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资本家》 第三百一十三章 必回头客栈 到了第二日,天尚未大亮,一行人已经起程朝泉州而去。 小四百里路走了三天方至! 泉州有个全福建乃至全大明最大的码头,东洋、南洋、西洋人都把各国的货物往这里运,就连海盗劫的脏物想要脱手,也往这里运。 所以,泉州也是全福建乃至整个大明的走私品集散地!胡人的东西送到这里,流往整个大明。大明的东西集中到这里,流往东洋、南洋以及西洋。 这里的商人很多,其中有一部分是有当官的在背后撑腰!这些人手中都有堪合,驿站也就住得满满的! 冯江亭的堪合,在河南地界威力巨大,想驱赶驿站里的人就驱赶驿站里的人。出了河南地界,威力就没有那么大了。 给面子人家还当你是按察使,不给面子,你还没有人家本地的县令面子大。 尤其是到了数千里之外的泉州,你若是还想凭借河南按察使的身份驱赶驿站里的人,简直是痴人做梦。 再说,就是福建的提刑按察使亲自,也不敢驱赶驿站里的人。因为谁也不知住在驿站里的人,是哪个高官巨宦家的亲戚,一个驱赶不对,前途尽毁! 在福州时,冯江亭他们都是尝过苦头的,身为按察使,却只能住中等房,其它官吏更是得挤通铺,车夫兵卒们更得到院子里打地铺。 因此,到了泉州,众人不再直奔驿站而去,而是凭借方献武的火牌,把兵卒车夫乃至货物全都安排进了卫所暂住。 至于随行的官吏,李飞白包了间上好的客栈,将人全都带进去住。虽说花费不菲,但也得到官吏们的一致夸赞。 李飞白打着哈哈,一边说着“这是应该的,诸位大人不用客气”,一边领着秦猛跟诸官吏告辞,出了客栈。 他没办法不赶快出客栈,虽说冯江亭只是跟他说了一次,到了泉州赶快去跟约克碰面,交接完玉米之后,马上离开泉州回河南! 但,冯江亭每次看他时的故作镇定但又掩饰不住的焦虑神情,让他不得不赶紧去找约克。 约克就是纳夫的那个朋友,两人约好在必回头客栈见面。 必回头,如此老土的一个名字,一听就是家破败的小客栈。 事实也正是如此! 李飞白从中午打听到接近黄昏,才在城外的犄角旯旮里找到必回头客栈。客栈如何破败毋需过多形容,仅是门前挑得那面残破不堪的幌子就知这家客栈即将维持不下去。 已快到饭点,客栈前边的酒馆里却空无一日。伙计趴在一张油污的木头桌上昏沉欲睡,掌柜的则坐在柜台后无聊的想练一招空手捉苍蝇的绝技。 李飞白与秦猛一进屋,掌柜的精神为之一震,不再去练绝技,而是拿起一本破帐本去砸伙计,嘴上笑道:“两位客官请!” 破帐本不偏不斜正好砸中伙计的脑袋! 伙计正单手支着脑袋假寐,脑袋直接被砸得脱手碰到桌面,有如遭到迎头棒喝,整个人一下清醒! 他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拿起油污的抹布往肩头一搭,快步迎到门口,道:“两位客官里边请!” 把李飞白与秦猛迎到一张桌前,见二人只是站在桌前并不坐,知是嫌弃凳子脏,取下脏抹步在凳子上使劲的擦了擦,道:“两位客人请坐!” 李飞白与秦猛也不是多讲究的人,见伙计如此殷勤,也就坐了下去。 伙计道:“二位吃些什么?”接着便像说相声那般,报起了菜名,一长串字念下来,不带磕巴的。 李飞白再不讲究,看看客栈的环境也没什么食欲,道:“我们不吃饭,就是想跟你们打听个人!” 伙计唱道:“两位客官不吃饭,就是打听个人!” 眼瞧好不容易就要开张,满脸堆笑的掌柜听了这话,脸不由拉了下来,继续练空手抓苍蝇的绝技,嘴上不疼不痒的道:“本店只做吃喝睡觉的买卖,不管打听!” 李飞白也不多话,从怀里掏出一粒大约五钱的散碎银子,扔到桌上道:“这样呢?” 掌柜的两眼一亮,飞一般的奔了过来,将那五钱散碎银子宝贝似的抓入手中,举到唇边咬了咬。见银不假,笑道:“大爷要问什么?小的保管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飞白道:“你店里可住有一位名叫约克的人?” 伙计当即道:“没有住!” 掌柜抬腿就是一脚,喝道:“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伙计被踹得踉跄后退两步,稳住身子道:“是没有这号人吗?” 掌柜的道:“怎么没有?不就是住在咱们店里,已欠了五两银子,整日吹嘘自己是做大生意的,这笔买卖最少能赚数万两银子。却租了西大库几个大粮仓,里边堆满马吃牛嚼的饲料,已欠西大库一百两银子的那个白皮猪!” 伙计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是那个长得白里透红,胖乎乎圆滚滚,走起路来像猪拱食的白皮猪啊!” 顿了一下,又对李飞白道:“你直接说你找的人是白皮猪,我不一下就知道是谁。你偏说叫什么约克,一下竟没想起来是谁!” 李飞白暗叹一声:“这家店的生意如此破败,不是没有原因的!”不过,两人尖酸刻薄的一番言语,也让他确认约克就在这里住! 道:“约克人呢?若在店里,把他请出来!”所以没说“带我去找他”,从吃饭的地方就能看出,睡觉的地方只怕连猪窝都不如,实在没有勇气。 掌柜的眼珠子一转,道:“你是来找他讨债的?” 李飞白摇了摇头。 掌柜的道:“这么说你跟他是朋友?” 李飞白道:“算是吧!” 掌柜的大喜,道:“你看能不能帮他把帐给先结了?” 李飞白算是瞧明白了,今天自己若不替约克把帐结了,对方是不打算去叫人的。他不愿耽误时间,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扔了过来,道:“去把他给我请出来!” 掌柜的接了银子赶快塞入怀中,好像是怕李飞白再抢回去似的,道:“请不出来!” 李飞白还道约克遭遇到什么不测,脑袋嗡的一声响。 难道约克死了,玉米怎么办?除非能找到西库存放玉米的收据文书,不然无凭无据的如何把玉米提取出来?如此重要的东西,价值数万两银子,天晓得约克藏在什么地方。 他抱着一丝侥幸,道:“为什么请不出来!” 掌柜的笑道:“这白皮猪一大早就出去闲逛,说什么去城门口等他的贵人前来!还说他的贵人来了,马上就会给他三万五万两银子!见过吹牛的,没见过这么吹牛的,就他那一点饲料,也值个三万五万两银子?你说是不是……” 李飞白暗骂一声:“差点被你个老小子吓死!”不想再听掌柜的在那啰嗦,对秦猛道:“我们走!” 第三百一十四章 一个浮夸的儒生 出了“必回头”的门,秦猛问道:“我们现在去哪?” 依李飞白的意思,本来是想去城门口找约克的。不过想了想,约克说要去城门口等他,恐怕是不愿听掌柜的唠叨,所以找了个借口躲出去了。 不然,当初进泉州城时,他骑在马上,既使一时卖眼没看到约克,约克也应该看到他的。 他转身回头,又进了客栈的门。 掌柜的见李飞白去而复返,还道李飞白出门后悔了,要来讨那五两五钱银子,紧张兮兮的问道:“公子还有何事?” 李飞白道:“约克是否每日都回来睡觉?” 掌柜的道:“每日都回来。” 李飞白道:“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掌柜的道:“也没个准点。有时候天擦黑就回来,有时候深更半夜才回来。” 李飞白问了等于没问,转身又出了客栈,对秦猛道:“咱们先去吃饭!” 二人进了城,找了家看上去人不少,环境也干净的酒楼走了进去。进去就看到窗口坐着一个人,身上衣服缀满饰物,有金有玉有铜有铁,烛光下烁烁发光。头上还顶了个纸糊的高帽,上边写满了字。 字有大有小,大的是诸如“格物通天大博士”“学而不厌,诲人不倦”,小的如“以身为本,修身立本,立本安身,明哲保身,身尊则道尊”。 李飞白瞧着这人的打扮,估摸着牛鬼蛇神带得高帽也就这样了,怎么这时候也有牛鬼蛇神? 那人一动筷子,身上的饰物互相撞击,丁丁当当,惹得周围食客纷纷侧目,瞧着眼前稀奇。那人却毫在不意别人的目光,自顾无人的吃饭喝酒。 李飞白两个,在小二的引领之下,挨着那人的桌子走到另一张桌子坐下。 李飞白点过饭菜,又要了酒,抬头正好看到那人的面容。这不就是王守仁的弟子王艮吗?记得在济源见王艮时,王艮明明是温良恭俭让的谦谦君子吗,穿得那叫一个正版儒生,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浮夸! 所以,他不敢确认,还以为碰到一个长得像王艮,又读书读成神经病的货色。 可他越看越觉得那人是王艮,忍不住站起身来,走到那人面前,行礼道:“敢问,可是王艮王大哥?” 王艮一边吃饭喝酒,一边还在翻动书籍,摇头晃脑的轻轻诵念。听到有人跟他说话,抬起头道:“你是……” 才说出两个字来,已认出李飞白来,大喜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李兄弟,你怎么也来泉州了?快坐,快请坐,小二,再上几个好菜来!” 李飞白连忙打住,道:“大哥不用客气,我已点过饭菜!” 王艮道:“那就一桌吃!” 李飞白连忙同意,招呼秦猛过来坐,然后问道:“大哥没跟王大人回绍兴?怎么来到了这里?” 王艮摇头道:“半道上分手的。老师念我许久没有回家,让我回家看看。我回家也没事干,就想着把老师的心学传遍天下,就一路向东来到这里。” 李飞白道:“那大哥为何如此打扮,我差点没认出你来!” 王艮道:“心虚呗!说到底还是不自信,怕别人小瞧了我!” 他笑了笑,道:“兄弟,你可能不知道,我第一次见老师时,也是这副打扮。那时,我自认学富五车,论学问天下没有人能胜得过我。可是听说绍兴有个王守仁的学问才厉害呢,独自创立了心学,已有圣人之相。 “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我哪能服气,就打定主意去会会他。行了千余里,方到了绍兴,这时我又不知该不该去见他。兄弟,你猜是为什么?” 李飞白心想:“王艮摆王守仁为师,也就是近两年的事,当时王守仁已是巡抚,又刚刚以一己之力平了宁王的叛乱,名声一时大噪。而王艮那时除了有点学问,一句名声也没有。” 他道:“你胆怯了!” 王艮道:“兄弟真聪明也,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那时我确实胆怯了。老师是什么人物,我又算得了什么,就这么冒冒失失的去见,人家怎会见我,又如何比试学问。所以,我以这样一副打扮,直奔老师府上而去,一路上百姓追随,甚是气派。” 李飞白道:“王伯见你没有!” 王艮道:“当然见了,还留我吃了顿饭。席间,我唇枪舌箭,恨不得马上把自己的学问全显摆出来。谁知,老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往往就把我驳得哑口无言。我这才知道,老师的学问就像十五的月亮那样皓洁,而我不过是萤火虫罢了,当即拜了师父。 “我在老师那里日夜学习,自认已得老师九分真传,发誓要将老师的学问传播开来。之前数月进展的很是顺利,无论到哪,都受到应有礼遇。可是数天前,仅在福州书院授了半天课,竟把提刑按察使赶了出来。我想这一定是我名声不够大,才被按察使如此作贱,连累师父的名声也跟着受损,一时又穿起这套衣服,赶制了一顶高帽,为的就是没人敢在小瞧我!” 李飞白吐了吐舌头,暗道一声:“原来是我把你害成这样的,若你从今往后都如此招摇过市,岂不是全是我的罪过?” 他想了想道:“大哥,小弟说句不该说的话,你觉得两年前,你去见如日中天的王伯,他是因你这身行头才见你的吗?” 王艮想了想,道:“恐怕不是!”顿了一下又道:“老师有教无类,我就是平常打扮,他也是会见我的!” 李飞白道:“大哥觉得,按察使只让你授半天课,是因为你没穿这套衣服吗?” 王艮摇了摇头,道:“他骂我出身贫贱,根本没有学问,就是个骗子!” 李飞白道:“所以说,他赶你走,并非不是你学问不深,名声不大,而是芥蒂你的出身。我听王伯讲心学,主要是讲要听从自己的良心。大哥,你问问自己的良心,真的要靠这样的穿戴去传播老师的学问吗?” 王艮拱了拱手,道:“听老弟一席话,大有豁然开朗之感。这样,回去我就把这身衣服换掉。” 他叹了一口气又道:“我本以为尽得老师真传,却还没老弟明白,看来还得去追随老师数年,才能去传播老师的学问!” 李飞白道:“大哥这就要去绍兴?” 王艮摇头道:“不急!泉州知府何之泉很膜拜老师的心学,留我在这里讲几天,等讲完了再走。”又道,“对了,兄弟,你来泉州干什么?” 李飞白道:“来这里采办点货物!大概也会停留数日,有几会咱兄弟俩还得多坐坐,这一别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面。” 心里却盘算开来,无论如何,都得找个机会,在泉州书院里讲一下行赚钱的三百六十种方法,赚几个读书人回去! 王艮点头称是。 三人推杯换盏,喝了大概一个多时辰。 王艮尽兴而去,李飞白与秦猛,趁着城门尚未关闭,出城再次来到“必回头”客栈! 第三百一十五章 太不讲究 客栈里黑灯瞎火的,也不知是情知不会来客人,掌柜的已与伙计早早睡去,还是为了省点灯油钱竟不点灯。 不管基于哪个原因,都证明“必回头”客栈离关门大吉已不远了! 李飞白扣了数下门,掌柜的语带喜悦的道:“来了,来了!客官是吃饭还是住店?” 说话屋里亮起火光,掌柜的拖着屐开了门。看到敲门的是李飞白,他满是笑容的脸僵在那里,颇为不快的道:“怎么又是你?” 李飞白道:“约克回来了吗?” 掌柜的道:“回不来了!” 李飞白一怔,忙道:“出了什么事?” 掌柜的道:“我听人说,他下午喝了许多酒,也不知因为什么,跟别人起了争执,拿起酒坛就砸在那人的脑袋上,当众开了瓢。这个白皮猪,也不看看在什么地方,竟敢动手打咱们的人……” 李飞白见他又开启唠叨模式,打断道:“人有事没事?” 掌柜的道:“哪个?” 李飞白道:“当然是开了瓢的!” 掌柜的道:“哦,那人没事,只是脑袋上留下个寸许的伤口,没有半年是长不好了。” 李飞白长舒一口气,只要人没事就好,不然约克惹下人命案子,说不定就会影响到玉米。他接着问道,“约克现在在哪?” 掌柜的道:“已被知府衙门的人带走了!” 李飞白得到这个重要信息之后,转身就走,迅速消失在掌柜的视野之外,进了城! 掌柜的懊悔不迭,顿足捶胸一脸的懊恼。 老子讲了这么多的话,废了这么多的口水,怎么也得打赏个一两半两的啊!就这么走了,也太不讲究了! 早知道,绝对应该先要银子,再回答问题。现在可好,这不是赔本的买卖! 李飞白回到住的地方,绝对已到亥时。以往这个时辰,冯江亭早就睡下,可是今天,冯江亭却拿着《三国志演义》,坐在自己的房间门口,借着窗户台上不断摇曳的烛火,正聚精会神的看着。 李飞白知道,冯江亭这是不放心,坐在这里等他。不然,看书完全可以在屋里看,灯火足还有蚊帐隔蚊,强过坐在门口喂蚊子百倍。 他上前行了个礼,低声道:“冯叔,还没睡呢?” 冯江亭抬起头,好像这才发现李飞白回来了,轻淡的道:“回来了!”一句没问事情可办好,眼睛里却闪过一丝期待。 李飞白笑道:“冯叔,我有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不知你想听哪个?” 冯江亭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你啊你啊,有消息就说呗,还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年青人就是没有个正形,爱玩!”顿了一下,又道:“那我就先听好消息吧!” 李飞白道:“我找到约克了!” 冯江亭按住心头喜悦! 找到约克意味着什么?他十分的清楚!玉米有着落了,只需交割一下,很快便能打道回府。他十分想欢呼雀跃,可他强忍着。他是个官,还是个长辈,不能在年轻人面前没有正形。 他道:“那坏消息是什么?” 李飞白道:“今天下午,他跟人起了争执,拿酒坛给人开了瓢,他自己则被知府衙门的人给带走了!” 冯江亭眉头不由皱了皱,事情还是有了变化。不过转念一想,好事总会多磨,若是太过顺利,反而显得不太真实。 他道:“人伤的怎么样?” 李飞白道:“人倒没什么大事,脑袋上留下一道寸许的疤,估计在家将养几天也就好了!” 冯江亭皱起的眉头松了松!只要人没事就好,明天早上去跟知府打个商量,明天下午人应该就能放出来。 就算他这个外省的提刑按察使面子不够,不还有席书同呢? 虽说知府是四品,按察使佥事是五品,但佥事是上边来的官,又是奉按察使的命令下来的,这个面子不应该不给。 若一个知府连这点面子都不肯给,也不可能当上知府的。 既然不是什么大事,也就不用再操这份心,冯江亭道:“飞白,辛苦你了,去休息吧!”说完,打了个哈欠,把手上的书一合,道:“我也该去休息了!” 第二天早上,吃完了饭,席书同陪同冯江亭以及李飞白,一行人往知府衙门而去。 吃饭的时候,冯江亭已给席书同打过招呼,今天得去知府衙门一趟,从牢房里放一个人出来。 冯江亭脸上云淡风轻,话说的十分随意。 席书同问是什么人? 冯江亭说是下边人的一个朋友,又着重强调只是个小人物。 席书同又问犯了什么事? 冯江亭说是寻常的酒后闹事,打破了苦主的脑袋,不过人没事,最多也就是赔点钱的事! 席书同松了口气! 毕竟李飞白已跟自己的顶头上司闹得很僵,刘石湖让他跟过来,只怕是让他来做做样子的,若事情太大的话,他一出手不好跟刘石湖交待。 见只是酒后打架的小事,他当即打了包票。 一路上,冯江亭好吃好喝的招待,以三品之尊对他这个五品小官始终嘘寒问暖,这点小忙都不帮,也太说不过去了! 三人去知府衙门,又不是官方的视察,也不是正式的拜访,只是让知府从牢里放个人出来,也就没穿官服而是穿着常服。 到了衙门门口,门子见三人衣着不俗,一看就是富贵出身。还道是来打官司的,心中直乐以为今天又要大捞一笔。 他给门前站着的两个门子使了个眼色,不等三人走上门前,那两个门子把手中水火棍一拦,挡住去路。 而他神态倨傲的道:“你们是什么人,来知府衙门何事?” 见席书同伸手往怀里掏,他心中更乐,暗道:“呦呵,来了个懂规矩的,我还没暗示好处呢,就自动送上门来。” 席书同掏出来的却不是银子而是一方腰牌,道:“我是提刑按察司佥事,陪同河南提刑按察使以及济源县令幕友,有事要见你家大人!” 那门子倒抽一口凉气! 以前,也不是没有当官的来见知府,可什么时候也没直接穿着便服就来的啊。哪怕仅是某县的县令呢,也会乘坐马车在来的路上,已让随从前来照会。 若是省府来的上官,更是数天前便会传下消息,说某时某刻到知府衙门。知府会提前领着大小官吏,前往城外迎接! 虽说按察司的佥事仅有五品,没有他家老爷的四品大,可人家毕竟是省府来的上官,他家老爷就算不去城外迎接,最起码也得到衙门外迎接才对! 哪成想,佥事竟没派人提前通知,直接就杀到了衙门口。陪同的还有个提刑按察使,虽说是别省的按察使,可必定是按察使啊! 他庆幸自己没有摆出一副讨要银子的架式,不然今天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连忙道:“原来是上官驾到,小的给你请安了!” 说话间,一众门子跪下身磕头。 第三百一十六章 修路搭桥 席书同得到应有的尊敬,十分满意,道:“起来吧!” 那门子爬起来,道:“上官,里边请!”前边带路,把三人领到三堂休息,又吩咐下人奉上好茶点心,又道:“上官稍待,小的这就去请我家老爷!” 说罢,一溜小跑又往前而去。 泉州知府何之泉正在大堂上审案! 台下站着皂隶,跪着原告被告,双方激烈陈词,都说自己有理。 何之泉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却在头疼案上放着的两道要送往朝廷的单子。 两道单子是同样的内容,都是外番要进贡朝廷的贡单。 自打永乐帝命郑和七下西洋后,每年都有外番停泊泉州码头,要进贡朝廷。 说是进贡,其实大明的官员甚至百姓都明白,就是把大明当冤大头来要好处的。 这些外番进贡一两银子的东西,得到的回报往往是十倍乃至百倍,这等好事哪里去找?所以外番们乐此不疲,朝廷头疼不已,常常责令福建对这些外番甄别,免得外番一年改数个国名,重复进贡。 福建布政使又责令泉州知府进行甄别。 何之泉以前也没有为难过,反正一年有几个外番来进贡他心知肚明,想要胡编个国名来骗他,简直是做梦。 甭管你是从哪个国家来的,先到先验货,验完货去京城,一年一次,错过明年请早。本知府办事公平公正,童叟无欺。 今天所以为难,是因为这两张单子是同一个国家倭国的,又是在一天内同时送到的。唯一的区别是,一个是早上来的,一个是晚上来的。 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怎么会这么巧。 他多方打听才知道,倭国国王年幼,大夫把持国政。左京兆内艺兴遣僧宗设来贡,右京兆细川高也遣瑞佐及中国商人宋素卿来贡。 两个京兆所以同时遣使,一来是为了获得巨额回报。二来是因为谁能把贡品送到京城,等于得到大明的承认,权力自然巩固! 所以,这两个使团几乎同时出发,又同时抵达,瑞佐所率领的使团仅仅比僧宗设的晚了几个时辰! 按说,晚了就是晚了,别说晚几个时辰,就是晚一个时辰,一顿饭时间,一盏茶时间也是晚了! 只能算瑞佐倒霉,明年请早。 可事情偏偏就这么巧!他那天正好有事不在衙门,根本不知道僧宗设已把贡单送到衙门。而他返还衙门时,半道上又正好碰到宋素卿,非要拉着他喝酒! 宋素卿要请喝酒,何之泉是不好拒绝的。 宋素卿是沿海一带的首富!为何成为沿海一带的首富,是因为宋素卿发现一个赚钱的不二法门? 他发现,大明一两金子能兑十两银子,而倭国一两金子只能兑三两白银。他便从大明拉银子去日本,再换成黄金拉回来,虽说风险极大,又是海啸又是海盗的,可获利极丰,短短十数年就成了沿海一带首富。 如果宋素卿仅是沿海一带的首富,何之泉还是好拒绝吃请的,问题是宋素卿还是四大海盗头目之一。 关于宋素卿为何由商人变为海盗,众说纷芸,何之泉以为最靠谱的说法,应该是宋素卿为了独霸此门生意,不让别人染指,这才组建海盗,专门打击那些想做此门生意的人,好达到垄断的目的。 海盗那可是亡命之徒,惹得宋素卿兴起,安排几个杀手半路伏击,贵为知府也只能整日提心吊胆! 如果宋素卿仅是首富,又是海盗,何之泉狠下心来仍能拒绝吃请! 你不是首富吗?我派巡检司的人,整日查你的商铺,禁止你的船靠岸,我看你还如何首富法! 你不是海盗吗?我多派些人护卫,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问题是,宋素卿可是有飞鱼服的人!亦就是锦衣卫的人! 宋素卿的飞鱼服是怎么来的?那是花了一千两黄金从刘谨手上买来的。如今刘谨伏诛,宋素卿还是不是锦衣卫,谁也说不了! 毕竟,锦衣卫无孔不入,谁也不敢保证宋素卿如今已不是锦衣卫了。万一,人家宋素卿表面上是商人、海盗,背地里却是锦衣卫,那不是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吗? 所以,何之泉高高兴兴的答应了宋素卿的邀请,二人包下酒楼,叫来几个年轻漂亮的少女,喝起了花酒。 酒毕,宋素卿留下一个箱子,里边装了一千两黄金,以及瑞佐使团的贡单。 回到知府衙门,睡了一觉醒来,何之泉才看到僧宗设使团的贡单是早于瑞佐使团的贡单一步到达衙门,这怎能让他不头疼。 黄金已经收了,退回去着实不舍,简直比割肉还疼!况且,退回去宋素卿就收吗?你想干什么?又把宋素卿当做什么?你这是在拿人家玩?把人家当成软蛋随便欺负? 何之泉头疼的脑袋都要裂开了,可还是没有想到一点办法! 宋素卿不好得罪,僧宗设就好得罪了?这些倭国人,简直就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倭寇就是明证。万一因为这次不公,惹得僧宗设大怒,引起了乱子该如何收场! 头疼来头疼去,他终于下了决心。宋素卿是万万不能得罪的,只好得罪得罪僧宗设了。僧宗设再横,还敢在大明的地盘上横不成,反了他了,信不信老子带兵灭了他! 这时,背后立着的屏风后传来一阵低语:“大人,提刑按察使司的佥事到访,陪同的还有河南的提刑按察使,已被小的迎往三堂!” 何之泉轻轻哼了一声,以示知道了。 提刑按察司来人了,来的还是个佥事,那是不能怠慢的。提刑按察使大人也来了,更是不能怠慢,虽说是别省的提刑按察使,但谁又能保证今后用不到人家!万一哪一天人家升官了,直接调到京城进入六部或者来福建当上了布政使呢?所以还是事先修好路搭好桥为妙! 何况,人家还是有佥事陪着来的,可见刘石湖对此事十分重视。 他清咳一声,道:“鉴于案情重大,下次再审,退堂!”说吧,在皂隶的齐声吆喝声中,踱步转过屏风,走出后门,匆匆朝三堂而去! 未到三堂正门,他已爽朗的笑起声来,道:“上官亲自,下官有失远迎,恕罪恕罪!”说话间已进入堂门,撩起衣襟,作势就要给席书同、冯江亭两个下跪行礼。 席书同仅为五品,哪敢受何之泉一拜。冯江亭虽为三品,却是外省按察使,也不好受何之泉一拜。 两人同时上前,一把扶住何之泉。 第三百一十七章 按察司来人了 何之泉并非真拜,只是作作样子罢了,见二人来扶,顺势直起弯下的膝盖。 他冲冯江亭拱了拱手,道:“想必这位就是河南来的按察使大人,下官泉州知府何之泉,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冯江亭拱了拱手,道:“在下冯江亭!” 何之泉继续客气,道:“冯大人突然大驾鄙府,下官有失远迎,还忘大人恕罪!” 冯江亭道:“是我不请自来,还忘何大人不要见怪!” 何之泉与冯江亭客气了两句,转而又冲席书同道:“席大人,咱们两个许久没见,今天晚上小弟做东,请二位大人喝一杯如何?” 席书同道:“大人请喝酒,我哪敢不去!” 何之泉扭而对冯江亭道:“大人的意思呢?” 冯江亭道:“客随主便,一切听何大人的安排!” 何之泉道:“那好,咱们就这样说定了!”他把冯江亭与席书同往太师椅上让,又道,“二位大人前来,不知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小弟一定照办!” 冯江亭便给席书同使了个眼色,这里必竟是人家的地盘,自家人好说话。再说,他以三品之尊开口求一个四品知府,不能够! 席书同道:“一来,冯大人来泉州办事,不拜访拜访你这个地头蛇,恐怕事情会不顺利。二来,昨日冯大人所带来的商队中有一人的朋友,喝醉酒与人打架,把对方开了瓢。如今人已关入知府牢内,想请你网开一面,放了那人!” 何之泉道:“被打破头的人可有性命之忧!” 席书同道:“没有!” 何之泉笑道:“这个好办,我一会就吩咐人把他放了!” 冯江亭道:“那就谢谢何大人了。”顿了一下,又道,“需要赔那个被打破头的人多少银子,我们会一文不少送过来!” 何之泉佯装生气,道:“冯大人如此说,就是瞧不起小弟了。想那几两银子,小弟还是掏得起的!” 冯江亭道:“那多不好意思,让何大人破费了!” 说话间,三人在太师椅上落了座。 冯江亭悬起的心也终于落了地。 事情进展的不错!只要把约克从牢里放出来,然后拉了玉米就可离开泉州,一路上有席书同照应,很快就会离开福建地界。 他见李飞白尚站在旁边,多嘴道了句,“傻站在那里干什么?坐啊!” 李飞白这时也不想多事,毕竟有求于何之泉,何之泉不让他坐他也不好坐。听了冯江亭的话,他又不好不坐,只得挨着冯江亭坐下。 这个举动让何之泉吃了一惊。 本来,他还道李飞白是冯江亭的随从或者书僮,也就没瞧在眼里,更没有让李飞白就座的意思。这时见冯江亭竟让李飞白挨着自己坐,可见李飞白的身份不一般。 他指着李飞白问道:“未敢请教,这位小哥是……” 冯江亭道:“这位是我恩师的嫡孙,姓李名飞白,李飞白!”扭头,又对李飞白道,“飞白,还不赶快给何大人请安问好!” 李飞白起身拱手道:“何大人,小侄这厢有礼。此次小侄前来泉州想找点生意做,免不了还得来打搅大人,到时还请大人多多照应!” 何之泉一下怔住了,坐在那里完全没有反应。直到坐在其旁边的席书同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他才回过神来,连忙请李飞白入座,眼神却不由自主的把李飞白上下打量。 这就是本家特意六百里加急来信,让他想尽办法对付的那个李飞白!他看完那封信还奇怪呢?这个李飞白究竟是何方神圣,竟敢用言语威胁按察使大人,惹得按察使大人砸杯子骂人,原来他竟是冯按察使恩师的嫡孙。 冯按察使的这位恩师,指的肯定不是别人,而是点冯按察使为进士的恩师,如今肯定身居高位。也难怪这人出口威胁刘石湖,刘石湖却拿此人没有办法,只能暗生闷气,砸杯子骂人。 刘大人真的想对付眼前这个小子吗?肯定不是!不然,怎会派席书同亲自陪同前来泉州。 他对自己的本家还是十分了解的,小肚鸡肠,别人的恩惠记不到一点,别人无意的冒犯却能记一辈子。 事情的经过一定是这样的? 何之泉马上做了个还原。李飞白连按察使都敢威胁,进按察使司衙门时,肯定跟自己的本家发生了点小冲突。自己那本家气不过,于是想借他的手办仇! 我滴个乖乖,自己这个本家想干什么?朝廷大员家的嫡孙,由河南按察使亲自陪着,千里迢迢来到福建,口出狂言威胁本地按察使,本地按察使都不敢得罪,却让我去得罪? 是嫌我命太长,官帽戴得太稳,让我赶快去送死不成! 何之泉随即把本家千叮咛万嘱咐的事情抛之脑后,心中打定主意,一定要好好配合李飞白、冯江亭这行人,最好能搭上这条线,到时可就朝上有人好做官了。 二人又聊了几句闲话,看到一个门子正在外边如热锅上的蚂蚁朝堂里张望,一副想进来禀告事情又不敢禀告的样子。 何之泉不由怪这个门子没有眼色,没看到他正陪着河南来的提刑使以及上边来的佥事说话,何况旁边还有一个来头不得了的李公子,有什么事不能等会再说! 他给那个门子使了个眼色,让其先去一边待着! 那个门子却回了个眼色,告诉他要禀告的事情很急,一刻也不能耽搁! 何之泉心中纳闷,到底是什么事惹得门子如此,难道是上边又来人了?此次来得人比本省的佥事或者外省的提刑按察使更大? 想到这里,他不敢怠慢,抱了声歉,道:“小小衙门,地方不大,事却不少!三位少待,我去问问什么事,回来再给大人们赔罪!” 冯江亭只想捞出约克拉了玉米就走,不愿在福建多呆,道:“何大人忙的话,就指派个人跟我们去把人领出来,等有空了我们再来叨扰。” 何之泉眼瞧就要跟京城的大人物搭上线,如何肯错这这次机会,留道:“冯大人切不可如此说,传出去还道我姓何的目中无人,怠慢了别省来的按察使!再说,大人来一趟也不容易,不让下官尽地主之宜就是瞧不起下官!一切等吃完了饭再说,到时下官亲自陪着大人前去牢房把人放出来。” 话已说到这种地步,冯江亭也不好再说什么。 何之泉匆匆出了屋,问道:“何事?” 那门子道:“大人,请借一步说话!” 两人就往二堂的方向而去,等离三堂远了些,那个门子道:“大人,按察司来人了!” 何之泉心中一喜。看来一会得去查查黄历,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为什么喜事连连。问道:“来的是按察副使大人?竟或者是按察使亲自!” 说到这里,声音不由颤抖,若是刘石湖来了,可就太好了! 看来李飞白来头着实不小,就连刘石湖都追到了这里,正好冯江亭有事求着自己办,到时可在刘石湖的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不过也暗自怪门子,刘石湖跟里边那三位也都认识,席书同更是刘石湖的下属,有什么事直接在门口说就行,何必要神必兮兮的来到僻处说? 第三百一十八章 身份可疑 那门子一怔,不知为何大人会问是不是按察使大人亲自。 他连忙道:“来的不是按察使,来的是按察司衙门口的一个门子!” 何之泉的脸就不由沉了下去,恨不得一脚踢死眼前这个门子。 在他还不是知府时,跟按察司门口的门子称兄道弟,好的能穿一条裤子。可他成为知府后,就不愿跟按察司的门子称兄道弟,甚至不愿去按察司。 倒不是他不能“苟富贵,勿相忘”,着实受不了本家那张破嘴! 每次去按察司,本家都要让他请喝酒。 请喝酒没什么,他又不是掏不起那两个钱。 关键是每次喝酒,本家都要吹嘘一番,若不是他暗中使劲,知府的宝座哪能轮得到他何之泉坐。 好像,他何之泉所以能当上知府,不是因为十年寒窗高中进士,而是本家的能耐大。 你那么有能耐,你怎么不去当知府?为什么只能呆在按察司当个小小的门子班头? 不过,他不想把脸撕破,毕竟他偶尔还得去按察司,撕破脸皮恐怕以后的门不好进,也就嘘情假意的应和着。 但他又不想总是受此种屈辱,只能尽量不去按察司。 他虽不再去按察司,本家以及本家手下的诸门子们,有事没事总要来泉州麻烦他。 有的是做点小生意,为了免几个税钱。更多的是,也以为他能当上知府皆因他们的帮忙,来这里要吃要喝,临走还得打些秋风。 所以,他早已吩咐下去,如果按察司的门子再来,就说他不在,给三两五两银子,打发走就是! 今天,竟敢有人不把他的话当话! 自己在里边正陪贵客呢?竟敢把他叫出来,为的竟是按察司来的一个小小门子! 何之泉目露杀机,盯着把他叫出来的门子冷哼一声。 那门子心头一颤,道:“大人,我们绝对是按照你的命令执行的,可他说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跟你禀告,还说你若不见他,会后悔一辈子的。我们见他说的不似虚言,怕耽误了大人的大事,只好前来禀告!” 何之泉把杀意收了收,道:“他没说是什么事?” 那门子道:“没!”又道,“他说事关机密,只能告诉大人一人听!” 何之泉琢磨了一下,琢磨不出有什么事能让他后悔一辈子,道:“胆敢骗我,定不轻饶你们!” 那门子心里委屈万分,暗道:“骗你也是他骗你,我们哪敢骗你?今天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无端摊上这桩祸事!” 耳听何之泉又道:“人在哪里?” 那门子忙道:“人在二堂候着!” 何之泉就往二堂而去,那门子跟到月台前,不敢再跟,就在月台下候着。 何之泉腾腾上了月台,来到二堂前,抬腿走了进去。 从按察司来的门子连忙走上前去,磕头道:“小的陆安给大人请安!” 何之泉脚不停留,绕过门子来到一张太师椅上坐下,方道:“起来吧!” 他是认识陆安的,有时候跟本家喝酒,陆安也会跟陪,可见本家还是十分器重信任陆安的,接着又道:“有什么事说吧?” 陆安从地上爬起,上前两步,压低了嗓子道:“大人,今日是不是佥事席大人,陪着一位河南来的按察使以及一位姓李名飞白的人到访?” 何之泉的眉头不由皱了皱,自己这个本家真不让人省心,也太狂妄了!也不想想你是什么身份,人家李公子又是什么身份,难不成就因为人家李公子得罪了你,还真要拿鸡蛋往石头上碰不成?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身份! 写份信就得了,现在又派陆安来盯着,想干什么?是怕我不按你信上说的内容办,竟让陆安来逼着我干不成? 娘的,老子说什么也是四品的知府,还能受你们这些下贱之人摆布不成? 他不动声色,道:“没错,他们三个现在正在后边。” 陆安道:“大人千万不可上当,是假的!” 何之泉一愣,随即放声大笑。这些门子着实大胆,竟把他当傻子玩!什么是假的? 是有人把三人杀了,冒充他们三人的身份?简直是笑话,冯江亭与李飞白虽是头一次见,席书同却是老熟人,谁能冒充得了? 笑罢,他目露凶光,道:“你说谁是假的?是按察司的佥事是假的,还是别省来的指挥使是假的?” 陆安知道何之泉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连忙解释道:“这二位大人都是真的,那个李飞白的身份是假的?” 何之泉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听糊涂了,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安道:“大人是不是以为李飞白是京城某个高官巨宦家的子孙?” 何之泉点头道:“没错!” 陆安道:“李飞白根本不是京城某个高官巨宦家的子孙?他的真实身份是河南怀庆府下边,济源县的县令幕友,此次前来泉州,是拉了一百多车货物准备贩卖!” 何之泉摇头笑道:“你不是在说笑吧!” 陆安道:“小的受班头之令,跟了车队数天,今天找了个机会跟马夫们打听李飞白的来路,这才知道他不过是一个县令幕友罢了!而且小的害怕消息不准,接连打听数个马夫,人人都如此说,可见千真万确!” 既如此,看来李飞白确是县令幕友。 何之泉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道:“你为什么要跟着车队,打听李飞白的来路!” 陆安道:“那李飞白逼着我家班头给一个车夫下跪道歉,我家班头气不过,想给他点厉害瞧瞧。谁知他们去见按察使后,河南按察使介绍李飞白时,说是恩师的嫡孙。我家班头就不敢再想报仇的事,准备吃下这个哑巴亏。” 这些事信上没提,何之泉终于知道事情的始末,点了点头,道:“后来呢?” 陆安道:“后来,按察使想惩处一个百户,李飞白却百般阻挠,讽刺按察使的成就还不如那个百户。按察使气不过,非得要惩处那个百户,李飞白就口出狂言,威胁恐吓按察使。按察使鉴于李飞白那莫须有的京城高官巨宦子弟的身份,没敢怎么惩处那个百户,气得摔杯子并破口大骂。” 何之泉道:“这事我知道,后来呢?” 陆安道:“后来,我家班头越想越觉得李飞白的身份可疑!李飞白真若背景深厚,怎会不跟冯江亭同乘一辆车,而像个随从一样跟在车旁呢?李飞白真若背景深厚,怎会怀揣冯江亭的拜帖,那不是下人才干的事吗?李飞白真若背景深厚,又怎会替一个车夫出头。” 第三百一十九章 山不转水转 何之泉道:“所以你家班头派你打探他的真实身份!” 陆安道:“没错!” 何之泉默然,良久后道:“为什么冯江亭以三品按察使之尊,会编个谎话,替区区一个县令幕友遮掩身份?” 陆安十分爽快,道:“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按理,一个三品的按察使是不可能替一个无品的县令幕友遮掩身份,更不会搬出自己的恩师来! 何之泉思来想去,也不知冯江亭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为什么要骗刘石湖与他呢?又能从这里边得到什么好处! 按说,什么好处也骗不到,最多让刘石湖或者他误会了李飞白的身份,孝敬些银两?可,这样一来,事情若传出去,冯江亭岂不是要身败名裂。 一个人能当上按察使,十分的不容易,为了那几两银子,值吗? 肯定不值啊!身为按察使,想要银子方法多得是,哪个也别这种欺骗同僚的方法强上百倍!所以,冯江亭的目的肯定不是这个,那冯江亭的目的又是什么? 何之泉好不容易才不疼的脑袋又开始疼了起来! 他摇了摇头,要把这些念头驱散! 他想这些没用的东西干什么?反正只要明白一件事,如果刘石湖知道李飞白不是京城高官巨宦家的子孙,仅仅是个县令幕友的话,后果便不是摔茶杯骂人,而是要杀人的! 至于,冯江亭的面子,刘石湖也是不会给的! 你他娘的竟敢骗我,得罪了也就得罢了,你又能怎样! 何之泉想到这里,不禁出了一身冷汗。那他替冯江亭从牢里放个人这件事,要是让刘石湖知道,刘石湖还不勃然大怒! 这真他娘的是神仙斗法,凡人遭殃,怎样才能避开无端祸事临头! 冯江亭虽只是别省按察使,刘石湖敢不给面子,何之泉可不敢不给面子。 官做到三品按察使,都极有可能主政一方或者调往京城,山不转水转,山水有相逢,谁知道他将来会不会在冯江亭手下做事! 况且已答应放人,现在又不放,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何之泉不由又恨起眼前的陆安来。你他娘的打听出李飞白的真实身份,不赶快去福州禀告按察使,告诉我干什么?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哪会如此为难。所谓不知者不罪,刘按察使也不会拿我怎样!现在知道了,你他娘的不是在为难我吗? 恨归恨,还得想个处理的办法出来。第一时间,他想到把问题抛给上头,道:“你赶快回福州禀告按察使!” 此事该怎么办?还是由按察使来定夺,他这个知府的小身板,无论如何是担不起这份责任的。 打发走陆安,何之泉再次陷入沉思。 远水终究解不了近渴!陆安这一去,等按察使下令如何处理此事已是七八天之后,可眼前牢里的人放还是不放迫在眉睫,实在难以处理! 他已答应放人,现在去跟三堂里的人说,不好意思啊,人暂时不能放? 不明就里的席书同以及明白就里的冯江亭能放过他?肯定不能啊!这可怎么是好! 又一个门子匆匆来到门前,怯生生的道:“大人,有人求见!” 何之泉一脑门子的官司,哪还有见人的心思,张口道:“不见!” 那个门子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来的是宋素卿的管家,说宋素卿已在家中备下薄酒,无论如何要请大人去府中一述!” 何之泉恼怒无比!一述?述什么述?还不是不放心使团的事,想尽快验货前往京城?娘的,老子收了你的钱还能不替你办事不成!当即就要一口回绝,眼珠子一转,又有了主意,道:“也罢,我这就去他府上一述。” 站起身来到门前,招招手叫那个还在月台下站的门子走上前来,道:“你去告诉三堂里的冯大人、席大人以及李公子,就说我有一项紧急公务需要处理,要离开衙门数日。招待不周之处,还请他们三们见谅,待公务处理完必之后,我一定会登门谢罪!” 说罢,径直朝衙门口而去! 那个门子来到三堂,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何之泉的话。 席书同的脸不由就黑了下来! 这个何之泉简直目中无人,他虽只有五品,没有何之泉的品级高,但怎么说也是上边下来的,尚且还管着泉州一道,何之泉就算有天大的事,怎么也得回来打声招呼吧,怎能说走就走,把他凉在这里! 何况,在这里的不仅有他,还有河南来的按察使,以及背景深不可测的李公子!何之泉这样干,同样是不给这两个人面子啊! 当然,这两位丢的面子没有他丢的大!这两位毕竟是外人,可他却算何之泉的半个上官,何之泉如此干,简直让他颜面扫地! 他越想越气,怒气上涌,咬牙切齿道:“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冯江亭倒没有怎么生气,不过却很关心玉米的事,问道:“你家大人可曾交待,派谁带我们去把牢房里的人放出来!” 那个门子道:“这倒没有交待!可能是我家大人走得急,竟把这件事给忘了!” 冯江亭心中“咯噔”一跳!他最怕事出意外,事情果然出了意外!本来好好的,就要放人了,怎么何之泉出去一趟之后,全都变了呢?这个意外究竟出在哪里? 何之泉真的是走得急,把这件事给忘了吗? 一切都太不正常!他这个外省的按察使不说,席书同可是按察司的佥事,管着泉州一道的道官,何之泉有天大的事也得亲自来告罪,再把事情安排妥当才会走啊!怎么可能不亲自来,还把事情给忘了! 好事多磨,只怕不好把约克从牢里放出来,玉米的事将会被大大延误! 席书同看出冯江亭的忧虑,道:“不就是从牢里放个人吗?走,我陪你去!又不是死人的大罪,不就是打个架吗?走,我陪你去牢里,咱这就把人带走!” 冯江亭有千钧之力,到了小小的泉州却使不出一分来。他有种直觉,这里边一定是出了某种意外,何之泉是故意为之,只怕席书同亲自牢房,也救不出约克来。 但也抱着一丝侥幸,与席书同一起前往府衙大牢。 何之泉既知李飞白的真正身份,又知刘石湖绝不会擅罢干休,可不擅罢干休也得拿捏着痛脚才能不擅罢干休。 既然李飞白一伙想把一个人从牢里放出来,此事就是能够拿捏的痛脚。既使不是痛脚,也能恶心恶心李飞白一伙,人当然是不能放的。 在上宋素卿派来的大车前,他特意嘱咐牢子班头,昨天那个打破人头的犯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放! 第三百二十章 求大人饶命 何之泉走后,牢子班头坐在牢房的小院中,尚是一头雾水。 堂堂一府主官,那么多大事等着处理,怎么无端端关心起一件打架斗殴的小案子。 这件小案子小到根本不需要通报知府,他一个牢子班头都能处理。 只需犯人赔了汤药费,他就有权把人放出去。那知府大人是怎么知道的?又郑重其实的嘱咐,无论如何都不能放! 更可笑的是,知府下令不让放,谁敢放!为什么还要特意的嘱咐?难不成还有人敢违知府大人的令,放人不成! 他正想着这些毫无头绪的念头,牢房的大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接着便是一声重喝:“管事的何在!” 牢子班头把守牢房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平时所见的全是低头哈腰的犯人亲属,还从来没见过有哪个大胆的敢踹牢门。 他见来得身着常服,脸又生得很,绝对不是衙门里的官吏,认定是某个犯人的亲属,一拍桌子喝道:“牢房重地,严禁大声喧哗,什么人敢如此大胆!先给我抓起来,打他二十棍,让他知道知道衙门里的规矩!” 牢子还没上前,那人已快步走到牢子班头坐的椅前,一脚就朝牢子班头的裆部踏来。 牢子班头连忙把屁股往后挪,那人的脚踏在他的两腿之间。就差那么一点点,子孙根就丢了! 牢子班头大怒,喝道:“你……”才喊出一个字来,那人扬手就是一个嘴巴子,打得牢子班头眼冒金星,一时竟愣在那里! 那人道:“你就是管事的?” 牢子班头见那人脸色冷峻,目露凶光,一时不敢造次。连忙使眼色制止围上来的牢子,道:“我就是班头,你……” 话还没说完,又是一个耳光反抽在脸上! 那人手不停歇,接连抽着,道:“我叫你目中无人,我叫你欺人太甚!” 牢子班头被打得性起,伸手挡了一下,道:“你他娘的是谁啊!干嘛动手打人?”说话间,整个人就想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那人脚往上一抬,踏住牢子班头胸口又把牢子班头踏回到椅子上。 牢子班头挣扎着要站起来,那人从腰下解下一块牌子,直接送到牢子班头面前,牢子班头一下便不敢再动。 那人冷笑道:“认识字吗?” 牢子班头点了点头,道:“认识几个!” 那人道:“大声给我念出来,上边写的是什么?” 牢子班头道:“福建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佥事席书……席大人,主事泉州诸府一道。” 席书同收了腰牌道:“你刚才不是挺横吗?说我擅闯牢房重地,要打我多少棍来着?” 牢子班头额上的汗不由就渗了出来,磕巴着嘴道:“小的不知是大人驾到,若知,你借小的十个胆子,小的也不敢啊!” 席书同收了脚,道:“这还差不多!” 牢子班头连忙从椅子上起身,领着诸牢子给席书同下跪叩头,道:“小的给席大人请安!” 席书同摆了摆手,让牢子们起身。 牢子班头摸了摸红肿发疼的脸,赔笑道:“不知大人突然驾到,有何贵干?” 席书同道:“我想在你牢里提个人!” 牢子班头还道是什么事,原来只是这事。 以往也不是没有上官来知府衙门提犯人,不过大多时候都是,官大的上官由知府亲自陪同来提,官小的上官带着知府手谕前来提。但也不是没有人是既没知府陪同,也没带手谕来的,这种情况不多,一般都是知府不在家,又是官大的上官,先把人提走,回头再告诉知府大人一声就是。 他当即道:“那还不是大人一句话?大人想提哪个,我这就把人带来。” 席书同道:“约克!” 牢子班头毫不犹豫,指使旁边一个牢子道:“去查查牢里有没有一个叫约克的,有的话提出来交给大人!” 说完,赔着笑正要跟席书同继续攀谈,却见那牢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不由来了气!暗道一声:“你他娘的,没看见佥事大人已经生气了,还站在那里跟根木头一样一动不动,是不是还想让佥事大人扇我?”正要喝问那个牢子,却见那个牢子给他使了个眼色。 一个满含无奈的眼神! 牢子班头心头一动,道:“大人稍候,待我亲自去查查!” 说罢朝里边的一间间用手臂粗的木头栅栏围成的牢房而去,那个给他使眼色的门子跟在后边,两人走到离席书同稍远的地方,牢子班头问道:“什么情况!” 那个牢子道:“约克就是把人开瓢的那个家伙!” 牢子班头一时没有想起约克究竟是哪个家伙。 那个牢子又道:“大哥怎么忘了?知府刚刚怎么交待你的?” 牢子班头喃喃了一句:“昨天打破人脑袋的犯人,无论如何也不能放!” 那个牢子道:“约克就是那个昨天打破人脑袋的犯人!” 牢子班头这才醒悟,随即脸上露出便秘的神色。 那个牢子道:“这件事不好办啊!” 牢子班头当然知道这件事不好办!知府大人交待下来的事,他把人交给佥事大人,知府大人不会放过他。他不把人交给佥事大人,佥事大人不会放过他。 那个牢子又道:“大哥准备怎么办?” 牢子班头犹豫片刻,似下了决心,咬牙切齿道:“左右是个死,拼了!” 那个牢子忍不住竖起大拇哥,道:“还是大哥厉害,敢得罪上官!管他呢,咱们说到底是知府大人手下讨活,宁得罪佥事,勿得罪知府!” 牢子班暗道一声:“你娘的,老子遭难你尽说漂亮话,摆明了要瞧热闹,也不说出个主意!瞧我一会怎么收拾你!” 他黑着脸朝佥事走去,这时心里明镜一样,知府大人前脚走,佥事大人后脚到,可见两人之前是在一起的。知府为了不得罪佥事,这才没明着拒绝,却来嘱咐他。很明显,是让他找个借口搪塞过,可他小小一个牢子,又能找什么借口搪塞。 把责任推给知府,肯定没有个好结果,但总好过现在就被佥事打死吧! 也不知这个约克是什么来路?竟牵动两个大人,知府大人一定不放,佥事大人一定要放! 尚未走到席书同跟前,席书同冷笑一声,道:“怎么一个人过来了?你可别告诉我约克没关在这里!” 牢子班头道:“约克关在这里没错!” 席书同双眼一瞪,喝道:“那为什么没带过来!” 牢子班头“噗”的往地上一跪,磕头道:“大人,你来之前知府大人刚来过,他老人家下了死命令,人一定不能放!小的一个小小牢子,两位大人随便伸出个小拇指就能把我碾死,还望大人看在小的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嗷嗷待乳的小儿,有什么事直接跟知府大人商量,如此为难小的,不如一刀杀了小的吧!” 席书同道:“这么说你敢违我的令,不放人喽?” 牢子班头磕头如捣蒜,道:“求大人饶命,求大人饶命!” 席书同亦没办法,这里毕竟不是自己的地盘,人家抵死不放,他也没有办法!抬脚踢飞椅子,转身出了牢房。 站在门口往里看的冯江亭与李飞白,也只得出了牢房。 第三百二十一章 民不告官不究 出了知府衙门的大门,冯江亭叹了口气,道:“飞白,你去打听一下,看被约克打破脑袋的人姓啥名谁,家在何处!” 李飞白立马明白冯江亭的意思。 所谓民不告官不究,只需让被打破脑袋的人不去告约克,知府衙门也就没有再关押约克的理由! 他点了点头道:“我这就去打听!” 一直沉着脸走在前边的席书同,好像被踩住尾巴的猫,猛然回头道:“冯大人,下官实在愧对你的盛情款待,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真让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娘的,那个被打破脑袋的人你们别去找,我就不信我一个按察使司来的佥事,来泉州牢房里放个犯人都放不出来!” 说罢,拱了拱手,径自走了! 李飞白看着冯江亭道:“冯叔,现在怎么办?” 冯江亭道:“人还得去找!”顿了一下,又道,“双管齐下嘛!”说罢,上了马车而去,也不招呼李飞白同行。 李飞白知道,这是冯江亭对自己不满了。 他隐隐也猜出,何之泉对他们先恭后倨,十有八九病根出自他威胁刘石湖上。 冯江亭本不是个埋怨的人,可事关玉米的大事,终究心生怪意! 谁让你不听使唤,为了个小小百户,非得去得罪刘石湖。现在好了,人家把约克关在牢里就是不放,看你怎么办! 自己酿的苦酒自己尝,自己捅出篓子自己补。 蹲在墙角根的秦猛走了过来,道:“兄弟,现在我们去哪里?” 李飞白道:“随便转转!” 他嘴上说随便转转,其实心里已有了主意。 以他济源县令幕友的身份,这时去知府衙门里打听约克的案子由谁负责,继而打听被约克打破脑袋的人家住何处,肯定不现实。 只怕人家连知府衙门的大门都不让他靠近,又找谁打听去! 所以,他想起一个人来,王艮! 王艮如今是何之泉的座上宾,出入知府衙门还不是如入无人之地,打听个事情更如探囊取物一样简单。 二人按照王艮昨日说的地址找了过去。 王艮才从书院回来,洗了把脸,坐在屋中一边读书一边等着吃午饭。 见到李飞白甚是高兴,非拉着李飞白一起吃个饭。盛情难却之下,李飞白坐下吃饭,席间就把事情讲了。 王艮问李飞白跟约克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把约克从牢里放出来。 李飞白隐去来玉米的事,只说跟约克在济源有一面之缘,此番前来泉州,是有一批货物要托约克卖到域外蕃邦。 王艮也就不问什么,吃完饭,让李飞白在屋中稍待,他这就去知府衙门打听!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王艮回来,说了那人的地址。 李飞白与秦猛告辞离去,又往那人的家而去! 被约克打破脑袋姓黄,叫什么名字已无人知道,认识他的人都叫他赖子。 顾名思义,黄赖子也算泉州城内的泼皮无赖!那日,黄赖子跟几个狐朋狗友也在那家店里吃饭喝酒。 饭菜吃得八分饱,酒也喝得差不多时,黄赖子跟几个狐朋狗友眼珠子乱转,寻找能够白吃白喝的机会。 这时,坐在他们旁边的约克挪动了一下凳子,敦实的后背撞了黄赖子一下。 黄赖子以及同伙立马有了主意! 黄赖子当即辱骂约克,并拉拉扯扯的要揍约克,他的几个狐朋狗友也上前帮忙。推搡之间,黄赖子拿了个酒瓶就要往约克脑袋上扣。 他的力道拿捏的十分到位,只会把约克砸得满头流血,但又不会负太重的伤,仅仅是擦破点皮。 如此,鲜血直流的约克一定会惹得酒馆大乱,而他们也可趁机一哄而散,白吃白喝这一顿! 谁知,约克眼瞧自己被几个人围攻,又听不太懂这几人嘴里骂骂咧咧的说些什么,唯听明白一句“打死他”。 他不知那是威胁恐吓之言,还道真的要打死他,情急之下双手乱舞,黄赖子手上举的酒坛没有砸到他的头上,反而砸到黄赖子的头上。 黄赖子当即头破血流昏了过去,他的同伴一哄而散。 约克被正好从此经过的衙役带走,黄赖子则被送到医馆。 黄赖子醒来后,一口咬定是约克拿坛子砸他,并给留在医馆的衙役说了地址之后,回家养伤。 李飞白与秦猛找到黄赖子家时,黄赖子正蒙头大睡! 他家图四壁残破不堪的院子里连个大门都没有,破败的屋门也不上锁。 李飞白与秦猛推门而入,推醒黄赖子。 黄赖子瞅了瞅两位不速之客,臆症半天后方道:“你们是?” 对于这种人,用钱能够解决一切问题。能用钱解决的问题是问题吗?不是! 李飞白开门见山,道:“我们是约克的朋友!” 黄赖子根本不知约克是谁,一脸的迷茫。直到李飞白指着他缠着布的脑袋,道:“约克就是打破你头的那个家伙!” 黄赖子才一脸惊恐的道:“你们想干什么?” 李飞白知他是误会了,以为他们两个是来替约克出头的,笑道:“你别误会!我们来找你,是想请你去知府衙门说一声,你不告约克打破你脑袋这件事!” 黄赖子整个人顿时放松下来,随即捂着脑袋哼唧起来,道:“不告他也行,汤药费多少赔些!” 李飞白便从怀里掏出一锭十两重的银子来,道:“够吗?” 黄赖子眼睛一亮,他本以为能敲个一两二两银子就够了,没想到对方出手如此阔绰,一下就是十两! 一时激动,说话也磕巴起来,道:“这……” 秦猛怒喝一声:“差不多就得了,别贪得无厌。” 李飞白制止住秦猛,又掏出一锭十两重的银子来,道:“这下够吗?” 黄赖子之前本想说“这也太多了”,没想到被秦猛打断后又多了十两。心里当下活泛,自己若再“这”两句,岂不是还能多得二十两。 可是他一看到膀大腰圆,一脸怒容的秦猛,实在没有勇气再多“这”一句,连忙点头道:“够了,够了!” 他这辈子还从来没拿过整整两锭整银,并且每锭都是十两之重。有了这两锭银子,破败不堪的家能够翻新,也能够娶个梦寐以求的婆娘。 似乎是怕那二十两银子得而复失,他连忙把银子拿起,塞入怀中,道:“咱们什么时候去衙门?” 李飞白道:“如果你的伤不碍事的话,咱们最好现在就去!” 黄赖子立马道:“不碍事!”似乎为了证明真的不碍事,抬手往头上的伤处拍了两下,疼得呲牙一笑,道:“真的不碍事!” 第三百二十二章 第四种办法 三人来到知府衙门前,黄赖子进了衙门。 过了一会黄赖子独自出来,约克却没跟着出来。 黄赖子朝墙根恨恨吐了一口痰,骂骂咧咧道:“今天衙门里的人真是吃错了药,老子不告状了都不行,非逼着老子告状!” 他哭丧着脸道:“公子爷,你那位朋友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我瞧他们的意思是想把你的朋友往死里整!他们说了,准备让仵作给我定个重伤!你说搞笑不搞笑,我能吃能喝,能走能跑,怎么就成了重伤? “我说不告了!他们还威胁我一定要告,不然把我那些陈年老帐全都翻出来,一块给我定罪!公子爷,小的底实在太花,经不起他们这翻折腾!这是二十两银子。” 说话间,他从怀里掏出那二十两银子来,就像要了他老命那般,万分不舍的递了过来,道:“小子实在没本事赚你的银子,只能还给你了!” 李飞白道:“银子,你留着吧!”说罢,转身离去,朝客栈而去。 进了客栈,冯江亭的一个随从匆匆迎了上去,拉着李飞白就走到一处僻处,道:“可找到被约克打破脑袋的人?” 李飞白道:“找到了!” 随从眼角闪过一丝喜悦,道:“事情办妥了?” 李飞白摇头道:“苦主不告状,衙门里还是不愿放人,并威胁苦主一定要告状!” 随从眼里那丝喜悦随即熄灭,道:“这可该如何是好!”顿了一下又道,“这事要是在河南,只是大人一句话的事,怎么到了这里咱们就束手束脚,这么一点小事都处理不好?” 他看了一眼楼上冯江亭的房间,接着又道:“大人一直呆在屋里,中午饭也没吃,眼瞅着又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只怕他还是不肯吃!” 虽说事情遇到了点挫折,暂时不能把玉米拉走,可冯江亭也不至于绝食啊! 李飞白猜,冯江亭肯定是断定此项差事难以办成,所以才会如此,问道:“席书同回来了?” 随从点了点头,道:“中午时分回来的,喝得醉醺醺,站都站不直!那时,大人正准备吃中午饭,见他回来连忙问事情可有进展!这家伙竟不知天高地厚,骂起大人来。” 李飞白问:“骂了些什么?” 随从道:“他骂大人糊涂啊!身为三品大员,怎么能跟一个小小的县令幕友胡闹,说什么你是京城巨宦的子孙,现在事情败露了!刘石湖饶不过大人,何之泉也饶不过大人! “大人听了这话,当即向后踉跄了三步,幸亏我上前扶住,不然准出大事!自此,大人就把自己关在屋里不肯出来,谁叫也不应!” 顿了一下,他叹了口气,又道:“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在刘石湖面前说出那番话来。现在何之泉抱定主意不放约克,该怎么办谁也没有办法!你啊你,为什么要说那话呢?太冲动了!咱们要是办砸了差事,怎么跟布政使以及巡府大人交待!” 李飞白从这番话中,得出两个结论。 第一,席书同已见过何之泉,通过什么渠道不得而知,八成是通过泉州按察使行馆驻守人员得知何之泉在什么地方。 何之泉在跟他们闲聊时突然离开,自此失踪,这里边发生了什么。一定是有人告诉了他福州的事情,并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份仅是个小小的县令幕友。 何之泉身为福建的一个知府,知道按察使被他威胁,肯定要为按察使出气。席书同不明就里,见了何之泉直接要何之泉放人。 于是,何之泉告诉席书同里边的厉害关系,席书同也就不再要求放人,回来之后尽是埋怨冯江亭以及他。 第二,冯江亭这是在生气,既是在生他李飞白气,也是在生他自己的气。当然,更重要的是怕没办法完成差事,回去后不好交待,所以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屋里生闷气。 看来约克一日不从牢里出来,冯江亭就不会吃饭! 得赶快想办法把问题解决掉!既为了让冯江亭吃饭,也为了能让玉米拉走!毕竟那玉米关系着两百多万两银子,拉不走的话,银子可就泡汤了。 归根到底,事情所以会演变到今天这种地步,皆因自己威胁了刘石湖。自己若不赶快把事情解决掉,就会给冯江亭留下这么个印象,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不仅冯江亭会这样以为,其它的所有人都会这样以为。 得尽快解决此事,好让冯江亭明白,自己不仅能惹麻烦,还能解决麻烦,并非是个无能之辈! 不管是为了面子还是银子,这件事情都得尽快解决! 可,怎样才能尽快解决此事! 李飞白当即跟冯江亭的随从告别,出了客栈的大门,漫无目地的随意走着。 他想到三个办法,似乎可以解决眼前的困局,却又似乎根本无法解决眼前困局。 一,给郭勋去封信,让郭勋给福建巡抚施压,约克自然会被从牢里放出。可京城距此何止千里迢迢,一来一回得费多长时间,远水解决不了近渴,到时黄花菜都凉了! 此乃下策。 二,去找王艮,让王艮去找何之泉,告诉何之泉自己与王守仁的关系不错,与郭勋的关系也不错。让何之泉好好掂量掂量,究竟是该替刘石湖泄愤呢,还是赶快把人放出来。 可问题是何之泉信不信王艮的话! 自己可是有前车之鉴的,王艮平常又爱说大话,十有八九何之泉连一个字也不会信。 此乃下下策! 三,去卫所找方献武! 他们这次来,也不是赤手空拳而来,带着人马呢! 以方献武一路上跟他的交情,他让方献武调齐人马,围攻府衙,方献武肯定没有二话! 可,这事将会闹得很大,并且无法收场。哪怕有一丝可行的机会,冯江亭早就使用了,又怎会等着他来用! 此乃下下下策。 三个办法都没有可行的机会,李飞白的眉头也就越皱越深。 他漫无目地的继续往前走,忽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 李飞白只要出去,秦猛始终跟随左右。如果有陌生人想要拍他的肩,秦猛肯定会制止。秦猛没有制止,可见这是个熟人。 李飞白已料定是个熟人,回头看清那人面容时,还是忍不住惊喜过望,道:“何大哥,你怎在这里?”与此同时,心里有了解决问题的第四种办法。 来的正是锦衣卫何天冲!他笑呵呵的道,“我瞧着背影像你,可是不敢相信在这里会碰到你。直到看到你旁边走的秦猛,才敢确定是你!看你,愁眉紧锁的,是不是碰到了什么难事?有什么难事跟哥哥讲,哥哥肯定帮你排忧解难!” 李飞白笑道:“哥哥还没说来这里干什么?” 何天冲道:“奉令来此办件小事!你还没讲为什么愁眉紧锁呢!” 第三百二十三章 贵不可言的贵人 锦衣卫嘴中的小事,绝对不是小事! 何天冲不说,就绝对不能问! 李飞白心道:“你来泉州究竟干什么,不能讲。我来泉州究竟干什么,也不能实话实说啊!”道:“说来惭愧,小弟厂里新做了一批镜子,你是知道的。” 何天冲当然知道镜子!这玩意现在可是紧俏货,所有存货几乎都在宫里,偶尔流出一面来,都能卖上数千乃至上万两的天价。 他家的小娘子,也不知从哪得知天底下还有这种好东西,有时候回家,会跟他讲道听途说听来的有关镜子的一切传闻,说罢,还一脸羡慕的感慨,自己要有一面该多好! 何天冲并没把镜子是李飞白做的,而他又跟李飞白有些交情,回头见了李飞白给你要一面来之类的话告诉小娘子。而是把这事记在心上,准备给她一个惊喜。 可他一直没有机会再去济源,也就没有见过李飞白! 谁成想,今天二人却在泉州见面! 他点了点头,道:“镜子我是知道的,你嫂子也眼馋许久了,可惜这东西不是我这等小吏能买得起的。” 李飞白道:“何大哥喜欢的话,回头我送你十面八面的!” 何天冲当即大喜,道:“那做哥哥的就先谢谢你了!可那么贵重的东西大哥可不敢要十面八面,只要一面就好!” 李飞白道:“咱兄弟俩还那么客气干什么,又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哥哥若不收下十面八面的就是瞧不起我!” 何天冲见李飞白出手如此阔绰,心下更是喜欢,搂着李飞白道:“大恩不言谢,走,做哥哥的请你喝酒去,咱们边喝边谈。” 三人来到一家酒楼,点上酒菜,对饮三杯后,李飞白道: “我厂里做出的镜子,除了一部分交给郭太保在京城卖,一部分交给唐大掌柜在河南卖,其它省里暂时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所以剩下不少。于是我想,不如拿出一部分镜子来,赚番邦的钱。” 他笑了笑,接着道:“我是很爱大明的哟!卖给咱大明的百姓,一块仅售千两,这还只是零售价格,其实我能得到十分之一就捂着嘴偷笑了。可卖给番邦,一块怎么也得售万两。番邦的钱,不赚白不赚,哥哥说是不是?” 何天冲眼睛笑得眯成了一道缝,道:“是这么个理!”顿了一下,又道,“听你的话的意思,一面镜子出厂价为一百两银子?而且湖广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卖镜子!” 李飞白暗道一声:“坏了,我怎么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从何天冲的话中可以听出,何天冲想做镜子的生意,但他的镜子生意是为了结交高官巨宦的,何天冲的官也太小了! 可话已说出来,也不能否认,只能婉转的拒绝。 李飞白笑道:“想代理销售镜子可是有条件的,咱得签定合同!首先得交十万两银子的保证金,其次每年必需购一千面,一次性付款,不能赊欠!” 何天冲略一迟疑,道:“也就是说,有二十万两银子才能拿下湖广的镜子生意?” 李飞白面带微笑,点了点头。心中暗道:“哥哥啊,可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实在是你没本钱做这笔生意。” 何天冲一拍大腿,道:“就这么定了,这个买卖哥哥做了!得空,咱就把合同一签,回头去你那里拉镜子!” 李飞白略显诧异,真没想到眼前这位锦衣卫小头目还是个实力雄厚的主。转念一想,又似乎明白何天冲为什么实力雄厚,问道: “那个巡按居希哲欠哥哥的银子都清了?” 何天冲呸了一声道:“这个穷光蛋,我们左敲右敲也没敲出个一千两银子来,看来那笔帐十有八九要黄了!” 李飞白道:“那哥哥去哪用二十万两银子来做此笔买卖?该不会耍小弟的吧!” 何天冲一笑,道:“我有个贵人当合伙人,银子你就放心吧,绝不会少你一两银子的!” 李飞白想起,秦猛曾说何天冲跟锦衣卫的一个指挥佥事走得很近,那个指挥佥事架子大得很,目空一切! 他道:“哥哥的贵人,该不会是姓陆的指挥佥事吧!” 何天冲道:“没错,就是指挥佥事!” 李飞白道:“那哥哥称大人就好,为什么要称贵人呢?” 何天冲道:“他很贵,贵不可言!” 李飞白见何天冲说得神秘兮兮,好奇心起,道:“他到底是什么来路?” 何天冲道:“不可说,不可说也!”顿了一下,又道:“改天老弟去了京城,我会安排你们两个见面的,到时你再问问郭太保,就知道他是如何的贵不可言了!” 李飞白也就不再问。他本以为,一个锦衣卫的指挥佥事,不过正四品罢了,还是白瞎了湖广的镜子买卖。 当听到连郭勋都知道姓陆的指挥佥事贵不可言,可见此人的背景极深,用湖广的镜子买卖来结交如此人物,也算物有所值。 何天冲又道,“老弟别怪,我又把话题岔开了,你接着往下讲。” 李飞白道:“我好不容易找了个名叫约克的胡蕃,愿意高价购买镜子,再带到蕃邦销售。谁知,这个约克跟人喝酒,争执中打破了一个泼皮无赖的脑袋,人被关进了知府衙门牢中。这都整整一天了,求爷爷告奶奶,就是没能把人捞出来,所以才面现愁容。” 何天冲道:“我当是什么事呢?原来是这等小事!此事好办,我去把人给你要出来就是!” 李飞白不由感慨,锦衣卫就是锦衣卫,一不问被打之人死了没死,二不问知府衙门为何不放人,只接就要去让衙门放人。 本来,他送何天冲十面镜子,也是想借锦衣卫之势,把约克从牢里救出来。但现在情况有些变化,他把整个湖广的镜子代理权都让给何天冲了,为的就是让何天冲甚至陆指挥佥事欠他一个大大的人情,以待以后有大事时再让他们来还。 现在,岂能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把大人情给浪费掉呢? 他也不是没有把约克救出来的办法! 想何之泉出尔反尔,避而不见,不过是怕得罪了刘石湖。 此种只对人不对事的官,百分之百都是贪官!他就不信,用金钱开道,还不能从牢里买出个约克来! 问题是,何之泉究竟藏在什么地方,他根本见不到,又如何金钱开道。 李飞白拱了拱手,道:“多谢哥哥的仗义,可小弟想试试,凭自己的能耐究竟能不能把约克救出来。真要救不出来,到时再请哥哥出手!” 何天冲道:“也罢,你即不愿借我之手,也随你。不过,有什么事需要哥哥帮忙的,尽管开口!” 李飞白笑道:“眼下正有一件事需要哥哥帮忙。” 何天冲道:“什么事,你说!” 李飞白道:“都说没有你们锦衣卫不知道的事情,哥哥可知泉州知府何之泉在什么地方!” 何天冲脱口而出,道:“城西宋家大院。” 第三百二十四章 这怎么可能是火铳 李飞白只是随口一问,其中开玩笑的成份居多! 你不是要帮忙吗,我就问问你可知道我最想知道的人在什么地方。 当然,他所以要问,也是觉得锦衣卫说白了是个特务机构,想找什么人在什么地方要比他像个无头苍蝇到处乱撞靠谱许多。 他只是想让何天冲代为打听一下,最好的结果可能是明天就有消息,谁知何天冲一下就说出了何之泉在什么地方?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何天冲来泉州办的小事,要嘛跟何之泉有关,要嘛跟城西宋家大院的主人有关,不然不可能一下就说出何之泉在宋家大院的话来。 李飞白面露微笑,一副我懂了的表情。 何天冲却正起面容来,道:“你尽量不要跟宋素聊有太多的接触!”怕李飞白不把他的话当回事,又解释道: “我此次来泉州,是奉了上边的令,来清除败类的。”他指了指头顶,又道,“话我只能讲这么多,你好自为之吧!” 李飞白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何天冲起身告辞离去,秦猛问道:“现在我们去哪里?” 李飞白见天色已晚,这时再去宋家大院,肯定不会让他们进去,更别谈见宋之泉了。想了想,道:“去顺风堂!” 玉米是大事,把他带来的东西卖出去也是大事。王六既然说包他的太白酒能在顺风堂卖出去,当然得去看看。 二人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了地方。 顺风堂还真是个酒楼,瞧着也不大,里边空空荡荡似乎也没什么生意。 按照王六交待,二人来到柜台前,秦猛问道:“你就是掌柜的?” 柜台后站着个看似精明的中年,道:“我是!”又道:“二位客官是想吃饭还是打尖?” 李飞白道:“我们是王六介绍来的。” 掌柜的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道:“那就是来做买卖的?” 李飞白道:“没错!” 掌柜的道:“二位来得正是时候,今晚上有大买卖能做!”说罢,打了个呼哨,从旁边屋中突然窜出数个黑衣大汉来。 秦猛眼瞧来者不善,双拳紧握就要开干。 掌柜的忙道:“别紧张!按照规定,携带兵器是不能进场的,他们是来检查二位是否带了兵器!” 几个大汉把李飞白与秦猛围了起来,一个大汉从柜台后拉出一口木箱子,道:“识相的,把不该带的东西拿出来。要是不主动交出,等我们搜出来就好说不好看了。” 秦猛一惯赤手空拳,双手一摊,道:“你们来搜!” 一个大汉走上前来,把秦猛上下摸了个遍,冲掌柜的摇了摇头。 掌柜的点了点头,另一个大汉后退一步,道:“客官,这边请!” 秦猛从缺口走了出去,后退一步的大汉随即上前一步将缺口堵上。 李飞白双手一沉,亮出两把磨得锋利无比的尖刀,往那口箱子里一丢! 几个大汉面面相觑!他们什么古怪兵器都见,就是没见过有人拿这玩意当兵器的。其中一个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迟疑着问道:“我没看错吧!这……这是杀猪刀?” 李飞白笑道:“没错!是两把杀猪刀,虽不太值钱,仅花了数十文,但跟我时间久了,已有感情。你们可不能把弄丢了啊,弄丢了可是要高价赔偿的!” 几个大汉哈哈大笑,谁没事干会偷两把杀猪刀去。一个大汉笑罢,唱道:“杀猪刀两把!” 掌柜的提笔在帐簿上记下,那个大汉又道,“可还有什么兵器,爽快点都掏出来。” 李飞白摇摇头,道:“没了!” 那个大汉道:“没了,我可要搜身了!”说罢,上前一步,上上下下摸了起来,摸到腰间,他眉头一挑,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来。 他们几个,平常也没什么爱好,就喜欢打个架,尤其喜欢揍人。可自从被安排到这里干搜身的差事之后,那些来此做买卖的全都规规矩矩,没一个敢私藏兵器的。这让他们无比郁闷,手痒脚痒的,也没有个不开眼的,让他们过过瘾。 现在好了,终于有个不开眼! 那个东西硬梆梆,应该是铁制的,绝对是兵器无疑! 那个大汉直起身来,冷冰冰的道:“什么东西?掏出来!” 李飞白就把掖在腰间的枪掏了出来! 所有大汉都往后退了一步,一个个拉开架式,道:“好家伙,还敢私藏兵器!这是你自找的,别怪我们不客气!” 李飞白道:“诸位别先急着动手!这只是我的一个玩意,你们怎么说它是兵器?若它真的是兵器,总得有个名字吧!你们谁知道它叫什么?” 一个大汉冷笑道:“你这是欺我们没见过世面,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这明明就是手铳!” 李飞白忽然大笑起来,那个大汉问道:“你笑什么?” 李飞白道:“我这是手铳?我这怎么可能是手铳?手铳总有放火捻的地方,你看我这玩意哪有放火捻的地方!” 说罢,将枪递给说话的大汉,让其检查! 那大汉翻来覆去看了个遍,也没有看到放火捻的地方,正要把枪递还给李飞白。 这时,另一个大汉上前一步,道:“我听说,最近中原有人造出不用火捻就能发射的火铳,让我来瞧瞧!” 他拿过手枪,另几个大汉凑上前来,有人问道:“这么神奇?不用火捻怎么发射?” 那个大汉道:“我也不知,听人讲只需扣动扳机,撞锤击打火石,就可引燃火药。” 有人道:“从这里也看不到撞锤和火石啊,扳机又是什么?” 那个大汉摇摇头,指着下边似乎可以扣动的地方,道:“可能这就是扳机了吧!”话音未落,突然抬起手中枪,直指李飞白眉间,喝道:“现在,你还敢说你的不是手铳而是个消磨时间的玩意?” 李飞白眉不皱眼不眨,道:“它确确实实就是个玩意,不信你扣动你所谓的扳机试试,看能不能打死我!” 那个大汉手扣扳机往里压,扳机如同焊死一般,怎么也扣不动! 李飞白上前一步,道:“我都说了这只是个玩意,不是什么手铳,现在你信了吧!”说罢,伸手从那个大汉手里拿过手枪,掖回到腰间。只怕再晚上一步,这家伙再发现保险的秘密,那时就无法收场了! 那个大汉让开一条路,道:“请!” 李飞白抬腿就欲往秦猛站的地方走,掌柜的忽道:“慢!” 李飞白心中一颤,暗道一声:“莫非他瞧出了手枪的玄机!” 他这把手枪,可是整个大明乃至整个地球绝无仅有的一把,他还要靠此打造现代化的武器,平常轻易不会离身,若在这里出了茬子,一辈子都不会愿谅自己的。 他回过头去,准备跟这伙人拼个你死我活,哪怕生意不做呢,枪绝对不能出任何问题。道:“还有什么事?” 掌柜的拿起一条白纸,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飞白道:“李飞白。” 掌柜的在纸上写上三字,让一个大汉封到箱口,道:“出来时,报你的名字领取兵器!” 第三百二十五章 四大掌柜 原来是虚惊一场! 一个大汉抱着木头箱子往一间屋子去。 李飞白偷眼瞧去,那间屋子已堆满上百个同样尺寸的木头箱子,全都贴了封条。看来,今晚来此做买卖的人不少! 问题是,不管怎样看,顺风堂都不算是个能招待这么多客人的大客栈!若强行塞这么多人进来,早就吵吵嚷嚷乱成一团,不可能如此静悄悄的,哪像有人入住的样子。 一个大汉前边带路,把他们往顺风堂后边请,其余的大汉则回了之前呆的屋了里。 秦猛也看到了那间堆满箱子的屋子,悄声道:“兄弟,有些不对啊!” 李飞白点了点头,却也不怕这时家黑店。 不说秦猛有万夫不挡之勇,就是他腰间掖的手枪,取十条八条人命亦是小菜一碟,要是真是家黑店,想对他们两个动手,那真是瞎了狗眼,自寻死路! 他道:“小心提防些就是!” 穿过前厅的后门,来到一个小四合院子,那个大汉把二人请到正中的一间屋子里。 屋子不大,墙上挂着一幅关羽的画像,案上摆着香炉。三根小指粗的香似才点燃不久,在灯火下冒着青烟,袅袅往房顶飘去。 屋里地面上铺着一张很大的,用兽皮做成的毯子,毯子上摆着三个跪垫。 李飞白的手已放到腰间,手枪的保险业已扳下,道:“就在这里做买卖吗?也不见个人,跟鬼做买卖吗?” 那个大汉咧嘴一笑,道:“稍待!”伸脚将三个跪垫踢往一边,然后揭开铺在地上的毯子,露出下边的青砖地面。 他半蹲到地上,伸手在地面上一按,大概一丈方圆的地面往下一陷,紧接着又抬高半尺。 那个大汉用手扣住一处凹处,把青砖地面翻坚起来,里边有摇曳的火光透出,照着一阶阶往下延伸的石制楼梯。 原来那青砖地面是木头板子做成的,只是伪装成青砖地面的样子。 一个人正站在楼梯下边,抬头往上问道:“又有客人来了?” 上边的大汉回道:“又来了两个?” 下边的人问道:“哪家的兄弟?” 上边的大汉回道:“王六介绍来的,应该是普通的商人!” 下边的人就不说话了,上边的大汉再次咧嘴一笑,道:“我就送两位到此,你们跟着他去就是!” 李飞白算是开了眼了,没想到做生意还有在地下室坐的。可也不能保证,这下边就有生意可做,万一对方玩的是请君入瓮的把戏,那可就栽了。 他给秦猛使了个眼色,让秦猛先下去,站到下边那人旁边,准备随时控制住下边那人。 等秦猛往下走的功夫,他跟上边的大汉又说了两句客套话,见秦猛已在下边那人旁边站定,这才招腿朝下而去。 走到楼梯的半中间,头顶传来“啪”的一声响,上边那个大汉抬起的盖板重重扣下,接着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估计是在铺毯子放跪垫。 李飞白走下楼梯,冲下边那人拱了拱手,道:“在下李飞白,不知这位哥哥如何称呼?” 那人道:“公子爷太客气了,小的田大光。” 李飞白道:“大千世界真的无奇不有,没想到来泉州的买卖竟是在地下做的?” 田大光道:“王六介绍你来这里做买卖,没告诉你我们是什么人?” 李飞白道:“没有!” 田大光道:“我们是海里讨生活的!” 这句话有两层意思,可以是指来往各番邦的商人,也可以是指海盗。 李飞白“哦”了一声,等着下文。 田大光转身在前带路,道:“都是一群见不得光的人!官府虽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能低调一点尽量低调一点,何况今日四大掌柜齐聚,坊间又风传朝廷派下人来,要拿我家掌柜,更得低调一点!” 毫无疑问,这就是一群海盗。 李飞白想起突然驾临泉州的何天冲,正要张嘴问问,他家掌杨是不是宋素卿,只听田大光又道: “不过公子爷放心,我们做买卖并非是在地下做的,若在地下做,那不成了老鼠了?跟其它地方一样,都是在地上做的,这只是通往做买卖地方的一条通道罢了!” 原来如此! 李飞白暗暗点了点头。 大约行了里许路,已到通道尽头,又是一道楼梯直通上边。 田大光站到楼梯前,拉了拉旁边的一道绳索,上边忽然有了响动。有个人抬起盖板,透过洞口,可以看到上边还是一间屋子。 不过,上边可比顺风堂热闹许多,好像正在举办一场盛会。纷纷嚷嚷的说话声从洞口涌了进来,还有乐器的演奏声以及歌伎的歌声。 田大光拱了拱手,道:“我只能送到这里,二位请上。” 李飞白道了声谢,与秦猛沿楼梯而上,才出洞口,已有一个伙计打扮的人迎了上来,笑嘻嘻的问道:“小的郑二光,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李飞白由田大光到郑二光,心下已经明了,这些海上讨生活的亡命之徒们,看来是不打算以真姓名示人了。 他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也就不隐不瞒的报了名号。 郑二光道:“李公子前来,是买东西呢还是卖东西?” 李飞白道:“也买东西也卖东西!” 郑二光道:“不知是多大的买卖?” 李飞白想了想。 他买约克的玉米需花费三万两左右,卖酒打算卖十万两,道:“十三五万两吧!” 他这边实话实说,倒把那边的郑二光给惊住。 郑二光实在没想到,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青瓜蛋子,他还道是城里的哪个大户人家的子孙,不知从哪里知道有这么个地方能做买卖,就跑来瞧瞧热闹,花个三五百两银子已经顶天了!没想到,李飞白还是个大主顾呢! 他的态度明显献媚起来,道:“李公子这边请!” 出了院子,就是个偌大的花园。园中数个凉亭都被乐手和歌伎占据,正卖力的演奏歌唱。 园子幽径两侧,堆满各式各样的商品货物。 这些货物,有吃的有喝的,有穿的有用的,既有茶叶瓷器,亦有金银珠宝。其中造型古怪的,域外番邦的东西不少,更多的则是来自大明的东西。 所有东西,都经过分门别类,比如吃的放一起,喝的放一起。 但吃的喝的又被分成诸多堆,每堆前边都竖着一块牌子,上边写着诸如“宋大掌柜”或者“金大掌柜”又或者李大掌柜,还有就是许大掌柜。 扫眼过去,每堆东西旁竖的牌子不外乎这四大掌柜。 李飞白心中暗道:“什么四大掌柜,不就是四大海盗吗?卖的东西肯定都是抢掠来的脏物。” 幽径上行走着服饰各异的人,有大明人也有胡人,有的走马观花,有的则在某堆东西前驻足停留。 当有人看中某件货物后,就走到与某堆东西对应的,廊下四张也写有某大掌柜的案子前,商量妥价格和数量,当场结算银子,再留下姓名地址,改日自会有人送货上门。 第三百二十六章 究竟谁的实力大 李飞白在人群中走走停停,不时在某堆商品前停下脚步,细细瞧上两眼! 郑二光道:“这都是大掌柜们自家的买卖,李公子要是有看中的,价格低到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若李公子要的多的话,价格还能更便宜!” 李飞白心道:“什么自家的买卖,说白了就是你们抢来的贼脏!做这种无本的买卖,价格当然便宜的让人咋舌。” 他来这里不是买东西的,而是卖东西的,而且在此流连的人都不像能趁十万两银子的主,绝大多数都是买个十两八两银子的货。 由此可见,这就是个销脏所。 而他要想把自己的自己的酒卖出去,找这里的人谈肯定没用。看郑二光的步伐似也没在此停留的意思,而是要把他带到另一个场所,那个场所一定都是有钱人。 一定是自己说的十三五万两银的起的作用,所以郑二光才会把他带往符合他身份的地方。 李飞白摇了摇头,道:“都是些便宜货,咱们走吧!” 郑二光暗暗点了点头! 要是李飞白真的说要在这里买些东西,他就要掂量掂量,该不该把李飞白往后边的那座院子带。因为,李飞白真要是身怀十数万两银子的主,怎么可能买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现在李飞白没有买的意思,十有八九就是有十数万两银子的主。 只有身怀巨款,才会不屑去沾这些低到令人咋舌的东西的便宜。 他道:“李公子,这边请!” 在前头一边带路一边笑道:“李公子今天来的正是时候,今天我们这里将有一件宝贝拍卖!” 李飞白一怔,难道此时大明的泉州,就已懂拍卖了,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就是不知,和后来的拍卖说的是不是同一回事! 他故作无知,问道:“什么叫拍卖?” 郑二光道:“具体的我也不知道,简单来说应该是价高者得吧!我是听人这么讲的。” 顿了一下,又道:“都是一个兄弟去了趟京城,回来是在河南的一个叫什么名字来的小县听来的,我家掌柜听了非得这样卖东西,其实何必这么麻烦。直接定个价买就是,万一没人出价,那不是便宜了唯一出底价的人?掌柜的也受损失!” 李飞白与秦猛相视一笑,也就知道他那个兄弟是谁了。 除了王六,还会有谁? 接着,二人也猜出要拍卖的东西是什么,秦猛打趣道:“那一会一定得瞧瞧那件宝贝能拍多少钱?不知那是件什么宝贝?” 郑二光摇头,道:“我也不知是什么宝贝!” 说话间已过了花园,来到一个院落。 院落门前有数个大汉把守,每个人脸上都是闲杂人等不得入内的表情。见郑二光亲自带人至此,大汉们闪开一条道。 郑二光推开门,道:“请!” 李飞白与秦猛拾阶而入,郑二光随手送了门。 院子里灯火通明! 正对面的地方是个大戏楼子,戏台对面则是阁楼,阁楼门窗洞开,可以看见里边坐着六个人。 正中坐的那个,一脸虬腮,满脸横肉。 他左边坐着一个光头,右边坐着一个倭人。 那个光头,脸上有道寸许长的疤,目露凶光。倭人则双眼微闭,看似面无表情,嘴角却时不时闪过一道得意的微笑。 光头旁边坐着一个落魄的商人,商人旁边则是个白面书生模样的人。 那个倭人旁边还坐着一个倭人,与眼睛微闭的倭人的表情不同,脸上尽是愤愤不平! 郑二光见李飞白饶有兴趣的瞧着阁楼的人,在旁小声介绍道:“正中那位,是金子老金大掌柜!那个光头是李光头李大掌柜! “面无表情的那位是来自日本的瑞佐,满脸愤愤不平的则是僧宗设。” 李飞白对倭人向来憎恶,眼内露出不屑,嘴上冷哼一声。 这些当然没逃来郑二光的眼睛,他道:“公子却不可小瞧这二位,以为他们是倭寇,他们可是大有来头的!” 李飞白道:“有什么来头?” 郑二光道:“日本国现在有国王相当于没国王,大权旁落在两个京兆手中。僧宗设是左京兆手下第一猛将,瑞佐则是右京兆手下的大将军,两人此番前来是赶往京城进贡的。” 李飞白道:“这么牛,不还得给咱们大明进贡!” 郑二光也就不再说什么!似李飞白这种沉迷于天国上朝美梦中的人太多,打心眼里瞧不上域外番邦。他就是解释十天八天,也不能让李飞白这种人相信日本还是挺厉害的,不然几个破败的浪人,为什么就能把大明沿海搅得没有安宁? 既然解释不通,那又何必解释。 他转而介绍起其它人来,道:“那个商人打扮的,是王栋王大掌柜。最后这位书生模样的,就是我家的大掌柜宋素卿宋大掌柜了。” 郑二光介绍其它人时,都语气平和。介绍自己家掌柜时,异常激动,似乎宋素卿是他见过的人中是最厉害的。 李飞白即猜出何天冲要对付宋素卿,也就瞧不上他。见郑二光洋洋得意,忍不住就要打击一下,道: “看来你家掌柜的,在这些掌柜中,是实力最弱的!” 郑二光当即反驳,道:“你怎么会有这种念头?我家掌柜的是这些掌柜中实力最强的!” 李飞白道:“既然是实力最强的,那为什么会坐未座!” 郑二光道:“那是我家掌柜的低调!”又道,“他们来者是客,我家掌柜的让着他们,才会坐末座。” 见李飞白不信,又道,“知道瑞佐与僧宗设两个,为什么一个嘴角含笑,另一个愤愤不平吗?” 李飞白道:“为什么” 郑二光道:“我告诉你,你可别往外传!” 李飞白道:“我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嘴严!” 郑二光道:“我家掌柜的,表面上看是个商人,其实还是瑞佐使团中的副使!那可是日本国右京兆派来大明使团的副使!仅凭这一点,你说那三家掌柜的哪个有资格!” 李飞白暗道一声:“我还道有什么本事呢,原来是个汉奸!”他瞧了郑二光一眼,心道,“你这家伙也是个汉奸胚子,瞧你说话时的语气神态,简直就是个标准的慕洋犬。” 郑二光接着又道,“僧宗设先在泉州靠岸,按道理该他去京城进贡才对。何况他拿得是正德帝时期的堪合符,瑞佐拿的是弘治帝时期的堪合符,按时间上算,瑞佐的堪合符也过期了,根本不可能去京城进贡的。你说说,为什么他还在泉州停留?” 李飞白道:“为什么?” 郑二光道:“谁叫我家掌柜的有能耐,跟泉州知府有交情,就是不验僧宗设的货物,让他无法上京城!就上边坐的另三家掌柜,哪个有此能耐?现在,你说说究竟谁的实力大!” 第三百二十七章 我有笔买卖 郑二光讲得洋洋得意,李飞白倒抽一口凉气! 做生意讲究个公平,做人讲究个公正,无公平公正,岂不是都要乱了套? 宋素卿勾结何之泉,如此干不是欺负人吗? 简直是太欺负人了! 你欺负完人,还把人叫过来参加你的拍卖会,到底想干什么? 一般人遇到此种情况,早打他娘的了。僧宗设不是一般人,所以能隐忍下来。但脸上既现愤愤不平之色,可见已经怒火中烧,只需谁再添把火,僧宗设的火就会压不住。 普通人只有一个人,发怒就要杀人。僧宗设使团正使,手下数百人,发怒岂不是要杀很多人? 两个使团打将起来,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一想到这两个使团都是倭人的使团,死人也死的是倭人,他脸上的忧色一扫而光。 死得又不是大明人,关我什么事? 得想个什么办法,再给僧宗设添一把火呢? 宋素卿与何之泉简直是在玩火自焚啊!也不想想,两个使团真的在泉州的地界死伤一片,朝廷上怪罪下来,倒霉的会是谁? 宋素卿是何天冲要办的人,自然不能帮。何之泉敢处处为难他,就该让何之泉知道为难他的后果,自然也不能帮! 李飞白道:“你去给你家掌柜说一声,就说我跟他做笔买卖,一笔大买卖!” 郑二光的得意瞬间僵在脸上,一副打量怪物模样的表情打量着李飞白! 你要跟我家掌柜的做生意?怎么能够! 我家掌柜的那是做无本买卖的,虽说我没直说我家掌柜的是海盗,可你来这里就没打听一下? 就算没打听,我话里话外透露出的蛛丝蚂迹,你就没有猜出一分两分来? 没错,我是听你说你身揣十三五万两银子才把你带到这里来的,可我带你来的本意是什么?是瞧你身上有银子,让你参加拍卖会的。 用意十分明确,是怕我家掌柜的东西拍卖时价格太低,多一个人竞价,东西可以拍卖的高一些。 或者,你可以跟院子里这些人交交朋友。他们可都是各个行业的翘楚,你想卖给他们什么东西,或者买他们一些什么东西,私下里自谈。 你该不会以为这些人来这里都是来跟我家掌柜的做生意的吧? 简直太天真了! 他们来这里,一来是交交朋友,互通有无。 二来,也是应我家掌柜的邀请,来这里参加宝贝的拍卖的! 三来嘛,当然也是最重要的,是来孝敬我家掌柜的,也是来孝敬其它三家掌柜的。 这些商人,每年总有些货物需要搭船出海,想要风平浪静,总得孝敬孝敬。 郑二光还在想,怎样解释才能打消李飞白要跟他家掌柜做生意的滑稽念头,李飞白忽然双手一举,朝阁楼上拱了拱,朗声道:“宋掌柜的,我有笔大买卖想跟你聊聊!” 院子里的商人都在彼此打着招呼,闲谈今年生意的好坏,到处都是吵吵嚷嚷,虽说有几个离得近,看到李飞白的举动,但也没听到李飞白在说什么。 更多的是,根本没有看到李飞白举动! 下边的人都没有听到李飞白在说什么,更别说阁楼上的人了。 唯一听到李飞白说话的人,仅有郑二光! 郑二光吓出一身的冷汗! 刚刚那句话,要是让宋素卿听到,宋素卿还不怪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怎么把这么一个玩意带到这里? 那他还能有个好! 郑二光首先的反应,就是要趁着宋素卿尚未发觉,赶紧的把李飞白这个祸害带出院子去。 他伸手拽住李飞白胳膊就往外边拉,李飞白却如脚下生根,一下竟没拉动。 郑二光暗道一声:“原来还是个练家子!”当下气沉丹田,准备再拉,却听到一声咆哮: “都把嘴给我闭上,我家兄弟有话要说!” 这声咆哮有如狮吼有如狼嚎有如六月响起的一声炸雷,盖过了其它人的说话声,直把所有人的耳膜震得嗡嗡发响。 院子里一下静得连片树叶掉在地上都能听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往李飞白、秦猛以及郑二光身上瞧! 就连阁楼上坐的人,包括眼睛微闭的瑞佐也把目光往这边瞧。 郑二光两眼一黑,差点就昏了过去。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自己带来的两个人全是二百五!尤其是这个叫秦猛的,除了是个二百五,嗓门竟还这么大! 现在该怎么办? 李飞白若再说出要跟掌柜的做生意的话来,李飞白与秦猛的性命肯定不保,他八成也会性命不保。 你要跟我家掌柜的做生意?你可知我家掌柜的做的是什么生意? 我家掌柜的做的是低价买进高价卖出的黄金生意,你的意思是要跟我家掌柜的做黄金生意喽? 这哪是做生意,这简直是抢生意! 为了独占黄金生意,我家掌柜的拉起一支海盗,连其它三大海盗都不敢染指,你敢染指! 简直是自寻死路! 他强打起精神,打了个哈哈,朝四周拱了拱手,道:“诸位,这位小兄弟跟大家伙开个玩笑,大家不必当真!” 说话间,还想把李飞白这个祸根拉出去,却被李飞白一把甩开。 李飞白朝上拱了拱手,道:“宋掌柜的,我有笔买卖想跟你谈谈!” 此言一出,院子里站着的人全都面色一变。 大家伙是来孝敬四大掌柜的,亦就是来给四大掌柜交保护费的,哪能不知四大掌柜的真实身份是什么?背地里又做着什么买卖! 其它三大掌柜倒还罢了,除了抢掠船只,和倭寇混成一股侵掠大明百姓,有时候也把大明的货物往域外番邦运,再把域外番邦的东西往大明运。 你跟他们三个做生意,还说得过去,你竟跟宋素卿做生意?你这是想干什么? 哪个不知道,宋素卿除了抢掠般只以及与倭寇一同侵掠大明百姓外,只做一门生意。 将白银从大明运往倭国,再把黄金从倭国运回来! 怎么,你是不是眼红宋大海盗赚得多,想分一杯羹? 你什么身份,什么地位,这不是找死吗? 当即,有几个商人大声喝斥李飞白。 随即,更多的商人醒悟,这是获得宋素卿好感的快捷法门,也跟着喝斥咒骂。甚至有人摩拳擦掌,只待宋素卿一声令下,就要群起而攻之。 阁楼上,瑞佐睁开的眼又闭了起来。 在他看来,李飞白只不过是个小到不能再小的虾米,在宋素卿这头鲨鱼面前,根本不够瞧的。 既然不够瞧,他又何必费心去瞧,不如畅想一下去京城进完贡,返还日本时的荣光。 第三百二十八章 你想跟我做生意 僧宗设刚听到李飞白的话时,愤满不平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喜色! 为什么他先来泉州,拿的又是正德帝时颁发的堪合符,泉州知府却不验他的货物,放他入京进贡呢? 他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些的! 从多方汇总过来的传言,他觉得宋素卿给何之泉送了一笔黄金的传言还是靠谱的。 可他只是暗暗生着闷气,并没气急败坏的要找瑞佐算帐,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守规矩的家伙! 因为传言毕竟是传言,他擅自发难,并不占理。 泉州知府没有验他的货,同样没有验瑞佐的货。 要是哪一天,泉州知府去验瑞佐的货,他就会让泉州知府以及瑞佐尝尝,羞辱他的下场会是什么! 只要泉州知府一天没有验瑞佐的货,事情就还有转机。 他乘风破浪,历经艰险,是去京城办进贡的大事的。无凭无据的突然发难,会坏了这件大事,回去也不好给左京兆交待。 所以,他强压下这口怒气! 瑞佐皮笑肉不笑的跟他打招呼,他也跟瑞佐打招呼。宋素卿邀请他来参加拍卖,他也来。就好像他根本不知道瑞佐与宋素卿背后所搞的小把戏。 但他的定力还是有些浅,脸上的愤怒怎么遮掩都遮掩不住。 李飞白突然要跟宋素卿做生意!这明摆着是来砸场子啊! 宋素卿是整件事情的罪魁祸首,要是真有人能把宋素卿给挑了,简直就是替他出了胸中的一口恶气。 说不定,被动的形势就此一转,他也不再用为泉州知府不验他的货而去验瑞佐的货而提心吊胆! 可当他看清李飞白的面容后,眼睛里喜悦随即消失不见! 这不过是个小娃子罢了,身旁立的壮汉虽有看头,但也不过是个莽夫罢了。就凭这两个人就能挑了宋素卿甚至瑞佐?简直是痴心妄想! 也许这个小娃子并不知道宋素卿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单纯的只是要跟宋素卿做生意罢了! 僧宗设身子后仰,靠到椅背上,黑沉着脸,眼睛里再现愤怒。 金子老、李光头以及许栋,全都幸灾乐祸的看着宋素卿。连他们都不敢染指的生意,现在竟然有人要染指,倒要看看宋素卿怎么应付。 宋素卿摇着折扇,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眼角却颤了一颤。 竟然有人敢在他的地盘跟他做生意? 什么做生意,就是想染指他的黄金。 这人是谁,谁给他的胆子,敢来这里耍横! 来这里耍横倒还罢了,还当着其它三个大海盗的面耍横! 当着其它三个大海盗的面耍横也就罢了,还当着瑞佐的面耍横! 这会让瑞佐误会,他的实力不行了!回去再告诉右京兆,细川高就会考虑,换个人来做黄金生意! 敢来砸他的饭碗!今天他就让所有人知道,挑战他的下场是什么? 宋素卿呵呵笑道:“要跟我做生意?好啊,上来咱们谈谈!” 李飞白朝阁楼走去! 守在阁楼前的各家人马,闪出一条道来。 李飞白穿人墙而过! 秦猛紧随于后,那条道迅速合拢,把他挡在了外边。 秦猛双拳紧握,大喝一声:“给我让开!” 挡在前边的人不仅没有让开的意思,手已向身上藏兵器的地方摸去! 李飞白回头道:“大哥稍待,我去去就来!” 秦猛紧握的双拳松开,不再在阁楼前停留,而是朝后退到戏台子前,靠在大腿粗的一根旗杆上。 那根旗杆足有三丈,根据松动的情况,秦猛有把握一下拔出来。 然后他把眼睛看向阁楼!只要上边有所异动,他保证能让上边的知道,这根旗杆的厉害! 李飞白上到阁楼,走到距宋素卿尚有一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宋素卿的背后站着两个人,他的背后也站着两个人。 四个人看似站没站相,李飞白却能感觉到这四人都已在临战状态,只需宋素卿一声令下,就会把他拿下。 四个人绝对是练家子,并且是练家子中的高手。这从他们看他的眼神,有如在看一只老鼠的眼神就能看出来。 李飞白自付,一对一的话,自己或能支持个十招八招的,一对四绝对没有胜算! 可他并不怯这四人! 谁叫他怀里有枪呢?若这个四人敢有所动作,他能保证他们没有命近到他身前三尺。 李飞白拱了拱手,道:“想必这位就是宋大掌柜了!在下李飞白!” 宋素卿把折扇在手掌上轻轻一磕,那把折扇就合了起来。 他没兴趣知道李飞白姓甚名谁,在他眼里李飞白不过是个死人,又何必知道一个死人叫什么名字! 他呵呵笑道:“你想跟我做生意?” 李飞白道:“没错!” 宋素卿道:“在你之前,也有三个人想跟我做生意,你可知他们的下场是什么?” 李飞白道:“不知!” 宋素卿道:“第一个想跟我做生意的好像是个官吧!六品来着还是五品,时间太久想不起来了!那时,我刚开始做生意,他仗着官威,非得跟我做生意,不然就要抓我坐牢杀头。当天夜里,他家大小三十多口人,男的全都身首异处,女的全都进了窖子。 “第二个要跟我做生意的,是我的一个朋友!其实,我挺感激这个朋友,我想出海做生意,却苦于没钱买船,借遍所有的人,都没人愿借,唯有他借给了我。可感激归感激,他不该眼红我的生意,非得再拿一笔钱出来买船跟我一起干。所以,他在出海的第二天就掉到海里淹死了,他的房子变成了我的,他的媳妇也变成我的,他的女儿给我做了小,他的儿子给我做牛做了马。 “第三个要跟我做生意的是个海盗!他抢掠了我两回,我没说什么?但他要跟我做生意,那我就只好对不起了。那个海盗死了,他的家底全都成我的了。” 他大笑三声,接着又道:“现在,你还想跟我做生意吗?” 李飞白道:“想!” 宋素卿摇了摇头,指着李飞白对其它人道:“这小子有种,我喜欢!若非他非要跟我做生意,我还真想收他当个干儿了!可惜……” “可惜”二字一出,他的面色忽然一变,眼内杀气顿现。 站在他背后两个人,以及站在李飞白背后的两个人,手上一抖露出兵器,就要冲上前去各使绝招让李飞白血溅当场。 李飞白道:“且慢!” 宋素卿手上一晃,折扇打开。 伺机而动的四个人立马停了下来。 他轻轻晃动着折扇,道:“怎么,后悔了?” 李飞白道:“不是!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要跟你做的并非是黄金生意!” 宋素卿道:“世人都知我对黄金之外的生意不感兴趣!”说罢,把折扇又要往手上磕合而去,折扇一合就是动手的信号。 第三百二十九章 要发财大家一块发 阁楼下边的商人知道,接下来肯定是血腥恐怖的场面,胆子小的商人已垂下头,不忍再往阁楼上看。 两个倭寇以及其它三个大海盗,已对血腥的场面司空见惯,或不理不睬,或平静的看着,就好像在看杀一只鸡。 所有人都确定李飞白完了,除了混在楼下商人中的秦猛。他的一只手背到后边,正好背抱住旗杆,膝盖稍稍往下弯曲,用力夹紧旗杆然后站直,旗杆猛的朝上窜起一节。 只要他愿意,随时都能以旗杆当枪,把阁楼捅得天翻地覆。任你是大海盗,还是倭人大将军,都会被砸得抱头鼠窜。 李飞白完全无视即将动手的四个人,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宋素卿,不急不慢一字一顿的道:“你今天拍卖的东西是王六卖给你的吧!” 宋素卿合在手上的折扇猛的打开,准备动手的四个人收手并朝后退了一步。 他道:“你怎么知道?” 李飞白道:“我不仅知道东西是王六卖给你的,还知道那东西是上好的水晶做的!” 他嘴上说着“水晶”,却给宋素卿使了个意味深长的眼色,明确无误的告诉宋素卿,究竟是不是水晶做的,你我心知肚明! 宋素卿心中一动! 李飞白知道东西是王六卖给他的不稀奇,知道那东西是上好的水晶做的也不稀奇,毕竟很多人都知道。 尤其是东西是上好的水晶做的,更是他故意放出去的风。但李飞白嘴上说是上好的水晶做的,却用眼神暗示东西不是水晶做的,可就有些稀奇了。 当王六找到他,拿出两样东西让他看时,他拿在手上端详了许久,误以为那是水晶做的。 王六不敢骗他,告诉他那是玻璃做的。 他还不敢相信! 玻璃他是知道的,从西洋那边流传过来的玩意,价格说低不低说高不高,但大多是绿色的,而且都是一些珠子状的小玩意。 似这么大,这么白,这么晶莹剔透的从来没有见过。 所以,似他这等见多识广的人竟也误会是水晶,既使王六告诉他是玻璃做的,他还是不怎么相信。 一个连他都看不出是玻璃做的,误会是水晶做的东西,能卖多少钱? 宋素卿十分有把握,这种东西最少能卖一万两往上,两个亦就是两万两。 当王六一个东西开价一千两,他毫不犹豫,给了王六两千两银子。 两个瓶子是玻璃做的,当真值两千两银子吗? 不值! 但这两个瓶子转手就能卖两万两,十倍的利润,比他黄金的利润高得多了,那就值了。 王六也没让他失望! 拿了两千两银子之后,又交给他一个把瓶子卖出更高价格的办法,拍卖! 他听后觉得方法可行,估计一个卖三五万两银子也有可能!但把玩着两个瓶子,眼睛里还是流露出深深的遗憾! 只有两个瓶子!为什么只有两个瓶子呢?要是有十万八万个这样的瓶子该多好! 宋素卿不喜欢未雨绸缪,但这两年也不得不未雨绸缪! 这些年经营黄金生意,他已经不满足那点利润,况且日本国的黄金也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如今日本国的黄金少了白银多了,黄金变得越来越贵重,他的利润也越来越少! 他几乎每天都会想,再找个赚钱的门路。 可这些年靠黄金赚轻松钱赚得顺手,利润没有黄金高的一概看不上,利润比黄金高的又找不到! 真是愁煞人也! 今天,好不容易见到有比黄金利润高的门路,但只有两个,数量之少,不足以成为一门生意! 按照王六的说法,这两个瓶子是在机缘巧合之下,从一个商人手中高价买来的。 那个商人什么来路?一概不知。商人手中还有没有这样的瓶子,有多少也不知道。 虽说王六给那个商人留下顺风堂的地址,但那个商人会来不会,不得而知。派人出去找,能找到不能,机会渺茫! 宋素卿十分希望能尽快的根这个商人见面,若这个商人手中还有这样的瓶子,他一定要把瓶子全包了。 他十分清楚,这些瓶子在域外番邦绝对能够卖出个天价来。如此,他等于找到一门堪比黄金的生意,甚至强过黄金生意数倍的生意。 难道眼前这个年青人就是王六嘴上说的那个商人?不然怎会知道他要拍卖的瓶子不是水晶做的? 宋素卿不相信自己有这么好的运气!想曹操曹操就到,怎么可能!但还抱着一丝侥幸,道:“这位公子可是姓李?” 李飞白道:“我刚才说过了,在下李飞白!” 宋素卿一愣!自己刚刚怎么了,为什么明明听到对方自报家门,竟跟没听到一样。 王六不是说,那个商人姓李名飞白! 自己真是中邪了,当时怎么就没反应过来,此李飞白就是彼李飞白呢! 他高兴的大笑两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道:“原来是李飞白李公子大驾光临,刚刚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顿了一下,又道,“公子有生意要跟宋某合作,宋某也正有此意!走,咱们找个地方细谈!” 说罢,站起身来,亲自请李飞白下阁楼,往后边的一间密室而去! 阁楼下的商人看得瞪目结舌。 说好的血腥场面呢? 眼瞧就有动手了,宋大海盗怎么突然转了性子,这是怎么回事! 宋素卿的突然反常,并没引起瑞佐与僧宗设的注意。 两人对宋素卿要跟李飞白做什么生意,没有丝毫的兴趣。 一个依然沉浸于去京城进完贡后,回国之后的风光。 另一个则依然惆怅,现在的情况,究竟还能不能去京城进贡。若不能,该怎么办! 其它三个大海盗,却对宋素卿的反常很感兴趣。 所谓事出反常即为妖,从宋素卿的一连串反应来看,李飞白要跟宋素卿做的生意肯定不是黄金的生意。 若是黄金的生意,李飞白此时哪还有命在! 那李飞白要跟宋素卿做什么生意?竟能让宋素卿由倨傲变恭敬! 不管怎么说,这生意一定是一本万利的生意,不然宋素卿也不会转变的如此大! 宋素卿的黄金生意已让他们眼馋,可是鉴于宋素卿经营已久,实力也不弱,他们不好染指。若又有一门好生意,绝不能让宋素卿再吃独食,要发财大家一块发财! 三大海盗皆是这门心思! 宋素卿一走,他们也站起身来,随在后边,一起下了阁楼,往后边密室而去! 第三百三十章 点石成金之术 宋素卿把李飞白带入密室,才把门关上,门外已传来喧闹! 把守门的下属似乎在跟什么人起争执,可又不敢动手,被闯来的人连扇带踹的赶得让开一条道。 敢在他的地盘寻事? 宋素卿眼角一跳,已猜出来人是谁,门被人撞开,果然正是他猜的那三个人。 他十分不悦的问道:“三位哥哥怎么来了?” 金子老、李光头、王栋完全无视宋素卿的不悦,笑呵呵道:“我们三个在上边坐得无聊,见老弟有生意要谈,就过来瞧瞧,也好替老弟把把关,免得老弟上了别人的当!” 来替他把关? 大家都是有千年道行的老狐狸,金子老三个打得什么主意,宋素卿一清二楚! 这三个老家伙,想跟他抢生意?简直是找死! 没错!四大海盗中,他的实力最弱,似乎没有跟其它三个海盗叫板的资格。 但那三个海盗不过是海盗罢了! 哪像他,不仅是海盗,而且在大明的官府和日本的官府都吃得开。 大明就不说了,仅凭那套飞鱼服,沿海一带大小当官的没有敢惹他的。日本官府更是他深耕的地方,这次再助瑞佐进贡京城,一旦右京兆细川高大权在握,他在日本将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所以,他若想跟金子老三个死磕的话,随时随地都能让四大海盗变成一大海盗。 金子老三个识相的话,他会让三人多蹦哒几年。若不识相,明年的今日就是金子老三个的忌日。 宋素卿想了想,金子老三个想瞧瞧他要跟李飞白做的是什么生意也好,正好让这三个老家伙知道,从此以后这门生意他包了,要是有非份之想,别怪他不客气! 既有了此种念头,也就没有把金子老三个赶出密室的打算,任由三人进了屋。 密室正中的位置,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铺着一层从西洋来的腥红天鹅绒,上边摆着两个瓶子。 金子老三个凑上前去,仔细的打量。 许栋嘴上“啧啧”,道:“宋老弟,这就是你今晚要拍卖的东西——水晶瓶子?” 宋素卿道:“没错!” 许栋在四大海盗中,脑子是仅次于宋素卿的。 这么多年,他也看出来了,宋素卿所以能独霸黄金生意,让别的海盗以及商人无法插足,最主要的原因是,宋素卿跟日本人搭上了线。 人家只认宋素卿,其它人一概不认! 所以,他也在筹划,跟南洋某个国家的国王搭上关系,然后独霸一门生意。 念头已在脑子里存在多时,只是苦于没有好的办法。 看到桌子上的两个“水晶”瓶子,他突然有了主意。 这两个瓶子绝对是两个宝贝,不说多,只需得其中一个献给国王,至此就可独霸一门生意。 他呵呵笑道:“我看,你这两个瓶子也甭拍卖了!多少钱你开个价,我保证不还价。” 宋素卿笑了笑。 许栋的话让他更加确认,自己的眼光没有错,这确实是门能赚大钱的生意! 不过,这两个瓶子卖给谁也不能卖给许栋或者其它的几个海盗。 因为,将来会有更多的瓶子出现,现在高价卖给某个海盗,等于是坑了那个海盗,两家将结下不死不休的仇怨! 他既要做瓶子的生意,就不能局限于日本一国,得把瓶子卖到南洋西洋诸国,才能发大财! 而,南下的航盗都在其它海盗的控制之下,现在与其它海盗交恶,相当于自己在找不痛快,也是跟钱有仇。 他道:“哥哥喜欢,我自当奉送!可是,拍卖的事情早已传了出去,今天来了这么多人,都是为此而来,把瓶子送给哥哥,一会的拍卖会如何收场?” 他顿了一下,又道:“不过哥哥放心,等过些时候,我一定送你两个!” 许栋一怔,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自己拍还要自己买?” 宋素卿笑而不答,扭头问李飞白,道:“似这样的瓶子,你有多少个?” 李飞白道:“最少一千个!” 宋素卿眉开眼笑!他有信心把一个瓶子卖出一万两的天价来,甚至还可以更高!一个瓶子赚九千两,一千个瓶子岂不是就能赚上千万两! 这么好的生意,简直天下难寻,比他的黄金生意利润大多了! 可,贪心不足蛇吞象,他希望这门生意能像黄金生意那样做个七八十来年,问道:“这样的瓶子,总共只有一千个!” 李飞白道:“一年最多只能给你一千个!” 宋素卿笑得更加开心了! 金子老三个错愕之余,眼内也闪出贪婪的神彩! 他们还以为,如此精致的宝贝天下仅有两个!若真的只有这两个,可谓价值连城,花多少钱都愿意! 没想到这样的宝贝不止两个,竟然有一千个之多,而且还是每年都有一千个之多。 这样的瓶子一个能卖多少钱,他们都是识货之人!就算数量多了,卖不出连城的价格,每个一万两是没跑的。 就算李飞白一个收五千两,一千个瓶子每年亦就是五百万两的利润! 想他们,刀尖上舔血,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收成好一年也不过用个数十万两银子,遇到年成不好,一年用个十万八万两就该谢天谢地了。 可只要能拿到这样的瓶子,一年就能赚五百万两银子,抵得上他们十年甚至数十年的赚头! 这哪是赚钱啊,简直就是抢钱啊! 不对,他们的钱本身就是靠抢得来的,一年到头根本不可能抢这么多! 这简直是突然之间,拥有了点石成金之术!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管怎么说,这笔买卖绝对不能让宋素卿独占。 金子老年纪最大,实力最强,理所当然是三人中的带头大哥。他正想开口说话,忽听宋素卿道:“这样的瓶子,你打算卖多少钱一个?” 李飞白道:“跟宋掌柜的头一次打交道,只当交个朋友。宋掌柜的开个价吧,你说多少就是多少,我绝无二话!” 宋素卿道:“你看,一个瓶子一千两如何?”顿了一下又道:“若是嫌低,价格还可以谈!” 李飞白道:“我说了,宋掌柜说多少就是多少,我绝无二话!” 宋素卿竖起大拇哥,道:“仗义!就凭这句话,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一千个瓶子有五百万两的赚头,金子老已眼馋不已,如今又多了四百万两,他更加眼馋,当即道:“宋老弟,你发大财可别忘了这几个苦哈哈的哥呵!” 宋素卿眉尖一挑,道:“金哥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金子老道:“你平常只走倭寇一线的海路,就那弹丸小国,一年到头哪能吃下这么多的货?到头来莫再把货砸到手上!” 宋素卿暗道一声:“你这话的意思是说,南下的海路全在你们手上,我的货卖不到那边去?这个好办啊!我把你们全都挑了,不就能卖到那边去了!” 嘴上却道:“还请哥哥指教!” 第两百三十一章 大不了一拍两散 金子老道:“不如咱们合作吧!” 宋素卿道:“怎么个合作法!” 金子老道:“咱们把生意分成四份,你继续走日本这条线,我,李光头以及许栋则走南洋西洋这条线。有财大家发,宋老弟吃肉,怎么的也得让大伙喝口汤,你说是不是?” 宋素卿嘿嘿一笑! 这哪是自己吃肉他们喝汤?明明是他们吃肉自己喝汤! 本来,自己轻轻松松一年上千万两的赚头,现在分成四份,岂不是每年仅有二百来万两的赚头? 平白无故的少了七八百万两的银子,放谁身上都不可能接受的! 他道:“我要说个“不”呢?” 金子老三个,本来笑呵呵的脸上,突然全都阴沉了下来。 落魄商人打扮的许栋道:“说“不”?好办啊!从今往后,你的船来往日本,我们绝不去管。但若迷失了方向,往南而来,那可就对不住了!” 他的眼里突然凶光四射,道:“除非我们三个死了,否则你寸板片帆都休想往南一步!” 金子老阴沉下来的脸猛然间又放了晴,道:“许老弟,大家自己人,何必搞得水火不容!” 他的态度一转变,让其它人一时有些迷茫! 宋素卿打量金子老数眼,不觉暗道一声:“这个金子老,能成为第一大海盗,绝非侥幸!知道现在在陆上而非海上,又在我家中,大家交起火来,只怕会把性命留在这里,所以能屈能伸,是个人物!” 李光头与许栋,却道金子老的态度转变,皆因怕了宋素卿! 心中不禁有些小瞧起金子老来,暗道:“金老大啊,你怎么就突然间怂了?一个小小的宋素卿怕个屁啊!难不成,他还真敢在他家中把咱们一锅烩了?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 “既使他被猪油蒙了心,真的想这么干!咱们带来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咱们三个更不是吃素的,从他这里杀出去那还不是小事一桩!等杀出去到了海上,集三家之力,灭他一个宋素卿易如反掌!” 岂料,金子老接下来的话,让宋素卿面色陡变。让李光头与许栋暗赞,金老大果然是金老大! 金子老道:“既然宋老弟要吃独食,一点不给咱们面子,咱们也就只能对不起宋老弟了!” 他转而对李飞白道:“这位飞白小老弟?你的生意我们三个全包了!他给你一千两银子一个瓶子,我们给你一千一百两银子一个瓶子。” 李飞白道:“这不好吧!” 金子老道:“有什么不好的!做生意就是为赚钱,能多赚钱就多赚钱,天经地义!” 李飞白道:“可……毕竟我已答应宋老板,跟他做此生意!” 金子老道:“你跟他签约了吗?没有吧!空口白牙的,又怎做得了数!” 李飞白异常为难的,看向宋素卿! 宋素卿因为愤怒,脸已憋成猪肝色,道:“金老大,我敬重你才叫你一声老大,但你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坏我的好事吧!” 他转头又对李飞白道:“他给你一千一百两银子,我也给你一千一百两银子!” 话音未落,金子老道:“我给你一千两百两银子!” 顿了一下,又道:“不管他一个瓶子给你多少银子,我都会多给你一百两银子!” 宋素卿道:“金老大,你不要欺人太甚!” 金子老道:“我欺你了吗?没有啊!大家都是要做生意的,能不能成交,全看小老弟的意思。不能因为在你的府上,你就让小老弟吃亏吧!” 又道:“小老弟,我把价再给你加一加,两千两一个瓶子!你好好考虑考虑,究竟是跟我做生意,还是跟他做生意!” 顿了一下,又道:“你别怕他!有我跟李掌柜与许掌柜给你撑腰,他敢对你说句狠话,我们三个都不会放过他!” 宋素卿没有再接话! 还接什么话啊!接两千一百两,金子老肯定再加一百两!一直这样往下加下去,这笔生意就不值了! 这时杀了金子老几个?不是时候!别说屋里他以一抵三根本不是对手,就算得手又能如何? 实力不够,杀了金子老三个,只会引起金子老三个的手下疯狂反扑,仅凭自己根本不是对手,最后只会落了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为了这一桩生意,不值! 除非他能找到足够的外援! 大明的军队? 他那套飞鱼服只能吓唬吓唬当官的,想要调动人马,根本不可能!再说,官府执行朝廷的禁海令执行的十分彻底,根本没有打海盗的船,又怎么借力? 唯一外援也只有日本右京兆细川高了! 可细川高尚未完全掌控日本,被左京兆牵制着大部分精力,只有此次进贡实现,权力巩固,扫了左京兆内艺兴的势力,才可能派出舰队助他扫平金子老这三伙人的海盗! 隐忍!现在只能隐忍! 究竟能不能做成生意,现在最主要的还是看李飞白的意思! 宋素卿盯着李飞白,心中暗道:“小子,你可别犯糊涂,为了眼前的利益而得罪我,不值!有朝一日,待我扫平了其它三股海盗,那时你哭都来不及!” 金子老三个也盯着李飞白,只待李飞白张口。 李飞白犹豫再三,终于有张口的意思! 其它四个人,全都竖起耳朵,唯恐漏掉一个字。 李飞白道:“我爹常教训我,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他冲金子老并其它两个海盗拱了拱手,道:“三位掌柜的,在下只好对不住诸位了!不过诸位放心,将来若还有好生意,在下一定第一时间找三位合作。” 金子老、李光头、许栋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天下哪还有比瓶子更好的生意,除了这桩买卖,他们又怎会把其它买卖看在眼里! 金子老瞪着李飞白,恨恨的骂了一句:“不识抬举!我们走!”扭身转头朝外走去! 出了密室的门,许栋上前两步道:“金老大,咱们就这么走了?那可是每年都能赚数百万两银子的生意,让宋素卿这小子吃了独食,实在不甘!” 金子老狞笑一声,道:“吃独食?想得美!大不了一拍两散!” 三个人也不再上阁楼,叫上自己带来的人手,径自出了院子。 密室里,宋素卿看着李飞白,忍不住哈哈大笑! 简直太痛快了!看着金子老三个人的脸色,他都想要大笑!解气,真他娘的解气! 他拍了拍李飞白的肩膀,道:“小老弟,谢谢你今天给老宋涨脸,你放心,我绝对不让你吃亏!姓金的不是要给你两千两一个瓶子的价吗?我也给你两千两一个瓶子的价!” 李飞白把心中的喜悦努力按下。 按说,何天冲已警告过他,不能跟宋素卿有所瓜葛,瓶子的生意就不应该再跟宋素卿做。他所以一定要跟宋素卿做,完全是为了约克。 为了玉米,不能不挺而走险! 何之泉此时躲在宋素卿的府人,可见与宋素卿关系不一般,要想救出约克,也只能借宋素卿的力了! 何况,自己的坚持也不是没有收获,最少瓶子的价格翻了一番。平白无故多了一百万两银子,为了这么多钱,也值得挺而走险一次。 他道:“那怎么好意思!” 第三百三十二章 瞧会热闹再走 何之泉道:“好意思,为什么要不好意思呢?不过,仅此一年下不为例,等明年了瓶子的价格仍得降为一千两一个。” 等明年?你老兄已被锦衣卫盯上了,能活到明年再说吧! 李飞白笑道:“这个好说!” 他实在有些看不惯那两个倭人,纵然那两个倭人没招他没惹他,但不知怎么搞的,想起那两个倭人高高在上的坐在阁楼中,俯视下边的大明百姓,心里就不得劲。憋着坏水,想狠狠的整这两个倭人一番。 眼珠子一转,道:“今天多赚了何掌柜一百万两银了,心中着实不安。我这倒有个法子,一会何掌柜的不妨试上一试,一下把你那一百万两银子亏空补足或许不能,最少能让何掌柜的少亏空些,好替你弥补一下损失!” 何之泉根本不信,天下有什么法子能让他一下子就能赚一百万两银子,既使十万两甚至一万两也不可能啊! 他好奇问道:“什么法子?” 李飞白道:“不知何掌柜敢赚倭人的钱不敢!” 何之泉哈哈大笑两声,道:“我从始自终赚的就是日本人的钱,有何不敢!” 李飞白道:“既然如此,这个法子就能用!”说罢,凑到何之泉耳畔,低低耳语一阵。 何之泉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连道:“妙!”又拍了拍李飞白的肩头,道:“人都在背地里说我奸诈,以我的水平,到老弟面前,连给你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说罢,他叫进几个人来,低声耳语几句,让这几人依计行事! 等那几人出去,瞅了瞅天色,道:“时间差不多了,李老弟,咱们这就去前边瞧热闹去吧!” 他前边带路,领着李飞白往阁楼处请,一边走一边极力邀请李飞白明日得空,一定要去他的另一处宅院,宋家大院做客。 一来,喝酒听戏。二来,也好把契约签了。 李飞白知道何之泉就在宋家大院猫着,哪会不同意,当即答应了下来。 二人来到阁楼前,宋素卿又请他往楼上去瞧热闹。 李飞白不愿去凑这个热闹。 一来,刚刚没给金子老三个面子,现在却跟金子老坐到一块,纯粹是找不自在! 二来,楼人有两个倭人。与两个倭人同处一室,他心情再好也会浑身不得劲。 宋素卿见李飞白不愿上去,也不强求,道:“李家兄弟,那咱们就明天再见!” 李飞白拱手与宋素卿告别,一个人踱着步,绕过阁楼来到院子里!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宋素卿把李飞白请下阁楼,是不愿将此次的拍卖会搞得太过血腥,所以带下去秘密杀戮。 当看到李飞白完好无损的站在他们面前,一个个面露惊讶神色! 这是怎么回事?杀人如麻的海盗们,今天为什么发了善心,竟留这小子一条性命! 想要上前打听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凶神恶煞般的秦猛已抢先一步站到李飞白旁边,怒眼环视,吓得人不敢靠前一步。 秦猛上下打量李飞白一遍,不见明显的外伤,松下一口气来,道:“兄弟,没事吧!” 李飞白道:“有什么事?我好得很!” 秦猛道:“那些伙计仆人们,衣服下都藏着兵器,一个个瞧着忠厚老实,其实全不是善类。不如我们这就撤,先离开这个事非之地再说!” 李飞白道:“不急!瞧会热闹再走!” 他抬眼向阁楼瞧去! 宋素卿正端着一杯茶轻啜,看他瞧来,举杯微微上举,面含微笑算是打了个招呼。 李飞白回以微笑! 本来六个人的阁楼,如今变成五个人。 已没了金子老、李光头、许栋的影踪!多出来的两个人,是两个倭人。 这两个倭人,一个是瑞佐的亲信,另一个是僧宗设的亲信。 两个倭人正弯腰低头,附耳轻声给各自的主子说着什么? 瑞佐本就掩饰不住的得意,更加的呈现到脸上,轻轻颔首,不断的道:“哟西,哟西。” 僧宗设愤愤不平的脸也不再愤愤不平,脸上露出笑容,感慨一句:“所跌死捏。” 李飞白听不到两个倭人在说什么,但从他们两人的表情可以看出,他的计划已成功了一半! 他冲秦猛低声耳语了一阵,道:“等会拍卖会开始,这两个倭人肯定都会对那个瓶子誓在必得。让两个倭人高价买一个并不怎么值钱的玻璃瓶子,想想都让人万分激动。” 秦猛对倭人并没有李飞白那种刻骨铭心的仇恨,不知为什么李飞白会为两个倭人高价买个玻璃瓶子而万分激动。 简直是莫名其妙,李飞白土生土长于济源,今日长头一次见倭人,为何要如此兴灾乐祸。 不过,他还是从李飞白话中听出问题,道:“不是两个瓶子吗?怎么变成了一个瓶子?” 李飞白笑道:“一会哥哥就会知道!” 宋素卿冲下边主持本场拍卖会的人点了点头! 那人手拎大锣猛击一下,“咣”的一声巨响,院子里叽叽杂杂的声音立马消失。 那人扯着破锣嗓子道:“拍卖即将开始,请宋大掌柜验货!” 有人捧着铺绢盖绒的条盘走上楼去,上边放着两个晶莹剔透的玻璃瓶子。似乎是怕一个晃动会毁了那两个宝贝,走得极其小心翼翼,缓慢异常。 宋素卿扫了一眼两个瓶子,道:“请两位使者,瑞佐与僧宗设大人掌眼!” 那人又小心翼翼走向两个倭人,瑞佐与僧宗设各拿一个玻璃瓶子去看。一看之下,全都惊讶不已! 传闻果然不错,确是水晶的无疑! 两块这么大的水晶,雕成这么大的瓶子,竟无一点瑕疵,如此晶莹剔透,称得上价值连城的宝贝。 瑞佐把瓶子递还到条盘上,身上往圈椅靠背上躺去。他闭起了眼,想起刚才亲随说的话! 亲随刚才听宋素卿的手下说,宋素卿对两个瓶子的拍卖底线是一百万两银子一个。如果,拍不到这个价格的话,那就不卖了! 宋素卿打算,把瓶子献给皇上,捞个知府或者巡府当当。 瑞佐本不相信一个瓶子能卖一百万两银子,或者一个瓶子能换个知府或者巡府!水晶又不是啥稀罕物,哪值得了这个钱! 可他见到实物后,不仅为瓶子精良做工而感慨,最难得的是两个瓶子都那样的无睱,绝对值一百万两银子一个。也绝对能换个知府或者巡抚当当! 若是他能得了这两个瓶子,一个献给皇上,皇上肯定龙心大悦,赏个千儿八百万两的也有可能! 另一个献给右京兆,自己从此之后算是右京兆的心腹中的心腹。 等右京兆当了国王,自己肯定就是左京兆啊! 所以,他对这个瓶子势在必得! 第三百三十三章 活生生的财神爷 僧宗设的亲信也打听到一个消息! 不过与瑞佐亲信打听到的不同。 他打听到消息是,泉州知府看上宋素卿的水晶瓶子,想从宋素卿手上讨要来,宋素卿却不给,而是要拿来拍卖,获以高利。 按说,宋素卿是瑞佐使团的副使,何之泉既看中宋素卿手上的东西,宋素卿应立马奉送才对!可宋素卿为何不把东西奉送? 在僧宗设看来,这也好解释! 宋素卿虽是瑞佐使团的副使,但还是一个商人。 真要论起来,商人才是宋素卿的本业,副使只是兼职! 商人嘛,全都是唯利是图的货色,只要有钱赚,又哪把国家大事放在心上。 何况,宋素卿还不是日本人,按照大明人的说法,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更不可能尽心尽力为右京兆办事! 这样也好! 既然何之泉喜欢这东西,他就投其所好。只要能让此次去京城进贡的事情办妥,花多少银子都是值得的。 两个瓶子又回到了条盘中,小心翼翼送到宋素卿面前。 宋素卿随手拎起两个瓶子,走到阁楼前边,望着楼下黑压压的脑袋,朗声道:“这是两个水晶做成的瓶子! “两个用上好的料,雕琢而成,不带一点瑕疵,价值连城的水晶瓶子。 “两个我宋某人花费巨资购来的水晶瓶子,每一个都值十万八万两银子,两个亦就是十几二十万两银子。 “可我宋某人岂是能将十几二十万两银子看在眼里的人?大家伙说说,有什么办法,能把瓶子卖上百万两的银子?” 底下的人窃窃私语。 他们虽未近距离观瞧过瓶子,不知成色如何,但一个瓶子卖十几万两银子已是到天边了,怎么可能卖上百万两银子! 瑞佐甚是羡慕! 大明真是地大物博,大明的百姓真是见多识广,日本真的无法相比! 他的见识还是有些短了,以为这么好的东西,一个最少能卖百万两银子,谁知在大明人的眼里,最多值十万八万两银子。 可见,大明的好东西实在太多,大家伙早已见怪不怪!这么宝贝的瓶子,要是放在日本,没有多少见识的日本人,只要手里银子够多,别说一百万两,两百万两都能卖到! 僧宗设长舒了一口气! 本以为一个这样的瓶子能卖出什么样的天价来,原来不过卖十万八万两银子。 他初还担心,自己所带来的银子够不够,只怕买不下来一个瓶子。如今看来,这些担心是多余的,自己所带的银子,买十个八个这样的瓶子都不成问题。 宋素卿呵呵笑道:“你们没有办法?我有啊!”说罢,将手中的一个瓶子掼摔于地,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那个瓶子应声而碎! 所有看着的人,全都张大了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可是个用水晶做成的瓶子! 用上好的料,精雕细琢而成,毫无瑕疵,价值连城的水晶瓶子。 一个值十万八万两银子水晶瓶子,就这么碎了? 那可是十万八万两银子,多少人,一辈子莫说能赚这么多银子,就是见过这么多银子的也没有啊! 宋大掌柜真不愧为四大海盗之一,这么值钱的一个宝贝,说摔就摔,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简直是暴殓天物,莫非宋大掌柜疯了! 宋素聊将手中剩下的那个瓶子往上举了举,道:“现在,宝贝只剩一个,再也不可能有第二个。你们说,现在这个宝贝能不能值一百万两银子!” 底下的人一下明白,宋大掌柜不是疯了,而是把帐算得太精明了! 天下什么东西最贵?当然是孤品!字画如此,古董如此,宝贝亦如此! 东西有两个,值十万八万两就是值十万八万两。东西只有一个,价格绝对能翻十倍。 瑞佐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八格!” 他也赞叹宋素卿的精明,可宋素卿这一摔,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 瓶子有两个,一个进贡给大明皇上好大赚一笔,一个送给自己主子好讨主子欢心。 现在可好,瓶子只剩一个,让他是进贡给大明皇上呢,还是送给自己的主子! 僧宗设也忍不住低声说了一句,与瑞佐不同,他说的不是“八格”而是“哟西”! 他本来就只需要一个瓶子送给何之泉,可瓶子却有两个,这就让瑞佐也有机会抢到一个。 到时,他也送瓶子给何之泉,瑞佐也送瓶子给何之泉,何之泉是收他的瓶子还是瑞佐的? 宋素卿是瑞佐使团的副使,又与何之泉关系不错,只怕何之泉会收瑞佐的瓶子而不收他的! 这可怎么办?自己去京城进贡的事仍是镜中花,水中月! 现在好了,瓶子只剩一个。 自己的上头左京兆,毕竟为官已久,搜刮的钱财最多,与新升上来敢挑战他权威的右京兆,以搜刮的钱财来衡量,不可同日而语! 正因为如此,他此次带来的银子比瑞佐的多,只有一个瓶子的话,他抢到手的机会自然多! 拍卖瓶子正式开始! 底价十万两,一开拍,瑞佐与僧宗设便开始激烈的角逐,很快攀升到的三十多万两! 宋素卿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目光下斜,去找李飞白的身影。 李飞白也正好往阁楼上看,两人目光对视,彼此露出会意的笑容。 宋素卿感慨,李飞白替他出的主意还真不错。 什么一个瓶子值十万八万两,那都是他瞎掰的。 打从王六手中花两千两银子购得这两个瓶子,他就对两个瓶子有个大致的估价,一个卖一万两银子! 一件东西,有十倍的利润已经不错了,还想怎样? 谁能料到,两个瓶子变成一个瓶子,价格不仅没低,还在节节攀升!转眼间已三十多万两银子,卖到百万两银子也不是不可能! 可惜,就是瑞佐此次带来的银子着实有限,估摸攀升到四十万两就会败下阵来。看来有必要给瑞佐一个暗示,他会支持五十万两银子,到时就能让僧宗设以近百万两的银子买下此瓶! 他还从来没有以此速度赚钱的经历,表面虽还能保持平静,暗地里心早就狂跳不止。 今天真是太险了,幸亏没有杀了李飞白,不然岂不是杀了个活生生的财神爷? 对!没有错!李飞白就是个活生生的财神爷! 宋素卿等着,当瑞佐略显窘迫的看向他时,他回以一个坚定的眼神,然后伸出一个巴掌,暗示可以借给瑞佐五十万两银子。 竞价再次激烈。 宋素卿目光下垂,去找楼下财神的影踪,却没找到。 这小子,不等拍卖结束,竟然走了? 第三百三十四章 图财还是害命 李飞白确实走了! 与宋素卿对视一眼,会心的一笑之后,他就对秦猛道:“我们回去!” 李飞白笑,自有笑的原因。只是他有些不明白,宋素卿为什么也笑得那么开心? 要知道,宋素卿除了是个海盗,还在倭人手下混饭吃。 此次拍卖,若是僧宗设把东西拍走倒还罢了,要是瑞佐把东西拍走,宋素卿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因为,不久的将来会有大批的瓶子上市,售价最多一万两往上,而卖主正好是宋素卿。 瑞佐若得知这个消息,绝对会把宋素卿生吞活剥了。 既使是僧宗设把东西拍走,当得知自己受了宋素卿的愚弄,能饶得了宋素卿! 你丫说白了就是倭人豢养的一条狗,凭主人的施舍才能混得风声水起!现在,主人生气了,不说杀了你吃狗肉,也会断了你的狗粮的! 由此可见,甭看宋素卿一副书生打扮,像是个聪明人,其实说到底不过是个利欲熏心,只顾眼前利益的蠢笨商人罢了。 李飞白笑,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何天冲要对付宋素卿。可宋素卿有个日本使团副使的身份,这会让何天冲束手束脚,十分的力使不出七分来。 现在,让宋素卿与瑞佐以及僧宗设交恶,等于断了宋素卿的左膀右臂,那时再对付宋素卿,阻力将会很少! 他见瑞佐与僧宗设争得异常激烈,眼瞅着知道真相的二人将会对宋素卿下手,也就没了看下去欲望。 与秦猛一道,找到带他们前来的郑二光,要求出去! 郑二光本以为李飞白惹下泼天大祸,自己也惹上了巨大的麻烦!不成想,李飞白不仅没惹下泼天大祸,似乎与宋大掌柜关系还不错! 他可是打起十二分精神,自然是注意到李飞白与宋素卿的眉来眼去,心下大定。 看来,这次自己不仅没有麻烦,似乎还立了大功! 因此,他对李飞白更加的殷勤,比之来时,听说李飞白怀揣十三五万两银子,还要殷勤十倍不止! 李飞白二人,穿过地道,来到顺风堂。拿了两把杀猪刀,与掌柜的告别离去。 出了顺风堂,天黑得可怕。可能是暴雨将至的缘故,天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大多数人家早已熄灯睡觉,道路黑乎乎的,简直就是伸手不见五指。 秦猛晃亮火折,借着微弱的火光,深一脚浅一脚往他们租住的客栈而去。 四下里,除了二个踢踢踏踏脚步声,什么声音也没有。 正走间,秦猛忽然停下脚步,道:“兄弟,似乎有点不对劲!” 李飞白也感觉到不对劲! 这种感觉很怪,就好像有无数双眼神正躲在黑暗中盯着他看,看得他深身不自在。 可是四下里去望去找,却又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找不到! 他道:“大哥,看到哪里不对劲了没有?” 秦猛摇头,道:“只是一种直觉,能感觉到危机四伏,却又不知为什么有这种感觉!” 顿了一下,又道:“出了这条巷子,咱们尽量走大街。远虽远些,最少安全些!” 李飞白道:“好!”又手一沉,两把杀猪刀已握在手中,又道:“大哥,小心些!” 二人警惕的又往前走了大约十来步,头顶忽然有异动,隐隐约约似乎能看到什么东西从天而降,往他两人脑袋上罩过来。 他二人的见机十分快,几乎同时道:“跑!”撒开腿,兔子一般朝前奔去。 那东西并非一个,每隔一丈左右就会有一个从天而降。二人躲过一个两个,却躲不过三个四个,终于被一个东西套个正着! 没被东西套着前,他们不知道那东西是啥。被那东西套住之后,立马清楚从天而降的是什么东西! 原来是渔网! 二人被套住之后,撒网的人立马开始收网,一边收一边还喊道:“我抓住了,我抓住了!兄弟们赶快过来帮忙,莫让两知肥鱼脱了网!” 李飞白还没用杀猪刀去割破鱼网,撒网的一收网又用力一拽,他与秦猛便被束到了一块。 怕伤到秦猛,他连忙收了刀。 撒肉的拽住网,沿着墙头急奔起来。 鱼网正好兜住李飞被与秦猛的小腿处,被他这么一拉,两人重重摔倒于地,被拖着地上往前滑。 李飞白好不容易找了个不会伤到秦猛的角度,亮出袖里藏着的两把尖刀正要往鱼网上划。 墙头上翻身下来十数个黑影,每人手里都提着一根臂粗大棒,追着二人劈头盖脸的打了起来 。 秦猛怒喝一声:“有什么冲我来?别伤了我兄弟!”没容他去护李飞白的身子,一记黑棍已打在他的后脑上。 秦猛就如一头狰扎咆哮的猛虎,一下瘫在那里,不再挣扎也不在咆哮。 追打的人见秦猛不动了,将手中的木棍集中往李飞白身上招呼。 李飞白伸手挡了两下,终究双手架不住多棍,一根木棍不偏不斜砸到他额头,砸得他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等到有一盆水泼到脸上,他才脑袋发胀的睁开眼。 脸上身上,全是湿漉漉一片。目光所及,是在一间黑乌乌的房间里,油灯上豆大的火光摇曳不止,映出屋里站着的,几个黑乎乎的人影。 所有人,还有景物,都是发虚的,看起来异常不真实! 李飞白暗道一声:“这些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暗地里偷袭他与秦猛两个,图财还是害命!” 图财倒还罢了,只要能留得命在,早晚会让这些人付出代价。就怕这些人图完财还要害命,那可就死得太冤。 他被绑得如棕子般吊挂在梁上,已处于极其危险的境地,却没有一丝能够脱困的办法。 李飞白晃了晃脑袋,想看清楚屋里的人究竟是谁,然后再想办法脱困。 这时,有个大汉提了一桶水从他面前经过,将水泼浇到离他不远,同样被绑成棕子悬吊于梁上的秦猛! 秦猛被水一激从昏厥中醒来,发现自己被绑得结结实实,破口大骂道:“你娘的一群霄小之辈,半道上偷袭人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放了你爷爷,咱们正大光明的打场架!我一个人让你们十个,看谁能干过谁!” 李飞白轻轻摇了摇头! 人家都把你绑成棕子了,又怎会正大光明的跟你打架! 他道:“大哥,咱还是省点力气吧!” 秦猛这才发现吊在自己旁边的李飞白,惊道:“兄弟,你没事吧!” 李飞白道:“没事!” 顿了一下,又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绑我们两个?要是为财,开个价来,兄弟认栽,要多少银子就给多少银子!” 这时,隐于黑暗中的一人道:“李老弟,你好大的忘性,咱们才刚刚见过面,怎么就不认得哥哥我了!” 第三百三十五章 满满的诚意 说话的声音很熟悉,要是没有听错的话,一定是四大海盗之首的金子老! 李飞白眼睛不在发虚,也惭惭适应屋里昏暗的环境,凝目去确认,是不是真的是金子老! 透过前边站的几个人的身影,黑暗中坐着的确是金子老无疑。分坐金子老左右的,是李光头与许栋。 李飞白松了一口气! 绑他的人是金子老一伙人好办,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就怕绑他的是见财起意的郑二光一伙人!郑二光情知道他与宋素卿背地里达在协议,若还敢为了他身上所谓的十三五万两银子绑他,那目地就不仅仅是图财,而是害命了! 金子老一伙却不同! 因他不愿跟其做生意,金子老气忽忽的走了,算是得罪了金子老这个头号大海盗以及其他两个海盗。 若三人是因面子上过不去,早就一刀宰了他泄愤,又怎会留他不杀。既然不杀他,肯定就还是为了生意,要威逼利诱! 他笑了笑,道:“原来是金大掌柜以及李掌柜、许掌柜,三位掌柜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绑我两兄弟于此!” 金子老道:“我们三个,想跟李老弟做生意,可李老弟却不给面子,宁愿不赚钱也要跟宋素卿做生意!我们三人无法,只得出此下策!” 李飞白道:“三位的意思是,我若还不跟你们三个做生意,就会杀了我喽!” 金子老道:“聪明!” 李飞白道:“那没什么话好说了,我跟你们做生意,还不赶快把绳子解开!” 金子老正要吩咐人把绳子解开,许栋道:“金老大,小心有诈!不然他明明已打定主意要跟宋素卿做生意,为什么突然又要跟我们做生意?” 李飞白破口大骂,道:“姓许的?老子是不是跟你有仇?小心有诈?有你娘的诈?老子的小命就捏在你们手上,不跟你们做生意还有什么办法?赶快给老子解开!” 许栋被骂的老脸通红,不过想想李飞白骂的,确实有道理,也就不说什么。 李光头道:“或许是缓兵之计!” 李飞白再次骂道:“姓李的,老子兄弟两个,都被你们抓了起来,也没有个通风报信的,更不可能有人来救我们!还缓兵之计?我缓你娘的大头鬼!” 金子老想了想,脸上横肉绽放,笑道:“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李老弟是个俊杰,二位弟弟不用疑心!” 说罢,他吩咐手下将李飞白松开!但,还是留了个心眼,没让给五大三粗的秦猛松绑。 秦猛的块头太大,他还真没把握在不伤秦猛的情况下,再次拿下秦猛。 李飞白揉了揉隐隐发疼的脑袋,道:“金掌柜,你是真想跟我做生意,还是假想跟我做生意?” 金子老道:“当然是真想跟你做生意!” 李飞白指了指自己头上的包,道:“你就是这样真想跟我做生意?这怎么算?” 金子老笑道:“这是老哥哥做的不对!你说怎么算?需要赔多少两银子,你开个价来,老哥哥绝无二话!” 李飞白道:“你觉得我缺银子吗?”又道,“这样,你手下人打我身上的棍也就算了,打我脑袋上的棍不能算。他们轻轻重重闷了我脑袋三棍。” 说到这里,扭头又问道:“哥哥,闷了你几棍!” 秦猛闭目一想,道:“闷了我五六棍吧!” 李飞白道:“算是五棍!一共八棍!”他扭过头对着金子老又道,“你打我八棍,我在你脑袋上还八棍,很公平吧!” 这不是公不公平能够算的! 不管怎么说,金子老都是叱诧海盗界的霸主,怎能让一个无名小子在脑袋上打八棍! 李光头与许栋对视一眼。李飞白能提出如此过份的要求,根本没有诚意嘛!看来这小子是宁愿被他们一刀给宰了,也不愿根他们做生意。 站着的那个属下,一个个义愤填赝,挥胳膊捋袖子,只待一声令上,扑上前去将李飞白一举拿下。 废话不用多说,先狠捶一顿,让李飞白尝尝口出狂言的后果如何! 金子老哈哈大笑两声,冲一个手下道:“把你手里的棍给他!” 那手下还道金子老要戏耍李飞白一顿。 李飞白识相的话,肯定不会接棍。要是不识相敢接棍,所有一人拥而上,势将李飞白乱棍打死! 他笑嘻嘻的把棍往前一送,道:“给!”心中暗道一声:“你敢接棍,瞧我如何反手一棍,直接砸你脑袋上,把你砸趴到地上。” 他留着后手,眼瞧李飞白竟真敢拿棍,后手尚未使出,忽见李飞白角度刁钻的向上一欺。紧接着,手心一阵火热,那根棍棒竟被李飞白硬生生抽走! 其它手下见状,纷纷拿出棍棒就要去打! 金子老怒喝一声:“我看谁敢动手!” 那些手下顿时不敢再动。 金子老从椅子上站起,一步一顿朝李飞白走去,一边走一边道:“你不打我,甚至不提挨打的事,我会怀疑,你这都是委屈求全之举。待得到自由身,肯定会反悔。现在,你要打我,我看到的全是你要跟我做生意的诚意,满满的诚意!” 待到离李飞白还有三步远的地方,他停下脚步,把头往前一伸,道:“打,狠狠的打,打得越狠说明你的诚意越盛!” 李飞白毫不客气,抡圆了胳膊就是一棍。 这一棍直打得金子老眼冒金星,整个身体摇摆不止,差一点就一屁股坐到地上。 这一棍直打得秦猛狂叫一声:“打得好!” 这一棍直打得手下们纷纷上前,要找李飞白算帐。 这一棍直打得李光头与许栋从椅子上一弹而起,伸手去扶金子老! 他们没有料到,李飞白还真敢打。不仅真打,还如此用力的打! 唯一不满意的,也就是秦猛了,道:“兄弟,你可有点手下留情了,十分力使出的不到七分!你想想,他们打咱哥俩时可曾留力,要打就往死里打!” 李飞白大叫一声:“好!”双手紧握棍棒,手背青劲暴露,这一下眼瞅着使了十足的力道。 这一棍打下去,不是金子老的脑袋碎了就是棍断成两截! 手下们一拥就要上前去夺李飞白手中棍棒。 李光头与许栋大惊失色,齐声喝道:“你敢!” 金子老亦喝道:“都给我退下,让他打!”顿了一下,又道:“今天就是被他打死了,也是我自找的,你们谁也不许为难小老弟!” 手下们只得停下拥上前去的脚步,李光头与许栋也都松开扶金子老的手。 李飞白抡起胳膊又是一棍下去! 这一棍夹着风带着音,眼瞧一棒下去非得把金子老给打死。 可看着似乎十分凶猛,落到金子老的脑袋上却是极轻,有如老和尚在敲木鱼,“咚咚咚”连敲数下。 李飞白嘴中数着:“二三四五六七八!”将手中棍棒朝后一扔,双手运气下沉收了功! 第三百三十六章 杀鸡取卵 金子老一愣,随后伸手揉着脑袋,脸上横肉乱颤,大笑道:“多谢小老弟手下留情!” 李飞白板着脸道:“你半路偷袭我兄弟两个,还用棍棒把我们打晕!按我的性子,是非得找你算帐的。不过念你也算是条好汉,事情就这么算了吧!” 这话说的实在太大! 想金子老什么身份,在场的人又是什么身份,那可都是视人命如草芥的海盗。 李飞白呢,不过是一介小小的商人,还是被他们给控制住的商人,竟要找他们算帐?怎么算! 所以,无论是手下还是李光头、许栋,脸上都露出愤愤不平之色。唯独满脸横肉的金子老,脸上一片的祥和。 人都说六十耳顺,金子老今年正好六十。 在海里飘泊了大半辈子,由渔民而海盗,由普通海盗而海盗小头目,由海盗小头目又大海盗。 他见过太多的生死。 跟他混饭吃的人越多,他越觉得肩上的担子沉重。 那些个出生入死的兄弟,哪个不是拖家带口。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不能过一辈子,他想给兄弟们找个好的前程。最少,也是能平平安安过日子,不让家里的人再提心吊胆的前程。 正因为有这样的打算,他才不顾一切要与李飞白做这笔买卖,哪怕为此丢了性命也在所不辞。 既使他到了耳顺之年,听了李飞白的话还是不觉有些刺耳。 算什么帐?若非我为了生意委屈求全,你此时早就成花肥了,还算什么帐?用你的鬼魂找我算帐吗? 不过,他并没有把这些在脸上显现,堆着笑道:“古人有云,不打不相识嘛!” 李飞白道:“跟你做生意可以!但我有两个条件,你答应了,咱们就做。不答应,一切免谈!” 金子老道:“莫说两个条件,就是一百个条件也答应!” 李飞白道:“不要答应的那么快,先听听我的条件!” 金子老道:“你说!” 李飞白道:“知道你们走后,宋素卿给我开出的价码是多少吗?” 金子老摇头道:“不知!” 李飞白道:“两千两银子一个瓶子!那你想知道,我跟你做生意,要开多少的价码吗?” 金子老略一犹豫,道:“只要不超过五千两银子,你随便开!” 李飞白摇头笑道:“我不要五千两银子,也不要两千两银子,甚至不要一千两银子,仅要九百两银子。这个价格,金大掌柜觉得如何!” 金子老脸上一喜,随即又忧。 李飞白把瓶子的价格压得如此低,可见附带的两个条件十分为难人,究竟会是怎样的两个条件呢? 他道:“李老弟如此仗义,老朽感激不尽!”顿了一下,又道,“什么条件,你说!” 李飞白道:“在说条件之前,我的东西该还给我,我哥哥也该松绑了吧!” 金子老一拍额头,道:“你瞧我这脑子,怎么把这两件事给忘了!快给秦壮士松绑,还有李老弟的东西,马上奉还。” 秦猛揉着被捆得疼麻的手腕,挑衅的看着屋里的人!他心里火大,想找个不顺眼的泄泄火,可那些人全不跟他目光接触,一时竟找不到不顺眼的出来。 李飞白将手枪掖到腰侧,又把银票等一应物什放入怀中,最后将两把杀猪刀藏到袖中,道:“我这两个条件,事关机密,只能你我知道。” 金子老立马让李光头与许栋领着手下出去,李光头与许栋怕屋里只剩李飞白与金子老,万一李飞白心生歹意,挟持或者杀了金子老可怎么,不肯出去! 金子老自是知道二人的意思,道:“信人不疑,疑人不信,他要杀我早就杀了,不用再多此一举。” 李光头与许栋也是知道金子老的身手的,量李飞白不是对手。不再说什么,领着人退了出去。 李飞白道:“秦大哥,你也出去吧!” 秦猛看了看李飞白又看看金子老,对于李飞白的身手,他还是知道的,自付李飞白对付金子老绰绰有余,倒是怕李光头与许栋在外边再生出什么幺蛾子。他若出去,正好能盯住外边的人,点了点头,走出了屋! 金子老请道:“李老弟,你我坐下说话!” 将李飞白让到椅子上坐下,又道:“也没好茶点心招待,还请李老弟不要见怪!” 李飞白道:“金掌柜不用客气!”顿了一下,笑道:“金掌柜,我十分好奇,今日我若不同意跟你做生意,你究竟会拿我怎么办?” 金子老道:“老弟既然问起,我也就不瞒你。你若不跟我做生意,免不了我得使些手段,逼你说出瓶子藏在什么地方。等拿了瓶子,再将你一刀杀了。” 顿了一下,叹了口气,又道:“虽说此举杀鸡取卵,可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李飞白道:“谢谢金掌柜如此坦诚!不过你不会真的以为,这样就能拿到瓶子并杀了我?” 金子老道:“我此次出来,虽没带多少人,但我们三家合起来,也有三百来号人。” 话外之意,亦就是说,三百来号海盗,抢你一个商人的瓶子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李飞白道:“金掌柜带来三百多号人,可知此次我带多少人?一千多号人!可不光是普通的贩夫走卒,而是一千号训练有素的军队。” 金子老“啊”了一声。三百来号人,抢一个商人没有问题,抢一千来号训练有素的军队就是自不量力了! 他道:“真的?” 李飞白道:“金掌柜觉得我是说大话骗人的人吗?” 金子老不再说话。 怎么看李飞白都不是说话骗人的人,他不由吓出一身冷汗来。自己看似拿住了李飞白,其实是自己把自己逼入绝境。 其它的不说,李飞白只需略施小计,把他们引入军队的包围之中,别说抢人家的瓶子了,他们这伙人全都会死无葬身之地,又何谈杀了人家。 李飞白又道:“我不妨再告诉你,瓶子放在泉州卫所里。金掌柜有自信能从那里把瓶子抢出来!” 金子老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一千多号兵卒,再加上卫所里的兵,那可就是数千人马。刚他还笑,李飞白凭什么找他算帐,原来李飞白凭的是这些! 他道:“原来李老弟是个官家!失敬,失敬!” 李飞白摆摆手道:“不谈这些!”顿了一下,又道:“咱们还是来说我的两个条件吧!” 金子老道:“李老弟请说!” 李飞白道:“第一,我要你在最短的时间内,打探出宋素卿在什么地方有房产,这些年敛得财都存放在什么地方。” 金子老眉头一挑,道:“李老弟要对付宋素卿!” 李飞白道:“怎么,你不让吗?” 金子老只觉李飞白杀气腾腾的看着他,任他数十年叱咤风云的经历,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连忙解释道:“李老弟要对付宋素卿那是再好不过,我们哥几个虽说跟他被人称为四大海盗,但早看不惯他的所作所为,也有心对付他。李老弟对付他,正合我们心意,又怎会不让。不过……” 李飞白道:“不过怎样?” 第三百三十七章 怎样才能没有后患 金子老道:“宋素卿可是有飞鱼服的!” 李飞白一怔! 飞鱼服暗指什么,他心知肚明。 难怪何天冲说,他此次前来泉州是清除败类的! 李飞白还道,这个败类指的是,宋素卿身为大明的商人,却去做倭国的使团副使,活脱脱一个汉奸!所以,朝廷派出锦衣卫来,要铲除这个败类。 他不免有些腹诽,大明的朝廷未免也太小题大作了吧! 跟蕃邦做生意,还能取得蕃邦的信任,成为使团的副使,足见此人能耐不小。只要没出卖国家利益,跟汉奸扯不上多少关系。 谁能想到,宋素卿除了是个商人,倭国使团的副使这两个身份之外,还有个身份竟是锦衣卫! 本来,锦衣卫做倭国的副使也没什么?算是打入倭国内部的一个暗钉,可以把倭国的情报源源不断传递给朝廷。 锦衣卫一个特务组织,吃的就是这碗饭! 可何天冲竟说要来此清除败类,可见宋素卿这个锦衣卫做得并不合格,不仅没有给朝廷输送倭国的情报,说不定倒是把大明的情报输送给倭国不少。 宋素卿到底做了什么,李飞白不知道,也暂时猜不出来!估摸,沿海倭寇猖獗,一大半都是宋素卿的功劳,这才惹得朝廷震怒,派出锦衣卫来清除败类。 既然,何天冲是来清除宋素卿这个败类的,那宋素卿手上的飞鱼服就不是保命符而是催命符! 李飞白笑了笑,道:“我还当金老哥在担心什么呢,原来是这个啊!不就是飞鱼服吗?不用管它,你只需按我的吩咐办就是!” 金子老大吃一惊! 他们想动宋素卿而不敢动,有很多原因,其中最重要也是让他们最忌惮的就是宋素卿有飞鱼服。 他们胆子再大,也不敢跟锦衣卫为敌! 没想到,在他们眼里堪比天王老子的锦衣卫,到了李飞白嘴中竟成了“不就是飞鱼服吗?”如此轻描淡写,哪把锦衣卫放在眼里。 金子老实在摸不清李飞白的大小头来。 这,真的是个商人吗?商人出来能拥兵过千,穿州过县?商人敢对付海盗,既使得知此海盗有飞鱼服,也不将其放在眼里? 他清了清嗓子,道:“李老弟,能否给哥哥透个底,你到底是什么人?” 李飞白道:“很多时候,装糊涂比较好!你可明白?” 说完,目光凌厉的看了金子老一眼。 金子老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不觉后怕! 今天,自己办事真是有些孟浪了,竟敢打昏这个看着毫不起眼,实则深不可测的李老弟,并绑到此逼着人家跟自己做生意。还好,这位深不可测的爷不跟自己计较那么多,不然千年道行一朝丧,哭都找不到地方。 幸亏自己歪打正着,让李飞白拿棍棒敲还,不然让人家心中忌恨,也落不下一个好来。 他咽了两口唾沫,道:“李……李公子,宋素卿在什么地方有住宅,哪里又藏有多少金银,别人不知道,我却一清二楚。一会,我就给您列个清单去!” 不仅不敢称李飞白为李老弟,说话也不由用起敬语来。 李飞白道:“辛苦金老哥了!” 满脸横肉的金子老竟憨厚的笑了笑,道:“不辛苦,不辛苦!”顿了一下,又道,“李公子另一个条件是什么?” 李飞白道:“我听说南洋有一种树叫橡树,从树上可以割出一种胶来叫橡胶。你给我留意一下,我要大批量购买。” 他怕此时的橡树尚不叫橡树,那胶也不叫橡胶,又补充道:“不叫这个名字也说不定,你若能找到,这个生意我也交给你做。无论你收购为多少钱一斤,我都加一倍购买,数量不限,越多越好。” 金子老还道是多难办的事情,没想到竟是如此简单的一件事情。不仅简单,还有钱能赚。当即搓手道:“好!我一定找到橡胶。” 见李飞白不再说什么,当真只有这两个条件,站起身又道:“我这就去给您写清单。”说罢,走到门前,开门吩咐道:“拿笔墨来!” 一会的功夫,笔墨拿来。金子老读书不多,也就是识几个字的水平,拿笔如椽的在纸上写了小半个时辰,然后将那张长约半丈,宽约二尺的纸交给李飞白。 李飞白一看,上边字除了有不少别字之外,还画了许多圈圈打了许多叉叉,道:“我不识字,你给我念一念。” 金子老本就不好意思,自己才疏学浅的,只怕会贻笑大方。没想到,李飞白这个瞧着仪表堂堂的也跟他一样是个大老粗,甚至还不如他,一时自鸣得意起来。 他将自己写的,一字一顿念了起来。 李飞白一边听,一边想。 上边写的,都是宋素卿的住宅以及开的买卖,这些产业,全都在福建与浙江二省,九成往上又集中泉州与宁波二地。 住宅一共三十六处,大概占地多少亩,每个约摸能卖多少钱,金子老也写了个数字。 买卖则有店铺亦有田产,店铺约为六十来间,田产则在百顷左右。这些大概值多少钱,金子老也给了个数字。 李飞白大致加了一下,总值应在百万两左右。 想宋素卿做了这么多年的海盗,还做了这么多年的黄金生意,就这么点家业? 他有些不信,问道:“没了?” 金子老道:“陆上的没了?海里还有一处!”说话间将那张纸拉到最后,指着最后一行,道:“倭国与大明之间,有个琉球群岛,其中有座岛是宋素卿的窝点。海盗嘛,怕陆上不安全,就把值钱的宝贝以及金银全藏在老窝里。” 李飞白看最后那行写的数字,饶是他现在赚得钱已经不少,但还是让那个数字给震惊得呼吸急促,道:“这行字写的是什么?” 金子老道:“他那个老窝里藏的金银宝贝,加起来合九千万两银子上下!” 李飞白道:“你没搞错!” 金子老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犹豫,道:“没!”又道,“上个月,他还邀请我们去他的老窝里喝酒。酒足饭饱之后领着我们去他的藏宝窟里,听他炫耀。这个数字是他亲口所说,而我看他财宝的数量之多,也应该是这个数字。” 这么说确是有一笔九千万两的银子,我能从中捞点什么好处呢? 李飞白半眯着眼,手触下腭,中指在下巴处刮来刮去。 银子在海岛上,海岛又在琉球群岛,离大明辣么远,离倭国辣么近?仅靠他,肯定别想染指这笔财宝! 一来没船,二来没兵,三来也吞不下去啊!既使有船有兵也强行吞了下去,后患也会无穷,怎样才能没有后患呢? 第三百三十八章 要时来运转了 要想没有后患,就得有人默许。 何天冲似乎是个不错的人选,况且他是来处理宋素卿这个败类的,从宋素卿这里搜出多少银两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九千万两银子分成两份,一份上缴朝廷,一份跟何天冲五五分帐。 这个方案,我看行! 只是,就算有何天冲擦屁股,关键的问题,如何去岛上拉财宝,还是没办法解决! 何天冲凭借锦衣卫的身份,倒是可以调遣福建的兵马,但官船都没几艘更别说战舰了,怎么可能去琉球群岛夺财宝。 就算有船,就能把财宝拉回来。 凡海盗老巢,肯定易守难攻,并有重兵把守。官兵能打得下宋素卿的藏宝处?既使打得下来,倭国能容你轻轻松松把东西带走? 倭国能容你把东西拉走,倭寇不会眼红! 李飞白手指刮着下巴,目光有意无意的就落在金子老身上,忽然道:“金老哥,你要立大功了!” 金子老被李飞白不怀好意的打量了几眼,正浑身不自在,听了这话一愣,道:“李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飞白道:“此次对付宋素卿,事关重大。不动则已,一动务必连根拔起。我们人手不多,能对付的仅是地面上的宋素卿余孽,海上的余孽就有劳哥哥出手了!” 金子老犹豫着道了声:“这……” 李飞白这个旱鸭子都知道宋素卿的老巢不容易打,他在海上纵横数十年又如何不知。要想拿下宋素卿的老巢,一战之下不知要损失多少下属。他跟这些下属都是十几二十年的交情,实在不忍这些人就此丧命! 李飞白笑道:“你的功劳,我们都会记在心上。而且也不让你白干,那九千万两银子你得一份,你看如何!” 金子老眉毛一挑,显然动了心。 什么叫“你的功劳,我们都会记在心上”?我们是谁?敢动有飞鱼服的宋素卿,可见这个我们大有来头!最起码也是锦衣卫级别的! 有人罩着的海盗与无人罩着的海盗能一样吗? 宋素卿有倭国罩着,以最弱的实力却能凌驾于他们头上。若他们有大明的朝廷照着,那还不横行四海! 而且,也不是白干,以九百万两银子之赏,足以让人抛头颅洒热血! 再说,铲除了宋素卿对他们来说也是有百利无一害,最起码,自此黄金的买卖就归了他们哥仨。 金子老略一权衡,道:“干他娘的!什么时候动手?” 李飞白道:“这个不急,你暗自召集人手,到时等我消息!” 他顿了一下。甜枣已经给了,大棒也得伺候着,接着又道:“不过咱丑话说在前边!我们说话是算数的,说给你一成就给你一成,但若你到时起了贪念,想要独吞!嘿嘿,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们都有办法取了你的性命,你信不信?” 金子老生了气,道:“李老弟这是信不过我!你放心,我绝不是那种见利忘义的人!” 李飞白从不相信口头保证,索然道:“是不是看行动吧!希望金老哥眼光要放远点,有我跟你做生意,今后赚得肯定比九千万两银子多,不会比九千万两银子少!” 他站起身来,拱拱手道:“金老哥住在什么地方?改日我登门拜访,先把咱们那两笔买卖敲定!” 金子老说了个地址,李飞白又道:“改日再会,小弟先行告退!” 说罢,起身出了屋,跟秦猛扬长而去。 金子老几个直送到巷口,方转身回到那座临时落脚的小院。李光头与许栋急于知道二人在屋里谈了什么事情,张口询问。 金子老叹了口气。 李光头与许栋神色一黯,问道:“谈崩了?” 金子老这才大笑两声,道:“我们要时来运转!” 李光头与许栋忙问细节,金子老道:“天机不可泄露,用不了多长时间,你们自会知道。”又道,“速速通知你们的人马,悄悄来泉州会合,越快越好!” 李飞白本身在宋素卿的拍卖会上呆得时间就迟,又被金子老几个耽误,回到客栈时已是夜半三更! 客栈里十分安静,大多数人早已安睡,唯独冯江亭的屋子还亮着灯。 一个亲随守在客栈门口,更多的是守在冯江亭屋外,陪着屋里的冯江亭一起唉声叹气。 席书同也没有睡! 一来,他白天醉酒睡了一天,这时实在睡不着。二来,冯江亭远到是客,又是个提刑按察使,他这个陪同也不好睡,只能与随从们一起在冯江亭的门外静候。 “当当当”客栈的大门响起三声敲门,守在门口亲随精神一震,不等小二前去开门,已下了门闩打开大门。 李飞白与秦猛推门而入! 守在门口的亲随道:“李兄弟,你可回来了!” 李飞白点头道:“回来了!张兄还没有睡?” 那个亲随道:“你不回来,我怎能安心睡!”他偷偷的朝楼上撇了撇嘴,压低声音道:“没睡的人多着呢?大人两餐未吃,现在还在屋里看书。” 李飞白道:“快去告诉大人,我有好消息。再去吩咐厨房,做几样可口的饭菜来!” 姓张的亲随知道事情有了眉目,心中喜悦,前边引路,带着李飞白上了楼。 两人的对话,楼上的人自也听得七七八八,不等二人上楼,早腾出一条路来。 二人来到门前,姓张的亲随屈指敲了敲门。 里边传来冯江亭的声音,问道:“什么事?” 姓张的亲随道:“李公子回来了,说有好消息告诉大人!” 冯江亭“哦”了一声。可以明显的听出声音里带着此许兴奋,脚步急促的朝门口奔来,待到门前,似乎是意识到什么,脚步明显一顿,然后不急不慢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冯江亭脸色如常,不见喜也不见忧,语气平淡的道:“飞白回来了?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李飞白道:“我打听到何知府在什么地方!” 冯江亭还道李飞白有能把约克从牢里放出来的好消息,原来只是打听到何知府在什么地方。这算什么好消息?知道何知府在什么地方有什么用?人家不想放人,会有一百八十种办法敷衍你。 他眼睛里几丝兴奋之色随即消失不见。 其它人的想法,大多也跟冯江亭一样,唯独席书同略略惊讶! 冯江亭以及随从们失望,那是还当这里是河南而非福建,以为凭借提刑按察司的名头,要找个知府在什么地方十分的容易。 席书同惊讶,那是因为心里清楚,冯江亭这些个外地人,想在泉州找到知府躲在什么地方,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因为你是外地人,人生地不熟的,与个瞎子没有太大的区别! 他之所以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何之泉躲到了什么地方,是因为提刑按察司还兼着监察四品以下官员的便利,何之泉每天干了些什么,都有专人负责盯梢,他去按察使别馆一问便知。 但李飞白想要知道,根本是件十分困难的事。别说能接触到的人根本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你一个跟他们不有半文钱关系的外地人。 第三百三十九章 八成把握 由此可见,李飞白是个不简单的人! 仅用了半天功夫,就能打听出一个知府藏身何处的人,能简单的了吗? 他不相信李飞白真的打听出何之泉在什么地方,问道:“何知府现在哪里?” 李飞白道:“城西宋家大院。” 席书同微微色变! 李飞白果然打听出何之泉在什么地方!李飞白果然是个不简单的人! 除了席书同,冯江亭与随从们谁也没有说话。不说话亦就是在亮态度,亮态度亦就是在说话! 李飞白自然也听得出这话的意思,笑道:“冯大人放心!我明天就去找何知府,务必让他把约克放出来!” 冯江亭道:“你有几成把握?” 李飞白道:“大概有八成把握吧!” 冯江亭沉默,过了一会道:“放人的事容不得一点闪失!明天我陪你去吧!” 席书同再次的吃惊! 一是吃惊李飞白还真敢吹的,竟大言不渐的说有八成把握让何之泉放人! 你小子以为你是谁啊!就凭你一个小小济源县令幕友,凭什么敢说有八成把握让何之泉放人!莫说你得罪了何之泉的顶头上司,就是没得罪,何知府也不会给你一个小小县令幕友面子! 何况你得罪了何之泉的顶头上司,何知府更不会给你这个面子! 二是吃惊,那个约克究竟什么来头,冯江亭竟要亲自去求何之泉! 在知府衙门,何之泉不告而辞,已让冯江亭很失面子。换一个人,只怕这辈子都不会再跟何之泉打交道,冯江亭竟然还要去见这个让他失面子的人? 去见干什么? 再让何之泉羞辱一次吗? 再羞辱一次能放人也算,关键是何之泉根本不会放人。 何之泉既然做过一次,肯定还会做第二次。因为何之泉不敢得罪刘石湖,而冯江亭又骗了刘石湖。何之泉怎会为了一个外省的按察使而得罪本省的按察使! 他实在好奇,李飞白说的八成把握,究竟是吹牛还是真的有此本事。更想瞧瞧,明天冯江亭被何之泉再次羞辱一次后,那张老脸该如何放! 道:“明天,我也陪你走一趟。”顿了一下,又欲盖弥彰的解释了一句:“我奉令陪冯大人一行,不去,说不过去!” 第二天一早,冯江亭也不坐大车,也不叫随从跟着。与李飞白、席书同三人各骑一匹马,朝城西的宋家大院而去。 席书同走在最后,看着前边的冯江亭暗道:“你孤身前往,不知道的还道你低调,知道的却知你这是心虚,怕在手下面前丢人!” 城西的宋家大院离他们住的客栈并不远,穿过几条大街,大概走了三里来路便到! 宋家大院一看就是泉州的大户人家,整个泉州城,似这样的高门大屋真找不出几家来。别的不说,仅是门前那两只将近丈余,蹲坐于地的石狮子就威风的很。 比石狮子更威风的是,门口站着的八个黑衣劲装大汉。一个个像见了杀父仇人一般,凶神恶煞的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席书同暗道一声:“别说你有八成把握让何知府放人了,只怕连这道门都不好进!” 宋素卿手上有飞鱼服,身为福建提刑按察司的佥事,又管着泉州一道的席书同也是知道的。似这等人家的府邸,一般人是进不去的。本省官轻易也进不去,更别说一个外省官了,既使贵为按察使。 说实话,席书同对于冯江亭隐瞒李飞白的身份,非让人误以为李飞白来自京城巨宦人家的公子这件事是颇有埋怨的。 若非冯江亭刻意隐瞒,刘石湖就不会派他陪同。刘石湖不派他陪同,他就不会在泉州知府衙门里丢了面子。 最后又稀里糊涂的跑去跟何之泉兴师问罪,逼得何之泉没法,才透露出李飞白不过是个小小县令幕友的事实。 这让他觉得,自己在何之泉眼里就像个被别人玩得团团转的傻子,事情传到刘石湖耳中,刘石湖肯定也会认为他是个不堪重用的傻子,不然怎会跟着李飞白数日,仍不知李飞白的真实身份,干出蠢事来。 自己的前程一定会因为这件事受到影响,归根到底,皆因冯江亭的刻意隐瞒,所以他乐于看到冯江亭再次的丢人。 而若冯江亭连宋家大院都进不去,也就没办法看好戏了! 席书同自告奋勇,道:“我领大家进去!”快马一鞭,跃过冯江亭与李飞白的马头,当先一步来到宋家大院的门前。 他翻身下马,掏出腰牌,递到把门的黑衣大汉面前,道:“提刑按察司佥事席书同,前来见泉州知府何大人。” 怕守门的黑衣大汉不给面子,又特意加了一句:“昨日我已来过,并跟何大人约定,今日再来商量大事!” 黑衣大汉摆了摆手,让其从旁边小门进入! 席书同连声道谢,引领着冯江亭与李飞白来到一棵树下拴了马,这才前边带路,往小门而去。 此举让冯江亭十分不满! 想他堂堂按察使,正三品的大员,来小小的泉州府,既使是到了知府衙门,不说知府率领大小官员出门迎接,那也得开中门,长驱直入才对。 可是现在,他来到宋家大院,区区一座民宅,没人迎接倒还罢了,连中门都不开,让他走偏门?简直是有辱斯文! 不过,他来是求何知府放人的,是为了大事,也就忍了下来。但,心中实在好奇,这家主人究竟是谁,竟敢如此倨傲,忍不住问道:“不知宋家大院,是哪位归隐的大臣的宅子!” 席书同道:“不是归隐的大臣,只是普通的商人!” 冯江亭当即就想扭头而去! 一个商人,竟敢如此倨傲,让他一个正三品的官走偏门!还有,福建的官都是怎么了?知府躲到商人的宅子里,五品的佥事对守门的卑躬屈膝? 席书同接下来的一句话,打消了他的疑虑,也就不再说什么。 席书同道:“说他普通其实也不普通,听说他手里有飞鱼服!” 原来如此! 这家宅子的主人竟还是个锦衣卫! 锦衣卫驾到,巡抚都得给三分面子,席书同对守门的如此恭敬也能理解。 三人进了门。 宋家大院中间是条二丈有余,青石铺就的甬道。地面被打磨的黝黑发亮,光可鉴人。两旁各有数座偏院,甬通尽头则是主院。 席书同来过一次,轻车熟路,走过甬道一半时,忽然朝右手边的偏院拐去。 李飞白道:“席大人,宋家大院的主人住在这里吗?” 席书同道:“不在!”顿了一下又道:“你不是来见知府大人吗?何知府住在这里。” 李飞白道:“咱们既来宋家大院,不是应该先拜见主人吗?” 第三百四十章 利益交换 席书同不乐起来! 宋家大院的主人,那可是有飞鱼服的,是你一个小小县令幕友想见就能见得? 别说你一个小小县令幕友不可能想见就能见,就是我一个五品佥事,包括冯江亭这个外省按察使,那也不是想见就能见的。 他似乎明白了李飞白的意思! 一个小小县令幕友,肯定没见过锦衣卫。所以想借着拜访主人的机会,目睹传说中的锦衣卫究竟是何方神圣。 说白了,就是想瞧个稀奇。 对于这种无理的要求怎么能够答应! 能进来见何知府,人家已经给了天大的面子,你还想见锦衣卫?人家凭什么见你?是凭你县令幕友的身份呢,还是我佥事的身份,佯或是外省按察使的身份! 为了满足你的好奇,再惹得锦衣卫不高兴,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他身上的麻烦已经够多了,不能再招惹麻烦。 席书同道:“我们还是办正事要紧!”扭头又对冯江亭道,“冯大人,你说对吗?” 冯江亭素来对锦衣卫敬而远之。 因为凡是锦衣卫出现的地方,都没有好事,能不见最好还是不见。 他也误会李飞白是想瞧瞧锦衣卫到底是何模样,道:“飞白,咱们还是以大事为重!”顿了一下,又道:“过段时间你去京城,满大街都是锦衣卫。” 说罢,也不等李飞白回答,抬腿上了石阶,往偏院的大门而去。 席书同紧走两步,又走到了前头,前边领路,率先迈过门槛进到院中。 院中有伺候的丫环和仆人,他走到一个老仆跟前,问道:“何大人起床了吗?” 那老仆道:“起床了,正在吃早饭。” 席书同道:“麻烦通报一声,就说昨天的佥事又来找他了。” 那老仆道:“好说!”自去通报! 过了一会返还,道:“何大人请你进去!” 席书同回头道:“冯大人请!”前边带路,朝主房而去。 何之泉正在吃饭,却食而无味。 昨天又传来一个消息,宋素卿夜里举办了个拍卖会,拍出一个用水晶雕琢而成的瓶子,拍了九十多万两银子,是被日本国左京兆的使团正使僧宗设拍的。 僧宗设花九十多万两拍个水晶瓶子,真是有钱没地方花。就是再好的水晶瓶子,也不可能值九十多万两银子吧! 僧宗设肯定是当了回冤大头! 僧宗设当了冤大头,跟他何之泉没有半文钱的关系。可,哪个天杀的说他何之泉对那个水晶瓶子十分钟意的! 僧宗设为什么要花九十多万两银子买个水晶瓶子,肯定是投他何之泉所好。为什么要投他何之泉所好,还不是为了能够去京城进贡! 这他娘的都是什么事啊! 他并不喜欢什么水晶瓶子,不过若有人送他一个水晶瓶子,他也乐于接受,尤其是这个水晶瓶子还是花了九十多万两银子,那就更乐于接受了。 但这有个前提,不会给他带来什么麻烦! 僧宗设要送给他的这个水晶瓶子不会带来麻烦吗?不仅会带来麻烦,还会带来天大麻烦! 僧宗设要送给他水晶瓶子为的是什么?为的是能够去京城进贡!而他惹不起宋素卿,因此不可能收僧宗设的水晶瓶子。 僧宗设花了大价钱买了水晶瓶子却发挥不了作用?到时还是验瑞佐的货让瑞佐进京上贡,僧宗设会怎么办? 先已经做得不地道了,如今又坑人家一大笔银子,只怕泥人也会发脾气的! 宋素卿啊宋素卿,你真他娘的是什么钱也敢赚!你这是在玩火自焚,不仅把自己架在火上烤,还把老子也架在火上烤! 第一时间,何之泉要见宋素卿,一定要当面问清楚,宋素卿这是要干什么? 他让仆人前去通知,仆人去了回来却告知,宋素卿在睡觉。 宋素卿在睡觉是绝对不允许有人去打搅的,因为所有听说过宋素卿的人都知道,这人有个跟曹操一样的怪毛病,喜欢在睡梦中杀人,并且已杀过不是一个两个。 既使这人是他最心爱的小妾或者是他最疼爱的儿子,只要敢在他睡觉时去打挠,他都会毫不犹豫,抽出枕头下藏的刀,先一刀劈了再说。 所以,让仆人去把宋素卿叫醒,仆人绝对不会去干的。 何之泉自己去叫,又没这份胆量,只能一脑门的官司的吃着食之无味的早饭。 仆人来报,提刑司的佥事来见。 何之泉就知道席书同来了,只是不知席书同来干什么? 又来让他放牢里关着的约克? 不会的! 昨天,他已讲得很清楚,只要席书同尚有一点脑子,就不会再来让他放人。 那席书同来干什么? 管他来干什么! 何之泉正郁闷着,需要找人说说话。席书同来的正好,两人的品级是可以在一张桌上吃饭喝酒的,与之说说话,或许能缓解心中的郁闷。 可当席书同走进门来,他正要起身相邀,忽然就看见跟在后边的冯江亭与李飞白。 他郁闷的心情更加的郁闷,无名之火猛得窜到脑门。 席书同这是怎么搞的,为什么把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两个人带到这里?这是想干什么! 哦,你脸皮薄,受不了冯江亭的央求,可又没有放人的办法,就把人领到这里来,让我们当面锣对锣鼓对鼓的把事情讲清楚。你他娘的倒是轻松了,有没有考虑过我怎么办? 他黑着脸,低下头继续吃饭,就好像没有看到屋里突然多出三个人来,既不起身相迎,也不请三个就座。 冯江亭很生气,非常的生气,肺都要气炸了。 怎么说,他也是按察使,既使是外省的,那也是正三品,并且是手握重权的正三品。何之泉这个区区四品,见到他就跟没看到,该吃饭吃饭该喝汤喝汤,简直太不给面子了。 他气呼呼的在靠墙位置找了把椅子坐下,告诫自己一定要以大事为重,深吸一口气后,道:“何知府,咱们又见面了!” 何之泉抬头看了一眼冯江亭,道:“冯大人来了,坐,您老有什么事吗?”说罢,低下头又开始吃饭。 冯江亭道:“也没什么事,就是过来跟何知府聊聊天说说闲话。最近,我那按察司缺人手,有个银库的库老即将告老还乡,不知何知府有没有好的人选!” 何之泉心中一动! 冯江亭这哪是来跟他说闲话来了,而是跟他做得益交换来了。 一个河南的按察司里缺人手,犯不着问一个福建的知府意见,明摆着是在暗示,只要能把约克给放了,他冯江亭就在按察司给他何之泉的亲戚朋友安排个差事。 第三百四十一章 报上我的名号 银库库老可是个肥差! 这事放在以前,何之泉肯定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那可是省里四大衙门之一的按察司银库库老! 谁家还没有个亲戚朋友,把这么一个肥差无论交给哪个亲戚朋友,那个亲戚朋友都会感激他一辈子。说不定,还能捞一笔数目不菲的银子。 可是现在,何之泉面对这样的一个诱惑就不得不考虑考虑。 冯江亭可是欺骗刘石湖的人,李飞白更是威胁刘石湖的人。这两个可是刘石湖要对付的人,尤其是李飞白,更是刘石湖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若没的把冯江亭与李飞白想在知府牢里放个人的事报给刘石湖,一切都还好说。但他已把这事报给刘石湖,等着刘石湖处理。刘石湖还没处理呢,他又把人给放了,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 从冯京亭拿出一个库老来跟他换人的举动来看,被关在牢中那人绝非下边人的一个朋友那么简单,不然不可能劳动一个三品大员两次三番来要人,甚至要利益交换! 那个被关在牢中的人究竟如何不简单法?他不知道!现在,他满脑门子官司,更没兴趣知道!反正,人一定不能放就对了! 何之泉打了个哈哈,道:“福建到河南,也太远了点!心有余,而力足!” 话,看似在说两个省的距离,其实已明确无误的在表明态度。 冯江亭黑着脸,去看李飞白。 席书同也在看李飞白。 你小子不是有八成把握让何知府放人吗?现在冯江亭已吃了瘪,看你小子怎样让何知府放人。 何之泉看似在吃饭,眼睛的余光也在看李飞白。 他不明白冯江亭为何要看李飞白,难不成冯江亭还不知道他的伎俩已被戳穿?还想让李飞白披着那张所谓京城巨宦家公子的虎皮吓唬人吗? 李飞白左右看了看,没有对正在吃饭的何之泉开口,却对在旁伺候的老仆开了口。 “你家主子宋大掌柜呢?” 那老仆回头躬身道:“我家老爷在睡觉!” 李飞白道:“烦请去知会一声,就说有个叫李飞白想见他!” 那老仆道:“我家老爷在睡觉。”顿了一下,又解释道:“我家老爷在睡觉时,有人敢要打搅是会丢命的!” 李飞白道:“那他要杀你时,你就报上我的名号,说是我逼着你来叫他的。”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塞到老仆的手中。 老仆暼了瞥手中的银票,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老仆很老了,弯着腰驼着背不时还要咳嗽两声。最近一段时间,精神头更加不济,坐在椅子上都能睡过去。 他心里清楚,自己没有几天好活了。或许一个月,或许数个月,但一定超不过一年!临死前能赚一百两银子,也是个不错的买卖。 他点了点头,把银票小心翼翼的收到怀中,道:“我去试试,只怕是叫不来!” 李飞白道:“能叫来!”顿了一下又道:“说不定,他一听我来见他,还会高兴的再赏你一百两银子呢!” 老仆摇了摇脑袋,转身朝门口走去,带着“风啸啸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悲壮。 李飞白目送老仆出了院子,收回目光后,眼观鼻鼻观心。 他知道屋里的人都在看他,佯装并不知道。 冯江亭很失望,率先收回目光! 原以为李飞白会使出奇谋妙计来,一下扭转不利局面,让何之泉放人。毕竟,昨夜李飞白说有八成把握让何之泉放人时,说得那么有把握,让他误以为今天一定能把约克放出来。 谁知,李飞白的心还在见识一下锦衣卫长什么样子上,是不是三头六臂! 这家伙到底是怎样考虑问题的?孰轻孰重分不清楚吗? 席书同是第二个收回目光的! 他没考虑太多,而是惊叹于李飞白简直太有钱了!一出手就是一百两银子,几乎赶上他一年的俸禄了。 为什么一个小小的县令幕友会有这么多钱,而他贵为五品却没多少钱呢? 何之泉还在吃饭!吃得食不下咽,却装作大快朵颐。但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李飞白身上,心中不时冷笑连连! 小子,事到如今你还在跟老子演戏,想让老子误以为你是京城巨宦家的子孙不成? 想见宋素卿?宋素卿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宋素卿在睡觉!老子贵为知府,宋素卿也是不见的,你小小一个县令幕友,算哪棵怱哪瓣蒜,宋素怎会见你! 还让报你的名字!你算什么东西,报你的名字有个屁用! 哦,我明白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在宋素卿家躲着,就想借宋素卿之势逼得我放人!嘿嘿,接下来是不是就得开口让我放人了?好,我就等着你开口,到时再打你的脸! 何之泉继续在吃饭,表面上大快朵颐,实则食不下咽。 李飞白并没开口让他放人。 这让何之泉狐疑不已。按说,李飞白刚刚演的那场戏,就是为了让别人误以为他跟宋素卿关系不错。不然,怎么可能让正睡觉的宋素卿起来见他。 可,李飞白却不开口,一会等那边传来老仆被宋素卿一刀杀了的消息,李飞白的把戏不就被戳穿了! 花了一百两银子演了一场戏,演到一半却不再往下演,一百两银子岂不是白花了! 李飞白这样干,还真让他琢磨不透! 院外传来一溜小跑而来的脚步声,何之泉终于把目光从李飞白收了回来。 来的人是谁? 十有八九是主院的仆人,来告知这边的人,刚刚那个老仆被宋素卿杀了。接着再瞒怨两句,为什么如此不懂事,要打搅宋素卿睡觉,逼得老仆送死! 何之泉心中早想好了说词,到时把责任全都推到李飞白身上。其实也不用推,毕竟一切都是李飞白干的。 那时,李飞白会是个什么下场,可想而知! 十有八九,李飞白也会被一刀杀了! 何之泉想替刘石湖杀了李飞白,可是没有借口,况且还有冯江亭在旁边看着,这个马屁想拍而找不到门路拍。 现在好了,宋素卿把李飞白杀了,是在泉州的地界杀得,也算是他的功劳,这记马屁将会拍得刘石湖舒舒服服,大赞他会办事。 宋素卿杀李飞白需要借口吗?不需要! 无论是以海盗的身份,还是以锦衣卫的身份,都不需要借口。杀就杀了,连个解释也不需要! 一路小跑的人终于进了院子,并非是主院的仆人,而是那个老仆。 何之泉倒抽一口凉气!为什么这个老仆没死?难道老仆去了主院,一时间又怂了,不敢去打搅宋素卿,就回来了! 可看老仆脸上的表情又不像! 第三百四十二章 百思不得其解 老仆喘着粗气,三步并作两步往屋里赶。 因为急,差点一个踉跄摔了个跟头。 他进屋就兴奋跟李飞白作揖,道:“李公子,刚才小老儿竟没认出你就是我家老爷极为敬重的李公子,多有怠慢还请恕罪!” 他掏出一百两银票就往李飞白跟前递,道:“你看看,这算怎么一回事。我家老爷的早就交待下来,李公子来访,要第一时间告知他。小老儿没有去告知他,还要了你一百两银子。实在是该打,实在是该打啊!” 李飞白把一百两银票推还,道:“我送出去的银票,哪还有收还的道理!” 老仆道:“谢李公子赏!”转头又对何之泉道: “何大人,我家老爷马上就要过来拜访李公子,你看你的饭是不是等一会再吃!” 何之泉一怔! 这是怎么回事? 老仆打搅宋素卿睡觉,没丢了性命已属稀奇,宋素卿竟还要见李飞白! 宋素卿见李飞白倒还罢了!竟来这里来见李飞白? 要知道,他身为知府,自打住进宋家大院之后,想见宋素卿尚得去主院见,什么时候,宋素卿也没有来这里见过他啊! 这李飞白到底是什么来路?难道并非是区区一个县令幕友,真如冯江亭暗示的那样,是京城巨宦家的子孙? 不然,宋素卿这个有飞鱼服的海盗,怎么如此给面子! 老仆招呼几个丫环过来收拾碗筷,何之泉并不阻拦。不仅不阻拦,还动手帮忙收拾着。 宋素卿要来,他还坐在旁边吃喝,岂不是要惹得宋素卿不快! 宋素卿不高兴,他这个知府的位置就不会安稳! 老仆与几个丫环才把碗筷收拾干净,宋素卿已步入院中。排场并不大,身后仅跟着四个随从! 一进院,宋素卿已爽朗的大笑着,道:“我原想着,李老弟下午才来,没想到李老弟早上已到。怠慢之处,还望李老弟不要见怪!” 李飞白迎了出去,道:“既要跟宋大掌柜做生意,当然是宜早不宜迟。迟了,小弟心中忐忑,就怕宋大掌柜突然不跟小弟做生意了!” 宋素卿道:“哪里的话!能跟李老弟做生意,是我的荣幸,应该是我怕李老弟不跟我做生意才对!” 说话间,二人已进了屋,李飞白介绍起冯江亭道:“这是我叔!”简简单单,既不说姓名,也不说官级! 冯江亭既知宋素卿是有飞鱼服的人,也不敢托大,在宋素卿进屋之时也起身相迎。 宋素卿快走两步,把冯江亭往椅子上让,道:“李老弟的叔叔就是我的叔叔,叔叔请坐!” 冯江亭数日来以按察使之尊却不被人重视的郁闷,让这几声叔叔叫得一扫而光。他坐到椅子上,道:“宋大掌柜也坐。” 宋素卿挨着坐下,指着席书同问道:“这位是?” 席书同不等李飞白介绍,道:“下官按察司佥事,给大人请安!” 宋素卿摆摆手道:“我只是个商人,何谈大人!席大人不用客气,坐吧!” 等席书同坐下,他又问道:“席大人是来找何大人的?” 席书同立马明白,宋素卿这是误会了,还道他跟李飞白是在这里碰到的,道:“我是陪李公子来找何大人的!” 宋素卿“哦”了一声,心道:“还以为李飞白只是个商人呢,看来背景也不简单。若仅是个商人,按察司不可能派个佥事全程陪待!” 他打了个哈哈,道:“我还道李老弟是专程来找我的,原来是来找何大人的?刚刚我还在纳闷,李老弟来到我家,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而去了何大人的住处,原来如此!” 他扭头看了看李飞白,道:“李老弟,与何大人的正事可曾谈好?” 李飞白摇了摇头,道:“小弟面子浅,找了何大人几次,何大人就是不给这个面子!” 宋素卿听了这话,算是彻底明白,李飞白进了宋家大院,为何不直接去主院找他,而拐道来到何之泉的住处,并让人去告诉他在何之泉这里等他。 原来是李飞白遇到了麻烦,这是想借他的手解决麻烦! 宋素卿跟李飞白联手做生意,做得还是一年上千万两的大生意,两人的关系也算是息息相关,也就不介意替李飞白解决麻烦,道: “不知是什么事,让何大人如此为难?” 李飞白道:“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就是我的一个朋友,喝醉了酒打破一个泼皮无赖的脑袋。那个泼皮无赖也没什么事,按说我的朋友愿赔偿那个泼皮无赖,事情也就结了。可是,何大人就是不愿放人,这就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了!” 宋素卿知道,事情如果真的像李飞白讲的这么简单,那何之泉如此拿捏,肯定就是为了要点银子。 不过,他从在场的诸人脸上,看得出来,事情绝非如此简单,一定另有隐情!但他并没兴趣深究,不就是从牢里放个人吗?只要不是杀人放火,放了也就放了。就算是杀人放火,李飞白既求到他的头上,人也一定得放。 宋素卿笑眯眯的看着何之泉,道:“何知府,我老弟的面子你不给,不知我的面子你给不给!” 何之泉不愿放约克,那是不想得罪刘石湖,不愿担这个责任。这时,宋素卿要放,他对刘石湖也算有了交待!到时,刘石湖若问起,他说是宋素卿要放的,想来刘石湖也不会说什么。 毕竟,宋素卿的身份刘石湖也是知道的。刘石湖都不敢得罪的人,你让一个知府去得罪,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何之泉打了个哈哈,道:“宋兄都开口了,这个面子一定要给!”他当即起身,去书房写了道立马放人的条子,盖了官印之后,出来递给李飞白道: “拿了条子去知府衙门,人马上就能出来!” 李飞白将条子转手交给冯江亭! 冯江亭手握这道轻飘飘的条子,不由感慨!想他堂堂三品按察使,在河南地界呼风唤雨的人物,写这种条子不计其数,谁知现在来到泉州,为了这么张条子,处处碰壁,愁得他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本以为,为了得到这张条子,不知还要费多少周折。没想到竟会如此轻松的就拿到了手,李飞白着实不容小觑,怎么就能跟宋素卿这种泉州城里的实权人物结上关系,并会如此熟络,到了称兄道弟的地步。 他知,李飞白既来宋家大院,不可能得了条子就走,一定还得客套一番,十有八九还得吃顿中午饭。可他只想第一时间把约克从牢里放出来,哪能再多呆一刻! 冯江亭站起身,道:“宋大掌柜,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只怕李飞白跟着也走,扭头又嘱咐道,“飞白,替我好好陪宋大掌柜说说话!” 第三百四十三章 要出大事的 宋素卿不知冯江亭的真实身份,所以并没有挽留的意思。 既使他知道冯江亭的真实身份,只怕也没有挽留的意思。 毕竟是个外省的提刑按察使,还是中原腹地的。想他的生意全都在沿海,这辈子也不可能踏足中原,麻烦不到冯江亭,也就没有刻意结交的意思! 席书同是来看笑话的。 笑话没看成,留在这里也没多大的意思。冯江亭一起身告辞,他也连忙起身告辞,屋里只剩李飞白等三个人。 宋素卿与李飞白说着闲话。 何之泉站在一边插不上话,这让他有些不高兴! 宋家大院虽是宋素卿的宅子,可这间侧院却是他的下榻之处,怎么说他也算此间的主人。现在,两个客人聊得火热,把他这个主人凉在一边,无论如何是说不过去! 他坐在一旁闷闷不乐,接着便又想到僧宗设这档子事来。 整件事都是宋素卿挑起来的,宋素卿跟没事人一样有说有笑,却让他着急上火。这算什么事! 他越想越是生气!本来还打算等李飞白走了,只剩他与宋素卿两个,再谈这档子事。这时也忍不住了,打断道:“宋掌柜,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宋素卿与李飞白东拉西扯,为的就是找个合适的机会,把话头往签契约合同上引。好不容找到个机会,正要提契约合同呢,却被何之泉打断。他眉头不由皱了皱,道:“什么事?” 何之泉道:“能不能找个僻静处说话?”说着,把眼睛像李飞白处瞥了瞥。 宋素卿眉头再皱! 他娘的,老子还要跟李飞白做大买卖的,你却让老子现在撇开李飞白跟你商量事?你有什么大事能大过老子的大买卖?老子的大买卖若有一点闪失,你担得起责任吗? 他道:“天下无不可对人言之事!再说,李兄弟也不是外人,有什么话你直说,别遮遮掩掩的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何之泉一愣! 这事明明是宋素卿做的见不得人,怎么成了自己见不得人?也罢,你宋素卿不怕做的事被人知道,我何之泉为何要怕! 他道:“我听说,僧宗设明日花了上百万两银子,在你那拍了个水晶瓶子?” 宋素卿喜道:“是啊!这事你也知道了!” 就好像一个小孩子得到一个新奇的玩意,要迫不及待的去别的小朋友面前炫耀一般,接着又道:“我只是略施小技,就让僧宗设白花了上百万两银子!这个乌龟王八蛋,敢跟老子斗法,简直是找死!” 何之泉愁容满面,道:“我还听说,僧宗设花这么多银子,是误以为我喜欢水晶瓶子,拍来想要送给我的!” 宋素卿道:“没错!这就是我略施的小技!僧宗设现在最怕什么?最怕就是瑞佐能够去京城进贡,他不能!而决定谁能去京城谁不能去京城,完全在于何大人你! “我就投其所好,放出风去,说何大人对水晶瓶子喜爱的不得了,只要能得到水晶瓶子,什么事也愿意干!嘿嘿,没想到这小子还真上当了!倭人就是一根筋的笨蛋,也不想想,老子他娘的除了是个商人,还是瑞佐的副使。何大人若真喜欢水晶瓶子,我早送给你了,又何必再拿去拍卖! “他一根筋正好,倒便宜了你我,一下便赚了九十来万两银子!昨晚所以回来晚了,皆因跟着僧大傻子去取银子。何大人放心,我也不会白拿你当饵的,一会给你个包五千两的红包。” 何之泉摇头叹道:“银子不银子的倒不重要,我就想问你,僧宗设拿着水晶瓶子去找我,我到底收还是不收?” 宋素卿眼内杀气一闪,道:“你敢收我就敢剁了你的手!你信不信?” 何之泉苦笑一声:“我信!” 宋素卿道:“不过你也不用为难收不收。你躲在我这里,他都见不到你。见都见不到你,又如何送给你,你又如何收?” 何之泉道:“可,这事如何收场?” 宋素卿道:“怎么就没办法收场!” 何之泉道:“人家先靠岸,又先递的贡品清单,我压着不验货,想来僧宗设已怨气满满,只是强压着没有发泄罢了!现在,你又坑人家九十多万两银子,坑完了还不办事,别说僧宗设仅是个人喽,就是神仙也压不住火!” 他顿了一下,盯着宋素卿又道:“这是要出事的,要出大事的!” 宋素卿不以为意,道:“能出什么事?能出什么大事?” 何之泉想了想,道:“他一个外来人,去知府衙门闹事恐怕不敢,我怕他去找瑞佐寻衅!两边都是倭人,倭人全是火爆子脾气,两边人若是打起来,我怕会出人命!” 宋素卿道:“不怕他来寻衅,就怕他不来!” 何之泉见宋素卿说的意气风发,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问道:“你有什么办法处理此事?” 宋素卿嘿嘿一笑,道:“这事还得你这个知府帮忙。” 何之泉道:“帮什么忙?” 宋素卿神神秘秘,道:“天机不可泄露!等我先跟李老弟谈妥了买卖,一会你跟我去趟码头,到时就知道了!” 宋素卿不说,何之泉也不好问,只是坐在那里忐忑。 他看着宋素卿跟李飞白签了契约合同,宋素卿递给李飞白一叠厚厚的银票,李飞白再三推辞不要,坚持先收一半,剩下的一半等货送来后再收。宋素卿却豪爽的说不用,他还信不过飞白老弟吗?云云。 何之泉看着这一切,有如没看到,心中始终想着宋素卿到底有什么办法,能够解决僧宗设的怒气。他求神拜佛,只盼别引出什么大乱子来! 吃了中午饭,李飞白告辞离去。何之泉怀着忐忑不安的心,与宋素卿同乘一辆马车,往码头的方向而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我是第一枝花李飞白。………… 李飞白离开宋家大院,并没直接上马,而是牵着马往客栈那边溜达! 走出没两步,躺卧在宋家大院门旁墙边的一个浑身脏兮兮的乞丐忽然爬了起来,手捧破碗来到李飞白跟前,嘻皮笑脸的道:“公子爷,赏两文钱买个烧瓶吃吃!” 这个乞丐,李飞白在进宋家大院时就见过!那时乞丐正靠着墙,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用手扒拉着碗里也不知从哪讨来的残羹剩炙!那碗让人瞧一眼就恶心的饭,乞丐却吃得贼香。 就如天底下其它乞丐一样,吃完饭后,从地上捡根小树枝剔牙。剔完牙后,双手并用,从破烂衣服里,或者粘在一起的头发里捉蚤子。 捉到,放到嘴里“嘎嘣”一声脆响,嚼吧两下咽到肚里。 李飞白并不厌恶乞丐,总觉得这伙人要嘛是乞帮的高手,要嘛就是如唐寅那样的世外高人。他从怀里掏出几钱碎银子丢到乞丐举着的破碗里。 那乞丐把碎银一捞,胡乱的收入怀中,笑嘻嘻的道:“谢公子爷赏!公子爷宅心仁厚,老天爷一定会保佑您发大财的!” 李飞白摇摇头,牵着马正要走。 那乞丐忽然压低声音道:“何爷在醉仙楼等你,让你马上去见他!” 第三百四十四章 横行无忌 李飞白一怔! 乞丐嘴中的何爷肯定不是泉州知府何之泉! 他从宋家大院告辞离去时,何之泉与宋素卿正准备登车赶往码头。何之泉又没有分身术,不可能一边陪着宋素卿一边又在醉仙楼等着见他。 所以,乞丐嘴中的何爷肯定是何天冲! 锦衣卫消息灵通,绝非侥幸。谁能料到,宋家大院墙角处靠着的,脏兮兮的乞丐竟是锦衣卫呢? 那个乞丐说完,又坐回到墙角捉起蚤子来。捉到,用两指捏了往到嘴边用牙去咬,“嘎嘣”一声脆响,像嚼豆子一般嚼了两嚼,咽了下去。 李飞白并不知醉仙楼在什么地方,可鼻子下那张嘴又不是光用来出气的,找人打听一下,也就知道醉仙楼在哪里! 他翻身上了马,片刻功夫已到醉仙楼。 这时已过吃饭的点,酒楼里除了稀稀拉拉几桌尚未结束的酒局,大部份的桌子已空。 几个伙计正在收拾碗筷擦抹桌子,有一个看到他来,忙迎了上来,道:“爷,本店打烊,晚上请早!” 李飞白道:“我不是来吃饭的,是来见个人!” 那伙计道:“客官是来见谁的?” 李飞白道:“何爷!” 那伙计低声说了一句:“二楼天字第一号雅间”。伸手接过马缰,把马往后院拉去。 李飞白进了酒楼,抬腿顺着楼梯往上走。 他如背在芒,似乎有不少人正在打量他。 李飞白猛的回头,果见屋里的伙计,掌柜以及已喝得差不多的那几桌客人都在悄悄打量他。 他一回头,伙计继续收拾碗筷擦抹桌子,掌柜继续低头算帐,那几桌客人继续猜酒行令,就好像刚刚他们并没悄悄打量一般。 李飞白心中暗道:“只怕这里是此次何天冲的落脚点,这些人全是锦衣卫!” 他继续往上走,来到天字第一号雅间门前,屈指轻轻敲了两下。 屋里传出何天冲的声音:“进来!” 李飞白推门而入,笑道:“何大哥相召,不敢不来。不知何大哥找小弟有何事吩咐?” 何天冲正在吃饭。确切的说,何天冲正在喝莲子甜羹。 何天冲黑着脸看了李飞白一眼,然后下巴微抬,示意李飞白在桌子对面坐下。接下来就完全无视李飞白,就好像屋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用小勺子,一勺子一勺子把大盆里的莲子甜羹舀到小碗里。舀了大半碗,又把小碗拿到自己面前,一勺一勺喝着。 李飞白知道何天冲在生气他的气。为什么生气,他也知道。但他不说话,笑嘻嘻的看着,等着何天冲发飙。 何天冲喝了两勺,忽然把勺子往碗里一丢。勺子与碗相碰,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他把碗往前一推,道:“你还笑得出来?知不知道自己已闯下大祸!” 李飞白装傻,道:“请何大哥明示,小弟闯下什么大祸!” 何天冲道:“我怎么跟你说的?我这次是来铲除败类的!怕你不知好歹,还特意告诫你,千万别跟宋素卿牵扯上关系!你倒好,完全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昨夜去参加宋素卿的拍卖会,今早又特意去拜访?” 他顿了一下,接着又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仗着有王左都御史与郭太保撑腰,就以为自己横行无忌!我告诉你,这次哥哥来铲除败类,可是当今天子下的令。出了事,谁都保不了你!” 李飞白吐了吐舌头,道:“何大哥息怒,我去找宋素卿只是跟他做笔买卖,又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怎么会出事!” 何天冲道:“做买卖?天下什么买**性命还重要?宋素卿现在就是堆臭狗屎,谁沾上谁倒霉!别人都是唯恐避之不及,你却紧赶着往上贴。你这不是裤裆里抹黄泥,不是屎也是屎!” 李飞白道:“其实,我这次不光是找他做买卖,还是为了帮何大哥!” 何天冲怒道:“简直是胡说八道!你跟他做买卖,不就是为了赚几个钱,能帮到我什么?” 