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娘子》 第1章 废柴公主 本章节为空章节! 第2章 上仙和鬼话 冥天上大绽金光的时候,鬼王正在书房里画画。 惊异之下,手腕一抖,快完工的兰花图登时多了个大墨点。他痛惜地放下手中的玄玉笔,皱着眉瞧了瞧窗外的天色,一个转身消失在原地,只留下几抹未及消散的黑雾。 阴气沉沉的鬼界被照得一片通明,数只没见过世面的小鬼被吓到,脚下踩空跌进了忘川河,伤亡惨重。 瑰西不在,瑰路也顾不上找寻失踪了几日的瑰一,急忙奔向忘川河,赶到时只见漫天金光渐渐暗淡,如同落日余晖,静静地敛入东北角的一处天空,最终化成一个亮点,消失在黑云中。 那是瑰画所住的院落。 事实上,瑰画并没有晕很久。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依旧是熟悉的景物,黑漆漆的一点也不新鲜,只是…… “你……”瑰画盯着自己腰间的那几根白皙修长的手指,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柔软的白色绸锦,透出沉幽的檀香,那人将瑰画搂得很紧,她冰冷的脸颊紧贴着他的胸膛,隐隐感受到布帛之后传来的沉稳心跳和灼人温度。 瑰画眼神一动,不禁顺着绣满银色花藤的衣领向上看,目光落在了男子俊雅无暇的脸上。 轻柔的笑容犹如白玉般温润,他也正细细地打量她。 “感觉如何?” 声音儒雅动听,像滚落的珠玉。 他长得……真是天怒人怨啊…… 瑰画呆呆地看着男子墨黑的眸子,只觉得一种怪异的情绪如潮般涌了出来,瞬间溢满胸腔。眼见着那张俊脸离自己越来越近,丝丝檀香入鼻,她竟忘记了起身,莫名地觉出几分酸楚来。 微烫的呼吸轻轻喷洒额头,瑰画脑中忽然灵光一闪,霍地睁大眼,与此同时,耳畔传来一声呼喊。 “仙君降临,有失远迎。” 转过头,只见鬼王带着瑰路还有一众鬼族长老,正黑着脸立在二人面前。 诡异的气氛登时消失殆尽,晕倒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瑰画彻底清醒过来,一个骨碌从男子怀里挣扎出来,瞪大眼看他,面上青白交加,“……仙……仙……” 男子眸光微动,抿唇淡淡地笑了,只是那笑容如水,带着几分微薄的凉意。 “瑰前辈多礼,在下尚弦。” 瑰音堂的牌匾依旧阴森森地斜挂在大堂中央,鬼王与尚弦坐在上首,瑰路瑰画与族中长老分列两侧,除了拘魂未归的瑰西和不知所踪的瑰一,能说上话的都来了。 鬼界阴森,鲜少有仙人愿到此拜访,这千千万万年来,也不过那么几次,掰着手指都能数过来。许多上了年纪的老鬼看着尚弦,忍不住热泪盈眶,原来上界还是念着这个鬼地方的! 大多数的鬼从未见过仙界来的金仙,都巴在大堂门口盯着尚弦猛看。尤其听闻公主府扫地的鬼六说,这位仙人降临时正落在四公主瑰画的院落中,一仙一鬼一见钟情,还激情相拥私定终身,如此香艳劲爆的八卦,怎能不叫寂寞了数千年的众鬼兴奋? 尚弦神色自然,任由众鬼直勾勾的瞅着,那如画的眉目,那温润的眸光,那含笑的唇角,那如雪的白衣,果真叫一个惊才风逸绝世无双。 上仙果然就是上仙,真是有风度啊。众鬼不禁看直了眼。 可惜怎么就这么不长眼地看上了四公主呢! 登时又是一地的叹息。 瑰画不知自己又成了焦点,垂头丧气地坐在位子上,满脑子都是尚弦金光闪闪的模样。 圣洁柔和的金色,超然物外的姿态,不知怎地,还有那丝若有若无的熟悉感,她几乎断定他就是救自己的那位仙长! 果然生的唇红齿白,仙姿难掩…… 瑰画越想越觉得心虚气短,她真是太无能了,方才居然在倚在他怀里发呆,还一副色迷迷的模样,真是丢尽了鬼族的脸……猛地吸两口气,胸中那股奇怪的感觉不但没有消失,反而不安地乱窜起来,她忍不住抬眼偷瞄了一眼尚弦,只见他温和的目光也刚好扫了过来。 瑰画吓了一跳,赶忙低下头,尴尬地咳了两声,瞥见身旁瑰路关切的眼神,她忽然浑身一僵,想到了什么。 她终于大彻大悟了。 瑰画哀伤地想道,尚弦,上仙,一听名字就知道是个注定升仙的好命,父王的名字起的很霸道,却没有仙气,瑰西,归西;瑰路,归路;只有瑰一,九九归一,还有几分潜心向佛的味道,而她呢?挣扎了千年之余,依旧不过是鬼如其名,“鬼话”一句…… 怪不得总难成事,下回她改个名字试试好了! 鬼王听着众鬼七嘴八舌的议论,面色不禁有几分难看,他重重哼了一声,堂内登时安静下来,“咳,久闻尚仙尊大名,未曾有缘得见天颜,今日一见,果然气度非凡,只是仙尊未事先支会瑰某,匆促之间,若有接待不周之处,还望仙尊不要怪罪。” 尚弦静静地听着,闻言只微笑道:“前辈客气了。” 鬼王笑着摆摆手,心中却犯起了嘀咕。这个尚弦他也略有耳闻,听说其虽升仙仅千余年,却很得天君宠信,步步高升,升仙千年后便已位列莲池四仙之首,执掌仙冥令,在仙界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与自己素无交往,突然来到鬼界,莫非仙界出了什么大事? 却听尚弦继续道:“前辈在任的数年间,阴司太平,政务清明,天君时常惦念着前辈,只是苦于事务繁忙,无暇前来相叙,小仙对前辈仰慕已久,今日未下拜帖便冒昧打扰,实在是无礼之极,前辈莫要怪罪才是。” 这话说得极巧,给足了鬼王颜面,鬼王也不好意思再敷衍了事,立刻打哈哈道,“哪里哪里,如此劳烦天君挂念了……” 尚弦也跟着笑,话锋却是一转,说道:“说来倒也惭愧,小仙此行却并非是上界有命,实为寻回一件丢失多时的宝贝。” 寻宝贝? 鬼王未曾想到尚弦此行,竟是直接开口要东西,不觉愣道:“不知仙尊丢失是什么宝贝,若鬼界确有此物,瑰某必定双手奉上。” 尚弦听闻鬼王如此答复后,似是觉得安了心,凤眸微敛,秋水般的明眸中浮起几分笑意,看得众鬼呆若木鸡。只见那把一直被他把玩的玉扇,在白玉似的手指间转了个弯,轻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自然而然地指向了瑰画。 “小仙要寻的宝贝,就是她。” 什么?!宝贝就是——他们鬼界出了名的一无是处弱不禁风丢尽了鬼王老脸的四公主? 方才还沉浸在美色与八卦中的众鬼在一愣之后,终于惊了,“咔吧”一声,下巴齐刷刷地掉在了地上。 尚弦在一片哄然中飘然起身,霎时间出现在瑰画面前,看着她呆愣的小脸,忍不住伸手捏了捏。 瑰画从那张俊得天怒人怨的脸上回过神来,又被捏的瞬间僵硬。她的眼神迟疑地扫了半圈,在收获了无数惊异扭曲的表情之后,又落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这,这是什么情况?! “你……上仙会不会搞错了?”瑰画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指指胸口,又咽了咽口水,“我……我是宝贝?真的在说我么?” 确定不是我屁股下面的玉凳,手腕上的灵镯? 瑰路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将瑰画挡在身后,道:“虽说仙宝修出魂魄也有所依据,但仙尊这回怕是弄错了,我这个妹妹……” “不会弄错。”尚弦打断瑰路的话,眸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又瞬间消失无影,“在下自己丢了的宝贝,自然不会弄错。” 两人正僵持着,鬼王不知何时出现在一旁,干笑道:“咳咳……仙尊真会说笑,我这个不争气的女儿,体弱气虚,前阵子倒是祸害了不少法器,她哪里会是什么宝贝?这其中定有误会……” 尚弦淡淡一笑,忽然侧过身子,在鬼王耳边轻语了片刻。 鬼王神色千变万化,好一会儿才恢复平静。他蹙眉想了片刻,轻叹口气,说道:“容我想想。” 瑰画回过神时,已被鬼王拖到了后堂。 这里是秘密议事之处,瑰画作为批斗的对象来过几回,是以见到四周墙面上幽幽的鬼火,她忍不住哆嗦了两下。 不过,这些都无法影响她此刻澎湃的心情。 瑰画觉得自己仿佛从一块在人间大家见了就绕路走的臭豆腐,突然变成为了人人争抢的香馍馍,满脑子都回荡着尚弦的“宝贝”二字。看到鬼王没有反驳尚弦的话,她几乎可以断定,自己就是那蒙尘的美玉,埋没在小山沟里的千里马! 未等鬼王开口,瑰画难掩激动地抓住他的手臂,几乎喜极而泣,“父王!这个仙人说我是件宝贝啊!难道就是因为我前世是件绝世仙器,遭遇了劫难,所以缺魂少魄,命格奇诡?一定是!我附身无门,定是为了等到上仙接我回仙界渡我成仙的这一天!” 鬼王满腹心思,对瑰画的反应始料未及,见她感激涕零的表情一时呆住,“那个,画画呀……” “父王,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瑰画用衣袖胡乱抹了抹眼,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放心吧,我一定会跟着上仙好好修炼,回来的时候,定已载入仙籍,再也不会让那些死鬼笑话,丢父王的脸!” 鬼王愣怔了片刻,终是将原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他抬手摸了摸瑰画的头顶,半晌方道:“也好,你若是愿意,就随仙尊去吧,好好修炼。” “父王……” 瑰画听出鬼王话中有几分无奈失落的意味,不禁一愣,这才想到若是跟着尚弦走,就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了。虽然不必再见到讨厌的瑰西和那群嚼舌头的臭鬼是件美事,但连带着瑰路和瑰一哥哥,还有这“不是亲爹胜似亲爹”的鬼王都再难见到了。 瑰画所有的记忆,都是从鬼界开始的,依稀记得瑰路说过,自己生时的爹娘与鬼王有几分交情,是以他力排众议,将她收为养女,希望她能修成仙道,不再忍受轮回之苦。这一千多年来,她修仙的事搞得鬼界乌烟瘴气,他也未曾责怪半分,总是尽心尽力。 想到这里,瑰画不禁鼻子一酸,兴奋劲也有些过去了,念起鬼王的种种好处来。鬼是没有眼泪的,她兀自伤感,只觉得胸闷眼涩,一腔柔情,正想说几句体己话,抬头却见鬼王如同菊花般盛放的笑脸在眼前无限放大。 “父王?”瑰画吓了一跳,刚酝酿出来的情绪一溜烟的不见了。 鬼王一扫方才的严肃,笑得很灿烂,那笑容中,似乎还带着一点……猥琐? “小画画,来来,爹爹告诉你,有个法子,能让你成仙成得快些。” 据鬼界《幽冥史》第十五卷记载,鬼历阴鬽六千二百七十五年,仙界莲池四仙之首名尚弦仙尊,自冥天踏莲而降,金光闪耀,艳惊百鬼。 第一百四十八任鬼王瑰言之义女瑰画公主残一魂一魄,命格奇诡,以鬼道数次修仙未遂,疑似仙宝灵魄,仙君捻仙莲花叶塑其肉身,点瑶池之水通其血脉。公主得仙君点化,遂随仙君而去。 《幽冥史之异闻附录》中的记录则要杂乱的多,其中公主与仙君的仙鬼之恋版本便多达数十,还附有未完成的兰花图一张,据说是时任鬼王瑰言的真迹,乃是其难舍爱女、从此封笔不再作画的有力证据,只是岁月如尘,纷扬无痕,一切都湮没在时间里,是真是假,早已无人知晓了。 第3章 璧琼惊魂 人间的风,不若鬼界的凛冽,轻轻柔柔的,吹起来分外舒坦。走在街上,路边浓郁而香醇的烟火气飘散在空气里,让瑰画忍不住陶醉。 偷瞄一眼前方挺拔清俊的背影,即便是隐去了仙气,只着了普通的白布衣衫,那高高在上的超尘之姿,依旧无法遮掩,尤其腰间那把宝光可鉴的玉扇,十分抢眼。 瑰画看得出神。 来到人间已有三日,彼时尚弦问她想去何处,所谓心之所向,必有因果可循,她认真想了想,实在没琢磨透这仙人是何用意,也不敢说,其实她想去的地方是仙界,只好犹豫地抬手指了指南边,尚弦果真没有二话,带着她向南边行去。 人间就人间吧,再世为人,倒也有几分难得的兴奋,只是此刻的瑰画已没了最初游玩人间的兴味,甚至还有几分郁郁,最主要的原因是,尚弦将她脑中对仙人的印象完全颠覆了。 按理说,仙人么,自当衣袂飘飘,温雅如玉,像尚弦降临鬼界时一样,华丽地御风踏莲而来,唇边勾起一抹惊艳的微笑,排场一定要搞起来!连常摆出一副棺材脸的瑰西都深谙此道,每次出现时都会带着阵阵黑雾,威风凛凛。 可自二人来到人间,尚弦只带着瑰画不停地向南走,且是实实在在地走,莫说御风,连飞剑都不见一柄。 走了一日后,瑰画实在没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仙尊,我们为何不那个……御风而行?” 尚弦听了只看着她笑,那笑容要多温柔有多温柔,意味深长。瑰画向来脸皮厚胆子肥,这会儿却被他笑毛骨悚然,忙胡乱说道:“我只是随口问问的,还是走好,走比飞好。” 于是,尚弦便温文有礼地点头道:“既然公主觉得走比飞好,那便按公主所好,继续走吧。”瑰画被他一句话噎住,只得认命地继续走路,在心中默默流泪。 好在这一路十分平顺,并没有再发生什么意外,风餐露宿,那都不是什么大事,瑰画那颗怕死的心,总算是略略安定了些。只是还有一事久久萦绕在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那日后堂中,鬼王眉眼含笑,笑里藏奸,偷偷塞给她一本小册子,嘱咐她好好研读,莫要辜负为父的一片心意。 那册子仿若通灵一般,在瑰画接过的瞬间,化为一道红光,钻入她的胸口。 瑰画脑中有片刻空白,仿佛有什么钻入了灵识,额头不由地几分闷痛,但她毕竟也摸过不少宝物,随即明白过来,心念一动,脑中霎时亮起九个大字:仙侣双修之魂消九天。 彼时附身失败,性命总是短若蚍蜉,瑰画对世事人情了解的零零碎碎不成章法,但对修仙轶事也有所涉猎,看到这烫金的大字,立刻明白了为何鬼王笑的如此诡异。 纵使她的脸皮被历练的有如城墙一般厚实,在鬼王猥琐的眼神和尚弦探寻的目光中,也不禁掉下片砖片瓦。 “这里如何?”温和好听的声音响起。 瑰画正想得出神,乍听尚弦说话,吓了一跳,脚下打滑,险些摔了个狗啃泥。 不自然地抬起头来,见尚弦已转过身站定,那双深幽的眼正饶有兴味地盯着自己,瑰画不禁觉得双颊发烫。 她故作镇定地扫视了一圈,胡乱说道:“这里……恩,果真有些不寻常。” 原来二人不知何时已走出了小镇,来到郊外一汪碧湖旁。芳草萋萋,绿柳轻垂,夕阳的余晖洒落在湖面上,映出耀眼的光影,美不胜收。 尚弦笑道:“你倒有些眼光,多年前我曾来过这里。此湖名为璧琼湖,湖底乃是地气灵脉分支上的一处小灵穴,故而周边的景物出落的十分秀美,想来也是受了灵穴的滋养。难得你与它投缘,今夜就在此处露宿好了。” 经他这么一说,瑰画才发现那湖水碧绿清澈,仿若美玉,湖周围的花草繁茂非常,一副生机勃勃的样子,并不是寻常地方能比的。她玩兴顿起,忍不住跑到湖边,蹲下身子仔细去瞧。 水面倒映出少女的模样。红衣如火,身姿玲珑,五官还算清秀,一双明澈动人的大眼,灵气逼人,顾盼之间流露出一丝妩媚来,虽称不上绝色,整个人却十分灵秀可爱。 瑰画想看看这湖水有什么特别之处,一时间却被水中的倒影吸引住了。 此次成人乃是仙莲化形,不是附身他人,模样自然是照着她原本的样子来的,瑰画在鬼界照镜子也只照的出黑灰的暗影,这会儿不禁多看了几眼。 她暗暗得意地想,怪不得是仙家出品,果然是□,肤白貌美啊。 天色很快暗下来,二人在湖边的寻了块空地,准备休息。 走了一整天,瑰画*凡胎,这会儿已有些累了。倒是尚弦仍旧是一副衣不沾尘的潇洒模样,看得瑰画很是嫉妒。 尚弦随手一挥,空地上便凭空出现两张软榻,一个案桌,桌上摆着一盏漂亮的宫灯和一只香炉,登时香烟袅袅,柔光四溢。 瑰画见状,满腔怨愤消弭无形,眼中浮起几分羡慕,她毫不客气地坐到软榻上,伸手将宫灯捧在手中,摸着上面精巧的图饰浮雕,忍不住道:“真漂亮,何时我也有一身出神入化的仙术,那群臭鬼就不敢再笑话我了。” 尚弦听了笑道:“你身为仙宝,重登仙界是迟早的事,仙器的原身碎落凡间,才使你如今魂魄残缺,前尘尽灭。你放心,我既带了你出来,必定寻回损毁的仙器原身拼凑如初,以你的天分,名列仙班是迟早的事,至于这些仙术,你若是真心喜欢,先练好了养气入定,我再一点点教你。” 再问他自己的原身究竟是什么宝贝,他却笑而不答。 瑰画百无聊赖地点点头,总觉得尚弦笑得意味不明,恐怕前路有些艰难。 彼时,她不知尚弦温雅的表皮下隐藏着一颗莫测难辨的心,得知那日救自己的仙人确是他无疑,只觉他外型俊美,内心良善,一时头脑发热,言语颇为愤恨地说起偷袭自己的蓝衣女子来。 岂料尚弦静静听她说完,只道:“他日因,今日果,一切不过是过往浮云,何必明明白白,既有我护着你,往后便不必再担心。”竟是一副“切莫再追究”的态度。 说话时他那双黑眸中一闪而过的哀伤,瑰画看得清清楚楚。 如今想来,他与那仙女也算是同僚,说不定还兼带些不可示人的勾当,这明明是轻描淡写,有心包庇,再也许,那仙女是尚弦的双修伴侣,早得知他来寻一只女鬼,有些吃醋,是以下手狠辣,除之后快。若真是这样,自己的处境委实凶险至极。 不知这升仙之路,是否又是荆棘满布。 尚弦见瑰画发呆,以为她心中失落,便温声安抚她:“神物命随天定,越是珍贵的宝物越是难以驾驭,你纵使修成人形,入了轮回化为魂魄,寻常人也没有足够的福德能够承受,因此往日附身修炼总是死于非命,如今有我护你,不必再担忧了。” 瑰画随口应了一声,这些她自然不会担忧,现下她“再世为人”,且有位潇洒的仙尊保护,当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条条大路通仙道。只不过,想到尚弦或许已有双修的仙女,不禁有些忧愁,恐怕鬼王的成仙秘法不能得以实施了。 “爹爹告诉你,有个法子,能让你成仙成得快些。自己苦苦努力,不如跟着这位英武的仙君双修来得容易方便!” 话犹在耳畔,神情之□,笑容之猥琐,历历在目。 晚风习习,因是盛夏,并不让人觉得冷。璧琼湖水光潋滟,在刚升起的圆月照射下,升起腾腾雾霭,更显得神秘美丽。 瑰画心怀鬼胎,虽摆了个像模像样的打坐姿势,却静不下心来,不时拿余光偷偷地去瞟尚弦,目光闪烁,隐约有些挣扎之意。 柔和的光晕下,尚弦正襟危坐,平日里深邃温柔的眼此刻紧紧闭着,浓密的睫毛如小扇一般,映出小片阴影,在晚风中几不可见地轻颤,刀刻的轮廓,英挺的鼻梁,这样看去,倒多出几分漠然冷凝的味道,让人觉得难以碰触。 那本《仙侣双修之魂消九天》尽刻在了瑰画的灵识中,这几日她趁着赶路休息时,读了一部分。书中若干双修记事,图文并茂,她读的懵懵懂懂,不求甚解,此时看到尚弦入定的模样,又想到双修一事无从下手,实在有些焦心。 初见尚弦时,那种奇异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仿佛一只小手,挠得瑰画心中痒痒的。见他凝神闭目,半晌也不曾动上一下,瑰画转了转眼珠,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香炉里的香烟袅袅升起,瑰画伸着爪子看了尚弦半晌,只觉得那檀香味愈发浓郁,胸口发闷,忙退后几步,缩回自己的塌上,几朵小野花已经捏烂,到头来还是没胆量插到他头上。 