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手和云归》 第一章 我是韩弥,曾经的韩国公主,十五岁那年,我跟着使臣的队伍离开了韩国的国土来到了燕国的都城蓟城,开始了我作为质子的生活,从此我再也没有踏上故土。随着年岁的增长,故国与我已经成了窗外的一轮明月——远在天边。 到了蓟城,第一件事就是随着使臣进宫拜见大王和王后。 看着跪伏在脚下的使臣,大王很高兴,他在不久前攻陷了我们韩国边界的三座城池。 父王派出的将士抵挡不住燕国的进攻,只好派人前来议和了。燕王得了边界的三座城池,又提出了派遣质子的要求。 我的父王只有我和雪儿两个女儿,相比刚刚七岁的韩雪,无疑我是最合适的人选,于是我毫无悬念的成为了质子。 告别了哭的死去活来的母后,带着随身服侍的嬷嬷和婢女,跟着朝见的使臣我就上路了…… 燕国的王后是我的姑母,她是我父王的姐姐,多年以前就嫁到燕国来了,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只是不断的听父王和宫里的人提起我长的很像这位姑母。 不过经过长途跋涉,我的脸苍白而消瘦,像风干了的小白菜,估计谁也看不出我和眼前这位面颊微丰的王后那里有相似的地方。 大王和使臣在一问一答地说着话,王后已经把我搂在怀中,红着眼圈细细地问着我一路的行程,我多数的时间都是待在车子上吐得天昏地暗,哪里答得出她的问题,只能支支吾吾的应付两句,王后叹息着不再说话,两颗泪珠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我的颈子上,我僵硬着身躯站在那里,心里一片茫然…… 含元殿上美酒佳肴连绵不断地呈献上来,如花似玉的美人儿翩迁起舞,丝竹之声不绝于耳,一阵烦闷涌上心头,我抬头打量着四周,见没有人注意到我,站起身悄悄地沿着墙边走出大殿。 我来到这里已经有一个多月了,王后一直留我住在她的宫中,虽然衣食无缺,但是我心中悲凉,我想念看看上去有些严厉却会在我睡着的时候轻轻吻我的母亲,我想念看到我总是宠溺地把我抱在怀中的父王,还有柔软的咿呀学语的妹妹。 以前总喜欢参加宫宴,每次母妃都把我打扮的美美的,我穿着漂亮的衣裳,牵着同样美美的妹妹,和父王母后围坐在一张几后,吃着美味的佳肴,看着美人蹁跹的舞姿,那时候的我心里是暖暖地,每天都是笑着的,可是现在的我独自一人来到这异国他乡,即使再美味的佳肴,再精彩歌舞,对于我来说味同爵蜡。 两个月前,太子携一众兄弟替燕王去王陵祭祖,今天是燕王为了外出归来的太子兄弟们设的酒宴,看着他们阖家欢聚的场面,不由得让我想起了父王母后和妹妹,顿时觉得这满殿的欢声笑语象一把把冰刀插在我的心上…… 身后远远传来一阵脚步声,我蓦然回过神来,此时的我不想见到任何人,低头擦了擦不知何时流下的泪水,四下打量起来了,我此时正站在一条小径上,两边都是嶙峋的假山石,不假思索我闪身躲进假山石中,沿着山间小径往假山深处走去。 终于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了,我停在一个洞口前,知道这是一个洞口是因为我的衣袂被掩盖在洞口表面的藤蔓钩住了,当我俯身解开衣袂的时候发现了藤蔓后的洞口。 当我看清洞口的时候,我不由地张大了嘴巴,吃惊地看着面前的这个人,他瞪着一双乌亮的眸子,两条又黑又粗的眉毛微微皱起,嫌弃地撇着嘴,一言不发地看着我。 刚才在酒席上我见过他,他是梁国的太子刘茂,和我一样的质子。他此刻斜倚在一块石头上,双手抱胸,嘴里叼着一根草棒,只静静地看着我,我觉得他的目光很是犀利,看的我如芒刺背,我的目光离开他的面颊,打量着眼前这个山洞,严格地说这是几块巨石围成的空隙,小的仅仅能容下两个人并肩站立,石壁上长满了青苔,有微弱的天光从石头的间隙中照射下来,那光线有些幽暗,在他的身后发散成一圈圈模糊的光晕…… 一双有力的手把我拖进山洞,将我搂在怀里,很快面前的藤蔓垂下来遮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大吃一惊,刚要大喊,嘴巴却被一只手紧紧地捂住,我抬起脚来踢过去,正踢在了他的小腿上,我听到他吃痛地闷哼了一声,紧接着我就被紧紧地压在了石壁上,再也动弹不得了,我紧绷着身体,心里又急又怒,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 就在我急得要晕过去的时候,我听到山洞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是一阵说话声,我这才恍然明白过来,原来,刚才我迷迷糊糊地竟然没有发现有人走近,想来他是不愿意被人发现,所以才将我拉了进来。 心头松了口气,我的身躯不由软了下来,他低头看着我,我乖乖地一动不动,不再挣扎了,他迟疑了一下,捂住我嘴巴的手微微地松了松,见我老老实实地一言不发,他才将手从我的嘴巴上拿开,我狠狠地喘了口气。 他双手抱住我,我仰头看着他,洞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我俩的呼吸声。 洞外的人越走越近了,竟然停在了洞口说起话来,我低下头屏住呼吸,唯恐被外面的人发现,身边的少年浑身肌肉绷紧,抱住我的双臂勒紧,勒的我有点痛,我又不敢出声,只得默默忍受。 我静下心来,清晰地听出洞外说话的是一男一女,只听那男子说道:“你抱着他跳到池子里去,把他按到水底下,只要很短的时间他就会没命的。”“我……我怕……”那女子嗫喏着,“我的人会在附近看着,放心!你死不了。”停了停又听那人说道:“你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我送你五百金,你的母妃我自会照顾,你就放心吧。”外面一时沉默下来,过了片刻那女子的声音响起“好,我答应你……” 一阵离去的脚步声传来,渐渐地外面悄无声息,又过了一阵子,我身边的少年冷冷地笑起来,一把将我推出了山洞,我跌倒在地上。 那少年从山洞里走出来,看也不看我一眼扬长而去,也许是刚才太紧张,也许是受到了惊吓,我浑身无力瘫倒在地上,几次挣扎着想爬起来,还是跌倒在地。 一阵脚步声再度响起,我惊骇地抬眼望去,却是那少年去而复返,他见我依旧坐在地上,他低头看了看我,“胆小鬼”他厌烦地说了一句,见我还在发抖,他皱起了眉头,双手紧紧地压在了我的肩头上“忘了你刚才听到的话,听到没有?”我点了点头,牙齿却上下打起架来,“你怎么这么没用!几句话就把你吓成这样,再抖我就先把你掐死在这里,你听到没有……”少年的嘴里在威胁着我,我却并不害怕他,他威胁了我几句,见我依然抖个不停,终于不再说话了,叹息着将我从地上拉起来抱在怀中,一只手缓缓地拍着我的后背…… 远处传来一阵喧嚣声,隐隐约约地听到有人在喊着:“三王子落水了,大公主落水了,快来人那……”我们面面相觑“快走!”那少年喝了一声,伸手将我从地上拉起,我连忙点点头,跟着他跌跌撞撞地离开了这里…… 那日回来之后我就病倒了,太医说我得了伤寒,我反反复复烧了四五天,喝了许多汤药才退了烧,又在床上修养了一个月才终于彻底的康复了。躺在床上的这段时间,偶尔在我睡着刚醒的时候,会听到看护的丫鬟们聊起刚刚溺死的三王子,还有疯掉的卓王妃以及大病一场的燕王。等我差不多快好的时候,她们已经很少提起三王子,转而兴致勃勃地议论着从梁国来的两位美人。 我终于痊愈了,不能继续赖在床上了,这日早上起了床,梳洗过后,我带着丫鬟嬷嬷去给姑母请安,我生病的这段日子,姑母亲自来看了两回,又打发人送了几回药,我当时病的人事不知,等我缓过劲来,听我身边的徐嬷嬷说起,所以一好起来,我就过来请安了。 我进去的时候,姑母正在和前来请安的太子说话,见我进来,忙把我叫到跟前上下打量了一番“阿弥这几日清减了许多,得叫下头人给你好好补补身子。”我点头应诺着。 “阿弥妹妹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尽管跟哥哥说”太子笑眯眯的看着我,太子长得不像燕王似得浓眉大眼,有点像姑母眉清目秀,微微笑着的时候看上去温润如玉,我喃喃地应了一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做声,太子又说了几句话,我有点怕他含含糊糊地应了两句,他自己感到索然无味就不再看我,只顾着和姑母说话。姑母留了我们吃了早餐,我战战兢兢地熬到结束,赶紧告退,一路飞奔着回到了屋子里,也没顾及跟在身后的嬷嬷丫鬟们。 我钻进被窝里将头蒙上,自己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着,想着刚才听太子轻描淡写地讲着宫中刚刚病死的三王子,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还带着微微的笑,仿佛死掉的不过是一只小猫小狗而已,记得我从前养的那只猫死去的时候,我还哭了整整两天,为什么一条人命在他这里就这么无足轻重呢?我不敢多想,也不敢问,本能地我就觉的这件事我要永远地将它埋在心底…… 徐嬷嬷和丫鬟玉蝶彩娟,急匆匆地追了回来,见我蒙头躲在被子里,赶紧上来将我从被子里拉了出来,嬷嬷伸手摸了摸我的衣裳“公主,您这跑了一身的汗,得赶紧把衣服换了,小心着了凉……”我嗯了一声,任由着她们替我更衣,重新梳洗了一番。 收拾妥当,丫头进来禀报王后跟前的大丫鬟绿绮来了。我才想起刚才姑母说过从今天起我就要去上书房去上学了,就带着玉蝶跟着绿绮往上书房走去。 学堂里有燕王的三个儿子:太子陈协、二王子陈璲四王子陈荥,两个女儿:大公主陈瑶,二公主陈欢,再加上梁国的太子刘茂和我总共七个人。大公主陈瑶因为落水受了凉已经很久没有来上学了,如今身子好些又要忙着备嫁,估计以后也不得再来。 男子和女子的课是分开来上的,男子请了一些宿儒讲经史子集太师太傅讲治国之道,女子这边则是一些女官讲女德女戒以及礼仪规范和琴棋书画,相对男子那边的严苛,女子这边女德女戒和礼仪要求严格一些,至于琴棋书画则凭个人兴趣,比较随意一些。 二公主陈欢比我小两岁,是个话唠,因为只有我们两个女孩子一起上学,所以她每天都围在我身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向我打听着韩国的风土人情和逸闻趣事,也向我讲述她遇到过的有趣的事。这宫里只有她和太子是同胞兄妹,太子和王后很宠爱她,处处呵护备至,养的她的性情有些天真骄纵,对我倒是从来不摆公主的架子,整日里只和我厮混。 因为她和太子亲近,也经常拉着我去东宫,所以渐渐的我和太子也渐渐熟悉起来了,太子见到人总是面带微笑和蔼可亲,时间久了,慢慢地我也不再怕他了,也能心平气和地和他说上几句话。 音律、书画、弈棋这三门课程我们都是同一个师傅,每次都是我和陈欢去太子他们上课的东书房学习,师傅按照每个人的进度逐一指点。因此我渐渐地和二王子、四王子也熟悉起来,时常也会聊上几句。 虽然都在上书房我和刘茂见面却不多,他经常不来上课,偶尔碰面他也是面无表情地和我擦肩而过,我也从来不和他打招呼。听说他热爱武学,多数的时间都和御卫营的兵士们在演武场厮混,来上书房的时候多数也是在打盹,因为他是梁国的太子,所以师傅们也不去管教他。 第二章 转眼已是入冬,天气一日比一日冷了起来,王后采纳了太子刘协的建议,在上书房后面的小院子里给我们开了个小厨房,每日中午的时候我们都留在上书房用膳,想着不必再走很远的路,跑回去吃冷饭我心里高兴极了。 这一日中午,天空突然飘起鹅毛大雪,不一会儿天地一片白茫茫,我和陈欢放学早,正在小院子的正厅里等着吃午饭。站在一扇半掩的窗户前,我俩一起瞧着外面的雪景,商量着明日正逢沐休早起可以堆雪人了。 正说的热闹,就见陈协、陈璲、陈荥和刘茂一起说说笑笑地走进了院子。 我跟着陈欢连忙迎了上去,在门口笑着见过礼,早有丫鬟迎上来,帮他们拍去身上的雪花,解去披风。众人都进了屋,团团围坐在八仙桌旁。 我们这群人中,太子陈协和刘茂都是十八岁,二王子陈璲十七岁,四王子陈荥十一岁,我十五岁,二公主陈欢也是十五岁,只是比我小了三个月。 几个人正说得热闹时,上书房的总管太监安福进来禀报说是下午教授音律的刘乐正生病请假了,所以下午的课程取消了。我和陈欢不禁喜上眉梢,陈荥更是欢呼起来,其余众人也是面带喜色。 “今个下午不上学,这雪下得又大,不如我们中午喝几杯,也好驱驱寒,我那里还有两坛桂花蜜。”陈荥的提议刚说去来,立即被人鄙视了。“桂花蜜那里算的上酒,那是女人喝的玩意,不过小四你可以多喝几杯。”二王子撇了撇嘴,陈荥立即涨红了脸:“我倒是想喝梨花白,你能搞来吗?”梨花白是宫中珍藏的佳酿,据说味道甘冽回味绵长,后劲虽大,但是难得的是酒后不上头,所以颇受追捧,只是产量极少,只有逢年过节才有少数人能够得到大王恩赐。四王子这么说显然是为了挣回颜面和二王子较劲呢。 二王子笑呵呵地用手拍了拍四王子的肩膀:“四弟,要不我们打个赌怎样?我们赌谁输了谁喝干两碗酒。”陈欢连忙拍手叫道:“好呀!好呀!我来做见证。”众人都知道陈欢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又见陈荥憋得满脸通红,宫中从来只给王子们喝寡淡如水的满殿香和甜如****的桂花蜜,那里喝过梨花白这样的烈酒,两碗下去估计四王子会找不到北了吧?陈荥却是不服气,咬牙跺脚的嚷着要和二王子打赌,说自己一定要戳破二王子的牛皮。 宫中今年存下的几坛梨花白已经让大王作为年底的赏赐送到几位王爷的府邸去了,谁都知道这会子宫中的确是找不出梨花白了。显见二王子必输无疑,但他似乎又胸有成竹的样子,陈协和刘茂只是笑着围观并不参与其中。 等两人谈好赌约,二王子吩咐随从去取酒,四王子也没忘记让人取了桂花蜜来,陈欢又提议将酒席摆到东暖阁的大炕上去,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赞同。下人们连忙将酒席移到东暖阁的炕上,大伙都脱去外衣鞋子,盘腿围坐在炕桌周围。谁都没有注意到刘茂的随从得了主子的吩咐悄然离去。 不一会儿,两坛桂花蜜两坛梨花白都取了过来,正要开酒,王后身边的绿绮过来了,却是又送了两坛桂花蜜,传了王后的话,说是知道下午不用上课,让大伙聚聚玩玩,晚上若是雪大,可以直接留在隔壁的留春殿歇息一晚。 大家听了很是高兴,谢过了绿绮,随了她领着人去收拾留春殿。众人围坐在炕桌前,四王子不相信二王子拿来的是梨花白,赶忙打开酒封,一股香气顿时弥漫在了整个东暖阁,我微微眯着眼睛,轻轻嗅了嗅,真香!睁开眼睛,就看见坐在我对面的刘茂正盯着我看,他的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让我不由的脸上一红,我转过脸去不再瞧他,心里似乎有些羞恼。 我以前也曾偷偷喝过这梨花白,这梨花白虽然是燕国的特产,也曾作为国礼送到韩国的宫中,我很小的时候曾经坐在父王的膝头,趁父王不在意的时候偷喝过一杯,醉倒在父王的怀中。唔,就是这个香味!我快乐地长叹了一口气。 四王子不服输地给陈协和刘茂各倒了一杯酒,让他俩鉴定一下是否是真正的梨花白,“闻着味儿就知道四弟你一定输了。”陈协轻轻地抿了一口,刘茂却是一饮而尽“果然是好酒!”他赞赏着将杯子放下。 四王子一个劲地追问二王子从哪里搞来的梨花白,二王子只是笑却并不解释。四王子见追问不出结果,端了酒坛子准备往自己碗里倒,却被二王子一把拦住:“我这么好的酒哪能就这么都便宜了你,何况你一上来就灌醉了多没意思。大伙说是不是?”我连忙点头称是,“反正桂花蜜多的是,要不用桂花蜜代替!”“要不再罚四弟替我们去折几枝梅花来,我们一边喝酒一边赏梅,岂不是乐事?”陈欢也跟着起哄。 “这个提议好,我让人先把酒暖着,我们大伙在这等你。”陈协微笑着打发下人去温酒,下人忙将酒拿了下去温热,四王子干脆利落地跳下炕,蹬上靴子任凭下人给他穿上外衣披上披风,“等着我一会就回来”人一阵风似得冲了出去。 大伙一边吃着菜一边等着他,好在上书房的前院就有一棵开的极好的梅树,不大一会,陈荥就捧着几支梅花回来了,他身后的两个小厮也捧的满满的,大家不由的目瞪口呆,估摸着那株老梅已经被他摧残的不剩下什么了。 陈荥捧着花笑眯眯地打量着,“我多折了几支,回头姐姐们拿了熏熏屋子也好。”我和陈欢忍着笑意谢了他。 终于可以坐下好好喝酒了,陈欢和我喝的是桂花蜜,男子们则是喝的梨花白,我心痒难耐撺掇着陈欢和我一起讨梨花白喝,他们不允许但是架不住我和陈欢的软缠硬磨,最后陈协做主答应了让我们每人品尝一小杯,作为回报我欢快地给他夹了一块脍鹅掌,他微微一愣,我也呆住了,每次陪父王喝酒的时候我都喜欢给他夹菜,今天一高兴竟然照做起来,索性给每人都夹菜吧,我给每个人都夹了菜,估计是没有人这么做过,他们都愣住了,很快陈欢有样学样给每个人夹菜,气氛立刻更加热闹起来,大家嘴里妹妹姐姐地叫着道谢。就连一贯不怎么言笑的刘茂也笑着喝起酒来,我觉得他今天好像换了个人,不像平常那么显得不合群。 又喝了几杯,每个人的脸上都红扑扑的,陈荥撸起袖子拉着刘茂叫嚷着要划拳,陈璲则要行酒令,却被陈荥嘲笑娘娘腔,气的陈璲拿筷子在他脑袋上敲了两下,最后还是拗不过陈荥,我们决定划拳。输家罚酒三杯,再由输家依次和下一家继续比输赢。 第一圈比下来竟然是始作俑者输的最多,陈荥喝了十几杯,我也喝了三杯。陈璲不愿意了,说是好酒不能都让四弟一个人喝了。我和陈欢也觉得光是喝酒也挺无聊,于是我俩碰头一商量决定改变规则,由猜拳胜者喝酒,败者罚唱曲一支,众人都纷纷叫好,有下人去乐司召唤乐师。 刘茂:“我这有梁国的美酒你们要不要尝尝?”他的随从捧了两坛酒送到桌前,一股酒香扑鼻而来,那香味浓郁的竟然盖住了梨花白,陈荥两眼放光立即大叫:“这是什么酒?我可一定要尝尝!”陈璲一拍手:“赶紧将酒温了送上来。”转头看向刘茂:“难道这是梁国的贡酒玉楼春?”“这倒不是玉楼春,是民间的刘伶醉,虽不是贡酒却也是极难得的佳酿,入口爽利,酒劲十足,回味绵长。”他轻轻一笑:“不过女儿家只怕一杯就醉倒了,所以两位妹妹不能喝。”陈荥一拍桌子:“我今天倒要好好品尝这酒,来来来,今天大家不醉不归!” 温好的刘伶醉端了上来,陈欢吩咐下人撤了桂花蜜,将梨花白放到了我们面前。陈协伸出手指揉了揉眉梢,你们这两个丫头,真是一步不让,看喝醉了母后怎么罚你们!”“好哥哥”陈欢扑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胳膊“你就由着我们任性一回,求你了!赶明个我亲手给哥哥做件衣裳”陈协前俯后仰“赶紧打住,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我就知道哥哥疼我。”如愿以,偿的陈欢终于松开哥哥的手臂坐了回去。 来了三个乐师,一弹琴,一吹笛还有一个弹琵琶。很快各人面前的杯中酒满了起来,陈荥和陈璲抡起拳头比划起来,这次是陈璲赢了,他喝了三杯酒,我和陈欢嚷着要陈荥唱曲,他大笑着说好。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这是陈荥的歌。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这是陈欢的歌。 “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如竹苞矣,如松茂矣。兄及弟矣,式相好矣,无相犹矣……”这是陈璲的歌。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这是陈协的歌 “乘我大宛马,抚我繁弱弓。长剑横九野,高冠拂玄穹……”这是刘茂的歌。 至于我……我已经醉了,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唱了些什么,只记得一直在傻傻的笑,我真的醉了,呵呵呵……梨花白…… 第三章 唔!头好痛,我口渴的厉害,慢慢地睁开眼睛,望着屋内陌生的摆设,半天才反应过来,昨天喝醉了没回去,这里想来是留春殿吧?转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陈欢娇憨的睡颜,这丫头,嘴里还在嘟嘟囔囔的,细听竟然还在拼酒。不禁哑然失笑,哎呀!我的头好痛。 缓缓坐起身来,有人快步走到床前,是玉蝶,“嘘……”示意她不要吵醒陈欢,又无力地揉了揉太阳穴,真的好痛。玉蝶点点头,为我披上衣服,伸手将温在炉上的醒酒汤倒了一碗服侍我喝下。屋里的炭火熏得我气闷。 梳洗完毕我慢慢踱出屋子。玉蝶怕我着凉,忙拿了件大红披风将我捂个严实。我笑了笑,站在廊檐下看着雪景,雪已经小了。不过想来这一夜的雪大概没有停过,此时院子里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像是铺了一层棉被,远处是玉树琼枝,偶有风拂过,点点飞絮轻轻坠落,有三两只鸟儿飞来又飞走,在雪地上偶然留下爪印,不一刻功夫却又被雪花淹没了…… 往前走了几步,屋檐下结了一根根长长的冰凌,像是倒挂着的宝剑,参差不齐,我伸手掰了一根,拿在手里,用来敲击剩下的冰凌,叮叮叮声音清脆悦耳,震得屋檐上的积雪滑落下来,躲避不及有一些坠入我的衣领,我惊叫着,咯咯笑了起来,玉蝶:“公主,不能这样顽皮,当心着凉了。”有人轻轻拍打着我肩头的落雪,“没事,玉蝶……”我笑嘻嘻地转过身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清亮的凤眸,以及嘴角一抹淡淡的笑意,是太子陈协,他的手还落在我的肩上,二王子陈璲侧身站在他的身后。“当心手凉”他伸手取下我手中的冰凌。 来不及收回笑容,我退后一步,给两位请安。太子扔掉冰凌将我拉回,“起来吧,不必多礼。再退,人就退到廊檐外了。” “弥姐姐好。”抬起头看见陈荥和刘茂从大殿的转角转了出来,我笑着向他们点头示意。陈荥笑着对我说“我故意让下人留着这一院子的雪,等你们来赏雪,弥姐姐你觉得好看吗?”“谢谢你,很好看你昨天没喝多吗?”“倒是喝了不少,不过我昨晚喝了醒酒汤,今早就没事了。”吹了一阵子风我的头痛缓解了不少,抬眼望去只有两位太子的面色正常,陈璲和陈荥的脸色有些苍白。估计我的脸色也是白的吧。 陈璲笑了笑没做声,陈荥却强撑着说自己没事,今天还要接着再喝,我听他念叨我们昨天喝了两坛子刘伶醉两坛子梨花白一坛子桂花蜜,都吓了一跳。赶忙劝阻他今天不要再喝,他满不在乎地笑着跑开了。 一阵风吹过,我裹紧了披风,“大伙进屋去吧。”陈协说着转身带着大家往正殿走去,刚走两步,就听见“哇……”的一声大哭,众人吓了一跳,急忙转过身来,只见西配殿的门口站着的陈欢,脸上糊着一滩雪,正在那里嚎啕大哭,院子里,陈荥握着一团雪呆立在那里。 陈协喝止住陈荥,大家忍住笑意赶紧上前安慰陈欢,擦去脸上的雪,才发现陈欢的鼻子流血了,下人赶紧拿了药来,忙的一阵人仰马翻才止住了血,陈荥见闯祸了,作揖求饶好容易哄得陈欢停止了哭泣,抽抽噎噎地跟他讲条件,要他帮自己堆个雪人,陈荥抓耳挠腮地答应了。 既然人都凑齐了,大伙一起聚到正殿用了早膳,只是这片刻的功夫外面的雪又大了起来,西北风一阵比一阵子紧,看样子是不能去户外活动了。 今天又是沐休,大伙都没事可做,也许是难得这么轻松惬意,谁都没提要离开,大伙索性聚在一起图个热闹,两位太子在下棋,陈璲拿了笛子在那里咿咿呀呀地练了起来,我和陈欢偎在炕上悄悄私语,只有陈荥是个坐不住的一会跑去看下棋,一会跑去骚扰陈璲,一会又挤到我和陈欢身边,要听我俩的悄悄话,陈欢撵了他几次,后来见他实在无聊索性拉了他玩猜枚。 等到风声小了,陈欢掐着腰撵了他出去堆雪人,陈荥只得垂头丧气地出去了,我和陈欢趴在门边看了一会,按捺不住性子,跑去和陈荥一起堆雪人,陈荥见我们也出来了,咧嘴笑了,干起活来更加卖力了。 等到陈协他们出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堆了两个雪人,一只兔子。他们见我们玩的开心索性也一起加入,到中午的时候院子里已经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雪堆。 傍晚的时候陈协提议做冰灯,于是我们将这些雪堆掏空,中间放上各色点燃的花灯,霎时院子里流光溢彩,晶莹剔透,像是瑶台仙境一般美不胜收。 我们推开窗子,坐在暖炕上,喝酒、聊天、看灯,只觉得这日子快活似神仙。 中间我们还出去打了一场雪仗,是陈荥提议的,原本不愿意带我们女孩子一起玩,可是我和陈欢吵着要参加,软磨硬泡之下又答应了不准哭鼻子的要求,终于达成了愿望。六个人抓阄陈协和陈欢一组,陈荥和陈璲一组,我和刘茂一组。 我和陈欢纯粹是凑热闹,雪球扔的不远,准头又不足,十回顶多能击中一回,我和刘茂躲在一堵雪墙后面,多数是他在攻击,我只在他投掷的间隙扔出几团雪球,虽然击不中,但是心里觉得十分痛快,我忍不住咯咯的笑起来,不一会就累的呼呼喘气,索性蹲在地上团了一个大大的雪球,准备递给刘茂,哪知道一下子起得太急,眼前一发黑就向后面倒去,下意识间就伸手去抓刘茂的胳膊,正巧刘茂往后一退被我抓个正着,踉跄着跟我一同摔倒在地上,唉吆,正巧压在我的身上,还好他反应灵敏在落地的一瞬间,从我的身上翻落在一旁。 我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躺在雪地上。刘茂扑了过来,摇着我的身子,叫着我的名字,声音中夹杂着一丝焦急,我终是按捺不住地咯咯笑起,却任然不肯睁开眼睛,刘茂这才明白我是在吓唬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又觉得好笑,一翻身压住了我,两手伸到我的腋下来呵我的痒,我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浑身无力,却又被他死死地压住,只好好哥哥好哥哥地乱求饶一通。 我们这边只顾着嬉闹,没防备就被敌人攻克了阵地,我俩做了陈荥和陈璲的俘虏,俘虏也是要干活的,于是陈荥命令我们负责制作雪球,于是我俩就窝在一堵雪墙后面团雪球,团了没几个,刘茂就不干了,他要罢工,趁着陈荥和陈璲没注意的时候,拉着我悄悄地溜了。 战争还没结束,屋子是回不得的,刘茂拉着我转到一堆冰灯中间,捡了个背风的地方,将他的披风脱下了铺在地上,我俩席地而坐,刚才翻滚之间早已经发髻凌乱,我低头之间一缕发丝垂落下来,刘茂伸手将发丝拂到我的耳后,我斜着脑袋去看他,今天的他唇间带着一丝笑意,完全不像往常那么严肃,不知怎的看到他笑,我就觉的很开心,其实他长得十分英俊,只是平常他的身上总有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所以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大胆的瞧过他,渐渐地他的脸上涌出一抹红意,他伸手在我的脑门上重重地弹了一下,我捂着脑门向他抗议,他只管一把将我搂紧怀里,我的脸被他紧紧地压在胸膛上,抗议化成吱吱呜呜最后归于平静,我伸手悄悄地搂在了他,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尽管不远处还有嬉笑喧闹声,我们的周边反而格外地安静,就这样抱着,默默地,我们什么也不说…… 打完雪仗我们回屋继续喝酒聊天,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多话,竟然没有冷场的时候,也许是累了或是醉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觉得有人抱着我,我迷迷糊糊地伸手摸了摸,坚韧的胸膛,明显不是陈欢,我明明记得昨晚我一直是和陈欢抱在一起的,不知怎的竟然换了人,我一激灵睁开了眼睛,仰起头,修眉高鼻却是陈协,我的脸上顿时火辣辣地,搞不清状况的我轻轻地挪开他的手臂,从他的怀中挣扎着出来,他竟然没醒。 我坐起身来,发现陈荥象八爪鱼一样抱着陈璲挤在最里边,陈欢则挤在他们的身边,她的一条腿还跷在陈荥的腰上,睡在最外边的是刘茂。他睁着眼睛躺在那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却不说话只是静静地躺着。我们四目相对,我的脸一红,却又不知怎么开口。 有丫鬟进来叫醒,见我起来,赶紧喊了我的丫鬟玉蝶。各人身边服侍的丫鬟们也跟着进来,去叫醒各自的主子,我们昨晚竟然和衣睡了一晚,幸亏这屋里的炕烧的足够暖和。这时每个人身上的衣服都已经凌乱不堪,我觉得我的脸上火辣辣的,昨晚竟然这么肆无忌惮地过了一夜,丫鬟们竟然没有将我和陈欢抱回西配殿。见陈欢坐了起来,我火急火燎地拖了睡眼朦胧的她跌跌撞撞地去西配殿洗漱更衣。 第四章 转眼之间新年来到,学里已经放假不用每天再去上书房念书了,我每天除了去给姑母请安,剩下的时间都是窝在房里。大公主正月初八出嫁,听说夫婿是燕国附属的小国中山的王子,陈欢素来和大公主要好,每天都去陪她,我倒是耳根清净了不少。大公主那里我去看了一回,送了件小礼物就没再过去,因为我总觉的看到她心里膈应的慌。 我已经好多天没看到陈协他们了,只有陈荥隔三差五会来看我,听了他的抱怨我才知道原来陈协陈璲和刘茂带人出去狩猎了,他因为年纪小被强制留在宫中了。 见我整日闲的无聊,他给我找了些话本子来打发时间,找来的话本讲的都是少年游侠除暴安良的故事,我翻了两本,故事都是大同小异的,也就丢开了,他却乐此不疲地给我讲述一个个英雄事迹。我这才知道原来这少年有一颗仗剑江湖的侠义之心,于是我慨叹他是错生了帝王家,竟惹得他眼泪汪汪地将我划为知己。 陈协他们终于在腊月二十八狩猎归来,我得了两张上好的狐狸皮子,中午用餐的时候桌上多了几道野味,为此我特意在姑母那里请安的时候,向他道了谢。 年三十的晚上宫中排宴,宴席过后,我独自回到住处。第一年远离家乡,我的侍从们都有些伤心落寞,我索性放了她们的假,赏了银子让她们拾掇一桌酒席,玉蝶和彩娟要来陪我,我推说自己乏了想早些睡,洗漱之后就打发她们去喝酒了。 等她们走了,我披着衣服坐在床上,想着此时此刻父王母后和妹妹在干什么呢?是不是也像我想他们一样也在想着我呢?我从枕头底下摸出父王送我的玉佩,这样的双鱼玉佩妹妹也有一块,如今我不能和他们团聚在一起,只能看着这玉佩来缓解思亲之情了,抱住肩膀,我才觉得这夜分外的冷。 将头抵着膝盖,泪水打湿锦被,我低声地呜咽着,却又不敢大声…… 叩……叩……我心中一惊,停止哭泣,侧耳听去窗棱上有敲击的声音,我颤声问:“谁……”一阵沉默“阿弥”是刘茂,我披了外衣下了床,走到窗前:“你怎么在这?”“我来看看你,阿弥,别伤心。” 我轻轻打开窗扇,后退两步,刘茂跳了进来,反手关上窗扇,我低着头,不敢让他看我哭红的双眼,头上一热,才发现他在揉我的脑袋“小丫头,快去床上,别着了凉。”我胡乱点点头,回到了床上。我坐在床上将被子往身上围了围,他伸手从腰间摘下一个酒囊,缓缓在脚踏上坐了下来。 一阵沉默,“我已经三年没有回大梁了。”他低声说,语气中透着荒凉“我虽然是太子,可并不是父王最喜欢的儿子,我的母妃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了。”喝了一口酒,“我是养在王后跟前的……可是母后两年前也去了,如今大梁的王宫里有谁还能记得起我……我是个无家可归的人……”他自嘲地笑了笑,一仰头又灌了一口酒。原来他比我还惨,至少我的父王母后是全心全意爱着我的,想着这些我心里觉得好受一些,又忽然觉得自己很不应该。 一时气氛沉重,让人忐忑不安,我想说些什么好打破这沉重,可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我伸手按着他的肩膀,想安慰他两句,他扭头对我笑了笑,那笑容怎么看都带着点苦涩,我沉默了。 安静了好一会,他一摇头,“算了,不去想这些不开心的事了,我今天专门过来陪你守岁,来你也喝一口,”他随手将酒囊递了过来,我接了过来喝了一大口,是刘伶醉,好呛口,我忍不住咳嗽起来,咳得连眼泪都下来了,他笑着从脚踏上站起来,帮我拍着后背,好辣,我觉得一道火线从喉咙直烧到小腹,身子顿时暖和起来。我伸手擦去眼泪,平息了下来,他在我的身后坐了下来,伸手将我抱住,我斜倚在他身上,头有些昏昏的,这酒果然刚烈。 我们就这样依靠着,安安静静地坐着,从彼此的身上汲取热量,却都不再说话…… 转眼之间就到了正月十五上元节,按照燕国的习俗蓟城全城要张灯五日,这五日内不宵禁,还要燃放烟火、耍百戏以示庆祝,连大王和王后都要在正阳门的城楼上举行‘赏春宴’大宴群臣,观赏花灯与民同乐。民间的习俗还要“走百病”,这几天不论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都可以出门游玩百无禁忌。 天色尚早,我和陈欢正在我的房间里说话,就听见有人在院子里大声叫:“弥姐姐,弥姐姐……”一听就知道是陈荥过来了,我放下手中的茶碗,抬头望去,果然陈荥急冲冲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长身玉立、眉眼俊逸,却是刘茂,我们自从那晚以后就没再见过,此时见到他不由得就想亲近他,不由自主脸上就带出笑意,连忙和陈欢起身和他见礼。 “弥姐姐,我和太子哥哥说好了,由他先带着你到百味楼去等这我们,我和二姐去‘赏春宴’露个脸就来找你们,到时我们一起去乐呵乐呵。”陈荥为了区别陈协和刘茂,从来都是管刘茂叫太子哥哥,管陈协叫大王兄,连带着陈璲和陈欢都这么叫。 我笑着回了声“好”招呼他们坐下来,吩咐玉蝶上了茶水点心,四个人一起说说笑笑,不一会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陈荥和陈欢坐不住了,催促着我们一起动身出门。 我们在宫门口分个手,陈荥和陈欢去了正阳门,我和刘茂往百味楼走去,此刻的正阳大街上已经张灯结彩了,各色百戏杂耍的摊子、戏楼已经开始迎客了。 百味楼就在正阳大街上离王宫很近,走了不多久就到了,此时楼里已经坐满了人,大概是之前已经订好了席位,小二很快就将我们引到楼上的一个包间内。我出来带的是玉蝶和彩娟,刘茂带的是一个叫长信的小厮,这长信是个机灵的,跑前跑后张罗着茶水点心,上酒上菜,倒让我的两个丫鬟显得无所事事。我想着她们随我从韩国来到燕国困守在王宫中,不得与亲人团聚,这过节的日子不如让她们高兴高兴,所以出宫前就赏了她们银子让她们今晚好好逛逛街。这阵子正好无事,就打发她们出去玩,玉蝶一开始不肯,怕我身边离了人,我一再坚持她才带着彩娟离开了。 酒菜还未上齐,我倚在窗口看景,刘茂站在我身后,却并不做声,我已经知道他并不是一个善谈的人,甚至有人说他孤傲怪癖,其实看他和我们相处就知道他并不是那样的人,只不过像我们这样的人作为质子本来就身份尴尬,又不愿意被人轻视,所以不愿过多的和别人发生牵扯。哪怕是我,有姑母照应着,因为只和几位年长的王子来往,从来不和年幼的王子公主们应酬,所以别人背后冷言冷语也是有的,只因为没说到我的面上来,所以我只装作不知。虽然我和几位王子还有阿欢来往密切,但我知道我们之间始终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我和刘茂虽然少言语,但我们才是真正的同病相怜,也正是这样,他才会在除夕夜里陪我守岁,两个孤单的人相拥互相取暖。 我在那里思绪纷纷,等到刘茂拍了我的肩膀,才回过神来,酒菜已经摆好。刘茂拉住我的手,我一愣,下意识的就想往回抽,可是他的手将我的手攥得紧紧的,我抽不动,抬起头来,只见他定定的直视着我,我脸上腾地红起来,低下头,任由着他拉着我走到桌子边坐下。 长信在一旁笑嘻嘻地看着我俩,我更加羞涩了,只是坐在桌边不动,刘茂瞪了他一眼,他才笑着走到门口去守着了。 这顿饭吃的让我如坐针毡,心里暗自后悔,早知道就不放玉蝶和彩娟出去了,现在留我和刘茂独处一室,让我不知如何是好,有些喜欢又有些忐忑,慌乱之间他给我连续倒了三杯酒,我不加思索地都一口喝干了,他愣住了把酒杯收起来,不让我再喝了。我顿时臊的满脸通红,索性趴在桌子上。丢人丢大发了,我即便喜欢喝酒也不能这么不矜持啊。 刘茂伸手来拉我,我硬是趴在桌子上不肯起来,直到听到他清脆的笑声,我才抬起头来,他清俊的笑容让我呆住了,我第一次看到他笑的这么开心,他的笑声很好听,眉眼舒展的容颜更加英俊不凡。 他伸手将我拉了过去,我跌入他的怀抱,感觉他的胸膛在振动,听到他的心脏在一下下的跳动,我刹那间神思恍惚,他一动不动的搂着我,我安静地待在他的怀中…… 外面传来一阵悠扬的琵琶声,似乎有些耳熟,我坐直了身子,他将我放开,“怎么了?”“我听这琵琶声好像耳熟,似乎以前听过。” 刘茂听我这样说,忙叫了长信进来,让他去打听打听。然后给我夹了些菜,催我吃下去。我坐在那里慢条斯理地吃着,心里还在想着那琵琶声。 过了不久长信就回来了,还带了两个卖唱的父女进来,我仔细打量着他们,那老者见了我连忙冲着我失礼,口中称“见过公主殿下”我这才认出这位老者竟然是大名鼎鼎的董三先生,连忙让他们免礼。这董三先生善音律尤其琵琶堪称当世一绝,一直以来他都是韩王宫中首屈一指的乐师,不知怎的竟会沦落至此,难道是韩王宫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成,我一时间惊疑不定,连忙出声询问。 原来这董三先生膝下只有一子,一直游学在外,几个月前,先生接到报信,说是儿子在燕国重病不起,于是他赶紧辞了职,变卖了家产,赶到燕国来,谁知道积蓄花光了也没有救回儿子的性命,如今连生存都难以为继,只好带着孙女出来卖艺了,因为他不是本地人,所以经常被地痞欺负,卖艺赚点钱经常被盘剥敲诈,所以现在生活十分困顿,想带着儿子的灵柩回乡也不能成行。老先生说着说着涕泪满面。 我听了也觉得十分的辛酸,刘茂已经将长信叫过来,让他取一百金来赠与董三先生,并让他安排老先生扶柩回乡的事宜,我将手上的一对金镯子取了下来,递了过去,他一开始不愿意收,我再三劝说他才勉强收下了,又叫孙女给我和刘茂磕头,我俩推辞不过受了她的礼。 长信自带了董三先生去安排,包间里重新又剩下我俩,一时间气氛有些伤感。正在我们情绪低沉的时候,陈荥和陈欢到了,他俩一进门就喊饿,说是宴席上没吃饱,于是叫小二重新摆上酒菜,一起吃了起来。陈荥一边吃一边不忘记吐槽‘赏春宴’的酒菜有多难吃,房间里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第五章 吃完饭我们一行四人出了酒楼,街上已经分外的热闹,满满都是观灯的人,正阳大街上亮如白昼,人潮如水川流不息,我们沿着街边一路逛去,每当看到有新奇的东西,我和阿欢都会驻足不前,这时陈荥和刘茂就会掏腰包给我们买下来,不多一会儿随从们就捧了一大堆东西。 有时路过杂耍摊子,我们四个人也会钻进去看热闹,表演精彩的我们就拍手称赞,陈荥的母家据说是燕国的首富,他是所有王子中最富豪的一位。这一路上只要有他看的上眼的他绝对是不吝赏赐,顺带着我们跟在这位金光闪闪的爷后面也是倍感光芒万丈…… 逛了半天我和阿欢觉得累了,就不肯再往前走,刘茂见附近一条巷子口有卖元宵的。便建议过去歇歇脚。于是我们四人就往巷口走去,摆摊的老汉见了我们忙殷勤的跑来招呼,我们在一张桌子后面坐下来,要了四碗元宵,刚吃两口阿欢想起来的路上看到有卖酥酪的,又嚷着要吃酥酪,于是拉了陈荥跑去买。 我和刘茂就坐在那里边吃边等他们,吃完了也没见到人,一开始我们没在意,两人身边都跟了随从,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谁知左等他们也不来,右等也不见踪迹。我和刘茂坐不住了,赶紧往回找。 过了两个街口就看到前面围着一群人,刘茂拉着我的手就挤了进去,进去一看我就傻眼了,地上躺着一个人,脑袋上套着麻袋,看不清长相,陈荥和陈欢正冲着他拳打脚踢,再抬眼一看,我的两个丫鬟玉蝶和彩娟正傻呆呆地站在一旁。 我冲她们比了个手势,玉蝶和彩娟赶紧跑了过来,我还没来得及问话,远处就传来整齐的步伐声,有人叫道:“巡城营的人来了……”周围看热闹的人立刻四散开来,陈荥站起身来冲着那人腰上狠狠踹了一脚,拉起陈欢“跑……”没等我反应过来就被人拉着跑了起来,我们跟着陈荥钻进附近的巷子,七拐八拐的在巷子里穿梭着,巷子里很黑暗,陈荥却是轻车熟路,我和刘茂手拉着手紧紧地跟在他们身后,我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一颗心砰砰跳的厉害,紧张又莫名的兴奋。 好在没过多久我们穿过巷子来到一条河边,陈荥站住了身形,我一下子没刹住,直往前冲,眼看就撞上了陈荥,还好刘茂拉住了我,我一个踉跄被他揽进怀里,我喘着粗气半天才恢复过来,发现自己还在他怀中,赶紧挣脱出来,我抬头向前看,阿欢也没比我好多少,她正气喘吁吁地扶着陈荥,见两人都没有回头我心定了定,抬眼见刘茂正笑着看我,他的眸子在夜色中格外的璀璨,我红着脸扭过头去。正看见玉蝶和彩娟也跌跌撞撞地跟了过来。 河边停着几艘画舫,陈荥领了我们上了最大的一艘,有管事跑来热情的打招呼,却是他事先安排好的船。上了船自有下人服侍茶水, 我们四人围坐在桌边,听陈荥讲事情的经过,原来陈荥和阿欢两人去买酥酪,正好撞见中山国的王子姬达调戏玉蝶,这位王子正是大公主的新婚夫婿,陈荥和陈欢的准姐夫,这位王子真是色胆包天,还是新婚竟然敢当街调戏女子,简直就是不把大公主放在眼里,当时两个人就怒上心头,再加上玉蝶是我的侍女,不能见死不救,可是中山王子又认得他二人,于是两人一合计,让人将中山王子用麻袋套住脑袋,拦住他的侍从,接着两个人就上去将他暴揍了一顿…… 玉蝶则是因为和彩娟玩闹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姬达,再三赔礼后对方见她们长相清丽可人,便不依不饶,趁机对她们动手动脚,非要拉着她们去陪酒,正好被陈荥和陈欢碰上了。两人因为闯了祸哆嗦着跪在地上,我没有责怪她们让她们站起来。两人又对这陈荥和阿欢千恩万谢…… 陈荥今日终于圆了他的侠客梦,很是高兴。阿欢一口一个“色胚”地骂着,并替大公主抱屈,又为自己替大公主出了一口气而洋洋自得。毕竟打了一位王子,又是亲戚,后来我们几个人商量决定对今天的事情绝口不提,就当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因为有了共同的秘密我们之间更感觉亲密了。 此刻我们闲下来,我才发觉我们坐的这条船是个观赏景色的好地方,两岸的美景一览无余,陈荥见我盯着窗外的风景看,忙给我介绍两岸的景色,陈欢也是难得出宫的,抱着我的胳膊兴奋的指指点点。我嘴里应和着她,眼角瞥见刘茂静静地站在我的身后…… 管事的进来禀报说是前面到了水关马上就要出内河了,嘱咐我们坐好扶劳。不一会儿船就过了水关,原来这内外河之间有个落差,好在我们有了准备,一阵颠簸之后,船行驶的就平稳了。 陈荥招呼我们走出船舱,外河已经远离了蓟城,两岸黑漆漆的无一点灯火,四下寂静无声。回首望向来时路,只见远处的内河点点灯光,宛如天上的银河,而天上的银河群星璀璨烨烨生辉,在那尽头水天相接,让人分不清哪里是天上的星,哪里是人间的灯。 如此的美景让人沉醉,我们一言不发,半晌我才长长地叹了口气,阿欢追问我为什么叹气,我就说我从小生活在王宫中,竟然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风景,感觉自己就像是那只井底的青蛙,如果能自己选择,我宁愿做一个市井小民,可以到处走走去自己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看自己从来没有看过的风景,这样逍遥一生,应该是何等的快活。 我的话说完了,每个人脸上都是若有所思的表情,没有人再说话,安静的连空气都有一丝凝重,我收回心神,连忙问陈荥我们什么时候回去。这时大家才轻松起来,陈荥故作神秘地说:“今晚是不回去的,好戏还在后头呢。”陈欢显然也是知情的,笑着附和着。 看完了风景几个人回了船舱,陈荥吩咐下人换了热茶上来,我们随意的喝着,船行了约摸大半个时辰,外面喧闹起来,窗外也越来越亮。 我很是惊讶,看到陈荥一脸得意的表情,我知道今晚的重头戏来了。 船拐进一道河湾,眼前的水面渐渐开阔起来,水流更加平缓,行了不多久就见前面水面的正中央几条大船并列停在一起,各船都用铁索相连,上面铺着木板,竟然是一座水上戏台。戏台四周分散这一些小的画舫。 “我们来的早些,不过也好,我们可以先选一个好点的地方看戏。”陈荥说完就去指挥船工们捡地方停船。我和阿欢趴在窗户边看风景,刘茂一个人坐在那里喝着茶。不一会就有船只陆陆续续地停在我们周围,而我们的船停靠的正对戏台,果然是最佳的位置,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水面上竟然密密麻麻地挤满了船只,有后来的船只找不到好的停靠位置,过来搭讪,陈荥显然早有准备,命令下人将王室的旗帜悬挂在舱外,果然立即没有人敢来骚扰了。 这时我才从阿欢的口中知道,原来近两年蓟城的花楼每年正月十五这一日从亥时到第二日的辰时都在这流花湾举行花魁竞选,每座花楼在这一天都要派出自己最好的姑娘上台展示技艺来争夺这花魁的称号,观众可以下赌注竞猜获胜者,而赢得花魁称号的姑娘不仅身价百倍,其所在的花楼能得到一笔丰厚的奖金,而且名声大震,还意味着在新的一年里开市大吉,以后整年的生意都会红红火火。所以每到这天这流花湾就变成了一座不夜城,来观看比赛的人是络绎不绝。 我很纳闷为什么会选择在流花湾这个地方进行比赛,于是随口问了出来,陈欢也不知道,刘茂走到我们身后指着远处让我们看,我仔细的顺着他的手指打量着,原来这流花湾的三面环山,一面临水。这时恰巧有飞鸟从空中掠过,鸟鸣声在山间激荡清晰可闻,我这才明白其中的妙处。 戏台正对面已经停满了船只。只有戏台的两侧还有空地,有一些小舢板,在船只中间来回穿梭,除了一些卖吃食的就都是卖花箭的,观众们随意购买花箭,当每个姑娘表演完才艺之后,就会有花船到每只船前收集花箭,如果观众喜欢姑娘的表演就把自己的花箭投出去,最后按照每个姑娘得到的花箭的多少来决定谁是花魁…… 外面热闹起来,我们在船舱里坐不住了,于是一起走到船头看风景。正好有卖花箭的舢板停在船头,陈荥笑着问刘茂可有相好的姑娘要捧场,刘茂摇了摇头,陈荥就命人买了四十只花箭。 我们左边隔壁的船上是一个胖子,竟然买了足足两大捆的花箭少说也有两百只,不知道他是要捧哪位姑娘。右边隔壁是三位小娘子,她们倒是没买多少花箭,只是时不时地在那里嬉笑玩闹,好几次我发现她们在窥视我们的画舫…… 我正看的起兴,发现面前来了一只舢板,竟然是陈协和陈璲带着两名侍卫,想是他们来的晚些没找到合适的地方,看到我们船上的王旗所以过来了,陈荥已经迎了过去…… 第六章 待到陈协陈璲上了画舫,我们互相见了礼,陈协看到我和陈欢也在船上,脸上没了笑容:“胡闹,你们女孩子家的怎么跑来了,一定是小四带着你们无法无天的。”陈荥嬉皮笑脸地只是不做声,陈欢上前抱住陈协的一只胳膊一边摇晃一边嬉笑着说:“大哥,我和弥姐姐难得出宫一趟,就让我们玩个痛快吧!再说了,来这里凑热闹的女孩子多得是,我刚才还看到卓雨婷了呢!”陈协无奈地摇了摇头“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下人已经在船头摆好桌椅,几个人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这时,正中央的戏台上已经有人在走动,想来是比赛快要开始了。我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喝着茶,眼角瞥见右边的画舫搭了跳板过来,侍卫带着两个红衣女子正从跳板上走过来,我连忙示意坐在我下手的陈欢,按照礼节,有女眷过来拜访,作为女主人陈欢应该出头招待,哪知道陈欢看了一眼那两个女子,竟然将头一扭,直接不搭理她们。我一愣,不明白这是什么状况,索性也当没有看到。 