李飞白道:“小弟斗胆打听一句,宋素卿究竟犯了什么事,何大哥要铲除这个败类?” 何天冲瞪眼道:“这是你能打听的事?这是上边下的令,我都不敢打听,你打听来干什么?” 李飞白道:“不打听也罢!我就问问何大哥准备拿宋素卿怎么办?” 何天冲道:“还能怎么办?能活捉就活捉,不能活捉就一刀杀了!” 李飞白道:“只是捉或者杀这么简单?何大哥对其它的就没有想法?比如宋素卿的家产?” 何天冲一怔! 这些天,他只顾着派人摸清宋素卿的活动规律,所以迟迟没有动手拿宋素卿或者杀宋素卿,皆因时机尚不成熟。 宋素卿在泉州根深蒂固,每日出入或明或暗的保镖足有百人以上。 再加上瑞佐带来的使团,以及宋素卿的家丁护院,人数足足超过一千。 何天冲此次前来,只带十个手下,连带眼线耳目,总数不超过八十人。 凭此区区八十人,在道路上暗杀宋素卿?大街小巷四通八达,不说能不能以一挡十敌得过那些或明或暗的保镖,既使能,混战中跑了宋素卿,再想捉拿就十分困难了。 把宋素卿堵在家中或者码头,来个瓮中捉鳖?更不现实! 他的人数太少,拿什么来瓮中捉鳖?除非有十分强劲的外援,不然绝不可能! 去官府调兵?似乎可行!但本地的官兵哪个跟宋素卿没有瓜葛,不等带兵去拿,宋素卿早得到消息逃得无影无踪。除非去外地,最好去外省调兵! 何天冲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干的! 他迟迟没有动手去拿宋素卿,就是在等外省的兵马前来。每日里都在想,这些兵马此时走到哪里,来了之后又该如何隐藏身份,才能达到出奇不意一举拿下宋素卿的目的。 脑子里每天都想着这些事,又哪里去想其它事! 况且,宋素卿的家产用想吗? 宋素卿泉州本地的家产不用想,那是秃子头上的蚤子明摆着的事,到时捉拿宋素卿时顺势一阵抢掠,事后再把宋素卿的家产充公变卖,这一趟捞个几千两银子妥妥的。 宋素卿其它地方的家产更不用想,拿到死的宋素卿一切就不说了,拿到活得宋素卿一阵严刑拷打,还怕问不出来吗? 全问出来或不可能,问出一半出来绝对可以。到时或纳入囊中,或充公变卖,又是数万两的收入。 锦衣卫出一趟差,能捞个数万两银子少吗?已经不少了!算得上肥差! 可现在李飞白竟问他是否对宋素卿的家产有想法,莫非李飞白有办法让他捞得更多? 何天冲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三百四十五章 尽善尽美不留遗憾 李飞白笑道:“何大哥,小弟昨夜去参加宋素卿的拍卖会,今天又去拜访宋素卿,明着是去跟他做生意,实则是知道何大哥要对付他后,为何大哥去打探宋素卿的家产都藏在什么地方,好让何大哥不会白忙活一场,多少有些收益!” 何天冲“哦”了一声,并不以李飞白的话为意。 想来,李飞白经他这顿训斥后,知道与宋素卿交往过密后患无穷,这才找了个这样的说词,好推脱责任。 就是用屁股想也知道,李飞白昨日见宋素卿一面,今日又见宋素卿一面,仅仅两面之缘又怎能把宋素卿有何家产打听得清清楚楚。 他心中暗道:“别看哥哥训你训得凶,那还不是为你好!不看你的面子,哥哥还能不看王左都御史和郭太保的面子吗?哥哥若真想办你,又怎会把你叫过来严加训斥?不就是为了让你明白此中的厉害关系,别再跟宋素卿有什么瓜葛!” 他晒笑一声,按照李飞白的戏演了下去,道:“可打探到家产都藏在什么地方?” 李飞白道:“打探到了!” 何天冲笑了笑,暗道:“你还真敢说!等一会我问你宋素卿的家产都在什么地方,你肯定会掰着指头数顺风堂,宋家大院,以及从顺风堂下边那条通道进去的那个院子?除了这三个,你还能说出第四个吗?不能!因为你只知道这三个地方!” 谁知,他还没开口,李飞白已起身来到他身边,把他从桌前拽了起来,进到旁边书房,又把他在书桌前案下,铺开纸磨好墨,将一支毛笔硬塞到他的手中。 何天冲怪道:“李老弟,你这是干什么?我正说你的事呢,你把我拉来这里,是想顾左右而言它?还是要考究我的文章?” 他顿了一下又道:“你若是想顾左右而言它,就不必了!我叫你来只是让你别干出傻事,现在你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我也就不再废话! “若是考究我的文章,就更不必了。你大字不识几个,我是不识几个大字。咱们俩个是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话谁?” 李飞白脸色严肃道:“我认识一个对宋素卿十分了解的人,以下内容都是他给我讲的,我强自记下来的。时间一久,你再一打茬,只怕我会遗忘一些。这些可都是宋素卿的产业,遗忘一处都是上万两银子的损失!” 何天冲见李飞白不像在说笑,也就严肃起来,提笔按李飞白口述的内容开始记录。 金子老给李飞白写的那张纸,李飞白此时就揣在身上,所以没有直接拿出来给何天冲看,皆因金子老本身写的,十个字里有三四个字都是用叉叉或者圆圈代替。 拿出来,何天冲也看不懂。 再说,李飞白回去之后,怕自己会有所遗忘,又用笔以简体字的方式在叉叉或者圆圈旁边标注,就更不能拿出来让何天冲看了。 还好,昨日标注完后,又看了数遍,内容还算记得一清二楚,此时尚能讲得准确无误! 何天冲写了三行,果然是他所想的那样。 李飞白所谓的打听明白宋素聊的产业,就是他所料想的那三处,仅是之前他想,李飞白肯定不知道举行拍卖的那处院子叫什么名字,没想到李飞白竟然知道,就连正门在什么街什么巷也一清二楚。 他摇了摇头,正要止笔不写,然后再问问李飞白是不是在玩他,忽听李飞白又念出一个院子的名称来。 他不由一怔! 这个地方可是他派人足足盯了宋素卿三天,才发现宋素卿去那里转了一圈,呆了盏茶时间。 那个地方极其隐密,是宋不卿一个相好的住处,不过院子以及里边的一应物什都是宋素卿出的钱。 他本以为,这个地方仅有他知道,没想到李飞白竟也知道! 当即,不敢再有轻视小瞧李飞白之心,将李飞白所说的一字一句全都记录下来。 写完,他拿起笔查看一番。别的地方不说,仅泉州城里,李飞白说的地方就比他知道的足足多了七成! 宁波城以及其它地方的,他更是一无所知。 就算生擒了宋素卿,严刑拷打之下,也不可能得到如此完整的一份财产名录。 何天冲叹道:“难怪郭太保与王左都御史对你青睐有加!你仅见宋素卿两次面,究竟是怎样结交到对宋素卿底细如此清楚的人,又是使用何种办法,让他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飞白呵呵一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顿了一下,又道:“何大哥,你说这所有的产业加起来值多少银子?” 何天冲道:“应该有百万两银子!” 李飞白道:“那何大哥说,我是不是帮了你的大忙,让你舍了不少气力!” 何天冲点头道:“是啊!哥哥谢谢你喽!”心中盘算,这些产业全都换成银子之后,留一半上缴,其余的则二一添作五,与李飞白对等平分! 至于犒赏下属,以及打点关系,则不用李飞白花一两银子,皆由他来承担! 不管怎么说,不能让李飞白担着风险,白忙活一顿。 他接着又道:“老弟放心,等此间事了,哥哥绝不会亏待你的。” 李飞白摆摆手道:“亏不亏待,谢不谢的以后再说。何大哥,我还有一份大功劳要送给你!” 何天冲“哦”了一声。 今天真是喜事连连,难怪早上起来喜鹊会冲着他叽叽杂杂叫个不停。 他道:“还有什么好事?” 李飞白道:“何大哥就不奇怪吗?宋素卿勾结倭人,把大明的白银往倭国运,再低价换得黄金往大明运,这么多年来,获利何止千万? “还有,他勾结官府,欺行霸市。又拉起一支海盗,掠夺商船,甚至于与倭寇同流合污,侵掠大明,应该也聚敛了不少钱财!怎么可能仅用一百万两的家财,其它钱都去了哪里!” 何天冲当然知道宋素卿不止一百万两的家财,可其它钱财都在哪里,一定是宋素卿心中的秘密,谁也不可能知道!你能指望宋素卿告诉你埋藏心底的秘密吗?不可能啊! 宋素卿情知自己要死了,这些钱肯定要留给子孙后代,怎么可能会说。既使他无法留给子孙后代,他也不会便宜了官府! 他叹了口气,道:“什么事都不可能做得尽善尽美,不留遗憾的!” 李飞白道:“我能把事情做得尽善尽美,不留遗憾!” 他呵呵一笑,接着又道:“因为我知道他把钱藏在什么地方?” 何天冲大吃一惊,道:“你知道他把钱藏在什么地方?这怎么可能!” 李飞白也不卖关子,直接把宋素卿藏钱的地方说了,并把数目也说了,道:“何大哥,你说这次小弟是不是让你立了大功!” 第三百四十六章 不世之功 九千万两银子! 那可是九千万两银子! 如果李飞白没有骗他,他这次可真的是立了大功! 谁能不爱钱呢? 尤其是现在朝廷正缺银子,捉襟见肘之下只能勉强发下大臣们的俸禄以及兵卒们的军饷。这还只是实发七成,其余三成用宝钞或者实物充抵! 宝钞有什么用?跟擦屁股的废纸没什么区别。实物多是没用的东西,拿回家除了堆到屋里当废物,哪有银子实在! 大臣们以及兵卒们多有怨言,可朝廷真的拿不出更多的银子,皇上甚至都让后宫拿出手饰变卖,但那点杯水又如何应付了车薪。 要是朝廷突然有了数千万两银子的收入,可就一下阔气起来,什么问题都能够解决! 他这哪是立了大功?简直是立了不世之功! 何天冲的眼睛笑得眯成一道缝,怎么看李飞白都觉得李飞白没有骗他。 这事绝对是真的!宋素卿有九千万两银子,就藏在一座海岛上。 他本以为,锦衣卫指挥佥事陆松是他的贵人,如今看来李飞白才是比贵人还贵的贵人。 只要拿下这笔银子,往上一交,陆松肯定会荣升锦衣卫指挥使!而他做为陆松手下第一得力干将,则会由百户升为千户,甚至直接升为指挥佥事也说不定,最惨也会是个副千户。 官运算是亨通了,至于财运,更是亨通! 九千万两银子,二一添作五,也就是说其中的四千五百万两上缴朝廷已经足够,剩下的四千五百万两则全部由他自由分配! 四千五百万两中的一半,肯定得给李飞白,不管怎么说,李飞白才是这次最大的功臣。何况,李飞白背靠郭太保与王左都御史,那是一定不能少给的。 剩下这二千二百五十万两,拿出五十万两,上下打点足够了。至于那两千两百万两,还得二一添作五,陆松一半,他一半。 陆松的老婆是一品诰命夫人,一品诰命夫人是皇帝的乳娘,此种关系何止不一般。 所谓朝里有人好作官,陆松是他的顶头上司,又是皇帝最为信任的亲信,只需紧靠陆松这棵大树,前途必将光明! 想到得意处,何天冲笑得愈加开心,不知不觉中,嘴已咧到耳根处。 李飞白忽然道:“我们都知道,宋素卿的黄金生意很赚钱,又当海盗又当倭寇的,这些年他也赚了很多钱,现在也知道他的钱藏在什么地方。可问题是,我们怎样才能去到宋素卿藏钱的地方,把钱全部拉走!” 何天冲听到这此,一下就笑不出来了。 这是个问题!而且是个很大的问题! 那个岛在琉球群岛,离倭国很近,离大明很远。派军队前往,会让倭国误会大明来攻,奋起反击,事情可就闹大了。 倭寇已把沿海搅得天翻地覆,大明与倭国再开战,事情将闹得无法收场! 大明有舰队,自是不怯倭国。它敢进犯,定让它有来无回! 问题是,大明现在没有舰队。要想去拉宋素卿的钱,就得征用民船。 倭国本身四面环海,极擅海战,临时征用民船又岂是倭国的对手! 最重要的是,征调民船极耗时间,又得让兵卒适应航海,准备起来没有一年半载怎么可能!而捉杀宋素卿迫在门睫,哪等得了这么长时间! 只有在捉杀宋素卿的同时派人去拉钱财,才可能把钱财一文不拉的全都拉回来。不然,捉杀宋素卿之后,等上个一年半载再去拉钱,那些钱早被逃散的宋素卿部属抢得一干二净,那时还拉个毛啊! 何天冲叹了口气!事是件好事,到头来,却是空欢喜一场。这就好像猴子捞月,明明看着月亮就在那里,怎么捞也捞不到。 李飞白道:“我倒有个办法,能把银子拉过来。” 何天冲有如绝处逢生,道:“有什么办法?” 李飞白道:“这个办法我不能说,但保证能把银子拉过来。只是有些费银子!” 何天冲道:“怎么说!” 李飞白道:“何大哥如果愿意,从九千万两银子中拿出一成出来,我保证能把剩下的八千多万两银子全都交到你手上!” 何天冲考虑都没考虑,道:“这有什么不愿意的!只要能把银子拉过来,别说一成就是两成我也愿意!” 是啊,这笔帐还用考虑吗? 不费一兵一卒,甚至不用出一点力,朝廷白得四千万两银子,李飞白白得两千万两银子,陆松白得一千万两银子。他吃点亏,还是拿出五十万两银子上下打点,那不是还能白捞九百五十万两银子! 他的帐算得极其明白,根本不用考虑!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我是何之泉那一朵………… 何之泉与宋素卿赶到码头时,僧宗设已带着二百多号人闯入瑞佐的驻地。两帮人马对峙而立,正在破口大骂。 驻地周围全都是瞧热闹的人,有大明人,有南洋人也有西洋人,人数足有上千。 这些人,听不懂两边在骂些什么,但丝毫不影响他们瞧热闹的兴趣。 赶车的车夫,驾车闯了进去! 保镖亲随们挥舞刀枪驱赶僧宗设的人让出一条道来。 凡入泉州码头的商船,所有人员都必需将兵器上缴,不然拒绝靠岸还会派兵围剿捉拿!这是规矩,为的就是不让外来人员在大明的土地上生事,没有人敢违抗。 僧宗设这伙人赤手空拳的,哪敢去拦马车以及与持刀弄枪的保镖动手,纷纷避让腾出一条路来。 马车停下,宋素卿率先一步从车厢里钻了出来! 瑞佐看到宋素卿,忐忑不安的心立马平静下来。冲宋素卿道:“你可来了!” 宋素卿点了点头,转头看了看对面,气势汹汹的僧宗设一伙人,道:“怎么回事!” 两人说的是倭话,除了倭人瞧热闹的谁也听不懂。既使能听懂,两人说的声音不高,瞧热闹的也听不到。 可瞧热闹的大多都认识宋素卿,知道这人是一霸,还知道这人是瑞佐使团里的副使。能听到不能,或者能听懂不能两人在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瑞佐这边又来帮手了! 有人喊道:“别他娘的光说不练,有种就打啊!甭管谁有理谁无理,讲道理就能讲服对方?拳头硬就是道理!” 他的话引起一阵咶噪,瞧热闹的纷纷应和,怂勇着双方赶快动手! 宋素卿冷眼一扫,咶噪声立消,谁也不敢再放个屁。他回头盯着瑞佐,等着瑞佐说话! 论实力,瑞佐一点不怯僧宗设,僧宗设找上门来挑事,他有信心打得僧宗设屁滚尿流。可是他多多少少有点心虚! 第三百四十七章 屋里说 瑞佐心虚,不是因为僧宗设比他先到泉州一步,也不是因为僧宗设的堪合符未过期而他的堪合符过期了。 若是因这两个原因,他不仅不会心虚,还会小瞧僧宗设! 你不是比我早来泉州吗?你不是拿着正德帝的堪合符吗?你以为你能去京城进贡,老子就让你瞧瞧,看谁能去京城进贡! 瑞佐心虚,是因为他本来用不了几天就能去京城进贡,若在此时跟僧宗设干上一架,会影响到这件大事! 毕竟,两帮人马说是去京城的使者,其实底细彼此都了解,全是些在战场上打滚数十年的精兵强将。 双方多有交手,对彼此的实力心里有底,这要跟僧宗设的人干上一架,既使是赤手空拳,结局也是两败俱伤! 到时,你能领着一群胳膊折腿断的人前往京城进贡吗?这不是明摆着藐视朝廷,惹得大明皇帝大怒吗? 所以,他希望能不动手尽量不动手,最好僧宗设知难而退,或者泉州知府直接下令验他们的货,绝了僧宗设的念想。 他道:“也不知这杀才从哪得来的消息,昨天高价拍得的水晶瓶子并非孤品,而是有大批量的供应!并且,泉州知府也不喜欢水晶瓶子,于是大吵大嚷的来这里,说自己上了天大的当,让我把你交出来!” 他朝地上啐了口痰,接着又道:“自己蠢笨上当,不说藏着掖着,还有脸来找你算帐,怎么能干出如此丢人现眼的事来!” 宋素卿笑了笑! 僧宗设所以会听到那样的风声,全是他暗中传出去的,为的就是把僧宗设引来这里。现在,引来僧宗设的目的已经达到,可惜就是有点早了,稍稍打乱了他的计划。所以他还要问瑞佐,为的是不让僧宗设识破他的计划,以稳住僧宗设。 他转身回头,道:“昨天你拍的水晶瓶子就是孤品,不可能有大批量的供应。而且泉州知府也喜欢这样的水晶瓶子,你可以回去了!” 僧宗设道:“你说是孤品就是孤品,你说泉州知府喜欢就喜欢?我凭什么信你!他娘的,你算什么东西,让我回去我就回去?” 宋素卿道:“你不信我,总该信何知府吧!那让何知府亲口告诉你如何?”说罢,改用汉话冲车厢道:“何知府,你出来跟僧使者说一下,你喜欢那个水晶瓶子!” 何之泉听不懂倭语,所以不知宋素卿下车之后跟瑞佐在说什么,也不知跟僧宗设在说什么?可宋素卿最后的一句话,他却听得清楚明白! 这让他一时冷汗直流! 宋素卿这样干是想干什么?为什么让他跟僧宗设说喜欢那个水晶瓶子!你他娘的自己要去京城进贡,为何还要给僧宗设虚假的幻想! 他一百二十个不愿意出去见僧宗设,但是没有办法!宋素卿已指明他的车里,而他又不会隐身或变成小飞虫偷偷溜走,不出去又能怎样,还能一直赖在车里不成?如此,岂不是徒惹僧宗设暴怒! 僧宗设已压不住火,随时都可能跟瑞佐一伙开打,两帮一打起来必有死伤,到时如何给朝廷交待!朝廷一查,必会查出他徇私舞弊的罪证,到时可怎么办? 唯今之计,也只能先骗骗僧宗设,把僧宗设打发走再说。能拖一时是一时,万一找出解决问题的办法呢? 何之泉踱步下了车,冲僧宗设拱了拱手,笑道:“使者可好!” 僧宗设怒目圆睁,死死瞪着何之泉。 何之泉尴尬的一笑,道:“你手中的水晶瓶子,确是我喜欢的。你先回去,过两天我就去拜访你!” 僧宗设还是懂汉语的,虽不纯熟,但也能听能说。按说,他听了何之泉的话,就该领人回去了。 可何之泉竟从宋素卿的大车里钻了出来,可见何之泉已跟瑞佐一伙狼鼠一窝,今天不要个准信,誓不罢休。 他冷冷一笑,道:“瓶子,我带来了。不用等两天你去拜访再收,现在,就收了吧!” 说着,冲旁边一人点了点头。 那人捧着个用锦缎包裹的盒子,走到何之泉面前,弯腰成九十度,将盒子往上一递,道:“请,大人,笑纳!” 何之泉一时僵在那里,不知该收不该收,扭头去看宋素卿。 宋素卿微微颔首! 何之泉心一横,暗道一声:“他娘的,这是你让我收的,你以为老子不敢收!”伸手将盒子收了过来。 僧宗设道:“礼物,你已,收了,现在,就去,我那里,验货吧!” 何之泉十分想随僧宗设去验货物,可又不敢得罪宋素卿。他想知道宋素卿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让他收瓶子,可这里不是问话的地方,道:“还请僧使者稍待,容我安抚一下瑞使者,再跟你走!” 这个理由十分充分,毕竟之前所有人都知道此次何知府是想让瑞佐进京的,如今不让瑞佐进京却让僧宗设进京,瑞佐肯定十分生气,不安抚一下怎么能够! 僧宗设冷哼一声,没有说话,摆出一副悉听尊便的架式。 心中却道:“我先来,又拿着正德帝的堪合符,你不查验我的货物,我忍!如今,你当众收下我的贵礼,还不验我的货物,到时可别怪我忍无可忍,干下让你后悔的事情来!” 宋素卿打着哈哈,冲瑞佐道:“我们跟何大人去屋里谈谈吧!” 瑞佐很生气,不是一般的生气,肺得快气炸了! 宋素卿跟何之泉想干什么?竟敢收僧宗设的瓶子,难道要把去京城进贡的机会拱手让给僧宗设? 宋素卿好大的胆子,身为他使团的副使,竟敢出卖使团的利益!简直是八格丫鲁,死拉死拉的! 宋素卿拉住瑞佐的手就往后边会客的草棚子里去,瑞佐想把一甩开宋素卿的手,然后当着众人的面,好好训斥宋素卿一番。也好让宋素卿明白,他除了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还是使团的副使! 可瑞佐还没开口,宋素卿已在他胳膊上按了三下。不轻不重,不会让他感觉不到,也不让他疼得叽哇乱叫。 瑞佐忽然明白,宋素卿这是在给他打暗号,让他稍安勿燥,一切等到了屋里再说! 草棚里的陈设很倭国,几张草席子围着一张矮几! 瑞佐在矮几后跪坐下去,然后请宋素卿以及何之泉跪坐。 宋素卿说了句倭语,也在席子上跪坐下去。 何之泉听不懂倭语,但也知道瑞佐的意思是让他坐。他不愿跪坐,却也没有办法,别别扭扭的跪坐下去。 他是读书人,不说博古通今,也涉猎颇杂,暗道:“听说,倭人这种跪坐方式是从汉唐学去的?这么说唐以前的汉人也都是这样坐的,唐中后期有了胡凳,汉人这才改跪坐为椅坐。这些倭人真够一根筋的,也不知变通一下,汉人这个老师都坐椅子坐了上千年,他们竟还跪坐!” 第三百四十八章 指鹿为马 何之泉正对倭人这些不知变通的行为嗤之以鼻,瑞佐已在那用生硬的汉语,毫不客气的质问宋素卿: “你地,让何大人收下僧宗设的重礼,良心大大的地坏了!” 何之泉打了个机灵!他来也是要质问宋素卿此举何意,怎能因为跪坐而分心? 当即,把那件用锦缎包裹了盒子往矮几上一放,道:“是啊,现在怎么办?我礼也收了,僧宗设尚在外边等着,我是去验他们的货物还是不验!” 宋素卿“嗯”了一声,横眉冷对的瞪了何之泉一眼。 何之泉随即吓了一跳!刚刚他实在太放肆了,怎么能用毫不客气的语气跟有飞鱼服的宋素卿如此说话。 但紧接着他又有些愤愤不平!因为宋素卿转头面向瑞佐时,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忽然就如沐春风。 他娘的,这算怎么一回事。老子堂堂一个大明朝的四品知府,在姓宋的眼里还不如倭国的小小一个右京兆派出来的使者吗? 生气归生气,他却不敢把这一切从脸上显露出来,紧张兮兮的看着宋素卿,瞧宋素卿有何办法解决眼前的危局。 宋素卿淡然一笑,道:“你不用担心!几天后,或许明天咱们就能起程,赶往京城进贡!” 瑞佐摇头道:“只怕不易!僧宗设的肺炸了,交待的不给一个,他今天肯定善罢干休的不会!” 宋素卿道:“那就别给交待,直接把他灭了!” 瑞佐不无忧愁的道:“把他灭了,这是我的愿望,做梦都想的事!可,两边实力的相差无己,灭了他,咱这边也会死伤惨重,到时如何上京进贡!不行,不行,这个办法不行!” 宋素卿道:“仅凭你我肯定不行,但若何知府愿意帮忙,那就不同!” 瑞佐“哦”了一声,道:“这话什么意思,你的,细细讲讲。” 宋素卿道:“赤手空拳的,咱们跟僧宗设一伙半斤八两!但若咱们手上有兵器呢?” 瑞佐两手一摊,道:“兵器全都上缴,哪里有兵器!” 宋素卿道:“上缴的兵器全都在码头船舶司的东库存放,只需何大人写道手谕,既可派人前往东库搬运兵器!到时,杀僧宗设这伙人,那还不如杀鸡一般容易!” 瑞佐越听越喜,忍不住点头称赞,道:“哟西!” 何之泉却听得脸色煞白,连忙摆手道:“万万不可!” 宋素卿面色一寒,道:“有何不可!” 何之泉道:“一旦把兵器交给你们,可是要死数百人的大事,到时我如何给上头交待?不可,万万不可!” 宋素卿道:“你现在就能给上头交待了!你收瑞佐使团一千两黄金,迟迟不验僧宗设的货物。继而收僧宗设价值百万的贵重礼物,终惹得两帮人马陷入厮杀,死伤数百!嘿嘿,何知府,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何之泉恨不得跳将起来,直接双手卡住宋素卿的脖子,咔吧死这个罪魁祸首得了! 他娘的,一切都是你搞出来的,现在全都推到我的身上? 可是他不敢!杀一个有飞鱼服的人是什么罪,他心知肚明。何况,他就算敢,也不是宋素卿的对手! 恨之恨当初自己一时糊涂,为什么就收了宋素卿的金子,方陷入今日泥潭。当初要是不收宋素卿的金子该多好,也不会落个骑虎难下的下场! 宋素卿又道:“你把兵器交给我们,我自有让你给上头交待的办法!” 何之泉一颤,问道:“什么办法?” 宋素卿道:“何大人,泉州码头发生死伤数百人的事情经过是这样的,你看我说的对不对!” 何之泉屏住呼吸,静听宋素卿如何颠倒黑白,指鹿为马! 宋素卿笑道:“瑞佐受日本国王的委托,前来大明进贡。谁知才在泉州靠岸,便遇倭寇数百人侵掠,在何大人英明的指挥之下,又在瑞佐使团的倾力帮助之下,终将这股倭寇剿灭!” 瑞佐击腿赞叹:“妙啊!事情,可不就是这样的!” 何之泉眼前也是一亮,但还是觉得事情不可能如此简单,道:“真要这么干了,左京兆能咽得下这口气?不会兴师问罪!” 瑞佐哈哈大笑两声,道:“何大人你的把心放到肚子里,只要我进京上贡之事能够圆满,右京兆势力大增,杀左京兆有如翻下手掌那么容易!他人都死了,又如何兴师问罪!” 宋素卿道:“既使他不死,侥幸逃得性命?他还能来大明兴师问罪吗?就那两个虾兵蟹将,上得了泉州码头吗?码头都上不了,又如何去朝廷告状,问你何大人的罪!” 何之泉左思右想,也觉这是一条妙计。不仅一下把麻烦清除,还能立下大功。亦随着宋素卿与瑞佐笑起来,道:“那就这么办!” 宋素卿道:“何大人不这样办,还想怎样办?” 何之泉道:“准备文房四宝,我这就去写手令,你们派几个得力人手去东库搬运兵器!” 宋素卿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道:“手令我已给何大人写好,只需盖个官印即可!” 何之泉拿过那张纸一看,不禁感慨。原来宋素卿对此早有预谋,果然已写好搬运兵器的手令!他掏出官印盖了下去,又把手令交给宋素卿。 宋素卿接过,转交给瑞佐,道:“你派几个亲信前去搬运兵器!”又对何之泉道,“还得麻烦何大人,去拖住僧宗设。” 何之泉很是亏心,能不见僧宗设最好不见僧宗设,道:“为什么要拖住他!” 宋素卿道:“我费尽心机,才把僧宗设诳到这里,为的是什么?为的是在此全歼僧宗设一伙。不然,僧宗设从此离开,分散各处,到时不好杀还在其次,若引起他们警觉,奋起反抗,只怕泉州百姓也会受到祸乱!何大人身为父母官,也不希望百姓惨遭涂炭吧!” 何之泉想想也是!把僧宗设拖在这里,瑞佐等拿了兵器,围而歼之可绝后患。万一让僧宗设等走了,那时僧宗设一伙混入百姓之中,瑞佐这些人杀得性起,又岂顾百姓安危! 百姓的安危他倒也不放在心上,关键是如何给上头交待! 他点了点头,走出草棚! 僧宗设早等得心急,当即问道:“何大人,怎么说!” 何之泉清了清嗓子,道:“我已跟瑞佐商量妥,这次由你们上京进贡,下次再由他们上京进贡。从今往后,两家一年一次,不得再同时进贡!” 僧宗设大喜,只要此次进京上贡成功,明年哪还有瑞佐他们的机会。道:“那还等什么?这就去验货吧!” 何之泉抬头看了看天,道:“不急!吉时未到,再等一等!” 僧宗设只得站在那里等着,一刻钟过去,又一刻钟过去!他心急如焚,道:“何大人,现在能走了吗?” 何之泉再次抬头看了看天,道:“吉时还未到,再等一会!” 这时,副使走到僧宗设的旁边,附耳轻声道:“大人,事情有些不对!” 第三百四十九章 孰不可忍 僧宗设也感觉事情不对,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道:“你看出什么问题?” 副使道:“大人第一次出使大明,自是不知道这里边的规矩。小的却随团出使了十多次,从来没有听说过,验货还得等吉时的?” 僧宗设面色凝重,示意接着往下说。 副使道:“从头到尾,我都没见知府通知下边人过来,瞧着架势是要亲自查验货物。可查验货物这种事,都是吩咐下边人去做的,堂堂一个四品知府怎么会亲自查验货物?” 他顿了一下,又道:“还有,大人,你有没有觉得瑞佐与宋素卿的表情有点不对劲?若,知府真的跟这二人商定,今年由我们去京城进贡,按说二人应该悲天怆地,痛不欲生才对。怎么看二人的表情,完全没当回事呢?反而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似乎胜券在握的样子!” 经此提醒,僧宗设连忙去看瑞佐与宋素卿的表情。果然,二人对于此次失去就城进贡的机会,一点也不伤心欲绝,反而十分高兴。 他的心不由揪了起来,道:“是有点不正常!” 副使朝后看了一眼,道:“大人,来了!到底怎么回事,马上就会清楚!” 僧宗设疑惑的道:“什么来了?” 副使道:“大人跟泉州知府说话时,我见瑞佐的几个亲信悄没声的溜了出去,感觉其中有诈,自作主张派人跟了出去。现在,跟出去的人回来了!” 僧宗设忙道:“快把他叫过来问话!” 没等副使去叫那人,那人已挤上前来,正要下跪行礼,僧宗设道:“免了吧!快说你打听到什么?” 那人道:“大事不好!我跟的那几个人直奔东库而去。他们拿着泉州知府的手令,是去东库搬运兵器的!” 僧宗设的寒毛一下竖了起来! 双方此时都是赤手空拳,一旦一方手中有了兵器,下场将会是什么还用说! 僧宗设大手一挥,道:“我们走!”说罢,转身便往外边而去! 何之泉眼瞧僧宗设要走,一下急了,道:“僧使者何去!” 僧宗设回头怒道:“八格!我要去哪里,你还不知道吗?你的良心坏了,会为今天做出的事情付出代价!大大的代价!”话音未落,转过头人已向外急奔而去! 何之泉只觉事情不妙,转头去看身后的瑞佐与宋素卿,问道:“现在怎么办?” 瑞佐与宋素卿也看出事情不对来,瞧僧宗设的反应,看来是察觉出他们想干什么? 一切都计划的好好的,怎么就出了变故? 宋素卿没好气的道:“还能怎么办?快追!” 瑞佐当即下令,让人去追僧宗设一伙。 宋素卿冲何之泉喊了一句,道:“你也别傻愣着了!还不赶快调兵,围歼倭寇!” 何之泉这才从惊慌失措中回过神来,连忙上了车,往知府衙门赶去! 僧宗设带人冲了出去,副使紧跟其后,问道:“大人,往哪里去!” 僧宗设感觉到危险,下意识的反应是往家跑!家在哪里?船就是家,家就是船。他道:“先上船在说!” 上船是个不错的选择。只要上了船,居高临下,可用船浆暂时抵挡拿了兵器的瑞佐一伙,然后伺机驾船离开泉州码头。 副使却道:“大人,万不可上船,上船死路一条!” 僧宗设也是身经百战的将领,经此提醒,人一下冷静下来! 副使讲的没错,上船确是死路一条!不说船浆根本不是兵器的对手,抵挡不了多长时间。而船又是木头易燃之物,只需岸上人放把火,躲在船上所有人都会葬身火海。 就算你上了船就能逃得了吗? 码头上千帆来往,靠岸的船又堵得水泄不通,没有半天的疏通,船将寸步难移,你往哪里逃! 他眼珠子一转,已有了主意,道:“往东库跑,夺兵器去!” 这世道,有兵器就有一切。兵器就是胆,手握兵器相当于有了生路! 僧宗设领着人朝东库而去,尚未到船舶司东库,已见瑞佐的几个亲信连背带抱的拿着兵器迎面而来! 僧宗设大喊一声:“放下兵器,留尔等一条性命!” 那几个亲信眼瞧一伙人气势汹汹的冲将过来,一时全都吓得愣在那里!等反应过来,来的不是自己人而是僧宗设的人,转身撒腿就跑! 有一两个机灵的,扔下手上抱的,身上背的跑。剩余的脑子不灵光的,仍抱着背着兵器跑! 僧宗设的人马赶到丢兵器处,捡起兵器边跑边分发下去!这时手中有了兵器的数十人,挥舞着手中利器,跃出人群冲了出去! 那几个脑子不灵光的,身负重物哪跑得快,很快被人斩杀于地。 这时,几乎所有人手中都有了兵器,在僧宗设的带领之下,转而朝追过来的瑞佐人马冲了过去! 瑞佐一看,对方手中全有兵器,自己哪是对手。领着手下,顿作鸟兽散! 僧宗设追了几步,不再追赶! 副使问道:“大人,现在该怎么办?” 僧宗设道:“事已至此,上京城进贡眼瞧不能,但也不能就此回去,最少也得弥补一下我们此趟的损失!” 副使道:“抢掠泉州城?我们的人数只怕太少?” 僧宗设道:“何之泉敢如此待我,就得为自己的行为付出十倍代价!至于人手问题,我自有办法!” 顿了一下,又道:“先打下东库,然后传我的令下去!瑞佐勾结泉州知府,坏大明朝廷立下的规矩。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愿杀瑞佐以维护大明朝廷的规矩。无论什么国什么身份地位的人,有愿助我杀瑞佐的皆可来东库领兵器!凡杀瑞佐手下一人者,赏银百两。杀瑞佐者,赏银一千两!” 副使竖起大拇指道:“大人此计甚高。让外人搜瑞佐挠乱泉州城,咱们趁机抢掠大户!” 僧宗设嘿嘿一笑,道:“你说,泉州城哪里的银子多?” 副使道:“只怕知府衙门的银子最多!” 僧宗设道:“那就先打知府衙门!”顿了一下,又道:“让所有人都备两种兵器,杀大明人用别国兵器,杀瑞佐的人用本国兵器!” 副使点头道:“明白!到时大明朝廷怪罪下来,也怪罪不到我们头上,完全可以推到趁机闹事的人身上!” ………… 李飞白跟何天冲告别,就往自己的客栈而去! 也不知冯江亭从知府衙门捞出约克之后,把玉米拉出来没有! 他心中记挂这件事,上马后就急抽一鞭,纵马而去。经过一间小酒馆,忽见靠窗位置正在喝闷酒的那位老兄有些面善。 他骑马又往前走了半里地,忽然想起,那个面善的人岂不就是俞大猷! 玉米是大事,结交俞大猷也是大事。玉米有冯江亭操持,应该不会再有什么问题,这次若错过俞大猷,想再见面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第三百五十章 心比天高 李飞白急忙勒停了马,转身回头朝小酒馆而去。 下马将马栓到马桩上,他进了小酒馆,也不理小二的热情招呼,直接走到俞大猷对面坐下,拱拱手道:“俞大哥,没想到竟能在这里见到你!” 俞大猷醉眼朦胧的看了李飞白一眼,叹了口气,举杯又饮了一口。 李飞白道:“俞大哥不认识我了吗?我们见过面的……” 话还没说完,俞大猷接口道:“认识!在提刑按察司,若非李公子赏识,替我说了两句话,我还哪有性命!哦,说到这里我还没谢谢你救命之恩呢?”说罢,拱了拱手,又替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李飞白笑道:“其实也怪我,若非我威胁刘石湖,刘石湖对你还不会起杀心!怎么样,那姓刘的没对你下杀手吧!” 俞大猷道:“本来是要对我下杀手的,后来终于还是惧怕你的背景身份,只打了五十杀威棒!” 李飞白道:“都怨我,都怨我!其实我哪有什么背景身份,我只是河南济源的小小一个县令幕友,偷机摸空做点生意罢了。这次前来泉州,也是替冯按察使办点事情,出点小力!” 俞大猷抬头看了李飞白一眼,心里实在琢磨不透,李飞白这话是真是假! 若李飞白的话是真,那为什么冯江亭要隐瞒李飞白的身份,反而处处抬高李飞白身份,这也太不合情理。 而李飞白也着实大胆,竟敢跟刘石湖如此说话,那不是把刘石湖给得罪死了!不怕刘石湖打击报复,给他穿小鞋吗? 若李飞白的话是假,为什么要说这种谎话骗他?他只是个提不上台面的小人物,骗他有什么好处! 不过,这些对于他来说都没什么意义!他现在失去所有一切,等于是个废人!骗一个废人有什么意义! 他继续一杯接着一杯,喝着闷酒! 李飞白道:“俞大哥对我不冷不热的,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俞大猷这才意识到,自己独自喝着闷酒,着实有些怠慢李飞白。不管怎么说,刘石湖本来都是要革他的百户,并打他军棍的。李飞白跟他素不相识,却愿帮他,并为了他不惜得罪刘石湖,为自己惹下麻烦,这种恩情一定要报得。 他拱了拱手,道:“李兄弟,我姓俞的要是生你一点气,让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李飞白道:“俞大哥言重了!没生气就没生气,干嘛赌咒发誓呢?” 俞大猷道:“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大概说的就是我!我自负才能,比之古时名将毫不逊色,也从小立下志愿,这辈子一定要成为堪比青史留名的那些大将军。谁知岁月蹉跎,这都年过二十了,一事无成不说,连祖上留下的百户之职也给丢了!唉!我俞大猷不孝,对不起俞家的列祖列宗!” 李飞白笑道:“我还道大哥为何闷闷不乐,原来是为这个!不就是个百户吗?俞大哥跟我走,去河南我给你个千户干干!” 俞大猷一怔。李飞白好大的口气,你以为你是谁,是兵部尚书吗?说给我一个千户就给一个千户!你一个小小县令幕友,哪来这么大的本事! 不过想想,李飞白敢夸这么大的海口,也并非是在吹牛。似乎,这小子跟冯江亭的关系不错,而冯江亭身为河南按察使,让他在河南干个千户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他并不想去河南干个千户,因为河南无仗打,在那里干个千户不过是混吃等死罢了!他的目标是名垂青史的大将军,对一个混吃等死的千户不感兴趣! 再说,能让他当千户的是冯江亭并不是李飞白,李飞白要想让他当千户就得求冯江亭。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千户,他也不想麻烦李飞白。 俞大猷摇了摇头,道:“没意思!”顿了一下,又道:“我不想当兵了!” 李飞白还是能猜出俞大猷为什么说这样的话,道:“我让你去河南干个千户,可不是去卫所干个千户,而是去钱家军当个千户!” 俞大猷“哦”了一声!这几年,因为卫所名存实亡,根本不是倭寇的对手。所以,有远见的大官已经放手让下边有能耐的将领,以自己的姓组建军队去打击倭寇。 他自己琢磨出一套治军方法,也想组建以自己的姓为名的军队,可惜年纪太轻,又没什么名气,所以得不到上边人的赏识。 好不容易上了道书,本意是想在刘石湖面前显露一番,好让刘石湖赏识自己,继而支持他组建一支军队! 谁知刘石湖并无识人之能,他这道书不仅没有得到组建自己军队的愿望,反而连百户之职也丢了! 他实在没想到,中原腹地的河南竟也有以自己的姓组建了一支军队,有些不信的道:“河南有钱家军?那里又没仗打,怎么可能有一支钱家军!” 李飞白道:“最近河南大旱,白莲教趁机闹事!在巡抚傅元、布政使钱穆通、按察使冯江亭、都指挥使寇子惇的支持之下,新近成立了一支钱家军!” 俞大猷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可,白莲教闹事,肯定初起,规模不会很大,朝廷尚还不知道,既使知道也不会把这点小乱放在眼里。不像沿海,倭寇祸乱年久,搅得百姓苦不堪言,朝廷会拨下清除粮饷的款项。地方上有了钱,这才可能让有能耐的人组建自己的军队以抗击倭寇。 河南的钱家军既使有四大衙门支持,若朝廷不拨粮饷,只怕也难以为继!最多一年两年,等解决了白莲教,就会解散。那,自己不顾千里之远,屁颠屁颠的赶往那里,又有什么意思? 他道:“这支钱家军能长久吗?粮饷问题如何解决?” 李飞白道:“能长久不能,我说能,你也得信才算。我只提一点,俞大哥自己琢磨。”他顿了一下,神秘兮兮道:“河南的布政使大人姓钱,这支军队叫钱家军,你说能长久不能!” 俞大猷心领神会的笑了笑,原来钱家军管事的跟布政使有关系,十有八九还跟布政使的关系十分亲密! 李飞白不着重讲布政使大人姓钱,他不会把钱家军管事的往布政使大人身上想。天底下姓钱的何止百万,布政使大人姓钱,钱家军管事的也姓钱,也许只是巧合。 李飞白着重讲布政使大人姓钱,他立马断定,钱家军管事的跟布政使大人肯定有关系。既然钱家军背后的靠山是布政使大人,那就一定能够长久。 李飞白接着道:“至于粮饷,俞大哥更不用担心。小弟不才,这些年也赚了点银子,在钱家军没有打出名堂,朝廷尚未拨粮饷之前,钱家军所需粮饷由小弟一力承担!” 俞大猷吃了一惊。 ps:关注)获取最新内容 第三百五十一章 五五之数 李飞白既给他开出千户之职,可见钱家军的人数足在千人之上。一支千人之数的人马,一年吃喝用度岂是小数目,李飞白却能一力承担,又岂是赚了点银子能够的! 俞大猷笑了笑,道:“没想到,李老弟不仅是县令幕友,还是个大财主呢?” 李飞白道:“都是机缘巧合,赚了点银子,虽不甚多,一年拿出个十几二十万两银子还是能够的!” 俞大猷再吃一惊。本以为李飞白一年拿出的银子仅是三五万两,没想到竟是十几二十万两银子! 一支千人的队伍,一年三五万两银子已能打造出一支精锐出来。一年十几二十万两银子,能打造出一支什么样的队伍,他实在无法想象! 他道:“李老弟为了钱家军如此破费,可见与钱家军的头对关系不错!” 李飞白道:“钱家军的头头钱子俊是我大哥,结义的大哥!他想建一支军队好保家卫国,我这个义弟不支持,哪个支持!” 为了打消俞大猷的所有顾虑,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也不骗俞大哥,俞大哥勿须为钱家军的前途担忧,实不相瞒,钱子俊就是钱布政使的亲生儿子,唯一的儿子。钱大哥想建功立业,做岳飞岳爷爷那样的英雄,钱布政使哪能不支持。所以,钱家军的前途一片光明,俞大哥去那里做了千户,肯定有所作为。” 俞大猷本以动心,可听到钱子俊是钱布政使的儿子,而且还是唯一的儿子,又犹豫起来! 经过上书刘石湖的事后,他对这些高官完全失去信心。 刘石湖一个三品还如此嫉贤妒能,差点要了他的性命,贵为二品的钱布政使只怕更甚! 而他对那些衙内们更无好印象,觉得不过是仗着自己老子的能耐,胡作非为的混蛋罢了!要是自己去钱家军当个千户,有功,肯定是钱子俊领。有过,则全要他来背! 那他,去那里当个千户有什么意思! 他想一口拒绝李飞白,但想到自己如今已惨成这副模样,有如一堆臭狗屎,人人见了他都要绕道走。 唯有李飞白见了他不把他当臭狗屎,不仅不绕道走,还力邀他去钱家军当千户。如此盛情他怎好一口拒绝!那也太不给李飞白面子了! 要拒绝也只能婉转的拒绝!越婉转越好,最好让李飞白知难而退,不再提起此事! 他道:“李老弟盛情邀请,说句实话,我十分想去!但我这人比较轴,有一套自己治军的方法,去了怕与钱将军的理念不合。我再不肯低头服从,只怕会让钱家军分成两派,累得钱家军一事无成!” 李飞白看得出俞大猷还是不想去钱家军当千户,倒也不急,不过十分想知道俞大猷这样的军事天才有什么样的治军理念,道:“不知俞大哥的治军方法是什么?” 俞大猷伸出一个手掌,道:“我觉得天下所有事都是五五之数,治军更是如此!因为人的精力有限,超过五个人就管不过来!” 李飞白还是头一次听说,超过五个人就管不过这种说法!不过想想也是,他的那些厂子,以前他一个人就能事无巨细,管得井井有条。现在厂子一多,精力马上不够用了! 他本来让俞大猷说说治军方法,也有见招拆招的意图,无论如何也要打消俞大猷的顾虑,把其用到钱家军去。这时倒十分想知道俞大猷的五五之数,究竟是什么意思!当即打起精神听着。 俞大猷道:“所以,我想把军队里的编制彻底改变一下!五人为一小旗,由旗长负责。五旗为一总旗,由总长负责。五总旗为一百户,由百户负责。五百户为一副千户,由副千户负责。五副千户为一正千户,由千户负责。” 他说到这里摇了摇头,道:“这只是初步设想,到时官职可不见得仍叫千户副千户,得另改个名字!毕竟,一个小旗六人,一个总旗就得三十一人。五个总旗为一百五十六人,称百户有点牵强。五个百户时人数已达近八百人,一个千户将管近四千号人,再叫千户实在不合适!” 李飞白一听便知,俞大猷这个所谓的五五之数,很可能是才想到的,并没经过深思熟虑,自己并没从中学到什么,足见是个推托之言。 他笑了笑道:“钱家军的军制与大明的也不相同,倒是和俞大哥的有些相近。” 俞大猷道:“哦,钱家军的是什么军制。” 李飞白道:“十人为班,设班长一名。三班为排,设排长一名。三排为连,设连长一名。三连为营,设营长一名。三营为团,设团长一名!” 俞大猷皱了皱眉,道:“恕我愚钝,实没看出此军制跟我的五五之数有何相符!” 李飞白道:“一班除了班长,尚有副班长一名。副班长带五人,班长带五人,是不是便符合俞大哥的五五之数?” 俞大猷道:“算你对!那三班为一排,又不合五五之数了!” 李飞白立马开始胡诌八扯起来,道:“每排除了有三个战斗班,还有一个火铳维修员和火药供济员,这不就符合五五之数!” 俞大猷点头道:“这么说,钱家军是支神器营?用的全是火铳!” 李飞白道:“不用火铳,一年哪花得了十几二十万两银子!” 俞大猷动了心! 火铳在使用上虽比弓箭麻烦,但威力却比弓箭大上许多,这也是为什么大明的京师重地有支火铳营,并称火铳为神器营的原因所在。 火铳的威力比弓箭大上许多,相应的造价也比弓箭高上数倍。因其价格昂贵,不可能装备整个大明军队,所以京师重地装备的火铳最多,北疆次之,中原再次之。 想较而下,沿海没有敌对势力的重大威胁,火铳也就装备的最少!至于这些年近乎于猖獗的倭寇,也是近两年才引起朝廷的重视。 说重视其实也不重视,不然也不会称其为寇,并不派大军来剿,只是责令地方清剿。 倭寇所以难剿,仗得是刀快以及刀法娴熟!而与之对战的又不是大明精锐,卫所兵员空虚,派不出几个人来。真正打倭寇的其实是地方武装,别说训练有素了,其中大部分都是农闲服役的百姓。 说是一群乌合之众并不过份,与倭寇对阵,倭寇有如狼入羊群,根本不是对手! 俞大猷曾想,对付倭寇最好用弓箭,不等倭寇上前直接射杀。直到有一次,他亲身体验与倭寇打了一仗后,就知用弓箭根本不可能射杀倭寇! 第三百五十二章 虎落平阳 第一,训练一个合格的控弦之士并不容易!首先得有天赋,其次得练一两年甚至数年,才能让一个控弦之士射得远射得准。 第二,倭寇擅伏击!弓兵却最怕近战!倭寇伏击,直接杀入战阵,弓兵立马变成毡板上的鱼肉。 第三,既使与倭寇对面交接,也不行。倭寇常常会先派一至二人,出阵挑衅。你杀还是不杀? 放箭杀,其余倭寇会趁你弦上无箭之机冲杀过来。不杀,你得一直控弦保持警惕,时间一久,气力耗干,到时如何射得远射得准! 如何杀倭寇? 俞大猷几乎每天都在考虑这个问题。 弓箭有其短板。首先是距离不及火铳,其次需要天赋以及长时间的训练,其三不能控弦时间太长。其四,倭寇冲入阵中,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他就想,火铳能不能杀倭寇呢?与弓箭比,火铳的射程远,不需天赋以及长时间的训练,也毋需控弦耗力。最最重要的是,火铳上能挂刀,既使倭寇冲入阵中,还能与其拼命! 可因为沿海火铳少,他想琢磨琢磨到底管用不管,却苦于没有火铳让他试试。这下好了,钱家军使的全是火铳,正好给了他一个机会! 李飞白接着又道:“要不这样!俞大哥,反正你现在无官一身轻,留在泉州也没什么意思!不如跟我去河南转转,只当散散心!满意了,你就留在钱家军当千户!不满意,你再回来泉州就是!” 俞大猷笑了笑! 他已有意去,李飞白又把话说到这种地步,再推辞就太不给面子了。打了个哈哈道:“都说天下武功出少林!我自幼痴迷武学,早有去少林会会高手的意思。如今李老弟又力邀,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李飞白大喜道:“俞大哥,咱们这就算说定了,可不许事后反悔!” 俞大猷也是喜不自胜。他都混成这副模样了,难得还有人如此高看他,软磨硬泡的要请他去做千户。正要张口说些什么? 忽见一人狂奔从窗前而过,面色惊恐的大声高喊,道:“杀人了!杀人了!” 他还道是个狂人突然发颠,也没当回事。这时,又有数人从窗前夺路狂奔,嘴中喊道:“杀人了!倭寇杀人了!” 俞大猷面色一变! 倭寇时有侵挠泉州,杀人掠货,无恶不作。但那都是在偏远之地,这次竟敢在泉州城里杀人,可见来得人数少! 他当即起身,拿起靠在桌旁的佩刀,用手拄着一瘸一拐的朝酒馆门外走去! 李飞白见状,知俞大猷之前挨得棍不轻,此时尚在伤中。连忙起身,扶着俞大猷就走! 那掌柜的耳听外边叫喊倭寇杀人了,早已开始上门板打烊,准备独善其身。见二人要走,连忙拽住俞大猷的衣袖,哭丧着脸道:“军爷,你还没付账呢!” 俞大猷没功夫搭理,道:“照常,挂在帐上,月底一起结算!”甩开掌柜的手继续往外走! 那掌柜的直接往前一扑,抱住俞大猷的腿,道:“军爷,我听人说你已被革了官!小店小本经营,实在亏损不起,还麻烦军爷把这次帐结了再说!” 俞大猷要想挣脱,其实也容易!起脚重重一踢,肯定能把抱腿的掌柜踢出数丈去。可这样一来,势必会让那掌柜的身负重伤,最轻也会断几根肋骨! 他一时竟没了办法,道:“就那几个钱,我还能赖你不成!” 那掌柜的道:“是啊,就那几个钱,军爷给小的不就行了!” 李飞白也就知道,俞大猷身上没钱。若有钱,又怎会不掏出钱来甩到这掌柜的脸上,而要受这种羞辱。 他从怀里掏出一两碎银来,直接丢到地上,道:“够吗?” 那掌柜的道:“只需一钱银子,用不了这么多!公子爷稍等,我这就去找还!” 李飞白道:“不用找了,剩下的是我俞大哥赏你的!” 那掌柜的连忙称谢,道:“谢谢公子爷赏,谢谢军爷赏!”从地上爬起来,又去装门板去了! 俞大猷长叹一声:“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拄刀的手往地上重重一顿,包铜的刀鞘撞到地面,发出“当”的一声响! 他一瘸一拐的来到街上,正好有个人正一脸惊恐的从身边奔过。 俞大猷伸手拽住那人,直接把那人抵到墙上,厉声问道:“倭寇来了多少人?此时到了什么地方?” 那人怔在那里,一脸迷茫的看着,却不说话!显然是吓得魔怔了。 李飞白反手就是一个耳光,道:“我大哥问你话呢!倭寇来了多少人,此时到了什么地方?” 那人捂着火辣辣的脸,道:“没,没有倭寇啊!” 李飞白道:“那你慌慌张张跑什么跑?” 那人道:“码头的两伙日本人打起来了!本来,那个叫瑞佐的一伙日本人,想把另一伙日本人悄悄干掉!谁知让另一伙日本人察觉,于是抢了船舶司暂存兵器的东库,开始追杀瑞佐!” 李飞白道:“你怎么知道是在追杀瑞佐!” 那人道:“因为那伙人嘴中叫嚣着杀瑞佐,并警告城中人,谁敢私藏瑞佐,格杀勿论!” 李飞白哑然! 俞大猷问道:“现在那伙日本人到了哪里,有多少人?” 那人道:“他们已打下城门,连弓兵带百姓,杀了一百余人。至于他们的人数,应在千人左右!” 李飞白喝道:“胡说八道!僧宗设使团的人数最多也就两百有余,何来上千之数!” 那人道:“公子爷,或许他们原先只有两百来人,但是现在何止一千!” 他顿了一顿,接着又道:“那伙日本人一边杀人,一边叫嚣,凡愿帮他们的,即刻发放武器。能杀瑞佐属下一人者,赏银百两。能杀瑞佐者,赏银一千两!本来,他们打城门里,已一千有余,里边南洋、西洋人都有。如今,大明的地痞无赖又加入不少,人数估计已有一千四五百号!” 那人说完,挣脱了一下,见俞大猷的手劲收了不少,连忙从俞大猷手中挣脱出来,一溜烟的跑了! 俞大猷道:“李老弟,这倒底是怎么回事!” 李飞白暗叹一声! 军事天才果然就是聪明,仅从我提了下僧宗设的名字,就知道我知道此事的前因后果! 他在心中略略组织了一下词句! 他当然得组织一下词句,难不成让他告诉俞大猷,是他给宋素卿出的主意,让宋素卿坑日本人一笔银子。又是他给宋素卿出的主意,让两伙日本人自相残杀! 可他实在没有料到,宋素卿与瑞佐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只需按照他的主意行事,强逼何之泉从东库拿出兵器交给瑞佐,杀僧宗设一伙日本人简直是十拿九稳的事! 可是现在,十拿九稳的事怎么就颠了个个呢?不仅没有杀得了僧宗设还让僧宗设反杀!这一下,不仅没让日本人自相残杀,反而累得大明百姓遭了殃! 这不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吗?不能这样!绝对不能让僧宗设一伙在大明的地界为所欲为! 第三百五十三章 太不够意思了 李飞白把事情的大致经过讲了一遍! 这些经过自然是隐去他给宋素卿出主意一节,只是把宋素卿给他讲的,大概复述了一遍。 俞大猷听罢,又结合刚才那人讲的,双目简直能喷出火来,大叫一声:“我早知何之泉不是个好东西,现在看来果然不是个好东西。这个贪官,为了宋素卿的一千两黄金,竟给瑞佐兵仗,想要屈杀僧宗设。却又让僧宗设识破奸计,终给泉州百姓惹下如此祸事!” 他顿了一下,道:“兄弟,我们两个快去卫所告诉指挥使,绝不能让倭人在大明的地界为所欲为!” 李飞白道:“好!”扶着俞大猷就往卫所的方向而去! 两人没走出多远,仅走到街角,就发现一队溃兵从面前仓皇而逃。 其中,军职最高的是个百户,大家一个大锅里搅马勺,关系还不错! 俞大猷叫住那个百户,问道:“兄弟,发生了什么事?” 那百户惊魂未定,拱了拱手,道:“原来是俞兄弟!快跑吧,倭寇杀过来了!” 俞大猷眉头皱了皱,道:“咱们当兵吃粮,倭寇来了自得杀他娘的,哪能不战而逃!再说,那也不是倭寇,而是倭国来的使团!” 那百户摇了摇头,道:“什么使团,就是倭寇,既使之前是使团,现在也是倭寇!还战个屁啊!总督刘大人与千户张大人已被他们杀了,指挥使袁大人以及百户刘大人也让他们给抓了起来!现在群龙无首,哪是人家的对手!大家逃命要紧!” 说罢,领着人就要继续逃! 总督刘大人就是福建总督备倭指挥刘锦,千户张大人则是泉州卫所千户张镗。两人一个是正五品一个是正六品,官职虽不大,但责任非常大。 一个是主管整个福建的倭患,一个是泉州卫所管事的!如今,两人竟然都死了! 而被倭人抓起来的两个人,百户刘恩倒还罢了。指挥使袁琎可是正三品的大员,管着泉州周边所有千户所的主官。 如今主官被绑,数个千户所岂不是要大乱! 俞大猷大吃一惊!这些倭人想干什么,攻打泉州城打的旗号不是要杀瑞佐,怎么连总督刘大人以及千户张大人也杀了!还把卫指挥使袁大人以及百户刘大人给抓了起来! 他早知,僧宗设杀入城中,绝非为了杀瑞佐这么简单,只怕是要借杀瑞佐来泉州抢掠,没想到僧宗设竟敢杀总督备倭指挥以及泉州千户所管事的千户,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是不把大明放在眼里吗? 他一把拉住那个百户,问道:“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倭人,怎么就把刘总督给杀了!” 那个百户道:“总督备倭指挥刘大人,来泉州督察咱卫所的备倭情况,卫指挥使袁大人亲自陪同,正要去城外查看备倭工事,没想到迎面碰到倭人一伙! “我见倭人势大,咱们此次出来的兵卒护卫不足百人,便劝大人们先行躲起来。可刘大人见来的不似倭寇,就上前质问倭人想干什么?倭人们并不作答,领头的一声断喝,“这些当官的全不是好东西,全是他们暗中支持瑞佐才让我等陷入今日绝境,今日先杀这些当官的再杀瑞佐! “话音未落,早有两个倭寇窜上前来。不等我们有所反应,已将刘大人一刀劈成两半。站在刘大人旁边的张大人,连忙抽刀!可倭寇的动作实在太快,他刀还没抽出一半,也被一刀劈成两半!” 说到这里,那个百户叹了口气道:“我眼瞧事情不对,护着袁大人就跑!可惜这些当官的养尊处优,动作实在太慢,没一会就落在后边!慌急中,刘百户赶快去护,怎耐双拳难敌四手,两人很快便被倭寇给绑了起来!” 俞大猷对这个百户十分了解,知其是个胆小怕事的主,事情一定跟其讲的多有差错!很可能,这个百户一见倭人势大,又杀了刘大人与张大人,当即吓破了胆,领着人转身就逃。仅留刘百户忠心护着袁指挥使,让二人落入倭人手中。 只是,他现在没有时间跟这个百户争辨这些,道:“你现在想怎么办?” 那个百户道:“还能怎么办?倭寇士气正盛,我们不是对手。先带着人撤出泉州城,等倭寇士气弱了,再寻机杀敌!” 俞大猷冷笑一声,道:“你究竟是想逃命,还是伺机杀敌?” 那个百户怒道:“姓俞的,你这话什么意思!” 俞大猷道:“我这话什么意思?我能有什么意思?倭人杀入泉州城中,百姓危在旦夕,你做为军人,不说领兵阻挡倭人,好让百姓免遭屠戮,姐妹免遭蹂躏,却要弃城保命?” 那百户面色变了变,厉声道:“我这样做自有我这样做的道理,你一个免职的百户,狗屁不是的东西,也敢对我指手画脚?兄弟们,跟我走!” 他大手一挥,转身就要带溃兵离开,却发现俞大猷的手还牢牢拉住他的衣襟,一时根本挣脱不开。 那百户直接抽出佩刀,刀指俞大猷,喝道:“放手!我叫你放手,听到没有!” 俞大猷斜目看着,冷道:“我若不放呢?” 那百户道:“你敢误老子的事,就是误战机,老子杀你上边也说不出什么来!”说罢,持刀作势欲劈俞大猷! 若说他真要劈俞大猷,其实也不是!毕竟是熟人,下不了狠手,只是想吓唬吓唬俞大猷,让俞大猷放手罢了! 可他刀一扬,还没作势去劈呢,忽听“呛啷”一声脆响,接着面前寒光一闪,小腹直到脖间的衣服散开,露出里边白嫩的肌肤。紧接着,皮肤上现出一道若隐若现的红痕,红痕很快明显,两边的肉朝外翻开! 血喷涌而出,溅得俞大猷满血满脸都是!俞大猷不躲不避,也不去擦脸上的血,双目圆瞪,死死盯着那百户! 那百户一脸的不可置信。 都说俞大猷的刀快,没想到俞大猷的刀竟如此之快,他都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俞大猷已拔刀出刀,一刀致命! 他忿忿不平! 俞大猷简直太不够意思了,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都这么熟了,他都没杀俞大猷的心,俞大猷竟有杀他的心!而且下手毫不留情! 那百户嘴中嘟嘟囔囔,想要指责俞大猷的不义!张口嘴却吐不出一个字来,一股股血带着血沫子朝外涌出。 他眼睛瞪得极大,仰头朝后倒去,最终以死不瞑目来控诉俞大猷,咽下最后一口气! 俞大猷却连看都懒得看那百户一眼。满脸是血,怒目瞪着溃兵,身上散发出的全是杀气! 而溃兵们,本来是要跟着那百户一起逃的,纵有几个想杀倭人给刘总督、张千户报仇,终究势孤力薄,心里清楚,要真去拼,除了白白送死,根本无法替大人们报仇! 所以,他们也只能跟着百户一起逃! 第三百五十四章 也是个贪生怕死的 谁能想到,俞大猷说杀就杀,毫不手软的将一个百户斩于刀下! 俞大猷的心怎么就那么狠! 这时,他们就是想逃,也不敢逃! 被杀红了眼的俞大猷如此盯着,他们早已吓得胆破!只是愣愣的站在那里,不知俞大猷要如何对他们! 俞大猷把刀插还鞘中,厉声喝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倭人胆大妄为,杀我总督备倭指挥刘大人,泉州卫所千户张大人!绑我卫指挥使袁大人以及百户刘恩!进犯泉州城,杀我百姓,侮我子妹,掠我钱财!是英雄是好汉,随我杀倭人去!” 溃兵中几个有血性的,立马响应!还想逃的,只怕被俞大猷给一刀杀了,也在响应!纷纷道:“一切听俞百户的!” 俞大猷赞了一声:“好!这才算是爷们!”回头对李飞白道:“李老弟何去?不如跟我去卫所调齐旧部,杀倭人去!” 李飞白热血沸腾,当即就想跟俞大猷去!但想倭人进犯泉州,十有八九是借着杀瑞佐的名义来抢掠的!这样一来,玉米可就有些不保险了,得赶快去想办法保住玉米,莫让倭人或者别有用心的人,一把火将玉米给烧了! 他拱拱手道:“俞大哥,我还有要事要办,就不陪你杀倭人了!” 俞大猷眉头微皱,心中暗道:“我还道你是个英雄,原来也是个贪生怕死的人!”他也不愿多话,叫过一个兵卒过来扶住,正要走,忽听李飞白道:“等等!” 俞大猷止住脚步,回头问道:“还有何事!” 李飞白道:“卫所中,现住有冯按察使从河南带来的一千兵卒,领头的是卫指挥使方献武!本来,以我的身份是没资格调派他们的,可现在事急,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说话间,从身上掏出从赵学飞那里得来的堪合,递给俞大猷道:“幸亏方大人跟我私交不错,你把堪合给他,就说是我拜托他帮你除倭的,想来他不会拒绝!” 俞大猷闻言大喜! 泉州卫所,足额应该有一千人马!可同大明的其它地方一样,如今也是人马空虚,仅四五百人而已。这其中又有一半,在泉州各处要害驻妨。而他所谓的旧部不足四十人,加上溃兵,再把留守卫所的所有人马都叫上,堪堪不过二百人! 想凭二百人,打人家一千多号人,怎么可能! 也只能尽人事安天命,大不了拼个战死沙场! 现在,李飞白竟借他一千兵马,如此一来,就有了赢面,让他如何不喜! 他连忙伸手接了堪合,小心收入怀中。 李飞白又道:“或许,方献武不愿助你,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此次他前来泉州身肩重任,倭人忽然作乱,他当然得以自己的大事为重!那时,你可告诉他,我们这边的事他不用担心,我有办法护得了安全!让他安心与你一道打倭人,把倭人打得越狠,我们的事也就越安全!” 俞大猷这才明白,李飞白并非贪生怕死,而是另有大事!想想也是,若李飞白是贪生怕死之辈,又怎会干出威胁刘石湖的事来! 而且,从李飞白的话中可以看出来,李飞白这次让方献武帮他,也是担着莫大的责任。只怕事情略有闪失,冯江亭就不会放过李飞白! 他拉过李飞白的手,双手紧紧握住,用力摇了两摇,道:“兄弟保重!”顿了一下,又道:“等剿灭作乱的倭人,我与兄弟一定要大醉方休!” 李飞白就此跟俞大猷分别,上马朝落脚的客栈奔去! 他们租住的客栈,与僧宗设杀过来的城门很远,因此倭人杀入泉州城的消息还未传到这里。客栈中一片祥和,客人们有说有笑! 李飞白飞身下了马,也顾不着拴马,直接奔入店中,瞅准一个与他们同来的官吏,道:“冯大人呢?” 那名官吏才吃完饭,正与几个同僚坐在客栈院中喝茶,见是李飞白到了,竖起大拇哥赞道:“真是英雄出少年!今朝听闻公子爷有八成把握让泉州知府放人的传言,我还不信,没想到公子爷出马,果然让泉州知府将人放了!” 其他几个官吏纷纷附和,道:“是啊,是啊!小将出马,一个顶仨!” 李飞白没功夫跟这几个闲扯淡,道:“冯大人呢?” 那几个官吏见他面色不善,这才说出冯江亭去了哪里。道: “冯大人从知府衙门带出约克之后,直接领人去大库办理玉米事宜,仅留我们几个看家!” 李飞白扫了在坐的几个官吏一眼,道:“就你们几个在这里?” 那几官吏道:“还有一个去如厕,马上就回来!”其中一个官吏小心问道:“公子爷,看你着急上火的,是发生什么大事吗?” 李飞白道:“快跟我去大库!” 几个官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李飞白是冯江亭面前红人,他们也不敢说什么!不等那个如厕的出来,跟着李飞白就往街上走! 李飞白一边走,一边道:“人手太少了,你们几个给我喊!” 几个官吏看了看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一时不知李飞白是什么意思。大家都是读书人,是斯文人,大庭广众之下大呼小叫的,做不出来! 可李飞白让他们喊,他们也没底气拒绝,有个官吏问道:“喊什么?” 李飞白道:“倭寇来袭,正往这边杀来,大家都跟我们打倭寇去!” 那几个官吏一怔,其中有个道:“李公子,你说的是真的!” 李飞白道:“你当我没事跟你们开玩笑不成?都赶快给我喊起来,不然我绝不会放过你们!” 那几个官吏不怕李飞白不放过他们,怕的是冯江亭不放过他们。 再说,他们都是读圣贤书的人,胸中自带三分浩然正气,又是天国上民,哪瞧得起东瀛岛国来的破落倭人。 所以每闻倭寇又在沿海作乱的消息,他们就怒沿海的同僚不争,堂堂大明子民,为什么能容倭寇三番五次的作乱。又恨自己没有机会跟倭寇直面的机会,不然肯定得让倭寇尝尝大明的厉害。 这时,终于有了跟倭寇直面的机会,一个个呼吸加促,挥胳膊捋袖子,誓要一手一个,掐吧死倭寇。 心中有了这个念头,也就不觉得大庭广众之下大呼小叫有侮斯文,反而觉得这是一种保家卫国的英雄壮举,一个个声嘶力竭喊道:“倭寇来袭,正往这边杀来,大家都跟我们打倭寇去!” 听到他们喊叫的路人,相信他们喊的,胆子又小的加快脚步往家里跑去。不相信他们喊得,胆子又大的则站在那里指指点点,以为遇到一群读书读傻了的傻子。 李飞白领着几个官吏,走了差不多一条街,竟无一人加入! 他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对跟在身后的官吏道:“再加上一句,凡杀倭寇一人者,赏银百两。杀倭寇首脑者,赏银一千两!” 第三百五十五章 放之四海皆准 几个官吏加上这句话后,很快见到成效!开始有人陆陆续续加入他们,有许多还自备“兵器”,或是一把铁锹,或是一把锄头,甚至有些一时找不到趁手“兵器”的,直接拿了把大扫帚就加入进来。 李飞白暗道一声:“还是古人说的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是亘古不破,放之四海皆准的真理。倭人用之有神效,我用之也有神效!可惜,倭人手上都是真家伙,我手上却尽是些杀伤力不大的农具。” 正走间,经过一间铁匠铺。 这是一家打菜刀锅勺的铁匠铺,门前窗下挂着各种刀具,小的不过两掌,有杀猪刀杀牛刀,更多的是普通家用的切菜切肉刀。大的也仅有二尺,是砍骨头的大砍刀。 李飞白挥挥手,道:“拿刀!” 铁匠铺掌柜的见一下涌入这么多人,而且见刀就拿,根本没有付钱的意识! 他连忙上前去拦!怕手上拿刀的人反手就是一刀,也不敢硬拦,只是冲抢他铺中刀具的人,又是拱手又是作揖,苦苦哀求道:“父老乡亲们,小店小本经营,不知哪里得罪了诸位,小的先给诸位赔礼,还望给条活路!” 李飞白也不多话,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道:“够吗?” 那掌柜的接了银票,验过真伪,连连点头道:“够了,够了!”那可是一百两银子,十万个大钱,别说拿他铺中刀具,就是把整个铺子盘下来都够了! 这时他反而怕这群忽然涌入铺中的人拿刀具拿得少了,李飞白若让他找还银子,可要少赚不少钱,招呼着进来的人多拿。 李飞白道:“能拿多少拿多少!”心中大略算了一下,这家铺子的大刀小刀,猛一看似乎很多,仔细数数并无多少。又让人拿铁锅大勺。 这两样东西,虽无杀伤力,但若与倭寇真干起来,最少比赤手空拳强些,总能抵挡一二。 很快,将整个铁匠铺扫得差不多,李飞白带着人弃铺而去。正走间,忽见两伙人正在厮杀,一伙拿着倭刀,一伙拿着腰刀! 两伙人人数总的在五十人左右,拿腰刀的多些,是拿倭刀的一倍往上。 可很明显,拿腰刀的不是拿倭刀的对手。 这些拿腰刀的,其中又有一大半,腰刀质量并不好,往往跟拿倭刀的交上一手,腰刀乃至半条胳膊都让倭刀斩成两断,立马失去战斗力。 其中只有数人手中腰刀的质量超好,能与倭刀相交而不断! 可那些腰刀质量不好的,眼瞧根本不是拿倭刀的对手,也就不敢上前硬拼,只是在旁呐喊助威。 如此,腰刀质量好的几人就成了以一对二,甚至以一对三的局面。 这几人手下功夫不弱,可对方的手下功夫也很强。拿腰刀的只能且战且退,被十几个拿倭刀的追着打! 李飞白是见过绣春刀的,虽说距打斗的人尚远,但是一眼便认出,几个腰刀质量好的人,手中的腰刀其实是绣春刀。 什么人才有资格配绣春刀?自然仅有锦衣卫! 想到那伙人中有锦衣卫,李飞白就仔细辨别拿绣春刀的那几位,果见里边有个熟悉的身影,何天冲! 他振臂一呼:“杀倭寇分银子去了!”领着才刚刚招募,人数尚不过百的手下,挥舞各种刀具,朝打斗处冲杀过去! 十几个拿倭刀的,猛见这边来了援兵,只听喊杀声震天,放眼看去,看到浩浩荡荡的一伙人,也看不出有多少来。当即胆寒,转身就跑! 何天冲本想领着人追,回头看清来的是拿农具菜刀的百姓,也就作罢!毕竟,倭人逃往的地方尚有不少倭寇。凭自己这点人手,再加上这些百姓,过去也只是送死罢了。 等那群人跑到近前,他才看到领头的竟是李飞白,拱了拱手道:“多谢李兄弟相救,不然老哥今天只怕要死在这里!” 李飞白道:“何大哥客气了,凭你的功夫,杀这几个倭寇还不是砍瓜切菜一般容易!” 何天冲摇了摇头! 他身为锦衣卫,自是目空一切,本不把倭人放在眼里,认为杀几个倭人易如反掌。谁知一交手,才知想杀一个倭人并不容易!若非李飞白及时赶到,吓退了倭人,自己这边人数虽多,却也不是对手! 他环视一圈,只见追随他的人中,已有十一二个受伤,并是缺胳膊少腿的重伤。这些受伤的人,并非真正的锦衣卫,而是依附锦衣卫替锦衣卫办事的。 其中有地痞无赖,也有书生匠人,也有在衙门里当差大街上做买卖的。跟真正的,有飞鱼服的比起来,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还好,从京城带来的,有飞鱼服,真正吃锦衣卫这碗饭的人没有损伤,不然回去如何给上头交待! 何天冲怒道:“倭人不过刀利手快!这次若我们人数跟他们一样多,必能将他们斩于刀下!” 这话说的让跟在李飞白后边的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明明是你们人比倭寇人多,怎么说的你们好像比倭寇人少一样。 不过,李飞白却听明白何天冲话的意思!若,刚刚真正的锦衣卫与拿倭刀的人数一样多,那些倭人还真不见得是对手。 首先,绣春刀对倭刀,倭人占不了刀利的便宜。其次,能入锦衣卫,哪个手下没有点真功夫,这点,身经百战的倭人也不是对手。 何天冲骂完,又道:“李老弟,你怎么到了这里?” 李飞白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边走边谈!” 何天冲道:“兄弟说的不错,为防那伙倭人叫了人再来,咱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说罢,一边招呼手下照顾负伤的,一边令手下留下记号,指引散落城中的其它锦衣卫前来汇合,又问道:“兄弟,这伙人明明是倭人,来咱大明本是进贡的,你怎么叫他们倭寇?” 李飞白道:“我管他之前是不是来咱大明进贡的,现在敢在城中抢掠,不是寇又是什么?” 何天冲点头称是! 二人一边走,李飞白一边把自己来泉州的真正目的说了。 此时倭寇大乱泉州城,玉米能保住不能保住还得二说,再隐瞒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再说,还想借锦衣卫之手保住玉米,更没有隐瞒下去的必要! 他讲完,问道:“何大哥怎么跟倭寇交上了手!” 何天冲叹了口气,道:“本来,咱不是计划好的,要过几日再收网捉鱼,拿下宋素卿这条大鱼。你才走没多久,有人回报,宋素卿、瑞佐、何之泉定下毒计,要斩杀僧宗设于船舶司。谁知,计划不周,让僧宗设抢了先机,率先夺下船舶司西库。 “我一听泉州码头大乱,只怕跑了宋素卿。听说宋素卿的马车到了知府衙门。也没确定宋素卿在不在知府衙门,就领人前去捉拿!” 第三百五十六章 好毒的计谋 何天冲讲道,他一入知府衙门,就亮出锦衣卫的腰牌,横冲直撞去找何之泉要人。 何之泉对天发誓,宋素卿并没跟着来知府衙门。他让手下一番折磨,何之泉还是一口咬定宋素卿并不在衙门,这才信了何之泉的话。 正要往其它地方寻找宋素卿,僧宗设领着人攻打知府衙门。 衙门里那些三班衙役,岂是僧宗设这伙倭寇的对手,甚至没有抵抗,就让僧宗设破了门。 衙门里的官吏,一个没跑,全让僧宗设给杀了,就连何之泉也被斩于刀下。他领着人,隐于后园树丛中,趁僧宗设一伙人抢掠银库,悄悄从后门溜走。 可惜,还是让一小队正在后园淫乐何之泉妻女的倭人发觉,一直追杀到此地。 两人各道原委,说得差不多时,也已到了泉州大库。 守门门子,守库库卒眼瞧来了一大帮子人,咋咋唬唬,也不知是什么来路,连忙把库门紧闭。任由外边人锤门,就是不开门! 李飞白道明来意,并让门子去叫库老以及冯江亭。等二人赶到,库门这才打开。 冯江亭早听门子形容过门外来的那群人的样子,不过他觉得门子说的有些夸张,以为是李飞白雇来的人手,是来帮忙把大库里的玉米往码头运的! 纵使心中有了准备,可看到李飞白带的人手里都拿着家伙,还是吃了一惊!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飞白道:“倭寇杀入泉州城,目前知道的已杀了福建总督备倭指挥、泉州知府以及卫所千户等人,并绑了卫指挥使以及一名百户。不知道的尚不知还有多少?我怕咱们的玉米出问题,便带着人前来保护!” 冯江亭再吃一惊! 怎么会如此倒霉?好不容易才把约克从牢里放出来,以为会一帆风顺了结这趟差事,竟又遇到倭寇入城! 战火之下,要把玉米送往码头运走已不可能!要是倭寇瞎打误撞的到了这里,那可怎么办! 他正要问问李飞白,可曾通知方献武前来,却见李飞白正在问库老:“你这里有多少人手?又有多少兵器?” 库老初闻倭寇杀入泉州城,也是吃了一惊,听李飞白问他有多少人手,当即道:“门子加库卒大约二十来人!” 正要回答有多少兵器,忽然留了个心眼! 要说大库中的兵器并不多,除了十来根长枪外,并无其它的兵器。可大库库房中,暂存一批刀剑弓弩,那是福建兵器局打造,准备运往澎湖巡检司,以备倭患用的。 约克领着人,前来提取存于大库仓中的玉米,他是热情招待的。可在办理领取手续时,约克领的人中,或有意或无意的称带头人为大人,甚至有的还称冯江亭为按察使,这就让他有点怀疑,约克带来的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真的是按察使或者有官职在身的大人?不见得!想玉米这种东西,也就是喂喂牛马,为这些饲料怎么可能劳动按察使大人亲自来办? 他怀疑这群人的来路。怀疑归怀疑,但也没有深究,还热情的配合,帮着忙前忙后。毕竟,等一切手续走完,就是收保管费与收税的时候。保管费与税不是小数目,只要能顺顺利利收钱,他管这些干什么? 他们愿让人误会他们是当官的,其中还有个是按察使大人,就让他们自娱自乐去吧,反正他又不会损失什么! 可现在这群人中又来了一群人,人数还不少!来的人问他有多少人手,然后又问他有多少兵器,这就让他不得不后怕起来! 来的人手中都拿有武器,虽说大多数都是菜刀锄刀,可也有人腰上别着刀!该不会是一群胆大妄为的人,想打大库的主意吧! 这不是没有可能,而是极有可能! 大库里存的东西可不少,有准备出海的丝绸茶叶陶瓷,也有准备往内陆去的蕃国商品,总价值何止百万! 为了数百万甚至上千万的货物,足以让人铤而走险,干出丧心病狂的事来! 先是说倭寇杀入泉州城,让他大惊失色,心智失常之下,请这些人入大库一同防守安全。等他献上兵器之后,那些人立马翻脸,将他们全部杀掉,不费吹灰之力拿下大库。 然后,再已蚂蚁搬家的方式将大库里的东西一般而空。等人发现大库不对劲,报官时,这些人早借着水路旱路逃之夭夭。 好奸的计谋,好毒的计谋! 库老心中暗暗点头。计谋再奸再毒,可惜骗不过他!倭寇敢打泉州城,还杀了这么多的官?借倭寇十个胆子,倭寇敢吗?你骗鬼去吧! 他道:“至于兵器!长枪十来杆,腰刀两把,再无其它!”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后退去! 这时,冯江亭以及跟冯江亭来的人,听闻倭寇来犯,一个个同仇敌忾,全都来到大库外,正接手着递上前来的杀猪刀、菜刀等物。 库老瞅中机会,就要退入门内,然后把门一关,先把这伙贼人关入门外再说! 大库的门厚闩粗,没有攻城利器,半个时辰之内休想破门。至于半个时辰之后怎么办?那就不是该他操得心了。 贼人敢打大库,那得闹出多大的动静来。不等大门攻破,府县衙役、巡检司、泉州卫所,四门弓兵早杀过来了! 贼人要嘛闻风而逃,要嘛被大队人马歼灭,何需他去操心! 只需再有三步,就可退入门内,那时将大门一关,万事大吉! 库老心内狂喜!多亏自己足智多谋,才让大库躲过一劫,此事之后论功行赏,哪会没有他的好处! 他又往后退了一步,即将转身狂奔退入门内,这时手腕子忽然被一只大手一把握住。 那人道:“早瞧你眼珠子乱转不怀好意,你想干什么?” 库老大急! 他也没有想太多,一边用肩扛握他手腕那人,把那人往远离大门的方向推。 一边高喊道:“快关死大门,莫把一个贼人放进大库!”喊完,冲拿他手腕的人道:“要杀要刮,悉听尊便。皱一皱眉头,不算是好汉!” 这数声喊叫,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那些从河南来的官吏,以及为赏银而跟李飞白来的人众,全都莫名其妙。不知库老把他们说成“贼人”是什么意思。那个横眉怒竖的人,又为什么拿着库老的手腕! 李飞白走上前去,问道:“何大哥,怎么回事?” 何天冲道:“这家伙,竟想把我们全都关在大库外边!”说罢,又冲库老道:“瞧你还算硬气,饶你一命!” 库老得脱,揉了揉被捏痛的腕子,冷冷看着面前众人,一付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样。 第三百五十七章 大难临头 李飞白笑道:“这位大哥,咱们是不是有些误会!” 库老朝地上啐了口痰,道:“什么误会!我已识破你们的计谋,休想骗我!” 李飞白还想解释解释,何天冲却没功夫再跟这个库老纠缠,道:“跟这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糊涂蛋解释什么?” 说罢,直接拽下腰牌,往库老身上一摔,道:“眼睛没瞎的话,看看我是不是你嘴上骂的贼人!” 又转身冲冯江亭道:“冯大人,你也把你的腰牌让他看看。好让他清楚,咱们到底是来助他守护大库的官家,还是想赚他大库的贼人!” 库老不等摔在他身上的腰牌掉到地上,连忙伸手接住。 冯江亭不知何天冲什么来路,为什么知道他的身份,但见何天冲有腰牌,知道两人是同僚。又见库老真的是误会他们了,加上倭寇说来就来,在大库外边呆着实在不安全,也就解下腰牌让随从拿过去。 库老没顾上去看捞到的腰牌,连忙伸手去接随从捧来的腰牌。因为他看到,那个腰牌上清楚无比写着“河南提刑按察使冯江亭”几个字! 库老虽是个不入流的小吏,但因大库特殊,总有官员拿着腰牌来找他,要求减免保管费和税收,所以见过的腰牌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其它不论,仅识别腰牌来说,他是个老手,入手即知腰牌真伪。 腰牌绝对是真的!眼前这个人绝对是提刑按察使,虽说是外省的提刑按察使,但也是正三品的大员,岂是他这等小吏能得罪起的! 库老连忙把腰牌递还给冯江亭的随从,双膝弯曲跪到地上,冲冯江亭拜了拜,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当着真佛的面却以为是妖怪!还请大人不要怪罪。” 冯江亭懒得跟库老废话,让其起来,道:“现在,我们可以进大库了吧!” 库老连连点头,冲里边的人喊道:“快开门,请冯大人进去!”说罢,又卖力的扬拳欲捶库门,吆喝道:“都他娘的麻利点,别磨蹭!” 他的拳头还没捶到大门,忽然发现手里还拿着一个腰牌,就是刚刚那个把他手腕握疼的人的。 那人是跟着李飞白来的,李飞白是冯江亭的人。 库老验明冯江亭的腰牌后就把那人的腰牌给忽略了! 冯江亭的腰牌证明冯江亭的身份,冯江亭已是三品大员,难不成这群人中还有比三品大员还大的官不成? 所以,那个握他手腕的人一定也是个官,不过官肯定不如冯江亭,肯定是个小官罢了!不然,又怎会亮了自己的腰牌后,又搬出冯江亭这位大神。可见,是怕自己官小,震不住场。 他一个小吏,竟能为一个三品大员办事!这时多么光宗耀祖的幸事,激动之下,也就把手上还有一个腰牌的事给忘了个干干净净。 这时,看到手里的腰牌,他连忙把手缩了回来! 把他手握得生疼的人官再小也是个官,比他一个看库的库老要有权势的多,不能损坏手中的腰牌,惹得腰牌主人不快! 既使库老手中没有腰牌,也是会把手缩回来的。 他作势砸门,主要是想让冯江亭看到他的殷勤,并没真的想砸门。再说,门已缓缓打开,他还砸什么门,手砸在上边不疼吗? 库老把手缩回来后,转手要把腰牌还给将他手腕握疼的人。习惯性的,他朝腰牌瞥了一眼,看到“百户何天冲”几字! 他颇有几分得意,自己果然眼力非凡,一眼便看出个此人是个小官!看来自己还是太保守了,以为这人怎么也是个五六品的官,没想到仅仅是个卫所里的百户!一个臭当兵的军户,比之他这个库老也强不到哪里! 他的心里甚至泛起坏水,考虑着用不用故意来个不小心,把腰牌掉到地上,让这个百户弯腰去捡! 谁叫你把老子的手腕握的生疼,谁叫你把腰牌直接扔过来砸老子,老子就是不给你面子,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可他并没有一个不小心把腰牌掉在地上,毕竟何天冲跟冯江亭是一伙的。刚刚自己把冯江亭当成贼人,已惹得冯江亭不快,又何必再生事端。 库老朝腰牌上又瞥了一眼,想看看何天冲是哪个卫所的百户。是冯江亭从河南带来的?还是福建提刑按察使派来保护冯江亭的一行的。 待把腰牌上的字全都看清,库老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整个人瞬间石化! 宫内行走,锦衣卫百户,何天冲! 刚刚握疼自己手腕,惹得自己情急之下,又顶又撞的人竟是个锦衣卫! 是锦衣卫倒还罢了,还是锦衣卫的百户! 做为库老,他也是跟宋素卿打过交道的。 宋素卿一个普普通通,甚至不能算是真正的锦衣卫,仅是个锦衣卫里挂个名,拥用一套飞鱼服罢了,连锦衣卫里的一个旗兵都抵不上,那作派都赶得上巡抚了! 别说有人敢和宋素卿动手,就是敢瞪宋素卿一眼,宋素卿就能让那人一家老小后悔来到世上,知府都不敢管,还得百般包庇,替宋素卿洗罪! 自己刚刚可是与一个真正的锦衣卫,并且是锦衣卫的头目,百户大人动手啊!那会是个什么下场! 库老不敢去想,浑身颤个不停! 锦衣卫的手段他也是知道的,十八般酷刑谁也受不了一样,尤其是弹琵笆与梳洗,听名字都能把人吓死! 他自己死了倒没什么?大不了咬舌自尽或一头撞死,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可就怕祸殃及儿女,全家都不得安生! 何天冲伸出手,笑道:“我的腰牌就那么好,你不想还给我!” 库老打了个寒颤,人一下清醒过来,哆嗦着把腰牌递还给何天冲。 何天冲笑吟吟的接过腰牌。 库老立马跪的地上,痛哭流涕并磕头如捣蒜,开始求饶。说自己有眼无珠,得罪了何爷,还望何爷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饶了他这一回。 也难怪库老会如此惊慌失措,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 何天冲若横眉冷对,再毫不客气的骂他两句,他不会惊慌失措,甚至还会大喜过望。可何天冲却笑眯眯的看着他,让他不得不魂飞魄散! 以他对这些当官的了解,越是大官,尤其是杀人不眨眼的锦衣卫,脾气都古怪的很! 自己刚刚才跟何天冲动手,并以为何天冲是贼人,换位想一下,他若是何天冲能不气得火冒三丈?能不厉声痛骂,以泄心头之恨! 可何天冲却不骂他,还笑嘻嘻的看着他。这哪是传说中的锦衣卫的做风,很明显何天冲是故意摆出大人不计小人过的姿态,背地里一定会对他下死手! 第三百五十八章 我骗你干什么 门已打开小半扇,冯江亭被众官吏簇拥正往大库里进,看到库老对何天冲这副模样,不由的都停下脚步。 尤其是冯江亭,心中多多少少不是滋味! 他身为三品,刚刚库老知道他的身份后并没吓成这样啊,仅仅跪地求饶,让他不要见怪!可是现在,库老却被吓成这副怂样,难道何天冲还是个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比他这个按察使还了不起不成? 冯江亭不相信何天冲的品级比他大! 第一,李飞白没有出身,身份仅是县令幕友,短时间内不可能在福建地界结交上比按察使还大的官来。 第二,何天冲跟李飞白站在一起时,何天冲是以略靠后李飞白半个身子的站位出现的。由此可见,何天冲十分的尊敬李飞白,不然不会以此形势表现出来。 一个比按察使还大的官,会对一个县令幕友如此尊敬? 第三,人都说腹有诗书气自华。从何天冲身上看不出自华之气,能看出的仅有草莽之气,可见不是个读书人。 一个不读书的人,没有出身,又能做多大的官? 可,库老的反应实在让人费解。他朝李飞白朝了朝手,悄悄问道:“此人什么来路?” 李飞白轻声道:“此人是锦衣卫!” 冯江亭“哦”了一声,也就明白库老见了何天冲为什么会怕成这样! 别说一个库老不敢得罪锦衣卫,就是他也不敢轻易得罪锦。 但还是想不通,何天冲为什么对李飞白会那样尊敬。正想旁推侧敲一下,李飞白跟何天冲到底是什么关系,李飞白忽然提高嗓门,道:“何大哥,我给你介绍一个朋友!这位是我们河南的按察使大人,平常最是照顾我!” 冯江亭是谁,还用李飞白解释吗?何天冲早把李飞白身边的人调查得一清二楚,李飞白是个聪明人,从他口称冯大人并让冯江亭亮出腰牌,应该知道他是知道冯江亭底细的。 既然李飞白知道还要介绍,那就不是给他介绍冯江亭,而是给冯江亭介绍他。 何天冲打了个哈哈,道:“多谢李老弟介绍,今日何某方有幸认识冯大人这般的人物!” 他朝前而去,来到冯江亭跟前,道:“在下何天冲,现在锦衣卫混了个百户,给冯大人请安了!”嘴上说着请安,并不请安,只是随意的拱了拱手! 冯江亭连忙回礼,心下却骇然!还用再旁推侧敲李飞白与何天冲是什么关系嘛?两人都大哥老弟的称呼起来,这关系能浅了! 他本以为自己能看透李飞白,觉得李飞白不过是做生意赚了点钱,又碰巧找到玉米这门生意,又因生意认识了郭勋! 虽说,李飞白曾暗示跟郭勋的关系不一般,玉米的生意本来是跟郭勋做的。但是,冯江亭对此是有保留意见的,觉得李飞白跟郭勋的关系肯定一般,说不定根本不认识郭勋,所以要这般暗示,其实是为了给玉米抬价。这是做生意的人,通常的手段。 不然李飞白为何敢把本来用来运给郭勋的玉米,转售给他们。太不合常理! 可是现在,李飞白竟跟一个锦衣卫的百户称兄道弟,并且何天冲还十分尊重李飞白,让他不由得重新审视李飞白。 说不定,李飞白还真认识郭勋,关系也不一般! 可笑自己之前还暗怪李飞白不自量力,竟干出威胁刘石湖的事来!原来人家并非不自量力,而是有底气的! 不说郭勋这个靠山,就是何天冲这个锦衣卫百户照应。 李飞白威胁刘石湖就威胁了!刘石湖能拿李飞白怎么办?刘石湖又敢拿李飞白怎么办! 堂堂锦衣卫百户都对李飞白尊敬有加,看来自己以后在李飞白面前也不能再摆按察使的架子了! 何天冲把冯江亭往大库里让,道:“冯大人请!” 冯江亭连连摆手道:“不敢!何大人请!” 两人互相客套着往大库里去,谁也没有去管仍在磕头求饶的库老。 李飞白上前,一把将库老拉了起来! 那库老神情恍惚,嘴中喃喃:“我……我真该死,怎么就瞎了眼,没认出他是锦衣卫锦大爷呢?现在好了,我完了,全家也要跟着玩完!” 李飞白伸手拍了拍那库老的肩头,道:“你怎么会产生这种念头的?” 那库老就把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 李飞白心知,一时半会也打消不了库老的顾虑,道:“不用怕,一会我去跟何大哥求两句情,让他放你一马!” 库老失魂落魄之下,刚开始也不知道跟自己说话的人是谁。反正有人问他,他就答。听了李飞白的保证,尤其是听到“何大哥”三个字后,他眼前一亮! 是啊!李飞白与何天冲互相之间的称谓可以看出,两人的关系绝不一般。有李飞白求情,他也就没事了! 库老大喜过望,道:“您说的是真的?您没有骗我?” 李飞白道:“咱俩无怨无仇的,我骗你干什么?” 库老又是鞠躬又是作揖,道:“谢公子爷救命之恩,谢公子爷活命之恩!” 李飞白一把揽过库老的肩头,搂着库老往大库里走,道:“光嘴上说谢有个屁用,你得实实在在谢我才行?” 库老一怔,道:“公子爷要多少银子?只要我能拿得出来,我一定奉送!” 李飞白道:“我要你的银子干什么?我瞧我是缺银子的人吗?” 库老道:“那公子爷想我如何谢?” 李飞白道:“我刚才问你有多少兵器,你的表情明显不对。我敢断定,你一定说谎骗了我!现在你要谢我也容易,实话实说就好!” 这些人是冯按察使以及何锦衣卫的属下!既然不是来赚大库,而是真的有倭寇杀入泉州城了,库老也就没有隐瞒的必要,把大库暂存一批送往澎湖巡检司的事说了! 李飞白点了点头,正要让库老领人去把这批武器搬出来分发下去,忽听后边一阵大乱。 原本井井有序往大库进的队伍,正争先恐后的往里挤,有的人让推拥倒地,后边的人也不去管,踩着那些人的身体就往里闯,一边闯一边大喊:“倭寇来了!倭寇来了!” 李飞白暗暗摇头!没训练过的队伍说他们是乌合之众都是在夸赏他们!刚刚还在那大谈特谈,这次一定要杀十个八个倭寇的人啊,怎么转眼之间全都望风而逃! 他怕那些倒地的被人踩伤甚至踩死,推开几个人去拉被推倒的人,还没把那人拉起来,后边的人一拥,连带着他都被推倒在地。眼看一双双脚就要踩过来,李飞白蜷腿躬腰呈吓状,更用手肘护住脸。 等了一下,却没等到脚往他身上踩,反而看到那些往前拥的人正被人往后推,然后听到一声暴喝:“连我兄弟都敢踩,不要命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 天神下凡 说话的人是秦猛! 秦猛牛眼猛瞪,一脸的杀气!正瞪着刚刚那几个几乎把脚踏到李飞白身上的人! 那几个人中有官吏,也有刚招募来的义士! 官吏自不必说,知道秦猛与李飞白的关系非同一般,而李飞白又是冯江亭跟前红人!本就是惹不起得主,如今李飞白更是与锦衣卫的百户都有兄弟般的关系,那就更加的惹不起了! 那些刚招募来的义士,虽不知李飞白的具体身份是什么!但他们耳不聋眼不瞎,刚刚看得真真切切,也听得真真切切,李飞白跟何天冲关系不是一般的好。何天冲这个锦衣卫是能惹得主? 他们怯怯的看着秦猛,倒不是被秦猛的杀气镇住,怕秦猛真会杀了他们。毕竟,他们只是差一点踩住李飞白,并没真的踩到李飞白,秦猛脸上杀气再盛十倍,他们也不怕! 难不成,秦猛还会因他们并未犯下的罪过而当真杀了他们不成! 他们胆怯,是刚刚实在太是危险,只差一丁点,就会踩到李飞白。这么多人从李飞白身上踩过去,李飞白不死也会重伤! 李飞白无论死还是重伤!秦猛会饶过他们?冯江亭会饶过他们?还是何天冲会饶过他们? 从这个角度来看,秦猛刚刚那一推,简直就是救了他们的命!秦猛就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啊! 那几个人被秦猛这个救命恩人满脸杀气的盯得受不了,有一个嗫嚅道:“不是我们要踩,着实后边的人使劲往前推,根本控制不住!” 秦猛顺手把李飞白从地上拉了起来,不满的冲地上啐了口痰,道:“一群鸟人?就凭你们这种鸟样还想打仗?别在这丢人现眼,赶快回家找你妈吃奶去吧!都给我让开,让我去看看,来了多少倭寇就把你们吓成这番怂样!” 堵在门口的一伙人,有许多垂下头。说他们害怕倭寇?也不见得!他们还算是有血性的,可刚刚有人大喊一声“倭寇来了”,接着便看着人往大库里跑! 大家惊慌失措之下,也就随了大流。 这时,秦猛要去看倭寇来了多少人,他们羞愧之余又生勇气,跟在秦猛李飞白的身后出了大门。 倭寇确实来了!但人数不多,大概五十来个。其中正儿八经的倭人,最多不超过十一个,其余的全是南蕃、西蕃,以及背弃祖宗跟随倭人为虎作怅的汉人。 这些人见大库门口人多,不敢冒进,只是远远的瞧着这边。 待看清来的人手中全是锄头菜刀之类的东西,没有一件像样的家伙,顿起轻视之心。 倭人领头的指着大库,在跟一个汉人说话,似在询问这是什么地方。那个汉人则低头哈腰,回答着。 两人说完话,倭人脸上现出贪婪之色,冲那汉人点了点头,吩咐了一句! 那个汉人满脸堆笑的再次哈腰,手拎一把腰刀,缓缓朝大库门前而来。一边走,一边歪着头打量门口聚着的人,时不时冷哼一声。 李飞白这边近三百人,怎会怯对方区区五十来人。既使手上拎的兵器看不过眼,但库老已领着人去拿真正的兵器,就更不怯这一点人手! 他没在意这五十多个来犯之敌,甚至没去看渐走渐近的汉奸走狗,问秦猛道:“大哥,刚才怎么没见你!” 李飞白这个没上过战场杀过人的都不怯这五十来号人,秦猛这个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就更不怯了,就站在那里,视眼前的来犯之敌如无物,跟李飞白谈笑风声起来。 他道:“跟冯大人来这里,看了一会他们在那交结手续觉得没意思,正好肚子有点饿,就摸到大库火房,翻出半锅米饭并一点剩菜,拿碗盛了。吃得正香,你们来了!还好库老识相,把大门打开,不然现在,大库里就该办丧事了!” 李飞白微微一笑。这个秦猛,到了哪里都离不开吃。 这时,那个汉人已走至离他们二十步开外的地方,似乎觉得那里比较安全,停下脚步,张张嘴准备说话。 库老尚未把兵器搬运出来!眼前以劣势兵器对抗优势兵器死伤一定很重。在己方尚未装备兵器之前,李飞白不介意听听这人放什么狗屁! 那人道:“我看着你们面熟,想来大家都是泉州人!我就想不明白了,你们都聚在这里干什么?难不成是想替官府保护大库不成?官府是给你吃了还是给你喝了,你们是嫌官府平常欺负你们欺负的还不够吗?替他保护大库干嘛?都散了吧!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别把小命留在这里,那多划不来!” 李飞白道:“你什么眼神,怎么就把我看成泉州人了?我们是来这里做买卖的商人,听说倭寇杀入泉州城,是来保护自己的财产的!” 那人“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这样啊!这个好办!我去跟倭爷爷商量一下,到时只抢别家的东西,不抢你家的东西就是!” 李飞白道:“不好意思,里边的东西全是我的!” 泉州的大库,占地数十亩,里边存放的东西之多,岂是一个人能完全拥有的? 那人朝地上啐了口痰,道:“你他娘的骗鬼呢,东西全是你的!”顿了一下,又道:“哦,我明白了,你这是不识实务,誓要坏倭爷爷的好事!你知道不知道,泉州知府、总督备倭指挥、还有泉州卫所千户已被倭爷爷杀了,卫指挥使也被倭爷爷抓了?就凭你们这群乌合之众也想螳臂挡车!”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秦猛早就被他一句一个倭爷爷惹得火冒三丈,道:“吃大明的米,喝大明的水,却对倭蕃一口一个爷爷叫着!似这种不孝子孙,跟他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他大手一挥,朝后边的人喊道:“兄弟们,跟老秦杀倭寇去!” 那人眼前不对,转身就往后跑! 秦猛随手抓起路边供行人歇脚,用砖头架起的半截条石。双手举起,朝前一抛。 那人耳听背后风起,转头一看,一条一尺宽,三尺长的条石朝自己砸来。直吓得肝胆俱裂,下意识的伸手去阻挡条石,可他又哪能阻挡得了,当即被砸翻在地,脑浆崩裂而死! 远处的倭人见势不妙! 虽说冲上来的人数比他们多了两倍,可手中的武器实在不够看的,冲上来不过是送死罢了。但是,当先冲过来的秦猛实在厉害,数百斤重的石条轻轻一拎就能拎起,还能远远抛起,将人砸死! 这哪是人,简直是天神下凡! 第三百六十章 穷寇莫追 倭人领头的忙令射箭! 来犯之敌抽出弓弩,朝这边射了过来! 秦猛大跨步朝不远处的一个石碾而去,一脚将上边的转碾蹬掉,然后两手扒住磨盘,大喊一声,将磨盘挡在身前,一边往前冲,一边向后喊道:“都跟在我身后!” 后边的人已有数个中箭,闻听此言,连忙往秦猛身后靠拢。 秦猛手中磨盘挡下大多数的箭矢,可仍有箭矢或漫过磨盘顶部,以抛物线的方式射中后边的人。还有的箭矢,则从磨盘两边掠过,射中没有把身子完全躲在秦猛背后的人上。 两帮人,相距不过百步有余。等秦猛冲到倭人十步远时,自己则边负伤的已达十数位。 这时,倭人们收了弓弩,拔出刀剑朝这边冲来。 在他们看来,这些个拿菜刀锄头的哪是他们的对手,杀这些人有如砍瓜切菜一样容易。用不了一时半刻,就能把这些人全部屠戮。 秦猛忽然把手中的磨盘推了出去。 磨盘呼啸而来。挨着即伤碰着即死,力竭落下之际,又砸死两人。 倭人领头的一看,自己这边也死伤十数人,气得哇哇大叫,命令所有人全都冲人敌阵砍伤。他更是亲率四五个人,奔秦猛而来,要让这个力大无比的莽汉,尝尝倭刀的厉害。 谁知秦猛并不跟他接招,而是斜道拐向其它人,抓起两个敌人,以人做武器,胡乱挥舞起来。 倭人领头的,好不容易把秦猛围了起来,但还是无法让秦猛尝尝倭刀的厉害。秦猛手上的两人,让他投鼠忌器。 要杀秦猛,必先杀秦猛手上的两人。这两人一个是招募而来的南蕃人,杀了倒不可惜。另一个可是大日本的子民,他从小玩到大的同伴,如何下得了手! 可不杀秦猛手上两人,秦猛仗着手上两个活物,东闯西撞,把他这下属撞得东倒西歪,有的甚至跌倒于地。 人要使出力气来,全凭脚下有根。当脚下踉跄,甚至跌倒于地,哪能使出力气来。力气都使不出来,又怎么杀人! 本来,那些拿菜刀锄头的,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但他们一旦脚下踉跄或者摔倒于地,瞬间又不是拿菜刀锄头的对手。 片刻之间,倭人们又死了十个八个。 倭人领头的大叫一声:“八格压路!”他的人手本来就不多,如今更是剩下三十个不到,有秦猛挡在前边,跟本冲不入敌阵,更别谈杀敌了。既使偶而有人眼瞧着就要冲进去,却会被锄头铁锹甚至扫帚给打顶回来。 再不杀了秦猛,只怕此次有全军覆灭之虞! 倭人领头的将心一横,不再去管秦猛手中的两个自己人,挥刀就斩。 刷刷两刀,他将秦猛手中的两人斩成两半,正要欺身上前斩杀秦猛。却见秦猛把手中剩下的两人另一半抛了过来。 两半截尸体,喷着血挂着内脏,劈头盖脸砸了过来。 倭人领头的朝后撤了一步,手中倭刀舞出一片刀花,将所有的东西都斩落于地。顾不上去擦脸上的血,劈刀又上,这时却见秦猛手上又多了两个活的兵器,仍是一个南蕃人一个倭人! 倭人领头的气得哇哇大叫,如此下去,不用对方动手,他就得把自己这边的人全都杀了!忽然,他又看见,对方不仅一个秦猛厉害,就连刚刚那个跟他派过去的人说话的人手上功夫也不弱,手中拎着两把杀猪马,冲入他们的阵中。 自己这边的人,不管如何把手中兵器往那人身上招呼,都挨不到那人的身子,就连那人身上的一片衣角都没挨到。反而那人手中的刀却不停往他们这边的人身上招呼,并且扎刺极准,不是咽喉就是心脏。 瞬间,已有三个人倒于血泊之中。 倭人领头的眼瞧不是对手,下令撤兵,领着人转身就逃! 李飞白这边的人拔腿就追,没追出十步,就被李飞白一句:“穷寇莫追!”给叫停。那些人只得回来打扫战场,也不管躺在地上的人死透没有,全都补了一刀。 李飞白大胜而回,待人全都进了大库,大门在后边缓缓关上! 那些跟出去杀敌的人,一个个喜形于色,大谈特谈杀倭寇的爽快。哪怕这人根本没有跟倭寇交上一手,只是站着凑了个数,也把自己当成英雄,吹嘘着自己的英勇,誓要灭了倭寇的十八代祖宗。 惹得那些没来得及跟出去的人,也下定决心,倭寇若敢再犯,要出去让倭寇尝尝厉害。 同样高兴的,还有冯江亭与何天冲。 两人才领着人跟库老前去拿兵器,出来时李飞白与秦猛已带着人与倭寇战成一团! 何天冲是与倭寇交过手的,那些跟着倭寇趁火打劫的不说,十几个倭寇绝对不容小觑,凭李飞白这伙人哪是对手! 冯江亭虽没跟倭寇交过手,但不管怎么说,倭寇们手上长短兵器齐全,再加上弓弩的配合,岂是李飞白这种拿着锄头菜刀的乌合之从能对付得了的? 所以,二人心里是一样的心思! 李飞白太孟浪了,怎么就不能等拿了兵器再打,为何如此心急上前送死呢? 他们正要领着人冲上前去援助,令人惊奇的事突然发生! 秦猛太猛了?一个人搬不起的条石,他轻轻松松就抱了起来,出手就结束一人的性命!两三个人抬不起的磨盘,在他手上被玩转的如盾牌一样轻巧,不仅抵挡住敌人射来的箭羽,还用磨盘砸死砸伤那么多人。 待两军接近,秦猛就更猛了,捉拿敌人有如捉鸡,毫不费力把人当流行锤一般随意挥舞。 何天冲是听过秦猛的猛的,当初在天子脚下以一当百,打得五城兵马司的人毫无还手之力。长久以来,他是不相信秦猛有这样的猛,觉得那是说者夸张,仰或是五城兵马司的人太弱。 真要动起手来,他跟秦猛应在伯仲之间,不打个三天三夜,根本分不出胜负来。 现在,亲眼目睹之下,他算是明白,说者并没夸张,五城兵马司的人也不弱。秦猛真的很猛。 本来他还打算,得空得跟秦猛过过手,两人之间分出个胜负来。现在,他完全打消这个念头? 何天冲在济源县王屋山阳台宫时,见过李飞白出手,所以并未惊讶李飞白怎么也这么猛。与秦猛的表现比起来,李飞白并不出彩,一切都中规中矩。 冯江亭却吃了一惊! 一直以来,他总以为李飞白是个很有头脑的商人,谁能想到李飞白身手竟会如此好!他就好像见到一个完全不认识的李飞白一样,颠覆了他对李飞白认知! 不管怎么说,这场战斗算是赢了。虽说杀死的倭寇总数并不多,但也让倭寇知道大明人并不好欺负。 初战告捷,何天冲与冯江亭都十分开心,却意外的发现李飞白并不开心,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第三百六十一章 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 两人朝李飞白走了过去! 何天冲拍了拍李飞白的肩膀,道:“是不是因为没有全歼倭寇,所以不开心!打仗就是这样,大家都长着两只脚,不可能站在那里让你杀!眼瞧打不过,脚底抹油逃跑是常有的事,打一百次仗也碰不到一次全歼的结果。” 他顿了顿,又道:“所以你不用不开心!胜了就是胜,哪怕只杀一名倭寇呢,只要把敌人打跑,也算胜了一场。打胜了仗,就得开开心心的,不许不开心!” 李飞白摇了摇头,他不开心不是因为这个。 冯江亭满意的连连颔首,道:“你是不是担心倭寇会卷土重来?到时会坏了咱们的大事?不用怕!他倭寇再多能有多少,我刚刚听库老讲,一个使团不过二百来人。而那些临时招募来的再多又有什么用?不过是乌合之众!” 他指了指地上堆得如小山一般的兵器,又道:“这些兵器,足够把大库里的人全部武装起来。一会我再派人通知方献武,让他把一千兵卒全都带过来协防,那时咱们兵强马壮,不怕倭寇会卷土重来,就怕倭寇不卷土重来。” 李飞白所以心事重重,担心的就是倭寇卷土重来。那时,凭大库里的这点人手,能挡得了倭寇吗? 他叹了口气道:“倭寇一定会卷土而来,而且他们的人数也不是二百来人,而是一千四五百号人。他们会倾巢而出,全部赶到这里来!” 冯江亭与何天冲问道:“你怎么如此肯定,倭寇一定会倾巢而出赶到这里?” 李飞白道:“两位大人,倭寇为什么要打知府衙门,杀何知府?” 为什么,本来来京进贡的倭国使团,忽然就成了倭寇。这事何天冲心知肚明,并在搬运兵器时,也给冯江亭解了惑。 冯江亭十分不满何之泉,讲起话来也就不客气,恨恨道:“还能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何之泉太不地道,欲壑难平,终惹下这般祸事!他死了倒死得不冤,只是苦了满城的百姓!” 何天冲若没先倭寇一步进入知府衙门,又躲在暗处目睹这一切,也会像冯江亭这样认为。可他先一步进入知府衙门,又目睹了一切,也就不会像冯江亭这样认为。 知府衙门里的发生的一切,在他眼前一幕幕的闪现! 倭寇们杀人时开心吗?很开心! 倭寇们祸害何之泉妻女时开心吗?很开心! 但虽说很开心,却还没到最开心,而且这两个场合,都没有出现僧宗设的影子。 他暗中探查,发现僧宗设出现在知府衙门的银库里。那里的倭寇,看着白花花的银子,笑得最肆无忌惮,也笑得最开心。 他道:“何之泉太不地道,欲壑难平,仅仅是倭寇要打知府衙门的原因之一,可有亦可无!决定他们要打知府衙门最重要的原因是,知府衙门里有银子!他们是奔银库去的!” 李飞白道:“可以理解!毕竟,僧宗设花了九十多万两银子想买个进贡京城的资格,没想到钱花了京城进贡却无法实现!其次,去京城进贡之后,朝廷的赏赐再加上他们所带物品的卖出,尚有数百万两甚至更高的获利也没有了!为了弥补损失,他们就得抢!” 冯江亭想了想,道:“我有些不明白,若他们要抢钱弥补损失,不是应该去抢大户,最应该去抢的应该是宋素卿吗?毕竟宋素卿刚坑了他近百万两银子,正有钱呢?” 李飞白道:“宋素卿家中除了刚坑的近百万两银子,还能有多少钱!” 冯江亭道:“多了不敢说,三五万两银子总归有的吧!” 李飞白道:“越有钱的人,越不会把钱放在家中,有了钱就会买房置地。宋素卿是泉州城中大户中的大户,也不过三五万两银子的闲钱,其它大户家又能有多少钱?倭寇们抢大户肯定是会抢的,但若有个地方的钱多达几百上千万两,他们一定会先抢这个钱多的地方!” 冯江亭道:“什么地方有几百上千万两的钱供他们抢!” 李飞白笑而不语,看向正在远处烧水冲茶的库老! 冯江亭道:“你说大库有这么多钱?”他笑着摇了摇头,道:“不可能!一个大库能有几两银子,一两百两已到天边了!” 李飞白道:“银子肯定没有!但库房里的货物呢?茶,瓷器、丝绸锦缎等等物品,这些已把偌大的大库库房几乎堆满,不说值一千万两,八百万两总归有的。” 他顿了一下,接着又道:“这还是在大明的地界值得价格,出了大明运到贫瘠的倭国,价值翻个两番三番,甚至十番八番都是有可能的!” 冯江亭汗然!说到钱,他想到的仅是白花花的银子,竟把物品也能换钱这档子事给忘了! 一想到大库里的东西如此值钱,倭寇肯定会来攻打,他额头上不由渗出汗来! 李飞白说了,倭寇的人数不是二百来号人,而是一千四五百号人。若是集齐人马来打,肯定能打下大库。他们这些人的生死倒在其次,玉米可就遭了殃! 他急忙道:“我这就派人去通知方献武,让他尽快过来大库,保护大库的安全!” 李飞白道:“方指挥使已不在卫所!” 冯江亭大惊,道:“他去了哪里?”顿了一下,又道:“好个方献武,竟敢不把我放在眼里。我令他在卫所待命,随时听从调遣,他竟擅离职守!” 李飞白道:“方指挥使并没擅离职守,而是我一见倭寇横行,就派人通知他去打倭寇了!想来,现在正在四处寻找倭寇的影踪,并与之决战!” 冯江亭骇然!若非清楚李飞白跟郭勋的关系非同一般,与眼前的锦衣卫百户何天冲更是到称兄道弟的地步,他早破口大骂! 到底是谁给李飞白的胆子,竟敢擅自调动本该保护玉米的兵马!要是玉米出了问题,谁能承担这个责任! 冯江亭努力的克制着,但脸上还是现出不悦来! 这些不悦又如何逃得过何天冲的眼睛。他自也知道冯江亭为何不悦,针对的是谁。拍了下大腿,替李飞白开脱起来! “妙啊!李老弟这步棋走得实在太妙了!” 冯江亭听何天冲已在说妙,更加不能对李飞白的擅自做主说出什么来,可又想不出妙在什么地方,问道:“恕哥哥鲁顿,还望何老弟解惑!” 何天冲道:“冯大人你想!让方献武带兵进驻大库,倭寇就打不进来了?不见得吧!就算倭寇打不进来,气急败坏之下,放火箭焚烧大库,到时还不是损失惨重! “李老弟这样干就不同,让方献武寻找倭寇杀之,相当于拒敌于国门之外!而且,受倭寇侵挠的百姓,会感谢河南来的这支兵马的义举,整个福建也会感激,传到京城,朝廷还会嘉奖,何乐而不为!” 第三百六十二章 大水冲了龙王庙 冯江亭顺着这样的思路一想,还真有几分道理! 就怕方献武找不到倭寇,一切都是白扯! 泉州城不小,比之河南首府开封有过之无不及!这么大的地方,倭寇又在不断移动中,想要找到倭寇杀之,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所以,还是让方献武来大库保护玉米保险一些! 可是,何天冲都那样说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这时,大门外忽然传来打斗。三个人同时朝大门的方向看去,有个人快速来到他们面前,禀告外边发生了什么事! 外边来了三伙人,人数都不多,全在十来个左右。有一伙人一看就不是好人,手里拿的兵器也是五花八门,甚至有人手里还拿着鱼叉。 另两伙人看不出来路,全是普通百姓打扮,但是行迹十分可疑,手里都拿着家伙。这些家伙也不普通,不是行走江湖的人手中拿的吃饭家伙,而是军中的制式兵器! 三伙人从三个方向,几乎同时赶到大库大门外。 大库里边的人本以为是倭寇来了! 虽说瞧着像汉人,不像倭寇!但谁又能保证,这些人不是倭寇招募来的同伙? 大库里的人紧张之余,拿出兵器来。会射箭的还拿出弓弩,准备这些人靠得近些之后先来一波齐射。 谁知,这三伙人一碰面就交上手来!似乎三人彼此都有不共戴天的仇恨,话都不愿多讲一句,直接混战! 大库里的人也就收了兵器松了箭,站在门后瞧倭寇自相残杀! 这倒是一件稀奇事,莫非是倭寇为了争谁能攻下大库的大门,所以起了内哄! 李飞白、冯江亭、何天冲一起朝大门走去!正指挥做饭的库老眼瞧情况不对,也跟过来瞧瞧发生什么事! 挤在门口的人群立马腾开一条路,让四人过去。 何天冲一看外边混战中的三伙人,脸色顿变,抽刀道:“快把门打开!” 他一抽刀,跟在他身后的锦衣卫也纷纷抽刀,准备跟着何天冲一起往外冲! 冯江亭道:“何大人何必急着出去,等他们斗个三败俱伤,再出去收拾残局不迟!” 何天冲道:“有一伙人是我的人!” 冯江亭尴尬的一笑!难怪何天冲急着出去,原来不是急于杀倭寇,而是要对自己人施以援手的。 他冲后边的人喊了一句,道:“都跟我出去,助锦衣卫杀倭寇去!” 后边的人磨刀嚯嚯,纷纷叫嚷着要出去杀敌!门才吱开一道缝,却又被人一脚蹬上。 开门的人异常不满!谁他娘的如此大胆,敢阻止他们助锦衣卫杀倭寇。嘴上骂骂咧咧,就要跟把门一脚蹬上的人算帐。当看清蹬门的是李飞白后,一个个吐了吐舌头,哪还敢算帐! 何天冲急着要出去,怒道:“李老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飞白道:“三伙人,有一伙人是锦衣卫,另两伙人却是我的朋友!今天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三伙人所以动上手,肯定是中间有所误会!何大哥这时带人冲杀出去,杀得岂不是全是朋友!” 何天冲也就不再说话! 李飞白冲外边喊道:“金老哥、俞大哥,大家伙赶快停手,莫伤了自家人!” 门外的另两伙人,那伙不似好人的人正是金子老一伙。而另一伙普通人打扮的,则是俞大猷一伙! 两人听了李飞白的吆喝,立马吩咐手下住手。 锦衣卫那伙人所以赶来这里,全是按照何天冲留下的暗记找来的,知道何天冲就在大库里边。 此时大库里有人喊另两伙人住手,虽没人让他们住手,但另两位人既是大库里人的朋友,那也就是自己人,还打个什么劲?他们随即也住了手! 李飞白这才松开蹬在大门上的脚,让人把门打开,放外边的人进来。 三伙人合成一伙,快速进入大库,大门随即关上。 李飞白看了看三伙人,有十几个都挂了彩,还好都是皮外伤,没有伤势严重的。他还是问道:“大家都没事吧!” 三伙人都摇了摇头! 锦衣卫自是没把李飞白看在眼里,摇完头就走到何天冲面前,行了个礼,道:“大人,下官有要事禀告!” 何天冲点了点头,领着刚进来的锦衣卫,向库老借了一个房间,走了进去。走在最后的两个锦衣卫,身上还各扛一个麻袋,里边扑腾乱动,显然装着活物。至于活物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冯江亭瞧着俞大猷有些眼熟,却没认出俞大猷来。 李飞白见俞大猷张嘴,似乎有话要跟他说。他怕俞大猷要说的话跟方献武有关,要是让冯江亭知道,他让方献武受俞大猷的调遣,只怕冯江亭又要怪他胡闹。 而且,金子老此番前来,估计是说人手准备的情况,这里人多眼杂,若是把宋素卿海外藏宝的事情泄露,到时就不好办了。 他冲冯江亭拱了拱手,道:“大人,我想跟两位好朋友说说话!” 冯江亭不知李飞白什么时候又交上两位好朋友!但这两位朋友着实不错,一见李飞白处境不妙,马上赶来援手。现在,李飞白要跟他们说话,以感谢二人的援手,哪能不同意,道:“去吧!” 李飞白又叫过库老,也要了间屋子,领着俞大猷与金子老走了进去! 他担心方献武不满俞大猷仅是个百户,并是个免责的百户,不愿听俞大猷的调遣,两人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俞大猷此番前来是告状的。一进屋,他就问道:“俞大哥突然来到这里,是不是事情不顺利!” 俞大猷道:“顺利,十分的顺利!方大哥一听我是你的朋友,很给面子。杀了一小队倭寇之后,更是对我的指挥万分满意。现在不说对我言听计从,最少也算全力配合!” 李飞白松了口气。他就怕方献武依老卖老,不听俞大猷的指挥。毕竟方献武官居三品,让他听个免职的百户调遣,实在有些难为人。 而他又是知道方献武的斤两的,说白了就是靠祖上荫功以及刻意钻营才升到三品。让其指挥兵马打仗,完全不可能! 还好,方献武很给他面子,再加上有容人之量,见俞大猷对行军打仗很有一手,也就放心大胆的把人马交由俞大猷指挥。 只听俞大猷接着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所以,我连杀两个小队倭寇,总计二十来人之后,放出数十斥候,探寻倭寇踪迹。 “也是天助我也!有一斥侯竟直接深入僧宗设的大队人马附近,而此人又略通倭语。听一倭寇在跟僧宗设禀报,在大库遇到阻力,损兵折将二十余人。并说大库有重兵把守,看来里边存货颇多,可发一笔横财。 “僧宗设动了心!派出传令兵,去通知散落泉州各处,正四处抢掠的倭寇小队,前往大库集结!并亲率余众,也往这里赶来!” 第三百六十三章 捉到两个人 李飞白道:“你听说大库有危险,所以领着大队人马前来驰援?” 俞大猷摇头道:“不是!我来驰援,僧宗设一看不是对手,肯定望风而逃。到时他们化整为零,清剿起来困难百倍。勉强为之,也会有大半逃脱!当我听斥侯回报,那个在大库率领人马抗击倭寇的人十分像你之后,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李飞白笑道:“你不会是想把我作饵,钓僧宗设上钓吧!” 俞大猷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但马上又正色道:“这件事很难!刚才进大库,我左右看了看,大库里的人数不足三百,其中又以养尊处优的官吏居多,说是乌合之众都算抬举了他们。凭这些人,想要抗击倭寇无易于以卵击石。” 他顿了顿,又道:“如此干,等于把李老弟陷入绝境!李老弟不愿干,也在情理之中,我会再想办法!” 李飞白道:“俞大哥还能想出什么更好的办法?若能想出更好的办法,你也不会冒着风险来此跟我说这些话!” 俞大猷道:“李老弟的意思是,手掌心冒风险,在此作饵钓僧宗设!” 李飞白道:“倭寇化整为零,四散于泉州各处,泉州百姓不知得死伤多少,又得损失多少钱财!这是我不忍心看到的!” 他面色一变,声色俱厉的又道:“倭寇敢杀我大明的官民,抢掠泉州百姓的钱财,不把他们全歼于此,他们会以为我大明软弱无能,以后将会变本加厉!俞大哥,你说,让我如何作饵!” 俞大猷十分佩服李飞白的勇气,但也替李飞白安危担忧,道:“倭寇正从四处往这里集结,所以我们暂时还不能靠近,形成围歼之势。靠得太近,让倭寇发觉,难保其不会一哄而散。只能等,倭寇全部集结,再等其人困马乏之机,一举歼灭!” 他看着李飞白,为难着又道,“现在是申时中刻,我猜等所有的倭寇全都到这里,戊时末亥时初才能完毕。子时,我将领人悄悄隐入大库四周,形成包抄之势。最好,你们夜里要不时做出佯攻之势,让倭寇无法睡觉。到了卯时中,天已大亮,倭寇又处于人困马乏,那时必能围歼!” 李飞白道:“好,那就按俞大哥说的办!” 俞大猷拱了拱手,道:“兄弟保重!一定要小心谨慎,莫不可出什么意外。等围歼了倭寇,咱哥俩还要大醉一场呢!” 李飞白笑道:“大醉一场怎么能够,最少也得大醉三天!” 他把俞大猷送出门外,又嘱咐路上小心,这才回头对金子老道:“金老哥来此有何事?” 金子老道:“那天跟李老弟分手,我就马上调派人手。谁知时不趁巧,倭人忽然作乱,所有船只进不来出不去,目前仅有泉州附近的一百人马得讯,却也只能在海上飘着。我与李光头、许栋等三百来人,困在城中干瞪眼,出不去!” 他顿了一下,道:“再这么拖下去,番僧宗设要杀了宋素卿,消息传到老巢,驻守人马一哄而散,那时别说钱财了,一根毛也不会给咱们留下。我是没有办法了,天公不作美,只能眼睁睁看着泼天富贵跟自己擦肩而过。听说李老弟在大库这边,便赶了过来,想跟李老弟讨教个办法!” 他刚刚听了俞大猷与李飞白要全歼僧宗设一伙于此的计划,也是热血沸腾,又道:“既然钱财跟咱们无缘,总得杀几个倭人泄泄愤吧!李老弟的人手守大库明显不够,我看不如我把所有人手都带来,同李老弟一起固守大库!” 李飞白沉吟片刻,道:“不!你还得想办法出海!” 听了这话,金子老便知李飞白还是想要宋素卿那笔财富,叹了口气,道:“我也想出海,但即使出海又有什么用?宋素卿老巢地势的险峻,没去过的人根本无法想像。宋素卿的属众一多半都在岛上,又据险而守,没有千儿八百号人根本攻不下来。仅凭四百来人,无异于送死罢了!” 李飞白笑道:“危机危机,有危就有机会!” 金子老道:“李老弟此话怎讲?” 李飞白道:“你现在捉几个宋素卿的人有没有困难!” 金子老道:“宋素卿的人都藏在什么地方,僧宗设一时半会找不到,我却清清楚楚。要捉几个人并不困难!” 李飞白道:“你捉几个人来,然后带着这几人去宋素卿的老巢,告诉老巢里的人,僧宗设的人马正与瑞佐的人马火拼,宋素卿现在十分危险,让他们赶快驶船前往泉州相助!” 人都说人老奸,马老滑,兔子老了鹰难抓! 金子老能在海盗界叱诧风云数十年,见识肯定不一般。经李飞白稍一点拨,立马明白接下自己该怎么办,并想好了诸多细节。 要捉宋素卿的手下就多抓几个,听话的留下,不听话的一刀杀了。 等到了宋素卿老巢,谎称自己半道人碰到宋素聊派来求援的人。天下海盗是一家,基于这个原因,要前往泉州救宋素卿去。 自己如此仗义,守老巢的人还能不请他们上岛歇歇脚!如此一来,那些险峻如同虚设。 到了岛上,先不忙着动手!所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大家肯定要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吹点牛皮,说些誓将僧宗设五马分尸的豪言壮语。 等把宋素卿的人全都灌醉,那时再将这些人全都杀了,岛上的钱财不费吹灰之力,全部到手! 危机危机,果然是有危险才有机会!僧宗设不在这边喊打喊杀的,哪能如此容易就拿到宋素卿积累多年的财富。 他一拍大腿,道:“妙啊!”接着,竖起大指哥赞道,“李老弟果然脑子灵活,老哥哥佩服佩服!” 说完,他站起身来,道:“我这就告辞,绝不会让李老弟失望!” 李飞白跟金子老一块出了屋,何天冲正好也出了屋。 何天冲的脸上泛着喜气,一看就是听到让人高兴的消息。他的喜气把冯江亭与李飞白都吸引了过去,冯江亭问道:“何大人,有什么好事!” 何天冲道:“抓住两个人,一个是瑞佐一个是宋素卿!” 二人也就知道,刚刚两个麻袋里装的活物是两个人。 冯江亭不知何天冲此次来泉州的真正目的就是来除害群之马的,而这个害群之马就宋素卿,也就没觉得捉住两个人有什么好兴奋的! 李飞白却从何天冲拱了拱手,道:“恭喜何大人,贺喜何大人!不知,何大人怎么抓住这两个人的?” 何天冲道:“说来也算运气!僧宗设要杀瑞佐,僧宗设有兵器瑞佐没有,瑞佐领着人四散逃跑!瑞佐是正使,宋素卿是副使,宋素卿不敢怠慢,领着瑞佐一路狂奔!许是两人跑的太快,到后来身边竟没一个随从,仅剩他们两个。” 第三百六十四章 围歼倭寇 何天冲笑脸吟吟的摇了摇头,接着又道:“为了安全,两人闯入一处民宅,抢了两套衣服换上。正要往宋家大院去,却被我的一队人马撞到。他以为我的人不认识他,还在那演戏,说什么倭人大开杀戒,大家伙赶快跑啊! “我那队人马哪能让他如愿,当即把两个人拿下。装入麻袋,送到这里!” 李飞白笑道:“原来如此!那也只能怨宋素卿的点子太背,何大哥的远气太好!” 何天冲点着头道:“是啊!不过这只是喜事之一,还有件更大的喜事!” 冯江亭听只是拿到两个人,就没了听下去的兴趣,正准备找个借口离开,听到这话,马上停下脚步,问道:“更大的喜事是什么?” 何天冲道:“为了捉拿宋素卿,我是使足了浑身懈数。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更是从外省调来一支人马。这支人马不算多也不算少,也有一千多号人。刚刚得报,此支人马已到泉州城外,随时可以赶到这里!” 冯江亭这才知道,为何何天冲捉到两个人后会如此高兴,原来何天冲的差事就是捉拿宋素卿!不过现在,他也十分高兴。 倭寇大乱泉州城,大库岌岌可危,现在有一千多号的人前来援助,大库顿保安全。还有什么事,能比得上此事让人高兴呢? 他道:“那还等什么?赶快把人调到大库来啊!” 何天冲道:“我正要此意!”招了招手,准备叫过一个锦衣卫,让其去把人马带来大库! 李飞白却张口阻止了这一切,并把何天冲与冯江亭拉到僻处,道出了俞大猷的计划!当然,他没说这个计划是俞大猷想出来的,而说是他的想出来的。倒不是要贪俞大猷的功劳,着实是因为俞大猷人微言轻,若说计划是俞大猷想出来的,何天冲与冯江亭根本不会考虑。 现在,他说计划是他想出来的,并已派人告知方献武,让其按计划行事。何天冲与冯江亭也就不好反对! 尤其是何天冲,身为锦衣卫哪是怕事的主,平常威风惯了,比普通人更瞧不上倭人。但是,倭人却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把泉州城搅得天翻地覆,就连他自己都差点吃了倭人的大亏,如此奇耻大辱怎能不报! 现在听说有个计划,能把所有倭人一网打尽!立不立大功的都是后话,关键是能出出胸中的那口闷气! 他当即道:“我能做些什么?” 李飞白道:“何大人可派人告诉城外的人马,让他们暗中与方献武取得联系!仅凭方献武的人,加上泉州卫所的兵卒,人数大概一千五百多人,与倭寇差不了多少。”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以相等人数,围歼倭寇,既使是趁倭寇人困马乏,胜算也不会超过七成!如果再加上何大人叫来的人马,人数几乎是倭寇的两倍,到时我们里应外合,胜算绝对会超过九成!” 何天冲道:“那就这样办!” 冯江亭见二人谈得热烈,心中颇有微词,暗怪李飞白实在多事! 虽说他也不忍看到泉州百姓被倭寇祸害,也想跟倭寇决一死战,但他还肩负着另一个使命,就是把玉米安全无恙的拉回玉米。至于泉州百姓的安危,只能放在第二位。 之前,他已不满李飞白擅自命方献武寻觅倭寇踪迹,领兵打击。可鉴于何天冲同意,而且去找方献武也不见得能找到,只好作罢! 现在,又有一支人马能够进驻大库,以保玉米安全。李飞白竟又自做主张,他就更加不快! 不快归不快,他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还是那句话,何天冲都同意了,他还反对干什么?除了得罪何天冲外,又能得到什么?他反对有用吗?人马是何天冲的,人家不愿把人马调过来,他再反对还是无用! 他暗自摇了摇头,心道:“玉米若真的出了意外,受最大损失的应该是你小子而非我。你既然要冒险,我又管那么多干什么!” ……………… 僧宗设知道大库这边有人把守,首先想到的就是大库里有东西! 大库本来就是他要打击的目标之一,不过他并不知道大库里有多少东西,也就把大库的重要性往后推了推。 毕竟,大库里存的是商品而非银子。商品有贵有贱,谁知现在大库里堆得是值钱的东西还是不值钱的东西,数量又是多少,能卖多少钱!不如先抢银子,等抢得差不多了,再抢大库。 大库里没值钱的东西,看看就走!大库里有值钱的东西,搬了再走。 自己一队五十多号人的人马,抢大户竟抢到了大库,不仅没把大库抢下来,还损失惨重。 这证明了什么! 大库里有东西!不仅有东西,东西还很值钱!东西不仅值钱,数量还很多!不然,不可能有那么多人把守! 三百多号人啊!大库里的东西得多值钱,才能劳动这么多人把守! 僧宗设当即决定先抢大库!本来,他立马就要带人过去抢,却没能马上就去! 他没能马上就去,并不是因为自己这边仅有两百多号人,把守大库的人却有三百多号人,怕去了不是对手! 被击溃的下属已经说了,守大库的有一多半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剩下的则是新招来的百姓。 这算什么敌人!是书生会拿刀杀人,还是新招的百姓会拿刀杀人?说这是一群乌合之众,都是高看他们。 而且,这些人的兵器五花八门,有锄头有铁锹有扫帚有菜刀,唯独没有能杀人的兵器! 自己这边的小队,为何损失惨重,原因他也问清楚了。 守大库的几乎全是没有战斗力的,唯一有战斗力的也就两人。其中一个手上功夫不弱,两把杀猪刀上下翻飞,杀死杀伤不少人。 另一个则如巨灵神下凡,勇不可挡! 僧宗设觉得,这是那个小队长在为自己的无能辨解,讲得太过夸张,其实那两个有战斗力的根本没有这么厉害。 既使真的有这么厉害,也是双拳难敌四手的下场。何况自己这边的高手也不少,更有个玩相扑的,一样是像巨灵神下凡,随便派出去几个,就能把那两个有战斗力的斩于刀下。 所以,他带两百多号人前去抢大库,其中更有一半是从日本带来的,个个身手不凡。凭这支人马去打一个大库,已是很看得起守大库的人了。 但他终究没有立马就去!而是派人四处收罗马车,准备把大库搬空。 第三百六十五章 太大意了 僧宗设赶到大库时,天已擦黑。 这时已有数小队人马赶来,远远的藏在离大库稍远的民宅中,见他来了,这才出来与之汇合。 僧宗设把搜抢来的大车靠墙停好,看了看,这时人马已超过三百。 守大库的全是菜刀锄头,他们再离得这么远,那就太给面子了!这种面子不能给,要给敌人压力,让敌人瞧清楚他们实力,吓得弃械投降最好! 僧宗设领着人,来到大库门前! 他挺直腰杆,一手握着刀柄一手握鞘,杀气腾腾! 跟在他后边的倭人,也都学着他的样子,杀气腾腾。 跟在倭人后边的杂牌队伍,则把手中兵器晃得咣咣作响,嘴中吼声阵阵,一副急不可耐,要冲入大库的模样。 僧宗设冲身旁的副使点了点头! 副使出使大明的次数很多,这让他练就一口流利的汉话,并自认是个大明通,了解大明人的心理,能够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赚开大库的大门。 副使松开握在刀柄上的手,冲里边喊道:“你们这是在自寻死路!你们睁大眼睛瞧清楚了,是我们的对手不是?识相的,赶快打开大门,请我们进去,或能饶你们一命! “想要负隅顽抗,待我们攻入大库,一个也别想活命!不仅你们不能活命,我们还要灭你们十族!你们的祖宗十八代也休想安宁!我们会刨了你们家的祖坟鞭尸,还要挫骨扬灰。” 大库里传来动静! 副使一阵激动!他果然是最了解大明人的人,大明人果然都是害怕连累亲友,更怕祖宗十八代不得安宁! 他冷笑一声,暗道:“敢杀我们的人?一会开了大门,定把你们全都千刀万剐。”他甚是得意,扭头准备给僧宗设一个暗示,好让僧宗设准备带人冲杀进去。 这时,他听到一阵奇怪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撕裂空气发出的啸声,然后就看到僧宗设以及跟在僧宗设身后的倭人们全都拔出了刀,对空砍劈过去! 副使暗道一声不妙,扭头去看有什么古怪,同时拔刀。 他是看清发生了什么古怪,也双手握刀做出要去劈砍的动作!可从半空飞掠下来的东西已离他太近,刀都没提起来,已扎中他的一只眼睛。 副使一声惨叫:“箭!他们竟有箭!”声音未落,又有几只箭射中他,有的穿脖而过,有的正中胸口! 副使仰面后倒,到死也想不明白,守大库的乌合之众,不是拿菜刀锄头的主吗?手上为什么会有弓箭! 僧宗设手中倭刀连挥,拨开射向他的箭羽。等一波箭雨停顿,连忙下令后撤! 李飞白透过门缝朝外看,摇头道:“可惜,仅射伤数人,射死一人!” 何天冲笑道:“首先弓箭太少,堪堪仅有一百张。而会射箭的又没几个,全都瞎射,能射死一个,射伤数人已经很了不起了!” 他顿了一下又道:“若有真正的控弦之士,派十个八个藏在门旁骑楼上!就刚刚那波箭羽,足够他们射三波箭,多得不敢说,射死倭寇的数量绝对在二十人往上。再加上地面上凭感觉射的,也能熟练的射上三波,射死射伤倭寇的人数则会达到百人往上。” 一番话,说得身前身后拿弓箭的官吏百姓纷纷惭愧低下了头。 李飞白与何天冲在这边讨论战斗成果,退到远处的僧宗设肺都快气炸了! 说好的守大库的人没有真正的兵器呢?这波箭雨是从哪里来的! 他目光在人群中扫视,很快就看到那个谎报军情的人! 僧宗设快步赶到那人跟前,抓住那人的衣领,左右抽起耳光。一边抽一边骂道:“八格!八格牙鲁!” 那人挨一个耳光,点一下头。点一下头,喊一声:“嗨!” 说实话,他也十分奇怪,守大库的人明明只有菜刀锄头,弓箭是从哪里来的! 僧宗设扇了十几耳光,抬腿一脚把那人踹翻在地,随即拔出刀要把那人斩成两半。 那人跪坐起身,道:“请将军允许我自裁!” 不管怎么说,他是一个武士。就这么被人杀了,对他来说是种耻辱,家中的后辈也将抬不起头!不如自裁,也算死得有尊严! 僧宗设的刀即将挨到那人的脑袋之际,硬生生停了下来。他冷笑一声,道:“你还想自裁?就凭你还想自裁?” 那人道:“我知道我的要求太过份了!请将军看在我跟随你十来年的份上,成全我这一次!” 僧宗设抬脚又把那人踹翻于地,道:“成全你?呸!别做白日梦了!但现在我也不杀你,怎么处置你,一会再说!” 僧宗设说完,转身去看尚躺在大库门前的副使尸体!太大意了,就这么被一群乌合之众卸了左膀右臂?自己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他招来招手,叫过一个汉人来,道:“你去告诉他们,我们是来搜索瑞佐的!” 那个汉人此时连死的心都有了! 他加入倭寇并非为了赏银!因为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凭他的本事,别说一千两赏银,就连一百两赏银也休想获得! 既然得不到赏银还非得加入倭寇,完全是看中,跟着倭寇可以抢掠!谁知,一两银子都还没抢到呢,就摊上如此要命的一件差事! 确实是一件要命的差事,如今还在大库门前躺着的副使就是明证! 他如今站得地方离大门太远,就算喊破了嗓子,门那边的人也不可能听到!要想让里边的人听到,就得往前走。可一往前走,就到了弓箭的射程范围之内! 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僧宗设让他去给门那边的人传信,他敢不去吗?他若敢说个不字,只怕僧宗设的刀就会毫不犹豫劈下来,一刀将他劈成两半! 那个汉人在心中把满天神佛都求了个遍,这才浑身打颤朝大门走去,进到弓箭的射程范围之内,他求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我是替日本人传个信,里边的爷爷们千万别下杀手啊!大家乡里乡亲的,不看僧面看佛面!” 等了一会,不见里边射箭。他大着胆子又往前走了二十来步,感觉这时喊话,里边的人应该都能听到,于是停下了脚步,道: “日本人说了!他们跟你们无怨无仇的,犯不着跟你们拼命!只是瑞佐欺人太甚,不杀不足以报仇雪恨!可惜不知那厮跑到了哪里,所以要去大库搜上一搜。大伙放心,只是搜瑞佐罢了,决不会伤里边一人性命,也不会拿里边一件东西!” 等了一会,就在那个汉人绝望,以为里边的人不会有回应,里边突然传出话来。 “我们让你们进来搜,搜不到瑞佐,你们就会从这里撤走吗?” 第三百六十六章 我说话是算数的 说话的人是李飞白! 本来,按照何天冲的意思,是要命人直接射死这个背叛祖宗,替倭人出力大乱泉州城的汉奸走狗,李飞白却拦了下来。 李飞白所以要拦下来,是要拖时间,毕竟这时天才擦黑,离天亮时间尚早。能拖一盏茶时间尽量拖一盏茶时间,能拖一顿饭时间尽量拖一顿饭时间。 一波箭雨把汉奸走狗给杀了,痛快倒是痛快了,但对拖时间无益。不如跟其扯会淡,还能拖上一会时间。 那个汉人却听不出李飞白意图,还道自己口才不错,有合纵连横之能,要是生在战国,九成也能挂六国相印。 他十分感慨,可惜生不逢时!感慨之余,心里也万分高兴! 只要说动里边的人把大库的门打开,自己就算立了大功,等拿下大库论功行赏,分个几千一万两银子,应该不成问题! 他暗道一声:“撤走?还真是一群乌合之众,难不成没听说过兵不厌诈吗?用你们的榆木疙瘩脑袋好好想想,你们杀了那么多日本人,他们能放过你们吗?嘿嘿,开门之时就是你们丧命之时!” 嘴上却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只是进大库搜瑞佐,一旦确认瑞佐不在里边,日本人马上撤走,决不会伤你们一人性命!请你们相信我,大家都是汉人,我还会骗你们不成!” 李飞白道:“让我们商量商量!” 一盏茶时间过去了,又一盏茶时间过去了,僧宗设等得不耐烦,重重的哼了一声! 那个汉人听到那声哼,马上问道:“你们商量好了没有?” 李飞白道:“意见尚未完全统一,请再等一会!” 一盏茶时间过去了,又一盏茶时间过去了。 这次不用僧宗设提醒,那个汉人道:“还没商量好吗?” 李飞白道:“意见完全统一了!不过,你说的话能作数吗?” 那个汉人道:“怎么能不作数?当然作数了!” 李飞白道:“不见得吧!你只是倭寇豢养的一条狗,倭寇吃肉你吃倭寇拉出来的屎,似你这等货色说出来的话,怎么可能作数!” 那个汉人气得想张嘴骂娘,但怕坏了事僧宗设大怒,那时将小命不保。只得把骂娘的话憋了回去,语气尽量和缓的道:“那你想怎样?” 李飞白道:“这样吧!你滚回去,让僧宗设过来回话!” 那个汉人如被大赦般,转头就跑了回去! 不管怎么说,先离开危险之地再说。等到了安全的地方,他又异常的生气!里边说话的人太可气了,让他滚倒还罢了,可骂他是狗着实咽不下这口气。 等一会诳开大门,一定要抓住说话这人,砍断四肢做成人棍,然后再问问,究竟谁是狗! 僧宗设粗通汉语。 以此水平,也把二人的对话听懂八成。 虽说没有完全听懂,但也大致听明白了!里边的人想开大门,但又怕是骗他们的,所以让他亲自上前承诺,只是搜查瑞佐,不会伤一人性命,亦不会拿一件东西。 让他做承诺,容易啊,只是动动嘴皮,又不会损失什么!打开大门会发生什么,自然是拳头大的有理。至于承诺,不就是为了违背的吗? 身边有人提醒道:“将军,小心有诈!” 僧宗设嘿嘿冷笑! 有诈?能有什么诈?大门后边的人,除了能放放箭,还能奈他何?放箭就能伤到他吗?之前一次伤不到,这次同样伤不到! 他双手环抱,把倭刀搂于胸前,不急不慢朝大门走去。等到了刚刚自己那个汉人下属站的地方,停下脚步,道:“我,僧宗设,来了!” 李飞白道:“你们来大库,是想看看瑞佐有没有躲在里边?” 僧宗设道:“没错!” 李飞白道:“瑞佐不在里边,你们就会走!不会动大库里的东西,也不会伤我们的人命!” 僧宗设道:“没错!” 李飞白道:“那好!你进来搜!”说罢,门吱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 三百多号人防守的大门,本以为要多费许多周折,才能打下的大库。门就这样开了?大库就这样拿下了? 僧宗设心中大喜!抬起一手向前招了招!远处的倭寇立马蜂拥向前,纷沓的脚步声震天响了起来。 “呯”,门又关上! 僧宗设正向前招的手突然一停,蜂拥的倭寇马上定住,纷沓的脚步声随即停了下来。 僧宗设的手左右微微一摆,纷沓的脚步声再起。不过这一次不是向前,而是向后退去。 等四周归于平静,僧宗设笑道:“为何,把门又关上了!” 李飞白道:“你可能没听明白我的话!我是让你进来搜,不是让你们进来搜!” 顿了一下,又道:“只是看看大库里有没有瑞佐,进来一个人看看就够了,进来那么多人干什么?” 僧宗设的眉头一皱,道:“大库,很大!搜瑞佐,一个人得用很长时间。进得人多,搜得也快!” 他笑了笑,又道:“你们放心,我说话是算数的。说不动一件东西就不动一件东西,说不伤一人性命,就不伤一人性命!” 心中却道:“是啊!到时我绝不会动一件东西,因为我要动所有东西。也不会伤一人性命,而会伤所有人性命!” 沉默!长时间的沉默! 僧宗设想心平气和的等下去,直到里边的人相信他的话,打开大门。 但他还是等得心浮气燥,道:“若,还信,不过,我。我,可以,对天,发誓。” 大门内忽然传出一声:“你说什么?”然后就是一阵窃窃私语。 僧宗设侧耳细听,却听不清里边在说什么?只是听到里边混乱一片,肯定是起了什么变故! 他心平气和的继续等了下去! 不管里边起了什么变故,现在都不能急。好不容易把里边的人说动心,一急容易前功尽弃。想来,只要里边的人把变故处理好,就会打开大门放他们进去! 一盏茶时间过去了,又一盏茶时间过去了,僧宗设耐心的等着的。 又一盏茶时间过去,又一盏茶时间过去了,僧宗设失去了耐心。 这时,门“吱”的一声响,打开一道缝!从那道缝里挤出四个人来,两个拿刀架着另两个人的脖子。被刀架着脖子的那两个人被五花大绑,头上还套着黑色头套,看不出是什么人,只能从身材与衣着上看出,应该是两个男人。 拿刀的两个人,一个是十八九的青年,另一个是中年男子。 十八九的青年道:“僧宗设,都怪我!我大意了,以为瑞佐没躲在大库中,谁知这家伙真的就躲在大库中!你也不用进去搜了,人我已给你抓住,你过来把他拿走,这就退兵吧!” 僧宗设的脸上一阵白一阵黑! 搜拿瑞佐只是个借口,目的是抢掠钱财!谁能想到瑞佐就真的躲在大库里,还让人家给拿住了! 现在该怎么办?难不成拿了瑞佐就走,放弃大库里的钱财不成?不能啊! 第三百六十七章 留着当夜壶 僧宗设瞪着十八九岁的青年。 这人就是刚刚在门内跟他对话的那人,没想到小小年纪竟能组织三百人的力量守护大库,还能识破他的目的,把瑞佐拿住,想将他逼走。 由此可见,绝非善茬,不容易对付! 李飞白道:“僧宗设,你半天不说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怀疑我拿住的人不是瑞佐不成?那好,咱们现在就验明正身!” 说完,他扯下手中人头上的黑色面罩! 僧宗设看得明白。 人确是那个他恨不是啖其肉寝其皮的瑞佐! 若非此人从中作梗,他早上京城进贡去了,又怎会把泉州城搅得天翻地覆。 可这个瑞佐怎么会藏到大库,又如此不小心的让人拿住! 没错,他是十分想杀瑞佐,但不是现在!瑞佐藏起来,他有借口大闹泉州城。瑞佐叫人给抓住了,并要送到他手上,他还有什么借口在泉州城抢掠! 李飞白道:“僧宗设,你看这人是瑞佐吗?” 僧宗设想否认,瑞佐已在那破口大骂,说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云云。僧宗设只得点点头,算是承认此人就是瑞佐。 李飞白道:“我不仅把瑞佐给你,还送你一人!”扭头道:“何大哥,把他的头罩也摘了吧!” 何天冲扯下手中人脑袋上蒙得头罩。 僧宗设略略吃惊,那人竟是宋素卿! 宋素卿是瑞佐使团的副使没错,但他还是海盗,在泉州也有不少的产业。 这人也算是坐地龙!瑞佐像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躲,最后藏到大库中情有可原。宋素卿身为坐地龙,什么地方不能藏,怎么也跟个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藏,与瑞佐一道被抓了! 李飞白道:“僧宗设,你一直站在那里不上来拿人,是不想杀这两个混蛋,怕脏了自己的手吗?好,我替你杀了这两个混蛋,你拿了人头这就走吧!” 话音未落,他一手扯住瑞佐的头发,一手把刀往下一压,瑞佐的人头已落,血从脖间喷出丈余。 李飞白手一扬,瑞佐的头颅飞了出去,落在僧宗设前边数尺的地方,又咕噜噜朝前滚去。 待滚到僧宗设脚前,僧宗设抬脚踏住,眼睛却一直瞪着李飞白! 这小子年纪青青,竟然如此心狠手辣!杀人如是杀鸡,手不抖,色不变,干净俐落,毫不拖泥带水。自己似这么大时哪有此等气魄,那时杀只鸡都会吓得闭眼不敢瞧。不容小觑,不容小觑! 同一时间,何天冲也把宋素卿的脑袋给砍了下来,但没像李飞白那样抛给僧宗设,而是别到腰间,笑道:“这颗头颅不能给你,我还想留着当夜壶呢!” 李飞白笑道:“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拿着瑞佐的头快走吧!” 僧宗设大笑两声!伸脚用力一踢,把瑞佐的头颅踢到半空。瑞佐的头颅会落到什么地方,他并不理会,而是道:“瑞佐的头,在哪?我,没看到,你们看到了吗?” 倭寇们大喊:“没!” 僧宗设道:“所以,瑞佐还在大库里藏着。识相的,赶快开门让我们去里边搜,不然强攻下大库,你们一个也活不了!” 倭寇们大喊:“对!” 何天冲双手一摊,埋怨道:“李老弟,我说什么来着!倭寇全是背信弃义的乌龟王八蛋,你还不信。非得说,倭寇们还是说话算数的!现在怎么样,看出他们是乌龟王八蛋没有!” 李飞白态度诚恳的承认错误,道:“何大哥说的没错,乌龟王八蛋就是乌龟王八蛋,想让他们做回人都难!不,说他们是乌龟王八蛋那是在侮辱乌龟王八蛋……” 二人一唱一喝作着戏,气得僧宗设连连大叫八格压路,命令倭寇们杀上前去! 他这也是晕了头了,竟忘了大门里的人有弓箭的事实。 倭寇们才冲到僧宗设附近,一波箭雨袭来。僧宗设被怒火冲晕了头,直楞楞站在那里不知躲避,手臂上中了一箭后才冷箭下来。 眼见又有两支箭向他射来,这时用刀去拨也已来不及。僧宗设情急之下,抓过自己身边的一个,直接以那人为肉盾,挡住那两箭。 用完肉盾,他也不管那人是死是活,随手往旁边一丢,冲还在往前冲的人喊道:“撤,都给我撤!” 运气还算不错,当他们撤出弓箭的攻击范围,第二波羽箭方来。 僧宗设扫了一眼下属,这次又死了二个,伤了十数个。这都是谁造的孽,自然是跟他做对的那个年青人! 僧宗设抬眼去瞧李飞白时,已没了李飞白的影踪。大门重新关上,关得严严实实,独留两具无头尸身躺在地上。 随团大夫早拿出药箱,在给他医治箭伤,一边治一边闲聊! 此乃大多数大夫的职业习惯,是为了让伤者分心,别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伤处,导致伤处肌肉绑紧,不利于治疗。 大夫道:“幸亏对面的人不擅射箭,这一箭力道使的不够,入肉不深。将军只是受了点皮肉伤,将养两天也就好了。若是那人是个擅射之人,这一箭若入肉在深,将会直接刺入臂骨,不好医治不说,还极易留下残疾!” 僧宗设怒目圆睁,瞪着大夫! 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擅射,是在讽刺他连群乌合之众都对付不了,还死伤这么多吗? 随团大夫正在包扎伤口,并没注意到僧宗设已怒! 如果他看到僧宗设已怒,肯定就会把嘴闭上。可他垂着头正专心致至的包扎伤口,并没看到僧宗设满脸的怒气,因此仍在那里喋喋不休。 僧宗设暴喝一声:“八格!”从椅子上一跃而起。 随团大夫不知僧宗设为何突然生气,跟着还想去把未完成包扎完成,却被僧宗设一脚踹翻在地。他坐在地方,仍想不通,僧宗设为何对他发火,可也不敢再去包扎,任由一段布条在僧宗设胳膊上飘来荡去。 僧宗设站在队伍前头,来回踱着步! 又来了一百多号人,已经四百多号人,小五百号人了!可是,大库的大门依然紧闭,该怎样才能打开大门。 他有如此多的精兵强将,却对一群乌合之众把守的大门都打不下来,时间拖得久了,他的威信越会受到影响! 看来,只能强攻!可强攻必定死伤惨重,打一个区区大库大门,死伤太多的话,威信一定也会受到影响。 他叫来两个小队长,面授机宜! 那两个小队长遵令而去,各带十多人,悄悄摸到大门两侧的墙根处。其中有一队,还提了一段新伐的树干,暂充破大门的擂木。 擂木是撞破城门的利器,有了它,很快就可杀入大库。不过有个前提条件,就是门里的人不往外射箭,伤不到撞门的两小队人,让撞门的两小队人有时间撞门。 不然,门还没撞开呢,两小队人都让射死了,损失可就惨重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得真公平 怎样才能让大门里的人不射箭? 或者说,让大门里的人暂时不射箭!让撞门的两小队人有时间撞门呢? 僧宗设走到那个报假信,让他误以为守大门的人拿的全是菜刀锄头,害得副使一命呜呼的队长面前,道:“现在你立功的机会来了!” 那个队长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他往额头绑了根白布条,并把上衣扒开,提着倭刀朝大门走去! 走到弓箭的射程范围之内,他开始跳一种难看并明显带有侮辱性质的舞步。一会双手插腰,猛挺小腹。一会又背对着大门翘起屁股,不停的来回晃动! 一边跳,一边嘴中还在大骂大门里的人。 骂人的话,他是跟汉人现学的,来来回回不过三句。 “我是你们的爸爸!” “你们是我孙子!” “有种过来跟你祖宗比个高低!” 他一边跳,一边往前走去。终于,期待的箭雨终于来袭,他仰面对着,也不去躲避。想躲避也躲避不了,箭来得太多了。 他如愿以偿,被射成了刺猥! 守在大门两侧墙根下的两小队人马,一见箭雨掠过墙头,马上冲到大门前。二十多人合抱擂木,撞击着大门。撞了十几下,听到里边搭箭拉弓的声音,连忙又往墙根撤去。 箭没有飞出,那二十多个人也就不敢再抱着擂木撞门。 此时,箭在弦上却引而不发,他们十分清楚,那是在等他们再次撞门。他们一撞门,箭就发,箭一发,他们手中抱着擂木,躲无可躲避无可避,最少全死伤一半。 所以,只能等! 等里边控弦的人坚持不住,主动收了箭。或者,僧宗设再派出一个人来送死,等里边的人齐射罢,再去撞门。 两个小队长不知还会再派送死的人不会,就去看僧宗设。 僧宗设打了个手势,问可把门撞得松垮。两个小队长用手式回答,门很结实,不见松垮。 僧宗设也就不再打手势,看来攻破大门尚得颇费一番功夫。他扭头去看身后的人,身后的人知他这时在挑送死的,全都避开他的目光,不敢与之对视! 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僧宗设回头去看!只见隐于大门两侧墙根下,等着撞门的两小队人,其中一人手掌被箭羽钉在擂木上。 这怎么可能! 箭射出去都是按照一定的弧线攻击目标的。他的人隐于墙根之下,从墙那边射出来的箭,怎么可能射中墙这边的人!除非,箭会在空中拐弯,以垂直的角度直落下来。 “嗖”,又是一支羽箭射来,正中躲在墙根处的一个倭人的肩头。 僧宗设顺着羽箭的来路看去,原来大门右边的骑楼上,正站着一个人。这人正是刚刚割下宋素卿脑袋的人,瞧其使刀的路数不错,没想到射箭也这么准! “嗖”,又是一箭射来,这次直接射中一人的咽喉! 僧宗设眼瞧再让此人射上十几二十箭,两人队人马也就完了,连忙挥手让两小队人马撤! 两小队人马扔了擂木,抽出兵器。一边撤一边格挡射来的箭,不是骑楼上何天冲射的箭,而是大门内射出的又一波箭雨。 等两小队人马退到安全区域,盘点伤亡时,二十多人,死了三个,伤了十一个! 何天冲下了骑楼,把弓箭还给一名射手,看了看每个射手箭葫里的箭,摇头道:“为什么一张弓只配这一丁点羽箭,也太坑人了吧!” 走到李飞白旁边,又道:“每个射手,仅剩六支羽箭,等把这些箭射完,僧宗设就会全力破门,咱们只怕撑不到天亮!” 李飞白道:“我再出去转一圈,先拖小半个时辰再说!” 何天冲道:“我陪你出去!” 李飞白道:“不用,我一个人应付得了。” 他让人卸下门闩,开了一道小缝,从缝中挤到外边。 天已完完全全黑了,不过月亮又圆又大,照得四下里如同白昼。 李飞白冲僧宗设拱了拱手,道:“你想进大库,我想让你滚蛋。说白了,这都是咱俩个的意愿,何必让手下人白白送死呢?不如这样,咱两个单挑,我赢了,你领着人滚蛋。我输了,恭迎你进大库,如何!” 僧宗设没有说话,上下打量对方。 对方刚才杀瑞佐时,手不抖眼不跳,杀人如杀鸡一般,也是个狠角色。 一个人够狠,实力就不容小觑。 这时,曾经跟李飞白打过一场的倭寇上前一步,低声耳语了两句。 僧宗设点了点头,原来这个年轻人就是那个手拿两把杀猪刀,有如狼如羊群,杀了他们数个人的家伙。 一个人够狠,手上功夫还不弱,更加不能小觑。 不能小觑,那是现在。要是年轻个二十岁,他哪会把这小子放在眼里,十招之内就能取了这小子的性命! 僧宗设打了个哈哈,道:“你的名字叫什么!” 李飞白道:“李飞白!” 僧宗设道:“李飞白,你的,听说过拳怕少壮吗?” 李飞白道:“听过。” 僧宗设道:“你这么年轻,我已老了。你觉得,你跟我一个老头子,单打独斗,公平吗?” 李飞白道:“既然你觉得不公平,那咱们就找个公平的法子比比。”他顿了一下,道:“你从你那边找个强手,我从我这边找个台手,让他们两个比看看,如何?” 僧宗设道:“好!”扭头冲人群中一个奇胖如猪,走一步地都会颤三颤的倭寇点了点头。 那名倭寇朝前而来,挡在他前边的倭寇纷纷闪避。那名倭寇却嫌他们闪避的速度还是太慢,两只肥手左推右攘,把前边的倭寇推攘得上下翻飞,砸在其余倭寇身上。 一时间,倭寇阵营大乱。 那名倭寇来到僧宗设旁边停下脚步,双手捶胸,有如一头大猩猩冲大库这边嚎叫一通。 僧宗设道:“要公平,得真公平。不能,我这边赤手空拳的,你那边刀枪剑戟,这样不公平!” 李飞白道:“那是自然!”回头冲身后大库喊道:“有请秦大哥!” 秦猛把门又拉开二尺,方能从门缝中挤出来,往李飞白旁边一站。 李飞白道:“秦大哥,有信心干过对面那头猪吗?” 秦猛伸手比划了个九的手势。 李飞白道:“有九成把握?” 秦猛道:“我刚吃了九斤牛肉,干不过他,对不起我吃的牛肉!” 李飞白:“……” 僧宗设一看秦猛,就知这家伙就是把手下人吓破胆,惊为天神下凡的那位。 他原以为,手下人说法夸张。现在亲眼看过,方知手下人并没夸张!这家伙也太高太胖了吧,比之自己这边派出的猛将,一点也不逊色。 不过,他还是觉得自己这边胜算极大,毕竟秦猛虽高虽胖,但与自己这边上场的猛将一比,还是瘦弱不少! 而且,两人都是赤手空拳,除了比摔跤还能比什么?自己这边打小练相扑,整个日本国都找不到对手,眼前这位又怎么可能是对手? 第三百六十九章 转胜为败 最最重要的是,秦猛虽胖却高,自己这边的虽胖却矮。 人高则下盘不稳。 比摔跤比得就是下盘是否稳健!下盘不稳,还比个什么! 自己这边胜算又多了一筹! 僧宗设冲自己的下属点了点头!那人迈起脚步朝前走去,走到大库大门与僧宗设站的地方之间,停下脚步。 他双手下垂,先抬起右脚,手按在膝盖上,往右跨了一步。然后以同样的步骤,把左脚向左跨了一步。 如此,他整个人呈下蹲状,双手扶着双膝,身体尽量前倾,嘴中怪叫连连,似在吆喝秦猛速速下场受死! 秦猛摇了摇头,也往场中走去。走到离那人尚有五步远,停下了脚步。 他学着那人,也呈下蹲状,双手扶着双膝,身体尽量前倾,冲那人也怪叫两声。叫完,回头对李飞白笑道:“这些倭寇,怪毛病还真他娘的多,打架就打架,撅个屁股干什么?等着挨踢吗?” 话音未落,就听到前边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秦猛知倭寇要攻击他,但佯装不知,依然看着李飞白!眼角余光,却把倭寇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楚明白,等倭寇离他不足两步,方一个闪身,避开顶撞过来的肩头。 倭寇本以算计好,要用全身的力气把秦猛顶翻于地,然后扑到秦猛身上,用力捶打,直到把对方打得断气为止。 可他却撞了个空,力道回收不住,脚下也踉跄起来。慌急间,他急忙收力收脚,想要止住踉跄直起身来。 但是屁股上被重重踢了一脚!这下更是收不住力收不住脚,直接一个狗啃泥,扑倒在地上。 秦猛收回踢出的脚,半抬在空中晃了两晃,道:“我就说这个姿势是等着让踢屁股呢,现在屁股上挨了一脚,相信了吧!” 倭寇大怒,从地上爬了起来,仍是下蹲撅屁股,全力冲刺的朝秦猛撞去。 秦猛“哎哟”一声怪叫,笑骂道:“人都是吃一堑涨一智,你这人怎么光吃堑不涨智呢?” 说话间倭寇已冲到近前,秦猛一扭身,再次避开,不忘又在倭寇屁股上踢了一脚。倭寇再次脚下失控,扑倒于地。 秦猛大笑道:“只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这下总该学乖了,能吃一堑涨一智了吧!” 岂料,倭寇从地上爬起来,仍是以同样的姿势冲过来。 如此三四次,秦猛又踢了三四脚,倭寇再仆街三四回之后。倭寇爬起身后,不再往秦猛身上冲撞,而是走到一棵树前,对着树一番拳打脚踢之后,这才回到场中,用同样的姿势准备再次攻击秦猛。 僧宗设原本笑呵呵的脸,早已阴沉的可怕! 他深吸一口气,道:“这不公平!” 这一句不公平,让场上正准备动手的二人住了手,也让李飞白的目光看向这边。 僧宗设指着秦猛又道:“要打就真打,谁胜谁负,凭实力说话。你这样东躲西藏,不敢真正对上一拳一脚,算什么本事?” 李飞白暗叹僧宗设的脑回路真是清奇,这也成了不公平的理由?他还没有说话,秦猛已道:“想让我跟他硬碰硬,好,我就满足你这个要求!” 僧宗设道:“这么说,你不再躲了!” 秦猛道:“谁再躲谁是孙子!” 僧宗设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好!” 幸亏自己见机的快,强词夺理一番,激得傻大个上套,这才扭败为胜! 胜,肯定是胜了!秦猛那么高的个子,下盘岂能稳了!下盘不稳,还不让打小玩相扑的日本武士给摔死! 倭寇跨腿撅屁股,秦猛也跨腿撅屁股! 倭寇暴喝一声,朝前冲去!秦猛暴喝一声,也朝前冲去。 僧宗设的脸上再次露出笑容。 他的人这次必定能把秦猛撞翻在地,赢得这场比试。 “呯”的一声响!两人撞到了一起,秦猛纹丝不动,倭寇却晃了晃身子,朝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 僧宗设瞪大了眼睛!这是怎么回事,他这边的人可是打小玩相扑的,理应把下盘不稳的秦猛撞翻在地。为什么秦猛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的人却被撞得脚下踉跄,大有翻地的可能! 如果,他知道秦猛以前是干什么的,就不会误会秦猛下盘不稳! 一个扛大旗的,下盘不稳能扛得动大旗?下盘不稳能扛着大旗东奔西跑?既使以前下盘不稳,自从扛上大旗之后,再不稳的下盘也能练稳了! 倭寇退了两步,还是稳不住身子,只好再往后退一步! 秦猛欺身上前,一个叉身下去,一只手卡住倭寇脖子,另一只手则卡住倭寇的裆部,用力向上一挺,把倭寇举到头顶。 他的身子略一倾斜,卡脖子的手一松,倭寇的身子顺着他的肩头向下滑去,“咚”的一声闷响,脑袋直接撞到地上。 倭寇只觉两耳嗡嗡作响,眼前冒起无数金星,天悬地转的已分不清东南西北! 秦猛喝道:“认不认输!” 倭寇听不懂秦猛的话,只是想把头脑清醒一下,在那狂摇其头! 秦猛道:“好,不认输是不是?我打到你认输为止!” 说罢,伸手再次卡住倭寇的脖子,卡裆部的手用力往下一压,脖间使力往上一挺,又把倭寇扛上肩头。 他故技重施,身子一倾,卡倭寇脖子手一松,倭寇的脑袋再次撞击地面,发出“咚”的一声响! 这一次,倭寇直接昏死过去! 秦猛卡裆部的手一松,倭寇整个身子就瘫在地上。他朝地上啐了口痰,骂道:“这么不经打,就这么两下就晕了?” 说话间,朝大库大门的方向而去。 李飞白向僧宗设站的地方拱了拱手,道:“承认!”面色一沉,又道:“现在,可以带着你的人滚了吧!” 僧宗设没有去看李飞白,却盯着地上昏死过去的倭寇。 他恨不得上前,一刀将这个人劈成两半。不,两刀劈成四半。不,把这人劈成零碎,剁成肉泥! 你他娘的不是日本第一相扑手吗?号称打败日本无敌手吗?就这么两下子,就被人家给打得昏死过去! 丢脸啊!不仅丢自己的脸,还丢他僧宗设的脸。不仅丢僧宗设的脸,还丢日本人的脸! 李飞白让他滚,他听得清清楚楚,但他装作没听到! 他从没想过会输,所以一直想的就是李飞白输了,进入大库之后,该如何杀烧抢掠!现在,却是他输了。杀,杀不成。烧,烧不成。抢,抢不成。掠,掠不成! 这趟大明之行,他损失惨重,不把大库抢掠一空,如何弥补损失! 所以,他不仅不想走,还要杀了李飞白和那个打败日本第一相扑手的家伙,好挽回一点颜面! 对,守大库的人,只有这两个人厉害,只要杀了这两人,大库唾手可得! 僧宗设抬手一挥,所有的人都冲向大库! 李飞白大喝一声:“僧宗设,知道你是个不讲信用的乌龟王八蛋,没想到你还真是个不讲信用的乌龟王八蛋!” 让秦猛进入大门之后,他随后进入。 “呯”的一声响,大门关上,关得严严实实。 第三百七十章 两把打开大门的钥匙 一波箭雨袭来! 又一波箭雨袭来! 两波箭雨过后,倭寇死伤不少,开始胆怯,朝后退去! 确切的说,真正的倭寇并没胆怯,双手紧握握刀,拼死撩拨箭矢,努力向大库那边冲。开始胆怯,朝后退去的是二等倭寇,亦就是招募来的南蕃、西蕃以及卖主求荣的汉奸走狗。 可,二等倭寇的退撤,无疑也影响到一等倭寇。 有的,以为是僧宗设下令撤退。有的,却见自己这边瞬间走了三分之二的人,心中一时胆寒。 一时间,所有的倭寇都朝后撤去。 箭雨却没有停歇。从大门里边,一波一波的身来,追着撤退的倭寇打! 倭寇还没完全离开弓箭的射程,箭雨却停了下来。 大家都沉醉于死里逃生的庆幸之中,没有人去想,箭雨陡停,会不会是里边的箭矢出了问题,比如说箭矢已经耗空。 要是有倭寇想到这一点,再派一队人马上前试上一试,就会发现大库里再无一支羽箭射出。那时就可放心大胆的撞破大门,冲进去与李飞白一伙决一死战! 倭寇人多,李飞白人少。 一等倭寇个个是身经百战之辈,李飞白的人几乎全是第一次拿起兵器。 以人多对人少,以精锐对乌合,必胜! 但倭寇们看着地上新添的二三十具尸体,以及四五十身负重伤无法撤离的同伙,仍躺在地上大呼小叫,都怯里边的箭矢,谁也没有去想,里边的箭矢是不是已经耗空。 僧宗设也没有去想!站在那里望着普普通通的大门,就像在望着铜墙铁壁,不知还有什么办法破门。 已死伤这么多人,可以说是损失惨重!眼看金山近在咫尺,让他就此放弃,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里边的人有箭,他也有箭。 因为他们在开阔地,大库里的人藏在檐角廊下,就算射箭也伤不到对方,所以他没有下令放箭。 真要僵持不下,就有必要放火箭,到时将大库付之一炬,大家一拍两散,谁也别想捞到好处。 他正想着,有人来报,井上村雄到了。 僧宗设黑沉黑沉的脸上露出笑来,道:“快让他来见我!” 井上村雄一至,大库立马可破! 并不是说,井上村雄有破门的独门绝技,而是井上村雄手里有两个人! 有了这两个人,无疑就拥有了打开大库大门的钥匙! 这两个人,一个是卫指挥使袁琎,一个是百户刘恩。 这两个人都是官,大明的官!里边的人再厉害,也是大明的百姓。身为大明的百姓,还能不听当官的话! 袁琎大小也是三品官,放出话来,让里边的人把门打开,里边的人敢不听命! 井上村雄到了,给僧宗设请了安!喜吟吟道:“将军,我们抢了八个大户,得银十二万三千六百七十九两。金银珠宝尚未统算,大概也值个七八万两!” 僧宗设此时对这些不感兴趣,道:“让你看守的两个人,带来了吗?” 井上村雄道:“带来了!”顿了一下,又道:“这两个人简直比敲门砖还管用!有的大户,自不量力,还想跟我们拼命。我们把他们两个往前一送,那些大户拿刀的放下刀,拿弓的放下弓,乖乖的打开大门。” 顿了一下又道:“这些大明的百姓,还是惧当官的,不敢伤当官的一分一毫,只怕惹下泼天的大祸!” 僧宗设想听这些话!想来,大库里的人也跟那些大户一样,当官的让打开大门,他们就会打开大门。既使不打开大门,架着这两个当官的去攻大门,李飞白之流也不敢射箭。 他道:“把那两人给我带上来!” 井上村雄便冲后边招了招手,很快,袁琎与刘恩被带了上来! 两人都是五花大绑,受了一天折磨,滴水未喝,粒米未进,这时全都神情憔悴,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僧宗设冲二人鞠了一躬,道:“你们的,受罪了!我的,非常不好意思!” 黄鼠狼给鸡拜年,能有什么好事!态度越恭敬,越没好事! 二人没有理会僧宗设,而是朝大库的方向看了一眼。 看到数十具伏尸以及痛苦哀嚎的伤兵,虽说绝大多数是南蕃与西蕃,但也有一部分是倭人。二人心情一下舒畅,就好像是有人替他们报了杀父之仇,彼此相视一眼,脸上露出安慰的笑容。 简直太丢人了! 身为大明的军人,面对倭寇,不能与之决一死战,却被其绑着四处赚开大门,受这种屈辱还不如给他们来上一刀痛快! 僧宗设笑呵呵的道:“两位,想活命吗?想活命的话,就让里边的人放弃抵抗,打开大门。如此,两位不仅可以活命,跟我回到日本,有的是荣华富贵等着你们享。” 袁琎道:“我在大明所享的荣华富贵,岂是你等倭国能有的?” 刘恩道:“想让我们当汉奸走狗,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说罢,啐了一口痰,直接吐到了僧宗设的脸上! 僧宗设眼中寒光一闪,冷冷道:“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了!”他冲井上村雄喝道:“把这两人推上前去,叫里边的人开门!” 井上村雄领着自己那队人马,推攘着袁琎、刘恩朝前走去! 一行人很快进入弓箭的射程之内,李飞白之流却未放箭。 僧宗设心头一喜!看来大明的百姓都怕当官的,所以未放箭,是怕伤了袁琎、刘恩,到时惹下祸端!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走到场子中间,袁琎与刘恩不肯再往前走。 他们也是知道倭寇用意的,倭寇此前已用此方法赚开十数个大户家的大门,他们早已厌烦。何况,大库里的人甚是强悍,能杀这么多倭寇,肯定还能杀更多的倭寇。若二人再贪生怕死,累得里边的人受死,那可真要死不瞑目! 刘恩大喝一声:“里边的英雄义士们听好了!千万别上倭寇的当,打开大门。打开大门,你们不仅救不了我们,还会被倭寇杀了!所以,你们一定要固守大门,多杀倭寇替我们报仇!” 说罢,用力一咬,竟咬下大半截舌头来! 刘恩将嘴中半截舌头吐出,并伴随着一大口血。那血根本止不住,一股一股从嘴中涌出。他朝袁琎看了一眼,想说些什么?嘴中含含糊糊,除了吐出一口一口的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袁琎点了点头,道:“兄弟,别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先走一步,我随后就来!” 说罢,他也张嘴欲咬舌头,嘴中却突然多了一件东西。一件刀柄,一件倭刀的刀柄,卡在嘴中,牙齿咬在刀柄上,无法再咬舌头。 第三百七十一章 我的大号他知道 那把倭刀的主人是井上村雄! 井上村雄没料到刘恩会突然咬舌自尽,所以没来得及阻止。 刘恩咬舌自尽之后,他就防着袁琎,一看袁琎要跟着咬舌自尽,立马将手中腰刀的刀柄塞入袁琎的口中,然后卸了袁琎的下颚骨。 井上村雄气急败坏! 僧宗设让他是来赚开大门的,现在大门尚未赚开,这两个人竟敢自杀!这不是故意跟他作对,让他完不成任务,丢人败兴吗? 他把倭刀刀柄从袁琎的嘴中抽出,顺势在袁琎大腿上划了一刀。 刀口不深也不浅! 刀口太深了,会止不住血。刀口太浅了,起不到惩戒的作用! 敢让他丢人,就得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他从怀里掏出一包盐,打开抓了一把,冲伤口撒去! 袁琎痛得“咝咝”倒吸凉气,整个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 井上村雄呵呵冷笑两声:“想死?没那么容易!赶快叫里边的人开门,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不然,我有一百零八种手法,可把你治得后悔来世上一遭。” 袁琎痛得“咝咝”倒抽凉气,整个身子颤个不停,却不开口说话! 井上村雄狠道:“嘴硬是不是?看来是想让我用第二种手法折磨你?”说罢,就要拿刀去戳袁琎的脚背! 这时,有个下属拦住了他。 井上村雄气不打一处来!这个下属竟敢拦他?心软了是不是?要是心软的话,那就不配跟他干。 他怒喝一声:“八格!”抬脚就要把那个下属蹬翻在地,突然见那个下属指了指袁琎。确切的说,是指了指袁琎的下颚骨。 井上村雄自嘲的一笑。 难怪袁琎嘴巴如此硬,就是不说话。原来不是真的嘴巴硬,而是想说也说不出话来。 他一边笑着,一边伸手就要给袁琎接上下颚骨。手伸到半途,又停了下来。 接上下颚骨,袁琎倒是能说话了,但也能咬舌自尽了。 这个风险不能冒! 两把打开大门的钥匙,已经废了一把,不能再废一把! 井上村雄暗骂一声:“你不愿开口说话,那就由老子代劳喽!”他清了清嗓子,冲大库里喊道:“里边有活的没有?有的话出来瞧瞧!看我手上这位是谁?” 大库里寂静无声!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出来瞧瞧。 井上村雄接着道:“这位可是大有来头,是你们大明的官!泉州卫所指挥使,袁琎袁指挥,堂堂正三品的大官! “现在,他已下令让你们开门!你们这群百姓敢不听当官的令吗?你们若敢不听袁指挥的令,就算保得了大库,也会落个违令不遵的下场。若是袁指挥再有个三长两短,你们罪责更重!” 他呵呵一笑,道:“所以,我劝你们还是乖乖的打开大门,别再那里做傻事!” 门“吱”的打开一道缝来,从里边挤出一个人来,一个十七八九岁的年青人。 井上村雄不认识这个年青人,但看到自己的话有了成效,还是非常高兴。道:“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出来干什么?” 李飞白道:“我叫什么名字,你可以问问僧宗设,我的大号他是知道的。我出来,是想看看,你手里拿的是否真的是袁指挥使!” 门吱开的那道缝并没关上,井上村雄的手下蠢蠢欲动。此时若冲上前去,速度足够快的话,应该能夺下大门! 井上村雄轻咳一声,制止住手下的蠢蠢欲动。 他也考虑过,此时若冲上前去,应该能夺下大门,但有两个前提条件! 第一,门外之人眼看他们动,吓得赶紧往门里钻。门里的人想关门,可为了放门外人进去,稍稍迟疑,浪费些许时间。 第二,他们动作足够快!能赶到门完全关闭之前,抵住大门不让大门关上。随后,僧宗设领着大队人马一拥而上,大库自此可得。 两人条件缺一不可!缺一个,照样拿不下大库。比如门外的人不往大库里进,或者门里的人舍弃门外的人! 现在,仗着手上有袁琎,就能让大库里的人自动打开大门,又毫必犯险! 他指着袁琎,道:“你看看他身着的官服是不是三品的官服?” 李飞白道:“没错,是三品的官服!” 井上村雄从怀中掏出一颗官印,道:“你再看看这方印,是不是官印!” 李飞白道:“没错,是官印!” 井上村雄道:“那你还怀疑什么,这确是袁大人没错!” 李飞白故作沉思状,这一沉思就是顿饭时间。就在井上村雄按耐不住,方道:“官服可以作假,官印也可以做假!” 井上村雄道:“你怎样才肯相信,他是袁指挥使!” 李飞白道:“你让他说句话,承认自己是袁指挥使,我就相信!” 井上村雄摇摇头,道:“那只怕不行!” 李飞白道:“为什么?” 井上村雄道:“他突患口疾,说不出话来!”顿了一下,又道:“要不这样,你问他是不是袁指挥使!他点头则是,摇头则不是,如何!” 李飞白道:“也罢!”问道:“你可是袁指挥使!” 袁琎看着李飞白,想说:“杀了我,杀了我!”嘴里却“嗯嗯唔唔”吐不出一个字来,最后竖定的摇了摇头。 井上村雄低骂一声:“跟我做对,是不是!娘的,赶快给老子点头!”说罢,在袁琎伤处使劲用力揉搓,疼得袁琎呲牙咧嘴,但还时把头摇得异常坚决。 李飞白只看得双眼一阵湿润,想救袁琎却暂时想不出办法! 井上村雄拽住袁琎的头发,用力往后一扯,袁琎不断摇晃的头就仰了起来。他又用力往下一按,袁琎的头朝下点去。如此两三次,他笑道:“点头了,你看他点头了!由此可见,他就是你们的袁指挥使!” 欺负人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李飞白按下心中的愤怒,道:“这个不算!” 井上村雄道:“怎么不算?你没看到他点头了吗?” 李飞白厉声道:“那是你按着他点头的!”他深吸一口气,平静一下心情,接着又道:“我奉劝你一句,识相的把袁指挥使放了,我或可留你一命!不识相,还敢折磨袁指挥使,我将十倍奉还给你!” 井上村雄见过说大话的,没见过如此说大话的!一个十七八九的半大小子,竟敢口出狂言威胁他! 他拿刀随意的在袁琎身上划着,每划一下,就划出一道往外冒血的伤口,一边划一边笑道:“我就折磨他了,你能怎样?我还在折磨他,你十倍奉还给我瞧瞧!” 李飞白想抢上前去,单刀赴会,直接把袁琎抢回来。可他没有把握!那里站着的人,除了井上村雄之外,剩下的全是拿着倭刀的倭人,每个人手上功夫都不弱! 以一己之力,根本没有把握把袁琎抢出来。十有八九还会肉包子打狗,或被杀或被抓! 第三百七十二章 逃之夭夭 被杀或者被抓,都不是好结果! 被抓,大库里边的人,无论是身为锦衣卫的何天冲,还是身为按察使的冯江亭,都会投鼠忌器,大库将会很快失守,坏了与俞大猷商量好的计策。 被杀,后果更坏。秦猛会冲出来为他报仇。 秦猛一出来,何天冲十有八九也会冲出来替他报仇。何天冲这个锦衣卫都出来了,冯江亭还能呆在那里不为所动?肯定也会领着人出来! 如此,大库丢得更快! 所以,既无把握将袁琎救出来,也只能暂时咽下这口气! 他道:“你再折磨他,我们也不会拱手让出大库的!” 井上村雄斜眼一瞥,连李飞白说的一个字都不相信!什么再折磨袁琎,都不会拱手让出大库的,完全是煮熟的鸭子只剩下嘴硬了! 以他押着袁琎四处赚开大户家院门的经历来看,大明的百姓最怕的就是当官的。别说是三品的大员,就是衙门里无品无级的小吏,他们都怕的要死! 所以,他押着袁琎,到了一个大户的门前,根本不用多说一句话,只是把袁琎往前一推,十户人家有五户就赶紧开门。 遇到强横打算誓死对抗一下的,他只要抽打袁琎两个耳光,那些本不打算开门的,也都嘴中嘟嘟囔囔,说些诸如这是武曲星下凡之类的怪话,慌忙打开院门。 遇到更强横的,扇耳光都不开门的!他就直接把刀往袁琎脖子上一架,威胁的要杀了袁琎。那些人也就强横不起来,赶快开了门。 他想不明白,大明的百姓为何这么傻!最后一位,还能揣摸一下心思,许是怕一个三品大员死在家门口,到时撇不清干系,怕有牢狱之灾。那前两位是为什么呢? 想不明白他就不去想,只要袁琎有用就行。既然之前赚开大门无数,这一次肯定也能赚开! 井上村雄接着又道:“是吗?如果你们真的不会拱手让出大库,我想知道原因!” 李飞白道:“原因千千万万,比如我不相信僧宗设这个不讲信用的王八蛋!不过,最重要的原因是,袁指挥使虽是三品官,但他下的令我们无法听!” 井上村雄道:“这是为什么呢?难不成你比他的官大,所以不听他的号令!” 他说话时,带着戏谑嘲讽。因为李飞白的年纪太小,根本不可能是个官,更不可能是个比三品还大的官! 李飞白摇头道:“我哪有袁指挥使官大,仅是个不入流的县令幕友罢了!所以敢不听袁指挥使的令,是因为大库里有比袁指挥使大的官!大库里比袁指挥使大的官要守大库,怎会去听袁指挥使放弃大库的命令!” 井上村雄冷笑着,带着不屑。大库里有官?还比袁琎这个三品官大,骗鬼的吧! 泉州城里除了何之泉这个四品知府,也就袁琎这个武将三品最大!现在何之泉死了,还有能大得过袁琎的官?既使有,早就明哲保身,逃之夭夭了。又怎会在大库里等死? 他嘿嘿一笑,道:“那我倒要听听,大库里是哪个官,竟比袁指挥的官还大!” 李飞白道:“提刑按察使你知道吗?” 井上村雄又不是头一次跟随使团出使大明,自然知道提刑按察使是多大的一个官,比一个卫所的指挥使,不可同日而语。 他道:“你的意思是,提刑按察使在里边!” 李飞白道:“没错!” 井上村雄大笑三声!李飞白也太敢吹了,以为日本人不懂大明的规矩吗? 提刑按察使可是整个福建省的第三号人物,按察使司又在福州城内,提刑按察使怎会无缘无故出现在泉州。 就算提刑按察使会无缘无故出现在泉州,那也会在泉州城里引起轰动!他们为了能够顺利前往京城进贡,每天都在泉州城内打听能够决定进贡事宜的人物,怎么就没收到按察使来泉州的消息。若按察使真的来了,他们又何必走到今日这种地步,早在按察使面前告状,求按察使主持公道。 可是现在,李飞白竟说按察使在大库里!以按察使之尊,来泉州肯定下榻在按察司泉州别馆里,呆在大库里干什么? 这也太能扯了,当他是三岁小孩,所以随便糊弄吗? 他道:“若按察使真的在大库里,那倒真的可以不听袁琎的令!” 李飞白道:“不光按察使在里边,还有个大人物也在里边!” 井上村雄道:“谁?” 李飞白道:“京城来的锦衣卫百户大人,也在里边!” 井上村雄一怔!泉州城里来了锦衣卫,准备要办宋素卿,这事他也略有耳闻。为此,他还受僧宗设的令,四处打听锦衣卫在什么地方,好告何之泉一状,只是打听来打听去,没有打听到罢了! 现在,李飞白竟说,锦衣卫的百户大人在大库里边。若锦衣卫真的在大库里边,他找来找去找不到,也符合逻辑。 问题是,堂堂锦衣卫怎么可能在大库里! 锦衣卫是什么身份!那可是令二品往上的巨宦都身颤心寒的人。 大库又是什么地方!是暂存货物的下贱腌臜地方。 身份高贵的人,怎么可能出现在下贱腌臜的地方! 井上村雄斜眼瞥着李飞白。这家伙简直吹牛不打草稿,想怎么吹就怎么吹!老子要是上了你的当,还不被人笑死! 他抬头看了看天,现在大概什么时辰,估摸快到子时。他跟李飞白讲了太多废话,到现在事情还没一点进展,僧宗设会不高兴的!得赶快结束,大家伙都累了一天,还要睡觉休息呢! 井上村雄直接把刀架在袁琎的脖间,道:“懒得跟你扯闲篇,你想他死,我就成全你!” 李飞白不说话,看着袁琎。 袁琎不在摇头,而是怔怔的看着李飞白,似乎在问:“你说的都是真的?按察使与锦衣卫都在大库里?” 他不怕死!所以被倭寇抓住却一直没有自杀,并非心怀侥幸,苟延残喘的留条性命!而是怕死得稀里糊涂,没人知道他的英勇! 现在好了!若按察使与锦衣卫就在大库里,他死得其所!所有人都会知道,包括皇上都会知道,他虽败犹荣,宁死不屈! 井上村雄见李飞白不说话,还道李飞白黔驴技穷。就像那些大户一样,眼见他要杀袁琎,立马怂了。开门迎客,把自己放在砧板上,任人宰割。 所以,他得意的笑了笑,等着李飞白无奈的叹口气,然后将大门打开,也把自己以及大库放在砧板上,任他们宰割。 他看到李飞白点了点头,心下更喜,以为此乃打开大门之前的最后无奈! 可就在这时,袁琎突然把脑袋一摆,朝脖子上的刀刃撞去! 井上村雄想收倭刀,终究慢了一步。 倭刀的刀刃甚至刀背都嵌入袁琎的脖间,袁琎的身子又往前一倒,半拉脖子都被倭刀割透,人眼看是活不了了! 第三百七十三章 我想讲两句 井上村雄怒骂一声:“你个老小子,他娘的敢坏老子好事!”气急败坏之下,把倭刀用力一推,直接把袁琎的脑袋割了下来。 血从袁琎的脖间涌出,有一些喷到井上村雄的鞋面。 井上村雄一阵肉疼!这双鞋是才抢的新鞋,还没新鲜够呢,哪能就这样被弄脏! 他在袁琎身上把血抹干净,然后将尸身踢开,准备领人上前抢下大门。虽无十足的把握,但现在两把钥匙都已废了,也只能碰一碰运气! 才冲出两步,僧宗设已命人叫他们撤退! 井上村雄不敢不从,一边往后退,一边回头恨恨朝大库看去! 门还吱开一道缝,李飞白尚站在门外没有往里进的意思!要是僧宗设没命他们撤退,此时或已冲到门口,杀了李飞白,夺下大库大门了! 他有些恨恨不平,觉得僧宗设真是多事,白白浪费掉这次绝好机会!走到僧宗设面前,他脸上已没恨意,取而代之的则是满满的羞愧,道:“将军,属下无能,请你责罚!” 僧宗设摇了摇头。依靠两个俘虏,没赚到大库,在他的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他跟李飞白交了几手,发现这是个难缠的对手,既使有个三品官在手,凭此赚开大门也无十足把握。这在他的意料之中。 袁琎与刘恩竟然自杀了! 刚抓到袁琎、刘恩时,两人没有自杀!靠二人赚开大户家的院门时,两人没有自杀!所有一切,都让他以为两人是贪生怕死之辈!没想到,二人到了这里,说自杀就自杀,死的如此刚烈,死的丝毫没有犹豫! 僧宗设抬头去看李飞白,不知道李飞白为何还站在大门外,似乎没有进入大门的意思。两人离得太远,他看不到李飞白的眼睛,所以不知李飞白眼内射出的怒火,已能把眼内所有的一切全都化为灰烬! 李飞白忽然厉声喊道:“僧宗设,你不是想打下大库吗?来啊!你家爷爷就在这里等着,来打啊!我告诉你,我们已没有箭矢,此时根本不是你的对手,有本事你来打!” 井上村雄看了看自己这边的人,就在他带着袁琎与刘恩去赚大门这段时间,所有的人都已集结到此。这时,总人数近乎一千五百号人。 以一千五百之众,攻打个只有三百来号人防守的大门,别说这个大门并非铜墙铁壁。就算是铜墙铁臂,他们也能拿下来! 更何况,李飞白还敢在那叫嚣,此时不打,更待何时! 他上前一步,道:“将军,是时候给这小子一点厉害瞧瞧!” 僧宗设道:“现在不是时候!” 井上村雄道:“现在不是时候,什么时候才算是时候!” 僧宗设恼怒的瞪了井上村雄!这小子的翅膀硬了?竟敢这样跟他说话?刚刚,没赚下大门还把两个人质丢了,这笔帐都还没算呢,竟敢顶撞他。 本来,他还想给井上村雄解释,人手虽然到齐了,但大家抢掠一天,全都人困马乏,需要休息。而且,他还想到一个更好的办法,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拿下大库,所需的仅是时间罢了。 这个办法叫围困! 大库平常就十几二十几号人,所备吃食不会太多,哪够三百来号人吃上一顿的。饿他们三天五天,他们就会乖乖出来投降。就算那时不投降,到时再打,他们也会拿不动武器,躺在地上等死! 可是,井上村雄敢质问他,让他十分不爽,也就没了解释的兴趣! 井上村雄道:“将军莫非久攻不下,还损失了些人手,竟怕了那小子不成!他自己都承认没有箭矢,此无疑是老虎没有獠牙,苍鹰没有利爪,此时攻击正是时候!” 僧宗设已不是恼怒,而是起了杀心。厉声喝道:“老子率兵打仗时,你小子还用尿和泥巴玩呢,跟我谈这些!很明显,这是示敌以弱,诱我们上前,然后一阵箭雨急射,想再伤我们人手!” 他顿了一下,又道:“你脑袋长到屁股上了,靠吃屎想问题,这么浅显的诡计都看不出来,根本不配跟我!从现在起,闭上你的嘴巴老实呆着,胆敢再放一个屁,定斩不饶!” 他扭头看了看属下,道:“留一队人警戒,其它人全都睡觉。等养足了精神,再寻拿下大库的良法!” 李飞白说完那通话,转身进了大库,门在身后关闭,关得严严实实。 冯江亭与何天冲迎了上来。 许是兔死狐悲,冯江亭问道:“外的边的两位大人都死了?” 李飞白道:“死了!”顿了一下,又道:“死得英雄,死得壮烈!” 冯江亭叹了口气,道:“可惜了!” 何天冲道:“为国捐躯,死得其所,有什么好可惜的!”又道,“他们的灵魂就在半空飘着,等着我们报仇,还是别在这里哀声叹气,想想该怎样替他们报仇吧!” 说完又冲李飞白竖起大拇哥,道:“你这招空城计使得妙,你说,能哄住他们多长时间!” 李飞白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反正,我们越强势,他们越深信不疑!”扭头看到秦猛,问道:“战鼓准备好了没有?” 秦猛道:“好了!”挥挥手,让跟在他身后的三十号人让开,亮出背后架起的三十面鼓。 大库里只有少量的门子库卒,本是不配鼓的。三十面鼓是秦猛领着人,一个库房一个库房找,终于在一批运往吕宋岛的商品中发现了鼓。又组织起一支打过鼓的人,不过人数却不够,拉来几个瞧着机灵的,嘱咐一会跟着节奏打,勉强配够三十个打鼓人。 他道:“兄弟,什么时候擂鼓?就将军令那首曲子,我可是好久都没听了!” 李飞白道:“不急!倭寇累了一天,让他们先睡一柱香时间,然后再吓他们一吓!” 秦猛道:“好咧!”吩咐三十号人各守各的鼓,坐下休息。等时间到了,再叫他们起来打鼓。自己则盯着一柱香,看着香缓缓燃烧!许是等得着急,趁人不注意,用嘴吹上一吹。 李飞白面露微笑,轻轻摇了摇头。问道:“何大哥,人手分成十队后,各队的队长可否选出来!” 何天冲道:“已经选出来了!” 李飞白道:“把他们叫过来,我想讲两句!” 何天冲点头同意,招招手让那十人过来。 李飞白扫了一眼,只见十人全是锦衣卫,正儿八经的锦衣卫。 这也好理解。毕竟人是何天冲选的,不选熟悉的人难道还选不熟悉的人不成? 其次,锦衣卫天南海北的闯,见多识广,又常把生死置之度外,就打仗这件事来,比普通人还是有经验的。 最后,大库里的人以官吏居多。这些当官的,都个顶个的不服别人,除非锦衣卫能降住,换个人还真降不住。 第三百七十四章 一定有阴谋 李飞白道:“能否惊挠倭寇,让其人困马乏,全靠诸位了!我有三点要求。第一:咱们开门出击,请诸位切不可贪功冒进,一点要牢记只是惊挠,并非杀敌!能起到惊挠的作用即可,能不杀敌尽量不杀敌! “第二,出去即有危险,有危险就可能有死伤。你们一定要做到不抛弃不放弃自己的同伴,无论是官吏还是贩夫走卒,能活着就把人带回来,死了也要把尸体带回来。 “第三,要有牺牲的精神!若眼瞧上了倭寇的当,入了倭寇的包围圈,在回大库无望的情况下,一定要有与敌拼死一战的精神。切不可回头往大库跑,哭喊哀求打开大库放你们进来,以致让敌有可乘之机。这三点,你们能做到吗?” 十个小队长纷纷低呼:“能做到!” 李飞白道:“那就抓紧去休息,养足了精神,才能事半功倍!” …………………… 僧宗设很困! 僧宗设一直很困,却一直睡不着。 不是不想睡,而是自船停靠泉州码头之后,为了能够顺利进贡,他着急上火的,压力山大,至今尚未合上眼好好的,哪怕休息一刻钟。 今日,从早到晚,一路砍杀过来,压力顿消,人也就容易睡着。 僧宗设在一辆平板车上躺下就睡! 平板车停在巷口,两边就是民居,里边的人早在第一批倭寇赶来时,已吓得悄悄溜了。 别说房子里没有人,就算有,只要僧宗设愿意,就能在最好的屋子中,找一张最舒服最大的床睡觉休息。 但僧宗设并没有这样干!并非他觉悟高,不拿百姓一针一线,而是敌人近在眼前,他要做个表率! 他要进屋睡觉,其它人也会进屋睡觉,屋与屋之间相隔甚远,大家分散开来,会给李飞白之流可乘之机。 他在外边睡觉,其它人哪敢进屋睡觉,大家聚在一起,李飞白之流就没了可乘之机。 僧宗设睡着之后,还做了个绚丽多彩的梦!他梦到自己拿下大库,里边值钱的玩意着实不少,一车车往船上装,装了十几天都装不完。 他回到日本,所有人都把他当英雄崇拜,很快得到重用提拔。抢来的东西又卖了不少钱,很快走上人生颠峰! 这个美梦十分悠长!他甚至梦到自己娶了十七八个老婆,环肥燕瘦,什么类型的美女都有!这些美女给他生了数十个儿子,数十个儿子又给他生了数百个孙子。 他们僧家,成了日本最大的世家。 美梦还在继续,一阵急似一阵的战鼓声却把美梦给击得支离破碎! 僧宗设从大车上坐起,一时竟没反应过来自己在什么地方。直到有个倭寇向他禀告,敌人来袭,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在什么地方,从大车上一跃而下,抽出刀严阵以待! 不见半个敌人的影踪,只见鼓声隆隆! 远处大库的大门紧闭,鼓声是从里边传出来的。 只有鼓声不见人影,敌人在干什么,还用说吗? 僧宗设看看自己这边的人,一个个血红着眼睛,哈欠连连,没一个有精神的! 他道:“大家睡觉!”顿了一下,又冲值夜的喊道:“他敲随他敲,只要人没出来,别再叫醒睡觉的人。”说罢,蹦坐到大车上,翻身就睡! 其它人眼见主将都睡了,也都毫不客气,躺下就睡! 人在睡梦中惊醒,再想睡过去,并不容易!何况,还有隆隆的鼓声喧闹,想睡着更不是易事! 僧宗设闭着眼睛强迫自己继续睡!鼓声隆隆,震得人耳膜发颤! 僧宗设心中骂着娘,强迫自己不去听。越强迫却越想去听,还好鼓声渐渐停歇,僧宗设的眼皮也越来越重。 他想,这一定是敌人敲不动了,所以才停了下来。 四周静了下来,当他感觉自己马上就要睡着了,鼓声突然又响了起来! 僧宗设暗骂一声:“还来!还他娘的有完没完!”想置之不理,鼓声却越敲越急! 忽然有人喊道:“他们出来了!” 僧宗设一个机灵坐起身来,连忙去看从大库里出来多少人,是想夜袭还是夜逃! 大库里出来没多少人,大概三十人左右,是冲他们睡觉的地方而来,看来是想夜袭! 有一队倭寇迎了上去,这队出来的小队眼见不敌,立马折而反身,逃退到大库内,大门再度关上! 手下们全都骂骂咧咧,其中以骂大明的军队全都鬼鬼祟祟,不敢跟他们正面打,只敢搅和得他们不能睡居多。 僧宗设对这些抱怨置若惘闻,而是在考虑几个问题。 大库里的人没夜逃而要夜袭,可见大库里的人斗志尚存。 一个有底气的人才能有斗志,是什么东西给了他们底气。 说夜袭其实也不算夜袭,出来三十号人,能夜袭个屁!所以,还是侵挠为主,想要惹得他们大怒,去攻大库! 为什么守大库的人如此找死,一定要让他们去攻大库! 再结合李飞白之前的喊叫!他想,大库里的人情知,短兵相接不是对手,所以想借弓箭来射杀或者射伤他们。 由此可见,大库里的人箭矢充沛。这也更证明,他围而不攻,饿死大库里的人,是个英明的决断! 手下人一个个暴跳如雷,自动请缨要去打下大库来! 僧宗设摆了摆手,道:“瞧觉!”顿了一下,又道:“谁敢擅自去打,定斩不饶!” 他躺到大车上继续睡觉,再一次的强迫自己去睡,迷迷糊糊中,眼瞅着就要睡着了,大库里鼓声再响,又有人喊道:“敌人出来了!” 那些躺在地上睡觉的倭寇,还没睡着的推了推已熟睡的,大家伙全都爬起来列成队后,发现大库里仍是出来三十来个?他们这边才有上前攻击的意思,那边已退还到大库里! 僧宗设没起身,仍躺在大车上,但他也没有睡着,而是又想到一个问题。 若说李飞白之流想要夜袭,那就不应该击鼓啊。夜袭自然得偷偷摸摸的,你把鼓敲得震天响,还袭个屁啊! 他想,这里边一定有阴谋,一时却想不透是什么阴谋。 想了好一会,还是想不透,他便不再去想! 管他有什么阴谋,就凭大库里区区三百号人,在他们强大的一千五百来号人面前,什么阴谋都白扯。 他再次摆了摆手,让除了警戒的人手,其它人都去睡觉! 战鼓响起一次二次,肯定还会响起三次四次,再这样躺下起来,起来躺下,第二天哪还有精神! 他命警戒的人,再有人出来,还是三十号人,不用禀告,直接赶他们回大库去。又吩咐其它人,用布条棉花塞耳睡,免得再被鼓声惊醒,一晚上休息不好! 第三百七十五章 以己之短攻彼之长 僧宗设耳朵里塞了东西,一觉睡到大天亮。 只是可惜,没有睡到自然醒,而是被人推醒的。 僧宗设睁开眼,见那人正对着他说话,说的是什么却听不清楚。 他道:“你大点声!” 那人继续在说话,声音似乎提高许多。可僧宗设只听到极细微的声音,就像一只蚊子在嗡嗡叫! 他有些不高兴,眉头皱了起来。 说话的人指了指他的耳朵,僧宗设醒悟,并非那人讲话的声音不够高,而是自己耳朵里堵着东西,所以听不清! 他把耳朵里塞的东西取出,马上就听到那声嘶力竭的在大喊,音量之高,差点把他的耳朵的都震聋了! 僧宗设再次的皱起眉头,不满的道:“我又不是聋子!你小点声!” 那人道:“敌人要出击了!” 僧宗设来不及去取另一个耳朵里塞的东西,一下从大车上跳下来,快步朝大库的方向走去。目光所及之处,李飞白之流果然全都从大库里出来,排成几队,手上拿着兵器,正在大库大门前严阵以待!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大库里的粮食不够,李飞白之流眼瞧有饿死之虞,所以要弃库逃跑! 昨日,若李飞白之流要弃库逃跑,他不会拦,说不定还会拍掌相送。 昨日,李飞白之流肚里有食,没有饿死之虞,还有力气拿武器拼命。为了不必要的损失,他或许会选择放李飞白之流一马。 今天不同昨日! 昨日,李飞白没有选择逃跑,而是选择拼死抵抗,伤他下属无数,这笔仇不能不报。 而且,你们饿了一夜,知道再守下去也是个死,这时候想跑,怎么可能! 他站在阵前,看着李飞白列出的阵型,微微颔首,暗道:“有意思!” 一般来说,两军对战,一方若起了逃跑之心,阵型肯定大乱。李飞白之流却还能保持阵型,从这点来看,李飞白还是有能耐的,能够约束住一群乌合之众没有大乱。 不过,这也仅是花架子,摆摆样子罢了! 人没吃的,心能不乱?心一乱,何谈战斗力! 别看对方摆出一副铁板一块的样子,其实十分虚弱,只需派出一小队人马,稍一冲击,阵型立马大乱! 僧宗设继续看着,突然发现一件对自己更有利的事来。李飞白之流手上拿的全是刀剑之类的短兵器,竟没一人拿弓箭! 莫非,拿弓箭的还躲在大库里,准备在他们上前攻击时来一波齐射?不可能啊!据情报来看,大库里仅有三百来号人,目前在大库大门前列阵的人,只比三百多不比三百少,没可能大库里还藏有弓箭手。 事实只有一个!李飞白之流饿晕了头,所以才抛弃弓箭,拿刀剑之类短兵器跟他们拼命!这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啊! 僧宗设朝前走去,随从们想要阻止别去犯险,僧宗设冷笑一声。 以三百之众,想要对抗他一千五百多号人,根本是拿着鸡蛋碰石头。对于石头来说,此番上前怎会是犯险。 他一步一步往前走,身后跟着精锐倭寇,再后边跟着南蕃、西蕃以及吃里扒外的汉人。 走至离李飞白尚有三十步远的地方,僧宗设停下脚步,呵呵笑道:“你的,投降吧!” 李飞白亦笑道:“投降你能饶我们不死吗?” 僧宗设摇头道:“你们杀了我们太多人,所以,想活命的,不可能!但我可以让你们死得稍微痛快一点,少受一些折磨。” 李飞白道:“那没办法,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僧宗设哈哈大笑起来,道:“就凭你这点人,想跟我一千多号大军对抗,也太不自量力了吧!” 李飞白也哈哈大笑起来。 僧宗设被笑得莫名其妙,道:“你笑什么?” 李飞白道:“我笑你被我包围了,已危在旦夕还不自知!还敢在此蚍蜉撼大树,瞧我多大力!识相的赶快投降,我可以给你个公正的判决。不识相,立马将你,还有你身后的这些人全都乱刀砍死!” 僧宗设感觉没办法再跟李飞白谈下去!跟一个疯子还有什么话好说的,只有以碾压对方的实力,才会让对方明白口出狂言的下场! 他拔刀出鞘,要率所有人马,有如洪水过境那般,冲上前去,一波将眼前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全部消灭。 等跟在身后的所有倭寇都亮出兵器,僧宗设带着人朝前冲去。 冲出去没有两步,却听出隐隐的雷声! 要打雷下雨了吗? 僧宗设迟疑一下,放缓脚步朝天上看去。 真够奇怪的,火红的太阳刚升起来,头顶上晴空万里,没有一丝的下雨迹象,怎么会有雷声! 身后有人悄悄扯了扯他的衣服,道:“将军,不好了!” 僧宗设甚是恼怒!你才不好了,你全家都不好了!转头要看看诅咒他的是谁,却看到说话那人往左边指去。 他顺着那人手指的地方看去,只见一队骑兵正朝这边冲来。那雷声,竟是马蹄发出来的响动! 大库门前是条大街,确切的说是条t字型路口。 大库在t字型路口的正顶端,亦就是断头路的断头处。僧宗设他们,是从断头路里冲出来的,此时正处于t字型路口那条通路上。 那队骑兵,是从他们左手边冲过来的,看不出来了多少人马,但看得出骑兵的速度很快。 马上又有人扭头去看右手边,脸露惊恐道:“这边也有!” 右手边的路上,也有一队骑兵冲来,同样看不出来了多少人马,但看得出骑兵速度很快。 僧宗设领得人全都徒步,步兵又怎抗得住骑兵的冲击,个个都吓得面色惨白,不知该怎么办! 僧宗设大喊一声:“撤,撤!” 领着人往他们之前睡觉的地方撤去! 骑兵来得很快,没等他们退到原位,骑兵已赶到大库门前。万幸的是,骑兵没有追着他们冲击,而是在大库门前停下。 两队骑兵合流,将李飞白之流,以及大库的大门挡得严严实实! 僧宗设忙令下令把大车横在道路中间,以阻止骑兵的冲击。 等大车把道路堵得严严实实,确认骑兵冲不过来,所有的倭寇方松了口气。僧宗设则又于始寻思,如何破了来援的骑兵。 骑兵数量并不多,两股合流之后,亦不过一百余骑。如今又被大车所阻,无法发挥优势,要破之,并不困难! 僧宗设正要调弓弩上来,把骑兵以及骑兵跨下的马射成刺猥,这时又传来隐隐的雷声。道路两旁赶来无数的步兵,挟盾拿枪,挡在骑兵前头。 人数不少,最少有四五百号人,加上骑兵以及后边的李飞白之流,人数已近千人。 而且,还有隐隐的雷声传来,有更多的人朝这边聚来。这次来的虽是拿着五花八门东西的百姓,但人数之多,实在令人咂舌,足足有三四千号人。 僧宗设眼瞧势头有些不对,自己这伙人根本不是对手,领着人转身就逃! 第三百七十六章 同样不是对手 还没跑到路的尽头,僧宗设就领着人停下脚步。 路的尽头已被人堵死!前边是四五百号持盾拿枪的兵卒,后边跟着数千拿五花八马兵器的百姓! 前有截兵后有追兵,僧宗设没法,也只能硬着头皮,带人冲击一下。 狭路相逢勇者胜!毕竟,正儿八经的兵卒不过五百,其余的都是乌合之众。若能杀得正儿八经的兵卒死伤惨重,后边的乌合之众顿作鸟兽散! 凭手下两百精锐手上的倭刀,僧宗设还是有信心杀得五百兵卒丢盔弃甲,仓惶而逃的。 他亲自带队,照着把路口堵得严严实实的兵卒就冲了过去。 第一排兵卒将手上长枪一丢,双手持盾,身子侧倾迎了上来。 倭刀砍在盾上,能把盾砍出一道豁口,却无法把盾直接砍成两半。 持刀的倭寇还没把倭刀再次举起去砍,从盾后四面八方戳出无数长枪来,立马将头一批倭寇扎了个对穿。 有运气好的,只被一杆枪扎出一个对穿来。运气不好的,被数杆枪扎出数个对穿来。 只交一手,二十来个倭寇已死于枪下。 第二队倭寇视死如归,又上前对着盾牌砍了一刀!与之前那人倭寇相同的命运,只交一手,全部死于枪下! 僧宗设大骇。再如此来个数下,他所带来的精锐岂不是要全部丧命!他连连大喊:“撤!”后队变前队,又往大库的方向跑去。 此时,挡在路上的大车已被清理干净,也是五百持盾拿枪的兵卒前边开路,后边跟着数千手拿五花八门武器的百姓! 僧宗设此时的前队,尽是些南蕃、西蕃以及汉人,根本没有对敌经验。加上手上拿着短兵器,也不是新来大明军的对手,被兵卒戳翻数十人后,这些人拼命往后躲,谁也不愿上前一步,一时间倭寇大乱! 僧宗设只好领着人,扭头又往另一边跑! 大明的步兵已对他们形成夹击之势!并不断缩小他们的移动范围。本来一千五百来号人,如今只剩一千三四百号人! 僧宗设站在那条路的中间。往左看,明军离他们不过里许。往右看,明军离他们亦不过里许。只需明军再往前走半里地,就能跟他们接上阵。 然后他们的下场是什么?已经很清楚了!一千号正规军,外加六千开外的老百姓,放在旷野打,他们或许能够一搏,可在狭窄空间里,明军又有盾矛克他们的倭刀,只会是死路一条! 僧宗设额头渗出冷汗来,莫非明年今日就是他的忌日。正不知怎么办时,有人拉着他的衣袖,指了指离他不远,一户人家的大门! 僧宗设灵光一闪!是啊,敌人虽把道路堵得严严实实,却疏忽了这是条街道而非山道。若是山道,两头一堵,他们也只能坐以待毙,因为你是人而非穿山甲,不可能凿透山壁逃出升天。 街道却不同,两头堵上还有房屋。人可以进到屋里,进可据守,退可通过后门撤走。他当即下令,往一处大宅子的院子里去。 在与李飞白斗的间隙,他曾下令让手下们收罗粮食,就地埋锅造饭。以他对手下们的了解,凭手下的尿性,砸开门进里边搜索,出来时万不会把门关上。 而且那扇门并非虚掩,似乎从里边上了闩。他的手下更不可能搜完粮食之后,把砸断的门闩换根新的插好,再翻墙从里边出来! 很明显,这有些不对劲。 明军能来多少人,一千号人撑天了吧!若多于一千号人,肯定都用于道路上,力求歼灭更多的敌人,怎会分兵去替百姓守屋! 明军初来乍到,一时不会想到他们会借院子逃跑。就算明军的将领有神算之能,一来就算定他们会借院子逃跑,又怎能算到他们借哪家院子逃跑? 整条街上,院子没有三百家也有二百家,每个院子配十个人手,也得两千号人。明军哪来这么多人,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成? 僧宗设看出了不对劲,却也没有多想,觉得敌人估摸还有一个小队,事先把各家各户的大门都关上,以防他们从院子里逃遁。 基于人手不够,他们只关门不会派人据守。既使据守,也肯定只有一个两个人。 他有一千多号人,还怕一两个人不成! 倭寇开始冲击院门。 正如僧宗设所料,门果然被从里边闩上。 倭寇们没有趁手的砸门工具,几个人搬起门口的两尊石狮子,用力往门上砸去。砸了几下,竟也把门闩砸断,门吱开一道缝,只需再上前用力一推,门立马洞开。 僧宗设当先一步,领着人就冲向大门。一脚踹开房门的同时,忽见门内急射出一波箭矢。他伸手一抓,抓住射向眉心的一支羽箭,随即朝后退了两步! 其余数个,跟他并排往前冲的倭寇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被箭射杀于当场。 僧宗设一扫,见门后仅有二十个不到的弓兵,扔掉手中箭,大叫一声:“冲进去!”领着人又往里冲。 这时,从门后突然窜出一伙人来,当先的两个肩头各扛一张八仙桌,用桌顶着他们往后顶。其它人则手持长枪,从两张桌子四周的空隙处,用枪死命的乱戳。 又有数十个倭寇死于当场! 僧宗设大惊。怎么会有这么多明军,按理说不会啊!以他的情报来看,泉州城里驻扎的明军,也就一个千户所罢了。 而且这个千户所尚不足额,应有一千号兵马,其实连一半也不到,其中还有一半在各处备倭。整个泉州城里,真正的兵卒算下来,不过两百多,最多也不超过三百。 正是基于此,他敢领兵大闹泉州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现在这些兵卒都是从哪冒出来的?就算从最近的千户所里调,第一不可能调这么多兵来,第二绝对会耗十天八天的时间。 到底是从哪冒出来这么多的兵?街道上的一千多号人就不必说了,这个院子里竟也有五六十号人,那两百家院子,岂不就要有一万多号人! 僧宗设眼瞧一时半会攻不进去,只得带人又开始乱跑!在离开那家院门之际,他看到从那家院子后门的方向,又有一百来号兵卒赶过来增援。 他似乎明白了,明军没有一万多号人,估摸撑死三千多号人。所以,仅这家院子会有五十多号人,又来了一百来号人增援,想来是主将把兵分成两路。一路在街道上堵截。一路在街道两排房子的后巷移动,随时增援被破的院子。 明白了这些又有什么用! 明军一万多号人,他们不是对手。三千多号人就是对手了?同样不是对手! 第三百七十七章 你降还是不降 僧宗设像只无头苍蝇到处乱窜,顺着街道往前,很快与明军接阵,死伤上百。顺着街道往后,很快又与明军接阵,死伤上百。 还好,堵街道的明军不再移动,不然堵街道的两股明军一旦形成夹击之势,一千明军加上近万百姓,将如海啸一般,瞬间将他们吞没。 僧宗设无法,只得领人再去打百姓院门。打开一家院门,里边有明军,死伤数十。打开一家院门,里边有明军,死伤数十。 一连打开四五家院门,里边全有明军!