算了吧……瑰画对自己失望至极地摇摇头,垂头丧气地坐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有些饿了,回头看看尚弦,依旧是纹丝不动地入定,只好叹口气,从怀里取出在小镇上买的牛肉干和干粮,慢慢地吃起来。 这牛肉干是昨日二人路过的小镇上的特产,听说用了秘制的老汤调味,浓香扑鼻,当日瑰画站在摊位前便挪不动步子了,尚弦见她喜欢,就买了两包带着。 果然味美香醇,人间极品啊。瑰画懒洋洋地卧在软榻上啃着牛肉干和馒头,顿时把双修这一难题抛之脑后,感觉幸福极了。 这样吃着吃着,她竟渐渐地睡了过去。 梦中,瑰画脚踏仙剑,遨游在九天之上,只见四周仙云渺渺,脚下苍山无限,风吹打在脸颊上,湿湿凉凉的,舒服极了。 真是一派大好风光!瑰画兴致勃勃地驾驭着仙剑飞驰,只觉得群山峻岭尽收眼底,自己仿佛在云端起舞一般,豪情万千,自在无比。正惬意间,背后却忽地泛起一片寒意,她想回头去看,却只听到水浪翻涌的哗啦啦的巨响,冰冷与黑暗瞬间将她淹没。 “啊!”瑰画一个激灵坐起身,惊出一身冷汗,抬眼便见尚弦俯身在她面前,一双墨眸正定定的望着自己,恰有一阵夜风吹来,吹得她浑身直冒凉气。下意识地一拢衣袖,瑰画发现自己的衣服竟湿了大半。 “呃?” 瑰画的疑问还未出口,眼前景物陡然翻转,人已被尚弦揽着腰飘然而起。身后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她回过头去,却被金色光幕晃了眼。 “哗啦啦”,大股水流冲撞光幕,连大地都隐隐震颤。瑰画站立不稳,紧紧抓住尚弦的袖子,努力向着光幕之后看去。 金光缓缓暗淡,只见原本平静的璧琼湖水仿佛被煮沸一般翻滚着,湖中央赫然挺立着一个庞然大物。修长粗壮的身躯,尖利的爪子,紫金色的鳞片片片竖立着,一双冰蓝色的眸子正盯住二人,隐隐透出几分惊怒之色。 是条龙。 瑰画从未见过龙,乍一看这庞然大物,不禁有些惊恐,下意识地往身后的怀抱靠去,感到尚弦身上传来的丝丝暖意,又立时放下一百个心来。 有个金光闪闪的大仙在,她有什么好怕的? 安了安心,瑰画打量着那条龙来,看着看着,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 书上说,真龙有祥瑞之气护体,周身光晕纯澈轻灵,现身时更有祥云笼罩,怎么会缭绕着妖异的紫气,而且……目光顺着龙身向上,她发现那龙首之上的角,竟是黑色的。 瑰画惊道:“它是条妖龙!” 似是被瑰画的话激怒,那妖龙霍地沉半截身子,仰头发出震耳欲聋的龙吟,周身霎时亮起耀眼紫光,数道桶粗的水柱,直直向着二人打来。 尚弦也不躲,揽着瑰画凌空飘起,右手飞快结成三道法印,凌空向着妖龙拍去。数道金芒仿佛自天而降,盘绕着龙身编织成金色的锁链,不断勒紧,连龙爪也不例外,原本向二人冲击而来的水柱也仿佛失了力气,哗啦啦地自半空坠下。 妖龙摇头摆尾地挣扎起来,本就不平静的璧琼湖水被它搅得上下翻滚,可锁链依旧牢固地勒在龙身上,闪闪发光,只片刻功夫,金锁便缩得越来越紧,几乎勒进了龙鳞里,隐隐可见透出几分血色。 也许是痛极了,它突然放弃挣扎,只发出声声凄厉的龙吟,似是在求饶一般。 瑰画捂着耳朵依旧被龙吼震得七荤八素,眼见那妖龙动作越发迟滞,一副颓然的可怜样子,她不觉想起了自己被仙女追杀的凄凉,心中霎时生出许多不忍来。 “我看还是饶了它吧,它也没有做什么坏事。” 尚弦面沉如水,并不回答,带着瑰画落在地上,五指凌空一抓,只听那龙发出最后一声哀嚎,转瞬之间竟消失不见,只剩下趋于平静的璧琼湖水,在月光之下,又渐渐升起腾腾雾气。 尚弦白袖轻甩,一个金光闪闪的物件从湖中升起,转瞬间飞到瑰画面前,“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这是……”瑰画好奇的凑过去,正要说话,却忽觉眼前一黑,一股强大的压力毫无预兆地狠狠地压了过来,她猝不及防,直接被扑倒在地上,还未来得及哼上一声,心口便传来一阵剜心般的剧痛。 痛,来得十分突然,瞬间便已瑰画的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阴冷刻骨却又好似带着烈火焚烧般的灼热,瑰画痛的脑中一片空白,似乎眨下眼都要扯动周身的痛感,好像一刀一刀凌迟一般的痛。 她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痛过,哪怕是被扔在凡间奄奄一息,几乎被天雷劈中,也没有这么痛过。 “疼……”她努力的动动嘴唇,声音却小的连自己都听不到,手臂好像不听使唤,想要挣扎着抬起来却没有丝毫的力气,好不容易集中的一点力量又被一股剧痛冲散。 白的蓝的红的紫的黑的绿的,眼前光影缭乱,斑斓的色彩又统统化成一片灼热的火红。恍惚中似乎有人走了过来,可是瑰画都看不清楚,燃烧在身体里的火焰越来越烈,烈到连痛都渐渐感觉不到,整个人几乎窒息在滚滚而来的漫天火焰里。 天火。 是天火么? 一个念头自脑中闪过,瑰画霍地沉入一片黑暗之中。 第4章 捉奸在床 桃花纷纷,落满了林间小径,精美的玉雕墙院映着缤纷的美景,光华流转的玉砖反射着红绿的影子,朦胧之余,分外清艳淡淡的薄雾缠绕在枝头,偌大的庭院空空落落,似是寥落,又显得庄重出尘。除了上空盘旋的仙鹤青鸾发出的悦耳轻鸣,就只剩下风吹过桃林时,轻轻的呼啸声。 仙云翻卷,灵气缭绕,端的一派仙家气派。 庭院中央有一块空地,空地中央生者一颗巨大高耸的怪石,石块形状奇诡,周身粗糙尖利,顶端却平整光滑,是个打坐休憩的好地方。 一名红色衣衫的少女正抱着膝坐在巨石中央,她青丝未挽,低着头盯着眼前片尘不染的雪白衣摆,冷冷地说道:“你走开。” 那衣摆微微动了动,半晌,一声无奈的长叹轻轻散落在风里。站在女子身前的白衣男子慢慢俯下身来,伸手将少女紧紧搂在怀里,说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若有什么委屈,尽可发在我身上,别气坏了自己。” 少女不说话,周身忽地腾起红蒙蒙的云雾,如同跳动的火焰一般,翻卷着,遮住了她的身影。 男子收紧了拥住少女的手臂,沉默了片刻,突然开口说道:“明日我便向师傅禀明情由,请他做主,将你许给我,做我今生今世唯一的妻子。” 那低沉好听的声音,如一粒石子投入湖底,瞬间惊了谁的心。 几乎要将二人淹没的红雾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一直低着头的少女猛地抬起头来,脸上的倔强之色还未退尽,眼底仍可见点点泪意,但双瞳深处涌起的光芒,却灿若宸星。 “师兄……” 突然,脑中狠狠一阵抽痛,眼前的景象一瞬间消失了。耳边似乎有人低低说了几句话,瑰画累极了,听不清楚谁在说什么,思绪再次模糊,沉入一片黑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瑰画迷迷糊糊地有了些许神智,似是久睡感觉到身体发沉,胸口闷痛,呼吸也不畅快,脖颈上痒痒的麻麻的,很恼人。她下意识地皱皱眉,想伸手去挠,却觉得胳膊又酸又麻,抬不起来。 我这是怎么了?瑰画晕乎乎地想着,慢慢睁开了双眼。 光线有点晃人,像是在白天,几缕阳光从窗子的缝隙中透了进来,暖暖的样子。雕花的顶棚,边上挂着一圈白色的纱帐,垂着几串青色的流苏,看起来挺雅致的。 自己不是在碧琼湖边吗?怎么躺在床上?尚弦呢? 想必自己躺了不短的时间,所以虽然褥子很软很舒服,但瑰画仍觉浑身酸麻,她动了动身子,想坐起来伸个懒腰,却似乎被什么压住了,小腿处隐隐有些发凉,显然是没有盖到被子。 “想不到我做了人还会踹被子……” 瑰画还没完全从睡梦的迷蒙中完全醒过来,此刻也未多想,下意识地将目光顺着床顶向下滑去。只见粉色的锦被乱七八糟地铺洒在床上,入眼便是横在胸口锦被上的一截光溜溜的……胳膊。 她愣了愣神,自己的双手明明在身侧放着的。 嗯,变成三条胳膊了? 她尚来不及想那多出来的一条胳膊是从哪里长出来的,微抬起头,眼光就已经扫到了自己的腰间。 一条光溜溜的大腿压在她的腰上,上面铺散着几绺长长的,紫黑色的头发。 紫黑色的……头发?! 瑰画猛地倒吸一口气,瞬间完全清醒过来,猛地转脸看去,一张俊俏冷魅的睡颜映入眼帘,似乎是感到瑰画身体动了,男子长长的睫毛抖了抖,好看的眉毛不满地蹙起,在她的颈窝蹭了两下,一副被扰清梦的样子。 他是谁?! 瑰画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浑身热血涌上头顶,却见那男子紧合着的双眼突然张开,一双冰蓝色的凤眸定定地对上她的眼,硬生生把她要出口的惊呼堵了回去。 那眼神清澈如水,十分纯洁,非常无辜。 男子双眸一亮,很自然地收回了自己的胳膊和腿,仰起头,长长的紫发便柔柔地荡到肩后,露出未着寸缕的白皙精壮的胸膛。他利落地坐稳了身子,对着呆住的瑰画上下打量一番,忽地抿唇一笑。 当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 瑰画被那白花花的胸膛晃得大脑一片空白,然后,只见那张妖娆的俊脸豁然在眼前放大,眼前一黑,两片柔软没有丝毫犹豫地“贴”在了自己因惊恐而微张的双唇上,“吧唧”一声,动作一气呵成。 “啪!”一声脆响,也没有拖泥带水。 “啊!”瑰画酝酿已久的尖叫声,终于冲出喉咙,响彻长空。 瑰画的尖叫持续了仅仅不过片刻,便又硬生生地咽回肚子里了。 因为她看到,白衣翩翩的尚弦突然凭空出现在了她的床前,离她仅仅两步之遥。 冰冷的目光扫过床上衣衫不整的二人,尚弦一张俊脸沉若秋水,喜怒不辨,不过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心情不错的样子。瑰画的嘴还维持着尖叫的形状,被他犹如冰刀的目光扫过,只觉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心仿若从云端坠入寒潭冰窖,方才的惊恐慌张统统化作一股莫名的心虚,一时愣在那里。 她居然有一种被捉奸在床的感觉。 男子对瑰画如履薄冰七上八下的心情无知无觉,捂着脸颊皱眉,居然还不满地撇撇嘴。 “痛。” 痛你个头啊!瑰画回过神来,恨不得再一巴掌把这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变态流氓暴露狂扇出去,而还没等她动手,尚弦已面无表情地抬起了右手。 瑰画不知为何头皮发麻,汗毛直竖,慌忙脱口喊道,“仙……仙尊!” 尚弦长眉一挑,停下了动作。 瑰画心中百转千回,却是战战兢兢地抬手,指着男子印着红手印的右脸,颤颤巍巍地说道:“我……我是清白的。” 一道金光毫不犹豫地闪过。 瑰画下意识地用力闭眼,缩了缩肩膀。 仙尊饶命! 似乎听到身边的人轻轻地“咦”了一声,片刻过后,光芒淡去,周身也未有何不妥,瑰画这才忐忑地睁开眼,入眼就见尚弦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那紫发的男子已消失不见,她的手指有微凉的触感,低头一看,手边蜷着一条紫黑色的小蛇,乌溜溜的蓝眼睛正盯着瑰画看。 瑰画与它大眼瞪小眼,觉得这双冰蓝色的眼分外熟悉,只听尚弦悠悠说道:“我知道你与它是清白的。” 清白二字,停顿有力,听着格外清楚。 似是为了验证尚弦的话,那小蛇忽地转过头去,从肚子下面伸出一只小爪,“啪嗒”拍在瑰画的手背上,一副“不屑与之为伍”的嫌弃模样。 瑰画的脸,一下子变成了猪肝色。 =====================o(≧v≦)o我是华丽的分割线====================== 赢水镇是享有盛名的制香之城,出产的香料天下闻名,无论是烹饪用的调味香,还是雅士淑女喜爱的熏香,都是一等一的上等好货,种类繁多,香味恒久,听说还有几种修仙之士常用的香饵,都只有这里的调香师才调得出来。 是以这赢水镇虽称为镇,却是方圆百里最繁华的地方,名气与百里外青阳山脚下的九清镇并称“无双二城”,往来商队修行侠士络绎不绝。 而此时,瑰画郁郁地坐在赢水镇里最大的酒楼——雅仙阁的包间里,瞪着久负盛名的蜜汁松香桂鱼羹,只觉得胸口发堵,半分食欲都提不起来。 尚弦端坐在瑰画对面,依旧是白衣似雪温雅如玉的模样,面对满桌美食只淡然而视,想来仙人们无需餐饮,什么山珍海味玉盘珍馐,在他们眼中都是尘土落灰,与砖瓦砂石无异。 他身旁坐着的一位蓝衫公子,面容妖娆秀美,一双凤眸幽深似海,含嗔带笑,若论姿容恐怕比尚弦都多几分清艳,只是此刻,他盯着满桌酒菜全然不顾其他,那垂涎之色与他俊秀的外表实在不符,看起来有些滑稽。 尚弦看二人一个无精打采,一个却如打了鸡血般亢奋,不禁暗暗好笑,抿唇说道:“四公主,紫黎,吃点东西压压惊吧。” 瑰画听到“压压惊”三个字,登时又觉得脸面有些挂不住,还未等她开口,一旁的蓝衫公子便一筷子夹了块香葱鸡翅,笑得十分欢畅,“那紫黎就不客气啦!” 客气个头! 瑰画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恶狠狠地冲着紫黎大大的翻了个白眼,视线一转正好看到尚弦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不禁登时双脸发起热来。 想她混迹鬼界数年,虽修仙没什么成绩,还经常被众鬼嘲笑,但好歹是个公主,又得鬼王宠爱,骨子里向来无惧无畏,知难而进,胆大面皮厚,只气红过脸,何时羞红过脸? 谁知自从与尚弦出了鬼界来到人间,这也不过区区几日,连做人都还没做热乎,怎么变得如此窝囊扭捏了? 瑰画咬咬唇,想到半个时辰前,自己与面前这个吃相全无的紫黎衣衫凌乱地躺在床上,还被尚弦当场撞见,她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丹药,如此尴尬莫名的时刻,脱口竟然是一句“清白的”。 待回过神来,她恨不得找个地缝赶紧钻回鬼界去。 一定是因为鬼王所授意的双修之法,才使她最近心虚气短。 此地无银三百两,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平白叫人笑话! 如今,瑰画总觉得尚弦看她的目光中多了几丝揶揄之意,更别提平白看了一场好戏的紫黎了,明明是被关押收监的,还敢赤/裸/裸的嘲笑她! 想到那夜在碧琼湖畔,尚弦出手制服这条妖龙,她还曾怜悯不忍,没准它被饶了一命,就是瑰画的功劳,谁知这厮非但不领情,跑到自己房里也就罢了,居然化成人形抢她的被子,将她当做人肉抱枕,还吧嗒一口糊在她的嘴上! 当然,这个瑰画是万万不会在尚弦面前提及就是了。 “三位客观,蛋花紫锦汤。” 瑰画思绪百转,看着紫黎吃得乐不可支,满嘴香油,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个贪吃的流氓臭龙居然被尚弦留住同行!瞥见小二又端着一大碗羹汤走进雅间,突然心思一动,恶向胆边生,冲着紫黎咧嘴一笑。 “紫黎公子,瑰画请你喝汤。”话音未落,左手已闪电般捏住汤碗一边,顺势向着紫黎的头扣了过去。 这一招可是瑰画的拿手绝技,原先专用于拿砚台偷袭瑰西,角度方位恰到好处,力道速度快狠稳准,可谓招无虚发,百扣百中,在身手矫健的瑰西面前,都从来无一失手,紫黎正吃得开心,哪里有防备,眼见着就要中招。 一道金光闪过,那碗汤已稳稳地放到了桌上,一滴也未见洒出。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花石火间,小二眼见这惊险一幕,哪里反应得及,一时呆住,回过神来,却也未大惊失色,只立刻点头哈腰赔了两句不是就退了出去,心知这是遇到有来头的人物了。 毕竟赢水镇距离青阳山不远,平日里有修道之人往来行走,法术怪事,镇子里的人倒也都见识过些。 “我手滑的,手滑。” 瑰画未想一招落空,且是被尚弦拦下,一腔勇气登时消弭无形,几分尴尬地站在原地。看来尚弦仙力较瑰西深厚许多,眼疾手快,她这点雕虫小技往后是没有施展的空间了。 尚弦也不为难她,听瑰画这句底气不足的胡话,只微微一笑,说道:“还是这般调皮。” 话说得极是自然,又透出几分暧昧,不知为何,瑰画听在耳中,却别有一番意味,那种奇异的感觉再次从心底游曳而出,片刻已如潮水涌起,搅得她胸口发慌,让她莫名其妙地想起昏睡时的梦境。她张张嘴,正要说什么,却见紫黎忽地站起身,面色微微有些发白地朝自己看来。 雅间的门嘎吱一声开了,女子柔媚入骨的声音在瑰画身后响起。 “黎公子,别来无恙。” 第5章 迷情 瑰画在鬼界,是颇为受女鬼们欢迎的。 瑰画的二哥瑰路,是鬼界有名的美男子,仰慕他的女鬼没有一万也有八千。鬼界没有油伞团扇,绫罗纱绢,众女鬼除了眉目传情,就是找瑰画捎些书信私房话儿。 瑰画素来与瑰路亲近,也乐得跑这美差,长此以往,倒是与不少女鬼成为了闺中密友,可惜轮回无尽,天命难测,总是不停的有人轮回而去,再也见不到了。 只是即便美鬼如云,瑰路却从来都不上心,只是笑着摇头,把东西放在一边。 他的心里只有罗媚。 当那女子的声音响起的时候,熟悉柔媚的声线,让瑰画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她猛地回过头去,只见雅间门口亭亭玉立着一个美人。鹅黄色绣花罗裙,轻纱曼拢,腰身玲珑,一头青丝斜斜挽了个髻,简单地插了根兰花簪,双眸似水,眉若远山,虽粉黛未施,清清淡淡,但张脸仍是极美的。只是瑰画一眼看过去,就觉得有几分古怪。 这女子气质清雅疏离,脱俗出尘的样貌与她温婉妩媚的声音完全不相配,她的表情有些奇怪,明明唇角挂着笑,却又好像仍是一副冷漠的模样,再仔细看去,她又真的在笑着,说她笑得虚假,不像,说她天性淡漠,也不妥帖。 瑰画微微失望,她不是罗媚。 “婉姑娘。”紫黎苦笑一声,说道:“你消息倒是灵通的很。” 女子又是一笑,微微欠了欠身,柔声道:“数日不见,邱婉很是挂念公子。不知公子身旁的绿芜姑娘与红蕊姑娘,是否都安好?” 绿芜?红蕊? 这是姑娘家的名字。瑰画挑了挑眉,眼神又落在紫黎那张妖娆俊俏的脸上,面露鄙夷。 臭龙,果然是流氓!身为一只龙,还有这么多相好的,难怪习惯动手动脚,看起来就是一副不靠谱的样子,也不知他走了什么鸟屎运,居然有那么高的修为。 这个婉姑娘,莫不是旧情人上门吧? 瑰画有几分幸灾乐祸起来,人间恩怨情仇,属情字最剪不断理还乱,那些轮回而来痴男怨女,纠纠缠缠的□,她在鬼界也没少见过。这婉姑娘已经找上门来,若是什么绿芜红蕊再寻过来,那么到时紫黎一定不能称之为乱,恐怕连头绪在哪都无从下手了。 紫黎感到瑰画与尚弦的视线意味不明地系在自己身上,难得露出尴尬之色,轻咳一声,说道:“劳烦婉姑娘挂心了。容我介绍一下,这位是尚弦公子,这位是瑰画姑娘,这位是邱庄的二小姐,邱婉姑娘。” 尚弦回了个礼,瑰画也就跟着笑呵呵地打了个招呼,邱婉的目光轻轻扫过二人,越过尚弦,在瑰画身上微微停顿了片刻,笑道:“瑰画……瑰姑娘这名字很是别致,人如其名,是位难得的佳人。” 瑰画有些意外,不禁一愣,“婉姑娘过誉了。” “婉姑娘。”尚弦突然接过话茬,说道,“邱庄是赢水最大的制香之家,听说邱庄主亲制的几种香,连青阳宫的清微真人,都赞不绝口。” 