那两个女子娉娉婷婷地走到近前,领头的年纪略大一些的姑娘侧身下拜“雨婷雨薇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各位殿下。”陈协微笑着:“原来是卓姑娘,免礼吧,不知道卓母妃近来身子可好些了?”雨婷脸色略显阴沉:“姑姑的身子还是不大好,大夫说了还是要静养……”陈欢贴在我耳边小声地嘀咕着:“这是卓母妃的两个侄女大的那个叫卓雨婷,小的那个叫卓雨薇,以前卓母妃还在宫中的时候,她们经常入宫,那时她们眼中可看不到别人的,就连我母妃也受过她们的气……你别搭理她们……” 原来这两位就是卓王妃的侄女,我的丫鬟彩娟总是将宫里的各种消息打探回来告诉我,我倒是听她提起过这两位姑娘据说是卓王妃格外喜欢这两个侄女,尤其是大姑娘卓雨婷,据说有一次,因为王后身边的侍女慢待了她,卓王妃竟然闹到了大王面前,不依不饶的直到王后处置了那个宫女之后才作罢,为此,宫中的下人们见着两位卓姑娘都躲着走…… 前一段时间,三王子溺水而亡,卓王妃痛失爱子惊怒之下神智有些失常,大王多方延医问药也不得而愈,后来卓王妃的哥哥卓大将军将妹妹接回了自己府邸中静养,这两位卓姑娘就没再进宫,着实让宫中的下人们松了一口气。。 我和刘茂是知道三王子真正死因的,我抬头望了望刘茂,只见他偏着头和坐在身边的陈荥不知道在聊着什么。 大概这两位卓姑娘的人缘真的不好,只有陈协和她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而这两位不知道是因为傲气还是自知人缘不好竟然也没有和其他人搭讪。明显陈协和她们也没有什么谈意,半天才聊上一句,气氛显得有些尴尬,两位卓姑娘微微有些脸红,好在这时候戏台上已经有姑娘开始表演了,两位卓姑娘便告辞了。等她们一走气氛立即热闹起来,陈荥拉着陈璲一边指点戏台上的姑娘,一边说说笑笑。 陈欢见她们走了,笑眯眯地趴在我耳边说:“弥姐姐,我告诉你卓雨婷喜欢我大哥,总是借故套近乎,不过我哥哥可不喜欢她……”我听了不由一愣,卓雨婷竟然会喜欢陈协,卓王妃和王后可一直都是冤家对头,卓王妃深得大王的宠爱,一度压得王后在宫中抬不起头来,听说大王曾经打算改立三王子做太子,估计真的是威胁到了王后和太子的地位,所以太子才会对三王子下毒手。这卓雨婷如果知道了真相不知道还会不会喜欢陈协了,何况卓家的人能够答应吗…… 戏台上的姑娘咿咿呀呀不知道在唱些什么,旁边船上不时传来喝彩声,每位姑娘唱完,都会坐着舢板在各船中穿梭,向每只船讨要花箭,我们这条船上陈荥和陈欢姐弟俩包揽了这件事情,每个姑娘乘坐的舢板上都放着一只大大的花篮,只要将花箭投入篮中即可,每当有舢板划过来,两个人就争着去投花箭。 右边卓家船上大多是女眷,大多时候都在低声嬉闹倒也安生。左边船上的胖子尤其可恶,每当有姑娘来索要花箭的时候,他是毫不吝啬,不过扔花箭的时候他都瞄准了姑娘,朝着她们的身子丢去,惹得姑娘们左躲右闪惊叫连连,他在旁边开怀大笑,周围的那些人跟着他哈哈大笑。那舢板本来就狭小,有一位姑娘为了躲避他的花箭,站立不稳竟然跌入水中,幸好这姑娘是个会水的,在喧闹声中扑腾了几下自己爬上了舢板,闹得万分狼狈。 陈欢见了这般情景十分恼怒,就求了太子陈协派了人去告诫一番,那船上很快就安静下来。只是过了不一会,那边船上搭了跳板过来,侍卫过去查看,不一会儿回来禀报说是隔壁船上的主人要过来赔罪。 陈欢气冲冲地说道:“不见,叫他们老老实实地待着。”陈璲:“说了他是什么人没?”侍卫“说是盐商萧家的三公子。”“萧家的人……王兄还是见见吧……” 商人虽然地位低下,但是盐商却是另类,不仅因为他们大多富庶,主要是因为盐是关系到国计民生的重要物资,燕韩梁三国产盐很少,大宗的盐主要靠盐商们从东海之滨的齐地贩入,所以各国的王室都比较礼遇盐商,而萧家是最大的盐商,他们不仅往返三国贩运食盐,重要的是他们在齐地有自己的盐场,超过五成的盐商都是从萧家的盐场进货,可以说萧家就是盐商中的霸主,大多数的盐商们都唯萧家马首是瞻。 陈协点点头:“带他过来吧。”那胖子带着两个随从跟着侍卫走到近前弯腰深施一礼:“萧道宏见过各位殿下,今日萧某失礼了,还请各位见谅……”陈协站起身来,走过去将萧道宏扶起“免礼,萧公子不必客气。”“萧某略被薄礼请殿下笑纳,算是萧某的赔礼还请殿下笑纳。”萧道宏一挥手两个随从捧上礼物,不过是几匹绸缎,虽然值钱倒又不是十分的贵重,陈协客气两句就让人收下了。 我噗嗤一笑,坐的久了有些乏了,我站起身来沿着船舷走动走动,突然听见刘茂低声问我为什么笑,我一转脸见身边只有刘茂,我探过头去:“我只是觉得这人真有意思,随时能拿出几匹缎子做赔礼,莫非他早就知道今天会得罪人?”我笑着看向刘茂,他的脸上有些僵硬,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他只是微笑却并不说话。 这萧道宏倒是会做人,跟陈协陈璲道过歉,又走到陈欢和陈荥跟前弯腰施礼道歉,陈欢扭过头去,陈荥倒是大大方方地将他扶起来。然后他又走向我和刘茂,等他弯腰施礼后,刘茂扶起了他,也不知是不是我眼花,我竟然看见刘茂趁机将 一封信塞进他的衣袖,我一时愣住了,回过神来的时候,萧道宏已经走回去了,陈欢在叫我,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刘茂,他只是微笑着看着我,我心里莫名地就恼了,拿眼睛回瞪着他,他目光执着地望着我,我终究是没能抵抗住他的目光,一会儿就败下阵来。 我转身往回走,听到刘茂跟在我身后一起往船头走,他还轻轻笑出了声,我心里有些羞恼,这刘茂和萧道宏显然认识,今天是借我这筏子传递音信,这种被人利用的感觉让我心里十分的不舒服。 夜已经深了,我和陈欢困得直打瞌睡,陈协见了让人领了我俩去休息,到了舱里我和陈欢抱着躺到榻上就双双睡着了 …… 正月二十学里开学了,不过人员发生了大变动,太子和二皇子已经不再上学了,听说大王让他们开始学着处理政事了,两人各领了职务,刘茂也不再来了,只有陈荥还在读书,另外又添了两个小王子,女子这边除了我和陈欢也添了两个小公主。 无聊的日子一天天过去了,转眼到了三月,梁国在与燕国的边界集结了大量的军队,一时间两国的关系紧张起来,御史崔得言向大王谏言:我和刘茂,一个韩国的公主一个梁国的太子作为质子不应该留在宫中……于是大王下令在离王城不远的地方拨了两个相邻的宅子,令我俩搬过去。 收拾了行李第二天我和刘茂就搬出了王宫,陈荥和陈欢来送我,他们一脸的不痛快,陈欢更是因为我以后不再进宫上学了而闷闷不乐。我心里挺高兴的,说实话我是真的不喜欢住在王宫里。我瞧着刘茂他也挺高兴的,一路上嘴角都是向上翘着的。 宅子在一条巷子的中段,到了地方,我们进去逛了一圈,两个宅子的布局大小都是一样的,三进的院子各带一个小园子,一个园子种着梅花,一个园子种着竹子,我挑了带梅花的院子,徐嬷嬷带着玉蝶彩娟和下人们去收拾了,我来燕国的时候母后怕我吃不惯燕国的饭菜,给我带了两个厨娘,还有两个粗使的仆妇,四个护卫,一共十来口人,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完全不成问题。我这才发现刘茂的身边只有长信一个小厮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奴,看样子这三个人吃饭都成问题。 放下行李,刘茂决定去市场挑两个奴仆,陈荥和陈欢自告奋勇要陪他一同去,陈欢又顺便把我也拉上了,于是一行人坐了马车去了城东的市场。 看天光已经快近晌午了,穿过菜市粮市车马市就是人市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木栅栏里圈着一群衣衫褴褛的男女老少,此时买家并不多,所以我们一走近,立刻有三四个人贩子围了过来。 我们顺着木栅栏边走边看,一个豁了牙的男子殷勤地给我们介绍着他手里的奴隶,当听说我们要买个厨娘的时候,他从栅栏里拉出了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各位看看这是新来的,她原本就在大户人家做厨娘,做的一手好饭菜,她的手脚是极麻利的……”这妇人看着倒是身强体壮,收拾的也挺干净的,刘茂点了点头,那妇人见刘茂有意思买下她,赶紧跪倒在刘茂面前,哭着求他买下她的丈夫和儿子女儿,那人贩子见刘茂不说话生怕黄了这买卖,赶紧上去推那妇人,陈欢见那妇人哭的凄惨,就让那人贩子领了妇人的家人来看,那丈夫倒也魁梧看着也是有把子力气,儿子大概有七八岁,眉清目秀的,样子还算机灵,也能做个小厮,只是那女儿五六岁的样子竟然是个盲人。 陈欢原本想劝刘茂买下这一家人,看到小姑娘是个盲人她也愣住了,那人贩子见我们有买下这家人的意向,赶紧上前搭话,说是如果买下这家人的话这个盲人姑娘不要钱白送,陈荥嘴里嘟囔着:“这丫头是个吃白食的,不要钱也不划算。”那妇人扑过来抱着我和陈欢的腿苦苦哀求,哭的我和阿欢心都软了,于是我们都盯着刘茂看,替这妇人说情,刘茂最终还是买下了这一家四口。 第七章 自从搬出王宫做了邻居,每日都能见到刘茂,他经常是将近午时从那边宅子过来陪我吃午饭,下午他多是窝在我的书房里,我们或是看书,或是弹琴,或是练字作画,日子过得悠哉悠哉,只觉得岁月静好。慢慢的有种异样的情绪在我们之间萌芽,每天见到他哪怕什么都不做我都很开心,有时候他来见我来的晚了,我会焦灼不安,会一遍遍向门口张望。而刘茂和我在一起慢慢地话就多了起来,每天脸上也带着微笑,有时候竟然会和我开两句玩笑,不再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阿欢和陈荥自从我们搬过来以后,就再也没有来过,想来是师傅们功课抓得紧,况且我们这里进出也不是很方便,彩娟说每日府里进出的人都有人盘查,为此府里有一阵子人心惶惶的,我让徐嬷嬷和孙侍卫好好的安抚了一番,孙侍卫名叫孙正阳是徐嬷嬷的独子,是随我来的侍卫的首领,他和嬷嬷一样对我忠心耿耿。 由于我和刘茂经常在一起,大家又是邻居,两家的下人们也都经常见面,刘家的下人少,经常有事叫我府里的人过去搭把手帮个小忙。一来二去两家来往的越发紧密了,负责监管我们的人每日守在胡同口,并不管我们两家的来往。 日子久了,就知道原来这胡同里只有我们两家人,这是一个死胡同,只在胡同口的第一栋院子里住了十来个巡城营的士兵,专门负责监管我们。 孙正阳曾经抬了两坛子好酒过去套近乎,回来禀报说这十几个人领头的是一个姓欧的家伙,据说原来是巡城营的副都统,因为得罪了上官被降为队正,得了来看管我们的闲差,他为人方正,只要我们不逃跑他也不会和我们过不去。我听了心里也宽慰了不少,有时也会让孙正阳送些吃食过去,渐渐地他们对我们也松懈起来。 转眼秋风起,秋叶黄,太子陈协要代替大王去秋狩了,据说大王的病很久也不见好转,宫里的人都很担心,王后娘娘每日守候在大王的身边,王子公主们轮流在大王身边侍疾。只是因为每年的秋狩是规定的仪程不能荒废,所以只好让太子代行其事了,话说回来这大半年来太子代大王行事的时候越来越多了,刘茂有一次说起这事来,还感叹估计这燕国不久就要换了主人了。 我对于换了谁来当这个燕王并不感兴趣,即使是陈协继位他也不会放我回国的,我将会作为质子一直待在蓟城,只是没想到他会邀请我和刘茂一起去参加狩猎。 八月初一我们跟着狩猎的队伍出发了,欧队长带着他的手下作为护卫也随同我们走在了一起。离城没走多久,陈欢就跑到我的车子里来了,她一脸郁闷地告诉我,王后娘娘正在替她挑选夫婿,这些天她被娘娘拘在宫里学规矩,要不是太子替她求情她也不能跟着出来。不过这次跟着来狩猎的有许多权贵子弟,太子劝她在其中挑个合自己心意的人…… 我不禁想起我来燕国做人质之前母妃正在替我挑夫婿,她中意的人选是林丞相家的二公子,只是还没来得及提亲,我就被送来当质子了。到了燕国之后遇到了刘茂,说实话我心里是喜欢他的,只是我们都是质子,命运都操纵在别人手里,半点也由不得自己,想到这里我也不痛快起来,盯着窗幔发呆。 傍晚的时候我们终于赶到了玉山围场,大队人马停下来安营扎寨,我和陈欢才分手各回营帐。 正在看着徐嬷嬷和玉蝶收拾衣物,彩娟满脸喜色匆匆而来,我看着她问:“什么喜事这么高兴?”她笑着过来行礼:“是太子殿下,今晚要办宴会,刚才奴婢在门口遇到来送信的公公,说是太子殿下让您去赴宴呢。”我正是心情郁闷的时候听了之后笑着说:“是该去乐呵乐呵,我还是第一次参加狩猎,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彩娟拍手笑道:“公主都郁闷了一天了,也该散散心了。”徐嬷嬷和玉蝶也不断地点头,显然她们都觉察到我的心情不好了。 我收敛了心情嘱咐她们帮我沐浴更衣,等我收拾打扮好以后,徐嬷嬷告诉我刘茂在外面等我,我提着裙裾跑了出去,玉蝶抱着我的披风跟着追了出来。刘茂背对着我站在那里,听到动静转回身来,见到是我脸上浮出了笑容。“你等多久了?”“没多久。”他上下打量着我,玉蝶给我挑了一条粉红色的百花蛱蝶裙,用的是我母妃特意为我设计制作的款式,广袖收腰和大幅的裙裾,显得我的腰肢格外的纤细,我仰起脸冲他微微一笑,凤吐流苏的镶宝珍珠钗在我脸侧轻轻摇晃,莹莹的珠光映衬得我肤如凝脂。他一时呆在那里,我知道我长得很美,彩娟曾信誓旦旦地说过我长得比韩国第一美女林雯还要美上三分,只是我出身高贵见到过我的人很少,而我也不能自降身份的四处炫耀自己的美貌,平常我又不爱打扮自己,所以才名声不显。所以看到他惊呆的样子我一点也不意外,我心中甚至还有一丝丝的窃喜,原来我也是不能免俗的,我的嘴角微微的扬起。 过了片刻,回过神来的刘茂从玉蝶手里接过披风,替我披上,仔细地替我系紧带子“阿弥,你这是女为悦己者容吗?” 我脸上微红,故作镇静的不去看他:“我才不是呢,我今天心情好,我愿意这么穿。”身后传来玉蝶吃吃的笑声,刘茂的脸上也是大大的笑容,我一跺脚抬腿往前走去,刘茂忙转身跟上了我的脚步…… 夜色来临,御帐前的空地上已经燃起熊熊的篝火,太子此时还没有到场,许多燕国的权贵已经聚集在这里谈笑风生,我和刘茂捡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坐了下来,我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果然有许多的青年男女,看来不光是阿欢要选夫婿,就连太子和二王子也快要娶妻了吧。 我正在胡思乱想着,就听见有人说太子驾到,我赶紧收回心神,随着众人站起身来迎接太子。陈协、陈璲和陈欢三人在正中的位置坐了下来,美酒佳肴流水般地呈现上来,因为隔得太远,听不清太子讲了些什么,只是看到他举起酒杯,于是接着众人都举杯共饮,有美人上来表演歌舞,一时丝管纷纷乐声悠扬,觥筹交错间气氛热闹起来。 在外面比不得宫中礼数严格,大家互相之间自然就轻松随意了许多,有人观赏歌舞,有人喝酒划拳,有人就离席去找相好的人喝酒,还有人走到火塘边亲手炙烤鹿肉,我和刘茂坐在末位,关注我们的人很少,加上我们也没什么熟悉的人,因此也没有人来打扰。 喝了几杯酒,我觉得一阵燥热,头有些晕乎乎的,于是站起身来想到附近走走,刘茂也跟着站起身来:“你要去哪里?”“我想到附近走走,感觉有些闷。”“跟我来,这附近我熟悉。”他说着拉着我的手往外走。 他领着我七拐八拐地出了营地,走了不多远就是一条小溪,沿着溪流走了一会,看见一棵大树,树下有几块大石头,我们走过去,并肩坐在一块石头上面,一时无话可说,两人就望着溪流发呆,月光洒落在水面上,泛起点点星光,远远地随风传来酒宴上的欢声笑语,周围有细细的虫鸣声。 坐了一会他掏出一只玉笛放在嘴边呜呜地吹了起来,曲调明亮而欢快,听着听着我的心情也舒畅了,站起身来,脱去披风,踢腿、扬手、弯腰、旋转,我舒展着肢体随着曲调轻快地跳起舞来。他吹着吹着,站起身来,围在我的身边和着节拍踏歌而行…… 一曲舞罢,我浑身舒畅,心情大好,仰起头看着刘茂我们相视而笑,远处有人鼓掌喝彩,我和刘茂齐齐转身望去,只见陈协负手而立面上神色莫名,一旁陈欢拍手欢笑,也不知他们已经看了多久。陈欢跑过来拉着我的手:“弥姐姐你的舞跳得真好。”“你们怎么来了?”我轻声询问,“王兄和我出来走走,听到笛子声就寻了过来。”陈协缓步走了过来,我和刘茂行了礼,陈协微微一笑:“我和阿欢出来走走,没想到竟然竟然看到如此美妙的歌舞,你们倒是会自得其乐。” 第八章 第二天,一大早男人们就集结成队去围猎了,我虽然会骑马但是并不精于射箭,所以没有跟着去,陈欢昨天就摩拳擦掌准备要在今天一展身手,这阵子早就随着狩猎的队伍出发了,我独自用过早饭,闲来无事便骑上马出去闲逛。 路上碰到三五成群的贵女们,她们用轻视的目光打量着我,让我心烦,于是催马往偏僻的地方去,谁知走了一阵子那马忽然惊慌失措地飞奔起来,我吓得大惊失色,赶忙收紧缰绳想让马停下来,谁知不管我怎么做,马依然飞奔如故,我只好紧紧地抓住缰绳,任由它奔跑,希望它跑累了可以自己停下来。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时间漫长的让我绝望,忽然听见前面有刀剑碰撞的声音,有人在打斗,我振奋精神放眼望去,果然见一群黑衣人围着几个人在厮杀,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些人和马的尸体,人群的正中一袭紫色箭袖的正是刘协,没等我仔细查看,我的马已经冲着人群直冲而去,有打斗的人躲避不及,被我的马直接撞飞了出去,马势借此一缓,没等我来的及思考,就觉得身后一沉,有人坐到了我的身后,那人搂住我的腰,在马腹踢了一脚,那马儿长嘶一声,继续奋蹄狂奔。 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马跑得愈发快了,我心中暗自叫苦,不知道这马发的什么疯,也不知道身后的人是谁。这时马已经冲上一个山坡,远远地望见前面是一处断崖,我心中暗自叫苦“我命休矣”,耳边有人喝道:“松了马蹬缰绳!”是陈协的声音,我下意识地服从了他的命令,紧接着,随着一声“跳!”我就被人拉着坠下马背,在地上翻了两个滚,还未及起身,就听见马的悲鸣声,等我抬起头来,断崖上已经没有马的踪迹。 我试着想要翻身坐起,腿上传来一阵疼痛,我“哎呦”一声又跌倒在地。有一双手穿到我的腋下将我轻轻翻过身来,我的右腿随着翻动又传来剧烈的疼痛,我不由得惊叫一声,陈协看着我变形了的腿皱了皱眉毛:“看样子,你的腿摔断了。”“那怎么办?”我心中暗叫倒霉,“你等着我,”陈协说完疾步往山坡下走去,一会就钻进树林之中。 过了不久他就拿了几根粗壮的树棍回来,又从衣襟上撕下几根布条,轻轻地将我的腿摆正,用棍子固定住,然后用布条捆紧。“你怎么会这些?”我没想到他还懂得正骨,好奇地问了出来,“我替我的马儿治过伤。”他轻描淡写地回了我一句,真是无语了,我立即闭口不言。 我们现在所在的山坡光秃秃的,没有什么遮挡,老远就能让人一览无余,陈协四处打量了一下,就说要找个地方躲一躲,于是他就背着我慢慢往山坡下的树林走去,树林里有一条小溪,我们又沿着小溪走,走了一会他走累了,将我放在一块向阳的草地上。 我抬头看了看天空,太阳已经升到正中,估计已经到了午时,陈协检查了我的腿,见没有错位,松了一口气,躺倒在我身边的草地上。歇了一会,他站起身来,嘱咐我坐着别动,说是要去找些吃食,我默默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林间。 不知道是什么人要杀他,我并不想和他牵扯在一起,可是我现在腿摔断了,不能走路,如果要是凶手继续追杀他的话我会连累他,但是如果和他分开的话,我一个人又无法回到营地,真叫人左右为难,就盼着我们的人赶快找过来,就在我思绪纷纷的时候,有四个宫中侍卫模样的人悄悄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心中大喜,赶紧叫到:“快来救我。”那四人靠近我,一个络腮胡子的汉子走到我面前一面上下打量着我一面问我:“太子殿下可在附近?”我刚要张口回答可是心中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我举起手指着小溪:“太子殿下顺着溪边走了。” 那络腮胡子狐疑地打量着我,我尽量装出一副不动声色的表情:“你们赶紧找人来救我回去。”那四人相互看了一眼,头也不回地沿着溪边走了,我又叫了两声,那些人充耳不闻,眨眼的功夫就走的没有影踪了,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陈协这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他递给我几颗山果,开口问我:“你怎么发现他们不对劲的?”原来他刚才就躲在附近,我仔细想了想:“找你的人应该大张旗鼓,可是这四个人行踪诡异,我想还是谨慎些。”仿佛为了印证我的话,远远地传来嘈杂的人声,有人在高喊着:“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你瞧,这才像找人的样子。”说完我将一颗果子放进口中。陈协盯着我看了一会,我正在暗自思量自己哪里做错了,他已经站起身来,一群人蜂拥而至…… 人多好办事,很快我们就返回了营地,当我回到我的帐篷的时候已经有御医守在那里,我除了摔断腿之外,身上还有几处小擦伤,御医替我检查了一番开了些内服外用的药,又嘱咐我卧床休息,不要乱动。等御医走了徐嬷嬷和玉蝶彩娟围了上来嘘寒问暖,让我很是感动一番。 刘茂来看我的时候,我刚刚睡醒一觉,睁开眼就看见他坐在我的床前,我咧嘴朝他笑了笑,他俯身抱着我,“阿弥,阿弥……”他一声声地呼唤着我的名字,我一声声地回答着他,终于他长叹一声,不再做声,只是搂着我的手臂收的愈发紧了,见他如此在意我,我心里甜甜的,也忘了身上的疼痛,只是沉浸在他的怀抱之中。 帐篷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我赶紧推了推刘茂,他不情不愿地放开了我,坐了回去。门帘掀起,进来的是陈欢,她急匆匆地走到我的床前:“弥姐姐,王兄说你为了救他受伤了。”一语说罢才发现坐在床前的刘茂,她的脸红了,扭捏着向刘茂行了礼,坐在了我的床边,一边说着安慰我的话,一边暗自偷看着刘茂,不时还羞红了脸,我见了不由暗自诧异,不知她今天怎么了。 刘茂并没有久坐,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陈欢心不在焉地和我聊上几句,也急匆匆地离开了,让我更加摸不着头脑,不知这两人搞得哪一出。 陈协没有来看我,但是命人送了一堆礼物,吃的用的还有补品。听彩娟说营地现在戒严了进进出出都有人盘查,又过了几日传出消息说是刺客是梁国派来的,许多大臣都要求彻查此事,我听了大吃一惊,想着已经有两日没有看见刘茂了,深深地为他的处境担忧。 到了这天傍晚,我终于按捺不住,嘱咐彩娟去刘茂那里打探消息,谁知没过多久刘茂跟着彩娟一道回来了,他的形容有些疲惫,眼中布满血丝像是几夜没睡,他坐在我的身边拉着我的手:“阿弥,让你为我担心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真的是梁国派来的刺客吗?”我担心地问道。“是真的。”他的语气有些沉重,“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苦笑一声:“是刘陵派来的人,他这是不准备让我活着回去了。” 我愣了一下,依稀记起这刘陵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也是梁王最宠爱的儿子。“我的人传信回来,说是父王病重,可是这消息被人封锁了,至今这消息都没有传出来。”他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大将军蒙固屯重兵与边界,一来是防止我父王驾崩后燕国进犯,二来也是提防我返回梁国。”我吃了一惊:“他们怎敢这么做?”“蒙固是刘陵的舅舅,蒙氏一族乃是武将世家,族中子弟多数在军中任职,他们在梁国的势力极大,我的母妃只是商家之女,族中也少有人出仕为官,所以极难和他抗衡。”他苦笑了数声。“这次他们派人前来刺杀燕太子,就是希望激怒燕国,好行借刀杀人之事。” 我听了他的话也不由沉默了,两人相对无言,半晌我又开口问他:“陈协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情?”“我和他谈过此事,他倒是相信我的话,只是朝中大臣力主要治我的罪,可能会将我关押起来。”我听了这话顿时心乱如麻,我紧紧抓住他的臂膀,“那该怎么办?他们真的会把你关起来吗?”“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顶多就是关起来。”我拍着我的手安慰我,可是这安慰的话多么的苍白无力,我投进他的怀中,嘤嘤地哭起来。他抚摸着我的后背半晌无语。 过了一会他放开我,轻轻地为我拭去眼泪:“阿弥,我也不会让他们白算计的,我会反击回去的,你别担心,总有一天我会踏平这一切,我才是梁国的王,到时候我一定会迎娶你做我的王后,阿弥你等我,可好。”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说要娶我的话,看着他坚定的目光,我点了点头,“好的,我等你。” 第九章 自从那天刘茂离开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他,长信过来替他捎过两次口信,都说他现在平安无事,让我不用担心,可是我怎能放心的下呢?我盯着长信盘问他近来的状况,人在哪里?有没有受到刁难?是否吃饱穿暖?一切的一切我都想知道,可是长信的嘴就像紧闭的蚌壳,任我如何的盘问也是滴水不漏。 又过了几天陈欢来看我,她替陈协捎来许多礼物,自从我回来以后,陈协虽然没有来看过我,但是每隔三五天总有大批的礼物送过来,宫中的王后也打发人送来了许多的补品。 我看着陈欢好像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心中有些诧异,她陪着我闲聊时,我没忍住问了她一句,没想到她立刻红了眼圈,低着头捏着手里的帕子啜泣起来,我赶忙去哄她,心里又觉得莫名其妙。 过了一会她总算止住了眼泪,我吩咐玉蝶打水来,服侍着她净了面,又端来热茶,待她喝下去后,慢慢地心情才恢复了。“阿弥姐姐,王兄在围场遇刺的那天,我也在王兄身边。”“那你有没有受伤?”我关切地问。“没有”她摇了摇头迟疑地说:“是刘茂哥哥救了我,我们……我们在山谷里呆了一夜,第二天侍卫才找到我们……”我想起那天我受伤后回来的确没有见到刘茂,当时我还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原来他当时适合陈欢在一起,他为什么不告诉我?想到这里我蓦地呆住了,脑袋一片空白,只看见她的嘴唇在不停地开合,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弥姐姐……弥姐姐……”她俯身抓住我的手不停地摇晃着,“你怎么了?”我回过神来“没事,只是有些头晕。”“弥姐姐,我知道我不该拿这事情来烦你,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我也不知道该和谁说,我觉得……我觉得我是喜欢上了他,我该怎么办呀?王兄现在把他关起来了,可是我知道那些刺客不是他指使的,那是有人要害他。我去替他求情,王兄不肯听我的。” 我也不记得我是怎么把她打发走的,只记得她总是不停的哭。我心乱如麻,直到她走了以后我还是理不清自己的思绪,刘茂并没有告诉我他救了陈欢的事情,或许他当时并没有太在意这件事情,可是现在陈欢喜欢上了他,而他对她又是什么感觉呢?我知道我们能够喜欢上彼此还有环境的因素,彼此都是天涯沦落人,相同的际遇让我们彼此无形中就有了相惜之情,喜欢上对方自然就是顺理成章的事,现在出现一个陈欢,我们之间还能一切如故吗? 我每天躺在床上愁眉不展,玉蝶彩娟见我心情不好,每日想尽一切办法来逗我开心,可是我还是难以展眉。陈欢自从那日向我倾诉了之后,竟是每日都来我帐中,抱怨太子的无情,让我的心情更是愁上添愁。以至于彩娟玉蝶每次在她回去之后都抱怨她影响我的心情。 好在没几天就开始回蓟城了,我的身体还没有康复,陈协派了一小队人护送我,我带着人跟在大队人马之后慢慢悠悠地回了城。 转眼又过了十几天,我的腿已经好多了,只是还是需要静养,御医嘱咐要少做移动,我每日无聊只好找些书来打发时间。 这一天我正倚在床头看书,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正在屋里陪着我的玉蝶赶紧起身出去瞧,脚步声在门口停住,却没有进来,也不知道是谁来了,我心不在焉地拿着书本,抬头向门口望去。 一个矫健的身影出现在我的门口,我的心砰的一响,手一抖,书本从我的手中滑落,接着又从床沿滑落到地上,我睁大眼睛看着那人,一步步走到我的面前,俯身捡起那本书,轻轻地放在我的枕边。我愣愣地望着他的面容,鼻子一酸,眼眶发热,我赶紧转过头去,用手拭去滚落的泪水,身边一沉他已经坐在了我的床边,伸出双臂紧紧地揽住了我,他的双臂将我抱得紧紧的,让我喘不过气来。 我一回头,双唇已经覆上他滚烫的唇,我心里轰的一响,头脑中一片空白,我呆呆地任由他吻着我。他的吻霸道而又缠绵,我颤抖着身子任由他攻城略地,我闭上双眼,任自己似波涛中的一叶扁舟,只在他的怀抱中沉沉浮浮…… 半晌他方才停下来,鼻间喘着粗气,他的额头轻顶着我的额头,我迷蒙地睁开眼睛,他推开我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我,忽然咧嘴一笑,我羞红了脸,低下头去,不肯再看他,他复又将我揽入怀中,我安静地依偎在他的胸膛上。 “阿弥,这段时间有没有想我?”他低声地问,我羞怯地“嗯”了一声,又想起刺客的事情,忙抬起头来问他:“刺客的事情怎么处理的,他们有没有为难你?”“没有,”他微笑地看着我:“陈协他知道我不是刺客,并没有为难我,我和他已经达成联盟,并借机悄悄回了一趟睢阳。”难怪陈欢抱怨说他不知道被陈协关在何处了,原来是回了一趟梁国。 我正待细细地问他,传来一阵敲门声,我赶紧从他的怀里挣扎出来,用手理了理鬓发,原来是玉蝶端了药进来,她笑着说:“公主殿下该吃药了,您可不能再推三阻四地了这药已经热了两回了。”“你怕吃药?”刘茂问道,“我只是吃的慢一些。”我回答道。刘茂伸手端过药碗用汤匙慢慢地搅凉,然后不容置疑地放在我嘴边,我嫌弃地皱了皱眉“乖,趁热喝了它,一口气喝了才不会觉得苦。”我只好乖乖地喝了下去,一等他将碗拿开我赶紧拈了颗蜜饯梅子放进嘴里,他笑着抚了抚我的后背,我将蜜饯嚼碎,盖住了嘴里的苦味,又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见他戏谑地看着我,我有些不好意思,自小我就怕吃药,以前生病吃药时总要父王母后千哄万哄地才肯吃下去,现在远离了父母,虽然还是怕喝药,但总算还能逼着自己咽下去。玉蝶笑着收拾了药碗,转身出去了,临走还把门带上了。 我想起陈欢的事情,迟疑地问他:“你见到阿欢了吗?”他皱了皱眉:“没有”他停顿了一刻又接着说:“太子想用她来和我联姻,我没同意。”听他说了这句话我的心头一下轻松了不少,我接着问他:“太子是不是很生气?”“那倒没有,我答应如果他支持我回国,将来我也支持他登上王位。”我一时迷糊了“他本来就是太子呀!王位本来不就是他的吗?”“哪有这么简单,这次行刺他的是梁国人不错,但是后来还有人想趁机落井下石除掉他。”我想起那天在小溪边遇到的几个侍卫模样的人,知道他说的不错,“知道是谁的人么?”“有可能是二王子。”“陈璲!怎么是他?他不是和太子最好吗?”“哈”刘茂握着我的手斜倚在床头,“万人之上的位置谁不想坐?即使他不想,他的母族也不会放任他的。”我恍惚记得陈璲的母妃出自邓家,邓家世代为官,族中不少人在朝中为官,燕国的宰相邓皋就是陈璲的母舅。“现在外面传闻三王子是被太子害死的,卓家人想要太子给个说法,这朝中文武两大家族都和他有了罅隙,他这个王位能不能坐的上还不一定呢。”我蓦然想起那日在假山之中撞到的事情随口问道:“外面的人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我有些不解,按理说太子这事情做的隐秘,除了我和刘茂无意中听到,就只有大公主知道了,可是大公主已经离开蓟城了呀?“是我让人说出去的”我一愣,没想到他连这么隐秘的事情也告诉我。他就不怕我说出去吗?我抬头看向他,才发现他的眼睛定定地直视着我。“如果我不让太子陷入困境,他怎么会和我结盟?他登上王位还需要一段时间,而我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我吃了一惊,忙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叹了一口气:“阿弥,我的父王已经驾崩了,现在睢阳城里是王后掌权。”“王后是想让她的儿子继位?可是她儿子不是才五岁吗?”“我们这位梁国王后可不是一般女子,她这是要掌权摄政呢。”我吃了一惊,这位梁国的王后是刘茂的母后病逝之后才立下的,听说是一位绝代佳人,颇得梁王的宠爱,没想到还有如此的野心。 “阿弥,我要先离开了,等我抢回属于我的王位,我再来风风光光地娶你做我的王后。” 第十章 自从那日刘茂说过要娶我做王后的话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他,隔壁的宅子里已经空无一人,就连买来的仆人都不见了,整个胡同就只有我们一户人家,这让已经习惯隔壁来串门的徐嬷嬷很不适应,还在我面前念叨了几次。胡同口的守卫依然还在,孙正阳隔三差五会带着侍卫们过去喝酒聊天切磋武艺。有一回孙正阳回来说欧队正抱怨说,他原本不用守在这里,只不过他得罪了人,所以被人硬是压制在这里,还说只要我们不出蓟城随便我们干啥,他是懒得管我们。这话让我很是高兴,我盘算着等我腿伤好一些就出去逛逛。 徐嬷嬷每日带人出去买菜,顺便会打听一些消息回来说给我解闷,据说刘茂借了燕国五万人马返回梁国,半个月的时间连下梁国七座城池,现在两方人马相拒于庐阳。又过了半个月传来消息说是梁国王后扶持幼子登基称王,接着没有几天又说刘茂在庐阳称王…… 总算御医宣布我的腿已经彻底好了,我第一件事情就是命人烧了几桶热水痛痛快快地泡了个澡,然后换了身衣服,跟着徐嬷嬷上街去,路过巷口的时候我发现根本没有人过问,这让我的心情更好了。 出了胡同不远就是正阳大街,徐嬷嬷带着一个仆妇自行去采买物品,我带着玉蝶继续逛街,进了一家首饰店给自己挑了一根簪子,又到书店选了几本书,等我们过了天津桥就觉得有些累了,正好见路边有一间茶馆,便走了进去,这茶馆不大人倒是不少,中央的台子上有一老者带着一个小姑娘在唱着曲儿,小二领着我们走到靠里面的一张桌子坐下。 我点了一壶茶两样点心,小二赶紧去张罗,我四下打量周围,隔壁的桌子坐的是一个胖子,手里拿了柄扇子,正在摇头晃脑地听着小曲,一副很沉迷的样子,大概是感觉到有人注视,他睁开眼向我望过来,看到我的面容他一怔,我也想起了原来他是那个盐商萧道宏,我知道他和刘茂有联系,但两人具体什么关系,我还不清楚。那萧道宏显然也认出了我,只是向我点了点头,继续闭上眼听他的曲儿。 很快小二将茶和点心送了过来,我倒了杯茶拿在手里慢慢地喝,这时一个刀削脸嘴角有颗痣的中年男子走到萧道宏身边坐了下来,很快两人就凑到一起嘀嘀咕咕地说起话来,我也不大在意,又吃了两块点心,就带着玉蝶起身离开了。 转眼一年又要过去,腊月二十王后娘娘命人接我进宫,打算让我在宫中过年,我仍然住在旧时的院子,放下行李,略微收拾一下,我便带着玉蝶彩娟去给王后娘娘请安,刚进了凤仪宫就看见院子里跪了一片的人,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情,正寻思着是不是晚点再过来就看见王后身边的大宫女绿绮迎了出来。 绿绮笑着向我行了礼,只是脸上的笑容怎么看都带着一丝勉强,我一边跟着绿绮往里走一边低声询问:“出了什么事情?”绿绮犹豫了一下:“是四王子,留书出走了。”我一愣,好像自从我搬出去就很少见到陈荥,最后一次见到他还是一个月之前,那时就觉得他沉默了许多,只是当时我担心着刘茂,并没有太在意他,也许他那时候就准备离开了,我轻声叹息,不再多说,绿绮也默然无声,我们就这样往前走着,不久就进了正殿。 进去才发现原来陈协也在,我上前先给王后行了礼问了安,再向太子行礼,他说声免礼,便让我坐下说话,我偷眼瞧他神色自若不像生气的样子,倒是王后娘娘,许久不见眼角添了两道皱纹,脸上也没个笑意,想来最近烦心的事不少,我暗自盘算,坐一会说几句话就走。 太子询问我的腿伤怎样了,我回答都好了,太子说我是为了他受伤,又感谢了一番,王后这时脸色渐渐地好了,招手让我坐在她身边,摸着我的头叮嘱我一定要好好保养,我点头答应着,说了一会话,我正想离开,太子放下手中的茶碗,笑着对王后说:“好久没陪母后吃饭了,今日正好没事,阿弥也在,我们一起陪母后好好吃一顿。”王后听了很是高兴,吩咐绿绮命膳房多加几道菜,我见了不好推辞,只好应了下来,离吃饭还有一阵子,太子邀我一道去花园逛逛,我正犹豫着,王后说她正好有事情要处理,手一挥就打发我们出门。 已经是年根了,天气特别的冷,北风呼呼地刮着,我一点也不想逛花园,到处都是光秃秃地有啥好看。太子自顾自地往前走,我无奈只好捂紧了身上的披风跟在他后面,在花园里走了一阵子,到了一座暖阁跟前,他推门进去,我也跟着进了门,暖阁里烧着炭盆,我走了过去将手放在火上烤,陈协已经脱去披风,站在我面前,伸手来替我解开披风,我一愣,他笑着说:“小心等会出门着凉。”我默不作声任由他解下我的披风,他拿着披风放在衣架上,有宫女送来热茶点心,他端了一杯给我,打发人都下去。 我捧着茶杯站在炉火旁,陈协也端了杯茶水站在我身旁,一时两人都没话可说,就这么静静地站着,过了一刻,我觉得十分尴尬,正想着开口说些什么,一侧脸就看见他正在上下打量着我,我一愣,正寻思着身上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就听见他开口说道:“那夜阿弥的舞跳得极美,是我生平仅见。”我再一愣,复又想起那晚在小溪边刘茂吹笛我跳舞的事,不仅恍然。却又听见他极低声的问了一句:“不知阿弥何时也能为我舞上一曲。”这一句说的极低声,以至于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只是看到他目光坚定地看着我,我明白他确实说了这话,我心中惊疑不定,他这是什么意思?嘴上随口推辞道:“我的舞跳得并不好,不敢出来献丑了。”紧接着赶紧问道:“怎么不见阿欢和阿荥?”陈协定定的看着我半晌才淡淡地说了一句:“阿荥留书出走了,阿欢被母后禁足了。” 他沉默的时候我心如擂鼓,怕他抓住不放,只想赶紧转个话题,等他回答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显然捡了一个不好的话题,一时左右为难,不知说什么是好。气氛又冷淡了下去,时间慢慢流逝,我正在不安的时候,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也该到用膳的时间了,我们回去吧。”说完他转身走到衣架旁取下我的披风,我赶紧接过来自己穿好,出了门就发现已经有雪花飘落,原来下雪了,我伸出右手去接雪花,那轻飘飘的雪花落在我的手心,忽地就化作一点水迹,我轻轻一笑,正待收回手去,却蓦然被刘协抓住,我大吃一惊,急忙想收手,却已经被他牢牢握住,我用力往回扯了扯,却是纹丝不动,抬起头正要说话,他却拉着我的手转身往前走,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能任由他拉着我往前走去。 我们就这样默无声息地走着,直到进了凤仪宫的大门,他才松开了手,院子里跪着的那群人已经不见了,绿绮迎面走来笑着说:“王后娘娘正打发我去寻二位殿下呢,可巧你们就回来了。”我笑着回道:“麻烦绿绮姐姐了。”跟着绿绮就进了东暖阁。 用罢午膳,略坐片刻,我就起身离去,陈协随我一同出了凤仪宫,我心里存了心事不知道要和他说些什么,就干脆沉默不语,他也没有出声,我们就这样默默地走着,好不容易走到了岔路口,我向他行礼作别,他似乎有话欲说,张了张嘴却又咽了回去,我装作不知掉头走了。 回到屋里,我坐在窗前发愁,一来不知道刘茂近况如何,我很想念他,也不知他说要娶我的话还算不算数。二来陈协今天的举动似乎是对我起了心思,我该如何回应他?我唉声叹气了一阵子也想不明白,索性抛在一边,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再说吧,反正刘茂今天并没有挑明,我就装聋作哑吧。 我正思量着,彩娟拿了一封信走了进来,“殿下,二公主打发人送信来了。”说着将信递了过来,我接过来打开,是陈欢,信上只是寥寥几句话,大意是要我去看她。我正纳闷她为什么会被禁足,刚才没好问陈协,这阵子去看看也好。 于是我换了身衣裳,带了几件我在街上淘来的小玩意做礼物,就带着玉蝶彩娟往陈欢的住处去,路过上书房的时候看见一枝梅花伸出院外,想起了去年这时候我们几人欢聚饮酒的情景,不由得惆怅起来,索性带着玉蝶彩娟进去折了两支梅花。 雪花轻轻地飘落,我抱着梅花一路嗅着暗香往朝云宫走去,却没看见不远处,一座宫殿前站立的陈协。 进了朝云宫,远远地就看见陈欢站在廊下等我,见我进了门,立刻欢快地迎了上来。我将梅花递给她身边的侍女,伸手握住她冰冷的手,嗔怪道:“这下雪的天怎么站在这风地里,受了凉可怎么好?”陈欢领着我往屋里走,“我是估摸着姐姐快要来了,才出来站了一会,姐姐从上书房那儿过,想来这梅花是从那里摘得吧。”我说:“是啊,我看梅花开了,想着去年我们还一起在那里念书,就进去摘了两支。” 我们进了暖阁,有人送了茶水点心上来,我们坐下来喝茶,陈欢吩咐人取了梅瓶来将花插好,把人都打发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我们两人,我问她为什么会被禁足,她不在意地说道:“我帮阿荥溜出去了,被母后知道了,所以罚我年前不准出门。”“阿荥为什么要离家出走?”我纳闷地问,“我也不明白,他说他在宫里过得很不愉快,他说他不想当什么王子,他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我想起他平常十分羡慕一些江湖游侠的事迹,“难道他是想做什么剑客游侠之类的?”“我也不明白,我只知道他很不开心,每天都喝得醉醺醺的,还和王兄吵得十分厉害。”“他们为什么吵架?都吵些什么?”“我不知道,他们都不告诉我。母后也十分生气,就把阿荥禁足了,他整天都在喝酒,昨天我去看他,他抱着我哭的厉害,你知道我都好多年没看到他哭了,他求我帮他离开王宫,我看他哭的可怜就答应了他,我让他扮作我的侍女,把他送出宫去了。后来王兄派人去追他,没找到人,母后生气了,把我叫去骂了一顿,罚我一个月不准出门,还要抄三百遍女戒。”她说着叹了口气。我也想不明白陈荥这是怎么了,但我还是安慰了她几句。 “弥姐姐,王兄和母后要给我定亲了。”我一愣,“男方是什么人?”我想起陈欢对刘茂曾经芳心暗许,不由得心中膈应的慌,“是中书令曹辙的长子曹长安。”我细细思索,想起这曹家是燕国最大的世家,曹家以诗书传家,族中子弟在朝为官者众多,就连二王子陈璲的外家邓家的势力都难及其项背,看来这是太子王后要拉拢曹家的势力。 这种事情我是不好多说的,“本来我是喜欢刘茂的,可是王兄说他不喜欢我,不许我跟他来往,可是我不喜欢曹长安,我不想嫁给他。”“你见过曹长安?”“他以前是王兄的伴读,后来他回家替母亲守孝就没再进宫。”“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一肚子花花心肠,讨厌鬼!”陈欢忿忿地说道。 第十一章 自从那日看过陈欢之后,我每日过了午时就会过去陪她聊天,眼看着到了年根,还是没有陈荥的消息,燕王的身体还是不大好,王后每日处理完宫事只守在燕王的病榻前,朝中的大事也还是太子在处理。 这天下午在陈欢处遇到了太子和陈璲,我才想起好久没见到陈璲了,其实我对陈璲这人没什么特别的印象,记忆中他总是跟随在陈协身边,话不多,总是笑的很温和,我想起刘茂说起他背地里派人刺杀陈协的事,不禁多看了他两眼,他坦然地回望着我,微微一笑。他和陈协依然谈笑风生,两人都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我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坐了一阵子,所以没多久两人就起身离去,临走的时候陈协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莫名其妙地回望着他,他却没有做声,搞得我一下午都心不在焉的。 晚上回到我的房间,彩娟笑嘻嘻地告诉我:“殿下,大王和王后派人来看你了,说是明天就进宫了。”我一愣,转而高兴地问:“知不知道父王派谁来的?”“听说是新郑王。”这位新郑王韩彝樽是我的堂兄,他的父亲和我的父王还有燕国王后是一母同胞的姐弟,王后居长,我父王行二,新郑王的父亲居幼,我父王和皇叔感情深厚,所以新郑王从小就和我亲近,我离开韩国的时候,他正巧不在京城,我们没能见上一面,现在他奉了父王的旨意来看我,我自是满心的欢喜。 第二日一早,我去王后处请安,想着王兄一定会到王后处拜见,我的心情十分激动,果然行过礼之后王后告诉我新郑王将要进宫觐见让我留在凤仪宫等候。我欢快地答应了。 王后自从嫁到燕国后就很少见到娘家人,现在见到自己的亲侄子,不禁热泪盈眶,她拉着王兄的手仔细地打量着他,柔声细语地询问他的情况,我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盯着王兄看,一年多未见王兄,他愈发的英俊了,皎若玉树临风前,王兄一面回答王后的问话,一面看着我笑,好不容易等王后问完了话,有宫人前来请示宫务,王后就打发我和王兄去东暖阁说话,我赶紧领了王兄进了东暖阁,进了门王兄伸手在我的额头上弹了一下:“小丫头,想家吗?”听了他这句话,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他叹了口气将我揽进怀中,这么多日子对故国和亲人的思念之情像海水一般涌上心头,我呜呜地哭了起来,他一声不响地任由我哭了一阵子,捧起我的脸拭去泪水:“阿弥,让你受苦了。”我哽咽着抬头望向他,他的眼圈微微发红,“阿弥,我会将你迎回韩国,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做得到的。”他的手紧紧地抓住我的臂膀,有些痛,但我却无暇顾及,我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重重地点了点头,“王兄,我等你。”“阿弥你等我三年,只要国力恢复,我就带兵横扫燕境,一雪前耻”他咬着牙低声伏在我耳边说道,我按捺住心中的激动,缓缓地点了点头。 王兄住在驿馆之中,按照行程是要过完正月再回国,我原本是要在宫中住到正月十五之后才出宫的,为了能和王兄多聚聚,我决定过了正月初二就回去,到时候让王兄搬到我的府里去住,我心里暗暗盘算着。 初见的激动过去了,我们慢慢平静下来,各自谈论着分别后的经历,我才知道王兄已经被父王封为大将军,即将统领边境二十万大军,我不由衷心地为他高兴,我一直都知道他有驰骋沙场马革裹尸的志向,之前由于他年轻,资历不足,父王才任用了老将叶炳南做主帅,导致了对燕国一战的失败,最后以割让三座城池收场。现在父王肯让他来挑大梁,这是对他的看重,他终于可以一展抱负了。我也才明白刚才他为什么有底气做出那么一番许诺了。 