徒守一副嘘唏的躯壳。吾去矣,诸君保重! ——铁匣绝笔。 黑壮打铁汉的身影,生龙活虎犹如尚在昨天,可转眼之间,昔人已殁。 亲切的人故在眼前,让封明阳逐一想起逝去的父母,不禁悲从中来,泪流满面。 又不胜感慨人生苦短、虚度若无。 自父母亡去之后,他在世上已再没有一个亲人,在他和苏颜最困难的时候,是铁匣收留了他们。在封明阳的心中,铁匣不仅是一名恩人,更是一个有如亲人一般的长辈。以前在千行山庄做客,他想要不要带苏颜去千行山庄安家定居之时,便想着一定要接铁匣一起去同住养老。 “铁前辈,此剑取名‘八荒’,与我所学的八荒神剑同名,或许真是天意。您放心,我虽不才,但一定不会让此剑埋没。” 封明阳跪于铁匣身前,含泪伏地叩拜,庄重地从铁匣手里将剑接过。 这把古剑,正是昔日铁匣要他和苏颜去大理“聚义除贫”募捐大会摆卖五百万金币的那一把,剑成精炼十二阶铁。 老人故去,此时虽然天色已晚,但封明阳仍是展开轻功连夜赶到大理市集买回香火纸烛等物,到铁匣灵前焚香祭拜。 祭灵一夜,次日清晨,他就剑坊中点起一把大火,将棚屋和铁匣的尸身一齐火化,算是对铁匣的一场风光葬礼。 昔日父母亡故,他都来不及举行一场葬礼,此番安葬了如亲人一般的长辈,也算是孝礼有寄,心下稍安。 人生于世,生老病死本是常态,斯人既故,又何必太过挂怀? 火葬铁匣后,封明阳强自振作起精神,手提铁匣赠托的【八荒】古剑,一步步走下山去。 这一次下山,他的心情颇为沉重,也不知道,这次带着这把剑下山以后还能不能回来。如果苍山没有了铁匣的剑坊、没有了苏颜,又回来做什么呢? 父母亡前对自己都没有什么嘱托,这令封明阳长久以来不知所往,生活一度很迷茫。此番有了铁匣临终的嘱剑寄望,他的人生总算也有了一个隐约的方向。 但现在,首先要做的,还是去找苏颜。 他猜想,或许苏颜还在大理摆摊卖剑呢,大理城南王掌柜家有铁匣的剑仓,苏颜久不回苍山铸剑坊,多半是在城里守摊。昨夜他只顾忙着操办铁匣的葬礼,悲痛之际,进城买香烛时竟然忘了到王掌柜家找苏颜。 第126章 痴癫 “咦,小阳,是你呀!这大半年不见,你跑哪里去了?我们还以为……” 见到封明阳,王掌柜神情有些惊讶。 “王叔叔,苏颜在这儿吧?”封明阳打断他。 王掌柜道:“你说苏姑娘呀?哦,在在在,哦,不在……” “在还是不在?”封明阳感觉他说话有点古里古怪。 王掌柜有些支吾起来:“苏姑娘她……她不在我家,但还在大理城,不过……不过苏颜姑娘已经不再卖剑了,她……” 这时,王掌柜的妻子在一旁悄悄推了推丈夫的胳膊肘,接话道:“小阳,玉……苏姑娘她,自从你走以后,她也已经很长时间没来这里了,我们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们原本还以为,她和你一起埋身在点苍山上铸剑,或是搬到外地去了呢。” “哎呀,你推我做什么!”王掌柜对妻子骂了一声,说道:“你们女人就喜欢瞒这瞒那,到头来尽添麻烦。小阳也是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这种事情越早知道越好!” “王叔叔,怎……怎么了?苏颜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封明阳闻言大吃一惊。 王掌柜道:“倒也没出什么事,苏姑娘呀,哦,现在应该叫她玉血姑娘,玉血姑娘现在好吃好住,好得很呢。小阳,我把事情的真实情况告诉你,你知道了不要太难过,咱们男人,要拿得起、放得下。” “什……什么玉血姑娘?”封明阳听得一头雾水,心中却隐隐感到了什么不妙,不由大为紧张起来。 他强自镇定了一下,冷静道:“王叔叔,没事,你说吧。”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他只想尽快知道苏颜的消息。 “那……我就说了?” “说吧,没事。” 王掌柜道:“不知道为什么,苏姑娘不久前实然改了名字叫玉血颜,人们都传言说她原来是什么玉血家族的后人。她现在正住在富侠的府第,金钱府。小阳,你这半年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现在回来呢?或许晚回来几天,或者是永远都不回大理最好。” “王叔叔,你就快点说说颜儿到底怎么了吧?”封明阳急切道。 王掌柜略一迟疑后,说道:“苏姑娘……玉血姑娘她,过两天就要与‘富侠’的儿子、金钱府的少爷金无两金公子成亲了。后天金钱府将在大理城摆下喜酒,全城大宴三天,届时所有的人都可以不用送礼免费吃喝,这对我们来说是件好事,但是对你……唉!” 他叹惜着拍了拍封明阳的肩膀:“小阳兄弟,其实苏姑娘她,并不适合你,忘了吧。” 嗡!!! 封明阳脑中轰然一塌! 变故突如其来,令人眼冒金星。 “不,不可能,不可能……” “小阳,小阳?你怎么了?唉,我说你这老头子怎么这么口无遮拦,这种事放谁谁都不好受,怎么能随便乱说……” “说都说了,怎么地?反正纸包不住火,他早晚要知道的,不如早死早超生!” “唉,你说现在的年轻人也真是的,个个都嫌贫爱富,就连我们家薇儿吧,也死乞白赖地求着跟苏姑娘进金钱府去当丫鬟……” …… 王掌柜夫妇在争吵些什么,封明阳一句都听不清,他就像个行尸走肉,痴痴呆呆楞在了当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僵硬的身体终于可以动弹了,双手用力抹了抹脸,却也只是呵呵地傻笑着:“不可能的,呵呵,不可能的,颜儿,我们说好了的,这一辈子相爱相依、不离不弃。” 自语了片刻,又转头道:“没事的,王叔叔,真的没事的……” 他悲哀,但他不信。 所以他来到了金钱府的大门前。 门前大白天的,正在张灯结彩准备喜事,全场喜气盈盈,宾如潮涌。此番喜庆的场面,又比两年前“富侠”的寿诞要隆重得多。 封明阳此刻身上穿着田心禾给他买的“涤光”,虽然表情死一般的难看,但总算打扮不俗。门前有迎宾的接待人员洋溢着满脸的喜气迎了上来:“公子,您是来喝喜酒的贵客吧,请出示一下喜帖……” 封明阳摇摇头,木然说道:“不,我只是来问一下,你们这府里,可有一位名叫苏颜的姑娘?” “苏颜姑娘?哦,你是说玉血姑娘吧,她可是这场喜事的喜主呢,我们未来的少奶奶!” 接待人员奇怪地扫了他一眼,脸色立即冷了下来:“连这都不知道,这么说来,看你两手空空,肯定不是前来恭喜祝贺的宾客了?无关人等素不接待,公子您请自便吧!” 玉血姑娘?果然连姓氏都改了! 封明阳盯着金钱府大门上贴着的一双大红囍字,木然一笑,字字苦淡地道:“麻烦给贵府未来的少奶奶传个话,就说门外有个名叫做封明阳的人求见,请问她还记得吗。” “哼,你是谁啊,我们少奶奶荣贵金躯,岂会随便见你?我才懒得去……” 那接待人员反复打量着封明阳,最终不知为何,犹豫一番之后,竟然进去传话了。 过了约摸半盏茶时间,一个婢女打扮、但穿着非常富丽的的美貌少女跟着刚刚那名接待人员从大门里走了出来,封明阳认得,她便是城南王掌柜家的独生爱女小薇。 小薇出了大门,径直走到封明阳跟前,说道:“封公子,我们玉血小姐说,她不想见任何外人。她还吩咐我给你带句话,要我告诉你:门外来的人如果真叫封明阳,他呆在此地恐徒惹杀身之祸,劝他赶快离开大理,走得越远越好。” “呵,外人,如今你嫁得豪门,我封明阳都成外人了……”封明阳苦然自我嘲笑了一声,说道:“小薇,玉血姑娘不认得我,你总该还认得我的罢?你能带我去见见你们未来的少奶奶吗?就当是在下要亲自向她贺喜一番,祝贺她这么快便嫁得如意郎君。” 小薇有些于心不忍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小阳哥,木已成舟,你这又是何苦呢?” “什么木已成舟?她自己怎么不出来见我!颜儿,你为什么不敢出来见我!” 他突然一把紧紧攥住小薇的手:“不!小薇,小薇妹妹,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是不是?颜儿是被他们逼迫的,是不是?颜儿只喜欢我一个人,她怎么能嫁给金无两!” 金钱府门口的几名家丁武士听到这边有人直呼金无两的名讳,立围了上来,瞪着封明阳问小微道:“微儿姐,这人是什么人,竟敢在此胡言乱语?” 小薇连忙赔笑道:“没事,没事,这是我的一个亲戚,从小患有痴癫症,让几位大哥见笑了!” 说着将封明阳拉到一边,悄声道:“小阳哥,你快走吧,听说金少爷一直暗中在派人找你,只怕是要对你不利,要是让他知道你在这里,你的处境就不妙了。” “什么妙不妙!我现在的处境很妙吗?金钱府的少爷是吗,他找我,我还找他呢!我会怕他?” 封明阳指金钱府的大门大叫起来:“苏颜是我的娘子,金无两,你抢我老婆,你不要脸!金钱府仗势欺人,金无两,你给我出来,我和你决一死战……” 素质如他,竟然也粗鲁的骂起街来。 “小阳哥,你醒醒吧!” 小薇急忙连拉带拽地把他扯到一边人少的地方:“颜儿姐后天就要嫁人了!没有人逼颜儿姐,金少爷对颜儿姐相敬如宾、关爱倍至,金府上下对颜儿姐都十分尊重,怎么会是仗势欺人呢?现在颜儿姐和金少爷两情相悦、恩恩爱爱,你还是永远把颜儿姐忘了吧。” “不!你骗我,你们都骗我!我不信,我不信!苏颜,你有本事自己出来跟我当面对质,你给我说清楚,我们的誓言呢?你那不离不弃的誓言呢……” “颜儿,你出来呀,出来见见我呀……颜儿,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要荣华富贵,我去挣、去拼,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对了,小薇,你现在是颜儿身边的人吧?”他激动地紧紧抓住小薇的手,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薇儿妹妹,好妹妹,你一定可以帮我把颜儿约出来,是不是?” “小阳哥,你就醒醒吧!”小薇大骂了一声,看了看周围的人群,又小声道:“小阳哥,颜儿姐马上就做金钱府的少奶奶了,她是不会出来见你的。就算颜儿姐肯来见你,金钱府是豪门府第,规矩森严,不会让家中女眷随便与外面的男人相会。” “你胡说,谁是金钱府的女眷?谁是金钱府的女眷!”封明阳突然冲上前愤怒地掐住了小薇的脖子,两眼要喷出火来。 “薇儿姐,你们没事吧?”远处金钱府的人看到这边的情境,忍不住问了一声。 “呃……没……没……没事……”薇儿喉咙被封明阳死死扼住,满脸红胀,说话都快断了气。 封明阳暴怒片刻,突意识到自己的无礼,急忙松开了双手,又拉着小薇的手求道:“薇儿妹妹,你一定有办法,一定要办法让我和苏颜见一面的对不对?我求求你,你就帮帮我吧!” 小薇顺了顺气,想了一想,说道:“没有什么好办法,你一定要见的话,后天大喜之日,金钱府将全城宴客,颜儿姐和金少爷拜堂成亲之前会一起坐着大花轿全城巡喜敬酒,到那天你在街上自然可以见到颜儿姐。只不过……颜儿姐刚刚再三叮嘱我,让我劝你马上离开大理城。” “离开?我为什么要离开!好,后天,后天,我等……” ; 第127章 绝决 第三天天晴,但深冬的晴天,即便晒着太阳也很冷。 这一天,大理城异常热闹的同时,也有着一种异常的烦闷。空气中没有一丝的风,却仿佛是旋勇风暴酝酿的前奏,阳光中也隐藏着黑暗。 今日是天下第一富府、天下第一公子金无两与玉血山庄遗孤玉血颜的新婚大喜之日,喜帖曾经传遍了江湖,这一日自然也就轰动了天下。如今江湖始知,十多年前九大祭阵家族灭门血案中的玉血家族,仍有遗脉传承。 大理城人山人海,一对新人乘着八马大喜花轿游城敬酒,花轿所过之处,锣鼓喧天、礼炮齐鸣。花轿上,新郎意气风发、新娘娇羞动人,新郎新娘相互执手恩爱、言笑晏晏。 玉血颜,果然是天下红颜,一笑倾城! 加上新娘额上那一点艳丽的美人痣,更是艳绝天下。 满城宾客目睹了新人风采,无不赞叹新娘无愧为天下第一公子的新娘! 宾客们议论说,即便是传说中的仙界第一美少女、仙河派江采瑶坐在这花轿之上,美丽也不外如此。也有说,江采瑶或许更多一分卓绝,却要少一分喜气和华丽。 见了花轿上的新娘,人们都说,天下女子,除了玉血颜,恐怕再没有第二个人能与天下第一富府的公子如此相配了。 金钱府大宴全城,大理城宾客虽多,但全城的酒席都摆在街道的两旁,每一条大街的路中央反倒是井然有序的让了出来,供游城敬酒的新人大花轿和仪仗大队行走。 金钱府这一场婚礼,排场之大,恐怕还要远胜公主出嫁、皇帝迎娶。新郎新娘两层楼高的宝马珠花大轿不说,光随新人游街的婚庆仪仗队,就排起了十里长龙。 但当喜庆的长龙巡城半周、游到东街之时,热闹突地戛然而止! ——礼炮熄灭,喧天的锣鼓突然也失去了声音。 天气也陡然变色。 大街上竟然刮起了无名的清风!风中有雾,雾中飘雪。朔风之中,一名白衣剑客当街而立,衣袂飘扬,剑未出鞘,但肃杀的气场,却是硬生生的将新郎新娘乘坐的八马珠楼大轿和万人仪仗大队给拦了下来。 凄厉的寒风刮得街边的屋瓦呜呜作响,清风刺眼,人们纷纷抬袖掩面。 杀气弥漫过大街,全场噤声,只有萧萧的惊马扬蹄嘶鸣。 “剑圣?” 这是所有人的第一反应。 见到这名挟风带雪而来的孤行剑客,人们不由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传说中“寒光冷千里、剑气凝九州”的远古剑圣——渡世魔尊! …… “苏颜,你给我下来!” 正当人们百般猜测的时候,那剑客对着珠楼花轿上的新娘子叫了起来。 “去!~~~” “我去~~!” 这架势、这出场……一出声却是如此的庸俗平凡!人们不由大失所望,“去”声一片:原来,这是哪个吃飞醋的失意男子哭闹来了。 金钱府的喜事早已在江湖上传开,所有人都知道,苏颜是新娘玉血颜以前躲避仇家追杀时用过的名字。 现在,人们开始怀疑起这一场弥漫的风雪是剑客带来,还是自然气候的突变。 封明阳突然执剑拦在大街上,新娘脸色微变,却是将脸扭向了一边,装作没看见。 新郎金无两却大方地笑道:“颜儿,那个人我貌似在哪里见过,好像是以前跟你一起卖剑的,‘铸仙’铁匣的弟子罢?” 苏颜曾经和一名年轻男子市井卖剑,这也是如今大理城中人所共知的事情,金无两说封明阳是“铸仙”铁匣的弟子,是在抬高封明阳,自然也就抬高了玉血颜的往迹。 玉血颜听了金无两的话,淡淡地描了前面路上的那人一眼,迟疑道:“嗯……好像……是他。只是我和他早已断绝来往,他今天来无理取闹,我不想理他。” 金无两笑道:“既然他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来拦路截行,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跟你说,你不妨过去打发几句。否则,人家得笑我这个新郎官不近人情、没有君子之量了。” 新娘在喜途中移身下轿,这也是有史以来第一次。 “颜儿,你终于还是下来了!原来你还记得我,原来你还没有变!” 见玉血颜移步到跟前,封明阳兴喜欲狂、几欲喜极而泣:“走,跟我走,我们离开这里,他们要敢再逼迫你,我跟他们拼了!” 说着伸手就要相牵。 “你既然走了,还回来做什么?” 玉血颜把手一涵,冷冷道。 “颜……颜儿,怎么了?我……当然是回来找你了!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封明阳见她把手缩回,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一颗心也立即冷了一大半。 玉血颜冷冷不语。 沉默片刻,封明阳语如霜打,寒涩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何必立下那相爱相依不离不弃的誓言?苏颜,你负我,我不怪你,但我想明白为什么,就因为金钱府的荣华富贵吗?” 玉血颜道:“原来你一直都不了解我,既然如此,又何谈相爱?我不想流落市井之中任人睥睨,更不想埋在荒山之中被人遗弃。我曾经自负地相信自己看中的男人一定是一个了不起的英雄豪杰,我给过你机会,但你只知道无争、无为。” “原来如此,果然如此!这世上,哪能有比我更了解你的人?” 封明阳苦涩一笑:“但你就不能再等一等吗?” 他握剑虚望:“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是我无争无为,时运未济,我只是不想强求。” “等?时光流驶,能洗尽世间的荣华,容颜会衰老,生命也会淡落。即使此人不变、此心不变,你又能等多久?” 玉血颜绝决道,“你走吧,今日站在你面前的,是玉血颜,不是苏颜。从今往后,世上不再有苏颜。” 见她果真转身离去,封明阳在后面朗声道:“苏颜,你有倾国之姿,即便要取荣华富贵,也大可走宫妃之途,又何必委曲求全于金钱府?” 玉血颜稍一驻足,他又道:“你既是九大祭阵家族的后人、玉血山庄的传承血脉,便可动摇太平城的神阵根基。西盟勃勃野心昭然若揭,金钱府又与域外金之国皇室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关联,大理金家,恐怕并非我天国族类,如今你投身金钱府,只怕是要为虎作伥,将自己陷于天下不义之战。” 远处,轿楼上的金无两悄然射来了无比森寒的目光。 “颜儿,你还是跟我走吧。即使不为我,你也不能助长西盟的虎狼之心。”封明阳再次请求。 玉血颜并不转身,驻足片刻,无声无息地向花轿走去。 见自己心爱的女人绝决地向别的男人走去,他此刻也只有万般的无奈。 “颜儿,你等一等,”封明阳突然追上几步,从怀中掏出一只犀角递给她,“你眼睛还没有根治,这是一只高阶犀角,可以治好你的眼睛,很难得的,你拿去吧。” 玉血颜对犀角看也不看,说道:“金钱府有的是钱,有什么买不到?我的眼睛早已经治好了。” “那,颜儿,这个给你!” 他又从怀中掏出一对五彩斑斓的美丽贝壳,亲昵道:“这对最美丽的彩贝是我在芳华域河边捡到的,本来想等到……等到那一天再送给你,可如今看来是用不着了。颜儿,你离开后,这个我也不会拿去送别人,你带走一个吧,就当是拿来做个纪念。” 玉血颜看了他一眼,接过他递来的一只彩贝看了看,突然扬手“啪”地一声把贝壳丢在了地上,说道:“一文不值,什么东西!” “你……!” 封明阳愕然一呆,吃惊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曾经的青梅竹马、曾经的山盟海誓,而他只不过有这么一个离别时的小小要求而已! 呆了一阵,他突然狂怒大叫起来:“你……你这绝情的女人!” 最后的一丝幻想破灭,他内心的愤怒和冲动再也难以抑制,猛地冲上去一把扼住她的喉咙:“你这个无情的女人,我掐死你,我掐死你!然后大家一起死!” 但看着她那娇艳欲滴、楚楚可怜又奢华到可恨至极的美丽容颜,他手上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力来。 “我……我现在就让你成我为封明阳的女人,我看你还能嫁给谁!”愤怒之余,他猛然紧紧贴身抱住她,疯狂向她强吻了下去!几乎就要当街将她推倒! “唔……你……你放开我!封……封明阳,你放手,你混账!” 啪! 玉血颜好不容易挣开,伸手给了他一把掌。 周围顿时一片哗然! 满街人群虽然身为金钱府的宴请之宾,但场中仍有许多人大声喝彩取闹。 玉血颜满面通红,羞得几乎要哭了出来!一时毫无防备之下,大庭广众之中竟然穿着新娘的衣服被别的男人强抱强吻,这样奇耻大辱的事,有哪一个女子能承受? 此时,金无两手一挥,早有金钱府的保镖冲了上来将封明阳强行拉开。但没有金无两的明确命令,保镖们也不敢妄自对封明阳下狠手,只好请示玉血颜道:“少……玉血姑娘,这……这个人是谁……怎么办?” 玉血颜羞怒交加,大声道:“我不认识他!打,给我狠狠的打!然后把他丢出城外去喂狗!” “哼,你这臭小子真是色胆包天,竟敢对我们少奶奶无礼!打,给我往死里打!” 嘭嘭砰砰…… 拳脚如雨点一般落下,封明阳没有反抗,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疼痛……剧痛的,是一颗无助无望的内心。 鞭炮和仪乐再度响起,同一座城池,一边火热、一边冰冷。 遍体鳞伤之中,封明阳被十几名金钱府的人像一条死狗一样的拖往城外,被人边拖边踢之中,他不断挣扎着伸手大叫:“颜儿,你是我的女人,你不能走,颜儿你给我回来……颜儿……” 泪眼之中,一切的梦都恍惚。 隐隐只看见,她富丽的身影在繁华中无情的徘徊,一步步向大囍的花轿红楼走去。 ; 第128章 尘起 “草,那特装b的出场,我还以为有多么了不起,原来是个怂包!” 南门外,金钱府的一名下人踢了死狗一般躺在地上的封明阳一脚,对几名同伴笑着骂道。 想到这条死狗刚刚竟然占了貌美如花的新娘少奶奶的便宜,几个人简直又妒又恨,对着封明阳又是一顿猛揍狂踢。 “咳……” 重重的一脚踢在背心,封明阳一声伤嗽,竟然咳出了一小块带血的淤冰,寒冰吐在地上,冒着氤氲的白气。 “靠,这小子怎么了?” “体内结冰,难道是得了什么寒湿冷戾的绝症?” “看来用不着咱们动手,这小子也活不了多久了。呵呵,这也好,免得死了还来找咱们的晦气。” “呵呵,人家死了那也是风*流鬼,要是能让我像他一样抱一把咱们那位简直要迷死人的新娘子,立即死了也值啊……” “小九,胡说什么呢!不要命了你!那可是咱们的少奶奶,这话要被上头听见了,你别风*流鬼当不成,先当了枉死鬼!” 几人的头目对那名叫小九的人喝骂了一通,手上拿着封明阳的剑抽出半截看了看,又把剑合上丢给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封明阳,骂咧道:“看看你,拿的什么破剑!来金钱府少奶奶面前哭场子,也就这点破玩意?就你还敢来纠缠咱们少奶奶,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 连踢打自己的人都走了。 这世上还有什么? 自己的死活,就真的这么让别人不在乎吗? 城里很热闹,城外很冷清。 封明阳仰面躺在冰冷的土地上,刺眼的天空是那么的惨淡苍白。 “爹,你说得没错,‘天地无卿,生复何恋?’,天下无我,生死何恋!” 他想死,但偏偏看似危弱的生命,却又还是如此的坚强。躺在地上,心是绝望的死寂,隐隐之中却又听到了血液奔流的声音,其声隆隆,仿佛有撼动大地的汹涌之势。 不,大地真的在震动!仿佛有千军万马正向这里奔腾而来! 不知是不是幻觉,封明阳觉察到天地间的气象正在衍生着惊人的变化,不由捡起地上的铁剑,缓缓站了起来。 也就是在此时,更加令人不可置信的巨变发生了! ——城外的行人突然绝迹,前方大理城高大的城门突然缓缓关上,继而,原来的城门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城廓边渐渐凭空生长起来的一道黄金长城! 金色的城壁如魔变一般缓缓升起,瞬即高达万丈,把整座大理城都遮没!站在城外,只听到了里面近乎金砖碾碎肉体骨骼的声音,和那一片接着一片老百姓惊恐的号叫。 而城沿的墙脚外,竟然渗出了一圈浓稠的液体,那是殷红可怖的血水! “金汤之城!” 封明阳心中惊呼了一声。 这个景象,不由令他想起了杜文甫说过的,天国西北之外金之国的绝世国术:金汤之城! 资料卡: ——金汤之城:威力绝伦的终极五行战阵,阵魂属金,凝炼金汤伏兵之城,令固守城池固若金汤。 看着正在形成的巍峨城堡,封明阳简直震惊得无以复加,震惊之余,心中又更震惊地想到:“‘金汤之城’为战争阵术,‘城’内只宜藏纳伏兵,可大理城中有那么多老百姓,城里传出来的惨叫声,难道是‘金汤之城’把城中千千万万老百姓都碾成了肉浆?” “是谁炼成了这么可怕的金汤阵术,难道是金钱府金家的人?而这里并没有发生战争、也没有军队呀,他们布‘金汤之城’做什么?” 正当他百般疑惑的时候,一转身,远处南方蔽天而起的扬尘回答了他的疑问——那漫天的沙尘暴,无疑只有军队才能激荡起来。 “难道,西盟真要造反了?难道朝廷已经派兵来镇压了?”事情来得实在太突然,封明阳内心的疑问还是一个接着一个。 那扬尘之军气势好不汹涌,转眼之间,万马嘶鸣,很快即滔滔奔到了城下,一到城下,兵马穿梭驰骋,火速列阵停了下来。 行若奔雷、止如山岳,好不训练有素的军队! 一阵马蹄扬起的风尘巨浪贴地卷来,封明阳立即被尘沙淹得灰头土脸、面目难辨。马到近前,他定睛一看,原来这气势如此昂扬的滔滔大军,竟然是一支娘子军! 城下数万娘子军一律身彼雪白软甲,映得天空一片晃亮,虽军装统一、威严可鉴,但兵士手中所持的兵器却一点都不统一,这一点与一般的正规编制军队大不相同。 为首八名将领高头大马雄列前排,却均不穿铠甲,都是一色的青竹箬笠、面罩胧白轻纱。八名将领也都是女子,以八人的装束,她们若不是阵列在大军之首,恐怕要被人误以为是江湖人士了。 此八将虽然都轻纱笼面、不露真容,但光从身形上亦不难看出来都是风姿绰约的绝色女子。 八名女将扬鞭挥军到城下,但见万丈黄金城门之下唯有一个满身尘土的带剑男子孑然独立,其中一人脆声笑道:“玄武大统领,这黄金之城是什么情况?西盟布下怪阵,却只留下这么一个灰头土脸的落魄剑客独守南门,也太看不起咱们太平卫玄武门了吧?” 站在八人中间的主将女子面色凝重地观览了一阵巍峨怪异的金色城墙,过了片刻,把目光转向孑然孤立在城边空旷沙地上的封明阳,说道:“想必他是个城外人,并非守兵。须女统领,你把他叫过来问话,辩清是非,切不可误伤了人命。” “是!” 那名叫“须女”的将领对站在前方发楞的封明阳叫道:“喂,那个带剑的,你过来,我们大将军要问你话!” 封明阳不敢违命,提着剑走到八将跟前,涵首低头拜道:“草民见过几位将军。” 那为首的女将目光向他扫来,说道:“西盟造反,我朝廷大军前来剿逆。你是什么人,在此何干?大军压境,你为何不知回避,难道就不怕被军马踏成肉泥吗?” 封明阳诺诺连声,却不敢正面答话,生怕一语不慎触犯了军威。 “抬起头来!”旁边须女将领喝道,“我们大将军问你话呢,还不快点老老实实的回答?快快报上姓名,或许可以饶你不死!” 封明阳抬起头来,答道:“草民姓封、名明阳,原本家住点苍山,只因近来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伤心之际,才在此痴怔徘徊,实不觉身外事。不期触犯了天兵之威,还望将军宽大为怀,饶恕一回。” 说话间,他偷偷瞥了那大将军一眼,只见她倩影卓绝、身姿隽秀,却是半透明的雾纱笼面,看不清脸目。其罩面轻纱之上,绣有一小朵清秀美丽的带叶粉荷。 “卖剑的?” 那“大将军”听了封明阳的回答不由一怔,神色微动,仔细打量了封明阳一眼,说道:“原来是你,难怪声音这么熟悉!” 卖剑的?这样称呼自己的人目前为止举世只有一个!难怪她的声音也这么熟悉! 可奇怪漫游江湖的散仙云瑶仙子,怎么突然成了朝廷的女将? 封明阳心中原本该为此一喜、也该为她一忧,但世事沧桑之后,他此刻却是面如死灰、喜忧无形于色,答道:“正是草民。” 须女将领在旁问道:“大将军,你认识此人?” 那“大将军”道:“嗯,他是一个卖剑为生的平头百姓,以前生活过得挺好的,却不知为什么到了今天这般凄惨的境地……” 转而对封明阳道:“这里即将有一场生死血战,大理已是危亡之地,你既是无辜良民,就趁早速速离去吧。” 她想了一想,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递给封明阳:“如今大理城外,东南西北各方都有朝廷大军,你只能从南面离开,不可乱闯。路上如果有我玄武军的人截问,你不要说话,只须出示这枚玉佩,即可通行无阻。” 那玉,形若一朵出水莲花,又如一朵浮动的淡彩白云,白云周边有祥和的氤氲瑞气环绕,彩而不艳、光华明洁。此佩正是云瑶佩。 见到此佩,如见到了它光华明洁的主人,封明阳心中一阵难以言明的感激。 这个灰头土脸的人,原来毫不起眼,众将士们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但“大将军”的这个异常举动,立即令全军为之侧目。 这枚玉佩代表着什么,没有人敢揣测,但它的珍贵程度别人可能不知道,但至少太平卫玄武一门,却是无人不晓! 与“大将军”同列的七名女将领见“大将军”赠佩,更是对封明阳反反复复地打量了起来,可是任凭怎么看,也看不出这个人有什么出色之处。众人实在是想不出为什么“大将军”会对这个普通的男子如此眷顾,难道真的仅仅是因为“大将军”爱民如子? 将军送佩,是代表情义,还是只代表一个予民通行的信物? 此刻深伤未苏,突然面对这样的事情,封明阳有些不知所措:接吧,此物太贵重,自己断然不敢受;不接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她,岂不扫了大将军的颜面? 最终,他还是犹犹豫豫的接过玉佩,小心翼翼把玉佩捧在手中。 捧着玉佩,在众人的注目之中,他告辞一声,缓缓向南离去,心绪十分复杂。 后面阵列的大军立即给他让出了一条道来,但他走了几步,又走了回来。 须女见他去而复返,笑道:“怎么又回来了?难不成你感激咱们大将军的赠佩之情,要回来投军报恩、报效国家?” 封明阳连忙躬身道:“不敢,不敢!草民一无所长,岂敢谈报效国家?” 继而道:“草民刚从大理城中出来,对城里的情况略有了解,有些话,不知该不该向诸位将军禀明。” 那“大将军”微微一笑,说道:“想昔日你卖剑高歌,颇有独到之处,莫非今天有什么奇谋良策要献上?” 第129章 草民 封明阳道声“不敢”,想了一想,说道:“诸位可知,前方这个黄金城,极有可能是域外金之国的盖世神术,‘金汤之城’?” “金汤之城?” 八将中七人惊呼出声,唯有“大将军”略一沉吟,说道:“果然是‘金汤之城’!当世炼成‘金汤之城’五行战阵的,唯有金之国的大国师金囚,看来朱雀统领说金、水两国的国师已来为西盟助逆,果然不假。” 顿了一顿,又沉重自语道:“这一次,朝廷要面对的,恐怕不只是一场治乱之战,而将是一场国战了。” 转而对封明阳道:“没想到封公子竟然有如此见识,能识得世之罕见的‘金汤之城’。” 封明阳道:“在下孤陋寡闻,只闻其名、未知其实,也只是猜测而已。” 他看了看八将后面的阵列雄兵,又道:“今天本是西盟少盟主金无两的新婚大喜之日,朝廷大军今日大军围城,想必是打算突袭金钱府,杀西盟一个措手不及。” “大将军”点了点头:“不错。” 封明阳道:“可是,金钱府前一刻还在庆贺婚礼、大宴全城,此刻朝廷大军突袭到来,他们却也突然恰逢时机的祭起了‘金汤之城’,可见西盟早有防备。如此看来,大理城今日的喜宴,恐怕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是一条引诱朝廷兵马前来的诡计。” “大将军”又是点了点头,说道:“封公子可还另有什么高见?” 封明阳作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说道:“草民……草民不敢妄言。” “说话吞吞吐吐的做什么?有话就快说!”须女喝道,“大战在即,咱们大将军可没空听你唠叨!” “大将军”也道:“说吧,先恕你无罪。” 封明阳静默片刻,说道:“草民以为,审时度势,朝廷大军可先兵退五十里,脱离险地。而后兵分两路,在苍山之麓与洱海之滨占据有利地形,互为掎角之势安营扎寨,以观大理动向。如此,大军可与剑川、永昌、楚雄等地驻军遥相呼应,将大理围成一座孤城,西盟定然不敢轻动,而后可再徐徐图之。” “大胆!竟敢妄谈兵事,动摇我军心!” 忽然旁边一女将叫道:“大将军,这个人言辞滔滔,哪里是什么草民?哼,说得比唱的还好听,我看他分明就是西盟反贼故意安排在这里的奸细,欲图缓兵之计,为西盟赢得准备时间。” “大将军”闻言,神色不由微微一变,心想:“昔日在‘聚义除贫’募捐大会上,金无两曾对他极尽拉拢,难不成,他真的被西盟收买了,甘愿做为虎作伥的反贼乱民?” “兵退五十里?”列中,另一名女子哈哈一阵大笑:“我太平卫纠纠十万修炼神兵,还会怕了他小小的金钱府反贼?” “哼哼,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就算他们有‘金汤之城’又怎么样?” “只待天枢统领一声令下,我们十万大军四面一淹,管他金汤银汤,都立即统统泡汤!” “呵呵,对牛弹琴,他个草民懂什么!” 女将们七嘴八舌,豪然大笑。 “太平卫?十万修炼神兵?朝廷太平卫分天枢总坛和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门,其中青龙、白虎两门全为男子,朱雀、玄武两门皆为女子,锦玉台是朱雀统领,难道说,眼前云瑶这个‘大将军’,竟然是太平卫的玄武统领?” 封明阳心想,“难怪这个军队器械不一、看上去不像是常规的军队。若朝廷来的是太平卫的修炼界神兵而非凡兵,那‘金汤之城’或许就不足畏了。” 但他还是不无担心地道:“可是,‘金汤之城’先内后外,如今内城已结,如果等到外城结成时,只怕你们即便再想撤退也来不及了。何况西盟之下也有几十万修炼高手组成的‘金甲军团’,只要稍加编制,即可摇身一变成为无比强大的军队。若待‘金汤之城’全部祭成,届时敌军内外夹击,你们将如何应对?” “我太平卫此次倾巢而来,就是为了专灭西盟的‘金甲军团’修炼兵马。只要能一举铲除‘金甲军团’、为朝廷将后的征剿扫清道路,今天即便是与‘金甲军团’玉石俱焚,太平卫也在所不惜。” “大将军”道,“封公子,你所言也不无道理,只可惜我们这一次轻装快马万里奔袭而来,粮草不能持久、亦无可靠后援,求的是突攻快打、毕其功于一役,无法‘徐徐而图之’。如果今天来的是朝廷正规征剿大军,你这个犄角困象之计,倒也不失为一条良策。” 微一顿,又道:“只待攻城信炮一响,我军即四门强攻,大理将即刻成为喋血之地。封公子若还顾及自身安危,就请快点离去吧,否则诚如公子所言,等到‘金汤之城’外城一结,想走也来不及了。” 封明阳闻言眉头一蹙,心中暗暗担忧:“西盟既是有备诱敌前来,又有‘金汤之城’伏守,太平卫大军强行攻城,只怕是凶多吉少、胜算渺茫。” 他曾听杜文甫解说过“金汤之城”战阵的一些优劣长短及攻防要害,意欲向“大将军”进言献策,但心中又想:“太平卫一旦攻破‘金汤之城’杀入金钱府,颜儿寄望在金无两身上的荣华美梦,岂不立即成了梦幻泡影?我不能实现昔日的誓言,已经毁灭了她的一个梦想,难道还要去破坏她仅余下的那富贵美梦?” 想及于此,他苦然一笑,对“大将军”拱手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谢大将军借佩通行之恩了,草民告辞。” 言毕空空虚虚地转身自去。 军容庞大,他行了好一阵子,才走出军阵之外。 回望一眼大理南门,那远外的一切,都如烟尘中的往事般飘渺,世间所有的事,仿佛再也与他无关。 但木然之间,虚望着城下的青竹箬笠和幽幽倩影,他又不由悄然想起了芳华古城池影老人的嘱托。 展开手中云佩一瞧,不禁怔怔自语:“云瑶身陷险境,我却如此置身事外,这么做,到底对还是不对?万一她有了不测,芳华古城满城石化的善人,又该找谁去?要是……” “可是,我怎么能做对不起颜儿的事情……” “呵呵,我区区一芥草民,穷途末路的穷酸小子,沧海一粟,又能做什么?又能改变什么?” 苦笑一声,这世上,到底谁该可怜谁,到底谁才最可怜? …… 当落日被西天吞没,是风起云涌的时刻。 太平卫大军攻城信炮未响,“金汤之城”倒先一声砲响、四门兵生,城楼上森甲罗列。 “报~~!” 南门下,一名令兵举着一面帅令小旗长声飞马而来。 令兵飞到八名女将面前,对那名“大将军”女子报道:“玄武统领,天枢大统领有令:西盟逆匪布下了里外双重‘金汤之城’,此时外城已结。为防我军受到内外夹击,着令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统领即刻挥军四门全力齐攻,抢先攻破内城!” “哈哈,我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大统领,下令攻城吧!”须女叫道。 “还等什么,要我说,刚才他们还没结成金汤外城之时,就该趁早抢攻!” “小小西盟,也敢造反?看咱们立即把他杀个片甲不留!” 其他几名女将纷纷请战。 后面大军亦是个个摩拳擦掌、纷纷亮出了兵器。 太平卫是朝廷人马精英中的精英,但长久以来,太平卫一直都只奉命与江湖中人明争暗斗,太平卫的人个个都觉得朝廷大材小用,委屈了自己。今天终于可以作为剿灭反贼的大军轰轰烈烈大举攻城,不由群情振奋! 便在此时,前方宏伟的黄金城楼上登上来一位全副黄金甲的英俊青年,守军一齐恭声叫道:“殿下!” “殿下,区区娘子军,何必劳您亲自来督战?” 一名守将笑道:“哈哈,朝廷阴谋集结这么久,结果竟然只派了区区两万娘子军来攻打我们大理南门,也未免太小瞧咱们金国……哦不,咱们西盟义兵了!” “完颜将军,城下虽是女兵,却全都是太平卫玄武一支的修炼高手,并非凡兵,切不可大意轻敌。”金无两看着城下的泱泱女兵说道。 “修炼界高手,那又怎么样?咱们这么多年来扮作狩猎军团,只杀怪、不杀人,我早就手痒了,嘿嘿,今天倒要见识见识,他们天国的修炼兵马,与咱们金……金甲军团的修炼神兵比起来怎么样!” 说着哈哈一笑,对城下大叫道:“喂,我说城下娇滴滴的小娘子们,你们不在家好好采桑织布、相夫教子,却来从戎充军,难道你们那奄奄一息的朝廷无兵可用,只剩下一群老弱妇孺了么?” 楼上守兵无不得意哈哈大笑: “哈哈,女子正好,等一下我们全都俘虏过来,解解饥*渴!” “没错,朝廷太平卫的女子,没准是那皇帝老儿手无可用之兵,从皇宫派出来的极品宫女呢。” “呵呵,我看她们那位‘大将军’身材最好不过了……” “众位将军,众位将军!” 金无两笑着喝止道:“咱们西盟起兵,乃是大义之举,岂可作此j淫掳掠之行?” “对,对,军容,注意军容!” 守将完颜熙神色一肃,又向城下叫道:“城下来者何人,区区女子,竟敢冒充大将来我西盟大理犯民滋衅?快快报上名来,免得做了我完颜熙刀下的无名之鬼! 第130章 对垒 城下众女兵听了城楼上守兵的奚笑,不由大怒。 一名女将纵马越众而出,挥鞭指着城上守将完颜熙叫道:“城上反贼,莫要张狂!朝廷大兵征剿,你们这些反贼再不束手就擒,难道等着诛灭九族么?兀那守将,有本事出来和我玄武秋官大战三百回合!” “三百回合?哈哈,我看用不了个三回合,就把你训得服服帖帖了!” 城上完颜熙有意在金无两面前逞能、在众人面前抢个头功,立即抢先飞身而下。 落到城下,他在秋官丈前雷踏一步,激起一圈尘波,将手中一对闪电金环撞得火花四溅,吼声道:“区区女子,竟敢向本将军叫战,再不下马投降,别怪我完颜熙欺负女流!” “逆贼,休逞口舌之勇,出招吧!” 秋官抽出腰间软鞭在地上“啪”地一击,荡起的沙尘,丝毫不比完颜熙的那一步雷踏少。 “好!” 城上城下,顿时一阵喝彩。 完颜熙见状,神色不由微微一奇,说道:“哼,看来你这女子倒也有两下子,看在你乃女流的份上,我完颜熙让你三招,废话少说,出手吧!” 两军对垒,秋官也不再虚言谦让,当即把一只软鞭舞得虎虎生风,突地飞身而起,向前面的完颜熙劈头盖脸击落。 完颜熙见她鞭势来得凶猛,也不敢硬接,见铁鞭凌空劈至,哼笑一声,急速闪身避开。 这一退避,就算是让了第一招。 砰——! 鞭子击在地上,炸开了一条几丈长的大裂缝! “这娘们,还真有两把刷子!”完颜熙闪在一旁,轻视之意立收,不由暗自庆幸自己方才没有自负狂妄、硬接这一鞭,否则恐怕就要当众出丑了。 秋官一击未奏效,后招连发,一劈落空,她当即扬鞭横扫,人与鞭化作一道汹涌的沙尘旋风,向完颜熙连环追扫。 一阵杀气腾腾的鞭影,鞭风扫及整个战场,城下顿时飞沙走石,把城上城下的人看得都屏住了呼吸。 “久闻秋官统领的四十二路‘清扬神鞭’所向无敌,但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呵呵,她这气势磅礴的鞭法用在这沙场之上,就更显威风了。” “秋官的鞭法又更加厉害了,将来有机会,一定要用我的‘凌霜刀’和她切磋切磋。” 场外观战的太平卫众人见秋官出彩,都不由为她而骄傲自豪,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同时对只知道一味狼狈退避的完颜熙投去鄙视的目光。 但那“大将军”女子看着场上两人的打斗,神色却渐渐凝重了起来。她知道,秋官这门鞭法的长处在于先发制人,虽然有绝对的先手厉害,但招式比较单一,如果四十二招过后对手还没躺下,待招式重复之时,威力必然大减。 而转观完颜熙,他在秋官的凌厉鞭风下虽然暂时落了下风,却败象未露。退避之中,他似乎时刻在寻找着有利的还击之机。 秋官是玄武门下七宿统领之一,在天斗、履霜、须女、秋宫、壁垒、冥营、玉箕七宿之中,武功仅次于天斗、履霜和须女之下。以她的武功,在当今江湖修炼界中除了五大正派和三大魔教的顶尖高手,恐怕鲜有人能敌得过她凌厉无匹的四十二路“清扬神鞭”。 “这完颜熙,武功如此之高,究竟是什么来路?”玄武心中暗想,“复姓完颜,是域外金之国的将门姓氏,看这个完颜熙的身手路数,大有沙场大将的风格,难道他是金之国暗中派来的高级将领?” 看看场上四十二招已过,秋官的鞭法招式已经开始重复,她不由暗暗担心:“战场大将,多以天生神力见长,若真是如此,一旦完颜熙有反击机会,以秋官的内功罡气,只怕抵挡不住他的雷霆一击……” 她此想未毕,果然,场上的形势已经开始逆转。 完颜熙见对手的招式大多有所重复,闪开几鞭致命攻击之后,腾出身来哈哈一笑,说道:“玄武秋官,天国太平卫的二十八宿统领,也不过如此!” “吼——” “天雷八震!” 只见他一声大吼,结下罡气罩护身,同时脚立八字,手中左右双环当空“硼”地一声巨击,震得地动山摇! “秋官快退!”玄武在场外急声大叫。 听到“大将军”大叫,其他人知道情况不妙,履霜、壁垒、冥营、玉箕四人一齐抢身而出,上阵支援。 但四人匆忙而出,终是晚了一步。 霹!霹~雳! 黑云滚滚、雷电大作,砰——砰——砰——砰……砰!乌云闪电之中,八声巨响、八声爆炸,一阵接着一阵。 天昏地暗之际,只见秋官一边结出罡气抵挡天雷,一边被炸得像一片狂风中无力的树叶,凌敌飘退。退到第八声雷时,她一口鲜血喷出,手中软鞭下垂,当场倒地。 “秋官统领!” “秋官!” 太平卫阵前数十人纷纷扑上施救,但玄武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摸了摸她的心口,念泪悲沉道:“秋官统领,已经捐躯报国了。” “秋官!” “秋官……” 玄武七宿之中,数履霜与秋官感情最深。履霜悲痛长号了一声,抬起头来,两眼血红地瞪着对面的完颜熙,恨声道:“恶贼,我今天逝要杀了你,为我的姐妹报仇雪恨!” “履霜!” 玄武放下秋官的尸身,站起来沉声道:“‘天雷八震’,他是域外金之国的八大名将之一,单打独斗,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那我们就一起上,把这恶贼大卸八块!” 众宿大叫。手足丧生,悲伤之际她们早已顾不得什么单打独斗的武林风度。 “比人多吗?想以众欺寡,当我们西盟没人么?”城楼上的人也纷纷大叫了起来。 其中一将向金无两躬身请道:“殿下,完颜将军刚刚斩杀敌将,立下头功,末将也请战,请求出城助完颜将军一臂之力!” 城下完颜熙初战告捷,威风爆涨,哈哈狂笑道:“一群女娃娃,有什么好怕的?一起上就一起上,老子一并解决,省得麻烦。何劳哈努将军助阵?” “猖狂反贼,我们杀了他!”众女纷纷抽出兵器,气愤大叫。 “你们且退下,”玄武冷冷盯着对面狂妄自满的完颜熙,冷声道,“让我太平卫玄武,来领教一下金之国八大名将的神威。” “是!” 余下六宿听到玄武统领要亲自出战,当即缓缓退到了后面,但仍在她身后不远处全神戒备,随时准备施援。 域外金、木、水、火、土五国之中,金之国以好战而闻名,金之国八大名将的威名,使其他邻国闻风丧胆。就连天下第一大国九州天国,也久闻金之国八大名将的名声。玄武门众宿统领听说此人竟然是金之国八大名将之一,自然不敢再有丝毫的大意。 众人虽然知道玄武统领武功高强,但她身份特殊,她若有什么闪失,整个太平卫都担当不起。 以太平卫原来的预料,西盟盘踞大理多年,大理城南门的布防可能是最弱的,所以“天枢”统领才安排玄武一支来攻打南门。可没想到,这南门之中,不但有武功道法修为极高的西盟少盟主金无两亲自督战,而且竟然还暗中来了个金之国的八大名将之一守城。 金之国久探天国国情,太平卫的名声,在金之国军界和民间江湖之中,亦是如雷贯耳。完颜熙虽然身为八大名将之一,一向自负无敌,但他心思甚慎,当下听说是太平卫四大统领之一玄武亲自出手,也不敢轻敌。 见一个头戴青竹箬笠、面罩朦胧纱巾的女子冷冷走来,完颜熙不禁想起了本国那些功法诡异、高来高去的江湖客,内心不由生出一丝莫名的恐惧。 若是与敌方战将光明正大地沙场拼杀,他完颜熙倒是悍死不畏,可现在他面对的,是颇富江湖传奇色彩的太平卫组织四大统领之一、堂堂天下第一大国的朝廷江湖双面顶尖人物! 恐惧归恐惧,但面前这女子的倩丽身影,实在太过楚楚动人,完颜熙对她盯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 他神情一正,上前一步,交环拱手道:“在下并非什么八大名将,区区莽夫而已,不足为道。今日能与太平卫玄武统领一战,实在是莫大的荣幸。” 玄武面无表情,冷冷道:“‘天雷八震’,是金之国大将完颜洪熙的成名神技,完颜将军又何必如此过谦?金之国既然敢勾结西盟造反乱我天国国境,又何必遮遮掩掩?劝将军回去禀告你们的国王,若不及时收手,等到我天国远征大军掩境,只怕是追悔莫及。” 完颜洪熙闻言仰头哈哈一笑,说道:“太平卫四大统领,果然好眼光、好见识!不错,在下正是金之国将门的完颜洪熙。今日的天国,已经不再是昔日的天国,你们的国家朝政腐败、皇族没落、民怨四起,域外哪一个邻国不争相觊觎?我金之国,只不过先人一步而已。” 顿了顿,又道:“不过,鄙人加入西盟,与西盟共图大事、共襄义举,纯属我的个人行为,与我们金之国的国王无关。” 玄武道:“既然如此,我今天将你视为我天国的逆寇就地正法,也无干我两国之间的国事了。” 对方虽身为太平卫四大统领之一,但毕竟只是一介女流,完颜洪熙受她言语所激,大将的自负与傲气顿时升腾,仰头一阵狂笑,说道:“区区女流,好大的口气!那就要看看,你们天国太平卫的玄武统领,到底有几分真本事了!” 第131章 狂战 玄武面若冰霜,不再多言。一根五彩丝弦扣上指间,没有人能感觉到它的艳丽,却有杀气漫起。 丝弦流转,天空中有冷冷的风岚流过。 “旖旎丝弦?” “云瑶仙子!” 金无两在城楼上惊然轻呼一声,对城下的完颜洪熙大声叫道:“完颜将军,此女子是修炼界绝顶高手,魔域桃源‘幻仙’天音侯玉的弟子,千万不可大意!” 完颜洪熙听到“魔域桃源”四字,不由神色一惊。 炼狱魔窟、千岛鬼府、魔域桃源三大魔教触角遍及天下,三大魔教的名声,完颜洪熙自然早有所闻。虽然魔域桃源的魔众极少在天国以外活动,但三大魔教之中的千岛鬼府,却是在天国域外金、木、水、火、土五国之中横行无忌,千岛鬼府的忍者门派,在五国之中连官府都惹不起。 完颜洪熙虽然出身将门,但也算是修炼界的一大人物,魔域桃源曾经的三大“花魂”之一“幻仙”天音侯玉,他自然也早闻大名。当下听到面前这女子竟然是“幻仙”天音侯玉的传人,他无比震惊的同时,又有着十分的疑惑:魔域桃源的人,怎么竟然成了太平卫的玄武统领? 其实不单是完颜洪熙,城楼上所有的人、连同金无两自己,突然发现太平卫玄武统领竟然是江湖上仙踪飘渺的云瑶仙子,都觉得十分难以置信。 可是,名震修炼界的“旖旎丝弦”,是魔域桃源“幻仙”天音侯玉的独门武器,这断然假不了。 自从在昔日大理城“聚义除贫”募捐大会的义演台上,云瑶仙子与水陆双仙对峙时亮出“旖旎丝弦”之后,如今江湖上已经定论:云瑶仙子必是天音侯玉的传人——当年天音侯玉身边携带的那名粉衣女童。 完颜洪熙虽然知道“旖旎丝弦”是修炼界中一个有名的武器,却不知道此弦究竟有何厉害之处,当下笑道:“云瑶仙子?哈哈,这才像是姑娘的名号。但姑娘要在本将军这名粗卤大汉面前舞弄丝弦、穿针引线,只怕鄙人可就不解风情了。” 玄武道:“不解风情,那就了解一下什么叫死弦无情!” 言毕不再多言,手指忽弹,旖旎丝弦五彩归一,化作一道红线向完颜洪熙面门疾刺而去。 丝弦穿空,发出一抹玄妙动听的弦音,又有呼啸的风响。 完颜洪熙是何等人物?堂堂金之国八大名将之一!与小角色厮杀他尚可不顾进退之荣辱,但八大名将与天国太平卫玄武一战,怎么能一出手就示弱?当下,见红线射来,他原地不动如山,拉开弓箭步,左手背负于身后,右手集结五分金罡之气于掌,一张肉掌,破生生于面门处把凌厉奔袭而来的弦尖抵住。 “蓬!” 弦掌相遇,于风中爆起一片毫光!亮光闪开数丈,光色一面是金黄、一面是红霞,映得场上煞是好看。 “好!” “好!” 城上城下,顿时彩声雷动。玄武飞身进攻的姿态之妙自是不用说,完熙洪熙踏开弓箭步挺身迎挡,于强强对决之中还能负手自若,也实足的真男人,果然有大将之风! 但毕竟是一攻一守,地面的摩擦力不足以抵住旖旎丝弦气波袭来的强大推力,金彤两面截然不同的光墙之中,金光一面的完颜洪熙虽然英雄架式定若泰山,但他身体的位置却在疾速地后滑。如此看来,那根红色的细小丝弦,显得有万均之力。 一进一退,堪比光速,场上只留下两道残影,和极速残影拖出的一条滚滚尘龙! “好功力!” 完熙洪熙退了几丈,终于完成了对丝弦尖端强大攻击波的缓冲,大喊一声,脚下一定,掌上运出八分罡气猛然向前一击—— 蓬~~! 再次一声巨响,这一次,掌上金罡气与弦尖气波强烈碰撞,在地面炸开一朵高达数丈的蘑菇云。 尘土飞扬之中,玄武避开金罡气的震击,轻盈曼妙的身影一个回旋,率先蹿上高空。云跃之中,旖旎丝弦复归五彩,在傍晚的天际舞下一道炫丽的电花。 完颜洪熙通过金罡一击占得先机,立即腾身而上,金环出手,对上空的女子紧追不舍。 五彩丝弦反攻为守…… 两人的招式均是绝快无伦,不稍片刻,几番几落、几番胜负轮转,旖旎丝弦与一对金环纷飞火拼,激战之中两人数百招已过。此两人的武功,一个轻盈灵动、一个威风刚猛,打斗之中却是各有惊险,此时夜幕开始降临,更是把场外的人看得惊心动魄。 二人的动作实在是太快,有些关键时刻,场外眼力稍慢的便看不清。 如此激烈凶险的打斗,连一生在浴血搏杀中生存的玄武众星宿统领都叹为观止。众宿以前也见过玄武统领的功夫,但今天才真正见识到玄武的武功之高,也暗暗佩服敌方完颜洪熙的了得! ——对方如此厉害,难怪秋官会败于他的手下。 