还好,院里的明军在他们退走之后并不出院追击,不然早成一场混战。 饶是如此,僧宗设的人,此时能动弹的也不足一千。 忽然,墙头上有人齐声喊道:“僧宗设,你降还是不降?” 僧宗设心头一颤,抬眼看去,墙头上不知什么时候站立一百多明军,全是清一色的弓兵,一个个搭箭拉弦引而不发,对准下边晃动的人头。 僧宗设暗骂一声:“娘的,今天看来是要全军覆灭了!”但让他就此投降,也是不能! 投降是个什么下场,他心知肚明。杀大明官员,乱大明泉州,百死不能赎其罪。左右是个死,不如死得轰轰烈烈! 他大骂一声:“不降!” 话音未落,墙头上的弓兵松弦射箭,数十人当即中箭扑地而亡。这其中大多数是南蕃、西蕃以及汉奸走狗,但也有十个八个日本人。 南蕃、西蕃以及汉奸走狗死就死了,别说死数十个,就是全死完了,僧宗设都不会放在心上。 可日本人别说死十个八个,就是死一个,都让他受不了! 来大明进贡,摆明是趟肥差,此等肥差哪能便宜外人。所以,使团里的人,不是他的亲戚朋友,就是他亲戚朋友的亲戚朋友,大家伙都沾着亲带着故,就这么在他眼前死去,让他如何不心疼,如何不懊悔! 墙头上的弓兵搭上箭拉开弦,再次齐声喊道:“僧宗设,你降还是不降!” 僧宗设双目赤红,大声喝道:“不降!”虽说还是气焰嚣张,比之第一次喊“不降”,气势上明显弱了许多!也没第一次喊得果敢,带着些许犹豫! 又是一波箭雨射来,又是数十号人扑地而亡。其中又有十个八个亲戚朋友或者亲戚朋友的亲戚朋友。 僧宗设的心在滴血,肺都快气炸了!他感觉有浑身之力却使不出一分来,万分的憋屈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形势急转而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此情此景又有什么办法! 墙头上的弓兵搭上箭拉开弦。 搭箭的声音,在倭寇们听来就如同黑无常在说话。拉弓的声音,在倭寇们听来就像白无常的询问。 倭寇们在两种声音的催残之下,胆都吓破了,眼里皆是求生的欲望,可怜巴巴的看向僧宗设。 僧宗设可以无视南蕃、西蕃以及汉奸走狗的眼神,却无法无视亲戚朋友以及亲戚朋友的亲戚朋友的眼神。他心头一软,若死了他一个,能让这些人活下来,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墙头上的弓兵齐声喝道:“僧宗设,你降还是不降!” 僧宗设喊道:“降,我降!如若能放过我这些下属,我就降!”他喊得撒心裂肺,喊得无比绝望,又道:“把你们管事的叫来,只要放过我的下属,我就降!愿杀愿剐,悉听尊便!” 封住街道的明军,闪出一条路来,走过来一行人。 当先那个,僧宗设认识,就是李飞白。身后跟的两个人,一个僧宗设也认识,曾杀了宋素卿,被李飞白称为何大哥。另一个却不认识,穿着常服,从脸上透露出的威严来看,应该是个文官。 此二人身后,跟着三个武将,有两个都身着三品武官的将服,应该是两个卫指挥使。另一个却显得十分不搭,身着百户服。 僧宗设大吃一惊! 以他对大明官僚体系的了解,大明的官们,出现时走路的顺序,可以猜出官位的大小。 两个卫指挥使站在第三排,可见站在第二排的两个人的官位比卫指使大。但李飞白走在最前边是什么意思,莫非这个年纪轻轻的娃娃,还是这些人中最大的官不成? 这怎么可能!他一直以为,他对付的只是个普通百姓,难不成对付的还是个大官?再说,以李飞白的年纪,也不像是能当大官的啊! 李飞白道:“僧宗设,听说你要见我?” 僧宗设还没从震惊中回过身来,结结巴巴道:“你说话管事?” 李飞白道:“应该管事吧!”扭头对身后一人道,“提刑按察使司冯按察使,我说话管事吗?” 玉米安然无恙,冯江亭心里已乐开了花。如今又围歼倭寇成功,保得泉州百姓安宁,立此大功,心中就更高兴了。 他对李飞白佩服的五体投地,点头道:“李老弟说话不管事,试问还有谁说话管事?” 李飞白又道:“锦衣卫何百户何大人,我说话管事吗?” 何天冲哈哈笑道:“管事,怎么会不管事呢!”他扭头又冲身后的人道,“我家李兄弟说话管事吗?” 兵卒们齐声喊道:“管事!” 僧宗设脸色惨白! 太大意了,当初李飞白说大库里有按察使,还有锦衣卫百户,他竟然没有相信李飞白的话。要是相信了该多好,就是损伤再严重,也一定要拿下大库。只要把按察使和锦衣卫百户拿在手上,莫说小小的泉州,就是整个福建都任他横行。 可惜,他没有相信李飞白的话,终于落了个全军覆灭的下场。 他长叹一声,道:“我投降了,你能放过我的手下吗?” 李飞白点了下头。 僧宗设把手中兵器一扔,走上前去,道:“我投降!” 两个兵卒赶上前去,拿绳把僧宗设绑了。僧宗设见自己的手下还能着兵器,喊道:“都还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赶快抛下兵器,好活得性命!” 倭寇们纷纷抛下兵器! 李飞白“唉”了一声,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把他们全杀了!” 墙头上的弓兵开始射箭,一波箭雨过去,数十号人扑地而亡。 倭寇们大乱,慌忙去捡兵器,准备临死一搏。 一波箭雨过去,又是数十号人扑地而亡。一会的功夫,再没一个站着的倭寇! 僧宗设眼都要瞪出来了,道:“李飞白,你个言而无信的卑鄙无耻之徒,你答应过的,放过他们的,为什么要杀他们!” 一队持枪兵卒赶上前去,拿枪朝地上躺得倭寇戳去,以防有装死的。 李飞白笑道:“僧宗设,我想你是误会了。刚刚,有只苍蝇正好落在我的下巴上,为了驱赶,所以我点了下头,并非是同意饶你下属一命!” 说到这里,他脸色一寒,道:“再说,就算我答应了,又能怎样!你三番五次的言而无信,就不允许我言而无信一次!只许你州官点火,不许我百姓点灯!” 第三百七十八章 走了谁的门路 僧宗设哑口无言! 怎么,只许你做初一,不许别人做十五! 他真是太天真了!怎么就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也不想想,就凭他们所犯的那些事,怎么可能活命! 要是早想通这一点,他绝不会投降!大不了拼命,也死得其所,总比现在所承受的憋屈强! 李飞白退了一步,冯江亭上前一步,问道:“僧宗设你知罪吗?” 僧宗设梗起脖头,笑道:“百战难免沙场死!输就输了,不知罪在何处!” 冯江亭道:“你祸泉州,杀大明官员百姓,这难道不是罪吗?” 僧宗设道:“都是被逼的!”他一时侃侃而谈起来,说到气愤处,就连汉语水平也猛然提升不少,说罢仍愤愤不平,道:“若不是宋之泉从中作梗,瑞佐与宋素卿又想杀我,又哪有今日之事!” 冯江亭冷笑一声,厉声道:“你犯下滔天大罪,还敢在此百般狡辩!纵然泉州知府从中作梗,瑞佐与宋素卿又想杀你,也不是你乱泉州杀大明官员百姓的理由。难不成,你就不能上告吗?知府上边尚有布政使,布政使上边还有巡府,真不行你还可上京城告御状!为何光明正道你不走,偏要犯此大罪!” 僧宗设胸中一万匹草泥马呼啸而过!告状,说的倒是轻巧,他也想告状来的,但在泉州城根本找不到能替他做主的人。 至于去福州或者京城告状,更是不可能!他堪合符未验,泉州城都出不去,又去哪里告状去! 他惨然一笑,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亲戚朋友以及亲戚朋友的亲戚朋友,突然很想陪他们而去,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勿需多言!” 冯江亭道:“这么说你认罪喽!” 僧宗设不再说话,昂头挺胸,努力保持最后一分尊严。 冯江亭从怀里掏出一份供词,命人拿到僧宗设面前,道:“给他松绑,让他签字画押。” 僧宗设这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在人家的算计之中,不然怎么会事先准备好一份供词来。而这个算计之人,肯定便是李飞白! 他恨恨瞪了李飞白一眼!早知道与李飞白拼个同归于尽,可笑他入了人家的局还不自知,竟把人家当成手到擒来的猎物,终究变成人家手中的猎物。 他也不去看供词,随便画了个押。 冯江亭摆摆手,让人将僧宗设押下去。 僧宗设这股祸乱一平,冯江亭就想带着自己的人马拉上玉米就走,却还是没走成。 首先,众人干了如此一件大事,喝酒庆功是免不了的,被何天冲拉着,与李飞白、方献武、以及俞大猷大醉了三天三夜。 醉了三天三夜还是没走成,因为泉州城群龙无首,身为提刑按察使,是所有当官中品阶最高的,得暂时处理泉州公务,稳定军心民心。 这期间,他还办了一件事。为了平息民怨,也为了顺应民心,把僧宗设拉到菜市口行千刀万剐之刑。 最让他想不到的是,听了李飞白的建议,以一两银子一块的价格,卖僧宗设的肉给百姓,竟然卖了两千多两银子。可惜僧宗设没熬住,若能再熬一天两天,卖五千两银子也说不定。 等了七八天,得到消息的福建巡抚、布政使以及按察使才匆匆赶来泉州处理后续事宜。 李飞白见这种事就躲,打死不露面。何天冲也不知什么缘故,整日跟着李飞白寸步不离,把他顶了上去。 所以,惹得巡抚大人、布政使大人还有按察使大人以为全是他的功劳,暗中塞了不少好处,让他多多遮掩。 冯江亭不贪不占,对于这些好处能推就推,不能推就拿出来犒赏三军。他与巡抚大人以及布政使大人相谈甚欢,唯独对按察使大人故意躲避。 能不见面最好不见面,见面之后能不说话最好不说话,能不同桌吃饭最好不同桌吃饭。 开始巡抚大人与布政使大人不解其意,问冯江亭,冯江亭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说。问刘石湖,方知二人之间有点小矛盾小误会! 巡抚大人与布政使大人就觉得冯江亭太小气,多大点事,何必呢! 过了几天,刘石湖突然就被锦衣卫给带走了,后来传出消息,此次泉州之乱皆因何之泉,而何之泉又是刘石湖举荐的,要拿刘石湖去京城问罪! 巡抚大人与布政使大人又觉得冯江亭有先见之明! 大约又过了十来天,已消失很久的李飞白突然出现,这才得以押送玉米返还河南。 本来,雇船也是一笔不小的花销,福建巡抚为了答谢冯江亭求助泉州之恩,为他们雇了船,并亲自送出福建。 李飞白未至海边,不知海上航行的危险。以为顺海之上,到了黄河入海口,再入黄河回河南 !这是最经济也是最保险的回程路线。 到了泉州,看到大海涨潮时掀起的滔天巨浪,马上明白雇得那些小船,走海路十分危险。尤其是结识金子老、李光头、许栋之后,听他们讲海上的风险,更觉海路不能走。 所以,他们拉着玉米顺水向西,等到了运河河道,又走运河入黄河,再向河南进发。 时间上虽说久点,可是保险。 至于用马车往济源拉玉米,也被他否决了。此次带来的东西全都卖了个干净,用车拉玉米又能拉多少,拉的那点玉米,只怕还不够人吃马嚼的路上花销。 他跟马车夫商定,就地把马车连同马匹一卖,等回到济源,他再给他们买新马新车。 车夫们以旧换新,怎会不同意!再说,从出生到长这么大,除了过黄河坐一会船,还没长时间坐过船,自然也想尝试一下,坐船行走数千里是种什么感觉,回家也能跟父母妻儿吹吹牛。 回到河南之后,李飞白直接在马市给车夫们买了马,又到车市给车夫买了大车。将每辆马车都装得满满当当的玉米,回济源而去。 傅安、钱穆通早就对玉米望眼欲穿。玉米一到,即令辛苦一路的冯江亭在家好好休息,两人会同寇子惇马上奔赴各地,去督促种玉米事宜。 等到玉米种毕,三人回到开封,相约去找冯江亭,打算问问此趟前往泉州拉回玉米的细节。让他们惊奇的是,冯江亭已被一道圣旨叫到了京城。而且很有可能,去刑部任侍郎。 虽说侍郎与提刑按察使一样的品级,都是正三品。 但京城六部的正三品,能与外放的正三品一样吗? 京城六部的正三品,铁定能升到正二品,而且速度还快。外放的正三品想升到正二品可就没那么容易,十个中有九个升不上,既使能也是速度极慢。 很明显,这是高升了! 问了随行官吏,方知冯江亭在泉州跟倭寇打了一仗。 打了一仗就能高升?不见得吧!肯定是朝廷上有人使力!究竟是谁使力,下次去京城述职,一定要找冯江亭好好问清楚,到底是走了谁的门路。 第三百七十九章 面子问题 郭守享很不高兴! 郭守享本来很高兴!因为今天晚上有个很重要的宴席,做东的是邬景和。 邬景和仅是个武举人,来京是考武进士的。 所谓穷文富武,一般学武的家中都很富有,再加上学武的为人豪爽,所以一进京就大撒英雄帖,邀请京中的豪门子弟,尤其是武将家中的衙内共聚英雄堂,共饮英雄酒! 郭守享接到英雄帖后,随手就扔到了垃圾筒里。 他也爱武!他们郭家,祖上就是武将出身,他爹又是太保,掌管着大明一半以上的兵马。他二哥在锦衣卫当千户,他三哥在锦衣卫当百户,虽说他现在因年纪尚小,未入锦衣卫,过上几年也要去锦衣卫历练。 一家人都爱武,没理由他不爱武。 爱武却不愿共聚英雄堂,共饮英雄酒,将英雄帖随手扔到垃圾筒里。无它,身份不同。 他是谁?五军都督府左军都督郭太保的幺儿,身份何等荣耀,岂能去参加一个武举人办得黄雄宴?那不是自贬身份,让人瞧不起吗? 哦,你就贱那一顿饭一场酒? 后来,郭守享又把英雄帖从垃圾筒里捡了出来,高高兴兴的准备参加,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他的一个朋友告诉他,太后很喜欢邬景和,并有意把自己的三女儿下嫁给邬景和。 邬景和的身份一下不同起来!这可是个当驸马的人啊,很快就会成为当今皇上的三姐夫。那他去邬景和办的英雄宴就不是自贬身份,而是有些高攀,最少也是门当户对。 这种酒宴是什么人都能参加的吗? 你能参加这样的酒宴,才能证明你的身份。不能参加,会让人瞧不上的。 何况,参加的人中还有陆炳!他爹早就让他跟陆炳好好结交一下,只是苦于没有机会,此时不正好是个机会。 参加这样的酒宴,得给主人送点礼物。送普普通通的礼物显不出档次来,得送些与众不同的礼物,方显不凡。 郭太保府里有个独立的小院,里边不住人,放的全是各式各样的礼物。 郭守享拿了钥匙,打开小院,一连找了几间屋子都没找到合适的礼物。最后,他打开老爹自用的三间屋子,准备去那里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礼物。 里边有两间屋子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箱子,其中有二三十箱还贴着封条,箱子上刻有字,上书特供皇家。 特供皇家,还贴着封条,可见极为贵重。 郭守享不敢动,去看其它箱子。其它箱子没贴封条,上边虽也有字,但写的不是特供皇家,而是特供一品,或者特供二品,或者特供三品等字样。 郭守享不去动特供二品、特供三品的箱子,直接打开特供一品的箱子。 里边是一箱酒,酒瓶晶莹剔透像极了水晶。 郭守享恍惚一下,随即大喜。 最近,在京城衙门圈里,流行喝一种名为太白的酒。他已喝过数次,多为特贡四品五品乃至六品的。 酒好喝不好喝,尚在其次,关键是这酒皇上常喝,而且不是你有钱就能买到的。 酒,京城中新开的一家烟酒行就卖有!可柜子上放的全是普通的太白酒,一瓶三十来两银子,花钱就能买到。可你想买稍微不普通的,比如上有特供二字的,就得拿腰牌去买。 什么品级买什么酒,不得僭越。 拿腰牌就能买到吗?同样买不到!首先,一个腰牌限购一瓶。其次,一个腰牌一个月只能买一次。最后,你得预约,一个月后方能拿到货。 对郭守享来说,钱不是问题,问题是他没有腰牌。就算有腰牌,买瓶特供三品往下的酒,他也拿不出手,丢不起人啊! 要想买特供二品甚至特供一品的酒,只能借用他爹的腰牌,可惜他爹太忙,有时候一个月都见不到一次面,更别说借用腰牌去买酒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他家里竟存有这么多的太白酒,而且几乎全是特供三品往上的。这么说,京城里新开的烟酒行是他家的产业喽? 难怪铺子里的掌柜以及小二招呼客人时会鼻孔朝天,哪个衙内甚至当官的来了都不给好脸色。他初还为这家烟酒行担心,难道不怕惹毛哪个当官的或者衙门,让你关门大吉! 现在,他终于知道掌柜的以及小二的底气是从哪来的了!他太保府的产业,哪个敢惹! 他爹郭勋也真是的,开了家烟酒行却不告诉他一声。若哪一天他偷偷拿了他爹的腰牌,去自家的店中买酒,传出去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让他颜面何存! 郭守享看着眼前的特供一品,看得不是酒而是面子。 此次,邬景和请客,来的都是京城一等一的豪门子弟,备的酒的档次能低了?肯定是正风靡整个京城的太白酒。 但以邬景和此时的身份地位,太白酒的档次又不会太高,估计最多也就是特贡五品,特贡四品已到天边了。 当他拿着一箱特贡一品出现,引来的将会是其余人的羡慕惊叹,今晚的面子可就有了。 当然,如果他拿一箱特贡皇家出现,面子会更大,但他有贼心没贼胆。那酒都上了封条,而且数量有限,若偷偷拿了一箱,肯定会被老爹打断腿! 郭守享捧着一箱酒正要出去,想起烟酒行里除了卖酒,还卖烟。 烟即是雪茄!传闻皇上爱吸,最近上朝时常点上一支。 上有所好,下必效焉! 大臣们上朝不敢吸,下朝也都学着皇上的样子点一支雪茄抽。就比如他爹就抽得很凶,不见面是不见面,一见面,嘴里时常叼着一根雪茄。 郭守享不常抽,但也抽。因为,似他这种名门望族的公子哥,每天都会有大量的应酬,一有应酬就有人递上一支雪茄。 说实话,郭守享并抽不惯雪茄,但别人都抽得飘飘欲仙,你不学着飘飘欲仙,会格格不入,让别人瞧不起,背地里说你不像个衙内。 郭守享只在应酬时才抽雪茄,平时在家不抽,所以他从没买过雪茄,不知道雪茄什么价格。 但他知道,雪茄就跟太白酒一样,也分等级的,平时他抽的都是其它衙内挖空心思买来的特供四品五品。三品往上的,根本没吸过。 一来是数量少,根本买不到。二来,好不容易买到,也都被衙内们的老子们视为珍宝,每每在上朝前或者下朝后,跟同僚们聚在一块抽。衙内们若是敢偷,让他们的老子们与同僚们聚在一块时没得抽,下场可就不单单是打断腿那么简单。 第三百八十章 出手就是阔绰 要是能再用一箱特供一品的雪茄,面子就上天了,完全能盖住请客的准驸马邬景和以及皇上的异姓弟弟陆炳的风头。 功夫不负有心人,那间屋子里堆的除了酒,果然还有雪茄。也与酒一样,雪茄全是特供三品往上的,数量比酒少了许多,但也仅特供皇家上了封条,特贡一品并没上封条。 没上封条,意味着拿了也不会有打断腿之虞! 郭守享捧着一箱酒一箱雪茄出了小院,叫来车夫把东西放到车上,瞧瞧时间差不多了,正准备往邬景和的府上去,门子来报,外边有人求见。 郭守享问:“是谁?” 门子回报:“五军营,南大门城楼守将,中军把总严保坤!” 郭守享还道是谁,原来只是个副千户,连个正千户都不是。若严保坤是锦衣卫的副千户,他或许会抽点时间见上一见。可严保坤只是五军营的副千户,给他提鞋都不配,他也就没有见的必要! 若非他找到一箱酒一箱雪茄,晚上将会赚足面子,现在心情正好,肯定会训斥门子,什么阿猫阿狗都来禀告,他郭守享是一个把总想见就能见的? 因为心情好,他没有训斥门子,而是笑道:“让他明天来见!” 门子答应了一声,却犹豫着没有离开。 郭守享有些不高兴,道:“你还有什么事?” 门子道:“跟严保坤来的还有一个年轻人,叫李飞白!” 郭守享“哦”了一声。 李飞白这个名字,听着很熟悉,似乎在哪听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门子接着又道:“小的似乎记得,老爷曾吩咐过,若李飞白来了,不用通报,直接带他进府。时间有些久,小的记不太清,所以问问少爷,老爷跟你提过没有,家中有位贵客,是不是姓李名飞白!” 郭守享经此提醒,一下就想了起来。 郭勋一个多月前,离开家时,曾把他叫过来,再三交待,若李飞白来了,切不敢怠慢。要把李飞白安排家中住宿,吩咐下人,像伺侯他们一样伺侯李飞白。 他连忙道:“快请!” 须臾,门子领着两个人走了进来。一个是年轻人,最多比他大一岁两岁。一个是中年武将,应该就是严保坤。 那个年轻人穿着普通,貌不惊人。 郭守享还道是严保坤的家仆,抬眼往后看了一眼,却不见还有人。他眼含怪罪之色瞪了门子一眼,暗道:“让你把李飞白请进来,你怎么请进来这么个玩意!” 门子特别的委屈。 当他听来人自报姓李名飞白,他也不敢相信,难不成这就是郭勋特意交待的,来郭府毋需通报的贵客?也太年青了,而且穿着普通,不似大富大贵的人啊! 他拿捏不准,感觉自己可能是记错了名字,这才大着胆子,没把人直接放进来,而是赶来向郭守享确认一下。 你郭守享让请进来的,怎么到了现在又怪罪我? 还好,严保坤十分的有眼力价,看出气氛有些不对,开口道:“想必这位就是郭家四公子,郭四少。小的严保坤,有幸见到郭四少,真是三生有幸!” 在郭守享眼前露了一小脸,纵是郭守享根本没有答理他的意思,严保坤还是异常高兴。 今天露个小脸,明天露个小脸,露的小脸多了,郭守享自然能记住他。到时郭守享若在郭太保面前提他一下,那可就前途无量了。 他接着介绍起李飞白来,道:“这位是济源来的李飞白李公子!今日城门口碰到,小的知李公子是郭四少家的贵客,连忙把他护送过来。” 他顿了顿,又道:“郭四少,小的不辱使命,终把人平平安安护送到府上。若四少没什么吩咐,小的就先行告退,毕竟小的还当着差,不能离开城门过久!” 郭守享这才知道,眼前这位,他还以为是严保坤家仆的年轻人,竟是父亲再三嘱咐,要像待自家人一样款待的李飞白。 听严保坤要走,他摆了摆手让其自行离开,并让门子送上一份谢仪。 严保坤千恩万谢的走了!经过门房,门子让他稍待,然后捧出一个小盒子放到他的手中。 小盒子入手沉甸甸的,也不知装的是什么。 走到背人处,严保坤打开盒子一看,里边竟是两锭各五十两的银子! 今天的运气着实不错! 没想到他站在城门楼上无事远眺,看到一行商队前来,正感慨这支商队的规模着实不小,城门下的五城兵马司的人又要发笔横财,忽然间就看到一个人来。 竟是上次大闹城门的秦猛! 秦猛不仅跟锦衣卫有关系,还跟郭太保有关系,这样的人物一定要结交。可让他惊奇的是,秦猛身旁的年轻人更是不同凡想。 年轻人骑马,秦猛步行牵马。年轻人下马,秦猛伸手扶着下。怎么看,年轻人都像是主子,秦猛则像是仆从。 秦猛都那么牛掰了,在年轻人面前还似个仆从,那年轻人该牛掰到什么程度! 他连忙下了城楼,让五城兵马司的人卖个面子,这支商队的城门税就别收了。开始,五城兵马司的人还不乐意,他就指了指秦猛,问道:“不记得他了吗?” 上次事情闹得那么大,锦衣卫亲自出手,事情还跟郭太保有联系,五门兵马司南城门这一块的人手,丢官的丢官,丢差事的丢差事,人换了一大半,但也有关系强悍的漏网之鱼,经严保坤如此一提醒,也就认出了秦猛,哪敢再拦。 严保坤自己跟李飞白搭上了关系,先是将商队带到一家客栈住下,然后又陪着李飞白前往郭太保府。 不仅在郭家老四面前露了一小脸,还赚了一百两银子。 太保府不愧是太保府,出手就是阔绰,一出手就是一百两银子。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能得这一百两银子,八成还是因为李飞白。这是太保府在感谢他的殷勤!由此可见李飞白的身份着实不简单,但究竟是什么身份,他却不知道,也不敢打听。 郭守享等严保坤离开,问道:“你就是李飞白?李是十八子李,飞是飞黄腾达的飞,白是白雪皑皑的白?” 李飞白道:“没错!”顿了一下,又笑道:“如假包换,我就是李飞白。” 郭守享只怕弄错闹出笑话来,道:“你跟家父认识?你是济源的?济源在什么地方?据我所知,家父并没去过济源,你跟家父是怎么认识的!” 李飞白道:“济源在河南,属于怀庆府管辖。济源有座山,名叫王屋山,乃道教十大洞天之首。王屋山有个道观,名阳台宫,道观的道长能掐会算,十分灵验。郭太保从广东往京城返还时,半道上碰到了王左都御史。” 郭守享道:“你说的是王守仁王大人?” 第三百八十一章 送朋友的礼物 李飞白点头称是,接着就把在阳台宫发生的事粗略讲了一遍。 郭守享听完,大致明白了。原来李飞白在阳台宫忠心耿耿,帮助他父亲与王守仁剿灭匪患。唉,他父亲就有这点不好,太过念旧,换一个人,对于这种事的处理,大多就是给李飞白一点好处就罢。 哪一个也不会像他父亲这样,知道李飞白要来京城,千叮宁万嘱咐,要求他热情招待。 他本还道李飞白是个多么了不起的人物,原来只是济源城的一个小吏,也就提不起兴趣来。再说,还着急去参加邬景和摆下的英雄宴,更没功夫与李飞白多说什么? 叫来一个仆人,吩咐收拾一间上房来,先安排李飞白住下。 郭守享拱了拱手,道:“李兄,家父外出,估计尚有几日方回。他临走之前,左右交待,让我好好款待您。可惜事不凑巧,今夜恰有一件急事需要出去,得失陪一会,明天一定摆酒赔罪!” 李飞白早就留意停在郭守享身旁的超豪华马车。 夏天天热,马车车厢上的帘子全都卷起,可以看到里边放的一箱酒一箱雪笳。 他也就知道郭守享所谓的急事是什么?道:“郭老弟,这是要参加酒宴?” 郭守享的眉头不由皱了皱。老子称你为兄,那是老子客气。你丫一个小县城的一员小吏,谁给你的胆子,竟敢称老子为老弟! 没错!你年纪是大些,但你也不想想,你什么身份地位,怎么就敢如此大言不惭呢? 不过,他还算有家教,心中纵然不爽,脸上却没表现出来。何况,招待李飞白这件事,还是自己老爹交待下来的,他也不敢让李飞白难堪,回来再在他爹面前告上一状,屁股可就要开花了! 郭守享笑呵呵的道:“没错,是要参加酒宴!”顿了一下,又道:“这场酒宴十分重要!我就不在此多待,告辞。” 李飞白道:“若郭老弟方便的话,能不能带我一起去涨涨见识!”顿了一下,又笑道,“我这人最爱交朋友,还请郭老弟到时多引荐几个朋友!” 本来高高兴兴,准备去结交邬景和与陆炳的郭守享,一下便不高兴了! 还你去涨见识?你还最爱交朋友?你什么身份地位!今晚能去那里的,哪个不是豪门旺族,哪个不是手眼通天!就凭你济源小吏的身份地位,那里是你涨见识,交朋友的地方吗? 郭守享为难的道:“不是我不带李兄去,着实今天请客的身份不一般,只有接到请帖的才能去,没接到请帖的,根本进不去门。” 李飞白道:“请客的身份不一般,那可就更得去见识一下!至于请帖好办,郭老弟即去参加宴席,肯定收到请帖喽!” 郭守享仰头挺胸,甚是自得,道:“那是自然!” 李飞白道:“郭老弟去参加宴席,肯定不会是一个人去。以你的身份地位,最少也得带两个随从是不是?我暂充你的随从,不就能去涨见识了?” 这倒是个办法!可,能去参加宴席的人,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就连他们家的随从,也都是有见识的。似李飞白这种,打小地方来的人,又有什么见识?莫闹出笑话来,到时丢人现眼的可是他! 郭守享想拒绝,李飞白已推开一个随从,道:“今天给你放大假,我替你当差!” 那随从一百二十个不愿意,但他也知自家老爷对李飞白似乎十分嚣重,也不敢当场拒绝李飞白的无理要求,而是去看郭守享。 郭守享也没办法!不管怎么说,李飞白远来是客,而且是贵客,做主人的总得给点面子。一点面子不给,断然拒绝,李飞白脸上挂不住,再在他爹面前无意透露出来,他爹会不满的! 他爹早就对他一天到晚正事不干,到处游逛,跟一群狐朋狗友吃吃喝喝的行为不满了。他不能再让他爹更加不满,那时若罚他不能出屋,岂不是要憋出病来。 他看了李飞白一眼,暗道一声:“到时看紧点,不让你闹出笑话就是!”抬腿上了马车,吩咐赶车的车夫出发。 李飞白与另一个随从,骑马随行。 他来郭太保府,并非是一个人来的,还带来一辆马车。马车上装满特供皇家的酒,以及特供皇家的雪茄。 李飞白未来京城,或者说未去泉州,已吩咐唐子兰,给郭勋送过一批商品。其中就有两车的特供皇家酒以及一车特供皇家雪茄,这些里边的一大部份,是为了让郭勋给皇上进贡,以在京城打开酒与雪茄的市场。 另有一小部分,是孝敬郭勋,以感谢郭勋四处斡旋,以促成此事之功。 他没想到,郭勋对特供皇家的酒以及雪茄视为珍宝,平时并不舍得喝上一口抽上一支,还道郭勋已把那点东西喝完抽完,所以又带来一车好给郭勋续上顿。 算一算,郭勋还有数日方回来,而等郭勋回来时,第二批,今年新出的特供皇家酒以及特功皇家雪茄也应该后脚跟到京城,他对这一车的东西就有了新的安排。 郭守享要参加的酒宴,想来会有许多世家子弟,而每个世家子弟都有非同寻常的能量。这车东西,正好能够胜任结交这些世家子弟的礼物。 马车,就在郭太保府外停着。 马车为什么在郭太保府外停着,没有跟李飞白一同进府? 李飞白如此做,是有原因的。他是想,此番前去见郭勋,只怕郭勋会因他推三阻四,迟迟不愿来京城而胜怒。那时,才叫车子进郭府,给郭勋一个惊喜,以消怒气。 郭守享乘坐的马车出了太保府,李飞白冲自己的车子打了声呼哨。 车夫一路上长途跋涉,正抱着马鞭打盹,并未听到这声呼哨。守在车旁的秦猛一个机灵,抬头见李飞白正冲这边招手,示意他们赶车跟上来。连忙拍了拍车夫的肩膀,让车夫跟上。 跟李飞白并驾齐驱,郭守享的随从姓卢名世利! 卢世利原是郭勋的亲兵。 年经轻轻就跟郭勋走南闯北,因为武艺超群,打小教郭守享习武。后来郭守享长大,感觉跟卢世利脾气相投,就问郭勋要了卢世利,让其当了自己的保镖兼亲随。 卢世利在郭家呆的时间久了,见识自然非凡。 他十分瞧不上李飞白这种行径! 什么意思,人走东西带到哪里?怎么,怕东西放在郭太保府里丢了?你也太小瞧郭太保府的人了! 郭守享坐在车里,但车帘四开,当然也把李飞白的举动看个清清楚楚,道:“李兄,要不把马车先赶到家里暂存,我会吩咐下去,让他们仔细保管你车上的东西。” 李飞白摇头道:“不用!”顿了一下,又道,“跟郭老弟参加宴会,是涨见识交朋友的。交朋友哪能不送礼物,车上装的都是送朋友的礼物。” 第三百八十二章 两件薄礼 郭守享看了跟在后边的货车一眼,暗自摇了摇头。 拉货的车还算新,不过已积满灰尘。货车上蒙着油布,看不见车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但从脏兮兮的油布可以看出,里边也不会装什么好东西! 参加宴会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随便拎一个出来跺跺脚,皇城都会颤三颤的主。你一个小吏从济源能拉来什么好东西,充其量不过是些土特产罢了。 试问,这些不值三瓜两枣的破烂玩意,哪一个会瞧得上?凭这些,就想跟人家交朋友,想什么好事呢? 郭守享真想停下马车,哪怕软硬兼施呢,也要李飞白把这些东西留在府里。不然到时,李飞白拿些土特产非要送给参加宴席的人,那不是在寒碜人吗?让他的脸往哪搁! 可是现在他急着去参加宴席,根本没时间说服李飞白放弃这个念头,只得暂且听之任之。等到了赴宴的地方,再想办法吧! 郭守享家的马车上,雕有“郭”字,在显眼的地方尚烙有“太保府”等字样。 无论什么人,只要不是皇亲国戚,看到有“郭”字徽章以及太保府的烙印,都知道这是郭太保家的车,避之唯恐不及。 既使车上没有“郭”字徽章,显眼的地方也没烙“太保府”等字样,凭马车镀金镶银的豪华程度,也不敢随便招惹,避之唯恐不及。 马车奔驰而去,迎面而来的,无论是车马还是行人,纷纷闪开一条道来,没用多长时间,已到了邬景和请客的地方。 李飞白的货车还没到,郭守享哪肯在门外等,悄悄架起李飞白的一条胳脯就往门里走去。 只要他进去,李飞白就休想把货车上的东西拿进去。只要货车上的东西不进去,他就不会被李飞白害得丢人现眼。 门口守着邬景和家的管家,见郭守享过来,已迎上前去,道:“郭四公子大驾光临,小的有失远迎。我家主人已在里边恭迎,郭四公子请!” 郭守享暗暗点头! 邬景和请的这个管家还真有眼力价,只是瞧了一眼车,根本不用看请帖,已知来的是谁。在一个仆人的带领之下,他领着李飞白与卢世利朝里走去! 邬景和家的院子很大!以前是某位尚书家的府宅,那位尚书告老还乡之后,院子就卖给了别人,几经辗转之后,被邬景和购得。 其实在京城里,买这么大的一座宅院并不容易,尤其是尚书住过的宅院,更不是花钱就能买的。 邬景和以区区一个武举人的身份,却能购得如此大的一座宅院,没有人暗中操做,怎么可能! 由此,也可以看出,太后喜欢邬景和,准备把皇上的三姐下嫁并非空穴来风。不然,凭邬景和的本事,在京城守上三辈子,也不可能买到这么大的一座宅院,而且是尚书住过的宅院。 邬景和摆英雄宴的地方,在后花院里。以前唱戏的地方被装扮成擂台的模样。虽是擂台的模样,却无打擂的意思,上边张灯结彩,一共摆了三张桌子。 围绕着戏台,还摆了十来张桌子,桌子上凉菜已上,却无人就坐,所有人都聚在戏台一隅。 那里摆满刀枪剑戟,还有练力的石锁,以及练准头的箭靶等物,看来是被临时改造成了练武场。 此时正有两个公子哥,在比试臂力,一人拎着一个石锁,一下一下举过头顶,旁边的人则在计着数! 这两个公子哥都是郭守享的老熟人。一个是五军都督府,后军都督府左都督的儿子范观楼。一个是镇守边关的刘提督家的儿子刘擅水。 两人的老子都是一品官,区别不过为一个是京城官,一个是边疆官。也正因为二人的老子都是一品,所以才有资格参加今天的英雄会。 范观楼比刘擅水胖,看似要赢这场比试! 郭守享却知道,范观楼的胖是虚胖,刘擅水的瘦是精瘦,比到最后肯定是刘擅水胜! 他笑道:“刘大少怎么又跟范大少比上了,不如今天就让范大少一次,由他赢一回?” 郭守享说话,不是见到二人高兴,所以说话。而是提醒在场的诸位,他郭守享来了。不然,他来了却没人知道,傻乎乎的站在那里发愣,岂不是受到冷落。 刘擅水笑道:“也罢,就听郭四少的,让范大少赢上一回!”说罢,放下手中石锁。 范观楼十分不满,道:“这叫什么话!原本我就要赢,说的好像你让我,我才赢的!”他的不满是装出来的,毕竟郭守享到了,哪能不上前恭迎一下。 也放下手中石锁,与刘擅水一同迎了上来,道:“郭四少,你总算来了?咱们得有两天没见面了,今晚上得大醉一场。” 郭守享笑道:“好说,好说!” 其它这少那少,也都上前招过招呼,这时从人群外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 众人知是此间主人邬景和要与郭守享认识,知趣的闪开一条道来。 邬景和打了声哈哈,道:“想必这位年轻有为的公子,就是郭太保家的四公子,郭守享郭四少喽!” 郭守享连忙上前拱手,道:“您一定就是邬景和邬大哥,早就听闻邬大哥的大名,今日方见真容,实乃三生有幸!” 邬景和道:“什么大哥二哥的,老邬可不敢当。郭四少要是瞧得起老邬,就称一声老邬,切不敢如此客气!” 郭守享道:“叫你一声老邬也可以,不过有个条件!” 邬景和道:“什么条件!” 郭守享道:“您也得称我一声小郭啊!” 邬景和道:“那我就斗胆放肆,叫你一声小郭喽。” 郭守享道:“我比您小,你不叫我小郭,难不成还叫老郭?就算我比你大,你也不能叫我老郭啊,那不让人误会,我是炖鸭的老锅。” 一句话说得众人哈哈大笑,也让两个初次见面的人平添几分亲近。 郭守享接着道:“来得匆忙,没备什么礼物,只备了两件薄礼,还请老邬笑纳。”说着,让卢世利与李飞白将手中捧着的两个木箱,递上前去。 范观楼是个好酒之人,每次与郭守享、刘擅水出去喝酒,都是他备的酒。 最近京城里流传一句话,叫烟酒不分家。酒是太白酒,烟自然是雪茄烟,还有那么一句话,叫喝太白酒跟抽雪茄烟更搭哟。 所以,范观楼每次备酒时,自然配上雪茄烟。 他一眼就认出那两个木箱子,一个是装太白酒的木箱子,一个是装雪茄烟的木箱子。 第三百八十三章 有没有路子 在京城里,众人皆知范观楼、刘擅水、郭守享的关系最好。 郭守享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开范观楼的玩笑,范观楼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开郭守享的玩笑。 范观楼笑道:“哟,郭四少,你不是从来不买酒不买雪茄嘛,今天怎么也买酒买雪茄了?不过,你把这两样东西送给老邬,只怕礼真的有点薄了。” 他顿了一下,又道:“要知道,老邬今天请我们喝的抽的可是特供三品,就连随从们喝的抽的也是特供四品。就凭你的能耐,能买到什么好货色,该不是特供五品六品吧。呵呵,有人今天的脸要丢大了。” 郭守享道:“你眼不瞎的话,仔细瞧清楚了,看看我的是特供几品。” 范观楼上前一瞧,说话不免都有些结巴,道:“特供一品!郭四少,你小子老实交待,从哪搞来这么好的酒,这么好的雪茄。” 也难怪他的反应会如此大。他的老爹虽是一品,但每月能买来的特供一品数量着实有限,连他爹都不够喝不够抽,他又哪沾得了光。 至于去敲他爹部下的竹杠,更是想也不用想。那些四品往上的,都是他爹的老部下,其中九成往上,还是看着他长大的,想敲也敲不动。 能敲动的,也只有五品六品这个级别的,其中又以六品居多。 郭守享的境遇,跟他差不多,或者说还不如他。 郭守享的爹比他的爹官大没错,可他是家中老大,将来是能继他爹爵位的。郭守享却在家中排行老四,这辈子都不可能继承侯爵,郭守享他爹的老部下,不会把郭守享放在眼里。 所以,他觉得,郭守享能搞来的烟和酒,最多也就是五品六品,很可能只是七品甚至八品,没想到竟是一品。 其它的这少那少也是如同范观楼的想法,脸上露出惊骇无比的神情,其中更以邬景和为甚。 邬景和为了办这场英雄宴,费尽了心思。 他心里清楚,要想在京城站稳脚跟,凭的不是你是不是驸马,凭的是能不能在衙内圈中混出名堂。 你是驸马又能怎样?衙内们若瞧不起你,你什么也不是,在京城将举步维艰。衙内们瞧得起你,你就是名副其实的附马,在京城将顺风顺风。 衙内圈也是分档次的,顶级的当然是一品官家的子弟,只要他们认同你了,所有的衙内都会认同。 基于这个原因,他办了这场英雄宴,饭菜用的是最好的饭菜,烟酒自然也得用最好的烟酒。 太白酒、雪茄烟是紧俏商品,他走了太后的关系。当然不是直接去求太后,那样太后会骂他胡闹,而是走太后身边人的路子,费了老鼻子劲,不过搞到几箱特供三品,十几箱特供四品,自然是知道特供一品的烟酒是如何难得。 既使走了太后身边人的路子,到最后也没搞到一瓶特供一品的酒一盒特供一品的雪茄,可见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郭守享竟然搞来了特供一品的酒,特供一品的雪茄。不是一瓶一盒,而是一箱,整整的一大箱。 邬景和叹道:“这礼也太贵重了!”叫来两个随从收下。 范观楼爱酒!一来到这里,就先瞄桌上的酒,看今晚喝什么酒。见是特供三品的酒,当即发下宏愿,晚上一定要不醉不归。 此时,见到还有特供一品的酒,哪肯放过,舔了舔嘴唇,道:“邬少,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今晚能不能让大伙也尝尝特供一品的酒,抽抽特供一品的雪茄。” 邬景和当即道:“肯定得啊!”他嘴上说的豪爽,心里不觉有些肉疼。 特供一品的酒与特供一品的雪茄太难搞了,若把此两样东西送人,绝对是最拿得出手的礼物。就算不送人,自己不久就要与皇上的三姐结婚,那时能来参加婚礼的,哪个不是在大明有一席之地的人物,若还用特供三品来招待,就太失面子了。 可范观楼已说出来,他若不得应,就显得太小家子气。再说,只有一箱酒一箱雪茄,到时也不够。 京城里的衙内,跟外边的衙内还不一样,分为文武两派。 两派衙内势同水火,大有老死不相往来之势。文衙内瞧不上武衙内,以为都是粗鲁莽撞之辈。同样,武衙内也瞧不上文衙内,觉得都是些无病呻吟,附庸风雅的货色。 文衙内绝不参加武衙内的聚会,武衙内也不会参加文衙内的聚会。 文衙内聚会免不了吟诗作对,武衙内聚会则是舞枪弄棍。 陆炳还没来! 能跟皇上同吃同住,敢跟皇上称兄道弟,这绝对是衙内中的衙内,贵客中的贵客。 陆炳未至,英雄宴就开不了席。 邬景和邀请着大家伙去比试箭法,往不远处的校射场走时,他故意放缓脚步,当郭守享走到身旁,与其并肩而行,很随意的问道:“小郭,你有没有路子,再多搞些特供一品的酒以及特供一品的雪茄。价格随便开,有多少我要多少!” 跟在两人四周,随意说笑的衙内们一下子便不说话了,静静的听郭守享如何回答。 特供一品的酒贵吗?不贵!不过九十来两银子,问题是你根本买不来。别说是以九十两的价格,就是九百两的价格也买不来。那是限量供应的! 要知道,按照烟酒行的规矩,一个一品官,一个月限购一瓶,一箱二十四瓶,亦就是两年才能凑够一箱。 可郭守享一下子就能搬来一箱!若没有路子,怎么能够! 现在就看郭守享怎么说了,若亲口承认有路子,他们也要求其搞个一箱半箱,送给自家老爷子,还不把老爷子给高兴坏了! 郭家所以能在一百多年里屹立不倒,最大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是与皇家联姻。这个皇家,自然也包括驸马家。所以,郭家一直很重视与驸马的关系。 现在,准驸马有事相求,郭守享想了一下,估计自己的父亲会答应的,道:“不知老邬您想要多少!” 邬景和想了一下,道:“雪茄和酒,最少也得各八九十箱吧!” 郭守享的后牙槽不由的疼了一下,只怕他家里也没有这么多的特供一品吧!可邬景和既然开口,也不能一口回绝,只得先回旋一下,再想办法看怎么办,道:“您要这么多酒干什么?” 邬景和还没说话,范观楼已道:“郭四少,你挺聪明的一个人,今天怎么也犯起了糊涂?邬少要这么酒能干什么,还不是为了大婚!” 一语惊醒梦中人,郭守享恍然大悟,道:“老邬,你要结婚,娶得又是公主,怎会操起喝酒与抽雪茄的心来。到时皇上御笔一批,赐你八九十箱特供皇家,不就什么都有了!” 第三百八十四章 上杆子不是买卖 邬景和有苦难言! 皇上确是赐酒了,赐得却是浙江进贡的女儿红。 女儿红这酒也不错,但与最近风靡京城的特供酒一比,档次明显不够! 他也没有办法,只得实话实说。说罢,又道:“可能是特供酒太紧俏了吧,皇上也没多少存货,所以没赐特供皇家,而是赐了女儿红。” 众人也纷纷表示可惜,本想着借邬景和结婚之机,大饮痛饮特供皇家,看来是没指望了! 郭守享想了想,家中的特供一品显然没有这么多的数量,可据邬景和结婚尚有数月时间,自己家既然做此买卖,让作坊赶制,应该没有问题。 他道:“让我想想办法!” 衙内们说话,若无八成的把握,都会顾左右而言它,岔开话题,把这事揭过去。 郭守享既然开口说想想办法,那就算是答应下来,有九成五往上的把握为邬景和搞定这件事情。 范观楼又惊又喜,道:“郭四少,你给兄弟们交个底,你这一箱特供一品的酒和雪茄,到底从何而来?” 其它人亦道:“是啊,是啊,你快给兄弟们透个底,若路子够硬的话,兄弟们以后喝酒抽雪茄,可就全靠你了。” 郭守享十分享受被众人吹捧的感觉,道:“来参加英雄宴,就想着给老邬备些什么礼物才好!去我爹的宝贝库一看,里边尽是特供三品往上的酒!” 很多人马上反应过来,道:“郭四少,原来烟酒行是你家的买卖啊!” 范观楼更是哀嚎道:“是你家的买卖你不早说,害我求爷爷告奶奶,每次买些特供五品六品的雪茄和酒请你们喝!我不管,今后喝酒抽雪茄,全得你供,还必需得是特供一品。” 很多人也附合道:“我们不像范大少那么狠,也不让你请,也不买特供一品,特供二品三品,总得买多少有多少吧!” 郭守享更加的享受,点头道:“尽量满足,尽量满足!” 这时,已来到校场。一行人边说边笑,开始依次秀起准头,没秀几个人,陆炳到了。 陆炳的年纪是所有人中最小的,但地位却又是最高的。大家称着陆大少,各自上前问候结交,一柱香之后,客套的也差不多了,邬景和请众人登擂台,吃英雄宴,饮英雄酒。 陆炳自然被奉为上座。 李飞白从没觉得这些衙内的地位有多高,自己的地位又有多低,大家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谁也不比谁多啥,谁也不比谁少啥。 所以,他没像其它随从那样,一到院子里之后就呆在随从呆的地方,随时准备主子的召唤,不敢往衙内面前凑! 他把礼物递上去之后,就紧跟在郭守享的身边,混在了衙内的里边。 卢世利是回到随从们呆的地方后,才发现李飞白没有回来。这时,他也不敢去衙内说话的地方,把混在里边的李飞白强拉硬拽出来,而是频频给李飞白使眼色!可是,李飞白根本不往他这边瞧上一眼,完全看不到他使的眼色! 卢世利暗道一声坏了,只怕李飞白这小子要坏事!小地方来的终究是小地方来的,完全不懂一点规矩,那是你能呆的地方? 他提心吊胆,害怕李飞白胡乱说话,惹得某位衙内不爽。还好,李飞白还算规矩,混在衙内里边,并不说话,暂时还没有衙内注意到他们中间混进一位不懂规矩的随从。 李飞白曾给郭守享使了两次眼色,让郭守享找个机会把他介绍给这些衙内,可能是郭守享没看懂他使的眼色,对他的眼色丝毫没有回应。 他又试图接触离他最近的两个衙内,准备来个自我介绍。可那两个衙内就如躲避瘟神一般,不等他靠近,已远远的避开。 李飞白略一思索,也就明白了那两个衙内。应该是那两个衙内看他是给郭守享捧礼物的,就真把他当成随从了。又见他一脸结交的意味,觉得他不配,所以才远远避开。 他无奈的暗暗摇头,心道:“你们不是想要特供一品的雪茄和酒吗?现在真神就在眼前,你们有眼无珠,不拜真神,一直拜个假神干什么?” 机会难得,机会实在难得! 这么多当朝一品家的公子齐聚在这里,刚好他有许多生意在许多省里还没找到合适的代理人,现在不认识一下,不知又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再有这等机会。 但他也知道,上杆子的买卖不是买卖。所以不焦不燥,继续等着机会。 陆炳来了,大伙都往擂台上去。 李飞白觉得这是个机会,跟着也往擂台上去,还没踏上前往擂台的阶梯,他就被人一把给拉住。 拉他的人是卢世利! 卢世利拉李飞白,是因为郭守享给他使了眼色! 既使郭守享没给他使眼色,他也要阻止李飞白上擂台。 擂台是你想上就能上的?你爹是当朝一品,还是你爷爷是当朝一品?就不能有点自知之明,别干出让郭守享难堪的事来! 你上去肯定会有人拦,到时不仅你丢人败兴,连累郭守享也没了面子! 所以,卢世利瞅准众衙内往擂台上去,李飞白走在最后这个机会,一把拉住了李飞白。 若李飞白的身份是郭家的仆从,卢世利早出声训斥了,教教李飞白做为仆从的规矩。可李飞白并非郭家的仆从,而是郭家的贵客,他也就不好训斥,甚至不好甩脸子,而是客客气气,压低声音笑道:“让郭小爷在上边陪那些衙内喝酒,我在下边陪公子爷喝酒!” 说完,也不管李飞白同意不同意,强拉硬拽的就往一张桌子前去。 那张桌子上坐着范观楼的两个随从,也坐着刘擅水的两个随从。 一般上去喝酒吃饭,都愿跟相熟的人坐一桌上喝酒吃饭,不愿跟不相熟的人坐一桌上喝酒吃饭。 随从也是人,也有这样的毛病。 郭守享与范观楼、刘擅水经常一起吃饭喝酒,他们三个的随从自然也经常坐在一起吃饭喝酒,大家相熟,亦就坐到了一起。 而其它随从跟他们并不相熟,见一张桌子上已坐了六人,自然不会前来打挠。 擂台上的衙内们都还没落座,擂台下的随从们自然不敢落座,都站在桌前,抬头盯着擂台上的家主,以防家主突然有事吩咐! 所有人都抬头往擂台上看,李飞白也抬头往擂台上看。别人都盯着自己家主看,李飞白却在打量着台上所有的衙内,想着怎样才有机会与这些人彼此认识。 他的目光不经意的扫过郭守享,突然发现郭守享无比紧张的神情现在变得特别轻松。 李飞白开始还奇怪,郭守享为什么那么紧张,现在看来是紧张自己闹出什么乱子,做出让他丢面子的事,这才显得紧张兮兮。 现在自己到了台下,离他八丈远,他突然觉得自己闹不出什么乱子,也就特别轻松。 第三百八十五章 完全被无视 邬景和备了许多特供四品的酒,但每张随从的桌子上只放了一瓶特供四品的的酒。 之所以如此安排,并非是邬景和小气,而是随从的身份特殊。 本来,随从就是伺候主子并照应主子安全的,若随从喝得酩酊大醉,还怎么伺候主了,照应主子的安全! 擂台上的人落座,开始吃饭喝酒。擂台下的随从也落座,准备吃饭喝酒。 郭守享、刘擅水、范观楼三个人中,范观楼最爱喝酒。上有所好,下必效焉。范观楼的两个随从也爱喝酒,其中尤以马松为甚。 但酒只有一瓶,六人平分,每人只能分不到二两,喝那点酒又怎能过瘾。 不能过瘾就不能过瘾吧,又有什么办法! 邬家的仆人正挨桌开酒,李飞白这桌酒还没开,只能先吃菜。大家伙一边吃一边闲聊,有人见李飞白眼生,就问常跟卢世利一起的随从今天怎么没来,是不是生病了。 卢世利就指了指李飞白,道:“生病倒没有生病,就是这位一定要来,四爷没办法,只好让他在家呆着了。” 其它的人见李飞白年纪青青,与郭守享差不多大,还道是郭守享的玩伴或者书僮,身份地位自是比他们高上许多。 一个个态度立马恭敬起来,说的全是奉承话。 卢世利知道大家伙误会了! 他气不过刚刚李飞白不过规矩,非得在郭守享身旁瞎转悠,让郭守享不满,害自己回去后免不了要挨训斥,便揭开了李飞白真实身份,道: “这位朋友姓李名飞白,大家多亲近亲近。李公子的身份可跟咱们不同,人家不是下人,而是堂堂的济源县令幕友!” 一句话说的,将其它正吃饭的主差点将嘴里的饭菜差点喷了出来! 他们是下人吗?没错!可宰相家看门的还七品官呢,何况他们这些亲随,别说不把县令放在眼里,就是知府他们同样不放在县令。 李飞白仅是县令幕友,那就更加的不放在眼里。 可,事情还有些蹊跷!若,李飞白真的仅是县令幕友,没道理郭守享会把自己的亲随留在家里,而把他带到这里。 有人提出这个疑问,卢世利便解释了几句,道:“这人还算忠心,曾给我家老爷出过力。这次来京城是拜见我家老爷的,恰好我家老爷不在,就安排我家四爷接待一下。 “你们也知道,我家四爷待下人绝对没话说,他软磨硬泡要来涨涨见识。我家四爷熬不过,只得把他带了过来。唉,小地方的人,终究没有见识,又不懂规矩,刚刚就差点闹出乱子来。” 其它人这才醒悟,原来是这么回事。他们都是京城里的人,或者在京城混迹十数年,自是瞧不上小地方来的人,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与李飞白攀谈起来。 有人道:“李公子,你还从来没有来过京城这么大的地方,只怕邬府都比你们的县城大吧!既然来了,就好好玩上几天,把京城转个遍,回去也算有吹牛的本钱。” 李飞白无言以对。 他是头一次来京城,可他却不是头一次来京城这么大的地方。不说其它,数百年后的首都,他还是去过几次,比现在京城的规模大了何止十倍百倍! 更气人的是,邬府是不小,但也没大过县城。 有人道:“李公子,你当那个县令幕友,一年能赚多少银子?一百两银子撑天了吧!不如见了郭太保郭老爷,好好求求他,哪怕只是在郭府干个打杂的,一年赚得也比你当那个劳什子幕友多!” 李飞白无言以对。 这他娘的也太小看人了,让他干个打杂的。他是缺钱的人吗?他抽根雪茄喝口酒的时间,都能赚一百两银子吧! 邬府给擂台下的每桌备了酒却没备雪茄。 擂台上吞云吐雾抽起郭守享送来的特供一品雪茄,纷纷赞特供一品雪茄就是比特供六品五品的雪茄味醇,好抽。 这些恭维话,听得郭守享甚是受用,也听得摆台下的随从们起了烟瘾。 马松从怀里掏出雪茄盒来,是特供九品的雪茄,仅有女人的小手指粗细。他给在坐的各位都让了一支,唯独隔过李飞白。 大家伙用火镰点了,开始喷云吐雾起来。 众人都抽,李飞白的烟瘾也被勾起,伸手往怀里摸去。坏了,雪茄竟然没有带! 他坐得离马松不远,伸手去拿雪茄盒,雪茄盒却被马松一手盖住。 马松问道:“干嘛?” 李飞白道:“抽一支!” 马松白了白眼,道:“会抽吗?不会抽就别浪费!”说罢,将雪茄盒收入怀中。 李飞白:“……” 老子会抽时,你丫知道雪茄是什么吗? 气氛一下有些僵,有人打起了圆场,道:“李公子,你别看我们都抽就想抽。马大哥不让你抽,那是对你好,要知道这东西第一次抽的滋味可不好受,能把你的肺都咳出来。” 有人马上接着道:“对!你这一咳嗽不要紧,会上擂台上的爷们不高兴,那时就不好收场了。要是真的想抽,等回到郭太保府,找个僻静没人的地方,学会了再在爷们面前抽。” 又有人道:“而且这东西上瘾,能不抽尽量别抽。你可别小瞧这一支,价值可就一两左右,凭你一年一百两银子的俸禄,哪抽得起!” 正说话间,他们桌上的酒打开了。 马松爱喝酒,所以,每次喝酒都是他招呼大家喝,这次也毫不例外! 他将酒拿在手上,给在座的各位都倒了一杯,唯独隔过李飞白。没有丝毫犹豫,没有丝毫迟疑,就像李飞白坐的那个位置上根本没有人,面前根本没有杯子一样。 其它人都觉马松如此做有点过了,就算李飞白不喝酒,也得客气一番,哪能把人当空气。可他们谁也没有吱声,毕竟酒就一瓶,多一个人喝,他们就会少喝一点。 那可是特供四品的酒,平常连主子都没福享受的东西,现在哪能不尽量多品尝一点。 五个人举起杯,互相碰了一下,开始仔细品尝。喝毕,纷纷赞叹,特供四品的酒就是跟特供九品的酒不一样,入口连绵,回味无穷,琼浆玉液也不过如此! 第二杯一倒,酒瓶里也就没酒了。五人又是细细品尝,喝毕,马松似乎这才发现李飞白的存在一般,道:“李公子,你喝酒吗?” 完全被人无视的滋味很不好受,被人无视过后,酒没了却问你喝酒吗?这不是欺负人吗? 李飞白沉着脸道:“喝!” 马松晃了晃空酒瓶,道:“真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你不喝酒,所以没招呼你喝。早知道,就该给你倒上一杯,好好尝尝特供四品酒的滋味,也算不虚此行。” 李飞白道:“太白酒我常喝,但似这种低档的特供四品,我从来不喝的。” 第三百八十六章 什么喜事 一句话说得其它五人一脸懵圈! 这家伙一定是吃不到葡萄所以说葡萄是酸的。 还特供四品太过低档,你一个小县城的小县令幕友,喝过特供四品吗?别说特供四品了,特供九品你丫喝过没? 没喝过就没喝过,改天哥几个心情好了,请你喝去!干嘛打肿脸充胖子,如此不谦虚呢? 马松打了个哈哈,问道:“那你常喝的是什么酒?”他朝擂台上瞥了一眼,接着道:“该不会和爷们喝得一样,是特供一品吧!” 李飞白道:“特供一品偶尔也喝喝,但也不常喝!” 马松几个彼此对视一眼,感觉这人还算知道把门,没把牛皮吹得没边没沿。不然,你小子以为你是谁?要知道当朝一品的大员,一个月仅能够买一瓶特供一品,莫非你比当朝一品的大员还牛掰,能天天喝特供一品不成? 马松道:“这么说,你常喝的是特供三品?” 李飞白冷哼一声,道:“特供三品?你也太小瞧我了!我在家常喝的是特供皇家。嗯,这一年多来,压力有些大,时常失眠。每晚不喝点特供皇家根本睡不着觉,以前喝个一两二两的也就睡着了。现在,几乎都得灌半瓶,不然人放松不下来,睡不着。” 马松五个这时的表情已不是懵圈而是惊愕。 这家伙也太能吹了,也太敢吹了!你说,你喝特供三品,大家伙已经不信了,你竟敢说你喝特供皇家! 还一晚就要喝半瓶,不然睡不着觉! 你丫太牛掰了,比皇上还牛掰,皇上一天也喝不了半瓶特供皇家吧! 你丫吹牛也得靠点谱啊!别说你买不来特供皇家,就算能买来,能买得起吗? 你丫知道特供皇家的价格吗?一瓶一百两银子!你丫一个县令幕友,撑死了也就年俸百两,不吃不喝一年到头也仅能买一瓶,哪来的银子去买小二百瓶特供皇家。 马松五个惊愕之余,见李飞白吹完这些牛皮还能表情正常,就好像没有吹牛,而是在说真事一般。 有一人突然就笑了起来!笑得很不正常,是嘲讽,是讥笑。 他这一笑,其它人也都笑了起来,一样的表情,一样的讥笑。 马松甚至一边笑还一边捶起桌子,道:“你天天喝特供,喝的还是特供皇家!我见过能吹的,还是头一次见你丫这么能吹的!” 他们这桌的哄堂大笑,引得其它几桌纷纷侧目,也引得擂台上的衙内们,去瞧刘擅水、范观楼以及郭守享。 刘擅水、范观楼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明显已经很生气。 今天,他们的随从是怎么回事,怎能笑得如此肆无忌惮,一点规矩都没有,太丢人了! 郭守享对自己的随从以及刘擅水、范观楼的随从还是有些了解的,都是挺规矩的人,今天会如此反常,肯定都是李飞白惹出来的! 若,罪魁祸首真的是李飞白,今天可要让众衙内误会他不懂得调教随从,而颜面尽失。 这可怎么办? 他真想找个地缝躲进去,总比让其它衙内心中小瞧强上百倍。 底下那桌还在笑着,刘擅水、范观楼重重咳了一声。可那桌并没听到咳声,范观楼忽然喝道:“马松!” 正在大笑的马松一下脸色惨白,卢世利以及其它三个随从的脸色也一瞬惨白,笑声嘎然而止。 他们一时错愕李飞白的牛皮,竟忘了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擂台上吃饭的都是些什么人。还道,自己是在酒馆里喝酒,所以才笑得肆无忌惮。 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地方,他们马上清楚闯下大祸。 怎能在主子面前如此没规矩的大笑,这会让其它衙内误会他们没有家教,继而让主子颜面尽失。 范观楼笑道:“马松,有什么好事如此高兴,说出来让我们也乐呵乐呵!” 马松吓得打了个哆嗦。 以他对范观楼的了解,范观楼当众破口大骂他一顿,事情没有多大。范观楼不骂他反而把话讲得如此客气,事情可就大了。 回去教训他一顿,事情还算轻的。自此不让他当亲随,把他赶出范府,那可怎么办? 他结结巴巴道:“没……没什么好事!” 范观楼道:“刚才笑得不是挺大声吗?怎么一说话就跟蚊子叫一样,什么也听不到!你,还有你们,全都上来,给我讲清楚,为何这样没规矩!” 马松一百二十个不愿意上擂台。他不知上去之后的结果究竟是什么,但清楚这个结果一定很严重! 可范观楼既然放出话来,又不能不去。只得当先一步,朝擂台上走去。即将沿着楼梯往上上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卢世利几个都跟了过来,李飞白也跟了过来。 卢世利几个的脸色都跟他一样,十分的难看,透着七分天塌下来的惶恐。李飞白却跟没事人一样,不仅不惶恐,还带着三分欣喜。 马松暗骂一声:“事情是你丫惹出来的,你丫却还在那跟没事人一样!” 不过想想也是,李飞白有跟没事人一样的资本。他们让爷们失了面子,惹得爷们不满,会丢了亲随的差事,相当于这辈子就算毁了。 李飞白惹得爷们不满,不会有什么陨失,回到了济源,继续干着县令幕友的差事。 马松给其它几个人使了一眼色,暗示其它人把事情都往李飞白身上推。其它几个人也是这个意思,把头点了点。 一行人上了擂台,来到范观楼坐的那张桌子前。 这张桌子上,除了坐着范观楼,上座上坐的是陆炳、邬景和,郭守享在陆炳左侧作陪,其它位坐着另三个衙内,范观楼与刘擅水则在末座作陪。 范观楼道:“马松,现在给爷们说说,遇到什么喜事,能把你高兴成那样?连一丝体面都不顾!” 马松嗫嚅道:“也没遇到什么喜事!” 范观楼的脸更加冰寒,道:“没遇到喜事你能笑成那样?遇到喜事还不得把你笑死!” 马松慌忙解释,指着李飞白道:“只是这位兄弟讲了个笑话,大家听了忍俊不住,一时间忘了这是什么地方,干出这等没规矩的事来。还请诸位爷念小的们初犯,放小的们一马!” 一个笑话竟能让十分有规矩的随从没了规矩,在场的人都想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笑话,范观楼也想知道,道:“哦,什么笑话,讲来听听!” 说罢,面色一寒,又道:“讲出来爷们笑了,就饶你们这一回。讲出来爷们不笑,我一定让你们明白,因没有规矩而坏了邬大少的英雄宴是个什么样的罪过,看今后还有人敢没有规矩不敢!” 马松指着李飞白道:“刚刚小的们在下边喝酒,这位名叫李飞白的兄弟却不喝。我们问他为什么不喝,他说特供四品的酒太过低档,他天天喝的都是特供皇家,所以不喝这么低档的特供四品!” 第三百八十七章 我相信他 此话一出,满场皆惊。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李飞白。 似他们这等人,贵为当朝一品家的衙内,平常也没有喝特供四品的口福,这酒能低档得了? 可这家伙竟说不喝这么低档的特供四品。 也难怪马松他们会突然没有规矩,在下边大笑!这家伙的牛也吹的太离谱了,特供四品酒要算低档酒,什么酒才算高档酒!他们听了这话,只怕也会狂笑。 更让他们要笑的是,这家伙竟说自己天天喝的都是特供皇家! 特供皇家谁都听过,谁也没有见过。谁若是能拿出一瓶来,都会让他们这些衙内艳羡不已,这家伙竟敢说自己天天喝! 其中,尤以邬景和为甚! 他是求爷爷告奶奶才得来的特供三四品,自是知道这些酒来之不易。而他以准附马的身份,也仅是得来特供三品,连一瓶特供二品都没搞到,今天托了郭守享的福,这才品尝到特供一品。眼前这人竟敢说自己能搞来特供皇家! 不仅能搞来特供皇家,还天天都喝特供皇家。 这家伙也太他娘的狂了吧! 吹牛是不犯法,但胆敢在他们面前吹牛,就得为自己所吹的牛皮付出代价。 邬景和看着李飞白,眼角突然露出笑意。眼角露出笑意,嘴忍不住就咧开。嘴一咧开,喉咙里忍不住就发出声音。 他呵呵的笑了出来!他这一笑,其它衙内跟着也笑了起来。其它衙内一笑,擂台下的随从也笑了起来。 大家伙越笑声音越高,越笑声音越狂,越笑越笑得刺耳,毫不掩饰笑声里隐藏的嘲讽与不屑。 马松几个眼见人都笑了,揪着的心一松,陪着也笑了起来。 几乎所有人都笑了,就几个人没笑。 李飞白没笑,相反脸上还露出迷茫,似乎不明白大家伙都在笑什么! 郭守享亦没笑,不仅没笑,脸色还异常阴沉,恨不得自己动手挖个地洞藏起来。 李飞白是他带来的,大家笑李飞白就是在笑他,让他颜面尽失。那些笑对他来说是种耻辱,笑声越大,耻辱越大。 卢世利也没笑! 卢世利本来是要陪着大伙一起笑的,可看到郭守享的脸色,哪还笑得出来。 让人意外的是,年纪最小的,本应该大笑的陆炳竟也没笑,而是饶有趣味的打量着李飞白,尤其是李飞白的那张脸。似乎那不是一张普通的男人的脸,而是上边长了一朵花的脸。 范观楼笑了一会,看到郭守享面色不善,马上明白得赶快制止这一切! 瞧着大家伙都在笑李飞白,其实在笑郭守享!他与郭守享关系非同一般,哪能让郭守享下不了台,道:“大家都别笑了!” 范观楼仗着他爹的势,说话还是有人听的,笑声慢慢停歇。 他道:“都笑什么笑?人家吹牛了吗?没有!这位小兄弟是谁?四少的随从!四少是什么人?郭太保家的公子。烟酒行是哪家的买卖,郭太保的!酒就是人家家里卖的,你们买着困难,甚至根本不可能买到,在人家那里又算得了什么事?”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俗话说卖啥的不缺啥,太白酒既是郭家的买卖,一个随从每天喝特供皇家又有什么奇怪的,很合理嘛,解释得通嘛。” 一番话说的很合理,听的人都把头点了点。不过,很快一个衙内发现其中的破绽,若一个郭守享的随从每天都喝特供皇家,足以证明郭守享家特供皇家已多的不像话,不然哪轮得到一个随从喝。 那郭守享来参加邬景和的英雄宴怎会不拿一箱特供皇家,而仅拿了一箱特供一品! 那个衙内问出心中的疑惑,引的大家伙又笑了起来。甚至有人追着郭守享问道:“四少,你家这个随从有没有吹牛,你最有发言权。你说,他是不是天天喝特供皇家。” 大家伙看李飞白是跟着郭守享来的,都以为李飞白是郭守享的亲随。 郭守享甚是窘迫,不知该怎么办!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地面,巴不得能找到个地洞,好躲在里面藏一会。 那个衙内的爹也是个一品,他爹的官位甚至比刘擅水和范观楼的爹责权重,而且他是所有衙内中年纪最大的。 但仅仅因为他不是嫡子,家中排行老四,就没有资格跟邬景和、陆炳坐在一张桌子上。所以,他十分敌视同样跟他一样,家中排行老四,却有资格跟邬景和、陆炳坐在一张桌子上的郭守享。 凭什么?仅因为郭守享的爹是太保,位高权重,就有资格?所以,他十分乐意看到郭守享下不了台! 见郭守享像只斗败的公鸡,一直垂着头不说话。他继续煽风点火,道:“范大少说郭家的一个随从能天天喝特供皇家,你们信吗?” 所有人都不信,但没人说话。他们心里清楚,只要一说话,就是让郭守享下不了台,无形中得罪了郭守享,亦就是得罪了郭家。 场面一下安静下来,那个衙内清了清嗓子,还准备再煽点风点点火,忽听有人道:“我信他天天喝特供皇家!” 那个衙内回头就想怒斥,可看清说话的人是谁后,那句已到到嘴边的怒斥的又生生咽了回去! 说话的人是陆炳。 早已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郭守享,听闻有人相信李飞白天天喝特供皇家的酒,一下来了精神。 在此种情况之下,不管说话的人是谁,都相当于把他与自己拴在一起,荣辱以共。他面含感激的去看谁替他说话,当看清是陆炳之后,感激之情更盛。 同样的一句话,不同的人说出来,分量肯定是不同的。 如果这句话是范观楼或者刘擅水说的,因为两人的地位不够,说出的话的分量自然不足。说不定还会引起适得其反的效果,会被人追问质疑,更让郭守享难堪。 陆炳却不同! 论地位,算得上天下第一衙内。所以,他说出的话的分量自然十足,没有人敢追问质疑,也就让郭守享保住了颜面。 郭守享暗暗下了个决心,从今往后要把陆炳当成最好的兄弟,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会跟陆炳站在一起,哪怕两肋插刀呢,也在所不辞。 可接下来陆炳的一番话,又让郭守享暗暗骂娘。 陆炳啊陆炳,你丫小小年纪就不学好?鬼心眼咋就那么多?老子以为你在帮老子,没想到你丫是在毁老子啊! 第三百八十八章 什么来头 陆炳笑眯眯的看着李飞白,道:“你可是来自济源的李飞白!” 李飞白一怔。 马松为了推卸责任,在诸衙内面前爆出他的名号,但并没说他是来自济源的啊!为什么,这个所有衙内都尊敬,俨然已是衙内中一哥的小孩竟知道他是来自济源的?莫非他如今已这样出名?京城中的衙内圈里已流传他的传说。 李飞白一怔之后,道:“没错!” 陆炳道:“那你这次进京,可带来特供皇家的酒和特供皇家的雪茄。” 李飞白道:“带了一些。” 陆炳道:“回头能否卖给我一箱特供皇家的酒和特供皇家的雪茄,好让我回去孝敬老爹,也让我爹爹高兴高兴!” 李飞白道:“大家自己人!兄弟既然要教敬老爹,我送兄弟一箱就是,说什么买啊卖的,也太见外了。” 两人的对话到此,听得在座的所有人全都瞪目结舌。 一是惊讶,陆炳今天是怎么了?怎会对郭守享的一个随从如此客气!难道有什么事求郭家不成? 不对啊!以陆炳的身份地位以及背后的靠山,又有什么事去求郭家的,该是郭家求他才对啊! 要嘛就是郭太保眼前是皇上的红人,皇上有许多事情都需仰仗郭太保,所以让陆炳结交郭家子弟,好牢固彼此间的关系? 就算基于这个理由,陆炳要交好郭守享,为郭守享挽回面子。只需说那一句“我相信他天天喝特供皇家”也就够了,没必要把身段放得如此低,继续演戏,竟求起郭家的一个随从,要买特供皇家。 特供皇家是郭家的一个随从能卖得吗?那不得郭太保点头才行! 二是惊讶,李飞白这个随从也太没规矩了!竟跟陆炳称兄道弟起来,你什么身份地位,配吗?老子们身为一品官家的衙内,都还不敢与之称兄道弟,你却敢!不知道的,以为你是狂妄。知道的,都会小瞧郭家,觉得郭家没有家教。 三是惊讶,既使李飞白如此没规矩,蹬鼻子上脸到此地步,陆炳却不生气。不仅不生气,还道:“那就谢谢李大哥了!不知什么时候,李大哥能把酒和雪茄送到,我好打扫庭院,好好接待!” 这是个什么情况?怎会如此诡异!难道李飞白并非郭守享的随从,而是个大有来头的衙内不成! 李飞白道:“此时,邬府大门外,就停着我拉得一车特供皇家酒以及特供皇家雪茄,一会喝完酒,兄弟回家时,各带上一箱就是。” 陆炳点头道:“好,好!真让我不知说什么才好,只能再次感谢。” 话,如果说到这里就此打住,郭守享还是一百二十个感激陆炳。 是他把李飞白带过来的。陆炳捧李飞白就是捧他!身为堂堂第一衙内,却能放下身段,去捧他带来的人,简直太给面子了。 士为知己者死!同样,士也可为替他挽回面子的人死!只要陆炳放出话来,郭守享在无以为报的情况之下,让他杀人他就杀人,让他死他就死。 要是事情就此打住,结局该如何美好。喝完酒,难不成还有人敢跟着去看,李飞白到底送没送陆炳酒和雪茄不成? 胆敢有谁真敢这样干,他第一个就会不容,陆炳第二个也会不容。 可结局并不美好,因为陆炳接下来说的话,让郭守享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陆炳道:“既然特供皇家的酒和雪茄就在这里,李大哥何不出去各搬一箱来,让大家伙都尝尝特供皇家的酒和特供皇家的雪茄是什么滋味?” 他转头又对其它衙内道:“说出来不怕诸位笑话,我因年纪小,常被人当小孩子看,所以只喝过一次特供皇家的酒,抽过一次特供皇家的雪茄。那滋味可比特供一品的雪茄和酒妙多了。今天大家伙算是沾了郭四少与我李大哥的光,才有这等口福!” 那些个衙内们,本来还道陆炳是替郭守享解围的,现在看来,根本是在落井下石,给郭守享补上致命的一刀。 没错,特供酒与特供雪茄是郭家的买卖。可烟酒行卖得顶天了,不过特供一品。再往上,特供皇家可是专供皇上用的,市面上根本没有卖的。就算,郭家有特供皇家的雪茄和酒,那也是私藏下来或者皇上赏赐的,肯定会视若珍宝,平常自己都不舍得喝或者抽,又哪能又请他们喝又送的。 若,郭家特供皇家的酒或者雪茄,真的多到一个随从都能随意的一箱一箱往外送,又一箱一箱请他们喝,郭守享来参加宴会,也就不会拿特供一品,肯定会拿特供皇家啊! 现在,陆炳让李飞白去各搬一箱来,到时李飞白搬不来,丢脸的是谁?还不是郭守享! 他们跟郭守享无怨无仇!可郭守享排行老四,却因郭太保正红的缘故,每次都能压他们这些嫡子一头早就不愤,还是十分乐意看郭守享出丑的! 以前,他们还不懂“捧杀”是什么意思,现在他们一下明白“捧杀”是什么意思。陆炳的所做所为,不正是在给他们解释,何为捧杀! 李飞白拱了拱手,道:“诸位稍待,我这就去捧一箱特供皇家的酒和一箱特供皇家的雪茄!”说罢,转身下了擂台。 郭守享脸色铁青,给卢世利的使了个眼色! 卢世利躬身道:“爷,我去帮李家兄弟搬。”又给在座的诸衙内行了一礼,匆匆追李飞白而去。 郭守享使的那个眼色,卢世利心领神会。 李飞白能搬来特供皇家的酒和雪茄吗?他娘的,郭家的买卖,郭守享都搬不来,一个偏僻小县的县令幕友又哪能搬得来。 事情眼看收不了场了,李飞白出了邬府的大门,就此跑了!郭守享还有说词,到时推托李飞白不知哪里来的野小子,冒名是郭太保的贵客,骗得他不明就里,才闹出这等笑话来! 如此丢面子吗?丢!可总比李飞白出去转一圈,随便买两箱不知什么玩意的东西,再来英雄宴,非说这就是特供皇家的酒和雪茄,丢的面子小些吧! 再容李飞白胡闹下去,郭守享的名声算是彻彻底底毁了,这辈子都在衙内圈里抬不起头。 所以,卢世利此番出去,职责十分清楚,就是让李飞白跑了!不跑?打也得把李飞白打跑! 李飞白前脚迈出后院,卢世伸后脚已追了出来。两人并行,一同顺着廊道,往邬府大门口而去! 李飞白打探道:“卢兄,刚刚跟我说话的小娃娃是谁?瞧着面子极大,什么来头!” 卢世利:“……” 第三百八十九章 休得伤我兄弟 你丫的,你不知道人家是谁,就敢跟人家称兄道弟?你脸皮咋就那么厚,说话怎么如此没规矩,办事怎会这样不靠谱。 卢世利十分不情愿跟李飞白说话,可想了想,还是如实回答。因为他怕,自己若不回答的话,李飞白会折而转身,当面去问陆炳是谁。 现在,才刚出后院,离英雄宴尚近,自己不方便出手,强行把李飞白打出邬府。 卢世利清了清嗓子,道:“他是陆炳!” 陆炳? 以李飞白贫瘠的历史知识,并没听说过这号人。但,所有的衙内都对陆炳恭恭敬敬,想来是陆炳的老爹厉害,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李飞白道:“陆炳他爹是谁?” 卢世利道:“他爹叫陆松,是锦衣卫的指挥佥事。” 李飞白在大脑中一片搜索,也没找到大明朝有哪个厉害牛掰的人物姓陆名松。况且,陆松这个名字太过普通,就如那个狗眼看人低的马松的名字一样普通,似这等普通的名字,只怕干到指挥佥事已到头了。 他失望的道:“只是个指挥佥事啊!” 卢世利讥道:“只是个指挥佥事?那可是堂堂锦衣卫的指挥佥事,在锦衣卫里当差的,哪个不是背景通天,能干上指挥佥事的更是凤毛麟角!你什么身份地位,也敢小瞧指挥佥事!” 李飞白想从卢世利打听陆炳的身份背景,也就毫不在意卢世利的驳斥,打了个哈哈道:“卢兄说的没错,锦衣卫的指挥佥事,自是咱们不能小瞧的。可一个指挥佥事,在一品大员眼里也不会高看几眼吧,那为什么里边的衙内们,如此尊敬陆炳。” 卢世利叹了口气,道:“陆炳他爹的官虽不大,他娘可着实了不起,是个一品诰命夫人。” 李飞白道:“原来陆炳他娘是一品诰命夫人!” 什么是一品诰命夫人,他在大明朝过了这么长时间,也知一品诰命夫人是什么意思。 顿了一下,接着道:“卢兄,我有些糊涂,按说指挥佥事只是个正五品的官,就算锦衣卫的官高一级,那也是正四品的官。陆松有功,朝廷嘉奖,陆松的妻子最多能封个四品诰命夫人,怎么封的官比陆松的官位大了那么多,是个一品的诰命夫人?” 卢世利嘿嘿一笑,道:“你知道陆松未到锦衣卫当指挥佥事前,在哪当差。” 李飞白道:“不知!” 卢世利道:“在兴王府当亲兵卫队长!” 兴王府是什么地方,李飞白也知道。当今的圣上,未登基前就是兴王。 李飞白恍然大悟,“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这样!” 卢世利冷笑一声,心道:“瞧你一副似乎全明白的样子,其实你知道个屁!”他接着解释,道,“陆松他妻子,所以能当上一品诰命夫人,并非是因为陆松曾在兴王府当过亲兵卫队长,不然在兴王府当过亲兵卫队长的人多了,也没见其它人的妻子被封为亲兵卫队长。” 他顿了一下,接着又道:“陆夫人所以被封为一品诰命夫人,是因为陆夫人是当今圣人的奶娘。陆炳所以会得到诸衙内的尊敬,是因为他与当今圣上同吃同住同玩!” 李飞白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为什么衙内们会对年纪轻轻的陆炳如此尊重。他们的爹再牛掰,还能牛掰过皇上。 当今圣上,虽不是陆炳的爹,但陆炳凭借与皇上这种异姓兄弟的情谊,他不作京城衙内的一哥,又有哪个能做京城衙内的一哥。 这趟京城之行还算不错,刚到京城就交上陆炳这样的人物,间接跟皇上搭上关系,后续只怕惊喜不断。 李飞白似乎已看到自己的前景,在京城里大赚特赚。 说话间,两人出了邬府的大门! 李飞白指挥秦猛与车夫解开捆绑大车的绳索,揭开车上覆盖的油布,又让秦猛抱起两个用油布扎得严严实实的箱子,领着就往邬府去。 一转身,却发现卢世利挡在面前。他往左,卢世利往左挡。他往右,卢世利往右挡! 李飞白明白,卢世利这是故意的,停下脚步,笑道:“卢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卢世利伸手请道:“李公子,您先回郭太保府!” 李飞白道:“卢兄别开玩笑,衙内们尚等着喝特供皇家的酒和特供皇家的雪茄,你让我先回郭太保府,衙内们还怎么喝酒抽雪茄!到时,衙内们知道是卢兄让我走的,还不把卢兄给恨死!” 卢世利大喝一声:“事到如今,你还敢一派胡言!”说话间,已伸手去拿李飞白,想将李飞白拿住捆个结实,然后吩咐车夫把人带回去。 他这一动手,李飞白哪能坐以待毙,随即还手。 两人过了两招,各自吃了一惊。 卢世利还道李飞白这个县令幕友是个文弱书生,一交手才知李飞白身上的功夫不弱,甚至可以说比他所认识的大多数随从的功夫都强。 当即,他打起十二分精神,与李飞白应招拆招,寻找机会,再把李飞白拿下。 李飞白呢?自从跟钱子俊学了数招,每次动上手,总是处于不败之地。胜得多了,难免会小瞧天下英雄,以为自己的功夫已到一流境界,就整个大明来说,恐怕难逢对手。 可与卢世利一交手,才明白“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道理。京城真乃卧虎藏龙之地,自己并非卢世利的对手,十招之内,会落于下风。二十招之内,会被卢世利拿住。 二人又交了两手。 卢世利越战越勇,李飞白越打越吃力。 李飞白要是想赢,其实也不是没有机会,掏出身上藏着的枪,只需扣动扳机,卢世利必死无疑。 想要再多撑几招,也是可以的!亮出袖子里藏的剔骨尖刀,卢世利功夫再高,也会心生忌惮。 可他与卢世利无怨无仇,为何要打伤打死卢世利。既使不掏枪亮刀也不妥,本来只是赤手空拳的搏斗,拿出武器像什么话。 又是三五招过去,卢世利瞅准一个破绽,探出一手就要去锁李飞白的喉咙。这时猛听一声爆喝:“休得伤我兄弟!” 卢世利正全神灌注对付李飞白,两耳被这声爆喝震得轰鸣,神情为之一滞,气血为之翻浮,本来能锁住李飞白的一爪竟没能锁住。 他收招准备再锁,忽觉左边黑影一闪,立马察觉有人攻来。回身对着那道黑影就是一拳,竟打得他拳头发疼,跟断了似的。 卢世利心中大骇,想他这一拳有开碑碎石之力,无论什么人,受了他这一拳,不死也会重伤。绝无可能,没打垮对方,自己反而有受伤之虞。 他连忙回头去看,只见是追随李飞白的那个黑大汉。而自己刚刚打的那拳,正好打在黑大汉的拳头上。黑大汉跟个没事人一样,他的拳头却颤个不停,疼得额头渗汗。 仅这一拳,他明白自己绝非这个黑大汉的对手。可不是对手,也得抵死搏命,不能让李飞白再进邬府,闹出更大的笑话。 第三百九十章 我们能进去了吧 邬府的门子就站在旁边看着,谁也没有过来管这边的闲事。 不是不想管,他们自己心里也清楚,今日来邬府的哪个都是有背景的人,自己强出头,惹恼了哪个不能惹得主,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卢世利挡在大门口,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 秦猛喝道:“让开!” 卢世利摇摇头! 秦猛不知道里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李飞白要进邬府,这家伙竟敢拦着不让进,那就是这家伙的不对了!他“吆嘿”一声,捋捋袖子道:“不让是不是?信不信老子打到你让?” 说话间就要上前动手,却被李飞白拦住。 秦猛转身回头,去抱那两个用油纸包扎严实的箱子。李飞白上前一步,问道:“卢兄,你为何要拦着我,不让我进去呢?” 卢世利深吸一口气,道:“李公子,你在里边已闹得不像话,让四爷颜面尽失,下不了台!既然已经出来,又何必再进去,这样会让四爷沦为笑柄,从此在衙内圈里抬不起头。” 李飞白道:“我闹了吗?我没闹啊!我在里边规规矩矩,你们问什么我答什么,讲的全是实话!是你们失控大笑,跟我应该没有关系吧!” 他顿了一下,又道:“再说,我不进去四少就不失面子吗?我是四少带来的人,答应来外边拿特供皇家的酒和雪茄。出来拿,却没了影踪,四少失的面子更大吧!” 卢世利忍了忍不想说,终究没有忍住,带着三分咆哮,道:“特供皇家的酒和雪茄是你能拿来的吗?四爷家干着特供酒和雪茄的营生,尚且拿不出特供皇家级别的东西,你一个小小县令幕友竟敢口出狂言,也不怕闪了舌头!” 李飞白也就不再解释,道:“秦大哥,打开油纸让姓卢的瞧瞧,咱们是不是能拿得出特供皇家的酒和雪茄。” 秦猛将两口箱子夹到腋下,伸手撕开外边包裹严实的油纸,露出里边的两口箱子。 油纸并没有完全撕开,只撕开一道口子,露出里边箱子的一角。 这已经够了! 卢世利识字,所以看到露出的箱子一角,上边雕刻的花纹图案,以及三个字“特供皇”。虽说最后一个字没看到,但用猜的也能猜到,那个字肯定是个“家”字! 卢世利除了识字,常跟郭守享左右,见多识广,自然也是个识货之人。 他是搬过特供一品的箱子的,这时只需瞧上油纸上露出的一角,根本不用上手,就知道这两口箱子的规格与特供一品箱子的规格一模一样,甚至比其更奢华,仅是雕刻的工艺以及用料,比特供一品的更上档次。 他又惊又喜,马上想通了诸多关节! 原来,李飞白的身份不仅仅是县令幕友,来京城见郭太保也不仅仅是因为与郭太保共同战斗过。李飞白的身份竟是生产特供酒与特供雪茄的掌柜的。 先前他还狐疑,李飞白若仅有跟郭太保共同战斗过的情谊,郭太保不可能如此郑重其事,再三交待郭守享一定要好好招待李飞白。 现在他明白郭太保为何会对李飞白郑重其事了! 若他是郭太保,必也会对能让他赚大钱的李飞白郑重其事,不敢怠慢! 至于,那两口箱子是不是假的,里边装的是不是真的特供皇家的酒和雪茄? 卢世利一点也不生疑! 除非李飞白跟郭守享有不共戴天之仇,而且能掐会算,知道今天会用得上酒和雪茄,不然怎么可能正好备有假的。 既然李飞白真的有特供皇家的酒和雪茄,那李飞白此番进邬府,就不会让郭守享丢面子,而会让郭守享赚面子,赚大大的面子!那他还站在大门口阻拦个鬼! 卢世利笑得嘴都快咧到耳根,搓着手道:“这是怎么搞的,这算怎么回事!我老卢真该扣出两个眼珠子,扔在地上当泡踩,真是瞎了眼,竟没认出来李公子就是做特供酒和雪茄的掌柜的!” 他顿了一下,又道:“不过这事也怪李公子,你干嘛在箱子上包裹油纸。若不包油纸,我一眼看出是特供皇家的酒和雪茄,又怎会产生今日之误会!” 李飞白道:“济源到京城何止千里,一路顶风冒雨的,不把东西包裹好,到了京城岂不是全毁了!” 他还赶时间去结交衙内,也就无意在此浪费时间,接着又道:“卢兄,现在误会解除,我们能进去了吧!” 卢世利侧身请道:“李公子请,李大少请,李小爷请!”瞬间已给李飞白换了三个身份! 李飞白背手迈入邬府,秦猛抱着两口箱子紧随其后。卢世利凑上前去,道:“秦兄,远来是客,我来捧。” 两人争执了一会,最后一人捧了一口箱子。 卢世利挨了秦猛一拳,对秦猛佩服有加,一路上恭维不断。 秦猛只是不冷不淡的应着。 卢世利恭维秦猛一句,就看秦猛一眼。看得多了,越看秦猛越是熟悉,道:“秦兄,恕我眼拙,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秦猛道:“我曾在郭太保府住了将近一月。” 卢世利想了想,似乎就是在郭太保府上见过秦猛,只是可惜,郭太保府太大,他每天又跟在郭守享身边忙前忙后,竟没注意到府里住了这么号身手不凡的人物。 同时,他也暗暗告诫自己。 在郭太保府里,他一定是见过秦猛的。可是做为郭守享的亲随,他的眼高过头顶,只会对高官巨宦瞧在眼里,哪会把秦猛这等人瞧在眼里。 要是当初,他的眼稍微底一些,与秦猛这样的人物交上朋友,又哪会产生今日的误会! 三人很快来到后院门前,卢世利道:“李小爷稍待,容我进去通报一声!” 李飞白早已习惯这些高门大院的规矩,便停下脚步,等着通报! 卢世利看了看手上捧的那口箱子。好不容易才从秦猛手上抢过来,不肯再交给秦猛。让李飞白先代劳一下,此时已知李飞白的身份非同寻常,哪里敢。放到地上,等通报完了再捧?也不是很妥! 他想了又想,抱着箱子往后院里走,未进院门,已闻郭守享的声音。 英雄宴继续进行着! 衙内们在擂台上吃饭喝酒抽雪茄,随从们在擂台下吃饭喝酒抽雪茄,所有人都吃得开心尽兴,唯有郭守享食不知味,寻找一个能解释的机会。 陆炳问:“四少,你怎会想到把李飞白带来这里?” 郭守享终于找到解释的机会,为了挽回面子,力图让所有人知道,李飞白并非自己的随从,高声道:“他到我府上拜见我爹爹,恰好我爹爹不在,是我接待的。听闻我要来此参加英雄宴,非缠着要来见识一下。我本着远来是客的原则,就带他来涨涨见识,谁知闹了这么一出!” 第三百九十一章 指点迷津 卢世利听到这里,已明白郭守享的用意,看来郭守享随后肯定会说,自己跟李飞白不熟之类的话云云。 如果,李飞白没有特供皇家,郭守享如此说没有一点问题。毕竟,郭守享若跟李飞白不熟的话,李飞白吹下的那些根本无法实现的大话连累不到郭守享,郭守享不会丢大人。 可是,李飞白有特供皇家,这事就不是丢脸而是长脸了!若在即将长脸的时刻,郭守享却说自己跟李飞白不熟之类的话,错失一次十分有面子的机会倒在其次,只怕郭守享在衙内圈内会流为笑柄。 毕竟,放弃如此长脸的机会与傻子无异。 卢世利快走两步进了后院,不等郭守享再说什么,中气十足的喊道:“我回来了!”声音之高,足以把擂台上以及擂台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郭守享甚是不喜,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为何会事事不顺! 好不容易就要撇清与李飞白的关系,这节股眼上又被人打断。打断就打断吧,偏偏还是自己的随从。 一个随从,竟敢打断主了的话,还在诸多衙内面前大声喧哗,简直太丢面子了。 李飞白确实不是自己的随从,还能撇清关系。卢世利是自己的随从,这是众人皆知的,想撇也撇不清! 看来,今天的面子是碎了一地,想捡也捡不回来了! 郭守享恼怒的瞪了卢世利一眼,意外的发现卢世利身后还跟着两个人。那个黑大汉暂且不提,李飞白可是他示意过,让卢世利务必别让进来的人。 卢世利是怎么搞的,把他的话当放屁吗?简直是岂有此理,回去之后瞧他怎么收拾这家伙! 郭守享的肺都快气炸了!若不是碍于人多,早上去扇卢世利两个嘴巴子,再踢上两脚! 他不知今日自己的脸要丢到何等程度,精神有些恍惚,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只是直勾勾的看着卢世利领着李飞白以及黑大汉,噔噔噔上了擂台。 卢世利三步并作两步,赶到郭守享面前,行了个礼道:“回四爷,小的幸不辱使命,终于助李小爷把东西搬来了!” 郭守享恶狠狠的瞪着卢世利,心道:“好嘛,连小爷都叫上来,姓李的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竟联合他一起来埋汰我?我就想不明白了,让我丢人对你有什么好处,看来你是不想在老郭家干了!” 他在心中骂着卢世利的十八辈祖宗,忽然想到卢世利的后半句话,问道:“东西,什么东西?” 卢世利道:“四爷真是贵人多忘事,当然是特供皇家的酒与特供皇家的雪茄喽!”说话间,招呼秦猛与自己一同拆开两口箱子外边包扎严实的油纸,露出里边的箱子。 郭守享一眼就认出,那两口箱子与自家藏的,贴着封条的,特供皇家的酒和雪茄的箱子一模一样。 他心头一紧!莫非是卢世利见眼前形势不利,于是赶到郭太保府私拿了特供皇家的酒和雪茄不成? 马上他就否定这个念头。 第一,卢世利没有钥匙,是不可能打开门拿酒和雪茄的。第二,邬府距郭太府不近,凭这点时间赶不了一个来回。 第三,即使卢世利有钥匙,时间上也跟得上,借卢世利一百个胆子,卢世利也不敢去开门搬东西。 郭家的家规极严,除非卢世利不想活了,否则绝无可能! 那这一箱特供皇家的酒以及一箱特供皇家的雪茄是从哪来的? 郭守享怀疑自己眼睛花了,揉了揉眼睛再看,那一箱特供皇家的酒以及特供皇家的雪茄,还在卢世利与黑大汉手上捧着。 他又怀疑自己在做梦,伸手狠狠掐了大腿一把,疼得他差点叫出声来。亦不是在做梦! 那这是怎么回事,这一箱特供皇家的酒以及一箱特供皇家的雪茄是哪里来的? 衙内们不乐意了,开始起哄! 有的道:“郭少,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明明有特供皇家的酒和雪茄,却藏着掖着不拿出来。是不是不想让我们尝尝这酒和这雪茄的滋味。” 有的道:“就是就是!你拿都拿来了,却不让我们尝尝,到底是几个意思。” 有的道:“还是我们郭少有能耐,就是有些小气,不舍得让我们喝特供皇家的酒,抽特供皇家的烟。” 郭守享听着这些埋怨,简直比听恭维还让他高兴。他如沐春风,可还是想不通,酒和雪茄是哪里来的! 范观楼跟郭守享相熟,自是知道郭守享不是那种小气的人。而据他的观察,郭守享此时也一头雾水,很明显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论聪明,范观楼并不如郭守享,可他这个局外人略一思索也就明白了。打了个哈哈,开始替郭守享解围,指着李飞白道: “大家就别开郭少的玩笑了,换作是你们,肯定也不愿拿出特供皇家的酒与特供皇家的雪茄来。因为一旦拿出来,大家伙一下就知道这位李少的真正身份是什么?” 衙内们一脸的迷茫,问道:“这位是什么身份!” 范观楼道:“什么身份?李少已经告诉你们了,你们还猜不出来?” 衙内们依然一脸的迷茫,问道:“还请范少指点迷津。” 范观楼扫了诸衙内一眼,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神情,道:“你们说,什么人才能天天喝特供皇家酒,抽特供皇家的雪茄。” 衙内们还是一脸的迷茫,其中有一个,忽然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是皇……”他亦仅说出了个“皇”字,没把“上”字说出来。 因为他也意识到,李飞白不可能是皇上! 首先,年龄上不对!他虽还没有荣幸见到皇上,但也知道皇上今年不过十五六,而眼前这位最少十八九,足足大了三岁。 其次,姓也不对。皇上姓朱,这人却姓李! 最最重要的是,在座的人中,最少有两位见过皇上,其中一个几乎还天天见到皇上。若李飞白真的是皇上,陆炳与邬景和哪有胆子坐擂台上,而让皇上坐擂台下。 可他虽没把“上”字说出来,但其它人也都知道他的意思,纷纷投来鄙视的一眼,继续问范观楼,道:“范少,你就别卖关子,快点说吧!” 范观楼道:“能够天天喝特供皇家酒和天天抽特供皇家雪茄的,当然是做特供皇家酒和特供皇家雪茄的作坊掌柜的喽!这下,你们明白郭少为何如此反常,不光不让咱们喝特供皇家的酒和抽特供皇家的雪茄,还否认自己与李飞白的关系密切了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 第三百九十二章 可否给我个面子 难怪郭守享自从李飞白说自己不喝低档的特供四品,天天喝的是特供皇家,惹得随从们大笑,以为李飞白在吹牛之后,会神色大变,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本以为郭守享是因自己的人说大话,丢了面子,所以才会变成这副模样。原来,是怕李飞白的身份泄露,回去没办法给老爹交待啊! 知道李飞白的真实身份之后,他们也就理解郭守享的种种反常。 毕竟,在生意场上,独门生意最赚钱。所以,商家们会把供货商当成秘密。若,李飞白的身份泄露,肯定会有人百般钻营,也与李飞白搭上线,做起这门生意来。 如此一来,独门生意就变得不独门,赚大钱的生意也就成了赚小钱。 可这门生意是郭太保的生意,又有哪个敢抢! 众衙内们又开始打趣郭守享,道:“郭少,你也太小心了,我们都是守规矩的人,郭家既然干了这门生意,我们又怎会去碰!” 郭守享笑着摇摇头,摆出一副身不由己的模样,适时的叹了口气,道:“父命难违!回去真不知该如何跟老父交待。” 就好像,他真的如范观楼猜测的那样,是因为那些原因似的。 众衙内们又道:“雪茄和酒既然都拿来了,总不会让我们过过眼瘾再拿回去吧!可否打开,让我们尝尝!” 郭守享心里乐开了花! 今日简直太有面子了,是从他出生到这么大,头一次有这么大的面子,甚至盖过了天下第一衙内陆炳以及此间主人,准附马邬景和。 反正李飞白拿特供皇家的酒与特供皇家的雪茄就是拿来让大家品尝的。至于少了一箱酒一箱雪茄,如何跟他爹交待,那就让李飞白头疼去吧。 他毫不客气,道:“打开,打开!今日咱们不醉不归!” 自然,他也明白,今日所以这么有面子,皆因李飞白的缘故,起身让出自己的太师椅,道:“李少,既然你的身份已经泄露了,就别在去下边挤了,坐我这里!”说话间,又从旁边搬了张凳子往太师椅旁一放,道:“我在这里坐陪!” 换一个人,见郭守享变脸跟翻书一样,都会压不住火。 噢,你不知道我的身份时,拿我当臭狗屎,恨不得踢得远远的。你知道了我的身份后,又把我当香饽饽,拿在手上怕丢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可李飞白能压住火,因为他知道自己首要的目的是什么! 他来这里是来交朋友的,是找生意伙伴的。何况,他跟郭守享的爹才是朋友,才算生意伙伴。从这层关系上来看,郭守享是个小辈,他又怎会跟个小辈一般见识! 再说,他也十分理解郭守享。毕竟郭守享还年青,又出身豪门,是个世家子弟。既然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要个脸面,干出那样的事来,也在情理之中。 所以,李飞白冲郭守享笑了笑,亲切的就像一家人一样。但他没有直接就座,毕竟自己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既不是一品二品家的子弟,也不是三品四品家的子弟,甚至连五六七八品家的子弟也不是。 客是邬景和请的,桌上又坐着大明第一衙内,不是郭守享能做得了主的。自己真就毫不客气的坐下,只怕有人不高兴,于是,他站在那里客套着: “那怎么能行?我只是个商人,无名无分的,坐在这里不合适。” 郭守享大包大揽,道:“什么合适不合适,我让你坐你就坐,哪有什么不合适!”话虽这样放出去了,但郭守享也知道自己的斤两,转头问道:“老邬,陆少,您二位说是不是?” 邬景和看着李飞白,呵呵笑着。 虽说郭守享已经同意,按市价提供特供一品的酒和特供一品的雪茄,但特供一品哪有特供皇家有面子。若要得到特供皇家的酒和雪茄,还得走李飞白的路子。让李飞白坐在这张桌子上,正好探探有没有可能! 他点头同意。 郭守享直勾勾的眼睛放过邬景和,又去看陆炳,心道:“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软。李飞白答应送给你一箱特供皇家的酒,一箱特供皇家的雪茄,你得了这些好处,还能不让李飞白不坐在这张桌子上不成?” 陆炳夹了口菜,嚼了两下,道:“李少,不如给我个面子,坐在这里吃饭喝酒,大家伙也好认识认识!”又道,“正好,我还有点事向你打听打听!” 话已说到这种地步,坐下吃饭喝酒就是给面子,不坐下吃饭喝酒就是不给面子。放眼整个大明,有哪个敢不给第一衙内面子? 何况,人家还有事向你打听。 何况,李飞白也想结交这些衙内。 顺理成章的,李飞白坐了下去。九个人推杯换盏,痛痛快快喝着酒。 卢世利领着秦猛下了擂台,来到自己的那张桌子上。 马松以及其它三个随从的脸色都不好! 谁能想到,特供酒和特供雪茄竟是李飞白做出来的。而这门生意又是郭太保的生意,李飞白俨然已是郭太保眼前红人。 而他们,刚刚竟嘲弄讥讽李飞白,那不是把郭太保给得罪了? 要是真的只得罪了郭太保,他们也不会惶恐不安。郭太保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又怎会跟他们这些小鱼小虾一般见识。 问题是在座的这些个衙内,哪一个不想跟李飞白交上朋友,好以后能常喝上特供皇家的酒,抽上特供皇家的雪茄。 从今天起,在衙内圈里什么是最有面子的事?肯定是左手端着盛满特供皇家酒的杯子,右手夹着点燃的特供皇家雪茄,才是最有面子的事! 只有李飞白,才是衙内们能否有面子的保证。 这些衙内们肯定巴结,甚至献媚李飞白。李飞白不提他们的名字,衙内们都会想办法把他们整治的死去活来,他们的主子亦会毫不犹豫的把他们一脚踢开,那他们岂不是完了? 李飞白若对他们怀恨在心,故意的点他们的名字,并表露出不满来,哪还有他们的活路! 马松道:“卢兄,看在大家相识一场的分上,能不能替我们美言几句,让李大少莫找我们的麻烦!” 卢世利苦着脸,道:“兄弟我都是泥菩萨过活,自身难保,又哪有本事替你们美言几句。” 马松几个见卢世利脸上的表情不像作伪,看来卢世利之前也不知李飞白的身份,与他们一样,把李飞白给得罪死了。 几个人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 卢世利道:“若想渡过此劫,也不是没有办法!” 马松几个就如溺水之人抓到的救命稻草,一下子全来了精神,道:“什么办法?” 卢世利看着秦猛,下巴壳微微往上扬了扬。 第三百九十三章 喝坏了身体喝穿了胃 马松几个瞧着秦猛,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秦猛正在埋头造饭,甭论什么菜,都是狼吞虎咽,就差端着盘子直接往嘴里倒了。 这么个吃货能助他们渡劫? 马松几个一百二十个不信! 何况,他们的眼又不瞎,刚才可是看得清楚明白,秦猛只是李飞白一个随从。 他们把李飞白得罪的那么狠,没有个德高望众的从中说和,李飞白怎会轻饶他们?一个随从替他们求饶,效果似乎不大吧! 卢世利笑道:“我给诸位介绍个好朋友。这位秦猛秦兄,可是李少也尊称一声大哥的人哟!” 马松几个恍然大悟。李飞白都叫秦猛一声大哥,这关系绝对非同一般,说出的话当然是有份量的。 他们之前已经因为小瞧了李飞白而铸下大错,此时哪敢再小瞧秦猛。要惜现在没酒,若有酒早跟秦猛大喝三百回合,也只能秦猛眼看向哪盘菜,赶紧把那盘菜往秦猛面前递。 下边随从们吃得痛快,上边衙内们也喝得尽兴。 酒足饭馆之后,大家伙各自点上一支雪茄,美滋滋的抽了起来。 陆炳弹了弹烟灰,问道:“李大哥,我听说你做生意有个规矩,不愿意一家独大,而是以省分界,把生意分成十五份,交给不同的人做?” 李飞白一怔。 他是有这样的念头,但知道他这个念头的人并不多,五根手指头就能数过来。那陆炳是怎么知道的?他略一思索,已猜出告诉陆炳这件的事情是谁了? 他曾给何天冲透露过这个思路!何天冲想跟他做镜子生意,并说不是自己单干,是跟一个贵不可言的人合伙。 他把知道他这个念头的人捋了一遍,也只有何天冲跟京城里的人有联系,陆炳能够知道,肯定是何天冲透露出来的。 李飞白微微点了点头,暗道:“原来何天冲嘴里贵不可言的人就是陆家啊,那还真是贵不可言。”道:“没错!” 陆炳又道:“这里边含不含特贡皇家的酒和雪茄?” 李飞白道:“也包括特贡皇家的酒和雪茄。” 陆炳“哦”了一声,道:“这些天,李大哥都在郭太府住吧?” 李飞白“嗯”了一声。 陆炳道:“不是明天就是后天,我亲自去郭太保府请你。”顿了一下又道:“我父亲要请你喝酒!”说完这句话,他站起身来,拱拱手道: “多谢邬少盛强款待,今日吃饱了也喝好了。我还有点事,这就先告辞了!”扭头又对李飞白道,“李大哥,你不是还送我酒和雪茄吗?咱们这就去取吧!” 李飞白赶紧站起身来,也向邬景和拱手告辞,跟着陆炳朝擂台下而去。 其它衙内也不是傻子。 他们初还当郭太保独揽酒和雪茄的生意,也就不敢生觊觎之心。可听了陆炳的话,方明白郭太保并非独揽酒和雪茄的生意,仅仅是独揽京城这块生意。 这下,一个个心里都打起了小九九,若也能捞个在某省独营酒和雪茄的生意,还不被父亲夸能干? 一个个起身向邬少告辞,也跟着往外走。 邬景和自然也不傻,借着送众人出去的由口,道:“今日虽是头一次跟李少见面,但怎么就那么一见如故呢?之前,郭少藏着掖着,没透露你的身份,后来酒也没喝尽兴。这样,大后天我独请李少,咱两个一醉方休如何?” 李飞白也不推辞,一口应承。 其它这少那少见了,也都争先恐后的约李飞白喝酒。之后的三天是没指望了,就约三天往后的。 李飞白来者不拒,一一应承下来。 郭守享见众衙内奉承李飞白,自己也觉得十分有面子。可在高兴之余,内心深处却又万分忧虑,一时不知,今日把李飞白带来这里,究竟是带对了还是带错了! 对肯定是对的,不然哪能赢来这么大的面子! 错也肯定是错的,李飞白突然抛出要把生意分成十五份的话头,要是让他爹知道了该怎么办? 今日,若不把李飞白带来,李飞白要把生意分成十五份,事先肯定要和他父亲的商量的。他父亲可能会同意,也可能不同意。 同意倒还罢了,若不同意,也一定有让李飞白放弃这个念头的能耐。 如今,李飞白话已放出去,众衙内纷纷打起了主意,回去肯定会跟自己的老子说,那时他父亲既使心中一百二十个不同意,也只能同意! 难不成让他爹一下得罪这么多同僚?何况这里边还有准驸马和大明第一衙内,这两个不是能得罪起的人啊! 是谁把他爹限入骑虎难下的境界?李飞白吗?非也,是他这个郭家四子,郭守享! 你若不把李飞白带来这里,又怎会生出这些事来! 回到郭太保府,郭守享以贵宾的礼数接待李飞白,无论吃住,都是用最好的。 接下来的十多日,亦就成了李飞白最忙的时日,每天应酬不断。都是去跟衙内的爹们,直面合作事宜。 不过,一共十三个省,连带两京十五份生意,他仅放出七个,这其中还包括原先就占据京城的郭勋,实际上只放出六个。至于剩余的八个,他打算结交文官用的。 此六个,也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得太后喜欢的邬景和这个准附马肯定有一个,陆家背景通天自然也占了一个。 剩下的四个,有两个的职权仅比郭勋略低,还有就是范观楼与刘擅水两家。 本来,范观楼与刘擅水两家也是不够格的,但架不住两人仗着与郭守享熟,出入郭家如自家一般,天天软磨硬泡,郭守享又在旁帮腔,只得给了这两家。 至于其它的衙内,李飞白禀承不得罪的原则,给这些人画了张大饼,推托以后有更大更赚钱的生意可做,让这些人再等些时候。 这一日,把该应酬的都应酬完,可还是有许多没资格参加英雄宴,事后得知消息的衙内前来相邀。 李飞白能推则推,能拒则拒,难得一日晚上没有喝酒,不用边吐边睡。 到了第二日接近午时,李飞白正准备去郭守享的院中吃饭,门子又赶来禀告:“李爷,有人求见!” 李飞白的眉头不由就皱了皱,道:“早也喝晚也喝,喝坏了身体喝穿了胃。我不早就吩咐,再有人来就推说偶感风寒,一律不见!” 门子道:“我也是这么回说的,谁知那位爷却说,我一提他的名字,您肯定会见!” 李飞白“哦”了一声,道:“他倒挺有自信?叫什么名字?” 门子道:“锦衣卫的新任千户,何天冲何爷!” 第三百九十四章 一家没有生意的酒馆 其它人都可以不见,哪怕是陆炳来了,也可推说有病能够不见,唯独何天冲来了不得不见! 第一,两人共杀倭寇,已打下坚实的友谊。有朋来访,哪能不见!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在泉州时,金子老虽已把宋素卿的金银珠宝拉回来,但还没来得及分呢,冯江亭心急火燎一定要走,他也只好打道回府。 再说,他也不可能亲自把金银珠宝往济源拉,到时冯江亭问起来该如何回答?就算自己走旱路把东西往济源拉也不现实。 天下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加上人多口杂,事情泄露出去的风险极大。 所以,他把此事全权交给何天冲处理。 那笔外财,保守估计,应在两千万两左右。这无疑是笔巨款,不是他不放心何天冲,可银子在自己手上毕竟安心。 何天冲突然来见他,能有什么事?肯定是来送银子的!送银子都不见,那不成了傻子了? 李飞白忙道:“快,快请进来!”说罢,又道:“不,我亲自去外边迎他。” 门子一怔。 李飞白怎么突然转了性?这几天李飞白忙到脚打后脑勺,很多人的面子都不给,为什么偏偏要给一个锦衣卫千户面子? 没错,锦衣卫千户是不能轻易得罪的,但当朝诸多一品二品的官都得罪了,又何俱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千户? 他哪知道,来见李飞白的哪是何天冲啊,而是银子,足足两千万两银子。 随门子走到大门口,李飞白张开双臂迎了上去,道:“何大哥,泉州一别,咱们又有多少日子没见了?有三个多月了吧!” 何天冲亦张开双臂迎了上去,道:“岂止三个月,差三天都四个月了!”说话间两人已抱在一起,互相在对方的后背上捶了一下。 何天冲又道:“早知老弟来到京城,想要跟老弟见上一面,却总有忙不完的事!今天方得空见到兄弟,还请老弟不要见怪!” 李飞白道:“天底下,谁人不知锦衣卫忙,我又怎会见怪!走,去我的小院里聚一聚,我叫厨房炒几个好菜,特供皇家酒管够,咱哥俩今日得好好唠唠,不醉不归!” 何天冲道:“好菜是要吃的,好酒也是要喝的,好烟更要抽。不过不是在郭太保府,而是在外边!”说罢,使了个眼色。 李飞白随即明白过来!郭太保府闲杂人等太多,说话办事极不方便,交接这么一大笔银子的勾当,自然是在外边安全一些。 他点了点头,道:“那就随哥哥的便!”说罢,又转身回到郭太保府里,搬了一箱特供皇家的酒另一箱特供皇家的雪茄。 两个人铁定喝不完一箱酒,抽不完一箱雪茄,这两箱东西,说白了亦就是孝敬何天冲,以感激何天冲劳心费力的为他那两千万两银子操碎心。 秦猛一定跟着要来,李飞白对其没有不放心的地方,也就没拦着,让秦猛搬着东西出来。 三人上了何天冲带来的马车,七拐八绕来到一间小酒馆。铺面不大也就算了,关键里边还没一个客人。 秦猛好吃,看了看这家小酒馆顿时有点不满意,道:“何爷,你现在大小也是个锦衣卫千户,又跟着我家兄弟做生意,不像是没钱的主啊!怎么会带我们来这个破地方吃饭?一个到饭点都没有一桌客人的酒馆,做出的饭菜能可口喽?到最后,别钱没少花,反而把人给吃饿着了。” 何天冲道:“这是自家的买卖,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家有酒馆不来自家喝,去给外人送钱算怎么回事?至于没人吃饭,那是为了请二位,我吩咐下去,不对外营业,这才没人吃饭。至于饭菜的味道,秦兄把心放在肚里,不好吃的话,我这家小店任由你砸。” 秦猛道:“这可是你说的,别到时砸起店来,你又心疼肝疼的,求我手下留情!” 三人说笑间,下了马车,步入酒馆里边。 小二连忙迎上前去,掌柜的亦从柜台后转出来,冲何天冲一行礼,道:“爷,你来了?” 何天冲点了点头,道:“来了。”顿了一下,又道:“饭菜都准备好了吗?” 掌柜的道:“凉菜已经上桌,热菜随时开炒!” 何天冲道:“大鱼大肉都吃腻了,有什么野味山珍全给我上。”指了指秦猛又道:“若做得不好吃,惹得这位秦爷性起,到时砸了店,我唯你是问!” 掌柜的暗暗咂舌。秦猛这家伙,瞧着除了个子高大人胖之外,其余各处都是普普通通,真没想到竟会如此有势力,连锦衣卫千户家的买卖也敢砸。一会得让厨子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好好烧菜做饭,莫惹恼这个杀神,真把店给砸了可怎么办。 何天冲又让小二去车上把两个箱子搬进来。 小二搬来两个箱子,随即把酒馆大门关了,上边挂了个木牌,上书“东家有喜,暂停营业”八个大字。 何天冲、李飞白、秦猛三个上了楼上雅间,掌柜的搬了把椅子亲自守在楼梯口。厨子每做好一道菜,都是送到楼梯口,然后由掌柜的亲自端送到楼上雅间内。 三人酒足饭馆之后,何天冲吩咐掌柜的,无论有多重要的事都不得进来打挠。秦猛知道二人有大事要谈,也就出去守着。 何天冲这才解下随身背的包袱,解开取出一个精致的木头匣子,打开道:“一共是八家银号的银票,可在两京以及河南通兑的,面额全是一万两一张,一共两千零七十六张,合计两千万零七十六万两银子。李老弟点了点,看数目对不对!” 李飞白拿过木头匣子,道:“我信不过谁,还能信不过何大哥不成?”说话间却数起了银票! 何天冲心中很不是滋味,暗道一声:“终究还是信不过我。”可李飞白点数银票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一张就是一万两,少个一张两张就是少了一万两万两银子,数目过于巨大,不得不点算清楚。 却见李飞白只点数七十六张便不再点数下去,将七十六张银票从匣子里拿出来,递上前道:“我只要两千万两银子即可,这七十六张银票何大哥拿着,以供上下打点!” 何天冲暗道一声:“我还是小瞧了他!”坚决推辞不要这七十六张银票,声称跟着李飞白白得这一场富贵,哪能让李飞白再破费。 李飞白不愿多讲,直接把银票塞到何天冲怀中,道:“你要不收下这七十六张,要不连这两千张一起拿回去。你不收这七十六张,这两千张我是不会要的。” 何天冲是明白李飞白脾气的,李飞白放话说不要,还真敢不要。他只得收下那七十六张银票,李飞白这才把木匣子合上,放到身边,拱拱手道:“辛苦何大哥了,小弟在此谢谢了。” 何天冲连忙摆手,道:“一下子白得这么多银子,哪有辛苦可言?要说谢谢,应该是我谢谢李老弟才是。” 第三百九十五章 郭太保回来了 李飞白一时没猜出何天冲的意思,道:“此话怎讲?” 何天冲道:“李老弟见过指挥佥事陆大人了?” 李飞白也就明白何天冲为何要谢他了,果不其然,何天冲接着道: “陆大人已经跟我说了,他跟你敲定了买卖雪茄与酒的合作,并且把我也纳入合作伙伴之中,与他共享利润。我知道,这肯定是在兄弟的坚持之下,陆大人才肯让我入伙的,所以要谢谢你。” 何天冲会有这样的念头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能赚大钱的生意,每一个首先想到的就是独占,而非与他人分享,平分利润。 李飞白笑了笑,道:“何大哥如此说,就有点小瞧陆大人了。没错,在陆大人跟我谈合作之机,我是提过何大哥的名字,但陆大人毫不犹豫就答应把你加进来,可见他对何大哥的印象不错,不然也不会答应的如此痛快!” 何天冲当然知道陆松为何对他印象不错。 在别人都不知道陆松的真实身份之前,他提前抱了大腿,等于是雪中送炭。而其它人,是过了很长时间,当陆松的身份终于泄露,这才赶来抱大腿,等于是锦上添花,失了先机。 仅是在第一时间,他在陆松被人嘲讽时就抱大腿这份情谊,陆松对他印象能错了? 京城是什么地方,是销金窟。在京为官,凭那份微薄的薪俸想要维持体面的生活,简直是做梦。 所以,无论大小官员都钻营着捞钱。 在陆松为钱所愁的时候,他去找到一门赚钱的营生,卖镜子。有了这门营生,维持体面的生活并不难,陆松对他的印象能错了? 他出京办差,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一笔巨款,没有贪心独占,而是孝敬给陆松一半。凭这份忠心,陆松对他的印象能错了! 可他也知道,自己之所以这样干,是有极强的目地性的。陆松又是上司,对他的印象纵然不错,也不会把本能自己独占的生意分一半给他。 事实却是,陆松这样干了。这也让他感慨,陆松是个有情有义的人,自己算是跟对了人。 京城里混得久了,他深知官员之中只有利益而无真情,而他却遇到一位有情有义的主,这让他不由的眼睛湿润。 为了掩饰流露的真情,他岔开话题,问道:“李老弟,你得了这笔银子准备怎样花?” 李飞白笑道:“何大哥,你准备怎样花!” 何天冲想了想,道:“买房置地是必需的,不过现在不是买房置地的时候。太高调了,别人会质疑你银子的来处。我想等过些时候,风平浪静了,生意又干得风风火火,那时再买房置地不迟。” 李飞白道:“何大哥的办法很是稳妥,但我一定不会这样干!” 何天冲道:“哦,李老弟想怎样干?” 李飞白道:“将两千万两银子投入的买房置地中,是能达到钱生钱的目地,不过这种钱生钱的速度太慢。我过些日子,可能干个大生意,钱生起钱的速度,比之买房置地将快上十倍乃至百倍。” 何天冲瞪大了眼睛,道:“什么生意会如此大,得投入两千万两银子!” 李飞白道:“两千万两银子只怕不够,说不定上亿甚至数亿两银子也不够!” 何天冲再次砸舌,道:“我的乖乖,李老弟,你快别卖关子,告诉我是什么生意!” 李飞白笑了笑,道:“天机不可泄露,到时何大哥自然知道。” 何天冲也就不再问,但想到“本大利大”这句古训,又见李飞白言之凿凿,说此生意是买房置地产生利润的十倍乃至百倍的速度,不由动了心。 别人这样说,他一百个不信。李飞白这样说,他却一百个相信。 想他第一次见李飞白,李飞白尚被两个一直赔本的买卖搞得焦头烂额,甚至被巡按算计。可转眼间,李飞白已搞起镜子的生意,还搞起特供酒和雪茄的生意,哪一个都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他道:“这么大的生意,想来李老弟的银子不够,到时可别忘了我!” 李飞白道:“那是自然!” 两人抽着烟,又喝了一壶茶,瞧瞧日已偏西,何天冲道:“下午还得当差,今天就到这里吧!” 说罢,下了楼出了酒馆,吩咐车夫把李飞白送回郭太保府,自己则骑马往皇宫的方向而去。 李飞白在郭太保府下了车,门子先迎了上来,一脸媚笑的道:“李爷,给你报喜了,郭太保回来了!” 李飞白便摸出一两碎银,塞给那个门子,踱步走入郭太保府。没走两步,又碰到神情焦虑的卢世利,见到李飞白先是一声“哎哟!” 接着道:“爷,你跑去哪逍遥快乐去了,让我们一通好找!快,郭太保正等着见你呢!” 李飞白跟着卢世利往后边走。卢世利一路小跑,他也只好加快脚步,一边走一边道:“跟朋友去外边吃了顿饭!” 卢世利道:“怎么没给下人说一声,让我们也好有个找的地方?” 李飞白道:“不知郭太保今日会回来,所以没有跟人知会。瞧把卢兄急得,这是小弟的不对,晚上我请喝酒,算是赔罪!” 卢世利道:“再说吧!” 李飞白道:“郭太保才回府上不久吧,吃饭没有?就这么急着见我?” 卢世利道:“正跟四爷一起吃饭。”顿了一下又道,“一回来,点名就要见你,你说急不急!” 也难怪卢世利如此着急上火。郭太保回来了,点名要见李飞白,卢世利却找不到人,让他如何不着急上火。 二人顺着廊道,在郭府中东绕西转,终于在一处清静的花园里放缓脚步。 一个小院落就隐藏在花园之中,门前是小桥流水竹林假山。 这时,郭太保已用完饭,丫环仆人正在里边收拾,郭守享告退出来,走到院门外正好碰到赶来的李飞白与卢世利,冲李飞白笑了笑,道:“你可来了!” 又道:“老爷子今天的情绪不高,似乎在生什么气,你小心应付。”说罢,眨了眨眼睛,接着道:“可能是一回来想跟你吃饭,却找不到的你的影踪。也可能,你把酒与雪茄的生意分成十五份,却没跟他知会一声。我有意无意的打探数次,也没打探出个所以然来。” 郭守享与李飞白又说笑两声,带着卢世利告辞离去。 自从知道李飞白真实身份之后,他一得机会就带着李飞白出去应酬,这哪是带个人出去,简直是带着一张大大的面子出去,如果恭维是酒,一场应酬下来他能在恭维声中醉死。所以,与李飞白相处的十分融洽,什么玩笑都敢开,俨然已是最好的哥门。 第三百九十六章 六眼火铳 李飞白站在外边,整了整衣服,这才抬腿步入小院。 正屋的门没有关,郭勋正坐在一张太师椅上,一边喝茶一边小憩。正如郭守享所说,郭勋的脸色十分不好看,黑着一张脸,不带一丝和善。 李飞白走到屋门前,朗声唱道:“河南省怀庆府济源县令幕友李飞白,求见郭太保!” 郭勋微微睁开眼,道:“来就来了,穷讲究什么?进来吧!” 李飞白踱步进入屋中,郭勋接着又道:“自己找把椅子坐下!” 李飞白找了张椅子坐下,以为郭勋接下来就会找他算帐,谁知郭勋又进入闭眼假寐的状态。若非时不时的会拿起茶杯,小啜一口,他真怀疑郭勋不是在假寐,而是睡着了。 过了大约顿饭时间,见郭勋还是没有张口的意思,李飞白道:“郭叔,瞧你面色不好,是不是遇到了烦心事!” 郭勋睁眼道:“哦,你也看出来。你猜猜我在烦心什么?” 李飞白呵呵一笑,道:“是不是,我没跟你商量,直接把特供酒与特供雪茄的生意分成十五份,仅给你留下京城一份,其它的交给别人做,你不高兴了。” 郭勋微微颔首,道:“哦,有道理啊!”忽然,他坐直了身子,狂风暴雨的道:“小子,没想到我在心目中就是这样的人?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会一个人坐在这里烦恼的守财奴,土老帽!我郭勋是缺钱的人吗?钱在我这里还算个事吗?别说你小子还给我留了一份,就是没给我留一份,你看我会不会坐在这里烦心!” 李飞白暗暗咂舌,怪只怪错信了郭守享的话,想郭勋这样的世家子弟,又怎会把钱放在眼里。他道:“那郭叔在烦心什么?” 郭勋道:“我烦心什么你不用管!我就问你,我叫你来京城,你推三阻四就是不来,直到今日方到。并找了个借口,说什么醉心研究新式火铳,你现在来了,新式火铳可带来了?” 李飞白道:“带来了!” 郭勋道:“带来了还不赶快让我试试,若没你夸得那么好,看我怎么跟你算账!” 李飞白被卢世利带往这里时,已吩咐秦猛去自己住的小院里拿火铳,这时见秦猛已到院门口,忙招手道:“秦大哥,快来!” 秦猛拎着一件木制长匣子走了进来。 郭勋看了看秦猛,道:“你也来了!” 秦猛回答一声:“是!”把长木匣子放到桌上,又道,“请郭太保上眼!” 郭勋走上前去,朝木匣子里看去。里边躺着一杆全新的火铳,瞧着像在洪武年间风行,又可用火药伤人,又可直接用来砸人,却因威力小,只能近距离伤人的劣势而被逐渐淘汰的三眼火铳。 与三眼火铳不同的是,这杆新火铳首先比三眼火铳长。 其次是六眼的。最后,三眼火铳的三个眼在火铳前端,而且无法转动,需用药捻引燃。这支新火铳的六眼却在火铳后边,前且能够转动,是用撞锤击打火石引燃的。 郭勋道:“这就是你说的,威力奇大,射速奇快的新式火铳!” 李飞白道:“没错!” 郭勋嗤之以鼻!三眼火铳为什么会被淘汰,除了威力小,射程近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份量极重,普通人拿着无法持久。 李飞白所谓的新式火铳,不仅是三眼火铳的数倍长,而且又多了三个眼,那重量岂能轻了!只怕非臂力大得惊人的奇人,无法使用。拿都拿不起来,又何谈上阵杀敌! 他伸手去拿,准备拿在手上后再训斥李飞白,问问这么重的东西怎么杀敌。让他意外的是,本以为数十斤重的家伙,入手竟然只有十数斤,连二十斤都不到! 郭勋“咦”了一声,这才仔细去看手上的家伙。只见铳托等地方使用的全是木头材质,铳管用铁以及六眼用铁都极少,让铳壁与管壁显得十分单薄,厚度比之军中装备的火铳的三分之一都没有,甚至比李飞白之前送他的火铳还要薄上一半有余。 他道:“你如此做法,不怕炸膛吗?” 李飞白道:“不怕!”接着就解释起来,什么铳管是用冶铁所最新炼出的铁制的,说是铁,其实已与钢差不多。最初铳管是用焊铸法来造,但经过试用,发现几百次有时几十次就会炸膛。于是他又改进了方法,用铸掏法来造铳管。 所谓焊铸法,就是先铸两个半圆形中空的铳管,然后用铁焊法将两个半圆形铳管焊接成一个。 所谓铸掏法,就是先铸一个实心的铳管,再用硬度更强的钻刀,把实心铳管掏成中空铳管。 自打用铸掏法之后,没有后焊的缝隙,用上几千次也没再发生炸膛的情况。 郭勋无心听他讲火铳是怎么造出来的,摆摆手道:“说那么多没用,要使用过才知道!”说罢,持铳走到屋外,对着天就放了一铳。 “叮”的一声脆响!那是撞锤与火石撞击后发出的声音,倒是打出一串火花来,却没引燃里边的火药,更没发出火铳发射后的震天巨响。 郭勋不满的回头看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飞白笑道:“郭叔今天可真是遇到了烦心事,怎么忘了还得往火铳里填加火药呢?” 郭勋叹了口气。古人说的还真不错,关心则乱。自己一直关心着那件事,以至于把装填火药的事的都忘了,他习惯性的去找铳托上挂的火药、弹丸、捅条,却意外的没有找到! 李飞白连忙解释:“新式火铳在老式火铳的基础上改进许多,就连装填火药的方法也不一样!” 说话间,秦猛已从木头箱里捧出个,上边横七竖八的插着圆管状东西的布袋,走上前去。 郭勋指着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李飞白道:“我把火药、弹丸粘结成块,如此一来可加快火药的装填速度!” 郭勋抽出一个圆管状的东西。那东西被油纸包裹的严严实实,用指头捏了捏,里边硬梆梆,像砖头一般,完全跟之前用过的火药不一样。 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既然是头一次见这玩意,自然不知该如何装填,也就不用不懂装懂,闹出什么笑话来。 郭勋将手上的圆管状东西以及火铳全塞给李飞白,道:“小子,既然新式火铳是你造的,就由你来演示一下。要是新式火铳没有你说的那样好,瞧我怎么收拾你!” 李飞白伸手接住那两样东西,先把火铳夹在腋下,腾出两个手来。一手持圆管状东西,一手则去撕圆管状东西外边裹着的那层油纸。并没有将那层油纸完全撕掉,大概只撕了三分之一。 郭勋一直瞪大眼睛看着,撕开油纸的切口十分平整,看来之前包裹油纸是已事先处理过,留下一道暗口,不然不可能撕得如此平整。 油纸一掉,露出里边的东西来,果然是黑乎乎的火药。至于怎样把散如细沙的火药粘结成块,可用的方法太多,郭勋也没去深究,而是问道:“为什么要在火药外边再裹一层油纸?不能直接用粘结成块的火药?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第三百九十七章 哪有造反的心 李飞白这时已将剥开油纸的火药装填的六眼中的一个眼里,从秦猛手接过第二个火药筒,正在撕未端的油纸,一边撕一边解释道: “有两个作用!第一,火药虽说板结成块,但终究十分脆弱,遇到碰撞挤压,会再散开。外边裹成油纸,可以起到固定火药的作用,不会让火药筒散成一团,造成无法使用的后果。” 说话间已将第二个火药筒装填完毕,接着道:“第二,也是最重要的。火药不能见水,被水浸湿之后,威力再大也无法使用。用油纸包裹,可以起到防止被雨打湿的效果。” 郭勋点了点头,事情还真像李飞白说的那样!神机营最怕的是什么,当然是雨天,那时十分的本事使不出一分来,明明是猛虎,瞬间变成砧板上的鱼肉。 为什么之前就没有人想出可以把火药粘结成块,然后再用油纸包裹,如此可防雨水,也避免使火器的人一到下雨天就成了瘟鸡。 一来,是因为火铳需要装填火捻,把火药粘结成块,又如何装填火捻。二来,可能根本没有人往这方面考虑,所以也就没人想出李飞白这种装填方法来。 说话间,李飞白已将六个眼里全都装上火药,这时举起火铳,对着天空连扣扳机。每扣一下,火铳就发出一声冲天巨响,这时六眼随即转动,将已发射过的那一眼转开,把未发射过的那眼转上来,撞锤击打火石,引燃眼里的火药,又是一声冲天巨响。 六响过后,李飞白放下火铳,笑道:“郭叔,你瞧我造的新式火铳如何?是不是威力巨大,顶得上军中现在所使用火铳的数倍!” 郭勋简直看得有点傻了!刚刚一铳放六响,用了多长时间? 一顿饭时间?不不,哪用一顿饭时间,连一盏茶时间都没有,甚至连半盏茶的时间都没! 这么短的时间内,军中现在使用的火铳,只怕一铳尚没响呢,可李飞白造的新式火铳却已六响。如此密集的响动之下,威力何止大了数倍,十倍都不了啊! 李飞白接着道:“与敌对阵,尤其是与骑兵对阵,六铳之后,这时敌人已冲到近前。用老式火铳的军队,除非有人保护,不然毫无还手之力。可用新式火铳的话,火铳手就算没人保护,一样可以还手,并且力度还不小!” 郭勋摇头笑道:“你此时火药用完,又不够时间再次装填,怎么可能有还手之力,而且力度还不小?不管老式火铳,还是新式火铳,没有火药的情况下,与烧火棍有什么区别?难不成,你还想拿烧火棍杀人吗?” 李飞白道:“烧火棍肯定杀不了敌人,但若这根烧火棍能瞬间变成长矛呢?” 郭勋把新式火铳打量了三遍,摇头道:“若烧火棍能变成长矛,肯定有还手之力。可这玩意怎么可能变成长矛?” 李飞白道:“别人没有办法,我却有办法!”说话间,伸脚在铳管下一蹬,将扣在铳管下的三棱刺刀蹬开,然后双手持铳向上一挑,三棱刺刀朝前卡在铳管前。 他猛的朝前冲去,对准一棵梧桐树刺了过去,嘴中大喊一声:“杀!”三棱刺刀刺入梧桐树中半尺。 说半尺有些夸张,其实不过三寸多不足四寸的样子。可,能刺入梧桐树三寸,足以刺透马腹刺穿人身,既使那人穿了皮甲也挡不住这一刺! 郭勋只看得心痒难耐,夺过李飞白手上的新式火铳,拿在手上看了又看。 可能是因为火药外又裹了一层油纸的缘故,铳管里积的火药渣,比现在军中所使用的火铳发射六次之后的要多,不过再射个二三十次没有问题,那时再清理铳管不迟。 一场厮杀下来,一个铳手能放三十多铳?能放十几二十铳,战争胜负已定,怎么可能放三十多铳。既使胜负未定,双方也会休整,趁这个机会也能清理铳管。所以,铳管里积药渣看似是个问题,其实并不算问题。 三棱刺刀的刀身极钝,但厚,不易折断。刀尖却又极利,算得上是杀人的利器。 李飞白的脑子是怎么长得,怎么就能想到给火铳加三棱刺刀的法子,将烧火棍变成了长矛。别人为什么就想不到呢?非得想出给一个火铳手配九个兵卒拎刀拿枪持盾保护的笨办法,不然真的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放完一铳之后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哪像这个法子,让火铳手拥有自卫的能力,最多再配一个盾牌手就可! 李飞白呵呵笑道:“郭叔,我推三阻四的,没有听您的号令,让您一等这么长时间。现在来看,你等这么和时间,却换来如此厉害的一件神器,值不值得!” 郭勋道:“值,太值了!”将火铳扔给秦猛,转身朝屋里走去,坐到太师椅上后,道:“我看你别回济源了,就留在京城替我造火铳吧!用不了半年,我保你官升至四品,并赚得钵满盆满!” 李飞白道:“谢郭叔抬举,可我还是想在济源造火铳,不想在京城造。在济源造,没什么约束。在京城造,摸摸脑袋,哪个都是管人的婆婆,放不开手脚,实在让人不爽。” 郭勋眉毛向上挑了挑。 什么在济源造没人约束,在京城放不开手脚。还不是在济源造,没人知道你造一支铳的成本是多少,可以漫天要价。在京城有我看着,你造一支铳的成本如何,我清清楚楚,让你无法漫天要价! 他心里急切需要这种新式的火铳,有了这种火铳,大明的军队无异于立于不败之地,边疆那边的蒙古人还算威胁吗?沿海的倭寇还敢抢掠吗? 纵然心中迫切的希望得到火铳,脸上却显得毫不在乎,道:“你可考虑清楚!来京城的火器营造,你造出多少我买多少。若还窝在济源造,我可一支也不购买哟,让你一个大子也赚不了。” 顿了一下,他又道:“而且,朝廷虽不禁止私人造火铳,但也不会允许你大量造火铳。这毕竟是杀人的利器,你造那么多想干什么?难不成要造反吗?” 李飞白暗道一声:“幸亏提前布局,不然今天仅凭一句“造反”,我就不得不乖乖来京城,替你造火铳!” 他笑了笑,道:“郭叔的话严重了!想我哪有造反的心?” 郭勋道:“你没有造反的心,我知道,但架不住别有用心的人从中作梗,那时你如何自证清白!难不成你还要把心剖出来给别人看,来证明你对大明是如何忠心耿耿?忠心什么颜色,谁又见过?别说证明不了,就算能证明,你为了那点蝇头小利把命送上,值吗?” 第三百九十八章 供奉太庙 李飞白摇头道:“不值!” 郭勋道:“就是!还是把眼光放长远一些,来京城造火铳为好!” 李飞白道:“可我并不需要证明我没有造反之心啊,因为我的火铳本身就是替官府造的啊!” 郭勋一怔,道:“此话怎讲?” 李飞白道:“郭叔,前些时候河南不是闹白莲教吗?河南官府有心杀贼却调不出兵来,于是我出资组建了一支钱家军,由卫所镇抚大人钱子俊来统领。人数不多不少,正好一千来号人,也刚好够设军器所的资格。 “如今,我在军器所当了个小头目,专门为钱家军打造兵器。为了降低成本,只能大量打造。打造的一多,钱家军用不完,只好往其它军中销售。你还别说,生意还不错,仅河南境内的订单,就够我吃一阵子了。 “本来,还想着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郭叔用,但听郭叔的意思,又是说我造反又是说一支也不买,看来是对我造的东西不感兴趣。也罢,既然郭叔不感兴趣,我只好全部卖给旁人了!” 郭勋哭笑不得,没想到李飞白竟跟他玩这一手。那个钱家军的他是听过的,并且立下战功,已清剿完河南境内的白莲教。 他知道归知道,却没有上心。地方上,成立一支千人左右的钱家军,这等小事还不配让他放在心上。 谁知道,这支钱家军竟是李飞白出资组建的,其最大的目的看来不是清剿白莲教,而是给李飞白造的兵器找个合法的售卖渠道! 李飞白私售兵器肯定不行!李飞白出资组建军队,并牢牢把控军器所,一下将不合法的军器买卖变成合法,让他失去要挟的手段,真是让人意料不到! 奸商!早看李飞白不是个好东西,实打实的一个奸商。如今看来,之前预料的果真不错,李飞白确实不是个好东西,是个奸商! 但郭勋也没多说什么。他要李飞白来京城造军器,不过是想把李飞白按在眼皮子底下盯着,既然李飞白不愿意,并已找好退路,再在此事纠缠也没有意义。只要能够源源不断的供应新式火铳,效果也是一样。 他将两眼一瞪,道:“我看你敢把这些新式火铳卖给别人,全部给我拉来京城!” 李飞白为难道:“这么说郭叔要这批新式火铳喽?不过,新式的火铳的数量可不少哟。” 郭勋道:“废话!难不成我一个掌管全国一半以上的兵马的人,要的数量还不如小小的河南?有多少只管往京城运,运来多少我买多少。” 李飞白道:“那,价格上边,咱们能不能谈谈!” 郭勋道:“你开个价出来我听听!” 李飞白道:“新式火铳一支三百两,火药筒一个一两。” 郭勋道:“你抢钱呢?新式火铳一支一百两,火药筒一个一百文。” 李飞白开始哭穷起来。一会说,造一支铳管着实麻烦,一个工人干十天半月方能钻出一个铳管来,纯手工打造,着实不易。 一会说,撞锤与火石的挑选十分麻烦,一百个里边不知能挑出一个来。 一会说,让六眼转轮转起来的机关工艺十分精巧,不是普通人能打造的。 一会又问郭勋还想要更好的火铳不想?若想,就让他少赚一点。只有赚点钱才能投入研发,造出更好的火铳来。 郭勋大手一挥,道:“别给我扯那些没用的,一支一百一十两,多一文钱都不买!” 李飞白道:“最低只能二百八十两,少一文都亏不起。” 两人在那扯起拉锯战,你加一两我减一两,最后终于把价格定在一百五十两一支新式火铳,一百五十文一个火药筒。 这一番说话,不知不觉已到了晚饭时间。下人来报,郭守享有事出去了。 郭守享出去干什么?知子莫若父,郭勋不用想也知郭守享又跟狐朋狗友出去浪荡去了,道:“飞白,就在这里陪我吃饭!” 李飞白同意,与秦猛一共留下来的吃饭。席间,见郭勋依然愁眉不展,食不下咽的模样,问道:“郭叔,你究竟有什么烦心事,不如说出来听听,万一小侄有解决的办法呢?” 郭勋心道:“我的烦心事,天王老子都没有办法?你怎么可能有办法!”不过,他也确实想把这件烦心事跟人说叨说叨,只是身份地位放在那里,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李飞白倒是个不错的人选,虽说是个县令幕友,其实根本不算个官,或能理解他这份私心。说两句宽慰的话来,解解他的烦心。 他道:“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外边忙,今日方回京城,一进京连家都不敢回,而去宫中去见圣上。禀报完正事,又跟圣上说了两句闲话,得到一个消息。” 李飞白问道:“什么消息?” 郭勋道:“圣上似乎有把六王供奉到太庙的意思?所以,我也想让我祖宗郭英也进太庙中,与六王一同享天下的供奉。” 李飞白知道六王是谁。 在大明又有哪个不知道六王是谁?徐达、常遇春、李文忠、沐英、邓愈、汤和,每一个都是家喻户晓,如雷贯耳的人物。 李飞白也知道郭英是谁?因为与郭勋相熟的缘故,他甚至觉得郭英是比六王更出名的人物。 他也没有多想,道:“我还道郭叔为什么事烦心呢?原来是为这个!谁能入太庙,谁不能入太庙,还不是圣上的一句话。郭叔直接给圣上一说,圣上御笔一挥,这事也就成了。” 郭勋叹了口气!看来这事真不是能跟李飞白说的事,让一个人配享太庙岂是这么容易的事,圣上御笔一挥就成了?幼稚! 可话已说开了头,也只能往下说,他解释道:“六王是什么爵位?那是至高无上的爵位,王爵!我祖上又是什么爵位,不过是个侯爵,上边还有公爵!凭什么那么多的公爵侯爵不能配享太庙,我祖上就能配享太庙?”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圣上就算有心帮我也不敢帮啊!首先于礼不符,其次就等着大臣们口诛笔伐吧!圣上尚陷在大礼议的泥潭之中无法脱身,又岂愿再入另一个泥潭?所以,此事就如镜花水月一般,只能想想罢了,不敢奢望成真。” 李飞白皱眉沉思,片刻后道:“依郭叔看,圣上有意把六王供奉到太庙到最会成真,需要多长时间。” 郭勋道:“大礼议看似告一段落,其实不过是大战前的宁静罢了!这件事要彻底平息,说三五年可能,说十年二十年也有可能。至于是十年二十年还是三五年,就看圣上的心狠不狠,手腕硬不硬!至于将六王供奉太庙,怎么也得等大礼仪彻底平息吧。” 第三百九十九章 大明英烈传 李飞白又道:“郭叔,你觉得若是向圣上提出,把您祖上供奉到太庙,圣上会不会同意?” 郭勋考虑了许久,方道:“不会!” 李飞白道:“如果理由充足呢?” 郭勋道:“怎么个理由充足法?” 李飞白道:“天下人都认为,你祖上的功劳与六王一样,能够配享太庙,圣上会不会同意!” 郭勋毫不犹豫,道:“那肯定会!”说完,又气馁道,“可我祖上立的那点小功,又岂能跟六王相提并论,不然也不会仅封个侯,连公都没封,更别说王了。” 李飞白道:“郭叔若真想让祖上配享太庙,我倒有个办法!” 郭勋狂喜,道:“你有什么办法?” 李飞白道:“不过这个办法需花些银子。” 求人办事,哪有不花钱。何况是办把祖上供俸到太庙这么大的事,更得花银子。 郭勋道:“花多少银子?” 李飞白道:“我看前期最少得花十万两银子!” 郭勋道:“只要能让我祖上供俸到太庙,别说十万两银子,百万两银子,千万两银子也不是问题!你快说说,到底是什么办法?” 也难怪他会如此激动,只要能让郭英供奉到太庙中,他祖宗十八代,泉下有知,也会夸他能干。 而且,对他也有好处。 讲虚的,这是多么让别人羡叹,让他有面子的一件事。 讲实的,他的祖宗都在太庙中享供奉,圣上能亏待了他?这官肯定还要往上升,赏赐也少不了。 李飞白道:“郭叔是编撰过三国志演义的人,我想请教一件事,三国志演义里的人,比如刘备真的那样仁,关羽真的那样义,张飞真的能把流水喝得倒流?诸葛亮真的能掐会算?曹操真的那样卑劣?” 郭勋道:“那倒不见得!”顿了一下,又道,“演义演义,总会夹杂些夸张与虚构。” 李飞白道:“那为什么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刘备真的那样仁,关羽真的那样义,张飞真的那么猛,诸葛亮真的能掐会算?曹操真的那样卑劣?” 郭勋道:“许是三国距我们太远,而人们又不喜欢读史书而喜欢听评书,听得多了,也就信演义里说的是真的!” 李飞白笑道:“六王与郭叔祖上灭元建明离我们也很远,大明的人们也不喜欢读史书,若现在有人跟他们说,郭叔祖上也同六王一样,为大明立下不朽的功劳,大明的人们听得多了,自然信以为真,那时圣上也不会为难,而会十分爽快的让郭叔祖上配享太庙!” 郭勋只听得两眼发亮,一拍大腿道:“你真是我的救星!怎么你能想出来这个办法,我却想不出来?对啊!看来,我得着手编撰一本类似于三国志演义的书,就叫大明英烈传吧,着重写写我祖上的功劳!” 李飞白道:“我的办法跟郭叔所讲的差不多,但又与郭叔所讲的不同。若真的只是编撰本大明英烈传,最多只需花一万两银子,又何需十万两银子!” 郭勋“哦”了一声,道:“你的办法既然花钱多,肯定比我的办法好,快说说是什么办法?” 李飞白道:“办大明日报!” 郭勋一怔,道:“大明什么来着?这是什么鬼?” 李飞白道:“日报!跟朝廷每月下发的邸报类似,不过是天天下发!” 郭勋还是没听没明白,道:“朝廷发生的大事,每月一份邸报就能记得清清楚楚,你办个日报,又有什么大事可刊。再说,这与我祖上配享太庙又有什么关系!” 李飞白道:“关系大着呢!”又道:“郭叔,你找人编撰大明英烈传,需要多长时间?” 郭勋道:“快则一二年,慢则三五年吧!” 李飞白道:“编撰完之后,刊印又需多长时间?” 郭勋道:“总得一二年。” 李飞白道:“刊印之后,你得运往各省各府各县售买,又得几年时间。等此书在民众中间造成影响,明白郭叔祖上是立过大功的,还得数年时间。我记得,郭叔好像说过,圣上可能十年二十年才要办六王配享太庙这件事?可这是慢的,若圣上三五年就要办此事,郭叔觉得时间上跟得上吗?” 郭勋沉默!如此看来,时间上真的跟不上! 李飞白接着又道:“时不待我,机会稍纵即逝,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郭勋道:“难道办个大明日报,时间上就能跟得上?” 李飞白道:“那是自然!”又解释道,“你编撰书籍,得从头编到尾,方能刊印。办报纸却不同,写一章就能刊印,甚至写个千儿八百字就能刊印,刊印完后就能下发。离京城近的,当日就能看到,离京城远的,次日亦能看到,您说时间上能不能跟得上。” 郭勋想了又想,道:“理是这么个理!这么说大明日报主要是刊印大明英烈传?每日通过驿站下发各个县,由官吏阅读?也是个办法,先影响当官的,然后再由当官的影响百姓!不过,大明的县加起来不过二三千,就算天天刊印,把整部大明英烈传刊完了,似乎也用不了十万两银子!” 李飞白道:“郭叔,眼光放长远点,一天印两三千份就知足了?要印就印上百万份,凡是大明识字之人,皆可免费取阅!” 郭勋咂舌。一次刊印就是上百万份,虽说能够一下影响上百万人,但花销同时很大。别说十万两不够,百万两也不见得够!难不成,为了把祖上抬到太庙里去,真的要花千万两银子不成! 他嗫嚅道:“没必要印上百万份吧!那得花多少钱?” 李飞白道:“花不了多少钱,大概几十万两就够了,如果事情进展的顺利,形成良性循环。只需步入正轨,不仅很快能把前期投入的赚回来,用不了一年,就会盈利!” 郭勋瞪大了眼睛,道:“办大明日报还能赚钱?你不是说免费取阅吗?” 李飞白本想给郭勋解释,但一想,郭勋根本不知大明日报是干什么用的,还道只为刊印大明英烈传?想要解释得明白,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不如等大明日报刊印之后,拿出一份让郭勋看,那时什么也就明白了! 他道:“这事说来话长,又枯燥无趣?郭叔若是信得过我,你我各拿出五万两银子来,作为前期的投入。等我把大明日报做出来了,到时你便知是怎么回事。” 若是其它人,来跟郭勋说,你拿出一笔银子来,我保证能把你祖上抬入太庙供奉。别说那人没把详细的操作流程和盘托出,就算讲清楚该如何办,郭勋肯定还会以为这是个骗子,叫人乱棍打出郭太保府。 可今天跟他说这事的人是李飞白,郭勋却无比相信,李飞白真的能把他祖上抬入太庙供奉。听李飞白也要拿出五万两银子,就更加的信了,道:“这是给我办事,哪能让你破费,十万两银子我全出了!” 李飞白一脸的不乐,道:“郭叔,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 第四百章 嘴大的能赢 郭勋有些糊涂,这话从何说起,自己不让李飞白掏钱,怎么反而是他的不对了?道:“贤侄此话怎讲?” 李飞白道:“我刚才怎么说来着,办日报是个赚钱的买卖!不仅赚钱,还是赚大钱的买卖!我劳神费心,打理大明日报,郭叔却要独占这笔买卖,不让我参一脚分块肉吃,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郭勋一怔,难道办大明日报真的能赚钱不成?不然李飞白为何如此如此气愤,似乎自己真的在抢他的钱一般。 就凭李飞白刚才给他提的,大明日报是免费拿阅这一点,他就看不到大明日报怎样赚钱。可看李飞白一副你不让我拿钱,我就不干这份差事的架式,那模样分明是能赚钱! 他百思不得其解,忽然间灵光一现,似乎明白李飞白为什么要这样干了。 说到底,李飞白是个商人,凡商人要想赚大钱只有官商勾结这一条路,这么说李飞白是想借办大明日报来抱紧他的大腿! 其实,李飞白不需这样干。仅凭新式火铳以及与他合作的几样生意,已抱紧了他的大腿,根本没必要这样干。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他笑了笑,道:“也罢!咱们各拿五万两银子,不过我有个条件!” 李飞白道:“什么条件?” 郭勋道:“如果今后大明日报赚钱了,所获利润咱两个肯定是五五分成!但若大明日报一直亏本,你出的五万两算是我借的,到时我会再还给你的!” 若,大明日报真的有亏本之虞,李飞白绝不会同意郭勋的提议。这算什么意思,瞧不起我,觉得我亏不起五万两银子? 可,算定大明日报是赚钱的买卖,他也就不跟郭勋较真! 李飞白早有办份报纸的打算,当四处给清凉油找销路时,他就有这份打算。可那时银子有限,也找不到办报纸的人才,这事就拖了下来。 直到今天,郭勋有意把郭英抬到太庙享受供奉,李飞白办报纸的心一下迫切起来! 要招人才,需要一份报纸广而告之。要把商品打出去,需要一份报纸广而告之。总之,一份报纸的作用实在太大,得赶快办起来。 而借郭勋之势,会有很多便利。 比如,在济源办报纸,凭自己的本事,找读书人来当编辑、校对甚至社长,人家搭理你都没功夫。可有郭勋这块金字招牌,有学问的人还不趋之若鹜! 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了,此时不办更待何时? 他当即答应了郭勋的条件。不过,想到凡报纸都会起到喉舌的作用,到时一篇两篇社论很可能得罪不能得罪的人,若这些得罪的人势小,郭勋也就把办了。若这些人的势大,郭勋也办不了,那大明日报说不定就有关门大吉的危险。 所以,还得给大明日报找个强有力的靠山。在大明的地界,哪个才是最强有力的靠山?当然是皇上! 李飞白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郭叔,我们还得再拉一人入伙!” 郭勋道:“谁?” 李飞白便伸手指了指屋顶,道:“最上边那个!” 郭勋倒抽一口凉气,道:“你的意思是当今圣上?” 李飞白道:“没错,是当今圣上!” 郭勋立马大摇其头道:“你这不是胡闹吗?这怎么可能!” 李飞白道:“怎么不可能?” 郭勋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对圣上说,现在有个赚钱的买卖,圣上有没有兴趣参一腿进来。且不说,这个大明日报能不能赚钱,就算能赚钱,又能赚几个钱?圣上是缺钱的主吗?在乎赚的那几个小钱!” 说到这里,他想到当今圣上还真是缺钱的主!国库每年入不敷出,给官吏发钱都得用实物顶替。内库更别说,连给太后办寿,都不敢大手大脚,得算计着花,是真的缺钱不是假缺钱! 可,圣上再缺钱,还在乎大明日报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赚到的那几个子! 他接着又道:“再说,大明日报是干什么的?是为了刊印大明英烈传的,圣上怎会赔着我们瞎胡闹!” 李飞白道:“大明日报不仅仅是刊印大明英烈传的,还会刊印许多其它东西!” 郭勋只对大明英烈传有兴趣,至于还会刊印什么东西,完全不感兴趣,道:“反正,圣上绝不会入伙的!” 李飞白道:“我倒有个办法让圣上入伙?” 郭勋本不信李飞白有什么办法,但看李飞白说的无比自信,不由起了好奇之心,道:“说来听听!” 李飞白道:“郭叔只需去问问圣上,为什么圣上要认自己的亲爹,却始终有那么多的人反对?这件合乎天理人伦的事,办起来为什么这么难呢?” 郭勋怎么能如此去问圣上,这不是要往圣上的伤口上撒盐吗?他眉头一皱,道:“你说为什么?” 李飞白道:“天下人为什么不信圣上的正理明说,却要去信杨廷和的歪理邪说?还不是杨廷和把持朝政,亦就把持着邸报,邸报上要刊印什么,都得经过他的审定!下发到各省各府各县的邸报,只登杨廷和的歪理邪说,不见圣上的正理明说。于是杨廷和愚弄了天下人,让天下人只知歪理邪说而不知正理明说,亦就反对圣上要认自己的亲爹这件事!” 郭勋恍然大悟,道:“这么说,大明日报也要刊印朝廷大事?” 李飞白道:“那是自然!”顿了一下又道:“邸报只刊印对杨廷和有利的事,那咱们的大明日报就针锋相对,刊印对圣上有利的事! “邸报只下发的从九品这一级的官员,尚是每月一份,每次不足万份,嘴巴太小了。咱们的大明日报却是天天发行,每次刊印百余万份,嘴巴大过邸报岂止十万倍!郭叔,你说两个人吵架,是嘴大的能吵赢,还是嘴小的能吵赢!” 郭勋不住点头,道:“有道理!”他猛的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道,“难怪文官总能压武将一头,原来他们有嘴我们无嘴!他娘的,我以前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不知不对劲在哪里,原来是在这里!不行,我这就去见圣上,拉他入伙!” 还未出屋,见天色已晚,只好又停下脚步,道:“明日一早,再见圣上不迟!” 转头又对李飞白道:“一会,我就让帐房给你支五万两银子出来,勿必一定要把大明日报这件大事给办好了!哪怕一个大子不赚呢,连年往里边亏钱呢,也得把这张大嘴给我养好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又道:“小子,你不会又想在济源办大明日报吧!” 李飞白摇头道:“不,我要在京城办大明日报!” 郭勋道:“这就对了!我尚有一幢临街的院子,在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上,本来是想拿来做买卖的。为了大明日报,买卖也不做了,你先拿去做大明日报去。尽快的把大明日报给我办好了,给杨廷和之流点颜色看看!”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妙书屋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四百零一章 我们来干什么 说实话,李飞白还真考虑过在济源办大明日报,不过很快便被他否决了。 济源太小,读书人太少,远离中枢,影响力微弱。哪如京城,只怕天下十分之一的读书人都集中在这里,拿石头扔十个人,会砸中九个官吏。 所谓得京师者得天下,将大明日报办在京师再好不过! 第二日一早,李飞白起床来到郭勋说的那家临街院落! 那家院落确是在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上!左边是京城最大的酒楼,右边则是京城百年老字号炸酱面馆,两边都是卖吃的,甚至整条街都是卖吃的,把大明日报开在这里,似乎有些不搭。 李飞白暗道一声:“那好吧!就给京城最繁华的街道带来些文化气息吧!” 早有人在院落门前等着,这些人都是郭勋连夜通知过来的,不过这些人明显分成三堆。 有一堆的人最多,全是短装打扮,一看就是工匠。有一堆的人最少,身着长衫,一看就是读书人。 还有一堆不多不少的人,全都是家丁打扮,是来打下手的。 三堆人各自围成一个圈,自顾自的在说着闲话。 读书人那圈,有人问:“孙大哥,咱们好不容易投到郭太保门下,谁知郭太保却把咱们安排在这里,你说郭太保是不是想开饭馆,把咱们安排到这里当小二吧!” 被尊称为孙大哥的人明显很犹豫,道:“不会的!怎么说咱们也是举人,去郭太保那里本想混个出身,怎能干小二这种腌臜活!” 他扭头对家丁里边,似乎是领头那个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那领头的道:“小的彭二虎,不知公子叫小的有何事?” 被尊称为孙大哥的那位名叫志同,道:“彭二虎,可知太保让咱们来这里干什么?不会真的是来开饭馆的吧!” 彭二虎道:“小的在郭太保府只是个下等仆役,怎么可能知道郭太保让咱们来这里干什么?只是有管事仆役点我们几个的卯,让我们来这里尽心办事,我们就来了!还让我们听一个叫李爷的话,李爷叫干什么就干什么,端茶递水,烧火做饭,一定要让李爷满意!” 一听端茶递水、烧火做饭,孙大哥那伙人开始群激愤起来!纷纷表示若真的是开饭馆,绝对不会在这里呆。这种有辱斯文的事,说什么也不能干! 不过,也有人说,就算是开饭馆,也不会让他们当小二的,自有仆役们当小二。他们来这里,只怕要当帐房先生之类的。 马上就有人反对!他们寒窗苦读十载,难道就是来这里当帐房先生的吗?还是马上回去给太保递辞呈,另谋高就为好! 正在这伙人乱吵吵个没完,工匠那伙里的一个老师傅道:“各位公子别吵了,叫你们来不是当小二或当帐房先生的!” 孙志同那伙人道:“我们这些人不知道来干什么,太保府里的家丁也不知道来干什么?你们却知道来干什么的?” 老师傅道:“我们也不知道叫我们来干什么的?但铁定不是开饭馆的!” 孙志同见老师傅似乎知道点什么,问道:“老人家,你为什么好此笃定,这里肯定不是开饭馆的!” 老师傅道:“因为我们也来这里了?这位公子,你看我们像厨子吗?” 孙志同将老师傅上下好一番打量,摇头道:“不像!” 老师傅道:“公子爷,你看我这样说对不对!若这里是开饭馆,你们来能当账房先生,家丁们来能当小二。现在,万事俱备只欠厨子,我们不是厨子,让我们来干什么?” 孙志同听着有理,不住点头,道:“那你们是干什么的?” 老师傅道:“我是雕版匠人,我们这里边有许多,也跟我干着同样的营生,不过还有油印匠以及裁纸匠。现在,公子爷知道我们来这里是干什么的了!” 有个长衫焕然大悟,道:“我知道咱们是来干什么的了!郭太保喜欢编撰书籍,这么说是让咱们编撰书籍来了!只是不知,让咱们来编撰什么书籍!” 老师傅微微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马上,另一个长衫答道:“我听,郭太保随从那里传过来的消息,郭太保有意编撰一本大明英烈传,看来让我们来是编撰大明英烈传的!” 所有的长衫都兴奋起来!看来事情十有八九是这样的!什么人有资格编撰书籍,以国家来论,只有侍读学士以及篆修有资格。那什么人才能当侍读学士、篆修,只有高中一甲的人才有资格。那高中一甲的又是什么人?状元、榜眼、探花! 这么说,他们就是郭太保的状元、榜眼、探花!他们可算是走对了路,投对了人,不然怎会得到郭太保的信任,担此重任! 长衫们一个个喜形于色,说着各式各样的话,归根到底就是一句话——这,简直是太好了! 彭二虎冷冷的道:“太保爷确实有意纺撰一本大明英烈传,但不是让你们编撰!” 这无疑是兜头浇了一盆冷水,长衫们一个安静下来,脸上皆蒙了一层失落。 孙志同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彭二虎道:“我们管事的,按太保爷的意,把我们分成两拨。一拨由我领头,来这里照应你们这些公子爷。另一拨则去照应另一伙公子爷,不过与之不同的是,你们是举人,另一伙公子爷是进士。” 他顿了一下,又道:“如果我是太保爷,同时叫来两拨人,若从两拨人中选一拨人来编撰大明英烈传,肯定是选进士们而不会选举人吧!” 话说的太过伤人,长衫们一个个面含蕴色。但话伤人归伤人,却是事实,也没有人发作! 李飞白这时走上前去,冲围在大门口的人道:“麻烦让一让,让我过去!” 那间院子由六间门面组成,中间还有个院门。 长衫们正好站在门口,把门挡了个严实。他们心中正生闷气,说话也就不带客气,见李飞白衣着普通,年纪又轻,忍不住发火道:“哪凉快哪呆着去,没见爷们正忙着!” 其实,李飞白衣着并不普通,最少在济源会让人一眼看出,这是个惹不起的人物。可到了京城的地界,他的衣着也就极其普通,让人瞧不上。 他笑道:“我也想哪凉快哪呆着去,可我是来开门的!要是一走了之,爷们还怎么进去?” 长衫们也就尴尬的笑了笑,闪开一条道来。 孙志同眼瞧李飞白气度不凡,不像是干门子的,问道:“敢问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李飞白拱拱手道:“在下姓李名飞白!”说话间已走到门口,拿出钥匙去开门。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妙书屋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四百零二章 江湖骗子 彭二虎眼瞧李飞白别的地方不去偏往这里来,已经疑心李飞白是管事的。这时听李飞白自报家门,马上向前行礼道:“小的彭二虎,奉太保之令,率十二名家丁,前来李爷面前以供差遣!” 李飞白点头道:“什么差遣不差遣的,以后大家都是自己人,不用这么客气。” 他的话一出,所有人都知道李飞白并非是来这边胡闹的闲人,而是此间的主人,大家伙从今天起就要在此人手下干活。 那个老师傅也领着手下工匠,赶上前来行礼,道:“老朽郝长清,人称郝老实,率工匠一十六名工匠,以供公子子驱使!” 李飞白拱拱手道:“原来是郝前辈,久仰大名!郭太保交待下来的事,能不能顺利完成,以后就得仰仗前辈了!” 似彭二虎与郝长清这类人,都是处于社会最底层的人,什么时候得到过这等尊重,一个个喜笑颜开,站在那里乐个不停。 孙志同之流不由的皱了皱眉! 不是叫他们来编印书籍,那他们来此能有什么作为,该不会被郭太保打入冷宫,随意安排到这里,吃喝等死吧! 心中有此念头,已浇灭了他们出人头地的抱负。如今又见李飞白不着长衫,又跟下人打得火热,可见李飞白没什么出身。难不成,堂堂寒窗苦读十余载,竟落了个在此人帐前听令的下场? 再加上,他们刚刚得罪了李飞白,免不了怕以后被穿小鞋,那留在上处还有什么意思! 长衫们互相使了个眼色,已有退意。 孙志同心中也是这个念头,可又怕李飞白低调,故意不穿长衫,万一是个有功名的呢!想郭太保不可能如此儿戏,给他们发银子养着,收为门客,却又将他们弃之如敝履,随意交给个下人管着,自生自灭。这时,走了,岂不是白白失去一个机会!还凭空得罪了郭太保,以后哪还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要走,也要弄清楚情况再走。 他道:“恕在下有眼不识泰山,敢问李公子是哪年的进士,现在在哪高就?” 李飞白摇头道:“我不是进士!” 孙志同又道:“那是哪一年的举人?” 长衫们一听孙志同问话,大概猜出孙志同的用意,也都怀着一丝希望,眼巴巴的听着。见李飞白不是进士,皆都泄了一口气。不过,还抱着一丝希望,若李飞白是举人那也不错,最起码大家的身份地位都是一样的! 谁知李飞白道:“我亦不是举人!”顿了一下,又道,“孙大哥就别再考我的学问了,我大字不识几个,连个秀才也不是!” 长衫们不觉气愤!想我寒窗苦读数十载,是个有功名的举人,既使考进士无望,做不了官,但当个吏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有吏不当,在一个睁眼瞎手下干事?这也太欺负人了! 长衫们都生去意,却见孙志同仍不死心,还在那里问着,只好耐着性子等着。 孙志同道:“那敢问李公子,可是郭太保家的至亲或者远亲?” 长衫们眼前一亮! 对啊!就算李飞白是个睁眼瞎,可若是郭太保家的至亲或者远亲,那也证明郭太保对他们还算看重,说出去也不丢人! 却听李飞白道:“我跟郭太保既不沾亲,也不带故!” 这一下,长衫们算是彻彻底底泄了气! 孙志同还在做最后的努力,道:“那我就不明白了!李公子既不是进士,又跟郭太保一不沾亲二不带故,郭太保为何愿意让你领着我们办事?” 李飞白当然不能说自己要办大明日报的真实目地,就是为了给自己做出的商品打广告以及招揽人材!他这样说了,也没人会信,得循序渐进,做出效果来,那样人一看也就明白了。 他也不能说郭太保要办大明日报,是为了把自己的祖上抬入太庙,那让天下人如何看郭太保?这事只能做,不能说! 只好隐晦的道:“郭太保有个棘手的事,恰好我有解决这个棘手事情的办法!于是,郭太保让我来办这件事情,并请诸位兄台帮我!” 长衫们释然!原来这家伙就是个江湖骗子。 似李飞白这等骗子,京城里太多太多,时不时都要登豪门巨宦的家门,运用三寸不烂之舌,骗些银子。 有修仙的,有炼长生不老丹的,有批字算命的!他们虽不知李飞白用什么名目行骗,但在一个骗子名下干活,莫损了一世英名! 有长衫拱了拱手,道:“家中老父病危,来信叫我速归!还请李公子代为禀告郭太保,无法面见郭太保亲自辞呈。” 这个头一开,所有的长衫都编着各式各样的理由要走!有的甚至连理由都懒得找,只说才疏学浅,无法胜负! 李飞白的眉头不由皱了皱! 小爷带你们见证一个伟大时刻的到来,因此,你们这些名不见经传的家伙,自此将名垂青史!可你们呢,有眼无珠,跟小爷玩这一手? 当然,他也知道孙志同之流为什么跟他玩这一手,还不是根深蒂固的偏见。噢,小爷没有功名,你们就瞧不上小爷,不屑跟小爷玩是不是! 依他的脾气,当即就想让这伙人赶紧滚蛋,等他把大明日报真的办起来,那时再打这伙有眼无珠人的脸,是何等痛快! 但他也知道,开掉这批人再来一批人,不还是同样的结果!而且,他已在郭勋面前夸下海口,第一天就留不住郭勋派来的人,让郭勋如何看他!还会相信他的那些说词?将会直接影响到开办大明日报这件大事! 李飞白笑了笑,道:“走也不急在这一时,不如大家伙进去听我说两句,那时还要走,我也不拦着。不过,我有个要求,大家怎么也算认识了,走前让我摆场酒,算是给大家践行!” 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孙志同之流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李飞白推开院门,先请长衫们进去,又请短衫们进去,最后让彭二虎带着家丁进去。 他也是头一次来到这里,但并不妨碍他前头带路,领着大家伙沿着廊道,在里边转了一圈。 这是一座三进的院子,房间不少,大概四五十间的模样。 李飞白转了一圈,心中已大致有如何分配这些房间的主意,领着大家伙又来到主院的院子前。道:“我不管郭太保之前给你们开多少工食银子,现在你们跟我干,工食银子一律翻番,逢年过节,还有赏赐!” 家丁与工匠们欢呼雀跃! 郭太保本就出手阔绰,他们能领的工食银子在行内已算是高的,李飞白又给他们翻了一番,这种好事哪里去找?说出去,还不得把同行们给羡慕死! 长衫们却不以为然!他们以举人的身份,能来京城找出路,哪个是没有家底的?就凭工食银子翻番所得到的那点银子,他们还不看在眼里。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妙书屋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四百零三章 想当御史吗 李飞白双手往下压了压,让家丁与工匠们保持冷静,别太兴奋了! 当欢呼雀跃声渐渐熄了,他接着又道:“郝老实,你领着工匠先去三院休息,得空把三院收拾收拾,有时间我再去找你们说话!” 郝老实领着人自去。 李飞白又对彭二虎道:“你派人去做几块木牌来。其中两块要大,一个是往大门前挂的,一个是往三院挂的。” 彭二虎连忙叫人取过纸笔,问道:“上边写什么内容?” 李飞白道:“两块大的嘛,一块写大明日报社,一块写印刷部!小的则写社长室,总编室,编辑室,校对室……” 须臾,吩咐完毕,他摆摆手让彭二虎赶快去办,自己则对众长衫道:“不如咱们去那间屋子,边喝茶边谈!”说完,也不听长衫们有没有话说,转身朝西厢的一间屋子而去! 他早已看得明白,那间屋子桌椅齐全,别说容得下他们这十来号人,就是再多个两三倍,也容得下来。 有几个长衫不愿进去!都耽误这么长时间了,再去屋子里喝茶,又得耽误不少时间。有这时间,不如回家困觉或者去青楼喝花酒! 孙志同一句定乾坤,道:“咱们都是有功名的读书人,既然答应听他说两句,就得应诺,哪能这时走人?传出去,岂不是让那些布衣笑话,说咱们这些穿长衫的,说话如放那个什么,还不如他们这些穿短衫的?” 既使还有长衫不愿意,还是跟着孙志同一起进了屋。不等李飞白客气,他们已各自找了把椅子,随意的坐了下来。 早有家丁奉上茶水,长衫们却不去喝,而是直勾勾的盯着李飞白。脸上的表情再明显不过,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说完放完,我们也好闪人。 李飞白道:“知道大明日报是干什么的吗?” 众长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鬼知道大明日报是干什么的?干什么都跟他们没有关系!他们中已有人扳起指头数了起来,说好的讲两句,这是头一句,赶快把第二句讲完,好让我们走人。 李飞白接着道:“可能我这个问题太高深了,我换个方式,你们想不想干御史!” 御史?试问天下人谁不想当御史,虽说仅是七品的官位,但胜在名声好!还有,可直接批驳皇上,更是看哪个大臣不顺眼,管你一品还是二品,哪怕贵为内阁呢,一言不和就是弹劾。 可御史岂是好当的?一百个进士也不见得有一个能当上御史,更别谈他们这些连进士也不是举人,更是别想染指! 不过,他们虽断定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当御史,但还是想听听李飞白接下来会讲什么!毕竟李飞白背后站的是郭太保,郭太保又是天下最大的权贵,若得郭太保之手暗中操作,或者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既使连这个万分之一的可能都没有,他们又不会损失什么,权当听个乐子。 所以,纵使李飞白已讲够两句,长衫们都没有走!就连那些暗中计着数的,也没有走! 孙志同打了个哈哈,道:“御史谁不想干?你有办法让我们当御史?” 李飞白道:“让你们当真正的,有官位的御史或者不能,但让你们当无官位的,却能拥有御史权责的,倒也不难!” 孙志同心中一动!其它的长衫们心中亦是一动! 天底下的读书人,十有八九都想当御史,他们是冲着御史的七品官位去的吗?非也,他们是冲着御史的权责去的!既能骂人,又不怕背罪,别人还不能找你的麻烦,这种好事哪里去找? 孙志同道:“说来听听,怎么才能让我们拥有御史的权责。” 李飞白道:“现在咱们回到第一个问题上来,知道大明日报是干什么的?” 孙志同道:“不知!” 李飞白道:“大明日报往简单上说,就是同邸报差不多,登些国家大事!但又与邸报不同,他除了能登国家大事之外,还能登百姓小事!凡事间奇事、趣事皆可登!也可登,诗词亦可登,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大明日报上还能发社论!” 孙志同一脸迷惘,说了这么多,没见跟御史责权的联系的。唯一可能与御史责权有联系的,就剩最后一个完全听不懂的社论了。 他道:“社论是什么?” 李飞白道:“社论就是对一些事情,发表自己的观点!举个简单的例子来说,当今圣上要认自己的爹为爹,杨阁老却不让圣上认自己的爹为爹,你觉得圣上是对的,可人微言轻,说出来的话没人听,就可在大明日报上把自己的观点讲出来,支持圣上,反对杨阁老!” 他顿了一下,道:“咱们的大明日报,可是每天发行上百万份,传至天下所有识字人的手中。你想想,你讲出来的话,天下所有识字人一下就能看到,影响力之大,岂是朝堂能比的!你再想想,你有理有据的讲出自己的观点,是不是在行使御史的权责。” 长衫们纷纷点头,李飞白讲的还真是有理!若他们真能在大明日报讲出自己的观点,还真和御史的责权差不多! 可问题是大明日报真的能一天出上百万份?还有,他们在大明日报上说话,不会惹出什么麻烦? 孙志同道:“精彩!这可能是我这辈子听过最精彩的话,说的我都动心了。但我有个问题,大明日报怎样才能做到一天出上百万份?” 李飞白道:“刚开始可能做不到,但在诸君的努力之下,一天出上百万份也不是什么难事!因为我们有钱,前期已有十万两银子,后期再拿出百万两银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孙志同点了点头。世上还有拿钱办不到的事情吗?没有!既然有钱,一天出上百万份的大明日报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提出第二个疑问:“我们明目张胆的支持圣上,反对杨阁老,就不怕杨阁老找麻烦吗?别早上开张大吉,晚上就变成了关门大吉!” 李飞白道:“孙兄忘了!杨阁老虽说权大势大,可咱们也不弱,咱们可是有郭太保支持的!” 孙志同一想也是!自己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大明日报本来就是郭太保的买卖,杨阁老敢为难大明日报,那就是给郭太保难堪,郭太保岂能容他! 李飞白接着又道:“若你们怕郭太保还不是杨阁老的对手,我不妨再给你吃一颗定心丸。郭太保没事办什么大明日报啊,还不是上边的意思!” 孙志同等长衫大吃一惊!郭太保的上边还有谁?那不就是皇上!原来大明日报是皇上办的,这个消息实在太劲爆了! 孙志同结结巴巴道:“你说的是真的?没有骗我们?” 李飞白道:“我没事骗你们干什么?当然是真的!不过,这事你们心里有数就好,切不可外传!” 第四百零四章 汇雅斋的规矩 孙志同等长衫连连点头! 既然大明日报的幕后大掌柜是皇上,他们哪还有理由不在这里干?在这里干等于是跟着皇上干,他们的功劳皇上能不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看来,今天是时来运转,祖坟上冒青烟了! 李飞白笑道:“现在,诸位兄长还走不走?” 孙志同等长衫把头摇得如拨浪鼓,纷纷道:“不走了!” 能给皇上办事,乌龟王八蛋才走,打死也不会走的。 李飞白朝外看了看天色,道:“时间过得还真快,转眼就到了午饭的时间。大伙头一次见面,今天我作东,来个一醉方休。” 说罢,领着人出了日报社,就近拐到旁边的酒楼! 汇雅斋可能是大明最上档次的酒楼,如果不是济源出了个妖孽级的天香楼,汇雅斋绝对是大明酒楼业的头牌。 汇雅斋不是谁想来就能来的,这里恕不接待布衣,所以往来这里的大多是三品往下的官员(三品往上的官,不会轻易抛头露面,在外吃饭。),或者是各级官员家的衙内。 可能是因为越得不到越想得到的缘故,汇雅斋的生意奇好,一个个销尖了脑袋都想来这里吃顿饭。 有资格的,天天想来吃饭,倒不是贪图饭菜的鲜美,而是来这里结交朋友的。 没资格的,拖关系找朋友,跟有资格来这里吃饭的混一顿。无它,能来汇雅斋吃顿饭,足够吹个三五年牛皮了,要是再能跟有权有势的衙内喝上一杯,尊称对方一声“爷”,简直就够吹一辈子牛皮了。 李飞白也是在汇雅斋吃过几顿饭的主,却不知道这些。他若知道这些,绝对不会领着孙志同等人来这家吃饭,免得自取其辱。 天下能吃饭的地方千千万万,不见得这家的饭菜最好!身上有钱,还怕钱花不出去吗? 可他每次来这里吃饭,都是在郭守享这一级别的衙内带领之下长驱直入,只道汇雅斋是个平常的吃饭地方,图它近,所以直奔而来。 当跟在身后的孙志同几个,眼瞧李飞白带着他们往汇雅斋而来,心里又是激动又是不安! 激动,是因为他们全都知道来汇雅斋吃饭的规矩,那可是最低从九品才能进去的地方,似他们这种举人的身份,若没有品级的人领着,这辈子都别想进去吃饭! 他们认识有品级的官吗?倒也认识几个!可不是同年就是同乡,为了吃顿饭去求人把他们带进去见识一下? 怎么能够!他们是有傲骨的,还得顾全读书人的脸面。 本来,人家是进士他们是举人,就抬不起头了。再因这样的事去求人,那人家还不打心眼里瞧不上他们? 他们原以为,跟着郭太保干个三五八九年,然后走郭太保的门路,弄个一官半职之后再来汇雅见识一下。 谁能想到,并不用等个三五八九年,今天就是进去见识一下,让他们如何不激动。 让他们不安的是,李飞白虽得郭太保的信任,甚至得圣上的信任,可终究不是一个有品级的官,怎么可能带他们进汇雅斋吃饭。 当然,就凭李飞白替郭太保与圣上办得这件大事,向郭太保讨个能够进入汇雅斋吃饭的牌子并非什么难事! 怕就怕,李飞白不知道汇雅斋的规乱,还道这是一家普通的酒楼,在没有拿到牌子的情况下领着他们来吃饭。到时若吃了闭门羹,那可要把人丢到姥姥家了! 孙志同上前一步,怕伤了李飞白的面子,隐晦的道:“李公子,你瞧来这家酒楼吃饭的人太多,只怕已没了位子,不如我们换一家吃饭?” 李飞白呵呵笑道:“孙兄这就外行了!酒楼的人多,证明里边的饭菜好吃,不然哪会有这么多的人吃饭!我做东,自然得请诸位吃好喝好,当然得拣最好吃的酒楼。不用换家,就这家吧。真的没有位子,我们就等一会再吃!” 孙志同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汇雅斋门前站着八个小二! 穿着打扮像小二,站的架式却像打手。 八个小二全都背手而力,目光凌厉,扫看进往汇雅斋里的人。 其它人进去,此八人都像木头雕的一般,分两排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李飞白领着人进去时,却被八人拦了下来。 李飞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之前来时,也有八个小二打扮的人守在门外,可那时不等他们来到门前,汇雅斋掌柜的不知从哪得来的风声,早早迎了出来,领着他们就进了门。那时,不见这八个小二伸手拦,而是满脸傻笑的看着请客的衙内。若衙内朝他们看上一眼,这八个小二能够傻笑一晚上。 而现在,走在他前边的几拨客人进去,也不见这八个小二伸手拦,为什么小二要拦下他们这伙人? 不过李飞白也没有多想,而是问了一句:“怎么?没位置了?没位置了我们可以等,但不能站在这里等!大日头顶下,岂不把人晒坏了?我们去屋里等。” 八个小二并没伸手放行的意思,一个小二冷冷的道:“牌子!” 李飞白更加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什么牌子?” 这时,又有一拨客人过来,走在最前边的那个客人伸手将下襟往上一撩,露出腰间的一个小木牌子。那牌子是干什么用的,他不知道,反正小二一见牌子,马上闪开一条道来,放那拨客人进去。 李飞白也就明白,那小二口中说的牌子就是刚才那个腰间露出的小木牌,这才明白汇雅斋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他笑道:“哦,原来你们这家酒楼实行的还是会员制啊!你们老板真是牛掰,竟能想出这个办法来,简直是个天才。一会我要好好问问,他究竟是怎么想出来的!对了,那个牌子在哪办?一年会费多少两银子?” 说话的小二往地上啐了一口,道:“也不知哪里来的乡巴佬,在这胡说八道些什么?不知道规矩也敢往里边闯,识趣的赶快滚蛋,若敢在此闹事,打扰里边客人的雅兴,打死你你也是白死!” 李飞白不愤,道:“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我跟你好好说话,你怎么骂人呢?”说话间就要上前跟那小二理论,脚还没迈开一步,身子已被一人牢牢抱住。 抱他的是孙志同! 孙志同抱住他后,道:“李公子,要不咱们换家饭馆吃饭!” 李飞白道:“放手!” 孙志同哪敢放手,连拖带拽,把李飞白抱到离汇雅斋远了,这才放开了手。 李飞白上下打量孙志同,道:“你之前就劝我换家酒楼,这么说是知道汇雅斋的规矩的?”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妙书屋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四百零五章 白胖子 孙志同道:“知道倒是知道一点,不过知道的也不详尽。当时看李公子的一意孤行,还道李公子有进汇雅斋的牌子,所以没敢深劝!” 李飞白道:“那牌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志同就在那侃侃而谈,有说的不详尽的地方,其它长衫们也适时的补充。 李飞白很快也就知道牌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打汇雅斋开门营业的那天起,就没打算接待平头老百姓,只为接待有权有势的官员,以及官员家的衙内们。 官员们来,只需亮亮自己的腰牌即可。衙内们则分为六个等级,赐于不同的牌子。 七品以下官员的衙内,含七品,赐于木牌。六品官员的衙内,赐于铁牌。五品官员家的衙内赐于铜牌,四品官员家的衙内赐于银牌,三品官员家的衙内赐于金牌。 至于二品往上官员家的衙内,则不需牌子,完全就是刷脸了。来时,先派随从过来通知一声,到时自有掌柜的出来亲自迎接。 当然,这里边又有文武之分。文官二品相当于武官一品,亦就是说,文官二品家的衙内可以直接刷脸,武官二品家的衙内就没此等待遇,得持金牌方能进入。 李飞白边听边点,道:“原来如此!” 孙志同道:“李公子,现在我们没有牌子,不如等郭太保派人给你办个牌子后,到时你再带我们过来见识一下。现在,咱们先去别家吃饭!” 李飞白呵呵一笑! 若今天仅是他一人来吃饭,换一家也就换一家罢了。可今天他是带着孙志同一伙人前来,这伙人本就对跟着他干事业,心不甘情不愿,若不是被虽无御史之职却有御史之权勾着,早就一拍而散! 这伙人对他多有瞧不上,今天若不让这些人瞧瞧他的能耐,怎会死心塌地跟着他办大明日报? 他道:“何必那么麻烦?今日我就带你们去汇雅斋吃饭!”说罢,大步就往汇雅斋门前而去。 孙志同本道李飞白知道了这里边的弯弯绕,肯定不会再去汇雅斋自讨没趣。谁知,一个没提防,李飞白又往汇雅斋而去。 你没有牌子,怎么可能进得去?这一去,岂不是去挑衅闹事! 汇雅斋是闹事的地方?知道汇雅斋幕后的老板是谁吗?那可是宗人府的宗人令,堂堂正一品的大员。 干的什么差事?掌管皇帝九族名册的差事! 虽说现如今,宗人府的许多职权都划出去交由礼部去办,可宗人令仍然不能小觑,只因他每天打交道的人,不是亲王就是皇亲国戚,甚至是皇帝太后,这样的人物,试问哪个敢得罪! 似李飞白这等不长眼的,敢在汇雅斋闹事的人,岂不是找死!到时,郭太保也救不了你! 孙志同想拦下李飞白,然后告知这里边的厉害关系,终究迟了一步。只得领着一众长衫,跟在后边,追了过去! 李飞白三步并作两步,已到了汇雅斋门前。 守在门口的小二怒目圆睁,一人道:“没有牌子你还敢来,是不是找打?” 李飞白回头一看,孙志同他们离这边还有一段距离,便先来软的!打着商量道:“各位,我是旁边那栋院落管事的!那栋院落是谁的,你们想必也清楚,不如卖个面子,让我们进去吃顿饭!” 旁边的院落是谁的,小二们当然清楚。但李飞白说他是那栋院落管事的,他们却不信! 似李飞白这种,想混进来吃饭的人太多,别说搬出郭太保,就是搬出皇上,说自己是皇亲国戚的也有! 看来今天,又来一个想混进来吃饭的人! 那小二道:“别说那些没用的,赶快滚蛋!” 这时孙志同一伙已来得近旁,李飞白见软的没用,只好来硬的,喝道:“把白胖子给我叫出来,就说我李飞白赏脸来吃饭,竟然进不去这破地方!” 孙志同一伙人一脸的迷茫?白胖子是谁?莫非是李飞白的朋友,正在里边吃饭?李飞白此举,是想让白胖子出来,带他们这些人进去? 小二们却知白胖子是谁? 白胖子是这家酒楼的掌柜,姓白名东来,因为人胖,又长得白白净净,所以有个外号叫白胖子! 但白胖子这个外号不是谁能叫就能叫的,除了一等一的衙内外,哪个敢叫白东来为白胖子?都是尊称白二爷! 别看白胖子仅是个酒楼的掌柜的,可仗着汇雅斋的独特优势,又是宗人令的亲外甥,还有过目不忘的本领,结交了大批官员与衙内。说句毫不夸张的话,也算跺跺脚京城都要颤三颤的人物! 可是现在,竟然有个连牌子都没有的野小子,敢在汇雅斋门口直呼白二爷为白胖子!这事若是让白东来知道,那还得了? 小二们收了背在后边的手,抡胳膊捋袖子,嘴里骂骂咧咧,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小子,你敢对白二爷不敬,自己找死,可别怪我们!” 孙志同一伙人不知道白胖子是谁,却知白二爷是谁!一听,李飞白敢称白二爷为白胖子,他们就知道李飞白今天是闯下泼天的大祸。有心上前帮忙,可他们一个个手无缚鸡之力,再加上早已吓得胆寒,哪敢上前帮忙。 孙志同壮着胆子道:“大家且慢动手!我们是郭太保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今天且饶了李公子一回!” 小二们却置之惘闻,一个道:“得罪我们家二爷,别说郭太保救不了你,玉皇大帝来了也救不了你!” 孙志同只得对李飞白道:“李公子快跑,回头去请郭太保来说和!” 让他目瞪口呆的是,李飞白不仅没跑,反而向前迎了过去。 不仅向前迎了过去,还大言不渐的道:“你们想打我!来来来,我站在这里等着你们来打。但在你们打我之前,我奉劝你们一句,不想活的话尽管动手。不用我出手,哪怕我仅是掉了个毫毛,白胖子若是能饶得过你们,我李字倒过来写!” 小二们见李飞白有持无恐,一时竟愣在那里,不敢动手! 李飞白道:“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赶快进去禀告白胖子,说我李飞白来了,让他赶快滚出来迎接!” 孙志同一伙人目瞪口呆!难道李飞白竟认识白二爷,而且关系还不错,或者是生死之交!不然,万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怎么可能!从李飞白不知进汇雅斋需要牌子来看,他跟白二爷并不认识。再说,他们也曾问过李飞白,什么时候来的京城! 按李飞白说法,这是他第一次来京城,是十几天来的。短短的十几天时间就能结交到白二爷,而且关系还不错,而且还是生死之交? 怎么可能!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妙书屋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四百零六章 谁来了 小二们也不相信李飞白跟白二爷认识,并且关系已到能称白二爷为白胖子,而且放言让白二爷滚出来的地步! 可李飞白云淡风轻的气度镇住了他们,让他们有种直觉,李飞白或许真的跟白二爷认识,关系也到了称白二爷为白胖子,直言让白胖子滚出来的地步。 因为不信,他们想捶死李飞白。因为直觉,他们不敢动手! 八个小二互相看了一眼。 要想知道李飞白是否跟白二爷认识,关系又到了何种地步,其实很简单,只需去禀告白二爷一声既可! 李飞白跟白二爷的关系很好,到了白二爷需要亲自迎出来的地步,白二爷自会迎出来。李飞白跟白二爷根本不认识,只是在拿腔作势吓唬人,白二爷则会勃然大怒! 七个小二冲资历最浅的那个小二点了下头,那个小二不说二话,转身就进了汇雅斋! 其实,那小二并不想干这个差事! 李飞白跟白二爷关系很好,他前去禀告,那是当然的,那是应该的,不会有任何奖赏。 李飞白是拿腔作势吓唬人,他前去禀告,会惹得白二爷勃然大怒!骂他瞎了眼,这种小事也来禀告! 挨一顿训斥是最轻的,事完之后得到佛前烧三柱香,感谢佛祖的照应。 不过白二爷的脾气很不好,怎会如此轻易饶过他,免不了得一顿拳打脚踢! 想到白二爷的拳脚,那小二不觉肉疼,暗骂一句:“小子,你最好求神拜佛白二爷认识你,敢是拿腔作势吓唬人,老子一定亲手宰了你!” 那小二心中发狠,脸上却不显露一分,并不断的脸露各种笑容,想着一会见了白二爷该用何种笑容才能讨喜。 汇雅斋临街铺面是二层小楼,与其它酒楼并没什么区别,一楼是大厅,二楼是雅间。与其它酒楼唯一的区别是,这里的桌椅都是黄花梨的,墙上挂的字画都出自元朝或者大明开国之初的名家之手,全是真迹。 这里大厅招待的是八九品官员,雅间招待的六七品官员。似这等小鱼小虾,并没有认识白二爷的荣幸,白二爷也没有见他们的兴趣。 所以,白二爷肯定不会在这里! 那小二并未停留,直接穿堂而过,进入一个院落。 此院落的是普通的四合院结构,是招待四五品官员的。白二爷偶尔会过来陪杯酒,但都是在汇雅斋即将打烊!现在,才是客人陆陆续续前来的点,白二爷肯定也不会在这里。 那小二继续往前走,来到二进院。 二进院是招待三品官员家衙内的场所,若三进院或者后花园没有重要的衙内需要陪,白二爷十有八九会在这里。 可是他记得,今天三进院里有个重要的衙内需要陪,似乎是兵部侍郎家的大公子。所以白二爷应该不在这里,他继续往后走! 果然,到了三进院,地字第三号雅间里的房门洞开,可以看到白二爷正陪着一位公子闲聊。那小二也不敢打搅,就在门口静静的候着。 白二爷很快就发现了那小二,抱了声歉,道:“乔公子慢用,我还有点事处理!” 乔公子是乔侍郎家的大公子,名仪。 乔仪今天来汇雅斋吃饭,并非是为了吃饭,而是求白二爷一件事。 后天,他老爹要过六十大寿,所以他来跟白二爷打个商量,后天晚上想借天字第一号雅间一用,请几个重要的衙内吃饭! 似他老爹这种身份地位的人,办大寿绝不会在外边办,而会在家办!也不会在晚上办,而会在中午办。 他所以要借给老爹办寿的由头,请几个衙内来汇雅斋吃饭,并非真的是为他爹庆祝生日,而是为办自己的事! 人嘛,总得有点追求,他想当官了!倒也不想当多大的官,而是听说京城有个五品的肥缺空着! 以他老爹的能力,是给他争不来这个肥缺的,所以他要在这里请几个重要的衙内吃饭,然后奉上好处,让他们帮着在各自老爹面前活动活动,把这个肥缺给争过来。 那几个衙内之所以重要,是因为那几个衙内的爹都是二品。人家来汇雅斋吃饭,去的都是后花园,用的都是天字号雅间。 他请这几个衙内吃饭,却让人家来地字号吃饭,而且是第三号雅间吃饭,那可就太跌分了。 所以,他跟白二爷打着商量,看那天夜里能不能用用天字第一号雅间。要知道,那几个衙内虽说重要,但也没在天字第一号雅间吃过饭,若是自己能把天字第一号雅间争取过来,绝对是件让所有人都觉得有面子的事,他的事也就顺理成章。 可,现在白二爷还没撩下话呢就要走,这一走谁知还会不会来,此事恐怕要泡汤,这让他不由着急,忙道:“老白,你看我那事如何说!” 白二爷摸着圆圆滚滚的肚皮,道:“这事不好说!谁知那天有没有重要的客人用,到时候再说吧!” 乔仪忙道:“别介,真有重要的客人用,你可推说已订出去了!你放心,饭资我会加倍付的。” 白二爷继续摸着肚皮,道:“倒不是钱的事,只是不合规矩!我只能说尽量,但不能保证。”说罢,起身出了屋! 乔仪很神伤?尽量有什么用?可见仍是八字没有一撇!看来,自己的一番心机白废。这事怪谁,只能怪自己的老爹官太小。 自己的老爹若是入阁的相爷,他还会为一个区区五品而如此劳心费神?还用为请几个衙内,跟个酒楼掌柜的低声下气! 可惜,他爹不是阁老,他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白二爷不给面子,自己则独自坐在这里喝闷酒,想办法! 白二爷出了地字第三号雅间的门,又往前走了一二十步,离地字第三号雅间远了些,方停下脚步,道:“谁来了?” 他所以如此问,没有别的其它原因。凡门口守着的小二进来通报,肯定是文官二品以上,武官一品以上家的衙内来了,需要他出去亲自迎接! 那小二嗫嚅着,却也不敢嗫嚅太久,怕惹恼了白二爷。想着:“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头,早剃头早凉快。”鼓足十二分的勇气,道: “外边来了个公子,自称姓李名飞白,指名道姓让你出去见他!” 说罢,眼睛一闭就等着挨暴风般的怒斥,骤雨般的拳脚。可等了一会,却不听怒斥不见拳脚,反而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远去! 那小二连忙睁开眼,只见白二爷浑身肥肉急颤,正一路小跑的往外赶去。瞧那架式不像亲自去找李飞白算帐的,而是赶去迎接的! 他大吃一惊:“真没看出来!瞧着那家伙衣着普通,没想到是位贵客,不然二爷不会如此着急上火!” 同时也暗自庆幸,幸亏没有跟李飞白动手,不然还真是惹下了泼天的大祸!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四百零七章 古味轩 那小二快走两步,才追到白二爷的身后,白二爷突然停了下来。 那小二赶快收脚,幸亏停得及时,方没撞到白二爷的身上。 白二爷转身回头,一脸的怒气,道:“这么说,他已到了大门口?你们是不是没把他请进来,而是把他拦在了门外!” 那小二心中暗怕,结结巴巴道:“以前没见过,不知道他是贵客,而且他又没有腰牌!” 白二爷喝道:“简直要把我给气死!我左交待右交待,见了李飞白李公子,要以一品衙内的礼节相待,你们竟敢把我最尊贵的客人拦在门外!好,你们给我等着,一会看我如何收拾你们!” 那小二十分委屈,问道:“二爷,你什么时候交待了,我们怎么毫不知情!” 白二爷一怔,方想起自己确是有意想给小二们交待这件事,只是这些天一忙,把这件事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李飞白来汇雅斋吃过几次饭来着?六次仰或是七次?白东来想不起来,只是记得李飞白头一次来,是跟陆炳来的。 他当时并没放在心上,以为是陆炳的随从,当时去雅间敬酒,纵然看到李飞白在桌前坐陪,也没把李飞白这个不起眼的家伙放在眼里,对其置之不理。 京城的衙内他几乎都认识,并能全部叫出名来!李飞白太过眼生,肯定不是衙内,又穿着随意,对上菜倒酒的小二还彬彬有礼,口中连声道谢,没有一点派头。 所以,他认定李飞白只是个随从!一个随从,他怎会放在眼里! 李飞白第二次来,是跟邬景和来的。 邬景和是个举人,而且是个武举,本没有资格来汇雅斋吃饭的。可邬景和被太后看中,即将与当今圣上的三姐成婚,身份一下不同! 做为准附马,不仅有资格来汇雅斋吃饭,还有资格去天字第一号雅间吃饭。 那次,他看到李飞白是嗤之以鼻的,是瞧不上的。 你一个陆炳的随从,怎能不忠心耿耿,为何要朝三暮四,结交邬景和呢?看来是要给邬景和当随从,怎么邬景和开的价比陆炳高?一个随从,怎能为了钱而随意换主子! 李飞白第三次来,是跟郭守享来的。 白东来就更加的看不起,这种四处结交衙内的随从。直到李飞白最后一次来,是跟着范观楼来,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先入为主的毛病,竟把一个了不得的人物错当是个下贱的随从。 一个随从不可能跟七个一等一的衙内出入汇雅斋。一个随从,也不可能次次都在天字第一号衙间内坐陪衙内,这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所以,那天他格外的殷勤。对范观楼殷勤,对李飞白更加的殷勤。 敬了范观楼三杯酒后,他小心向范观楼打听,这位气度不凡、英俊潇洒,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的公子是谁? 范观楼打了个哈哈,倒没说李飞白的其它事,只是说李飞白跟他一样,也是酒楼掌柜的! 白东来心中骂了声娘。天下酒楼掌柜的千千万万,也没见你们这些一等一的衙内待其它掌柜,如待李飞白这般的。 然后范观楼又道:“李少可不是普通酒楼掌柜的,那可是天香楼的掌柜的。” 白东来大吃一惊,问道:“可是河南省怀庆府济源县的天香楼?”在得到范观楼的肯定回答后,白东来也就知道,李飞白为何能跟这些一等一的衙内同桌吃饭了。 他这辈子从没踏足过济源县,甚至怀庆府河南省的地界也没踏足过。这辈子也不想去济源县,甚至怀庆府乃至河南省的任何地方。 知道河南有个怀庆,怀庆有个济源,济源有个天香楼,纯属偶然。 那还是数个月前,他出汇雅斋办点事,经过大厅的时候,听到有人在跟同伴吹牛皮! 没错,当时他就以为那人在吹牛皮。那人竟说一个偏远小县的一家破酒楼,比他的汇雅斋还要奢华十倍。 从那天起,天香楼就在他的脑海中留下深深的印象!为此,他四处跟去过济源天香楼的官员打听,得到的答案皆是,汇雅斋在整个大明已算最好的酒楼了,甚至可以算是大明第一酒楼,如果没有天香楼的话。 他还是不信!为此,还专门派人去济源打探,反馈回来的消息亦是汇雅斋不如天香楼。 首先,天香楼六层的高楼,汇雅斋没有。天香楼每个窗户上全是水晶一般的玻璃,汇雅斋也没有。天香楼天冷时节能吃上天暖时节的蔬菜,汇雅斋同样做不到。 他十分想亲自去济源拜访一下天香楼的掌柜的,这些是如何做到的,只是抽不出时间来。没想到,天香楼的掌柜突然就出现在眼前。 当然,他也知道,衙内们所以让李飞白成为座上宾,绝不是因为李飞白是天香楼掌柜的缘故,而是李飞白酿出风靡京城的特供酒,做出风靡京城的特供雪茄。 根据风声来看,这些衙内待李飞白为上宾,目地也是为了特供酒和雪茄的买卖!而如今,京城的特供酒皆出自郭太保之手,可见李飞白与郭太保的关系非同一般。 白东来那天在天字第一号酒楼多呆了一会,与李飞白多聊了两句。 他跟李飞白多聊,并不是因为李飞白与郭太保关系非浅,也不是因为特供酒和雪茄,仅仅因为李飞白是天香楼的掌柜的。 最近,京城又开了家酒楼的买卖,奢华程度比之汇雅斋有过之而无不及。因其背后的靠山是乔宇,抢走了汇雅斋不少的生意。 乔宇是吏部尚书,管着天下官员的升迁罢黜,官员们在其酒楼新开之际前去捧场,可以理解! 对此,白东来并没放在心上。因为饭馆酒楼,终究还是以味道取胜!对汇雅斋厨子的水平,他还有很有自信的。 可是现在,京城里出了一件事,让他不得不重视。 这不,三公主要大婚了,紧接着当今圣上也要大婚了。 凡此等人物的大婚,都是大办特办,宫里的御厨不够用,就得外借厨子。以往,用哪里的厨子,决定权虽在礼部,但宗人令的意见会起至关重要的作用。 汇雅斋是谁的?宗人令的! 以往似这等宴席,外借厨子,肯定借的是汇雅斋的厨子。别家酒楼不敢争,也争不过。 今年却不同,背后靠山是乔宇的古味轩竟要来争。 换一家酒楼来争,肯定争不过汇雅斋,古味轩却不同! 汇雅斋的靠山是宗人令,宗人令的靠山是圣上。 古味轩的靠山是乔宇,乔宇的靠山是杨廷和,礼部尚书毛澄又是杨廷和的人。 现在的局面有意思了,圣上与杨廷和,在大礼议上尚没分出高低,如今又斗到了大婚上。 宗人令坚持要用汇雅斋,礼部坚持要用古味轩,两家坚持不下,最后用了个折中的方案!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第四百零八章 差点伤了兄弟情谊 在举行三公主大婚之前,先举办一场厨王争霸赛。 规则很简单,两家做菜,由九卿品尝,最后得票多者去办大婚席宴! 公平吗?看似很公平,其实一点也不公平! 杨廷和把持朝政,六部九卿中多已归附杨廷和,其中吏部尚书乔宇、礼部尚书毛澄更是杨廷和的心腹,到时谁胜谁负并没多少悬念。 汇雅斋若在此次比赛中输掉,输得不仅仅是三公主大婚与皇上大婚的主办权,还将把汇雅斋的名声一块输掉! 古味轩做菜的水平真的差汇雅斋很远吗?并不见得!差肯定是差点,但也只是差了一星半点,两家的水平在伯仲之间。 一旦,汇雅斋输掉此次比赛,让古味轩得到大婚的主办权,坊间就会流传,汇雅斋做菜不行的传言,那汇雅斋可就完了! 既使汇雅斋尚能苟延残喘,由一流酒楼沦落为二流酒楼,继续在京城经营。他却一定完了! 宗人令与圣上把赢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他却把搞成这样,他还能有个好! 汇雅斋真的在此次比赛中没有一点希望?倒也不见得!除非能把饭菜水平提高一大截,高过古味轩饭菜的水平不止一个档次,谁输谁赢一目了然,杨廷和一伙想作弊都无法作。 但是,怎么可能实现! 汇雅斋的厨子与古味轩的厨子来源几乎相同,都是致仕的御厨,或者现任御厨家的子侄以及长辈。同在一个火房当差,做饭烧菜全在一起互相交流,水平几乎差不多,哪能一方烧饭做菜的水平一下比另一方高出一大截来。 白东来为之头疼,本以为绝无可能胜出,直到知晓了李飞白的身份。 比赛的时间定在中秋,那时天气已凉,可用的时鲜蔬菜少之又少。可天香楼却能在天寒时节做天暖时节的菜肴,若在比赛中以此为之,胜算大增。 可惜,那天是范观楼请李飞白喝酒,他一个酒楼的掌柜的不可能越俎代庖,拉着李飞白喋喋不休。他只是说了些恭维话,就告辞离开。 他依稀记得,他曾吩咐下去,让小二们一定记清楚同范观楼一起来喝酒的公子的脸,以后李公子再来,一定要以最尊贵客人的礼仪待之。此时细想起来,他竟没有吩咐下去! 看来那天确是喝多了! 那天来的一等一的衙内实在太多,他挨个敬酒下去,早早的已酩酊大醉,竟把如此重要的事给记岔了! 现在小二们竟把他的大救星李飞白拦在外边,还好没把李飞白逼的调头就走,既然叫人来通知他,看来还有挽救的机会。一会出去,得尽力挽回,希望李飞白不要在做菜的事上藏私。 白东来转头又走,一路上尽是官员衙内给他打招呼,他都应付的“哼啊”了事。 到了门口,一眼就看到李飞白正闲庭信步的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十来个长衫,自己这边的小二却横眉冷对,警惕着怕这伙人突然往里边闯! 孙志同等人,心里有如吊了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 说实话,他们十分惶恐,怕汇雅斋里冲出一伙打手来,对着他们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打完,还要把他们绑去官府,问他们的罪。 罪名不重要,诸如什么仗势欺人,堵截商家大门不让做生意等等,想怎么找怎么找。那时他娘的找谁说理去! 汇雅斋的靠山是宗人令,官府怎会为维护他们而得罪宗人令?虽说他们也是郭太保的人,但郭太保会为他们这几个无足轻重的人去开罪宗人令吗?显然也不会! 谁让他们不开眼,一定要在汇雅斋门口闹事呢?亦只能自作自受! 他们十分想离开这个事非之地,可他们却还惦记着李飞白给他们画的那张大饼,知道此时离开,这辈子都跟那张大饼背道而驰。 也只能抱定同甘共苦的心思,与李飞白站到同一条战壕内!若挨一顿打,再吃场官司,能换来没御史的职却有御史权的差事,他们也认了。 那小二进了汇雅斋!去的时间不长,他们却感觉去得时间很长,足足有一年那么长! 那小二终于出来了,跟在一个白白胖胖的胖子身后,一路小跑出来了! 孙志同等人没见过白东来,但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个白白胖胖的胖子就是白东来。 白东来跑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那汗虽多,却也掩不住白东来脸上怒气!狂怒,似乎要杀人,眼露杀气,脸上横肉堆成一块! 孙志同等人同时心道一声:“完了!” 虽然孙志同是领着进去禀告的小二出来的,身后并没带打手。但孙志同等人还是知道自己完了! 他们都是读书人,又岂是这些身材魁梧小二的对手! 白东来大踏步跨过门槛,出了汇雅斋的门,怒气冲冲的却没往这边来,而是转而去了小儿们站的地方。 他抬起一条肥腿,艰难的朝一个小二踹去,动作缓慢而笨拙,那小二本可轻松避开却不敢避。 那小二被踹了个踉跄,脸上写着迷茫,还没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白东来已站在那里破口大骂起来: “他娘的,老子花钱养着你们,你们的眼睛都是拿着出气的吗?老子左交待右交待,一天交待三百回,李少来了要用最尊贵的礼节迎接,你们却把李少拦在门外!是想把老子气死不是!今天,李少的气消了倒还罢,若气不消,老子非打断你们的狗腿,再挖了眼珠当泡踩不可!” 众小二:“……” 白二爷给他们交待过见了李少,要用最尊贵的礼节迎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他们不明就里,却也不敢张口询问。 白东来骂完,余怒未消的转过身去,一脸抱歉的道:“李少,你瞧这算什么事,合着我花钱养了一堆废物。李少,你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李飞白道:“白少客气了。我只是过来吃顿饭,只要这目的能达到就行!” 白东来回头又对小二们喝道:“幸亏李少不跟你们计较,今天这事暂且记上,以后谁敢再犯,定罚不饶!” 他顿了一下,又道:“都把李少长什么样子给我记清楚没有!” 在得到小二们肯定的点头后,他回头又道:“李少来吃饭,为何不派人过来通知我一声,我也好站在门口恭迎大驾。你瞧瞧,就因为你省了这道麻烦,差点伤了你我兄弟的情谊!” 李飞白指了指旁边的院子,道:“郭太保有个生意需要我打理,就在隔壁。想着就两步路,便没派人通知白少!”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妙书屋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四百零九章 藏在古朴中的奢华 白东来大喜,道:“这么说我跟李少就是邻居了,那以后可得好好亲近亲近。” 李飞白道:“小弟正有此意!以后吃饭喝酒的,全靠在你家酒楼了。” 白东来道:“那是自然!你敢不来,我可是要生气的哟!”说完,他看了下孙志同等人,问道:“这些朋友都是你带来的人?” 李飞白道:“这些都是帮我办事的!”顿了一下,又道:“是我非常仰仗的人!” 白东来也就明白了李飞白的意思! 他本对李飞白身后跟着的人不上心,瞧衣着打扮不过是举人之类的人,这等人还入不他的眼。所以要问一句,不过是客套罢了。 李飞白若轻描淡写的说,这些都是帮我办事的,他也就不会再有什么表示。可李飞白后边又着重加了一句,是我非常仰仗的人,白东来哪能不明白李飞白的意思。 想来,李飞白要帮郭太保打理的生意是否能成,全靠这些人出力。李飞白这是想借他之手,卖给孙志同等人一个面子,好让这些人以后死心塌地跟着李飞白干事! 他转身回头,招了招手,正想让小二拿几块木牌出来,交给这些无官无职的人,好让这些人以后也能凭牌进汇雅斋吃饭。 如此,可算卖给这些人一个大大的面子,保这些人以后死心塌地跟着李飞白干事。 可回过头抬起手,才想起门口守着的这些小二身上并无木牌,要想拿木牌出来,还得找大厅管事的来。