邱婉笑道:“看公子气度不凡,像是修道之人,家父制香素来用心,确小有所成。今日有缘相识,不知邱婉可否有幸,邀请各位到庄上小住几日?” 紫黎听到此话,脸色又是微微发苦,只听尚弦应道:“那便劳烦姑娘了。” 制香之家?瑰画恍然大悟,难怪邱婉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冷香,举手之间,暗香浮动,沁人心脾,原来家中就有制香的高手,想必用的香料也是上好。 不过,瑰画在人间的阅历可以用支离破碎、惨不忍睹来形容,死都死不过来,实在无隙去研究这些东西,若说香,她只知道一种,就是鬼界常用的引魂香。 这么一想,倒是念起了鬼王与瑰路,也不知他们可好,只几日不见,却好似很久都没有见过一样……瑰画正想的出神,忽然听邱婉叫自己。 “瑰姑娘,黎公子对你真是有心了。” 啊?什么有心?瑰画回过神,转头便见邱婉正笑着看过来,眼神在自己与紫黎之间状似无意地滑过。 那笑容意味深长,怎么看怎么与临行前,鬼王看她与尚弦的神情如出一辙。 “我……” 瑰画脑海中,又不禁出现了紫黎赤身*的模样,面上忽地一热,正要说话,尚弦却突然靠了过来,温热的气息呼至耳畔,把她要说的话全憋回了喉咙。 只听他淡淡地,轻声在她耳畔说道:“我知道你们是……清白的。” 瑰画原本微热的脸,这下子彻底红透了。 =====================o(≧v≦)o我是华丽的分割线====================== 邱庄果然是大户,虽然院落并不算特别大,但庭院回廊,假山小湖,样样不缺,且精细别致,别有一番味道,看得出来布置的人很有心,树木花草也都生得郁郁葱葱,像是常常有人打理。 瑰画跟着尚弦一路向里面走着,心里直叫苦。在雅间中被邱婉问住,尚弦又咬耳朵来了那么一句,她只觉得郁闷不已,想离得这两位难惹的家伙远远的,可是邱婉似乎对瑰画十分有兴趣,总是拉着她聊东聊西,上到故里家世,下到平日喜好习惯,都要问上一嘴,瑰画初来人间几日,哪里来得及编这些,好在尚弦在旁,都替她一一回答了,才算解了围。 或许邱婉也看得出瑰画心不在焉,并不愿多话,索性到最后,就与尚弦讨论起制香了。 瑰画放慢脚步,与紫黎并排而行,见他眼神游移,不知在想些什么,倒是有些好奇。 自从赢水镇的客栈里醒过来,瑰画就处于极度迷糊的状态,跟随尚弦来到人间,原本就是为了找回自己前世的原身,修仙问道、早升仙界的,可是,究竟要如何做,去哪里找呢?且不说尚弦神秘莫测让她摸不到头绪,就连她自己,也搞不明白为什么这次来到人间之后,她好像从头到脚,都变得不像自己了。 至于她为什么在碧琼湖会突然晕倒,紫黎为什么就这样与他们一路而行,他们又为什么要留宿在邱婉家中,那就更是一头雾水。 瑰画似乎直觉的不喜欢和邱婉接触,看见她与尚弦攀谈得十分愉快,更是没来由的不愿靠近,而自从进了邱庄的大门,一种奇怪诡异的感觉就蔓延在她的周围。 究竟是什么感觉,她也说不上来,有些熟悉,又似乎是完全陌生的什么气息,让她感到恐慌,又隐隐有些期待。 瑰画心中的不安不断扩大,只想与人说说话,犹豫了一下,用手拽了拽紫黎的袖子,轻轻叫道:“紫黎,紫黎。” 紫黎随意地瞟了瑰画一眼,“嗯”了一声,显然不太想搭理她。 瑰画从见到紫黎人身的一刻到现在,不过短短半日,虽然他眼睛与头发的颜色用仙术变成了黑色,但是这完全不影响他一会儿变一副脸孔,前一瞬还懵懂纯真,后一刻就邪肆魅惑,再一转头,又成了谦谦君子,当然,面对她的时候,就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被无视可不怎么让人舒服,瑰画伸出一根手指,捅了一下紫黎的腰,说道:“臭龙,你今后跟着我们,若拜了仙尊为师,我还要大你一辈,你怎么这样不知礼数。” 紫黎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轻蔑道:“你*凡胎,又怎么比我大了一辈?” 反正也是没话找话说,瑰画随口说道:“因为我比你先跟着仙尊的。” 紫黎听了,居然没有马上反驳,沉默了片刻,叹气道:“若说闻道有先后……什么样品级的仙人我没有见过,只是物是人非罢了。” 瑰画见紫黎的表情忽地变得有些忧郁沧桑,妖魅的凤眸似乎一瞬间沉入一片幽暗,她忽然觉得有些内疚,不过是没话找话随便调笑一句,却哪壶不开提哪壶,戳到了人家痛处。 胡闹几句,自然是没什么,可是瑰画在鬼界认真修行千年,虽然资质有限,但也曾读过不少典籍,对紫黎的来历多少也有几分猜测。 据传说,龙族乃是上古神族的一个分支,后来大战之后,神族受重创隐退,龙族却投奔了仙界。龙族龙脉单薄,是以但凡正统龙族后人,都是生来便载入仙籍,可化人形时便会直接封为四阶灵仙,对此,瑰画还曾十分艳羡。 如此说来,紫黎的母亲或父亲曾位列仙班倒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只是,紫黎的原身并非金鳞银爪,充满清瑞之气的真龙,他龙身紫金,周身缭绕着妖异紫气,且龙角是黑色的,明明是妖龙之身……她意外的是,听紫黎的语气,他似乎也曾登入仙界。 这怎么可能呢? 还没等瑰画开口问,紫黎便说道:“我母亲是龙族,而父亲却是妖族。” 瑰画心中暗暗叹息,紫黎果然血统不正。妖龙只有两种,一种是真龙入魔,一种便是龙妖之后。看紫黎的道行,那么轻易被尚弦制服,断没有到真龙的水准,那么生来便是半仙半妖的可能性最大。 仙界戒律严明,仙妖私通是为大罪,紫黎的父母定是经历重重磨难,才能生下紫黎,何况半妖半仙之体修行很是艰难,他若还要躲过仙界追杀,也得吃尽苦头,练就一身本事才行。 瑰画对父母亲情之事很是模糊,她没有前世记忆,连三生石都照不出她过往的轮回之路,说她一无所有,绝非是言过其实。但是自有了鬼王和瑰路的照料,她却体会到了有人陪伴支撑的幸福,如今想来,若是将她享受这一切的权利全部剥夺,简直如剜心之痛。紫黎的苦,可想而知了。 瑰画想得出神,突然脚下一个踉跄,抬头只见尚弦和邱婉已站定,她那一脚正踩在邱婉的裙摆上,忙道:“婉姑娘,抱歉。” “这种小事有什么打紧”邱婉笑道,“几位就住在这个沁香园吧,厢房我已叫下人收拾了出来。” 尚弦道:“如此,劳烦婉姑娘了。” 瑰画在邱婉给自己安排的屋子里转了一圈,屋内摆设讲究,还有女子梳妆的桌台,胭脂水粉一应俱全,她无甚兴趣,看了两眼,便出了屋子。 沁香园的院子里,种了许多颗柳树,三面厢房合围,中间有一方小池塘,里面零落着几片荷叶,风中偶尔飘过几缕暗香,趁着这景色更显得落寞。 “在想什么?” 瑰画回过头,只见尚弦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后。 她摇头,“没什么。” 尚弦看起来似乎有些疲惫,脸色也不太好,全然方才面对邱婉时的侃侃而谈神采飞扬。他轻叹口气,问道“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瑰画老老实实的回答,“那倒是没有……只是心中发慌,有些疑惑。” 尚弦道:“说出来听听。” 瑰画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越发觉得心乱如麻,直想着这要从何问起,嘴上却突然冒出来一句:“仙尊,你很喜欢邱姑娘吗?” 尚弦先是一愣,可他显然养气的功夫登峰造极,即便愣,也只是愣了那么一瞬,随即便抿嘴一笑,说道“邱姑娘,自然是个极好的女子。” 瑰画“噢”了一声,就不知再该说些什么,她忽然想起了在鬼界时,罗媚消失的时候,瑰路整整三年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她看着他一个人静静地站在罗媚曾经住过的小院前,一站就是一整天。 都说鬼以气凝体,无泪无心,可是那时候,她觉得胸口的位置,闷闷的难受着。 为什么,她突然就想起了这个呢? 正恍着神,耳边毫无预兆地传来微热的气息,像一阵突如其来的春风,吹动湖水流波,转瞬便褪尽了晚冬微寒,尚弦沉静好听的声音轻轻地响起来,落到她的心上。 “但你若是不喜欢她,那么我也不喜欢就是了。” 第6章 诡夜 直到用过晚膳,瑰画都神游天外,云里雾里,不知他人所云,连邱婉的父亲邱庄主长什么样子,也就是扫了一眼,左眼看进去了,右眼又跑出去,满脑子都回响着尚弦低沉好听的声音,鼻尖飘过似有若无的淡香,更让她有些魂不守舍。 待宴席散去,回到沁香园的房间,外面天色已暗了,瑰画将尚弦送给自己的《清心养气篇》翻了几页,就无心再看,便吹了烛火,抱着被子躺在床上,翻来滚去了半晌,却又睡不着。 月色从窗棂照进房里,朦朦胧胧地洒出一地微光,照的房中的桌椅帷帐都好似半透明的了。不知名的熏香袅袅而起融入空气,仿若一双触角勾起人内心的某种情绪。 瑰画闻着香气,慢慢地闭起眼,这是跟随尚弦来到人间后,她第二次住到房间里,第一次便是晕倒昏睡之时,只是那时无知无觉,根本就来不及细细体味凡人躺在柔软的被子里安稳睡觉的快乐。 其实对于舒服不舒服,瑰画倒是不太挑剔,附身次数太多,什么风餐露宿,花草虫蚁,哪有她没经历过的? 她那时心中唯一怕的,只是死亡。 安静的夜晚,正让她想起过去的修炼之路,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瑰画的性子向来都是外柔内刚,死去活来数次的转世,成为众鬼茶余饭后的消遣话题,这尚且可以忍受,但看着自己与三位哥哥的差距与日俱增,却是孰不可忍。 她曾想,事在鬼为,附身又不是轮回,她的优势在于不必饮下孟婆汤,以往所读的鬼界经典都还记得,既然顺其自然不行,那就积极主动地制造机会。 于是,某一次附身之时——瑰画一身白衣英姿飒爽,清纯邻家女,夜半无人时,一把铁锹挖遍村后乱葬岗的坟墓——上的杂草。 父王说过,死者安息。 鬼仙虽是半仙,可也是仙,《修仙这件小事》中说,成仙要做善事。这一片墓地杂草丛生,哪像安息的地方?瑰画自有记忆便在鬼界,见到蔓草凄凄的坟墓委实亲切,胸中燃起熊熊斗志。 充分吸收鬼族前辈的经验,细心体会人世红尘种种,做遍善事,就从死人开始吧! “咔,咔,咔”诡异的声响连续在村后头响了五日,第六日终于清静了。 因为瑰画被大着胆子去为民除鬼的狗蛋哥哥乱石砸死了。 彼时瑰画年轻气盛,又颇为倔强,即便受尽打击也未想过放弃,后来深思熟虑,又附身在一个小乞丐身上,日日夜夜,周围都是饿绿了的眼睛。 那时星稀月明,晚风惬意,可是瑰画满脑子却都在琢磨如何度过劫难,修炼成仙,她记得《鬼仙异闻录》上写了,鬼仙虽不如真仙娇贵,但真仙有仙规,鬼仙有鬼骨。饥饿算的了什么,骄傲才是真本色! 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这,才是历劫的真谛吧! 于是,七天后,不偷不抢不食嗟来之食信心百倍执着于真谛的瑰画再一次被奇迹遗弃,饿死了。 这个路子不对,莫非鬼仙需要几分邪气? 为了金银去抢劫,却碰到武林高手被打死了;破罐子破摔去偷鸡,却被狗咬死了;做个人贩子强抢民女,却被巡游的大侠一棒子劈死了…… 瑰画死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惨,且令她倍感郁闷的是,连一向对她疼爱有加的二哥瑰路都看不过眼了,说她阴煞之气过浓,做鬼难,做人更是举步维艰,成鬼仙恐怕难上加难,不可急于求成。 瑰西干脆睨着她,鄙视道:“痴心妄想。” 此一时彼一时,算在如今,真叫做物是人非了。 没有死亡,没有不安,前途一片坦荡,可是为什么这样好的机会,她却懈怠了下来,修炼都荒废了,连心也静不下来,不知每日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现下邱婉家中的被子床褥又软又舒服,瑰画却如坐针毡,拽了拽被角,感受着上面绣花的纹路,脑中不禁又浮现出紫黎赤身裸/体地模样来,白皙精装的胸口,微凉的发丝……只是那味道却不是尚弦身上的味道,尚弦身上是檀香的沉幽,初遇时,她醒来时,脸颊处贴着他的胸口,感受到他不同于鬼的温热体温……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怎么又想到仙尊大人了?真是不着边际。 她脸一热,下意识地摸摸嘴唇,忽然又想起了尚弦说的话。 他说,她不喜欢邱婉,那么他便不喜欢了,这是何意? 仙尊,可是对她……有些与众不同? 也不知是香的味道太浓了,还是所想之事太过朦胧暧昧,瑰画想着想着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皎皎月色零落成一地迷蒙,似有薄薄雾气袅袅而升,缓缓融入静谧的冷夜,复又被山风吹散消弭无形。回廊上的灯笼无声散发着晕黄的暖光,照亮了扶栏上的玉雕花,整片庭院都寂寂无声,隐约可闻几声低低的虫鸣,随后又是长久的安静。 后山的祠堂内点满了白蜡,空旷的堂内一片通明,清晰地映出祠内供奉的数个牌位画像。一口乌木棺材摆放在堂前,桌案上摆着几盘供果和新漆好的牌位,香炉中三只香已燃去了大半,白色的帷帐在夜风中飘起落下,卷起几缕香灰,显得分外凄凉。 身着素白布衣的少女低着头跪在地上,愣愣地盯着火盆里忽明忽暗的火苗,整个人仿若成了雕像一般,一动不动地跪在这空无一人的祠堂中。 她已跪了三天,任他人来来去去,劝慰的同情的看笑话的,她就这样不哭不笑,不吃不睡。时间似乎就停留在这一刻,冻结了悲伤,停止了追忆。 修行之人,信天缘,遵天道,明日,这棺材便要火海中化为灰烬,来去无痕,生死无尽,是为轮回。她甚至来不及去相信,唯一的亲人就这么离开了她,世间从此再无与她骨血相连的人了。 掌门说:“斩妖除魔,是修道之人的天命,为正义而死,死而无憾,无需太过悲伤。” 她抬起头,眼神穿过棺木的盖子,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这一切要是梦该有多好?她愿意相信这只是个噩梦,待梦醒了,娘亲还如往日一样,站在院子里对自己笑意盈盈。 远处传来呜咽凄婉的箫声,断断续续,模模糊糊,少女僵直的身体,在箫声响起的一刻,几不可见地抖了抖。 曲是《镇魂调》的调子,诡谲恢弘的音律却被演绎出另一种风情,似是缠绵难舍,又似是挥手笑别,哀恸凄绝的颤音之后,又是幡然转身的决绝洒脱。 由远及近,只是一会的功夫,箫声越来越清晰,音色也越来越低,直到执萧的男子在少女的身后站定,吹出最后一个音符。 又是片刻的寂静。 风大了些,隐约发出呜呜的响声,少女纤弱的背影,又在风中抖了抖。 男子缓缓跪在少女的身后,搂住她发僵的身体,温暖的触感像是这冷夜中唯一的火源,在她宛若寒冰的世界里,点起一抹柔情。 “别怕,你还有我。” “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一滴,两滴……她身前的地面上慢慢渲染出一片不规则的图案,细碎的呜咽声在这第四日的黎明前,终于几不可闻地响了起来。 瑰画痛苦地蜷起身子。 她仿佛是大梦将醒、拨云见日之前,迷蒙中灵魂都分成了两半,相互撕扯,混乱不堪。 是谁在那棺材里?是我的娘亲吗?那个说要保护我生生世世的男子又是谁? 不对,她没有娘亲,她只是个孤魂野鬼,是这少女的娘亲死了。可是为什么那少女伤心欲绝,欲哭无泪的痛苦,她却感同身受? 那仿佛要将人的一切希望都窒息在身躯里的痛,让瑰画觉得自己的心口也要炸开一样,像是被利爪狠狠地抓碎了,碎得彻彻底底,百般煎熬,那男子就仿若唯一的信仰,她再也不堪失去的信仰。 “醒醒,快醒醒。” 是谁在说话? 瑰画感到有人在推自己的手臂,一阵微凉的触感从额头上传来,随后如同一股清泉般散入全身,让她心口的苦痛淡了下来。 瑰画慢慢张开眼,自己依旧躺在邱庄的客房中,晨曦微亮,似是快要天明的样子,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幽香,有点像邱婉身上的味道。 原来又是个梦。 瑰画坐起身,揉了揉发酸的胳膊,梦境太过真实,醒了都觉得周身发僵,膝盖都好似真的跪了三天三夜一样,隐隐痛着。 她想起前日昏睡时的梦,似乎也是这样,梦醒后虽然知道是梦,可是梦中的心酸喜悦却还留在心里,经久不去。 瑰画觉得睡意全无,便想下床走走,倒杯水喝,左手无意间却扫到滑滑凉凉的东西,她低头一看,却见黑色的小蛇扭着身子,闭眼趴在自己枕边,头顶微微隆起的小角甚是可爱,黑色的小爪微微蜷曲着,倒是一副纤弱惹人怜的模样。 这是紫黎吧?不应叫蛇,是龙才对。 瑰画又想起前日他化成人形赤身*带给自己的强烈“震撼”,还有尚弦那意味不明的眼神,登时气结,这紫黎怎么如此阴魂不散,自己有房间不睡,又趴在自己床上了? 她不客气地伸手捅了捅紫黎柔软的小肚,却见龙身缩成一团,朝着另一头默默地滚了两寸,又静了下来。 瑰画被紫黎的动作逗乐,心想算了,反正他化成龙身又占不了多大地方,睡就睡了,于是便披了衣服,开门走到院中伸伸胳膊,透透气。 天空依稀可见几点模糊的星光,大抵是因为天色只亮了些许的缘故,瑰画深吸几口气,觉得精神更好了,就在院中散起步来,走着走着就走出了沁香园。 时间还早,才刚刚发亮,邱庄的下人们也都未起身,空气微微潮湿带着花香,让人心情愉悦,瑰画走得身心舒畅,梦中的不愉倒是少了一些。 这梦中出现的男子与少女,究竟是什么关系?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难不成是她的前世? 可是尚弦也说了,她是仙器的灵魄,因为仙器损毁才忘记前尘的,仙器又怎么会同一个男子有这么多交集呢? 瑰画边想边走,不知不觉来到了邱庄的后花园,这片花园不算很大,里面假山小湖倒是挺齐全的,她无意中向着假山一扫,却看到邱婉行色匆匆地经过。 这么早,邱婉怎么会在这里? 空气中又拂过一丝香气,像是邱婉身上的味道,不知为何,那种初来邱庄的不安之感在瑰画心中迅速膨胀,她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想赶快离开这里,却觉后脑一痛,就失去了知觉。 第7章 剜心命案 瑰画醒过来的时候,日头已升的高了,阳光透过窗纸照的屋子里亮堂堂的,眨眨眼,她看清楚这正是沁香园自己的房间。 一扭头,枕边的紫黎已经不见了。 后脖子酸疼酸疼的,瑰画躺着晕了一会,慢慢回过神,想起了自己晕倒时的情景。 那时天都未全亮,连下人们都还在睡着,怎么邱婉会出现在后花园?又是谁将自己打晕了,带回房间的呢? 这是否与邱婉有关? 看来邱庄确实有些古怪,或许自己一开始的不安之感是有道理的,需马上与尚弦商量商量才是。 想到这里,瑰画坐起身来,掀起薄被才发现自己仍穿着清晨散步时的衣裳,她自嘲地想,自从来到人间,晕了这么多次,这次倒是一夜无梦,晕得十分踏实。 正想着,门被人轻轻推开,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小丫鬟端着铜盆走了进来,看见瑰画坐在床上发呆,微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姑娘醒了,蝶衣伺候姑娘洗脸吧。” 