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重来》 第一章 何以指天下,唯有心中剑 春日的朝阳如同一只温柔手,拂过丛林,掠过原野,染出漫天霞彩,又是一日好辰光。 早课罢,叶含章同几位师兄师姐一道去采收药田,有消息灵通的师姐讲起真阳道君出关后忽有所感,有位前世因果人一事:“你们说那因果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因果?” 作为外门弟子,好容易得着这么个八卦,简直能讲八百年好么。便是师兄们也一道参与进来,这个讲是恩义,那个讲是情义,又有讲亲恩师恩救命之恩之类的,总之猜什么的都有。但要说主流,还得数猜情义的,实在是情义能带来的各种恩怨情仇,生死缠绵太过引人遐思。叶含章估计再过几天,各种颜色鲜艳的话本就要传阅到整个真神界人人皆知。 “叶师妹也认为是情义?” 不,实在是师姐故事讲得太精彩,忍不住想叫好:“许是吧,只是不知谁家仙子有这般因果。” “嘁,未必是什么好事,真阳道君这块肥肉,盯着的人多了去了。如今真神界,修剑者寥寥可数,能修到真阳道君这般境界的凤毛麟角,要是修为出身相称的还好,若是不相称,且等着看怎么死吧。” 这倒是实话,真阳道君委实太令人惊艳,不仅是资质修为,还有容貌。引得无数修仙世家骄女,无数大宗门中仙子心折,甘愿献身只求短暂欢娱的真不在少数。所以,没一定出身修为,别说站在真阳道君身边镇住狂风浪蝶,连多看一眼真阳道君都要被狂风浪蝶的眼刀子戳死好么。 “既是因果人,想来真阳道君会护着的吧?” “当年华陵道君还护着桃女呢,桃女下场如何,魂飞魄散。” 众人尽皆沉默,他们都不过初入门的外门弟子,对世间很多东西都还抱有些美好的期待,虽然残酷的真实世界已经向他们露出狰狞的獠牙,但他们并没有被獠牙逼入脉搏,所以宁愿执拗地将美好期待保留到最后一刻。因为在远离故土的地方,他们修为低微身如飘萍,除了这点美好的期待,就没有别的了呀。 采收好药田便已近黄昏,午饭靠灵果灵泉,晚饭一干外门弟子们地没打算再茹素,他们身上还或多或少保持着在凡世的饮食习惯。由韩御风挑头,众人一致决定晚上去停月湖边烤肉烤鱼,停月湖里有桃花鱼,停月湖边的滩涂上有月章草,桃花鱼肉质美,月章草用来烤鱼烤肉香醇味美。 晚云尽收,弦月悄升时,他们才坐拢来一边吃一边谈天,停月湖不愧停月之明,湖上一点波澜也没有,月亮映在湖面上,就似是真有一轮明月停在波心般。外门弟子没什么可八卦的,讲来讲去,也只有那些事,说着说着难免又说到真阳道君与那因果人,也许是夜色太美好,尺度居然越来越大…… 叶含章一边啃肉,一边听着,只觉得人生最美好的也不过如此。有数名好友,有美食有美景,还有可能拥有的漫长岁月,所以叶含章并不会因修为低微就自觉困顿。道是人以群分,韩驭风他们几人也多半是这样的性情,虽然不免有时迷惘,但更多的时候大家都对活着的每一天都充满热爱。 “叶师妹,再给我一串蘑菇,你倒精乖,我们都朝鱼肉下手时,你老早就知道蘑菇好吃,烤这么一堆。” 递给苏绛华一串烤蘑菇,叶含章开口问道:“苏师姐,那真阳道君为人如何?” 听满耳朵八卦,叶含章不免好奇,实在是八卦主角虽是真阳道君,却没谁讲真阳道君其人如何如何,至多一句满真神界都知道的套辞“出身高资质好容光极盛”,别的什么也没有。 苏绛华见叶含章也被勾起谈兴,格外欢脱,坐到叶含章身边便开讲:“那真阳道君听闻话极少,极是持重,周身气场可谓强大无极,似乎什么也不看重,仿佛于他而言,这世间所有都不过万千世界中一枚尘埃,不足挂齿,不值侧目。” 这……真是听闻来的? 不过虽然觉得苏绛华说得有些夸张,叶含章也大致能总结出来,大约是个极合无情剑道的修士,就像她曾见过的那些修无情剑道的内门弟子一样,什么也都看在眼里,什么也都不看在眼里,不扑面生冷只是也无丝毫热度。叶含章私心里觉得,她还是喜欢有情有爱有欢笑有泪水的生涯,至于无情剑道,敬谢不敏。 “苏师姐,为何剑道崇尚无情?” “从前也有极情剑道,不过多数还没修到高阶就身死道消,极情太毁人,因为太投入而被牵制喜怒哀乐,渐渐便再无人修极情剑道。这世上,真正值得托付所有的人,非没有,只是委实太少,叶师妹将来可别去碰这运气,万一碰不上呢,出身好有大靠山的仙家子弟自然可以试一试,我们却是试不起的。”苏绛华生怕叶含章选错,人生好友难得,尤其是修道者,漫长的生涯里,还是要靠这些好友来打发寂寞无聊,能不半道上丢失就不半道上丢失。 “世间所有的道,都分无情极情吗?” “并非,剑修法修才讲无情极情,旁的修法都没有。剑修养剑便要八百年,我们这样资质平平,又无师长提携的,还是莫去修剑道好,还是丹修符修实在。”苏绛华说着又摸几串蘑菇,朝着身边递出去,给吃腻烤鱼烤肉的师兄妹们换换口味。 “嗯,我知,凡世的诗家讲的‘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1,自然还是无情好。”只是那样的无情,和无情剑道的无情是不同的,人生的无情是选择,剑道的无情便是完全将情这个字从生命中割开丢掉,连喜怒哀乐也都近乎灭绝,这可不是叶含章想要的生涯,“极情也好,无情也好,都与我无干,如果有机会我想成为符修。” 丹修战斗力之低,人所共知,还是符修好,只要符画得好,剑修都可一斗,而且符修是除丹修之外最不缺灵石使的,算来算去都是符修最适合。 “符修好,我将来也和叶师妹一起做符修。” “带我一个啊!” “我喜欢炼丹,在凡世我家就是开医馆的。” “其实炼器也很好,就是脏点累点苦点。” 年青的欢声笑语在晚风中传递开,他们交谈着的时候,却没有谁去看身后的天空,那团停驻已久的云朵。他们所讲的真阳道君,便在云上静静伫立,俯首远观,那双丝毫波澜没有的眼睛,如天际明月,再如何明亮也没有丝毫温度:“徐可贞,你……也在这里。” 语调波澜不兴,目若古井波平,面上容光也未变,但这短短一句话里蕴含的是真阳道君……不,准确说是蕴含着永宣帝谢淳安无数次重生的漫长岁月,至于那些岁月里有什么,呵! 任谁在无数次重生之后,都会抱有一个疑问,为何? 永宣帝谢淳安即使结束重生死亡死亡重生的循环,依然没有答案,得到答案的是真阳道君——原来他不过是一个上门女婿,一次又一次重生皆因没有找对因果人。被玩弄那么多次,永宣帝谢淳安身为天子如何甘心,而到真阳道君这里,就直接成了心中魔障,前者已是无数次重生的折磨,后者却是修为不得寸近,困囿不得出的心劫。 修无情剑道,对心劫本来就没什么好脸色,更不会有什么温柔手段,只会有万道雷霆,无数剑光奉上。 “叶含章,很好。”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更好,真阳道君知道该怎么对待他从前的因果人,现在的心劫了。 叶含章忽然四下张望,总觉得有点不大好,但四野静悄无声,这里又是太一宗内,有宗门大阵护持,还有巡夜的师兄师姐们看顾,应该不至于才对。叶含章剥几荚烤熟的芸豆啃巴啃巴,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太多,于是又欢快地投入师兄师姐们的八卦热议之中。 次日,宗门发出明令,生辰岁柱月柱日柱为庚申壬午己未的女修,接到明令后立刻前往九华峰。叶含章接到明令后就扔开,扔开后又想起她生辰的岁柱月柱日柱恰好就是庚申壬午己未,因入门时登记过,想耍赖都不行。 去管事那里要来赤雁,叶含章便往九华峰去,她到九华峰时,已经有十几名女修在九华峰上等候。修士寿元漫长,生辰八字相同并不多奇怪,女修们聚在殿阁中,不免要一起猜测一番为什么叫她们来:“你四柱八字中前三柱也是庚申壬午己未?” “是。”叶含章答应一声就凑上去,问有没有人知道怎么回事。 内门的女修们倒没谁端架子拿乔的,谁知道有没有长辈在旁边围观,于是乎个顶个的和言悦色,气度恢宏:“九重峰的陆师姐有些消息,猜测着或是与真阳道君有关。” “就是那个因果人呐,你也知道吧。”有女修问叶含章。 叶含章:…… 她有种被什么砸中的感觉,就是不知道砸过来的什么。 #我是男主视角的异次元小剧场,为什么是异次元呢,因为在本次元里,男主绝对不会有这样的内心戏# 今天,我又一次见到女主了呢,为什么要说又呢,因为这是我第九九八十一次遇到女主了呢~~~~撒花~~~~~ 你们集智慧与美丽于一身的女主呀,她还是这么蠢蠢的呢~~ 看起来挺好黑的~~~ 那么,休息一下,明天开始随便黑一黑她吧~~~~ 1[宋]晏殊《木兰花·春恨》 第二章 大道犹未成,儿女情何为 在叶含章之后,又飞来几名女修,这时九华峰的正殿算上叶含章已便有十九人,十九人里,七名内门弟子,九名外门弟子,余下三人,一人是真传弟子,一人是某位宗门大能的侍女,还另有一人是外门长老。 环视一圈,叶含章发现内门弟子都好生妆扮过,一个赛一个的仙姿出尘,真传弟子似乎并不看得这个,穿着早晨修行的衣裳就过来,头上还带着些露水。外门弟子则都有点懵,作日常着装,侍女更懵,外门长老则无比淡定,她只不过刚好四柱刚好应了这三柱,如果真是真阳道君寻他的因果人,怎么都不可能是她。 在叶含章心里敲锣又打鼓的时候,殿阁后传来响动,先进来的是太一宗宗主纯都真君,其后便是“万众期盼”的真阳道君。纯都真君也是生得极好的,长身玉立,似一株生于险峰之上,青青翠翠迎风自清的松柏。但待真阳道君进门时,那双目湛然一扫,便轻易将青松翠柏掩去,只叫人看到那两潭静水有万千星辰隐然其中,好一双无情眼。其神如明月皎然,其质似山峦秀出,容光确实极盛,极盛到只能想起这句“容光极盛”来,别的竟什么也描绘不出。 真阳道君与纯都真君一同坐下后,便看向场中一干弟子,不管是谁在互相问候过后,都没有开口说话。真阳道君一一扫过在场诸女修,最后叫出三人,首先是一名内门弟子,然后是那宗门大能的侍女,最后指向叶含章:“尔等三人留下,余者自去。” 纯都真君叫小道童一人送上一瓶丹药,把人送出去,然后看向那留下来的内门弟子:“记得你是孙师侄门下?” “回师祖,弟子九清峰下舒锦绫,家师正是玉华真君门下。”舒锦绫说罢,盈盈一双妙目悄看了真阳道君一眼,柔软少女心如何火热缱绻不言而喻。 “真阳师叔与道已老祖有旧,想必见过白蕖。”真阳道君常年闭关修炼,纯都真君这是在把人一一领到真阳道君面前叫他认清。 真阳道君颔首后,白蕖略激动地行一礼,真阳道君看一眼没作表示,纯都真君这才看向叶含章,叶含章是新入门的外门弟子,纯都真君也不认得,便道:“是新晋外门弟子吧,叫什么名字,故乡在哪里?” “回宗主,弟子乃周国广阳郡人氏,姓叶,名含章。”叶含章说完低下头行礼,行完礼抬起头来时,发现真阳道君看了她一眼,她就回看一眼,真阳道君却已经收回视线。 “真阳师叔可还需再推一盘?”纯都真君是想,总不能三个人都当作因果人来处理吧,虽然说推盘推到了四柱中三柱,还推到了就在太一宗。但因果人只有一个,如果非要把三人都当作因果人,只怕反而会出乱子。 而且,纯都真君都在暗里揣测过,是不是真如宗中疯传的那样,这因果与情之一字有关,那就更不能三人。只是想到修无情剑道的真阳师叔要了结的因果是男女之情,纯都真君就很想叫上师兄妹们一道来看戏,必是一出好戏,比什么话本折子都精彩。 “已推不下去,似有天机遮掩,暂且都居洞真观罢。”真阳道君话音落下,便有童子现身应喏。 纯都真君见状也不再多言:“叶含章好说,转入内门便是,道已老祖那里却有些麻烦,道已老祖出门访友,不知何处,也不知何时归。依真阳师叔看,这要怎么安排?” “与天水涯说一声,暂且借用些时日。” “也好。” 叶含章:我这算是镀了金身? 真阳道君与纯都真君似还有什么事要商量,叮嘱几声后,便又自殿后走出,留下名叫青羽的童子对三人讲:“我先带你们去洞真观,安排好后,你们便可回去收拾一番,如此可好?” 舒锦绫点头,叶含章跟着点头,只有白蕖有些踟蹰:“青羽小哥,我当真需去洞真观么,我家老祖回来怎么办?” 青羽道:“若不是你,待道已老祖归来,没准你早就已归天水涯,若是你,道君自会去向老祖言明。” 白蕖这才点头,青羽带着三人唤出一只云舟,那云舟迎风便长,最后将四人都托起腾空,盏茶工夫便从九华峰飞至洞真观。洞真观所在原本是一座孤山,山石叠崎,植被稀疏,自从洞真观落成后,观里童子便费心种下许多花木,早几十年还引来一面瀑布,如今是洞真观所在的孤峰已是秀峰高峻,花木扶疏。 洞真观在峰顶,峰顶多是冷杉,入观后是一眼泉,泉里有星辰草映月莲,草叶之下是游鱼无数,或红或黄或白。再往里去便是正殿,正殿之后有经室道场,道场极大,几乎占据整个峰顶的三分之一,道场往后便是起居所在,数间高矮殿阁错落分置:“除临近峰顶悬崖的大成殿是道君居所外,东南西北,春夏秋冬八殿,只东西二殿有住着我与青鸿青信青鸾四人,余下的殿阁,几位师姐可以自行选择。” 舒锦绫选的是南殿,离大成殿不远不近,距离刚刚好能表现出矜持的同时,又能兼顾到每天日常里能很方便地与真阳道君会面。白蕖选的是冬殿,大约是因为那里可以看到天水涯方向的缘故,到叶含章时叶含章左右一张望,选了靠右前侧悬崖的春殿,哪怕已经修行叶含章依然畏冷又怕热,青羽讲除冬殿外,只春殿有阵法调节冷热。 这便算安排好了,青羽替叶含章将那只赤雁招来送她回外门,舒锦绫和白蕖都有各自的飞行法器,青羽见叶含章没有,便顺手给了叶含章一枚玉哨:“这玉哨可用来召唤白鸾,洞真观并无人使用,你暂且用着罢,日常便放出去叫它自己觅食,观中种有白鸾喜食的玉枳桐实,并不需喂养,若有问题可来找我。” “好。”叶含章收下玉哨,唤起赤雁便往外门飞,一路飞着,叶含章就一路在心里琢磨,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 从小,叶含章就不是个运气好的,她这辈子运气最好的时候,要数进入太一宗那天,凭她的资质,进入太一宗可谓是走****运。到太一宗这些年,也一直际遇平平,叶含章就没奢望过天上会掉馅饼,却忽然砸下一个来,虽然未必会真砸到她头上,却也有三分之一的机率不是。 一时,叶含章有点窃喜,巴望着是自己,一时又有些担忧,希望不是自己,因为她不能确定真阳道君与他的因果人之间是善因善果,而不是恶因恶报。 去外门管事处还好赤雁,与一干师兄师姐诉衷肠难舍难分地道别,再到洞真观时已是午后,叶含章把行李归置好,就出门去,她得在春殿附近看看哪里适合日常修行。早课晚课,最好是草木繁茂所在,早能沐朝阳而吐呐,晚能饮月华而运转周天。 她绕到春殿一侧,那里离悬崖极近,而悬崖恰好是正东,朝阳什么的,当然要正东。离悬崖越近,冷杉越稀,临近悬崖时竟种着十几株玉柳,枝叶剔透,远看真如上好青玉一般喜人:“这里怎么有玉柳,玉柳不是喜生碧水幽潭吗,这里风大又没水,居然也长得这么好。” 玉柳可用来炼器,会悉心种几株不奇怪,奇怪的是为什么要种在不临近水源的悬崖边上。叶含章完全不知道,是她选择春殿后,这几株玉柳才种到这里来的。 不远处,“恰好”过来找叶含章同去熟悉地形的苏锦绫与白蕖怔怔站在一丛灌木边,静静地看着真阳道君同样“静静地”凝视叶含章,眼神中饱含着万千情思,仿佛在看着他永生永世的神女。然而,这时真阳道君却轻叹一声,遥遥被山间林风送来,令二女听之不由眼酸,苏锦绫甚至一行清泪滚落,这叹息里同样饱含着太多太多,有悲有喜有重逢却又害怕再次失去,又或者再次失望的恐惧。 这恐惧却让二女不由同时在心底暗问:“要有多深的情,才能使这样强大的人也生出恐惧来?” 苏锦绫在心中自问自答:“必是很多很多,多到整个天地之间也装不下的深爱吧,否则为何不能得圆满,为何还没有任何接触便生出叹息来呢。” 白蕖还好些,苏锦绫却既妒忌又羡慕,为什么真阳道君这样看着的不是她,为什么令真阳道君心生恐惧的不是她。禅宗云: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所以,必然是深爱,不会是别的。 苏锦绫越过两人看向那漫天游丝飞舞的玉柳,不由想起一句凡间界的词句——无情最是江头柳,长条折尽还依旧。 苏锦绫想:噢,这是否预示着,叶含章会有负这份深爱呢?嗯,这样很好,真阳道君值得比叶含章更好的,所有的深爱,都应该被温柔以待。 #苏锦绫:真君看我!# #真君的异次元小剧场# 今天终于黑到女主了呢,开心~~~ 为什么会有“恰好”路过和“不由”想起一句凡间界的词句呢,那都是我在黑女主呀。 嗯,明天也要再接再励呢。 我的口号是:女主一生黑,药绝对不停。 1[宋]辛弃疾《菩萨蛮·无情最是江头柳》 第三章 宗宇宙高阔,钟山河灵毓 ——————————好哒,全部三章都已经修好,接下来第四章会在晚上更出,正好没耽误更新———————— 最后小二也没告诉谢宗晤林园叶家大姑娘闺名,沈修华因为担心这只知道逛吃逛吃的祖宗又忽然要抽风,犯起纨绔来,一个劲拖着他:“我说祖宗,咱可不能胡来,太一宗弟子凡入世,敢与凡俗中人有犯秋毫,不管是谁都一样会被关至离水渊。” 被沈修华死死拖住的谢宗晤其实一点动身的意思都没有,任由沈修华一意误会,他却没有解释,不是不想,而是顾不上。他此刻心神受到多大冲击,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那是对温云舒谢潮元夫妇也不知该怎么开口的心潮跌宕,但他开口说话时,声线却并无多大起伏:“我不会乱来,你放开,拖拖拽拽多难看。” 见谢宗晤伸手要拨开他,沈修华也不拖了,干脆把谢宗晤用双臂死死束缚住,那是恨不得连双脚也用上,可是那样确实有点难看:“听我一句劝,祖宗,天下好女子不知凡几,何必与个凡女纠缠,那般姿色,比门中师妹们差远矣。” 拨几下没把沈修华拨开,谢宗晤也就不再拨,随便他跟个猴似的挂着他,两人就以这么奇怪的姿势进的雅间,虽没招来人人指手划脚,却也招来不少眼风。点好菜,把小二打发出去,沈修华继续劝,什么女修多有丽质,凡女韶华易逝,什么凡女闺誉大如天,万万坏不得之类的。 给口水快说干的沈修华倒上一杯水,谢宗晤道:“沈兄,你想多了,不过是看她有几分面熟而已,那济元山叶霄与那凡女面目竟有七分相似。” “济元山叶霄?”沈修华一时没反应过来,好半天才“噢”一声,济元山叶霄的容貌在真神界出了名的“上宗宇宙洪荒之高阔,下钟日月山河之灵毓”,那叶氏女就是只像七分,还像得不好,也足够……危险的。真神界中肖想叶霄容光的多如天上繁星,怎奈何叶霄是个大乘期剑修,整个真神界包括有数的渡劫期大能在内,都没人能在战斗力上胜过叶霄,“如此相似,却能相安无事,想必济元山有派人来。” 沈修华的意思是,济元山派得有人在这里,不管那叶氏女长得再怎么好,也别去招惹。几年前招惹当庐道君,饶是当庐道君与太一宗有旧,都劈了一捆雷符,这要是招惹了叶氏女,叶霄他哪会管你爹妈是谁,只会眼也不眨地把你劈成渣。 谢宗晤轻“哼”一声,对于沈修华明里暗里的规劝视若无睹,天地良心,他真没打算去招惹叶氏女。一次一次重生给人当上门女婿不算完,还要再来一世,千千万万年给人当牛作马? “呸,朕才不犯贱,更不会上赶着送上门线人践踏——上门女婿是没有人格尊严可谈的!那一世又一世重生,朕就当被一只疯狗咬了一遍又一遍,朕难道要去咬回来,朕还怕得病呢。” 打定主意好好吃药,天天响上的“老”纨绔心里“朕”来“朕”去好半晌后,一收脸上沉沉之色,又换上那张纨绔脸对沈修华道:“沈兄,来,叫你看看这些日子我也不止逛吃逛吃逛吃。跟你讲我没耽误正经事你不信,现在你看看这个,保你就能信我了!” 谢宗晤给沈修华看的是他这些天新绘的地形图,山河大地每日都有不同,太一宗玉符中的地形图是千余年前绘制的,到如今变化了不知多少。且不说自然而然的变化,只说凡俗中人与修道中人所造成的,都不胜枚举。因而,想找到青龙之地,必需不能只凭着一幅千余年前的地形图来按图索骥。 仔细观看谢宗晤新绘的地形图,沈修华要说心中震撼,那是必然没有的,但却真正对谢宗晤有了改观,不由得要想,谢宗晤往日纨绔放荡莫非都是以讹传讹?这就是作坏孩子的好处,一旦有一天正经干点事,都会被当作是浪子回头,并大感激励人心。沈修华就频频点头,不为地形图,为“浪子回头”的谢宗晤:“依你看,我们应当首先去何处探查?” “御风峡下。” “御风峡下是万丈水渊,水极寒,元婴之下,多留片刻都易被寒气侵体。”不过西北是出青龙,从万丈水渊中飞出青龙,倒似乎也确实行得通,思来想去,沈修华便点了头,“那好,吃过山花野菜,我们便去御风峡。” 御风峡离安阳郡有万里之遥,好在他们一个能御剑,一个有飞舟,长路万里也不过一柱香的工夫而已。两人吃完会好帐就离了太清楼,因凡世城镇中按规矩不得飞行,于是两人便往城门走,却不想又遇上那叶氏女。沈修华下意识地拖一把谢宗晤,谢宗晤就任沈修华拖,沈修华千算万算,没算到叶氏女慌慌乱乱中竟冲他们这边跑来。 不知出于什么心思,谢宗晤还没弄明白前,就已经伸手大袖一卷,将叶氏女卷至身后,且还转身便问她:“何事如此慌乱?” 沈修华这时才看了叶氏女正脸,若说是女版叶霄,也论不上,确有几分像叶霄,但观感大有不同。叶霄修雅爽阔,有凡世古之高士风范,交游满天下,知己也不少,光凭风仪胸襟就折服了不少修士。至于叶氏女,眉目之间带几分英气,看着就是个飒爽无比的姑娘,反倒弱化了她身上极盛的容光,只叫人觉得亲切可爱。 叶氏女甫一站定,长舒一口气:“多谢二位侠士,方才有人欲要掳我,亏得家祖派来的人才得以脱身,只是对方太强,家祖的人便叫我先跑。没想他们暗中还有人盯着,一路追着我跑,幸亏我不是天天在深闺里画画绣花的纤弱女子,否则今日定然逃不过。” “有人掳你?”谢宗晤略有些不爽快。 “是,听宋师姐喊的,是桃引观的修士。二位……亦修士吧,是否知道那桃引观是什么地方?”叶氏女睁着大眼睛,只这片刻工夫就半丝慌乱也不见了,既可能是平日见多了这样的事,也可能是天性如此,事来得快,也去得快。照这爽快利落的言谈看来,是后者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谢宗晤可不知道桃引观,这话只沈修华能回答:“桃引观观主深慕令祖。” “那她抓我作什么,要挟家祖吗?”叶氏女明显把那桃引观观主当作了女儿身。 然,那桃引观观主是名男修,沈修华吱唔片刻讲出,谢宗晤还好,当过皇帝的人会么狗屁倒灶没见过,叶氏女却整个人都崩乱了,这时谢宗晤夹几句问话来,叶氏女也在崩乱中毫无迟疑地一一作答:“我名叶含章,想二位仙长也已经知道,我家乃是林园叶氏,家祖济元山叶霄。” “既有济元山叶霄在,为何不将你带去修行,我观你资质虽非上乘,却也有修道的机缘。”这话是沈修华问的。 叶氏女摊手说:“家祖道我的机缘不在济元山,且家祖讲,过早踏上修行道,心志不坚,毅力未成,只会迷失于大道,反而不美。道若是我二十岁之时,仍然未能得遇求道机缘,他便会来引我上济元山修行。” 原来竟是这样,叶霄除擅长剑道之外,还擅长演算天机,据传曾得紫微圣人一线传承,虽没被叶霄证实过,但叶霄演卦确实极有水准。沈修华这时不由想,难道叶含章的机缘便是指他和谢宗晤,因叶含章已经十八岁半,再过一年多便要二十,这时机,不可谓不巧。 沈修华与谢宗晤将叶含章送回林园叶家后,便与谢宗晤讲,是不是要传个信回去叫宗门中长辈演算一二,看是否叶含章与太一宗有一段缘法。谢宗晤暗里翻个白眼,差点喷沈修华一脸血:“未必,还是再看看罢,眼下还是先去御风峡要紧。” 对于谢宗晤把心放在正经事上,沈修华既有欣慰,也有点不适应,习惯了这位祖宗逛吃逛吃,他忽然一抹脸要正经干活,谁能适应:“也好,暂且记下。” 走出老远后,沈修华又问谢宗晤一句:“你当真没对她动心?” “沈兄,想太多也是种病,得治。” “我怎么总有点不信呢,只怪你往日太放荡无涯。” “是,都是我的错,走吧,沈兄再回头看,我就要以为是你对叶氏女动了心。” 这下轮到沈修华被谢宗晤托着走,两人拖拖拽拽到城外,沈修华祭出飞舟,谢宗晤心里有些乱,也不祭出飞剑来,只搭顺风舟与沈修华一道飞往御风峡。 两人只花去大半柱香工夫便到御风峡,御风峡下千万年如一日,水渊深寒,便是在半天空上,也有寒意沁人。就算二人都已是元婴境,也深觉这样的寒意可刺入骨髓。 “祖宗,要不在你这等,我下去看看。”沈修华口里喊着祖宗,虽然谢宗晤辈份上确实是师祖,但沈修华已经不自觉地代入师兄身份,师兄照顾师弟,那是应有之义。 “不,不用下去了,不是这里。” 沈修华忽感手痒,这位祖宗找揍的能耐依然不减当年。 幸亏这时谢宗晤又来一句,要不然沈修华真能先揍两下再谈其他:“但御风峡下应该有地脉。” 地脉是什么,可能是灵石矿脉,也可能是一条灵气充裕,可供修行的灵脉,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好东西。作为永宣帝的那一世,在一次又一次重生中,着实因百无聊赖很学了些东西,风水堪舆与真神界的修法相印证,颇能看出些玄奇门道来。 ps: 写着写着沈修华和谢宗晤,莫明想起一对夕阳红cp——纪晓岚与和珅。 第四章 常见旧时人,怎平心底意 第五章下午应该会有,我尽量早点写完~然后明天开始就会定时更新哒~~~ ——————————正文割———————————— 御风峡下,是一条灵气充裕的矿脉,太一宗立刻派出门中长老到此设立外山道场,并带来一众弟子,从简陋的茅庐开始搭起,打算慢慢在这里建立一个供内门精英弟子修行的道场。沈修华与谢宗晤便功成身退,继续去寻他们的青龙之地。 青龙之地并不好找,连着跑几个地方不对后,谢宗晤便叫停:“沈兄,我们都在野外一个多月了,先找个地方洗漱一番,好好吃几顿睡两天再说。” 谢宗晤能踏踏实实干一个多月正经事,沈修华已经感动得快泪流满面了,所以当谢宗晤提出找个地方洗漱休整,沈修华不但没有拒绝,反而翻出地图找附近的郡县:“我们离安阳郡很近,要不还去安阳郡,安阳郡是上郡,比其他地方是要整齐干净些。” 谢宗晤却没有第一时间点头,而是极目眺望远处山岱:“不必,最近的小镇就很好,省得来回折腾,我是一脚趾头都不想动了。” “也好,上来吧,趁天色还早,正好赶上晚饭,省得再吃辟谷丹。”沈修华祭出飞舟,捎上确实累坏了的谢宗晤,两人迅速飞向邻近的小镇。 小镇陈设极为简陋,唯二的旅馆,不说娇生惯养的“老”纨绔,连沈修华这号称打小吃苦长大的“贫寒子”都受不了。至于说吃,那就更别想了,这地方才闹过饥荒,能有稀粥饭就猪耳朵腐乳就得感到知足。 不管作为“老”纨绔还是永宣帝,这样的环境也都看不下去:“沈兄,还是换个地方吧,吃喝不说,总要住得舒适一些。在这里住,还不如在旷野里结个结界,天当被地为席。” “还是去安阳郡吧,附近,也就安阳郡好一些。” 谢宗晤这次没再说什么,即使他心中万分不想去安阳郡,对着沈修华那一脸“明明安阳郡又好又近,干嘛不去”的疑问,谢宗晤纵使有话也说不出口。 一路疾飞至安阳郡,这时已经很晚,好在只说不让在凡人聚居的城中飞行,却没说不能翻城墙。安阳郡并不宵禁,因此他们到时还人来人往,处处飘着各种美食的香气。谢宗晤和沈修华闻着满街飘香的食物,这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吃饱喝足后,两人到客栈中各要一间上房住下,第二天,谢宗晤醒得早,起来吐纳过后,便上街去找早饭吃。虽然客栈里也有早饭供应,但哪里比得上那满街各式各样的小摊小店,谢宗晤自己吃完,又给沈修华带了几样。他回到客栈时,沈修华已经起来,把早饭递给沈修华后,沈修华一边吃,一边与谢宗晤说道:“宗晤可还记得那天我们遇到的叶含章。” “记得,怎么了?”谢宗晤并不是很愿提及,但却又不由想听后话。 “听小二说,林园叶家的长女被仙长带走,去仙山中修行去了。我听着似乎有些不对,如是正儿八经的宗门,如我们太一宗,断然不会连宗门名号都不留下,且那个被派来照应叶氏女的宋姓女修,今早被发现死在数十里外的山沟里。宗晤,我师尊南山道君与济元山有旧交,我也曾受济元山叶霄指点大道。如今,叶氏女下落未明,去向成迷,我心中委实难以自安,烦你在这稍待几日,我去寻那叶氏女,待确定她无虞后,便再回来与你会合。”沈修华之所以被太一宗明令派来和谢宗晤一起探查青龙之地,也因为沈修华有很强的责任感和恩报心。 沈修华一直没有说,但他也曾受过温云舒和谢潮元夫妇的恩泽,如非他们夫妇二人于危难之中伸手救他,哪里会有今日沈修华元婴后期修为。 “沈兄说的什么话,我好歹也是元婴期剑修,你我一路作伴,我怎么能眼睁睁看沈兄单枪匹马。”谢宗晤一意坚持要同沈修华一起去。 他这样的行为,招来沈修华一大通感慨:“不愧为锦华道君与浔阳道君独子,如今,宗晤总算是有了人子应有之风范。” 就是因为这样的话听到了,奇葩纨绔版的谢宗晤才会自暴自弃呢,不过这怪不得别人,有人听到这样的话只会被激励,他从前听到却只懂自我放逐,到底还是自己的事,怪不得别人:“你再这样说,我扔你下去啊!” 因为御剑飞行会更快些,沈修华到林园叶家取得叶含章旧物,制作出寻人符,沈修华就央谢宗晤御剑飞往目的地。寻人符化作一捧白灰时,沈修华与谢宗晤便知叶含章就在附近。 “此地,是桃引观。” “那个深慕叶霄的观主?” “有些不对,桃引观观主虽慕叶霄,行事略有些荒唐,但绝对不是邪修。但,宗晤你看那边山上,阴秽之气缭绕不散,即使我们离得远,也可辩别出腐朽之气。”沈修华皱眉间,摘来几条草叶进行简单的问卜,问的倒不是桃引观的事,面是问叶含章此刻安危。 问卜结果上看,叶含章正身隐危境,但仍存有生机。沈修华见此,立刻便要过去,谢宗晤赶紧把沈修华拦下,“老”纨绔家底雄厚,给沈修华贴一枚辟邪玉符后,自己再贴上一枚,然后把乾坤戒内的雷符分出一半给沈修华:“这是当庐道君送来的雷符,厉害得很,阴秽之气最惧雷电真火,真火我们没有,就拿雷符开路罢。” 沈修华:你是挨过知滋味吗? 不管怎么说,接过雷符,沈修华心中愈发镇定,降落后他在前,叫谢宗晤垫后。但一进入阴秽之气的范围,他们就同时发现,阴秽之气可以隔绝灵识,也就是说他们此刻完全无法感应到对方,也无法靠灵识辩别方向道路。只能靠眼睛摸索前行,但即使是白天,阴秽之气也使是山中可见范围不过盈尺。 在费去几枚传音符,确定双方无事后,两人各自前行。沈修华那边如何,谢宗晤不知,谢宗晤只一路摸索向前,大约盏茶工夫阴秽之气愈浓。谢宗晤几次想用雷符开路,却因为担心打草惊蛇而蛰伏在暗中潜行。直到他摸索到一处院落,院门是开着的,他一闪身便进入院中,沿着墙边慢慢靠近房舍。 正在谢宗晤要进入房舍中时,忽有一个声音在他身侧响起:“什么人!” 随着这句话扑面而来的是一面污血之色的旌幡,谢宗晤如果不是脚下步子快,就要被旌幡卷入其中。谢宗晤脱身后,即刻甩手就是两枚雷符,既然已经暴露,在敌暗我明的情况下,最好的方法就是暴力突破,雷符用在此时再合适不过。 “雷符,当庐道君是你什么人?” “与你何干。”永宣帝总结过经验,打仗也好打架也好,话越多的人越容易死干净。谢宗晤汲取经验,丝毫不预备多言多语,再拍出两枚雷符后,终于看到了对面的人,瞬间抽出长剑,一剑横扫。 他虽不过才届元婴,但剑修横世从来不是白来的,虽然传承没落,但剑修最强是从来不容否认的。所以谢宗晤丝毫不惧,一剑连一剑,剑剑如光裁雪,掀起一阵阵寒芒。 四周的阴秽气竟也因为剑光而淡薄了几分,这时,谢宗晤才看清来对面的人长什么样。那是一张苍白到透明的脸,没有丝毫血色,脸上清晰可见的血管都是青的,这人几乎已经没了活气。对方的境界谢宗晤根本看不出来,本着“老”纨绔武力不够符录法器凑上的掐架经验,谢宗晤将手中的雷符一张接一张引爆,炸得周边阴秽之气散尽。 在阴秽气散尽同时,沈修华也赶到,与谢宗晤并肩对敌,两人偶尔在对敌空隙偶尔掠过身边一眼,都要倒吸凉气。在这小院周围,竟有数座白骨堆成的塔,阴森至极,那些阴秽之气,也是从白骨塔中溢出来的。 “沈兄,这是什么,为何雷符对他似乎没什么大用?” “宗晤,我牵制住他,你去引爆白骨塔,用雷符。”沈修华说着顶上,并巧妙地将谢宗晤带出战圈。 谢宗晤一看手里,作纨绔时大手大脚惯了,手上早已没剩下几枚雷符,便上前又把沈修华顶下来:“我没雷符了,沈兄你去炸塔,这邪修我来牵制。” 沈修华虽然担心,却也果决,一把雷符拍出去,精准无比地落在一座座白骨砌成的塔上,并同时引爆。在雷符引爆的瞬间,方才一直与他们缠斗的顿时化作一滩乌黑血水,四周阴秽之气一散,又复山明水净,只是沈修华和谢宗晤都没搞懂这怎么回事。 但此时却不是搞清楚怎么回事的时候,眼下要紧的是赶紧找到叶含章。 两人分头去找,谢宗晤也不知他是不是跟叶含章前世孽缘太深,导致他就是能找到叶含章。只是眼下,叶含章情况很不好,原本容光胜雪,这时却满脸乌青,倒有些像那已化成一滩血水的,被沈修华认出是桃引观观主的修士有些相似。 谢宗晤掏出一枚除秽丹喂给叶含章,然后就在一旁静待叶含章醒转,在这期间,谢宗晤一直眼也不眨地看着叶含章。 他无法不想起作为永宣帝重生一次又一次的上一世,这症结所在,他此时再见到竟仍不知是该恨还是该喜。过于复杂的情绪,冲击着“老”纨绔那情感经历有等于没有的青涩心神,使他根本无法静下神来思索。 道是“常见旧时人,怎平心底意”,莫明就胡乱蹦出一句——你这磨人的小妖精,要朕拿你如何好。 “老”纨绔:…… 口味略重啊! ps: 老纨绔一时间是想不好的,现在他还没决定要黑女主呢~ 慢慢来,他会有打定主意,走上黑女主这条不归路那天的!!! 第五章 蹙眉秋雨至,含笑春风来 叶含章醒来时已近黄昏,这时的阳光柔软金黄,她闭着眼如同寂夜中无声无息的湖水,她睁开眼来,几乎静止的画面就有了声音,有了光,有了鲜花点缀,绿柳垂荫,世界仿佛都鲜活起来。那怕她此时声息极弱,一双大眼却仍然极有神采,“老”纨绔每到这时,都深觉得有很多小箭自叶含章眼中飞出,直棱棱地扎到他心坎上。 当每当作为“老”纨绔的谢宗晤心扑通乱跳时,那些作为永宣帝的记忆就清晰无比地浮现眼前,叫“老”纨绔不由自主地自我克制。但叶含章太符合“老”纨绔的审美,“老”纨绔不喜欢那或柔柔软软,或玉骨高标的美人,就爱那英姿飒爽,神采飞扬的鲜活之美。 这么说吧,当世间大多数女子都把自己活得如同山水画卷田园诗歌时,这些浑身上下充斥着“活着”之美的女子,让“老”纨绔真正觉得自己是活在这世上,且这世界还十分灵动美好的。可永宣帝一世又一世重生,什么样的美人样子没见过,所以谢宗晤才可以一边在心里扑通乱跳,一边却极为克制地保持距离。 “你还好?” “不是太好,仙长,你又搭救我了。”叶含章看起来就十分不好,她倒也实诚,没捱着身上的万般不适强说好。打上世她就不是个心里苦面上要演甜的,不过她倒也没叫身上那万般不好压着,总让人觉得就是下一刻她要死了,这一刻她也是被天压着都要好好活着的。 如今携永宣帝累世的记忆来看待叶含章,“老”纨绔颇能理解,为什么永宣帝心性已沉沉如深渊,郁郁似阴霭仍然会被叶含章的“上一世”所打动,因为她每每能使人觉活着便有滋味。 “仙长这样看我,是我活了的吗?” “倘你已活不了,想做什么?” 叶含章微微蹙眉,有些迟疑,又有些不好意思:“那请仙长帮我捉个人来好不好,我想同他说几话,一想到现在会是一生中最后的时光,叫我唯一后悔的便只有一事,没能向他好好表达心意。” “老”纨绔:…… “好好待着吧,死不了,待我那沈兄过来,便可与你解毒,他是丹师总比我有办法。” 刹时间,雨霁云开,漫目晴光,叫人心都不由为之一舒。谢宗晤默默叹口气,美人就是占便宜,蹙眉秋雨至,含笑春风来,叫人总有些恨不起来。 沈修华不多时便找过来,闻说叶含章中毒,便细细问了又细细看了,果然很快取出几粒丹药来予叶含章服下,并又另配好两瓶丹药,叫叶含章连吃半个月:“这解毒的丹药原也是有毒的,因此不能多吃,待半个月后再看,若还有余毒未清,再服些药效不那么霸道的丹药。这一番叶姑娘大损元气,还需要好好调养,这样罢,叶姑娘若不嫌弃,我暂且送你回太一宗,家师南山真君与叶道君旧,必会好好照料叶姑娘。” “好是好,只是还得先回家里一趟,叫家里知道我无事才好。”叶含章气色虽还是那么难看,但大约是养回点神来,整个人又复往日鲜明灵动。 沈修华和谢宗晤一合计,便由谢宗晤送叶含章回安阳郡报平安,沈修华留在这里等宗门来人。他们方才已经发出信去,最多再过两刻钟,门中就会派人来。桃引观就在太一宗范围内,因桃引观不过个小小道场,与太一宗没什么利害干系,太一宗地方又着实太大,便也本着大宗气象,没往外赶人。 谢宗晤倒是想留下等宗门派人来,但沈修华怕留在这有什么危险,谢宗晤虽然修为提上来,到底没什么外出行走的经验,以往都前呼后拥,如今却要自己来,当然不叫人放心。沈修华便强将他赶去送叶含章,并叮嘱送叶含章回家后,便速速送回太一宗给南山真人照应。 “我送了叶含章,还来此地与沈兄会合,沈兄且小心着。”谢宗晤临走前,又给沈修华留下一把符,虽没了雷符,却还有别的。 将叶含章带上飞剑,飞起来时,飞剑上有灵力场,看着危险实则不然,上边十分平稳。叶含章从腾空开始便一点也没有怕,睁着大眼睛,兴致盎然地看向四周,若非她精神还有些不济,只怕要问出许多问题来。 到安阳郡上,待叶含章与家人报了平安,又说明这次是去太一宗,断不会出现上次那种看起来是她主动跟着走,事实上却是被胁迫着跟去的事。林园叶家有叶霄这么位祖宗,当然也知道一些修士间的事,太一宗那般门派,自然作不得假。 “阿酉呀,若是可以,便留在太一宗吧,随着你长大,容貌愈盛,如今老祖宗留的宋仙子也出了意外,家中谁还能护得住你。听闻太一宗很是不错,乃是修仙宗门中极有地位的,老祖宗在太一宗也有几位故旧,若能见到,便求一求他们罢。”叶老爷与叶夫人为女儿也是操碎了心的,女儿家生得太好,委实太不安全,“还请这位仙长也说一二,阿酉实是不好在家留,有好些家求到门上来,哪一户人家都其势不小。林园叶家说也是累世之家,可却没什么读书作宰的苗子,平日里不觉有甚不便,眼下却真正是举步维艰。” 谢宗晤想想答应下来,待叶含章稍作休整,便带上人往太一宗去。只是他没想到,他人才到山门,温云舒和谢潮元夫妇就接到信,还听守护山门的弟子讲,独子带了个女子回来,便又有好奇,又有担忧。 是以,不等谢宗晤把人送到九思峰交给南山真君,他就先被爹妈给拦在半空中:“爹,娘,你们怎么知我回宗门来。” 温云舒谢潮元夫妇一看还真带着女子回来,那女子还生得极美,心下都猜测,莫非真是出门几个月惹下风流债清偿不了:“听守山弟子道回来,我们便来看看,这位姑娘是哪家的,怎么与你一道回来?” 谢宗晤一听,便知道父母误会她了,遂将沈修华搬出来,把事从头说一遍。谢潮元与叶霄也有几分旧交情,见是叶霄的后辈,便也和颜悦色起来:“到了太一宗就不用再担心,既是修华交待去九思峰见南山真君,那便去吧,南山真君极擅医理丹道。” 说着,又嘱咐谢宗晤:“你也快些去桃引观那里,省得修华在那等你太久。可有什么缺的,灵石丹药符录法器,为父给你补上。” 谢宗晤大手大脚惯了,还真是什么都缺,张嘴就报出来。温云舒谢潮元夫妇叫他去送了叶含章再到他们这里来取,谢宗晤就一转身向九思峰飞去。飞出去许远时,叶含章忽然开口道:“仙长,令堂修的是哪一道?” “法修。” “我……”叶含章这时又迟疑起来,脸上的那点羞意,真有些像是在桃引观时,叶含章知道自己会死,想着要找心仪之人好好表达心意时的羞意一模一样。 “怎么?” “观令堂格外亲近。” 谢宗晤:拉倒吧,看我娘再亲近,我也不上赶着给你作牛作马,上辈子累死累活还不够吗,还想我赔进去这一世万万年长生,别想。 不再吭声,把人往九思峰南山真君那一搁,谢宗晤就回去找温云舒谢潮元夫妇。待把夫妇二人准备好的法宝灵石丹药符录收好,谢宗晤就听到温云舒讲了一句:“那叶姑娘倒颇合我眼缘,宗晤,那叶姑娘可曾拜师?” “倒是不曾有师承,否则怎么会叫桃引观观让捉去。”但,谢宗晤万分不希望温云舒收叶含章为弟子。他不着痕迹地说了几句,却还是没打消温云舒收徒的想法,温云舒早年收过一个弟子,那弟子不幸身陨后,温云舒就没再动收弟子的心。 现在忽然看叶含章合眼缘,就是谢宗晤不愿意,也不由得要想,莫非叶含章的机缘就在他娘这里。若真是,拦是拦不住的,好在他自己有道场,也不是天天在父母跟前彩衣娱亲的孝子,他可是纨绔呢,几见纨绔天天不琢磨出去玩,反而琢磨怎么穿着花衣给父母逗趣的。 所以,谢宗晤见打消不了,也就不再说什么,至多少见面就是,太一宗那么大,想避开个把人,不算什么难事。 “只是叶含章容貌极美,娘收她作弟子,日后少不得要多麻烦些。” 温云舒听着直笑:“宗晤说的可是说你这般样的麻烦?” “这才哪儿到哪儿,就看着弟子不要儿子。”谢宗晤与温云舒谢潮元夫妇笑闹一番后,便启程去桃引观。驭剑腾空时,却莫明看一眼九思峰方向,然后连剑带人在空中一滞,又迅速飞远。 他却不知,在九思峰上,叶含章亦伫立着凝望天空,脑海中掠过的,也是他的影子。 少女的心总是柔软的,只是她似乎在情感上运气总是不太好,凭她生得多好,她心为之柔软的人总是能离她多远,就离她多远的。少女潜意识中已然察觉,于是便又将柔软的心拣收起来,这世上的情也不是说非要去求去缠,对少女来说,情之一字,还应当是——君既无心我便休。 一厢情愿,不过只徒若两处烦恼罢了。 ps: 小剧场: 女主:知道他不会喜欢我的,所以我先把自己心里那点欢喜的小火苗掐掉,这样大家就都不用烦恼了,多好。 谢宗晤: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流下来~~ #今天终于黑到了女主呢,感觉自己萌萌哒# 以及~~~~ 友:你家男主真是个别扭受。 我:…… 第六章 我有赏花意,花无看我心 太一宗每一次发出宗门明令派弟子去寻青龙之地,都没有准确的时间限制,有几十年前出去,至今还在外游历未归的,也有出门三五年没找到便又回转宗门一心修行的。在这个时间问题上,沈修华作为师兄,决定征求谢宗晤的意见,谢宗晤哪有什么意见,不过想想宗门里将成为温云舒弟子的叶含章,谢宗晤就表示他还是想在外多走走看看。 “我也正有此意,看似时间还有几百年,然百十年于凡俗中人乃是一世,于我辈修行者却不过弹指一挥,转瞬即逝。一味在山中修行,修为提升自然快,可修为再高危局不解,也仍是没什么用。”沈修华出山门前,给自己定的时间是五十年,当然出门时看到谢宗晤后,他就对自己定下的时间不抱期待。因为接宗门明令下山,必要求至少两人成行,半道想一人退出,另一个也必得一道返回。 谢宗晤听罢思量着这样也对,除非能在短短三百多年间修到渡劫后期并摸到飞升的门槛,否则那些生机就极为重要:“在外也大不必耽误修行,纵有一两日忙得没工夫,过后也该补足才是,因解危局……依我看,十成也缺不得一番争斗,否则如何紫微圣人如何会将第八元会命名为大争之世。” “原本,我这趟出山给自己定下五十年时间,如今问问你的意思。”沈修华觉着纵使谢宗晤不纨绔了,也是个不舍离开爹娘的,当然,谁要有那么一对爹娘,都得往死里恋家。所以,沈修华想,这个时间可能还是要缩短。 五十年哪够,要不是第七元会只剩下三百多年,谢宗晤巴不得在外边待上个五百年:“明令原也没定时间,第七元会也只余三百来年,沈兄,不若我们便一直在外边找着罢。” 想想,又怕时间太长变数太多沈修华不同意,又接着说:“以往总听家父家母讲,在宗门中修行,固然提升得快,却总不如在外修行境界来得稳固。一则在外总能在犄角旮旯里觅着些天材地宝,二则时常身在不安定之中,才会时时警惕,时时绷着心里那根弦。宗门中什么也都很好,只是太安逸了些,凡俗中人有一句话讲得好,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沈兄想想是不是十分有道理。” 沈修华忍不住放声笑,连连重重拍几下谢宗晤的肩,朗声道:“以往人人道你纨绔,之前我也觉得你浪费了好些辰光,可如今,你却叫我同样想起一句凡俗中人的话来——磨刀不误砍柴工。” 沈修华也同样是在仙门长大的二代,这些话基本都是听来的,是以沈修华也没地方去知道凡俗中人是不是有一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不过,这不耽误沈修华和谢宗晤一拍即合,两人当即决定,在寻找青龙之地的过程中勤修不辍,并且如果遇到什么天材地宝,也不妨费点心思和工夫,磨刀不误砍柴工嘛。 “即要行长远,便要作长远的打算,沈兄是否想过该怎么安排?”谢宗晤本来没想这么长久在外边野,临时改行程,他自己心里一时是还没谱的。 “原先我只想着在西北转悠,如今嘛,那便也不必拘着西北,东南有友宗不好去抢人生机,神渊与岱宗大可一去。不过神渊好找,岱宗却不知是哪一山,真神界高山不知凡几,能称岱宗的少说也有三五十。”沈修华说着也扯出地图来细细查看。 谢宗晤也伸脖子看一眼地图,道:“时间有的是,三五十山岱算不得什么,便是一年探查一山,也只需三五十年。倒是神渊可以放到最后,毕竟神渊中是否存生机连紫微圣人都不能明确,到时我们找到了自家的,或在哪处高山找到,神渊去与不去可以再作打算。” “也可。” 两人商定好大致路线,便将行程放缓,以前他们去寻青龙之地总是匆匆来匆匆去,确定了没有就走。其实被标为青龙之地的,多半都是藏风聚气的好风水,生出些天材地宝来再正常不过。 他们刚查探完一处,正要在附近搜寻搜寻有什么天材地宝时,接到宗门发来的传音符,讲的是桃引观邪修一事。这事就他们这俩初茅庐,才下山行走的都知道不对,叫太一宗那些长老来查,则更是哪里都是洞。 “我道怎么看起来那么诡异,便是邪修也鲜有堆白骨塔的,桑都竟有密舍卢过界。”沈修华说完,见谢宗晤发懵,就解释道,“桑都宗晤应当听过,第一元会时井梧山立道,桑都也曾派修者过来,虽与我等人族相异,但到底也开了灵智,井梧山妖魔鬼怪一应接纳,对桑都自也没拒之门外。但桑都的修者记恨元一道尊没向他们赐下道心,把桑都修者拒于各道圣境之外,桑都修者自然打不过元一道尊,便向元一道尊爱徒下手。元一道尊一怒之下,便将桑都连地拔起,封禁在真神界的界元禁之外,那里灵气稀薄,修行极难。那界元禁中有天地法则之力,亦有宇宙秩序在其中,原应我们过不去,他们亦过不来。” 这其中门道,沈修华不说明纨绔是不会懂的,然永宣帝却一听自明:“如今却偏偏在桃引观发现桑都密舍卢过界,可见界元禁已出现漏洞,纵然不是漏洞,也已经被桑都修者找到可以过界的破绽。宗门来信告知,是要我们过去,还是如何?” “倒不是要我们过去,大约是叫我们在外多加警觉,若发现桑都修者踪迹便立即报回宗门。不过倒也不用怕,桑都在界元禁外,他们修行不易,修为应当不至太高。加之过界也难,定没多少桑都修者过界,倒也不必太过担忧。”能摘得道心和不能摘得道心,区别十分大,同阶修士,有没有道心战斗力可谓天差地别。 沈修华这番话,有一半是在宽慰谢宗晤,他怕把谢宗晤吓得要直接回宗门。虽然谢宗晤一直表现得万万分好,可谢宗晤从前给人的印象实在太让人难以遗忘,要沈修华不以“照顾师弟的师兄”为自我定位,谢宗晤且还得在日后的历练中继续好下去。 谢宗晤倒没怕,如今长剑在手,加之他还坚持吃药天天向上,脑也不残了,自然不至于被这点事吓回去。不但没吓回去,且还想着什么时候遇上去会一会:“沈兄,桑都盗走的,是哪一道的道心?” “乐道。” 难怪,修炼小世界里,那些凡人写的话本中,都有琴声杀人,笛音惑人的段子,到了什么都可能成真的真神界,反而没有过专门修乐音一道的修士,确实稀奇。 向宗门发去回音后,谢宗晤与沈修华便向四周去寻天材地宝,两人寻几日,竟没寻得他们能用的天材地宝,反而得到一朵“炼意芝”:“这炼意芝,只刚刚修行,才感应到灵气的弟子有用,宗晤留着吧,不是说锦华道君欲再收一弟子,宗晤可用来给你那小师妹作见面礼。” 谢宗晤一点也不想弄什么见面礼好么,却被沈修华侃笑着叫他赶紧送回去,炼意芝离土后即使封在玉匣里,也是越早服用越好。谢宗晤哪里想回去,沈修华却大笑着把谢宗晤拉进飞舟:“从前见着容色好的女修,多看几眼都是好的,如今有个容光盛绝真神界的师妹,你倒不好意思回去看?叫我说,没准锦华道君便有意将这小师妹许配予你,谁叫你从前就只爱容色好的,有叶姑娘这般容色最好的与你结道侣,定能叫你收心嘛。” “沈兄,你不说话,我也不会当你是哑巴。” “生着一张嘴,除吃喝吐纳,便是用来说话,不说怎么成。” 两人一路吵吵着回到宗门,沈修华自去九思峰看他师父南山真君,谢宗晤却在沈修华格外暧昧的笑里走进温云舒和谢潮元的道场华阳观。早前,温云舒就传过讯给他,讲欲收叶含章作弟子,只待叶含章身体调养好再挑个日子拜师。 这时叶含章已从九思峰挪到华阳观,谢宗晤一走近殿阁前的道场,就看到叶含章在竹林里与温云舒一道侍弄盆景。叶含章不愧是出身林园叶家,治园林小景的手艺出神入华,直叫温云舒都叫好。 一旁无事的谢潮元最先看到谢宗晤:“这是又回来找为父化缘?” “这回不用,我和沈兄找到一枚炼意芝,谁也用不上,还是沈兄讲可以送给叶师妹当见面礼,不等我说什么他便把我拖回来了。叫我说,他就是想南山真君得紧,拿我当借口回来见他南山道君呢。”既然人已经回来,谢宗晤就大大方方将装着炼意芝的玉匣送给叶含章。 “甚好,早几****还道要出门去寻一寻,没想宗晤能找到送回来,含章快接下。”叶含章依言接过道谢,温云舒却讲。“与他道什么谢,作师兄的关照师妹本就应当。” 谢宗晤有种亲娘被抢走的错觉,温云舒一直想要个女儿,但夫妇二人修为境界这般高了,想要个孩子比什么都难,温云舒显是拿弟子当女儿养了:“我若来世投胎,还是做女儿身好,什么也不干便有人宠有人捧有人帮腔。” 温云舒笑骂独子两句,叫叶含章别听独子胡言乱语,好在温云舒知叶含章不是那敏感纤细的柔弱女子,不至于多思多想。 实则,叶含章还是多想了,她感情倒是不敏感纤细,只是毕竟是使她心软的人,她怎么也会多想一些。 ——他不很喜欢我呢,待我好也是因着我是他母亲的弟子吧。 我有赏花意,奈何花无看我心,应休,应休。 ps: 老纨绔:别说我不是花,就是花也不给赏。 女主:呵呵呵,那行,我做花吧。 #今天没黑到女主,不开森# 第七章 多情怀慧剑,慧剑名无情 温云舒作高阶修士已有许多年,漫长的时光导致她已不知该怎么与叶含章讲炼气机要,他们夫妇二人又没旁的弟子,温云舒便先问过叶含章,叫谢宗晤与他讲炼气期修行关窍是否可行。叶含章虽心里有柔肠百结,想着“应休”,但她确实需要个同辈指点一二,有时温云舒讲的,她听着十分晦涩。 见叶含章同意,温云舒便传音把谢宗晤从洞真观喊过来,叫谢宗晤在宗门中先待几日。多留几天,谢宗晤倒不介意,但一听温云舒要把叶含章塞他,谢宗晤怎么能乐意,便讲:“我乃是剑修,叶师妹是法修,有什么相通的,我哪指点得她,娘倒不怕我误人子弟。” “炼气期分什么剑修法修,符修丹修的,你定道也不过才几年而已,金丹境前,你可曾有什么剑修法修之分。我看你就是想躲懒,且……我瞧着你怎么不大待见含章,莫非,宗晤真觉着娘真是有了弟子就不要儿子,恼怒之下便把心里那坛醋打翻了?”温云舒说着止不住笑,他们夫妇二人,之所以没传下弟子,一是早年各自传下一名弟子皆已陨落,二是自打有了独子,这心眼不比针眼大的独子却是个什么飞醋都要吃上一吃的。 谢宗晤没好气地“哼”一声,他倒不吃飞醋,他就是不想带叶含章而已,万一那不知何处的大能看他这一世仍挺好赖,又叫叶含章赖上他,叫他给她当牛作马怎么办。嘁,老纨绔横一千了都,低声下气都没有过好么,怎么肯给人当牛作马。 但温云舒别的时候还好,决定了什么事情,却不由分说,何况她还会放大招——关门放谢潮元。谢潮元平时别看怎么怎么向着谢宗晤,可一旦到谢宗晤和温云舒之间要作个选择,那必然想也不用想就是温云舒。 为免亲娘放大招,谢宗晤只好应下,好在叶含章其实也不算难于教导。只是一说到法修的事上来,温云舒讲的叶含章有不明白,也来问谢宗晤。可怜谢宗晤一个剑修,哪懂法修的门道,被问得哑口无言不说,还觉得这境况熟熟的,可亲切可亲切的。 默默然中,谢宗晤想起上一世,永宣帝虽然是皇帝,却是个脚上泥都没洗干净的,而叶含章在上一世则出身士族门阏。永宣帝心悦她,自然觉得她处处都好,特别是她把永宣帝衬得跟山野鲁村夫一般时,永宣帝便心里贱贱地喜悦着。 “你方才说你擅长算学?” “是,启蒙时,先生教导那么些东西,我唯能拿得出手的只有算学。”叶含章答话时乍着一张容色逼人的脸,如薄薄霜刃一般,扎在人心尖上,谢宗晤欲要捂眼,又觉得这太难看,只能稍移开点视线避开着点。 “若你擅长算学,法修一道于你便是说难,也难得十分有限。” 听他这么说话,叶含章原本就大的双眼睁得更大,如两汪映满星辰的泉水,扑面而来的“叮咚”清响刷得人心头都随这泉流跃动。 永宣帝:看看看,朕就是被这样的眼神煞到的! “老”纨绔则是:天也,这世上竟有眼神都能唱歌的少女。 谢宗晤简直想凝一面水镜,对着水镜中自己的倒影喊一句:你们俩给本真君消停点。 “宗晤师兄,算学如何解法修之难?”叶含章只一心求解。 “天地万物,风雨雷电,皆可以算学解析之,凡俗中人谓之筹算。我与你分解,便也只能分解到此步,既是我算学平平,也是道有不同。大道开悟,终是自己悟来才谓真法,旁人解予你,乃是旁人的法,与你并不相干,倘要强修,便是下下乘。”事实上,也并不是这样,修道也可触类旁通,但谢宗晤要再深入讲的话,一时半会真讲不完,谢宗晤只是急于脱身而已。 那种贱贱的喜悦,留在上一世的记忆里就行了,这一世完全不想体验好么。 或许是他急于脱身的想法太过溢于言表,叶含章没再继续问下去,而是再三道谢后便转身离开。谢宗晤见状长出一口气,决定找他亲娘好好谈谈,不能再把人丢给他。 只是细想想,与其找他亲娘好好谈谈,还不如赶紧走人来得痛快。 谢宗晤一想好,便御剑飞往九思峰,把在南山真君面前卖萌的沈修华拖着往山门飞,沈修华一脸不情愿:“不说还再待几日的,你怎又临时改主意,宗晤啊,男人不应当这般擅变。” “沈兄,男儿志在千里,你这般不舍离宗门,容易让人想多。” 沈修华听罢狠拍谢宗晤几下,稍后却叹口气说:“我师尊有位知交好友于月前陨落,是位法修,宗晤也知唯剑修与法修有极情无情二道。极情道太过着重于情,便容易毁于情,因尔选极情道的人少之又少。” “我知,家母亦是法修,选的也是极情道。” 沈修华因南山真君那位好友,生出许多感慨,便顺嘴与谢宗晤分辩两句:“锦华道君与我师尊那位好友际遇不同,锦华道君遇的是不负深情的浔阳道君,而我师尊那好友遇的却是负情之辈。宗晤,你日后作选择时,万不可选极情道。” “我断然不会选极情道,剑修比法修好,还有太微剑道可选,既不必因极情道而入情,也不必因无情道而斩情。”谢宗晤很是自知,极情太考验人品,这东西……他可没有,至于无情,“老”纨绔是不会考虑的。世上好女子那么多,得是有多瞎才会选无情道。 “也是,这点剑修比法修强。”沈修华便揭过这话题不再谈,与谢宗晤看过地图后,朝着目的地而去。 谢宗晤是没想到,他与沈修华这边才讲过极情无情时,温云舒也在与叶含章讲极情无情。法修可没有第三个选择,唯有在极情与无情之间作选择,温云舒虽自己得遇谢潮元这样不负深情的,却深知这世上多是负情人。是以,温云舒便把极情与无情都摆到叶含章面前,与叶含章分辩明利害,叫叶含章自己作出选择。 法修与剑修还有不同的是,剑修在第二次进入剑道圣境时才会面临选择难题,而法修却需从一开始便确定究竟是选无情还是极情。 温云舒原本以为,如叶含章这样的小姑娘,会迟疑许久才作选择,不想叶含章问了几个问题后,便道:“师尊,我愿修无情道。” “含章,极情无情二道,一旦选定便不可更改,可要想明白再定。” “是,师尊,我已想明白。” 温云舒细细端详叶含章,只见她双目中虽神采飞扬,如盛春光,却十分清明,乍看着倒真不是一双至情的眼。有人双目盈盈间,是温柔多情的水波,叶含章双目间带出的是清冽,而非温柔多情,说不得还真是个好修无情道的胚子:“虽你神光坚定,但为师依然要多问一句,于情之一字,你如何讲?” “君若无心我便休,我……已然是休了。” “你竟已斩情。” “斩情?” “所谓无情道,非指心中无情思,乃是指……就如你言,君若无心我便休,能斩情便是胸中已怀无情慧剑。”温云舒一合掌,算是捡个现成的便宜,倒不用再想辄帮叶含章斩情,须知法修斩情不比剑修,十分麻烦。 真神界说到剑修都说传承已经没落,比起剑修来,法修的传承就更没落了。还不是因为太麻烦,唯不同的是,法修的麻烦在前头,剑修的麻烦在后头。 “这便是无情慧剑吗?”叶含章双眼里满是惊讶。 温云舒笑道:“无情多情,本就不过心中一念而已,这无情一念确立后,来日修无情道愈久,便只会愈发坚定,再无更改。” “便是无情道,也可与有情人成眷属?” “法修与剑修的无情道,乃是讲‘多情怀慧剑,慧剑名无情’。” 谢宗晤当然不知道叶含章已经选了无情道,就算是知道,这时候,他大概只会认为与他并没什么干系。 这时,谢宗晤与沈修华正因要经过井梧山,元一道尊当年便是在此处立道,修士路经此地,多半都要下去拜谒一番。