如此高端的打斗,无论局面谁优谁劣,其他的人想要上前插手帮忙都很困难,众宿统领虽然十分紧张玄武的安危,但此时也只能在场外干着急。 又斗了百余招,忽然,刚才还在风驰电掣中的两人突然身影蓦止,落下地来,在地面上肃然对峙。 众人定睛一看,此时,完颜洪熙已成了一个金人,全身被金光闪闪的坚实罡气罩所围绕。 高手打斗之中,护身罡气一般不会这么明显,他这是要甘冒被对手先击伤的风险,而聚集全部力量进行绝地奋力一击的征兆! “大统领,小心他的‘天雷八震’!” 观战的众宿统领想起刚刚秋官惨烈牺牲的情景,料想完颜洪熙又要故技重施,急忙叫喊。 玄武岂会不知道完颜洪熙的盘算? 她心里很清楚,完颜洪熙每一招击出都威力巨大,功力消耗自然也就极大,而她旖旎丝弦上的武功虚虚实实,比对手的一对沉重金环更容易取巧,如果像刚才一样一直缠斗下去,最后渐渐占据上风的,必定是余力尚足的自己。 像完颜洪熙这样的绝顶高手,岂能不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此刻结出如此坚实的罡气护身,显然是要放出最后的胜负手,一招定输赢。 也正是因为明白对方的意图,所以玄武才停下了攻击,暗暗蓄力应对。 她知道,如果自己此刻趁对方蓄力时发出攻击,对方必然有所伤,但那样不一定就能瞬间对他造成致命的伤害;如果在对方短暂蓄力完成之前出手不能将其击倒,那么最后大败的,就必定是没有充分蓄力防御的自己了。面对完颜洪熙这样以硬功见长的大高手,她不敢冒这个险。 果然,片刻之间,完颜洪熙的全身青筋急速爆起,他金眼圆睁,全身孔窍都冒出刺眼的金光,身上骨节哔啪作响! 聚力完成,他忽而虎眼一瞪,一声巨雷般的大吼:“‘天——雷——八——震’——第——九——重! “——惊雷劫灭!” “芳华出世,万物朝唱;宝琴光现,八音臣折!” 此时,玄武早已驰身暴退,与完颜洪熙拉开十几丈距离,随着一声吟唱,她指间五光十色的旖旎丝弦飞上天空,映得天际一片彩霞! 一阵仙音从空中幻起,彩色的丝弦在霞光之中缠绕变化,瞬间结成一架紫光离离的瑶琴! “芳华琴!上古神兵芳华琴!” 人们仰头望着天上瑞气霭霭的瑶琴惊呼。 世间传说,上古神兵排行榜中名列第三的仙家神器芳华琴,最善变化,原来,旖旎丝弦就是芳华琴! “——芳华音波第六重——波荡山河!” 宝琴落到玄武的手上,只听她一声娇喝,玉指一拂,一帘可视的音波从瑶琴上荡漾开来,掩山倒海的气波,如巨浪卷岸,向远处的完颜洪熙滔滔翻滚而去。音波所过之处,空间中一切都扭曲成虚影。 霹~~! 也即这一刻,与霞光交织的乌云中划下一道长长的闪电,滚滚天雷响起! 轰~~~! 轰隆隆~~ 蓬…… …… 天雷与音波交击,碰出震天巨响,久久不绝。 一切都淹没在了滚滚风沙之中…… …… 也不知过了多久,沙爆落尽,战场上留下的,是毁灭后的一片荒凉。 萧萧的朔风刮过,扬起凄凉的残余硝烟。 人们艰难地睁开眼,只见萧瑟风中,完颜洪熙满身落魄、须发零乱,一只脚半抬着,一动不动的站立在荒漠里。一双满是惊恐和不相信的迷茫眼睛,正死死盯着远处静坐在瑶琴边上的魅影女子。 场面静止了良久,完颜洪熙钢牙一咬,抬着的那只脚就要踏下—— “别动!” 琴边女子冷冷叫道:“你已经踩在芳华琴的死弦之上,只要移动半步,你和你身后的半里城楼,将立即灰飞烟灭!” 顿了顿,又道:“只要你肯认罪伏法,向我朝廷天兵跪地降服,本统领可以解开死弦、饶你不死。” 完颜洪熙闻言,低头看着脚下犹豫了一阵,突然身板一挺,抬起头来哈哈大笑:“谁信,谁信?虚张声势!妖女,你莫要唬我,我就踏了,怎么地?我马上走一百步给你看!” 女子面无表情道:“你不妨试试。” “我——不——信!” 完颜洪熙一声长啸,仰面向天,悍然一脚踏下—— 嘭嘭嘭嘭嘭…… 爆炸连声,血肉飞溅,金属碎屑横飞。 城楼上惨呼连天,半里金汤之城轰然倒塌! “撤!撤!快撤!” 金无两踩着飞剑腾身跳上半空,在混乱中气极败坏地连声大叫,又转身向城下的抚琴女子愤怒大骂:“云瑶仙子,魔女,魔女!如此血腥杀戮,芳华宝琴,是仙琴还是魔琴?” 云瑶仙子抬手一拂,又激起一串绝灭性的狂轰滥炸,狂笑道:“盛世芳华、乱世绝灭,你管我是仙还是魔!” 言毕向身后大军一挥:“杀!” “杀!” “杀……” ; 第132章 剑影 一夜厮杀,日月无光。 金汤之城处处机关、处处埋伏,太平卫杀入内城,伤亡惨重。 然而太平卫的人长年在江湖滚打,颇擅夜战,在十万高手的四面猛攻下,西盟也好不到哪里去。杀到半夜,埋伏在内城的西盟四十万“金甲军团”高手,被灭了个十之八九。 勇闯虎穴、孤军深入,太平卫这一战,注定是惨烈的。傍晚酉时,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军八万人杀入金汤之城,奋战几个时辰,杀到子时,听到收军鸣金信号,仅有两千余人突围杀了出来。 而守在城外将台的两万天枢总坛精兵,在金汤之城外城伏兵的围攻下,幸存的人数也只剩下了不到两成。 这一战,双方事先都低估了对方的实力。 太平卫料到了西盟在大理城伏下的几十万“金甲军团”伏兵,却没料到西盟有“金汤之城”和金之国许多强将助阵,更没有料到,投靠西盟的玉血家族后人玉血颜,竟然修炼成了能令死兵复活的“玉血修罗”神功。大量“金甲军团”的亡兵在“玉血修罗”的鲜血贯注下死而复生,西盟等于凭空增加了好几成兵力。 西盟没有料到的是,太平卫一个专门针对江湖而建立的组织,竟然能集结十万雄兵来攻城,没想到太平卫的高手,个个都如此身手了得、手段狠辣,人人悍不畏死。 杀到子时,太平卫鸣金收兵,但收兵之后,却仍是被围困在了金汤之城的内城与外城之间。 此刻,金汤之城又开始延展生长,渐渐延伸到了太平卫天枢将台指挥中心所在。 将台周围喊杀阵阵,太平卫余下的几千残兵拼死抵挡着西盟兵马一波又一波的猛烈冲击。 “大统领,咱们与其守在这里坐以待毙,还不如集中最后的力量杀开一条血路,突出重围!” 将台上,青龙向“天枢”进言道。 “天枢”锦衣楼面色沉重,沉吟了一声,说道:“我们孤军深入,这一战早已料定是有来无回。我等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为国捐躯,死又有何足惜?即便突围而出,外面没有兵马接应,又能走多远?何况这金汤之城犹如一个迷宫,又该从哪里杀出去?还不如留在原地杀敌,能多杀一个是一个。” “可是,大统领,玄武她……万一玄武落在反贼的手里……”白虎看着身边的玄武说道。 锦衣楼看了看玄武,脸上满是忧虑之色,沉默片刻,决定道:“以我们几人的功力,若要自行逃生时,外面的这些敌军根本无法阻挡。这样,白虎、朱雀,你们两个带着一百名高手保护玄武突围,务必要保证玄武的安全。” “那,大统领,您和青龙呢?”朱雀锦玉台道。 锦衣楼道:“军不可一刻无将,我与青龙留在此在地,与贼兵血战到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来容易,想走,可没那么容易!” 此时,夜空中突然传来一阵狂笑,数十人临空而降,其中一名手执法杖的月眼老者长声啸道。长笑声中,他月杖一挥,一个巨大的冰球向将台砸来。 冰球来势汹汹,台上太平卫十几人纷纷飞身闪避。 嘣! 一声巨响,木屑乱飞,十几丈高的将台,立即被冰球夷为平地。将台上太平卫十几人随冰屑落到地上时,已经被刚到来的几十名敌人团团围住。 “呵呵,好法力!来者莫非是域外水之国的大国师,浪里郞?” 锦衣楼扫了周围群敌一眼,对月眼老者出声招呼。 月眼老者嘿嘿一笑:“不错,正是区区老朽,老朽久居域外,难得天国的人也识得。久闻太平卫天枢统领锦衣楼的‘锦衣神功’已练至第十重,今日有幸与锦大统领相会,一定要见识一番了。” 锦衣楼笑道:“好说,好说,承蒙看得起。但不知你带来的这群虾兵蟹将,能否留得住锦某和我手下的众位统领。” 太平卫天枢,与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统领,以及以下各星宿统领加在一起,天底下确实少有人能敌,锦衣楼此言,想试探一下对方的底细。 月眼老者也不保留,哈哈笑道:“锦大统领放心,招待太平卫天枢和四大统领这样的贵客,我们岂敢怠慢?” 他月杖一挥,指着同来的数十人道:“这左边十八人,是我水之国通过重重比武选拔出来的全国第前十八名顶尖高手;这右边十八人,是金之国十八名最高强勇猛的金刚武士;哦,还有余下的,是西盟特约来自江湖各路的隐世高手,加上区区在下,呵呵,锦大统领觉得是否周到?” 月眼老者话音刚落,几十人刷地摆开阵势,将太卫位的人一一分隔开,围了起来。 除了锦衣楼和月眼老者是一对一,其他太平卫的人都是一以敌二、以一敌三,其中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人,每一人都被三名敌人包围着。 比较显眼的:围攻玄武的三人之中,有西盟少盟主金无两;围攻朱雀的三人之中,有少盟主夫人玉血颜。 朱雀锦玉台见玉血颜身上还穿着一身艳丽的新娘装,耻笑道:“果然是人往高处走,玉血颜同学,恭喜你嫁得天下第一豪门哦。只可惜,金钱府带头起兵造反,天下人人得而诛之,你豪门少奶奶的好景不长了。可怜那痴情小子封明阳,恐怕还在做着他与苏颜姑娘的鸳鸯美梦罢?” 玉血颜冷冷道:“彼此彼此。当年是谁与别人拉勾上吊、一百年不变?又是谁亲手将她的未婚夫推下山崖?比起你朱雀来,我对他实在是太好了,要嘲笑我,别人可以,偏偏你锦玉台不配!” 外面千军混战,里面的人也不再多说,各各亮出兵器即刻大战起来,一交手,便杀了个难解难分。 刚斗了不到一盏茶功夫,太平卫一方便有两名星宿统领倒在了血泊之中,而对方并没有伤亡。太平卫本就以寡敌众,折了两人,劣势更加明显。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人虽然武功了得,断非区区几名所谓的什么水之国高手和金之国金刚武士所能敌,但四人一来刚经过大半夜的奋力拼杀,久战疲力,许多厉害绝招都无力施展,二来对手也个个身手不弱,而且又是以一敌三。用不了几个来回,四人即都陷于苦战,各各捉襟见肘、凶险迭出。 其他的众星宿统领,更是转眼之间便有多人挂彩。 太平卫四大统领之中,数朱雀锦玉台的武功较弱,而偏偏围攻她的,又是三名较强的对手,尤其玉血颜的玉血精灵最是防不胜防,一旦不小心被玉血精灵沾身,即有被吸干血液即刻毙命的危险。 在以一敌三的情况下,斗不了几十招,锦玉台一个闪避不及,右臂被一名围攻她的金刚武士的狼牙棒重重击了一棒。右臂吃痛,她只好换剑于左手,如此一来,就更加艰苦了。一夜苦战之后,内力所剩不多,此时右臂又受了伤,她只好用仅余下的几分功力,展开“锦衣神功”的初等霓衣身法闪躲周旋。 另一边的青龙相对比较轻松,他见朱雀受伤,想过来相助,但围攻他的三名高手好像经过了特别的阵法训练,三人连环出招、环环相扣,虽然一时伤不了他,却也硬是缠得他一时腾不出身来救助自己的同伴。 转观浪里郎国师与天枢锦衣楼之间的打斗,反倒比其他人要轻描淡写得多。 绝顶高手首次相逢,必定是各有忌惮,两人此刻只是在相互试探对方的虚实,浪里郎没有使出致命大法术,锦衣楼也没有使出“锦衣神功”。高手对决,往往谁先露底,谁就会渐渐处于不利的地位。 锦衣楼虽然知道此战拖得越久会对自己一方越为不利,十分渴求速战速决,但对手主修的是法术职业,本就最擅于飘飘缈缈的远程闪躲挪移,浪里郎看清大局走向之后一味只求虚战拖延,不来跟他彻底对决,锦衣楼一时之间也没有丝毫的办法。 如此状况,太平卫众人心中都了如指掌,都无不暗暗叫苦。明知敌方也不过如此,但此时今日,真是龙入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歁。 “啊哟……” 此时,玄武那边传来一声痛呼。 众人转眼望去,只见玄武的旖旎丝弦卷住了一名长眉武士的钢刀,她手上发力,却无法将钢刀夺下,反而被对方刀上反震过来的力道震伤,旖旎丝弦,也反而有被对方钢刀绞去的危险,“呃——” 便在众人转望的一刻,玄武拽着旖旎丝弦不放,却被从身后夹击而来的金无两狠狠一掌击在背心。 玄武后背中掌,只觉心口一甜,一声闷哼,“噗”地喷出一口鲜血。正要转身格挡金无两劈向肩头的第二掌,却忽见眼前一白光一幌,一柄白芒芒的利剑已经刺到面额前。 “玄武!” “公主!” 强敌三面夹击,眼见这夺命的一剑玄武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太平卫众人大惊! 太平卫人人奋力扑上营救,却各自都有强敌缠身,没有一个人能真正冲上去。剑到眉前只是一瞬间的事,即便有人能冲上去,恐怕也没有人来得及为她挡下那一剑了! “我命休矣!” 玄武明白,这一刻自己做什么都没有用了,望着苦战之中的同伴们,她苦笑一声,等待死亡的降临。 “不——!” “公主!” “公主!!!” 众人嘶声大叫,锦衣楼急呼之中,一不留神吃了月眼老者的一杖。 铛! 就在此时、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不知从哪里飞来一道黝黑的剑影,将那刺到玄武眉心的白刃荡开! 剑影之后,是一道白影,白影追上剑影,二影合一,然后—— 啾,啾啾啾! 啾啾啾啾啾…… 一串快得不可思议的嗖嗖剑声中,人影剑影隼如流星滚向全场,杀气凛然、势不可挡! 冷厉的剑气突如其来,剑光所及之处,西盟一方高手顿时有七人受伤、三人倒下! 当剑影止歇,人们定睛一看,只见一名白衣剑客挥剑低头,侧立在玄武的身旁。剑尖斜斜指地,滴着一滴残血,冷血之光令人为之胆寒。 暗夜之中,看不清他的面目,只见他头戴一顶丝竹斗笠,白衣左肩上纹有一只虎头,依稀可辨是太平卫白虎一支的服色。 这名剑法高强绝伦的剑客突然杀来,令场中双方均是惊然一呆。 太平卫众人见忽有高手来助,俱是大喜,同时也是大奇。这名剑客一杀入,全场顿时有局面逆转的趋势,锦衣楼激动地问白虎道:“白虎统领,你白虎一支门下,何时出了一位这样的高手?” 白虎盯着白衣剑客看了半晌,讷然道:“白虎一支当中,绝对没有这等高手。” 这其实正与锦衣楼的想法相同,锦衣楼当下向白衣剑客拱手道:“想必这是哪位拔刀相助的大侠。多谢大侠仗义相助,敢请高姓大名?” 白衣剑客悠悠站定,一只手握拳捂着嘴唇冷咳了两声,语声苦涩涩地道:“籍籍无名,不足为道,江湖人送外号‘无名’。” 语音虽然寒涩,但听得出来,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 第133章 突围 “无名!” 玄武第一个跳了起来。 “无名?” “林海雪原的剑侠无名!” 如今风靡整个江湖的“无名”这个名号,不单太平卫中人人皆知,在场西盟一方的人也多有所闻。 “久闻无名大侠武功高强、剑术绝顶,今日当真是耳闻不如目见。”锦衣楼哈哈一笑,对全场朗声:“得人心者得天下,如今西盟逆天谋反,人人得而诛之。就如无名这样的隐世奇侠都出身助我朝廷,何愁天下叛逆不除!” 此时,玄武死死盯着无名,却说出了一句令所有人都感到莫名其妙的话:“多谢无名大侠救命之恩。可是,无名,你既然隐世无为,却为什么要救我?” 如此漫无边际的问话,实在是令人不如从何作答,无名沉默不语。 此刻金无两看着玄武,两眼一放光,却突然兴奋叫了起来:“公主?玄武她是当朝的公主!云瑶仙子——云瑶公主!哈哈,我早就该想到了。诸位,只要抓住云瑶公主,我们的大事将会无往而不利,今天一定不能让她跑了,要抓活的!” 他话音刚落,立即有七八个人把玄武围了起来。 太平卫众人刚刚危急之中无意泄露了云瑶公主的身份,此时只好暗暗叫苦。 “云瑶,公主……”无名轻声自语了一句,语意间,似乎有所失落。 公主身份泄露,锦衣楼知道事关重大,转身对无名道:“承蒙无名大侠仗义相助。但今日局势,我们即便负死顽抗也已意义无多,锦某有一个请求,万望无名大侠莫要推辞。” 无名道:“统领大人但有吩咐,不敢推辞,只须是无名力所能及之事。” 锦衣楼看着他点了点头,说道:“我太平卫今日孤军深入、深陷重围,自知生机渺茫。我等死不足惜,但玄武乃我天朝公主,云瑶公主若是落在反贼手里,必定会令朝廷掣肘、贼势猖狂。还请无名大侠为天下安危着想,助公主突围。” 无名道:“我本就只为她而来,自然要带她突围。” 这一句话,倒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了,包括玄武自己。 他此语一出,立即也有几个人围了上来,对他谨慎戒备。 锦衣楼听闻此言后有些愕然,却想不明其中缘由,他此时也无暇细想,说道:“只是,金汤之城有如一个迷宫,又处处杀机,要想突围出城,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哼哼,任凭你们本事再大,今天也休想从金大国师的‘金汤之城’走出去!” 西盟众人得意之极。 太平卫众人也明白这一点,正暗自苦叹间,只听无名说道:“金汤之城,有内外两重,内城多实兵、外城多虚兵。‘金汤之城’外城秘阵根据奇门遁甲八门布设,分设生、伤、休、杜、景、死、惊、开八门,无兵生有兵,可挡十万精兵。” “你……你是什么人,怎么知道我师父‘金汤之城’的阵义?”此时包围无名的六人之中有一个是金之国国师金囚的弟子,盯着无名惊愕道。 无名继续道:“欲突破‘金汤之城’外城八门遁甲奇阵,只需率兵从东南生门杀入、途中转西南景门杀回、再从正东开门杀出,其阵可破、其围可解。” 他向锦衣楼拱手道:“统领大人,目前太平卫尚有几千残兵,只要能摆脱身边这几十人的纠缠,按在下所说的路线杀奔外城,必然如入无人之境,‘金汤之城’起不了几分作用。途中所要应对的,只是身后的追兵而已。” 锦衣楼道:“好,那就依无名大侠所言。” “大统领,”白虎不无谨慎地道,“此人的话,有几分可信?” 锦衣楼笑道:“生死关头,应当当机立断,反正也没有别的出路,就且听无名大侠一言,死马当作活马医。” 转身向场外兵士叫道:“令官,传令全军,立即集中所有力量,摆开一字长蛇阵,杀奔东南突围!”又对身边众人吩咐道:“白虎、朱雀、玄武及相应门下高手与无名大侠在蛇头开路;青龙与本统领率众在蛇尾断后!” 令兵领命,立即摇旗传令。 太平卫的人本都是江湖高手,又平日训练有素,余下的这几千残众此刻虽然正处于敌军的围堵攻杀之中,但听见号令响起、阵旗挥动,立即一边搏杀一边辗转移位,片刻之间即布成了一字长蛇阵。 “哼哼,瓮中之鳖,还想漏网?看我‘镇海冰山’第十重!诸位高手护法!” 月眼老者料想这名“无名”剑客已有破解“金汤之城”之路,见太平卫要突围,也当机立断,要使出自己最厉害的范围群攻水系法术“镇海冰山”,一举将敌军冰镇消灭。 他一声大呼,西盟一方所有高手立即向他身边围拢了过去,为其护法,不再来围攻太平卫众人。 数十人配合默契,同时运功,瞬间结起了一个数丈方圆的罡气罩。罡气罩壁厚十重,有刀枪不入之势,罡气罩内围,又加置了月眼老者法杖上祭起的三重冰墙防御结界。 “‘镇海冰山’非同小可,玄武、朱雀、白虎,你们快走!无名大侠,拜托了!” 锦衣楼匆匆叫了一声,又命青龙速速率领天枢总坛和青龙门下的众高手加入长蛇阵断后,而他自己,却转身面对着敌方巨大罡气罩里的几十名强敌。 “大统领!” “大统领……” 太平卫众人知道锦衣楼是要孤身抵挡强敌,奋死一搏为太平卫全军的突围争取机会,不由悲壮大叫。 “快走!我太平卫的战士,何时变得这么婆婆妈妈!”锦衣楼喝道。 月眼老者的法杖已经在挥动法诀、开始吟唱“镇海冰山”的法术,情况万分紧急。 此时此刻,太平卫众人也只好悲痛抉择,留下“天枢”统领一人孤身抵挡。各人当即依旗令分开入阵,青龙守阵尾,白虎、朱雀、玄武及三门下的众宿统领与无名一起飞越到一字长蛇阵的阵头。 四大统领入阵,太平卫军心为之大振,黑夜里顿时杀声连天,一条血龙,滚滚杀奔东南而去。 长蛇奔走,万兵掩杀。原地只留下了太平卫天枢统领锦衣楼一人,独自与以水之国国师浪里郎为首的几十名顶级高手对阵。 群攻法术所需的吟唱时间都较长,同一个法术,对于同等法力的施法者,往往法术吟唱时间越长,最终法术爆发出来的杀伤力就越强大。此时浪里郎见敌方只留下了锦衣楼一人,更是可以放心大胆地慢慢凝神吟唱了,反正即使前面的太平卫大军逃得再快,也无法在他的法术吟唱时间内逃出“镇海冰山”的攻击范围。 锦衣楼亦十分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也迅速冷静下来,极速地蓄力。 威力巨大的法术有所长但也有所短,法术的短处,便是有可能在吟唱过程中被打断。一旦让浪里郎的“镇海冰山”成功施放,突围中的几千太平卫大军必定难逃一劫,所以,锦衣楼得在对方法术未能成功施放前展开奋力一击,打断对方的施法。 “锦——衣——神——功——第十重!御甲破天!” 锦衣楼率先完成聚力,大吼一声,化身为铁甲战神,横身飞起,向对面巨大的罡气罩直拳猛冲而去。他冲刺中整个人如一把巨大的光剑,拳头便是剑尖,气劲之刚猛,划过空间都要擦出火来,果然有破天之势! 情势紧迫,他来不及蓄满力了,蓄了八分力便抢先出击。 “防御!” 罡气罩里的人齐叫一声,所有护法者结成一个圈,人接人、功传功,最后圈眼里的人双掌罡气一吐,外面的罡气罩又加厚了几成。 砰——砰—砰砰砰砰砰…… 爆破声中,铁甲战神穿透重重罡墙,每一层罡墙,都只截住了一个战神的铁甲影象,那铁甲战神每穿透一层罡气罩,即蜕脱掉一层战甲,十重战甲,便是卸下十条命。 乓乓乓! 三声破冰,最里面的三重冰墙结界也被穿碎,同时锦衣楼现出了原身。 砰! 锦衣楼破墙而入,一拳罡劲在里面猛烈爆开!一声巨震,血肉横飞!拳劲所及之处,所有人非死即伤。 月眼老者虽然闪避得快,又有强大的护身结界防护,也仍是“哇”地吐出一口鲜血。重伤之下,他拄着一根黯然失色的月杖半天站不起来,气若游丝地叫道:“锦……衣……神功,果然……果然了……了不起!” 西盟几十人之中,如今已只有月眼老者和金无两、玉血颜等寥寥六七人幸存,却都是重伤倒地,几乎无力动弹。 而锦衣楼自己也伤得不轻。方才每冲破一重罡墙都被剧烈震伤一次,此刻他只感觉体内五脏六腑都在猛烈地翻腾,也无法再次发起攻击。一股甜腥涌上喉头,他强自将内伤的热血含在口中,趁敌方众人重伤未复之际,足尘一点,展开轻功转身逃离。 ; 第134章 黎明 一路突围、一夜奔杀。 当杀尽最后一批追兵,太平卫突围出来的几千残兵,经过百里血战,只剩下了寥寥十几人。 所有的人无不血染残袍。 战后幸存下来的十余人当中,除了天枢统领锦衣楼、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五人以及无名,便是白虎、朱雀、玄武三门下几名武功最高的星宿统领。青龙负责断后,青龙一门除了青龙自己,其余人全部壮烈牺牲。 杀尽了追兵,太平卫众人精疲力尽,就地于血地中坐下歇息。十万人出征,如今只有十余人留下,想着这悲惨悲壮的一夜,人人都低着头,悲怆地沉默。 此时唯有无名元气稍足,但他的一身白衣,也早已经被血水染透。此时他向众人告辞道:“此战太平卫虽然伤亡惨重,但西盟亦是元气大伤,此战过后,他们必定忙于整兵起事,无暇再来追杀你们。无名就此告辞,诸位请保重。” 太平卫众人见他要走,全都挣扎着站了起来。 “哈哈,不错,”锦衣楼壮怀笑道,“太平勇士前仆后继,兵马没了,可以再重组,我们没有什么值得悲伤的。这一战咱们几乎将西盟金甲军团的几十万修炼强兵全都杀光,总算是完成了朝廷交付的重任,虽败犹荣!” 他起身向无名拱手道:“无名少侠,你此番救公主有功,又助我们血战突围,实在是功不可没。如今天下将风起云涌,朝廷正当用人之际,少侠有如此身手,何不为国效力、为天下百姓分忧?” 顿了一顿,又道:“无名少侠只要愿随我们一起进京,太平卫一定全力举荐少侠的功劳,功名富贵,指日可待!” 见无名无动于衷,他又道:“无名少侠侠名远播、江湖人望,如果肯加入太平卫为国家出力,定可为国家揽得江湖人心。太平卫有‘地纽’统领一职一直虚悬,只要无名少侠大义出山,锦某愿在朝廷里面代为保举。” 锦衣楼此言一出,太平卫众人立即向无名投来无比艳羡的目光。 太平卫“地纽”统领一职,在历史上,在太平卫中的地位居于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统领之上,仅次于“天枢”统领之下。由于从前“地纽”统领历来都是从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统领中选拔擢升,四大统领往往为此争得头破血流,为避免内斗,所以“地纽”之位才被长久虚悬。 众人没想到锦衣楼此刻竟然旧事重提,要保举并无丝毫太平卫统管资历的无名成为“地纽”统领,太平卫众人吃惊的同时,也只有羡慕了。 “这一战我们几乎伤亡殆尽,太平卫即将面临招兵重整,这正是一个很好的契机。”玄武说道:“无名大侠今天助太平卫诛伐叛逆、助太平卫突围有功,武功智略,这一路上大家都亲眼见证,由无名大侠担任‘地纽’统领,我想现在在场的各位都无有不服。” 玄武是当今皇上的独生爱女云瑶公主,连她都这么支持无名,其他的人就更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朱雀锦玉台也道:“论无名大侠的武功,我自问不如,由无名担任‘地纽’统领,朱雀心服口服。” 锦衣楼微笑点头,问青龙、白虎道:“青龙统领,白虎统领,你们意下如何?” “大统领要保举无名,自然大有道理,青龙自当遵从。” “呵呵,既然玄武和朱雀都这么支持无名大侠,我白虎一向人小言微,也只好随波逐流了、遵从大家的意思了。”白虎为人睿智中一向颇为幽默风趣,当下笑道。 “愿尊无名大侠为‘地纽’大统领!” 众星宿统领一齐向无名拜道。 “统领大人,实在是对不起。” 众人正热火朝天,无名冷冷淡淡的声音,却当头泼来了一瓢冷水。 他向锦衣楼道:“无名身患绝症,又何况心如死灰,已经是时日无多、命在旦夕。在下虽然有几分武功,却是平生庸碌无为,岂敢胜任太平卫‘天纽’统领的要职?” 看看东方的天空已经露出鱼肚白,他再次告辞道:“就此告辞。” 言毕也不管众人挽不挽留,展开轻功飘身而去。 无名走后,锦衣楼对玄武道:“公主,你认识无名此人吗?” 玄武摇头道:“不认识,从不认识。似曾相识,但又怎么也想不起来有这么一个人。我以前在江湖中浪迹,结识的人不少,也许是什么时候不经意间相识的,但总记不起来了。” 锦衣楼笑道:“他说只为救你而来,我当初还以为,江湖上传说的‘无名’大侠居然是皇上暗暗派在公主身边保护公主的的大内侍卫。” “要是那样的话,那就真的太好了!”玄武说着忽然脸上一红,转而道:“怎么会?绝对不是,真的不是。他只是江湖中的一名奇侠,也许奇侠之所以称为奇侠,行事都这么奇怪。” 经过短暂的休息,众人此刻已经初初恢复了一些力气。锦衣楼收拾了一下心绪,吩咐道:“诸位,据探子密报,明日黄道司辰,西盟将正式起旗造反。我们需尽快赶回京城,将今日的战况向朝廷回报,我们如今全都有伤在身,为防被西盟追兵一网打尽,即刻化整为零,分开而行火速进京。” “是!” 众人一声应命,说散就散,连同锦衣楼自己,也瞬间消失在了黎明前的黯野之中。 …… 黎明时分,一条冷茫茫的小江边上,封明阳捧起一捧冷水洗了洗脸。 这水真冷啊! 可是,这世上,有什么比他的一颗心更凉更冷?他冷咳了两声,心头那份冷戾,一丝丝地在加剧。 “心禾,一颗死了的心,再好的温养又有什么用?如今我的寒戾旧疾复发,寒冷更甚昔日,恐怕是要辜负你的一番好意了。” 望着滔滔逝去的江水,他感觉自己的一生,已即将随流水而逝。 “喂,那谁?那位公子,你刚才有没有见到一名剑客从这里经过?” 此时,河滩上匆匆走来一名满身血迹的女子,向他喊道。 “什……什么剑客?没看到啊。”封明回头道,“这位姑娘,你不会是说我吧?” “你?”女子此刻已走近他身边,突然看清了他的脸目,惊讶道:“封……封明阳?姓封的,原来是你!大清早的你跑到这荒无人烟的冷江边做什么?” 封明阳道:“不做什么,就是无家可归,独自江湖流浪。哪像你,有太平卫大统领可当。” 锦玉台第一次较为认真地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投来几分怜悯同情,说道:“听说,苏颜变成了玉血颜,现在成了西盟的少盟主夫人。你不会是伤心过度想不开,要来投江寻短见吧?” “心已死,人是死是活又有什么两样?何必再多此一举寻什么短见呢。” 封明阳麻木地一笑:“锦玉台姑娘,你不是曾经说过,以后要见我一次杀一次吗?既然你们都这么恨我,不如我成全你们,你现在就一剑把我杀了吧。” “没空理你!”锦玉台哼了一声道:“那账以后再慢慢跟你算,现在本姑娘看你可怜先放你一马。我问你,你刚刚有没有见到一个头戴丝竹斗笠的白衣剑客从这里经过?哦,他衣服上跟我一样,有很多血迹。他刚刚是往这个方向来的。” “白衣剑客?往这个方向来的?你这说得不就是我吗?”此时天色已微明,封明阳看了看自己的一身白衣“涤光”,又扬了扬手中的铁剑笑道。 “谁和你嬉皮笑脸了?就你这样也敢拿把破铁剑装什么剑客?连人家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快说,到底看见还是没看见?” “哦,那就没看见。” “我说你这人就是这么让人讨厌,没看见就早说,磨磨唧唧半天废话干什么?浪费我时间!” 锦玉台骂了一声,又展开轻功沿着河滩往江下追了下去。 “什么人啊!告你你又不信,以后可别怪我没告诉你。”封明阳看着她的背影嘟嚷了一句。 “这位公子,早啊?” 此时江边又走来一名女子,虽然她身上也有血迹,不过衣着要比刚才的锦玉台干净多了,在封明阳的眼里看来是这样的。 “咦,卖剑的,怎么是你!”女子看清他的面容后有些惊讶。 “云……大,大将军?” 再次相逢,封明阳也感到有些奇怪,说道:“哦,承蒙将军关照,草民昨天匆匆逃离大理战乱之地之后连夜逃跑,刚刚走到了这里。心想渡江,可惜没船。” 那女子道:“嗯,西盟造反,云州大理郡这一带恐怕不太平了,你还是快点离开吧。对了,你刚刚有没有见到一个白衣剑客从这里经过?哦,他身上有不少血迹,头上戴着一顶丝竹斗笠。” “这个……”怎么说呢,封明阳想起刚刚在锦玉台面前的遭遇,想了一想,扬一扬手中剑笑道:“除非你相信我就是那个白衣剑客,否则真没见过。” 女子看了他一眼:“有点形似,可惜神不似。哦,打扰!告辞!” 说完也匆匆向江下追了下去。 “喂,大……大将军,云瑶仙子,等一等,还你的玉佩呢!” 可惜女子走太快,瞬间就没了身影。 “奇怪,我叫这么大声,她怎么都没听见?难道这么珍贵的玉佩她竟然不要了?”封明阳挠了挠头,看着手中的云瑶腰饰迷惑不已。 两个路人离去后,江边显得更清冷了。 大寒时节已至,即将飘雪。 呼——吸——,是一口冷冷的空气。 站在茫茫的寒江边上,回望绝壁挡住了视线。转过身,东方黎明,是江天外绵绵群山起起伏伏的地平线,封明阳在江边怔立良久,突然大笑一声,长歌大步而去。 大笑如泣,长歌当哭。歌一首,《笑傲江湖》,从此仗剑天涯,将情思都抛下。 沧海笑,滔滔两岸潮 浮沉随浪记今朝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烟雨遥 涛浪淘尽红尘俗世知多少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 第135章 剩水 一回首,是三年后。 三年,世间改变了多少? 也许,曾经相识的那些红颜女子,都已经为人妻、为人母。也许曾经熟悉的那些朋友,都已经功成名就。 而无名还是无名。 虽然无名大侠近年来行侠事迹遍及天下,但还是没有人知道无名的真正名字。 三年来,红尘紫陌,花街柳巷,游戏人间,堕落过,也迷失过,但最终还是脱离不了那个孤单的自己。封明阳玩世不恭、放浪不羁之中,生活毫无可圈可点之处,但白衣画扇、琴棋诗酒,倒成为了文州青俊娱乐坛里的一杰,迎得那些风*流才子、痴情少女争相交游。 可谁知那一人一剑,穿大方,游小县,历尽名山大川,漂泊浪迹,只为修炼那孤清冷落的《八荒神剑》? 冷落时光剑中磨。 意宗武功,需要有各种各样利于提升意境的自然环境,才能意念通达,所以,这三年来,荒崖上,瀑布边,南山兰谷,北国梅岭,无不留下过他的白衣剑影。 “八荒神剑”有一个缺点,就是不能像通常的武功一样随心所欲地发挥最大威力。《八荒神剑》需要有特殊情感意念的触动才能发挥威力,而且,必须要用剑才能施为,这是封明阳以前的武功状况——如果心态正常,没有伤心落漠,《八荒神剑》的剑意便无法全面引动。 所以,当年与田心禾一起在兽冥域斗巨兽六角玄犀时,即使到了极其危难的紧急关头,他也只好袖手旁观。 但是,他必须改变自己这种《八荒神剑》不能随心发挥的现状。 有些事,虽然表面上可以不在乎,但心里却忘不了。论外表,人家是天下第一公子、天下第一美男子;论家世,人家是天下第一富府金钱府的少爷、西盟的少盟主。他没有什么能和别人相比,他唯一拥有的,便是这铁剑“八荒”,和这一部《八荒神剑》了。 他一定要把剑练好,练到武功盖世的时候,也许就能给自己一丝安慰吧。近来道听途说,西盟已经打下了半壁江山,金无两自封为“西王”,而她,也随之成了身份显贵的西王王妃。 八荒神剑,杀伤力巨大,但其实是先伤己、后伤敌,八荒神剑的剑意每提升一重,剑意反噬带来的伤痛,就更添一分。而要想再更进一步,便要去修炼那更加摧心噬魂的《破妄真经》。三年来,封明阳练功练剑,历尽了百般苦楚,但他就是要沉浸其中,用痛苦来麻痹自己。 当幸福的源泉已经干涸,只有痛才最愉快。 这三年,他一直在练功练剑的吐血和昏死的反反复复中度过,死死活活、千回百转,都不知道有多少回了。 每一次吐血昏倒过去,他都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但每次总是还要再醒来。 八荒神剑,有分、离、残、寂、破、灭、空、荒八重字诀,八重总纲字诀下,对应有八大总纲剑式:分光错影、芒落天涯、残月经天、星辰不语、岁月之梭、芳华寂灭、万象阑珊、天地荒芜。 当练到“破”字诀,封明阳渐渐觉察到,这部《八荒神剑》并不是一部完整的剑谱,如果说《渡世神卷》真的是远古剑圣“渡世魔尊”所著,那么里面的《八荒神剑》也绝不会是“渡世魔尊”的成名剑法。 因为,《八荒神剑》剑谱自“破”字诀之后,里面的剑招便生出了许多探讨性的分支招法和要诀,封明阳以为,这应该是当时写这部剑谱的人自己也还没对这门剑法研究得完全透彻,这就说明,《渡世神卷》里的《八荒神剑》,只是一门尚在探讨的武功、一部尚未完成的剑谱,还有待后人来领悟、完善。 所以,当练到“破”诀之后,封明阳的练剑进境突然异常艰难起来。 但通过自己的一部份创造性领悟,练完“寂”字诀下的总纲剑式“星辰不语”时,封明阳突然意外地能将这门剑法的剑意收发自如,在意宗武功上的修炼,迈上了一个稳定的台阶。 岁月之梭,能穿破世间万物,当领悟到“破”诀下的总纲剑式“岁月之梭”,八荒神剑的杀伤力和穿刺力,已不是凡物所能抵挡。 封明阳在北极之地的冰山悬崖苦练半年,终于悟出了“破”字诀的剑意,一招“岁月之梭”,人剑合一,从千年坚冰崖壁下的一边穿到了另一边,将数里冰山破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哈哈,练成了,我封明阳终于练成了!” 当从冰山另一边破壁而出,他仰面放声狂笑:“哈哈,岁月之梭,无所不破,有谁能抵挡得住岁月的侵袭!从今往后,管你战神罡罩、神仙结界,在我封明阳的剑下都只不过是一片虚无!” 八荒神剑的大八重,分为前四重和后四重两个大阶段,练成第五重的“破”字诀之后,前面四重字诀的剑招威力全都爆涨,这令封明阳大为狂喜振奋。 这些年,除了剑术上的突破,还有什么能值得他振奋的呢? “哇……” 大笑声中,他心中一痛,忽然吐出了一大口鲜血,摇摇晃晃几步,栽倒在了冰天雪地之中。 突破第五重剑诀所带来剑意反噬,这是早已在预料之中的事,他只是不知道,这一次昏死之后,自己还能不能再次醒过来。 昏死七天七夜之后,他还是醒了过来。 “奇怪,这些年来我被剑意反噬所伤,从来都不去找医生医治,我又不像那些身怀高强内功的练武人一样可以运功疗伤,可是为什么,最终我每一次都能平安无事?好像我的身体有着很强大的自愈功能。” 这次大吐血昏死之时,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受到了极为严重的损伤,但一觉醒来,却又恢复得完好如初,跳一跳,精神抖擞。 但他可以十分的确定,从小开始自己的身体便没有什么特异功能。当下百思不得其解:“难不成在我每次昏迷过去的时候,都有一个十分高明的医师在暗暗为我治疗?还是我娘的在天之灵在冥冥之中保佑我?” 突破“破”字诀后,无论怎么苦心研练,封明阳的剑法也难以再有所进展。 他知道,意宗武功提升的关键在于意念境界的高低,如果意境未至,再心急也是没有用的。“破妄真经”的意境修炼也分大八重:遥知、领会、交融、沉浸、迷离、阑珊、空寂、荒芜,相比《八荒神剑》,《破妄真经》的意境修炼要更加困难得多。 近来心中寒戾急速加剧,想想自己此生可能已经时日无多,封明阳打算趁着有生之年再到处走走,再好好地看一看这个曾经来过的世界。 再者,虽然目前他的剑法已算得上高明,但与那些修炼界的高手相比,他有一个非常致命的弱点,那便是:攻击力虽强,但防御力极弱,除了闪躲,防御能力几乎为零。他想去江湖中闯闯运气,看能否找到一些可以加强自己防御指数的功法。 《渡世神卷》的中篇之中有记载说,“破妄真经”提升到一定境界时,可以御意结出一个无影无形的强大“空冥境”护身结界。封明阳自认为自己的“破妄真经”修练水平已经达到了“空冥境”的要求,可惜神卷上明确说明,欲练成“空冥境”,必须有“筑基”级的基本法力修为方可。 而他的修道资质实在太过平庸,为了修成“筑基”、练成“空冥境”,他曾经到许多修真门派拜师求道,但即便那些最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派都嫌他资质平庸而不肯收他。就连那些江湖上的普通散修,也不愿带他这么一个根骨不佳的累赘徒弟。 “筑基”虽然只是炼道修真的最初入门级别,但修炼界常识:普通人通过普通修真方法,想成功“筑基”少说也得百八十年;修真资质稍好的人通过普通法门修炼,完成“筑基”大概需要二三十年;资质上佳的人通过普通法门“筑基”,大约要十年八年。 资质普通的人,即便修炼天下第一修真门派仙河派中的无上仙法,想要完成“筑基”,估计也得磨个三年五载。修真这条路,封明阳自问是行不通了。再次“出世”,最大的目标,只是想在余下的有生之年,再到处看看、走走。 …… 三载生涯流浪过,千等情怀剑中磨。 时令是清秋,地点在天涯海角,云梦海残山一角的剩水河。 这一日,封明阳伫立秋江,望着江浦中萋萋芦苇,感觉自己就有如这荒凉江边上的苇草,只是无关世事地随风生长着,在这世间既没有任何的眷恋,也不被任何人所眷恋。 就在此时,有节奏自然的哗哗碎水之声响起,江面上,一叶扁舟晰然映上眼帘。小舟之上,一名女子淡素罗裳,点水,划排,系舟,一切是那么的悠然而自得。 这荒僻的残山剩水尽头,也还会有人来吗? “呵呵,卖剑的,好久不见,原来你也在这里啊。” 封明阳还没回过神来,泉水一般流畅动听的声音已经响起。 云瑶仙子系了小舟逍遥登岸,笑语向他走来,“一个人,在这做什么呢!” 封明阳也轻洒地笑笑,又是一副玩世不羁的样子,说到:“我说我在这里等你,你信吗?” 云瑶仙子妙目向他一盼,道:“你变了。” “怎么说?” “以前,就像一杯茶,不管酸甜苦涩,也总算还有点内容。” “现在呢?” “现在就像一杯水,一无所有,太淡。不过,这种少有的淡泊味道,却令人遇上了很难忘怀。” “是吗?”封明阳笑了一笑,“好久不见,云瑶仙子却还是一样的神仙貌美,一点都没有变,这么些年,你都到哪里逍遥去了?” 云瑶仙子道:“我说我去找你了,你信吗?” 两人相视而笑了。 “多年不见,你既变了,又没有变。”云瑶仙子打量了他一眼。 “仙子说话,果然是越来越神仙缥缈了,不知道在下身上不变的,又是什么?” “变的是风度,不变的是容颜。” 云瑶仙子道,“一般来说,普通人三五年过后都会显老一点,你不是修炼界的人,面貌却和几年前相见时一模一样,这一点倒是令人感到有些意外。要不是看你身无‘精神外放’的修炼气质,我差点要误以为你和我们一样,也已经修炼成长生不老的根基了。” “呵呵,真的吗?” 封明阳想起一件事来,从怀中拿出一块玉佩,说道:“没想到人海茫茫,还能有缘再相遇,呵呵,大概是缘分注定我应该把这枚云瑶腰饰还给你了吧,那,给。” 云瑶仙子接过玉佩,往腰间一悬,笑道:“你就一定要把它还给我吗?” 第136章 佳肴 封明阳看了一眼残山剩水的萧索风光,说道:“云瑶仙子,为何竟然也有雅兴驾舟到此一游?” 想古时候,芳华城城主霓裳仙子与万侠城主方天行在残山剩水白头偕老,而万年过后,如今身怀芳华仙子功法的云瑶仙子,和身怀方天行武功的自己再度在残山剩水相遇,是不是一种缘分巧合? 昔日在归云镇,他跟唐小潮和云瑶仙子曾经一起喝过交友茶,要在以往,他应该叫她“云瑶”的。但自从那日在大理’金汤之城’一战里得知云瑶仙子便是当今的云瑶公主之后,他有几分自惭身份低微,那高攀的亲昵称呼,便再也叫不出来了。 “其实,残山剩水是我家。” 云瑶仙子向他一招手:“走,如果不嫌弃,就到寒舍坐坐吧。” “你家?” 云瑶仙子的家竟然在残山剩水,封明阳觉得这件事情有点不太真实。 但不管是真是假,听到美女竟然邀请自己到家里去坐,他还是一阵脸红,说道:“这个……这个……不大方便吧?” “什么方便不方便,”云瑶仙笑道,“我们不是朋友吗?朋友到了朋友的家门前,都不去串串门,说不过去吧?” 她转头看了看挂在水边芦苇上的红日:“再说,天色将晚,我总不能让你今天晚上露宿滩头吧?” “哦……那……那行吧。”封明阳心想:看来她不像是在玩笑。 难道她真的在这云梦海的残山剩水安了家? 走上半里残山,转了几重荒径,云瑶仙子的家,是悬在荒山半山腰上的一间红木小楼。 小楼背靠山崖、面向大海,站在悬崖小楼的楼栏上看海,可以听到海风和海浪的声音。 残山是陆地的一方,剩水是大海的一角,残山剩水本为世间最不堪观赏的景色,但站在这小楼上看到的海边日落,却是天下间一大凄壮美景。 二人站在楼上一齐听风看海。遥远的水面上,一轮红日颤颤巍巍,摇晃着落下。那暮日竟然栩栩如生有如一个有生命的物体,封明阳不由看得十分沉醉,说道:“从这个位置看到的落日残象,堪称为天下奇景。想必能将此小楼建筑在这里的,定然是位建设奇人。” 回头看了一眼观栏后的小楼,这个石山红木小楼以木构为主,精致内涵中蕴含着大气,建筑布局讲究环境观念,有宫式建筑的风格,绝不像出自于民间凡匠之手。 云瑶仙子道:“你知道吗,传说古时候,芳华城城主霓裳仙子,和万侠城城主方天行在残山剩水结侣隐居,他们的家叫‘落日居’。‘落日居’,就是位于我们现在站着的这个地方。这间小楼,是我根据历史传奇中描述的位置,请人建造的。” “四城传说,那是一个很古老的传说。” 封明阳略为诧异地看了她一看眼,“虽然四城传说如今还广为流传,但数亿年前第二次大战爆发,霓裳仙子和方天行联合劝战未果而双双自毁修行,成为凡人结伴在残山剩水隐居终老的故事,却是当世鲜有传闻。云瑶仙子竟然也听说过?” 霓裳仙子和方天行的故事,他是从“知仙”杜文甫那里听到一半,又从芳华古城池影老人那里听了一半。但昔日杜文甫说过,那故事是他从一本残破不全的古志中看到的,而且其中很多细节只是自己的推测。那么神秘古老的故事,云瑶仙子又是从哪里听到的呢? “这个故事,你竟然也知道?”正疑惑间,却见云瑶仙子用更加诱导的眼神盯着他反问。 封明阳道:“我是从‘知仙’杜文甫那里听来的。” “老丞相?你见过杜丞相?他失踪了十多年,朝廷一直派人在找,你在哪里见到他的?”云瑶仙子神色有些激动。 封明阳道:“我算是杜老师谪传的学生呢!可是此事说来话长,以后慢慢再叙说。” “难怪呢!难怪我说你一个卖剑的,怎么竟然也有如此才华,原来是杜丞相的学生!”云瑶仙子看着他,喜形于色。 她顿了一顿,又道:“哦,这个古老的传奇故事,我是从国库典籍里一本破旧的古志上看来的。” “国库?国家重地啊!”封明阳呆了一呆,忽尔笑了笑:“我倒是差点忘了,云瑶大将军是太平卫玄武统领,太平卫的四大统领,还有什么国家重地不能去的呢。” “不许笑!”云瑶仙子道,“不许再叫我大将军,你再拿这件事来取笑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好好好,”封明阳笑道:“从今往后,我封明阳只认识云瑶仙子,从来不知道世上有什么玄武统领和‘大将军’。” 世事多无奈,也许每一个人都有着多种身份,也许她喜欢她现在的这个角色,封明阳也能理解。 此地荒僻,这山间小楼显然没有人常住,但打开挂锁、推开木门,里面的一切,却是纤尘不染。 屋里一共分两间,一间是小厨房,另一间宽敞的,便是采光良好的卧室了。 卧室里陈设简单,却十分的雅致,充分显出了主人高雅的格调和品位。 一进门,帘光敞照下,摆着一副未完的对弈棋局,棋局玄变奥妙,令人观之仿佛可以看到两名手谈知音在专心致志地促膝对奕。 棋局之外摆着一架古典的瑶琴。封明阳走进这个清雅的房间,几乎看到了这样一幅栩栩如生的情景画面:宽敞明亮的房间里,两个人在专心对弈,旁边棋桌外有一人在适意抚琴,琴棋混战交融,三人相映成趣。 这是一个多么令人向往的悠然情景:有朋友、有知音,什么都可以谈,什么都可以不谈,人生如此,当可足矣! 但如果转念一想,这房间里原来一直只有房间的主人一个人,那对弈和抚琴的,竟然都只是同一个人,自斟自酌、自弹自唱,那又将是一种完全不同的情境。 ——在这个房间里,封明阳看到,这里摆着的不是闲适、不是高雅、不是意趣,而是深刻而隐晦的寂寞。 目光再往后,却是一张粉红的绣床。锦被轻叠、罗帐半挂,显然是一张女儿床! 原来这是女子的闺房!封明阳猛然一眼看见粉床绣帐,急忙低下头往外退,拱手向云瑶仙子致歉:“冒犯,冒犯!在下误入闺房,请仙子饶恕勿视非礼之罪!” “你紧张什么,”云瑶仙子笑道,“只要你心里没鬼,就算本姑娘的闺床让你睡上一睡又何妨?我这是有意考验你一下,嗯,你还算合格,没有一来就往床上看。” “还好,还好,”封明阳擦了一把冷汗,“还好有这盘棋救了我。” 他转头看向另一边的小厨房,奇道:“怎么还弄了一间厨房?难道仙子竟然也食人烟火,而且还会烧菜做饭?” 云瑶仙子笑道:“那当然!仙子怎么了,仙子也是人,仙子也有七情六欲食舌之好。本仙子不但会烧菜做饭,而且还厨艺卓绝呢!” 仙子会做饭倒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稀奇事,但公主会做饭,这就有点令人惊呆了。 云瑶仙子看着封明阳一副吃惊不已的模样,解释道:“世事纷纷,实在累人,小女子我时常梦想着等哪一天天下太平了,能做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嫁个平凡的人,成个平凡的家,再也不用去管朝廷和江湖里那些烦心的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平平淡淡过一生。我从小不学宫花刺绣,却喜欢学习怎样生活。” “嗯,好,好……真好。”封明阳嗫嚅着,不禁悄然眼含热泪:要是那个她,也能有这样的理想,那该有多好…… “怎么突然问起厨房来了,你这个‘平凡的人’,大概肚子饿了吧?” 云瑶仙子拉着他的手:“走,趁天还没黑,咱们弄点野味去!” “呃……去……去哪里弄?” 今生竟然有幸与创世以来最美的仙子云瑶仙子和最美的公主云瑶牵手,这虽然只是朋友间的相牵,但封明阳还是感到无比的受宠若惊。 大秋天,残山剩水的野味,无非就是些剩水河边的鱼虾和泥滩里的莲藕之类。 暮色中,河波粼粼,二人挽起裤腿到浅水里笑闹着抓鱼。捉了两条鱼,捞了几节肥美的莲藕,二人即满载而归往回走。回去的路上,见路边有山药的枯藤,又用佩剑挖了一根清瘦的老山药。 屋里的厨房虽然不经常用,但也常年备有柴米油盐,更难得屋后有一口淡水井泉。两人拿着刚刚的收获走进厨房,穿上厨围,生火的生火、杀鱼的杀鱼,云瑶仙子当主厨,封明阳打下手,大约半个时辰功夫,饭菜即宣告做好。 卧室里有棋桌,将棋子抹去,棋桌便成了饭桌,点上明亮的蜡烛,半间卧室立即变成了小客厅。封明阳是客,先洗手到桌边坐下。 云瑶仙子井然有序地摆上碗筷菜肴,又盛来两碗香喷喷的白米饭,在封明阳对面坐下,热情笑着请道:“封公子,请吧!” “请!” “嗯,好吃!”封明阳吃了一片香辣煎皮鱼,真心大赞。 又夹了一截清蒸山药放到嘴里一嚼:“嗯,香!面面的、粉粉的,真好吃,配上清香的莲藕味,堪比文州文娱城‘天下第一楼’的‘药藕仙香’,甚至更胜一筹!”说完立即狼吞虎咽起来。 这些年他云游江湖,南来北往吃过不少美味名吃,但像今天这么好的美味佳肴,还是很少吃得到。他原本以为,仙子公主下厨,只不过是一时兴之所致,不会做得出什么可口的饭菜来,却没想到她的厨艺竟然好到了这么离谱的程度。 云瑶仙子笑道:“封公子果然是上等食客,这道清蒸药藕,小女子正是从‘天下第一楼’学来的。” 说着她自己也吃了一片清蒸莲藕,但却是细嚼慢咽、轻柔淑女。美女的吃相,与封明阳这个狼吞虎咽之辈大不相同。 封明阳一边大嚼,一边道:“噢……那……这么说来肯定来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云瑶仙子见封明阳对自己做的饭菜狼吞虎咽,内心里有无比的高兴欢喜,盯着他笑道:“呵呵,明阳,你说,咱们现在像不像山里一对幸福的小夫妻?你看,小女子我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是不是一位温柔贤慧的好妻子?” 噗! 封明阳一口饭喷出,瞪大眼睛看着对面笑吟吟的女子,立即傻了! ; 第137章 长生劫 痴怔过后,很快意识到云瑶仙子只是在开玩笑。 明白了这是一个玩笑,随之而来的是鼻子悄然一酸:以前,自己无聊之时也曾雇来花街柳巷里的女子假扮夫妻游戏,自己那是狂乱的无聊,可她这是什么? 是在等一个人,还是忘记一个人? 封明阳突然又不由想起了刚刚和她相遇时,彼此之间的两句玩笑对白: ——我说我在等你,你相信吗? ——我说我在找你,你信吗? 唉,难道都是天涯沦落人? 云瑶仙子得知封明阳竟也懂得黑白之道,晚饭过后,便摆上棋子,邀请他对弈一局。封明阳当然爽快地答应。 