如此太过麻烦,李飞白在门口已等了许久,再等下去实在说不过去。 他身上没有木牌,铁牌铜牌银牌也没有,只有几面金牌。把金牌送给这些举子?这面子也太大了,简直要大到天边了。 白东来想了想,反正有事求着李飞白,李飞白不出手帮忙,他一玩完,汇雅斋再一败落,留着这些金牌还有什么用? 不如就送个大大的人情!人情越大,李飞白越难还,对他的事也就越上心。 想到这里,他暗道一声:“也罢!”抬步走到孙志同等人身前,道:“大家头一次见面,也没什么好东西相送,就送几面牌子吧!” 白东来从怀中掏出金牌来,一一送给孙志同几人,几人如梦如幻,拿着金牌站在那里发愣。直到李飞白道:“还不赶快谢谢白少!” 孙志同几个才回过神来,纷纷道谢。 白东来大手一摆,道:“谢什么谢?要说谢,我还得谢你们前来捧场呢?走,大家伙进去吃饭,我已把雅间收拾出来,恭迎诸位大驾!” 孙志同几个谢完,盯着手上的金牌子,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们跟在李飞白的身后往汇雅斋里边而去,一边走一边想,今天的运气实在太好! 今天的运气真的是太好了!这块金牌大概有五两重。五两的金子亦就是五十两的银子,平白无故,得到五十两银子,能够吃一万个肉夹馍,这样的运气能不好吗? 而金牌不仅仅是金子这么简单!金牌能够带他们进以前来想都不敢想的汇雅斋吃饭!并且不是在大厅吃哟,亦不是在临街铺面的雅间吃,还不是在一进院吃,甚至不是在二进院吃,而是能去三进院吃! 三进院是什么地方?那里可全是地字号的雅间,平常都是武官二品文官三品家的公子吃饭的地方,没想到他们这些区区举子,如今也能去那里吃了。 若是让他们的同乡同年们知道,他们能去汇雅斋的三进院吃饭,而同乡同年们却只能在大厅或者大厅上边的雅间吃饭,那还不把同乡与同年们羡慕的吐血而亡。 同时,他们也明白,自己今天为什么有如此好运,还不是因为李飞白的缘故。 本来,他们还以为李飞白是撞了大运,郭太保这才赏其一个差事,领着他们办大明日报。如今看来李飞白的背景是个迷,用深不可测来形容一点不过份。今后跟着李飞白好好的干,前途不可限量! 一行人在白东来的带领之下,穿过一进院,又穿过二进院,到了三进院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接奔后花院而去。 孙志同几个再次骇然!已猜到李飞白深不可测,竟没想到恐怖到如此地步。 他们虽是头一次来汇雅斋,却也知道汇雅斋的规矩。 后花院是什么人才能进去的地方?后花园可是一等一的衙内去的地方,其老爹最小也是文官二品武将一品,莫非李飞白并非如他谦虚的那样,其实也是个一等一的衙内! 到了后花园,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白东来竟带着他们去天字第一号雅间!那可是天字第一号雅间啊!莫非李飞白不仅是个一等一的衙内,还是个衙内中的衙内。 孙志同等未进天字第一号雅间,就想着天字第一号雅间如何个奢华法。等进了天字号第一号雅间,不免有些失望。 天字第一号雅间够大!大到屋里还有戏台子,能够听曲看戏。 可除了大,天字第一号雅间也太简朴了吧!所有东西都显得陈旧,甚至不见一件金银玉器,或者珍珠玛瑙。 等他们在偌大的桌子前坐下,才知道这种简朴仅是被眼睛欺骗,屋里任何一件东西说其价值连城都不过份。 天字第一号雅间的奢华,都藏在这古朴之中。 他们眼前的桌子,屁股下的椅子都是紫檀做的。并非新制,而是老物件,从其包浆的程度来看,年数少数也有几百年了。 新做的紫檀桌椅,他们都不见得买得起。几百年前的紫檀桌椅,他们倾家荡产,只怕也买不起一张桌子一把椅子。 桌上摆着茶具,竟是雨过天晴天青色的。这种茶具只存在于传说中,制作工艺至宋后已失传,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看见。 这样的一个杯子,若不小心打碎,赔十万两银子只怕都不够! 屋子里铺的地砖都是打磨的光可鉴人的大青砖,与传说中皇宫里铺设的金砖应该一模一样。屋中柱子用的是黑檀的,墙上挂的陈旧字画,竟全出自古人之手,并皆是古代大家的作品。 在这里吃顿饭得花多少银子?几千两只怕都不够,估计得一万两开外! 管他花多少银子呢,反正吃了这顿饭之后,这辈子都有牛皮吹了! 白东来笑呵呵的问道:“李少,不知想吃些什么?” 李飞白道:“什么最拿手,尽管上。” 第四百一十章 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白东来道:“那好,就按李少的意思来!”顿了一下,又道:“不过我有个小小的要求,今天这顿饭我请,李少千万不要跟我客气。” 不等李飞白说话,接着又道:“算是我给李少以及诸位赔礼道歉,李少要是跟我客气的话,就是还在生我的气,不肯原谅我!” 李飞白道:“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白东西道:“这就对了!我下去安排,一会再过来给诸位敬酒。”说罢,走向门口,半道上又停了下来,道,“京城最大的角常驻汇雅斋,用不用我让他过来唱出戏,以祝酒兴?” 李飞白道:“不用!下午还有事办,听曲看戏太耽误时间,我怕误了下午的事!” 白东来道:“那好!”转身离开。 孙志同等人再次骇然。 一桌动辄几千上万两银子的酒宴,白东来说请就请了,李飞白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连客气话都没多说一句。 白东来为什么对李飞白如此殷勤,李飞白又怎会如此心安理得,就好像这是他应得的。 在他们眼里,这个年轻人更加的深不可测。 只是,他们不知道,李飞白确实有心安理得的资本! 从上次,白东来借敬酒之机,跟他说的那几句闲话来看。虽然白东来鉴于不是说话的地方,把话说的极其隐晦,但他还是听出来了话外之音! 白东来碰到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情,要跟某个也是背景通天的酒楼比拼厨艺。拼赢了,汇雅斋继续辉煌下去。拼输了,汇雅斋自此一蹶不振! 这是汇雅斋迈不过去的一道关口!白东来只想赢不相输!可赢并不容易。 两家酒楼厨师的水平差不多,要赢只能在菜品上想办法。白东来听说他的天香楼在天寒时节能做出天暖时节才有的菜肴,所以希望他出手相助。 李飞白当时没有一口应承下来,而是轻描淡写的说:“以后再说吧!” 他没一口应承下来,并非他没有帮白东来的意思。白东来人脉极广,与这种人交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所以,那次回去之后,他就着手安排建大棚的事宜!先是让人就近高价买了十来亩好地,然后把本打算卖给高门大户的玻璃全部挪作此用。 那可是数千块一尺见方的玻璃,每一块都能换一幢小院的大玻璃,数千幢小院就这么没了。投入这么大,白吃白东来一顿不算过分吧! 菜单很快誉写完毕,由一个小二恭恭敬敬拿来,请在座的各位过目,没有问题的话就按此菜单上菜。 十二凉、十二热外加四汤四干果四甜点,一共三十六道菜。 先上的是四干果,四甜点。 甜点十分精致,与宫廷大师傅做的一般无二。虽然孙志同等人并没吃过甚至见过宫廷大师傅做的甜点,但一看这些甜点就不俗,不是他们这些小户人家能吃的,也不是普通大富大贵的人家能吃的。 一桌上能有这几样饭前甜点,这一桌饭菜就值一千两银子。 四干果说是干果,其实全是时鲜水果。 孙志同都知道这是水果,却只认两样,另两样是头一次见,并不知是什么水果。经小二介绍,才知这二样是什么水里。 两样见过的水果是葡萄、西瓜,没见过的是荔枝与哈密瓜! 他们吃过西瓜与葡萄,却没吃过冰镇的西瓜与如此大如此圆的葡萄。 盆子里装上一块大冰,西瓜切成小块放在盆中,冷气缭绕,有如仙品。葡萄有如龙眼那么大,一个个紫中透红,挂着水滴。 或许这些水果都不值多少钱,最少在产地不值多少钱,但据小二讲,这些水果都是从新疆或者广东,用六百里加急运过来的。 如此,水果的价值一下猛增。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从那么远的地方,用六百里加急的方式运送,岂是普通人吃得起的?只怕是皇上都吃不起! 有此四样干果,这一桌饭菜就值三千两银子。 十二道凉菜依次上桌,每一道都精雕细琢,像是一件件艺术品,让人不忍动筷。 热菜与汤虽还没上,可仅凭这十二道凉菜就可看出,这一桌饭菜再加上窖藏六十年的老酒,值四千两银子应该没什么问题。 李飞白指了指桌上的菜肴,道:“大家不用客气,请吧!” 早有有眼色的长衫替大家倒了酒,众人拿起象牙筷子,开始吃了起来。 酒过三巡,热菜一道道往桌上摆,孙志同走到李飞白跟前,举杯道:“李爷,能在你手下干事,是我的荣幸!从今往后,风里风里来,雨里雨里去,有什么事李爷尽管吩咐,在下决不会皱一下眉头。” 其余众人也都纷纷起身表起忠心,李飞白来者不拒,与他们碰杯共饮。 这时,外边突然传来吵闹声,有一个醉汉要往天字第一号雅间里闯,小二则拼命拦着不让进。 那醉汉气急,道:“娘的,真是瞎了你们的狗眼,连你们乔爷也敢拦!”说罢,抬起手就赏了那小二两个嘴巴子。 那小二哪敢还手,却仍挡在醉汉面前不让醉汉进。不过,这两巴掌也把那小二给打恼了,不再和颜悦色的哀求醉汉,而是冷冷道: “乔大少,你别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胆敢在这里闹事的下场是什么,想必你也心知肚明?别现在酒壮怂人胆,你倒是痛快了。酒醒后,连你老子乔侍郎都救不了你。” 那醉汉顿时吓得气弱,道:“我只是想跟里边的人喝杯酒,谁……谁闹事了!”说罢,又冲屋里喊道:“里边是哪位哥哥,我是兵部侍郞乔铭家的乔仪,可有荣幸跟哥哥喝杯酒!” 那小二暗喝一声:“不得在此打挠里边的客人!”说罢就要架乔仪出去,却被里边的人阻止。 李飞白道:“原来是乔仪乔兄,那就进来喝杯酒吧!” 小二只得松开了手,弯腰请道:“恭迎乔大少入天字第一号雅间!” 乔仪大喊也是无奈之举,毕竟能入天字第一号雅间的都是陆炳、郭守享这种级别的,似他这种小小三品侍郎家的衙内,平时遇到这种级别的衙内,上杆子巴结,人家也不带正眼瞧的,又怎会请他进去喝一杯。 谁料,里边的人竟请他进去,这一下让他有种被天降奇福砸到的炫晕感,面子十足的整了整被弄乱的衣衫,当着小二的面,趾高气昂的步入天字第一号雅间。 一入雅间,他当即傻了眼!里边坐的人不少,他却一个也不认识! 按说不会啊!京城里有头有脸的衙内,人家不见得认识他,他却全都认识啊!怎么会一个也不认识! 而且,这里边坐的人都穿着长衫,没有一个像是衙内的,倒像是没中进士的举人或者秀才。唯独有一个没穿长衫的,也不是衙内啊,倒像是布衣。 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这里并非天字第一号雅间,而是汇雅斋的大厅。甚至连汇雅斋的大厅也不是,而是一个不知名的小酒馆家的雅间。 这是怎么一回事? 第四百一十一章 还不如个农户家的儿子 乔仪坐在地字第三号雅间喝闷酒时,透过洞开的门窗看到白胖子领着一群人匆匆向后花园而去 当时,他已喝得醉眼朦胧,并没看清过去的是什么人,甚至连这些人的衣着打扮都没看清。只是看到一个胖乎乎的人领着一群人而过,根据常理,他推断出那个胖乎乎的人是白东来,至于其它人,一个也没推断出来。 他就问在屋里伺候的小二,刚才去天字号雅间的是哪位衙内? 小二回答说,他刚才只顾着斟酒,也没注意到是哪位衙内!说罢,还特意走到门外,翘首向后花园的方向望去,回来后说:“瞧着像是往天字第一号雅间而去,可见是个来头不小的衙内!” 乔仪也没当回事,继续喝着闷酒。 照白胖子的反应来看,借用天字第一号雅间的事情是黄了。 没有天字第一号雅间,就不见得能请动那几位有份量的衙内。请不动那几位有份量的衙内,他的事跟着也黄了。 他的年纪已不小了,此次若捞不到那个肥差,这辈子肯定完了!难道他这辈子就这样了?碌碌无为过一辈子! 乔仪实在不甘心!可不甘心有什么用?谁让他老爹不是阁老!若他老爹是阁老,还用他低三下四的求白胖子借用天字第一号雅间吗?只怕不等他到汇雅斋的门前,白胖子已三步并作两步把他迎往天字第一号雅间! 既然天字第一号雅间随到随用,他还用在此发愁借不到天字第一号雅间,请不动那几位有份量的衙内,捞不到那个肥差吗? 想到这里,他晃了晃脑袋,自嘲的一笑。 晃脑袋中间,他似乎看到有个胖乎乎的人影从窗口门前经过,一路小跑的朝前而去,看来是去给天字第一号雅间里的下菜单去了。 那个胖乎乎的人影,不用去想,他也知道是谁!除了白胖子还有谁? 眼瞧,借天字第一号雅间无望,他也就没心思再去理会白胖子,继续想着自己的心事! 自己真是处于低位太久,竟会冒出这样傻的念头。若自己的老爹真的是阁老,他能看上仅是五品的肥差,还想着请几个有份量的衙内去天字第一号雅间吃饭,借他们之手方能实现? 他娘的,应该是那些小衙内上赶着求他帮忙给捞个肥差才对吧! 乔仪又喝了一杯闷酒,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人生不能就此结束,既然求白胖子借不来天字第一号雅间,为何不去求求正在天字第一号雅间吃饭的那位,让他帮忙给预订一下。 或者直接求那位帮忙给他捞个肥差! 他并不知道在天字第一号雅间里吃饭的是哪位衙内!可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他认识人家,人家不认识他。 管他是谁呢,先杀上门去,然后再见机行事! 想到这里,他提了个酒壶,又拿了个杯子,起身摇摇晃晃出了地字第三号雅间的门。 伺候的小二问:“乔爷去哪里?” 乔仪瓮声瓮气的道:“爷去哪里还得给你禀报吗?” 那小二瞧他往后花院的方向而去,转身就跑。 乔仪知道小二去干什么,还不是去给白胖子禀报去了。 按照汇雅斋的规矩,同院喝酒的客人可以互相窜门,或者上院的客人能去下院的客人雅间里窜门,严禁下院的客人去上院客人雅间内窜门。 乔仪很赞同汇雅斋能有这样一项规矩。就比如说他吧,正在三院跟朋友喝酒呢,二院或者一院甚至大厅的客人跑来跟他套近乎,这酒还能不能好好喝了! 可他现在要挽救自己的人生,也只能无视这项规矩。小二去报信自报去,省得跟他纠缠,耽误他去结识在天字第一号雅间的衙内。 此去会是个什么结果?十有八九会惹得那个衙内不快?高高兴兴赶去拍马,最后却落了个热脸贴个冷屁股。碰到强势的衙内,被其挖苦讥讽,甚至让随从把他赶出去。 无论哪个结果,都够丢人败兴的,搁以前他绝不会受此等侮辱。可今天事大,加上酒状怂人胆,他也就无所谓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乐呵呵的去敬酒,不信那些衙内们还真能把他打出去?只要不挨打,受那点侮辱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当他真真正正跨入天字第一号雅间后,看到的情形却让他诧异!那些个长衫,见到他一个个都激动不已,想要起身结交,却又碍于某人在场,不好起身,纷纷拿眼去瞧某人。 一看这些长衫的反应,乔仪已能确定这些人都是没见过世面的举人。而长衫们去看的某人,正是衣着普通,瞧着像布衣的年青人。 乔仪上下把李飞白打量了数眼,还是没办法把李飞白跟他认识的一等一的衙内对上号,尤其是跟能进天字第一号雅间吃饭的衙内对上号。 可他不敢怠慢!能进天字第一号雅间吃饭的主,岂是他能怠慢的主!说不定,这是哪位封疆大吏家的公子,或者总督巡抚家的公子,只因长时间在京城外,从来没见过,所以眼生不认得! 至于穿着普通,更容易解释,可能人家喜欢低调,不喜欢高调呢! 孙志同等人,趁这会功夫,又把李飞白佩服得五体投地。 刚刚,乔仪被小二拦着进不来之际,已给小二说过自己的身份,是三品侍郎家的公子。如此让人高山仰止的身份,李飞白却无动于衷,一点结交的意思都没有,甚至不拿正眼看乔仪。 由此可见,李飞白的背景真是深不可测。自己能跟此人办事,实乃祖坟冒青烟。 乔仪拱了拱手,道:“在下是乔侍郎家的,姓乔名仪。敢问这位小爷,尊姓大名?” 李飞白不甜不淡,举起杯轻轻呷了口酒,道:“我叫李飞白!” 乔仪把朝廷上武将一品往上,文官二品以上,姓李的官员捋了一遍,还是没猜出李飞白是谁家的。他接着道:“原来是李小爷!恕我眼拙,竟没认出李小爷是哪家的公子,敢问令尊大人的名讳?” 李飞白道:“我爹?我爹可不敢称大人,我爹只是个农户!” 乔仪一怔,但马上醒悟,道:“原来李小爷的父亲是致仕后,过起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神仙生活。是刚刚才致仕吗?恕在下孤陋寡闻,没听说最近朝廷上有姓李的大员致仕。” 李飞白道:“乔公子误会了,我爹没当过官,就是个种了一辈子地的农民。” 乔仪见李飞白不像说谎,不由动了怒气!好你个白胖子,老子低三下四的肯求,预订天字第一号雅间用一晚。你他娘的推三阻四,就是不肯答应! 哦,现在你让一个农户家的儿子用天字第一号雅间,这他娘的是几个意思!难不成我堂堂三品侍郎家的公子,还不如个农户家的儿子吗? 第四百一十二章 是在心里骂我吗 乔仪勃然大怒,加上酒劲上涌,一下子便天不怕地不怕起来。 他今日要大闹汇雅斋,就是把天捅下来个窟窿他也不怕! 他倒要天下人评评这个理,一个侍郎家的衙内用天字第一号雅间,不能用!一个农户家的儿子用天字第一号雅间,却能用! 汇雅斋什么意思?把他这个侍郎家的衙内放在眼里吗?把全天下的衙内放在眼里吗?难道是在告诉天底下的衙内,你们还不如一个农户家的儿子尊贵? 他双手一举就要摔杯,然后再把李飞白等人正在吃饭的桌子掀了。这时,后边突然冲上几个人来,有人把他手中的酒壶酒杯夺下,有人则架着他往外走。 乔仪被强行转过身后就看到站在门口阴沉着脸的白胖子,张嘴就要质问白胖子这是什么意思。还没叫出一声,嘴巴已被人堵上。 白东来摇了摇头,道:“你喝醉了!”顿了一下,又道,“把他带出去醒醒酒!” 乔仪被五六个小二架着而去,白东来阴沉的脸一下笑逐颜开,上前打了个哈哈,道:“李少,都怪我,一个不留神让个醉汉搅了你的雅兴!来来来,我自罚三杯!” 说罢,也不容李飞白客气,自己给自己倒了三杯酒,一饮而尽! 李飞白看了看天,道:“也无所谓搅了雅兴,不过今天这顿饭吃得挺痛快!”说到这里,他朝孙志同看了一眼,道:“诸位吃饱没有?” 孙志同等拼了老命的吃,虽知尚有数道菜未上,可已吃得肚皮溜圆,就算后边把龙肉端上,也是再也吃不下一口,纷纷点头:“不仅吃饱了,还吃好了!” 李飞白道:“那好,咱们就撤吧!”转过头又对乔仪道:“下午还有事,就不在这里打挠了!” 白东来道:“李少既然还有事,我哪敢耽搁!不过,从今天起咱两家也算邻居,今晚上不知能请李少小酌一杯。” 小酌只是借口,真正的目的是谈事。 李飞白也知白东来要谈的是什么事,道:“那就晚上再过来叨挠。” 白东来亲自把李飞白送出汇雅斋的大门,并目送李飞白进了隔壁的院子。 隔壁大门外,正有两个人在挂一面牌子,他心中好奇,李飞白究竟替郭勋打理着什么买卖,可惜挂牌子的二人正好挡着牌子上的字。 他站在那里等了一会,等牌子终于挂好,这才看清牌子上的字。嘴中喃喃:“大明日报社?这是什么买卖?” 摇摇头进了汇雅斋,直奔地字第三号雅间而去。进了门,见乔仪满头满身的全是水,像只落汤鸡一样正坐在椅子上发呆,知道刚刚小二们已用盆装水再把乔仪的脑袋按到水里的方法,强行给乔仪醒了酒。 他使了个眼色,让守在屋里的小儿们出去,然后踱步走到乔仪身前,道:“酒醒了吗?” 乔仪酒劲上涌、怒火冲天之时天不怕地不怕! 这时,被小二们整治一番,不知喝了多少水又吐出多少污物,酒劲消了,怒火也被折磨熄了,不再天不怕地不怕,而知今天自己差点闯下大祸! 汇雅斋是他能大闹的吗?他今天若真摔了酒壶酒杯,又掀了桌子,宗人令会放过他?他爹能救得了他? 乔仪越想越是后怕,有种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余悸,点了点头道:“醒了!”可他还是对白胖子不公平的做法很是忌恨,想要讨个说法!抬头见白胖子面色不善,又低下了头! 白东来道:“你有话跟我说,为什么又不说?” 乔仪道:“罢了!”叹了口气又道,“争那些又有什么意思!” 白东来道:“你是不是觉得一个布衣能在天字第一号雅间里吃饭,而堂堂三品家的侍郎想借而不能,这不公平!所以你忌恨我。” 乔仪冷哼了一声。虽没说话,但意思在明显不过! 白东来道:“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那人不是今天才在天字第一号雅间吃饭的,他已经在天字第一号雅间吃了七次饭,连带今天总共在天字第一号雅间里吃了八次!” 乔仪不觉气怒,恨恨的瞪了白东来一眼! 你这是什么意思,是在羞辱我,让我明白我在你眼里连个布衣也不如? 白东来呵呵一笑,道:“你黑着脸,是在心里骂我吗?等会我告诉你他前七次在这里都是跟谁吃饭,想来你就不会在心里骂我,还会感谢我!” 乔仪冷哼一声,暗道:“感谢你?是啊,我是得感谢你,不仅得感谢你,还得感谢你的祖宗十八代!”又想:“一个布衣能跟什么人在这里吃饭,肯定也是个小人物,难不成还是个大人物不成?一会你要说出几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来,瞧我再暗骂你的祖宗十八代!” 他等了一会,却不见白东来揭露迷底,忍不住问道:“是谁!” 白东来扳起指头数了起来,道:“他跟陆少来过,跟邬少来过,跟郭少来过,跟范少来过,跟刘少来过。” 不容他把所有人名都点出来,乔仪打断道:“你说的可是陆炳陆大少,邬景和邬大少,郭守享郭四少,范观楼范大少,刘擅水刘大少!” 白东来道:“不是这几位大少,还用我着意搬出来数吗?” 齐仪道:“这怎么可能?他什么身份什么地位,怎配跟这些位大少吃饭?你该不会在诳我吧!” 白东来道:“我诳你?我诳你能得到什么好处?看来你还是不信,那我就给你再透个实底。知道前不久邬大少摆的那场英雄宴吗?” 英雄宴这么大的事,京城里的衙内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可是因文武有别,齐仪没能够参加罢了! 他点了点头。 白东来道:“那你知道他们那天喝的什么酒,抽的什么雪茄?” 乔仪又点了点头道:“喝的是特供皇家的酒,抽的是特供皇家的雪茄。” 白东来道:“那你知道酒和雪茄是谁提供的吗?” 乔仪摇了摇头,但马上明白白东来不会无缘无故的问这个问题,不确定的道:“该不会是李飞白提供的吧!” 白东来道:“正是李飞白提供的!”顿了一下,又道:“现在你明白,那几位大少为何请李飞白到天字第一号雅间吃饭了吧!又为什么李飞白今天能用天字第一号雅间吃饭了吧!” 乔仪脸上一片原来如此的恍然大悟! 衙内们中间传言,陆炳几个拿下各省特供酒与特供雪茄的经营权! 特供雪茄和酒的利润有多大,衙内们也都大致清楚,所以对陆炳几个甚是羡慕!现在看来,李飞白就是做雪茄和酒的掌柜,能带给陆炳几个如此横财,与陆炳几个绝对已成好朋友,并且已成为郭太保等几个高官巨宦家的座上宾。 既是衙内的朋友,又是高官巨宦的坐上宾,哪怕只是布衣呢,也有资格用天字第一号雅间! 第四百一十三章 帮人帮到底 乔仪长叹一声:“没想到他的身份背景竟如此之深!” 白东来呵呵而笑,道:“真他娘的不容易,你总算知道他背景深厚,不枉我费这番口舌!” 说到这里,他面色猛的一变,厉声骂道:“他娘的,老子费尽心机,救了你的命,你不说感谢老子,还在心里骂老子?” 乔仪一怔,道:“姓白的,你什么时候救过我?”他指了指自己落汤鸡一般的模样,道,“不仅没救我,还把我害成这样!” 白东来道:“看来你真是被猪油蒙了心,如此浅显的道理都看不出来。” 冷笑一声,又道:“你刚刚在天字第一号雅间里想干什么?如果我在迟一步,你只怕已摔酒壶、砸杯子、掀桌子了吧!你这样干的下场是什么你不知道吗?” 乔仪的冷汗就下来了! 他真这样干了,不仅宗人令饶不过他,还有更多的人饶不过他。 李飞白正请客吃饭呢,他却把桌子掀翻了!这也太不给李飞白面子,让李飞白下不了台,李飞白能饶得过他。 虽说李飞白没什么权柄,想对付他也对付不了。可,李飞白对付不了他,李飞白的那些朋友,以及拿李飞白当座上宾的那些大官巨宦也对付不了他? 这些人中,随便出来一位都能把他整治死!不仅能把他整治死,连他老子也能一同整治死!只因多喝两杯马尿,不仅把自己坑了,连带着把老爹也坑了,这也太不值了吧! 乔仪连声称谢! 白东来道:“光嘴上说两声谢就行了?” 乔仪忙道:“改天!改天我一定请白二哥吃饭,就在天香楼请,想吃什么白二哥随便点,花多少银子我都无所谓!” 白东来摇了摇头,道:“我不是贱一顿饭的人,再说天香楼就是我的,什么没吃过?” 乔仪迟疑道:“那,白二哥的意思呢?” 白东来道:“人啊,都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能保证你乔老弟没有飞黄腾达的一天?谁又能保证我姓白的没有落魄的一天。乔老弟只要记住今天我既救了你又给你指了条前程的事上,当哪一日我去求你办事时,给行个方便!” 乔仪拍着胸膛道:“白二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保证不会说半个不字!”顿了一下,又道, “白二哥救我,我是知道的。白二哥说又给我指条前程,恕小弟愚笨,不知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东来摇头道:“你啊你,想事情怎么就不会绕个弯想呢?你为什么要用天字第一号雅间?” 乔仪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我没有资格用天字第一号雅间,但李公子有啊!你的意思是让我去求李公子,帮忙定个天字第一号雅间?” 白东来暗骂一声:“凭你这点智商,难怪到现在连个五品的差事都捞不到。” 他呵呵一笑,道:“是这么个道理,不过既然去求李少了,为什么只为这么小一件事去求呢?轻易不张口,好不容易张口了,为何不求件大事去!” 乔仪有些糊涂,道:“大事?我去求他什么大事!” 白东来恨不得踹乔仪两脚,这家伙还真是朽木不可雕也,终究还是耐着性子道:“你为什么要用天字第一号雅间,是为了请衙内们吃饭。为什么要请衙内们吃饭?是为了让衙内们照应,帮你捞个差事!” 乔仪点头道:“没错!是这么个理!” 白东来道:“你要请的这些衙内比之陆炳、郭守享等如何?” 乔仪道:“自是不如!” 白东来道:“那你为何不直接去求李大少呢?以他跟陆炳、郭守享的关系,动动嘴你的差事也就到手了!” 乔仪大喜,对着白东来又是鞠躬又是作揖,道:“大恩不言谢,有白二哥指点迷津,真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说罢,起身就往门外走! 白东来拦道:“哪去?” 乔仪道:“去求李大少啊!” 白东来指了指乔仪道:“你就如此狼狈不堪的去求李大少?不好好准备准备,再去见李大少?再说,你知道李大少在哪吗,就急急吼吼的要去找他?” 乔仪道:“是是,我这就回去好好准备准备!”顿了一下,又道:“白二哥问我知道李大少在哪吗,想来你是知道李大少在哪的。” 白东来道:“算你聪明,我就好人做到底,再告诉你这些。我家酒楼旁边有个大明日报社,那是新开的买卖,李大少正在那里打理这项买卖!” 乔仪道:“大明日报社是干什么的?” 白东来道:“我也不知,不过我可以再给你透个底,那家买卖的靠山应该是郭太保!万事开头难,大明日报社初创,肯定有许多事情理不清头绪。你没事多跑跑转转,能帮的忙帮些,也能搏个好感,对你的事只有利处没有弊处!” 乔仪千恩万谢的走了!出了汇雅斋的大门,果见旁边院子的大门上,刚刚挂上大明日报社的牌子。他忍住这就前往拜访的冲动,跳上自己的马车,回去换衣服不提! 李飞白领着孙志同一伙人回到大明日报社,便给孙志同几个安排了职务。 社长之位,李飞白自然当之无愧,总编的位就交给孙志同来干,又给其它几个人分别安排了编辑、校对、排版等职务,并解释一通这些职务主要是负责什么的。 接下来就让彭二虎把所有家丁都派了出去充当记者,去四周围打听看有什么有新闻价值的事情没有! 然后,又让孙志同几个各写一篇稿子。 不管什么内容都可以! 邸报上刊登的朝廷大事可以,笑林广记可以,山村逸事可以,读书笔记可以,甚至鬼怪故事也可以! 这一忙,天色已经擦黑,各人写的东西都没写完,派出去的记者也没回来! 工匠头子郝老实来问李飞白,什么时候去给他们安排差事!李飞白想想,也没什么差事可安排!又看看天色已晚,一会还得应白东来的约,便宣布都回家休息,明天早上再来。 次日一早,他赶到大明日报社,人已到齐,并都在各自的屋子忙碍! 对于如何办报纸,李飞白也不知道。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报纸他是见过的,只要最后得到的效果跟他见过的报纸大差不差也就行了。反正他也不懂写稿子,也就不去打扰诸人,让大家伙各自摸索,最后由他把关,提出修改意见就行。 独坐于社长室一个多时辰,不时有人进来,拿自己写的稿子让他看! 李飞白推说自己不识字,全让他们读来听听!听罢之后,提出一些意见,然后把稿子留下。等所有的人都来过了,他站起身,准备派人通知所有人都去排版室,大家商量如何排版,彭二虎跌跌撞撞跑了进来。 第四百一十四章 别觉得我怠慢就行 彭二虎脸色苍白,嘴角打着哆嗦,像是害怕到极处。进来之后便道: “李爷,大事不好!门外来了一伙人,一个个抄铁锹拿木棍的,正朝我们这边而来,像是来打架的!” 李飞白一怔!莫非是这个院子的来路不干净,产权上存在问题,当事人上门来讨要说法了? 按说不应该啊!郭太保那么大的官,不可能干出这种事来!既使能干出这种事来,也没人敢上门闹事啊,那不是在太岁头上动土! 他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道:“走,出去看看!” 出了社长室,门口果然聚着一伙人,也正如彭二虎所说的那样,一个个抄铁锹拿木棍的,但绝非是来此寻滋闹事,想要打架的。 这些人全都安安静静站在门口,不敢越雷池一步! 李飞白上前一步,道:“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 站在门口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年纪稍大的道:“乔爷派我们来大明日报社干活的,说日报社就在汇雅斋旁边。这里是大明日报社没错吧!” 乔爷是谁?为什么派他们来大明日报社干活?大明日报社又有什么活好干? 李飞白一脸的糊涂,正想开口问问,这些人身后传出个声音来:“你说你们跑这么快干什么?好像走得慢一点就讨不到这份差事了似的。” 拿铁锹棍棒的人听到身后的声音,慌忙闪开一条道来,一个衣着华丽的公子从后边踱步上来,见李飞白就在离门不远的院内站着,本来慢悠悠的步伐一下快了起来,一溜小跑进了门,冲李飞白施礼道: “李大少,我们又见面了!” 李飞白也就明白这些人口中说的乔爷是谁了,原来就是昨天去天字第一号雅间想要结交他,但看到他货不对版后,突然间想要摔东西掀桌子的侍郎家的公子乔仪。 他一见乔仪,还道乔仪昨天在即将发飙之际被白胖子强行架走,回去后气不顺,于是今天又来挑事。可细看乔仪的神色又不像挑事,而是结交之意,拱了拱手道:“原来是乔大少?” 乔仪连忙摆手,道:“在李大少面色,我哪敢被称为大少!李大少若是瞧得起在下,就称在下一声小乔吧!” 孙志同几个早被外边的动静惊动,这时都站在门口观瞧。眼睁睁看着一位侍郎家的衙内赶到这里巴结李飞白,心中除了更加佩服李飞白之外,还生出自豪之感,大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势头。 以往,见到乔仪这等衙内,他们是大气也不敢喘,正眼也不敢瞧。可现在跟了李飞白之后,眼光一下高了许多,竟也瞧不上这等衙内,不仅敢在乔仪面前喘大气,也敢直视乔仪,甚至看到乔仪一个三十来岁的人,竟让一个十八九岁的人叫他小乔,还有人敢轻轻笑出声来。 李飞白道:“乔大少说笑了,我岂敢称你小乔。若乔大少不嫌弃的话,我就称您一声乔兄吧!” 乔仪大喜! 不管李飞白是不是在客气,在衙内圈里,能够以兄弟相称,关系岂能一般了!看来自己结交李飞白的开端不错,他道:“那我就斗胆称李大少一声李老弟喽!” 李飞白道:“正该如此!”顿了一下,又指着乔仪身后的人众,道,“乔兄,这是怎么回事?” 乔仪道:“我见李老弟新开了一家买卖,所谓万事开头难,李老弟一定有许多地方需要动迁改造,就去市上雇了些人手来这里帮忙。谁知道,才谈好价格道明地方,这伙人就急冲冲的赶来这里,害我在后边一路好赶!” 说到这里,他转身对后边的人道:“这位就是李大少李爷,需要干些什么活计,都听他的安排!” 后边的人齐声道:“是!”然后眼巴巴看着李飞白!似他们这等卖苦力打短工的,能找到个干活的地方着实不容易。 李飞白摇了摇头!乔仪这家伙办事也太莽撞了,也不问问他需要改造不需要,一下就雇了这么多人。 道:“乔兄真是太客气了!可我这里真的没有动迁改造的地方,还请乔兄把这些人都打发走了吧!” 乔仪道:“这样啊!”转身对那些人道,“都听到了吧?无活可干!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吧!” 那些人一脸的失望,转身欲走。乔仪又道:“都给我站住!你们就这么走了?” 那些人一怔,不知乔仪这话是什么意思!还好,乔仪马上又给他们解了惑。 “不能让你们白跑一趟!都过来,按照咱们商量好的价格,给你们开一天的工钱!”说罢,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交给一个年长的人! 那个年长的人不知该接还是不接,站在那里嗫嚅道:“这怎么能拿?我们又没干活?” 乔仪道:“怎么不能拿?你们跑了这一趟,耽误这么长时间,没有这一趟跑,说不定已找到更好的活计,怎么说都应该拿的!”说话间,把银子塞到那人手上。 在那些人的一片感激声中,乔仪摆摆手道:“走吧,走吧,都走吧!别在门口挡着,妨碍李爷的买卖了!” 李飞白心中清楚,乔仪肯定是得了高人的指点,来此结交自己。他本打算虚以委蛇,把乔仪打发走就是。见到乔仪如此行为,不由暗暗点头,觉得此人尚能交交。 乔仪把人都打发走了,进院又跟李飞白扯了几句闲篇。 李飞白因为有事,也就没有一直客套下去的意思,道:“若乔兄有事的话,且去忙去,今晚上我请乔兄喝酒!” 乔仪摆摆手道:“我大闲人一个,也没什么事,倒是对李老弟这个大明日报社的买卖甚是好奇。李老弟有事忙自忙,我就在旁边看看,绝对不会打挠。” 李飞白道:“也罢!只要乔兄别觉得我怠慢了就行。”他招了招手,让孙志同领人一同进了排版室! 来到排版室的一张大案前,他把手中的稿子分成四份,道: “这几天,我们主要的任务是试制一份合格的大明日报,让大家先了解一下,该如何制作报纸。我把你们写的东西分为四类,分别为时政、巷闻、拾遗、副刊!” 当即有人提问:“什么叫时政?” 李飞白道:“所谓时政,亦就是朝廷每日发生的事!事无所谓大小,只要朝廷上发生的,都算时政。而巷闻呢,就是咱们身边发生的事,亦就是平头老百姓身上发生的事!拾遗则是新奇的事,新鲜的事,让人感到眼前一亮的事。副刊则是之类的!” 第四百一十五章 能印五万份吗 所有的人点了点头,以示听明白了! 孙志同迟疑了一下,道:“巷闻、拾遗、副刊都好办!关键时政有难度,毕竟我们都身无功名,既使有功名也没到能上朝议政的地步,如何刊登朝廷上每天发生的事?” 此言一出,立马得到其它人的赞同。大家在那出起了主意,有人道: “朝廷不是每月都有邸报吗?搞一份邸报并不难,咱们可以拿着邸报每日抄一点!” 马上有人反对:“我记得,李爷曾经说过,日报要想有人看,最重要的就是时效性!新闻,新闻,只有最新的消息才叫新闻,这样才有人看。我们拿着诋报抄,抄来的全是旧闻,大家伙都知道的东西,谁还会看咱们的大明日报?” 有人提议,道:“看来得有人每天去见郭太保一面,问问当天朝廷上都发生了什么事?” 又有人反对,道:“郭太保每天都忙得不见影踪,哪有功夫给咱们说朝廷上都发生什么事?既使有空,郭太保也不是天天上朝的主,一月倒有二十多天不在京城,这二十多天朝廷上发生了什么事,谁给咱们讲?” 李飞白听着众人各抒己见,眉头不由的皱了皱。 这还确实是个问题! 他本以为,时政最简单,因为当今圣上也在大明日报上参了一脚。每天朝廷上发生了什么事,大明日报上能登什么,圣上直接派人送来简报就是。 可,这两日并没再见郭太保,郭太保是否说动圣上参进一脚不得而知。既使说动了,只怕暂时圣上也不会派人送简报。 因为,你毕竟还没干出成绩,圣上也不知大明日报是否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厉害。以圣上之英明,绝不会在事情尚不明朗之时,就全力支持的。 到时大明日报办两天关门倒闭,闹出此等笑话来,算谁的?这不有损圣上的英明吗? 事情由此陷入怪圈! 大明的百姓全都关心朝廷大事,这从街头巷尾三五成群的议论可见端倪。这也说明,大明日报能否风靡整个京城甚至整个大明,时政这一块将出大力,说其将起七成的关键性作用也不为过! 可圣上不送简报,大明日报就不会火起来。大明日报不火起来,圣上更不会送简报! 真是头疼啊! 李飞白的眉头尚未舒展,众人的议论尚未结束,乔仪忽然道:“这事就包在我身上吧!” 等众人将目光都落到他身上,乔仪笑一笑又道:“我父亲是有资格每天参加朝会的!每次下了朝,都会一边吃饭一边唠唠叨叨将朝会上发生了什么全都说一遍!以往,每次我都烦不胜烦,没想到让我烦恼的事竟能帮上李兄弟,看来今后我要仔仔细细的听父亲的唠叨了!” 李飞白赞许的冲乔仪点了点头,道:“还有问题吗?” 所有人都把头摇了摇,道:“没有了!” 李飞白道:“那好!咱们现在研究一下制版的问题!起初,大明日报只做四个版面,等将来步入正规之后,那时做十六个版面,三十二个版面,甚至六十四个版面都不是问题!” 他拿出一张大纸来,众人研究到吃午饭时,方研究出个哪篇稿子用大字,哪篇稿子用小字的大概来! 就在大明日报社吃了顿饭,众人又给字制定出个规格来,比如米粒大小的字叫七十二号字。拳头大小的字,叫一号字! 制定完,又让擅长写大小字的人用笔把要刊登的东西用大小字体誉写到那张大纸上。 那个擅长写大小字的果然不负重望。写出的字不见得多么漂亮,但胜在工整,誉写出来后的效果,简直不像写的,倒像是印刷出来的一般! 瞧瞧天色已晚,李飞白领着众人出去吃了顿饭,没去汇雅斋,而是去了百年羊肉汤老店! 汇雅斋的消费太贵,十万两银子真不够吃多少顿的。就算白胖子有求于他,去了不会收钱,可每次去都白吃白喝,实在不好意思。 到了第二日一早,李飞白赶到大明日报社,没想到乔仪不请自到,早早的等在门口。 大明日报社开门第一日,就配了门子。此时大门洞开,孙志同等也都进里边各自忙碍,乔仪却没进去的意思。 见到李飞白来,忙上前打招呼,道:“李兄弟来了?” 李飞白道:“乔兄该不会来送昨日朝廷发生什么事的消息的吧!我不是说了,这事不急。这些天都在让所有人手熟悉该怎么办大明日报,等第一份大明日报出来,只怕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 乔仪摇头道:“我昨晚回去,父亲早已睡下,今晨天不亮他又去朝会了,面都没见到,又怎会是来送消息的。我来,是因为昨天见你们办大明日报很有意思,所以今天过来继续瞧热闹的。李兄弟不会不欢迎吧!” 李飞白道:“欢迎,欢迎,一百个欢迎!” 说话间,二人进了院子。 孙志同等人都在各自的屋中写稿子,或者审查校对彭二虎这些暂充记者,写的从市面上得来的有意思的事。 李飞白也不去打扰,直接进了社长室,拿了昨夜泡制出来的,大明日报第一份样刊,直奔后院去找郝老实这伙匠人。 郝老实这伙人连续两天都无所事是,把整个院子打理的干干净净,此时再无东西打理,都各自在院中休息。 郝老实心里盘算着,一会得再去找李飞白一次,若今日还是无事可干,就得跟李飞白提出,这三日不能算工钱的事来。 他们什么事也没干,却每日拿着工钱,这钱拿得实在不安! 他还没起身走呢,忽然见院里出院里出现两个人影。那位富家公子不认识,富家公子旁边的不是李飞白又是谁? 郝老实连忙起身,并招呼着身边的工匠也都起身,一同来到李飞白身前,齐声道:“两位爷早!” 问完了安,郝老实道:“李爷,今天总有差事分派给我们了吧!” 李飞白道:“有!”随即将那张纸展开,道:“能把它印出来吗?” 郝老实是雕版工匠,他们这伙人大多数也是雕版工匠,可他们以前雕的版都是印书的版,没雕过如此大的版。 不过,这对于他来说,这并不算是什么难事!他人手多,大不了将手上的东西以字的大小分成十数份,每人选一块雕,最后再用夹板夹成四大块印刷也就是了! 他琢磨着,感觉不是问题,道:“不知李爷什么时候要?” 李飞白道:“当然是越快越好!” 郝老实迟疑了一下,道:“李爷还是给个时间,让我看看用不用再叫些帮手过来,免得误了爷的事!” 李飞白道:“你看,吃中午饭之前,能印五万份吗?当然,不是真的让你印五万份,只要能印一份出来就行。但你得约摸一下,怎样干才能在中午之前,印五万份出来。” 郝老实的眼珠子差点瞪了出来,道:“李爷,今天中午之前印五万份出来?您是不是在开玩笑?这怎么可能!” 第四百一十六章 你让我走我就走 这在李飞白的意料之中! 万事开头难! 大明日报是新生的事物!孙志同等不知该如何办报,郝老实等同样对印刷大明日报没有经验! 一口吃不成个胖子,需要一个熟练的过程!未上手前自然会慢,一旦上手自然会快! 李飞白乐呵呵的道:“那依你看,印五万份大明日报出来,需要多长时间!若是人手不够的话,无妨,你看需要再招多少人,自己招去。” 郝老实道:“人手不够是小问题,但李爷要的数量太多,此事恐不是一天两天能办成的事,只怕十天半月也办不出来。” 李飞白脸上仍是笑眯眯的,心却不由沉了下去。一份时效性极强的报纸,却要拖十天半月才能印出来,哪还办报纸干什么? 他道:“说说你的难处!” 郝老实道:“首先,雕版就颇费时间!要把内容腾写到木版上,仔细对比无误之后方能雕刻。等版雕成,一天两天也就过了。版成之后还得用夹板固定,因为不是同一个师傅雕的,所以雕刻的深度有深有浅,固定之时则会有高有低,还得调试找平,又是一天过了。” 他啰哩啰嗦讲了一大通,有的李飞白能听明白,有的李飞白听不明白,反正算到最后,确实需要十天左右,而且还无法保证,所雕之版能否够印五万份那么多,万一有所磨损导致印刷不清,还得重新制版。 李飞白道:“为什么要用雕版印刷呢?为什么不用活字印刷呢?” 郝老实一怔,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因为我们就是雕版工匠!” 他那些个手下,有聪明机灵的,只怕李飞白听了这话不用他们,那岂不是丢了为份肥差?马上补充道:“京城里,大部分都是雕版印刷,就算书局里有活字印刷的,那也都是书局里请我们去陶瓷坊雕一批泥坯,然后煅烧而成。” 又有人补充:“而且书局里现存的活字,都是一种大小,不可能有你拿来的样刊上,如此大小不一的字体。要想从新煅烧出这么多字体来,只怕需要小半年甚至更长的时间!” 还有人道:“活字都是泥坯,未煅烧前有些湿软,最小只能雕成指甲盖大小,再小,雕出来的字,不等煅烧就已塌陷,根本不可能实现。” 有人出主意:“小字用泥活字不行,不如尝试一下木活字。咱们把木头切成小块然后雕字不就行了?” 马上又有人反驳:“不行!木头遇潮会变形,用个一次两次也就毁了,还不如雕版方便。” 李飞白等人声渐稀,道:“那就不用木活字或泥活字,咱们用铅活字!” 众人全都愣住!什么是铅活字,他们还真不知道。 李飞白道:“你们能在木头上雕字,亦能在泥上雕字,在软铜上雕字应该也没问题吧!” 郝老实细细琢磨,道:“天下雕刻的道理都一样,虽没试过在软铜上雕字,应该没有问题。” 李飞白道:“那好,你去给我找个擅于烧铸的工匠,然后再大量采购一些铜铅,如何做铅活字,等你把人找来了,咱们再一起商量!” 说罢,让其去找孙志同支取银子,并带几个年青力壮的自去采办!他则陪着乔仪坐在屋里闲聊。这一聊,眼看到了午饭时间,郝老实几个本该回来了却不见回来。 李飞白也没放在心上,许是郝老实找擅于烧铸的工匠出了点麻烦,正在找工匠呢! 彭二虎来报,饭菜已经做好,请李飞白过去吃饭。 李飞白邀请乔仪一同随便吃点,乔仪也不客气,跟着去了。 饭吃到一半,门口突然闯进来一人,门子拦都拦不住,被那人推了个踉跄,一屁股坐到地上。 那人一入院,就咋咋呼呼的四处喊道:“大明日报社?名字起的倒吓唬人,干的全是挂羊头卖狗肉的事!谁是管事的,赶快出来见我!别东躲西藏的不敢出来,既然犯了事,就得想办法把事平了!再不出来,信不信老子一把火烧了你们这个贼窝,再把你们全部抓去坐牢!” 李飞白与乔仪在一间屋里吃饭,孙志同等在另一间屋里吃饭,虽说吃饭的屋子不同,但吃的饭菜是一模一样。 这是李飞白在大明日报社里,准备请厨子开火做饭之际就立下的规矩。 凡在大明日报社干活的人,只有职务不同,却不会分三六九等。如何体现平等,首先就是吃饭! 来人的大声呼喊,早把屋里吃饭的人惊动,纷纷出来瞧热闹。 来人从穿着上来看,是个衙役,但是哪个衙门的,却看不出来! 孙志同听他越说越不像话,厉声喝斥道:“日报重地,休得喧哗!” 来人斜眼看了一下,道:“你是这里管事的?” 孙志同道:“不是!” 来人骂道:“他娘的,不是管事的你搭什么话,找打啊!” 孙志同本来还想给这人透露一点,这里管事的背景通天,别在太岁头上动土,惹了不该惹的人,到时让你哭都哭不出来。 听这人张口就骂人,也就没了点拨的意思。见李飞白与乔仪走了出来,连忙上前道:“李爷,这人简直不可理喻!张嘴就骂,伸手就打,我们这些读书人,遇到这种人当真一点办法都没有,反要累得你亲自出来处理!” 那人见孙志同对李飞白说话恭敬,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道:“你是这里管事的!” 如果,乔仪今天如之前那样衣着华贵,一看就不是凡人。那人说话办事前肯定会掂量掂量。可惜乔仪之前见李飞白背景那么大还衣着普通,所以今天也换了套普普通通的衣服。 那人见二人都衣着普通,甚至连个有钱人都算不上,根本不把两个人放在眼里,还道两人就是见了官吏都腿打哆嗦的普通人。 他朝屋里看了一眼,往地上啐了口痰,道:“你们生活倒好,大鱼大肉吃着,你爷爷到现在还没吃饭呢!” 乔仪怒道:“大胆!” 那人道:“我胆本身就大,怎么你想跟我过过手?娘的,敢动老子一根毫毛,老子就定你个对抗官府的大罪!” 李飞白皱了皱眉头,道:“别扯那些没用的!说吧,你来这里干什么?” 那人道:“我来这里干什么你心里不清楚?小子,胆够肥的,私铸钱币这么大的案子你也敢犯!跟我走一趟吧!” 李飞白一怔,随即也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估计郝老实他们又是买铜又是找烧铸匠的,让某些自以为是的庸官碰到,或想立功或想发财,来抓他审问的。 他冷笑一声,道:“你让我跟你走我就走?可有拿人的捕票?” 第四百一十七章 人作孽不可活 那人一怔,脸色明显有些窘迫。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大吼道:“就你能是不是,知道衙门里拿人的规矩是不是?我身上的衣服就是捕票,还要看什么捕票!你要不想救你那些同伙你就别跟着来,要想救你的那些同伙就把那张臭嘴闭上,老老实实跟我走!” 李飞白道:“我跟你走了,会发生什么?” 那人是受命来带李飞白回去审的,可他没有捕票,李飞白真不跟他走他也没有办法,可如此一来岂不是办砸了差事! 他抱着先把李飞白诳去的心思,一旦把李飞白带到主官面前,交下了差事,他又怎会在意李飞白会骂他说话不算数! 他道:“能发生什么?只是让你过去配合审讯!等问明了情况,自会放你回来,也会放你的同伴回来!” 李飞白道:“那用不用带些银子,到时好上下打点!” 那人两眼一亮,心道一声:“没想到还是个懂事的家伙的。”舔了舔嘴唇道,“能拿银子最好拿银子,万一你同伙犯的事大,到时使点银子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李飞白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道:“不知这点银子够不够!” 那人一看银票的数量,其数目绝对在数万两以上,甚至可能在十万两以上。他的心差点就骤停了,结结巴巴道:“够……够了,我们走吧!” 李飞白道:“你还没说你是哪个衙门的,我怎么跟你走!你最好给我说一下你是哪个衙门的,也让我相信你真是差爷,不是别人假装来骗我的才好吧!” 那人胸膛一挺,道:“我在户部当差!” 乔仪冷笑一声,道:“京城六部,包括各卫各司,再加上府县两级,有很多衙门都有拿人的权责,唯独没听说户部有拿人的权责,你还敢说你不是骗子!” 那人冷笑一声,道:“哎哟,又蹦出来个不懂装懂的啊!不知户部有个宝钞提举司,下辖钞纸局、印钞局以及广惠库等衙门。今天爷心情好,不吝教你一教,别再说出这样让人笑话的话来。宝钞提举司是干什么的?印钱的!你们私铸大钱属不属于钱?户部有没有权责抓人询问!” 乔仪还要驳及那人的说法,却被李飞白打断。 李飞白拱了拱手,道:“乔兄,你看我这里正好有事,就不陪你了。咱们改日再聚!” 乔仪道:“我陪李兄弟去宝钞提举司走一趟。” 李飞白道:“那怎么好意思!” 乔仪想求李飞白办事,可也懂得“若想取之,必先予之”的道理。他正愁没有什么事可以帮到李飞白的地方,现在天上掉下如此一块馅饼,哪肯错过。不容李飞白再客气下去,道: “咱们是兄弟!兄弟就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现在李兄弟遇到难,我哪有不帮的道理!” 李飞白也就不再说什么?他本来还想自己前往宝钞提举司之前,派人去告知郭守享一声,让郭守享来处理这个麻烦。 如今见乔仪急吼吼的要跟着去,看来是有解决麻烦的办法,也就不用再去通知郭守享。 他冲孙志同道:“你领着人在家好好干活,我去去就来!” 孙志同人心知李飞白背景深厚,此去必将把宝钞提举司搅个天翻地覆。有心去瞧瞧热闹,可也知这不现实,只得答应下来。 李飞白与乔仪跟着那名衙役出了大明日报社,衙役拿着铁链要锁二人。 乔仪大怒,道:“你敢!” 李飞白却道:“差爷要锁,就让他锁吧!也好让他安心,免得我们两个半道跑了,让他交不下差。” 乔仪一怔,随即明白了李飞白的意思。 宝钞提举司要作死,就让宝钞提举司作死好了! 这事想一想就好玩,宝钞提举司要锁他们两个。他们两个一个背景通天,一个背景也不弱,可是堂堂兵部侍郎家的公子。 这一锁,只怕京城马上就要闹翻天,宝钞提举司算是要来个翻天覆地的变化。就是户部也脱不开关系,人事上需要调整一下。 而他,跟李飞白有一同被锁的经历,两人的关系将有实质性的突破,他的事也就容易办了! 乔仪与李飞白一同伸出手来,笑眯眯道:“来锁吧!” 那衙役一怔!从来锁人都是哭天怆地的,跪地磕头求差爷们放他们一马,哪有这样求着让锁的。不过他也没有深想,估摸着两人是信了他的话,真以为就是叫他们去衙门里问些情况。 他嘿嘿一声冷笑,暗道:“等到了衙门里,我看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那时不剥你一层皮,休想出来!” 那衙役来只为了拿李飞白,所以只有一条锁链,现在要锁两人,他就每人锁了一条胳膊,自己则牵着长索在前拽着二人而去。 这一幕,皆被站在汇雅斋门口的小儿瞧了个清楚明白。他们心中清楚这是件大事,连忙进去禀告白东来。 白东来大吃一惊,暗道:“这是哪间衙门如此不开眼,敢锁这两位爷!不要命了,不想活了?” 他连忙赶往大明日报社,找到孙志同,打听发生了什么事。当知晓前因后果之后,一下就知宝钞提举司的人这次想敲竹杆没敲成,还把自己的前途给敲没了! 大明日报社是谁的买卖?郭勋郭太保家的买卖!郭太保会为三瓜两枣,去干私铸大钱这种事!他虽不知李飞白买铜和找铸炼师傅想干什么,但知道绝对不是要私铸大钱! 宝钞提举司的人也不打听打听就敢拿人,这真是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 他相信李飞白与乔仪到了宝钞提举司必有脱困的办法,但人家有脱因的办法是人家的,自己亦得有所行动,才能让李飞白明白他的心意,更让郭太保明白他的心意。 白东来马上来到汇雅斋,叫过十来个小二,各自分派了任务。最后道:“人必需的给我通知到,并让他们明白前因后果。只有一个原则,一定让咱们宗人府的人最先赶到宝钞提举司。好让李大少与郭太保明白,咱们宗人府对太保府的事以及李大人的安危是如何的上心!” 小二们领令自去不提! 那衙役牵着索,就像牵着两只羊,走在前边洋洋得意。差事算是办下来了,很意外,竟捉到两只肥羊,这一下能刮个十万八万两银子,提举大人还不夸他能干,分个几千上万两银子。 他与李飞白、乔仪中间隔了三丈多,又自信两人逃脱不了,只顾自己悠哉悠哉的往前走,也就没回头看,不知道二人在窃窃私语。 既使知道两人在窃窃私语,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人已拿到手,又何必理会这种小事! 第四百一十八章 一处败落的衙门 乔仪小声道:“李兄弟,知道宝钞提举司是干什么的吗?” 李飞白道:“虽不知宝钞提举司是干什么的,但它下边又是钞纸局又是印钞局的,应该是印宝钞和发行宝钞的地方吧!” 乔仪竖起大拇哥,道:“李兄弟聪明,确实是这么个地方!那李兄弟是否知道,宝钞提举司为什么找你的麻烦?” 李飞白道:“不外乎捞点好处!” 乔仪点头道:“是啊,他们是想捞点好处,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捞好处却捞到李兄弟的头上。这次不仅一点好处捞不到,还会因招惹到李兄弟而大难临头!” 李飞白道:“乔兄抬举了,我哪有那等本事。此次是否能平安无事,还得借助乔兄出手。” 乔仪大喜! 李飞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一个小小的宝钞提举司还能为难住李飞白吗?不能!只需李飞白小拇指一动,就会整治的宝钞提举司的提举磕头认错! 可,李飞白却不愿动动小拇指,把出手的机会让给他,明摆着要欠他一份人情! 乔仪高兴之余,又感慨道:“人这辈子,全凭运气过活,时来运转便可得势。要走背运,神憎鬼嫌!衙门何尝不是如此,想当年宝钞提举司是何等的威风八面,虽说提举仅是个区区八品,却是天下一等一的肥差。 “谁料,这才过了多少年,宝钞提举司的提举就由天下一等一的肥差变成清汤寡水的衙门,再无印印宝钞就可赚得盆满钵满的运气,得靠用这等下作的手法捞钱。李兄弟你说这是为何?” 李飞白对于宝钞变成废纸这件事也想过,大概是没有把宝钞与黄金挂钩的缘故吧,因为滥发所以变成废纸。 可他对这方面也是一知半解,讲出来乔仪也不见得能听懂,也就没说什么,道:“你说这是为什么?” 乔仪正要开口讲,却见李飞白眉头微皱。 他不知李飞白突然对印钞局感了兴趣,正在想能不能把印钞局改成大明日报的印刷部。可想到凡官府衙门都是高高在上的,既使破败了,也不可能挪住他用。再说,要把印钞局挪作他用,得当今圣上同意,并得通过朝堂讨论,操作起来十分麻烦不说,还希望渺茫,所以才会眉头微皱。 还道李飞白对这个话题似乎不感兴趣。道:“李兄弟,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李飞白打了个哈哈,道:“也不知这次能不能从宝钞提举司平安无事的出来。” 乔仪暗道:“原来是对我不放心,怕我搞不定这件事,我得给你吃颗定心丸。”他道:“李兄弟放心,我跟户部左右侍郎家的公子是好兄弟,进他二位的家里就如进自己家一样方便,平时跟左右侍郎又是叔侄相称,到了户部,只要搬出这两位中的其中一位,保管咱们平安无事的出来!” 李飞白道:“那就全佯仗乔兄了!” 乔仪连连客气,又说了几句恭维李飞白话! 说话间,前边正在走的衙役突然拐了一个弯,朝一处败落的衙门走去! 乔仪一惊!不是去户部的宝钞提举司吗?怎么往这个衙门而来。这是什么地方,来这里干什么,该不会是衙役走得口渴,来这里讨口水喝吧! 他慌忙去看这是什么衙门,一看之下不由得冷汗直流! 那个衙门太败落了,因为年久失修,门檐上许多地方的瓦已经脱落,露出里边的土和椽。 大门上的漆也已剥落,有两处门钉不知被谁扣去,也不说修补。 门子拄着根水火棍正在打盹。不,确切的说,那门子已经瞧着了,口水正顺着水火棍往下划,此起彼伏的鼾声从嘴鼻中钻出来。 那衙门败落归败落,可门上扁额上清楚无比的写着“宝钞提举司”五个大字。 真是见了鬼了!这里怎么可能是宝钞提举司呢?若这里真是宝钞提举司,那他夸下的海口还如何实现。 乔仪神色慌张,道:“宝钞提举司不是在户部吗?怎么在这里!” 那衙役早就认定乔仪与李飞白是普通人,既使身揣十万两银子,也是身揣十万两银子的土包子。听了乔仪的话,更加确定两人的身份,呵呵笑道: “知道宝钞提举司有多大吗?宝钞提举司下辖两局一库,这么大的地方岂是户部衙门能容得下的!若不在这里,而在户部衙门里,让那些大老爷们去哪里当值?” 说话间,手拉长索就把两人往衙门里拽! 乔仪完全乱了方寸,大喊道:“我葛叔杜叔呢,你快点派人去户部通知他们一下,就说我乔仪被你们抓到宝钞提举司来!” 那衙役到了自家衙门口,又眼见乔仪与李飞白有如瓮中之鳖,想不进衙门都难,态度立马恶劣起来,喝道: “哪个知道你葛叔杜叔在哪?衙门重地也是你丫大呼小叫的地方?赶快把你的鸟嘴给我闭上,再敢喧哗一句,看我不撕烂你那张臭嘴!” 打盹的门子正睡得香甜却被人吵醒,一脸的不耐,听乔仪说话,顺口就道:“哪个是你葛叔杜叔!” 乔仪有如溺水之人抓到救命的稻草,道:“户部葛侍郎与杜侍郎是我葛叔杜叔!你快去通知他们两个,我定有重谢!” 那门子先是一愣,随后大笑,道:“你从哪抓来这两个棒槌,竟敢夸口是葛侍郎与杜侍郎的侄子!我他娘就想不明白了,你要嘛是葛侍郎的侄子,要嘛是杜侍郎的侄子,怎么可能同时又姓葛又姓杜!” 那衙役道:“也不知从哪里来的两个土包子,竟敢犯下私铸铜钱的大罪。我估计也只有脑子不正常的人才敢犯这种案子,不过倒是把咱们的户部打听的一清二楚,知道有葛杜两位侍郎大老爷!” 说罢,扯着索子就把两人往衙门里拉。 乔仪死命往后扯,宁死不进衙门! 那衙役喝道:“你进不进,是不是讨打!” 乔仪正要搬出自己的爹来,以解释门子的误会。手背却被人轻轻拍了两拍,抬头一看,是李飞白,正用眼色告诉他:“别慌,莫乱,有我在出不了事!” 他定下心来,也就不再挣扎。 那衙役却不知道这些,正要冲衙门里喊人出来。门子道:“要不我来试试!” 他笑嘻嘻的冲乔仪道:“你葛叔杜叔正在里边等你呢,赶快进去吧,莫让他们等急了!” 那衙役本不相信乔仪会相信这话,可也很自觉的配合门子,道:“是啊,是啊,快进去吧!”这下再拉索子,竟轻而易举的拽着二人往衙门里走。 他回头冲门子一笑,两人心中皆暗自摇头,还真是个脑子不够用的傻子! 似侍郎这种大官,怎么可能出现在宝钞提举司里? 他们宝钞提举司已彻底被上头遗忘,别说三品的侍郎一年到头不会来一次。就是五品的郎中,六品的主事,一年到头也不会来一次啊! 连这种话都信的人,不是傻子是什么? 第四百一十九章 就看这一把了 那衙役把李飞白与乔仪往一间黑屋中一丢,将门锁好,一溜小跑的往柴提举的屋子而去! 柴提举姓柴名铭,已在八品提举的位上干了小二十年!按理,这个职务过几年就会轮换一次,现任提举或迁或贬,去其它衙门继续当个主官! 可是,在如今宝钞不如废纸的大形势之下,谁肯来宝钞提举司当提举。而他一没路子二没钱财打点,每次轮换时,户部的那些大老爷就会遗忘他,让他在提举位上一坐再坐,恐怕还要一直坐下去,等到他垂垂老矣,这时才会再换个人顶缸! 户部的那些大老爷们,虽把他这个人给忘了,倒没有把他的俸禄给忘了。每年的俸禄照发,可那点银子在京城这种花花世界怎禁得住花。 同样是八品,人家可能一顿饭的花销比他一年的俸禄还要多。 他也想像同级官员那样潇洒,可宝钞提举司没有一点油水可捞。他也只能在离宝钞提举司十里开外的地方租了间小房子住,一家四口全挤在一间屋子里,睡觉、洗漱、做饭、吃饭甚至拉屎撒尿都在里边解决! 别人是八品,他也是八品,为什么他就要过得如此憋屈。 所谓人逢困境而良心坏!自打有一次,抓到个造假钱的,那人为了脱罪,奉上三百两银子之后,他似乎找到了来钱的门路。 那次,他分到一百两银子! 那可是一百两银子,比他一年的俸禄还要多。要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能抓一个造假钱的,天天都能分一百两银子,该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啊! 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在寸土寸金的京城买一幢不小的宅子,再娶几房小妾,每天醉生梦死的,也过上其它八品官员过的那种生活。 所以,他把能派的人手全都派了出去,去抓那些造假钱的。可天下哪有那么多造假钱的,不是谁都敢顶着掉脑袋的风险去干这等买卖。 抓不到造假钱的,他们就抓使用假钱的。使用假钱的总有借口,说是别人找零找的假钱,他们没有实证,只能能诈点钱就诈点,真诈不出来只好放行! 后来,他们又开始检查商户的钱柜,有假钱就拉人!目地依然只有一个,诈钱! 先诬以造假钱!不承认的话,就威胁严刑拷打以期能多诈点钱。还不承认,则少诈点钱,然后赶走了事。 如此种种,每天都有收获,但每天的收获实在有限,与一下便得三百两银子比起来,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现在,柴铭站在自己屋子的书架前,努力平息着自己犹如在敲将军令的心。 他的眼睛貌似在看书架上堆得满满当当的圣贤书,其实目光早已飘离,飘到连他也不知道的什么地方,那里堆满了黄金白银,满满当当,数不清究竟有多少! 派往拘拿大明日报社掌柜的衙役,给他带回来的消息简直太劲爆了! 那个名叫李飞白的家伙,身上竟然怀揣十万两银票!要是能把这笔银子搞到手,他就可以直接辞官回老家了! 真不枉他辛辛苦苦这么多年,老天待他果然不薄,竟送给他这么一笔财富! 衙役们抓来一伙人,这伙人涉嫌造假钱,这事他是知道的。但他也知道,这伙人不可能是造假钱的!因为没有贼人敢如此高低,在闹市买铜,又雇有铸造经验的工匠回去造假钱,那不是找死吗? 跟以往一样,他没有理会这件事,而是让下边人去审,自己则等着结果! 当手下人将审问记录拿到他的案前后,他仔仔细细研究了一下,看能诈多少钱! 他先看搜出来的赃物有多少,除了购买的铜、铅等物,从所有人身上仅搜出七钱银子!这七钱银子铁定是要没收的,可是也太少了吧,还不够塞牙缝呢! 于是,他又去看审问细节,以期能刮出更多的银子! 据,所有人交待,他们买这些东西是为了做铅字。那些铜是为雕模用的,铅是为了铸造用的,所以根本不可能用来造假钱! 柴铭脑子里冒出个大大的疑问?铅字,什么鬼!看了后边的解释,造的铅字是为了活字印刷! 他脸上不由露出微笑来!从来只听说过雕版印刷和活字印刷,谁也没有听过铅字印刷啊!雕版是用木头雕,活字是用泥活字,两种东西都跟铅扯不上一文钱关系。仅凭此一点,就能多诈出不少银子来。 最少,能把那些铜和铅扣压,找个时间转卖出去,也能换个十来两银子。然后再以,这伙人想以铅为里,以铜为表造假钱的名目,把他们扣压下来。让他们家过来赎人,每人收个三两银子赎金,也是笔不小的收入。 可当他看到这些人东家在汇雅斋与百年老字号羊汤老店中间有个院子,他眼前忽来一亮。 那可是前门大街,能在那里有个院子手里绝对有钱,看来这次运气实在不错,能敲笔大钱!虽诈不到三百两那么多,诈个一百两应该没有问题! 所以,他派衙役前去拿李飞白,而衙役却给他带来这么一个劲爆的消息,让他喘不过气。 既使李飞白在前门大街有个院子,绝对是土财主级别的,柴铭也没想过能从李飞白身上能诈出多少钱来。 毕竟一个人出门身上不会带太多钱,有个一百两银子已经不错了!而他们干这号事,时间又不能拖得太久,毕竟无法可依,朝廷也没给他们查假钱的权力,不能拖得太久。 拖得太久,意味着事情将会闹大,他们又无李飞白造假钱的证据,难不成仅凭一点铜一点铅就能给李飞白定罪吗? 所以,得速战速决,凭一番吓唬,能诈出一百两银子已经不错了! 可是,现在李飞白这个骚包,出门在外竟然敢怀揣十万两银票!这等于羊入虎口啊,这笔银子既然进了宝钞提举司,就等于进了他的口袋。再想让他把吐出来,无异于与虎谋皮! 那衙役已等了太长时间,道:“柴大人,你看这事该怎么办?” 柴铭长吸一口气,暗道一声:“马无夜草不肥,人无外财不富。娘的,下半辈子是吃肉喝酒,还是继续窝在这里吃西北风,就看这一把了!” 他道:“去把副提举许隆,典史樊九畴给我请过来,就说我有件事想跟他们商量一下。” 第四百二十章 狼吃肉狗吃屎 那衙役道:“是!”转身去找许隆与樊九畴去了。 他心里明镜一般,什么要跟许隆、樊九畴商量,其实柴铭已下了决心,叫两人过来不过是给两人甜头罢了。 毕竟这两人也是宝钞提举司管事的,这么大的事不知会一声,事后三人尿不到一个壶里,十分容易出大事! 副提举许隆与典史樊九畴得讯,从各自的屋里出来往柴铭屋里赶,半道上碰到了一起。 两人脸上都露着喜气,都问对方柴提举召见可知何事?他们一同问对方,又一同摇了摇头,最后一同开心的大笑。 不管柴铭叫他们去何事,绝对是好事而非坏事,这从衙役报信时透露出的意思也可以看出来。 在宝钞提举司,除了发银子还有什么好事,只是不知这次能发多少银子。 二人到了柴铭的屋前,互相恭让请对方进去。最后副提举许隆凭借九品的官位先行进去,樊九畴因为不入流,走在后边! 屋里,柴隆坐在案后,那衙役站在案侧。 许隆、樊九畴冲柴铭拱了拱手,道:“不知柴大人召见,有何事情?” 柴铭道:“两位大人坐下说话!”待二人就座,他身子上倾,压在大案上问道,“两位兄弟,现在有场大富贵摆在面前,不知二位敢取不敢?” 樊九畴道:“有钱拿不拿,那不是傻子吗?这次能领多少,是三五两银子,还是七八两银子!” 许隆道:“樊大人说笑了,柴大人都说是大富贵了,你却问是三五两银子还是七八两银子,那能叫做大富贵吗?我看怎么也得十几二十两,才称得上大富贵吧,你说呢柴大人?” 柴铭摇头笑道:“你们两个啊,竟开哥哥的玩笑!我是那么没见过世面的人吗?十几二十两就觉得是场大富贵了?好了,不说笑了,我说的是这个数!” 说完,竖起一根手指来。 樊九畴道:“一百两银子?” 许隆道:“都说是场大富贵了,你还往低处猜!怎么会是一百两银子,肯定是一千两银子!” 柴铭道:“拿出你们的胆量来,继续猜!” 樊九畴与许隆的呼吸不由急促起来,同时道:“这么说是一万两银子!” 柴铭语气轻蔑,道:“瞧你们两个的小家子气!什么一万两银子,足足十万两银子!”说罢,又叫那衙役把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樊九畴与许隆好久才从震惊中平静下来!十万两银子确实十分诱人,可能身揣十万两银子的岂是凡人,只怕这笔银子有命拿没命花。 樊九畴道:“能在前门大街买下院子的,只怕是有背景的!” 那衙役往地上啐了口痰,道:“有个屁的背景,就是有两个臭钱,初来乍到的土包子罢了。不仅衣着寒酸,干得买卖叫什么什么大明日报社?这算什么买卖,诸位大人听过这样的买卖,有背景的人能干这样的买卖吗?” 三位大人还真是头一次听大明日报社,确实不知大明日报社是什么买卖,但凡起如此稀奇古怪名字的,绝不可能是赚大钱的买卖! 有背景的人都是什么买卖赚钱干什么买卖,怎会干这种稀奇古怪的买卖! 为了保险起见,许隆问道:“可打听大明日报社是个什么买卖吗?” 那衙役暗道一声坏了,竟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不过通过审讯郝老实一会,知他们是铸铅字搞活字印刷的,为防挨大人们的训斥,再跑腿前去打听那是什么买卖,他道:“能是什么好买卖,不过是印书的买卖!” 原来只是个书商! 许隆、樊九畴长舒了口气,一个书商料来没什么背景。 这年头还有人印书?而且还是在前门大街买下院子印书?一点行情都不懂,到时裤子都会赔光。可见不知是哪里来的土包子,乍富之下想附庸风雅,这才会去干印书的买卖! 似这等人,怎么可能会有来头。 接着,那衙役又把乔仪在门口自称葛侍郎与杜侍郎的侄子的事当作笑话讲了。 这一下,许隆与樊九畴更加确定,李飞白没有一点背景。 外人不知道,户部当差的有哪个不知,葛侍郎与杜侍郎就是死对头。 这里边有争权夺利的原因。也有等现任户部尚书调离,谁来当尚书的原因。不过,最重要的是两个人性格不和!一个是急性子,一个是慢郎中,对待同一件事情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始终尿不到一个壶里。 若非在同一个衙门里当差,两人绝对可以做到“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对于这样的两个人,你敢跟其中一个人走得近点,绝对会被另一个列入黑名单! 从没听说有哪个例外,既可拿葛侍郎为靠山,又可拿杜侍郎为靠山的。 但他们两个与柴铭一样,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普通人肯定不可能做到这一点,乔仪却不是个普通人。 乔仪也不是要拿两位侍郎当靠山,无论是他自己跟两位侍郎的衙内,还是他爹跟两位侍郎,都是平辈论交! 一个没有背景的人,却身揣十万两银子。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这么一个人,却落在他们手上,这笔银子不拿白不拿! 柴铭道:“等这笔银子到手,我是这样分配的!我独得五成,你们两个没意见吧!” 这能有什么意见!柴铭是主官,案子也是柴铭的,柴铭分走五万,天经地义! 许隆与樊九畴摇了摇头,道:“没意见!” 柴铭道:“剩下的分成五份!”说到这里,他指了指衙役,道:“他是立了大功的,没有他就不可能有这场富贵,得分一份。二位大人各得两份,没有意见吧!” 若真有十万两银子,两份就是两万两银子。平白无故得了这么多银子,能有什么意见! 许隆与樊九畴道:“没意见!” 那衙役本还担心,许隆与樊九畴两个反对他得这么多银子!见许隆两个不反对,当即心下大喜。 这时,柴铭看着他又道:“别光想着自己吃独食,从你银子里拿出千儿八百两来,给司里当差都分分!” 那衙役点头道:“那是自然!” 许隆忽道:“他们私铸铜钱,咱们并无实证,就这么把他的银子拿了,不怕他四处告状?等把事情闹大了,咱们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那衙役道:“告状?他如今在咱们手上,让他认什么罪就得认什么罪!识相的,乖乖认罪,还能少吃点苦头!不识相,打到他签字画押认罪为止。” 他嘿嘿一笑,道:“那时咱们有认罪状在手,他告到天边也没用!” 柴铭道:“俗话说,狼吃肉狗吃屎。狼凭什么吃肉?凭的就是一分狠劲!这世道,我算是看透了,你要是不狠点,吃屎都没有你的份!”顿了一下又道,“凡事都得担点风险,不担点风险,怎么富贵。坐在咱们头上的,哪个的钱来的又是干干净净的。” 说罢,他站坐直了身,道:“就这么办吧!”又吩咐那衙役道,“去把人给我带过来!” 第四百二十一章 坦白从宽 柴铭的屋里一下拥入不少人!都是衙役打扮,手里拎着各色刑具,上边黑乎乎的沾满血迹。 这些衙役将各色刑具放置到显眼处,又从墙角拎了水火棍,在屋里分两排站定。 宝钞提举司以前是不审案的! 第一,他们是管宝钞的,没人来他们这里告状。 第二,他们也没有审案的资格! 自打抓住一个造假钱的,得了三百两的好处,开始轰轰烈烈的诈钱后,他们才购置了刑具审起案子! 真的是审案子吗?其实也不是,只是方便诈钱罢了! 这年头刁民太多,仅凭官服吓唬不住,不上些手段,吓唬不住他们! 李飞白与乔仪被四个衙役押了上来。之前,二人被一根铁链锁着。现在,每个脖子上都上了个枷。 乔仪愤愤不平,若非李飞白交待,他早已嚷嚷了起来。 连老子都敢枷,知道你爷爷是谁吗?你爷爷是兵部侍郎乔宇家的大公子!真是瞎了你们的狗眼,老乔家的衙内你们也敢这样,不想活了吗? 可李飞白既然交待,他也不好不听,只是恨恨的看着堂上的柴铭,心道:“且让你嚣张,等一会你哭都哭不出来!” 堂上衙役先喊“威武”,后喊“肃静”,喊罢,柴铭道:“可搜过他们的身,看是否还有什么罪证!” 当即有个衙役端了个盘子前去搜身。 他先搜的是乔仪,从里边摸出些银票,又摸出个些金锭和散碎银子,以及杂七杂八的小玩意,或玉或珍珠或宝石玛瑙,当即不由的眼前一亮。 他是个不识货的人,不知道那些小玩意的价值比那些银票值钱多了,但见银票、金锭以及散碎银子的价值已在三千两之上,嘴角不由挂出一丝微笑来。 看来,今天有财可发! 一顿好饭好酒是免不了的!银子嘛,当官的吃肉还不允许他们喝口汤吗,按惯例,分个七八两应该没有问题。 一抬头,见乔仪正瞪着他看,一脸的不怀好意!他不由大怒,骂道:“来到这里,你还敢跟老子耍横,敢这样看老子!” 说罢,抬起一手就扇了乔仪一个嘴巴子! 这巴掌一下把乔仪打愣了,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那衙役,道:“你敢打我?知道我是谁吗?你敢打我!兵部侍郎乔宇是我爹,你他娘的竟然敢打我!” 一听乔仪是位侍郎家的衙内,那衙役吓了一跳!若这家伙真的是兵部侍郎家的衙内,自己这巴掌岂不是惹下大祸! 他哆嗦着,搬盘子的手也颤个不停,金银珠宝在盘中来回晃荡,互相撞击,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回头去看柴铭以及其它两位大人,好得到指示。 柴铭与许隆、范九畴互视一眼,皆是一个意思。 这家伙还真是脑子有病,冒充大人物家的冒充上瘾,之前称户部的两位侍郎为叔,现在好嘛,直接问兵部侍郎叫爹了!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的德性,就你那份长相,那身穿着,也配有个当侍郎的爹! 那衙役见三位大人脸上全是轻蔑,马上明白,这家伙一定是在胡说八道。他放下了心,见乔仪还在哀嚎,可也不敢再打,吓唬道: “公堂之上,不得喧哗,再敢喧哗,一会掌嘴五十时别怪老子手下不留情!” 乔仪眼瞧李飞白冷冷站在那里,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尚无出手的意思,也就不敢再哀嚎下去! 他知道,这伙人的下场会很惨,可在李飞白未出手之前,自己挨也是白挨!在能不挨的情况下,就能看这些人倒霉,自己非得挨一顿,那不是傻子吗? 那衙役见乔仪吃吓唬,心里又不由懊悔,早知道就再打两下,这一下反倒把自己的胆怯亮了出来,让大人们小瞧。 事已至此,也无法挽回,只得走到李飞白面前去搜身,入手摸到一叠又厚又大的东西。凭手感,那叠东西应该是银票,而且每张的数额还不小。 可他还是不相信那是银票,谁会把这么多银票装在身上。那,这一叠东西到底是什么? 那衙役把东西掏了出来,果然是银票,凭厚度推算,应在十万两左右!他感觉自己嗓子眼像堵了什么东西,根本呼吸不过来。心跳亦随之加速,甚至都能听到“咚咚咚”的声音! 真想抽一两张藏在身上!可在众目睽睽之下干这等事,无异于找死!不过,这次也算发了笔小财,这么多银子,自己还不得分个百两以上!少是少了点,总比没有强吧! 他转身回头,把东西捧到大案上,道:“大人,犯人身上的东西都在这里了!”说完,还不忘往那叠银票上狂丢眼色,一脸的谄笑,用眼神巴结着柴铭,暗示这次发大败了。 柴铭微微颔首,以示知道了。并使了眼色,让其先退下。 望着盘子里的东西,柴铭再次的激动了起来。 听衙役回报,李飞白身上装了十万两银子,他很激动,可还没现在激动。毕竟,那时只是听说,并未见到实物。究竟有没有,还得两说。 现在,十万两银子就放在眼前,亲眼所见,马上可以装到怀中,这份激动可想而知! 他强按下心中的激动,抬头望着李飞白,故作轻松的道:“说说吧!” 李飞白道:“说什么?” 柴铭脸色一沉,拿起惊堂木,扣在案上,喝道:“说什么?你不知道该说什么吗?老老实实交待自己的罪行!你主动交待了,我还能给你个轻判!要是让我审问出来,严惩不怠!” 李飞白“哦”了一声,道:“意思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喽!” 柴铭一怔,暗道一声:“真没看出来,这家伙还挺聪明,竟能把我的一番话瞬间总结成八个字来!”他道:“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李飞白笑道:“可是我想了又想,真没想到我犯了什么罪,又如何坦白!” 柴铭道:“事到如今,还敢抵赖,看来是非得让我跟你提个醒了!” 他顿了一下,道:“你买铜买铅,又找铸造工匠意欲为何?还不是想造假钱!可知造假钱是个什么罪?” 说到这里,他以手为刀,往脖子上一抹,道:“这是掉脑袋的大罪!” 指了指盘子里的银票,冷笑道:“这些银子,就是你铸假钱的获利了吧!” 李飞白道:“有一事,我想不明白,还请大人解惑!” 柴铭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李飞白接着道:“大人也说了,我买铜买铅,又找铸造工匠是为了造假钱。什么叫为了,可见还没开始造,试问又从哪里来的铸假钱的获利!” 一句话问得柴铭哑口无言。 第四百二十二章 这是个陷阱 李飞白又道:“所谓捉奸捉双,捉贼拿脏!你可曾在我们身上搜到一文假钱?或者你现在就可以去我们大明日报社里翻个底朝天。看看,能不能搜到一个假钱!你没有一点证据,却诬我是个造假钱的,我记得大明律法中,应该有个规定,诬人清白不实者,按所诬之罪反坐。” 他呵呵一笑,道:“大人,你可小心了,别没把我办成造假钱之罪,反把自己办成造假钱之罪,那时可没后悔药可吃!” 乔仪附和道:“就是!识相的赶快把你家两个爷爷放了,再磕头认错,你家两个爷爷或能有一念之慈,留你们一条狗命。不识相,明年的今日就是你们的忌日。” 柴铭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李飞白反坐罪,是审崔文秀时听来的,大明究竟有没有这个罪并不清楚。 同样,柴铭这个宝钞提举司本就不是打官司的地方,所以开堂审案皆为诈钱。作为主官,柴铭也没闲到将大明律从头到晚深读一遍的地步,因此也不知道有没有这条! 听了李飞白话,柴铭不由的一阵紧张,可很快又平静下来。 就算大明律里有这一条,又能怎样? 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宝钞提举司。他是谁?他是宝钞提举司的提举大人。在宝钞提举司这一亩三分地里,他还治不了两个无官无权无背景的人不成? 老子说你是造私钱的,你就是造私钱的,不是也是! 只要把认罪状拿到手,官司三法司去,他也不怕! 柴铭桀桀一声怪笑,道:“看来你是不认罪喽?那好,本官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本官的刑法硬!来人,大刑伺候!” 排站成两队衙役齐声“噢”了一声!当即走出几个衙役就要去拿显眼处的刑具,樊九畴站起身道:“慢!” 那几个衙役便停了下来。 樊九畴冲柴铭拱拱手道:“大人,得饶人处且饶人,不如我劝劝他们两个?” 柴铭一脸的不情愿,但还是点了点头! 樊九畴走到李飞白与乔仪面前,道:“你们两个且跟我来!” 三人来到一个偏僻处,樊九畴道:“我看你们两个不像作奸犯科之人,而像是忠厚贤良之辈!” 乔仪道:“我们两个当然是忠厚贤良之辈!” 樊九畴道:“可你们到了这里,又岂能讨个好去!” 他指了指四周,接着又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官府衙门!里边坐的是谁?表面上看是青天大老爷,其实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阎罗王!他说你造假钱了,你就是造假钱了!你不是要证据吗?我们这里搜缴上来的假钱多的是,他说那都是你们造的,你们如何自证清白?” 樊九畴一边苦口婆心,一边解开二人的枷锁,又道:“现在,你们两个不承认造假钱,惹得他生气,要用大刑。就凭你们两个的小身板,又能扛得过几道刑?只怕今天要把命留到这里!” 樊九畴摇头又道:“我看你们两个忠厚老实,又如此年青,实不忍你们两个把命送在这里!算了,有天大的罪我背着,现在私下放了你们两个,你们快走吧!” 乔仪拍了拍樊九畴的肩膀,道:“哎哟,还算你有良心,你叫什么名字?” 樊九畴一怔!这家伙的脑子是不是有病,老子已给你们松了枷,你不说赶快跑路,还问老子的名字。 你他娘的还拍老子的肩,老子大小也是个官,肩膀头是你想拍就拍的! 他不想节外生枝,道:“我姓李,名小红!” 乔仪道:“李小红,好,我记下你的名字了!你放心,你不会有事的,不仅不会有事,还会升官发财!你就瞧好了吧!” 樊九畴眉头微皱! 他娘的,瞧这家伙的架势还真把自己当侍郎家的衙内了!还我不会有事,要升官发财了! 他道:“借你吉言!我只盼别背上太大的祸事,至于其它,实不敢奢望!”朝柴铭他们呆的那个屋撇了一眼,又道:“你们快走,不远处就是后门,那里无人把守,门也是虚掩着的!再不走,里边的大人若是生疑派人出来查看,那时想走就走不了了!” 乔仪点了点头!屋里的刑具实在吓人,随便受上一个,这辈子恐怕都要做噩梦。不如先走一步,至于这里的人,回头再收拾他们。 他道:“李兄弟,我们快走!” 李飞白摇了摇头,道:“要走,你走。我不走!” 乔仪没了办法!李飞白不走,他哪敢走,只得求助宝钞提举司中唯一的好人。 樊九畴道:“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年纪青青的,难道非得把命送在这里!” 李飞白笑道:“要我走也容易,先把我的银票还给我!” 樊九畴脸上一丝慌乱闪过,不过很快恢复平静,道:“钱财乃身外之物,没了还可以赚,命没了可什么都没了。何必为了那一点钱,把性命搭上。” 李飞白道:“我那可不是一点小钱,而是十万两银子!” 乔仪劝道:“李兄弟,钱先放寄在这里,又丢不了,还怕拿不回来吗?” 李飞白摇头道:“乔兄,你就没看出这里有什么不对劲吗?不觉得这是个陷阱吗?” 乔仪还真没看出有什么不对劲,也没觉得是个陷阱! 一个脏官想诬他们造假钱,不承认就要大刑伺候。这是,一个还算有点良心的官不忍他们受不了刑,一命呜呼,私下里放他们走。 哪里有不对劲?哪里又有陷阱?里不尽是描写这样的义士行为? 他一脸迷茫的看着李飞白。 李飞白叹了口气,道:“看来乔兄生性淳朴,容易相信人!” 这里边有太多的不对劲!从宝钞提举司抓人,到堂上所有人看到银票全都露出贪婪之色,再到樊九畴把他们带出来竟没别人跟随,处处都透着不对劲! 可是,现在他没功夫给乔仪讲这些,冲樊九畴道:“我还是那句话,你把银票给我,我就走。银票不给我,我就不走!” 樊九畴略显慌乱,但很快又恢复平常。 他实不知李飞白到底是聪明呢,还是傻! 说李飞白聪明吧,李飞白确实聪明!竟能看出里边的不对头来。 这一招他们常干!若抓的人身上有钱,而且数量还不少,又不承认造假钱之罪,他们便会演一场戏! 柴铭演黑脸,威胁着要用刑。他或者许隆则演红脸,把人拉到僻处,如法泡制。那人惊慌失措之下,就会往后门跑! 这时,衙役们一喊:“犯人逃跑了,捉犯人了!”那人自会一溜烟的跑的远了,自此没罪也变成有罪! 没罪你心虚什么?没罪你跑什么? 身背逃犯之名,试问谁还敢告状?有的甚至不敢在京城呆,只怕衙门来人抓他,逃到天崖海角躲了起来。 说李飞白傻吧!李飞白还真够傻的! 他把话都挑明了,此时不跑大刑伺候,到时熬不过签下认罪状,岂不是落了个人财两空! 他只想李飞白是傻还是聪明,却不去想,李飞白为何不跑的真正原因!比如,李飞白所以不跑是有底气的,不等他们用刑,就能把他们全部拿下! 第四百二十三章 宗人府来人了 不过自己的戏没有起到应该起到的效果,也让樊九畴羞恼,厉声道: “好心当作驴肝肺,你既要找死,那也由你!” 说罢,冲柴铭的屋里喊道:“来人,把他们两个押进去!” 几个衙役快步跑了过来,将李飞白与乔仪押入屋中! 李飞白见案上盘子里的银票,明显有翻动过的痕迹,看来刚刚有人点数过,查验银票真假以及数目。 他目光上移,面露讥讽,含笑看着柴铭。 柴铭被看得有些心虚,道:“怎样,你认罪还是不认?” 李飞白道:“我无罪,拿什么认?” 柴铭冷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既要死扛到底,本官今日就成全你!”他从案上壶中抽出一枝令箭来,摔在地上,道:“用刑!” 四个衙役上前,其中两个把手中的水火棍往地上一放,拉扯着李飞白两个往棍前去。 乔仪面色大变,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拉他的衙役嘻嘻一笑,道:“干什么?先来一道开胃小菜,让你们尝尝压杠的滋味!” 乔仪的脸瞬间惨白!他虽未亲眼见过压杆之刑,但也听说过压杆的威名。 压杆说起来很简单,把一棍置于地上,让犯人跪在上边,然后再拿一棍置于犯人膝弯,两棍夹住犯人的腿,两人站在棍上施压。 简单归简单,威力却奇大。那种难受痛苦不是普通人能受得了的,轻则数月半年无法行走,重则直接把两条腿废了。 乔仪一个养尊处优的的衙内,哪愿承受这种痛苦,更不愿担双腿残废的风险,道:“我看你们谁敢动我一下!” 衙役们哈哈大笑!拉扯乔仪的那个衙役道:“我就动你了怎么样,你还能咬我不成?到了这里,就得认命!” 乔仪眼瞧威胁无用,转头对同样被拉扯着往棍前而去的李飞白道:“李兄弟,事到如今还不亮杀手锏?” 李飞白一怔,道:“杀手锏?什么杀手锏?” 乔仪之前见李飞白执意不跑,一定要留在这里,还道李飞白有治住这伙凶神恶煞的东西。比如,郭太保送给他的腰牌,或者其它大人送给他的信物什么的? 衙役们搜身时,只顾搜银票,没搜出这些东西。这时,衙役们要对他们用刑,一亮出这些东西来,衙役们哪还敢动刑,一个个肯定跪头认罪! 所以,他才也没有跑,跟着李飞白又被拉回屋内。现在,眼见衙役们就要用刑,李飞白仍站在那里无动于衷,忍不住出言提醒。 听了李飞白的回答,他慌忙解释道:“就是腰牌或者信物之类的东西啊!” 李飞白摇头道:“我没有这些东西!” 乔仪两眼一黑,差点昏厥过去。你没有这些东西,你逞什么能啊,能跑不跑的非得受刑。这下好了,我陪你一同受刑,虽说从今往后咱俩的关系将会铁板一块,我那差事也算稳了,就是不知双腿残疾之后,朝廷还愿不愿让我当官。 忽听李飞白又道:“他们也该来了!” 乔仪精神为之一震,道:“谁?谁该来了?是救我们的人吗?” 李飞白道:“是救我们的人,但究竟是谁,我也不知道!” 乔仪再次两眼一黑,差点昏厥过去。 既然有救他们的人要来,肯定是李飞白早有安排。既然李飞白早有安排,又怎会不知来救之人是谁?莫非,李飞白眼瞧大刑厉害,已吓糊涂了,在那胡言乱语不成! 拉扯李飞白与乔仪的两个衙役,把李飞白与乔仪往他们面前的棍子上按,强压着让二人在棍子上跪下。 乔仪死命挣扎,有如要被宰杀的猪,宁死不往棍子上跪。 李飞白就站在那里,似乎没有一点反抗的意思,但任凭那衙役使出吃奶的劲,就是没办法把李飞白按跪下去! 那衙役似乎没料到会发生如此情况,低骂一声:“他娘的,膝盖还挺硬!你以为这样老子就没办法了!” 回头,看了一眼还在跟乔仪较劲的衙役,他道:“别费那劲了!”然后给站在李飞白、乔仪身后的两个衙役使了个眼色。 那两个衙役会意,抡起手中棍子就往李飞白与乔仪的膝弯砸去!两人才把棍子抡起,尚未砸下,门子突然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进来! 由于急,没注意脚下的路,被门槛绊了一下,脚下踉跄,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那门子大口喘着气,结结巴巴道:“大……大人,来……来了!” 抡棍的两个衙役被打断,只得暂时放下手中的棍,以待柴铭下一步的命令! 柴铭眉头微皱,道:“慌慌张张成什么体统,把气喘匀了,舌头捋直了,再说话!” 那门子长吸一口气,又咽了两个唾沫,这才道:“大人,宗人府来人了!” 柴铭一愣!无论是他,还是宝钞提举司,都跟宗人府是八杆子打不到的关系,宗人府来人干什么? 他没来由的想到一个可能,心里不由一阵悸动。莫非自己竟是流落民间的王室贵族?宗人府这么多年,终于从陈年旧谱中发现这段隐秘,这是来恢复他的身份来了? 他小时候就觉得自己出身不凡,不可能是个普通人家的普通人,说不定是哪个王爷的私生子。可长时间来,一直不见哪个王爷来找,他也就认命了,没想到今日竟然成真! 不过,他也仅仅是想想罢了,等心头的那阵悸动一平,也就冷静下来。 他在宝钞提举司当了十几年的提举,从来没有宗人府的来过说他是遗落民间的贵胄,没道理今天突然来找他,让他认祖归宗。也就不知宗人府的人来干什么? 可也不能一听宗人府的来人,他就乱了方寸,要是来的仅是个小吏,他八品的官慌慌张张迎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柴铭道:“来的是什么人?可说什么事?” 那门子道:“一来就往里闯,我拦都拦不住,只撩下一句话,我们是宗人府的!”他顿了一下,又道:“其实也不敢拦,因为人家穿的是五品官服,只好抢先一步,来给大人们报个信!” 宗人府里,除了办一些具体事务的吏外,就没有小官!无论是宗人令、宗正、还是宗人,皆是一品,由外勋国戚大臣兼任。 不过,宗人府却能直接指派礼部的人为其办事,所以宗人府里也有不入流或者九品、八品之类的小官。但根据规定,这些人只能算礼部的官,通常都在礼部当值,不算宗人府的官。 除非,他们直接受宗人令的命令,出去办差,才能自称为宗人府的。若受礼部尚书的令出去办差,只能自称为礼部的。 宗人府来人了,来的不是小吏,也不是礼部芝麻绿豆大的小官,而是堂堂五品官。 五品是个什么官?那已是郎中级别的了! 虽说礼部的官管不住户部的官,但人家是五品,他们这里最大也仅是八品,天壤地别的差距,让许隆、樊九畴不由慌恐,连忙起身整理官服,准备出去迎接! 第四百二十四章 让鹰抓瞎了眼 这时,他们却发现,柴铭还坐在案前无动于衷。不仅没有起来迎接的意思,脸上还露出古怪的笑容! 他们哪知道,柴铭耳听来的是个五品郎中,首先想到的不是起身恭迎,竟又开始做白日梦了! 也难怪柴铭会做白日梦! 宗人府的人突然来到宝钞提举司,为的是什么事? 事小的话,宗人府会派个小吏,甚至杂役过来知会一生。事大的话,宗人府会通知礼部,然后礼部派个六七品的小官去办。 一个六七品的小官就会屈尊来宝钞提举司了?不会!他会派人来把柴铭叫过去,耳提面命的让柴铭去办! 现在,却有个礼部的五品郎中突然大驾光临,而且自称自己是宗人府的,这意味着什么? 有什么事会让宗人府的宗人令,直接命令礼部的五品郎中亲自屈尊? 看来,他的白日梦还真有可能实现,只是不知他是哪位王爷的种,又将继承哪位王爷的爵位! 直到许隆与樊九畴叫,柴铭才从白日梦中醒来,并暗暗告诫自己。 得意可以,千万不能忘形,八字尚没一撇,太过忘形容易把即将实现的美梦变成一场黄梁美梦! 柴铭也连忙起身,整了整官服,与许隆、樊九畴一道出了屋,往宝钞提举司的大门而去! 柴铭当值的地方在三进院中,才出了三进院的院门,踏入二进院的院中,已看到一队人马过来。 前边走的是举牌的衙役,牌子上写着诸如“进士及第”“荣登二甲”以证明主人身份的东西。后边跟着一个着五品官服的人,黑沉着脸,一副别人欠他三百两银子的模样。 柴铭暗自点头。 郎中有这样的表情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查验某位王爷私生子的差事不是什么光彩的差事,换作是他,估计也是这副如丧考妣的表情。 他前边打头,领着许隆与樊九畴迎上前去。挡着路的举牌衙役还算知趣,主动往两边避开,让出一道路! 柴铭朗声唱道:“大人突然驾临宝钞提举司,下官有失远迎,还请大人千万不要见怪!” 三人上前给郎中请了安,柴铭又道:“未敢请教,大人尊姓大名。突然驾到,所谓何事?” 郎中一言不发,只是恶狠狠的瞪了三人一眼,眼里竟透出杀气。 柴铭感觉事情有些不对!按照戏文里演的,此时郎中不是应该自报家门,然后问“哪位是柴提举”,接着恭敬的说一声“请借一步说话”,把他拉到僻处,道出原委吗? 为什么郎中的反应是这样!好像他不是王爷的私生子,倒像是杀父仇人一般。 在郎中充满恶意的眼神中,柴铭额头上渗出汗来,看来自己并非是王爷的私生子,白日梦终究是白日梦。 那,一个五品郎中突然到这里,究竟为了什么? 郎中忽然收回眼神,冷冷冰冰问道:“李飞白呢!” 柴铭先是一怔!这位大人怎么知道他抓了个人,姓李名飞白,莫非跟李飞白认识!不可能啊!就李飞白那蠢笨模样,怎么可能跟礼部的五品大员认识!何况,这位郎中自称是宗人府的,可见是受了宗人令的命令来的,李飞白更不可能认识宗人令了! 只剩下一种可能!肯定不知是谁露了风声,让宗人令知晓李飞白怀揣十万两银子,于是派人过来收缴银子! 十万两银子,不小的数目,确实值得没多少捞钱门路的宗人令出手! 柴铭暗骂一声:“他娘的,今天算是白忙活一场!”不过,也暗自高兴!虽说十万两银子没了,但也算靠上宗人令这颗大树。 俗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以后有了这颗大树,升起官来一定很快。有官就有权,有权就有钱,眼前这十万两换个前程,值! 他一脸巴结的笑道:“就在后院,大人请!” 郎中一言不发的往前走!柴铭一溜小路在前边带路,不时回头做个请的姿势,把郎中往里边让! 一行人很快进了屋! 那郎中扫了满屋子的人一眼,最后把目光停留在李飞白与乔仪身上!在二人身上仔细打量,见二人没有什么伤处,他满是冰霜的脸一下解冻,脸上堆着笑,问道:“敢问,哪位是李飞白李大公子?” 此话一出,满场皆惊! 跟在郎中身后柴铭、许隆、樊九畴全身的冷汗,一个五品的郎中,竟用如此柔和甚至带着三分巴结问哪位是李大公子! 可见李飞白的背景不凡,不然也不会劳动一个郎中前来解救!他们抓了一辈子鹰,没想到今天让鹰把眼抓瞎了! 说好了,李飞白仅是个没有背景的土包子,怎么一下子又成了背景通天的人?那他们污李飞白造假钱,并要严刑逼供的事岂不是全都败露。 干这些事本来就是犯法的,强今又惹得不该惹的人,什么下场还用说吗? 三人吓得双腿发抖!不仅三人,还有那些本想着今天能分不少银子的衙役,全都惶惶不可终日,不知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 李飞白拱了拱手道:“在下就是李飞白,未敢请敬老哥尊姓大名?” 那个郎中道:“下官礼部郎中常瑞!”说话间,已赶到李飞白面前,上上下下又把李飞白检查了个遍。 一边检查一边问道:“可曾受刑挨打?身上可有伤!” 李飞白见先来的是常瑞而非其它人,心里不由大摇其头。 白胖子啊白胖子,为了向自己示好,竟存一定要让宗人府先来的私心。幸亏这次没事,若有事,瞧我回去怎么整治你! 他笑道:“幸亏常兄赶到的及时,方未受刑挨打。若常兄再来迟一步,别说伤患了,命都要送在这里!” 常瑞道:“宗人令一听李大公子被贪官污吏陷害,第一时间便令我前来解救!可惜我为俗务所绊,直到此时方至。所幸赶到及时,不然真不知该如何给宗人令一个交待!” 话虽如此说,李飞白却也知道,什么俗务所绊,不过是替宗人令,或者白胖子的行为开脱罢了。 真的有俗务吗?其实并没有!白胖子把消息传到宗人府,宗人令再命人去礼部通知常瑞前来,中间绕了一个弯,得耽误不少时间。常瑞能够在这个时间赶到,已是最快的速度了! 常瑞说完,转身回头厉声喝道:“柴铭柴提举,你可知罪!” 柴铭听了二人的一番对话,当得知这事连宗人令都知道,早已面如死灰,不抱一点生念。 此时见常瑞问话,木讷的道:“知……知罪!” 常瑞冷笑一声:“算你还有点自知之名,来人,把宝钞提举司的人全部拿下!” 他带来的衙役正要动手,外边忽然传来一声苍老的呼喊:“儿啊,你在哪里!” 第四百二十五章 兵部尚书 常瑞不觉一怔,摆摆手让衙役们先别动手, 在堂堂宝钞提举司衙门里,怎会突然有个老人在寻子,而且叫得如此悲伤、凄凉。 柴铭一伙不由心虚! 自从他们开始诈钱后,抓十次人总有四五次,有这样的老人为寻儿子而来宝钞提举司,哭求他们放了他儿子。 不同的是,以前因为大门有门子把守,这些老人只能在衙门外哭求,他们听到也能装作没听到。今天,门子赶来后院报信,大门没人把守,竟让这老家伙找到这里来了! 他们本就因为误抓李飞白,惹得宗人令大怒,派个五品的郎中来问罪的事怕恐。正不知该如何收场呢,再有个老家伙又哭又闹,演一出苦情戏,那岂不是要罪加一等! 这是乔仪道:“是我父亲,我父亲来了!”说话间,匆匆朝外而去! 柴铭一伙恨恨的瞪了乔仪一眼,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今天真是倒霉催的,要是只抓这个家伙不抓李飞白该多好。虽说能诈到的银子少些,但总比惹上这般祸事要强上百倍! 从外边那老人的悲伤凄凉的喊声,他们大致得出一个结论。 外边的老人应该是个普通人!但凡稍微是个人物呢,都有一定城府,不会如此喊叫! 很快,乔仪从外边搀进来一个穿着喜庆的老头儿!应该是在家正过大寿呢,忽听儿子被捉,衣服都没顾得上换,就匆匆赶了过来。 那老头双眼湿润,不时喝斥两句:“让你在家给我祝寿,非说有正事要办,你看看你办的什么正事,差点都办到牢里去了!” 乔仪解释:“爹,是人家要诬陷你儿子!” 那老头道:“诬陷你?怎么不见诬陷我!”他朝屋里的人扫了一圈,最后目光停留在李飞白身上,道: “这就是你交得狐朋狗友吧!三十大几的人了,怎么一点稳重劲都没有,看看你交的都是什么朋友!再交几个这样的朋友,你就住在牢里别出来了!” 乔仪大窘,连忙道:“爹,别说了!容我一会给你解释!” 柴铭一伙看着这些,都不由的把头摇了摇!这老家伙就是普通人家的普通人,没有一点背景,不然怎会如此老眼昏花,看不出你儿子所以没事,皆因李飞白背景通天的缘故! 同时,他们恨不得大扇自己耳光!怎么就这么糊涂呢?要是只抓这个姓乔的该多好! 那老头还要再说什么,常瑞却已认出乔仪的爹是谁来。 常瑞也是人精一样的人物,哪能不知乔仪跟李飞白一道抓来,跟李飞白的关系岂能一般了。这时,乔仪的爹不知李飞白的身份,明着在此数落挖苦自己的儿子,暗地里对李飞白已极度的不满,岂不是无意间得罪了李飞白。 抱着与人为善的目的,他连忙上前一步,道:“原来是兵部侍郎乔大人大驾,下官礼部郎中常瑞,给大人请安了!” 此话一出,把柴铭一伙人惊得眼珠子差点蹦一地去! 这个,这个普普通通的糟老头子,竟是兵部侍郎!本以为脑子有问题的家伙是在胡说八道呢,没想到人家的爹真是兵部侍郎! 他娘的,招惹谁也不能去招惹兵部侍郎啊!莫说本来就有罪,就算无罪,他们区区八品、九品甚至不入流的小身板,又哪能经得起三品大员的施压。这次算是想不死都难了! 一个个站在那里瑟瑟发抖,浑身上下如筛糠一般,脸色惨白的更无一点血色。 乔宇一见到常瑞,整个人一下恢复正常,身上散发出不怒自威的威严。 他微微颔首,道:“我儿子得保平安,全是你的功劳!真没想到啊,枉我跟户部的人还多多少少有些交情,要害我儿子的竟是他们,要救我儿子的竟是你!” 话音未落,屋外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道:“老乔,你儿子有事没事?”说话间,又走进一个四十岁上下,穿着常服的人来。他身后还跟着十几个人,虽说也都身着常服,但可以从眉眼间透出的威严看出,这些人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 乔宇忙回身迎道:“尚书大人,您怎么来了?”他哎呀一声,又冲那人身后的人道,“还有你们这些同僚,不是让你们在家中稍待,我去去就来。怎么都跑到这里来了!” 被称为尚书大人的道:“老乔,你说这话就不对了!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你是我们兵部年纪最大的,同理亦就是我们兵部的宝。如今,你老家中出事,我们哪能袖手旁观,不出点力呢!” 柴铭几个心中连连道苦,这次是死得板上钉钉了。兵部尚书都出马了,瞧身后跟着的人的架势,只怕兵部管事的全都到齐了,万无一丝侥幸! 有那么一两个衙内,无法承受如此重压,直接瘫倒于地,昏死了过去! 尚书大人打了个哈哈,接着道:“也不知我们来迟没有,乔公子有事没事?” 乔宇忙道:“谢尚书大人关心,小儿没事!”顿了一下,转身指着常瑞又道,“幸得礼部的常郎中及时赶到,不然小儿这场劫难会是个什么下场,还真不好说!” 尚书大人“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常郎中仗义出手,帮了我们兵部一把,真不知该如何赶谢你方好!”他顿了一下,用开玩笑的口吻道,“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兵部干个郎中!” 常瑞心中一喜!虽说去兵部干得也是郎中,没升官也没降级,属于平调。可由尚书大人亲自邀请能一样吗?等于是做了尚书大人的心腹,用不了两年,一旦侍郎的位空出来,十有八九就由自己来坐了。 这相当于什么?相当于两年之内连升四五级,这等好事哪里去找! 他心动归心动,可也知道兵部尚书是在开玩笑,做不了准。再说,他此次前来也不是解救乔宇的,现在也开玩笑答应,事后被人知道了,面上不好看。 他道:“谢尚书大人美意,下官对军事上一窍不通,实不能去当兵部的郎中。” 尚书大人回头笑道:“看到没,人家礼部的富郎中,自是看不上咱们兵部的穷郎中!”后边的人,全都附和的笑子笑。 常瑞忙道:“不是下官瞧不上兵部的郎中,着实是因为前来这里,并非是在下的意思,而是宗人令下的令,下官不敢专美。” 尚书大人“哦”了一声,笑着揶揄道:“老乔,这件事你可做的不地道啊,与宗人府的宗人令相熟,你的嘴巴却那么严,一点风声都没透露出来。” 乔宇也是一脸迷茫。宗人府的宗人令是谁,他知道!可确实没有一点交情。平常见面,也仅彼此点头,一年到头说不上两句话,那宗人令为什么要帮忙? 他一脸迷茫的看向常瑞!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妙书屋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四百二十六章 把人看扁了 常瑞干咳两声,这个问题还真不太容易回答! 所有的人都以为他是受宗人令的令,来解救乔仪的!若告诉他们,他其实是来救李飞白,救乔仪只是顺带着救的,那让乔宇这张老脸往哪搁! 乔侍郎也真是多事,别人误会就误会呗,你揣着明白装糊涂,嗯啊两声不就过去了。干嘛非得要刨根问底,知道个所以然呢? 你现在直勾勾的盯着我,等我说话,我到底是说呢,还是不说呢? 等了一会,见乔宇还是没有挪开目光,而且兵部的人也都直勾勾的看着他,全都在等着答案!他只得实话实说,道: “宗人令派人通知下官,令下官立马赶来宝钞提举司,解救一位姓李名飞白的公子。下官实不知乔大公子也在这里,一切纯属巧合!” 对于这个回答,兵部尚书以及他身后的官员是不信的。 李飞白穿着普通,眉宇间也无养尊处优的贵气,活脱脱一个从外地进京的商人形像。这样的人怎么有可能认识高高在上的宗人令,所以,这一切都是常瑞在替乔宇遮掩,目地就是让他们不知道乔宇与宗人令是有关系。 他们不觉有些气愤!认识宗人令就认识罢,何必如此遮遮掩掩,好像是怕我们走你的门路结识宗人令似的。 同样,乔宇也不相信常瑞的话! 汇雅斋派人去通知他,说宝钞提举司以私铸铜钱的罪名把乔仪抓走了,当时并没提与乔仪一同被抓的还有李飞白! 他急急往宝钞提举司赶时,心里还纳闷呢?自家并不缺钱啊!家里的几样买卖也一直由乔仪打理,乔仪也不应该缺钱!那乔仪怎会干起既赚不了几个银子,又背负大罪的事来! 看到李飞白,他一下明白过来。 私铸铜钱一定是这家伙干的,而自己的儿子肯定是受了这家伙的牵连才被抓进来的!所以,他毫不客气的喝斥乔仪,怪乔仪会何不争气,身为堂堂三品家的公子,为什么总要交些下三滥的狐朋狗友! 谁知乔仪为了这个下三滥的狐朋狗友还敢跟他顶嘴!这让他更加恼怒,若非兵部尚书及时赶到,他早就怒不可止的要把李飞白骂个狗血淋头,看这家伙以后还敢不敢带坏他的儿子。 现在,常瑞却说是受宗人令的令来解救李飞白的!你不肯说宗人令为什么要救乔仪不说就是了,为何编如此可笑一个借口! 堂堂一品大员,管着皇家事务的宗人令,怎么可能跟一个造假钱的下三滥有一文钱的瓜葛,说出去天下人谁会相信! 也就在这时,外边突然传来一阵人声,脚步匆匆的往这边而来。听声音,似乎身上还带着家伙! 兵部尚书身后的人不由面色大变! 谁知道来的是什么人?是敌还是友?冲撞了兵部尚书还有两位侍郎大人,哪个担得起责任! 当即走出两个品级最小的官,走到门外欲喝止这伙人的莽撞行为! 二人一出门,就看到一伙公子领着一群家丁,拿刀拎棒的正往这里赶。 他二人连忙上前,正欲搬出兵部尚书这尊大神,好让这伙人不敢放肆!却猛的发现,这些公子中其中二位竟然认识! 一位是郭太保家的四公子郭守享,另一位则是范观楼。 因兵部经常要和五军都督府打交道,而这二位的老爹又在五军都督府供职,所以认得。 二人连忙上前请安,道:“郭四少,范大少,你二位怎么来了?” 郭守享道:“听闻我兄弟被宝钞提举司的人抓了,还是以私铸铜钱的罪名抓了,我们能不来吗?他娘的,我兄弟是缺钱的人吗?用得着私铸铜钱来赚钱吗?黑,太他娘的黑,今天若不把宝钞提举司的提举剁了,我郭字倒过写!” 里边的兵部尚书以及大小官员,听外边说郭四少与范大少来了,立马猜出来的是谁?全都踱步出来相迎,连兵部尚书也没例外! 范大少倒还罢了!掌管全国一半兵马往上的郭太保家的四公子亲至,哪个敢怠慢! 众人尚未出门,又听到郭守享说的那番话,不由的都把目光看向乔宇。 乔宇也是又惊又喜!真是没想到,自己一直感觉不争气,整日瞎晃荡不干正事的儿子,竟能结交到似郭守享这般的衙内,而且关系还这么好,为了儿子,他们都要把天捅出个窟窿来,简直太让他刮目相看了! 看来,儿子以后的前程,再用不着他操心了! 之所以,所有人都没去想郭守享嘴中的兄弟指的是李飞白而并非乔仪,只因他们早把李飞白给看扁了。 似李飞白这种人,又怎会配结交郭守享这样的,权贵之家的衙内! 兵部尚书眼见郭守享越说越不像话,轻轻咳了两声,把众人的视线转移到自己身上后,道:“郭贤侄,怎么说话呢?你可是有教养的青年才俊,说话太过江湖气,太保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郭守享一看,原来是兵部尚书,连忙上前行礼道:“原来是叔叔!” 其它衙内也纷纷上前行礼! 郭守享道:“叔叔怎么到了这里!” 兵部尚书道:“今天是我们兵部侍郎乔大人大寿,我们都去乔府贺寿。谁知饭吃到一半,却听闻乔贤侄被宝钞提举司的人以私铸铜钱的罪名给抓来,于是都过来瞧瞧是怎么回事!” 郭守享得到的消息是李飞白被抓,不知还有个乔仪也被抓了!能跟李飞白一块被抓,关系能浅了!他由衷的感叹道:“真是好兄弟啊!” 这一下,让其它人更加的误会,认定郭守享与乔仪的关系非同一般,乔宇真是生了个好儿子! 兵部尚书暗叹一声:“为什么我儿子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能认识这些衙内?”心中想着,下意识的就去打量来的衙内都有谁! 这些衙内大多都认识,全是将领家的,他们的爹最低品级也有一品,唯独有一个不认识!问道:“恕我眼拙,这位公子是谁?” 郭守享捂嘴笑道:“这位不过是个武举,上不了台面,不知怎么混到我们里边的!” 那人道:“郭老弟,你又开老哥玩笑了!”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给兵部尚书施了个礼,道:“在下邬景和!早就听闻尚书大人的大名,今日方得一见,实乃三生有幸!” 兵部的人大惊!他们耳闻太后看中一个名叫邬景和的后生,准备将三公主下嫁与此人,只是没想到今天能看到活人。 这邬景和马上就是驸马,还不是一般的驸马,而是当今圣上的三姐夫,此等新晋权贵,哪个不想结交!一个个急着要上来认识。 郭守享急于见到李飞白有事没事,道:“他又跑不了,一会认识不迟,我们先去看看兄弟有没有负伤!” 第四百二十七章 变成了小绵羊 乔宇会错了意,还道郭守享说的兄弟是自己的儿子,一脸喜气的把诸位衙内让到屋里。 一行人进了屋,郭守享、邬景和等人向李飞白与乔仪走去,最后的落脚点却不是乔仪身前而是李飞白身前! 几个衙内把李飞白拉过来转过去,浑身上下打量来打量去,问道:“李少,没磕着碰着吧!” 李飞白连连摆手,道:“没!正要用刑呢,还好你们及时赶到,一根毫毛都没有少!” 乔仪想上前插话,奈何一点机会都找不到,只得在旁边搓着手瞎着急! 兵部的人,包括乔宇在内,全都看得一楞一楞。 这是什么情况?原来郭守享他们嘴中说的兄弟并非是乔仪而是李飞白,可见李飞白来头不小。但看着又不像啊,也不知李飞白什么来头,看来十分有必要打听清楚。 乔宇一张老脸羞红,这次的面子算是丢大了,自己的儿子哪是这些衙内的兄弟啊!瞧自己儿子的反应,根本就是他认识人家,而人家不认识他啊! 不过,他也在心中安慰自己!不管怎么说,自己的儿子跟李飞白一起受苦,凭借这份情义,李飞白还能亏待他儿子不成? 只是自己之前说话太过不客气,冷嘲热讽的,只怕惹得李飞白心中不快!一会得想个什么办法,给李飞白赔个不是,免得李飞白因为他而忌恨乔仪。 几个衙内一阵嘘寒问暖之后,郭守享道:“李少!我们几个正喝酒呢,忽然有人通知你被人诬以假造铜钱之罪。第一时间,我就去找我父亲,想让他老人家给你做主。谁知不巧的是,我父亲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京城,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所以你千万不要怪我父亲,眼睁睁看着你有难,却不管不问!” 此话一出,听得兵部的人全都眼前一亮! 看来李飞白的背景不仅仅是不简单,而是很不简单。就连郭太保没有赶来亲自解救,郭守享都得一番解释!那,李飞白到底是什么来路! 为什么来头这么大的人,他们竟不知道! 李飞白道:“郭少说笑了!都知道太保大人忙,我这点小事又岂敢惊动他!” 话音未落,屋外又起吵杂,只听一人喊道:“宝钞提举司柴铭,赶快给你老子滚出来,敢滚的迟了,小心你何爷爷抽筋剥皮,保管让你后悔在人世人走一遭!” 兵部尚书的眉头不由的就皱了皱,这人说话也太狂了!他给一个属下使了个眼色,让这名属下看看来的是谁。 那名属下只是朝门外撇了一眼,当即神色大变,回身轻声道:“锦衣卫来了!”顿了一下又道,“瞧穿着,应该是锦衣卫的千户!” 兵部的人全都抽了一口凉气! 他们这些当官的,谁都敢惹,唯独不敢惹锦衣卫。一个普普通通的锦衣卫都不敢惹,何况是个锦衣卫的千户! 只是,锦衣卫来这里干什么?听刚才锦衣卫话里透的意思,难道仅是为了抽柴铭的筋,剥柴铭的皮? 以柴铭这种等级的小官,似乎还无法让锦衣卫如此大动肝火吧!那锦衣卫来这里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兵部的人一头雾水,可也不敢怠慢,一个个移步出了屋! 确实是有一队锦衣卫正快步往这边来,带头的也确实穿着千户的服饰。等等,画风似乎有点不对,这些人前头还跑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步伐奇特,像是一只仙鹤在跳跃! 锦衣卫们,看似跟着千户在跑,其实是跟着这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在跑!那小孩时不时的还回头,让后边的锦衣卫赶快跟上! 看来,这小孩的来头不小!因为他身后的锦衣卫们,一个个全是一副有苦难言的模样。让他们快点并不难,三两步就能超过前边的小孩。可是他们谁也不敢超过那个小孩,就连那个千户也不敢,始终落后那小孩两三步远,不紧不慢的跟着。 兵部的其它人对那小孩起了兴趣,却不知那小孩是什么身份,为什么平时如狼似虎,除了圣上谁都不放在眼里的锦衣卫,在那小孩面前却变成了小绵羊。 他们不知道,是因为他们没参加过朝会。凡是参加过朝会,进过皇宫的人,都知道那小孩是谁,也明白为什么锦衣卫见了他,立马由豺狼虎豹变成了小绵羊。 兵部的尚书与两位侍郎,自是认识那小孩是谁,慌忙上前行礼道:“原来是陆公子大驾!” 大明的朝政如今已被以杨廷和为首的文官把持,六部里的大员,表面上虽还认皇帝为真龙天子,骨子里根本不把皇上放在眼里,更不可能把皇上身旁的一个小跟班放在眼里。 唯独兵部,因与军队打交道,而军队又牢牢掌控在皇帝手中,他们亦就独立于文官系统之处,不会不把皇帝放在眼里! 那小孩正是陆炳,抬头看了三人一眼,道:“你们也来了?”又笑道:“咱们一会说话,让我看看苦主!” 兵部那些本不认识陆炳的人,现在也知道眼前站的这个小孩来。 姓陆,年纪十二三岁,又跟锦衣卫关系如此密切,除了当今圣上的兄弟陆炳,还有谁? 他们慌忙让开一条道来,请陆炳进屋。 有了前车之鉴,兵部的人皆知陆炳口中的苦主是李飞白而非乔仪,心中更是对李飞白的背景好奇! 真没想到,一个貌不惊人的小年青,竟跟京城的这些个一等一的衙内关系如此密切!听闻李飞白被抓,全都一窝蜂的赶来解救。 想到,之前误会这些大少都是乔仪的兄弟,他们还羡慕乔宇来着。而乔宇也跟他们一样误会了,发现这些大人并非乔仪的兄弟后,一下子落差太大,常让人受不了! 刚刚,乔宇的脸色就很不好看,如今又来一位重量级的,还是带着锦衣卫亲自来的,不知乔宇的脸色难看到何等地步! 好奇心的驱使之下,他们去看乔宇,却见乔宇的脸色不仅不难看,相反还十分喜气,简直就像遇到了天大的喜事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略一思索也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这次,乔仪是跟李飞白一起被抓的,凭这种共同经历,两人的关系能浅了?既使现在的关系浅,将来的关系也不会浅了! 李飞白跟这些京城一等一的衙内是好朋友,乔仪又跟李飞白是好朋友!用不了多久,乔仪也会跟这些一等一的衙内成为好朋友的! 众人心中顿生羡慕! 第四百二十八章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陆炳进了屋,直奔李飞白而去!又是把李飞白上下打量,问道:“李少,没什么事吧!” 李飞白忙道:“没事!”又道:“没想到为了我的一点小事,把你也惊动了!” 陆炳道:“李少的事就没有小事!”顿了一下,又道:“有人去通知我这件事时,正好我爹外出归来,听说你的事之后,要不是还得去宫里销差,早亲自来救你。这不,怕我人小办不成事,让何千户一同前来!” 李飞白忙又道:“有劳何大哥了!” 何天冲道:“说的什么话!兄弟的事就是我的事,那么客气干什么!” 此言一出,兵部的人再吃一惊! 由李飞白与何天冲的对话可以看出,两人的交情很不一般,说是过命的交情也不为过! 他们越来越看不透眼前这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能跟这些个一等一的衙内结交成好友也就罢了,竟还跟宗人令、太保以及皇帝奶妈的老公相识!不仅相识,似乎还深受青睐。 现在,让他们更加大跌眼镜的是,李飞白与锦衣卫的千户还是过命的交情! 他们终其一生,也不可能跟眼前的衙内,宗人令、太保,以及任何一个锦衣卫把关系处的如此好,李飞白却能同时跟这么多人把关系处得这么好。 看来,这人若混官场,立马便可青云得志,十年之内所取得的成就不在他们任何人之下! 何天冲眼内猛现杀气,扭头冲屋里早已吓瘫的宝钞提举司的人众扫了一眼,道:“人都说京师重地是首善之地,民风淳朴,路不拾遗。狗屁,有你们这些老鼠屎在,京城永远不可能成为首善之地!” 他握绣春刀的手忽然一紧,这个动作大多数人都看在了眼里,事不关己的人都心中一寒,更别说惹下天大麻烦的宝钞提举司的人众。 本已经瘫倒一片的人,那几个尚在强自硬撑,努力不使自己瘫倒的,也再也支撑不住。 何天冲厉声道:“我兄弟,这么大本事的人,尚被你们欺压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换作其它人,岂不是被你们欺压死了!” 又道:“好嘛,胆子够肥的,诬人铸造假钱,还私设刑堂!来人,把他们全给我抓起来,审问仔细了,究竟谁给他们这么大的胆子!” 锦衣卫们领令,去提拿那些瘫软在地,有的甚至飙屎飙尿的人。 乔仪之前过堂之时,差点被吓得尿了裤子,所以十分痛恨要对他和李飞白用刑的柴铭。这时人多势众,自己这边已完全掌控了局势,就要亲自去拿柴铭。 他在人群中扫了一遍,却没找到柴铭的影踪。他还道自己疏漏了,又扫了两三遍还是不见柴铭的影踪,叫道:“不好,少了一个!” 有人问道:“少了哪个!” 乔仪道:“就是那个罪魁祸首,宝钞提举司的提举!” 李飞白随即也往人群里找,点了点头,道:“没错,是少了一个!” 这么多人,又是兵部又是衙内又是家丁又是锦衣卫,竟然连人都没看住。 当即,一部分锦衣卫连同衙内们带来的家丁,出屋四处寻找。须臾回报,宝钞提举司各处,均不见人影。后门洞开,可见是从那里跑了!外边人流如炽,一时之间抓不回来! 这时,屋里的宝钞提举司的人已全部抓了起来,点算之后发现,跑的不是一个而是两个。除了柴铭之外,还有把李飞白与乔仪抓来的那个衙役也不见了踪影。 常瑞是最先领人来的,随后是兵部的人,再接下来是衙役们。这些人见自己竟没把主犯看住,一个个脸上十分挂不住。 陆炳开解道:“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他们在京城总有家吧,总有父母妻儿吧,还能自此不再出现?” 何天冲道:“陆少说的没错,我这就去他们家抓人!”拱了拱手给诸人告辞,领着锦衣卫,押着犯人自去! 兵部的人与常瑞都有愧意,怎么就把柴铭给跑了!尤其是兵部尚书,自己亲自坐镇,主犯却逃了个无影无踪,这事传出去,岂不是成了笑话。 他无心在这里再呆下去,推说下午还有公务要办,领着自己的人与常瑞一道离去。 屋里只剩下一伙衙内!这里边年继最大的是乔仪,最聪明的却是陆炳。 他略一分析,已知柴铭与那个衙役所以能跑,皆因刚才来了几路人马。人一多就乱,这两家伙肯定是趁乱逃跑的。 而郭守享几个也大致猜出来,所以都有些自责,暗悔刚刚为什么没提防一下,让罪魁祸首给跑了!如何对得起李飞白! 屋子里的气氛略显几分压抑几分尴尬。 陆炳打了个哈哈,指着乔仪道:“敢问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乔仪这辈子都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有被天下第一少垂询的荣幸。连忙卑微的道:“在下乔仪,是兵部侍郎乔宇家的,见过陆大少。” 陆炳道:“原来是乔少!今天你肯定是吃了不少苦头,受到不少惊吓吧!” 乔仪本想大义凛然的放几句豪言壮语,可想到刚刚自己表现全被李飞白看在眼里。现在若事后逞英雄,莫在惹得李飞白瞧不起,继而疏远他,那就不好了。 他恭恭敬敬道:“苦头倒没怎么吃,惊吓确实受到一些。” 陆炳回头道:“各位大少,乔少与李少受了此等惊吓,咱们是不是应该略备薄酒,请二位大少吃酒压惊!” 郭守享等,早看陆炳与乔仪说话时画风不对! 一个十二三岁,却努力装作少年老成。一个三十多岁,却努力装得年少稚嫩。站在那里,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 他们想笑,却又不敢笑,几乎憋出内伤来。 听了陆炳的问话,终于有机会把憋得太久的笑释放出来。一个个爽朗的笑道:“正该如此!” 还有人提议,这时吃饭喝酒稍显过早,不如先找个地方听个小曲喝杯好茶,好让李飞白与乔仪把自己惊心动魄的经历讲给大家听! 这个提议很快得到大家的响应,一行人离开空空荡荡的宝钞提举司不提,回头去说柴铭是如何从宝钞提举司逃出去的! 柴铭知道自己这次必死无疑,可他还不想死!所有人都吓瘫了的时候,他也瘫了。与别人不同的是,别人是真瘫,他是假瘫。 柴铭所以要假瘫,是在示弱,是在让所有人都不会注意他。 谁会去注意一个吓瘫了的怂货,也只有在不被别人注意到的情况下,才能寻找从这里逃走的机会? 能逃走吗?机会渺茫,可以毫不客气的说,万无可能。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妙书屋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四百二十九章 灯下黑 柴铭能在宝钞提举司提举的位上一干小二十年,明知升迁无望,还一直熬,等待虚无缥缈的机会,可见是个有耐心,极度隐忍的人。 当,其它人都清楚明白,这次大劫难逃,柴铭还抱着一丝希望。一丝得空逃跑,先保住性命的希望。 常瑞带着人马前来,柴铭没有跑!不是不想跑,而是没机会! 常瑞的人都瞪大眼睛盯着他们,敢有异动,当场就会被拿下! 乔仪的爹来了,柴铭还没有跑!屋里确是起了一阵纷乱,但还不够乱,不是逃跑的时机。 柴铭继续隐忍,继续十分有耐心的等下去。 兵部的人来了!屋里起了纷乱,几乎所有的人都出去迎接兵部尚书!这是一个机会,柴铭爬起身就想从门口溜出去,岂料他的腿被一人牢牢抱住。 抱他腿的人是个衙役,说起来也算是他的心腹,就是那个把李飞白与乔仪带来的那个衙役。 那衙役轻声道:“大人,救我!” 柴铭又恼又怒!若非这人不长眼,把两位惹不起的爷抓到这里,他怎会惹下这么大的麻烦。此时此刻,他也不能跟这人算帐,只得压低声道:“松开我,跟我一起走!” 那衙役道:“大人,我都吓得尿裤子了,两只腿跟绵花一样,站都站不起来,更别说跟您走了。大人,求求你扶我一把!” 机会稍显即逝,出去的人又全进了屋,想走也走不了! 柴铭起了杀心!若非这人拖绊,他早逃得性命,再想有这么一个逃命的机会,只怕比登天还难! 那衙役还抱着他的腿! 反正命都要送在这里,柴铭突然起了恶趣味,想着先给那衙役生的希望,然后看那衙役死时的表情,一定十分有趣。 他让那衙役先松开他的腿,然后让那衙役深呼吸,平复紧张害怕的心情。 稍后,问道:“怎样,现在腿能动了吗?” 那衙役尝试着伸了伸腿,道:“能了!”又问,“大人,我们真的能逃出去吗?” 柴铭在心里把那衙役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 他娘的,机会哪是那么容易找的,好不容找到一次,却被你给破坏了,去哪再找这么一个机会! 却对那衙役重重点了点头,道:“能!天无绝人之路嘛!” 真的有天无绝人之路这回事吗?说实话,一贯隐忍,耐心超强的柴铭也放弃了。可就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又来人了。 这一次屋里更乱,所有人的注意力全在衙内与李飞白身上,就如过年一样热闹!没人再关心他们,就算瞧上一眼也不愿意! 柴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上天对他也太眷顾了,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他逃得性命的机会。 如果这次真能保住性命,他一定不会再虚度光阴,不会再一直等着机会降到自己的头上,而要去创造机会! 他望着被人群包围的李飞白!这个貌不惊人的小娃娃都能在京城里混得如鱼得水,有这么多衙内以及当官的为其撑腰,他十年寒窗苦读,为什么不能这样! 大家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李飞白能做到的,他也能做到! 正想着,那衙役忽然问道:“大人,现在是不是逃命的机会!” 柴铭打了个寒颤!光顾着遐想,差点把这次机会也浪费掉了。当即屏住呼吸,和那衙役慢慢挪出屋子,又猫腰朝前走了十数丈,等离屋子远了,这才直起腰奔后门而去。 出了后门,他没有往人多的地方跑。瞥见隔壁院子的后门虚掩,直接奔那里而去。 进了院,他把门轻轻插上,然后打量起四周的环境。 宝钞提举司的隔壁是家做驴肉火烧驴肉汤的买卖,因为味道鲜美价格实惠,生意非常不错!就连他,也时常光顾,要两个驴肉火烧,再来一碗鲜汤,一顿饭也就打发了。 只是之前,他一直在前门雅间里吃喝,还是头一次来后院。 后院很小,比之宝钞提举司的后院,就如芝麻与西瓜的对比。 后院里没有屋子,草草搭了四个棚。一个棚拴驴,一个棚堆草料,一个棚杀驴,一个棚清洗驴肉以及内脏。 柴铭直奔堆满草料的那个棚而去,一头扎进草料堆里,又用草料把身体上下左右堆了个严严实实。 头脸外堆得稀薄,可以透过稻草呼吸,也可以透过稻草观察外边的动静。 那衙役也学着他的样子,在他身旁躲好。问道:“大人,为什么不就势跑了,趁五城兵马司的人还未拿到通缉令,未封锁城门的机会逃出京城,逃得越远越好,而要躲在这里?” 柴铭没有说话,而是盯着清洗驴肉以及内脏的那个棚子。棚子下摆着三个大盆一口大缸,大缸里装着清水,大盆里装着尚未倒的血水。 血水血红血红的,红的刺目。 若非及时逃跑,只怕数天后,自己身上的血也能盛满这么大一个盆子。 想到这里他又去想那衙役的话。 逃?逃出京城,躲得越远越好?从此过上颠沛流离,东躲西藏的生活?不能够! 这次也算捡了一条性命,以后能多活一天都是赚到的,他得好好规划一下,看以后该怎么活! 那衙役还在聒噪:“大人,这里离宝钞提举司可就只有一墙之隔,你就不怕他们搜到这边来?要是搜过来,再被他们抓到,那可怎么办?” 柴铭思绪屡番被打断,看来不给那衙役一个回答,那衙役还要继续聒噪下去。 他道:“不会!”顿了一下,又解释道:“没听说过灯下黑!” 那衙役道:“哦,我明白了。那些人绝不会想到我们的胆子会如此大,就躲在宝钞提举司的隔壁,他们只会去别处搜而不会来这里搜。大人,你真是太高明了!” 柴铭等了一会,见那衙役不在说话,暗叹一声:“终于安静下来了!”他移动目光,继续想着心事。 这次他看到的是拴驴的棚子!五头毛驴,不时垂下头吃一口草料,抬起头时目光木然的看着某处。 柴铭想,难道这些蠢驴不知道自己的结果是什么吗?它们肯定知道!那为什么它们没有行动,好改变自己的命运?看来它们是认命了! 天下的人又何尝不是这样,都知道自己的将来是什么?为什么都木然的不愿行动!他们都跟蠢驴一样认命,他却不能跑蠢驴一样认命,可怎样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现在,要抓他杀他的是李飞白,宗人令,还有那些个高高在上的衙内。除非这些人都死了,或者这些人全都失势,没人追究此事,自己方能得保安全! 可凭他一个小小的八品提举,还是个亡命天涯的八品提举,怎么可能把这些有权有势的,搞得全部失势,或者全部搞死! 这事,想想都觉得可笑!就好像一只兔子扬言要杀狼,或者一只小羊扬言要杀虎一样可笑!想扳倒这些人,或者要杀死这些人,无异于自杀。还没去扳去杀呢,已被这些人给一口吞掉,连骨头渣子也不剩。 第四百三十章 只要你够狠 那衙役又开始聒噪起来,叹了口气道:“咱们今天算是倒了八辈子霉,谁能知道,那家伙的背景竟如此之厉害!” 柴铭一股怒气直冲脑门,差一点破口大骂出来。 你他娘的,还不是被你所害!让你去拉人,你就没把人家到底是干什么的打听清楚?一个书商能有这么大的背景能耐,能让身居高位的人以及一等一的衙内蜂拥而至! 那衙役舔了下嘴唇,接着道:“早知道,咱们就不该要诈人家的银子,而应该好好巴结。到时大人有这种靠山照应,肯定平步青云,我们也可以沾点光。不致于闹成这样,有家不能回,提心吊胆的四处逃命!” 他顿了一下,又道:“大人,那个被称为郭少的,应该是郭太保家的吧。邬景和是个武举,不过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成为附马。范少、刘少以及其它几位少,瞧模样也都是喜欢舞枪弄刀的主,这么说这么多的少,全都是武将之后。幸亏咱两个逃得及时,不然怎受得了他们这些练家子的拳脚!” 柴铭越听越是火大!他既认定这次所以闯下这么大的祸事,皆是那衙役没打听清楚李飞白背景的缘故!一个无能的人,办砸了差事,不说忏悔,还在这里说笑?他每听那衙役说一句话,都觉得刺耳无比! 这时,他的目光已移到杀驴的棚子下。 无论杀驴的刀具上,还是斩驴头剁骨头的木头墩子,上边皆是黑乎乎的血迹。就连棚子下的地上,也被血浸透成暗红色。 一窝的苍蝇落在地面上,稍有一点响动,它们便从地面上腾起,于半空“嗡”的一声炸开。稍顷,又落于地面、木头墩与刀具上。 柴铭看着那些血迹,鼻子里似乎闻到血腥味,而且越来越是浓郁。耳旁,那衙役还在聒噪,尽说些不着边际的废话。 什么这辈子是没指望了,只是希望下辈子能有幸投到一个巨官大宦的家里,当一当公子爷,过一过衙内的瘾! 一句句废话搅得他脑袋疼,让他无法思考问题,要是一切能清静下来该多好,再说这家伙一直这样喋喋不休的,也十分容易暴露! 这家伙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包袱,得赶快甩掉这个包袱。可看这家伙的架势,是要跟蛆虫粘腐肉一般,粘上他了。宝钞提举司被这家伙抱腿的事,绝不能再发生! 可该怎么才能甩开这个包袱! 那些血迹慢慢的把柴铭的双眼染红,血腥味也刺激的他呼吸急促心跳加快,他道:“你往我这边挨一挨!” 那衙役瞬间安静,过了一会笑道:“大人是不是想到保命的办法,要对我耳提目命?” 柴铭“嗯”了一声,悄悄把从草垛里摸出的一根草绳拿在手上,两只手各拿一端,试了试。草绳很结实,不会轻易断裂。 然后他把草绳打了个活扣,另一端牢牢绑在手腕子上。 那衙役想从草垛子下直接挪到柴铭身旁,但很快发现这样做是徒劳的。 他嘿嘿一笑,道:“他娘的,我还以为草垛子里就像水里一样,嗖的一声就划到大人身旁了。谁知草挤压的太过压实,不能游到大人旁边。” 说话间他坐起身来,双手按住草垛,挪动屁股朝这边移来。 柴铭猛的也坐起身来,面色吃惊的看着那衙役后边,问道:“那是什么?” 那衙役连忙扭头去看柴铭所看的地方,忽然之间,从头顶落下个东西,正好套在他的脖间。他还道柴铭在跟他开玩笑,正要说笑两句,问柴铭要干什么。 脖间的东西忽然一紧,勒得他根本说不出话来。他这才发现,脖间的东西是绳套,而柴铭也不是在跟他开玩笑,而是要他的命! 那衙役伸手去抓柴铭,后背却被柴铭一脚蹬住,根本够不着。他又连忙去拽脖间的绳索,绳索却已深陷肉中,用手将肉扣得稀烂,也无法拽住绳索,更别说把绳索拽开,好吸一口气。 那衙役挣扎了一会,力气慢慢没了!双腿绷的笔直,屎尿横流,扒拉在脖间的双手松开,无力的垂下,再也无法动腾一下。 柴铭怕那衙役没有死透,又勒了半顿饭时间,这才松手,用草把人埋了! 这下安静了!可以继续想问题了!他把自己也埋入草垛中,却还是无法集中精神想问题。心中惶恐不安,只怕有人突然出现,继而发现草垛中的死人。 得赶快离开这个事非之地! 柴铭从草垛中起身,就要打开后门开溜!可想到自己一身官服,走在人群中太过扎眼,于是准备换身衣服再走,为了防身,随手从宰杀驴的刀具中捡了一把刀出来,掖在衣服下往二院而去。 二院是掌柜的一家老小以及伙计们歇息的地方,这时,驴肉馆的生意还没忙完,掌柜的一家老小以及伙计都在前边忙活,正好能偷身衣服换上。 他直奔主屋而去,推开门却与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撞到一起。 那小姑娘是掌柜的闺女,长得白静漂亮,深得客人们的喜欢。 柴铭也同其它客人一样,很喜欢这个小姑娘,每次来驴肉馆吃饭,都忍不住抱一抱这个小姑娘。有时候去吃饭时还刻意带上点糖果,好逗小女孩。 两人也算是老熟人了。 那小女孩一见是他,忙笑道:“柴老爷,你又过来吃饭了?是不是在前边没找到我,于是跑到这边找我?” 柴铭“嗯”了一声,以示回答! 那小女孩又道:“这次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说话间就去柴铭怀里翻找。 柴铭措手不及,衣服被那小女孩一拽,掖在里边的刀便露了出来。 那小女孩虽小,但看到刀也知柴铭不怀好意,吓得哭闹起来。 柴铭大急! 他逃跑之后,肯定有人已经驴肉馆的人交待过,若碰到他直接扭送到官府衙门去。小女孩这一哭闹,惊动前边的人过来查看,他还能有个好? 慌乱之间,他连忙去堵小女孩的嘴! 小女孩更回害怕,张口朝柴铭的手上咬了一口,一边大喊“爹爹救我!”一边绕过柴铭往门口跑! 柴铭忍住手上的痛,一把扯住小子孩的头发,见小女孩还在大喊大叫,也没顾上多想,直接把手中的刀刺了出去。 一刀两刀,三刀四刀,如他所想,耳旁又清静了! 他把手上的血在衣服上擦了擦,看着小女孩还在不停抽搐的身体,突然明白一个道理。 以前他白活了,什么十年寒窗苦读,什么隐忍等待机会,其实都是错的。要想出人投地,不需要这些,只要你够狠,什么都能得到。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妙书屋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四百三十一章 拼个鱼死网破 就好像眼前躺在地上的尸体。若他还像以前那样隐忍等待,小姑娘一定还会大喊大叫,引来大人,继而把他陷入险地。 现在多简单,一刀出去,耳根清静,天下太平。 正所谓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同理,杀一人为罪,杀万人为雄! 现在,他已杀了二人,离雄的地步更近一步。 尸体还在抽搐,他想也没想,直接又补了两刀。尸体不动了,他想他是仁慈的,让她少受痛苦。 然后,他脱下官服,在衣柜中找了一套合体的衣服,又将屋子里翻了一遍,搜出三百两银票,以及数十两散碎银子。 柴铭把这些东西全都塞入怀中,迈过那小女孩的尸体,出了屋。 走在大街人群中,他的眼前浮现出一个账本,上边两个人的名子被他用红笔勾掉。更多的名字,则像是在嘲讽他。 为了成雄,他要把这些人的名字全部勾掉,而对第三个要杀的人,他却束手无措。 李飞白!按理,他应该感谢此人,没此人,他还窥不破这个世道。可为了成雄,他不能感谢此人,还得拿此人的血铺平成雄的道路! 单打独斗,他没有必胜的把握,可有时候杀人似乎毋需亲自动手。 怎样才能杀了李飞白? 柴铭觉得,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他觉得有必要去大明日报社打听一下,看李飞白究竟是干什么的? 至于会不会有危险! 本就是必死之身,又背上两条人命,他无所畏惧! 到了大明日报社,他站在门口徘徊了良久,还是没有勇气进去。 一是因为,直到走到这里,他才发现身上的刀还插在尸体上,竟忘了拔。手上无刀,胆气顿减一大半。 二是因为,他怕一进去正好碰到李飞白,或者之前抓的那些工匠们,那时岂不是成了自投罗网! 可让他就此走了,也不甘心。 他来是打听李飞白究竟是干什么的?现在不打听个清楚明白,只怕明天大街小巷都会贴满他的通缉令,那时还怎么打听,怎么想对策杀人成雄! 猛的,他瞥见里边有人似乎要出来。怕出来的是认识他的人,连忙用袖遮住脸,准备先离开再说! 不过眼睛的余光却发现,出来的人是个陌生的面孔,于是放下袖子朝前走了两步,冲那人拱了拱手。 出来的是孙志同,见是个生意人打扮的人,道:“你有事?” 柴铭道:“没事!只是好奇大明日报社是干什么,所以问问兄台!” 孙志同只怕被人小瞧了,道:“说多了你也不明白!听说过邸报吗?” 柴铭点了点头,道:“略有耳闻,只是没有见过!” 孙志同打了个哈哈道:“你只要记住,大明日报就是跟邸报差不多的东西就是了!” 柴铭不敢呆得过久,道了声谢告辞而去! 现在已知道李飞白是干什么的了,剩下的就是想办法把李飞白整死了!可是,怎么才能把李飞白整死呢? 柴铭在人流中漫无目的的走着! 大街上真不是想事情的地方,人声鼎沸吵的人心神不宁就不说了,还得注意附近有没有衙役出没,得不时抬袖遮住脸庞,以防衙役认出他后缉拿。 他嘴中喃喃:“大明日报就是跟邸报差不多的东西!”准备换个清静点的地方想办法!忽然又想到那衙役临死前说的那句话来,原话记不清楚了,大概意思是“这些衙役都是武将之后,一个个全是练家子,咱们两个哪够他们捶的。” 柴铭脑子里灵光一现,似乎有了解决问题办法。只是还是个不够清晰的思路,得再捋一捋。 邸报?邸报!邸报掌握在杨廷和杨大人手上,是发布朝堂大事的,无比重要的东西。李飞白联合这些武将,不,或者说联合这些紧跟皇帝的人,整出一份跟邸报差不多的东西出来,想干什么? 杨大人正跟皇上斗得不可开交,他们这样干是想拆杨大人的台吗? 思路逐渐清晰,柴铭四处看了一下,辨明自己此时身在何处后,然后拐入一条胡同,匆匆而去! 居希哲这一段时间过得异常不顺,甚至到了有家不能回的地步。 何天冲这些个锦衣卫太过分了,时不时就拿上他写的欠条来家中大闹一场。 家中值钱的东西全都被这些个无法无天的人洗劫一空,领的俸禄也被这些人抢得没剩几个大子,他亦只能每天白馒就咸菜,将就着过活。 妻儿受不了这份清苦,也受不了这份屈辱,早回老家过活。每天,也只有他守着小院,连个仆役都雇不起。 这世道真没天理! 害人的何天冲之流混得风声水起,由锦衣卫而百户,由百户而千户。为什么他这个受害者,却越混越差,丝毫看不到升迁的希望呢? 这一日黄昏,他下了差,把昨日吃剩下的白粥热了热,又舀一碟咸菜,准备吃晚饭。 他闻了闻,天气热,粥已有些馊,可也不舍得倒掉。 馊就馊吧,又吃不死人,将就对付一顿吧!真想吃肉啊!可何天冲一伙如此闹法,这辈子也别想吃肉。 居希哲无奈的摇了摇头。想着那碟咸菜并非是咸菜而是酱牛肉,那碗馊粥也并非馊粥而是肉羹,开吃起来。 忽然有人砸门,他的眉头不由皱了皱。 一定又是何天冲之伙来生事!他娘的,老子都成这样了,你们还不放过,到底想怎样!受够了!今天,咱们就枪对枪棒对棒的说清楚,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也好过受这鸟罪! 他坐在桌前生闷气,想假装家里没人,何天冲之伙敲一会门会自去。可外边的人似乎知道他在家里,砸门声越来越急,大有不把他敲出来,势不罢休之势。 居希哲怕动静太大,左邻右舍的出来瞧,不好看。只得起身前去开门。 坐在桌前,他要跟何天冲拼个鱼死网破,走到门前他已换成另一副模样。 整件事情全是自己的错,如何拼个鱼死网破?惹恼了何天冲之伙,只怕自己将死得更加难看!还是软言相求,最好今后能多给他留个三钱五钱银子,也好吃顿肉! 打开门,居希哲一脸献媚的就要叫爷爷,看清楚门外站的并非锦衣卫而是个商人打扮模样的人后,那脸便不由沉了下来,道:“你找谁!” 那人道:“居兄,是我啊!”说罢,把脸凑到门口,让院子里射来的微弱烛火打在脸上。然后又道,“是我,柴铭!” 居希哲经此提醒,才认出果然是柴铭。 他跟柴铭也算好友,只是自打他当了巡按之后,觉得两人的身份不再同一层次上,就刻意的规避。 柴铭吃了数次闭门羹,也算知趣,后来再没登门造访。没想到柴铭今天竟找上门来,不会是想走他的门路把官升一升吧。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妙书屋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四百三十二章 一场富贵 居希哲不愿柴铭进去!是因为不想柴铭看到他家徒四壁的模样,更不愿柴铭看到他吃的寒碜,就想两句话把柴铭打发走。 还没开口呢?柴铭已推开门闯了进去,他拦都拦不住。 居希哲无奈,只得上了大门,去陪柴铭。 柴铭走进主屋转了一圈,最后在桌子前坐下,道:“原想居兄当了巡按之后,过得是神仙一样的生活。没想到竟过得如此简朴,除了房子大些,还不如我小小的一个八品提举呢。” 他是实话实说,听在居希哲耳中却成了讽刺。 居希哲不喜道:“你来有什么事吗?”看了看柴铭的打扮,又道:“怎么,提举赚的太少,改行经商了?” 柴铭道:“这个一言难尽!” 居希哲道:“一言难尽就别说了!若没什么事,恕我没空奉陪。” 柴铭笑道:“我是来给居兄送一场富贵的!居兄就不想听听?着急赶我走,过后可没后悔药可吃!” 居希哲冷哼一声。就眼前这小小八品提举,也敢狂言给他送一场富贵。不过,他却没有出言讥讽,而是静静等着下文。 柴铭道:“有酒有肉吗?咱们边喝边谈!” 耳闻酒肉二字,居希哲忍不住吞了两口口水,肚子也不争气的咕噜噜叫了一声。 柴铭暗叹一声,没想到当个巡按会如此清贫,一听酒肉二字竟会如此反应,可见许久没喝过酒,吃过肉。 他从怀里掏出一锭五两银子,放到桌上,道:“这顿我请,烦请居兄跑个小腿,去多买些肉好下酒!” 一个堂堂巡按,去被一个提举支使着去买酒买肉?居希哲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想要赶柴铭走。可想到酒肉的味道,他不争气的伸手拿了银子,出门买了酒肉。 回来往桌上一摆,二人喝起了酒! 三两酒下肚,居希哲想起自己的心酸,三扯两不扯的,就把自己的事给说了! 柴铭听罢,拍桌道:“简直是欺人太甚!”顿了一下又道:“居兄不用害怕,有了我送给你这场富贵,看这些人还敢欺负你不敢!” 居希哲道:“你一直说有场富贵给我,却一直不跟我说是什么富贵。到底你要送我一场什么富贵?” 柴铭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有人要对杨阁老不利!” 居希哲端酒杯的手不由一颤!若把此事告于杨阁老,岂不是取得了杨阁老的信任。能得到杨阁老的信任,以后岂不是要平步青云。 从这一点来看,这确实是一场富贵! 他道:“谁要对杨阁老不利?” 柴铭嘿嘿笑道:“居兄这样刨根问底,也太不讲究了!” 居希哲的脸一红!换作是他,也不可能把谁要对杨阁老不利。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对方,岂不是要把一场大富贵,拱手相让? 柴铭接着道:“我想去向杨阁老禀告,苦于没有门路,就想到了居兄!”又哈哈笑道,“居兄放心,你的引荐之功我也不会忘掉,到时顺口跟杨阁老一提,算不算送你一场富贵!” 理是这么个理,居希哲也十分想帮这个忙,可问题是杨府的大门柴铭进不去,同样他也进不去,难不成就让这场富贵白白跑了? 柴铭道:“怎么,居兄如此为难,莫非看不上这场富贵,不想帮这个忙?” 居希哲忽然想起一人来,道:“帮!不过在见杨阁老之前,咱们还得再见一个人。” 这在柴铭的预料之中!毕竟居希哲这个巡按也不过是七品,如此芝麻绿豆大的小官,怎么可能说见杨阁老就见杨阁老? 好在,居希哲当差的地方是在都察院,那里二品大员不少,都是说见杨阁老就见杨阁老。大家同一个地方当差,居希哲肯定认识一两个这样的大员! 这也是他不找别人,要来找居希哲的原因所在! 他道:“好!咱们现在就去!你的官车呢?” 居希哲脸上再次一红,道:“老哥现在混得饭都吃不上,又哪雇得起车!” 柴铭道:“那,你给我找个斗蓬出来!” 居希哲心中好奇,这么热的天穿斗蓬干什么?不过,也没问,去屋里翻找出一件冬天御寒的斗蓬出来,让柴铭穿上。 二人出了屋,已是亥时,大街上冷冷清清。不时有巡夜的军士衙役顺着街巡逻,还好都让居希哲亮出腰牌打发走了。 走了小半个时辰,二人方在一个大户人家门前停下。 居希哲捡起门前一块砖头,在大门上拍了两拍,过了片刻,门子开门问道:“谁!” 居希哲慌忙将买酒买肉之后剩下的一两多银子塞到门子手中,道:“都察院监察御史居希哲,有事要见章右都御史大人。” 那门子把银子塞入怀中,却道:“天色已晚,大人或已休息,明日请早吧!” 居希哲道:“还烦通报一声!这事事关杨阁老,耽误不得!” 那门子迟疑片刻,道:“在这等着!”转身关了门,过了大约一柱香时间,那门子又打开门,道:“老爷有请!” 二人进了门,在那门子的带领之下顺着廊道朝后而去,穿了几进院子,终于在一间灯火通明的屋前停下。 门子屈指轻叩两下,道:“老爷,人带来了!” 屋里传来一个算不上威严,略显苍老的声音,道:“让他们进来吧!” 二人进了屋,中堂下坐着一个花白胡子的老人,手中捧着一卷书,正拿放大镜逐行逐字看着书。 居希哲跟那老人也是老相识了,上前一步道:“章都御史大人,下官给你请安了!” 章都御史道:“说罢,什么事?”眼睛却不曾离开书本一下。 居希哲道:“大人,有人要对杨阁老不利!” 章都御史一震,放下书,这才扭头过来,道:“谁要对杨阁老不利!” 居希哲哪知道谁对杨阁老不利,只得去看柴铭。 章都御史这才注意到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柴铭,道:“这位是?” 居希哲连忙道:“这位是下官好友,知道谁要对杨阁老不利。” 章都御史点了点头,道:“那就说说吧!” 柴铭道:“这事我只能告诉杨阁老!”顿了一下,又道,“事关重大,还烦请王大人引荐,事后杨阁老也会感念你的恩情。” 章都御史良久无语,只是盯着柴铭看,过了好一会方道:“你可不要诳我!等见了杨阁老,你若讲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会让你后悔来到世上。” 柴铭道:“章大人放心!杨阁老听了,一定会为你今天的行为感谢你的。” 章都御史点了点头,道:“那好,我们走吧!” 三人从后门出去,早有一辆马车停在外边。三人上了马车,大约过了顿饭时间,马车停下。 跟来的随从下马扣门,与门子说了两句话,那门子打开大门,让车进去! 杨阁老家比之章都御史家不知大了几倍有余,可以直接驱马往后而去。过了三进院子,马车终于停下。 章都御史与居希哲、柴铭下了马车。守在花园门口的家丁道:“章大人稍待,容我进去禀告!” 第四百三十三章 造谣出来的 须臾,那名家丁出来,道:“章大人,我家老爷有请。” 章都御史抬腿朝里走去,接着是居希哲、柴铭!章都御史顺顺利利走了进去,居希哲与柴铭却被拦了下来。 家丁们把二人浑身上下搜了一遍,没见利器,这才让二人进去。 在章都御史的带领之下,三人来到一间大屋内。 大屋里灯火通名,一个三十多岁一脸自信的青年正在一张大案前写字。一个六十三四岁,却精神矍铄的凑在灯火下看书。 二人似乎都没看到新来的三人,一个继续写字,一个继续看书。 章都御史冲身后的二人点了点头,示意二人先站在这里别动,自己则踱步走到大案前,看那青年写字。 看着看着,他突然赞道:“杨翰林不愧为状元,这副字写得行去流水,天下只怕无出其右者!我舔着脸讨要,不知杨讲官舍得割爱否?” 那青年人甚是得意,抬头笑道:“章大人想要,拿去就是!” 章都御史连忙拱手,道:“那就太谢谢杨翰林,回去我定精心装裱,挂在书房,时时欣赏!” 那青年人还要客套,却被正看书的老人打断。 那老人正是杨廷和,道:“章大人,你就别在吹捧他了,再吹捧下去,他的尾巴又会翘到天上。忘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 章都御史道:“杨阁老,我说的是事实,哪个吹捧杨翰林了?杨翰林年纪轻轻,就名扬天下,所有人都知他是咱大明第一才子,难道这也是假的?” 杨廷和摆了摆手,道:“什么大明第一才子,都是虚的。能为大明尽一份力,那才是实的!不说这些了,章大人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要事!” 章都御史道:“我听闻有人欲对阁老不利,于是赶来禀告!” 被称为杨翰林的是杨廷和的儿子,名缜。 他听了这话,将手上的笔往笔架上重重一搁,异常不满的道:“我父亲对大明兢兢业业,为何总有些肖小之辈欲对他不利!章大人,你说究竟是谁要对我父亲不利!” 杨廷和重重一哼,道:“缜儿,练你的字去,这是你操心的事情吗?” 杨缜不敢违背,只得拿起笔继续写字,两只耳朵却高高竖起,看究竟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想对他爹不利! 章都御史呵呵一笑,道:“阁老,究竟是谁欲对您不利,其实我也不知道。还好,我把知道确切消息的人给你带来了,就由他给你禀告!”说罢,指了指站在远处的柴铭。 柴铭上前一步就要说话,杨廷和抬手打断。不过,他也没说话,只是上下打量了柴铭两眼,面色忽然一变,道: “藏头缩尾,能是什么好人?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阴暗中,突然出现数人,皆是劲装打扮。腰上虽挂了刀,却没人去抽刀,而是赤手空拳朝柴铭扑来。 柴铭大急,慌忙拉下头上的斗蓬,道:“阁老勿怪!小人所以夏日披斗蓬,皆因有不得已的苦衷!” 杨廷和抬手一摆! 待那些冲向柴铭的人隐入黑暗之中,他道:“说说你的苦衷!” 柴铭道:“小的因窥破贼人欲害阁老的奸计,贼人为杀人灭口,诬我犯下泼天大罪,只怕京城中现在到处都是通缉小的的告示。逼不得已,小的才这副打扮!” 杨廷和“哦”了一声,道:“你倒对自己挺自信的,觉得京城已贴满缉拿你的告示。说说,你叫什么名字,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柴铭道:“小的,姓柴名铭!” 正在写字的杨缜,听到这个名字,手中的笔忽然一抖!一大团墨水从笔尖滴落,浸黑好大一块宣纸。 他道:“可是宝钞提举司的提举柴铭!” 卓都御史听到这个名字,也是大吃一惊! 今天下午,各个衙门都在疯传一个消息! 户部的宝钞提举司提举柴铭,无名无份的却敢用私铸铜钱的罪名四处诈钱!夜路走多了,哪能不见鬼,今天柴铭就栽了跟头,而且是个大跟头。 诈钱诈的不是主,竟诈到兵部侍郎乔宇家儿子头上,半个兵部的人都赶到宝钞提举司去了。 更可怖的是,抓的两个人中,除了乔衙内之外,还有个来头更大的。惊动了数个有权有势的衙内不说,还把邬景和与陆炳给惊动了。 一时间,诸多衙内大闹宝钞提举司!可能也是去得人太多的缘故,场面过于混乱,竟让主犯柴铭以及一名衙役给跑了! 这还没完,柴铭事后不仅杀了衙役,还杀了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简直是令人发指,惨无人道! 各衙门纷纷议论,不看那几位衙内的面子,就是看在那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面上,也得尽快将柴铭捉拿归案,好给天下人一个交待! 卓都御史的汗都下来了!他怎么发此糊涂,带了个杀人重犯来见杨廷和。若让杨廷和误会,他跟这个鬼憎人嫌的家伙有什么瓜葛,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慌忙去看杨廷和与杨慎的神色,看二人有没有对他产生误会。当即就看到杨慎气得面色通红,正要开口斥骂柴铭,却听杨廷和道:“慎儿,练你的字去!” 杨慎把那张让墨水浸坏的纸移开,继续写起了字。 柴铭察觉出气氛不对,看来自己的事已被这些人知晓!他警觉起来,并将袖子里藏的,寸长的一块锋利瓷片握到手上。 一旦有人要对他不利,他马上挟持居希哲,再找机会逃跑! 居希哲是个言官!官位虽小,但影响极大。有居希哲在手,应该可以迫使在场的诸人投鼠忌器,让他找到逃跑的机会。 眼瞧杨慎就要发作,却被杨廷和喝止,柴铭又觉得安全了,道:“下官正是八品提举柴铭!”顿了一下,又道,“阁老与诸位大人,一定听到一些对下官不利的话!我虽不知这些话是什么,但我可以保证,那些话都是假的,全是那些人为了置我于死地,造谣出来的!” 杨廷和道:“说说,谁要对老夫不利,又打算怎样对老夫不利!” 柴铭道:“阁老听说过大明日报吗?” 杨廷和道:“恕老夫孤陋寡闻,未听说过大明日报。它是干什么的?” 柴铭道:“说白了,它跟朝廷下发给各级官员的邸报一模一样!” 杨廷和的眉头不由的皱了一皱。他所以敢跟当今圣上扳手腕,除了有这个实力之外,最主要的也是得益于能够掌握邸报上刊登什么不刊登什么权力。 所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有了邸报,他能够把黑的说成白的,无理的说成有理的,相当于得到大部分各级官员的支持,就更有实力跟当今圣上扳手腕了。 第四百三十四章 昭雪沉冤 现在,竟然又有一份邸报即将新鲜出炉,而且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下,想干什么还用说吗? 柴铭道:“下官探得这个消息,就想禀告阁老。谁知还没来得及给阁老禀告,事情已经败露!他们直闯宝钞提举司,要以私设公堂,诬人造假钱的罪名抓我。幸得下官机灵,又得一个忠心耿耿的衙役帮助,这才从这些人手中跑了。 “岂料尚未逃远,已被他们追到。那衙役忠心护我,却被他们绞杀。他们正要杀我,一个小女孩瞧见,惊吓中叫了两声,也被他们杀了。我得空跑掉,得居御史帮助,方能来见阁老,禀告这个消息。” 杨廷和道:“可知,办大明日报的是谁?” 柴铭道:“表面上是个不出名的小人物,叫什么李飞白的。其实背地里支持的,个个都有来头。郭太保、邬景和、宗人府,整个兵部甚至包括户部的一小摄害群之马!” 杨廷和听到这里,笑了笑,打断柴铭的话道:“谢谢柴大人告诉老夫这么一个重要的消息。来人,将柴大人安排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的暂住,等时机成熟了,再替柴大人昭雪沉冤!” 柴铭大喜!杨廷和能说出这样的话,意味着已把他当自己人,连忙道:“谢阁老,谢阁老!”他还想再说些什么感谢的话,黑暗中已走出一人,把他与居希哲请了出去。 章都御史道:“杨阁老,这事你怎么看?” 杨廷和摆了摆手,道:“今天我困了,改日再说吧!” 章都御史道:“下官告辞!”踱步出了屋子! 杨廷和又道:“你们都退下吧!” 屋子黑暗处,二十来人齐声道:“是!”接着,便是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从各个门口走出。 待屋里只剩下杨廷和父子二人,杨慎搁下笔,道:“父亲,你信那家伙的胡说八道!” 杨廷和道:“他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杨慎道:“那为什么父亲不把他拿下,反而要把他保护起来。这事若传出去,岂不累了父亲的名声!” 杨廷和道:“幼稚!莫说这事根本不会传出去,就算真的传出去,也有诸多手段可以把这事摆平!慎儿,早就让你别天天图才子的虚名,多关心一下朝政。你若照办,又怎会说出如此幼稚的话来!” 杨慎当然也知,凭父亲今时今日的地位,莫说收留一个杀人的贪官,就是收留一个造反的王爷,都不会有什么事,可他还是想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收留这个满嘴胡言的杀人犯! 他道:“恕孩儿愚钝,实在想不通,父亲为什么收留此人。” 杨廷和道:“只凭他告诉我一个重要的消息!”又道,“我若保不住他的性命,是会寒了天下人的心的,从今往后,谁还会依附我们,为我们所用?” 以杨慎之聪明,也想不到柴铭给了一个什么重要的消息,道:“父亲不是说,您连他说的一个字都不信,怎么又说他给你一个重要的消息。” 杨廷和不由叹气!自己这个儿子不是不聪明,只是把聪明用错了地方。没有把聪明用到如何做官上,尽把聪明用到吟诗作对,要做个风流才子上。 他道:“柴铭说的所有事,都是假的,都是颠倒黑白的胡言乱语。唯有一件事是真的,就是大明日报!” 他顿了一顿,道:“看来有的人按奈不住,准备跟我再较量一番了!” 杨慎当然也知道邸报的厉害之处,道:“郭太保、宗人府、兵部以及户部的一部份人,真的支持那个叫李飞白的,办一份大明日报欲与父亲为难?” 杨廷和想了想,道:“宗人府、兵部以及户部支持,倒不见得。郭勋自打回京,处处于我作对,肯定是支持!郭勋与咱们的皇上走得很近,看来咱们的皇上也是支持的!” 杨慎道:“那可怎么办?得把它消灭在萌芽之中,莫让它发展壮大,那时可就尾大不掉!” 杨廷和摆了摆手,道:“给它设点障碍可以,把它消灭在萌芽中就没必要了!”顿了一下,又道,“我倒是很希望它能发展壮大,甚至可以发展到与朝廷办到邸报试比高低的地步!” 杨慎不解,问道:“为何?” 杨廷和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摇着头道:“与皇上斗,其乐融融!” 杨慎告退!回了自己的屋却睡不着,他意识到大明日报是个威胁,最好将其消灭于萌芽之中。既然父亲不同意,那他就用自己的办法将其消灭于萌芽之中。 近一个月来,大明日报社按部就班的试印报纸,说顺利十分的顺利,说不顺利也十分的不顺利。 顺利,是因为所有人都熟悉了自己的岗位,能够胜任这份工作。铅字印刷也终于实验出如何才能印刷出最好的质量来,甚至郝老实他们还研究出一套印刷方法,十数倍提高印刷的速度。 更是在李飞白的建议之下,他们已开始着手研究起印刷机,如此将更快的提高印刷速度。只待机器研究成功,一晚上的时间,别说印五万份报纸,就是印二十万份报纸都不是难事。 但也有诸多的不顺。 比如,本来报纸的投递,他打算借助于现在的驿站系统,由驿卒来分发。 这本是一件双赢的事情,他每月给驿站若干银子,驿卒负责投递报纸。他能把报纸在第一时间内分发出去,驿卒也能赚些外块。 在衙内的帮助之下,京城周边各个驿站的驿丞都十分爽快的答应下来,但距第一份报纸即将起印的当口,驿丞们又纷纷反悔,送来预交的银子。 问他们原因,他们也不说。只是说,公务本就繁忙,本就忙得不可开交,再替小爷办这些私事,耽误了公事,上头怪罪下来,吃罪不起。 李飞白一听就是敷衍之词。驿站的公务繁忙吗?繁忙个鬼啊!十个驿卒有九个,每天无所事是的在驿站里闲坐,让他们送份报纸,怎会耽误了公务。 可见,这件事情背后是有人指使的,既使这些驿丞们知道大明日报背后的靠山是郭太保,驿丞们还敢拒绝,背后指使人的身份地位一定比郭勋高,最少不比郭勋低。 此人究竟是谁?李飞白不想去猜也不想知道!既然驿站不努力,非得这样混吃等死,那就把驿站的命给革掉。 为此,他又成立大明第一快递公司,广招人手,并在京中五城内,以及所辖的各个县中设立公司。 大明第一快递公司是个赔本的买卖吗?表面上看是铁定亏本的,因为你得给一千来号人发工资,而这一千来号人仅是每天投递大明日报,大明日报前期又是免费发放,不是亏本的买卖是什么? 李飞白却给第一快递公司规定的职责却不光有投递大明日报一项,还有收送信件,快递包裹等业务。 收送信件,一份一文钱。快递包裹论斤算,一斤十文钱。 真到了正式营业那一天,只怕用不了一个月,就可扭亏为盈。 第四百三十五章 闯闯龙潭虎穴 比如,印刷的纸张价格突然大涨,而且涨得价格离谱。不是一倍两倍的涨,是十几二十倍涨! 问原因,说是京城几个才子的文章被人传诵,城外的纸又被某个大户人家给全包了。一时间洛阳纸贵,明天还得涨! 李飞白也只好另寻他途,反正目前供印刷用的纸本就不合他的心意,要是印刷机造出来,那纸就更不能用了。 现在市面上买的纸,全是按某种规格裁剪好的纸,方方正正,一张张叠摞起来。而印刷机所需的纸,则得用卷起来的筒纸。 于是,他干脆出钱,把京城有名的一家制纸作坊买了下来。让这家制纸作坊的大小师傅伙计,每天什么事也别干,就研制可以卷成圆筒,长度能达百丈甚至数百丈的纸来。 一件件事整得他焦头烂额,接近二十天都没踏足大明日报社一步。这一日,他终于抽出空来,赶到大明日报社转转看看! 印刷机已研制的差不多,虽说还有很多缺陷,与后世工业化后的印刷机无法对比,可终究比现在的印刷方式提高不止一个等级。 李飞白正与郝老实等探讨,看还有没有改进的空间。孙志同、彭二虎也都领着各自人马在旁凑热闹,不时提出一个或有用或无用的办法出来。 这时,门子匆匆赶了过来,道:“李爷,外边有人找!” 李飞白随口问道:“是谁?” 那门子道:“来人未说,只说要见你。”想了想,又道:“瞧着派头很大,应该是官家的人,最少是个三品往上官家的长随!” 李飞白的嘴角忍不住露出微笑,看来又是户部尚书派人过来,要请他面谈! 宝钞提举司的事发生后的第二日,户部尚书就派人来请过他。不过,那两天衙内们今天你做东,明日我做东,天天请他喝酒要替他压惊,他实在抽不出空来,也就婉言谢绝。 等能抽出空来时,他又整日东奔西走,每天都不往大明日报社来,户部尚书想请他也找不到他人。 没想到自己今天才到大明日报社来,户部尚书又派人来请,真是够锲而不舍的! 户部尚书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找他面谈? 李飞白心里也清楚!毕竟,宝钞提举司捅出这么大的一篓子,得罪这么多的衙内,户部尚书作为主官,也有逃不掉的责任。 让他这个苦主前去面谈,赔理道歉一番,以期得到他的谅解和其它衙内的谅解,很合乎情理。 而他自己呢,也有认识一下户部尚书的意思!毕竟,自己如今在京城的地界混,有些事情势必会麻烦到户部的人。 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眼看该谈的都谈完,他道:“既然是大人家的长随,咱们的礼数不能缺了,那就出去迎迎吧!” 说罢,他转身朝前走去。孙志同、彭二虎领着各自的人马跟在身后。 郝老实一伙人倒有自知之名,没有跟着出去!这种场合不是他们这些工匠能掺合的场合,再说他们每天都在调印油试印刷,浑身上下脏兮兮的,也确实不适合出现在这种场合。 李飞白等人来到大门前,就见到门口处站着一位长随打扮的人。 那人身上虽穿着长随们穿的衣服,散发出的却是书卷气。瞧着似乎不像长随,倒像是书生! 不过,能在大户人家当长随的,大都是识文断字的,只是身上的书卷气没有这么浓罢了。 李飞白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去,道:“敢问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那人当即恭敬道:“想必这位就是李公子了!在下贱名不足挂齿,我是替我家公子送请帖的!” 李飞白“哦”了一声。没想到来的竟不是户部尚书长随,而是某位公子的长随,道:“敢问你家公子如何称呼!” 那人道:“我家公子姓杨名慎!”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试问当今的京城人,或者是整个大明人,尤其是读书人,哪个不知二中状元的杨慎大名! 这家伙简直是妖孽一样的存在!别人读书,能中三甲进士已感天谢地,喜极而泣了,哪敢奢谈中状元? 这家伙可好,二十一岁参加会试,已被内定为状元人选。可惜烛花落到卷上,致使考卷烧毁,落了个名落孙山的下场。 此乃当时的主考官亲自说的,应该不假。 这家伙二十四岁再次参加会度,考卷依然被置于卷首,殿试时不负重望,位列第一,夺了状元的名头。 如今人家在翰林院任修撰,庶吉士,并担任给皇上讲经的职务。不出意外的话,过个十年八年,也是入内阁的人啊! 更让人惊叹的是,杨慎不仅自己优秀,还有个人人羡慕的爹!堂堂内阁首辅,杨廷和杨大人!这可是个把持朝政,不把当今圣上放在眼里的大人物。 有这样的爹提携,再加上自己是那么的优秀,将来的成就还能小了? 现在,杨慎将给李飞白发请帖,可见李飞白的面子是如何之大! 不过,也有人略略替李飞白担忧。毕竟,与李飞白交好的都是武将之子,这些人又都跟皇上走得近。 有此关系,李飞白肯定被文官们划入对头之列。杨慎身为杨廷和的儿子,本身又是文官,为什么要给你吃李飞白发请帖? 正所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李飞白自是听过杨慎的大名,知道杨慎是有名的才子,还是杨廷和的儿子,没想到杨慎会突然请他赴宴! 说实话,他也想交交文官子弟,尤其是像杨慎这种,背景通天的衙内。毕竟他还有许多生意,都是为这些人量身打造的,只是苦于没有机会! 原因无它,自从他跟郭守享、陆炳这些武将衙内混到一起后,那些文官衙内非常排斥他。以自己的名义结交吧,自己根本没有名气,人家连见他的意思都没有。以郭守享、陆炳的名义结交,这些人会当场拒绝! 杨慎今天会给他下请帖,这绝对是个机会! 如果陆炳是武将中衙内的一哥,那杨慎绝对是文官体系衙内中的一哥。有杨慎开了这么一个好头,其它文官还会排斥他吗? 可他心中也明白,杨慎不会无缘无故给他下请帖。自古以来,宴无好宴,只怕杨慎请他另有目地。 不过他也不怕!只要能够结交到杨慎这号人物,哪怕是龙潭虎穴呢,也得闯上一闯!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妙书屋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四百三十六章 谁配坐上座 李飞白看着那人递过来的请帖却不去接,笑道:“我不识字!”又道,“我拿了请帖还得问旁人这上边写的是什么,如此太过麻烦。一事不劳二主,还拜托兄台为我读一读!” 那人一怔,盯着李飞白的双眼看了一会,见李飞白不像说谎,不由的起了轻视之心。 想能跟他家公子结交的人,不是学富五车的大才子,就是学贯古今的大博士。这小子不通文墨,何德何能配跟他家公子结交。 而且,不识字还不说藏着掖着,竟敢在大厅广众之下说出来。瞧那表情,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简直就是个无耻之徒,由不得别人不小瞧! 他是不愿跟这种人多废话的,可公子交下来的事又不能不办,打开请帖道:“闻,李公子博学多才。吾于古味轩备薄酒一份,请李公子共饮。杨慎。” 说罢,他将请帖一合,递上前来。心中却道:“也不知公子爷受了谁的骗,把个不识字的睁眼瞎误当成博学多才之辈,一会岂不是会闹笑话。” 他真希望李飞白有点自知之明,哪怕仅露出一点推辞之意呢,他立马回去复命,绝不跟李飞白多说一句废话! 谁知,李飞白却接了请帖,然后欣喜的道:“古味轩?久闻其名,还没去过!杨公子这请帖上说的实在笼统,只讲地点未讲时间!” 他朝头上看了看,眼瞧到了中午,又道:“是现在就去吗?” 那人点了点头! 李飞白道:“那还等什么?咱们快去,莫让杨公子等急了!” 那人翻了翻白眼,暗道:“杨公子等你?你的脸咋就那么大呢!就凭你个睁眼瞎还配让我家公子等?” 不过,他也没说什么,转身道:“公子爷请吧!”说罢,前边带路,往古味轩而去。 古味轩也在前门大街上,离汇雅斋亦不远,大约不过里许地。 先有汇雅斋,后有古味轩,鉴于汇雅斋的生意兴隆,古味轩也就毫不客气的有样学样。无论吃饭的规矩,摆设等等,都与汇雅斋相差无几。就古朴的奢华而论,甚至还要比汇雅斋更古朴奢华一些! 二人进了古味轩,直奔后花园的天字第一号雅间而去。 雅间里已有不少人,只是那张大方桌上尚未上菜,所有人都挤在一盆盆景前,以那盆盆景为题,做一首诗来。 做的好的,引来大家鼓掌赞叹。做的不好,则人人摇头,可惜那诗意境不足! 李飞白无奈的摇了摇头,古人吃顿饭的雅兴还真足。武将家的人,皆操刀弄棒。文官家的人,则吟诗作对! 二人站在门口等了好一会,所有人方做完了诗。 带李飞白前来的随从这时轻声唤道:“公子!” 杨慎从人群中探出头来。那随从连忙上前,附耳轻声道:“公子,人我请过来了。”顿了一下,又道:“他不识字!” 说这四个字时,他故意把声音提高一些,让身边的人都听到。 杨慎一怔,随即一喜。不识字好啊,正利于他今天所办之事。他冲那随从点了点头,让那随从出去,然后对身边的人道:“各位同僚,今天我给大家介绍个博学大才的朋友,李飞白李公子!” 李飞白连连拱手,道:“在下学疏识浅,绝配不上博学大才四字,杨公子客气了!” 杨慎道:“我一点没客气,李公子绝对配得上博学大才四字,若配不上博学大才四字,怎可能办得了大明日报!” 说罢,又拉着李飞白的手,给李飞白介绍起自己的同伙来,道:“这些都是我翰林院的朋友!” 李飞白哪能不知翰林院是什么地方,能够进翰林院的,个个都是顶尖的人才!若自己想要实现的生意,能得这些人中的一两个帮忙,绝对会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他连忙上前,真挚的道:“小子没什么学识,常仰望诸位大才,今日有幸一见,实乃三生有幸!”说罢,就要询问在场的人尊姓大名,好挨个结交。 这时,从人群中有个古怪的声音问道:“话说,大明日报是干什么的?” 马上有个声音答道:“这你就孤陋寡闻了吧,大明日报就相当于朝廷的邸报!亏你还是翰林呢,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又有一个夸张的声音道:“能办得了大明日报的人,论学问自称在大明排第二,绝对没人敢称第一。我们这些翰林是万万比不上的,看来今天上座的位置得李公子坐。” 更多的人起哄道:“对对,今天在场的人,除了李公子还能有谁配坐上座?李公子快请上座,你不入座,我们哪敢入座!” 李飞白越听越觉得味不对,怎么这些人说的好像尽是讽刺之言。他去看杨慎,却见杨慎一脸得意,一副且瞧你如何应付的意思! 李飞白虽不明白杨慎究竟要搞什么,但也猜出其不怀好意!又听几乎所有的人都让其上座,他暗道一声:“他娘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倒要瞧瞧你们今天要闹什么幺蛾子。” 接着,暗下决心:“坐就坐,怕什么?难道上座还安了机关陷阱不成,你们要在这里暗算我?” 他也就不再推辞,大步流星朝上座走去。 这时,有人道:“且慢!按照咱们的规矩,不是得按出身分大小,排坐序吗?今天怎能坏了规矩?我想问问李公子是哪年的进士?中的是几甲!” 李飞白眉头一皱,似乎明白杨慎的意图了!这是先捧后杀,出他的洋相,看他的笑话啊! 他也知道,官员们吃饭的规矩,很多时候是看出身的,尤其是平级的时候。而他,既无官位,又无出身,按他们的规矩,岂不是得去十里之外,趴在地上吃饭! 哦,你们请我来吃饭,又让我坐上座,又突然要按规矩来,这不是欺负人吗? 他的脸沉了下来,冷冷哼了一声。 那人却不以为意,笑道:“李公子既不愿说,那就仔细听听,然后再掂量掂量,看自己该坐在什么地方!” 说完,又道:“我记得杨翰林是正德六年,殿试第一的状元,在场的诸位没有出其右者吧!” 诸人全都摇头,道:“没有!” 那人道:“那,杨翰林该坐上座!” 诸人附和,道:“正该如此!” 杨慎拱了拱手,道:“多谢诸位抬爱!”毫不客气的在上座位坐下! 然后,就是一个个翰林报出身,排定位次,坐了上去。 李飞白虽受此等侮辱,却也没有转身离去的意思。一来,还是那句话,想结交几位翰林。二来,也是想瞧瞧杨慎的用意究竟是什么? 三来吗?也是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纵然什么也没得到,最少也能尝尝古味轩的菜品味道如何,只当是替白胖子来刺探军情了! 总不能白来一趟! 他笑道:“我是不能跟诸位翰林比的,那就陪个未座吧!”说罢,在最后留出来的那个空位上坐下! 第四百三十七章 谁怕谁 小二鱼贯上着菜! 先是八冷,然后八热,最后四个汤! 一般来说,八个冷菜上齐,就能动筷吃菜喝酒了。可在座的诸位谁都没有动筷的意思,而是面含微笑的交谈着。 若是说白话,李飞白还能插上嘴!可气的是所有人都在讲文言,满嘴的之乎者也,听也听不懂,更别说插话了! 其实,文言李飞白也不是不懂!一篇文言文摆在面前,慢慢的看,连蒙带充的,也能明白大半意思! 可,所有人都是用讲的,又说的极快,除了之乎者也之类的几个字外,其它的一概听不明白! 李飞白的心中更加不满起来!原来杨慎叫自己来就是为了在自己面前显摆学问来了,只是我已讲明自己是个不识字的大草包,你们在我面前显摆,又能显摆出什么优越感来? 这不明显对牛弹琴吗? 他十分想动筷子夹菜吃!想想自己毕竟是客人,主人没动筷,自己先动起来,也太没礼貌了! 何况,此番前来是交朋友的,素质太低会让人瞧不起,也就交不到朋友了! 他如坐针毡,却强忍着,并不时冲在座的各位报以微笑。 菜已上齐,杨慎一伙还是没有动筷的意思,依然满嘴之乎者也,愉快的交谈着。并且不知,还要交谈多长时间! 李飞白起身,给各位面前的酒杯都斟满了酒,转了一圈回到自己的座位之后,端起酒杯,打断其它人的交谈,道: “各位都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腹有诗书气自华,一看都不是普通的人物,是我最敬佩的人!今天能跟诸位同桌吃饭一起饮酒,真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在此,我借花献佛,敬诸位一杯!我先干为敬,诸位随意!” 说罢,双手捧着酒杯就要往嘴边送,却被一人打断:“且慢!” 李飞白停下杯,望着说话的那位翰林。 那位翰林冲在右笑了笑,道:“咱们吃饭喝酒,是不是还有个规矩!” 当即有人附和,道:“对啊,对啊!” 那位翰林又道:“所谓不知者不罪,咱们是不是该给李公子讲讲咱们的规矩?” 另一位翰林冲李飞白笑道:“其实也不算什么规矩,只是附庸风雅罢了。喝酒吃菜前,每人需以每道菜为题,做一首诗出来!” 又有翰林接着道:“此诗必需得借题发挥,不得引用前人诗作!还得符合韵律,打油诗可不算!” 还有翰林道:“做得出诗,就有肉吃有酒喝!做不出来,哈哈,那只有看着我们吃肉喝酒!” 当即,在杨慎的带头之下,众人开始吟起诗! 李飞白不懂诗的韵律为何物,却也听在场的人随口吟来的诗,全都朗朗上口,不由的心中暗自佩服。 现在的人,尤其是这些翰林们,还真是有真材实学的,随口就是一篇诗作。这些诗,或许无法达到流传千古的地步,可拿去发表到大明日报上,绝对能提高大明日报的逼格。 佩服归佩服,李飞白胸中也升起一团怒火! 这就是给我下请帖,叫我来吃饭的目的?哦,把我叫过来,明知道我不会吟诗作对,却非逼着我吟诗作对,明摆着不让我吃饭喝酒,看我笑话嘛! 见过欺负人的,没见过如此欺负人的。老子兢兢业业,在大明也算是个不可多得的奇才,到哪都会得到起码的尊重,没来由跑到这里受你们这些穷酸的欺辱! 很快翰林们都吟完诗,眼睛齐刷刷的看向李飞白,有人道:“李公子,轮到你了!” 更有人不怀好意的笑道:“只有吟出来应景的诗,才配跟我们一起吃肉喝酒!若吟不出诗来,只能乖乖的坐在那里,看我们吃肉喝酒哦!” 还有人道:“只是叫他看着不行,还得罚他给我们斟酒倒茶!” 李飞白在众人的嘲笑中,脸色青一阵红一阵,从椅子上站起来道:“我目不识丁,本就不配跟你们这些饱读诗书的人一同吃饭喝酒,告辞!” 说罢,转身欲走,却被一位翰林喝止:“且慢!” 李飞白转身回头,道:“有何指教?” 那位翰林道:“看你还有点自知之明,回去把大明日报社关了吧!” 李飞白一怔,道:“为什么?” 那位翰林道:“仓颉造字,天上下米,万鬼夜哭,可见字是有神性的。而字又是承载圣人之言的,岂是你这种目不识丁的人能随意亵渎的!” 李飞白这时才明白,杨慎请他吃饭的真正原因是在这里,是为了不让他办大明日报!不过,这种办法也太可笑了吧! 以前,他碰到的打压全是以势压人,今天算是开了眼,还有以文压人的!这算什么?算是书生意气吗? 他道:“我要是不愿意关呢?” 那位翰林道:“那也容易啊!我们这些翰林,学问在大明也算是数一数二了,尚不敢出书,更不敢办报!你却敢办报,说明你自认学问在我们之上!那好,我们派出一人,跟你比比文采。你赢了,尽管办你的大明日报。你输了,且夹着尾巴做人,莫再提办报之事!” 李飞白道:“比什么?” 那位翰林道:“就比词赋,不限词牌名,随意填赋,以文采意境优者胜出。” 李飞白应境吟诗一时间想不出来嘉靖之后的诗作,输得不冤。现在比词赋,而且不限词牌名,绝无输的可能!就他记忆清晰,能够脱口而出的词都不下十首,而且个个都是能流传千古的名篇大作,不信比不了现在的翰林! 他道:“比就比,谁怕谁!” 所有的翰林皆是一愣! 他们以为,提出这个要求之后,李飞白肯定是举双手投降,然后抱头鼠窜!没想到这家伙竟敢应战! 他们是谁,全是大明顶尖人才,最聪明的人。吟诗作对,填词作赋哪个不是顺手捻来。一个目不识丁的家伙,懂如何填词如何作韵吗,竟敢跟他们比,这不是找死吗? 既然是找死,那就成全这家伙,也好让这家伙死了心,回去就关门大吉! 一个翰林道:“杨兄,听闻你现在正在写二十一史弹词,现在做到哪了?” 杨慎道:“第二段已完,现在正在构思第三段的开场词!” 那个翰林道:“开场词可想好?” 杨慎道:“还没来得及想!” 那个翰林道:“不如杨兄就现场发挥一下,也好让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知晓,什么叫天纵奇才,什么叫大明第一才子。看他还敢不敢妄自尊大,以为大明无人,竟敢办大明日报!” 杨慎笑道:“这可有点难为我了,一时之间又如何推敲出一首好词出来,只怕要败北了!”说罢,饮了一杯酒,起身在屋内踱步沉思起来。 第四百三十八章 一场实力悬殊的较量 杨慎说只怕要败北,所有翰林都知那是在谦虚,甚至是在嘲讽李飞白! 杨慎是谁?状元及第,大明第一才子。状元及第岂是假的,大明第一才子的名号岂是虚得,论才华,所有的人都得甘拜下风。 而李飞白呢?一个目不识丁的粗人罢了! 别说杨慎亲自上阵,就是派个秀才,或者是童生出马,也稳赢不输! 杨慎现场填词,填出的词也是能流传千古的。李飞白能现场填词吗?就算是给其十年八九的时间,填出的词也肯定漏洞百出,贻笑大方罢了!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比试,谁胜谁负,一目了然! 李飞白竟敢挑战大名鼎鼎的杨慎!说他初生牛犊不畏虎都是抬举他,这叫不自量力! 杨慎正在走着的步伐突然停了下来,自信满满的:“有了!” 在诸人的注视之下,他接着道:“我这首词是二十一史弹词第三篇,说秦汉的开场词,词牌名为临江仙。” 他顿了一顿,朗声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事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李飞白一声“卧槽”差点脱口而出。 这不是电视剧九四版三国演义的主题曲吗?没想到竟是杨慎写的,我一直以为是罗贯中写的!还有,我竟被电视剧给骗了,一直以为这首词是写三国的,照杨慎的说法是写秦汉的,这不张冠李戴吗? 才子就是才子,一出口就是能流传千古的名篇。看来得找个够份量的名作背诵,不然盖不过他! 翰林们先是一阵沉默,随后呼声四起。 有的道:“杨翰林不愧是状无之才,写的这首词着实大气!” 有的道:“而且意境深远,让人心生仇绪,感慨古时英雄的无奈。” 吹捧完,又有翰林对李飞白道:“怎么样?我们杨翰林的词如何?还敢比吗?” 还有翰林道:“你问他有什么用,他能听懂不能听懂都得二说,又哪会填词作赋!” 李飞白不急不燥,笑道:“杨兄作词时,我可是屏气凝神保持安静,让他能够从容思考!怎么,轮到我时,你们如此聒噪,诸位不觉得有点不公平呢!” 众翰林嗤之以鼻,就你丫这点水平还作词呢?谁给你这么大的脸!你丫见了杨翰林水准这么高的作品,不说缴械投降,还真要不自量力的丢人现眼吗? 杨慎道:“咱们保持安静,静待李公子的佳作,免得留下胜之不武的口柄!” 众翰林心中不愤,却也没人再出言讥讽,静静看着李飞白在屋里踱步。 只见李飞白在屋中,一会皱眉,一会微笑,一会又得意洋洋,似乎是偶得佳句喜不自胜的要手舞足蹈一番。 大约过了顿饭时间,仍不见李飞白没有停下的意思,有个翰林忍不住道:“李公子,你想好没?你这样走来走去,难道走一天,我们得等你一天?走一个月我们得等你一个月不成?” 另一个翰林道:“就是!大家都忙,不能这样无休止的等下去,要不定个时间出来。时间一到,若你还没想出来,算你自动认输!” 李飞白猛然停下脚步,道:“我们济源,城东六十里开外,五龙口乡的东边,沁水滩的北岸,有个很大的园林!相传那里是汉朝时沁水公主家的后花园,所以又听沁园!” 诸翰林听得不耐烦,聒噪道:“我们是听你作词的,不是听你讲故事的。什么济源,什么五龙口,又什么沁水沁园的,哪个有闲工夫听你扯这些!” 李飞白道:“诸位稍安勿躁,我这就作词!”又道:“杨翰林用临江仙这个词牌作词,我也不知还有什么词牌名,想到家乡的沁园,依稀记得似乎有个沁园春的词牌,不如就用沁园春作词牌名,作首词吧!” 诸翰林哂笑,就连一直面无表情的杨慎也忍不住摇了摇头。 作词有那么容易吗?你以为是上街买根葱买头蒜,说买就能买来的?还不知道有什么词牌名,正好家乡有个沁园,就以沁园春作词牌名,作首词吧! 知道以沁园春为词牌名的规矩吗? 双调一百十四字,前段十三句四平韵,后段十二句五平韵。另有双调一百十六字,前段十三句四平韵,后段十三句六平韵;双调一百十二字,前段十三句四平韵,后段十二句五平韵等变体。 既使你知道这些规矩又有什么用?做词是简单的事吗?没有十几二十年的埋头攻读,你有文化的底蕴吗?没有文化的底蕴,你能做出来词吗? 只听李飞白接着又道:“我们济源,是窝在太行山与王屋山之间的一座小县,那里风景优美,一下雪更是说不出的漂亮!所以,我想这首词的词牌名就叫沁园春~雪吧!刚刚,听杨翰林说词牌名时,只说临江仙,后边并没带什么。不知,我带个雪合不合规矩!” 杨慎叹了口气!临江仙后边是跟有名的,就是滚滚长江东逝水,亦就是整首词的第一句。这是规矩,他以为所有人都懂,所以没有着重说。 李飞白竟问出如此可笑的问题来,可见对词是一窍不通。今天,他堂堂大明第一才子,却欺负一个对词什么都不懂的人,传出去岂不被人笑话! 可为了把大明日报消灭在萌芽中,就算被人耻笑,又有什么? 其它翰林都冲杨慎挤眉弄眼,意思十分明白。是在告诉杨慎,今天稳赢!他交待下来的那件事,算是办妥了! 接下来,就等着李飞白闹笑话,然后接受他们的嘲讽吧! 李飞白朗声道:“沁园春,雪。”扫了诸翰林一眼,这才接着道: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 眼瞅着“今朝”二字就要脱口而出,李飞白突然起了个心眼,若念出今朝二字,恐被别有用心的人诬为反词,那时让杨廷和一伙抓住把柄,判他个谋反罪,可就死得冤了! 他话锋一转,将最后两个字改为“今上”,念了出来。 今上是谁?当然是当今的皇上,前有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以及成吉思汗,再加上个当今皇上,那就不是反词,而是十足的拍马词了。 要是让当今的圣上听到此词,只怕喜欢的三天三夜合不拢嘴。 毕竟,哪个皇上都会自比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以及成吉思汉!何况,此词的意思已十分明显,说的是当今圣上的成就将超过这些人,当今圣上哪会不龙颜大悦! 第四百三十九章 豹房的出路 李飞白最后一个“上”字吐出,面带微笑的去看诸翰林。 这些翰林的反应全在他的意料之中。惊愕,不信,无法接受,怀疑! 他心中嘿嘿一笑:“你们不是瞧不起我吗?觉得我根本作不出词来,我就作一首词打你们的脸!怎么样?打服你们没有?” 翰林们好半天还是没回过神来! 实在无法相信,眼前这个睁眼瞎怎么就作出词来?不仅作出词来,而且此词不仅用字、意境等等,诸多方面都盖了杨慎一头。 最重要的是,此词还有杨慎词里不具备的东西——大气! 怎么……怎么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就连杨慎,心中也写了个大大的“服”字!这种大气磅礴的词他是写不出来的,难怪他爹老是教训他“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以前,他总是对他爹的这句话嗤之以鼻,以为凭他的才情,怎么可能还有人超得过他!今天,他算是彻彻底底服了。 除了服了,他还如好酒之人碰到美酒,好色之人碰到美女,把那首词逐字逐句的默诵,唯恐时间一长,忘了那么一句半句,这辈子都要追悔莫及。 突然有翰林道:“这首词不是你写的!” 李飞白冷笑道:“你有证据吗?” 那翰林道:“你也说了,你目不识丁。一个目不识丁的人,怎会作词?何况,你也不可能有这等见识,做不出这样的词出来。” 李飞白摇了摇头道:“你这叫不相信,而不叫证据!等你找到了证据,再说不是我作的吧!”顿了一下,拱拱手又道:“胜负已分!若没其它事,我就告辞了!” 说罢,出了屋,头也不回的走了! 众翰林议论纷纷,全不信李飞白能作出这样的词出来,可让他们找不是李飞白作的证据,又都找不出来! 他们将目光投向杨慎。 只见杨慎依然在那摇头晃脑的如痴如醉。 他们还道杨慎受不了这等刺激,已然气得生了急病,慌忙唤道:“杨翰林,杨翰林!” 杨慎把那首词又从头到尾默诵一遍,感觉再也不会遗忘,这才睁开眼,问道:“何事?” 众翰林见他恢复正常,不再为其担心,问道:“杨翰林,你博览群书,更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你说说看,这首词真的是他作的吗?会不会是从我们没有看过的书上抄来的?” 杨慎道:“不会!确是新作,不是旧作!”又道,“只是此时炎炎夏日,做一首雪,着实不应景。要是在冬日,一边踏雪寻梅,一边吟出此诗来,感觉将更上一层楼!” 又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谁能想到,普普通通的李飞白,连个秀才功名都没有的人,竟有如此才情!看来,有机会倒要结交一下,以后若能时常切磋,也算一桩美事!” 那些翰林,是被杨慎请来,逼李飞白将大明日报社关张的。现在,不仅没逼得大明日报社关张,还让杨慎英雄相惜起来,这让他们觉得自己失职,对不起这顿吃请! 有翰林道:“杨兄,此人的大明日报社若不关张,其后果将对杨阁老异常不利,咱们还是想个办法搅黄了它为好!” 杨慎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为何,连忙把诸位又请到桌前坐下,一边吃酒吃菜,一边商量起办法来! 到了天色将黑,这顿酒才算吃完。 杨慎带着三分酒劲出了古味轩,让凉风一吹,酒劲升为六分。他上车回到家,直奔父亲的书房而去。 杨廷和正捧着汉书在看霍光传!此篇他已看了不下数百遍,每当心情极好,或者心情极不好时,他就会拿来翻看一遍。 今天他的心情很不好! 二年前,先皇刚驾崩,当今圣上还在来京的路上时,他把持朝政三十七天。做了很多大事,其中有很多,时至今日还被人称赞,比如裁革十四万以上,吃皇粮却又不干什么事冗员。 可有一件事,却被埋怨,时不时就有人要上一道奏折,旧事重提一下。 那就是豹房如何处理的问题。 先皇为何会不理朝政,成了昏庸之主。在他看来,皆是豹房的缘故。以他的意,这种地方趁早烟消云散的好! 可怎样才能让豹房烟消去散,免得当今圣上也学先皇那样成为昏庸之主,却一时没有好的办法! 这事就拖了下来,后来又因大礼议,这事拖到今天还没解决! 于是,有人就散布谣言,说他所以留着豹房不拆,是想让当今圣上也学先皇一样,整日沉醉于豹房的声色犬马之中,他则好当事实上的皇帝。 他是那样的人吗?他每日所想的,只是让大明如何更好,何曾有过这样的念头!再说,当今圣上的性格与先皇截然不同,根本不喜欢武,又怎会沉迷于豹房的声色犬马之中。 他所以迟迟未办豹房的事,而是想给豹房找个好的归宿。那毕竟是皇家的财产,就这么败了,着实心疼人。 也有人能猜出他的心事,时不时的上奏折,给豹房找出路。可这些办法哪是办法,根本就是败家的行为,让他如何照办! 就比如今天所上的这道奏折,讲的就让他气不打一处来。 上边说,豹房里所豢养的狮子、老虎、鹰、豹、狼等猛兽,外加食草的鹿、羊等兽,还有永乐帝时从国外带来的稀罕动物,一直繁衍到现在的后代,每年所需的吃食折算银子已达万两以上。 还有照顾这些动物的工役也有数百人,每年也得近万两的开销。两项加起来,光是豹房一年就得花两万两银子。 这些都是事实,杨廷和心知肚明,让他气不打一处来的是,那人提出的解决办法! 他说,不如把豹房里的所有动物都放归山林,再把房子都扒掉,重新种上粮食。如此一来,一年就可节省两万两银子。不仅节省两万两银子,数十顷地一年所打的粮食还能卖不少钱! 他娘的,这是什么办法?不知道盖成房子的地再想耕种几乎不可能吗?就算能耕种,一年打出的粮食能换几两银子出来? 豹房从正德二年开建,至正德七年结束,里边大大小小的房间近三百间。花了多少银子?花了足足近三十万两银子!加上后来置办的物品东西,购买的动物及食料,等等,花费绝对超过一百万两银子往上。 哦,一百多万两银子说扔就扔?简直是不可理谕! 其实,他曾想过,把豹房对外出售,绝对可以卖个数十万两银子,甚至一百万两银子也可能! 不过这也仅是想一想罢了,先不说皇产不是他说能卖就能卖的。就算能卖,谁又敢接手! 你买下皇帝住过的地方想干什么?是不是也想当皇帝! 仅是这一条,就无人敢碰! 那豹房究竟该怎样处理呢? 这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头疼让杨廷和打开汉书,翻到霍光传那一章,以缓解压力!就在他的头疼渐轻,杨慎醉醺醺走了进来! 第四百四十章 高手过招 看到儿子这副模样,杨廷和的眉头不由紧皱! 很明显,儿子又去喝花酒,做风流才子去了! 同僚们都说,儿子以后的成就肯定会在他这个老子之上。可他心里明镜一样,知道儿子以后的成就只怕连他的十分之一都达不到。 别说进内阁成为首辅了,就是当个大学士都是个问题! 无它!儿子太爱出风头,每日所想的都是才子之类的虚名。一个不懂得隐忍的官,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手什么时候收手的官,不可能有大得成就。哪怕他身背大明第一才子的名号,哪怕他殿试头名状元,成就都不可能大! 官,不是你读书读得好,就能当好的! 杨廷和把汉书放下! 杨慎急走两步,借着酒劲,说道:“爹,你先别急着骂我!我此次喝酒喝得不是花酒,而是去替你办事去了!” 杨廷和道:“我有什么事能让你替的?” 杨慎道:“爹爹还记得那个办大明日报的李飞白,儿今天跟他交了交手!” 杨廷和道:“交什么手?” 杨慎道:“我跟他打了个赌,彼此做一首词出来。儿的词优,他自此关了大明日报。儿的词劣,任由他办大明日报!” 杨廷和很是无奈,心中大摇其头。从这一件事上可以看出,他儿子真的很不适合做官,或者说安心当个才子才是正途。 那天已经讲得很明白了,大明日报背后站着郭勋与皇上,关或者不关,是李飞白能决定的?他已经出过手了,先是提高纸的价格,然后断了大明日报的邮路!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在警告郭勋与皇上,他已经知晓此事。为什么他没有出重手,直接以妖言惑众的名义,查封大明日报? 那是不想跟郭勋与皇上撕破脸,直接刀对刀枪对枪的干。事情真到了这种地步,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而警告则不同!我出一招,你应招。我再出一招,你再应招。直到我无招可出,或者你无招可应,那时胜负自出。 不伤筋不动骨,又把事情办了,谁的面子都能保住,这才是高手过招。 而他儿子这样干有什么意义?找对手都没找到真正的对手,还用如此儿戏的手段,有什么用? 一点用处没有,干嘛费这等力气。让郭勋和皇上知道了,还道我已黔驴技穷,无奈之下方使出这样的昏招出来! 真是挫了自家的威风,涨了他人的志气! 他没好气的道:“你是才子,比试的结果自然是你赢了,他输了!” 杨慎道:“也算,也不算!” 杨廷和本以为儿子会得意洋洋的承认,没想到却是这样的回答! 不应该啊!以他对自己儿子的了解,就作词上来说,能赢他儿子的人只怕还没生出来。而据他得到消息,李飞白是个目不识丁的睁眼瞎,连字都不识,更不可能作词了! 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对决,胜负根本没有悬念,那儿子为何如此说! 难不成李飞白超常发挥,他儿子又大失水准,两人打了个平手不成? 他一时有了兴趣,道:“此话怎讲?” 杨慎道:“若以词来讲,我输了!但以李飞白的前途来讲,他输了!” 杨廷和更加来了兴趣,道:“你做了什么词?” 杨慎便把自己作的词朗颂了一遍! 杨廷和边听边点头,连声赞道:“不错不错!此词在你所做的词中,也算是名篇佳作,流传千古应该不是问题!” 顿了一下,又道:“凭此词,整个大明的文人加起来,也作不出更好的出来!你怎么说,李飞白作出来的词比这个更好!” 杨慎苦笑道:“我也不信他能作出更好的词出来,可他有如神助,就是作出比我更好的词出来!” 说罢,又将李飞白作的词朗颂了一遍! 杨廷和听罢,激动不己,连声赞道:“好词,好词!”他甚至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屋中来回踱步。 一边走,还一边把词念了一遍,当念完最后一句,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儿啊,你的词在古往今来所有词作上,排进一百名不成问题。李飞白的这首词,绝对有争第一的实力!所以,你输的不冤!” 说罢,又吟道:“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哈哈,大气!”等把后边那几句也吟完,他忽然停住脚步,陷入沉思! 杨慎上前一步道:“父亲,你在想什么?” 杨廷和道:“一个目不识丁之人,怎能作出这样的词,难道真有神授这回事?” 杨慎道:“恐怕真有神授,不然无法解释!” 杨廷和摆摆手道:“不管这些!”顿了一下,道,“你的词很明显是输了,你为什么又说你赢了?” 杨慎道:“父亲大人就没品出来,这首词的韵律有些不对吗?” 杨廷和又轻轻吟着词,吟完点头道:“确实有些韵律不对!这个“上”字的韵根本不合,而且今上与前边的“惜”字也对不上。” 杨慎笑道:“那父亲大人觉得,这里应该改一个什么字合适呢?” 杨廷和略一琢磨,道:“如果把“上”字改为“朝”字的话,一切都合韵律了!” 杨慎道:“正是如此!今朝,今朝,他想干什么?想当秦皇汉武,还是想当唐宗宋祖,仰或成吉思汗!所有著名的皇帝他都不放在眼里,要为多娇的江山折腰?他想干什么?他这是想造反啊!” 杨廷和错愕的看着杨慎,道:“你想怎样?” 杨慎道:“以造反罪将其抓起来,诛其九族!李飞白一死,瞧大明日报还能办得起来!” 杨廷和暴喝一声:“混帐!这就是你想的办法?写首词你就要杀人家九族?我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 杨慎的酒一下醒了七分,站着那里惶恐不安。 杨廷和道:“他一个不识字的人,作首词用错了韵律,不是很正常的事!人家明明说的是“上”你非得说人家用得是“朝”,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而且,以你的德性,肯定不是单独约的李飞白,还有诸多士子捧场吧!这事是瞒得了的吗?传出去我还有脸在京城呆吗?” 顿了一下,又骂道,“你到底是为了帮我要杀他,还是输了咽不下这口气要借我的手杀他?你这是在帮我,还是在害我!” 杨慎吓得往地上一跪,道:“孩儿错了,孩儿以后再也不敢这样做了!爹爹,你消消气!” 杨廷和坐到椅子上大口大口的喘气,杨慎起身轻轻捋杨廷和的后背,为其顺气! 杨廷和道:“当官,就是争权夺利!争权夺利,是为了让大明更好!为父争了一辈子,都是堂堂正正的,绝不走歪门邪道!要知道,以正争得忠,以邪争得奸,希望你牢牢记住这句话!” 杨慎道:“是,孩儿记下了!” 