我们聊了很久,中午就留在凤仪宫陪王后用了午膳,当时太子也来了,他和王兄两个人谈笑风生,我想着明明是很亲近的姑表兄弟,却因为立场不同,终有一天要兵戎相见,心中感慨万千,面上却不能显现丝毫。 除夕那日,宫中摆宴,王兄也来赴宴,陈欢也被放了出来,我这几日有空就陪着王兄,见她的时间自然就少了,她有些闷闷不乐,我也没有在意,她的那位未来夫婿也来赴宴了,陈欢一脸不情愿地指给我看,我上下打量了几眼,长得倒是挺英俊的,只是一双桃花眼四处留情,贼兮兮地盯着每个女孩子看,望向陈欢时更是肆无忌惮,惹得陈欢差点将手中的杯子扔出去。 正月初三一大早,去王后处请安时,我告诉皇后要出宫去,王后知道我想邀王兄到府上小住,就痛快地答应了,又准备了一车东西让我带回去。我去陈欢处辞别,她精神有些恹恹地,听说我要出宫,恨不能跟我一起走,只是她禁足的日子还没到,没法出宫。只能依依不舍地和我告别。 当天下午王兄就带人搬到我的府里来,之后的日子里,王兄或是陪我在府中看书弈棋、或是陪我在市井闲逛,每天日子都过得开开心心的,徐嬷嬷都说我这几天的笑容比过去一年的都多。 正月十五这天,宫中照例赐宴,我和王兄付过宴之后,两人去街上看花灯,看着看着想起去年陪在我身边的人是刘茂,而如今他不知身在何方,也不知道正陪着谁观灯,想到这里我看着五彩缤纷的花灯也觉得意兴阑珊,王兄见我无精打采的就提议回去,我于是就跟着他往回走。 进了胡同,就发现隔壁的府门敞开着,有人正从里面往外走,我激动的心砰砰直跳,待那人走近一看,原来是欧队正,我冲他点了点头,两人擦肩而过,我驻足向院内望去,一片黑灯瞎火,什么也看不见,王兄问我怎么了,我摇了摇头说了声:“没什么。”跟着王兄回了自己的院子。 我在外院和王兄作别,领着玉蝶彩娟进了内院,徐嬷嬷带着几个仆妇在偏房喝酒找乐子,我将玉蝶彩娟也打发过去同他们一道,自己转身进了房间。 拿了一卷书,我坐在灯前,半晌却看不进一个字,我放下书卷,悠悠地叹了一口气,突然听到窗户外传来轻轻的敲击声,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侧耳准备仔细再听时,就听见外面传来呵斥声:“谁在那里!”接着就是一阵打斗声,我听出了王兄的声音,疾步走到门口,将门拉开,院子中,王兄和一人正打在一处,我接着月光仔细打量,原来竟是刘茂。 我赶紧冲出门:“王兄是自己人,快住手!”两人听到我的叫声又过了数招方才罢手。我见地上摆着一提食盒,想来王兄是过来找我喝酒聊天才碰上刘茂,好在他们的动静不大,没有惊动别人,我招呼他们进了屋。 我给他们彼此作了介绍,王兄将手中的食盒摆在桌上,冲着刘茂扬声道:“殿下,可否喝一杯?”刘茂一抱拳:“理当奉陪。”说完两个男人就在桌边坐下,我伸手将食盒打开,将酒菜一一摆好,给他们各斟了一杯酒。 王兄将酒杯拿在手中:“殿下和我们阿弥很熟吗?”刘茂坦然一笑:“我和阿弥两情相悦,刘茂只盼着能和阿弥凤凰于飞,白头偕老。”王兄了然一笑冲着刘茂将手中的酒杯举了举,刘茂干脆地将面前的酒杯端起一饮而尽。王兄慢慢将杯中酒喝下:“只是殿下现在功业未成,阿弥也还是质子之身,恐怕好事难谐。”“刘茂自信能够登上王位,王爷一定也不愿意阿弥久做质子,如果能够得到王爷的相助,想来茂很快就能够得偿所愿。”“奥!殿下如何能断定本王有能力相助?”“千机老人文韬武略乃是天下第一,他的首徒岂是寻常之辈?”王兄一下子愣住了,半晌方道:“世人少有知道本王和千机老人的关系,殿下又是如何得知的?”刘茂微微一笑:“世人自然不知道王爷的身份,刘茂有幸拜在老师门下,又岂能不知王爷身份?”说完站起身来冲着王兄躬身一礼:“刘茂见过师兄。”王兄站起身来:“原来你就是师傅五年前收的弟子。”“正是刘茂。”王兄上下打量着刘茂,点了点头:“坐下吧。” 第十二章 这一晚两人喝了多久我不知道,只知道在我这里喝完,两人又转到外院继续喝,临走的时候刘茂递给我一盏荷花灯,并低声告诉我这是他亲手扎的花灯,我红着脸接了过来。待他们走后我将花灯拿在手里把玩了半晌,方将它挂在了床头。 第二日一早,刘茂就进宫去见太子殿下了,接着太子就设宴款待了他,王兄也去赴了宴,后来他们回来每日只在外书房相见,一连五****竟然都没有见到刘茂,每次他来王兄必然将他拦住,不允许他再跨进内院一步,我知道刘茂不能在蓟城久留,他得回到他的军中,我心中焦急却又不敢在王兄面前表露,怕他怪我不矜持。 到了第七天,想着刘茂明天就要离开蓟城回军中,我们都没能再见上一面,这****独自坐在房里郁郁不乐,想着他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上一面,又有些怨王兄不让我们见面,想着这时他们都去参加太子替刘茂设的送别宴了,我叹了一口气。玉蝶彩娟刚进门就听到我的叹息声,两人相视一笑,玉蝶开口说到:“殿下,长信来了,说是太子殿下请公主过府一叙。”我心中一喜:“他们赴宴回来了?”“没有呢,说是请公主先过去暂等片刻。”我点了点头,让两人服侍我换了身粉红色的百花蛱蝶裙,又对着镜子仔细理了理妆容,彩娟笑着说:“前两天刚听人说了句——女为悦己者容,竟是真真有道理呢。”我听她打趣我,不由得脸上一红,转身去锤她,“你个死丫头,竟然把公主的心里话说出来,真该打。”玉蝶一本正经地在一边凑趣,我在两个丫头的笑声中扭身出了房门,两个丫头嘻嘻哈哈地跟在我身后,我的心中有三分恼怒,又夹杂着七分喜悦,一时间心情复杂。 我带着玉蝶出了府门,转身拐进刘茂的院子,长顺正站在院子里候着,见我进门,连忙迎了上来,将我让到书房里,这次刘茂回来只带了几个随从,院子里大多数的屋子都锁着,只有几间屋子敞着门,院子中的花草很久没有人打理竟然没有枯萎,枝枝蔓蔓的配上丛生的杂草显得有些杂乱。 进了书房我四处打量着,屋子的当中摆着一张大大的书桌,上面摆放着一些纸墨笔砚,我仔细拿在手中把玩,都不是什么名品精品,虽然并不廉价但也只是一些市面上常见的,这间屋子说是书房但是并没有是么书,只是在架子上摆在几本游记地理志一类的书籍,转过架子,小小的隔间里摆着一张床,上面被褥整齐,看来这几天他都宿在这里,我在床上坐了下来,伸手摸了摸被褥,那被子并不厚,这屋里没有炭盆,也不知道他晚上冷不冷。我正想着,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我赶紧站起身来,走到外间,片刻,长信端了炭盆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端了茶水点心进来的玉蝶,我心底略略有些失望。 两人将手中的东西放下,长信转身出去了,玉蝶笑着说:“殿下这次带的人少,他们这里竟然没有开火,一应吃食都是百味楼送过来的。”我伸手拿了一块玉寇糕尝了尝,果然是百味楼做的。我放下糕点在屋子里来回走着,觉得心里十分烦躁,时间过了不久,我却觉得分分钟都难熬,踱步走到书架前,我正想拿本书打发时间,忽然看见架子上放着一幅卷轴,我一时起兴,将卷轴拿在手中慢慢打开铺在桌子上,这幅画上的情景颇为眼熟,我仔细查看,原来画的是那日夜晚我在溪边跳舞,他以笛相和的情景,我想起那日的情景不由得羞脸粉生红,再看到上面的题字“愿得常巧笑,携手同车归”落款是睢阳刘生德昭,原来他的字是德昭,再看落款竟是前日所画。我轻轻地摩挲着画面一股甜意由心底慢慢沁上来。 或是太出神,以至于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只到有一双坚实的臂膀将我环抱,我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倚在刘茂的怀中。刘茂吃吃笑道:“阿弥,我这幅画可还合你心意?”我羞涩的一笑,低声说道:“这幅画送我可好?”刘茂笑道:“这可不行,我要将这幅画带在身边,时时拿出来观赏。”他贴近我的耳边:“阿弥,那日是我十几年来最快乐的一天。”声音低沉而悠扬,温暖的气息拂在我的耳上,让我的身体不禁酥软,似有蚂蚁在我的心尖上爬过,一股热流瞬时从我的耳边漫到脖颈,我不经意间“嗯”了一声。 刘茂像是被我这一声刺激到,他将我横抱在怀中,快步绕过书架,将我轻轻放在床上,整个身体覆将下来,我的意识已经迷糊,只觉得有一片温热堵上我的唇间,先是温柔的轻轻摩挲,接着来势愈急,他的舌尖拼命地挤向我的唇齿之间,我刚想惊呼之时,他的舌已经滑进我的口中,温柔而又强势地在我的口中搅弄着撩拨着,在我情迷意乱之时,没有发现他的一只手已经伸进我的领口。。。。。 过了一刻,刘茂方才抬起头来,眼睛恢复了清明,他轻声地喊着:“阿弥。”我张口却发不出声来,想看他一眼却又睁不开眼,我四肢无力地任由他抱着我,“阿弥……阿弥……阿弥……”他想来是欢喜极了,一边唤着我的名字,一边在我的脸上轻吻着。我从心底荡漾出的一丝喜悦的涟漪,在心湖之中一圈圈地散开,余波在我的唇间漾出一抹微笑,不久就被他的唇吞噬了。 又过了半晌,我方恢复了一些力气,我在他的怀中慢慢坐正,一低头看见衣襟已经敞开,大红的肚兜褪至腰间,布满红紫印痕的玉桃在雪白肌肤的映衬下格外的显眼,我赶紧将肚兜遮住胸前,却又见那人两眼冒着绿光盯着我的胸前,吓得我伸出双手遮住他的双眼,肚兜却滑落回腰间。他伸手想要拿开我的双手,我仍然死死地捂住不放。 他胸膛耸动,呵呵地笑出声来,我恼羞成怒,狠狠地咬了一口他的手臂,他一咧嘴嘶了一声,“我来帮你。”说着他的手向我摸索过来“阿弥你的皮肤像缎子一般光滑。”我恼羞成怒,这个混蛋,我赶紧收回双手,拍掉他的爪子,转过身去,手忙脚乱地穿起肚兜来,他呻吟一声:“阿弥你在引诱我。”唇已经覆在我的背上,他伸手抓住我的两颗玉桃,一边揉捏着一边亲吻我的后背,我又羞又怒,声音里夹着哭腔:“你这个混蛋,快放了我。”他一怔,停止了动作,“阿弥,别哭,我只是太喜欢你了,别哭!”他果然不再继续了,帮着我系上肚兜,将我转过身来,仔仔细细地将我的衣裳整理好。 我不敢在床上再待下去,站起身来,疾步走到外间,我心慌意乱地捡了把椅子坐了下来,刘茂也跟着走了出来,他见我低头不语,摸了摸我的脑袋,走出门去。 过了一会,玉蝶端了热水进来,服侍我重新洗了脸,又将头发重新梳过,就笑着端了盆走出去了。 第十三章 刘茂等玉蝶出去方才进来,我低头坐在椅子上,不去理他,他在我面前站了片刻,转身进了内室,很快又走了出来,在我的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伸手递了件东西给我,“阿弥,你把这玉佩带在身上。”我迟疑了一下伸手接了过来仔细把玩着。这是一块成色不错的玉佩,上面精雕细刻了龙凤呈祥的图案,“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现在我把它送给你,算是一个信物,阿弥如果想念我的时候,可以常拿出来看看。”我依然低着头不去看他,嘴里倒是应着他。 他忽然向我俯过身子来,我吓了一跳身子不由向后仰去,他伸出手来抓住我:“阿弥,你不送我信物吗?”他低声说道。我轻轻挣脱他的束缚,将挂在腰间的双鱼玉佩递给他,他笑嘻嘻地接了过去,仔细看了看,正要将玉佩塞进了怀里,我劈手夺了过来,在鱼眼处一揿,玉佩一分为二,分别是两条中空的鱼儿。 刘茂接过去认认真真地看了看:“阿弥,这鱼儿真的是做工精妙,你看看倒是真的可以鱼传尺素了。”他说完将我拉到书桌前,研了墨,又裁了极窄的纸条,又覆在我的耳边轻声念了句“我心与君同,恩爱两不疑”一定要我亲笔写下来,我羞的满脸通红,他一把揽住我的腰,只在我的耳边低声婉求,我抗拒不了,只得提笔写下这句话,他如获至宝地捧在手中,看了一遍又一遍,只待到墨迹干了才将纸条细细地卷了塞到鱼腹中,又将机关合上,方才慎重地将鱼儿放入怀中。 我想着已经过来很长时间了,再不回去,王兄怕是要着急了,就要起身离去,他涎着脸又拉着我亲吻了几下,才依依不舍地将我送出门去…… 时间过得飞快,送走刘茂没多久,王兄也要回国了,二月初三一大早我带着玉蝶和彩娟在十里长亭为他送别。喝过践行酒,望着王兄远去,我不由得泪落沾衣。玉蝶和彩娟在一旁劝慰了半晌,我方才收回眼泪,无精打采地上了马车,往回走,马车刚进了城门就被人拦下,我正想发问,就听见有人在车外问道:“弥姐姐,是你在车上吗?”听着声音是陈欢,我挑起车帘回答道:“是我呀,你怎么在这儿呢?”“我去你府上找你,下人说你出城给新郑王送行了,我就过来等你了。”她一边回答一边上了我的马车,“去百味楼,我请你吃午饭。”我笑着答应了,吩咐马车去百味楼。车子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百味楼,我们下了车,有店小二接了我们,领着我们从后院的专用楼梯直接上了二楼,侍卫们都留在了一楼用餐,我们身边只跟着几个近身服侍的人。 进了房间坐定,离用午膳还有一段时间,我吩咐店小二先上些茶水点心,便陪着陈欢聊天,陈欢被关了一个月的禁闭,只有年三十那一天才出来一趟。年后的这段时间,我一直陪着王兄,也没有进宫去看她,她显然闷坏了。拉着我的手叽叽呱呱说了一大堆,我一开始还安慰她几句,可是她总是抱怨个不停,我便闭口不言了。 店小二送了茶水点心进来,殷勤地摆放在我们面前的桌子上,陈欢口中依然叫嚷着:“我才不嫁给那个色鬼下流胚子,我看到他那色眯眯的贱样,我就恨不得拿刀剁了他……”我喝了口茶,“阿欢,你说的太过分了,他真有那么不堪么?”我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来,眼光扫过处,只见门口似有人影闪动,“我怎么过分了,我听说他十五那天当众在街上调戏魏夫人……”我连忙喝止住她,伸手指了指门口,透过门缝依稀可以看见有个人影立在那里,陈欢愣了一下,“是谁在那里?”她起身走过去,拉开门,门外空无一人,她伸头向走廊里张望了一眼,若无其事地说:“没人,可能是看错了。” 经过这一打岔,她的心情平复了不少,转而和我说起三月三去玉泉山游玩的事情,这玉泉山在蓟城外西北二十多里的地方,山上风光秀丽,四时不同,是个游玩赏景的好去处,每年上巳清明前去游玩踏青的人络绎不绝,山南麓的净慈寺是观世音的道场,据说求签算卦都很灵验,最灵验的是无上大师手制的护身符,据说是一符难求,去求签求符的人很多,因此寺中的香火很是旺盛。我听了也很心动,便痛快地答应到时候陪她一起去。 说话间天色已经晌午了,陈欢便命人去吩咐上菜,她身边一个伶俐的小宫女答应着出去了,我看着这丫头瞧着眼生,便问了一句,陈欢随口答道,是刚分到她身边的,我听了也没太在意。 那丫头去了一会,便回来了,伏在陈欢的耳边不知道嘀咕了什么,陈欢一拍桌子:“真是太不要脸了!”说完拔腿就往外走,我正端着茶刚要喝,被她吓得手一哆嗦,茶水漾了出来,洒在我的衣襟上,玉蝶和彩娟赶紧拿了手绢给我擦拭,等我再抬眼,陈欢已经不见了踪迹。我赶紧推开玉蝶和彩娟,起身往外走。 走廊里空无一人,隔壁包间的门大敞着,就听见门里传来陈欢的叫骂声和掀翻桌子的声音,我心里暗暗叫苦,这小祖宗怎么了?来不及多想,我一头闯了进去,只见屋中站了三个年青的锦衣男子,其中一位,坐揽右抱着两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几人看着面前被掀翻的桌子和狼藉的杯盘,那男子轻蔑地一笑:“哪来的母老虎,在爷面前撒野。”说着将鼻子伸到右手边那女子的脖颈深深地嗅了嗅,那女子咯咯地笑了起来,另一个女子娇声叫着:“爷……爷……”抱着那男子的胳膊摇晃起来,那男子哈哈一笑,竟然将手插进了她的衣襟之中大肆的揉捏起来,惹得那女子娇喘连连。 陈欢气的双眼冒火,正在这时有脚步声传来,我转身一看是陈欢的侍卫,陈欢正在到处找东西,见到来人,伸手就将一个侍卫的佩剑拔了出来,提着剑就要往前冲,我吓了一跳,赶紧冲过去抱住她,此时的陈欢仿佛发疯了一般,又蹦又跳,口中叫着:“我要砍死这些贱人,我要让他们不得好死……” 那男子哈哈大笑着手上不停地在那两个女子身上揉捏着,那两个女子媚眼纷飞,娇喘连连,我感觉到自己要控制不住陈欢了,连忙叫了玉蝶彩娟,夺了陈欢手中的长剑,然后大声地呵斥道:“曹公子,你安生些好吗?你何苦要闹得鸡犬不宁?”那男子正是曹长安,陈欢的未婚夫婿,他哈哈一笑,推开了身边的两个女子,走到陈欢身边:“公主这醋坛子还是留着以后慢慢地打。”说完绕过人群昂头走了出去,那两名男子尴尬地笑了笑,跟着也走了出去,两个女子见状急忙跟在他们身后溜之大吉了。 见人都走了,我示意玉蝶彩娟扶了陈欢回到了我们的包间,陈欢已经是泪流满面了,我轻轻地拥着她,她趴在我的肩头放声大哭,我也不出声,只是慢慢地拍打着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半晌她方才止住哭声,我命人端了热水来,服侍陈欢洗净了脸,又重新的上了妆,方才扶着她坐了下来。 有掌柜的畏畏缩缩地在门口张望,我唤了他进来,嘱咐他上菜,那掌柜的连声答应着下去了,不一会一桌热气腾腾的席面就送了上来。 我端起碗,给陈欢夹了菜,她扁了扁嘴:“弥姐姐,我吃不下去。”我柔声劝道:“多少吃一些吧,你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你这会子伤心生气,那人却又不知道在哪里逍遥快活呢,你这样子岂不称了他的心意?”说完我不再劝她,只是自己捧着碗慢慢地吃起来,陈欢独自坐了一会,终于端起饭碗狠狠地吃了一大口…… 第十四章 玉泉山山顶有一飞瀑,高逾百丈,宽约百十步,水势丰而急,落地成溪,水流稍缓,沿山势蜿蜒向下,至于平地,则碧水如练,潺湲二十余里,世人称为济水,济水东流,注于闽江。 三月三济水两岸游人如织,我应了陈欢之约,陪她一起游玉泉山,距离上次在百味楼见面整整一个月时间,陈欢憔悴消瘦了不少,我初见她时吃了一惊,她凄然一笑,告诉我王后和太子不同意她退婚,之后就不再多说了,我心中叹息了一声,却又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话来劝慰她,只得拉着她看风景,希望能够令她开怀。 按照燕地的风俗,这一日人们往往会出门踏青赏花,这一天也是有情男女们相会的日子,情人们可以光明正大地挽手同游,单身地男女们可以折一只桃花送给自己心仪的对象,如果对方接过了这枝桃花,就表示接受了对方的爱意,如果不愿意婉拒后各走各的路,不得再纠缠骚扰。故而这一日出门游玩的以青年男女居多。 我们在山脚下弃车步行,缘溪而上,溪流两岸尽是灼灼桃花,树下则是芳草萋萋,我和陈欢都不是出来寻找意中人的,因此两人只是携手往山上走去,边走边聊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我就感觉有些累,就拉着陈欢找地方歇息,山路上的人来来往往,十分喧嚣,于是我俩就挽着手,沿着一条小道走进路边的一座桃林,我和陈欢只带了玉蝶和彩娟两人服侍,本来我是想多带人的,但是陈欢嫌弃人多心烦,就将她的人都留在山下看车了。 玉蝶和彩娟捡了块大石头铺上绢子,我和陈欢走过去坐下,见四下无人,我将腿翘起来,用双手轻轻地敲打着小腿,一边又扭头去和陈欢说话。陈欢则将我们带来的食盒打开,随意地捡了一块点心,拿在手里慢慢地咬着,我们俩就这样悠闲地聊着,过了一会,歇够了,收拾东西正准备走,忽然听到有人着说话往这边走来。 一群人走了过来,都是年青的男女,很快他们就走到近前,我不由的苦笑一声,怕什么来什么,领头搂着一个女子走近的正是曹长安,真真是冤家路窄,我再转脸去看陈欢,果然见她满脸的怒容。 那曹长安也已经看到了我们,他轻佻地一笑,低头在怀中的女子脸上亲了一口,那女子咯咯地笑了起来,我见情况不妙赶紧一把抱住陈欢,玉蝶和彩娟见了也过来将我们围住,我按捺住陈欢,直到这群人慢慢地走远了,我感觉到陈欢的身体在我的怀中疲软下来,才敢放开她。 她的脸上没有泪水,却是一脸的倦色,两只眼睛没有一点神采,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紧紧地握着她的双手,过了半晌,她才缓过劲来,轻声地说:“弥姐姐,我们走吧。”说着拉着我的手向桃林外走去,出了桃林她沿着山道往山顶走去,她越走越快,拉着我几乎要飞奔起来,我被她拉着踉踉跄跄地要摔倒,我连忙叫她停下了,可是她充耳不闻,也不知道她哪里来那么大的手劲,拉着我飞快地向前奔去。 这路上走的人本来就多,终于让她撞到人了,当我撞到她的后背又反弹出去,再被玉蝶和彩娟扶住,我已经头晕眼花了,等我平静下来,才发现陈欢被一个男人抱在怀中,我仔细打量了这个粗眉大眼的男子,他的身上没有一丝猥亵之意,显然是被吓住了,抱着陈欢傻呆呆地站在那里,也不知道松手,我不禁头疼万分,我上前轻声地说:“请公子放开我妹妹。”那男子慌慌张张地将陈欢放开,我赶紧上前查看,见她没有碰到,便松了口气。 那男子走过来期期艾艾地说道:“姑娘……姑娘有没有撞伤,是某……某莽撞了。”本来这事情就怪不得人家,我赶紧说道:“没什么大碍,是我们不小心,还请公子见谅。”我见陈欢还低着头发呆,伸手推了推她,她茫然地转头看着我,我低声伏在她耳边说:“你撞到人了。”她这才回过神来,扯出笑脸,冲那男子行了一礼,那男子见到陈欢的笑颜已是一愣,又赶紧侧身避过,连声说:“使不得,使不得。”道别后我扶着陈欢,带着玉蝶彩娟,绕过他自行朝着山顶走去。一路上陈欢一言不发,如有所思地回头看了几次,有一次我转身见那男子跟在我们身后,也没在意,想来他也是要上山的,便只顾低头走路。 终于到了山顶,走到净慈寺山门,只见门前的广场上人山人海,我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的人不禁有些发憷,便转头问跟在我身后的陈欢,该怎么办,她的手里不知何时折了一枝桃花拿在手中把玩,听我问她,心不在焉地说:“我王兄也来了,他会安排的。”我心中有些奇怪,又觉得大概是陈协想哄妹妹开心,所以提前来安排。 正在徘徊之际,果然有内侍过来迎接我们,那内侍请了安之后就领我们向庙门走去,进了庙门我一回头,不见了陈欢,正诧异间,只见她双手提着裙摆,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我连忙问她去哪里了,她说是看风景看呆住了,我怕她再出事,就上前拉着她的手一起走。 烧了香,我正准备到各神殿去拜拜,就看见陈协微笑着站在不远的地方,我和陈欢赶紧上前行礼,互相见过礼,陈协就陪着我们一起闲逛,我见了陈协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些害怕,于是便自己走在前面,将他们兄妹留在后面,逛到药王殿的时候,我又进去拜了药王爷顺便捐了些香火钱。 等我出来的时候,只有陈协一人守在殿外,不见了陈欢的踪迹,我连忙出声问道:“阿欢去哪里了?”“她觉得累了,我让人送她去禅房休息了。”那岂不要我独自面对陈协,我心里觉着不妥,于是笑着说:“是啊,走了一路了,我也有些累了。”陈协沉默片刻:“跟我来。”说完转身便走,我想肯定是带我去休息,心中窃喜。 绕过几座神殿,沿着一条小径往前走了一刻钟,前面是一座竹林,进了林子,隐约可见有座凉亭,陈协带头走了过去,我迟疑了一刻,我以为他会带我去禅房歇息,没想到他会领我来这种地方,有心不跟着去,可是我即不识路,又不好得罪他,只得挨挨蹭蹭地走了过去。 他已经在凉亭里坐下了,内侍们送上茶水点心,便侍立在他的身后,我见他并没有挥退侍从,又觉得安心些。便走过去,在铺了坐垫的石凳上坐下来。 陈协微笑着给我倒了茶,又把点心往我面前推了推,我谢了他,这时也觉得有些渴了,便喝了几口茶,随手捡了块桃花糕拿在手里,慢慢地吃了起来,他随意地看着亭子外的景致,忽而让人取了琴来,低着头续续弹了起来,我侧耳仔细 倾听,他弹奏的是一曲《桃夭》,想着这一路的桃花灼灼,我不由听住了,待到曲声一停,转而响起了《凤求凰》的曲调,我的脸上不由得一红,强做镇定的继续喝茶,心里却打定主意,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不经意抬眼间,看见陈协眉目含笑的望着我,我若无其事地转过脸去,和玉蝶彩娟说说笑笑。 陈协一曲弹罢,终于不再弹了,命人收了琴,我见了忙走过去说道:“阿弥走的累了,请殿下命人领我下去歇息可好?”陈协直直地看着我:“阿弥这是要躲着我?”我心跳加快,强自镇定地说:“阿弥只是累了。”他皱了皱眉,片刻之后还是吩咐人领我去禅房休息,于是我跟着领路的内侍快步地离去…… 第十五章 内侍领着我们走到一处院落门前,就告辞走了,我在门前站了片刻,刚要伸手推门,门却被人从里面推开了,我赶紧后退了两步,出来的却是一个男子,我仔细打量,却认出此人正是在山路上和陈欢撞在一起的男人,我吃了一惊:“你怎么在这里?”那男子满面通红低头向我抱拳行礼,却叫我看到了他手上的一枝桃花,我顿时呆住了,那男子一阵风一般地从我身边跑走了。 直到玉蝶和彩娟在身后推了推我,小声叫到:“公主……公主……”我才回过神来,我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了院子,院子里一排三间正房,东厢房里有人影晃动,我走了过去,一个侍女端着盆从屋里出来,见了我赶紧行礼,“公主正在沐浴,请殿下晚点再过来。”我哪里有心思听她废话,绕过她,推开门就走了进去,侍女身后连声阻拦,我却充耳不闻,屋子当中摆着一张屏风,屏风后水雾蒙蒙,我回手将门关上,连带着将侍女们一起关在了门外。 我慢慢地绕过屏风,就见阿欢躺在水中,无声地啜泣着,她的肩膀微耸,泪珠滚滚滑落,我的目光落在她****的肩头和胸口,到处都是斑斑的红痕,男女****后的痕迹清晰可见,我心底一沉,叹息道:“阿欢,你这是何苦呢?”“王后和太子殿下还是疼爱你的,你不愿意嫁给曹长安,好生去央求他们,他们一定会答应的。”“阿弥姐姐”她啜泣着:“我求过他们,我在母后的门前跪了三天三夜,母后也没有答应,她还埋怨我不顾忌哥哥的为难,不愿意替她和哥哥分忧,可是弥姐姐,我真的不想嫁给曹长安,他从小就是个坏胚子。” “你们从前认识?”我敏感地听出了话外之音,“他以前做过王兄的伴读,有一次我在东宫等王兄回来,等的睡着了,他偷偷地亲了我。”陈欢说着恨恨地在嘴巴上擦了擦,“他还说要娶我,呸!我才不愿意嫁给他,我当时就打了他一个耳光,后来他生病了一场病,就再也没有进宫。”原来这两人之间还有这么一段往事。“嫁就嫁吧!”她冷冷一笑,“大不了我们各人过各人的,反正他不敢把我怎样。”她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看到这样的她让我心中很难过,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劝她。 我想了想问道:“那男子是谁?你怎么想的?”“是邺城伯家的庶子,我不记得以前在哪里见过他,我们上山时他一直跟在我们后面,我不甘心就这样被姓曹的欺负,既然必定要嫁给他,我也不能委屈自己,凭什么他姓曹的夜夜笙歌,我就得受着,我也不是没人要的,你看我不过是朝着这个姓魏的笑上一笑,再递上一枝桃花,他就乖乖地来做我的入幕之宾,呵呵呵……”这笑声尖利而刺耳,却又有一种难言的悲伤,陈欢止住了笑声,身子向下一滑,整个人浸入水中,我吓了一跳,伸手去拽她:“阿欢,你别这样,阿欢!”她从水中冒出头来,咯咯地笑着,“弥姐姐,你放心,我会活得很好的,我会活得很快活的……”她慢慢地闭上眼睛。我静静地叹了一口气,想着要劝解她。 我踌躇了一刻还是想不出劝解的话,“水要凉了,我叫人进来伺候你穿衣服。”我说着站起身来走了出去,门外有几个侍女站在那里,我随手指了两个,让她们进去服侍,便带着玉蝶彩娟进了西厢房。 天已近晌午了,我是又累又饿,身心俱疲,有小沙弥送了斋饭来,我简单地吃了几口,填饱了肚子,就打发了玉蝶彩娟去吃饭,我独自斜倚在靠窗的软榻上,心里想着今天的事情,半晌,长叹了一声,我在这里替别人操心,自己的事情还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呢!陈协明显是对我动心了,可是我并不喜欢他,将来这事还不知要怎样纠缠呢,我现在虽说众人对我都还不错,可是说到底,我只是一介质子,如果王兄将来和燕国开战,他们还会对我客气么?还有刘茂,现在不知道到了那里,是否平安。我一时间思绪纷纷,怎么也想不出头绪来,便闭上眼睛,慢慢地竟然睡着了。 似醒非醒之间,有人轻轻地给我盖上薄被,又轻轻地坐在我的身边,大概是玉蝶吧,我睡午觉的时候她经常守着我做针线,只是为什么她总是盯着我看?那焦灼的目光让我浑身不自在,我小眠片刻,终究抵不住她的注视,我喃喃地说道:“玉蝶,你干嘛盯着我看?”睁开眼睛,眼前坐着的人竟然是陈协,我赫然一惊,腾地坐起身来。 我吃惊地问道:“太子殿下怎么会在这里,我的侍女呢?”他微微一笑,“我把她们打发出去了”见我要起身,他将我按住,“我说两句话就走,你就这样躺着,不必起来。”我不知道他想说什么,我不想听,可又不得不听。“阿弥,我心悦你久矣!”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只钗子轻轻地插在了我的头上,我惊得魂飞魄散,“殿下,我一直是将你当做哥哥看待,这……这钗子我……我不能收。”我慌里慌张的要将钗子拔下来,却被他按住了手。 “阿弥,你不要拒绝我,我知道你现在也许还没有喜欢上我,但是请你给我机会,请你多注意我,你会慢慢喜欢上我的。” 他的脸有些微红,眼睛却坚定执着地盯着我看,我心慌意乱,不知道说什么好,我知道这人看表面上是温文尔雅的,骨子里却是极其霸道的,而且也是个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想想三皇子的死,想想阿欢的婚事,我心里一紧。 陈协却不再给我开口的机会:“你累了,先歇着吧,我先出去了。”他说完,将我揽在怀里搂了搂,接着就起身走人了,那脚步怎么看着都有些落荒而逃的样子,我却笑不出来,伸手将头顶的发钗取了下来,这是一支玉钗,钗头雕刻着一朵桃花,样子很是精致,我平常很喜欢各种玉钗,可是此刻将它拿在手里却是特别地烫手。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玉蝶手捧着托盘,端了两杯茶进来了:“咦!太子殿下要喝茶,他人呢?”她说着将托盘放在桌子上,走到了我跟前。原来他是用这个借口将玉蝶打发出去了,玉蝶看见我手中的玉钗惊呼了一声:“好漂亮的玉钗!”我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钗子将它递给玉蝶:“找地方收好。”“对了,你和彩娟说一声,以后不要让我单独留在房子里,不管是谁吩咐你们都不要答应。”“是殿下”玉蝶迟疑地看着我“是太子殿下说了什么吗?”“没什么,你记住我的话就是了。”玉蝶温顺地点了点头。 被这番一搅扰,我再也没有睡意了,我站起身来在屋里走了两趟,却挥不去满腔的哀愁,我又想起不知身在何方的刘茂,想起许诺要接我回国的王兄,正在我心思百转千回之间,门外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我止住了思绪,想门口望去,进来的是彩娟,她走的满头大汗。 见我站在屋子当中,她行了个礼,慌乱地说道:“殿下,宫里传信说是大王病危,太子殿下已经带人先行赶回去了。”“哦!你去看看公主殿下可起身了?玉蝶,你收拾一下准备回城。”两人答应着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第十六章 大王病危的消息传出后不久,燕国各地张贴了皇榜招募良医,凡是能够治愈大王疾病者,赏金千两。一时前往王宫为大王诊治疾病的医者络绎不绝,各种奇人奇方层出不穷,虽然没有让大王痊愈,但还是让他转危为安了。过后二王子陈璲举荐了一名医者,这名医者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让卧床一年的燕王能够下地行走了,立即轰动了整个京城。 紧接着陈璲又在朝会上献出了新式的农耕用具九齿犁,这种犁不同于常用的人拉三齿犁,采用马拉或牛拉的方式,可单人操作,大大节省了人力,提高了耕地速度。燕王得到九齿犁后,十分兴奋,下令在全国各地推广,这时正值春耕时节,燕王采用陈璲的建议又下令各地官府组织劳役利用九齿犁开垦荒地,结果仅用三个月的时间,全国开垦荒地近万亩,这下举国震惊,燕王大为得意,下诏封二皇子陈璲为邯郸王封地为紧邻蓟城的上谷邯郸二郡,并赏赐黄金万两,各色丝绸彩绢千匹,并在宫外修建了邯郸王府,令其自行开府建牙。拥护他的大臣们越来越多,一时间陈璲的风头两无,连太子都要退避三舍。 我自从从玉泉山回来,就窝在家中不出门,连王后召我入宫也都借病推辞了,好在太子现在地位岌岌可危,整日自顾不暇,也没时间来打扰我。 待到陈欢来看我的时候已经是八月中旬了,我没有参加宫中的中秋宴,陈欢就带着王后娘娘的赏赐前来看我。中午的天气还有些炎热,倒是花厅那边有绿荫遮盖,打开窗户还有清风吹来,凉快了许多。我便在花厅里见了她。让我吃了一惊的是她竟然随身带着那个在玉泉山上和她春风一度的男子,那男子一身侍卫的装扮跟在她的身后,见到我吃惊地看着他,那人脸色一红,很快又淡定地站在那里。 陈欢仿佛满肚子的话要跟我说,就将人都打发了出去,走上前来一把抱住了我:“弥姐姐,好久不见了,你怎么也不进宫去看我?”我微微一笑:“天气一热,我就觉得身上不爽快,不想吃饭也不想动,前些日子多用些冰,反倒是着了凉。”陈欢点了点头:“是啊,今年母后管着我不让我贪凉,以前我每年到这时候都要闹一场病的,”我将她从怀里推开:“你和我说说,那人是怎么回事?”“没有怎么回事。”她揉搓这衣带,见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好啦!”“告诉你,他叫魏胜,是邺城伯家的庶长子,去年狩猎时他曾经惊了我的马,我没有怪罪他,那时他便喜欢上了我,在玉泉山上,他又接了我的桃花,后来更加念念不忘了,不知怎的就托人在宫里谋了个护卫的差事,只是想离我近点,我在宫里见过他两次,见他的武艺出众,我就讨来做了我侍卫的首领。如今他每天就跟在我身边。”“你就不怕别人知道?”“谁知道?王兄和母后吗?我就是问王兄讨的人,他知道了母后自然也知道了,我都随他们的意思老老实实地等着嫁人了,他们还能因为这事难为我,再说曹长安可是比我嚣张多了,他们心中怎能没有想法,本来就是联姻,只要婚事成了就皆大欢喜,谁还管其他的事呢?”她无所谓地嬉笑着。 我听了她的话不由的默不作声了,是呀,听说现在不少朝臣拥立二王子陈璲为太子,目前太子陈协的地位岌岌可危,联姻是势在必行的。可是陈欢这游戏人间的态度,让我不敢苟同,却又找不出劝解的话。而且燕国的朝政还轮不到我这个韩国来的质子来评论。闲聊几句陈欢便拉着我出门逛街。 我也有一个来月没有出门了,今天权当出门散心,便陪着陈欢在街上逛了起来,天津桥附近新开了一家叫做天成斋首饰铺子,据说样式做工都很不错,我们逛到门口便走了进去。 这家铺子分为上下两层,一楼摆放的都是一些单品或是价格不太昂贵的小首饰,二楼则是成套的精品和高档的珍品。一楼的人很多,陈欢拉着我直接上了二楼,二楼是一个个单间,每拨客人都有专人在一个个单间里接待,根据客人的需求将相应的首饰送到每个单间供客人赏玩。我们刚上了二楼,就有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迎了上来,将我们引进一个单间,立即有丫鬟送上茶水点心,我端起茶杯闻了闻是上好的雨前龙井,点心一看就是百味楼的,我在到量着房间里的摆设,架子上摆放的都是古玩精品,看样子这家店铺的实力雄厚,不由得对他家的首饰产生了兴趣,这时陈欢已经和那个自称宋二娘的女接待聊起来了,陈欢点了一套金首饰,她知道我喜欢玉件,替我点了套玉首饰,那宋二娘欢欢喜喜地下去了。 魏胜拿了把剑抱臂守在门口,不时地打量着来往的人,一副警戒的样子。我扭过头来指了指魏胜小声地问:“这人品性如何?”陈欢端了茶杯漫不经心地说道:“人是个老实实诚的,就是太认死理了。”我嗯了一声,仔细上下打量着他,这人身形魁梧,个子很高走在人群中,一眼就可以看到,长的膀阔腰圆,一看就是有一把子力气,肤色有些微黑,五官面貌看上去不是很出彩,但是很忠厚的样子,这一会他已经回头三次看着陈欢了,目光十分的专注与柔和。听到脚步声,他立即转头盯着门口,是宋二娘领着几个小丫鬟捧了首饰进来。 我收回了目光只看着宋二娘送上来的首饰,这些首饰果然样式新颖做工精致,就是我和陈欢这样从小生长在宫廷之中,见惯了好东西的人都不由的点头称赞。我们俩在这儿欣赏着首饰,不时地品评一二,将看中的留下,宋二娘见我们连价格都不问,知道是大主顾,喜笑颜开地出去又捧了一套首饰进来。 这是一套红玉髓制成的牡丹花开的样式,发冠是用整块玉雕成的一大朵盛开的牡丹,看上去艳丽逼人,项链当中是一朵半开的牡丹,链子用是一片片绿色的玉做的叶子穿成,耳坠是三个小小的花骨朵穿成一串,镯子是在玉的表面用金丝盘绕成牡丹花的样式。这一套首饰格外的美丽,我和陈欢看的目不转睛,宋二娘见了,得意地告诉我们这是他们店里这个月新推出的款式,原来天成斋每个月都会推出一套新品,这套新品价格昂贵,但绝对物有所值,做工不用说了,主要就在于一个“新”字,他家的每月新品都是只有一件,别人家绝对没有,带出去绝对不会有重样的,所以蓟城的夫人小姐们对他家的新品是趋之如骛,许多姑娘买回去当做嫁妆。 陈欢拿在手中把玩了片刻,问道:“姐姐看着怎样?”我见她很是动心的样子,便接口道:“款式做工都很好,很适合妹妹。”“那姐姐不想要吗?”“我更喜欢素雅一些的,这套倒是很适合你。”陈欢平常喜欢一些色彩艳丽的服饰,而我则是淡雅的多一些,她想想我平常带的首饰笑着说:“那这套首饰我就留着了,等下次见到姐姐喜欢的我再买来送姐姐”我笑着点点头。 立即有丫鬟捧了梳妆匣子过来服侍她试戴首饰,我便在一旁观看,这时宋二娘走到我身边,装作倒茶的样子,压低了声音说道:“太子殿下给公主捎了信来。”说完将一封信塞到我手中,我低头看看上面的字迹,是刘茂的,我心中如擂鼓,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将信塞到袖中,端起茶杯慢慢地喝起茶来,宋二娘将茶壶放在桌上,退到一旁侍立。 陈欢戴好首饰,美滋滋地在镜子前左照右照,又跑到我面前来:“姐姐,好看吗?”我上下打量着她,这套首饰的确很适合她,将她衬托的人比花娇,我便点点头,她美滋滋地打量着手上的镯子,又追问了一句:“真的吗?”接着自己就回答道:“我也觉得好看。”我抬头向门口看了看,伸手一指:“你瞧有人都看呆了。”她抬起头来就看见魏胜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她脸上一红见我打趣地看着她,轻轻地在我肩头一锤,走回去将首饰换下来。 宋二娘笑着将我们挑好的首饰放在托盘上,亲自捧了带我们下楼去付账,刚出了门就看见对面单间里出来一群人,领头的是个十七八岁穿红衣裳的女子,看着挺面熟的,我在蓟城的时间不久认识的人并不多,仔细一想原来是卓大将军的女儿卓雨婷,后面跟着的人群中有一个穿绿衣服的是她的妹妹卓雨薇,还有两个女子看着挺面生的,其余的都是一些丫鬟,那卓雨婷抬眼看见我们俩冷哼了一声,眼睛扫过宋二娘手中的托盘,忽然眼光定住在盘中,很快她就伸手将那个牡丹花的头冠拿在手中,打量了两眼接着就将剩下的配件一股脑都揽在手中,“这套首饰本姑娘都要了。”这是明晃晃的硬抢啊。 第十七章 陈欢当下就恼了,抢上前去一把攥住了卓雨婷的手腕:“这是我看中的,你想强抢吗?”“没付过银子就不能说是你的……”“你真是强盗……”这两人原本就是死对头,以前卓王妃还在的时候,就经常在宫里拌嘴吵架,今天又是冤家路窄,撞到一块,两人言语之间就纠缠到一起,跟着卓雨婷来的人一哄而上,围了上来,我们这边人少,我只带了玉蝶和彩绢,陈欢只带了一个侍女,对方连主子带丫鬟有十几个人,我们明显不是对手。 眼看着陈欢就要吃亏,我正在着急的时候,就听见身后仓啷一声,剑光一闪,再看时,只见魏胜手中的剑已经出鞘了,正压在了卓雨婷的脖子上,顿时卓雨婷尖利的叫声响起,魏胜大喝一声:“住手”所有的人都惊呆了,魏胜冲着卓雨婷喝道:“把首饰放回去,不然别怪我不客气!”卓雨婷吓得花容失色,浑身发抖,颤颤巍巍地将手里的首饰递了出来,宋二娘赶紧端了托盘上前接住,陈欢得意地冲着卓雨婷笑了笑,搀着我的手:“姐姐,我们走,别让无聊的人扫了兴致。”我点了点头跟着她走下楼来,魏胜见我们走了,才将手中的剑撤了,一言不发地跟了上来,到了楼下结了账,我们正准备走,宋二娘带着一个胖子走了过来,笑着介绍道:“二位殿下,这是我们东家。”说着闪到一旁,我抬眼望去,倒是认得正是之前见过的那个盐商萧道宏,他和刘茂是认识的,之前两个人还暗中递过信,想来我手里的这封信就是刘茂托他转交的。 萧道宏满脸堆笑地上前来作了个揖,“小店今日招待不周,还请两位殿下多多包涵。”“罢了这原不怪你们。”陈欢买到了自己喜欢的首饰,又给自己的老对头一个下马威,心里正是欢喜的时候,便和颜悦色地和萧道宏聊了几句,后来萧道宏命人送了两张帖子来,说是下次拿了帖子来买首饰可以打个九折,我们收了帖子,谢过他就转身出门了。 接着我们又逛了两家布庄,天已近晌午,我们便找地方吃午饭,找了两家都客满,虽然是八月份了,中午的太阳还是很毒辣的,顶着个大太阳到处走,又热又累,我们正发愁去哪里吃饭,魏胜说道:“前面不远处有家小铺子,口味不错,也还干净,就是铺面小一些,二位殿下要是不嫌弃,可以去尝一尝。”我们俩不想再四处找店铺,就同意了。 一行人跟着魏胜走进一个胡同,老远就闻到一股酒香,拐了几道弯,就看见前面有一家小院,门口挑着一杆酒旗,连一个招牌也没有。魏胜见我们迟疑着,连忙介绍说:“这是原本是一家烧酒作坊,只因这家的娘子烧的一手好菜,便被人怂恿着开了这么一个小店,主要还是以卖酒为生,只有熟客才会来这里吃饭,我也是跟朋友来过两次。”他说着就领着我们进了院子,院子正中一溜四间正房,东边三间看样子是灶间,西边搭了一个棚子,棚子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酒缸酒坛。一个三十来岁穿着蓝布印花襦裙的女子正从一个酒缸里往外舀酒,见了我们进来,赶紧放下手中的酒坛子迎了上来,“原来是魏公子来了,赶紧里边请!”魏胜介绍这就是老板娘,那女子笑语盈盈地将我们引进靠东边的一间正房。 屋里只有两张桌子几张条凳,打扫的干干净净,桌子的正中放着的花瓶里插着一束野花,看着十分简陋。这地方能有好吃的吗?我和陈欢将信将疑,但是既然来了就坐下来吧。于是我和陈欢捡了张桌子坐了下来,老板娘端了茶水上来,魏胜就跟着她出去安排饭菜,玉蝶和彩娟还有陈欢带的那个侍女忙着服侍我们洗了手,玉蝶倒了杯茶递给我,我轻轻啜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是果子茶,喝到口中满嘴生津,便不由多喝了两口,陈欢见了也端起来慢慢喝着。 时间不大就闻见一股饭菜的香味,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捧着托盘进来了,将几碟素净的小菜摆在桌子上便退了出去,魏胜捧着一个酒壶几个酒杯进来,“这是主人自家酿的果酒,味道很不错的,从来不对外卖,我讨了一壶来,两位殿下不防品尝一下。”玉蝶见我点了头上前将酒接了过来,将酒杯摆在我们面前,满上了酒,我端起来闻了闻,倒是清香扑鼻,这酒颜色鲜红我笑着对陈欢说道:“这酒颜色艳丽,若是用玉杯盛酒怕是颜色更好看。”陈欢跟着附和两句,我们便尝了尝,味道有些像是桂花蜜,味道有点甜但是比桂花蜜醇厚回味悠长,我们便点头称好。 陈欢又转头问魏胜:“他们家有什么拿手的好菜吗?”魏胜:“他们家的鱼烧的最好,分量又足,来的客人十有八九都是冲着他家的烧鱼来的。”我知道陈欢是最爱吃鱼的不由得会心一笑,陈欢也是一笑,脸上飘起两朵红云,直叫魏胜看的眼睛发直。 又过了一会,小姑娘端了一大盆的烧鱼过来,霎时香气扑鼻,我们这会子正是饥饿的时候,便开动起来,老板娘的手艺的确不错,就连我这个平常不怎么吃鱼的人都觉得异常美味,我连着吃了两块鱼,才看见魏胜站在陈欢身边给她挑鱼刺,我不由呆住了。 我长这么大了,还没有见过有一个男人会这么细心地照顾女人,即便是像我父王和母后这么恩爱,顶多是给我母后夹个菜,从来也没有这么无微不至过。而且这个年代所谓恩爱夫妻讲究的是举案齐眉,那是女子跪在地上将托盘举到和眉毛一样齐,这其中理所当然的将恩爱定义为女子的谦卑和男子的坦然,如果是男子对着女子举案齐眉,那男子即使不是千夫所指,也要遭人嘲讽了。即便是像我们这样贵为公主,以后出嫁了,也顶多是和丈夫平起平坐,哪能要求丈夫来伺候自己呢? 陈欢显然也有些不适应,魏胜夹给她的鱼堆在她碗里的鱼她都没动,魏胜还在一边催她快点吃。她有些局促不安,我便笑着说:“今天多亏了魏公子帮忙,阿欢,让魏公子一块坐下来吃饭吧!”陈欢听了连忙点头,又摆了一副碗筷上来,魏胜便不客气地坐了下来,我又打发侍女们下去用饭,将人都支了出去,陈欢这才放松下来,慢慢吃着碗里的菜,魏胜一直盯着她的碗,见到空了就立即夹菜,直到她吃饱了,他才闷头吃了碗饭。 吃完饭,我们便直接回了我的府中,我和陈欢都有午歇的习惯,我便将她安排到客院歇息,自己带着玉蝶彩绢回了自己的院子,丫鬟们见我回来了忙打水进来,玉蝶服侍着我梳洗后,我换了身软缎寝衣,将人都打发出去,这才斜倚在床头,将刘茂的书信拿出来看。 信中只是简单地提到他又带兵拿下了两座城池,目前在一个叫做开平的地方落脚,并没有说道他的近况如何,通篇都是叙述离别后的相思,说什么每晚都会想念我啦这类的,这封信写的热情似火,完全不像是我刚认识他的时候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我看着看着就觉得信中很甜蜜,我攥着信自己傻笑了一阵子,才将信放进床头的匣子里,然后躺在床上慢慢地睡着了。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我就醒来,见陈欢没有过来,便让人不要去打扰她,我重新洗漱完毕,换了衣服就去了书房,吩咐彩娟铺纸磨墨,准备给刘茂回信。我在书房里磨磨蹭蹭写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把回信写好,想着宋二娘曾经悄悄地告诉我,过两天要到府上来,我便将信收好。 第十八章 中午时分,树上的知了还在一声声叫个不停,魏胜坐在走廊里看着小院中的景色,身后的房间中陈欢正在午睡。微风拂过有桂花香气袭来,魏胜垂下头,回想着自从认识陈欢以来的点点滴滴。 因为他是庶子,虽然父亲看重他,可是家中的嫡母弟妹们个个都瞧不起他,背着父亲他们没少给他下绊子,他从小到大吃了不少的苦头,偏偏他的母亲又早早去世了,连一个诉苦的人都没有。 认识她是在去年狩猎的时候,那天他被弟弟嘲笑了,满腔的怒火无从发泄,便一个人出去骑马,路过一条小溪的时候,看见一位女子独自骑着马停在了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他当时也没心思理会这些,满腔的怒火只有靠着驰骋来发泄,他拼命地催马快跑,谁知马跑的太快,马蹄踏起的卵石蹦到了她的马眼睛,那马长嘶了一声,前蹄立起就将措手不及的她掀下马来。 他当时吃了一惊,赶紧勒住缰绳,飞身下马将她扶了起来,她当时气哄哄的瞪着一双眼睛看着他,他则木讷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或许是摔疼了,她忽然掉下眼泪来,他取了自己的帕子来想给她擦眼泪,却又扎手扎脚不知所措,她掉了几滴眼泪,看着他慌里慌张的样子,不由噗嗤一声笑了。他的脸顿时就红了,她夺过他的帕子擦了擦眼泪又甩给他。 然后她就问他为什么骑马这么快,他就把和弟弟的争执告诉她,然后鬼使神差地把自己的身世以及烦恼都一一向她倾诉了,也许是他郁闷的太久了,也许他只是想找个人说一说自己的烦恼,恰好就遇到了她,好在她并没有笑话他,她认认真真地听他说话,还安慰了他,最后没有责怪他的鲁莽,只是告诉他下一次不要再纵马飞驰了。 