手谈,可以品读朋友之间的心境,何乐而不为呢? 因对手是女子,封明阳想执白让先,但云瑶仙子却笑道男女之间交往,无论做什么都该男子主动,执意要他执黑先行。封明阳拗不过她,便只好客随主便、勉强执黑了。 但面对一个女子,而且是面对一个年轻的女子,自己先落子无论把第一个棋子放在哪里,都显得进攻性太强,有“欺负”女孩之嫌:若下在星位,显得争胜负的心理太强;若下在天元,又显得过于骄傲自大。 在古谱里,高手之间对弈,执黑先行的一方一律都是点在东南角星位之外的“三三”,那是争取实地之举。但一则封明阳不敢自诩高手,二则对手是当今的公主,要是与她对战“取地”,只怕兆头不吉。 休闲下棋而已,原本用不着这么诸多顾虑,但当面对一个在自己心目中极不寻常的对手,就有些令人无法随意了。 封明阳拿着一颗棋子抬手犹豫了半天,不知要下在哪里才好。 想来想去,他最终把第一颗黑子点在了云瑶仙子面前东南角的“二二”位置。第一颗棋子下在星位之外的“二二”,是取地而不足以拥有取地的实力,同时棋位比高手第一手的“三三”低,是隐晦的自谦,或者说是真的不太会、很弱。 “好棋!” 云瑶仙子让封明阳执黑先行,就是要看他如何下这第一手。见他点在星外“二二”,笑道:“呵呵,封公子平时看上去对什么事都心不在焉、一副碌碌无为的样子,但这第一手‘二二’棋子下出来,却足以见方略周全、心思缜细,原来是大智若愚、机杼暗藏。” 正笑着,盯着自己面前的那颗“二二”棋子,她忽然想起弈界的一个典故,不由脸色猛然一红。 封明阳见她突然笑而止、脸色羞红,也不禁忽然想起了一个故事,顿时羞得手足无措,连忙结巴道:“对……对不起,云瑶,我……我不是那个意思,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几个意思?” 云瑶仙子脸红之中,一时也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原来,棋坛里有一段广为流传的古谱典故:少年男女之间对弈,如果男子执黑先行把第一颗棋子落在女子面前一角的“二二”位置,是显然的求偶之意。这个美好的佳话典故,一直被那些风*流多情的才子佳人们沿引至今,以至于到了今天,男女之间相邀下棋,便被认为是有互相表白的意思。 云瑶仙子害羞之中,说道:“哼,你不按常理出招,我也就来个不客气的!” 说着“啪”地一声,把一颗白子下在了棋盘最中心的“天元”。 “这!”封明阳一看,更是呆得六神无主了! 女子第一手下“天元”,等于一切表露无遗,正是那古谱佳话中积极回应男子“二二”求偶之意。 “我……我不下这里!”云瑶仙子棋子刚落,便立即意识到自己此举不当,伸手想要把棋子从棋盘上拿回。但君子落子无悔,在封明阳的游移目光之下,她最终还是把手缩了回来。 “哼,想欺负人,看本姑娘怎么把你二二这个子给灭了!”云瑶仙子羞中带愤,轮到她的下一手,立即对封明阳“二二”一子展开了凌厉的攻势,对其不灭不休。 第一子是全盘的根基,不管这颗棋子对全局作用影响轻重,它就有如生而为人的骨气和底气,岂能让她说灭就灭?封明阳从边地爬起逃孤,向中府突围,逃中迂回、守中带攻,奋力奔逃中,一枚孤棋,渐渐发展成一条悲壮的大龙,向中原之地千里奔杀而去。 纵横搏杀,经纬交错,这一条孤胆独龙,从东南边境出发,杀到中原与对手“天元”第一子激烈碰撞,再从中原杀到西北角,又迂回东北角,天下杀遍。 最后杀到西南星位尽头,终抓住了对方一个致命的弱点凌空一断,几番腾挪,把对方的主力大龙也隔断为三两截,造成“两循环”,奄奄一息的长龙生机复现。 两人杀得心惊胆战、满头大汗,最后胜负的关键集中到了西南星位一带。 眼见云瑶仙子在一路点眼扑杀,要用“刀把五”死象绝杀封明阳角上的一串棋筋,而后再屠长龙,把他全盘的棋子杀得一个不剩。却没想到封明阳竟然向自己的要害反填一子,谋取“弯四”成活,形成了一个打二还二的无止劫。这千古一劫互相无解,棋盘长生,宣告和棋。(注1) 棋局下完,两人都长长舒了一口气。棋下完了,二人对这盘惊险无比的长局都是回味无穷,云瑶仙子看着角上那个打二还二的无解劫争,无比自得地笑道:“我们这一局,应该可以成为一盘千古名局了吧?“ 封明阳点头道:“嗯,可以当之无愧。星位上竟然可以做出永远不死的打劫活,这在所有古谱上都从来没有记载,除了众所周知的‘三劫循环’,竟然还有另一种和棋方式,咱们这也算是创造了棋盘上的一个奇迹。” 云瑶仙子道:“是呀,这么绝妙的不死劫争,要给它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封明阳笑道:“悠悠长生漫寂寥,自古仙路多劫难,这是与仙子下出来的棋,这个不死之劫,不如就给它取名叫‘长生劫’吧。就当是我这个生命短暂的凡人送给仙子祝福,祝云瑶仙子修仙愿遂、得道长生。” 云瑶仙子听了这句话,神情忽然失落了起来,看着封明阳,怅然道:“一个人,长生不老有什么意思。” 她脑海中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一个好主意,转忧为喜道:“明阳,不如你也去找个师傅修炼长生吧?我可以推荐你加入一个好门派。” 封明阳淡然一笑:“做人如果不开心,就算长生不死,又有什么用。” 叹了一口气,又道:“何况我身染戾气,恐怕今生今世是于修真无缘了。” 当下,便把自己以前在芳华域的经历说了出来,并跟她说出了自己是“土圣花仙”之子的身份。 叙说完后,他问云瑶仙子道:“云瑶,你是‘幻仙’天音侯玉的弟子,不知道是否修炼过芳华仙谱?你现在是芳华琴的主人,如果练了芳华谱,就可以去救醒芳华古城那些石化的善人了。” “你……怎么知道我有芳华琴?”云瑶仙子惊异地看着他。 封明阳笑道:“三年前云瑶仙子与金之国八大名将之一完颜洪熙那一战惊天动地、鬼哭神号,早已在江湖中传得沸沸扬扬,如今江湖修炼界,谁不知道云瑶仙子的大名?谁不知道云瑶仙子是芳华宝琴的新主人?江湖中所有人都想得到芳华琴,这些年我时常为你担心呢。” “他们想抢芳华琴,也要找得到我呀,”云瑶仙子笑道,“你也知道的,云瑶仙子只不过是江湖上一个虚无缥缈的人,真正的我,是太平卫四大统领之一‘玄武’。量那些觊觎芳华琴的胆小鼠辈也不敢来找我玄武抢东西吧?” “真正的你,是当今的云瑶公主吧。”封明阳心中暗笑。 口中却笑道:“那是,太平卫玄武统领,加上上古神兵芳华琴,恐怕当今世上再也无人能敌了。如果没有几分本事,抢琴就等于找死么。” 云瑶仙子表示怀疑地看了他一眼:“这些年,你到底是时常担心我呢,还是时常惦记着要请我拿芳华琴去救芳华城里那些石化的人?” “两者兼而有之吧。”封明阳道,“芳华仙音本主欢乐,芳华琴不应该只是一把杀人利器。” “这么说,你是想劝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云瑶仙子笑了一声,“天下动乱,黎民涂炭,你知道,我手里拿的不是屠刀,而是斩乱的铡刀。昔日芳华仙子祭弦炼琴之初,便有言道,‘盛世芳华,乱世绝灭’,生死善恶不在我、不在芳华琴,而全在于世人的一念之间。” 她看了看神情茫然的封明阳:“我很愿意和你去芳华域,也很想去救那满城的善人,可惜根据你所说的那个芳华域,要做此事却存在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我们要怎样才能活着走进芳华结界。” 封明阳想起当年众人走进芳华域时的危险情景,点头道:“这确实是一个大问题。唉,要是有人能祭炼出进出芳华域的暗域之石‘芳华之石’,那就太好了。” 云瑶仙子道:“即便有了‘芳华之石’,恐怕我目前也无能为力。我修炼的‘芳华心经’功力未纯,以我的功力弹奏出来的芳华仙谱,你以前在大理城募捐大会的义演台上也见过了,用那样的芳华谱去救芳华城石化的人,只怕救醒过来的,只不过是一城的疯子、傻子。” 封明阳道:“我相信,以云瑶仙子的修炼天资,假以时日,终会练成最纯正的芳华谱。” 云瑶仙子笑道:“那就要看封公子的意思了。” “我?”封明阳自嘲笑道,“我一个凡人,能帮什么忙?” 云瑶仙子认真道:“我可以努力地修炼‘芳华心经’,可以去芳华城谱琴救人,只因为是答应了封公子的请求。但芳华谱不是一时之间就能修炼完善的,要练到纯正,说不定还要个三年五载、十年八年,甚至可能要花上一两千年也未可知,而且‘芳华心经’的最高境界对我而言,还有一个几乎难以逾越的鸿沟。凡人寿命长不过百年,要是封公子早早地走了,说不定百年之后,我早把这件事给忘了。” 封明阳苦笑道:“可是凡人就是凡人,命该如此,我又能奈何?” 云瑶仙子道:“我只问你,你到底想不想请本仙子去救芳华域?” “那是当然!” 封明阳道,“这是我答应芳华古城池影老人的事,一定要尽力做到。” 云瑶仙子笑道:“那好,我答应你努力修炼‘芳华心经’,将来去芳华城救人。但前提是,你也要答应我去努力修真炼道,为自己争取一个长生之身,不管千年万年,等我把芳华谱练好了,然后我们一起去闯芳华结界。呵呵,否则,一切免谈!” (注1:“长生劫”是一个围棋术语,在古代对弈规则中,如果棋盘上出现长生劫,又由于全局局势所迫,双方都不得不互不退让、永休无止地把这个劫争打下去,则双方以和棋告终。具体图谱可百度“长生劫”。) ; 第138章 听琴 “可惜,即便我有一颗赤诚求道之心,也没有哪一位仙师肯收我。” 封明阳苦笑,“不如,就请云瑶仙子收在下为徒?不瞒你说,我曾经到许多门派拜师,比如清河派、长春派、,仙灵派等等,大大小小的修真门派都跑了个遍,但别人闲我资质太差,都不肯收。” “那仙河派,你去过吗?”云瑶仙子问。 “哦,那倒没去过。”封明阳摇头自嘲:“嗨,连那些杂门小派和江湖散仙都不肯收我,像五大正派那样的名门大派,就更不敢指望了,更不用说天下第一修真大派仙河派。仙河派,我压根就没敢去。” 说这话时,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多年前在林海雪原遇到的那名白衣少女。 云瑶仙子神秘笑笑:“我认为,即使天下所有的修仙门派都不肯收你,偏偏天下第一修真大派仙河派肯收你,而且,五大正派都肯收你。” 封明阳盯着她奇道:“为什么?难道,他们觉得我的资质平凡得够奇葩,想拿我当反面教材?” “非也,你忘了,你可是堂堂修炼界名宿‘土圣花仙’的后人!” “哦,那又怎么样?”封明阳道。 云瑶仙子道:“五大正派对外招收弟子,虽然对资质要求都十分严格,但那些五大正派掌门、首座、长老们的妻子儿女、亲戚朋友,就个个都修真资质良好了吗?还不是一个个都成为了五大正派的正传弟子?正路走不通,咱们可以另辟蹊径,只要你报出‘土圣花仙’后人的身份,保准五大正派都会收你。” “我父母的名字,真有那么大的作用吗?”封明阳不禁疑问。 “那当然了。”云瑶仙子道:“以前唐小潮我们不是分析过吗,当年你娘‘花仙’在飞花岭遇难一事,五大正派很可能都曾经参与。你想啊,如果五大正派是支援‘花仙’的一方,那当他们得知‘土圣花仙’尚有遗孤在世,岂能不对他加倍的关照?” “万一,五大正派不是支援我娘的一方,而恰恰是阴谋陷害者呢?”封明阳道。 “呵呵,那事情就更妙了。五大正派自诩为正道领袖,最看重自己的名声,如果他们竟然是暗暗谋害天下第一好人‘花仙’叶千蝶的罪魁祸首,必定会对世人竭力掩藏自己的罪行。那样,只要你大举放出风声说自己是‘土圣花仙’的后人,五大正派为了粉饰门面,恐怕不用你上门拜师,他们也会自己派人来千邀万请的求你入门呢。” “嘿嘿,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好像无论怎么样,事情对我而言都是有利无害。”封明阳笑道,“就是,手段太卑鄙了一点。” 想到田心禾,他以前也曾动过修道长生的念头,四处投师无门时,也曾经想到过云瑶仙子所说的这种方法,但这种想法只是曾在脑海中一闪而逝,并未付诸行动。此时经足智多谋的太平卫玄武统领再次提起,他仔细想了一想,觉得此法果然大为可行。 云瑶仙子笑道:“封公子一心只是诚心诚意的上山拜师求道,卑鄙何在?五大正派如果是光明正大,你自然也就光明正大;如果你这么做对他们而言算是卑鄙,那么,五大正派就更加见不得人了。” “有道理,非常有道理!”封明阳哈哈一笑。 笑过之后再仔细一想,又不无顾虑地道:“但是,万一五大正派当年真的是要对我娘不利的一方,我自己送上门去,会不会是送羊入虎口,被他们杀了灭口?” 云瑶仙子呵呵一笑:“不会,绝对不会。封公子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莫说你现在只是个普普通通微不足道的平凡人,就算你将来道法绝顶、武功盖世,又能把树大根深的五大正派怎么样?” 封明阳道:“我是不能拿五大正派怎么样,但他们如果想要我的命,却比踩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确实如此,不过,他们没有必要那么做。” 云瑶仙子道,“反正你又不是道法神通、天下景仰的‘土圣花仙’本人,而只是一个资质平庸的年轻人,又身在他们的牢牢掌控之下,能翻出什么大浪来?五大正派要把你杀了,万一事情泄露出去,魔教的人定会借此事大肆宣扬,败坏五大正派的名声,他们只会是得不偿失。而就算你发现了五大正派的什么阴谋并亲口把它揭露出来,最终也只会落得个忘恩负义诬谤师门的罪名。” “是吗?” 最后一丝顾虑打消,两人相视而笑,封明阳道:“那,我就去试试?” 云瑶仙子笑道:“一定要去试试。” 封明阳道:“可是,五大正派,要选哪一个门派好呢?天武派侧重于武功,不大符合我们的要求;梵音派要先剃光头发当和尚,即使有幸成为带发修行的俗家弟子,也要天天把斋持素,那六根清净的境界,咱恐怕还达不到;灵山派的道术听说很不错,溟汐派也是侧重于道法修炼……” “嗯,就是溟汐派了,去溟汐派,还可以得到小潮兄弟的关照呢!” 云瑶仙子冷眼瞧着他一本正经地掰弄指头,等他自言自语把话说完,才冷冷问道:“仙河派呢,你忘掉了?” “呃,仙……仙河派,好像也不错,就是神仙太多,那里恐怕不适合我这个凡人生存。” 不知为什么,他总是有点不敢去仙河派。 “你内心里到底在怕仙河派的什么?”云瑶仙子道,“天下最好的无上修仙妙法,尽在仙河派。你本来就资质平凡,靠一般的修炼法门恐怕很难有所建树,如果能修练仙河派的内家真法,即便是一根木头也会修炼出几分灵气,我推荐你去仙河派。” “还……还是溟汐派吧,溟汐派的神巫之术别具一格,可以医道两用,或许那才更适合我。”封明阳嗫嚅道。 “不行,你必须进仙河派!” 云瑶仙子突然严辞厉色起来:“门派的选择至关重要,它影响着你未来在修真之路上能走多远。别人进不了仙河派,那是没有办法,你有得选择,怎么能不好好珍惜?” 她认真道:“别忘了,我还等着你快点修成长生不老的根基呢。我可不想,哪天跟着一个满头白发、苟延残喘的病怏怏老头一起去闯芳华结界!” “哦,那……那就仙河派。” 其实打从心底里,封明阳还是觉得仙河派最好。能成为天下第一修仙门派的弟子,那是当今世人梦寐以求的事,传说平常人只要随便得到一句仙河派内家真法的口诀,就可以修炼长生真诀多活几百年。 但想到自己身染寒戾之疾,田心禾昔日曾经告诫过自己不要打开心脉修炼武功道术,他立即又心灰意冷起来,叹道:“唉,只可惜,我现在就已经是个苟延残喘、病怏怏的人了。” “可是你还年轻,正值青春壮年。” 云瑶仙子打量着他:“你说的,是自己在芳华古城被寒戾之气侵染的事吧?你自己不是说,芳华古城里的那个池影老人说,芳华谱可以治好你的寒戾之疾吗?” “对呀!”封明阳一拍大腿,高兴道:“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救星就在眼前呢!” 当年在大理的募捐大会上听到云瑶仙子的琴声,他便感觉那悦人神思的仙音似乎能化解自己体内的寒戾。 云瑶仙子道:“你也别高兴太早了,我的‘芳华心经’刚刚初有所成,功力未纯,不敢轻易弹奏高阶的芳华谱,更不敢贸然催动芳华琴弹奏。当年我师父正是因为强行催动芳华琴谱琴救世,才把一生的功力全都废了。以我师父‘幻仙’几千年的功力修为尚且如此,何况是我。” 她看了看摆在房间里珠帘边的那架瑶琴:“用芳华琴弹奏,我也怕你承受不了,目前,我只能用普通的琴弦弹芳华仙音前几重给你试试。” 封明阳点头赞成:“嗯,确实,你弹的那绝妙仙乐,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当年在大理,我差点都被你的幻音带入极乐世界的魔幻之境了。” 云瑶仙子笑:“说起来,那次还真是要感谢你清扬的笛声呢。” 她脸上微微泛出红潮:“告诉你一件事情,也不怕你笑话:高阶的芳华谱,我自己也还承受不了,我师父跟我说过,女子修炼‘芳华心经’和弹奏芳华谱时,情欲都异常旺盛,自然我也不能例外。最初的修炼,我都是在极冷的冰河之下进行的。 “那次在大理,我大胆试奏高阶芳华谱,自己立即被芳华情欲所操控,当时还要多谢你的清音警醒,否事情发展下去,我这个美貌仙女,只怕要白白便宜了哪个陌生的男子。” “那……”封明阳没想到事情居然会这样,更意外于她怎么会把如此隐秘的事情告诉他,当下不好意思道:“那……男女有别,你给我谱琴治病,恐怕不太方便吧?我看还是……还是算了吧。” “没关系,本仙子敢修炼‘芳华心经’,自然自制能力够强,关键还要看你自己。” 云瑶仙子道,“我事先警告你,听琴时千万别想趁人之危打本仙子的什么歪主意。再告诉你一件事:修炼过‘芳华心经’的女子,天下间的男人是碰不得的,否则会立即兴奋过度、精溃不止而亡。我相信你是个聪明人,不会自己找死。” 精尽人亡? 此女子言语的尺度如此之大!封明阳心中大汗:“仙子啊仙子,你这些话也就是只好在我这个老实人面前说说,听这意思,你不是自己告诉别人说,修炼了‘芳华心经’的女子会让男人快乐到死么?要是遇到功力高强的人,人家才不怕你呢,乐得消受。” “卖剑的,你在想什么呢?”云瑶仙子见他神情古怪,戒备问道。 “没……没什么!”封明阳擦了一把汗,心想:你这极品公主,还真是敢把我封明阳当好人啊! 接下来,这琴音一试,就一发不可收拾。 二人结侣于残山剩水之间,扬琴舞剑、弄笛欢歌,好不快活,不觉时光消逝。 看剑听琴,其乐融融,不知不觉一个多月过去。两人孤男寡女在红木小楼共处一室,却能暗室不欺、同床不乱,如此之交,也算是知音了。 这一天,在崖间小楼的楼台上,云瑶仙子别出心裁地弹奏了一曲并非芳华音谱的《高山流水》。 封明阳近来日日听云瑶仙子弹奏芳华乐音,体内寒戾大有缓解,今天,暖暖的秋阳普照,他心情奇佳、兴致大好,便展开轻功飞到楼外的山崖间,随《高山流水》的清妙琴声在崖间石林舞起剑来。 一派《八荒神剑》“荒”字诀下的终极剑招,没有剑意,便成了纯粹的舞兴之作。只见楼台上下,白衣剑影清清洒洒,与高山流水的琴音天然契合。 一曲终了,封明阳收剑飞上楼台,云瑶仙子尚沉浸在观剑的痴迷之中,怔怔道:“卖剑的,原来你的轻功剑术,都这么好。” 封明阳爽朗一笑:“呵呵,别忘了,我可曾经是‘铸仙’铁匣的助手,职业卖剑的,没点像样的把式怎么能行?” 云瑶仙子道:“你刚才的这种剑法,路数稀奇,是我见过的天底下最潇洒绝伦的剑术。可惜如此玄妙的剑法,却似乎无法向其中加入内功或法力,使其发挥威力。这么好的剑术只能当作纯粹的剑舞而不能成为武功,却是可惜了。” “呵呵,云瑶仙子一根‘旖旎丝弦’走天下,难得对剑术也有如此高深的见解。” 封明阳心中不由暗暗佩服云瑶仙子的眼光,竟然能一眼看出这门剑术不能以内功或法力为依托。 他现在才把《八荒神剑》领悟至“破”字诀,对于“荒”字诀下的剑招只学了个粗浅的表相,刚才不过是一时兴之所至试练一回,没能带出丝毫的“荒”字剑意,竟然也能得到云瑶仙子的如此称赞,却是感到有些意外。 只见云瑶仙子的一双妙目忽尔在他身上流转顾盼,如假似真说道:“卖剑的,你以后去了仙河派,千万不可以把这剑法展示别人看,否则仙河派那些花痴女弟子一个个往你身上扑,你哪还能有心思上进,一心一意地炼道修真?” “哈哈,你放心吧,”封明阳大笑,“还扑呢,她们不一脚把我这个凡人踢出山门,我封明阳就要谢天谢地了!” ; 第139章 拜山 两人又相伴了数日,云瑶仙子劝封明阳早日去仙河派拜师,便锁上小楼,就此告别。 倚楼话别,封明阳想到自己如果真进入仙河派修道长生,这本来可以短暂的寂寥一生,恐怕又将变得漫漫无际了,想及于此,不由又有些兴味索然,说道:“修炼长生,除了保留残生,等待云瑶仙子一起去芳华域,真的想不出长生还有什么好。” “长生的好处可多了,”云瑶仙子笑道:“长生,就有了更多的机会,也许可以等到你原本等不到的人,找到你原本寻不到的东西。” 封明阳笑:“何以见得?” 云瑶仙子看了他一眼,又遥望天边,感叹道:“有的人一出生,他最好的知音早已经作古;有的人死去,他最心爱的人还没有出生,这都是由于人的生命所限带来的缺憾。如果世上每一个人都能长生不死,那世间将能少去无数的遗憾。” 封明阳笑道:“那倒未必,也许漫等千年苦恋,还不如现得一夜春宵。世间的凡人夫妻恩恩爱爱、百年携首,神仙未必就比他们欢乐幸福。” “你以为,这世间夫妻千千万,有几对是真正幸福的?” 云瑶仙子道:“其实,这人世间的夫妻,大多是心不全甘、情不全愿,不过是或为生活的依靠、或为世俗所逼迫、或为了一时的**、或为了聊解无奈的孤独寂寞而勉强地结合在一起。所谓的恩爱,不过由于条件所限,不得不随便找一个伴侣来自我安慰,同时也虚荣地‘恩爱’给别人看,自欺欺人而已。不信你去问问,这世上有多少人会认为自己的丈夫或妻子是曾经梦想中最为向往的那一个人?” “嗯,听起来果然另有一番道理。”封明阳见她说得有些神思迷离,不禁心生一奇,问道:“不知道像云瑶仙子这么完美的女子,所向往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心中念念不忘,云瑶仙子昔日在归云镇所说的那句“恨不相逢未嫁时。” 云瑶仙子转头对他一笑:“反正不会是你,你这辈子恐怕是没有这个希望了。我喜欢的人,一定是一个武功盖世的英雄、是个义薄云天的大侠。呵呵,作为朋友,告诉你也没关系,我早已经认准了一个男人,发誓此生非他不嫁。” “那个人,一定很了不起。”封明阳闻言为她而喜。 在这世上能有一个让自己向往并且自己能够向往的人,实在是一件十分可喜可贺的事。 同时他也有点若有若无的失落。 云瑶仙子两手握在胸前,神情如梦,神往道:“那个人,剑法如神、武功绝顶,侠义之名江湖传扬,是一位了不起的少年英雄。那个人,他叫‘无名’。” “无名?你喜欢无名!传说中林海雪原的那个什么‘剑侠’无名?” 封明阳瞪大眼睛,张着一张大嘴盯着她,震惊得一时间再也说不出话来! “对呀。怎么了,说出来不是你,很失望吧?”云瑶仙子看着他呵呵直笑。 封明阳好一阵才回过神来,说道:“不是,这个……” 他轻笑着摇头不已:“人们把那个什么无名传得神乎其神,但也许,他平时也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根本就配不上高贵美貌的云瑶仙子你呢。英雄不过是一种状态,而大侠其实是一种无奈,窃以为,凡是能成为英雄大侠的人,都不是生活得意之人。” “普通最好。”云瑶仙子道:“你说得对,英雄和大侠其实也只是一个凡人,但我既向往着配一个英雄,又梦想着将来能嫁给一个普通平凡的人过平平淡淡的生活,如果无名平时也普普通通,那可真是两全其美了。” 她花痴一般地得意笑道:“嘿嘿,静如潜鱼、动如蛟龙,隐时风平浪静、出时风起云涌,这才是英雄本色!” “这……” 这天底下的女人,果然是只要她看中的人,就怎么说怎么好了!封明阳只好一直摇头笑到无语。 而云瑶仙子见他这副奇怪的表情,只能当他是对无名的羡慕忌妒恨。 封明阳起初不大相信她的话,但现在看来,她不像是在开开玩笑而已。无语了片刻,他也遥望着天边,徐徐开口道:“你真的喜欢无名?” “对,无论他是卓越还是平凡、贫穷还是富贵,也不论他是老是少,一旦认定,就永远都不会改变。” “可是,听说无名一向踪迹渺茫,你见过他吗?你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吗?” “见过,也可以说没见过。喜欢一个人,不必识得他的真面目,只要风格是自己心里所向往的,也就够了。”云瑶仙子道:“但是,我既喜欢他,又很恨他。” “那又为什么?”封明阳这一次更感到奇怪了。 云瑶仙子道:“因为,他有那样的武功,却只埋没于自己的隐忍之中;有那样的本事,却无作无为,不肯挺身而出为世人多做点事情。如果天下的英雄都不肯出来,那这给世间生灵带来无尽苦难的动乱动荡,谁来平息?” 她觉得这个话题对于封明阳而言有点扯得太远了,于是转而莞尔一笑,伸手将一把黄铜小钥匙递给封明阳,说道:“你曾经痛失爱人,一定常常寂寞伤心,这个你留着吧,如果以后寒心病发作,就到这小楼来等着听听琴、解解闷。心有千千结,丝丝弦来解,没准,这是一把打开你心结的钥匙呢。” 难道,她这许久相伴,只是为了给自己排遣伤痛? 封明阳接过钥匙,一股感动的热泪呛上喉头,说道:“你会常来吗?” “只要你肯等,三年五载,总会来那么一次两次吧。” 云瑶仙子正起身来:“你该早点上仙河山拜师,我也还有事在身,这一次,就先行别过了。” …… 与云瑶仙子分别以后,封明阳一路闲游,往传说中的仙山——仙河山而去。 这日清晨,他登上仙云城,跨过仙人桥,来到云端之中的仙河山脚下。 仙河山飘浮在遥遥天宇,近看奇峰迭迭、仙云悠悠,果然是好一座仙山云境。在朝阳的照射下,仙河山上红霓滚滚、紫雾纷纷,时闻仙鹤唳鸣山谷,又偶然可见彩凤翔云。此处再也不同凡间,而是真正的仙境。 封明阳于桥端驻足观景,只叹天地造化宏伟。看了一阵,他走下仙人桥,拨云寻路,步上了另一拱悬在危崖上的天生石桥。天生石桥下,是一淙坠落云渊的大瀑布。 过了石桥,烟霞渐疏,视野变得清晰明朗起来。 封明阳环目四顾,目光所及之处,只见奇花瑶草,处处闻香,涧壑山谷里有玄猿白鹿隐现。这仙河山上,比他少儿时居住过的芳华域仙境仙气更胜几分。 “年轻人,你不是我仙河派弟子吧?来我们仙河山做什么?” 正观览间,前方一条石径上突然转出一名白衣小童来。小童身骑白虎,仙风怡然。 年轻人? 封明阳走上几步,对那小童笑道:“小朋友,早啊!请问一下,这山这么大,怎样才能找到仙河派?过了石桥,这里岔路这么多,不知道要走哪一条才好。” 那小童听他叫“小朋友”,哼了一声,不悦道:“你这年轻人,兀的不懂礼貌,还想向本仙人问路?唉,算了,我一把年纪,也懒得跟你们这些不懂事的年轻人计较。告诉你,我乃是仙河山的守山童子,在这里守山已有一千八百八十年,你想要上仙河山,得先过我这一关。你且说说,你上仙河派有什么事?” 这小屁孩真有一千八百岁? 封明阳对他的话将信将疑,但观其神情,却也不像是在说笑。于是简单恭手见了一礼,说道:“晚生有眼不识仙童,方才多有冒犯。此行擅闯仙山,是特地前往仙河派拜师求道的,还望仙童指点个门路。” 那小童闻言打量了他一眼,忽然笑了起来,说道:“就你这资质,还想修真求道?别说我们仙河派了,恐怕连一个江湖上的三流术士也不会收你。年轻人,还是下山玩泥巴去吧!” 这样的风言风语,封明阳听得多了,也就习惯了,当下丝毫不将此语放在心上,说道:“俗话说勤能补拙,晚生虽然资质愚钝,但也总要试一试。烦请仙童指条路,或许贵派的仙师们可怜我求道之心赤诚,肯收下我也未可知呢。” 小童无奈地摇头笑了笑,说道:“那好吧,既然你如此执着,恐怕不让你上仙河山一趟,你是不会死心的。” “你过来,”他拍拍骑下的虎背,叫道,“坐上来吧,不懂御空飞行的人是上不了仙河山的,我送你一程。” 封明阳道声谢谢,飘身跃上虎背。小童见他身法轻巧,眼中微露惊奇之色,说道:“没想到你还懂些皮毛轻功,坐稳了……” 封明阳坐在白衣小童所骑的白虎上,穿云越雾、一路高飞,瞬息之间已不知飞越了多少云山云海。 行了小半个时辰,到了一排高大的峰屏下,小童按下白虎坐骑,落下地来。他往前方高处的一座凌云霄殿一指,对封明阳道:“上面就是我们仙河派的派府大门,你自己上去吧。” 言毕搁下封明阳,自行骑着白虎飞下山去了。 封明阳抬头一看,眼前是一道冉冉而上的宽长石级。石阶沿侧青松屈曲、翠柏阴森,石阶尽头处,参天的苍松老桧下,掩映着一座雄峻巍峨的古老大殿。 登上殿来,大雄古殿门前是一座巨大的罗阵广场。阵间左外列着铜铸天丁力士,参随着太乙真君;右下列着玉雕金童玉女,奉拥着紫微大帝;北有真武仗剑踏蛇、南有老仙顶冠伏虎、东排二十八宿星君,西列三十二帝天子…… 而罗场中央是一条东西走向的宽敞过道,过道两侧各各排着九鼎炼香大炉,炉内缭绕香火,千年不断。 宝殿大门上悬着敕额金书,门柱上雕画着灵符玉篆,大门前,有两男两女四名白衣人守门。门后,是一片宽广光明的开广仙界。 ; 第140章 查证 身在仙山,不敢造次。在上山之前,封明阳早已把剑收了起来,此时手拿一柄和风画扇,装个清雅之士,上前向四名守门人施礼道:“在下封明阳,搅扰仙山,乃特地上山虔诚拜师学道,不知贵派如今还收徒吗?” 四人闻言一看,来者白衣画扇,言行举止颇见风雅,却没有修炼气质,显然只是个凡人。其中一人瞟了他一眼,说道:“不收不收,你回去吧。我们对外招收弟子要求极为严格,每天上山来拜师的何止千万,别说你了,就是资质比你好上一百倍的人,本派的师父们也看不上。” 另一名白衣女子更是不耐烦地嚷道:“什么人啊!当我们仙河派是什么?成天什么阿猫阿狗的都想上山拜师,我平生最烦这些没有自知之明的人了……” “两位仙师帅哥,两位美女仙子,就让我进去试试嘛……”封明阳躬身赔笑。 “滚!” “油嘴滑舌,俗不可耐!” “哼,你们凡人间这庸俗的一套,别来玷污了我们仙河山这个地方!” …… “几位,就让我试试嘛,只要能见到贵派的掌门,收不收在下都可以死心了。” “我们掌门?就你也想见本派掌门?真是笑话!“ “你以为你是谁啊?也不拿个镜子照照!” “兄弟,劝您还是快点下山去吧,仙河派真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 封明阳好话说尽,笑脸赔光,换来的却全是辱骂嘲讽。最后终于没了耐心,只好拿出杀手锏一试,于是面色一正,合扇拱手道:“那么,麻烦哪位往里面通报一下,就说‘土圣花仙’的不肖之子封明阳,特地登山前来拜师学道,不知贵派肯收纳否?” “什么?” “‘土圣花仙’的儿子?” 四人闻言不由认真打量起他来: “貌似,江湖传说‘土圣花仙’确实曾经有一个儿子。” “但我看他不像。” “对呀,冒充的吧?‘土圣花仙’是修炼界众生景仰的大仙师,怎么可能生出这么个废材儿子来?一定是冒充的!” “土圣花仙”在修炼界的名望极高,“花仙”叶千蝶被誉为天下第一好人,名满天下,而“土圣”更是与魔界首领、当今的修炼界第一强者“火圣”齐名,天下正道无人不敬、无人不晓。 此时,听封明阳自称是“土圣花仙”的儿子,仙河派四人虽然不信,但“土圣花仙”的名头过于响亮,即便是有人假冒“土圣花仙”之子,如此大事,他们也不敢不报与师门得知。四人议论一番之后,令封明阳在此等候,其中一男一女进去传报去了。 过了不久,大雄宝殿大门内的光明仙界之内,仙然飘出一行人来。 来者共有七八人,其中为首三人之中,中间是一名鹤发苍颜,白须飘飘的老者,老者身披一领白羽仙袍,行动之处仙风缕缕。老者左边是一名形貌精干的白衣中年男子,右边是一名手挽拂尘的丽容道姑。在三人的身后,跟着几名随身弟子和刚刚进去传报消息的那两个守门人。 “掌门,就是这个人,”出了仙门,刚刚进去通报回来的一人指着封明阳道,“他竟敢自称是‘土圣花仙’的什么儿子,说要来我们仙河派拜师学道。我们看他资质平庸,便没有让他进去打扰众位师长。” “这位老者满身仙气,难道便是天下第一修真大派仙河派的掌门人,石清源老仙师?不会吧,我爹娘的名号真有这么大面子?我这个‘土圣花仙’的后人,竟然能劳动天下第一修仙正派的掌门亲自出门迎接?”封明阳偷偷打量着为首的仙颜老者,心中暗道。 “嗯,看相貌,倒与当年的‘土圣’颇有几分相似。”仙颜老者仔细打量了封明阳一番,捋了捋银须,对封明阳和颜悦色道:“老朽已数十年未出山门,不期‘土圣花仙’的后人都已及壮年了。封少侠,不知双尊近况可好?” 啊?自己的母亲“花仙”十多年前遇害,这应该是如今修炼界人所共知的事,难道身为修炼界第一修仙门派仙河派掌门人的这位石老仙师,竟然没听说过? 封明阳略微一怔,随即明白,老者的问话虽然简单,但其实是在间接地查证自己的身份。于是深深躬身行了一个后辈之礼,答道:“承蒙仙长关心。晚生的双亲都已在十多年前亡故,不肖晚辈无依无靠,多年来四处流浪漂泊,游手好闲、不学无术,深恐他日九泉之下无颜面见父母,因此不省自愚,莽撞前来天下第一仙山拜师学道,还乞望老仙长收容。” 老者闻言点了点头。此时老者身旁的那名丽容道姑开口道:“封少侠,‘土圣花仙’在二十多年前便已退隐山林,他们二人修为高深,都已炼得长生之本,又岂会无端亡故?封少侠之言,实在有些难以取信于人。” “这个师太说话,考查之意未免也太直白露骨了一点,如今江湖之中谁不知道我娘‘花仙’遇害的事!”封明阳心中有些不快,但在长者面前,却不敢形之于色。 他恭声答道:“晚辈不敢欺瞒师太。二十多年前,我父母确实退出江湖,隐居于云州南山飞花岭。我父亲本名封城,退隐后化名封元,经常出门为人卜卦算命、看选风水,后不幸亡于一个暗域结界之中;我母亲叶千蝶退隐后曾化名叶映春,偶尔外出给人看病,后不幸被恶人所害。” 为首三人听到这里,神色俱有所变,白须老者点头道:“如今世上还知道封城其名的,几近于无,看来封少侠所言非虚。” 那道姑听掌门人石清源确认封明阳是“土圣花仙”的后人,忽然似乎有些情急道:“你真是‘土圣花仙’的儿子!那你父母临终前有没有交给你一些东西,比如说一本古书?” “又或者是一张图画什么的?”旁边那名中年男子也出声问道。 “两位仙长问的,莫非是《山河古画》?” 封明阳说着心想:“宫天羽不是说,《山河古画》都已经被魔教用来进献为这一届千秋武林大会的三甲奖品了吗?五大正派是这一届千秋大赛的主办方,仙河派应该知道《山河古画》的下落已经十分明朗,为什么他们还会这么问?” “对,对,就是《山河古画》!” 那道姑和中年男子齐声问道:“你见过《山河古画》吗?” “嗯~” 此时,仙须老者石清源轻哼一声,止住二人的问话,又捋了捋长须,对封明阳微笑道:“封少侠,老朽是仙河派掌门石清源,我身边这两位道友,是我派风云塔首座冯明轩,和舞水榭首座净水师太。今日喜闻‘土圣花仙’后人登山造访,我三人特来相迎。‘土圣花仙’后人这一身份对江湖关系重大,请你勿要见怪我们的无礼查问。” 不会吧,真的是石大掌门亲自来迎接我!封明阳闻言一惊,急忙伏地拜道:“不敢,不敢!晚生叩见石掌门、冯仙师、净月大师。不肖晚辈,怎敢有劳三位仙长亲自出门迎接!” 石清源乃是仙河派的掌门,其尊高地位自是不用说,而仙河派风云塔首座冯明轩和舞水榭首座净水师太,都是除了掌门人石清源和副掌门丘恒岳之外在仙河派中名望地位最高的人,这些封明阳早在十多年前便已听杜文甫说过。 对于以前的封明阳来说,修炼界那些高来高去、仙来仙往的人物事迹,都不过是些令人神往的传奇而已,而现在,传说中天下第一修仙门派的三位顶绝人物就在眼前,而且是来迎接他的,令他如何能不受宠若惊? “封少侠不必多礼,”石清源慈眉微笑,伸手将封明阳扶起,“‘土圣花仙’仁义远播、誉满天下,实乃我正道中人的楷模,只叹如此能人好人,却匆匆弃我等而去,真乃英宿陨落、天人之失啊!如今有得幸得见‘土圣花仙’尚有遗孤在世,我同道中人,自当全力照应。” 此时,石清源身后的一名年轻弟子忽然插话道:“掌门,他说他是来拜师的,可是您看他这资质……” “诶~”石清源微笑道:“名宿之后,不可等凡待之。封少侠如果不嫌弃,就请在鄙派权且落脚安身。凡鄙派所有,无论武功道法,定当悉数奉教。” 言毕出手祭起一朵仙云,载上封明阳和同行而来的众人,往仙门内的广阔仙界飞去。 ; 第141章 学子 仙河如海,但辽阔仙海里装的不是水,而是云。 此时刚刚日出不久,朝阳正盛。封明阳剩着老仙师石清源的飞行仙云,在灿烂云海中一路穿行,飞了一程,落到一片视野清新的光明境界。 这片清朗的世界之中,却真正有一条仙光闪闪的河流,江河茫茫,江面是无边无际的银白色。江如天,水如月,也不知那江水本就是白色的,还是因为江水里倒映着仙气袅袅的悠悠白云之故。 刚刚见识过云海仙河的壮美,此时又转入到如此悠美的水秀仙河,封明阳已猜不出仙河山的“仙河”二字,指的是那云海集成的河流,还是这江水集成的河流,又或者是两者兼而有之。 初入仙境,他心中有着无尽的好奇,却不敢向同行的仙河派众弟子们询问,便只好在心中暗暗惊叹而已。 一行人顺江而下,又行了半里,江面一个转折过后,天地变得异常的广阔起来。转而扑面的,是突然的热闹喧嚣,里面的另一番情境,变得有些出乎封明阳的意料—— 放眼望去,前面竟然是一个宽广辽阔的泱泱大城市!这种场景,与昔日芳华域的石崖塌落、古城忽现,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仔细一看,这个仙界浩城又与凡间的都市大不相同:此城建筑风格古朴,似乎每一座楼房都有了千万年的岁月,多有宏楼伟塔,有些巨大的楼房甚至高达百层,将天地相接。如此宏伟罕见的奇楼,可不是凡间的工匠所能建造出来的。 城中来来往往,多是白衣仙人,当然也偶尔可见少数喜爱颜色之美的彩服女子。 这古城虽然喧嚣,但全城气象并不像凡间的都市那么纷繁,这里虽有鼎沸的人语、远扬的钟声,却并没有凡间的鸡鸣犬吠、车水马龙。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城市? “这里是我们仙河派六大派府之一的【大合殿】。” 与封明阳一起跟在石清源身后的一名少年弟子见封明阳一脸的惊奇表情,轻声向他介绍道:“我们仙河派一共有【天心坛】、【风云塔】、【大合殿】、【舞水榭】、【出月阁】、【紫竹居】六大分支,每一支都有自己的派府。不过,因为大合殿派府同时是我们仙河派的综合学堂所在,所以六大分支当中,要数大合殿的派府规模最为庞大。” “修仙门派里面,还有学校么?”封明阳不禁问道。 那少年弟子有些得意地笑道:“当然有了,不单我们仙河派有,我们五大正派的其他四派也都有。不过说起学校,当数我们仙河派大合殿学堂的规模最大、学生最多,光我们仙河派自己就有十多万名学生呢。” “十多万!”封明阳立即张大了嘴巴! 如果光大合殿学堂的学生就有十多万,那整个仙河派加起来,该有多少人! 而如果五大正派加在一起呢?那将是一个多么惊人的数字?五大正派声势如此之浩大,难怪五大正派在江湖中称王称霸,连朝廷都不敢轻易干涉。 那少年弟子道:“嘿嘿,这还不算老一辈的学生呢,只算我们这年轻一辈,如今大合殿学堂就已经有十二万学子了!更不用说,其他友派还有很多同学在我们学校走读寄读呢!” 他伸手指过前面古城中东面当阳的一大片建筑:“你看,这大合殿东边的一大半楼房都是学校,西边一小半才是大合殿一支弟子的住宅。” 这半个城市都是学校?封明阳望着前方的高楼大厦,又惊叹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问道:“少……小……小仙师,那你是哪一支的弟子呢,大合殿的吗?”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对方。 那少年弟子笑道:“你不应该这么叫我。如果你将后拜师入门成了我们仙河派的弟子,应该叫我师兄,而我应该叫你小师弟。” 小师弟?封明阳心里暗笑:看年纪,你最多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论长幼该叫我一声哥哥! 那少年弟子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说道:“在咱们仙河派,相互称呼只论资辈,不看年纪。在我们看来,一个刚刚从外面入门的弟子无论他是七八岁还是七八十岁,在我们眼里就是一个什么事都不懂的小孩子。” 听他这么一说,封明阳倒真有点感觉此时自己跟在仙河派众人身后,真的只是一名懵懂孩童了。 只听那少年弟子又道:“我叫陈良玉,是掌门首座门下天心坛一支的弟子,不是大合殿的。”说着向走在前面的掌门人石清源努了努嘴,又扫了身旁其他同辈弟子一眼,脸上流露出再也明显不过的骄傲之色。 封明阳道:“哦,那,我们现在为什么要先来大合殿呢?” 陈良玉道:“我们现在不是要来大合殿,而是要去天心坛,只不过大合殿是通往其他五大派府的交通枢纽,并且按照本门规定,进了山门后无论去哪里都得先步行经过大合殿。呵呵,等一下我们要穿过最热闹的大合殿学堂大操场,你很快就可以一睹咱们仙河大学的盛况了!” 一行人由西入城,不久即走到了东边大合殿学堂地带。 一进学校,里面的盛大场景不由立即令封明阳叹为观止! 刚走进教学楼楼群,封明阳便看到了一种世间罕见的震憾场面:周围教学楼的楼顶上、走廊中、栏杆边、窗门里,到处都挤满了密密麻麻的年轻男女,成千上万的俊男靓女,令人目不暇接! 此时,楼上楼下,所有学生都在围观着同一个方向——走在中央操场上的封明阳一行人! 众学子们一边围观,一边不停地远远对封明阳指指点点,叽叽喳喳地兴奋议论着: “快看,来了,来了!” “那个人就是‘土圣花仙’的儿子吗?没想像中的帅耶。” “手里还拿把扇子装什么风*流人士,蛮作的哦!” “真的是‘土圣花仙’的儿子吗?是呢,还是不是呢?” “肯定是,错不了,咱们掌门人都亲自去迎接,那还能有假?” “听说他是来拜师的,想加入咱们仙河派呢。但我看他的资质貌似很一般呀,可能是隔得远看不清吧,这种资质,不知道有没有哪一支的师父肯收他……” “呵呵,即使有人收,我看他也只是进大合殿打杂的料。” …… “汗,一群八卦!我这才到仙河派多久啊,这消息,未免也走得太快了吧!”封明阳心中暗暗叫苦,心想一定是刚才进门传报的那两名守门人多嘴走露了消息。他听觉极为敏锐,众人虽然是在嘈杂中议论,但他却一一听在了耳里。 他平生还是第一次面对如此庞大的观仰阵容、第一次受到这么多同龄人的关注,一向都能从容自若的他,当面临这么多少俊男靓女的注目,不由也有些面红耳赤起来。 在众少男少女的目光围睹之下,他几乎是在头晕目眩中行走着,周围到处都是学子们闪亮刺眼的目光,他的眼睛一时不知该看向哪里好。 晕乎中,一抬头,前方忽然有一个白衣少女的身影解救了他目光的迷茫! ——只见,操场边,一名女子白如梨花、净如素月,在前路上姝然而立。她手拿一本半开半合的书卷,正巧不远不近,面向着封明阳看来。 那一个记忆中挥之不去的白衣女子的身影,令封明阳的视线牢牢定在她身上,再也无法移开。 纯清的光华之下,她一身天然的曲线,天然而立,那份静如处子,令封明阳触目之下,有如遇上了千百年魂牵梦绕的魔魇! 这个白衣女子的身影,简直可以说是触目惊心。封明阳有如被她纯净深远的眸光抽去了三魂七魄,只知像一根木头一样,呆然无知觉地一步步向她移动着。 “封少侠小心……” 砰! 旁边同行人提醒的话音还没落,封明阳已经一头撞在了一棵操场边的小柳树之上。 但他却完全忘记了疼痛,伸手指着前方的白衣女子痴然道:“她……她……她,江……江……她白天……居然这么美……” 这名白衣女子,封明阳曾经见过两次。一次是在林海雪原的雪夜里,看得没这么清楚;另一次是在大理城金钱府大门前,她与鼎剑横前往金钱府贺寿之时,但那次自己情形窘迫,他也没有注意看她。 其实,封明阳以前见到她时,她要么是在打斗,要么是在办事,都不在“美”的状态之中,而这一次,她身在学堂、手捧书卷,是一个纯真无邪、文文静静的女生,在这种状态下,她的天然之美呈现得淋漓尽致。难怪封明阳如此失魂落魄,只如见到了异界的倩女幽魂。 当封明阳撞上柳树的时候,那白衣女子嘴角露出了一抹极其不易察觉的浅笑。 但她的笑意还是被人们捕捉到了!众俊男们立即叫闹了起来: “笑了,笑了!采瑶师妹居然笑了!” “呃~~,我要死了,她的笑好美哦!” “十多年了,十多年呀……我这才第一次看见我们的雪花师妹笑呢,过瘾,真是太过瘾了!” “派花笑了!为什么呢,这是为什么呢?” “真的假的?干!这么说,这百年难遇的雪花一笑,二师兄我竟然错过了?” “采瑶师姐,你可不能这样啊!你这天仙的倾城一笑我都没赶上,你叫小你师弟我将后还怎么活呀……” 人们的眼球,这一下子全都转到了江采瑶的身上,众雄性狼一样的贼光,不知在她全身上下转了好几百遍都还舍不得离开。 而那些错过她方才一笑的男子,无不捶胸顿足,更有飞身跳楼的! 不过,这种跳楼,只是运用奇怪的轻功或御空之术横着身子从楼上掉落下来而已,等快掉到地上时,又飘然站起,或重新弹回到楼上去。并不是真正的跳楼,而是顽皮学子们顽乐的伎俩。 “去!” “切!” 对于男生们的花痴之举,众女生们无不嗤之以鼻——对于江采瑶,她们那是无数个春秋的羡慕忌妒恨! 此时,不知道哪个女生先叫了起来:“对,走近点,再走近点!” 接着众女大声附和: “对,走过去,加油!加油!” “姓封的小子,我挺你,努力,不要怕……” “快点……赶快把她玷污了,看那帮花痴将后怎么活?” 全场转入寂静,所有人突然屏住了呼吸。 扑,扑,扑……人们只听到了心跳的声音。 “好!” “好耶!” “大功告成!好小子,好样的,姑娘们爱死你了!” 全场忽然爆起众女生疯狂热烈的欢呼声! 发生了什么事? 众男呆住了,呆得都忘了吼、忘了闹—— 下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楼下操场边上,封明阳一把抓起了江采瑶的手! 而她竟然没有闪躲! 武功如她,绝对没有躲不开的道理,是忘了闪躲,还是呆可以传染,他的呆把她也给呆住了? 一只纤嫩的玉笋就这样被他捉住! 而且,他还一把撩开了她的衣袖,一只雪白纤皙的玉腕,就那么露了出来! “哇~~~爽~~!” 众男心中酣呼,闭目享受地呼吸着,陶醉地享受着这一刻。 在场所有的男生们,无不把捉住她的手、掀起她袖襟的那个人当成了他们自己!他们宁愿这样自欺欺人的换位,宁愿这样陶醉,否则十数年的美梦破碎,醒来会如何? 哪一个男子不梦想自己是第一个夺走江采瑶第一次贞洁的那一个人? 而她就这样任他捉住,没有任何的抗拒挣扎。 ——一双手牵在了一起,没有丝毫的生涩,一切自然而然,这双手,仿佛本该如此相牵,仿佛千百年前就应该如此、几生几世后也还该如此。 ; 第142章 入门 两只手在半空中凝住。 也不知过了多久,封明阳愕然盯着江采瑶白璧无瑕的玉腕:“你……你手腕上没有彩蝶标记……你不是我妹妹,那……你怎么会有这只阳光彩蝶?” 他不敢再看她的脸,转眼盯向落在她肩头上的那只光彩蝴蝶。 江采瑶两眼冷冷着着他捏着她的那只手,清霜不语。 面对她冰冷的目光,封明阳猛然惊醒,心中暗惊:“完了,完了,她长得原本就一点都不像小时候的小夕,我怎么如此冒失地认为她就是我失踪多年的小夕妹妹,田姑娘不也有一只阳光彩蝶么……” 他在世上已没有一个亲人,如今唯一有可能活着的亲人便是小时候走散的叶夕,所以一见到阳光采蝶,他总会立即联想到小夕而异常的激动。 “我命休矣!我摸了她的手,这冷酷的女人,这次恐怕非得把我杀了不可!” 他瞬间感觉到了平生以来最可怕的危险! “你这好*色之徒,还不快点放开我师妹!” 此时站在江采瑶身旁的一名女生叫了起来,她白了封明阳一眼,但当看到封明阳身上所穿的“涤光”白衣时,神情不由一怔。 “是……是,江……江姑娘,对……对不起。”封明阳急忙将手松开。 江采瑶默然将手抽了回去。 可是封明阳预料中从她手里喷发出来的暴风骤雨,居然没有出现! 此刻,众男们如梦方醒,四周响起了一阵盖过一阵的雷霆怒吼: “臭小子,意敢碰我们的采瑶师妹,我杀了你!” “捏碎他!” “把他五马分尸!” …… “住口!都给我住口!” 突然,一声暴喝,震动了整个楼群,震得每一片屋瓦都在微微颤抖。 这一声暴喝,出自走在掌门石清源身边的风云塔首座冯明轩。 封明阳原本是随行在石清源、冯明轩和净水师太等人身后,只因经过此地时见到操场边上的江采瑶,才突然失神独自向她走了过去。而石清源等人方才没有阻止封明阳,不知是不是因为亦已被他的大胆举动所震惊,所以才忘了出声劝止。 江采瑶生性孤僻冷漠,这一点不单仙河派的年轻弟子们个个知道,便是师辈长辈们也都是无所不知的。 在她年幼的时候,很多同龄男弟子们想借玩耍的借口在她身上揩油、占她便宜,都无一不被她打成了残废。而就在半年前,一名风云塔的男弟子由于走路时“不小心”甩手碰到了她的衣角,便立即被她一剑把五根手指都砍了下来,这件事,曾在舞水榭与风云塔两支之间引起不小的争斗风波。 此时,听到众男弟子们的怒吼,冯明轩立即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江采瑶几乎是整个仙河派年轻男弟子、甚至老弟子们的梦中**和偶像,而封明阳这小子初来乍到不知天高地厚,竟然胆大妄为抓了她的手,若非有他、净水师太以及掌门人在场,只怕这小子早已被众男弟子们大卸八块了! 而舞水榭首座净水师太作为江采瑶的师父,江采瑶对男子的冷漠绝情,她是最为清楚不过的了,此时她亦有些怒然地看了封明阳一眼,心道:“我还道‘土圣花仙’的后人定是品行端正之人,没想到原来只是一名**孟浪之徒。瑶儿自幼从不让男子触碰过,今天这浑小子对瑶儿如此无礼,若不是面前有我们这些长辈在,只怕瑶儿早已将他一掌击毙了。” 此刻楼上楼下,群雄愤慨,男生们不无咬牙切齿地怒瞪着封明阳,一个个攥着拳头蠢蠢欲动。 但冯明轩这一声暴喝镇住了场面,当下又有掌门人和净水师太在场,年轻人们并不敢真对封明阳发难。 以此时众男弟子们的激愤程度,若是换了别人,恐怕还真不一定能镇得住,但冯明轩既是仙河派六大脉之一风云塔的首座,又是仙河派中主掌刑罚戒律的刑律掌门,他发起威来,几乎无人不惧。 冯明轩的一声暴喝之后,全场渐渐安静了下来。 “看看,看看你们!” 冯明轩站在大操场中间,抬头对楼上众学子大声训斥:“一个个的,啊?都成什么样子!哼,还自诩是天下第一大派的精英弟子,却不知好好修学,成天只知道嘻嘻哈哈、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他越骂越来气:“如今魔道猖狂、正道积危,你们却不知道苦读潜修,将来我仙河派拿什么除魔卫道!你们去天武派看看,去灵山派看看,去梵音派和溟汐派看看,有哪个同盟门派的弟子像你们一样不求上进!” 封明阳无论怎么平凡,也毕竟是“土圣花仙”的后人、仙河派的客人,此时众学生们当着一个外人的面如此丢尽仙河派学府的颜面,别说冯明轩和净水师太恼怒,就连掌门石清源脸上也露出了几分不快之色。 “哼,又不是没见过,其他四派的也好不到哪里去……”楼上一名男生低声嘟嚷。 “你,三楼上的那个,那戴绿帽的,说你呢!” 冯明轩听到那名男生的嘀咕,指着他训道:“你看你,一身绿油油,穿得像只青蛙,这都是什么打扮?把一个好好的大合殿学堂搞得乌烟瘴气!你是哪一支的弟子,师长训话,你嚷什么嚷?” “我没嚷……” “还嚷,还嚷!再嚷罚你到封神洞禁闭思过一年!” 训完那绿衣少年,冯明轩又指了指封明阳,对众学子大声道:“亏你们刚刚还好意思嘲笑人家,啊?你们知道他是谁吗?” 他正色道:“此乃封明阳封少侠,修炼界鼎鼎大名的‘土圣花仙’的后人!‘土圣花仙’,知道吗?你们就算再修炼一百年、一千年,也及不了别人的一根手指头!你们今天的表现,恐怕连这位封少侠见了也要笑掉大牙!” …… 封明阳当日被带到天心坛,在天心坛休息了一日,次日一早起床,陈良玉便来领他去“尊师堂”。 尊师堂是天心坛派府中的一座大殿,整座大殿里面只有一间大堂,平时为仙河派高层议事所用,但它最根本的用途,是用于举行仙河派弟子的入门仪式。 封明阳随天心坛弟子陈良玉进入尊师堂时,大堂里已坐满了人:殿堂首座上坐的,仙河派总掌门石清源,两边的两排椅位上各各并排坐着八个人,观其仪貌,应该都是仙河派的师长辈人物。 左边一排中有两个人封明阳曾经见过,即昨日与石清源一起到派府大门外迎接他的舞水榭首座净水师太和风云塔首座冯明轩。 所有师长的身后,都各自站着一名随从之人,想必都是各师长们平时最得意信任的亲随弟子。那些随从弟子当中封明阳也认得两个:一个是站在掌门人石清源身后的鼎剑横,还有一个,则是站在净水师太身后的江采瑶。 待封明阳进来一起与陈良玉跪在地上行了拜见之礼,石清源对座上众人道:“各位师弟、师妹,这位年轻人,便是‘土圣花仙’的后人,封明阳。关于他的身世以及他来到我仙河山的目的,方才已与众位说过了,今天请众位师弟妹到此,便是为了给他举行择师入门之礼。” 按照仙河派对外接收弟子的规矩,每一个弟子入门之时,都要先到天心坛尊师堂接受各支首座的认选,然后再分配到某一支中具体安排。当然,如果是某一支的师长自己在山下相中招收的弟子,则不必经过尊师堂这一入门程序。 当下,座上众人听了掌门石清源的话,知道掌门人是在为封明阳选定师支,不由都把目光转向了一旁,或是困倦地低下了头。 各支首座好像是谁都没有听清方才石清源所说的话,都不开口说话。 石清源继续道:“按照本门规矩,今天请各支首座前来,乃是为了给封少侠一个具体周到的安排。” 众人一听,更是把脸扭得老远,场面突然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第143章 反常 “冯师弟,你意下如何?呵呵,封少侠乃是‘土圣花仙’的后人,这样难得的弟子,想必冯师弟定然不想错过。” 见每个人都久久不肯说话,石清源不得不主动开口。 “啊?” 冯明轩作突然惊醒之状,说道:“掌门师兄,我们风云塔近来短短几个月内就陆续接收了一百多名弟子,我们那里实在是有些人满为患,忙不过来了!”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大合殿首座宋人达:“哦对了,宋师兄,我记得前一阵子你说想再收几个弟子,让我帮你物色物色,呵呵,我看这封少侠就很不错啊,你说呢?” 大合殿首座宋人达比较直性子,立即大声道:“冯师弟,你什么意思?他不错你自己怎么不收呀?” 他向场中扫了一眼,抱怨道:“不错,我大合殿是想再收几名弟子,但只想收几个资质好的。哼,平常一有资质好点的新人就被你们先抢走了,资质不好的就全推给我们大合殿,到头来年赛比武,却还要反过来嘲笑我大合殿修炼成绩不如你们!” 封明阳的修炼资质平庸,这是在场人谁都看得出来的,谁收下他将后都是一个累赘。 其实他修炼资质的好坏倒在其次,仙河派各脉之中也不是没有平庸的弟子,最大的关键在于,封明阳是“土圣花仙”的后人,身份特殊。如果谁把堂堂“土圣花仙”的后人都教成了一个废柴,那事情传扬出去,必将成为江湖笑柄、成为影响自己终生名誉的大事。 冯明轩看着跪在地上的封明阳,笑道:“宋师兄,谁都知道你们大合殿派府宏大,可以容纳的弟子最多,又有道是‘大千世界、大道融合’,这是咱们仙河派祖师的遗训,也是大合殿发展的宗旨。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大合殿一支肩负‘大合’重任,应当不拘一格降人才嘛,呵呵,像封少侠这样的人才,理当进入大合殿。” 其他各支的人闻言都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不错,不错!” “冯师弟时刻不忘祖师宝训,果然是我等在所不及呀。” “哈哈,封少侠理当分在大合殿,想必这是公认的,众位说是不是?” “是,是!” 众人一会看看面色红胀的宋人达、一会看看封明阳,无不哈哈大笑。 宋人达不如其他人那么擅长辞辩,红着脸怒道:“冯师弟,六大脉当中目前就数你们风云塔弟子最少,现在风云塔那么多房子闲置着,不多收点弟子,留来做什么?” 他全场看了一周,想想平时只有出月阁首座孙红棉好欺负一点,便向孙红棉呵呵赔笑道:“孙师姐,听说你的出月阁已将近一年没收新弟子了,是不是……也该补充一下新鲜血液了?” “宋人达,你不收就不收,怎么拿我出月阁来开涮?” 孙红棉没好气道:“出月阁一向只收女弟子,大家又不是不知道。宋师弟,你今天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的确,出月阁、舞水榭、紫竹居三支向来都只收女弟子,有新的男弟子入门时,这三支的首座只不过来尊师堂看看热闹、走走过场。 “我不过就那么一说,你犯得着人身攻击吗?” 宋人达憋着一肚子气没处撒,当下再也不分目标,怒然拍椅而起:“是,我脑子坏掉了,我脑子坏掉了所以你们都把他推给我是不是!哦,听说孙师姐近来修为又更上一层楼了,是不是脑子也厉害了起来?要不要让师弟我马上出去领教领教?” “出去就出去,谁怕谁?”孙红棉也不甘示弱站了起来。 “唉,得了,得了!” 石清源手一压,出声劝止道:“收个弟子而已,何至于如此大打出手,大动干戈?” “掌门,”风云塔的一名长老提议到,“其实除了六大主脉,我们仙河派还有很多小分支以及自由散修的得道高人,不如让封少侠到各个分支到处走走,看能不能自己找到个合适的师父?比如,大合殿派府以南三百里外、仙河上游的出云洞就可以考虑,听说出云洞的洞长黄牛大仙收徒从来就不看资质,只要合意就行。” “不可,不可,”石清源摆摆手,正色道,“封少侠乃是‘土圣花仙’的后人,如今他一心到我仙河派拜师学道,我们岂能将他推置于派府野外分支散修?” 他深思片刻,目光最终还是落在了宋人达身上,说道:“宋师弟,冯师弟说得没错,大合殿本就应该是个大千融合的地方,况且大合殿负责管理本派学府,需要的人手极多,我看把封少侠安置在大合殿,是最适合不过了。教导封少侠的这个重任,就托付给宋师弟了。” “掌门师兄,我……我,我看掌门师兄座下天心坛也……” “诶~,宋师弟,事情就这么定了,不必再推辞!”石清源打断他,微微一笑,长须一捋,转而对封明阳道:“封少侠,快给大合殿首座磕个头罢,待完成了入门仪式,你便正式成为我仙河派大合殿的弟子了。” “是!” 封明阳连忙到宋人达跟前磕了三个响头:“弟子封明阳,拜见师父。” 他心中狂喜:我终于成为天下第一修仙大派的一员了!终于有传我道法的师父了! 他自知资质平凡,所以被分到哪一支都无所谓,只要有人收就行。即便是只能做个天下第一修真门派仙河派的小分支的散修弟子,想必也比其他门派的弟子要强多了。 而且他早就听杜文甫说过,仙河派弟子遍布天下,其中一大半都是外家弟子,外家弟子是没有资格在仙河山修炼的。而广大内家弟子之中,又有一大半的人只能在仙河派派府的野外散修,只有内家弟子当中的精英弟子,才能进入天心坛、风云塔、大合殿、舞水榭、出月阁、紫竹居六大脉在派府内修炼。 虽然听众人刚才的口气,似乎做大合殿的弟子不如呆在其他支脉那么风光,但对于封明阳而言,已经可以心满意足了。 事已至此,宋人达也只好闭着眼睛,勉强受了封明阳的磕头之礼,他鼻子里“嗯”了一声,说道:“起来罢,你虽然成为了我大合殿一支的弟子,但我并不是你的师父。等到了大合殿,自然会另行给你安排个好的师父。” 接着,在天心坛大弟子鼎剑横以及各支首座带来的随从弟子一齐带领下,封明阳完成了一系列繁琐的祭香入门仪式。费了大半个时辰,最终掌门石清源亲自接受了封明阳的跪拜之礼,这个入门仪式才总算全部完成。 其实,仙河派弟子众多,几乎每天都有新弟子入门,平常也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的严肃举行全套入门仪式,但封明阳身为“土圣花仙”的后人,仙河派不得不郑重其事。 仪式完成之后,各人归位。石清源看了看净水师太身后的江采瑶,忽然开口道:“净水师妹,明阳初到派府,对各地都不熟悉,难得今日天气爽朗,不如,就让你的爱徒采瑶领他到各处走走,带他熟悉一下环境,也好顺便给他介绍一下本门的日常规矩。” 净水师太闻言立即大惊失色:“掌门师兄,这如何使得!” 石清源此言实在太过突然,不单净月师太,在场所有人都觉得掌门人此举简真不可思议!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如果要人领封明阳熟悉环境,按理应该找个男弟子更合适。就算要找个女弟子增加新人对仙河派的亲切感,怎么也不应该找江采瑶,江采瑶可是舞水榭甚至全仙河派的第一高徒、净水师太的第一爱徒,并且她素来不喜欢与男弟子交往。 如果抛开“土圣花仙”后人的这重身份,像封明阳这样的平庸弟子,绝对没有资格让江采瑶来带领陪同。 掌门人此举,究竟用意何在? “这有何不可?” 对于众人的惊讶,石清源视若罔闻,说道:“明阳初到仙河派,在此无亲无故,理当找个精干的弟子照应照应他。” 净水师太大声道:“可是,他又不是我舞水榭的弟子,老人带新人,那样的事不是该由大合殿自己的弟子来做吗,关我徒儿采瑶什么事?” 众人一时都不明白掌门人此举到底有什么玄机。 石清源微微一笑,说道:“我听说,近来本门众徒顽劣,常常欺负刚刚入门的新弟子。想必,在这仙河山上,除了我们这些长辈,或许只采瑶最能镇得住那些顽劣的男弟子们。” 顿了一顿,他有意提高声音道:“况且,明阳是‘土圣花仙’之后,如此,也不会太委屈了采瑶。” 这一句,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众人都无比疑惑地看向掌门人,疑惑中这带着几分惊讶。 “掌门师兄,江采瑶是咱们派的……,这恐怕不合适吧?”宋人达担心道,“全派的众男弟子们都……让她来照应封明阳,结果恐怕只会适得其反罢?” 江采瑶在仙河派的“祸水”指数,宋人达不是不知道。封明阳既然分到了大合殿,宋人达即便不为封明阳考虑,也不想他因沾惹上广大男弟子心目中的“派花”而给大合殿带来巨大的麻烦。 除了净水师太和宋人达,其他各支的首座此时已经开始会心笑了起来。 如果说前掌门人前面的话还有些令人费解,那么他刚刚最后那一句已经说得非常直白了,只是宋人达作为七百岁的老单身,在某些方面的反应实在有些迟钝。他还在以为掌门人真的只是想让江采瑶“照应照应”刚刚入门的封明阳呢,如果他明白了掌门人最后一句话里隐藏的深意,还不知道要怎样吃惊。 但净水师太在这方面却不像宋人达一样迟钝,她自然是不愿意让自己最心爱的徒弟去“照应”封明阳这样一个资质平庸、毫无前途的人。如果自己最得意的弟子被封明阳这个平庸小子玷污了名声,不但江采瑶将来的人生会大受影响,到时她这个做师父的,也将有脸没处搁。 净水师太虽听出了石清源话里的一些用意,却一时不相信掌门人真有那样的意思,便也不敢太过贸然的反对,只好转而对江采瑶道:“瑶儿,此事你愿意吗?” 语气之威严,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命令江采瑶拒绝。 江采瑶看了封明阳一眼,轻声答道:“弟子谨遵掌门之命。” 这! 这个,更是语出惊人了! “瑶儿,你……” 净水师太万万没有料到,一向对男子极为排斥的江采瑶,这一次竟然大反往常。她原本料定江采瑶必会断然拒绝此事,所以想通过征求江采瑶自己意见的方式来气推辞掌门人的要求,没想到江采瑶竟然一口应了下来! 事情弄巧成拙,净水师牙咬得咯咯作响,气得浑身发抖,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第144章 用意 “师妹,你怎么可以……”石清源身后的鼎剑横首先叫了起来,可他话还没说完,便被石清源哼声压了回去。 “是呀,这样的事她怎么会答应?” 她好像突然变了! 众师长们也纷纷议论起来。江采瑶此举,实在是大反她十多年来的常态。 听到江采瑶的干脆应承,连掌门人石清源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惊讶。他心中有一个想法,原本也只是出口一试,如果江采瑶自己反对,他便会打消那个念头,但没想到她却一口应承了下来。 “我反对!” 突然,站在冯明轩身后的一名年轻弟子窜了上来,向石清源叩头道:“弟子请求掌门收回成命。采瑶师妹冰清玉洁,决不能让这个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小子玷污了大好名声!” “呵呵,左师弟,采瑶师妹的名声好不好,与你何干?”此时,鼎剑横不出声帮忙,反倒在一旁有些阴阳怪气起来。 此人左冠华,是风云塔第一高徒,自从数年前金无两离开仙河山后,他便一直厚颜无耻地到处宣扬江采瑶是他要娶的人,近来他还在学校里公开宣称要去舞水榭向江采瑶提亲。 如今风云塔一脉风头正盛,在最近几年的门派年赛比武中,风云塔的修炼总成绩都排在第一位,发展势头大有盖过掌门座下天心坛一脉之势。而左冠华身为风云塔年轻一辈的第一高徒,深受风云塔首座兼刑律掌门冯明轩的宠溺,对于左冠华放言要娶定江采瑶的这一无耻行径,各支的男弟子们都是敢怒不敢言。 对于左冠华说要上门求亲的话,就连江采瑶自己也懒得去理睬。要是一般的同门男弟子敢说出那样的话来,八成她要将说话的人狠狠教训一顿,但她作为舞水榭第一高徒,如果与风云塔第一高徒左冠华打起来的话,只怕会引起舞水榭和风云塔两支的剧烈争斗,那将影响到整个仙河派的内部团结。 如今,全仙河派的年轻一辈男弟子当中,也只有掌门首座天心坛门下的大弟子鼎剑横敢公开出来与左冠华争上一争了。 左冠华本就是个从小得娇受宠惯了的人,刚才听到自己从小暗恋的江采瑶答应遵从掌门之命去陪伴封明阳时,他的一腔嫉妒恨怒早就形诸于色,此时又听到鼎剑横居然当着师长们的面出言讥讽,他更是忍无可忍,突然霍地站起身来,对鼎剑横大声道:“怎么了?采瑶师妹就是我的,怎么了?我明天马上去舞水榭提亲,决不能让这姓封的小子败坏了采瑶师妹的名声!” 掌门座下大弟子鼎剑横和风云塔第一高徒左冠华都暗恋江采瑶,两人经常为江采瑶争风吃醋明争暗斗,这是仙河派上下举派皆知的事。左冠华说明天就要去舞水榭向江采瑶提亲,表面上是针对封明阳,但本质上更加针对的却是鼎剑横。 “切,提亲!也不先问问人家同意不同意,”鼎剑横嗤笑道,“见过不要脸的,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现在净水师叔和采瑶师妹都在这里,提呀,你倒是提呀?”他看了封明阳一眼:“呵呵,左师弟再不赶快提亲,可就来不及了!” 看到左冠华气极败坏的样子,鼎剑横心中实在爽快之极。虽然他内心里也很在乎江采瑶,不愿江采瑶听从掌门之命去照应封明阳,但耍弄左冠华的机会,那也是相当难得的。 “都给我住口!师长面前,岂容你们如此大胆放肆!” 净水师太一声斥喝,板着脸对冯明轩冷冷道:“冯师兄,这就是你们风云塔的所谓第一高徒?你管教得好啊!” 左冠华和鼎剑横两人句句不离江采瑶,这让身为江采瑶师父的净水师太如何能忍?她不好责骂掌门座下的大弟子鼎剑横,却将矛头指向了左冠华。 “华儿,还不退下!” 冯明轩当着众人的面被净水师太如此咭问,一张老脸胀得通红,哼声道:“今日掌门特别恩赐,人家舞水榭喜得金龟婿,当真是可喜可贺!我们风云塔的弟子,怎么敢高攀舞水榭,怎么比得上宝贝一样的‘土圣花仙’后人啊?” 啪! 净水师太一掌拍在身旁茶几上,茶座应声粉碎,木屑横飞,她大声怒道:“冯明轩,你说话给我注意点!” “好了好了,”石清源发话道,“你们身为师长,尚且在晚辈面前如此争吵,教大众弟子们如何以你们为榜样?” 他向众人看了一眼:“此事到此为止,采瑶,明阳,你们先出去。冯师弟和净水师妹且留下,其他众位也都请先回罢。” 众人散去,尊师堂里只剩下了石清源、冯明轩和净水师太三人。 好一片刻,三人一直沉默不语。 待所有的脚步声都已经远去,石清源大袖一拂,扬起一阵长风将大殿的大门关上,这才缓缓发话道:“明轩师弟,你方才的表现,实在是太令人失望了。若是把封明阳安置在你的座下,我们管教起来要方便得多。大合殿鱼龙混杂,人多口杂,却是多有不便。” 冯明轩道:“我知道,可是掌门师兄,昨天在大合殿学堂里你也见到了,封明阳那小子竟然沾惹上了江采瑶,已注定会成为一个大*麻烦,招人注目。风云塔里有我们的机密重地,我怕把封明阳安排在风云塔,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嗯,你说得也不无道理。”石清源点了点头,捋着长须略有所思。 净水师太对掌门人让江采瑶去“照应”封明阳之事仍旧耿耿于怀,说道:“掌门师兄,我不明白,我们仙河派女弟子那么多,为什么偏偏要让瑶儿去陪那封明阳?这岂不太委屈了瑶儿?掌门师兄之意,是想让瑶儿去暗暗监视他吗?这样做,会不会影响到那颗棋子?” “也谈不上监视。”石清源道:“以封明阳昨日所言来看,他应当确是‘土圣花仙’的后人无疑。不过他此行来到我仙河派,说是要拜师学道,但心中是否别有目的,我们也不得而知。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所以,我思前想后,才想到让采瑶去接近他,也好留意一下他的日常动向。”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让瑶儿去监视他呢,其他弟子不行吗?”净水师太仍是不解。 石清源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道:“‘土圣花仙’之子,无论其外表如何,也决非一般之人。不一般的人,就理当让不一般的人去应对。昨日经过大合殿时,看得出来封明阳对采瑶极为痴迷,我这才想到让采瑶去担当此任。 “至于你们说的那颗什么棋子,这些年他给我们传递的有用信息越来越少了。这几年之中,魔道中人一连得到了七块轮回盘碎片,我们都是事后方才得知,完全来不及阻止,以导致我们现在如此被动。《山河古画》当年是如何落到了魔道中人手中,也至今未能明确,你们说,那颗棋子,他是不是越来越不好用了?” 冯明轩道:“哼,那颗棋子,我看他现在只是在虚与委蛇敷衍我们。”说着忽然会心一笑:“掌门师兄的意思,是我们现在正好借‘土圣花仙’的儿子来给他一个警告?” 石清源不置可否,笑道:“如果‘土圣花仙’如今还在人世,采瑶与那封明阳倒是最为门当户对。如今‘花仙’虽逝,但‘土圣’下落未明,我们令本门第一爱徒照应他的儿子,要是‘土圣’封城还活着,也该知道我仙河派待他的儿子不薄。” 顿了一顿,他又面带忧色地道:“如果封明阳加入我派真是别有用心,那十有八九,他是前来为母寻仇的,所以我们不得不防。唉,当年你们为夺《山河古画》,背着我联同其他四派谋算‘花仙’叶千蝶,铸成大错,如果‘土圣’带儿子前来寻仇,我们也只好屈理承受了。” “掌门师兄,是三派,”冯明轩提醒到,“当年之事,溟汐派并没有参与。” 石清源点头道:“嗯,溟汐派巫师一族崇尚医道,他们不参与此事,大概是念在‘花仙’叶千蝶天下第一好人的医德。” 冯明轩和净水师太一齐点头。 过了片刻,冯明轩又道:“掌门师兄,也许是我们太过多虑了。别说十多前年飞花岭之事极少有人知道真正秘密,就算那封明阳得知了他母亲遇害的真相,我看他身无半点修为,凭他的本事,连仙河派身手最差的弟子都打不过,还报什么仇啊?来就来吧,咱们何惧之有?” 石清源道:“明轩,咱们不可大意思啊!‘花仙’叶千蝶之死乃是你们亲眼所见,但‘土圣’封城如今是存是亡,我们却无从证实,切不可只听封明阳的一面之词。万一‘土圣’还活着,以他的本领,一旦找上门来,我们仙河派有谁人能抵挡?” 净水师太道:“依我看,‘土圣’一定是死了。不然,他本领通天,他的儿子即使资质再差,又怎会一点道法修为都没有?再者,以‘土圣’的本领,如果他还活着,真想要为妻子报仇的话,何必等到今天?又何必假手于封明阳,让自己的儿子来冒险?” 石清源点了点头,面色沉重道:“但愿如此罢,如若封明阳是真心前来拜师学道,我们切不可亏待于他。唉,如果‘土圣花仙’尚在人世,也许魔道中人便不敢如此猖獗。” 冯明轩冷笑了一声,说道:“当年我们亲眼看着‘花仙’叶千蝶被焚为灰烬,《山河古画》并不在她身上那是千真万确的事。可后来《山河古画》居然跑到了魔道中人的手中,依我看,说不定是‘土圣’为了雪妻之恨,加入了魔教,亲自把《山河古画》双手捧上的。不然即使魔教得了《山河古画》,恐怕也无法破解密图、找到轮回盘碎片的封印地点。” 净水师太道:“不错,江湖中一直传言说‘土圣’和‘火圣’原本就师出同门,难保他们不会联起手来。当年,我们要不是查明了‘土圣花仙’收养的义女是‘火圣’的女儿,怀疑‘土圣花仙’与魔道有染,也不会决定对‘花仙’动手。” 石清源摇头道:“以我对‘土圣花仙’的了解,他们决不会与魔教苟且往来。唉,罢了,罢了,事情既然已将发生,就一切听从天命吧……” ; 第145章 艳福 “江……江师姊,等等我,我不行了!” 封明阳呼呼喘着大气远远跟在江采瑶身后,抹着大汗叫道。 江采瑶在前面,闲行信步,一边走一边观赏着风景,步子迈得不快,身影却如一阵轻风飘然而行,移动得十分快疾。封明阳若不是施展了轻功一路小跑,只怕早已被她甩得老远了。 仙女走路可不是用走,而是用飘的,速度不同于凡人! 刚刚从尊师堂出来不到半个时辰,江采瑶和封明阳一前一后,已走了近百里远,此时,他们二人早已远离天心坛派府,到了一个杳无人迹的荒野。 虽然江采瑶选的这条路一路风景奇佳,但却越走越荒僻。 封明阳跟在她的身后,隐隐预感到了有什么不大对头的地方,却又说不清那不对劲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跟刚刚尊师堂里所有的人一样,他也疑惑于掌门人为什么要特别吩咐江采瑶这个特别的女子来“照应”他。 他内心里有着诸多的不解和不安,所以一直不敢靠她太近,一路上只是远远的跟着。现在,他力气不接,已经落下了好几丈远。 “师姊,我真的走不动了,要不……你先行一步吧,我得歇会儿先!” 这一路都是在爬山往上走,她走得又太快,封明阳实在是累不得行,跟不上了。他看了看前面山上不远处那片深不可测的大松林,似乎无论如何也再没有力气走上去,于是在山腰的一块大青石上坐了下来。 对于封明阳在后面的一路大求小告,江采瑶浑然不睬,此时,她负手飘然而行,径望前方高处那片老松林走去。 她悠闲的背着手,身影像风一样的飘移,封明阳屁股刚落地,她已消失在了荒野小径的尽头。 封明阳坐在青石上偷偷地想看她一眼,但江采瑶人已经不见了。 她不肯停下来,封明阳便也不敢歇太久,坐在石头上想了一想,站起身来又加快脚步赶了上去。 其实松林稀疏。跟了好一片刻,深入古松林,封明阳才又跟上前面那女子似乎永远遥不可及的身影。 江采瑶不知是不是有意等他,此刻正在前面静立观望,似乎在看风景。高山远望,透过古老而苍劲的松枝,俯看是一条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徜徉仙河,视野清晰而明朗。从苍松的针叶缝隙里看世界,视野反而更开阔了。 封明阳不得不佩服,她选择站立的那个地方,果然是观览仙河美景最好的地方。 天风吹来,引起松涛阵阵,间或还可闻到馥郁的松香。 封明阳见她停了下来,便喘着粗气又一屁股坐下,垂然靠在一颗几抱大的粗皮老松上。 “这里的风景,还真是不错啊?” 封明阳看着她的背影笑了一声。倚着古松,看看前面的白衣女子,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起了田心禾,又想起了云瑶仙子,甚至还想起了苏颜——或者说是玉血颜…… “呵呵,老天真是会捉弄人,这一生让我遇上这么多极品美女,却偏偏一个都与我无缘。” 这样想着的时候,他脸上不由轻轻笑了一笑。 “你,起来。” 此时江采瑶突然转身走了过来,冰冷的声音,把封明阳从杂思中唤醒。 她站在三尺开外,冷冷地看着他的笑。 “额,江……江师姊,走了这么久,累了吧?要不一起坐下歇歇吧。”封明阳笑道。 而她只是默然地站立着。 见她仍是静静地站着,封明阳不禁想起了当年那个林海雪原之夜,那个有洁僻死也不肯坐到地上的女子,那个倔强站立守望着什么的女子,那个为问一个姓名而不惜自残身体的奇怪女子…… 他心里划过一阵隐隐的刺痛,却微笑着指了指铺满松叶的地面说道:“师姊,我知道你喜欢干净,但你看,这地上的松叶油亮油亮的,简直就是一张干净得不能再干净的天然坐垫了……” “住口,不许叫我师姊!” 江采瑶冷冷道。 “哼,好心当作驴肝肺,爱坐不坐!”被人一瓢冷水泼下来,封明阳心里嘟嚷着,却不敢形之于色。 不过,江采瑶看上去比他还要小上几岁,自己口口声声把她叫做师姊,封明阳其实也觉得有点怪怪的。但无论在道法修为还是入门资历上,江采瑶都比他要高太多了,所以叫她一声师姊,封明阳倒也不觉得有什么难为情。 没想到她却不喜欢这个称呼。“对了,难道美貌女子都不喜欢别人叫她大姐呀大婶什么的,怕被叫老了?”封明阳心中一笑,于是摆出一副又累又倦的模样,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说道:“总不成,让我叫你采瑶师妹吧。” “更不许叫我师妹!” “那,采瑶姑娘?” “姑娘也不是你叫的。” “那,让我叫你什么啊?” 这不是存心找茬吗?封明阳心中不快,但像江采瑶这样的仙河派大人物、修炼界第一美少女,他可得罪不起,于是只好倒在松树上闭着眼睛装睡起来。 “你,起来,走!” 她的语气,总是命令式。 封明阳缓缓睁开眼,漫不经心地站起来,拍了拍屁股道:“采瑶……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原来,什么后缀都不加,就叫成了这样! 称呼一出口,封明阳心里就不由打了个寒噤。继而双手抹了一把脸,装作看了一会风景,学着她一样背着手,说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如果要看风景,这里就很不错了,你看,这古松悠悠,这松涛阵阵,还可以鸟瞰仙河全貌……” 他真希望看完这里的风景就能回去。 “你真的觉得这里不错?”江采瑶冷眼盯着他打断道。 “嗯,对……是……是不错。”封明阳唯唯诺诺地应着,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一点发毛。 “那就这里吧,你,过来一点。”江采瑶对他招招手。 “我?”封明阳指了指自己:美女会主动叫自己近身?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就是你。”江采瑶平静道。 “过……过来就过来,”封明阳犹犹豫豫移着脚步,“可是,有什么事吗……” 嘣嘣嘣! 突起接连三声闷响,江采瑶闪电般飞起三脚,把他踢得飞了起来! 咔咔咔! 几声骨胳断裂的连声脆响,还没等封明阳落地,江采瑶闪身追击,来了个音速凌空截击! 紧接着,一阵暴风骤雨的拳脚悉数狂卷到了封明阳的身上。 她完全把他当成了一个沙包来打! 当封明阳反应过来,从空中掉落到地上时,三根肋骨已被打断,全身传来刺骨的剧痛,浑身上下都不听自己的使唤了!他鼻清脸肿,趴在地上挣扎好半天都站不起来。 “你……你这恶毒的女人,我得罪你了吗!” 封明阳手脚骨胳齐断,剧痛无比,无端端被一个女人狂揍了一顿,他不由羞怒交加,瞪着她大声吼叫。 果然最毒妇人心! 本来,以他的武功,又身怀“流空闪”的身法绝学,是不会轻易被人扁成这样的,只是,刚刚,一来他没什么防备,二来潜意识里不打算在仙河派里显露武功,所以才一时不慎栽在了她的手上。 当然还有第三个原因,那就是江采瑶的攻击速度实在不是一般的快、准、狠。封明阳这些年来也常在湖上走动,却从没遇到过这么奇快并且绝妙的武功:先把人踢起浮空无从着力,然后极速凌空截击,这真是高明得不能再高明的连招手法!高明到即使像封明阳这样的闪避高手也一旦中招就毫无招架余地。 “你昨天很爽吧?” 听封明阳龇牙咧嘴地吼叫,江采瑶冷冷瞟了他一眼,咬牙恨道:“这是一报昨日你在大合殿学堂的轻薄之辱!若不是念在你是‘土圣花仙’的后人,我今天一定要把你碎尸万段不可!” “哼,我只是看你是个女的才懒得还手,别以为我怕了你!”封明阳忍着剧痛继续吼道。 可是,还没等他吼完,江采瑶早已经悠闲地背起双手,往山下扬长而去了。 “喂,喂!恶毒的女人,你等等,我脚都断了,怎么回去啊?” …… “哎,封师弟,是你吗?诶哟,你怎么了?” 封明阳正一瘸一拐地往回走,前面忽然迎来一个貌似憨厚的青衫青年向他打招呼。 “额,没……没什么,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在下封明阳,请问你是哪一支的师兄啊,我好像还没见过你。”封明阳双臂已折,不能施礼,只好木然开口应到。 “被打了吧?” 那青年关切地看了他一眼,继而呵呵一笑道:“嗨,在咱们仙河派,能被采瑶师妹亲自动手打,那是件非常光荣的事,封师弟不必不好意思让人知道。毕竟也是另一种形式的肌肤相亲嘛,你艳福不浅哦!” “算了吧,这样的艳福,我可是消受不起。”封明阳悻悻道,他现在还在全身吃痛。 那人认真打量了封明阳一眼,又哈哈笑道:“不过,我们都不得不佩服封师弟你的色胆,昨天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牵采瑶师妹的手。你呀,占了咱们派花那么大便宜只被打了一顿,简直是太值了,要换作其他人敢碰她,只怕现在早就去地府报到了!” 青衫青年看着封明阳鼻青脸肿的狼狈模样,忍不住又扯着大嘴巴笑了一回,才自我介绍道:“哦,我叫鲁大成,是大合殿第九阁的弟子。你已经被分配到我们大合殿第九阁,今后我们同阁修真练武,我便是你真正意义上的师兄了。” 他神情一正:“我现在便是奉了师父之命,前来接你回阁。” 封明阳叫了声“鲁师兄好”,又疑问道:“可是,你们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呢?” 鲁大成祭起一柄飞剑,将封明阳一同载起,拨转剑头一边御剑南飞,一边笑道:“这一点,你还得感谢采瑶师妹呢。” “那恶毒的女人,我感谢她?”封明阳忿忿然。 鲁大成道:“是她让人来大合殿告诉我们,说你在苍松山坠了崖,要我们来这里找你。” 他笑了一笑:“好端端的,怎么会坠崖呢?就算你真的不小心坠崖了,有她在旁边,要救你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所以,一想起昨天在大合殿学堂里发生的事,我们立即猜到了采瑶师妹一定又是惯伎重演,把你狠狠教训了一顿。呵呵,我只是没想到,封师弟大难过后,竟然还是一个完人,没少掉一只手一条腿什么的。” “哼,那女人,下手也忒狠了。她一向都是这么凶残的吗?”封明阳问道。 鲁大成笑道:“看来,封师弟你真是刚来不知道,采瑶师妹,是我们仙河派的派花、出了名的冷美人,我们私下里给她取了个美名,叫做‘雪花’,你可以想像一下她有多冷。” 顿了一顿,又道:“她一向可不是‘这么’凶残的。若是按她一惯的风格,你的手脚今天就得与身体分家了,现在你两只臂膀还能安然呆在自己身上,真应该地烧高香好好感谢自己祖上积了大德。” “派花?”封明阳嘲笑道,“美则美矣,只可惜那么凶残的女人,将来哪个男人敢要啊!” 鲁大成道:“这你就又不知道了吧?其实,采瑶师妹平时都是文文静静、和和蔼蔼的。只要你不用色色的眼神去看她、不对她无礼冒犯,她其实还是个很和气的人。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像她那样的仙女,如果对色男们不凶残一点,那天底下所有的男人,岂不都争先恐后地朝她扑上去了?” 第146章 九阁 “但我昨天又不是故意的,这女人,下手也未免太狠了一点!” 自从上仙河山以来,除了被人嘲笑,就是被人暴打,封明阳觉得自己倒霉到了极点,唉叹道:“这下好了,我求道未成,却先落了个残废!” “封师弟说得太严重了吧?”鲁大成笑了笑,安慰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封师弟就别抱怨了。况且,你这点伤也算不了什么。” “这还算不了什么呀?”封明阳叫苦,“鲁师兄,你以为我只是皮外伤吗?那女人太歹毒了,我手脚的骨头都被她给打断了!你说,我将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呀!” 鲁大成回头看了他一眼:“其实,依你现在的情况来看,采瑶师妹下手还是很有分寸的。” 见封明阳朝他瞪大了眼睛,鲁大成尴尬地笑笑,又改口道:“我是说,你运气很好,被分在了我们大合殿第九阁。我们第九阁里有一个可爱的神医小师妹,只要她肯出手,你这点伤用不了几天便能痊愈。也许江采瑶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敢把你打成这样。” “真的吗?”封明阳表示有点怀疑,“仙河派有那么厉害的女神医?那小师妹叫什么名字呀?” 现在,他突然想起田心禾来。早知道一进仙河派就被人打成了残废,当初还不如放下大男人那点可怜的脸面,屈尊去千行山庄找她呢! 自从加入了千行山庄之后,这几年来她声名鹊起,在医道上,更是几乎已与当今的百草门门主“草仙”桓除、仙河派仙医楼楼主濯让、太平城国医殿第一圣手庚无病三大医界之尊齐名。像她那样的超级仙医,一定已是恩惠遍布、交游满天下,想让她帮自己找个好的师父或修道门派,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要不干脆直接拜她为师,同做千行山庄的一份子也行啊! “唉,说来容易,真要去做时,却太难太难了!男人啊男人……” 封明阳想着不禁摇头笑了笑。千行山庄对他而言其实一直都不遥远,但这些年来,他曾无数次走到了前往千行山庄的十字路口,最终都还是走不进去。 因为他实在想不出,像自己这样一个普通平凡、庸碌无为、而且失魂落魄生活失意的人,有什么脸面去见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找她。 也许像她那么善良的女子,是一个很乐意施舍的人,但有些东西,也许男人都不愿依靠别人的施舍而得到。 封明阳本以为自己会从此落下残疾,但听到鲁大成说自己居然还有救,不管鲁大成说的那小神医道行怎么样,也总是一件值得令人高兴的事。一高兴之下身体动了动,不小心触动到了断骨的伤处,痛得忍不住“哎哟”叫了一声。 鲁大成笑道:“封师弟不必着急,我们第九阁就她那么一个女弟子,你到了第九阁,自然会马上认识她的。” 封明阳有伤在身,鲁大成担心他乘不惯飞剑坐不稳摔下去,所以一路上飞得很慢,虽然是御剑飞行,但速度却比平时步行快不了多少。 而且,鲁大成似乎很乐意对这位新来的师弟谈论仙河派的种种故事和门派规矩,一路上兴致勃勃的说个不停,所以又特地走得慢了几分。 从跟鲁大成的交谈中,封明阳了解到,原来,仙河派嫡系共有天心坛、风云塔、大合殿、舞水榭、紫竹居、出月阁六大脉,除此之外,还另有旁宗支脉以及散修若干,但仙河派的根基,却是以六大脉为主。 仙河派的天心坛、风云塔、大合殿、舞水榭、紫竹居、出月阁六大脉里面,每一脉都有弟子过万,六脉虽同属一派,却也有强弱盛衰之分。 其中天心坛是掌门座下,在门派中自然地位最高。目前,其他五脉在门派中的地位由强到弱依次是风云塔、舞水榭、紫竹居、出月阁、大合殿。大合殿虽然是人数最多、派府最广的一脉,却因脉下弟子资质良莠不齐、人员龙蛇混杂而一直排在其他五脉之后。 大合殿一脉的派府其实分为两大部分,其中一半是仙河派六脉弟子集体上课修学的地方和门派综合办事处,其余才是真正的“大合殿”——仙河派大合殿一脉弟子的修炼居府。 封明阳被安置到的第九阁,便是大合殿修炼居府三百六十九阁中的一阁。 封明阳和鲁大成一路慢走闲谈,傍晚时分才回到大合殿派府。他们回到第九阁的时候,九阁仙楼有不少人正站在大门外闲聊和观望,似乎是在专程等他们二人回来。 这第九阁仙楼,状呈八角,高有九层,其楼上冲斗虚、下探仙河,巍然耸立在仙河大江边上。此楼虽是坐落于大合殿府城之郊,但所处的风水位置却十分奇佳难得。 封明阳自幼得其父真传,颇擅风水相术,他粗略一览了第九阁的地理情况,对鲁大成喜道:“鲁师兄,这就是我们第九阁了吗?风水宝地,真是风水宝地呀!没想到我竟然有幸分配到这么好的地方!” 鲁大成笑道:“咱们仙河山本来就是一座仙山,自然到处都是风水宝地了。可是,师弟此话怎讲?” 封明阳道:“不瞒鲁师兄,人称‘地灵’的封元大师,其实就是我父亲化名的,我虽未能学得家父的半点道法本领,但对于风水相学之术,倒也略略学到了一些。我敢肯定,这第九阁仙楼,每隔五百年必出一位十分了不起的宗师级人物……” “大师兄,你回来了。”两人说话之间不觉走到了门口,门边众人起身迎道。 “这位是?”众人一边打量着封明阳,一边笑道:“这就是传说中,咱们第九阁的那位新来的师弟吗?” “嗯,不错,封明阳封师弟,如假包换。咱们新师弟驾到,还不快快鼓掌欢迎?”鲁大成大笑,带头鼓起掌来。 “欢迎,欢迎!” 众人看着封明阳鼻青脸肿的样子,都忍不住一边鼓掌、一边大笑,也不知道是热情欢迎还是趁机取笑。 “你就是,封明阳?” 这时,门里走出来一个相貌威严、身穿白布长衫的中年人,对封明阳沉声道。 “师父!” “师父好!” 门口众人纷纷向白衫中年行礼,恭敬有加。 “师父,封师弟受了腿伤,行动不便,路上有所耽搁,所以我们回来迟了一点。”鲁大成也向白衫中年行礼,同时伸肘碰了碰封明阳。 “哎哟……”封明阳被他碰到骨折伤处,痛得直呲牙。 “他行走不便,你的飞剑也行走不便了吗?”中年男子哼了一声,继而打量了封明阳一眼。 封明阳本非呆愚之人,见此情景,早已猜到这白衫长者定然便是鲁大成路上跟他说过的第九阁阁主游云川、第九阁众弟子真正意义上的师父,自然也就是他的师父。他本也急于向白衫长者行礼,却无奈双臂已折、疼痛难举,于是只好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呆着身子打了个鞠躬道:“弟子封明阳,拜见师父。” 白衫中年见了封明阳一副腐腿垂臂的模样,情知他确实是手脚不方便,所以对此也不加以责怪,只是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又沉声问封明阳道:“方才,你与大成在嘀咕些什么?” 封明阳正要回答,鲁大成却抢先道:“师父,封师弟刚上山不久,对山上的事物自然是处处好奇。方才封师弟不过是随口胡说,还请师父念在他是新来的弟子,不要责怪。” 大合殿一支向来因脉中弟子资质平庸而被其他各脉的人看不起,所以大合殿的师辈们平时最忌讳谈及什么人才不人才、人物不人物的话,刚才封明阳不了解状况就便信口开河,说第九阁五百年出一位宗师级大人物那样的话被阁主听到,鲁大成其实暗暗为他捏着一把冷汗。 而在这里,现在也只有他跟封明阳认识,所以也只有他能为封明阳求情开脱了。 “胡说!他说得有什么不对吗?”白衫中年哼了一声:“难道,我大合殿第九阁就不能出一两个人物?” “是,是……”鲁大成连忙低头应着,心想:师父的脾气,总是让人捉摸不透。 白衫中年正是大合殿第九阁的阁主,游云川。 游云川看了封明阳一眼,吩咐鲁大成道:“大成,为师这几日要下山一趟,封明阳就暂且由你来带。把他的住处安排在你隔壁的九六二号房间,你先把他领到房间里休息养伤,等我下山回来,你再带他来见为师。” 言毕,又转而对门边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蔼声道:“爽儿,你随大成去瞧瞧封明阳的伤,看看有没有什么大碍。” 说完,他便径往大合殿央城大步出门而去。 游云川走后,门外众人亦各自散去。众人在门外站了大半天,原本是特地等着一睹这位昨日轰动大合殿学堂的新师弟的真容,但见了封明阳这副普通平凡、又鼻青脸肿的狼狈模样,都不由大为扫兴,此时正好到了下晚开饭的时间,众人都回阁吃饭去了。 进门的时候,封明阳一抬头,便看到大门的牌匾上雕着“九阁仙楼”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字体极为古老。 他曾师学于杜文甫,对书法字体颇有知悉,见了门上四个古字,心中疑惑道:“若按字体进行断代推算,这四个字至少是雕著于五千多年前了。这九阁仙楼看上去是木质建造,难不成木质结构的房屋,竟然也能保存几千年而不朽?” 第147章 空房 “封师弟,咱们进屋吧。小师妹你也跟我来。”鲁大成对封明阳和刚才被游云川叫做“爽儿”的那名女孩一起招了招手。 封明阳跟着鲁大成走进九阁仙楼,女孩紧随其后,进屋之后,鲁大成一边往上楼的楼梯道走,一边介绍道:“封师弟,这位专爱调皮捣蛋的小仙女,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位神医小师妹了。” “小师妹好!”封明阳忍着痛做个拱手相见的样子。 “我叫叶爽,”那女孩嘻嘻一笑,“小师弟,你不能这样叫我,你应该叫我师姐。”(注1) “啊?”封明阳愕然。 鲁大成笑道:“小师妹在咱们仙河派土生土长,论入门资历,封师弟确实应该叫她一声师姐。呵呵,不过要论年纪长幼,你叫她小师妹也无妨。其实在咱们仙河派,同辈弟子之间师姐师妹都可以随便称呼,没那么严格,全看个人喜欢而已。” “大师兄,你讨厌!” 叶爽生气道:“整个九阁仙楼里个个都叫我师妹,烦都烦死了!现在好不容易新来了个小师弟,你又在胡乱教唆,贬低我的辈份!” 鲁大成呵呵笑道:“你们谁是师姐谁是师兄,我管不着,只要我这个大师兄是雷打不动的就行。不过,小师妹,可不许欺负新人哦!” “怎么会?只要他肯叫我师姐,一切都好说。”叶爽转而笑道。 封明阳瘸着腿,在鲁大成和叶爽的共同搀扶下,好不容易才爬到第九层。 三人沿着楼上的围廊转了小半圈,来到一个看上去尘封已久的房门口。 “师弟,这就是你的房间了。” 房门并不上锁,鲁大成稍稍用力一推,木门“呀”地应声而开,门缝上落下一帘重重的灰尘。 “咳呵!咳……”叶爽不小心被灰尘呛到,一只纤嫩的手掌在鼻子前扇动不已,说道:“大师兄,这屋子几百年没人住了?这么脏,能住人吗?” 鲁大成笑道:“怎么不能住了?我的房间刚到手的时候,还不是一样?咱们是大男人,又不是你们女孩子,没那么多婆婆妈妈的讲究,随便打扫打扫就好了。封师弟,你说是吧?” “嗯……”封明阳迟疑地应了一声。这房间,也有点过于“不讲究”了,难道,仙河派都是这么对待新人的吗? 走近房间,灰尘不入,里倒也干净,只是陈设太简单了一点。放眼望去,宽阔的房间里只有一张硬板床和一副单人桌椅,桌子上空空荡荡,连杯子都没有一个,床上也没有被铺。 整个古朴陈旧的房间里面,唯一能入眼的,只有镶嵌在天花板上那九颗璀璨的夜明珠,珍珠虽小,却如同九颗闪亮的星星悬在天幕上,把这个原本采光较差的房间里照耀得十分明朗。 “这是什么珠子啊,这么亮?”封明阳盯着天花板叹道,“即使世间最昂贵的夜明珠,也不可能有这么亮吧!” “没见过吧?” 鲁大成笑道:“这不是什么夜明珠,而是九阶星光石,这些星光石唯我仙河派独有,据传是咱们仙河派创派祖师们亲手祭炼出来的。星光石的光华与星月同辉,万年不灭,可以取代烛火照明之用。这每一颗星光石,都比凡世间的任何珍珠要珍贵百倍呢。” 他扶着封明阳到床板下坐下:“你别看这房间看似简陋普通,可一到了晚上,当你关上房门把外界的喧嚣隔绝,在这些星光石的荧照之下,你整个人便如同置身于浩瀚宁静的天宇银河之中,从而可以全神贯注地进行修炼参悟。外面很多人都以为仙河派之名得自仙河山,其实,真正的仙河,是仙楼里这一个个星光点缀的银河世界。” “这么厉害!”封明阳刚刚还觉得这个房间不大令人满意,此时却为得到这样的一个房间而兴奋不已,这一点,他以前可从来没曾听人说过。 “鲁师兄,咱们九阁仙楼里每一个房间都是这样的吗?你的房间也一样吗?哦,我是说,每个房间里都有星光石吗?”激动之中,封明阳又不禁问道。 他想,这个房间蒙尘已久,会不会是哪一位了不起的古老仙师住过的,会与普通房间有所不同。 鲁大成道:“那当然了!不单我的房间、不光咱们第九阁,整个大合殿弟子居住的房间都是一样的,整个仙河派派府里的修炼房间都是一样的。” 说到这里,他看了旁边的叶爽一眼,神情得意地笑道:“只不过,差别还是有的。并不是每一个房间的星光石都一样大、一样多。就说咱们第九阁吧,一楼的房间只有一颗星光石,二楼的房间只有两颗星光石……” “哼,”叶爽一听,立即把头歪向了一边,打断道,“不就是分到了九楼的房间吗,有什么了不起?只要我高兴,随时都可以搬到九层里我爹的房间来住。” 鲁大成笑道:“哈哈,这恐怕不行吧?每一座仙楼顶楼的房间,都得经过掌门人的亲自批准才能入住,除非你申请到掌门人的同意。我可是听说,以前师父帮小师妹申请了好几回,都被掌门给驳回了。” 叶爽哼声道:“掌门人也真是的,我爹的房间,凭什么不让我住?还有,就算没有我爹的房间,凭我的修炼成绩,难道就比三师兄四师兄他们差吗,凭什么他们能住九楼,我就不能住?” 鲁大成笑道:“谁说不是呢!要说修炼成绩,咱们可爱的小师妹在大合殿第九阁,那绝对绝对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啊!不过小师妹,你也不必想不开,我猜首座和掌门一定是想再考验考验小师妹而已。呵呵,你现在才不过十六岁就已经凭自己的修炼成绩从一楼一路攀升到了六楼,也许再用不了几年,你就可以换个地,调到舞水榭或紫竹居去呢,那里的修炼仙楼有第十二层,有十二颗星光石的极品房间。” “我不!”叶爽跑过来抱着鲁大成的手臂,“嘻嘻,只要大师兄在第九阁,我哪里也不去。” 封明阳听了他二人的对话,隐约听出了一些什么端倪,问道:“怎么,鲁师兄,住九楼好像很难吗?那我……” 鲁大成呵呵一笑,扬起手来想拍拍封明阳的肩膀,见封明阳急忙一缩,才意识到他身上有伤,放下手来说道:“封师弟,这可要狠狠地恭喜你了。师父让你住第九层肯定是掌门人特别批示的,我想,这大概是因为你是‘土圣花仙’的后人,是个特例。一般来讲,刚入门的弟子都是住一楼,最特别,也不过住二楼三楼,像你一样一来就直升九楼的,在咱们仙河派历史上绝对是破记录的。” “那……我想我还是住在一楼的好,不然其他师兄们都怎么看我!”封明阳屁股动了动,有些忐忑不安起来。 “小师弟,你傻呀!”叶爽叫道,“别人想住九楼还住不到呢,你倒好,白给的便宜还不想要。你知道吗,八楼和九楼的房间,那修炼辅助效果可是有天地之别,每一座修炼仙楼的顶层,那是上沐天光、下接地气,对修炼是最有益处的!” “真的吗?嘿嘿,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封明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啊~” 鲁大成忽然打了个懒口,站起来伸个懒腰,说道:“忙了一天,突然有点小困了。小师妹,封师弟的伤不能耽搁,你抓紧时间帮他看看,大师兄我就不耽误你的仁医大道了。我先下楼冲个热水澡、吃个饭,然后……也许顺便给你们打两盒饭上来。” 说着便往门口走去。 拉开房门一看,三人这才发现,原来外面天色已经压黑。不过今天月亮出得早,门角外的天空上,已经挂起了一轮半圆的明月。 叶爽道:“好,小师弟就交给我吧,饭赶快上来。呵呵,连我这个小仙女都有点饿了,更不用说咱们这位还是肉体凡胎的小师弟了。咦,等等!大师兄,怎么是‘也许’呀?” “也许……”鲁大成在门口支吾道:“总之……万一……不过你们放心,待会如果我实在困得不行了的话,我也会让其他师弟给你们送饭来的。” 叶爽听了,漆黑闪亮的大眼睛忽然一溜,笑道:“大师兄,说!你不会是又打算半夜三更的不睡觉,一个人跑去夜游仙河舞水榭,偷看若兮师姊去吧?” “谁说的?” 鲁大成立即红着脸急道:“这话是谁说的?谁造的谣!是不是住我隔壁的王师弟?要不就是八楼的柳师弟!哼,叫我查出来是谁无端造谣,我打烂他的嘴!” “只要不打我就行。”叶爽捂着嘴吃吃笑,“看你急成那样,心里没鬼谁信呀,大师兄,你自己信吗?呵呵,大合殿第九阁鲁大成暗恋舞水榭花若兮,这在咱们仙河派早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不单我们第九阁知道,连整个舞水榭的师姊师妹们也都个个知道!” 她盯着楞在那里鲁大成,质问道:“如果大师兄真要下楼洗澡吃饭然后回房睡觉,那反正你的房间就在小师弟的隔壁,顺便送两盒饭来,很困难吗?” “我……我,今日秋高气爽,待会吃饭洗澡过后,万一我雅兴一来,去游江爽月,那也是有的。” “得了,”叶爽笑着朝他一摆手道:“去吧去吧,大师兄想去就去吧。”说完看着门外的月亮自言自语起来:“就是不知道,今夜秋高气爽,若兮师姊和采瑶师姊她们会不会也雅兴一来,到月色迷人的仙河上泛舟赏月呢?” “无聊,懒得理你!”鲁大成走到门口,不忘回头对封明阳说了一句:“封师弟,以后别鲁师兄鲁师兄的了,生份,叫大师兄吧。” “切,就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大师兄。”叶爽对着他的背影撇嘴。 (注1:为什么江采瑶是“师姊”,而叶爽是“师姐”?