瑰画对这个叫做蝶衣的小丫鬟有些印象,似乎是在昨晚的晚宴上看到她在邱婉身后伺候着,见她拿着毛巾要给自己擦脸,瑰画忙接过来,说道:“不必了,我自己来就行了。” 蝶衣也不坚持,笑着退到一旁为瑰画倒水,瑰画见她对自己晚起丝毫不见怪的样子,心中一动,问道:“尚弦和紫黎呢?” 蝶衣答道:“两位公子一大早便出去了,二小姐也去香铺照看生意。紫黎公子吩咐蝶衣仔细伺候姑娘,说姑娘一向嗜睡,起的时辰要晚些,不要吵醒了姑娘。”说罢,眼神还暧昧地上下打量了瑰画两眼。 什么?说她赖床? 瑰画见蝶衣的表情,只当她暗自笑话自己懒散,脸一阵红一阵白的,这个紫黎,怎么老是给她添乱,才认识几天,自己的名声都被他给败坏尽了。 哪知这表情在蝶衣眼里,又变成了另一种意味。 原来真如管家所说,这瑰画姑娘与紫黎公子当真有一篮子的j□j啊…… 瑰画随意吃了点东西,在沁香园转了一圈,又跑去后花园细细走了一遍,除了打理整齐的花草,干净整洁的凉亭,什么线索都没有发现,眼见太阳西下,却迟迟不见尚弦与紫黎回来,她实在无聊的很,心里又有诸多疑惑,便干脆出门逛逛。 邱庄位于赢水镇的南面,走过不远便是赢水镇最繁华的街路了,长长的一条街,路边各式摊位很是热闹,昨日去邱庄的路上,瑰画便见识过一次,只是此时街上的人好像少了一些,许多人行色匆匆,透出几分萧肃之气。 瑰画走了一会,也没碰到尚弦与紫黎,眼见天色渐渐暗淡,夕阳西下,许多摊贩开始收整东西,竟是要早早收摊了。 路过一个古董摊位,瑰画意兴阑珊地低头翻了翻右边的玉佩。附身无数,也见识过不少人间珍宝,其实对这些首饰珠玉并没什么太大兴趣,这些东西虽然看起来好看,花样多,可是却没什么用,不能救命,哪像鬼界的宝贝,虽看着不起眼,却有大威力。 “姑娘可有喜欢的物件?”小贩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汉子,见瑰画停下脚步,不由陪着笑道:“姑娘手上拿的这块可是上好的羊脂玉雕成的,样式是前朝最流行的龙心锁雕纹,镂空的地方光滑圆润,绝对不是凡品啊。” 龙?瑰画兴趣缺缺地放下。 “请问,这琉璃簪子怎么卖?” 耳边响起男子温柔低沉的声音,好听但是陌生,瑰画却听得动作一滞,下意识地回头去看。 黑衣如墨,青丝半束,君子如玉,气质若兰,男子容貌英俊,生的一表人才,便是与尚弦紫黎相比,也毫不逊色,而最特别的是他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眸,只一眼看去,便似被卷入沉潭漩涡,不由自主地移不开眼。 小贩见男子气度不凡,像是有钱人,眼睛一亮,忙道:“公子好眼光啊,这琉璃发簪可是我家传的宝贝,不仅样式好看,还可避邪挡灾哪,有云游的仙道高人曾指点过家母,说得此发簪庇佑,定是百邪不侵。与公子有缘,只十五两银子便卖了。” 男子见瑰画呆呆看着自己,抿嘴一笑,将发簪放了回去,“虽然精致,但也不若你说的那般稀奇。若真有奇效,我看你倒不如自己留着避祸了。” 瑰画这才看清楚,那琉璃发簪是柔媚的流线型,簪头是半开的莲花,层层花瓣晶莹剔透,花蕊渲染一抹艳红,很是别致。 小贩这是才看到他随身带着一把碧青色的长剑,剑穗上部发白到了尾部却是深深的墨绿,腰上又别了块青黑色的木牌,面色一变,知道自己是遇到行家了,苦笑道:“我看公子好风姿,原来是青阳山来的仙人,我这是小本买卖,公子何必认真呢。” 见男子的眼神再一次像自己扫了过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瑰画面上忍不住发热,这男子气息轻灵,像是修道之人,但并无半点仙气,若说是仙人,却是不可能的。 男子低声笑了笑,忽然掏出一锭银子扔给小贩,说道:“也罢,我买了,余钱不必找了。” 小贩乐得嘴都合不拢,忙点头哈腰地收起钱,瑰画自觉丢脸,哪还有继续待下去的心思,转身欲走,却被男子伸手拦下。 夕阳的温热被一片阴影遮住,她回过身,却见男子笑意盈盈地拿过发簪,自然而然地抬手将其插/入自己的发间。一抹凉意拂过头皮,酥j□j痒的,她诧异地看向他,却听他低声笑道:“今日与姑娘有缘,便将此发簪赠与姑娘。” 二人并不相识,这番动作本是极其轻浮,虽然瑰画向来不将这些人间礼法放在眼里,但大街之上人来人往,也难免几分别扭,可他做来却行云流水般流畅自然,没有半点猥亵之意,叫人说不出半点不敬之处。 眼前的俊脸没有一点熟悉的地方,这是个全然陌生的人,瑰画不禁面皮发胀。别过眼不再去看男子深邃的眉眼,瑰画也不推脱,淡道:“那就多谢公子美意了。” 小贩见二人如此模样,低头暗笑,只当没看见,开始收拾起东西来,边收拾边赔笑道:“公子是修仙论道之人,这位姑娘也气质不凡,这么晚了还在外停留,想必明知昨夜镇子中发生了离奇命案,但也有一技傍身,不会惧怕,可怜了我们普通小老百姓,哪里经受得起这些东西,这赢水镇向来安稳,怎么就……” 命案?瑰画一愣,昨夜赢水镇中竟发生了命案? “怎么自己出来了?”肩忽然被人温柔地揽过,鼻间飘过熟悉的檀香味,这是尚弦身上的味道,瑰画回头,果然见尚弦与紫黎出现在自己身边。 “我是出来找你们的。”言罢,瑰画下意识地又去看赠给自己发簪的黑衣男子,他没有走开,低笑着,目光若有所思地扫向紫黎。 “姑娘的两位朋友,真是器宇不凡,一表人才。” 瑰画刚要说话,却觉肩上手臂紧了紧,只听尚弦说道:“看这位公子的装扮想必出自天下第一仙门青阳宫门下,公子年纪轻轻却灵气逼人,必定是宫中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了。” 这话说的这么好听,是仙尊在夸人了? 耳边传来紫黎的轻笑,她细细一想,恍然大悟,修道之人哪怕只是小有所成,都可修出灵气内力,使灵气外露并不难,但气定如海不留痕迹才是需日夜苦修的天地正道,天人合一大道无形才是修道的最高境界,说他灵气逼人,无非是暗指他修为尚浅还不懂低调行事,是莽撞肤浅之辈。 瑰画暗暗吃惊,不知尚弦为何向来平和,此刻却出言嘲讽一个陌生人。 岂料,黑衣男子听了尚弦此番话语,也不在意,只是淡淡一笑,深深看了紫黎一眼,彬彬有礼道:“多谢这位公子指点。”说罢一礼,便转身离去。 尚弦沉默了片刻,拉着瑰画往回走。 “我们回去吧。” 尚弦脸色深沉,三人一路沉默回到邱庄,天已经完全黑了,晚饭时间已过,蝶衣给沁香园单独送了饭菜过来,有酒有肉,香味四溢,却只有紫黎吃的最开心。 瑰画鄙夷地扫了毫无吃相的紫黎一眼,后者饱含深意地向她抛回个媚眼,嘴里含着汤呜呜噜噜就开始说话,“你怎么也不等我们回来,自己在外面瞎晃悠,我与仙尊大人去调查命案,如此辛苦……” “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见他满嘴是油,瑰画继续无视他,别过脸去对尚弦说道,“我听说赢水镇出了命案,是真的吗?你们不是说,这里距离天下第一修仙门派青阳宫很近,向来很太平吗?” 青阳宫名满天下,弟子多有下山历练的习惯,赢水镇距离青阳宫仅仅百里之遥,青阳宫弟子众多在此行走的,又有许多江湖上的大侠来来往往,流窜江湖的匪类不敢作怪,妖物更不敢在附近出没,所以赢水镇治安一直很好。 尚弦点点头,道:“原本确实如此。只是近些年,不少妖物四处作怪,我在去鬼界前,就曾在东海边界处遇到有蛇妖伤人性命,有伤天和。今晨感到镇中气息有异,我与紫黎去查看,果然有人遇害,死者被剜心而死,周身并无其他伤痕,必定有妖孽在此行凶。我们今日出去,便是为了此事。” 瑰画吃了一惊,敢在此处行凶的妖物,那实力定然不可小觑了,“那仙尊可看出是何种妖物?” 紫黎喝光最后一口汤,抢话道:“依我看,是狐妖,那里一股腥臊味,闻了就想吐。” 瑰画道:“你也看得出?” “我也是妖,自然看得出。” “你不是色迷心窍,只能闻到婉姑娘那样的美人香?” “非也非也,你这样的牛肉干味,我也闻得。” 牛肉干味? 紫黎勾唇一笑,站起身来,只一晃眼的功夫,黑色的长发变作紫色,双眸也由黑变蓝,周身瞬间生出一股邪魅的味道,正是前日瑰画刚醒来时,看到他的那副祸国殃民的容貌。 “你们俩慢聊,我去休息了。”话音刚落,紫黎便化作一道紫光,消失在门外。 瑰画对着门口愣了半刻,这才想到,那日自己手捧着独家祖传秘制的酱牛肉干睡在碧琼湖畔,夜半便遇到了紫黎,他这分明是在嘲笑自己! 也没多想,回过神的瑰画冲着门喊道:“你给我回你自己的房间去睡,不要去占我的床!再去我就给你扔锅里炖汤!” 话音洪亮有力,估摸着整个院子里都听得清楚。 耳边忽地吹过一阵热风,瑰画刚一回头,便觉身后靠来一堵温热的肉墙,好闻的檀香味立时将她包围,她能感到,尚弦的脸颊紧紧贴在她的耳后,酥酥麻麻的气息熏得她脸上发热。 只听尚弦低声说道:“紫黎昨夜睡在你那?” 瑰画的脸霎时憋得通红,忙辩解道:“那是他大半夜的自己跑进来的,以为变成小蛇的样子我就看不到他了?趴在我枕头上,吓了我一跳。” 听到她解释,尚弦低笑出声,似乎很满意,“这我知道。” 瑰画一愣,“你知道?” “因为是我让他去的。” 第8章 前尘暗香(已更完) “因为是我让他去的。” 什么? 瑰画一个愣神,后背一轻,再抬头,便见尚弦人已绕到自己身前,俊脸离她仅几寸之遥,好看的眼睛似含着潋滟水光,正专注地盯着她看,檀香的味道丝丝入鼻,她不禁心头一颤,嚅嚅说道:“为什么?婉姑娘不是也为他安排了房间?” 尚弦笑着看她一脸不自在,“他是我给你抓来的保镖,你只管使唤他。” “保镖?” 瑰画听尚弦这么一说,倒是想起瑰路曾对自己讲过仙界一些有趣的见闻,妖族修道艰难,多少妖族穷极一生也于成仙相去甚远,妖族中流行着一句沧桑之语:心虽动,身还远。 只是妖族跟着仙人,也要看有没有仙缘,偶尔几只小妖大着胆子溜入仙宫,扰了某位仙君的修行,若是幸运的,没有被打散魂魄,自然被收做坐骑或者珍宠,平白洗去*凡尘,得一身仙骨,那么闲时下凡回族中走上一圈,便羡煞众妖,好不得意。 虽然紫黎出身有些见不得光,但尚弦既然允许他同行,想必也有办法渡他成仙吧。即便紫黎为人恶劣,可几日相处下来,瑰画也与他建立了些革命友情,这么一想,也有为他高兴。 不对,那仙尊说那些明知故问的话……岂不是…… 这念头一出来,瑰画看着尚弦的眼,又不禁闹了个大红脸。 “在想什么?”尚弦放开她。 暖暖的温度远离了身体,瑰画周身自在了些,只是不知为何,心底隐隐生出几分失落来,避过尚弦的目光,她坐回桌旁,给自己倒了杯茶,“我只是在想,仙尊在此,哪有妖孽敢在此放肆,何须那条臭龙来保护我。” 尚弦笑道:“你倒是对我有信心。” 你是仙尊嘛,我当然对你有信心。 瑰画抿了口茶水,想了想,说道:“不过,这邱庄还是有些古怪的。”于是,便把昨夜看到邱婉出现在花园,以及自己莫名其妙被打晕的事说了一遍。 “我初来邱庄便浑身不舒服……只觉得此处有些危险。” 尚弦略略沉思片刻说道:“你是仙宝,灵觉自然不会有错,我有所察觉,才叫紫黎多盯着你些,邱庄多与各大修仙门派有所交集,想必也不会做什么大恶之事,只是邱婉似是对你十分有兴趣,你与她少有来往就是了,尤其是要留心室内的……罢了,我叫紫黎仔细着些就是了。” 瑰画正好奇,尚弦要自己留心室内的什么东西,见他不愿多说,也没在追问,想来不是什么要紧的,只是连尚弦都感觉出邱庄的古怪,又那么巧,在他们来的第一晚,城中就发生了血案,而邱婉又行踪诡秘,这一切,真的没有关联吗? 原本以为是邱婉邀请他们入住邱庄,而今看来,尚弦明知此处古怪,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他是仙人,行事必然是有某种缘由…… 尚弦沉默片刻,说道:“我与紫黎去命案之处查看过,受害者是城中一富贵人家的公子,叫做柳轩,他死在卧房中,心被整个剜走,并无其他伤痕与挣扎的痕迹,据府中下人说,昨夜他曾带着一名美艳女子回府,今早便发现惨死房中了,那女子也消失无踪。这事与邱庄是否有关,还不可妄下结论。此地还有些事未了,你且安心,一切有我。” 果然停留在此,是有原因的。 瑰画细细一想,也觉得有道理,邱庄是制香名家,在赢水镇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这些年这里一直太平,也不能说昨夜或许邱婉不在庄里,就认定她是凶手,邱婉身上并无妖气啊。 想到这里,瑰画点头道:“一定是柳轩带回去的女子有问题,紫黎说,行凶的像是只狐妖,婉姑娘身上却没有狐妖的味道,想必是哪里流窜来的妖物,修炼邪门歪道,采阳补阴,给自己提升修为。” 瑰画认真地分析起来,说完暗暗窃喜,想不到自己的头脑如此灵光,分析的有条有理,抬眼得意地看向尚弦,却见他神情深沉,嘴角挂着一抹诡异的笑。 没有得到预期的赞赏,瑰画愣道:“我说的不对?” 尚弦不语。 见他仍是一脸高深莫测地看着自己,瑰画不禁窘迫道:“我毕竟没有去看现场,若是不对,仙尊就当没听过便是,为何这样看着我,待明日去柳家时带上我……” “你说的很对。”耳边响起一声低哑的轻笑,瑰画只觉眼前一花,周围景物瞬间颠倒,只一瞬,背后便传来熟悉的柔软的触感,身子被温柔地压住,尚弦的脸慢慢靠了过来,鼻尖几乎要贴上她的,鼻间又飘过一股好闻的檀香。 白色的纱幔随着二人的动作轻轻摆动了几下,瑰画睁大眼,这是……床上? 仙人的身法真厉害,几步路一瞬间就走完了。 “仙……仙尊,这是……作甚?”冷不丁被压住,瑰画又红了脸,憋足力气才说了一句话。 “听鬼王前辈说,公主在鬼界很是用功……如今看来,果然如此,连采阳补阴之术,公主都懂得些。”身上的重量又多了几分,尚弦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这……这有何难。”死鸭子嘴硬。 眼见尚弦目光越发幽深,加上二人姿势如此暧昧,瑰画只觉得局促,就想挖个地洞钻进去避避,只是此刻别说钻洞,连走门都绝无可能,于是,只得别过眼强自镇定,硬撑场面,于是忙继续补上一句:“修仙之术方法……额,甚多,略懂而已。” “噢?”刻意拉长的声音,显然是有些怀疑,尾音微微上挑,带着几许暧昧。 深邃的眼眸,挺直的鼻梁,好看的薄唇挑着诱惑的弧度,配上那若有若无尾音轻颤的声音,瑰画看着尚弦越来越近的脸,之前匆匆读过的《仙侣双修之魂消九天》忽然从脑中飞快的晃过。 这是勾引,赤/裸/裸的勾引! 一股热血冲上脑门,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瑰画一个鲤鱼打挺反身将尚弦压在身下。 一阵风吹过,也不知是风太大的缘故,还是因为有人暗中轻弹了下指尖,满屋烛火霎时熄灭,乌云恰在此时遮住了月色,周围静了下来,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 瑰画看不到尚弦的表情,但她知道,他们的脸必定是离得极近,双颊被微热的呼吸拂过,手掌撑在坚实温暖的胸口上,黑暗中,她越发清楚的感觉到,布帛下的温度似乎越来越高。 这,接下来该怎么办? “仙……仙尊……我……” 脑中各种乱七八糟的画面交叉在一起,瑰画脸烧得滚烫,先前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在暧昧的气氛中化为另一团热火,烧的她不知所措。 瑰画突然有点后悔,油然而生一种骑仙难下的感觉。 “别说话。”失去了往日温雅如玉的清润,这嗓音低哑,带着一抹压抑的轻颤。 一双手忽然紧紧搂住瑰画的腰,没有准备,她直接趴倒在尚弦的胸口,下意识地挣扎,却被搂得更紧。 耳边传来一声轻叹,很轻很轻,似乎包含着万千情绪,让瑰画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这情形,她竟隐约觉得似曾相识。 两人抱得这样紧,胸口的心跳都好像分不清彼此。瑰画想起第一次遇见尚弦时的情形,那时的尚弦金光闪耀高高在上,如果……如果她就这样扑倒了仙尊…… “咣”的一声,窗子被大力狠狠砸开,一道蓝芒如流光般冲入屋内,瑰画只觉眼前蓝光大绽,被尚弦搂着从床上跃起,如落叶在空中轻飘飘地打了几个转,柔和的金色光墙瞬间将二人周身挡了个严实。 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石火间,毫无声息,但瑰画却觉得心口仿佛被重物碾过,闷痛不已,几乎忍不住喷出一口血来。 尚弦搂着瑰画站定,光雾散去,屋中烛火尽数亮起,只见窗前盈盈而立一个女子,蓝衣墨发,容貌艳丽,周身仙雾蒙蒙,一双明艳的水眸正冷冷地盯着瑰画,有些熟悉。 尚弦冷声道:“云梦,身为上仙,出手伤人,你可知犯了何罪?” 云梦冰刀一般的目光自瑰画身上移开,看向尚弦时,已没有半分冷意,她淡淡说道:“我只恨自己本事不够,没有将她打的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 脑中有什么飞快闪过,她仔细看蓝衣女仙的眉眼,忽然记起,这不就是瑰西最后一次去拘她的魂,拦路用雷劈自己的仙女吗? 瑰画言心头火起,怒道:“我根本就不认得你,更没有得罪你,为什么三番五次要我的命?还要魂飞魄散才够?” 云梦冷笑道:“你还有脸问,别以为这一世有仙尊护你你便可以安心成仙,他护得住你一时,也护不住你永远,只要有机会,我就要杀了你,杀了你,他才可以……” “云梦!” 尚弦一声怒喝,抬手一道金芒向着云梦劈去,云梦并不躲闪,硬生生挨了这一击,周身仙雾霎时散的干干净净。 一丝猩红自嘴角慢慢溢出,她毫不在意,对着尚弦凄然一笑,“我不会叫她再来害你的。”说罢,化作一道蓝光飞身而去。 瑰画愣愣地看着云梦离开,也忘了生气,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耳边传来轻轻的一声闷哼,搂在自己腰间的手收了回去,瑰画回过身,只见尚弦面白如雪,捂着心口,眉眼间闪过一抹痛色。 瑰画惊道:“你受伤了?” 尚弦摇摇头,上下打量了瑰画一番,确定她安然无恙,松了口气,“她伤不了我。” 就算能,也舍不得吧,瑰画心里这么想着,却也没说出来,见尚弦脸色依旧不好,忙伸手扶他,“仙尊脸色不好,可是哪里不舒服?” 尚弦任她扶着自己坐下,笑道:“不过是陈年旧伤,偶尔复发而已,纵是神仙,也有不能治愈的伤痛。” 瑰画心中一动,迎上尚弦温柔似水的目光,脑中又浮现出云梦凄苦的笑容,沉默片刻,她开口问道:“仙尊,我前世……可与你是旧识?” 第9章 查案 瑰画慢慢睁开眼,入目是青色的纱帐,静静地垂在眼前。天已经大亮,被子严严实实地盖在身上,身边的床榻空着,摸上去没有温度,想是睡在那的人,早早就起了。 瑰画不由的脸上一热,这一夜她睡的极其安稳。自来到人间以后,还是第一次安安稳稳睡到天明,回想起迷蒙之间,紧紧扣在腰间的手,温暖的散发着檀香味的拥抱,恍若一场梦境。 这才是真正的做梦吧!居然就这样和仙尊同塌而眠…… 瑰画心中百转千回,动作却是利落,飞快地换好衣服,梳洗干净,便飞奔出门。 紫黎百无聊赖地坐在大厅里,刚拿起一块梅花糕,便见瑰画一袭红衣如火,风风火火地冲进偏厅,他嫌恶地挑挑眉,刚要说话,似是想到了什么,眸中闪过一抹不明的神色,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她一番,说道:“昨夜睡的如何?” 