那天他送她回营地,看着她进入了御帐之中,他才知道原来她是王后嫡出的公主,太子最疼爱的妹妹。那天晚上他一夜未眠,后来他的眼前时常会闪现着她宜嗔宜喜的面容,让他久久不能忘怀。 三月三,他独自在家中无聊,想着不知道她会不会去玉泉山踏青,想着如果能够见上她一面那该多好啊!于是他就独自上了山,老天大概是体谅他的相思之苦,让她撞进了他的怀中,她比之前渐消瘦了,却还是一样的美,他当时抱着她那种感觉就像六伏天吃了冰一样的服帖。可是她并不是独自一个人,她有侍女跟随,还有韩国的公主作陪,他不得不把她从怀中放开。她们一行人向山顶走去,他不由自主地跟在了后面,他看到她回头看见了他,他只是呆呆地注视着他,看到她折了一枝桃花在手中把玩,他就在想,不知道那个男子能够幸运的收到她的桃花,在庙前的广场上,他看见她悄悄地向他招手,他便无声无息地接近了她,她嫣然一笑将手中的桃花抛进他的怀中,转身离去,他则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等他醒悟过来,顾不得多想,追随着她的脚步进了庙中,转过了观音殿,转过了药师殿,一路跟着她到了她休息的小院,他在院外看着侍女们都被打发出来了,便壮着胆子,进了院进了屋。 斜倚在床边的她,笑着招手让他过去,他走了过去,俯下身子看着她,她的手轻轻拂过他的脸低声的问:“你喜欢我吗?”他想告诉她,他是喜欢她的,可是怎么也张不开嘴,说不出话来,着急的他红着脸重重地点了点头,她呵呵地笑了,揽住了他的脖子,柔软的红唇轻轻地贴了上来,他的头脑中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不由自主地他俯下身去回应着她的吻……锦衣落地,躯体交缠,他生命中的桃花悄无声息地在那一刻绚烂盛开。 那天他不知道自己后来是怎么回的家,只知道他的心中满满的喜悦,像是要溢出来一样,第一次,他没有理会嫡母和弟弟的冷嘲热讽,他笑着和每个人打招呼,他想和每个人分享自己的喜悦,他知道他不能说,只好把这满腔的喜悦化作唇边的微笑。 于是他愈发的关注她了,他想知道她的一切,于是很快他就知道她的婚事,知道了那个男子的不堪,知道她的不如意,他替她不平,他心疼她。那一天他想了很久,他改变不了她的婚事,可是他想陪伴在她的身边,在她伤心难过的时候给予她慰藉。 于是他说服了父亲,给他在宫中安排了一个侍卫的职位,像他这样的勋贵子弟进宫做侍卫的很多,多数人进宫之后,都会争取调到王子们的身边,他却托人去了二公主的身边,那一天,她看到了他,他木讷的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公主什么也没有说,眼中似乎有泪光闪现,她让他做了她侍卫的头领,每日将他带在身边,从此他就开始日夜守候在她的身边。 身后传来门扉的响声,他转过身去,见她身着寝衣披散着长发笑盈盈地站在门里边,“阿胜”她轻声唤他,他走了过去,她牵着他的手,慢慢地朝屋里走去…… 自从他和公主的婚事定下来以后,曹长安就觉得不痛快,因为政治的原因,他的家族选择了支持太子,他不得不和公主联姻,可是他从小就不喜欢这位二公主,但是只有她才是太子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他别无选择。 记得那时候,他还是太子的伴读,她则是刚刚到上书房读书,也许是因为头天晚上受凉了,他有些发烧头有些晕晕的,中午散学的时候别人都去吃饭了,只有他独自一人趴在教室里,他的大丫鬟凝香,在上书房的门口不见他出来,便找到了教室,见他趴在桌子上,凝香赶紧过来询问,凝香是他自小一块长大的贴身丫鬟,见他脸色潮红,伸手试了试他的额头,惊呼着:“公子,你病了!”他便扶着凝香准备离开,哪知道被桌脚一绊,整个人摔倒了,连带着扶他的凝香也被他压在了身下,他的头昏昏沉沉,四肢无力想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把凝香吓的连声叫着:“公子……公子……”就在这时候他听见门口传来女子的惊叫声,他硬撑着抬起头来,看见二公主,站在门口惊讶地望着他们,转眼她就一溜烟地跑了。后来下午他就请假回府歇息了,过了两天他在回上书房的时候,已经传开了他调戏丫鬟的事情,他欲作解释,可是同窗们都打趣地说:风流不是罪过,不必解释,还有人嘴里说相信他,但是看他的眼神却明晃晃地认定他在掩饰。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二公主传出去的,他恨得牙痒痒,却又无计可施。 后来他的母亲去世,他回家守孝就再也没有进宫伴读,但他好色的名声却传来出去,为此父亲还狠狠地抽了他一顿鞭子。那时他还是少年心性,索性就破罐子破摔了,他收用了丫鬟凝香,接着又收用了身边服侍的两个丫鬟,丫鬟们为了争宠变着花样讨他欢心,而初经人事的他很快就沉湎于温柔乡中。 后来年岁渐长,看惯了府里丫鬟们为他争风吃醋,他越发地觉得女人都个玩意儿,于是在私事上更加随意了,后来他也会流连于勾栏楚馆,毕竟这些风尘女子比家里的丫鬟们更懂得如何去服侍男人,这样一日日的沉沦于****之中,他风流好色的名声越来越大,一些深闺寂寞的豪门贵妇也来勾搭他,品尝了两次偷情的滋味后,他便来者不拒愈发地放荡不羁了。 上天实在是会捉弄人,转眼又让他和二公主定了亲,他想起她是他浪荡名声的始作俑者,心里就恨得牙痒痒。好吧既然注定两人要做夫妻,就别怪他不给她好脸色。于是那日在百味楼遇到陈欢,他便故意在她面前狎妓,把她气的勃然大怒,在玉泉山遇到她更是公然和别的女子亲热,好吧他承认这一切都是他有意为之,他就是要让她不痛快。 第十九章 陈协近来的日子不太好过,自从二弟陈璲推荐了游医治好了他父王的病以后,一切开始都变得不一样了。继治病之后,二弟又进献了新式的农耕器具九齿犁,不但得到了父王的欢心,更是得到了许多大臣的拥戴,父王看到他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愈发的多了,不仅进封他为邯郸王,将他的封地定为紧邻蓟城的邯郸上谷二郡,还为他在宫外修建了王府,准许他开府建牙。现在二弟一跃成为所有皇子中唯一一个可以和他抗衡的皇子,他的外家趁机拉拢了许多朝臣来拥护他,妄想着改立太子。 现在二弟又在父王面前提出他们不应该出兵帮助刘茂攻打梁国,要求父王撤兵。要知道,他之所以派兵协助刘茂,一来是和刘茂结成了互助联盟,只要刘茂登上王位,就支持他上位,二来,他已经趁机将自己的心腹安插进了军队,假以时日,他的人就能完全替代军中的将领,使这支队伍完全掌控在自己的手中。可是现在这一切都尚未完成,撤兵只会打乱他的计划。 他叹息着在寝殿中走来走去,有小内侍悄悄地溜了进来,跪倒在他的面前:“禀报太子殿下,大王去了楚美人的庆云殿。”小内侍战战兢兢地禀报着,他皱了皱眉头,双手不由地攥紧了,自从父王康复后,在女色上愈来愈不加节制了,宫中已经连续进了五位美人,而且一个比一个年幼,父王每日只顾拥着美人寻欢作乐,已经很久没有去母后的凤仪宫了。那个治好了父王顽疾的游医不但得了很多的金银珠宝作为赏赐,还被封为御医院丞专门为父王一人看病。 挥退了内侍,他叹了一口气,走到窗户边,推开窗扉仰望着天空的一弯明月,心里却还在盘算着如何化解当前的危机。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有人慢慢地靠近了他,一股熟悉的清香传来,他没有回头,下一刻有人轻轻地为他披上一件披风,他顺手抓住那只来不及收回的柔荑,在手中轻轻揉搓着,柔若无骨的小手立刻就通红一片,背后的女子娇呼一声。他并没有放手却转过身去。 面前的女子,个子不高,身材纤细,看上去小巧玲珑,一头乌压压的黑发,映衬得肌肤如雪。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目含秋水眉似远山,红唇轻启梨涡微现,端是一个红粉佳人。陈协看着自己这位侍女,放开手笑着问道:“怎么还没有睡啊?”那女子仰着头看着他目光中是掩饰不住的爱慕,“已经睡了一觉,看见殿下这里还亮着灯,就过来瞧瞧,殿下还是早些歇息吧!”“今晚不是你当值,你还这么操心,小心自己着凉了。”陈协说完,将披风解下来包在了她小巧的身躯上,那侍女娇躯轻颤:“殿下,绿翘当不起殿下的厚爱。”陈协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快去睡吧,明日还要当值。”绿翘行了个礼,羞怯怯地跑走了。 这么晚没睡的人还有一位,就是二王子现在的邯郸王陈璲,他现在住在自己的邯郸王府中,由于刚刚开府建牙,虽然有舅舅邓卓的帮忙,但还是有许多事情要他亲自去办,他现在用的幕僚多数都是舅舅替他安排的,虽然很忠心但是很多事都要先和舅舅商量过了,才来禀报他,这让他有些不太高兴,总有些束手束脚的感觉,不过想到舅舅替他找来良医治好了父王的病,而且九齿犁也是舅舅借他的名义进献给父王的,他又觉得现在这一切都是舅舅替他争取的,他应该心怀感激,不能有抱怨,想一想他的心又平静下来了。 今晚这么晚没睡觉,是因为今天和幕僚们一起议事的时候,有人提出让他联姻,得到了大多数人的附议,他们现在已经开始考虑他联姻的对象了,他已经十八岁了比太子只小了一岁,也到了考虑婚事的年纪了。据说卓大将军现在有意和太子联姻,卓家的大小姐卓雨婷十分的爱慕太子殿下,想来也十分的可笑,卓大将军的妹妹和王后娘娘斗了一辈子,这才刚死了一年,卓大将军就准备和太子联姻,果然是这世界没有永久的敌人,只有永久的利益吗?可惜三弟早早地就夭折了,不然卓大将军怎会急着站队,怎么也得拥立自己的外甥吧!不过话说前不久外面还在传说太子殿下亲手害死了自己的三弟,难道说卓家人一点也不介意?到真正是唯利是图的一家人。 其实话说回来,一开始他也不愿意和太子相争,他和四弟陈荥的母妃都早早去世了,他们都是养在王后娘娘跟前的,自小就跟着太子进出凤仪宫,娘娘待他们也不薄,凡是有什么好东西也总想着给他们留一份,对于他们生活各方面也都还算的上关照了。他们和太子也确实有些兄弟之情。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好像是从他们长大以后,尤其是进上书房读书以后,如果他读的好得了父王的夸奖,身边的人会比他自己还高兴,周围的人看着他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带着讨好与巴结,如果他读得不好,周围的人看他的眼神中就会带着不屑一顾的神情,就连服侍他都不尽心了,甚至会在衣食方面怠慢他。他听了舅舅的话努力读书,处处讨父王的欢心,果然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后来他就习惯了凡事要争先,太子一开始还是不在意的,后来他得父王夸奖次数多了,太子就开始不高兴了,虽然他们表面上都是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样,但是背地里早就开始暗自较劲了,后来太子开始学着处理朝政了,舅舅一系的日子开始不好过了,经常被太子找各种接口打压,到了父王病重的时候,舅舅基本上被打压的抬不起头来。 好在他们是幸运的,舅舅找到了能治好父王顽疾的医生,他们的日子逐渐好过了,后来舅舅又得到了九齿犁,并借着他的名头进献给了父王,于是他就得到了父王前所未有的宠爱,不仅赏赐了他金银珠宝,还将他封为邯郸王,封地邯郸上谷两郡,又准许他开府建牙,拥有自己的部属,这就是允许他参政了。 虽然他不想和太子相争,但是他的背后还站着舅舅一家人,还有忠心追随他的部下,走到这一步他只能前进不能后退了。到了今天这一步,他不能寄希望于太子会放他一马,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适应了彼此相争的日子,一方的停滞不前只会遭到另一方的无情碾压。 他又想起已经离开蓟城,不知漂泊在那里的四弟陈荥,四弟还是太天真了,不也不能说他是天真,他的背后没有任何势力,他的母妃只是一个孤女,又早早地去世了,何况他天性淳朴善良,我和太子谁也没有拿他当做对手,我们都是一心一意拿他当做亲弟弟对待的。他体会到的都是实实在在的兄弟情深,所以他对待每一个兄弟姐妹,都是真情流露的,难怪他一听说是太子害死的三弟,他不能够接受这个现实,吵着要去问个究竟,也不知道太子是怎么回答他的,当然太子也绝对不会承认这件事是他做的,也不知道他后来到底是为了什么离开了王宫。 接着陈璲又想起了陈欢这个妹妹,她是太子的同胞妹妹,他的同父异母的妹妹,小时候这个妹妹挺讨人喜欢的,他们一度感情也非常好,不过,自从她和曹长安联姻了之后,她哪怕是什么都不做就已经站到了他的对立面去了,他们注定是要成为冤家对头的。 夜已经深了,还是早早睡去吧,明天还有明天的争斗…… 第二十章 陈欢缠着我说要在我这里住上几日,我不敢随便答应,便让她请示王后。于是她打发人回去禀报王后,王后同意了,只是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就要大婚了,因此不准她多住,三天以后必须得回王宫,并打发了绿绮送了许多东西来,既然是王后应允了,我便无话可说,她每日和魏胜或是躲在院里缠绵悱恻或是嬉戏于市井巷陌,我想着她快要嫁给自己讨厌的人了,不免心中怜惜她,于是对她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做不知道,且由她快活去。三日一过,她果然老老实实收拾行装回宫去了,临走的时候,我送她出门,见她阴沉着脸,魏胜倒是两眼通红一副刚哭过的模样,不禁有些诧异,却又不好多说。 隔了两天,天成斋的宋二娘借口给我送新首饰样子,来登门拜访了,我在书房里见了她,听她说起,我才知道她竟然是刘茂外家那边的远房亲戚,以前刘茂母亲还未出嫁的时候两家走的很近,现在刘茂和王后两帮人争权,他们一家子就出来帮刘茂做事,提起萧道宏才知道他竟然是刘茂的舅舅,因为刘茂和陈协结了盟,所以他留在这里帮他打点一切事宜,现在因为二王子陈璲提出要撤回援兵,所以萧道宏这几天都在为这事四处奔波。 我不知道刘茂手里有多少兵将,但是打仗吗自然是兵越多越好了,可惜韩国那一年败与燕国伤了根本,这两年正在恢复元气的时候,无兵可借,即使有足够的兵力也不是我这个不掌权不理政的公主能够调配的动的。想着这些我不由地叹了口气。 说实话,我即使是生在帝王家,却是个对权力没有兴趣的人,我十二岁的时候,父王曾经想要教我学习处理朝政,将来好做个女帝,我想了整整两天最后拒绝了,父王也是个想得开的,后来他就重点培养我的堂兄新郑王,所以下一代的韩国的王位就落在我堂兄的身上。至于我,我是一国的公主,荣华富贵是上天注定的,而且我的夫婿注定不是普通人,但是我却有着一颗平凡的女儿心,我羡慕父王和母后的蒹葭情深,向往着一生一代一双人的生活,我想着如果这个愿望能够实现,我这一生也算是圆满了。 转眼又想到刘茂,我们在最美好的年纪相遇了,我控制不住地喜欢上了他,其实我的内心也是矛盾的,他现在是只喜欢我一个人,可是等他登上王位以后,他还会只喜欢我一个人吗?他会像我父王独宠母后一样只喜欢我一人吗?想到这些我不由得心焦,可是我又控制不住的喜欢他,毫无原因的盲目的没有理智地就喜欢上了他,嗐!说不清理还乱! 我将回信交给了宋二娘,她笑眯眯地收好,就告辞走了,我留在书房里练了一个时辰的字,才将杂乱的心情平复下来。 十月初八,陈欢出嫁的正日子,一大早我就进宫了,看着她端坐在那里像个木偶娃娃一样任由宫女嬷嬷的摆布,脸上却没有一丝的喜悦。我不由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虽然要到傍晚才是良辰,但是宫里人一整天都在忙忙碌碌,等了很久陈欢才收拾完,她已经穿好嫁衣就等着良辰吉时好上轿了。我陪着她坐在屋里等着,看着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我以为她在担心婚礼的事就安慰了她几句,她愣了片刻,才告诉我自从那天从我府里离开以后,她就没有见到魏胜,她苦恼地告诉我,那天魏胜跪着求她不要出嫁,求她跟他一起离开,她没有答应,后来回来后魏胜就离开了。她茫然地看着窗户上大红的喜字,问我她是不是做错了?我也茫然了,于是我俩默不作声地坐在那里,相对无言,直到暮色来临,鞭炮声响起,喜嬷嬷和全福人走了进来,忙着帮陈欢带上凤冠盖上头巾,接着就是太子亲自过来送妹妹出嫁,一切都闹哄哄的,我便退到角落里,等到人们拥着新娘离开后,我才带着玉蝶彩绢慢慢地出了宫。 因为陈欢出嫁,蓟城街头要点花灯三日,王后替刘欢准备了十里红妆,我出宫的时候,一抬抬的嫁妆还正从宫门往外出着呢,街上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我的马车走不动了,我隔着车帘看到车子正好停在了百味楼门口,就打算吃了饭等人少了再走,于是叫停了马车,进了百味楼。 店小二急忙迎了上来,领着我们上了二楼,路过一个包间时,看见包间的门敞开着,一个男子正对着门独自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旁边一个侍从模样的人正在说着什么,大概是听到脚步声了,那人抬起头来,正好和我打了个照面,我一看原来是魏胜,他见了我,站起身来施了一礼,我向他颔首示意,正想走,却见他三两步走到门口:“殿下能否进来一叙?”我有些迟疑,但看着他明显消瘦的脸颊和乱糟糟的须发不由得心一软,便点了点头,跟着他进来包间。 等我坐下了,小二赶紧送了茶水上来,魏胜将水牌递了过来,我随意地点了两个菜,魏胜又加了几个菜,吩咐厨房去做。不大一会菜就上桌了,魏胜又点了一壶桂花蜜给我,自己点了一壶益阳烧刀子,小二麻利地将酒送了上来,我们俩便坐在那里对饮,几杯下肚他才颤声问道:“她……今天……美不美?”“美”我喝了一杯回答道。又是一阵沉默,我挑了些菜放在嘴里慢慢咀嚼,他则闷不吭声地一个劲地喝酒,不一会他的酒壶就空了,他端起酒壶摇了摇,喊小二再上一壶酒来,站在他身后的侍从张着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魏胜又喝了两杯,突然将杯子往桌子上一扔,伏在桌子上痛哭了起来,我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他哭了一会,抬起头来:“我叫她跟我走,她不肯,我发誓不再见她了,却又跑来看她出嫁,我的心都疼的要碎了……”他语无伦次地说着,我知道他只是想找个人诉说一番心中的苦闷,并不需要我回答,于是继续沉默以对。 这顿饭我们吃了一个多时辰,一直都是他在絮絮叨叨,我则是默不作声,他后来又要了两壶酒,直到把自己灌的人事不知,于是我结了账,嘱咐他的侍从将他送回家,便坐了马车回去了。 过了三日,是新嫁娘回门的日子,王后一大早就把我叫进宫来了,太子这一天也守在凤仪宫,等着妹妹回来。看着他们母子俩一个劲地催人打探刘欢回来没有,我想着虽然是联姻可是他们还是心疼刘欢的。 没过多久,刘欢和曹长安就进宫了,他们如今住在新建的公主府里,公主府在城南,离王宫很有一段距离,看样子这两人一大早就出门往这边来了。按照规矩夫妻两先去拜见了大王,然后才来凤仪宫。等两人磕完头之后,王后将刘欢拉到自己跟前,见她面色平和不喜亦不忧,竟是没有一点新婚女子的娇羞与喜悦,不由得面色一冷,刘欢只当做没有看到,只拉着我说话,太子则领着曹长安去东宫说话。 中午的家宴摆在了庆泰殿,大王和宫中所有的妃嫔公主王子们都到席了,大王和王后自然坐在上位,左手一席坐的是太子和二王子陈璲,右手一席坐的是陈欢夫妇,我自己一席坐在陈欢的下首,两人之间只隔着一条道说话倒是方便,太子下首的几席坐的是一众年幼的王子公主,我下首的几席则是众位妃嫔。 等陈欢夫妇向大王和王后敬酒后,众人一一敬他们夫妇两,我敬过酒之后望着对面的席位发呆,陈欢侧过身来笑着问我:“弥姐姐,你和太子哥哥看什么呢?”我一愣,才发现对面陈协笑着冲我举了举酒杯,我笑着举起酒杯抿了一口,回答道:“我不是看他,我在想着今天就缺了阿荥,也不知道他跑哪里去了?”陈欢愣住了,低声叹了口气。坐在我身后的玉蝶拉了拉我的衣袖,我回过未来,端起一杯酒:“瞧我,今天是高兴的日子,我怎么这么扫兴。”陈欢也举起酒杯小声说道:“什么高兴日子,不过是做样子罢了!”她的声音极低,我却吓了一跳,赶紧看向她的身边,只见曹长安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我们,转过头去继续和太子说着话,我赶紧打起精神,只和陈欢聊衣服首饰,不敢再惹她胡说了,一个时辰后酒宴结束了,我辞别了王后就回自己府中。 第二十一章 自从陈欢嫁为人妇之后,就和以前不同了,她开始了她的夫人外交生活,每隔个十天半月的就在公主府中举办各种聚会,广邀各家夫人小姐,于是公主府上经常是高朋满座,有时是他们夫妇一起发帖子邀请各位朝臣携家眷一起赴宴,这时候太子陈协也多半会到席,我去过两次,可是我身份尴尬,身为质子这些夫人小姐们多半瞧不起我,可是我又是王后的亲侄女,太子和公主又看重我,她们又不敢轻易招惹我,索性离我远远地,我自己也觉得格外无聊,所以后来收到陈欢的请帖,我能推就推掉,次数多了陈欢也觉察到我的尴尬,也就不再骚扰我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又到了年底,父王母后又派人给我送了不少的东西,这一次王兄没有来,我问过韩国来的使者说是新郑王现在总览军权,还要跟着父王处理朝政很是忙碌。王兄让使者给我捎来一封信,还有一些礼物都是我从小爱吃爱玩的东西,我见了格外喜欢,王兄的信上除了问候平安,只是简短而含糊地说到我们约定的事情他正在努力,我知道他说的是迎我回国的事,有他这句话我心中踏实多了。 于是我写了两封书信托使者分别带给父王和王兄,又将自己平常搜集来的一些东西整理出来,作为礼物一并也捎去。刚忙完这事送走了使者,下人就来禀报说是公主刘欢来了,于是我急急忙忙迎了出去,陈欢的车子停在内门前,我上去扶着她出了马车,却看见她的一双眼睛有些微肿,不由大为诧异,赶紧扶了她进了内院,到东暖阁刚坐下,就有下人进来禀报说是有位姓魏的公子求见,我听了愣住了,拿眼睛去瞅陈欢,陈欢脸色微红,低声说道,“我刚才在街上碰到他了,外面不好说话,借姐姐的地方用一用。”我心中暗暗叫苦,说实话我见过曹长安几次,虽然很多时候他身边都是美女环绕,但是他的眼睛是明亮的,虽然有时口中说的污秽,但是面容上却无一丝猥琐之气,我总觉得他其实不像表面上所表现出来的那么不堪。我想着陈欢既然嫁给他了,不如好好的相处,也让她自己能够过得舒心一些。可是陈欢听不进去我的劝告,她和曹长安在公主府里各人过各人的日子,一个住在外院,一个住在内院,互不相干。 现在她遇到了魏胜,要借我的地方见面,我有点可怜他们,又觉得有些对不住曹长安,心里颇觉得有些尴尬,转而想到他们即使不在我这儿也会去别的地方,在我这儿倒是不容易闹出事来。 于是我头疼地吩咐下人将魏胜带到客院去,陈欢借我的妆奁整理了仪容,就带着一个贴身侍女去了客院。我吩咐了下人不得去打搅他们。 我闲着无事,又看不进去书,于是领着丫鬟们在东暖阁里烤红薯,我身边有八个丫鬟,玉蝶彩绢和两个小丫鬟春暖青陌是我从韩国带过来的,其余的四个是搬出王宫后新买的丫鬟,都是燕国人,她们正跟着徐嬷嬷学规矩,这四人年纪小一些都不过十一二岁自然还是天真烂漫的时候所以性子活泼些,她们不像玉蝶四人是从小在韩国王宫长大的规矩天成,我又让徐嬷嬷不要管的太严,所以她们没事的时候会凑在一起嘻嘻哈哈的,于是我的院子里平添了一些笑声,显得不那么冷清肃静了。 徐嬷嬷进来的时候,新烤好的红薯刚刚出炉,满屋子一股香甜的气息,徐嬷嬷笑着道:“殿下,愈发纵容的这些丫头们没有规矩了。”几个丫鬟都有些怕徐嬷嬷,见她来了赶紧起身站好。我笑着说道:“那里是她们没规矩,是我想吃烤红薯罢了。”我以前在宫中没有吃过这些,还是有一次四个小丫鬟躲在自己房中烤红薯,我闻到了味道尝了尝,从此就喜欢上了,于是隔个几日就让她们烤来解馋,我看过几次便学会了,但徐嬷嬷拦着不许我亲自动手,这样子我便少了许多的乐趣,只能坐在旁边等着吃。 徐嬷嬷见红薯烤好了,捡了一个烘软的用碟子盛了摆在我面前,我拿了筷子,将皮挑开,趁热慢慢吃起来,两口吃下去,肚子里暖烘烘的,徐嬷嬷又倒了杯热茶来,我喝了几口,将一个红薯吃完,徐嬷嬷将碟子筷子都收拾下去,不让我再吃了,我便端着茶慢慢地喝着,一会儿徐嬷嬷将小丫鬟们都打发出去了,只留了玉蝶和彩绢在屋子里伺候。 我知道她这是有话要说了,便默默地等着她开口,见屋子里没有了外人,徐嬷嬷才开口道:“殿下今天这事做的不对,不该让二公主见那魏公子。”我沉默了一下:“我知道不该这样,只是看他们可怜罢了。”徐嬷嬷:“这要是传出去,二公主名声不好听,连殿下也不落好,也要跟着受连累。”她又接着抱怨:“二公主也真是的,也不知道替殿下着想,殿下还是个姑娘,要是传出去,岂不是白白坏了殿下的名声。”我笑了笑安慰她:“嬷嬷放心,只此一次,等一会我自会好好劝她,我会和她说清楚的……” 只是没有等到我劝说她,两个时辰之后,丫鬟进来禀报说是二公主已经走了,魏公子要见我,我莫名其妙,不知陈欢为什么不打招呼就走,魏胜又为什么要见我。 整理了一下妆容,我去书房见了魏胜,他有些扭捏地向我道了谢,然后告诉我,陈欢有急事赶着回公主府了,我想着她大概是有些不好意思见我,接着魏胜又说道他准备明天起就回到陈欢的身边继续做她的侍卫长。我听了默默无语,看样子这两人是下定决心要厮守了,忍不住就问了一句:“若是被曹长安知道怎么办?”魏胜停了停说道:“他们自从成婚就各过各的,曹长安就没有踏进公主房中一步,而且他的身边侍妾通房无数,难道公主就这样守着他?”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气愤与心疼。我顿时无言以对,我真的不想插手他们的事,好在以后他们不用再借我的地方了。与是我就闲扯了几句,魏胜就告辞离开了。 紧接着就是过年了,我府里只有我一个主子,也没什么好操办的,内外一切都是徐嬷嬷打理,我年三十进宫吃了年宴,就回府了,王后也没留我,她现在忙着和大王新宠的几个妃子斗法呢,自从大王病愈之后愈发地喜欢年幼的女子,每夜索求无数,据说新得宠的丽妃刚刚才满十二岁,是陈璲外家的亲戚。我听说了,还替她惋惜,她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呢,就被卷入了这势力之争中来,做了牺牲品。 陈协和陈璲据说现在斗得旗鼓相当,陈璲隐隐有略站上风之势,大概是因为太子忙的自顾不暇了,我只在年宴上见过他一会,后来就再也没见过他,我平常躲他都来不及,这会子更是巴不得他们斗得越凶越好。 宋二娘隔三差五地替刘茂送信来,他现在和他的弟弟在一个叫做巨野的地方僵持不下,他现在已经占领了大半梁国的国土了,他说现在他很忙,不仅要打仗,还要把得到的地方治理好。每天只能歇息很短的时间,有时半夜还要召集幕僚开会。我看了颇是心疼他,便写信让他多保重身体。 正月十五,陈欢约我去看花灯,我拒绝不了,就答应了她,天还没有黑的时候,她就来接我了,说是在新开的迎客楼定了酒席,我带着玉蝶彩娟便跟着她去了。 这迎客楼位于天津桥的西侧,地理位置比百味斋还好,正是蓟城最繁华热闹的中心地段,而且这座楼一共四层,差不多是蓟城数得着的高楼,在楼里基本上可以俯瞰整个蓟城的全景了,此时我和陈欢正站在四楼的阳台上,这里所有的阳台都是串通的,也就是说,四楼的外层被一圈阳台环绕,从这个阳台上绕一圈可以进到四楼任意一个包间。 我暗暗寻思是谁能够在蓟城开上这么一家酒店,真的要是打仗的时候,这酒楼就是现成的一座瞭望塔、烽火台。阳台上的风很大,我裹了裹披风,拉着陈欢进了包间,包间里装饰的富丽堂皇,墙上挂的书画都是名家手笔,架子上陈列的古董都是真品,我按捺不住好奇,便问陈欢这家酒店的东家是谁,陈欢说她也不知道。于是我就不再打听了,只将这事记在心里。 第二十二章 有道是冤家路窄,我和陈欢正在吃饭的时候,曹长安推开门进来,我和陈欢都吃了一惊,曹长安进门后扫视了一周,笑着说:“原来平阳公主也在这里,我刚才在楼下看到府里的马车,所以过来看一看。”平阳是我的封号,燕韩梁三国有封号的公主很少,尤其是我这样以一国都城为封号的,也就只有我一例,因为我父王没有儿子,我是王长女,是有可能做女帝的,所以父王给了我封地并将我的封地定在都城平阳,这也是我来做质子的一个原因,在新郑王没有明确被立为太子之前,我就相当于韩国的太子,这也是父王一直没有宣布立王兄做太子的原因。所以王兄总觉得亏欠我,因为有了我来做质子,他这个事实上的太子才可以留在国内大展身手,不必含羞忍辱背井离乡了。 我笑着和曹长安寒暄了几句,陈欢却低头自顾自地吃着,我不便挽留他,便笑着送他走了。等他出门离开,陈欢才抬起头来,她若无其事地问我:“弥姐姐,你吃好了没有?今晚我们去游河,去流花湾瞧瞧热闹,在这之前我们先去逛街。”我看她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只好点头答应。 下了楼却看见魏胜守在马车旁边,刚才我们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他,所以我以为他今晚没有跟来,谁知道这时候他却出现了,看陈欢脸上没有一点意外的样子,我估计他们是早就约好了在这里见面的。魏胜见了我们抱拳行了礼,便默默地跟在我们身后,我和陈欢手拉着手一路闲逛着,今年的灯会一如往年那样热闹,看着路边陈列的各式花灯,想想那年我、陈欢、陈荥还有刘茂携手同游的情景,我不由在心中默默地念了一句“今年灯依旧,不见去年人。” 想着想着,我就呆住了,刘欢走了几步正想和我说话,才发现我没跟上来,于是回来拉着我的手:“弥姐姐,你想什么呢?”我抬起头来正想回答,却看见她身后有个穿着青色衣衫的人一晃而过,那熟悉的身形,让我不由得一愣,等回过神来,那人却不见了,我紧走几步四下里张望,却再也没有看见那人,刘欢跟了过来,“弥姐姐,你看什么呢?”“我刚才看到一个背影,好像是阿荥。”“什么是阿荥”陈欢一听也跟着我四下里张望,结果我们再也没有看到人影,我心里想着莫不是我看错了,于是我便说:“大概是我看错了吧!”陈欢听了也当我是看错了。 于是我们继续往前走,我经过这么一打岔,已经没有了赏灯的兴趣,逛了一阵子,陈欢也没了兴致,于是我们一行人就往河边走。河边停着许多画舫,魏胜领着我们上了一艘装饰豪华的画舫。 我们在船舱里坐下来,魏胜就四处巡视去了,船上准备了一班小戏子,这时见我们上船了,那班头就捧着戏折子过来拜见,陈欢拿了戏折子让我点戏,我平常并不爱看戏,便推给她,她翻了翻折子随手点了两个,这时候魏胜进来了,说是一切安排好了,可以开船了,陈欢瞟了我一眼,笑着说不急再等等,我记得花魁大赛要到亥时以后才开始,现在的确是早了一些,便没在意,几个小戏子开始咿咿呀呀地唱起戏来,我们便一边喝茶一边看戏。 看了一会,陈欢说是要去更衣便一去不回头了,我等了半天也不见她的踪影,便起身去找她,我带着玉蝶沿着船舷走到船尾的时候,突然发现画舫开动了,我咦了一声,难道陈欢在船头,因为我知道没有陈欢的命令船工们是不会擅自开船的。 我正想返身回去,却发现有人向我走过来,夜色朦胧中看不清是谁,我想着船上狭窄,我若是迎上去,必定会堵在船舷上,于是便站着不动,等人走进了,我才发现竟然是陈协,我吃了一惊,心里并不愿意见到他,可是不得不冲他行礼,他微笑着和我见过礼:“我有些事情要和表妹说一说,我们单独待一刻吧!”我听了心中不安,也不愿意和他单独相处,所以玉蝶看我的时候,我并没有吱声,“我没有恶意,表妹别担心”他说着挥挥手,跟在他身后的侍卫上来拉着玉蝶走了,我看着一步三回头的玉蝶刚想跟上去,却被陈协拦了下来。 我们虽然是嫡亲的表兄妹,但是却从来不以此相称,今晚他不知怎么想的竟然叫我表妹,我看着他黑的发亮的眼睛,不由得一阵紧张,我强做镇定地对他说道:“既然殿下有话要说,那么我们去前边坐着说。”说着往前走了两步,他看着我并不吱声,只是两只闪着火光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一步步向我走近,眼看着就要撞到我了,我只好向后退了两步,谁知道,他却步步紧逼,我连续退了十几步,一直退到再无可退之处。 我惊慌地问道:“殿下,你要做什么?”他伸出食指放在唇边轻轻地“嘘”了一声,继而低沉着声音说道:“别惊动了别人。”我安静下来,却听见隔着船板身后有奇怪的声音传来,一阵撞击声伴杂着女子的悠长的呻吟,这声音如哭如泣,却又在这哭泣中听不出一丝的悲哀与痛苦,甚至有一种缠绵的欢喜,接着是一阵男子的吼叫…… 我睁大了眼睛霎时明白了,不由得脸上一阵火烧,这时刘协俯身向我压过来,他在我的耳边轻轻地笑着,我吓得拼命往后躲,却是避无可避,只得绷紧了身子紧紧地将自己倚靠在船壁上。 突然耳朵一热,紧接着耳垂就被他含在嘴中吸吮,我顿时惊得魂飞魄散,赶紧转过头来,唇却在不经意间划过了他的脸颊,我闻到了他口中淡淡的酒味,拼命地用手去推他:“殿下,你喝多了,快放开我。”我一着急眼泪也跟着下来,他停住不动,看着惊慌失措的我,伸手拭去了我脸上的泪水,往后退了退。 这时突然传来一阵猛烈的晃动,船不知道碰到了什么,他站立不稳整个人趴在了我的身上,我一个趔趄就要跌倒,他赶紧伸出一只手臂支撑住船壁,另一只手揽在我的腰上,我扶着船壁站好,他低着头看了看我,我心里一阵紧张不知道要说什么,突然船头传来一阵喧闹声,他皱了皱眉,放开了我,转身朝着船头走去,等他走远了,我双膝一软跪在了船板上,心怦怦地跳的厉害,身后的船舱里传来陈欢的娇笑声,我不由一阵恶心。 远处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抬头一看是玉蝶和彩娟,她们赶紧过来将我扶起来:“殿下,你怎么了?”“我没事,就是有些腿软,你们扶我起来吧,走走就好。”于是两人就将我搀了起来,我们慢慢往前舱走去:“刚才怎么了?”我静了静心随口问道,“是卓府的两位姑娘过来了,说是要陪太子一起去流花湾看热闹。”彩娟回答道。 我听了不由得精神一振,有外人在场陈协应该不会对我动手动脚,而且卓家的大姑娘卓雨婷可是相当迷恋陈协的,今晚有她在,我就不担心陈协会有什么不妥的举止。 我在船舱外有站了一会,直到心情完全平复下来,方才掀帘子进了船舱。船舱里小戏子还在咿咿呀呀地唱着戏,卓雨婷坐在刘协的身边,正侧着身子对着陈协,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卓家二小姐卓雨薇一个人坐的远远的。陈协见我进来,两只黑黝黝的眼睛看着我,我只做不知,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也地坐下来看戏。卓雨婷一开始还警惕地看着我,见我坐的远远的,也不开口讲话,这才放心地转过头去和陈协说话。 第二十三章 画舫到了流花湾陈欢才回来,她两颊嫣红,媚眼含春,进了船舱看到了卓家姐妹眉头一皱,我虽然看到她心里有些不舒服,可又觉得今晚人越多越好,便按捺住心中的不愉快,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来慢慢的喝着。陈欢三两步走到陈协和卓雨婷面前凶狠狠地瞪了卓雨婷一眼:“我好像没有请卓姑娘来?”卓雨婷脸上一红:“刚才我的船不小心撞到了这艘船,我过来赔礼,见太子独自一人,便想着陪太子聊聊天解解闷。”“天知道你怎么会撞到我的船,而且王兄怎么会是一个人,明明……”陈欢说了一半便突然住口了,她不自然地看了我一眼,就再也说不下去了,加上从卓家姐妹上船到现在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她才露面,她的行踪经不起别人的推敲,此时她有些气馁,便不再理会卓雨婷。 恰好外面侍卫进来禀报说是最佳的停靠位置已经被人占住,而且船上挂的是邯郸王的王旗,陈协面无表情地说了声“知道了”很快船停了下来,不一会一阵脚步声传来,跟着就有人进了船舱:“王兄,果然是你,我来的稍微早了一些,请你去我的船上小聚,还有谁在,啊,是欢妹、平阳公主还有卓家两位小姐,都一起过去吧……”进来的是陈璲,他热情地和大家打招呼,陈协也是笑着回应,我是巴不得过去,对我来讲人越多越安全。 他们彼此客套几句,最后大家决定一块过去,于是便跟着陈璲上了他的船,却发现船舷上站了不少的护卫,我看了心中一惊,陈璲和陈协两人争王位争得不亦乐乎,这会儿不会下黑手吧,陈协好像是一无所觉,神情自若地朝船舱走去,我心情忐忑地跟着众人一起进了船舱,到了船舱里才发现里面已经有人了。 船舱里已经摆好了席面,主位上坐着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他头戴束发金冠,身穿白色盘领窄袖深衣,外罩紫色中袖矩领直襟衫,面色黝黑,身形魁梧,正是微服出访的燕王,此时的燕王怀中搂着一个娇小的美人,那美人正将一杯酒举到燕王的唇边。众人不敢细看,赶紧上前行礼见过燕王,燕王喝干杯中的酒,哈哈一笑,让众人免礼,于是众人各自寻了位子坐下。陈协兄弟俩一席,我和陈欢一席,卓家姐妹一席。 众人安坐,有下人捧了酒菜上来,紧接着就有歌妓上来献唱,一开始气氛有些凝重,听了几支曲子后,船舱内的气氛开始松弛下来,我和陈欢低声地聊了两句,陈欢低声告诉我,被燕王搂在怀里的女子正是刚刚封的丽妃娘娘,据说她是宫中年纪最小的妃子,颇得燕王的宠爱。我打量了丽妃两眼,果然虽然长得十分美丽,但是面庞上还带着一丝稚气,看身量还是个未长开的孩子,听说最近宫中进的几位美人年纪都不足十五,燕王每日通宵达旦只和这些美人肆意玩乐,一应国事都交于太子和邯郸王处理,有朝臣劝谏都被打了出去。 船上挂的是邯郸王的王旗,不一会就有人络绎不绝地前来拜访,因为燕王是微服出访显然是不乐意有人前来打搅,于是陈璲就命人一一谢绝了。我和陈欢坐在太子和邯郸王对面的席位上,一抬头就可以看到他们的表情,两个人面上谈笑风生其乐融融,但我明显可以看到陈璲眼底的一丝得意,陈协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但是始终将手里的酒杯攥得紧紧的。 终于到了亥时,外面传来一阵锣鼓声,于是陈璲便停了歌舞,命人将画舫的窗户打开,下人们将酒席搬到窗前,众人跟了过去重新坐定,透过敞开的窗子可以将前面的舞台一览无余。 比赛开始了,各花楼的姑娘们争相到舞台上献艺,无非都是一些歌舞之类的,也没什么新意,我看了一会就没有兴趣了,只得枯坐在一旁,燕王搂着丽妃对着舞台上不时指指点点说说笑笑,其余的众人偶尔低声私语,并不敢太过喧嚣。我端着茶盏慢慢地喝着茶,来提提精神,免得自己睡过去了,我并不敢喝酒,怕自己醉倒。陈协的席位在我的左手,我们中间隔着陈欢和陈璲,他偶尔会转过头来看上我两眼,和我同席的陈欢已经喝醉了,此时正趴在小几上酣然睡去,有侍女上来扶她下去歇息,我却并不敢离开,这虽然不是陈协的船,可我也怕再落单了,给他可乘之机。 我两只眼睛看着舞台上的歌舞,脑子里却在不停地思索着今天的事情,看样子陈协和陈欢兄妹两是合伙把我哄上船的,多亏了卓家姐妹出现,要不然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情况。今天虽然避了过去,可是以后该怎么办呢?想到这些我不由得头疼。 正在我思绪纷杂的时候,有人坐到了我的身边,我素然一惊,却是陈璲,我和他虽然也经常见面,但是并不熟悉,他向我拱了拱手,出于礼节我朝他微微一笑。他将手中的酒杯轻轻地放在小几上,并不出声,只是一只手放在膝上和着歌舞的节奏轻轻地打着节拍,这时坐在我右手边的卓雨婷站了起来快步走到原来陈璲的席位上坐了下来,那个位子是和陈协同席,只是在他的下首。我看见卓雨婷端着酒杯在向陈协敬酒。有她缠着陈协我大是放心,估计陈协也没有精力来骚扰我了,我不由舒了一口气。却听到身边传来一声轻笑声,我侧过头去,是陈璲,我想起这也不是个省事的主,不由得眉头轻轻一皱。 陈璲却将身子贴了过来,低声对我说道:“平阳公主,今晚倒是很紧张啊,有什么需要本王帮忙的吗?本王可是很愿意的。”说完他哈哈一笑,我心中一惊,就看见陈协沉着脸向我们这边看来,我心中暗暗叫苦,我可不愿意插到这兄弟两的斗争当中去,于是我面无表情地对陈璲说道:“谢谢,不需要。”陈璲依然面带笑容地说道:“公主不必客气,以后有用的着的地方,公主尽管开口,本王随时恭候。”他说完这番话,就转开话头和我闲聊起来,出于礼貌我只好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他闲扯。 卓雨婷自从坐到陈协的身边之后就再也不曾挪动,这样陈璲直到结束都坐在我的身边,我万分的不自在,他却心情很好,一直都在笑着。 我煎熬地度过了这一夜,男人们醉生梦死欢饮达旦,我心中十分厌倦,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来了。天色大明时,我虽然很是困倦却也不敢松懈,欢会结束后,我和陈协、陈欢还有卓家姐妹又回到了陈欢的画舫上,陈璲自是护送燕王回宫去了。 陈欢睡了一觉,酒醒了人也精神了,又和卓雨婷斗了几句嘴便欢欢喜喜地下船走了,陈协说是要送我回府,这时卓雨婷挤了过来,缠着陈协要他护送,我便热情地邀她一块同行,这样我们四人便一起上了马车,我独自一人坐在车厢的一个角落,离他们远远地,眯着眼装睡,车厢里只有卓雨婷一个人在叽叽喳喳的说话,我都不知道她哪来这么好的精力,整个晚上她似乎都没有住口,我偷眼看见刘协的脸上似乎有一丝不虞,心中暗自偷乐,看看被人缠着的滋味不好受吧! 车子很快就到了我的府门口,我告别了众人,在刘协的瞩目中进了府,然后不由地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终于熬过了今晚。 第二十四章 自从正月十五之后,我就一直待在家里没出门,陈欢给我下了几次帖子我也全部推掉了,对于她和陈协一起设计我的事情,我还是耿耿于怀,一时不想再面对她。 刘茂的消息依然会由宋二娘捎来,我知道他现在在一个叫做颍川的地方,仗依然还在打着,他也曾亲自带人出战,受了一点小伤,没有什么大碍。他还顺便让人捎来一些小玩意,据说是他空闲时在途经的地方搜集的,送来给我解闷,总之絮絮叨叨一大堆话,看着都不像他本人。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又到了三月三,一大早徐嬷嬷就端了荠菜煮鸡蛋来给我吃,玉蝶和彩绢带着小丫头们用柳条编织成各式花篮再插上鲜花,把屋子装饰的春意盎然,连我这原本不打算出门的人也不由的动了出去走走的念头,于是便吩咐人准备马车,打算带着玉蝶和彩娟一起去济水河边踏青。 可惜马车刚走到门口,就碰到陈欢的马车,她撩开车帘欢快地说道:“弥姐姐,你这是要去踏青吗?我正好来找你一块儿出去,我们一起吧?”眼见着是躲不开了,我心里虽然不愿意也只得撩起车帘回应她,并让马车夫跟着她的车子。 于是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往城外驶去,我偶尔撩起窗帘往外面看一看,今天路上的人很多,好在这时候都是往城外去,马车虽然走的不快但还算顺畅,过了大约半个时辰,马车终于停了下来,玉蝶和彩绢扶着我下了马车,此时我们站在济水边的一座院落前,我微微有些吃惊,抬眼向前面望去,却看见陈协和陈欢正站在门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我不由得头疼,本来我就不愿意见到陈协,现在倒好自己送上门来了。我正在不虞之中,陈协走了过来:“阿弥,你来了,这是我的一个庄子,里面的景色不错,你一定会喜欢的。”说着就将我往里让,我行了一礼便跟着往里走,等在门口的陈欢上来揽住我的手臂低声说道:“弥姐姐,我只是 希望你能和王兄好,你知道我最讨厌那个卓雨婷了,我不希望她和我王兄在一起。”“哦!只是因为你不喜欢卓姑娘才撮合我们。”我淡淡地说,“不是,不是,因为我知道王兄心里喜欢你,所以我才答应帮他的。”“那你问过我喜不喜欢他吗?”“我王兄有什么不好吗?”她诧异地睁大眼睛看着我,我看见她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由的头疼万分。 走在前面的陈协转过头来,看我们停在门口便笑着说:“你们有什么悄悄话,进来再说吧。”陈欢笑嘻嘻地答应着,我勉强笑了笑,便跟着陈欢进了门。 庄子里种了许多奇花异草,陈协一路走一路介绍,我也没有心思仔细听他的讲解,只是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他领着我们只在园子里闲逛,渐渐地沿着一条小径登上一座小山头,山顶有一座凉亭,凉亭里的石桌上已经摆上了茶点,石凳上铺着厚厚的锦垫,此时我已经觉得有些累,陈欢也嘟囔着走累了,于是一行人便走进去,坐下来歇息。 我倚着栏杆望着四处的景色,这里是整个庄子的最高点,周围的景色一览无余,我正对的地方正是济水,此时天高云淡,惠风和畅,波光粼粼,水面上片片白帆,偶尔有沙鸥低回盘旋,看上去令人心旷神怡。我正在欣赏之间,刘协已经坐到了我的身边,而刘欢则是远远地走到了亭子外面,背对着我们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我皱了皱眉头,陈协挥了挥手,亭子里的下人们都退得远远的。 “阿弥,我有些话要对你说。”陈协俯身靠近我,我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你别怕,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真的很喜欢你,阿弥你嫁给我好不好?”我定定的看着他:“可是我只是把殿下当做哥哥看,我并没有其他的想法。”“阿弥,我不要做你的哥哥,从你到上书房读书的时候起我就喜欢上了你,可你总是避着我,阿弥,你现在还没喜欢上我没关系,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不!不!卓姑娘其实真的很喜欢你,你们又是自幼相识的青梅竹马,你们在一起很好的。”“我并不喜欢她,我没有和她青梅竹马,只不过是从小认识罢了,阿弥若是不喜欢她的话以后我离她远远的。”“不是她的缘故,殿下,我确实从来没有想过要嫁给你,我和你之间只有兄妹之情绝没有男女之爱……” 我说了很多,他却固执地不肯接受,一个劲地恳求我,我不禁头疼万分,这哪里还是那个不动声色周旋于权势之间的太子殿下,简直就是个泼皮无赖,什么温文尔雅气度恢弘,此刻一丝一毫都没有,我心里很是暴躁,真想告诉他: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以后不要纠缠着我了。可是又想到他现在和刘茂是联盟的关系,刘茂现在还要借助他的力量,我如果直接把这事捅出来,不知道会不会给刘茂添乱,于是我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正在我无可奈何的时候,陈协却皱着眉头看向我的身后,我便转过身去,远远的看见一群人向山上走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一袭红衣的女子,坐在石头上的陈欢也看见了,她回过头来看着我们望着山下,便跑了过来:“是卓雨薇,王兄,你要管管你的下人,没经过禀报什么人都敢往跟前领。”陈协沉着脸不吱声,我默不作声地退到他的身后,心里暗自庆幸,如果卓雨婷不来,我还真不知道怎么收场。 不一会卓雨婷就上得山来,走进凉亭袅袅俯身冲着陈协行了一礼,接着站起身来,眼睛滴溜溜地在我和陈欢身上转了一圈。笑着说道:“原来平阳公主和二公主都在这里陪太子殿下啊,我经常听人说起殿下这个庄子的风景好,今天倒是有幸见识了,果然是个好地方。”她说着四处打量着。 