有说文解字说,“姐”与“姊”虽然是同义字,但也小有区别,“姐”更强调亲缘关系,而“姊”比较强调社会关系。比如在古代,有血亲关系的姐妹之间叫“姐姐”,对没有血亲关系而又比自己年长的同辈女子,常称呼“姊姊”。这里把江采瑶和叶爽区别称呼,是因为对封明阳而言大合殿第九阁同支,而舞水榭异脉。) 第148章 美女 “来,把外衣脱了,我先帮你看看有没有腑脏的内伤。”鲁大成出去后,叶爽摆开师姐的架势,对封明阳道。 “这个……不大方便吧?” 虽然对方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但也已长成窈窕少女的雏形,现在这房间里又是孤男寡女,封明阳有点不好意思。 “哟,还害羞呀!”叶爽笑道,“快脱,医生看病而已,有什么不方便的?你要敢胡思乱想,小心我把你医成终生残废。” “噢……”封明阳想起当年与田心禾那样了都不过如此,便把身上的“涤光”仙袍脱了下来,挂在床头架上。 “咦,这衣服很不错嘛,有品阶的!而且看起来还不低。能穿这么好的衣服,看不出来,小师弟还是个有钱人哦!”叶爽注意到他脱下的衣服,说道。 封明阳讪讪一笑:“哪里,我一穷二白,这是朋友送的。” “朋友送衣服?男朋友还是女朋友呀?” 叶爽一边伸手给他探伤,一边笑道:“送这么好的衣服,你的那位朋友一定很有钱,要不就是对你特别特别的好。” 封明阳总不好意思说是一位美貌如花的姑娘买给他的,只好似是而非地道:“其实,这是一位好心的医师送我的。她见我身染寒戾之疾,所以送了我这么一件仙衣用来驱邪保暖。” 叶爽点头道:“嗯,这倒是不错,这件衣服不是凡衣,穿上它夏天可以驱暑、冬天可以御寒,长期穿在身上,对身体大有裨益。”说着又转头又看那衣服一眼:“可是,这衣服看上去,怎么感觉有点眼熟呢?好像在哪里见过。” “怎么会?” 封明阳呵呵笑道:“这衣服是在凡间买的,小师姐应该很少下过山吧,怎么会眼熟呢?这么好的衣服,我以前就想,想必,这衣服是仙衣镇‘天织坊’织造的吧。” 仙河派弟子们的八卦程度,封明阳昨天已经在大合殿学堂见识过了,他生怕自己这个普通平凡的人又与哪位仙河派的仙女牵扯出绯闻,来徒自惹人笑话。当年田心禾给他买这件“涤光”仙袍时,展橱里的仙衣鉴定证书上可是清清楚楚的标着“仙河正品”。 叶爽道:“不对,天织坊的仙衣都是织造而成,但这件衣服明显是通过法术祭炼出来的,与仙衣镇生产的仙衣法袍有着本质的区别。” 说完也不再留意那衣服的事,认真给封明阳看起伤势来。 “还好,只是伤在筋骨,没有其他内伤,断骨之伤虽重,但在本仙医的医治下,保准小师弟用不了十天半月就可以痊愈复原了。不过这十几天之内,你恐怕都得躺在床上养伤了。” 叶爽给封明阳接了骨,又运起医术给他治疗。 运疗过后,封明阳顿觉全身的疼痛大减,高兴道:“谢谢小师姐,你的医术真是太高明了!” 叶爽听了封明阳的赞赏,又听他叫师姐,十分得意,却故作谦虚笑道:“呵呵,小师弟,这没什么,雕虫小技而已。要是我爹还在的话,说不定三天之内就能让你下床走路。” “小师妹,还有内什么……哦,封师弟,饭来了。”此时有人送了两盒饭进来,一手拿着饭盒,另一只手上还抱了一床被子。 “四师兄,怎么是你?大师兄呢?”叶爽见来送饭的人不是鲁大成而是四师兄廖飞雨,问道。 廖飞雨把饭盒放在桌子上,说道:“哦,大师兄说今晚月色不错,吃过饭后到外面修炼去了。封师弟,我们道门中人崇尚淡泊,所有衣食住行,一切简陋,这饭菜很粗淡,不比山下的丰盛,你随便吃点吧,慢慢适应。” 又把被子放在床上:“本来,依照咱们仙河派的门规,所有新入门的弟子都是从一无所有的苦练清修开始,刚分到房间的人都是只有一间空房,没有其他生活用品的。正好我刚刚买了一床新被子,所以这床送给你了,你先将就用着吧。” 叶爽道:“四师兄,听二师兄他们说,你前两天刚从山下买了一床正宗天织坊生产的三阶仙棉暖被,是真的吗?那很贵吧?” 廖飞雨谦虚笑道:“不贵,也就,十来枚金币吧。” “啊?十多金币,那还不贵呀?这可相当于你一年的工资总收入了!” 叶爽笑道,“就你在学校藏书阁整理书籍的那一金币每月的工资,还不够你买酒喝呢!四师兄,你哪来的那么多钱买高级暖被?说,是不是又下山挖私矿赚外快了?” 她正色道:“廖师兄,本门可是有严格规定,仙河派内务弟子不得私自下山的,要不要我告诉师父去?” “别,可爱的小师妹,可别呀!”廖飞雨苦着脸道,“你廖师兄我辛苦打拼了几十年,好不容易才睡上一床过冬的暖被,我容易吗我?” 叶爽嘻嘻一笑,说道:“不说也可以,除非,你下次偷偷下山挖矿或去跟别人合伙狞猎打材料赚钱时,也带上我。” “那怎么行?”廖飞雨支吾道,“小师妹,我……我真的从来没有私自下过山……再说,世间人心险恶,山下很危险的,好矿人人抢,采矿更危险,打猎就更不用说了,那是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事!而且咱们第九阁就你这么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子,太招人眼,你只要一天不见,师父师叔们必定会马上发现。” 封明阳突然想起了田心禾,插话道:“采矿和狩猎打仙魔材料,听说是很危险,但采些草药什么的,应该没什么危险吧?小师姐,你不是医师吗,应该会采仙魔药草吧?据我所知,那可是件很赚钱的事情。” “咦,这个我怎么没早点想到?”廖飞雨眼球子贼溜溜地在叶爽身上一转。 叶爽却叹气道:“唉,采药卖是特别赚钱,可惜以我现在的道行,最多也只能勉强追踪到初阶的仙魔药草,要采集就更困难了。” 她转而又异想天开地一笑:“不过四师兄,只要你肯带我下山,说不定运气好的话我能碰到一大堆高阶药草呢,要是能采到的话那就发财到,到时偷偷卖了钱,咱们对半分怎么样?” “好啊!”廖飞雨一拍大腿,也眉飞色舞起来:“如果真的发了财的话,我就可以买下仙云城西盟拍卖行里那块七阶玄铁,打造一把威力无穷的上品仙剑了!” 兴奋过后,他看了叶爽一眼,又突然沮丧起来:“可是,带你溜下山风险实在太大了,要是被师父发现了,罚我在房间里来个面壁十年,那即便发了个小财,也太得不偿失。” 封明阳听叶爽说只能追踪到初阶仙魔药草,不禁好奇道:“小师姐,你医术这么高明,怎么会只能追踪到初阶药草呢?我以前认识一位医师,她可是采了好大一堆五六阶以上的仙魔药草呀!我亲眼看着她拿到拍卖行卖了一大笔钱。对了,她好像还采到了十阶的‘灵光蝶粉’呢。” “十阶的‘灵光蝶粉’,还五六阶以上的药草一大堆?” 叶爽和廖飞雨一齐瞪大了眼睛,盯着封明阳。廖飞雨“咕咚”咽了一口口水,叶爽说道:“吹牛皮吧?要不,小师弟,你说的,难道是你娘‘花仙’叶千蝶?可是听说‘花仙’早就……纵观当今修炼界,除了昔日的顶级仙医‘花仙’,如今哪还有那么厉害的医师?” 廖飞雨接道:“或者说,你遇到的那位超牛医师,会是咱们仙河派第一医楼的濯师叔、濯让老仙医?还是太平城的国医殿第一圣手庚无病,又或是百草门门主‘草仙’桓除?” 封明阳摇头笑了笑:“都不是,她只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名叫田心禾,不知道你们听说过没。” “田心禾?千行山庄的,‘蝴蝶仙子’田心禾?近来名震江湖的超级仙女神医,你认识她?”廖飞雨惊道。 “四师兄,什么蝴蝶仙子,什么仙女神医呀?”叶爽道,“我最近老在学校里听别人谈论什么蝴蝶仙子,说她怎么怎么的漂亮、怎么怎么的厉害、怎么怎么的好,那蝴蝶仙子,到底是什么人呀?” 一提到“蝴蝶仙子”,廖飞雨津津乐道:“呵呵,蝴蝶仙子真名叫田心禾,是千行山庄的一个高级医师,听说她一有空就到山野里去种花,所有美丽的蝴蝶见了她都围着她转。”说着扫了封明阳和叶爽二人一眼:“你们听说过,当今江湖上推选出的修炼界八大美女吗?” “没听说过。”封明阳和叶爽一齐摇头。其实,封明阳似乎曾经听说过。只是近年来视女人如粪土、看情爱为浮云,很少去关注那方面的事情了。 廖飞雨笑道:“哈哈,没见识了吧!作为堂堂修炼界第一大派的弟子,竟然连当今修炼界大名鼎鼎的八大美女都不知道!” 叶爽道:“别卖关子了,快点说说那八大美女都有哪些吧?我猜,采瑶师姊一定在八大美女中排名第一。嘻嘻,四师兄,修炼界八大美女里面,有没有我的名字呀?” “有,但要到修炼界所有的美女都灭绝之后。”廖飞雨哈哈一笑过后,说道:“八大美女排名不分先后,分别是:仙河派雪花仙子江采瑶、千行山庄蝴蝶仙子田心禾、太平卫紫衣玉女锦玉台。”说到这里,有意顿了一顿。 “怎么只有三个呀,还有呢?”叶爽耐不住性急。 封明阳笑道:“剩下的,我至少能猜到一个,那一定便是,仙踪飘渺的云瑶仙子。” ; 第149章 思索 “封师弟,可以呀!” 廖飞雨对封明阳竖起大拇指:“不错,这八大美女中最出彩的一个,当数身份最为神秘多彩的云瑶仙子了!关于云瑶仙子,江湖上流传的版本太多:有人说她是魔域桃源的魔女、‘幻仙’天音侯玉的弟子;有人说她是太平卫的‘玄武’统领;还有人说,她竟然是当今的云瑶公主。也不知道,哪一个版本才最接近事实。” “还有的呢,这也才四个呀。”封明阳也笑。 “嗯,还有的嘛——” 廖飞雨拖着长音摆了摆谱,继续道:“那应当是:西盟里所谓的西王王妃玉血颜,其端庄秀丽、落落大方,据说在八大美女中名排名第一……” “怎么,排八大美女,连妇女都排进来了?”封明阳话里似乎有一点酸溜溜的味道。 廖飞雨道:“谁知道呀?反正别人把她排了进来,就总有它的道理吧。另外三个是谁呢,让我想想啊……对了,仙衣镇天织坊第一美女:‘织女’云衣;还有个什么恶男杀手上官玉儿;还有绿林镇八方客栈老板娘玉琳琅。还有……已经八个了吧?” 说着感叹道:“唉,可惜呀,我廖飞雨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这八大美女,竟然只有幸见过咱们仙河派的采瑶师妹一个。” 封明阳摇着头心中暗笑:“这八大美女,我倒是见过一大半,可惜见过了又有什么用?都是无有缘无份。” 叶爽却是满脸的不屑,撇嘴道:“都什么跟什么呀!什么玉血颜、玉儿、玉琳琅,玉来玉去的一大堆,开珠宝店啊?压根就没听说过!一听就是那些从来没见过女人的庸俗臭男人排的。叫我说呀,从咱们仙河派随便挑几个仙女出来,就甩她们八条街!” “是是是!”廖飞雨笑道,“八大美女竟然没咱们仙女小师妹的份,岂不是瞎扯淡么! 哦对了——” 说着向封明阳看来:“听说千行山庄的田大美女是‘花仙’的弟子,封师弟,你是‘土圣花仙’的儿子,你和田心禾,你们之间的关系一定非同寻常吧?” 说到这里,突然向封明阳抱拳拱手:“对呀,我怎么把这给忘了!她是‘花仙’的弟子,那么她跟封师弟的关系……天呐!呵呵,以后有机会,请封师弟一定要把田大医师介绍给我们认识认识哦!” “唉,”封明阳叹了一声,说道:“以前是曾经有过一些感情,但如今都已经荒废!其实说起来,我和她也只是泛泛之交,并不像四师兄你想象的那样。” 廖飞雨道:“不信!她是‘花仙’的弟子,你是‘花仙’的儿子,你们的关系能一般吗?啧啧,说不定你与田大美女之间,曾经有过一段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美好时光呢!老实交待,到底是不是?” “你们看,我像吗?”封明阳摇头苦笑道,“人家是什么人?超级仙女、顶级仙医,修炼界八大美女!我又是什么人?一个普通平凡的庸人。虽然她确实可以说是我娘的弟子,但其实,我是在我娘去世十几年之后,才偶然认识她的。” 比起田心禾是魔域桃源“人面桃花”的弟子,封明阳更愿意让人知道她是自己的母亲“花仙”的弟子。 廖飞雨上下打量了封明阳一眼后,笑道:“说得倒也是哦。” “噢,我知道了!” 叶爽拿起封明阳刚才脱下来挂在床头上的衣服,突然高声叫了起来:“小师弟,你刚才说有个好心的医师送你衣服,就是千行山庄的那个美女大医师,是不是?还有,你说能采到十阶‘灵光蝶粉’的,真的就是她吗?” “嗯……”封明阳点了点头,又连忙使劲摇了摇头:“不……不是,绝对不是!” …… 叶爽和廖飞雨走后,房间里便只剩下了一个人。 关上房门,房间里果然安静,安静得有点冷清。 但静静地躺在床上,封明阳并没有在深夜里感受到鲁大成所说的,星光石点缀而成的浩瀚天宇、星光仙河。 也许是他的修为还没达到能感悟仙河的境界。 不过安静还是能体会到的。从小到大,他平生以来还没身处过这么静谧的环境,即使在那荒寂的芳华古城,也不及这里的静寂。 这个星光斗室,似乎可以将外面的世界隔绝。但却无法隔断人心与外界的联系。在这难得清静的时刻,封明阳开始思考起自己的人生来。 以前,他从来没有完整地考虑过这一生将何去何从。 在飞花岭的童年,他只想跟父母和妹妹一起,永远陪伴着山岭上那美丽的蝴蝶和烂漫飘飞的花絮。在雁原的少年,他只想快点长大成人,然后把苏颜娶过来,然后陪在她在那个无忧无虑的世外桃源里过完一辈子。 而在与苏颜离别后的这几年里,寄情剑道、浪荡江湖,身染寒戾的他,只想把这无聊的一生快点过完。 曾经,他想过在残山剩水了结自己的一生。却在那生死交界的时刻,遇到了一个女子:云瑶仙子。在那一个月的琴剑共度的时光,一颗死了的心,似乎又被她渐渐盘活;一个冰冷的世界,也似乎被她旖旎的琴心融化。 如果没有云瑶仙子,也许他不会上仙河山拜师学道,更无意长生。细细一想,似乎是她,云瑶仙子,给予了自己的恋世重生。 这样想着的时候,以前似乎不曾留意的云瑶仙子的音容笑貌,忽然一一浮上心头,细细一品,原来,她那最不经意的一颦一笑,却是最铭刻的印象。 “如果世上已经再也没有什么留恋,那么,我能否只为她活一回?” 突然想到这的时候,封明阳在床上翻了一个身,有一点畏缩,也有一点兴奋。 “哼,苏颜,你以为天底下就你一个女人吗?我将来的妻子,一定要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好,你嫁给了金之国的王子,我就娶一个天国的公主给你看看!” 这个可怕的念头,令封明阳心中有生出一丝恐惧感和罪恶感,甚至有点厌恶起自己来。 他从来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什么女人能进入自己的内心。 他更不愿意承认,自己在大理初次见到云瑶仙子的那一面,会是一见钟情。 他恨那些虚情假意、情感不贞女子,如果自己竟然也是一个用情不专的人,那么这世上最不可原谅的,竟然就是自己。所以,如果说爱,他宁愿相信自己此生只爱过苏颜一个人,虽然那都是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想到这里,他又开始恨起云瑶仙子来。就像恨这些年来那些企图走进自己内心的所有女子一样,那些可恨的女子,甚至包括了田心禾。 “心禾……” 是恨吗?自己竟然会恨田心禾?那将是一个多么可怕的自己?一个多么卑微丑陋的自己! 封明阳已经不敢再想下去。 然后,这一次人生思索再次无果而终。 那么,换一个角度—— 自己上仙河山干什么来了? 他隐隐能觉察到云瑶仙子让他成为仙河派弟子的原因……如果她是云瑶公主,那么她应该不会愿意让自己的朋友加入到与朝廷有敌对态势的仙河派中来……难道是利用? 利用?可是一个庸碌无为的“卖剑的”,又有什么利用价值? 想着想着,封明阳突然身心一震,差点从床上跳了起来:“难道,她已经知道我就是‘无名’!” 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大可能。从她在自己面前的言行举止表现来看,也不太像。 “呵呵,利用就利用吧。” 如果自己还有被人利用的价值,那至少说明自己活着还是多少有些意义的。 他只是在担心:“如果我在这仙河山上一直修炼下去,结果会怎么样?以我的这点资质,恐怕想在第九阁弟子当中显山露水都不可能,难道还想有朝一日一统仙河,从而在五大正派中发挥影响,最终得以帮助到她么?” 云瑶仙子劝封明阳进入仙河派,说是为了要他炼道修真、修炼长生,但其中还有一些别样的意味,彼此之间不言自明,那也许便是两个人的灵犀和默契了。 第150章 兄妹 一转眼,就过了两三天。 今天天气大好,封明阳早早走出房门,走廊上正当朝阳蓬勃,楼外风光明朗。呼吸几口新鲜空气,感觉无比的舒爽惬意。 在走廊上晒晒太阳、练练把式,活动活动筋骨,感觉这个世界突然变得无比的美好。在那与世隔绝的小斗室里躺着养了两天伤,整个人都快被憋坏了。 “封师弟,你怎么……好了?” 鲁大成也正好起床出门,看到走廊上活蹦乱跳的封明阳,表情很是吃惊。 封明阳活动活动手脚:“好了,怎么了?咦,对呀,我怎么这么快就好了!” 看到鲁大成那奇怪的眼神,封明阳才突然发现,自己这伤,未免是有点好得太快了! “大师兄,早呀!咦?小师弟,你怎么下床出来了,叫你不要乱动的嘛!” 此时叶爽提着个小药罐从楼下走了上来,手里除了冒着热气的药罐,还拿着几块药膏。按照正常情况,现在应该是封明阳老老实实躺在床上等着她敷药的时候。 “哦,我?没事了。我的伤好像全都好了。”封明阳高高抬起双臂来看了看完好如初的自己,“小师姐,的你医术真是太神了!谢谢哦!” “你?真好了?”叶爽盯着他,整个人都表示疑问。 “真好了!你看啊,嘿!哈!”封明阳当即在走廊上摆开架式,踢腿出拳,满弓满力地打了两招。 “奇怪,奇怪……不对呀……”叶爽走过来围着封明阳左瞧瞧、右瞧瞧,看了半来,又想了半天,忽而恍然大悟地叫了起来:“哦!我知道了,护体元丹!原来小师弟深藏不露,是一位顶级医师呀!我差点忘了,你是超级大仙医‘花仙’的儿子呢!” “‘护体元丹’?那是什么?”封明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虽然他也曾听杜文甫说起过“护体元丹”,但众所周知,“护体元丹”为修炼医师职业有成的人所特有,与自己八竿子打不着。 “也不对呀,我看你身上没有半点精神外放的修炼气质,不可能炼成了‘护体元丹’呀?可是,为什么呢……”叶爽撑着下巴反复打量着他,半天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心里很清楚,以自己“丹医”中级的医道修为,对封明阳手脚断骨重伤的治疗效果绝对不可能这么快,以封明阳的伤势,即使是术医甚至灵医级的高级医师来医治,也不大可能三两天之内就让他恢复得完好如初。 “哦,‘护体元丹’,是医师职业专有的生命元丹,医师的‘护体元丹’,可以让自己的身体获得强大的自我修复功能。” 叶爽一边解说着,一边满是疑问的盯着封明阳看,“‘护体元丹’只有丹医级以上的医师才能修炼出来,可是从小师弟骨伤的恢复情况来看,你身上好像有着非常强大的自我修复功能,这种自我修复,简直比本神医体内的‘护体元丹’的功能还要强大好几倍!” 经她这么一提醒,封明阳也想起来了,这几年来,自己长久练习《八荒神剑》被剑意反噬所伤之后,每一次都能不用治疗而自然变好,这一点,他以前也曾有所觉察,但并没有太在意到底是什么原因。 此时仔细回想了一下,也想不出来自己身体的这种异常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但是,我真的不是什么医师啊,怎么可能有‘护体元丹’?”封明阳自己也不禁疑问起来。 叶爽想来想去,无论如何也还是想不明白,便也懒得再多想,说道:“这我相信,否则小师弟的医师等级,岂不是比你神医小师姐我还要高出十万八千里?那怎么可能呢?嗯……人身体的功能本来就奥妙无穷,也许这只是一个偶然的奇迹吧。嘻嘻,要不,就是本医师的医术突然发挥出了出人意料的神效。”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又略有所思地道:“不过据我爹说,当年他遇到一名叫叶映春的女神医说,高级医师的‘护体元丹’是可以分输给别人的。如果说小师弟身上有强大的‘护体元丹’的话,难道说,是你娘‘花仙’叶千蝶大仙医输送给你的?” “也不对呀,”她说着忽然脸色一红,“‘护体元丹’的输送只可能发生在……不可能在母子之间进行……” “叶映春?”封明阳打断道,“那是我娘呀,这么说,你爹认识我娘?” 他突然激动起来:“你爹呢?他什么时候见到我娘的?小师姐,请你立刻带我去拜会一下令尊好吗?” “叶映春是你娘?”叶爽奇道,“你不是‘土圣花仙’的儿子吗?你娘不是‘花仙’叶千蝶么?” 封明阳道:“叶映春是我娘退出江湖后的化名。” “原来如此,难怪我爹每次说起叶映春时神情,都是那么的敬重,原来叶映春就是叶千蝶,也许我爹早就知道了,却不肯告诉我。” “你爹呢,你爹在哪里?快带去见见他。”封明阳抓起她的手。 这一问,叶爽和鲁大成的神情突然都黯淡了下来。叶爽沉默了片刻,噙着泪伤心道:“我爹……他……我爹和你娘一样,也早就去世了。” “哦,对……对不起。” 同病相怜,封明阳轻轻握着她的双手,眼睛也禁不住湿润起来。 叶爽见封明阳如此,触景生情,伤心更甚,忽然扑进封明阳的怀里呜呜大哭了起来,抽噎道:“为什么,医师都是好人,我爹是好人,‘花仙’更是大好人,为什么……为什么好人都要被坏人害死?” “别哭,别哭,一切都过去了……”封明阳含着泪,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拥抱着叶爽,他忽然想念起自己的妹妹叶夕来,此刻感觉叶爽就像自己的妹妹一样亲切。 “小师弟,我以后不叫你小师弟了,你做我的哥哥好吗?” 叶爽哭了半天,突然抬起头来擦擦眼泪,“我一出生,我娘就去世了,我爹走以后,我在世上就再也没有一个亲人。我们一家人都是医生,你娘‘花仙’也是世上最好的医生,所以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特别的亲切,就像见到了亲人一样。” “好呀!”封明阳欣喜道:“一见到你,我也常常想起我小时候走散的妹妹叶夕。我妹妹跟我娘姓叶,正好你也姓叶,我们结为兄妹再好不过了。” “好,好!恭喜,恭喜啊!”气氛难得转悲为喜,鲁大成大声鼓掌,“恭喜咱们的小师妹找到了一个好哥哥。封师弟,白白得到这么美丽可爱的一个神医小妹妹,你可是赚大发!一定要请客哦!” “呵呵,同喜,同喜!” 三人均是高兴不已。 “什么好事,一大早的这么高兴?吵吵得不让人睡懒觉啊!”此时廖飞雨和几个人说笑着一起走了过来。 “四师兄,二师兄三师兄,你们好啊!”叶爽叫道。 “偏心,偏心啊,不先叫二师兄,却先叫廖老四。”“二师兄”范东来笑道。 见封明阳和叶爽亲密的拉着手挨在一起,众人先是一愕,继而廖飞雨道:“呦喂,什么情况?这发展得也太快了吧!封师弟,才来三天,就把咱们最漂亮的小师妹骗到手,抱得美人归了?” 此言一出,其他人看向封明阳的眼神里顿时都显出了几分敌意。 “呵呵,奉劝一句,咱们小师妹可是名花有主的,这位刚来的封师弟,你可得悠着点哦。”另外一人好心劝道。 “对呀,小心天心坛的陈良玉来第九阁跟你拼命!” “天心坛掌门座下的大红人,你惹得起,咱们第九阁可惹不起呀!” 跟着廖飞雨一起来的几个人七嘴八舌。 封明阳听得是一楞一楞的,鲁大成和叶爽却是一个哈哈大笑、一个呵呵直笑。 “大师兄,你笑什么呀?你平常不是也老说咱们的小师妹不是一般人能配得上的么?”廖飞雨身旁的一人见鲁大成笑得捧腹弯腰,忍不住有些生气。 “哈哈……你……你们……”鲁大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了好久才缓过气来,说道:“哈哈,我都说……你们其实一个个都暗恋小师妹,平时还不肯承认,现在看到小师妹和别人好上了,吃酷了吧?” “大师兄,你坏死了!”叶爽笑着骂了一声,向众人解释道:“诸位师兄,别相信大师兄的鬼话。” “那你们……” 此情此景,实在有点让人分不清状况。 叶爽神情一正,拉着封明阳的手面对众人排排在一起,正色道:“我宣布,第九阁的本小仙医叶爽,即刻与封明阳哥哥结为兄妹。还请诸位师兄不弃,作个见证。” “啊?” “那敢情好啊!” “大喜事啊!” “恭喜恭喜……” 众人一听情况原来如此,无不立即兴高采烈,一窝蜂拥上来拱手道贺。 “诸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且先听我一言!”鲁大成高高举着双手大声叫道。 “大师兄,你又有什么话说?” 鲁大成道:“大家听听,是这么回事啊,我有一个提议。咱们第九阁最最最出色的神医弟子叶爽小师妹和‘土圣花仙’的后人封师弟喜结兄妹,这是一件多么可喜可贺、多么严肃认真、多么轰动江湖的大事啊,大家说是不是?” “那必须是!” 鲁大成一向鬼点子最多,众人一看鲁大成眼睛里的那一丝诡气,立即笑着附和。 鲁大成道:“所以,咱们是不是得郑重再郑重,请求小师妹和封师弟广发喜帖、在大合殿宴楼大宴宾客,让全派的人一起来见证见证这份真纯、真诚、真挚如铁的兄妹之情?” “对,对!好主意!” “一定要请客!” “哈哈,咱们第九阁大半年没开荤,我肠子都快生锈了!这一次一定要放开肚皮大吃特吃,让淡泊清修见鬼去吧!” “嘿嘿,反正小师妹家底特厚,有的是钱,这次一定要大操大办!” “对,把舞水榭紫竹居出月阁的美女们统统都请来咱们大合殿做客,到时,嘿嘿……” 众人一个个搓着手,越说越兴奋。 第151章 请帖 叶爽见众人这么高兴,虽然明知大家是想趁机狠狠宰自己一把,但也还是跟着高兴。可转念一想,又不无忧愁道:“我爹是给我留下了很多钱,但那些钱,都是由师父帮我保管着,从来不让我拿出来乱花的。” “这么重大的事情,什么叫乱花呀!” 鲁大成笑道,“小师妹,你真傻,你自己的钱,师父哪有不让你花的道理?只是钱要花对地方而已。等师父老人家下山办完事回来,我们陪你一起把这件事向师父禀明,请求他把叶师叔留给你的财产拿来办场喜宴。师父他老人家一向最疼爱你了,知道你认了这么一个好哥哥,肯定高兴都来不及呢,哪还有不同意的道理?” 叶爽一听,也高兴道:“那好吧,等师父回来,我们一起去试试?” “办场喜宴,要多少钱呀?”封明阳摸了摸怀里那张都已快摸磨得发亮的魔力金钱卡。 当年田心禾送给他的这张金钱卡里面有九千多金币,但这些年来,他浪迹江湖,衣食住行全都靠这一张金钱卡,蹉跎的蹉跎、浪费的浪费,有时偶尔见个路边的叫花子也动辄打赏百十金币,现在这卡里面的余额,已经所剩无几了。 要不是正好加入了仙河派,有人管吃管住,恐怕再过不久,自己就得为生计发愁了。 “嗨,这些都不是你该考虑的事!”众人道,“咱们小师妹家是医学世家,有的是钱。” 鲁大成笑道:“封师弟,咱们仙河派宴楼办宴,随便一请就是宾客过万,可不是一般的宴席,不是小小的花销就能办得开的。封师弟身上那几枚铜板,还是自己留着当零花钱吧,进了大合殿第九阁,以后的清苦日子可还长着呢!” 又过了几日,阁主游云川外出归来。 鲁大成和叶爽等人领封明阳前往拜见,陪封明阳行正式的拜师之礼。 礼毕,鲁大成提起封明阳和叶爽结为兄妹之事,并代他们请求办一场喜宴。 九阁众弟子们原以为此事多少有会有点周折,没想到游云川听后,却欣然应允道:“这实在是一件大喜事,确实应该操办一番。近年来其他各支花样百出,各式各样的喜宴连连,忙得是不亦乐乎,唯有我们大合殿死气沉沉,却送礼都把自己送穷了。如今难得我大合殿第九阁也有了一件大喜事,岂能不好好操办?” 又语重心长地对封明阳道:“明阳啊,爽儿父母早逝,在这世上没了什么亲人,从小孤苦伶仃,说起来,你们两个命运相似,着实应同情相依、同病相怜。难得如今有缘结为兄妹,从今往后,相依为命,你可要对这个妹妹好生照顾。” “弟子谨遵师父教诲。”封明阳郑重道:“弟子亲人早故,承蒙叶爽妹妹认作兄长,此生此世,我这个做哥哥的,一定与叶爽妹妹相互依靠照料。” 叶爽在一边笑道:“恐怕,此生此世,是我这个做妹妹的对哥哥照料要多一点吧?” 众人听了,一齐大笑。 接下来,便是择了个吉日,整个第九阁都为操办封明阳和叶爽的喜宴忙活起来。 难得有个下山的机会,九阁众弟子们都抢着下山采办,为操办喜宴买酒买菜,几百人的第九阁弟子,只留下了鲁大成、廖飞雨、柳风等十几个人派送喜帖。 也算是天时作美,吉日就在眼前,办酒宴的日子,就定在了三天之后。 要请的客人太多,第九阁十几位师长同时写喜帖请柬也忙不过来,封明阳便自告奋勇,加入了填写帖子的行列。 鲁大成和廖飞雨等人去天心坛送请柬回来,见封明阳居然和师长们一起坐在大圆桌上写请帖,鲁大成笑道:“呦,原来封师弟还识字呢,真是难得啊!” 自幼流落江湖的人,会读书写字的并不多,而书写请帖,不单要求会写,还要字写得好看,笔法功底过得去。 封明阳笑道:“岂止识字?如果当今朝廷重举科考,没准在下还能考个功名回来呢!” 见众师长突然都向他看来,不由又改口道:“其实我也只是粗粗认得几个字而已。不过,写写帖子什么的,应该还勉强能行吧。” 廖飞雨看了封明阳一眼,笑道:“大师兄,你什么眼神啊?没见封师弟一身的文士打扮么?平日里白衣画扇,书生气十足,那想来,定然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了,现在进入咱们仙河派,那是带艺投师呢。” “也对,也对,”鲁大成道,“那真是太好了,这样过几天封师弟正式入学,就不必从文学院的读书认字做起了。” “咱们学校里,还有文学院吗?”封明阳问。 鲁大成道:“那当然了,咱们大合殿学府大全科,文学院、武学院,道学院、艺学院、经学院等等等等,门门俱备,只不过,要是不识字的新人,每天都得把大部分的时间花在文学课的认字读书上。” “对了,明阳哥哥,你会作诗吗?”叶爽突然问道。 “这个……怎么说呢,就当是,会填几句打油诗吧,怎么了?”封明阳搞不懂她为什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真的呀,那太好了!”叶爽欣喜道,“为了丰富业余生活,每到腊月梅雪时节,咱们仙河派都要举办赛诗大会,你会写诗,到时可以一起去参加了哦。嘻嘻,没想到咱们第九阁,又多了一位赛诗选手!” “唉,不过,要是你也只会写打油诗的话,恐怕今年的诗会,若兮师姊和采瑶师姊她们又要嘲笑我们第九阁没水平了。”着突然又情绪低落起来。 廖飞雨笑道:“封师弟一看就是个读书人、大才子,这是在谦虚呢,小师妹还真当人家只会写打油诗呀!” “你们呀,俗!”鲁大成笑道,“打油诗有什么不好?不也是诗么?哈哈,今年有大师兄我出马,咱们大合殿第九阁一定榜上有名!” 叶爽嘲笑道:“大师兄那两把刷子,还是算了吧,免得到时被若兮师姊她们笑掉了大牙。” “不要那么说嘛,”廖飞雨呵呵一笑,“大师兄刚刚面壁出关,没准六年憋出一首诗,一举而成为天下绝唱呢!”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 “廖师弟,你……” “专门揭人伤疤是不是?要不,咱们现在就来比拼一首?”鲁大成急了起来,红着脸叫板。 廖飞雨笑道:“算了,算了,你这打油诗大王,廖某自愧不如。” 师长们把最后一批请柬写完,一摞摞的大红请帖,把一张八仙大桌都快堆满了。众师长放下手中豪笔,都不停地揉搓肩膀。 “终于大功告成了。”阁主游云川放下笔,也揉了揉肩膀、扭了扭手臂,看着堆满大桌的一叠叠请柬,对鲁大成等众弟子道:“这左边一堆是舞水榭的,右边一堆,是紫竹居的,还有那边桌子上那些都是出月阁的。现在人手不多,你们分成三组,今天务必把帖子送完,后天就要开席了,总得让客人们有时间准备准备。” “是呀,早送早好,这一次,得让其他支脉的人也为咱们第九阁大出一次血。” 众师长们一齐说笑。 鲁大成大略清点了一下全场的请柬,重新分派任务:“二师弟三师弟,你们负责出月阁,四师弟柳师弟,你们负责紫竹居,舞水榭就由我来完成,怎么样?” “好。”众人立即赞成。廖飞雨看着桌子上左边堆得最高的那几摞请柬,说道:“可是大师兄,舞水榭的帖子最多,你一个人能行吗?” 鲁大成笑道:“没问题,我有帮手,封师弟和小师妹现在不是闲着了么?” “啊?”封明阳道,“大师兄,这……去舞水榭送请帖啊?这恐怕不行吧?” 鲁大成奇道:“这有什么不行?” 封明阳道:“这个……大师兄去是行,我去,恐怕有点不合礼数吧?自古以来,哪有喜事的主人亲自上门送请柬的?” 众师长们闻言都点了点头。 叶爽也道:“这样好象是不大好哦。大师兄,今天医学院还有一堂濯师叔亲自主讲的重要讲座呢,我非去不可,你看……” “好吧好吧,那我一个人送,也没什么问题。” 鲁大成把舞水榭的请柬一叠叠装进纹在左袖上的袖珍便携无极袋。 拿好全部请帖,走出门口几步,他忽然又走了回来,伸头向屋里正在收拾笔墨的封明阳招手叫道:“封师弟,先别收拾了,你出来一下。” “哦。”封明阳放下手头的活走到门口:“大师兄,有事吗?” 鲁大成把他拉到门外,说道:“封师弟,这给舞水榭的请柬实在太多,你看,今天天色又不早了,是吧?我怕一个人忙不过来,还是请你帮帮忙,和我一起去送请帖吧?” 封明阳道:“大师兄,刚才你不是说一个人没问题么,怎么又……” “别废话了,到底去还是不去?”鲁大成打断他。 封明阳道:“这个……我去确实多有不便,大师兄看是不是另找找别的师兄看看?” “嗯,这个嘛,也不是不可以。” 鲁大成忽然神情严肃了起来,正色道:“不过封师弟,你可别忘了,师父让我从明天开始负责传授你本门的内家统一修炼真诀,到时,嘿嘿……” “那好,我去,快走吧?”封明阳拿出扇子在手,整了整衣衫,“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陪大师兄到名闻天下的仙河舞水榭一游。” “这就对了嘛!” 鲁大成一拍他的肩膀,呵呵笑道:“舞水榭平时不让男弟子踏足,去舞水榭看美女,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呀!我可是看在封师弟是新人的份上,才对你特别关照。” “看美女就算了吧,舞水榭的大美女,在下可是领教过了,消受不起!” 封明阳一边走,一边看了鲁大成一眼:“可是,大师兄,为什么一定要我和你一起去呢?不是还有其他几位师兄在家么?” 鲁大成笑道:“呵呵,坦白说了吧,你大师兄我呢,多年前在咱们仙河派也曾经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如今刚刚闭关出来,去舞水榭只怕太过引起广大美女们的注目,而我这个人嘛,偏偏又生来腼腆,不好意思总被美女们直勾勾地盯着看。” 说着回头猥琐地笑看了封明阳一眼:“想来想去,做人还是低调点好,而封师弟你如今正好是咱们仙河派的头号热门人物,只要有你在,到了舞水榭,多少能帮我分散点眼球不是?所以……” “啊?那我还是不去了!” 封明阳急忙刹住了脚步! “哈哈,别介呀,走吧!采瑶师妹望穿秋水,正在等着你呢!哈哈!”鲁大成祭起飞剑,一把把他拽了上去。 ; 第152章 工作 仙河之上,烟波浩渺、天水茫茫。 宽阔的波面上,鲁大成祭剑作舟,载着封明阳一路朝舞水榭的方向飞划。 静静的乘着飞剑,看着悠悠长江之景,封明阳心中其实思绪万千。偶尔向鲁大成看了一眼,突然发现,今天鲁大成打扮得有些特别。原来,他特地脱去陈旧的青衫,换上了崭新的白袍,又将头面修理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经过一番的打理,鲁大成今天一扫六年来面壁生活的黯淡,整个人看上去意气风发、神采奕奕,虽然他长相上貌似有些憨实模样,却也是英俊非凡。加之修真之士都具有的道骨仙风,他更是显得俊逸无比。 两相比对,封明阳长相平平,站在他的身边,简直就成了一个陪衬。 此时离舞水榭越来越近,鲁大成脸上似乎流露出了一些焦躁不安之色,脚下的飞剑,也变得有些磨磨蹭蹭起来。 不知为什么,见到鲁大成如此,封明阳也有些莫名的紧张起来,于是没话找话:“大师兄,咱们大合殿同为仙河派六大主脉中的一脉,却好像在门派中的地位不如其他五脉,为什么呢?” 鲁大成也正难得有个话题,便侃侃而谈:“话也不能这么说。我们大合殿名为‘大合’,便是取‘有容乃大,百川汇合’之意。也许,从修真资质上而言,我们大合殿弟子总体是比其他各脉要差了一些,但我们大合殿的综合人才多呀。以后你就知道了,咱们大合殿,可是各种各样的人才应有尽有。” “那其他各脉的人是怎样看待我们的呢?”封明阳忽然对这一点有些在乎起来。 鲁大成讪然一笑:“怎么说呢,在仙河派里,其他五脉的弟子就像是贵族,是门派中的宠儿。而我们大合殿的弟子就像是平民,都是靠给人打工吃饭的。” “打工?” 这个词虽然有点新鲜,但其中的意思封明阳却也听得出来,忍不住问道:“难道我们堂堂仙河派的弟子,也要靠干活来挣钱吃饭么?” “你以为呢?”鲁大成道,“你以为做了仙河派弟子就可以衣食无忧,就能白吃白住了?我们大合殿的所有弟子都是要工作的,比如有的要下山去征收本门领地的房租地税、有的要负责在派府中修房缮屋、修桥铺路等等。” “唉,”他叹了一声,“我们大合殿弟子,其实过的都是‘半工半修’的生活,不像其他五脉的弟子一样,可以全心全意地投入到修真练武上来。就说你吧,师父今天早上刚跟我说,本门也给你分派了一份工作。” “真的吗,那我的工作是什么呢?”其实,封明阳觉得有点事做更好,万一到时自己修练成绩太差,还可以找个借口。 鲁大成道:“如今我们俩的工作一样,都是负责下山采办,就是平常下山采购一些门派中所需的柴米油盐什么的。当然了,像我这样有一定修为功底的弟子,有需要的话,还要额外负责一些其他山下任务。” 他转身对封明阳笑道:“呵呵,说起来,分到这么好的一份差事,还要特别感谢封师弟你呢。” “感谢我?”封明阳奇道,“为什么?” 鲁大成道:“说出来不怕封师弟笑话。六年前我不小心犯了门规,被罚在封神洞面壁十年,要不是封师弟你加入本门,师父得以找个让我来带你修炼的借口向掌门人求情把我放了出来,只怕现在我还被关在封神洞里面壁思过呢。” “哦,原来如此。”封明阳好奇道:“不知大师兄当年做错了什么事,本派的门规这么严厉吗?” “可不是嘛!”鲁大成盯着前方若有所思,脸色忽然一红:“唉,少年往事,不提也罢。” 过了片刻,封明阳又问道:“大师兄,难道只有我们大合殿的弟子要做事吗,其他五脉的弟子呢?其他五脉的弟子就可以逍遥自在,这是不是有点不公平啊?” “封师弟,你就知足吧。”鲁大成哈哈一笑:“逍遥自在?说不定其他五脉的弟子都在暗地里羡慕我们呢。有工作就有饭吃,有个工作总是件好事,我们大合殿弟子全都管吃管住,不像其他五脉的弟子,还要自己交每月房租和伙食费。” “啊?仙河派自己的弟子,住在自己的派府还要交房租?大师兄,你没骗我吧?”封明阳张大了嘴巴。 “堂堂大师兄,岂屑于骗个刚刚入门的小师弟?这年头,衣食住行,哪一样不要花钱呀?” 鲁大成有些幸灾乐祸:“他们不但要交伙食费,而且还不便宜呢!咱们仙河派派府的房租,一律是按每人每月五个金币算,加上伙食费管理费等七七八八的费用,每个人一年下来都合一百多金币呢。这一点,连师辈们都不能例外,唯有我们大合殿的弟子由于有工作,不但所有的费用全免,而有每个月还有一个金币的工钱领。” “一月五个金币,这住的是什么房子啊!” 封明阳感叹不已:“五个金币,都够平常老百姓家吃上一两年的了。幸好我被分到了大合殿,不然早晚还不得饿死!” 又问道:“大师兄,咱们仙河派的弟子天天要么是练武修真,要么是在学校上课,去哪里挣那么多钱来交纳各项高昂的费用呢?” 鲁大成道:“这个嘛,要么拼爹,看谁生来家里有钱;要么靠自己的实力自己挣钱。没钱?没钱自己到野外找个山洞修炼去,那就是所谓的仙河派散修弟子了。” 他进一步解释:“大体而言,咱们仙河派的内家弟子,可分为内务弟子、修炼弟子、外务弟子、散修弟子四大类。内务弟子一边做些洒洒扫扫等门派杂务、一边修炼,一应生活费用都由门派负责,只不过由于没有特别的经济来源,生活往往过得很拮据。内务弟子,一般是修炼资质较差的弟子,大部分在咱们大合殿。 “修炼弟子,全都是各脉中修炼资质奇佳或上乘的弟子,是本门的宠儿。我们大合殿也有修炼弟子,但只是极少数。修炼弟子比较自由,除了在学校上课的时间,可以自己下山历练。因为他们可以自己下山采矿狞猎挣钱,所以必须按月交纳在派府的每月食宿费。修炼弟子的道法或武功修炼提升到一定等级时,可以申请成为外务弟子。” 封明阳道:“那外务弟子又都是些什么人?” 鲁大成道:“外务弟子是门派中地位最高的弟子,比如江采瑶、鼎剑横、左冠华他们这些顶级弟子都是最出色的外务弟子。外务弟子在门派中待遇最为优厚,不但在派府中的食宿全免,而且做事得力的话,还会得到大量的奖赏。只不过,外务弟子要负责维护本门的安危荣辱,从而要介入江湖争斗,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封明阳问:“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弟子呢,下山采办,是内务弟子吗?可是前几天我好像听叶爽和四师兄他们说,本门规定内务弟子是不允许下山的。” “是不允许私自下山。” 鲁大成道:“其实各类弟子的界定有时也不是那么明显。咱们俩现在,算是半个内务弟子吧。下山采办,买东西至少得跟人讲价还价吧,不也要和外人打交道么?没准一言不和就打起来了呢!这么说来,咱们又是外务弟子了。” “但相对而言,我们的工作要比其他外务弟子要轻松得多、自由得多。”他看了封明阳一眼,笑道:“封师弟身份特殊,这肯定是师门对你的特别关照。呵呵,说起来,我还是沾了师弟你的光呢。” “哪里,哪里!”封明阳也笑了笑:“不过有一点我还是不明白,采矿狞猎,那都是要练就一定本领才能做的事情吧?那些被归类为修炼弟子的人,刚入门的时候是怎么活的呀?他们刚开始哪来的钱交生活费?” “你说这个呀,”鲁大成道,“修炼弟子可不是一般的人能当的,他们要么就是师长们的子女,有一定的家世背景、有父母给他们出钱;要么就是修炼资质实在是远超群伦,能在三年之内从一个修炼白板狂飙到修真‘炼气’级或武功‘罡’级。” “武功也许还好练点,但三年要把法力修炼到‘炼气’,谈何容易啊!”封明阳感叹。 鲁大成笑道:“你错了,在本门,练武比修真难,因为练武不是本门功法所长。按照本门对修炼弟子的规定,门派只负责修炼弟子入门后三年之内的食宿,三年之后,修炼弟子们便要自力更生了。” “那三年过后还没达到‘炼气’或‘罡’级的修炼弟子,他们怎么办?”封明阳问。 鲁大成笑道:“谁知道呢!有钱的可以加倍砸钱,继续买个修炼弟子的名份混下去;没钱的,要么灰溜溜离开派府到野外散修,成为人人看不起的孤魂野鬼,要么厚着脸皮申请转到大合殿,降格成为内务弟子。嘿嘿,那还要看,到时咱们大合殿首座肯不肯接收呢。” 他脸上忽然露出厌恶和嘲讽之色:“再不然,就是像蔡少皇那些哈巴狗一样,成天摇头摆尾跟在有本事的外务弟子身边当小弟、混日子。” “蔡少皇,他是谁啊?”。 “他是谁?你惹了江采瑶,估计很快就会知道。我只想告诉你,像风云塔左冠华、天心坛鼎剑横、舞水榭江采瑶等等那些本领高强的外务弟子,后面都跟着一大帮求罩的小弟,将后你千万不要轻易去招惹。” “噢……”封明阳似懂非懂,拍着胸口庆幸道:“幸亏,我一来就选择成为了一名内务弟子!” ; 第153章 舞水 说话之间,两人不觉来到了舞水榭江域。 江河如海,两岸却水竹参天,竹间楼阁清雅。 茫茫水榭倚山傍水,又有高楼水寨,一眼望不到尽头。 江面上有幢幢小筑从两岸延伸而出,一拱长桥跨过仙河,将南北水寨连为一体,桥身有如一道广阔的寨门。 水榭丛中一片莺歌燕语,穿梭往来的,全是花样年华的女子。 鲁大成和封明阳乘着飞剑穿过拱桥,落于水寨登岸榭台之上。 这宏伟的榭台名为迎客轩,是舞水榭榭城的登岸码头,舞水榭弟子往来进出,都从这台上过,外客来临,首先要登上的自然也是这迎客轩。顾名思义为“轩”,是因为宽广的大方竹台后面,三面有轩楼环绕,台轩一体。 轩台后,一道道水上长廊四通八达,深入榭城各处。 这迎客轩周围竹亭座座,也是舞水榭女子平日休闲聚会的地方。鲁大成和封明阳登上榭台时,台边轩楼的游廊里正有无数三三两两的女子,或在闲谈笑语、或在蹙眉弈棋,一派逍遥闲逸之风,扑面而至。 现在已时深秋时节,天气渐凉,今日难得晴暖,正是亭聚好时光。 “来了,来了!一定是大合殿的!”女子们见有男弟子前来,均面露喜色,轻声议论着往鲁大成和封明阳看来。 有两名白衣女子起身迎了出来,向鲁大成和封明阳见礼道:“两位师兄大驾光临,想是有事前来吧?两位请先到那边坐坐,喝杯闲茶,有什么事的话,我们这就进去传报。” 鲁大成道声“劳烦”,便和封明阳一起跟着两名女子到游廊间的一个小茶桌边坐下。 待二女倒上茶水,鲁大成正要自我介绍,却又有两名年轻女子走了过来,其中一人扫了封明阳和鲁大成二人一眼,对鲁大成朗声笑道:“这位师兄看上去好面熟啊!却一时也想不起来是哪一脉的师兄,真是多有得罪了。” 说话的是一名彩衣女子,容貌姣好,看上去有十八九岁。 鲁大成向彩衣女子看了一眼,忽然高兴道:“杜仪容!你是仪容师妹吧?几年不见,仪容姑娘都长成亭亭玉立的大美女了!” 那女子闻言有些讶然:“你是……” “我是鲁大成呀!”鲁大成笑道,“呵呵,仪容师妹这么快就把我这童年小伙伴给忘了?” “鲁师兄?” 彩衣女子睁大眼睛又看了鲁大成一遍,忽而也高兴笑道:“我当是谁呢,这么面熟!原来是鲁师兄你呀!咦,你不是被罚面壁十年的么,现在好像还差好几年的吧?怎么又突然活蹦乱跳的跑出来了?” “嘿嘿,时来运转了呗。这都多亏了我的一位命中贵人……唉,此事说来话长,不说也罢。” 听到鲁大成自报姓名,周围的女子们立即都围了过来。 鲁大成这个名字在舞水榭人尽皆知,原因无他,只因“水榭双花”之一的花若兮。 花若兮在舞水榭的人气,几乎与江采瑶处于伯仲之间,曾经为花若兮而闹事被罚面壁十年的鲁大成,在舞水榭当中自然也是倍受关注。 “鲁大师兄可是稀客呀,今天光临咱们舞水榭有何贵干?”杜仪容看着鲁大成笑了一笑,“是不是,来找咱们若兮师妹的?” “不是,不是!”在众女的睽睽注目之下,鲁大成顿时满脸通红,连忙指着身边的封明阳对众人介绍,转移话题:“哦,这位就是我的命中贵人,咱们大合殿第九阁新来的封师弟。封明阳,‘土圣花仙’的后人,听说过吧?” “封明阳?他就是封明阳?听说过,听说过……” 鲁大成这一招果然高明,众女子的目光立即全都转移到了封明阳的身上,纷纷笑了起来。 “靠,成了挡箭牌……”封明阳此刻心中对鲁大成的那个恨呀,简直比山还高比海还深。 杜仪容也盯着封明阳瞧了片刻,继而银铃一笑,说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原来这位便是近日来轰动仙河山、得到咱们采瑶师妹特别‘关照’的封师弟呀。幸会,幸会!” 众女子们听了杜仪容这番话,立即又是一片哄笑。 刚刚入门的“土圣花仙”后人封明阳被江采瑶狂揍一顿几天下不来床,这份“关照”,如今在仙河派中可是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成了一个大新闻。 “幸会……各位好,师姊们好。”封明阳拱手道了一声。 他表面上故作从容,其实内心里恨不能立刻找个地洞钻进去。一个堂堂男子汉,竟然被一个小女子暴打了一顿,那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待众人笑过之后,鲁大成从怀中拿出一小叠在途中经过精选的请柬,说道:“我们可是无事不敢登三宝殿,此番冒昧前来,乃是特地拜送请帖来的。咱们大合殿第九阁的封明阳师弟和叶爽师妹义结金兰,后天下午,将在大合殿宴楼设宴庆祝,届时还望舞水榭的众位师姊师妹们前来赏光哦。” “呵呵,恭喜恭喜!” 杜仪容喜道:“我说呢,别人都收到喜帖了,为什么只有咱们舞水榭的姐妹们还在这里干巴巴的等着!我们刚刚还商量说,如果你们胆敢把咱们舞水榭晾在一边,那将后大合殿的弟子,就永远别想再踏入舞水榭江域半步!” “岂敢岂敢,”鲁大成连忙赔笑,“谁不知道,在仙河派六脉之中,唯有咱们舞水榭与大合殿之间的关系是最好的了。只不过最后关头送达的请帖,才能显示出最充分的诚意不是?” “这还差不多。” 杜仪容看了看鲁大成手中薄薄的一小摞请帖,脸色不由又沉了下来:“鲁师兄,这可不成!咱们舞水榭人这么多,就你手里这几张可怜的帖子,打发叫花子呢!叫我们怎么分呀?” 又哼声道:“哼,叶爽那小丫头片子,平日里来舞水榭玩的时候姐姐阿姨的叫得热乎,现在有了哥哥,就把我们全都抛在脑后了!” 鲁大成笑道:“仪容师妹千万别误会。我们小师妹特别交待过,其实给舞水榭送请帖,这只不过是走走过场、做做形式。以舞水榭和咱们大合殿的交情,那就像自家人一样,哪用得着送什么请帖呢?师妹请看这个。” 他把最下面一张请柬抽出来递给杜仪容。 杜仪容接过请帖,只见上面工工整整的写到: 送呈舞水榭台启:谨定于九月二十八日为封明阳、叶爽举行金兰结义庆典,敬备喜筵,恭请舞水榭全体亲友光临。席设:大合殿宴楼;正宴:九月二十八日午时。 鲁大成拍了拍自己的无极袋,说道:“这里还有很多呢!不过里面都是拜给舞水榭师长辈们的。给舞水榭同辈弟子们的喜帖,除了我手里拿的这些精品,就是你们看那张总帖了。” 众女子们围在杜仪容身边看了请帖上的内容,个个喜形于色。一个年纪较幼的女孩说道:“仪容师姐,上只写‘亲友光临’,可是我跟这位封师兄和那位叫叶爽的师姊都不熟,也可以去赴宴吗?我也好想去哦,长这么大,我还没去大合殿宴楼吃过喜酒呢!” 众女子闻言都笑了起来,杜仪容笑道:“只要你想去,当然可以去了,大合殿宴楼十八座,可容纳宾客过万,你这小不点,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况且,这请帖上面说‘亲友光临’,那只是书面话,实际的意思是咱们舞水榭所有人都可以去吃喜酒的。” “嘻嘻,那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女孩闻言立即欢呼雀跃起来。 “嗯~” 鲁大成扯着嗓子嗯了一声,翻动着手上的那叠请柬说道:“仪容师妹,除了你手上那张,这里一共还有特别重要的十三张呢。我们本该一一登门呈送,但舞水榭向来不方便男子入内,你看,是不是劳烦仪容师妹进去把帖子上的客人请出来一下,也好让我们把请帖亲自呈上,以表诚意?” “不必这么麻烦了吧?”杜仪容道,“你们既然都把请帖送到了舞水榭,也算是礼节周到了,这些请柬,我帮你们来转交就行了。” “不行不行!”鲁大成有些着急起来,“我们小师妹千交代万交代,这几份特别的请帖,我心须亲自交到她们的手上……” “小师妹有交代过吗,大师兄,我怎么不知道呀?”封明阳心里疑惑,说道。 