侍奉的丫鬟闻言相互对视一眼,双颊通红地退了下去,庄上传言这位瑰画姑娘与紫黎公子之间私情暧昧,昨夜就有人听到沁香园似有不寻常的动静,此刻紫黎这样大胆的言语,在别人看来,更是引人遐思。 瑰画左右不见尚弦,也没在意,随口说道:“挺好,仙尊呢?” 紫黎冷笑一声,却不说话了。 “看来你精神不错。” 是尚弦的声音。 瑰画回过头,只见尚弦与邱婉并肩站在门口,好像刚刚一起走来,邱婉的脸色有些发白,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本来那张脱俗清冷的脸鲜少有表情,笑起来十分别扭,可如今她双眉微蹙,眸眼含愁,倒是显出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见瑰画和紫黎走过来,邱婉淡淡一笑,说道:“家中香铺还需我料理,那我就不打扰各位了。”言毕一礼,向瑰画深深看了一眼,便转身走了。 瑰画被她这一眼看的莫名其妙,正要开口说话,就被尚弦拉住,他对着瑰画摇了摇头,说道:“我们也走吧。” “去柳家?” “不,去城西的张家。” 张家距离邱庄并不算远,位于镇子的西面,那里不像瑰画前日去逛的邱庄南面街路那样热闹,没有许多商铺小贩,却开着几家医馆,平日里来往的人也不算少。 瑰画一行人来到张家济药堂药铺的时候,只见药铺外晾晒的草药都已经撤走,窗子都紧紧地关着,仅开了半扇门供人出入,四周十来个官差,挡住了诸多向里面观望的百姓。 围观的人那么多,各个面色惶然,议论纷纷,赢水镇向来安宁,谁曾想会连续两日出现杀人剜心的可怕事情,人们都满心恐慌。 紫黎抽了抽鼻子,皱眉道:“还是那股狐臊味。” 尚弦点点头,伸手在空中一抓,说道:“这狐妖不简单,至少有六尾修为。” “六尾灵狐?”紫黎面色微变,“狐族三尾以上修为的狐妖鲜少在凡世走动,若至少有六尾的妖力,潜心修行个几百年到了九尾就有升仙的可能,又何须杀人取心?做这有违天道的事。” 何况是在赢水镇这种地方,不远处就有修仙名门青阳宫,虽说凡间修仙者不能与真仙一较高下,但青阳宫身为人间修仙第一大门派,弟子众多威名在外,斩妖除魔平定祸乱,当然不是浪得虚名,宫中长老若寿尽转生,在轮回簿中都是有功德和福泽的人,鬼王见了也要礼让三分,哪有妖物闲来无事到青阳宫附近捣乱的道理。 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却都只是围在门外,没有人进得去,想必是官府的人正在勘查现场,不允许闲杂人等扰乱办案。尚弦叫住一名转身欲走的老头,拱手一礼,道:“老伯,不知这药铺中发生了何事,引得这么多人驻足围观?” 那老伯见尚弦一行虽穿着不甚华贵,但容貌俊美,气质出尘,心知必定是有来头的人物,忙回礼,叹道:“唉……公子不是本镇的人吧,这两日赢水镇可不太平啊!先是昨日一早富商柳家公子被发现死在房中,心都被挖走了,死状凄惨,今日一大早,又是这张家出事,听官爷们说,又是被挖了心的!” 尚弦道:“居然有这等恶事,着实让人不安。” 老头叹道:“可不是?大家都说是妖物所为,只有妖才需要吞食人心修炼邪道,可怜这济药堂张家老爷子医术高超,平日乐善好施,大家伙都敬着他,家中却出了这等事,唯一的儿子张念生遭此横祸……唉……赢水镇百年来何曾发生这种事?” 尚弦道:“老人家莫要焦急,赢水镇距离青阳宫如此之近,想必很快妖物便能伏诛。” 老头摇头道:“但愿吧,柳家当家柳二爷仗义助人,张老先生妙手回春,不知做了多少好事,儿子却……”说罢,摆摆手离去。 瑰画在一旁听着,暗暗叹气,这狐妖连续两日残害人命,将赢水镇的百姓弄得人心惶惶,只是它恐怕还不知有尚弦这一金光闪闪的大仙在镇中停留,做了恶事被大仙撞见,恐怕要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了…… 六尾灵狐,修行不易,功力几乎可与散仙一较高低,为什么选择在修仙者众多的赢水镇伤害毫无反抗能力的凡人,即便尚弦不在此,被青阳宫的长老们知道了……这岂不是在挑衅? 脑中灵光一闪,瑰画小声对紫黎说道:“或许这狐妖并不想升仙……” 紫黎听了只摇头:“狐族修为精深者甚少,正因此妖性情浮躁淫邪,贪恋□,不潜心修行渴求仙道,如何能修到六尾。” 正说着话,济药堂门口忽然一阵骚动,几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其中三人都是官差打扮,剩下的一个男子,却是一袭黑衣,青丝半束,轮廓英挺,竟是瑰画昨日在街市碰到的那名赠她琉璃簪的男子。 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头上的发簪,琉璃滑润,如山泉般触手微凉,瑰画看着男子淡笑着与官差说话的样子,不知怎么想起昨夜的情形。 云梦化作一道蓝光消失,瑰画想着她方才的话,只觉得字字带恨,句句玄机,心中莫名有种慌乱的感觉,想知晓什么却又觉得胆怯,犹豫再三才开口问:“仙尊,我前世……可与你是旧识?” 尚弦脸色苍白,神情却十分温柔,听了她的疑问只是淡笑着说道:“你是我的仙宝,我们自然是相识的。” 觉得这样的回答过于简单,瑰画忍不住继续问道:“若我只是一件仙器,那为何那位云梦仙子那么怨恨我?为何我……总是晕倒,做些奇怪的梦。” 尚弦却没有回答,只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白玉一般的手指轻轻拂过她额前的碎发,然后轻轻拔出了她发间的琉璃簪子放在桌上,他唇角慢慢地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幽深的凤眸中却没有半分笑意。 瑰画的眼似是被他的眸光吸住,一时说不出话来,却不妨他先移开了视线,揽住她的腰像床榻走去。 “今天晚上便睡在我这吧。” 或许是方才惊魂的片刻,使瑰画心中多了不少思虑,先前旖旎暧昧的气氛消失的一干二净,她脑中闪过紫黎离开前那欠扁的表情,也不想回去,便柔顺的躺在床榻外侧,远远贴着床边,却又被他紧紧地搂了过去。 晨起梳洗更衣,心觉仙尊不喜欢那簪子,还是心中一动,带了出来,尚弦见了倒是没有说什么,没想到竟在张家又遇到了这男子。 瑰画回过神时,几人已向着自己的方向走了出来,围观的人群自动分开,给几人让出路来,其中一名约莫四旬上下的绿袍文士正和黑衣男子说话,面色十分恭谨,“如此,便有劳秦公子费心了。” 男子并不倨傲,回礼道:“李大人不必如此多礼,除魔卫道乃是修道之人的本分,若能为赢水镇百姓除去祸患,正是秦慎心中所愿,秦慎定当尽心竭力除去作恶妖孽。” 姓李的文士闻言大喜,忙道:“听闻青阳宫众仙者有通天彻地斩妖除魔的本事,我赢水镇得以安稳百年也多亏了青阳宫诸位仙者的庇佑,今日见了洛公子果真仙风道骨气质非凡,定能将妖孽之祸平息,李洵便代替赢水镇的百姓们,先谢谢公子了。” 秦慎道:“大人客气。” 原来他是青阳宫的弟子,难怪那小贩说遇到了行家。 瑰画拉了拉紫黎的袖子,低声道:“你看此人的修为如何?可打得过六尾灵狐?” 紫黎嗤笑一声,道:“你当六尾灵狐是谁都能打的?凡人体质孱弱,寿命也短,所谓修仙者修行个千万年,最终能得道升仙的也不过就那么一两个……”说到这,他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变,忽地停住了。 瑰画的好奇心都挂在秦慎身上,也没注意紫黎的异常,听他如此说,也觉得十分认同,“六尾灵狐妖气强横,他只是青阳宫一个弟子,若真是要他去,恐怕就是白白送死。” 周围的百姓听闻秦慎是青阳宫的弟子,又见张大人对他如此有礼,当即觉得除妖有望,纷纷向着秦慎鞠躬行礼,瑰画忍不住道:“赢水镇的人也真是,出了命案也就区区两日,居然就认定是妖所为了,难道就放弃探查其他的可能性?” 沉默半晌的尚弦伸手将快要将头探进人堆的瑰画拉回来,淡笑道:“赢水镇向来不少修仙之士往来,人们相信鬼神仙妖之说也不足为奇,柳家公子不仅是被剜心,且伤口周围没有飞溅的血迹,心窝还结着一层薄冰,哪是平常的逞凶之人能办到的?” 紫黎冷笑一声,“何况如今连青阳宫都出面了,他们说有妖那就一定是有妖了。” 瑰画这才听出紫黎的语气不对,转念一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拉过他低声说道:“你当初莫不也是被青阳宫的修士捉的到处跑吧?” 果然,紫黎听了这话脸色霍地一黑,伸手就要来拉瑰画,瑰画早有准备,一个漂亮的回旋侧身躲了过去,岂料她*凡身,又没有功夫,转这一下用力太猛,失了平,身子一歪就要摔个狗啃泥。 一道金光闪过,即便是白日里,也亮的耀眼,瑰画眼前一花,身体被柔和的力量托住,待她站稳,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尚弦揽住,又站在了原地。 这一切只发生在瞬间,快的如同电光石火,但周围人多,仍有几个眼尖的目睹瑰画被金光一卷刹那之间出现在尚弦怀中的样子,人群里登时发出惊叹声。 “这位公子,这位公子也是修仙之人!”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向尚弦一行看了过来。 李洵也目睹了金光,又见是尚弦与紫黎,面色一紧,似有尴尬之色,忙对秦慎点头示意,走到几人跟前,礼道:“尚公子仙法果然厉害,只是公子仙踪飘渺,在下遍寻无果,是以今日妖孽又来作祟,在下也未能及时通知公子……” 他心中暗暗叫苦,昨日在柳家便见尚弦与紫黎自称修仙之人,他便请他们进柳家勘查一番,协助除妖,只是二人并未讲师门出自何处,打扮又十分普通,看起来仅有样貌英俊而已,他心中便不太相信,只当二人是来骗吃骗喝。今日大早张家又出了命案,匆忙赶来时秦慎已在张家外等候,秦慎有青阳宫的铁木腰牌,自称是清微真人的入室弟子,怎么看都比尚弦二人靠谱,怎料到这二人撞见自己托了秦慎办事,又似真有点本事,两头都不好得罪,可怎么是好。 尚弦道:“张大人不必多礼,尚弦才疏学浅,只略通术法,但师门有训,修仙之人当怀仁慈救世之心,如今镇上妖孽作祟人心惶惶,在下愿尽微薄之力协助秦公子,除妖卫道。” 这番话给足了李洵的面子,他哪有不答应的道理,连忙点头道:“如此甚好,多谢公子体恤。” 紫黎哪吃他这套,冷哼一声道,“大人客气什么?” 闻言,李洵也只有打哈哈装傻,“那两位公子便随在下进屋勘查现场,里面死尸可怖血腥气甚重,公子的家眷……”眼神瞟向了一旁的瑰画。 竟然小看她?瑰画心里一动,未等尚弦说话,面色顿时冷下来,眸光深深地看着李洵说道:“小女子看过的死人,比大人吃过的米还多。” 这话可不是吹牛,在鬼界,什么都没有,就是死人多。 见瑰画面无表情,眸光深幽阴冷地看着自己,一身红衣也散发着阴渗渗的气息,李洵登时觉得后背冷风直冒,哪还敢栏她,忙侧身让路,“那便也劳烦姑娘一起进屋。” 瑰画看他那副见鬼的表情,心中大乐,挥手道:“好说好说。”便蹦蹦跳跳向着那打开的半扇门走去。 路过秦慎身边,瑰画不禁缓下脚步去看他,只见他如画的眉目满含笑意,漆黑如墨的眸子中好似绽开星光一般,美的炫目,连升起的旭日炙辉,都不比他眼中的光华,直直地灼入人心里。 “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轻柔低沉的一句话,似乎刚出口便被风吹远了。 第10章 狐妖 张家的后堂并不大,除去灶堂和库房,只有三间能住人的房间,其中两间是张老先生和其子张念生的居室,剩余那间大一些的,放着许多床铺,平日里用来收容一些无处可去或者不易挪动的病人。 张念生便是死在了收容病人的房里。 瑰画仔细去看张念生的尸体,他直挺挺地趴在右侧靠里面的床铺前,心口血肉模糊的一个血洞,依稀可见上面蒙着一层冰霜,没有半点血迹飞溅在地面和衣物上,伸手去摸,凉意入骨。 “昨日念生去置办药材,说是晚些回来,购置药材向来回的晚些,老夫也没在意,便早早睡下了,谁知今早便发现念生惨死房中。”张老先生年过六旬,人们说他医术高超保养得当,鹤发童颜,只是他此刻老泪纵横,面色哀戚至极,倒是显出一副老态了,“我儿一向老实,为何会得罪妖孽,死于非命?” 秦慎轻拍老人的肩背,安慰道:“妖孽行凶哪有道理,老人家不要太过伤心,我们定会除去妖物,为令公子报仇。” 紫黎脸色仍旧不好看,只粗粗扫视屋内一圈,冷哼道:“秦公子,除妖可不是用嘴巴说的,你也看了几遍了,可知害人的是何种妖物?” 瑰画早习惯了紫黎这德行,也没在意,只当他又耍脾气翘尾巴,忍不住冲他翻了个大白眼,秦慎倒是涵养极好,闻言不急不恼,淡淡道:“死者伤口边缘似是利器捅入,形状虽不规则但切口利索,那妖物必有一双利爪。这屋内并无香料,可他衣物上除了草药的清苦还隐约可闻一股女子所用熏香的味道,事发在半夜,爱用香薰之物,又擅用玄冰术封住伤口血脉的妖物,想来是狐妖无疑。” 他还真的猜对了?瑰画不禁心下佩服,她在鬼界浏览过那么多典籍,先前又听尚弦和紫黎说过是六尾灵狐所为,见了这尸体死状,与自己所知相对,方才恍然大悟,而秦慎一介凡人,能这么快分辨出是狐妖所为,看来确实有几分真本事。 尚弦点头道:“秦公子好眼力,依我推断,昨日柳家公子的案子,也是此狐妖所为。” 秦慎道:“昨日之事我也听说了,只是有事耽搁,没有来得及去勘查现场,既然尚公子有如此推断,想来是*不离十,只是狐妖性阴,行凶一向只为采阳补阴提升修为,剜心却又是为何?” 采阳补阴?瑰画的思绪登时飞回了昨夜,偷偷瞟了一眼尚弦,后者气定神闲,面色肃然地听着秦慎说话,丝毫没有调笑之意,她忍不住脸颊发烫,心道原来仙尊早就知道这狐妖害人并没有什么……采阳补阴,分明是逗弄自己,说她“说的很对”。 又听紫黎冷笑道:“没错,寻常狐妖道行低微,化身女子以勾引男人吸食精气提高功力,只是妖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医者仅需一击便可剜去心脏,根本无需施术用法,可见它举手之间便可带动玄冰之气,看伤口上的冰寒经久不腿,这狐妖至少也有上千年的六尾修为,在青阳宫附近的赢水镇对一个普通人下手,你说,这剜心的手段是给谁看的?” 这话说的刁钻之极,竟拐弯抹角地暗指普通的百姓是被青阳宫所累,才会被妖物害了性命,瑰画听着听着也觉出不对来,紫黎虽然脾气古怪,但不过喜欢说几句无关痛痒的风凉话罢了,可是却对秦慎处处刁难,横眉冷对,莫非紫黎真的被青阳宫的道士们追捕过? 别说瑰画,就连一旁听着的李洵都面色一变,怎么这紫黎公子不恨恶妖物,反倒讽刺起人们敬仰崇拜的青阳宫了? 闻言,秦慎仍旧是气定神闲的模样,并不恼怒,只是眸光微暗,定定地看着紫黎,淡淡道:“紫黎公子倒是对妖物的性情十分熟识。” 紫黎面色顿事一沉,正要说话,却被尚弦止住,“紫黎性子急躁,让秦公子笑话了。” 眼见着气氛不对,一股怪异之感在瑰画心底泛开,她闭眼深吸了口气,忽然开口道:“仙……尚公子,你们细细闻闻,这屋里的香气,像不像婉姑娘身上的味道?” 秦慎道:“这熏香中有一味药,是不死树花朵的香味,其味冷幽,遇冰便消弭不散,只是不死树只在昆仑山边境生长,极其难得,青阳宫中也不过移植了一颗 ,却已多年未曾开花结果。” 尚弦点点头,竟是赞同,“秦公子好见识,这熏香是邱庄特有的纱紫香,邱庄制香技术一向精湛。” 原来是邱庄制造的特有香料,叫纱紫香,虽然名贵,但尚弦既然能叫出名字来,想必并不只是邱婉身上有,瑰画却越发觉得哪里不对,这味道在自己的房间也闻过的,当时迷迷糊糊,只道是寻常的熏香,邱庄是制香之家,难免处处都点着熏香,可是昨夜尚弦房中,却没有熏香的味道,今日竟在命案现场闻到。 秦慎道:“现下还不知这狐妖有何目的,便麻烦尚公子代为引见,去邱庄走一趟了。” =====================o(≧v≦)o我是华丽的分割线====================== 众人回到邱庄,已是傍晚,快到了用晚膳的时辰。 料想狐妖不会大白天的出来害人,但为防万一,众人还是在回庄之前,将整个赢水镇都走了一遍,仔仔细细地探查了一番,连茅厕牲圈这样的地方都没放过。 秦慎是修仙之人,尚弦和紫黎压根就“不是人”,他们倒都还维持着飘逸俊挺的形象,引得过路的女子脸红耳热,只是苦了瑰画,*凡胎的,脚不沾地奔走一日,早已累的双腿酸软浑身乏力。 有尚弦这个大仙坐镇,还有紫黎这条半龙相助,瑰画当然一点都不担心自身的安危,一门心思也扑在找狐妖上面,奇怪的是,这狐妖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留下半点痕迹,连紫黎也闻不到她那身狐臊味。 瑰画累得不行,不想再走,便偷偷拉住尚弦问,“仙尊,仙人不是能掐会算吗?你为何不算一下,狐妖躲在哪?” 尚弦摇头,面色淡然,“我算不出此事。” 紫黎不知怎么从一旁冒出来,嗤笑一声鄙夷道:“若非带着你这个拖油瓶,这一日我们早就绕着赢水镇飞上十几圈了,你不知反省也就罢了,还教仙尊费心力算出来,还要你来何用啊?” 瑰画被他的话一呛,脑海中浮现出瑰西对自己横眉冷眼的样子,那嘲讽的眼神,不屑的语气,简直是同出一辙,无奈紫黎话粗理不粗,说得也不无道理,她向来倔强好强,只得冷哼一声,绕到秦慎旁边去了。 还是和同样身为凡人的秦慎站一起,比较没有距离感。 邱庄的管事知道尚弦一行是二小姐贵客,见今日又带回来一个秦慎,也没多问,客客气气地迎了进来,反正沁香园还空着好几个房间,邱家家大业大,也不怕多个人蹭饭吃。 瑰画强忍着满身疲惫,回到房间,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狠狠地摔在床上。被褥散发着淡淡幽香,又软又舒服,浑身的疲乏有所纾解,她忍不住满足地叹了口气,做人就这点不好,不仅容易饿,还容易累。 今日在赢水镇转了一圈,也没什么收获,只是天色刚一暗下来,镇上行走的路人明显变少了许多,小贩们比昨日收摊还要早,只零星有几个不怕邪的还强撑着做买卖,连商铺都提早打样了,门窗关的严严实实,大概都被这连续两日的惨案吓到了。 想想紫黎说的话也有些道理,瑰画先前也想过,为何这狐妖挑在赢水镇这样各路修仙人士往来的地方下手,她本想也许它志不在修仙,所以也不怕造下杀孽,但紫黎也说,狐妖修仙困难,没有刻苦的修行哪能有六尾的修为? 那么,还有一种可能,便是这狐妖也与青阳宫有些过节,某个不长眼青阳宫的修士把它一介灵狐当做妖物,扰乱了它的修行,它恼怒不已,所以在赢水镇残害人命,为的就是给青阳宫难堪!想是它也不想多找麻烦,引得镇中太多修道之人注意,才用了熏香遮掩自己身上的狐狸味。 瑰画一拍手,没错,这样就说得通了!只是,邱庄的纱紫香含有不死树这么名贵一味药,必定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买的,尚弦也说,邱婉虽有些古怪,但绝对不是妖物,何况紫黎与她早先便是相识。 那狐妖是怎么得到纱紫香的呢?