第四百四十一章 杨慎造访 杨廷和又把沁园春雪暗自吟了一遍,道:“能作出此词的人,绝非凡人!找个时间,你把他请到家里来,我想见见他。” 杨慎没料到父亲要见李飞白,更没料到父亲让他把李飞白请过来,不由一怔! 这个差事着实不好办?自己已经请过李飞白一次,并且不怀好意的把李飞白一通羞辱,还能请得过来吗?换他,他也是绝对不会赴约的。 可老父已经开口,他也不能不应,只得道:“是!”告辞回屋睡觉,再次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满脑子想的都是,该如何才能把李飞白请过来呢? 大明日报开始试发行! 头版时政并没讨论朝廷大事,整版说的却是当今圣上三姐大婚的事!通篇的八卦,不是说圣上三姐如何的贤惠,就是说邬景和如何英俊潇洒。 还有当事人现身说法;女方出场的是公主贴身大丫头,讲述三公主出生时是如何的祥瑞!男方出场的则是整日跟邬景和混在一起的衙内,讲述邬景和平时是如何的英武! 讲却没讲完,全都留着悬念。 距三公主大婚尚有近两个月,看来这场婚事将被分成小六十集,每天一集的轮番上演。 巷闻版除了大街小巷发生的事外,也跟三公主大婚有点牵扯。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篇谁将成为婚宴主厨的文章。上边说,汇雅斋与古味轩将展开一场对决,胜出的将为婚宴主厨。 文章把汇雅斋与古味轩描述了一遍后就嘎然而止,留下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结束。 看来也要跟时政版一样,把故事分成小六十集,一天一集的将汇雅斋与古味轩所用的食材、主厨是谁,帮厨是谁,以及背后的故事都有什么,全都讲个清楚方罢休。 巷闻版不起眼的地方还有块小豆腐块文章,内容大概是大明日报开了个汇雅斋与古味轩谁将赢得为大婚掌勺资格的盘口,接受对赌,并说明赔率。 拾遗版则通篇只介绍一个人物,大明第一才子杨慎。 简直是把杨慎从小到大的经历翻了个底朝天!什么十一岁可作近体诗,十二岁作“吊古战场文”,其中便有“青楼断红粉之魂,白日照翠台之骨”的名句。 两中状元的传奇更是写的惊心动魄,入翰林院后,更是把他描写成改于直谏先帝,不怕斧铖的英雄人物。 通篇都是溢美之词,没有一点冒犯的意思! 副刊上则刊登两部,一部是三国志演义,一部是大明英烈传。两部皆为数百字,未尾全是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当天夜里,报纸一印出来,就下发给大明第一快递公司。天不亮,快递公司就根据之前得来的名单,挨家挨户的投放! 李飞白坐镇大明日报社,不时收到从下边反馈来的消息。 投递其实很简单,直接往各个读书人家的门口一放即好,等着那家人开门之后取走就是。 不过从反馈来的消息来看,进行的并不顺利。或者说,有的顺利,有的不顺利。 门子开门后,见到有份报纸,全都十分稀奇,拿到后边给主子看。可没过多长时间,有些门子却又把报纸拿出来,扔到门口。 没把报纸扔出来的,是武将家之后,或者是秀才、童生这些识字却没什么地位的,还有就是一些低级官吏。 扔出来的,则是有品级的官,以及六部等衙门。 不过,杨廷和家却没把报纸扔出来。托人捎到宫中,悄悄扔在内阁门口的报纸,也被人拿到内阁去了。 李飞白不气不馁,第二日依然让人按名单投递,不过在报纸头版醒目的地方印上一句话,“杨阁老以及内阁大员都喜欢看的报纸”! 要印这句话时,孙志同等人是坚决反对的,怕惹来杨阁老不快,发声斥责。 李飞白不以为意,只是淡淡说:“他要斥责,说不喜欢看,那第三日的报纸上就印,杨阁老异常憎恶的报纸!” 孙志同等人瞪目结舌,这是搞什么鬼? 却不知李飞白现在为的就是打大明日报的知名度,杨廷和无论喜欢还是不喜欢,他都要蹭其热度! 整整一天,杨廷和都没什么动静,反而那些把报纸扔出来的人,不仅把第二日的报纸收回家中,还把第一日的报纸也捡了回去! 人果然都喜欢八卦,尤其是皇室的八卦! 如此过了大约七天,那些家大业大,人口众多的人家,一份报纸根本不够看,就向投递人员多要几份。 李飞白当即改变战略!多要是可以的,不过不能白要,得掏钱!一份价格也不高,一文钱而己! 谁还掏不出一文钱不成? 很快,大明日报供不应求,加印了一万份。 又过了数天,李飞白再次改变策略,由免费投递改为有偿投递。一份报纸一文钱,长年订阅仅需三百文。 由免费到收费,很多人一下接受不了,销量锐减。可他们已被邬景和与三公主的大婚故事吸引! 就算没被大婚吸引,也被汇雅斋与古味轩的斗法吸引。 没被斗法吸引,也被每天一篇的大明人物传记吸引。 没被人物传记吸引,也被三国志演义或大明英烈传的故事吸引。 不就是一文钱吗?谁还掏不出一文钱出来? 很快,销量又增了上去!零售每日都有一百来两的收入,再加上长期订阅的,大有把前期投入的十万两给赚回来之势! 开的盘口,每日也能收入不少银子!李飞白让人放出一些内幕,当然这些都是以捕风捉影的名目放出去的,就一个意思,让人深信,古味轩背景深厚,此次必胜无疑! 于是赌古味轩胜的人越来越多,赌汇雅斋赢的人越来越少。 以大明人好赌的品性,假以时日,只要汇雅斋在比试当日胜出,赚个几十甚至上百万两银子不成问题。 当然,这里边也蕴含亏本的可能,那就是古味轩胜出! 有这种可能吗?有他李飞白相助,古味轩怎么可能生出?所以,这笔买卖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唯一让李飞白不爽的是,郭勋有如消失了一般,这么长时间一个面不露,让他只能单打独斗,一点助力都得不到! 这一日,他在大明日报社正听大明第一快递公司经理汇报这些日子来的经营情况。门子来报,杨慎前来拜见。 李飞白微微一愣!自打那次不愉快的经历之后,自己又抄袭一首词重重打了杨慎这个大明第一才子的脸之后,他以为以杨慎的才情傲气受不了这种打击,这辈子都不会跟他相见。 没想到杨慎竟亲自登门造访,看来他有些小瞧杨慎了!连忙起身迎了出去! 第四百四十二章 事在人为 杨慎登门来见李飞白,是他老爹的意思,不能不来! 不过他今天来见李飞白,却也有其它的原因! 杨廷和交待下来的事,宜急不宜缓。 杨廷和要见李飞白,杨慎巴不得第二天就把李飞白请到家中。但是,那天自己做的太过火,他实在没有把握把李飞白请过来,若李飞白执意不肯来,他还能把李飞白绑来不成! 所以,杨慎就把这事拖了下来,但心中也知不能久拖,万一拖得久了,他爹再问起来,那时无法交待。 天幸,李飞白的大明日报突然发行,这给杨慎一个拖的借口! 他那天一早,去朝林院当值,一出家门就看到驿卒在往各家各户投递一份东西! 当然,那并非是真的驿卒,而是穿着奇怪的人。后来询问,才知这些人有个古怪的名字,叫投递员,隶属于一个更奇怪的商号,大明第一快递公司。 他站在那里等投递员上门,当投递员把一份报纸恭恭敬敬递到他手上,他拿着瞥眼一看,见是大明日报,就假装随意的问了一句:“这,一共投递多少人家了!” 那快递员说:“一共印了二十万份,今天要全部投递完!” 杨慎强按住心中的欢喜,终于有了不去请李飞白的理由,而他老爹也不会挑他的理。 老爹啊老爹,让你把大明日报消灭在萌芽之中,你偏偏不消灭,还任由其做大,美名其曰与皇帝斗其乐融融! 现在,人家做大了,一次就印刷二十万份,这还只是京城地界,如果算上整个大明,岂不是要上百万份! 邸报呢?一月仅印一次,一次印刷的还不足万份,你还怎么跟人家斗! 从今天起,以致后来的很长一顿时间内,您老人家只怕都得为大明日报而焦头烂额,哪还有心思去见大明日报的罪魁祸首李飞白! 他当即决定,不去翰林院点卯,转而回身去告诉自己父亲这个坏消息,然后再商量个对策出来。 杨慎火急火燎的赶到父亲的卧房前,看父亲正在吃饭,就走了进去。没有气急败坏的直接说出大明日报发行的事,而是恭恭敬敬给父亲请了个安! 父亲不喜欢毛毛燥燥的人,而喜欢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稳重人。为此,他曾挨过几次批,不敢造次! 杨廷和夹了一筷菜,又扒拉一口继,嚼了嚼咽下,方问:“今天不用当值!” 杨慎道:“用!” 杨廷和道:“那还不快去,在我这里磨蹭什么?” 杨慎道:“正要去呢,走到门口碰到一件事,感觉事态严重,所以回来给父亲大人禀告一声!” 杨廷和点了点头,接着吃饭。 杨慎知道,这是让他往下说的意思,道:“大明日报在今天早上发行了!” 杨廷和的眉毛明显一皱,脸色也沉了下去。 杨慎连忙把手中的报纸递了过去! 杨廷和伸手接了,一脸蕴怒的抖开去看。 杨慎接着道:“印了二十万份,几乎京城里识字的人家,每家都有一份。”顿了一下,又道,“爹,咱们一时疏忽,竟让他做大了,该想个什么办法打压!” 杨廷和快速看着报纸,脸上的蕴怒却逐渐消失,额上的眉头也渐渐舒展,笑道:“咱们都上了柴铭的恶当,什么跟邸报一样,完全是两码事!来人!” 一个长随从隐身的地方出现,施礼道:“老爷!” 杨廷和道:“传我的令下去,把柴铭交给官府查办!” 那长随应了声:“是”,随即离去! 杨慎一时糊涂,不知父亲前些日子还一直要保柴铭,今天看了大明日报为何突然又要杀柴铭。大明日报上究竟写了什么,竟有改变父亲念头的魔力! 杨廷和看出了他的迷茫,抖了抖手上的报纸,道:“这份报纸你还未看?” 杨慎道:“急着来见父亲大人,尚未看!” 杨廷和道:“你看一看就明白了!” 杨慎接过报纸,快速扫了一遍。看到第三版时,一时按奈不住心中的得意,脸上忍不住露出笑来。待把四个版面全都扫了一遍,他把报纸放下。 杨廷和道:“看出点什么没有?” 杨慎道:“柴铭说大明日报跟邸报一样,简直胡说八道!邸报是记录朝廷大事的,大明日报里边皆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根本跟邸报是两码事!不过,但也得防他们是因为大明日报初创,于是迷惑我们,才故意办得跟邸报不一样,一旦羽翼丰满,就会露出狰狞面孔?” 杨廷和沉吟道:“人都说,看一个人,三岁就能看到老!看人是这样,看东西也是这样。你草创是什么样,就会给人留下是什么样的印象,以后想改都改不过来。所以,没有羽翼丰满就会露出狰狞面孔那回事!”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你的格局就放在那里,就算露出狰狞面孔,别人也得信才行啊!” 又道:“慎儿,除了这些,你还看出什么?” 杨慎道:“从第三版拾遗上来看,整版都是在吹捧我,他这是在对我们示好!” 杨廷和点点头,道:“还有呢?” 杨慎摇摇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杨廷和道:“他是在对我们示好,可为什么要对我们示好,他又能得到什么好处?看完第三版,我也在想这样问题,却怎么也想不明白!直到看到第四版,才想通这个问题!” 杨慎依稀记得,第四版上登的是两篇,一篇三国志演义,一篇大明英烈传。可从这两篇上,又怎能看出李飞白或者李飞白幕后的人在对他们示好呢? 他怕自己刚才看得太过仓促,忽略了重要的东西,于是连忙又把报纸翻到第四版看! 确实是两篇,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啊! 杨廷和道:“着重看那篇大明英烈传!” 杨慎把大明英烈传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甚至都能从头背到尾了,还是没看出什么东西来! 杨廷和叹了口气,道:“有些东西只能意会,而无法言谈。”又道,“你在翰林院,也算能天天跟圣上接触,难道就没听到些风声!” 杨慎道:“每天都能听到些风声,父亲指的是哪一件!” 杨廷和道:“当今圣上有意让那些追随在太祖身边,立下大功的将领们,请进太庙,配享祭祀!” 杨慎道:“这个风声听说过!” 杨廷和道:“那你有没有听说过传言,郭勋想把自己的祖先也请进去,配享太庙?” 杨慎笑道:“也听说了,并跟同僚们闲聊过,觉得这肯定是谣传!” 杨廷和道:“为什么如此说?” 杨慎道:“圣上有意的是让六王进太庙,郭勋的祖先不过是侯爵,差着好几个级别,根本不可能进太庙,郭勋又怎会做这样的白日梦,所以肯定不可能!” 杨廷和道:“事在人为!天下没有不可能的事情!” 第四百四十三章 应该是好事 杨廷和停了一下,又道:“郭勋把自己的祖先抬到太庙中,自己也能得到巨大的好处,为了此等好处,付出再大的努力也是值得的。” 又道:“他跟皇帝跟得那样紧,想来皇帝也有意把他祖先抬入太庙的意思,只是怕郭勋的祖上资历不够,强自往里抬,大臣们反对!于是,郭勋又干起了老本行,招一批老学究,写出一本大明英烈传来。” 又道:“大明英烈传,我只看开篇,就知道他以后想怎么写。甭管他祖上有什么功劳,哪怕芝麻绿豆般的功劳,他都要写成西瓜那么大。不说压六王一头,亦是紧随六王之后!” 又道:“为此,他特意办了大明日报,为的就是夸大宣扬他祖上的功劳。众口烁金,积毁消骨,三人成虎。这些成语都是告诉我们一个道理,一件事情,说的多了,人们也就相信了!” 又道:“本来我还以为,大明日报背后还站着当今圣上,为的就是对抗邸报!现在看来,我想多了,这完全是郭勋的私人行为。为了把自己的祖上抬入太庙,郭勋这次只怕花费颇丰,靠大明日报反复宣传他祖上的功勋。如此,大明日报不足畏也!” 杨慎问道:“既然李飞白不是跟我们为敌,那我今天就去请他?” 杨廷和摆摆手道:“不急!观其言,察其行。再多等上几日,看我的推测对不对!” 接下来的几天,杨慎一去翰林院,首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来大明日报观看。一来是看公主大婚的八卦,二来也是看大明英烈传是不是跟他父亲猜测的一样。 只看了几天,大明英烈传着重描写郭英功劳已渐显端倪,与他父亲猜测的一模一样。 又过了几天,他去翰林院找大明日报竟没找到,还当又跟上几次一样,被其它翰林捷足先登,拿去看了。一问才知,今天的大明日报没送来,以后要想再送,得掏钱购买! 报纸还用花钱买吗?简直岂有此理!邸报都不用花钱购买,你区区一个大明日报需要掏钱购买! 他本不打算再看大明日报,这辈子都不会再看一眼。掏钱买的东西能看吗?又不是圣人之言,简直有辱斯文。 不过,也仅是下了半日的决心,到了下午就吩咐下去,给翰林院订了几份。所以不是订一份而是订几份,是为了有时来得迟了,报纸被别人拿去看了。 同级或者比他级别低的倒还好说,他派人一问,报纸立马就来。若是上级,那就不好办了,得等人家看完,方能一睹为快。 现在好了,一下订了几份,就不会有人跟他抢了! 大明日报说白了就是庸俗之物,他本看不上眼的。但是,为何那两篇越看越起劲,每日都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呢? 还有巷闻里边的事,平头老百姓们也太逗了,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干上一架。 还有公主大婚,也真是让人叹为观止。身为大明最有权势人家的公子,真没想到,一件嫁妆都能花费那么多银子! 布料、针线、裁缝一个个都是大有来头的。 当然,他也关心一件事,那就是汇雅斋与古味轩的这场开盘赌。 以杨慎的身份、地位以及背景,他是知道内幕的!由古味轩来办这场婚宴那是内定好的,谁输谁赢他心里明镜一样,怎会不赌上一点! 不过他并不贪心,只下了一百两的注,倒不是想要赢些银子,而是让自己有参与感。为此,他每天都看报纸上的盘口信息,看有多少人下注古味轩赢又有多少人下注汇雅斋赢。 对于下古味轩赢的,他颇为赞赏! 这些人中的一小部分,肯定跟他一样,是知道内幕的。不知道内幕却又下对了注,绝对都是聪明人,值得他赞赏! 对于下汇雅斋赢的,他大摇其头。 这些人的银子算是白瞎了!有银子你装在身上多好,干嘛如此想不开,要拿银子打水漂! 这一日,在家中吃过早饭,他正要出门前往翰林院点卯,杨廷和派人过来,让他今天夜里把李飞白请来家中吃饭! 杨慎对此早有准备,并写了一篇文章,到时好送给李飞白,投桃报李! 文章的内容很简单,主要讲叙他与李飞白以文会友的经历!当然,省去之间发生过的不愉快,着重写的是双方的其乐融融。 他写了首临江仙,李飞白和了首沁园春。他在文中对李飞白大捧特捧,并自愧不如李飞白,愿将大明第一才子的名头相让! 要是这篇文章是李飞白叫人写的,他会十分不高兴,觉得李飞白是在重重的打他的脸! 可李飞白并没写这样的文章出来,就算影射那天事的文章也没写,这让他长舒一口气。然后,他就泡制出这样的一篇文章出来! 这不还是打脸?自己打自己的脸? 非也!这会让所有看到这篇文章的人,都会感觉到他的大度,为大明不遗余力的推荐人才,并毫不吝啬的贬己抬人! 他也相信,李飞白看了这篇文章之后,会感觉到他满满的诚意,接着相泯一笑解恩仇,继而爽快应邀。 到了大明日报社,杨慎以为自己会吃个大大的闭门羹,然后再想其它办法去见李飞白。没想到门子入内一通报,李飞白竟亲自赶了出来,请他进去。 这让他大感意外,李飞白的肚量还真让人佩服! 两人在屋里坐好,杨慎先说李飞白在大明日报上刊登的有关于他的文章,实在有些太过,让他愧不敢当! 李飞白忙道:“那些都是实事求是之语,一点都没夸张!”接着便是一阵吹捧,尽说些仰慕的话! 杨慎打了个哈哈道:“不知我能不能在你的报纸上刊登文章?” 李飞白道:“杨翰林如此大才,要能在我的报纸上刊登文章,真是求之不得!” 杨慎便把自己写的那篇文章往桌子上一放,道:“那就拜托把这篇文章刊登吧!” 李飞白叫过孙志同道:“把杨翰林的这篇文章发表在明日报纸的头版头条上,务必一字不改!” 孙志同接了文章自去。 杨慎这才想起,李飞白不识字的事实,早知自己应该口述一遍。现在李飞白不知上边写的是什么,拍马没拍成功,谁知李飞白会不会应邀。 父亲交待下来的事情又不能不办!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家父想请你晚上吃个饭,不知李公子赏脸不赏!” 李飞白毫不迟疑的道:“杨阁老开口,哪敢不应召!只是不知杨阁老召见在下有何吩咐,杨翰林可否透露一点,也好让在下有个准备。” 杨慎长舒一口气,道:“我也不知!”顿了一下,又道,“不过我觉得,应该是好事!”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妙书屋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四百四十四章 唐寅老了 要见杨廷和这样的大人物,绝不能失了礼数!若因礼数不周而让杨廷和心生芥蒂,可就后悔莫及了。 李飞白精心挑选了几件礼物,看看时候尚早,尚不到去拜访杨廷和的时辰,便把孙志同叫了过来,一起拍板明日大明日报上要刊登的内容! 无数次,李飞白都忍不住去想,自己装不识字到底是对是错?或者说,自己装不识字到底是省事了还是更费事了! 就拿拍板隔日大明日报上要刊登什么内容来说吧!要是他没装不识字的话,何需把孙志同叫过来一起拍板,直接自己拍板也就是了。 现在倒好,还得让孙志同在旁边给他解读,样版上的每块内容写的都是什么?他明明就能看懂,一盏茶的事,非得浪费一个时辰往上。 可见,是把简单的事情搞复杂了!那用不用改天请个老师,装模作样的学识字写字! 正想间,孙志同已把第一版的内容给念完了。其它都还好,唯有一件让他脑门疼,就是他嘱咐要登头版头条的,杨慎那篇文章! 他怎么也没想到,杨慎会如此放低身段,几乎把他捧到天上去了。明天大明日报一出,他就要出大名了! 他要是会个一百二百个嘉靖之后的词作,倒也不怕出这种大名!关键是他只会十来篇,出这种大名,到时再作不出东西来,想必不是一句江朗才尽能解释得通的吧! 老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放在杨慎这种有才情的人身上,自是行不通的。放在他身上,却是百分百正确! 可是,不发这篇文章也不行!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不愿反悔!再说,要是反悔了,让杨慎如何想?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信任,又要土崩瓦解了! 此时此刻,他已在品尝出名的恶果!这不,孙志同已在那喋喋不休的恭维,尽说些“五百年不出的奇才”之类的话。 李飞白摆了摆手,让孙志同自己定夺之后三版的内容! 才把孙志同打发走,屋里稍稍安静些,门子又来禀报,说有人求见! 李飞白还未张口问是谁,门外已传来一个女声:“哎哟,李飞白,真没看出来,你一个睁眼瞎还能捣鼓出一份报纸出来,还是在整个大明最繁华的地界捣鼓出来的!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以前我咋就没有发现你还有这份才情呢?” 一听声音,李飞白就知是谁来了,道:“原来是唐大小姐,快请进,快请进!” 唐子兰抬腿走了进来,道:“我都打听清楚了,一天二十来万份报纸,每份报纸一文钱,一天就是两百两的收入,一年就是七万多两!” 又道,“这还仅是京城地界,整个大明加起来,一年赚三五十万两银子应该不成问题!这门生意你没有忘掉你的合伙人吧,也有我的一份吧!” 李飞白道:“如何把大明日报卖遍整个大明,还得你唐大小姐张罗,哪敢忘了你呢?”顿了一下,又道,“你怎么跑到京城来了?该不会得知我办了大明日报,赶来帮我的吧!” 唐子兰的脸一红! 唐子兰的脸不能不红,因为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难不成让她实话实说,告诉李飞白,是侯艳敏要来京城,她有些不放心,所以跟过来的吗? 想了想,她道:“唐寅老了!侯大小姐非得来跟你报信,我怕她路人不安全,所以跟了过来!” 李飞白一震! 对于唐寅快要死了这件事,他心里早有准备。可是听说这个噩耗之后,他还是无法接受!毕竟,二人相处已久,关系与爷孙无异,爷爷突然走了,做孙子哪能接受! 这时,侯艳敏走了进来! 侯艳敏的心情本就沉痛,见了李飞白双眼一红,又哭了起来:“飞白,唐老师驾鹤西去,现在可怎么办?” 李飞白沉吟道:“唐老师的尸骨如今在何处?” 侯艳敏道:“你不在家,所以没有安葬,暂时停放在义庄内!” 李飞白点头道:“唐老师在世时,很多次都表示出想回家乡的意思!你没把他安葬是对的,我派人去他老家,先买块好的坟地,得空咱俩个扶灵南下苏州,给他风光大葬!” 侯艳敏道:“一切听你的安排!” 李飞白道:“你也先别急着回济源,在京城小住数月!” 侯艳敏道:“有事?” 李飞白道:“我在京城这些日子,也结交了不少朋友!试试看能不能把你的画以一万两银子一幅卖出去!” 侯艳敏惊愕不已! 现在,她一副画能卖五十两银子已经很满足了,什么时候也没想过自己的画能卖一万两银子!这怎么可能实现。 不过,由此也能看出,李飞白是对她真好不是假好,不然也不会如此卖力的去卖她的画! 她道:“我的画的水平有限,只怕卖不了这么多钱!” 李飞白笑道:“你未跟唐老师学画时,钱大哥等识画之人都对你的画赞不绝口,一致评定你的功底很强!你又跟唐老师学了这么长时间的画,功底肯定更强,大明能出你右者,应该没几个。别人的画能卖一万两银子,你的画肯定也能卖一万两银子,所以现在没卖那么多银子,一来是没人捧,二来是没有名气。” 他顿了一下,接着又道:“现在,会有很多人捧你,而让你有名气也不是什么难事!听我的没错,三个月之内,我保证你的画都能卖一万两银子!”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又道:“不过咱们有言在先,画卖出去咱俩可得五五分成!” 侯艳敏听到这里,不由想起以前的事来,忍俊不住,亦笑道:“只要能卖出去,别说五五分成,八二分成都没问题!” 李飞白回头问道:“唐大小姐,这笔买卖可是投资少见效快,有没有兴趣也掺一脚,到时咱两个二五分成?” 唐子兰哪能相信一张破纸能卖一万两银子!要是一张破纸能卖一万两银子,那还做生意赚钱干什么,大家都去画画得了!也就对这门生意没有兴趣。 再说,她的直觉告诉她,李飞白所以这样干,皆是为了讨侯艳敏欢心。 不知怎么的,最近一段时间,她总是无意识的把侯艳敏当成自己的对手,很怕侯艳敏把李飞白抢走了,对侯艳敏百般提防! 对于这样一个对手,她不拆台已经够大度了,哪能去搭台让其去风光? 唐子兰摇了摇头,道:“这门生意我就不掺和了!” 李飞白道:“那你以后可不要后悔啊!” 屋里又进来几个人,有以前济源典史现在的济源主薄林志渊。还有马坤的外甥毛清。还有大明第一钢厂的厂长的石峰,军器所的大使邓宝等人。 第四百四十五章 几件土特品 这其中林志渊是来京城办事的,毛清是来京城拓展拍卖行业务的,石峰则带来钢厂最新的产品,邓宝则是护送一批火铳,到京城交付给李飞白。 几人坐在屋里正说着闲话,孙志同拿着新誉写好的样刊,再次进来让李飞白审定! 他虽在隔壁屋里坐着没有出来,但听李飞白屋里传出的话语,知道屋里坐的这些人都是李飞白的朋友或者下属。 大家都在李飞白手下干事,以江湖上的说法就是同门,他入门晚自然是师弟,而这些人则是师兄! 孙志同一进屋,便冲屋里的其它人点头示意,算是打过招呼! 然后把手上的样刊递给李飞白,道:“社长,您在看一下,若没问题,我就交由印刷部准备开印了!” 李飞白也不去接样刊,道:“在给我加一道头条,内容为,讣告:江南四大才子之首,唐寅唐伯虎已于近日因病逝世。” 唐寅的大名孙志同也是听过的,不过,唐寅成名已是三十年前的事,时间太久,孙志同一直以为唐寅早就驾鹤西去了,没想到今日才亡! 他心中嘀咕:“也不知唐寅跟李爷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的死还得在大明日报上发篇讣告!”心中想着事,一时没有告辞出去! 李飞白对屋内的其它人道:“诸位千里迢迢,赶到京城来。按说,晚上我得设宴款待,不巧今天晚上有事,只好改日再款待诸位!” 侯艳敏与唐子兰的脸上,不由都露出失望的神情。其它人则道:“老板有事自忙!” 李飞白又道:“大家一路舟车劳顿,先找个上档次的客栈住下,明日我再去看望大家,请大家吃饭!” 唐子兰撇了撇嘴道:“李飞白,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们都是第一次来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你就这么当甩手掌柜似乎不好吧!” 孙志同早有结交这些人的意思,也好旁推侧敲打听李飞白的喜好,好把李飞白的大粗腿抱得更牢,马上接口道: “社长晚上确实有大事要办!我也算在京城混了几年的人,地头熟,若大伙信得过我,由我来安排住处。晚上,咱们再在一块喝喝酒吹吹牛,如何?” 其它人都点头同意,唐子兰也不好再说什么! 孙志同道:“诸位稍待,我把手头上的事交待下去,这就领各位前去客栈!”说罢匆匆而去,片刻后又匆匆而还,领着众人出去不提! 李飞白看了看天,也到了拜访杨廷和的点,叫过秦猛,把要送杨廷和的礼物搬上了车,一同往杨府而去! 杨慎就站在门口等着,见人来了,前边带路,直奔后花园而去! 屋里的桌上已摆上八个凉菜,杨廷和坐在一隅看书,李飞白让秦猛把东西搬到屋中。 秦猛搬完东西,找了个机会凑到李飞白跟前,压低声音道:“兄弟,有点不对劲,屋里边杀机四伏。” 李飞白点了点头,示意秦猛不要声张。 他一进屋,也感觉屋中杀机四伏,阴影中似乎藏有人。不过,他并不觉得杨廷和这是要对付他。毕竟,杨廷和一下砸了那么多人的饭碗,得罪了太多的小人,这些人已经刺杀过杨廷和一次。杨廷和加强一下戒备,也在情理之中。 似这等场面,秦猛是没资格参加的,道:“兄弟,我就在外边守着,有不对劲的地方,你吆喝一声!” 李飞白“嗯”了一声,让秦猛先行出去! 杨廷和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屋里的动静,仍在安安静静看着书,直到杨慎上前,附耳低语几句,方放下书本,抬头朝李飞白打量,道:“你就是李飞白?” 李飞白道:“在下就是李飞白!” 杨廷和道:“你作的那首词沁园春雪,我是读过的!真是英雄出少年,比我儿子那首临江仙强多了!” 李飞白道:“杨阁老过誉了,那首词不是我作的!” 此言一出,让杨廷和与杨慎皆是一怔。 杨廷和道:“此话怎讲?你的意思是从别处听来的?” 李飞白摇头道:“不是!”笑了笑,又道:“那天也不知怎么搞的,杨翰林作了首临江仙后,在下压力山大,正不知如何是好时,突然间灵光乍现,整个人醍醐灌顶,脑子里一片空灵,一下子就想到沁园春来。其实以在下的水平,哪会作词。偏偏那天就作出词来,像是如有神授,所以在下不敢妄称是自己作的。” 杨廷和笑道:“你倒谦虚!”目光移到李飞白身边的大箱小箱,指着问道:“这是什么意思?莫非要给老夫行贿?难道你不知道老夫的规矩?老夫虽不才,但为官数十载,却是从不收受贿赂的!” 李飞白道:“在下哪能不知阁老的规矩,又岂敢给阁老行贿。这些东西都是在下在家乡做的几样小买卖,由作坊里做的,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最多算是土特品。” 他顿了一下,又道:“送几件土特品给阁老,算不上行贿吧!” 杨廷和道:“那老夫倒要见识一下,你作坊里做的是什么土特品。” 李飞白当即捧出一个小盒来,朝杨廷和坐的地方走了过去。黑暗中突然窜出两个人来,拦在李飞白面前,喝道:“大胆!盒子里装的什么东西,不经查验就敢近杨阁老的身!” 李飞白便站在那里,去瞧杨廷和。 杨廷和摆了摆手,道:“无妨,让他上来!” 两个拦路的人隐入黑暗中,李飞白继续往前走。把小盒放到杨廷和身边的桌子上,打开后,里边是十多个更小的盒子! 李飞白从中捡出一个更小的盒子,里边是个用绒布裹着的东西。大概二指粗细,不到一掌长! 杨慎的表情一下严肃起来。 这里边裹的是什么东西,很可能是个小匕首,若李飞白拿这个小匕首朝父亲捅戳,父亲岂不是要被此人所害。 他虽不相信李飞白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杀他父亲,可有些事情不得不防! 杨慎朝前一步,挡在李飞白与杨廷和之间,笑道:“我来帮你!”说罢,也不理会李飞白同意不同意,从盒子里把那东西拿出来,打开外边裹着的绒布。 当里边东西现了真身,他不由一怔。 这是什么玩意?瞧着像是眼镜,但眼镜不是全是单腿的,这个为什么是双腿的? 在明朝,许多读书人,都有或多或少的近视毛病。 杨廷和爱看书,白天忙没有空,只有晚上才有时间看书!在摇曳不定的烛火下长时间看书,哪能不近视! 杨廷和近视,不是什么秘密。 为此杨慎曾找过工匠,用水晶来打磨近视眼镜,皆因打磨出来的度数没个准,不是高了戴着头晕,就是度数低了依然看不清东西。 再加上,单腿的眼镜戴起来十分不舒服。所以虽说打磨了七八副,钱没少花,却没一副趁心如意的,杨廷和也从不配戴! 杨慎出于孝心,十分想给自己的父亲打造一副合适的,不过一直打造不来,只好作罢。 第四百四十六章 物以稀为贵 看着手上的新奇玩意,他心头一颤,暗道:“这要是一副正合适父亲戴的眼镜该多好!”问道:“这是眼镜?” 李飞白道:“没错,这是眼镜!” 杨慎转身回头,手里将那副眼镜递给杨廷和,道:“爹,要不你试戴一下?” 杨廷和已完全对眼睛近视看不清东西,这辈子都不可能找到一副合适的镜片这件事情,放弃了治疗! 他饶有趣味的看着李飞白,道:“这副镜片不便宜吧!” 李飞白道:“其实很便宜!”他指着镜片接着道,“这个片子您看着像水晶吧,它并非是水晶的,而是玻璃的。在下在济源开了家造玻璃的工厂,造两块这样的玻璃出来,加上人工费用,成本用不了两文钱。” 他这倒不是虚言!以前手工打磨出一块镜片出来,需要耗费很长时间,光是人工费用就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他投入巨资,让人不断改进打磨方式,甚至利用蒸气机来替代人力,如今打磨这样一块镜片出来,成本已降到很低! 李飞白指着镜架又道:“镜架是用铁丝箍的,镜腿则采用较轻的桐木,也不值几个钱。整个镜子做出来,成本大概十文钱左右。” 杨廷和道:“成本虽低,但售价不见得便宜。岂不闻,物以稀为贵!如今,大明的天下,唯有你家能做出这样的眼镜来,独门生意还不是你说了算。卖一百两银子也是卖,卖五百两银子也是卖!为什么有银子你不赚,偏偏要送给我呢?” 李飞白嘻嘻一笑,道:“杨阁老为大明鞠躬尽瘁,在下甚是佩服。今日杨大哥说您老要见我,我兴奋之余也不知该送些什么东西给您。听说杨阁老患有眼疾,就想着拿副眼镜来孝敬您老人家。” 杨廷和见李飞白话里话外都是要依附他的意思,也有拉拢李飞白为其所用的意思。似李飞白这等,能在短时间内,冲破他设的种种障碍,将大明日报搞得风生水起,甚至是在没有借助郭勋之力的情况下,绝对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似这等人才,他身边不是太多而是太少,要是有这种人相助,简直如虎添翼。可惜此人先投了郭勋的门下,他道: “你是帮郭勋做事的,现在又拿这么好的东西孝敬我,不怕郭勋知道心生不满吗?” 李飞白道:“我是商人,跟郭太保仅是合作关系,就是办大明日报,也是各自出了一半的钱。我与他,只有生意关系,而无隶属关系。” 他顿了一下,又道,“其实,我送杨阁老眼镜,也并非全是孝敬之心,而存了点私心!” 杨廷和道:“哦,说说你的私心是什么?” 李飞白道:“其实我送杨阁老眼镜,也是为了把眼镜卖出去。正如杨阁老所说,我干的这门生意是独门生意,成本低到让人无法相信,售价却能随意开,说五百两就是五百两,说一百两就是一百两! “暴利是很暴利,但想把卖出去却不容易!首先,得打听谁家有人近视。其次,还得上门推销,卖不卖得出还得两说。可送给杨阁老一副,被动局面一下就可扭转。明日在大明日报登则消息,说杨阁老在小店买了幅眼镜,多年眼疾终得救治! “看到此则消息的读书人,一听杨阁老都在小店买眼镜,那还不趋之若鹜。用不了多久,小店的门槛都会让近视之人给踏破的!” 杨廷和听完,又想起第二期大明日报上那句“连杨阁老都喜欢的报纸”,不禁莞尔,道:“你这是打算把我当成你的招牌幌子,给你招揽生意呢?” 李飞白呵呵一笑,道:“意思是这么个意思,不过没有阁老讲的这么难听。就是想借杨阁老的大名,给眼镜打个广告。” 杨廷和略一迟疑,心道:“此人郭勋用得,为什么我用不得。凭此人的聪明劲,若跟郭勋合流,铆足了劲跟我作对,还真不好对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与其拉拉关系,到时也跟郭勋比拼一下,看此人能为谁所用。” 他笑道:“好,你的心意我领了!慎儿,把东西收下吧!” 杨慎拿着眼镜要往盒子里装,李飞白道:“阁老不试戴一下,看合适不合适?” 杨廷和道:“眼镜我也打磨了不少,没有一个合适的,想来这个也不合适。我看不用试了,试也是多此一举!” 李飞白道:“阁老,我的眼镜可跟你找人打磨的不一样!” 杨廷和道:“有何不一样?” 李飞白道:“我在制眼镜时,发现人眼睛近视的程度有深有浅,于是用一种手段把这些深浅规范了一下,一共分为二十个级别。而你打人打磨水晶,他们不知你眼睛近视程度深浅,胡乱打磨,又怎会合意。” 说罢,他将盒子里装的十九个小盒子全都拿了出来,连同杨慎手上的那个小盒子一并放到桌子上,道:“二位上眼,每个盒子上都有数字!” 二人去看盒子上,果见盒字上都有一个数字,最小的为五十,最大的为一千。 杨廷和道:“这些数字是何意思?” 李飞白道:“这些数字代表眼睛近视程度的深浅。五十最浅,一千最大!阁老不如从低到高试上一试,瞧哪个度数合适!” 杨廷和道:“听着好像十分有理,那就试上一试,也免得让你白白浪费口舌!” 杨慎依次打开小盒子,一副眼镜一副眼镜递上去让杨廷和试。杨廷和轮番试下来,直到试到上边数字为八百五十时,方不再试。 他戴着眼镜,左看看右瞧瞧,忍不住内心的激动,道:“老夫以为老夫这辈子就这样了,看什么都模模糊糊的,一丈开外影影绰绰,十丈开外人畜不分。很多人,背后议论老夫,说老夫孤傲,见了面对他们的问安视而不见。 “其实,哪是老夫孤傲,实在是不知跟老夫说话的是谁!连人是谁都不知道,又如何回礼!今天,你算是救了老夫,简直是让老夫重见天日啊!说,你有什么事要让老夫办的,但讲无妨,只要老夫办得到,一定替你办了!” 李飞白道:“我还真想不到有什么事能让阁老办的!” 杨廷和道:“这么说,你是让老夫欠你一个大大的人情喽!也罢,老夫就欠你一个人情,等以后你想到有什么事要老夫办了,再说不迟。” 他指了指后边那些箱子,道:“其它的箱子里装着什么?” 李飞白跑过去把箱子一一打开,亮出里边的东西来。不过是一箱镜子,一箱特供皇家酒,一箱特供皇家雪茄等市面上虽有,不容易购得的东西! 杨廷和笑道:“我说郭勋手下的生意如雨后春笋似的冒了出来,究竟是得了哪个高人相助,原来是得了你这位高人的相助!” 李飞白道:“杨阁老要是对这些生意感兴趣,咱们也是可以合作的。” 杨廷和眼前一亮,很快又恢复正常,道:“钱是赚不完的,赚那么多钱又有什么用?我老了,没几年活头了,钱这玩意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早已看得淡了!若慎儿对这些生意有兴趣,让他跟你联系吧!” 第四百四十七章 化腐朽为神奇 饭局终于开始,热菜开始一道道往上端,杨廷和招呼一声,让李飞白不用客气,就当在自己家吃饭就行! 接下来,直到饭局结束,杨廷和都牢牢遵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只是把饭一口一口往嘴里拨,细细咀嚼,一个字也不说! 李飞白也想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一样去吃饭,可主人家表情严肃,一句话不说,他哪好张嘴说话。 这顿饭吃的异常沉闷,异常不自在。 吃完了饭,杨廷和接过丫环递上的一杯水,漱了漱口,又接过丫环递上的一杯茶,啜了一小口道:“我想跟飞白说会话!” 杨慎自是明白老爹话里的意思,起身告辞道:“我还有点事,先不陪李公子了!” 杨慎一离开,屋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那些躲在阴影里的人,全都退了出去。 杨廷和看不清楚东西看不清了大半辈子,今日偶得眼镜喜欢的不得了。他把眼镜摘下戴上,戴上再摘下,如此三次后,道:“真是好东西啊!” 李飞白笑道:“杨阁老若是喜欢的话,回头同样度数的眼镜,我再孝敬你十几二十幅。如果这幅有所损毁,您老也好有个替换!” 杨廷和道:“你有心了!”又道,“你能来见我这个老头子,不光是来孝敬我这么简单吧,肯定还有其它事!” 李飞白确实还有其它事!总得说起来,是两件事! 第一,大明日报办了起来,却还不安稳,时时处于岌岌可危之中。风浪稍大点,大明日报就会步入关门大吉的地步。 虽说,大明日报的背后站着郭勋,似乎不会如此脆弱。可郭勋不知去了什么地方,长久不露一个面,有这个靠山跟没有这个靠山一样。 既使郭勋真的露面了,大明日报就稳了吗?也不见得! 郭勋的实力不弱,可跟杨廷和一比,还是稍逊一筹。杨廷和要以强硬手腕关停大明日报,这是人家的份内之事,郭勋一点办法也没有,难不成还能用手上的军队硬扛不成? 除非皇上出手阻止,胜算还算大点,可皇上会出手阻止吗? 当初筹办大明日报,他就想到这一点,所以想把皇上拖下水。直到今天,皇上这边还是一点动静没有,摆明了一副看看再说的架势。 在此情势之下,杨廷和真要出手了,想来皇上也是不会出手阻止的。就算皇上出手,也不是必胜。 从大礼议上就能看出,杨廷和真要硬关,皇上也是没有办法的! 不管从哪里看,大明日报的下场都会很可怜,除了关停,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在这种情况之下,他只能把时政什么的都暂时停下,以登八卦消息为主。主要是为了麻痹杨廷和,让大明日报可以在夹缝中先生存下来。 所以,今天他来见杨廷和,也是为了交好杨廷和,让杨廷和大明日报这件事上高抬贵手,瞧在他的面子上,放大明日报一条生路。 第二,现在的读书人也太死板了,抱准了“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信念,而这个读书中的书,又皆是儒家之书,圣贤之言。其它的,无论数学还是物理、化学之类的书,都入不了读书人的眼,以为那是下贱人才读的书。 当然,这时也没物理、化学之类的书,有的也仅有数学,还不叫数学叫算学。读书人连算学也不屑学的,以为那是开店做小买卖人学的东西! 他却无比需要读书人,尤其是精通数学、物理、化学等的读书的人。 他想走走杨廷和的门路,看能不能改变此时读书人固执的观念,除了圣人之言外,也旁涉一下数学、物理、化学等。 毕竟,杨廷和在读书人的心目中地位极高,又是掌管朝政的首辅大臣,说出一句话来,在读书人中的影响,比当今圣上要高许多! 此时,杨廷和问他此番来的目地,就是给他一个开口说话的机会啊! 机会难道! 李飞白迅速在脑海中组织语句,正准备开口,杨廷和却打断道: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李飞白一怔,暗道:“我都没开口呢,你就知道我要说什么?还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杨廷和接着又道:“大明日报就按现在的风格走吧!你不变风格,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若变风格,别怪我不讲情面!” 李飞白暗叹!杨廷和能当上内阁首辅果然不是侥幸,他什么都没说,杨廷和就知他想说什么,绝对不容小觑。 不过心中也暗笑一声:“等大明日报卖遍大明每个角落,那时也不是你说关停就能关停的吧!好,你给我时间,我就慢慢发展壮大!” 杨廷和想了想又道:“不过,也不能容你一直这样胡闹下去!这样吧,等郭勋的目的达到了,你的大明日报该怎么办,到时再说!” 李飞白再次佩服!杨廷和果然不简单,已从大明日报中瞧破郭勋的意图。而且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明摆着已是威胁了! 等大明英烈传登完,郭勋的祖上进太庙有戏之后,大明日报若能为他杨廷和所用,一切都好说。若不能为他杨廷和所用,下场还是关停。 李飞白暗道一声:“我有一句mmp不知当讲不讲!” 杨廷和打了个哈哈,道:“咱不说这些煞风景的话,我有件难办的事,还想请你给出个主意!” 李飞白暗翻两下白眼。 哦,我的事就是煞风景的话,你的事就不是煞风景的话?你的脸咋就那么大呢? 不过,他也不敢把自己的不满显露出来,笑道:“阁老有什么事敬请吩咐,只要我能办到的,定不遗余力!就怕办不来,阁老可不要怪罪。” 杨廷和道:“一开始,我觉得大明日报是个亏本的买卖,没有朝廷大力支持,办个三月五月,亏得承受不了,自然就会关停。真没想到,这才多少天,大明日报竟能赚钱了。 “还有,你造的那些东西,别的就不说了,单说这特供酒吧!酒这东西,自酒祖杜康酿出酒来,从古至今,无论有名的还是无名的,酒的种类有多少?没有一万也有数千。这么多的酒,都没在京城打出名堂,更没让当官的以喝某种酒为荣,你却做到了! “所以,我是很佩服你的,觉得你有点石成金的手腕,是化腐朽为神奇的大才!” 李飞白连连摆手,道:“杨阁老如此说,小子哪能承担得起?一切都是小子运气太好,撞了大运的结果,可不敢得阁老如此称赞。” 说罢,他心里不停打鼓! 天下还有杨廷和摆不平的事?既使有,杨廷和都摆不平,试问谁又能摆得平?可见这事是极难办的! 杨廷和越夸赞他,这件事就越难办!杨廷和都办不了,他哪能摆得平。还是能推则推,免得到时摆不平,让杨廷和不满! 第四百四十八章 远水解不了近渴 杨廷和哪能看不出李飞白心中的这些小算计,呵呵笑道:“运气太好?我看不见得!天下这么多人,为何不见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有这等好运气,唯你有这等好运气?一次行,是运气。二次行,可能还是运气。若一而再再而三的,就不是运气而是实力了!” 他顿了顿,接着又道:“你先别急着推脱,先听听是什么事?我也不让你白办,只要你能把此事办法,大明日报这件事上没得谈,其它事上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一定帮忙!” 李飞白心中一喜,暗道:“其实我现在最需要的是人才,比大明日报可重要多了!”道:“阁老此话当真,不会到时反悔吧!” 杨廷和脸色不悦,道:“我岂是反悔的人!”又想李飞白大字不识一个,说话没个规矩,也在情理之中。道,“天下,只怕也只剩你敢这样跟我说话!” 李飞白呵呵一笑,道:“阁老快说,您的难办之事是什么?” 杨廷和道:“你听说过豹房吗?” 接着,便把此时豹房所遇到的困境一一讲了。讲完,道:“你可有什么办法,让豹房不会再为区区两万两银子,每年都被大臣们嚼舌根。” 李飞白还道是什么难办之事呢?原来不过为了这事,道:“这个好办!别说让豹房每年赚两万两银子,就是赚十万八万两银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杨廷和“哦”了一声,却是不相信李飞白的话。难不成让自己头疼不已的事情,到这小子手上能够轻描淡写的解决了不成? 他道:“你可别跟有些大臣那样,以为开几间门面,高价租给商人,收些租金了事。我可提醒你,豹房可不比前门大街,人流如炽,生意红火,一间门面常能租出一百甚至二三百两的租金来。仅凭门面,一年收不了多少银子!” 李飞白道:“我的办法怎么可能如此土鳖!” 杨廷和实在无法接受李飞白说话的低俗,眉头不由皱了皱,道:“那你的办法是什么?” 李飞白当即就要把自己的办法说出来,转念又一想,自己若把办法讲出来,杨廷和肯定命他着手去办! 他现在要办的事情,本身已经不少,哪还能抽出精力去办这件事情。就算能抽出精力去办,自己一边帮郭勋办大明日报,一边又帮杨廷和办豹房的事,哪边照顾不周落下个闪失,就会同时惹恼了两人,落了个竹蓝打水一场空的下场。 道:“究竟什么办法,我现在还说不好!不过,我倒可以给杨阁老举荐一人,有此人帮忙,必能将豹房的事办得让您满意!” 杨廷和稍稍有些失望,道:“谁?” 李飞白道:“济源县主薄林志渊!” 杨廷和一怔,这么小的官,他还真不认识。 李飞白接着又道:“杨阁老应该听过济渎庙吧!” 杨廷和点头道:“那应该是供奉济渎龙神的庙,书里记载有,可惜没去过。” 李飞白道:“阁老一定不知,济渎庙前些年因为年久失修,各大殿损毁严重,还是去布政司衙门讨了几千两银子,长得以修缮。这两年,在林志渊的治理之下,年收入已达数万两!” 杨廷和“哦”了一声,不由的两眼放光。 济渎庙他虽没去过,但用想的,也知道济渎庙的规模肯定不如豹房,更不如豹房奢华。小小的济渎庙,一年就能收入数万两。那豹房岂不是要收入十万两以上! 今天,他所以要见李飞白,很大的原因是因为在他看来,李飞白是个有用的人。 这从李飞白写的那首词可以看出,也从大明日报办得风风火火上得到佐证。似这等人才,必不会久居他人之下。 可李飞白却为郭勋所用! 他与郭勋不对付,倒不是因为跟郭勋有什么私人恩怨,而是与郭勋政见不合。既是政敌,就不能让郭勋拥有李飞白这样的人才。 于是,他见李飞白,等于是在李飞白与郭勋之间掺了把沙子! 除了这个目的之外,杨廷和今天见李飞白还有一个目的,就是看李飞白能不能为他所用。 于是,他抛出豹房这个难题,看李飞白有没有解决的办法。没有则作罢,有的话更好,要委以重任,让李飞白为他办事! 难道李飞白还会拒绝不成?男人嘛,哪个不想大权在握,做个官呢! 李飞白是男人吗?肯定是!李飞白想当官吗?肯定想啊! 李飞白跟郭勋干能干出什么名堂来,除了能赚点钱之外,还能得到什么?就算最后,皇帝赏个官职,就算出人头地了? 皇帝赏的官职,是会被正统的官们看不起的,觉得那不过是皇帝豢养的一条狗罢了! 李飞白愿背这样的名声当官吗? 而为他办事则不同,他可以通过正统门路,无论是以举荐还是拾遗的名目,就算是让李飞白去国子监混两天呢?他都可以让李飞白快速提拔。 但这些都有一个前提,就是李飞白为他办事,成为他的人! 李飞白是个聪明人,想来是会明白这中间的道理的。 当李飞白说,有解决豹房难题的办法时,杨廷和心中一喜。看来,李飞白要为他所用了! 谁知,李飞白话锋一转,为他举荐了另一个人,一个济源县的主薄林志渊。 杨廷和暗自摇头,看来李飞白还没准备好跟郭勋决裂,转投他的麾下。不过他也没有气馁,毕竟还有个意外收获林志渊。 现在的官吏,尤其是外放的小官小吏是什么德性,他心中一清二楚。 你让他们办点正事,很难!你让他们贪污受贿,一个比一个有门道。这样的官吏能让破败的济渎庙由去布政司打秋风修缮大殿,一转眼就又能让济渎庙赚大钱吗? 他虽不知济渎庙赚大钱的办法是什么,但知道这个办法一定不是林志渊想出来的,肯定还是面前的李飞白想出来了! 这说明什么问题? 李飞白既然举荐林志渊,可以肯定林志渊是李飞白的人。他用林志渊,等于在李飞白身边打入一个楔子,以后有的是机会拉拢李飞白到他麾下效力。 想到这果,杨廷和道:“你既然推荐林志渊,想来林志渊这个人也是有本事的,能把豹房的事处理好!可,远水解不了近渴!济源距京城千里迢迢,调他过来需费数月时间。解决豹房的麻烦又迫在眉睫……” 他最后一次努力道:“不如,你先把这个担子挑起来,等林志渊到了,再移交到他的手上不迟!” 李飞白拱拱手,笑道:“恭喜阁老,贺喜阁老!” 杨廷和道:“我有什么喜事!” 李飞白道:“林志渊就在京城,明日就能来见阁老!” 杨廷和暗叹一声,最后一次努力也白费了。 第四百四十九章 士别三日 第二日,李飞白早早的将该处理的事情都交待好,离吃中午饭尚有一个时辰,他已来唐子兰等下榻的客栈,请自己的老相识老部下前往汇雅斋吃饭。 才出大明日报社的门,乔仪正好登门。 乔仪从怀中掏出一叠写满密密麻麻字的纸来,拿在手中晃了晃,道:“李少,你也太会糊弄人了。说好的,让我记录每日朝堂上发生的大事,我听我父亲一发完牢骚,只怕记忆力不好,错漏了什么重要的事,连夜誉写好!这么长时间,都没睡个安稳觉!如今写了也有一百二三十篇,谁知你一篇也不用!” 李飞白连连告罪,道:“不是不用,时候未到!为了答谢乔少的辛苦,今天中午咱俩个吃顿饭,到时我再介绍几个好朋友跟你认识!” 乔仪的不满是假装出来的,其实就是朋友之间的开玩笑。 不管怎么说,就凭跟着李飞白认识了那几个一等一的衙内之后,经那几个衙内打招呼,他的那件梦寐以求的差事如今已八九不离十这件事来说,他都不敢对李飞白有所埋怨! 他道:“什么朋友?” 李飞白道:“老家来的朋友!” 李飞白的老家在什么地方?一个偏远小县罢了。那里能有什么重要级的朋友! 不过,李飞白既说要介绍,乔仪也不敢怠慢,道:“既然是李少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还请李少给个机会,这顿我请!” 李飞白自然知道乔仪的意思。自郭守享几个给他面子,在乔仪的事上出了点小力之后,乔仪就有感谢他的意思。 只是之前他一直忙,没有给乔仪机会。今天乔仪旧事重提,他也就打了个哈哈,道:“好!不过,今天我请客的地方可是汇雅斋的天字第一号雅间,饭钱只怕有些贵!” 乔仪的眉梢不由的就往上挑了挑!在那里吃饭不是有些贵,而是真贵啊!不过,李飞白请朋友吃饭,不去别的地方却去天字第一号雅间,也足以证明这些朋友的重要性! 他爽快的答道:“贵没什么,只要李少让我掏钱请客,就是看得起我。我欢喜还来不及呢,又怎会嫌贵!” 两人来到唐子兰下榻的客栈,唐子兰几个早在客栈厅中叫了壶茶,一边喝茶一边等着。 见李飞白到了,林志渊几个纷纷起身相迎,唐子兰与侯艳敏两个却还在桌前坐着。唐子兰在嗑瓜子,侯艳敏则拿着一份报纸在看。 等林志渊几个都拜见过李飞白,唐子兰道:“我以为你不来了,没想到你竟然来了!”朝外看了看天,又道,“真是踩着点来的,再迟点中午饭就甭吃了,直接吃下午饭吧!” 乔仪大吃一惊!这小丫头片子什么来路,竟敢如此跟李飞白说话。 李飞白上前道:“唐大小姐千里迢迢来京城,我岂敢怠慢!”他把乔仪往面前一拽,又道:“今天,乔少在京城一等一的汇雅斋请客,我借花献佛,请诸位去那里尝尝,大家伙请吧!” 唐子兰道:“汇雅斋?似乎听过,那走吧。瞧瞧有没有咱们的天香楼好。” 乔仪仔细打量着二人说话的神色,似乎明白了什么,暗道一声:“原来是弟妹啊,难怪李飞白要在天字第一号的雅间请吃饭。只是不知这位唐大小姐,是哪个大官家的千金!” 他忙道:“汇雅斋自是没有天香楼好的,不过也是京城一等一的去处,唐大小姐请。” 唐子兰站了起来,侯艳敏还坐在椅子上没动,手指着报纸上的一则消息,道:“飞白,你把老师的死讯登在如此显眼的地方,是想干什么?” 李飞白笑道:“天机不可泄露,用不了多长时间,你自会知道。” 侯艳敏指着另一则消息,道,“这首沁园春雪真的是你写的吗?没想到你还挺有才的,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李飞白道:“一时性起的胡言乱语,倒让侯大才女见笑了!” 乔仪见二人说话时的眉目传情,更加的吃惊起来:“难道这位也是弟妹?李飞白这小子真是有福气,怎会同时被两个天仙一样的美女垂青,只是不知侯大才女又是哪家大官的千金!看来两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肯定都不会让自家女儿做小,李飞白到时该如何取舍?” 他摇了摇头,心道:“李飞白啊李飞白,看来走桃花运也不见得是件好事,且等你如何头疼去吧!” 侯艳敏站起身,道:“连杨慎杨公子都夸你,你就别谦虚了。” 一行人离开客栈,来到汇雅斋。 白胖子早得到消息,站在大门外迎接。 他还以为李飞白请的是何等重要的客人,等看到来的客人之后,除了乔仪之外竟一个也不认识,脸上不觉露出疑惑。 见乔仪对他又的挤眉又是弄眼,不时把目光瞥瞥唐子兰再瞥瞥李飞白,瞥瞥侯艳敏再瞥瞥李飞白。 想他每日接待的,能称得上人物的,没有一百也有几十,是个何等见多识广的人。在心中略一琢磨,马上明白乔仪的意思。 暗道一声:“原来这两个都是李飞白的相好,那可得使出浑身本领,好好招待!” 嘴上道:“李少大驾光临,白某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李飞白道:“白少,你就别跟我这般客气了!” 白胖子道:“请,诸位里边请!”前边带路,将一行人迎到天字第一号衙间,笑道:“李少,还是我给你安排?” 李飞白道:“还是你来安排!” 白胖子叫了声“好!”吩咐小二下去安排,然后道:“不敢问,这几位好朋友都如何称呼!” 李飞白先对大家伙介绍白胖子与乔仪,又给白胖子乔仪介绍起唐子兰等人。 对于白胖子,其它人倒也没觉得怎么样,以为其不过是个酒楼的掌柜的罢了,身份地位与天香楼袁宝贵一般无异。 他们也是常去天香楼的,袁宝贵见了他们恭敬有加,所以还能镇定自若。 白胖子跟他们打招呼,他们坐在椅子上也不起身,只是微微点头,回了一礼。 除了林志渊! 林志渊的家不是京城的,但也离京城不远,就在周边的县里。 所以,他听闻过汇雅斋,知道汇雅斋的背景,也听闻过白胖子的背景不简单。当知道今天吃饭的地点是汇雅斋,他就感叹不已,暗道李飞白真是待他们不薄,不把他们当外人,请吃顿饭来的都是如此高档的酒楼! 当听闻吃饭的地方是汇雅斋里的天字第一号雅间,林志渊心中的激动更是没法用言语来表达! 能在天字第一号雅间吃饭的人,会是普通人! 他要跟着李飞白一条道走到黑的信念更强,尤其是看到传说中的白胖子跟李飞白如此熟络,他连为李飞白死的心都有了!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妙书屋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四百五十章 门下走狗 因为不知白胖子的背景,所以其它人能保持镇定。 因为知道白胖子的背景,所以林志渊无法镇定! 当李飞白向他们介绍白胖子是这家客栈的掌柜时,其它人都泰然处之,林志渊却激动不已。而当李飞白向白胖子介绍他是济源主薄林志渊时,林志渊已激动的语无伦次,结结巴巴道:“久闻白掌柜的大名,今日方有幸一见,真是三生有幸!” 他的反常表现,惹得毛清等都翻了翻白眼,实在瞧不上林志渊的这种行为。 不过是家酒楼的掌柜,至于吗? 李飞白把双方的各种看不起瞧在眼里,点道:“这位白掌柜可不是谁都能见到的人物,平常四五品的官员想敬他杯酒,还得看他的心情。” 毛清等这才不敢小瞧白胖子,也如林志渊那样,恭维起来。 林志渊暗道:“现在知道人家了不起了?刚刚你们不是还鄙视我吗,此时怎么也跟我一样德性了。”郁闷的心情顿时舒畅。 李飞白指着侯艳敏又对白胖子道:“你的事,能成不能成,还得看她愿不愿出手!” 白胖子除了要赢古味轩这件大事还能有什么事,心中暗道一声:“若非这位姑娘还是个烧菜做饭的世外高人不成?而其它的人,也都在烧菜做饭上很有一手,李飞白特意把他们从济源叫来,就是来帮我的?” 也就不敢再小瞧一众人等,说话比之前一下客气数倍不止。 李飞白又介绍起乔仪来!一说是三品侍郎家的公子,众人的眼睛不由全是一亮! 大明的百姓都是怕官的,见了官,膝盖总会不自觉的一软。既使毛清、石峰、邓宝等,跟着李飞白干,在济源也算有头有脸的人,可见了官还是会情不自禁的低人一等。 面对七品县令已是如此! 乔仪虽不是官,但乔仪的爹是三品大员,所以乔仪在他们眼中就跟三品大员没什么区别,众人都恭维起乔仪来。 不过心中也甚自豪!连三品大员家的衙内都得请李飞白的吃饭,还是在这么高档的地方请李飞白吃饭,他们做为李飞白的手下,自然很有面子。 乔仪见众人恭维他比恭维白胖子还有殷勤,不由的惶恐起来。心中暗道:“你们真是进错庙门拜错了神,我哪能跟白胖子比,你们如此,岂不是要白胖子下不来台!” 他不知该如何收场,白胖子忽道:“大家远道而来,能来汇雅斋吃饭,是给我面子,这顿我请!” 乔仪忙道:“白二爷,我已跟李少说好,这顿我请,哪能您来破费。”他一声二爷,再加上一个“您”字,马上让毛清等人明白,白胖子的地位在要他之上。 白胖子怎肯同意!自己的事得侯艳敏出手才能赢,侯艳敏这次前来肯定就是为了试菜的!人家来这里试菜,是来帮他的,再让别人掏钱算饭钱,侯艳敏能高兴了?这不是看不起人!侯艳敏一不高兴,能尽心尽力出手帮忙?他的事岂不是要黄! 白胖子坚决不同意乔仪掏钱,乔仪一定要掏钱!这场面把毛清几个看得一愣一愣,李飞白的面子实在太大了,吃顿饭就有两个背景不俗的人抢着付钱! 最后,还是白胖子佯怒道:“姓乔的,你想请李少吃饭,改天请就是。今天这顿反正我是要免单的,你该不会是瞧我要免单,舍不得再花银子,这才跟我纠缠不清吧!” 乔仪一听白胖子说的有理,道:“那好,改天我再请李少吃饭,到时白二爷一定赏脸,过来喝几杯!” 白胖子道:“那是自然!”说罢,跟李飞白告辞,去火房叫厨子拿出十二分的本事来,好好烧出几道镇店之宝来! 凉菜很快上了上来,热菜一道接着一道往上上。 酒过三巡,李飞白道:“林主簿,有没有兴趣换个地方当官!” 一个主簿,按照正常的升迁途径,运气好的,由主簿而县丞,再由县丞而县令。到了县令这一级别,升迁已是无望,除非有通天的背景,或能再往上升一升。 运气不好的,会在主簿的位置上干一辈子,至死都没有升迁的希望。 李飞白的实力,林志渊刚刚是亲眼所见的。李飞白既问他有没有兴趣换个地方当官,肯定是有门路能把他调往其它地方当官。 林志渊的心跳一下加快,道:“人往高处走,只要能有升迁的机会,我怎会不肯!”顿了一下,又道,“李公子,没有你就没有我林某的今天,你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从今天起,我愿做你门下走狗。有什么事,只需你吩咐一声,我愿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李飞白微微点了下头。林志渊这是在向他表忠心了,道:“咱们是朋友,是朋友就得互相帮扶,有机会升官我哪会忘了你。何必说的血淋淋的,怪瘆人的!” 乔仪一直在默默喝酒,细细观察着众人交谈,大约知道,在坐的众人虽是李飞白的朋友以及下属,其实并不知李飞白在京城是何等的威风八面,还道李飞白跟在济源一样,不过是个小小县令幕友,最多是又办了份报纸! 现在,李飞白要提携林志渊,并不避着他。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李飞白没把他当外人,说话办事都不瞒他。 李飞白如此瞧得起他,把他当自己人,他也不能无动于衷,有必要替李飞白敲打敲打林志渊!免得林志渊老眼晕花,放着真神不拜却去拜个假神,浪费了李飞白的苦心。 乔仪打了个哈哈,插嘴道:“李少的能耐,我是很佩服的。李少在京城何等有面子,你们也都刚刚目睹过了,不过你们所见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李少的面子究竟有多大?大到是你们今日见到的十倍不止!” 他顿了顿,道:“所以,我奉劝诸位一句!李少提携你们,那是看得起你们,你们要感恩戴德,莫做出对不起他的事来!李少既然能把你们捧起,也能把你们摔到地上,不,把你们摔进无底深渊之中,让你们一辈子都后悔!” 林志渊听乔仪一口一句你们,其实都是在敲打自己,额上不由渗出汗来,道:“是,是!我绝不是忘恩负义之辈,绝不会干出背叛李少的事来!” 乔仪道:“你真的按你说的办了,只能证明你这个人是十分聪明的人。”他想了想,又道:“就拿我来说吧!想在工部捞个营缮清吏司的郎中干干,结果怎么样,求爷爷告奶奶也没个结果。最后还是李少出手,这个营缮清吏司的郎中,已是我的囊中之物!” 李飞白摇头道:“乔少,你如此说可让我汗颜啊!” 乔仪笑道:“我说的是事实嘛,又没添油加醋,你汗颜什么?难不成你能否认,我能得到这个差事,跟你无关不成!” 第四百五十一章 迷一样的存在 李飞白知乔仪是好意,也就没说什么。又见唐子兰一听乔仪要去当营缮清吏司的朗中,马上两眼放光,已猜出唐子兰想要干什么。 工部的营缮清吏司是干什么的?主要管的就是修缮军营、皇宫、城墙等诸多事宜。唐子兰一直想把水泥用到城墙上,只是苦于找不到门路,如今听乔仪即将主管城墙、皇宫的修缮事宜,哪能不动心。 李飞白只怕唐子兰拉着乔仪没完没了的说起这事来,耽误自己没办法把杨廷和交待下来的事说出来,抢先道:“林兄,现在有件差事,不知你有兴趣没有!” 林志渊道:“只要是李少吩咐下来的事,我老林一百个一千个有兴趣!”他之前仗着自己大小是个九品的官,自是平视甚至俯视李飞白,称呼李飞白为飞白或者小李仰或李大人。 这还是看在李飞白帮过他,以及李飞白县令幕友的身份上,不然哪会跟李飞白这样没功名的人如此客气。 此时既打定投入李飞白门下,做李飞白的走狗,哪还敢托大。鉴于李飞白没有官职,就随着乔仪一同称李飞白为李少,以示尊重。而他自谦为老林,也是尽量把身份降到最低。 李飞白扫了一眼周围在坐的人,毛清、唐子兰之流,全是信得过的人。而乔仪跟他走得非常近,关系也如郭守享、陆炳那样铁。也就没必要瞒这些人,道:“听说过京城有个豹房吗?” 林志渊道:“听说过!”顿了一下,又道:“那是先皇居住的地方!” 李飞白道:“都说豹房是酒池肉林似的荒淫无耻之地,其实依我看来,他不过跟紫禁城一般,是皇上办公的地方。先皇在位时,取代了紫禁城的地位,成为大明的政治中心。” 林志渊心中激动不已。李飞白别的不提,只提豹房,难道是让他去豹房当总管去! 能在豹房当个总管自然是好的!正如李飞白所说,豹房的地位十分高,还曾一度盖过紫禁城,能在那里当个总管,肯定威风八面。 可他激动之余,又忐忑不安!这总管不是只有太监才能干吗?李飞白让他去豹房干个总管,岂不是让他去当太监! 他的官职虽小,但还没到为贪图富贵而要去当太监的地步! 转念一想,他又释然。 李飞白的背景是深不可测,可还没深不可测到安排他直接当豹房总管的地步。若真能到安排他当豹房总管的地步,背景不是深不可测,简直要逆天了。 就连皇上也不可能说安排他当豹房总管就安排他当豹房总管吧!李飞白的权柄难不成比皇上还大? 所以,他一定是多想了,估计李飞白是安排他去豹房当个小小管事的。这也不错!能在豹房当个小小管事的,一来没有被净身的风险,二来也可结交些有权有势的太监。 只要能结交一个两个有权势的太监,前途同样一片光明! 林志渊竖起两只耳朵,仔细听李飞白继续讲下去。 李飞白笑了笑,道:“接下来的话,我只是胡说八道,你们只当听个乐。谁若敢传出去,我是不会承认的!”说罢,目光凌厉的扫了众人一眼。 意思十分明显,是在警告在坐的诸位,他不仅不会承认,还会让传出去的人后悔一辈子。 乔仪道:“大家都是依靠李少过活的人,谁还会没个心眼?知道什么话当说,什么话不当说,怎会乱说话,做出不利李少的事来!李少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其它人随声附和! 李飞白道:“如今,儒家当道,大有力压皇权之势!先帝真有他们说的那么不堪吗?我看未必!可先帝不听儒家的话,常干出与儒家背道而驰的事来。儒家为了控制当今圣上,以及之后的皇上,肆意抹黑先帝,简直把先帝说的连桀纣都不如!” 乔仪点了点头!他从小在京城长大,自是清楚,先帝并非像现在流传的那样不堪!他甚至十分佩服先帝的英勇,恨不能投身其下效力! 李飞白接着道:“于是,先帝常去的豹房,也被儒家说得万分不堪!本来只是先帝展示武力,处理朝政的地方,如今却被丑化为酒池肉林、荒淫无度的场所。” 他竖起两根手指道:“当今圣上只怕被人抹黑成先帝一样不堪,不敢碰豹房一下。豹房也就荒废下来,如今每年得耗两万两银子,却起不到一点作用!所以,有大臣上奏,建议推平豹房,改为良田!” 乔仪摇头道:“太可惜了,建豹房是可是花了上百万两银子的。”顿了一下,又道,“这一下又不知好过哪家,豹房里的木料砖瓦以及各色家俱,都值不少钱。这一推倒,这些值钱的东西,肯定会被有权势的人占为己有。” 李飞白道:“还好,天下不全是为了一己之私而装糊涂的人,杨阁老不忍一百万两银子打了水漂,昨夜请我去商量对策!问怎样才能弥补豹房的亏空,好堵那些别有用心,不停上奏的大臣之口!” 众人眼前不由都是一亮,纷纷对李飞白侧目。这些人中,除了唐子兰确切知道李飞白抱上了郭勋的大粗腿,其它人或听到风声,或猜测出李飞白抱上了郭勋的大粗腿,都感叹李飞白的能耐着实大,不知用何手段抱上了郭太保的粗腿! 这边还没羡慕完呢,李飞白又跟杨阁老搭上线,简直是让他们震惊得无以复加,感觉李飞白太过恐怖! 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乔仪! 乔仪不仅知道李飞白抱上郭勋的粗腿,还知道李飞白抱上陆炳的粗腿,以及不少叱诧风云的武将粗腿。 可当乔仪知道杨阁老都像李飞白讨要办法,他的吃惊程度一点也不比毛清等人低。 李飞白再抱两个三个武将的粗腿他不会吃惊,就算再抱十个八个武将的粗腿他也不会吃惊,毕竟大家都是武将,算是一家子。 李飞白正抱武将的粗腿呢,突然又抱住文官的粗腿,而且不是普通文官的粗腿,竟是实力只比郭勋高,不比郭勋低的杨阁老的粗腿! 这怎么可能?李飞白是如何做到的! 文官与武将是两个系统,一家试图控制皇上,一家牢牢依附皇上,这两家不说是世仇,也是水火不容。 就拿他打个比方吧!他爹是兵部侍郎,因为常跟武将们打交道,正统的文官衙内虽不排斥兵部衙内,但也瞧不上兵部衙内,始终打不入衙内的核心圈。 与李飞白、郭守享交好之后,他更是被文官衙内打入另册,再也无法跟文官衙内交往! 那李飞白是如何做到,既与武将交好,又与文官交好的! 这是个他无法解开的迷,李飞白在他心中,也是迷一样的存在。 第四百五十二章 可近不能亲 乔仪道:“李少,你给杨阁老想出办法了没有?” 李飞白摇了摇头道:“没有!”转头盯着林志渊道,“不过,我向杨阁老推荐了林兄,并保证有林兄出手,肯定能把豹房扭亏为盈!” 林志渊面红耳赤,呼吸加速! 他激动的无以复加! 李飞白竟把他推荐给杨廷和杨首辅了!在他们这些当官的心目中,杨廷和不是人,而是一尊神! 别说在杨廷和手下办事了,就是让杨廷和知道还有个当官的叫林志渊,都能让人激动的三天三夜睡不着觉! 在杨廷和手下办事,等于找到了登天梯,随之而来的好处自不必说! 可,收益极大代表风险极大!杨廷和交待下来的事,办妥了,一切都好说。办不妥的话,可怎么办?杨廷和会给他第二次机会?别天没登上,一下子又坠入无底深渊。 想到这里,林志渊因激动而面红耳赤的脸瞬间变得惨白,连忙摆手道:“李少,我何德何能竟得您如此高看,推荐给杨阁老!只怕此去有负李少的厚望,办砸了差事,惹得杨阁老不快,反会连累到您!” 李飞白道:“你不要压力,其实这件差事很容易办,何况你还有经验!” 林志渊一怔! 这件差事很容易办?这怎么可能!连杨阁老都束手无策,还得求教于李飞白的差事,怎么可能容易办! 还他有经验!他连豹房都没去过,怎么可能有办这件差事的经验! 但,李飞白既把这件差事应承下来,并举荐他来办。可见李飞白心里有底,还送给他一场富贵,当即真贽的道:“我老林的一切都是李少给的,大恩不言谢,李少就看我今后的表现吧!” 说罢,又道:“这件差事该如何办,还请李少不吝赐教!” 李飞白所以要举荐林志渊而不举荐其它人,是因为林志渊这人贪财!一个人贪财就容易控制,而且以他对林志渊的了解,此人不是忘恩负义之辈,所以才向杨廷和举荐。 他笑道:“忘了济渎庙了?” 林志渊有如被当头棒喝,一下对如何让豹房扭亏为赢有了主意!可他不相信,把豹房扭亏为盈竟简单到如此地步,不确定的道:“李少的意思是,让豹房像济渎庙一样,收门票?皇上住过,并处理过公务的地方,普通人都想进去瞧瞧,收门票应该不成问题。” 李飞白道:“也是,也不是!不过,今晚你去见杨阁老时,只把济渎庙的经验讲讲就是,靠收门票的钱,扭亏为赢应该不成问题!如此,杨阁老肯定会把这件差事交给你办!” 他顿了一下,又道:“改天你再来见我,我教你一个法子!用此法子,就不光是扭亏为赢而已,让豹房一年赚上百万两银子都不成问题!” 林志渊双眼一亮!若豹房真的一年能赚上百万两银子,那就不是办成了差事,而是办好了差事,足以让杨阁老对他青睐有加! 得到杨阁老的青睐,今后升官的速度足以羡煞旁人。 他眼角不由向上一挑,一副踌躇满志的神情! 任谁碰到这种情况都会踌躇满志,李飞白笑了笑,还是决定敲打一下,道: “你到了杨阁老身边,可近但不能亲。” 林志渊疑惑,不知李飞白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李飞白怕他跟杨阁老关系太亲近,会不把李飞白放在眼里,甚至抛弃李飞白不成? 李飞白若真有这样的念头,也太小瞧他了吧,他岂是那样的人! 但还是恭恭敬敬的道:“李少的话我记在心上了,时时提醒自己,一刻也不敢忘!” 李飞白看出林志渊的口是心非,但也没说什么,只是轻描淡写的道:“我如此说,是救你而不是害你,若想走的长久,就千万按我说的做。但你若要自寻死路,我也没有办法!” 这已不是在劝说而是在警告了,林志渊不敢再在这件事上三心二意,道:“我知道了!万不敢违背李少的意思!” 却不知,李飞白所以这样警告他,确确实实是为他好! 李飞白做为一个穿越过来的人,虽不知杨廷和最后的下场是什么,但嘉靖能够长时间在位,可见其与杨廷和斗争的结果是胜了! 一个人,甭管是皇上还是普通人,会不忌恨跟其做对的人?一旦斗争胜利,会不算总账? 纵然当今圣人忌于天下悠悠之口,不会过分为难首脑杨廷和,那些追随杨廷和的人,肯定会是被清算的。 李飞白举荐林志渊,也有自己的目的,其它的不说,最少想要培养自己势力的念头是有的。他可不想,好不容易把林志渊推了上去,林志渊却因跟杨廷和关系过于密切,最后落了个被清算的下场! 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不厌其烦的警告。 那边唐子兰见李飞白终于说完话,正要跟乔仪套近乎,说说她的打算,敲定一笔买卖。尚未张口,白胖子忽然走了近来,朝在座的诸人拱了拱手,道:“抱歉,抱歉。打挠,打挠!” 毛清等连忙还礼。 白胖子走到李飞白跟前,低语道:“郭四少来了!” 李飞白见白胖子神神秘秘的,还道出了什么事,听了这话,道:“那还不把他赶快请过来,大家自己人,又不是外人!” 白胖子说话的声音很低,但还是让坐在李飞白两边的唐子兰与乔仪给听了个一清二楚!唐子兰正琢磨郭四少是谁? 乔仪已张口道:“郭四少来了?赶快请进来啊!上次跟他喝酒没喝痛快,正好这次跟他喝个痛快!” 他这一嗓子让在座的人都听到了,其它人也与唐子兰一样,不知郭四少是谁?林志渊却知郭四少是谁,暗道:“传言果然是真的,李少与郭家的关系非浅!” 白胖子却不去外边请,低语接着道:“郭四少面色不善,进门就问你在不在!我听了小二的禀告,也没敢去迎四少,急急忙忙给你报个信,好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李飞白也就明白了白胖子的意思。 郭四少面色不善,一进门就问他在不在,那就不是来跟他喝酒的,而是兴师问罪!他实在想不起,自己哪里得罪过郭守享,郭守享找他兴的什么师,问得什么罪!却也知,任由郭守享到此,好好一场酒宴会被其给搅和了! 他站起身,道:“我出去迎迎!” 李飞白一动,其它人也都跟着站起来要出去迎! 白胖子应付场面的功夫一流,知道郭守享不管为了什么事来找李飞白,都应该让李飞白独自出去应付。若事情不大,两人三言两语说开了,事情也就结了。人一多,话反而不好说,事情也就结不了。 他忙让大家伙都坐下,道:“大家稍安勿燥,让李少去迎迎郭四少就是!”接着笑道,“今天有幸结实诸位朋友,我还没给大伙敬酒呢。来,我敬大家一杯!” 话已说到这个分上,况且李飞白冲他们点头示意,让他们按白胖子说的办。毛清等人也就只好坐下,目送李飞白离开之后,跟白胖子碰起酒来。 第四百五十三章 上山猛虎 李飞白出了后花园的门,才进入三进院,果见郭守享黑沉着脸正往这边走来。 见到他,郭守享停下脚步,两眼冰冰冷冷的瞪着他。 李飞白打了个哈哈,笑着迎上前去,道:“什么风把郭少吹来了?走,咱兄弟进去大醉一场!” 郭守享道:“今日没空,改日吧!”说罢,转身回头道:“你跟我来一趟!” 李飞白继续打着哈哈,上前搂着郭守享的肩膀,道:“郭少,什么事这么严肃,一点笑容也没有!” 郭守享厌烦的把李飞白的手从肩膀上打落,道:“勾肩搭背的成什么样子?”朝前走了两步,气不过又回过头,道:“姓李的,我郭家哪里对不起你?你为何做出对不起我郭家的事来!” 李飞白大致猜出郭守享话的意思,试探道:“郭少这话怎么讲,我什么时候做对不起郭家的事来了?” 郭守享道:“还装傻是不是?昨天夜里你去了哪里!” 李飞白见猜的没错,心里不由暗暗叫苦。 昨夜他去见杨太保,在他看来并没什么,在郭守享这等武将衙内的眼中,却是了不得的大事,这意味着背叛。 也难怪郭守享会如此生气!从郭守享的角度来看,郭守享把他当兄弟,他却去结交文官,可见并不把郭守享当兄弟!天底下还有比这种背叛更让人生气的事吗? 他自以为,昨天的事做得十分隐秘,仅秦猛一人知道此事,应该不会暴露,没想到第二日就让郭守享知道了! 当然,他并不是怕此事暴露,毕竟纸是包不住火的,事情早晚会暴露。他只是希望事情暴露的迟些,最起码等到郭勋回来再暴露。 因为,他为什么去见杨阁老,跟郭守享解释不通,跟郭勋却能解释通!郭守享年纪尚小,又整日混在小圈子内,只论哥们义气,不会考虑全局! 郭勋却不同,能够以全局的目光去看问题,可以理解他的苦衷。 现在郭守享既然知道了昨夜的事,又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此时郭守享一定会非常固执,本就解释不清的事情,更难解释了! 郭守享瞪着李飞白瞪了半晌,道:“怎么,无话可说了吧!男子汉大丈夫,敢做不敢当吗?”说罢,转身又走! 李飞白紧赶两步,道:“我们现在去哪?” 郭守享道:“回家!”顿了一下,又道:“你说说,你怎能跟姓杨的扯上关系,让我说你什么是好!等到了家,我看你如何交待!” 李飞白苦笑!估计邬景和、陆炳等人,全都在郭太保府等着兴师问罪呢!自己给郭守享一个都解释不清,面对这么多大少又如何解释得清楚! 解释不清就甭解释了,被这些大少误会就误会吧!他也只能忍辱负重,等郭太保会来,自会还他一个清白! 二人出了汇雅斋的大门,上了一辆马车,直奔郭太保府而去。 以往能直奔太保府的马车,今日却在大门外停了下来。门口除了门子,还出现很多陌生面孔,虽说也是着门子服饰,但又与门子不同,一个个目光炯烔,警惕的观察着四周动静。 郭守享与李飞白进了大门,顺着廊道往后而去。 李飞白又发现与以往不同的情况来! 首先,护院的家丁数量比以往多了数倍不止,其中也是陌生面孔居多。 其次,院中大树上躲藏着不少身影,这在平常根本不可能见到! 李飞白暗道一声:“该不会是这些衙内们不愤他的背叛,要除掉他杀鸡儆猴不成?”以他对这些衙门的了解,应该不至于。 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他暗暗观察院中或明或暗的人手,寻思着逃跑的路线,一旦有什么危险,先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再说。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在郭太保府上居住的时间不短,门清路熟,逃得性命应该不成什么问题! 一直走到后花园一处小院前,郭守享才停下脚步,道:“你进去吧!” 李飞白一怔,道:“你不进去!” 郭守享摇头,道:“我在门外等你!”说罢,身子突然往前一凑,道:“你头发上有根稻草,我帮你捻下来!” 李飞白本能的朝后避开,跟一个大男人凑得如此近,实在有些不习惯。 他道:“在哪,我自己来!” 郭守享不由分说的已把手伸到他的颈后,脸也凑得更紧,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该说的话说,不该说的话别说,小心应付!” 李飞白早已看得明白,这处小院周围,看着无人把守,其实四周不知藏了多少好手。 他本以为,郭守享所以不进去,是因为里边是个陷阱,自己只要踏入院子的大门,数十好手就会一拥而上,将他击杀! 这些衙内太狠了!平常跟他称兄道弟,不是亲兄弟却比亲兄弟还要亲!自己仅是去见了杨阁老一面,他们马上翻脸不认人,连情由都不问一句,直接就要把他杀了! 所以,他脚运八卦游龙步,只待进入院内之后,一旦情况不对,马上退出来,劫持了郭守享,逃离这里再说。 谁知,郭守享又交待了这样的一句话。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此番进去不是直接击杀,还有人问话不成?不然郭守享为什么让该说的话说,不该说的话别说,小心应付? 李飞白满腹狐疑,提防之心却没减去一分,脚上暗运八卦游龙步之劲,抬腿走入小院。 小院中倒很平静,没有察觉到有埋伏。 李飞白放眼看去,只见正屋大厅中,一把太师椅上正坐着一个人。那人虎目圆睁,手里拿着一张报纸看着,竟是郭勋郭太保! 李飞白长舒一口气,差点被郭守享给吓死! 你他娘的多说一句话会死啊!你说你爹回来,要见我,我也不用一路提心吊胆的了! 郭勋坐的地方后边,还竖着一张硕大的屏风,上边画着上山猛虎,看着十分威猛! 李飞白暗道一声:“人都说背后挂山水,寓意不错,说明此人背后有靠山了。回头得忽悠郭勋买幅侯艳敏的山水来挂,如此来见郭勋的达官贵人看到了侯艳敏的山水画,必定也会买幅来挂,有助于提高侯艳敏的名气!” 心中想着此事,他三步并作两步,直奔屋内而去。一边走一边道:“郭叔叔,你总算回来了!你可不知,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没有你的撑腰,小侄吃了多少苦头,受了多少大罪!” 脚才踏入屋内,他立马查觉到屏风后有人,而且不是一个人。 第四百五十四章 信得过的忠臣 李飞白的头一下大了! 屏风后藏的该不会是刀斧手吧!难怪郭守享交待,让他小心应付。原来,一句话说的不对,刀斧手就会把他斩成肉泥! 这……只是去见了一下杨廷和,后果就如此严重?以他对郭勋的了解,郭勋还算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应该能理解他的难处,不至于因这么一件小事,就要他的命啊! 郭勋把手上报纸一合,道:“不管你吃了多少苦头,受了多少大罪,都不应该是你去见杨廷和的借口!” 他顿了一顿,语气突然加重,道:“我很看重你的!并在圣上面前多次举荐你的聪明伶俐,圣上还没来得及嘉奖你呢?你就转投杨廷和!让我如何跟圣上交待,又将圣上置于何种境地!” 李飞白道:“郭叔说的严重了,侄儿并无转投杨廷和的意思!” 郭勋把手一摆,道:“你别问我叫叔,我也没有你这个白眼狼的侄儿!” 话说的这样狠,明摆着是绝交的节奏。 李飞白没想到事情竟会如此严重,额头上渗出一层细汗来。自己辛辛苦苦维持的关系,就这么完了?他实在不甘,一时无言以对! 郭勋冷笑一声,道:“怎么不说话了!今天,你给我撂个痛快话,你究竟是站在当今圣上这边,还是站在杨廷和那边!” 李飞白伸手抹了一下额头的汗,道:“自然是站在当今圣上这边!” 郭勋道:“既然站在当今圣上这边,你还深夜去见杨廷和?还大箱小箱的带礼物,刻意巴结!你给我解释个清楚明白尚可,若解释不清楚,瞧我如何抽你的筋剥你的皮!” 李飞白道:“不是我想去见杨廷和,而是不得不去见杨廷和!” 郭勋道:“这有区别吗?” 李飞白道:“有!区别大了!我若是一心想去见杨廷和,那是刻意巴结,趋炎附势,在支持当今圣上还是支持杨廷和这件大事大非的事上,选边站队到杨廷和这边。不得不去见杨廷和,那是为势所逼,不得不去求见,希望其能高抬贵手,放过一马。足以证明我是选边站队在当今圣上这边,所以卑躬屈膝,皆是为了当今圣上办事!” 郭勋道:“你倒会花言巧语,说的挺是煞有介事!今天我要好好见识一下,瞧你如何把黑的说成白的,假的说成真的。” 李飞白道:“我奉你的令,筹办大明日报!你老人家神龙见首不见尾,自大明日报筹办之日起,便没了影踪,皆由我一力承办!我算什么,要官职没有官职,要地位没有地位,在京城这种扔一块石头砸十个人,其中九个都是当官的藏龙卧虎之地,随便出来个什么官,拔根汗毛都比我的大腿粗。在此环境之下,想把大明日报办起来,得遇多少艰辛!” 他顿了一下,又道,“别的都不说了,就说宝钞提举司的一个小小八品提举,都能用造假钱的名目把我抓起来!若非朋友们相救及时,我早就身首异处,也用不着郭太保来兴师问罪了!” 说的憋屈处,他忍不住两个眼圈一红。 郭勋表情略显尴尬,摆摆手道:“你别扯这些没用的,老实交待为什么结交杨廷和就是!” 李飞白道:“办大明日报,我买纸纸的价格就飞涨。我找驿站帮忙投递,驿丞今天答应,明天马上反悔!为什么会这样?肯定背后有人指使。谁会指使,不是杨廷和就是杨廷和手下!他们为什么这样干,还不是大明日报威胁到人家的核心利益,怕大明日报盖过邸报。 “这还只是人家略施手段,就差点让大明日报无疾而终。人家若真要让大明日报关门大吉,大明日报明日肯定开不了门!昨日,杨廷和突然要见我,有此机会我不赶快去跟人家搞好关系,让大明日报得以苟延残喘,还等什么?” 郭勋道:“杨廷和见你干什么?” 李飞白道:“杨廷和遇到一件难事,想让我帮忙解决!” 郭勋道:“什么难事?” 李飞白道:“他想让豹房扭亏为盈!” 郭勋道:“你答应帮忙了!” 李飞白道:“答应帮忙了!”顿了一下,又道,“给他举荐了一个人处理此事。” 郭勋怒喝,道:“你怎么如此糊涂!怎么就敢答应他出手帮忙!你不知当今圣上要对付杨廷和,你跟他混在一起,能落下个什么好!” 话音未落,屏风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道:“郭爱卿,朕虽年幼,还没糊涂到你说的这种地步。朕还是能分得清,谁跟朕是一心,谁跟朕不是一心的,不会把李爱卿的一时权益之计,误会成跟杨廷和同流合污。” 说话间,郭勋背后的屏风被人撤去,露出后边的几个人来。 一个十五六岁却少年老成的人坐在一张大椅上,两边站着十数个锦衣卫与一个小孩。那小孩正是陆炳,而锦衣卫也都是老熟人,有指挥佥事陆松,还有千户何天冲,以及何天冲的几个亲信。 李飞白这才明白,为什么郭太保府里多了那么多的陌生面孔,原来不是对付他的,而是保护当今圣上的。 也醒悟过来,郭勋今天为何一反常态,与以往的睿智毫不沾边,变成一个蛮不讲理的人,处处挑他的不是! 这哪是在挑他的不是啊,而是换了个方法让他在当今圣上面前表忠心。尤其是最后一句,更是让当今圣上亲自开口,证明了他的清白! 可郭勋也太那个了吧! 郭守享还知暗示一下,该说的话说,不该说的话别说,一切小心应付。 自己自打进这个屋,郭勋一个暗示没有,连珠炮似的兴师问罪,幸亏他做的事问心无愧,不然一个回答不对,岂不是千年道行一朝丧,大明自此没有他立锥之地。 还有,皇上叫他李爱卿是什么意思?最少说明他跟当今圣上也搭上线了! 郭勋早已起身拜道:“臣一时失言,还请圣上不要怪罪!”瞥眼却见李飞白还跟没事人一样站在那里发愣,道:“飞白,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敢快拜见圣上。” 李飞白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拱手躬身行了个九十度的礼,道:“小……小……”本来想说“小臣李飞白给圣上请安了!”想到自己无官无职,自称小臣似乎不妥,改口道: “草民李飞白给圣上请安了!” 朱厚熜抬手道:“免礼!” 郭勋与李飞白这才直起腰来。 站在朱厚熜身旁的陆炳笑道:“皇帝哥哥,我都说李飞白是个信得过的忠臣,郭太保非得再试探一下,这不是多此一举吗?结果怎么样?不还是证明李飞白是个忠臣!” 郭勋忙道:“陆小爷说的是,我真是多此一举了!” 第四百五十五章 双面间谍 朱厚熜面露微笑却不表态,静静的看着陆炳与郭勋唱着双簧。 据他所知,郭勋对李飞白有知遇之恩,陆炳又与李飞白相交不错。最重要的是,郭勋与陆炳依托李飞白大发横财。 俗话说,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郭勋与陆炳得了李飞白那么多好处,哪能不向着李飞白说话? 这二人说李飞白是忠臣,当不了真的。李飞白究竟是忠是奸,还得用时间来考验。 朱厚熜道:“你就是李飞白?” 李飞白道:“草民就是李飞白!” 朱厚熜道:“朕早听过你的大名,今日方得以亲见,果然英雄出少年!人都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不过在朕看来,年青人都有朝气,不像老人暮气沉沉,办起事来更好更牢靠。” 李飞白实在不知朱厚熜这句话是夸他呢,还是自夸,只得含糊的道:“圣上说的是!” 朱厚熜面色一沉,话锋一转,道:“不过你好大的胆子!雪茄、太白酒尚未上供呢,你就敢打着特供皇家的旗号往外卖,是把朕不放在眼里吗?” 李飞白道:“草民实在是赚钱心切,等不及了,这才胡作非为。不过,雪茄烟与太白酒所以敢打特供皇家的名号,绝无不把圣上放在眼里的意思。一来,是草民心中的执念作祟,想着这雪茄这酒做出来就是让圣上抽圣上喝的,若做不到圣上满意,还不如不做!所以才大着胆子,起了个特供皇家的旗号。” 他顿了一下,去打量朱厚熜的神色。朱厚熜面无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怒。他只好接着道: “二来,草民做出雪茄烟,酿出酒后,还没想出起什么名字时,先请在河南的数十位王爷尝了尝,他们抽过品过,都说好,并要求我每年都往王府上送若干箱。我灵光一现,王爷嘛,自是皇家的人,就起了个特供皇家的名号。反正想着这些东西,做出来都是让皇家的人用的,应该不算僭越。” 朱厚熜没有表情的脸上忽然一笑,道:“你小子,倒圆滑的很!” 李飞白长揖道:“圣上金口一开,草民今后就继续圆滑下去!” 朱厚熜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我的那些叔叔伯伯,可有强买你东西?” 李飞白道:“没有,都是按时价给的银子!” 朱厚熜这时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夹出一根雪茄烟点上,抽了一口,道:“朕听郭爱卿讲,大明日报是要跟邸报对着干的。可朕把你的大明日报从头看到了尾,没发现有一丝要跟邸报干的意思,通篇都是公主大婚的消息,这是什么意思?” 李飞白反问道:“圣上现在要跟杨廷和直接决裂,斗个你死我活,分出胜负吗?” 朱厚熜沉默,片刻后,道:“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 李飞白道:“既然现在还没到时候,那大明日报就不能跟邸报对着干。” 朱厚熜“哦”了一声,道:“说说你的理由。” 李飞白道:“大明日报此时只占据了京城这一块地,还没占据整个大明,强行发声跟邸报对着干,只能让京城这块的读书人明白理占在圣上这边,无法让整个大明的读书人都明白理占在圣上的这边。现在发声,只会惹得杨廷和恼羞成怒,直接封禁大明日报。试问圣上,有办法能够阻止杨廷和吗?” 朱厚熜沉默,吸了两口雪茄后,道:“大明日报什么时候能占据整个大明?” 李飞白道:“少则二三月,多则小半年!” 朱厚熜道:“尽快吧!” 李飞白道:“是!” 朱厚熜道:“豹房俨然已成了杨首辅的一块心病,引用三国志里的一句话,就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朕十分好奇,你有什么办法,让豹房能弥补一年近两万两的亏空?” 李飞白道:“草民是个生意人,自然是用生意人的手段让豹房弥补亏空。” 朱厚熜来了兴趣,道:“你仔细说说你的办法!” 李飞白道:“天下人皆有好奇之心,而豹房是先帝居住并处理朝政的地方,百姓们肯定好奇皇帝住的地方是什么样?所以百姓们一定都想去豹房瞧一瞧看一看,自然也不在乎花个门票钱!草民的办法说白了十分简单,就是收点钱满足百姓的好奇之心。” 按理,皇家的东西都是不轻易视人,皇帝的隐私更是百姓不能窥视的!李飞白如此做,判个大不敬没有问题。可现如今的情况是,以杨廷和为首的儒家,把皇权压制的几乎喘不过气来,朱厚熜想认自己的爹为爹都不能够,皇家的尊严早就荡然无存,也就不在这种小事上较真。 朱厚熜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郭勋接口道:“飞白,你既答应杨廷和在豹房的事帮忙,我也就不说什么了。毕竟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咱不能做出尔反尔的事来。不过此事完结之后,你要跟杨廷和彻底断绝关系。怎么说,杨廷和都是咱们的对头,你帮他做事,岂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 朱厚熜不等李飞白接口,打断道:“朕倒觉得李爱卿与杨首辅是件好事而非坏事!” 郭勋拜道:“臣愚钝,还请圣上指点迷津。” 朱厚熜道:“杨首辅毕竟还是大明的内阁首辅,帮朕处理着国家大事。有很多大事,朕跟杨首辅政见不和,倒不是因为私怨,而是缺乏沟通!朕就缺一个能代表朕去跟杨首辅沟通,或者代表杨首辅跟朕勾通的人。” 他笑眯眯的看着李飞白,道:“我看李爱卿就很不错,能够担此重任,不知李爱卿有没有这个信心!” 李飞白心道:“话讲的倒是漂亮,可里边暗含的意思该不会让我去杨廷和身边做卧底吧!只怕杨廷和也是看中我与郭勋关系不错,这才拉拢我,也是想探得这边的动静!这下有意思了,我一下成了间谍,还他娘的是双面间谍。” 嘴上却道:“圣上英明,草民有信心完成圣上交待下来的事!” 朱厚熜眉头皱了皱,道:“李爱卿,你一口一个草民的叫着,朕怎么听着如此不顺耳。以你之才,朕看干个三品五品的官都不成问题,你说说,你有什么中意的官位没有,若有就说出来,朕明儿就封个官给你做做!” 李飞白瀑布汗!他当个商人还能自由自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一旦做了官,每天被政务缠事,只怕要耽误他许多大事。 当然,当官也有当官的好处,最少在他的治下能够调集大量人力物力,更好的去办他想办的事!怕就怕,他这种考不上进士,无法当主官只能当个闲官,那时不仅没法去办事,还会束手束脚腾不开手脚! 所以说,什么都不如做个商人自由自在! 虽然,郭勋在旁给他狂使眼色,但李飞白还是道:“臣不想做官,还是当个草民自在!”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妙书屋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四百五十六章 伴君如伴虎 朱厚璁笑吟吟的脸一下就寒了起来。 换一个人,他只要稍微露出点要赏其一个官做,那人肯定会千恩万谢。李飞白却毫不迟疑的拒绝了? 这家伙是真不想当官呢,还是另有所图! 他冷哼一声,道:“朕明白了!你不是不想做官,而是怕朕赏的官拿不出手,会被其它同僚们嘲讽!”他摇摇头,又道: “不对!朕记得大明日报上刊登过一篇名为沁园春雪的词,大气,是首千年难得的好词,上边说写词的姓李名飞白,应该是你吧!” 李飞白只见龙颜不善,忙道:“是草民没错!不过,以草民的水准备,绝对做不出那首词出来的,那天灵光一现,也不知怎么搞的,那首词脱口而出,如……如有神授!” 朱厚熜道:“词是好词,只是韵有些不对!最后那句还看今上,根本于理不通。朕细细琢磨,前后对应,方发现这不是一首拍朕马屁的词,而是要取朕代之的反词。你的本意,最后二字并非是今上,而是今朝吧!难怪你看不上朕的赏官,你都要取朕代之了,怎会看上朕的赏官!你还说如有神授,什么意思,是告诉朕,这是天意吗?” 李飞白眼瞧性命就要不保,“扑嗵”一声跪到地上,叩首道:“圣上明察啊!草民绝无此心!圣上如此说,是要把草民屈死啊!” 郭勋、何天冲甚至陆炳也一同跪在地上,叩首道:“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李飞白绝无此心!” 朱厚熜厉声喝道:“好嘛,连朕最为倚重的太保,以及身边的亲信都被你买通了,以死为你求情!看来你处心积虑,一定要取朕代之!” 郭勋、何天冲、陆炳一怔!他们这哪是在替李飞白求情,简直是嫌李飞白死的不够快,再送上一程! 李飞白也吓得不轻,脸色发白的有些魂不守舍。 什么叫伴君如伴虎,这就叫伴君如伴虎。 前一刻还其乐融融有说有笑,这一该马上就把性命丢了! 不过,他也发现朱厚熜说话时声音虽然严厉,眼角却露出一丝得意,嘴角还挂着一丝微笑。这说明什么,这他娘的好像是说明,朱厚熜其实并非真的认为他那首词是反词,所以如此说,就是恼他李飞白敢拒绝他这个皇帝的一番美意。 难道朱厚熜演这一出,是逼他同意做官。仰或是在试他够不够聪明,堪不堪大用?够聪明堪大用,就留他一条性命。不够聪明不堪大用,就一刀把他宰了? 如果真的只是这样,也太儿戏了,简直不把他的命放在眼里,视他这条命为草芥。 不管朱厚熜是不是这个意思,李飞白也只能赌上一把,是活是死就看这一把了! 李飞白道:“圣上,你若真想赏个官给小臣,小臣就做!求圣上再不敢吓唬小臣,小臣胆小如鼠,经不起吓!” 朱厚熜道:“现在想做?朕改变主意了!既然有一步登天的梯子你不走,非得学唐僧去历经九九八十一劫难,朕就成全你!”话声虽说还是严厉,但眼角的得意与嘴角的微笑更浓。 李飞白道:“圣上敬请安排劫难,小臣一定历经劫难之后把真经给取回来。” 朱厚熜冲郭勋道:“郭爱聊,你安排一下,过几天就是国子监秋季进学的日子,你用个名额,把他送进国子监读书去。” 李飞白忙道:“圣上,万万不可!” 朱厚熜的眉头一皱,道:“为何不可!” 李飞白道:“大明日报初创,尚离不开小臣!” 朱厚熜道:“就你那份东家长西家短的报纸,派条狗去都能办了,还离不开你!” 李飞白羞愧道:“圣上英明,小臣说大明日报离不开小臣确是借口,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小臣……小臣不识字!” 朱厚熜实在不相信,能做出沁园春的人竟然不识字!他扭头去看郭勋,见郭勋点了点头,这才相信李飞白真的不识字。 他哈哈一笑,道:“不识字就不识字吧,你以为朕让你去国子监真的是让你学东西去的?凭你之能,国子监又能教得你什么?朕让你去国子监,不过是让你走个过场,好给你安排一个正统的出身!” 他看着郭勋,道:“郭爱卿,这件事情就交给你来办了!” 郭勋拜道:“臣谨遵圣旨,一定把这事办得漂漂亮亮的!” 朱厚熜起驾准备回宫,李飞白随在后边相送,等目送朱厚熜上了辆外观普通的马车,朝大门口而去,整个人还有些恍惚。 这就见到皇上了?这就要去国子监读书了? 想国子监是什么地方,在此时乃是整个大明,甚至整个世界一等一的学府,可比后世那些全球排名一百以内的大学牛得太多,说牛上几十一百倍也不为过。 而他这样的,目不识丁的渣渣却能进去读书,可见权力的重要性! 李飞白与郭勋又说了两句闲话,并告之第一批火铳已运至京城,不日就可运往五军都督府交差。 这才与郭勋告辞离去! 出了郭太保府的大门,李飞白四目一望!这才想起自己是乘坐郭守享的马车来的,出门竟忘了问郭勋要辆马车回去! 按说,郭太保府离大明日报社并不远,也就五里来路。平常,这么短的路途,他一路溜达也就回去了! 可是今日,受到的惊吓过于巨大,体力严重透支,哪有走路回大明日报社的兴趣! 此时回头去找郭勋或者郭府总管派辆马车送他回去?他觉得太过麻烦,想到离郭太保府不远处就有个车马行,踱步朝那边走去,准备雇辆车回去。 没走两步,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李少留步!” 李飞白回头一看,原来是郭守享与陆炳两个!当即笑骂道:“好你个郭守享,就不能透个风声,差点没把我吓死!” 郭守享道:“圣上不让我透露风声,我哪有这个胆子!”说罢又道:“李少今日受到惊吓,不如小弟做个东,叫上邬景和他们几个,给您压压惊!” 李飞白想了想,最近一顿时间太忙,与这几位好长时间没喝酒,便答应下来。 陆炳并不坐自己的大车,而是给随从交待一声,让其与车夫在后跟随,与李飞白一同上了郭守享的车。 三个人先去邬景和府上,叫上邬景和,又去范观楼、刘善水等府上,叫上其它衙内。 这些衙内也与陆炳一样,不坐自己的马车,都挤在郭守享的车上,而让自己的马车在后随行。 郭守享的车虽大,一下挤上六个人也略显拥挤。 路上,陆炳讲了在郭太保府上李飞白见皇上的情形来,出乎李飞白意料,这些人并没有嘲讽,而是露出羡慕神情!里边还夹杂着庆幸,都替李飞白能够死里逃生而高兴。 想想也是,这些人中,除了陆炳、邬景和与郭守享外,谁也没有面见当今皇上的荣幸。而他们已把李飞白当成兄弟,当然十分担心李飞白的安危。 第四百五十七章 收果子来了 李飞白才从郭太保府出来时,天色尚早。经这一番折腾,等叫齐了人也就到了吃晚饭的点。一行人就近找了家酒楼,要了个雅间吃饭喝酒! 菜过五味,酒过三巡,范观楼忽道:“这么说,李少要去国子监读书了!” 李飞白有一分奈何,都不愿去国子监,可这是皇上的意思,他不去不行,只得道:“是啊!” 范观楼把杯中的酒一饮而进,道:“诸位,我有句要说!”侍其它的人都把目光看向他,他接着道:“李少天天忙得脚打后脑勺,咱们想找他喝场酒,实在不容易。如今,他要去国子监读书,一去一年的,找他喝场酒更难!” 众人都把头点了点! 范观楼道:“不过,我有个办法,今后咱们能天天跟李少喝酒!” 众人便问什么办法! 范观楼道:“咱们也可以去国子监读书啊!到时跟李少一同吃一同睡,岂不就能天天喝上酒了!” 这确是个办法,可其它人脸上都露出为难之色! 刘擅水道:“国子监可是文官子弟呆的地方,咱们几个武将之后,去那里合适吗?” 一句话说的郭守享频频点头,道:“你让我挽个弓耍个刀容易,你让我拿笔写篇文章却难!去校武场那是享受,去国子监可是受刑啊!” 范观楼道:“难道你不想跟李少一块喝酒吗?” 郭守享为难道:“想是想,可那得去国子监啊!” 话音为落,陆炳拍手道:“去国子监与李少一同喝酒读书,有趣,有趣!算我一个,我去!” 范观楼翘起大拇哥道:“还是陆大少讲义气!” 陆炳都去了,郭守享也不好说不去,道:“好吧,我也去!” 范观楼笑道:“对嘛,国子监再闷,还有不能跟李少喝酒闷吗?能跟李少一块喝酒的地方,怎么可能闷!” 说罢,他转头去看刘擅水。 刘擅水点点头,道:“我也去!” 另一个衙内也同意去,仅剩邬景和尚未表态,大家都把目光看向他。 邬景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我是一百个愿意跟大伙一同去国子监的,可我的情况大家伙也知道,根本不可能去国子监!” 邬景和说的是实情! 首先,他即将跟三公主大婚,每天都为大婚的事操劳,不可能把婚事抛之脑后,陪他们去国子监玩闹。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皇上为防国戚势大,是不可能让邬景和这样的驸马当正儿八经的官的,也就不可能让邬景和这样的驸马去国子监读书,然后走正规途径当官,掌握权柄。 最后,驸马的权力都是皇上直接封的,哪可能让堂堂驸马跟普通人一样,去国子监读书再获权力?那如何体现皇家的特权,丢不起那个人。 范观楼叹道:“搞来搞去,为什么咱们兄弟几个总凑不齐呢?” 邬景和笑道:“要想凑齐了也简单!国子监不是监狱,进去了就出不来!每个月你们都可想办法从国子监出来找我,咱们不就能够凑齐了一块喝酒!” 范观楼道:“也只有这样了!” 李飞白心中暗暗摇头!他去国子监是没办法的事,这几位为何要受这等苦难。不过,这让他又想起自己的大学时代,若真能跟这几位住在一间房里,一块去教室上课,也是件快乐的事情! 大家尽兴而归!出了酒楼的门,陆炳道:“我送李少回去!” 其它人也都有送李飞白回去的意思,尤其是郭守享。虽说李飞白自打办起大明日报,已从太保府搬出,在外租了个院子居住。 但李飞白租住的院子在大明日报社与郭太保府之间,他送李飞白回去正好顺路。 只是陆炳已把话说出,他也不能反对。况且他隐隐觉得,陆炳之所以提出要送李飞白回去,只怕还有事要跟李飞白说,而这事只怕跟皇上有关,更不敢说什么了! 与陆炳、李飞白两个拱手告辞,他上了自己的马车离去! 李飞白上了陆炳的马车,马车缓缓而行! 陆炳道:“你的大明日报,两个月内能遍布整个大明,让天下的读书人都看到吗?” 李飞白沉吟。 大明日报什么时候能遍布整个大明,之前朱厚熜问过,他也大约摸回答了个日期。朱厚熜也没说其它的,只是让他尽量快点。 现在,陆炳再问,他一下意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来,道:“圣上要在两个月内跟杨廷和摊牌?” 陆炳点了点头,道:“能否一举扳倒杨廷和,就看这一次了。所以,你的大明日报,到时必需发挥出关键性的作用!” 他顿了一下,又道:“圣上很看好你,在我面前不止一次提过你,说你是堪用的大才。莫让圣上失望!” 李飞白道:“陆少放心,我一定让大明日报在两个月之内遍布整个大明!” 陆炳“哦”了一声,道:“说说你的计划!” 李飞白道:“要让大明日报在两个月之内遍布整个大明,单凭京城一个印刷厂肯定不行,单凭京城一家快递公司也肯定不行。我要在每个府州都建一个印刷厂,一家快递公司。如此,当天的大明日报的内容可用六百里加急的方式,送往每个府州的印刷厂。 印刷厂印刷完毕后,再由快递公司负责投送。如此离京城近的府州,当天就能看到大明日报。离京城略远的,隔日就能看到当天的大明日报。边远地区,三日内亦能看到当天的大明日报。” 陆炳道:“皇上不看过程,只看结果!”他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塞给李飞白,道,“这是皇上给你的二十万两银子,专款专用,要全部用到大明日报上,若不够,你开个数,我会再送来。” 李飞白将银票拿过,道:“够了!”顿了一下,又道,“你回去转告圣上,这笔银子我不会白拿圣上的,算是圣上投资在大明日报上的股份,保证一年之内给圣上分数十万两红出来。” 陆炳呵呵一笑,道:“皇上是在乎那点银子的人吗?” 李飞白一愣,陪笑道:“我的就是皇上的!没有皇上,就没有我的一切!” 陆炳道:“你明白这一点就好!”说罢,从怀里又掏出一物来,道:“你大明日报社里有个总编叫孙志同是吧!” 李飞白道:“没错!” 陆炳道:“这是皇上给孙志同下的一道圣旨!你让他暂时不要声张,把圣旨收好了,等时机成熟了,皇上会再会派人来宣读圣旨的!” 李飞白心中万分不是滋味!朱厚熜为什么要给孙志同下圣旨,明摆着要收买人心。他把大明日报这棵树种下,现在结果子,朱厚熜来收割了。 他心中的不是滋味也仅仅是略一闪现,随即消失的无影无踪。 似大明日报,这种类似于国家喉舌一样的大杀器,换作他是皇上也不可能容忍这种大杀器掌握在别人手中,会将其收回的。 第四百五十八章 我有一个梦 李飞白并不是个有野心的人! 或者说,李飞白在赚钱上是个有野心的人,在政治上并没一点野心! 他为什么要办大明日报,无非是想借助大明日报打打广告,把他新制的商品快速推销出去。再则,要想在大明日报上写写软文,吸引一些人才为他所用,多造些能推动社会发展的东西出来。 可大明日报除了能打广告写软文外,还具有制造舆论作用,能够拉一派打一派,是上位者梦寐以求的大杀器。 这就意味着,掌握这件大杀器的时时处于危险之中,正应了那句匹夫无罪、怀壁其罪的古话。你在皇上麾下,皇上时时忌惮,整日疑神疑鬼,怕你被别人利用,稍有不顺皇帝的意,就会惹来杀身之祸。 时时顺皇上意,唯皇上马首是瞻就能保得安全?也不见得!如今儒家势大,你处处跟儒家做对,不说大臣的唾沫腥子能把你淹死,就是哪个有势的大臣,胡乱给你安插个罪名,一刀把你给宰了,皇上想救你都没办法救。 如此看来,朱厚熜选择这个时间,把大明日报这颗果子摘了,是在救他而不是在害他。 李飞白接过圣旨,陆炳又道:“本来还有一道圣旨,是皇上封你做个五品的官,然后你再做两件过得去眼的事,就会提拔你到三品乃至二品,让你成为皇上的左膀右臂。可惜,你拒绝了皇上的美意,皇上把那道圣旨给收走了。” 说到这里,他拍了拍李飞白的肩。 陆炳虽只有十二三岁,容貌稚嫩,身高却不低。两条如仙鹤般的大长腿,使他的个头看起来比李飞白还要猛些。 拍完李飞白的肩,他接着又道:“不过李少也不要灰心气馁!等你从国子监出来,有此资历,走正常途径,上有皇上撑腰,下有太保这些大宦帮衬,升迁起来更快!” 李飞白把圣旨往怀里一塞,拱拱手道:“多谢陆少指点!” 陆炳道:“都是自家兄弟,何必那么客气!” 说话间已到李飞白的住处,马车停下。李飞白下了车,目送马车远去,这才掏出怀中的圣旨,借着门上两盏气死风灯里的烛火观瞧。 圣旨的内容十分简单,大致意思是即日起,擢升大明日报社总编孙志同为大明日报社社长,官职六品,暂听李飞白调遣。 李飞白心道,明天自己若把这份圣旨交给孙志同,只怕孙志同要乐疯了! 他对孙志同还是十分了解的,这辈子的念想就是能捞个官做做。别说有级别的官了,就是不入流的官也行,否则无颜面对江东父老,死都不会瞑目。 现在,一个顶官帽子突然砸到头上,不是不入流的,也不是九品八品七品这种芝麻绿豆般的小官,而是个六品官。不是从六品,是正六品哟! 让孙志同如何不乐疯! 本来孙志同只是个举人的身份,没考上进士,按常理这辈子仅能做个吏,如今却做了官。并且是六品,比县令还大的官。 一般,在进士中出类拔萃的,才有可能外放个七品县令。孙志同一下就是六品社长,这种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不是普通人能得的。 从这道圣旨还能看出两个信息。 其一,圣上虽然摘了果子,却没干出卸磨杀驴的事来。圣旨后不是还跟着那么一句话吗,暂听李飞白调遣。由此可见,大明日报还暂时在他手中,如何发展,他的意见能够起到决定性作用。 其二,朱厚熜还是很重视大明日报的,不然不会一下便给大明日报的社长提到六品级别。可在李飞白看来,朱厚熜虽意识到大明日报的重要,但还没意识到大明日报重要到什么地步。 一旦大明日报真的做大做强,能够发挥出喉舌的作用,把大明日报社的社长提到二品也不为过。 不过,这只是后话,并键看大明日报之后的走向。大明日报若最后走到以八卦新闻为主的三流小报境地,别说二品了,就是六品都太抬举了。 他将圣旨卷好,收入怀中。真想对孙志同说一句,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之后的几日,李飞白把唐伯虎的事迹编成数集,也不管这些事迹是真实发生的,还是后世演绎的,全都登在大明日报上。 他要告诉大明的人,唐寅是个了不得的才子,就画画上,此时的大明无出其右者。当然,这些只是引子,为的是引出唐寅的关门小弟子侯艳敏。 让侯艳敏踩在唐寅的肩膀上,一举成名。 这一日,他叫来几个编辑,连同社长孙志同,一同在屋里开会,准备再给大明日报社加个版面,标题就叫“我有一个梦”。 孙志同要成为六品官了,并荣升为社长这件事。李飞白虽然嘱咐,先别泄露出去,最少在皇上派人来宣读之前暂时别泄露出去。 但事情还是泄露出去了,最少眼前的这些编辑们全都听到了风声,可见孙志同的保密工作没有作好。 孙志同怎么从一介举子一跃而成为六品的官,诸编辑们心里明镜一样。若没有李飞白,孙志同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六品社长的。 这让他们感慨自己跟对了人,也看到前途一片光明! 他们对李飞白的话无比重视。 李飞白坐在那里大谈“我有一个梦”,下边的编辑们,包括孙志同在内,都拿着铅笔,在小本子上飞速的记着,唯恐遗漏一个字! 没错,他们拿的是铅笔。 铅笔是不久前李飞白拿过来的,一人一小盒,每盒二十枝。 开始,他们并不认为这些圆圆滚滚的小圆木能写字,等李飞白用刀把铅笔削尖,他们才发现木头里裹着一根极细的煤状物。 李飞白让他们拿着在纸上试,他们一试,果然能写出字。 或许,铅笔不如毛笔写出来的字好看,但胜在随时能够携带,写起字来飞快。尤其是这种时候,记李飞白讲话内容,你拿杆毛笔能把内容记下来吗? 等把墨磨好,纸铺开,握好笔浸好墨,提笔开记。李飞白都讲了三五十句,你一句话都没记完。 铅笔则不同,尤其是用草书记时,几乎能把李飞白所讲的话全都记下来。 这些梦都太过离奇,天马行空,让人匪夷所思,听得他们一愣一愣。可他们没有时间发愣,全都在纸上奋笔急书。 这些梦都要往大明日报社上登的,最后用谁的稿子多,谁就会进入李飞白法眼,也就有了被李飞白举荐当官的资本。谁会跟自己的前程较劲,自于发愣,等记完了李飞白的话,有的是时间发愣。 第四百五十九章 还是低调一点 一会的功夫,李飞白已讲了小三十个梦。 孙志同几个听一个震惊一个,这些梦李飞白都是怎么做出来的,为什么他们做不出来这样的梦来! 天上飞的铁鸟,又叫飞机,能坐数百人,速度快得惊人。从京城起飞,飞到广州,只需一个时辰。若真有这种东西,从京城去广州的人可就有福了,再不用舟车劳顿。 地上跑的铁堡,又叫坦克。箭射不穿,刀砍不坏,横冲直撞,佛挡杀佛,人挡杀人!若真有这种东西,在铁堡上装个火炮,再架一枝连发的火铳,去俺答人那里转上一圈,看俺答人还敢生事! 李飞白清了清嗓子,呷了口茶,正要再讲一个梦。门子突然来报,道:“李爷,郭太保派人来请您老!” 如今大明日报社的社长是孙志同,李飞白没了职务,现在大明日报社的人见了李飞白都称李爷而不再称社长。 李飞白点了点头,道:“你去告诉来人,我马上就出去!”等门子告退,他对屋里的人道: “我有事要出去一趟,或者十来天,或者近一月没办法再来这里。“我有一个梦”,你们几个合计一下该如何刊登,等我回来,再烦诸位来听我讲梦!” 孙志同几个纷纷拍胸膛保证,一定将此事办得尽善尽美,不会让李飞白失望的。 李飞白站起身朝外走去,孙志同几个站起身相送。 李飞白走到门口,突然又回头道:“唐大小姐是我的合伙人,你们见到她要像见到我一样尊重。她现在正在帮我们把大明日报社开遍大明的各个角落,无论遇到什么问题,你们都得不遗余力的帮忙。尤其是郝老实那里,让他们全力帮助,务必将各个府州的印刷部在最短时间内建起来。” 顿了一下,又道:“钱不是问题,要多少你们就支多少,不够,从大明第一商业银行先贷款。告诉唐大小姐,就说是我的意思,手续一切从简。” 他指了指头顶,道:“这是上头的意思,务必在两个月内让大明日报遍布整个大明。此事办好了,有赏。办砸了,得罚。到时诸位前程尽毁,需怨不得别人!” 李飞白手指头顶,口称上头。这个上头是什么意思,众人哪能猜不出来!真是没想到啊,这事还是圣上盯着的事! 他们一个个心情澎湃,感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道:“李少放心,我们一定把事情办得让您满意。” 李飞白道:“我满意不满意,关键得上头满意!”说罢,与诸人告辞,出了大明日报社的大门,上了马车。 来接李飞白的,是郭勋的亲信,姓贾名小龙。 小龙者,蛇也。 贾小龙是郭勋在两广当总督收的亲信,两广人又素有什么都敢吃的名声,而贾小龙平常最爱逮蛇吃蛇,自来京城之后,不仅把郭太保府的蛇吃个干干净净,方圆十里之地的蛇也吃了个干干净净。 所以左邻右舍送了他一个响当当的外号,蛇见愁,人称蛇哥! 李飞白上了车,冲贾小龙拱了拱手,道:“有劳蛇哥了!” 贾小龙回礼道:“能给李少办事,是我的荣幸!什么有劳没劳的,李少别跟我客气!” 李飞白道:“蛇哥跟太保出去办事,总算大快朵颐,解了馋吧!” 贾小龙双眼一亮,道:“跟着太保东奔西跑的,算是解了馋,不过北方菜蛇多毒蛇少,哪像我们南方,尽是些巨毒无比的蛇!” 接着,便跟李飞白讲起菜蛇是如何的没味,毒蛇是如何的有味来。 走了大约顿饭时间,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李飞白透过车窗向外看去,见外边并非太保府而是国公府。 公比侯大,李飞白是知道的。但大归大,有没有郭勋这个侯爷有权势,那就不一定了。 国公府的大门上只有国公府三个字,是哪个国公就不得而知!马车停在这里,郭勋肯定在里边。郭勋能在里边,足以证明郭勋跟这个国公关系非同一般。 贾小龙告罪,让李飞白稍待,自己去给太保爷知会一声。说罢,下车匆匆进了国公府,须臾扶着醉醺醺的郭勋出了国公府。 郭勋真的是喝醉了,路都走不成。说贾小龙扶着出来,不如说贾小龙背着出来。 李飞白暗暗摇头!郭勋派贾小龙找他,十有八九是为了去太子监读书的事。本来以为今天就能把这件事搞定,如今郭勋大醉,看来此事又得往后推。 他连忙下车,与贾小龙一左一右扶着往车前走。郭勋来到车前,却不上车,转身回头道:“我徐哥哥呢?我徐哥哥呢?” 大门里走出一溜人来,其中有一个也是喝得酩酊大醉,让人扶着朝前两步,道:“郭老弟,我在这里!” 郭勋道:“徐哥哥,今天我还有事,咱俩个未分出胜负来,哪天再喝,我一定把你喝得钻到桌子下!” 那人道:“吹牛谁都会吹,有真本事尽管放马过来!郭老弟,论行军打仗,我或许不如你。论喝酒,我徐光祚还没服过谁!” 两人大着舌头又自吹自擂两句,郭勋连滚带爬的上了车,躺到车厢里就睡。 李飞白与贾小龙也上了车!贾小龙从车厢里拿出一个铜制保暖瓶,往盆里倒了些热水,烫了块方巾,要去给郭勋敷脸。 醉得不省人事的郭勋,忽然坐直了身,道:“我没事!”接过热毛巾擦了把脸,见李飞白一脸的不可置信,解释道: “许久没见徐国公,今日早定下来要办你的事,他派人来请我喝酒又不好拒绝,只能借醉先遁了。” 他呵呵一笑,又道:“这是没办法的事!不借醉先遁了,他能拉着我喝上一天一夜。” 李飞白道:“能喝上一天一夜,两位前辈真是海量!” 郭勋道:“海量个屁!徐国公这人,平常说话办事非常稳重,一喝酒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话唠!其实,我自觉我的才能不比徐国公,可徐国公不得重用,我想也跟他酒后话多有关!飞白,以后酒这东西,能不喝尽量别喝,如果真的要喝,嘴上时时刻刻要有个把门的,别什么话都往外说!” 李飞白道:“谨遵郭叔教诲!”朝窗外看了看,见不是往郭太保府去的,问道,“我们现在去哪里?” 郭勋道:“皇店街。”顿了一下,又道:“飞白,跟你说件事,你可别怪郭叔不照顾你,让你吃苦头!” 李飞白笑道:“郭叔不照顾我,让我吃苦头,肯定有郭叔的理由。郭叔是为我好,我怎会怪您。” 郭勋道:“你明白就好!此次让你去国子监读书,是皇上吩咐下来的,以你跟我的关系,应该让你去读荫监。可我考虑许久,还是觉得让你去读例监。毕竟,国子监也算是杨廷和的地盘,太高调了,不好。让杨廷和知道你是走我的门路去的,用卑劣手段将你赶出国子监,反而会坏了皇上的事。咱们还是低调一点,莫引起杨廷和的注意为好。” 第四百六十章 原来都是太监 李飞白道:“一切听从郭叔的安排!” 他不知道什么是荫监,什么又是例监,便开口询问。经过郭勋的解释,总算弄明白了。 原来,能去国子监读书的人,大至分为五类人。 头一等是荫监,亦就是当官的子弟,其中尤以三品往上的官员子弟为尊。 第二等是选贡,亦就是各府各州各县选举一名英才,前往国子监学习,到了会试时,参加会试。此种人,多能高中进士。 第三等是举贡,亦就是没有中进士的举人,选取优秀的进入国子监读书,以待下科会试,并给予相当于教谕的薪俸。如果没有中进士也没关系,只需通过国子监的考核,亦能做官。 第四等外监,亦就是外国的人,诸如朝鲜、倭国、交趾,罗刹等国的王公贵族子弟。学成即可归国,礼部发放证明其学识的文书。 第五等则是例监。例监说白了就是交钱就能去国子监读书的这类人,根据每年行情不同,所交钱的数目不等。 这些人想当官很难,最多再花钱买个虚职,除非才学惊人,能通过国子监的层层考核,方能补个实缺。而能补实缺的,千中无一。 国子监里又分五院。 第一等的院名为国子院,皆是荫监而入国子监,三品以上大员家的子弟。 第二等的院名为太学院,皆是通过选荐而入国子监的。 第三等的院名广文院,皆是通过举荐而入国子监的。 第四等的院名四门院,皆是国外王公贵族家的子弟。 第五等的院名为杂院!主要是四类人。 第一,三品以下官员家的子弟,其中以六品以下官员家的子弟居多。四品五品家的官员子弟,或走门路去国子院,或不屑入杂院,在家读书,直接参加会试。 第二,举监入国子监的举人,几次会试中不了进士,已被广文院放弃治疗,又通不过考核做官,继续在杂院混日子,以期能中进士,或者补个实缺。 第三,国外非王公贵族家的子弟,一些小官小吏家的子弟,自费前来大明读书的番子。 第四,例监,亦就是李飞白这种掏钱去的主。 五院中,国子院、太学院的学生人数最少。杂院的人数最多! 五院全都是封闭式管理,所有监生不得窜院,有违犯者,轻者杖责二十,重者可以乱棍打死。 李飞白听明白了这些规矩,不由叹了口气。 李飞白叹气,不是因为自己进的是最低等的杂院,不能去最高等的国子院。而是叹人算不如天算! 他们哥几个,计划的好好的,等到了国子监,几人住一间屋子内,从此过上吹牛打屁,无羞无臊的快乐生活。 谁知,国子监的规矩这么大,不让窜院。 陆炳、郭守享几个肯定去的是国子院,也肯定能住在一起,但这几个所以要进国子监,皆为了陪他,如今落了个天各一方的下场,还不得把他们几个给郁闷死,后悔来受这场罪。 说实话,李飞白倒十分喜欢去杂院,那里三教九流,什么人才都有,正好一一结交。 不知不觉中,已到了皇店街。此街的热闹程度一点不比前门大街弱,熙熙攘攘的路人,几乎把整个路面给挤个严严实实。 郭勋的车,敢在前门大街上横冲直撞,却不敢在这里横冲直撞。因为能够打理皇店生意的,都是当今圣上的亲信,冲撞到当今圣上的哪个亲信,惹得那个亲信不快,在当今圣上面前告一状,那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才到皇店街街口,郭勋吩咐车夫停车,与李飞白、贾小龙一道,往皇店街的深处而去。 别看李飞白在京城呆了也有一段时间了,可还是头一次来皇店家,见各个店铺的生意都超好,问道:“郭叔,这些店都是皇上的产业吗?” 郭勋道:“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李飞白道:“此话怎讲?” 郭勋道:“先帝时,这些店铺都是先帝的产业。先帝一驾崩,一群穷儒硬说这些皇店是与民争利,强烈要求杨廷和将这些皇店革除。此举正合杨廷和之意,下令尽革皇店,只给当今圣上留下六家。” 他叹了口气,道:“什么与民争利!哦,店在皇上手上,就是与民争利。你们这些穷儒,用各种手段,低价把店盘走,就不是与民争利了?说白了,不过眼红皇上的店赚钱,使用各种手段,把本该属于皇上的东西,从皇上手上抢走罢了!” 李飞白无奈摇头,都说大明皇帝残暴,仅从这一点就能看出,大明的皇帝真够可怜的,身为真龙天子,连自家的产业都保不住,又何谈残暴。 说话间,一行人来到一家马店,小二迎了出来,尖声尖气的问道:“几位客官来买马?” 郭勋点了点头,道:“你们掌柜的在吗?” 小二道:“在,在!客柜里边请,我这就去叫我家掌柜出来。”说话间,把三人迎到店中,让到桌前坐下,又给三人都倒了茶,匆匆去店后请掌柜去了。 须臾,一个中年但面上无须的人走了出来!那人看到郭勋,先是一怔,然后激动道:“这,这不是郭太保吗?杂家给你请安了。”说罢,就要往地上跪。 郭勋连忙一把扶住,道:“尹公公可不敢行如此大礼,那不是在折我的寿吗?快快请起!” 李飞白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这里的掌柜和小二说话都是尖声尖气的,原来都是太监啊!只是不知,他是来办入国子监读书的手续的,来这个马行干什么? 尹公公在郭勋对面坐下,问道:“郭太保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 郭勋指了指李飞白,道:“这是我一远房亲戚,想去国子监读书,不知今年行情如何?” 尹公公眯着眼上下打量李飞白,心道:“一个远房亲戚?我看不见得,不然哪劳得动你太保的大驾,亲自跑一趟!” 再说,以郭勋之能,把一个人送到国子监读书,办法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那为什么要跑到他这里来呢? 他来来回回琢磨不出个头绪,忽见郭勋轻叩桌上的一张大明日报,手指不偏不斜,正好点在上边那个皇字上。 尹公公倒抽一口凉气,难道把此人送去国子监读书是皇上的意思,而此人去国子监也并非真的是去读书,而是另有目的。 到底是什么目的,他不敢揣测,忙道:“今年的行情略贵,得纳十匹上好良马。” 郭勋道:“一匹上好良马价值几何?” 尹公公道:“市价百两,郭太保亲自,自然便宜一些。” 郭勋道:“百两就百两,只要能让我这个远房亲戚去国子监涨涨见识就行!”说话间,从怀里掏出一张千两的银票,放到桌上,道:“有劳公公了!” 第四百六十一章 哪凉快哪呆着去 从皇店街回来,李飞白没有再去大明日报社,而是直接回到家中。 他租的小院地方够大,侯艳敏与唐子兰早就搬进来住了,就如在济源时那样。 不过,李飞白回来时却不见唐子兰,也不见秦猛,唯有侯艳敏在自己的房间里,正拿着笔画壮美山河。 李飞白站在旁边看了一会,道:“唐子兰呢?” 侯艳敏道:“乔公子今天新官上任,她去祝贺了!” 李飞白“哦”了一声!乔仪这几日要去赴任工部的营缮清吏司郎中之职,他是知道的!并给他发了请帖,邀请他中午喝酒。不过,他需要忙入国子监读书的事,就给婉拒了。 想来,郭守享几个也都婉拒了乔仪的吃请,乔仪这会吃饭一定味同嚼蜡,看来有必要过些时候,拉上郭守享几个,给乔仪补上。 他又道:“秦猛呢?” 侯艳敏道:“让毛清几个拉去喝酒去了!” 李飞白摇头!秦猛什么都好,就是那张肚子总也填不饱。京城的治安状况还不错,他的安危也就不用秦猛操心。这些日子来,不管谁请,秦猛从不推辞,只为混个肚饱。 他道:“那你忙,我回去收拾收拾。” 侯艳敏忽然停下笔,道:“去国子监读书的事定下来了?” 李飞白苦着脸道:“真是倒霉,得去那种地方受累,我的命咋就那么苦呢。” 侯艳敏道:“我看不是你倒霉,而是国子监倒霉!堂堂一等一的学府,本是为大明培养人才的地方,怎能容你这等有两个钱,就能进去鱼目混珠呢?” 李飞白道:“看破不说破,还是好朋友!你如此揭我老底,有意思吗?”接着又戏谑道:“真没看出来,一本正经的侯大画家,现在也变得骂人不带脏字了!” 侯艳敏脸一红,道:“整日跟你们这些不正经的人混在一起,怎么可能正经的起来。” 李飞白道:“所以,我要去国子监修心养性,努力把自己变得正经起来!”说罢,就欲出屋! 侯艳敏道:“等等!” 李飞白停下脚步,道:“侯大画家还有什么教诲!” 侯艳敏牙咬嘴唇,道:“我帮你一块收拾!”将手里的毛笔在笔洗里漱了漱,与李飞白一同出了门。 李飞白本来的打算,只是收拾几件换洗的衣服,打个小包袱就是。有侯艳敏帮忙,就不是收拾几件衣服那么简单,简直恨不得把整个家都让他搬到国子监去。 最后,在讨价还价之中,收拾出两个大包袱来。 侯艳敏靠在柱子上,问道:“汇雅斋的白胖子是不是对我有所误会啊!得空就来找我,或直言或隐晦的向我讨教有关如何烧菜的技巧。我一个画画的,蛋炒饭都能炒糊了,哪知烧菜的技巧。” 李飞白道:“白胖子最近有场事关汇雅斋生死存亡的烧菜比试,他想赢得比试,就向我请教,我给他举荐了你。” 侯艳敏一怔,嗔道:“你这不是害人吗?既害了白胖子,又让我丢丑。我一个画画的,怎能帮他赢得比试!” 李飞白摇头晃脑,道:“山人自有妙计!”顿了一下,又道:“白胖子再来找你,不管说什么,你都应承下来就是!” 侯艳敏跟李飞白时间长久,深知很多不可能的事,到了李飞白手上就能轻而易举的解决掉。李飞白既说她能帮白胖子赢得比试,她就能赢得比试,可究竟怎样赢得比试,她心里却一点底没有。 侯艳敏道:“就你鬼主意多,那就随你瞎胡闹吧,到时若帮不了白胖子,我看你如何交待!” 两人又闲聊一会,李飞白就扛着两个包裹出门了! 李飞白原计划是第二天一早再去国子监的,可侯艳敏一帮他收拾,连床上铺的盖的也都一同打包好,他也无心再解包袱,看看天色尚早,直接去国子监。 按说,国子监开课的时间是七日之后,也就是说能赶到那时之前去国子监登记入学即可,不必提前这么早前往。 不过李飞白另有打算! 能来国子监学习的,都是天南海北的人,不可能都掐着点赶来。势必,有许多人会提前来,在外租房居住还得花银子,不如去国子监,住宿免费不说,还能白吃白喝! 他是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入学国子监的,既然来了就不能白来,趁此机会与这些早来的人交交朋友,万一发现一两个人才呢? 到了国子监的大门外,李飞白仰头看去,只见大门上立着一块匾额,上书“集贤楼”三字。 大门的正门紧闭,只留一个偏门开着,有兵卒与门子把守。 李飞白拎着两个大包袱就往里边闯,兵卒领队的大喝一声:“站住!”将李飞白上下打量了一遍,又喝道:“哪凉快哪呆去,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你戏耍的地方!” 李飞白自到京城,穿着本就朴素,如今因要来国子监这种高大上的地方读书,他本来是想穿长衫的,也好符合自己读书人的身份。谁知找来找去也没找到一件长衫,只好穿得更加朴素,好像个穷书生模样。 见到兵卒的反应,李飞白一下明白,今天有些弄巧成拙了。 穷书生只是世人对书生的一种误解!没错,穷文富武,读书人里是不乏穷书生,但能来国子监读书的,又怎会穷。 别的不说,荫监的是什么人?三品以上大员家的儿子!官都做到三品了,捞钱的手段花样百出,怎么可能穷。 举监的又是什么人?从落第举人中选的英才!每年落第举人那么多,怎样分辨谁是英才谁不是英才? 况且,凡是人选出来的东西,中间操作的空间都十分巨大,肯定有权钱交易。这些能来国子监读书的,没钱的举人,估计不行。 而选监跟举监也没什么差别,加上选监是从地方上选来的,操作的空间更大。 外监更不必说!一个外国人,能千里迢迢来京城读书,会没有钱。 还有他们这一类人,本来就是花钱来上的!能掏得起一千两银子,到国子监读一年书的人,是穷人吗? 所以,来国子监读书的,肯定都有钱。不说有书僮老仆相伴,最起码也是乘车马而来。 而他呢,一人背着两个大包袱就来了,别说书僮老仆了,连辆马车都没有租。难怪会让守门的兵卒误会,他不是来国子监读书的,而是初到京城,跑来国子监瞧热闹的! 李飞白呵呵笑道:“我是来读书的!”说罢,从怀里掏出,在皇店街马行办理好的荐书。 能当兵卒的,没有几个是识字,哪怕是在最高学府外边当兵卒的,也不例外! 那些兵卒见他有手续,连忙变得平和,散开一条道,请里边的门子出来查验。 一位门子踱着步走到李飞白面前,打开手续看到上边写的例监二字,眼睛一下放光。一边把李飞白往里请,一边笑吟吟道:“原来是李爷!在国子监有任何难办之事,你都可以来找小的,只需付出一点点好处,小的都能帮你办得妥妥当当。” 第四百六十二章 先来后到 从郭勋嘴中,李飞白已知国子监里边的规矩极大。 别的不说,有两样李飞白就受不了。 第一,不能对里边的饭菜说三道四,火房里做什么就得吃什么,敢有意见,杖责二十。 为什么会有这样一项奇葩的规定,可见国子监里的饭菜做的真不怎么样,都得靠打来让人别提意见,饭菜得难吃到什么程度! 第二,在国子监读书是没有节假日的,后世的什么一周休息二天,晚上能够出去闲逛,想都不要想! 只有在重大日子里,国子监的学生才有可能出去放风。其它的,诸如患了重病,或者家中发生大事,你得给授业恩师请假,再交学正盖章,再交助教或者五经博士盖章,再交监丞盖章,最后由祭酒盖章! 一轮走下来,方算请假完毕。 当然,这种请假一般都是一月往上的假期,而李飞白需要的,不过是一天半天的假。比如,去大明日报社讲他的我有一个梦,比如帮汇雅斋赢了古味轩,并不需要这么长的假期。 这曾让李飞白头疼不已,想着到时候如何从国子监逃出来,难不成还得翻墙不成?似国子监这种地方,围墙一般都很高,能否翻得出来也是个问题。 如今听了门子的话,他笑嘻嘻的道:“找你什么事都能办吗?” 那门子压低声音道:“什么事都能办!比如李爷想吃点好的,不管是哪家的招牌菜,只需多给一成的跑腿费,小的们都能给你搞来。” 李飞白道:“那我要想出去逛逛呢?这事你们能否办得了?” 那门子把声音压得更低,道:“要办这事,我们可担着掉脑袋的风险,价格得高点!” 李飞白暗道一声:“这倒底是国子监呢还是监狱,出去一趟还得掉脑袋,监狱也不过如此吧!”道,“多少钱!” 那门子道:“十两!”似乎是怕李飞白嫌贵,又解释道,“此事风险极大,小的得上下打点……” 李飞白摆了摆手,打断道:“只要能安安全全出去,安安全全回来,别说十两,二十两也给你!” 那门子道:“那就谢李爷了!”他好不容易碰到一个胆大又有钱的主顾,哪肯放过,又道,“李爷一定记住小的的名字,小的姓余名小酒,你有什么事,直接找个门子,说想见小余就好。” 李飞白点头以示记住了,问道:“报名的地方在哪里?” 余小酒道:“出门左拐,那里有典籍厅,到那里先登记籍贯,然后再去典薄厅登记在国子监读书的诸多事宜……” 余小酒讲话啰哩啰嗦,不过啰哩啰嗦也有啰哩啰嗦的好处,最起码讲得清清楚楚,省得李飞白到时还得询问别人。 讲完,余小酒又补充一句,道:“李爷千万记住,往左拐而非往右拐,往右拐去的可是孔庙,那里住着衍圣公,是个非请勿进的去处。你若摸不清门道,进到孔庙,冲撞到衍圣公,非闯下泼天的大祸不可!” 李飞白谢过,进门往左拐,果见那里有排房子,每间屋子上边都有个篇额,上书典籍厅,典薄厅等字样。 他先入典籍厅,里边摆着一溜长案,不过大多案后都没有人,只有一张案后坐着一个人,正用手臂撑着脑袋打盹。 他走上前去,嘀咕着案前也不放把椅子坐,站在那人面前,屈指敲了敲,轻声唤道:“先生,先生!” 那个打盹的人打了个机灵,睁眼看到李飞白的穿着打扮,脸上不由就露出嫌弃来。许是怪李飞白把他从梦中惊醒,手拍大案道:“你身上背的是什么?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什么腌臜东西都往里带,把东西扔到门口再进来说话!” 李飞白客客气气,没想到却遭到对方这一通抢白,心中不觉有气,道:“这是我的铺盖卷,不是什么腌臜东西!” 那人道:“谁知你的东西里有没有跳蚤,赶快扔到门口去!” 李飞白真想跟那人争个明白,大不了不在国子监读书。可让他来国子监的皇上,他能不来吗?不能!也只好不跟这人一般见识,将东西放到门口,转身又来到那人面前。 那人拿过一册簿子,翻到一页,推到李飞白面前道:“把自己的姓名、籍贯、履历都完完整整写到这上边。” 李飞白道:“这些不是由你来写的吗?” 那人又是一拍大案道:“知道一年来国子监读书的有多少人吗?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每一个都让你老子来写,想把你老子给累死吗?” 李飞白脸色一沉,道:“你是谁的老子!” 那人道:“我是你老子,你能把老子怎么样?” 李飞白道:“你信不信再说一个老子,我就打烂你的嘴!” 那人见李飞白面色不善,不敢再称老子,嘴上却还在骂骂咧咧个没完,道:“一瞧就是没功名的,花钱来这里混个名声,还敢跟我装大爷!打烂我的嘴,你动下手指头试试,看我不把你赶出国子监去。瞧你那副穿着,再看看你那副打扮,为了来这里只怕已倾家荡产了吧,打肿脸跑这里充胖子来了!” 李飞白道:“我乐意,关你鸟事!你能耐大,倒是把我赶出国子监去,我一定不会忌恨你,还要谢谢你呢!” 那人只是在典籍厅帮忙的小吏,并非是从九品的典籍。既使他是典籍,又哪有权力把李飞白赶出国子监。 他被李飞白戳住痛脚,想发飙,又怕李飞白是个楞头青二百五,真在这里跟他撕打起来,上头怪责下来,他也不占理,免不得要受责罚。 只得将簿子往前一推,道:“你倒是写不写?不写的话旁边呆着去,别挡着我给后边的这位办理手续!” 李飞白往后一看,果见身后站着一个长衫,年龄大约在四十岁上下,整个人瘦的跟麻杆一样。 那人见李飞白看他,拱拱手道:“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李飞白忙回礼道:“小弟姓李名飞白!不敢问大哥尊姓大名?” 那人道:“兄台客气了!吾姓马名正!” 李飞白道:“原来是马兄!” 马正道:“原来是李兄!” 李飞白摆手道:“马兄,你年纪比我大二轮不止,称我为兄,实在让我汗颜。不如,你叫我李老弟如何?” 马正道:“那,愚兄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典籍厅的小吏屈指敲着大案道:“这里是典籍厅,不是你们结拜的地方。要结拜出去结拜去,别影响我的差事!” 马正冲那小吏拱拱手,道:“得罪,得罪!”又从李飞白道:“李老弟,请!” 李飞白道:“马兄年长,马兄先请!” 马正摆手道:“李老弟如此说就不对了,总有个先来后到,李老弟请!” 第四百六十三章 早晚的事 李飞白倒不介意往簿子上写东西,关键他只会简体字不会繁体字,而且写的毛笔字如猪拱鸡爬一般,实在无脸见人。 他暗下决心,这次来国子监之后,其它的不说,毛笔字一定得练好,还得会写繁体字。 可远水解不了近渴,总不至于等把毛笔字练好并学会写繁体字之后,再来国子监吧! 李飞白道:“马兄,小弟有个不情之请!” 马正道:“李老弟有事请说。” 李飞白道:“小弟的字实在无脸见人,马兄可否代劳!” 马正道:“这个好说!”说罢来到案前,拿起墨锭开始磨墨。 典籍厅的小吏一见马正,脸上就露出戏谑的表情,这时问道:“马举人,又见到你了,这都多少年了,还没考上进士呢?” 马正脸色一红,道:“可能是运气不佳吧,总是差那么一点点。” 小吏道:“怎么,还在广文院就读?马举人的运气实在不错,竟能连续十多年,一直被举荐到广文院读书。” 马正脸色更红,道:“小哥说笑了!我已被举监两次,在广文院读了六年,可惜两次会试都名落孙山,谁还会再举荐我入广文院?如今只是掏银子在杂院备考,这事你是知道的,又何必明知故问!” 小吏道:“每年来国子监的有那么多人,我哪里记得住你。不过,咱们也算是老朋友了,不如我给你指条明路!” 墨已磨好,马正放下墨锭拱拱手道:“请指教!” 小吏道:“我看你,就没有考上进士的命,就算再考十次八次,考到老死,也考不上。不如,今年就别考进士了,还是努把力通过国子监的考试,外放出去做个吏得了。说不定,你运气好,还能当上个八品九品的小官呢?” 他说完得意的哈哈大笑,道:“能做吏就不错了,还非得考进士做官。也不撒泡尿瞧瞧自己的德性,祖坟上冒那股青烟没有!” 这哪是在指条明路,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目张胆的在侮辱马正。 李飞白心里明镜一般,小吏敢如此侮辱马正,一来是觉得马正这么多年考不上进士,根本不可能当官,更不可能当大官,也就不怕得罪马正。 二来,也是最重要的,这是在怪马正帮他,借羞辱马正来出胸中的那口恶气! 他正要替马正说两句话,好打击一下小吏的嚣张气焰,却见马正涨红了脸,道:“吏我是不做的,要做就做官,还不能凭运气做官,要凭实力,考上进士,堂堂正正的做官!” 话音未落,小吏还没开口讥讽呢,背后传来“扑哧”一声轻笑。 李飞白回头一看,背后站着两个长衫!不是一副落魄模样的长衫,而是一副风流倜傥模样的长衫。从两人的衣着打扮上,可以看出,两人的家境不错! 两人的年纪也不大,一个十七八岁,一个堪堪二十出头。 那个十七八岁的冲那个二十出头的道:“潘兄,看来我们这次不该来参加会试!” 那个被称为潘兄的道:“盛老弟,此话怎讲!” 被称为盛老弟朝马正撇了撇嘴,道:“一个考了十多年都没考上进士的人,这次发宏愿要考中进士。若这种人都能考中进士,可见这次会试的水准之低!在如此低水准的会试中,考中进士,说出去面上也无什么光彩!” 被称为潘兄的恍然大悟道:“是啊,是啊!”顿了一下,又道,“要想面上有光彩,也简单。” 被称为盛老弟的连忙道:“愿闻其详!” 被称为潘兄的道:“咱两个一个中状元,一个中榜眼,不就是很有面子的一件事!” 两人一唱一喝在那说完,马正羞得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躲起来。 李飞白是念恩的人,马正愿意帮他,他记得这份情,心里不容别人小瞧了马正。出头道:“二位倒自信的很,好像状元榜眼是二位家里种的,说得就能得到!” 被称为盛老弟的斜眼瞥了李飞白一眼,骄傲的道:“我是福州府选荐来的监生。”指了指同伴又道,“这位潘兄是杭州府选荐上来的监生。兄台话的意思,是我们两个没有当状元榜眼的资格,你倒有此资格不成?敢问兄台是哪省哪府选荐上来的监生!” 一句话问的李飞白有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时说不出话来! 难怪二人说话如此狂,原来是有狂的资本! 李飞白虽无心求学,但也并非不关心会试。道听途说的,也对考进士的事多多少少有些了解。 自大明立国以来,哪个省考中的进士最多?第一名肯定是浙江,第二名则是福建。 此两省不仅考中进士的人最多,高中一甲二甲的也是最多! 一般来说,什么人能通过会试考中进士,考之前大概就有个估算。每次会试,有七成进士是出自来国子监读书的人。其中又有七成来自选监,亦就是在太学院读书的。 选监中有三分之一,来自浙江省和福建省。这两省中进士的,有三成来自县选,七成来自府选。 简单的来说,就是两省选荐到国子监读书的监生,尤其是府选的监生,十个中有七个能中进士。 福州与杭州又是两省的首府之地,这两地选荐来的两个监生,这么多年来,几乎都无名落孙山的案例,并且是一甲的有力争夺人选。 不能说百分之百能中状元、榜眼、探花,但最少有五成的机会争夺。 面前这两位妥妥的就是学霸级别的人物,不是李飞白这等学渣能够比的。但李飞白还是道:“读书好有个屁用,不过是死读书罢了!就算让你中了状元又有何用,到老不过做个毫无建树的庸官罢了!” 姓盛的名叫宣之,姓潘的名叫思征,两人是半道上遇到的,一路赶往京城,不知不觉成了好友。 他们两个,都是准备与天下士子一较长短的,怀揣“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雄心壮志,见李飞白把他们贬的一无事处,不觉恼怒。 潘思征年龄稍大,还能压得住火。盛宣之年纪毕竟轻些,正血气方刚,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怒道:“你说什么?” 小吏每日都在国子监混,自是比李飞白更清楚谁能中进士,谁不能中进士。听二人是福州与杭州选荐来的,早就从长案后转出来。 他能小瞧马正与李飞白,却不敢小瞧潘思征与盛宣之。 马正与李飞白,一个考了十多年进士考不上,一个是例监,不足畏。潘思征与盛宣之可是轻轻松松就能中进士的人,十有八九还能入选庶吉士,有进内阁的希望,岂是他这种小吏能得罪的起的? 他连忙迎道:“两位大人请!” 潘思征与盛宣之嘴角不由露出微笑来! 典籍厅里这个小吏很上道嘛,一句大人叫得他们飘飘欲仙,嘴上却道:“可不敢如此称呼,我们现在只是举人,哪敢称为大人!” 小吏道:“早晚的事!”把两人请到案前,又搬过两把椅子让两人坐下,这才转回到案后,将马正磨好的墨拉到面前,又从马正手中抢过簿子与毛笔,道:“两位大人如何称呼!” 第四百六十四章 胆敢瞧不起劳动人民 潘思征与盛宣之尚未开口说话,李飞白冷冷一笑,冲小吏道:“总有个先来后到吧!我与马兄先来的,你是不是该先为我们两个登记,然后再给他们两个登记!如此厚此薄彼,似乎不合规矩吧!” 小吏两眼一瞪,拍案道:“这里是典籍厅,我想先给谁登记就给谁登记。识相的站在旁边等着,不识相的信不信我就是不给你登记!先凉上你几天再说。到时耽误了入学,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马正咽了口唾沫!为了能考中进士当个官,前两次还好说,虽说花了些钱方进的广文院,但在那里吃喝免费还有钱拿。这两次进不去广文院,只能退而求其次进杂院,每年得交一大笔银子不说,吃喝还不免费更没钱拿。 他家本就不是大户,为了能进国子监,这些年更是把亲戚朋友借了个遍,此时穷得叮当响,满打满算,剩下的银子堪堪够撑到会试。 若没办法今天入学,哪有银子去外边住店,又哪有钱买饭吃,岂不是要饿着肚子睡大街去? 他深知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的道理,眼瞧李飞白跟小吏杠上了,惹得小吏性起,还真敢凉他们几天,让他们饿着肚子睡大街。 再说,何必非得排在这两位爷面前呢?那不是明摆着得罪这两位爷吗? 他的官虚无飘渺,这两位爷的官却手到擒来,无端端得罪这两位爷能有什么好处?不如与人为善,给这两位爷一点面子,以后若有事求到这两位爷头上,说不定这两位爷还会念今日之情,出手相助! 他伸手去扯李飞白的衣襟,想让李飞白莫要争了,让这两位爷先就让这两位爷先吧,只是耽误一点点时间,又不会掉一块肉,何必呢? 谁知他的手才拉住李飞白的衣襟,李飞白回手一扯把衣襟从他手中扯开,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小吏手中的笔杆子,道:“在典籍厅里我看还轮不到你做主,我就不信你比典籍还牛不成。今天,你要嘛先给我们两个登记,要嘛咱们谁也别登记,等典籍来了给评评理!” 小吏想把笔从李飞白手中抽出,试了两下怎么也抽不出来,喝道:“放肆!我让你放手你听到没有,你再不放手,我让你立马从国子监滚蛋,你信不信!” 李飞白道:“不信!我就不信你小小一个小吏有能耐让我从国子监滚蛋,今天,你若没办法让我从国子监滚蛋,怎么说!” 小吏脸色青一阵红一阵。 他还真没办法让李飞白从国子监滚蛋。谁叫他只是国子监的个小吏而非国子监传道授业解惑的先生呢? 若他是先生,李飞白敢跟他这样,肯定能以目无尊长的名义把李飞白从国子监踢走。可他仅是个小到不能小的小吏,与扫地烧火的杂役没什么区别,哪有让李飞白滚蛋的权力。 刚刚他所以叫嚣要让李飞白从国子监滚蛋,不过是吓唬吓唬李飞白。谁知李飞白真是二百五滚刀肉,不仅没把李飞白吓唬住,李飞白还问赶不走怎么办? 这让他有些骑虎难下,一时间真不知该怎么办是好。他只得拿眼去瞧潘思征与盛宣之,希望这两位爷能出手整治一下李飞白。 可这两位也没有出手整治李飞白的办法,毕竟二人现在只是举子而并非官。就算是官,又不是国子监的官,还是没有整治李飞白的办法!就算两人是国子监的官,两人想要整治李飞白也名不正言不顺,毕竟李飞白占着先来后到的理!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是一个念头!李飞白占着理没错,可这家伙也太没眼色了,不知这时巴结巴结他们这两个天之骄子,以后会大有好处吗? 既然这家伙没有眼色,现在又不是教训的时候,只能把这笔帐先记下来,以后机会多的是,那时再教训不迟。 两人冲小吏笑了笑,潘思征道:“既然这两位同年先来,就按先来后到的规矩,替这两人先办吧!”说的异常大度! 其实也没办法不大度,不让李飞白先办,两人就无法办,与其在这干耗,不如先办完了再说! 小吏长松一口气,却还改不了嘴贱的毛病,道:“书读的好跟书读的不好就是不一样,大度。不像有的人,胡搅蛮缠!”说吧,将手中的笔往前一递,案上的簿子往前一推,道:“来登记吧!” 事情就这样结束,也算是个不错的结果。马正作势就要去接笔,却被李飞白一把拦住。 马正不解,问道:“李老弟改了主意,要亲自写?” 李飞白摇了摇头!小吏嘴上犯贱,他可以暂时忍了,因为跟这种人掰扯不清。可有的事能忍,有的事不能忍,他寒着脸指着小吏道:“记录典籍,是他份内的职责,让他来写!” 小吏勃然大怒!他要替潘思征与盛宣之写,那是要巴结那二人。你们这两个没前途的家伙,有什么值得他巴结! 当即他就要发火,教训教训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字伙,手还没拍到案上,一句“能写就写,不能写滚蛋”的话尚未说出口,忽然看到潘思征与盛宣之表情不满! 他马上意识到,自己这是在耽误潘思征与盛宣之的时间,惹恼了这两位爷可就不妙了! 他将火气压了压,道:“姓名、籍贯,干的是什么行业?” 李飞白略一沉吟!莫说郭勋交待要低调,就是没交待,他也得低调。道:“李飞白,河南省怀庆府济源县人氏,做了点小生意!” 小吏暗道:“我猜的果然不错,是个干点小生意,倾家荡产也要来国子监混个名声的败家子!”他奋笔急书,在簿子上登录完李飞白的姓名、籍贯,道:“干的是什么生意!” 顿了一下又道:“引车卖浆也是生意,皇店也是生意,到底是什么生意?” 李飞白道:“开了家石雕铺,卖些石狮子之类的玩意!” 潘思征与盛宣之,本就瞧不上李飞白,从李飞白的穿着上就知李飞白是例荐,就更加瞧不上了。 如今听李飞白不过是卖石狮子,心中皆是不愤,暗道:“还道你做什么大生意,原来不过是小县城里的小贩罢了,凭此也敢不给你两位爷爷面子。” 盛宣之更是道:“潘兄,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国子监,国子监危矣!” 潘思征笑了笑没有说话,但他的头却不由的摇了摇,以表明自己的态度。 李飞白再低调也不能别人都骑到脑袋上屙屎拉尿了,还没一丝的反抗,道:“穷酸误国,除了打嘴炮,屁本事都没有,胆敢瞧不起劳动人民。” 第四百六十五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潘思征和盛宣之没听懂李飞白的话!也不是全没听懂,比如穷酸误国,屁本事之类的就听懂了。没懂的是打嘴炮、劳动人民之类的词。 不过二人也没多想,以为那不过是穷乡僻壤的俚语罢了,但用猜的也猜出李飞白说的绝对不是好话! 盛宣之大怒,当即就想问问李飞白,究竟是谁给李飞白的胆子,敢羞辱他们这两个天上文曲星下凡的人,难道不怕折寿吗? 潘思征却抢他一步,劝道:“且不跟他一般见识,莫堕了自家身份!”怕他不解,又使了一个眼色。 盛宣之马上会意! 既然早已决定以后慢慢整治这两个家伙,那就有的是机会,何必逞一时之强,传出去很好听吗? 莫被人以讹传讹,说他们两个仗势欺人,不遵守先来后到的规矩,就更不好听了。 至于以后如何整治这两个家伙!办法多的是! 他们的同乡,有不少就在国子监为官,借同乡之手整治这两个家伙应该不是难事。既使不借同乡之手,凭二人的才学,肯定能得到老师的青睐,到时略施一些手段,对他们宠爱有加的老师还会不替他们出头? 广文院的老师要惩戒杂院的一个学生,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既使不让此两人再在国子监呆下去,也是易如反掌。 盛宣之恨恨瞪了李飞白一眼,暗道:“小子,让你狂妄,用不了多长时间,被人赶出国子监,到时哭都来不及!” 李飞白与马正很快在典籍厅登记完毕!李飞白心情甚好,吹着口哨出了门,拎起两个大包袱朝不远处的典簿厅而去。 马正却一脸的心事,让他烦恼的还是那件事!得罪两个天之骄子,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是一件好事! 盛宣之本已平复的心情,又让李飞白得意的口哨给搅和的烦燥,见小吏站起身,似乎没有给他们两个登记的意思,道:“去哪?” 小吏道:“这家伙太嚣张了?两位爷愿不愿看他倒霉?愿的话请跟小的移步典簿厅,瞧我施展手段整治他。” 盛宣之与潘思征当然愿看这个不把他们两个放在眼里的家伙出丑,点了点头,跟着小吏出了门。 李飞白为防再被人吆三喝四,将两个包袱往典簿厅的门口一放,正要抬步入内,马正扯了扯他的衣袖道:“李老弟,你可别怪愚兄多嘴!” 李飞白听其话外有话,立马收住抬起的脚,道:“请马兄指点!” 马上朝内簿厅里望了一眼!许是离正式入学的时间尚早,来国子监办理入学的监生不多,与典籍厅一样,典簿厅也是一位小吏坐镇。 那小吏正在埋头看一本书,但看的肯定不是正儿八经的书,不然不会看得如此认真,时不时脸上会露出傻笑来,没发现门口站着两个人。 马正收回目光,压低声音道:“典簿厅不比典籍厅,毕竟典籍厅只是登记籍贯,没什么权力。典簿厅的权力可大了,是得罪不起的!” 李飞白道:“典簿厅有什么权力?” 马正道:“典簿厅除了登记你在国子监读书的身份证明等诸多事由外,还管着你去哪间房舍睡觉等等事宜。” 李飞白还当有什么权力,原来只是这些,笑了笑! 马正道:“你可别不当一回事!其它的不说,单说去哪里睡觉这件事就让人头疼。给你分个好房舍,自是感天谢地。若给你分个差房舍,一睡一年,还不把你给难受死!” 李飞白道:“房舍还分好坏?难不成有的房舍年久失修,夏天漏雨,冬天漏风不成?” 马正道:“那倒不至于,国子监里什么学生住什么房舍都有规定,能够保证房舍完好,不会发生漏雨漏风的事情。比如咱们杂院,就是四个学生一间屋,每人都有一张桌子并一口箱子一个柜子。 桌子是让读书写字的,箱子是让放置铺盖的,柜子则是让放书和洗漱用品。”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我说的好坏,是说房舍位置的好坏。若给你分的房舍靠近茅房怎么办?难不成一年到头天天闻臭味吗?还整天被苍蝇嗡嗡,那种滋味岂是好受的!” 李飞白想想,确如马正所说,他是不愿意每天闻臭味,也不愿每天被苍蝇哄,道:“多谢马哥指点,那一会进去,我就顺着小吏,绝不干让其不高兴的事来!” 马正点头道:“你这样想就对了!”说罢,正要跟李飞白携手进去,却见典籍厅的小吏领着潘、盛二人匆匆而至,经过二人身边时,典籍厅的小吏还得意的冲他们两个仰了仰下巴,一副小子走着瞧的架式。 马正不由感慨,道:“能被选荐确实有特权!老师宠爱有加不说,还什么人都想巴结。毕竟人家中进士当大官的可能极大,所有人都想事先修个善缘。就连来国子监走个入学手续,典籍厅的小吏都要亲自领着去典簿厅,我在此读书的时间绝不算久,什么时候有此待遇。” 感慨完又疑惑道:“不对啊!按道理两人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登记完,那小吏把二人领到典簿厅干什么?” 李飞白这时已看到,典籍厅的小吏已绕过大案,走到典簿厅的小吏身畔,附耳轻语。说了两句,典簿厅的小吏抬眼去看站在旁边的潘、盛二人,眼内露出巴结之色。 典籍厅的小吏又说了两句,典簿厅的小吏抬眼朝他们两个看来,嘴角挂出一丝冷笑,不住的点头。 他道:“树欲静而风不止。” 典籍厅的小二说完话,从大案后绕了出来,站到潘、盛二人身边,三人一起冲李飞白与马正看来,一副瞧好戏上演的架式。 李飞白与马正走到案前,马正拱了拱手,正要开口说话,那小吏眼都不抬的道:“荫监?选监?举监?外监?例监?” 马正打着哈哈,道:“小哥看我们两个是那种有荫监、选监福气的人?还是看我们两个是外番人?” 那小吏一拍案,道:“问你话实说就是,开什么玩笑?这里是你开玩笑的地方。” 马正开玩笑,只为套个近乎,见对方不吃这一套,只得道:“例监!” 那小吏“哟”了一声,道:“花银子来的啊,看来是有钱人,以后有什么发财的门路,还望拉兄弟一把。” 马正道:“一定一定!就怕小哥看不上我们那三瓜两子!” 那小吏端起茶往嘴边送,半途道:“荐书可带!” 马正连连点头,道:“带了!”一边从怀里掏自己的荐书,一边让李飞白也把荐书掏出来。待李飞白把荐书掏出来,他伸手接过,合着自己的荐书一同放在那小吏面前。 第四百六十六章 打嘴官司的事 那小吏一边拿眼斜瞥面前的两份荐书,一边连啜手中茶水。 马正也不是傻子,看到典籍厅的小吏与典簿厅的小吏窃窃私语,自是知道不怀好意。 他提心吊胆,如今见已把荐书递了过去,只待小吏查验过真伪就可登记入学,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可能是刚刚太过紧张的缘故,他感觉嗓子有点干痒,想着忍一会可能就过了,谁知越忍嗓子里越干痒,实在有些忍不住。 于是他轻轻的咳了一声! 马正可以对天发誓,真的只是轻轻咳了一声,声音之小,离得稍远点都听不到。可不知为何,自己轻咳的一声,听在对面小吏耳中有如平地响了一声炸雷,竟把小吏吓得打了个哆嗦,手中茶杯直接跌落,茶水全泼到他与李飞白的荐书之上。 小吏吓了一跳,情急之下连忙用袖去擦,这一擦不要紧,直接把荐书上的字迹给擦花了,就连印章也给擦糊了。 虽说荐书上的字与印章上的字,仔细分辨还能分辨出来,可荐书上一片黑一片红的,实在有些不像话。 马正在国子监一呆十来年,自是知道大明的文书都讲究个工整干净,在国子监这个为大明培养官员的地方,对这个要求更甚。 这些年来,有些监生因荐书有一点点污渍都差点失去入学的资格,何况他们这种荐书全花的呢? 他的额头上渗出汗来,嘴中喃喃,道:“这可怎么办是好!这可怎么办是好!” 那小吏叹道:“都怪你!你若不咳那一声,惊吓到我,我又怎会打翻了茶杯,把茶水溅到荐书上!” 马正求道:“要不小哥通融一下?” 那小吏道:“这可不行!荐书最终还得由典簿过目,如今已成了这样,怎么拿去给典簿看?若强行拿去给典簿看,我岂不是会被典簿责罚,甚至丢了这份差事?我看不如这样……” 马正脸色一片死灰,听到事情还有转机,忙道:“还请小哥给指一条明路!” 小吏道:“幸好如今离入学尚有数日,你们两个赶快拿着荐书去皇店找找人,看能不能补办一张!” 马正几乎要哭出来了,道:“我听人说,荐书有一点油污,前往皇店补办都得花十两八两银子。如今荐书成了这副模样,只怕花百八十两也补办不出来。” 小吏道:“补办不出来,那就再花钱买一张不就行了!反正你们两个有钱,一千两银子对你们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 说罢,又把茶杯里倒入茶水,背靠椅背慢慢品了起来。 马正如遭五雷轰顶!怎么办?本来这次来国子监的钱就是借的,现如今又去哪里再借一千两银子去! 早知有今天这么个结果,他当初就不该一心要当官,不如下点功夫通过国子监的考核,去做个吏呢! 现在可好,考进士肯定是考不上了,离开国子监,想混个实缺的官也将落空。今后他该怎么办?就这么打道回府?哪来的脸面去见江东父老!再说,他也没办法回去,欠下那么多的债,家中能卖的都卖了,要是当不了官,拿什么还债。 他连死的心都有了,也就不再顾及颜面,双腿一弯,就要跪拜小吏,求其高抬贵手旗他一马。 膝盖只是软了软,还没往地上跪呢,一手强有力的手已把他牢牢托住! 他扭头一看,原来是李飞白! 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些遭遇是拜李飞白所赐,反而觉得自己跟李飞白同病相连,苦笑道:“这可怎么办?都怪我没忍住咳嗽,要是强忍住那声咳嗽,一切都没事了!” 李飞白道:“他这是故意的!没有你那声咳嗽,他还会想其它办法损毁咱俩的荐书!” 典薄厅的小吏冷冷一笑!没想到李飞白能看出他的伎俩,既使李飞白看出他的伎俩他也没有一点心虚的意思。 这种事情就是打嘴官司的事情,怨谁不怨谁,说不清道不明,何况他有三个证人,其中两个还是举荐上来的青年才俊!李飞白与马正,这两个无足轻重的家伙,就是说破大天去,也没人相信二人的说词。 他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我看你们两个还是赶快去补办荐书吧!别在此浪费时间,若是去的迟了,错过了入学的时间,可就后悔一辈子的!” 典籍厅的小吏笑道:“是啊,赶快去补办荐书去吧,别呆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潘、盛二人彼此看了一眼,均暗道:“还是下人们有办法,似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自己是绝对想不出来的。” 不过二人并没说话,脸上蕴含着浓浓笑意,等着瞧好戏。 李飞白道:“我们两个是不会去补办荐书的!” 典薄厅的小吏无所谓的摇了摇头,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道:“你们不去补办,耽误的是你们的前程,我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李飞白道:“我们两个不去补办荐书,也不会耽误我们的前程。” 典薄厅的小吏“哦”了一声,好奇心起,问道:“为什么?莫非你还有什么神通,能让荐书复原不成!” 李飞白道:“我没有神通,所以不去补办荐书,因为把荐书损毁的并不是我们两个。就算去补办荐书,也是你去补办,跟我们两个有什么关系!” 马正初听李飞白说不会耽误前程,他的反应跟典薄厅的小吏一样,还道李飞白有什么神通!谁知李飞白之后竟说出这样的话来,想要拦时,李飞白的话已说完。 马正本已苍白的脸更加苍白了! 本来这事还有挽回的余地,就是他们两个去补办荐书,再来登记时,小吏鉴于已害过他们一次的原因,不会再为难他们。 虽然他已没有钱补办荐书,但办法都是人想的,此时离入学尚有数天,万一想到借钱的办法呢? 李飞白如此说话,算是把小吏给彻彻底底得罪了!就算他借来钱买得荐书,小吏肯定还会想其它的办法让荐书损毁,那时可就没有入国子监读书的机会了! 果不其然,那小吏勃然大怒,道:“简直是岂有此理,你这是血口喷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意思是说我故意损毁的荐书?我若不被他一声咳嗽吓倒,能打翻了茶杯?茶杯不打翻,能毁了荐书?归根到底,主因还是那声咳嗽!” 马正连忙打着圆场,道:“小哥说的没错,是我的错!”并极力阻拦李飞白,不让李飞白再说出会惹恼小吏的话来。 李飞白却对马正的阻挠毫不理会,道:“别说你是故意的,就算你不是故意,从结果看都是你的责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你识相的话,赶快给我们两个想办法?不识相的,就把典簿叫过来。我就不信了,天下还没有说理的地方了。典簿若不禀公处理,我就去找祭酒去!” 小吏道:“有能耐你就去找祭酒大人去!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两个能见到大人不能!”顿了一下,又道:“你丫知道祭酒大人的门朝南开来学是朝北开,还找祭酒大人!来人,把这两个无理取闹的人给我赶出国子监去!” 第四百六十七章 裴监丞给评评理 若是普通人,遇到这样的小吏,真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哪怕被眼前小吏给屈死了,也找不到个说理的地方。 李飞白不是普通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奉旨前来国子监读书的,若真的被这个小吏给逼走,没办法在国子监读书,倒霉的并不是他,而是眼前的小吏,包括潘、盛二人。 他想饶过这几个人,有的是人不会饶过这几个人。 所以,他面对从小门里出来,做恶虎扑羊状的杂役面不改色,手背于身后,冷冷的道:“有种的动我一下试试!” 他这副毫不畏惧的神色,把那几个杂役给震住了,不敢再上前动手,纷纷去瞧典簿厅的小吏。 那小吏怒道:“都是一群吃干饭的,被人家一句话就给震住了!还想在国子监干不想?想干的话就把他们俩给撵出去,不想干的话趁早滚蛋!” 几个杂役甚是为难,一边是自己的上司,一边是摸不清底细的监生。动手赶吧,谁知李飞白是不是来头极大,万一是个荫监呢,岂不是闯下大祸。不赶吧,自己的上司责罚下来也承受不起。 正犹犹豫豫不知该怎么办,忽然有个人从外边走了进来,还没看清那人是谁,那人已喝道:“发生了什么事,乱糟糟的成什么体统!” 几个杂役这才看清,来的是国子监的监丞裴庚。 监丞的官职并不大,不过是正八品。但在国子监中,权力却极大。学生们有没有违犯规矩,用不用开除出国子监,只不过是监丞的一句话罢了。 老师们是不是有违师德,或者不能胜任育人之职,被踢出国子监,监丞的态度起到决定性作用! 几个杂役看清来者是谁之后,长舒了一口气。当家作主的来了,只要裴庚放出话来,要把李飞白赶出国子监,神仙来了也没有救。 那时,他们再不会顾忌李飞白身份,毫不犹豫的将李飞白赶出国子监去。 天塌下来,自有裴庚这个高个顶着。 典簿厅的小吏忙从大案后转出来,又是作揖又是鞠躬,道:“裴大人,你怎么来了?” 裴庚道:“左右没事,就来这里转转。听到这里有事,就过来瞧瞧。”他朝那几个杂役看去,问道:“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典簿厅的小吏没来由的心虚! 裴庚在他心中,不,在国子监所有人的心中,裴庚就是杀神般的存在。如今又黑沉着脸,如何不让他胆寒。 国子监中除了祭酒、衍圣公等寥寥数人,没有人不怕裴庚的,因为裴庚掌管着他们的生杀大权。 而他却做了不地道的事,万一让裴庚查明真相,后果是什么就可想而知了。 典簿厅的小吏抬眼去找典籍厅的小吏以及潘、盛两个才俊,希望到时三人能帮自己说两句话。眼光到处,却不见这三人的影踪,想来是裴庚一来,这三人悄悄溜了。 他心中大怒,暗骂一声:“老子替你们出头,你们却让老子一个人背锅!”事已如此,他也没有办法,只得道:“有两个学生的荐书略有瑕疵,小的让他们两个补办,他们两个却不愿意,在这里大呼小叫,着实无理!” 裴庚听了这话,也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这些小吏的薪俸不高,国子监又是清水衙门,平时捞不到什么好处。也只能靠入学时,鸡蛋里挑骨头,对无权无势的监生们横挑鼻子竖挑眼,无非是捞些好处罢了! 对此,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让国子监没钱,不能给小吏多发些银子,难不成还能把这些跑腿办事的给饿死不成! 他转眼去瞧,看被敲竹杆的是谁,不由得一乐。马正是老熟人了,底细不用刻意去摸,也是清清楚楚,此人绝对是个毫无背景的人。 另一个嘛,瞧穿着打扮,也是个没什么背景的人。 于是便对马正道:“老马,今年又来了?” 马正又是点头又是哈腰,道:“回监丞裴大人的话,小的又来了!” 裴庚道:“你也是老熟人了,花几两银子事值得你在此大呼小叫!” 马正道:“大人教训的是,是小的糊涂。小的这就去补办荐书。” 裴庚点了点头,抬腿就要往外边走,才走两步,忽听一人道:“裴监丞请留步!” 裴庚的眉头就不由皱了皱。裴监丞是你一个学生能叫得吗?不说称一声大人,最少也得称一声老师或者先生吧!这也太没礼貌,太不懂得规矩了! 他回头见说话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小青年,正要开口询问,小吏忽然凑上前来,低语道:“此人是个举监,在一穷乡僻壤开了家石雕铺的买卖。” 裴庚点了点头!难怪如此没礼貌,原来是小地方来的小商人。道:“你有事?” 李飞白道:“我想让裴监丞给评评理。” 裴庚眉头再皱!又是一句裴监丞,裴监丞是你能叫的吗?那是他的上司对他的称呼,你一个花钱混入国子监的举监,有什么资格称他为裴监丞?莫非你以为你来这里不是当监生的,而是来当祭酒的?一点规矩也不懂! 不过,他也只是把眉头皱了一皱,并没说什么,而是道:“你说!” 李飞白道:“我与马兄的荐书一点问题也没有,最起码交给这位小吏时,荐书还是好好的!可这位小吏喝茶时,一不小心将茶水打翻,这才把荐书损毁。错不在我们,为何要让我们去补办荐书。” 那小吏道:“是我不小心将茶水打翻的吗?是老马冷不丁的发出震山响的咳嗽,这才让我受到惊吓,打翻了茶水,致使荐书有所损毁。” 李飞白道:“震山响的喷嚏?你给我咳个震山响的咳嗽出来,让我听听震山响的咳嗽是多大的动静!” 那小吏道:“不可理喻!” 马正忙辩:“我只是轻轻咳了一声,动静并不大,谁知惊吓到小哥。” 那小吏道:“你说你只是轻轻咳了一声,动静不大。我却说你咳得震山响,如今我们两个在此打嘴官司没有一点意义。不如这样,刚刚尚有两位举监在此,让他们给我俩做个证!” 李飞白道:“你跟他们联合起来整治我俩,让他俩过来作证,岂能公正!” 那小吏道:“那你说怎么办?你说出个好办法来!” 李飞白道:“荐书是在你的手上损毁的,就是你的责任。是补办还是掏钱重新办,你自去办,跟我们没有一点关系。” 那小吏一脑门黑线,暗道一声:“荐书毁成那样,字迹根本看不清楚,补办肯定是不能了!娘的,我是你两个爹啊,花两千两银子去给你们重新办!小子,你们就乖乖的掏银子重新办去吧,只当花钱买个教训。” 嘴上却道:“老马若不咳嗽,我又怎会把茶水打翻!所以,这件事归根到底还是你们两个错,凭什么是我的责任!” 第四百六十八章 片甲不留 裴庚站在那里,听着双方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辩,很快对事情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马正与李飞白肯定不知哪里得罪了典簿厅小吏,于是典簿厅小吏耍了个手段要整治此二人。 当然也有可能是马正与李飞白得罪的是那两举荐来的监生,小吏是在替那两个举监出头。不过,也不会白出头。 其一,自是结交上这两个举监,以后会有好处。其二,马正与李飞白重新去办荐书,再掏一遍银子,这银子不会入库,而会私分了,小吏也能得些银子。 他相信,马正与李飞白是被冤枉的,可他还是不会替马正与李飞白做主。 这边,马正不过是个怎么也考不上进士的无能之辈罢了,李飞白更是个没有丝毫背景的小商贩。 那边却不同,不说小吏是国子监的人,身为监丞,他不能不护短。就说两个举监,可是轻轻松松就能当进士的,说不定还是能考进一甲,当庶吉士,有希望进入内阁的。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他轻了轻嗓子,正要开口说话。这时,李飞白却道:“裴监丞,我希望你能公平公正的对待此事,如若不然,我一定会上告的!我就不信,这小吏既在典簿厅当差,难道不知荐书对一个监生的重要性吗?敢在荐书旁喝茶,并把荐书损毁,这个罪过应该不轻!” 裴庚的眉头忍不住又皱了皱。 这已是李飞白第三次直接称他为裴监丞,与前两不同的是,这次李飞白竟敢威胁他!由此可见,这家伙就是个目无尊长的家伙,留这样的刺头在国子监,不知会把国子监祸害成什么样子? 小吏所以做了错事还敢胡搅蛮缠,一来是因为此事事关他的前程,只能据理力争。其二,也是看到裴庚皱了两次眉头,由此可见,裴庚对李飞白没什么好印象。 等他见裴庚第三次皱眉,心中不由大乐,朝李飞白瞥了一眼,暗道:“小子,你完了!” 国子监是什么地方?国子监是教书育人的地方,所以这里最讲尊师重道,也最讲天地君亲师那一套。 好家伙!你直称裴庚的官职倒还罢了,你还敢威胁裴庚,扬言要去上告。身为国子监的监丞,岂能容你这样的目无尊长的忤逆之徒留在这里! 果不其然,眉头皱成疙瘩的裴庚,胸口处也上下起伏,这是气到极处的表现!接下来,就要发雷霆之怒,下令将二人逐出国子监,永远不许二人再踏国子监一步。 小吏移转目光,去看马正! 马正脸色白得吓人,并且股抖胳膊颤。 小吏一点也不同情马正,反而饶有兴趣的看着,猜测马正什么时候会晕厥过去。心中暗道:“老马,这次算你倒霉!谁叫天下那么多的良友你不交,偏偏交个损友呢?怪只怪你命里当有此劫,躲也躲不过去!” 裴庚已起了将李飞白踢出国子监的心思,但戏还得做一做,不能太过直接,总得挑点毛病,才有借口。 他道:“那两份荐书何在?” 小吏连忙转到大案后边,本来想把两份荐书拿起来,伸手却发现,两份荐书见水之后牢牢扒在案上,强自去揭,势必将荐书撕烂。他不敢造次,指着那两份荐书道:“大人请看,在这里!” 裴庚踱步上前,朝案上瞧去!两份荐书几乎糊为一片,字迹难以辨认,已与废纸无异。他心中有了主意,看来只能在荐书的真假上做做文章了。 一般来说,荐书都是用最好的墨与最好的宣纸写的,就是被水完全浸湿,墨也不会跑的,更不会糊成一片。 从荐书上留下的迹痕看,墨所以糊成一片,完全是见水之后人为擦拭所造成的,不过之后再做做手脚,完全可将这些迹痕消除!那墨为何还会糊成一片?肯定是用的墨与宣纸不好,完全是糊弄人的东西! 荐书会用糊弄人的墨与宣纸吗?显然不会!那就只剩下唯一的解释,两份荐书是假的! 裴庚嘴角挂出一丝微笑! 小吏心头一颤,从这丝微笑可以看出,裴大人要帮他说话了! 裴庚嘴角那丝微笑稍显就逝,转身回头,张嘴正要斥责李飞白。他的眼睛再次从那两份荐书上瞥过,似乎从那一片糊中发现几个字,看到这几个字,他整个人一下子就感觉不好了! 他连忙回头去看,竟真的是那几个字,李飞白! 之前,他只是随意的看了一眼,入眼处只看到一片糊,没看到这三个字。此时仔细分辨,果真是那三个字。 也许是身为国子监监丞的缘故,裴庚整日都板着个脸,所有认识他的人都对他敬而远之,不愿跟他交朋友。 他们自以为是,以为裴庚没有朋友,最少在京城没有朋友。 其实,裴庚还是有一个朋友的,只是性格使然,再加上那个朋友是个太监,他羞于启齿,以至于所有认识他的人,都不知道他有这样的一位朋友! 此人就是皇店街马行的尹公公。 两人小时候就认,后来一个读书考进士,另一个心一横做了太监。话说,他能当上权力巨大的国子监监丞,尹公公还出了不少的力。 每当没事的时候,裴庚就爱去皇店街的马行找尹公公下棋!他就这么一个爱好,尹公公的棋力也不差,于是两人经常下。 这一日,裴庚又去找尹公公下棋,正下得痛快,前边小二来报,有客到。 尹公公自去前边应付,他则坐在桌前,一边研究棋路,一边等尹公公回来接着下。 以往下棋,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可今天有点异常,尹公公去前边呆得时间过长。等尹公公好不容易回来,他忍不住埋怨了两句。 尹公公解释了一句:“郭太保来了!” 裴庚就不再说什么!郭太保驾到,尹公公自是悉心照应。郭太保不说走,尹公公哪敢过来陪他下棋。只是,郭太保怎么会来皇店家找尹公公,难不成郭太保这么大的官,还有事求到尹公公不成? 他心中好奇,就问:“郭太保前来所为何事?” 尹公公道:“不能说,不能说!”笑了笑,又道,“要说也可以,除非这一盘你让我杀得只剩秃头老将,我心下高兴,才会对你说!” 那一盘,本来裴庚大占优势,将会杀得尹公公片甲不留。可是为了解心中之惑,他连出几下昏招,果然被尹公公杀得只剩秃头老将。 尹公公说:“郭太保来,是给一人办理例监的。其实,这也不是郭太保的意思,而是……” 第四百六十九章 不把本官放在眼里 而是什么,尹公公没有说,接着神秘一笑,道:“想升官发财吗?” 千里为官只为财。有发财的门路,傻子才会守着国子监监丞的位置干到老。 裴庚道:“想!” 尹公公道:“你牢牢记住一个人的名字,此人名叫李飞白,将会去国子监读书。你暗中多多照顾,我保你有受不完的好处不尽!” 本来,今天裴庚要与尹公公杀到夜半三更的,性起时杀到天亮也不是不可能!可听了尹公公的话,他无心恋战,连输了十一二盘,再没下下去的兴趣,起身告辞,返还国子监! 他来典簿厅也非无意之举,是想交待一声,若碰到一个名叫李飞白的例监前来入学,一定要在第一时间通知他。 裴庚没有想到,李飞白会来的这么早,当天办好荐书当天就来国子监入学,所以看到李飞白根本没有往尹公公交待的李飞白身上想,这时发现眼前这个穿着普通的年轻人就是李飞白,一时激动难耐,同时又庆幸不已。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幸亏在千钧一发之际,发现李飞白这三个字,不然把李飞白赶出国子监,岂不是犯下泼天大祸。 什么是命不该绝?这就是命不该绝!今日侥幸大难不死,看来日后必有后福。 裴庚站在那里,一时间想了好多! 典簿厅的小吏亦站在那里,等了许久却不见裴庚发飙!他略一沉吟,感觉自己明白裴庚为什么要发飙忽然又不发飙了。 看来裴庚有所顾虑,今天一定是吃错药了,一向冷酷无情突然起了菩萨心肠。 既然裴庚不愿当这个恶人,就由他来当这个恶人吧! 一来也算是帮裴庚的忙,二来其实也是在帮自己。 归根到底,今天他担着责任,为了讨好两个举监,坏了两个例监的荐书。他以为,李飞白跟其它例监一样,好不容易才进国子监,不敢生事,会暗暗吃下这个哑巴亏。 谁知李飞白是个不怕事的,敢破罐子破摔。幸亏裴庚及时赶到。有裴庚替他撑腰,他无所畏惧,不趁此机会将李飞白赶出国子监以绝后患,还在等什么? 他亦猜出,裴庚看到荐书后,为何面露微笑。一定跟他想的一样,想诬这两份荐书是假的,既然裴庚不愿开口就由他来开这个口吧,于是喝道: “大胆贼人,竟敢拿两份假荐书前来国子监,企图混水摸鱼,意图不轨。来人,将此二人乱棍打出国子监,看以后还敢不敢以假乱真!” 李飞白冷笑一声,道:“你还真是不怕死,什么话都敢讲!” 小吏张了张嘴,正要开口说些什么?裴庚忽然大喝一声:“放肆!还不敢快把你这张鸟嘴给我闭上!” 小吏暗暗点头!官爷就是官爷,这一声断喝何等的威风八面,学着裴庚的样子喝道:“放肆,死到临头还敢狡辩!还不赶快把你这张鸟嘴给我闭上!” 裴庚大叫一声那小吏的名字,道:“我是让你把嘴给我闭上!” 这是什么情况?刚才一切都还好好的,裴庚的态度怎么忽然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小吏惶恐不安,问道:“大人,你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 裴庚怒道:“本官让你把嘴给我闭上,你还敢说话是不是?看来你不仅胡作非为,还不把本官放在眼里!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杂役们一怔!这是怎么回事,刚才不是还好好的,为何突然就要把他们的上司给抓起来! 裴庚回头扫了杂役们一眼,道:“好嘛,连你们也不把本官放在眼里是不是!” 杂役们吓了个哆嗦,哪还敢怠慢,一拥而上将小吏给抓了起来! 小吏叫道:“大人,您为什么要抓小的,小的冤啊!” 裴庚道:“你如此胆大妄为,还敢喊冤?也罢,今天就让你死个明白!”他指着两份荐书,道:“这是怎么回事,想必你比我更加清楚!你身为国子监的吏员,为了一点蝇头小利,简直不把国法家规放在眼里,肆意妄为,所做所为简直令人发指!” 他顿了一下,接着又道:“国子监光明正大,岂能留你这等老鼠屎坏了国子监的名声!不严判你,不足以正风气,也无法弥补学子为此受到的损失。来人,去把你们的典簿给本官叫过来!” 一名杂役马上领命出去,过了盏茶时间,典簿提着下襟,一路小跑赶了过来! 典簿是从八品的官,依制是不需要给正八品的官下跪的。别说不需要给一个正八品的官下跪,就是见到正二品的衍圣公,依制也是不需要下跪的! 可谁让这个正八品的官是个监丞呢,权力极大,虽不能直接罢免他的官,但也有建议上头削他官职的权力,并且监丞的意见十分重要,上头十有八九会遵从监丞的建议。 据杂役透露,监丞十分生气。所以生气,皆因他治下的小吏犯下大错,而他身为上司也有连带责任,最少尸位素餐、御下不严这两个罪名是逃不了的。 所以,典簿看到监丞之后,马上跪了下去,希望裴庚能够消消气,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他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哭丧着脸道:“请监丞大人责罚!” 裴庚道:“这么说,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典簿点了点头,马上又摇了摇头,道:“下官不知发生什么事!” 裴庚道:“你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求我责罚干什么?起来吧!” 典簿长松一口气!既然裴庚让他起来,足见这事跟他牵扯不大,不然裴庚也不会跟他说话如此客气。 他站起身,躬身道:“大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裴庚指着小吏道:“这家伙利欲熏心,为了赚点眛心情,故意将茶水打翻,坏了两个学子的荐书。这事你看如何处理!” 典簿道:“下官一定会禀公处理,给两位学子一个交待!”说罢,只怕那小吏在裴庚面前胡说八道,拽出萝卜扯出泥,一扯一大片的,再把他也拖下水,给押小吏的杂役使了个眼色,让其千万别让小吏张口说话,然后道:“把他先给我押下去,等一切审明之后,再给裴大人禀告!” 裴庚道:“荐书怎么说?这两位学子又该怎么办?” 典簿道:“继续给他们两个登记,然后安排两人入住。至于荐书嘛,明日我亲自去皇店一趟,能补办两份荐书自然最好,补办不了,我花钱给两位学子再办一份!” 裴庚道:“那就先这么办吧!”说罢,拂袖出了典簿厅,从始自终,再没向李飞白看上一眼。 典簿长松一口气,让杂役给李飞白与马正各搬一把椅子过来。待二人坐定,这才转入案后,亲自给二人登记起来。 须臾,登记完毕,他又起身把二人送出门口,直待二人的背影消失,这才回到典簿厅! 第四百七十章 负心多是读书人 与典簿一样,目送李飞白背影的还有典籍厅的小吏以及潘、盛二人。 三人在裴庚到典簿厅之后,悄悄的溜回到典籍厅。 小吏在国子监日久,自是知道裴庚是个黑面包公!他一个典籍厅的小吏,不在自己厅里呆着,跑到典簿厅去干什么?是要偷奸耍滑,去别厅与同僚闲聊,不想当差吗? 让裴庚抓住他这个把柄,哪有好果子吃! 所以,他扯了看潘、盛二人的衣袖,小声道:“快走!” 潘、盛二人听典簿厅的小吏跟裴庚请安,知道裴庚是个监丞。两人虽不认识裴庚,不了解裴庚的人品性格,但两人打小在县学、府学读书,知道国子监的监丞是开罪不起的人物! 若二人已在典籍厅登记完毕,此时不会怕裴庚,可以理直气壮的呆在典簿厅。可二人尚未在典籍厅登记,却跑到典簿厅瞧热闹,这若是让裴庚知道了,会给裴庚留下一个什么印象? 所以,二人悄悄的跟着典籍厅小吏溜回到典籍厅!完成登记之后,二人就想马上返还典簿厅,好跟裴庚说两句话,结识一番。 才入国子监,就能结交上监丞,好处自不必多说! 可二人才到典籍厅门口,脚还没迈出门,便听到典簿厅里传出的裴庚的勃然大怒!他俩哪还敢再去触此霉头,只是站在典籍厅门口静静等着,想等典簿厅消停了,再过去那边不迟。 典簿厅的典簿匆匆而来,典簿厅的小吏让人押着出去,裴庚黑着脸离开,李飞白与马正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也离开了。 目送李飞白与马正的背影逐渐消失,盛宣之道:“这二厮的运气实在太好!怎么就恰巧监丞大驾光监,救二人与水火之中。” 潘思征道:“裴大人太公正无私了,不懂得圆滑,难怪一直在监丞的位上没有得到升迁。似此二人这种根本不可能在仕途上有所建树的人,何必刚正不阿,这一下不就得罪了典簿厅的典簿。得饶人处且饶人,与人为善就是对己为善,能来国子监为官为吏,谁还没有个背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的事,为何要闹到如此地步!” 典籍厅的小吏点头道:“二位大人说的极是!”顿了一下,又道:“典簿厅的那人是小的的兄弟,平常关系非常不错,这次又是替二位大人出头,才会遇到这番劫难?小的恳请二位大人,动用动用关系,让我家兄弟逃过一劫!” 潘、盛二人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小吏! 盛宣之情绪一下激动,道:“你这话的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受我们两个指使,所以他才会故意用茶水打湿两位监生的荐书!你这不是血口喷人吗?我们怎么会干这种事!他自作自受,咎由自取,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潘思征诧异道:“你在典籍厅当差,我们来典籍厅登记,今日咱们才第一次见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误会咱们的关系熟到你能求我们办事的地步!别说咱们不熟,就算很熟,你求我们办违法乱纪的事情,我们也会洁身自好,不会替你办这种事的!” 说罢,与盛宣之一道,出了典籍厅的大门,去往典簿厅登记去了。 小吏站在那里好半天没回过神来,过了良久方低声骂了一句:“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皆是读书人,古人诚不欺我。他娘的,今天真是倒霉,怎么就碰到这两个狗东西。” 马正跟在李飞白的旁边,感觉一切都不真实,如梦如幻的走了好长一段路,方发现李飞白后边背着一个大包袱,前边抱着一个大包袱,走得着实吃力。 他仅背了个小包袱,不由分说,从李飞白手中抢过一个大包袱背在背上,道:“李老弟,你真是好大胆子,竟敢那样跟监丞说话!实不相瞒,当时我吓得都快尿裤子了,以为这次咱俩个肯定完了,谁知是这么一个结果!对于老弟的胆量,愚兄着实佩服!” 李飞白笑道:“有什么好佩服的?不过是初生牛犊不畏虎吧!话说监丞到底是个什么官,权力很大,很厉害吗?” 马正愕然,原来李飞白不是胆正,而是无知者无畏。 他道:“话说回来,回头咱们得去拜见监丞大人一下,好好感谢一番。今天,若没监丞大人为咱们两个主持公道,那小吏能把咱们两个给屈死!” 李飞白道:“一切听马兄的安排!”心中却道:“瞧裴庚的样子,本来是要帮小吏把我赶出国子监,忽然间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似乎是从荐书上看到了什么?十有八九是看到了我的名字!我的名字会有那么大的魔力,让一个监丞态度发生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怎么可能!这么说,裴庚知道我的背景喽! 裴庚怎么可能知道我的背景,是谁告诉他的?我来国子监读书,知道的人很少。那些衙内们本就厌恶国子监,不可能跟裴庚认识!再说仅凭裴庚八品的身份,也结交不到衙内们。那剩下的人就只剩下皇上、郭太保了!当然,国子监是杨廷和的地盘,杨廷和要想知道我来这里读书,也不是什么难事。 如果裴庚是得郭太保或者皇上的指示,暗中照顾我的,倒没什么。若是杨廷和的人,一定不能结交!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皇上虽表示不反对我跟杨廷和交往,但那意思是让我当间谍去的,直接跟杨廷和面对面没什么,但与杨廷和的人关系过密,那就会让皇上怀疑,我这是不是在暗通款曲,与杨廷和之间有何猫腻? 所以,一定要弄清楚裴庚到底是谁的人,在未弄清楚之前,还是退避三舍为妙!” 在马正的带领之下,两人正往分配的房舍去,经过一棵大树旁时,忽然听到一声轻咳! 二人寻声望去,马正当即大喜,上前行礼道:“裴大人,真是好巧,怎么在这里碰到你了!今天幸得裴大人主持公道,不然学生除了一死,真的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说着说着,两眼圈一红,忍不住流出泪来。想着在裴庚面前痛哭流涕实在不妥,又慌忙用袖把泪擦去! 裴庚摆了摆手,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顿了一下,又道,“以后在国子监遇到故意刁难的事,尽管来找我,我会替你做主的!” 马正慌忙点头,道:“多谢大人,学生记住了。” 裴庚看向李飞白,道:“你是李飞白吧!” 李飞白上前行礼道:“学生正是李飞白!” 裴庚道:“你把包袱交给马正,来帮我个小忙!” 李飞白道:“是!”说罢,解下包袱! 马正道:“大人有何事需要办忙,我也去!” 裴庚笑着摆了摆手,道:“只是一件小事,飞白一个人就行,就且先把飞白的包袱拿到舍中。” 马正只得接过李飞白的包袱,告辞离去。 第四百七十一章 天生我材必有用 离二人不远处,有片柏树林,林间竖立着一块块硕大石碑,碑上刻着历届状元的文章。 裴庚朝那片树林走去,见李飞白跟在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故意放缓脚步。等李飞白跟上前来,这才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发现李飞白又到了身后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道:“一起走嘛。” 待李飞白与其平行,这才继续往前走,道:“今日让李公子受惊了!这都怪我御下不严,还请公子赏个面子,一起吃顿晚饭,算是给公子赔礼道歉!” 李飞白道:“你知道我是谁?” 裴庚笑道:“公子说笑了!我看了你的荐书,自然知道你姓李名飞白!” 李飞白道:“你是怎么知道我是谁?” 裴庚额头上就不由渗出汗来!尹公公只是暗示他好好照顾李飞白,有受用不尽的好处,并没透露李飞白的背景。 可他又不是傻子!李飞白是跟着郭太保去办得例监,为什么不办其它监,而办个例监,可见是不想招摇! 一个人能办荫监不办,却办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例监,这件事实在耐人寻味。李飞白真的是来国子监读书的吗?不见得,肯定是另有所图!至于什么所图,他也大约猜出一二。 尹公公说只要照顾好李飞白,就有受用不尽的好处,郭太保有此本事?没有!那谁还能指挥得动郭太保?再联系尹公公的话,幕后人是谁就呼之而出了! 裴庚想升官。试问天下的官,又有哪个不想升官。可目前的升官途径只有两个,要嘛靠皇上升官,要嘛靠杨廷和升官。 他跟其它官一样,也觉得靠皇上升官不是正途,毕竟被皇上擢升,会被人瞧不起,觉得你走的不是正途,本身并无本事,全靠甘心情愿当皇上的狗才得以提升! 但现实是,他官卑人轻,根本靠不上杨廷和,想要升官,除了皇上这条路子再无其它路。 李飞白是皇上派来的,派来干什么的不得而知,但肯定是为了对付杨廷和的。 身为监丞,他对国子监里的所有情况十分熟悉!对于李飞白的到来,他觉得这是上天给他的一个机会,若错过这个机会,这辈子恐怕再无升官的机会。 他一定要把握住这次机会! 他本来是打算通过培养感情,慢慢的结交李飞白。谁知李飞白一下就瞧破他的目的,对他的结交之意根本不感冒,反反复复只问他是如何知道他的身份的! 这也不错,最少证实李飞白真的是皇上派来的。可,这让他如何回答,难不成出卖尹公公吗? 古往今来的皇上,最忌讳的只有两件事,一是武将结交文臣,二是内官结交外官。 他出卖尹公公岂不是在害尹公公!尹公公给他指了一条明路,他如此干岂不是恩将仇报! 李飞白等了一会,见裴庚没有开口的意思,道:“既然你不想说,那就算了!”说罢,转身拂袖就要离开。 机会稍显既逝!裴庚牙一咬心一横,上前道:“其实下官并不知公子爷是谁!只是今天恰好经过皇店街马行,看到您由太保陪着跟尹公公说话。小人知道你来头极大,这才想着跟您结识,好谋个前程!” 李飞白略一沉吟。 裴庚的话有个巨大的漏洞。就算裴庚正巧看见他跟郭勋坐在马行里,知道他要来国子监读书,也不可能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他摇了摇头,道:“你没说实话!”说罢就欲再走! 裴庚连忙上前一步,道:“公子息怒,请再给下官一次机会,这次一定老实交待!” 李飞白放下抬起的脚,道:“你说!” 裴庚这次不敢再有所隐瞒,就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说罢,又道:“还请公子爷代为遮揽,你是什么身份,尹公公并无明示,一切都是下官猜的!” 李飞白这下算明白裴庚为什么不愿说实话了!他对裴庚与尹公公交好没有一点兴趣,只要与杨廷和没有瓜葛就好! 国子监的生活实在难熬,有裴庚这样的监丞照应,肯定会好熬一些。至于裴庚的念想,凭他现在的能耐,让其升个一级半级应该不是难事。 想到这里,他道:“你只需好好听话,我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裴庚大喜,道:“公子,今天晚上能不能赏下官一个面子,请你小酌一杯。” 李飞白道:“还是不要!你堂堂一个监丞却请一个例监喝酒,让人瞧到,会惹人怀疑的。” 裴庚道:“面都不能见,那下官如何替公子出力办事?” 李飞白道:“这个不急!有什么事,我自会通知你!” 裴庚为难道:“公子屈尊在杂院,下官却在国子院,公子要见下官只怕不易!” 李飞白暗道:“国子监不让窜院,这还真是一个问题。”他左右瞧了一眼,来到一块石碑前,指着石碑基座上的一道裂缝道:“有什么事我会写在纸上,然后塞到这道缝中。你每日无事,可来此转上一圈,若见石碑基座上摆了半块砖头,就意味着我有消息传给你。若无砖头,不必过来查看!” 裴庚点头道:“下官明白!” 让裴庚先走之后,李飞白一个人来到宿舍。 马正早把他的床铺铺好,正坐在桌边捧着一本书摇头晃脑的读着,见他进来,连忙将书放下,起身赶到李飞白跟前,问道:“监丞大人叫你去帮什么忙去了?” 李飞白道:“也没帮什么忙,只是一件小事罢了!” 马正道:“哟哟哟,跟愚兄还藏着掖着,你不说算了!”伸手拍了拍李飞白的肩头,又一脸羡慕的道:“兄弟,你运气实在不错,我在国子监呆了十多年,自打裴大人来国子监当监丞,我从来没见过他跟哪个学生说过一句废话!没想到你一来,裴大人就有事求你帮忙!” 他叹了一口气,道:“我是废了,兄弟有些机缘,今后要好好巴结巴结裴大人,说不定能捞个前程,到时可别忘了愚兄,拉兄弟一把!” 李飞白是十分反感现在读书人,把所有光阴都浪费到科举上,像马正这种,四十来岁了还在参加会试!若考上进士,还好说。若考不上,这辈子不就白白浪费掉了! 他道:“马兄觉得这次会试,你一定能得中进士吗?” 马正摇头道:“只怕不好说!”顿了一下,又笑道,“管它呢,万一运气不错,碰到伯乐呢?” 李飞白道:“那马兄有没有想过,干些别的事情?” 马正道:“当然想过!可,我寒窗苦读数十载,最后却去干别的营生,哪受得了别人的笑话?再说,你瞧我这种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人,又能干什么事呢!” 李飞白道:“马兄千万不可瞧不起自己!李太白不是有句名言,天生我才必有用嘛!” 马正道:“那是人家诗仙太白,岂是我辈能学得。”摇了摇头,又道:“不说这些不开心的!李老弟头一次来京城,还没看过京城这片花花世界吧!今天你我死里逃生,躲过一劫,是件值得庆祝的事情,不如一会我请你出去转转,喝杯小酒去!”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妙书屋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四百七十二章 煤油 李飞白道:“进了国子监还能出去吗?我怎么听说,进了国子监相当于进了监狱,除非特殊情况,不然根本不可能出去!” 马正笑了笑道:“那是入学以后,现在还不算入学,可以自由出入!” 原来如此! 李飞白点了点头,痛快的答应:“好!”瞅了一眼屋里另外两张床,上边都铺了铺盖却不见人,又道:“要不这顿我请,等那两个人回来,咱们一起出去买醉!大家一个屋里睡觉,不如趁此机会交个朋友!” 马正连连摆手,道:“等他们回来一起出去可以,不过这顿一定得我请,谁叫我年龄比你大,是你老大哥呢?是老大哥就得有老大哥的模样,哪能让兄弟请客,自然是由大哥来请!” 李飞白见盛情难却,拱了拱手道:“恭敬不如从命,这顿就由马兄来请,改日再由我做东!” 马正道:“就这么说定了!”顿了一顿,又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道:“兄弟,我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李飞白道:“马兄有事尽请吩咐,不用那么客气!” 马正嗫嚅了半天,道:“是……是这样的,我身上的钱不是很多,请兄弟吃饭喝酒自然是够的,一下子多出两人来,只怕算帐时不够,到时可就丢了大人。你,你能不能借哥哥几钱银子,免得哥哥到时闹出个大笑话来!” 说罢,他又拍了拍胸膛道:“兄弟放心,哥哥不是欠帐不还的人,过两日一定还你!” 李飞白什么都在乎就是不在乎钱,没办法,有钱任性。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十两重的一锭银子出来,放到马正手中,道:“哥哥只管拿去用,不够时吱一声,我再给哥哥。” 马正连忙拒绝,道:“几钱银子就好,用不了这么许多!” 李飞白笑道:“凑个整好还帐!” 马正想了想,道了声谢,将那锭银子收入怀中。他看着李飞白,不由感慨,道:“兄弟,这辈子能认识你,真是我老马的福气!” 也难怪他会发此感慨,这些年为了能够花钱来国子监读书,他是吃够借钱的苦头,已把亲戚朋友借了个遍。 遇到瞧得上他的亲戚朋友,借十两银子,给三五两银子把他打发走。遇到瞧不起他的亲戚朋友,哪怕只是借三五百文钱,人家也是一句“没有”把他打发走,或者问一句,以你的情况,你拿什么来还。 他从来没有碰到过像李飞白这样的亲戚朋友,借几钱银子一下给你掏出十两银子出来,而且还是刚刚才认识的朋友,简直是太看得起他了。 士为知己者死!好不容易碰到这么一个爽快的朋友,他也不能显得太过小气,起身来到自己床前,从床下掏出一个密封的严严实实的酒坛子来,递给李飞白道:“兄弟,大家初次见面,我也没什么好东西送你,这东西就当是送你的见面礼吧!” 李飞白道:“哥哥太客气了,一见面就送这么重的礼,我一时半会也找不到还礼,只好改日再送还。哥哥送的这坛子是什么东西,是你们老家的酿的酒吗?” 马正摇头道:“不是酒!你猜上一猜这是什么?” 李飞白连猜了几样,醋、酱油、泡菜都不是! 