谢宗晤与沈修华竟正好在这遇到沈修华的舅舅,沈修华的舅舅居然是个禅宗修士,顶着光头披着袈裟那叫一个宝相庄严。 “印光禅师也恰巧经过此地?”按说禅宗修士,便是经过此地,也大多不来井梧山拜谒。当年井梧山立道,虽然禅宗在其中,但禅宗的道,却不是元一道尊赐下的,而是禅宗另立的。禅宗自然是并没有道心的,不过他们修的是真如法,不需要什么心不心的。 印光禅师摇头:“并非如此,我追着一名密舍卢一路而来,只是不曾想,那密舍卢竟会往井梧山来。” 沈修华疑惑道:“井梧山如今只可供拜谒凭吊,密舍卢为何要来此地?” “我亦不知。” 谢宗晤只念头一转,便开口道:“会不会与当年桑都抢去的乐道道心有干?” 来自永宣帝的诚意分析,使得印光禅师与沈修华俱都看着他大惊失色。 ps: 女主:我主动选无情道,不赖着你,是不是暖暖的很贴心呀。 “老”纨绔:…… #怪我咯# #今天感觉自己被女主反黑了呢,炒鸡不开森# 炒鸡不开森没关系,你开森就好。 第八章 倘有倾城色,无情更动人 因天光近晚,印光禅师与沈修华都没急着问谢宗晤,反而是就近投宿,印光禅师虽是禅宗修士,却并不忌荤腥。三人在井梧山脚下小栈中坐定,便叫店家速做得晚饭来。 夕阳渐在山巅将白云描上金边,栈外林中不时有归鸟投林,发出的鸣叫声如同“听道”或“听了”,那是井梧山才独有的立道朱鸾。在店家送上晚饭时,谢宗晤笑与店家道:“曾听人说,立道朱鸾味道极好。” 店家大约是奇怪这么说话的人怎么没被打死,居然捧着汤钵子在那愣了半天。 沈修华不由叹气,每每他看着谢宗晤已靠谱了时,谢宗晤都要作上一作:“道友不必理会他,他向来喜欢与人顽笑。” 店家就势答应一声,谢宗晤倒也没再作,三人一道吃过晚饭,且各自洗漱一番才又坐到一处说话,印光禅师问道:“谢道友,依你所见,密舍卢来井梧山与乐道道心可有什么干系?” “我以前极爱看听宗门中长辈讲井梧山立道,沈兄也知,各位长老们一旦讲起井梧山立道,什么样的论述观点都有。密舍卢现身真神界后,我便有些想法,再得印光禅师是追着一名桑都密舍卢至井梧山……沈兄不妨好好想想,长老们闲极时最爱讲井梧山立道,沈兄想必也听过。”谢宗晤说罢,看沈修华。 沈修华不由翻白眼,瞪谢宗晤道:“这时候还打什么哑谜,长老们讲过那么多,一时间叫我往哪里去想。” “噢”一声,谢宗晤想也是,就不再绕弯,直接说开:“不管哪位长老,谈及乐道道心时,都只讲桑都抢了乐道道心便被元一道尊封禁于界元禁之外。然则,把钥匙抢了去,不知道库房重地门向哪里开有什么用呢?” 印光禅师摸一把印着月光的光头,格外宝相庄严:“正是,门向哪里开,该怎么开只有元一道尊知道。” 太一宗内门的修二代,年小的时候多半都是被扔去给长老们卖萌逗乐的,因此沈修华这时也想起许多来:“按记载,元一道尊赐下道心之后,每日会传各族人等三名至井梧山大殿面授机宜。但获赐乐道道心的是元一道尊门下,元一道尊每一日传的哪一族哪一人,都记载的清清楚楚,但从头到尾那名弟子都没有出现。” “不管那名弟子为什么从头到尾没有出现,有一点已经仍可以确定,桑都并不知道乐道圣境在哪里。” “如此说来,桑都密舍卢来井梧山,就是为寻乐道圣境的线索。” “禅师,你即是一路追过来的,倒不妨与我们说说一路都经过些什么地方。”然后,三人就着摊开的地图,标上路线,谢宗晤最后一锤定音,“桑都手里恐怕已经摸到门径,只是还不得其门而入。乐道道心被抢,乐道圣境桑都却注定要抢不走,元一道尊十有八|九在乐道圣境留下后手,以免乐道落到桑都手上。” “因此?” “因此不用管他们,叫他们去中元一道尊的后手吧,不过,乐道道心出现并非什么好事。”谢宗晤见两人一头雾水,似乎完全不理解他在说什么,特别想替永宣帝问一句“你们的智慧都活到脚底板上去了吗”。 沈修华见谢宗晤看着他不说话,以为这纨绔又来作,遂给他倒杯茶,叫他赶紧把话抖明白:“舅舅与你我都还有晚课,别再拿话绕弯子耽误修行的工夫。” “每一枚元一道尊赐下的道心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第一个进入诸道圣境,意味着可以获得成就后天至尊的机缘。” 于是谢宗晤又拿一句话把印光禅师和沈修华惊住,两人都已经说不出话来,便是之后的晚课修行,也都有些神思不属。第二天清晨,沈修华早早跑来见谢宗晤,开口就问他:“宗晤,我昨天想了一整夜,你说,所谓大争之世,是不是就起于真神界最后一个成就后天至尊的机缘?” “这有些难说,毕竟天下什么不世出法宝都引起过腥风血雨,要说后天至尊这机缘,引起腥风血雨是必定的。只是要说能使‘秩序凋敝,法则崩乱,天地尽毁’,又似乎有些太高看后天至尊这机缘。” “也是,现在说什么都还太早。” “就是不早,乐道道心与你我又有什么干系呢,你我皆已进入过圣境,摘取了道心。” 沈修华“啊”半天,完全被谢宗晤这一句话拍墙上了好么,要说听到这机缘没点动心,那怎么可能。谢宗晤这话,简直可以说是把他水深火热的美好梦想中粗暴无比地拖进冰窟窿里,叫他清醒得不能再清楚:“那这机缘便与大争之世没什么相干。” 修士定道大多都早,像谢宗晤这样拖到金丹期才定道的全真神界也就他一个而已,因此沈修华立时就觉得不相干了。 “你我皆已定道当然没干系,更妙的是你我还无儿无女,无尚未进入圣境摘取道心,又十分喜爱的弟子小辈,也犯不找去上赶着去惹干系。”谢宗晤说着不管沈修华还怎么惊讶,把人一丢,自己就去早课吐纳去了。 沈修华在谢宗晤身后,简直想跳起来抽他,可想想剑修那能耐,又只得在空中挥几下手,然后便自去吐纳。 等他们俩做完早课,印光禅师也正好做完早课出来,三人吃过早饭,印光禅师便与他们道辞,他依然还得去追那密舍卢。至于乐道道心,后天至尊什么的,已知会过道门,叫道门几大宗派自去扯皮。 送走印光禅师后,沈修华与谢宗晤便朝原本定好的目的地去,密舍卢的事自有几大宗派去烦恼,他们还得继续找他们的青龙之地。快到地方时,谢宗晤接到父母传来的传音符,他一边听沈修华就一边笑:“锦华道君与浔阳道君当真恩爱非常,不过我倒没想到,叶姑娘会选无情道,如此选择,宗晤将来岂不要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沈兄,莫忘你还在我剑上立着,再多言,我没准会脚痒。”谢宗晤听完传音符后,又回一个传音符,顺便告知父母,他已经决定要选太微剑道。 传音符发出时,他们已经到潜龙池上空,谢宗晤御剑落地,才站稳脚居然又收到一枚传音符,仍然是温云舒与谢潮元夫妇发来的,内容十分简洁:“宗晤,我们接到一位故交传来的急信,他在外遇困我们这就要出远门,因不知何归来,暂把含章托付予你。” 谢宗晤:…… 有心想问父母放着宗门这多晚辈不托付,干嘛要托付给他,却又被沈修华笑:“你家那无情的流水要流过来了,我是不是该避一避,给你们腾点地方。” 冷横沈修华一眼,谢宗晤也不发传音符问,依他对那夫妻俩的了解,最多两刻钟,他就能见到叶含章:“行啊,原本潜龙池是该轮到我下去探查的,既然沈兄这般识趣,那就你去吧,我这里多谢沈兄玉成好事了。” 沈修华不以为意,不就是下个潜龙池,多大点事。二话不说,冷修华就跳进潜龙池里,待潜下去一会后,又从池子里探出脑袋来,补上一句话:“宗晤,该上就上,无情水怎么了,有句凡世的诗讲得好,倘有倾城色,无情更动人。” “别逼我往你头上踩两脚。”谢宗晤说完就见沈修华彻底潜下去了,他这才摇头坐下,想想叶含章不多时要过来,头顿时疼起来。这也就是亲娘,要是后娘早晚得跟她翻脸。 谢宗晤坐下还没多久,空中就传来一阵鸾鸟清鸣,一只白鸾翩然降落,白鸾上坐着的可不就是叶含章。或许是身体已经彻底养好的缘故,脸上神采比往日还逼人一些,遍野山光花色,潭影水波,竟都要被她盖过去。 “宗晤师兄。”叶含章看过来时,一双眼睛亮得有点吓人。 谢宗晤又想掩面捂眼了:“叶师妹。” “得宗晤师兄指点过后,果然清楚了许多,只是更有一些不明之处,还望师兄若是得闲再指点一二。” 谢宗晤感觉得出来,叶含章原来看出他态度不冷不热,便大约知道他不欲与她有密切往来,会主动拉开距离。可现在,叶含章明显不打算再那么干了,谢宗晤不知道为什么会忽然发生这样的改变,不管上一世这是现在,都不该是这样的脾气啊。 “叶师妹似有些变化。” “定道之后,有变化是自然的。” “这般快?”谢宗晤有些吃惊。 “法修是先定道后修法的,法修的极情道与无情道自修法上就有很大区别,我这几日观参修法,愈发觉得宗晤师兄讲的十分正确。因而,日后说不得还要多麻烦师兄指点,还请师兄不吝赐教才是。” 谢宗晤被叶含章一双大眼放出的明光罩着,只想问他亲娘,为什么好好的会变成现在这样。 唔……因为知道不会再自寻烦恼了,所以才敢放心大胆赖上你呀! ps: #今天朕又被黑了# #亲娘就是那么给力,朕真的没办法# #tvt,还是被赖上啦,桑心# 第九章 浮生一枕梦,倏忽十万年 要说叶含章不是温云舒的弟子,哪怕是谢潮元的,谢宗晤都有办法推掉,偏偏是亲娘,奈何谁也奈何不得她,只得认下这坑。 正待谢宗晤想,是时候该厘清前世今生,旧怨新冤时,沈修华自潜龙渊中钻出来,他先看到叶含章,摆手正要跟小姑娘打个招呼,忽然整个人怔在那。之所以会怔,那是因为沈修华刚好想到,便是再小姑娘,打人家成为温云舒的弟子时,就成了他祖宗,得喊人家师祖。 这可真叫人没法再好好调侃,谢宗晤还好,毕竟已经混熟,叶含章可还没呢。沈修华稍稍收着点,冲叶含章点点头,便看向谢宗晤:“宗晤,水下有座宫殿,我看着有些不大对,你也来看看。” 谢宗晤点头,叶含章已引气入体也可以下去,这里的水潭并不像御风峡那边似的寒冷刺骨,因而叶含章也可以下去,也算长长见识:“师妹是否一同下去看看,或有什么玄奇也说不定。” “好呀。”叶含章到底还不熟练,需人带着,每到这样的时候沈修华都格外鬼,一个水花腾起,就又钻进水里去了。谢宗晤便只能自己带,先交待清在水下的事宜,才手把手教她怎么往下潜。 叶含章的避水诀还不是很熟练,谢宗晤跟在后边得一眼也不错地看着,好在叶含章并没有出什么岔子,安安稳稳到了水底。因要照看着叶含章,谢宗晤反倒是最后一个看清水底下宫殿的,一见便皱眉:“这座宫殿,四方会四正,乃是真龙局。” “莫非青龙便在此?”沈修华有些懵地问道。 “早便和沈兄说过,青为苍,指天,潜入水中的龙并非青龙,多半是白龙。这处宫殿只怕是墓葬,至于葬的是哪路神仙倒不好说。”要是在凡界,这样的风水必只有帝王能葬,普通人压不住只会遭反噬。可真神界能压得住这样风水格局的人实在太多太多,只是修士却多半不讲究这个,有山门的自安葬山门灵地,无山门的,随意找处灵气充裕的地方埋着便算完。 谢宗晤话说着就陷入沉思,却没注意到沈修华与叶含章对视一眼,两人四只眼齐齐放出闪闪发亮的光芒,那光芒也十分好理解。真神界修士虽大多不讲陪葬,但既然弄出偌大个宫殿来,说不得里边真有什么好东西。 沈修华和叶含章,一个是下山见过世面的,看到宝山没有不进去摸点东摸点西的道理,一个是初出江湖,从前听了满耳朵她家祖宗叶霄探险寻宝的传奇。于是乎,两个原本还有些陌生的同门,一下子拉近距离,觉得彼此亲近起来:“先等宗晤看过再说,要没什么问题,我们一道进去。” “谢谢沈兄。”同门肯带她玩,叶含章自是喜悦之意溢于言表。 “不客气,见者有份。” 谢宗晤这时才回过神,没好气看这俩财迷一眼,瞪道:“这处墓葬,原先风水确实是极佳,只是如今已见逆,原本四方会四正,这一逆就不好了,四方会四逆,成了大凶之地,任是渡劫期进去,只怕也凶多吉少。” “何谓四正?” “四方会四正神兽,如今阴阳二龙失守,吐了凶气,龙本是神兽之首,二龙吐了凶气,原本的瑞兽神兽,自然也就逆转势头化作了凶兽。”谢宗晤这结论,有作永宣帝时学的,还有作老纨绔时从修行中得出的,综合起来,绝对靠谱。 “噢,那便罢,我们上去吧。”太一宗弟子不差什么,只是谁也不会嫌宝物多得压手而已,有命取没命用的宝物,不稀罕。 谢宗晤却扯住沈修华:“旁人不能进去,我们却正好进去。” 沈修华:祖宗,我读书不少,你骗我没用。 “我骗你有好,又不是只骗你进去,我也进,师妹你进不进。”叶含章答应一声说进去后,谢宗晤看沈修华,“沈兄要不进去,我就和师妹进去了,到时在里边寻着什么好东西,自也会叫沈兄看着挑,倒也不是非进去不可。” 宝物是其次啊,寻宝的乐趣才是真正无穷极,沈修华没考虑三息,就点头答应一道进去。 之所以谢宗晤敢说他们可以进去,因为他身上有累世帝王气,所以上一世辛辛苦苦也不算白忙活,万载帝王气压着,什么神兽凶兽都得乖乖趴着。 宫殿虽在水底,却没有泡在水中,三人先后进去撤去避水诀。站到宫殿前时,才能感觉到那宫殿有多么雄奇宏伟,正门高数十丈,正门往里殿阁高耸,其后有塔,左是水池右是假山,还有不少奇花异草丛生着。 “似乎隐隐能听到龙吟?” “要连龙吟都没有,怎么能算是真龙局。” 三人往里走,沈修华在前,谢宗晤断后,三人排成一列沿着洁白玉石砌成的道路穿正门而入。到殿阁大门前时,雕花大门无风自开,响起轻轻的吱呀声,大门一打开,三人同时看到殿阁中央高高矗立的白玉雕像,仿佛雕的是个女子,眉目十分端和,脸圆,五官略显得有些平,但气态很是出尘脱俗,竟是一丝烟火气息也不带。 这时沈修华忽然叫谢宗晤和叶含章抬头看殿阁上的匾,谢宗晤抬眼一看,那匾深青为底,上书三个漆黑大字——黄梁殿。一左一右还书有对联,上联是浮生一枕梦,倏忽十万年。 “黄梁,就是黄梁一梦的那个黄梁吗?”真神界也有这个故事,从叶含章嘴里听到,谢宗晤并不感意外。 “应当是取自黄梁一梦中黄梁二字,宗晤,你道此处大凶,看起来倒似十分平和,并无危险。”沈修华还当里边有什么机关陷阱,或邪门阵法之类。 谢宗晤没好细说,只继续看殿阁中那白玉雕像:“师兄,你看这雕像五官,是否依稀有些眼熟。” 沈修华一时想不起来,他竟去看叶含章,叶含章不过才入太一宗,怎么可能会觉得这白玉雕像眼熟。照谢宗晤这纨绔窝里横的旧年事,能让谢宗晤觉得眼熟的,只可能是在太一宗里看到的。 只是一时间两人都想不起来,两人竟也没想着先去别的地方看,竟就这样盯着白玉雕像出神,直到许久之后,沈修华才一拍大腿,恍然惊醒了深梦一样大声喝道:“我想起来了。” “谁?” “柳苍苍。” 叶含章:“那不是话本里的人物吗?” 谢宗晤:沈兄,你确定你不是在逗我? 柳苍苍作为一个杜撰的人物,在真神界也算是很古远的传说了,最早出自《问苍生》,作为史上第一部以女修为主解的话本,《问苍生》至今都是经典中的经典。这么说一句吧,柳苍苍就是真神界小孩子心目中共同的女神。 在《问苍生》中,有柳苍苍的小像,画得十分清晰,仿如真人在眼前一般。是以,有许多书画圣手,以那小像为蓝本,创作出种种画作,不管画作内容怎么变化,唯不变的就是柳苍苍那脸那身段,以及那万万年不变的眉目端和,白衣胜雪。 “我曾听道已老祖与忘机师叔辩过,道已老祖推断,柳苍苍必有真人,《问苍生》只是将真人从三分夸成了十二分。道已老祖由此还得出论定,柳苍苍乃是《问苍生》作者摇机山人心中所爱。” 叶含章:“若是摇机山人并没有将三分夸成十二分,而是柳苍苍原本就有十二分叫?” 毕竟,一座这样的殿阁摆在眼前,可见柳苍苍真名真姓不管是什么,她必然曾经风华绝世,修为非凡。 谢宗晤忽然“呵”一声,说:“许不是她,而是他,乍看虽是女子,但衣装不过寻常道袍,玉冠也是男女都可用的样式,认作女子无可厚非。但你们往下看,看双手和双足,十指虽修长,骨节却较大,足露得不多,但从露出的前半部分来看,这双脚……小不了。” 叶含章和沈修华一脸幻灭地看谢宗晤,脸上写满“求别闹”。 “我们进去还是不进去?” “进去看看。” 三人又排作一列进去,走近白玉雕像时,三人看到白玉雕像底座上有一行小字:“贺师尊永寿长春,弟子云苍敬上。” “有可能只是脚大点手粗点,没准柳苍苍出身凡世,家境贫寒自小务农呢。”叶含章有些不死心,可以理解,柳苍苍如果是所有男修心中的女神,对女修来说,那就是共同的奋斗目标。女修做成那样,才叫真正的人生赢家,天道宠儿。 “这个弟子云苍,不会其实才是柳苍苍吧?” 谢宗晤:“没准。” 叶含章和沈修华几乎要生无可恋,恰在此时,谢宗晤忽然提高声音,喊道:“退出大殿,现在。” 沈修华十分信任谢宗晤的判断,叶含章则是全心信赖谢宗晤,两人丝毫没有犹豫,二话不说,同时飞身闪出殿外。沈修华见叶含章动作慢,还顺手拎她一把,待二人站定时,却发现他们俩倒是出来了,谢宗晤还在里边呐…… 沈修华:死了,回去怎么交待。 ps: #今天,朕黑了一下自己呢# #朕还没想好是该开森,还是该不开森# #师尊和云苍都是很重要的人物哒~# 第十章 鳞潜青波里,羽翔碧空中 沈修华在外边喊“死了”,不知道回去怎么交待,谢宗晤在黄梁殿里也在喊“要命”,他觉得自己没准要把老命交待在这里。 作为一个合格的纨绔,别的不敢夸,逃命的本事却敢说无人能及,但即使他比谁都快,到最后被困在这里的反而是他。方才,在他快要破门而出时,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从门口拍回,直接就拍在白玉雕像前,脑袋直接砸在白玉雕像露出的脚上,整个人晕头转向不辩东西。 不等他起来,那白玉雕像闪过一阵耀眼白光,接着谢宗晤就发现,原本他脑袋抵头的,又硬又凉的白玉雕像有了温度,有了弹性,温软得仿如小姑娘的手。“老”纨绔虽拴好了心猿意马,却在惊愕之下不由自主地戳了几下,在他反应过来前,他就已经出离弦之箭一般反弹出去,砸在门上又再五体投地的砸回来。 谢宗晤此时此刻深深感觉到什么叫“死一般的销魂”,就是有灵力护体,五脏六腑也同样在翻江倒海。就在他要爬起来时,一只温软的手按在他头顶,谢宗晤抬头就看到身着白衣的“柳苍苍”正对他露出笑脸。 “柳苍苍”也曾经是“老”纨绔的女神,鲜活得不能再鲜活的“柳苍苍”出现在他眼前,一时间,竟叫“老”纨绔百感交集,但他再百感交集也清晰得不能再清晰地知道,眼前这有温度的鲜活的不是他曾经的女神,而是另一人。 不等谢宗晤开口问,“柳苍苍”伸出手捏起他下巴左右瞧了瞧,这动作,“老”纨绔熟悉极了,因为从前都是他就是这样调|戏良家少女们的:“云苍。” “柳苍苍”眼神相当复杂,复杂到谢宗晤即使作为永宣帝活过,也有些看不出其中深意来:“前辈,您认错人了,我非令徒云苍。” 他开口解释,“柳苍苍”却丝毫不理会,只对着谢宗晤的脸细看了看,眼角很快浮起一丝嫌弃,这嫌弃中又带着几分无可奈何:“吾号景云,今传汝剑道真解九卷,望汝潜心修习,早登大道。黄梁殿乃是剑道炼境,剑道真解九卷习得其一便则炼境自破,切记修行不辍,莫耽于儿女私情,可记住了?” 谢宗晤想继续否认来着,但“剑道真解九卷”这六个字,让他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下。不管怎么说,先把这九卷剑道真解蒙出去再说,至于到时候道号景云的…… “不,等等,您说您号景云?” “汝有疑?” “景云道尊?” 景云道尊看着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愚蠢,再次露出嫌弃又无可奈何的眼神来,并且又将手按在谢宗晤头顶,重重拍了两下:“自然。” “道尊,您认错人了,我八成不是您的弟子云苍。”要换个人来,哪怕是元一道尊呢,蒙了也就蒙了,元一道尊信奉的是万法随到。景云道尊不行啊,那位一言不合就一剑斩去的,蒙谁也不能蒙他,这可真是会死人的。 景云道尊却不理他,朝他脑门上砸一枚令符便又重化作白玉雕像,谢宗晤戳了又戳,果真一点温度没有,真是白玉雕成的:“不是晚辈不解释,而是您不听我解释,到时候别说是我把您剑道真解蒙走了啊,我是不会认的。” 大争之世像柄剑悬在头顶,不管谁的先揣口袋里,那一线生机能得到,再去烦恼景云道尊不迟,要得不到,景云道尊又能怎么样呢。 于是谢宗晤将剑道真解九卷收起,然后又将砸脑门上的令符拿下,一时间也看不出来这令符是用在什么地方的,便和剑道真解一起收起。然后谢宗晤就想开门出去,但是却再次被无形的壁垒弹回来,他这才想起景云道尊说的“九卷习得其一则炼境自破”。 谢宗晤:…… 刚才他看了两眼,哪怕是最浅显的第一卷,也跟天书一样,得修炼到什么时候去。没准等他修炼完第一卷,别说大争之世,什么什么世都过去了。 试尽所有方法都出不去后,谢宗晤只得死心,将景云道尊传下的剑道真解九卷第一卷取出。看着看着,谢宗晤却入了神,仿佛灵魂都出了窍,到了一个极微妙的境界般,冥冥之中似乎摸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有。 这样玄而又玄的感觉持续了非常久,久到谢宗晤认为起码有千万年的岁月在无声中流逝而去时,他忽然感觉前路似乎有光,他的灵魂便奔着那光而去,不由自主,不受他控制地一直奔跑。到最后,他竟然感觉自己飞了起来,不知哪里来的一柄剑在他足下,看着并不是他平时用的那柄佩剑。那剑剑身如覆龙鳞,呈青黑色,似夏末几欲坠地的老叶,又像是日落后山岱与天幕之间的颜色。 谢宗晤正待要细看,那柄剑却化作一道青黑流光绕他一圈,接着……他便看到了沈修华与叶含章:“沈兄,叶师妹。” “宗晤师兄,还好你出来了,我和沈兄还担心你会被困住,没想师兄只是比我们慢了些而已。” 于谢宗晤而言是被困了千年万载,但对于在黄梁殿外等候的沈修华和叶含章来说,不过是一盏茶的工夫。所以,沈修华和叶含章并没有问里边发生了什么,但谢宗晤却不能不提。 “未必是认错了,说不得宗晤上世真是景云道尊弟子。”沈修华凑上前,仔细端详那柄剑,托着下巴想了想,轻弹一下剑身,剑便发出隐隐龙吟,沈修华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神剑鳞潜,景云道尊配剑。” “鳞潜青波里,羽翔碧空中的鳞潜?” “是,可惜它不肯认你为主,否则便会投入你眉心,化作剑痕。”沈修华颇替谢宗晤惋惜,“到底是神剑,许还要费一番波折才可收为己用,好在世上剑修已不多,否则不知多少人将蜂捅而来抢夺鳞潜。鳞潜在宗晤手里,有锦华道君与浔阳道君震慑,倒还可避免些纷争,只是那鳞潜一现羽翔也会随之出世,消息传出,就是剑修再少,也少不了一番龙争虎斗。” 三人又四处搜寻一番,既没有发现其他天材地宝,灵石丹药,也没发现青龙之地,便自水下又潜出。当他们腾空时,潜龙渊上飘来一团雨云,微微细雨洒下,竟有青紫雷电阵阵,不过片刻又消失,这景象倒像是有什么修者在渡飞升雷劫一般。 “快走,莫被牵连。”这紫雷阵阵十分凶险,一旦沾上,他们这样的元婴期修士,眨眼就能飞灰烟灭,何况他们还带着个刚引气入体的叶含章。 三人飞速离开潜龙渊,才不过飞出去一百里左右,潜龙渊上的青紫雷电便纷纷降下,声势极其浩大,只怕千万里之外的修士,都能感应到这场雷。三人心有余悸地到附近的城镇投宿,竟听闻有人以为潜龙渊有至宝出世,许多修士都在往那里赶。 三人相视一眼,纷纷不再谈潜龙渊的事,不管怎么说,还没认主的神剑鳞潜都能招来人觊觎,哪怕有温云舒谢潮元作背景,那不是也得防着有人丧心病狂不管不顾么:“宗晤师兄,沈兄,这里潜龙渊太近,怕要乱起来,我们要不要离这里远点再说?” “不合适,人人都往潜龙渊去,我们反倒远远避开,岂不显得我们有问题。还是先等等,潜龙渊不远,还有一地我们需前往探查,待过两天再去,我们在镇上先休整休整。”谢宗晤说着看一眼叶含章,叶含章竟也正好看向他,两人视线一交集,谢宗晤便看出来叶含章眼里有迷惘,但迷惘又很快消去,如阳光下的露水一般无踪无迹。 夜里,叶含章在屋顶上参悟了一下星辰,从屋顶上跳下来时,正好落在谢宗晤窗前。这时谢宗晤正在闭窗,他也刚刚修行完毕,正打算洗漱安睡,没想到天上落下个叶含章来:“宗晤师兄。” 月色之下,叶含章眉目布满清辉,令人无法说清是天上的明月更动人,还是她眼中的光芒更使人心醉。谢宗晤心中暗叹口气,不管心里怎么想好,看到这张脸,都会心潮起伏:“师妹早些睡。” “宗晤师兄……”叶含章却没走,站在窗前甚至还将手一左一右按在窗上,阻止谢宗晤关窗,“其实很早以前就想问了,可又觉得没必要……” “那就别问。” 叶含章明显一噎,还是没缩手:“但现在已经很必要了。” “哪有这么多没必要很必要的,天色已晚,师妹才不过引气入体,早睡很有必要,快去睡。”谢宗晤烦得很,他还没想好拿这“小妖精”怎么办,“小妖精”就总跑来让他没法好好想。 “我……那好吧,师兄晚安。” 谢宗晤答应一声,终于把两扇雕花窗给合上,合上后,他就坐在窗前出神,确实是时候好好想想旧怨新冤了。再不想清楚,这“小妖精”没准会成他心中魔障,无论如何,谢宗晤也不希望到那一步,皆因到那一步,必定是一死一伤。 对温云舒来说,不论哪个死哪个伤,都会万分伤怀。 诶…… 谢宗晤忍不住隔着窗纱,对着悬在半中天的明月长长叹气,际遇亦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朕是不是该从专注纨绔一千年,改作专注自黑十万年# #师妹不哭,朕都这样了,不也没哭嘛# 第十一章 前尘随梦去,旧恨任它消 夜月透照窗纱,轻笼一地氤氲,窗外石榴怒吐的腥红,也叫月光映照在纱窗上,满地枝影横斜,华辉摇曳。 谢宗晤静坐窗前,将三年昏迷中所经历的种种再一次想起来,叶含章前世名徐可贞,永宣帝待徐可贞,确有深情。只是那到底是永宣帝,谢宗晤既是又不是,很难将那份情延续下来,且……若他是永宣帝,依永宣那近万年积累下来的帝王气性,别说再续旧情,不弄死已经得说是真的爱过。 徐可贞出身士族门阀,丽质清姿,论起来比叶含章如今的样貌亦丝毫不差。脾性上,徐可贞还要更柔和冲融一些,而叶含章则是把那份士族门庭教养出来的柔和端雅与敏慧内敛尽去了,只一味英气勃发,飒爽矫然。不管永宣帝还是“老”纨绔审美观都差不离,对徐可贞和叶含章这样的,完全没抵抗力。 至于谢宗晤,他只想去死一死,避不开也远不了,还时不时要被叶含章煞到,这都不成心中魔障,什么才配成为心中魔障。 “按寻常来讲,破心中魔障有两条路,一是杀,二是得。”谢宗晤低语罢,又忍不住仰天对月长叹,要杀永宣帝倒是下得去手,“老”纨绔可不行,要得永宣帝有的是手段,依“老”纨绔的习性也十分乐意。 但是谢宗晤却并不乐意,虽然永宣帝是上世的他,“老”纨绔是从前的他,谢宗却时常拒绝依从着他们来作选择。虽多少有点一个人分成三个的架势,实则不然,不会有其他声音干涉他作出选择,而且那个的思想最终也要服从于他,是以,谢宗晤倒也不觉得有不便。 “世上能有几人甘心情愿为他人奉献生生世世,也未有生死不渝之深情,更未有刻骨铭心之盟誓,纵使是有……前尘往事都不过梦幻泡影,与今生今世今时今日有何相干。”是的,不甘心,不管叶含章有什么样的来头,搭给她的上一世没法再要回来,这一世却万不可再搭给她,自然要肆意自在地活自己的才叫新生。 能自如自在,谁会甘心受缚? 剑道修士,并非是谁想修就能修的,首先要心中有剑。心中要怎么才能有剑,倒也不难,如谢宗晤自己,如果他一直只是“老”纨绔,活千千万万年,心中也不会有剑。永宣帝心中本来就有一柄天子剑,而“老”纨绔则是在经历过永宣帝的一生后,心中才开始有了那柄剑。 谢宗晤心中的剑,自然不是天子剑,而是一柄愿得逍遥大自在的剑,“老”纨绔真的就这点出息而已。但这世间,真正的逍遥大自在并不容易,不开窍的时候有爹娘护着,加上无知无觉,倒也算十分自在逍遥。如今睁开眼把什么都看清了,还想要逍遥自在,就只能自己强横。 “欲动风雷动,欲平沧海平。”这才是谢宗晤现在想要的自在,是“我想做的事事皆能做到,而不是因我无能而只能望洋兴叹”。这些与叶含章本来没有干系,但谁让他们上世有过那样的纠葛,而今她又隐隐有成为自己心中魔障的趋势,不得不提防,不得不思量。 “是否应修无情剑道?” “不,早已定下欲修太微剑道,因此改了主意,只怕道基不稳,半道中阻。” 到最后,还是只得到“敬而远之”的结论,杀不了,至于得……“老”纨绔定力堪忧,“得”了之后未必还能舍,谢宗晤断然不会用这个来试探自己的自制力,他赌不起这万一。 于是,次日起来,连沈修华都察觉到,谢宗晤对叶含章是愈发有距离,愈发客气规矩。沈修华猜了几次“莫非这才是真爱的作派”,但谢宗晤眉眼间一片清澈,简直是大彻大悟之后的尘埃落定,丝毫不见波澜与尘埃:“宗晤,你这是……” “想明白了些事情。” 