陈协淡淡地说道:“既然如此你们在这里看风景吧,关夫子还在河边钓鱼,我要过去招呼一下,失陪了。”说完转身就走,这个关夫子是曾在上书房讲授经学的夫子,曾当过礼部尚书,听说如今告老辞官在家,今日既然出现在太子的庄子里自然是太子党了。 卓雨婷每日费心劳力地打探陈协的动向,此刻怎舍得将人放过,便笑着说:“听说今日关家姐姐也来了,我正好也去见见。”说完跟着陈协一起往山下走去,陈欢气鼓鼓地骂道:“这个没脸没皮的,真不知羞耻,亏她还是大家闺秀,弥姐姐我们也去钓鱼。”说完便拖着我飞快地往山下走去,我并不想跟着,怎奈陈欢将我抓的紧紧地,便不由自主地踉踉跄跄地被她拖下山去。 下了山没几步是一个角门,出了角门就是碧波荡漾的济水,此时岸边已经坐着五六位客人正在钓鱼,离岸边不远的地方有棵柳树,树下摆着一张茶几,后面坐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低着头正在沏茶,太子陈协和不远卓雨婷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她姿势优美地摆弄着茶具。 陈欢见状也放慢了脚步,低声告诉我,那女子是关家的大小姐,天资聪颖,自幼便颇有才名,嫁的是文采风流的名士范遇,可惜天妒红颜,范遇英年早逝,关大小姐青年丧夫便回到了娘家,她矢志为夫守节不愿再嫁,为了打发时间在家里办了个女学堂,因为才华出众教出了几个很有才名的女学生,而颇受大户人家的追捧,富贵人家争相将女儿送到她办的女学堂读书,因此在蓟城算得上是一位名人。 等到我们走近了,她刚分好茶,有侍女上来将她分好的茶一一端给几位钓鱼的客人,我和陈欢、陈协、卓雨婷一起围坐在她的身边,她仔细地打量着我,:“这位就是平阳公主吧?”我应了一声是,便看着她继续分茶。 第二十五章 ps.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我看着她慢条斯理的分茶动作,闻着氤氲的茶香,不知怎的心里慢慢地平静下来了。我专心致志地看着她分茶的动作,没有理会陈欢在我耳边的窃窃私语,喝完一杯茶,我一抬头发现关大小姐正在打量着我,我冲着她微微一笑,将手中的茶盏轻轻地放下。陈协走到我身边说道:“阿弥,让阿欢陪你们到附近走走,这里的风光还不错,过半个时辰再回来一起用午膳。”我点了点头,就跟着陈欢沿着河岸慢慢地逛着。卓雨婷则是不情不愿的跟在我们身后,我有些奇怪,平常卓雨婷卓雨薇姐妹俩总是一同出现在人前,今天怎么落单了? 我正纳闷着呢,陈欢凑到我跟前悄悄地说道:“弥姐姐,你知道卓家姐妹的事情吗?”我吃了一惊转过身去,才发现卓雨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远处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我这才松了一口气。不用我诱导,陈欢就自动解说起来,原来前几天,陈欢和几个世家小姐在街上闲逛的时候遇到了太子陈协,便拖着他去迎客楼吃饭,谁知一行人刚坐下没有多久,卓家姐妹俩便跟了过来,离开的时候也不知怎的卓家二小姐卓雨薇被凳子绊倒一个踉跄跌进陈协怀中,卓雨婷当时就怒上心头,一把拽起卓雨薇,两个耳光就扇了过去。当时就把所有人都镇住了,这还是平日那个美丽温柔的卓家大小姐吗?陈欢幸灾乐祸地说道:“这下子,她的狐狸尾巴全露出来了,原来是个刁蛮的泼妇,也不知道她怎的还有脸追着王兄到处跑。” 我想着平常卓雨薇在卓雨婷面前温顺的模样,有点诧异地问:“她怎么这么对待自己的妹妹?难道卓家的人不管吗?”陈欢笑着说道:“哦!我忘了,你不知道,卓家二小姐是侍妾生的,在卓雨婷面前自然矮了一头,平常在她面前就是个丫鬟,卓雨婷又深得卓大将军的疼爱,卓家自然没有人替她出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回去又挨揍了,今天竟然没有出现。”我望着远处的卓雨婷问道:“为什么这么说?也许她只不过当时一时糊涂而已。”陈欢撇了撇嘴:“以前曾经有人传说卓家大小姐经常会打骂二小姐,只是所有人都不相信,以为大家小姐的教养怎么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现在看来竟然是真的。” 她停顿了一下看看我接着说道:“王兄本来就不喜欢她,现在看到她的真面目更加不愿理会她,其实弥姐姐,我王兄一直喜欢的都是你,我也希望你们俩能在一起。”我脸上一红:“我一直都把他当做哥哥看,从来没有别的想法,我们不会在一起的,好了换个话题咱们不说这些了。”我匆匆打断她的话头,转而说起其他的事情,陈欢几次想提起话头都被我岔了过去。 中午用膳的时候很随意,在水边设了帷帐,男女分坐俩边,每人一张小几席地而坐,侍女们如流水一般的将美酒佳肴陈列上来,又有两个小童立在中间,一个吹着短笛,一个童声童语地唱着小调。男人们在谈天说地,女人这边只有陈欢偶尔和我说上几句,关大小姐默不作声,卓雨婷只顾盯着陈协的一举一动,也没有谈天的兴趣。 吃完饭,我已经没有了兴趣,便和陈欢打了声招呼,便带着玉蝶彩绢离开了,想着天气热了该是添置新衣的时候了,我索性带着两个丫鬟去逛布庄,我们常去的那家布庄门口停满了车,车夫只能在不远处的一个胡同口停了下来,我下车的时候和一个从胡同里出来的人差点迎头撞上,我赶紧后退两步紧贴着马车站住了,抬头望去,才发现这人竟然是卓家二小姐卓雨薇,她惊慌失措地跑走了竟然连招呼都不打,只是她走的时候一瘸一瘸的,看样子真的是受伤了。 我惊愕片刻,就不再理会,带着两个丫鬟走进了布庄。由于我是这里的常客,店里管事的娘子便领着我上了二楼,将才进来的布匹抱来给我挑拣,我随手挑了几匹,便打发玉蝶彩绢去给府里其他人挑布料,自己则坐在楼上喝茶等候,闲着无聊我便走到窗户前,隔着窗子向外面望去,这间房子紧邻着胡同,站在窗户边正好一眼可以看见胡同里进出的人,看了一会我发现这个胡同进出的人都穿着相同的衣服,看样子是那家的家丁,于是我就转身问掌柜娘子这里胡同里是那家的府第,那掌柜娘子笑着告诉我,这胡同尽头是邯郸王府的后门,胡同里住的都是邯郸王府的下人,我不由得想——这卓雨薇来这里干什么?有个模糊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却又搞不清楚是什么。等我再想仔细想想的时候,玉蝶和彩绢已经挑好布料回来了,我便转身下楼,吩咐掌柜娘子将我们挑好的布料送到府里去,掌柜娘子笑着连声答应了。 进入了五月,天气热了起来,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下雨了,蓟城到处都是灰蒙蒙的,人的心情也跟着烦躁起来,燕王听取御医院丞的建议,搬去西山行宫避暑休养身体,后宫主位的妃嫔们都一起随行了,陈欢在西山也有一个庄子,便邀我一起去,我也耐不住炎热,也想出去走走,便答应了。 五月二十五,我就跟着陈欢到了西山,陈欢的庄子依山而建面积很大,我挑了一个种满了的蔷薇花的小院子,这个院子有一扇小门通往上山的小路,我的下人们可以自由出入而不需要通过正门。 我虽然住在陈欢的庄子里,却从来不去她的主院,我借口挑剔口味,每日吃饭都是领了材料让自己带的厨娘在院子里的小厨房自己烧,陈欢知道我避着她,也不强求。 我每日早早起床,在院子里修剪花木,上午则是看书练字,午饭后休息一个时辰,下午跟着徐嬷嬷练习女红,傍晚吃完饭,便带着丫鬟出了小门往山上散步去,等天色暗下来便回到园子里沐浴,再看上一阵子书便歇息了,每天都这样规律地生活,我的体力越来越好,脸色比以前红润了许多,而且我的月事规律了起来,这让徐嬷嬷很是高兴。 六月二十二,邯郸王陈璲也上了西山,说是新得了一只前年的紫灵芝,特地上山来进献给燕王,燕王见了大喜,就留邯郸王在山上小住几日,谁知邯郸王一日上山打猎竟然摔伤了腿,有道是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样他只好留在西山养伤了。 所有得政事便都交由太子全权处理。 到了七月下旬,整个燕国已经超过两个半月没下雨了,赤日炎炎,田地干涸,麦苗枯黄欲燃。各州县告急文书一一送达蓟城,太子召集所有朝臣商议,而无对策。 八月,干旱已超过三个月,今年的欠收已成定局,八月底幽州庶民暴动。燕王怒斥太子办事不利。卓大将军领军前往幽州平乱。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 第二十六章 九月,太子敕令各地官府开仓赈灾,九月二十,天降甘霖,旱情得以缓解。 十一月,卓大将军平定叛乱。 十二月,卓大将军凯旋归朝,燕王下旨嘉奖卓大将军,并命其统领御林军。 十二月二十,燕王携邯郸王回京。 十二月二十五王后接我进宫过年,我每日除了前往凤仪宫请安便是躲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即便这样还是在凤仪宫遇到两次刘协,他比之前见瘦了,脸上带着疲倦,眉头紧皱。我知道他最近日子过的不顺心,由于在处理旱灾上面办事不利,他被燕王呵斥了,朝中拥护邯郸王的人越来越多。 十二月三十年终晚宴。 大殿里觥筹交错,歌舞升平,我觉得有些喧闹,便起身走到殿外,想透透气。沿着花园的小径我漫无目的的往前走着,直到看见那一座座假山,我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地走到了第一次和刘茂接触的地方,一时间呆住了,想起刘茂已经整整三个月没有给我来信了,不由得心中牵挂。 听说他这次遇到了厉害的对手,战场上失利了,他的军队节节败退,再加上九月份的时候,为了平定幽州的叛乱,陈协无法只好同意撤回在梁国的五万军队,这让刘茂元气大伤,听说短时间内他无法东山再起,也许就是这个原因我没在收到他的来信。 我叹息了一声斜倚在假山石上,心中想着母后派人捎来的信,不知不觉我到燕国来已经三年了,如今我已经十八岁了,父王母后担心我的终身大事,终日不能开怀,王兄也捎来口信,为了我滞留燕国而内疚,我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一一去信安慰。只是此时自己独处,想到这些终究是意难平。 远处传来清晰的脚步声,看来这里也难躲清静了,我往假山的阴影里缩了缩,这夜里光线模糊,不容易被人发觉,我想着等人过去之后就回大殿中去,玉蝶还在那里等着我呢。 随着脚步声渐渐走近,传来清晰的说话声:“殿下,现在卓大将军深得陛下的宠幸,况且他现在手中掌握着御林军,这些殿下都得考虑啊,再说了,那卓家大小姐虽然脾气不太好,但是难得她对殿下是一片痴心啊,只要殿下允了这桩婚事,那么殿下的胜算就大得多了……”我静静地站着不动,直到声音渐渐远去,才敢活动活动僵硬的手脚,赶紧往大殿走去,既然太子已经离席,想来前面的夜宴已经散场了,我得赶紧去找玉蝶。 三十晚上,我带着徐嬷嬷和丫鬟们守岁守了一晚,天色转明的时候才将就着歇了一个时辰,醒来后就赶紧带着丫鬟们去凤仪宫给王后娘娘拜年,王后这里照常十分热闹,燕王也在这里,所有的妃嫔、王子、公主们都一一上前给他们请安,每个人都有赏赐,我照例和往年一样得了一块上好的羊脂玉佩。太子殿下也是一夜没睡,他的眼睛中带着血丝,看着我的时候眼中闪着一簇火光,只是很快就熄灭了,快的我并没有发现。 初二一大早陈欢夫妇就进宫请安了,已经出嫁的公主只有她和大公主,但是大公主离得远,去年她怀了身孕不好回门,今年说是要回来,不过估计要到正月初八以后才能有时间。 王后照例在凤仪宫摆午宴招待女儿女婿,我过去略微吃了几杯酒就早早地回了自己住的小院子,各位妃嫔也都有眼色地早早散了,也好让她们母女说说私房话。 回了房中,我觉得身上一股酒味,便吩咐人烧了热水,舒舒服服地沐浴了一番,便躺在床上午休,这两日忙着赴宴拜年看着事情不多,却极是耗神,再加上这两夜我睡得不安稳,这阵子倦意上来了,我竟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我这一觉就睡到了傍晚,直到有人在我身边用头发搔我的脸,我才醒过来,睡眼朦胧中看见陈欢趴在我枕边,我猛然一惊,醒了过来。 陈欢笑嘻嘻地告诉我,王后留她在宫中多住几天,她这是特地来找我去她那里吃晚饭的,今晚她做主宴请所以得兄弟姐妹,说着她一边将我扶了起来,一边催促我赶紧梳洗,说是她还叫了一个杂耍班子,今晚要好生热闹热闹。 我便起身洗漱,梳妆过后换了件桃红色的曲裾深衣,披了大毛披风,带着玉蝶便跟着陈欢去了她的院子,此时她的院子里已经张灯结彩,布置得十分喜庆热闹。正殿上已经摆上了酒席,几个年幼的王子公主已经在各自的席上坐好了。正中的主位还空着,下首一左一右分别坐着太子陈协和邯郸王陈璲。陈欢笑着拉着我在主席上坐了下来:“今天是我做东,所以我就冒昧地坐主位了,两位哥哥切莫怪罪。”陈协和陈璲笑着点了点头。 陈欢拍了拍手,席上安静下来,陈欢举起面前的酒杯说了两句场面话,酒宴便开始了,美酒佳肴如流水般地端了上来,杂耍班子也开始在大殿中央表演起来,我扫了一眼陈协和陈璲,陈协看上去颇有心事,独自端着酒杯,一杯一杯地喝着闷酒;陈璲面色自若,多数时候认真地看着杂耍,兴奋的时候端起酒来饮上一杯,我端起了面前的酒杯尝了一口,竟然是梨花白,想起我们第一次聚在一起喝酒的时候,我和陈欢两个女孩子只被允许喝桂花蜜,只能偷偷的喝几杯梨花白,不过那时候,大家都很开心,都喝的醉醺醺。 我想着当时的情景,不由面上带笑,陈欢贴着我问:“弥姐姐,你笑什么呢?”我轻声说道:“我想起来,当初我们一群人聚在一起喝酒的样子,那时挺开心的。”陈欢笑着将我的酒杯满上,“是啊,那时刘茂也在四弟也在,那是我第一次喝那么多的酒,虽然喝醉了,但是心里真是痛快!”她碰了碰我的酒杯,两人喝干了杯中酒,她继续将酒满上,“四弟这阵子不知道在哪里受苦呢!”我听了不禁默然,想着那个快意恩仇的男孩,心里默念一句“可惜!错生帝王家”黯然地将我手中的酒喝干了,也许是喝酒的缘故,头脑中不禁思绪纷飞,又想起了父王母后,离开韩国已经三个年头了,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们。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喝下了四五杯酒,这时候席间的气氛更加热闹,小王子和小公主们都在一起说说笑笑,陈欢拉着我去给陈协和陈璲敬酒,一人两杯下来,我有点头晕,又被小王子小公主们敬了两杯酒,摸着火热的双颊,我有些模模糊糊的,玉蝶早就被带到下人们聚集的地方去了,陈欢便叫她的贴身侍女扶我到侧殿去歇息一下,我浑身无力,扶着侍女往侧殿里去。 第二十七章 侧殿里帷幕重重,四周摆放着几只巨大的火盆,整个房间俨然温暖如春,我扶着侍女的手,走到床前,脱去外衣,斜倚在床头,闭着眼睛小憩片刻,侍女给我将锦被盖在身上,便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模模糊糊中有人轻声走进,“我要喝水”我低声呢喃,很快屋里传来清脆的茶杯碰撞的声音,接着就有人扶着我给我喂水,我浑身无力任由别人将水喂给我,我喝了两口,感觉口中不那么干燥了,便别过头去。那人将茶杯挪开,却并不将我放下,紧接着我就落入一个火热的怀抱,有微微带着一丝凉意的唇贴着我的唇微微厮磨,我赫然一惊,心底泛出一丝清明,举起手来想将附在身上的人推开,可是浑身乏力,那里还推得动,心中不由焦急万分,可是手脚由不得自己做主,一颗泪珠从眼角悄然滑落…… 我的头疼得要命,慢慢地睁开眼睛,屋里一片昏暗,我挣扎着想移动身体,身上却是酸痛无力,接着墙角炭盆里发出的微光我才看到自己躺在一个怀抱之中,面对着男子****着的健硕的胸膛,我艰难地往后移了移,试图离开。顷刻之间一张男子英俊的脸孔一到我面前,他惊喜地看着我:“阿弥,你醒了?”我闭上了眼睛,不去看那张充满喜悦的面孔。下一刻却被紧紧搂住,“阿弥,阿弥,我一直都是喜欢你的,你知道吗?你总是想躲着我,阿弥,你现在是我的人了,你知道吗,阿弥……阿弥……”他一声声叫唤着我的名字,我转过头去,一声不吭。他附在我耳边轻声说:“阿弥,我知道,我冒犯你了,你一定是在心里怨恨我,可是我真的是离不开你,我怕我将会失去你,阿弥,无论如何我都要留下你。”我霍然转过头来:“可是我不喜欢你,我从来也没有喜欢过你。”“我知道,阿弥,我都知道,可是我唯有留下你,才有机会让你爱上我。”我冷冷地看着他,“你别痴心妄想了!我是不会喜欢上你的”说完我便闭口不言,任凭他如何软磨硬泡,我也不再开口。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轻轻地叩门声,有人轻声在门外说道:“殿下,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陈协放开我,坐起身来问到:“没出什么纰漏么?”“启禀殿下,一切顺利,门口轿子已经准备好了。”“知道了,下去吧!”一阵脚步声渐渐远去。 接着,陈协将我扶起来,慢慢地替我穿上衣服,我看至身上青紫的痕迹,一阵气恼,想将他推开,可是浑身一点劲也使不上,只好闭上眼睛任由他去。 过了一会儿,他把我俩的衣裳都穿好,扯过自己的披风兜头将我蒙住,伸手将我抱了起来,一步步地走了出去,不一会儿我感觉到他抱着我坐上了轿子,他吩咐人起轿,陈协将我搂在怀中我的脑袋紧贴着他的胸膛,可以清晰地听到他心跳的声音,一声声一下下,轿子晃晃悠悠地走了好长时间才停了下来,他吩咐让人都退下,这才抱着我下了轿,接着将我抱进屋子,之后又把我放到床上,这才将蒙在我头上的披风掀开,我眨了眨眼睛,慢慢适应了屋里的光线。 这个房间并不大,屋子的当中摆着一张八仙桌,东墙边的桌子上摆着铜镜和妆奁,西墙边是一个排衣橱,我坐的床摆在北墙边,南边的窗户底下放了一张软塌,软塌前摆着香炉和一个炭盆。我收回目光,看着坐在我身边的陈协,“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东宫,前面是我的寝殿,阿弥你安心在这里住着,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告诉我。”“你打算关我多久?”我淡淡地说,“我……我……”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我低着头只看着自己的脚尖,不再理会他,他默默无声地坐了片刻,站起身来说道:“天晚了,我给你端点吃的来。”说完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此刻屋子里静悄悄的,我乏力地依着床头,脑子里思绪纷纷,看样子陈协是不准备放我走了,我该怎么办?玉蝶彩绢她们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门轻轻打开,又轻轻关上,陈协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他将手中的托盘放在八仙桌上,走过来将我扶到桌子边坐下来,亲自盛了一碗粥放在我面前,“阿弥,吃点粥吧,你身上没劲我来喂你,”我别过头去躲开他递来的汤匙,“阿弥,我知道你生我的气,可你不能和自己的身体过意不去啊,你吃饱了才有力气和我生气不是?”中午我只是简单吃了几口这阵子早已感觉腹中饥饿,可是我不愿意吃他喂得食物。他叹了口气,放下汤匙,“你慢慢吃,我过一会再来。” 第二十八章 我勉强吃了半碗粥,身上的力气渐渐恢复了,我便站起身来慢慢走到房门前,刚要伸手拉开门,谁知门却从外面被推开了。我往后退了两步,进来的是陈协,他看着站在门口的我,我见他堵在门口,转身往里走,他默不作声地跟在我身后,我走到桌子边坐了下来,他站在我身边看了看剩下的半碗粥说道:“阿弥,你怎么吃的这么少?不合口味么?这粥可以养胃,你勉强再吃一些吧!”我打定主意不去理会他,当下只当做未听见。 他在我身边坐了下来,不再说话,低着头不知道在寻思什么,偶尔抬起头来看看我,间或长叹一声。我一阵阵心烦意乱,索性伏在桌子上,闭目养神。 这一夜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自己被陈协抱着躺在床上,我挣扎着坐起身来,陈协也跟着起了床,他走到门口吩咐了一声,有侍女捧了热水进来服侍我和他分别洗漱,他走到衣橱前将橱门拉开,里面竟然摆着满满的各色的衣裳,显然是早已经准备好的,他吩咐过侍女服侍我换衣服,便走了出去,我看看身上皱巴巴的衣裳便走过去,细看之下才发现衣橱里竟然连内衣寝衣都准备了好几套,我随手挑了一套粉紫色的襦裙换上,便坐到铜镜前由着侍女替我梳理头发。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侍女,面貌平常,倒是一双眼睛转来转去,看着倒是个机灵的,我淡淡地问了一声:“你叫什么名字?”小侍女手里不停地替我梳理着头发,嘴里说道:“奴婢名字叫小婵。”我接着问道:“我的侍女玉蝶彩绢去哪里了?”“这个奴婢不知道。”她恭恭敬敬地回答道,我想我大概是问不出来什么的。便不再做声。 将我的头发梳理好,小婵便退了下去,不一会送了早饭进来,我仔细想了想,不知道和陈协要在这里僵持多久,但显然时间不会短,我只有好好保重自己才能有机会离开这里,于是便慢慢吃起早餐,小婵见我安安静静地用了饭,脸上便露出了笑容,等我用过早饭,她收拾了碗碟,走到门口又回头笑着说道:“隔壁是书房,屋子里已经生了炭盆,姑娘可以过去挑几本书解解闷,”说完行了礼便退了出去。 我心里寻思着要看看周边环境,等她离开不久就推开门走了出去,我站在走廊里四下打量着,这是个小小的院子,位于一座宫殿的侧后方,看样子进出都要通过宫殿,我想这大概就是陈协的寝殿了,左右两边是高高的宫墙,院子里铺着满地的青砖,没有花草,只有三间屋子。 我住的房间是靠左的一间,小婵说隔壁的房间是书房,我走了进去,这是两间打通了的屋子,当中是一张书桌,对门的墙边摆在几个书架,上面摆满了书籍,我没有仔细去看都是一些什么书,因为我的注意力被墙上的画吸引了,两侧的墙上挂着几幅画,画上的女子或坐或行姿态各异,竟然全是我的画像,我心里很是吃惊,走上前仔细看去,有一副画的是那年我在上书房喝酒后的样子,一副是我站在屋檐下敲冰棱的样子,还有一副是那夜我在小河边跳舞的样子,还有几幅我记不得是什么时候被他瞧见了样子,我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一幅幅画,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我竟然一无所知,我只知道从一开始我就躲着他,我从来在他面前都是小心翼翼的,从来也不敢去招惹他,怎么会是这样? 我的头脑中乱哄哄的,双腿发软,竟然有些站立不住,我扶着书桌慢慢地坐了下来,我低头看着书桌,书桌上铺着一副未完成的画,画上的人还是我,只是身上的衣服是我从未穿过的大红的嫁衣,那嫁衣只着了一半的颜色,书桌上散落的色盘里还有着殷红的朱砂,笔架上搁着蘸着朱砂的画笔…… 有脚步声响起,我抬起头来,看着一步步走近的陈协,他默不作声地走到我身边,俯下身子,将画笔拾起塞进我的手中,用自己的手握紧了我的手,仔仔细细地为嫁衣着色,我任由他握着我的手作画,自己则是侧过头来细细地看着他。 那一天,我们都很安静,我没有和他说一句话,他也没有打扰我,作完画两人在书房里各自看各自的书,只是到了晚上,他抱着我不放手,任凭我如何厮打他都固执地和我挤在一张床上,我和他闹了半天,可惜力气不如他,最后还是被他搂在怀中,好在他只是搂着我,安安静静地睡觉,并没有其他的动作。 第二天,我见到了玉蝶,陈协将她带到我的面前,玉蝶见了我大吃一惊,我连忙拉住她询问,她说出来的话让我大吃一惊,玉蝶说,那日宴会之后,我说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脸上起了红疹,便带着面纱回去了,我一吃刀鱼脸上就会起疹子,所以府里众人也没在意。 当天下午,我便带着人出了王宫,回到了府里,接着晚上我住的房间突然起火了,那晚是玉蝶在我屋里守夜,当她发现起火后还没来得及叫喊就被人打晕了,等她醒来以后,发现自己被人关在一间小黑屋里,也没人理会她,直到刚才她被人送到了这里。她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我的手,凄惶地问道:“殿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扶着额头心里冷笑,还能是怎么回事?这是陈协的手段,他让人冒充我的样子回到府中,然后放了一把火,估计还会留下两具尸体,让人认为我被烧死在火中了,从此这个世间再也没有平阳公主了,只是我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要让我“死去”,他若是真心喜欢我,为什么不去向我父王求亲呢? 第二十九章 这一天直到晚上陈协才露面,我听着他欢快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了片刻,接着门就打开了,他神情愉悦地走了进来,我坐在站在桌子后仰头看着他,他走到我身边坐了下来,伸手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三口两口喝掉后,将茶杯放在桌子上,冲着站在我身后的玉蝶说道,“你下去吧,我有事情和阿弥说。”玉蝶战战兢兢地站在我身后,却坚持着没有挪动脚步。陈协皱了皱眉头,我正想和他把话说开,便扭过身去拍了拍玉蝶的手,“你先下去吧。”玉蝶迟疑着行了礼退了出去。 我双眼直视着陈协:“你准备做什么?”他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说道:“阿弥,我想告诉你我所做的一切只是想让你留在我身边。”他说着握住我放在桌子上的双手,我用力想挣脱,却被他抓的紧紧地,他固执地将我的双手抓牢轻轻地吻着“阿弥,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被人从我身边带走,所以才会这样做,请你看在我一片痴情的份上,不要怨怪我。”我诧异地问:“谁要带我走?我父王要接我回国?我怎么不知道?”他脸上神色莫辨:“他迟早要来接你的。”我盯着他的脸色看,心里暗暗思索:难道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让他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 “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终究还是问了出来,他的脸上出现一缕怒色却没有回答,只是保持沉默。于是我换了一个话题:“你打算把我关在这里一辈子吗?”我带着怒气问道:“你把我当做什么了?你的禁脔吗?你打算让我一辈子不见天日吗?”他用力将我拉进自己的怀中:“阿弥,我怎么舍得委屈你,等过一段时间我会给你一个身份,让你风风光光地嫁给我。”我听了冷冷一笑:“什么身份比得上平阳公主的身份?你既然要风风光光地娶我为什么不到我父王那里诚心求娶?为什么要玩弄这些手段?”他紧紧地抱住我:“我现在不能去你父王那里求亲,可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你被别人娶走。”“谁要娶我?”我敏感地抓住他话中的字眼反问道。他阴沉着脸不再出声,“是谁?”我接着问道,他固执地默不作声。“是刘……刘茂?”我颤抖着声音问道,“啊!”我惨叫一声,他的手抓痛了我,他一愣,反应过来,松开我的手,又抓起来放在嘴边亲吻“阿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头脑中乱哄哄地,竟然真的是刘茂,他是去父王那里求亲了吗?我还不知道的消息,陈协是怎么知道的?我已经三个多月没有收到刘茂的来信了,不知道他现在境况如何。还有几天前父王母后以及王兄捎来的信中都没有提到求亲的事,怎么看陈协的意思是知道刘茂求亲了? 于是我便问道:“他什么时候求亲的?我父王母后给我的信中并没有提到啊!”他冷冷一笑却并不回答。只是将我抱起,往床边走,我拼命地挣扎,可是此时的陈协力气出奇地大,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很快就被他禁锢在床上,他用力地亲吻着我,不停地撕扯着我的衣裳……这一夜的陈协是疯狂的,完全没有了平日温文尔雅的样子,他一次又一次地在我的身上索取,直到天色渐明才抱着我睡去。 我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天,醒来时看到玉蝶趴在我床边抽泣,我想叫她起来,可是喉咙里像刀割一样的痛,浑身酸痛一点力道也没有,我只好又闭上了眼睛,这时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陈协的声音在屋中响起,“阿弥,她怎么了?”接着是玉蝶夹杂着哭声的话语:“殿下,烧的厉害,必须请大夫来看看。”接着我就感觉自己被人扶起,搂入怀中,有一只手探到我的额头试了试温度。我心里模模糊糊地想着我这是生病了吗?接着就没有了知觉。 这场病来的突然走的很慢,我整整烧了三天才退烧,之后又在床上缠绵了大半个月才慢慢康复,陈协每日都守候在我的床边,亲自替我喂饭喂药,我并不理会他,从来也不和他说话,反倒是他,每日想尽一切办法逗我说话,我只是不理他。希望他能够知难而退,谁知道无论我如何给他脸色看,他都视若无睹。 让我无可奈何的是即便是我病得厉害的那两天,他依然每天晚上抱着我入眠,我尝试着抗拒,可是反抗完全无效。 第三十章 病好了之后,我和陈协一直僵持着又过了一个月,这一天一大早,陈协拿了几套男装来吩咐玉蝶替我换上一套,其余的打包并收拾了简单的行李,我不知道这是准备要送我去那里,也没有开口问,我现在是身不由己问了也是白问。 到了辰时末陈协拉着我的手上了一辆马车,马车缓缓驶出了王宫,紧接着四周响起士卒们整齐的步伐声,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我估摸着已经出了城门,马车停了下来,陈协推开车门走下马车,就在那一瞬间我透过敞开的车门看到外面黑压压的站着一大群披甲执戈的士卒,我暗暗倒吸一口冷气,瞧着这阵势像是陈协要领兵出行,这是要去哪里呢?我正在寻思着,有人打开车门上了马车,我仔细一看是穿了一身士卒衣服的玉蝶,她见了我十分激动,我忙问她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她说听到下面的人在议论,说是太子殿下亲自前往幽州去赈灾,接着她又结结巴巴地说道刚才在城门口她看到韩国使臣的车仗。我闭上眼睛这大概是接到我“身亡”的消息来处理后事的吧!想到父王母后听到我“亡故”的消息该是怎样的伤心,我的眼泪不由滚落下来,心里更加痛恨陈协。 不一会马车又开始向前走,陈协倒是没有回来,中午车队没有停下来,我和玉蝶在马车上简单地啃了两口干粮,傍晚队伍停在一处驿站休息,我和玉蝶才从马车里解放出来。 此时我站在驿站最好的一处院落里,坐了一天的马车有些腰酸腿痛,我便围着院墙一圈一圈地走着顺便活动活动筋骨,院子的门口有人守卫着,我每次试着走近都被他们赶开了,试了两次我便放弃了,于是就走回了屋子。玉蝶已经为我准备好洗澡水和换洗的衣裳,我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倚在炕上闭目沉思。 玉蝶端了饭菜来摆在炕桌上,刚摆好陈协就走了进来,他看上去心情很好,坐在炕桌边伸手给我盛了一碗鸡汤:“阿弥,你最近瘦了很多,来,这是我专门让人替你煨的汤,你尝尝。”他说着将鸡汤放在我面前。 我端过鸡汤轻轻缀了一口,这是我这么多日子以来第一次没有和他对着干,谁知道,他竟然忽地站了起来,瞅着我将汤碗放下,立即抓住我的手,“阿弥,你不生我的气了?”他的眼中竟然有一丝泪光闪烁,我没有想到我这小小的举动竟然让他如此激动,我一时间呆住了,不知该如何是好,陈协颤抖着双手一口一口地喂我吃饭,我心里酸溜溜的很不是滋味,拿起筷子夹了些菜放到他的碗里,“我吃饱了,你吃吧。”他点点头将我的碗放下,又给我盛了碗鸡汤,然后才坐下来吃饭,他显然很开心,比平常多吃了小半碗饭。 吃过饭,陈协拉着我在院子里散步,他拥着我在小院里走了一圈又一圈,却什么也不说只是歪着头微笑着看着我,我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了,只好将脑袋转过去,不让自己去看他。这一晚,他格外的温柔,躺在床上将我抱在怀里一遍一遍地亲吻…… 天色将明,我们早早起床,我依然是一身男子装束,今天陈协不再骑马,和我一起坐在马车里,他一手抱着我,一手拿着笔批阅奏章文书,虽然他看这些奏章文书的时候并不曾避着我,我也没有去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便闭着眼睛依在他的怀里小憩,马车晃晃悠悠地走着,我渐渐地睡着了。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外面传来一阵喧嚣声,接着有箭如急雨一般落在了马车上,陈协抱着我伏在车窗下,躲过了一支冷箭,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身冷汗,强忍着没有尖叫起来。外面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叫喊声“抓刺客!抓刺客!” “嗖嗖嗖”接连着几支火箭射了过来,落在马车顶上,顷刻间马车燃了起来,陈协一脚踹开车门,抱着我从车上,跳了下去。立即有士兵拿着盾牌将我们围在正中,陈协扶着我站稳了身子,一把将我扯到身后,我四处打量着周围的情况,此时我们站在一处峡谷中,两面是高山密林,其中隐约有人影晃动,陈协看清楚四周的情况,连忙传令急行军穿过峡谷,于是正在追击刺客的士兵在一位老将的约束下分为前后两队将我们护在当中,陈协和我换了一辆马车,一行人急速离开了峡谷。 好在峡谷不长,很快我们就达到平地,陈协吩咐士兵停下修整,并派人从两侧包抄了过去,两个时辰过后,派出去的人回来了,并没有抓住刺客,陈协的面色有些凝重,便召了领兵的齐老将军议事。我趁机去看玉蝶,事发时她跟在我后面的一辆小车上,跳车的时候伤了脚踝,已经看过大夫,上了药,要修养个十天半月的才好移动。 傍晚之前,一行人马赶到了附近的驿站,修整了一晚,第二天,天亮的时候,我和陈协商量把玉蝶留下了养伤,陈协答应了,我便给玉蝶留了一些盘缠,把她托付给驿官 第三十一章 车队又走了十天,终于到达了幽州城,由于这里不久之前发生了叛乱,虽然卓大将军已经带兵将叛乱平息下去了,但现在依然还有重兵把守,领兵的是一个叫做张守乾的老将,他所统领的五万人马正是不久前从梁国撤回的兵马。 进了城,我们直接住到了太守府去,之前的太守早在叛乱中丧了命,新的太守还未任命,所以太守府一直是空着,府里的丫鬟仆人倒是一应具备,陈协挑了个院子给我,又给我挑了两个近身服侍的丫鬟,便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我歇下来第一件事就是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澡,接着就蒙头大睡,直到掌灯时分方才醒转过来。陈协还没有回来,我独自一人吃了晚饭,便拿了本书出来看,这是我从东宫的书房里带出来的一本《三国地理志》,书中记载着三国的山川地理以及民风民俗,这是我颇为喜欢的一本书,我正在津津有味地看着,突然有一只手将书从我的手中抽走,我抬起头来,是陈协,他翻到封面看了看书名,若有所思地问道:“你喜欢看地理志?”我冷静地回答道:“前几天在书房里看着有趣,拿来打发时间罢了。”说完从他手里拿回书,随手放在桌子上,又问道:“你吃饭没有?”“我刚和几位将领一起用过晚餐,你晚饭吃的还好?”他带着一丝倦意地坐在那里,我回答他说吃的很好,他挥了挥手让丫鬟去准备洗澡水,他又打量了我一会,我没有带女装,此时身上穿的还是男装,“明天我打发人给你做两套衣裳,我们大概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日子了,你有什么要添置的明天一并让他们给你准备。”我点了点头。 等他洗漱完毕,我们早早地歇息了,我睡了一下午,此时那里还睡得着,只是躺在床上不动也不出声。陈协却仿佛累极了,躺在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我闭着眼睛想着心事,恍恍惚惚间,听到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不一会有人轻轻地敲门,我屏住呼吸,身边的陈协被敲门声惊醒,他翻身坐了起来沉声问道:“什么事?”有丫鬟在外面战战兢兢地说道:“启禀殿下,魏先生求见。”陈协起身下了床,回身将我的被角掖了掖,便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这魏先生是陈协身边的第一谋士,这时候来找陈协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我暗自思量着,这一夜陈协没有再回来,我一直挨到天色蒙蒙亮才又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几天,府里增加了侍卫,所有的人都不能随意进出,太守府的上空气氛凝重。直到第四天晚上,陈协才回到小院子里,他脸色看上去十分苍白,由侍从扶着颤颤巍巍的走进来,进门之后他就直接躺在床上,不一会就有大夫进来替他诊治,我大吃一惊,连忙走过去站在床边观看,只见那大夫解开他的前襟,露出他的胸膛,胸膛上包扎着纱布,隐隐有血迹透出,看上去伤势很重,那大夫将他扶起,一层层解开纱布,露出一道三寸长的伤口,伤口两边的皮肉向外翻着,鲜血淋淋的看上去很是狰狞,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什么人这么大胆?竟然敢伤到他,还是燕国的王位之争已经到了图穷匕首见的地步了? 看着陈协虚弱地躺在床上,我的心头一软,端过丫鬟端上来的药碗,坐在床边,一下下地喂给他喝,他睁开眼睛看了看我,嘴角扯了个笑容,很快就闭上了眼睛。放下药碗,我拿出帕子轻轻地擦了擦他的嘴角,很快他就睡着了。 接下来的日子陈协都在院子里养伤,他的谋士们每日也到这里来和他商议事情,他倚在外间的榻上和谋士谈话,我就在内室看书,他们议事从来也不避着我,渐渐地我就知道了许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 陈协这次借着前来赈灾的名义,实际上在暗中接收刚从梁国回来的军队,这批人马在去梁国的时候就被陈协暗中安插了自己的亲信,借着打仗的名义“战亡”了几个异己,本来照着这个方法慢慢地就可以不动声色地将军队收入自己的囊中,结果事情还没处理完,就被陈璲借着幽州暴乱的名头将人马拉回了燕国,陈协没办法只好找借口亲自过来处理,想来陈璲也是明白他的动机,于是派了刺客埋伏在半路,结果没有刺杀成功,接着又在幽州城安排了刺客,陈协借力打力,拼着挨了一刀,借此将其余的对手按了一个叛逆的罪名全部都斩尽杀绝,然后才禀告燕王,现在一切都尘埃落定,这支军队里已经全部都归顺了陈协。 我想着陈协胸膛那个离心口仅仅一寸余的伤口,他这次可谓是将性命都赌上了,他这个太子做的实在是不容易,表面上看着风光可是背地里处处风险。 又过了十几天,陈协的伤势大好,每日里更加忙碌了,他已经上表申请在幽州养伤,燕王知道他被刺的消息大为恼火,派人送来良医良药,准许他暂时留在幽州,陈协当着燕王派来的人一副无比虚弱的样子,等人一走立刻打起精神,召集谋士将领商议政事,同时还派人去拉拢收买附近州郡的驻军将领。 我翻了翻手中的《三国地理志》幽州自古盛产骏马良驹,是燕国军马的重要产地,陈协只要手中牢牢掌握住幽州,就等于扼住了燕国骑兵的咽喉。这一轮较量中陈协站了上风。 第三十二章 这几天陈协的伤势大好,政事处理的也很顺利,每日里表面上虽然风轻云淡,暗地里他总是面带笑容,有时还会和我调笑几句,他让人给我送了不少珠宝首饰,我拒绝了几次,他浑然不在意,又让人变着花样给我作了许多的衣裳,闲暇的时候他便一幅幅地画着我的肖像,乐此不疲。 让我最苦恼的是不论他对我如何好,他都不允许我走出院子一步,每天院子的门口都有重兵把守,我在院子里时两个专门服侍我的丫鬟总是寸步不离的跟着我,每当我靠近院门的时候她们总是出声阻止我。 又过了半个月,陈协已经彻底痊愈了,燕王下了诏书要他回朝,接了诏书后的第四天,我们启程回京了,我照样恢复了男装打扮,坐在陈协的马车里。 我估计陈璲不会让陈协平平安安地回到蓟城,所以从动身的时刻起,我就一直警惕着,我给自己收拾的包裹里,除了几身换洗的男装就是一些金银首饰,我把包裹放在我随手可及的地方。果然离开幽州城的第二天出事了,这天晚上我们在一条小溪边安营扎寨,陈协一直不准许我和外人见面,所以我一直待在营帐中,营帐的前面是一块空地当中点着篝火,一群人正围着火堆吃肉喝酒,不远处来来往往的是巡啰的士兵,我从门帘的间隙向外望去,陈协坐在人群当中,正在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远远的地方有乌鸦尖利的号叫传来,我皱了皱眉头,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升起,我回身将准备好的包裹绑在身上,想了想又将晚上吃剩的几块肉饼拿干净布包好揣进怀中,收拾利落之后,我悄悄地出了营帐,躲在暗处慢慢地向营地外移动,就在我刚刚走出不远的地方,我就听见营地的外围传来刀剑碰击的声音,还有士兵高呼报警的声音,我立即加快脚步向声音小的地方冲去,终于跌跌撞撞地出了营地,前面是一片树林,我不敢贸然四处走动,于是悄悄进了树林,我并不敢深入怕遇到歹人或是野兽,便就近挑了棵粗壮茂密的大树,三下两下就爬了上去。我有这么好的身上,还多亏了我父王对我的宠溺,自小他拿我当男孩子教养,他从不用规矩来约束我,把我惯得无法无天,爬墙上树之类的对于我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韩王宫中的鸟窝我没有没掏过的,也亏得如此,今天倒成了我逃生的手段。 我挑了根粗壮的树杈坐了下来,侧起耳朵仔细听四周的动静。在一片厮杀声中,隐隐传来凄厉的喊声“阿弥……阿弥……”我闭上眼睛是陈协…… 厮杀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天色微明才一切尘埃落定,四周安静下来,我并不敢立刻现身,依然躲在树上,从怀中掏出一块肉饼慢慢地吃着,过了不久,有一队官兵走进树林,四下搜索,我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伏在树上,这群人搜索了半天终于无功而返,我又在树上一直待到天黑才从树上下来。 我慢慢地走回昨晚扎营的地方,营地上一片狼藉,空无一人,我并不敢久留,穿过营地,顺着来时的路往幽州走去,之所以去幽州,是因为那里相对来说比较安全,蓟城我是不会去的,陈协一定会安排人等在我回韩国的路上,而且我发现我的月事推迟了半个月,不知道是不是有了身孕,未明确前我不敢长途跋涉。 我走了整整一夜才停下来,前面是一座村镇,我没敢在村镇上久留,买了一些食物和水浆,找了个土地庙,躲在庙里睡了一觉,醒来马马虎虎吃了些东西,接着赶路。 我一路上尽量避着人,躲躲藏藏地走了两天,终于到了幽州城,我倒是没有进城,扭头往城外的大昭寺走去,大昭寺的后门外有一片小宅子,这是寺里的产业,一直租给外乡人居住,我挨家挨户地打听着,终于找到了已经在这里住了十几天的玉蝶,当初我将玉蝶留在驿馆的时候就暗中嘱咐她,等她伤好了,就到这里来等着我,至于我为什么知道这个地方完全要感谢我看过的那本《三国地理志》,从书上我知道了幽州城外有一座香火鼎盛的大昭寺,而大多数的寺庙周围都会有房产租赁这是惯例。玉蝶见了我激动得眼泪都掉了下来。她这两天栖栖遑遑地躲在这里十几天,心中早就惶恐不安了,现在终于有了主心骨,高兴地只知道傻笑,做事手脚都不利索了,我嘱咐她烧了水,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上床睡了一觉。 醒来以后,我换了身衣服带着玉蝶把四处逛了一遍,这里住的都不是长住户,多是外地前来上香的人,我和玉蝶两个女子住在这里并不是很安全,尤其我知道自己的容貌,容易引人觊觎,所以我打定主意要找个安全一点的地方。 第二天我带着玉蝶进了幽州城准备买个小宅子,四处打听了牙行的地址,交了佣金一个中人带着我们四处看房子,连着看了两天,我才看好靠近南门的一个小宅子,这宅子在一个深巷里,一共有五户人家,两户是附近书院的夫子,一户是做小吃生意的夫妻俩,还有一户据说是爷俩。我看中的宅子在巷子尽头,三间正房,两间偏房,还有一个灶间。院子当中有一口水井,旁边还有一小块菜地,原来的户主年前娶媳妇所以屋子刚修整过了不久,搬进来就能住了。我看着很满意,便爽快地交了钱跟着中人去衙门办了房契,简单打扫了一番,便搬了进去。 第三十三章 我安顿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玉蝶去医馆诊脉,大夫说时日较短,脉象还不太明显,要到三个月才能确诊,我自己算计着日子大概有两个月了。 我和玉蝶都不是会过日子的人,每日里只能上街买些熟食回来,这样勉强过了两日,我便打算带着玉蝶去人市买个下人回来。这日一大早我带着帷帽在玉蝶的陪护下一起出发准备去城东的集市,我的宅子在巷子的最深处,出门要经过各家邻居的门口,紧挨着我的据说是那父子俩的院子,我今天出门的早,正好在他们家门口碰到一起去了,那年长的是个身材魁梧的壮汉,乌黑的脸膛,满脸髭须,看着有些吓人。那个少年人却是熟人,竟然是离家出走的陈荥,我不由得吃了一惊,当时停住了脚步,陈荥听到动静,扭头看了过来,我带着帷帽,他看不清我的面容,可是玉蝶却让他看了个清清楚楚,他的眼睛从玉蝶身上转到我的身上,冲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你是弥姐姐?真的是你吗?”他抱着我又哭又跳,那年长的男子不动声色地站在一边看着我们,我挣脱了陈荥的手,在他的后背拍了拍,“阿荥,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抽了抽鼻子,擦了把眼泪,不好意思地说道:“弥姐姐,这是我舅舅,我现在跟着舅舅学武艺。”他说着指了指那年长的男子。那男子冲着我点了点头:“进屋再说吧!阿荥,我先去点卯,顺便替你请个假。”陈荥点了点头“阿舅帮我去招呼一声吧,我今天有许多话要跟弥姐姐说。”阿舅点点头迈着大步走远了。 陈荥招呼我进了院子,这院子和我那院子格局大概一致,也是三间正房,两间偏房和一间灶间,院子当中一眼水井,只是少了菜地。靠西院墙的一块平地上放着一对石锁,几根白蜡杆依着墙放着,看样子是练武的地方。 陈荥从屋里搬了两把椅子出来,又端出一张小几,转身进屋提了一壶水,拿了两个碗出来,一一摆在小几上,嘴里张罗着:“我这里没有茶,只有白水,弥姐姐将就将就吧。”我点了点头,看着他忙完这些,两人便坐下来说话。 陈荥迟疑着说道:“弥姐姐,我前几日听说你被火烧死了,连韩国治丧的使臣都到了蓟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又怎么会在幽州城?”