马正道:“你把东西打开,看看见过这东西没有!” 李飞白拆开上边的泥封,又揭开坛口盖着的那道纸,把鼻子凑到坛口闻了下去。这一闻不要紧,他脸上一时狂喜,忍不住又深闻了几下,情不禁的问道:“马兄,这是什么东西,为何有种怪味!” 马正笑道:“你倒是猜上一猜。” 李飞白闻那味,是介于汽油与柴油之间的味道,约摸着应该是煤油。可煤油是后世的叫法,在此时肯定不叫煤油,道:“我猜不出来!马兄,你别吊我为胃口了,快告诉我这是什么东西!” 马正道:“我老家有个地方,每天都会从地底下往外涌一种黑乎乎油腻腻的东西,因为它遇火即燃,所以乡亲们都叫它火油。我们那里地偏,穷人居多,好多人家别说买蜡烛了,就是油灯也点不起!大家见火油能燃,就想着能不能替代蜡烛或者油灯。 于是,家家户户里都备着火油,天一黑就用火油灯照亮。可火油的烟气实在太大,常把人熏得受不了!我没事就喜欢观瞧火油,发现火油所以烟气大,是因为里边的杂质太多,若有办法清除杂质,火油的烟气就会小上许多。 于是闲暇时我就请教工匠,看如何才能清除火油中的杂质,经过不懈的努力,终于从火油中提炼出这样些东西!” 说到这里,他把坛子从李飞白手中接过,拿过一个烧得乌漆麻黑里边却没有油的灯盏,往里边倒了些油,然后又拿了根灯捻放入油中点燃。 此时,天色已黑,油灯把屋内照得光亮一片。 马正洋洋得意,道:“李老弟,你瞧加我炼出来的油的油灯,光亮比之蜡烛与之前的油灯如何?” 他娘的,不是说我国是贫油国吗?为什么大明此时就有直接往地上翻涌的石油!有了石油就相当于有了汽油柴油煤油,还会有塑料等化工产品,以前许多无法实现的项目,现在能够逐渐得以实现。 李飞白按奈住激动的心情,道:“比蜡烛与以前的油灯光亮多了!” 马正道:“散出的油烟也比它们少许多吧!” 李飞白道:“何止是少许多,几不可见!” 马正道:“如此,李兄弟不会嫌弃我的这件礼物,继而不收吧!” 李飞白道:“马兄说的什么话,这么好的东西,我怎会不要!”说罢,他就想拍拍马正的肩膀,告诉马正他要发财了! 别的不说,哪怕所有的东西都不能做呢,单凭马正能把石油提炼成煤油这一项,马正想不发财都难。 煤油能干什么?最少能做煤油灯的燃料,此燃料比现在用动物脂肪做出的蜡烛或者煤油灯的燃料不知好上多少倍,煤油一出简直是一统江湖的节奏啊!大明有多少户人家,每年需要消耗多少两油料,仅此一项,赚的钱就是个天文数字! 可他拍了拍马正的肩膀之后,却没说发财之类的话。 马正现在一心考进士,就是金山银山摆在面前,马正也不见得动心,又怎会放弃会试,去做煤油赚钱? 再说,天晓得马正家乡一年能产多少石油来,若产量实在太少,每年炼不出多少煤油来,那发财之类的话岂不是在骗马正。 马正道:“李兄弟,你想说什么?” 李飞白顾左右而言它,道:“这么晚了,咱的两个室友还没回来,只怕两人今晚不会回来。马兄,要不咱们两个出去吃饭喝酒算了,改日再跟他们一起出去喝酒!” 马正揉了揉肚子,道:“我早就饿得肚子咕咕响,走,咱俩个这就去吃饭。” 第四百七十三章 国子监是你家开的 李飞白两个从外边回来时,都喝得大醉,沾床就睡。 睡前,李飞白还特意朝同房的两个室友铺位瞧了一眼,上边空空如也,看来这两人今天晚上是不会回来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李飞白还在酣睡,忽被一阵说话声吵醒。睁开眼一看,天色已经大亮,屋里一张桌前坐着两个人,正一边说话一边喝茶。 两人都是儒生打扮,可说话都不利落,京师话讲的磕磕绊绊,聊得却十分尽兴! 李飞白来国子监读书,最重要的目地就是结交朋友,以期能为自己所用。可他并没着急起床,而是躺在床上装睡,听二人在聊些什么? 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不听听二人什么来路,就去结交,做不到有的放矢。 说话的二人年纪相仿,大概都是二十四五岁的模样,一个道:“原来梁兄台是广东省穷州府穷县的县令之子,久仰久仰!你们那里是不是很穷,不然为什么又是穷州又是穷县的。” 被称为梁兄台的人姓梁名廷举,听了这话,一脑门的黑线,但还是不厌其烦的解释道:“是琼,不是穷,王京琼。”怕那人不懂,他还用手沾茶水,在桌子上将琼字写出来,又道: “琼者,美玉也!我们那里风景优美,四季如春,可比京城不知漂亮了多少倍。” 那人又问:“听兄台说,琼州府是个海岛,凡海岛能有多大,就好像我们朝鲜的第一大岛济州岛,不过方圆三千多里,不到四千里的样子。” 李飞白听那人说“我们朝鲜”,心中一动,暗道:“郭太保说国子监里还有外蕃读书,我还道他胡说呢,没想到真有外蕃,其中一个竟还跟我在一个屋中。” 他眯起一道缝去打量说话的人,虽说那人衣着打扮跟大明人一模一样,但仔细分辨,长相和大明人还是有一定区别的,最大的区别就是脸上隐隐浮现井底之蛙又夜朗自大的神情。 比如那人在说我们朝鲜的第一大岛济州岛时就洋洋自得,好像那是天下第一大岛。而在说琼州府是个海岛时,又一脸的小瞧,似乎琼州府连济州岛的一半大都没有。 梁廷举挠了挠脑袋,道:“你们济州岛有三四千里那么大?我们琼州府可没那么大!我记得琼州府长宽都不过四百来里,跟你们的济州岛是没法比的。” 李飞白暗道一声,姓梁的这个逼装得让人猝不及防。人家都说了是方圆三四千里,并非说的是长宽三四千里。你却来一句,我们琼州府长宽都不过四百来里,那换成方圆得多大?岂不是得方圆二十多万里去! 不过,这都是李飞白按朝鲜人说的意思计算出来的。 他虽没去过济州岛,也没去个海南岛,但凭常识却知道,济州岛是个小岛,海南岛是个大岛。 那个朝鲜人却说济州岛方圆有三四千里那么大,看来是汉语没学明白,弄错了方圆的意思。 汉语中的方圆指的是长宽各多少,比如方圆十丈,指的是长宽各十丈的范围。而朝鲜人肯定把方圆理解成了面积,以为方圆是类如土地丈量那样,是长和以宽,于是说济州岛有方圆三四千里那么大! 三四千里是个什么概念,换算成公里就是长宽各一千多公里。我的个乖乖,一个济州岛几乎顶得上大明好多个省,你整个朝鲜的面积有大明一个省的面积大吗?就敢如此吹! 他以为,姓梁的也看出这一点,所以才不动声色的指出朝鲜人的错误。可他很快,就发现自己着实高估了这个姓梁的。因为姓梁的在说琼州府没办法跟济州岛比时,脸上露出来的不是嘲讽而是震憾。 震憾天下竟还有如此大的岛,今天真算是开了眼界! 李飞白暗道一声:“看来在读书人中间尽快恢复算学,绝对是件刻不容缓的事情!” 两人接着闲谈!从二人闲谈中,李飞白知道姓梁的名叫梁廷举,那个朝鲜人叫李成勋,他娘的,跟他竟还是本家。 梁廷举的爹是琼州县令,李成勋的爹是六曹正郎。 所谓六曹相当于大明的六部,而正郎相当于六部的郎中,与大明一样,正郎在朝鲜也是正五品的官职。 当梁廷举一脸羡慕的问李成勋,他爹既然是六曹正郎,为什么不去四门院读书时,李成勋一脸倨傲的道:“去那里有什么意思!都是些小官小吏的的儿子,见了我一脸巴结像,着实让人心烦。哪有来杂馆舒服,还能交到梁兄台这样的好朋友!” 梁廷举大有遇到知己之意,如此被一个五品官员家的衙内瞧得起,一定要请李成勋中午吃饭喝酒。 李成勋稍微客气了一句,梁廷举立马不乐意起来,觉得李成勋这是瞧不起他这个七品县令家的衙内,不让他尽地主之宜。 李飞白一口老血差点吐了出来,梁廷举简直一点脑子都没有,就这样被人家给唬住了。朝鲜的六曹哪能跟大明的六部相提并论,正郎更是无法与郎中相比。弹丸小的一个国家,只怕这个正郎的权力还不如大明七品县令的权力大呢! 什么不想去四门院读书,只怕根本就不够格去四门院读书吧! 他本来还有心结交此二人,可弄明白两人一个是傻子,一个是骗子之后,也就没了结交之心! 人已经醒了,再装睡下去也是无趣!李飞白起身,走到马正铺前叫醒马正,一同去洗漱。二人拿了洗漱用具,正要出门,梁廷举道:“二位兄台,中午我请客吃饭,不如同去,大伙认识认识!” 马正道:“好啊!大家伙一屋睡觉,也是千年修来的缘份,正好认识认识,交个朋友!” 李成勋却道:“一同吃饭可以,不知够不够格!若不够格,哪配跟我们这些官家衙内吃饭!” 马正的老脸不由一红,自己与李飞白又被人小瞧了。也难怪别人会小瞧,他们两个穿的衣着着实上不了台面! 梁廷举见主客是这么个态度,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李成勋又道:“瞧他俩的穿着打扮,肯定是花钱买来的例监,而且不是大富的人家,是小富即安的人家。认识这种人有什么用处!” 李飞白道:“说的好像你不是花钱买来的例监一样!” 李成勋气得嘴角发抖,道:“我堂堂五品家的衙内,用得着花钱买例监吗?还有这位梁兄台,也是七品县令家的衙内,只要愿意,我们都是能去国子院读书的,只是不愿去罢了!” 李飞白竖起大拇哥,道:“你牛,国子监是你家开的,想去哪里读就去哪里读!”不愿跟李成勋再啰嗦,拉着马正出了屋!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妙书屋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四百七十四章 大明人不做去做蕃子 两人在水房打了水! 李飞白洗漱完毕,收拾东西欲回屋,见马正还手拎毛巾在发呆,问道:“想什么呢?” 马正叹了口气,道:“李老弟,不是我说你,你这臭脾气是时候该改一改。” 李飞白笑了笑,没说什么! 马正接着道:“我在广文院读了六年书,又在杂院读了数年,像今年这么好的运气,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咱们屋里,一下子就有一个五品家的衙内,一个七品家的衙内!要是与这二人交好,说不定可以借助其关系,谋个好前程!” 李飞白嗤之以鼻,道:“马兄真的以为能借这两个人谋个好前程吗?” 马正道:“不能吗?” 李飞白道:“你觉得这两个人能考上进士,继而做大官拉你一把?他们的爹不过是一个七品,一个五品,关系真硬的话,早就去国子院读书了。或者学问真大的话,早就去太学院读书了,又怎会跟你我一样,来杂院混?可见,二人的关系既不硬,学问也不好,无法借他们之力谋个好前程的。” 马正点头道:“兄弟说的没错,比我这个在国子监混了十来年的看得还透彻。可,就算无法借他们的关系,可以借他们老子关系谋个好前程!” 李飞白道:“你真的以为一个五品官,一个七品官能给你谋个好前程?” 马正道:“今年运气若好,要是能考上进士,以我的成绩应该外放不了县令,县丞也危险,极有可能是九品的主簿或者无品的典史。要是能外放到两人的老子手下为官,上边有人照应,说不定就可三五年升县丞,再三五年升县令!” 李飞白呵呵一笑,道:“马兄,天下有多少个县?应该有三千个吧?你怎么能确定,可分到琼县当主簿或典史?这可是三千分之一的机会!再说,那个什么五品官,可不是咱们大明的五品官,而是朝鲜国的五品官,怎么,马兄好好的大明子民不想作了,要去当个蕃子?” 马正“啊”了一声,随即往地上啐了一口痰,道:“我初还奇怪,为什么一个五品官家的衙内,会沦落到在杂院读书的地步,就算不够格进太学院,进广文院还是没什么难度的,原来不是大明的五品官,而是蕃国的五品官。他娘的,也不知一个蕃国的五品官,哪个给他的胆量,敢在大明牛成那个样,还敢嘲讽兄弟。瞧我今后有机会,替兄弟讨回面子来。” 他所以觉得自己运气不错,能够结识两位衙内,亦可借两位衙内的关系,谋个好前程。说是看中七品和五品的官位,其实真正看中的是五品官。 现在得知,五品官是朝鲜的五品官,一时觉得自己受到愚弄,也就不再想这件事。麻利的洗漱完毕,与李飞白一同回了屋。 梁廷举与李成勋已不在屋中,估计是出去喝酒去了。 李飞白将洗漱用具往屋里一放,道:“要不,我们两个也出去吃饭吧!昨日哥哥请我,这顿由我来请哥哥!” 马正当即同意,道:“只是吃饭,酒就不喝了!”说罢,揉了揉肚子又道,“宿醉未醒,肚子里难受的要命,只想吃些热呼的,酒是一点也喝不了了。” 二人出了国子监,马正提议还去昨夜的那家小酒馆吃饭,李飞白一口否决。 昨夜鉴于是马正请客,而李飞白又看出马正囊中羞涩,所以找了家破败的小酒馆吃饭。饭菜便宜倒是十分便宜,味道着实一般。 李飞白虽对吃上不怎么讲究,但请客吃饭绝不将就,何况马正还有提炼煤油的独门绝技,那就更不可能将就了。 他要带马正去吃顿好的! 二人顺着大街走,每经过一间酒楼,马正就说:“这家吧!”李飞白却不满意,继续往前走着。 正走间,迎面突然急急忙忙跑来一个中年人,瞧衣着打扮应该是做小买卖的。看到他们两个,先是一怔,随即叫道:“马哥,终于找到你了!” 马正喜道:“这不是徐家兄弟吗?急急忙忙的去干什么?正好我们要去吃饭,不如大家一块!”说罢,想到这顿饭是李飞白请,自己擅自邀请别人着实不妥,又问李飞白的意见,道:“这是我家邻居,一个院子里住着,关系处得跟一家人似的!” 李飞白点头同意。 马正上前一步,挽住姓徐的胳膊,道:“相请不如偶遇,走,咱们一块吃饭去!” 姓徐的却一把甩开马正的手,道:“都什么时候了,哪还有空吃饭!马哥,你家出事了,出大事了!” 马正心头一揪,道:“我家出事了?出什么大事了!” 姓徐的道:“我刚才在来的路上,还在想,国子监岂是我等平头百姓能进的地方,只怕急急忙忙赶来报信,到时进不了国子监,通知不了马哥,终究白忙活一场!天幸,竟在这里碰到马哥,能够把信送到,算是没有白忙活!” 李飞白眼瞧马正急于知道家里出什么大事,可姓徐的就是不提重点,道:“别说这些没用的,到底出了什么事!” 姓徐的这才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徐徐道来! 原来,马正来国子监读书,并非是一个人来的,而是一家老小一起来的。说是一家老小,其实亦就一家三口,除了马正与妻子之外,还有一个刚满十六的女儿。 三人在国子监附近租了一间小房子居住。 平时,马正在国子监读书,他的妻子儿女则替大户人家浆洗些衣服贴补家用。 这一日,马正的女儿去送浆洗完的衣物,回来时碰到一伙泼皮无赖,当街遭到调戏!马正的女儿哪碰到过这种事情,脸色羞红的匆匆往家跑,以为跑到家中就安全了。 谁知那伙泼皮无赖竟尾随到马正家中,见马正家只有两个女人,连个当家主事的男人都没有,一时色心大起,青天白日的就要干出禽兽之事。 马正的妻子叫喊“救命”,大杂院里的男人听到,纷纷赶去救援,抡起家伙就要把这几个泼皮无赖往死里打。 谁知还没动手呢,泼皮无赖中领头的往人群前一站,喝道:“我看谁敢动手!知道你爷爷是什么人吗?你爷爷是顺天府的人,谁若是不要命了,动你爷爷一下试试!” 赶来救援的人不敢动手,那几个泼皮无赖却也不敢在马正家中久呆,得意洋洋的将马正的妻女绑了手脚,装进麻袋中抬走。 李飞白听到这里,气愤填膺的道:“你们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把人掳走了!” 姓徐的羞愧难当,但还是道:“他们是顺天府的,官府的人,哪个敢拦!我想着马哥在国子监读书,也算是半个官府的人。大家都是当官的,那些人或许会卖个面子,于是赶来报信。”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妙书屋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四百七十五章 百无一用是书生 李飞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可也没有办法怪罪这个姓徐的。毕竟,现在的百姓都怕当官的,你让他们跟官府的人斗,实在有些难为他们了! 他道:“可知把人掳到什么地方了!” 姓徐的点头,道:“我赶过来报信,还特意叫小儿跟着他们,看他们去什么地方。小儿甚是机灵,应该不会被他们发现,能够知道他们去了什么地方!” 李飞白道:“那还在这里等什么?赶快带我们去!” 姓徐的道了声好,转身回头,迈开腿就要走! 马正断喝一声:“且慢!”等姓徐的停下脚步,冲李飞白拱拱手,道:“李老弟,这是我的家事,我自会处理,就不劳你帮忙了!” 李飞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似他这等嫉恶如仇的人,遇到这种事情哪能不帮忙。可见马正态度决然,只好道:“你打算如何处理?报官吗?” 马正狞笑:“报官?笑话!这是顺天府的地盘,报官也只能去顺天府报,他们是顺天府的人,官官相护,报官有什么用?” 李飞白道:“那你打算怎么处理!” 马正恶狠狠的道:“简直是岂有此理,简直是欺人太甚!欺负人竟敢欺负到老子的头上,当老子这个举人是假的吗,老子跟他们拼了!”说罢,上前数步,直接冲到一家卖生鲜牛羊肉的摊贩前,拿了把割肉刀就喊:“徐兄弟,前边带路,今天我要弃文从武,大开杀戒!” 李飞白这才明白,马正不是不想他帮忙,而是不想连累他。以为他身份低下,去得罪顺天府的人简直是找死! 他一时热血上涌,跟着也往前去。 这时,卖肉的摊主从摊后转了出来,追着马正喊道:“拿我的刀干嘛,赶快把刀还给我!” 李飞白一把拽住摊主,道:“那把刀多少钱?我买了!”说罢,从怀中掏出一锭一两重的小银,塞到摊主手中,又从摊上拿了把砍骨刀,道:“够买你两把刀了,剩下的也别找了,赏你了!”说罢,将砍骨刀往衣服下一塞,不远不近的跟着马正而去! 这一切全被正好从一家酒楼出来的一个儒生打扮的人瞧在眼里,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以前的河南提刑按察使,现在的刑部右侍郎冯江亭。 他今天不当值,带着几个随从微服出来闲逛,走得累了,就近找了家酒楼吃饭。吃完饭,出了酒楼的门就看到了李飞白! 冯江亭初时还不敢相信,李飞白来京城了?那为什么不来找我呢?该不会是个长得像的吧! 定睛仔细一看,不是李飞白又是哪个,正要打招呼,忽见李飞白拿了一把砍刀塞到衣服下就匆匆而去! 冯江亭大惊,李飞白拿砍刀干什么?该不会去找谁拼命吧!以他对李飞白的了解,这家伙还真敢干出这样的事来。京城之地,天子脚下,李飞白若要杀人,那还得了! 他连忙带着随从跟了上去! 李飞白深不可测的背景他是知道的,自己能从提刑按察使一跃而为刑部右侍郎,也是得益于李飞白。 遇到李飞白都解决不了的事,要拿刀去跟人拼命,他不去帮忙谁去! 李飞白真有解决不了的事吗?没有吧!所以,这次说不定不是去帮忙的,而是献殷勤讨李飞白好感的大好机会,以助其在仕途之上更进一步! 如此机会,岂容错过! 姓徐的前边带路,没走多远,就碰到一个小孩正站在街边看一个吹糖人的正看得出神。他一把拉过那小孩问道:“事情办妥了没有就在这里玩耍,若耽误你马伯的事,瞧我回去不剥了你的皮!” 那小孩道:“妥了,妥了!你们跟我来。”探过头去,正要跟马正打招呼,却见马正手握一把刀,一脸的杀气。顿时大气不敢出,默默的前边带路。 走了没多远,小孩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的一座独门小院,道:“就在那里!”说罢,还欲往前走,却被他爸一把拉住。 姓徐的脸带七分惭愧,嗫嚅了半天,终于还是道:“马哥,家中还有事,我就不陪你进去了!” 马正本来就没打算让姓徐的陪着去!他是去求死的,心抱单刀赴会,与泼皮无赖拼个你死我活的决心,又怎肯让别人陪他一同送死! 马正点了点头,道:“你们去吧!”顿了一下,又道:“若今天为兄走不出这座小院,还望你帮我一家三口收个全尸!” 姓徐的连连点头,抱着儿子走了。 马正长吸一口气,走到那座小院门前,推了一把门,见门紧闭,于是伸手擂门。擂了十几下,直砸得拳头发疼,里边才传出一个骂骂咧咧的声音:“砸你娘砸,急着去投胎呢!” 须臾,门发出“吱”的一声响,从门缝中露出一张人脸来,警惕的看着马正,问道:“老东西,砸你爷爷家的大门干啥,是不是找错门了!” 马正二话不说,拎起手中的切肉刀就往那张脸上砍去!可惜,他的手是拿笔的手,不是拿刀的手,这刀根本没有准头,一刀砍在门板上! 门内的人吃了一惊,大骂一句:“老东西,你失心疯了吧!” 马正这一刀卯足了劲,刀入门板极深,想对着那张脸再来一刀,却没能把砍入门板中的刀拔出来。 他一边继续使力拔刀,一边怒骂道:“我干你这群龟孙的十八辈祖宗,赶快将我娘子与女儿放了,不然我杀了你们全家!” 门内那人这才知道来者是谁,一拳打在马正面门上,只打得马正鼻子嘴角一起往外流血。他拽住马正的衣领,向后一甩,已把马正从门外甩到门内,又将门板上的刀向上一提,把刀拔了出来,然后伸脚将门踢得虚掩上,拎着刀,不怀好意的冷笑道: “老家伙,这是你送上门来找死,须怪不得你家爷爷!” 说罢,又伸手试了试刀锋,狞笑道:“他娘的,会玩刀不会,就敢拿把刀找上门来。” 马正被甩入门内时摔了个大马趴,这是正试着从地上爬起。那人上前就往马正的屁股上狠狠踹,又把马正踹趴在地上。 马正挣扎着想继续爬起来,那人一脚连着一脚踹去,只踹得马正无力再爬,这才住脚,用脚尖将马正挑得翻了一个身,笑吟吟的道:“老家伙,今天爷爷教你怎样玩刀!” 马正手撑着地面朝后退了两步!他真想扑上前去,活活将那人咬死。可心里也清楚,自己根本不是此人的对手。 事实证明,想象和现实还是有差距的,而且差距巨大! 想象中,他能把这群人杀得哭爹喊娘,片甲不留。现实是,百无一用是书生,他根本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马正还想往后退,脚却被那人踩住。那人用力一拧,痛得马正眼泪都流出来了。 马正倒抽着凉气,道:“你想干什么?”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妙书屋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四百七十六章 交换人质 那人狞笑道:“我想干什么?你都拿着刀杀上门来了,还问我想干什么?” 马正道:“我是举人!还是国子监的监生,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考上进士,继而当官!你……你敢杀官!” 那人往地上啐了口痰,道:“呸,我还以为多了不起的一个人物呢,原来只是个监生。国子监似你这等人有多少,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八千人中,每年发生意外的也不是一个两个,无故失踪的更是不少!老东西,你说我杀了你找个地方一埋,国子监会不会找你!” 马正汗就流下来了,似他这等不显山不露水的监生,无故失踪了,国子监只怕会以为他私自回家了,找都不见得找! 事已至此,痛哭流涕继而求饶对方就会放过他?左右都是一死,何不死得慷慨! 他破口大骂,诅咒那人不得好死,又威胁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们。 那人面露狰狞,骂道:“老家伙,死到临头还不肯消停,你爷爷就先割了你的舌头,再挖出你的心肝,一起炒了吃!” 说时迟那时快,他忽然往前一倾,伸出二指出手入电,夹住马正的舌头往外一拉,挥起手中的刀就往舌头上砍去! 马正万念俱灰,闭起眼等死,眼角流出两行老泪来。他有些后悔,真不该受了魔症一般,非得考进士,要是就在家中,过着小富即安的生活该多好! 那样,他的妻女就会被人侮辱,而他也不会客死异乡,连个收尸的也没有! 等了一会,却不见那人的刀把他的舌头割去。他心下诧异,睁开眼去瞧,却见那人的脸色非常难看,比死了爹娘还要难看数倍。 让那人脸色如此难看的不是其它东西,而是一把刀,一把架在那人脖子上的一把砍刀。 那人松开夹着马正舌头的二指,缩回手去推脖间的刀,见刀纹丝不动,不敢再推。再推,他的手势必会被刀锋所伤。 那人咽了口唾沫,道:“朋友,咱们是不是有误会!” 持刀的人不说话,而是身体向前,把那人手中拎的割肉刀拿去。 他这一上前拿刀,脸从那人身侧露了出来!马正看了个清清楚楚,大喜过望,道:“李兄弟,你怎来了!” 那人道:“这么说你跟这个老家伙是一伙的了!” 李飞白直接一刀身拍了过去,打得那人的脑袋朝旁一晃,喝道:“你再叫一声老家伙试试,叫马爷!” 那人从马正称呼李飞白为李兄弟上,琢磨李飞白应该是马正的邻居。马正的邻居都是些引车卖浆之流,没什么背景,绝对不敢惹官府。 他冷笑道:“你真的要跟我们做对?我们可是顺天府的人,你仔细掂量掂量,看惹得起还是惹不起!”顿了一下,又道:“我看你还有点胆量,不如大家交个朋友,我保你以后吃香……” 话还没有说完,李飞白已一刀身一刀身朝他脑袋上拍去,一边拍一边道:“你个下贱胚子,凭你也配跟小爷交朋友!你叫还是不叫!” 那人吃痛,忙道:“马爷爷,马爷爷!” 李飞白道:“算你小子识相!”收了刀问道:“可曾糟蹋了那对母女!” 那人害怕再挨打,摇头道:“没!”可惜,还是没逃过。 李飞白又用刀身拍击三两下,喝道:“老老实实交待!” 那人道:“真的没!”慌又解释道,“回到这里,大家就有点饿,就让她们母女先去做饭,准备吃饱喝足了再痛快痛快。饭都没做好呢,就听到敲门声,老大叫我过来瞧瞧……” 李飞白道:“火房在哪里,带我去!” 那人连连点头,道:“好,我这就带你去!”脚还没迈出去呢,从后院转出几个人来,一个个凶神恶煞般的模样,全都拎着刀,其中两个还把刀架在两个女人脖间。 那两个女人,模样还都不错,尤其是那个年青的,虽比不上唐子兰与侯艳敏,却也有七八分的姿色。 走在最前边,领头的人道:“不用去了,我们来了。” 李飞白知道被挟持的两个女人就是马正的妻女,将手中砍刀往那人脖间紧了紧,道:“不如交换人质?你把她们两个放了,我把他给放了!” 那领头的在后院,听到前边动静不对,还以为碰到了厉害对手,这才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为了安全起见,更是挟持两个女人以防万一。 现在,看见来的只有两个人,一个老头一个半大小子,并且拿的是肉刀与砍刀,可见是头一次办这种事,哈哈大笑道:“你以为你们来到这里,还能逃出去吗?给我把门关上,先解决了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再痛快享受一番。” 当即有一人跑去关门! 两个女人一见马正,一个叫爹爹救我,一个叫相公救我。 马正当即想冲过去拼了,可心里明镜一般。这些人,他连一个都打不过,何况这么多人,如何救得了妻女。 而他也不相信李飞白能打得过这些人!李飞白所以能制得住一个,还是背后偷袭,面对面的只怕一个也打不过。 而这些人此时已起了杀心,他心中异常愧疚,道:“李兄弟,哥哥今天连累你了!” 李飞白笑道:“说的什么话!今日能与哥哥一块杀敌,实乃人生一大快事!”说话间,又把手中砍刀往手中人质脖间紧了紧,道:“还不放人,信不信我一刀宰了他!” 那人眼瞧砍刀的刀刃跟自己脖子越挨越近,已嵌入肉中,有几处地方让刀锋划破,冒出血珠并伴随着一阵阵的疼。 他立马贪生怕死起来,喊道:“大哥救我!” 领头的喝骂:“一点小事都办不好,简直就是废物!”派出去的人已把门锁好,眼瞧李飞白与马正插翅也难飞,便挥了挥手让手下放了马正的妻女! 马正妻女得脱,连忙朝马正奔去。三人拥到一起,抱头痛哭起来。 马正哭完,询问两人是否有事。两人摇了摇头,马正又破涕而笑。 领头暗骂一声:“笑你娘笑,已是到嘴边的肉,还能逃出去不成!”扭头又对李飞白道,“我已放人,现在该你放人了!” 李飞白随即收刀,照着那人屁股上就是一脚,骂道:“杀你脏了老子的手,滚!” 领头一怔,随即笑着摇了摇头。 这家伙该不会是傻子吧!他们这边六个人,李飞白这边虽说是四个人,但有两个是娘们,剩下的两个,一个老家伙,一瞧就没战斗力,只剩下李飞白还有那么一点战斗力。 一个人哪是他们六个的对手!李飞白手中有他们的人,或能让他们投鼠忌器,现在把人放了,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妙书屋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四百七十七章 好快的身手 领头的所以挟持马正的妻女,是以为来了对付不了的对头,这才挟持马正的妻女自保。当见来的并非是对付不了的对头,已没了挟持之心。 毕竟,抓马正的妻女来,是为了风流快活的。一个不小心,把人杀了,还怎么风流快活。既使把两个人伤到,也会影响到风流快活的心情。 基于这个原因,他才放了马正妻女,并非是为了救李飞白手中的兄弟。至于最后那句让李飞白遵守承诺把人也放了,他只是随口一问,并不认为李飞白真的会放人。 这是什么地方,又是什么情况,稍微有点脑子都不会把手中能够保命的东西给扔了吧!可这家伙就这么把扔了! 领头的哈哈一笑,冲手下两人道:“你去把那老家伙给杀了,你去把这傻子给宰了!” 两个手下领令,拎着手中的刀分别朝两个目标而去。 马正瞧着散发出寒光的刀脸色煞白,他的女儿怯生生道:“爹爹我怕!” 马正连忙把女儿护在身后,道:“别怕,爹爹保护你!”又冲来杀他的人吼道:“你别过来,你敢过来……” 那人瞧着直想乐!马正的架式就像护着鸡崽的老母鸡,但杀鸡的要杀老母鸡,老母鸡又有什么办法! 他笑道:“我就过去了,你能把我怎样!” 马正道:“我……我……”一边说着,一边四下打量,想找件拼命的家伙。入目之处,又哪有拼命的家伙,别说铁器了,连砖头瓦砾也没有! 好不容易,他看到不远处有口大缸,那是灭火用的大缸,里边装满了水。 马正冲上前去,想要抱起大缸砸死面前的人。他死命抱着,用力往上搬,那缸纹丝不动。他长吸一口气,憋红了脸再试,缸依然未动!只得又跑回原地,护在母女二人的面前。 来杀马正的人看得乐不可支,捂着肚子笑了起来。一个没在意,手中的刀落在地上。他捡起刀来,捂着肚子继续笑,并朝李飞白那边看了一眼。 去杀李飞白的同伴,却无他这般消停从容,正一脸凝重的握着刀,一步步朝李飞白靠去。 他无法不如临大敌! 李飞白手中拿着两把刀,一把切肉刀一把砍骨刀,两刀虽都不算正儿八经的兵器,可两刀都是开了刃的,能伤人的凶器。 那人自信能把李飞白斩于刀下,却不想一时疏忽大意被李飞白手上两把刀伤到。疼是小事,失了面子,让大哥小瞧是大事! 领头的看看马正那边,又看看李飞白这边,目光最后停在马正女儿的小脸蛋上。 小俏脸楚楚可怜,就好像受到惊吓的小母鸡,正躲在母亲怀抱中瑟瑟发抖。真他娘的勾人魂啊,恨不得马上抱入怀中,轻轻拍着小女娃的肩膀,告诉她不要害怕,叔叔疼。 肚子又发出“咕噜噜”的抗议声,心又被小女娃撩拨的呯呯乱跳,这两个王八蛋却还在那拖延时间。 领头的闷声闷气哼了一声,不满的道:“赶快了事,回去吃饭!” 两个领令的下属不敢怠慢,笑得肚子疼的那人松开捂在肚子上的手,一手拎刀一手去抓马正的衣领。他不想在马正妻女面前杀马正,倒不是心生怜悯怕吓到两个女人家,而是怕马正的血弄脏了两个女人的身子,一会还得清洗干净,实在麻烦! 面对李飞白如临大敌的那人,此时也移动到最佳的攻击范围,手挽一个刀花,一刀朝李飞白面门劈去。 他对自己劈的这一刀十分满意,无论角度时机劲道速度都拿捏的刚刚好,劈得李飞白躲无可躲藏无可藏,甚至没有还手的机会。 这一刀必能把李飞白的脑袋一刀劈成两半,若李飞白的骨头不够硬,甚至能劈下李飞白半拉身子来。 想到李飞白五脏六腑都会从腔中淌到地上,他兴奋的鼻翼扩张,呼拉呼拉喘着粗气。 然而,意外发生了,李飞白突然不见了。光天化日之下,就像鬼一样凭空消失了! 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呢?这一定是幻觉,可能是阳光过猛,看花了眼吧! 那人眨巴眨巴眼再看,不是看花了眼,人确实消失了!忽然身侧一阵风起,他侧目一看,人没有消失,而是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他的身侧! 那人大吃一惊,连忙去抽还在下劈的刀,意到手未动,眼前忽然白光一闪,随即又没了李飞白的身影! 他暗叹一声:“好快的身手!”继续把持刀的手往回抽。胳膊抽回来了,刀,还有握刀的手还在半空悬着。 这是怎么回事,今天这双眼睛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悬在半空的手,连同手中的刀,打着转往地上落去。手腕断处开始朝外喷血,他这才意识到不是错觉,自己手被刚赐那道白光给斩断了! 他还没感觉到疼,却已吓得魂飞魄散。没了手,岂不是变成了残废,像他这种拿刀吃饭的主,变成残废还怎么活! 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嘴中喊着:“我的手,我的手!”上前去捡掉在地上的手,想要按回到断腕处,却又哪里安得上。 去拿马正那人,早已拽住马正的衣领,扯住马正往旁边扯。马正挥拳朝他打来,打在他的胳膊上有如挠痒痒一般。 他哈哈大笑,骂道:“你他娘的几天没吃饭了,打人都没劲吗?”扯着马正继续往一边扯,马正妻女上前帮忙,让他一脚一个踹翻在地。 两个女人捂着肚子爬不起身来,他得意的大笑,继续往旁边走。走了大约七八步,感觉这时刀劈马正,马正的血不会溅到两个女人身上,仰起手中的刀就往马正脑袋上砍去。 就在这时,他听到撕心裂肺的惨叫,吓了一跳。很快他就明白,许是去杀李飞白的兄弟,没有痛痛快快的一刀结果了李飞白性命,而是在那慢慢杀,惨叫声是李飞白发出的,心中不以为意,暗道:“费那事干嘛!” 然后,他听到有人在喊:“我的手!”声音非常熟悉,不像是李飞白的,倒像是他兄弟发生的,于是回头看了一眼。 眼前忽然一花,似乎有什么东西掠过,还带过一阵扑面的风。不过他也没放在心上,继续朝有动静的地方看去,然后就看到他兄弟正在捡手,却不见李飞白的影踪。 他暗道一声不妙,回头看时,面前已多了一个人,正拿着明晃晃的砍刀冲他笑,笑得不怀好意! 他感觉自己的手腕处有点不对劲,似乎有什么东西往外涌,溅到他的身上,热乎乎的。去瞧时才发现,自己的两只手都掉了,一只拿着刀落在地上,一只挂在马正的衣领处。 他大叫一声,想去给两个伤处止血。两个胳脯凑到一处却发现根本没有手,又如何止血,只得把断腕处抵到肚子上,以期能够止血。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妙书屋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四百七十八章 七只断手的误会 剩下的几个人眼瞧事情不对,纷纷抽出刀来。还没等他们有所动作,也是眼前一花,似乎有人影闪过,接着便听着一阵“叮叮咣咣”的脆响。 朝地上看时,地上落着几把刀,每个刀上都还连着一只断手。他们自知不妙,赶快去看自己的手,果然,拿刀的手已经断了! 院子里传来一片哀嚎,断腕处亦越来越痛,惊吓加上疼痛,让他们捂住伤处,在地上来回打滚! 领头的还比较硬气,站在那里一动未动,也未发出哀嚎,只是疼得脸色煞白不停的皱一下眉头。 他死死的瞪着李飞白,道:“小子,你完了!敢惹顺天府的人,我包你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李飞白简直懒得搭理,回头去看马正! 马正也不知是吓呆了还是惊呆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正在发愣! 李飞白走到他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旁,轻唤两声“马哥”。马正方回过神来,结结巴巴道:“李兄弟,没想到你还是个用刀高手,刚刚真让愚兄大开眼界!你的身法为什么那么快,只怕锦衣卫的高手也没有你这种身手!” 说罢,猛的发现衣领上还有只滴血断手。那只断手好像不是断手,而是一只巨毒无比的毒蛇,吓得他夸张的来回蹦跳,伸手去扯那只断手,却怎么也扯不掉。 李飞白上前,帮忙把那只断手扯掉。 马正拍着心口,后怕道:“幸亏李老弟出手相救,不然愚兄一家三口已惨遭毒手。李老弟的大恩大德愚兄没齿难忘,有朝一日必将厚报!” 李飞白摆了摆手,还没客气,领头那人叫道:“小子,有种的留下名号!” 李飞白回头道:“凭你?还不配知道我的名号!” 领头那人恨恨瞪了马正一眼,道:“老小子,我知道你住在什么地方,你他娘的跟这小子就等着家破人亡吧!”说罢,又冲自己的手下道:“我们走!” 几人互相搀扶着,还没走到大门口,大门已被人一脚踹开。 那门质地不错,门闩也坚硬无比,却被人一脚踹开,可见踹门的人脚力不弱! 从门外冲进来几个人来,全都手握钢刀,将要出门的那伙人拦住。 领头的骂道:“你们是什么人!敢拦你家爷爷的路,知道你爷爷是谁吗?你爷爷是顺天府的人,想要命的话赶快滚开!” 这时,从外边慢慢踱进来一个人来,笑呵呵的道:“巧了,我们什么人都怕,就是不怕犯了罪的人!别说你们只是顺天府的人,就是六部的人,只要犯了王法,都归我们管!所以,你们还是留下来吧!” 说罢,手持腰牌往领头的脸前一晃。那领头的顿时不敢再嚣张,有如斗败的公鸡,低下了头! 拿腰牌的人正是冯江亭,让领头看的是他刑部侍郎的牌子。他把腰牌往怀里一揣,就要跟李飞白亲近,才往李飞白这边走了两步,忽见李飞白给他使了个眼色。意思十分明白,是不想让外人知道,他们两个的关系,尤其是马正知道他们两个的关系。 冯江亭一怔,不明白李飞白为何不愿同伴知道他们两个关系,可李飞白既是这么个意思,他也只好照办。 可他面脸堆笑的朝李飞白走去,这样的表情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跟李飞白是老熟人,而且是那种关系非同一般的老熟人。 在接到李飞白暗示之后,表情转换太快的话,会给人逼仄之感,让人心生疑虑。 还好他是个官,一个经验丰富的官,有应付这种场面的非富经验! 他满脸堆笑,继续朝李飞白走去,没在李飞白面前停下,而是从李飞白身边经过,走到墙边树下的石凳前,转身坐了下去。脸上依然堆着笑容,就好像他天生就是这么一副笑呵呵的模样。 冯江亭并不爱笑!或许小时候爱笑,但考中进士当了官之后笑容慢慢的少了,当了三品大员后,笑容更加的少了。 很长时间不笑,现在笑起来,时间一长感觉好累。 真的好累,尤其是腮帮子,又酸又困。 冯江亭笑着道:“说说吧,怎么回事!” 领头的用衣服裹住断腕处,扑嗵一声跪到地上,磕头道:“大人,这都是误会!”说话间还连连给李飞白使眼色。 他强抢民女是有罪,可李飞白一下断了他们这么多人的手难道就没罪了吗?真论起来,只怕比他们所犯下的罪还大! 所以,他希望李飞白是个明事理的人,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别说,大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至于今日断手之仇,以后有的是时间报! 冯江亭笑道:“误会?这误会可有点不小啊!足足七只断手的误会?” 领头的道:“真的是误会,而且我们也不追究。所谓民不告官不究,大人还是别管这等闲事了吧!” 冯江亭笑道:“你既不说,我就问问别人!”扭头对马正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马正恨不得立马生撕了这伙贼人,可刚刚贼人给李飞白使的那个眼色他也看到了。李飞白一下斩掉贼人的七只手腕,这可是在动用私刑,官府岂能容他。 不管怎么说,李飞白这次铁定是要吃官司的,哪怕事出有因,官府酌情轻判,既使是判个无罪释放,押入大牢候审与过堂这两项却免不了。 那李飞白还怎么去国子监读书!国子监一听李飞白涉了官司,肯定会把李飞白除名,纵然最后真相大白,也将耽误李飞白一年的时间! 李飞白是为了救他才惹下这桩无妄之灾,他不能让李飞白受到牵连! 马正再三思量,点头道:“确是误会!” 冯江亭脸上笑容消散,不满的道:“真的是这样吗?” 在他的预想中,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从河南按察使调到刑部当侍郎,一个地方官哪能跟京官相提并论,事实上这是升迁,官级上却没有变! 冯江亭到刑部当侍郎后,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感觉浑身上下有用不完的劲。这种感觉跟初中进士时一模一样,想要大展拳脚,干一番作为出来。 这么多年,在官场一路摸爬滚打下来,他锐气尽失,人也变得消沉圆滑,有了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打算。 可当上刑部侍郎之后,他又有了干劲,失去的锐气也回来了!他要办事升官,升官之后再办大事再升官。 地方上的官已不好升,京城的官更加难升。刑部能办的事是什么事,是大案子,只有办了大案子才有升官的资本! 跟着李飞白来到这座院子前,冯江亭没有急着现身,而是在等一个机会。在等李飞白出完风头之后,他再帮着收拾残局的机会。不然,自己太早现身的话,让李飞白无法出风头,可是件不小的罪过! 第四百七十九章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试问天底下哪个人不愿出风头?尤其是在两个女人面前出风头,何况两个女人还都漂亮,一个不仅漂亮而且年轻! 所以,冯江亭让随从借了把梯子,自己站在梯子往院子里观瞧。 一路看下来,冯江亭发现两件事。 第一,他也算跟李飞白一同打个倭寇的人,没想到李飞白竟是个高手!身法快得惊人,天下能出其右者恐不多见! 第二,他升官的机会来了! 贼人自称是顺天府的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并且要杀人的人,背景能够浅了?这里可是京城,背景不是深得吓人的人,哪敢做出这等无法无天的事来! 瞧贼人领头的年纪不大,难道是顺天府府尹家的衙内! 顺天府府尹跟他的官位一样,都是正三品的大员。若能因此案把顺天府府尹扳倒,那可是办了一件大案,将来升官绝对是件不小的资本。 可是现在,犯恶的说这是个误会,苦主竟然顺其意,让他如何破大案捞资本。 马正又不是瞎子,哪能看不出冯江亭的不满! 冯江亭亮腰牌时,他站得远没看清,但从腰牌的质地上看,冯江亭的官不小。何况,能让嚣张的,自称顺天府的贼人一下服软,也印证冯江亭的官不小。 有此大员审案,绝对是替他申张正义的机会,可他又怎忍心连累李飞白!但,惹得大员不快,也绝非是件好事。 他一时没了办法,去瞧李飞白! 李飞白道:“马兄,你不要有所顾虑,实话实说,我想大人会替你我主持公道的!”顿了一下,又道:“听说过农夫与蛇的故事吗?打蛇不死,反受其害!难道,你想让他们脱了罪,再疯狂的报复你我?还要让更多的人受他们的害吗?” 马正听话说的有理,不住点头。又想到妻女受到的伤害,以及自己三番两次差点死了。这次还算幸运,有李飞白出手相救。下次还能有这么幸运?等他与李飞白进了国子监,这伙贼人再去家中,自己的妻女可怎么办? 没错,打蛇不死反受其害!这伙祸害不除,他将永无宁日! 马正当即下跪,道:“他们强抢民女还要杀我,求大人替我们做主!” 冯江亭怒道:“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我管他什么来历背景,拼得丢了乌纱帽,也要将他们法办!” 顿了一下,又对马正道:“你们一家三口受到惊吓,留下地址且回去休息,需要你们作证时,自会派人去找你们!” 马正道:“谢大人!”站起身扶着妻女欲走,却见李飞白一动不动,这才想起冯江亭只是让他们三个走,没让李飞白走,道:“我兄弟呢?” 冯江亭道:“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他的,留他在这里是想再问些事情!” 马正见冯江亭不像说谎,但还是道:“这些人的手腕都是让我砍下来的,跟我兄弟一点关系没有。真要抓的话就抓我吧,若抓我兄弟,我就去刑部一头撞死,为我兄弟一证清白!” 冯江亭摇了摇头,笑道:“去吧!” 待马正一家三口离开,冯江亭黑着脸道:“你说你们是顺天府的?你们在顺天府当的什么官,做的什么吏,一一给我道来!” 那伙贼人也不知是流血过多还是吓得,一个个脸色煞白,去瞧领头的! 领头的道:“我……我爹在顺天府当差!” 冯江亭一乐,暗道:“果然是个不学无术,仗着老爹的事为非作歹。”他道,“这么说,你们是冒充官府的人作案喽!” 领头的磕头道:“求大人饶我们一次,求大人饶我们一次!”见冯江亭不为所动,又道,“求大人看在我爹的面子上,饶我们一次吧!” 冯江亭道:“你爹是谁?” 领头的说出一个人的名字来! 冯江亭身为刑部侍郎,免不了要跟顺天府打交道,别的不知,顺天府的府尹府丞他还知道是谁。见领头的说的人名,既不是府尹也不是府丞,喝道:“你爹真的在顺天府当官?为什么我不认识?他在顺天府当的什么官?” 领头的吱吱唔唔半天,就是不说话! 冯江亭冷笑道:“看来不让你吃些苦头,你是不会交待了!来人!” 领头的忙道:“我爹在顺天府当的是武……武学训导!”说罢,又磕头道:“求大老爷饶命,求大老爷饶命!” 冯江亭气得差点跳脚骂娘!他本以为逮到一条大鱼,谁知道是个虾米! 武学训导是个什么官?无品无级,是个不入流的小官,教顺天府衙内棍棒的教头罢了!他在这种人身上浪费什么时间,堂堂侍郎办这么小一个案子,传出去还不被人笑话! 正要让手下把这些人抓回刑部,派个六品主事来接手案子,可想到李飞白连和他认识这件事都不想让外人知道,谁知李飞白在京城办什么大事!将犯人带去刑部,势必也要让李飞白跟着回去,如此一来,耽误了李飞白的事可怎么办! 再说,也不能让李飞白去刑部接受审讯啊! 他想了想,问道:“你们几个想活命吗?” 几个贼人连连点头,道:“想,想!” 冯江亭道:“案子是这样的!你们贪图马正妻女的美色,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岂料中途有个武艺高强的侠客出手,还没办好事呢,就被他斩去了手。那个侠客伤人之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你们得此教训心生忏悔,于是前往顺天府投案自首!” 几个贼人纵有千不甘万不愿,也只能答应下来。 冯江亭道:“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都得让顺天府尹判个三千里流配充军罪!我会盯着此案,若得不到此判罚,我就插手此案。那时,可别怪我手狠,要了你们的性命!” 几个贼人磕头领命! 冯江亭摆了摆手,道:“去吧!”待几个贼人出了门,笑道:“飞白,我请你吃顿饭吧!”他的几个随从都是认识李飞白的,也就没有必要藏着掖着。 李飞白笑道:“我正好没有吃饭,冯叔请客我哪有不去的道理。” 一伙人就近找了一家酒楼,冯江亭要了一间雅间。几个随从在门外守着,他与李飞白喝酒。 三杯酒下肚,冯江亭道:“飞白啥时候来的京城?” 李飞白道:“来了有两三个月了吧!” 冯江亭板着脸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来京城这么长时间也不说找冯叔喝酒,是不是瞧不起冯叔?” 李飞白道:“小侄哪敢,只是接手冯太保的一件差事,忙得晕头转向,一直抽不出时间来。” 冯江亭一听是冯太保的差事,便不再问。 李飞白笑道:“冯叔不必如此,也不是什么秘密,就是帮着冯太保办了份报纸!” 第四百八十章 上边的意思 冯江亭错愕道:“可是大明日报?” 李飞白道:“就是大明日报!” 冯江亭叹道:“我说大明谁这么能耐,竟能做出大明日报来,没想到是贤侄做出来。若是他人,我肯定会怀疑是否能做出大明日报来!既然是贤倒做出来的,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了!天下恐怕也只有贤侄能做出大明日报来了!” 李飞白道:“冯叔如此说,可要羞愧死小侄了!” 冯江亭道:“你就别谦虚了!”又道:“这么说那篇沁园春雪也是你做的喽?之前,我看天下第一才子杨慎推荐一个名叫李飞白的,就疑心是你。可想到你不识字,怎么可能做出这等千古名篇来。现在看来,只怕真的是你小子做出来的!你说说,你怎么就做出沁园春雪的,是不是请人代笔?可天下若有能做出沁园春雪的人物,又岂肯屈尊为他人做嫁衣!” 李飞白道:“沁园春雪确是小侄所做,不过都是机缘巧合,以小侄的水平哪能做出这样的词来,只能说如有天授!” 冯江亭道:“你又谦虚了!”顿了一下,又道,“我见最近的大明日报上登了则启事,说高价征集文章,凡能选中登上大明日报的,论字给稿酬。好像一个字十文,此事是真是假?” 李飞白道:“白纸黑字,并广而告之,焉能是假?对了,冯叔,你不说此事我倒忘了,最近大明日报想再增个版面,叫谈案说法,登一些有意思并能警醒世人的案例,一来能够吸引读者订够大明日报,二来也能让天下人都明白什么事犯法,什么事不犯法。冯叔正好在刑部,想来有不少这方面的案例,不知能否跟大明日报合作一把!” 冯江亭道:“我是很想给大明日报投稿。你也是知道我的,最恨贪脏妄法的人。可在京城之地,你不贪脏妄法,仅凭那点俸禄,别说平常的人情来往,就是维持生活都不是件易事。而大明日报征稿,让我看到不用贪脏妄法就能维持生活的希望。” 他哈哈一笑,接着道:“一字十文,一千字就是十贯,每天发篇千字文,一个月岂不是就有三百两的收入?不过,这事还得贤侄给走个后门,要文章能够刊登才行,不然只是空欢喜一场!” 李飞白道:“以冯叔的水准,哪有刊登不上的道理。要是冯叔不放心的话,我给现在大明日报社社长打个招呼,让他对冯叔的来稿来者不拒。” 冯江亭对李飞白的前半句话甚是满意,只听得浑身舍坦,连连点头。听了后半句话,他一怔,道:“贤侄现在不在大明日报社当社长了?” 李飞白道:“小侄现在去国子监读书了,大明日报社暂交孙志同打理。” 冯江亭不以为然,道:“以你的能耐,又何必去读书走仕途,完全是浪费时间。” 李飞白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冯叔!其实,我也不愿意,可惜这是上头的意思,我也只好赶鸭子上架,不想去也得去!” 冯江亭道:“郭太保真是多事!不知道你不识字?非得把你安排到国子监,白白浪费你的时间!” 李飞白道:“这并非是郭太保的意思,而是上边的意思!” 郭太保的上边还有谁,冯江亭似乎明白了什么,也明白李飞白此番去国子监,应该不是去读书考进士的,而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似乎这件事情还不是明目张胆能够办的,得暗中悄悄办理! 他也就明白,为什么李飞白不愿意马正知道两人关系非同一般。想来马正也是国子监的监生,李飞白不想因此在国子监泄露了绝不普通的身份,坏了那件大事! 既然知道李飞白去国子监另有所图,且背后还站着皇上,事情又是件秘密的事情,冯江亭便不在此事上过多纠缠。 两人许久未见,有太多的话要说,不知不觉中,天已暗了下来!二人告别,冯江亭领着人往家中而去,李飞白则往国子监而去。 才到国子监的大门,就见马正站在门口翘首以盼,见他过来,一张焦虑无比的脸才放松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迎道:“兄弟,你没事吧!” 李飞白笑道:“我能有什么事!一切都好,没事,没事!” 马正道:“那兄弟为何回来的这么迟?” 李飞白道:“中午没吃饭,完事之后就去吃了顿饭。一时嘴馋又喝了点酒,没想到不胜酒力,竟趴在桌上一觉睡到现在。”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国子监走。到了兵卒门子把守的地方,亮了下能够在杂院行走的腰牌,顺顺利利进了门。 李飞白道:“马兄,你就没想过给嫂子以及贤侄女换个地方住?两个女人抛头露面的着实不妥,住在鱼龙混杂的地方更是不安全!” 马正道:“我何尝不想给她们找个妥善的地方居住!可,实在是囊中羞涩,没有另换地方的银子!” 李飞白道:“我倒是有个地方,就怕哥哥嫌弃!” 马正想为妻子女儿换个地方住,已愁得脑子都快炸裂了,听了李飞白的话,忙道:“兄弟介绍的去处,一定是好去处!快说说是什么地方。” 李飞白道:“到时你就知道了?”想了想,怕马正经历这次事之后,对妻女的安危不放心,又道:“也算是半个官府衙门。” 马正拍了拍李飞白的肩膀,道:“兄弟,哥哥还真小瞧你了,既没想到你的身手如此好,还没想到你在官府还有关系!” 李飞白道:“有关系倒是有关系,只是关系不够硬!小弟能力有限,给嫂子和侄女安排不了好去处。” 马正道:“两个女人家家,又要什么好去处。有她们娘俩吃的,再有个地方栖身就行!” 李飞白道:“我有个朋友,在那里当了个小管事的,前几天喝酒,听说他们那里缺烧火做饭的,还缺浆洗衣服的。” 马正眼前一亮,道:“有住的地方吗?” 李飞白道:“有,不过只能暂时栖身在那里,每月的工食银子也不多,一个人大概就两三两的样子,真是太委屈嫂子与侄女两个了。” 一个人两三两,两个人就是五六两银子。马正的妻子与女儿,如今替别人浆洗衣服,两人合起来,一个月堪堪二两出头的样子!银子一下多了将近三倍,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好处! 而且,他们现在住的地方,还得交房租,吃饭还得自己去买菜买米。到了那里就不同了,住不用花钱,吃的更不用花钱,那五六两银子可是白得的! 马正忙道:“不委屈!兄弟,这件事就拜托你了!成了,我请客。不成,我可赖上你,让你再给找份工来,还得与这份工不差上下才行。毕竟,你刚刚也问她们一个叫嫂子一个叫贤侄女,一家人的事,你不操心谁操心去!” 李飞白道:“改天,我出去找找我那朋友,看那两份差事找到合适的人没?” 马正道:“为免夜长梦多,明日一早我陪你去!” 第四百八十一章 不能光说不练 二人说着话,到了宿舍! 宿舍屋门大开,从里边飘出一阵阵令人作呕的气息!往里边一看,梁廷举与李成勋已经回来了,四仰八叉的躺在各自床上,床前全是大醉呕吐的秽物,更夸张的是离门不远的地方有团水渍,散发出阵阵腥臊烂臭。 看来是有人大醉之后直接把这里当茅厕了! 马正拿了扫帚就要去清理秽物。 李飞白拦道:“马兄何去!” 马正朝地上撇了撇嘴,叹气道:“不清扫干净了,晚上怎么睡觉!” 李飞白道:“谁拉的屎谁吃,谁搞出来的谁清理。你又不是他们的爹,凭什么给他们擦屁股。” 马正道:“这……”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所以要去清理,一来是觉得自己年纪最大,屋里的其它人就如他的弟弟一般,做为老大哥,他有擦屁股的责任和义务!二来,二人的父亲大小也是官,而他此时还是平头百姓,骨子里忍不住想要献媚,哪怕对方并非官,只是当官的儿子。 想了想,他道:“他们两个烂醉如泥,怎么忍心再叫醒,还是我来清理吧!老弟若是嫌难闻的话,去外边转转,一会就能清理干净!” 李飞白一把夺下扫帚,扔到地上,道:“把他们叫醒,不能惯着他们!” 马正笑着摇了摇头,道:“好吧,就依兄弟的!”不管怎么说,李飞白都是他的救命恩人,不能不给面子。 二人兵分两路,各自去叫一个舍友。 马正来到梁廷举床头,伸手推了推梁廷举的肩头! 梁廷举眯眼瞧了马正半天,方道:“原来是你啊!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马正打着商量道:“你看,你把屋里吐成这样,还怎么睡人?麻烦起来清扫一下,不然一会查舍的差爷过来,看到这种情况,会受到责罚的!” 梁廷举一笑道:“马兄你瞧,我已喝成这样,哪能起床清扫。不如你做做好事,帮忙清扫一下?我也不会让你白清扫的,会给你钱的!” 说罢,从怀里掏出十个大钱,塞到马正手中,转身又打起了鼾。 马正无法,只得拿着钱去瞧李飞白。 李飞白道:“叫人醒来是这么叫的吗?尤其是叫大醉的人!哥哥如此温良恭谦让,哪叫得醒人!你应该像我这样叫人才对!” 说话间,已一脚踹到李成勋的身上,把李成勋从床边直接踹到床里,撞到靠床的墙头方停了下来。 李成勋一脸懵圈的半坐起来,道:“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然后就看到站在床头的李飞白,以及被子上硕大的脚印! 他很快明白是怎么回事,努吼道:“你敢踢我,简直是找死!”从床上一跃而起,一脚往李飞白脸上蹬去。 李飞白侧身一闪避开,随即伸手拽住李成勋的裤腿往前一拉。 李成勋站在床上的脚想要往地上跳,李飞白抬起一脚踩住,李成勋就在半空表演起劈叉。 李成勋从小就是习文没练过武,两只腿哪能劈开,痛得杀猪般惨叫起来,求饶道:“快断了,快断了!” 李飞白冷冷道:“屋里的秽物是你吐的,门口那泡尿是你撒的?” 李成勋道:“我喝多了,想不起来了,应该是吧!” 李飞白道:“这里是国子监宿舍不是你家,屋里也不是只睡了你一个人,而是只睡了四个人。你妈就没有教过你,不要给别人添麻烦?赶快给我处理干净了,以后再敢犯,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李成勋倒抽着凉气,点头道:“是,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请你赶快松松手!” 李飞白把拽裤腿的手一送,让李成勋在床上站稳了身子,回头对马正道:“要这样叫才有效!” 马正脸色忽然一变,道:“兄弟小心!” 李飞白早就提防着李成勋,眼瞧李成勋欲在床上拉他头发勒他脖子,身子往后一仰避开。两只手往上一举,扣住李成勋的腰带,一个过肩摔,把李成勋摔到地上。 这一下摔得极重,李成勋躺在地上半天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能喘气,一连痛苦呻*吟一边道:“你竟敢打我,我身上的伤就是铁证!小子,你等着,我这就告诉舍管去!” 马正听闻此言,也忍不住动怒,道:“明明是你要打人,打不过就血口喷人,舍管怎会信你的一派胡言!” 李成勋从地上爬起,一脸狞笑道:“我是五品正郎家的衙内,你们算什么东西,你猜舍管会信谁的话!” 马正道:“就算舍管信你的话又能怎样?你满身的酒气,地上全是秽物!国子监明文规定,监生不得饮酒,更不得把宿舍搞得乌烟瘴气,就算舍管责罚我们,你也脱不了干系!” 李成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李飞白冷笑道:“怎么,要去告我打你是不是?反正都要被你告了,打得轻打得重责罚一个样,不如再让我打个十拳八拳如何?” 李成勋吓得往后一跳,望着李飞白砂锅一般大小的拳头,惊道:“咱们是监生,来国子监是读书的,哪能事事动手。” 李飞白喝道:“少他娘的废话,到底清理不清理!” 李成勋忙弯腰捡起扫帚,道:“遇见你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不跟你这个野蛮人一般见识!”说话间,麻利的清理起来。 屋内如此大的动静,早把梁廷举惊动。 梁廷举就坐在床上看,看得是一愣一愣的,忍不住赞道:“这位兄弟的身手真好!” 马正甚是得意,心道:“你若见他今天拿刀砍贼人的手腕,恐怕要惊为天人!”忽然想起,李飞白任务已经完成,自己的任务还没完成,将手中十个大钱全摔到梁廷举身上,骂道:“十个大钱,打发叫花子呢?” 梁廷举道:“你若是嫌少,我再给十个!” 马正喝道:“少他娘的废话,赶快下床把污秽清理干净了!不然……”说罢,也扬了扬自己的老拳。 梁廷举明知马正是在虚张声势,却怕李飞白揍他,连忙从床上下来,拿了扫帚也开始清理! 李飞白走上前来,拍了拍马正的肩膀,道:“这才像个老大哥的样子!”与马正一起前去洗漱,洗漱完毕回去,见屋里污秽虽说清理干净,但还有异味。又让二人去打水清洗,自己则与马正在杂院随便溜哒。 大约过了顿饭时间,二人回来,感觉异味没那么重了,这才各回到自己铺前,点上油灯。 马正拿了本书在看。 李飞白拿出文房四宝,准备开始练字。 他既已下了决心,来了国子监绝不能荒度光阴,最少练会写字,也就不能光说不练!可又不知从何练起,就让马正写了从壹到拾的十个数字,先从最简单的开始练起。 梁廷举与李成勋两个干了一会活,累出一身汗,酒意稍减,也就没了睡意。口干舌燥之下,两人泡了一壶茶对座而饮。 第四百八十二章 用气的讨回面子 他们两个实在有些气不过! 堂堂官家衙内,却被一个连年累月考不中进士的废物,与一个小商贩欺负成这样,这个面子一定得讨回来。 可找国子监的官吏告状告不成,打又打不过,如何才能找回面子! 李成勋呷了一口茶,忽道:“梁兄,今天咱们吃饭的地方叫什么名字来着?” 梁廷举一怔。他此番前来京城,特意把他爹珍藏的一块木牌子偷来了,凭借这块木牌,今天带着李成勋去了一家等闲人无法进去的酒楼见识一番。看着五品正郎家的衙内像个乡巴佬一样问这问那,他这个七品县令家的衙内很是受用。 明明李成勋已把酒楼的名字记熟背牢,打算回朝鲜之后好好炫耀一番,怎么这时又问?难道李成勋的脑子是猪脑子吗?这么快就把酒楼的名字给忘了?不至于啊! 见李成勋冲他连使两个眼色,似乎暗含深意,他道:“汇雅斋!” 李成勋道:“对,就是汇雅斋!我听说汇雅斋不是闲杂人等能去的地方,必需是官家子弟才能去。唉,那里真是京城一等一的好去处,可惜有的人这辈子都不可能去了!别的不说,光是伺候着的小妞,都比公主还要漂亮。吃的饭菜香甜可口,其它酒楼哪做出这等味道来。” 梁廷举一下明白李成勋的意思来,这是要羡慕嫉妒死李飞白与马正两个啊!既然没有别的办法找回面子,用气的也算是个办法。 叫你们两个敢削我们的面子,本来还有机会带你们去见识一下,这下可好,这辈子你们两个都没指望了。 他当即道:“是啊!我敢说,就凭汇雅斋饭菜的味道,天下能出其右的根本没有。就算有那么几家想赶超汇雅斋,却也赶马追不上。” 说话间,他朝李飞白与马正看去。这个办法果然有效,正在看书的马正已不再专注,脸上一片神往之色。 李飞白则嘴角含笑的摇了摇头。这种态度极其无理,简直是对他的藐视。 他道:“李老弟,你又是摇头又是笑的,看来是对我的话很不以为意!难道你觉得天下还有酒楼做出的饭菜比汇雅斋还要好吗?有的话,你就举出个例子,让我们也长长见识!” 李飞白道:“别的不说,就我知道的有两家。” 梁廷举道:“哪两家?” 李飞白道:“济源的天香楼,京城的古味轩!” 梁廷举道:“你吃过天香楼的饭?” 李飞白道:“小弟不才,正是济源人氏,曾去天香楼吃过几次。” 梁廷举道:“古味轩呢?” 李飞白道:“目前尚未吃过!” 梁廷举哈哈大笑起来,李成勋马上问道:“梁兄笑什么?” 梁廷举道:“李兄是国外来的,对我们大明的情况肯定不甚了解。你可知济源是什么地方?” 李成勋道:“不知!”又道,“不过,济源的天香楼能跟京城的汇雅斋媲美,想来济源也能跟京城媲美!” 梁廷举“呸”了一声,道:“就凭济源能跟京城媲美?美得它!济源就是个寻常人听都不听过的小县,能跟大明第一繁华地的京城比?一个小县的小饭馆,做出的饭能跟京城头一号的大酒楼比?” 他顿了一下,又道,“京城有个古味轩吗?我怎么没听说过,李兄听说过吗?” 李成勋摇了摇头,道:“我也没听过!” 梁廷举道:“你我都没听过,想来是个二三流的小酒楼,这种酒楼又怎能跟汇雅斋比。再说,他都没吃过古味轩,更没吃过汇雅斋,又怎会知道古味轩能跟汇雅斋媲美!” 李成勋拍手大笑道:“现在我知道梁兄为什么大笑了,原来他想去汇雅斋而不得,就开始吹牛不打草稿,口无遮揽的胡说八道起来!” 二人一唱一和,分析的头头是道,就连马正也觉得李飞白是嫉妒二人去过汇雅斋吃饭,心中愤愤不平,才故意如此说,恶心那两个人呢。 李飞白放下毛笔,笑道:“你怎么就断定我没有吃过汇雅斋,是在胡说八道呢!” 梁廷举从腰上解下一块木头牌子来! 他那块木头牌子本来就挂得十分显眼,似乎是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官家之后,有资格去汇雅斋吃饭一般。所以,很轻松的就解了下来,往桌上一拍,道:“你有这样的牌子吗?有的话拿出来亮亮,我就相信你的话。没有的话,就是吹牛,就是胡说八道!” 他等了一下,又哈哈笑道:“怎么,拿不出来吧!我就知道你是吹牛、胡说八道。想不想去汇雅斋见识一下?想的话,就叫三声梁爷爷,并且以后替我整理床铺,打扫卫生,端洗漱用品,我就带你去汇雅斋见识一下。” 李成勋笑道:“还有我,还有我!让他也叫我三声李爷爷,并替我整理床铺,打扫卫生,方带他去汇雅斋见识。” 李飞白还真拿不出个木牌子来,就是金牌子也拿不出来。因为他去汇雅斋是刷脸的,根本无需拿什么牌子。 马正不想李飞白受窘,道:“去汇雅斋吃饭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一顿饭吗?去哪吃不是吃!” 梁廷举、李成勋同时笑道:“这不是典型的吃不到葡萄说葡萄是酸的吗!要不下次再去汇雅斋吃饭,给你带点残羹剩炙尝尝鲜。” 李飞白本来已不想搭理这两个井底之蛙,架势要再去练字,可也不想马正因为帮他而受辱,道:“咱们到底是说,有没有酒楼的饭菜比汇雅斋强,还是说我有没有吃过汇雅斋!” 李成勋道:“当然是有没有酒楼的饭菜比汇雅斋强?但,你连汇雅斋都没吃过,又怎知天下有饭菜比汇雅斋强的?这还不是胡说八道,一派胡言吗?” 李飞白本想告诉李成勋,他去过汇雅斋吃饭,去得还不是一次两次,而且去的是天字第一号雅间,那里的饭菜比之大厅的饭菜更加精致美味! 可别人不愿信,你就是说破大天来,别人还是不信。不仅不信,更加以为你是在吹牛!何必跟这种没有见识的人争执,他道:“我就算没吃过汇雅斋的饭菜,也知汇雅斋的饭菜不过那样,最少有两家酒楼能够跟它竞争,一家是古味轩,一家是天香楼!” 见李成勋与梁廷举要反唇相讥,李飞白抢先接着道:“二位是官家衙内,一定比我们这些小地方来的见多识广。我来京城之后就看到一份名为大明日报的报纸,想必两位也看到了。” 这个问题如何回答?李成勋与梁廷举都来京城没几天,来了之后又一门心思的逛吃,怎会去关心京城有一份名为大明日报。 若承认没见过,岂不是说自己的见识还不如这个小地方来的家伙。 二人哼哼叽叽,既不说见过也不说没见过,不过脸上的神色透露的意思却是,你都见过大明日报,我们又怎会没见过。 李飞白转头又对马正道:“马兄,你在京城一呆就是十来年,肯定也见过大明日报!” 第四百八十三章 棒子 马正还真没见过大明日报,不是因为别的原因,大明日报刚发行时,他回家借银子去了,一去两三个月,前两天才赶回到京城,真不知道京城出了份报纸,叫大明日报。 大明日报是干什么用的,他一概不知。京城究竟有没有大明日报,他也不知。 可李飞白问他话,他不能实话实说!哪怕大明日报是李飞白杜撰出来,为了打压李成勋与梁廷举的,他也得替李飞白圆这个谎。 马正点头道:“见过!来京城的人,又有哪个没见过大明日报的。” 李飞白道:“那马兄一定知道,大明日报从刊发以来,头版一直讲的就只有一件事,三公主大婚!” 马正不知大明日报的头版是不是一直刊发三公主大婚的事,但对三公主不日大婚的事也有耳闻,道:“没错!” 李飞白道:“大明日报上讲的清楚明白,目前有两家酒楼都在竞争三公主婚宴的掌勺权,分别是汇雅斋与古味轩。若古味轩做菜的水准跟汇雅斋错了十万八千里,又哪有资格跟汇雅斋竞争!” 梁廷举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道:“我早疑心你说的是假的,果然让我抓住你的狐狸尾巴了!” 李成勋马上附和:“对,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梁兄,彻底戳穿他们的画皮,让他们无所遁形。” 梁廷举道:“小子,你是不知道汇雅斋的背景吧,它可是宗人令开的。三公主大婚,用谁家的厨子还不是宗人令的一句话,古味轩怎么可能虎口夺食!由此可见,你所说的全是假话,没一句是真话,就连什么大明日报也是你编出来的!” 马正额头上的汗不由渗了出来。李飞白终究还是玩砸了,露出这么大一个把柄让人抓住。 他在京城这么多年,自是知道汇雅斋的后台是宗人令,与梁廷举一样,觉得办三公主宴席,用得哪家厨子,还用说吗? 他抬头去看李飞白,正要劝李飞白别跟这两个家伙斗了。失面子就失面子吧,以后找机会再把面子拾回来,今天不如先睡觉。 尚未开口,李飞白摇头道:“看来你们官家子弟都是些不学无术的无能之辈,还不如我家个野小子有见识,不知道京城有份很火的报纸,名叫大明日报!” 他顿了一下,又道:“有没有大明日报,我懒得再与你争辩,明天一早,你去大街上看看,有没有售卖大明日报的。不过你们说古味轩争不过汇雅斋,就太过目光短浅,不清楚里边的深浅!” 梁廷举道:“听你话的意思,古味轩的背景还能大过汇雅斋不成?汇雅斋的后台可是宗人令!” 李飞白道:“古味轩的背景能不能大过汇雅斋我不知道,不过坊间传言,很多人猜它的后台老板是杨廷和。二位衙内,在下孤陋寡闻,不知杨廷和是谁,大不大得过宗人令!” 天下人哪有不知道杨廷和的,由此可见,李飞白是故意这样说的! 杨廷和现在如日中天,皇上的面子都不给,又岂把一个小小的宗人令看在眼里。这么说,古味轩要取得三公子大婚的掌勺权? 一旦古味轩取得掌久权,名声一下就盖过汇雅斋,从侧面也可证明古味轩饭菜的味道胜过汇雅斋。 他们本来是想借此事羞辱李飞白,好夺回点丢失的面子。现在,丢失的面子没有夺回又多丢了几分,真是让人气愤外带不爽。 李成勋干笑两声,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这也只能证明古味轩饭菜的味道胜过汇雅斋,并不能证明天香楼饭菜的味道胜过汇雅斋。” 李飞白道:“我听说,因为汇雅斋与古味轩争得厉害,所以朝廷上举办了一场厨王争霸赛,由胜出的一方操办婚宴。汇雅斋为了不输此场比赛,特地去天香楼请了几个厨子,不知这算不算天香楼饭菜的味道胜过汇雅斋。” 李成勋与梁廷举怎么也没想到,还有这种事。这事若是真的,足以证明天香楼饭菜的味道胜过汇雅斋。 二人有如斗败的公鸡,心中憋屈的要命。本来想羞辱李飞白的,没想到到头来被羞辱的却是自己。 可事情还没有完,李飞白虽将他们说的哑口无言,证明他们两个的见识不如一个穷乡僻壤来的野小子,但李飞白还不是只吃过天香楼没吃过汇雅斋。他们用气的,也要把李飞白气死! 两人心中一个意思,一唱一和说了起来。 李成勋道:“梁兄,今天这顿饭花了不少银子吧!” 梁廷举道:“也没花多少银子,不过十二两。其实也没花十二两,真正花了十一两七钱,剩下的没让找零,直接打赏了!” 李成勋竖起大拇哥道:“梁兄就是财大气粗!不过站在咱桌前伺候的丫头实在不错,说话好听,伺候舒心,值得打赏那么多银子。还有,今天那道菜叫什么名字来着,一粒粒黄灿灿,香喷喷,入口齿颊留香,软硬适中。下次咱们再去,一定再点这道菜,只是一时忘了菜名。好像叫玉米……玉米什么来着!” 梁廷举没有说话,而是悄悄打量着李飞白与马正两个,见马正不停吞咽口水,顿觉此举有效。又去看李飞白,却见李飞白不为所动,装模作样的继续练字。 他心中暗道:“装,我看你还能装到什么时候!”忽见李飞白嘴唇一动,放下毛笔把头扭向这边。他一阵好笑,李飞白这家伙终究定力不够,还是被诱惑住了。看来也是好奇,要问问那是什么菜。 却听李飞白冲这边喊道:“棒子!嘿,朝鲜来的朋友,说你呢,棒子!” 李成勋脸色不由一变!朝鲜语中,棒子是骂别人是私生子的的专用名词!他勃然大怒,可又打不过李飞白,只得怒目瞪视,道:“你才是棒子,你全家都是棒子!”怕再挨打,早已做好准备,一旦李飞白要打,他就跑出屋子大喊救命。 没成想李飞白并无动手的意思,道:“你反应那么大干什么?真是莫名其妙,我只是想告诉你,那道菜叫玉米棒子!” 李成勋一下想起,那道菜还真叫玉米棒子。他不由的愣怔,问道:“梁兄,他怎么知道这道菜,难道他真的去过汇雅斋吃饭不成?” 梁廷举道:“只怕是听人讲的吧!毕竟,那道菜仅有汇雅斋能做,所以名声极大,流传坊间也不稀奇。” 李成勋道:“也对,肯定是听来的!毕竟汇雅斋不是他这种人能去的,这道玉米棒子的菜他这辈子也不可能吃到!” 第四百八十四章 盼星星盼月亮 李飞白一脸的无语! 他娘的,汇雅斋的玉米就是我送的,连做法都是我教他们的,我早就吃腻歪了,还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吃到。 跟这种没有见识又瞧不起人的家伙说话,简直是在浪费时间! 他一口吹灭油灯,道:“马兄睡觉!” 马正也吹灭油灯,两人躺到各自的床上闭眼努力睡觉。 李成勋与梁廷举还在说话。 两人把汇雅斋做的饭菜,吹嘘的好像天上才有地上绝无,一道拍黄瓜,都能被他们说的不像普通的拍黄瓜,而像是天上王母娘娘吃的拍黄瓜。 马正不争气的连咽口水!两人听到这边传来的口水声,以为自己的计策有用,更加起劲的吹嘘起汇雅斋的饭菜是如何好吃。 马正咽口水的声音更急!对此,李飞白也没有办法,不觉暗赞李成勋与梁廷举虽说京师话都说的不利落,可口才着实不弱,讲得绘声绘色,别说从没去过汇雅斋的马正流口水了,就连他这个吃过汇雅斋的也忍不住流口水。 这两个家伙,要是再练练京师话,把京师话说的再标准流利些,简直可以去说相声了! 绝对不能任凭二人高谈阔论,不然觉睡不成不说,还会食欲大增。这深更半夜的,去哪找口吃的去! 李飞白大喝一声:“还让人睡觉不让!说话出去说去,别吵着别人睡觉!” 房子里顿时安静许多,稍后传来蹑手蹑脚的走动声,接着便是一阵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噗”的一声,不知是李成勋还是梁廷举吹灭了灯,屋子里陷入寂静的黑暗中。 李飞白暗道一声:“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弱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我只想做个低调的老实人,你们为什么非得逼着我发火呢!”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日早上,李飞白还在睡觉,马正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他的床头。 李飞白正睡间感觉床头有人,一个机灵半坐起身,看清床头站的是谁后,道:“原来是马兄!怎么起的这么早!” 马正略带三分不好意思,道:“今天不是有事嘛!我这人一有事就睡不塌实,所以起得早!” 李飞白知道马正所说的事是什么事,就是昨天答应下来的,让马正妻女去大明日报社上班的事。他当时没有跟马正直说是去大明日报社,就是怕马正不知道大明日报社是干什么的,以为是个不正经的去处,不愿妻女去。 想着,等到了大明日报社,让马正亲眼看一看,知道这是个正经去处,能够打消马正的顾虑。毕竟,自打那次,当着皇上与郭太保的面埋怨,甭管什么衙门,都能欺负大门日报后。也不知是皇上的意思还是郭勋的意思,隔天就派了一队兵卒,每天三班倒,镇守大明日报社的大门。 初只为警告那些不长眼的大小衙门,别有事没事都想来欺负大明日报社一把,起到一定的震摄作用。没想到,今日还能起到让马正安心的作用。 他朝外看了看天色,以此时刻,起床出去吃顿饭,溜哒到大明日报社,孙志同他们正好当值。便道:“马兄为何站在床头不吱声,干嘛不叫醒我!” 马正道:“你昨天为了我的事,受了大累。昨夜又被那两个小王八蛋操挠到半夜,我怕你休息不好,因此没有叫你!” 李飞白朝马正嘴中的两个小王八蛋瞧去,两人似乎也听到马正对他们两个咒骂,一个翻身接着睡,另一个则咳嗽一声。 他哈哈一笑,从床上跃起! 马正已把洗漱的水打来,李飞白也不客气,就着洗了脸,又换了身干净衣服,两人一起出去吃饭。 简简单单吃了饭,来到大明日报社的门前。 马正看着大明日报社那几个字,这才知道李飞白昨日不是瞎吹,原来还真有大明日报。从大门站的那队兵卒看,还是个官府衙门,只是不知隶属于六部哪部。 他转脸去看李飞白,李飞白本就高大的身躯在他眼里更加高大起来。想他怎么说也算是个举人,并在京城呆了十数年,却还像无头苍蝇一般,别说背景了,连门路都没摸清一条。 李飞白呢?小小年纪,又是刚从县里来,还不是举人而是个商人,就已摸清门路,找好靠山。与李飞白相比,他这把年纪真是活到狗身上了。 李飞白摸了把脸,笑道:“马兄这样看我,把我看得都不好意思起来,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马正道:“没有!”叹了口气又道:“能交上你这样的朋友,真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李飞白道:“马兄如此肉麻,说的我浑身起鸡皮疙瘩!我们也别在这里站着了,去里边找我那位朋友吧!” 马正道:“好!”朝前走了两步,看着门口站的威风八面的兵卒,没来由的感觉心虚。倒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怕官府捉拿。而是,与其它平头百姓一样,见了官府的人不自觉的就矮上三头,既使考中了举人的身份,这份与生俱来的畏惧,一点也没有得到消减。 他停下脚步,道:“兄弟,要不你一个人进去?毕竟是你的朋友,我一个外人站在旁边,说起话来不太方便。” 李飞白道:“也罢,马兄就在旁边等我,我去去就来。” 给马正妻女在大明日报社找份差事并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让他为难的是,马正非得跟着来,这就让他对如何隐藏自己身份,不让大明日报社里的人见到他后的异常举动引得马正怀疑而头疼不已。 马正不进大明日报社,正合他的心意! 李飞白抬步往大明日报社而去!兵卒班头一见他,脸上立马就现出巴结的神态,上来就想打招呼。 李飞白用严历的眼神制止住,走到门子前边,装模作样,拿起笔在访客登记簿上胡写乱画了两笔,又与门子打了两句哈哈,说了些诸如“今天天气不错啊!”这才进了大门。 此举惹得门子与班头一楞一楞,今天李爷是怎么了,该不会是吃错药了吧! 李飞白直接去了社长室。以前是他的房间,现在却成了孙志同的房间。屋里的陈设还跟他在时一样,足见孙志同对他的尊重,什么东西都不敢擅动。 孙志同不在屋里,他叫来一人,让其去烧水泡茶。在茶端来的同时,孙志同得讯,领着一帮编辑匆匆赶了过来。 未进屋,孙志同已打着哈哈,道:“我们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李少给盼来了!”说话间已进了屋,招呼着背后的编辑道,“大家都进来,咱们听李少接着讲我有一个梦。” 编辑们纷纷进来行礼。 李飞白抬起双手往下压了压,道:“我才几天没来,别搞得我跟几年没来一样!”又道,“今天我来是为别的事,就不讲我有一个梦了。大家伙自去忙,我跟孙社长说两句话!” 第四百八十五章 信则真不信则假 编辑们一脸失望的退了出去! 孙志同上前道:“不知李少前来找我何事?” 李飞白道:“这个先不急!先聊聊我不在这几天,汇雅斋与古味轩对赌的盘口情况如何?” 孙志同道:“目前几乎已达到一比十的赔率,随着厨王争霸赛的时间临近,赔率应该能达到一比十五。” 说罢,他又不无担忧的道:“是不是把把盘口停了。白二爷几乎每天都要来一次,强烈抗议我们此举有损汇雅斋的声誉。” 李飞白道:“什么有损汇雅斋的声誉,他这是眼看赔率越来越高,心中越发无底!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孙志同道:“我推说李少不在,做不了主。” 李飞白道:“拿我做挡箭牌也好!”顿了一下,又道,“你也想把盘口停了?迫于白胖子的压力?” 孙志同道:“目前,买古味轩的银子已逼近千万两,到时汇雅斋输了,咱们可得赔百万两银子。以咱们的家底,去哪找百万两银子来。” 李飞白道:“买汇雅斋赢的有多少两银子。” 孙志同道:“不到一万两!” 这是个问题!买汇雅斋赢的不到一万两,就以一万两算,按一赔十五的赔率算,到时大明日报社岂不是要尽赚近一千万两银子。 如果大明日报社属于李飞白的产业,大明日报社赚一千万两银子就赚一千万两银子吧,肉、骨头全都烂在锅里,赚也是他赚! 现在情况却是,大明日报社为三家所有,最大的股东是当今皇上,如按股份分红的原则,他最多也就能分一两百万两银子,白白损失几百万两银子,怎么叫人如此肉疼呢? 李飞白道:“你去跟唐子兰知会一声,让她拿出一笔银子出来,数目在百万两以上,全都买汇雅斋赢!” 孙志同松了口气! 自打接手了大明日报社,他每日都是战战兢兢,过着惶惶不可终日的生活。 由举人一跃而成六品官,开心吗?开心!高兴吗?高兴!开心高兴之余,他却发现大明日报有个巨大的危机,就是大明日报社开的汇雅斋与古味轩对赌的盘口。 京师里小道消息乱飞,几乎所有人都相信古味轩必赢无疑,所有人都买古味轩赢,没人买汇雅斋赢。 他也受到了影响,认为古味轩赢。这就带来一个问题,到时大明日报社拿什么来包赔损失! 那可是一百万两银子,大明日报社哪拿的出来!大明日报社关门倒闭还是小事,无形中会连累郭太保赔出大笔银子,郭太保会高兴吗? 据李飞白透露的口风,他又从种种迹象分析,似乎皇上也在大明日报社参了一脚。连累皇上赔出大笔银子,皇上能满意? 难怪李飞白从大明日报社抽身而出,由他来任大明日报社的社长。这哪是鸿运当头,明明是找他来背锅了! 所以,今天趁李飞白前来,他说出白二爷不满的事来,明面上是探李飞白口风的,其实是想从李飞白这里得到解决办法的。 岂料,李飞白竟如此阔绰,一下子就拿出一百万两银子,将他茶饭不思,寝食难安的困境一下解决。 孙志同对李飞白的感激之情难于言表,同时又不安起来,觉得是自己无能,才害李飞白损失这么大。道:“要不我在大明日报上给汇雅斋造造势?京城的人都相信坊间流言,这才一窝蜂的买古味轩赢。咱们大明日报看的人不少,在上边登几篇汇雅斋必赢的文章,肯定会影响不少人来买汇雅斋赢。如此,我们或不会亏得太惨!” 李飞白才不想有人买汇雅斋赢!买汇雅斋赢的人越少,他才能获最多的利,买汇雅斋的人一多,获利将会减少。 他带着三分赞赏的笑看孙志同!不容易啊,小孙同志也意识到舆论的重要性了,知道利用大明日报来带节奏了。 孙志同却会错了意,以为李飞白赞许他的建议,道:“我这就去下边的人说一声,让他们泡制出几篇汇雅斋会赢,为什么会赢的文章出来。” 李飞白摇了摇头,道:“不用!” 孙志同一怔。李飞白这是什么意思?看态度明明是赞许他的意思啊,为什么又说不用呢?道:“李少是否有更好的办法?” 李飞白答非所问,微笑道:“想不想发财?” 孙志同迟疑道:“想!”又道:“试问天下谁不想发财!”正要把话题再带回去,却听李飞白道:“想发财的话,你去借笔银子来,越多越好,全买汇雅斋赢。若白胖子再来啰嗦,你就这样回答他,我家老板可是很看中汇雅斋的,花了一百万两银子买汇雅斋赢。你若想赚钱的话,不如也跟我家老板一样,拿笔银子买汇雅斋赢?” 孙志同半天无语,古味轩可是杨阁老支持的,李飞白哪里来的自信,认定汇雅斋必赢古味轩!要知道,那些判官们十有八九都是杨阁老的人,处于如此局面,哪有赢得可能! 他道:“李少可有内幕消息?难道,皇上要亲自出手!” 李飞白摇摇头,道:“天机不可泄露!”又道,“这次厨王争霸赛的判官人选都有谁,朝廷是否已经明示过?” 孙志同道:“明示过了,除了六部尚书,会同三法司管事的共同裁定!” 李飞白笑道:“搞的跟审大案要案一样。你把这九人的生平履历以每日一个人物的形式,刊到大明日报社。记住一个原则,不管九人是否公正严明,都要把他们说成天下少有的公正严明。” 孙志同道:“明白!”接着拿出近几日的大明日报来,翻到“我有一个梦”的版面上,道:“你交待的事,已经办妥!”说罢就要一篇接着一篇念。 李飞白制止道:“效果如何?” 孙志同喜道:“效果很好,单是大明日报的销量就增了三成,收到信件已将近千封。” 李飞白道:“信件上的内容是什么?” 孙志同道:“大多数是询问我有一个梦的内容是真是假,也有人寄来自己的梦,询问是否也能在大明日报上刊登。李少,这些信件该如何处理?” 李飞白略一沉吟,道:“那些询问梦的内容是真是假的,统一如此回复,信则真,不信则假。以梦境为目标,努力去实现则真。以梦境为无稽之谈,一笑了之则假。至于,那些也想往大明日报上刊登梦境的,把他们的信都交给我带走,我看完之后再做回复!” 孙志同道:“好!”从抽屉里取出数十封信件来。 李飞白接过信件,收入怀中,饮了口茶,道:“闲话就不说了,说说今天我来找你的正事吧!” 第四百八十六章 莫踩中黄金万两 孙志同洗耳恭听,并拿出小本子与铅笔记录。可听完李飞白只是让两个妇道人家来大明日报社干些杂役干的活计,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飞白为什么会突然来大明日报社,他把所有可能都想过了,唯独没想到李飞白是为这件琐碎的小事而来。 话说回来,李飞白能如此上心,可见这两个妇人的来路不简单。 孙志同道:“李少,属下斗胆问一句,这两个妇人跟您有什么关系?” 李飞白一听孙志同自称时不再用“我”而用属下,就知道孙志同心中吃劲,怕惹他不快,这才如此谦恭。 他笑了笑道:“跟我也没有什么关系,只是一个新交朋友的妻女!但你也不可就此怠慢,我对这位朋友还是很敬重的。” 孙志同提到嗓子眼的心落了地!若这两个妇人是李飞白的家人,这哪是来大明日报社干活的,简直是请了两位奶奶供着。如今听只是一个新交朋友的妻女,那就好办了,道: “不如我在社里给她俩安排个闲差,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用来,每月到点发薪。” 李飞白摇头道:“该怎么办怎么办,不要太过特殊,免得惹我那位朋友怀疑!”他笑了笑,接着道:“目前,我还不想让他知道我的身份!” 孙志同道:“明白!” 李飞白伸手道:“那就给我写个条子吧!” 孙志同一怔,随即明白是什么条子。他笑道:“李少该不会是在开属下的玩笑呗,此事你交待一声就是,我哪能不竭心尽力去办,哪需要什么条子。” 他说这话也是恭维话,毕竟李飞白已声明过,不想让这个朋友知道身份。 今时不比往日,现在大明日报已在京城打出名堂,工食银子又高,多少人打破脑袋都想往里进!找到他的头上都进不来,还得李飞白应允才行,然后拿着经过他签字盖章的入职通知书,在财务上报备才算正式入编。 要是,李飞白这个朋友的妻女,没有入职通知书就能正式入编,就太过特殊,会让李飞白的朋友怀疑的! 客套完毕,他拿出事先已印刷好的入职通知书,空出姓名一栏,让李飞白的朋友回去自填,自己则写上职务,并签上大名! 他拿起两张入职通知书,嘴对着字吹干墨迹。 李飞白接过,告辞离去。 出了大明日报社的大门,马正慌忙迎了上来,一脸忧色的问道:“兄弟,去了这么久,是不是事情办得不顺利?” 李飞白甩了甩那两张入职通知书,道:“放心,一切顺利。” 马正把那两张纸看了又看,指着下边签的名字问道:“兄弟,你的朋友叫孙志同!” 李飞白道:“你可知孙志同是谁?” 马正道:“不知!” 李飞白朝后指了指招牌,道:“他就是大明日报社的社长,亦就是大明日报社里管事的,最大的官!马兄觉得我有这么大的能耐,跟孙社长会是朋友?” 马正亦不相信李飞白能有此耐,道:“反正不管怎么说,你这个朋友还是很有能耐的!我刚刚在外边等时,有好几个人问我在这里干嘛?我说我兄弟去里边求人,要把我妻女安排到里边当差。他们还说我痴心妄想,别说大明日报社里根本没有女人,就算有,要想在里边找份差事比登天还难!现在怎么样?” 他也把手中的两张纸甩了又甩,就好像在甩两张万两面额的银票,道:“真想再碰到他们,让他们瞪大了眼睛瞧瞧,我兄弟是如何能耐。他们觉得不可能的事,我兄弟出马立刻办妥!” 李飞白笑道:“不是我有能耐,而是我朋友有能耐。” 马正呵呵笑道:“一样的,一样的。”回头朝汇雅斋的方向看了一眼,又道:“汇雅斋与大明日报社离得这么近,也不知你那朋友跟汇雅斋的人熟不熟,要是相熟的,我想借他的光,请他去里边吃顿饭!” 李飞白道:“去哪吃饭不是吃,去其它地方吃饭一样。那里饭菜那么贵,何必去那里糟贱银子!” 马正道:“不一样的!你的朋友帮了我这么大的忙,不请他去汇雅斋吃顿饭,实在过意不去!”他顿了一下,又道,“说起请客吃饭,我最应该请的人就是兄弟。你救了我们一家三口的命,又给我们安排住处找好营生,我真不知该怎么报答您。” 李飞白道:“马兄言重了!” 马正道:“大恩不言谢!不过,再报大恩之前,请你吃顿饭还是必需的!还请兄弟给个面子,等我回家告诉妻女这件喜讯之后,然后请你饕餮一顿。” 李飞白正色道:“马兄,恐怕这个面子我不能敢!” 马正错愕不已!按说两人关系处得不错,李飞白不该如此,难道是哪句话说的不对,得罪了李飞白不成?他提着小心,道:“为何?” 李飞白大笑道:“昨日说好的,我请马兄吃饭,突发意外,饭也没请成,今天哪能让马兄请,自然是该我请才对!至于马兄要请,只好延后了。” 马正这才放下心,道:“兄弟,以后可不敢这样吓哥哥,哥哥还道哪里得罪了你,所以你不给哥面子,差点被你给吓死!也罢,今天就由你先请,明日我再请!” 李飞白道:“不过,今天我请客吃饭,还有个小小要求!” 马正道:“别说一个要求,就是十个也依你。” 李飞白道:“要请,我不请你一个,连你妻女一起请!这个要求你答不答应?答应我就请吃饭?不答应,你回家报喜,我回国子监去!” 他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此时的男尊女卑情况十分严重,尤其是读过书的,纵然破落成马正这样的人家,规矩同样大得很。什么吃饭时女人不能上桌,这种陈规陋习让他深勿痛绝。 果不其然,马正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李飞白接着道:“马兄,你整日大鱼大肉的,难道不知妻女每日吃的是什么吗?昨日,我见嫂子与侄女都身材削瘦,面露菜色,可见许久没吃过肉了,营养跟不上。难道你就不心疼她们两个吗?女人本来是用来疼的,跟你吃苦受罪倒也罢了,连顿好的也不让她们吃吗?” 一番话说的马正两眼一红,道:“兄弟,你说的对!什么女人家要讲妇道,不可抛头露面,我都沦落到此种地步,又怎样才能让她们不抛头露面。反正你也不是外人,做叔叔的要请侄女吃饭,为什么不能去!” 二人说着话,转瞬来到了马正的去处! 李飞白虽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马正家的境况给惊到。 大门院墙破败不堪就不说了,关键是地面上污水横流,到处都是人狗拉的粪便,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马正自嘲一笑,道:“兄弟,我踩哪里你踩哪里,莫踩中黄金万两!”他左一跳右一蹦很快进了院,猛的看到自家门口前聚了一堆人,心中不由嘎噔一跳! 难道又出事了! 第四百八十七章 把账先结了 马正不觉浑身无力,双腿发软,整个手差点瘫到地上,伸手扶了把墙,才算勉强站定。 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这就叫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什么叫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就叫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昨天才遇那么大的事,差一点家破人亡,今天又遇到事,还让人活不让了! 那些围在屋外的都是附近的邻居,有许多还是别的院里赶过来瞧热闹的,并没注意到马正站在他们旁边,都在窃窃私语。 有的道:“里边发生了什么事?那一大一小两个胖子什么来路,马正的妻女为何垂泪抹面。” 有的道:“听他们说话的意思,两个胖子好像是马正的亲家,来找马正,是要跟马正家的闺女解除婚约的。” 有的道:“我的个天呢!我还以为马正跟咱们一样,都是穷人,没想到人家还有这么富的亲家。啧啧,你看看这两位穿的,上等的绸子做的,一身得值十两银子往上。再看看手上带的金馏,上边嵌的宝石,肯定是祖母绿。” 有的道:“你以为马正跟他们结上亲家,是高攀了是不是?往前数十年,他们才是高攀了。我听说,马正以前在老家,那也是家有万贯的财主。只是为了读书,这才把家财败了个精光。” 有的道:“唉,可见读书是最无用的。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都是编出来骗鬼的。马正就是实证,考进士做官是容易的事情吗?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劝人莫学老马正,到头终是一场空!” 这时屋里传来说话声,屋外的人顿时不再说话,侧耳细听里边在说些什么? 一个嗡声嗡气的声音道:“嫂子,你别在这里哭泣卖同情,事情该解决还得解决,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一个女声道:“这不是我一个女人能办的事,还是等我家相公回来再说吧!” 男声拉长了声音道:“等你家相公回来?天晓得他什么时候回来?京城的吃喝不便宜,我家小业小,在京城多住两天,还不得把家都败了!你赶快去把马正叫回来,不然可别怪我对你们母女不客气。你是知道的,我可是很爱惜自己的名声的,不愿落下欺负孤女寡母的坏名,但你若把我逼急了,我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马正还道发生了什么事,原来是老家来人,逼着退婚的。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对于女儿的这场婚事,他本来是不愿意的。可这个在他们县里,有着黄大善人美誉的家伙,在他考中举人之后,天天往家里跑,嘘寒问暖,处处帮忙! 一来一往就成了朋友!可当黄大善人提出,想让两家的儿女定个娃娃亲,他还是一口回绝。 黄大善人什么目的,他看得清清楚楚,不就是看到他要当官了,这才想结他家这门亲。 那年,他父母得了急病,需要用一大笔钱,他虽家大业大,竟拿不出这笔钱来。原因无它,偌大的家业都是他爷爷赚下来的,到了他父亲这一代,他父亲不善经营,已在吃着老本。如此坐吃山空,等到了他这一代,除了有座大院子外加数顷田之外,家中根本没了积蓄。 这时,黄大善人来了,拿出这一大笔钱。再提结亲的事时,他就不好拒绝。他是个孝子,为了能给父母治病,别说卖女儿了,就是卖他也愿意! 没错!他内心深处就是觉得自己把女儿给卖了,所以每次看到女儿,都会感到愧疚。 一年过去了,又一年过去了,进士没考上,家业却慢慢败完了。他也就不再纠结这场婚事,想着好歹女儿婚后还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总比跟着他受苦受累强! 可是现在,眼瞧着女儿日大,马上就到出阁的年纪,黄大善人竟在这时候提出退婚!简直是岂有此理,简直是欺人太甚! 就凭你那白痴儿子,能配得上我如花似玉的闺女? 当即,他就想冲进屋内,马上答应黄大善人的要求,让黄大善人带着儿子滚蛋。可外边站着这么多的人,他丢不起这张老脸! 而且,退婚的时机也不对!昨日,他女儿才遭贼人掳掠,今日就有人上门退婚,这会让人怀疑他女儿失了贞节,影响到女儿的名声! 他站在那里迟疑,犹豫着。 李飞白早已到马正旁边,也大致弄明白了什么情况,道:“马兄,人家都骑到头上拉屎了,还不进去?” 马正道:“就去!”嘴上说着去,脚下却不动势。 李飞白道:“要不我去帮你处理一下!” 马正连连摆手,道:“还是我来吧!” 这种事情,李飞白怎么帮忙?难不成让李飞白用打的,把黄大善人父子打出去!他相信,凭李飞白的本事,别说黄大善人只是两个人,就是二十个人,李飞白也能把人打出去。 可一动手岂不是把事情闹大了?丢的脸更大! 丢脸就丢脸吧,他已沦落到这种地步,还有什么面子可言。况且,就如李飞白所说的,人家都骑到头上拉屎了,自已一个男人不出面,任由他们作贱妻女吗? 屋里的对话继续! 马正的妻子道:“国子监这种地方岂是我一个女人家能踏足的地方?还是你去叫我家相公回来!” 黄大善人道:“他是你家的男人,你自己想办法去,反正我不去。”话中透着虚,可见也是不敢去国子监。顿了一下,又道,“你赶快想办法叫人,我们可没时间等,一柱香不见他回来,我们可就砸东西打人了!” 马正分开人群道:“不用去,我来了!” 人群立马散开,让出一条路来。 马正挥了挥手,道:“没什么好看的,都回吧!”人群不为所动,他也没有办法,只得叹了口气,黑着脸进了屋,道:“黄兄,你这是什么意思?想退婚?好,我同意,这就退吧!” 黄大善人笑道:“马兄果然是个痛快人!不过,退婚之前咱们能不能把账先结了!” 马正一怔,道:“什么账?” 黄大善人道:“马兄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十二年前,你父母病重,在我这里拿了一千两百两银子,这事你认吧!你若不认,也好办,我这里有你写的欠条,白纸黑字,想赖也赖不了。” 说罢,他掏出一叠欠条来,一张张数了起来,道:“还有,这是十一年前,你上京赶考,从我那里借了三百两银子!十年前,你又借了三百两银子。”一路说下来,银子的总数竟达六千多两银子。 第四百八十八章 你怎么还没醒呢 马正涨红了脸,道:“这些银子不是我借的,都是你送给我的!” 黄大善人甩了甩手上的欠条,道:“既然是我送给你的,那为什么会有欠条呢?” 马正道:“你说,你说小女嫁给你儿子时,就会把欠条当作聘礼,再拿出现银,凑够一万两,双手奉上。整整一万两银子,说出去也好听体面……” 黄大善人道:“现在咱们都要解除婚约了,聘礼的事也就不存在了,你当然得把借的银子还上吧!” 马正哑口无言!他明显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就拿银子来说吧,是借了这么多没错,可黄大善人三天两头去他家,瞧着什么东西不错,就用借玩两天的名义拿走,每次都是刘备借荆州,一借不还。 那些东西可都是他爷爷置办下来的,有名人字画,有前朝古董,有高档家俱。这些东西的价值绝对超过了借条上的数目。 他所以一直没问黄大善人要,一来是因为觉得两家是亲家,他是个读书人,面皮簿,实在是张不了口。二来,想着女儿终究要嫁到黄家,他们两个又膝下无儿,到时还不是给自家女儿的后代用的?也就没有要其还的意思! 可是现在黄大善人竟然翻脸,那也就不觉得不好意思了。他道:“那你从我家借的东西又如何说?” 黄大善人道:“我从你家借东西了?没有啊!”一脸迷茫的又去问自己的儿子,道:“咱家借他家东西了没?” 他儿子道:“咱家的东西都用不完,又怎会借他家的东西!” 黄大善人点头道:“对啊!不过也可能时间太久,忘了也说不定!”问道,“马兄,你可有借据?” 马正可没有黄大善人脸皮厚,借个东西还得让写借据!他肺都快要气炸了,硬压着火,道:“借的东西不说,我那二顷田不是你还种着,再加上你现在暂住的祖宅,总值得六千多两银子了吧。这些我都不要了,你赶快走吧!” 黄大善人诧异道:“什么你的二顷田还有祖宅,这些东西你不都卖给我了!你怎么还说是你的?若真是你的,你能拿出地契证明吗?” 马正气得简直要吐血。他是想卖那二顷田以及祖宅,可黄大善人左劝右劝就是不让他卖,说那是祖业,卖了以后还怎么活,死了也无颜面对祖先。 他听了黄大善人劝,从黄大善人这里拿了点银子,又听信黄大善人的花言巧语!说什么,他们一家三口都到了京城,房子没人打理坏得快,正好他家正在翻新,想借房子居住。他就把房子借给黄大善人。 又说什么,他走了之后,那些佃户们哪能老老实实干活,得有人盯着。黄大善人自告奋勇,要替他盯着,但名不正言不顺的,只怕佃户们不服管,所以两人签了份假的地契买卖,好骗那些佃户们用! 在签田产地契时,马正曾犹豫过,可黄大善人拍着胸口保证,他们两个是亲家,怎会贪图他家的田产,于是他签字画押。 到于房契,他本来是要带来京城的,可黄大善人说,长途跋涉的,会发生什么事谁也说不好,万一丢了可怎么办!于是,他把房契也交给黄大善人只管,可是现在黄大善人竟说这些东西都卖给他了! 没错,他是签了地契又把房契交给黄大善人保管,可签的地契是假的,房契也是暂时保管。至于收的那丁点钱,明明是借的钱,怎么可能是卖房产地产的钱? 区区三百两银子,他得多傻,才会把价值数千两的东西如此贱卖。 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人家手里有证据,他手里什么也没有,打官司都打不赢! 马正想扑上去跟黄大善人拼命,但又怕如此做会让围观的人误会,他这是理屈词穷之后的狗急跳墙,那就更解释不清了! 再说也打不过! 他强压着怒火,冷冷笑着,连道了三声“好”,咬牙切齿道:“姓黄的,今天我才看清楚,原来你是这样的人!你如此干,就不怕我考上进士做了官,找你新账老账一起算吗?” 黄大善人表情做作的道:“你要考上进士做官,然后找我算账?哎呀我的妈啊,我好怕啊!” 说到这里,面色一变道:“十二年前,你跟我夸下海口,说三年后必将考中进士做官,结果呢?九年前,你又跟我夸下海口,说三年后将考中进士做官,结果呢?近六年来,你每年都要跟我夸下海口,说要考中进士做官,结果呢?” 他顿了一下,又道:“老马,我的梦都醒了,怎么你还没醒呢?进士不是哪个都能考中,官不是哪个都能当的,你祖坟上没冒那股青烟,我看你就别再做梦了!” 马正道:“莫门缝里瞧人,把人给瞧扁了!” 黄大善人道:“我就是要门缝里瞧人,把你瞧扁了又如何!少他娘的废话,今天你若不把银子还上,你以为你还能去国子监读书考进士?” 眼瞧黄大善人蛮不讲理,马正也不再讲理,道:“我没钱!”身子一挺,双手往后一背,又道,“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有本事你来拿去!” 黄大善人嘿嘿一笑,道:“没钱,好办啊,把这几样东西签了就成,咱们之间的账一笔购销。”说罢,从怀里又掏出几张纸抖了抖! 马正冷眼道:“这是什么东西?” 黄大善人翻动着那几张纸,道:“这一张是解除婚约的,这一张是你自愿将妻女卖入黄府为婢的,这一张则是你自愿卖身为奴还债的。” 马正道:“我要是不签呢?” 黄大善人狞笑道:“不签,也好办,我就去国子监找祭酒去,把你的所做所为全都告诉他,求他给我做主。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等所有监生都明白你是个什么东西,你还能再在国子监呆下去?然后,我去顺天府告你一状。只要你不怕丢人,我就陪你慢慢玩。” 树活一张脸,人活一张皮。 真要这么个搞法,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马正万念俱灰,悲苦的看了妻女一眼,一头往桌角碰去。谁知黄大善人早就防着他,事先一步挡在桌前前,马正的脑袋没撞到桌角却撞到黄大善人圆圆滚滚的肚皮。 马正拽住黄大善人的双臂,道:“给我让开,让我死!我以死证明,你说的都是一派胡言!” 黄大善人笑道:“你可不能死。你死了,我向谁讨债去。不如签了卖身契,咱们悄悄离开京城,尚能保住你的名声。” 马正妻子拉着女儿,跪在黄大善人面前,一边磕头一边求饶,道:“黄大善人,你一直有着善人的好名声,不如发发善心,饶我们这一回,来世必将报答你的恩情!” 黄大善人色迷迷的打量着马正妻女,道:“不用等来世,就这一世报答吧!”回头冲儿子喊道:“还在那愣着干什么?既然他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只好用强的了。按住他的手,盖了红泥打印。” 第四百八十九章 半路杀出锦衣卫 马正人瘦力弱,哪是两个胖子对手,只能使劲的把手往后缩,再往后缩。终究,一只胳膊没能敌住黄小善人的两只胳膊,右手被拽着往前伸。 他使出吃奶的劲攥紧拳头,不把大拇指露出来。 黄小善人把他的指头一根根扳开,露出大拇指后牢牢握住,用力往印泥盒里按去。 马正只好回头去看围观的人,这些人都是左邻右舍,不少关系还不错。他冲那些人喊道:“大家别听他一派胡言,快救救我们全家!” 围观的人都很同情马正。不管怎么说,马正是个举人,在他们眼里那可是文曲星下凡一样的人物,他们平常都是仰视的。 如今,马正却被人如此欺负,让他们不能不同情。 同情归同情,他们也想施以援手,但是不敢。 穷不跟富斗,是一个原因。黄大善人手中有证据,马正手里却无证据,他们怕帮助了马正,惹上麻烦。 所以,当马正向他们求援时,他们不自觉的往别人身后躲,不敢与其目光对视。 马正无奈,只得抬头冲天,道:“老天爷啊,睁开眼看看吧,你怎么能容许这样的事发生!” 黄大善人笑道:“求老天爷?求谁都没有用!你就是求遍满天神佛,也没有人来救你的!”说话间,把手上的东西往马正纸上凑去。 按完第一张解除婚约的,正要往第二张卖身契上按,外边忽然传来一声大喊:“住手!” 马正一听,立马来了精神,喊道:“兄弟救我!”喊完,又后悔!李飞白像是有六千两银子的人吗?既然没有,又怎么救他?难道让李飞白动手救他? 他本来就因没有证据而理屈,李飞白一动手岂不是更加理屈。 黄大善人停下了手,转头往门口看去。见来的是个穿着普通的小年青,又听马正称呼此人为兄弟,不觉小瞧。 一个穿着普通,又跟马正这种货色称兄道弟的,能是什么人物! 他怒喝一声:“乳嗅还没干呢,也敢管我的闲事,滚开!” 李飞白笑道:“你以为我是来管你闲事的?其实不是!” 黄大善人道:“算你识相!” 李飞白道:“是啊,我很识相,怎敢惹你黄大善人,是有其它人要管你的闲事!” 黄大善人喝道:“谁想管我的闲事,有种站出来!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 话说一半,再也说不出来,因为围在门口的人突然面露畏惧之色,慌不择路四散而退。然后屋里一下出现十数个人,个个披大氅穿锦衣手按绣春刀。 黄大善人虽是乡下来的,但也不是没见识的,一看就知道这十来个人是锦衣卫。 这是一个锦衣卫喝道:“刚刚是哪个骂我们是不长眼的?” 黄大善人吓得浑身发抖,跪到地上,一边自扇耳光一边道:“小的不知爷爷们驾到,口出狂言,还请爷爷们饶过一回!” 那个锦衣卫去不说废话,走上前去,如拎小鸡一样将黄大善人从地上提起来,拖着就往门口去。这时,从外边又进来一人,身着锦衣卫千户服。 那个锦衣卫把黄大善人往地上一扔,拱手道:“何千户,就是这家伙刚才辱骂我们,是不长眼的!” 黄大善人又是磕头又是自扇耳光,道:“求诸位爷爷饶命!小的真的不知是爷爷们驾到,请爷爷们饶过一回!” 来人正是何天冲,他有急事,领着属下赶着办事。为贪近路,打这条街上路过,说来也巧竟碰到从院子里冲出来的李飞白。 他下了马,跟李飞白打了个招呼,正要上马去办差事,却被李飞白拉着来这里办件事来。 什么事,李飞白没说。只提出两个要求,第一,不能泄漏李飞白的身份。第二,把两个胖子赶出京城,永世不能入京。 何天冲只盼赶快处理完这件事,去办自己的事,进了屋也就不说废话,冲黄大善人喝道:“好大的胆子吗?敢骂我们不长眼,想死想活!” 黄大善人叩头道:“想活,想活!” 何天冲道:“你家爷爷今日心情不错,饶你一命,但我不想再在京城看到你。你明白我的意思?” 黄大善人点头道:“明白!”说罢看了一眼身后的马正,心中实在不甘! 事情马上就要办妥,谁知道锦衣卫横插一杠,一切前功尽废。 这件事情他已经筹划了许久! 当初,他要跟马正结为儿女亲家,绝对是真心实意的,没有一点骗钱的意思。 钱他有很多,权却没有一丝,若是马正能做官的话,他也就有权了。 可马正让他太失望了!三年不中,过了三年还不中,再三年仍不中,又三年依然没中。他对马正彻底失去信心,眼瞧儿子已经长大,到了结婚生子的年纪,难道就这么跟个废物的女儿结婚? 本来,他是想依附马正的,到头来却成了马正依附他,如此一来他岂不是花钱养了个废物,而且是养了废物的一家。 黄大善人绝不充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这十多年又浪费太多的心血。首先,他想到退婚。其次,他想到大捞一笔,不仅要把马正家的财产据为己有,还要肆意践踏马正一家三口。敢辜负他的期望,让他成为别人眼中的笑柄,这就是后果。 他已跟县令大人商量妥当,这边一跟马正家退婚,那边就跟县令大人家的千金订婚,并送上万两银子下聘。 县令是个贪官,眼中只有钱,为了钱别说卖女儿了,就是亲娘老子都能卖!今后,成了县令大人家的亲戚,他们那个县岂不就成了他家的天下。 为此,他不远千里赶到京城,找到马正。第一步是为了退婚,第二步是把马正变成奴仆,然后杀了马正。 为何要杀马正?因为他夺马正的东西名不正言不顺,怕马正报复,所以斩草除根。为什么要把马正变成奴仆,再杀之? 因为马正是个举人,杀举人罪名很大,几乎与杀官无异。而把马正变为奴仆,马正举人的身份就会被剥夺,那时家里死了个老奴,只要他不报案,哪个又会追究。 整件事情结束之后还有个诱人的奖励!作为他们县里的首富,他什么女人都玩过,就是举人的老婆女儿没玩过,一想能够玩一个举人的老婆和女儿,他就激动的睡不着觉。 眼瞧事情就要完美结束,谁知半路杀出一队锦衣卫,这让他如何甘心。不幸中的万幸,好歹把婚约解除了,不然回到老家,如何跟县令交待! 黄大善人想了这么多,其实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但何天冲已耐不住性子,直接飞起一脚踢在黄大善人的脸,踢得黄大善人鼻血喷涌而出。 何天冲骂道:“你他娘的还不滚出京城,看来是不想活了!” 黄大善人哪敢再耽搁,连忙起身,拽着儿子一溜烟的夺路而逃。 第四百九十章 狐假虎威 事情已经办妥,何天冲下意识的就要冲李飞白拱拱手,道一声:“李老弟若是没其它事的话,哥哥就先走一步,改日咱哥俩再喝酒!” 他才做出一个要拱手的动作,就被李飞白凌厉的眼神制住!这才倒抽一口凉气,暗道:“李飞白不想暴露身份,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他打了个哈哈,道:“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知哪里来的土包子,敢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今天给他一点小小教训,看以后还有人敢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兄弟们,我们走!” 马正直到锦衣卫消失的完全看不到,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真没想到,如狼似虎,皇上豢养的鹰犬,一品大员都不放在眼里的锦衣卫,今天既然救了他。 人都说锦衣卫是坏人,读书人最是认可这个论点,如今看来,锦衣卫里也不尽是为非作歹的坏蛋,也有好人嘛。就比如今天,这位何爷绝对是个好人。 李飞白轻唤两声,马正方回过神来,拉着李飞白就问:“兄弟,你怎么把锦衣卫给领来了!” 李飞白挠头道:“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想来是锦衣卫听到这里乱吵吵的,就过来瞧瞧!我狐假虎威,先一步进屋,谁知姓黄的不开眼,骂人竟骂到了锦衣卫,活该他倒霉。总而言之一句话,咱们太幸运了,姓黄的太点背了!” 马正先还怀疑,锦衣卫是李飞白请来的帮手,不然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可想了想,或许真如李飞白说的那样,他们太幸运了,姓黄的太点背了! 他清楚李飞白有能耐,没能耐也救不了他一家三口的命,也不可能把他的妻女安排到大明日报社。可李飞白能耐再大,也是刚刚从小县城来的,又是个花钱买的监生,断无认识锦衣卫的地步,更不可能让锦衣卫出手帮忙。 李飞白伸肘捅了捅又陷入沉思的马正,道:“还不赶快把好消息告诉嫂子?” 马正的妻女,昨日才历生死,今日又遇坎坷,整个人都显得魂不守舍。听马正说已安排她们去大明日报社打杂,今后也将住在日报社里,那里属于官府衙门,有兵卒把守,以后再不会发生这些事情,能够安安心心过日子。 两个女人哪里肯信! 知夫莫若妻,知父莫若女。两个人早已把马正看透,一个抱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念头,一个抱着狗不嫌家贫女不嫌父丑的想法,这才跟着马正固守清贫。她们实不相信,把偌大家业败了个干干净净,已四十多岁仍一事无成的马正,能把她们安排进那么好的一个去处。 直到马正拿出入职通知书,递给两个女人看,两个女人这才相信。轻抚胸口,暗呼庆幸,从今往后终于可以离开这噩梦一般的地方。 破家值万贯,两个女人开始收拾东西。 马正跟个没事人一般,捧了本书坐到一旁看。见李飞白搭手收拾,也只好起身帮忙。 收拾到中午时分,四人找了家稍微上点档次的地方吃饭,一共花了六七两银子。 别说马正的妻女了,就连马正也没吃过一顿六七两银子的饭菜,自是吃的肚子发圆。下午,又收拾东西,等收拾的差不多,李飞白雇来一辆大车,四人把东西全都装上大车。 李飞白看看天色不早,又不愿再去大明日报社,免得劳心费神的找去大明日报社而不进大明日报社的借口,就告辞离去。 马正本想送妻女前往,但见李飞白要走,哪能不陪着走。让妻女自去,并约好改日去大明日报社看她娘俩,陪着李飞白一起走了。 两人找了家小酒馆,要了四个菜一壶酒。吃完喝罢,马正非要去算账,李飞白瞧瞧,不过吃了百文左右,就依了马正。 出了小酒馆的门,二人都微醺,走着走着,马正忽道:“兄弟,经过今日之事,你是不是更加瞧不上我!” 李飞白道:“马兄多虑了,我并未瞧不起您。”顿了一下又道,“人都有三更富五更穷的运势,马兄现在不过走背运罢了。我相信,凭马兄的本领,今后肯定大有作为!” 马正连说了十数声“谢谢李兄弟瞧得起我,认为我还有作为!”他忽然指着天,沙哑着嗓子喊道:“老天爷,今天我马正就对你发个誓,姓黄的如此欺我,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李飞白道:“马兄准备如何报仇?”说罢,就准备顺势推舟,让马正跟他一起提炼煤油,做煤油灯。到时赚了大钱,有钱有势之后,再找黄大善人算帐。 谁知马正道:“他不是门缝里看人,把我看扁了吗?他不是狗眼看人低,以为我这辈子都考不上进士做不了官!从今日起,我要发奋图强,努力读书,一定要考中进士,做官,做大官。那时,便让姓黄的家破人亡,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李兄弟,你说我能考中进士做官吗?” 李飞白并不认为马正能考上进士做官,再说是否能考中进士做官也非发奋图强努力读书就行了,不然天下也不会有那么多落第的举人,难道说他们都没发奋图强努力读书吗? 但他这时也不忍打击马正的信心,道:“我相信马兄一定能的!”此言一出,他准备的一番话也就废了。 废了就废了,反正现在也不是谈这事的时候。他还没去马正的家乡,看能出多少石油,现在谈不过空谈罢了。 不知不觉中,二人已到国子监门口。 今天外出玩耍,等着回国子监的人明显比昨日多,许是离国子监开学日近,入住国子监的监生数量斗增的缘故。 昨日就不用排队等着查验腰牌,今日就得排队等着查验腰牌,而且前边已等了数十号人。 李飞白与马正排在队伍未梢,好巧不巧的是,站在他们前边的竟是梁廷举与李成勋。 李成勋回头看了一眼,道:“呦,二位也是去外边吃回来了?瞧二位的模样也是喝了酒吧,今天去哪里吃的饭喝的酒,该不会也跟我们一样,是去得汇雅斋吧!可为什么,我们没瞧到二位呢?” 汇雅斋三个字一出,惹得前边的监生纷纷侧目,梁廷举适时的将肚皮一扛,亮出腰上别的,能够进入汇雅斋吃饭的腰牌。 监生们,除了荫监,父母是官的并不多。看到梁廷举腰上的腰牌,个个面露羡慕之色。有些甚至跟梁廷举套起近乎来,要请梁廷举去汇雅斋吃饭。说是请,其实说白了就是想借梁廷举的腰牌,去汇雅斋见识一下。 梁廷举很是受用,四处拱手道:“好说好说!”接着把自己的宿舍号牌一报,让大家得空尽管去找他。 李飞白就看不惯这两个去汇雅斋吃顿饭就自鸣得意,目中无人的家伙,好像去汇雅斋吃饭是多么了不起的事。道:“你们两个就是天天去汇雅斋吃饭,也改变不了你们毫无见识的土包子本质。” 第四百九十一章 命运有够悲催 众人眼瞧李飞白衣着普通而李成勋与梁廷举衣着华丽,依常理,没见识的应该是李飞白才对。可为什么李飞白竟说李成勋与梁廷举没有见识? 更奇怪的是李成勋与梁廷举听了李飞白的话,不仅没有反驳,而且脸有愧意。 于是纷纷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李飞白道:“你们问问他们两个,今日可见过大明日报就知!” 李成勋与梁廷举今日一早出了国子监,就去大街上寻找大明日报,准备回去“啪啪啪啪”的打李飞白的脸! 他们本以为找不到大明日报,谁知国子监旁边的小铺里就有售卖的,掏钱买份一看,果如李飞白所言,古味轩与汇雅斋有场比式,大明日报还开了个对赌的盘口,从赔率上来看,古味轩将胜汇雅斋。 这将证明,汇雅斋不是京城最厉害的酒楼,汇雅斋的饭菜也不是京城最好吃的。也将证明,他们两个没有见识,被李飞白打了脸。 这种事情怎么能够发生!他们可是官家子弟,李飞白仅是个小县的小商贩,怎能让李飞白压他们一头。 所以,他们极不愿这件事情为外人知道,可李飞白却在大庭广众之下提起此事,让他们如何不生气! 两人都怒视李飞白,如此举动让围观的人更加好奇,纷纷一探究竟。 马正就把昨夜的事情大略讲了一遍。 围观的人,有很大一部分也是初次来京城,入国子监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逛吃逛吃,还没到注意京城新鲜事物的时候,所以很多人也不知大明日报,更不知汇雅斋与古味轩有场比试,古味轩这个后起之秀大有把汇雅斋干翻在地之势。 他们不能暴露自己的无知,不然岂不是与李成勋与梁廷举一样,被别人瞧不起,认为是个没见识的人。 不暴露自己无知的最好办法,就是贬损李成勋与梁廷举,以显示自己的见识高。 一阵乱糟糟的讥讽之言后,围观的人都转回头去,再无人搭理李成勋与梁廷举两个,更不可能跟梁廷举攀交情,好借其腰牌去汇雅斋见识一下。 梁廷举的肺都快气炸了!刚刚他还被人吹捧,整个人有如坐在云端一般舒服畅快。一转眼,就被李飞白与马正两个破坏,由云端重重摔落,变成无人搭理的敝履。 李成勋悄声道:“想不想报仇!” 梁廷举重重点头,道:“我杀他的心都有,当然想报仇,问题是怎样才能报仇!” 李成勋道:“看我的!”说罢,整个人惨叫一声,就好像是被人从背后踹了一脚,朝前飞扑,摔了个狗吃屎!脸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一时间鼻血横流,狼狈的从地上半坐起身。 监生们大吃一惊,望着一脸惨相的李成勋不知发生什么事! 梁廷举惊得瞠目结舌,不知这个朝鲜人是不是吃错了药,这是唱得那一出。 李成勋发出杀猪般的凄厉哀嚎,指着李飞白道:“你为什么打我?我又没得罪你,你为什么打我!” 梁廷举这才明白李成勋的用意!在国子监打架是很严重的罪过,打人更加严重,重则直接赶出国子监,轻则会记上大过,留监查看。 李成勋如此干,是要给李飞白扣屎盆子!他自然不能坐视不理,而要再添把柴,把屎盆子扣得更实,当即不满的冲李飞白道:“同年,不管怎么说咱们都有同窗之谊,甚至还有同室之谊,有什么不能当面掰开了揉碎了讲,非得动手打人呢?” 其它监生也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一定是之前李成勋讽刺李飞白不够资格吃汇雅斋,惹得李飞白不快,直接动了手。 其实何必动手呢?你不也讽刺李成勋没有见识,已扳回面子,还有动手的必要吗?这个李飞白的脾气太爆燥了吧,可这里是你爆燥的地方吗?国子监门前,动手打同年,让国子监的官员看见,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有心人连忙四处察看,去看附近有没有官员,这一看不觉替李飞白大呼倒霉,只见一个身着正八品官服的与一个身着从八品官服正从国子监里边,徐徐往这边而来。 国子监正八品的官,只有一个,就是监丞。国子监从八品的官,倒有数十位,除了典簿厅的典簿外,其余皆为授课的助教与博士。 这个从八品的官,绝对不是典簿厅的典簿,因为他们进国子监之初已在典簿厅见过典簿,这人根本就没见过,可以肯定是名助教或者博士。 李飞白能不倒霉吗?让助教或者博士看到他打人,已够他喝一壶了。如今还让管监规的监丞看到,那岂不是要从严从重处罚! 才来国子监,尚未正式开课,就要被赶出国子监!唉,命运有够悲催的! 马正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躺在地上哀嚎的李成勋骂道:“无耻,卑鄙!血口喷人,诬陷好人!” 梁廷举怪道:“马兄,知道你跟姓李的关系不错,可也不能如此包庇啊!成勋兄都被姓李的打成这样了,你还骂他,到哪都说不过去吧!” 马正道:“我李家兄弟,站在他后边动都没动一下,怎么可能打他!” 梁廷举道:“你说他没打,那成勋兄怎么就被打飞了出去?” 马正一时无言。他是真没看到李飞白动手,但李飞白的身手他也是知道的,快如闪电,真要出手揍李成勋,他没看到也不是不可能! 但他实在想不通,李飞白有什么理由动手教训李成勋,只得道:“李兄弟,你告诉大家,你没动手打人!” 李飞白面带微笑的摇了摇头!这种事是梁廷举与李成勋两个蠢货想嫁祸给他就能嫁祸给他的?没错,站在他们前边的监生,后脑勺没长眼睛,不知道他根本没动手,李成勋所以诬陷他,是气不过刚才失了面子,于是自己飞出去,上演苦肉记。 但,就在刚刚,他和马正身后又排了两位监生,这两位监生又不是瞎子,到时自然会替他作证的。所以他懒得解释,站在那里看李成勋哀嚎。 把门的兵卒与门子迅速赶了过来,问出了什么事? 李成勋也不去擦一直在流的鼻血,指着李飞白道:“他打我!” 门子又问:“为什么打你?” 李成勋道:“我也不知,他忽然就踹起一脚,把我踢翻在地!” 门子让他赶快把鼻血擦擦起来排队,有什么事给自己的学正反映。 李成勋只是摇头,眼睛的余光穿过人群缝隙,去看国子监里边那两个穿官服的。当看到那两个穿官服的加快脚步朝这边而来,他嘴角由挂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第四百九十二章 可有人证 李成勋能够理解门子为什么那样说! 事情毕竟是在他们地盘发生的,门子兵卒们或多或少都会受到牵连,他们当然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整件事情都是他策划好的,怎会听从门子的话,自己坏了自己的事! 这场被打的苦肉计,他不是无的放矢的,随随便便就扑了出去,把自己摔得如此狼狈。他的身材在国子监里也算高的了,能够看见国子监里正走着的两个官员。他的眼力也不错,看到一个穿着正八品的官服一个穿着从八品的官服。 与大多数监生一样,国子监里有什么官,他早打听的一清二楚。真正让他下定决心演这场苦肉计的,不是从八品官而是那个正八品官——监丞! 李成勋继续哀嚎着,并叫喊道:“疼,疼死我了!救命啊,我快被恶徒给打死了!” 两个穿官服的终于赶了过来,裴庚寒着脸问道:“怎么回事!” 门子行了一礼,还没说话!梁廷举已道:“回大人,这个名叫李飞白的监生,爆打这位名叫李成勋,从外国朝鲜来的,五品正郎家出来的监生。至于李飞白为何爆打李成勋,那就不知道了!” 说罢,他很是满意自己这番回答,着重点出李成勋是外国来的,还是个当官的后代。相信,监丞在明了这些信息之后,必会严惩李飞白。 果不其然,裴庚本已严肃的脸更加严肃起来,抬眼向打人的李飞白看去。眼神里透出两层意思来,震惊与这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梁廷举暗暗点头!裴庚当然会震惊了,一个花钱来国子监的例监,竟敢打一个五品官家的衙内,简直是无法无天! 裴庚当然也明白这是一件棘手的事情,不好处理。毕竟,李成勋是外蕃,处理不好,人家告到鸿胪寺或者四夷馆,上头问责下来,不好交待。 却不知,裴庚所以震惊与感觉这是一件棘手的事情,并非是因为李成勋这个朝鲜五品正郎家的衙内,而是因为李飞白! 李飞白可是皇上的人,他要打一个外蕃,肯定另有深意。莫非这个外蕃对皇上不敬,惹得李飞白不快,这才出手教训?又或者这个外蕃竟是奸细,来大明是刺探军情的! 真是太棘手了,该怎样处理这个李成勋才能让李飞白满意?李飞白满意就是皇上满意!尺度不好把握,今天得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小心应付! 裴庚的记忆力本就不错,李飞白交待的事情更是用心的记着,这时便板着个脸,好像根本不认识李飞白一样,问道:“你为什么打他!” 李飞白淡淡的道:“我没打他。” 梁廷举讥道:“你没打他?你没动手他就满脸是血?难不成他还是自己把自己打成这样?” 李飞白道:“那谁知道呢?说不定是他鼻子发痒,自己把自己的鼻子凑到地上撞烂的呢?” 监生们都忍不住想笑,鉴于监丞就在面前,全都强忍着。不过心里也十分佩服李飞白的胆量,在监丞面前也敢开这样的玩笑,难不成李飞的真的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梁廷举冷笑道:“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 裴庚忽对梁廷举道:“你是什么人?跟这件事情有什么干系?” 梁廷举道:“回大人的话,我叫梁廷举,我爹是琼县县令。我跟他们一样都是杂院的监生,并且是在一个屋里住的室友,至于跟这件事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裴庚喝道:“既是他们的同窗,又是他们的室友,为何他们动手打架,你站在旁边不闻不问,任由他们打架!” 他本就黑着脸,这句话又问得突然,只把梁廷举问得哑口无言,“这”了半天方道:“李飞白出手太快,我还没拦呢,李成勋就被打倒在地!” 裴庚哼了一声,不再搭理梁廷举。不过梁廷举经此一问,吓得额头上渗出一层汗,再也不敢说话。 裴庚看着李飞白,道:“你说你没打,李成勋却说你打的他,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空口无凭,你可有人证!” 李飞白道:“有!” 马正立马道:“大人,我可以给李飞白作证,他根本没有动手打人!” 李成勋此时还坐在地上,抽搐着抹眼泪,听了这话,扯着公鸭嗓子厉声叫道:“你跟李飞白是一伙的,好的能穿一条裤子,当然是向着他说话!” 裴庚的眉头皱了皱。国子监所在的地方,在京城也算是繁华之地,门前对面,更有一排做买卖的商铺,此时掌柜的以及路人都远远站着瞧热闹,李成勋如此闹法,简直丢人现眼。 他道:“你给我站起身来,再把脸上的血和眼泪擦干净了,身为监生却如此不要颜面,成何体统!”顿了一下,又道,“既使你是个番子,不懂得礼义廉耻,但你既来国子监读书,就算国子监的人。你不要脸面,国子监还要呢!” 话已说到这种地步,李成勋哪还敢赖在地上,连忙起身擦干净脸,哭丧着脸道:“学生无端挨了这顿打,还请大人替学生作主!” 裴庚问李飞白,道:“除了此人,你可还有人证!” 李飞白道:“有!李成勋鼻子发痒,一个飞扑让地面给其挠痒痒时,我身后的两位同窗已在。我想他们应该看到事情的经过,能够给我作证!” 所有的人都把目光转向李飞白身后。刚才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到李成勋的身上,竟没注意李飞白身后多出两个人来。 马正也扭头去看身后,当看到那两个人的面孔时,不由的面色一变。凑到李飞白耳畔,低语了几句。 李飞白面色微微一变,很快又恢复正常,嘴中吐出两个字来:“没事!” 马正真想不透,李飞白哪里来的自信,身后这两个人不会作伪证。那两个人可是潘思征和盛宣之,李飞白前两日才不给这两人面子,把两人给得罪了,按道理两人绝不会帮李飞白的。 李成勋与梁廷举看到李飞白身后还有两人,脸色一下煞白!千算万算没想到李飞白身后竟有人,若是这两人实话实话,他们两个可怎么办! 这时,潘思征和盛宣之上前一步,给两个官员各行了一个礼,道:“监丞裴大人,教授吕大人,学生给你们请安了!” 站在裴庚旁边的从八品官员,姓吕名道夫,笑吟吟的道:“原来是思征与宣之你们两个,今天去哪玩了?” 两人恭恭敬敬的道:“也没去哪玩,到处转了转。尤其是京城的几家有名的书铺,我们都去转了,并买了几本好书。” 吕道夫甚是赞许,连道了两声“好”。 裴庚问道:“吕大人认识他们两个?” 吕道夫道:“是我们太学院的监生!”接着便把两人分别是哪府的选监,介绍了一下。 第四百九十三章 为什么想不开 其它监生们,有的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有的脸上露出嫉妒的神色,有的脸上露出恨的神色。 同样都是人,两个鼻子一个嘴。同样都十年寒窗苦读,说不定他们更用功些,为什么人家就是选监,而他们不是。人家还是常中一甲那个府的府选监生,为什么他们不是。 裴庚也点了点头。此二监生的运气着实不错,本来起点就高,又机缘巧合的替李飞白作证,今后与李飞白这个深不可测的人物交好,有李飞白助力,前途不可限量! 他微微颔首,问道:“刚才的事你们可看清楚了!” 潘思征与盛宣之道:“看清楚了!” 裴庚道:“那二位就讲讲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潘思征与盛宣之对视一眼,互相使了个眼色。 刚才的事他们两个确实看得一清二楚。李飞白站在那站着,一动未动,李成勋忽然就飞扑出去,躺在地上撒泼打滚,诬陷李飞白打人。 二人本来没想多事,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思观瞧。李成勋如此干,也算替他们两个出了个恶气。能瞧到李飞白被人诬陷而彷徨无助,最后还得委屈受过,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享受。 谁知李飞白还嫌自己死得不够快,竟让他们两个出来作证。就凭那天李飞白所作所为,仅不给面子这一项,他们还没想到修理的办法呢?李飞白自己送上门来,那可就别怪他们两个落井下石,让李飞白明白山雀得罪金凤凰的下场。 潘思征道:“用说的恐怕说不清楚,我们两个用演的吧!” 裴庚道:“也好!” 潘思征与盛宣之就走到李飞白旁边,盛宣之道:“麻烦让一下!”随即用低到不可闻的声音,道:“小子,你完了!” 李飞白无所谓的走到一旁,见马正面无血色,看来十分担心,安慰道:“别急,且瞧下去!” 潘思征与盛宣之一前一后站定,二人给裴庚与吕道夫拱了拱手。 潘思征道:“我演躺在地上的这位仁兄!” 盛宣之指了指李飞白,道:“我演这位仁兄!” 裴庚快速扫了一眼李飞白与李成勋、梁廷举一眼。李飞白十分淡定,李成勋与梁廷举则异常惊恐,不时拿袖去擦额上吓出来汗水。 事情的真相是什么还用说吗?李飞白没有打人,所以才会如此淡定。李成勋与梁廷举做了亏心事,才会吓成这样。 李成勋与梁廷举为什么要诬陷李飞白打人,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他一定会严惩二人,好给李飞白出口恶气。 他的眼里透出杀气,点了点头,让潘思征与盛宣之开始。 潘思征道:“我站在这里,正等着进国子监呢,忽然脖子就被人勒住。” 盛宣之伸出一只胳膊,虚勒上去。 潘思征嫌勒得松,按住胳膊往里压了压,道:“然后他就挥拳朝我的脸上狂击。” 盛宣之手握成拳,不停往潘思征鼻嘴间虚打。 打了数下,潘思征道:“我整个人被打蒙了,鼻血横流也把我吓傻了。正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忽然不再打我的脸,也松开勒我脖子的手。” 盛宣之收拳松手朝后退了一步。 潘思征道:“我正侥幸,逃过一劫。谁知他抬腿又是一脚!” 盛宣之抬腿使命一踹,不过没往潘思征身上踹,而是擦着潘思征的衣服踹了过去。 潘思征道:“然后我就被踹飞了出去!”说罢,他朝前走去,走到李成勋旁边,指着地面道:“飞到这里方摔到地上。我怕他再上来抠打,就躺在地上大呼救命,没想到惊动了二位大人!” 其它监生以及门子兵卒们“哦”了一声,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事情的经过原来是这样的。 李飞白依然淡然的站在那里,只是微微晃了两下脑袋。剩下的人皆是震惊,包括李成勋与梁廷举! 二人本以为大祸临头,没想到竟是这么一个结果。他们不知道潘思征与盛宣之为什么帮他们,按说他们之间并无交情,甚至根本不认识,今天才是头一次见面,潘思征与盛宣之不应该担着风险帮他们才对,那为什么要帮? 不管怎么说,一定得谢谢这两位。 他们向潘思征与盛宣之投去感激的神色,暗道此间事了,一定要请二人大吃一顿,大醉一场。见潘思征与盛宣之并不与他们眼神接触,二人立马明白这是在避嫌,免得监丞大人怀疑。他们立马也连忙收去眼内感激的神色,换成一副坦然处之的神色。 震惊的还有裴庚!李成勋与梁廷举的表情变化没逃过的他的眼睛,这让他想不明白,潘思征与盛宣之为什么要帮李成勋与梁廷举陷害李飞白,这不是大好的前程不要,非得自寻死路吗? 为什么要这么想不开呢? 不过他也意识到,事情更加的棘手。对方身上有伤,还有人证,李飞白陷入被动之中,该如何替李飞白洗去冤屈,还李飞白清白。 马正忽然大喊道:“简直是颠倒黑白,血口喷人。”指着潘思征与盛宣之又道,“我家兄弟跟你们无怨无仇,为什么要害他!” 吕道夫哪容自己的得意门生被人如此诽谤,见裴庚一言不发,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敢说他们俩在说假话!” 马正跪道:“小的是杂院监生马正,求大人明察,还我兄弟一个公道。” 吕道夫冷笑一声,道:“事实清楚,证据确凿,还明察什么?还还你兄弟公道?他能干出这种事来,要什么公道!”他指着李飞白又道,“我看这种无故殴打同窗,就不配来国子监读书。来人,摘了他的腰牌,再送往顺天府察办,办他一个殴打天子门生的罪来!” 潘思征、盛宣之、李成勋、梁廷举脸上都露出得意的笑来,不约而同看向李飞白。 两个兵卒冲上前来,就要去拿李飞白。 裴庚暴喝一声:“住手!” 那两个兵卒就退了下去!吕道夫不解道:“裴兄,似这等害群之马,不扭送到顺天府去,还等什么?” 裴庚本就想不出还李飞白清白的办法,正窝着一肚火,说话哪能客气,道:“吕兄,究竟你是监丞还是我是监丞,要是你急于越俎代庖的话,不如我去跟祭酒说一声,由你来当监丞,我去当博士?” 吕道夫的嘴角不由抽了抽。只不过是把一个小小的杂院监生赶出国子监罢了,用得着把话说的这种绝吗? 但裴庚毕竟是他的上级,大了一级不说,还有监察他们的职权,不能够得罪。拱了拱手道:“还得由裴大人来定夺!”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妙书屋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四百九十四章 一句话又把水搅混了 裴庚阴深深的目光从李成勋身上移到梁廷举身上,最后落到潘思征与盛宣之的身上。 李成勋与梁廷举都打了个寒颤。还好目光仅是一扫而过,并未停留,方长舒一口气。 潘思征与盛宣之不敢与裴庚的目光相对,四处躲闪。他们虽没去看,但能感觉到那两道目光停留在身上没有挪开。两人有如背了一座山似的,压得喘不过气来,寻思着一会裴庚会问什么,他们又该如何作答。 裴庚终于开口,声音不轻不重,不急不缓,却不带感情,冷冷冰冰,道:“你们两个所说属实?” 潘思征与盛宣之拱手道:“句句属实,绝不敢有一字欺瞒大人!” 裴庚道:“你们可知,说谎话陷害同窗的后果是什么?就算国子监能容你们,我也不会容你们!” 潘思征与盛宣之偷偷交换了一下眼神! 裴庚的目光太过凌厉,似乎能看穿他们的心思,知晓事情的经过。 他二人有些后悔,干嘛惹这桩麻烦。可如今骑虎难下,后悔也已迟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道:“如有一字虚假,愿领监丞大人责罚。” 裴庚冷冷一笑,摇头道:“为何天下总有这么多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呢!”忽然,他又严厉喝道:“我再给你们两个一次机会,只要老老实实说出事情经过,我可以放你们一马。如若还不迷途知返,休怪我不客气!” 潘思征与盛宣之浑身一颤!他们实在承受不了裴庚目光所带来的威压,那句“放你们一马”的话,让他们心头一动,蠕动着嘴唇就想老实交待。 这时,吕道夫开口了,不满的道:“裴大人这话下官可就听不懂了,难道裴大人怀疑我这两个学生撒谎陷害一个例监不成?他们可是能中一甲的选举,将来的国之栋梁,与那个打人例监无缘无仇,哪有闲功夫说谎陷害他,难不成为了好玩!” 顿了一下,又道:“我劝裴大人还是赶快处理那个打人的为是,别在这里为难恐吓我的两个学生。希望裴大人能够认清一个事实,此二人将来的成就肯定在你我之人,别因今日逞一时口舌之快,做出日后后悔的事来。” 潘思征与盛宣之眼前一亮。吕道夫的话提醒他们两个,纵然裴庚目光如矩,察觉到点什么,却苦于没有证据。所以这才恐吓他们,想让他们两个惊慌失措之下交待事实。说是不会追究他们,可这事一旦传开,将成为他们一辈子的污点,别说升官受影响,就是能考中不能考中进士都成问题。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们绝不能更改,免得前程受到影响。 二人齐声道:“学生所说句句属实,绝无一句虚言。” 裴庚无奈!纵有十成把握,认定这二人说的是谎言,他们不承认,他也没有办法。看来今天这事不是棘手,简直是没有办法处理。早知道就在后边多呆会,干嘛要跑到前边的杂院来,摊上这件事来。 现在可好,本跟他扯不上关系的事,也成了他的责任。但就这么重罚李飞白?绝不能够!哪怕是滥用职权强压呢,也要把这件事压下来,让李飞白免予责罚。 想到这里,他瞥了一眼李飞白,就要让大家伙都先回去,此事如何处理,他过些日子再做定夺。也只能寄希望如此冷处理,让时间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忽见李飞白给他使了个眼色,似乎是有话要说。他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是是非非,总得听听当事双方的说法才行。李飞白,你有什么话说吗?” 李飞白上前一步,行了个礼,道:“有!” 裴庚道:“什么话,你说。” 李飞白冲潘思征与盛宣之道:“你们两个确是亲眼所见,我是那样打的人?” 潘思征与盛宣之仰起面庞,用鼻孔看人,倨傲道:“没错!” 李飞白笑道:“那有没这种可能,二位当时眼瞎,看错了?” 潘思征与盛宣之勃然大怒,道:“你敢骂人!” 吕道夫亦不满道:“你一个杂院的监生,敢骂我太学院的监生!” 裴庚道:“有话说话,不得口吐脏话。” 李飞白行礼道:“是!”然后又对潘、盛二人道:“这么说二位当时眼不瞎,看得清清楚楚,我就是那样打的人?” 说人眼瞎是骂人,说人眼不瞎,纵算不上恭维话,也算不上骂人。可是听着总是不好听。 潘、盛二人强压心头怒火,道:“看得真真切切,没有错!” 李飞白嘴中嘟囔着:“如此甚好!希望你们牢牢记住,别一会反悔,哭着喊着,说自己眼瞎,当时看走了眼!” 潘盛二人冷笑一声,均暗道:“先让你占个便宜,一会有你小子哭的时候。”假装没听到李飞白的嘟囔。 李飞白一边嘟囔一边走向李成勋与梁廷举,问李成勋道:“我刚刚就如他们所言,是那样打你的?” 李成勋恨恨道:“没错,就是那样打的!” 李飞白道:“打得狠不狠,重不重!” 李成勋道:“要不你让我来上几下,看狠不狠重不重!”说话间还捂着嘴鼻,故意哎哟两声,以示现在还是极疼! 李飞白道:“是每一拳都极狠极重,还是开始轻些,后来重些。” 李成勋道:“每一拳都极狠极重!” 李飞白道:“一共打了几拳?” 李成勋道:“六七拳吧!” 李飞白道:“到底是六拳还是七拳?” 李成勋道:“记不清了,反正不是六拳就是七拳。” 李飞白道:“咱们就以少的算,六拳吧!”说罢,走到裴庚面前,道:“大人,我有一事不明,想要讨教。” 裴庚道:“你说!” 李飞白亮起两个拳头,在裴庚面前晃了晃,道:“大人请看,我这两只拳头有什么不同!” 李飞白亮拳太快,事先没有一点征兆,裴庚下意识的朝后一退。 吕道夫大喝一声:“你想干什么?来人,把这个意欲殴打监丞大人的狂徒给我拿下!” 裴庚却不认为李飞白要打他!就算李飞白真的要打他,他也不会生气,而会高兴。最少,让李飞白发发心头的怨气,事后对他的责罚不会太重。 他连忙止住要冲上来的兵卒,道:“他只是让我看看他的拳头,你们紧张什么?都给我退下!”然后凑到李飞白的两个拳头前,仔仔细细打量起来,道:“没什么不同。” 李飞白道:“两只拳头上都没有血迹?” 裴庚道:“没有!” 李飞白收拳拱手,道:“那学生就不懂了,我打了他六拳,每一拳都使足了劲。鼻子是人体最容易受伤流血的地方,挨一拳就会鼻血涌流,为什么我两只手上都没有血迹呢!” 事情的真相昭然若揭!李成勋与梁廷举无言以对,潘思征与盛宣之惶恐不安。 裴庚喝道:“还不老实交待!” 吕道夫幽幽的道:“或许,他前几拳都打在嘴上,最后一拳方打中鼻子!” 裴庚的眉头不由一皱,今天吕道夫是怎么了?为何处处包庇这四个人呢?眼瞧李成勋等就要老实交待了,吕道夫一句话又把水给搅混了! 第四百九十五章 真够倒霉的 裴庚略一琢磨,也就明白吕道夫为何包庇这四个人了,确切的说是包庇潘思征与盛宣之两个。 身为国子监的五经博士,肯定是个聪明人。若不聪明,又怎能给天子门生们授业解惑传道,尤其是给太学院的天子门生授业解惑传道。 太学院,每年中进士的人数可是最高的。 他能看出潘思征与盛宣之表情不对,说的是谎话。吕道夫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们说的是谎话? 吕道夫明知两个说的是谎话,还一味包庇,这就是护短了,想凭借此事结潘思征与盛宣之的善缘。 这样做也无可厚非,换作是他,若不知道李飞白背景,肯定也会如此。但是这次,恐怕吕道夫要阴沟里翻船。因为结个可有可无的善缘,却把真正的大善缘错过。无端端要治李飞白于死地,前途堪忧啊! 这时,李飞白道:“那我有事想请教这位大人,我重击他牙齿五拳,为何我手上没有牙印,而他的牙齿也没被我打掉呢?” 吕道夫神情略显慌乱,道:“许是你皮糙肉厚,所以没有留下牙印。而他的牙齿坚固,也没有被你打掉!” 李飞白“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那还烦请大人让我往你嘴上来一拳,看你的牙齿是否坚固,会不会被我打掉。我又是不是皮糙肉厚,不会留下牙印!” 吕道夫本就是强词夺理,如今又被李飞白顶撞,而且还顶得他无言以对,当即怒火中烧,喝道:“放肆,你敢跟我如此说话!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五经博士,还懂不懂尊师重道的规矩!岂不闻师者为父,你在家里就是这样跟你父亲说话的!似你这等人,根本就不配来国子监!” 裴庚道:“李飞白,不得无礼!” 李飞白拱手道:“是!”又道,“既然吕大人都这样说了,我也没有办法,就权当是这样吧。不过,我还有一事想问大人。” 裴庚道:“什么事,你说。” 李飞白道:“我一脚把李成勋踢飞,可见用的力道不小,应该会在李成勋的衣服上留下个脚印。我想让李成勋把这个脚印展示一下,若有,我就承认我打了他。若没,恕我无法认罪!” 裴庚道:“李成勋,你过来,让我看看你衣服上是否有脚印!” 李成勋脸色煞白,想不过来,却架不住裴庚杀气腾腾的目光,只得慢慢挪步过来。 裴庚道:“转过身去!” 李成勋慢慢转过身去,裴庚冷哼一声:“为什么你的衣服上没有脚印?” 李成勋额头上的汗珠不断涌出,擦都擦不过来,口中道:“这……”这了半天,却说不出话来。 吕道夫道:“是不是你刚才大喊大叫,大吵大闹,一阵折腾把脚印给折腾没了!” 李成勋心头一喜,接到杆子就赶快顺杆爬,忙道:“对,大人说的没错,就是这样的!” 李飞白提出一个能自证清白的证据让吕道夫给毁了,李飞白又提出一个能自证清白的证据又让吕道夫给毁了。 裴庚只怕李飞白提不出第三个自证清白的证据,冷笑道:“吕大人今天是怎么了,总能发现问题的关键处,就好像你刚刚不是跟我在一起,而是当事人一般。” 吕道夫想想自己做的确实不妥,不管怎么说裴庚才是断案的主官,他最多算个赔审,却三番两次为当事人开脱,明显做的不对。反正,李飞白再也拿不出证据,他也就没必要开口,道:“裴大人不喜欢的话,我就不说喽。” 裴庚正要问李成勋再怎么折腾,也不可能把脚印完完全全折腾没了。李飞白忽道:“衣服上的脚印能折腾没了,身上的脚印一定没办法折腾没。我刚才能把他踢飞,肯定会在他身上留下一个脚印,不如李成勋你把衣服解开,让大家看看你背上是否有脚印!” 李成勋听了这话,不仅没有害怕的意思,反而心中狂喜。暗道一声:“李飞白啊李飞白,你百密还是一疏,终于死在了我的手上。没错,今天你是没有打我,可是你忘了你昨天打我了,并且也在我腰上踢了一脚。今天早上起来,我还对着镜子看了一眼,你那脚踢的够狠的,在你老子后腰上足足肿了半寸高,直接拿你的脚一比划,所有人都知道是你踢的!” 按说,稍微有点修养的人,都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脱衣,那样的话太丢人。普通人都知道的道理,读书人更不会犯。 可李成勋为陷李飞白于死地,哪去管在大庭广众之下脱衣合不合规矩,丢不丢人。李飞白话音一落,他已开始去解衣服,亮出白花花的后背让众人看!道:“两位大人,各位同年,大家伙都看清楚了,我背上有没有脚印。你们在看看,脚印的大小跟他穿的鞋是不是一样大小!” 所有人都看得清楚明白,他的后背上有两个印记。一个面积略大,也不知是什么东西打出来的。另一个面积略小,轮廓清晰,绝对是个脚印。瞧大小,与李飞白的脚差不多! 两个印记都呈青紫色,一看就是踢打出来的伤。 其它监生暗道一声:“原来真的是他打的啊!看他人畜无害的,没想到脾气如此暴躁,一言不合就打人啊!看来,以后要离此人远些,免得遭了毒手。不过,经过此事,他还能不能在国子监呆下去都是问题,现在想这些事情简直多虑。” 潘思征与盛宣之暗道一声侥幸。本来二人是故意屈李飞白的,没想到李成勋身上真的有伤,李飞白这家伙可真够倒霉的。不过话又说回来,李飞白不倒霉就轮到他们倒霉,李飞白倒霉总胜过他们倒霉,一切都是天意。 裴庚如遭雷击,也觉得李飞白有够倒霉的。这真是裤裆里抹黄泥,不是屎也是屎。他不信李飞白打了李成勋,可李成勋身上的伤如何解释。 他偷眼去瞧李飞白,若李飞白没有其它自证清白的办法,他也只好强自平息此事。哪怕有人把他告到祭酒那里呢,他也再所不辞。 马正想要开口,告诉大家伙,这伤是昨天的伤不是今天的伤,却被李飞白暗中制止住。 李飞白问李成勋道:“你这伤是我打出来的?” 李成勋毫不犹豫,道:“没错,是你打出来的!” 李飞白道:“不是我昨天打出来的,是我今天打出来的?而且是刚刚打出来的?” 李成勋道:“没错!” 李飞白道:“这么说我昨天没打你?” 李成勋道:“没有!” 李飞白道了一声“好”!然后冲在场的所有人道,“他的伤足以证明,我刚刚没有动手打他。而他的话也证明,我不仅今天没有打他,昨天也没有打他!” 第四百九十六章 你竟敢打我 众人一片哗然! 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让人听不懂呢? 李成勋身上的伤明明证明李飞白刚刚打他了,为什么李飞白却说证明没有打他。而且打人也是现在打的,跟昨天有什么干系。 吕道夫道:“胡言乱语,莫名其妙!”转身又对裴庚道:“事情已经很明显了,我看还是把此人赶出国子监,送往顺天府为是!” 裴庚迟疑着没有说话。 把李飞白赶出国子监,送往顺天府问罪,这种事他是不会干的。他不相信李飞白打了李成勋,就算打也有充足的理由与目的。现在事实清楚,证据确凿,足以证明李飞白打人了。那李飞白打李成勋,肯家有充足的理由与目的,说不定还是上头的意思! 这时,是显示他忠心的时候到了!一定要维护李飞白,哪怕拼得监丞这个官不做,也得维护。 拼就拼吧,只要抱牢李飞白的大粗腿,不愁没有东山再起的时候。但他没有急于拼,而是看向李飞白。 李飞白意气风发,正笑咪咪的看着他,并给他打了个眼色,让他问李成勋、梁廷举、潘思征以及盛宣之的罪! 裴庚暗道一声苦,这些背景通天的大人物还真他娘的不好伺候。现在,人家已亮出证据,证明你打人了。我想维护你不被问罪都得担着丢官的风险,你还要让我道行逆施,颠倒黑白的问别人罪?这怎么可能做得到。 可李飞白胜劵在握的表情又给了他信心! 是啊,他能察觉到潘思征等在说谎,是在诬陷李飞白。李成勋身上的伤,又让他推翻之前的判断,认为李飞白确实打人了。 那为什么李飞白又胜劵在握呢?难道这里边另有隐情?或者是李成勋他们露出了什么破绽,让李飞白给抓住了? 他没看出破绽,也没发现隐情,只得问李飞白,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飞白道:“敢问大人打过架没有?” 裴庚打过架,但那都是小时候的事,自七八岁入学后,读了圣人之言后,就再没打过架。既使有时候气不过,十分想打一架,也能控制住没有打架。 他摇了摇头,道:“没有!” 李飞白又问其它监生,道:“你们打过架没有?” 其它监生摇了摇头,都道:“没有!” 李飞白再问潘思征与盛宣之,道:“你俩打过架没有?” 潘思征与盛宣之冷哼一声,高傲的仰起头,明显不屑回答这个问题。 吕道夫道:“大家都是读书人,哪个像你一样如此野蛮,去干打架的勾当!”又道,“有话说话,没话领罚,别说那些没用的!” 李飞白摇了摇头,道:“我说你们怎么看不出来,原来你们都没打过架!难怪也只有我一个人看出来,因为我是野蛮人,你们是高贵的读书人。” 他突然欺上前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手给了吕道夫一巴掌,重重扇在吕道夫脸上,发出“啪”一声响! 所有人都被这一巴掌给打愣了!李飞白竟然敢打五经博士!天地君亲师,吕道夫是国子监的五经博士,亦就是师,地位与父亲无异,李飞白在国子监打五经博士,岂不是与在家打父母一样?这都是畜牲行为,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何况,吕道夫这个五经博士还是个官。你一个平民敢打官,让吕道夫的面子往哪里放,让全天下官的面子往哪里放,让国子监的面子往哪里放,让朝廷的面子往哪里放! 李飞白这是把天捅了个窟窿,闯下大祸了! 吕道夫首先反应了过来,先喃喃了两句,道:“你敢打我!你竟敢打我!我不会放过你的,我要打死你,我要打死你!” 说话间已捋起袖子,要与李飞白干架,幸被裴庚一把抱住,方没冲上前去扭打。 李飞白“哦”了一声,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道:“原来大人跟我一样,都不是高贵的君子,而是动不动就动手打人的野蛮人!” 打了人还敢说风凉话,吕道夫爆怒,喝道:“姓裴的,我让你放手,听到没有!” 裴庚哪敢放手!虽然他也很想打这个每当关键时刻就出来把水搅混了的吕道夫,可想归想,不能当真动手啊! 不管什么事,就算有理,一动手也就没理了! 李飞白仗着背景通天,气不过,干了他想干而不敢的事,确实挺让人解气的。而且,最后凭借强大的背景能把这件事情摆平,不会沾惹到什么麻烦。可他现在不能放手,一旦放手,若伤到李飞白,整件事情更不可控,到最后倒霉的还是他。 他只能牢牢抱着吕道夫,冲李飞白道:“还不敢快给吕大人道歉!” 李飞白耸了耸肩,道:“道什么歉?他不是不相信我没打人吗?我只是证明给他看,我没有打人!” 吕道夫气得嘴角直打哆嗦,冲周围的人喊道:“都愣在那里干什么?给我狠狠的打他,打死他,出什么事我来扛!” 周围的人全都动了起来! 监生们甭管是不是太学院的监生,哪个不想在五经博士面前表现一番,在国子监能跟一个五经博士搞好关系,或许能得到意想不到的好处。 裴庚大喝一声:“我看谁敢动手!” 周围的人又都泄了气!巴结个五经博士自然是好的,得罪了监丞,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吕道夫怒道:“好你个姓裴的,好歹也跟你共事多年,你帮个例监,不帮我是吧!” 裴庚一个头八个大,强硬道:“我身为监丞,自来都是帮理不帮亲!他既说打你是为了证明他没打人,何不让他把话说完,若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到时再整治不迟。” 话虽如此说,他却心虚到了极点,怎么也看不出来,李飞白扇吕道夫一个耳光,与证明李飞白没有打李成勋能扯上什么关系。 吕道夫咬牙切齿道:“好,我就看看他有什么话说!”扭头又对裴庚道:“还不放手!” 裴庚放了手! 吕道夫整理一个略显皱乱的官服,又抚摸了个火辣辣疼的半张脸颊,那里已肿起一指高。他恶狠狠的瞪着李飞白,道:“说吧!” 李飞白笑嘻嘻的走上前去,伸手想去触碰吕道夫挨打的地方。吕道夫一惊,朝后退了一步,道:“你想干什么?” 李飞白道:“不干什么?就看看!”说罢,又啧啧称赞道:“这巴掌所用力道着实不轻,但没把大人打得飞出丈许去,可见用的力道比踹李成勋那脚要轻许多。” 他转身招呼着其它人道:“大家都来看看,看这个巴掌印是不是红了肿了!” 围观的人走上前来,却又不敢离吕道夫太近,或近或远的观瞧。 吕道夫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人围观的猴子,怒道:“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围观的人不敢再看,纷纷移开目光。 第四百九十七章 得从你身上找原因 李飞白请众人移步,来到李成勋的面前,让李成勋撩开衣服,查看伤处。 围观的人没了在吕道夫面前时的拘谨,围着李成勋指指点点。 有人问李飞白,道:“你倒底让我们看什么?” 李飞白道:“看这两个伤处的区别!” 那人接着道:“区别是挺大的!” 马上有人笑道:“一个手掌印,一个脚掌印,区别能不大吗?” 李飞白道:“这位兄台开玩笑了。我是让你看伤处的颜色,不是让你看伤处的形状!” 那人嘻笑的脸一下严肃起来。 吕道夫脸上的巴掌印,呈红色,并发肿发胀。李成勋腰际的脚印,呈青紫色,肿胀渐消。按说,李飞白打吕道夫一巴掌与踢李成勋一脚,时间差的并不久,李成勋身上的脚印,应该也红肿才对,为什么两者会差这么大! 不光这人看出门道来,其它人也看出门道来,站在那里窃窃私语。 李飞白郎声道:“大人脸上的伤是新伤,李成勋腰上的伤是陈旧伤,至于什么时候被人踢的不得而知,但能够肯定的是绝对不是我刚刚踢的!如果大家想知道李成勋身上的伤是什么时候形成的,咱们可以请个仵作来验伤,顺便再验验李成勋嘴上的伤,是不是我用拳头打出来的!” 说罢,他走到吕道夫面前,笑道:“这事还请大人下个令,派人前往顺天府请个仵作来。” 吕道夫脸色阴晴不定,生硬的道:“去顺天府请个仵作前来何其麻烦,又不是杀人放火的大事,我看就不用了!” 李飞白道:“这么说,大人也同意,我是被李成勋诬陷的了。” 吕道夫冷冷哼了一声,算是默认。转念一想,自己如此岂不是变相承认潘思征与盛宣之也做假证构陷李飞白。 事虽不大,传出去却对名声不好,会对潘思征与盛宣之的前途有影响。他已考究过这两个人,绝对是进一甲的人选,心中已把二人视为得意门生,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而且最重要的事,要想不让潘思征与盛宣之的前途有影响,就得跟李飞白做笔交易,让其不在追究此事!比如,他不再追究李飞白当众打他脸的事。 这怎么可能!他已将此视为生平第一大辱,不把李飞白整治的后悔终生,绝不罢休! 所以,还得把水给搅混了! 他道:“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若老老实实读书,不去招惹他,他又怎会设计陷害你?归根到底还是你的错,得从你身上找原因!” 李飞白道:“哦,原来还是我的不对。就算我跟李成勋有矛盾,他挖空心思陷害我。那我问问大人,他们两个为何陷害我!”说罢,手指潘思征与盛宣之,吓得二人连忙往人群中钻。 吕道夫道:“这……”这了半天,没这出一个字来,眼珠子转了两转,忽然道:“你的身材也颇为高大,挡住他们二人的视线,让他二人没看清,所以说错了事实经过也情有可原!” 李飞白道:“原来还是我的错!”顿了一下,又道:“真是官字两个口,咋说你咋有理!” 吕道夫脸色一红,喝道:“放肆,你敢这样跟我说话!” 李飞白道:“放肆?我还放伍呢?懒得搭理你!”不再理会气得浑身发颤的吕道夫,径直走到裴庚面前,拱手道:“大人,学生要告状!” 裴庚心中已乐开了花,一件异常棘手的麻烦,就这样被李飞白化于无形!让他能够放开手脚,给李飞白讨回公道。 他强压住心中的喜悦,道:“你要告谁?” 李飞白道:“我一告李成勋与梁廷举。只因昨日他二人大醉,将宿舍吐得乌烟瘴气,并把宿舍当茅房,随意大小便。我逼着二人将宿舍打扫干净,他们竟怀恨在心,设计陷害我。如此人品,实不配在国子监再呆下去。 我二告潘思征与盛宣之。只因那日在典籍厅,我这个卑贱的杂院例监,依先来后道的规矩,没让他们两个先行登记。这两个小肚鸡肠的人竟怀恨在心,于今日与别人串通,作伪证构陷我。似这等人,外出做官,做的也是奸官昏官,与其将来祸害百姓,不如现在就断了祸根。 我三告这位五经博士,只因别人是他门下学生,就百般护短,完全不顾事实,颠倒黑色,欲制一个可怜的监生于死地。这样的只私不公,没有事非观念的人哪有资格教书育人,还是赶出国子监,免得误人子弟为好!” 裴庚真的想,不顾一切的就按李飞白说的干,可这些事还真不是他有权处理的。 若只处理李成勋与梁廷举,他有这个权力。可潘思征与盛宣之是选举,极有可能进一甲的人材,早被许多大员盯上,欲收为门生。他能把潘思征与盛宣之赶出国子监吗?只怕没等他把潘思征与盛宣之赶出国子监,他已被赶出国子监了。 还有,他也没权处理一个五经博士啊!别说他没权,就是国子监的管事的,祭酒也没这份权力。 似五经博士这等官员,都是上头直接派下来的,要处理也是上头处理,哪轮得到他处理! 裴庚略一沉吟,道:“此事牵涉甚大,不是一时半会能处理的事!大家都先回国子监吧,之后我会详细给祭酒禀告此事,如何处理,祭酒定有定夺。” 顿了一下,又对李飞白道:“不过你放心,我一定如实禀告,给你一个满意的交待!” 人群散了,大家依次进了国子监。 李飞白与马正进了宿舍,该练字的练字,该看书的看书。 梁廷举与李成勋却在门外远处徘徊,商量着对策。 梁廷举埋怨道:“李兄,这次你可把我给害惨了!只怕这次你我休想在国子监呆下去,说不定尚有牢狱之灾。” 李成勋道:“功亏一溃,功亏一溃。不过梁兄也不用太过悲观,他告的又不止我们两个,还有两个太学院的监生与一个五经博士。想来这事会被压下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梁廷举道:“梁兄,你是真糊涂啊!正因为那三个人惹不起,才会重罚我们,不然如何给李飞白一个交待。也只有重罚我们,才能消了李飞白心头之火,不再追究那三个人。” 李成勋道:“难道惹不起那三个人就能惹得起我们两个?我们也不是吃素的!”又道:“明天我就托人去四夷馆还有鸿胪寺找找关系,你也找找关系去,用压得也得把他压服!” 梁廷举惨然一笑,道:“你觉得敢打五经博士一耳光的主,会被我们找的关系压服吗?他已经破釜沉舟了,又怎会被我们两个找的小小关系压服!” 李成勋道:“那怎么办?” 梁廷举思考良久,道:“硬得不行,就来软的!还好,监丞没有当场处理我们两个,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李成勋道:“你的意思是?” 梁廷举道:“买些礼物去给李飞白服个软,希望能得到他的凉解。到时他去跟监丞一说,不追究你我的责任,那时民不告官不究,咱俩个也就没事了!” 李成勋略一沉吟,点头道:“好!” 第四百九十八章 人算不如天算 李飞白听马正讲,国子监的课业中有一项,是每天早上得练二百个字的书法! 他既有心练字,也就不等入学后再练,给自己订了个小目标,在未正式入学之前,每天晚上练二百个字的书法! 他欠的功课太多,笨鸟总得先飞。 二百个字多吗?并不多!可用心去揣摸,再用毛笔一笔一画工工正正的去练,二百个字写完也要耗费不少的时间。 李飞白用半个时辰的时间写下一百字,停下笔准备休息下再写。区区一百字写下来,也耗费了不少的体力。 李成勋与梁廷举不知去什么地方,现在还没回来。马正连受两番打击,发誓要用功读书考上进士之后,还真没有食言,完全钻到书本里,做到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既使屋里有人闹出了稍大的动静,他也没有左顾右盼。 李飞白一边做着扩胸运动,一边在屋里来回踱步。当他第二次转过身,突然发现门外站着一个人。 屋里点灯如同白昼,屋外黑漆漆一片。 李飞白没看清那人是谁,凭身形感觉那人应该是陆炳。 他急忙朝门口走去,想确定那人到底是不是陆炳,尚未走到门口,那人转身朝远处走去。 李飞白心想那人或许不是陆炳,只是路过的监生,与陆炳的身材相似罢了。他手上继续坐着扩胸运动,脚上停了下来。 屋外那人也停了下来,转身回头冲他招了招手,然后转过身,继续往远处走。 李飞白再无怀疑,此人肯定是陆炳,除了朝他招手之处,那人走路的姿态太像仙鹤。他快步出了屋,跟在那人身后走。 国子监除了那个立有状元碑的小树林,并无其它僻静的地方。 那人进入树林,在一块石碑前停下脚步。李飞白赶了上去,笑道:“计划跟不上变化,咱们终究没有住在一起的福气!” 陆炳做了个手势。李飞白借着微弱的星光分辨出,那是让他禁声的手势。 陆炳做完手势后,仰头冲半空学了声鸟叫。过了一会,东南西北四个角各回了一声鸟叫。 陆炳笑了笑,道:“整片树林除了我们两个,再无其它人,李少现在可以说话了。” 李飞白道:“刚才回应的鸟叫该不会是锦衣卫吧?”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他接着道:“陆少,真有你的,锦衣卫简直就是你家开的,想把他们带到那里就把他们带到哪里,连国子监也能进来!” 陆炳道:“国子监又不是龙潭虎穴,锦衣卫凭什么进不得?纵然国子监是龙潭虎穴,李少也应该牢牢记住一点,普天之下,皆是王土,只要是皇上的地方,就没有锦衣卫进不来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李飞白顿觉有点话不投机,只得转换了下话题,道:“就你一个人来了,还是郭四少他们都来了?” 陆炳道:“我一个人来的!”顿了一下又道:“我已与郭四少他们商量妥当,到入学时方来国子监。这次前来,不是为了私事,而是为了公事!” 李飞白当即明白陆炳话的意思,冲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道:“上,有何最高指示?” 陆炳一愣,略一琢磨已知李飞白话的意思,笑道:“你还跟以前一样,爱说些新奇的词句。”说吧,表情严肃道:“李飞白听口喻。” 李飞白忙行礼道:“李飞白谨听圣喻。” 陆炳道:“李飞白,你小子不错嘛,朕都还没给你下旨呢,你已揣摸透朕的心意,已在国子监干了起来。你扇吕道夫那巴掌扇得好,算是在国子监拉开帷幕,大戏正式登场。那个裴庚颇有维护你的意思,怎么,你已把裴庚收到麾下了?” 李飞白暗暗咂舌,锦衣卫真是无所不能,他打吕道夫才是多长时间的事,皇上就已知道,并派来陆炳传口喻。 他道:“回圣上的话,裴庚已表过忠心,愿为圣上效力!” 陆炳道:“很好!裴庚位卑而权大,办起这件事来正好顺手。当初太祖创办国子监,是为了大明的天下培养官吏的。大明的天下是谁的?是朕的!亦就是给朕培养官吏的,不是给他杨廷和培养官吏的。是时候把国子监收到朕的手中了,李飞白听旨。” 李飞白道:“臣在!” 陆炳道:“你迅速给朕查清楚,国子监无论是官吏还是监生,谁是朕的人,谁是杨廷和的人。是朕的人,都给朕牢牢记住。是杨廷和的人,也给朕牢牢记住了。裴庚将会是你得力的助手,你告诉他,只需替朕卖力干活,朕都会牢牢记住的,待此间事了,国子监祭酒的位置就是给他准备的。一切就先从吕道夫、李成勋、潘思征等开始。朕拭目以待,看这几条小鱼儿能扑腾出多大的浪来!” 讲的这里,陆炳呵呵一笑,道:“传完圣上的话,我也就回归了。怎么样李少,明天约个时间,叫上郭四少他们,咱们喝酒去!” 李飞白道:“我倒一百个愿意奉陪,可你传了这么道旨意,只怕我是没时间奉陪!” 陆炳点头道:“李少说的没错,一切得以圣上的旨意为重!圣上过得好,咱们就过得好。圣上过不好,咱们又岂能好了!那也只能等以后有时间了,再聚!” 顿了一下,摇头又笑道:“郭四少他们还蒙在鼓里呢,以为进国子监就能跟李少吃住一起,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却不知李少在杂院,他们则会进国子院,两院互不通连,别说吃肉喝酒,见一面都十分困难。等他们弄清楚了这一点,只怕又吵着嚷着不愿在国子监再呆下去。” 李飞白道:“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吧!”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陆炳拱手道:“天色不早,李少安歇去吧。我还得回去给圣上覆命,咱们就此别过!” 说罢,独自朝树林外走去。树林四角忽然有了动静,像是什么小兽从树梢上跳落下来的声音。 陆炳走出小树林的瞬间,身后多出四个黑影来。五人来到一处墙前,各施展轻身功夫,脚在墙上一蹬,已跃过高近两丈的墙头。手在琉璃瓦上一按,翻了过去。 李飞白亦走出小树林,一个人往宿舍走去。 本以为他来国子监读书,皆是机缘巧合,如今看来,并非是机缘巧合。 朱厚熜为了夺权,不动声色的早就开始布局,只因人手不够,国子监这边一时没有得力的人手,就把他派了过来。 如果说杨廷和等是朝廷的现在,国子监无疑是朝廷的未来。 夺权从来不是和风细雨,一贯都是腥风血雨。朱厚熜要想把权牢牢抓到手中,势必要抓一批关一批杀一批官员。如此,官就不够用了,得从国子监补充新鲜血液! 第四百九十九章 近水楼台先得月 在朱厚熜布的棋局上,国子监是至关重要的一环。若不能仔细甄别这里的学生,换上的还是杨廷和的人,等于夺权不成功,大礼议将以失败告终。 厉害啊,朱厚熜。小小年纪竟有这样的心机,知道要从娃娃抓起,老奸巨滑的杨廷和未必能看到这一点,难怪没能斗过朱厚熜。 回到屋中,李成勋、梁廷举还没回来,马正仍在刻苦研读。 李飞白走到案前,继续练字。 他想着心事,本来脑子转的激烈,写了十来个字后,心绪渐平。写完一百个字,他洗了笔墨,再次踱步锻炼下身体。 李成勋与梁廷举仍没回来,莫非是怕他揍他们两个,所以不敢回来睡觉? 李飞白走到铺前,问道:“马兄,这都快亥时末了,还不休息!” 马正伸手沾了点唾沫,翻了页书,道:“我在看一会!若影响兄弟休息的话,我出去看书!” 李飞白道:“别!正好我也没睡意,我也再看会东西!” 他掏出怀里那一叠信件,一封封看了起来。 此时的人,见识终究没有他这个穿越过来的大,那些梦没能逃过时代的局限性。有些,则是在他做的梦的基础上自由发挥,写的不伦不论,大有画虎不成所类犬的意思。 但,这些人还有探索的心,能够奇思妙想,加以引导也算是可塑之才。 他把凭本事做梦的人的信件,扔到了垃圾筒里。又把在他的梦上自由发挥的,归拢起来,准备改天交给孙志同,把这些人的家庭住址以及联系方式都记录下来。 大约看了十二三封,门外传来动静,原来是李成勋与梁廷举回来了。 两人朝李飞白这里打量,想要上前攀谈,却又不敢,站在不远处你推我让! 李飞白放下手中的信件,道:“两位有话跟我说?” 两人这才上前,先是一通道歉,说自己被猪油蒙了心,做出这等卑鄙无耻的事情来,还请李飞白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他们这一回。 说罢,一人从怀中摸出两瓶酒来,放到桌上,道:“一点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请李兄笑纳!” 李飞白一看酒瓶子,不觉一愣,然后就笑着摇了摇头。 那是四瓶特供七品的太白酒,按说也不贵,一瓶不值多少钱。可这酒并不容易买到,而且酒虽不贵,但瓶子却贵,只怕二人花了一百三十来两银子。 可惜,他平常并不喝这种略显低档的太白酒,喝的都是特供皇家的太白酒。 二人把酒放到桌上,就打量李飞白的表情,见李飞白并不惊喜,还道李飞白不懂这酒的珍贵。 李成勋道:“李兄,你可别小瞧了这四瓶酒,这酒目前风靡京城,都是衙内和官员喝的,平常百姓根本喝不到,也喝不起。” 梁廷举道:“是啊,是啊!我还是凭我爹的关系,才买来四瓶!再多,人家根本不卖!” 李成勋伸出两根手指道:“足足花了两百两银子!不管李兄自饮还是送人,都是极有面子的一件事!” 专心读书的马正这时也走了神,瞧着桌上的四瓶白酒舔了舔嘴唇。 李成勋说四瓶酒足足花了两百两银子,他一点也不觉的贵,反而觉得太便宜了。如果他没看走眼的话,装酒的瓶子应该是水晶做的。 那可是水晶啊!这么大一块水晶雕成瓶子得值多少钱! 对于水晶的价值,马正深有体会的。他家曾经有个水晶做成的小玩意,连面前的水晶瓶子的十分之一大小都没有,成色也没有人家的好,送到当铺就当出了五十两银子价格。这么大的一个瓶子,怎么也能当出五百两银子吧。成色这么好,当出一千两银子来也不稀奇。 这么好的瓶子里装的酒能赖了?他平时喝的酒通常是五文钱一斤的酒,喝十文钱一斤的得衡量半天,二十文往上的酒几乎没喝过。 瓶子里装的酒,价格绝对在十两左右,真想尝尝那么贵的酒是什么滋味。何况,瓶身上写的还是特供七品,是专供县太爷的喝的,更得体验一把县太爷平常都是如何腐败的! 虽说,不久前李飞白刚刚被这两个人陷害,这个仇不能不报。可人家送这么贵的礼物来承认错误,足见诚意。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得饶人处且饶人。 再说,你说不饶就不饶吗?你有身份地位吗,能压得住国子监的官禀公处理吗?人家却是有身份地位的人,虽说一个是小小七品县令,一个更是番邦的五品正郎,身份地位也不怎么样。但人家毕竟是官,多多少少会有门路,是你一个平头百姓说不饶就能不饶的? 还是得点好处算了,既交个朋友,又攀上关系,何乐而不为! 马正给李飞白使了个眼色,让李飞白把酒收下。李飞白装作没看到,摇了摇头道:“这酒我不能收!” 顿了一下,又道:“两位不用多想!原因无它,我自喝吧,从不喝这种低档次的酒,一般都是喝特供皇家。送人?更不可能,根本拿不出手。所以,这四瓶酒对我来说,没什么用处!” 这个哔装得让人猝不及防,李成勋与梁廷举无奈的互视一眼。 看来李飞白还在生他们俩个的气,不打算原谅他们。 李飞白什么来路,接触这几天下来,他们俩个还能不清楚吗?一个偏僻小县来的小商人,在他们俩个面前装什么尾巴狼。还不喝这么低档的酒,平常都喝特供皇家。你丫别说特供皇家了,也别说特供七品,去买买特供九品试试,看能买来不能,就吹牛。 李飞白笑道:“怎么,你们不信我说的话?不信的话,拿起瓶子看看上边最下面的那行小字,此酒产自何处,那里写得清清楚楚!” 李成勋与梁廷举嘴上说着信,还是伸手各拿一个瓶,凑到灯光前去看瓶身上的标签。就连马正也没忍住心中的好奇,拿起一瓶看了起来。 上边产地那行,清楚无误的写着:“河南怀庆府济源县太白酒厂!” 李飞白道:“我跟酒厂的掌柜的颇有私交,许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缘故,平常如特供皇家的酒,他都是整箱整箱给我送。喝习惯了,现在只能喝特供皇家,其它的酒还真难以下咽!” 马正咂舌道:“兄弟,你的运气还真好!我要能跟你一样,天天喝上特供皇家,死也无怨了。” 李成勋与梁廷举叹了口气!谁能料到,特供酒竟是济源产的,而且李飞白与酒厂老板关系还不错,让他们费尽心机找来的礼物化为流水。早知道是这样一个下场,还不如找些其它的礼物,钱不见得多花,事也能够办成! 难道,真的是老天要绝他们两个吗? 第五百章 不打不相识 李飞白笑了笑,道:“不过两位的心意我领了,酒我就不收了,还是送给有需要的人吧!比如,马正马兄。他在咱们宿舍年纪最大,资格也最老,受得起这份礼。” 李成勋所以花钱买这么贵的酒,是有求于李飞白,既然李飞白不收,一切都是白搭。送给马正有什用,马正又有什么资格收。 他苦笑一声,扭头正要跟梁廷举说,“人家不收,咱就自己喝,就当是一场散伙酒!”话还没说出口,忽见梁廷举给他使了个眼色。 他脑子里灵光一现,瞬间懂得梁廷举的意思。这间屋子里,不,整个国子监谁跟李飞白关系好,除了马正还有谁? 两个人称兄道弟,形影不离,不是亲兄弟比亲兄弟还亲。李飞白让他们两个把酒送给马正,看似拒绝,其实也是变相的接受了! 他连忙点头,道:“那就听李兄的,把酒送给马兄!”说罢,与梁廷举一同把酒递到马正面前,道:“还请马兄笑纳!” 马正看着那四瓶酒馋涎欲滴,嘴上说着“无功不受禄”,手上却十分诚实,把四瓶酒往自己面前拿。 李成勋与梁廷举道:“正如李兄所说,你在我们宿舍年纪最大,资格最老,是我们的老大哥,自当孝敬。” 马正道:“那我可就舔着一张老脸收下了!” 李成勋与梁廷举道:“自该如此!”说罢,又对李飞白道:“李兄,今天的事是我们两个不对,你要打要罚尽管动手!” 马正拿人的手软,旁边帮腔道:“一个屋子里住的,难免有些磕磕绊绊,所谓不打不相识,大家以后一定要守望相助,切不可再干出这样的事来!” 李成勋与梁廷举道:“一定,一定!”又对李飞白道:“李兄,我们俩个今天惹下祸事,以后一定知错能改,还请您高抬贵手,饶我们两个这回!” 李飞白道:“怎么个饶法?” 李成勋与梁廷举道:“监丞大人已动了努气,只怕要严惩我们。我们希望李兄去监丞大人那里美言几句,来个民不告官不究。如此,李兄的大恩大德我们两个没齿难忘,今后一定报答!” 李飞白笑吟吟的看着李成勋与梁廷举,却没开口说话。 其实当第一次知道两个人一个是琼县的,一个是朝鲜的,他就觉得这二人对他今后的生意有帮助,有心结交二人!可二人狗眼看人低的行径,以及诬陷他的卑劣,都让他不满,起了对付二人的念头,让他们为今日的行为付出代价。 不过,晚上陆炳传了皇上的口喻之后,他又改了主意。二人都是血气方刚年轻气盛,谁还不会犯个错误。犯错误不怕,只要能改就行! 所以,他准备再给李成勋与梁廷举一个机会,若今后老老实实的,那就助他们两个发财。若还敢再犯,那时可就别怪他不客气! 不过,李成勋与梁廷举能得到这个机会不能,还得通过考验。通不过考验,那就没办法了,他愿意饶他们两个,有人却不愿意饶他们两个。 李飞白等到二人被他看得额头冒汗,这才道:“这个不急,咱们先聊些闲话!都坐,别站在这里!” 二人哪敢不从,搬了把椅子,围在桌前坐下。 李飞白道:“我最近总在想一个事情,你们说大礼议是皇上有理呢,还是杨阁老有理?” 李成勋与梁廷举互相看了一眼,不知李飞白所问何意。 李飞白道:“两位不必紧张!都是没事瞎聊,出了这个屋,咱们谁也不承认有今日聊天之事。” 李成勋与梁廷举放下心来,毕竟朝廷早已下令,谁也不准再非议大礼议。 李成勋家是朝鲜的,属于藩属国,他们国家的王能否坐得稳王位,还得大明的皇帝册封。所以,在他们看来,天下全都是大明的皇帝的,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 道:“肯定是皇上有理啊!”顿了一下,又道:“我一到大明,就感觉看不懂。皇上是什么人,是真龙天子,自然是说一不二,下道旨当大臣的遵旨就是,怎么能够反对呢?在我们那里,敢有大臣如此对我们的国王,早一刀砍了,还能容他活到今天?” 梁廷举家远在琼县,所谓天高皇帝远,人也质朴一些,道:“我同意成勋兄的说法,皇上有理。我来京城的路上,曾听心学弟子讲道,他们说的一句话就很有道理。” 李成勋道:“什么话?” 梁廷举道:“天下哪有不让儿子认爹的道理!” 李成勋道:“还是你们大明人聪明,看事情看得透彻,一句话就把理讲清楚了!” 李飞白暗暗点头,这两个家伙的运气着实不错,竟能站在皇上这条线上。 马正听到这里,反驳道:“我觉得吧,还是杨阁老的话有理!”接着,就把杨廷和反对当今圣上认爹的理由讲了一遍。 李飞白想要阻止,可惜已来不及了。想锦衣卫有上天入地之能,谁能保证现在墙外无耳,明天他们的对话不会传到皇上耳朵中。 马正啊马正,你如此说不是在自毁前程吗? 不过很快他又暗自高兴起来。 他真的希望马正考中进士做官吗?不想啊,他还想拉着马正做煤油灯呢,马正做了官还怎么拉? 马正下定决心,刻苦读书就能考中进士做官吗?也不见得,但终究有那么一丁半点的机会。很多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马正考中进士做了官,他可就捶胸顿足,痛失一门能够赚大钱的生意。 马正如此说正好,等于自己把自己做官的路完全堵死,只能跟着他去做生意赚钱了。 梁廷举、李正勋、马正三个激烈的辩驳着,最后谁也没有说服谁,当更夫报时三更了,三人终于休战,洗洗准备睡觉。 第二天一早,李飞白早早起床,一人来到小树林,准备把昨夜写好的字条塞到事先约好的碑缝中,跟裴庚见上一面,传达圣喻。 他还没走到碑前,忽见有人正在那座碑前把手里的一团纸往碑缝中塞。 从背影看,应该是裴庚无异。 李飞白悄悄摸上前去,等到了裴庚身后,方轻轻咳了一声! 裴庚吓了一个机灵,回头见是李飞白,方轻拍胸口道:“原来是李公子,差点没把下官给吓出个好歹来。” 李飞白道:“这么早,你来这里干什么?” 裴庚左右看了一眼,确定周围没有人后,道:“昨天发生那么大的事,我想跟公子见上一面,看此事如何处理。想去你宿舍叫你,又怕你同宿舍的怀疑,就想着来这里给你留张字条,约个时间咱们见上一面。” 李飞白道:“正好我也有事找你,没想到碰到一块了。” 第五百零一章 这些只是小事 裴庚不着痕迹的套了个近乎,道:“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心有灵犀一点通吧!” 紧接着,又道:“李公子,下官昨天想了又想,这件事非常的棘手。你若让下官开了李成勋与梁廷举,好办,今天下官就能给你办妥。可你还让我开了潘思征、盛宣之与吕道夫,下官心有余而力足,实在是无能为力!” 他顿了一下,又道:“况且,昨夜不仅下官辗转反侧没有睡觉,有人告诉下官,潘思征、盛宣之与吕道夫也没有睡觉。吕道夫联络了其它几位博士,并学正、助教,有小二十人,今日要去祭酒那告你一状。而潘思征、盛宣之两个,一个来自福建,一个来自浙江。此两省,一百年来中进士的最多,中二甲一甲的也最多,有不少都身居重位。 而且,以他们的才能,中进士易如反掌,中一甲二甲也极有可能。似这等人才,早被考官收为门生。那些考官们门生故吏极多,随便伸伸小手指都不是咱们能对付得了的。潘思征与盛宣之昨夜也行动了起来,深夜拜访这些人等,所为何?还不是让这些人保他们两个。而保他们势必贬你,也只有贬你方能保得住他们。 那时谁会去管你打吕道夫的原因?只会揪住你打吕道夫这件事情不放! 不过,李公子放心,下官肯定会据理力争,哪怕不当官呢,也得分个事非曲直出来。但你得有个心理准备,下官区区八品是如何也斗不过他们的?我看你也得动起手来,该动用关系就动用关系,决不能让他们得逞。” 李飞白笑道:“这些只是小事!” 裴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事情已闹到如此地步,大有乌云压顶城欲摧之势,怎么可能还是小事。 看来李飞白还是没有认清目前的形势,一旦让那些人得惩,到时有理也会变成没理,还会背上欺师灭祖的名声,今后怎么在官场混! 他欲在劝两句,李飞白忽然一笑,道: “裴大人可知道,昨夜我回到宿舍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裴庚道:“发生什么事?” 李飞白道:“就在你我此时站的这个地方,皇上派人传来口谕!” 裴庚暗舒一口气,难怪李飞白在形势如此紧迫之下还跟个没事人一样,原来是因为有皇上撑腰啊! 虽然,他早猜出李飞白的背后站着皇上,但从李飞白嘴中得到确认,还是暗自庆幸自己找对了靠山。 那些吕道夫、潘思征、盛宣之找来的帮手,在他眼中是不可战胜的对手,在皇上眼中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小鱼小虾罢了。 有皇上撑腰,又何惧这些人。 他想问问,皇上传来什么口谕,却又不敢问,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李飞白道:“裴大人想知道口谕的内容吗?” 一般口谕都是极其私密的,传给极亲信的人,不会向外人道也。不然直接下道圣旨就是,何必用说的,就是不想留下证据。 听李飞白话中透露的意思,似乎是想明告口谕的内容。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李飞白没把他当外人,愿意让他也知道这个秘密。 裴庚一时激动的嘴角哆嗦,道:“这……这个我能知道吗?” 李飞白道:“这个口谕不仅是传给我的,也是传给你的,当然得让你知道!” 裴庚更加的激动,在李飞白面前跪揖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微臣裴庚领旨。”幸亏他还没有激动的昏了头,尚能把持住,没有高声呼喊,不然绝对会把别人吸引过来。 李飞白道:“裴大人不用多礼,站起来说话!” 裴庚本就以李飞白的下属自居,对李飞白言听计从。何况此时,李飞白是在传口谕,这就好像皇上亲至,哪敢违背。站起身道:“微臣聆听圣谕。” 李飞白笑道:“裴庚,你想当祭酒吗?” 祭酒只是从四品的官职,算大员吗?并不算!可裴庚只是个正八品的官,要是能当上祭酒,等于是一下升了七级。 七级啊!按正常的升迁速度,像他这种没有背景的,一切顺利的话,估计得熬二三十年。不顺利的话,能升到七品也就到头了。 何况祭酒这个从四品也不是其它从四品能比的! 祭酒是什么官,那可是国子监最大的官!甭管你以后能当多大的官,哪怕进了内阁成为阁老,只要在国子监当过监生,都是祭酒的学生。以后见了祭酒得以老师称呼,按现在尊师重道的风气,老师让学生办点什么事,学生能不办? 裴庚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心情再次激动起来,结结巴巴道:“想,做梦都想!”说完,好像意识到自己太过直白,一点也不含蓄,可千万别让皇上误会自己野心太大,那就不好了。 他一脸惶恐的想要遮掩两句,却被李飞白打断。 “裴大人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有野心才会努力干事。人都说不想当将军的兵卒不是好兵卒,同理,不想当祭酒的老师不是好老师。” 接着又道:“圣上交给你我一件差事,办得成,我交差你当祭酒。办不成,你我一同从国子监滚蛋。” 裴庚拉出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架式,道:“李公子且说,什么差事!” 李飞白便把昨夜陆炳说的内容大致说了一遍,裴庚重重点了头,道:“李公子放心,属下一定为你办妥这件差事,只是如何分辨谁是皇上的人?谁又是杨廷和的人?” 李飞白道:“这个简单!”然后竖起两根手指,道:“第一,国子监的官员们,你跟他们共事日久,可根据他们对侍大礼仪的态度判断,支持皇上的自是皇上的人,支持杨廷和的就是杨廷和的人。第二,国子监的监生们,可将我当饵放出去,支持我的肯定是有是非观念的,也就是皇上的人。不支持我的,也就无是非观念,肯定是杨廷和的人。” 裴庚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李飞白道:“具体怎么办?我不管!我只告诫你一句话,身有雷霆手段,胸怀菩萨心肠。能拯救的尽量拯救一下,执迷不悟的坚决铲除。时不待我,入学之后就得见成效!” 裴庚应了声:“是”,与李飞白告辞离去。本来,这个点他应该去饭堂吃饭的,现在也没有功夫,一边往祭酒办公的地方走,一边想着国子监的官员,在大礼仪这件事上,哪个是支持皇上的,哪个又是支持杨廷和。 不想不要紧,一想吓了一跳。 凡是有品级的官员,竟全是支持杨廷和的,就连他也是支持杨廷和的。要不是脑子突然开窍,跟了李飞白,只怕现在有人问他,是支持杨廷和还是皇上,他的回答还是支持杨廷和。 事情异常棘手,不过他不怕,有皇上支持,他又怕什么? 第五百零二章 要舌战群儒了 皇上的口谕清楚无误,要把国子监从杨廷和手中夺回来。国子监是大明朱家的国子监,不是杨廷和的国子监,培养出来的学生,自得效忠皇上,而不能唯杨廷和马首是瞻。 可怎样才能把国子监从杨廷和手中夺回来,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把国子监里的官员全换成皇上的人!问题是怎么换? 皇上不可能平白无故把国子监里的官员全换了!如此无法服众,国子监里的官员不答应,朝廷上的官员不答应,天下的所有官员都不答应。 只有,把国子监里的现有官员都踢走,才能顺利换上皇上的人。 问题是怎样才能把官员都踢走,换上皇上的人? 李飞白只告诉他用对待“大礼仪”的态度来甄别谁是皇上的人,谁不是皇上的人。可甄别出来后怎么赶,却没有明确的说法,看来只能由他来想办法了! 把这些官员都踢出国子监难吗?并不难!他是国子监的监丞,掌管着国子监的监规,对待监生,谁违反监规,他可以不必上报,直接开除那个监生。 对于国子监的官吏,他虽无直接把违反监规的官吏踢出国子监,但他有监督权啊!而且,他有上奏折的权力。 国子监的官吏是清白的吗?只要是当了官,哪有清白的,尤其是在国子监这样的清水衙门,官吏的吃相更难看,根本不需特意去找,就他所知的那些,都足够把这些官吏罢官免职了。 之前为什么没有直接上奏,请朝廷查办? 一来是大家都在一个衙门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他哪下得去手。 二来,他的奏折能送到皇上手里?得过礼部与内阁两关,不等到皇上手上,早被扣留了。杨廷和怎能容得下国子监有个跟他做对的异类存在,他一上奏倒霉的肯定是他自己。 三来,他自身也不干净,一上奏引得群情奋起,到时弹劾他的奏折都能把他淹死! 现在,他能上奏折了! 这是皇上的意思!皇上要清理国子监,缺的是一个借口。他一上奏折,内阁或礼部就算把奏折给扣留了,皇上也会想办法要走的。 而他自身不干净也不怕,他是替皇上办事的,皇上自会给他擦屁股! 想到这里,他不再往祭酒厢房去,折而返身匆匆赶到住所,提笔写了道奏折。才堪堪写完,有个小吏扣门而入,长长一揖,道:“裴监丞,祭酒大人有请!” 这小吏说是国子监的吏员,其实就是祭酒的长随,以前见他也算恭敬,今天的神情却甚是倨傲,连大人也不称一声,看他的眼神也不对,就像在看一个既将被扒掉官服的倒霉蛋。 裴庚心中暗自冷笑一声:“看来,吕道夫已纠集齐人手,先到祭酒面前告了一状。而且,祭酒对我维护一个例监异常不满,不然小吏也不会是这种态度。” 他吹干了奏折上的墨迹,将其收入怀中,又看了那小吏一眼,暗道:“我是倒霉蛋,咱们到底看看谁是倒霉蛋!”这才起身,道:“走吧!” 二人离开监丞厢房,顺着廊道,过了一个水池,进入另一座院落,来到祭酒厢房。 祭酒厢房里已坐满了人,足足有三十人之多。 祭酒厢房里的椅子明显不够用,又从司业厢房里借了不少把,方堪堪够用! 祭酒在中堂主位坐着,司业隔着茶几相陪。其它人都坐在屋子右侧,左侧孤零零留着一把空椅。 裴庚暗道一声:“径渭分明!看来已把我打入另册,今天要舌战群儒了!” 祭酒呷了口茶,不闲不淡的道:“裴庚来了啊,坐吧!”说罢,指了指旁边那把孤零零的椅子。 裴庚作了一圈揖,道:“裴某给诸位大人请安了!”竟无一个大人回礼,他也不在乎,在那张椅子上坐下。 所有大人椅子旁边的茶几上都有茶,并几样干果点心!他椅子旁边的茶几上既无茶水也无干果点心。 裴庚摇头暗笑:“真是小家子作派,以为这样就能打倒我吗?简直做梦!” 祭酒把茶杯往茶几上一顿,不苟言笑道:“昨天,咱们国子监发生了一件大事,竟然有人敢打五经博士!好嘛,咱们国子监是教书育人的地方,竟出来个离经叛道,胆大枉为的,此人不从重责罚,岂不是伤尽天下师者的心!古人云,国将兴必贵师而重傅,由此可见,此人不除,国之将亡!” 那边坐的三十多号官吏,马上接道:“对对对,得严惩此贼,方能安天下师者的心,不然国子将亡!” 祭酒将两手往下压了压,待声音稍减,问道:“裴监丞,你的意思呢?” 裴庚笑道:“我见对面坐的同僚,有一些并不是咱们国子监的人,不知这些人坐在这里干什么?” 那些不是国子监的官吏,都是潘思征与盛宣之请来的同乡。因为是深夜前去请的,那些大宦家的门根本进不去,所以只请了些七八品的小官。 这些小官,也是听说过潘思征与盛宣之的大名的,知道此二人前途不可限量,当然义不容辞的前来呐喊助威,给裴庚施加压力来的。 当即有人道:“我们也曾是国子监的监生,今晨路过国子监,想起以前读书的情景,就过来瞧上一瞧,看上一看!” 裴庚道:“来国子监瞧一瞧看一看,就去各处瞧各处看去,你们来祭酒厢房干什么?难不成想插手国子监的事务吗?只怕凭你们芝麻绿豆大的官职,还没资格插手吧!” 这一番话说的毫不客气,直把那十来个人说的如坐针毡。 国子监是礼部直管的,要插手也是礼部的人来插手,他们有什么资格来插手。若让礼部高官知道,肯定会惹得高官不满,给他们的上级谈及此事,岂不是没事找事! 有几个胆小的,立马站起身告辞,其它的也都跟着告辞。一群人出了祭酒厢房犹自愤愤不平,他们坐在里边听听怎么了,竟敢把他们赶出来,简直太不给面子了。 而且他们之中,有一部分还比裴庚的官职大,剩余的也跟裴庚的官职平级,如此不给面子,怎能咽下这口气! 有人道:“太猖狂了,写奏折弹劾他!” 有人问:“怎么个弹劾法?” 有人道:“想怎么弹劾就怎么弹劾,随便捏几条罪名弹,就算弹劾不动他,也要搞臭他。” 有人道:“还是有的放矢为好,乱弹一气不起效果!” 有人问:“你有什么好的罪名吗?” 那人道:“学生打五经博士,天理难容!裴庚包庇凶手,同罪!” 其它人纷纷点头,道:“就这么干!” 第五百零三章 两害相较取其轻 祭酒看着裴庚,脸上面色平静,心里不觉动怒! 裴庚这是想干什么?敢不问他的意思,就把这些官员赶出祭酒厢房。到底现在国子监是他当家,还是裴庚这个八品监丞当家。 以前,他对裴庚还是很欣赏的,做为监丞能够顺着他的意思来,不跟他对着干,这让他很满意。甚至想,等过上两年,司业高升或者调走了,他就向上边举荐,由裴庚来坐司业的位置。 他想,让一个下属由八品监丞一跃而为六品司业,也算是对得起这个监丞了。 可是,从昨天到今天,裴庚的种种表现让他很不满,已达到让他反悔之前决定,下决心不再举荐裴庚来当司业。 裴庚怎么就敢包庇一个打五经博士的例监。难道,裴庚心里就没琢磨琢磨,一个花钱来国子监混日子的例监重要,还是一个知识渊博的五经博士重要?太没头脑了! 若不是因为裴庚包庇那个例监,五经博士会联合其它博士来逼他惩戒那个例监。裴庚的一个轻易决定,让他颇是头疼,也把自己逼入绝境。 吕道夫他们可是扬言,不严惩李飞白,他们颜面无法保留,他们可是要集体向礼部递辞呈的! 国子监的一个监生打五经博士已经够轰动了,国子监二十多个官吏一起递辞程,将更加轰动。在这两件轰动事情的夹击之下,他这个国子监祭酒还能干得下去吗? 他把裴庚叫到厢房,本来的用意是开导裴庚,让其别在包庇那个例监,严惩李飞白。然后再给吕道夫等道个歉,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当没发生过。 谁知裴庚一来,又给他出了个难题。 这十几个官吏来是干什么的?吕道夫也透露过了。 按吕道夫的说法,他有两个挺有天份的学生,是今年一甲的有力竟争者,昨天却因视线受阻,没有完全看明白打架的经过,所以做了不符合事实的证词。 李飞白竟说,这是因为那天没有礼让二人,所以二人做假证故意陷害他。并说二人的品性极其败坏,根本不配做官,做官也必是脏官、贪官、庸官! 简直莫名其妙,完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嘛!两个学习好有望进一甲的才俊,会是道德败坏的人吗? 一个道德败坏的人能学习好吗?一个道德败坏的人能被州府推选到国子监读书! 李飞白说二人诬告他,其实是他诬告二人才对!如此浅显的道理,裴庚竟看不出来,答应替李飞白讨个公道。 怎样讨公道?难道真要因为一个区区不值一提的例监,而把两个才高八斗的俊杰赶出国子监不成? 一旦潘思征与盛宣之被赶出国子监,反过来证明二人的品性不行,殿式时,两个品性不好的能中一甲? 别说一甲了,二甲也不可能中,最多中个三甲。这样,岂不是把二人的大好前程给耽误了! 十拿九稳会中一甲的两个选监,与花钱来国子监混日子的例监,孰轻孰重分不出来吗? 两害相较取其轻,两利相较取其重,这么浅显的道理难道裴庚不懂! 那十几个官吏都是潘思征与盛宣之的同乡,听说了昨天的事,早早赶来国子监是来替两人求情的,免得责罚太重,影响到前程。 十几个官吏求到他头上,他哪能不答应,并邀请这些官吏在旁观看,看他如何摆平这件事。好嘛,事还没摆平呢,十几个官吏就让裴庚给赶出厢房。 这让十几个官吏如何看?国子监是裴庚做主而不是他做主?出去一说,让他这张老脸往哪搁! 一直以来,祭酒都把裴庚告成一条狗,在国子监里,他让咬谁就咬谁。现在看来,这条狗并不忠心,甚至不把他放在眼里。 狗不听话怎么办?那就着手除掉这只,再养一只听话的喽!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把眼前的事处理好。毕竟,现在裴庚还是国子监监丞,手中掌握着他都没有权力,还是先解决了眼前的事再说。 祭酒目送那十几个官吏在院中消失,道:“裴大人,你说这件事该怎么处理?” 裴庚道:“敢问祭酒大人是哪件事情!” 祭酒的眼角向上挑了两挑,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誓要跟他对抗到底喽。忍住不快,道:“李飞白打吕大人这件事!依我看,还是火速把李飞白从国子监除名,并上报礼部,其家六代之内不得考取任何功名,将事情尽量控制在可控范围之内,消除不良影响,免得国子监的声誉受损。” 吕道夫忍不住点了点头,祭酒的这个处理意见他也是能够提受的。 做为五经博士,国子监里的一名官员,却被一个学生打,这种屈辱很严重!而把李飞白除名,又让李飞白家六代不得考取功名,惩戒不可谓不严重,也算让他稍稍挽回了点面子。 其实这些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李飞白一走,此事没人追究,而他与潘思征、盛宣之三个的名声将得以保存。潘思征与盛宣之会对他感恩好德,今后不管两人哪个发迹,都会回报他的。 他把目光移向裴庚。 裴庚会答应吗?应该会吧!毕竟这是祭酒提出来的。 一个四品官说的话,一个八品官怎可能不听?何况这个四品官还是国子监的管事的,八品官不过是个下属。 你一个下属不听上司的,怎么你这个官不想干了? 岂料裴庚竟没点头答应,而是道:“大人,如此干只怕有失公允!” 在座的全都吃了一惊,这家伙竟敢如此跟祭酒说话,看来确实是不想在国子监干下去了。 祭酒沉着脸道:“一个学生敢打五经博士,一个百姓敢打官员,如此处理已经是法外开恩了,你竟还敢说有失公允?” 