沈修华:“噢,宗晤想要怎么做?” “前尘往事如黄梁一梦,哪怕梦中千年万年,世上也不地眨眼之间,我不还得在这世上活着么,自然是前尘随梦去,旧恨任它消。”不消也没别的办法,或等他有一天,可以把护着叶含章的那位大能打趴下时,自然可以再想想不消该怎么办。 凡世中人有句话讲得极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且等着呗。 谢宗晤的变化,沈修华看到了,叶含章也看到了,叶含章的看到与沈修华的看到不一样,叶含章看到之后,再次自觉自动保持距离。或许是她觉得被嫌恶讨厌了,连带看他时,目光都有些回避。谢宗晤也没有解释,这样就好,他们就该你避着我,我避着你,因为谢宗晤很担心有朝一日,他会顺从着永宣帝的决断,无声无息把叶含章弄死。 这世上哪来那么多无声无息,早晚会被温云舒察觉,为免已经死了个弟子的亲娘伤心,谢宗晤十分克制。 午饭时分,听店中用饭的客人讲,潜龙渊上的雷持续到黎明前才散,一群修士在那里打得天昏地暗。谢宗晤与沈修华叶含章商量,在这里多住几天,既是为避免关联到潜龙渊的事上,也是谢宗晤需要时间将修习到的剑道真解九卷中的第一卷巩固一二。 “师妹修行上,若有存疑,可每日午后来寻我,我与沈兄一道与你解答。”该关照的还是得关照,为避免麻烦,谢宗晤把沈修华也拖进来,这样可以避免去很多尴尬。 尴尬倒是避免了,麻烦却没避免。 这天夜里,风急雨骤,小院里的石榴花被狂风骤雨吹满地枝叶花朵,谢宗晤待要关窗睡觉,忽然听到耳畔响起一道破风声,接着便有寒意冲他面目罩下。谢宗晤本来就手快,修剑之后更加快,连退出去几米后,召出乾坤戒中长或,横在面门前一挡,“叮”的一声响后,溅起漫天冰晶,那冰晶竟又很快化作一根根发幽光的冰针。 “老”纨绔见识不浅,这名为“冷瑟”的法器专门用来出其不意,暗箭伤人。 谢宗晤长剑一振,将冰针振开,看向来人,竟是个女修,生得十分冶艳,看人时眼里带着几分轻浮:“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偷袭?” “听说小仙师去过潜龙渊,颇有些收获,奴深夜前来,想求小仙师借奴开开眼,只是担心小仙师不肯,才想先吓唬吓唬小仙师。竟不想小仙师是个剑修哩,如今真神界,剑修稀罕得很,没想奴竟能遇上一个。”女修越说,眼中轻浮色越重。 要是从前“老”纨绔,肯定中招,可谢宗晤已经进阶,怎么会中这样下三滥的招数:“潜龙渊?我倒是想去,不过还没来得及,道友恐怕是找错门了。” “怎会,奴生来一双好鼻子,只要有气味留下,不管多远奴都能闻香而来。小仙师就别遮掩了,奴既不曾与旁人说,也不预备与旁人说,小仙师且可怜可怜我一路追来,就许我瞧一瞧罢,叫我这没见过世面的散修开开眼也好。” 谢宗晤冷笑一声,祭出飞剑将女修困住:“道友要是不对我使摄魂之术,这番话倒是会可信得多,只是道友一来就是摄魂术,足见没打算留活口,既然如此,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女修脸色瞬间难看起来,施术被道破,加之被困住,女修怎么不知道她踢到的是一块厚厚铁板:“仙师且住,我愿用一个消息交换。” “你能有什么可交换的消息?” “我是七窍狐族,不仅鼻子灵,耳朵也灵,不管什么禁制,在我七窍狐族的耳朵面前,也形同虚设。”七窍狐族有天狐血脉,虽然天狐也不过只是亚神兽,但天狐族耳能通神,目能彻宇,这些天赋使七窍狐族一度灭绝。 谢宗晤没想到,这世上竟还有七窍狐:“你能有什么与我有用的消息?” 七窍狐道:“只要仙师肯开口,必然会有我知道仙师又需要的消息。” “三台之地?” “清乙宗早已派弟子去各山岱察过,并没有查找到三台之地,我曾听过清乙宗下山的弟子谈到过三台之地,他们说得十分隐秘,如果不是我身具天狐血脉,肯定会错过。” 谢宗晤这时倒觉得这七窍狐说不定真能派上用场,起了收为己用的心,他张嘴一说,那七窍狐就张嘴答应,不过却提了许多要求。谢宗晤上前就要取七窍狐的心头血,那七窍狐一直到谢宗晤碰上她时都无比乖顺,但谢宗晤伸指取血时,那七窍狐却猛地挣脱束缚,扑向谢宗晤,张嘴就咬向他脖颈。 谢宗晤反应不慢,伸手召剑就要挥出,这时门响了,门从外边被叶含章和沈修华一左一右打开。叶含章看到谢宗晤时,他正好一个翻身,压在七窍狐身上,等他将七窍狐心头血收妥,再抬头看,沈修华目光促狭无比,叶含章则瞪大原本就大的眼睛:“沈兄,我们……还是先走吧。” 谢宗晤:等等,不要误会,朕是有节操的好吧,妖冶成这样压根不是朕的那盘菜好么! 沈修华雪上加霜实一句:“未料宗晤喜好竟如此……唔,接地气。” 谢宗晤:…… #再次自黑成功# #从你们家女主眼里,我看到了她对我审美观的深深鄙视# #不,你看错了,我只是在鄙视我的审美观# 第十二章 嗟世间剑修,谁人能相似? 谢宗晤心中可谓郁愤难排,哪怕是他从前不开窍。喜欢的也不是这般女子,他的喜好从来没就变过,要是能变就好了,也不至于一边警醒着,一边还要被叶含章煞到。 但,造成的误会,实在有点难以消除,任凭他有千万张嘴,除他自己和七窍狐这妖里妖气的妖精之外,谁也不相信他。叶含章不信他还好,沈修华居然也不信,还一副“我理解,咱们都是男人,解释个什么鬼”,简直是在火上浇油,男人之间的友情,有时候真的特别见鬼。 更要命的是,名为花影的七窍狐妖还时不时在旁边加干柴,知道叶含章和沈修华误会,花影偶尔背着他时满嘴胡说,没半个字是真的。叶含章和沈修华居然信花影,好好的同宗同门,真没法好好做下去,宁肯信个全真神界都知道它们这一族谎话连篇的妖精。 这天,谢宗晤从外探明情况回来,从花园边廊下走过,老远就听两人一妖精在屋顶上谈话,沈修华说:“也不能老这样抻着,老妹儿呀,听哥一句劝,对付男人,得有进有退。” 谢宗晤:…… 有沈修华这个大反派在,他要能事事顺利才叫有鬼好吗! “沈哥?”叶含章的声音里就带着说不出的疑惑。 “郎有情,妹有意的,为什么不能好好在一起呢,你们人族修士可真会玩。”花影不是什么好东西,从来没好话,谢宗晤倒是早就有预料。 谢宗晤十分期待叶含章的回答,这时叶含章的声音也如他所愿响起,但说的内容,却不是他隐隐约约中期待着的:“难道……你们不知道吗?法修要修无情道的话,要先斩情呀。而且,我觉得你们都说错了,宗晤师兄其实挺不喜欢我的,听师尊说,宗晤师兄从小就很会吃醋,谁跟他抢爹娘,谁就是他仇人。” 谢宗晤:我已经长大了,谢谢。 到底是先听到无情道斩情,再听到很会吃醋这一句,谢宗晤遂没有感觉出“她居然心仪过我”的认知。跟修无情道的的修士谈情,跟一次一次重生做大能家上门女婿,得端着犯贱的心,才能一直甘于奉献。 要说……细想,也不能简单地说成犯贱,人与人之间,一个巴掌拍不响,话虽通俗,却深蕴至理。想一个巴掌拍得“啪啪”响起的,要不选择跟人拍,要不去拍墙,跟人拍得有个人天天肯傻傻陪着拍,去拍墙那就是自己和了,怎么都不好呐,是吧。 至此,谢宗晤认为,前尘往事,俱可彻底放下。日后,被那张脸煞到也无妨,这世上,能不被那张脸煞到的,应该不多。花影作为一只妖精,经常还对着叶含章的脸感慨:“白瞎一张好脸啊,要是我的,还修什么,光靠一张好脸都管够。” 又几日,潜龙渊上的雷劫引发的热闹渐渐冷却,沈修华讲要找出灵气充裕的地方,他这几日有所感,只怕要突破,他得开炉炼丹看看能不能抓住这机悟。谢宗晤也同意,他正好想找个地方,试试剑道真解九卷第一卷有什么样的效用。 沈修华翻出地图看了看,说道:“宗门地图上标注,此地一万零七百里之外,有一座灵雾山谷,灵气浓得已经化雾,化神期以下,进去都会有所增益,我们去那?” 谢宗晤自然同意:“谷中灵气化雾,多半来自于草木山川,适合我们这般低阶修士。” 叶含章哈哈笑道:“谢兄是单指我吧,你们可都不能算低阶修士。” 见叶含章又这样英姿勃发,把那这好脸都浪费掉,花影张好几次嘴闭上,最后还是张嘴吐出话来:“我算见识到了,这世上真有一种人,总会轻易把所有人处成朋友,难道这便是无情道?” 这话说得叶含章又是仰面几声爽朗笑声:“也很好,如有祖那样,交游满天下,知己也不少的,不也很快意么。幼时我曾得家祖教养,一直非常希望成为家祖那样的修士,也看过许多修士的,但令我向往的,还是家祖呢,那般快意洒脱,才叫活着。” 被济元山叶霄的“活着”一衬,另三个“死的”都有些说不出话来,花影一溜眼珠子说道:“天色不早了,看样子稍后会下雨,我们还是快些启程吧。” 沈修华竟伸手揉乱叶含章的头发,同样哈哈大笑说:“叶含章,你这个兄弟我认下了,哈哈哈哈哈……” 脸上略带点懵的叶含章“啊”了一下才答话:“呃……呵呵,好吧。” 花影这妖精,居然冲谢宗晤竟一下右眼,谢宗晤只当什么也没看见。七窍狐一族这点不好,只要想打听的,基本上都能打听出来,哪怕仅仅只是人心底的声音。 三人一妖御剑载不过来,只得祭出飞舟,飞舟速度要略慢于御剑,不过万里而已,也不过片刻工夫。 但就是这片刻工夫,他们竟在道中遇到济元山叶霄,整个真神界。叶霄没有取道号,传闻很多,但据叶含章从前与他们讲过的,叶霄不取道号只有一个原因——他认为自己的名字已经足够用之立道。 叶霄原本御剑飞驰而过,然后又迅速飞回来,停在他们飞舟前:“糖球儿?” 谢宗晤与沈修华,并着花影同时看叶含章:“你小名叫糖球?” 捂着脸的叶含章默默无声地点点头:“家祖什么都好,就是记不住人名,只能记得他给别人取的外号。” “噢……怪不得叶道君管我师尊叫南瓜,原以为是朋友间的亲昵,没想叶道君有这毛病。” 花影四处瞎混,到处勾搭过不少修士,如今被谢宗晤控制着,勾搭是不敢干了,于是便喜欢上到处扒人家墙皮:“糖球和南瓜,都算好的,清乙宗的宗主被叶道君喊作花喵呢,就因为清乙宗宗主爱宠是只三花毛皮的萍踪猫。” 叶霄:“本君什么都听见了。” 飞舟打开之后,叶含章第一个跳出去,叶霄居然一点迟疑都没有,伸手就将叶含章揽至飞剑上,看她两眼后在场的不管死人活人,都听到叶含章脆生生的喊叶霄:“五哥。” “前月锦华道君曾发讯与吾,吾早几日破关方才看到,道与糖球儿有师徒缘份,怎么却没与锦华道君共一处。这几人,是你同门,怎么太一宗还收妖精……竟还是七窍狐一族,倒十分罕见。”叶霄说话间,冲几个小辈点点头。 几个小辈早已经被“五哥”震惊住,回礼后继续发愣,比起叶霄,叶含章只是长得好罢了,什么风采气度光芒,在叶霄面前丝毫无存。 “五哥,宋师姐她……” “无事,吾此行便是为此事,既要收敛尸身,另还要去她凡俗家中 传讯,倒是糖球儿此行往何处?”叶霄问道。 “去东南方的灵雾山谷。” 叶霄沉吟片刻,给叶含章一枚玉符:“若遇险,便以灵力引发玉符,吾片刻可至。” “谢谢五哥,还有,五哥去宋师姐家中……”叶含章的话被叶霄打断。 “有吾。”叶霄轻拍叶含章,又看一眼几个小辈,轻一扬手,便一人手里多出一只小小玉瓶,“无事时,吃个糖球儿耍。” 再一扬手,叶霄与几个小辈道别,便转身离去,宽衣大袖,御剑当风,光只看背影便令人感到,所为洒脱,所谓豪迈,所谓绝世……等等所有词都这般苍白,竟不能形容其人万。 嗟世间剑修,谁人能相似? 待叶霄远远飞离后,两人一妖抱着景仰之心揭开玉瓶,他们都没注意到叶含章脸上的笑,如果看到了肯定不会满怀景仰激动期待等各种情绪。当他们揭开玉瓶,嗅到的是一股甜糖并芝麻香气时,他们还以为大能就是这样接地气,结果……它真的只是一瓶份量多到有点让人怀疑能吃到世界末日去的糖球而已。 那糖球芝麻裹面,里边是红豆馅的芝麻红豆馅糖球,不用吃都知道是凡世常见的,十个铜板一袋的糖球。哪怕这糖球做得极为精心,也不能掩盖它就是个凡世哄小孩子的小零嘴的事实。 叶含章:“家祖一直认定,吃糖会使人陷入绝望之地时,燃起希望并坚持下去。” 谢宗晤不能确定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但他看得很清楚,沈修华和花影脸上,都是“开什么玩笑,别闹好吗”。 几人却都忘了,包括叶含章在内——叶霄剑修之名太盛,以至于所有人都会在剑修光环之下,忘记叶霄兼修易法,卜问之能丝毫不比他的修剑境界逊色。 这糖球儿,可是要派上大用场的。 谢宗晤:吃糖球儿?白芝麻裹面,里边是一小团黑红黑红豆沙馅的糖球儿? 唔,倒也形象。 #今天遇到了朕偶像呢,他萌萌达# #今天黑了女主,感觉自己萌萌哒# #糖球儿不错,吃糖球儿更萌萌哒# #你们看朕今天是不是特别萌萌哒# #嘤嘤嘤,据说明天要被拯救,不开森,为了不破坏队形,也萌萌哒# 第十三章 远妾别怀抱,身心俱寂然 灵雾山谷在真神界十分常见,但凡有山泽的地方,就会出现灵雾。沈修华找到的这座灵雾山谷为草木之属,最是炼丹的好地方,他们一行进入山谷后,发现雾气并不算浓郁,但山谷中景致很好,也许是曾经有人和他们一样进入过这里,山谷中有些亭台楼阁。 “不知哪里来的败家子,竟在这修了好些阁子。”花影把对那些传说中一言不合就炫耀资本的仙二代的妒忌表现得十分明显。 谢宗晤不加理会,被他取走心头血被迫认主,他怎么会不知道花影其实是在表达对他的憎怒:“花影去收拾屋子,叶师妹替我看着她,我与沈兄去布阵。” 为避免外人打扰,布阵很必需,别的修士要来,看到布有阵法,会自动离去。毕竟,这些灵雾山谷都是标注很多年的,不存在什么天材地宝,因而很少会因此起争执。 花影同叶含章一道去建了不少房舍的山谷腹地,谢宗晤和沈修华则往四周的山头去,他一边御剑飞行,一边还能听到花影跟叶含章嘀咕:“跟你说句心里话,含章妹子,见识过那么多形形色|色的男人之后……说句看透了男人也不为过,没一个好玩意儿。” 谢宗晤莫明回头看一眼,却没看到叶含章正脸,只听到叶含章“啊”一声说:“有还是有的,比如我师尊的道侣浔阳道君,就很好。” 叶含章举的例子实在太无可反驳,就是花影这能说会道,心有七窍的狐狸精也被噎个半死,吱唔着好半天都没蹦出一个字来。直到两人走到屋舍边时,那狐狸精才娇笑一声,声音柔媚而婉转地凑在叶含章耳边说:“可惜这世上只有一个浔阳道君,我说妹妹,姐姐的意思你可懂……” 不等那狐狸精把话说完,谢宗晤就一个闪身,御剑飞到叶含章身后,将她卷到剑上,并定定看着那狐狸精,直到花影一脸无所谓地走开,谢宗晤才带着叶含章往东侧的山头上飞。 “宗晤师兄,不是叫我看花影的吗?” “她刚才在对你使摄魂术。”七窍狐那妖精,即使有心头血在他手里,看来也还是不能放松警惕。谢宗晤几思几想,七窍狐暂时还有用,得再留她一留,“七窍狐一族的传承天赋,日后,如果遇到七窍狐一族,修为不高时,有多远离多远。” “好,我听宗晤师兄的。”叶含章很痛快地点头答应。 说话间布好阵,谢宗晤就要带叶含章去下一个山头,才飞起来,就听到不远处有异响,是山谷腹地传来。谢宗晤御剑向山谷飞,不久看到沈修华也驾飞舟迅速赶来,三人一汇合后很快降落到屋舍前的空地上。 “花影不见了?”沈修华已经完全感应不到花影的气息。 谢宗晤还有一滴心头血捏在手里呢,也同样感应不到,叶含章就更不用指望,她现在只能当个吉祥物:“花影应该是在这间屋子里消失的,先不要进去,再看看四周。” 不等他们有什么动作,就忽然眼前一阵缭乱,眨眼间移情易景,就另换了天地。原本鸟语花香,树高林幽的山谷,换作了眼前冰雪林,奇怪的是谢宗晤和叶含章在一块,沈修华却不见踪影。 “宗晤师兄……”不过片刻而已,叶含章就冻得脸都发青。 谢宗晤见状给叶含章一枚召春符,并教她引动符录,但叶含章试好几次,符录都没有丝毫动静。谢宗晤皱眉,伸手弹出一点灵力,想引动符录,却发现他居然也不可以:“叶师妹试试运转体内灵气。” 叶含章尝试后很快摇头:“体内的灵气没有反应,宗晤师兄,这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进入这里后,灵力就被压制住了呗。 “我亦不能,不需担心。”只是不能运用,但体内灵气还在,所以他感觉不到严寒,才炼气期的叶含章冻得直发抖,“带了保暖衣物吗?” “没有,在凡世我都没穿过棉衣,家里一年四季天气都很暖和,用不到棉衣的。”叶含章绕着一小块地跑动着,呼出长长白气,却还是在发抖。 谢宗晤看叶含章好一会儿,才从乾坤戒中取出取火翎羽抽丝织成的昆火布披风递给叶含章:“你穿上可能有点宽大,先将就着用吧。” 火翎羽披风呈炫彩的火红,一抖开,仿佛真是一团火焰在燃烧,看着就很温暖,只是……这样的一件看见,谁穿上都有点招揍。叶含章倒不讲究,接过去就披身上,小脸迅速恢复红润。 这件披风,谢宗晤一次也没披过,嫌颜色太风骚,可这会他看叶含章穿着,倒是十分好看,衬得她脸上的红润都娇美万端。谢宗晤这么一想,顿时一噎,迈步往前走,叫叶含章跟上。 “宗晤师兄,这里是什么地方?” “应该是一方秘境。” “啊,有法宝吗,有白胡子老神仙吗,有无数灵药灵材吗?” “平日若无事,少看那些凡世书生杜撰的话本,误人子弟。” “就是,我以前就常想来着,等我以后作了修士,一定抽时间好好写几个话本,叫普通人都知道修士是怎么样过活的。可惜我现在修为低微,实在没这个时间。”叶含章的表情带着千万分的感慨和遗憾。 谢宗晤:“等你修为高再说。” “嗯,我也这样想的。” “宗晤师兄……” “嗯。” 一路叨叨过去,叶含章可能是看左右无事,嘴就没停过,既是本来就话不少,也有紧张和担惊受怕的原因在。谢宗晤没工夫宽慰,也许就是有也不会宽慰,但他才这么想,就听到叶含章一声意外的放声大叫:“宗晤师兄,小心……” 不等谢宗晤有什么反应,他就被叶含章扑倒了,谢宗晤被扑倒在地的第一时间就闻到了血腥气:“你受伤了?” 没有说“你不该扑我”,也没有说“你这修为,居然还想着救人”,谢宗晤闻到血腥气后的唯一想法就是——她受伤了,为了救他。 其实叶含章伤得一点不重,只是手臂被旁边的冰棱蹭到划出一道浅浅的口子,她很快就自己爬起来,扭扭手臂发现没什么大问题后,才眨着她的大眼睛看谢宗暗:“宗晤师兄,你不起来吗?” 谢宗晤:…… 他现在很想就地死一死,所以是的,他不想起来。 叶含章以为谢宗晤行动不便,弯腰要伸手拖他起来,谢宗晤正好自己也打算起来,两人就这么撞一起。谢宗晤的头正好撞到叶含章颈窝那里,叶含章的手也正好揽着谢宗晤的腰,谢宗晤再一个向后倾倒,叶含章被带得右腿迅速向前跪下稳住,避免砸在凹凸不平的冰棱上。 最后他们俩一番动作定格成叶含章半跪着,一手托着谢宗晤的腰,一手托着他的头,另外他的头下方正好是叶含章大腿。 谢宗晤寂然,寂然,再寂然…… 远妾别怀抱,身心俱寂然——诗人就是穿新鞋踩到的那坨****。 #这和公主抱有什么区别,怒摔桌# #朕今天很伐开心,买什么都伐用# #我们家后妈说,以后朕的日常就是这样的,朕严正提出拒绝,她表示不答应# #哼哼,朕会让她答应的!# ps: 我家编辑姑娘说,公众一章不能更太多字数,要不然光日更,字数都会很快达到上架范围。这样会导致我的新书推荐期缩短,这当然不行呐,缩短新书推荐期很影响后期的各种数据,所以,么么哒,我得改二千字一章了,说我更得少也没办法,我得听我家编辑姑娘的话,我素乖孩纸~ 然而,这章也只少五百字而已…… 第十四章 清风投夜色,明月入松林 接下来的一长段路,叶含章都会不时奇怪地看一眼谢宗晤,原来也有说有话的,这时竟憋着一句话不说,不时看看她,不时望天。叶含章好几次话到嘴边上,叫谢宗晤一看,又把话眼回去。 两人走了大约两天后,竟然看到了集镇,有人,活生生的,会喘气的人。只是每一张脸都几乎看不清楚面目,五官是一团糊的,就像是哪个手艺太潮的匠人做出来糊弄自家小孩子的一般。 叶含章走在前面,“玻璃心受到深深伤伤害”的谢宗晤走在后边,叶含章才进入镇子,就被一个面目模糊,穿着一身翠绿衣裳,扎着大大杏黄发带的小女孩缠着,小女孩问她:“你看见我家大花了吗,它是一只狗。” 不等叶含章回答,小女孩就自己有了答案:“你没看见啊,那我自己去找找吧。” 小女孩跑开去找她的狗大花,小女孩跑开后没多久,叶含章迎面遇到个穿湖蓝色长袍,作修士装扮的女修,那女修面目依然是一团浆糊:“请问你见过一个作儒生打扮,眉角有一颗红痣,大约这么高,生得十分好的书生吗?” 谢宗晤看叶含章,叶含章也看谢宗晤,两人都觉得这里十分诡异,而且这种诡异已经牵连到他们,即使是叶含章说:“我见过啊!” 那女修也不问别的什么,而是“噢”,一声说:“你没看见啊,那我再去找找。” 接下来,叶含章遇到了几十个来问她各种人和物的各年龄阶段女性,有的是普通人,有的是修士。年龄大一点,基本都是在问人,年龄小一点都是问东西或动物,前者问过师尊,问过书生,问过檀郎,还问过某娘,小一点问的猫狗鸟头花手绢腰坠儿。 林林总总算下来,竟没有一个是重复的,而且不问谢宗晤,只问叶含章,叶含章被问得:“师兄,你说会是怎么回事?” 可能性太多,谢宗晤根本没法回答,只能拣一条看起来比较靠谱的:“或许这里有什么与你有缘的机缘,或是天材地宝,或是法器丹药,又或者就是这样幻境本身。” “感觉没什么用的样子。”叶含章说完话,又有个三五岁的小女孩跑来问她不知道落在哪里的珊瑚珠攒,依然是不等叶含章答就自己说完走开。 “所以也没什么危险。”带着个刚炼气期的叶含章,谢宗晤真诚地希望什么危险也不要遇上。 两人又走出一小段去,这时终于来了个例外,迎面走来的,是一张清晰可辩的脸。那人行止如清风投夜色,明月入松林,眉目间如有玉山倾雪峰倒,神色却并不冷凝,反而带着几分淡笑,这几分淡笑使原本就动人的面容更加不可方物。 谢宗晤却和叶含章同时倒退几步,警醒地看向那看起来似乎也是名修士的男子:“太一宗洞真观谢宗晤,不知阁下何人?” 那人看一眼谢宗晤,再看叶含章:“你是法修?” “是。”叶含章答道。 “唔。”那人点头罢又再看谢宗晤,“吾号景云。” 谢宗晤:…… 是来算帐的? 但这个景云道尊面目不同于潜龙渊底黄梁殿中的白玉雕像,谢宗晤并不能肯定,如果这里是个幻境,那么真正的考验应该就是从这个自称是景云道尊的人开始。那么,他们需要考虑的问题只有两个——这个幻境考验的是什么,最终目的是什么? “我曾在飞龙渊庄周殿里见过景云道尊。” 谢宗晤这样一说,叶含章就立刻报以闪亮亮的大眼睛,她听出来了,谢宗晤在试探那人是不是真正的景云道尊化身。 “是潜龙渊罢,真神界何曾有过飞龙渊。” 叶含章眨着大眼睛,无声问道:咦,难道他真的是景云道尊,以及,你什么时候见过景云道尊,居然一点没透露。 当过皇帝的人,哪有这么容易被糊弄,谢宗晤刚才还不能笃定,现在却笃信,眼前这个“景云道尊”压根就不是景云道尊。景云道尊身上,气度威压与眼神言止与眼前这个人没有丝毫相同。 在叶含章眨着大眼睛,还等着谢宗晤回话的时候,谢宗晤已经一剑斩去。剑芒带起寒风凛冽逼人,寒气顿时浓得如雾化不开,叶含章已经看不到谢宗晤,谢宗晤却从雾中伸手将她向后轻轻一带,继续欺身上前,将手中长剑一招连一招不停斩去。 叶含章只听着动静就知道,谢宗晤并不是那人的对手,那人不是剑修,至于是什么修士,听不出来。这时,叶含章知道,她必需帮忙,如果她不能帮忙,最后的结果就是他们都会殒命在这里。 法修确实没什么战斗力,加上叶含章才不过初学,法修能用的临敌手段,她知道的并不多。她现在能用的只有一个,那是每个法修都有的保命手段。叶含章学的这个叫“反施镜”,取自民间话本里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浅显一点说就是自作自受。 “师兄,我只能坚持半刻钟。” 半刻钟对修士来,要逃命能逃出去十万八千里,直接逃回太一宗也不算什么难事。但此刻,他们不可以动用体内灵力,靠两条腿跑,能跑到哪里去,谢宗晤连叹口气的工夫都没有,直接冲叶含章喊:“向着一个方向跑,快。” 叶含章依言就跑,跑没几步就停下,因为她发现只她自己跑了,谢宗晤根本就没动:“师兄,走呀。” “废话什么,赶紧滚,又不是不知道老子嫌弃你,反正也逃不出去,你就当老子不想跟你死一块得了。”谢宗晤很想继续用“朕”的,如同他时常默默吐槽的那样,而且,他确实不想和叶含章死一块。 叶含章在迷雾中完全没有方向,但她没有再犹豫,两个人跑出去一个,总比都不跑出去强。她必需想办法,这镇子里那么多人问过她话,是不是她也可以问她们话,这样是不是能问到那人的身份,是不是能找人帮忙。 叶含章最先遇到的仍然是那进镇子时第一个遇到的碧绿衣裳小女孩,小女孩居然真的牵着一只大花狗,见到她还主动过来告诉她:“我找到到大花了。” “真好,那小姑娘,可不可以告诉我,这镇上是不是住着一个大坏蛋,他喜欢跟别人打架,还跟这里的人很不一样?” 小姑娘顶着一团浆糊的脸“沉思”过后,点头说:“是有,和我们都不一样,听阿娘说,它以前叫藏魄,本来是个好人,但后来变坏,就不好了,你们也跟他打架了吗?” “是啊,你知道大坏蛋要怎么打倒吗?” “知道啊!”小姑娘顶着叶含章的期待脸,比划几下手脚,“你看,这样这样这样……就打倒了!” 不,别闹,还有个谢宗晤在等待搭救呢…… #你们家女主问:拿什么拯救你,我的陛下# #朕的答案是:不,朕不需要,朕就喜欢冷冰冰地待在深井里# #这回分明就是朕救她好么,绝对不是她救朕# #你们家女主倒可以考虑吃个药什么的# 第十五章 历经前世因,解作今生果 ——————————————忘记上传,所以迟了,么么哒~——————————————— 哪个修士都有几分保命的手段,更别说谢宗晤这样的修二代,身上永远不差保命的法宝,灵力不能动用,却多的是以灵石为基础的防御法器。谢宗晤一边祭出防御法器,一边细想这一路走来发生的种种——为什么一进集镇,就总有人上前来问叶含章话。 再想得细一些,谢宗晤不由得怀疑,他身处的这个幻境,可能并不是幻境:“前世境!” 历经前世因,解作今生果。 如果是前世境,那么就有得可解了,从第一个穿翠绿衣裳的小姑娘到最后一个裹着绣花头巾的中年妇人都是叶含章的前世。至于也可能是他自己前世这种事,谢宗晤是绝对不可能去想的,再说也没问他:“如果是前世境,就不应该有危险,这修士多半就是叶含章上世的师尊,嗯……准确论起来,应该是上上世。” 不守,所谓的没危险是指叶含章没危险,谢宗晤心知,到他这还得靠自救。 “即使不是景云道尊,想来也差不到哪里去,应当是同一时代的修士,否则没有这样的能力。”那样程度的小炼境,多半都是后天至尊之流,不然谁家爱徒弟都不会这样爱的。 后天至尊这样的存在,谢宗晤肯定没办法对付,有多丰厚的身家在后天至尊的强横修为面前,都像天边飘浮着的薄云,轻风一吹就散。不能力敌,那便智取,“老”纨绔没有这样的智计,永宣帝却有。至于叶含章,谢宗晤一点期待没有,倒不是说不信叶含章人品操守,而是叶含章没这能力之余,这里还是她的前世境,必有一翻历练在等着她。 这时叶含章却已经通过小姑娘,找到大娘,那大娘也是曾问过她话的,奇怪的是,当她们问守她一轮话后,就像是跟活了一样,不再是生硬的像只会照着话答的机关人偶。叶含章问大娘,大娘告诉她:“那恶人原本也曾对我们极好,只是后来不知为什么,那恶人就时不时在镇子上杀人。我们镇上的大姑娘小媳妇,有好些被他杀掉了哩,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多半都比我们聪明灵慧,还经常教我们该拖怎么做活,后来,都被那恶人杀了。我们虽有心去打杀那恶人,却对付不了他,好在那恶人这些年已经不杀人,要不然我们镇上早就要没人了。” 大娘说完,又想了想,加两句:“倒也不能说全没了人,那恶人只杀女子,越好的女子他越要杀。就像我们隔壁的玉娘,那就是个极好的姑娘,偏偏不知道哪里惹了那恶人,被一剑就抹了脖子,那血流得有好几丈高,吓死人。” 叶含章不知道这里的人怎么分男女,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对这里的人来说才叫聪明灵慧,她只问道:“那人可有什么忌讳?” 大娘思量半天,迟疑着答道:“从前听玉娘讲起过,说那恶人天不怕地不怕,我们平时做什么也招惹不到他,只有一样不能碰,就是那恶人屋里的白玉匣子。玉娘还跟我们讲过,如果有一日,有外人来,叫我们……诶,是啦,玉娘曾叫我们告诉外来人,那白玉匣可以对付那恶人哩。不过我们碰不到,得叫外来人去……” 大娘可能觉得这话有点歧义,像是叫外来人去送死一样,于是便看着但叶含章,想开口解释,又大概觉得这没法解释。