我苦笑一声回答道:“过年的时候我在宫里参加一场宴会,喝醉了酒,醒来就成了已经“死去”的人了,接着被人掠到幽州城来,前两天我趁乱逃了出来,现在只好躲在这里了。”我简单的回答了两句接着问道:“你当初为什么要离家出走?怎么又到了这里?”陈荥没有回答我,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一把抓住我的手厉声问道:“那个 掠你的人是谁?是太子吗?”我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陈荥站起身来,来来回回踱着步嘴里恨恨地念叨着:“我就知道是他,我就知道是他,什么事情他都做的出来,什么事情他都做的出来!” 我拉着他坐下说道:“跟我说说你的事,你当初为啥不声不响地就离开了?”他一脸悲伤的说道:“我不愿意看到兄弟们同室操戈,眼不见为净就躲开了。”他抹了把眼泪说道:“那日二王兄拉我去喝酒,告诉我三王兄是被太子哥哥害死的,我便去问他,他没有否认,还问我以后是跟着他还是跟着二王兄,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兄弟转眼就兵戎相见,连命都不要了,我想了两日,不论是太子哥哥,还是二王兄,包括死去的三王兄对我都很好,不论他们谁我都不愿意反目成仇,即便是太子哥哥害死了三王兄,我也不能报仇,都是亲兄弟这都是何苦呢?我便说要走要离开,太子哥哥不准我离开,我便求了阿欢帮了我偷偷地跑了出来。” 他沉默了片刻接着说道:“前几日,听说他来幽州城了,我偷偷地躲在远处看了他。”我接着问道:“你怎么会来幽州城?”他回答道“我离了蓟城后,不久就生病了,恰好遇到去蓟城办事的阿舅,多亏他照顾我,我才熬过去,等我病好了以后,又不想回蓟城,就跟阿舅来了幽州城,我外祖父家族人多是经商为生,只有这个舅舅自幼习武,早年参军来到幽州城,娶了上峰的女儿为妻,生了两个儿子早已成家,如今都在军中,舅母前年去世了,如今我便和舅舅住在这里……” 我们俩絮絮叨叨说了一上午的话,中午我让玉蝶买了一些熟食,领着陈荥到我的院子里吃了午饭,陈荥见我这边只有玉蝶一个人服侍,连忙替我抱屈,我告诉他,我不打算太声张以免被陈协发现,所以只打算悄悄买一个仆妇来使唤。陈荥好奇我为什么不回韩国,我告诉他陈璲一定会派人在路上堵我,我现在要避避风头,等合适的机会再回去。他觉得我说的很有道理,至于仆妇他说由他去办,我一个女子不好多出头,最后他慎重地叮嘱我:“弥姐姐,你的相貌实在是太过出众了,你若是不想惹麻烦,以后有什么事情还是交给我去处理。”我点了点头谢过了他。 第三十四章 陈荥第二日就领了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来,这妇人的夫家姓水,我们便称呼她水娘子,水娘子的丈夫前两年过世了,留下一个十一二岁的儿子,娘俩相依为命,如今水家的小子在书院里读书,全靠水娘子四处给人帮佣补贴家用。陈荥和他舅舅每隔个三四日便请她来帮着拾掇屋子,做些零星的家务活,陈荥看她做事干脆利落,手脚麻利,又不是个爱多嘴多舌的,便打算雇她在我这里做个长工,水娘子听说我们要雇她做长活满口答应了,于是当下说好,水娘子每日早来晚归,负责一日三餐和打扫卫生,双方谈妥了工钱,水娘子便欢欢喜喜地上手干活了。陈荥将我这里安顿好了,便赶着回军营了,他如今隐姓埋名在军中做了一个小卒,空闲的时候就跟着舅舅学习排兵布阵演练武艺。军中多是豪爽的汉子,正投了他的脾气,大家在一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互相称兄道弟,再加上有他舅舅撑腰,所以他现在在军中混的如鱼得水,乐不思蜀了。 日子平平淡淡地过了三个月,天气热了起来,我已经换上了单衣,满打满算我已经怀孕五个月了,此时已经显怀了,陈荥看到的时候吓了一跳,他哆嗦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半晌才磕磕绊绊地说道:“这……这是太子哥哥的……骨血。”我沉默了一刻,点了点头:“他不知道,我有了孩子,我也不想让他知道。”“可……可是他毕竟是太子哥哥的孩子,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我茫然的望着不远处的井台,“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现在不想让人知道,何况,我现在是个已经死掉的人。”陈荥也呆住了,我现在的身份尴尬,如果回韩国,势必要有个说法,目前韩国还势弱,没有实力和燕国抗衡,可要是父王母后和王兄知道我的遭遇,又怎么能忍得下这口气?我如今怀着陈协的孩子刘茂那里也是不能去的,我叹了一口气:“过一日算一日,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吧!” 自从我身子重了以后,我每日躲在院子里不出门,日常采购都是玉蝶带着水娘子出门,陈荥一改以前三五日才回来一次的习惯,差不多每日都要回来看看我才能放心,水娘子灶上的手艺也是不差的,每日变着法子给我做羹汤调补身子。我白日里领着玉蝶给孩子做衣服鞋子,以前没有做过小孩子的衣裳,所以连着做坏了两身,还是水娘子看不过去了,在一旁多加指点,我和玉蝶才勉强学会。和水娘子相处的日子久了,发现她是个很不错的人,不光是做的一手好家务,而且为人品性极佳。 这一天水娘子不知道什么缘故竟然一上午都没露面,我和玉蝶都感到奇怪,好在家里有前一天做的吃食,我让玉蝶生火热了热,简单地吃了个午饭,便打发玉蝶去水娘子家瞧一瞧。玉蝶这一去一直到天快黑了才回来,一同来的除了水娘子,还有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看样子是水娘子的儿子,他进了屋以后就紧贴着水娘子站着,低着头一动也不动,看样子也是个懂规矩的。水娘子瞧着却不怎么好,红肿着一双眼睛,头发也有些凌乱。 我连忙问她出什么事了,她抽抽噎噎地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原来水娘子的丈夫,弟兄三人,他丈夫是老三,前年生了一场大病,将家里的积蓄花了个一干二净,变卖了田地还欠了不少的外债,结果人还是没有救过来,今日债主登门,要她拿房子抵债,她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收拾简单的衣物,被人赶出家门,正好碰上了去找她的玉蝶,玉蝶见她母子可怜,便将她们领了回来。 水娘子平日是个颇有志气的人,虽然在我这里做工,语言行事间也是不卑不亢的,今日却想被风雨打蔫了的花朵,了无生气,我没有多做安慰,只是吩咐玉蝶去将偏房收拾一间出来给她们娘俩住。水娘子感动的热泪盈眶,让儿子水生给我磕了头,就连忙跟着玉蝶去收拾了。就这样水娘子母子就在我的院子里落脚了。第二天我考了考水生,发现他书读的不错,就拿了些钱给水娘子依旧让水生去书院读书。水娘子对我很是感激,她倒是没有说多少感激的话语,只是干起活来分外的卖力,水生每日放学回来也帮着做些粗话。陈荥见水娘子住进了我的院子,也放心多了,我趁机劝他不用每日都回来,他犹豫着改成每隔一日回来一趟。 又过了些日子,陈荥找人打了一张小婴儿床,和小桌小椅之类的,打发人送了回来,一同送回来的还有一幅画,我打开来一看,上面画着一男一女两个胖娃娃,手里抱着金元宝玉如意,玉蝶看了觉得很稀奇,水娘子则是笑眯眯的,说是幽州城的风俗,一般人家有怀孕的女子都会挂上这样的一幅画,取个好兆头,一般来说这画还有这小床小桌之类的都是娘家人给置办的,水娘子仔细地看了看那副画:“吆!这可不是街上卖的画,街上卖的画可没那么精致呢!”我仔细看了看落款,竟然是陈荥亲笔画的,我不由得心中升起一丝暖意。 第三十五章 转眼又过了三个月,我已经怀孕八个月了,身子已经沉重了,行走活动都笨拙的很,水娘子提前替我定好了稳婆,一切生产的准备都提前做好了,只等着孩子的到来。 这一天,我照旧围着小院散步,为了防止生产困难,我每日都要在院子里走上几次。正走着呢,有人敲门,我这里连邻居都不登门的,可以上门的人屈指可数,我扶着腰站在那里,看着玉蝶去开门,果然是陈荥站在门口,他冲着玉蝶笑了笑,便抬腿走了进来,自从我搬到这里以后他就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来去自如,只是从来没有挑这半上午的时候来,我便盯着他的脸看,果然他的面色有一丝不虞,我招呼他进屋坐下,玉蝶端了茶水进来,倒上茶,我便打发她出去了,默默等着陈荥说话。 陈荥端起茶杯灌了一大口,放下杯子开口说道:“弥姐姐,蓟城出事了,父王突然去世了,二王兄和卓大将军联手控制了蓟城,太子哥哥下落不明。”我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卓大将军不是准备和太子联姻吗?为什么会和陈璲联手?陈协又去了哪里?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陈荥接着又说道:“这里幽州的几万人马是太子哥哥的心腹,如果他没出意外,他一定会到幽州城来的。”他略一迟疑,“我怕到时候你会遇到他。”我坐在那里思绪万千,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接下来的两天我都是心烦意乱,我想了很多,我现在拖着个身子,去那里都不方便,等孩子生下来至少半年之内不能随意走动,为今之计只有继续蛰伏了,好在到目前为止,很少有人知道我的存在,以后让玉蝶也小心些,少出门,免得撞见熟人。想着以后要少出门,而且说不定这里也会打仗,我决定还是要做些准备,我拿出手里的金银细软盘算了一下,幸亏我身边带的金银首饰多,这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即使没有进项让我们坚持个五六年也足够了,陈协对我还是很大方的。 我嘱咐玉蝶和水娘子放下手里的活,上街多买些粮食回来,还有一些可以贮藏的酱菜、油、盐之类的,为此还专门腾出一间偏房来专门放置这些东西。陈荥回来看见我在储藏粮食于是在他们的院子里也存放了大批的粮食。 陈荥不愿意碰见陈协,也不愿意参加到兄弟相争之中去,便报了个伤病,离开了军中,有他舅舅帮忙,事情处理的很利索。陈荥开始天天留在家中了,一日三餐也跟着我们吃。果然没多久,就传出消息来,陈协已经到了幽州城,开始集结幽州城附近的兵力,准备讨伐陈璲。 自从陈协到了幽州城,城里开始戒严了,城门有重兵把守,晚上早早就开始宵禁了。过了没几天就听说他领兵出战了,我松了一口气。 十月初八,我痛了一夜之后,在清早生下一个男孩子,陈荥从我发动开始就守在门外,足足等了一夜,当稳婆把孩子放到他手上时,第一次看见这么小的孩子的他抱着孩子手足无措,僵硬着身躯不敢乱动。水娘子看他拘谨的模样笑着把孩子抱走了,我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看了孩子一眼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还是陈荥付了佣金给了喜钱打发走了稳婆,等我醒来的时候玉蝶和水娘子一切都已经收拾妥当了。 孩子还小我还没有给他起名字,只是阿宝阿宝的叫着,阿宝是个很乖的孩子,每天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吃,别提多省心了,我正在坐月子,陈荥不好到我屋子里来,每日都叫玉蝶把孩子报到他屋子里去,自从他回来之后,他就找人在院墙上开了一道小门,两家的院子就连在一起了,这样他来往就方便了许多,他每日待在家里,多半时间都在看书,闲暇的时候就帮着玉蝶和水娘子打下手,等到阿宝两个月的时候,他已经能够很麻利地帮阿宝换尿布了,他很是喜欢阿宝,每当阿宝睡醒的时候他都要去逗逗他。 眨眼就是年底了,年三十我们和水娘子母子一起过年,水生放了年假这几天一直帮着母亲打下手,娘俩一起操持年夜饭,玉蝶则帮着我收拾屋子,照料阿宝。陈荥中午去和几个交好的朋友聚餐了,说是晚上回来和我们一起守岁。 等我们收拾好一桌丰盛的饭菜后,陈荥仿佛掐着时间一样回来了,只是他仿佛有些心事,但并没有说,我想着男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心事了,也没有在意。催着他赶紧坐下来,阿宝在吃奶,我不能喝酒,就用白水代替酒陪着他喝了几杯,大家欢欢喜喜地吃了完了年夜饭,收拾妥当了之后,水娘子带着水生自去守岁,陈荥一定要陪着我守岁,我便吩咐玉蝶添了火盆,两人围着火炉聊天,阿宝在一边的床上早早地睡着了。 我们聊着聊着,就聊到以前一起喝酒的时光,想着现在的光景不由地觉得有些凄凉,刘茂回梁国了,陈协和陈璲反目成仇了,陈欢嫁人了,我和陈荥则流落在这幽州城,各自都叹了一口气,陈荥转而说道听说刘茂已经攻下了梁国的都城,登基是指日可待的了,我听了以后不觉的心中悲痛,不知不觉地流下泪来,陈荥说道:“弥姐姐,你真正喜欢的人是刘茂吧?”我沉默着没有说话,这个时候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我现在这样子是不可能再嫁给刘茂了,我想到这里不由摸了摸挂在腰间的玉佩,那是刘茂送给我的,如今信物犹在可是前言难续。 第三十六章 这一夜我们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一直到天色渐明我才打发陈荥去休息,等到辰时过后,他还要去舅舅家拜年,临走的时候,我把亲手替他做的一身衣裳拿给他,我一直想谢谢他这么长时间对我的照顾,就自己动手亲自给他做了身衣裳,我没做过衣裳,多亏了水娘子手把手地教我,就这样还做坏了两身才终于做好了这一身,正好过年,让他穿着新衣裳走亲戚。陈荥看着我拿出的新衣服,哽咽着没有说出话来,只是朝我行了个礼抱着衣服走了出去。 我把水娘子、水生、玉蝶都召唤的面前来,每个人发了一个红包,三人欢欢喜喜地商量着等到正月十五去看花灯,我守了一夜此时倦极了,喂完阿宝之后,就打发他们各自去歇息,我们这里人少,也不讲究规矩,又是过年,我便吩咐她们尽管歇息,等睡足了再过来。 日子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幽州城依然张灯结彩,完全看不出战争的影响,也许因为这里不是主战场的缘故,老百姓的日子还是要照旧过的,今年的花灯节热闹不输往年,水生早已兴奋地等待着夜晚的来临,不停地在门前转悠,我想着她们忙碌了一年也辛苦了,便放她们的假让她们去逛街看灯,阿宝身边离不了人,又不能抱出去,所以我打算在家里守着他,水娘子过意不去,一定要留下来陪我,正好陈荥提着一盏花灯回来了,见状便声明自己要留下来陪阿宝,说完乐呵呵地抱着阿宝在屋里转圈,水娘子见了便带着水生和玉蝶一块上街去了。 阿宝像是知道有人陪他玩,哼哼唧唧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陈荥抱着他坐下来,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点着他的小鼻子,阿宝挥着两只小手终于抱住了陈荥的手指,呜的一声便啃了下去,陈荥吓得不敢动弹,嘴里叫着:“弥姐姐,弥姐姐,他咬我。”阿宝却抱着他的手指裹了裹,软软的小嘴裹得陈荥心里痒痒地,不由得哈哈笑起来。我坐在一边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阿宝玩了一会就开始打哈欠,我便从陈荥手里接过他,放在小床上,轻轻的拍着他,嘴里轻轻地哼着:“月光光,小儿郎,骑白马,回家乡,家乡有,爹和娘……” 有人在敲院子的门,我看了看陈荥,他轻声说:“你看着阿宝我去看看。”说着便走了出去。不一会他带着一脸惊慌的玉蝶走了进来,我看着刚出去不久的玉蝶,不由纳闷地问道:“你怎么回来这么早?水娘子娘俩呢?” 玉蝶深吸了一口气,回答道:“我和他们分开了,我看到了太子殿下,我就先跑了。”我大吃一惊,站了起来:“他怎么会在幽州城?他看见你了吗?”“我不知道,水娘子带水生去吃元宵,我自己去买莲花灯,看到太子殿下带着人站在摊子前,我就赶紧避开了,我怕再碰到就赶紧跑了回来。”陈荥说道:“我看了,后面没人跟着。”我方才放下心来。陈荥又接着说道:“等明天我去打听一下,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发现你们的。”我叹了一口气,问道:“阿荥,你有没有想过回去?”“我能回哪里去呢?回去又能做什么呢?难道帮着一个哥哥去和另一个哥哥斗?还是算了吧!”他沉默了片刻开口说道:“我以后就跟着你吧,我喜欢阿宝,你们母子也需要人照顾。”“可是你是男子怎么能一直跟在我们后边呢?”“我是学了武艺,学了兵书战略,可是如果让我将这些用在自己兄弟身上,我情愿自己从来没学过。”他的肩头微微耸动,有泪光在眼中闪烁,我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头,“好吧,以后我们姐弟作伴吧!”他点了点头,我便让他早点回去歇着。 过了大半个时辰,水娘子带着水生回来了,水生高兴地讲着今晚的见闻,当我听他说到今晚看到了几位贵人,我便仔细地问他贵人的相貌穿着,他一一地描述给我听,水娘子也不时地在一旁补充,我听他说完了,便笑着打发他们娘俩去歇息了。 一直站在一边的玉蝶等他们娘俩走了以后开口说道:“主子,听着像是二公主也来了。”我点了点头,“明日让阿荥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从明天起你也不要出门了,有什么需要采买的都让水娘子去吧,我想着他们不会在这里长久的,我们避过这一阵子就可以了。”玉蝶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一大早,陈荥就去找他舅舅打听消息了。近晌午的时候他就回来了,我打发水娘子出门买东西了,我一直隐瞒自己的身份,所以水娘子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也一直不让玉蝶在称呼我公主或是殿下,只叫主子。陈荥见水娘子出门了,过来将今天打听到的消息告诉我,果然是陈协和陈欢兄妹俩到了幽州城,跟着来的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竟然是卓雨婷——卓家大小姐,陈荥也搞不懂为什么卓雨婷会出现在这里,卓大将军现在还和陈协对峙着呢!我也猜不透,但是我嘱咐陈荥不要贸然去打听,以免打草惊蛇。 第三十七章 烛影摇曳,陈协坐在桌边仔细擦着佩剑,在这个冬天的夜晚他没有心思去理会别人,偏偏有人不知趣地过来打扰他,卓雨婷捧着托盘过来给陈协送夜宵,却被侍卫挡在了门外,她大声地要求侍卫放她进门,可是侍卫无动于衷牢牢地守着门口不放她靠近一步,陈协听到门口的喧闹声,皱了皱眉头,漏出厌恶的表情,依旧擦着手中的佩剑,过了一阵子,门口终于安静下来了。他将手中的佩剑插入剑鞘,站起身将剑重新挂在了床头。继而转身走到书案前坐了下来,伸手将放置在案头的画轴打开,画上的女子在月下翩迁起舞,眉眼间笑意盈盈。他的目光在画上流连,脸上的神色晦明变化,亦喜亦悲,转而长叹一声,慢慢地将画轴卷起,拿在手中轻轻地摩挲着。 和阿弥分开已经一年了,他派去守候在去韩国要道上的人都没有发现她的踪迹,韩国也没有她的消息,他安排在刘茂身边的人发现刘茂也不知实情,也不知道她如今流落在何方?有没有受苦?想到这些他的心痛的说不出话来。现在前方还在打仗,他却控制不住地回来寻找她,他在当初出事的地点搜寻了几天都没有发现她的踪迹,谁知陈欢带着卓雨婷从蓟城逃出来,一路追了过来,他只好把她们带到幽州城来安顿了。 卓雨婷回到自己的房间忍不住伏案大哭,太子一定是嫌弃自己已经身非完璧了,这都是拜自己那个该死的同父异母的妹妹卓雨薇所赐,她不仅设计了自己失身与二王子,还说动了父亲和二王子联手对付太子,现在太子为此都不肯再理会她,想起来她都恨得牙痒痒,恨不能生吞活剥了卓雨薇。可是她心心念念的想着陈协,为了能够回到他的身边,她不惜去苦苦哀求从小就和她不对盘的陈欢,希望她能为自己在太子面前说项,并且违背了父亲要她嫁给陈璲的意愿,带着陈欢偷偷地逃离了蓟城。 陈欢斜倚在床头望着火红的炭盆发呆,父王死了,母后被幽禁,紧接着二王兄占领了蓟城,然后太子哥哥和二王兄为了王位开战了,她也被圈禁在公主府中,在她栖栖遑遑中一直和她针锋相对的曹长安却静默下来,不再对她冷言冷语了,偶尔还会出言安慰她,这让她大为惊讶,心中倍感温暖,也格外的感激他没有在这个时候对她落井下石,怀着一种她自己也说不出来的心情她有意无意中不再明目张胆地亲近魏胜了,慢慢地魏胜也沉默了,于是三个人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尴尬境地。那日,她打定主意要和卓雨婷离开蓟城,明知道会牵连曹家,曹长安还是送她离开了,而魏胜在和曹长安谈了一番话之后,虽然一路护送她到了幽州城,却不再亲近她了,始终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仿佛他只是她的侍卫一般,两人之前的情事竟似风过无痕…… 魏胜站在院子里看着那灯火明亮的房间,那里有他心爱的女子,他向前走了两步,最终却又退了回去,那个男人,那个名正言顺的驸马,光明正大地将这个女子托付给他,而他却不能再和她亲近了。他不能自欺欺人,曾经无意中发现那个她名正言顺的丈夫在深夜里静立在她的门外,一次又一次,一夜又一夜。留心之下,才发觉所谓的风流浪荡的名声不过是他遮掩的幌子,本来理直气壮的他再见到这个男人的时候莫名地矮上了三分,一种做贼的感觉让他不敢再看这个男人清澈的眼睛。可是他又怎么能舍得离去呢?他是真的爱公主啊,于是他不断地麻痹自己,不断地催眠自己。突然间大王驾崩了,王后被幽禁了,平常高傲的公主惊慌失措地露出小女儿的情态,他安慰她保护她,这时他坚定自己留在她的身边是正确的选择。后来,公主准备离开蓟城,那个男人把他叫了过去,他是世家的公子,肩负着家族的重任,他不能轻易地离开,于是他将她托付给了他,告诉他一定要护她平安,如果有一天,他们不能活着再见,那么就请他护她一生平安,直到这时,他才知道这个男人对公主的爱并不次与他,只是他一直掩藏的很深,无人知晓…… 刘茂站在王位之前,看着空旷的勤政殿,明天将在这里举行他的登基大典,他终于打败了弟弟,登上了王位,可是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女子却不在了,那日攻下大梁的都城睢阳,他便命人准备聘礼,并选派使者前去韩国提亲,可是使者刚刚到达韩国的都城平阳,噩耗便传来了,一场无情的大火,佳人已经香消玉殒了,听到这个消息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心如刀绞,多日的疲劳加上心伤让他一病不起,在病榻上缠绵了数月方才痊愈。摸着手中的双鱼玉佩,他神情恍惚,往事历历在目,一起喝酒、一起守岁、一起去看花灯、河边的起舞……闭上眼睛,一滴泪珠滚落,你不在了谁陪我笑看这千里河山,你不在了谁能温暖我的心,你不在了我真正的成了孤家寡人! 第三十八章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玉蝶都是足不出户,一切采买事宜都交由水娘子去操办,好在有阿宝在,即使每天关在家里也不觉的闷,阿宝已经三个多月了,每天除了吃就是睡,也不哭闹,很是省心。陈荥这段时间也很少出门,每天练练拳脚看看书,累了就过来逗阿宝玩。这样过了十多天,陈荥的舅舅回来了,我也不知道陈荥怎么和他解释我的身份,不过他倒是没有追问过,今天他带消息过来,说是陈协已经准备三天后离开幽州城去前线了,他也要跟着队伍随行。我和陈荥听了不由大大松了一口气,转而又替他担心。我吩咐水娘子去附近的酒楼叫了酒菜,留舅舅吃了午饭,算是替他践行了。 三天后,陈协离开的日子,正是阿宝百天的生日,我决定一大早去大昭寺给阿宝点一盏长明灯替他祈福,按照韩国王室的习俗,孩子百天的时候父母要到寺庙里去替孩子点上一盏长明灯。大昭寺在幽州城的南门外,而陈协出兵走的是北门,所以我不担心能够碰上。陈协头一天就定好了马车,第二天,天蒙蒙亮我们就收拾妥当准备出发了,我带了水娘子,留了玉蝶看家,在陈荥的陪同下上了马车,马车走到南门的时候,城门刚刚打开,我怀里抱着阿宝因此马车走的并不太快,等我们到了大昭寺的时候,太阳已经升的老高了,今天来寺里上香的人并不多,陈荥陪着我在寺里各处上了香,最后走到药师塔,我取了二百两银子点了一盏长明灯,僧人将灯座递给我,让我在上面写下孩子父母的姓名,我愣了一下,拿起笔来半天才写下“平阳之子”四个字,写完后递给僧人,那僧人念了一声佛,接过灯座按顺序放在一处壁龛上,然后将长明灯点亮,做完这一切他就站在一边念着经文,我抱着阿宝在灯前郑重地许愿,然后离开了药师塔。阿宝年纪还小,我不想在外面多做停留,就直接出了山门坐了马车回城了。 当我的马车进了幽州城的时候,大昭寺的山门前出现了一队人马,正是此刻应该离开幽州城的刘协,他身着便衣带着侍从匆匆地走进了山门,直奔方丈的禅室而去,结果却扑了个空,僧人禀报说方丈大师出门云游去了,刘协听了不由得有些怅然,便随性在寺中游走。昨晚他做了一个梦,醒来惊出了一身汗,梦中别的都记不得了,只记得看到阿弥躺在血泊之中,即便是醒来清醒之后,他还是被吓得心跳如擂鼓,半天才平静下来。他拥着被子在床上坐了大半夜,越想越是害怕,今天早上他强打着精神领了兵马出了城门,走了七八里地,想起了以前听说大昭寺的方丈擅长解梦算卦,便忍不住折了回来,谁知道,来的不巧,方丈竟然不在,他知道他该早点离开去追赶队伍,可是又心有牵绊,就这样他走来走去竟然走到了药师塔下,他看到有僧人守在塔前念经,不由得心念一动,便想替阿弥点一盏长明灯,让佛祖保佑她平安。 于是他抬脚走进了药师塔,塔的中间供奉着药师佛像,四壁的龛洞里供奉着一盏盏长明灯,刘协点上香冲着佛像拜了又拜,然后跟着僧人沿着楼梯往上走了两层,走到一处龛洞前,停了下来,僧人将一个新的灯座和笔墨递了过来,刘协执笔在灯座上写下“爱妻平阳”四个字,将灯座递给了僧人,那僧人接过灯座看了一眼,“咦”了一声,朝旁边的龛洞望去,刘协见状也跟着望了过去,一看之下,如雷轰顶,呆在那里,半响才回过神来,他伸手摸了摸那“平阳之子”四个字,阿弥的字迹他是认得的,“平阳之子,平阳之子”,他喃喃地念叨着,阿弥有孩子了,应该是他和阿弥的孩子,阿弥有了他的孩子,一股欣喜漫上他的心头,他激动的抓住僧人的手,连声问道:“这盏灯什么时候点的,是什么人点的?你看到孩子了吗?”那僧人连忙一一道来,陈协听僧人形容出阿弥的容貌,知道她现在安然无恙,不由得放宽了心。转而又想到阿弥既然行动自由明知他在幽州城却不来找他,明显是怨恨着他的。心中又有些苦涩,再听说有一个年轻男子陪同着她一块来上香,心中又是千回百转,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心中又有些吃味,他倒是没有怀疑孩子不是他的,母后就是韩国的公主出身,他自然知道韩国王室百日点灯的习俗,他和陈欢幼时母后也曾替他们到寺里点过灯,那灯现在还点在玉泉山上的净慈寺,他自然记得,算日子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阿弥就有了身孕,这一点他是丝毫也不怀疑的。只是现在出现的这个男人和阿弥是什么关系呢?这个问题煎熬着他。 陈协想来想去阿弥应该就在幽州城附近,极大可能就在幽州城里,他现在该怎么办呢?他的副将还带着人马在路上等着他出发呢?他想来想去,阿弥带着孩子应该不会走远了,于是他便叫来了心腹,安排他留在幽州城找稳婆打听今天过百天的孩子,让他悄悄地打听,不得打草惊蛇。将这事情安排下去后,他心头才松了一口气,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大昭寺,离开了幽州城,带着侍从追上了大队人马,向着蓟城方向赶去。 第三十九章 刘茂登基后的第十天,册封韩国平阳公主为王后,派人迎接公主骸骨入睢阳,同时迎娶年方十岁的韩国公主韩雪为夫人,韩国和梁国正式结盟。 几天时间内消息传遍三国,听到消息的陈协愤怒之下摔了手中的茶盏。平静下来后连忙召集手下谋士议事。同时蓟城的王宫内,陈璲正和众人商议是否继续再和陈协开战。三日后,陈璲宣布迎王太后回宫,由王太后朝堂听政,七日后使臣抵达陈协处,十天之后,陈协宣布停止进攻,双方保持现状。 幽州城内,我怔怔地坐在房内,陈荥坐在不远的地方尴尬地看着我,半晌才打破沉默问道:“弥姐姐,你看现在怎么办?”我苦笑着回答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现在名义上是刘茂的妻子,实际上却连陈协的孩子都有了,走到了这一步非我所愿,但是我也无计可施。我回头看看正在酣睡的阿宝,心中突然变得无比的柔软,是呀,我现在当务之急是把这个小人儿抚养长大,其他的再说吧。 我强打精神和陈荥商议道:“阿荥,你说陈协会不会回到这里?”陈荥迟疑了一下说道:“幽州城是西北重镇,他多半会回来坐镇。”我点了点头:“那么这里就不适合我们再居住了,我得想想去哪里合适。”陈荥接着说道:“我也不能在这里住了,我跟着你走,只是现在阿宝还小,不易走的太远,要不我先在附近看看,等阿宝满周岁我们再去远点的地方。”我想了想点了点头:“只好这样了。”“我和舅舅曾经到附近的山里打过猎,有几个村子,景色都不错,而且很少有外人去,不如我们挑个地方,去住上一段时间。”他停了片刻接着说道:“只是那里环境差了些,生活可能会苦些……”我接过来说道:“苦一些没关系,只要能避开就好,而且我们也不是长住。”“既然这样那么我今天就去准备。”陈荥说完站起身来,拱了拱手转身走了出去。我想着估计陈协过不了多久就会到幽州城来,便嘱咐玉蝶收拾东西准备随时搬家。 百里外的营帐之中,陈协正在听着心腹的回报,“公主和小殿下住在槐树胡同,身边除了丫鬟玉蝶还有一个带着孩子的仆妇,另外属下发现四王子殿下住在公主隔壁的院子里。”陈协听了心中一动,转而面上露出了笑容,挥退了心腹独自坐在那里,想来陪着阿弥去上香的男子就是阿荥了,这两个人怎么会碰到一起了?倒是要谢谢阿荥的照顾了,这一刻,他恨不得立刻飞到阿弥的身边去看看阿弥,看看孩子。转而又想到刘茂昭告天下封阿弥为梁国的王后,不禁头痛万分,作为一个有心人,他自然明了刘茂和韩弥之间的情愫,但是不知什么时候,他就将那个人儿放在心头,一旦明白了自己的心思,让他怎么舍得将她拱手让人呢?他也可以像刘茂那样去韩国提亲,可是他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能冒着失去她的危险,只能釜底抽薪了。只是这样做终究委屈了阿弥,阿弥的心底终究还是怨恨他的吧,不然她不会趁乱离开,独自在外生下他们的孩子,想到孩子,他的心底又泛起一阵激动,阿弥替他生了一个儿子,不知道孩子像谁多一些,是阿弥还是他?还有阿荥,这孩子秉性纯良,当初因为不愿看到兄弟阋墙所以远走他乡,如今看到阿弥漂泊在外他一定会悉心照顾的,算来他要叫阿弥一声“嫂子”…… 陈荥一早吃了早饭,就独自出门了,走到西门的荣宝斋买了几样点心,提在手里,从西门出城三十里,有一座齐云山,这里山深林密,人烟稀少,陈荥翻过两座山头穿过一片树林,来到一个峡谷,沿着一条蜿蜒的小溪走了几百步就看到一片竹林,竹林之中隐约矗立着数幢茅屋,陈荥走了过去,只见一间茅屋的门口,摆着竹几竹椅,一个白发老叟正捧着一堆竹条,手指飞快地舞动着,不一会一个竹筐就成型了。陈荥走过去亲热地叫了声王老爹,将带来的点心放在竹几上,那老者抬头看了看陈荥,手却并不停下来,嘴里叫着:“老婆子,来客人了!”正冒着炊烟的灶间里探出一颗脑袋来,却是一个白发的老媪,她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陈荥,“是阿关的外甥,快坐下歇息,阿婆给你倒茶。”陈荥笑眯眯地在一个竹椅上坐了下来,不一会,阿婆提着一个茶壶,端了一个粗瓷碗过来摆在了竹几上,给陈荥倒了一碗茶。王老爹已经将手里的竹筐收尾了,他将竹筐摆在眼前左右端量了一会,放到了一边,那里已经堆着四五只已经编好的竹筐。这才转过身来和陈荥说话,“陈小哥,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陈荥恭恭敬敬地说道:“王老爹,我今天是来求您来了。”那老者呵呵笑道:“我是一个乡野村夫,你有什么可求我的,你这是说笑了。”陈荥说道:“的确是来求您老人家的,我有个姐姐带着孩子住在幽州城里,最近遇到了麻烦,想借你的地方避一避风头,住上一段日子,恳请老人家收留。”王老爹沉吟了片刻,“既然是你姐姐,应当不是什么坏人,只是我这里清苦,怕是要委屈了你们。”陈荥忙说道:“您能收留我们就已经是求之不得了,那里怕什么清苦。”王阿婆在一边听了笑眯眯地说道,“人多了热闹,也省的我们家阿根每日叫着无聊,我这就给你们收拾屋子去。”说着拿起立在墙根的扫帚走进一间屋子。 第四十章 这里住着王老爹夫妻和小孙子阿根,王老爹的儿子与陈荥舅舅是从一个兵营里混出来的,只不过王老爹的儿子战死沙场了,后来陈荥的舅舅念着袍泽之谊,不时地照顾二老的生活,他曾经带着陈荥来过几次,因此彼此都认识了。老夫妻俩带着孙子住在这里,靠着编些竹筐竹篮度日,生活虽然清苦些,倒也安逸。 王老爹家一共五间土坯房,一间客厅,老夫妻住了一间,小孙儿住了一间,一间做了仓库,还有一间原本是儿子儿媳的房间,自从儿子媳妇相继去世后,这间房子就一直空置着,不过里边家具都齐全,开门开窗透透气,再扫扫尘,就可以住人了。陈荥帮着收拾干净了,就先告辞回去了。 他回来把情况跟我一说,我就坐不住了,这事宜早不宜迟,我立即吩咐玉蝶和水娘子收拾行李,吃过午饭,陈荥出门找熟人借了一辆马车,现将家里存的粮食拉了整整一车,先送了过去。等天色渐晚的时候,我和玉蝶抱着阿宝带着随身的包裹细软和几床铺盖上了马车,晃晃悠悠地出了城,我将水娘子留在家里,一来是水生还要在城里读书,二来我和陈荥都在了要留个人照看房子,所以就没有带她,我和陈荥都没有告诉她要去那里,只说是走亲戚。 出了城马车加快了速度,终于在天黑之前到达了王老爹家。两位老人早早地等在了屋外,见我们到了,连忙迎了上来,王阿婆看见阿宝笑得合不拢嘴,阿根见到家里来人了,窜前窜后,忙的不亦乐乎,我见这一家子都是和善的人,不由得放下心来,阿宝已经醒来睁大眼睛,在我的怀中拱来拱去,王阿婆笑着说道:“娃儿怕是饿了,快快进屋去吧。”说完就领着我往西头的一间屋子里走,玉蝶抱了包裹跟了进来,陈荥和王老爹自去堂屋说话。 我进了屋,屋里北墙边铺着一张简陋的雕花大床,靠南边的窗户下摆了一张竹床,东墙根摆着一个竹架子,两个木箱子,屋子的当中是一张八仙桌俩个凳子,我环顾了四周,屋里很简陋,但打扫的挺干净,饿了肚子的阿宝这时开始哼哼唧唧起来,我顾不得再四处看,赶紧抱着他坐下来,背过身去开始喂奶。王阿婆见了赶紧领着阿根出去了。 玉蝶将我们带来的铺盖收拾出来,又给陈荥送了一床过去,陈荥是在阿根的屋子里添了一张床。等我喂完阿宝,抱着他去了堂屋,屋里的桌子上已经摆上了饭菜,我先谢过了王老爹夫妻,感谢他们收留我们,王老爹搓了搓手呵呵笑道:“都不是外人,不必客气,你们尽管在这里住着,就是家里简陋,慢待了,慢待了。”我和陈荥又客气几句,接着众人就一起围坐在一起用过了晚饭。 晚上,也许是刚换了新地方,阿宝哼哼唧唧的不肯睡,我把他搂在怀里哄了半天他才慢慢睡去。玉蝶在竹榻铺了被褥自去睡了,我躺在床上身体很累,但心里却不知道为什么思绪纷纷,挨到天蒙蒙亮才迷迷糊糊地睡去,睡了不久,就听到玉蝶悄悄起身了,我又眯了一会,也跟着起身了,玉蝶见了忙去灶间端了热水过来服侍我梳洗,我收拾利落之后走出了房间,迎头碰到陈荥和阿根从灶间里出来,陈荥的脸上还抹着灰,想来两个人在灶间烧锅,我噗嗤一笑,指了指他的脸,他毫不在乎的挥手一抹,说道:“我烧了一大锅的热水你们尽管用。”说完拉着阿根找地方去练拳脚了。 吃过早饭,陈荥套上马车要回城去还马车了,我嘱咐他一路小心,他答应着转身走了。 吃完午饭没多久,陈荥回来了,还背了些肉,拎了两只母鸡。将东西放下,他拉着我进了我的房间,悄声说道:“阿弥姐姐,多亏我们昨天就搬出来了,太子哥哥昨晚去了槐树胡同。”我“啊呀”一声问道:“他怎么这么快就到了?”“他是私服进的城,他领的人马估计要今晚才能到,估计他是提前赶回来的,昨晚他就住在槐树胡同那边,我幸亏先去市场买东西,碰到水娘子,她告诉我说是阿宝的爹爹找来了,我听她形容的模样就知道一定是他,我吩咐水娘子别乱说话,后来我悄悄地守在胡同口,果然看到他的侍从。”我沉默片刻,“幸亏我们走得早,最近你也不要进城了。”陈荥点头答应了。 就这样,我们在王老爹家落脚了,陈荥每隔几日就上山打猎,弄些野鸡野兔,给我们改善伙食,我们之前拉来的一车粮食足够我们吃一年的,王老爹家有现成的菜园,因此我们虽然住在山里,但是吃喝不愁。王阿婆年纪大了,因此我让玉蝶时时帮着她做些家务,我除了带阿宝之外,偶尔也会去河边洗洗衣裳尿布,玉蝶第一次看我做这些事的时候,躲在屋里哭了半天,我并不觉得委屈,还笑着安慰她,惹得她哭得更凶了,几次过后,她也适应了,只是尽量地将活计揽到自己身上。 第四十一章 天色已经暗淡下去,幽州城的南门,两个守门的军士正推着沉重的城门准备关门,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着呼喊声:“等等!别关城门!等等!别关城门!”两个军士听到动静不由停在那里,伸着脑袋往城外看去。 一小队骑兵拥着一个身着黑色大氅的年轻男子飞驰而来,将近城门的时候,其中一人从兜里掏出一枚令箭冲着两个军士晃了晃,一队人就马不停蹄地冲进了城里。直到人走远了,两人才回过神来,其中一个问另一个:“看清楚是哪位将军的手下了吗?”另一个回到道:“不像是军中的令箭,倒像是太子的令箭。”两个人一边嘀咕着一边关上了城门。 这一行人正是陈协和他的侍从们,进了城之后他们放慢了马速,一个侍从在前面领路,穿过大半个城来到了槐树胡同,陈协下马走进了胡同,他只带了两个贴身侍从,其余的人都守在胡同口,走到了胡同尽头,他在一处院落的门前停了下来,他仰头看了看门前那棵一人粗的老槐树,还是初春时分,稀稀疏疏的枝叶在月色下婆娑起舞,有种怪异的美感。 陈协深吸一口气,按耐住内心的激动,走上前去敲门,敲门声在寂静的胡同里显得格外清晰,不久门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就有女子的声音响起:“谁呀?”陈协迟疑了一下回答道:“我是阿弥的丈夫,我来接她和孩子。”门“吱”的一声打开了一道缝,一个妇人伸出头来,仔细打量着他,嘴里说道:“主人家出门了,您改天再来吧!”陈协听了眉头一皱,伸手将门推开,跨了进去,水娘子被推得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两个侍从跟着进了院子,陈协抬腿往正屋走去,水生从偏房里走了出来,大声地喊着娘,水娘子赶紧跑过去将水生推进屋里,嘱咐他不要出来,陈协回头看了看,吩咐水娘子掌灯,水娘子推开正屋的门,走了进去拿了火折子将屋里的灯都点亮,陈协跟着进去,一边在屋子里转悠一边四处打量,床边的箱子上摆着一件没来得及收起来的阿宝的小衣裳,还有一个拨浪鼓,陈协走过去细细地抚摸着,一边问水娘子,“阿弥的身子好么?孩子好么?长得像阿弥吗?”水娘子听他这么问,就相信他真的就是男主子,又借着灯光看他的五官和阿宝的五官有八分相似,更加深信无疑了,因此恭恭敬敬地回答道:“主子的身子好着呢,阿宝也好,每日吃完就睡,现在长得白白胖胖的,阿宝的模样倒是和官人您相似呢。”陈协听说孩子长得像自己,心里激动万分,又拿着阿宝的小衣服细细地抚摸着。嘴角不由带着笑容,面色柔和了许多,水娘子偷眼瞧他和蔼了许多,便问道:“官人这么晚来,是打算在这儿留宿吗?”陈协点点头问道:“阿弥去哪里了?是阿荥陪着她吗?”水娘子点了点头:“荥公子陪着主子走亲戚去了,下午才动的身。”“他们说去哪里了吗?要去几天?”“主子没说去那里,也没说去几天,只是说要去住上一阵子。”陈协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沉默了片刻,他看着空荡荡地床,吩咐水娘子收拾铺盖,他要在这留宿,又嘱咐她准备晚饭,接着他将留在胡同口的侍从打发去了太守府住宿,只留下两个贴身的侍从跟随。他拿着灯将所有的房间看了一遍,又去了隔壁院子陈荥的房间看了一遍,恰好看到书桌上有一副卷轴,便打开来一瞧,正是陈荥闲来无事时画的百天时韩弥抱着阿宝的画像,他如获珍宝地讲画轴据为己有。 等他回到韩弥的屋子时,水娘子已经煮好了面端了上来,他坐在桌子边慢慢地吃完了面,水娘子送了热水来服侍他洗漱完毕,他穿着中衣斜倚在床头捧着画轴目不转睛地看着,伸手抚摸着画中的人儿,他喟然长叹一声,心里琢磨着阿弥到底去哪里了,很明显她这是要避开他,恨只恨自己晚来一步,和她错过了,想来阿宝还小,她们应该走的不远,明天他要派人暗中寻访去。 这一夜,他在床头坐了很久才睡去,第二天天亮之后,他在院子里里里外外转了几圈,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留下两个侍从守在这里,只是他没想到,不久以后上街买菜的水娘子就遇到了陈荥,并将他留宿的消息告诉了陈荥。 得到消息的陈荥很快就回到了山里,虽然陈协是他的亲哥哥,而且一直都很疼爱他,但他还是选择了站在韩弥的一方,韩弥堂堂的一国公主,被陈协弄得隐姓埋名,有家不能回,他很不赞同陈协的这种做法,如果太子哥哥真的很喜欢弥姐姐,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地迎娶弥姐姐?这是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虽然他怜惜韩弥流落民间,但是看到韩弥宁愿自己吃苦受累也不愿意回到陈协的身边,他也不想违背她的意愿,他甚至帮着她躲开太子哥哥,他喜欢看着她抱着阿宝开怀大笑的样子,那让他觉得心底一片温暖,阿弥姐姐也从来没有和他见外,一直都把他当做自己的弟弟一样看待,什么事情都和他商量,每日还对他嘘寒问暖,甚至亲自替他做衣裳,这种家人的感觉是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温暖的让他迷恋,让他不舍得打破这种氛围,尤其是每当提到太子哥哥时,阿弥姐姐脸上那股复杂的神色,和凄然的神情都让他心疼,让他打心底都不愿意让太子哥哥找到他们。 第四十二章 我在清晨的微光之中醒来,早起的鸟儿已在啾啾私语,我的阿宝正在酣睡,一脸的无忧无虑,偶尔在睡梦中还露出甜蜜的笑容,我一手支腮,歪着头盯着阿宝,贪婪的看着他的笑脸,一股温暖甜蜜弥漫在心头。有轻微的响动传来,我回过头去,是玉蝶起身了,她低着头弯着腰在整理她的床铺,待整理完毕站起身来,一回头见我正瞅着她,忙轻声道:“主子是不是我吵醒了您?”我摇了摇头,玉蝶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伸头看了看正在酣睡的阿宝,“我去替您打水洗漱。”说完她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我看着她的背影,不由得思绪联翩:玉蝶比我还大几岁,按照习惯,我成亲以后她自然要陪嫁的,如果我还是公主的话,作为贴身的心腹她今后的夫婿自然不会太差,最起码一生的富裕安康是跑不了的,可是现在,她陪着我躲在这荒山之中,别说富贵了就是安危都成问题了,虽然她只是我的婢女,可是自小陪着我在韩王宫里长大,也是锦衣玉食地娇养着,何时吃过苦头? 玉蝶打了热水来,见我还倚在床头,便轻轻走过来,拿起我的衣裳,“我服侍您起床吧!”我握住她的手,这双手已经粗糙了,摩挲着她手背上不知何时生了冻疮,我低下头细细地瞧着,玉蝶将手往后缩了缩,我松了手:“玉蝶,是我拖累了你。”“殿下!”她惊叫一声:“您这说的是什么话?玉蝶自幼陪着殿下一起长大,能同享富贵自然也要共度艰苦,玉蝶从小父母见背,是公主把我收在身边,为玉蝶避风遮雨,玉蝶才能平安长大,还享了这么多年的福,如今不过是一些小挫折,玉蝶自然也要陪着殿下了。” 我默然无语,只是拍了拍她的手,起身穿起衣服来。玉蝶和我身边别的侍女都不一样,她是我五岁的时候捡回宫的,那一天,我偷偷和王兄一起上街闲逛,遇见正和一条野狗抢食的玉蝶,我和王兄赶跑了那只野狗,救下了玉蝶,并带她回宫,从此她就留在了我的身边,一直陪着我。 我抬头看了看玉蝶,岁月如梭,昔日的黄毛丫头如今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虽然不是绝色倾城,也是美丽俏佳人,更难得的是她身上的那股子温婉气质,我怎么也想象不出当年那个和野狗横眉冷对的野丫头如何脱落的有如大家闺秀。 我洗漱完毕,阿宝开始在床上哼哼唧唧,玉蝶赶紧将他抱了起来给他把完尿,然后递给我,我将他搂在怀里喂奶,玉蝶出去泼水,门外传来陈荥的声音:“弥姐姐起来了吗?”然后是玉蝶轻声的回答,接着是王阿婆的声音:“老头子烧火哦!”接着是陈荥和阿根练习拳脚的声音,不久就有饭香味传来,然后就是王老爹中气十足的声音:“吃早饭啦!”这样的场景每日清晨都在重演,渐渐的我就习惯于这样安稳的日子,岁月静好。 韩国的王宫里,新郑王扶着韩王在花园里散步,两人就当下的时局交换着看法,一轮交谈过后,两人走到一株芍药跟前,韩王停下了脚步,蹲下身子将几株杂草拔除,新郑王轻叹一声,“这是阿弥最爱的月笼沙。”韩王站起身来痴痴地注视着这株芍药,“这是阿弥的最爱,也是整个韩国唯一的一株,如今花未开人已逝,叫人怎么不断肠?”新郑王张张嘴欲说又停,两人在花前站立了半晌,各自长叹了一口气,又相携着往前走…… 梁国的王宫,刚刚散朝,刘茂独坐在勤政殿上,一手抚着案几上的奏折,一手摩挲着双鱼玉佩,半晌无语,侍卫首领长信走上殿来,“大王,夫人在昭阳宫哀哭不止,请大王移驾。”刘茂皱了皱眉头:“把这些奏折收拾了。”说着站起身来往后宫走去,昭阳宫中韩雪伏在案几上哀哀地哭泣,刘茂叹了一口气,走上前来:“雪儿,你怎么了?可是有人慢待你?”说着扫了一眼周围的宫婢,伺候在周围的几个宫婢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地上。韩雪仰起头来,“我想父王母后了,我想回去。”看到刘茂的脸色沉重她连忙加了一句:“我想阿姐了。”刘茂的身子一僵,半晌方才轻声说道:“雪儿乖,你已经是梁国的夫人了,怎能轻易回国,我让人准备了你喜欢的芙蓉糕,一会就送来,你乖些。”说完伸手在韩雪的头上揉了揉,“我还有政事要处理,你吃完了芙蓉糕,早点休息吧!”说完转身走出了昭阳宫。不一会有宫人奉上了芙蓉糕,韩雪撅着嘴巴端着食盘进了寝宫,寝宫中只有她的乳嬷嬷秦氏正坐在桌旁替她缝制内衣,见韩雪走进来,忙放下手中的活计,站起身迎了上来,韩雪将手中的食盘往地上一摔,气哄哄地走到桌子边坐了下来,秦嬷嬷吃了一惊:“殿下,你这是怎么了?”韩雪恼怒地说道:“明明是阿姐喜欢吃芙蓉糕,为什么人人都以为我也喜欢?父王母后偏心阿姐,连大王也心心念念记着阿姐,讨厌!讨厌!”她用手一下一下地捶着桌子,秦嬷嬷赶紧抓住韩雪的手:“小祖宗,你从小和平阳公主抢着吃芙蓉糕,自然人人都以为你喜欢芙蓉糕了。想必是大王也是专门打听了才知道的,看来大王是十分在意你的,快别生气了!”说着俯身将散落在地上的芙蓉糕一一捡起。韩雪收敛了火气,托着腮想了半晌:“你这么说,大王还是在意我的?”