若闯入邱庄取香,尚弦必有所察觉啊…… 对狐妖之事的来龙去脉,有了一番有理有据的推论,可又好像什么地方出了问题,瑰画百思不得其解,想着想着,便觉浓浓的睡意袭来,迷迷糊糊地便睡了过去。 “瑰画姑娘,醒醒,吃饭了。” 是谁在叫她?瑰画不满地皱了皱眉,翻了个身继续睡,清梦被扰,谁都不会高兴的。 不知是谁叹了口气,柔美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瑰画姑娘,天色晚了,再不吃点东西,夜半醒来会饿的。” 被唤的睡意渐渐远去,瑰画伸了个懒腰,睁开眼,却见邱婉正坐在床榻边看着自己。 “婉姑娘?”这下子是彻底清醒了。 邱婉见瑰画不好意思地坐了起来,忙起身给她腾出下床的地方,笑道,“瑰画姑娘,我也是刚回庄,听蝶衣说你回来后就一直睡着,怕打扰了便只送了饭菜进来,我就顺路过来看看。” 瑰画对邱婉素无好感,又觉得她周身古怪,本想随便打个哈哈过去,可见她对自己十分关切的样子,心中一动,说道:“婉姑娘太客气了,我今日在外面走了一天,所以睡的久了,还要麻烦你来叫我,不知你用了晚饭没有?” 邱婉道:“还没有,一会叫厨房随意弄些吃的就行了。” 瑰画走到饭桌前坐下,拍了拍旁边的凳子,说道:“你要是不嫌弃,就与我一起吃点吧,这么多饭菜,还温着呢,我自己也吃不完。” 邱婉看了看一桌子菜,似是犹疑了片刻,点头道:“也好。”说罢出门叫蝶衣又取来一双碗筷和一壶酒两只酒杯,布置停当,方在瑰画身边坐了下去。 瑰画见这样折腾,尚弦三人都没有动静,彻底放下心来,即使邱婉真和狐妖有什么关系,他们几个人在邱庄里,她也不敢对自己怎么样。 邱庄的厨子技艺非凡,饭菜做的很入味,但瑰画心中有事,吃了两口,便状似无意地问道:“婉姑娘,昨日和今日,镇中有两个人被剜了心脏死在家中,你听说了吗?” “剜了心脏?”邱婉脸色一白,拿筷子的手也微微抖了抖,“这……如此残忍之事,是何人所为?” 瑰画见她面上的惊惧之色不像作假,可命案在镇中传的沸沸扬扬,邱婉一整天都不在庄里,怎么可能没有听说呢?分明是故意装作不知道的。 瑰画道,“婉姑娘还没听说?都说是妖物所为。” 邱婉冷静下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瑰画想了想,也不再继续问这个问题,邱婉不是妖,这么问,只是试探她的态度而已,既然她想掩盖什么,那硬问也问不出来,不如从别的地方下手,于是话锋一转,把话题到了另一个重要的问题上。 “婉姑娘身上的香味真好闻,是邱庄自制的熏香吗?” 邱婉看着瑰画发亮的双眸,慢慢放下筷子,那张出尘美丽的脸上似乎晃过一丝决然的表情,瞬间又消失不见,她缓缓说道,“妖孽害人,赢水镇百年未听说有这样的事了,我们这些普通百姓,哪里知道许多,但是……” “但说起制香,我身上所用的熏香叫纱紫香,是我亲手所制,瑰画姑娘,可愿听一听它的故事?” 第11章 谁的秘密 月上柳梢,皎皎月光静静地铺洒在院子里,整个邱庄都沉浸在一种不同寻常的安静之中,似乎风停了,云散了,虫也隐去了声息,只余下一地银辉点缀夜色。 烛火将屋内照的很亮,瑰画仔细去看邱婉的神色,只见她平日略显僵冷的脸仿佛也被光晕染得柔和了,水眸中隐隐带着一种刻骨的哀伤,显出几分凄苦沧桑,一点也不像青葱年华的少女。 “纱紫香是一种十分名贵的香料,但知道它的人却很少,因为它并非是邱庄成批出产贩卖,而是我亲手调制的。”邱婉盯着瑰画的眼,说道: “除了我,世间没有人可以配的出纱紫香,它的配料太珍贵了,单单不死树花瓣这一种,就几乎无人可得。不死树千年开花,万年结果,纵是神仙,也不是全都有缘得见。” “况且,纱紫香的配方,原本就不是人间的东西。” 原来这纱紫香竟不是凡人之物,怪不得只有尚弦叫得出名字。 为什么邱婉会有不属于凡人的东西?瑰画心中震惊,一个念头从脑中一闪而过,看着邱婉凄婉的神色,竟无由地生出一股淡淡的不安,可她的目光似是有种吸力,让瑰画无论如何也移不开眼。 “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会有不属于凡人的东西吧。”邱婉垂下眼,勾了勾唇角说道,“其实,我并不是邱庄真正的二小姐,我叫婉香,五年前我来到邱庄,邱庄主看中我调香的本事,认我做女儿。” 单单与紫黎有所交集这一点,便不可能是普通的凡人,早想到邱婉的来历可能不一般,瑰画倒是不意外,只是非凡人之物究竟是仙人之物还是妖怪之物,邱婉又如何得到,这倒是让人十分意外。瑰画试探道,“婉姑娘竟不是邱庄主的女儿?那如何练得一身调香的本事?” “不错,我不是他的女儿,五年前认下我之后,邱庄主便遣散了所有下人,举庄搬迁到赢水镇。”似是看破了瑰画的意图,邱婉对她露出一个古怪的笑,话锋一转,“我一直留在这里,是为了一个人。” 为了一个人? 为了探明血案的真相,众人已经做了数种假设,知道此事与邱婉多半脱不了干系,但邱婉找上门来,又东拉西扯出这么多故事,瑰画只觉得此情此景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未等她搭腔,邱婉便继续说道,“他叫苏羽,有一双巧手,我们相遇那一年,碧琼湖畔碧草蔓延,清波微雾,他青衫磊落,玉树风流,见到他的那一瞬间,我的心便不是自己的了。” “苏羽会做许多稀罕的小玩意,会飞的竹蜻蜓,会跳的木青蛙,又精巧又有趣,很多都是我从未见过的,他在赢水镇上开了一间小铺子,卖这些木制的物件,就在我家隔壁,我时常去他的铺子里玩,他的眼睛那么好看,总是温柔的看着我,声音又沉又稳,和他在一起总是特别的安心。”邱婉双颊泛红,眼神迷离,似是沉浸在回忆中,整个人透出几分少女初坠情网的羞涩,此刻看来,却不知为何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那时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普通的木头在他的手里变成各种各样的形状,我想如果一辈子都可以这样陪着他就好了。” “可是,这一切都被破坏了!”邱婉的声音陡然一变,声线有些发起抖来,“有一日,一个人找上了苏羽,说他雕工再精也只能刻死物,但昆仑极境有一种神木,可化腐朽为生气,生死物之灵魄,以之刻物滴以心血,便可使木刻获得生命,赢水镇上向来相信鬼神之说,我只觉得此事十分蹊跷,可苏羽醉心木刻,听到这个消息欣喜若狂,非要和那人去一探究竟,我无法只得跟了去。” “倒是真的找到了昆仑神木,那人似乎有仙家的本事,只有他触碰昆仑神木才不会被守护的青鸾发现,他说若是苏羽肯帮他雕刻一块木牌,就把这些昆仑神木的枝叶花朵送给我们,苏羽欣然答应,花了整整一个月,雕刻了一块玉牌……结果那人得到了木牌后,却施术害得他半死不活!” “半死不活……?”瑰画没想到邱婉竟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听着听着饭也早忘了吃,震惊之余心中的疑问却更多。 邱婉凄然一笑,“不错,半死不活……如今,他已经睡了三百年了,这三百年我走过无数个地方,想了无数种方法,也叫不醒他,只有以不死树花朵调制纱紫香,保住他魂魄不散,肌体不腐。” 瑰画失声道,“什么?三百年?” 她是凡人,她如何活的了三百年?莫非…… 邱婉忽然站起来,扑通一声跪在瑰画面前,眼中已泪意盈盈,“瑰画姑娘,我知道你们都是有来头的人,我此生唯一的愿望就是将苏羽救醒,哪怕要了我的命我也甘愿,还望姑娘莫要怪我。” 瑰画忙起身扶她,“这……婉姑娘,快起来,我为何要怪……你……” 话未说完,瑰画眼前的世界却忽然暗了下来,一股怪异的酥麻感迅速从脚跟窜入全身,只瞬间,便头重脚轻起来,她只看见邱婉泪意盈盈眸光却若繁星璀璨,跪在地上怔怔地看着自己,神色……却是看不清了。 这是为什么? 最后一个思绪闪过,瑰画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o(≧v≦)o我是华丽的分割线====================== 邱庄后花园,四下静谧无声。 秦慎站在花园回廊前,手持一块巴掌大的蓝色玉石,口中默默念咒,一双墨眸中暗流涌动,细细望去,竟觉其中仿佛有巨大的漩涡将人卷入其中,片刻便湮没在那墨黑色的洪流中。 好看的薄唇念出最后一句咒语,秦慎手中的玉石霍地亮起,炫蓝色的明光从玉石中四射而出,好像将玉石从中心分割成数块,耀眼夺目的蓝光几乎冲上云霄,将花园中的草木染映成了幽蓝之色。 在这光华最绚烂之时,原本直射而出的光却有如实质一般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弧度,仿若几张张被折弯的纸,又立刻化作柔软的几团光雾,流光霞影般流动着画出美丽的弧线,慢慢消散在秦慎眼前。 秦慎微微眯眼,伸手在空中一捻,放在鼻间,像是闻了闻,片刻之后蓝雾渐渐散尽,花园又沉入一片黑暗,只余下几盏灯微薄的光亮。 一种怪异的感觉弥漫开来,让人不安,秦慎皱了皱眉,狐妖应该就在这附近,可具体的位置却找不到,隐隐的,他觉得,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流妖石,看来秦公子颇得清微真人器重。”身后传来一声轻笑,秦慎心中微惊,不动声色地回过头去,正是尚弦与紫黎。 这两人靠近这里自己竟毫无所觉,这修为恐怕高出自己不是一星半点,秦慎心中百转千回,却也没露出惊异之色,“尚公子好眼力,在下承蒙家师错爱,让两位公子见笑了。” 尚弦手握玉扇轻轻拍了拍手臂,扇柄与手指竟好似融为一体,莹白如玉,更衬得他风姿出尘,“岂敢,流妖石乃是五百年前青阳宫飞升的一位仙人留下的东西,青阳宫几千年来飞升不过三人,留下的自然都是仙家宝物,秦公子得此宝物,想必今生飞升有望了。” 人想修炼成仙并非易事,除了修炼还要看天赋和缘分,青阳宫自建派以来共有三人得道升仙,虽说听起来不多,却实实在在已是极大的仙缘,足够让青阳宫在人间已正道第一修仙大派自居,尚弦心中自是明白,仙人并不容易做得。 秦慎听了只淡淡道,“不敢当。” 或许是秦慎淡然的表情惹怒了紫黎,紫黎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嗤道:“秦公子出身名门正派之首青阳宫,又有仙宝相助,替天行道诛杀狐妖是势在必得了。” 尚弦微微皱眉,正要斥责,却见秦慎霍地抬眼向紫黎深深看了一眼,那一眼仿佛有滔天巨浪扑来,狠狠砸落在岩石上一般,让人心脏陡然一震,再定神看去,却看不出眸中情绪,这一眼之威势,竟是半点不输给眼前的一仙一妖。 秦慎收回目光,忽地低低一笑,面上浮起几分嘲弄之色,“狐妖作孽,我也只是尽一份薄力,管我想管之事而已,所谓天道无穷,万物有灵,区区一介凡人,哪敢说什么替天行道,不过是不忍妖魔祸患伤害无辜的人,斩妖除魔,说给旁人好听罢了。” 这话听着像是谦虚,可细细想来又觉其中隐含些许离经叛道之意,尤其最后一句,若是让青阳宫的掌门清微真人听了,想必也会大皱眉头,紫黎一时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愣了一下,没有注意到尚弦猛地浑身一震。 忽然,秦慎神情一变,目光如电般看向沁香园的方向,只见一道淡粉色的光流星一般划过天空,向着远方而去,紫黎皱皱眉,有些犹豫,下意识地看向尚弦,却见他只怔怔地看着秦慎,不知在想些什么。 秦慎冷哼一声,也不见他有何动作,腰间的剑已化作一道白芒载着他腾空而起,向着那条粉色的轨迹追去。 紫黎哼道:“他倒是神气,急着去英雄救美。” 尚弦看着空中远去的两道光芒,眸中如看不到底的深潭一般深幽,他也不着急施法去追,只是缓缓地打开手中的玉扇,月光如水般流过没有图画的雪白扇面,唯有一个鲜红的“寂”字,孤零零地刻在右下角。 “他那番话,说的很好。” 紫黎低头看看尚弦手中的玉扇,轻声道:“仙尊又想起了什么往事吗?” 尚弦沉默了一会儿,合上扇子,起手一道金芒闪过,假山如豆腐一般悄无声息地坍了下去,还未待石块之间相互碰撞发出声响,便化作灰尘静静散入风中,只刹那,花园中心的位置变得空无一物,空旷了许多。 烟尘散去,将四周的草木都蒙上了一层灰沙,原本假山的位置赫然一个黑黝黝的石洞,洞口露出几阶向下的石阶,有凛凛寒气蔓延而出。 在紫黎错愕的神情中,尚弦却霍然转身,瞬间化作金光向着秦慎消失的方向飞去。 “你速去邱庄密室查看,我先去救她。” 第12章 石室 “滴答滴答”的水声不紧不慢地响着,一声一声,韵律整齐划一,好像一首节奏平缓的曲子,听久了枯燥不已。瑰画昏迷中似听到了老僧敲木鱼一般,也不知听了多久,声音慢慢变得清晰,她皱了皱眉,缓缓睁开了眼睛。 摇了摇仍有些昏沉的头,瑰画撑起身子打量周围,这是一座宽阔的石洞,自己正躺在一张石塌上,石头不知是什么材质的,瞧着十分普通,可身下散发出的透骨的寒意,让她禁不住浑身一抖。 叹了口气,瑰画努力地坐起来,揉揉酸麻的腿和腰,看来邱婉确实和狐妖的事有关系,不然为什么要给自己灌药弄到这个地方来,这个地方这么冷,倒是挺适合狐妖呆的。 想到狐妖,瑰画心里一个激灵,她现在可不是鬼魂了,而是有血有肉的人,那狐妖嗜杀成性,挖了两个人的心,若是她也在此处,自己岂不是小命不保,仙尊和紫黎还有那个秦慎都还没有动静,莫不是被邱婉想了别的法子拖住了…… 这么一想,危机感登时涌上心头,瑰画忙站起身仔细打量起石洞内的布置,看看有什么可以溜走的地方。这么仔细看,便发现说是石洞,还不如说是石室,虽然墙壁并不十分平整,可是有门有床窗前还有一张石桌,实在不像是一间普通的山洞。 有丝丝的寒气浮在空中,这里的温度恐怕都能化水为冰了,瑰画抱紧了胳膊,哆哆嗦嗦地转身继续打量,距离她十来步的右侧墙壁上似乎有些许缝隙,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瑰画挺挺胸,给自己壮了壮胆向那道缝隙走去。 那果然是道货真价实的缝隙,一扇石门半掩着,像是没有关好。 瑰画心中大喜,忙用力去推,石门比想象中还要沉几分,她使尽了浑身力气才将门推开一半,直起身子正要高兴,却被眼前的景象镇住。 这不过是另一间石室。 这间石室内,没有桌椅没有石床,只有一汪碧绿的水潭,如同翡翠一般,在四壁镶嵌的七颗拳头大的夜明珠的照射下,显得幽壁美丽,谭水边便是墙壁,没有任何供人站立的地方,就好像这一汪碧水便是这屋子的地面了。 石室的顶端,有一截凸出来的石块,上面缓缓滴落着水滴,滴答,滴答,节奏和韵律十分平淡,正是瑰画方才听到的滴水声。 潭水的那一边,“跪”着一个人。 他的动作像是“跪”着,可又哪有人能跪在水上面呢? 淡粉色的衣袖垂在一旁,绣着不知名的美丽图案,青丝如墨般漆黑,衬着肤白如雪,那人听到动静,缓缓地站起来,绿色的眼眸仿若潭水净透清澈,鼻梁挺直,薄唇微勾,眉宇间是淡淡的哀愁与凄伤,英俊,柔媚,都不能完全形容那一刹瑰画看到他感觉,说他样貌极美,不如说他整个人像极了一只楚楚可怜的美丽小动物。 “你……”瑰画睁大眼,指着那人,怔怔地回不过神来。 心里隐约有某种感觉,可她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人并不惊诧,抬脚一步一步向瑰画走了过来,踏着潭中的碧水,如同走在平地上一般,不掀起任何波澜,也没有浸湿他的鞋袜,只微微荡起淡淡的波纹,从他脚底一个个散开来。 他走到瑰画面前,粉色的长袍拖曳在水潭上不见湿意,一股熟悉的纱紫香的味道丝丝缕缕流入瑰画的鼻息。 “你醒了。” 嗓音低沉,吐气如兰。 这是个如假包换的——男人。 瑰画回过神,忙向后退了两步,惊疑不定地看着面前的人,这男人莫不就是…… “我就是你们想要找的,杀人取心的狐妖。”似乎知道瑰画在想什么,他轻轻一笑,走出石室,一挥手,那道石门便轰隆一声关上了。 他向瑰画深深看了过去,说道:“我叫柳七,你呢?你叫什么?” 果然,他就是狐妖。 可是这狐妖怎么是男……公的? 瑰画看着他笑意盈盈,清纯可人的少年面庞,再想起张念生惨死,心口被挖了一个血洞的样子,背后不禁泛起一阵寒意,可是看着柳七望着自己的眼神,闪亮如星,其中有探究,有好奇,有某种她不知道的情绪,却又莫名的让她觉得有些悸动,心里反倒是不怎么害怕了。 “我叫瑰画。” “瑰……画,瑰画。”柳七反复叨念了几次瑰画的名字,眼神一直停留在她的脸上,好像在仔细打量她。 瑰画被他看得难受,无数个念头在脑海中闪来闪去,忙转过脸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邱婉呢?” 柳七也别开眼,寻了个石凳坐下,呵呵一笑,“你我如今一起在这石室中做客,你不知道的事我又哪里知道。” “你少来这套。”瑰画猛地回过头瞪着柳七,怒道,“邱婉把我迷晕了带到这里来,你们究竟想干什么?你为什么要在赢水镇杀人?” 他们想办法把她捉来,却不锁着也没有要她的命,那么肯定是有别的缘故和目的,不会轻易伤害她的。 果然,柳七也不生气,媚眼如丝瞟了她一眼,身形一顿,淡淡道,“他们都是该死之人,我杀了他们,是他们的福气。” 知道自己没危险,瑰画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半,被柳七清亮如水的眸子一看,心中登时泛起异样之感,听了他的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你让我剜了你的心,给你些福气好了。” 柳七被瑰画毫无形象的表情逗乐,噗嗤一声笑了,空荡荡的石室霎时间都亮了起来,仿佛空气中都飘出一缕纯澈的甜香,幽绿的眼眸饱含着水波般的柔情,定定地看着她,“你若有这本事,我的心你只管拿去。”话音刚落,柳七随意地抬起手臂,慢慢拉住衣襟,向下一扯。 他那一身衣服也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款式,本就松松垮垮宽大的很,柳七一抬手,袖口便柔柔地滑落下来,露出一截洁白如玉的细嫩手臂,再一拉衣襟,已是左肩□,敞开了大半个胸膛。 白花花的,又精壮的胸膛。 空气中飘着纱紫香清柔的香气,那一身粉红色原本是女子惯常爱用的,可是衬着柳七明眸皓齿和如雪般白皙的肌肤,竟也没有半分的脂粉气,这颜色似乎特别的适合他,那随意的动作也好像有某种奇特的韵律,这么一瞬间,瑰画觉得这个男人,真的是很美很好看。 比仙尊……都好看。 瑰画目瞪口呆地看着媚而不妖的柳七,不知怎么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尚弦白衣如雪的身影,心口猛地一颤,想起了那一晚与他说过的话。 死的两个人,被剜心,是男人,狐妖,也是……男的。 在一片暧昧的气氛中,柳七看着眼前的女子从呆愣中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随即脸色由白转红,眸中风云变幻,最后忽地向后退了两步,双手抱胸,一脸惊悚地看着他。 “你……你要干嘛?你不会要拿我采阴补阳吧?” 采阴补阳? 