倒是叶含章没拿这当回事,因为现在那恶人正被谢宗晤拖着,她去取白玉匣根本不会有什么危险:“大娘,你给我指个路,我去那恶人屋里取白玉匣。” 大娘指明路,叶含章很快就找对地方,她还担心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又或者设有禁制,藏了起来,没想到白玉匣居然就那么堂堂亮亮放在屋子里的案子上,跟丢个垃圾似地丢在那里。她一伸手,就将白玉匣捧在了手里,打开匣子了看,竟是一枚小玉牌,牌子上刻着符文,叶含章在凡世长大的,对修仙者的事了解不多,因此看不出什么来。 不管怎么样,叶含章还是抱着白玉匣就向方才谢宗晤叫她离开的地方跑,一路跑得满头大汗,好容易找到地方,而且看起来谢宗晤也没受伤。但不等叶含章说什么,那修士就一下子闪身到她身前,冷冷瞪着她道:“你去拿了?” “对,我拿了,你放我们走,不然……” 那修士冷笑:“不然如何呢,你什么都不知道,拿什么威胁我。” 叶含章被噎着,看向谢宗晤,谢宗晤抽空问她一句:“里边有什么?” “一枚玉符,符文奇奇怪怪的。”叶含章巴望着谢宗晤能有方法拿小玉牌对付那修士。 谢宗晤看着叶含章手里的令牌,半晌半晌才“噢”一声:“不用多想了,你拿着按在他眉心,就能降服了他。” 那么,首先,叶含章得够得着那修士眉心再说,那修士有修为,可以动用灵力,而他们不可以。即使是他们可以好了,叶含章那三脚猫工夫,怎么可能有将玉牌按在对方眉心的可能。谢宗晤悄想,叶含章上上世那师尊够不靠谱的,像人景云道尊,留东西就好好留,一没留下危险,二没出现留下的东西叛变的。 叶含章也同样待,她要怎么把玉牌按到那修士眉心,她看看手里的玉牌,再看看那修士:“咦,你不跑吗?” 谢宗晤:…… 弄点药吃吃吧,师妹。 却见那修士满脸苦笑:“你连这都已经找到,我还怎么跑,那人料事如神,我如何跑得了?” “那你不跑我就过来了。” 谢宗晤再次:…… 不过,叶含章上上世的师尊十成很了解她,居然就这样让叶含章把玉牌按在了那修士眉心,那修士还自己乖乖蹲下一点来,叫叶含章的小矮个能够到他。 叶含章和谢宗晤都当是什么法器宝物修出人形,却没想玉牌按在那人眉心,却什么变化也没有,叶含章左右看看:“你不变身吗?” 这话虽然谢宗晤也想问,但听叶含章问出来还是让他觉得她蠢! “我本就是人族修士,你以为会变作什么?” 叶含章以为会变成灵宠,谢宗晤以为会变成一柄灵剑或其他法器,没变化两人都很奇怪。谢宗晤这时罩在身上的防御法器终于解开,这法器挡了攻击,却居然也限制他。 “既是人族,报上名号来。” “贯素。” “法宗贯素?”先天至尊之下的半步至尊被称为宗,修剑的景云是剑尊,而修法的半步至尊贯素则被称为法宗。 谢宗晤这时只庆幸没对叶含章下死手,否则,岂不要被弄死,叶含章那师尊竟是连半步至尊都能驱为仆役的。 然而,他们还是想太多,太天真,忘了这人一见面时就自称是剑道景云道尊来着。 第十六章 邀君共锦帐,尝我胭脂红 真法界,第四元会中期法修没落,第五元会末期剑修随之没落,好在第六元会初期丹修符修兴盛,如今真法界过半修士都在丹修符修之列。然而,故老有典籍记载,法修与剑修的没落正是真法界由修法盛世走向凋敝的象征。 虽现在,依然还有不少修士热衷于成为剑修法修,但真正捱得过法修低阶时谁都能碾过去的窘迫的修士少之又少。至于剑修,剑道需要极大投入,贫寒些的剑修,第四元会之前也不在少数,但第四元会之后,几乎没有出身贫寒的成功剑修,到如今第七元会末,能叫得出的,出身“贫寒”的剑修只有一个济元山叶霄。 门槛高,限制多,等闲的修道者,又有多少肯选一条险之又险,还未必能成的道。 如温云舒,不是投入太一宗,作为法修路也会非常难走。即使是在太一宗,温云舒的道也不算走得顺利的,极情道本来就比无情道要难。所以温云舒在叶含章选择无情道时,就有些担忧,因为她修的不是无情道,可能根本无从指点叶含章。 眼下,大好的引道者送上门,跟及时雨似的。 “你的意思是,要……指导我修行?”叶含章一脸“怎么可能是这样,你别骗我,我读书不少”的神情。 贯素虽然从头发丝到鞋头上的雨滴都没有丝毫甘心愿的意思,但他仍然点头:“自然,莫非你还有不乐意?” 当年元一道尊立道时传下的道心有许多,但真正成就后天至尊的只有九人,没有道心依然成功第一个进入诸道圣境的就是半步至尊。 “即使我才二十岁,也知道天上掉什么都不会凭空掉下天大机缘来,所以,是的,我不乐意。” 谢宗晤:师妹,走,师兄带你回宗门吃药。 但人家虽然才二十岁,想得也不比某些人少好么:“因为你不乐意,修行指导,非心甘情愿不能,你随便一动念,我就要走岔路,说不定就要离正道差个十万八千里,扭都扭不回的那种。发自内心的意愿才会使人真诚,你内心并不愿意,自然难于真诚,所以我不答应。” 谢宗晤多想一点也是,他是惯了有父母作背书,有时候是想不到这些。至于永宣帝,敢于对他不真诚的人,坟头的草都不知多少次比人高了。 “真诚?真与诚!”贯素念叨着念叨着,看着叶含章笑出声来,眼里盛满星光,光得人不由目眩,“你向道之心,又有多少真与诚,以及你……” 在旁边什么也没干就躲了一箭,谢宗晤“呵呵”一声,虽然修行上还有许多问题需要去解答,但之于道他心中已经没有疑与惑,所以这样的问题吓不倒他:“身作一道宗师,何不先自问,汝心真有几分,诚又有几分?” 贯素这时才拿正眼看谢宗晤,方才谢宗晤看起来十分狼狈,狼狈得都不需要拿正眼瞧,费多少心思去对付。然后,这时的谢宗晤看起来却着实可以说一句“气象万千”,贯素打量过后,讽笑一声:“尔等尚不惧,吾又何惧之。”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也未可知,毕竟吾等江湖尚不算老。”谢宗晤说完,再不和贯素在这话题上作辩,而是对叶含章说,“我们该出去了。” “那这里呢?” 叶含章的意思是问这个幻境怎么收起来,却被贯素告知:“尔等一离去,前世境自会消亡无存。” 在叶含章还在为这里曾经遇到过的人而皱眉时,谢宗晤已一甩手,用防御法器将两人都罩在其中。贯素的心不真诚,确实如此,贯素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有真诚过,他会想尽一切办法,将两人都留在这里,他抵抗不了来自“命牌”的威慑,但可以动的手脚实在太多。 本来,贯素确实有在指导叶含章修行时动点小手脚的想法,不过,还只是个想法,就被一个话本看太多,满脑子各种转承起和跌宕惊心的剧情,另一个上一世重生那么多回作皇帝,是搞阴谋和搞阴谋论的宗师级人物。要说,败在这两人手里,贯素真不亏。 贯素一喊,叶含章或还不明白,谢宗晤却已经明白过来,前世境里不只有贯素。这里,这个镇子里,有成千上万张模糊不清的面孔,每一张都曾经是叶含章上上世遇到过的。他们已经在这里生活不知多少年,存在不知多少年,他们像真正的人一样活着。 “因而,一个人能力通天,有时也不好,随便扔下点什么,都能长出灵智来。”谢宗晤对还有不太懂的叶含章解释一句后,看向不远处的冰雪砌成的台子后,“我们不能动用灵力,只靠我的剑术硬抗,未必能护住你。进来之时,我已向宗门传讯,想必不久就会有人来。” “还是宗晤师兄想得周到。” 这时贯素一声冷笑:“那人的幻境在无序空间之中,除了你们谁能找得到?在这里好生捱着吧,我倒要看看,这防御罩能撑千年万年,你也能在这罩子里撑上千年万年。伺她还不过是肉体凡胎,会饿会渴会困会累,得吃喝拉撒,你们带的辟谷丹能撑十年二十年,百年千年万年呢?” 贯素说完,洋洋洒洒转身远去,快要看不到人时,风中传来一句话:“我等着看你们怎么死。” “宗晤师兄,要不,你走好了,我们俩至少得有一个人去搬救兵,我肯定不行,师兄一定可以。”叶含章满含期待地看着谢宗晤。 谢宗晤看着这张认真严肃的脸,莫明地伸手轻拍两下,叶含章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这样豁达和淡然,只是……想太多而已:“总有东西给你吃的,担心这么多做什么。” 叶含章眨两下眼问道:“吃什么,你吗?” 谢宗晤:这话多有歧义你知道吗? 然而,谢宗晤可耻地脸红了。 再然而,真神界没有“邀君共锦帐,尝我胭脂红”这个梗啊! “你找找乾坤镯,我也翻翻看,必然有能食用的。”谢宗晤说着埋首,但脑子里却总闪过叶含章眨着大眼睛,清澈澈水灵灵看着他,问他“吃什么,你吗”时的画面。 简直让人没法看,没法忍,但……还是忍了吧!算了,不跟她计较,真要跟她计较,一世如何漫长,也计较不完。 #太不矜持了,太不矜持了# #好吧,好吧,你都邀请了,我不吃岂不是禽兽不如# #唔,贯素那张脸颇碍眼# #今天被黑了,但莫明有点开森# 第十七章 一世复一世,因果换因果 修道者属于一言不合能百八十年不吃饭的,食物这类存在,许多修士在元婴期后都会开始无意识地慢慢戒去。他们可以天地灵气为食,也可以饮朝露,饥餐月华,谢宗晤虽说还没到这地步,但也差不离,十年八年不吃不喝,对他来说什么事也没有。 他可以,叶含章不行。 两人各自翻自己的乾坤戒,叶含章只翻出来几包果脯,属于肚子里有货时吃着挺不错,肚子空空时越吃越饿的那种。谢宗晤最后拿出来的是一个叶含章一看就眼熟的小瓶子,谢宗晤见叶含章露出“似曾相识”的眼神,道:“叶道君所赠。” 叶含章恍然大悟:“我说怎么看着眼熟。” “据说叶道君曾得紫微圣人一线传承,现在看来果真,这小瓶也是乾坤法器,糖球儿管够吃,饿不着你。”谢宗晤语带几分笑意,顺手把小瓶抛给叶含章。 接过小瓶,叶含章也露出笑容来:“家祖第一次见我时,就是给的一瓶糖球,我吃到十几岁才吃完。只一点不好,那以后,在家祖那里我就成糖球儿了,且每次来瞧我,都必要带上一瓶糖球儿。这些糖球儿,全是家祖自己做的,听长辈们讲,家祖昔年在家中时,最喜下厨,厨艺十分好。” 叶含章将小瓶里的糖球倒出几枚在掌心,递到谢宗晤面前,谢宗晤拈两枚尝了,笑容更甚:“这糖球儿,果然滋味不错。” 对应那句“吃什么,你吗”,不,还是糖球吃起来滋味更好。 叶含章:“宗晤师兄,为什么你话里总像是藏着别的什么话?” 那是,朕走的是内心吐槽风,心中之风骚岂能人人尽知,意会即可。 之后,两人在防御罩中度过不知多少寒暑,直到茉一天,谢宗晤终于穷极所思想起曾在宗门中看到过的一本杂书来,这才与叶含章讲道:“这里是你的前世境,按理,这里的一切存在都以你为主。然而现在,他们已自成一方天地,自开灵智,足见开辟这一方境界的前辈修为深不可测,但光凭这个未必会到现在这地步。叶师妹,我想这其中,即有法宗贯素的缘故在,也有那位前辈为你留在此地的前世残影有关。” “贯素心有不甘,我知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与我前世残影有关这个说法怎么解?”叶含章问道。 “或是那些灵智更高,甚至身负修为的残影为使他们有抵抗贯素的能力,也有可能是其他自私的原因,也有可能是贯素从中作梗。但这些不重要,我们即然已经被困在这里,重要的就是怎么炼化前世境。我曾在宗门典籍中看过,炼化前世境可得到留在前世境中的一部分记忆,或许不足以使你想起前世来,但会有如这些残影一般的片段。叶师妹,你要想好,拥有前世的记忆,并非只有益处而无损害。”说到这个话题,谢宗晤就特别想现身说法,但叶含章是相关人,所以这个话题不适宜谈得太深入。 “活着才能讲益处害处,师兄讲吧,怎么炼化前世境。”叶含章丝毫不费工夫就作出决定,这个决定半分也不难。 “我诵一段口诀,叶师妹照着观想便是,好在观想并不需灵力,入定即可。你一入定后,就可以与前世境中的种种重合,下面听我诵口诀:乃知一世复一世,今以因果换因果……” 叶含章闭上眼后,谢宗晤的口诀很快颂完,他坐在一旁,静看叶含章面目平静安然,静想着她的上上世可能是什么样的人物。说不得也是曾在修道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画笔的前辈大能,看她那师傅的手笔就知道,必不是什么一般二般的人物。 看着叶含章这张脸,真的很难不让人着迷啊!即使谢宗晤作再多心理准备,被煞到的时候还是会一边自我唾弃一边默念:欣赏一下而已,欣赏一下没什么的,美人嘛,生来便是让人赞美世间美好的。 谢宗晤以为叶含章炼化前世境需要很久,但……叶含章的师尊大概不但了解她,还十分了解自己的德性,叶含章从闭目入定,到炼化前世境,只费区区两刻钟而已。前世境一炼化,叶含章便睁开眼,再看谢宗晤时,眼神褪去几分“傻白甜”,多几分了悟,多几分知悉,更多几分“噢,是这样”的胸有成竹。 “多谢宗晤师兄。”叶含章笑起来时,依然还如旧,仿佛整个世界的光,都在她脸上,都在她眼底,都在她笑起来浅浅的笑涡里。 “应当的。” 前世境一炼化,法宗贯素又施施然出现,高高在上地睨一眼叶含章,便自顾自说一句“走吧”,然后大步往头前走,似乎很笃定他们会自己跟上一样。 叶含章眸光一转,远远看着法宗贯素的背影,却与谢宗晤说道:“宗晤师兄,待沈兄与过来,我们先回宗门一趟。” “好。”谢宗晤应下,却没问原因。 法宗贯素耳边自然不错,但他没回头也没停下,只传来一句话:“别后悔。” 叶含章比法宗贯素还要笃定地道:“后悔的不会是我。” “呵!我等着。” 法宗贯素远遁后,叶含章与谢宗晤解释:“虽然只有一些很模糊的片段,但贯素并非良善之辈,还没立道之前,我上世的师尊让我别听他讲解修法。” “叶师妹上世的师尊是何方大能?” 谢宗晤以为会有答案时,叶含章摇头,眨着大眼睛,光闪闪地答:“我也不知道呀,很多残影都被贯素杀死了,我只找到这一条和贯素有关的,这一句,很多残影都被叮嘱过。” 这时,沈修华总算赶过来,那七窍狐也终于现了影踪:“这狐妖不可信,且所知颇多,还是将它送回宗门叫人好好审审。” 七窍狐待要反驳,却被谢宗晤一道灵力封住嘴:“先回宗门。” 三人一行便带着被困住的七窍狐回宗门去,谢宗晤无论如何想不到,他回宗门会听到什么如同天打雷劈,万法崩阻的消息。 #吃糖球儿了嘿# #是是是,你们家女主美美美美美,美得就只剩下一个美字# #然而,美有什么用呢# #眨眼睛:你敢摸着良心说真没用吗?# #好吧,我不敢# 第十八章 隔代同修剑,岂止为传承 一行三人很快回到太一宗,他们归来时,宗门中一切如常。 将七窍狐交给纯都真人后,沈修华回九思峰,谢宗晤与叶含章则去华阳观,华阳观中,温云舒已经归来,谢潮元则仍在为老友奔走,温云舒归来,一半为谢宗晤一半为叶含章:“为师此行,恰好拜访过一位修无情道的法修前辈,与他讲过含章选定无情道一事后,前辈传授许多心得。但于无情道上,我并无多少涉猎,唯恐误你,只是不知含章是否愿意。” 真神界常见师傅带着徒弟满天下讨教修法的,这不新鲜,叶含章自然答应。她一答应,温云舒就叫她先坐,然后看向谢宗晤。 谢宗晤“虎躯”一振:“娘,你上一次用这样的眼神看我,还是知道我,咳……” “知道你去骚扰清桐师侄,听人传话时,只想到一句话,我儿子怎么有这么蠢。”谢宗晤侧目看温云舒,温云舒笑着解释,“倒不是说如世人说的,你如何纨绔,而清桐师侄如何出色,而是要多蠢才会心仪一个死心塌地喜欢另一个人千余年的极情道剑修。” 这下谢宗晤没话说了,虽然说至今清桐真君依然是他心中女神,但有对比过后才知,什么才是真正的动彻心扉:“娘,你难道不知道,你每回需要卖我的时候,都会先说我曾经犯过什么蠢。所以,说吧,你这回打算怎么卖我,把我卖给谁?” “是这样的,门中道已师兄,就是清桐师侄的师尊,前两日发讯与我。清桐师侄与他人……于极情道修士来说,极情的对象之外,都是他人。清桐师侄因苦求不得,与他人结成双修,道心不稳,道基也近乎崩乱,道已师兄问我,是否能让你作清桐师侄的渡劫人?” 谢宗晤:“不,我不愿意。” 毫不犹豫拒绝时,谢宗晤看了一眼叶含章,叶含章一脸懵中,眼神里写满“这时候你看我干什么”微微慌张。谢宗晤眼微睁大一些,心底欢悦顿生:你这样我更忍不住多看你几眼了。 就这么看来看去,当妈的当师尊的要是看不出来不对劲,得是多眼瞎,温云舒再讲究同门之谊,也还是更偏心自家徒弟,自家儿子:“罢,我知道了。” 谢宗晤不放心,这话听着很有歧义:“娘,我能问句你知道什么了吗?” “意会即可,非要说得那么明白作什么,含章留下,我还有话与她说,你滚回洞真观去。”洞真观还有些事务需要谢宗晤主持一二,温云舒拉着“未来儿媳妇”的手,眼也不抬地赶人。 谢宗晤一听问不出什么来,御剑离去,温云舒留叶含章,倒不是为话家常,而是要问问她最近在外边所遇所感。这边,师徒俩谈着话,真阳观那边,谢宗晤则为洞真观的日常事务焦头烂额。 “怎么清乙宗还有帖子特地送来给我的?”清乙宗这样百万年“标高”的宗派,向来最烦纨绔修x代,作为其中佼佼者,谢宗晤从来没接到过清乙宗的帖子,也没资格接这样的帖子。 然而这回,清乙宗不但送帖子来,还单给他另送一份,不再是随温云舒谢潮元帖子中附上四个字“并携令郎”。 “真君结元婴,定道剑修之事早已传遍,他们若是不给您送帖子,倒要奇怪奇怪。”童子答道。 作为纨绔修二代,谢宗晤在清乙宗也发展过几个同为纨绔的好友,是以,这样的时候,谢宗晤毫不费力就能在敌人内部找到同志:“关彦,你家宗门长辈怎么回事,居然给我单独发帖子,我还以为,即使有朝一日化神渡劫,你家宗门长辈也仍然只当我不是个玩意儿呐。” 关彦,出身清乙宗第一大姓关家,能和“老”纨绔混一起,还好得蜜里如调油,可见关彦是什么样的主:“能有什么,你等会儿,我找个地方跟你好好说说。” 过片刻后,谢宗晤收到关彦发来的转播:“知道我家那位不世天才关靖吧,帖子上举行双修大典的关氏少主就是他,关靖是什么鬼东西我们就不说了,反正你也一清二楚。关靖的道侣出身东山剑圣一族,剑圣一族传承到现在已经完全没落,关靖的道侣是剑圣一族唯一的后人。也就是说,关靖几乎可以得到东山剑圣传承数十万年的一切。” “关靖再不是个东西,我也以为,这世上人总还是要留点真心真意的,双修大典,白首盟誓这种事,即使不出于真心真意,出于利益交关我也十分能理解。但是,我没想到,关靖居然对某朵娇花说‘榨干她,再让她滚’。” 谢宗晤:哟,纨绔,你居然有类似“道德观”与“正义感”这样的存在,还是很可以调|教一下,成为“好”朋友的嘛。 “然后呢?” “然后我打算让他们这个双修大典搞不成,所以帖子其实是我托关系给你发的。你想的没有错,如你我这样的,在我宗门长辈眼里,永远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连渡劫飞升都洗不白的那种。” 谢宗晤:“其实,除了你说的这些,你还充满妒忌羡慕和憎恨。” “是啊,我什么样,全天下都知道真面目,但是关靖什么样,天底下有几个知道的。反正我要搞得他喜事变倒霉事,你来不来吧。” “来来来,对了,东山剑圣家的妞,美吗?” “美,世所罕见的美。”即使没看到人,谢宗晤也能想象得出来,关彦这时候什么眼神什么表情。 谢宗晤:“难怪你这么愤慨难当。” “呵呵,当年清桐仙子的事,我们要不要再来说一说……” “算了吧,等我两天,我与家母一道前来拜访。” “行,我等你。” 两纨绔约定好后,谢宗晤便托着下巴想了想,关靖那样的人干这样的事其实不算新鲜,这世上像关靖的人不多,但也绝对不能说少。作过皇帝的人,什么猪没见过,所以对关靖的行为完全不觉得有什么稀奇,不过既然“好”朋友想搞,“老”纨绔还是很愿意帮忙的。 为正义! 嗯,也为东山剑圣的传承! 隔代同修剑,岂止为传承——也为美人! #就不信有比我家叶师妹更美的# 第十九章 颊边明月生,唇似榴花吐 —————————今天真的以为自己已经上传了,睡前打开起点app才知道没有,么么哒~————— 清乙宗与太一宗不同,清乙宗以姓传宗,十代宗主里,起码有七位宗主姓关,剩下那三位不姓关的,要么是关家的女婿,要么是关家的养子。 谢宗晤与温云舒、叶含章一道前往参加关靖的双修大典,将到清乙宗时,温云舒见到几位旧识,遂把儿子弟子都带上,去与旧识们谈天说地。这时就不得不说到东山剑圣最后的血脉张盈虚,说到张盈虚,众口一词只道生得极美。 “关靖也不差,两人倒是配得。” “清乙宗这些年虽不如前,却也不至埋没东山剑圣血脉,说起来倒有些奇怪,清乙宗近年一直在向外扩张,却仍见山河日下之态。” “清乙宗的修法是这样的,需借助天材地宝灵器灵物修行,山河日下也是这个原因,天材地宝灵器灵物终究有限。” “叫你们这样一说,我们日后还得防着清乙宗强抢?” “锦华道君大可不必担心,清乙宗哪敢招惹太一宗。” 谢宗晤这时候插句话进来:“这倒未必,零零散散的不好找,消息还不一定真,太一宗不但必然有,而且还目标鲜明,不必费工夫找,只需多动点脑子谋划。” 在坐的几位,多是大宗派出身,一听这个想想,都有点胆寒。倒是温云舒瞪一眼儿子,笑道:“他惯爱胡说,不必理会他,这么些年,不也没见清乙宗做什么。别说大宗派,便是附近的小门派,也是相安无事。” 众人又点头,谢宗晤倒老老实实没再说什么,叶含章睁着一又大眼四处乱放光,一时听这个讲那家如修为何如何,一时扣那个讲这人修法怎样怎样。 片刻后,一行人降落在清乙宗主峰殿阁前,很快便有童子前来迎接,关靖也很快出现。关靖是与东山剑圣后人张盈虚一起出来的,任是谁都很容易从人群中一眼看到张盈虚,确实极美,眉如远远一弯山黛,山黛之下是碧水凝波,颊边明月生,唇似榴花吐……唔,果不如师妹美。 少了那一笑起来,能照亮整个世界的光。 谢宗晤才与人打过招呼,便被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关彦拖走,关彦见叶含章和谢宗晤在一起,就顺手替他把他“亲亲小师妹”也一起托走。三人走出一段路后,关彦才对着叶含章花了一句痴:“宗晤,你家师妹不比东山剑圣的血脉逊色啊,不过……我看她有点眼熟。” “叶师妹,这是关彦,关靖的堂弟,这是我师妹叶含章,至于你说眼熟,我就不打你了。”虽然关彦擅长用这句话搭讪,但谢宗晤知道,今天绝对不是。 济元山叶霄,关彦虽然是关家“没出息”的弟子,但叶霄还是见过的,那样的人,只要见过一次,就不会忘记他的倾世风采。 关彦却没细究这个,只跟谢宗晤哥俩好地揽着肩往他的院子走:“宗晤,来来来,我们来好好说说我计划怎么破坏他们的双修大典。” “此事细说来,与你何干?” “是不相干,可是能让他不痛快,还能搭救出一位美人,有什么不好。”关彦和谢宗晤一样,都是踏踏实实的真纨绔,没有什么七弯八拐的辛酸往事。所以,干什么坏事,理由也多半都十分简单,看谁不顺眼,看谁顺眼而已,“对了,你刚才看过张盈虚了,怎么样,美绝尘世吧。” 谢宗晤看一眼叶含章,意思极为明显,同为纨绔跟他结下过深厚友谊关彦瞬间就懂了。坏笑着凑到谢宗晤耳边,低声说了句话,谢宗晤“哼”一声道:“少胡说八道。” “嘁,不承认就算了,叶师妹快进来,我这没什么好招待的,茶水点心管够。”关彦说着坐下,当着叶含章的面,跟“老”纨绔无比欢快地商量怎么坏人双修大典。 最后,叶含章在两人商量得差不多时,放下茶碗,咽下点心,饱饱地伸个腰,认真地看关彦和谢宗晤:“宗晤师兄,关师兄,我们为什么不能直接和张盈虚说?听关师兄的形容,张盈虚并不是个为情就盲目的,只要道破看破,还用我们干什么呢?” 关彦:“你居然也同意搞破坏?” 叶含章摇头说:“我不同意搞破坏,我只同张盈虚说破,至于她要怎么选择,那是她自己的事。她要是愿意赔上一切,只要一时欢愉,即使双修大典被破坏,也破坏不了她心甘情愿呀。” 关彦看谢宗晤,似乎在跟谢宗晤说“你师妹就是个天然黑嘛”,谢宗晤:“那就先照叶师妹的做,如果还是无用,那就照我们计划的做。” 鉴于女性之间更好谈这样的话题,叶含章脱颖而出,关彦由于一心要搞破坏,收集了不少黑料。其实都不用叶含章多说,把这些黑料往张盈虚那里一送,张盈虚看过后,就什么也心里有数了。 叶含章回去后,与谢宗晤和关彦说:“她还要去查证,如果查证属实,大概应该不会再继续双修大典了吧。” 关彦:“这样太简单,一点快感都没有,还不如照我最开始提议的方法来呢,反正结果都一样。” 谢宗晤倒觉得,事情不会就这样结束。 由于真神界的双修大典遁古礼,在黄昏时进行,张盈虚又带了不少人过来,且个个修为不低,有心想查证点什么,真不用费多少时间。张盈虚查证过后,直接单方面取消双修大典,很干脆利落,丝毫不托泥带水地回东山去。 咳,事情要是只这样结束就好了,坏就坏在张盈虚还把关靖给绑走了,言道:“既然我嫁过来你不安好心,那么你入赘吧,东山上有十万道剑气系于我一念之间,你有什么坏心,谅也不敢使出来!” 关靖可是堂堂清乙宗关家少主,下一任宗主板上订钉的人选,居然就这样被带走,还入赘,怎么可能。清乙宗当即就要带人过去把关靖带回来,但东山上有东山剑圣留下的剑阵,一旦开启,除非和东山剑圣水准相当,否则别说进去,走太近都会被剑圣留下的剑气攻击。 东山剑圣就是个会喘气的大杀器好么,留下十万道剑气结阵环绕大东山,每一道都几乎能毁天灭地。 “哈哈哈……入赘,张盈虚干得太漂亮了!关靖居然当了上门女婿,这下我看他怎么死,噢,不,不至于,应该说看他怎么死去活来!”关彦快笑死了。 同样当过“上门女婿”的永宣帝简直想弄死关彦,因为他确实曾经死去活来过! #上门女婿不好当,这个朕有经验# #上辈子当了上门女婿没关系,只要这辈子不当就行了# #神马?还来?别胡索,小心我把你们亲爱的女主弄死# 第二十章 情缘深如许,欲解千万难 由于双修大典不了了之,自然是所有的聚众行宴都提前结束,谢宗晤一行倒没提前离开清乙宗,因为温云舒遇见了当年同她卜过卦,而且每一件事都应证了的不周道君。 不周道君也很意外:“凭我当年的修为,竟能事事卜对,也是稀奇。” 谢宗晤瞬间看到温云舒脸上表情复杂难解,几有揍人一顿的倾向,但温云舒忍住了,客客气气地说:“道兄说笑了,今日得见道兄,真是意外之喜。正好,我这不争气的儿子也在,还请道兄为他卜算一二。” “且待我推算得来。”不周道君也不问什么生辰八字,有人在眼前,比什么生辰八字都要灵。 不周道君和济元山叶霄不同,叶霄是得紫微圣人一线传承,而不周道君是正儿八经紫微圣人一派的传承人。 推来算去,不周道君在温云舒满脸期待中开口说:“道友,可否让我与令郎单独作谈?” 温云舒:“道兄还有这讲究,好罢,即不方便我在场,那你们谈。” 待温云舒出门,不周道君便随手一张,隔绝声音的疆界随之而起,过后,不周道君才看向谢宗晤:“我们这一脉,卜问今生时需得先卜前世,道友前世颇为有趣。” 所以谢宗晤从来不爱这些凭着一双眼,什么都能看到的易法修士:“请讲。” “道友今生却更为有趣一些,如此前世倒不重要,毕竟道友对自己前世也已尽知。”不周道君说着,便话锋一转,开始讲今生,“道友前世的因果人,今生也有牵连,待到有朝一日,从卦辞上来看,青龙为象,遇火则生,遇水腾云……” “等等。”谢宗晤把不周道君给打断,这卦辞,他听着很不得劲,“何谓青龙?” “青龙乃是善象,有守护与奉献之意。” “这意味着有朝一日,我仍然会因她而付出一切?” “单从卦象上来看,倒也未必全只为她,且还有别的缘故在。” 谢宗晤:“还有别的吗?” “道友心中之人,亦心仪于道友,你二人却不知为何,情路多波折。道友不妨听我一句劝,人生难得是情痴,既彼此心仪,何不摒弃前尘往事结一世之欢。”不周道君说完叹口气,彼此有心的有情人不能成眷属确实叫人遗憾。 “道君的意思是,日后我还会同她纠缠不清?”谢宗晤感觉自己眼睛都快要瞪出眼眶,他都快要瞎了好么。 “确实如此。” “倘若我不愿意,是否有法可化解?” “道友不愿意?”不周道君“嗯”一声道,“情缘深如许,欲解千万难,倘若非要化解不可,需付出极大代价,只怕比你原本要付出的一切还更多。” 谢宗晤:朕可以直接选择死亡吗? 显然不可以,谢宗晤拜别不周道君后,整个人都不好了,温云舒虽然没问他不周道君说了什么,可那双眼睛盯着他时,分明就在无声地诉说着她想要知道的深切期盼。谢宗晤快要一口老血不上不下把自己憋死,却还是得憋着,好言好语道:“娘,让我先缓缓再说行吗?” “行,你慢慢缓,等缓过来再跟我说。”温云舒说完,丢下儿子去找弟子。儿子一脸不可说不想说不能说,把弟子找来继续玩给不周道君好好卜问卜问。 不想等温云舒把叶含章带来,不周道君已经离开清乙宗,温云舒只得带上儿子弟子一块回太一宗去。沈修华因在宗门炼丹,并没有与南山真君一道前来,谢宗晤和叶含章得回宗门中去等沈修华。 