秦嬷嬷笑着说道,“殿下何必和一个死人计较,殿下日日和大王在一起,时间久了,大王自然只记得殿下的好了,话说回来这世间最好的夫婿莫过于大王了,年轻英俊,又位高权重,殿下只要拢住大王的心,早晚这王后的位置非您莫属,到时您就是一国之母,这世间又有谁能高过您的?”韩雪这才恢复了平静:“嬷嬷,从小就是你照顾我,我是吃你的奶长大的,我记得你的好,等我做了梁国的王后,我自然不会亏待你的,你的儿子孙子我自然会照拂的。”秦嬷嬷赶紧上前千恩万谢。 第四十三章 幽州城太守府 陈欢斜靠在栏杆上,看着院子里绽放的石榴花,花红似火,可是她的心里此刻却是一片冰凉,两天前收到蓟城传来的消息:中书令曹辙也就是曹长安的父亲病逝。曹家的顶梁柱轰然坍塌,陈欢很少和自己的这位公公接触,对他并不熟悉,但这并不影响她对曹辙在朝中和在家族中重要地位的认识,曹家在朝中虽然还有不少当官的族人,但是曹辙无疑是其中最有分量的、职位最高的,而且作为曹氏一族的族长,他在曹氏的地位不容置疑,可谓是一呼百应,不客气地说他的意向决定了曹氏在朝中的站队。当初王兄和母后就是瞧中了这一点才要她嫁给曹长安,就是看重曹长安是曹辙的嫡长子的缘故,希望通过曹长安而影响到曹辙。 接到这个消息,作为曹家的长媳,按道理她应该回去奔丧,可是她犹豫了,虽然现在表面上太子哥哥和二王兄停战了,但是她还是拿不准如果她回去了能否安然无恙地回来,她不愿意冒险,而且对于曹家她是一丝感情也没有的,至于曹长安,她现在不再怨恨他了,可心中也没有爱慕之情,充其量只是感激他没有在她困难的时候对她落井下石罢了。但是碍于世人的眼光她这个曹家的长媳还是要尽到自己的责任,并不能因为她是公主而免责。 去还是不去?就在她左右为难的时候,一直沉默的魏胜来找她,说是要回蓟城,见她犹豫迟疑,他便建议她托病,派身边贴身的女官回去替她奔丧,她考虑了一番,同意了他的建议,让他护送自己的心腹女官兰芷回蓟城。 今天是他们启程的日子,魏胜前来辞别,他眼中有着不舍可是还是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她知道他们之间有些东西不知何时已经发生了变化,并不是说魏胜已经不爱她了,她在他的眼中依然可以看到不次于往日的炽热,可是已经有东西悄悄地束缚了他,让他不能再前进寸步。她满心的酸楚却又不知如何释放。 同样满腹辛酸的还有卓雨婷,今天她也在回蓟城的队伍之中,停战了,父亲派来接她回去的人早已经到了幽州城,她满心期望陈协能够留下她,她是那么的爱慕他,那么的喜欢他,她一心想要留在他身边,好不容易盼到他从战场回来,她日日都去他的住处等他,可是他总是在外奔波,每日满身疲倦地回来,也不理会她。昨天晚上她甚至闯入他的卧室,只为了向他倾诉满腹的爱慕,希望他能留她在身边。可他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她不配,便决然离去,今天一大早便命人押着她离开幽州城。此刻她坐在马车上,恨恨地撕扯着手中的帕子,低声咒骂着那个罪魁祸首——卓雨薇,都是她陷害了自己,使自己失身于二王子,这才导致太子殿下对自己不理不睬。等回到蓟城她一定要亲手收拾那个贱人。想到这里她的面色愈加的狰狞了…… 陈协坐在书房中,几个幕僚和数名将领正围坐在他的身边,商议着军务,侍从赵巍走到门口,守在门口的侍卫见了悄悄冲他做了个手势,他一看明白了主子正在里边商议正事,便往后退了几步,在院子里的一棵梧桐树下站定,耐心地等着。他奉命去寻找平阳公主四王子还有小殿下已经整整三个月了,可是他们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竟然是音信全无,一贯平易近人的太子殿下,最近愈发的急躁不安了,整天都阴沉着脸,身边服侍的人都战战兢兢的,生怕惹怒了殿下,希望他今天无意中得来的消息能够安抚殿下。 幕僚和将领们陆续从书房里走出来,赵巍又等候片刻见不再有人出来,便紧走几步来到书房门口,大声禀报道:“殿下赵巍求见。”“进来吧!”屋里立刻传来陈协清冷的声音。赵巍整理一下衣襟,快步走了进去,施了一礼,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陈协正低头看着一张舆图,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有消息了吗?”赵巍摇了摇头,陈协的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赵巍犹豫了片刻:“殿下,卑职今天无意中发现一件事,不知道和小殿下的行踪有没有关联。”“说来听听。”“是,卑职今天无意中看见替公主殿下看房子的水娘子和一个军中的将领接触,卑职便去打听了一下,那人姓杭是幽州城守军中的一个校尉,他之前在槐树胡同住过。”陈协听到这里忽然想起陈荥的外家姓杭,便点头道:“是了,阿荥的外祖父家就是姓杭的,你再去仔细打听他的行踪,让人跟着他,一见到四王子就立即来回报。”赵巍见太子殿下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喜意,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连忙答应着退了出去。 陈协微笑着从画缸中抽出一副卷轴,轻轻地将它打开铺在桌案上,细细地观看着,不时地摩挲着。这幅画正是从陈荥书房中得来的那副韩弥抱着百天时阿宝的画像,陈协一边摩挲着画像一边想着,阿宝已经六个多月了,应该能够坐起来了,再过几个月他就该能够牙牙学语了,可是自己却不知何时能够见到他,还有阿弥,她到底躲到什么地方去了?自己已经一年多没有见到她了,也不知道她是胖了还是瘦了,是不是也会想起自己,想到这些他心里痒痒地恨不得立即将这女人和儿子立即搂入怀中。 第四十四章 转眼就到了六月,阿宝已经八个月了,现在他的睡眠时间减少了,王老爹做了一张竹床摆在院子里,白天我总是把他放在竹床上逗他玩耍,累了就放他在竹床上睡觉,阿宝是个省心的孩子,长得飞快,抱在手里都沉甸甸的,他的身子骨也十分强壮,很少有头疼脑热的时候,如今他已经能认人了,他最喜欢的人是阿荥和阿根,阿荥每日雷打不动地抱着他到外面闲逛,阿根则是常常在他面前做鬼脸翻筋斗来博他一笑。所以不见他俩的时候,他总会竖起脑袋四处寻找。 阿荥上山打猎已经两天了,今天估计能回来,自从搬到这里以后,靠着阿荥不时地上山打猎,带回一些野鸡野兔狍子獐子之类的野物来给我们改善生活,幽州城我们是不敢再进的,水娘子那里托了阿荥的舅舅定时送些银两过去,我们就这样在这里躲着。 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晚风轻拂,四周的竹枝婆娑起舞,竹叶发出沙沙的响声,我抱着阿荥坐在竹床上隔着竹篱笆望着林间的小道,一直在我怀里咿咿呀呀地阿宝,突然安静了下来,转头望着小道又兴奋地在我怀里蠕动,身子朝着外面倾斜,嘴里更是啊啊叫个不停,我索性抱起他,走到篱笆门前,果然看到一直守在林子外面的阿根拎着两只野兔兴奋地跑了过来,他抬头看见我,笑嘻嘻地说道:“阿兄打了不少野物,马上就到。”说完窜到院子的一角,那里放着一只竹笼子,阿根将手里的野兔塞了进去,关上笼子门,原来是两只活兔子。接着阿根跑到我跟前,将手在衣服上蹭了蹭,笑嘻嘻地说道:“阿宝,我抱你去看兔子好不好?”阿宝兴奋地在我怀里蹬腿,我差点要抱不住他,赶紧将他递给阿根,他到了阿根的怀里就乖多了,两只小手抓住阿根的耳朵继续咿咿呀呀起来,阿根笑眯眯地把他抱到兔笼前,指指点点地和他瞎说着。 我笑了笑,出了院门沿着小道走了不久就看见阿荥牵着马走了过来,马背上驮着一只狍子,马鞍上还挂着四五只野鸡,他后面还跟着一个人,却是他的阿舅,我见了便行了一礼,跟着阿荥叫了一声“阿舅”,便领着人往回走,阿舅也牵了一匹马,马上驮的是盐巴和油,他每隔两个月都会来看望王老爹一家,送些米面油盐之类的,由于阿荥之前运了一车粮食过来,所以这两次来,他只是带了些油盐和一些布料针线之类的。 阿舅在城外大昭寺的附近有座宅子,自从陈协到了幽州城之后,他一直都住在那里,吃过晚饭之后,他便独自回去了,等他走了之后,阿荥过来陪我说话,阿宝跟着阿根疯玩了半天,出了一身的汗,我和玉蝶烧了水替他洗澡,阿荥就坐在一边看着,不时地伸手捏捏阿宝的肉胳膊肉腿,惹得阿宝咯咯地笑,我和他也是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说起了陈协,阿舅捎来的消息是他还在派人四处寻找我们的下落,槐树胡同那里也是每天都有人过去查看。我想了想对他说道:“阿宝现在大了些,天气又暖和了,我想着我们应该再搬得远些。”“弥姐姐想搬去哪里?”“我想去洛城,那里交通便利,洛水的两条支流一个可以去韩国一个可以去梁国,而且那里人口复杂,燕韩梁三国的人都有,还有一些夷族的商贩来往,想找几个躲藏的人很是不易,再说去了那里可以远离陈协,我们就不必整日躲着不出门。”陈荥听了很是动心“那里离夷族居住地也很近,听说夷族的风土人情和中原很是不同,我还可以去见识见识……” 我们谈话间玉蝶就将阿宝洗好擦干,给他穿上衣服,将他递给我,我把他搂在怀里轻轻哄着,阿荥将我的那本《地理志》拿了出来查看着路线,计算着行程,过了一会抬起头说道:“我们大概要走一个月才能到那里,带着阿宝路上就不能太赶,时间还得再放宽五六天。”“反正我们也不赶时间,就是在幽州地界要小心些走快些,出了幽州地界就不急了。”“恩,那我明天进城去买一辆马车,再多准备些干粮,还得再准备一些炊具,万一晚上住在荒郊野外也好生火做饭,你们明天收拾一下行李,我们后天就动身。”我点了点头,将睡着了的阿宝悄悄放在床上,陈荥见了忙别出门去。 夜里我心里想着离开的事情,一直辗转难眠,这一夜的风声似乎特别的响,屋外一直都有竹枝簌簌的声响,扰人清眠,一直到天快亮了我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早起的玉蝶端着铜盆踮着脚尖悄悄地去打水洗漱,刚出了屋门,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将手中的铜盆扔掉,院子里悄无声息地站着许多军卒,好在对面的人手疾眼快,在铜盆落地之前将盆接住,又有两个人上前堵住玉蝶的嘴巴将她拖了下去。 那人轻轻推开虚掩的屋门,蹑手蹑脚地走进屋中,靠近大床的地方摆着一张小床,阿宝乖乖地躺在上面,好梦正酣,嘴角一扯露出天真可爱的笑容,男子俯下身去低头看着,忍不住伸出手来在他的脸上轻轻碰了碰,又赶紧收回,生怕惊醒了他的好眠。站直了身子,他望着床上的背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悄悄走了过去,脱去披风,轻轻地躺在了床上,连人带被子全都拥入怀中,将脑袋凑过去,嗅着女子发间熟悉的清香,立时多日以来的思念得到了慰藉,满身的疲惫一扫而光。 第四十五章 睡意朦胧之中,我感觉到有人从背后拥抱着我,等我从迷茫中转为清醒的时候,吓得魂飞魄散,挣扎着要挣脱,却听见有人在耳边低声叫到:“阿弥,是我。”我一下子呆住了,是陈协,昨天晚上我们还在商量着怎么逃得离他远远的,怎么只过了一夜他就出现在我身边了。 门外传来喧嚣声,接着就听见阿荥在外面惊慌失措地叫着:“弥姐姐,你怎么样了?”我沉默片刻高声回答:“我没事阿荥。”门外安静了下来。我轻声说道:“放开我,我要起床了。”陈协在我的发间轻轻一吻,松开了我起身离开了床走了出去,不一会,面色惊慌的玉蝶端着热水走了进来,“殿下外面都是太子殿下带的人马。”我点了点头安慰了一句:“别怕,不会出什么事的。”玉蝶点了点头镇静了下来,我任由她服侍着我穿衣洗漱,这边我刚收拾完那边阿宝开始哼哼唧唧地在床上蠕动了,玉蝶赶紧过去把他抱起来把尿,等他尿完了,又去打来热水,我替阿宝擦洗,玉蝶自去收拾床铺。 等收拾完毕,我坐在床边帮着阿宝活动腿脚,陈协和陈荥弟兄俩一起走了进来,陈协走到床边摸了摸阿宝的脑袋,阿宝歪着头傻呵呵地看着他,突然朝他伸出了双手,陈协愣了一下伸手抱住阿宝,阿宝抱住他的脑袋,在他的脸上嘬了一口,陈协高兴地在阿宝的脸上连亲了几口,阿宝兴奋地咯咯笑,两条小腿一蹬一蹬地,他的意思是要人把他抛起来,这是他最喜欢的活动了,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大胆。陈协顺着他的意思将他慢慢地一颠一颠的,阿宝兴奋地叫了起来,陈协高兴地笑了起来,我这才仔细打量着他,多日不见他比以前黑了瘦了,也许是因为脸上的棱角分明了,或是经历了战事沧桑,他的脸庞隐隐露出坚毅的神情,这使得他浑身的气质有所改变,不再完全是以前那温润如玉的模样了。 我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到门口,看见院子里有许多士卒,王老爹夫妇和阿根战战兢兢地站在院子里,阿荥独自坐在一张竹椅上正低着头不知道在寻思着什么。我回过头去冲着陈协说道:“殿下,让你的人退到院子外面去。”陈协抱着阿宝走了过来,我侧身避到一旁,陈协越过我走到院子中,一番令下,士卒们都退到院子外面去了,他转过头了冲着我笑了笑,我不理睬他,走到王老爹面前,“老爹,惊扰到你了,你们别怕不会有事的,阿婆赶紧做早饭吧,今早多做一个人的饭。”王阿婆连声答应着走进灶间,玉蝶赶紧跟了过去。王老爹搓了搓手说道:“阿荥打回来的野鸡还有一只,我去收拾收拾。”说完拉着阿根忙活去了。 陈协抱着阿宝在院子里的一张竹桌前坐了下来,我犹豫了一下在他对面坐了下来,阿荥进屋端了茶水走了过来,将茶盘放在桌子上,伸手给每人倒了一杯,然后在我的下首坐了下来,捧着一杯茶不再吱声了。一时院子里之听见阿宝欢快的笑声。 过了一会,我手中的茶已经喝完,我的内心已经完全平复下来,我开口说道:“阿荥,你抱着阿宝进屋去,我有话要和太子殿下谈。”陈荥犹豫着,担忧地望着我并没有起身,我镇静地看着他:“放心吧,没有事的。”他点了点头,站起身来:“阿宝,叔叔带你去玩。”说着他从陈协的手上接过阿宝,阿宝抬头看到是他,咧了咧嘴,挥动着小手,咿咿呀呀地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陈协笑呵呵地回应着,俩个人进了屋。 陈协将椅子朝我靠了靠,拉起我的手,“阿弥,跟我回去吧!你不知道,你不在我身边的这段日子,我是多么地想念你,尤其是知道有了阿宝之后,我日日都牵挂着你们母子,阿弥,不要再躲着我好么?跟我回去吧!”我呵呵一笑,“跟你去哪里?以什么身份呢?你又怎么跟别人介绍阿宝呢?”“这些都有办法解决,阿弥我昨晚在你的门前想了一夜,首先我需要你原谅我,我知道你心中怨恨我,才会远远地离开我。”他紧紧地握住我的手:“阿弥,我知道我不该强迫你,可是,我真心喜欢你,我不愿意让你离开我,当我知道刘茂去你父王那里去提亲了,我就忍不住,你父王已经和刘茂达成同盟协议,我即使去提亲,你父王也不会答应将你许配给我,所以我只能出此下策了,阿弥,请你原谅我的冒犯。”他站起身来将我搂入怀中。 我叹了口气,“你打算怎么安置我和阿宝?”“这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要委屈你换个身份做我的妻子,我们一家也好团聚。”我想推开他,他却抱得更紧了:“阿弥,别推开我,每次梦到你离开我,我整宿整宿地睡不着。”我不再动作:“你这不过是掩耳盗铃,蓟城那么多人认识我,你怎么能遮掩的过去?”他冷冷一笑:“认出来又怎么样?谁敢多事?我说你是谁你就是谁。”我忍不住问道:“你不怕将来我父王和刘茂找你对质?”“真到那一天我会向你父王赔罪,请求他的原谅,至于刘茂……”他咬了咬牙:“他若敢来抢你,我必不饶他!不管他用什么手段我都奉陪到底!”他蹲下身子两眼直视着我:“阿弥你答应我别离开我好吗?我不求你能爱上我,只求你能够不离不弃地跟着我,哪怕是为了阿宝,为了给阿宝一个完整的家。”他的眼睛中闪烁着炽热的光芒,疯狂而又执着,我一下子呆住了,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陈协,此刻的他和以前那个高贵的温文尔雅的太子殿下判若两人,还是这就是真实的他?而他这番话中打动我的就是那句“为了给阿宝一个完整的家”。这是最近一直困扰我的问题,我不可能一直带着阿宝隐世避居,将来阿宝如何对人解释他的身世? 第四十六章 我沉默了,想到肉肉的阿宝,当他长大成人之后,作为一个男人如果没有一个清白的出身是很难在这个世上立足的,更不用说要做出一番事业,即便是他今后娶妻,谁家的女儿也不会嫁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我也许可以带着阿宝回国,将他的身世公布于天下,但这终将会引起两国纷争,阿宝也会被人耻笑,我不能这么做,如今只有陈协能够解决这个问题。陈协目光炯炯地盯着我,我的犹豫没有躲过他的眼睛,他立即将我搂在怀中,“阿弥,我是那么的喜欢你,阿宝又是那么的可爱,我们一家人一定能够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我知道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只要你同意我愿意不惜一切代价补偿你,只求你能够留在我身边,让阿宝有个完整的家,阿弥,可以吗?答应我好不好?”我终究还是屈服了,我叹了口气,陈协热切地看着我,我轻轻地点了点头,他高兴地笑了起来:“阿弥,我太高兴了!你答应了!我们一家人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看着他欢喜的模样,我不知怎的心里轻松了许多,也说不上是悲是喜,只是觉得阿宝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到人前,不用再跟着我东躲西藏了。我一抬眼越过陈协看到陈荥抱着阿宝站在屋门口,我推开陈协,走了过去,冲着陈荥笑了笑,抱过阿宝,阿宝饿了,在我的怀中拱来拱去,我拍了拍他的后背,抱着他进了屋。我听见陈协在身后说道:“阿荥,我们兄弟俩谈谈。”陈荥答应着走了过去,两人坐在院子里聊了起来…… 等我喂完阿宝出来时,院子里已经摆上了早饭,玉蝶将阿宝接了过去,拿了小半碗粥喂他,王家祖孙三人躲在灶间吃早饭了,我走过去和陈协兄弟俩坐在桌边安静地吃着早饭,也不知道兄弟俩都说了些什么,陈协面容平静,而陈荥却有些心不在焉。 吃过早饭,陈协自去安排他带来的士卒去了,陈荥坐在我身边逗阿宝玩,我拿着快做好的阿宝的小衣服慢慢缝着,其实我的心里很茫然,只有找些事情做心里才踏实。过了一会陈荥开口道:“弥姐姐,你打算跟着王兄回去吗?”我叹了口气,“我不想回去,可是我得为阿宝考虑。”“那你恨我王兄吗?”我一下子愣住了,我恨陈协吗?他强迫了我,让我变成一个身份不明的人,让我有家有国不能回,让我和心爱的人分开,我应该恨他,可是为什么我心中并没有这种强烈的情感?我疑惑了,但是我确定我心中肯定是埋怨他的。可为什么不是恨呢?因为有了阿宝吗? 我正在思索着,陈协走了进来,冲着陈荥说道:“我已经派人去请你舅舅了,你去外面迎一迎他。”陈荥看了看我,我冲着他点了点头,他略一迟疑说了声:“好的。”便转身出去了。 陈协走到我身边坐了下来,阿宝见了他,咿咿呀呀地自说自话,这孩子,也许是父子天性,他见了陈协一点隔阂也没有,立即接受了他,看的出来陈协也十分高兴,立即将阿宝抱在怀里,呵呵地笑着,时不时地将阿宝抛起来,逗得阿宝咯咯咯地笑个不停。玩了一阵子阿宝开始打哈欠了,我便将他接过来,放在床上轻柔地给他揉着胳膊和腿,他舒服地哼唧着,不久就睡着了。 我见他睡着了,便用枕头围在床边防止他翻身摔到床下,接着示意陈协,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屋,走到院子里,在桌子边坐了下来,我便开口问他:“你找阿荥的阿舅做什么?你要怪罪他么?是我让阿荥不要告诉他我的身份的。你如果要责怪就责怪我吧!是我要躲着你,包括阿荥,都是我让他替我隐瞒的。”陈协一愣,“我不会怪罪他们的,我还要谢谢他们照顾你呢。我不是说要替你安排一个身份吗,我想着杭家还是比较合适的,他们是阿荥的外家,以后也好借着你的名头给他们一些照顾,也算是答谢阿荥和他们对你的照顾。”原来是这样,我低着头一时无话可说。陈协也不说话,一时院子里寂静无声,只有风吹竹枝的沙沙声,过了片刻,就在我觉得这寂静的时光难熬的时候,陈协突然站起身来,走到我的面前,伸出双手按住我的肩头,“阿弥,答应我,以后不要再离开我了,好吗?阿宝不能没有父亲也不能没有母亲,以后我们一家人守在一起,我们一起看着阿宝长大成人,看着他成家立业,好吗阿弥?”他的眼睛盯着我的脸,手上不自主地用上了劲,我皱了皱眉头,他赶紧松了手,又轻轻抓住我的胳膊,在我的面前蹲了下来。我迟疑着,终究还是点了点头,陈协松开了眉头,笑了起来,一时春风满面,我有点恍惚,此时的他仿佛又是初见时那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后来陈荥的舅舅来了,陈协和他谈了很久,我并没有参与,独自守着睡觉的阿宝。中午吃过午饭,我们收拾了东西回幽州城,阿荥陪我住回了槐树胡同,水娘子见我们回来,激动的语无伦次,不过她还是有些怕陈协,见到他立即有些畏手畏脚,我见屋子里和院子里依旧打扫的干干净净,就夸了她几句,她听了十分高兴,拉着散学回来的水生给我磕头,我安抚了她几句,便打发她去收拾晚饭了。 第四十七章 晚饭水娘子除了自己下厨置办了几个菜,又到附近的酒楼叫了几样,因此很是丰盛,等用完了晚饭,水娘子带着水生自行收拾,玉蝶陪着阿宝玩耍,我和陈协陈荥一起进了书房,三个人各自落座,陈协倒了杯茶递给我:“我和阿荥的舅舅说好了,让他认你做女儿,你就以杭家女儿的身份做我的夫人,我现在不能册立你做太子妃,那样你会成为众矢之的,那个位子就让它空着吧,不过等到我登基为王,阿弥那天你就是我的王后,这是我对你的承诺,今天就让阿荥在这里做个见证人,如果我违背了就让我万箭穿心不得善终!”我被他的这番话吓了一跳,“你不必发誓,其实我并不在意你王后的位置。”“我知道你是为了阿宝,为了我们一家团聚才会跟我回来,我让你受委屈了,但是我不会让你委屈太久,等我登上了王位,将一切掌握在手里的时候,我一定会让你和我并肩站立在一起,享受万众的朝拜,这是你应该享受的尊荣,也是我亏欠你的,早晚有一天我会还给你。”他又转过头去看着陈荥:“阿荥,我要谢谢你替我照顾阿弥和孩子,王兄欠你一份人情,你随时可以讨要。”陈荥低头嘟囔着:“我才不是为了你才照顾她们母子,照顾弥姐姐是我应该做的,这是我们姐弟之间的情分。”“不管怎么说,我都要谢谢你。”陈协笑着说道:“好了,不说这些了,明天起你就跟在我身边吧!你也不小了也该学着理事了。”陈荥迟疑着点了点头。 屋外传来阿宝啊啊的叫声,我赶紧走出去,玉蝶抱着阿宝站在门外,原来小家伙看不见我就闹着玉蝶带他出来找人,看见了我,他咧嘴笑了起来,伸出双手示意要我抱他,我一边去抱他一边嗔道:“你这个调皮鬼!”他一入我怀中,咯咯地笑着,小腿一蹬就蹦了起来,这个小家伙也不知道哪里来那么大的劲,我一下抱不住他,一个趔趄眼看着要将他摔了出去,背后伸出一双手,掐着他的腋下就将他提了过去,有人伸手扶住了我,我站稳了身子回过头去,是陈协扶住了我,而此时阿宝正在陈荥的怀中扭来扭去,陈荥在他小屁股上轻轻拍了两下,他立刻乖乖地趴在他的怀中,安安静静地,只有两只眼睛骨碌碌转动。我点了点他的额头,“你就不能安生一会”阿宝见我和他说话立刻兴奋地咿咿呀呀叫起来,这孩子一日日长大了,不像小时候整天只知道埋头睡觉,他现在是越来越活泼好动了,一个人带他有些吃力。 陈协从陈荥的手中接过阿宝,冲着我说道:“阿弥,我们回屋吧!让阿荥早点休息。我不想和他单处,但又不能驳了他的话,便点头跟着他回到了房中。 玉蝶已经准备好了洗澡水,我便和她一起进了浴室,我把阿宝脱去衣裳放在水中,阿宝喜欢玩水,一到水里就兴奋起来,趁我替他洗澡的间隙欢快地拍着水,不一会我的胸前就湿了一大片,等我替他洗完澡我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干燥的地方,由于还在哺乳我的胸部丰满而又挺拔,湿淋淋的衣服粘在上面曲线毕露,想到屋里还有陈协在,我可没有胆量就这样出现在他的面前,我见还有不少热水,打算顺便洗一洗,于是我把擦干了的阿宝递给玉蝶,吩咐她替我拿身干净的换洗衣服进来,便脱去衣裳站在木桶后面舀着水冲洗着,玉蝶抱着阿宝出去了,不一会就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我以为是玉蝶,也没在意,一边低头往身上抹着自制的香露,一边对她说道,“玉蝶,你把衣服放搭在屏风上吧。”便自顾自地洗着,半晌没听见动静,我诧异地抬起头,却看见陈协目光直楞楞地站在屏风旁边,我惊叫一声,抱着胸蹲在那里,陈协被我的叫声惊醒了,他大跨步来到我的身边,一伸手将我抱了起来。三两步出了浴室进了寝室,将赤身裸体的我放在床上,便压了下来,我惊慌失措地想要挣扎,去被俩条结实的臂膀紧紧抱住,想要叫喊却又被两瓣带着凉意的唇堵住了,两只手在我的身体上四处游走很快全身上下像是着了火,炽热的气息让我快要窒息,不一会就迷迷糊糊地失去了理智。 等我再清新醒过来,我已经躺在陈协的怀中,他咧着嘴笑着看着我,我脸上腾地一红,便低下了头,却又看见两人****地身体,我羞得无地自容,赶紧挣出他的怀抱扯过被子将身子盖住,闭上眼睛不再理他。陈协哈哈一笑,掀开被子钻了进来,将我抱在怀里,挣扎不过他,我索性不理会他,闭上眼睛装睡,他低头在我的脸上亲了两口:“阿弥,我真是太喜欢你了,你离开的这段日子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能再抱着你,真是太好了。”他的手轻轻地摸上我的脸庞,从额头到鼻尖再到嘴唇,一遍又一遍,乐此不疲。我终究烦了便去抓他的手,却被他一把抓住,他把我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从额头到鼻尖再到嘴唇,一遍又一遍,嘴里低低地说道:“阿弥记住,这是你的男人。你这一辈子的男人,唯一的!”我闭着眼睛:“谁要记住。”他受伤的声音说道:“阿弥,你不能这样,你一定要记得,要记到心里去。”说着他就抓住我的手在他的身上游走,一直往下游走游走,我回过味来,赶紧抽回手,顿时满脸通红:“你……你……”,陈协哈哈一笑又翻身压了上来,被翻红浪,夜色悄然…… 第四十八章 我醒来时天刚蒙蒙亮,微弱的天光从窗纸中照射过来,屋里昏昏暗暗的,一切都模糊不清,我侧过头去看着陈协的侧脸,一样看的不真切,我不禁有些迷惑:难道今后就这样跟着这个人了?没等我多想,陈协就已经醒来,他转过脸来,见我正看着他笑着问:“好看吗?你都看呆了。”我回过神来,陈协的容貌大多遗传了王后姑母的模样,在男子当中是数一数二的,他的五官精致,浑身上下充满着书卷气,看上去让人觉得温文尔雅,在王宫中的陈协对待每个人都是和蔼的所以深的蓟城闺秀的喜爱,卓雨婷那么粘他那么痴恋他不是没有道理的。不过最近多了历练,经历了战场厮杀的他在温润中透着一缕刚毅,应该更能迷倒爱慕他的女子吧。刘茂长得也好看,但是那种冷冰冰的气质拒人于千里之外,让人望而却步…… 我正在想着陈协伸手搂住我:“你在想些什么呢?”“没什么。”我有些不太适应他的怀抱,挣扎着想摆脱,却被他牢牢抱住,“别动我有话和你说。”我安静下来听他要说些什么。”“今天杭家的人会过来见你,他们家人口简单,你认识了,以后他们就是你娘家人了,我把太守府改做我的行宫了,下人们这两天正在收拾屋子,挑一个好日子我来接你和阿宝,我会替你和阿宝摆酒宴客,场面可能寒酸些,这是我亏欠你的,你应该有个盛大的婚礼,可是现在我只能做到这样,我又想向所有的人宣布你是我的妻子,可是又怕别人知道了来抢走你,总之,我亏欠你的,我会在今后的日子里用我一生的时间来弥补你,阿弥!”他说着握住了我的手,我沉默了一刻点了点头。 接下来陈协每天带着陈荥去行宫处理政事,晚上则回到小院来住宿,阿宝很快就适应有他的日子了,一到了傍晚就闹着要找陈协,虽然他还不会说话,但是每天陈协都要抱着他和他咿咿呀呀地鸡同鸭讲着,还会抱着他玩耍,所以现在阿宝特别喜欢他。 日子很快就过去了转眼就到了八月初六,这是陈协挑好的吉日,杭家的两个儿媳妇头天就带人来收拾了,院子里张灯结彩,屋子里收拾一新,窗户上贴着红色的双喜,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阿宝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兴奋的连午觉都不睡了。一早嫁妆出门,陈协替我准备了四十抬的嫁妆,一直停放在陈荥的院子里,我并没有过去看,只是听水娘子兴奋地念叨箱子里塞得满满的都是金银和绫罗绸缎,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如果不是陈协作梗,我回到韩国以平阳公主的身份出嫁,以父王母后对我的疼爱,怕是要倾全国之力来陪嫁我了,这几十箱的金银和绫罗绸缎又算得了是么?水娘子是穷苦人家出身,并没有见过富贵的场面,一时间兴奋地无以复加,当我把她叫过来,问她将来的打算的时候,她却又很快冷静下来,她说如果这院子我还留着,她就继续替我守宅子,若是不留,她就带着水生搬出去另谋出路,我问她为什么不想跟着我走,她说她知道自己是个没见识的,跟在我身边,不但帮不上忙还会添乱。这几天我身边的事情都交给玉蝶处理,作为从小在王宫中长大的侍女,玉蝶的礼仪和接人待物的手腕是水娘子所不曾见过的也难怪她心生敬畏,不过难得的是她知进退,并没有被富贵迷了眼,我倒是因此高看她一眼,何况这院子我还不打算卖掉,于是我就留她继续看房子,水娘子欢天喜地的去了。 我耐着性子由着喜娘服侍我沐浴更衣,梳理妆容,我就坐在床边等着吉时,玉蝶将琐事打理完毕就抱着阿宝守着我,已经闹了大半天了阿宝总算支持不住了,在玉蝶的怀里昏昏睡去,他今天穿了一身的新衣服,衬托的愈发玉雪可爱,我摸了摸他的后颈已经湿漉漉的了,便嘱咐玉蝶替他换身干燥地内衣,免得他受凉。等将他收拾完了,天色已昏暗,远处传来欢庆的唢呐声和锣鼓声,接亲的人来了,果然不一刻,门口传来鞭炮声,水生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太子殿下来接亲了,主子赶紧准备吧。”说完又急匆匆地跑了出去,两个喜娘和杭家送亲的女眷们都涌了进来,给我补了妆盖了盖头。 太子亲迎倒是没人敢为难他,杭家的亲戚们做了做样子,就放他进来了,他也不用人背,自己把我抱上了花轿,周围立刻传来众人打趣地声音。陈协也不在乎,翻身上马,领着花轿就出门奔着行宫去了。 花轿围着幽州城转了一圈,最终回到了行宫。我被人扶着和陈协拜了天地,入了洞房,等揭开盖头后,我看见玉蝶抱着阿宝跟在我的身边,我就松了一口气。陈协笑吟吟地看着喜娘端了合卺酒陪着我喝了下去,安抚了我几句,就带着阿宝去酒席上亮相去了。 这时候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上来给我见礼,我一看认识,是王后身边的一个嬷嬷姓丁,她曾经是陈协的奶嬷嬷,后来一直在太后身边伺候,是太后的心腹,我听陈荥说过太后派人给陈协送了许多的财物和伺候的人,东宫的下属基本上都过来了。这位丁嬷嬷想必是一块跟着过来的。玉蝶不在身边,我便起身扶了她一把,嘴里客气地让她不要多礼,丁嬷嬷站起身来说道:“娘娘说姑娘是太子殿下第一位夫人,不能怠慢了,便打发老奴给姑娘送了些礼物来,这是礼单,礼物和姑娘的嫁妆一起都摆在库房里,等姑娘有空了,再慢慢看。至于老奴,太后娘娘说了:从今后姑娘就是老奴的主子,姑娘的安危就是老奴的安危。她停了一刻又笑眯眯地说道老奴刚才看到小殿下了,长得和太子殿下小时候一模一样啊,看着老奴就想起了太子小时候的情景。太后她老人家见了一定高兴。对了小殿下不知道点了长明灯没有,太后说了要是没点一定要去庙里许愿。我告诉她百日那天已经点过了。 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章 说起长明灯,我想起来要不是陈协也去大昭寺替我电灯就不会找到我和阿宝了,一时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丁嬷嬷说太后知道有了阿宝也在玉泉寺替阿宝点了灯。我听到丁嬷嬷的话音之中夹杂着些许的韩国口音,便问她是不是韩国人,丁嬷嬷点头说她是太后的陪嫁宫女,后来嫁给了大王身边的侍卫统领,后来统领病故了,她就回到了太后的身边,她有两个儿子,一个在太子身边做了侍卫统领叫做李墨;一个在平凉是守军将领叫做李晟,我心中吃了一惊,太后派了折磨一尊大佛在我身边是什么意思?丁嬷嬷见我沉默不语,笑道:”太后娘娘十分喜欢姑娘,让老奴来帮衬帮衬姑娘,替姑娘出出力跑跑腿什么的,姑娘如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尽管交给老奴去处理。”我想着太后也许是觉得亏欠了我,她毕竟是我的亲姑姑,我和陈协的事情说起来是陈协做的不地道,他不仅还得我失去了公主的身份,更害的我有家不能回,有亲不能认。想到这里我便心安了。也罢,以后有什么为难的事情都交给她,由她替我挡灾也好。我放松了心情,笑着和她交谈了几句,便打发她去歇息了。 陈协是和抱着阿宝的玉蝶一起回来的,阿宝高兴了一天此时有些疲倦了,开始打着哈欠,玉蝶笑着说:”小殿下刚才在前面宴席上可真够长脸的,那麽多人围着他,他竟然没有一点胆怯,一直都是笑眯眯的,可长脸了。”我看着陈协也是一脸与有荣焉的表情,笑了笑,便问阿宝安置在哪里,玉蝶说暂时住在隔壁,我便跟着过去看了看,屋里一应物件都齐备,玉蝶悄声说道:”太子殿下很疼爱小主子的,刚才在前面一直都抱着他,以后肯定也不会亏待小主子的。”我点了点头,陈协对阿宝确实很疼爱的,这点我是能够看得出来的。我和玉蝶商量过了,以后就由她照看阿宝,以后这陈协的后宫不知道要进多少女人,别人照看我不放心,只有让玉蝶照看我才安心,玉蝶从小和我一起长大,她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将阿宝收拾妥当,我便回了新房。 进了门陈协已经沐浴过了,正拿着干燥的毛巾在擦着头发,我走了过去,从他手里接过毛巾默默地替他擦干,等我放下毛巾,他一把将我揽进怀里,”他的下颌在我的头发上厮磨着,”阿弥,我们终于成了夫妻了,这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情,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不要分开好吗?”我沉默了一刻,轻轻地点了点头。陈协哈哈一笑,将我横抱起来走向床边…… 第二天,天色蒙蒙亮我便醒来,刚想起身陈协伸出手臂阻止了我,“天色还早,再睡一会吧.“话音刚落就听见隔壁阿宝大声的嚎啕,我赶紧推开陈协,利索地穿好衣裳,推门出去了,身后传来陈协一声哀叹.我走进隔壁的屋子,阿宝正坐在床上一边让玉蝶给他穿衣裳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干嚎,见到我进来立即撇了撇嘴红了眼圈,我笑着点了点他的小脑袋,他撒娇地钻进了我的怀中,身后传来脚步声,是陈协进来了,他只披了一件中衣,披散着头发,“小淘气,你怎么醒的这么早!“他伸手抱起了阿宝,又腾出一只手拉着我回了新房. 陈协抱着阿宝在床上玩了好大一阵子,才起床,等收拾利索了,我们坐在桌前吃饭,有下人进来禀报说是二公主殿下过来了,我心里五味杂陈,对于陈欢,我的心情很复杂,当初我是在她的寝宫被陈协掠走,这里面和她肯定是脱不了干系的,我心中是怪罪她的,而且她在幽州城这么久了,我和陈协都已经成婚了,她一直都住在行宫却从来不露面,我即使想原谅她都无从下手.我自顾自吃着饭,陈欢走了进来,冲着我和陈协行了一礼,“阿欢来给王兄和王嫂请安了.“我用眼角扫了她一眼,一年多不见她消瘦了不少,眉宇间带着一丝忧愁,她看了我一眼低下头去,我也佯装没看见“阿欢吃过早饭没有,要不要一起用点?“陈协圆场道.“我一早用过了,谢谢王兄.“她迟疑了一下:“我听说太子府这次过来不少人,想看看能不能打听一下曹长安和魏胜的消息.“我心中一冷,站起身来,“你们聊,我带阿宝出去转转.“说着站起身来抱着已经吃饱了的阿宝转身走了出去,陈欢张了张嘴,到底是没有出声. 第五十章 我抱着阿宝刚出了门,就看见丁嬷嬷领着十几个侍女站在门外,看到我出来丁嬷嬷忙领着众人向我行礼,我笑着说:“嬷嬷怎么一大早就过来了?“丁嬷嬷站起身来:“这是给您和太子殿下准备的侍女,我今天把她们带过来给您见礼,您看着怎么安排是好.“看着面前的一群莺莺燕燕我不动声色地说道:“一切都交给嬷嬷做主吧,我以后要专心照顾阿宝,一切内务就全都仰仗嬷嬷了“丁嬷嬷说了声不敢,我笑着让她放心去做,说完便带着阿宝走了. 等我带着阿宝和玉蝶在花园里转了一圈,折了几支早开的丹桂回屋插瓶的时候,丁嬷嬷已经雷厉风行地将人员安排好了,留在我屋里的是四个侍女,跟着阿宝的除了两个侍女还有一个年纪略长的媳妇,剩余的人安排在宫中各处打杂.服侍我和阿宝的几个侍女又过来给我行礼,我大量了一番,都是一些相貌清秀,看着老实稳重的,我不禁一笑,刚才看见几个长得漂亮的侍女都不在其中,这丁嬷嬷倒是有趣,我并不怕颜色比我好的女子抢了我的风头,一来我没有抓牢陈协的想法,二来我对自己的容貌颇为自信,虽然我并不指望以色侍人,但陈协有时候看到我笑还是会失神,抱着我不肯放手.不过难得丁嬷嬷有这个心思,我还挺高兴的. 日子过得很快,一晃十几天过去了,陈协的内宫目前只有我一人,自然风平浪静,我每日只管带着阿宝,阿宝现在白天睡眠的时间少了,开始能够扶着墙自己站立了,陈荥找木匠替他做了一个学步车,他坐在里面偶尔可以走上几步.说到陈荥,他现在每日跟着陈协学习处理政事,陈协将他差使的脚不连地,不过只要有时间他就会过来看阿宝,每次总会给阿宝带来各种玩具,所以虽然他来的少了,阿宝还是特别喜欢他.他现在最粘的人是陈协了,有一次陈协去外书房理事的时候,碰到玉蝶带着阿宝在花园玩耍,阿宝缠着陈协要他抱,于是陈协就抱着他去了外书房,也不知道陈协怎么哄的他,后来阿宝就喜欢去外院玩,陈协也乐意带着他,我劝阻了几次无效,索性由他去,只不过每次都要玉蝶跟着我才放心。 我和陈欢还是不来往,自从我新婚的第二天见了她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有几次我在花园里隐约听到她的声音,我们不约而同地各自避开了,她不来招惹我,我更不去搭理她。有一次,陈协想劝我去找她言和,被我冷冰冰地拒绝了,我自认为没有对不住她的地方,反而是她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我现在虽然和陈协做了夫妻,并不代表我就忘记了以前的事情,就可以原谅她,她欠我一句道歉。陈协自知理亏,从此不再提起此事。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十月份,幽州城作为边塞重镇经过陈协大半年的励精图治,依然出现经济繁荣的局面,各国各地的商贾带着大批的商品纷至沓来,一时间往来于幽州城的各条商道上人流不断。每个月我都会打发玉蝶出去给水娘子送些银两过去,顺便让她打听有什么市井趣事,回来说给我解解闷。每次玉蝶回来就会告诉我,哪里来了大商队,哪里又新开了一家铺子,哪里又有新奇的玩意,每次听她描述外面的繁华热闹,我都有些心动,可是我大多数时间都要待在行宫里,一方面是因为我要照看阿宝,另一方面我是不愿意被外人认出来。 恰好十月初八是阿宝的生日,我便和陈协说要去大昭寺给阿宝上香祈福,顺便去市井游玩,陈协也没多考虑就同意了,还说那一天要陪着我们娘俩一块去。上香要趁早,十月初八的一大早上,我们就动身了,等到了大昭寺的时候,太阳刚刚露头,山门还未开放,陈协已经派人到寺里安排好了,寺里已经准备好今天我要来烧头柱香,马车在山门口停下之后,我和玉蝶戴了帷帽抱着阿宝下车了,陈协从马上跳下来,上前搀着我登上石阶,玉蝶则抱着阿宝紧跟在我们身后,有侍从上前敲了门,守在山门的知客见我们到来,忙打开山门迎我们进去。等我们进去之后山门又关闭了,说是等我们上完香之后再开门免得冲撞了。 山门外不远处的一棵槐树下停着一辆外观简朴的马车,马车前站着一个大腹便便的胖子,正伸头往庙门处张望着,看见山门打开又关闭了,胖子便问站在旁边的一个男子:“兄弟,这进去的是什么人?为什么他们可以进去?”那男子斜眼看了看他:“这你都不知道?那是太子殿下和杭夫人他们带着小殿下来上头柱香,庙里自然要清场了,等他们走了山门就会打开了,耐心等着吧!”那胖子连忙点头道谢。转回身冲着马车里说道“二娘,太子殿下来上香我们要再多等一会了”话音一落,马车里的妇人伸出头来,却是天成斋的宋二娘,那胖子竟是萧道宏,这两人也不知怎的竟然一同出现在这里。 第五十一章 陈协陪着我挨个大殿去上香,阿宝兴奋地在玉蝶的怀里四处张望,陈协见他有趣,不时地回头逗他玩耍,他便张开手臂,咿咿呀呀地要陈协抱,陈协笑着把他接了过去,玉蝶便上来搀着我,不一刻,我们便逛到了药师塔,我想起在这里给阿宝点了长明灯,便抬腿进去了,沿着台阶走到我给阿宝点的长明灯处,我看到并排放着的两盏油灯,一盏写着“平阳之子”一盏写着“爱妻平阳”不禁叹了口气,尽然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发生,谁又能想到陈协会梦到我遭遇不测,来到这里替我点长明灯呢,又恰巧让他看到我替阿宝点的灯,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定数。陈协跟了上来,看了看那两盏灯,说道:“现在看来这两盏灯有些不妥了”说完他将阿宝交给玉蝶,让僧人拿了笔墨过来,提笔在名贴上写下了“爱妻杭氏”和“爱子陈瑞”陈瑞是他给阿宝起的名字,已经上报给太后,并记入了王族的宗牒。陈协将两个名帖轻轻地粘覆在原来的名贴上,才笑着说:“这样就好了”他转脸看见我面色不快,想起平阳是我的封号,赶紧解释道:‘阿弥,我们现在已经是夫妻了,我只是怕被有心人看到,传出去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知道了”我嘴里说着,心里却难免觉得不快,陈协吩咐人给了香油钱,又嘱咐僧人仔细照看。我一时觉得索然无趣,便转身出了药师塔,我告诉陈协我累了想回去了,陈协便陪着我往山门外走去,出了山门,我爬上马车,玉蝶将阿宝递给我,她刚准备要上车,谁知道阿宝调皮顺手将她的帷帽扯了下来,惹得她惊叫一声,四周的人都瞧了过来,玉蝶红着脸赶紧爬上马车。我伸手在阿宝的脑门上点了点“你这个小淘气!”阿宝高兴地咯咯笑,看着他无忧无虑的笑脸,我的心底一片温柔,所有的不快都烟消云散了,我低着头在他的脸上亲了亲。一抬头看见陈协扶着车门满脸笑容地看着我们母子,我心底一声叹息,“走吧!”我轻声说,“好,这就走。”陈协退了回去,马车开始移动。 山门前身子探出在马车外的宋二娘疑惑地看着远去的马车,低声冲着萧道宏说道:“刚才那位姑娘看着像是平阳公主当日身边的宫女玉蝶姑娘,可是不是说她已经陪着公主一起葬身火海了吗?”萧道宏神情严肃地冲着她说道:“你看清楚了?”“我这双眼睛你还不知道?我要不是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也不会出来替主子做事呀!何况这玉蝶姑娘我接触也不是一两次”萧道宏沉吟片刻说道“要不你留在这里,我跟着过去瞧一瞧”宋二娘果断地说道:“我还是跟你一起去瞧一瞧,上香的事情晚两天再说”萧道宏点了点头,两人立即放弃上香,掉头跟着太子府的队伍往城里走。 车队缓缓进了城,陈协催马跑到我的马车旁边,隔着车窗对我说道:“阿弥,你难得出门一趟,我带你去东大街逛逛?”东大街是幽州城最繁华热闹的地方,那里商铺云集,酒楼茶馆勾栏瓦肆应有竟有,我多次听玉蝶提起过,心里也是十分向往的。于是便答应了。接着一群人往东大街驰去,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就到了东大街,我们在牌坊下下了车,陈协领着我一路逛去,成衣铺,珠宝铺,脂粉铺各种铺子我们一路看过去,一路上看到新奇的玩意,只要我露出一丝喜爱,陈协就挥手买下,等我们逛了一圈,身后的侍从们都已经拎着大包小包了,我也逛得十分尽兴了,陈协还是指着一家铺子对我说道:“这家铺子是新开的,我们进去逛逛,再给你添点首饰。”我无可无不可地跟着他刚想进去,身后的玉蝶突然伸手拉了我一下,我回过头去,看见她指着铺子的牌匾冲我使眼色,我抬起头来“天成斋”三个大字进入眼帘,我这才发现这家铺子的外观竟然和蓟城的“天成斋”一模一样。我当即停住了脚步,“我饿了,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陈协点点头,抱着阿宝领着我往附近的酒楼而去。 站在不远处的萧道宏和宋二娘惊魂不定,这人眼看着就要进了“天成斋”却突然止步了,难道说这里面真有猫腻?两个人抬脚进了“天成斋”掌柜的见东家回来了,忙上前迎接,一面禀报着店里的琐事,萧道宏哪里还有心思听,打发了掌柜的和宋二娘一起走进了后院,当两人在屋中坐下来之后,面面相觑。半晌,宋二娘说道:“不行的话,我明天跑一趟太子行宫,我去探探究竟,你等我把这件事情查实了再回去。”“只能这样了。”萧道宏摸着胡须点了点头。 酒楼里,我拿着水牌在点菜,陈协站在雅间的门外低声吩咐侍从去仔细查查“天成斋”的底细,等店小二拿着水牌退了出来,他才面带笑容地走了进来。 第五十二章 第二天,我抱着阿宝在花园里玩耍,有侍女禀报说有几家商铺来送首饰样子和布匹样子,我问道:“他们怎么会想起送样子来?”侍女回答说是太子殿下怕我昨日逛得不尽兴,便把昨日没逛的铺子,挑了几家上好的让他们送样子过来,我想着我屋子里堆着一堆,还没来得就收拾的东西,都是昨日买来的,便不在意地说道:“让他们都回去吧!我买的东西够多的了。”那侍女羡慕地看着我说道:“这是太子殿下特地吩咐的,不好推辞。”我哦了一声,问道:“都是些什么铺子?”那侍女递了一沓帖子过来,我拿在手中翻了翻,其中一张大红烫金的帖子赫然是“天成斋”的名帖,站在我身边的玉蝶张嘴叫到:“夫人!”我摇了摇头,将名帖递回给那侍女:“把这些帖子拿给丁嬷嬷,就说我不想见外人,让她帮我挑几样。”那侍女迟疑着,行了礼拿着名帖退了下去。等四下无人的时候,我问玉蝶:“天成斋怎么会递帖子过来”“也许是巧合吧!”玉蝶回答道,接着她又迟疑着问道:“要不,我去打听一下”我摇了摇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以后注意避着一点吧!”玉蝶点了点头,我们彼此都不再提起这个话题,专心地逗着阿宝玩耍。 外书房内,一个侍卫束手站立,恭恭敬敬地向陈协禀报:“这家天成斋在蓟城也有一家店铺,东家是一个叫萧道宏的商人”“萧道宏?是齐地萧家的人么?”“是的,正是梁王外家”陈协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那侍卫迟疑一下道:“天成斋的人今天也递帖子了,连着几家铺子夫人都打发丁嬷嬷去支应了”陈协点了点头示意侍卫退了下去。 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萧道宏和宋二娘还没有打听出确切的消息来,可是还有许多事情等待着萧道宏去处理,他实在是不能够继续逗留了,无奈他只能收拾行装上路了,留下了宋二娘继续打探,原本只是顺道和萧道宏一起来探亲的宋二娘就被留在了幽州城。 