杜仪容见鲁大成神情有些异常,也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说道:“那好,今天正好是休息日不用去学校,大家都在家,你念念那些请帖,看上面都有哪些人的名字,有我去把她们都叫来。” “嗯,好的,”鲁大成一边翻着请柬,一边大声念道:“江采瑶,杜仪容,海静,蒋红萼,梁能佳……” 念到最后一张,他声音忽然变小:“最后一个……花若兮。” 他刚刚念到的这十三个人,都是舞水榭中修为最出色、名声最响亮的年轻一辈弟子,故而人数虽然颇多,倒也十分好记。 杜仪容听鲁大成念到最后的“花若兮”,立即恍然大悟,笑道:“我说鲁师兄为什么如此大费周章呢,原来,如此煞费苦心,全都是为了最后这三个字呀!呵呵,早说嘛,何必费那么大的劲!” “不是,我……”在众女的哄笑声中,鲁大成红着脸辩解。 “鲁师兄,你不必跟我解释。”杜仪容咯咯一笑,“难得你如此痴心,就请放心在这等着吧,若兮师妹我一定给你带到!” 说罢叫上身边的另一名女子,转身穿过轩廊,往榭城深处而去。 第154章 覆霜 杜仪容回得也快,盏茶未过,便听一阵清脆的笑语,一群女子从榭寨里说说笑笑走了出来。 不过与杜仪容一起出来的并不止十三个人,一眼看上去,有好几十名年轻女子。也不知其他众女子是纯粹陪同请柬名单里的十三人前来,还是出于好奇专程来看鲁大成或封明阳的。 一群人中,三名女子并肩走在前面,其中两人是江采瑶和刚刚见过的杜仪容,封明阳都认得,另外走在江采瑶左边的那名白衣女子封明阳虽不知其姓名,但也曾见过,她就是前些天在大合殿学堂操场边,陪在江采瑶身边、骂他“好*色之徒”的那名女子。 众女们一边说笑,一边款款向轩台的游廊走来。走到封明阳和鲁大成近前,众女当中自然有不少人把目光放在了高大英俊的鲁大成身上,但更受瞩目的,却反而是鲁大成身边貌不惊人的封明阳。 其实说封明阳貌不惊人,也是相对言之而已。若站在平凡人群当中,他这个白衣秀士的仪表还算是颇为出众的,只是,这里乃是仙河派,仙河派的弟子们大多自小修真炼道,无不修养得眉目清秀、风骨脱俗,封明阳一介凡夫,在这方面自然无法与其他仙河弟子匹比。 而且,鲁大成又较一般的仙河派弟子更为英俊潇洒一些,所以就更加突出封明阳的平凡了。 “杜师姐,你刚刚说的封明阳,就是他吗?” 舞水榭众女本是想特地来一睹“土圣花仙”后人的风采,没想到封明阳竟是如此的普通平庸,都感到有些失望,有些人甚至开始轻声细语地对封明阳评头论足起来: “早听说他很普通,我还不信,今日见了,果不其然。” “呵呵,就这个样子,还敢对咱们的采瑶师妹有所企图,难怪采瑶师妹要揍他!” “真不明白,像他这种资质怎么也能进仙河派。” “就是!就因为是‘土圣花仙’的儿子吗?想当初咱们入门的时候,那考核要多苛刻有多苛刻……” …… 议论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正好能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见。 这些“窃窃私语”,连作为封明阳大师兄的鲁大成听了,面子上都有些过不去,于是他冲众人干笑了两声,大声道:“嗯~!众位师姊师妹,大家好,现在,开始派发喜帖了。第一张——杜仪容师妹!” “第二张,紫菡师姊!” …… 听到点名的人,逐一上前接请帖。 “还有……最后一个,花若兮。” 鲁大成将手中最后一张请柬递给花若兮,红着脸,紧张得手指有些微微发抖,结巴道:“若兮……师……师妹,你还好吗?” 此举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原来,站在江采瑶左边那名白衣女子便是花若兮。 此时封明阳特地留意看了花若兮一眼,只见她一副文文静静的模样,水灵水秀,姿色果然极为出众,她虽不比身旁的江采瑶那般芳华绝世,但美貌程度恐怕即便放在仙女云集的仙河派中也绝对算得上是佼佼者,难怪鲁大成对她如此痴恋。她与江采瑶站在一起,正如两朵风采夺人的并蒂仙花。 “你呢,也还好吧?听说你提前面壁出关了,真是恭喜。”花若兮脸红着接过请柬,立即又愕然道:“最后一张?不是说采瑶也有么?” 她把手中请柬递还给鲁大成:“如果采瑶没有,我也不要!” “有的,有的!” 鲁大成急忙把请柬推回,忙乱中不小心碰到花若兮的手指,两人像立即像触电一般把手缩了回去,惹得旁人又是一阵大笑。 鲁大成探手从衣袖中拿出一张请柬塞到封明阳手上,低声道:“封师弟,这个给你,特地给你留的哦,够意思吧!” “大师兄,你!” 封明阳一眼瞥见那张请柬上赫然写着“江采瑶”三个字,不由恨得牙痒痒,失声怒叫了起来,恨不能一脚把鲁大成踢飞! 怒归怒,但在此场合却不好发作,所以,最终他还得和颜悦色。长吸了一口气,做个深呼吸平息一下内心的恼火,他转而硬着头皮向江采瑶面前走上两步,说道:“采瑶……” 称呼一出,众人讶然! 这一声“采瑶”,除了舞水榭的师姐妹们,可不是谁都能叫的!至少在仙河派,还从来没有哪个男弟子敢这样叫过。 其实,封明阳也不是有意这么称呼,他这是谨小慎微、步步小心。前几日在野外松林的时候,江采瑶曾警告过他既不准叫师姊、也不准叫师妹,还不允许称呼她为“采瑶姑娘”,所以此刻紧张之下,封明阳才一张口再次弄巧成拙,叫成了这样。 更要命的是,他对江采瑶心存畏惧,在她面前有些轻声细气,使得这轻轻的一声“采瑶”听起来显得无比的亲昵。加之两人此时距离非常近,在旁人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立即变得十分暧*昧起来。 那日在野外松林被警告之后,封明阳也曾不小心直呼过她“采瑶”,但那时没有旁人,所以二人都不大留意。而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一声“采瑶”,却是把原本面色如雪的江采瑶叫得玉面飞红、脸上发烧。 “这下要有好戏看了!” “这人看上去老实,没想到果然是色胆包天!” …… 众人轻声议论的同时,都无不为封明阳捏了一把汗。 江采瑶的对男子冷酷起来的后果,舞水榭所有人都知道,没准,封明阳又将立即遭到一顿暴打! 而众人却不希望封明阳在这里被打,此处是迎客轩、舞水榭的家门,再怎么说封明阳也算是客人,以主欺客,这要是传了出去,恐怕舞水榭的名声不好听。 再者,如果江采瑶再把这场喜事的主人打成个残废,那这场喜宴怎么办?舞水榭的人还要不要去喝喜酒了? 遇到这种危险场合,连鲁大成都悄悄缩了回来,以免江采瑶发起威来殃及池鱼。他可不想在花若兮面前陪封明阳一起挂彩。 “那天在学校,真是冒犯了。但是,采……采瑶师姊,我真的不是有意的,”为免当众挨揍,封明阳急忙解释,“那天我看见你肩上有我娘的阳光彩蝶,以为你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所以才……” “前几天日把你打伤,我也甚为过意不去。”江采瑶打断他,接过他手中半递半缩的请柬:“多谢封公子不计前嫌,盛情宴请。” 她对封明阳既不称师兄、也不称师弟,而称公子,这个称呼也颇为出人意料,在仙河派同门之间,这是很少见的。 众人终于为封明阳松了一口气。原以为封明阳今天难有善终,没想到江采瑶颇识大体,并没有在此公众场合之下发作。并且,她接过请柬后,还貌似有些过意不去的道:“你的伤……” “哦,没事,一点皮肉伤而已,早就没事了!”封明阳甩甩胳膊表示四肢无恙,大大松了一口气,心中高兴:“原来,她有时候还是蛮淑女的嘛!” 待封明阳把请柬递给了江采瑶,鲁大成才又从袖珍无极袋中拿出剩余的大部分请柬,请杜仪容等人代为转呈。杜仪容看着他从无极袋里掏出一摞又一摞的柬帖,不由笑道:“鲁师兄为了见咱们若兮一面,真可谓是用心良苦……” “咦,你们看他身上的衣服!”此时,人丛中忽然有一名女子指着封明阳身上的衣服叫了起来。 “咦,对呀,他身上穿的,好像是若兮师妹的‘涤光’……” 众人立即对封明阳身上的“涤光”轻衣注意起来。 “封公子,你这身衣服,是在哪里买来的吧?” 站在江采瑶身边的花若兮突然对封明阳道。他跟着江采瑶称呼封明阳为“封公子”,大概是因为封明阳看上去比她和江采瑶都要年长一些,不好意思叫他师弟、又不愿叫他师兄。 美女主动搭讪?花若兮,这可是一等一的绝色仙女呀! 封明阳有些受宠若惊,来不及细想,心下一慌,脱口答道:“不是……这个,是一位好心的姑娘送给我的。” “噗!” 周围众女一齐笑出声来。这一次,连一向神情冰冷的江采瑶也忍不住微微一笑——这是她第二次笑了!但这一次,只有封明阳一个人察觉,她笑起来,简直动人得无以复加! 杜仪容更是咯咯大笑出声,说道:“若兮师妹,你这可真是欲盖弥彰!‘封公子’身上这套的‘涤光’仙衣,曾在咱们舞水榭名噪一时,不正是师妹你的手笔么?” “呵呵,原来若兮师妹和‘封公子’私下里还有这么一篇!你们俩都好到了以衣相许的程度,现在见了面,却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藏得可真深啊!” “对呀,若不是七巧师妹一语道破天机,大家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呢!” “我说呢,若兮师妹为什么突然织起男人的衣服来了,原来是要偷偷送给意中人。这算得上是,名副其实的‘天仙配’了吧?呵呵,没想到若兮师妹好的是这一口……” “各位师姐,你们可不要乱说!没有的事!”花若兮又羞又怒,红着脸大声辩解,又转而对封明阳道:“你这人真是信口雌黄!我什么时候送过你衣服了?你最好把事情讲清楚!” “好呀!封师弟,你可当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鲁大成突然怒声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封明阳,枉我在师父面前对你处处维护,没想到你竟然在暗地里挖我的墙脚……” “鲁师兄,你胡说什么呀!”花若兮闻言更是满脸红透,“我……我不跟你们说了!”言毕羞恼着转身跑开。 封明阳见花若兮被气跑,慌忙叫道:“等等,花姑娘……哦不,花师姊,我说的不是你。我这衣服,是一位叫田心禾的姑娘买来送我的。” “田心禾?‘蝴蝶仙子’田心禾?” “‘花仙’的弟子,千行山庄的田心禾?送他衣服?” 众人再次惊讶了! 花若兮闻言,远远地停步回过头来,但她看了看鲁大成,又羞着转身小跑离去。 鲁大成在后面大声叫道:“若兮师妹,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而江采瑶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悄然覆上了一层轻霜。 第155章 惊梦 一场喜宴,忙碌但有欢乐,面对热情祝贺的广大宾客,封明阳尽情醉了一回。也第一次感受到了有组织的好处,这样的热闹和温暖,以前孤身流浪的他是从来不敢奢求的。 如果就这样把仙河派弟子一直当下去,应该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吧? 如果仙河派永远是一个单纯的修真门派,闲云野鹤、问道逍遥,那该有多好。只可惜,人生于世,总难免会介入这样那样的尘世纷争,就连这天下第一修仙门派也无法免俗,这也许是世人最大的无奈。 热闹之后,必然是筵席渐散的冷落。 一个人的时候,总会时不时的回思往事。想到玉血颜、想到田心禾、想到云瑶仙子,再想到近在眼前的江采瑶和妹妹叶爽等等,封明阳心中有千丝万缕在纠缠。 曾经以为放下了苏颜,世上便再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然而当一颗死灰一般的心渐渐复燃,才陡然发现,这三年来自己的心并没有死,而只是麻木了。其实他宁愿一直麻木下去、直到死亡,所以现在,对于云瑶仙子给予的解救,他不知是该感激还是埋怨。 自在消遥与功名富贵、隐忍与奋争,曾经在他心中反复地纠结。而似乎自从在残山剩水与云瑶仙子一段相处之后,那个若即若离的女子引领他走到了纠结的尽头,走向了决择。 当曾经失去一个苏颜,当冰冷的心好不容易再次复活过来,封明阳不敢去想象如果再次失去的场景。虽然那个难以承受的失去并未明确,或许是云瑶、或许是田心禾,又或者是身旁的亲人朋友或其他的什么东西。 如果将来还能拥有什么,他就绝不要再失去,因为失去是世界上最强烈的痛苦和人生最大的悲哀。 每到深夜,当想到曾经属于自己的苏颜正和别的男人躺在同一张床上,他就无休无止地悔恨和痛恨自己。 ——痛恨老天为什么要让自己和她相遇、痛恨自己为什么要喜欢她、痛恨自己和苏颜在苍山剑坊同吃同住那么久,有那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将她狠狠地占有,让她彻彻底底成为自己的女人! 但此刻他最痛恨的,是自己为什么不早一点明白,只有当自己的实力足够强大,才能保护好属于自己的东西! 什么时候,自己的思想变得这么邪恶了? 曾经以为放下的,难道还是放不下? “苏颜说得对,她曾经给过我机会,只是我自己不知道去珍惜。她向往外界的荣华而走出了与世隔绝的芳华域、为了谋求富贵而劝我当年接受金无两的邀请加入西盟,但我却只图轻松自在、自私地一心只向往着过平平淡淡的生活。但凡我能早些表现出一点上进心,她还会离开我吗?” 原来,一个不奋不争的自己在苏颜的眼中是多么的可爱又可恨!此刻大彻大悟,他似乎看到了她转身过后那无声的忧怨,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对,我要强大起来,我不是懦夫!我要让颜儿知道,她曾经看中的男人并没有错!还有……我要心禾知道她赏识的目光并没有错!我要云瑶知道,她破格相交的封明阳不只是一个普通平凡的人!” “我要强大起来,我要强大起来!” 封明阳在睡梦中一拍床板,猛然跳了起来! 苦涩的一梦醒转,他眼角挂满了热泪,一颗心还在猛烈的狂跳着,萧瑟的颤抖。 咚咚咚! 鲁大成在外面敲门:“封师弟,起床了,上课去了!” 这九阁仙楼的房间很特别,房门关上后,夜里完全隔音,白天时,里面的人可以听到外面的声响,外面的人却听不到里面的声音,所以鲁大成并没有听见封明阳刚刚在房间里的疯狂吼叫。 “来了。” 封明阳双手抹了一把脸,下床穿鞋,走出去拉开房门,打了个懒口,睡眼惺忪地道:“大师兄,你不睡午觉吗?昨天被你们灌了那么多,现在都还头晕。” “睡睡睡,就知道睡,我昨天传给你的‘筑基’修炼口诀,领悟得怎么样了?咱们大合殿弟子资质先天不足,要加倍的苦练,勤能补拙,知道吗?” “嗯,知道了。” 封明阳突然兴奋起来:“大师兄,你刚才说什么,我也可以去学校上课了吗?” 鲁大成道:“我昨晚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师父已经到学校管理处给你报名,你随时都可以去听课了。本来今天早上就要带你去上学的,看你昨晚喝得酩酊大醉才懒得叫你,真看不出来,你还这么能喝!” “哎呀!”封明阳拍了拍额头,“你看看我这脑子!刚说过的事就忘了。” “要迟到了,快点穿衣服,别磨磨蹭蹭的!”鲁大成催促道。 “嗯。” 封明阳匆匆忙忙转身到房间里穿好衣服出来,到外面关上房门,看了自己一眼:“可是,我这样子怎么去学校呀,恐怕还得洗漱洗漱。对了,不是说咱们内务弟子去不去听课可以自己选择吗?大师兄,要不你们先去吧,今天我就暂时……” “随便你,”鲁大成打断他,“不过我告诉你,今天这堂课是学校特地请天武派一位高级武师来串讲的,机会非常难得。你以为修炼几句本门的内家真诀就可以得道成仙了吗?统一真诀只不过是用来打基础而已,要想出人头地,还得多到学校听听千般道法、学学百家武功。”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小跑下楼:“快点,估计现在大教室都快挤爆了,也不知道陈良玉有没有帮我们占到座位。” “什么课呀,这么宝贵?”封明阳跟在后面问。 “方红渊,听说过吗?”鲁大成道,“这堂讲座要讲的,是一二十年前江湖头号杀手‘血芒’方红渊的独门武功,嘿嘿,你说宝贵不宝贵?‘血芒’方红渊在江湖上已经销声匿迹多年,如今见识过他的武功的人已经不多了。” “真的吗?” 封明阳也立即兴奋了起来:“那快跑吧,千万别迟到了!” “怎么,你不洗漱了?”鲁大成回头笑道。 “洗什么洗?回来再说吧!” “别!还是过过水吧,别给我在学校丢人,损坏了咱们九阁仙楼的美好形象!” 楼下其他的人都已经走光,只有叶爽一个人还在大门口等着。封明阳跑到一楼洗漱间胡乱洗了一把脸,含上一口凉水在嘴里咕噜噜一倒便跑了出来,和叶爽一起跳上鲁大成祭起的飞剑,往大合殿学堂方向急驰而去。路上,叶爽丢过来一把梳子给他梳理头发。 三人跑到武学院第九教学楼三楼时,大教室外面的走廊上早已经挤满了人。 “不好意思,借过,借过……” 鲁大成削尖脑袋,在前面开路,封明阳和叶爽紧跟着挤了过去,引得人群一阵怨嚷。 冲进教室,里面早已挤了个水泄不通,教室后面没有座位的地方也站满了人,学生们吵吵哄哄说着话,显然讲座还没有正式开始。 “陈良玉!陈良玉,你在哪里?” 鲁大成挤开过道上的人高声叫喊,引得全场纷纷侧目,教室里立即安静了不少。 便听到前面几排有人在争吵: “谁的书?还有没有人要了?没人要?没人要我扔了啊!” “还有这把破剑,放在凳子上想杀人吗?” “我的,都是我的,不好意思,占座。” “靠,你一个人占四个座位,有没有搞错?” “对呀,都快上课了,也没见你给谁占。东西快拿开,不然都没收了!” “马上来了,等上课他们还不来,你们就坐。” “草,一个人占这么多位子,你想干嘛?再不把东西拿开,老子真扔了!” “扔,你扔个试试?你们仨不就是风云塔的那谁谁谁吗,我爱占几个占几个,怎么地?有本事自己也早点来占呀!” “知道你是掌门座下的抄经小书童陈良玉,天心坛弟子了不起吗?” “良玉,我们来了!”鲁大成看到陈良玉身边的三个空位子,立即一展轻功纵身跳了过去,坐到陈良玉身旁。 叶爽也跟着飞了过去落坐在鲁大成的身边。 “教室里面,也允许飞来飞去的吗?”只有封明阳一时没反应过来,还呆在原地。 鲁大成连连向他招手:“封师弟,快点过来呀?” 他看了看周围,见空下给封明阳的座位被围在了人群的中央,四座都坐满了人不方便通行,笑道:“哦,我忘了封师弟不会轻功。内个……麻烦大家起身让让,让他进来一下。” 这堂堂天下第一修真大派当中,还有不会轻功的吗? 众人闻言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刚刚入门的封明阳,立即刷刷地向封明阳看过来,都哄笑了起来。却没有一个人起身让路。刚刚陈良玉一人占三座早已惹得天怒人怨,此时大家都幸灾乐祸,等着看封明阳一群人的笑话呢。 封明阳被众人看得脸红,目光往前方一扫,见江采瑶和花若兮等众女子也坐在那里正盯着自己看,不由得更是窘迫了。 本来不想显露武功,但美女面前,岂能就此任人嘲笑? 他当下平和了一下心境,微微一笑,足尘轻点,轻轻巧巧掠起,越过人群落在了叶爽身旁的空座位上。 “好!” “明阳哥哥,好样的!” 鲁大成和叶爽一齐拍手大叫。 “好俊的轻功!封师弟,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深藏不露啊!”鲁大成对他翘起了大拇指,高兴中有些惊奇。 封明阳不好意思的笑笑:“哪里,三脚猫夫,见笑,见笑。” 言毕捡起凳子上的占座书籍,悠然落座。 “看他们那得意的样!花拳绣腿而已,得瑟个什么劲?” “大合殿弟子都是这样吗?虚有其表……” 周围有人轻声议论。 第156章 讲座 “老师来了!” 突然教室前门门口让出一条道路,没有座位的学生纷纷往墙边站,教室里渐渐安静了下来。 一名武侠装束的青衣中年人走了进来,走上大讲台,把手中配剑往壁上一挂,转过身来,矍铄的目光往大教室里一扫后,自我介绍道:“鄙人天武派楚安南,承蒙贵派抬举,今天有机会来给诸位讲一堂武学课,实在是荣幸之至。感谢大家前来捧场。” 台下热烈鼓掌。 天武派剑宗副宗主、“断水剑”楚安南在修炼界大名鼎鼎,在当今的五大正派、乃至整个江湖正道之中也是名列前百的顶级武功高手,仙河派弟子自然也是无有不晓。正因为得知这堂讲座是由天武派剑宗副宗主前来串讲,众学子们才纷纷抢着来听这堂课。 “今天我要给大家讲解的,是二十年多年前江湖第一号杀手、‘血芒’方红渊的独门武功。”楚安南开门见山。 话音一落,教室里立即哄然议论:“果然是讲‘血芒’方红渊!” “太好了,没准又可以学到几个绝招!” “可是,‘血芒’方红渊都绝迹江湖二十多年了,安老师真的见识过他的武功吗……” 待众人安静下来,楚安南开始正式开讲: “方红渊,外号‘血芒’,专职杀手。传言他练成了失传江湖已久的、上古时期万侠城‘千行门’一派的独门武功。他极有可能是万侠城最后一任城主方天行一宗的后裔,与当今千行山庄方家渊源颇深。 “江湖传言,方红渊年少时喜欢行侠仗义。他平生无门无派,初出江湖时,专为官府揖拿榜上通缉的江洋大盗而领取悬赏,以赏金猎人的身份而成名。因他所杀要犯都是作恶多端、为祸百姓的不良盗匪,所以他一度被认为是正道之士;后来不知何故,他竟成了职业的雇佣杀手,杀起人来只认钱、不认人,变得正邪不辨。 “传说他后来迷恋于天下第一好人‘花仙’叶千蝶,自此金盆洗手,不再杀人,并且终日跟在叶千蝶身后,对叶千蝶进行暗中保护,但事实上,叶千蝶的武功也许比他还要高得多。当‘花仙’叶千蝶与‘土圣’结为夫妻并双双归隐之后,方红渊也随之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 “后来江湖上传出‘花仙’叶千蝶在飞花岭遇害的消息,人们便纷纷猜测说,也许方红渊也已经为叶千蝶殉情自杀,又或者,也许早在叶千蝶嫁给‘土圣’之时,他便因失恋伤心而远走天涯了。” 听到这里,教室里又开始议论起来,人们纷纷看向坐在第四排中间座位上的封明阳。 楚安南不解学生们为什么突然喧哗起来,脸上满是疑惑的神色,见第一排有一个女生举手,便问道:“这位同学请起,有什么问题吗?” 那女生站转起来扭头往后面看了一眼,说道:“老师,现在‘土圣花仙’的儿子封明阳就坐在这教室里。既然‘花仙’和方红渊的关系非同寻常,那么也许封明阳也知道方红渊呢。我们何不请封明阳同学来给大家讲一讲?” “果真如此?”楚安南闻言惊喜。 他今天刚到仙河派就听人说“土圣花仙”的后人封明阳加入了仙河派,本想去拜会一番,却苦无求见的借口,没想到这么机缘巧合,竟然在自己串讲的课堂上见到了封明阳了。 “是的,就是他,就是他……” 众人一齐把手指指向封明阳。 “嗯……封明阳同学,请起立。”楚安南叫道。 封明阳站奉命站起。 楚安南仔细打量了封明阳一眼后,不大敢相信这个平平无奇的人,竟然便是修炼界大名鼎鼎的“土圣花仙”的后人。 但既是众仙河派弟子指认他是封明阳,想来便自然假不了,楚安南于是虚虚向封明阳拱手道:“封少侠,幸会,幸会!江湖传言毕竟真真假假,不知封少侠曾否见过‘血芒’方红渊其人,或是年幼时曾经听令尊令堂提及过?” 封明阳拱手回礼,城实答道:“我认识方大侠。十多年前我娘遇害之前,就是方大侠在飞花岭把我救走的。” “那你后来是否见识过方红渊的武功?”楚安南神色有些兴奋,“照这么说,方红渊如今极有可能还在人世,他退隐山林了吗?现在人在哪里?” 学生们也兴致大起,一齐向封明阳投来询问的目光。 多年前,方红渊离开芳华域那个荒僻的山谷,封明阳一直以为他通过传送镜走出了芳华域,可如今来到外界这么久了,却从来没有听到过方红渊的消息,他自己也不清楚方红渊的下落。 于是说道:“方大侠以前教过我武功,只可惜我资质愚钝,只学了一些皮毛。后来方大侠突然不辞而别,我已经多年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 身在仙河派,总不能一直完完全全的隐瞒武功,他索性把跟方红渊学过武功的事情说出来,以后别人要是问起自己的武功来源,也好有个说道。他内功低微,没有强大内力的支持,方红渊所传授的武功在他手上仅凭招式取巧,不会像“八荒神剑”一骇人听闻,正堪日常防身之用。 楚安南又打量了封明阳一眼,见他确实不像是练成了高强内功的样子,不禁摇头叹息道:“唉,真是可惜了……坐下吧。” 过了片刻,又继续讲课:“方红渊惯于使剑,剑法以杀手流的快、奇、准、狠为最大特点,武功主要有冷风残、疾云封、刀山断、流空闪四大绝技,这也是曾经失传江湖已久的古时千行门一派的四大独门绝技。传说只要练成了千行门四大绝技的任意一种,便足以扬名江湖。而方红渊四技俱全,可见其武功之高。” “那……老师,您亲眼见过‘血芒’方红渊的武功吗?” 学生们问。 楚安南神情复杂的一笑,说道:“何止见过?二十多年前,在下还曾经与他大战了几百回合呢!当年方红渊受雇要杀我的一位好友,我得知消息后邀请几位顶级高手前去相助,结果我们以四敌一,竟然敌不过方红渊一人。斗到最后,我们四人之中只有我一个人侥幸逃生,那或许还是因为方红渊看在我是天武派的人,有意放了我一马。” 他神情间似乎心有余悸:“二十多年过去,那惊心动魄的一战依然历历在目,令人至今难忘。那也是我这一生中经历过的最耻辱的一战。自那之后,我四处搜寻打探方红渊的武功招法,认真研究起他的武功来,只期将来能有机会与他再战一场、赢回面子。却没想到,如今我自认为终于可以与他一决高下,他却永远在江湖上消失了。” 说着突然将目光看向封明阳:“封少侠,如今你是唯一学过方红渊武功的人,如果封少侠不介意,有机会你我不如切磋切磋?” “不敢,不敢!”封明阳急忙摇手,“晚辈武功低微,岂是楚宗主您的对手?” 众人闻言纷纷大笑。 楚安南也笑了一笑,说道:“也罢,也罢,你看上去尚未练就高强的内功,光比划些花把式,也没有什么趣味。” 说着叹道:“唉,我这块心病,只怕是要随将来的一身枯骨永埋地下了。但如果哪天封少侠练就了绝世武功,别忘了上天武山来向楚某赐教一番。” 说着忍不住又看了看封明阳,但看来看去,也觉得此人能练成千行门上乘武学的可能性实在微乎其微,于是不禁摇了摇头,抛开心头之事继续讲课: “冷风残,冷厉而残酷。这门武功一旦使出,便只攻不守,与敌方斗快斗狠、舍命对杀。绝招一出,不是对方死伤、便是自己残废。由于这种武功完全放弃防御而奋起全部力量全神贯注地进行舍命一击,所以攻击威力远比寻常的武功要高。而习武之人莫不讲求攻守结合而分散力量用于防御,所以,若不了解‘令风残’的歹毒而与之对攻,必定是凶多吉少。” 封明阳听了不由微微点头,心想:“楚大侠果然非常了解方叔叔的武功,只是不知道他是否已经研究出专门对付‘冷风残’的方法。将后我如果遇到天武派的弟子,‘冷风残’这门武功可得谨慎使用了。‘冷风残’本就最取巧于招式和速度,我内力低微,如果招式再受到克制,那就危险了……” 只听楚安南在讲台上继续讲到:“相对‘冷风残’,‘疾云封’更注重于防御,但却是守中带攻、暗伏杀机。‘疾云封’的最大特点,在于极速地、全方位的近身封守。这门武功非常的阴险,因为是极限距离的近点封守,会这种武功的人遇到近距离攻击时,可以装作无力防守或无暇防守,摆出一副坐以待毙的样子。殊不知,这门武功完全可以凭借极限的速度和绝妙的招式后发先至、险中求胜。 “反攻为守、绝地反击的‘疾云封’,与舍命狂攻、暴风骤雨的‘冷风残’联合施展起来,几乎可以说是天底下最可怕的死神连招!当年与方红渊那一战,我便亲眼目睹着两名同伴丧生在了这种阴狠歹毒的连招之下。” 来听课的仙河派弟子大多也是武功高手,听着楚安南声情并茂的讲述,教室里悄然变得鸦雀无声。众人虽然只是听楚安南口中述说,但设想自己遇到“疾云封”和“冷风残”连招伏击的情景,心中均不寒而栗。 接着,楚安南又简要讲解了“刀山断”的打断特点和“流空闪”的逃命特色,再根据自己的印象,把方红渊的一些武功招式在讲台上向众学生们简要演练了一遍。 “好了,同学们,现在进入实战演练环节。我想请两位同学上台来对打演示一下,封明阳,还有第三排的那位同学,对,就是你了。” 说着点名叫封明阳和指着另一名学生上台进行对打演示。 ; 第157章 演示 武学院教室的讲台上,没有讲桌。讲台,其实同时是一个两尺多高、丈余见方的演武台。讲台这么大,是为了上课时演练武功招式所用。 封明阳早听鲁大成说过,武学课和道法课上的对打演示环节,向来都是拳脚不长眼,进行课堂演练的双方,实力差的一方往往会被挨打欺负。即便是老师与学生之间互动演示,作为学生的一方有时候也会被打得鼻青脸肿。 但师命难违,现在既然被老师点名,封明阳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走到了演武台上,当另一名男生走上台来,封明阳一看,这个人他几天前在天心坛尊师堂里见过,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尊师堂里和鼎剑横为江采瑶争风吃酷的风云塔弟子,左冠华。 “呵呵,封师弟好呀。” 左冠华笑呵呵走上台来。 但封明阳见他笑容里透着诡异,总觉得他有点笑里藏刀的意思,心中忖到:“他喜欢江采瑶,可那天我在操场边把江采瑶‘非礼’了,等一下,他不会借此机会公报私仇吧?” “课堂演练,点到为止即可。”楚安南说完问封明阳:“封少侠,你学过‘血芒’方红渊的‘冷风残’和‘疾云封’吗?不妨与这位同学配合,使出来好好给大家现场展示一下。” 封明阳点头道:“都学过一些皮毛,只是不堪实用。” 楚安南道:“好,那就开始吧,你先作为攻方展示‘冷风残’。据我所知,这门武攻速度极快,为了让大家都能看清楚,你不妨把动作放慢一点。” 说着取下自己挂在壁上的宝剑递给封明阳,提醒道:“此剑锋利,你二人演练比武时,都当心一点。” “嗯。”封明阳听说点到为止,心中一块石头终于放下了。他接过宝剑,向左冠华拱手道:“左师兄,承教了。” 左冠华与他拉开五六尺距离,笑说:“封师弟别客气,请尽情施展。来吧!” 反正只是课堂演示,封明阳也不再客气,当下即拔剑出鞘,使一招“冷风残”系列里的“狂神一斩”,不快不慢地向左冠华迎面攻去。 速度虽然不太快,但出鞘、起剑、发招一气呵成,动作十分流利。招成如刀似剑,简洁中暗藏精奇。 “好剑法!” 楚安南见了忍不住喝彩一声,脸上流露出兴奋之色,他没想到封明阳内功平平无奇,这外表招式倒学得如此精湛。 左冠华见封明阳来招虽奇,但其出招速度既不够快、力道更不够强,当下轻轻一笑,也不来化解封明阳的招式,身子一斜轻松避过。 但他有意在江采瑶等众人面前表现,闪避过后,却有后招。待封明阳长剑刺空、身影从身旁边走过还来不及转身之际,他右手突然倏地伸出,沾上了封明阳的背影,同时脚步向左斜跨,身影风一般划个半圆,接着右手一提、右脚抬弓一顶—— “好一个‘回风剪影’!” “好!” 楚安南和学生们一齐大声喝彩。 仙河派风云塔一脉的风云系武功,风格本就十分逍遥,“回风剪影”一招在左冠华手中使出来,更增加一份流畅华丽,招式的奇妙却丝毫不减。 更有韵味的是,楚安南要封明阳展示“冷风残”和“疾云封”绝技,左冠华以风云塔的风云系武功巧妙应对,一击得手,一招之间,孰优孰劣高下立判。 “哎哟!” 就在人们喝彩的同时,封明阳手臂被左冠华反剪到背后,同时屁*股被一膝顶中,整个人立即向前踉跄飞蹿了出去。 左冠华嫉恨封明阳前几天对江采瑶“沾污”,此刻有意要让封明阳当众出丑,在封明阳踉跄落台之时,他还不忘偷偷在背后伸腿一勾! “啊……” 只听扑通一声,封明阳被人背后勾了个狗吃屎! 他整个人展平的趴倒在了地上,像只晒蔫了的大乌龟。 “哈哈哈……” 教室里立即爆起一阵哄然大笑,久久不绝。 “唉哟……”封明阳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神情无比的狼狈,怒视着左冠华道:“左师兄,你……” “封师弟,真是不好意思啊。”左冠华笑道:“我害怕‘冷风残’有什么阴险的后招,所以下手突然了一点,还望封师弟莫要见怪。” “嗯,没……没事,”封明阳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边回到讲台,一边说道,“都怪我自己不小心,不怪左师兄。” 这确实怪不了左冠华。封明阳原本认为,既然只是演示,又说点为止,就应该一招一招的来。他刚刚不紧不慢地出招,自己的剑招被左冠华避过之后,原本以为应该由自己重新起式,进行下一招的演示,却没想到左冠华竟然突施毒手。 “回风剪影”本来就是极上乘的武学招式,在左冠华这样的高手中使出来,即便不发出丝毫内力,威力也非同寻常。封明阳刚刚并不想表现自己的武功,心不在焉之下,又怎么能躲得过左冠华出其不意的背后偷袭? 还好他身怀“流空闪”的绝技,又暗怀“步云逐月”的上乘轻功,刚刚虽然被勾倒,但并没有摔疼。 其实,左冠华那阴险的背后一勾,他完全可以化解,更不用被勾倒。刚刚被勾那一跤,其实有九分的故意。因而爬起来之后的羞愧与愤怒,自然也就是三虚七实了。 ——有时候,让别人爽一把,只要自己没有太大的损失,也未必就不是一件好事。 封明阳知道,自己不小心招惹了江采瑶、摸了她的手,一定会被别人嫉恨。要想在仙河派继续混下去,像左冠华这样高高在上的风云塔外务级弟子,他可得罪不起。如果这一个“狗啃泥”能让左冠华彻底解恨,从而以后不再来找自己的麻烦,那也还算值得。 待明阳回到台上,楚安南笑道:“封少侠不愧曾师从于‘血芒’方红渊,方才拔剑出剑,均不失高手风范。只可惜内力不济,临场反应也稍微迟钝了一点。” 左冠华道:“老师,我们还要继续演示吗?” “当然,”楚安南道,“不过现在攻守互换一下,你来进攻,让封明阳同学给大家演示一下‘疾云封’的防守绝技。注意,要点到为止。” 左冠华点了点头,转身对封明阳笑道:“封师弟请小心了,我现在用梵音派的一套外家拳法——‘七星长拳’进攻。” “左师兄请指教。”封明阳放下长剑,拉开距离架式防备。 楚安南见封明阳摆出防御姿势,摇头道:“不对,不对。‘疾云封’是近身封守,讲究后发先至、出其不意,不待敌人攻到眼前是不会作出防备姿态的。” 封明阳道:“左师兄武功太高强,我不得不防。” 众人闻言大笑。 “小心了!” 双方架式已毕,左冠华大叫一声,长驱直进,风一样冲到封明阳跟前,一拳击出,直捣封明阳的腹部!虽是课堂演示,倒也威风凛凛,堪比实战! 封明阳见他直拳冲来,不禁微微一笑。左冠华这一招“气冲北斗”,是梵音派外家拳法“七星长拳”中的一个直拳式,梵音派的外家“七星长拳”在江湖上流传极广,昔日方红渊传授封明阳武功、与他拆解对练之时,就曾使出“气冲北斗”一招让他用“疾云封”化解。 用“疾云封”招法化解“气冲北斗”很简单,只需等对方拳头快击中自己的腹部、招式用老时,自己小腹微收,同时右掌旋转落下,并瞬间变掌为指,扣指弹向来拳的手腕命门即可。 当下,封明阳见对方拳头即将加身、招式已老,不可能再变招,即使出“疾云封”中早已烂熟的一招“晚云拜月”,出指虚虚向左冠华拳头的手腕命脉弹去。但手腕命脉关乎性命生死,他只是点到为止,指尖并不发力,微微触及左冠华手腕即收了回来。 “好……” 嘭! 众人喝彩之声未毕,封明阳突然被一拳击飞,身体飞出数丈! 眼见就要重重扒摔在大教室的板壁上,却见他身影忽然来了个千均一发的回旋,脚尖往壁上轻轻一点,翩然飞回了讲台。 “好……” 这一阵喝彩,内容却有些复杂。这彩声,有的是送左冠华的一拳得手,有的是送封明阳临危不乱的急变轻功。 当然也有为封明阳“晚云拜月”一招喝彩的,但那只是极少数,因为封明阳刚刚的“晚云拜月”一招实在快得离谱,在大多数人看来,封明阳扣着的手指似乎并未来得及弹出,整个人便被左冠华一拳击飞了。 那扣指一弹,快到甚至连左冠华自己事后也认为只是一种幻觉。他当时隐约见封明阳的指影向自己的手腕命脉晃来,想收拳回避根本来不及了,否则,他的拳头也不敢再继续向前,打到封明阳的身上。 “噗……” 封明阳飞回到讲台上,一口鲜血立即喷了出来! 左冠华的那一拳,看似不发丝毫内力,但其实暗暗集结了无形的罡气,这一点旁人看不出来,但挨了拳头之后的封明阳,却清清楚楚。 “明阳哥哥!” “封师弟……” “左冠华,你什么意思?” 叶爽和鲁大成在下面起身大叫,怒视着左冠华,就要冲上台来,但被封明阳摇手止住。这一拳虽重,但他从小挨惯了打,后来练“八荒神剑”,也常常被剑气反噬所伤,百锤成钢,他早已经对疼痛有些麻木了。 “唉,这么不经打,还演示什么武功……” 也有些同学不住地摇头。 见封明阳这么一下就被打得吐血,左冠华对封明阳满脸歉意说道:“封师弟,真是对不起。我只是稍微用了那么一点点的力道,没想到你内力此如不济,竟是这么的不扛打。” 封明阳伸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呸”地往地上吐了一口残血,双手抹了一把脸,笑道:“呵呵,没事,没事,只是有点大意了。再来,再来!” 第158章 自保 “还来呀?” 众人讶然。 “封师弟,好汉不吃眼前亏,算了吧!下来吧!”鲁大成在下面叫道。 叶爽也叫道:“对,明阳哥哥,我看他分明就是在为你和采瑶师姊的事挟私报复,存心找你的碴!哼,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吗!” 左冠华笑道:“我看,确实是算了吧,封师弟,拳脚不长眼,我平常实战惯了,不习惯玩这种有气没力的比武游戏。” 封明阳道:“没事,左师兄尽情施展好了,我刚才还没来得及给大家演示‘疾云封’的特色,就此收场,岂不是要让大家大失所望了?再说,老师给的任务还没完成呢。” “让左师兄尽情施展,那不是找死吗?” “唉,勇气可嘉,就是太自不量力了!” 见封明阳要继续,众人叹息着议论。 “呵呵,没想到他还有几分骨气。” “封师弟,加油!” 也有人为封明阳屡败不妥的精神而鼓掌。毕竟,放眼整个仙河派,如今年轻一辈弟子当中敢公然挑战风云塔第一高徒左冠华的,还没有几个。 “嘿嘿,你自己找死,可怨不得我!” 左冠华见封明阳真的要继续,眼中闪过一丝阴冷。他心中暗暗盘算:“你胆敢对采瑶有所企图,今日天赐良机,我非得把你废了不可!到时师门怪罪下来,我只说是课堂演练误伤,顶多受一番责罚而已。” 左冠华此时心想,以前江采瑶砍掉好几个同门男弟子的手、刺瞎了好多人的眼睛,也没见被师门处以什么大的责罚,自己在仙河派的身价并不比江采瑶低多少,等一下自己故作演练失误,把一个普普通通的封明阳的一对招子废了,也不是一件什么大不了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在天心坛尊师堂里见到封明阳之后,他就把封明阳当成了最大的情敌,总感觉封明阳将是自己要得到江采瑶的最大威胁。这种威胁之大,甚至以前呆在仙河山上修炼的外家弟子金无两比不上,现在的天心坛大弟子鼎剑横也比不上。 虽然封明阳因为抓江采瑶的手而刚被江采瑶暴打了一顿,但即便是那一顿打,也令左冠华酷意横生。后来封明阳去舞水榭送请帖、亲手把请柬递到江采瑶手里的事传到了左冠华的耳朵里,令他更是焦躁不安,郁闷愤恨得几天都睡不着觉。 今天难得封明阳自己主动送上门来,左冠华决定趁此机会永绝后患,把封明阳一双眼睛废了,让他那双不知道安分守己、没有自知之明的脏眼睛再也看不了江采瑶。 主意既定,他心中暗暗发狠:“哼哼,让我尽情施展,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大家都耳闻目睹!封明阳,不要怪我左冠华心狠手辣,要怪,就怪你自己太无自知之明,竟敢对我左冠华要定的女人心怀不轨!” 左冠华眼中的那一丝阴冷,并没有逃过封明阳的眼睛。 本来,封明阳受伤后要求继续进行对打演示,其实只是想看左冠华两次发泄之后,对自己的怨恨和敌意是否已经完全消除。却没有想到,他非但不知道见好就收,反而更为变本加厉了。 “如此心胸狭窄之人,绝对成不了什么大气候,树此一敌又何妨?”封明阳看着左冠华,心中冷冷一笑:“哼,事不过三,如果你再施毒手,说不得,我也只好出手自保了!” 脸上却是一副平平和和的样子,丝毫不形于色。 让三分是度量,让七分就等于无能了。将来要想成为受人尊敬、有头有脸的人物,自己的人格在任何时候都绝不允许再任人践踏! 见到左冠华眼中流露出的那一丝阴毒,封明阳心里也打定了主意。 “封师弟,小心了!” 左冠华突然大叫一声,身影暴然疾进,身后只留下一道长长的残影! 眨前之前,一道剪影已欺到封明阳的跟前,风影之间,隐约只见两根手指锋锐如剪、凌厉如刀,风驰电掣地向封明阳双眼刺去! “风剪残烛!” 众人齐声惊叫。 “不可!” 台上楚安南急叫一声,闪身而上,欲上前相救,但已经太迟了。左冠华的“风剪残烛”出招实在太快,楚安南脚步未动,左冠华剪刀手的两根手指,已距封明阳的眼球不到三寸! “风剪残烛”一招,是风云塔风系武功之中非同寻常的凌厉绝招之一,内藏千万种变化,阴辣歹毒无比,若不是对待十恶不敕之人,正派弟子绝不会轻易使用。左冠华发招如此快疾、狠辣,这哪里是在进行课堂演练?分就是要将封明阳一招置于死地! “风剪残烛”还有无数更为毒辣的变招,众人不知道左冠华到底想要干什么! 而危险逼近眼前,封明阳却还傻傻地站在原地毫无反应! 眼见封明阳无论如何也躲不过那夺目一剪,所有人都紧张得霍地站起! 虽然以前武学课里的对打演示环节也时常有假戏真做的事情发生,但像左冠华这么心狠手辣的情况,几乎从来没有见过。何况这一次与左冠华对打演练的,是武功低微得几近于无的、刚刚入门不到半个月的封明阳,两人的武功相差悬殊。 眼见封明阳避无可避,所有人都把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但是,就在左冠华指尖距离封明阳眼眼球不到半寸之时、在那千均一发的一刻,突然,令人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 封明阳额头忽然微微动了一动,向后疾缩,同时右手不知从哪里倏然冒了出来,手掌竖立在两眉之间。 他立着的手掌,外侧三根手指正好挡在了左冠华疾刺而来的中食两指“剪刀叉”的中间,将那夺目一剪化解。同时,他拇指、食指稍稍发力,扣住了对方手心的“劳宫”大穴,使其全身内力一时间无法施展,然后顺势抓住对方一根手指,手腕一翻…… 咔! 一声骨骼脆响,左冠华中指骨头折断!此时,他招式早已用老,“风剪残烛”纵然有一万种变化,也已经来不及变招了。 趁对方吃痛,封明阳抬膝一顶,把左冠华顶起浮空,然后—— “哈……哈哈哈!嚯!” 一阵绝快无伦的凌空截击,一路连招,两人在大教室上空一前一后,封明阳把左冠华从讲台边上,一路踢飞到了教室中央第七排座位上空才停止! 封明阳像打沙包一样,把左冠华的身体从众人头顶上踢过,场面十分震撼。待左冠华落下地来时,封明阳却已经凌空一个转身,飞回了讲台。 砰! 总算左冠华武功不俗,掉落到第七排座位的桌子上时,最后的瞬间,还来得及摆了个“狮子搏兔”的帅气姿势,攻防兼备,不至于摔得太难看。 可封明阳刚才那一串连招,每一拳每一脚都实打实地施加在了他的身上,左冠华此时五腑六腑已是痛得翻江倒海,就差没吐血了。 虽然封明阳内力低微,没有让左冠华受什么内伤,但左冠华事先太轻敌,未曾作丝毫防备,这一顿也被封明阳揍得不轻。 “这不是,采瑶师妹刚刚自创的‘浮空截击’吗?” “对呀,怎么他也会?” 教室里,舞水榭众女子惊奇道。 江采瑶身边的花若兮也笑道:“采瑶,他这连招,的确是你刚刚自创的绝技‘浮空截击’吧?呵呵,你什么时候传给他了?”。 江采瑶刚刚也因为见封明阳出险而紧张地站了起来,此时脸色一红,坐下说道:“哼,无耻之徒,偷学别人的武功……” 坐下之后,她冷眼盯着台上的封明阳,心中疑惑:“难道,那天他在被我那么快的连招击中之时,还能看清楚我的招式?而且还有过目不忘的本领,都学了下来?” 想到这里,她轻咬着嘴唇,脸上有些发烧,也不知是羞恼还是愤怒、抑或是心乱焦躁,总之这种奇怪的感觉,从来都未曾有过。 “草!” 左冠华老羞成怒,跳回台子上红着眼睛大叫:“趁老子不注意!再来,再来!” 堂堂风云塔第一高徒、即便是放眼整个修炼界也算得上一大高手的仙河派顶尖弟子,竟然被一个刚刚入门的菜鸟当众狂扁了一顿,这口气如何能忍! “对,再来,再来……” 教室里所有风云塔的弟子纷纷站起来冲着台上的封明阳吼叫! 众目睽睽之下,堂堂风云塔第一高徒竟然被一个修炼白板痛扁了一顿,这丢的可不只是左冠华一个人的脸。若不立即找回面子,将后风云塔一脉弟子的脸面往哪里搁? 封明阳呵呵一笑,向左冠华拱手道:“左师兄,承让,承让。我自愧武功差左师兄太远,不敢再与左师兄对练。刚才不过是瞎猫碰到死耗子,纯属侥幸。” “草,别废话,是不是男人?是就再来过!” 左冠华担心封明阳不敢应战,强行压制住内心的愤怒,转而平心静气道:“封师弟,这次,你是选择当攻方,还是当守方?两者任你选。你刚才那几招不是挺厉害的吗?让我再见识见识。”。 刚才他但凡要是不那么轻敌,有一点防备,何至于被封明阳得逞? 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封明阳刚才被左冠华两番下黑手,其实心中也有气,当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卑鄙进行到底! 他有意含情脉脉、想入非非地看向坐在下边前排的江采瑶,微笑道:“我哪会什么厉害的武功?刚才不过是情急之下,使出了采瑶前不久手把手教会的几个应急绝招。唉,那么绝妙的武功,在我手里头使出来牛头不对马嘴,惭愧,惭愧啊!” 众人闻言,立即刷地齐崭崭向江采瑶看去! 被全教室这一顿注目礼,江采瑶一张玉面立即红到了脖子根,羞愤起身道:“封明阳,你!” 花若兮连忙拉江采瑶坐下,笑道:“那人无耻至极,专爱信口雌黄。采瑶你何必跟他计较?” 见江采瑶气呼呼的还不肯坐下,花若兮轻轻扯了扯江采瑶的衣角,悄声道:“快坐下吧,现在教室里人这么多,你再跟他纠缠下去,只怕要惹来更多风言风语了。” “哼!”江采瑶侧身挣了挣。她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封明阳那色眯眯、火辣辣、近乎意yin的露骨眼神,实在是让人恨得牙痒痒! 但冷静想了一想,她还是恨恨地咬着贝齿坐了下来。 “美女就是美女,连生个气的样子都那么动人!唉,但这下,我可是玩大了……” 封明阳原本只是想利用江采瑶戏弄一下左冠华,却没想到闯下了这个大祸,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今后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这女子单独碰到,否则,弄不好会被人剥皮抽筋!” “我管你是谁教的,快点接招!”左冠华见封明阳和江采瑶一挑一应,果然醋意横生、气急败坏,立即就要动手! “好了,好了,到此为止吧!” 楚安南没料到这仙河派的弟子,连在学校进行个课堂演练都搞得这么认真,武学精神实在可嘉。但他作为一名串讲老师,可不想让学生们在自己的课堂上弄出个什么严重的死伤之事来。当下正色道:“要下课了,两位同学,都下去吧?” “是!”封明阳连忙向楚安南一掬手,走下了讲台。 左冠华也只好了“哼”了一声,气呼呼地归坐。 第159章 找碴 “诶~,疯绵羊是吧?咱们认识认识吧?” 下课后,教室外的廊上,一个独眼少年站在过道中央,一只脚高高跨在栏杆上把封明阳、鲁大成和叶爽三人拦了下来。 独眼少年背后站着一大群助威者,都是风云塔的人,左冠华也在其中。 “好狗不挡道,让开!”鲁大成走上去,当先开路。 很明显,左冠华刚刚在课堂上出了洋相,风云塔弟子是要在下课后找封明阳的碴。 教室里还有一大半的人没走,见有热闹看,走廊两头的人都停下来围观。 “蔡少皇,你想干什么?”陈良玉也从后面走了上来,站在鲁大成等人一边,叫道,“光天化日之下,难不成还想在学校打架吗?” 被拦堵的人当中有叶爽,他不能袖手旁观。 “陈良玉,这是我们风云塔和大合殿的恩怨,没你的事!知道你喜欢大合殿第九阁这姓叶的小*妞,但劝你们天心坛的弟子不要来淌这趟浑水!”独眼龙蔡少皇叫道。 鲁大成拉开陈良玉:“陈师弟,这不关你的事,不要自找麻烦。” 鲁大成明白,对方有那么多人,而自己一方只有他和封明阳、叶爽三个人,如果真打起来,即使再加上个陈良玉也顶不了什么事。 陈良玉听到是风云塔和大和殿的脉系之斗,略一犹豫,退到了一边。天心坛一脉是掌门首座门下,最忌讳落下仗势欺负其他支脉的口实,他作为掌门人身边的抄经书僮,更不敢轻易惹事。 “撸大便,我们找疯绵羊,关你什么屁事?”蔡少皇见陈良玉退到了后面,更加嚣张了。 “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封明阳是我们第九阁的兄弟,你说关不关我的事?”鲁大成两手大拇指指地:“有本事,冲我来!找一个刚刚入门的新师弟的茬,算什么本事?” “唷!坐了半辈子牢出来,还当自己是当年的带头大哥呢!”蔡少皇满脸的嘲讽。 周围人群听了顿时哄笑。 鲁大成当年因为花若兮的事而结伙斗殴并弄瞎了蔡少皇的一只眼睛,因而被罚面壁十年,他这段**往事,在仙河派无人不知。 “哼,我正要跟你算这笔账!”鲁大成满脸红胀,“信不信,我把你这只独眼龙再变成条无眼狗?” “草你妈,老子今天也正要和你清算这笔血债!” 蔡少皇也突然狂怒起来,“鲁大成,我告诉你,老子这辈子和你誓不两立!”。 六年前,他跑到舞水榭温池偷看花若兮洗澡,被鲁大成知道后刺瞎了一只眼睛,之后鲁大成立即被罚面壁思过,一直关在封神洞,这个仇,他至今也没有机会报。 鲁大成见戳中了蔡少皇的要害,得意笑道:“独眼龙,独眼龙,独眼龙……哈哈,算账就算账,我鲁大成四肢健全,难道还怕了你个独眼龙?” 蔡少皇立即变得怒不可遏!但想想自己生气只会让对方更加得意,便突然又装作若无其事起来,也呵呵一笑,说道:“独眼龙怎么了?老子这只独眼龙,有着无上的艳福,你有吗?” 他全身扭动起来,两手揉着身子,显得无比的享受:“啊,噢……若兮,我爱死你了,你的皮肤好白、好滑、好嫩哦!讴……那清清的湖水,那出水的芙蓉……” “啊~~~!杂碎,老子杀了你!”鲁大成猛然暴怒而起,一拳猛冲了上去! “嘿嘿,打不着,打不着!” 蔡少皇闪身退到后面人群之中,被风云塔众人护着,继续哼哼:“哦!耶!若兮,你的娇躯好诱人,我好爱你……” “这死流*氓,咱们回去告诉若兮,回头弄死他!” 走廊另一头,几名舞水榭的女子愤愤道。 