柳七一愣,显然大为意外,脸色千变万化,像是想笑又好像是惊疑不定,显得十分古怪,瑰画警惕地瞪着这只粉红色的狐狸,和他保持安全距离,心中开始忐忑起来,狐族向来擅长媚术,这狐妖不知为了什么剜心杀人,可是若他现在突然大有兴致,拿自己练功,没有尚弦的保护,她岂不是又要重新投胎去了? “这你放心,我还没有那么饥不择食。”柳七沉默半晌,将衣襟拉上整理好,面上似乎添了几丝阴郁,“邱婉与我是相识的,她把你带过来,你不想知道是为什么吗?” 瑰画见柳七没有再走过来的意思,心中松了口气,听他这样说,又忍不住想翻白眼,心道我刚才不是问了吗,你也没告诉我啊。 “这间石室的另一边,通往邱庄地下密室,她喜欢的人,就睡在那间密室里。”柳七美眸一转,几步走到石桌旁坐下,“邱婉都与你说了吧?” 瑰画略一犹豫,也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来,“她说那个男人叫苏羽,是被一个仙人害的半死不活的。” 反正现在也出不去,不如和这狐妖拉拉家常,扯扯闲话,或许能套出点有用的消息,还可拖延时间,等待尚弦他们来救她。 柳七眸中的不屑之色一闪而逝,随即面上又浮起几分怜悯,叹道,“她自己也做了有违天道的事,早已经算不得一个真正的人,生不如死,又不得不生,他们两人,也算是可怜。” 瑰画已经适应柳七的飞快变脸了,接话道,“她说苏羽已经三百年未醒,莫非她已经不是人,变成妖了?” “人怎么会变成妖。”柳七摇头,“她吃了昆仑神树的果实,成了不死人,不老不死,不生不灭,若自杀便是魂飞魄散的下场,这是凡人偷吃禁果的报应。” 这么说,邱婉已经三百多岁了…… 瑰画心中震惊,百转千回了数个念头,总觉得有什么不对,邱婉为了苏羽来到赢水镇,又与柳七有关系,正常想来,应是寻找救醒苏羽的方法,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捉自己来,又为何要在赢水镇杀人? 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还没弄明白的关节。 “我在赢水镇剜了两个人的心,跟邱婉并没有关系。”柳七似乎看穿了瑰画的想法,冷冷一笑,“那个柳轩是个下流的伪君子,暗中背弃的女子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张念生面上老实,却也是个背信弃义之人,为了攀高枝抛弃了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害的她自绝性命……我平生最恨薄幸之人,既然见了,必定要他们性命。” 若是有修真正道大罗金仙在此,听了柳七的话一定会说他妖言惑众,胡话连篇,可瑰画自鬼界而来,虽崇拜仙人却也对妖物没有偏见,听了柳七的话一时无语,她倒是没想过,居然是这么个原因。 明明大家说的,都是妖物惑人,要人性命的。 这话说完,柳七面色温柔下来,轻声道:“我有个妹妹,自小聪明可爱,三百年便成了人形,我一直疼她宠她,只可惜……” 声音渐渐低了,又忽地停住,瑰画下意识的问道:“可惜什么?” 柳七霍地抬眸,一双碧眼发出渗人的幽光,左手闪电般扣住瑰画的手腕,右手抵住她的心口,神色略带狰狞地盯着她,俊秀的脸此刻仿若索命厉鬼一般,再也找不到半点娇媚之色。 瑰画刚反应过来,便觉得一股彻骨的冰寒之气如针扎一般刺入心脏,再迅速的裂开无数道向四方散开。 “还有一个原因,我杀人,便是为了引你们出来。” 话音刚落,石室的地面,似乎轻轻地,颤了一下。 第13章 应念 那感觉,比碧琼胡畔的烈火焚身之感,没有好上多少。 好像寒冰凝成的刺,尖利,冰冷,没有一丝迟疑地刺进了瑰画的心脏,千丝万缕渗入血脉,剧痛如潮水一般向她袭来,她瞪大眼,看着眼前仿若野兽的柳七,却忽然想起了那一夜在碧琼湖畔,她从睡梦中惊坐而起,面前便是尚弦俊逸的面孔,离她也是这样近。 然而这剧痛只持续了片刻,一股暖流自心口散开,抵住了寒冰的侵入,用柔和却不容退让的力道,将冰冷之感霍地推出了瑰画的身体,说不出的温暖舒服。 “唔”瑰画眉头一皱,终于轻哼出声来,柳七出手的十分突然,她连惊叫都来不及,如今这股暖意化解了疼痛,让她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大起大落之间,反而有几分不适应了。 面前的柳七的反应却比瑰画要强烈几倍,他猛地睁眼,一声低吼,竟是倒飞了出去,狠狠撞在了石壁上。 “你……”瑰画喘着粗气,指着柳七,说不出话来。 “锁心印。”柳七扶着墙慢慢站起来,惨白的脸上浮起愤恨之色,冷冷盯着瑰画,“果然,果然是你,快把穹苍玉给我。” “什么……穹苍玉?”瑰画心有余悸地向后退了几步,白着脸看着柳七,心里终于生出几分惧怕之意,懊恼自己方才怎么能和这杀人不眨眼的妖狐扯闲话,差点就把命扯没了,“你究竟要怎样,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柳七直起身子冷笑道:“你别装傻,穹苍玉就在你的身上,快给我,否则我杀了你。”这样说着,却没有向她踏出一步。 看来这穹苍玉就是邱婉抓来自己的目的了。 难道自己的原身仙宝名字叫做穹苍玉? 瑰画呼吸顺畅了些,定了定神,见柳七眼神中的警惕忌惮之色,便知道他多半是在吓唬自己,可是狐族向来狡猾,这厮瞬间变脸的本事又如此强大,不知会突然发起什么坏心,还是小心为好,于是说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交不出来,邱婉将我迷晕弄到这里,你们肯定搜过我的身了,我身上哪有什么穹苍玉。” 柳七果然不再动作,只冷冷盯着瑰画,眸中闪过一抹恨色。 柳七既然知道仙器的事,又如此要引得瑰画一行的注意,恐怕也知道有尚弦的存在,敢如此胆大妄为,必定是有所准备。 看来自己的原身还真不是一般的级别,想必真是件了不得的宝物,否则一个狐妖怎么会冒着魂飞魄散的危险与真仙抢。 不过现在可不是得意的时候,瑰画一边警惕地盯着柳七的一举一动,一边盘算着如何拖延时间,刚好她也一肚子疑问,便开口去吸引柳七的注意力。 “你说的穹苍玉,究竟是什么东西?” 柳七扫了她一眼,表情却瞬间恢复成了纯真无辜的模样,好像刚才恶狠狠的情状是别人的幻觉,他拍了拍衣摆,细声细语道:“唉,说起来,你也是个有来历的人,这东西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不过嘛……” 瑰画心中闪过一丝异样,忙问道:“不过什么?” 柳七妩媚一笑,正要回答,石室的地面却忽然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仿佛有只巨大的怪兽狠狠地剁了一脚,紧接着低低的轰鸣声自地下响起,整间石室剧烈的摇晃起来。 柳七略略一愣,随即大惊失色,飞身拉起瑰画向着另一边的墙壁跃去。 瑰画被拽的胳膊生疼,无奈又挣脱不了,只得被拉着向那道墙跑去。 只是她心中十分高兴,眼见着石室一副要坍塌的样子,柳七又如此慌乱,想必是尚弦和紫黎冲进来来救自己了。 闪过念头的瞬间,她下意识的回过头去,身后的墙壁“嘭”地猛然破开一个洞,扬起的滚滚石粉尘灰之中,一道白光带着微蓝的幽火如流星一般向着自己直冲而来,带来一阵猛烈罡风,连瑰画这个没有道行的人都感觉的到其中蕴含的强大力量。 柳七脸色一变,丢开瑰画,硬生生转了个身子,不敢硬解,如此使力常人定然是无法平衡落地的,只是他是妖族,毕竟比凡人强上不是一星半点,身体跃出一道不可思议的弧度,竟稳稳地站住了。 瑰画灰头土脸地跌在地上,磕到了肩,一阵剧痛袭来,疼的她眼前一黑,只是她在鬼界也算是越挫越勇的修炼猛士了,此刻有人来救,又脱离了柳七的控制,她竟也没吭一声,忍住疼痛立刻爬了起来,向着前方冲去。 一道人影,站在那里,十分安静。 黑衣如墨,青丝半束,在一片烟尘脏会之中,依旧如玉般气质卓然,那一双星辰般灿烂的眼眸,此刻沉静地看着柳七,不辨喜怒。 摇晃的石室慢慢恢复了平静,石块飞落的声响也渐渐平息下来,飞奔而至想要重回仙尊庇护的瑰画,看着面前的人,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她怎么也没想到,来救她的,竟然是秦慎。 烟尘散去,看到秦慎清俊的身影,柳七也是一愣,似乎也有几分诧异。 “秦公子,仙……尚公子他们呢?”瑰画站在秦慎身后,看看脸色不太好的柳七,心中涌起一股更加强烈的不安,柳七是六尾灵狐,有千年的深厚修为,而秦慎只是一个青阳宫的弟子,人妖迥异,他资质再好,又怎么能和妖狐相较? 原本最差的结果就是她没能等到尚弦的援救就死在了这里,现在好了,又搭上了一个。 秦慎倒是一脸镇定,轻声道:“姑娘安心,他们也该快到了。” 听到他的话,瑰画确实略略安了安心,可是转念一想,尚弦是真仙,法力无边,如果真的要救自己,又怎么会让秦慎这个凡人先一步来到这里,莫不是遇到了麻烦? 可是又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去寻仙尊大人的晦气呢? 显然,瑰画已经将柳七这个不长眼的给抛到脑后去了,一颗心一会上一会下,陷入了“究竟是尚弦遇到麻烦还是自己和秦慎比较危险”的纠结当中。 柳七看着眼观鼻鼻观心镇定非常的秦慎,以及面色瞬息万变神游天外的瑰画,不禁嘴角抽了抽,油然而生一种被无视的感觉,俊脸霍地一沉,森然道:“臭小子,来送死七爷就成全你。” 秦慎面沉如水,左手掐了个决,三尺长剑缓缓升起,秋水般地剑刃上淌过银白的流光,柔和的银辉亮了起来,照亮了狼藉满地的石室。 一道柔和的明蓝光晕从他的胸口蔓延开来,瞬间如藤蔓一般走过他的全身,就像一道守护屏障,将他整个人染成了蓝色。 “请赐教。” =====================o(≧v≦)o我是华丽的分割线====================== 隧道两人宽,可是不知为何没有一盏灯,黑漆漆的,静谧无声。 紫黎踏下石阶,顺着向下倾斜的甬道,慢慢地向前走着。 黑暗将身后的最后一点光亮吞噬,世界陷入一片无声的黑暗之中,但他是半妖半仙之体,即使没有光亮,也能清晰地看到周围的一切。 很普通的石壁石砖,没有半点花哨的装饰,却十分干净,像是时常有人打扫,空气中隐约漂浮着一缕湿意。 随着越走越深入,这缕湿意变得愈发冰冷,渐渐的,便可见石墙上浮着一层薄薄的寒冰。 紫黎的食指在墙上一抹,送到鼻间微微嗅了嗅,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大约三四十步的距离,路已到了尽头,一道石门出现在面前,微微倾斜的甬道在门前的几尺变得平坦起来。 门上没有机关,紫黎伸手一推,那道门便十分听话地打开了。 刺眼的光线瞬间充斥在视野中,连紫黎也不禁微微闪了闪眼眸,这是一间冰雪铺就的石室,墙壁和地面附着着厚厚的冰霜,莹白中散发着淡淡的蓝色微光,有雾气袅袅而起。 石室的中央,放着一口巨大的冰蓝色棺材。 紫黎目光微冷,眼神却从那口棺材上移开,在室内扫视一圈,落在了石室墙角立着的四根石柱上,每根石柱上都放着一盏油灯,燃着蓝色的火焰。 “倒是把这宝贝供得好。”冷哼一声,紫黎向着石室中央的棺材走了过去。 冰蓝色的棺身如同一块巨大的蓝色宝石,棺身雕着精美的花样和咒文,触手冰凉,散发着白色的寒雾。 透明的棺盖拱起好看的弧度,清晰可见,躺在其中的蓝衣男子。 他原本必定是个清俊优雅的美男子,苍白的脸颊轮廓很是分明挺拔,此刻紧闭着双眸,好像熟睡一般,依稀可见微蹙的眉头,神情之中仿佛带了一抹遗憾之意。 紫黎默默看了看蓝衣男子片刻,眸光闪动,面色复杂,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一般,放在身侧的手几次抬起,过了许久,才轻轻抚上了透明的棺盖。 一道白雾如同有灵性一般,轻轻弹起,在紫黎的手边绕了两圈,然后慢慢散去。 “苏羽,你的劫数也满了,在‘应念’中睡了这些年,是否会偶尔念念我们这些老朋友。”紫黎叹了口气,“仙尊体谅我,教我独自来这里,见了你这副模样……连君木清那个面瘫脸也会心酸的吧。” “当年若非你动了手脚,又怎会教仙尊忍受百世轮回之苦,走到今日这处处受制于人的地步,天君那老匹夫,罚你倒是罚对了……这些年,咱们兄弟几个,过的都不甚好吧。” 低沉的叹息声在石室中响起淡淡的回声,若是瑰画看到了紫黎此刻的样子,定会惊得目瞪口呆,原来妖孽善变的紫黎还有这样,温柔哀伤的一面。 寒气凛凛的石室中,紫黎站在“应念棺”旁边,垂头看着棺中的男子,又沉默下来。 半晌,细碎的脚步声从甬道中响了起来,紫黎眉头微微一动,没有回头。 片刻,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惊呼,紫黎面无表情地回过头去,却见邱婉掩着口,面上闪过惊异慌乱,怔怔地看着他。 “婉姑娘,我是来带他走的。” 邱婉慢慢回过神,神色平静下来,却也带上了一抹疲惫,她慢慢走到紫黎身边,低声说道:“紫黎,你我是三百年的交情了,当初也是你找来‘应念’,才让苏羽得以保存肉身魂魄,如今瑰画姑娘在柳七手中,只要柳七拿出她身体中的穹苍玉,就能将苏羽救醒,你不要将他带走,让我看着他醒过来,好不好?” 最后一句话的尾音,已带上了几许哽咽,仿若是揪心之极,十分哀婉,让人闻之不忍。 紫黎却只淡淡看了邱婉一眼,道:“你自愿吃下了不死树的果实,便是与轮回无关了,我们之间谈不上什么交情,你还是就此罢手吧,苏羽与你并无缘分。” 邱婉浑身一颤,眼圈已然红了,可是她不放弃,紧紧扶住棺身,咬牙说道:“你别忘了,当初我的小妹红蕊被你占了身子……” 紫黎闻言,果然面色一变,似是尴尬又似是愧疚,邱婉看在眼里,继续说道,“绿芜也因此弃道不再修行随你而去,你抛下这个烂摊子回了壁琼湖,一躲就是三百年,看在红蕊的面子上,你难道……” “够了。”紫黎打断邱婉的话,眸中闪过一抹决然,“我欠红蕊的,有我的劫数去还,你被那狐妖蛊惑,在瑰画房中下*药,我已念在相识一场的份上警告过你,你却仍旧做下了今天这些错事。你可知尚弦乃是仙尊乃是真仙之体,伤害他所保护的人会有怎样的下场?” 说罢,他也不再管面上再无血色的邱婉,轻轻在“应念”棺身一拍,巨大的棺材便化作一道蓝光飞入袖中。 整座石室霎时变得空空荡荡,墙角的四根石柱上的灯盏中已没有了火焰的痕迹,若非满地满墙的寒冰,刚刚那莹白的一切就好像是虚无的梦境一般。 紫黎扫了一眼暗淡下来的石室,抬手隔空轻拍,打开了石室中的另一道暗门,然后便头也不回地从暗门走了出去。 黑暗中,温热的液体滴滴答答地掉落在地上,在冰层中溶出浅浅的孔印。 过了许久,另一个身影终于动了,也消失在那道暗门中。 石室中,只留下慢慢融化的寒冰。 第14章 破阵 石室中,烟尘四起,一片狼藉。 玄冰如风吹野草一般迅速铺满地面,却又被一股春风办的暖意化开,如此反复,直到两道空中交错的光影骤然分开,分别落在石室的两侧。 正是柳七和秦慎。 “能破了我的缚仙阵,是你小子有运气。”柳七脸色苍白,捂着胸口,恨恨地盯着秦慎手中的流妖石,骂道:“清微这个老牛鼻子,竟将流妖石穿给你一个无名小辈,难道青阳宫后继无人了吗?想当年你七爷我纵横四海……”这一开口便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说起青阳宫更是脏话连篇,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秦慎一身黑衣已有多处破损,似乎还受了不少伤,鲜血染在他一身黑衣上,如同一块一块被沾湿的水印,薄如蚕翼的蓝色光幕罩在他的身上,看起来虽然脆弱,却十分坚定。 只是他虽然面白如纸,好像随时都会力竭倒地,神情却依旧淡然,任凭柳七如何谩骂侮辱,也不动气,只淡淡打断柳七的谩骂,“那就速战速决,别浪费时间了。” 柳七被噎了一句,不禁恼羞成怒,想他修行深厚,在妖界也算有点儿名气,这次来到赢水镇就是他向家主请命的。 要对付尚弦这个执掌仙冥令的真仙,柳七也下了不少的功夫,还特地借来了缚仙阵,谁曾想半路杀出来秦慎这么个不知所谓的路人甲来,平白耽误了不少时间。 这个青阳宫的年轻弟子不知道是什么来头,虽说修为资质不错还带了流妖石,对付起来要花些功夫,但柳七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在自己一轮攻势下,不仅能全身而退,竟然还有余力反击。 一个小小修真弟子,竟不能信手捏死,这叫他的面子往哪搁? 最让柳七憋屈的是,自己引以为傲的媚心术对秦慎丝毫起不到作用,每当他水波潋滟的眸子与秦慎对视时,对方只扫一眼又兀自专心打斗,一副“你很白痴”的表情。 媚术失效的情况,只出现过一次,就是在瑰画身上。 不能再拖下去了。 柳七看着秦慎和缩在墙角的瑰画,冷哼一声,长发纠缠着锦袍无风自舞,粉色的光晕自他身上亮起,从鲜嫩的桃花色变成了艳丽的玫红,幽绿的眼眸发出渗人的绿光,显得十分诡异。 九道纯白的光影霍然从他的身后窜出,如同水草一般摇曳着,带起阵阵罡风,石室中霎时寒气大盛。 柳七身后的墙壁瞬间铺满了厚厚一层玄冰,冰蓝色的晶体映衬着他桃红色的身影,瑰画清清楚楚的看到,九道光影化作九条洁白的巨大尾巴。 柔和的白光包裹着洁白如雪的尾巴,如孔雀开屏一般展开,摆动着,美得动人心魄。 可是此刻,却没有人有心思欣赏这美丽的画面。 瑰画目瞪口呆地看着气势汹汹的柳七,震惊之余顿觉一股凉意渗入骨髓,心沉到了谷底,生出一股绝望来。 柳七竟已有九尾的修为!? 他不是尚弦猜测的六尾灵狐,而是九尾天狐! 天狐的力量便不是凡人可以一较高低的了,若尚弦紫黎不能及时赶到,那么今日,她便要与秦慎葬身在此了。 九条尾巴舞动着,柳七面露得色,森然说道:“今日我便给你个痛快,若你肯将你身后的小女娃交出来,七爷还可以留你具全尸。”想来连他自己也没有细想,为何对付一个凡人,竟连尾巴都露了出来。 瑰画看不见秦慎的表情,却能看到他的背影没有丝毫颤动,从见到柳七亮出尾巴那一刻到现在,也没有半分想要退让的意思,也不知他一个小小的青阳宫弟子,如何能在变身的九尾天狐面前仍维持这样的气魄,闻言,他身形微微一动,却是向前踏了一步,平静淡漠的声音响起。 “动手吧” 短短三个字,如平地惊雷一般将瑰画脑海炸得一片空白。 他为什么不走? 残存的理智告诉她,与柳七硬拼只有死路一条,自己此刻冲出去无疑是给秦慎添乱,她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保护好自己就等于为秦慎多争取一分胜算,她不想死,不想再做回孤魂野鬼。 可看着秦慎单薄的身影,那么孤零零的站在那里,她忽然问自己,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为了救自己,搭上了性命吗? 瑰画心中滚滚而来的悸动与恐惧纠缠在了一起,仿佛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勇气。 鬼使神差的,她站了起来。 柳七化作一道粉色的光,冲向秦慎。 