梁国王宫,刘茂正在批阅奏章,一个小内侍匆匆忙忙走上近前,跪倒在地:“启奏大王,夫人命人要打杀了彩衣”刘茂手中一停,皱起眉头,这已经是她打杀的第三个宫女了,他不能不管了,再这样下去,他的后宫就要乱套了,于是他推开书案,站起身来,往后宫走去。刚走进昭阳宫就听见韩雪歇斯底里的嗓音:“这个贱婢竟然敢勾引大王,给我狠狠地打,谁要是敢替她求情,给我一起打!”刘茂眉头皱的更紧了,三步并作两步跨进门去,一眼看到被人按在凳子上的彩衣,她的身后已经是鲜血淋淋了,他怒喝了一声:“住手!”接着冲上前去将执刑的宫婢一脚踢开,上前扶起彩衣,只见她面色惨白早已经晕过去了,刘茂又惊又怒忙喝道:“来人,把她抬到长庆殿,赶紧传太医!”众人连忙答应着,抬人的抬人,传太医的传太医,竟然没有人再去搭理韩雪。刘茂跟着众人回到他的寝殿长庆殿,命人将彩衣安置在侧殿之中,不久两名太医急匆匆赶来,刘茂也不多说,让他们赶紧给彩衣瞧伤。两名太医查看了伤势后,给她擦洗伤口敷了药又开了几剂汤药,刘茂见他们诊治完了,便向他们询问彩衣的伤情,两位太医说幸好救得及时没有伤到根本,只是这棍棒伤要好好调养一段日子。刘茂听了这才放心,赏了两位太医,命令他们尽心医治。 刚从宫外回来的秦嬷嬷刚一走进昭阳宫,就听说韩雪把彩衣给打了,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怎么她刚离开半天的功夫就出事了呢?她急匆匆地走进了正殿,宫女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交头接耳,一副乱哄哄的样子,秦嬷嬷心里咯噔一声,也无暇顾及其他,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寝殿,只见韩雪正趴在床上哀哀地哭泣,两个陪嫁过来的小宫女噤若寒蝉地站在一旁。她连忙上前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韩雪听到她的声音抬起一双哭红了的眼睛,一把抱住她:“嬷嬷,大王不理我了,我让人去请他,他不但不来,还要我禁足。”说着又继续哭泣起来。 还好只是禁足,秦嬷嬷心里暗自安慰自己,她拍了拍韩雪的肩膀:“殿下,我们不是说好了不动彩衣吗?你怎么让人把她给打了?你难道不知道彩衣自幼就服侍大王,她和大王的情分不比一般人吗?你应该和她交好才是啊!”“我就气不过她暗中勾引大王!”“你怎么知道她暗中勾引大王的?”“是和她住在一个屋里的金蝉说她昨天夜里去给大王送夜宵了,而且很晚才回来。”“这个金蝉也不是个省事的主!”秦嬷嬷骂道:“这个小娼妇,她和彩衣不和,这是要借刀杀人啊!殿下你怎么能听她的挑唆呢?”“可是我问过了,彩衣昨晚确实是给大王送夜宵去了!”“我的小祖宗!别说是送夜宵了,就算大王要她侍寝,您又能怎样?您现在是要牢牢守住夫人的位置,等再过几年,您及笄了,给大王生下子嗣,您才算站稳脚跟,等到那个时候,您想收拾几个彩衣不成?何苦现在给人当枪使呢?这宫里想爬上大王床的可不止一个彩衣呢!您打杀的过来吗?您上次打杀了两个宫女,大王已经不高兴了,您难道真的想大王厌弃您吗?”韩雪听了秦嬷嬷的这番话,犹如五雷轰顶:“嬷嬷,大王真的会厌弃我吗?我该怎么办?嬷嬷救我!”秦嬷嬷拍了拍她的手:“殿下,这事老奴自会处理,您记住嬷嬷的话,以后让她们自己斗去,您可不能再这么任性了!”韩雪抓住秦嬷嬷的手连连点头。 第五十三章 太子行宫里,我和玉蝶守着午睡的阿宝,我们正在给阿宝缝制衣裳,玉蝶的手巧,做工比我好,我让她替阿宝缝制外衣,我自己则拿着一件内衣在那里慢慢地缝着,我虽然没有玉蝶缝的好看,但针脚还算细密。 天气一日比一日冷,我素来怕冷,便早早地添了衣服,此刻在屋里坐的久了,竟然觉得手脚有些冷,我放下手中的活计,站起身来活动手脚。我慢慢地踱到南窗下,推开窗户,一股冷风吹来,我哆嗦了一下,抬头看见天空中一群大雁“人”字排开向南飞去,这时玉蝶站在我的身后开口说道:“这雁群是回家呢?还是离家呢?”她低声呢喃着,我心中一动“心若安处便是家乡,也许是归乡也许是离乡,不过他们这么一大家子守在一起,即便是离乡也不会觉得辛苦。”玉蝶想了想点了点头,我有笑着说:“小时候听新郑王兄说过:在极南之地,有峰名曰‘回雁峰’传闻南飞的雁群,只要飞到这里就会掉头往回飞,从无越过此峰者。据说那峰顶有大片的红花,花红似火,颇为绮丽,我要是有机会的话,可真想去那里看一看呢!”话音刚落,就听见有人接道:“想去哪里看看呀?”我回过头去一看是陈协,他这阵子带人去巡边了,走了有大半个月,想是刚刚回来,一脸的风尘仆仆,我笑着说道:“我们在看大雁呢!想起极南之地的‘回雁峰’据说风景十分优美,就忍不住心向往之。”“啊,是这样啊。天下之大风景优美的地方太多了,我这次巡边倒是遇到一个风景如画的地方,回来我说给你听。”他说完转身进了浴房,侍女们赶紧准备了热水皂角毛巾送了进去,我走到衣橱前拿了一套干净的中衣走进了浴房,陈协沐浴的时候不喜欢人伺候,侍女们已经退了下去,我见他坐在木桶里正在泡澡,便将中衣搁在屏风旁的凳子上,刚转身要出去,陈协叫住了我:“阿弥,你替我洗洗后背吧,我这半个月都没有痛痛快快地洗个澡了。”我应了一声,走到他的背后站定,挽起衣袖替他搓着后背,他闭上眼睛长叹一声:“阿弥,有你有阿宝的地方就是我的家了,这感觉真好!”我一愣,想起刚刚自己还说过‘心若安处便是家乡’和陈协这句话似乎有些共通之处呢。 陈协轻声说道:“我在塞外发现一处山谷,里面无人居住,只有成群的麋鹿,谷中绿树成荫,繁花似锦,山坡上芳草萋萋,我还发现有两眼温泉,泉边烟雾迷茫,一切景物似真似幻,真是让人流连忘返啊,我当时就想,如果你和阿宝在的话就好了,我们可以在那里多住些日子,有那么美丽的风景大概可以终老了”我倒不意他能够说出这么脱俗的话,一时愣住了,他见我没有说话,转脸看着我:“怎么了?”“哦,我没想到你能说出这样的话,你的国家,你的子民,还有权势富贵,这一切你能舍弃吗?”我随口问道,他注视着我:“阿弥,我有时候真的想安安静静地守着你,不被打扰。”我微微一笑,并不把这话往心里去,听听而已。 接下来我便换了话题,和他说起阿宝这几日已经能够扶着墙走动了,很快引起了他的兴趣,他赶紧冲洗了一番,穿上衣裳准备去看阿宝,他穿衣服的时候我先退了出来,看见阿宝已经睡醒了,玉蝶正端着碗在喂他吃饭,他抬头看见我,挥舞着小手呜呜地叫着。他坐在高高的椅子上,两条小腿悬在空中,看到走过来的陈协,连饭也不吃了,身子一纵就要往下跳,雨蝶惊叫一声,陈协一个箭步蹿过去,稳稳地将他抱在怀中,阿宝咯咯地笑起来,陈协将他顶在肩头,在屋子里转着圈跑着,我吓了一跳,生怕他失手将阿宝摔着,连忙叫着:“小心!小心!”阿宝抱着陈协的脑袋,张开嘴用仅有的几颗小牙齿去啃陈协的脑袋,糊了他一脑袋的口水,陈协倒也不恼怒,哈哈笑着把他从肩膀上摘了下来,亲昵地用脑袋顶了顶阿宝的脑袋,我忙去拿了一块干净的毛巾过来递给陈协,他将阿宝递给玉蝶,笑吟吟地接过毛巾擦了起来。这时就听到有人在屋子外面说道:“弥姐姐,你在吗?”是陈荥,我连忙答应着,陈荥挑了帘子走了进来,他见陈协也在,便收敛了笑容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王兄,我过来看看弥姐姐和阿宝。” 这陈荥跟着陈协一起去巡边,辛苦了大半个月,没想到一回来就过来看我和阿宝,我心里颇为感动,便笑着让座,陈荥低着脑袋,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我知道他一直和陈协有心结,要不是因为不放心我和阿宝,他早就离开了,他即使留下了面对陈协的时候也总是这么一副不言不语的样子,我心里为此烦恼,却也不知道怎么开解他。陈协将毛巾递回给我说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我先去外院”停了一下,他又说道:“我去去就回,阿荥留下来一块吃晚饭吧!”陈荥点了点头。 一等陈协离开陈荥立即恢复了活泼的样子,抱着阿宝不放手,逗弄了阿宝一会,他轻声地说道:“弥姐姐,我跟你说件事情。”我见他面色认真,便收起了笑容问道:“阿荥,出什么事了”他茫然地望了我片刻说道:“我和王兄谈过了,可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他提起了陈协我打起精神来,他接着又说道:“我问他为是么要杀了三王兄,他说三王兄死的十几天前,是卓母妃的寿辰,父王送了一顶九凤冠给了卓母妃”我听了大吃一惊破口而出:“大王这是要做什么?” 第五十四章 九凤冠是王后服制,燕王把九凤冠做为礼物送给卓王妃是暗喻着要扶她做王后,难怪陈协母子着急,“王兄说三王兄原本是要抱着他跳入水塘中的,想要嫁祸给他,好在父王面前中伤王兄不顾手足之情,王兄知道后就提前派人动了手。”这件事情我是知道的,那天我和刘茂在假山之中撞到过此事,我为此还生了一场病。不过陈荥并没有提及大公主在这件事中扮演的角色,想必是陈协隐瞒了。陈荥继续说道:“王兄还告诉我二王兄的外家,私自开采铜矿铁矿,私铸铜钱,还公盐私卖,被人告发到王兄那里,所以二王兄为了包疪他们才和王兄翻脸。”他抬头看了看我:“王兄说一件关i乎他和母后的安危,一件动摇国本,所以他才会和二王兄、三王兄翻脸。他把这些事情都告诉我,希望我能站在他这边。弥姐姐,你说王兄他说的是真的吗?”我叹了口气“你其实心中不是有答案了吗?以你王兄的傲气他是不屑于说谎的。”我沉默下来,原来背后有这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如果陈协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他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无可指责的,权利之争自古就是残酷的,陈协三兄弟的背后站着各自的家人,他们都有保护家人的责任,那么这就注定了他们之间的争斗不可避免。屋里一时沉默下来,只有玉蝶和阿宝在软榻上不知在嘀咕着什么。过了好大一会,陈荥说道:“就在两三年前,我们兄弟还是互敬互爱的,怎么转眼就兵戎相见了?这到底是怎么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好默默地陪着他。那天吃饭的时候他的心情还是很沉重,一直都没什么笑容,陈协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他临走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一句“人长大了就会有许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陈荥愣了一会,垂头丧气地去了。后来我忍不住对陈协说:“阿荥不适合争权夺利的事,你能不能不要逼他?”陈协叹了口气说道:“是啊,他的心思太单纯了,你放心我尽量不让他牵扯到我和陈璲的争斗中去,我会让他去戍边,去保卫大燕国的边疆安宁,这也是他的意愿,只不过他现在还不成熟,我还要磨练磨练他。”听了他这番话我放心不少,这样阿荥至少能够少一些纠结。 从这以后,我对陈协的态度又宽容三分,我们有时候会坐下来聊天,当我不带着抗拒的心理和陈协相处的时候,发觉他其实还是挺不错的,他学识渊博,说话风趣,对着我又是温柔体贴,再加上他长得又英俊,宛如玉树临风,我渐渐地不再抗拒他了。 陈协喜欢画画,白天他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一般都是晚上会把自己关在书房画上半个时辰,这一天难得他白天有空,带着我和阿宝到花园里玩,这时阿宝已经会走路了,只是步态蹒跚,再加上他一直笑眯眯地,即便是摔倒也不哭,很是讨人欢喜,陈协见了便说要给阿宝画像,让人准备了画具,就在园子里做起画来,我有些累了就坐在一边看他画画,过了一阵子只见一个憨态可掬的阿宝跃然纸上,他随手又画上一架蔷薇花,我看了觉得奇怪,想到这行宫里自从我们搬进来之后种上了许多的蔷薇,便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蔷薇?”陈协又补了几笔,将一架蔷薇的轮廓勾勒出来,放下笔洗了手,看着我说道:“因为我第一次对你心动的时候就在一架蔷薇花下,”他回忆着:“那天蔷薇满架,你在花下冲我微笑,一下子就笑到我的心里去了,从那以后我就对你念念不忘,每次看到蔷薇我就会想起你,后来我便让人在东宫种了许多的蔷薇,渐渐的就喜欢上了。”我听着他的话有些迷糊,我什么时候在花下冲他笑啊?我怎么一点映象都没有呢? 陈协见我面带疑问,微微一笑,“你到蓟城后的第一个初夏,我记得那天是四月十八,那晚有月光,我从母后的寝宫出来天已经很晚了,我带着一个侍从从御花园经过,突然有人出来行刺,我腿上挨了一刀,他们人多,我只好躲到花丛后面去了,我在那里躺了很久,突然听到有人靠近的声音,是刺客来找我,我便屏住呼吸生怕被人发现,就在这时候我看见了你,带着侍女们分花拂柳地朝我走来,刺客见有人来了,便躲到一边去了,后来你在蔷薇花下停了下来不走了,不知道和你的侍女在说着什么,过了一会刺客悄悄退走了,我也晕过去了,在昏迷之前,最后一眼看到的就是你站在那里拈花一笑,等我醒来后,就再也忘不掉你的微笑。” 我愕然地睁大眼睛,这是说的哪一出啊?我竟然一无所知,不过夏夜我睡不着的时候的确有两次带着侍女们去御花园闲逛过。我喃喃说道:“我不记得了,我当时并不是刻意救你呀?”“我知道,不过你的到来确实惊走了刺客,我当时已经没有还手的力气了,被他们发觉就是一个死字。而且阿弥你的笑容真的很美,你不知道吗?那时你拈花一笑,我便想着你一定是天上的仙女,专门下凡来救我。”我扑哧一笑,“我不过是无心之举罢了,值当你记了这么久吗?”陈协伸手在我的唇边碰了碰,“之后的几天我躺在床上养伤,经常会想起你的笑容,后来你和阿欢来探病,我就仔仔细细地看了你,之前我是从来不会在意女子的容貌的,那一天我发现你一颦一笑无一处不美。后来伤愈之后,我就时时留意你慢慢地你就在我心里生了根,再也忘记不了了。”探病那件事情我倒是有映象,那次是陈欢说他得了风寒,拉着我去探病,好像就是从那次以后我就感觉到陈协的目光越来越灼热了。我敛了敛心神问道:“你遇刺了怎么不声张还遮遮掩掩?”陈协苦笑一声:“你以为我遇刺的事情父王不知道吗?那些刺客能够在王宫里悄无声息的来去,如果没有父王的暗许怎么能够办到?”我吃了一惊:“不是说虎毒不食子吗?”他冷笑一声:“父王心里的儿子只有三弟,自从卓王妃进宫以后母后就没有过过一天舒心的日子,当初燕韩两国交战母后去求情,希望父王能够停战免得百姓生灵涂炭,被父王骂了回来,你知道为什么吗?”他并不是要我回答,自己继续说道:“那是在为卓大将军攒军功呢,是为了加重卓大将军手里的权利。”他又冷笑了一声:“他从那一天起,就下定决心要废除母后和我。后来韩国真的战败了,你又来燕国做了人质,母后每日夜里暗自垂泪觉得是我们母子拖累了韩国拖累了舅舅和你……”我被他的一番话惊得目瞪口呆,我从来知道后宫的事情不简单,却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 第五十五章 梁国王宫之中,刘茂正在听刚从燕国回来的萧道宏禀报事情,萧道宏说完各地探子送来的消息后,迟疑了,刘茂见状问道:“还有什么事情没说?”萧道宏说道:“这件事情我还没有打探清楚,不知道该怎么说。”刘茂很了解萧道宏的作风,直觉一定不是小事,便说道:“有事么话你就直说,不要吞吞吐吐的。”萧道宏清了清嗓子:“这事情是这样的,我在燕国的幽州城开了一家天成斋的分店,前段时间我去查账,宋二娘正好有亲戚在幽州城,就跟着我顺便去探亲,有一天我陪着她去城外的大昭寺上香,结果遇到了燕国的太子殿下带着他的夫人也去上香,我们无意中看到了跟在那位夫人身边的一个侍女很像是一直陪在王后身边的侍女玉蝶……”他的话音还没落,就见刘茂蹭地一下子站了起来,“你说什么?玉蝶不是和王后一起葬身火海了吗?”“是啊,只不过宋二娘和玉蝶接触过所以认得她,据她说那姑娘身段模样跟死去的玉蝶一模一样,您也知道宋二娘的眼力的。”“你们没有仔细去查?”“太子的行宫警卫森严,我们混不进去,再加上那位夫人难得出来,所以要再花些时间才能打探明白,我已经把宋二娘留在了幽州城,让她一有消息就立即上报。”刘茂慢慢坐下来,沉思了半晌,“当初阿弥的死就有些蹊跷,后来我听新郑王提到尸体都是面目全非,我们当时只顾伤心了,现在想来这里面很容易被人做手脚。你们没有打听陈协那位夫人的出身吗?”“说是幽州城一个姓杭的守军将领家的女儿,陈协刚到幽州城的时候相中了她,后来给陈协生了个儿子,所以做了陈协的夫人。”“哦,有这种事,陈协看着不像是个重女色的,要么就是这女子长相极美,要不就是这女子能给他带来助力。”“听说这杭家是四王子陈荥的外家,只有这一支在幽州城,其他族支都在蓟城附近,都是商户。这位夫人算来是陈荥的表姐,我们查到现在陈荥也在幽州城,跟随在陈协的左右。”“这就对了,看来陈协是为了拉拢陈荥才娶他的表姐,你给宋二娘捎个信让她查仔细了!”“在下一定叮嘱她多花心思。”两人说道这里就打住了,谈起别的话题。 夜晚,天空飘起了雪花,刘茂抱着双手站在走廊下,看着地上不一会就落满了雪花,不禁想起了那个雪夜,六个人一起打雪仗他和韩弥一组,她在雪地里开心地大笑,她躺在雪地里装晕,他则焦急地想要救她,后来两个人在一起嬉笑,他都只顾着看她了,他从来没见过这么美丽可爱的姑娘,以至于他们打雪仗输了做了俘虏,后来他带着她偷偷地躲到没人的地方,两个人抱在一起安安静静地什么都不说,只是看着满园的冰雪……远处传来喧闹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不悦地问道:“怎么回事?”站在不远处的侍卫首领长顺说道:“想来是夫人又命人送宵夜来了”刘茂这才记起,自从自己让韩雪禁足之后,她每日都会亲手熬粥给他做宵夜,每晚这个时候,她的奶嬷嬷就会来送宵夜,刘茂叹了口气,想起了韩弥,算了吧,毕竟是她的亲妹妹,已经罚过她了,就到此为止吧。他冲着长顺说道:“你去传我的话,让她不必再送宵夜来了,还有取消夫人的禁足。”长顺恭恭敬敬地答应着去了,经过这一番,刘茂也没了看雪的心思,转身就回了寝殿。 秦嬷嬷得了长顺的话,笑眯眯地回了昭阳宫,韩雪正坐在床边等着她,看见她回来,连忙问道:“嬷嬷,你见到大王了吗?大王怎么说?”秦嬷嬷笑道:“我没见到大王,不过长顺总管说了大王解除了殿下的禁足,以后不用再送宵夜过去了”韩雪听了大喜过望,拉着秦嬷嬷的手兴奋地叫着:“嬷嬷大王他真的原谅我了,太好了!”她兴奋地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转了个圈,秦嬷嬷忙拉住了她:“殿下,殿下。”韩雪坐了下来:“嬷嬷,你说吧,接下来我该怎么做?”“明天,你带着礼物去看彩衣当面向她赔罪。”“嬷嬷!”韩雪尖叫一声:“你怎么能让我向那个贱婢低头?”“殿下,您这可不是向她低头,她小小一个宫婢,她可承受不起,您这可是做给大王看,您这是向大王赔礼呢!”“真的吗?那别人会不会笑话我?”“放心!只要大王宠爱您,谁敢笑话您。”韩雪听了勉强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韩雪就带着人捧了一大堆礼物去看望彩衣,拉着彩衣的手和她赔礼道歉,态度甚是谦逊。没过多久宫中就传遍了,下朝回来的刘茂听了,说了声“还算聪明”晚饭就留在昭阳宫用了。韩雪很是欢喜,觉得秦嬷嬷的话果然正确。 第五十六章 宋二娘这两天心情颇为烦躁,她留在幽州城已经两个来月了,竟然一点消息也没有打探到,这是自从她为大王做事以来的第一次碰壁,这让她每日都是寝食难安。这一天心情烦躁的她,早早离开了“天成斋”,沿着东大街漫无目的的闲逛着,走了一阵子,觉得有些累了,便想找个地方歇歇脚,她举目四望,见前面不远处有一个茶楼,里面坐了不少的客人,她习惯性地想往人多的地方凑,因为在人多的地方总是可以探听到各种消息,于是她抬脚走了进去。进了屋,她四下打量了一圈,当看到西南角的一张桌子的时候,她的眼睛猛地睁大了,那里坐着一位熟人,正是二公主陈欢,在蓟城的时候,她去公主府送过几次首饰样子,所以在陈欢跟前也混了个面熟。她脑子里飞快地思量了一番,整理整理衣襟,快步走了过去,来到陈欢面前,矮下身子去行礼,嘴里低声说道:“见过公主殿下”。 正在暗自出神的陈欢下了一跳,一抬头,见面前站着一个低眉敛目的妇人,往脸上看去,倒是有几分面熟,于是她便开口问道:“你是何人?”宋二娘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奴家曾经在蓟城的‘天成斋’当过管事娘子,曾经去过公主府给殿下送过首饰样子,承蒙殿下惠顾见过殿下几次”“哦”陈欢一想似乎有些印象,她随口问道:“你不在蓟城待着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宋二娘笑着回答道:“是这样的我们东家在这幽州城开了家‘天成斋’的分店,奴家被安排到这里做了掌事娘子,公主殿下,我们这里虽然是分店,可是首饰款式做工一点都不比蓟城的差,您哪天有空了奴家给您送首饰样子去,也陪您聊聊天解解闷。”陈欢想到自己好久没有心思添置首饰了,便点了点头:“后天吧,后天上午辰时你过去吧”宋二娘欢欢喜喜地连声答应着。陈欢站起身来,往店外走去,宋二娘连忙恭恭敬敬地退到了一边,等到陈欢出了门,她连忙抓住正在付账的一个侍女,顺手塞了二两银子过去,笑眯眯地打听着:“奴家听说太子殿下有一位夫人,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见着,也不知道这位夫人有什么喜好?”那侍女是跟着陈欢从蓟城出来的,对于这一套很是熟悉,她掂了掂手中的银子开口说道:“那你就不知道了,我家公主和杭夫人是从不来往的”说完她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宋二娘听了这句话不由地呆住了,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从不来往?以当年两位公主的交情,如今住在一起怎么会不来往呢?难道那位夫人真的不是平阳公主?那么那位长相酷似玉蝶的侍女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她看错了还是天底下真有这么肖像的人呢?宋二娘一时百思不得其解,也顾不得喝茶休息了,赶紧回了“天成斋”,她要准备准备后天去太子行宫。 陈协晚上回到太子行宫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侍卫禀报说李墨求见,陈协有些意外,还是叫他进来了,李墨最近领了太子的命令一直在监视着“天成斋”,今天就来禀报了,当他将“天成斋”的东家萧道宏的背景告诉陈协的时候,陈协有些意外,他一直都知道刘茂是个胸有乾坤的人物,没想到他还在当质子的时候就开始布局了,手竟然伸到了燕国来,要说他当时在蓟城时开了家“天成斋”也还说的过去,那么现在他都已经回国了,而且都坐上了梁国的大王,还跑到幽州城来开“天成斋”的分店,这用心就可疑了。不过他这做法倒是可以借鉴,自己是不是也要派人过去“做做生意”?陈协冷笑着,“注意到他们有什么动静了吗?”“今天那个婆子见了公主殿下,而且定下来后天辰时进宫给殿下送首饰样子”“哦,这是来打探消息来了。”陈协想了想:“让人给杭将军送个口信,就说夫人请杭家二夫人后天来小坐”李墨答应着告辞走了,陈协又命人将丁嬷嬷叫来,如此这般的交待了一番,丁嬷嬷满口答应了。 陈协回寝宫的时候,阿宝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已经睡熟了,这个小家伙每晚睡觉前都要抱着陈协亲热一会,今晚陈协没在,他委屈的不得了,一直都在四处寻找父亲,就是睏的睡着了,眼角还挂着泪水,陈协进来见他脸上带着泪痕,忙问怎么回事,我说道:“还不是一晚上都没有见到你,他不高兴了。”陈协伸手揽住我的腰,将我抱在怀里,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低低的问道:“那么阿弥想不想我呢?”我面色一红伸手要推开他,却被他抓住了双手,我刚要惊呼,就被他用唇堵住了嘴,接着就被他抱着走到了床边,这一夜的陈协情绪有些不对,特别的激动,时时刻刻都紧紧地抓着我,疯狂的要了我一遍又一遍。 第五十七章 辰时未到,宋二娘就等在行宫门口,她私下打量着这座由太守府改造的行宫,见门前站着许多守卫的士兵,个个都是膀大腰圆,威风凛凛。他们对每个进府的人都进行严格的搜查,宋二娘心里有些发怵,转而想到自己也没带什么不该带的东西,心里略略安定下来,老老实实地呆在一边。辰时刚过不久,一个小内侍走了出来,问道:“谁是‘天成斋’的掌事娘子?”宋二娘赶紧答应着走上前去,那小内侍上下打量了她几眼,领着他走到门口,有守卫的上来搜查,宋二娘老老实实地将随身带来的箱子打开,那守卫问过是来见公主的,又将箱子里的东西仔细翻检一番,就让她进去了。宋二娘跟着小内侍走到内门,那小内侍停住了脚步,接着换了一个侍女领路,那侍女低着头领着宋二娘只顾往前走,进了园子走了不多久,那侍女忽然站住了,宋二娘不知何事,只得跟着停了下来。那侍女拉着她站到了路边,就见一个嬷嬷扶着一个年轻女子向这边走来,后边还跟着一群侍女,宋二娘偷眼觑见那女子面如桃花,眉如远山,长得一副好相貌,远远的隐约听见那嬷嬷说了句:“夫人您慢些走”那女子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一群人簇拥着那女子走远了。宋二娘眼睛一转,塞了锭银子过去,悄声问道:“姑娘,这是那位夫人?”那侍女微笑答道:“当然是杭夫人,我们这里只有一位夫人”“哦,长得真漂亮。”宋二娘喃喃道。 到了公主的寝殿,那侍女微笑着退了下去,宋二娘打点起精神,进去见了陈欢,推荐了几款新出的首饰,陈欢看了还算中意,就说好了过两天送首饰过来,宋二娘又陪公主说了一阵子话,陈欢原本想从宋二娘这里打听一些蓟城的新鲜事,谁知一问才知道宋二娘到幽州城已经两个来月了,她顿时就没了兴趣,简单的问了几句话就打发了她。宋二娘有些失魂落魄地跟着侍女出了寝宫,到底还有些不甘心,又向领路的侍女打听,得出的结论还是夫人和公主不来往,她垂头丧气地出了行宫。 杭家的二夫人得了太子命人传话,早早地就来求见夫人,夫人身边的嬷嬷领着她在园子里绕了很大一圈才带着她去见夫人,她只当自己来早了,也没多想,陪着自己这位‘小姑子’逗着孩子说说笑笑,不觉已经晌午,太子命人来传话说是已经和杭府打过招呼了,要留二夫人多住几天。二夫人心里暗自揣摩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想起临来的时候,公公曾经发话要她什么话都不要多说什么事也别多问,她便只把话题围着孩子转,好在吃了午饭后,下人们就领着她去休息了,她也不用打起精神来应付了。对于自己的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小姑子”她和大嫂都感到挺神秘的,私下里两人也会各种猜测,不过看这位这浑身的气度,也不像是小家子里出来的,她刚才还见她的屋里放着几本书,她说是用来打发时间的,这就让她敬佩不已,自己和大嫂都出身不错,可是都不识字,这个年头读书识字的女子那可是凤毛麟角,稀罕的很。而且听家里那位表少爷叫她做姐姐,要知道那位可是堂堂的王子,这样说来这位‘小姑子’可不是一般人,二夫人心底暗自揣测,看的出来太子殿下十分宠爱这位夫人,自从她进了太子的后宫,自家夫君和大伯子这两个挂名的哥哥个个升官,不过公公可是严厉地交代他们妯娌,出去就说因为母亲走的早,所以把这位妹妹从小就寄养在亲戚家中,现在长大了要嫁人了才接了回来。事情牵涉到太子殿下还有夫君的前途,她们自然知道把嘴闭紧。二夫人暗自决定什么话也不多说,就在这里好吃好喝地待上几日。果然过了两天,那个嬷嬷又来领着她在花园里转了一圈,碰到若干人,就告诉她可以回家了,临走的时候还送上了大包小包的礼物,辞别了‘小姑子’她千恩万谢地带着礼物回家了。 我奇怪着这位嫂子的到来,我们彼此心知肚明知道所谓的‘姑嫂’关系是怎么一回事,所以一般彼此都是不登门的,这次‘嫂子’来的突然,听说又是陈协叫来的,我心里感觉有些奇怪,等到这位‘嫂子’什么也没说住了两日就离开了,加上这几天丁嬷嬷一直劝我和玉蝶不要去花园,我便意识到陈协这是在遮掩什么呢。等晚上陈协回来的时候,我问他为什么叫杭家的人进来,他沉默了一刻看着我说道:“阿欢叫了‘天成斋’的掌事娘子进来”,联想到陈协这两天缠人的厉害,我一下子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天成斋”的事情,也好以后这些事情都交给他处理,我并不是忘记了刘茂,只是为了阿宝,我们实在是不再合适再有牵扯。我停了一刻说道:“以后和我说一声吧!”陈协默契地点了点头,他的心情立刻变得好了起来,整个晚上都笑眯眯的,夜里他一改前几日的作风不再死缠着我,却温柔似水,让人抗拒不得。 第五十八章 我每日只在行宫里照看阿宝很少出门,即使幽州城的夫人小姐们来拜见我,我也是不见的,所以很少有人见过我的真面目,以至于幽州城关于我的长相有各种不同的版本,对我相貌好奇的也大有人所在,陈协他现在自然不愿意我在人前露面,为了弥补我,他四下搜罗了许多书来给我解闷,只要没有公务就陪着我说话,但架不住时间久了,我还是感到烦闷,除了阿宝在面前的时候,我的心情好一些,其他的时候多数都是闷闷不乐的,渐渐的也没了食欲,饭吃的都少了,人也消瘦了。陈协开解了我几次也没有效果。 这一天,我领着阿宝在花园里玩耍,阿宝已经会走了,花园对他来说是个神秘的地方,那里有无数的宝藏等着他去发掘,他完全不用人陪着就可以在花园里玩的不亦乐乎,即使是一朵花一片叶子都能让他高高兴兴地摆弄上半天。这阵子,被他冷落的我,只好坐在亭子里望天长叹。就在我百无聊赖的时候,陈协来找我了,一般白天的时候他很少进内院,多数时间都是在前院和谋士将领们商议他的军国大事。所以我看到他的时候很是惊讶,他走过来揽着我,笑吟吟地看着阿宝在那里摆弄这一堆树叶,张口叫了一声“阿宝!”听到声音的阿宝转过头来,看见陈协咧嘴一笑“父王!”他立即摇摇晃晃地冲着亭子跑了过来,陈协等他跑到近前弯身将他抱在怀里,亲昵地用头顶了顶他的小脑袋。然后将阿宝放在腿上。 我伸手给阿宝整理一下衣襟,顺口问道:“殿下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我要去巡边了,正好带你和阿宝出去散散心。”我有些意外,陈协目前盘踞的幽云二州地处燕国和西戎的边界,西戎有许多大大小小的部族,这些人放牧为生,吮血食肉,彪悍善战,以前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就会偷偷越过边境抢掠财物粮食,最近几年由于开通了互市,内地的商人会用粮食、丝绸、茶叶和西戎的部族交换马匹、药材所以这种情况几乎绝迹了。陈协每隔上一段时间就会去互市交易市场巡视,顺便检查一番守军的战备情况。 我早就听说过互市,一直没有机会去看看,现在有机会可以去看看我很高兴,但是又有些担心阿宝,便问道:“阿宝还小,可以带着他吗?”“你放心阿宝的身体壮着呢,我们到时侯多带些伺候的人,随行的有大夫,你放宽心。”我一想也是阿宝的身体一向强壮,难得有个头疼脑热。我来了兴趣,就问他要去哪些地方,要准备些什么东西,陈协见我有兴趣一一给我解释,还讲了许多他出门时候的趣事,那一天我的心情很好,晚饭的时候还多吃了半碗饭,陈协见了很高心。 三天后,陈协带着我和阿宝以及一队随从上路了,刚出城的时候我抱着阿宝带着玉蝶坐在马车里,没多久阿宝就腻了,恰好陈协纵马跑到我车旁,隔着窗户问我要不要骑马,我掀开窗帘,看到他的身边有一匹高头大马,这马一身棕红色的长鬃油光滑亮,看着就招人喜欢,好久没有骑马了我不禁心痒难耐,阿宝大叫着要父王,陈协笑着将他接了过去,用自己的披风裹住放在身前,阿宝从披风里露出小脑袋好奇奇地四下打量,我叫停了马车,带上帷帽,下了车飞身跃上马背纵马扬鞭,策马飞驰起来,不一会就离开了大队人马,带着凉意的风从我的耳边呼呼掠过,路边的树木飞快地后退着,我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一刻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感觉……我没再扬鞭策马,任由马儿渐跑减慢,最后停在路边悠闲地吃着碧嫩的青草,我看着远方的山峦树木,等着后面的大队人马,不一会,一阵马蹄声传来,我转过头去,只见陈协带着一小队人马跑了过来。 他见我停在路边,放缓了马速不一会就停在了我的身边,他的身前鼓囊囊的一大块,拉开披风,阿宝的小脑袋露了出来,他见了我大叫着:“娘……娘……骑……骑……马马”我笑着回应道:“阿宝骑马马高不高兴?”阿宝拍着小手笑着说:“骑马马,骑马马”陈协笑着说道:“我们先走一步,前面有的镇子上有家饭馆,那里的野味做的不错,我领你去尝尝。”我回头看看,他的身后有十几骑人马,除了和我一样带着帷帽的玉蝶,其余的都是陈协的贴身侍卫。我点了点头,陈协用披风遮住阿宝,我们一起催马前行。 跑起来才知道,前面的镇子其实离得很远,我们一直跑到近晌午才到了一个不大的镇子,这个镇子背靠着高山密林,镇子前有一条蜿蜒的河流,河水清且浅,水面上有一座木桥,不过我们都没有从桥上过,纵马趟过小溪,就上了一条石板路,立即响起滴滴答答的马蹄声,这个镇子并不大,我们沿着石板路一路走去,两边是商铺饭馆,走到路的尽头,是一家不起眼的小饭馆,说是饭馆却没有招牌,只在竹篱笆上挑了一个酒幡,院子里是几间茅草屋,当中一座凉亭,我们下了马,将马拴在门口的石槽边,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一个身形魁梧的大汉正背对着我们蹲在那里呛喨喨地磨着刀,陈协高声叫道:“老曹,老曹”,那汉子转过头来,一张漆黑的面庞,满脸的络腮胡,一双明亮的豹子眼,满脸的横肉,他握着一把尖刀站起身来,看那身高得有八尺开外,加上健壮的身躯,看上去就像一尊门神。 第五十九章 那汉子见是陈协,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是你啊”他一挥手,寒光一闪他手中的那把尖刀已经插到一扇门板上,那门板上已经插着大大小小几把明晃晃的刀。老曹走了过来在陈协的肩膀上一拍,哈哈大笑:“你今天好口福,我刚从山上打了猎回来”这时我才看见不远处的一张条桌上摆着一些剥了皮的动物,陈协也笑了:“我今天果然有口福,不过我也带了几坛子好酒过来,咱们等会痛饮几杯”他说着将抱在怀里的阿宝露出来,阿宝睁大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看着老曹,“老曹这是我儿子”说着他又冲我招招手,我走上前去,“这是我夫人”,我已经脱下了帷帽,老曹在我的脸上扫了一眼,抱了抱拳“嫂子”然后伸手去抱阿宝,阿宝并不怕他,被他抱在怀中之后突然伸手去抓老曹的胡子,老曹出其不意被他抓个正着,他哈哈大笑“好小子,好快的手”他伸出手在阿宝的身上摸了摸咂了咂嘴:“这可是一块练武的好材料”。陈协笑道:“你要是不嫌弃,将来给你做个徒弟”老曹点了点头“过两年我去找你”。 又寒暄了几句,老曹把我们让到凉亭里,亭子里摆着一张桌子四张条凳,很简朴不过看着倒干净。老曹冲着屋子喊了声:“二子,上茶。”不一会,一个瘦小的男孩一手提着个茶壶,另一只手端着几个茶碗走了出来,那孩子皮肤白皙,尖尖的下巴,一双细细的凤眼,四下打量着我们,老曹一巴掌打在那孩子的后脑勺:“看啥看,赶紧倒茶!”那孩子翻了翻眼睛撅着嘴,将茶碗摆上倒了茶水。老曹说道:“我去收拾收拾,你们慢慢聊”说完拎着那孩子的衣领去忙乎了。 陈协这才和我聊起老曹,他第一次遇见老曹,是在这镇子的后山上,当时他遇到刺客,一路逃到山上,他的身边只剩下李墨一个人了,正好遇到了正在打猎的老曹,是老曹杀退了刺客救了他,之后他留在老曹家住了一夜,两人聊了一宿,彼此投机就做了朋友。后来每次路过这里,他总是来找老曹喝酒。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老曹整治了一桌酒席,他和陈协还有后来赶来的李墨三人围着桌子痛饮起来,二子带着我和玉蝶在屋子里用饭,之后赶来的侍卫们被安排在镇子上的一家饭馆里。二子不怎么说话,只顾着低头吃饭,老曹果然烧的一手好菜,我和玉蝶都吃了很多,阿宝吃了小半碗饭就睡着了,赶了一上午的路,他也累了。我们吃完饭陈协他们还在喝酒。二子坐在门槛上望着凉亭,我走过去想和他聊聊天,谁知道我刚开口,他冲我翻了翻眼睛,抬腿走了,我有些莫名奇妙。 凉亭上陈协和老曹还在推杯换盏,不时地说着什么,陈协笑的很开心,难得见到他有那么轻松的时候。等阿宝一觉睡醒,他们才结束,侍卫们都已经吃饱喝足,马儿也已经喂过了。我们继续赶路,老曹送我们到镇子外,和我们挥手告别。下午我们都没有骑马,陈协也和我们一起挤在马车上,他在车上小憩了片刻,醒来后就一直逗阿宝玩,晚饭我们是在路上简单地吃了些干粮,吃完了就继续走,直到月亮高高升起的时候,我们才到达一处驿馆。 之后的日子乏善可陈,我们这一行有百十来号人穿的都是便装,一路扮作商队往前走,晓行夜宿又走了十几天,终于走到了草原的边界,看到草原就离互市的地方不远了。天色已晚,我们在一块靠近溪流的空地上安营扎寨,空地的东南角已经有人早我们一步扎寨了,一群人正围在篝火旁吃吃喝喝。好在空地够大,于是我们在西北角扎下帐篷。当我们正忙着埋锅做饭的时候,一个青年男子带着两个随从过来打招呼,那男子看着大概二十岁左右,剑眉星目,高鼻阔口,气宇轩昂,身后的两个随从都是膀阔腰圆,一看就是身怀武艺的样子。陈协上前冲那男子拱了拱手,男子自我介绍自己姓梁,是过路的行商,陈协说自己姓陈,也是商人,于是那男子便热情地邀请陈协过去小酌两杯,陈协推脱不得,便和我打了声招呼带着李墨和另一个侍卫过去了。 等我们吃过饭,我都准备睡下了,陈协才回来,我听到他站在帐篷外吩咐李墨夜里注意戒备,他掀帘子进来,见我还没有睡,走过来拥抱着我,我闻到他身上一股酒气,看样子没少喝,我问他:“这些人有危险吗?”陈协点点头:“有四十多人个个都是壮汉,领头的这人看谈吐举止都不像是普通人,我还没有摸清楚他们的底细,今晚还是小心为是,不过你放心有我护着,你安全的很”我自然相信他的话,又聊了两句,我们就歇下了,一夜平安无事。 第六十章 一夜平安无事,我醒来的时候陈协已经起床了,我穿好衣服,略微收拾了一下,就走出了帐篷,玉蝶带着阿宝睡在隔壁的帐篷里,这时候阿宝应该快醒了我打算过去看一看,谁知我刚走出帐篷就看见陈协和那位姓梁的商人站在一起正聊着什么。两人听见动静一起向我望过来,我没有料到会有外人在所以也没有带帷帽,陈协冲那男子介绍:“这是我妻子”那男子冲我抱了抱拳:“嫂夫人好”我浅浅行了一礼,并没有开口,他的目光在我身上一扫而过,他的眼眸中带着一抹宝石蓝,细看之下我才发现虽然他的皮肤白皙但是他的鼻梁比一般的汉人较为高耸,我心里暗自诧异却没有继续打量他。这时玉蝶领着阿宝从他们住的帐篷走了出来,阿宝看见我飞快地跑了过来抱住我:“娘亲,抱抱。”我微笑着弯下腰去抱他,那梁姓男子冲陈协告辞走了,陈协拥着我和阿宝回了帐篷。 进了帐篷,我问陈协:“你们在聊什么呢?我看那梁公子不像是汉人。”“是啊,昨晚天黑看的不清楚,今早仔细看了才发觉,不过听他说他的父亲是汉族人因故流落到塞外,后来娶了胡人女子为妻,就一直留在了塞外,他现在拉了一支商队,听说生意都做到梁国去了。”我将阿宝放了下来:“你相信他的话吗?”不信,我觉的这人不像是商贾,不过他的城府很深,我一时还摸不透。”我点了点头。 吃过早饭不久,我们就动身了,陈协说我们已经离互市的地方不远了不必赶得太急,那位梁公子也是去互市,于是一路上我们就跟在他们队伍的后面。申时初,我们终于到达了互市地点。明天是互市开市的日子,今天各路的商队差不多都已经到齐了,此时草原上已经扎下了无数的帐篷,到处人头攒动人声鼎沸,有许多燕国士卒来往其间在维持秩序。由于人太多,很快我们就和梁公子的人分开了,李墨带了几个人四处查看了一番,在外围挑了个地方安营扎寨。 这么多人聚在一起都要吃饭的,于是在驻扎地的中央出现了售卖各种美食的摊点,陈协决定带着我和阿宝去一饱口福,于是我们就带着十几个人去逛小吃摊子,也许是大家一路上吃够了干粮,都想出来换换口味,所以这些小吃摊子的生意都很火热,我留神看了一下不仅有汤饼元宵各式糕点,还有烤制的各种肉类,陈协捡干净的给我买了几样,口味都挺不错的,就连阿宝也吃了两串烤羊肉。 逛了一会阿宝就睏了,我们就往回走,忽然玉蝶在后面拉了拉我的衣襟,我回过头去,只见玉蝶冲着不远处指了指,恰巧陈协转过头来看我,只见不远处的一座帐篷边有两个人站在那里说话,虽然隔得有些远,但是接着火把的亮光还是能看清那两个人,一个是萧道宏一个是我们昨天遇到的梁公子。陈协看到萧道宏面色一变叫了李墨去探查,然后拉着我快步离开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陈协带了我去市场,互市的市场离我们住的地方大约有二三里路,是一个个用大栅栏圈起来的空地,每个栅栏里售卖不同的货物。陈协买了几张皮子说是给我做衣裳,一张张都是上好的雪狐皮子,雪白的皮子油光水滑一根杂毛也没有,放到阳光下散发着银光,我这见惯了好东西的人看了都爱不释手。卖皮子的是一个深目高鼻的胡人,他用不太流利的汉语加上手势和李墨讨价还价,我们正看的有趣呢有人走过来和我们打招呼,扭过头看去正是那位梁公子,只见他用流利的胡语和那胡人说了几句,然后告诉我们这些皮子一共收五十两黄金,这价格大大低于我们的预期,李墨照价付了钱,陈协笑着冲梁公子拱了拱手:“多谢梁兄帮忙,等会我做东去曲阳城里小酌几杯可否?”那梁公子笑道:“昨日和陈兄相谈颇为投机,正想着找个机会再好好畅谈一番,既然陈兄有空在下自当奉陪。”两人约好了时间地点,梁公子就先行离去了。我们接着又去买了两张波斯毛毯、椰枣、陈协又替我挑了一小袋各色宝石准备拿回去打首饰。 曲阳城在市场东南方大约三十里地,陈协抱着阿宝,带着我、玉蝶、李墨以及十几个侍卫赶去赴约,我们到达约定的酒楼时,那位梁公子已经到了,远远地隔着窗户就可以看到他正坐在那里喝茶,不过他并不是一个人,一个胖子站在他身边俨然正是萧道宏。陈协皱了皱眉回过身来说道:“阿弥,你和李墨去张将军那里等我”我点了点头,陈协又交代了李墨几句,将阿宝交给李墨,便带着几名侍卫进了酒楼。李墨领着我们剩下的人沿着大街往前走了不远,就看见到一所大宅子,门口守门的汉子见了李墨赶紧上来问好,李墨下了马和他说了几句,他飞快地跑进去禀报。 第六十一章 不大一会门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三十来岁身穿软甲的男子走了出来,那男子见了李墨冲着他当胸就是一拳,大声说道:“好小子,我们好久不见了,你怎么来了?”李墨咧着嘴回答道:“我和殿下出来巡边路过你这里。”那男子连忙向李墨的身后看,“殿下在那里呢?”“殿下去会个人,会完了就过来,这是杭夫人,在你这里歇息等候殿下,这是小殿下。”那男子冲我抱了抱拳:“在下是曲阳城守将张弛,见过夫人。”他说完伸头瞅了瞅我怀里的阿宝,阿宝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他冲着阿宝笑了笑。然后将我让进府中,进了府张弛命令一个仆妇领了我去内院,到了内院,早有一位女眷带着几个丫鬟等在内院门前,见了我,那女子矮身行了一礼自我介绍道:“奴家刘氏,是守将张弛之妻,见过夫人。”我笑着和她寒暄几句,就跟着她进了屋子。 那天我们留宿在曲阳城里,直到夜深我才见到陈协,他的脸色有些难看,身上一股浓烈的酒味,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看的我心里发毛,我问送他回来的李墨怎么回事,李墨轻声地告诉我,陈协下午回来就不太高兴,晚上张弛安排了酒宴,他喝了许多的酒……我打发走了李墨,让玉蝶抱着已经睡熟了的阿宝去了隔壁的房间。我去淘了毛巾过来替陈协擦了把脸,将他扶到床上,替他脱去外衣和靴子,他却不想老老实实地睡觉,一把将我抱在怀里。 我挣扎了几下没挣开,他却越搂越紧嘴里叫嚷着:“阿弥,阿弥,别走!别离开我!”我越是挣扎他叫声越是凄惨,我吓得赶紧不再挣扎,他一翻身将我压在身底,疯狂地在我的脸上胡乱亲吻着。想着平常那么温文尔雅进退有度的一个人此时如此的慌乱失措,我不由替他叹息。我镇定下来抬起手慢慢地抚摸着他的脸庞,他的动作一缓,我继续慢慢地抚摸他,他的动作不再强烈,渐渐地停了下来,最终将脑袋放在我的肩膀上,不一会泪水浸湿了我的肩头,我心中猛地一震,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陈协流泪,不知怎的我心里酸酸的。我就这样默不作声任由他抱着,过了好久,以至于我迷迷糊糊快要睡去了,陈协轻轻翻身睡到了一边去,我侧过身去看着他,他的眉头紧皱,脸上有痛苦的表情,想来是醉酒加上情绪激动引起了头疼,我坐起身来,倚在床头上,将两只手放在他的太阳穴上慢慢地揉动,过了一会他的眉头舒展开来,脸色也好看多了,我附在他的耳边轻声对他说:“你休息一会,我去给你端碗醒酒汤来”他没有做声,我伸手拉过薄被盖在他的身上,起身离去。 我走出屋子,立即有丫鬟上来伺候,我让她带我去厨房,我亲自动手做了一碗醒酒汤,放在托盘上端回了屋子,陈协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脸色倒是好看多了。我走上前去扶着他坐起来,喂他喝下了醒酒汤,又拿了帕子给他擦了擦嘴,我端着碗刚想起身,陈协伸手将我抓住:“阿弥,自小朝中大臣都夸我沉稳,遇到再大的事情我也不会慌张失措,可是,唯有遇到你,遇到有关你的事情我就会手足无措,患得患失。阿弥,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我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垂头不语,过了好一会,他松开了手,我抬眼看去,他双目紧闭呼吸平稳,已经是睡着了,我站起身来走到桌子边坐了下来。 他今天去见梁公子时恰好遇到了萧道宏,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那个萧道宏难道是跟着我们来的,是他发现了什么吗?今日天色已晚,待到明日找李墨打听打听。想到这里我放下心来,忙碌了一天我感到十分的疲倦,便睡到了窗前的软塌上去了。虽然很累但是却睡不沉,一直迷迷糊糊的,半夜的时候,陈协嘟嘟囔囔地说口渴,我又起身喂了他一碗凉茶,他才安静地睡去了,我回到榻上却又睡不着,翻来覆去的一直到天色拂晓才沉沉睡去。等我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大亮,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睡回床上去了,床上只有我自己陈协已经不在了,想来是他醒来将我抱过来的,我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自己穿好了衣裳,外面时候的丫鬟听到动静进来服侍我洗漱。 我将自己收拾好,去了隔壁的房间,阿宝已经醒来,这时候正坐在凳子上,玉蝶正端了一碗肉粥在喂他吃饭,阿宝见我进来笑眯眯地叫了声娘,我笑着走了过去,拿帕子替他擦了擦嘴,玉蝶说陈协来看过了阿宝才走,走之前嘱咐她不要打扰我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