蔡少皇听见还有舞水榭的人在,不由吃一惊,突然闭上了嘴。花若兮修炼进度一日千里,她如今的功力已经远非昔日可比,现在已一跃成舞水榭的重量级人物、仙河派的顶尖外务弟子,他这番污秽言行要是被花若兮听见看见,那可真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神色慌张地往四周望了一望,见周围围观的人群里面并没有花若兮和江采瑶等人,心里才暗暗吁了一口气:“幸好,若兮她们下课先下楼走了!” “大师兄,一人做事一人当,他们找的既然是我,就让我来吧。” 封明阳见对方人多势众,而且还有左冠华这样的顶尖高手押阵,担心鲁大成和叶爽被自己连累,不得不站了出来。 走上两步,他向蔡少皇拱手道:“在下封明阳,和这位师兄平生素昧,不知道这位师兄有什么见教?” “哟!有担当!没想到一个修炼白板,倒也还有几分骨气!” 蔡少皇很清楚的记得刚刚左冠华的意思:今天要找的不是鲁大成,而是封明阳。 于是他暂时撇开鲁大成,从后面人堆的保护里重新走了出来,在封明阳面前盯着封明阳横着来回走了几步,摸着下巴,对封明阳叽笑道:“就你这块料,师兄我也懒得对你有什么见教。今天就是想相互认识认识,让你今后在咱们风云塔弟子的面前,长个记性。” 封明阳呵呵一笑,虚怀若谷,对风云塔众人一一揖手,说道:“都见过了,各位师兄,请让个道吧。” “嘿嘿,不行,还差那么点意思!” 蔡少皇歪眼看向天边,神情无比的傲慢,整个人趾高气昴。 封明阳再次拱手:“在下愚钝,还请蔡师兄明言指教。” “指教?” 蔡少皇哈哈一笑,一只脚又往走廊围栏的栏杆上高高一跨,双手抱胸:“很简单,你今天仗着我们左师兄对你手下留情,竟然恩将仇报,胆敢对左师兄不敬,你说,这账怎么算?” 封明阳道:“哦,你说刚才课堂上的对打演练呀,这个……” 他虚虚看了蔡少皇身后的左冠华一眼:“刚刚我见左师兄那么认真求实,所以也就认真了一下,却没想到,左师兄事先毫无防备。实在是大意之失,大意之失!我这就向左师兄赔罪!” 说着向左冠华拱手道歉:“左师兄,刚才真是对不起。” “哼!” 左冠华鼻子冷哼了一声,板着脸并不说话。 “哼,废话少说!道个歉就完了?” 蔡少皇见左冠华冷面哼声,丝毫没有接受封明阳道歉的意思,于是脸色陡然一沉,往自己胯下指道:“今天,要么你从这里钻过去;要么,咱们今天大合殿和风云塔,就在这走廊上来一场公开大决斗!直到有一方所有的人都被打得满地找牙为止!” “靠,风云塔这么多人,大合殿只有三个,决什么斗,明显人多欺负人少嘛!” “对呀,自己课堂演练不小心,完了课后还要找别人麻烦,太没风度了……” 看热闹的人实在有些看不过意,纷纷议论。 蔡少皇听了众人的议论,哈哈一笑道:“人多欺负人少?谁人多了?我们仙河派六脉之中,有哪一脉的人比大合殿更多?哦,我想起来了,大合殿虽然弟子众多,但正在洒水的洒水、扫地的扫地,要么就是在把锄翻地、挑粪浇园呢!” “哈哈哈哈……” 风云塔的人一齐大笑。 “蔡少皇,你不要太欺负人,狗仗人势而已!” 叶爽见蔡少皇居然让封明阳从他胯下钻过,愤怒道,“要决斗是吗?有本事,我们两个单挑,看谁先满地找牙!” 如果封明阳真的受了蔡少皇的胯下之辱,那她这个做妹妹的,以后也再没脸见人了。 “呵呵,做哥哥的居然要妹妹替自己出头,这可是件大大的新闻!” 蔡少皇一只色眯眯的眼睛在叶爽全身上下转了个遍,淫*笑道:“小美女,你要肯代你哥哥疯绵羊也可以。不过,有道是好男不跟女斗,换作是你嘛,就不是从我胯下钻过,而是在我的胯下…… “嘻嘻,怎么说呢,在下在美女面前一向说话文明,叶爽宝贝,只是你让我亲一口,我就让你和你哥哥过去,怎么样?” 叶爽脸一红,羞怒骂道:“死流*氓、死垃圾……” 而封明阳站原地有点为难了:这胯下之辱,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受;但如果不肯受这胯下之辱,双方一旦真动起手来的话,鲁大成是个男人挨点打算不了什么,但叶爽要是被人欺负了,他这个当哥哥的还配做一个哥哥吗? 蔡少皇的武功和道法修为,封明阳前两天曾听鲁大成鄙视的说起过。他想,如果自己的八荒神剑出手,立即可以把面前这个人渣一剑送去阎王爷那里报道去,但八荒神剑杀气太重,像这种同门弟子之间的争吵打闹,绝不可乱用。 “快点呀,还傻站在那里干什么,快点钻呀!”蔡少皇得意洋洋,不断催促。 “他不会真的想钻吧?” “不好说,不钻等着被打个半死了。” “但凡是个男人,宁死也不能钻呀……” 见封明阳一声不哼的站在那里,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众人不由紧张地议论。 “封师弟,千万别给咱们大合殿弟子丢脸,今天就算是死,也要跟他们拼了!” 鲁大成怕封明阳一胆小真的去接受蔡少皇的胯下之辱,大声叫道。 封明阳点了点头,却依然不语。见蔡少皇一副咄咄逼人的可恶模样,他心中犹豫:“说不得,也只好使出一点意宗的武功给他点颜色瞧瞧了,可是,八荒神剑一出,便不好控制,弄不好会闹出人命……” 第160章 忧虑 “哈哈,明阳兄弟,好久不见了!” 正当封明阳迟疑难决的时候,忽然,一名黑衣青年从对面教学楼的三楼上飞了下来,落到封明阳身边朗声笑道。 封明阳转头一看,来人一身秘法黑衣,头上短发微竖,左额角有一个晶莹神秘的月牙标志。 “诶呀,小潮!呵呵,真的是好久没见了!”虽然已时隔多年不见,但封明阳还是一眼认出来,这位不速之客,竟然是他昔日在归云镇与云瑶仙子一起结识的好朋友唐小潮,立即高兴不已。 又奇道:“咦,小潮,你怎么会在这里?” 唐小潮笑道:“有点要事,现在五派之中其他各派都有许多高手到仙河派来了。既然有幸到仙河派作客一回,又难得今天有空,怎能不来修炼界最有名的学院——仙河大学来听听课呢?” 又喜道:“呵呵,却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老朋友!明阳,听说你现在成了仙河派弟子,真是恭喜啊,我正想放学后就去大合殿第九阁找你呢。” 说完,他转身向风云塔众人拱手道:“各位同道师兄弟,幸会幸会,在下溟汐派唐小潮。咦,左师兄也在呀!左师兄好!” “唐师兄好。”左冠华也拱手相见。 五大正派同气连枝,五派弟子之间为了表示相互尊敬,同辈之间往往互称“师兄”。 唐小潮见蔡少皇还拦在那里,又笑道:“明阳是我的好朋友、好兄弟,如果他有什么得罪各位的地方,在下在这里代他向诸位陪个不是,希望大家肯卖唐某一个面子。呵呵——” 他话锋一转:“否则,朋友的事,就是自己的事。如果诸位今天有兴趣来个大决斗玩玩,在下也很乐意参与一下,娱乐娱乐嘛,不伤和气、不伤大雅。” “也算我的一份!” 突然,对面三楼上又飞下来一名相貌英俊的青衣青年,朗声叫道。 “哇,好帅耶!” 那相貌奇俊的青年男子一落地,立即有许多女生花痴般的叫了起来。 青衣青年看也不看那些花痴的女生一眼,他落到封明阳和唐小潮二人跟前,向对面风云塔众人道:“哼哼,谁敢欺负明阳兄弟,那就是跟我宫天羽过不去!” 此人说话可比唐小潮要霸气多了! 封明阳一看,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打小就认识、如今已成为天武派第一高徒的宫天羽。只是宫天羽今天为什么对他如此袒护,还称呼自己为“兄弟”,他着实感到有些意外。想当年,宫天羽和锦玉台可是逼得他跳崖自尽的。 虽然如今事过境迁,那些都是过往少儿时的懵懂恩怨了,但今天宫天羽态度的转变,未免还是太突然了一些。 “宫天羽,宫天羽呀!” “果然好帅耶!” “传说中的天武派第一帅哥,好真的好帅好帅哦……” 一听到宫天羽自报姓名,周围众女子花痴更甚了! 仙河派女弟子们早就听说天武派宫天羽是当今五大正派第一帅哥,今日一见,无论相貌和气质,都果不其然的帅到无敌。 此时众女子们均想:听说他在天武派被天武派花痴女们集体穷追猛打,却丝毫不为所动,是出了名的冷酷哥,不知道今天到这里见了仙河派的仙女,他会不会偶尔心动呢? 对宫天羽和唐小潮的出现感到无比惊艳过后,人们的目光又渐渐注意到了封明阳的身上来。原本很普通平凡的封明阳,在唐小潮和宫天羽这两大骄子的“兄弟”的陪衬下,立即有瞬间身价暴涨的感脚。 虽然封明阳跟唐小潮和宫天羽二人的功力修为相去甚远,但三人傲然独对风云塔群雄之势,倒也颇有几分生死三兄弟、江湖三巨头的感觉。 五大正派的五大骄子之中,竟然唐小潮和宫天羽都与封明阳称兄道弟,这着实令人感到意外。左冠华本想找封明阳的麻烦,看来这次又要自找没趣了。 唐小潮是当今江湖修炼界公认的溟汐派下一代掌门接班人,宫天羽将来在天武派的前途,也是不可限量,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但左冠华不是傻子,这两个人,他都不愿得罪。就当前的阵势而言,他和他手下这寥寥十几名风云塔小弟,也还得罪不起。 见唐小潮和宫天羽都站在了封明阳的一边,左冠华也只好面无表情地上前两步,对唐小潮和宫天羽拱手道:“唐师兄,宫师兄,在下今天还有点小事要办,就不奉陪了。改天有空,欢迎到风云塔作客。” 言毕转身向风云塔众人一挥手:“都走吧!” 风云塔众小弟得令,立即作鸟兽散。 鲁大成见封明阳与故友重逢,向叶爽递了眼色,上前说道:“原来是鼎鼎大名的溟汐派的唐师兄,天武派的宫师兄,呵呵,久仰久仰。在下大合殿第九阁鲁大成,刚刚同门打闹,让两位师兄见笑了,今天谢谢两位为我们解围。” 唐小潮笑道:“好说,好说,鲁师兄刚刚不是还说明阳是你们第九阁的兄弟么?兄弟的兄弟,就是兄弟,既然大家都是兄弟,何必这么客气?” “也对,也对,”鲁大成哈哈一笑:“只是与唐师兄这样的高手做兄弟,我们实在是有些高攀了。两位师兄既然是我师弟封明阳的朋友,有空一定要来咱们第九阁坐坐。现在就不打扰你们叙旧了,小师妹,咱们先行告辞吧?” 众人散后,封明阳和唐小潮、宫天羽也一起下楼。 封明阳想请唐小潮和宫天羽到九阁仙楼去,到自己的住处坐坐,但三人在操场里走了一段,出了校区,宫天羽却说还有事要办,一个人先告辞了。 九阁仙楼坐落在大合殿派府的西郊,走出大合殿学堂,到第九阁还有一小段清静的青石小道。封明阳和唐小潮久别重逢,这几年之间都经历过许多事,两人边走边聊,有谈不完的话题。 聊着聊着,两人不觉来到了路边的一个小石亭。唐小潮看看周围没人,说道:“明阳,原来你是‘土圣花仙’的后人,恩人之子,过去可真是多有失敬了!” “哪里哪里!”封明阳不好意思道,“我的这个身份,以前一直没跟唐兄提起,真是十分的过意不去。但我也绝非有意相瞒。” “呵呵,朋友不问出处,这有什么关系?”唐小潮笑道,“不管是不是有意隐瞒,你这么做都是对的。” 他忽然有点神情哀伤起来:“像‘花仙’这样的天第一好人都会被人加害,也不知如今的这个世道,已经走到了什么地步。” 说着看了看封明阳:“这么久以来,害死你娘‘花仙’的真凶我一直没能查到……明阳,你武功不高,是应该注意时刻隐瞒自己的身世,保护好自己。对了,你既然想进入修炼界,为什么不直接去溟汐找我,而要来仙河派呢?在溟汐派,我们相互多少有个照应嘛。” 封明阳笑道:“我资质平凡,估计进哪个门派都不会有什么建树。其实我对长生不老、盖世神功什么的本没有什么兴趣,我进入仙河派,是听了云瑶的建议,我能进仙河派,也是云瑶帮出的主意。” “哦,云瑶仙子?”唐小潮笑,“云瑶云瑶,叫得这么亲切,看来我不在的这些年,你们来往很密切嘛。” “这个……怎么说呢……”封明阳也笑了一笑,“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天涯好友,不常往来,亦胜似往来。” “云瑶让你进仙河派?” 唐小潮看了他一眼,笑道:“呵呵,我的朋友,可是一个比一个有趣了。你知道吗,咱们的好朋友云瑶,据说可能是当今的云瑶公主……” 说到“云瑶公主”,他忽然停了下来,眉间生出明显的忧郁之色。接下来半天不说一句话,只是站在亭里呆呆向外张望,不断的长吁短叹。 封明阳见他如此,不禁感到奇怪,问道:“小潮,你好像有什么心事?” 唐小潮几番欲言又止。 最终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云瑶真是当今的公主,不知道我和她的这个朋友,还能做多久。不瞒你说,我从师门那里得知,我们五大正派迟早要占踞太平城的,因此,五大正派与朝廷之间,也许迟早难免会有一战。” 说着叹道:“唉,只希望到五大正派攻打太平城之时,对阵的不是当今朝廷,而是西盟才好……唉,也不对……” 如果到时五大正派对阵的是西盟,那么云瑶斯时又已身处何境?听唐小潮说到这里,连封明阳都一同变得大为抑郁起来。 封明阳虽然早有预感五大正派会与朝廷敌对,但仍是问道:“可是,五大正派为什么一定要跟朝廷作对呢?五大正派身在修炼界,说来是方外之人,难道还想一统天下、坐上皇帝的宝座吗?” 唐小潮叹道:“唉,你现在刚刚进入修炼界,相信不久之后,一切也都会渐渐明白。也许现在魔道已经集齐了轮回神器‘轮回盘’的所有碎片,正在企图修复轮回盘。 “轮回盘一旦修复成功并启动,魔道在【魔佑】之下,可以免坠轮回,而世间其他苍生都将统统轮回覆灭。这‘轮回盘’,正是千万年来正道与魔道之间一直仇杀争斗的最大根由。 “正魔两道争斗已久,如今双方的矛盾冲突,似乎又将达到一个新的历史的巅峰。为了阻止魔道启动轮回盘,在不久的将来,正魔两道之间必然有一场大决战,甚至有可能演变成为第三次天下正魔大战!” 感叹过后,他向封明阳解释五大正派要占领太平城的原因: “如果正魔大战立即爆发,以当前的局势,将会正道极其的不利,因为魔界有炼狱火山作为战场攻守的天然屏障,并且有魔阵强大的化魔城作为根据地,而我们正道却是完全裸露在别人的攻击之中。 “遍览当今正道领域,唯有城墙坚固、并且拥有‘神兵天罗阵’神阵守护的太平城,才能堪作正道盟军的坚实根据地,用以与魔界化魔城抗衡。所以,为了预备即将到来的正魔大战,太平城,五大正派是非取不可。 “从正魔大战的角度来看,其实五大正派和太平皇朝应当是同盟关系,唉,只可惜,俗世之人,只知道顾全自己的既有权力和地位,当今朝廷未必能看到这一点。更不用说将来企图让朝廷献出太平城给修炼界正道当做正魔大战的根基之地了。” 封明阳听后,想了一想,说道:“说不定,朝廷也很清楚正魔大战即将来临的严峻形势,只是他们的想法与五大正派有所分岐。五大正派作为修炼界正道之首,当然会将自己看作是正魔大战的正道领袖和主力军;可是朝廷作为天下的统治者,一定也认为自己才是天下正道最正统的力量呢。” 说着笑了一笑:“天下的兴衰、世道的存亡,一切自有天数,这些都不是我们这些区区蠕生所能主宰的。原来,小潮兄就是为这些而忧愁烦恼吗?” 唐小潮自嘲的一笑:“我既没有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圣人情操,更没有独自力挽狂澜、振救天下苍生于水火的能力,还犯不着为天下世道的存亡而烦恼。我所关心的,只是自己身边的一些人和事而已。” “身边的人和事,云瑶仙子算不算呢?”封明阳盯着唐小潮,笑着试探地问。 唐小潮摇头:“不是……” 说着突然顿了一顿,看了封明阳一眼,又道:“本来,有件事,是五大正派高层的绝密,不可轻易向人泄漏,但你现在也是五派弟子,我们又是朋友,跟你说了也无妨……” ; 第161章 拼搏 “别!还是别了!”封明阳摇手笑道,“知道得越多,烦恼也就越多,不该知道的事情,我还是别知道的为好!” 唐小潮笑道:“如此的江湖大事,先知道的总比后知道的好。” 继而说道:“这次,我们五大正派大量高手一齐来仙河派集合,乃是要训练一些群攻阵法的配合。五大正派筹划已久,计划已定,下个月初五,我们就去收服云州蜀山派,如果蜀山派不肯归附,便立即把他们灭掉。” “灭蜀山派!” 封明阳惊道:“蜀山派自古以来就是有名的侠义门派,为什么要灭他们?蜀山立派久远,怎么可能肯甘心归附在五大正派的门下!” 顿了一顿,又道:“蜀山派高手很多的吧?五大正派虽然高手更多,但能轻轻松松的灭掉他们吗?” 心中却想:“自从在芳华域分别之后,秋荧阿姨和杜老师他们一直没有消息,不知道秋荧阿姨现在是否已经回到了蜀山派呢。我要不要想个办法,悄悄去蜀山派看看?” 唐小潮叹道:“是啊,这将是灭神笔教之后的又一场大恶战,蜀山派的实力,绝不是当年我们灭掉的神笔教所能相比的,如果真生死决战起来,只怕我们的伤亡也断然不会小。唉,上一个是神笔教,这一次是蜀山派,下一个又是谁呢?我们正派中人以侠道正义为立足之本,五大正派如此做法,还是正义吗?这才是我所忧虑的啊……” “对呀,下一个,又是谁呢?” 封明阳想,唐小潮最担忧的,多半是“织女”云衣所在的天织坊。如果五大正派要开始大吞并的征程,那么如今首当其冲的正道二线名门,除了蜀山派,便是天织坊、八方阁、百草门、千行山庄这些名门大派了。 于是他自己也立即想到了田心禾所在的千行山庄。 …… 时光飞逝,转眼间秋去冬来,仙河山上也飘起了鹅毛大雪。 不知不觉间,封明阳来到仙河派已经有两个多月了。 最近门派里面显得有些冷清,山上似乎突然间少了很多人。 “听叶爽说,舞水榭江采瑶和花若兮她们已经有一个多月不在山上了。以前在学校经常可以碰到的左冠华和鼎剑横他们,最近也不见了踪影。算算日子,想必,他们作为外务弟子,都去对付蜀山派去了吧……” 鲁大成前两天下山采办,拎着好几个无极袋去买过冬取暖的木炭,叶爽也偷偷的跟着跑下山玩去了,第九阁也一下子变得冷清起来。 封明阳一个人站在高高的九阁仙楼上,在房门外的长廊看了一回雪景,越发感觉到冬天的寒冷与孤独。 这一次,五大正派要攻打的是蜀山派,作为泱泱五大正派之中的沧海一粟,他完全置身在了事外。从客观上来说,他也没有主动去参与的理由。 “可是,如果有一天千山山庄遇到了与蜀山派一样的命运,我还能如此独善其身吗?如若不然,我又能做些什么?如果有一天五大正派要进攻的是太平城呢?” 风雪斜挂,冷空呜咽,整座高耸的仙楼在狂风暴雪之中成了一个晃动的画面。这一场雪似乎比以前每一年的都大。 “唉,如此顾影自怜、枉自嗟叹又有什么用?” 想到田心禾、云瑶仙子、宫天羽、锦玉台……几乎所有自己所认识的人,都已经在修炼界有所成就,已经远远走在了自己的前面。 如果有一天所有人都成仙得道,只有自己还是一个可怜的凡人,那将是一种怎样情景……想到这些,封明阳再也无法安心。 于是便不知不觉地走进房间,关上房门,盘膝坐在床上,修炼起仙河派统一内家筑基口诀来。 与一般的修真法门一样,仙河派的正统道法修炼进程,也由低到高依次分为筑基、凝精、炼气、化神、和合、大乘、玉真、太清、天仙九个阶段,入门者都是从筑基开始,往上循序渐进。 这九个修真阶段中,又以筑基、和合、天仙三个环节最为重要。 筑基,是所有道法修炼的基础、是万法立足的基石,也是长生的基石。只有完成了筑基,才能算得上一名真正的修真者,也才能算是在道法修炼上真正的入门。筑基完成,便成了一名地地道道的初级修真者。 而“和合”,是由中级修真到高级修真的转折点,也是修真界公认的最大资质门槛,能否突破“化神”到达“和合”,是修炼界对修炼者修真资质的一个最终评定。事实上,整个修炼界的绝大多数修真者,都被堵死在了“和合”的门槛上,能跨越这道门槛的,便等于有了升仙入圣的资本,在修真道上将是前途无量。 而“天仙”,是所有修仙者的终级目标,一朝修成“天仙”,再闯过天怒神罚的“渡劫”大关,便可不老不衰、不死不灭,即真正意义上的“长生不死”。 封明阳初学道法,自然也是从筑基开始。要想在修真途中走得更远,修真炼道有着诸多的忌讳,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不过,封明阳自知资质有限,这两个多月来一有空就在房间里努力修炼,只是想完成筑基而已,暂时没有想得更多。 一般而言,若无明师指点,筑基是极为耗时的一个漫长过程,一般人要想通过自我摸索完成筑基,没有个十年八载是绝难完成的。但仙河派乃是天下第一修真门派,仙河派内家修真筑基之法,自然亦是非比寻常,以仙河派仙法筑基,进度要快上无数倍。 两个多月前,鲁大成已将仙河派统一内家修真大法的筑基口诀传授给了封明阳,那口诀一共二十字:驰骋小周天,神明迥自然;孔窍绝吞吐,息纳天地元。 按照鲁大成对此筑基口诀的讲解,口诀所载的修炼方法为:精神自然放松、全身脉穴放驰,同时运行‘小周天’之功将全身的诸脉百穴冲开;完上一步后,关闭口、鼻、耳、肛等全身孔窍的气息出入,完全依靠身上用‘小周天’冲开的诸脉百穴与外界进行气息的吐纳交流,以吸取天地精元、清洗体内浊秽。 这种筑基方法,刚开始修炼的人会感到异常困难。正常人都是习惯用口鼻等孔窍进行呼吸,刚开始时又绝难用“小周天”之功将全身的脉穴全部冲开,当关闭孔窍的气息出入之后,由于开始能冲开的脉穴有限,脉穴与外界之间的气息交换远远不能满足身体对呼吸的需求,所以,普通人刚刚修炼此功,如果能闭孔坚持半柱香的时间就很了不起了。 随着功法的熟练和深入,能将越来越多的脉穴冲开。直至用“小周天”功法打开了全身所有的脉穴,并能在关闭了全身孔窍的情况下完全利用脉穴持续自然地呼吸,才算筑基阶段大功告成。 按照鲁大成所说,资质够格进入仙河派的弟子,通过仙河派的统一内家修炼秘诀,一般都能在三五个月内完成筑基。鲁大成当年仅用一个月就完成了,而一些资质奇佳的弟子,甚至可以一两天之内完成筑基。 传说本门资质排行第一的江采瑶,更是用不了一柱香的时间内就完成了仙河派统一仙法的筑基,她不但缔造了修真界的筑基神话,同时也将仙河派的独家正统修炼真法推至了前所未有的神圣巅峰,令整个修真界对仙河派的修真法门更加崇拜倍至。 可惜,如此高妙神效的仙河派修真“筑基”法门,对封明阳来说却没有多大作用。 封明阳的心脉之中封藏有戾气,也许是不敢打开心脉的原因,他第一次按照鲁大成所教的方法运行“小周天”时,竟然连一个脉穴都没能冲开。 在脉穴完全没有打开的情况下关闭孔窍的呼吸,就等于是完全断绝了与外界的气息流通,成了一种纯粹的“闭气”,所以,封明阳第一次尝试关闭孔窍的呼吸时,坚持了短短一片刻就已经憋得满脸通红,差点没把在一旁指导的鲁大成笑死。 如今两个月都过去了,时至今日,封明阳也只不过勉强冲开了任脉、冲脉和阳维等几脉所主宰的寥寥几个微末脉穴而已,闭上孔窍的呼吸,最多也还坚持不到半盏茶的时间。这与他刚刚开始修炼的时候相比,按照鲁大成的说法,几乎是没有什么差别,可以说是毫无进展。 这两个多月来,封明阳对仙河派修真法诀的修炼都是小心冀冀、如履薄冰,从来不敢打开封存着寒戾之气的心脉,“小周天”只是十分勉强的缺脉运行。 他知道自己这个健康的身体得之不易,其中既有田心禾辛辛苦苦的温养之泽,又承载着云瑶仙子芳华仙音的温化之恩。即使他对自己的身体没有太多的爱惜,却也不想太过辜负了别人的一番苦心。 但是,现在,他要打开心脉,冒险一试。 打开心脉修炼,意味着甘冒被寒戾侵染全身而死亡的危险,田心禾以前曾经谆谆告诫,叫他无论如何也不可打开心脉练功,否则可能会因寒戾之气迅速扩散至周身而立即毙命。但是,时不我待,封明阳此刻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只要筑基成功,就有了长生之本。 但不敢打开心脉运行“小周天”修炼,显得一切都是徒劳。现在他决定要打开心脉,他决定这样做,因为他开始明白了,没有长生之本,那么许多美好的向往都将只是徒劳,许多美好的人,她,她们,也都将与他分隔两界,渐行渐远。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是死是活,就让老天来决定吧!” 封明阳血脉里涌起一股豪情。 “驰骋小周天,神明迥自然;孔窍绝吞吐,息纳天地元……”他在床上盘膝打坐,默念了几遍口诀,自行领悟一番之后,放松精神、调好气息,开始运行起了“小周天”。 ——心脉,小心翼翼地打开…… 第162章 雪花 时临深冬,风雪益狂。 这个冬天,仙河山上的雪来得特别的大。 尤其仙河派府百里之外的千雪岭,更是狂风如刀、鹅雪如絮。鱼鳞般的白雪一片压着一片,降落在千年雪岭之上,将蟒蟒雪峰堆积得高达万丈。 仙河山本就位居于高天之上,这崇峻的千雪岭,更是几欲与天交接。 千雪岭是一个极冷极寒的地方,传说千雪岭上凌厉寒冻的风雪,能将刀剑都绞碎,所以,千雪岭又被称为断剑雪山。刀剑尚且如此,人入其中,自然会被风雪所殁。 寒凌摧剑断,风雪不归人,这是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 然而,千里风雪中,就是有那么一个人。 雪空苍灰茫茫,一个白衣女子正在挥剑狂舞。 江采瑶盘桓飞舞于一条高大巍峨的雪谷长峡之中,虽然口中没有半点呼喝,但手中每一道剑光挥过,都会激起一阵巨大的雪崩。 “轰……” 又是一道冷冷的凌厉剑光挥出,剑波划过雪野,顿时雪峡崩摧、积雪飞荡。地动山摇的轰隆之声久久不绝,这一次雪峡彻底崩塌,峡谷两岸雪峰上堆积千年的积雪,如九天瀑布一样倾泻而下。 这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摧毁! 这时又有肆虐的北风从峡谷的一端席卷而来,长峡里的雪瀑,便随狂风汇集成一条激荡的河流,在万丈深峡里奔流旋涌。 奔腾的雪浪,将数十里雪山都雾化。 峡底“河道”的激流之中,白衣女子迎着风雪,孑然而立,任滔滔雪浪汹涌而过,她却如一把坚冰之刃,在风与雪的交织中孤独穿行。 ——这是一种爆发之中的沉默、沉默之中的疯狂。 “为什么,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一阵阵疯狂的吼声在峡谷里无声地回荡。 江采瑶手中的宝剑,握得连手都有点生疼。回想起刚刚在蜀山上的一场血腥屠戮,她胸口突然又是一阵恶心,几欲作呕。 就连这如许清澈的雪流,竟也未能洗尽自己身上的血腥。 那么,白衣又有什么用,如雪又有什么用?仙河正派、天下正道又有什么用? 作为天下第一大派仙河派的尖端弟子,她不是没有遇见过血腥、也不是没有杀过人,但以前杀的,都是那些为祸苍生、十恶不赦的魔教妖孽。而如今与久负侠义之名的蜀山派这一战,所杀的却是同道中人。 这一次灭掉蜀山派,残酷血腥,比起两年前屠杀神笔教满门之案有过之而不及。如今的五大正派,还是天下正道的楷模吗? 天下正道将何去何从?作为五大正派的弟子,自己又将走向何方? 望着雪瀑落尽后死一般寂静的雪谷,她开始迷茫起来。 五大正派的弟子本不该迷茫,因为仙河派自祖师创派以来,便有着一个一如既往的明确方向,那便是除魔卫道、造福苍生。 “江姑娘,你还是跟我走吧。所谓天下正道,不过是徒负虚名,欺妄世人而已。” 江采瑶身后,不知什时候多出了一名白巾蒙面的白袍人。 白袍人头上蒙面的白帽子长长罩落下来,连眼睛都不露,更见不着一丝肤色。一身的雪行衣,与千山白雪融合成一个颜色,在茫茫雪野中虚无得还不及影子实在。 如同一个雪山幽灵。 “你不该再来。” 江采瑶听到身后的声音,并不转身,只是将长剑入鞘,冷冷地说了一句。 那白袍人道:“我知道,但我还是希望这一次你能跟我走。轮回盘即将修复,届时轮回神器一旦启动,天地轮回覆灭,唯我魔道独存。只要江姑娘不嫌弃,在下愿竭尽所能,帮姑娘完成仙魔转换,即便是死,也在所不辞。” 江采瑶冷哼了一声,说道:“有五大正派在,你们魔道休想阴谋得逞!自古正魔不两立,我堂堂仙河派弟子,岂会与魔道妖人同流合污?” 她宝剑一握:“你再不走,休怪我剑下无情。” “想走,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大胆妖魔,竟敢擅闯我仙河山圣地!此番定叫你有来无回!” 此时,天空中突然传来几声长啸,声音由远而近,来得极快。 声音未落,便有三道人影从雪空中簌落了下来。三人一落地,便站成一个“品”字形,把蒙面白袍人围在了中央。 来者之中,落在江采瑶身旁的是一名容貌清秀的中年道姑,另外两人,着装一青一白,一为目露精光的青衣老者,一为气宇轩昂的白衣中年男子。 “师父!”江采瑶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向白衣道姑走了过去。 这名手挽拂尘的清丽道姑,正是舞水榭首座、江采瑶的师父净水师太。 而另外两人,白衣者是风云塔首座冯明轩,青衣者却是人称“黄泉使者”的灵山派赶尸堂持教长老尸战魂、灵山派掌门尸道人的同门师兄弟。 白袍蒙面人见三人到来,阴着嗓子冷笑道:“嘿嘿,区区在下,竟然同时惊动了仙河派两大首座和灵山派黄泉长老,我隐星的面子,未免也太大了吧?” 冯明轩也呵呵冷笑了一声,说道:“魔道联盟‘三星十二座’名震天下,今日隐星大驾光临,我等岂敢怠慢。” 原来,这蒙面白袍人居然便是魔道联盟“三星十二座”首领之中的“三星”之一,隐星! 魔界为了对抗五大正派联盟,近来各大魔教也结成了同盟,并从各教挑选精英,组成了一个魔道联盟军。“三星”是魔道联盟军的最高首领,其功力修为自然无需多说,单说“三星”之下的“十二座”首领,便足以令当今诸多正道门派闻风丧胆。 近年来魔道联盟在江湖中活动猖狂,许多成名已久的正派高手都栽在了“三星十二座”的手中,丧生在魔道“三星十二座”爪下的亡魂,其中不乏一些二三线正道名门的掌门、帮主、宗主级人物。 如今魔道“三星”在魔界的地位,仅次于炼狱魔窟、千岛鬼府、魔域桃源三大魔教的宗主,功力智计,均高深莫测,就连五大正派的绝顶高手们都不敢小觑。 今日冯明轩、净水师太和尸战魂三人之所以在这里同时出现,便是料定“隐星”近几日一定会潜上仙河山来找江采瑶,才特地天天埋伏在江采瑶身后。只等着隐星一出现,便合力除之。 五大正派为了在将来的正魔大战中对付魔道首领“火圣”的“遮天蔽日”魔功,如今特地招集各派精英高手到仙河派演练“小乾坤”阵法,以期将来能在“遮天蔽日”的魔功环境下另造乾坤、另生日月,免遭暗系魔功的影响。 “小乾坤”阵法的阵眼需要一对现有修为和修炼禀赋都极高的童身男女双修作阵眼,这对双修的璧人,五大正派已暂定为天武派宫天羽和仙河派江采瑶,这个消息已经走漏出去,在魔界之中想必亦已传开。 “隐星”迷恋江采瑶已久,他多年前就曾闯入仙河派想把十二岁的江采瑶掳走,只要听到了江采瑶即将与宫天羽双修的消息,不怕他这一次不来。果然,“隐星”色胆包天,真的这么快就送上门来了。 今天本来是“小乾坤”阵法正式启动演练的日子,也即宫天羽和江采瑶开始双修的第一天,但事情还没开始,江采瑶却独自一个人跑了出来,令净水师太等师长们一番好找。 “隐星”此时在江采瑶身边现身,也算是恬逢时机。 当下,面对仙河派和灵山派三大顶尖高手,算上江采瑶的话是四大高手,“隐星”自知今日恐怕难以脱身,但脸上却不显露丝毫畏惧之色,只是对冯明轩明轩恨声道:“冯大首座、冯副掌门,你们今日以如此阵仗待客,难道忘了咱们当年的约定了吗?” 冯明轩嘿嘿一笑,刚张口还没说话,净水师太脸色一青,抢先怒喝道:“哼,无耻妖徒,我徒儿冰清玉洁、疾恶如仇,凭你也配?” “隐星”冷笑:“谁无耻,自己心里有数。净水老尼,记得当年我们约定之时你也在场,今天怎么翻脸不认账了?我们说好我任凭你们使唤六年,待江姑娘成年,我就可以带她走。如今江姑娘早已满十八岁,你们五大正派,是不是也该到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他脸上露出嘲讽之色:“言而无信,这可不像是你们正派人士的作风。” “哼!”青衣老者尸战魂在一旁吼道:“我们就是不守信用了,怎么样?对你们这些万恶不赦的魔道妖孽,有什么信义好讲?” 冯明轩呵呵一笑:“不错,我五大正派的人,自当是言出必践,但那也要看是对什么人。何况在这件事上,也并非我们不守承诺,而是你自己背约在先。” 说着神情一正:“你可还记得,自己当年是怎么承诺的吗?可这些年来,你们魔道阴谋夺取《山河古画》,又陆续找到了各大轮回盘碎片,这些事,有哪一件你事先给我们透露过有用的消息?” 他冷冷嘲道:“别告诉我们说,你身为千岛鬼府三大核心人物之一,对这些大事竟然都事先毫不知情!如此看来,你对我派弟子江采瑶姑娘的心意,也不如表面上的那么诚心。” “隐星”听后,一时语塞。 沉默着看了江采瑶片刻,他忽然抬头哈哈一笑,说道:“我对江姑娘的真心,生死不移、日月可鉴。但一码归一码,重启轮回盘,是我魔界的亘古大业,我‘隐星’纵然痴情,又怎么能为了一己私情、为了个女人而背弃终生信念!” “你的信念,恐怕会到今天而止。” 冯明轩冷眼看着他,摸了摸左手食指上的风云戒。 净水师太和尸战魂见状,都同时凝神戒备起来。江采瑶手中的“蜃歌”宝剑,也从鞘缝里射出了冰冷的寒光。 第163章 隐星 “隐星”见了这个阵势,知道独对五大正派四大高手,自己恐怕是在劫难逃。 但他脸上仍是不显露丝毫畏惧之色,只是冷笑了一声,说道:“早听闻仙河派‘风灵子’冯明轩道术修为莫测高深,今天难得有机会,在下风间长流正好领教领教!” “风间长流?” 冯明轩和净水师太等人闻言均不由暗暗吃了一惊! 冯明轩指上风云戒已经缠绕上了一层淡淡的青云气,肃然道:“好说。风间前辈尊为上一届千秋英雄大会榜上英雄,在下虽然道行浅薄,但今日既有缘碰上,便也只好不自量力,得罪领教一番了!” 虽然正邪不两立,但听到“隐星”报出自己的姓名,仙河派和灵山派四人脸上亦不免露出几分尊敬之色。 千岛鬼府的风间长流,传说在上一届千秋武林英雄比武大会中名列千秋英雄榜第九名,如今是域外忍术界“暗”系第一高手。冯明轩和净水师太、尸战魂三人虽是当今正道之中一等一的高强人物,但在千秋榜英雄面前,却也不敢再妄自尊大。 冯明轩和净水师太几年前曾见过“隐星”的真面目,但“隐星”当时从外表看上去年纪不过是二三十岁出头的样子,没想到他的真实身份,居然是传说中上一届千秋武林英雄大会的前十强高手风间长流。 风间长流作为上一届千秋武林英雄大会榜上英雄,虽然名头响亮,但近几百年来极少在江湖中活动,所以当今正道中人对他了解并不多,只听说他是当今忍术界五大忍者村之一暗隐村的村长,一直在暗隐村执教。 据魔道中人传言,暗隐村村长风间长流的忍术修为已达到“至忍”级别,功力仅仅次于千岛鬼府宗主宫古久囚之下,当今世上,除了魔界首领“火圣”,恐怕再没有人能在单打独斗中杀死他。 一千年前千秋英雄榜榜单上的英雄人物,如今遗存下来的已经不多,极少数还在世的上一届千秋武林英雄大会榜上英雄,即使是排名在第几百名开外的人,如今不是成了江湖名宿,便是成为一宗之主、一方豪侠。 那么在千秋榜上名列前十的风间长流,其实力的可怕程度便可想而知了。 就说当今正道之中道法修为最高强的仙河派掌门石清源,传说在八千前年前那一届千秋武林英雄大会上,他在千秋榜榜单上的名次,也不过排在第三十六位而已。 当下,听到风间长流这个名字,江采瑶还年轻见闻不多倒还罢了,冯明轩和净水师太、尸战魂三人,却均是神色异常凝重起来。 三人此前还以为这一次三强合围,“隐星”定然是插翅难飞,但现在看起来,事情却未必了。 尸战魂显得尤其的紧张,说道:“哼,魔道中人凶残无道,跟他们生死相搏,我们也不必讲什么单打独斗的道义。冯副掌门、净水师太,还有江采瑶姑娘,咱们不如一块上,把这魔界煞星速速解决了吧!” 尸战魂不久前刚与其师兄尸九泉在北琼长白山遭遇过另一名魔道“三星”之“阴星”,两人合力对敌,一场恶战下来却是双双吃败负伤而还,魔道联盟“三星”首领的厉害,他可是已经领教过了。 这名“隐星”风间长流,被魔道魔众传得神乎其神,其道行修为,恐怕还要在“阴星”之上。 “隐星”刚刚指名向冯明轩“领教”,显然是想将已方四人逐一击破,像冯明轩这样的老江湖,岂能不明白对方的用意? 他刚才答应与“隐星”单打独斗,只不过是碍于仙河派的脸面而已,同时心想如果自己万一不济,后面还有净水师太、尸战魂和江采瑶三人,也正好来个车轮战,这种打法对方也未必就能占便宜。 但面现在知道自己面对的竟然是风间长流这样的顶极强者,冯明轩心中的想法和尸战魂一样,其实也已更倾向于自己一方四人一拥而上,那样取胜的把握无疑会更大。 当下见尸战魂都放下了脸面说要群起而攻之,冯明轩便点头道:“尸长老之言也不无道理。那么,在风间长流前辈面前,咱们就不必浪费时间了,一起动手吧。免得将后事情传了出去,别人会说咱们这些后生晚辈对千秋榜上的前辈英雄不敬。” 风间长流闻言讥然一笑:“哈哈,所谓正道中人,果然尽是些虚伪之徒!明明想以多歁少,还要找那么多堂而皇之的借口。哼,来就来吧,一齐上,我风间长流也不会退缩!” 话音一落,他一身白袍便迅速鼓了起来,那本来就显得十分虚无的身影,瞬即变得更加模糊,几乎趋于完全隐没。 “暗魂渐隐!” 冯明轩急忙叫了一声,也不进行聚灵,只见他身形陡然化作一道金钟,“咣”的一声,向风间长流即将消失的影子撞击而去。 “暗魂渐隐”是暗系忍术之中的隐身术,一旦让敌人隐身完成,那么自己一方将处于极其被动的地位,冯明轩急中生智,这先发制人的一招,乃是梵音派硬功“降魔功”之中的绝招之一:“金钟伏魔”。 “金钟伏魔”是佛家武术,源自梵音派七大佛阵之中的“金钟伏魔阵”,此招化形金钟向敌方进行猛烈罡撞,以自身被撞晕瞬间的代价将敌方撞晕瞬间,从而为阵友提供绝杀良机。这一招的强大之处在于有其他队友的配合,可谓是以众敌寡之中的联攻神术。 像“金钟伏魔”这样的绝顶神功,按理只有梵音派的内家高强弟子才有可能学成,外人即便偷学了去,也很难发挥此招该有的威力。冯明轩擅长的本非武功,更不必说佛家的独门硬功了,他这一招,其实有九成是佯攻,目的是通过“金钟伏魔”绝技的眩晕镇慑,来打断风间长流的“暗魂渐隐”。 梵音派“降魔功”名闻天下,尤其是具有眩晕效果的“金钟伏魔”一招,当今修炼界无有不知,冯明轩的“金钟伏魔”一招虽然只是学了个架势,却也学得有模有样,在他这等高强人物的手中,没准模仿招式也能有几许威力。 冯明轩猜想自己此招一出,一定会令“隐星”有所惊疑而进行闪躲,从而迫使其减缓或中断“暗魂渐隐”,延迟隐身。 净水师太和尸战魂虽然也都是身经百战的老江湖,但见冯明轩此招一出,也无不佩服他的机略智变。 净水师太和尸战魂都十分清楚,自己一方四人都是主修道法,而面对风间长流这样的大高手,必需要有充分聚灵吟唱的大法术才可能对其造成致命伤害,也就是说自己一方出手会比较慢,而且先手机会很少。 如果再让对方先隐身成功,那情况就更糟糕了,那样的话,至少风间长流想要逃走已经不是太大难事了。 同等威力的武功通常比法术出招要快,而面对风间长流这样的高手,自己一方四人之中,武功堪够一用的恐怕只有江采瑶一人而已,自己一方几乎没有先手之机。俗手斗勇、高手斗智,冯明轩暂时放弃法攻而为队友争取先手的策略,是非常高明的。 只要自己一方有人能顺利施展大招缠住风间长流,给江采瑶创造机会,那么只需等江采瑶“凤鸣九天”一出,然后其他三人趁机猛攻,任他风间长流即便有天大的本领,今天恐怕也在劫难逃了。 冯明轩这一招看似虚张声势,但他打的是心理战、配合战,每一点都恰到好处,短短一瞬之间可以做出的样的攻略,可说已是老辣至极。 但是,他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他忽略了风间长流修炼的乃是忍术这个事实。 忍者的特色在于行动诡秘、出招快捷。忍术功力越高,施放反而越快,忍术的最大特点,是当别人看到它的施放效果时,它已经完成了。 所以,当冯明轩冲锋到风间长流刚刚所在的位置时,风间长流已然失去了踪影! “暗星”身影骤失,所有人立即感到了巨大的危机。净水师太和尸战魂纷纷亮出了兵器,而江采瑶雪腕一抖,蜃歌宝剑铮然出鞘,紫光四射—— 紫色虽然惊艳,但却是冰冷的光华。 此时,净水师太和尸战魂身上都已结上了护身结界,而冯明轩也趁“暗星”刚隐未现的当口,给自己加持上了仙师特有的“五行壁垒”护盾,大声叫道:“尸长老,‘暗魂渐隐’只能在地面施展,趁那魔头尚未走远,你何不快快施展绝招?” 又对净水师太和江瑶道:“净水师妹,我们准备全方位的空中封锁,勿给对手任何施展空间!采瑶师侄,你给我们三人护法!” 冯明轩身为仙河派的副掌门之一,在五大正派联盟中的威信要略高于尸战魂和净水师太,是以他出口指挥,尸战魂和净水师太都立即奉行。 团队作战,有一个高明的指挥,定然事半功倍。 尸战魂和净水师太作战经验丰富,反应极快,冯明轩此言一出,二人立即明白了冯明轩的意思:由尸战魂把“隐星”逼到空中,破掉他的隐身,然后冯明轩和净水师太发动大范围的法术从天空进行压制,从而令“隐星”无处可隐。 而施展强大的群攻法术需要一个短时的法诀吟唱过程,江采瑶在四人中法力相对较弱,但她武功奇高,位于四人之首,正好能给其他三人护法。 ; 第164章 剑意 冯明轩这一瞬间作出的策略可以说达到了完美无暇的程度,连尸战魂和一向自傲的净水师太都不由对他颇为佩服。 指挥方定,冯明轩、尸战魂和净水师太都中凝神捻诀、浮空而起,聚灵施起法来。 冯明轩的这个战术还有另一层高明之处,即利用了“隐星”对江采瑶的迷恋。 任何隐身法门,隐身者在发动攻击时都会现身,如果“隐星”想趁他们三人法术吟唱之时发起攻击,则必须经过江采瑶这一关,这一点,连隐身在暗处的“隐星”也不由对冯明轩佩服得五体投地。 但这种佩服,放在“隐星”的心目中,便成了一种鄙视和嘲笑。 如果“隐星”一心想逃命,他刚才是有机会的,但此时冯明轩等人吟唱已经开始,仙家法术的吟唱虽需要一些时间,但时间却也极短,“隐星”想要在这短暂的时间内逃出他们的法术攻击范围,只怕已无可能,所以,他索性不逃了。 而且他也没打算要逃走,他今天必需带走、或者说抢走江采瑶! 于是,他隐在暗中鄙然一笑,挥手发动暗之忍术最强大的护身结界——黑洞旋风! 一想到五大正派欲逼江采瑶跟宫天羽或冯明轩这个老不死的双修,充当什么“小乾坤”阵法的阵眼,风间长流心中便生出无限的鄙恨,在暗中越想越怒。 又想及在当前四大顶级高手的围攻之下,自己今天必将在劫难逃,他突然由悲生恨、由恨生狂,心中一股视死如归的凶狠和狰狞,忽然生了出来。 在这生死之战一触即发的瞬间,“隐星”内心的恨怒千转百回,意念电转之下,他忽然阴阴惨惨地一笑,将行至一半的“黑洞旋风”护界结界撤去,意诀一转,一种可怕的决心生了出来…… “蚀地尸液!” “风云锁!” “死水波纹!” 几乎也就在同时,尸战魂、冯明轩、净水师太三人的法诀一一完成,呼喝出声。 吼声落下的一刻,方圆数里的环境陡然变化。 首先是雪白的地面突然从尸战魂脚下开始变黑!腐黑恶臭的尸水,从尸战魂脚下生出、极速向四周蔓延,瞬间漫过数里雪地。尸水所及之处,雪地中的树木纷纷腐烂为液体。 紧接着,密密重重的粗重锁链横空出世,在数里方圆的上空毫无规律地挥舞缠绕,蟠龙巨蟒般的层层锁链,在空中结成阴云,整个天空顿时阴暗了下来。 尸水和锁龙一出,天上地下,无数玄鸟异兽顿时从藏伏中跳起、争相奔逃,但无一不丧生在了尸水的腐蚀和锁链的绞磨之中! 接下来,是一圈圈若有若无的海蓝波纹,以净水师太的佛尘未端为中心无声地荡漾了开去,波纹所经之处,山和石都无声地激荡成灰,纷纷坍落。 ——这种摧毁,又绝非江采瑶先前震塌雪谷之力所能比,江采瑶摧垮的是雪峡上的积雪,而净水师太“死水波纹”所摧毁的,却是山峰的本体! 在波纹和锁链混沌交击的空间,万物湮灭,只余下了唯一一个存活的生物——“隐星”风间长流。 在尸战魂“蚀地尸液”的扫地之下,风间长流不得不离开地面,隐身被破,他的身影渐渐在半空之中显露了出来。只不过,冯明轩等人看到的,已不再是一个人影,而是一个巨大的黑球,一个旋转的黑球! 风间长流身在半空,一身白袍的他,不知何时已变成了黑色,此刻,他一身黑袍无风自鼓,剧烈膨胀着。同时,他的身体带动黑袍在极速地旋转,旋转成了一个在空中站立的椭圆球体。 嗤嗤嗤……嚓嚓嚓…… 波纹和锁链,正在与这个旋转的黑球剧烈地磨擦着,黑球的边缘,竟然磨出了耀眼的火花! 吱吱交磨声中,空气里传来一股焦灼的味道,焦气与地上尸水的恶臭混杂在一起,令人闻之欲眩。 瞬即,黑球在死水波纹和蟠龙巨锁的双重磨灭之中渐渐变小,同时也越变越黑暗、形状由椭圆向浑圆演变,演化成一个黑色暗球,在高空中急速地涡旋。而冯明轩、净水师太两人俱已是气喘吁吁、大汗如雨。 ——支撑如此极强威力的“风云锁”和“死水波纹”大范围法术,法力的消耗速度是惊人的。 而尸战魂虽未直接加入与空中暗球的消磨战中,但为了阻止“隐星”落下地来变招,他身周幽幽飘荡着的“蚀地尸液”引尸符,已越增越多,不敢有丝毫懈怠。 “瑶儿,还不速速发动武力攻击!” 净水师太一边苦撑着“死水波纹”法诀,一边叫道,此时只是江采瑶是空闲的。 江采瑶也不应声,当即拔出宝剑、飞身而起,向空中暗球奔刺而去,剑尖穿透空中巨锁和强波的强大阻力,引起一丝丝轻微的爆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此刻空中突然传来疯狂的怪笑,凄厉的笑声中,夹杂着一丝丝狂热:“来吧,江采瑶,我唯一挚爱的女人,快来吧!让我们一起破碎吧!” “哈哈……还有你们三个,可耻可恶的人类!都来‘死亡镜相’之下一起灭亡吧!” 噗! 似乎没有任何的抵抗和阻挡,江采瑶的“蜃歌”宝剑深深刺入了暗球中“隐星”的身体,笑声在暗空中渐渐飘荡而逝。 也即这一刻,天空中猛然强暗之光一闪! 那黑色怪球骤然聚缩成一颗小小的镜珠,暗得发亮起来!随即周围空间异象陡生,空中出现了两个江采瑶、两个冯明轩、两个尸战魂、两个净水师太! “不好!” “‘死亡镜相’,这恶魔疯了!” 尸战魂一声惊叫,便要撤去引尸符诀。 冯明轩见状急忙叫道:“尸长老万万不可!如果我们此时有人撤招,将立即全都死无葬生之地!” “对对,我这是吓糊涂了!”尸战魂惊悸之中,说话有些失语到了不顾身份的地步。 镜相,是攻击反噬一类的法术。而“死亡镜相”,是传说中古冥月国暗之忍者一族的终极亡命忍术,传说出自上古十大天书神卷之一《冥月神卷》,此招先杀己而后杀敌,遇者必亡、皆惧! 长久以来,暗系忍术终极杀招之“死亡镜相”,只不过是一种可怕的传说,而现在竟然亲身遇到,叫尸战魂如何能不吃惊? 冯明轩和净水师太听到“死亡镜相”四字,亦是震惊不已,只不过他二人此刻的处境比尸战魂更为凶险得多,不得不最大限度的保持冷静。 其实此时惊惧的不止是尸战魂,冯明轩和净水师太也比尸战魂好不了多少,只不过他们的性情比尸战魂较为沉着,才不大表现出来而已,纵是如此,冯明轩和净水师太此时的脸色也都已是如同死灰,难看至极。 死亡镜相,实则是先杀已,而后杀敌,当“镜相”出现的时候,施展“死亡镜相”的人已然身死,不过其暗魂尚在,从而显出攻击者镜相。 中了“死亡镜相”的人,要想活命便只有两条路可走: 一是通过足够强大的力量与“镜相”之源珠互耗相持,直到镜相之源的暗魂能量被消磨殆尽。不过,由于“死亡镜相”的镜源可以通过涡旋的死亡暗魂之力源源不断地吸收自然界的黑暗能量,所以这第一条求生之路,几乎无人能行得通。 二是只有无奈地坚持与“镜相”耗斗,然后寄希望于有未中镜相的强援到来,帮助毁掉镜源暗魂之珠。但是,这个强援至少需要有与施展出“死亡镜相”镜源者相当的功力。 如今这个“死亡镜相”的暗魂源珠,虽然只是个旋涡成鸡卵大小的黑亮球体,但源珠祭出者,乃是魔道“三星”之一的“隐星”、忍术界至强忍者、暗隐村的村长风间长流! 现在在这整个仙河山之上,除非是仙河派掌门石清源亲临、或是其他各脉首座级的人物到来,又或者是仙河派众位功力高强的前辈长老们一起联手,否则,恐怕谁也不具备毁灭掉这个“死亡镜相”暗魂源珠的能力。 最糟糕的是,断剑雪山极寒极冷、数百里方圆之内长年大雪,极少有人出入,同时断剑雪山百里方圆之间乃是对外的禁地,只有仙河派的人才能进入,所以,虽然现在仙河山上正有着不少其他四大正派前来一同演练“小乾坤”阵法的能人,但他们即便发觉到了这里的打斗,也不大可能来援。 按理说,在场的冯明轩、尸战魂、净水师太和江采瑶四人中的任意一人,或者都有能力毁灭掉这个“死亡镜相”的源珠,只可惜,四人如今都已经中了镜相,只能与自己的镜相对手奋力搏斗,而无暇去毁灭镜源。 此时,如果有谁撤退逃跑或是被自己的镜相打败,那么被打败的那个实体真人便会转变成镜相一方的强大新力量,这个团队便会减少一名队友、增加一名强敌,那样的话,恐怕队伍将瞬间覆灭。 忍术界可怕的镜相法术虽然极为罕见,但名声上却是世闻已久,所以在场四人都明白这一点,没人敢擅自逃离,也腾不出手去对付“死亡镜相”的暗魂源珠。 自己的镜相,在各方面的实力都与自己真人相当,并且镜相是全力以赴,所以也没人敢对自己的镜相对手稍加懈怠,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强援的到来,冯明轩等四人便只有苦苦地与自己的镜相对手缠斗到死! 这种与自己镜相打斗的情况,“镜相”都是极力的出招,所以不可能进行太多的进退周旋。若求速战速决,只有唯一的一种有效打法,那便是在一招之内强拼内功法力,而这样做,最终的结果无疑也只会有一个,那便是两败俱伤而死。 这便是四人为何对“死亡镜相”如此惊惧、并且束手无策的原因。 “我等今日休矣!瑶儿,为师方才真不该命你出手攻击,否则或许……”净水师太料定今日必死,说到这里,也懒得再说下去。 但是——就在这一刻—— 冷空苍凉,寒意骤起。 周围的环境,突然之间比方才还要冷上数倍,连正在飘飞的大雪,都在空中凝结。 更奇怪的是,空中竟然弥漫起了迷蒙的细雨—— 寒瑟的雨、清凄的雨、沧桑的雨。 雨中有境,境中有泣。每一根雨丝覆落在身上,如悲伤的眼泪,令人忍不住想放声大哭、仰天长啸。不,这并不是真正的雨,而是一种洗练尘埃的雨意! “意!剑意!好冷、好强的剑意!” 功力强如冯明轩,也不禁在这样雨意的沧桑中凄然寒颤、潸然泪下。但他到底是见多识广,立即意识到这极有可能是在江湖上灭迹已久的、“意宗”武功中的一种剑意,不由惊呼了起来。 “你是说,这是‘意宗’武功中的……剑意!”尸战魂和净水师太闻言也不由惊然。 第165章 无尘 冯明轩一边苦撑着法诀,一边说道:“当是无疑,如果真是如此,那这名剑客的武功,未免也太可怕了!”说着心念一转,忽又狂喜道:“或许,我们有救了!” 净水师太闻言亦是一喜,但她立即又转喜为忧,说道:“但是,在我们正道之中从未听说过何时出了这么厉害的一位意宗人物,来者是敌是友,还尚未可知……” 意宗武功在江湖中失传已久,虽然如今江湖上也偶尔会有些试图研练或自已摸索意宗功法的人,但极少有人能成大气候。 江采瑶也在漠然的剑意中流泪了,但她并没有丝毫的悲伤,这是一种狂喜的泪水。 这种深度悲凉的意境,她虽然也从未遭遇过,但却似乎有一种发自内心的习惯,这种剑意,她隐约有些熟悉,所以,她喜悦的泪水夺眶而出,口中念道:“你终于来了,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也就是在这一刻,一个白色孤影,伴随清寒的剑光,向空中涡旋的“死亡镜相”暗魂源珠划落而去。 