温云舒甚至没把两人送回太一宗,半道上就被谢潮元一枚传音符叫走,谢宗晤和叶含章得自己回宗门去。好在也都不是什么小孩子,需要爹妈师尊一路护着才知道路怎么走。 只是温云舒一走,还没过一刻钟,谢宗晤和叶含章就遇上邪修,这群邪修走的是当年合欢宗的路子,取双修之道。这群人竟一眼就看中叶含章,嗯,居然还有看上谢宗晤的,这能忍,谢宗晤一言不合就拔剑相向。 叶含章在后面快要给她师兄跪下,已经在太一宗范围内了好么,这群邪修也就敢嘴上说说而已。可剑一旦拔出来,那就肯定不能善了,叶含章之所以要跪,那不还是因为她战斗力低下,别说帮忙,不拖后腿已经很难得了。 叶含章有心跑进护山大阵范围,却没想到还没跑出多远就被抓住,谢宗晤原本打得正开怀,一看叶含章被抓也麻爪:“放人,我已捏碎命牌,不消多时便会有护山弟子前来,几位想必知道,太一宗护山弟子,至少是化神期修为。” 邪修自然有些惧意,但抓人就跑得远远的,又何必怕这么多,他们这群邪修本来就没有什么固定的洞府,今日在东明日在西,后日各南北。因叶含章在他们手里,谢宗晤必然只能束手就擒,邪修们会放人才怪。 “不如郎君自缚了同我们走?” 谢宗晤冷笑一声,二话不说御剑就飞远了,他的速度,这群邪修是别想追上的。他这一跑,不仅邪修们傻眼,叶含章也傻眼了好么,说好相亲相爱做师兄妹的! “啧,仙子,你这同门好不地道,日后还是同我们一道吧,我们再无情无义,也比你这同门要好,至少这样的时候不会丢下同伴不管不顾。” 叶含章:“我劝你们一句,最好放了我。” “这样的话,我们抓一百人,有九十九人这么讲过,结果如何?待仙子尝过个中滋味,怕是叫你走,也不肯走了。” 叶含章“呸”一句说:“家祖济元山叶霄。” 邪修们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叶霄战力真神界第一的名头绝对不是凭空从天上掉下来的,修为境界比叶霄高的也不是没有,但论战力,真神界公认的第一就是叶霄。 但,叶霄的美貌,真神界肖想的人无数,邪修中也有一人曾深深肖想过的。一看叶含章,就不由想起叶霄,虽然有差别,但不算多远,现在一听还有血脉相连的关系,更是激动得不得了。 “凡世有句话说得好,拼却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干不干?” 事情已到这地步,干与不干什么区别,饿死胆小,撑死胆大而已:“干!” 叶含章:师兄快来救我,我不是故意的。 #师妹,自黑得爽不爽?# #我家师妹还真是个天然黑呢,不但黑别人,她还黑自己# #这样的话,我们还是能愉快做师兄妹的# 第二十一章 论世间修士,谁真好公义 事实上,叶含章说“家祖济元山叶霄”,还不如说“师尊锦华道君”,修法的难得有个修极情道能修到渡劫期的,温云舒的道号拿出去震慑力不比谁低。 谢宗晤也没料到叶含章作死的能力有这么强,饶是他在叶含章身上留下防御法术和追踪术,也差点一口老血喷将出来。作为一个“老”纨绔,打不赢的时候当然是回家搬救兵啊,作为永宣帝,打不赢当然要“战略”撤退,以图后效。 他这还没搬到救兵呢,就被迅速超出范围的追踪术给弄得一愣,待要想追,却已经近宗门。谢宗晤只得发出求救讯号,再去追叶含章,并给踪门留下可以追踪到自己的痕迹。 谢宗晤在后边一边追,一边满脑子忍不住想起不周道君那句“道友心中之人,亦心仪于道友”,一时间不知该拿那小妖精怎么办才好。被不周道君一点破,谢宗晤真觉得能看出点苗头来,他倒不怕是自作多情,一个人心中有没有另一个人,好试得很,而他已经试出来了。 “本该让你尝尝被人耍弄的滋味,但……谁让我是你师兄,你上世干的那些破事,本师兄暂且记下,这一世……唔,先看看再说。”谢宗晤虽然是个“老”纨绔,但人家纯情得很,从前没觉醒上世记忆的时候,********喜欢清桐仙子,别的女修都不带多给个眼角的好么。 觉醒上世记忆后,清桐仙子是谁他都没工夫多管了,********跟叶含章死磕。倒不是他想,是叶含章偏要自己跑进他视线里来,一会这样一会那样。 “别的还能忍,心仪于我这种事怎么能忍。”谢宗晤倒是没把重点放在“道友心中之人”上,光把注意力着重于后半句。 “老”纨绔有一种“既然你这么喜欢我,那我就也勉强喜欢一下你好了”的别扭心思。这心思有多别扭,“老”纨绔自己一清二楚,可他就乐意这样,而且居然有种“朕这辈子算是值了,上辈子欠朕的,她居然肯老老实实还回来。” 别外,谢宗晤还问候了一下那不知是哪方大能的叶含章师尊:“哈,没想到吧,为渡情劫去的,却终没能破劫!” 要真是已经勘破情劫,叶含章这一世,绝对不会有情思之念。然而,现在即使叶含章选择无情道,依然会为他心仪,为他倾倒,“老”纨绔对自己的魅力不能更满意。这时候,永宣帝什么立场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煞到我”的那小妖精居然也“被我煞到”,简直比吃什么灵丹妙药都美都仙! 谢宗晤琢磨一路,倒也没耽误半点工夫,虽然追踪术已经超出范围,但叶含章身上有太一宗弟子命牌,离得近时,会互有感应。谢宗晤追过去时,恰好是一处荒山,野岗子上生着几株传说中的“越木”,从根到叶无不长着毒刺,那几个邪修便将临时的洞府搭在了越木之中。 传说中,越木中孕育着恶灵,谢宗晤纵有长剑在手,也一时奈何不得越木。他倒是可以撒出去一把雷符,却是怕为打老鼠伤了自家那尊白玉瓶:“叶师妹,听到了吗?” 叶含章这时快吓傻了,听到谢宗晤声音,喜得差点哭出来:“嗯。” “我就在外面,宗门驰援也很快会到,你身上有我施的防御术,一时半会他们破解不了,你应当有防御法器,不妨祭出来。”谢宗晤这时才感觉自己修为还是太低,但凡比现在高一个境界,也不会因为眼下的困境而烦恼。 原本到元婴期,纨绔多年一直被人低看的“老”纨绔已经有些得意洋洋,纵使有永宣帝的记忆在,永宣帝不过凡世帝王,和元婴期“大能”也比不得。这时,为叶含章,“老”纨绔竟有种必需好好修炼的紧迫感。 吓傻的叶含章这时才缓过来,怪不得那邪修一时间动不得她,她也才想起来,温云舒给过她不少防御符录和防御法器。不说温云舒,叶霄也给过她大把可以用来防身的符录法器,最狠的是来自叶霄的九十九道剑气。 叶含章这时也顾不得剑气有多难得,杀伤范围有多大,一手一道剑气,不管不顾地拍出去。在她拍出剑气凝成的玉符瞬间,天地间元气为之一滞,然后疯一般与剑气杂糅在一起,一点点压缩,剑气与天地元气一点点从驳杂变得纯粹,至最后成两道赤金剑气时,一切也不过匆匆几个呼息而已。 谢宗晤察觉到不对劲,迅速往后撤退,却已经来不及,剑气收缩后的赤金在眨眼间就无限膨胀,却不是以光幕推开,而是如无数赤金剑气凝成的毫针,每一毫都狠狠从毛孔扎入,进入灵台紫府,进入丹田元婴。谢宗晤这还是撤得快的,虽然他浑身上下难受得几乎要炸开,但这瞬间,他想到的却是:“我撤得快都这样了,小妖精必然也没事了。” 真是特别具有奉献精神! 谢宗晤想到这个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等太一宗护山弟子过来时,除了个倒地浑身是血的谢宗晤,就是个昏迷不醒的叶含章。另外那些死得不能再死的尸体,护山弟子们可不会管他们是谁,随便挖个坑埋了算完,这也就是原本地面上就有被剑气炸出来的坑,护山弟子只需顺手填点土,要光在凭他们敢对太一宗境内对太一宗弟子出手,横尸荒野一点也不冤。 “叶师妹还好,被剑气震晕过去罢了,谢师弟却是为剑气所伤,可不怎么好。” “是否要知会锦华道君与浔阳道君?” “自当知会一声,先回宗门再说。” “这剑气依稀有点熟悉。” “漫天赤金,还能是谁,济元山叶道君啊!” “叶道君仗义救人,谢师弟不幸受牵连?” “应当是如此。” “没想叶道君竟也是个急公好义的。” 如果谢宗晤清醒着,就会告诉护山弟子们,他们想太多。纵论世间修士,有谁是真正好公义的,无非是事关己而已。 谢宗晤这一受伤,叶含章好好醒过来,他都没好。 “沈兄,宗晤师兄会没事的吧?” “好人不长命。” 他不是好人,当然会长命! 谢宗晤:“沈兄,我听到了。” “宗晤师兄……” 谢宗晤:喂,别扑我身上哭啊,没见我现在身负重伤吗? 第二十二章 知你羞开口,我心领会得 一直以来,谢宗晤都认为,哭是极其丑陋的一种行为,“老”纨绔之所以喜欢英姿勃发的女修,皆因为这样的女修一般不掉眼泪,而永宣帝么,在他那里,女性的哭都带着某种目的。因而,觉醒记忆之后,谢宗晤愈发不喜欢见人哭,女修不成,男修自然更不成。 每见人哭,谢宗晤都只觉头皮发麻,温云舒要哭他头皮就更麻了。到叶含章哭,谢宗晤脑子里就一个念头——我家师妹哭起来都这么美,只这一个念头就叫谢宗晤明白,他病得不轻。 病到这样的程度,吃药估计是没用的,谢宗晤就跟吃了什么,一下子通了气一样,上下通畅,无比清新。沈修华去看南山真君是否炼好丹药的空当里,谢宗晤斜眼看着五官都哭得通红的叶含章,既有无奈,又有释然地道:“叶师妹,我们来说件事。” “啊……什么,宗晤师兄,你说,我听着呢。”叶含章一脸不明白,很是想不透这时候谢宗晤这么正儿八经地要说什么,还肃着一张脸,仿如赴死一般。 没有去死的心,怎么敢就这么停药呐! 谢宗晤默默叹口气,缓缓坐起身来,与叶含章正脸对正脸后,掷字有声地开口说:“原先我一直在回避,然而,这世上有些事,根本无法回避。一切都可以伪装,只有浅薄无知与满心欢喜无法伪装,含章……” 话还没说完,叶含章已经一脸惊恐,大惊之下,她圆睁着一又无措张皇的大眼,却依然闪闪生辉:“等等,我知道,这次的事是我不对,不会有下次了,我以后一定不再胡说八道,我们不绝交!” 虽然修无情道,叶含章还依然留着心思,因法修的无情道,只是怀慧剑,能斩情思而已,对谢宗晤的这番心思,还没到需要斩的时候,通过这段时间,叶含章预备最后抢救一下。又不是像剑修,一旦修无情道,就真的把情都斩去了,一个个冷冰冰得像雪山顶上下来的。 谢宗晤:别以为你这样一脸正经的胡说八道我就不揍你,哪只眼睛看我要跟你绝交。把表明心意当作绝交,你眼睛瞎,还是我表错情? 到这份上,就是真表错情,谢宗晤也不打算中断,话都说到这份上,当然要一鼓作气,不然以后想说明白心意,以谢宗晤对自己的了解,恐怕是千难万难:“你就没觉得,会是后者?” “什……什么?”叶含章明显没反应过来,什么叫“会是后者”,她一时之间,压根没想到那个“浅薄无知”相对应的后者是“满心欢喜”。 “叶含章,看你平时挺聪明的啊!”怎么这时候这么蠢,啊,不,平时也挺蠢。不过这样的时候,应该好好哄着,毕竟,他都要表明心意了,要直接说“你这么蠢,我还是喜欢你”,多像是在逗人玩笑。 这时,叶含章终于反应过来,她却仍然是一双大眼闪闪生辉,布满无措张皇:“师……师兄,你是说……” “你竟一脸不可能,肯定在是你听错了的神情,有何不可能,难道我还能骗你。要能骗过就好了,我倒是想骗过自己的心,奈何骗不过。无论我如何伪装,每见你时心中的欢喜都无法遮掩。”谢宗晤这也算是破罐子破摔,如果永宣帝真是一个独立的人格思想,绝对会在一旁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你这个蠢货,你居然仍还喜欢她,你当上门女婿当上瘾了吗”。 叶含章微张着嘴,先是满脸纯粹的惊讶,渐渐的惊讶中掺上一丝欢喜,再然后,欢喜之色渐浓,惊讶渐少,到最后成只见欢喜,没有惊讶。那双布满光亮的眼睛有如星辰,倒映在谢宗晤眼中……以及,心中。 “我……我也……” 谢宗晤:“知你羞开口,我心领会得。” 要不是知道你也满心欢喜,我怎么会送脸上门给打,真当上门女婿是什么好角色不成,说好不当上门女婿的,现在脸都被打肿了。 “可是,为什么呢?”叶含章眼里,谢宗晤之前的表现分明不是这样的,叶含章是法修,自然知道无情道极情道都有所谓“斩情缘”。无情需先有情而斩情,至情需付以深情获以深情且情能长久,前者是“斩去”,后者是“斩获”。 叶含章眼底那点担忧和不安定,谢宗晤当然没有错过,他再次叹口气,深觉得他大概欠了叶含章百八十辈子,否则怎么会还她几十世重生后,还能再因她生无限欢喜。都不用从永宣帝的角度,就是谢宗晤自己,硬要总结,都只能总结出两个字来,嗯,不是“真爱”这两个字,而是另外两个字的——犯贱! 但话不能这么说,“老”纨绔深知怎么哄女孩子,比调|情的手段,永宣帝那德性,再修百八十年也不如“老”纨绔一根毫毛。“老”纨绔的调|情手段,简直是天赋血脉传承来的:“遇见你的那刻就知道,生生世世都只能是你,只因见过太壮阔风景,便以为你也是壮阔风景之一。” 叶含章低头含笑,又很快抬头满脸欣喜地看谢宗晤,几欲开口,却话到嘴边上又说不出来。于是谢宗晤继续发挥,等叶含章开口……上世他就知道,非得等到她被宠得没脸没皮之后才能天天扒着他开口欢喜,闭口恋慕:“此时方知,从前遇到的风景,不过只是点缀而已,你才是这世上,我唯一的壮阔风景。” 能不壮阔吗?从上世到这世,他的奉献精神都已经把他自己感动死。奉献了上世,这世还孜孜不倦地主动请求继续奉献下去,简直是壮阔到令人心碎的程度! “师兄,我现在还不能这样笃定,但师兄是我遇上的,最壮阔的风景,以前所有的都不能相比。”叶含章逐字逐字慢慢说着,慎重而又认真。 明明叶含章算是什么也没说,但谢宗晤却觉得整个人生都亮堂起来,不过…… “什么叫以前所有的都不能比?你以前还遇到过什么风景?” 捧着丹药在门外沈修华悄给叶含章点一排蜡,然后继续听墙脚:小儿女谈情说爱什么的,真让人羡慕妒忌恨又忍不住回想当初,自家纯情如斯的美好辰光。 但愿这世间小儿女,都能成为彼此一生中唯一的壮阔风景,在最好的辰光里,遇见最好,被最好遇见,被欣赏,被喜爱,被许以一生唯一。 然而,事情哪会这么好呢,世间的事要都这样顺遂,那就不会有那么多悲欢离合事了。 #朕表白了# #不不不,没别人,还是那个# #不用说,朕都知道,这就是真爱# #好吧,也挺犯贱# 第二十三章 相别一揖首,绿柳垂青丝 谢宗晤表完心意之后没多久就后悔了! 他很明白自己的心思,他也看得清楚叶含章确实也存有心思,但跟一个蠢蠢的人类谈感情,有时候真的特别特别堵心。还不是一般的堵,是那种堵在嗓子眼里能冒烟的那种堵,每到这时候,谢宗晤都觉得还不如不表明心意——原来情感使人愚蠢是很有道理的,尤其是当这个人把所有愚蠢都放你身上时,就更有道理了。 “叶含章。” “啊?” “有句话我本不信,现在我信了。” “哪句话?” “最擅长于欺骗的,是你自己的眼睛和心。” 叶含章到底年纪还小,费工夫琢磨这句话的时候,不会去琢磨谢宗晤为什么要说这句话,偏偏谢宗晤这样说话又已经成习惯。他总是“记得”自己承载了多少世的记忆,却又同时忘记自己承载过这些记忆,所以才会造成这样的情况。 “算了,还是去吃午饭吧。”谢宗晤觉得自己身上的伤更严重了。 事实上,他已经好完全,沈修华都已经开始催他赶紧出门。偏偏这时候,叶含章已经进入“问心”阶段,最好不要出门,法修“问心”是极其危险麻烦的事,这种时候,只有同样的法修前辈才能镇住场,谢宗晤自然不敢带叶含章出门。 作好千万般准备,想象出各种依依不舍的场景,谢宗晤怎么也没想到,叶含章会毫不留恋地挥手作别:“宗晤师兄,一路顺风。” 如果不是左右还有许多同门,谢宗晤真想咆哮好么,看沈修华一脸看好戏的暧昧表情,谢宗晤把什么咆哮都收回肚子里,好声好气地响应:“在宗门好好待着,有事发传音符。” “好的。” 就这样?谢宗晤在一脑门问号中驭剑腾空,等他再回头看,叶含章已经进殿阁去了! 沈修华见谢宗晤脸上写满“她怎么能这样”的震惊与哀怨,拍拍他的肩放声大笑:“再看她也不会出来拖着你不肯让你走,别愣了,那可是法修无情道,怎么可能会有恋恋不舍的别情。” 永宣帝:这样看来上世还更招人喜欢些,好歹还会写个“相别一揖首,绿柳垂青丝,燕南隔雁北,无物解相思”,现在就会个“一路顺风”。有些时候,不得不同意,才女的的确确是个充满溢美的称谓。 “老”纨绔:这样英姿飒爽不拖泥带水,好是好,就是有点凉嗖嗖的。 谢宗晤:“沈兄看来深有体会。” “不说了,走走走。” 沈修华和谢宗晤这趟出门,首先要去东山拜访一下那位剑圣后人张盈虚,因东山不远就是剑道圣境,谢宗晤决意去剑道圣境摘取太微剑道。他手里的那枚令符,经过这段时间“缠绵病榻”的工夫作的研究,很可能就是太微剑道的三枚真符之一,也极有可能是这世上硕果仅存的一枚真符。 太微剑道每一枚真符代表一名太微剑宗,谢宗晤怕自己才疏学浅,还特地去请教过门中长辈,确定无误后,才揣着令符定下前往剑道圣境的行程。 拜访张盈虚时,谢宗晤再一次看到了上门女婿的悲惨生活,这就得说关靖其人很识时务,鞍前马后,嘘寒问暖,半点不见当初说“榨干她,再让她滚”的负心薄幸样。关彦一直说,关靖是这世上最虚伪的人,永宣帝拥有那么多世记忆自然不服,但关靖的转变让谢宗晤服了。 真正让谢宗晤服的是,当他们去谒东山剑圣旧居时,关靖主动提出带他们前去,叫张盈虚不必劳累,张盈虚含笑答应,大概是觉得关靖不可能再玩出什么花样来。然而,关靖就真玩出花样来了,一到剑圣旧居,关靖就布下隔音结界,恨不得跪地抱着他们脚脖子哭:“二位道友且搭救搭救我吧,这日子压根不是人过的,二位道友是不知道,张盈虚有多可怖……” 谢宗晤和沈修华静听着关靖诉苦,两人想的都差不多:这样的薄幸郎,张盈虚真不考虑一下一剑劈死,打算留着等渡劫时挡雷吗? “谢道友一定明白我,宛苏与我便是令堂与令尊那般,无论外人如何干扰,也不会动摇分毫的。那张盈虚于宛苏与我,便是王令君之于令堂令尊,便是我与张盈虚再有什么虚与委蛇,到底也并非发乎真心,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关靖这些话,是从谢宗晤固有的“风评”为基础来说的,如果他知道谢宗晤已经“洗心革面,重新作人”肯定就会套说辞。至于沈修华,在关靖看来,无名氏而已,根本无关紧要。 以及,谢宗晤从来没听过王令君这个人! “王令君是谁?”谢宗晤脸色十分不好看了,如果说“老”纨绔这“一辈子”还有什么是真正令他心中永远怀有希望与暖意的,那就是父母恩爱,世间难有可与之相提并论的至情道侣。 沈修华:糟了,知情的人多半都不提这茬,却还是没防住知道一点又不是很清楚的人来提这茬。 更糟的是,沈修华也属于知道一点,又不是很清楚的这一拨里,谢宗晤一问,就见到沈修华一脸“我知这人”的了然。谢宗晤眯眼问,沈修华却无法作答,瞬间,谢宗晤的脸便黑得能滴出墨来。 “沈兄,王令君是何方人物,且说来听听。” 沈修华喊一声“宗晤”后就没了声音,却是关靖一脸震惊地搭话,并迅速地转换了称呼:“宗晤竟不知王令君……” 沈修华十分想把关靖直接一丹炉砸死,但关靖既不是一丹炉能砸得死的不说,真砸死了还麻烦呢。沈修华阻止了关靖,对谢宗晤说道:“过后我与你说,只是我所知不多。” 见识过关靖胡说八道,指鹿为马的功力,谢宗晤自然不会听关靖讲,而是冷笑一声,与沈修华转身就走,管他关靖在东山是深水是热火,是死还是活。 “宗晤……”沈修华很是犯愁,讲别人亲爹自家宗门祖师级人物的风流桃花债,总有点担心天上会忽然降下雷来。 “沈兄,能说什么说什么,只一条,别有半字不实。” 因我信你,别辜负这信任,“老”纨绔的信任好得,永宣帝的信任却难如飞升的雷劫。 #真实的世界就是这样残酷啊少年!# #朕可是什么都经历过的汉子,绝对不会震惊的# #你们家女主情商低# #什么年纪小,经历少,说白了还不就一个字——蠢# #是是是,道理朕都懂,朕也蠢,行了吧!# #既蠢且贱,朕是永宣帝,朕为自己贴标签# 第二十四章 世间万千道,无事比逍遥 说王令君谢宗晤当然不知道,但换个称谓,谢宗晤就知道了。 王令君道号碧水,是一名散修,艳帜高张,风流足夸,是真神界多数男修曾心中悄悄这样那样过的对象。然而这样一个艳名远播的女修,却是个痴情深种,至今不曾移分毫的专情女子。 作为纨绔,谢宗晤由于并不欣赏这类型,倒鲜少关注,但该知道的也都知道。王令君那身段,即使宽大的道袍加身,也如山岳起伏连绵奇峰叠幛,世人皆谓引人入胜。 曾经“老”纨绔认为是淫者见淫,艳者见艳,倒不觉得王令君艳名远传便是个豪放浪荡的,看人痴情一人就知。可现在么,谢宗晤只想冷笑几声,王令君的师尊与谢潮元有旧,而这次谢潮元前去相助的,就是王令君的师尊。 “宗晤,浔阳道君用情至深,全系锦华道君一人,切勿多想。”王令君追求谢潮元的行为之大胆,太一宗中,但凡真传弟子,就多半都听过一些。只是当事人修为都高,再者又是长辈,自然不好私下里切切而谈。 “我娘知道吗?” “自然知道。” “你还有话没说,说吧。”谢宗晤可是作过皇帝的人,最擅长从身边人的眉高眼低中看出门道来。 沈修华其实根本不敢随便乱言语,生怕回头被浔阳道君和锦华道君教训,到时候他师尊非但不会护着他,反而会把他推出去熄灭两位道君的怒火。但谢宗晤表情太过认真,认真到沈修华都没法随便拿话哄,只得捡不那么要紧的说。 说完后,沈修华看着谢宗晤阴沉沉的脸,十分怪自己多嘴多舌,他明明打定主意咬死不说,却还是被谢宗晤三言两语问出:“别激动,也别冲动。” “我不是那样的人。”谢宗晤说着遥看一眼远方,山峦在一片炫目的云涛中起伏,长天将幕,阔水幽澜。他心中忽一片宁静,这是一种“噢,原来也难免俗”的平静。 永宣帝什么没见过,所以谢宗晤比自己想象的都要镇定,虽然心已沉到谷底,却因为永宣帝见识过人世间所有的黑暗与丑陋,并不会因此就如何如何。不仅没有,反而因生出几分对世事的明悟来,世事本该如此,黑暗酝酿于光明,丑陋披着华美的外衣,既有********,也有相因相生。 “沈兄,我进去了。” “好。”沈修华巴不得谢宗晤赶紧进剑道圣境,他好想办法找个人说说,看怎么宽慰宽慰谢宗晤,顺便他得主动去归案,向浔阳道君和锦华道君坦白,以期有宽大处理。 谢宗晤带着几分“世事洞明”进入剑道圣境后,那枚令符很快被激发,他手持令符越过圣境中由无数剑气化成的河流,被剑气鼓荡起的风吹得五脏六腑都隐隐生疼。这次还好一些,谢宗晤第一次进入圣境定道时,差点被剑气河上的风卷进河底。 河流上没有桥,必需以观想之法,在河流上“想象”出一座桥来。能构筑出什么样的桥,就能拥有什么样的剑道,有的人华美,人有的朴实,有的是白玉栏杆金石铺地,有的则是木竹搭就。 谢宗晤的桥由是火焰筑就,远看像是从太阳上采下的真火,所以他的道号“真阳”也不算是浔阳道君的凭空想象。过桥之后被激发的令符使得谢宗晤寸步难行,不是有什么压制,而是在阻止他前进,让他在原地打转。 片刻之后,天际降下一道火光,火光烧到极处呈赤金,那赤金中央,渐渐有一扇门无声无息打开:“莫非,这便是太微剑道的大门?” 太微剑道别于剑道之外,是道中之道,道上之道,太微剑道被认为是逍遥无极剑道。真正得太微剑道真义,都能成大道无极,得大逍遥。剑道圣坛境中有险无生死,谢宗晤又已经确定手中所持是太微剑道的令符,观望片刻就跨过大门,进入其中。 “和记载中的似乎不大一样。” 走近一些,门中视线可及的地方立着一块碑,碑上刻着一行字,每一字都带着剑道的锐意锋芒,每一划都像是一道剑气,每一笔中都深蕴剑意:“世间万千道,无事比逍遥。” 看到“逍遥”两个字,谢宗晤安下心来,至于心中无所系,大概是指没有牵绊的意思。谢宗晤将令符按在石碑上,片刻后光芒大作,一片极盛的明光中,谢宗晤很快就懵了! 什么太微剑道,这分明就是无情剑道的“斩情关”好么! 无情剑道居然也有剑道真符,这让谢宗晤整个世界都塌掉了,他有意选太微剑道,是想这世间有个姑娘足可以爱,自然不肯斩情选无情剑道。偏偏他不但进了无情剑道的斩情关中,手里还拿着从来没被记载过的无情剑道真符。 “这……不是在胡扯吗,无情剑道不是没有真符的吗,无情剑道不是应该没有剑宗的吗?” “老”纨绔感觉全世界都不对了,他可以才疏学浅,宗门中的那些老人家怎么可能跟她一样眼拙。诶,凡事都备不住有个万一,他持真符进剑道圣境,就被狠狠的打一脸巴掌,疼得撕心裂肺呐,简直教训到了家。 “不斩情不出关,要命!”谢宗晤觉得这是一种和死一样的体验,“死”过无数次的永宣帝十分有经验。 因为进入无情剑道“斩情关”中的人,都是已经下定决心要修无情道的,所以一旦“斩情关”必需斩情才能破关而出。反过来说,他要是固执地不肯斩情,那就永远别想从这里出去。 “要不……切了吧?”对“老”纨绔来说这和阉割没有任何区别。 “不,不能切啊,切了以后靠什么活。”永宣帝切了照活不误,可“老”纨绔切了不能活啊! “不切就只能被困在这里等待渡劫飞升。”没有择道飞升个鬼。 谢宗晤以手抚额,默想:看样子只能切。 切了的话,上门女婿就做不成了,谢宗晤见识过修无情剑道的剑修,个个都是冰砌的骨骼,雪捏的心肝。谁喜欢上他们只能说是犯贱,他们喜欢上谁被喜欢的那个也够呛。 #朕是被逼的# #感觉被谁躲在幕后黑了一记呢# #你们家女主会喜欢一个切了的男主吗# #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第二十五章 无情尚不离,有情安可别 切与不切,在男人这里,是和生存毁灭同等深奥幽玄的难题。 最终,谢宗晤还是选择切,不切压根出不去,死在斩情关里并不是什么光荣死法。尤其在大争之世将临,第七元会只剩下几百年的时候,说不定连被困死的资格都没有,就随着真神界一道被毁灭。 念头打定,真到斩的时候,谢宗晤还是有些不舍得。翻转说,也是累世情缘,如果不是心中有不舍,真是当初见到叶含章时就弄死她了,如不真是柔情根植于心中,不弄死也能离她远远的。 “诗家道:无情尚不离,有情安可别,到这境况,也只能盼望着诗家所言都是真章。”谢宗晤手持长剑,站在斩情关中,四顾之下却是一片茫然。他根本没想过选无情道,压根不知道怎么斩情之余,也充满对人生命运的种种迷茫。 “这时该有个人说说话。”可这里没人。 咦,不要紧,他大可以把自己分成三个来讲,先是“老”纨绔上场:“人何异于万物,无他,有情尔。世上风景可爱,世间佳人堪赏,如此好风月,不领略一番,岂不是白来世上一遭,何况你已经找到世间最好风月景要就此空掷……还是人吗?” 接着是永宣帝:“男儿立世间,因何以情误,大争之世在即,你仍是有情便足,亲友皆可弃之于不顾?” 谢宗晤:“师妹自然是世上最壮阔动人的风景,但于我这世间也确实还有比壮阔动人风景一样重要的。父母生我,生恩养恩岂能不报,宗门长辈,虽早年我浑不是东西,却也并未弃我不顾,虽然多半是碍于我父我母,殷殷关照却作不得假。” 永宣帝:“知道就好,世间恩义岂有受而不思还报的。” “老”纨绔:“说得对,但有句话说得好,亲义足珍贵,真情世所稀,难得求到,怎能轻易斩去。” “不斩去要怎样,等死?”永宣帝一语中地。 “斩去与死何异?”“老”纨绔无比坚定。 谢宗晤:啧,刚才要只分出其中一个来,就不会这样了,管是永宣帝还是“老”纨绔,一个都能定事,两个……还不如刚才就自己琢磨呐。 最后还是永宣帝占上风,本来么,“老”纨绔怎么干得过当了几十辈子皇帝的家伙,谢宗晤心中比“老”纨绔又多了父母宗门。即使是这样,“老”纨绔还坚挺地固执着,每到谢宗晤下定决心,要挥剑斩去时,心中总会徒然生出一股不舍之情来。 这一剑斩下去不难,难的是,他心中总觉得对不起叶含章。世间每一个美人,在“老”纨绔眼里都是值得好好呵护的,更何况叶含章是他心目中世间最美的美人,再无任何风景可与之匹美。“老”纨绔有种“我求了一辈子的风景,好容易才得到哩,打死我也不肯翻脸无情挥剑便斩”的心思。 也不知在斩情关中迟疑犹豫,下定决心再迟疑犹豫,再坚定决心多少次,更不知过了多少时日。在谢宗晤艰难无比地挥出那冥冥中一剑时,那一剑斩去的仿佛不是情,而是将他的心与魂都掏空了般。如白雪在春阳中消融,似淡云于天际渐散,又像是涧低流水托着一叶轻舟远去,那轻舟上承载着所有,却如空无一物般轻飘飘逐水漂流。 是春风中零落的山花,是夏阳中弊端的落叶,是秋日里枯萎的败草,是冬雪中冻坏的种子。人世间种种纷纭之象,都在这一刻见凋敝,过后却不是哀伤凄绝,而是定若寒潭水的澹泊如镜,能映照见世间一切风景,但于从前深入心魂的风景比,现在的风景不过只是浮波照影,流于表面而已。 此番斩情,被斩去的应当是“老”纨绔,那就是谢宗晤身上所有的情与热火,与七情对应的是六欲,把七情斩去,六欲自消。