裴庚道:“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又道:“李飞白并没有打吕道夫,只不过是证明自己没有打人。” 他完全无视众人的错愕表情,只是看了一眼略显心虚的吕道夫,接着又道:“昨日,有两个杂院的监生,诬陷李飞白打人。太学院的两个监生,为两个杂院的监生作证,也诬陷李飞白打人。可是证言漏洞百出,稍微正常的人都能听出证言是假的,咱们的吕大人也不知出于什么目地,力挺太学院的两个监生,一同诬陷李飞白打人。 最后,那个自称挨打的监生,露出身上的伤来证明李飞白打他的。明眼人都能看出那是个陈旧伤,并非是新伤。吕大人却以此为依据,非说那伤是李飞白打出来,要把李飞白赶出国子监,并要送去顺天府查办。 此乃六月飞雪般的奇冤,哪个人碰到这样的情况都会急的。李飞白有此冤情,为了自证清白,就在吕道夫脸上做了个实验,对,就是做了个实验,让吕道夫明白什么新伤,什么是旧伤,以证明自己的清白。从这里看,李飞白并没打吕道夫,只不过是做了个实验。所以让吕大人误会自己挨了打,可能是因为这个实验做在了脸上。还请祭酒大人明察!” 第五百零四章 谁说了算 其它人这才明白,原来吕道夫跟他们讲的,夹带了私货! 吕道夫只跟他们讲,他被一个监生打了,一个杂院的监生打了,是在大庭广从之下打的!真是斯文扫地,此头一开,国将不国! 监丞也不知是得了那个监生的什么好处,处处包庇,说这件事是他的不对,不配为人师,要行使监丞的职责,把他赶出国子监。 这是什么世道,打人的反而有理,挨打的却成了罪人! 他们听罢,一个个义愤填,同仇敌忾,一定要法办打人者,再让裴庚离开国子监!不然,国子监呆不下去了,他们愿跟吕道夫一道递交辞呈。 现在此事闹得沸沸扬扬,还有十多个来替潘思征、盛宣之讨还公道的其它部门官吏业也知道他们要清理门户。 谁知此事另有隐情,公道并不站在他们这边,原来是站在李飞白那边。 如何收场?不处理李飞白以及包庇李飞白的裴庚?那传出去岂不是成了笑话! 还有,裴庚也真够滑头的。明明是李飞白打了吕道夫,却被他说成李飞白为了自证清白,在吕道夫脸上做了个实验,明摆着要把打人的事淡化吗? 屋里的许多人都还是有良心的,按祭酒的处理意见,恐怕不妥吧! 哦,人家没打人被你们诬陷为打人,人家自证了清白,你们要把人家从国子监开除,还要六代之内不能参加科举,凭什么? 可不处理李飞白似乎也不妥!吕道夫就白白挨打了?那师道尊严怎么维护,当官的尊严又怎么维护? 真是一件棘手而又难办的事情!幸亏他们不是祭酒,不用为这件事头疼。除了吕道夫,所有的人都把目光看向祭酒,由祭酒来定夺! 祭酒恨恨瞪了吕道夫一眼,可惜吕道夫像做错事的小孩,一直垂着头,根本不与他目光对视,让他这一眼失去作用。 祭酒把目光移向裴庚,这时已无刚才那么大的火气,道:“依裴监丞的意思,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之前,在小树林时,李飞白已经告诉裴庚,李成勋与梁廷举已给他赔礼道歉,态度十分诚恳,他打算放其一马。 裴庚也就知道李飞白的底线在哪里,道:“让太学院的两个学生,还有吕大人给李飞白赔礼道歉,并保证以后绝不再犯。我则向李飞白求情,希望得到他的谅解,不再追究他们三个。如此,那两个学生可继续在太学院读书,吕大人也能在太学院继续当自己的五经博士。” 此言一出,全场一片哗然! 潘思征与盛宣之是能考中进士的人,凡这样的人才都是极其骄傲的人,怎么可能给一个不学无术的杂院监生道歉! 而且,吕道夫身为五经博士,从八品的官员,挨了打还得给打他的人道歉。用屁股想,这事也是不可能的! 裴庚的话听着也有问题,一个杂院的监生值得你如此维护吗?道了歉还不算完,你还得向李飞白求情,得到谅解后,方不追究他们三个的责任。 李飞白是你爹啊还是你的顶头上司,值得你如此惧怕!这样的条件也太苛刻了! 果不其然,吕道夫听完,已气得手脚哆嗦,道:“让我给他赔礼道歉?做梦!师道尊严无法维护,吾宁愿去死!” 祭酒左右看了一眼,开始和稀泥,笑道:“吕大人毕竟是读书人,又不是仵作,分不清新伤旧伤,断错了案,亦在情理之中。李飞白纵有天大的冤屈,也不是他打吕大人的理由。念他是在受冤之下,一时情急犯下的恶,亦不是不可原谅。” 他顿了一下,道:“不如大家各让一步,我看这事就当没发生过算了。吕大人不再追究被打的事,裴大人也别要求道歉,大家和和气气的,共同把国子监经营好!” 他笑了笑,接着道:“吕大人,你说呢?” 吕道夫被祭酒瞪的不敢抬头。整件事情他是理亏的,既使他挨了一耳光,感觉自己受到普天之下最大的羞辱,但他心里明白自己理亏。 他的理亏,不仅在于包庇潘思征与盛宣之而诬陷李飞白,还在于为了从这件事上解脱而隐瞒一些事实真相,只提自己被打而不提其它,将祭酒与用他的同僚陷于被动。 现在,祭酒让大家当这件事没发生过,他还是赞同的。虽说挨了一耳光,但能保得住五经博士的官位,还是值得的。 他纠集一帮人来讨个说法,目地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于是他点了点头,道:“祭酒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祭酒满意的点了点头,扭头又对裴庚道:“监丞大人的意思呢?” 裴庚道:“我是来寻公平正义的,是替李飞白抱不平的!吕道夫他们三个不向李飞白赔礼道歉,我决不会罢休!” 祭酒的眉头不由皱了皱,道:“潘思征与盛宣之可是选举,十分有可能中一甲,以后前途不可限量。为了一个例监,而得罪两个选监值得吗?” 接着道:“你跟吕大人共事了多少年?低头不见抬头见,你为了一个例监而得罪同僚,值得吗?” 又道:“你既为国子监的一员,就得维护国子监的名誉。吕道夫他们三个向李飞白赔礼道歉,不证明咱们国子监的博士与选监的品德有缺。为了一个例监而做出有损国子监名誉的事来,值得吗?” 裴庚道:“我身为监丞,自得按监规办事。他们做出的事有违监规,不合正义,为了维护正义,为了维护监规,我觉得值得!” 祭酒的眉头皱得更紧,语气加重三分,道:“不见得李飞白做的就是对的,其它人做的就是错的!最少,他打一个博士,一个官员,就十分不对!” 裴庚道:“对不对,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 祭酒将手上茶杯往茶几上一顿,道:“谁说了算!” 裴庚道:“国子监里的万千学子说了算!” 这话让众人摸不着头脑,只听裴庚接着道:“现如今,国子监里乌烟瘴气,无论学子还是官吏,全都目无监规,作事不凭良心,全凭喜好。不辨是非,全看对自己有利无利。如此为师,怎么教出合格的学生。如此为生,怎么去做合格的官员。 我觉得有必要,以此事做个大辩论,让学子们从中汲取教训,明辨事非,摸着自己的良心干事……” 他的话尚未说完,已被吕道夫打断:“你这话什么意思?赞同李飞白打我有理的就是明辨是非,胸有良心?赞同李飞白打我无理的,就是不辨是非,胸无良心不成?” 第五百零五章 咸亨酒楼 裴庚道:“吕大人说这话就不对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吕道夫道:“你话中透露的意思就是这样!” 裴庚道:“吕大人曲解我的意思了。现在我俩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到底谁有理,谁也断不清。我的意思是,咱俩谁有理,让监生们来做个公断。同意你的人多的,你就有理。同意李飞白的人多的,就是李飞白有理!吕大人,你敢不敢来个公断!” 吕道夫眼珠子一转,道:“同意李飞白打我有理的人多的,到时如何?” 裴庚道:“那时你就得当着所有监生的面,给李飞白赔礼道歉。” 吕道夫道:“要是认为李飞白打我无理的人多时,又该如何?” 裴庚道:“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吕道夫道:“把他逐出国子监,六代之内不许考取功名也行!” 裴庚道:“自然!” 吕道夫嘿嘿一笑,脸上颇有得色。 自从废除百家,独尊儒术之后,一千多年来尊师重道,都是深植于每个读书人,不,每个大明人心中。 师者,与天地君父齐名,在普通人眼中,更是把师当成父母来看待。 避师者讳,掩师者过,都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师者再有过,你也不能打啊!难道你父母有过错,你还敢打父母,当忤逆子不成? 那可是官府第一重罪,谁敢干出这种事来。李飞白竟干出这种事来。国子监的监生,这些个未来的官们,岂能容他! 所以,他想,裴庚让监生们来辩谁对谁错,简直是拿着鸡蛋碰石头,羊儿自己把自己往虎口送。 此事一出,只怕有七成往上的监生支持他。加上他们是教这些监生的先生,到时一提,支持他们的监生恐在九成往上,就是十成也不稀奇。 先前,他还以为裴庚跟他故意作对,这才包庇李飞白。现在看来,裴庚明明是跟他一伙的,是在帮他。不然,怎会把李飞白往死里整! 他哈哈一笑,道:“就这么办!” 众人陆陆续续从祭酒厢房里走了出来,每个人都露出笑脸。吕道夫不时跟其它人打着招呼,让他们帮忙。 众人满口答应! 一个监生竟敢打五经博士,此风绝不可长! 裴庚也从祭酒厢房里走了出来,没人愿跟他一道走,他也不以为意。想到李飞白交待的第二件事情,用李飞白为饵来甄别监生哪个是皇上的人哪个是杨廷和的人业已完成,他嘴角挂出一丝微笑。 看看天已近午,他没往监丞厢房去,直接去了官火。 官火官火,自是给官员做饭的火房。他叫了几样菜,一碗饭一壶酒,坐在桌前自斟自饮起来。 没有哪个官跟他同桌吃饭,都把他当异类,坐得远远的,暗自对他指指点点,说他简直是官员的耻辱,竟为了一个例监,跟他们作对。 对此,他视而不见,心中暗道一声:“说我为了一个例监跟你们作对,那是你们不清楚李飞白的背景,把他当成一个普普通通的例监。等你们明白他并不普通,再想巴结他时,已经迟了。因为你们的前途,全会被我葬送!” 裴庚一边一吃饭,一边想着自己这份奏折的命运。首先,得交给礼部,于一个统一时间,将其送往内阁。送到内阁之后,再由大学士们审定,哪些送给皇上过目,哪些扣压不送。这将产生两个问题,他的奏折得过两关,礼部关与内阁关。 内阁关好过,让李飞白通知皇上,皇上自取就是! 礼部关则不好过,因为皇上不可能直接去礼部取奏折。若他的奏折被礼部扣留,那可怎么办? 当然,礼部不可能无限期扣留的奏折,谁也不敢这么干。但若扣留的时间长了,耽误了皇上的大事也不是办法? 而且,若有人胆大妄为,私看他的奏折内容,然后将会有无数的官员来劝他撤回,那时又该怎么办? 真要是发生这样的事,国子监的官员们一定会知晓他告了他们黑状,辱骂他还是轻的,生命都会受到威胁。 他绞尽脑汁的想着这件事,吃饭越来越慢。正吃着,忽然低骂一声:“裴庚啊裴庚,你可真够笨的!有李飞白这个关系,为何不用!把奏折直接交给李飞白,李飞白自有办法交给皇上,岂不是什么烦恼也没有了!” 想通了之后,他三口两口吃完了饭,来到杂院,特意在李飞白的宿舍晃了一下。屋子里只有马正一人,正在刻苦读书,其它三人都不在! 他装作随意溜达的样子来到树林前,去观瞧以前的状元文章。走到跟李飞白约定的石碑前,缝隙中什么也没有。只得留下一个字条,上边写道:“有急事要见公子,今晚咸亨酒楼见。” 李飞白此时就在咸亨酒楼,正和梁廷举、李成勋一起喝酒! 李飞白在小树林里与裴庚见过面之后,回去时马正已不在屋里,想来去大明日报社看妻女去了。 他左右无事,开始练字。写了三十个字左右,梁廷举与李成勋方醒,二人洗漱完毕,再进屋时,李飞白已写了七十来个字。 二人就在桌边呆着,静静的看着他练字,等他终于收工,梁廷举方道:“李兄今天起的好早,我迷迷糊糊中见天微亮,李兄就出去转了一圈,可是锻炼身体去了?” 李飞白听出弦外之音?梁廷举真的关心他是不是出去锻炼身体了?肯定不是!二人心里装着事,这是旁推侧敲在问他有不有去找裴庚求情。 他也就不吊人胃口,道:“本来是想出去锻炼身体,谁知一出门就碰到了监丞大人。我已替二位向监丞大人求情,监丞大人也同意,不追究你们的责任!” 梁廷举与李成勋自是千恩万谢,谢完,硬拉着李飞白出去吃饭喝酒。李飞白本不想去,便推辞着,梁廷举道: “李兄,请你吃饭是次要的,主要的是我们两个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还请您卖个面子!” 李飞白一听,也就答应了。 梁廷举与李成勋一定要请李飞白去汇雅斋吃饭,李飞白只怕去了那里,小二们太过热情,肯定会惊动白胖子,万一再有些认识的,有资格在天字号雅间吃饭的衙内打招呼,可就甭想安安生生吃一顿饭。如此太过麻烦,坚决不同意去汇雅斋。 二人拗不过他,只好让他来选个酒楼。三人在国子监附近七拐八绕,最后选定了略显偏僻,生意萧条的咸亨酒楼。 李飞白所以选这个酒楼,没别的意思,只是依稀记得,后世有个大文豪的书里时常出现咸亨,似乎也跟吃的有关,想进去瞧瞧咸亨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五百零六章 是不是认错人了 进去之后,李飞白也没瞧出咸亨酒楼与其它酒楼有什么不同,真要找出一点不同来,可能就是咸亨酒楼太过萧条罢了! 三人在小二带领下来到一个雅间,梁廷举让小二捡最贵的菜上。 小二自去准备,李飞白拱拱手道:“在下才疏学浅,向你们二位讨教一下,二位可不要嘲笑!” 梁廷举与李成勋连忙道:“李兄太客气了,有什么事请说,大家共同探讨。” 李飞白便问咸亨酒楼有什么寓意。 梁廷举思索一会,道:“我想应该是大家发财的意思。成勋兄的意思呢?” 李成勋道:“我也是这个意思!”顿了一下又道,“咱们来这家酒楼吃饭,算是应了个不错的彩头。” 李飞白恍然大悟。原来咸享就是大家发财的意思,今天算是长了见识。 小二很快把饭菜端上来,三个人一边吃菜一边喝酒。 菜过五味,酒过三巡,梁廷举与李成勋吱吱唔唔,讲起二人今日请李飞白喝酒的真正用意来。 原来,二人学习虽不怎么强,但都是脑子灵活之辈。昨夜,听过李飞白的话之后,不由动了心思。 李飞白既和太白酒厂的掌柜的相熟,有没有可能搞出一批特供酒来,运到朝鲜和琼州贩卖,获利绝对是京师的数倍。 对此,李飞白并没有意见。海南岛太过偏远,朝鲜更是藩邦,本就不在他分成的十五个总代区域之内,交给二人经营并没什么不妥! 他道:“容我下次去济源了,给酒厂的掌柜的说说,成不成,却无法保证!”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吹捧着李飞白,最后为了让李飞白尽全力,更是拿银子来说事。承诺只要能拿到太白酒在二人地盘上的经销权,可让李飞折占两成干股。 三人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这顿酒一直喝到申时初刻才完!互相搀扶着出了咸亨酒楼的门,正往国子监去呢,忽见一队衙役擦肩而过,撞得走在最外边的李成勋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到地上。 李成勋张口就骂,一句“他娘的,走路不长眼睛吗?”才刚刚出口,看到冲撞的是官差,顿时不敢再骂! 别说他只是外藩五品正郎家的衙内,就算是大明五品官家的衙内,到了京城地界,也是不敢惹官差的。 因为你根本不知这些官差属于哪个衙门,是能惹的衙门还是不能惹的衙门,一个惹得不对,就会惹下麻烦来。 李成勋骂完,连忙朝外吐了吐舌头,只盼这队官差没听到! 可惜那些官差听到了!不仅听到了,还停下脚步回过来头。其中还有一个骂骂咧咧的道:“敢骂你家差爷,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捋了捋袖子正要上前教训一下李成勋,却被同伴制止。 那人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兄弟们,看看,是不是他!”说罢掏出一张画像展开,其它七八个官差一起凑过来看! 李成勋吓得脸色惨白,官差的手上拿的一定是通缉令。左思右想自己也没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啊,为什么会被通缉。 官差中领头的一挥手,道:“拿了人交差领赏去!”七八个官差一拥而上,朝这边赶来。 李成勋双腿发软,想跑又不敢跑,忙道:“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这里边肯定有误会!” 官差们却毫不理会,继续往这边来。 李成勋暗道一声“完了!”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京城,要是被抓入大牢,他这个外藩连找个说情的人都找不到。 谁知官差们的目标并非是他而是李飞白,到了李飞白面前,客气的道:“跟我们走一趟吧!” 李飞白却不惊慌,问道:“去哪?” 官差领头的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李飞白道:“你们是哪个衙门的?” 官差领头的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李飞白道:“你老是这么一句话,能不能换句话说。” 官差领头的道:“大人交待,客客气气把你请去。但你若不配合,休怪我们用强!”说罢,解下腰上挂的镣铐,甩了两甩。 李飞白没有办法,只得对李成勋与梁廷举道:“二位兄台,我此去今夜不回明日必回,明日不回,则烦二位去找一个叫秦猛的,告知今日所发生的事!”说罢,将地址说给二人听。 李成勋与梁廷举点头同意! 梁廷举冲官差们拱了拱手,道:“差爷,在下从小的官府长大,衙门里的规矩多多少少也知道些。可否告知我们这位兄弟犯了什么法,劳动哪个衙门的差爷出手,我们也好早做打算!” 一个官差道:“休得啰嗦,再啰嗦连你们两个一并带走!” 李成勋与梁廷举不敢再说话,一众官差夹着李飞白自去。 李成勋与梁廷举看着一伙人远去的背影,李飞勋余悸未消的道:“他,他这是犯了什么事?竟遭通缉。” 梁廷举摇摇头,道:“我也不知!”想到自己才跟李飞白谈好赚钱的买卖,李飞白若是被抓了,买卖岂不是完了!又道:“如果事不大的话,咱们还得设法营救!” 李成勋也是一样的念想,点了点头。 李飞白若不想被一众官差带走,别说就这几个人,再来三两倍,也抓不住他。可他脑子转了两转,实在想不通是哪个衙门,以什么理由抓他。 是因为他打吕道夫,吕道夫不愤告了他一状,官府衙门派人来拿他吗? 不会啊!就算是因为这个原因,衙门直接去国子监拿人岂不方便,怎会拿着他的画像满大街的找他。打一个吕道夫,这么小的案子,享不了这么高的待遇吧! 可除了这件事,他实在想不通还有什么事值得衙门派人抓他。他一向奉公守法,并未干出出格的事情。 一时好奇,也就任由官差夹着走。 一行人在街道上七拐八绕,最后在一家大宅子前停下。李飞白一看,是杨阁老家,也就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辞了大明日报社社长的职务,一下从大明日报社消失,杨廷和肯定有事要见他,却死活找不到他,于是使出这种手段,叫人画了他的画像,满京城的找! 一定是这样的!若是杨廷和因罪拿他,官差们不可能不给他上手镣脚镣,难道不怕他跑了,无法交差。肯定是杨廷和早有交待,官差们这才对他如此客气! 再说,真的是因罪拿他,也不可能把他带到杨廷和家。这里是审案的地方吗?这里是吃饭睡觉的地方,似杨廷和这种高官大员,又怎会在家中私设刑堂。 只是,杨廷和如此干,算不算公器私用。只是为了找到他,不知派出多少的官差满大街的碰运气,在他看来绝对算公器私用! 官差领头去跟门子交涉了两句,那门子打量一眼李飞白,走上前来问道:“你就是李飞白?” 李飞白点头道:“我就是李飞白!” 那门子道:“开大明日报社的李飞白!” 李飞白道:“没错,开大明日报社的李飞白!” 第五百零七章 这事不好办 门子的态度立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对着李飞白又是鞠躬又是行礼,道:“阁老大人早已交待下来,李公子一到,立马领着前去见他,毋需通报。李公子请!” 带李飞白来的官差们吃了一惊。 他们得上司的命令,让他们留意一下画像上的人,若见,直接请去杨阁老府上。并再三交待,一定要客气,到了那能领一百两银子的赏钱。 他们只觉这道命令奇怪,倒也不觉得李飞白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从门子嘴中得出,李飞白竟是杨阁老见的人物,而且进杨府毋需通报,一下子个个暗呼侥幸。 杨阁老是能轻易见到的人?除了有实权的二品官,或许可能随到随见,其它的官要见,只怕得提前预约个时间。 李飞白却能得杨阁老等着见,还有毋需通报的特权,这是何等的荣耀。 幸亏刚刚还算客气,没对李飞白大呼小叫,也没对李飞白动手动脚,不然岂不是惹下了天大的麻烦。 众官差有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只盼尽快离开这个事非之地。 领头的上前拱手道:“若无其它事,我等先行告退!” 门子眉头一挑,喝道:“哪去?” 领头的吓得打了个寒颤,话都说不利落,结结巴巴道:“我们对李公子客客气气……” 门子笑道:“跟你开个玩笑,瞧把你吓得。怎么,赏银不要了!”说罢,叫另一个门子捧来一盘银子,又道,“你点点,一百两银子,不多不少!” 官差们拿了银子,千恩万谢的走了。 门子恭敬的道:“李公子,请吧!” 李飞白点了点头,跟在门子的身后进了杨府。走着,走着,不由的又算起生意经! 杨廷和为了找他,不仅动用大批人手,还悬赏一百两银子。可见,杨廷和为了见他,是愿花一百两银子的。 那是不是说,如果有电话的话,打个电话,杨廷和也愿付出一百两银子。真要是这样的话,只需发明出手机,岂不是能赚翻了? 不过,他也是想想罢了。毕竟,电都还没发明出来呢,何谈手机。 很快,二人来到一间屋前,门子叫李飞白稍待,自己则进去通报。很快,门子退了出来,让李飞白进去! 杨廷和还跟以前一样,直骨正板坐在椅子上读书。与以前不同的是,现在戴了一副眼镜。 名人效应就是名人效应,杨廷和戴着眼镜在朝堂上一出现,立马引起一阵风潮。按唐子兰的说法,本来门可罗雀的眼镜店,一下子门庭若市,门槛都快被前来买眼镜的人给踏断了。 不光是有眼疾的,没眼疾的也要来配镜,不为其它,只为能跑杨阁老一样。各种度数的订单,已订到一年之后,有的人为了尽快拿到眼镜,甚至出十倍于市价的价格购买! 李飞白打了个哈哈,道:“杨阁老一出手,简直要吓死个人,小侄的小心肝现在还扑扑嗵嗵跳得停不下来。小侄还道是犯了什么事,原来是您老召见!” 杨廷和摘了眼镜,轻捏鼻梁道:“见你一面还真不容易!”戴上眼镜又道,“你怎么突然之间就离开了大明日报社,跑得无影无踪,干什么去了?” 李飞白道:“我被杨兄赞为大明第一才子,实感汗颜,自觉才疏学浅,根本配不上这个称号。于是花钱去国子监读书,以期长点学问,好配得上这个称号。” 杨廷和大惊,道:“你去国子监了?是郭勋安排的吗?” 李飞白摇头道:“不是!真的是小侄自己花钱去的,足足花了一千两银子,买了个例监。” 杨廷和听李飞白去国子监了,敏感的意识到这后边大有文章,只怕是皇上要对国子监动手了。听李飞白说是自己花钱去的,读的是杂院的例监,他又放了心。 国子监,他唯一看中的就是选监,次之则是举监和荫监,例监与外监,在他眼里根本无足轻重。 要是皇上要对国子监动手,不说安排进选监,拉拢腐蚀太学院的监生,起码也会把李飞白安排进荫监或者举监,没来由安排进根本不值一哂的例监。 看来,还真如李飞白说的那样,是李飞白自己花钱进去的。 杨廷和打了个哈哈,道:“你要读书,为何不跟我说呢?跟我说我自会让你去太学院读书。那里的学习氛围重,监生又都是各府选上来的好苗子,有助于学习,学上几年,说不定就考上进士了。你却自做主张去了例监,那里能学到什么?” 李飞白道:“学习全凭天赋与自觉。天赋好能自律,在哪里都能学好。天赋差不自觉,去哪都学不好!再说,我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睁眼瞎,还是有几分自知之名的。考进士?这辈子只能做梦想想罢了!” 杨廷和道:“天赋与自觉重要,环境也同样重要,不然孟母也不会三迁了。至于是否能考上进士,有时候凭的不是真材实学,而是你的老师是谁!这个道理你可懂得?” 李飞白点了点头,道:“懂!” 此言并非虚言,他确实懂。跟衙内们混得久了,进士及第里边的猫腻多多少少总有耳闻。 这些猫腻,归根到底就是你想当官吗?想当官的话就投到我的门下,做我的门生。到时,我跟考官打声招呼,保你顺顺利利考上进士。 凡有能耐的大员都会这样干!或为钱,或为壮大势力,国子监里的监生都是这些大员们拉拢的目标,尤其是选监与举监最为严重。 杨廷和话中透露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要拉拢他投靠。 李飞白顿了一下,又道:“可惜我大字不识一箩框,中进士这辈子是无望了。” 杨廷和呷了一口茶,笑道:“今年你擅自去了杂院。一个杂院的监生得中进士,太过荒诞。明年,我会安排你去选监的。至于你秀才举人的功名,我都会替你安排好的。” 李飞白道:“阁老的好意小侄心领了,不过今年还能在国子监呆下去不能,都是个未知数,又何谈明年。” 杨廷和道:“听你话的意思,你在国子监闯了祸?还是个不小的祸?” 李飞白便把他打吕道夫的前因后果讲了。 杨廷和哈哈笑道:“你这小子简直胡闹,怎么能打五经博士呢?不过打得着实痛快,是我,我也得打他出出胸中这口恶气!” 他略一沉吟,又道:“这事不好办!” 李飞白道:“我知道这事不好办,所以已有最坏的打算!” 杨廷和看了李飞白一眼,暗道:“放别人身上不好办,放我身上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且不跟你小子说,到时让你看看我的能耐。”他转了个话题,道:“知道今天我要见你是为了什么吗?” 李飞白实话实说,道:“不知!” 杨廷和道:“昨日林志渊来见我……”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妙书屋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五百零八章 英雄所见略同 李飞白一听林志渊三个字,也就知道杨廷和这么急着见他所谓何事。果不其然,是因为豹房的事! 林志渊有济渎庙的经验,又有李飞白暗自指点,豹房很快就焕然一新。 昨日,林志渊来请杨廷和去参观指导,看还有哪些不足之处需要改进。说是参观指导,其实是为了邀功。 杨廷和却不信林志渊能在这么快的时间之内干好豹房这件差事,于是让人把李飞白找来,好当场发现问题当场解决问题,实在看不过眼的话,直接把李飞白留在豹房,等解决完所有问题,再放李飞白离开! 李飞白还是相信林志渊的能力的,满口答应,道:“若没其它事的话,小侄就先告退,明日一早再来府上,与阁老一同前往豹房!” 杨廷和道:“不用这么麻烦,你今晚就在老夫这里住下,明早一起动身就是。” 李飞白却怕自己晚上不回去,明日又是一忙一天,没在国子监露面。梁廷举与李成勋去给秦猛一说,秦猛找到郭守享一伙衙内商量对策,只怕这些人要大闹京城,惹出乱子来。 看了看天色尚早,道:“小侄尚有一件紧要的事处理,可否容小侄去处理完这件事情,再来这里打扰?” 杨廷和道:“亥时初刻必需回来!”顿了一下,又笑道:“过了亥时初刻不见你回来,可别怪我再派人把你抓回来!” 李飞白告辞,去车马行租了匹马,快速回到国子监。回到宿舍一看,李成勋、梁廷举、马正三个正围坐在一张桌前,全都愁眉苦脸的一筹莫展。 见他露面,三人皆是一喜。马正起身就问:“兄弟,惹到什么人了,竟被官差捉拿,有事没有?” 李飞白一笑,道:“有事我还能回来,皆是一场误会!” 三人问起究竟是什么事,李飞白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茬。 四人坐到一起,说了几句闲话。 李飞白露了个脸,就是告诉李成勋与梁廷举别再去找秦猛。见意思到了,准备起身告辞。这时梁廷举忽然忧心忡忡的道:“刚才,我上厕所,正好碰到要外出潘思征与盛宣之二人,他们拉着我神神秘秘的说,报仇的机会来了。” 说到这里,他看了李飞白一眼,见李飞白脸上没有异样,接着道:“我就问他们是什么机会!他们说入学之后,将在所有监生面前展开一场大讨论,议题就是李兄应不应该打吕大人!要是认同不该打吕大人的人多,李兄将得到惩戒。不仅无法在国子监呆下去,还会送到官府问忤逆之罪,六代之内也无法考取功名!” 梁廷举再看李飞白,李飞白还如之前一样,既不狂燥也不气愤,静静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他心中暗叹李飞白定力真好,又道:“他们两个劝我多联系些监生,统一意见,到时说李兄不该打吕大人。” 李飞白这才不冷不淡的问:“你同意了!” 梁廷举点了点头,道:“同意了!”不等其它人有所反应,又道:“不过我说同意是跟他们两个虚以委蛇。李兄放心,我既痛改前非,并有幸交上您这样的朋友,怎会干出两面三刀,墙头草随风倒的事来。我是坚决同意你应该打吕道夫的。不过,你也得行动起来,多拉些人支持你,切不可一时大意,最后输给他们。” 李飞白道:“公道自在人心!”起身拱了拱手,道:“我还有件事要去处理,今晚不回来了。至于明天晚上能回来不能,也不知道!等事情办妥之后,我请大家喝酒!” 马正几个目送李飞白离开,梁廷举道:“李兄不把此事当回事,咱们可不能不把此事当回事!” 李成勋道:“该怎么办?” 梁廷举道:“从明天起,不,从现在起,咱们得在杂院多找朋友,支持李飞白打人有理!” 李成勋道:“就这么办!”顿了一下又道:“可惜,咱们只能在杂院找帮手,要是能去其它院找帮手就好了!” 马正道:“我也是在广文院混了六年的人,在那里也有些朋友,可以找他们帮忙。只是……” 梁廷举道:“但说无妨,不必遮遮掩掩。” 马正不好意思道:“请他们帮忙,光用说的只怕不行,最少得请他们吃顿饭喝场酒。可,说句不怕丢人的话,我实在囊中羞涩,别说喝酒了,吃顿便饭都请不起。” 梁廷举笑道:“还道是什么事,原来是这事!” 李成勋拍着胸膛保证道:“能用钱解决的事情,是问题吗?马兄不用担心,需要多少银子,尽管开口。” 李飞白出了屋,没向国子监的大门口去,而是向小树林走去。 让国子监的学生讨论他应不应该打吕道夫,肯定是裴庚的主意。没想到裴庚的动作挺快,一天时间不到,就把他当诱饵抛了出去。 但裴庚终究是依附他的小官,算是他的下属,肯定不知这样做对不对,心中惶恐不安,要与他说及此事。 所以,他想裴庚一定在碑缝中留下信息。 到了那座石碑前,见里边留了张纸条,约他去咸亨酒楼见面。 李飞白摇了摇头,中午才刚刚在咸亨酒店吃过饭,晚上还得去再吃一次。这到底是英雄所见略同呢,还是咸亨酒楼太过偏僻,里边吃饭的人太少,适合这种秘密见面。 他出了小树林,往国子监的大门而去,边走边将纸条撕成碎片,一路走一路丢,等到了国子监的大门口,正好将碎片丢了个干干净净。 解开拴在马柱上的马,扬鞭朝咸亨酒楼而去。到了咸亨酒楼,却不知该去哪个雅间找裴庚。 李飞白不由摇了摇头,道:“裴庚做事,还是有些糊涂,怎么就不留下个雅间地址呢?”叫来小二打听,才把裴庚的大致面貌形容了一下,那小二道:“原来您是来找我家大爷的,请跟我来!” 李飞白这才知道,咸亨酒楼原来是裴庚的产业,而裴庚也不是糊涂,想来是知道晚上没什么客人,九成可能只有他一个客人,反正一到就能找到,也就无意去留哪个雅间。 李飞白跟在小儿的身后,一边走一边摇头。能把一家酒楼经营成这样,也算是个人才。考虑着,等哪一天袁宝进来京城了,用不用指点一二,教教裴庚如何经营。 进了屋,裴庚就把今日的唇枪舌箭大致讲了一遍,最后掏出那道奏折,交由李飞白,得空呈给圣上。 李飞白随意吃了点东西,告辞上马,直奔杨府而去。 在杨廷和家睡了一觉,天且不亮呢,已有仆人前来伺候起床。洗漱完毕,与杨廷和一道吃了点东西,二人上了一辆马车,直奔豹房而去。 第五百零九章 大明第一动物园 到豹房大门口,天还未大亮,门前已聚集许多人。这些人大多身着正二品的官服,其中混迹着一个身着正九品官服的人,正周旋于各个正二品官之间。 那些正二品官搭上两句话,他兴高采烈,慌忙介绍着自己。那些正二品官不搭话,他也不恼,寻找下一个正二品官说话。 杨廷和的马车一到,所有的官都整了整衣服,迎到马车前。 杨廷和从车厢里钻出身,所有的官都行礼道:“下官给杨阁老请安了!” 杨廷和摆了摆手,让大家不必客气!这时从车厢里又钻出一个人来,一个年青的离谱的年青人。 众人都是头一次见这个年青人,纷纷揣测这个年青人的身份。 能跟杨廷和同乘一辆马车,可见不同凡响。 杨廷和已被人扶着下了车,李飞白跟着也往下下。杨廷和伸手去扶李飞白,李飞白自然的伸出手搭在杨廷和的手上,下了车! 这个小动作很耐人寻味。 杨廷和竟然伸手去扶这个年青人,这个年青人竟敢让杨廷和扶。由此可见,这个年青人更加的不同凡响起来,到底什么来路,为什么他们竟孤陋寡闻到如此地步。 一个官打着哈哈,道:“杨阁老,能把这位小哥给我们介绍一下吗?” 杨廷和拉着李飞白的手,道:“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接着,便把面前的官员给李飞白介绍了一遍。 这些人竟都是内阁成员,还有些是六部尚书。 介绍到兵部尚书,李飞白笑道:“这位大人我认识,是兵部尚书,还在宝钞提举司救过我一命呢!” 兵部尚书刚才见李飞白面熟,一时间没想到在哪见过,此时听到宝钞提举司几个字,猛的就想起来了,道:“原来是李少!说起那天的事来,我真是汗颜,若不是我碍事,肯定跑了贼首!” 李飞白道:“我听说那人已被法办!”顿了一下,又道:“尚书大人救我就是救我了,我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唯有记恩。谁帮过我,谁对我好,我一清二楚,万不会忘了这份恩情的。” 兵部尚书连道:“李少太客气了!”心中却很是纳闷,李飞白不是跟郭守亨他们好的能穿一条裤子,明摆着是武将这边的人,怎么又跟杨阁老如此熟络。这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李飞白怎么如此大的本事,能够文武通吃。 其它的官吏听闻此言,心中暗道:“连兵部尚书也认识,此人更加的深不可测!”急于想知道李飞白究竟什么来路! 一位内阁辅臣道:“杨阁老,你就别吊我等胃口,赶快帮我们介绍一下这位小兄弟!” 杨廷和道:“说起他来,那可了不得!什么叫英雄出少年,他就是英雄出少年,跟他一比,我们不服老都不行!” 有人道:“杨阁老,这可就是您的不对了,我们的胃口全被你吊起来,怎么还卖关子!” 杨廷和呵呵一笑,道:“大家都知道大明日报吧,就是他办起来的!” 众人一听此言,绝大多数都黑起了脸。 大明日报到现在为止,虽没做出多出格的事,但大家能身居高位,哪个也不是傻子,谁还能看不出来,大明日报对邸报绝对是个严重的威胁。 如果诋报是羊的话,大明日报就是豺狼虎豹。你不能因为豺狼虎豹没露出牙齿,就说豺狼虎豹没有杀伤力。豺狼虎豹一旦露出牙齿来,邸报哪有还手之力。 所有人都能认识到邸报的重要性,如今有个大明日报能够对邸报发出挑战,这让他们如何不黑起脸来。 杨廷和接着又道:“诸位脸上戴的眼镜,也是他造出来的!” 众人黑起的脸不由一缓。 虽说李飞白办起大明日报惹他们不快,但李飞白造的近视眼镜,绝对是有百利而无一害,拯救他们于水深火热之中。 杨廷和又道:“你们最爱抽的雪茄烟,最爱喝的特供酒,都是他造出来的!还有风靡京城的镜子、玻璃等稀奇玩意,也是他造出来的!” 众人黑着的脸,这时就绽放出笑容来。 谁不知这几门生意都是暴利,若能跟李飞白交好,能得到一门两门生意来干,岂不等于家中种了一颗摇钱树。 李飞白对他们来说,就等于是财神爷!只有脑子不好使的人,才会给财神爷甩脸子看! 他们正要上去跟李飞白攀攀交情,谁知杨廷和还有话说。 “大家一定都背诵过一首脍炙人口的沁园春雪吧,这首沁园春雪就是他写出来的!” 众人一时错愕!李飞白是财神爷已经让他们吃惊了,没想到李飞白还如此有才。难怪李飞白会如此得杨廷和嚣重,又有生财的本事又是难得的才子,前途不可限量,这样的人才不管换成谁都会嚣重的。 身着九品官服的正是林志渊,趁其它人或镇惊或错愕忽然冷了场,立马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上前叩拜道:“杨大人、李大人,小臣给你们请安了!” 杨廷和微微颔首,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林志渊忙道:“能为大人办事,是卑职的荣幸。卑职每天都乐在其中,一点也不辛苦。” 杨廷和道:“你倒挺会说话!不过豹房的事不是说两句话就能糊弄过去,一会看了,若差事办得差强人意,可别怪我不饶你!” 林志渊道:“阁老交待下来的事情,卑职哪敢怠慢。何况又有李大人督促,更加的兢兢业业,一定会让阁老与诸位大人满意的。” 杨廷和道:“我听说,你把豹房改了名字?” 林志渊道:“是卑职跟李大人商量之后,改了名字!” 杨廷和道:“叫什么来着,大明第一……” 林志渊道:“大明第一动物园!” 杨廷和道:“为何起这么一个稀奇古怪的名字?” 林志渊道:“天下的动物,何止千万种,这些动物都分布在大明各处,有些甚至在域外藩邦方能得见。大明的百姓们,甚至身居庙堂之高的大人们,平生能够得以一见的动物,不过数百分之一。所以,卑职想,何不把天下的动物聚于一园,让大明的百姓们都开开眼呢?人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所为何,无外乎开眼界长见识。如今,把所有动物都聚于一园,等于不用行万里路就可开眼界长见识。” 他顿了一下,道:“豹房,本就豢养了许多猛兽,卑职又收罗了不少平常难得一见的动物,取把天下动物聚于一园之意,所以取名动物园。” 杨廷和道:“听你如此说,我都想进去见识一下了!” 林志渊道:“阁老如此说,卑职就放心了!” 杨廷和道:“为何!” 林志渊道:“阁老眼界之高、见识之阔,乃天下第一人。阁老都想看一看,卑职幸不辱使命!” 杨廷和笑道:“你动物园里是否值得花钱一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若真有你说的那样好,我自会赏你,就怕没你说的那样好,到时看我如何罚你!” 第五百一十章 祖师爷的面子不能不给 其它人听着二人谈笑风声,听得一愣一愣! 他们来豹房时,见林志渊站在大门处迎接,还道林志渊是豹房里一个小小管事的,所以爱搭不理,极其小瞧。 谁能料到,林志渊竟是杨廷和派来处理豹房事务的。哪怕林志渊只是个九品小官,一旦与杨廷和扯上关系,那就绝不可小瞧。 人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那是指门子。一个下人,只要跟有权有势的人扯上关系就不可小瞧,何况是一个本就有官位的官呢?说是三品,甚至跟他们同级也不为过吧! 可是刚刚,他们竟对这个同僚爱搭不理的,岂不是已把人给得罪了。 何况,杨廷和跟林志渊说话时的神态语气,这足以证明二人的关系不一般。以杨廷和之尊,跟他们这些大员说话,通常都不苟言笑,什么时候见过如此和蔼可亲。 真害怕林志渊私下里告他们一状,说他们几句坏话,那可怎么办! 其它人心中忐忑,听二人动物园动物园的说着,这才想起豹房门头的匾额用一块红布遮着,原以为是豹房门头的匾额年久,又油漆了一遍,怕灰尘沾染,这才遮着等漆干。原来是豹房已改头换面,变成了大明第一动物园。 有官员已开始弥补与林志渊的关系,道:“我瞧林大人是敦厚老实的人,不会打诳语。既请我们来观瞧,肯定已做的尽善尽美!不知阁老会如何赏林大人” 杨廷和道:“大明第一动物园是他一手操办起来的,诸位大人觉得由他来管这个大明第一动物园如何?” 众官员点头,道:“自是应该!” 有一官员道:“可林大人仅为九品,管理这么大的地方品级太低了,毕竟这里可是先皇处理政务的地方。” 马上另有官员道:“我看怎么也得六品方行。” 有官员反对道:“皇上处理公务的地方,一个六品怎么够格,怎么也得三品。” 一时间闹闹哄哄,争论起该定个什么品级来。有的甚至说出,给林志渊定个二品的官职,方配大明第一动物园的规格。 林志渊只听得两眼放光!运势来了,真是挡都挡住!谁能想到,他只是跟人来了京城一趟,不仅认识了杨廷和,还认识了这么多大员。这些大员们,还为该给他升个什么样的官争论不休! 那些二品三品他是不敢想的,五品六品也是不敢想的,只要能把他的九品变成七品或者八品,他都要烧高香了。 林志渊感激的去看李飞白,李飞白面露微笑冲他颔首。没有李飞白,哪有他的今天。这,更加坚定他紧跟李飞白的信念。 杨廷和道:“这些,以后再定吧!” 大家便不再说话! 有人道:“杨阁老,我们这就进去看大明第一动物园里有什么动物?” 杨廷和微微摇头,道:“再等一等,还有人未到!” 众人愕然,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让杨廷和等。但杨廷和不说,他们也不敢问,等了盏茶时间,仍不见有人来,大家就显得有些不耐烦。 干等着实无聊,一个官员问道:“林大人,你的大明第一动物园里,可收罗尽天下的动物!” 林志渊道:“尚无,收罗的只怕连百分之一都没有。不过,卑职会尽所能,将天下所有动物都收罗进动物园!” 众官员一听,不觉有些泄气。他们已抱定心思,要看尽天下所有的动物,谁知动物园里的动物还不到百分之一,那还有什么看头。 这时,远远的有一辆马车赶来。 众人知道杨廷和要等的人来了。 连杨廷和都要等的人,他们如何敢怠慢,纷纷整理衣服,准备迎接。 马车渐行渐近,所有人都看出来,这是一个正二品官的马车! 大家伙都是正二品。整个大明手握重权的正二品都到了,难不成还有没到的正二品?就算有,权柄也不可能大过他们,没理由让大伙巴巴的等着啊! 何况,他们里边还有些从一品的官,杨廷和更是十年前就被封为左柱国,那可是正一品的官,如今又被人尊为定策国老,身份之高一时无二,怎会在此等一个二品官。 可杨廷和已向马车迎了过去,众人也只好跟在后边迎了过去。 马车停下,从马车里先下来四人,分别是孔庙教授司的孔、颜、曾、孟四个教授。此四人官位高吗?低的不能再低了,不过是从九品的官。 但大家伙一看到这四个人,面色一下严肃起来,明白杨廷和为什么以阁老之尊,却在等一个二品官。 无它,因为车子里坐的二品官,身份太过特殊。 此人确是二品官,但是个非同一般的二品官,乃孔圣人的嫡传子孙,历朝历代都被尊为衍圣公的孔家后人。 大家都是读圣贤书的人,谁的面子都可以不给,祖师爷的面子不能不给。 而衍圣公身体里流着孔圣人的血,有如孔圣人亲自,别说杨廷和了,就是皇上也得给三分面子。 衍圣公孔大人从车厢里钻了出来,杨廷和率领诸官一同行礼。 孔大人虽贵为二品,却颇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的二品只是虚职,仗着祖先的身份用来吓唬人的,与面前的诸位大人根本不可能相提并论,跟杨廷和更是不能同日而语。 他慌忙跳下车,还礼道:“诸位大人如此,真是折煞我也!” 诸人行礼,不过是做做样子,当即收了礼。 孔大人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杨廷和面前,施礼道:“阁老,下官来迟,请您责罚!” 杨廷和道:“衍圣公百忙之中能来,已算是给老夫面子了。” 所有人都听出这句话透露出的不快,孔大人如何听不出来。 他这个衍圣公,与庙里供奉的孔圣人像一样,不过是给人拜的,哪有什么百忙,可能是天下最轻闲的官了。 他连忙解释,道:“下官昨日得阁老传来的讯息,一大早就要往这里赶,谁知国子监出了一件大事,尚未出孔庙,就被一帮官员与监生堵在庙门口。” 杨廷和这才露出笑脸,“哦”了一声,拉住孔大人的手朝大明第一动物园的门口走去,边走边道:“出了什么大事!” 孔大人长舒一口气。杨阁老还是讲道理的,知他并非故意来迟,态度一下就变好了。他道:“国子监里出了个忤逆子,竟敢当众打一个五经博士,还是打一个五经博士的脸。这一巴掌下去,国子监的官吏与监生们不干了,拦着我让我严惩此人。” 杨廷和道:“孔大人觉得该如何处理?” 孔大人道:“将此人以忤逆罪送官府严办!再下令,此人九族之内,六代不得考取功名!” 第五百一十一章 你是怎么知道的 忤逆是大罪,属于十恶不赦的重罪之一。重则,剥皮填草挫骨扬灰。一般也会判个斩立决,最轻也会被充军。 而且,让九族之内六代不得考取功名,等于断送一个家族的前程,此罚也是重得不行。 杨廷和道:“只是打了一记耳光,用不了这么重的罚吧!” 孔大人不觉有些心虚,毕竟这里边也夹杂了他的私心! 堵他的人,提出要按把李飞白赶出国子监,并让李飞白六代之内不得考取功名!可他不同意,觉得不是判得太重,而是太轻! 儒家的根本是什么?别人自有别人的看法,但在他看来,就是尊师重道。没有尊师重道这个根本,他能当上衍圣公,被人供奉?不能! 一个学生敢打一个老师,这是动摇了根本,不严惩,长久下去,谁还把师者放在眼里?不把师者放在眼里就是不把孔家放在眼里,不把孔家放在眼里,他孔家延续一千多年的尊崇,岂不是说败就败了。 于是,他坚持要以忤逆罪办李飞白,并把禁止李飞白一族六代之内不得考取功名,扩大成九族六代之内不得考取功名。不如此,不足以刹住这股歪风斜气。不如此,起不到震慑作用! 他偷眼去瞧其它大人,只见其它人听闻一个学生敢打老师之后,一个个都气愤填赝,顿时又来了勇气,道:“不重!”顿了一下,又道:“国之将兴,必尊师重道。国之将亡,必贱师轻道。” 正要再阐述一番,这件恶劣事情将引起的严重后果,杨廷和却转头去跟旁边的那个年青人说起话来,可见对这些堂而皇之的话并不感兴趣,只得闭上了嘴。 杨廷和道:“你觉得定个十恶不赦的大罪,再将其九族六代之内不得考取功名,这等惩戒重吗?” 李飞白笑了笑,道:“这不是重不重的问题,而是太搞笑了!” 孔大人一震,竟敢有人说他的话搞笑,当即就要驳斥。不过他见杨廷和一直牵着那个年青人的手,似乎从他出现到现在都没松过,可见二人的关系不错,十有八九那年青人是杨廷和的子侄辈,哪敢造次。 而是和和气气的道:“这位小哥,恕我愚笨,不知哪里搞笑,还请指教!” 李飞白道:“我只听说过犯上作乱会诛连九族,从没听说过忤逆会诛连九族,这是不是搞笑!” 孔大人道:“他敢打老师,可见并不懂尊师重道的道理,由此可推论,其亲戚朋友也不懂尊师重道的道理,不然耳濡目染的,哪会干出如此忤逆的事来。给予这些人惩戒,又有什么问题!” 李飞白摆摆手,道:“孔大人,你别跟我扯这么多,我只问你,忤逆罪会不会诛连九族!” 孔大人沉吟着,最后也不得不承认,道:“不会!” 李飞白道:“既然忤逆不会诛连九族,你却用诛连九族的方法惩戒,这是不是搞笑!再说,人家本身就不是忤逆,又如何用忤逆来定罪,并诛连九族!” 孔大人不由急了!说忤逆不会诛连九族他认了,可说打人的不是忤逆,这怎么可能。当即道:“一个监生打五经博士,为什么不是忤逆!” 李飞白道:“我记得,忤逆应该是子女们对父母不孝顺,跟师傅八杆子打不着吧!” 孔大人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可见师跟父是一样的,打师有如在打父,都算忤逆!” 李飞白道:“那我不禁想要问问,从古至今,可有打先生被判忤逆的先例!” 孔大人“这”了一声,他还真不知道有没有因打先生而被叛忤逆罪的!不过打先生的事情却听过不少,打的多是富贵人家请的私塾先生,打的原因五花八马,最普遍的是,先生过于严厉,动不动就体罚学生。而富贵人家的子弟又多骄生惯养,父母的话都不听,怎么可能听先生的话。 所以,常会不等先生体罚就愤而反抗,或亲自动手,或指挥恶仆,打得先生抱头鼠窜,甚至发生过把先生打残打死的案子。而这些打先生的凶手受到制裁了吗?他们的爹妈用钱开路,别说被判忤逆罪的,就是打板子的罪也没判过啊!最多赔点银子。 他真不知该如何回答,站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 一个官员解围道:“说到天边,监生打五经博士都是不对的,既使判不了忤逆罪,总得让其受到责罚。” 李飞白道:“我觉得,最应该的是查清楚,监生为什么打五经博士,这个五经博士该不该打。正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事出总有因。打个比方,我是先生,大人是学生。我是太学院的五经博士,大人是杂院的学生,今日咱俩头一次见面,你会打我吗?” 那个官员笑道:“既然今日咱俩头一次见面,可见之前根本不认识,你我无怨无仇的,我干嘛打你!” 李飞白道:“要是有一个杂院的学生,当众诬陷你打他。正好有两个太学院的学生,之前跟你有一点小过节,终于找到机会报仇,帮那个杂院的学生诬陷你打人。这时我与监丞赶了过来,你竭力证明自己没有打人,如果证明不了,监丞就会把你开除出国子监,并送往顺天府问打人之罪。 你好不容易证明自己没有打人。这时我一看事情不对,一旦让你证明自己没有打人,岂不反证我的两个学生做了伪证,这样会对他们的名声有影响。一个杂院学生的死活,哪有太学院学生的名声重要。 我仗着自己是个官,每当你有证据时,我就颠倒黑白,用尽办法说你这个证据无效。然后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要叫人把你赶出国子监,送往顺天府问罪。如此三两次,你是否生气?” 那个官员道:“菩萨都有三分土性,何况是人。我想,我也会生气的。” 李飞白道:“这时,那个自称挨打的人,亮出身上的旧伤,指责说是你打的。我分不出新伤旧伤,一看有伤,立马又叫人把你赶出国子监,送往顺天府问罪。这时,你打了我一巴掌。不,其实不应该说打,而是你在我脸上做了个实验,让我明白新伤与旧伤的区别。而我这时指责你殴打老师,要问你忤逆之罪,并要你家九族在六代之内无法读书考取功名,这公道吗?” 那个官员毫不犹豫,道:“不公道!” 其它官员也纷纷道:“真要这么干了,岂不是要把那人屈死。” 孔大人越听越是惊奇,这小家伙怎么知道的比他还多。 他一听监生打五经博士,就气炸了肺,其它的细节并没去问,这小家就好像站在现场亲眼目睹了整个事情一般。 孔大人心中好奇,问道:“请问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的!” 杨廷和哈哈笑道:“看你们俩这番唇枪舌剑的,我都插不上嘴介绍你们两个认识。这位孔大人是孔圣嫡传后代,现在是常驻孔庙,享受供奉的衍圣公。而这位是我的一位小友,姓李名飞白,别看他年纪小,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第五百一十二章 不过是拿来拜的 孔大人一听到李飞白三个字,整个人瞬间石化,杨廷和之后的介绍,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李飞白,这不就是他要干掉的那个人的名字吗?难怪此人会如此清楚整个事情的经过,原来人家就是当事人啊! 孔大人后背不由的渗出一层冷汗,衣服都被浸湿了一大半。 难怪杨廷和昨天会邀请他来参观新豹房,以往这种事哪会请他,他还道自己时运转了,从今往后或在杨廷和的帮助之下,由一个虚职慢慢转向手握重权的二品大员。看来,是他想多了! 杨廷和之所以叫他来,不过是点化他一下,在国子监打架这件事上,他应该抱什么样的立场。 杨廷和对李飞白的态度再明显不过,李飞白可是我的人哟,你敢对他不利就是对我不利,你仔细掂量掂量。 可他,竟在刚刚,慷慨陈词,要置李飞白于死地。这让杨廷和如何看他,会不会已对他强烈不满,把他打入另册。 惶恐不安的忽听有人叫他,回过神来才发现是杨廷和在叫他,连忙拱手道:“杨阁老……” 杨廷和道:“你啊,别每日呆在孔庙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多出来走走瞧瞧,交一交李飞白这样的人!他绝对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能让你耳目一新,增长见识!” 孔大人道了声:“是!”心头长舒一口气。看来杨廷和还没完全放弃他,不然也不会让他结交李飞白。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好让杨廷和明白,杨廷和的话他不仅听了,还会放在心上。不仅放在心上,回去就这么办!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杨廷和道:“皇上来了,我们去迎一迎吧!” 众人一惊,谁也没有料到今天皇上会来。原以为杨廷和迟迟不进大明第一动物园,是在等衍圣公孔大人,没想到等的竟是皇上! 难怪会净街!他们来时还奇怪,为什么豹房周围的几条街道上一个人影都不见,原来是皇上要来。 当然,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位出来,也会净街,但不会净得如此干净,也不会把周围的几条街道一同净了。这下,什么都解释的通了。 马蹄声将近,先是数百人的锦衣卫,呼啸而过,分散四处警戒。然后是数百人的羽林卫,护着銮驾而来。 车上坠的銮铃随风摇晃,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须臾,到了近前,不待銮车停稳,杨廷和带着众人迎了上去。 杨廷和迎上去的时候,仍牢牢握着李飞白的手。 李飞白想把手抽出来,试了两次,竟没把手从杨廷和瘦骨嶙峋,似乎只是皮包骨没有肉的手中抽出。 李飞白也就明白了杨廷和的意思!原来杨廷和急着找他,并非让他来看看豹房改建的如何,真正的用意是在他与皇上之前掺沙子,让他失去皇上的信任。 他微微一笑,杨廷和还真是老奸巨滑,能想出这样的招来。如今,大明日报是邸报的巨大威胁,只要把他这个大明日报的创使人搞倒搞臭了,失去皇上的信任,大明日报自然不攻自破。 招是好招,并且阴损毒辣,可惜杨廷和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接触是经过皇上御准的。况且,现在大明日报已经易主,就算把他搞倒搞臭搞得失去皇上的信任,大明日报也是不会倒的。 从銮车上先钻出一个小孩,站在车上扫了一眼下边站的官。目光从李飞白身上掠过微微一惊,随即去看其它人。 这个动作没有逃过杨廷和的目光,杨廷和眼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色,眼角余光去瞥身旁的李飞白。 李飞白脸色铁青,还带着三分不安三分惶恐。 他暗道一声:“从今日起,你小子除了效忠老夫,再无第二条路可走。”却不知李飞白铁青的脸色,以及三分不安三分惶恐都是装出来的。 既然你以为你的招术奏效,那就让你以为真的奏效得了。 小孩从车上跳下,打着哈哈,道:“杨柱国、各位大学士,各位尚书大人,大家早啊!小子陆炳给诸位大人请安了!” 杨廷和等回了一个礼,道:“陆公子客气了!” 又是几辆马车赶来,郭勋领着几位将领下车,匆匆忙忙跑上前来。 郭勋一见李飞白与杨廷和如此亲切,虽知这都是杨廷和安排出来的,但还是忍不住蕴怒,恶狠狠的瞪了李飞白一眼。 在他看来,既使李飞白没有办法推辞,也可以暴跳如雷就是不让杨廷和这样干啊!当然,这样可能得罪杨廷和,但得罪杨廷和又有什么可怕的,难不成他这个太保还怕一个柱国不成? 郭勋必竟是征战沙场的将军,又是个老官油子,既使生气,面子上也不会表现出来。他脸上的蕴怒一闪而过,领着几位将领上前,道:“给大人们请安了!” 杨廷和自也把郭勋的反应看在眼里,暗笑一声:“你的人现在被我略施小技变成了我的人,是不是心中异常不服气?凭你这等粗人,也想跟我斗。” 他罔顾郭勋是个文武全才的事实,心里得到满足之后,也领着身后文官回礼道:“给诸位将军请安了!” 郭勋领着几位武将,与杨廷和这些文官站到一起。看着似乎真的站在一起,明眼人一看却知,武将与文官之间隔着点距离,猛一瞧融为一体,实则泾渭分明。 几个太监上了车,把朱厚熜从车里扶了出来。 众官员一起伏身道:“微臣给皇上请安了,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武将们喊的真心实意,文臣们喊的敷衍了事。 在文臣们眼中,皇上不过跟衍圣公一样,不过是拿来拜的罢了。 朱厚熜摆了摆手,道:“众爱卿平身!”在太监们的搀扶之下,下了马车。从始自终,没往李飞白身上瞧一眼。 这时,杨廷和再拉着李飞白就不合适了,只得松了手。 朱厚熜一边往豹房门口走,一边道:“杨爱卿让朕来豹房看看,可是有什么事?” 杨廷和忙上前几步,跟在朱厚熜的左侧,道:“豹房是皇产。皇上不学先皇荒淫无道,从不踏足豹房一步,臣等甚安。可如此一来,豹房也就废啦。大臣们纷纷上书,要将豹房平毁。臣不忍皇产受损,于是请来高人一番改造,终让豹房有扭亏为盈的希望。” 朱厚熜道:“请的是哪位高人?” 杨廷和把李飞白叫上前来,道:“就是这位高人!” 朱厚熜打量了李飞白一眼,就好像他从来没见过李飞白一样,道:“真是年少有为!”又道:“进去看看吧,若真能让一年亏损两万两白银的豹房扭亏为盈,其它皇产还得请这位高人指点。” 顿了一下,又道:“有劳杨爱卿了!” 杨廷和道:“为了大明,臣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第五百一十三章 一张大网 这句话说的很不客气。 什么叫为了大明?你身为朱家的臣子,你有今天的地位,不都是皇上给你的。难道你不应该说为了皇上,臣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吗? 照你话的意思,你所干的所有种种,都是为了大明而非皇上。 可朱厚熜却没透露出丝毫的不满,道:“朕是知道柱国的,爱卿所做所为朕也都牢牢记在心上。” 他回头叫了一声:“郭爱卿,来陪朕与杨爱卿同行!” 郭勋答应一声,快步走到朱厚熜身旁。 他与杨廷和分立朱厚熜左右,说是同行,其实与朱厚熜错了半个身位。 走到豹房大门前,朱厚熜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让红绸遮得严严实实的匾额,道:“这是怎么回事?” 杨廷和道:“为了能让豹房扭亏为盈,臣等把豹房的名头改了。所以用红绸包裹,是学市面上的商家,一来图个吉利,二来是等皇上来揭幕。” 朱厚熜道:“怎么个揭法?” 杨廷和道:“林志渊何在?” 林志渊以区区九品的官职,哪能跟二品大员们同行,所以走在队伍的最尾端。甚至与孔庙教授司的四大教授也不敢同行,这四个教授也是圣人之后,现在还伺候着衍圣公,纵然也是九品官,还比他低了一级,是个从九品。但身份高贵,不是他能比拟的。 听到杨廷和叫,他忙回道:“小臣在此!”一边说着,一边已迈开小碎步跑上前去。到了杨廷和旁边,却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流畅的话来,指着匾额下垂的一根绳索,道:“圣……圣上一拉,红绸自落,就算揭幕了”。 他还是头一次见圣上。在他眼中,凡皇帝都是真龙天子,神仙一样的人物。有了这层神秘身份,让他紧张不已,面对朱厚熜有如面对天上的神灵,自是没了面对杨廷和这种凡人时的那份从容。 朱厚熜却没想到,杨廷和手下还有如此畏惧他的下属!在他眼中,只有畏惧才算尊重,才能让他找到当皇帝的爽快。 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了,自从张璁去了南京,就再也没有人如此畏惧。他一时好奇,问道:“你之前在哪里当差!竟有幸被杨柱国看中,安排到这里办差!” 林志渊道:“小……小臣之前在济源当主薄,这次是得李公子推荐,方有幸替杨阁老办差。” 朱厚熜也就明白,这个林志渊是李飞白的人,并非是杨廷和的人。他心情一时大爽,走到匾额下,拽住绳子往下一拉,红绸下遮盖的“大明第一动物园”就显露了出来。 杨廷和一直在凝视着朱厚熜,以为朱厚熜会勃然大怒,没想到朱厚熜看到大明第一动物园七个字后,脸上竟没起一丝波澜,不觉暗道一声:“小子,还真够少年老成的!” 他跟朱厚熜交过无数的手,知道朱厚熜是个小年老成的对手,没想到竟少年老成至斯,看到这七个字还能保持住喜怒不形于色。 这七个字明显带有侮辱的性质!什么大明第一动物园,这可是先帝住过的地方,这是什么意思,是把老朱家比作畜牲吗? 可朱厚熜看到了就跟没看到一样,城府可真够深的。 他上前一步,道:“把豹房改为大明第一动物园,都是李飞白的意思!似这等为了长大明子民的见识,亦为了让豹房扭亏为盈,能想出将天下动物聚于一园的办法,实在是高明之至!” 朱厚熜“哦”了一声,道:“如此人才,一定要好好犒赏,务必做到人尽其用!” 杨廷和道:“微臣明白!”依然细细打量朱厚熜的神色,还是波澜不惊。不管朱厚熜是真的没把大明第一动物园这个招牌当回事,还是强压着心头的怒火!反正他给朱厚熜与李飞白之间再掺一把沙子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一行人进了门,道路旁边竖立了个柱子,柱子上钉了许多一端削尖的木牌,牌子上写着诸如“飞禽园”“爬虫园”“走兽园”“猛兽园”“大型食草动物园”“大型食肉动物园”等字样。 杨廷和冲李飞白招了招手,等李飞白过来之后问道:“我们先去哪个园!” 李飞白虽没来过大明第一动物园,但里边如何设计都跟林志渊交待过,道:“无论先去哪个园都可以,这些园都是相通的。” 杨廷和点了点头,冲朱厚熜一拱手,道:“圣上,不如我们先去观瞧飞禽园!” 朱厚熜点了点头,道:“好!” 林志渊马上走到前边,道:“圣上,诸位大人,请随小臣来!” 一行人跟在他的身后来到一处园门外。进园之后,小道两旁种有树木,树木之间长有花草,透过花草可以看到,里边置放着一个个铁笼,每个铁笼大概五丈见方,里边关着或几只,或十几数十只鸟儿。 这些鸟儿,大家伙大都没有见过,一时看得津津有味。 刚开始还有人询问:“这是什么鸟儿!”林志渊指着笼子前竖的牌子,道:“圣上,诸位大人请上眼!” 众人这才发现,每个笼子前边的牌子都写着鸟儿的名字,也就没人再询问,只是静静的看着。偶儿有人惊呼,这就是书上说的某某鸟,原来长得是这幅模样。 正走间,道路上多了个大网,要想继续往前走,必需钻入大网才行。网后,还有一道帘子,遮挡住视线,谁也不知帘子后是什么? 林志渊撩开网道:“圣上请!” 朱厚熜犹豫了一下,没有抬步。 杨廷和自是明白朱厚熜为何犹豫,看来是怕自己在里边安了埋伏,进去之后会遇到危险。他摇了摇头,暗道一声:“千金之躯,坐不垂堂,你倒小心!我是那种会暗算的人吗?也太小瞧我了!” 正要开口,自告奋勇打头阵。转念又一想,事情不对。自己坦坦荡荡,是不会在里边安埋伏,可万一朱厚熜在里边安埋伏呢?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毕竟林志渊是李飞白的人,而李飞白又是皇上的人。 朱厚熜是千金之躯坐不垂堂,他杨廷和又何尝不是千金之躯坐不垂堂。所以,还是小心一些为妙! 陆炳适时上前一步,道:“圣上,我先进去看看!” 朱厚熜点了点头。陆炳带着十几个锦衣卫率先进去,过了一会,一脸惊讶的又走出来,道:“圣上,请。” 朱厚熜便走了进去,随即发出“咦”的一声! 外边的人心中好奇,里边到底有什么好东西,为什么陆炳会感到惊讶,朱厚熜又“咦”了一声。他们想尽快进去瞧个明白,可是通道实在太小,一次仅容一人进出,只好耐着性子等。 第五百一十四章 一言九鼎 原来网里是鹦鹉! 网里是鹦鹉没什么可惊奇的,像他们这种身份地位,谁家里还没养只鹦鹉耍耍。惊奇的是网里竟有这么多鹦鹉,足足数百足之多。 而且这些鹦鹉大多与家养的不一样,什么品种的都有,五彩斑斓,在网中四处飞,就像是一大朵五彩斑斓的云彩在四处飘。 这些鹦鹉都不怕人,你只要把胳膊往外一伸,或一只,或数只便会落在你的胳膊上,用嘴梳理着毛发,甚是可爱有趣。 大家伙在这里流连忘返,停留了好长一顿时间,才依依不舍出了大网。 网外又是一个个首尾相连的大铁笼,当先一个铁笼子里装的是仙鹤,绝大多数人都见过仙鹤,但见的大都是画里画的,载着仙人的仙鹤,今天还是头一次见到能动能跑的仙鹤。 朱厚熜站在笼前观瞧,尤其在看仙鹤走路的姿态。他不走,谁也不好走,都站在那里陪着看。过了好一会,他对陆炳道:“有人说你走路像仙鹤,朕没见过仙鹤,所以不信。今天方得一见仙鹤,没想到你走路真的很像仙鹤。” 陆炳道:“圣上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朱厚熜道:“天下似仙鹤这般走路如此优雅的人能有几个?当然是在夸你!”说罢朝前走去。 其它人跟在后边,看看陆炳走路的姿态,又看看笼中仙鹤走路的姿态,别说,还真有几分相似。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方转完飞禽园,进入猛兽园。 猛兽园里大多关着狮子老虎之类的动物,其中数量最多的当数狼豹。一来是这两样东西随便找座山上都有,二来则是豹房之所以能被称为豹房,本来就是因为豹子很多的缘故,根本不缺豹子。 猛兽园里有个新垒的大戏台子,一行人走到离大戏台子稍近的地方,戏台子上忽然锣鼓齐鸣唱起了大戏。 一行人走上前去,听了一会,也就听明白了,这是一场唱江彬的戏!说是唱江彬,其实所表现的则是先皇正德帝是如何的荒淫无道,信任奸侫小人,至使朝政荒废,民不聊生,百姓怨声载道。 戏文是从刘六、刘七造反开始的!京畿重地的大军竟然制不住,于是调边兵过来镇压。江彬是蔚州卫的一个指挥佥事,往京城赶时路过蓟州,杀一家二十多口,诬为反贼得赏。 没过多久就和反贼交上手,身上中了三箭,其中一箭正好射中脸。江彬把箭拔出来继续战,直到击溃贼军。 到了京城之后,贿赂得势的钱宁,终于见到皇上。皇上见他脸上的伤,以为勇,收留到了身边,自此得势。 有一天,在豹房,皇上一时兴起与猛虎搏斗,谁知不是猛虎对手,被猛虎逼入角落,眼看性命不保。 随行的钱宁等人吓得魂飞魄散,只有江彬上前营救,终将猛虎杀死。皇上从此对江彬另眼相看,形影不离,吃饭在一起就不说,睡觉也要搂着江彬睡。一时,江彬如日中天,权倾朝野! 戏文唱了足足一个时辰,朱厚熜坐在椅子上看了一个时辰,杨廷和陪在旁边陪了一个时辰。 这场戏是杨廷和故意安排给朱厚熜看的,为的就是看看朱厚熜的反应。他原以为朱厚熜看了这场戏会勃然大怒,拂袖而去。如此,他也就清楚明了朱厚熜到底是个什么人,准备的手段用不用全部使出来。 没想到朱厚熜却看得饶有趣味,这让他更加看不透朱厚熜。 此场戏,虽说是事实,却实打实的冒犯了皇权,搁谁身上谁都受不了,除非那人是个真正的明白人。如果朱厚熜反应强烈,可证明朱厚熜与朱厚照一样,都是昏君,还是速速换人为妙,免得把大明带入万劫不复之中。 可朱厚熜别说反应强烈了,连蹙眉摇头这种细微的动作也没有,反而看得饶有趣味。这足以证明朱厚熜是个明白事理,愿以史为镜的明君。 也正是由于朱厚熜没有任何不快的反应,太不像个普通人,让杨廷和不得不怀疑,到底朱厚熜真的是这样,还是少年老成,城府极深,一切都是在隐忍。 戏完,朱厚熜起身,道:“唱得不错,赏!” 戏子们在台上叩头谢恩! 朱厚熜扭头对杨廷和道:“在动物里唱大戏,唱得还是跟豹房有关的大戏,让人能明白此地曾经发生过什么,如身临其境。不错,朕很满意,是杨柱国想出来的主意?” 杨廷和道:“老臣愚笨,哪能想出这样的主意来,都是李飞白想出来的!” 李飞白面露微笑,心中却已把杨廷和的十八代祖宗问候了一遍。杨廷和真是时时不忘在他与朱厚熜之间掺沙子,打击他与朱厚熜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官道之途处处充满荆棘,稍有差池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中。当官真不是人干的事,能够当大官的,一个个肯定都有过人之处。 没错,他是提议,在动物园中穿插点小表演,以提高人们逛园子的兴趣。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小表演,小表演,小表演,不是这种一唱就是一个时辰,处处表现先帝昏庸无道,任用奸侫的大戏。 他说的小表演是曾在豹房发生过的事,比如先帝搏虎,江彬救之这一段。时间不用长,压在盏茶时间内即可,主要是表现先帝与江彬的勇猛,老虎的凶残。 随便找处空地演一演即好,谁他娘的让搭台唱大戏,一唱就是一个时辰,还他娘的不住往先帝上泼脏水。 没错,是泼脏水。因为据他道听途说得来的信息,先帝绝对没有杨廷和他们说的那样不堪。 可是,杨廷和现在说是他想出来的,他却没办法反驳。 一来,确实是他的主意。二来,以他的身份地位,怎么可能在这种场合反驳一位权倾朝野的柱国?真要这样干了,无异于找死。 朱厚熜看了李飞白一眼,至少表情上没有异样,道:“不错,赏!” 陆炳接过朱厚熜掏出的一件玉佩,递给了李飞白。 那件玉佩无论雕工还是质地都是难得一见的精品,不说价值连城,也一定价值不菲。其实值多少钱还是小事,关键这是皇上送的,仅御赐就够吹一辈子牛哔了。 李飞白接过玉佩,扫了一眼之后,小心翼翼收到怀中。倒不是玉佩太过贵重,不敢有所损毁,而是玉佩上雕的人物,在讲一个有关一言九鼎故事! 朱厚熜把玉佩带在身上,是在提醒自己是个皇帝,说出的话都是圣旨,绝对得慎言。朱厚熜把玉佩送给李飞白,无非是透露出一个意思,朕说信任你,就信任你,绝不会怀疑你。因为朕,一言九鼎。 第五百一十五章 天下动物竟如此之多 众人离开戏台子,继续逛着猛兽园。 须臾逛完,朱厚熜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已近正午,想来大家都饿了。林爱卿,大明第一动物园内可有火房。” 林志渊一时没反应过来,林爱卿是叫他呢,直到其他大人们纷纷朝他侧目,他才醒悟过来,心中激动的不能自持,暗道:“没想到我区区九品主簿,今日也有被皇上称为爱卿的荣幸。这一切,除了感激李飞白外,还能感激谁?” 连忙行礼道:“回圣上,之前的御膳房还在,微臣又请了几位手艺不错的厨子,并早已为圣上以及诸位大人们备上膳食!” 朱厚熜点头,道:“那好,诸位爱卿且陪朕先去用膳,等用完了膳再逛。” 林志渊前头带路,一行人来到吃饭的地方。 屋子里摆了几张桌子,朱厚熜自是坐最里边,也是位置最尊贵的那张桌子上用膳,坐陪的仅有陆炳一人。 在他下边,一左一右摆着两张桌子,左边坐着内阁的人,右边坐着郭勋等武将。 再下边,坐的是六部这些个二品大员,再下边则是二品之下的官。 李飞白与林志渊等,自是没资格跟大员们坐的,与孔庙教授教授司的孔、颜、曾、孟四个教授坐了一桌。 饭菜依次往桌子上摆,杨廷和摆了摆手,道:“飞白,来这里坐!” 李飞白很是无奈,杨阁老真是无时无刻都不忘掺沙子。他起身恭敬道:“小子没有功名,与林大人等共坐一桌已是不妥,如何敢跟大人们共坐?” 杨廷和把脸一板,道:“让你来你就来,说那么多干嘛?是不是不给老夫面子!” 李飞白也就不好再说什么,起身来到杨廷和那桌,向其它大人拱了拱手,坐在了杨廷和旁边! 杨廷和拿眼去瞥朱厚熜,只见朱厚熜正低声跟陆炳交谈着什么,似乎根本没有看到。 他心中暗暗一笑:“老夫就是明目张胆抢你的人,倒要看看你能隐忍到什么时候。就算你能一忍到底,也肯定会有裂痕,最终放弃李飞白的。” 这时,朱厚熜忽然抬起了头,冲林志渊招了招手,道:“林爱卿,你来这里住,朕有些事想亲自问问你!” 林志渊再次的一惊!能跟皇上一屋吃饭,已是值得吹一辈子的牛皮,还要跟皇上同桌吃饭,这种荣幸已不是能不能吹牛皮了,简直要把其它大员们给羡慕死! 他连忙起身,赶到朱厚熜的桌前,行了个大礼,这才在桌子一角坐下身来。坐也不敢把屁股全都坐到椅子上,而是半拉屁股悬在椅子外。 朱厚熜道:“今天,朕算是开了眼界,大明第一动物园真是让人流连忘返的地方。这里的动物如此多,是否已把天下的动物收罗殆尽。” 林志渊道:“大明第一动物园里的动物,收罗的种类还不到天下动物的百分之一。臣一定再接再厉,于有生之年,将天下动物收罗殆尽。” 朱厚熜吃了一惊,道:“天下动物竟如此多?看来朕要时不时过来看上一看,长长见识!” 其他大臣也如朱厚熜一样的反应,他们也以为大明第一动物园已将天下动物收罗干净,没想到真的只有百分之一,心中起了兴趣,要在有生之年多来动物园看看,好长见识。 林志渊连忙起身行礼,道:“圣上要能常来,那是微臣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朱厚熜微微一笑,换了个话题,道:“豹房本身每年都得耗费两万两银子维护,如今改为大明第一动物园,又多了这么多动物要养,你真的有信心,让其扭亏为盈?” 林志渊朝李飞白坐的地方瞄了一眼,李飞白却直挺挺坐在杨廷和身边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一点回应。 他回过头来,坚定道:“微臣有!” 朱厚熜道:“你给朕说说,怎样扭亏为盈。” 林志渊是有承包济渎庙的经验的,被李飞白推荐给杨廷和,把豹房改建成大明第一动物园之后,又跟李飞白彻夜长聊了几次,如何赚钱,早已烂熟于胸,于是道:“首先是收门票……” 他从头到尾,把如何赚钱的门道讲了一遍。开始那几项,收门票、卖饭食、卖香什么的,都是在济渎庙时已经有了十足经验,照本宣科的就移到了大明动物园之上。无非是把门票与饭食的价格提高了十倍罢了。 谁让京城人有钱呢?再说了,这可曾是皇帝处理政处的地方,小小的济渎庙能比吗?门票一百文一张贵吗?一点也不贵!如果来的人太多的话,他还会把门票继续往上提,提高到两百文甚至三百文。 而饭食提高十倍也有原因! 那可是御膳房做出来的饭菜,皇上吃的。你花那么点银子,就能吃得跟皇上一样,贵吗?不贵! 至于卖香则改成了卖饲料,以满足游人想要喂食动物的需求。当然,价格上也比外边市面上的要贵数倍。 之前济渎庙没有项目,大明第一动物园里也加了一些。 比如,大明第一动物园里的房间众多,可以把这些房间当成客栈往外出租,当然价格比外边的要贵上许多,毕竟是皇上住过的房间,岂能跟别家一样的价格。 比如,安排些导游,给大家讲解所看到的动物是什么动物,有什么能耐,以及一些有关的小故事。当然,这不是免费的,得花钱。 如此种种都说完之后,林志渊意犹未尽的道:“微臣想,大明第一动物园如果经营得当,一年赚个十万两银子应该不是问题,一年赚个二三十万两银子也不是没有可能。至于究竟能赚多少,得看前三个月的经营状况!” 十万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二三十万两银子更不是一个小数目,任谁的口袋里一下多了这么一大笔收入,都会高兴的。 朱厚熜也不例外。 豹房是皇产,既使改为大明第一动物园还是皇产,是皇产每年的收入就会进入内库,由他自由支配。 别说,把豹房改为大明第一动物园,又在里边唱污蔑先皇的大戏,让皇家尊严荡然无存,这些都是杨廷和的意思,他不会怪李飞白。 就算这些是李飞白的意思,每年都有这么多的收入,他也不会怪李飞白的。 朱厚熜难得的一笑,道:“一切都交给你妥善经营,干得好,朕必会重赏!” 林志渊道:“微臣恭谢圣恩!” 说话间,已用完了膳。朱厚熜用茶漱了漱口,道:“朕有个毛病,吃完饭就会睡上一觉,不睡,一下午没有精神。诸位爱卿有事自忙,让林爱卿与李飞白留在这里陪我就是。” 第五百一十六章 雄鸡一唱天下白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等于让杨廷和等离开大明第一动物园了。纵然大家伙心里不把朱厚熜放在眼里,表面上的功夫还得做的。 而且,杨廷和心中也有打算,觉得朱厚熜别的人不留偏偏留下李飞白来,这是要找李飞白算账呢。 算账好啊!朱厚熜跟李飞白一算账,就等于把李飞白往他这边推。账算的越狠,把李飞白往他这边推的越快。 总得给朱厚熜一点找李飞白算账的时间吧! 杨廷和站起身来! 他一起身,其它文官也都站起身来。 杨廷和道:“臣等午后还有公务,先行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它文官也学着杨廷和的样子,道:“臣等下午还有公务,先行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行人等,依次退了出去。 朱厚熜道:“郭爱卿,你们也回去吧!” 郭勋领着武将道:“臣等告退!” 屋里只剩朱厚熜、陆炳、李飞白、林志渊四人。 陆炳走上前去,拍了拍林志渊的肩膀,道:“林大人是吧!” 林志渊早听说过陆炳,知道陆炳的娘是朱厚熜的奶娘,陆炳又从小跟朱厚熜一块长大,虽没什么功名,但以背景论,绝对是大明最有权势的人。 他慌忙行礼,道:“在陆少面前,小臣哪敢妄称大人。” 陆炳嘻嘻一笑,道:“皇上要休息,我却闲不住。不如林大人领我在动物园里再转转?” 林志渊也就知道,圣上要与李飞白独谈,道:“这是小臣的荣幸!” 说罢,领着陆炳也出了屋。 朱厚熜啜了口茶,道:“你就没有什么需要给朕解释的吗?” 李飞白道:“陛下信我,何需解释!陛下不信我,解释何用?” 朱厚熜笑了笑,道:“你那大明日报怎么样了?何时才能布满大明的角角落落!” 李飞白道:“圣上急用?” 朱厚熜道:“急!”顿了一下,又道:“杨廷和他们为什么不让朕叫自己的爹为爹,论据主要是为宋英宗制定的濮议之礼。” 大礼议是件大事,对朱厚熜来说是夺权,对其它人来说是站队。所以,李飞白偷机摸空,也把有关大礼议的所有事都了解了一下,知道“濮议”是什么意思。 濮议,说白了就是宋朝时的大礼仪。那时宋英宗登基后,也想把自己的生父尊为皇考,但最后结果是宋英宗的生父为皇伯。 皇考者,皇帝的父母也,同为皇帝。皇伯者,皇帝的叔伯也,只能为王。 濮议最后的结果,范纯仁、司马光等力主称仁宗为皇考,英宗的亲生父亲为皇伯。而欧阳修等则主张称英宗的亲生父亲为皇考。 最终,范纯仁、司马光等赢了,欧阳修等输了。以仁宗的亲生父亲被封为濮王结束。 范纯仁、司马光等之所以赢,主要的原因是范纯仁指出,仁宗尚未去世,鉴于自己无后,早早的已把英宗养入宫中,当作继成大统的人。相当于英宗是仁宗养的继子,而非仁宗死后,才入继大统。 这就出现一个驳论! 杨廷和拿宋英宗的事往朱厚熜的身上套,誓死不让朱厚熜认自己的爹为爹。却完全忽略,宋英宗所以不能认自己的爹为爹,论据主要是英宗在仁宗未死,已被养在宫中。而朱厚熜是先帝驾崩之后,才入继大统这个事实。 是杨廷和真的没看透这里边的区别?非也,杨廷和只不过仗着自己的权势,就是不让罢了! 朱厚熜接着又道:“张璁与南京刑部主事桂萼炮制出一道折子,已送到朕的手中。杨廷和以范纯仁的那套说词为据,不让朕认自己的爹为爹。桂萼与张璁以彼之茅攻彼之盾,也以范纯仁的那套说词为据,让朕认自己的爹为爹。” 李飞白静静听着。 朱厚熜到底算预养为嗣还是属于入继之主,明眼人都能看得清楚。难道朱厚熜真的就以为,自己不能认自己的爹为爹,是因为论据不足吗?以朱厚熜之少年老成,这怎么可能!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大礼议早已尘埃落地,也不会暗潮涌动了。 朱厚熜已跟杨廷和交过手,很快便意识到自己实力不足,以将支持自己的张璁贬到南京,为自己的父亲争来一个兴献帝的称号,暂时结束了大礼仪。 如今养精蓄锐这么久,今日再提此事,看来已有信心跟杨廷和再战。 他道:“圣上要在大明日报上登张璁与桂萼的这道折子,引起论战!” 朱厚熜点头道:“没错!” 李飞白道:“什么时候刊登!” 朱厚熜道:“我三姐即将大婚,腥风血雨的实在煞风景!再说,国子监那边也没准备好。关键还得看,你的大明日报是否准备好,能起到雄鸡一唱天下白的作用。我看就定在大婚之后一个月,你这边有没有问题!” 李飞白道:“没有问题!” 朱厚熜道:“好!”顿了一下,又道:“知道为什么杨廷和那样对你,朕总是无动于衷,甚至暗暗高兴吗?” 李飞白道:“大概知道!” 朱厚熜来了兴趣,道:“你说说!” 李飞白道:“大战一开,自然得大获全胜方可。但杨廷和势力庞大,此一战必是杀敌一千自杀八百的结果。胜,也是惨胜,朝廷将损失惨重,元气大伤,许多年都恢复不过来。如果,能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话,那就完美了!” 朱厚熜边听边点头,笑道:“所以,朕需要一个能跟杨廷和说上话的人,让他明白,朕已不是当年初入京城的懵懂少年,杨廷和也不是当年那个只手遮天的柱国。希望他能明白眼前的局势,也能明白朕的一番苦心,这样下去不仅对大明的百姓无益,对朝廷无益,对他杨廷和与朕都无益。” 李飞白道:“臣尽力为之。” 朱厚熜道:“不是尽力为之,而是竭尽全力为之!” 二人说罢话,出了屋子,在动物园里继续观赏动物。待天黑,亦不过转了一半,朱厚熜起驾回宫,李飞白则被陆炳送到了国子监。 这一切全被衍圣公看在了眼里! 衍圣公孔大人是跟杨廷和等大员一道出了大明动物园。 六部跟皇宫挨得很近,内阁甚至就在皇宫里,所以杨廷和等大员是一路的。国子监却与皇宫有点远,甚至不在一条道上。 衍圣公孔大人在大明动物园门前辞别杨廷和等大员后,目送大员们离开,他却没有回国子监,而是支开其它人,自己一个人留在距大明动物园不远的地方,等李飞白出来! 他没想到,李飞白竟跟杨廷和关系密切,而他这个不开眼的竟说了那么多得罪李飞白的话,虽说他这个衍圣公谁也奈何不了,可他孔家不是他一个人,还有一大家子需要吃饭过活,其要手握权柄的人支持。 而得罪了李飞白就是得罪杨廷和,得罪杨廷和就是得罪普天之下的官,那他一大家子岂不是断了财路,要全部饿死不成。 所以,他想等李飞白出来,给李飞白赔个礼道个歉,好得到李飞白谅解。 第五百一十七章 我都下血本了 衍圣公孔大人站在那里,从中午等到天色将黑,大明动物园门口方有了动静。 先出来的是锦衣卫,然后是羽林卫,最后是皇帝的銮驾。 朱厚熜并没上銮驾,而是与李飞白、陆炳一同走着出了门。待到銮驾前,方伸手拍了拍李飞白肩头又用力按了按李飞白的肩膀,这才上銮驾回宫! 孔大人站得地方距大明第一动物园不远,可也有半里地! 他不得不站到这里!若非身着二品大员的官服,早被锦衣卫给清走了。正是因为官服,以及曾陪皇上一起进动物园的待遇,锦衣卫方容他站到半里外的地方呆着。 孔大人站在那里,只看到朱厚熜伸手拍了拍李飞白的肩膀,并没看到朱厚熜又用力按了按李飞白的肩膀。可拍肩膀的动作足以让他惊讶! 能让皇帝拍肩膀头的,天下能有几人?足显李飞白与皇帝的关系不一般,已亲密到不能再亲密的地步。 这李飞白到底是什么来路! 得罪了杨廷和,只会危及一大家子。得罪了皇上,那可是会危及到自己的。 皇上是什么人?那是真龙天子!也正是因为皇上的册封,他才有资格身着二品官服在孔庙受人尊崇。 惹得皇上兴起,把他身上衍圣公的皮一扒,再换个人来当衍圣公,自己岂不是完了! 虽说只有孔圣上的嫡传子孙才有资格的当衍圣公,整个孔家只有他是嫡传的,似乎皇上没办法夺走他这个衍圣公,但他儿子孙子同样的是嫡传的啊! 表面看起来还是他家的人来当,对他来说岂能一样。身为二品大员何等风光,一下子没了这等风光,简直比让他死还无法忍受。 鉴于此,更有必要给李飞白赔礼道歉了,他甚至从身上摸出一块家里祖传的玉佩,据说是孔圣人曾佩戴过的,无比珍贵,说是价值连城也不过份。 他想把这件东西送给李飞白,希望能够得到谅解! 皇上起驾回宫,所有锦衣卫撤走,孔大人正要赶上前攀谈,忽然发现李飞白身边还有一个人没走,只得停下脚步。 那人他认识,无权无责但背景通天,正是锦衣卫佥事与一品诰命夫人的儿子,皇上从小的玩伴,有天下第一衙内之称的陆炳陆大少。 两人嘻嘻哈哈,似是好得不能再好的朋友! 孔大人再次纳闷,这个李飞白到底什么来路?既能跟杨廷和关系不错,又能跟皇上关系不错,还能跟天下第一衙内关系不错。 一个人,能跟其中的任何一位关系不错已是极难的事,一下跟三个都关系不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陆炳招了招手,过来一辆马车,两人一同上车,绝尘而去! 孔大人极其郁闷的回到国子监,回到孔庙。 一入孔庙,他就不是他了,而是衍圣公,一举一动代表着孔圣人。所以,他不能屈尊去杂院给一个例监赔礼道歉,那会使天下哗然,让圣人的名声受损,而他也就不配再当衍圣公。 他派曾教授去请李飞白,得到的回复却是李飞白没有回来!到了第二日,国子监却传出一个怪论,说什么李飞白打吕博士让衍圣公震怒,要亲自责骂李飞白。 这让他一惊! 他本来是要消除误会的,如此误会岂不是越来越深。 他见李飞白是为了赔礼道歉,可这种事又不能让外人知道,因为他是代表孔圣人,谁见过圣人给凡人道歉! 所以,这件事只能悄悄的进行,绝对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但他一见李飞白,就会给外界一个错误的信号,他要严惩李飞白。 此风一传,本来五成人认为李飞白打人不对,一下就会十成人认为李飞白打人不对!毕竟衍圣公都亲自责骂李飞白了,等同于孔圣人都认为李飞白不对了,谁还敢认为李飞白是对的! 请李飞白前来,给李飞白道歉,这种事万万不可以再发生!至于如何消除与李飞白之间的误会,也只能等国子监举行大议论时,他以衍圣公的身份公开支持李飞白,等同于孔圣人支持李飞白。那样,什么误会都能轻易化解! 想通了这个关节,他打消了给李飞白赔礼道歉的心思,让亲信放出他认为李飞白打五经博士是正确的风来。 可惜,事与愿违,没人相信这个风声,都认为这是谣言! 想想也是,大家都是读圣贤书的,儒家又最重尊师重道,衍圣公怎么可能赞同,那不是与儒家背道而驰吗? 李飞白坐上陆炳的马车之后,被拉去喝酒,一起的自然还是那几个老伙计,地点仍是汇雅斋。 酒过三巡,大家唉声怨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国子监会为那么多的门,那么多的院。为什么李飞白只能呆在杂院,而他们要呆在国子院。那以后还怎么一块喝酒,一起吹牛。 乔仪当上工部营缮清吏司的主事郎中之后,整日忙得脚打后脑勺,今天的聚会没有参加。不过,白胖子却无心照应汇雅斋的生意,屁股像长了根似的,一直坐在李飞白旁边陪酒。 白胖子的脸色很难看,来来回回就是那几句车轱辘话:“李少,眼看比试日近,汇雅斋真的能胜出吗?”“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得给哥哥好好想个办法出来。”“还有那个侯艳敏,总是让我准备一些稀奇古怪的原料,说是做大菜用的。那小妮子画画绝对没得说,但我怎么看她都不像是个烧菜做饭的啊!” 范观楼不满道:“白胖子,兄弟们本就不痛快,你又在这添不痛快,到底几个意思?” 刘擅水接茬道:“就是,来你这里本是寻开心的,你摆了个欠你几百两银子的脸,这酒还怎么喝!” 白胖子连连道歉,终究还是没忍住,时不时要说车轱辘话。 李飞白笑嘻嘻的附耳轻声道:“难道孙志同没有跟你说吗?我花了足足一百万两银子买你汇雅斋赢,我都下血本了,你还怀疑你的汇雅斋无法胜出?” 白胖子一怔,道:“真的?”马上又道:“我还道孙志同是说着骗我玩的,如今经你亲口确认,看来是真的!那我就放心了!” 其它人忙问什么真的假的! 白胖子就把李飞白说的话复述了一遍。大伙争着抢着也要买汇雅斋赢,白胖子甚是感动! 大家真的是想赚点银子吗?不是!只不过是变着法子支持他罢了!他拱了拱手,道:“谢谢大家!如果这次汇雅斋胜出,我一家请大家痛痛快快喝上三天三夜。”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妙书屋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五百一十八章 犯了众怒 李飞白回国子监,是大醉回的国子监。 虽然他已百般克制,但实在架不住白胖子等人的热情。当然,并非是大家故意灌他酒,因为当他还能摇摇晃晃走时,其它人已连动都不能动了。 汇雅斋的小二找来一辆大车,把他送到国子监的门口。 李飞白摇摇晃晃的下了车,摇摇晃晃的往国子监里进,一个门子上前一把扶住,道:“爷,这是喝了多少,怎么喝成这样!” 李飞白眯着眼,瞅了半天才瞅清扶他的是谁,道:“原来是小酒兄弟!” 余小酒扶着李飞白往里走,一边走一边道:“幸亏今夜是我当值,不然凭你喝成这样,早被其它门子扔到国子监门口自生自灭去了。夜里凉风一吹,冻出个好歹怎么办。” 李飞白笑道:“安全的出去,安全的回来,十两银子!我懂!”说话间从怀里摸出一锭十两重的银坨,塞到余小酒怀中,接着又道:“十两银子多嘛?其实不多,因为你还得上下打点!” 余小酒连忙道:“谢爷打赏!”扶着李飞白来到宿舍,马正、李成勋、梁廷举连忙上前搀扶。 李飞白看了三人一眼,道:“三位哥哥还没睡?” 三人说了些什么,他没听清,使尽浑身之力往自己的铺前挣扎。等到了床边,他整个人一下放松,往铺子上一趴,倒头就睡! 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有人跟他说话,他摆了摆手道:“有什么话明天再说,我好困,要睡觉!” 一觉睡到天蒙蒙亮,口干舌燥中他睁开眼,下床去找水喝。 铜制的暖水壶保温效果实在太差,只是放了一夜,壶里的水已经凉透,不过正好解渴! 李飞白倒了一碗水,仰脖饮尽,感觉还是不过瘾,又倒了一碗。喝罢,感觉渴意稍减,回到床头准备继续睡,忽然发现马正、李成勋、梁廷举都在各自床上半坐起身,一个个愁眉苦脸,一脑门的官司! 李飞白道:“诸位哥哥都怎么了?” 马正叹了口气,道:“国子监里,风传一个消息,说是三天之后,将在入学当日展开一场大辩论。主题就是你掌掴吕大人究竟对还是不对!” 梁廷举道:“若赞成你对的人多,则你无事!若赞成你对的人少,则你会被国子监开除,六代之内无法考取功名!” 马正道:“本来是祭孔入学的大喜日子,怎么会闹这么一出!” 李成勋抱着十二分的小心,道:“都怪我,若不是我闹这么一出,哪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李飞白道:“成勋兄不必自责,谁叫那时咱们不认识,而我也有过错,这才发生的事。如今你我已是好友,再这样说,就是不把我当朋友!”顿了一下,又道,“公道自在人心,吕道夫该不该打,我想大家伙心里都有杆称,大家伙不用心焦,继续睡觉。” 马正道:“虽说吕道夫该打,可你涉世未深,实不知世道艰难,人心险恶。” 又道:“吕道夫是谁?五经博士,国子监里的官。你打一个五经博士,一个官,国子监里的其他五经博士与其它官岂能容你?这些五经博士本就是国子监里的天,是大多数监生巴结献媚的对象。若他们再在堂上严厉斥责你的行为,那些本身赞成你的监生们,也不敢赞成。” 梁廷举道:“马兄说的没错,你这次恐怕有输无赢。” 李飞白对输啊赢的倒不怎么在乎。他本身就不想来国子监,所以来,只是被赶鸭子上架,把他从国子监除名,正好。至于六代之内无法考取功名,也没什么。只怕大明经他一闹,以后当官也不需要功名就能当了。 不过,事情如此发展下去似乎不妥。皇上派他来,是甄别监生们哪些是皇上的人,哪些是杨廷和的人,若真的全是说他不对的,岂不是全成了杨廷和的人,没有一个是皇上的人?这个结果若让皇上知道,皇上还不大发雷霆!怎么也得甄别出一些,能够为皇上所用的人才是啊! 想到这里,他道:“这么说,他们完全控制住舆论了!” 梁廷举点了点头,道:“还不止!昨日孔庙教授司来了个教授,点名指姓说衍圣公要见你!其他从咱们屋子门前路过的监生,见教授来者不善,国子监瞬间刮过一阵风,说衍圣公对你的行为不愤,这是要亲自问罪呢?” 李成勋道:“衍圣公都生气了,这一下算是翻了天!其它院的监生都往咱们屋里跑,要抓你这个忤逆之徒,当场乱拳捶死!幸亏你不在,才不闹出更大的乱子!” 梁廷举道:“有几个只怕乱子不够大的,在人群里煽风点火,说什么这次若不严惩你,他们就自杀,要用血讨回一个公道!” 李成勋道:“扬言要剁手指的也不少!” 李飞白的脸色不由沉了下来,那几个煽风点火的人,只怕多多少少跟吕道夫、潘思征、盛宣之三个有关,说不定就是他们怂恿的。 这哪是怕乱子不够大,简直是把他往死里逼! 衍圣公生气了,要亲自向他问罪?不见得!今天杨廷和已做足了戏,只要孔大人不糊涂,都能猜出杨廷和的意思。十有八九,衍圣公不是生气了,而是惶恐不安,急于找他赔礼道歉,消除误会! 谁知,找他的时机不对,闹出更大的误会来! 吕道夫等人此举,十足的用心险恶。一旦搞出流血事件,哪怕不死人呢,就是断了几根手指,都会把他推到风口浪尖,让他犯了众怒! 那时他就成了“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警世人”的典型,谁还敢保他?既使皇上要保他,也有心无力! 看来事态逐渐失控,是他出手的时候到了。 梁廷举道:“最后还是监丞匆匆赶来,才把人驱散。” 李成勋道:“裴庚也不是好东西!表面上看起来是在维护你,其实是在害你!” 梁廷举道:“对!我听说,本来你打吕道夫的事,是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可裴庚不同意,非得让吕道夫与潘思征、盛宣之给你赔礼道歉方休。你想,咱们是什么人,只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罢了。而吕道夫是个官,就连潘思征与盛宣之也是天之骄子,他们怎么可能给你道歉!” 李成勋道:“裴庚与吕道夫谁也不让谁,最后终于发展到大辩论的结果,把李兄害到这种地步!” 他的话音未落,忽听背后传来一声咳嗽,众人扭头一看竟是裴庚站在门口。 裴庚是什么时候来的?谁也不知!来了多久?也不知道! 无论裴庚是什么时候来的,哪怕仅是刚刚来,他们都已闯下祸!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妙书屋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五百一十九章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虽说监生们私下里没少干直呼官员名讳的事,但都没有被官员抓到啊。而他们直呼官员名讳却被抓了个正着,还是被管监规的监丞抓了个正着,监丞能高兴?会不办他们个罪? 何况,他们不仅直呼监丞的名讳,还说监丞的事非,甚至骂监丞不是个好东西!监丞又不是圣人,能不生气?生气之下,能不重办他们? 这真是祸从口出,这下算是跟李飞白成了难兄难弟,要一起从国子监滚蛋了。 其实滚蛋也没什么,反正他们已从李飞白这里找到发财的门路。当官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发财。现在既能发财,当不当官也就无所谓了。 只是回去如何跟父母交待!而他们骂监丞,已算是目无尊长!尤其是在这风口浪尖上,若办成了个罪,不仅自己有牢狱之灾,还十分有可能祸及子孙。 梁廷举与李成勋吓得面无血色!马正因没说裴庚的不好,在心中暗自庆幸! 在裴庚目光的注视之下,梁廷举、李成勋以及马正压力山大,屋内静得可怕。 过了良久,裴庚终于道:“你们三个出去一下,我有话跟飞白讲!” 三个人有如得到大赦,匆匆起身,冲裴庚行礼,道:“学生告退!”几乎是一溜小跑,出了屋门。 对于裴庚忽然来见李飞白,他们并未觉得奇怪。毕竟,裴庚为李飞白仗义直言,现在事情无法收场,裴庚来跟李飞白商量个对策也在情理之中。 走出宿舍十来丈远,梁廷举忽然停下脚步,道:“要不,我们去听听他们两个在说什么?” 李成勋与马正明显犹豫。裴庚让他们三个出去,为的就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对话内容,现在去偷听,岂不是更加惹得裴庚恼怒! 梁廷举道:“万一裴大人无意中透露出对我二人的处理意见,我们两个也好早做准备!” 李成勋动了心,点了点头!马正依然在犹豫。 梁廷举接着道:“俗话说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三人计妥。他们二人商量对策,难免有遗漏的地方。我们过去听听,事后也好给飞白兄提个醒!” 马正不再犹豫,也把头点了点。 三人折而返身,悄悄绕到宿舍后边,于后窗处蹲下身,侧耳细听里边的动静! 李飞白道:“裴大人脸黑成这样,是在生李成勋与梁廷举的气吗?他们也是在替我报不平,愤慨之下说了些得罪裴大人的话,还请裴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梁廷举与李成勋暗自点着头。李飞白这个朋友真心没话说,见了裴庚,不先问自己的事,却替他们二人求起情来。 裴庚道:“属下还没那么小气,怎会把这些放在心上。只是公子会不会跟他们一样,也觉得这件事是我办错了!” 李飞白笑道:“怎么可能!是我让你把我当饵抛出去的,你如此办正合我意,也正合……”说到这里,他往头顶指了指,道:“之意。” 裴庚喜道:“这么说……”也把手指往上指了指,又道,“也知道了!” 李飞白道:“也知道了!也很满意!并且,我把你给我的东西也给他了!” 裴庚道:“那属下就放心了。不过,这事还得……”接着便把国子监的传言说了一遍,又把曾教授来找他之后,发生的乱子讲了一遍。 最后他道:“公子,此事只怕无法收场,若真有人为此事断指流血,甚至死了,必将引发众怒,一场轩然大波在所难免。那时,您可就危险了!所以,您也要早做打算,该出手时就出手,莫到时候丢了先机,想出手时却迟了!” 李飞白道:“这事你不用操心,我心中自有打算!” 裴庚看没什么好再说的了,起身告辞。 李飞白推开后窗的窗户,冲尚在墙根蹲着,一脸瞪目结舌状的梁廷举、李成勋、马正三人道:“别躲在这里偷听了,都进来吧!” 三人讪讪一笑,站起身绕着墙根往屋前去,直到进了屋,仍是一脸的瞪目结舌。 二人的对话太让人震惊了!堂堂国子监的监丞竟称小小一个例监为公子,自称为属下。这是什么情况,李飞白到底什么来路! 而且国子监闹出如此大的事,原来都是李飞白与裴庚联手搞出来的?他们顿时有种感觉,有人在国子监下一盘很大的棋,而他们都是棋子。 李飞白道:“你们想问什么且问,过了今天,再问我可就不说了!” 梁廷举毕竟是堂堂七品县令家的公子,还是有些见识的,先行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道:“飞白兄,你到底是什么来路!” 李飞白道:“我已说的很明白了,就是济源来的商人。” 李成勋道:“你跟监丞大人早就认识?” 李飞白道:“我跟你们一样,都是最近才认监丞大人的。” 李成勋道:“那监丞大人为什么自称属下,而且称你为公子?” 李飞白道:“可能是他觉得能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好处吧!” 马正道:“你们正说话呢?当提到某人时,为什么会突然停顿一下?这人是谁?” 李飞白道:“停顿了吗?没有啊!是不是马兄年纪有些大了,没听清那人的名字!” 马正道:“那他究竟是谁?” 李飞白道:“你猜!” 三人也就明白李飞白的意思,说什么想问什么问什么,其实什么问题也不愿回答!不过,他们已能确定,李飞白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绝对是个深不可测的人物。 不管这件事最后的结果是什么,能跟李飞白这样的人物攀上交情,都是他们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李飞白笑了笑,道:“还有问题吗?” 三人情知问什么,李飞白也不会答,摇头道:“没问题了!” 李飞白道:“那我有件事拜托三位!” 三人精神立马一震,道:“什么事,请说!” 李飞白道:“我希望你们放出一个风去,就说我的背景非同一般,跟当今圣上似乎能扯上关系!” 马正惊道:“你与裴大人提到的那个人,是当今圣上?” 李飞白道:“我可没这么说过!” 马正道:“若不是,你怎么让我们放出这样的风去!” 李成勋与梁廷举听着有道理,也都点头道:“一定是这样的!” 李飞白是个练家子,三人跑到墙后偷听,裴庚没察觉,他却一下就察觉出来了。所以没有驱赶,就是为了让三人摸不清他的虚业,好踏踏实实为他干活,打赢这一仗。 他笑道:“岂不闻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我所以放出这样的风声,就是为了让他们投鼠忌器,再拉些立场不坚定的,为我所用!” 对于这个解释,三人是不信的。若李飞白跟当今圣上没有关系,却敢扯虎皮拉大旗,绝对算得上大罪。谁也不敢这么干! 马正道:“你要出手,难道就这招。如果仅是这一招的话,恐怕不够!” 李飞白摊摊手,道:“除了这一招,我还能出什么招!” 马正三个也不再问。跟李飞白聊天真没意思,每句话都没有个准信,云山雾罩的全凭去猜!反正,最多等上三天,也就知道结果,又何必现在劳心费神。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妙书屋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五百二十章 书读的越多越贪生怕死 第二天一早,三人醒来之后,又不见了李飞白的影踪! 再次到昨天晚上那个点,李飞白方回。依然大醉,依然是被昨天晚上那个门子扶回来的,依然往床上一趴即睡。 马正、梁廷举、李成勋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愁莫展! 李飞白背景非凡,能跟当今圣上扯上关系,这个风声他们三个已传了出去,却似乎没有效果。 今天来找李飞白算帐的人似乎更多,扬言要血荐的也比昨日多!最后还是监丞以势压人方让人群散去。 可监丞一走,人群再次聚集。监丞一来,人群再散。如此六七次,直到夜半三更,仍不见李飞白回来,才没有人再来。 他们以为李飞白一出去一天,是去想办法解决事情去了。可看到李飞白大醉而归,又觉得并非是去想办法解决事情去了,仅是去喝酒了。 他们为这件事都快愁死了,为什么李飞白不当回事,竟还有闲情喝酒! 李飞白烂醉如泥,怎么叫也叫不醒。三人在唉声叹气中,也只得各自睡下。 第二天天还未亮,已有人砸门!梁廷举迷迷糊糊中半坐起身,道:“谁啊!” 外边吵吵嚷嚷,迷糊中也听不清在吵什么? 梁廷举晃了晃脑袋,略微清醒之后再听,只听到外边的吵嚷着的只有一句话:“让李飞白滚出来!” 他打了个机灵,一下子完全清醒! 这些个监生们连扑两天空,这次学聪明了,不等天亮就来堵李飞白来了。听外边的吵闹声,来的人只怕有千人左右,这要是把门打开,岂不是要把李飞白给生吞活剥了! 梁廷举连忙从床上跳下,急急忙忙往李飞白的床前去。马正与李成勋也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同赶了过来。 李飞白还在呼呼大睡! 马正伸手摇了摇,摇了几下,李飞白方睁开眼,睡眼惺忪的问道:“马兄,何事?” 马正道:“李兄弟大事不好了!” 李飞白也已听到门外吵闹,眉头不由皱了皱! 马正有如热锅上的蚂蚁,接着道:“现在可怎么办!” 梁廷举道:“不管怎么办,门绝对不能开,只能坐等监丞大人来解围。就怕……就怕监丞大人来得迟了,这伙人不知好歹,把门撞破了如何是好!” 李成勋望了望后窗,道:“要不,跳窗户走,先逃过一劫再说!” 马正沉思道:“要是后窗守有人,那该如何!”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都没了主意! 李飞白从床上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道:“跳窗?我又没做错什么事,为何要干这等小贼行径。” 衣服穿妥,他又往门口去。马正道:“李兄弟何去?” 李飞白道:“躲在屋里当缩头乌龟,也不是我能干出来的事!” 马正连忙上前拦道:“外边实在凶险,万不可出去送死!” 梁廷举与李成勋也上前拦! 李成勋道:“马兄说的对,还是呆在屋里为妙!” 梁廷举道:“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他们吵嚷让他们吵嚷,咱们就在屋里呆着,瞧他们怎么办?”左右扫了一眼,又道: “咱们把桌子板凳都堵到门口去,就算他们撞门,也能抵挡一阵!” 马正与李成勋纷纷响应,道:“就这么办!”捋起袖子就要去搬桌子板凳。 李飞白笑道:“我什么人都怕,就是不怕读书人!不是有一句老话吗?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我还不信了,我出去之后,他们还敢杀了我不成?”说罢,不顾众人阻拦,往门口而去。 马正三个没有办法,各抄了一件家伙在手,跟着也来到门口。 李飞白卸下门闩,拉开屋门,吵嚷声嘎然而止。 天刚微微亮,外边乌鸦鸦站满了人。大多数人手里还打着灯笼,一脸气愤的瞪向屋里。 李飞白洒眼一看,笑道:“来的人不少啊,快一千了吧!” 人群中有人喊道:“一千?还会有人来支持我们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会有多少人!” 又有人喊道:“跟他扯这些没用的干什么,赶快把李飞白交出来!” 李飞白道:“把李飞白交出来干什么?” 有人喊道:“似李飞白这等欺师灭祖,敢打吕大人的禽兽,人人得而诛之。” 瞬间,有数百人响应,乱吵吵的道:“对,人人得而诛之,赶快把李飞白交出来!” 人群中有不少人来这里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早记清马正、梁廷举、李成勋三个的模样,见李飞白眼生,喊道:“他就是李飞白,大伙上啊,将他乱拳打死!” 人群一下炸锅,手握成拳,纷纷往前挤去,喊道:“乱拳打死这个敢欺师灭祖的禽兽!”才走出去两步,前边的人忽然纷纷往后退去。 后边的人挤不动,问道:“怎么不走了,赶快上前把他乱拳打死啊!” 前边有人骂道:“打你蚂啊打,他手里有刀!” 后边的人道:“有刀怕什么?他一把刀还能杀了咱们这么多人?上去打死他!” 前边的人道:“有能耐你走前边,让老子去后边!” 马正三个摇了摇头,相视一笑!难怪李飞白不怕外边的监生,原来手中有刀!还真应了李飞白说的那句话,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无它,书读得越多越贪生怕死。 只是,李飞白手中那两把闪烁着寒芒的杀猪刀是怎么来的,为什么他们之前都没有发现,好似变魔术一般,一下就出现在手中。 李飞白把手中的两把杀猪刀晃了两晃!那两把杀猪刀个头虽小,却磨得异常锋利,一刀下去,捅死捅伤个人绝对没有问题。 围在门口的监生们还以为李飞白要动手,吓得朝后退去。有几个人手中的灯笼甚至被挤烂了,里边的蜡烛引燃灯笼,把几个监生身上的衣服也都引着了。 监生们见到火,怕引火上身,赶快朝别处避。一时间,场面更加的乱了! 好不容易才把火扑灭。 那几个衣服被引燃的,身上倒没有让烧伤,只是扑打火苗时烧到了手。按说烧的并不重,不过是烧脱层皮,燎几个泡。但,他们几个已倒抽着凉气,有一个甚至哀嚎起来。 人群中有人喊道:“天已亮了,大家熄了烛火,免得再烧到自家人!” 人群又是一阵忙乱,将烛火纷纷熄灭。大家伙在门前再次聚拢,只是谁也不想往前站,在离屋门三丈远的地方站定! 有人道:“李飞白,你拿着两把杀猪刀准备行凶吗?” 李飞白摇头道:“你们不是要杀我吗?用拳头打多慢,还会顶得你们拳头痛。用刀就不一样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杀得快手还不疼!所以,这两把杀猪刀是给你们准备的!来,谁上来接刀,一刀捅死我!” 说罢,将手中两把杀猪刀倒转。他拿着刀刃,刀柄冲着围门的监生!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妙书屋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五百二十一章 谁该来了 太嚣张了! 就这么敢断定他们不敢拿了刀一刀捅死他! 众人静静的等着有人上前一把夺过刀,杀了李飞白!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有一个挪步上前! 让他们乱拳打死李飞白,他们不会犹豫。让他们独自拿刀捅死李飞白,他们谁也没有勇气。 一伙人乱拳打死李飞白,法不责重,不会惹上人命官司。一人拿刀捅死李飞白,会惹上人命官司。 他们跟李飞白既无杀父之仇,又无夺妻之恨,为何要自毁前程! 这个道理,谁都懂! 李飞白笑了笑,道:“既然没人杀我,就散了吧。别在这里呆着,影响我休息!” 人群中有人高声道:“李飞白休走!” 李飞白望着眼前乌鸦的人群,却没瞧出是哪个说话,道:“刚才说话的兄台,你要杀我?” 人群中高声说话的那人道:“虽然我有心杀你,但我没有胆子杀你!不过我相信,一会还要来的同年中,肯定有不怕死的,敢一刀杀了你!” 其它人随声附和,道:“没错,肯定有人敢一刀杀了你!” 李飞白摇了摇头,暗道:“这都是一群什么人,自己没有担当,全都希望别人来提当。” 那个高声说话的人道:“我是来跟你讲道理的!” 李飞白道:“讲什么道理!” 那人道:“你打吕大人究竟对不对!” 李飞白道:“我听说明天就会对此事来个大辩论,究竟对不对,自会有分晓!” 那人道:“辩论是辩论,我们今天来,是要你亲口承认,自己打吕大人不对,是欺师灭祖的禽兽行为!” 李飞白道:“那我要不承认呢?” 那人道:“那我们就不走!” 随即有人附和,道:“不仅不走,还要高声呐喊,你就是个欺师灭祖的禽兽!” 还有人道:“好不容易才逮到你,你别想再逃!你在国子监,我们就在国子监喊!你出国子监,正好,我们就跟在你身后喊,让全天下的百姓都知道,你是一个禽兽!” 更多的人附和,道:“对对!” 这时有人振臂一呼:“李飞白就是一个欺师灭祖的禽兽!”稀稀拉拉几个人跟着喊道:“李飞白就是一个欺师灭祖的禽兽!” 那人又喊了一遍,这次大概有一两百人跟着喊!当那人喊到第三遍时,所有的人都跟着喊了起来。 这下动静不小,很快吸引尚在屋里休息的监生纷纷赶来,不一会,门前已聚集了两三千人。幸亏杂院足够大,轻轻松松可容纳一两万人,若换成国子院,只怕已将国子院给挤暴了! 泥菩萨还有三分土性,何况李飞白这个大活人。 眼看喊声越来越大,声浪一波一波扑面而来,马正等三人已惊慌失措的朝后退缩,李飞白犹在门前硬挺着。 这些人中,全都认为他打吕道夫不对吗?不见得!认为他打吕道夫不对的,恐怕只有一小摄,估计十分之一也没有。其它的或想在官员面前表现,或受了吕道夫的蛊惑,更多的只怕是瞧热闹不嫌事大,在这瞎咧咧! 李飞白把拳头握得嘎吱作响,真想上前痛打这些不分青红皂白,坏他名声的家伙。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已升起一杆子高,他又把拳头松开!轻道:“该来了吧!” 站在他身后的三人闻言道:“谁该来了?是你请的帮手吗?” 李飞白点了点头! 三人长舒一口气。一个个翘首以盼,想看看李飞白请来的帮手是谁,也好推断李飞白的背景到底有多强! 一个人在人群中往里挤,被挤的人张嘴就要骂,当看到那人身着八品官服,一个个又都连忙捂住嘴,将到嘴边的脏话强行咽下。 裴庚十分狼狈的挤了进来,一边整理着官服,一边冲李飞白点头示意。 马正三个还道来的是什么人物,原来又是裴庚,顿觉有些失望!不过,个个也淡定不少。监丞大人往这里一站,谁还敢不收敛,马上安全许多。 裴庚怒视监生,道:“本官三番五次,苦口婆心劝你们,让你们不要闹事,不要闹事。你们是不是觉得本官好说话,不会拿你们怎么办!马上都给本官散了,否则休怪本官心狠手辣,将你们逐出国子监,断了你们在国子监继续进学的念头!” 监生还是十分惧怕这个掌管监规,能把他们直接踢出国子监的监丞大人。 最少有九成的监生,架势准备开溜。人群中突人有人喊道:“大家伙别怕!我不信他能把咱们都逐出国子监去!一会还有更多的人前来,难不成他的权力大到,能将国子监的所有监生全都逐走吗?” 其它监生想想也是! 裴庚把一两个监生逐出国子监,他们相信裴庚可以做到。但若把整个国子监的监生都逐出,只怕裴庚办不到!比裴庚官大的多的是,谁也不允许裴庚如此胡闹。 于是他们又稳住脚步,高声呐喊:“李飞白就是个欺师灭祖的禽兽,人人得而诛之。” 裴庚甚是恼怒,暗道一声:“我是不能把整个国子监的监生都驱逐,但总能把你驱逐出去!”想要去找刚才带节奏的监生,可眼前两千多的监生堆里,又哪找得出哪个监生! 此时的杂院中,除了裴庚这个官外,还有不少的官,都是被呐喊声惊到,跑过来瞧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都远远的站着瞧热闹,看裴庚如何收场。其中尤其以吕道夫为甚,望着眼前密密麻麻的监生,还有不断往这边赶的监生,只怕不用等明天,今天就能把李飞白这个祸害除掉! 呐喊声继续,许是有人觉得总喊那句过于单调,不是有人带领着喊些新花样。 “李飞白手上有凶器,他这是想行凶杀人,让他赶快把凶器交出来!” “李飞白干出禽兽的事来,可见是有人生没人教,不然怎会如此不知好歹!” “李飞白生儿子没**!” “李飞白赶快自杀去,免得活在世上丢人现眼!” 这些人越骂越不像话,裴庚心中忐忑,打量李飞白一眼,道:“李公子,属下真是该死,竟没有办法阻止他们?” 李飞白将拳头松开又握紧,握紧再松开,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又升起一节,低声喃喃,道:“按说该来了,怎么还没来?” 马正三个一愣,原来李飞白请来的帮手并非是裴庚,是其它人。他们又开始翘首以盼,猜测来的人是谁! 裴庚听了李飞白的话,心中狂喜! 谁该来了?谁要来了?眼前这种乱像,只怕当今圣上来了才能平息,莫非是皇上要来! 他激动万分,手脚都没有个放处,寻思着一会圣上亲自,该怎样磕头,又该怎样说话。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妙书屋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五百二十二章 文武通吃 李飞白手上的两把杀猪刀忽隐忽现,一会出现在手中,一会又在手上消失。 监生们眼睛瞪到极限,也看不出那两把杀猪刀是如何出现又如何消失的。他们甚至怀疑,这一切都是假的,是李飞白使的某种幻术,其实根本没有刀。 但,谁也不敢贸然上前,领着大伙将李飞白乱拳打死。 每次杀猪刀在李飞白手上出现时,刀刃就会在朝阳的光辉下闪过一道寒芒,让人心头一惊。 那刀锋利无比,猪杀得,人亦杀得! 他们只能用呐喊来发泄对李飞白的不满,寄希望用这种方式,若能让李飞白在重压之下,引颈自戮,再好不过。 于是那一声声呐喊一浪高过一浪,震聋发聩,大有掀翻房瓦之势。 这时,监生们身后响起一阵锣音,当当当当敲得急,很像天桥耍猴的开场锣,吸引人回头去望。 那锣音本不甚高,轻易就淹灭在呐喊声中。可还是吸引到人回头去瞧,究竟是谁在敲锣。 回头去瞧的人多了,呐喊声就低了,锣音亦就高了。如此,吸引到的人更多,回头去瞧的人更多,呐喊声更低,锣音更高! 这是一个死循环,一盏茶时间未到,只剩一两百人不为所动,继续高声呐喊,其余的人竟都回头去瞧。 那一两百人异常不满,数千人的高声大喊就这么被破了?到底一个敲锣的有什么好瞧的,为什么大家一回头就被吸引住了,竟不再转回头继续高声呐喊! 终于,他们这些个死忠吕道夫的监生们,也终于忍不住回头去瞧。这一瞧,竟也被吸引住,忘了继续呐喊! 在他们身后,站着一百多号华衣丽服的少年,一个个鼻孔朝天,透露出贵不可言的气势。往杂院中一站,那架式有如站在一群鸡中间的丹顶鹤。 监生们窃窃私语,这些少年是什么来路? 也有人大概猜出这些少年的来路,轻道:“该不会是国子院的荫监吧!” 此话一出,大家伙豁然开郎。只怕这些少年们,十有八九是国子院的荫监。 国子监五院的监生,能考中进士的大概是这么种情况。 杂院中几乎没人能考中进士!四门院只是来国子监镀镀金,回国后多一份在国子监读书的履历,几乎没人参加考试。广文院大概有五分之一能考中进士,其它的都转走吏途。太学院大多都能考中进士。 唯独国子院是个例外,严重的两级分化。学习好的极好,太学院的选监都赶不上,比如杨慎就能高中状元。差的极差,连杂院的监生都不如,有的甚至大字不识几个。 但国子院的监生无一例外,甭管考得上进士考不上进士,都能当官!最差的也能混个五六品,比考中进士,到老只混了个七品县令,甚到八品九品的,强了太多。 无它,谁叫国子院的监生投胎投得好,人人都有个能够独挡一面的好爹,最小的官也是三品。 正因为他们有个好爹,也因为他们能混个五品六品的官,他们就成了国子监的香饽饽,是所有人巴结攀附的目标,就连太学院的选监与国子监的官员都不例外! 只是可惜,这些荫监大多都是京官子弟,既使是外官子弟,在京城里也都有住所,总会掐着点来国子监入学,不会提前入学,也就让众多监生失去巴结攀附的机会。 至于入学后再巴结攀附,根本没有可能!因为一旦入学,五院随即不能通往,进都进不去国子院,又如何巴结攀附! 谁知,今天太阳竟打西面出来了,有这么多国子院的监生提前一天入学,无疑是给了他们巴结攀附的机会! 众监生一时呼吸急促,想着该找个什么理由上前攀谈! 远远站在旁边的官员们,见到这么多的华贵少年一时也激动起来。他们中的许多人,还算是有眼力的,已认出这些少年都是谁家的公子。这些人竟都是武将家的,有不少都是一品大员,有一个甚至是太保家的。 以前,国子院几乎都是文官家的公子,他们就是想巴结武将家的公子也没机会巴结。如今好不容易来了这么多武将家的公子,怎能不上前巴结。 要是能巴结成功,那他们岂不是文武通吃! 似他们这种品级的官员,倒不怎么把大礼议之争放在心上,不管谁得势,总得吃饭吧!可不管他们把不把大礼议之争放在心上,他们身为文官,都被看作跟杨廷和一伙的。并在上边的施压之下,上过支持杨廷和的折子。 若杨廷和倒台,他们跟着也会受到牵连。虽说这种机率很小,但是世事无常,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那时该怎么办? 若能跟武将家的公子结交上,那就妥了,无论谁输谁赢,他们都不会受到牵连。 祭酒领着众官员走上前去,准备迎接这些公子们的大驾。 吕道夫心情也是难以自持,若得这些公子们的支持,相当于得到这些公子们的家族支持,李飞白此次必死无疑。 他们往这些公子们站的地方走时,这些公子也动了! 当先敲锣的那位把锣往地上一甩,高呼一声:“兄弟们,跟我走!”说罢,就往人群中去。 监生们一见,连忙闪出一条道来,有的闪避不够及时,被脾气暴燥的公子一脚踢开! 那些挨踢的监生,不仅不生气,还喜笑颜开。似乎挨这些公子们一脚,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很快,这些公子们走到门前,用各种奇怪的眼神看了李飞白一眼! 有几个公子问道:“你就是李飞白?” 李飞白道:“我就是李飞白!” 那几个公子道:“早风闻你的大名,今日方得一见,瞧着果然像个英雄!” 马正几个包括裴庚几个听到这话,神情不由紧张。怎么听,他们讲的都像是反话。 围门的监生听到这话,精神为之一震!看来这些人来此,是找李飞白麻烦的。若是帮李飞白的,没理由不认识李飞白。 甚至有不少在想:“李飞白,你不是嚣张跋扈的很嘛,认定了我们不敢拿刀捅你吗?有本事你现在再亮出刀来嚣张一下,跋扈一下!看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公子们,敢不敢杀你!以他们的背景,杀你也是白杀,你死也是白死!” 最少有一半的监生,无比期待的等着李飞白再亮出那两把杀猪刀来。让他们失望的是,李飞白在打量着那些个公子,竟再也没有亮出那两把杀猪刀来,既使亮一把出来也不敢! 有人叹道:“他倒聪明!” 领头的公子道:“扯什么闲篇,办正事要紧!”随即转过身去!其它公子们,跟着也转过身去,面向围门的监生。 领头的公子正要开口说话,祭酒带着国子监的大小官员们齐齐上前。 祭酒打个哈哈,想说些无关痛痒的场面话。 领头的公子道:“敢问,哪位是五经博士吕道夫吕大人!” 第五百二十三章 凡事都有规矩 吕道夫的眉头忽然一跳! 他并不认识说话的人,但刚才也听认识的官吏点明,此人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掌管天下一半兵马的,五军都督府左军都督,郭勋郭太保的四子郭守享。 听说郭勋家规极严! 凡家规极严的,都讲一个忠孝。 郭家的忠自不必多言,一百来年能够屹立不倒,足显其忠。而孝,自然包括尊师重道! 郭守享前来,第一句就问他,可见郭守享眼里容不得沙子,不愤李飞白的所做所为,为他出头来了。 他一时间感激悌零,道:“下官就是吕道夫!” 郭守享指了指面前的数千监生,道:“这些人来国子监,不刻苦读书,一大清早都围在这里干什么?” 吕道夫道:“下官无故被一个例监殴打,这些监生不愤下官的遭遇,聚在这里是替下官讨还公道的!” 郭守享“哦”了一声,手冲背后一指,问道:“打你的可是他!” 吕道夫看了眼手指的方向,因郭守享并没朝后看,所以手指的方向不对,但大致指向了李飞白。又听郭守享语气冰冷,可见心中带气,要严惩李飞白,连忙道:“没错,就这他,这个名叫李飞白的例监!” 郭守享道:“他为什么打你?” 吕道夫挤出两滴老泪,可怜巴巴的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这人就是个有人生没人教的畜牲,因此才敢打下官吧!” 郭守享道:“你打算如何处置他?” 吕道夫道:“似这等人,跟本没有资格在国子监读书,下官请求把他开除出国子监,再问他的忤逆之罪,再让他家六代之内都无法考取功名!” 郭守享点了点头,道:“我来国子监是来读书的,你是五经博士,亦就是我的先生。” 吕道夫连忙摆手,道:“下官学识浅薄,哪能当公子的先生。古人云,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又云,三人行必有我师。其实道理都一样,下官能当公子的先生,公子亦能当下官的先生。依下官看来,什么师者弟者,都是互相可以转换的,咱们之间就不必讲这些虚套,只盼能跟公子交个朋友,共同研究学问,共同进步。” 郭守享道:“凡事必有个规矩。我来国子监读书,就是监生。吕大人是五经博士,就是先生。若不按规矩,一切岂不是乱套了!” 说话间已走到吕道夫面前,伸手往吕道夫肩头拍去。 吕道夫还道郭守享这是要拍他肩头,安抚他不要伤心难过,更加的感动!谁知,郭守享手伸到半途,突然改了方向,朝他脸上狠狠抽了一下大耳光,发出“啪”的一声巨响! 这一声响动,一下子把吕道夫给打呆了。不仅把吕道夫给打呆了,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打得呆在那里,一时反应不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郭守享喊道:“你是五经博士,我是监生。你是官,我是民。我打了你,也算是欺师灭祖的禽兽行为了吧,请你以同样的罪名问我罪!” 他话音一落,那一百多号公子也都行动起来,一个个上前揪住吕道夫的衣领就狠狠抽了一巴掌。 每一耳光,都发出“啪”的一声巨响。震得监生们心头一惊,脸上也是隐隐发疼。吕道夫更是发出杀猪般的惨叫,躲也躲不开,只能高喊:“打死人了,要打死人了!” 祭酒与其它官吏纷纷上前劝阻,公子们把眼一瞪,问道:“怎么,你们也想试试滋味!”吓得其它官吏都闭了嘴,站在旁边默默看着这一切! 一百多人很快打完,吕道夫也被打得猪头一样,牙齿都掉落几颗。 任谁被打成这样,都免不了怒火中烧,或不顾一切拼命,或不顾一切放出几句狠话来。 吕道夫也是如此,不过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不是这些从小习武的衙内对手,只能放两句狠话。 他道:“你们凭什么打我?今天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我吕道夫誓不罢休!哪怕把状告到皇上面前,我也要告你们一个忤逆之罪,令你们家族六代之内不许考取功名!” 话不可谓不狠!可听在其它人耳内却有些搞笑! 忤逆之罪何其重也,那是得剥皮填草的。还有六代之内不许考取功名更是不可能,这些打人的家伙的爹,最小也是三品,能容得下吕道夫把他们告倒? 所以,吕道夫这两句狠话如同一个蚂蚁在对一头巨象叫嚣,你等着,老子非咬死你不可,一样可笑! 恐怕这件事的结果,最终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吕道夫最多能得一些银子,补偿一下受伤的身体。 只是,只是这些衙内们为什么打吕道夫,按说他们与吕道夫并不认识,无怨无仇的,干嘛打人。 郭守享道:“想知道为什么打你吗?好啊,小爷就让你挨打也挨个明白!”说罢,从怀里掏出一份东西来,劈头盖脸摔在吕道夫身上。 那东西往地上落时散开,原来是折叠起来的一份报纸! 郭守享接着道:“这是今日的大明日报,你看看头版头条,就明白小爷为什么打你了!” 吕道夫捡起报纸打开一看,原来头版头条的前三分之二登得竟是李飞白打他的原委,后三分之一则是写他如何拨弄事非,挑动不明真相的监生,欲治整件事情的受害者李飞白于死地! 他也是知道大明日报的发行量的,京城里几乎所有识字的都人手一份,大家若看了今天的报纸,知道整件事情的是非曲直,心里会怎么想? 甭扯什么尊师重道,监生打五经博士就是不对,就是欺师灭祖,就是天理难容。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称,李飞白身为学子打他一个师者固然不对,可他的所做所为配称一个师者吗?他煽风点火,挑起监生们群起而攻之,让李飞白犯了众怒! 可,大明日报今天把这篇文章一发,他若还继续煽呼,让监生们乱拳打死李飞白,又或者严惩了李飞白,不同样犯了众怒。只怕有成千上万的人,围攻国子监,声讨他。 那他岂不是也完了! 最可怕的是,他所以能煽呼这么多监生来此找李飞白算帐,很大原因也是因为对监生们隐瞒事实真相,只说他挨打的事,没说他的种种恶劣行径。若让监生们知道了事实真相,当即就会有一大半调转枪头,来攻击他。 吕道夫脸色煞白,随即又恢复正常! 到底是哪个多事者,把这件事捅到了大明日报社去了!大明日报社也太过份,竟敢不把他放在眼里。这种事牵扯到官的事情,是你一家民间小报能登的吗?简直是找死! 郭守享道:“吕大人,报纸上登的是事实吧,你说你这种行为该不该打,还配不配为人师者!” 第五百二十四章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吕道夫哈哈大笑,将报纸往地上一摔,喝道:“郭公子,恕下官说句不该说的话,似这种通篇胡言乱语的地摊小报上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这等有见识的人物怎么能信!” 郭守享道:“看来我有必要,回去把郭大人的话转告给家父!” 吕道夫一怔,其它人也是一怔。 吕道夫说错了吗?没有啊!他们大多数也都看过大明日报,从创刊到现在,一直都在说三公主与邬景和的大婚,不是八卦是什么?还有,上边正经的东西不是没有,但不正经的东西更多。别的不说,就最近又增加的“我有一个梦”,不是胡言乱语又是什么?这还称不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吗? 大明日报今天又登了什么?他们还没有去买去看,听两人对话的意思,似乎是刊登了吕道夫的罪证。 若真是刊登了吕道夫的罪证,他们看了恐怕也是不会信的。在他们印象中,只有邸报上刊登的东西才能让人信服,大明日报上刊登的东西,不过是茶余饭后供让消遣的。 于是,他们齐齐看向郭守享,想要知道郭守享为什么要把吕道夫的话转告给郭太保。而郭守享也没有让他们失望,吟吟笑道: “我要告诉他,他花费巨资办起来的大明日报,本来是向大明子民传达朝廷大事的,谁知办到如今在吕大人眼中,只不过是胡说八道的八卦小报罢了,上边的内容皆不可信。您不是时常自诩,自为官以来,从不辜负圣恩。谁知这次却阴沟里翻船,要辜负圣恩了!” 众人大惊! 大……大明日报竟是郭太守办的!听话里透露出的意思,大明日报竟还是在皇上的授意下办的! 若真的是这样,大明日报就不是民间小报了,那可是传达圣恩的报纸啊!那上边刊登的东西,又岂能有假! 他们无比同情的看向吕道夫。吕道夫这次算是彻底完玩了,千不该万不该,为什么要说那些话呢?这下不仅得罪了郭太保,连天子都给得罪了!祸从口出,这绝对是祸从口出! 并在心中定下主意,一会事了,赶紧去买一份大明日报来,看看上边究竟刊登了什么? 郭守享这时把李飞白拉到身边,道:“大家给我看清楚了,此人是我兄弟,虽非亲兄弟但比亲兄弟还在亲。并深受家父嚣重,这才送他来国子监读书,为的就是给他谋个好前程。你们跟他作对,就是跟小爷作对,也是跟家父作对!” 他身后的众衙内道:“亦就是跟我们作对,仔细掂掂你们的斤两,想想你们的下场。” 郭守享笑了笑,接着道:“凡是不跟我们作对的,小爷记你们的恩,承你们的情,并包下整个汇雅斋,连摆三天流水席,请你们去吃去喝去玩!” 那些监生中,有一半听郭守享说李飞白是他兄弟,已暗侮今日不该来淌这趟浑水,这要是得罪了郭守享,绝对是后悔终生的事情。 此时听郭守享在汇雅斋连摆三天流水席,一个个兴高彩烈,终于能到汇雅斋见识一下了。当即纷纷嚷嚷起来。 “我是被人硬拉到这里凑热闹的,本就无意跟李少作对!我就说嘛,一个巴掌拍不响,若非把人逼到极处,李少怎会打一个五经博士。看来,李少是被逼得无可奈何,不得不出手,情有可原。” “别说李少无错,就算有错,打吕道夫也是给吕道夫面子!他应该伸手兜着,哪能倒打一耙,给脸不要脸呢!” “谁的面子不给,郭少以及诸位衙内的面子不能不给,郭少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办!” 忽有一人道:“郭少说在汇雅斋摆了三天流水席,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是大家关心的,一时间没人再说话! 郭守享道:“从现在开始!” 那人又道:“我听人说,汇雅斋有好几座院落,每个院落都分等级方能进去。我们此番前去,是只能在大厅吃饭,还是那些平常无法踏足的院落,也可进去!” 郭守享道:“所有院落都能进去!” 那人道:“等级最高的院落,谁都想进去!那又如何区分,让谁进去不让谁进去!” 郭守享道:“自然是先到先得!” 监生们一下轰动,说话间就要往国子监外跑,郭守享沉声喝道:“且慢!” 众人停下脚步,看向郭守享。 郭守享道:“你们既去汇雅斋吃饭,那是绝对不会再跟我家兄弟作对的了!若是有人端起碗开始吃饭,放下碗接着骂娘,可别怪我不客气!” 一人拱拱手道:“郭少放心。大家都是读书人,懂得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道理,不会干出此等生儿子没**的事情!” 其它人纷纷附和。 李飞白门前围的监生,一下子少了一半。还有不少,略略犹豫之后,也都朝门口跑去,这下就少了三分之二多。 其余人算是支持吕道夫的铁杆,纵然没有吃过汇雅斋,也不屑去吃,愤愤然各回各院。吕道夫等官员,也都夹杂在这些人中走了! 李飞白回头一瞧,只见马正、李成勋、梁廷举三个,也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却又一脸好奇的看着他,想要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马正跃跃欲试,那是从来没有吃过汇雅斋,想要见识一下。 李成勋与梁廷举也跃跃欲试,那是只去过汇雅斋的大厅吃,还没去过其它地方吃,也想见识一下。 但他们也仅是跃跃欲试,并没追随众人而去,很大的原因是想知道李飞白的真实身份。可这时,这么多的衙内都在近前,想问也无法问,一时犹豫。 李飞白笑道:“三位兄台想去的话自去,到了那里跟白胖子提一下我的名字,他会给你们安排的!” 要想知道李飞白到底是什么身份,以后有的是机会。三人不再犹豫,当即跟李飞白以及诸位衙役拱手告别,匆匆往国子监外边奔去! 郭守享叫来的众多衙内,除了范观楼、刘擅水几个,其它的都没有来国子监读书的意思,此番前来,完全是给郭守享捧场,也想跟李飞白结个善缘,回来搭上李飞白,找个赚钱的买卖做。 这时见此番事了,都跟郭守享、李飞白拱手告辞。 李飞白道:“诸位出手相助,李某铭记在心,回头一定请诸位喝酒,以表谢意!” 众衙内纷纷道:“那我们就等着李少请酒。” 李飞白目送众衙内走了,只剩郭守享三个衙内,道:“请吧,屋里说话!”见裴庚也没走,站在那里没有丝毫平息事端后的高兴,而是皱眉沉思想着心事,又道,“裴大人也来吧!” 第五百二十五章 水至清则无鱼 裴庚一惊,回过神来,却没听清刚刚李飞白冲他说了一句是什么。究竟是让他先回去呢,还是请他进屋! 这时,李飞白已把郭守享三个让进屋,回头又道:“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进来!” 裴庚这下就不仅是惊,还带着狂喜。 郭守享的身份他已知道,其它的两个衙内虽不知什么来路,但能与郭守享如此亲近,想来也是背景通天! 他一个芝麻绿豆般的小官,怎么可能不想跟这三位衙内结交!可也有自知之明,以自己卑微的身份,还没到能与这三位衙内结交的地步,不敢有此痴心妄想。 李飞白竟让他也跟着进屋,此举说明什么? 进屋之后李飞白会不给他们互相介绍?这是李飞白给他一个与三位衙内结交的机会啊,如此大恩,更让他要知恩图报,用心做事。想李飞白所想,急李飞白所急! 裴庚跟着李飞白进了屋,见李飞白请他与三个衙内入座后,张罗起泡茶。他连忙上前,要接过李飞白手中的家伙什泡茶。 李飞白笑道:“这里虽是国子监,你虽是监丞,也算是国子监的主人。但,这是我的寝舍,我方是此间的主人,你来者是客,我自得招待,哪能让客人动手!” 裴庚见李飞白没有把东西交给自己的意思,也只好回到座位前站着。等李飞白泡好了茶,在座子上坐下之后,他方在座位下坐下。却也不敢把座位坐实,只坐了半拉,随时准备起身回话! 李飞白介绍完郭守享三个,开始介绍裴庚,道:“这位是裴庚裴大人!” 裴庚连忙拱手讨饶,道:“在诸位公子面前,小的岂敢妄称大人!” 李飞白接着道:“你们可别小瞧了他,以为他不过是个八品的监丞。圣上已下口谕,待此间事了,便升他为祭酒!” 郭守享三个“哦”了一声,冲裴庚拱了拱手,道:“那我们以后就是裴大人的学生了,到时还要多仰仗大人之处。” 裴庚道:“是下官得仰仗诸位公子方对!” 李飞白笑道:“郭少说的有趣,好像裴大人不是祭酒,你就不是裴大人的学生,不需仰仗裴大人一般!” 郭守享三个哈哈一笑,道:“李少指责的对!裴大人不是祭酒也是监丞,我们同样是你的学生,得仰仗大人。” 裴庚连连摆手,道:“几位公子太客气了,说得下官如坐针毡,再客气下去,下官只得掩面逃走了!” 几人又说了两句闲话,李飞白道:“我见裴大人刚刚愁眉不展,是否遇到了难事。恰好郭少、范少、刘少在此,不如裴大人说出来,大家也好拿个主意!” 裴庚道:“难事倒没碰到,就是有两件事情心中忐忑,想向李少讨教,不知李少方便不方便。” 李飞白道:“但说无妨!” 裴庚之前称李飞白为李爷,那是不知道李飞白到底什么来路,只好以爷相称。如今见郭守享等都称李飞白为李少,揣测李飞白肯定是某个大官家的衙内,往往这些人都喜欢别人称其为少,也就跟着称李少不再称李爷。 他道:“李少之前再三交待,切不可泄露了您的身份。如今,在大庭广众之下,自暴身份,是不是属下哪里办出了岔子,让您不得已而为之。” 李飞白笑了笔。 他之前所以不想暴露身份,除了本身就低调之外,也有个想在国子监结交几个真心朋友的意思在里边。他不希望,结交的人是那种趋炎附势之辈,这才不愿暴露身份。 可自从想通,皇上在布一个很大的棋局,而他不过是上边的一粒棋子后。他就明白,身为棋子就得有棋子的觉悟,比如现在,皇上想知道国子监里哪些是自己人,哪些不是自己人,那就得自己挺身而出,用曝光身份来甄别。 那他还低调个啥。 见裴庚说这些话时极度的不安,他道:“你事情办得很好,跟你没有关系!” 裴庚略舒一口气,又道:“皇上想知道国子监谁是自己人,谁不是自己人,从今天早上来看,国子监里竟全是敌人,几无自己人可言。李少暴露身份之后,又有诸多衙内支持,这些人中的一多半,马上改变了风向,变成了自己人。可这些自己人真的值得信任吗?恐怕违背了圣上的初衷!” 这个问题李飞白不是没有考虑,可从这两天的风向来看,支持自己的几乎没有?也就意味着,当圣上动手夺权之后,既使成功,将面临无人可用的局面。 皇上肯定已知这边的情况,如此结果严重打击他的自信,若明天大辩论无法胜出,让其放弃夺权也说不定。 这是从大层面考虑的,从小层面考虑也会影响到他。 皇上让他来国子监办事,他就是这样办事的?办得皇上信心皆无,筹划多年的计划流产。那皇上愤怒之下还不杀了他?就算不杀他,也会让他在大明的地界无立锥之地。 这不是他想要的! 国子监的监生真的就全部支持吕道夫不支持他吗? 依他来看,吕道夫的铁杆并没几个,其它的人所以支持皆是利益使然! 一来吕道夫是国子监的官,二来吕道夫是师者,三来国子监是在杨廷和的掌控之下,吕道夫亦就是杨廷和的人。 一位五经博士,国子监的官,杨廷和的人,能不得罪就不得罪,能帮着扯两嗓子就扯两嗓子。支持吕道夫不见得能得到什么好处,但你若不支持,坏处是显而易见的。 国子监是什么地方?国子监是监生学习,备考进士的地方。你得罪了五经博士,还怎么好好学习,得中进士。你得罪了国子监的官,还怎么在国子监呆下去。你得罪了杨廷和,这辈子也就毁了。 现在,李飞白把自己的身份抛出来,让众监生明白,自己背后站着诸多武将,甚至还站着皇上。这些人就不得不考虑考虑,究竟是得罪杨廷和的坏外多,还是得罪皇上的坏处多! 当然,裴庚的忧虑也有道理,如此得来的不尽是些墙头草随风倒的东西,得不到几个忠心耿耿的。 可天下的官又有哪个不是这样的?忠臣,皆是凤毛麟角的存在!千里为官只为财,支持杨廷和还是支持皇上,难道真是支持真理正义?不过是在衡量,支持谁会把利益最大化罢了! 他道:“水至清则无鱼!我想,圣上也是能明白这个道理的!” 与此同时,祭酒厢房内也坐了不少的人,除了国子监的官外,还有太学院的不少监生。 一个人能成为选监,可见学习非常的好。一个人学习非常的好,肯定是个异常聪明的人。一个异常聪明的人,自然比不是很聪明的人看得远,看得全面。再加上受家乡的恩师喜爱,时常被恩师灌输一些朝政理念,为官之道,自是比其它人能够瞧透朝堂这洼混水。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妙书屋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五百二十六章 歪风不杀国无宁日 在选监们看来,杨廷和就是霍光,朱厚熜就是刘贺。 霍光能把刘贺从王捧为帝再贬为海昏侯,杨廷和也能把朱厚熜从王捧为帝再贬为某某侯。所以,现在杨廷和没有把朱厚熜贬为某某侯,那是因为朱厚熜还算听话,没干出让杨廷和生气的举动来! 可是现在,他们听到一个风声,朱厚熜又开始蠢蠢欲动,准备再起大礼议之争。而今天一百多个武将衙内力挺李飞白,还透露出这是皇帝的意思。 这让他们嗅到,大雨将至的苗头。 他们认为,此是朱厚熜不自量力,在自寻死路。所以,他们要选边站队,先在国子监中显露身手,以得杨廷和的赏识! 再加上潘思征与盛宣之在旁煽风点火,他们便来到祭酒厢房,准备与吕道夫一道,打赢这场仗! 厢房里没有唇枪舌箭,亦没有激情澎湃,有的只是宁静! 祭酒看着吕道夫还跟猪头一样肿的脑袋,其它人也在看着吕道夫还跟猪头一样肿的脑袋,等着吕道夫说话。 吕道夫却不说话,双眼中透露出愤怒,愤怒中夹杂着恐惧! 祭酒终于开口道:“吕大人,我看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吕道夫眼中的愤怒愈减,恐惧愈增。 这件事不这么算了还能怎么办?一个小小的例监李飞白,他以为伸手就能捏死的蚂蚁,谁知道后边竟站着皇上。 他也希望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可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挨了打,还挨了两次打,颜面尽失。 仅是颜面尽失也就罢了,他的卑劣,他的无耻,他的下作,天下人皆知,已经身败名裂。 仅是身败名裂也就算了,他还得罪了那么多的衙内,甚至得罪了皇上! 为什么,到最后受害的人仅有他一个!为什么,他的下场会如此凄惨! 不行,一定得斗下去。斗下去尚有一线生机,投降只有死路一条。想让他死?没那么容易,要死大家伙一起死! 他眼中的愤怒愈增,恐惧愈减。 他抬起头来,用几乎咆哮的声音喊道:“这件事不能算!” 祭酒的眉头皱了皱,道:“不算又能怎样?别说你了,加上我们所有人,能斗得过那些衙内?就算能斗得过那些衙内,能半得过那些衙内的爹?就算能斗得过那些衙内的爹,还能斗得过皇上?既然毫无胜算,又何必再斗,我看就这么算了!” 祭酒讲的是事实,吕道夫眼中的愤怒愈减,恐惧愈增。他嘴中喃喃,道:“能斗过的,不会就这样一败涂地的。他们让监生们支持,并放出话来,只要监生们支持就能去汇雅斋吃流水席。这是不对的,我们能去告官,告……告他们贿赂证人,作伪证!” 祭酒十分同情的看着吕道夫,可以看得出来,吕道夫已承受不了重压,疯了。什么贿赂证人作伪证,你当这里是顺天府衙门还是刑部大堂,李飞白除了打你一巴掌又有何罪?要搞清楚,人家只是让监生支持李飞白打你有理罢了,说到天边也是事非之争,根本不算案子。 当然,为了让监生们支持,他们使出去汇雅斋吃饭这一招,是有不对。可咱们做的那些就对了吗?咱们不也凭借国子监官员的身份,让监生们支持你吗? 哦,只许咱们做初一,不许人家做十五,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告官?你去哪里告?哪个衙门会受理这样的案子! 吕道夫还在喃喃自语,祭酒摇了摇头,准备再劝吕道夫放弃。希望吕道夫能够明白,牺牲他一个总好过大家全都玩完的道理。 也就在这时,吕道夫的双眼猛然一亮,眼中的愤怒愈增,恐惧愈减,不再喃喃自语,开始高谈阔论。 吕道夫道:“他有人支持,我们也不是找不来人支持!” 祭酒惨然一笑!你做的龌龊事情,心里还没有谱吗?若非你还有五经博士的皮披在身上,换一个身份,仅李飞白打你这件事上,谁也说不出什么来。你又去哪找人来支持! 只听吕道夫接着道:“向来文武敌对,咱们大大小小也算是文官吧,能让武将骑到脖子上拉屎?那个小王八蛋既有武将衙内支持,咱们就去找文官衙内支持。我就不信,那些文官衙内们能坐视武将衙内把咱们往死里欺负!” 祭酒眉头一挑,说的似乎很有道理。 吕道夫又道:“有传言说,衍圣公听闻李飞白打我的事后,勃然大怒。本来,咱们只是要把李飞白革出国子监,衍圣公的意思却是以忤逆论罪,剥皮填草,周游府县,好警告天下学子尊师重道。咱们只是要李飞白一家六代之内不得考取功名,衍圣公的意思却是让其九族六代之内不得考取功名。可见,衍圣公跟咱们是一伙的,有衍圣公支持,还用怕他们吗?” 祭酒脸上露出微笑来!从这个角度来看,胜算极大!衍圣公何许人也,那可是代表孔圣人的。孔圣人一表态,天下的读书人哪个敢不从!就连皇上,也得顾忌七分! 潘思征适时起身,道:“吕大人说的有理!” 接着又指了指前后左右坐的选监,道:“祭酒大人,我跟我这些同门,这些天也没有闲着,又跟在京城为官的同乡说过此事。他们都表示李飞白打吕大人,是件举动下流,情节严重,性质恶劣,影响极坏的事情。这股歪风不杀,国无宁日。他们中甚至有侍郎级别的大官,已表明态度,会跟上司禀告,严惩李飞白。” 祭酒脸上的笑容更甚。潘思征已着重点明,他们找的这些人中有侍郎级别的官,这些官还要向上禀告。 侍郎上边就是尚书,尚书知道了,杨阁老也会知道。若得杨阁老支持,别说对方目前能够确定的有太保支持,就算真的有皇上支持,那也不是对手。 他站起身,道:“那帮衙内太猖狂了,仗着自己的爹,竟敢当众打朝廷命官!当官当到这种地步,还当这个官干什么?别说吕大人不答应,我也不答应!既然他们要跟咱们对着干,那咱们也不能示弱,究竟鹿死谁手,明天自见分晓!” 有人当即提议,道:“他们既能在汇雅斋摆流水席,咱们为什么不能去古味轩摆流水席!” 随即,很多人附和道:“对!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样一来必有更多的人支持咱们!” 一人幽幽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想在古味轩摆流水席,一摆还是三天,不是十万八两银子能够解决的事情。请问,这笔银子谁拿?” 这句话当即把大家伙说的鸦雀无声,一个个再也不提这茬。 第五百二十七章 改换门庭 紫禁城东边的文渊阁就是内阁,杨廷和以及其它内阁辅臣们都在这里当值! 今日一大早,杨廷和来到文渊阁,才跟其它辅臣们打过招呼,尚未开始处理公务,一个尖细的声音就已喊道:“皇上驾到!” 一般来说,声音喊罢,用不了盏茶时间,皇上就会出现。 放在以前,先帝还没驾崩时,每当听到这声喊,杨廷和就会匆匆忙忙领着其它辅臣以及在内阁当差听用的迎出门外。 可是现在,杨廷和却无以前的急迫感。 他不慌不忙的呷了口茶,数了数今日有多少奏折需要处理,见其它辅臣以及当差听用的都已准备好,这才整了整官服,来到那些人前边,领着人迎了出去! 朱厚熜的銮驾于杨廷和踏出文渊阁门槛的那一刻也到了门前。 杨廷和领着人往銮驾前去,等朱厚熜下了车,才不慌不忙的施礼道:“臣,杨廷和,恭迎圣驾!” 不等他把腰完全弯下,朱厚熜已一把扶住,道:“杨柱国免礼!” 杨廷和对此很满意,眯着眼打量着朱厚熜,不知朱厚熜突然大驾光临文渊阁所为何事。 跟在杨廷和身后的人这时施完了礼,腰还弯在那里不敢直起。 朱厚熜抬了抬手,道:“众爱卿平身!”也不等其它人直起腰已拉着杨廷和往文渊阁里进。一边走一边道:“朕碰到个棘手的案子,不知该怎么处理,特来跟杨柱国讨教!” 杨廷和道:“圣上谦虚了!”心中不觉感到奇怪,按说无论什么案子,都会事先经过内阁,亦就是他看过之后,用票拟之权贴上处理意见,再由皇上红批。 他思来想去,最近似乎没有棘手的案子啊!既使有,朱厚熜只需退回内阁重新处理即可,为什么会因一件案子专程跑一趟内阁,这葫芦里倒底卖的什么药! 朱厚熜往杨廷和的案子后一坐,道:“把那份奏折交给杨柱国看看!” 一个太监走上前来,从袖子里掏出一道奏折,递了上来。 杨廷和伸手接了。从奏折封皮用料以及颜色上看,此是一道八品官员上的折子,他记得最近也没送这等低级官员的奏折啊,莫非其它辅臣送上去的?竟没给他打招呼! 再看奏折上边没有贴内阁的处理意见,杨廷和眉头一下紧锁。竟然有人敢绕过内阁,直接给皇上送奏折。简直是岂有此理,不把他放在眼里,瞧他回头如此整治! 他打开奏折一看,这是一道弹劾的折子,如果不是要弹劾的人后边有备注,他甚至不知这几个人是谁。 一目十行,他将奏折看完。原来是国子监监丞,弹劾国子监所有官员的折子。里边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并非无的放矢。 监丞弹劾其它官员的罪名无外乎贪腐,贪的数目也不算多,最多的不过数万两,最少的才数千两。 这是个事吗?根本不算是个事!朝廷发的俸禄是那样的低,不贪点银子怎么在京城过活。就这点数目,已经很廉洁了。 放在以前,看了这道弹劾,杨廷和只会微微的一笑,将这道奏折放到一边,不再理会。你总得让人家过活吧,不能把人饿死吧,哪有既要马儿跑得快又要马儿不吃草的道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真要较真的话,天下将无官。 可是今天不同,朱厚熜拿着这道奏折来,很明显是兴师问罪的,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能过去的事。 可这事又不能太过较真! 虽说大明已经建国一百多年,但大明律还是洪武时制定的,若按大明律来定罪,这些人不仅得砍头,还得剥皮填草以警后人。 一下杀这么多人,合适吗? 杨廷和道:“裴庚告国子监的其它官员贪腐,这事得查。所谓空口无凭,不能因为有人弹劾就抓人问罪,总得查出来证据方可问罪。” 朱厚熜点头道:“我跟杨柱国的意思一样,得查!”顿了一下,又道:“国子监是什么地方,是为大明培养人才的地方,怎容这些人把国子监搞得乌烟瘴气,一定得彻查!” 杨廷和道:“圣上英明,臣回头就安排人手处理此事!” 朱厚熜道:“此事宜急不宜缓!今日,是国子监入学的日子,缓了,朕怕国子监里人心惶惶,官员无心教书育人,监生无心求学!所以,今日就把奏折上的所有人都抓回来,火速审问,务必尽快结案,免得影响到监生们求学。” 杨廷和吃了一惊,道:“圣上,这恐怕有些不妥吧!咱们在监生入学之际,把国子监的所有官员都抓了,一样会把国子监搞得人心惶惶!” 朱厚熜道:“长痛不如短痛!国子监已烂到根子里,岂能容他们再在国子监里误人子弟。为了能让国子监重回正常,一时的短痛也是值得的!” 杨廷和道:“那……那也不能让国子监连一个教书育人的都没有啊!凡查案,总得十天半月才能查清,有时拖个三五个月甚至一年半载也不稀奇。国子监没人教书,监生们如何求学!” 朱厚熜点头道:“杨柱国说得没错,幸亏朕早有准备!来人!” 从外边进来一百多号儒生,这些人有翰林院的翰林,也有宫里的侍读、教授等。这些人一进来,先给朱厚熜行礼,后给杨廷和以及其它辅臣行礼。行完礼,安安静静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杨廷和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头来。朱厚熜不早不晚,偏偏在国子监入学这一天拿出这道弹劾来,又叫来这么多人,准备顶替被抓的官员。看来是早有准备,要把国子监从他手中夺走。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让他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 他道:“一下把国子监的原班人马抓走,又换上新人,恐,恐不妥!” 朱厚熜笑道:“有什么不妥,难不成杨柱国还怕这些人的学问不够深,教不了那些监生?” 杨廷和一时无语!没有学问能去翰林院?没有学问能当朱厚熜的侍读、教授?可,朱厚熜要让这些人去国子监,很明显这些人都是朱厚熜的人。这一去,国子监就成了朱厚熜的了。 太大意了!虽说国子监在他眼中无足轻重,毕竟那里的人要堪大用,也是十几二十多年后的事。但生生被朱厚熜夺走,实在有些不甘心! 朱厚熜接着又道:“就这么定了!杨柱国,你看此事是朕派锦衣卫去处理呢,还是你派人去处理!” 杨廷和脑子里马上闪出一个念头。国子监本在他的掌控之下,若让锦衣卫去抓人,别人会误会他跟朱厚熜之间已此消彼长,他已压不住朱厚熜,会让其它人动了改换门庭的念头! 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道:“就由臣来处理吧!” 朱厚熜道:“那就辛苦杨柱国了!” 第五百二十八章 不得不防 朱厚熜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送走了当今的皇上,杨廷和考略良久,觉得此事不能招摇,应将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之内。最后,他决定由礼部尚书出面解决,如此会让人以为这是礼部在自察自纠,不会让人联想到跟皇上有什么关系。 他写了一封信,交给内阁一个听差的,让其带着准备替换国子监众官吏的翰林等前往礼部。 处理完这一切,日已上三杆。 杨廷和揉了揉太阳穴,以缓解隐隐发疼的脑袋。 一位内阁辅臣上前,叫了声:“首辅!” 杨廷和睁开微闭的双眼,道:“什么事!” 辅臣道:“下官觉得圣上突然大驾文渊阁,抛出国子监贪腐案,此事必有蹊跷!” 杨廷和倒没看出此事有什么蹊跷,只是觉得朱厚熜所以这么做,肯定是被他压制的太狠,心生不满,借此事大做文章,是对他发泄不满来了。 道:“说说你的看法!” 辅臣道:“下官听说,皇上收到一道奏折,是南京刑部主事桂萼上的!” 杨廷和点了点头。这事,他也有耳闻,不过他不相信皇上真的收到桂萼的一道奏折。他把持着朝政,坐镇内阁,凡奏折都得经他之手才会送往宫中,怎么可能不经他之手就能送到宫中。 可,看着大案上,那道由国子监监丞弹劾国子监众官员贪腐的奏折,他陷入沉思。 既然连一个小小八品官的奏折都能不经他手直接送到皇上手中,正六品刑部主事的奏折自然也能不经他手直接送到皇上手中。 朱厚熜的翅膀长硬了,都敢绕过他来处理朝政了!长久下去,还怎么得了! 他不觉有些微怒,气呼呼的哼了一声,道:“小小的刑部主事,还是南京的刑部主事,早已被排挤到朝堂之外,能上什么惊天动地的奏折!” 辅臣道:“首辅切不可小瞧了这个桂萼,听说他跟张璁关系密切。自张璁被贬到南京之后,两人便形影不离,常有不遵朝廷法令的言行。” 杨廷和听出了辅臣的言外之意。 张璁是谁?挑起大礼议之争的罪魁祸首!跟张璁混在一起能说什么,自然是谈大礼议。而大礼议已被朝廷明令禁止谈论,这也就是辅臣说的“不遵朝廷法令言行”的意思。 他不信远在南京的两条小鱼能折腾出多大的风浪来,道:“这么说,桂萼上的那道折子,是跟大礼议有关喽!” 辅臣道:“想必如此!” 杨廷和道:“皇上是要出尔反尔,撕毁之前的协议,要重启大礼议之争?” 辅臣道:“应该是这样!” 杨廷和道:“不自量力!他要战便战,瞧我这次怎么把兴献帝再改成兴献王!” 辅臣道:“这次恐怕不行!” 杨廷和十分意外,道:“为何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辅臣道:“之前咱们所以能赢,是因为咱们把持着朝政,控制着邸报,说什么就是什么,天下的读书人十个人有九个半支持咱们,皇上怎么跟咱们斗?” 杨廷和道:“现在咱们没有把持朝政,控制邸报?” 辅臣道:“依然把持朝政,控制着邸报。” 杨廷和道:“那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说这次恐怕不行!” 辅臣道:“因为多出一个异数!” 杨廷和道:“是什么?” 辅臣道:“大明日报!” 杨廷和努力的忍着,最终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道:“你说的是那个通篇八卦,尽写些街头巷闻,道听途说之事的大明日报吗?凭这么一份报纸,就能跟我们斗?” 辅臣道:“下官本也不信,这么一份报纸就能跟我们斗。就是今天早上来文渊阁的路上,下官还不信,可是现在下官信了!” 杨廷和“哦”了一声,示意继续说下去。 辅臣道:“从昨天起,京城里起了一阵流言,说大明日报是在皇上的支持下办的,代表着皇上。” 杨廷和脸上表情没有变化,心头却是一惊。有此流言,等于给了大明日报披了一层权威的身份。 他道:“流言终归是流言,又有几个人信!” 辅臣道:“众口烁金,三人成虎,不得不防啊!而且……”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 杨廷和道:“而且什么?” 辅臣道:“而且大明日报已显示出它的威力了!” 杨廷和道:“此话怎讲?” 辅臣道:“若把李飞白打吕道夫一耳光的事情始未登到大明日报上,首辅觉得能有几人支持李飞白掌掴有理?” 昨日的大明日报杨廷和看了,就是今日的大明日报杨廷和也看了! 昨日的大明日报头版头条,讲了李飞白掌掴吕道夫的事情原委。当然写的也略微夸大一些,把李飞白写的更加委屈,把吕道夫写的更加不堪,让人陡增对李飞白的同情,吕道夫的憎恨。 今日的大明日报头版头条,是在呼吁人们前往国子监,支持李飞白! 对此,杨廷和是不屑的,觉得李飞白是多此一举。 大明日报不过是供人茶余饭后消遣的,李飞白在上边登自己与吕道夫的恩怨,看报的人仍会把这些看作茶余饭后的消遣,怎会有人为了一件消遣的事去支持李飞白呢?既使有,也肯定稀稀拉拉的几个人罢了。 李飞白的事要想摆平,最终还得靠以大压小。而他已给衍圣公暗示过,衍圣公一出马,此事必会化于无形! 可是,现在辅臣别的不提,提起大明日报,让他意识到,大明日报并非一点效果没有,难不成真有人去国子监支持李飞白不成? 他神情略显紧张,道:“有多少人支持李飞白掌掴有理?” 辅臣道:“下官刚得到的消息,已有数千人众跑去国子监支持李飞白。陆陆续续还有人往那里赶,最后能达数万人也说不定!” 杨廷和一声“啊”差一点脱口而出,强压住才没“啊”出声来!没想到,他一贯瞧不上眼的大明日报,威力竟如此之办。究竟是流言之威,还是大明日报本身自带的威力? 不管是什么,大明日报都不容小觑,若朱厚熜利用大明日报挑起大礼议,只怕支持的人会不少,自己这边将胜算大减! 得想个什么办法,让大明日报彻底消失! 辅臣激动起来,接着道:“首辅,山雨欲来风满楼,乌云压顶城欲摧啊!” 杨廷和眼中闪烁出一道狠意,道:“不就是一个大明日报吗,还没那么夸张!” 辅臣道:“不仅是大明日报,种种迹象表明,圣上要夺权了。为了夺权,甚至准备大开杀戒了,难道首辅没看出来吗?” 杨廷和一怔!朱厚熜要夺权了,他看出来了!可要大开杀戒,他真没看出来!夺权就夺权呗,为了能不能封朱厚熜的爹为皇帝,大家再来一次唇枪舌剑,到时谁赢谁得利,谁认怂谁交出点权力。最多升几个官贬几个官,至于大开杀戒,还不至于! 第五百二十九章 在下可没那么多银子 只听辅臣继续道:“首辅,你好好想想,桂萼为什么上奏折。那是为了给圣上一个借口,好重启大礼议之争。大明日报为什么登李飞白掌掴吕道夫的事,那是想试试看能不能控制舆论。圣上为什么突然把国子监的人全换成自己的人,那是要培养可顶替现在官员的后备力量!”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三件事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其实则是一环扣一环。圣上如今已有了重启大礼议的借口,能控制舆论的大明日报,可顶替现在官员的后备力量。是不是要准备夺权,大开杀戒了!” 杨廷和吃了一惊! 他吃惊不是因为朱厚熜要大开杀戒,他吃惊是因为这么浅显的道理他竟没有察觉,若非今日属下挑明,他还蒙在鼓里! 按说,这样的事情不可能发生,他会在第一时间察觉,破了朱厚熜的布局,让朱厚熜明白谁才是大明真正掌权的人。 可他竟没察觉到,让朱厚熜完成了布局,失去先手,陷入被动之中。 朱厚熜已经拔剑准备攻击,他还有没有时间破局! 时间,现在最需要的是时间,可去哪里找时间。 杨廷和脑子飞转,很快有了主意,暗道:“乳嗅未干的小子,想跟我斗,你还嫩点。瞧老夫如何见招拆招,破你此局。” 他道:“不要慌张!不是还有几件大事需要处理吗?这些大事都需要大量的银子方能解决,通知下去,明日朝堂,把这几件大事拿出来议一议,也好让皇上定夺!” 辅臣眼前一亮,道:“首辅此招甚妙!我这就下去通知。”就在他转身去通知其它辅臣,并派人去通知六部尚书时,国子监有关李飞白掌掴吕飞白的辩论亦进入到白热化! 国子监的大辩论是在杂院举行的。 没办法,谁让杂院的院子大,能容得下那么多人。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杂院与孔庙紧挨,尤其是有一道墙甚至就是圣人殿的山墙,官员们可以直接坐在箭楼上,俯看下边的大辩论。 辩论的规矩是监丞制定的,监丞是跟李飞白商量后才制定了这项规矩。这个规矩也是得到吕道夫和祭酒的认可,才得以实施。 规矩很简单,就如下象棋一样,在院子中间摆放一溜长桌,算是楚河汉界。 支持李飞白打吕道夫有理的,站在那溜长桌南边。支持李飞白打吕道夫无理的,站在那溜长桌北边。 那溜长桌正中间,摆放着一张八仙桌,八仙桌下边站着八个嗓门极大的小吏。无论是支持李飞白这方的,还是支持吕道夫那方的,在讲解自己观点时,都必需站在八仙桌上冲下边的人讲,而那八个大嗓门小吏,则是辩论人的扩声器,负责高声重复,以保证所有在场的人都能听到! 不管是谁,只要觉得李飞白掌掴有理的,可走到支持李飞白那边。 箭楼上,坐于正中的是衍圣公孔大人,身后站着孔颜曾孟四大教授。他的左右两边坐着十来个三四品的官员,这些人都是选监们请来的。 再后边则是国子监的官,然后是李飞白与吕道夫这两个当事人。 李飞白站在箭楼的最左边,吕道夫站在箭楼的最右边。吕道夫在辩论开始时,就死死瞪了李飞白一眼,暗道:“小子,今天就让你知道老夫的厉害!” 吕道夫并不担心自己今天会输,什么道理越辩越明,都是骗不懂事的小孩子玩的。究竟谁有理,看得是实力! 就好像现在,台下辩论的热火朝天,支持李飞白的可用种种道理攻击。而支持他的,仅有一项监生打五经博士就是不对的道理还击! 看似他理屈词穷,难以招架,必会输了这场辩论,为什么台下的支持他的监生反而要多一点呢? 没错,李飞白实力不够! 支持李飞白主要是武将衙内,领头的是郭守享,衙内数量也非常的多,几乎将近两百号人。反观他这一边,衙内的数量就少了许多,领头的也不过是三品家的公子,实力似乎有些不济! 可看实力不能光看楼下的实力,还得看楼上的实力。 李飞白的实力也就仅楼下的衙内,楼上的根本没有! 他却不同,楼下虽弱,楼上却强悍无比! 衍圣公,二品官。选监找来帮忙的,三品四品官。还有他们这些国子监的官吏往这一站,楼下监生又不是傻子,一看他实力如此强悍,哪有不支持的道理。 楼下的人头密密麻麻,大概有九千来号人。扫眼看去,支持他的有六千多号人,支持李飞白的三千号人不到! 支持他的人数是支持李飞白人数的两倍,眼瞅着就要赢了! 不对!怎么还会有三千号不长眼睛的人去支持李飞白,难道他们就不怕得罪了他没有好果子吃吗? 他努力去记那三千号人的模样,尤其是那几个蹦得最欢的,等此间事了,他一定要让他们尝尝,他亲手给他们量身定作的小鞋。 就在他得意洋洋,以为自己稳操胜券,国子监的门外传来吵闹声。先是稀稀拉拉,逐渐的声调统一,变成了齐声呐喊: “李飞白打人有理!” “做人要凭良心,不能眛着良心做事!” “吕道夫无良在前,李飞白没有过错!” “你们都是天之骄之,一定要做到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如此种种的喊声,一浪高过一浪,仔细听来,竟有近万之众! 吕道夫脸色一下煞白! 楼下的辩论暂时停了下来,那些本支持他的监生,听着外边的叫喊声,犹豫了一会,忍不住抬动脚步往支持李飞白那堆而去。 衍圣公与诸位大人们,脸上都露出迷茫之色,不知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孔大人冲李飞白与吕道夫招了招手,让二人到近前说话,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飞白道:“可能是吕大人所作所为犯了众怒,这是百姓们自发前来给在下鸣不平的!” 吕道夫忙跪下道:“大人明察,这肯定是他怕输了辩论,于是花钱买来不明真相的百姓,想搅混了水,从中渔利!” 李飞白道:“吕大人说话实在搞笑!这可是上万人,又不是十个八个人,在下得花多少钱才能买来这么多人来做戏?每人一百文钱,也得一千两银子,在下可没那么多银子!” 吕道夫道:“你没那么多银子?那点银子对你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说罢,又对孔大人磕头道,“这小子的背景极不简单,做着好几个大买卖,京城流行的雪茄烟、特供酒都是他的手笔,家财不可估量,请大人明察!” 第五百三十章 两位大人为何不满 李飞白忍不住都要对吕道夫多打量两眼,这家伙竟能打听出他的身份来。只是不知这家伙是凭自己的本事打听出来的,还是有高人指点。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家伙知道他什么身份还敢跟他过手,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他道:“在下有钱也不会做出这种无耻龌鹾的事情,要是不信的话,找个人出去问问就知!” 孔大人点头道:“有道理!” 一会,派出去的人过来回报,道:“回大人,外边都是些秀才、举人,其中也有些跑买卖,做生意的,不过都读过书识得字。” 孔大人捻须道:“既都读过书识过字,想来都是有风骨的,不会为一百文钱折腰。是否打探清楚,他们为什么聚到国子监门口聒噪。” 那人道:“他们说都是看了大明日报后,胸中不忿,特意来给李飞白鸣不平的!” 孔大人也就不再说什么,摆了摆手,让李飞白与吕道夫退下,并让楼下的人继续辩论。 吕道夫十分郁闷的回到自己站的地方,暗叫孔大人真是糊涂,怎么就叫外边人的身份给迷惑了呢?读过书识过字就有风骨了?就不会为钱折腰了? 可能会不被一百文钱折腰,那若是一千文钱呢,一万文钱呢?谁面对一万文钱都会心动的吧,李飞白又不是拿不出一万个一万文钱来!怎么就能信了那些人的说辞,是看了大明日报自发前来的。 有钱真好!若他也像李飞白一样有钱,也会拿出那么多银子出来,买个一万人过来叫阵,最好两伙人能打上一架,那就好瞧了! 吕道夫紧张的盯着下边,心中极度忐忐不安。正如他所料,受外边叫喊声的威压,很多支持他的人叛变了,竟投到支持李飞白的那边去了。 这让他如热锅上的蚂蚁,焦燥不安,几次都想跑到衍圣公的面前,请求衍圣公派人把门口呐喊的人驱散。 可瞥眼见衍圣公一副淡定的模样,似乎胜券在握的样子,只得沉心静气,默默等待! 局势急转而下,眼瞧支持李飞白的已达六千人,而支持他的不足三千人,败局已现。 吕道夫再也沉不下心静不下气,他鼓足勇气,正要上前要求衍圣公驱散呐喊人群以彰显公平。这时一员小吏匆匆上楼,对着衍圣公纳头便拜,道:“大人,礼部尚书汪大人驾到!” 坐在椅子上的官们马上起身,在孔大人的引领之下,下楼去迎接汪大人。 吕道夫的心一时大定,难怪衍圣公一脸的笃定,原来还有杀手锏未使。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事还能惊动了礼部尚书,看来这场打还挨值了! 礼部尚书是文官,天然的就是他的盟友,在此时机突然驾临国子监,除了是来支持他的,还会有什么可能! 一行人还没走到楼梯口,礼部尚书汪俊已领着人走了上来。 汪俊收到杨廷和的信,又问过送信人事情的经过,也就明白杨廷和的意思。他不敢怠慢,亲自领着人来处理此事。 等到了国子监,方知国子监今日正在举行大辩,所辩之事就是李飞白打吕道夫之争。 李飞白跟杨廷和的关系,那日在大明第一动物园,他看得清清楚楚。 他来之前,本来是要使雷霆手段,拿了人就走的。可看到场上形势,眼瞧支持李飞白的人多,支持吕道夫的人少,马上就要分出胜负,自己若搅和这场辩论,只怕会引起李飞白的不快。 哦,人家耗费人力物力,马上就要赢了,你却把人全部抓走,直接打断辩论,让辩论无法进行下去。那李飞白打吕道夫到底是占理呢,还是不占理呢! 李飞白不快,就是杨廷和不快。这个道理,汪俊明白的很!所以他改变了主意,等一切尘埃落定,证明李飞白打吕道夫有理后,再拿人不迟。 衍圣公与礼部尚书站在那里,互相请着安。客套着来到座前,又互相礼让一番,这才坐下。 楼下的监生见楼上有异动,辩论又停了下来。当认出箭楼上新来的是礼部尚书,后边站着的是翰林后,心态又起了变化。 那些个本打算凭良心做事的人,又活泛起来,开始挪动脚步,往支持吕道夫的人群处去。 外边的呐喊声虽震人心魄,可人还得为自己考虑不是? 李飞白是郭太保的人,郭太保是皇上的人。 国子监是礼部的,礼部尚书是杨廷和的人。 谁不知道皇上跟杨柱阁不对付。皇上年幼,杨廷和根深蒂固,杨廷和压着皇上一头。 礼部尚书此番前来,肯定是来给吕道夫坐阵的。 礼部尚书的是能得罪的人?别说礼部尚书不是能得罪的人,就是礼部尚书身后站的翰林,哪个又是能得罪的人! 在大明为官不难,考中进士就能。在大明想为大官,尤其是三品往上的大官,不是考中进士就能当得,你得在进士中突出,被招到翰林院当翰林才有可能。 这并非是说,不当翰林就做不了三品往上的大官,也能,不过是凤毛麟角的存在。十个三品往上的大员,有九个都有翰林出身。 这也不是说,你当上翰林就能够当大官,但你一旦成为翰林,当大官的难度将减轻许多。 所以说,礼部尚书身后站的翰林,别看现在品级不高,以后都是大员的人选。那是能得罪起的吗? 楼下的局势再次发生变化,支持李飞白的人迅速减少,支持吕道夫的人迅速增加。 吕道夫越看越是开心,眼瞧自己这边由三千人而四千人,四千人而五千人,五千人而六千人,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七千人、八千人。若到最后,支持李飞白仅剩那些个武将衙内,那就十分搞笑了! 他朝李飞白站的地方撇眼瞧去,李飞白似乎十分淡定,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吕道夫心中暗笑:“小子,你就在那硬撑吧,看你能硬撑到什么时候。” 他把目光往回收,既将完全收回时又突然去看礼部尚书与衍圣公。 是的,他刚刚目光往回收时,从礼部尚书与衍圣公脸上掠过时,并没有看错!礼部尚书与衍圣公对这个结局似乎十分不满,全都黑沉着脸,瞪着眼看着楼下。 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结局,两位大人不是应该高兴才对,为什么不满呢?难不成两位大人想李飞白赢,不想他赢! 这怎么可能!两位大人应该跟他是一伙才对,怎么可能希望李飞白赢,这也太不合逻辑了! 那,两位大人为何不满! 吕道夫左思右想想不明白,心中隐隐感觉不安! 第五百三十一章 什么是师 楼下的辩论在礼部尚书汪俊登上箭楼的那一刻已经停下,随之而来的是,楼下的监生改换阵营。 虽然马正等大骂这些人无耻,武将衙内警告这些人小心些。 但支持吕道夫的越来越多,几乎把半边院子挤满。支持李飞白的越来越少,与支持吕道夫的人众一比,更显凋零,仅余数百人。 郭守享黑沉着脸,眼中杀气十足的瞪了那边的人群一眼,又瞧了楼上的文官一眼。心中暗道:“莫看你们今日得意,终有一日让你们后悔!” 马正等三个面面相觑,本来不分伯仲的一厮杀,有那么一刻,他们还占了上风。可当城头来了尚书大人,局势一下逆转。原来,这个世道是不讲道理,只讲实力的! 与其它大人不一样,裴庚没有上箭楼,而是在杂院领着一帮小吏,默默记录支持李飞白的人有谁,支持吕道夫的人有谁! 除了为数不多的铁杆,人员变换的太快!刚刚还支持李飞白,转瞬就支持吕道夫。刚刚还支持吕道夫,转瞬又去支持李飞白! 初时他还担心,人员变换的如此快,记录下来的肯定颇有差错,到时会有不少的漏网之鱼和鱼目混珠之辈。 如此小的一件差事都干不好,简直有负圣恩。 现在不用担心差事干不好了,因为支持李飞白的寥寥无已,只需把支持李飞白的记录清楚,其他的皆是支持吕道夫的。 不过,这样一来岂不是更加的有负圣恩! 种种迹象表明,这场辩论圣上是寄予厚望的,想摸清楚倒底有多少人支持李飞白,亦就是支持他。 结果呢?支持李飞白竟只有这么点人,刨除坐镇造势凑人数的武将衙内,所剩的甚至不足百人! 这让他如何给圣上交待! 这些个口是心非的家伙,去汇雅斋吃喝唯恐落于人后。现在动真格的了,一个个又临阵倒戈。 不过,他也理解这些家伙的行为。武将衙内是不能得罪,可礼部尚书以及翰林更加不能得罪。毕竟他们属于文官的阵列不属于武将,难不成都已成年了,还能投笔从戎,去考武进士不成? 既然不能,那就还得考文进士,怎么可能得罪礼部尚书以及从翰林。 换作是他,想来也是如此决定。可他现在开弓没有回头箭,既已投靠皇上,并上了弹劾奏折,把能得罪的人都得罪完了,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纵使已惶恐不安,也只能死撑到底! 衍圣公从椅子上站起来,慢慢踱步到箭楼垛墙边,冲楼下的监生望去。 吕道夫长舒了一口气,不安的心绪略平。 不管他猜测的,衍圣公对这个结果是否真的不满,可此时此刻,面对这样的结果都已无力回天! 衍圣公这时也只能宣布结果,判定他赢李飞白输。 想到李飞白,他忍不住身子前倾,再往那边尽头瞧去。 李飞白依然云淡风轻,似乎对眼前的结果根本不在意。 吕道夫心中冷冷一笑。还在硬挺,都这样了继续硬挺还有什么用!小子,现在知道得罪老夫是什么结果了吧! 纵然衍圣公放出的,要把你剥皮填草无法实现,但将你逐出国子监,六代之内无法考取功名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没错,你背景是不凡,就连老夫也没料到,你竟是皇上的人。可,你是皇上的人又能怎样,老夫可是杨阁老的人! 皇上能斗得过杨阁老吗?你能斗得过老夫吗? 他的心情无比畅快,之前,国子监外刺耳的呐喊声,如今听起来无比可笑。 这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你们扯破嗓子又有什么用?没有实力,就是把头磕破个大天来,屁用也没有! 衍圣公往前一站,楼下的监生立马知道要判定结果了,支持吕道夫的瞬间安静下来。支持李飞白还在呐喊不公平,只是人数过少,稀稀啦啦的喊声,有如蚍蜉撼大树。 衍圣公清了清嗓子,说了句什么? 外边的呐喊,里边稀稀啦啦的喊叫,让人听不清衍圣公说了什么。 八个嗓门大的小吏,立马移步的墙下,细耳侧听衍圣公在说些什么,然后齐声大喊,将衍圣公的话传达给在场的众人。 衍圣公道:“诸位引经据典,辩论李飞白与吕道夫之间的是非恩怨,真让本官大开眼界,感慨诸位的渊博学识,以及固守心中的良知。” 他顿了一下,又道:“经过这一个多时辰的辩论,结果已经很明显,但本官有个问题想不明白,想向诸位讨教!究竟什么是师?” 楼下纷纷嚷嚷,说着什么是师! 衍圣公压了压手,楼下纷嚷渐息。他道:“诸位监生讲的都很有道理,归根到底就一句话,亦就是韩愈所说的,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诸位说对不对?” 楼下纷纷嚷嚷道:“对的,就是这样!” 衍圣公道:“诸位辩论,李飞白掌掴吕道夫无理,是基于吕道夫是李飞白的师,可本官怎么就看不出,吕道夫是李飞白的师呢?李飞白是杂院的监生,吕道夫是太学院的五经博士,你若说两人是一个院的,吕道夫是李飞白的师,还说的过去。可两人都不是一个院的,怎么能称为师呢?再说,吕道夫可曾对李飞白传过道,授过业,解过惑?都没有!那就更加称不上师了!” 此言一出,楼下的监生一片哗然!就连楼下坐的不少官,也都大惊失色。 孔大人等于一下推翻整个辩论的论据!若吕道夫不是李飞白的师,那李飞白打吕道夫就不是学生打先生,而是两个普通人打架。 普通人打架,用得着上纲上线?就是告到衙门里,也是训诫一顿,各罚些银子。 而且孔大人身份不一辈,他可是衍圣公,他说出来的话何是代表孔圣人的。孔圣人都说两人没有师承关系,那两人肯定就没有师承关系! 这也等于在暗示,衍圣公是在支持李飞白打吕道夫有理的。 反转来的太快,大家伙一时回不过神来。 据他们所知,衍圣公对李飞白打吕道夫这件事是深恶痛绝的,是勃然大怒的,是要置李飞白于死地的。 怎么一下就否决了吕道夫师者的身份,判李飞白打吕道夫有理呢? 衍圣公接着又道:“依本官所见,诸位还是在基于吕道夫的种种恶行,欲陷李飞白于死地。李飞白无奈,只得反击吕道夫,情急之下动了手这个事实之上,再辩一辩,李飞白打吕道夫有理还是无理!” 这还辩个屁啊!你都给整件事定性了,还辩什么辩! 楼下的监生马上意识到自己该如何决择了。 虽然他们不明白,衍圣公为什么突然由反对李飞白变成支持李飞白,但衍圣公这么大的官,又披着孔圣人嫡传的光环,他们还犹豫什么,不知道该支持谁吗? 第五百三十二章 谁跟你是一伙的 而且他们中有不少人,眼睛还挺尖,早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头。 当支持吕道夫的人愈多,支持李飞白的人愈少时。他们发现,礼部尚书汪俊以及翰林们脸上的表情明显是不善的,似乎对眼前的局势十分不喜。 在衍圣公说话之后,礼部尚书汪俊以及翰林们脸上露出了喜色,明显是赞同衍圣公的说法的。 这让他们的三观尽毁,判断皆失。 衍圣公与礼部尚书不应该是杨廷和的人?按理应该反对李飞白这个属于皇上的人才对,怎么可能支持李飞白! 想不通归想不通,既然衍圣公与礼部尚书都支持了,他们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就算这次支持错了,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关他们什么事! 监生们陆陆继续开始往支持李飞白那边去,开始如时断时续的小溪,三三两两往那边去。很快就如决堤的长江黄河,涌向那边。 就连潘思征与盛宣之,这两个可谓吕道夫的铁杆中的铁杆支持者,眼见形势不对,也都移步到支持李飞白那边。 惶恐不安的裴庚,一下心下大定。如此局面省下他多少力气,只需写上一句话,皆支持李飞白既可! 不过,他并不打算这么办,把从辩论开始,到辩论结束,所有记录的结果都呈交给皇上。好让皇上明白,什么人是坚定不移的支持者,什么人又是墙头草随风倒,什么人又是开始时坚定的支持吕道夫,眼瞧形势不对,立马成了调转枪头的叛徒。 当然,叛徒中有两个突出的人物,潘思征与盛宣之,也是务必需要皇上知道的! 同样惶恐不安的吕道夫,更加的惶恐不安,脸色煞白的看着原本密密麻麻站满人群,如今空无一人,支持自己的那块地方。 这下肯定是死了! 虽说自己输了,所得的结果不算太严重,仅是给李飞白赔理道歉罢了。可他身为五经博士,太学院的五经博士,却要跟一个杂院的监生赔理道歉,恕他无法做到。 他是一个读书人,是国子监的五经博士,还要面子呢,脊梁骨也是挺的笔直的,让他给一个杂院的监生赔理道歉,不如杀了他! 经历此事,他的名声算是彻底毁了,别说在国子监当官成了奢望,外调当官也不可能。那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而让他出离愤怒的还有潘思征与盛宣之!这两个乌龟王八蛋,老子为了你们两个惹上这么大的麻烦,你们两个竟然背叛老子! 死就死吧!但死也要死个明白,不能死得糊里糊涂! 吕道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礼部尚书与衍圣公前边,噗通一声跪下身子,叩首道:“二位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卑职跟你们是一伙的,你们说往东,卑职不敢往西。你们说往左,卑职不敢往右。一切都按你们的意思办,为什么事到如今,你们竟会帮李飞白而不帮卑职! 哦,卑职明白了,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一定给你们不少银子。你们这样干,杨阁老知道吗?他可是皇上的人,是我们要对付的人……” 汪俊耳听吕道夫越说越不像话,暴喝道:“闭嘴!” 他本来手端着一杯茶是想喝的,这时也没了喝的兴趣,紧紧的攥着这杯茶,想要把茶杯捏碎。当然,他最终没能捏碎茶杯,心中的不满也就没有释放出去。 这个吕道夫简直太不靠谱了,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诬他收受贿赂。还李飞白是皇上的人,是我们要对付的人,他娘的,这种事是能放在台面上,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吗? 所有人都知道杨阁老与皇上不对付,两人暗地里争权夺利斗得不可开交。但明里,杨阁老对皇上还是恭敬有加的,作为臣子的规矩一点也不少。 因为,皇上的权利是天授的,而他们,包括杨阁老的权力都是皇上授予的。暗地里争权夺利没什么,只要不做绝了,皇上不会说什么,大臣们也不会太过分。 但一旦撕破脸皮,把本该在台下的东西拿到台面上来说,就没了回旋的余地。这让天下人如何看杨阁老与他们,会不会以为他们想造老朱家的反? 可是现在,吕道夫竟把本该藏在台下的东西拿了出来,说什么李飞白是皇上的人,是他们要对付的人! 我的那个天啊!这不是直接说他们要造反吗?谁能担得起这么大的罪名! 汪俊火冒三丈,暴喝道:“谁跟你是一伙的?谁又让你做过事情!依你的意思,你为老不尊,卑鄙无耻的陷害一个监生,倒是我们的责任喽!” 他越说越气,直接从怀中掏出那份弹劾奏折来,往地上一摔,道:“你贪污受贿,大发横财,也是我们教唆的不成!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数个衙役立马冲上前来,将已瘫成一摊烂泥的吕道夫抓了起来。 祭酒那边暗自侥幸,幸亏自己没有多嘴,替吕道夫讲情,不然这时也会受到牵连。却见,汪俊黑沉着脸朝他这边看来,不由胆颤心寒,强打起精神,咧嘴笑了笑,道: “吕道夫贪污受贿,下官根本不知,若知,早就将其拿下,也不用劳大人亲自动手。不过,他毕竟是国子监的官吏,竟干出这等事来,下官也有推卸不了的责任,请大人责罚。” 汪俊冷冷一笑,道:“你倒有几分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有责任的。不过,吕道夫贪污受贿绝非个例,从弹劾奏折上来看,整个国子监已从根部烂了个干净,罪魁祸首亦就是你!来人,把这些个人全都给本官抓起来,带回去审个清楚明白!” 在祭酒等还未从骇然中回过神来,已被上前的衙役全都拿了下来。 衍圣公看得瞪目结舌,想来这些官不是无缘无故的被拿下,贪污受贿不过是个引子,真正的原因应该是让李飞白在国子监受辱。 不然,就他们贪的那点银子,没必要如此大张旗鼓的全部拿下。 他不觉有些后怕,幸亏那天杨廷和点醒自己,不然今天恐怕也会被拿下,衍圣公这个名头将会易主。 可是,把国子监当官的全都抓了,那国子监不就群龙无首,相当于废了! 孔大人本不想招惹盛怒之下的汪俊,但身为衍圣公又不得不开口说话,道:“汪尚书,今天可是国子监的入学之日,一下把国子监的所有官吏全部抓走,那国子监还如何维持下去,监生们岂不要怨声载道!” 汪俊上前,拉着孔大人的手轻轻拍了两拍,道:“衍圣公放心,杨柱国早有考虑,这不,这些翰林等人都是来国子监暂时充任官吏的。有他们在,国子监就不会维持不下去!” 第五百三十三章 上朝 事情就这么结束了,既在李飞白的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吕道夫斗不过他,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吕道夫的下场会很惨,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吕道夫斗不过他,吕道夫下场会很惨,竟发生在同一天内,这在他的意料之外。毕竟,把国子监的官吏一网打尽,是件极不容易事。稍有不慎就会让国子监大乱,天下哗然。 可,朱厚熜就在一天之内,把这件事情给办了,足以证明朱厚熜是个杀伐果断的人。 不仅把事情办了,还不会引起国子监大乱,天下哗然。又足以证明朱厚熜是个深思熟虑的人。 因为,来抓国子监官吏的,若是朱厚熜的人,比如来说抓人的是锦衣卫。就会让大家觉得,朱厚熜此举是公报私仇。 既使证据确凿,证明这些人都干下不法之事,但大家会认为天下乌鸦一般黑,国子监的官吏所以会被清算,皆因是跟随杨柱国的缘故。这会让大家为这些官吏鸣不平,监生们则会与新来的官吏作对,发生意想不到的事情来。 可事情妙就妙在,来抓人的不是朱厚熜的人,而是杨廷和的人。如此一来,大家伙只会认为,杨柱国是眼里容不下的沙子的人,绝不容许败类出现在国子监内。 大家也就不会为这些官吏鸣不平,监生们也会与新来的官吏搞好关系,平静中,国子监由杨廷和的手中落到了朱厚熜手中,并未引起一丝涟漪。 汪俊跟李飞白打了个招呼,嘘寒问暖了几句,领着人自去。 这个举动不大,却让楼下的监生们震惊不已。李飞白究竟是皇上的人,还是杨廷和的人,成为他们心中一个无法解开的迷。 不过,这也让那些自以为自己是皇上的人,或自以为自己是杨廷和的人,都把李飞白当自己人。 鉴于已经入学,监生们散去之后,各院自行关闭,其它院的监生无法来杂院,倒便宜了杂院的监生,三三两两来李飞白屋中,套起各种近乎。 李飞白来者不拒,三言两语就把话头扯到做生意上。杂院的监生本就当官无望,所以来国子监不过是捞个好名声,再买个有名无权的虚官罢了。 饭还是要吃的,钱还是要赚的,不然如何过活。也就与李飞白相谈甚欢,一时间,屋里不时传来哈哈大笑之声。 与此同时,汪俊离开孔庙之后,并未回礼部,而是直接去了文渊阁,找到杨廷和,禀告事情处理的结果。 他能坐上礼部尚书的位置,自非等闲之辈,察觉出事情的不对头来。接着又讲了自己的疑惑,最后道:“首辅,下官怎么感觉,皇上要对咱们动手了!” 杨廷和笑了笑,道:“要动手也得有时间动手才行!抑之,明天朝堂之上,你应该提一提大同兵变的事了!” 抑之,是汪俊的字。 汪俊一怔,也就明白了杨廷和的意思,点头笑道:“南直隶诸府大饥的事,是不是也应该提一提了?” 杨廷和道:“这个自有别人来提。” 说罢二人相视一眼,露出会心的一笑。 第二日天不亮,杨廷和早早的起来沐浴更衣。他是掐着点出发的,到午门外时正好是天破晓之际,亦就是早朝即将开始之时。 午门外已聚集了不少人,见他到来,纷纷上前行礼。当然仅限于文官,武将那边,则纷纷给郭太保行礼。 杨廷和朝郭勋那边看了一眼,恰好郭勋也正看向他,两人相视一笑。 午门上的五凤楼敲响第一通鼓,等待上朝的文臣武将开始整理官服铠甲。 五凤楼上的第二通鼓响起,杨廷和朝午门的正门瞥了一眼,心中不由冒出一个念头来,不知自己有生之年有没有可能从正门进入。 他被自己突然产生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午门正门只有皇上才能走,他怎么敢有这等念头,难不成要犯上作乱,犯诛连九族之罪! 他所崇仰的霍光,一辈子兢兢业业,辅佐大汉,取皇位有如囊中探物,也没有过这样的念头,他怎能有这样念头!难道想遗臭万年不成? 杨廷和赶快收敛心神,踱步来到左掖门前。 五凤楼上响起第三通鼓,左右掖门同时打开。杨廷和领着文臣,郭勋领着武将,通过左右掖门走了进去。 两队人马于金水桥前又汇成一股,按照品级排好队伍,等待鸣炮。 炮响三声,文武百官依次过桥,来到奉天大殿内。文官在左,武将在右,站在御道两旁,等待皇上到来。 阳光撕破天际,洒下第一缕金光。这时,又是三声炮响,鸿胪寺的人齐声唱道:“皇上驾到!” 礼乐声中,朱厚熜出现在殿内,登上金台,坐到龙椅上。 鸿胪寺的人又齐声唱道:“诸大臣入班。” 文武大臣们上前走进御道,行三拜九叩大礼后,又分成两班退到御道后边站定。 整个大殿之中,只有三个人是坐着的。除了朱厚熜之外,还有就是两班官员的班首,郭太保与杨廷和。 这二人坐在两班官员的最前边,一人一把太师椅。 一名太监往金台前一站,朗声唱道:“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以往这个时候,会出现短暂的宁静。 大约过了盏茶时间,杨廷和会站起身来,行礼道:“臣等无事要奏。” 朱厚熜知道这是杨廷和一贯所使的技俩,因为无论大事小情,都被杨廷和集中到文渊阁内。事情该如何处理,都写得清清楚楚,并处理的井井有条,提不出丝毫毛病来。而他只能把处理意见用笔朱抄一遍,盖上玉玺发还。再由文渊阁打着朝廷的名义下发。 在这种模式之下,他有权力吗?一点也没有,只不过是抄写与盖印的人罢了。 郭勋以及武将们倒是很想奏事,但他们除了跟打仗有关的事外,并奏不了其它事。而打仗又不是天天打,哪可能天天奏。再说,打仗也不是好事,是花费海量银子的坏事。 户部又在杨廷和的把持之下,有没有银子都是他们说了算,根本拿不出银子来。那跟打仗有关的事就成了难为皇上的事,坏到不能再坏,还是最好别奏为妙。 通常,杨廷和说完“臣等无事要奏”,郭勋也会跟着说一句“臣等无事要奏”,然后就在太监的“退朝”声中,文武百官山喊万岁,送朱厚熜离开之后,他们各回各的衙门,办理各自的事情。 朱厚熜以为今天也会如此,所谓的朝会不过是走走过场!谁知过了盏茶时间,他都准备要回去了,杨廷和竟没站起身来。 他“咦”了一声,难道今日的朝会还有事让他处理不成?不过,很快也意识到,凡这种事必定是十分棘手之事,杨廷和故意拿来难为他的。 管他呢,棘手就棘手吧,也算是行使当皇上的权力。 第五百三十四章 杀得叛军片甲不留 文官的队伍中,有人轻咳一声,这是有事要奏的信号。 朱厚熜打起精神,看要奏的人是谁,所奏何事! 礼部尚书汪俊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站到御道上,双手持笏板向上深深一揖,然后直起身盯着笏板上贴的小字,朗读起今日要奏的事由。 他道:“大同巡抚,都御史张文锦以大同无险可守,于是构筑五堡,由参将贾鉴督工。 贾鉴素以严酷闻名,役卒多怨恨。五堡建成,派遣戍卒固守时,因是新建,万事欠缺,贾鉴不容戎卒有所准备便催促戎卒赶快驻守。 戎卒早就对贾鉴不满,久积怨恨之下兵变叛乱,杀贾鉴及张文锦,放出关在狱中的总兵朱振,胁迫其为帅。朝廷派蔡天祐为佥都御史,安抚乱军。不久,郭太保过大同,叛军误以为要征讨,复群聚为乱。朝廷命侍郎胡瓒、都督鲁纲率京军三千讨伐。” 汪俊奏到这里,顿了一下。 以上所发生的事情,朱厚熜都知道。这都是三个月之前的事,当时杨廷和把处理意见贴到奏折上,他看了勃然大怒! 不管役卒们有多怨恨,以下犯上都是不能容许的。何况还杀了张文锦与贾鉴这两个人。他们一个是二品大员,一个是三品大员,叛军如此干,简直不把朝廷放在眼里。 可杨廷和的意见呢,仅是派蔡天祐这个佥都御史,前去安抚。 什么安抚,不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吗? 哦,一个二品大员,一个三品大员就这么被杀了?而且死的那么惨,是被车裂的,杀人凶手却逍遥法外! 他知道杨廷和的意思,不就是因为贾鉴是他的人,张文锦也有意投靠他,这才杀鸡给猴看。让天下的官都知道,跟随他的下场是什么?被叛军杀了,不仅不能给你们报仇,还得善待凶手。 这会让天下的官都寒心的! 他把奏折退还文渊阁,让内阁辅臣再议。 过了没几天,奏折又送了回来,意见与之前的一般无二,只是多了这么一段话: “皇上,臣等也想派兵围剿,可心有余而力不足。打仗就是打银子,此番围剿没有数十万两甚至上百万两银子,根本不可能成事。时间拖得久了,花三五百万两银子也不是没有可能。户部库房里已没有银子,给官吏发放奉禄都无法足额发放,又从哪用这么多的银子出来?若皇上内库中有这么多银子的话,请拿出来,臣等这就同意派兵围剿。” 朱厚熜看着这段话也就沉默了! 先帝一死,九成皇产尽失,内库一下没了钱财来源,开销却没有减少!这几年来,天灾人祸的,内库耗费颇丰,本就所剩无几的内库就连三公主大婚,以及他的大婚都捉襟见肘,无力承担,又去哪用这么多的银子派兵围剿。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何况是数十上百万两银子。他也只好做罢,同意杨廷和派人按抚的见议。 他早就觉得此事不妥,后患无穷。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又有一道奏折送到面前,说是郭勋途经大同,叛军以为来剿,复又反叛。 此事郭勋简直要被冤枉死,前不久其确实去边关查看边防,也确实从大同经过。但郭勋已小心翼翼,就是怕大同军心不稳,莫引起什么误会发生什么意外,早派人表明此番前往的地方,并绕开大同,在距大同百里开外而去,谁知才招抚的叛军又再反叛。 这真是欲要反叛,何患无词。 招而复反,再招已不可能!一来,彰显朝廷软弱无能。二来,叛军也不会再信。也只能派军围剿。 杨廷和给出的意见是,派三千京军前往围剿。 朱厚熜当时就想把奏折撕个粉碎! 叛军手握大同屯粮,逼迫商户纳银,招兵买马,人数已达三五万。杨廷和却仅派三千京军前往围剿,这是做样子给叛军看的吗?还是拿着鸡蛋去碰石头,明显去打败仗。 他又把奏折退还,让内阁再议。过了几天奏折再次返还,意见还是那个意见,只是多了一项备注,没钱! 这一下,再次把朱厚熜为难住,只得同意! 此事已过数月,想来派出的京军已达大同,礼部尚书此时在朝堂上奏报,想来此事已经有了结果。 朱厚熜不用去猜,也知这不是个好结果,十有八九是个坏得不能再坏的结果。 果不其然,只听汪俊接着道:“胡瓒、鲁纲军至阳和,叛军眼瞧大军来剿,已将整个大同县拿下,并围攻代王府,代王府危在旦夕,代王向朝廷求援!此事如何办,还请皇上定夺!” 朱厚熜沉默,不说话。 一名武将上前,长揖施礼后,质问汪俊道:“为何不令胡瓒、鲁纳进攻,与代王里应外合,剿灭这群叛军。” 汪俊一脸无辜,道:“下令不下令,那是金大人的事,似乎跟我这个礼部尚书扯不上关系。” 金大人就是兵部尚书金献民,连忙上前道:“上事内阁未决,我如何敢下令!再说叛军势大,三千人马无异于杯水车薪,去了也不过是送死罢了!” 那名武将道:“皇上,臣愿领十万精兵,前去围剿叛军,最多三个月,必能杀得叛军片甲不留!” 汪俊冷笑一声,道:“说的倒是轻巧,给我十万精兵,我也能杀得叛军片甲不留。可大军未动,粮草先行,难不成让将士饿着肚子打仗吗?蒋大人,此番出征,户部能拿出多少银子出来。” 户部尚书蒋冕上前,先给朱厚熜长揖行礼,礼罢道:“户部库房空虚,诸位大人都是心知肚明的,哪拿得出一两银子。不过……” 那名武将笑了笑,道:“看来还是有办法筹得银子的。” 户部尚书道:“若把官员的俸禄再扣压一成的话,倒时能凑出一二十万两银子出来。” 那名武将的笑脸瞬间凝固!如今的俸禄已扣压三成发放,再扣压一成,岂不是要扣压四成发放。 他们这些武将待遇本就比文官低,扣压三成发放,维持生活已十分吃力,若扣压四成发放,简直维持不下去。哪敢同意户部尚书的提议,再说区区一二十万两银子也不够大军围剿的费用啊! 蒋冕眼瞧那武将脸色难看,摇了摇头叹气道:“既使能凑出二十万两银子出来,也无法用于围剿叛乱。” 那武将诧异道:“为何?” 蒋冕也不搭理,那架式就像在说,凭你的级别还不配我来解释。他双手持笏板,冲上边一拜,道:“臣有事要奏!”说罢,按照笏板上贴的小字朗读起来。 第五百三十五章 每逢大事能静气 蒋冕奏报的事,可谓是件人间惨事。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南直隶粮食欠收,诸府大饥,人相食! 按照巡按朱衣奏报,百姓已饿到极处!据他所知,一个丈夫外出做事,独自在家的姓刘的妇妇,竟把自己四岁,活泼可爱的儿子吃了。 另有两个百户,姚臣、王堂身为儿子,却把母亲当猪羊卖给别人,再买来别的人父母杀来吃。还有两个军馀,一个名叫曹洪身为弟弟却把兄长杀了吃,一个名叫王明的身为儿子却把父亲杀来吃,简直惨无人道。 这还是有名有姓的,家境算不错的,尚且如此。无名无姓,家境不好的,只怕多不胜数。 