这一剑,“岁月之梭”——八荒神剑“破”字诀下的纲领式,不疾不徐,孤单、漫长而不经意,但划过之处,却能穿刺时间和空间一切阻碍——物体,甚至是人心。 蓬! 一阵巨大的音爆,堪比雷庭之震! 白色人影的剑光划过“死水波纹”、穿破“风云锁”,又将“死亡镜相”的镜源击得粉碎。 那需要突破多大的阻力! 在剑尖刺破暗魂源珠的同时,白色人影亦被震得飘退了十几丈。 “可怕,这就是传说中的意宗剑法么!太可怕了!” 看着白色人影穿越重重巨阻,冯明轩惊叹不已。 镜源破碎、镜相消失。 冯明轩等四人均撤去了功力法诀,但尚兀自虚喘不已。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回想方才的惊险,四人俱是心有余悸。 白色人影收剑入鞘、落下地来,悲凉的剑意随之散去。大雪又开始继续纷飞。 地上渐渐又恢复了冷漠的雪白。 冯明轩等人注目看时,只见数丈开外,一个身着雪行衣的白衣剑客,全身雪白,提剑而立。 这是一个年轻而陌生的面孔,表情被冰雪所渲染,没有一丝的神采。 他整个人显得麻木、冷落而茫然。手中之剑,从手指开始,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霜雪。冰雪冻结的脸上露出两只古井一般沉寂的眼睛,很难看出来他是否在刚才暗魂源珠的反震中受了重伤。 看着风雪中这陌生的面孔,冯明轩等人觉得此人的身份甚为可疑,但方才毕竟是他救了众人一命,所以,四人想了一想,都缓缓朝那白衣剑客走了上去。 走到距离白衣人身前半丈,冯明轩两手抱拳,朗声开口:“承蒙侠客出手相援,我等不感激不尽!但不知侠士肯否赐下高姓大名,以容我等日后报答?” 这个白衣剑客不是别人,正是封明阳。几天前他打开心脉筑基未成,反而身上戾气扩散,身体被寒戾所伤。 此刻寒戾之气已扩散蔓延到全身,身体里部分血脉都已开始冰冻,他自料不日将亡,故此前往断剑崖。 仙河山上千雪岭,断剑雪山断剑崖,传说是天与地的交接、来与往的结界。 断剑崖下无尘渊,里面的“天渊神刃”,可以割断人今生与来世的渊缘,让已亡人断绝世间的一切。古往今来,在修炼途中走火入魔的仙河派弟子,无颜面世,便以断剑崖的无尘渊为归宿。 封明阳知道,此生一去,自己辜负的太多。他记得那个美丽的黄昏,与她牵手约定不离不弃的誓言,也记得林海雪原夜色下,那个苦苦守望的眼神,更记得那份七世不灭情缘中一名如花女子的漫长等待…… 还有手中这把未名剑,还有那些逝去的亲人和为数不多的朋友…… 一切都还来不及眷顾祭奠,但此生便要结束了。 他希望,来生,所有这些都不要再与自己这个不负责任的人有任何的瓜葛,所以他选择了断剑崖,前往那无尘渊——戴上一副无名的面具,消逝在那永无片缘的茫茫人海。 却没想到,在离去的途中还会遇到这一个人。 ——此时,江采瑶正死死的盯着他,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肯遗漏。以前有夜色的阻隔,她想看也看不清楚,而今天,她要把他身上的每一丝一毫都看得真真切切,把他永远的印在脑海里。 将后无论他走到哪个天涯海角,也走不出自己的记忆。 但封明阳知道,她此时铭记得,只是一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的人。就像在那个雪夜里她那份坚决的守望一样,其实这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她守望中那等坚定不移的,和那种坚贞不渝、浪漫美好的奇迹情缘。 她的坚决相信,和自己的永不再相信,也许都只是一种彻底的错误。 ——爱情二字,或许根本就只是一个彻彻底底的谎言,信与不信,都是错的,都没有什么意义。 “敢请侠士高姓大名?” 冯明轩再次问道。 然而封明阳仍是不答。 此人的沉冷静默,令冯明轩等人感到甚为奇怪,而他与江采瑶之间的深刻对视,更是令众人感到有些疑问。 净水师太见江采瑶与这名陌生男子久视不语,开口问道:“瑶儿,这位少侠是……莫非,你与他相识?” 江采瑶仍是死死盯着封明阳,说道:“他,就是无名。” “无名!” 冯明轩、净水师太和尸战魂三人齐声叫了起来。 冯明轩连忙又上前了几步,敬然拱手道:“原来是‘无名’大侠,久仰久仰!此番救命之恩,我等没齿难忘!” 封明阳变到昔日“无名”的嗓音,语气冷淡的答道:“在下不过是正好路过此地,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搅扰贵山,还望诸位莫怪。” “哪里哪里!”冯明轩呵呵笑道,“今日无名大侠驾临仙河山,乃是我仙河派之荣幸!” “无名少侠如果不嫌弃,不妨到鄙派派府一叙,也好让我们一尽地主之谊。”这时净水师太突然说道。 净水师太此言一出,其余人立即大感意外:邀请无名到仙河派府一叙当然在情理之中,但此语出自净水师太之口,却有些不符合常理了。 首先仙河派派府细分起来有天心坛、风云塔、大合殿、舞水榭、出月阁、紫竹居六大派府,其中舞水榭一脉均是女弟子,净水师太作为舞水榭首座,此言虽然没明说是专请无名去舞水榭的意思,但在冯明轩等人听来,这话里很容易让人觉得有弦外之音。 如今江湖修炼界早已盛传着修炼界第一美女江采瑶迷恋剑侠无名的八卦流言,难道江采瑶的师父净水师太也早有此意,想让自己最得意的弟子…… 其次,这句话本应该由作为仙河派副掌门的冯明轩来说更合理,净水师太竟然抢而言之,多少让人觉得有些突兀。 江采瑶听了净水师太这句话,意外之后,是一阵欣喜,脸上不由露出了几分红晕。 而旁边的尸战魂见状,也呵呵一笑说道:“对,对,所谓相请不如偶遇,无名大侠既然都来到了仙河山,如果不到仙河派派府做客,那便是瞧不起咱们五大正派了!” “诸位好意,在下心领了,但实在抱歉,恕……恕难从命……咳……” 封明阳说着突然低头一咳,咳出了一大口鲜血,身体虚弱地一晃,神情显得十分的痛苦。咳出的鲜血中伴随着几粒寒冰。 他之前打开心脉冒险修炼,本就因体内戾气扩散而经脉受损,刚刚又使出“八荒神剑”破掉“死亡镜相”,既被“八荒神剑”剑意的强烈反噬,又被“死亡镜相”暗魂之力的剧烈反震,此时已是五脏六腑俱碎、伤重无比。 “你……受伤了!” 江采瑶见无名摇摇欲坠,顾不得男女之嫌,便要上前扶持。冯明轩和净水师太等人也露出关怀的神色。 封明阳却一手紧握霜结之剑,一手伸出制止江采瑶,说道:“我……无妨,无妨……” 说着痛苦中利用最后的意念支撑,脚下一点,展开“步云逐月”的轻功,化作一道白影,瞬间消失在了纷飞大雪之中。 “好倔强的年轻人!” “好俊的轻功!” 看着转眼消失无踪的白影,余下的人纷纷叹道。 无名说走就走,离去的速度之快,令江采瑶一时来不及反应。她怔了一怔,看着无名消失的方向,突然惊叫了起来:“不对,他……他去的是断剑涯的方向!” “断剑崖?无尘渊!” 此时其余人也都反应了过来,净水师太说道:“我看他方才的脸色极不正常,似有练功走火入魔的征兆,莫非……” 仙河山无尘渊本是仙河派走火入魔的弟子自绝的地方,但除了仙河派弟子,江湖中很多走火入魔的奇人异士,也常会悄悄潜入仙河山千雪岭,到断剑崖的无尘渊自尽,以了尘缘。 一个走火入魔的人突然来到千雪岭,其动机再也明白不过了,江采瑶当下已顾不得多想,急忙对净水师太请求道:“师父,弟子,弟子……” 为了那个身份不明的“无名”,自己这心爱的弟子这些年都快成痴了,净水师太明白江采瑶此时的心意。 怜惜地了自己的这个弟子一眼,她无奈地叹了一声,说道:“去吧。只是无尘渊‘天渊神刃’厉害无比,你要多加小心。瑶儿,凡事不可太强求……” 话还没说完,江采瑶已踏剑而起,跟随着无名的方向消失在了茫茫雪野之中。 第166章 草仙 当意识再次清醒,封明阳感觉自己如同置身于一个大蒸笼里面,浑身热得难受。 睁开眼睛一看,四周水气氤氲,什么都看不清,低头一瞧,只见自己正浑身光溜溜的泡在一个大缸子里面,整个人脖子以下都泡在热水里,感觉就像在泡热水浴。 “奇怪,我这是在做梦吗?” 捧起一捧热水“哗啦”一声浇在脸上,双手抹了一把脸,理了理平生事迹,最后的人生记忆,自己明明应该跳进了仙河山断剑涯的无尘渊。 还有,在纵身跃入无尘渊的那一刻,好像听到身后有什么人叫了一声。但那时自己已经差不多是个死人了,残留的意识已经分辨不清任何事物。 “难道,我跳崖之后,有谁把我救了?又或者是在无尘渊里遇到了什么奇遇?” 如果世上真的存在阴曹地府,想必那阴曹地府也不会这么安逸吧?还有热水澡可泡?而梦又不可能如此真实,封明阳确定,自己应该还活在人间。 这么一想,便冷静下来,仔细观察和感受了一下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于是闻到一股浓浓的药香味。 “公子,你醒了!” 这时候,头顶上突然传来一个稚嫩的女孩声音。 封明阳抬头一看,只见头顶上的蒸气之中探进来一张小女孩的脸蛋,急忙缩手一抱水中光溜溜的下身,说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啊!你是……请问,我这是在哪里啊?” 那小女孩嘻嘻一笑:“醒了!真是太好了!你在我们百灵山的神农鼎里呢,先别动啊,我马上叫我师父来。” 说着“咚”的一声,她好像从高处跳到了地上,然后跑出外面叫道:“师父,师父,他醒了!他醒了!” “顽皮,别闹了!女孩家的要学着矜持点、乖巧点,知道不?不然小心长大以后嫁不出去!”外面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还有,勤快点,别想偷懒,啊?快回去继续生火。唉,你叶师姐小时候可比你勤快多了!” “师父,他真醒了!不信你去看!” “真的吗?要又是调皮捣蛋,小心我罚你再生一百炉大火……” 老者嘟嚷一声,跟着小女孩进屋。 接着,封明阳便看见头顶上的蒸气里探进来一个鹤发童颜的圆胖老人的脸。“咦,无名大侠,你真醒了?怎么会呢!” 无名? 哦……封明阳马上想起来自己现在的身份可能是无名,说道:“老人家,我这是在哪里啊?请问您是……” “其他慢慢再说,你现在试着活动活动,感觉一下自己的身体怎么样。”老者显得有些急切。 “哦。” 封明阳在热水里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脚,又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感觉和平时并没有什么异常。只是感觉整个人似乎比以前热乎了许多,他想这应该是自己泡在热水里的原因,说道:“挺好的,感觉和平常一样。” “怪哉,怪哉!怎么好得这么快,应该……怎么说,也得至少泡个三年五载才会见效的吧……难道说,我的神农鼎又大发神威了?” 老者在水蒸气里歪着圆脸呆了片刻,转头对外面地上的小女孩道:“灵儿,去,给无名大侠拿衣物去。” “是,师父!师父,是放在客房里无名大侠自己的那一套吗?” “废话,不是那一套,还有哪一套?穿你的呀!” “我是说,要不要给他拿套换洗的……” “罗嗦,快去!” “噢……对了,师父,要不要把那位漂亮姐姐也叫来?” “有完没完你?快去!哦,先别叫那大美女,人家这大男人的还没穿衣服呢,非礼勿视,懂不?。” “噢……” 过了不久,小女孩便把衣服拿来了。 老者对封明阳道:“衣服来了,无名大侠,如果感觉好了的话,请出来穿衣服吧?我也好给你仔细复诊检查一下。” “哦……” 封明阳“哗啦”一声从热水鼎里站起,突然感觉下面一凉,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光得如此彻底,连条裤衩都没挂!急快又缩回水里:“前辈,这……恐怕不太方便吧?” “出来吧,这里没别人。” “可是,她?”封明阳朝外面指了指。 “你说灵儿呀。”老者笑道,“七岁没满的小屁孩,不碍事。” 又转头对外面的小女孩道:“灵儿,男人泡澡穿衣服,女孩子出去回避回避,啊?唉,这都要说,真不懂事!你叶师姐小时候可比你懂事多了!” 封明阳出来穿了衣服后,四处再一看,这里是一间到处者摆满了坛坛罐罐的炼丹大药房,原来,自己刚刚是泡在一个鼎炉一体的大药鼎里面。 那只古老的大药鼎下面,炼炉里正生着微火在煮药呢!确切的说,是在温鼎煮泡自己这个大活人。 那烧煮着的药鼎把满屋子搞得全是蒸气和药味。除了药鼎之外,炼丹房里还有几鼎大炉生着熊熊大火,正在炼丹。 封明阳穿好衣服后,那名叫灵儿的小女孩又进来往各个炼丹炉里添加炭火,看来她像是这炼丹房里的一个烧火童子。 封明阳打量了老者一眼,只见他五短身材,身形微胖,看起来有些滑稽的圆脸上满面红光,显得精气神十足。 看过了这里的环境,封明阳已经大略明白了自己这是怎么一回事,向老者拱手道:“想必前辈是一名老神医,刚刚救了在下一命。多谢老前辈的救命之恩,还未请教恩公的高姓大名?” 老者向他摆手摇头:“老乎哉?不老也!我看我老吗?我很年轻的!” 封明阳闻言不禁一笑,心想这是一名童心未泯的老顽童,笑道:“多有得罪,恩公看起来红光满面,确实谈不上老,是在下口误了。” 老者这才点了点头,一边领着封明阳走进炼丹房隔壁的房间,一边说道:“这里是百灵山百草门,鄙人乃百草门门主。你也不必恩公长恩公短的,医生治病救人,那是再也平常不过的事。再说若不是仙河派那小*妞跪在山门前苦苦哀求,我原本也不想治你这个当时几乎已经全死的人。” “百草门门主?‘草仙’桓除!师公!” 封明阳听到这位救命恩人竟然是自己母亲的师父、百草门门主桓除,立即惊喜。他小时候在飞花岭就经常跟母亲闹着要去百草门找师公玩,可惜母亲一直不肯带他去百灵山。没想到十多年后,却以这样的方式跟师公桓除见面了。 “师公?” 走进房间,桓除看了封明阳一眼,示意他到床边坐下。 然后一边给封明阳把脉复诊,一边说道:“难道无名大侠还跟我百草门有些渊源?若真如此,那倒是本门的一大荣幸了。本门之中就我手把手教出来的徒弟就数以千计,你叫我师公,但不知是我哪一位弟子的门下还是后人?” 封明阳道:“师公,我叫封明阳呀,我娘是‘花仙’叶千蝶。我娘说,我的名字,还是我出生的时候您亲自给我取的呢!” “叶千蝶!你是千蝶的儿子,小阳?” 桓除突然霍地站起,惊讶地打量起封明阳来。 片刻过后,他复又坐下继续给封明阳看脉,说道:“可是,看长相不大像啊?我最后见到小阳时,虽然他只有四岁,但他那小模样如今尚在眼前,他生得很像他爹。无名大侠在开玩笑的吧?你跟小阳小时候的形象可是相去甚远。” “哦,等等……”封明阳伸手揭下脸上戴着的“无名”人皮面具,“师公您看,现在怎么样?” “嗯,这么看,倒是与千蝶的丈夫‘土圣’有几分相似了……” 桓除歪着个圆脸又仔细打量了露出新面孔的封明阳一阵,忽而惊喜道:“小阳,真的是你呀!嘿嘿,原来大名鼎鼎的‘无名’大侠,竟是我的好徒孙小阳!” 说着兴奋无比:“小阳这么有出息,你娘如果泉下有下有知,一定也会很高兴!” 高兴过后,又转而变得有些难过起来:“对了,你爹娘怎么样了?关于你爹娘‘土圣花仙’的下落,这十几年来江湖上有着诸多的传闻,大家莫衷一是,连你师公我都被搞糊涂了!” 封明阳闻言一阵黯然,说道:“我爹他……死在了一个结界里面;我娘……我娘一直下落不明,我也一直弄不清楚我娘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桓除听后,长叹了一声,说道:“唉,这么说,你从小就是一个孤儿了?能活到今天这样,想必十分的不容易!江湖险恶,也难怪你要戴着‘无名’的假面具生活!” “师公,其实无名……”封明阳道,“我戴着这副假面具,并非有意欺瞒师公……” “呵呵,那有什么关系?” 桓除收拾掉悲伤情绪,哈哈一笑,“你师公我也经常戴着人皮面具出去玩呢,可好玩了!但说句实话,你这人皮面具质量也太次了,地摊面具商那买的吧?” “这已经很好了吧?”封明阳汗:“我花了一百五十金币才在仙云城最好的面具店里抢到的呢!” “一百五十金币?败家!没曾想你还挺有钱!嗯,面具店里也就这点货色了吧。” 桓除拿过封明阳手里的人皮面具看了看,“你这劣质面具,骗骗一般人还可以,但要想蒙你师公我这样的行家里手,可就难如登天了。” “那……难道……师公早就看出来了?” “当然,哈哈,师公我早就看出来无名不是你的庐山真面目,只是不想说破而已。喜欢玩人皮面具,回头师公给你培养一副极品的,保准比你现在这副栩栩如生一百倍,一戴上,那音容笑貌,保证生动得比真人还真人!” “原来,师公早就知道了,那……” 封明阳暗自惭愧,心想:那么不久前在仙河山上,净水师太、冯明轩和她……他们会不会也看出来了,无名其实是戴着个假面具的人? 第167章 共死 想到江采瑶,又想起灵儿刚刚说的“漂亮姐姐”和桓除说的“仙河派那小*妞”,封明阳顿时有些紧张起来,问道:“对了,师公,百灵山离仙河派应该不近,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你个臭小子,还说呢!”桓除道,“你要修真炼道,不来找你师公,去仙河派干什么?” “这个……这个……”封明阳支吾道,“这……说来有点话长……” 桓除道:“我听人说‘土圣花仙’的儿子封明阳成为了仙河派弟子,也不知是真是假。心想去仙河派看看,但我和濯让那自以为是的老家伙绝过交发过誓,发誓终身不再踏上他仙河派半步。这回要不是仙河派那小*妞把你扛到百灵山来,师公我还不知道哪个猴年马月才能见到你呢!” “仙河派小*妞?是……是不是她?”封明阳更加紧张了。 “她?她是谁呀?你出事的时候和谁在一起,谁把你救回来的,你自己不知道?”桓除满脸怀疑的看着他。 封明阳结巴道:“我……我不是很清楚。她……她是江采瑶吗?” “看来你很清楚嘛!” 桓除道,“你小子,和你爹一样,艳福不浅呐。我看的出来,那小*妞对你可真是一片痴心。为了求我医治你这大半个死人,当时硬是在瓢盆大雨中在我的山门前抱着你跪了一整天。” “啊?” 封明阳结舌。继而又叹惜道:“只可惜……她痴心的人不是我,而是无名……” 说着心中忽然生出一个疑点,说道:“不对呀!我当时是在仙河山无尘渊……如果是她救了我,为什么不就近带我回仙河派仙医楼求濯让神医医治,而要千里迢迢的跑到百草门来……” “嗨,那还用说吗?” 桓除道,“濯让那自以为是的老家伙只会吹牛皮,你为以他真的像江湖中传说的那么牛吗!你当时身中无尘渊的刀绞风、五脏六腑都受内伤被震碎、体内又有一股无比强大的寒戾之气把全身血脉都冻结了,身怀数疾,除了我‘草仙’桓除,恐怕连神仙都救不了!” 想了一想,又道:“但好像是有点不对头喔……以濯牛皮那自以为了不起的性格,如果见到如此身兼数绝的难得病例,就算把人医死了,他也不会放手给别人医。我原本以为是濯牛皮医不活了那小*妞才把你带到这里来,现在看来,嗯……是有点意思……要不然,就是她看中了我百草门的镇山之宝神农鼎。” 说着叹道:“唉,我这神农鼎,要积几十年灵气才使用一次,当初要不是看在你这‘无名’大侠的份上,说什么也不可能让我这镇派之宝苦苦积了百十年的灵气的就这么浪费掉了。还有我那最心爱的宝贝十阶‘冰火雪莲’……” 说着话,“草仙”已经给封明阳看脉复诊完毕,说道:“嗯,基本已无大碍了,除了封回心脉之中那股顽强的寒戾之气,其他都已经完美痊愈。” 此时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十分疑惑不解,看着封明阳道:“奇怪,那么重的伤,怎么可能好得这么快?不应该呀!还有,你心脉里封着的冷戾之中,似乎又有着一股对身体大有裨益的绵源暖流,要不然,那寒戾之气早该要了你的小命了……” 看着桓除那疑惑的神情,封明阳不禁想起了刚进仙河派时被江采瑶打断手脚、叶爽见他很快痊愈时几乎一模一样的神情,说道:“师公,我感觉,我的身体好像有着很强的自愈能力。曾经有给我治过伤的医师说,怀疑我体内有‘护体元丹’。” “这一点我早就想到了。” 桓除道,“但很显然,以你的这点修真资质,又以你这点年纪,几乎绝无可能修炼成如此强大的高级医师所特有‘护体元丹’。” 封明阳道:“可我听说,‘护体元丹’好像是可以由高级医师分输给别人的,会不会是,我小时候我娘输给我的?” “元丹分输?嗯,《悯天神卷》的温养篇中,确实有所记载。在一些医道门派的男女双修功法中,也有类似法门。” 桓除想了一想,“千蝶修炼过《悯天神卷》,理论上,是可以通过神卷所载的《温养双修》篇的心脉对接之法进行元丹输送,将自己的护体元丹分输一半给双修伴侣……” 想着又摇头道:“也不对,如果你娘要通过温养双修之法将自己的护体元丹输送给你,那可是悖人伦之事呀!何况,那时你还小,不懂得男女天伦之乐,温养双修之法对一个几岁的小孩子根本行不通。” “温养双修?” “心……心脉……对接?天伦之乐……田……田姑娘……” 听了桓除这一番话,昔日幻缘星月湖中的场景一幕幕在脑海中重现,封明阳渐渐震惊起来。 温养双修、心脉对接、天伦之乐,这些字词,一字字敲打在封明阳的心弦上,还有当时与她心脉对接时那种感觉……每一次敲击,都在他的身心中激起层层巨浪,怔怔半晌,痴然道:“难道,是她……” 桓除见封明阳脸色突然变得异常苍白起来,问道:“怎么了?小阳,难道有人什么人给你分输过‘护体元丹’吗?” “呵呵,别想那美事了,元丹分输,那得要一个对你多么死心踏地、那么痴情无悔的女子!即便仙河派那小*妞对你可以达到那个标准,可她也并非医师呀?哪来如此强大的护体元丹?再者,你知道元丹输送后的后果吗?” “后果?什么后果?她……她不会有事吧?”封明阳怔怔道。 桓除道:“元丹分享,生死与共!医师修炼成的护体元丹,与医师自己的生命本元息息相关,如果一个医师把自己护体元丹的一部分分输给了别人,那么,即表示将愿意与其分输对像同生共死。 “身怀医师护部分护体元丹的分输对像一旦死去,那么分输者本元受损,也将同时死亡。所以,元丹分输,即便是在最为深深爱恋的双修男女之间,作为医师的一方轻易也不肯进行,除非她把分输对像看得跟自己的生命一样重要。” “心禾,心禾……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封明阳何德何能,值得你如此待我!心禾,对不起……” 封明阳怔怔念了几句,忽然全身颤抖、整个人突然痉挛起来。他双手紧紧抱着头,似是进行着无比巨大的痛苦挣扎。 桓除后面说些什么,他已经一句也听不清了。 “小阳?小阳!你怎么了,没事吧!来,手快拿开,我看看!” 变故突起,桓除急忙起身掰开封明阳死死抱着头的双手,把他按倒在床上,立即给他拍背、捏肩、揉心口,又进行全身理气按摩。 封明阳整个人瑟缩、震颤着,蜷缩在床上,身体不断的激烈发抖。桓除给他的全身经络揉搓好半天,他才渐渐缓过了气来。 但再次从床上缓缓坐起,他已经是满脸的泪花。 待封明阳能坐起来,并确定他精神恢复了正常,桓除才说道:“小阳,你刚刚怎么了?如此因激动而身体失常,可是我行医多年平生少见。对了,你刚才说什么田姑娘、心禾……说的是千行山庄的那个医师小姑娘吗?听说她是千蝶的弟子,可据我所知,千蝶以前从未曾收过弟子……” 想着田心禾,封明阳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他双手抹了一把脸,整理了一下久久难平的激动情绪,点了点头,说道:“是她。她小时候捡到了我娘遗落在南山之巅深谷里的修炼手册和《悯天神卷》,并进行修炼。所以她自己说,她是我娘的半个弟子。” “原来如此。”桓除道:“这么说你们之间相互认识?看你刚才的情形,似乎你们的感情还不浅,而且关系还有点复杂。” 他看着封明阳问:“你体内的‘护体元丹’,是她给输送的吗?那可真要恭喜你了,那小姑娘我见过,不但医道高明,而且还是个非常美丽又善良的好女孩,你可不能辜负了人家,啊?” 封明阳道:“如果我体内有‘护体元丹’,那一定就是她的了。可是她从来没跟我说过。其实严格说来,我与她也只是泛泛之交,所有的相处时间加起来,还不到一年。” 又恍若自语道:“我一直不知道,自己的生死竟然跟她联系在了一起,还曾经几次想自寻短见。心禾……真是对不起……”” “泛泛之交?怎么可能!” 桓除笑道,“都是大男人,你小子在师公面前大可不必不好意思,啊?都元丹输送了,还泛泛之交?人家女孩子什么都交给你了吧?护体元丹分输,那可是不‘交’不行啊!” “不不不!”封明阳连忙摇手道,“师公,可不要乱说,败坏了她的名节!事情绝不是您想象的那样!我和她之间,真的没……应该……至少没有男女之间真正的身体……” “哦?那倒是怪事了,”桓除看着封明阳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疑道,“难道心脉对接,除了进行阴阳交欢,还有其他方法……呵呵,如此说来,那小姑娘还颇有创新能力,自己领悟了一套新方法?” 桓除说着,又不大好思地向封明阳道:“嗯……那什么,小阳,那么你们之间的……元丹分输,是怎样进行的啊?能不能给师公我老人家透漏点?” “啊?这个……这个……唉——” 封明阳摸了摸肚皮,忽然站起来看了看外面,“师公,我突然感觉好饿了,你听,肚子都在打咕噜呢!现在什么时辰了,到饭点了吗?还有,浑身的药味,好想再泡个澡、好好洗洗先。” “不急,不急,”桓除道,“来,坐下,先好好给师公说说,这十多年你都怎么过来的。还有,一个比较重要的问题,除了田心禾那小姑娘,送你来的仙河派那小*妞怎么回事?” 封明阳面露苦色:“这个……十几年的事,说来话长呢。真饿了,都快没力气说话了,还是吃过饭再说吧?” 桓除想了想,也缓缓站起来说道:“嗯,也好,反正时间有的是。你现在刚刚大病初愈,是该先好好补补,好好休养休养!” (本来还有琐事要忙,但看到书友默默无闻的推荐票,虽然票数不多,但还是非常鸡冻地赶了一章。年边来了,生活中暂时有点多事,诸位多多见谅。) 第168章 初晤 三天过后,该修养的都已修养完毕。 该叙谈的也已经谈得差不多了。 百灵山之巅、百草门门主桓除屋内的客厅里,封明阳从吃过中午饭后就一直被桓除缠着讲述他这十多年来的人生经历。呆在屋子里讲了一下午,封明阳讲得直打懒口,桓除却还是兴趣盎然、不断地询问。 “啊……” 见桓除无事可挖、又再次问到他和江采瑶之间的事,封明阳实在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打了个长长的懒口。 他站起来看看门外,伸了个懒腰:“时间过得真快呀,太阳又快落山了!师公,今天天气好像不错耶,听说百灵山风景很美,这么美好的时光,真想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是想去见仙河派那小*妞了吧?”桓除笑道。 “嗯……就当是吧。”封明阳看着门外,模棱两可说道。在这屋里闷了一下午,整个人都快憋坏了,只要能抽身出去走走,现在什么理由都行。 桓除想了想,说道:“嗯,也是该去看看她了,也好让她早点安心。虽然在师公的心目中总觉得她比不上千行山庄姓田的那小姑娘,但怎么说人家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一个女孩子家的,把你从仙河山背到这里来,着实的不容易。” “是啊……” 封明阳也不由心绪复杂的感叹了一声。 “对了,你见她的时候,顺便帮师公一个忙,”桓除脸上露出几分苦色,“看她那架势,如果你泡在神农鼎里三年五年的不醒来,她也要在我百灵山赖上三年五载了。唉,见过不讲道理的,还没见过这么蛮不讲理的!” “师公的意思是……” 桓除道:“你师公我这小门小派,可白白养活不起那么一个无亲无故的大活人,更不愿去侍候他们仙河派的这个冷面大仙女。把个仙河派名星级人士留在门派里,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跟他们仙河派勾勾搭搭、不清不楚呢!” “我的意思,”说着看了封明阳一眼,不好意思的笑道,“小阳,你脑子好使,你看看,能不能想个办法,去见那小*妞时帮师公旁敲侧击的……” “这个好办。”封明阳笑道:“现在我的伤已经好了,只要我一下山,她自然也不会再留在百灵山上了吧?” “什么话!” 桓除说道,“小阳,师公可不是那个意思,啊?咱爷孙俩好不容易才相聚,师公怎么舍得赶你走呢?师公的意思是,怎生想个法子,既能让你安安心心的留在百灵山,又能让那痴心的小*妞安安心心的回家去。” “这个……恐怕就不是我能做主的了,还得去问问她。” 封明阳无奈地笑了笑,“还有,师公可别忘了,我现在也是仙河派弟子呢,马上还得回到仙河派去。唉,无缘无故出来了这么久,回去还不知道怎么向师门交待呢!” “什么仙河派不仙河派!” 桓除立即义正辞严道,“你是千蝶的儿子、我‘草仙’桓除最得意弟子的后人!你留在我百草门,江湖上谁敢说半句闲话?我看,你那个什么鸟的仙河派,就别回去了!” “不行啊……”脑海中突然闪过云瑶仙子的影子,封明阳愁眉道,“师公,我在仙河派还有别的事情……” “什么别的事情?不就是姓江的那小*妞吗?是不是看人家长得太漂亮,你割舍不下了?” 桓除说着正色训道:“你小子,可别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祸害了人家两个好姑娘!你去仙河派了,千行山庄小*妞怎么办?在这一点上,你就大大不如你爹,你爹人家活了一万多年,也只一心一意地爱过你娘一个人。你小子,这才多大年纪……” “师公,您看您都说哪里去了!” 封明阳有冤没处申,心里嘀咕:吃碗里的看锅里的,我倒是想啊!可我吃得着吗我! 反正是有口难辩,当下干脆告辞出门:“师公,呆半天腿都麻了,我出去散散步。有事回聊,啊?” “你小子,急不可耐了是吧……” 桓除话还没说完,封明阳已经夺步走到了门口。 “哎,小阳,出门别忘了戴上师公给你做的极品‘无名’面具……” “噢……” 门外清风徐徐,夕阳正好。 白灵山高高蜿蜒于云间,山高峰险、曲壑迂回,涧壑丛中不知生长着多少灵气十足的奇异药草。除了以灵草闻名天下,这百灵山上的四季风景,也堪称天下一绝。 由于地势奇高,百灵山巅春夏清凉,秋冬见冷。 就如今日,虽然此刻整个百灵山山巅都沐浴在金光灿灿的美丽夕阳之中,但天风吹来,冷凉透体。 落日黄昏,断崖边上,江采瑶一袭白衣,孤身负剑,凝立远望,似乎在遐思着什么。 风云吹动那发际,但她却似浑然不觉。 同样的白衣飞扬、同样的孤身只剑,还有同一条断崖边上几百步远处的白衣剑客。但这把剑,是提在手中,这个人,是个男子。 在另一处悬崖的断点,无名遥望了天边良久,也遥望了另一边的白衣女子良久,轻轻一笑,最终还是沿着危崖边的悬天栈道,向她走去。 “采瑶姑娘吧?一个人看风景,兴致不错嘛!” 走到江采瑶身边,他一边抱剑与她一起看风景,一边轻笑着打招呼。 认真说来,这是无名与江采瑶之间的第一次正式会晤。所以也只能这么平淡的打招呼搭讪。 “原来,你也认识我,记得我。” 江采瑶继续看着遥远的天边。她早听百草门门主桓除的小弟子灵儿说无名已经醒了、好了,但他却此时才来见她。 “当然,像采瑶姑娘这样的绝世美女,总是能令人过目不忘。”无名笑。 她转过头来,见他全身安好,看了一眼他的笑:“你好像,一直都不开心。” “是呀,好像全天下的人都看起来,比我们要幸福一点。” 无名再次轻笑。 两人开始并肩。 “我能问,你是谁吗?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相互间非沉默地沉默了片刻,她脸上微微泛着红潮问道。 无名内心一紧,脸上却轻轻一笑:“如果你非要知道,在下杨明风。名字不过是一个代而已,什么名姓,‘反正’,都一样。呵呵,我倒是挺喜欢采瑶姑娘赐予的‘无名’这个大名。” 说着顿了一顿,又继续道:“至于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所谓天下无我,我亦无天下,何来何往,不足道也。” “你怎么就知道,天下人没有你?”江采瑶转过身来,目光一点点向他逼近,很近、很真的看着他。 “这……”无名心里猛然一纠! 近距离看见她那澄澈而又炽热的眼神,那俏丽的面容、那生动的发际、那若有若无的香气、那诱人的少女身姿……这美貌和这气氛,压迫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显然能听得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这一次他终于崩溃的承认,原来,自己并不是一个在男女那方面意志坚定的男人! 本来,自己也只是个男人,而且是正常得再也正常不过的男人,并不是什么圣人。 可是,难道自己原来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好*色之徒吗?一见到美女就六神无主? 是不是不光自己,全天下其他正常的男人也都是如此?想到这点,他才勉强自我安下了心来。 现在他想起来了,自己在有些女子面前的抵抗力,一直几乎为零,以前在苏颜面前如此、在田心禾面前如此、在云瑶仙子面前如此、甚至有时候在那恶婆娘锦玉台的面前也是如此…… 而现在,在这个白衣女子的面前,更是如此! 此刻,平日里看上去一向冰冷的江采瑶,竟然全没了丝毫冷淡的神色,她近乎仰望、迎合、期待地看着他,就差一点没一下子扎进他的怀里了! 像她这般纯净的绝色女子,热烈的迎合上来,天底下有几个男人能抗拒? 两个人的身心此刻近得不能再近,几乎都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了!原来,平时看似冰冷和矜持的女子,一旦处身在某些男人的面前,奉献起来竟是如此的毫无保留! 如果不是刚刚知道了自己身上有田心禾的护体元丹,又或者如果没有玉血颜给予的那份忌爱洗礼,令他再也不敢相信爱情、不敢相信女人,也许这一刻,他就要在此女子的面前奋不顾身的沉*沦了。 “不……不可!她喜欢的是无名,世上根本就没有无名,我只是封明阳!” 看着她那义无反顾、楚楚动人的样子,封明阳此刻真想狠狠的抱死她! 但想到无名其实只是子虚乌有的存在,自己只是普通平凡的封明阳,又想到此女的纯净、纯洁,他还是情怯了,也不忍下手。 同时,也生出了一种深深的负罪感。 也许,自己那次在林海雪原就不该出现在她的面前,更不应该在之后虚构扮演出无名这个角色……“像她这般性情执拗的女子,难道我无名,竟然要害了她一辈子?” 封明阳简直不敢再想像下去。 但世间最残忍的事,莫过于让别人的梦想破碎。 即便一个人的梦幻终生无法实现,也比美梦瞬间破碎来得强,因为人生于世,没了梦想,就等于没了生命。对她来说,更应该是如此吧? 那么,还是让自己做回无名吧…… 但这个无名,永远只能是无名…… 第169章 解围 封明阳心急着回仙河派,再逗留了一日,便向桓除辞别。 桓除虽然一心想让封明阳留在百草门,但见封明阳去意坚决,又知道他体内的寒戾最终还得依靠云瑶仙子的芳华仙谱来根治,希望他将后能多寻些机会再与云瑶仙子接触,便也只好依依不舍的让他去了。 封明阳继续扮作剑客无名,与江采瑶一同下了百灵山。到了百灵山下的一个小镇上,二人分别。 百灵山和仙河山,一在南琼州、一在仙州,相距遥远,跟江采瑶分开之后,封明阳便展开“步云逐月”的极乘轻功,日夜赶路。 一路行见,途中所经城乡市镇,但见到处断壁残垣、百姓流离失所,处处都是战争的痕迹,看来这些年朝廷与西盟之间的战事非常胶着。 在路上也时不时遇到两军正在小股交战,但无不是西盟得势、官军颓败,朝廷兵马大多是在苦守危城。 路途中偶尔听流亡的老百姓谈论说,如今西盟大军攻势正盛,已经一路占领云州、西琼、南琼全境,并且已占领大半个中州、正在向文州逼近。 若是中州全境被西盟攻占,余下的小小文州,关隘城防均形同虚设,西盟即可直指帝州、兵临天都太平城城下了。想到云瑶仙子其实是当今的云瑶公主,这一路上所见光景,不由令封明阳忧心忡忡。 匆匆之间,也不知赶了多久的路,这一日下午,他路经一个偏远小镇,实在已难耐腹中饥饿,便进镇买些吃的,顺便也补充一下接来剩于路途中所需的粮食。 到了镇上一打问,才知道原来自己刚刚过了中州边境、进入了仙州地界。 “原来已经到仙州了,难怪这一带看起来这么太平。” 封明阳心想,西盟之所暂时放下各种战争资源都极为丰厚的武州、仙州不管,而直取中州全境、近逼皇城,谋求与朝庭进行最后的大决战,大概是迫于五大正派的压力,不想横生枝节,以免造成两面受敌的局面。 武州和仙州是江湖修炼界各大门派错综盘踞的地方,以前朝廷在昌盛时期都无法严治,想必西盟也不敢轻易染指这两大修炼界发祥地。 就说在西盟已经占领的灵山派所在的南琼州、梵音派所在的中州西南部境内,西盟便明文禁令,灵山派和梵音派所在地方圆千里以内,西盟军禁止一切滋扰。 不单灵山派和梵音派这样的一线名门大门派,在西盟所占领的各州所有地方,凡是在江湖修炼界有一点势力名望的大门派,西盟均明文规定了禁扰范围。 比如封明阳刚刚到过的南琼州百草门,西盟便明文禁令:百灵山五百里方圆之地,西盟军禁止一切滋扰。 天国泱泱大国,必定是人才泛泛,西盟拉扰江湖修炼界人心而孤立朝廷,这便是它做得高明的地方。 “小二,结账啦!多少钱?” 在客栈吃了顿饱饭,封明阳还急着上路。 “好嘞!客官,红烧鲤鱼一份,五十铜板;冬笋炖排骨,九十铜板;正宗古井二两,二枚银币;白米饭两碗,铜板八枚。客官,您的饭钱一共三银四十八铜。” “嗯,好的,你们家的饭菜还真不错,咦……” 封明阳伸手往怀里掏钱,竟然只摸到了十几枚铜板,这才想起来,原来自己身上的钱已经花光了,这十几板铜板根本不够付这顿饭钱! 再摸了摸昔日田心禾送给他的魔力金钱卡,他很清楚的记得,自己早在上仙河山拜师前就已经把卡里最后的两枚金币兑取了出来,现在这张卡早已经被刷爆了。 “唉,我真是败家!”想想九千多金币就被自己这么糊里糊涂的花没了,封明阳不禁自怨自艾的摇头。 “我说你,到底有钱没钱呀?”店小二见封明阳一只手藏在怀里摸了半天不动,立即变了脸。 “我……” 封明阳把兜里的一把铜钱拿出来数了数,一共只有十三枚,为难道:“小二哥,真不好意思,钱不够了,您看……能不能……” “嘿!我说你,没钱还来吃饭!而且还专点好的贵的吃!想吃霸王餐,我告诉你,你找错地方了!”店小二下巴立即翘得比天还高,声音几乎传遍了整个镇子。 “呵呵,鼎鼎大名的无名大侠,原来还会吃霸王餐。” 这时,一名白衣女子微笑着走了进来,她肩头上停着一只美丽的光彩蝴蝶,对封明阳微微一笑:“店家莫急,他的账,算在我身上。喏,不用找了!” 说着手一扬,店小二手中便多了一个五十的大银元宝。 “好嘞!”店小二拿起银元宝在嘴边咬了咬,立即满脸堆笑:“多谢客官,多谢客官!这位客……” 店小二收下银子留意看了那白衣女子一眼,立即瞠目结舌!不单店小二,此时,整个客栈里突然四座都变得鸦雀无声起来!都盯着白衣女子看得呆了! 是她! 这白衣女子容貌天下无双,赫然便是刚刚分别不久的江采瑶。此时她巧笑嫣然、平易近人,完全没有了平时的冰冷,更是美丽动人到无以复加。 轻笑着的她,和她此时此刻的言行举止,让封明阳隐约感觉到一种熟悉,但一时之间又不知这种熟悉从何而来。若不是自己亲自遇到、亲眼见到,他真不敢相信,仙河派的这名冰雪美人竟然还有如此温和的一面! “呃……江……采瑶姑娘,多谢了!”封明阳看了她半天才想起来道谢。 之后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手足无措中冒出一句:“采瑶姑娘,你吃了没?” 觉得这句话开场白实在太俗,又补充了一句:“你怎么也在这里?” 他一直在想,出了名的冷美人江采瑶,今天怎么变了个样。 江采瑶笑了笑:“是呀,你怎么也在这里?” 封明阳笑:“看来,咱们还真是有缘。唉,最近突然囊中羞涩,让采瑶姑娘见笑了。” 说着心想:都是赶回仙河山,我早该想到路上可能还会碰见她。 江采瑶道:“我也正巧路过而已,没曾想这么快又跟无名大侠见面了。无名大侠好快的脚程呀!但如此行色匆匆,不知又要去哪里呢?” “我……” 封明阳正想着胡乱编造个答案,忽然客栈对面的街头上有人高声吆喝了起来: “英雄帖喽,英雄帖!五阶紫红英雄帖!招募天下英雄好汉,一起去狩猎!现已有医师、肉盾、控制若干,仅缺强力打手!” “英雄帖喽,五阶紫红英雄帖!欢迎剑士、仙师、羽士等职业英雄加入,看职业修炼等级鉴定徽章而定,订金五金币到五十币不等,事成之后按队伍成员人数及个人贡献比例分红……” 英雄帖,是当今江湖修炼界各类团队招募队员的英雄令牌,最常见的是狩猎军团发出的狩猎英雄帖,除此之外,也有组团组队去缉盗、寻矿、夺宝、探险等类的英雄帖,很多没有帮派组织的江湖散人,便是完全靠接各种英雄帖挣钱。 以前无聊的时候,封明阳也曾扮作无名接过英雄帖、和别人一起去抓过朝廷通缉的大盗什么的,对各类英雄帖都略有了解。 他知道,英雄帖有“级”和“阶”两种分类方法,级数英雄帖划分的是英雄帖上事件的难度,阶数越高,事件难度越大,最高难度的叫做“英雄挑战令”;而阶数英雄帖,则是狩猎类英雄帖,英雄帖的阶数即当次所需猎杀的最高灵兽的等阶。 此时前面街上发出的五阶紫红英雄帖,按阶划分,自然便是狩猎类英雄帖。五阶,说明所需猎杀的主兽大约是五阶;而五阶紫红,说明所需猎杀主兽至少在五阶以上、只会高不会低,并且以本团队力量预估本起狞猎为“危险”级。 “五阶紫红!采瑶姑娘,看看热闹去吧?”难得有件事为自己解围,封明阳对江采瑶道。 “嗯,这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小镇竟然也会有五阶紫红英雄帖,倒是奇事一件。”江采瑶说着和封明阳一起出门,朝前面街上热闹处走去。 第170章 入伙 走到热闹处,只见街口的车马减速台上站着几个江湖打扮的人,男女均有,出声吆喝的是个年轻女子。 “哎,请问接帖有什么要求吗?我也想参与一下,各位看看我行不?”看了一会热闹,封明阳开口问道。 他一来是跟江采瑶一样好奇这个普通小镇为什么会有人发五阶英雄帖,二来嘛,如果可以,自己也想挣点钱。 现在没了钱,才知道挣钱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 想想多少江湖中人为了挣点生活费,竟然得冒着生命危险去做紫红高危英雄帖任务,封明阳更是对自己浑浑噩噩挥霍掉九千多金币的巨大财富而悔恨不已。 虽然现在他急着回仙河派,但如果这个五阶英雄帖任务要不了多少时间,还是可以去试一试。没了钱才知道,这年头,真是无钱寸步难行。 再说狩猎的事他也不是没干过,以前还和田心禾一起打过十一阶玄兽呢! “原来,杨大侠还有狩猎的爱好。” 江采瑶见封明阳竟然要接英雄帖,不由笑道。 封明阳无奈的叹了一声:“唉,人在江湖飘,没办法啊!最近手头有点紧,弄点钱花花。” 他倒是奇怪,为什么江采瑶把狩猎说成一种“爱好”,难道像她那样的顶级修炼界高手狩过的猎还少吗?不知道狩猎有多艰难? 狩猎有着巨大的生命危险,那是一件很严肃的事! “你?” 台上其中一名男子打量了封明阳一眼:只见此人白衣古剑,虽然剑普通了一点,但人看上去倒是气质清明、气度清高,显然修为还不错,如果是个剑士,职业修炼等级应该不会太低。 于是马上拱手笑道:“欢迎,欢迎之至!请问朋友怎么称呼,修炼的是什么职业?等级多少?” “职业……等级……这个……”封明阳支吾了一句,说道:“职业,剑士吧。哦,在下杨明风。” “有职业等级鉴定徽章吗?”台上另一人问道。 “鉴定徽章……”封明阳又支吾了一下,“呃,有倒是有,但忘带了。” 为了钱,他竟然一改风格,破天荒撒了个实打实的弥天大谎,而且都不带脸红! 看来,钱真是可以改变很多东西。 “忘戴?等级徽章不戴身上,那放哪?” “不会是……没有吧?” “老板,这次狩猎难度本来就大,大家都担着生命危险呢,我看这个人就……” 见封明阳没有职业等级鉴定徽章,台上的人立即议论了起来。 英雄帖任务,队伍成员之间大多是临时搭在一起的陌生人,相互之间并不了解,所以“天兵石”的职业等级鉴定徽章是最直接的身份凭证。 如果是探险之类的奇杂级数英雄帖,队员或许可以不必是修炼界的人,但接狩猎阶数英雄帖要首先出示职业等级鉴定徽章,这是江湖惯例。 台上被叫做“老板”的人,是个容貌十分秀丽的红衣女子。英雄帖中所谓的老板,即英雄帖事件的发起人和负责人,比如负责事前的药品、灵符、经费准备和事成之后的奖金分配等。 台上众人议论了一阵,那名被叫做老板的红衣女子站出来对台下封明阳拱手道:“在下上官玉儿,见过这位朋友。杨朋友如果没戴徽章,那请问有没有过狩猎经验?” 阶数英雄帖任务,如果没有职业等级徽章,便只有看以往的狩猎战绩了。 再其次就是看接帖人在江湖修炼界的名号,或者说名声。 比如修炼界五大正派“五大骄子”、千行山庄“银甲玉弓”和田心禾、铁血军团“百宝童子”樊林等这些名号一报出来,自然就不需要再看什么等级徽章了。 上官玉儿见此人自称杨明风,江湖上从没听说过这个人名,想必他也不是什么名人。但江湖中喜欢隐藏实力和名号的奇人异士也是有的,所以她才询问封明阳过往战绩。 她看得出来,这个杨明风虽然名不见经传,但风骨傲然,显然是个身怀修为的人,若是剑士,职业等级至少应该在剑英以上。 “上官玉儿?我说呢,怎么漂亮得那么过份,难道她是廖师兄说的专杀采*花大盗的那个上官玉儿,江湖八大美女之一?” 封明阳打量了上官玉儿一眼,犹疑道:“猎狩经验?这个,如果曾经在一个四人队中斗过十一阶玄兽,虽然打到了一些玄兽材料,但没能杀死,算不算?” 虽然,自己在那次四人队杀十一阶六角玄犀时是个酱油得不能再酱油的成员了,但怎么说,那也是一份值得骄傲的经验。 “十一阶玄兽!四人队?” 台上众人先是一喜,继而很快又十分怀疑的向封明阳看来:“吹牛的吧!四人队抗过十一阶玄兽?” 以四人队搞过十一阶玄兽的人还来接五阶英雄帖?这不得让人不怀疑。 毕竟,江湖中也不乏一些刚刚步入修炼界不久,便不知天高地厚学人家去狩猎的初哥菜鸟,结果一到地点,无不是白白丢了小命,而且还会害了队友。 上官玉儿显然也不相信封明阳曾在四人队中打过什么十一阶玄兽,认为他多半是在吹牛,但她想了一想,还是说道:“那好吧,反正时间紧急,这一时之间也不容易找到高手,不过……” 她打量着封明阳:“杨大侠,你没带等级徽章,那预付订金嘛就……暂时五个金币吧。你知道的,没戴徽章订金最低,这是行业规矩。” 说着又认真道:“但事成之后,如果杨大侠贡献高,自然也会领到应得的高奖金。其实订金的多少也就是迟领早领的事,希望杨大侠别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封明阳见自己可以加入,立即高兴向上官玉儿揖手道,“谢谢老板!” 说着笑呵呵看了上官玉儿一眼。要知道,江湖英雄帖不只是挣钱的方法,同时也是江湖中人结交朋友的极佳方式。 上官玉儿笑了笑:“不客气,接了英雄帖,大家就都是朋友和队友了,以后多多关照,共同努力。杨大侠请上来吧?” “哦。谢谢。” 封明阳跳上台子,上官玉台发给他一枚精致的紫红色英雄币,以作事成之后领取奖金的凭证。 领了英雄币,封明阳问道:“老板,说实话……多年不打猎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行不行,能问下这次英雄帖杀的是什么吗?还有,去哪里杀啊,要多久?” “靠,问怪!懂不懂啊!” “打英雄帖还把目标说出来,不是存心让别人去抢怪么?” 这一问立即招来了合众的白眼。 此刻,众人终于知道自己这回算是倒霉到了家,碰到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大酱油,但老板要了的人,众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江采瑶见封明阳上台接了英雄币,也笑道:“这位老板,我也想参一个,可以吗?小女子虽然也没戴徽章,但保证狩猎经验多多。” 上官玉儿看向江采瑶,都不带犹豫,立即喜道:“呀,你肯加入,那真是太好了!朋友一看就是高手,也不必出示什么等级徽章了,订金五十金币。” “凭什么呀!” 封明阳顿时脱口而出,“都没有徽章,怎么就不平等对待!” 但话一说完他就知道自己失言了,以五大正派“五大骄子”之首江采瑶的实力,别说领五十金币订金了,就是事后分最大头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嘿嘿,有她在,杀个五阶灵兽还管它紫不紫红不红呢,这次就等着分钱了!”而且他心里立即暗自高兴起来。 其中有人对封明阳笑道:“兄弟,谁叫你对自己的功力修为讳莫如深、让别人一点也看不出真正实力来呢?但人家美女,这可是一看就知道至少是‘化神’以上的修真者,而且内功一定也很高……” 接下来,陆续又招了到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丹医”初级医师,一个是负责攻击输出的“通”级羽士,加上原来的六个人连同封明阳和江采瑶,现在这个英雄队里面一共已有十个人了。 这次杀的不是暗域里的怪,是明怪,老板上官玉儿认为这个十人队应该可以去挑战一下五阶的怪了,怕怪被别人抢走,就叫上大伙马上出发。好在总算招到了江采瑶这个不愿报出名号的高手,和一个正缺乏的解毒医师。 带着众人走到镇子外一个没人的地方,上官玉儿给大家发了预付订金,才说明这次英雄帖的任务目标。 原来,这一次要杀的,是最近出现在本镇辖区下岩石村的一个五阶以上的魔兽——噬血蛛王。 如果能成功将噬血蛛王猎杀,除了五阶玄兽元晶和五阶仙魔材料,还有官府悬赏的五百金币。以上官玉儿的估计,魔兽材料和官府悬赏加起来,最终总入应该在五千金币以上。 具体的总收入分配方案,扣除药品灵符等准备经费四百多金币,剩下的钱老板提成总收入的百分之五后,其余按各人贡献度分成。不管事情成功与否,所有预付订金全部都不用退还。 岩石村地处偏僻,离本镇还有近百里路程,给大家简要介绍了这次狩猎的相关事宜,上官玉儿便领着众人上路了。 (这几天一直在半路坐车,有点耽误更新,再过两天就到家了。如果手机上的联*通3g网络在电脑上用着还可以,到农村老家后更新会稳定。回到山青水秀的家乡,正好安安静静、一门心思的投入写好下一卷“千秋英雄榜”这个小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