而“老”纨绔从来就是把七情六欲表达到极至的,如今这一斩情,自然等同于将“老”纨绔斩去了。 从此便只剩下拥有累世帝王记忆的谢宗晤,长剑映照中,一双空澹无情眼里浮云尽散,尘埃尽去。世人道无情生冷眼,就谢宗晤自己看着,也清楚分明,眸光冷到了极致,冷得看人一眼足可生出万古深寒。 “斩情也好,大争之世降至,儿女之情不过负累。” 斩情之前,谢宗晤自然不这么认为,世道再如何,也不耽误谈情说爱,不管“老”纨绔还是谢宗晤,就是永宣帝也都这么认为。但斩情之后,谢宗晤却看得分明,世道如何确实不耽误谈情说爱,但谈情说爱,却十分耽误修行。除非他肯修至情剑道,否则,****只是负累,绝不可能利于修行。 剑修,若要修得好,都如一柄出鞘利刃,这利刃锋芒太盛,容易伤人,若有情伤人也是自伤。怎么可能不耽误,只能是互相耽误,既耽误了****,也耽误了修行,两相无益。 到此时才晓了,剑修与法修的没落岂会没有原因。 挥剑一斩,情关自破,剑道圣境之行却还没有完成,谢宗晤有无情剑道真符,情关一破便进入剑道圣境的境中境。这境中境也被称作“道宗境”,每一名得入其中的修士,只要不意外陨落,都能成就道宗之尊。 谢宗晤并不知道他在剑道圣境中待了多久,沈修华在外等几个月不见他出来,知道与谢宗晤结伴寻青龙之地的事怕要暂时告一段落,于是挂个传音符在外边自行回宗门。 谁也没想到,谢宗晤这一入圣境,就是整整三十年。 这三十年里,锦华道君与浔阳道君恩爱如旧,至于王令君,谁管她呢。 而叶含章却在这短短三十年里,破丹结婴已届巅峰,隐隐已经到了出窍期的门外,只等那轻轻一推而已。 谢宗晤一出圣境,才知人间沧桑已过三十年,剑道圣境外挂着一堆给他的传音符。其中有父母的,有沈修华的,最多的却是来自叶含章…… 这一刻,真是沧海桑田,玉垒浮云。 #眨眼三十年,朕又老了# #你们家女主也老了# #嘤嘤嘤,为什么境界没涨#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天道何其不公,朕要投诉# 第二十六章 修行本多难,何苦再情多 谢宗晤回到太一宗时,谢宗晤没有先去华阳观,而是先回了自己的洞真观。倒没有刻意避开叶含章的意思,而是谢宗晤得先沐浴更衣再说,三十年过去,哪怕是在剑道圣境中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时间在他身上还是留下了痕迹。 头发乱得如同杂草,身上的衣袍虽然因为固定了清洁法阵而整洁如新,但身上那种几十年没洗漱的感觉叫人万分不舒服。谢宗晤洗漱罢,叫新来的道童备了些简单的饭菜,他打算用过饭,再去华阳观, 这一趟去华阳观,一是告诉父母他已归来,二是告知叶含章,他选择了无情剑道。余下的,饶是谢宗晤已经选择无情剑道,也不知该怎么言说。心思的起伏与情感热火的跳跃已经不再,似乎说什么都只能让人自他脸上看出两个字来,左边脸上渣,右边脸上还是渣。 父母那里倒真是十分好言说,叶含章不过是心里愉悦着,并没有跟温云舒讲他们之间已经互相表明心意。问明叶含章所在后,谢宗晤穿过华阳观后的杉林便见到她,在他要开口喊人时,叶含章在晨光中回头,林间的露水化作无数飞雨,裹着万千道华光坠地。 这一刻,仿佛能成永恒一般,这一眼,仿佛就是永恒的尽头。 她如同一只林间的草木之精,晨光雨露的转挪中,美得仿佛并非肉体凡胎,如精如妖,似灵似仙。 叶含章也没有等他开口,而是从那无数坠地的光中站起来,朝着他走几步,停下,定定看着他,没有再往前走。那双有万万千千星辰的大眼里,有意外,有惊讶,有不可置信,却没有悲伤,没有哀婉,也没有痛心。 “你斩情了。”甚至不怀疑问,无比笃定地说出这几个了来。 “是。”谢宗晤这时能说的无非这一个字。 虽然叶含章笃定,却还是存疑,双眼中那万万千千星辰如同被薄云遮去一般,隐隐可见,也隐隐不可见:“为何?” “那枚令符,并非太微剑道真符,而是无情剑道。当我察觉时,已身在斩情关中。”两人一个剑修一个法修,当然知道剑修无情道与法修无情道有什么样的区别,所以不必多言,两人都心知肚明。 但谢宗晤没有想到,叶含章沉默片刻后,最先从她嘴里吐出的却是“谢谢”两个字,在他心中存疑时,叶含章开口道:“至少,你不曾用一句‘修行本多难,何苦再情多’来答复我。你这样使我觉,不是你不想同我在大道修行中作伴,而是冥冥中,仿佛真有命运在其中干涉,使我们不能在一起似的。” 三十年过去,天真烂漫的叶含章也已变化,她眉目间清澈依旧,却没有了那种永宣帝曾心里默默吐槽无数遍的蠢与呆。是了,人哪有生来便事事都明了的,无非是时光催人老,岁月使人知而已。 “这些原本就是在斩情之前便想好的。”谢宗晤没有违背自己在斩情时作出的决定,无情剑道是无情,却从不会对自己无情。 叶含章因这句话而轻笑,刹那间整个杉林都光华兴收,全绽放在了她这一抹轻笑里。即使现在谢宗晤已不再能察觉到心动的迹象,却仍为眼前,这属于世界的美好风景而觉甚美:“至少曾为真心相待,便是不负,多谢宗晤师兄。” 点点头,谢宗晤没有再说什么,叶含章没有斩情之前,他料想过的悲伤哭泣,却也没有斩情后他所预想的那样完全没有情绪上的转变,她仍是有失落与遗憾。是吧,法修的无情道,果与剑修的无情道不同。曾有人归纳过,法修的无情是永恒的智慧,剑修的无情不过只是一瞬间的选择。 谢宗晤没有看到,他道别转身之后,叶含章痴痴看着他背影眼中如盛满晨露的盈盈,也没有看到蕴含在叶含章眼底的,这三十年来从没有改变过的思念。这世间有什么比思念更磨人,更孤独,更能令人生出哀愁来的呢。虽然是无情法修,却到底不是无情剑修,怎么可能不中思念的毒。 “原来,你即无心我便休,并非是因怀慧剑,而能斩情,而是深知这世上没有什么比无情更难打动的。修行多难呐,却也远远不如打动无情人难,趋利避害常人或许难作到,无情法修却还是可以做到的。”叶含章低声喃喃自语着。 “看话本,听评书时,常为故事中那纠缠着不爱,却无视深爱的女子心揪不解。明明有深爱她的人在,却为何双眼里只能看到那不爱她的人,一颗心只为那不爱她的人跃动,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是这样啊,是一个人,能打动你,他再无情也能打动你,而不能打动你的,做多少感动天感动地,感动世间所有人的事也无法打动你。这便是情,不知何以起,也不知何以终,剑修的无情道选择痛快地斩断这一切始终,而法修的无情道是去明彻这一切始终。 顿时间,叶含章真正明白了什么是法修的无情道,原来,我心中的慧剑不是用以斩情,而是用以在“不知何以终”时,去终结那“不知何以起”的情。 天际,隐隐有雷声自云天外传来,抬头去看,有雷云在头顶集结变幻,似乎下一刻就会结成劈下无数道雷来。叶含章一开始还有不解,但很快明白过来,她终于叩开了出窍的大门,这是元婴境关窍告破的消息。 “原来,法修真是如此,一念通达,万法自动,一念不通,万法俱消。” 也好,这样也好,叶含章再看一眼漫天急剧收缩的雷云后闭上眼睛,盘腿坐在一方大石上。 在雷劈下来之前,温云舒与谢潮元率先赶到,布置一二后,便远远避开。他二人都面临飞升,极容易被雷劫错认,夫妇二人便叫谢宗晤负责就近看顾。 而谢宗晤确认是叶含章在渡出窍的雷劫后,整个人都不大好哒,他修一千多年才到元婴中期,叶含章才几十岁而已就已经要到出窍期了……总感觉白活一千多年。 #唔,反正白活一千多年的不是朕# #“老”纨绔:我都被斩去了,也还叫我来躺枪# #我家师妹还是这么美美美,无情尤其美# #她居然不伤心,这不科学,朕都这努力渣她了# 第二十七章 心平如镜平,意定如僧定 出窍期的雷云也不算凶险,尤其是对修无情道的法修来说更是不难,劫云散去后,漫天霞光万丈。叶含章一推门,就站在万丈霞光中目光定定地看谢宗晤,静静无言看许久后,叶含章给谢宗晤会心一击:“多谢宗晤师兄。” 谢宗晤多少有点不太通达的念头,毕竟他修一千多年没干成的事,叶含章几十年就赶超,让谢宗晤深感自己于修行大道上,确实因为那点漫不经心而磋砣了不少时光:“何须如此客气。” 两人无情眼对无情眼,只是“君若无心我便休”的无情是不同的,叶含章仍会怀有些许轻愁,一点苦意。而彻底渣掉了的谢宗晤无情眼里尽是冰冷,这样的冰冷,会让人去怀,当初这双眼里并非这般冰冷时,如何有热火,如何有柔情,又如何充满欢悦。 那时,他只需要用那双饱含情意的眼看人,就会让人心中充满被爱的无上欢喜,而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仿如参禅万载的老僧,悟道不知年的老道。与旧日作比,古井无波便是冰,心潮如镜便是冷。 叶含章低头时,轻叹了口气,谢宗晤听在耳里,心平如镜平,意定如僧定:“不管怎么样,师兄安安稳稳回来了就好。” 谢宗晤此时,却莫明地鬼使神差般地说出两个字来:“抱歉。” 叶含章在万道霞光中侧脸望他,末了,摇摇头,浅浅地笑着,容光几将霞光掩去:“或许冥冥中真的天注定,这样也好,大道无情恒能久,多情多磨难。” 谢宗晤倒没什么可说的,但永宣帝很有些话想说,比如“老”纨绔也很是迟疑犹豫许多年才选择斩情,比如“老”纨绔在斩情的前一刻,仍然心中痴痴念着叶含章,再比如“老”纨绔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将事由从头到尾说明,不要作简单粗暴处理。究其原因,也不过是因为“老”纨绔心中,叶含章千重万重,“老”纨绔是谢宗晤的“情”,而永宣帝是谢宗晤的“智”。 最终,也是“老”纨绔自己下决心斩去了自己,因为在“情”面前,“智”永远是不存在的。如今情已斩去,自然智生。永宣帝虽有许多话想说,却依然遵循了“情”最后的决定,不给叶含章添更多烦恼,而是事怎么能轻飘飘过去,就让它轻飘飘过去。 “宗晤师兄,剑道斩情,是怎样的情形?” “从前种种因情而生的千万念头,千万情绪,千万喜忧,都如梦中一般,纵是自己的,也仿佛是别人身上的。”谢宗晤把叶含章送到温云舒面前后,就自行回洞真观。 接到沈修华问什么时候去寻青龙之地的传音时,谢宗晤略迟疑片刻,就决定先闭关修行数月,再谈与沈修华下山之事。给九思峰递去传音符后,谢宗晤便走进洞真观后的高塔,将塔门闭上,于塔顶上闭关静修。 然而,剑修的境界,从来不是闭关能修出来的,谢宗晤也不过是在静修中,将从前种种收拾好,又将现今种种都辩明,这才破关而出。 他一出关,沈修华就过来,问:“宗晤,我们何时下山。” “确已耽误许多时间,便明日吧。”谢宗晤也不想多耽误,当时就是为第八元会的大争之世,而选择果断斩情,不是在其中想方设法慢慢折腾,找到不斩情也能破情关的方法。 青龙之地,本来就是越早找到越好,也好早作准备,多作准备。 谢宗晤只是没料到沈修华会去把叶含章也喊上,叶含章作为真传弟子,也会接到这个任务。沈修华是想,刚好,他们从前就一起在外游历过,现在倒是正好继续三个人一起出行。 所以,第二天到南山真君那里去找沈修华时,谢宗晤意外地见到了同样打点好,作好了出行准备的叶含章,谢宗晤:“叶师妹也去?” “原本元婴期就该出去的,只是法修元婴期仍然太弱,师尊出面为我缓了缓日期,这才拖到如今。”当然,也有叶含章修行太快,宗门也没有人修为相当的能同他一道出门去做这个任务。 已经上报宗门,现在再说什么也迟了,不带上叶含章,他们根本不能出门。好在出窍期的法修十分强悍,谢宗晤也不必担心叶含章安危,所以谢宗晤只略一想就没再纠缠在这事上。 然而,岂止是不需要担心叶含章安危,简直是他们的安危也不需要担心了。 法修的强大,在于天地万法都在他们一念之间,越是强大的法修,却属于斗起法来处处无声处处惊雷的,冷不丁就被放倒。法修与剑修是公认的战斗力高强,尤其是高阶法修,杀人活命都不过是一个念头生一个念头灭而已。 “前两年,曾听一位归来的真传弟子讲过,在五峰山附近,曾听到过一个乡间故事,当时他们没多想,归宗门后仔细想想,那乡间故事里蕴含着深意。”沈修华将那个乡间故事从头到尾讲一遍,然后静待俩祖宗慢慢反应。 谢宗晤:“这乡间故事已传了许多年?” “故老相传,我曾去问过当地的修士,他们小时候便听过这个故事。” 叶含章:“那就去看看吧,反正也不费什么工夫。” 五峰山在太一宗以西,离太一宗山门大约三十来万里的地方,他们过去时,正好碰上当地在举行庙会,城池里外十分热闹。庙会在“神王庙”外举行,神王庙就恰好是他们要去拜访的庙宇。 “这庙宇有些不伦不类,若说庙宇,又是道观的规制,若说道观,偏偏又叫神王庙。”沈修华大觉稀奇。 “那神王塑像跟凡世的圣人像,帝王像颇有几分相似之处,看来也作不得准。”永宣帝好歹当过皇帝,对这种现象到底出于什么鬼,可谓门清。 最后三人决定先去五峰山,五峰郡上的传说故事,可以等从五峰山归来再慢慢打听。 #一起出去浪什么的,最容易坏事了# #沈兄就是专门来拖朕后腿的# #你们家女主进境这么快,还让不让人活了#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第二十八章 逍遥演人世,一眼阅红尘 五峰山并不高,但按照来行游的文人墨客的说法“山虽不高,其林也深秀,若夫春日,有繁荫盛貌,溪泉叠谷,实乃人间胜境,何异仙国也”。 怪的是五峰山居然有阵法存在,是以,文人墨客们看到的五峰山,其实并不是真正的五峰山,不过是五峰山中某几个地方而已,除此之外,很多地方都因阵法而被限制行迹。 那阵法十分古怪,他们一行三人中,实在没哪个是真正精修阵法的,只不过都是懂一点。不过太一宗弟子嘛,总有点借外力的手段,太一宗哪个出行的弟子不是随身带一大把各种符录,其中就有宗门中道已长老的特制化阵符。基本上,大多数阵法,都可以被化阵符暂时解除,即使做不到破解,想掀个口子进出完全不是问题。 再加上有叶含章在,再难的阵法他们倒也敢闯一闯,进阵之时,谢宗晤一把拉住要率先进去的沈修华,对叶含章道:“你先进去。” 沈修华:师弟,你这样翻脸无情真的很渣你知道吗,作为旁观者,我都有点看不过去了! 叶含章反倒没想沈修华那么多,同修无情道,谁也别说谁,大哥不用笑话二哥:“好。” 阵法对法修的作用要远远小于其他修法的修士,再有就是她是三人之中修为最高的,每想到后者,叶含章就颇有点小小的骄傲。不管怎么说,都会有种“这人曾属于我,如今不属于我了也归我罩”四顾仍得意。 无情道就是无情道,不因法修与剑修的无情道有不同而有太大不同,你也斩情我也斩,谁的剑也不比谁的剑慢多少。 进阵法之后,草木繁盛得令人寸步难前,最惹眼的却不是繁盛的草木,而是漫山遍野,盛开着胭脂色花朵的树木。饶是沈修华和谢宗晤都见多识广,却仍叫不出这花树的名字,树不多高,树冠却极阔,远远看去,像一把撑开的花伞,甜美浪漫得一塌糊涂。 要是叶含章上世,绝对会扑过去迷得要死要活,然而,叶含章却伸手将两人拦下,肃然与沈修华谢宗晤说道:“每一树花都是一处阵点,要是没看错,是迷阵。” “我们皆不通阵法,否则还能通过阵点来判定是什么类型的迷阵。”沈修华师尊南山真君倒是擅长阵法,不过沈修华连皮毛都没学到,这时也只能望阵法兴叹,“迷阵有迷踪与迷心两类,前者一入阵,想出来要先找到阵心,后者如炼心路,我们在宗门中都曾经过炼心路,要是后者反倒不必太过忧心。” “阵中会有什么?” “或许是青龙之地的线索,或许是先辈洞府,又或是什么小炼境。”不管是什么,都是值得一闯的地方,来了,就没有空手而回的道理。 一进入阵点附近,沈修华就被打脸了,炼心路也有不同,布下迷心阵的修士修为十分高深,在阵法上的修为尤其高深莫测。叶含章这个刚刚经历过炼心路的法修还算好,沈修华和谢宗晤却很不好,一个陷入“我与某人不得不说的幻境”,一个则陷入至情道。 谢宗晤在迷阵中,隐隐约约回到了持令符进入剑道圣境的那一刻,不过在迷阵中不是斩情关,而是至情道的入情关。险的是,谢宗晤在迷阵中,已经完全忘记自己已经历经过斩情关。 一进剑道圣境,谢宗晤就对手里的令符并非来自太微剑道,而来自至情剑道深感被黑得深沉。入情关倒有一点比斩情关要好,入情关入不得情,还是可以离开入情关的。而且,这迷阵毕竟不是真正的入情关,并不会产生和入情关一样的效果,只是看起来很像而已。 “入情就入情,把徐可贞弄出来算怎么回事,这个我不会认。”永宣帝被黑得重生一世又一世,难道还不够,还要再被黑。不,谢宗晤拒绝被黑,徐可贞是不能叫他入情的,因为这是“永宣帝”的女人。 永宣帝:你随意就好,反正朕是不会再搭理她了。 当徐可贞化作叶含章时,谢宗晤“唔”一声说:“怎么还能随心意改变,这肯定不是入情关,入情关怎么会有这番变化。” “嗯,不对劲。”即使谢宗晤已经记不起他进入斩情关里的事,但已斩情就是已惭情。因为每每想起前世,永宣帝都依然会因徐可贞而心潮迭起,但现在永宣帝不会为徐可贞而意动。同样的,谢宗晤每看到叶含章,都会各种角度看叶含章都美得如诗如画如神女,然而,现在依然还觉得美,这美,却已经与人世间的林木花草,山川河流类似。这美,仍能令人陶醉,但谁会对山川河流而情怀缱绻。 “似乎少点什么,又多点什么?”谢宗晤抱剑沉思,任凭对面的叶含章如何笑靥如花,他也巍然不动。 许久之后,谢宗晤才猛然想起,属于“老”纨绔的思绪已经很久没有浮现。每当叶含章发散她的天生丽质时,“老”纨绔都应当内心戏无比丰富,“老”纨绔应当心中念叨“我师妹美绝真神界”或“今天又被师妹的美煞到了呢”,诸如此类,只要叶含章出现,只要叶含章谈笑风生时,都应当有才对。 然而,这一次没有,入情关中,人不是真,情却是真。谢宗晤抱剑后退几步,将周围境况尽收眼底:“我虽没进过入情关,但也听人讲过,入情关在一个‘入’字。这里发生的种种变化,不应该在入情关中出现,莫非这里并非是入情关?如果不是入情关,会是什么地方,莫非斩情关或太微剑道还会伪装成入情关,以考验人心?” 谢宗晤凝神沉思,忽然之间想起来,他似乎对斩情关中的情形了如指掌,反倒对入情关和太微剑道大感陌生。 “这里很可能不是入情关。” 那么问题来了,不是入情关的话,是斩情关还是太微剑道的逍遥路? “逍遥路从不考验人心,逍遥路只演人世,叫人走马观花一眼阅尽红尘悲欢离合,莫非方才发生要算在的是悲欢离合之中。” 太微剑道,很好,他本来就是奔太微剑道来的。 就在谢宗晤在欲按记载的方法摘取太微剑道时,却猛地住手,他仍然存疑。 #朕又不是福尔摩斯·谢,别搞推理行吗# #嘁,都不会下点血本的吗,比如让你们的女主穿清凉一点施美人计什么的# #一点诚意都没有,怎么愉快玩耍# 第二十九章 迷目有虚象,破妄得解脱 为什么当初会选择太微剑道,因为“老”纨绔心中有情,对男欢女爱割舍不去。修道者不纵大欲,不拘小情,所以进阶版的谢宗晤并不认为需要作出改变。喜欢便喜欢了,如想赏月时明月从云里跳出来,想饮茶时好友不远万里来相邀一样,坦然地接受这些喜悦,毕竟喜欢能使人欢喜,情本身并无过错。 但现在,太微剑道在前,谢宗晤却没有了那种喜悦感,就如同秋暮的芙蓉在雨里失了颜色,又像是池塘上的荷花枯干得只剩下干瘦的残枝,一切全然不对。 “不对,我没有这一次进入剑道圣境的记忆!”也不是完全没有,但这些记忆更像是他第一次进入剑道圣境里定道时的情形,怀着无限的惊奇四处打量。虽然有些差别,却可以很清晰地从中分辩出来,那确实不是这一次进入剑道圣境的记忆。 谢宗晤怀疑他进入了什么秘境或幻阵中,不管是前者后者,只要能勘破,就可以脱身。秘境会更复杂,幻阵反而会更简单,这样的时候,当然要从容易的开始。 试探着挥出数剑,将剑意附着在剑气中,剑意会将四周的环境多少反馈回一些来:“果真不是剑道圣境。” 破幻阵有个捷径,太一宗有一门心法名“破妄”,取自偈语“迷目有虚象,破妄得解脱”,破除心中妄,则一切使人迷的象都会自然而然地消失。这是早些年太一宗用一套禅宗修法从禅宗换回来的,对破心魔除心中障立竿见影之余,还可以看破迷阵的种种伪装。虽然对其他的阵法没有任何作用,但只需要对迷阵有用便足够了。 运转“破妄”心法,约两盏茶后,谢宗晤才终于看到了阵中的本来面目,山花野树,生得极厚重,绯色的花朵如雨般漫天飞舞,连炎炎烈日也都全被层层叠叠的密密花辩遮挡。迷阵一破,谢宗晤自然就什么都想起来,他抬头看身边,沈修华与叶含章一左一右,离他并不远。 叶含章早已破除迷阵,见谢宗晤睁开眼露出笑脸说:“宗晤师兄,你也破除迷阵了,正好,宗晤师兄在这里等沈兄,我去其他地方看看。” 谢宗晤有心自己去探路,但叶含章确实比他更适合冒险,法修掌握着法则与秩序这样强大的力量,阵法对他们的作用极其微小:“也好,不要走太远,这地方有古怪。” “好。” 叶含章答应好,把裙脚往上一拉,直接挂在腰间,露出打了绑腿的修长双脚来,这本是为方便修行,可这时看起来,线条漂亮到令人惊叹。深青的裤子,与腰带同色的绑腿,行走在绯色花树下,仿是花树幻化的妖精一般,妖娆妩媚得有些令人不敢直视。 谢宗晤“欣赏”两眼后,收回视线……哪怕“老”纨绔已经被斩去,该存在的还是根深蒂固,比如,他还依然会固执地无比欣赏叶含章的美。虽然心潮平定,但却让谢宗晤愈发觉得有些猥琐了,盯着人家小姑娘腿看算怎么回事,还看得津津有味,哪怕是自己,暗想着也有些变态。 叶含章却顾不上谢宗晤在琢磨些什么,只沿着冥冥中阵法轨迹缓缓向前,这其中不止有迷阵,还有许多环环相扣的阵法。即使叶含章作为法修,也不敢祭出飞行法器来,只能一步一步丈量。当阵法轨迹中存在的规律被她推算也来后,她的目光定定地看向某一处,那里是所有阵法轨迹集结的地方。 几乎所有的“真门”都朝着那个方向开放,几乎所有的劫也都在同样的方向:“应该是有什么吧?” 虽然叶含章没有四处探险挖宝的经历,但她有个靠四处探险挖宝发家致富的祖宗,所以对这其中的门门道道还算门清。一想到这里可能存在着什么宝物,叶含章就记起叶霄的经验总结来:“探险挖宝最要紧的不是运气,而是修为,没能耐四处挖宝,不过是寻死而已。” 叶含章当然不想寻死,所以她又沿着原路返回,把她的发现告诉谢宗晤,谢宗晤沉吟片刻,道:“待沈兄缓过来,我们再商议。” 沈修华才迷阵中许久才破阵,还有点被撼动了心神,这才打座调整。 等沈修华调整好,三人商量过后,把各自的身家都盘算盘算,心里有了底:“既然来了,就去看看,能进则进,不能进则退。我们并不是定要得那宝物不可,只需确定那是否是镇上传说中的那个地方即可。” 那个乡间传说里,曾有人误闯五峰山“仙境”,被龙神留下的残魂眷顾加以点化,竟白日登仙。这个记载,在太一宗的典籍里也有,说中有一市井人,平日里与凡俗中人无异,忽有一日雷云降下,那人竟然于市井中飞升,引来观望者无数。对这个传说,在修士们看来根本就不算什么大事,很有可能是在俗世历练,终于某日挣脱桎梏,破了渡劫飞升的关窍,甚至等不及到僻静的地方就把雷劫给招来。 但是,太一宗的同门告诉他们时,讲他们曾经有人去查过当地的氏族志和地方志,不管是氏族志还是地方志,都明明白白记载着,那在市井中渡劫的人详细准确的生年和“成仙”日期。从出生到“成仙”,那人所用的不过是匆匆十数载而已,而这么短的修行,就是再天纵之资,也不可能举霞飞升。 氏族志与地方志虽然一属诸姓家族,一属于官方记载,但可信度都颇高,记史的人多半还是比较有节操的。 “含章,阵法轨迹的走势可否画来一观。”沈修华虽然不擅长阵法,但南山真君极擅长,耳濡目染的也能辩出个一鳞半爪来。 叶含章依言画好,递给沈修华,沈修华边走边看,等他们走到重重花树包围之中时,沈修华“唔”一声说:“这阵法可不像各宗派常用的阵法,我不大看得出来,不过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危险。” 沈修华话音刚落下没多久呢,又被打脸! 沈修华被打脸的时候直想掩面,九思峰以阵法丹道闻名,阵法还在丹道之前,他可算是给九思峰丢人现眼了。 #唔,满满都是绯色花的时候,朕就知道有问题# #可朕就是不说,奈我何# #等着黑女主# #时隔这么久,终于能有黑到女主的机会了,开森# 第三十章 挥棒打鸳鸯,非吾辈所为 五峰山的阵法中心,有一间规格样式十分常见的殿阁,矗立在重重花海深处,山花野草掩映间,殿阁莫明安静,看起来反倒有几分素朴恬然。走在最前面的谢宗晤没有第一时间靠近那殿阁,而是站在原处审视,那殿阁哪里都很普通,只有殿阁顶上用的瓦有些不一样。 凡修士的殿阁,不管用作起居也好,用作日常参悟修行也好,或用于会客也好,多半会选择耐用,经得起风霜摧残,经得住时间考验的“宝瓦”。颜色未必统一,有修士会格外钟爱某种颜色,但从来没有见过绯色的屋顶,不是浓艳妖冶的红,而是经过岁月磨砺的略显陈旧的绯色,但不论怎么样,一个红色的屋顶还是格外惹眼。 “沈兄,不忙走,先来测个字。”谢宗晤越过叶含章,看向缀在最后的沈修华。 沈修华应一声,问道:“测个什么字?” 谢宗晤四下看看,道:“就绯字吧。” “绯者从丝从非,要是问行路,行路必多是非事,若是问前事,绯乃为色赤,赤者多殃,必有祸起。”沈修华虽是个半罐子水,但说完他自己都迟疑了,“宗晤,还是先撤出阵法吧,这绯字问什么意义都不怎么好。” 绯这个字,女问婚事,男问前程都十分糟糕,绯者多桃花,女婚嫁必遇多情薄幸郎,男问前程“绯”有个“非”字,还非丝,多半前程堪忧。 “那就暂且退……”这时作的决定已经太迟,似乎是察觉到他们有转身离开的意思,那绯色屋顶的殿阁居然凭空生出一股吸力来,身后又多一股推力,引着他们往殿阁大门去。 但这两股力量,沈修华丝毫没有感应到,他只看着两个已生退意的人飘进殿阁中去,沈修华有意拦,却被挡开,最后他甚至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这师兄妹二人被吸入殿阁,然后殿阁门合上,沈修华有种不大好的感觉,这“绯”字,当真没什么好意象。 男女同一殿,加绯字,很容易就会作成桃花局,加上绯色屋顶和四处绯色花朵,这桃花局妥妥的,神仙来了都解不开。既然神仙来都解不开,沈修华就不纠结了,在加诸他身上的力量散去后,干脆取出蒲团来盘腿坐下,他现在已经大概知道里边会发生什么事了。 虽然测字只有半罐子水,这半罐子水算一些太明显的事,并不算难,好比眼下,就是不测字也知道会发生什么。 “嘿,一个两个都是无情道,他们二人看来是命运纠葛,再无情的道也分不开这俩。”沈修华搬出点吃的来,一边吃一边拿绯字继续测了测两个人之间的事。 男女之间的事用“绯”字测,反倒没那么坏,就是易……咳,见淫。可见这俩人日后你纠我缠,你压我推的,必有一段好风月,沈修华默默念道:作为比你们年纪大不少的“大哥”,我也只好这样眼睁睁看着你们俩关起门来玩风弄月了,挥棒打鸳鸯委实太冷酷无情,非吾辈所为。 叶含章和谢宗晤进入殿阁后,殿阁门就轻轻一声合上,两人一人回头看门,一人看向大殿中央。一切都是很正常的殿阁规制,看不出有什么太大不同来,殿阁中有蒲团,木几上设香炉,几上还摆着一左一右两套饮具,俱都各了薄尘。几案后有绯色轻纱屏风,轻纱屏风上绘着花鸟,隐隐约约可以看出屏风后的罗汉榻来。 屏风左右各有一水镜,水镜前不远置有灯架,灯罩里应该不是烛火,而是矿石发出的光亮,经昏黄灯罩后化作淡淡晕光。这里的一切,都不至于让人觉得有违规制,但却又隐隐中透着一些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宗晤师兄,有没有办法弄清开花的到底是什么树?”叶含章思来想去,这满眼绯红都在时刻提示,那开着绯色花的树很要紧。 谢宗晤边慢慢往里走,边思索,片刻的答道:“我方才从沈兄那里要了灵植图略,只是还没来得及看。” 说着,谢宗晤将图略取出来递给叶含章,意思是他去四周查看,要叶含章在原地翻看图略。图略虽然可以一下子全印进识海,但这种印入识海的要用时,就如去史料馆调阅一样,需要先在史料馆的收录目录里进入查询。如果目录里没有,大抵就是没有的,但也可以翻翻相关的目录。 叶含章印入识海后,就没有查询到完全相似的,只能去看差不多的。很多灵植科属相同,可能药性有差,所以这类灵植一般会在注明本身之外,将科属相同看起来差不多的灵植进行附录标注。叶含章翻了很久,才翻到一个相似度较高,描写也比较详实的。 “胭脂花,雌花粉,雄花白,琴状叶,果褐色皮,内中白色,花与果皆可作胭脂,养容颜益气血愈面疮。有地露花与胭脂花极似,然地露花雌花雄花皆绯红,不似胭脂化愈盛色愈浓,地露花乍放便是绯色,无实,俗世可作药用,也可作观赏,不在灵植列,惟慎与天霖木同用,迷心志惑人思引情潮。” 