近来南直隶又发生地震,雾起数日不散,千里之内全是尸体腐烂后的臭气,造反者四起。其中尤以淮安、凤阳两府为甚! 蒋冕奏报完毕,退了下去。 满朝文武一个上前表态,得赈灾! 杨廷和坐在那里假寐,面无表情,似乎心如止水。 他不时偷瞧一眼朱厚熜。 朱厚熜也如他一样,面无表情,似乎心如止水。 杨廷和暗赞朱厚熜,小小年纪竟能如他一般,做到每临大事能静气。不过,他不是小瞧朱厚熜,觉得朱厚熜的面无表情应该是装出来的,此时应该已是心急如焚,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怎么可能做到心如止水。 若他小上数十岁,跟朱厚熜一样大小,也一样坐在龙椅上,听到这两件事肯定是要大惊失色、惶恐不安的! 大同的叛军,围攻的可是代王,那是不折不扣的皇族。若王宫被破,代王被杀,会是什么样的后果?连自家人都保护不了,又哪能保护得了百官,保护得了百姓?什么都保护不了,凭什么当皇上! 南直隶的饥荒亦迫在眉睫。 那可是南直隶,与京城一样,都是天下最富庶的地方。这样的地方都能发生饥荒,消息传到其它地方,岂不是人心惶惶,天下即将大乱。 而且,反叛已经四起,还是从凤阳府开始。凤阳是什么地方,那是大明三京之一,龙兴之地。凤阳一反,会不会让人联想,皇上连自己的老家都保不住,那天下是不是即将易主。 在此两件大事的夹击之下,别说是个凡人,就是神仙也坐不住。杨廷和怎么也不肯相信,一个十几岁的小孩能对此无动于衷,心如止水。 能和他一样,每逢大事能静气。 要是朱厚熜真能做到这一点,他将会打心眼里佩服这小子。 杨廷和在心里冷冷一笑,暗道:“你不是要重启大礼议吗?你不是要对付我们这些老臣吗?你不是已对国子监下手了,现在看你怎么办!两件事要得以处理,很简单,只需有钱,就可以派大军围剿,就可以赈灾。可惜没钱! 户部库房里没有,内库里也没有,今日起你就该为钱而头疼,看你如何重启大礼议,如何对付我们这些老臣。一旦你停下手来,我们缓过劲来,将你这些先手一一破解,看你还怎么对付我们。” 他想的得意,却不知道朱厚熜并不缺钱。或许数月之前缺,自从何天冲打泉州回来之后,朱厚熜一下就不缺钱了。 京城里的官,都知道何天冲在泉州时跟倭寇打了一仗,使泉州免于涂炭,立下不小的功劳。回来之后,由锦衣卫百户升为锦衣卫千户。 却不知何天冲在泉州时立下了功劳,回京时还给皇上带了不少战利品,这其中就包括将近三千万两的白花花的银子。 朱厚熜没把这件事外传,等的就是今天。 人都说手中有钱,心里不慌。 他此时就是这么个状况!任大臣们把这两件事说的如何危急,好像不赶快处理,国将不国。但他却心如止水,静静听大臣们在那各说各话。 时间过去了大约半个时辰,文武百官们还没有结束的意思。朱厚熜却无心再听下去,轻轻咳了一声,示意自己有话说。 杨廷和眉头一挑!朱厚熜终于沉不住气,装不下去了。他把两只耳朵却竖起,要听朱厚熜如何为难。 不管一会朱厚熜问他什么话,他都打算装聋作哑。毕竟,他已经老了。而人一老,精神就不济,觉多! 大殿里的声音很快平息,朱厚熜道:“金爱卿,若发兵去剿大同的叛军,需要多少银子!” 兵部尚书金献民心念一转,胸中已有了个大概,道:“不打则已,打就一战全剿光,以绝后患。臣觉得以十万之数,三月之内为好。从京城调三万人马,沿途让各卫各所助阵,可得五万人。再调大同周边人马五万,凭此十万人马,足以荡平反贼。至于用度嘛……” 他踌躇了一下,道:“这也没有个准数,臣觉得二三十万两银子已经够了。” 武将们带兵打仗,当然是银子越多越好,当即有人道:“你觉得二三十万两银子就够了,到时若不够呢?” 金献民道:“若不够时再加!” 武将道:“凡打仗,事先什么都得准备充足了,哪有到时不够再加的道理。打到一半,粮草没有了?让兵卒饿肚子打不成?打到一半,军饷没有了,让兵卒白死不成?这将影响士气,严重还会哗变!” 金献民异常委屈!他这可是替皇上着想,二三十万两银子都不见得能拿出来,还去哪拿更多的银子! 他蠕动着嘴唇想暗示那武将一下,这时朱厚熜摇头道:“金爱卿啊金爱卿,五十万两银子就是五十万两银子,你为何要分开说!” 金献民一怔!他只说二三十万两银子,什么时候说过五十万两银子的话!不过,皇上如此说话,足显豪气!但豪气的话谁也会说,关键是去哪找这五十万两银子去! 朱厚熜又对那武将道:“五十万两银子够吗?” 那武将笑得合不拢嘴,道:“回圣上,五十万两银子,供十万大军打三个月,绰绰有余。” 话音未落,户部尚书蒋冕上前拜道:“圣上,臣刚刚已经说过,户部库中没有余银,除非再扣压大臣们一成的俸禄,方可得十数万两银子。要户部拿出来五十万两银子,恕臣无能,办不到!” 朱厚熜脸色一黑,道:“蒋爱卿,朕要你拿五十万两银子了吗?” 蒋冕一愣,道:“没有!”顿了一下,又道:“那圣上要从哪拿五十万两银子!” 朱厚熜道:“朕要从哪拿五十万两银子还得给你说不成?朕就不能先盘算一下,要把这两件事解决,需要多少银子吗?” 蒋冕不敢再说什么,闭嘴退了下去。 朱厚熜问道:“去哪?” 蒋冕道:“臣无话可说,只得退还班中。” 朱厚熜道:“退还班中干什么?是你奏报的南直大饥,一事不劳二主,你不得给朕盘算一下,要赈灾需要多少银子?” 第五百三十六章 皇上竟有两百万两银子 蒋冕本来就是要拿南直隶大饥的事为难朱厚熜的,这是跟杨廷和商量好的,刚刚被朱厚熜一通训斥,竟把这件事给忘了。 他连忙朝杨廷和坐的地方瞧去,只怕杨廷和面露不善,怪他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杨廷和塌坐在椅子上耸拉着脑袋,似乎睡的正香。 蒋冕心中暗道一声:“但愿他是真的睡着了!”朝朱厚熜拱了拱手,道:“圣上,南直隶诸府造反,依臣来看,并不用担心。 从巡抚朱衣上的奏折来看,这些所谓的造反不过是有些人饿得实在受不了,三五十人聚到一块,打家劫舍攻击粮仓罢了。不用派遣大军,甚至不用动府兵,县里派些弓兵衙役也就镇压得下去。 不过,饥荒越来越严重,饿得受不了的百姓越来越多,涓涓细流终将汇成滔天巨浪。依老臣之见,还是速速赈灾为妙。只要百姓能吃饱肚子,也就没人愿冒掉脑袋祸九族的风险去造反了!” 朱厚熜暗道一声:“老子就是问你赈灾需要多少银子,你啰哩啰嗦一大通,最后告诉朕还是速速赈灾为妙!” 他心中不满,脸上却没露出一分来,微笑道:“赈灾需要多少银子!” 蒋冕脸上露出便秘的神情,似在痛苦思索,良久后道:“户部库房拿出八十五万两银子来,皇上的内库再拿出十五万两银子来,然后尽截漕粮分发给百姓,如此就可解决南直隶之饥。可问题是……” 朱厚熜道:“蒋爱卿有什么说什么,不用踌躇。” 蒋冕道:“问题是内库能拿出十五万两银子吗?就算内库能拿出十五万银子,户部的大库也拿不出八十五万两银子。别说八十五万两银子,就是八万五千两也拿不出来。紧一紧裤腰带,倒是能拿出八千五百两银子出来,可这点银子又够什么用!” 他顿了一下,又道:“而尽截漕粮也不妥!自圣上登基之后,天灾人祸兵患不断,国库早已空虚,百官们的俸禄都是只能发一半现银,另一半则用粟米充抵。如今现银又已扣压一半有余,百官们都等着漕粮到了,赶快领了下锅做饭,若再把漕粮截了,只怕百官们心生不满。再干出诸如罢朝装病不当值等不理智的事来,京师只怕也会大乱!” 朱厚熜眉头一颤,听蒋冕话的意思,天灾人祸兵患都是他登基才惹出来的吗!这是警告他,你要认自己的爹为爹,是不对的,已惹得上天不快,还是趁早打消这念头吧! 他强忍住心中不快,道:“如果把截的漕粮换成银子,好给百官发放俸禄,需要多少银子!” 蒋冕脸上再次露出痛苦的表情,道:“最少也需要五十万两。” 朱厚熜道:“五十万两加上八十五万两,再加上十五万两,再加五十万两,亦就是说需要两百万两!” 蒋冕道:“最少两百万两,再少,两件事恐有一件无法解决!臣身为户部尚书,本该想皇上之所想,急皇上之所急,为朝廷筹措这两百万两银子。可心有余而力不足,赋税尚有三个月方能开征,其它的也没有个来钱的去处,真是愁煞老臣。也……也只能指望英明神武的圣上,能想出个开源节流的办法出来。” 朱厚熜到这时,也就完全明白杨廷和他们的目的所在。 看来,杨廷和等也察觉到他不满现状,想要动手改变现状。可之前,他过于隐忍,蒙蔽了杨廷和等,突然使出雷霆手段,打得杨廷和等措手不及,无力招架。 想要改变被动局面,就需要时间来准备。于是,杨廷和等使出这一招,让他去筹措两百万两银子出来。 若筹不出来,代王有危险,凤阳亦有危险。 此两件事,都是他务必需要解决的,解决不好,后患无穷。所以,他的精力将会完全投入到如何去筹这两百万两银子上,这就给了杨廷和等最需要的东西——时间。 此计不可谓不妙! 两百万两银子这个数目不算少,够他头疼好一阵子,腾不出手来干其它事情。 不过,杨廷和等千算万算却没算到,他的内库现如今并未空虚,而是异常充盈。一想到那近三千万两白花花的银子,他就忍不住眯起眼,回味刚看到这笔银子时的畅快心情。 何天冲没有居功,把李飞白如何神机妙算得了这笔海盗藏银的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告诉了他。当然,这里边带了许多夸张的成份,也隐去原本得近九千万两银子这个事实。 何天冲为了隐藏他与李飞白各得近三千万两的事,更是把李飞白塑造成不贪不占,一心为皇帝效忠的忠臣形象。 朱厚熜想破脑袋,也不敢想象一个海盗能够聚银九千万两,竟比他这个皇帝富有多了。就是三千万两,他也是惊叹不已。就凭几条破船,抢掠几条商船,只怕是使出了洪荒之力,才攒下这么多的银子吧! 所以,他认为何天冲与李飞白没贪不占,都是天下少有的忠臣。 也正是基于此,他把李飞白视为心腹,甚至感激李飞白,视其为福将。 在他正缺钱的时候,李飞白为他带来三千万两银子。在他要再开大礼议,继续夺权的关键时刻,李飞白创白大明日报,让天下舆论为其所用。 听完蒋冕的话,朱厚熜笑了笑,道:“两百万两银子,多乎哉?不多也!” 杨廷和紧闭的眼睛突然睁开,精芒四射的看了朱厚熜一眼,暗道:“真是初生牛犊不畏虎,两百万两银子,竟也敢说不多!” 他心中嘿嘿一声冷笑,张口道:“圣上果然英明神武,已有了筹措两百万两银子的办法。既如此,臣等就静候佳音,等到银子一到,立马派兵围剿大同叛军以及去赈南直隶之饥。” 朱厚熜道:“大同叛军围攻代王府,南直隶之饥已发生人相食的惨剧,此两件事都刻不容缓,还是别等了!” 杨廷和道:“可,没有银子就办不成事!” 朱厚熜道:“不就是两百万两银子,朕有!” 大殿中文武百官,听到此言皆是一惊。 要说杨廷和有两百万两银子,他们信。身居高位这么多年,门生故吏多得数不胜数,再清廉的官,所收的礼物,家族成员借势做的生意,日积月累的,凑两百万两银子还是能凑出来的。 要说郭勋有两百万两银子,他们也信。毕竟是豪门大族,又深居高位,别说两百万两银子,就是两千万两银子他们也信。 但说皇上竟有两百万两银子,他们不信。 由兴献王而皇上,这才两三年。就算本来家底颇丰,先帝又留下不菲的内库,可也经不起他们轮番折腾。 第五百三十七章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家国,家国。朱家就是大明,大明亦就是朱家,所以内库亦就是国库。 兵患了,国库没钱,让圣上从内库拿。天灾了,国库没钱,让圣上从内库拿。人祸了,国库没钱,让圣上从内库拿。 内库原有多少银子,现在还剩多少银子,他们心知肚明。 别说两百万两银子,就是两万两银子也拿不出来了。除非,三公主的大婚,皇上的大礼不办了,或许能拿出这两万两银子,可这不可能吧! 有武将好心提醒,道:“圣上,那可是两百万两银子,不是两百两银子!” 朱厚熜笑道:“怎么,你还担心朕拿不出两百万两银子吗?”转头又对蒋冕道,“退朝之后,你派人前去内库交接这两百万两银子!” 蒋冕忙道:“遵旨!”脸上却浮现出惊讶,瞧朱厚熜的表情,内库还真有两百万两银子不成? 太监唱道:“诸位大人还有事要奏吗?” 殿内文武百官道:“无事要奏!” 太监唱道:“退朝!” 朱厚熜从龙椅上起身,出了大殿。文武百官们则以品级高低,也出了大殿。 蒋冕回到内阁,便吩咐人前往内库交接两百万两银子。到了下午,当派往的人从内库回来,听完回报,他急急忙忙往文渊阁而去。 文渊阁里除了那几位辅臣之外,礼部尚书汪俊也在。 汪俊算是杨廷和的铁杆心腹,若非大礼议上与杨廷和高度保持一致,礼部尚书的位置早换人了。 他见蒋冕来了,不等蒋冕进屋,已迎了出去。一边请蒋冕往文渊阁进,一边问道:“怎样,内库里可真有两百万两银子!” 蒋冕脸色黑沉的点了点头。 这个动作,杨廷和与辅臣们都看得一清二楚,脸上不由露出失望的神情! 汪俊打了哈哈,道:“有两百万两银子就有两百万两银子吧,就算能解决大同叛军和南直隶的饥荒,还能解决其它大事吗?”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反正大明到了多事之秋,总能再找出几件急需用银子解决的事出来,明日朝堂,我们再奏!” 几个辅臣赞同的点了点头。 蒋冕却道:“只怕此计已不好使!” 汪俊“哦”了一声,道:“怎么,难道内库还剩下有银子不成?” 蒋冕叹了口气,道:“我派去交接银子的人回报,内库里的银子应在三千万两银子上下!” 听了这话,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就连杨廷和也不免吃了一惊! 三千万两银子,那就是内库还有没有银子,而是内库的银子竟充盈到这种恐怖的地方。 有这三千万两银子,他们想让朱厚熜为银子头疼,没时间动手整治他们,而让他们有时间准备应招的计划等于完全破产! 毕竟,像大同叛军以及南直隶大饥的事,一年有一两次已是了不得的事情,去哪再找数十起这样的大事! 如果真能再找数十起这样的大事,大明也就离完蛋不远了! 此路不通,只能另寻它途! 汪俊道:“杨阁老,我怎么觉得事情到这一步对咱们异常不利!” 杨廷和道:“不用觉得,确实对咱们异常不利!”他叹了口气,接着又道:“本想给皇上下个套,让咱们有时间应付。这一下可好,等于自己给自己下了个套。” 众人明白他话的意思。本来,他们给朱厚熜出了两道难题,好让朱厚熜因这两道难题疲于奔命,无睱对付他们。他们也好有时间,重新布署,化解朱厚熜的攻击。 谁知朱厚熜不知从哪搞来三千万两银子来,把他们出的两道难题瞬间化解。 如此,就不是朱厚熜没有时间来对付他们了,而是他们没有时间去对付朱厚熜了。 大同叛军的事,以及南直隶大饥的事,朱厚熜已拿出银子,剩下的就是内阁与六部通力合作,调兵遣将,购买粮食,去剿大同的叛军,去赈南直隶的大饥。 此两件事,都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安排妥当的,最起码数天之内他们都会为此忙得焦头烂额,哪抽得出时间,去想办法对付朱厚熜。 朱厚熜本已占了先手,如今又时间充裕,他们将更加被动。 汪俊道:“阁老,我看就把这两件事交给下边的人办,咱们得赶快想办法,如何应付皇上咄咄逼人的攻击。” 杨廷和叹道:“把事情交给下边人办,你放心?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一码归一码,总得把这两件事处理妥当了,才能腾出手来。” 汪俊道:“阁老,你要想清楚,把这两件事安排妥当了,一切可就都迟了!不管怎么说,大明日报太过强悍,昨日一万多人齐聚国子监为李飞白呐喊助威就能看出来,咱们的邸报哪有这种威力。得想个办法,将大明日报关停才好,不然这次只怕要一败涂地!” 杨廷和道:“仅凭一份大明日报就能让咱们一败涂地?我看不见得!”汪俊还要说些什么,他拦道,“不必多说,老夫心里有数!还是办正事要紧,将大同叛军与南直隶大饥的事处理妥当再说。这两件事缓不得,缓了,只怕会闹更大的乱子,到时无法收场!” 顿了一下,又道:“咱们对大明是怀着一股赤子之心的,都盼着大明好,谁也不会见大明不好。争权夺利是争权夺利,把大明治理好是把大明治理好,两码事。我不想以后被人戳着脊梁骨骂,说我为了争权夺利,而置大明的安危于不顾!” 此番话说的众人神色一凌。没错,他们之所以抓住权力不放,就是怕再出现一个跟先帝那样胡闹的皇上,大明再折腾下去,非给折腾的亡国不可。 所以,他们在杨廷和的带领之下,牢牢抓住权力不放,就是希望大明能好下去,千秋万代的好下去。 可是现在,大同叛军以及南直隶大饥,都有可能把大明往不好的境地带,就如人生了重病,不急时诊治会要命的。得赶快将这两件事处理妥当,再谈如何跟皇上争权夺利。 汪俊、蒋冕这两位尚书,与内阁的辅臣们,在文渊阁内,研究起如何处理这两件事。 与此同时,正在课堂上,听着之乎者也听得头昏脑胀的李飞白,被蛇哥请了出去。 按说,国子监这种地方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先生正在上边上课,监生也是不能随便外出的。 可事实无绝对,得看你是什么身份地位。 就比如蛇哥,只是给门子看了下上边刻有“太保帐前听用”的腰牌,进出国子监有如进出无人之地。又给授课的先生看了眼腰牌,李飞白就被请了出去,跟着蛇哥出了国子监的大门。 上了车,李飞白笑呵呵的道:“蛇哥,太保要见我?” 贾小龙点头道:“太保今晚宴请一人,要让你们两个认识一下!” 李飞白道:“谁?” 贾小龙道:“叫,汪什么来着,一时竟想不起来!不过,他是从广东来的,之前是按察司佥事。太保离开两广后,此人才升为按察使。此次来京,是来叙职的,当然,也是借着太保曾任两广总督的由头,来拜码头找靠山的。”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妙书屋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五百三十八章 击溃佛朗机人的按察使 李飞白不觉疑惑!他虽跟冯江亭关系不错,可那是在来回泉州的路上结下的友谊,除此之外,并没跟提刑按察使这条线上的人有任何瓜葛,为什么郭太保要给他介绍一个提刑按察使,还是广东的提刑按察使。 他笑道:“蛇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说也是从你老家来的官,算是你半个老乡,你怎能连他的名字也记不起来。” 贾小龙道:“一个徽州人,不算是我老乡。就算是两广人,就凭按察使的名头,还不配我记得他的名字。若非,太保见他能造佛朗机,是个可用之人,也不会见他,更不会介绍给兄弟认识!” 李飞白听此人会造佛朗机,不由两眼放光。他自打造了火铳,就有造枪的心思。如今铁厂的高炉在他不断的投入之下,炼出质量稍好的钢铁之后,就把质量稍好的钢铁投入到高炉的升级改造中,让高炉更加坚固耐烧,再炼出质量更好的钢铁。 把质量更好的钢铁再投入到高炉的升级改造中,进一步让高炉坚固耐烧,炼出质量更上一层的钢铁,然后把炼出钢铁投入高炉的升级改造中。 目前,铁厂已进入良性循环,钢铁的质量越来越好,并在他的开导之下,铁厂的工匠们已试着往钢铁中加入其它原料,以期进一步提高钢铁的质量,或者炼出合金钢来。 以铁厂现在制造的钢铁,先铸成铁棒,再利用钻刀钻出管洞,最后做出不易损毁的枪管并非什么难事。 何况,现如今,在济源已有人根据他的设想,制造出简陋的蒸汽机。虽说四处跑汽,蒸汽的利用率并不高,但已比人力强了何止百倍,用其推动钻刀,能够大批量的生产枪管,甚至为枪管加工出膛线出来也不在话下。 可是,枪的发射原理是利用底火,并且火药得是黄色炸药才行。什么是底火,黄色炸药的成份又是什么? 李飞白一概不知,也就没把造枪提上日程。 此时听说有个造佛朗机的人来京城,哪有不见的道理,与其交流一下,万一碰撞出思想的火花来,经过不懈的努力,发明出底火与黄色炸药也说不定。 他喜道:“蛇哥,能否先到我的住处一下。” 贾小龙道:“要给那个姓汪的准备见面礼吗?不用!” 李飞白道:“我若有郭太保的身份地位,自不用给他准备礼物。可谁让我不是郭太保,只是个平头百姓,如今要去见三品大员,不准备些礼物,怎么也说不过去!” 贾小龙也就不再说什么,吩咐车夫改道,往李飞白租住的地方而去。 李飞白回到住处,搬了一箱特供皇家的太白酒,又搬了一箱特供皇家的雪茄烟,想了想,又进入卧室,拿出钥匙打开一口箱子,从里边拎出那个皮箱子打开,拿出那把用油纸包裹严实的手枪。揭开油纸,将手枪揣入怀中,这才搬着两口箱子出去,上了马车。 马车并没往郭太保府去,而是往五军都督府而去。 在左军都督府里,演武厅的大堂上,摆着一桌酒席,八个凉菜已经上桌,桌前却无人坐。 郭勋与一名身着三品官服的人隔着一张茶几坐着,两人正愉快的交谈,不时传来哈哈大笑之声。 身着三品官服的人旁边还坐着一位身着从九品官服的人,他明显没有身着三品官服那人从容,无比的拘谨,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放。 当两位大人开怀大笑时,他就面露微笑,陪着干笑两声! 身着三品官服的人正是广东提刑按察司的按察使汪鋐。 汪鋐与郭勋说话,主要是汪鋐在说,郭勋在听。 汪鋐说的都是跟自己有关的旧事。其实这些旧事他本不想提,愿意提的也就是在屯门击溃佛郎机人这件事。 毕竟此事是他人生最辉煌的时刻,打出了大明的威风,也打出了他人生的转折点。最少,他是这样认为的,并以此为傲,最愿意为外人提及此事。 至于此战之前的人生经历,他觉得自己连走霉运,是个十足的倒霉蛋。倒霉的事,谁也不想跟外人说。 可郭勋问起他的履历来,他又不能不谈,只当是自嘲以得郭勋欢心。 汪鋐是弘治十五年的二甲进士,本来会有个不错的前程,可惜站队站错了人。吴文定与马端肃是当时有权有势的两个人,他拜吴文定为师,谁知吴文定很快致仕,一下没了靠山。马端肃与吴文定素有仇隙,十分不喜欢他,处处打压他,本来应该高升的他却遭遇被贬。 直到正德六年,汪鋐才时来运转,外放到广东,到提刑按察司当了个佥事。 佥事的官位高吗?看跟什么人比。 换作其它人,佥事这个五品官位已经不低,可对于汪鋐来说,这个官位对他来说太低了,与他一同是弘治十五年二甲进士的,有不少已是三品官,有的甚至是二品。而这些人的才能都不如他,他却只能当个五品官。 有时候夜深人静时,他会想,大明的官场,此种跟人站队之风,任人唯亲的陋习真是害死人。可,这是官场的规矩,你想当官就得遵守,除非不愿当官。 汪鋐十分珍惜这次机会,兢兢业业的当着佥事。别的佥事不原干的差事,他干。别的佥事不愿巡视的地方,他去。 功夫不负有心人,只用了三年,他就由佥事一跃成为按察副使。 真的是因为他不辞劳苦,方得到这次由五品晋升为四品的机会吗?有这方面的原因,其它的他心里也清楚,这是因为有人替他说了话。 此人是谁?正是两广总督郭勋。 当时郭勋正在两广剿匪,作为提刑按察司的人,他处处配合,要人给人要钱给钱,给郭勋留下深刻的印象。所以,他想一定是郭勋看他老实本分办事勤快,这才帮他说了话,让他从众多佥事中一跃而出,升为副使。 又过了六年,他由按察副使升为正使,官位也从正四品升为正三品。他想,这里面郭勋一定是又出了力的,于是在心里打定主意,一有机会就投入到郭勋门下。 这次由广东到京城,他谁也不去拜见,只拜见郭勋。 当年的苦难经历,抱着自嘲的意味讲出来,倒有几分意思。不仅他笑了,郭勋也笑了。 他的笑,里边有三分苦涩,不过更多的是感慨。郭勋的笑里,则更多的是同情他的遭遇。直到讲起他击溃佛朗机人,两人的笑里才充满豪迈。 佛朗机人竟敢在屯门劫夺财物,掳掠妇女,当我大明无人乎?是可忍,孰不可忍!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妙书屋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五百三十九章 师夷长技以制夷 汪鋐没有急着动手,因为他一贯相信,两军对垒,器厉者胜! 于是,他大量购买火铳,等几乎装备整个军队之后,这才封锁屯门,对佛朗机人展开围剿。谁知,佛朗机人的炮着实利害,不等他们冲到火铳的射程之内,佛朗机炮万炮齐鸣,杀得他们丢盔弃甲,人人心生惧意,不敢再战。 汪鋐并未气馁,反而更加坚定他器厉者胜的信念。 既然佛朗机人的炮厉害,那就仿造佛朗机人的炮,师夷长技以制夷。大明人才挤挤,仿造个炮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到时以炮对炮,还不打得佛朗机人屁滚尿流! 他派人乔装成卖米酒的小贩,去佛朗机人那里偷师。 运气还不错!他派的人到了佛朗机人那里之后,竟意外的看见那里有两个大明人,杨三和戴明。 杨三和戴明在佛朗机人那里待遇还不低,是负责给佛朗机人修炮的。炮都能修,自然对炮的结构十分了解,若能把此二人招抚过来,岂不是很快便能仿造出佛朗机炮。 能被汪鋐看中,并委以重任的人,自然也不简单。趁佛朗机人没注意,悄悄跟杨三和戴明接上头,并对二人晓以大义。 而杨三和戴明本就是在佛朗机人这里混口饭吃,又看不惯佛朗机人对大明人的种种恶行。既然能在大明混口饭吃,又何必助纣为虐! 当即,双方约定,晚上汪鋐这边派艘小船过来,接他们二人逃出屯门。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汪鋐得到杨三与戴明之后,又得到对仿制火炮极有天赋的白沙巡检何儒相助,仅用数月时间,便大量仿制出佛朗机。 此后,第二次与佛朗机人战,汪鋐以炮对炮,果然打得佛朗机人屁滚尿流。取得歼其大部,余寇溃逃外海的战绩。 宾主相谈甚欢,郭勋甚至让何儒,亦就是坐在汪鋐旁边的那位九品官,去把杨三与戴明叫进来,赞许一番,又打赏了许多银子。并让二人不用在外边候着,一会一块吃饭。 汪鋐之前很隐晦的向郭勋表达了,想要投靠的意思。 郭勋先问了他对大礼议之争的看法。 汪鋐自是知道郭勋是皇上的人,既然要投靠郭勋,岂能说让郭勋不喜的话。当即回答,皇上认自己爹为爹是对的,杨阁老不让皇上认爹是不对的。 之后,郭勋爽快的表示,他对汪鋐十分欣赏,希望以后能共同为皇上效力。 汪鋐也就明白,郭勋同意他的请求。这让他喜出望外,此次京城之行后,他肯定会高升,至于升到什么位置,就不得而知。 听郭勋邀请杨三与戴明一会一块吃饭,这让他忍不住又看了看桌上摆放的八盘凉菜。 他跟郭勋谈了大约两个时辰,桌上的八盘凉菜也早已摆了半个多时辰,郭勋却迟迟没有开饭的意思,很明显在等一个人! 普天之下,能让郭勋等的人,绝对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汪鋐十分期待,一会来的人是谁! 门外忽然有了动静,贾小龙领着一个公子走了进来,后边还跟着两个仆从,一人捧了一口箱子。 说贾小龙领着一个公子,其实很是牵强,因为那人的穿着实在不怎么样,而整个人身上也没散发不可逼视的贵气,倒是散发出一股市侩! 莫非郭勋等的人就是此人,不然怎会是贾小龙亲自领来。 汪鋐早已打听出,贾小龙是郭勋最为信任的亲随之一。如果来人身份普通的话,实在不配让贾小龙亲自领来。 他心中狐疑,瞧着贾小龙一行人越来越近。 郭勋张口笑骂:“李飞白,你小子的架子是越来越大,本都督请你吃饭,你竟敢拖到此时才来!” 李飞白连忙行礼,道:“郭叔,您如此说太冤枉小侄!小侄一听您老召见,哪敢怠慢,急匆匆跟着蛇哥往这里赶。半道上,听闻郭叔要给小侄介绍个大人认识!小侄,哪敢缺了礼数,于是回家拿了两件礼物,准备送给大人。” 郭勋笑道:“你啊,什么时候都忘不了你的生意!来吧,大家伙都入座,准备开饭。” 汪鋐听二人的对话,知道等的就是李飞白,哪敢再小瞧。想要上前认识,却见郭勋已入座,只得领着带来的人,也往桌前去。 李飞白老实不客气的坐到郭勋右首,汪鋐想在郭勋左首隔两个位置坐,却被叫到郭勋旁边坐下。 何儒、杨三、戴明三个,别说跟郭勋这样的太保同桌吃饭了,就是跟汪鋐这样的三品官吃饭也没有过,这时异常拘束,不知道该坐不该坐,站在那里不安! 郭勋点了点对面的三把椅子,道:“站在那里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坐下。” 三人这才用半张屁股挨着椅子坐下。 郭勋道:“军中也无好酒好菜,不过胜在管饱管够,大家不用客气,吃吧!”他在八个菜上各动了一筷,其它人才敢动筷吃。 一会酒过三巡,汪鋐端着酒敬向李飞白,道:“早闻李公子大名,今日方得一见。李公子请了,汪某先干为敬。”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李飞白陪了一杯,怪道:“郭叔,这就是您的不对了!不是要给小侄介绍大人吗?怎么还不介绍!” 此话一出,汪鋐与何儒等一惊,吓得差点把手中的筷子都掉到地上。 这李飞白到底什么来路,竟敢如此跟郭太保说话,实在大胆!他们只怕郭勋会勃然大怒,都紧张的看着郭勋。 还好,郭勋并没生气,而是摇了摇头,似乎对这个无大无小的子侄,实在没有办法! 他道:“这位是汪鋐汪大人,广东提刑按察司的按察使,此次来京,一来述职,二来是给朝廷晋献一件宝贝。” 说罢,指了指屋外院中,三件由大到小,都用红布遮住,看不出什么东西的物体道:“就是那三件宝贝。贤侄,你来猜猜,那是三件什么样的宝贝!” 李飞白道:“莫非是炮?” 郭勋点头道:“知道佛朗机吗?” 李飞白道:“当然知道,听说造的炮很厉害。” 郭勋道:“这就是汪大人从佛朗机人那里偷师来的火炮,师夷长技以制夷,打得佛朗机人抱头鼠窜,再不敢犯大明疆界。” 李飞白道:“早闻佛朗机炮厉害,不知今日有否一睹其威?” 郭勋道:“不急,吃完了饭,有你见识的时候。”又对汪鋐道,“这位是李飞白,造火铳的。”顿了一下,又道:“他造的火铳我很满意。” 汪鋐微微一惊,忍不住多看了李飞白两眼。他还道李飞白是郭勋家的至亲,深得郭勋喜爱,所以才能在郭勋面前放肆。 没想到李飞白仅是个造火铳的。 一个造火铳就能跟郭太保叔侄相称! 这也证明他听到的传言是真的,太保跟他一样,是坚信“两军对垒,器厉者胜”的人。 看来,这一次投靠太保投靠对了,他造的火炮比为铳要强上百倍,岂不是要更得太保的青睐! 他心头不由一喜,同时对李飞白生了敌意。不管怎么说,两人算是同行,郭太保不可能同时青睐两个造火器的,必需要压李飞白一头,才能尽得郭太保的青睐。 如此,前途一片大好! 第五百四十章 千金易得特供难求 李飞白冲汪鋐拱了拱手道:“今日有幸认识汪大人,是在下上辈子修来的福份。初次见面,略备两份簿礼,还请汪大人笑纳!” 汪鋐也拱手回礼,却不像李飞白那样正式,带着敷衍,道:“本官不知你来,竟没准备礼物,还望不要见怪。” 心中却道:“听说我要来,赶快给我准备礼物,可见心虚,怕无法跟我在火器上的造诣相比,于是送上礼物,希望我手下留情,好继续跟着郭太保混口饭吃?” 两个仆人把礼物捧上前来,汪鋐搭眼寻了下那两个箱子。箱子倒也古朴精致,值得一两二两银子。 每口上边都雕刻有数个字,他也没有细瞧,隐约看到一口箱子上似乎有个“酒”字,另一口箱子似乎有“雪茄”两个字。 他不知雪茄是什么东西,但酒就太熟悉了。身为提刑按察使,几乎天天都有酒宴需要应付,什么酒没喝过。 酒在他眼里不过是吃饭时的一种佐料,不值几个钱。 他更加的瞧不上李飞白!这小子想让他放其一马,也不说准备些值钱的东西,竟拿酒来打发他。也太小气了。 本来,他还为自己夺李飞白宠信有一丝愧疚,看到这两件礼物之后,那丝愧疚荡然无存。点了点头,让杨三、戴明上前接了礼物。 郭勋见汪鋐面对如此两件礼物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知道汪鋐初到京城,不知这两件东西的贵重,点道: “汪大人,听说过特供皇家酒和特供皇家雪茄吗?” 汪鋐道:“下官孤陋寡闻,不知这两件东西。但从特供皇家上猜测,想来是贡品。” 郭勋道:“京城官场上最近两样东西,一种叫特供酒,一种叫特供雪茄。此两种东西,根据质量的好坏,分为数个等级,并依官场品秩,分为特供一品,特供二品等。 顾名思义,特供一品就是供一品大员的,特供二品就是供二品大员的。因这两种东西产量低,所以都是限量供应的,得官员拿腰牌每月才能各买两瓶或两盒。因此京城里流传着一句话,叫千金易得,特供难求。” 说到这里,他指了指杨三、戴明脚旁放的那两口箱子,道:“知道李飞白送你的那两件东西是什么吗?一箱特供皇家酒,一箱特供皇家雪茄。那些一品大员们,特供一品的酒都不够喝,特供一品的雪茄都不够抽,特供皇家的酒与雪茄更是不够喝不够抽。 正如你所说,特供皇家亦就是贡品,专供皇上使用或者赏赐的。武将倒还罢了,文官们明着暗着跟皇上作对,皇上能把这种好东西赏赐给他们?所以,别说六部尚书了,就是内阁辅臣们,也只闻其名,未品其味。 十分想尝一尝,品一品,特供皇家的酒与雪茄比之特供皇家的酒与雪茄有什么不同。这两样东西,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东西。你得了李飞白送的这两样东西,自用,不知得羡慕死多少少官员。送人,只需取一瓶酒或者拿一小盒雪茄出来,都比送万两白银还好使。现在,你知道这两样是如何贵重了吧,还不赶快感谢李飞白一下。” 汪鋐这才明白,此两箱看着不起眼的东西竟如此贵重,连忙起身感谢。再次的抱歉没有回礼相送,保证改日再去李飞白府上登门拜谢! 李飞白连连摆手,道:“只是不值钱的两件东西,没有郭叔说的那么夸张,大人若喜欢喝喜欢抽,我改日再送给大人两箱。” 这话说的汪鋐不喜欢听,觉得对方的口气实在太大。 郭太保已说这是两箱极贵重的东西,你却说这是不值钱的东西。还改日再送两箱,口气如此之大,说的好像东西是你家造出来的一般。 不过,李飞白能花大价钱,送他如此贵重的东西,可见求他手下留情的心思何其之重。此次,他来京城,最重要的目地就是想借佛朗机飞黄腾达,如今有李飞白这个拦路虎,他当然得不顾一切将障碍扫除,哪能手下留情。 不是他心狠,着实他已荒废了太多光阴,能够升迁的机会越来越少。这次若因手下留情,得不到郭勋的青睐,只怕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 于是,下定决心,改日准备一件同等价值的礼物,送给李飞白就是,免得欠下李飞白人情,心中不安! 吃了饭,郭勋起身道:“人都说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诸位陪我随便转转?” 诸人哪敢不同意,跟在郭勋的后边出了屋。 屋外就是演武场,一队兵卒早掌了灯,照得演武场一片通明。 郭勋溜达着来到三尊佛朗机前,兵卒们扯下上边盖的红布,露出里边三尊黄灿灿的炮来。 汪鋐今日赶来见郭勋,最主要的目地也是向郭勋展露佛朗机的威力。只有郭勋知道佛郎机的威力,皇上才能知道佛朗机的威力,一旦大明大批量仿造佛朗机,再借佛朗机之威打上几场大胜仗,他升官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他心中一阵激动,上前介绍道:“此三尊佛朗机,大者重千斤,中者重五百斤,小者重百五斤。无论大中小,都是母炮一尊,子炮四尊,如此,既可不让母炮因过热而炸膛,又节省装填火药的时间!” 说罢,他笑着又道:“太保,有没有兴趣点上一炮,试试佛朗机之威?” 何儒、杨三、戴明三个这时朝三尊佛郎机走去,打开佛朗机后的一个木箱,各捧出一个子炮来。 何儒捧得子炮最小,戴明捧的子炮最大。 三人走到三尊佛朗机前,将子炮放入母炮中,插上火捻,吹燃火折,齐齐看向郭勋,等着郭勋前来试炮。 郭勋却没着急上前,而是转头对汪鋐道:“今日,听闻汪大人带了三尊佛朗机前来见我,我立马把李飞白叫了过来,汪大人可知为何?” 汪鋐心道:“肯定是让我们两人比试一番,择优选用。毕竟,大明如今国库空虚,决定大批量造火铳之后就无钱造佛朗机,若大批量造佛朗机则无钱造火铳。”嘴上却道:“下官不知!” 郭勋道:“李飞白在火器上十分有天赋,仅火铳一项,二三年内已改进的让人难以置信,用巧夺天工来形容也不为过。我是想让他过来瞧一瞧,佛朗机还有没有改进的可能!” 汪鋐有如遭到一道五雷轰顶!这都还没开始比呢,他就已经败了?唉,近水楼台先得月,一定是李飞白在郭勋身边日久,郭勋受其影响过深,肯定已形成偏执的信任,以为天下除了李飞白,再无其它能造火器的能工巧匠! 第五百四十一章 神鬼变色 绝不容这样的事情发生!要竭尽全力改变郭太保这种偏执的信任,好让自己得到郭太保的信任! 汪鋐道:“李公子可能对造火铳极有天赋,可火铳是火铳,火炮是火炮,两件东西虽都称得上火器,却又截然不同!只怕,佛朗机不是李公子说改进就能改进的!” 郭勋笑道:“看来汪大人是不相信李飞白的有此能耐。我这里把李飞白夸到天上,也不如让汪大人看看李飞白造的火铳。来人!” 一名兵卒立马上前,双手捧着李飞白新造的六眼火铳! 火铳里已装填过火药,郭勋端起枪瞄准五十步开外的靶子,“咚咚咚”六响过后,六枚弹丸皆中靶心。 他笑道:“汪大人,如何?” 汪鋐的吃惊,难以言表。站在他身后的何儒等三人,脸上亦是同样吃惊的表情。 世上还有这样的火铳! 火铳他们又不是没用过,刚刚郭勋发六铳所用的时间,要是换作他们用过的火铳,发一铳时间绰绰有余,发二铳时间根本不够用! 可,郭勋刚刚竟然发了六铳,而用没用火折点火,只是用手转动枪后的大圆盘,然后扣动枪下机关,六铳就这么发出去了? 四人都十分痴迷火器,十分想搞明白这是如何做到的,当即就想上前从郭勋手中拿过火铳,亲自摸摸看看,最好能发一铳试试。 汪鋐只是往前走了一步,马上又停下脚步。他的目的是打压李飞白的,哪能去干抬举李飞白的事。 何儒等三个却没这方面的顾虑,继续挪动脚步往前走。 汪鋐轻轻咳了一声!三个见按察使大人站在那里没动,这才意识到此地是五军都督府,拿铳的是郭太保。 他们竟敢往郭勋面前凑,还要去夺郭勋手里的铳。若是周围兵卒误会,杀了他们都有可能!当即站在那里不敢再动。 郭勋道:“汪大人瞧着如何?” 汪鋐道:“这是从三眼铳改进过来的!” 郭勋道:“汪大人果然好眼力,一眼就看出这是从三眼铳改进过来的。不过,不得不承认,经此一改,无论准头、威力还有发铳时间,都比三眼铳强了太多!” 汪鋐点头道:“是比三眼铳强了些,不过也没强多少!铳终究是铳,威力过小,无法与佛朗机相提并论。大人,要不现在试试佛朗机的威力如何?” 郭勋意味深长的瞧了汪鋐一眼。 他自认为还是比较了解汪鋐的,不然也不会暗助汪鋐两次,让其由佥事而副按察使,又由按察副使而按察使。 汪鋐能师夷长技以制夷,用佛朗机人的炮打得佛朗机人屁滚尿流,这也让他相信,汪鋐跟他一样,最少在打仗上边,是唯器厉者胜的。 他以为,汪鋐见到李飞白造的火铳,会跟他一样,惊喜万分,赞不绝口。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汪鋐看到李飞白造的神奇的铳后,反应竟是如此的平淡,就好像那铳异常普通,有如菜贩子卖剩的烂菜帮子,哪怕是白送呢,也勾不起买菜人的丝毫兴趣。 事情有些不对头啊! 这时,汪鋐也朝他看来,眼中含着七分希望得到他赞许的期待,亦含着巴结献媚。 猛然间郭勋明白过来,为什么汪鋐看到李飞白造的火铳后反应会是那样的平淡,原来是怕李飞白抢了他的风头,夺了他的机会。 郭勋暗叹,自此大明少了一个吃苦耐劳兢兢业业的提刑按察使,多了一位挖空心思不惜一切往上爬的老官油子。 这是汪鋐的错吗?不是!天下的官,又有哪一个不想往上爬的,就连他不也抱着这门心思。 他没有着急去点明李飞白的身份,好让汪鋐明白,李飞白不会跟他争名夺利,让他放心大胆与李飞白去改进佛朗机。反而起了一丝敲打李飞白的心,免得李飞白以为造好了六眼火铳就不思进取,每日挖空心思想着怎样赚钱,怎样发财。 郭勋笑了笑,道:“也罢,那就试试汪大人造的佛朗机威力如何?”说罢,从何儒手中接过火折,走到最大那尊佛朗机前,点燃火捻。 “嗵”的一声巨响,一枚大铁丸领着无数小铁丸、铁钉、碎石等诸物,从炮口掠出,砸在一百五十步开外的一处空地上,在一丈方圆之内,砸出数不清的大坑小洞。 郭勋又接连点燃那尊不大小小的佛朗机,以及最小的那尊佛朗机。 炮声一声比一声小,射程一个比一个近,最小的那尊甚至只打出五十步。砸出洞的范围也越来越小,最小的那尊仅仅将一个箭靶砸的稀烂。 郭勋对这三尊炮的威力还是很满意的,最起码比现在军中所使用炮的威力要大上许多。他笑呵呵的问道:“飞白,你觉得这三尊炮如何?” 李飞白还是第一次看打炮!本来,他是瞧不上这时的炮的,以为这时的炮不过装填一个铁球或者石球,一炮过去最多砸死敌方一人。 没想到炮中竟然装填了这么多的东西,一炮也能干翻十几二十个人。 他道:“佛朗机的威力,果然非同凡响!一炮发出,惊天动地,神鬼变色。” 汪鋐暗道:“算你还有些眼力!”嘴上却抓住这个机会,损起李飞白的火铳来,道,“李公子过誉了,佛朗机的威力还没到你夸的那么大!也可能是你造的火铳威力实在太小,猛见佛朗机的威力是火铳的千百倍,所以有此震憾。” 李飞白的眉头不由就皱了皱。 这个姓汪的简直夜朗自大,竟敢夸口佛朗机的威力是火铳的千百倍。别说佛朗机的威力仅是火铳的十几二十倍,就算真的有千百倍,又怎敢在他面前自夸。 他见过的现代化火炮,威力之猛是佛朗机的百倍不止。为了能够汪鋐交好,一同研究现代化的枪炮,这才夸汪鋐造的佛朗机威力巨大。 他得眛多大的良心才能骗自己说出这样的谎言来,谁知汪鋐竟然不领情。不领情也就罢了,还拐着弯踩着他造的火铳夸自己造的佛朗机强啊! 这也太小瞧人,太识好歹了。要知道他在火铳上劳心费神,经过多少个不眠之意,才取得今日之成就。却被汪鋐贬的似乎一文不值,如何会不生气。 郭勋道:“你说,佛朗机还有没有改进的空间!” 李飞白略一沉吟,为了能让汪鋐在自大的路上越走越远,道:“佛朗机的威力过大,足以灭天灭地灭鬼神,哪用得着改进!” 第五百四十二章 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谁都听得出来,这话里边的气话和反话味道太浓! 汪鋐、何儒等四人,不由的瞪了李飞白一眼。 说实话,他们心里还是比较佩服李飞白的。能把火铳造的如此犀利,不可能简单了。但你说佛朗机炮还有改进的地步,那就有些不自量力了! 火铳跟火炮是一个概念吗?火铳轻火炮重,火铳能造成转盘形式的,缩短每一铳的发射时间,难不成火炮也能这样? 火炮本身就因体重移动困难,真要以火铳的形式造火炮,那火炮还能移动得了吗?再说,在火炮后边加个转盘,那也得有人能转得动才行啊! 可李飞白话的意思,透露出的却是佛朗机炮有改进的空间。如果不是按火铳的形势改进,他们真想不出哪里还能改进! 佛朗机炮虽是从佛朗机人那里偷师过来的,但他们也是耗费无穷精力,精益求精到根本没办法再改进的地步,还怎样改进! 何儒等三个已能够断定,李飞白是在夸海口说大话。 汪鋐除了能够确定李飞白在吹牛,还能断定,李飞白在火铳比不过佛朗机之后,不甘心失败,要狗急跳墙了。 郭勋眼里闪过一道睿智的目光,笑道:“既然佛朗机的威力如此巨大,看来军中以后要多铸造佛朗机,少购买火铳。而且,火铳的价格也得降,无论铳以及火药,价格都得降七成。” 李飞白大急,道:“郭叔,你不能这样啊,我卖给你的火铳真的没什么利润,价格若降七成,裤子都要赔掉啊!” 此言一出,汪鋐四人大惊! 怎么回事?难不成李飞白不是替军中制造火铳的,而是把火铳卖给军中的?这……这不是商人行径?军中允许这样干! 汪鋐想的更多,虽说他也对李飞白能把火铳卖给军中感到不可思议,但如果李飞白真的是个商人的话,倒让他松了口气。最起码,二人走的路不同,没有利益冲突。 郭勋道:“你都说了,佛朗机灭天灭地灭鬼神,你给我一个不压你火铳价格的理由。”顿了一下,又道,“你不是自诩是个商人,商人每天都在讨价还价,现在我已还价,瞧你怎样再把价格讨上去!” 何儒三个瞪大眼睛,李飞白还真的只是个商人,一个贩卖军火的商人。 汪鋐长松一口气。李飞白真的是个商人,刚刚他的表现有些过火,今后要从容应对。 李飞白眼珠子转了两转,道:“要说佛朗机的威力嘛,倒也没有那么大,别说灭天灭地灭鬼神了,就是一次打死打伤一二十人都够呛。” 汪鋐等四人虽不喜这番说词,可李飞白说的是事实,倒也不容反驳。 李飞白接着又道:“这还是说的重达千斤的佛朗机,运输极其不便,千人之队,最多配备十门,再多运输都是个问题。两军对垒,十门佛朗机能打击多少敌人?而且,佛朗机攻远,火铳袭近,所以,有了佛朗机之后,每人手中都还得配备一杆火铳,不然敌人攻到近前,如何应付。” 郭勋道:“敌人攻到近前,我们还有战车与刀枪,火铳不算必需的。不过,火铳的威力还是比刀枪厉害,可以装备些,算你说的有点道理,火铳价格可由降七成改成降五成。” 李飞白喃喃了一句:“这才提高了两成啊!”他踱步走到佛朗机前边,绕着转了两圈,道:“佛朗机竟是用纯铜打造的,这也太奢侈了吧!性价比着实不高,用铜的造一尊出来,用铁的能造数十尊甚至上百尊出来。若大明所有军中都装备佛朗机,高昂的成本,只怕会把国库全部掏空。这就不如用火铳经济实惠。” 郭勋道:“这也算是个理由,火铳的价各可由降五成改成降三成!”他望着金闪闪黄灿灿的佛朗机,眉头不由的皱了皱。 他也早意识到这个问题! 在大明,铜本就稀少,所以能够直接铸成钱使用的,佛朗机若用铜来铸,简直可以用钱堆起来的形容。大明有这么多的铜来铸炮吗?既使有这么多的铜,朝廷舍得花这么多钱来铸炮吗? 他问道:“汪大人,佛朗机可用铁铸吗?” 汪鋐道:“不可!火铳填药量少,不易炸膛,所以可用铁铸。火炮的填药量多,几乎是火铳的数十上百倍,极易炸膛。下官等已试过上百次,用铁铸出来的火炮,大多数次十数次就会炸膛。而用铜来铸炮,使用数百次才可能炸膛。” 郭勋沉吟道:“有没有试过用铁箍加固的方法?” 汪鋐道:“试过了,也不行!” 郭勋道:“为何?” 汪鋐道:“佛朗机不是从炮口装填火药弹丸的,如果是从炮口装填,倒可以用铁箍加固法。不过,佛朗机分为子母二炮,子炮必需在母炮后端放置。要是使用铁箍加固法的话,前边倒能加固,后边则无法加固。” 他顿了一下,道:“如果只加固前边而不加固后边,等于没有加固。因为,子炮引燃之后,所产生的爆炸全部集中于后边,用铁铸的炮管根本无法承受。” 郭勋点头道:“原来如此!”转头笑道:“飞白,你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吗?” 李飞白道:“有倒是有,可我把这个问题给解决了,造一尊佛朗机的成本立马大降!那时大批量制造佛朗机,岂不是要害得我造的火铳滞销,郭叔也有理由压价。” 郭勋笑道:“你个小猴子,从不为大明着想,只为自己着想。” 李飞白赔笑,道:“做生意嘛,总得赚钱。不赚钱赔个关门大吉,到时想为大明着想也不能啊!” 郭勋道:“你总有理由!好吧,我答应你,就算造一尊佛朗机的成本大降,购买你火铳的数量也不减少,更不会压价,甚至可把降三成购买,给你提高到全额购买!” 李飞白拱手道:“多谢郭叔!”说罢,又嘟囔了一句,道:“本来就得按说好的价格购卖,你官大势大,非得给我压那么低的价,搞得我好像欠了你多大的人情一般。” 郭勋道:“你说什么?” 李飞白忙道:“没说什么,我说郭叔真是好人,太照顾小侄了!” 郭勋笑了笑,道:“依你的性格,此时你应该再提提条件,比如佛朗机的炮管必需从你这里购买什么的?” 李飞白双手一摊,道:“这个条件用提吗?他们不从我这里购买,还能从哪里购买。大明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郭勋摆了摆手,道:“好了,别废话了,直接讲讲你用铁铸造佛朗机炮管的办法。” 二人之间的对话,听得汪鋐四人一愣一愣。他们既吃惊于李飞白在郭勋面前的大胆,也吃惊于李飞白敢夸海口,用自己炼的铁替代就行。 由此可见,李飞白确是个商人无疑,不仅能够自治火铳,还开了家冶铁坊的买卖。但李飞白说他冶铁坊炼出的铁铸的炮管能够不炸膛,四人说什么也是不信的! 第五百四十三章 我有个条件 他们在用铜铸之间,可是把广东境内所有冶铁所炼的铁都试了一遍,没有一家的能撑过二十炮。 这还是官营的,质量要比私营的好上许多! 似李飞白私营的冶铁坊炼出来的铁能保证不炸膛,骗鬼的吧! 虽说在明白李飞白是个商人之后,汪鋐已不再对李飞白有所敌意,但他觉得一定得保证佛朗机的质量,莫让郭太保信了李飞白花言巧语,用铁来造佛朗机。到时造了一批残次品出来,最后他也会跟着倒霉。 汪鋐上前一步,道:“你如何保证铁铸的炮管不炸膛!” 李飞白道:“铁铸的断管为什么会炸膛!” 汪鋐道:“铁里所含杂质太多,所以才会炸膛!” 李飞白道:“也就是说因为炼出的铁质量不行,那就提高质量,去除杂质喽!” 汪鋐为了造出佛朗机,也是下大力气用了心的,若能用便宜的铁来铸又何必用贵重的铜来铸,难道他不知道用铁来铸省钱吗? 可他在冶铁所足足蹲了一个月,盯着工匠们冶铁,最后得出个结论,以目前冶炼的水平,想去除铁里的杂质比登天还难。 要想让铁里的杂质减少,得到能够用来铸造炮管的钢,得用锤炼法。亦就是用千锤百炼之法,来去除铁里杂质,可如此一来成本比直接用铜铸更高。 不过现在他不想跟李飞白扯这些,直奔主题,道:“炮管全是焊接的,不可能一次浇铸成型,只能先铸出两半,然后焊接。经过我们的试制,发现焊接过的铜炮管不易炸开,而焊接过的铁炮管极易炸开,这个问题你如何解决!” 李飞白道:“好办!直接铸成实心的,然后再将其挖空做成炮管,不用焊接就没有缝隙,也就不易炸膛!” 汪鋐一怔。用实心铁管把里边挖空做炮管,这个方法他怎么没有想到?如此,就算铁中杂质过多,也不易炸膛。不过,就算想到了又有什么用?要把实心的铁管挖空,岂是人力能够完成的。 他摇了摇头,道:“李公子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话尚未说完,只听李飞白道:“汪大人不相信?” 汪鋐把头摇得坚定无比,道:“除非借助神力,不然绝无可能!” 李飞白道:“不用借助神力,我就能做到!”说罢,让兵卒将手中的火铳拿过来。 那兵卒得到郭勋的同意后,这才把火铳奉上。 李飞白接过火铳,直接扔给汪鋐,道:“汪大人看看,此铳可有焊接的痕迹!” 汪鋐铳一入手,立马就感觉铳管所用铁质非同一般,管身竟光滑异常,似连一点杂质也没有。 他举起铳,凑着灯火仔细瞧。说铳管没有一点杂质肯定夸张,但杂质已少到可以忽略不记的程度。 他又转动铳身,一点一点仔细看,足足看了三遍,还是没有看出铳管有焊接的痕迹。 何儒等三个,已把脖子伸得有如鸭脖子,期待着也能看看火铳。 汪鋐自是不能寒了下属的心,将铳交给三人观瞧,急切的问道:“铳管真的是你造出来的?” 李飞白笑道:“不是我造出来的,难不成还是汪大人造出来的!” 汪鋐道:“铁是如何炼到杂质这么少的,用钢来形容也不过份。还有,你到底是怎样让铳管不显一丝焊接的痕迹,难道真如你说的那样,是在实心铳管的基础下钻出来的管洞?这倒底是用什么工具才能钻得出管洞!” 李飞白道:“汪大人一气问了这么多,我还真不知从何回答。不过想了想,其实用一句话就能回答。此乃商业机密,恕不奉告!” 汪鋐既知李飞白是个商人,李飞白如此回答也在情理之中,他想了想,道:“也能用此方法,造出佛朗机用的炮管来?” 李飞白道:“那么小的铳管都能造出,那么大的炮管如何造不出来!” 汪鋐笑了笑。李飞白说的没错,像铁管这种东西,自然是越小越难造,越大越容易造。他道:“你打算每个佛朗机炮管卖多少银子?” 李飞白道:“肯定比你用铜管便宜许多,不会超过其一成的价格!” 汪鋐眼内一道精芒闪过。若钢管的价格是铜管价格的一成不到,那可就太好了。整个佛朗机,贵就贵在炮管上,炮管价格降低,就能造更多的佛朗机。造出更多的佛朗机,与敌交战所使用到的机率就大大增加。 用佛朗机打胜仗的次数越多,他的功劳越大,所能升到的官位也就越高。 这是一个良性的循环! 他点了点头,正要同意,却听李飞白有道:“不过,我有个条件!” 汪鋐的心猛的一揪。他就说嘛,天下哪有这等好事。整个佛朗机,最难造的就是炮管,炮管造出来了,等于是会造佛朗机。李飞白怎会看不到这其中的奥妙,事关他的荣华富贵,李飞白所提的这个条件一定苛刻! 道:“什么条件!” 李飞白道:“我想跟汪大人合作,造出强于佛朗机十倍乃至于百倍的火炮来。” 天下还有比佛朗机强十倍百倍的火炮? 汪鋐是不信的。他知道如何造佛朗机之后,也请教过很多工匠,并与何儒这个仿造天才日日研究,最后得出的结论时,他们造出的佛朗机是整个天下最好的佛朗机。 连佛朗机人造出的佛朗机都无法眼他们造出的佛郎机相提并论,天底下哪还有比佛朗机强的火炮,而且一强就强十倍百倍。 他看着李飞白吟吟笑着。这家伙什么都好,就是嘴上缺道把门的,这样的海口也敢夸! 道:“李公子觉得,佛朗机还不够完美,还有改进的地方!” 李飞白道:“佛朗机不能用完美来形容,因为它太过粗制滥造,用我的眼光来看,它就不合格!” 汪鋐的心头一痛。佛朗机是在他的手上造出来的,有如他的儿子,可如今儿子却被人说的不值一文,让他如何不生气。 可,李飞白的关系跟郭勋实在不错,这让有些忌惮。强压下心中的不满,道:“向李公子讨教,你觉得佛朗机还有哪些地方改进?” 李飞白朝最大的那尊佛朗机走过去,道:“佛朗机的射程太短,最大的也不过一百五十步,如此射程,遇到骑兵冲锋,仅能射一发,起不到其强悍的威慑作用!” 佛朗机的射程近吗?汪鋐也觉得近,可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佛朗机为了方便放置子炮,在母炮的后上方开了个大孔。放入子炮后,虽说后边还有东西封盖大孔,但终究四处透气,火药爆炸之后,很多气浪都从四处散出,也就无力推动弹丸射得更远。 就目前来说,此弊端根本没有办法解决,他不信李飞白有解决的办法。笑道:“李公子能让佛朗机的射程增加?”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妙书屋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五百四十四章 太过荒谬 李飞白道:“要想让佛朗机增加射程方法没有十种也有八种!” 汪鋐也不是没想过给佛朗机增大射程,不仅自己绞尽脑汁,还拉着工匠一起绞尽脑汗,最后的结果是,佛朗机要想增加射程也不是没有办法,必需靠牺牲射速的情况下才能得以实现。如果在不牺牲射速的情况下提高射程,就是无稽之谈了。 李飞白竟敢放言有十种八种方法增加佛朗机的射程,在他听来无异于是在放嘴炮,笑道:“汪某虚心向李公子讨教这些方法!” 李飞白摆了摆手,道:“这个暂且不谈,我继续说佛朗机的弱点!”他走到佛朗机正前方,指着炮口道:“炮口这么大,威力那么小,白瞎了这么大的口径。” 佛朗机的威力,比之前大明造的所有炮威力都大,却被人指责威力小! 汪鋐忍了忍,终于没忍住,道:“这么说李公子能造出射程远,威力大的炮来!”顿了一下,又道,“并且射速跟佛朗机一样快!” 李飞白道:“佛朗机的射速快吗?在我看来,它的射速就是这个……”他立起一根小拇指,冲地面晃了两晃,又道,“我想要造出的炮,射速是佛朗机的十倍往上,射程是佛朗机的二十倍往上,威力是其的百倍往上。不过,这得和汪大人通力合作,方能造得出来。” 汪鋐心中一动,若天下真有射速是佛朗机的十倍往上,射程是佛朗机的二十倍往上,威力是佛朗机的百倍往上,大明哪怕只有一门两门呢,已能天下无敌! 世上真的有如此厉害的炮吗? 绝对不可能的! 佛朗机用子母炮的结构,已是极快了,在此程度上再提高十倍,怎么可能。佛朗机的射程多二十倍,威力多百倍倒是有可能,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改佛朗机由后填弹为前装弹,如此后边没有缝隙,射程便远。 再加大炮口,加个十几二十倍,火药份量同时加个十几二十倍,或能让佛朗机的射程达二十倍往上,威力大百倍往上。 问题是,这样的炮造出来如何运输? 千斤重的佛朗机用马车拉送已十分困难,二十个千斤重的佛朗机用什么运送。 既使解决了运送问题,装填弹药的速度如何解决? 由炮口处往里装填弹药本身就慢,如今弹药量猛增二十倍,装填弹药所耗时间岂不是要用一天? 还有炮管的材质问题如何解决!炮管粗一寸,所用材料的坚因程度就得增加一倍往上。炮管粗二十倍,那得用什么材质来造炮管。 如果用现在所能用的铜或者钢来造,一炮下去,结果会是什么?别说轰击敌人了,只怕会直接炸膛,那么多的火药齐爆,自己这边得死多少人! 所以,既提高火炮的射速,又提高射程,还提高威力是不可能的。既使放弃射速,仅提高射程和威力也是不可能的! 李飞白道:“看汪大人的表情,是不相信咱们两家合作,造不出这样的炮来!” 汪鋐道:“李公子是个很有想法的人,十分敢想,我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但有几个疑虑想向李公子讨教!” 接着,便把自己所思所虑的几个问题,一一指出。 郭勋一听李飞白要造射速是佛朗机十倍,射程是佛朗机二十倍,三力是佛朗机百倍的火炮,乐得简直不知该如何形容才好。 大明若有此炮,必将是威震四夷的! 一听汪鋐所罗列出的问题,他知道这种炮是造不出来。可李飞白说的炮又实在诱人,真希望能造出这样的炮来,抱着一丝幻想,看李飞白如何回答。 李飞白道:“关于装填弹药,提高射速,我是这样考虑的……” 他将现代火炮装填炮弹的方法讲完,汪鋐等四人,连同郭勋一块,全都瞠目结舌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炮还能这样造?炮尾能像开门那样打开,填放好弹药后,再像关门那样锁起来!什么样的脑袋才能想出如此匪夷所思的炮来,又是怎样鬼斧神工外加巧夺天工的技艺才能造出这样的炮来! 郭勋道:“我明白了,尾端预留一口,装上火石铁片,扣动扳机,让火石击打铁片引燃火药!如此,确实可以提高炮的射速。” 汪鋐在查看李飞白改造过的火铳之后,惊叹于李飞白的构思奇妙,自也听明白郭勋话的意思,道:“铳小,其身可装扳机。炮大,无法装扳机,不过可改用其它机关,让火石击打铁片,擦出火星引燃火药。不过……” 他顿了顿,眼瞧李飞白,道:“炮尾若能扣得严实,起到封闭严秘的效果,不让火药爆炸后的热浪外溢,确实能提高火炮的射程,但射程最多多上二三十步,超不过五十步,达不到你说的十倍效果,威力更是不会增加一星半点。” 他摇了摇头,道:“你所吹的牛皮,终究无法实现。而你所设想的火炮,制造的复杂程度又比此时的佛朗机高上百倍,仅将射程提高五十步,成本却数十倍的增加,似乎得不偿失吧!” 李飞白道:“如果还用我郭叔说的方法造,我一个人就造了,怎会寻求跟汪大人合作!” 汪鋐一怔,道:“若不按郭太保说的方法造,还能用什么方法造?” 李飞白道:“炮尾上边不预留孔,更不安装火石铁片这些劳什子东西。炮尾打开,装填上弹药锁死,与炮身浑然一体,如此就不会有缝隙外泄火药爆炸后所产生的气,增加射程。” 汪鋐等人再次瞠目结舌。炮不留孔如何点燃里边的弹药,点不燃里边的弹药,如何射击。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李飞白千算万算,到最后终把最关键的一步给漏掉了! 汪鋐笑道:“你不留孔,如何点火发炮?该不会想着用一根长长的药捻,从炮口点火发射吧!” 其它人听了这话,也都笑了笑。 如果最后,真的要从炮口处点火发炮,做这一切岂不是前功尽弃!经过数百上千年的发展,才把从前边点火发射改到后边,以增加炮的射程与威力,现在再改到前边,这不是走回头路吗? 李飞白笑了笑,那笑容竟带着怜悯,是在同情他们。 汪鋐道:“怎么,难道不是在前边点火吗?” 李飞白道:“不是!” 汪鋐道:“那你如何引燃里边的弹药?该不会是点燃药捻后,再迅速的把炮尾锁死?问题是,万一药捻因各种原因熄灭了,那时该怎么办?难道打开炮尾接着点?到时要是药捻未灭,打开后弹药炸了,岂不是自己把自己给炸死!” 说罢,他哈哈大笑,以示李飞白说的太过荒谬!笑了两声,意识到李飞白是郭勋赏识的人,不敢再笑。抬头见郭勋也嘴含笑意,就不在强压,继续大笑起来。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妙书屋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五百四十五章 与汪鋐合作 李飞白也面露微笑,等汪鋐笑得差不多了,道:“汪大人笑完了吗?” 汪鋐道:“难道我说的不对,也并非这样点火的!那你说吧,究竟要怎样点燃药捻。” 李飞白道:“这就是汪大人的不对了!我是抱着十二分诚意,想跟汪大人合作,造出一种新式火炮,此炮的威力比佛朗机大上百倍。此对大明的赤诚之心,天可鉴之。汪大人却百般嘲讽,是不愿对大明胸怀赤子之心呢,还是根本瞧不上我。” 这一番话说的有些严重,无论是说他对大明无赤子之心,还是说他小瞧了李飞白,都不是他能担待得起的。 对大明无赤子心,是暗指他不够忠心。说他小瞧李飞白,是暗指他对郭勋赏识的人不够重视。 郭勋都重视的人,他却不重视,这是在说郭勋没有慧眼吗,错把顽石当珠玉? 汪鋐立马郑重起来,拱手道:“李公子勿怪,下官只是跟你开个玩笑。” 李飞白道:“现在我能说要跟您合作,发明出一种新式火炮的事了吗?” 汪鋐道:“愿闻其详。”顿了一下,又道:“什么是发明!” 李飞白斟酌道:“发明就是,以前没有,现在我们创造出来了。” 汪鋐道:“这么说,李公子要造的炮,并非是由佛朗机改进过来的,而是全新的炮。” 李飞白道:“没错!” 汪鋐瞧李飞白一本正经,不像是说笑,整个人也郑重起来。他造佛朗机,认识到工匠的重要性,对工匠十分尊重,这也是为什么会带何儒等三个同行的原因。 李飞白若能造出全新的炮来,可比何儒三个更加的厉害,当既语气恭敬的道:“李公子请讲。” 李飞白道:“我要跟你合作造的炮……”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道,“现在,我炼出来的铁造炮管绝对没问题,与您合作不过是造一种效率更高的火药。这种火药与现在所使用火药在份量相等的情况下,引燃后爆炸所产生的威力将会大上百倍。” 他话说到这里,突然看到汪鋐那边有人神色一变,心中不由的一动。 他所以要跟汪鋐合作造炮,主要是太想发明出黄色炸药。 李飞白要修铁路,这个念头早就有了!为此,他拉了一批人,在济源研究蒸汽机。又拉了一批人,不断升级高炉,练出质量越来越好的钢铁。 如今蒸汽机已发明出来,虽说热气利用的效率过低,但经过不断的试验改进,假以时日必定能够造出功率更高的蒸汽机来。 拉动火车的蒸汽机已有,铺设的铁轨也有,甚至已在济源铺设一道小铁轨,用以将下盘村产的水泥、砖头、石雕往县城里拉,为何到如今还没开始大规模建铁路,主要有两个原因。 一,没有得到上头的支持。毕竟铁路穿省过府的,将会碰到形形色色的官员,一个关节打不通,就会让铁路建不下去。 现在让上头支持还不是时候,因为不知该取得谁得支持。皇上?皇上尚未夺权成功,就算支持也没有用。 杨廷和?杨廷和给他的感觉就像即将落山的夕阳,这么大的事得其支持,事后皇上夺权成功,恐会不喜,只怕正建的铁路会胎死腹中。 所以,他还得等,等皇上真正掌握了大权,那时再提出不迟。 二,一座太行山由东向西将大明一分为二,铁路想通,就得挖隧道。如今挖隧道的效率太过低下,基本以用火烧山石,再浇水冷却,等山石炸裂,这才砸碎朝前挖一点。 用此方法,十年二十年不知能挖十里不能,而穿通太行山不知得挖几百上千里,想要铁路通车,不知得等到猴年马月。 若有黄色炸药就容易多了,本来十年二十年方能挖通的隧道,黄色炸药一炸,一个月两个月说不定就通了。 再加上,黄色炸药的运用十分广泛,挖矿什么的都能用上。要是能将其发明出来,仅做这一门生意,只怕就能赚个大明首富出来。 后世的诺贝尔不就是这样的吗?卖炸药的钱都能搞出个全世界都趋之若鹜的诺贝尔奖来,可见利是极大的。 他急切的想发明出来黄色炸药,却苦于没有这方面的人才,毕竟这牵涉化学,而他对化学一无所知。因此修铁路的事就停了下来,造枪造炮更是连想也不敢想。 停下来,不代表他不考虑这方面的事。他一有时间,就想,无时无刻不在想。 这几天,他突然灵感,他不懂化学不代表大明人就不懂化学啊!所以他跟人一提化学二字,听到的人都是一脸茫然,肯定是因为现在根本没有化学这个词。 就好像,道家炼丹术就跟化学是一样样的,你若问道人懂不懂化学,道人肯定大摇其头。因为人家那叫炼丹,不叫化学。 他相信,说不定有人是懂化学的,关键去哪找这些懂化学的人?尤其是去哪找懂跟炸药相光化学的人。 听闻汪鋐来见郭勋,又听闻汪鋐是造佛朗机的,他突发奇想,觉得懂跟炸药相关化学的人肯定是跟火药时常接触的人。 汪鋐是三品官,带头大批量造佛朗机,手下肯定有许多擅长用火药的人,说不定就有懂跟炸药相光化学的人。 既使现在没有,只要跟汪鋐描述一个用黄色炸药的威力,以汪鋐的人脉资源,应该也能找到这样的人才。 既使还找不到,那就他亲自带头,与汪鋐合作,领着人研究去发明黄色炸药。 十年不行,那就二十年。二十年还不行,那就三十年。 他今日要跟汪鋐合作造火炮,极力讲述要造火炮的威力,就是想说动汪鋐,跟汪鋐合作,耗费十几二十年光阴造出炸药来。本没抱能找到能造黄色炸药人才的心思,可当他才形容一下黄色炸药的威力,汪鋐的手下神色竟然一变! 不是一个人的神色一变,而是两个人的神色突然一变。 这说明了什么?二人既使没发明出黄色炸药来,最少见过类似于黄色炸药威力的人。这让他心情澎湃,更加卖力的讲起炮的威力来。 汪鋐不信世上有比现在火药威力还要大百倍的火药,可他也敬佩李飞白的敢想,脸上没有露出任何嘲讽之意,道: “自打有了火药,配方就不断的改进,历千余年,火药的威力已发挥到最大,要造出比现在火药威力大上百倍的火药出来,只怕不能!” 李飞白笑道:“所以,我要与汪大人合作。你能造出佛朗机,我能造出火铳,由咱俩联手,肯定能发明出比现在火药威力大上百倍的火药来。”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妙书屋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五百四十六章 立不世之功 就凭他们两个,就能制出比目前火药威力大上百倍的火药来? 李飞白有信心是好事,可汪鋐却不相信能制出来。但他也不忍心打击李飞白的信心,道:“就算制出威力大上百倍的火药来,你炮尾不留口,用什么方法点燃火药。” 李飞白笑道:“其实,我要与汪大人合作,要造的是两种火药而非一种火药。一种是威力巨大的火药,一种是一敲就炸的火药,暂且称之为底火吧!” 汪鋐疑惑道:“底火!” 李飞白貌似一直在跟汪鋐说话,眼睛的余光却一直盯着杨三、戴明。发现,当他说到一敲就炸的火药时,杨三、戴明的神色明显有些不对劲。 这更让他坚定,杨三、戴明知道怎么造他说的这种火药,最少曾经见过他说的这种火药。 李飞白按下心中的狂喜,不动声色接着讲了起来,就连他也没有注意的,他讲得越来越兴奋。 “对底火!简单的说就是一种很不稳定的火药,受到力量稍大的挤压或者碰撞,就会爆炸的火药。汪大人可以试想一下……” 他一边讲着,一边伸出双手比划,将炮弹的基本结构大致形容了一下后,接着道: “底火就在炮弹的底部,用撞锤一撞,底火爆炸引燃炮弹里的炸药。炸药产生的巨大推力,将弹头推出。这完全是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完成的,可以设想一下,弹头能飞多远?” 他只是兴高彩烈的讲着,提出的问题并不需要别人回答。 “炮弹里的炸药越多,推力越大,别说把弹头推出三千步,就是推出一万步也没有问题。让火炮的射程增加二十倍,我说的已经很保守了!至于让火炮的威力增加百倍,就更加容易! 如同在炮弹底部加装底火,弹头前端也可以加装底火。弹头里填满威力巨大的火药,前端装上一撞就会爆炸的底火,弹头从炮膛里飞出,一个抛物线落下,弹头直接撞击地面,底火爆炸引燃炸药,弹头四分五烈,形成千万个碎片,能杀死杀伤多少敌人?” 他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又道,“要想增加威力,在弹头中还可以装小铁珠,那时铁珠四飞,方圆百丈之内都会受到波及。汪大人想一想,目前的佛朗机一炮发出,不过能伤丈许之地。而这种火炮一炮就能波及百丈,是不是比佛朗机的威力大了百倍!” 众人再次的目瞪口呆,一个个心中冒出三个问题来: “我是谁?” “我在哪?” “这家伙讲的是什么?” 虽然,李飞白讲的很多词语他们都没听懂,但联系上下文,大致也能听个明白! 杨三与戴明脸上露出抑制不住的兴奋,嘴中喃喃:“真的能造出这样的炮来?” 郭勋完全沉醉于李飞白所讲的炮的威力之中,如果真能造出这样的炮来,大明将……他扭头道:“汪大人,你的意思呢,愿不愿跟李飞白一同合作,发明出这样的炮来。” 汪鋐也很激动。如果,真有李飞白说的这种炮,佛朗机人又怎能盘踞屯门那么久。自己又怎会打屯门第一次竟失败了,还是用尽心机,仿造佛朗机人的佛朗机炮后,大量制造,最后靠数量的优势,这才把佛朗机人赶出屯门。 真要是有这种炮,数量也不需要多,哪怕只有一门呢,佛郎机人也不是对手! 他十分想跟李飞白合作,去造这种炮出来。不过,他很快又自制力极强的亲自浇灭心头窜起的那一团火。 他想的很多,几乎把自己的有生之年想了一遍。 汪鋐是有自知之明的,凭他与李飞白合作,就能发明出威力大百倍的火药来?在他看来,这无异于痴人说梦。 这就好比,有人对他说,不如咱们不断加长梯子的长度,造个登天梯上天吧! 李飞白所讲的炮确实足够吸引人,要是真能造出来,他绝对是为大明立下不世之功。凭此功劳,官位最后升到什么地步,无法想像。 但火药造不出来都是扯淡。他怎能把有限的生命浪费的这种不可能的事上来?他已蹉跎了太长时间,没有更多的时间可供他浪费,还是凭借佛朗机稳扎稳打慢慢升迁,至于凭借不世之功迅速升迁,水中捞月的事不想也罢! 他道:“大人,李公子所想的炮能造出来自然是好的,要是投入巨量钱财,浪费无穷时间,却竹篮打水一场空,到时如何收场!” 郭勋此时人也冷静下来。佛朗机已比现在所使用的火炮威力高出一大截,在根本没有威力巨大的火药,强自去造李飞白说的火炮,实在有些不切实际。 再说,如果这种火炮真的能造出来的话,李飞白早就自己造了,又何必寻求与汪鋐合作。如今汪鋐无意合作,就算合作只怕仍是造不出来,若投入巨量人力物力,数年十数年造不出来,势必被无穷无尽的人上无穷无尽的奏折弹劾,何必去惹这种麻烦?此事也只能作罢! 他意兴阑珊,打个哈欠。 这是送客的意思,汪鋐拱了拱手,道:“时候不早,下官暂且告退,改日再来叨扰太保!” 郭勋摆了摆手。 汪鋐领着人自去,李飞白也上前告退。 郭勋留其一同回太保府休息,李飞白只怕与杨三、戴明此别之后再无见面的机会,哪里肯留。推说国子监监规严苛,不回去无法交待,告辞离去。 他出了五军都督府的门,已不见汪鋐一行人的踪影,向兵卒们问明汪鋐等去的方向,拔腿就跑。 跑了大约里许地,忽听前边传来隐隐的马蹄声,借着微弱的灯光可以看到,几个人牵着马缓缓而行,瞧背影似是汪鋐几个,大喊道:“汪大人留步!” 汪鋐在吃饭时被郭勋频频劝酒,吃得过饱,上马赶了一段路,胃里颠的难受。于是下马步行,溜哒着往回走,好消消食。 听背后有人呼喊,正奇怪是谁在叫,回头看时,李飞白已赶到近前。 他拱手道:“原来是李公子,不知叫我何事!” 李飞白一笑,道:“也没其它事,还是跟你合作造火炮的事!”左右看了一眼,见一茶寮尚未关门,道:“还请汪大人卖个面子,咱们边喝茶边聊!” 汪鋐初以为李飞白跟他一样,想靠造火器搏前程,所以对李飞白颇有敌意。后来,得知李飞白是个商人,造火器只为卖钱,跟他没有利益冲突,也就没了敌意。 再后来,又听李飞白一番奇思妙想,感慨李飞白想法大胆,颇有敢想古人不敢想之能。他本就对火炮情有独衷,李飞白又对火炮颇有见地,心生几分好感。 所以,见李飞白追他,还是很高兴的。可听李飞白追他是为了继续合作造火炮,不由的心生踌躇。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妙书屋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五百四十七章 域外藩邦已造出来了 自从用佛朗机炮打得佛朗机人屁滚尿流之后,汪鋐对火炮可为痴迷。不过他的这种痴迷是基于如何将佛朗机改造的威力大些,再大些! 李飞白讲的火炮,已超出他的认知的范围。吸引人吗?确实是够吸引人的。若他现在还遭人排挤,混迹于京城无所事是,他会毫不犹豫的跟李飞白合作。 左右无事,也算自己给自己找件事干。能造出来自然是好的,若造不出来,只当找个乐子。 可他现在,是提刑按察使,堂堂正三品官员。又凭借佛朗机打了场大胜仗,有郭勋照应,今后由按察使而侍朗,侍朗而尚书,尚书而辅臣,辅臣而首辅。 这不是没有可能的,可能性极大! 他走到今天容易吗?不容易!用了二三十年方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再出错! 而跟李飞白合作造火炮,就会让他再一次出错。就如数十年那次站错队一般,一步错步步错,一直蹉跎下去。 他已经老了,不再年轻,不能再走错路。走错,将后悔终生。 如果跟李飞白合作造火炮,那佛朗机就会停下来。不停下来,会落下口实。 你能造比佛朗机威力大百倍的火炮,为什么还要造佛朗机?这不是在浪费朝廷的银子吗? 要是,李飞白说的火炮能造出来倒也罢了。可李飞白说的火炮只是猜想,做梦做出来的,镜中花水中月! 明知道根本不可能的事为何要做?明知道是个坑为什么要跳下去?明知道对他有百害而无一利,为何还执迷不悟。 所以,当得知李飞白追他的目地之后,他笑了笑,道:“不是不给李公子面子,实在是还有事要办!改日吧,改日一定拜访李公子,到时再细聊。” 说罢,就要走。只怕跟李飞白多说一句话,就会入了李飞白的彀中,忘掉自己的初心,跟着李飞白去发明新火药。自此跌入坑中,再也爬不上来,一辈子蹉跎下去,干出这等后悔一辈子的事来! 李飞白绕到前边,拉住去路,道:“汪大人不相信能造出这样的火炮来!” 汪鋐想了想道:“年轻人有想法是好的,但还是不要好高骛远,应该踏踏实实的。莫,蹉跎了岁月!” 李飞白道:“有句话说的好,叫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若我们不未雨绸缪,等到哪一天,藩夷拿着这样的火炮来打我们,那时该怎么办!” 汪鋐笑了笑,道:“李公子想多了吧!咱们都造不出来的炮,藩夷能造出来?” 李飞白道:“那咱们之前也造不出佛朗机,藩夷怎么就造出来了?” 汪鋐的脸沉了下去。如果藩夷真能造出李飞白描述的那种火炮来,那时仅需千人的一支队伍,就可打得大明数百万将士毫无还手之力。如此大明危矣! 他不由为大明的未来着急起来,想要跟李飞白合作去造火炮。可想到有一种比现在火药强大百倍的火药,根本不可能。而且,更不可能有用力稍大就会爆炸的火药。 他觉得李飞白担心藩夷能造出这样的炮来,无异于杞人忧天。担心藩夷能造这样的炮,如同担心天会掉下来。 天会掉下来吗?不会!同理,藩夷能造出这样炮来吗?不会! 他打了个哈哈,道:“佛朗机跟你说的那种炮不一样!佛朗机人的炮虽说跟咱们的不一样,比咱们的炮的威力大,但归根到底还是根据咱们的炮改进的,你说的炮天底下根本不可能有!” 李飞白道:“汪大人真的不相信藩夷能造出这种炮?” 汪鋐摇头,道:“咱们大明乃天朝上国,人才济济,物产丰富,咱们都造不出来的东西,量藩夷也造不出来!” 李飞白也不搭话,从怀中摸出手枪,抬起就往汪鋐脸上指去! 汪鋐离李飞白过近,一下没看清李飞白手上拿的是什么。何儒等却看得清楚明白,李飞白手上拿的与手铳虽有不同,但也有几分相似,应该是造型别致的手铳没错。 三人一时大惊,还道李飞白恼汪鋐推三阻四,就是不愿跟其合作造炮。觉得汪鋐这是不给他面子,怒气之下竟要铳杀汪鋐。 连忙道:“李公子千万不可!” 他们话音未落,李飞白已连续扣动扳机数下,“叭叭”三声响动,四周再次归于平静。 汪鋐只觉耳朵震得嗡嗡作响,闻到一股硝烟味,接着有三个物体擦着脸颊快速飞掠过去。虽不知是什么东西,但本能感觉到危险,慌忙下蹲躲避。 见李飞白不再扣动扳机,他这才心有余悸的站起身来,恼怒道:“你干什么?” 李飞白把枪口下垂,道:“汪大人不是不信域外藩邦能造出我说的炮吗?我用事实告诉汪大人,域外藩邦能造出来我说的炮。不仅能造出来我说的炮,而且已经造出来了!大人请转身看你身后的柱子,瞧瞧威力如何!” 汪鋐转身回头,果见身后数丈远的地方有根拴马的柱子,一人高低,小腿粗细。他疑惑的回头去看李飞白,见李飞白点头,确认李飞白让他看的是那根柱子没错。 他走上前去,借着门口挂的灯笼去瞧,不知李飞白让他瞧这根柱子干什么?忽见柱子上有三个眼洞,每一个都有小指头粗细,暗道:“莫非他让我瞧这三个眼洞?” 他忽然心头一惊:“莫非这三个眼洞是他手上那玩意打出来的?”想到这里,整个人更加震惊。 那根拴马柱是木头的。 一般来说,门前需要栓马的都是大户人家,而供栓马的都是石制的拴马柱。一个大户人家,不会为了省两个钱不用石制的拴马柱而用木制的拴马柱,可能是之前的拴马柱损毁,暂时由木制的拴马柱代替。 这从那根拴马柱十分新,尚未经风吹雨打而腐朽也能看得出来。 汪鋐伸手摸了一下,拴马柱是桐木制的,也就明白李飞白手上的那玩意为何能把拴马柱打三个对穿眼来。 一杆火铳,离数丈打一个小腿粗细的木头,弹丸把木头打穿,并不稀奇。让他震惊的是,李飞白手上的那玩意并非火铳,而是手铳。 火铳装药多,打穿木头在情理之中。手铳装药少,又隔了数丈远,按理不应该打穿木桩。那为什么,李飞白做到了,而且一把小小的模样古怪的手铳,不仅打了三响,并且每响都打穿木柱。 更加让他吃惊的,这三响是一气打出的,没有装填火药弹丸,更无点燃火捻。要说是类似于李飞白卖给郭太保的那种火铳般的手铳,也不是啊! 没有火石击铁片,枪后边亦无六眼! 他记得清楚明白,李飞白扣动扳机,铳后边有个东西,向后拉又向前撞,每撞一下就响出一声巨响,然后就有一件东西从他脸庞经过,可闻的硝烟味从枪管散发! 第五百四十八章 有心护国无力回天 汪鋐越想越是吃惊! 莫非这就是李飞白说的,用东西猛击底火,底火爆炸引然弹壳里威力巨大的火药,火药推动弹丸飞出! 天下……真有……李飞白说的这种东西!若没有,李飞白手上那玩意又是从哪里来的? 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李飞白跟前,指着李飞白手上的玩意,道:“这就是你说的那种炮?” 何儒三个也一脸震惊的从木柱旁赶过来,全都不可思议的看着李飞白。 李飞白摇了摇头,道:“这是枪!不过,它跟炮的原理是一样的!” 汪鋐道:“可否让我看看!” 李飞白卸了弹夹,把枪递了过去。 汪鋐试着扣动扳机,每扣一下,撞锤就空击一下,发出一声脆响。 他看着撞锤略微外突的顶端,脑补撞锤如何撞击底火,然后引爆威力巨大的炸药,推出打穿木桩的弹丸。 无论怎么脑补,都脑补不出一个清晰的画面。 他伸手指了指李飞白手中的弹夹,道:“可否让我看看那个。” 李飞白点了点头,把手中弹夹递了过去。 何儒几个凑得极近,眼巴巴盯着枪。 汪鋐便把枪递给他们,让他们观瞧,自己则拿起弹夹研究起来。 身旁传来扣动扳机的声音,以及撞锤空击时的脆响。 汪鋐似乎根本没听到这些声音,注意力全在弹夹上。 透过弹夹中间那道小手指宽的缝隙,可以看到里边有数粒黄灿灿的东西,最上边那粒,尾端是圆形的,圆形的中间还有一道小圆。 前端则是锥状,顶头却又不是尖的,而是打磨得很钝。 李飞白指着黄灿灿的东西,道:“这个叫子弹,后边那个圆圈里装的是底火,当手枪撞锤击打中底火后,底火便会爆炸,引燃弹身中的炸药,将前端的弹头推出去!” 汪鋐推动最上边那颗子弹,稍微一用力,竟把子弹卸了下来。 他拿着那颗子弹赏玩,天下竟还有这么精巧的东西,用巧夺天工来形容也不为过。这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 李飞白道:“汪大人想不想看看子弹里边是什么?” 汪鋐道:“能看吗?” 李飞白道:“这有什么不能的?”说话间又冲何儒三个道:“敢问哪个大哥牙口好!” 杨三自告奋勇站了出来。 李飞白又从弹夹中卸下一颗子弹,交待其一手紧握弹壳,然后用牙咬住弹头,试试用力能不能把弹头拔出来。 杨三依言照做,才把弹头伸入嘴中用牙咬住,汪鋐一脸心疼的道:“你轻点,莫咬坏了!” 杨三不敢再使劲咬,用牙轻轻咬住,用力一拉,直接把子弹从嘴中又拽了出来。他只得又把弹头塞到牙下,这次使足了劲咬住,一边用力拉着,一边来回转动,这才把子弹从弹壳上拽了出来。 由于用力过猛,有些许火药从弹壳内洒出,心疼的何儒、戴明连忙去地上捡拾,却又哪里找得到,倒是捡到一枚李飞白刚刚开枪时溅落到地上,蹦跳到这里弹壳。 何儒双手捧了,递到汪鋐面前。这时,杨三也小心翼翼的把手中弹壳与弹头递上前来。 汪鋐一并接了。 他先用指肚堵住杨三递上来的弹壳口,这才去看两个弹壳有什么不同。 何儒递上来的弹壳有硝烟味,尾端圆圈下凹陷下一些。杨三递上来的弹壳没有硝烟味,尾端圆圈处亦无凹陷。 他暗道一声:“这是因为撞锤击打底火的缘故吧!”将那枚已使用过的弹壳塞入袖中,他将另一枚弹壳倾倒,倒出里边的火药来。 火药与他想像中的不一样,不是黑色的,竟是银色的。也不是粉末状的,而是颗粒状的。不过数量极少,两根手指几乎都能把这点火药全部捻起。 与大明现在所使用火铳一次的装填量相比,李飞白说发明出一种威力是此时火药百倍的火药来,一点也不夸张,甚至还有些保守! 汪鋐小心翼翼,将手掌心里的火药又倒入弹壳里,试图再把弹头装好。却发现,弹头与弹壳口端的契合度太高,根本不是用手能装回去的。 李飞白笑着把弹壳从汪鋐手中拿过来,撕了点纸团成团塞到弹壳口处,然后找了块砖垫到地上,再把弹壳置于砖上,伸脚踩住。 汪鋐道:“李公子这是想干什么?” 李飞白道:“让汪大人亲自看一看,关于底火与炸药,我没有吹牛。”说罢,从怀中掏出一把钥匙,用钥匙抵住弹壳尾端的内圆处,又捡了块石头照着钥匙一敲,“叭”的一声脆响,他的脚下冒出一团火焰,稍显即逝。 李飞白扔掉砖头,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道:“怎么样,现在汪大人相信,世上有底火与威力巨大的火药了吧!” 事实就摆在眼前,汪鋐如何能不信,道:“这都是你造出来的?” 李飞白摇头道:“我要是能造出来,又怎会寻求跟汪大人合作?之前,我去了趟泉州,一个外域藩邦的商人送给我的。当时我就颇为吃惊,感觉大明即将大祸临头,所以暗暗发誓,要尽快造出这样的底火与火药,不然哪一天藩邦用此枪此炮攻打大明,我们如何防守。” 汪鋐的神情也紧张起来,道:“域外藩邦既能造出枪来,同理亦能造出炮来。正如你所说,他们用这种底火与火药造出的炮,射程将是佛朗机的百倍。若再按你的方法,弹头里再装填火药、底火,一旦爆炸,威力也是佛朗机的百倍,那时大明用什么抵抗。可……” 他沉吟道:“我有心与李公子合作,千头万绪却不知该怎么做!手枪已是巧夺天工,非人力可为,不是一朝一夕能仿制出来的。底火与火药更是不知是什么东西造出来的,去哪找这些原料,又如何制造。” 顿了一下,接着又道:“咱们是两眼一抹黑,天下万物又何止百万种,一种种试下来,有生之年也不见得能试出来。虽有心护国,但无力回天!” 李飞白道:“汪大人也不用太过悲观!俗话说的好,路虽远,行则必达。只要咱们干起来,我相信总有一天能造出来的。” 他一时豪情万丈,又道:“外域藩邦不过茸尔小国,其人都粗鄙不堪,他们都造的出来。我不相信,咱们天朝上国,人才何止千万,还造不出来吗?” 李飞白的话是跟汪鋐说的,眼睛却始终看着杨三与戴明,见二人蠢蠢欲动,似有张口说话的意思,却又不知该不该说,正在那里犹豫不决。 他冲杨三与戴明点了点头,鼓励二人讲话。 汪鋐叹了口气,道:“你讲的没错,咱大明不是域外藩邦能比的。可很多东西,并非是你努力即可,有时候得看机运!运气好,胡乱一用,就能造出底火与威力巨大的炸药。运气不好,费再大劲的也是白费。要是能知道那个小国是什么国,咱们派人过去偷师就好了。” 第五百四十九章 为大明建一分功业 李飞白的手枪,是从数百年之后带过来的,要能回数百年之后偷师,他早回去了,又何必在此费大力气想要发明出来。 他苦笑一声,道:“我跟那个藩商,仅有一面之缘,想要再找到他,问明是哪个小国造出来的,只怕有如大海捞针!” 汪鋐顿足搓手,道:“这可如何是好!若不赶快造出底火与威力巨大的火药,一旦别国拿着此等连鬼神都怕的东西来攻打大明,咱们哪是对手!” 杨三忽然向前一步,拱手道:“大人,我与戴兄或能造出此等威力巨大的火药与底火来!” 汪鋐与杨三、戴明相识日久,两人有什么能耐他心知肚明。他摆了摆手,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情说笑!你们俩个能造出来?敢立军令状吗?造出来本官重重有赏,造不出来提头来见?” 李飞白眼瞧杨三心生退缩,道:“汪大人,俗话说一人计短,众人计长。何不听听这两位兄弟的说法,万一找到办法呢?” 汪鋐点了点头,道:“也罢,你们两个讲讲,如何造底火与炸药!” 杨三道:“大人,我二人未为虎作伥,替佛朗机人效力前,是松江府人氏。” 戴明道:“大人也知道,松江那里干纺织的人有许多!” 杨三道:“有句俗话说,红男绿女。在咱大明当官,一般都穿红袍,而女人要想俏丽,多穿绿裳。” 戴明道:“所以,绿裳的需求量非常大!” 杨三道:“我跟戴明合伙干了家染房,染房里雇了数十个伙计,生意还不错,每年都能赚个一两万两银子。” 戴明道:“能赚两万两银子就想赚五万两银子,能赚五万两银子就想赚十万两银子。” 杨三道:“可我们是干染房的,想要多赚银子,除了多揽活外,还有就是从染料上扣银子。” 戴明道:“染料都还挺贵的,比如最常用的绿色,就是由黄色与蓝色调出来的。蓝色是从植物中提取出来的,还便宜些。黄色则只能用雄黄与雌黄来制作。” 杨三道:“雄黄与雌黄都不便宜,大批量用就更加难以承受。” 戴明道:“所以,我们俩常向别人感叹,要是有便宜的黄颜色用就好了!” 杨三道:“有一天,有个道士得到消息,亲自找上门来。在得了我们奉送的一百两银子后,他告诉我们一个便宜得到黄色的办法。” 戴明道:“其实很简单,就是把硝石用一种特质的东西蒸馏,直到变成黄色的染料。” 杨三道:“因为这种染料散发出一股苦酸,我们给其取名为苦黄。” 戴明道:“不过这种染料挺好使,与蓝调配,得出的绿色十分艳丽。至于苦酸味,凉晒几天也就没了,而颜色一点不减。” 杨三道:“我们两个很高兴,用这种办法造黄色染料,成本一下下去许多,本来一年只能赚一万五千两,这样一来就能赚两万五千两了。” 戴明道:“我们两个甚至畅想,把这种染料往其它染房卖,如此就可获更多的利。一年赚个十万两银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杨三道:“所以,我们购置了许多硝石,没日没夜的炼,很快染料已有数十桶。都用铁桶装好了,一桶一桶放在仓库中。” 戴明道:“那天,我们两个出去购置硝石,准备再炼十几二十桶黄色染料就去外边卖。” 杨三脸上露出恐怖之色,道:“谁知那天我们各赶一辆马车,拉着硝石往回赶时,才进城门,离染房还有十数里时,忽然一声巨响,有如平空响起一声炸雷。” 戴明脸上也露出恐怖之色,道:“那时我这辈子听到最大的响声,简直比百门佛朗机齐发的响动还要大!” 杨三道:“接着便是一股热浪袭来!” 戴明道:“不少房子都吹塌了,人都被吹到半空,两扇城门也被吹倒一扇。” 杨三道:“我们两个被热浪推着,拔地而起,撞到城墙上又重重摔到地上。” 戴明道:“马车也被热浪给吹翻了,硝石滚落一地,马被压在车下挣扎。” 杨三道:“我们两个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头,赶快往染房处去。一路上尽是房倒屋塌的惨象,不时还能看到四分五裂的尸体。” 戴明道:“离染房越近越惨,碎尸块也越多!” 杨三道:“等到了染房处才发现,我们染房没了?周围数家屋舍也没了影踪,地面上出现一个巨大的坑洞,洞里都是水。” 戴明道:“我们马上醒悟,这是爆炸引起的。恐怕已炸到黄泉,洞中的水就是黄泉水。” 杨三道:“我们当时不知发生了什么?吓得瑟瑟发抖,呆呆的望着眼前的一切。我们染房里没有火药啊,这是怎么回事!” 戴明道:“这时有人在叫我们两个,声音极其微弱。” 杨三道:“我们寻声找去,最后在一堆瓦砾下找到一个血乎乎的人,已经四肢不全,眼看就不行了。” 戴明道:“那人是我们聘的掌柜的!我们忙问他出了什么事,他说话断断续续,吐字不清!” 杨三道:“但我们还是听明白了个大概!” 戴明道:“原来,染房的黄色染料用完了,掌柜的就叫两个伙计去再抬一桶来。那两个伙计是新来的,年纪不大,是两个毛头小伙子,干起事来也毛手毛脚。” 杨三道:“他们从仓库抬了一桶黄色染料,一边抬一边有说有笑,撩猫逗狗,你摸我一下我碰你一下。” 戴明道:“两个人一个没提稳,桶掉到地上,染料受此撞击,炸了!” 杨三道:“竟然炸了!这一炸,引起仓库里的其它染料一同炸了!掌柜的在第一声爆炸时,已被掀出去老远,扑在地上,被倒塌的房屋压得死死的。当第二声爆炸时,他昏了过去,再睁开眼时,就见到了我们两个。” 戴明道:“掌柜的讲完这些就死了!而我们两个见闯了这么大的祸,毁屋数百间,死伤无算,哪敢再呆下去,慌慌忙忙逃走了!” 二人讲到这里,长舒了一口气。这是埋藏他们心中已久的秘密,如今吐露出来,整个人都轻快许多! 何儒道:“后来呢?官府没有追捕你们两个?” 戴明道:“我们两个居无定所,四处漂泊。后来,听传闻说,官府也查不出来这是什么原因,就以遭受龙卷风上报了。” 何儒道:“可我们两个也不敢回去!怕那些冤死鬼找我们两个报仇!再后来,我们就跑到了两广,实在混不下去了,就到佛朗机人那里讨口饭吃,以度过余生!” 戴明道:“本来,我们两个已打定主意,这辈子都不愿再提这件事,可见李公子与大人为此事发愁,为了能够为大明建一分功业,又把这事翻了出来。” 杨三道:“我们两个想来想去,只怕苦黄就是李公子要找的底火!” 第五百五十章 死得其所 汪鋐没有想到,自己以为根本不可能办到的事情,竟然能办到。不仅能办到,还是自己手下毫不起眼的两个人就能办到。 他既震惊又狂喜,道:“你们两个既然能造出威力如此巨大的火药,为何先前不向本官禀告!” 杨三道:“那……那次的大爆炸毕竟死人无数,小的两个犯下滔天大罪,告诉别人尚且死路一条,告诉大人岂不是更无活路。” 戴明道:“当小的二人跟随大人造佛朗机时,也曾想过用不用告诉大人,以苦黄来代替现在的火药。不过我们两个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不要告诉大人为妙?” 杨三道:“一来,说苦黄就得讲我二人的经历,讲经历就得提炸死多少人,为小命考虑,还是不提为好。” 戴明道:“二来,苦黄实在难以控制,稍一碰撞就会爆炸,我们二人怕再闯下大祸,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没有去提。” 杨三道:“三来,苦黄的威力着实巨大,就算造出来,也不是现在的佛朗机能够承受的!只怕,一炮下来会炮毁人亡。” 戴明道:“有以上种种顾虑,所以没提!” 汪鋐道:“那现在为什么又提了?” 杨三道:“藩人都造出威力巨大的火炮了,为什么我们大明不能造出来!小的两个也是在屯门呆过的,十分明白,大明的国土让藩夷占据后,百姓是如何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戴明道:“太惨了!若大明山河都被藩夷占据,大明的百姓哪还有活路!” 杨三道:“所以小的两个愿献出苦黄的配方,既使被大人问罪,也算死得其所!” 说罢,二人跪到地上,对着汪鋐拜了下去。 汪鋐赶紧上前,扶起二人道:“你二人献出火药的制法,等于是为大明立下不世之功,本官赏你们二人尚来不及,又如何会问罪!” 杨三、戴明千恩万谢,道:“小的一定会尽心尽力,造出火药来!” 汪鋐点了点头,让二人暂且退下。转身回头大笑道:“李公子,咱们这就去禀告太保,说已找到造出底火与威力奇大的火药的制法,让他老人家也高兴高兴!然后,咱们两个再合计合计,看枪炮如何造!” 李飞白听罢戴明与汪鋐的讲述,也是长松了一口气。看来他想造现代化的枪炮并非是异想天开,也不是痴人说梦,还是有实现的可能的! 也幸亏自己在五军都督府,在如无头苍蝇般根本找不到造现代化枪炮的情况下,愣头愣脑的提出要与汪鋐合作,随即又展视了下现代化枪的威力,胡诌八扯的编了通谎话,诈出杨三与戴明这两个人才来。 不然,黄色火药的发明就会被二人埋没,数百年后,被洋人占了先机,终有中华受辱之祸。 如今汪鋐同意合作,正是他想要的结果,本该大喜之下立马同意。可他终究是个商人,忍不住就要在这里边寻找赚钱的商机。 这事若被郭太保知道,就会在郭太保的主持之下,让他们两家联合,一起制造火炮。那时,还赚个什么钱?造现代枪炮的事,一定要掌控在自己手中才能赚到钱。 他哈哈一笑,道:“汪大人,我觉得这事还是先别告诉郭太保为好。” 汪鋐讶异道:“为何?” 李飞白道:“威力巨大的炮,不是一时半会能造出来的。”接着便解释了起来: “按扬三与戴明两位兄弟所述,他们造出来的是底火,并非威力巨大的火药。如今仅造出底火来,就着急造炮,炮弹的运输太过不安全!汪大人想一想,动静稍大一些,火药就炸了。没把敌人炸死,反倒把自己人给炸死了,这怎么能行?” 汪鋐点了点头,道:“那该怎么办?” 李飞白道:“所以得想个办法,在底火的基础上,研制出一种不会一碰就炸的火药,一种安全的火药。可要研究出安全的火药,不是一朝一夕能研究出来的。可能是一年半载,也可能是三年五载,甚至十年八载也有可能。” 汪鋐本就是想靠佛朗机发迹的,若等上十年八载,那时他也该致仕了,还发迹个什么?他的脸不由阴晦下去。 李飞白道:“而且,汪大人刚才也看了,手枪之复杂,构造之精巧,不是现在的工匠能造出来的。手枪如此,火炮应该也如此,说不定比之更复杂更精巧。这需要选一批能工巧匠,成年累月,不断试制,方可能找出方法来造如此复杂与精巧的东西来。” 汪鋐叹道:“李公子说的没错,恐怕没有十年八年,也成不了事!” 李飞白接着道:“再则,刚才杨三与戴明也说,他们造的东西一旦爆炸,方圆数里之内夷为平地。在县里人口稀少的地方还能造成那么大损害,死人无数。在京城这么大的地方,人口又如此稠密,一旦爆炸,得造成多大的损害,死多少人?当百官震怒,皇上震怒,咱们两个又岂能有个好!” 汪鋐疑惑的看着李飞白。心急火燎一定要造枪炮的是你,摆出种种困难,露出不想造之意还是你,这是要干什么? 他道:“李公子的意思呢?” 李飞白道:“我的意思很简单,咱们先不要声张。我去找一个偏僻的地方,再找够能工巧匠,悄悄的研究试制。等能造枪炮了,那时再声张不迟。” 说到这里,他竖起两根手指,道:“如此,有两个好处。第一,汪大人该进献佛朗机继续敬献佛朗机,就当没有这回事,我在此预祝汪大人升官发财,前途无量!第二,等威力巨大的枪炮造出来后,汪在人再次进献,又是大功一件!” 汪鋐脸上露出了笑意。李飞白简直太贴心了,处处为他着想,难怪会跟郭太保相处的那样融洽。 如果事情真能像李飞白说的那样发展,对他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不过,他也想到此事的难处,迟疑道:“要想把威力巨大的枪炮造出来,花费肯定颇丰。不事先告诉郭太保,去哪找这批银子?” 李飞白道:“我这几年做生意,颇有一些余财,可以拿出来研究制造枪炮。” 听李飞白愿拿出银子,倒是解决了是重要的问题。可汪鋐心中还是有问题,不把这个问题搞清楚,心中不定。 他道:“李公子不遗余力,一定要造出枪炮,究竟图的是什么?既不为权,也不为利,恕我实在想不通!” 李飞白笑道:“一来好奇,实在想造出枪炮来。二来嘛,不为权倒是真的,不为利却不见得。” 汪鋐“哦”了一声,道:“此话怎讲?” 李飞白道:“要造枪炮,免不了要用我炼的钢铁。枪炮造的越多,用钢铁之量亦就越多,我还是能赚不少钱的!” 汪鋐点头道:“原来如此!”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心中再无疑虑,当场将杨三与戴明交给李飞白,再三嘱咐,一定要听从李飞白的安排! 第五百五十一章 送佛送到西 李飞白把杨三与戴明送到酒楼,交给邓宝,方长松一口气,有种大事终定后的畅快。 他一路步行,脑子里所思所想,皆是火药造出来后,枪炮的巨大威力,以及开山炸石的便利。 不知不觉中,到了国子监,一夜无话。 如此一连数天,他人虽在国子监,魂却已飘到外边。想着邓宝几个开始起程回济源没有?到了济源之后,需要多长时间才能研制出黄色炸药。 不知邓宝几个会不会把他再三的嘱咐放在心里,在研制炸药时抱着十二分的小心。 真想就跟邓宝几个一同回去,亲自盯着才能完全放宽心!可惜,这是不可能的。 别说皇上不会放他走,就是郭勋也不会放他走,只怕杨廷和也不放他走。 这一日,天还没亮,已有人在外边敲门,敲得很急,咚咚之声不觉于耳。 李成勋被人从梦中惊醒,十分不快。嘴上骂骂咧咧前去开门,见是郭守享几个,当即大张着嘴半天合不拢。过了良久方结结巴巴道:“几……几位大少,你们怎么来了?” 刘擅水把脸一横,道:“刚刚嘴里不干不净的在骂谁呢?是不是在骂我们?连我们也敢骂,好大的胆子!” 李成勋咱得慌忙辩解,结巴的更加严重,道:“不……不是骂你们?小的哪敢骂你们,小的是在骂一只老鼠,就刚刚从小的面前窜过,着实把小的吓了一跳!” 郭守享道:“刘少,别吓唬他了。能跟李少住一个屋,就是李少的兄弟,也是我们的兄弟。大家自己人!” 刘擅水笑道:“我跟他开个玩笑!”然后又问郭守享,“李少起床了没有?” 李成勋回头去看,头还没回过去呢,里边已传来爽朗的声音,道:“本来还想多睡一会,被你们吵得脑门疼,想睡也睡不着,只好起来喽!成勋兄,别跟个门神一样挡在那里,放几位大少进来!” 李成勋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堵在门口,慌忙挪开身子,让郭守享几个进来。 李飞白道:“三位大少怎么这么早来找我?” 郭守享上前道:“李少,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李飞白想了想,还真没想出今天是什么日子来,疑惑道:“今天是什么日了?” 郭守享道:“今天是汇雅斋和古味轩比试的日子啊!李少不会真的把这件大事给忘了吧!” 李飞白慌忙算日子,一算之下,果然是汇雅斋与古味轩比试的日子。这些日子真是忙晕了头,竟把这件事情给忘了。今日若是不去给白胖子呐喊助威,只怕白胖子连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他连忙“哎哟”一声,道:“还真把这件大给忘的一干二净,若非三位大少赶来提醒,下次就没脸见白胖子了!” 说话间扯着郭守享几个就往外走,见马正、李成勋、梁廷举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停下脚步,道:“你们几个也想去瞧瞧热闹?” 马正等三个把头点的如小鸡吃米一样! 听闻,前去参加的都是达官贵人,如他们这等国子监的监生,还是杂院的监生,若能参加,绝对是件极有面子的一件事。 李飞白笑道:“那还愣着干什么,走吧!” 马正三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成勋道:“都说这场比试,内阁辅臣、六部尚书都会参加,就连皇上太后也会参加!如此重要人物出现的场合,保卫肯定十分严格,我们真的能进去?” 他话音刚落,梁廷举道:“还有,国子监监规严格,不允许监生随意外出。我们连个招呼也不打就走了,岂不是会被踢出国子监?” 刘擅水笑道:“现在暂代国子监的祭酒是谁?裴庚啊!裴庚见了李飞白都得自称下属,国子监如今就是咱们的天下,你竟怕被踢出国子监?谁敢踢你!” 与此同时,范观楼也笑着回答李成勋的问题:“也不看看李少是谁?白胖子的汇雅斋想要赢了古味轩,尚得李少出手帮忙。咱们不进去,白胖子还想赢?不放咱们进去,白胖子首先都不会答应!” 他顿了顿,接着道:“不过话说回来,李少,你真的能帮白胖子赢了这场比试?认定比试谁赢谁负,可是六部加三司!这些人中,除了大理寺是咱们的人,兵部尚书跟咱们稍微亲近之外,其它的可都是杨廷和的人。一票半对七票半,汇雅斋真的能赢!” 刘擅水道:“范少,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李少说能赢,肯定能赢!你怎能不相信李少?”话锋一转,又道:“李少,我们可是很相信你的,凑了好几万两银子买汇雅斋赢。你可否透露一点,凭什么赢!” 李飞白笑道:“那就透露一点?” 屋中数人一下都把目光集中过来。 李飞白接着道:“既然是六部加三法司,九个人来评定输赢。刑部尚书就只能代表刑部参加,而不能代表三法司。这样,代表三法司的人就只能由侍郎顶替。你们可知,这个侍郎是谁?” 郭守享几个也是下了本钱的,自然十分关心这场比试,知道评定输赢的都是哪几位大员。听李飞白问,范观楼道:“是新到刑部的冯江亭!” 李飞白道:“那你们可知,冯大人是由哪个省的提刑按察司调到刑部的!” 范观楼笑道:“这你可考不到我们!我们别的本事没有,对三品官员的履历却知道的一清二楚。冯江亭是由河南的提刑按察司调的刑部的。” 李飞白道:“那我是从哪里来的啊!” 范观楼道:“你是从济源来……”话说的一半,猛然醒悟过来,道:“济源属于怀庆府,怀庆府属于河南。这么说,你跟你们那里的按察使冯江亭之前就认识!” 李飞白道:“何止认识!一起出过差,打过仗,杀过人,流过血。我与冯大人,可是过命的交情,你说到时冯大人是帮汇雅斋还是古味轩?” 范观楼竖起大拇哥道:“自然是帮汇雅斋!论交友广阔,还属咱们的李少厉害!” 刘擅水道:“听李少如此一说,我悬起的心足足落下一半去。李少,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再透露些我们不知道的内幕,好让我这颗心彻彻底底落下去!” 李飞白道:“天机不可泄露!反正,只要你们相信我能助汇雅斋赢就是!”说话间已朝门外走去,其余人跟在他的后边,也走了出去! 到了大门处,还真是巧了,又是余小酒当值。可他自从见识过李飞白的厉害,把国子监的一众官员全都送到了牢中,哪还敢讨要十两银子,恭恭敬敬将人送了出去! 第五百五十二章 他们是来给我端盘子的 国子监大门外,早候着三辆豪华大车。 李飞白、刘擅水等四个上了郭守享的大车。 马正三个则上了范观楼的大车。这还是他们三个头一次坐如此奢华的大车,对车里陈设充满好奇! 李成勋与梁廷举怎么说也算官宦子弟,在车里东摸西瞧,琢磨着回去把自己的大车也如此装饰。 马正久居贫困,心知里边的东西随便毁坏一件都不是自己能赔得起的。他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丝毫不为车里的东西所动! 一路摇晃,天刚刚微明,马车停了下来。 马正三个暗道:“到地方了?”正犹豫着是不是真的到地方了,该不该下车。 车外忽然传来一声断喝:“什么人?”接着又传来一声:“原来是郭少。哟,还有范少、刘少,你们怎么来这里了?” 马正三个确认到了地方,而且李飞白几个已经下车,慌忙也下了车。 他们所乘坐的大车,包括那辆空车已被人重重包围。当先的是锦衣卫,十来个人个个威风凛凛,手全按在绣春刀刀的刀柄上,瞪大眼睛,十分警惕的瞧着他们三个。 靠外一层的是五城兵马司的人,人数在数十人上下,个个手持长枪,却无锦衣卫这般威风,但尚能站得笔直。 再外一层,则是顺天府的衙役,就有些不像话了。斜溜马挎,站无站相坐无坐相,一个个双手抱胸,似乎眼前的事跟他们无关,他们是来瞧热闹。 马正三个什么时候也没被人如此围过,何况还是三拨人马同时围住。平常里,被衙役围住就够他们心里打鼓,如今还被锦衣卫围住,一个个胆颤心寒,忍不住向李飞白那边靠去。 等站到李飞白身边,这才胆气稍壮,可以打量周围的环境。 马车停的位置是贡院,就在紫禁城边上,是会试的场所。 马正参加过数次会试,也就进过数次贡院,对里边颇为熟悉。李成勋与梁廷举虽尚未参加过会试,但也来过贡院几次,站在外边打量过。 三人同时暗道一声:“原来汇雅斋与古味轩的比试,是在贡院里进行的!” 问话的从衣着上看是锦衣卫的一个小旗,围着他们的则是力士。 郭守享的爹虽是太保,可郭守享还是不敢得罪锦衣卫,哪怕这个锦衣卫只是个小旗,算是锦衣卫里最小的官,仅有从七品的官位。 他打着哈哈道:“这不是听说汇雅斋与古味轩今日将在这里举行比试,我们过来瞧瞧热闹?” 锦衣卫小旗道:“郭少几个可有请帖?” 郭守享道:“这个还真没有?不过你放心,我们只是找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瞧瞧就是,绝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锦衣卫小旗道:“郭少,若没请帖,恕下官不能放你们进去!请赶快离开。” 郭守享的面色不由变了变,心生不满。 他说话已如此客气,谁知区区一个锦衣卫小旗还是不给面子。不满归不满,但他也不敢放狠话。莫说他得让锦衣卫三分,就是他爹亲自,只怕也得让锦衣卫三分。 这次简直太丢人了,巴巴的带人过来,却没办法进去,让他的脸往哪里搁。正不如该如何办时,人群外急慌慌走来一人,分开最外层的衙役就往里边闯。 郭守享心中一喜,救星来了! 来的是汇雅斋掌柜的白胖子。 白胖子为此次比试,可谓殚精竭虑。近一个月来,几乎没睡一个好觉,操碎了心,用尽了力。 直到今日,比试马上就要开始,他还是没能安下心来,反而更加焦虑。 侯艳敏昨日已被他八抬大轿抬过来,为今日的第一场比试做准备。可侯艳敏来了有什么用?在他心目中,李飞白才是定海神针,决定着比试胜负的结果。 这都什么时候了,李飞白怎么还没来?为此,他一趟趟出来门口观瞧,一趟趟又失望而归。他还派了几路人马去国子监请,可惜的是,他无品无职,派去的人又都是小二,国子监的门子根本不给面子。 这是他最后一次来大门口观瞧,若还是不见李飞白的影踪,那只好搬出靠山,直接闯进国子监请李飞白。既使,这样做会让靠山小瞧他,也在所不辞。 还好,这次出来看到了李飞白,他已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下。急急分开人,走了进来。 顺天府的衙役不认识白胖子,但见白胖子气度不凡,又是从里边出来的,哪敢去拦。 五城兵马司带队的是个副指挥,正七品的官职,去过汇雅斋吃饭,自是认识白胖子,也知白胖子的背景,没有去拦。 白胖子就这样畅通无阻的走到李飞白面前,冲郭守享几个拱了拱手,埋怨起李飞白来,道:“李少怎么这时才来,是不是不把哥哥的事当回事,想把哥哥急死不成?” 说罢,拉着李飞白的手就往里去。 锦衣卫小旗伸手拦道:“何去?” 白胖子一愣,道:“进里边啊!” 锦衣卫小旗道:“你可以进去,他们不能进去!” 白胖子眉头皱了皱,道:“为何?” 锦衣卫小旗道:“奉指挥使令,没有请帖的人一律不许进去!” 白胖子本不想得罪锦衣卫,可与得罪锦衣卫比起来,还是这场比试重要许多!这锦衣卫小旗不让李飞白进去,岂不是跟他作对,盼着他输? 他不觉来了气,道:“你是不是不认识我?” 锦衣卫小旗道:“认识!大名鼎鼎的汇雅斋掌柜的白掌柜白二爷,哪个不认识。我还去汇雅斋吃过饭呢?与白二爷打过招呼,只是可惜白二爷连瞧都不瞧上一眼!” 白胖子道:“既然认识我,那肯定也知我跟你们锦衣卫的指挥佥事与指挥同知关系不错,就连指挥使也吃过几次饭,喝过几次酒!就不怕我给你找麻烦吗?” 锦衣卫小旗根本不为所动,道:“指挥使大人有令,为保皇上安全,一律不得徇私!谁敢徇私,抽筋剥皮!还请白二爷不要为难我们,既然你跟上边都熟,不如请他们来下个令!” 白胖子倒是很想请上边下个令,不过皇上一旦出动,这些个人都是常候左右的,他去哪里请他们来下令。 而且,这个锦衣卫小旗也不是因为去汇雅斋吃饭时,受了冷落而故意为难他,着实是上边下了严令。他一时没了办法,忽然间灵光一闪,道:“这些人都是我汇雅斋的厨子,这下他们能进去了吧!” 锦衣卫小旗呵呵一笑,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汇雅斋的厨子与古味轩的厨子昨天都已全部到位。白二爷扯谎也扯个让人信服的谎出来,还是别让我们为难了。” 白胖子胖脸一红,不死心道:“他们是来给我端盘子的总行了吧!”说罢,见锦衣卫小旗还是不为所动,彻底没了办法。 忽听门口传来一声:“这里好热闹,出了什么事!” 第五百五十三章 差点没躲过一劫 锦衣卫小旗慌忙分开人群迎了上去,躬身道:“千户大人!” 白胖子倒抽一口凉气! 一个锦衣卫小旗,他或许不放在眼里。一个锦衣卫千户,绝对不是他能得罪的! 别看锦衣卫千户只是区区五品,放在武将体系内,根本不起眼。放在文官体系内,更加不起眼。可在锦衣卫里体系里,那可就是坐镇一方的人物了,有独立办案权。 虽说没有上头的命令,不敢也不能动三品以上的大员。可,随便捏造个罪名,就能把三品以下官员请去诏狱协助案件调查。 三品以下的官员都动得,似白胖子这种无品无级的官员自是也能动得。动他倒不怕,事后宗人令肯定有办法把他捞出来,关键是岂不是要耽误汇雅斋的大事! 锦衣卫小旗正在给锦衣卫千户讲述,这些人没有请帖却非得往贡院里闯。 白胖子打了个寒颤,就想上前说明情况,好得到锦衣卫千户的谅解。他想到郭守享、范观楼、刘擅水三个都不是凡人,拉着这三个重量级衙内一同上前解释,锦衣卫千户更会卖个面子,于是朝这三人瞧去。 只见三人见到了来的锦衣卫千户来了,脸上竟都露出微笑。 白胖子的心“咯噔”一跳,莫非他们三个认识这个锦衣卫千户?而且私交还不浅?这可太好了,一切麻烦都得以解脱,顿时安下心来。 哪里知道,三人与这个锦衣卫千户并不认识,仅有一面之缘罢了。所以脸上露出微笑,皆因亲眼所见,这个锦衣卫千户与李飞白私交不错。 梁廷举与李成勋眼瞧白胖子与锦衣卫小旗闹得很不愉快,心中早已忐忑,只怕锦衣卫小旗一时恼怒,以“千方百计混入贡院,意欲图谋不轨”的罪名把他们全都抓入诏狱,那可真是瞧热闹瞧出一桩祸事,哭都没地方哭去。 一个锦衣卫小旗已把他们吓成这样,何况此时又来了个锦衣卫千户,更是让他们双股发颤,浑身发软,垂眉低眼的不敢去瞧。 马正却瞧着那个锦衣卫千户脸熟,似乎就是帮过他的那个锦衣卫千户,鼓足了勇气想要感激那日的仗义出手相助,又不知此时此刻是不是感激的时刻,在那踌躇不安。 锦衣卫千户正是何天冲,一边听锦衣卫小旗讲着,一边朝这边走来。等小旗讲完,他也正好走到李飞白几个跟前,正要拱手打招呼,却听那个锦衣卫小旗道:“大人,叫他们走他们不走,用不用暂时先控制起来,给他们一点教训?” 何天冲瞪了那个锦衣卫小旗一眼。为何总有这些不开眼的下属?他道:“不用,放他们进去!” 锦衣卫小旗急了,道:“可上头有令,凡是没有请帖的,一律不准放入!” 何天冲反问道:“上头为何有这样的命令?” 锦衣卫小旗一愣!上头下什么命令,只管遵守去办就是,似他这等小吏,哪会去管上头为什么有这样的命令。可何天冲问起,又不能不答,道:“为保证皇上的安全,所以会有这样的命令!” 何天冲笑道:“对嘛!不让没有请帖的人进去,是为了皇上的安全。你觉得,郭少会对皇上不利,还是范少与刘少会对皇上不利?” 郭守享等三个不由自主的挺了挺胸,范观楼道:“对嘛,你觉得我们谁会对皇上不利!” 锦衣卫小旗嘴中喃喃,却说不出话来。要说这些武将家的衙役想要对皇上不利,打死他他也不信,只得去看李飞白等四个。 何天冲道:“这么说,你觉得这几个国子监的监生欲对皇上不利?就凭他们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对皇上不利。” 李成勋与梁廷举连忙道:“对,我们连杀个鸡都不敢,又哪敢对皇上不利。”顿了一下,又道,“你若真信不过我们,大不了我们不进去就是!” 何天冲斜眼看了这两人一眼,心中暗道:“两个怂货,这就打退堂鼓了?”见锦衣卫小旗还在啰嗦,说些什么不合规矩,担不起这么大责任之类的话,道:“天塌下来,由我顶着,你就别管了!” 锦衣卫小旗所以拦着不让进,不是因为之前去汇雅斋吃饭,白胖子没搭理他,丢了面子而故意为难。 也不是不给郭守享这几个衙内面子。 着实是因为,他官位太小,不敢违背上头的命令,实在担不起这个责任。 现在,何天冲既然开口了,他也就不再说什么!再说什么他不就成了傻子?不仅得罪了郭守享几个衙内,还得罪了白胖子,更重要的把何天冲也给得罪了。 得罪其它人还不怎么要紧,得罪了何天冲,他还想不想在锦衣卫干下去了! 连忙退到一边让开了路! 何天冲先冲郭守享几个拱了拱手,道:“几位大少好!” 拱得极其随意,极其敷衍! 可当与李飞白面对面时,却拱得极其郑重,道:“李兄弟要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也好亲自往府上给你送一份请帖。” 李飞白还未开口说话,白胖子已抢道:“这都是我的疏忽!本来是我请李少过来帮忙的,却忘了给一份请帖,若非何天户赶来,真是误了大事!” 何天冲一怔,道:“李兄弟还会烧菜?我怎么不知道!改日一定陪陆佥事一同去府上叨扰,尝尝兄弟的手艺!” 说罢,手一摆,把李飞白往贡院里请! 这一幕只看得锦衣卫小旗瞪目结舌。 原以为这里边身份地位最尊贵的不过是郭守享,没想到竟是个不起眼的监生李飞白。不仅何千户对其恭敬有加,还跟陆佥事都有走动。 陆佥事的老婆是当今圣上的奶妈,陆佥事的儿子是当今圣上的兄弟,所以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用不了多久就会落到陆佥事头上。 他仔细把刚刚自己的所做所为回忆了一遍,长舒一口气。还好,刚刚仅是没给郭守享三个大少以及白胖子好脸。 正因为没瞧上李飞白,所以没跟李飞白说一句话,也就没得罪李飞白! 真的好险,差点没躲过一劫! 在大明,凡有重大活动,尤其是皇上将会参加的重大活动,都是锦衣卫最忙的时候。 把李飞白等送入贡院,何天冲也顾不上多客气几句,匆匆告辞。 李飞白等还是头一次来贡院,心中难免有些好奇,在马正的带领下,走马观灯的对贡院做了一番参观。 第五百五十四章 两军对垒勇者胜 贡院也算衙门,所以跟其他衙门的结构类似,都是几进院落,各种办公场所。 与其它衙门不同的是,贡院中有一排排的小号舍。 一人多高,五尺见方,里边仅容放下一凳一桌。 这些号舍是考试用的,乌泱泱一片,数量在两万间以上。 汇雅斋与古味轩比试的地方在贡院南苑的魁光阁,阁中已布置好,一层是皇上与重要大臣们观赏的地方,二楼则是太后等观赏的地方。 窗户与门上都垂有黄纱,把里边显得既神秘又尊贵。 阁前四周,都有锦衣卫把守,别说是个人了,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在魁光阁正前边院中,摆着一溜长案,放了九把太师椅,每张太师椅后边撑着一张大伞这是六部加三法司坐的地方,也是评定此次比试谁输谁赢的地方。 那溜长案前还摆着两排八仙桌,每排三张,一共六张。 院子两边,临时搭了两个大棚,棚子里摆满椅子,那时供有资格来些的大员们瞧热闹用的。 在右边大棚角落,还专门独立出一张小桌子,后边摆了三把椅子。 桌子上摆了个小牌子,上边写着“大明日报编撰席”。 另一边有个报房的小官,正指着大明日报编撰席,十分不满的问贡院小吏,为什么大明日报有编撰席,而邸报没有。 那小吏点头哈腰,说是郭太保交待下来的,邸报并无人交待。大人若要加个邸报编撰席的话,加上一个就是,又不是什么难事! 报房小官嘟嘟囔囔,说小吏根本不把邸报放在眼里。 二人在那争执起来。 白胖子把李飞白几个往火房请,一边走一边埋怨,贡院简直不把汇雅斋放在眼里,也没把宗人令放在眼里,甚至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凭什么,古味轩就能用上等的火房,而汇雅斋只能用下等的火房。 郭守享等一问之下,才明白,贡院中有两个火房。 一个火房偏小,那是给贡院中的官吏以及监考官员备饭的地方。里边干净整洁,就连灶台铁锅也很精致。 另一个火房偏大,那是给来贡院考试的人准备的。因为三年才有一次会试,所以这个火房平时疏于打理,里边异常脏乱。 白胖子派人前来,足足打扫了半月,才算是打扫干净。 郭守享等宽慰白胖子,说些炒菜凭的是个人的手艺而非器物,并预祝白胖子旗开得胜,才算消了白胖子的气。 等一众人等来到火房,才发现这个火房不是偏大不偏大的问题,而是太大了! 空空阔阔的大屋中,近两百个灶台一字排开。可以想像,当会试时,近两百个厨子在里边一同翻炒饭菜的场面,将是何等壮观! 如今,屋中却只有十数人,全都围着两个锅忙碌! 一口锅前人多,有的正在雕刻食材,把一道道普普通通的菜做成艺术品。有的正在熬制老汤,把菜的味道给做出来。 另一口锅前人少,在一个少女的指挥下也在熬制东西,发出丝丝甜味。 一行人走到那口锅前,白胖子道:“李少,这倒底熬制的是什么东西。” 李飞白道:“难道侯大小姐没有跟你说吗?做的这道菜叫黄山迎客松!” 白胖子道:“这可是今天的压轴大菜,第一场比试能不能赢,全靠这道菜。可我看侯大小姐,熬来熬去,只是红糖白糖还有这种圆圆黑黑苦苦的东西,也不知是什么玩意。连根菜毛都没见,也能称得上菜?还有,黄山在哪,迎客松在哪?” 侯艳敏回头瞪了白胖子一眼,又狠狠剜了李飞白一眼,道:“你看看,你给我找到都是什么事?一天到晚像只苍蝇一样嗡嗡嗡,惹得人心烦。” 扭头又对白胖子道:“你若信不过我,趁早换人,我也好得一份清静!” 如今箭已在弦不得不发,哪还有时间去换人。再说,就算换人就能赢了?一样还是输!听李飞白的,尚有一线生机。不听李飞白的,有输无胜! 白胖子连忙轻扇两下自己的嘴巴,道:“我的姑奶奶,我信不过谁还能信不过你吗?这不是担心输,心中发急,这才口无遮揽的胡说八道,你老消消气。” 侯艳敏回过头,继续拿着勺在锅里搅拌。 李飞白走到另一口锅前,去瞧那些人正在做的凉菜。 虽说有他的反季节蔬菜加持,可这些凉菜做出来与平常在汇雅斋里吃的并无二致,最多也就是能吃上这个季节没有的菜罢了,吃个稀奇! 这样就能在此次比试中胜出?不见得! 看来今日能否胜出,还得看侯艳敏琢磨出的黄山迎客松! 说实话,黄山迎客松能不能胜出,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毕竟,他只是给侯艳敏提供了些食材,并描述一番后世这道甜点是如何的好吃,入口丝滑回味无穷。 侯艳敏究竟能不能做出后世的味道来,鬼才知道! 在火房转了一圈,已是辰时未刻,官员们陆陆续续赶来。李飞白等赶了出去,有个四十来岁的大白胖子,正乐呵呵的跟提前到来的官员打着招呼。 李飞白见那人长得比白胖子还要胖上许多,问道:“此人是谁?” 白胖子“呸”了一声,道:“还能是谁,古味轩的掌柜的,柯应恩!” 李飞白先还奇怪,白胖子为何要“呸”那一声,得知是古味轩的掌柜,也就明白为什么要“呸”那一声。 原来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同时,也明白古味轩的掌柜,为何每跟一位官员打过招呼之后,就挑衅似的往白胖子这边看上一眼。 原来是在给白胖子示威,让白胖子明白他跟这些官员的关系非同一般,尤其是能够决定胜负的官员关系一般,希望白胖子能够有自知之明,趁早滚蛋,免得自取其辱。 柯应恩笑容满面的跟一位官员套完近乎,左右一瞧,见暂时没有官员进来,便朝这边走了过来。 白胖子拉了拉李飞白的袖子,道:“我瞧见这家伙就心生厌恶,不想跟他搭话。李少,我们去那边转转!” 李飞白道:“两军对垒勇者胜,哪能还未交手呢,已心生怯意。走,会会他!”说罢,拉着白胖子的手迎了上去。 与柯应恩近了,他拱了拱手道:“想必这位就是古味轩的掌柜的,柯应恩柯爷。在下李飞白,也开了家酒楼,算起来咱们还是同行。” 柯应恩听到李飞白的话有如没有听到,径直走到白胖子身边。 在他看来,开酒楼的,别说是其它人了,就是白胖子在他眼里都只是垃圾。 白胖子背靠宗人令他都不放在眼里,似李飞白这等跟着白胖子讨食吃的,他又怎会放在眼里! 第五百五十五章 明目张胆的徇私舞弊 在柯应恩眼里,李飞白就是个跟白胖子讨食吃的。 这种人他碰到太多,每天都有不少去古味轩找他套近乎!不为别的,只为给外人一种印象,他们家的酒楼跟古味轩渊缘非浅,以此为噱头,招揽生意,提高菜价。 他并不反感这种人,毕竟这种人拍马拍得他十分舒服,让他有种大权在握的畅快。 可他却十分反感去找白胖子套近乎的人!这都什么时候了,眼睛瞎啊,没瞧出汇雅斋大厦将倾?还去跟其套近乎,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再加上李飞白竟拉着白胖子的手向他走了过来,就更加让他不爽了!怎么,想当我跟白胖子之间的说客,让我们两家抛弃前嫌,携手共进? 也不撒泡尿瞧瞧你那副德性!你丫谁啊,哪来的这么大的脸,就如此笃信我会给你面子? 何况,这并不是给不给面子的事,完全看不清形势! 这是两家酒楼之争吗? 这是文官与武将之争,这是皇上与杨廷和之争,是你能让不争就不争的事? 不自量力! 柯应恩走到白胖子面前,也不拱手也不打招呼,用胜利者对失败者的口吻道:“我还是挺佩服你的,情知道失败还非得争,你这不是给宗人令一个假的希望吗?等事情结束,宗人令看到事实与自己想象的相背,能饶过你?” 他摇了摇头,接着道:“我倒是可以给你一条生路,就看你上道不上道。一会等人来齐了,你直接宣布认输,然后携汇雅斋来见我,我开个古味轩分号,那时你还是掌柜的,该赚多少还是多少。” 白胖子脸上阴云密布。 这是给他一条生路吗?这是嫌他死得不够快!还携汇雅斋投靠于你,就凭你一个狗腿子能保护得了我的安全。 他冷冷一笑,道:“你倒是很自信,觉得自己一定能赢?” 柯应恩道:“能不能赢,这不是秃子头的蚤子,明摆着的事情!”说罢,他朝决定胜负的九个官员坐的地方挥了挥手。 那里如今已坐了两位尚书,见他挥手,含笑点了点头。 他接着又道:“能赢还是不能赢,有时候凭的不是烧菜做饭的实力,而是你背后势力的实力。九位决定胜负的大员,到时都会裁判古味轩胜,你就是把饭菜烧出仙味来,还是失败。你说,你凭什么跟我斗。” 说到这里,他见又一个能够决定胜负的官走入院中,道:“你好自为之!”匆匆朝那官员而去。离那官员尚有数丈,已扯起嗓子喊道:“冯大人,上次一别又有几日没见了?” 白胖子叹了口气,道:“这人是冯江亭,刑部侍郎,顶三法司的刑法司来参加判裁的。此人刚入刑部,似乎还未站队,我数日前曾拜见过他,希望得到支持。可此人态度不明,又不收贿赂,只怕十有八九也是会支持古味轩的。看来……” 李飞白拍了拍白胖子的肩头,道:“不用那么悲观,要知事实无绝对!” 冯江亭与柯应恩打着招呼。 本来,他对这次比试并没上心,不过是区区两家酒楼的比试,目地为了承办三公主大婚,又不是什么大案要案,到时禀公处理就是。 为了能从此次比试中胜出,白胖子找了他,柯应恩也找了他,他都没给明确的答复。可是昨日,刑部尚书找他说话,暗示今日要判古味轩赢。他这才意识到,这件事情不简单,不能等闲待之。 想了一夜,他决定就按尚书大人说的办!毕竟,刑部尚书是他的顶头上司。以他为官的经验来看,一般跟顶头上司对着干的下属,都没有好下场。 见柯应恩跟他打招呼,冯江亭亦热情回应。 能驱使刑部尚书的人,背景绝不简单,是不能轻易得罪的。 所以他抱了十二份的热情,好让柯应恩明白他的意思。 才跟柯应恩客气了两句,冯江亭眼前一亮,连忙往白胖子这边而来。柯应恩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跟着走了过来。 冯江亭冲李飞白拱了拱手,道:“飞白老弟,你不是去国子监读书去了,怎么在这里出现了?简直太意外,太惊喜了!” 李飞白冲白胖子撇了撇嘴,道:“这位白少,也不知从哪得知我在济源开了家酒楼,强拉硬扯的让我教其一两道菜。我也没有办法,就只好过来了!” 白胖子想破脑袋也没想到,李飞白竟跟裁判之一的冯江亭如此熟悉,难怪李飞白如此笃定,此次一定会赢。 连忙道:“原来大人跟李少认识,简直太好了,等此间事了,一定请大人去汇雅斋坐一坐,跟李少喝上一杯。” 冯江亭摆了摆手,道:“不必了!莫让人误会,我判汇雅斋胜,是为了你那口吃的!” 所有在场之人皆是一惊! 冯江亭此话是什么意思!话说的如此透彻连猜都不用去猜,直接告诉众人,这次会判汇雅斋胜。 李飞白跟冯江亭的关系竟好的这种地步?明目张胆的徇私舞弊! 却不知,冯江亭所以能来刑部当侍郎,皆因李飞白背后出力。没有李飞白,哪有他的今日。 他在心里深处,早以李飞白马首是瞻。既然李飞白支持白胖子,他哪有不支持的道理。别说因此得罪了刑部尚书,就算是得罪了杨廷和,也在所不辞! 马正是见过冯江亭的。 若非那次冯江亭及时出现,将那些个绑架他妻女的家伙抓走,天晓得他会惹下多大的麻烦。 正因为之前见过,他一直以为是自己运气好。此时见冯江亭与李飞白如此熟悉,这才知道并非是运气好,而是交到李飞白这样一个无所不能的朋友。 包括之前的锦衣卫千户何天冲,都让他在心中对李飞白感激之情更盛! 柯应恩也吃惊不小! 没想到自己瞧不上眼的小人物,背景竟如此之深,能量会如此之大,只是露一下面,就把本应支持他的拉到了白胖子那边。 他有些后悔,早知就不该太过倨傲,对李飞白爱搭不理的。 不过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他在心里默默盘算,就算冯江亭支持汇雅斋又能如何,不过是八对一的局面,依然是胜券在握,还是绝对优势的胜券在握!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又好了起来。本想就此离开,忽听有人喊道:“李少?你真的来了!你来了,我就放心了!” 他转眼一看,只见一个布衣领着两个官员往这边而来。 说话的是那个布衣,面生的很,根本不认识。不过,那两个官员倒认识,是此次比试的九大裁判中的。一个是兵部尚书金献民,一个是大理寺寺卿。 正三品的大理寺寺卿跟皇上走得极近,肯定会支持汇雅斋。 柯应恩暗叹一声:“原来是七比二的局面!”不过兵部尚书虽跟五军都督府走得近,跟杨廷和走得也不算很远,倒是能够争取一下。 第五百五十六章 干出晚节不保的事来 这时,又有两个尚书走了进来,那个布衣招手道:“蒋大人,汪大人,你们也来了!” 柯应恩本来是要跟金献民套近乎的,见户部尚书与礼部尚书来了,连忙赶过去那边套近乎。 他没办法不厚此薄彼,似金献民虽与他背后的靠山吏部尚书同级,但六部也分高低强弱。 兵部在六部是最弱的,因与武将走得近,更是被六部的其它尚书给边缘化,根本无法与其它尚书相提并论。 而礼部与户部在六部中无论怎么排都能排到前三,户部更是第一,可能是管钱的缘故,比吏部还要吃香些。 面对比他靠山还牛的蒋冕,柯应恩怎能不万般巴结。 他卑微的冲蒋汪二人拱了拱手,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恭恭敬敬道:“蒋尚书、汪尚书,小的柯应恩,给你二老请安了!” 蒋冕与汪俊点了点头,算是给了个回应。 蒋冕问道:“乔尚书到了没?” 柯应恩道:“家主尚未到。” 蒋冕道:“管官帽子的就是沉得住气!” 柯应恩张嘴就想解释,乔尚书并非架子大而迟迟未到,着实因为最近各省的巡抚领着各府各州各县的官员都赶来京城接受三年一次的考核,吏部为此事忙得焦头烂额,尚书更得事必亲躬,所以才会来迟。 可他还没开口,就发现蒋冕只是随口一问,并不需要他的解释。或者,本来需要他的解释,看到一个人后,忽然就不需要他的解释! 蒋冕与汪俊径直来到李飞白面前彼此打了一个招呼,汪俊更是虚寒问暖,问李飞白在国子监过的如何,吃不吃得惯,住不住得惯。 李飞白一一答了。 汪俊听完后故意把脸一板,佯怒道:“你怎么不在国子监虚心求学,跑来这里胡闹?” 李飞白道:“汪大人可能不知,在下在济源时经营一个酒楼,来京城后又常去汇雅斋吃饭喝酒,一来二往与汇雅斋的掌柜的,白胖子成为朋友。平时没事,也爱互相探讨厨艺,这一次白胖子要与古味轩比拼厨艺,三番五次邀请我来坐镇,我架不住他的热情,跟祭酒请了假,跑来这里凑个热闹。” 汪俊与蒋冕也就明白李飞白话外的意思,彼此看了一眼。 连李飞白都亲自来支持汇雅斋,这摆明了是让他们两个也支持汇雅斋。 可这事着实有点不好办!虽说李飞白深得杨廷和青睐,但乔恩更是与他们好得能穿一条裤子,哪能为了一个李飞白而让乔恩一败涂地。 再说,这并不是两家酒楼之争,往深了说,还是杨廷和与皇上的一次交手。就算杨廷和再青睐李飞白,万不会因李飞白支持汇雅斋,就置与皇上的这次交手于不顾,自动认输。 汪俊笑了笑,道:“汇雅斋我虽没去过,但汇雅斋的名声在外,想来饭菜的水准不低。古味轩呢?这个后起之秀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与汇雅斋一争雌雄,可见也是有点本事的。今天的比试一定会让人大开眼界,我亦有口舌之福。” 蒋冕打着哈哈道:“对,谁能赢得这场比试还得看真本事,谁家的菜能烧得色香味俱全,肯定就能胜出。我们都会禀公决定的!” 一直没再开口的布衣道:“蒋大人、汪大人的公正廉明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想今日一定会一以贯之,决不会干出晚节不保的事来。今日起,大明日报还要以这场比试为契机,大书特书两位大人的公正廉明。” 汪蒋二人道:“那是一定的!”顿了一下,又道:“皇上估计快来了,我们去跟同僚打个招呼,就该准备迎接皇上了!” 与李飞白几个告辞,匆匆离开这个事非之地。 柯应恩只看得瞪目结舌。 李飞白竟还跟这二位大人认识,瞧说话的神态似乎还与这二位大人关系非同一般。话里话外都让这二位大人帮汇雅斋而不帮古味轩,幸亏关系还未到那种份上,从二位大人的神色上可以看出,还是帮古味轩多一点。 不过,这已让他出了一身冷汗! 这小子如此年轻,就已与数位尚书大人拉上关系,假以时日的话,这小子还得了。今天,他能赢比试也是在这小子羽翼未丰的情况下侥幸赢的,若真等这小子羽翼丰满,只怕会输。 而他,却在刚刚这小子有意结交之时不给人家一点面子,这不等于得罪了人家?若这小子心中忌恨,以后哪还有他的好日子过。 不过,更让他瞪目结舌的并非是李飞白而是那个布衣。 从那个布衣话里透露出来的意思可以得出,那个布衣是大明日报管事的。 大明日报他也经常看,不过并未把大明日报放在眼中,觉得那不过是消磨时间的读物罢了。 可这个大明日报管事的,竟能跟六部尚书谈笑自如,究竟哪里来的胆气。还敢威胁六部尚书,说些什么若不禀公,将会在大明日报上大书特书。 而汪蒋两位大人,似乎十分害怕这个布衣,逃也似的离开了。 真的是害怕这个布衣吗?倒也不见得,只怕是害怕在大明日报上刊登一些不利于他们的东西的! 于此,他就想不明白了!大明日报说他们公正廉明就公正廉明了?大明日报说他们不公正廉明就不公正廉明了?一份报纸上的胡诌八扯,根本不会有人真的相信,似尚书这么大的官,干嘛要怕! 更让他瞠目结舌的是,这个布衣似乎是李飞白的下属。因为,那个布衣正小声的跟李飞白汇报着什么,语气神态就像是一个下属在跟上司汇报什么东西。 柯应恩脑门上冒出无数个问号出来。 李飞白这个身着监生服饰的家伙到底什么来路,为何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种让人不可小觑的能量! 第一次,对于古味轩与汇雅斋这场比试,他心里透出一丝不安。 古味轩真的能拿下这场比试? 他本有十足的自信,这时也变得不自信起来! 不过,这种不自信并没有影响他多长时间,很快便被抛之脑后。 不管李飞白将来会怎样,那都是以后的事!现在,古味轩以与汇雅斋不差上下的厨艺,又是吏部尚书乔宇名下的产业,再加上杨廷和与皇上斗法这层背景,他想认输乔宇也不会认输。 乔宇想要认输,杨廷和也不会认输。 既然怎么都不可能输,他又想这些没用的东西干什么? 第五百五十七章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官员们陆陆续续而来! 柯应恩一如之前上去打招呼! 普通的前来瞧热闹的官员,他就少客气两句。不普通的,能决定此次胜负的官员,他就多客气两句。 几乎每一个官员,都吹捧他这次肯定会赢,有些品级低的还揶揄着让他请客。听吹捧话听得多了,他更加的自信,这次必赢无疑。 柯应恩的家主乔宇是陪着杨廷和一同来的。 柯应恩连忙上前打招呼! 杨廷和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两眼,问道:“这人是谁?” 乔宇回道:“柯应恩!”马上,又补充道:“这次比试的主角,古味轩的掌柜的。” 杨廷和点了点头,道:“你那古味轩办得不错!祝你这次旗开得胜!”说罢就离开了。 这本是句客气话,但柯应恩觉得,能从杨廷和嘴中说出来的话,绝对不会是客气话。既然杨廷和亲口说他要旗开得胜,肯定就能旗开得胜! 院子中一隅,鸿胪寺的人正在吃茶闲聊,有个小太监匆匆而来。他们一下就精神起来,一个个挺直腰板,将闲靠在椅子边的乐器拿到手中。 等那小太监冲他们点了点头,他们再无怀疑,奏起了乐。 官员们亦就知道皇上驾到,整整衣服准备迎驾。 数辆大车驶了进来,头几辆是公主的仪驾,然后是皇上的銮车,最后是太后的仪驾。 院子中的所有官员,冲大车拜道:“臣等迎接皇太后、皇上、公主圣驾!” 几辆大车如入无人之地,直奔魁光阁而去。 所有官员一直弯腰垂首,跟着几辆大车移动身体。 到了门口,公主与太后下车,奔魁光阁二楼而去。朱厚熜则站在大车上,冲下边的官员们道:“众爱卿平身!” 杨廷和直起腰,慌忙上前,与郭勋一同把朱厚熜扶下车。 朱厚熜一边往魁光阁里走,一边道:“杨爱卿,大同的兵乱与南直隶的大饥,如今都怎么样了?” 杨廷和道:“幸亏有圣上拿出的两百万两体己银子,两件事情都已办妥,不日将有好消息传来。” 朱厚熜道:“那朕就放心了!” 他走到屋里正中的龙椅坐下,又道:“给两位大人看座!” 太监们连忙搬来两把椅子,在龙椅下边不远处摆好。杨廷和在左边,郭勋在右边,这才坐下,朱厚熜又道:“两位爱卿说说,此次汇雅斋与古味轩这场比试,哪家能赢!” 杨廷和道:“臣觉得古味轩能赢!” 朱厚熜道:“说说你的理由!” 杨廷和道:“古味轩新建,很是虚心上进,能够采众家之长,蓄势待发,等得就是今天一鸣惊人的机会。所以,他们的菜式必将新颖可口,赢了汇雅斋。” 郭勋道:“臣倒不觉得古味轩能赢,反而汇雅斋能赢。” 朱厚熜“哦”了一声,道:“说说你的理由!” 郭勋道:“汇雅斋是家老店,凡老店又能屹立数十年不倒,可见菜品上很有手段,必有几道镇店绝技。平常不拿出来,今日重要时刻一经展出,必将技惊四座,赢了古味轩。” 杨廷和面色不变,心底却冷笑一声。什么新店老店,不过是种说词罢了。他虽没去汇雅斋吃过,也没去古味轩吃过,但酒楼干到两家这种地步,菜品的色香味都在伯仲之间,谁赢谁负全凭六部尚书与三法司的裁判。 而六部尚书与三法司他或暗示或明示的都已打过招呼,不说全都听他的,九个之中最少有六七个是听他的,那胜负还有悬念吗? 他冲朱厚熜的拱了拱手道:“皇上,你觉得哪家能赢?” 朱厚熜哪看不清这里边的猫腻,一早就认定杨廷和等要办这场比试,不过是来恶心他的。是再次的提醒他,在大明还是他们说了算,不是你一个毛头小子说了算。 可他城府极深,在没有一举夺下所有权力之前,该被杨廷和等恶心就得被杨廷和等恶心,以让杨廷和等麻痹大意,对自己放松提防,好让他有时间悄悄布局。 所以,他来了。 他来,本来是来看着汇雅斋输的。可是,就在刚刚,他站在大车上让诸位大臣们平身时,注意到,远处一个偏僻处站着数个没穿官服的人。 那几个人或许以为自己站得足够隐蔽,不会被人瞧到,所以没对他行礼。 几人中有三个,无比兴奋,似乎是头一次看到真龙天子,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 几人中的另三个,他认识,是郭勋与两位武将家的公子,站在那里说着什么?许是说到一件可乐的事情,三人都强忍着不敢大笑,面色极其有趣。 还有两个。一个是宗人令的人,汇雅斋的掌柜的,白白净净的白胖子。另一个则是李飞白。 白胖子满脸的愁容,一看就是对这次比试没有一点信心。 李飞白的面容则波澜不惊,嘴角还挂着一丝微笑! 没看到李飞白前,朱厚熜认为汇雅斋必输无疑。看到了李飞白,朱厚熜觉得汇雅斋未必没有赢的可能! 在他看来,李飞白就是他的福将,是上天派来帮助他的。 他没有银子,什么事都办不成时,李飞白送来三千万两银子。 他在大礼议之争中得不到支持,感觉没有官明白他理解他,李飞白办了大明日报,让天下人都知道大礼议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桩桩一件件,在他看来无解的难题,都被李飞白轻而易举的化解,这样的人不是福将,什么人才算是福将。这样的人不是上天派来帮他的,什么人才算是上天派来帮他的? 所以,一看到李飞白跟汇雅斋的白胖子混到一起,他就有种强烈的感觉,汇雅斋与古味轩之争,汇雅斋赢了! 杨廷和等拿来恶心自己的一件事,最后却是个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结局。 可他,并没说汇雅斋能赢,而是道:“谁赢谁输一会比试过自会知道!”顿了一下,又道:“传朕的令下去,今天的比试正式开始!” 一句太监出了魁光阁,拉长着嗓子宣布比试正式开始! 汇雅斋与古味轩从各自的火房中端出菜品来,先是八凉,后是八热,然后是八汤。 二十四道菜全都摆放在桌上,供人欣赏。然后一道道往紫光阁里送,先让皇上过目,接着送到二楼让太后与公主们过目,最后才让评定的六部尚书与三法司主官过目。 皇上过目时若觉得哪个菜不错,想要品尝。则会有一个小太监先上去试毒,试罢,皇上才会夹一筷尝尝。 屋中的其它太监则会走出一位,出了魁光阁,对外宣布,皇上试了哪家酒楼的哪道菜。 而菜送到二楼后,若公主或太后试了哪道菜,也会有太监出来宣告,试了哪家酒楼的哪道菜。 这都是能加分的,总不能皇上或者太后吃了说好,你吃了却说不好吧! 当然,皇上与太后试吃时并不知道是哪家做的菜,只有试吃完后,太监出去宣布前才能问明白。 六部尚书与三法司主官却不同,试吃之前已知是哪家酒楼做的菜。因为,菜端上来就摆在他们的面前,想不知道都难。 第五百五十八章 黄山迎客松 八凉、八热、八汤只是今天比试的前奏,决定今天胜负的是最后一道压轴大菜。 前边二十四道菜,输了赢了并无所谓,只要最后一道压轴大菜胜出,就会赢得第一场比试。除非,最后一道压轴大菜,汇雅斋与古味轩平分秋色,实在分不出胜负来。 那时再看前边二十四道菜,哪家赢得多,哪家赢得少,由赢得多的那家胜出。 二十四道菜的结果很快出来,汇雅斋凭借反季节蔬菜的噱头,赢了古味轩两道,以十三道比十一道的微弱优势胜出。 这个结果,让很多买古味轩赢的官员颇为诧异!不是说,古味轩有诸多朝廷大员支持,尤其是六部尚书以及三法司主官这些个有判定权的官员支持,应该完胜汇雅斋才对,怎么会输了! 这样一来,难道他们买古味轩赢还买错了不成,这次要赔上不少的银子! 不过,也有些官员瞧破了里边的门道! 六部尚书与三法司主官所以这么办,不过是做场戏罢了!若让古味轩赢得太过轻松,岂不是会落下口实,让天下人说这场比试里有猫腻! 反正,只需在压轴大菜上让古味轩胜出就能夺下第一场比试的胜利,何必又在前二十四道菜上斤斤计较。 如此做,反而会让人觉得他们是公平公正的,不然怎会让汇雅斋先赢一场。 高,实在是高! 他们乐呵呵的等着,古味轩与汇雅斋端出今日的压轴大菜! 柯应恩虽也多多少少猜出六部尚书与三法司主官的意思,可还是不满意,觉得赢得不够畅快淋漓。 这就好比他打麻将,数个时辰打下来,赢一家是赢,赢两家也是赢,但他总是不满意。这种赢虽是赢,但哪有他一家单挑三家爽,把对手的钱全都赢走,那才不留遗憾。 可事也至此,他也没有办法,只能靠压轴大菜来反转了。他相信,既使没有六部尚书与三法司的帮忙,他今日的压轴大菜也能胜出,因为这道菜是古味轩的十数位大厨,经过数月不眠不休的实验,方制出来的。 绝对能镇住今天在场的所有人! 他的压轴大菜叫力拔山兮气盖世。 为什么起这个名字,是有讲究的。天底下,什么动物的力气最大?自然是大象! 大象的鼻子一卷,合腰粗的大树都能拔得出来,它力气不大谁力气大? 他这道菜是用象拔做的,叫力拔山兮气盖世,再合适不过! 以前用象拔做菜,不外乎红烧、清炖。这次他做,先用近百道山珍海味烩于锅中,然后上笼蒸象拔,再在象拔上置一老山野蜂蜜。等将蜂窝完全蒸化,融入象拔中,这道菜也就成了。 山珍海味加老山野蜂密蒸出来的象鼻,不仅有嚼口,而且鲜嫩无比,绝对是道诱人无比的大菜! 力拔山兮气盖世从火房端了出来!正如柯应恩所料,这道菜香气四溢,两边观瞧的官员都不由狂咽口水,低声问询:“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这么香,一看就很好吃的样子!” 也有官员感慨道:“此道力拔山兮气盖世,无论色、香还是味道,都已得一流水准,不用再等汇雅斋的大菜,也知古味轩已经胜出!” 柯应恩全都听在耳中,暗自得意,连连点头,心道:“算你们还有些眼光!”扭头去看白胖子那边,好奇白胖子的黄山迎客松到底是道什么菜! 白胖子在前菜胜出后,着实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开局不错。 等看到柯应恩的压轴大菜一出,他的脸一下又阴沉下去。 他也是混迹饮食界数十年的老手,什么菜好什么菜不好,搭眼看一下,抽鼻闻一闻,也就有了定论。 古味轩的压轴大菜果然不同凡响,让汇雅斋倾尽全力来做,只怕也做不出这样水准的大菜来。何况汇雅斋并未倾尽全力来做,甚至完全放了手,全由一个小丫头片子在里边胡闹,天晓得能做出什么样的菜来。 想到这里,他转身就往火房去。 刚刚只顾得陪李飞白,又遇到迎驾这种事,他竟忘了去火房瞧一瞧,所谓的“黄山迎客松”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才转身回头,还没迈步往火房去呢?一个厨子捧着条盘走了出来! 白胖子看着条盘上的东西,差一点一口老血吐了出来! 条盘上的东西好看吗?好看! 条盘上的东西造型别致吗?别致! 条盘上的东西会得到别人的赞许吗?会!但前题是换一个地方,而不是在这个地方! 这是什么地方?这是汇雅斋与古味轩的比试场所,两家是比试烧菜的,不是比试制作盆景的! 你们在火房里忙碍了这么长时间,做的菜在什么地方,干嘛端出一个盆景出来。 条盘上摆着一件方形矮花盘,盘里有土与盘沿齐。里边摆放着一块石头,石头旁是棵招展的松树! 厨子搬着盘子自往前去,白胖子竟忘了拦截。等到那人走到场子中间,白胖子才猛然惊醒! 他怎么能容厨子把一盆盆栽端到前边!这不是胡闹吗? 让六部尚书与三法司主官怎样想?在比试烧菜的场合下,你端了盆盆栽上去,这不是故意捣乱吗? 让皇上、太后、公主怎么想?这算是主动认输吗?一点骨气都没有! 绝对不能让厨子把盆栽端上去! 白胖子提起衣服下襟就要追上去,却被人一把拉住。 拉他的人是李飞白。 李飞白笑道:“何去?” 白胖子道:“菜上错了,我去把菜追回来!” 李飞白扭头却对侯艳敏道:“侯大小姐,连白胖子这等厨国老手都没看出你做的盆景其实是一道菜,你的手艺真是巧夺天工,以假乱真,让人不得不服!” 侯艳敏冷哼一声,一副高手寂寞的模样。 白胖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吱吱唔唔道:“那是一道菜!” 李飞白怪道:“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白胖子道:“那……那不是盆景吗?” 李飞白道:“所以我才夸侯大小姐不仅画画得天下第一,烧菜做饭的手艺亦是天下第一。能把菜烧成分不出盆景还是菜,试问天下还有谁能!” 他拍了拍白胖子的肩头,接着道:“有了这道黄山迎客松,我包你在今天的比试中拔的头筹。” 他眯起眼,瞧了瞧那道“力拔山兮气盖世”,接着又道:“跟咱们的菜比起来,古味轩的菜根本就是要跟大巫比的小巫罢了,不自量力!” 第五百五十九章 让他品尝什么 场上所有人,看到汇雅斋厨子端得条盘,脸上的表情先是错愕,然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有几个甚至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看,发现还是一个盆景后,不由笑了起来。 汇雅斋这是想干什么?为什么要端出一个盆景出来呢?难道明知自己要输,于是用此方法抗议吗? 话说回来,那个盆景的造型不可谓不别致。松树旁的石头也是经过精挑细选的,上边的“黄山迎客松”五个字似乎不是后天雕刻上去的,而是先天生成的。 这样一看,这个盆景的价格绝对不会低了,卖个一千两银子应该没有问题。如果碰到喜欢到要死的主雇,卖个一万两银子也有可能! 但是,卖再多银子又有什么用?这终究是厨艺比试不是盆景比试,放到盆景比试估计能够夺得第一,放在厨艺比试绝对是倒数第一! 柯应恩从看到“黄山迎客松”的那一刻就开始笑,却又不敢放声大笑,只能背过身去压抑的笑。 他几乎要憋出内伤来!白胖子这是来搞笑的吗? 胜负已定,看来是没必要再等下去了,他也累了一天了,还是尽快回去休息吧! 不过,他没有走,想了想还是决定等今天的比试结束之后再走不迟。 一来,他还得感谢六部尚书与三法司主官的支持。二来,他也得跟家信表表功,述述辛苦。 凡涉及到比试这种事,都是礼部牵头组织的,礼部尚书自然而然是比试的主持。 汪俊把自己的大腿几乎掐紫了,才没笑出声来,摆了摆手,让两个厨子各自把自家的压轴大菜送到魁光阁里,由皇上和太后先行评定! 他以及其他几位大人,刚刚还有些纠结,一会两家的压轴大菜若不分伯仲,那时该如何定夺?毕竟,两家的厨子水平差不多,做出的压轴大菜也应该差不多,很难分出个高低胜负来。 当然,他们心里肯定是支持古味轩的,可又忌惮大明日报说三道四,如此对他们的名声有所影响。 树活一层皮,人活一张脸。尤其做官做到他们这种份上,名声看得极重。这让他们有些前怕狼后畏虎,不知该怎么办! 现在,两家的压轴大菜都已搬出,古味轩的虽还没尝,但看着卖像就不错,想来肯定是美味。既使不是美味,最少算是菜吧!汇雅斋的呢?连菜都不是,谁胜谁负还用说吗? 如此,选古味轩胜是理所当然,选汇雅斋胜就成了收黑钱眛良心,只怕所有人都不会愿意的! 这等于解决了他们一个大麻烦,让他们如何不高兴! 汪俊朝左右看了一眼,其他尚书也都朝他看来,大家心照不宣的露出个笑脸。 现在最头疼的应该是皇上了吧!哪怕再想让汇雅斋赢呢,您也不能指鹿为马,非说一盆盆景比一道大菜好吃吧! 正如他们所料,朱厚熜看到“黄山迎客松”,虽说脸上还带着微笑,胸中早已火冒三丈! 白胖子想干什么?李飞白要干什么?怎能在比试的关键时刻拿个盆景凑数!哪怕你们随便做一道什么菜呢,他也能大快朵颐,违心的称赞好吃,给外边那九位施加压力。你现在端个盆景进来,让他怎么做戏! 古味轩的厨子先把自己捧的盘子进献,道:“请皇上品尝!”经由试毒太监吃了一块后,他夹起一块放在嘴里慢慢咀嚼。 朱厚熜只觉一股鲜美的汁液涌入喉中,所有的味蕾全都张开,贪婪的想把每一种味道都品尝出来。 他身为皇上,可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以前的什么鸳鸯王胗烩,水晶咕咾肉什么的,跟这道大菜比起来简直弱爆了。 真想再尝几块,好好过一过嘴瘾!可他强自忍了下来,不仅忍了下来,还皱着眉头把头摇了摇。 太监出门通报:“古味轩做的力拔山兮气盖世,皇上尝了一块之后,皱眉摇头!” 六部尚书与三法司的人互相看了一眼,他们绝对不相信古味轩做的这道大菜能难吃的皱眉摇头的地步。也就明白了皇上的意思,这是在故意贬损古味轩的菜。 可贬损也得在实力相差不大的时候贬损啊!汇雅斋做的是菜吗?能吃吗?既不是菜,也不能吃,再贬损不还是古味轩赢?做这些无用的干什么! 古味轩的厨子端下自己菜,候在一旁,等着一会跟汇雅斋的厨子一块上二楼。 汇雅斋的厨子端着自己的条盘,上前进献道:“请皇上品尝!” 朱厚熜脸上带的微笑不由一僵,胸中的怒火瞬间爆发。让他品尝?让他尝什么?小松树还是旁边的石头?仰或是盆子或是里边的土! 你他娘的是在玩我呢?这到底是白胖子李飞白的意思呢,还是这厨子的意思?连皇上都敢玩,不要命了! 他差点就要厉声喝骂,可看到旁边坐的杨廷和正满脸得意的瞧着热闹,又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杨廷和啊杨廷和,你不是挺得意吗?朕今天就尝一段松枝,然后大赞这道菜好吃!倒要看看,跟你亲近的人到时如何判罚! 嘿嘿,要吃大家一块吃,谁也跑不掉!朕吃一段松枝一会请你也吃一段,你那些亲信们一个个也跑不掉,松枝吃完了就吃树干,树干吃完了就吃石头、土、盆,朕看到那时你还笑得出来笑不出来! 守在殿里的锦衣卫,一听厨子要让皇上吃松树,一个个大怒! 这东西能吃吗?就算能吃,也不能让当今的圣上吃啊,这是在作贱圣上吗? 指挥使爆喝一声:“大胆!谁给你的胆子,敢在这里胡作非为!是不是不要命了!” 厨子吓了一跳,差一点把手上条盘掉到地上,打碎了盆景。 朱厚熜摆了摆手,让锦衣卫指挥使以及锦衣卫退下,又冲试毒的太监点了点头! 试毒的太监双手持筷,走到盆景前却不知该尝什么?是松叶,还是松枝?是泥士还是石头! 他牙口再好也吃不下这些东西啊!于是抬头看向朱厚熜,问道:“圣上,真要试?” 朱厚熜点了点头! 太监也就没了办法,思虑再三,还是没有决定要试什么! 汇雅斋的厨子道:“公公,你放心大胆的试,不管试什么,都是天下第一的美味!小的端来的黄山迎客松,瞧着像是盆景,其实不是,它是用白糖、红糖、牛奶以及各种美味食料熬制出来的,入口即化,让人齿颊留香,我保证你吃了这次,天天都想再吃一次。” 太监恨恨的瞪了那厨子一眼,心中愤愤不平。什么美味,一看就是个不能食用的盆景,你这家伙着实大胆,连洒家也敢骗,回头一定让你后悔。 汇雅斋的厨子又道:“哦,对了,里边还有一种食材叫可可,是我家掌柜的请的高人,从域外藩邦买来的,更是一等一的美食材料!” 第五百六十章 为他人做嫁衣 太监不知该试哪样! 其实试哪样都无所谓,眼一闭,囫囵咽下就是。怕的是,圣上让他把每一样都尝一尝,那可就惨了! 松叶他能咽下,松枝他也能咽下,就是土他也能咽下。可还有石头和盆的,这东西怎么咽?就算能咽,总得用下一小块咽吧,他还能整个吞下去? 那么,问题来了,他怎么才能咬下一小块石头,或者咬下一小块盆呢?是他的牙齿比较硬呢?还是石头比较硬? 只怕是石头比较硬! 那倒底是他咬石头呢?还是石头咬他? 想着这些问题,太监本就心绪烦燥,又听厨子在那喋喋不休,喝道:“休得啰嗦!”眼一闭,心一横,夹下一片松针塞到嘴里。 他本以为,那片松针苦涩难以下咽,谁知入口竟是几种不同的甜味在腔中四处打转。牙齿轻轻一咬,里边又是几种不同的甜味涌出,还带着一股清凉,一下子浑身通透,整个人都精神许多! 咦,还真的能吃,味道挺好,以前没有吃过。 他睁开了眼,看向盆景。刚刚吃得太急,没有细细去品,真想再夹一片松针好好尝尝。 可他也知自己是什么身份,只是个试毒的,哪能觉得哪个好吃就多吃几口,那样干的话,上头岂能容他! 他嘴里馋涎欲滴,实在想再尝一口!身体里憋着一股劲,似乎不尝一口,这辈子都会抱撼终生一般。 既然松针能吃,松枝与松干肯定也能吃! 太监把筷再次伸出,折了一小段无叶的松枝,放到嘴里。 竟然比松针还要好吃,虽无松针那般,有数种甜味的变化,但却入口即化,嘴中充满奶香和微苦的甜香。 他精神为之一震。既然松树能吃,那石头也能吃喽?伸筷去夹石头! 那石头看着就像一块真的石头,试毒太监以为根本不可能夹动,谁知没费什么力气,已夹下一块石头来,放入嘴中一尝,更加的眉飞色舞。 既然石头能吃,难道盆里的泥土也能吃? 那泥士瞧着真不能吃,黄里透着黑,里边还有许多杂物。 试毒太监犹豫着把筷子往盆里伸,即将碰到泥土时又停下来望向汇雅庙的厨子,见厨子目光肯定的点了下头,他才不再犹豫,夹了一块泥士放在嘴里。 看着就如真的泥士一样,谁知入嘴竟是美味。就如臭豆腐一般,闻着是臭的,吃起来却香。与臭豆腐不一样的是,那泥士看着不怎么样,吃起来却异常好吃,比之前的都好吃,又酥又甜,嚼动之下也不粘牙,如丝般顺滑。 能试的都试了,再无其它可试的东西。 试毒太监意犹未尽,目光落到最后一件东西上——盆! 这东西也是假的?并非是真的盆?如果这东西也能吃,汇雅斋做的压轴大菜那才绝了! 心中如此想着,他再次把筷伸出,在盆子上夹了一下。那盆还真的是假的,轻轻一掰就掰下一块来。 试毒太监连忙塞到嘴中,闭起眼,十分享受的慢慢咀嚼品尝起来。 杨廷和暗骂一声:“这个死太监倒是挺忠心的!”他虽惊奇瞧起来像真的一样的东西,竟能被轻松夹下一块来,但想了想也就明白其中玄机来。 想来,这些东西都是豆腐或者豆腐渣淋上点颜色做成的? 豆腐或者豆腐渣肯定做不出松树来,所以松树一定是真的松树! 那松树的滋味能好?豆腐和豆腐渣的滋味本就不好,涂上颜料更加不好! 这死太监竟能吃得有滋有味,如痴如醉,戏演的过了点吧! 试毒太监把所有的都尝了一便,意犹未尽的还想吃,却也不敢,垂手站到一旁。 管事的太监等了一会,不见试毒的太监有中毒迹象,拜道:“皇上,汇雅斋进献的黄山迎客松无毒!” 汇雅斋的厨子听闻此言,连忙上前,把条盘高高举起,送到朱厚熜面前。 朱厚熜虽见试毒太监吃得酣畅淋漓,甚至有欲罢不能的意思,可也不相信这道黄山迎客松有试毒太监吃得那么美味? 觉得是试毒太监揣度他的心思,故意装作好吃的样子。 他抱着绝望的心情,伸筷夹了一片松针,往嘴里一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要往喉咙里吞咽,然后也学那个试毒太监一样,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就好像吃的不是松针,而是天下第一美味。 谁知,他还没下咽时,已品出那片松针真的是美味,而非试毒太监装出来的。 朱厚熜生下来就是王子,随后成了兴王,最后成了皇上。出身不可谓不显赫,可既使如他这样的人物,也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美味! 这一吃就停不下来! 他已把每样都吃了两遍,还想再吃第三遍,若不是“黄山迎客松”还得跟“力拔山兮气盖世”比试,他甚至要把此道菜带回去,抱在怀里慢慢的品尝。 也正因为还得参加比试,他没有再吃第三遍。一会还得端上去让太后品尝,吃得太多完全影响这道菜的美观。万一吃完了,还怎么让六部尚书与三法司主官裁定谁赢谁负? 于是,他停了筷,看到杨廷和后又改了主意! 你不是要跟我斗吗?以为这次自己赢定了,我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实力! 想到这里,他道:“杨爱卿,朕从没想过,一道菜肴还能做得这般好看美味,这哪是菜肴,完全就是艺术品。爱卿要不要尝一尝这道平生难得一遇的美味,免得以后再碰不到这等美味!” 杨廷和早被朱厚熜的吃相给吓到,但他并不觉得是这道菜太好吃的缘故,而是震惊朱厚熜为了能赢,真是下得了口! 也意识到,朱厚熜是个可怕的对手。为了能赢一场无足轻重的比试,松树吃得,豆腐渣也吃得,还能吃得津津有味,骗自己说是吃到了天下美味。 反正,他是做不出这种事的。这种能屈能伸的对手不可怕,什么样的对手才可怕! 听朱厚熜让他尝尝,杨廷和连连摆手。 都说好吃的东西,他吃了之后能说不好吃?一旦他说好吃,岂不是影响六部尚书与三法司主官的判断? 这种为他人做嫁衣的事情,他怎么可能去做。 况且,他已老了,牙口不好,豆腐之类的还能下咽,松树之类的着实嚼不动咽不下。 朱厚熜笑了笑,道:“杨爱卿错过了这次机会,只怕这辈子都再吃不到这么好吃的东西!”摆了摆手,让两家的厨子端着各家的压轴大菜上楼而去。 第五百六十一章 胜负已定 一个太监走出魁光阁,向外边的人宣布:“汇雅斋做的黄山迎客松,皇上吃了十四筷,龙颜大悦,对此道菜连声称赞!” 场上的所有人听到了这话,皆是一愣。 随即也就明白了,皇上为什么要去吃一盆根本不能吃的盆景,这是想赢心切啊! 他们在心中暗叹,皇上为了能让汇雅斋赢,真是不遗余力。可汇雅斋着实不争气,哪怕随便做出一道大菜呢,既使做成了狗屎,有皇上如此为你捧场,肯定能影响到六部尚书与三法司主官,说不定还有赢的希望。 可你端了盆盆景进去,这让皇上白费了心机,六部尚书与三法司主官既使想卖给皇上一个面子,也没理由判定一盆盆景胜出,那样的话,传出去岂不是成了笑话! 白胖子自打那盆盆景端入魁光阁后,心中就如吊了十五只桶,一会七上八下一会八上七下。 虽有李飞白在旁一时宽慰,那盆盆景绝对能吃,但他还是抱着八分怀疑,此时听了太监的话,悬着一的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既然能吃,皇上连声赞好吃,就证明李飞白没有骗他,由侯艳敏全程制作的这道“黄山迎客松”确实是道压轴大菜,而且是道异常美味的压轴的大菜。 他是个粗人,没有读书人的花花肠子,不会想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能吃就是能吃,好吃就是好吃,哪有什么诡计。 太后与公主也都赞“黄山迎客松”好吃之后,两道压轴大菜被两家的厨子捧着出了魁光阁,摆放在九位大人面前的案上。 “力拔山兮气盖世”,皇上、太后、公主们,每人只尝了一片,所以此道大菜还几乎保持着原来的模样。 “黄山迎客松”显然已惨不忍睹,好好的一棵斜树枝叶凋零,枝干业已毁去大半。旁边那块山石,只剩最下边的一小截,黄山迎客松五字,黄山迎客四字已消失不见。唯剩那个松字,孤零零留在那一小截石上。 盆里的土与盆也不忍直视! 土被挖得只剩下三分之一,盆也剩下半个不到。 此时的黄山迎客松哪还有一点黄山迎客松的风采,就像谁家养坏的盆景,又被猫狗祸害的不成样子,然后打烂丢弃的垃圾一般。 这副惨败模样不仅九位大人看在了眼里,就连旁观的大人们也看在眼里,几乎所有人,都冒出这样的感慨: “没想到皇家的牙口这么好!不仅牙口好,胃口也不错,这是怎么吃下去的!” 古味轩的厨子捧着“力拔山兮气盖世”,在九位大人面前走了一遭。 九位大人各伸筷子夹了一块放在面前碟上。他们端起面前的一杯水,饮了一口漱漱嘴,然后将漱口水吐到旁边的痰盂中。 本次比试的主持,礼部尚书汪俊伸手道:“诸位大人请!” 九位大人拿起筷,夹了要品尝的菜,放入嘴中咀嚼。然后他们闭上眼,一边细细的嚼着,一边慢慢品味。 怎么说呢?力拔山兮气盖世不可谓不好吃,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有点平常了,就如他们以前吃过的压轴菜,不能给人惊艳的感觉。 何况之前已尝过二十四道菜,他们又每日三餐饭都能吃饱吃好,不会像饥饿之人饭量奇大,哪怕每道菜只是夹一筷尝尝,此时也都已九分饱了,就更不可能吃出惊艳感来。 九位大人把嘴中的食物咽下,这才睁开眼。 汇雅斋的厨子适时把手上捧的“黄山迎客松”端了过去。 九位大人中除了大理寺寺卿,刑部侍郎冯江亭以及兵部尚书金献民三个还略显积极,其他的六位全都慵懒的拿起筷,在盆景上左挑右选,夹了点小到不到再小的东西,放在面前盘中。 还是原来的程序,九位大人啜了口水漱了漱口,礼部尚书伸手道:“诸位大人请!” 九位大人一副赴死的模样,拿起筷把自己挑捡的一小块东西放入嘴中,眉头一皱要往肚子里咽。 尝的那块东西,究竟是什么味,他们并不想知道,反而担心会不会把肚子吃坏。只盼能够赶快吃完就是,然后判定古味轩赢了第一天的比试。 可嘴里的东西不等他们咽到肚里,已散发出美妙的味道!有如爱画之人见到传世名画,爱丹之人见到能够成仙的金丹,九人立马舒展眉头,闭起眼慢慢品味起美味来。 如果菜分三品的话,古味轩的“力拔山兮气盖世”就属于下品。而这道“黄山迎客松”则属于中品。至于上品,那是神仙才能够吃到的,做为凡人,这辈子连想都不要想。 “力拔山兮气盖世”,虽说难得,但想吃还能吃到,尤其是他们这等大官,哪怕是天天吃都能够办到。 “黄山迎客松”明显给人一种感觉,这道菜不是你想吃就能吃到的,需要机缘,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吏部尚书乔宇夹的那块东西最小,也就吃的最快。他睁开了眼睛,瞧到黄山迎客松还在自己的面前,下意识拿筷就要去夹。 忽然想到,自己如此做,岂不是捧汇雅斋的脸,砸古味轩的招牌! 那古味轩可是自己的,他哪能干出这等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也就是这一犹豫,礼部尚书也吃完了,道:“把菜端过来,我再尝一点!” 汇雅斋的厨子端着条盘,离开乔宇面前,来到汪俊面前。 汪俊夹了一筷,耳听又有人叫喊“把菜端过来”,他也顾不得风度,连忙夹了三四块,各样不同的都来了一点,这才放厨子离开! 几位大人,你方喊罢我又喊,瞬间,黄山迎客松已被瓜分的干干净净。 乔宇板着脸坐在那里,虽十分想也夹几块以饱口舌之欲,终究强忍了下来。心中愤愤不平:“真有那么好吃,我看不见得!” 想要再夹几块“力拔山兮气盖世”,也好替古味轩撑撑场面。可已吃了十分饱,在肚子的强烈抗议之下,只得作罢! 那些旁观的官们个个面色大骇,那些石头泥土之类的真的能吃? 看九位大人吃得津津有味,有的甚至都不顾及形象,看来是真的能吃! 事到如今,还用等着去看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吗?只需看看装最后一道压轴大菜的盘子也就知道了。 “力拔山兮气盖世”几乎没怎么动!“黄山迎客松”却被吃了个一干二净,有一个大人还不顾体面的拿着筷子去刮盘子,只差伸舌头把盘子舔个干干净净了。 如果这样,今天这场比试还不判汇雅斋赢,那就有点欺人太甚,皇上岂能答应! 有些瞧热闹的官已开始起身离场!瞧着九位大人吃吃喝喝早把他们瞧得饿了,还是别在这里浪费时间,赶快回去吃饭才是正事! 第五百六十二章 杀手锏 白胖子从离开贡院那一刻起,嘴就合不拢。 如果说之前他还有所怀疑侯艳敏的能力,现在他佩服侯艳敏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 就这么赢了!用实力狠狠打了古味轩的脸,临走时看到柯应恩比死了亲娘老子还难看的脸,他有种捅了仇人一刀的畅快! 你丫不是挺狂吗?你再狂一个给爷看看啊! 李飞白想要告辞回去国子监,白胖子哪里肯!拉着众人就往汇雅斋去,在天地第一号雅间摆上了庆功宴。 这酒从中午喝到下午,又从下午喝到晚上,白胖子喝得直接滑到桌子底下,呼呼大睡。 睡梦中还在不住念叨;今天赢了,明天再赢一场,就彻彻底底将古味轩踩在脚下。姓柯的,你不是牛气冲天吗,要将我汇雅斋变成你的分号?现在看看谁将变成谁的分号? 侯大小姐,明天的比试全靠你了。对了,李少,明日的压轴大菜万里江山入画图,到底如何个神奇法?你就不能透露一点点?好让我心中有谱? 席间,他曾问过李飞白数次,到底“万里江山入画图”是怎么个做法?李飞白总以天机不可泄露推过不谈。 李飞白等几个,当天夜里就在汇雅斋睡下。 到了第二天,天还没亮,几人已被白胖子叫醒,匆匆往贡院赶去。 侯艳敏早他们两个时辰已来到贡院火房,也不知是为了配合李飞白那句“天机不要泄露”而故作神秘,还是不想被人打挠,把那个做菜的灶台用白纱围住,只有她与两个打小手的厨子在里边忙碍,不准任何人进去观瞧。 白胖子在火房里呆着无趣,领着人出去透气! 柯应恩也早已来了,脸上却无昨日志在必得的自信,有如一只斗败的公鸡,也不跟陆陆续续到来的官员打招呼,站在火房门前,想着心事。 万里江山入画图到底是个什么鬼?昨日已输了一场,今日绝对不能再输了! 他昨日已被家主狠狠训斥一番,赌咒发誓今天一定会赢,为此今天的压轴大菜他准备了数道,为的就是见招拆招,好赢汇雅斋。 昨日,汇雅斋的压轴大菜太过逆天! 谁能想到,一盆盆景竟能食用?不仅能食用,还是天下少有的一道美味,简直毁人三观。 不过,他想了一天也想明白了,凡这种逆天的菜,算得上杀手锏,只可能有一种,万不可能有两三种。 今天,汇雅斋就会老老实实的准备,普普通通的压轴大菜了。 于是,他准备了数道压轴大菜,只等汇雅斋端出压轴大菜后,他选一道与之差不多的大菜端上去。 如此,两道差不多的大菜,味道肯定也差不多,加上有人帮忙,也就能赢了这场比试。 可,万里江山入画图到底是什么菜?名字如此古怪,他精挑细选的那几道压轴大菜能不能押中宝呢? 与昨日的流程一模一样,八冷八热八汤二十四道菜先行端了出来。结果也与昨日差不多,汇雅斋占着反季节蔬菜的优势略胜一筹。 马上就是最后的对决,由压轴大菜来对决了。 柯应恩越想越觉得自己挑选的那几道压轴大菜没押中宝,只怕这次还要败北。 他的神情憔悴无比,人都似瘦了一圈,盯着汇雅斋所用火房的出口。 压轴大菜终于出来了! 这个大菜真的很大!以往,只需一个人就能端出来菜,汇雅斋今天的压轴大菜竟足足用了五人! 率先出来的是一个端着条盘的厨子,条盘上没菜,而是放着一个笔架,上边挂着十数个毛笔。没错,是毛笔无疑。 随后走出来的厨子也端着一个条盘,条盘上还是没菜,而是……而是一方磨好了墨的砚台! 柯应恩迷惑不已,几乎要把头发都扯下来了,也想不透,汇雅这是要闹哪样?不是端出压轴大菜吗?你端出文房四宝干什么? 难不成自以为即将胜出,让皇上、柱国、太保等大臣给你题款不成? 就算为了庆祝胜利而让诸位大臣们题词,现在也不是时候啊,总得比完再题吧! 又是一个厨子端着一个条盘出来,这次条盘上只放了一把竹刀,一把裁纸的竹刀。 这时,已不止柯应恩一人迷惑,瞧热闹的官们以及九位大人也都一脸的迷惑? 你那压轴大菜“万里江山入画图”呢?你端出笔,端出墨,又端出一把竹刀,这是要干什么? 白胖子也看得浑身冒汗,不过鉴于昨日的神奇反转,尚能沉下气来,没有急于开口询问李飞白这是怎么回事! 最后出来的两个厨子,一同抬着长六尺宽三尺的木盆出来。木盆里装着白色的东西,远远瞧着就像一张白色的宣纸。 上边是一副焦墨山水画,落款题着七个字“万里江山入画图”,此七个字旁边还有数个小字,眼神好的能够看见写的是“侯艳敏并记”以及两枚朱红印章。心里不由嘀咕,侯艳敏是谁? 说是“万里江山入画图”,还真的是“万里江山入画图”啊!这……这里不是比试做菜的场所吗?拿出副画干什么? 不过,大家伙都有了昨日的经验,觉得这里边必有蹊跷。仔细分辨,果然就瞧出蹊跷来。 盆里,那看似宣纸一样的东西并非是宣纸,而像是嫩豆腐。上边做画的也非焦墨,颜色有些清淡还发黄,像是糖稀。 又是一件让人眼前一亮的大菜,瞧热闹的官员们没有口福品尝,但他们一个个还算是有书画功底的,交头接耳讨论起这画画得如何。 画画的人能用食材把画画得如此美妙绝仑,可见在书画造诣上非同一般,真要用墨在纸上作画,肯定是一幅能够传世的佳品! 柯应恩也瞧出这道菜的不同来,心中惶恐之余,又暗自为自己打气。 看相不错,不过豆腐糖稀之类的东西又有什么吃头。 话说如此讲,但心里也隐隐觉得,只怕不会跟他想像的那样简单,整道菜仅是用豆腐糖稀做的。要是真的这样简单,汇雅斋就不是汇雅斋了,也就不可能在昨天赢了古味轩,里边一定另有乾坤。 但是这里边到底有什么乾坤,又想不出来。 正在柯应恩冥思苦想之计,古味轩的厨子出来问道:“掌柜的,我们端哪道压轴大菜出去!” 既然准备的大菜,没有一道能跟汇雅斋准备的大菜对上号,那上哪一道大菜有区别吗? 柯应恩摆了摆手,道:“随便吧!” 第五百六十三章 拿自己不当外人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古味轩与汇雅斋的两道压轴大菜摆在面前,九位大人看了看两家的菜。 论好看,汇雅斋的菜比古味轩的菜好看,而且好看的不是一丁半点。 汇雅斋的压轴大菜就像是件艺术品,真正的艺术品。 上边的山,巍峨雄壮。水,灵气十足。楼阁亭榭点缀在山间,每一个都恰到好处。湖面上泛的小舟,小舟上垂钓的渔人,都给人一种有如处身仙境的错觉。 画不可谓是幅好画。 一道菜能做到这种地步,色香味中的色已做到极致,轻轻松松便把古味轩的压轴大菜打趴在地下,爬都爬不起来。 可一道菜做得是否好,除了色之外,还有香味两项。如果这道万里江山入画图,没办法在这两项再赢一项,九位大人中,最少有六位会毫不犹豫的判古味轩赢! 毕竟,昨日杨廷和已语重心长的对他们说了一句话:“不能再输了,明天的比赛一定得赢。” 万里江山入画图,在色上胜出,是毫无悬念的,不让其胜出,实在说不过去,瞧热闹的官员们哪怕嘴上不说,心中也一定会愤愤不平。 要是再经大明日报报出去,只怕天下的百姓都不答应。 香味二项汇雅斋能胜出吗?那可就不见得了! 昨日的“黄山迎客松”,还能闻到丝丝香甜之味。今日的“万里江山入画图”,连一点味也闻不到,最起码“香”这一项,“万里江山入画图”铁定要输了,就看两家如何在“味道”上胜出了。 汪俊摆了摆手,让两家把压轴大菜送到魁光阁去。 朱厚熜看到“万里江山入画图”,不由的一愣。 怎么汇雅斋捧了幅画进来? 不过有昨日的前车之鉴,他面不改色的冲试毒太监点了点头。 试毒太监上前一步,望着“万里江山入画图”一时迟疑。 一来,是这道菜太过精美,美得让人不忍下手。二来,实在不知该从哪里下手。 那个端笔架的厨子与捧“墨汁”的厨子上前一步,道:“公公请!” 试毒太监疑惑:“难道让我再在画上添上一两笔,然后才能吃?”他从笔下上取下一支笔,沾了点“墨汁”,见两个厨子都没反对,就准备往画前去。 这时,一个厨子却把他拦了下来。 试毒太监怪道:“怎么?” 那个厨子道:“请公公食用?” 试毒太监既然是个以身试毒的,可见身份地位比较卑微,是个粗人,很可能连大字也不识几个。 但他就算是个大字不识几个粗人,“食用”二字也是能听明白的,不就是让他吃吗? 他一愣,道:“吃什么?”接着笑着开了句玩笑,“该不会让洒家吃毛笔吧!” 那个厨子道:“正是请公公吃毛笔!” 试毒太监脸一下冷了下去?天下哪有让人吃毛笔的?毛笔能吃吗?何况是沾了“墨汁”的毛笔,这不是埋汰人吗? 可他心中恼怒却不敢发作出来,而是看向朱厚熜,见朱厚熜点了点头,也只得把毛笔往嘴里塞。 “墨汁”首先碰到舌头,却无墨的臭味,而有一种甜味。 这种甜与他平常吃的糖不一样。 不可否认,里边有糖,或许还有三种糖,砂糖、红糖、冰糖,不过糖占的比例很少,最多不过三分之一。里边还有蜂蜜、果甜、以及花香等诸多甜味。 无数种甜味在嘴中来回搅动,直让人浑身舒坦。 很快,试毒太监又发现,塞在嘴里的毛笔并非是毛笔。因为毛笔在嘴里会散开,而他嘴里塞的看似毛笔的东西,已把墨汁完全舔吸干净后,还未散开,依然圆圆鼓鼓。 他试着用牙去咬,这一咬竟直接把笔头完全咬碎,散在嘴里无比酥软。 试毒太监嚼了两嚼,豁然明白,自己吃的竟是这种东西,芋头。 芋头,他平常不是没吃过,并不喜欢吃,因为吃着没什么味。可是今天吃的芋头,跟嘴里的各种甜混到一块后,竟如此的好吃。 他意犹未尽,想要再吃一个,却也知这是不可能!突发其响,不知笔杆能吃不能,又咬了笔杆一口。 一咬之下才发现,笔杆真的只是笔杆,并不能吃,连忙从嘴中拿出。 这时,挡在他身前的厨子让开,他走到“画”前。那个手捧条盘,条盘里却只装了一把竹刀的厨子上前,拿起竹刀在画上切了一块! 很小的一块,一口就能吃掉! 试毒太监还在回味刚刚芋头的美味,想着虽不能再吃芋头,但“万里江山入画图”如此漂亮,肯定要比毛笔要好吃许多。而“万里江山入画图”又是如此大的一块,怎么也会让自己吃海碗大的一块。既使吃不了海碗大的一块,也应该让他吃小碗那么大的一块。 小碗那么大的一块也不少了,十口八口吃不完,今天也算有口福,能够大快朵颐。 谁知,厨子仅给他切了这么小的一块,不觉愤愤不平,暗骂这个厨子为何如此小气,多切一点会死啊! 他把那一小块含在嘴里,轻轻的咀嚼,眼睛不禁流出泪来。 这是什么东西做出来的,里边含有蛋香奶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能做得如此白。应该是用蛋清混和牛奶,直接蒸出来的。 但,为何为如此弹,如此有嚼头。 仅是弹有嚼头倒还罢了,为何里边还混和了十几二十种水果。这些水果都切成丁,混在里边,每一口下去,就能尝到一种甚至数种水果的味道。 试毒太监道:“这是怎么做出来的?” 按说他只是试毒太监,职责就是试毒,菜肴如何做出来的,关他何事?也不是他能够操心的事! 何况,此时屋中的人,除了两家酒楼的厨子,哪个不比他的大?他竟敢当着皇帝的面,当着杨柱国、郭太保的面,当着锦衣卫指挥使以及众锦衣卫的面,多嘴嚼舌的问菜是怎么做出来的? 谁给他的胆子?真拿自己不当外人啊! 搁在平时,不问他的罪也会让他自掌嘴巴,给他一点教训,让他以后不敢再没规矩。 可是今天,没人问他的罪,而是把目光都盯向汇雅斋的厨子,也同试毒太监一样,想知道答案。 试毒太监都吃哭的菜,可见好吃到什么地步! 汇雅斋的一个厨子道:“所以这么好吃,只因里边加了一种东西,明胶。” 屋里的人,除了杨廷和全都一愣。明胶是什么东西,怎么完全没有听过。 那个厨子解释道:“所谓明胶,就是用猪羊牛的皮,外加骨头,肌膜等物,放在锅里熬制出来的!” 其它人也就明白了,说白了就是老汤啊,难怪试毒太监都吃哭了。可以理解,老汤都异常鲜美,把人吃哭了也在情理之中。 试毒太监不听此番解释倒还罢了,听了解释却更加的糊涂了!若真如那个厨子解释的那样,刚刚吃的不应该有肉香味?为什么他吃的除了水果的香甜味外,一点肉香味都没吃出来! 这也太令人费解了,汇雅斋的厨子是如何做到的! :。: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第五百六十五章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别的人不知道明胶是什么,杨廷和这个在工部干过差事的人却知明胶是什么? 心中暗道一声:“明胶是木匠用来粘合东西的胶,这东西能吃吗?” 既知明胶是胶,他心里万万不相信明胶能吃。就算能吃,也不可能如试毒太监表现的那样好吃! 所以,这一切都是试毒太监在做戏! 昨天,他也以为试毒太监在做戏,事实的结果是,试毒太监没有做戏,“黄山迎客松”是真的好吃! 虽有昨日的前车之鉴,但他仍不认为今天同样误判。 因为,昨天他并不知道“黄山迎客松”是什么食材做的,以为是真的松树加此豆腐渣与豆腐,所以才会误判。 事后,听品尝过的人讲,才知黄山迎客松并非他想的那样,是用那些难以下咽的东西做的,而是用糖酥之类的东西做的,其中还有一种以前从未听说过的可可,把菜做得如丝般滑,入口即化,回味无穷。 今天,他却是确确知道这道有是用明胶做的,能够肯定试毒太监在做戏。 “万里江山入画图”捧到了朱厚熜面前! 朱厚熜毫不犹豫,从笔架上拿了杆笔下去,在砚台上沾了些墨汁。 试毒太监提醒道:“皇上,那个笔杆是真的笔杆,不能吃!” 朱厚熜暗道一声:“这个笔杆当然是真的笔杆,拿到手上就能感觉出来,谁会像你那么傻,还要试着咬一咬,才知是真的笔杆。” 他将笔头伸到嘴中,一口咬下笔头,然后闭上眼睛细细咀嚼品味。一边品味,一边点头。 味道不错,酥软适中,十几种甜味在嘴中混和,彻底打开了味蕾。 将那口咽下,他睁开眼道:“这是芋头?”不等汇雅斋的厨子回话,又道,“芋头没有这么小的,应该是山芋头。” 汇雅斋的厨子忙道:“皇上圣明,正是山芋头。” 朱厚熜指着“万里江山入画图”道:“给朕切块大大的尝尝!” 他昨日吃了“黄山迎客松”后,夜里竟对此菜回味无穷,辗转反侧良久,最后想着来日方长,回头叫李飞白隔几日便做一道进贡,方睡下。 今日见“万里江山入画图”如此大,不用担心自己吃得多了,外边裁判胜负的九位大人没得品尝,无法判裁,这才要放开肚皮吃。 当然,也是见刚刚厨子只给试毒太监切了一块豆丁大小的,那一点连塞牙缝都不够,又如何吃的爽快?因此才特意要求一下。 厨子切了一块大到不能再大的一块下来。再大,盘子就该装不下了。 在盘子旁边配了把制作精美的金制汤勺,恭恭敬敬捧了上去。 朱厚熜再少年老成,也只是十六七岁的少年,正是贪吃的年纪。平常,尚能自制,遇到好吃的东西浅尝辄止,不会放纵自己的口舌之欲。 今天却不同。 “万里江山入画图”确实好吃,是他以前从来没有吃过的,符合他这个年纪的年青人的口味。二来,他吃也是为了给外边九个判裁官员表明一个态度,也就不再压制自己的欲望,放开肚皮吃了起来。 吃完一盘,将盘子递还,道:“再给朕切一块下来尝尝!”看着“万里江山入画图”被自己吃了一大块之后,剩下的还有很多,多到足够数十人都大快朵颐一番,不会让外边的九个官员没得吃,又道,“给郭爱卿与杨爱卿也切一块尝尝。” 又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好东西要分享。” 厨子听命,给朱厚熜切完一块后,又给郭勋与杨廷和各切了一块。 杨廷和本不想吃!可他昨日已拒绝过朱厚熜一次,今天再拒绝一次,那就太不给朱厚熜面子了。 为避免朱厚熜不高兴,他勉为其难的接过盘子,心中打定主意:“就尝一小口算了!真不知木匠粘合东西的胶有什么好吃的,你小子吃了一大盘又要吃一大盘,戏有点过了!” 拿起盘子旁边的金勺,杨廷和舀了一点点往嘴里送。待勺子渐近嘴唇,他的手猛然一顿,那一点点东西就向嘴里直飞进去。 要以这种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让东西迅速进入喉咙,免得舌头嘴巴被胶水刺激的难受,到时遭罪。 杨廷和小时候就爱玩这种游戏,利用手法把勺子里的东西弹入嘴中,甚至练就了直接弹入喉咙的绝技。 也不知是数十年来没再玩过此种把戏而导致技艺疏松,还是年纪大了腕上无力,那一丁点东西竟没直接弹入喉咙,而是打在上腭落到舌头上。 他慌忙把东西往喉咙里咽,一使劲,舌头与上腭接触,竟直接把东西压酥压碎了! 杨廷和学富五车,却也没办法形容口腔里的那种感觉。虽然那东西因为太小,果边只裹夹了一小粒水果丁,但也把他好吃到不忍将其匆匆咽下,而是慢慢咀嚼,细细品味起来。 这东西真的是用胶做出来的?木工们粘全用的东西竟如何好吃?不管是不是真的用胶做出来的,这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不单单是好吃,最重要是符合他的口味。 似他这等年纪的人,已不适合吃太过油腻的东西,这东西很清淡。 而且,他的牙掉的也差不多了,尤其是那几颗大牙,早就掉得无影无踪。没牙,也就品尝不出山珍海味的鲜美,这东西去不用咀嚼,也能品尝出美味来。 不知不觉中,自己手中的那盘东西已吃掉大半,杨廷和不由叹了口气。 他没去品尝古味轩的压轴大菜,却也知道古味轩的压轴大菜不过是平常吃的那点东西,与汇雅斋的“万里江山入画图”比起来,只要稍有良心的,都会判汇雅斋赢不会判古味轩赢。 除非是完全黑了心的人,才会判古味轩赢不会判汇雅斋赢! 他不相信六部尚书与三法司主官是完全黑了心的人,哪怕有他这个柱国暗示,肯定也不会眛着良心判古味轩赢,如果真的是那样,他这个内阁首辅也太失败了,朝廷也太黑暗了,大明也就离亡国不远了! 所以,结果一定是汇雅斋赢,而非古味轩赢。 是什么让他一败再败,难道他将彻底失败? 从昨天乔宇对他讲的可以知道,汇雅斋所以能反败为胜,主要是有高人相助。 这个高人,就是李飞白! 杨廷和十分欣赏李飞白,觉得是个堪用的人才。所以才会对李飞白一忍再忍,一让再忍,为的就是把李飞白拉到自己的阵营中。 可是现在看来,不等自己把李飞白收入麾下,李飞白就会让他一败涂地。 大明日报影响士子是这样,国子监从他手里落入朱厚熜手里是这样,有风声说内库的三千万两银子也跟李飞白有关,如今汇雅斋又胜了古味轩。 总是此人坏了自己的事,此人不能再留了!纵然他爱才如命,为大局着想也不得不痛下杀手。 第五百六十六章 速速过来拿人 杨廷和自认自己不是个权力欲大的人,之所以将权力牢牢抓在手中,就是不肯放手,很大的原因是,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官,读了那么多的书,明白一个简单的道理。 皇上的权力不能太大! 近有土木堡之变,还有武宗的连年胡闹,都差点让大明亡国。 远有烽火戏诸侯,以及各朝各代的灭亡缘由。 皇上的权力一大,就会胡作非为,一胡作非为,就会埋下灭国的种子。如此,大明危矣! 所以,他这么多年所努力要作的事,就是把权力集中在内阁之中,免得皇上获权之后胡作非为。 大明是天下人的大明,不是朱家一家的大明。为天下百姓计,一定要这样干。 可是现在,在李飞白的搅动下,权力已有回归皇家的苗头,他绝不能再容李飞白如此胡闹下去,哪怕是杀了李飞白,痛失一个人才,也在所不辞。 可,怎样才能除掉李飞白呢? 杨廷和的眉头皱了又皱! 除掉李飞白好办,跟他不扯上关系却难办! 入夜,汇雅斋最里边的院落里,一片灯火通明! 赢了,就这么赢了!哪怕明天不去参加比试呢,也改变不了赢的结果! 白胖子提前在汇雅斋里摆起庆功宴,但也没有张扬,仅是小范围的庆祝一番,有资格入宴的不过数十人。 有跟李飞白走得近的衙内,也有马正、李成勋、梁廷举这三人。当然,还有大明日报社的一众人等。 为了这场与古味轩的比试,汇雅斋已于数日前关门歇业,所以整个汇雅斋,除了厨子小二,也就他们这几十人。 与昨天一样,庆功宴从下午喝到了晚上。 其间,有人走了,这里边就有侯艳敏与大明日报社的人。 侯艳敏走,是因为喝酒的除了她一个女人,全是男人。她又不喝酒,越呆越没意思,吃饱了饭就告辞离去。 白胖子挽留了一下,见侯艳敏非得要走,也就不再强求,只是嘱咐别忘了明日的比试,就放侯艳敏离开! 大明日报社的人走,是因为还得为明日出版的大明日报挑灯夜战,再喝下去,怕耽误事! 这是正事,白胖子也没敢留,亲自将孙志同等送出酒楼。 有走的就有来的!比如秦猛就是听回去的侯艳敏说李飞白在此间喝酒,急吼吼赶了过来。 秦猛来汇雅斋,倒不是为了喝酒,主要是他太长时间没有见李飞白,想要过来看看。 一到天字第一号雅间,见到李飞白的第一句话,就是:“兄弟,你瘦了!” 然后……,没有然后了! 问完话,秦猛就拉了把椅子在李飞白旁边坐下,胡吃海塞的往嘴里送鸡鸭鱼肉,送酒,根本停不下来,哪有功夫再说话。 一桌子人推杯换盏,眼瞧已喝到亥时初刻,大家伙却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猜枚的猜枚,投壶的投壶,做着各式各样的游戏,怎么尽兴怎么喝! 这时,外边突然传来沸腾的人声,大声喧哗,直盖过他们的声音! 众人不由的全都停了下来,一脸迷惑的看向白胖子? 难不成,到此时刻,汇雅斋又突然开门迎客?前边的院子里都坐满了酒客,不然哪来的这种响动! 白胖子今天压着酒量,不像昨天那样喝得人事不醒,可也有七八分酒意! 他晃了晃脑袋! 按说,他早已交代下去,暂停营业。 什么叫暂停营业?就是不营业,天皇老子来了也不开门做生意。小二们不可能如此大胆,竟敢置他的命令于不顾! 那,这番吵闹声是从哪里来的? 再说,都到了这种时候了,谁会三更半夜出来吃东西?有,也不可有这么多的人同时过来吃东西! 白胖子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拱了拱手道:“诸位,容我出去看看是什么事?” 他屁股才离座,身子尚未完全起来,数十个小二还带厨子,有拿菜刀有拎板凳的,已抢到门口。 这些人还算守规矩,面色惊恐之下,也没干出直接一拥而入的事情来,而是由管事的进来的禀报。 那管事的道:“二爷,大事不好了!汇雅斋里突然涌入上千号人,手里都拿着家伙,气势汹汹,瞧着要杀人!” 堂堂京师重地,首善之地,在重兵把守之下,还敢有人聚众杀人,竟还杀到背后靠山是宗人令的汇雅斋来?不想活了,想要造反不成! 白胖子怒目圆张,道:“可探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管事的欲言又止,白胖子道:“说!” 那管事的道:“我听他们嘴中嚷嚷,说什么倾家荡产不能活了,一切都是李……李少害的,要跟李少同归于尽!” 白胖子道:“什么倾家荡产不能活了,又怎么会是李少害的?”问罢,他突然有了答案,浑身打了个激灵。 此次,他汇雅斋与古味轩的比试,李飞白是开了个赌。 京城里的人哪个不知道汇雅斋与古味轩背后的靠山都是谁?以京城人的品性,自是对朝廷上的事了如指掌,也就认定古味轩定赢,李飞白是来给他们送银子的。 白给的银子干嘛不要? 于是,几乎所有的人都买了古味轩赢。有些胆大的,幻想一夜暴富的,甚至把整个身家都押上了。更有甚者,去跟亲戚朋友借钱,实在借不到就借高利贷。 可是现在的结果却是,汇雅斋赢古味轩输?那些借高利贷的,包括把整个身家都押上的,可不是要倾家荡产? 这种人多吗? 不多!但一定也不少!没有一千户也有八百户。 问题是,就怕这些人一闹,那些输了银子心情不爽的,也跟着出来闹事,只怕汇雅斋会被人给拆了,他们这几个也有危险! 白胖子连忙叫道:“快,快去通知衙门,还有五城兵马司的人,还有锦衣卫,速速过来拿人!” 大堂管事的道:“我一见突然来了一伙人,瞧着是奔咱们来的,马上派人去通知各衙门。” 白胖子长舒了一口气,拍了拍大堂管事的肩膀,夸赞了两句。然后冲李飞白等道:“几位大少稍坐,这些人简直可恶,打搅咱们喝酒的雅兴。容我去把人群驱散,回来咱们继续畅饮!” 郭守享几个,耳听外边乱糟糟一片喊打喊杀声,本已吓得脸色煞白。此时听说已通知各衙门,方安下心来。 外边的人再多,不过是乌合之众,衙门里的人一来,必做鸟兽散。 几人摆了摆手,让白胖子赶快出去处理。回头伸袖擦了擦汗,看到李飞白与秦猛两个,不由佩服。 李飞白从始自终,脸上都没露出惊慌之色。秦猛更是头也不抬的,一直在那狂吃海塞。 第五百六十七章 原赌服输 白胖子走到二进院,被关在二进院外的人已开始撞门。 “咚咚”几声巨响后,门闩发出“咔”一声响,拦腰折断。 二进院的大门洞开,用肩膀撞门的那几个没收住脚,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个狗啃泥。 人如决堤的洪水一般,一下子涌了进来。一个个目露凶光,那架势就像要找杀父仇人拼命一般。 嘴中喊着:“杀了他们,汇雅斋的人鸡犬不留!”冲了过来。 白胖子打了个寒颤! 他本来抱着十二分的信心,想着这些人不过是来瞎咋唬的,只需警告一声,肯定能把这些人吓得四处逃窜。 哪料到这些人根本不是瞎咋唬,完全就是要杀人。 他顿时忘了来这里是干什么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保命要紧!领着一众汇雅斋里的人,转身就往后跑。 这才关上三进院的后门,插上门闩,外边又传来撞门声。 白胖子领着人继续往后跑,进了后院关上门。 只听三进院里已传来喊打喊杀的声音,可见人已撞开三进院的门,杀到三进院里了。 白胖子连忙让小二找来东西,抵住后院的门,以期这些桌椅板凳能够撑上一段时间,最好能撑到衙门里的人来。 郭守享几个眼见外边越来越乱,哪还坐得住,一同起身走出屋外。 李飞白摸了摸袖子里藏的两把杀猪刀,也出了屋,只剩秦猛还跟个没事人一般,坐在那里吃喝。 郭守享叫过白胖子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白胖子道:“都他妈的疯了,见人就杀,根本不给人开口说话的机会!”顿了一下,又道:“几位大少毋需担心,去衙门报信的人也该回来了,等衙门里的人一来,这些人自会散去。” 郭守享点了点头,松了口气! 外边的撞门声一声急过一声,门后虽堆满杂物,但也撑不了顿饭时间。 对于衙门里的人什么时候能来,能否赶在这伙人撞开门前及时赶到,白胖子心里一点谱也没有! 眼看院门越来越岌岌可危,他道:“几位大少,不如咱们先从后门撤?”怕这些大少们自持身份,不愿干出这等丢人败兴的事来,他接着又道: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韩信当年还受胯下之辱,这笔帐回头咱们再跟他们算!” 郭守享几人惊慌之下,点头同意。 白胖子领着,往后门的地方去。郭守享见李飞白站在那里不动,道:“李少,走啊!” 李飞白摇头道:“只怕后门已被人堵上,根本出不去!” 郭守享道:“一群乌合之众,赌输了无法接受,不过是发发郁闷罢了,哪能想到堵后门?” 刘擅水也帮腔道:“后门有没有堵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李飞白摇了摇头,不肯挪步。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经历过几次危机的人,什么大阵仗没见过。若前来之人只是无法接受赌输了钱而聚众闹事,肯定会先在汇雅斋门前吵吵嚷嚷,不会动什么真格。 可现在的情况是,他们竟知道他才是大明日报主事的。不仅知道他是大明日报主事的,还知道他在汇雅斋吃饭。 而且,没在汇雅斋门前吵吵嚷嚷,直接就冲撞大门杀了进来。 目标如此明确,行动如此迅捷,肯定是有人指使的,要除掉他而后快。 既然是有人指使,要杀他的原因那就不是因为赌输了而杀他,肯定是因为其它的原因。只是想借这些赌输人的手,杀了他罢了。 要杀他而不亲自动手,可见是个老谋深算的人。 一个老谋深算的人,会不在后门安排人手吗?若连后门这个大漏洞都没有算到,还算是老谋深算吗? 郭守享几个见李飞白说什么都不走,上前就要强拉着李飞白走。这时,后院墙那边传来几声“咚咚”闷响。 后院花木深,看不到人。但可以听出,是有人翻进来了! 白胖子神情紧张,问道:“什么人?” 花木中传来几个人的声音,道:“白二爷,是我们!” 前堂管事的凑上前道:“白二爷,是我派去衙门里叫人的回来了!” 白胖子大喜,招呼着道:“快,快过来,事情办得如何!” 几个小二于花木中穿行,一个个神情暗淡,一看就是差事没办好! 一个小二上前道:“小的去顺天府报案,顺天府却说府里派不出人手。” 另一个小二也上前道:“小的去五城兵马司叫人,五城兵马司也说无人手可派!” 白胖子大惊,道:“怎么回事?” 小二道:“顺天府的人说,有人举报,之前被杨阁老开革的泼皮无赖,聚起数千人,要打下杨府,杀了杨阁老。顺天府的人都去那里保护杨阁老去了!” 另一个小二道:“五城兵马司的人也是这套说词!” 白胖子怔在那里无话可说! 京城是怎么了?有人敢打汇雅斋,已让他不可思议,没想到还敢去打杨府,真的不要命了吗? 不过想想也是,杨阁老砸了那么多人的饭碗。断人财路有如杀人父母,这些人已无活路,作死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为什么会如此巧,在一夜之中,竟有两处造反! 他明显感到事情不对劲,恨得牙痒痒,道:“这里边一定有阴谋!”转头又对最后一个小二道:“锦衣卫那边怎么说!” 那小二道:“锦衣卫也赶去杨府驰援了。不过,小的正好在锦衣卫碰到何爷,他一听李少遇险,马上赶往杨府,去调回自己那部人马,来咱们这里解围。” 总算还有一个好消息,可呆在这里等锦衣卫来救也太危险了! 白胖子道:“你们从后门那边进来,那里可安全!” 三个小二同时摇了摇头,一个小二道:“那里埋伏了上千人,几乎把街道都挤满了。” 另一个道:“我们赶到那里时,他们还道我们跟他们一样,没有提防。我们找了个机会。这才翻墙而入。” 郭守享几个甚是失望。这是不留后路,要把他们几个往死里逼啊! 不过,明白身处绝境之后,倒逼出他们背水一战的决心来。他们都是武将之后,平常习武,身体健硕,一个人打三五个人还是没问题的。 之前害怕,是因为头一次遇到这种事。现在,杀心一起,哪把外边的人放在眼里! 郭守享道:“跟他们拼了!” 范观楼道:“去给我们找把家伙来,今天我要大开杀戒。” 刘擅水道:“兄弟一心,齐力断金!我就不信,凭咱们还杀不退这些乌合之众。就算杀不退,怎么也能坚持到锦衣卫来救!” 汇雅斋的后院中,又哪有趁手的兵器,不过是些桌椅板凳罢了。 三人才各拿了条长凳,试了试还算趁手,忽听后院的大门“咔嚓”一声响。 那两扇大门被人直接推翻,压在阻挡的各色东西上。 外边的人直接踩在大门上往里钻,进来几个人后,开始清理门后的东西,大门塌在地上,一时门户大开,人一下往里涌来。 屋内突然传出一声大喝:“还能让人好好吃一顿饭不能!” 这一声喊,有若旱地一声惊雷! 不仅把刚入院的,嘴中喊打喊杀的人全部震住,也把拿着家伙,准备与闯进来的人搏命的郭守享等惊住! 所有人还未从震惊中醒过来,屋里已传来脚步声,异常沉重的脚步声,似乎每一步都要踏碎一块地砖。 一个胖得不像话的大汉从屋里闯了出来,手上还拉着一张条案,往院中一站,恍若巨灵神下凡。 闯进来的人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退却! 那大汉正是秦猛,拉条案的手一使力,一丈有余的案就在他手上挽了个花。他两手将条案牢牢抱于胸前,有如抱着一柄丈八长茅,张嘴喝道:“谁敢动我兄弟一根毫毛,我就让他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闯进来的人全都怯秦猛,没人敢上前一步,可就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 有人道:“李飞白害得我们家破人亡,我们是来找他报仇的!” 秦猛呸了一声,道:“什么我兄弟害得你们家破人亡,愿赌服输的道理你们不懂?输不起就别赌,输了耍赖,也配做个人?” 另有人道:“别跟他废话!咱们人多势众,怕他个卵?识相的赶快让开,不识相的可别怪到时溅你一身血!” 话音未落,又有一人喊道:“李飞白身上怀揣数千万两银票,兄弟们上啊,抢了银子大家不仅有了活路,还能永享富贵!” 那些人本来看到秦猛太过凶悍,不敢近前一步。此时听闻李飞白身上怀揣这么多银票,也不去管一个人若把这么多银票装身上,只怕得用个包袱才行,一个个双目圆睁起了贪婪之心。 所谓鸟为食亡,人为财死! 一个个眼冒绿光,不顾一切的向秦猛冲去。 只要能从几千万两银子中,分个万儿八千两,就是被打死了,也值! 秦猛手上大案,东拍西扫,将冲上前来的人打得哭爹喊娘。没打一会,几案已经碎坏。他身子往下一弯,拽住塌倒在地上的两扇门往后一拉。一脚踏住一扇门准备备用,两只手拾起另一扇门,继续的东拍西扫。 有踏入院中的人,不是被秦猛扫打出院,就是被秦猛拍昏在地上。 郭守享竖起大拇哥道:“李少,你到底在哪找来这员虎将,有此猛人在,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范观楼笑道:“本来还想活动活动筋骨呢,看来也没机会了!” 刘擅水道:“咱们就静待锦衣卫来救!”说罢,一脸疑惑的抬头看天,“什么声音?” 他虽是武将之后,却仅练过拳脚,没上过阵更没杀过敌,根本听不出那是什么声音! 李飞白却听出那是什么东西划破空气发出的声音,面色一变,道:“赶快躲起来!”正好,旁边就有一个石桌,他猫腰就要往里边钻,却见郭守享几个还傻愣愣的站在那里不动! 他与郭守享等相交日久,关系已同兄弟一般,哪能让兄弟死而自己独活!转身来到三人面前,连拉带拽的把三人往石桌下赶。 刘擅水才入石桌下边,一拨箭雨就落了下来,打在石桌上边呆当作响。 他叫骂一声:“他们竟然有箭!”感觉到小腿处巨疼,回头一看,又道,“他娘的,我中箭了,哥几个有事没有?” 范观楼道:“我手背上中了一箭!” 郭守享道:“我手脚全乎,应该没中箭!”抬眼往外一看,只见方圆数丈之内,地上全都布满了箭,心中不由后怕! 刚刚若非李飞白及时把他们推入石桌,只怕现在已被射成刺猥,哪还有命在! 想到这里,问道:“李少,你呢?有事没有?” 问完,却不听回音! 郭守享一下心慌,叫道:“李少?李少?”见石桌下没有李飞白的身影,爬出石桌去找,突然看到李飞白正趴在石桌旁,背上最少插着十支箭! 一个人被射中十箭,哪还有活命的可能! 郭守享有如遭到雷劈,李飞白为了救他们竟死了?竟死了,死了! 范观楼、刘擅水只怕再射一拨箭,拽着郭守享就往石桌下躲。外边传来秦猛一声怒吼:“你们竟然杀了这有兄弟,老子跟你们拼了!” 郭守享泪眼婆娑,双手紧握成拳,心中发誓:“李少,不管是谁杀了你,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外边忽然传出一声暴喝:“什么人在此闹事,见了锦衣卫还不赶快放下武器投降!”…………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