叶含章:…… 引情潮什么意思啊,有胆写,有胆写清楚来呀,比如说怎么解,比如说怎么避免,难道非要在灵植列才记载怎么解? 一把年纪了都,要不知道这意思就有鬼了,叶含章苦恼无比地看向谢宗晤,这可真是见鬼了。地露花虽然不在灵植列,天霖木却是在的,叶含章如果没看错,这间殿阁所有的木料都是用的天霖木。天霖木倒不值得特别稀罕,作药用时也不算常用药,所以一般不会有人去关注这个,如果他们在外面就看出来殿阁是用天霖木建的,就不会进来,也会进而想到外边种的花是地露花。 天霖木和地露花产生过一段影响颇大的孽缘,所以这两样修士们基本耳熟,但因为没再出现类似的事,自然也没人去细究基本绝迹的地露花长什么样。 这下好了,基本绝迹的地露花遇上天霖木啦! #咦,朕莫非要开荤?# #不是说河蟹横行霸道,只许拉小手,亲小嘴都不让么# #唔,开荤也是极好的# #再看我,再看我,再看我我就把你们的女主吃掉# #哈哈哈哈哈……你们的女主又在看我啦# 第三十一章 清波托斜阳,晚风过荷塘 地露花天霖木,远古还有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然而再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也阻止不了地露花被修士们列为“禁止种植”名录中。加之地露花还算有些作用,采着采着就不觉间绝迹俗世,饶是谢宗晤能说一句见多识广,对地露花也知之甚少,更别提知道怎么解。 俩修无情道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心里在想:双修而已,反正我无情慧剑,另一个则想:在不动摇无情剑道的前提之下,也不是不可以嘛。两人这么想着,对视一眼,叶含章笑得仿如盛夏晚风吹过的荷塘,一页页清波托起的斜阳,甚是令人心爽:“宗晤师兄,不若我们再四处看看,未必没有破解之法。” 谢宗晤点头,他们都修的无情道,最好还是不要双修。谁也不知道,双修是不是会对他们的修行造成影响,大道之上,没有比修行更要紧的:“你往左我往右,凡物若要碰触先须细观之。” “好。” 两人一向左一向右,左边是陈设架,放置着一些摆件,看上去都是古物,但并没有灵力波动,可见不过是俗物而已。右边则放着书卷和几口箱子,谢宗晤走过去,书卷大多很陈旧,却并没有被虫蚁啃咬的痕迹,可见被保护得很好。几口箱子用料也十分普通,是俗世中常用的樟木与榆木,樟木的没有雕花,但铜件用料极好,作工也精巧细致,连铜钮上也雕着细细花纹。榆木的则有山水花纹,人物山水多都只用寥寥几笔画出,却笔笔洒脱流畅,意韵十分高阔。 谢宗晤先取一卷书打开观看,发现竟与修行无任何干系,是俗世中的话本。再多翻几卷,竟也看不出主人的喜好,什么样的话本都有,既有说市井凡俗的,也有讲凡世帝王家的,更有讲情讲义讲恩讲怨的。因为这些话本,谢宗晤基本断定,箱子里的东西也没有什么危险可言。 不过,他还是很谨慎地先祭出防御法器,然后才隔空将其中一口樟木箱子打开。铜钮轻轻一拉,箱盖向上打开,一道华光随之绽放,华光很快散去,华光散去后,樟木箱子上盘腿坐着个四肢如雪藕,双眼像黑水晶的五六岁小孩。 那小孩双手双手俱都戴着红灿灿的手钏,虽然不知什么质地,但看起来便非凡物。那小孩一睁眼,就看到谢宗晤,嫩红花瓣般小嘴一扁,看起来要哭,却到底没哭出来,而是对着谢宗晤声音软糯地说:“我有三个问题要问你,答对了就可以得到宝物,答错了就留下来陪我玩。” “可以不答吗?” “不答也留下来陪我玩。”小孩说完,黑水晶一般的双眼微微向上,似乎在想该问什么问题,片刻之后,他看着谢宗晤道,“第一个问题,天空是什么颜色?” 谢宗晤:…… 他得感谢当皇帝那些年碰到过的较真的理学家:“天空没有颜色。” “那为什么我看到的是蓝色的?” “这是第二个问题?” 那小孩摇头说“不是”,见谢宗晤不回答,瘪着嘴问第二个问题:“第二个问题,星辰的位置是否会产生变化?” “会。” “第三个问题,世间最高的是什么?” “道。” 这三个问题都不难,但却让谢宗晤似乎看出点什么,这个小孩问的问题,很像是多年之前,一位道号“穷理”的道君发出的。那位穷理道君,还问了许多问题,从永宣帝的角度来看,那是一个极好的术理学家,不修行得道,也大可在俗世中好好作学问,没准就会成为一代大家,成为术学的奠基者。 “好吧,恭喜你,得到宝物了。”小孩从樟木箱上跳下,主动爬进谢宗晤怀里,然后因为被所得不是很舒服,对谢宗晤说,“你连抱小孩都不会吗?” 谢宗晤:…… 总感觉有点不对。 但到底哪里不对又有点说不清。 “宗晤师兄,地露花和天霖木如果有用,我们现在就应该……但是,我们进来已经很久了,还是很清醒。倒是这个孩子,来历颇值得细细考察。”叶含章忍不住想伸手戳一戳小孩,却被小孩躲开,并被小孩用看大魔王的眼神看着。 小孩道:“我叫陆长霖。” “陆?”谢宗晤皱眉片刻后,将小孩的眉眼看几遍,“穷理道君与你有何干系?” “我爹啊。” “五山道君呢?” “我娘呀。” 叶含章:“宗晤师兄,这不是你方才讲过的,因地露花和天霖木而结成双修的两位修士,怎么会有个孩子?这……这故事分明已经有十数万年,怎么还会有个这么小的孩子?” 见叶含章满脸惊讶与不敢置信,谢宗晤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这些问题,他也想知道答案,遂看向陆长霖:“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并没有觉得被关了很久。爹跟我捉迷藏,我就躲进箱子里了。”所以……什么回答三个问题就给宝物之类的,完全是陆长霖随便胡说的,当然,陆长霖从前也是这样向穷理道君问七问八的。 “穷理道君是哪一年飞升的?” “并无详细记载,只载大约四万年前。” “那是不是说,我被关在箱子里四万年了!”陆长霖扁嘴就要哭,没哭前张望四周一圈,见什么也看不到,又把眼睛憋回去,搂着谢宗晤的脖子闷闷地埋在谢宗晤耳旁,“那你也不是我爹吧,他虽然喜欢变脸,可是不会叫自己穷理道君,也不会让屋子落灰尘的。” “你认错人了,我怎么可能会是穷理道君。”谢宗晤松口气,这离子回头交给宗门即可,穷理道君几万年前与太一宗也算有旧,虽然如今太一宗早已经没有与穷理道君相熟的前辈,但穷理道君赠给太一宗的术数推导却依然在发光发亮,这份好太一宗还是记得很牢的。 “可是,如果不是我爹,不可能打开箱子,也不可能破解外面的玻璃粉啊。” 谢宗晤:什么鬼? #天上掉下个大胖儿子# #朕可是连女修小手都还没拉过# #朕其实是清白的# #不不不,朕才不是什么穷理道君转世# 第三十二章 绯纱起又落,声息近能闻 在昏迷三年中追溯到自己前世后,谢宗晤曾暗搓搓地追溯更早的几世,并没有那一世是穷理道君。当然,十数万年前横世,四万年前消失的人物,或许不止是历三五世,而有更多。但追溯往世,能清晰辩明的也不过三五世而已,再往上,如何出色的易法修士都只能卜算出一团迷雾。 但即使是这样,谢宗晤也万分肯定一件事,他绝对不可能有个这么大的儿子。而且,他也不是那种心大的爹,把儿子往箱子里一扔,就自己去飞升上界的,得心多大的爹才能干得出来这事。 跟陆长霖说,陆长霖才不搭理,他就是个几岁的小孩,他怎么会理这么多。他就像是那只睁开眼看到谁,都认为是亲妈的小黄鸭。 谢宗晤:“穷理道君飞升成功了,成功了你知道吗,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啊,除非历劫,否则不会下凡世再轮回。下凡世则会尽忘前尘往事,所以他很有可能不会来找我,但是……那是我爹呀,答应我的都会做到,他肯定会来找我的。”陆长霖揽着谢宗晤的肚子,完全已经认定了这就是他亲爹,反正前尘尽忘,当爹的不记得了,当儿子的认得也一样。 白得一大胖儿子,谢宗晤没别的想法,只有一种很可能跳进哪儿都洗不清的预感。“老”纨绔虽然是纯情的,然而在旁人眼里,就算是亲爹亲妈眼里,“老”纨绔也是个浪荡子,在外边留个情,有个什么血脉后人的一点也不奇怪,长一万张嘴也别想说清。 然而眼前要紧的还不是这个,谢宗晤决定慢慢来扯这个,得先把地露花和天霖木的事问明:“那你知道不知道地露花与天霖木如何破解?” 因为穷理道君和五山道君当年的孽缘起于地露花天霖木,为免后来人还遭遇同样的困境,穷理道君发愿要找出破解的方法。谢宗晤便以为,穷理道君已经找到,并且这里就留有解法。 然而,陆长霖答的是:“没有啊,没有解的,不过只要中过一次,以后都不会再有用的。” “没有?”叶含章也都以为有,一听说没有,管什么以后中不中,关键是这一次过不过得去。 见叶含章看他,谢宗晤也唯有回看而已,有解还能想办法,没解怎么解:“或者,你我都将对方定住,待药效过后再放开?” “没有用的,你们可以看手扎,那边架子上的手札,都是关于地露花天霖木的。”陆长霖指着架子一侧的书卷。 谢宗晤和叶含章走过去,翻开一卷卷书卷,看到最后发现,地露花天霖木只有双修可以解,不解会爆丹田!至于这些结论怎么得出的,谢宗晤和叶含章都一样不想细究,在记载中,穷理道君一直是被列作邪魔外道的修士。虽然他修法正宗,写下的典籍也正宗,但其人行事,从来不是什么手段正大光明之辈。 “宗晤师兄,事已至此,我们不如来谈谈彼此的修行是否会因双修而毁损。”叶含章虽然大致能确定法修的无情道不会因双修而有损,但事无绝对,万一有万一呢。双修一时爽,大道却消亡,这是谁都不想看到的。 “我不能确定,剑修无情道的路太窄,你……又是我在斩情关中斩去的情。若是她人,多半不会动摇我根基,但若是你的话,恐怕会有所动摇。”谢宗晤很知,生来就是个有情人,否则不会因心中喜欢的女修便保持“纯洁”。以及,永宣帝也不会在历无数世重生后,依然对那出现在生命里的绚丽风景抱以热爱,因为有情,才会永远抱有希望,永远不会熄灭心中的火焰。 虽然叶含章基本可以确定,但谢宗晤这样一说,她反而不好再说“我不要紧,解药效更要紧”。叶含章坐在蒲团上,轻叹口气,戳一下陆长霖的脸蛋说:“他们到最后,依然不能相见吗?” “一见面就要打的。” 果真是万古传说中的怨侣,叶含章与谢宗晤“曾”有情,并不愿以后也彼此怨憎。叶含章这时也只是想想这个而已,谢宗晤也差不离,到底是自家师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要真一见面就打,不但累自己,也累及身边人。 然而,他们只是这点担心都有点甜了,谢宗晤在书卷中翻到一行字,他不由自主读出来,读罢,谢宗晤和叶含章都在同一瞬间放弃了“实在不行,双修解药效也可以”的想法。 “因地露花天霖木之故结合双修,极易孕子,是以,慎之慎之。” 谢宗晤和叶含章又同时看陆长霖,齐齐倒吸一口凉气,他们两个都修的无情道,完全没想过自己会有孩子,更不会去想要怎么为人父母。这么说吧,修无情道前他们一个还小,另一个则专注纨绔一千年,自己都“还是个孩子”,谁都没想过将来有一天要养儿育女承担责任。 “宗晤师兄,当年为对付合欢宗不是曾有个化云雨阵吗,要不我们试试。”虽然他们不会,但这个阵法简单,完全可以现学现卖。 “是有,我翻翻看。”谢宗晤放下书卷,书卷上写,地露花天霖木的药效发作的过程很缓慢,所以他们还有一点时间可以用来琢磨怎么破解危局。 化云雨阵确实很简单,可以解除大部分春|药引起的情|欲,但地露花天霖木不能算在“大部分”里,所以两人都不能肯定。好在简单,随手试一试总是可以的。 两人一左一右布阵,布好阵法后,一东一西坐定,但这地谁也不能肯定是不是能起效。两人静静等着,陆长霖则抱着一盘灵果这啃边看,除啃咬声也是静悄悄的。 “一个时辰之后若没什么动静,就说明破云雨阵有效。” 此时,两人心都已定下,两人这时心里想的也都差不多:如果化云雨阵还不成,那损修行就损修行吧,总比爆丹田好。 殿中,绯纱起又落,声息近能闻,他们在静中近得仿佛能听到彼此胸腔中心脏的跳动。 #朕要吃肉# #什么,吃了会掉蓝?# #掉就掉吧,诗人说得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行了行了,知道没得吃,河蟹这么强横,肉吃不得# #吃肉的代价太大了,猪肉都涨价了# 第三十三章 似有前缘在,仿佛旧曾识 两人如临大敌,把什么都想到,把什么准备也都作好,甚至到最后两人看对方的眼神有点发飘。这可真是,节操诚可贵,修行价更高,若为性命故,二者皆可抛。 叶含章选择在这样的时候问出一个问题:“宗晤师兄,即使情已斩去,记忆还是在的吧?” 谢宗晤点头:“在。” “未斩情前,情因何起?”叶含章一直想问,最初她能明显感觉到谢宗晤对她的疏远与冷淡,但渐渐的这种冷淡就化作挣扎,最后他就忽地豁然开朗,这样的转变,有几年的漫长时光。 是的,时至今日,叶含章心里还存有疑问,谢宗晤是一刹那间开的窍,但之前必然捂着自己的胸口挣扎了许久,在挣扎的时候,其实情已起。追溯一下来说,叶含章认为,谢宗晤在与她第一次相见时,就已经为她钟情,那么……问题来了,这样的一见钟情从哪里来的。 为容貌?叶含章不以为谢宗晤有这么浅薄。 为她身后的叶霄?谢宗晤出身这样好,哪里还需要处心积虑谋划,且,他有没有这智计还不一定呢。 还是说真的有前世注定,今生结缘?不,这恰恰是叶含章最不信的。 人在这世,或可以通过种种秘法追溯往世,但往世是往世,只是知道,而不能感同身受。 谢宗晤觉得答案有三种,分属于“老”纨绔,永宣帝,和“洗心革面”的谢宗晤。“老”纨绔是真就喜欢这张脸,且真切地喜欢叶含章飒爽带英气的性格;而永宣帝么,这位是真因前世注定,今生结缘才又中了这份毒;谢宗晤,好罢,他既浅薄无知又中毒,还喜欢那飒爽性度。 叶霄的原因真没有,谢宗晤这样的纨绔修二代,生来俯视一切,拥有所有想要的,怎么可能上赶着去巴结别人,牛气冲霄的叶霄也不行。当然敬仰还是很有的,那样靠自己横扫一切的人,即使是从前的“老”纨绔也是无比服气的。 这可真不好作答。 谢宗晤却没因这感到为难,而是十分直爽地说出来,斩情过后,无情道剑修就是这样豁得出去:“既是赏心悦目,也是性味相投,再有……似有前缘在,仿佛旧曾识。” 叶含章:除自家祖宗外,居然全中! 但好歹总算是知道情之所起,也早知了情之所终,这样反倒更能放得下,放得开,接下来发生什么,叶含章也能淡然处之,处变不惊。 两人默默不再言语,一个时辰眨眼便去,两人以为药效有所延时,没动,继续各据一边盘腿坐于蒲团上。 又一个时辰过去,叶含章:“师兄,你有什么后悔的事吗?” 谢宗晤,这个还真有:“不该专注纨绔一千年。” 不专注纨绔一千年就不会被揍成狗,不被揍成狗就不会昏迷三年,不昏迷三年就不会在梦境中重历一遍上世种种,不重历上世种咱就不会被干扰……咦,又好像是个死循环。如果不被干扰,他只怕要继续专注纨绔十万年也未可知。 “你呢,你可有后悔的事?” “后悔有句话没说。”没有告诉未斩情时的谢宗晤,她其实也一样,从一开始就喜欢,且人生中多少壮阔风景,遇到他后都不过浮云。只是,现在的谢宗晤已经不需要听,也不能听她这句话。所以叶含章只是低下头,然后又抬起,并冲谢宗晤露出笑容。 她知道的,斩情之前,谢宗晤看到她的笑时,双眼总是亮闪闪的,仿佛在他眼里她是明月也是群星,她是朝阳下的晨露,也是雨后霓虹。斩情之后,一切就不一样了,再看她笑,他仍然会目带欣赏,但却不会再闪闪发光,明亮得令她以为,她是这世上,属于他的,最明亮的光,最耀眼的星辰,最瑰丽的风景。 永宣帝这样擅长一眼看破人心,怎么会不知道叶含章满怀遗憾与轻愁,不管男女,多半都如此,一旦识情滋味,最容易有的就是遗憾与种种愁思。但谢宗晤什么也没说,只是站起来,对叶含章示意,他们可以出阵。 陆长霖缩成一个瘦小的团子,枕着雪白的月光,已沉沉入睡。 谢宗晤轻手轻脚把陆长霖抱起来,他虽没当过爹没经验,但他当过儿子,谢潮元怎么抱他,他就怎么有样学样。陆长霖竟然没被他弄醒,被他抱进怀里后,扭了扭脖子,动了动手,很快就安然无比地吐个泡泡继续睡。 两人走出大殿时,虽心里怀有对地露花天霖木的疑惑,却都谁也没在这时候出声。殿阁外,沈修华已经把各种各样的风流逸事话本都回味一遍,并且还把其中的主角替代作了谢宗晤和叶含章,俩修无情道的,这话本得历多少悲欢离合才能成呐! “唔……”结果出来的两个,半点暧昧没有,也没有那种情潮褪去的缱绻之色。不过,沈修华眼色还在,看得出这俩气氛不对,不过还是有个问题,“这孩子哪儿来的,还是说你们俩在殿阁中已经几年过去,连孩子都弄出来了。” 这也是个颇合道理的解释。 谢宗晤:“沈兄想得可真多,这是穷理道君之子,不知为何被穷理道君关起,这一关就是几万年,至今还是个五岁的孩子。” 穷理道君这可是人人耳熟能详的对象,当年五山道君有孕,仗着修的是《冰玉经》竟生生压制着胎儿,使其数万年后才诞下。这孩子也倒霉,先被亲妈关在肚子里几万年,又被亲妈关在小黑屋里几万年,然后放出来没几年,又再次被亲爹关了小黑屋。 渡劫期的道君们,就是这样不讲道理的! 那小黑屋,就是渡劫期道君才能施的术法,名作——止光,将时光静止被施以术法的人被施术的那一瞬间,需要付出极大代价,轻易没人会用。 “那你俩……”沈修华还是没忍住。 谢宗晤看远山,叶含章看近树,反正俩人都不打算回话。 #朕没吃到肉,桑心# #没黑到师妹,伐开心# #总感觉朕在自黑的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嘤嘤嘤,打滚求肉# 第三十四章 有情令人恼,无情恼更深 把陆长霖抱回太一宗时,锦华道君与浔阳道君并不在宗门中,两人向来如此,闲时无事,不是外出访友,就是四处赏玩山水。不过,他们不在宗中,谢宗晤抱回个大胖孩子回宗门,仍然还有人在震惊过后通风报信。 锦华道君和浔阳道君接到消息,都几乎要信了,幸好很快又追来一道传音符,这才没因为自家独子带回来个“大胖孙子”而立刻打道回府。 安顿好陆长霖后,谢宗晤问陆长霖五峰山的事,陆长霖却讲不出什么来。问及青龙之地,陆长霖一脸懵懂,不过,穷理道君一生凡遇疑问,就会去钻研。他们最后没从陆长霖嘴里问出什么,却从穷理道君的手札中看到关于大争之世的相关分解。 这一次回宗门,谢宗晤与叶含章、沈修华除除送陆长霖外,还有闭关修行一段时间的打算。谢宗晤作为剑修,想尽快成长,最简单可行的办法便是接受来自高阶剑修的喂招。虽然真神界剑修没落,但太一宗却也不至于三五个高阶剑修都凑不齐,谢宗晤这出身,要向宗门中高阶剑修请教十分便宜。 不过,谢宗晤从前名声太差,虽这几十年已经有很大改观,但当一千年纨绔,想彻底一洗旧貌,并不是这几十年就够的。所以,谢宗晤在请教的过程中,很是受了些闲言碎语,他倒不是很介意,只是因为旧日声名所累,居然被人盯上。 沈修华:“哈哈哈哈……我不是要笑话你……” 谢宗晤“哼”一声道:“你这就是在笑话我。” 沈修华:“没想你居然还能有这际遇,难道没人同她们讲,剑修无情道有多无情吗?” 谢宗晤:“总有人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当作真理。” “关起门来修行,不理会她们也就是了,你这般苦恼,我是否可以当作你是因含章妹子而生烦忧,担心她误会你风流多情?”沈修华看谢宗晤这无情道剑修,忽觉得可能从前对无情道剑修的认知有些错漏。 无情道法修可从不耽误谈情说爱,心潮起伏,无情道剑修却冰冷冰得一个胜过一个,莫非也是走岔了道? 这样的疑问,谢宗晤却没有,心中有什么没有什么,是无法伪装的:“沈兄,你想太多。” “那你烦恼什么?” “根基不稳,我原本再入剑道圣境前,便决意修太微剑道,却无意闯入无情剑道的斩情关,不得不斩情而出。这并非出乎本心的选择,它不稳倒是在情理之中,只是这会使我修行难以有进益。”谢宗晤烦恼的只有这个,修行不但没有进,反而有些往回退的趋势。 “要我说,你与含章妹子最好就是轰轰烈烈作一场,过后你也稳了,她那里也不会再有丝毫情潮浮动。趁着你这修无情剑道的还没彻底把胸中的火熄灭,早些作完这一场,免得日后就是想作,也已经全失了热火,作也作不起来。”真神界男女为自身修行而暂且与人双修委实太常见,只要不搞出“人命”来,完全可以不必太慎而重之地考虑情起如何,情灭如何,缘深应如何,缘浅又何如。 然而,曾专注纨绔一千年的谢宗晤心中,情虽已斩去,却依然十分“纯情”。轰轰烈烈作一场的男欢女爱,对谢宗晤而言,和去俗世的秦楼楚馆寻欢作乐无异,那怎么可能叫作情:“不妥。” “难道无情道剑修都这般,一旦斩情后,虽热火还有余温,却仍然再无丝毫意动?” “是。”记忆还在,但情已不在了,就像冷却的火,凝固的冰。 “你们修无情道的可真难搞。” 与沈修兄谈完,谢宗晤回洞真观,才刚降落就被陆长霖抱住大腿,用乌闪闪的双眼可水灵可水灵地看着:“我不要离开你。” 谢宗晤一把将陆长霖抱起,问:“谁曾说过要你离开?” 一旁照顾陆长霖起居的道童在旁答道:“宗主那边来人,只是问谢师祖外出时,要将陆道友养在何处,如果还没作打算,可以送到宗主那里去。” 原来是这个,谢宗晤对陆长霖说:“我不懂得照顾小孩,你却日常起居处处都需要人照顾,我若出门,自然不会带你。不过,人在宗门中,愿意待在哪里,可以自行作决定。” “那我要留在洞真观。”陆长霖认定谢宗晤就是他爹,当然要留在洞真观,这是自家地盘,爱怎么怎么,自在得很,寄人篱下肯定不如在自家地盘上来得如意。 “我要闭关,也许三五年,也许十年八年,或者,你该考虑在宗门中寻个师承。”陆长霖虽然看起来是个小孩,但却不知穷理道君怎么教导的,小孩身体里却像装着个大人,如果不是身魂合一,还纯属原装,谢宗晤都要以为是夺舍或是觉醒往世记忆之类。 “我还不知道自己喜欢修哪一道,基础修法,谁教都一样,不用找什么师承。”陆长霖其实就想将来能向谢宗晤学剑,但定道是件很慎重的事,哪怕陆长霖小也清楚,所以他没把这个说出口。 “也好,你还小,过几年也不迟。” 陆长霖笑得特别甜软,用力点几下头后,嫩嫩小肥胳膊圈着谢宗晤脖子说:“那什么时候我可以去见含章姐姐,含章姐姐都好几天没来了。” “她已经闭关,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出来。”因为叶含章这样痛快洒脱,叫谢宗晤有时候不由得多想,甚至深觉,法修的无情道比剑修无情道要无情得多。 谢宗晤这时的感觉,在叶含章出关时却被完全颠覆…… 法修无情道的慧剑,也是需要时间来慢慢锻造的,哪里真能一日可成。而谢宗晤,就会万分有幸地看到这慧剑未完全锻造成之前的锻造过程。 那就是传说中“有情令人恼,无情恼更深”的无情道呀。 #据说你们女主打算黑朕# #然而,朕可不是这么好黑的# #朕绝对不会狗带的# #“年少”不识情滋味,总是黑人并自黑# #专注单身一万年# 第三十五章 何以解无情,迷魂以心引 剑道是“有情令人恼,无情恼更深”,到法修就得反过来,应当是“无情令人恼,有情恼更深”。 叶含章一出关,也不知参悟到了些什么鬼,居然发传音玉符给温云舒,与温云舒道,她需要一名双修道侣。温云舒那边还没回过话来,谢宗晤就知道了,然后永宣帝就炸了——居然有人觊觎朕的女人! 谢宗晤本来想当什么也不知道,既然斩情就该好好修无情道,有损修行的事别去干。可往世的记忆,那无数次的重生带来的冲击太大太大,导致谢宗晤无法把那情绪压下。 也就是这样的时候,等到谢宗晤将来有一日,彻底修成无情剑道,任是什么也打动不了他。但谢宗晤的无情剑道还没有大成,所以他仍然会被永宣帝的思绪左右情绪,听到叶含章正在寻找适宜的双修道侣时,永宣帝更炸得厉害。 通过陆长霖,谢宗晤从叶含章那里问了一句:“为什么闭关一出来,就着手寻找双修道侣?” 叶含章的答案简单得出人意料:“虽然我选的是无情道,然而我委实是个多情的人,为免情多得无出宣泄,反而妨碍修行,不如找个道侣,将满腔热爱托付。” 陆长霖自我发挥了一句:“不怕被辜负吗?” “需要怕什么,我是修无情道的法修啊,我怀有慧剑,他若无心我便休,他若负我我便找他麻烦就是。”叶含章说完这句,还与陆长霖说,她在俗世时,曾喜欢过一个什么样的人。那人如何文采风流,如何面如冠玉,如何清标高致,如何温润修雅,只是那人不喜欢她而已。 后来,叶含章曾悄去看过那人一面,不觉几十年过去,那人虽然已经老去,已经在时光里生出白发,但他却为岁月厚爱。依然文采风流,依然容貌盛帜,几十年的时间,不过是让他更加气度如渊似海愈发迷人而已。 听完这些,永宣帝只有一个念头,要去把那个什么什么人给弄死,谢宗晤怎么可能去,所以这只是一个念头而已,乍一起便当即散去。然而这样的时候,永宣帝就是一个念头发生器,这个念头消去另一个念头又起,再消散再起,如此周而复始,谢宗晤感觉十分不爽。 “所以,你要如何?”沈修华问道。 “不知道。” “我早说过,你们俩干脆趁现在轰轰烈烈作一场,过后你诸念可消,她也安安生生,多简单。”沈修华旁观着,要是叶含真的投进另一名修士怀中,只怕谢宗晤要疯。 什么无情剑道都没有用,无情道不代表无爱恨,依然有,何况谢宗晤这个修无情道还没修到家的。沈修华这建议其实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而且他还全程旁观过叶含章和谢宗晤种种相处,也知道俩人差点就成双成对。 趁一切都还在转变的过程中,把该干的干了,日后才能不觉遗憾,日后才能不一想起当初,就后悔,更不至于,一想起现在,就心中生出无数魔障与悔悟。 “我已斩情,见她时确不似往日那般,她心中什么也知道。” “她所求无非一个可托付情感之人,你所需,不过是让自己日后不后悔,不生魔障。”沈修华很不能理解,为何不能干脆在一起,能省好多事。 “她那无情慧剑,是‘君若无心我便休’,有心无心她岂能看不出来。”谢宗晤明白,他的转变,叶含章一清二楚,否则凭叶含章执情之深,怎么可能就那样接受而不再亲近。 “斩情后难以有心,但装作有心总不难吧!” 谢宗晤默默看沈修华一眼,心道:沈兄,你这么渣,南山真君知道吗? “假的,永远成不了真的。” “可一想到她与别人双宿双栖就不痛快的,也是你!”这一句话可把谢宗晤噎得不轻,沈修华再接再励,“也许你可以试试迷心引。” 迷心引可以迷惑中术之人的心,使其如同中盅一般,接受所有指令,并按指令行事,且事事都如同发乎内心。迷心引有个致使的缺点,导致迷心引这样强大的术法被扔在尘埃里堆灰——除非被施术者心甘情愿,否则迷心引无法成功。 南山真君曾研究过迷心引这个术法,所以沈修华才有幸能知道,并给谢宗晤出这么个主意。 “何以解无情,迷魂以心引。”谢宗晤也曾经钻研过这个,他却不是好奇这术法,而是曾经心中有想要解的“无情”,没想到事到头来,最终要解的是他自己这“无情”。 这简直就是欺骗的最高境界——骗自己! 永宣帝依稀记起徐可贞的一句话——骗我没关系啊,能坚持骗一辈子,假的也同真的没区别。 然而,谢宗晤选的是无情剑道,明摆着无法骗一辈子,所以那就会变成有关系的那下半句话——如果不能坚持骗一辈子的话,最好是别让我知道一开始就是欺骗,那样我怕自己会忍不住。一般来说我是个好人,但我不好起来……十恶不赦才将将能形容我万一。 现实摆在眼前是……谢宗晤深有预感,自己这辈子在修行上,很有可能要被叶含章压在身下,那替叶含章安排好一切的大能,必定不是什么易予之辈。退一万步说,就是他修为比叶含章高,也不好骗她,温云舒也就这么个传承弟子,到时候真掐起来,温云舒站哪边还没准呢。 “不能这样干啊!” “两相权衡,哪个结果你更不能接受?” 一边是叶含章另投怀抱,一边是叶含章日后饶他不过,哪个结果都不好接受,但要比起来,谢宗晤更不能接受后者。 所以,谢宗晤花了半盏茶的工夫,作出个决定,那就用迷心引吧! 然,事哪有这么轻松就叫解决的,陆长霖可不止是谢宗晤的耳报神,还是叶含章派来的小卧底。谢宗晤这边跟沈修华谈,叶含章那边就知道了消息:“迷心引?” “呵呵!” #沈兄也黑朕# #不,说到底朕还是在自黑,怪不得别人# #陆长霖这样坑爹的儿子,怪不得穷理道君不带他飞# #朕算是看透了,是这世界对朕不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