秦慎向右急退,掐印将宝剑一横,剑身白光大盛,堪堪挡住柳七的一抓,只是一来方才柳七轻视秦慎并未出尽全力,二来此刻天狐露出尾巴功力更上一层,又没有丝毫留情,他这么一挡只挡住了攻势,整个人仍被余力震得后退数尺。 未等秦慎喘口气,柳七又向他背后袭去,道道粉光狠狠砸向秦慎护身屏障,秦慎狼狈地躲过秦慎的掌风,却没有躲过粉光的偷袭,只听一声骨头裂开的闷响,鲜血自他口中喷涌而出,蓝色的护身屏障也如狂风中的烛火,骤然熄灭了。 “啪嗒”,失去光泽的流妖石掉在地上,滚了几圈,无力地停了下来。 这才是九尾天狐与凡人之间,真正的差距。 秦慎一抹嘴角的鲜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光泽暗淡的长剑,仍旧漂浮在他身前,忠心耿耿地护着自己的主人。 柳七的身影再次扑了上来。 无法启动流妖石,便失去了可以抑制妖力的优势,也没有了护身屏障的保护,秦慎如一颗被剥光了壳的核桃,只要轻轻一捏,便会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 心志坚定如他,也有了片刻的恍惚。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那一刹那,时间都仿佛慢了下来。 剑身亮起耀眼的白光,仿佛最后的挣扎一般,拐了一个方向,向着柳七的背后狠狠刺去,秦慎双手结印,凝聚所剩无几的灵力,不挡不退,以命相抵,竟是自损七分也要伤敌三分的架势,苍白的脸上依然是淡然之色,只是眼眸深处闪过一丝狠绝。 一道红影遮住了柳七越来越近的脸。 有什么温凉的触感,轻轻地划过秦慎的脸颊,带着一缕似有若无的馨香,少女温软的身体就这么毫无预兆地贴在了他的胸口。 一只白皙纤细的小手,坚定地握在了秦慎结印的双手上,青丝如绸擦过他的皮肤,又柔又软。 柳七没想到瑰画竟突然挡在前面,大惊之下已来不及收手,下一刻,凝聚了他七成功力的一击便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少女的背心上。 “嘭”的一声闷响,朦胧中似乎有道金光闪过,一股巨力如浪潮猛扑而来,秦慎用最后一丝力气伸手将瑰画牢牢地抱住,然后,任由这股力量将他们的身体向后推去。 后背狠狠地撞在石墙上,秦慎痛哼一声,终是承受不住,昏了过去。 他的手,仍紧紧地搂在瑰画的腰上。 柳七如一道断线的风筝,向着秦慎相反的倒飞出去。 紧接着,石室忽然剧烈的颤动起来,仿佛有野兽低低的嘶吼回荡在耳边,刚冲进来的紫黎见到室中景象,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一道耀眼的金光晃了眼。 紫黎抬头一看,顿时大惊失色,飞身冲到秦慎身旁去拉他怀中的瑰画,可是秦慎虽晕了过去,手却扣的很紧,这一拉竟是没拉动。 眼见石室顶端的裂缝越来越大,碎石开始掉落,几块石块砸在了紫黎的脚边。瑰画紧闭双眸,嘴角一丝鲜血流出,看样子是重伤在身,不能硬拉硬拽,紫黎神色复杂地看了昏迷的秦慎一眼,终究咬牙结印在三人周身布下屏障。 “轰隆”一声巨响,石室顶端瞬间出现一个大洞,万丈金光如火焰般点亮夜空,滚滚沙尘随风散落,将石室中的一切笼罩在灰蒙之中,却再也不见半块落石,想是金光力量太过于强大,直接将石头碾成了飞灰。 紫黎神色一变,目露惊疑之色,但见一片尘埃当中,尚弦从天而降,月华般明亮的白衣镶着金边,额上一抹银白的束带随风舞动,描金的玉骨扇在他手心徐徐展开,发出明月一般的皎皎白光,熠熠生辉。 耀眼的金光中,他足踏金莲,周身被金色的光幕笼罩,压力如潮滚滚而来,让人望而生畏。 “你找死。” 冰冷的三个字自那张薄唇中吐了出来,尚弦霍然睁眼,瞳孔竟是金色,仿佛有斑斓琉璃滚落其中,细细看去,像要将人吸了进去。 话音刚落,玉骨扇化作一道光环,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向着狼狈伏地的柳七劈去。 紫黎见尚弦神色有异,面上惊惧,再看到他金色的瞳仁,便再也顾不上其他,飞身化为妖龙,凝聚毕生功力去挡玉骨扇这一击。 金紫两道光相撞,悄无声息,玉骨扇如银月般又飞回尚弦的手中,紫黎一声龙啸,化作人身在地上打了个滚,身子落定时,只见右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汩汩冒着鲜血。 紫黎忍住剧痛,朝着尚弦大吼一声,“仙尊,先救青画要紧!” 青画,青画。 风,好像忽然停止了。 尚弦周身金光霍然消失无踪,锦袍光华流转的金边暗淡下来,足下金莲化作金色火焰,燃烧片刻又融入他的身体。 他缓缓地落在地上 那双金色的眸子,又渐渐地染回了如墨般的黑沉。 “仙尊。”、 紫黎忍痛起身,走上前去,伸手指了指,示意秦慎瑰画在另一边。 尚弦面无血色,连嘴唇都几乎只余青白,他冷冷地扫了柳七一眼,轻甩衣袖,一道金光便如软鞭一般缠上了柳七的身子,紧紧勒住,越是挣扎,这捆妖索越紧。 壁琼湖畔,紫黎也享受过这般待遇。 柳七似乎受到重创,嘴角鲜血直流,此刻似乎也没有力气去挣脱逃跑,只是狐族向来狡猾,他知自己大势已去,可尚弦的表现如此之奇怪,当下心里有了计较,便忍痛开口道:“想不到堂堂莲池四仙之首,竟不能破了小小的缚仙阵,叫这个凡人小子抢先破阵,传了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了大牙?” 尚弦转身向着瑰画走去,闻言并未回头,只是他的身影,似乎几不可见地轻轻一颤。 紫黎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抽在柳七脸上,“闭嘴。” 尚弦停住了脚步。 墙角边,黑衣男子靠着石壁昏迷着,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流出的血迹,将身后的石壁都染上了红色,可是,他仍紧紧搂着红衣少女,如若紧抱着一件珍宝一般,那么用力。 少女就这样静静地闭眼躺在他的怀中,红衣都失去了跳动的色彩,苍白的脸上,嘴角的艳红如此触目惊心。 那么安静,像沉睡着,又好像……就这样死去了。 第15章 往事 尚弦俯下身去,将秦慎紧扣在瑰画腰上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动作虽然轻柔,却不容抗拒。 他把她从秦慎的怀中慢慢抱了起来。 少女的眼仍是紧紧闭着,小扇一般的眼睫没有丝毫的颤动,任尚弦搂在她肩头的手多么用力,也没有半分的反应,若非尚弦身为仙体,自能感受到她的气息虽然微弱但还算平稳,他真的以为她就这样死了。 金色的云烟自尚弦身上飘起,有意识一般围绕着瑰画翻滚跳动,他转过身,眼眸中一片沉黯,静静地看了柳七片刻。 柳七被紫黎打得鼻青脸肿,绝代风姿早已看不出分毫,被尚弦这么一盯,也不知怎么原本讽刺挖苦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憋得他脸上一红。 尚弦淡淡说道:“你是柳姝的侄子吧。” 柳七一愣,随即冷笑,“想不到仙冥使大人轮回了这么多次,还记得姑姑她老人家。” “我只是还记得她的手段。”尚弦道冷冷道,“逆天而为,终会遭谴,你明明只有六尾的修为,还未到突破九尾之境,她竟以化骨泉洗炼,硬生生将你逼出九尾之形,如此狂妄不知天高地厚,狐族中除了柳姝再无第二人。” 柳七面色一变,没想到自己身上的秘密被尚弦一眼看透,又惊又怒,低吼道:“少在那装清高,天界龌龊无耻的事情还少吗?你不也是个使肮脏手段的伪君子,今日又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尚弦不语,眼中却冷色更甚,一旁的紫黎大怒,冲过去又狠狠一巴掌抽下去。 柳七被打的眼前一黑,忍不住闷哼出声,心知激怒了尚弦,也有几分后悔,狐族向来以狡猾奸诈为处世原则,柳七在族中向来属于脑子不大灵光的另类,若是狐族之主梦渊见了柳七这副“宁被万刀剐留得铁骨名”的模样,定要恨铁不成钢的痛心疾首一番。 尚弦看着柳七被打,并不阻拦,垂首去看瑰画,见她的脸色似乎微微红润了些,眸光这才添了几分暖意。 紫黎收回手,瞪了柳七一眼,看了看瑰画,对尚弦说道:“她没事?” 尚弦点点头,又摇摇头,“筋脉俱损,伤及五脏,命保住了,却要花些功夫调养。” 柳七狼狈地歪在一边喘粗气,心思却转了好几个弯,目光飘向秦慎,随即又落到瑰画身上。这女子身上有锁心印,尚弦又如此紧张她,必定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却听尚弦淡淡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前有东海千年蛇妖兴风作浪,今有你来到赢水镇在我眼皮底下造下杀孽,看来狐族要投靠魔界的传闻并非空穴来风了,怎么,想要染指穹苍玉么?能借来缚仙阵,柳姝在魔帝蚩玄身上下了不少功夫吧,那她可告诉了你,若是失败了落在我手里,会有怎样的下场?” 柳七脸色一变,见尚弦神色冷漠垂眸而立,恍若神祗一般没有悲喜爱恨,心底升起一股冷意,却还强自镇定道:“穹苍玉乃是神器,上古神族留下的东西谁不想要?当年仙冥使你便是为了它,残害结拜兄弟……” 眼见着紫黎又杀气腾腾地举起手,柳七惊出一身冷汗,这才意识到自己分明是在往找死的方向努力,忙话锋一转,“仙尊杀了我没什么,我定然死得铁骨铮铮为不负我妖族的骨气,但我姑姑并没有什么的野心,妖皇大人近年来励精图治,想要踏平青阳宫,为被残害死去的妖族报仇,所以姑姑才叫我来到赢水镇探探风头,只是我有一小妹死在了青阳宫的弟子手上,因而实在是忍不住,便在赢水镇挑下事端……” “呸。”紫黎怒道,“你若是无心的,又去招惹邱婉做什么,居然敢将仙尊困在缚仙阵里,死到临头还敢胡编乱造,我平生最厌恶你们这些又骚又臭的狐狸,嘴巴里吐不出一句实话来!”举起的手就要落下来。 柳七这会儿完全不见半点铁骨铮铮的骨气,缩成一团求饶道:“仙尊饶命,我也是为妖皇大人办事,仙界向来庇护青阳宫,没有准备我怎敢贸然来到赢水镇,但求仙尊看在我姑姑的面子上,饶我一命。” 尚弦示意紫黎住手,看着柳七说道:“我可以放你走,你回去转告妖皇伏素,仙妖两界向来还算相安无事,若他执意插手穹苍玉的事,那便不要怪本尊不留情面。”说罢挥手,一道金光闪过,柳七身上的捆妖锁消失不见。 柳七得了自由,忙忍痛起身,身后的九条尾巴已有五条有所损伤,洁白的毛皮染红了大片,他心中大为后悔,知道瑰画身上有锁心印,便不该那么硬碰硬,尚弦仙力如此深不可测,他种下的锁心印反弹回的力量,岂是自己能够承受的? “多谢仙尊。” 生怕多留片刻,尚弦就会改变主意,柳七顾不得浑身酸痛欲裂的感觉,踉跄着起身便走。 身后传来破空之声,柳七只觉后背一紧,一股透骨的森冷之意片刻冻住了他的血脉,被锁心印反噬的内伤同时发作,他痛叫一声跌倒在地,只见有皎皎白光绕着自己周身转了两圈,如同冰凉的刀刃贴着自己的手脚抹了两下。 “死罪可免,活罪却不可逃,你动了她,便不能就这样走了。” 尚弦冰冷的言语仿若一盆冰水自柳七头顶浇下,他微微一愣,随即便感到四肢如灌铅一般沉重了起来,冷若冰冻,并不像往日那般灵巧,试着运转灵力,烈火灼痛之感自手腕脚踝霍地升起,越烧越烈,疼入骨髓。 柳七低吼一声,粉光一闪,化作一只白狐,一瘸一拐地向石室外跑去。 “啊!” 一声短促的尖叫声响起,邱婉白着脸看着狼狈的从石室的废墟中走了出来。 尚弦冷冷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婉姑娘,苏羽的劫数满了,但你的劫才刚刚开始。” =====================o(≧v≦)o我是华丽的分割线====================== “仙尊大人,天君等候多时了。” 两个仙童恭谨地弯腰行礼,引着尚弦向后殿走去,不敢有丝毫怠慢。虽然眼前这位仙冥使大人升仙仅千年,但仅仅升仙千年便位列莲池四仙之首执掌仙冥令,可谓是仙界的大红人,是除了君木青仙使之外,最受天君宠信的人。 这里是天君平日休息的寝殿,鲜少有仙人有幸来到这里与天君议事,待走到殿门前,两个仙童便自觉地退后,不再向里面去了。 也不见尚弦有什么动作,白玉鎏金的殿门便缓缓打开,他抬步走了进去,门又缓缓地合上了。 后殿里空荡荡的,十二根白玉石柱静静立在两侧,尽头是一张布满帷帐的大床,层层纱帐之后,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人影。 尚弦向前走了几步,礼道:“见过天君。” 天君道:“可是遇到了麻烦?”声音温润低缓,珠玉一般敲击在人的心上,闻之让人如沐春风。 尚弦道:“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此行凶吉究竟如何,我实在无法掐算,难免不能一帆风顺,妖皇伏素野心勃勃,竟能找来魔族的缚仙阵来夺取穹苍玉,想必魔界联手妖族卷土重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了。” 天君道:“当年大战魔主蚩瀛虽战死,但蚩瀛之子蚩玄的却因神子的一句话留的性命,这些年两族避世隐居休养生息,看来,穹苍玉这一出世,蚩玄要以此为机会,报他父亲的血仇了。” 尚弦眼梢微微一动,却是没有说话。 天君倒也不在意,继续道,“妖族的动静,我会叫人去仔细留意,若真要再掀起一场大战,那便是如神子所说,是天注定的,既然躲也躲不过,那尽力而为就是了,你尽快寻找那人的下落。” 尚弦颔首,“是。”说罢又是一礼,转身便要离去。 走到殿门口,却听耳畔响起天君的声音。 “见你仙力不继,似乎封印又有了反噬之意,可是心结还未解开?” 尚弦心里陡然一惊,面上却沉静如水,停下脚步淡淡说道:“天君放心,我定不负使命。” 身后的人再不言语,尚弦走出了殿门。 仙界的天永远都是浩渺宽广,连日光也分外和煦温暖,仙鸟珍禽在云蒸雾绕的宫门飞过,偶尔轻啼几声,好一片祥和的仙家景象。 尚弦抬头看了看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这片天空,随机目光向下,落在了立在殿门口的青衣男子身上。 男子剑眉星目,嘴角含笑,正看着他。 “回来了。” “恩。”尚弦淡淡道,“好久不见,木青。” 君木青一巴掌拍在尚弦肩上,笑骂道:“许久不见还摆上架子了,这千年我在昆仑山呆的好生无聊,想不到一回来还能见到你。” 尚弦看了他片刻,也微微一笑,眼眸中似乎有什么悄然融开,添了几分暖色,“这些年守着那地方,你也吃了不少苦。” 君木青苦笑道:“也算是自找的。” “木羽就快回来了。” 君木青面上一僵。 尚弦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殿门,淡道:“他也忍受了百世轮回的苦楚,如今仙界正需要人才,他若归位,天君定然会很高兴的。”说罢,再也不看君木青的脸,径直离去。 尚弦再回到赢水镇,已是第二日的深夜。 狐妖之事告一段落,紫黎亲自去找李洵,说明狐妖已除被仙法打出了原身,还丢给他一只毛皮略焦的狐狸。 看着一只普普通通的死狐狸,李洵原还不大相信,但看紫黎沉着一张黑脸,满腹质疑硬生生憋了回去,只得苦笑称谢。 因秦慎与瑰画重伤不醒,紫黎只得暂时停留在邱庄,邱庄是制香名门,与修仙门派也有来往,自然有些功效不错的丹药,许是邱庄主得了邱婉的许多好处,知道这几人得罪不了,把庄中的好东西都拿了出来,也不计较自家的后花园被毁得乱七八糟。 秦慎外伤很重,大大小小伤口满身,还折了几根肋骨,却好在未损经脉丹田,多调养一阵子就好了。 真正让人头疼的,却是瑰画。 明月当空,沁香园中十分安静,尚弦慢慢走到瑰画房门前,静立了片刻,才推门走了进去。 紫黎坐在床头,正皱眉想着什么,听到声音并不诧异,回头冲着尚弦摇了摇头。 “仙尊,锁心印力量反噬,恐怕……恐怕她的记忆很难全部封回去了。” 第16章 苏醒 瑰画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这个冗长的梦里,出现了很多许久不见的人,还有很多从未见过的场景,似真亦幻,光怪陆离,好像无数五颜六色的碎片拼成一幅幅奇怪的画,看似陌生,却让她心悸不已。 瑰画醒过来的时候,天是黑的,房间里点着火烛,一片明亮,桌椅摆设都很眼熟,梳妆台的首饰盒子还在那好好的放着,似乎就是自己住了几日的房间,只是纱紫香的味道了无踪迹,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莲花香,床头的纱帐随着微风轻摆,依稀能听到外面的虫鸣,应该是开着窗子吧。 不像是鬼界,这是在邱庄?自己还活着? 瑰画眨了眨眼,这才感觉到浑身发僵,也不知是躺了多久没有动弹了,试着抬抬手,除了有酸软些无力以外,手指和胳膊还能动。 她疑惑道,她明明当时被柳七结结实实地打到了,为何胳膊腿都还好好地长在身上? 于是,对自己是生是死惊疑不定的瑰画决定支起身子好好检查一番,岂料肩膀刚抬起一点,针刺般的痛感便从后背透骨而入,疼的她险些没喘上气来,忍不住痛哼了一声,跌回了床上。 这么小小的折腾,疼的瑰画龇牙咧嘴地顺了半晌的气,不过她虽痛在心上,却乐在心里——还能这么疼,看来她真的没死! 正在瑰画痛并快乐着的时候,门被推开了,有人慢慢地走了进来。 瑰画努力的扭过脸去看,却只见淡淡的金色雾气扑面而来,一股柔和的力量将她的身子向前托起,身后一暖,被裹入一个温厚的怀抱,鼻间飘过丝丝熟悉的檀香,垂下眼,便看到了白色锦衣的袖口上银色的花藤。 “呃……”眼见那只白皙如玉的手环住自己的腰,瑰画一句话卡在了喉咙,很没出息地憋红了脸。 尚弦见她一副小媳妇的样子,勾了勾唇角,垂首轻声道:“还疼么?” 一缕柔软的青丝滑落,轻轻扫过瑰画的脸,有点痒痒的,好像一只小手挠得瑰画心里一颤。 靠在尚弦又暖又宽的胸膛上,她忽然想起有次附身的是一家青楼里的小丫鬟,依稀记得那青楼的名字叫做醉乡园,那里处处飘着香料与桂花酒的甜香味,穿着薄纱的女子穿梭嬉闹,放肆调笑,在她活着的那五天里,每当有姑娘不经意的从她身旁蹭过去的时候,柔软的肢体拂过她瘦小的身体,扑鼻而来一股媚人的幽香,她就认真的想,真是又香又软啊。 恩,就像此刻的仙尊大人一样。 而对于脑子里的想法毫不知情的仙尊大人,还在为怀里这位的伤势担忧,见她半晌不语,皱眉道,“若是哪里不舒服,要与我说。” “啊,恩。”瑰画回过神来,略为心虚地应了两声,心里却不自觉地顺着之前的思路想道,若是仙尊大人在醉乡园,一定是头牌……脑中灵光一闪,浮现出另一个风姿卓绝的身影,方才卡在那句卡在喉咙里的话顿时很流畅地吐了出来,“仙尊,秦公子怎样了?他,他还好吗?” 背后的身体似乎微微僵了一下,尚弦沉默片刻说道:“他外伤很重,又断了几根骨头,大概是脱力所致到现在还没有醒,所幸修行的根基未受损伤,调养一些日子就会好的。” 瑰画松了口气,点点头,“没有事就好,没想到柳七居然有九条尾巴,你和紫黎都不在,秦公子一个凡人怎么打得过他,我……我真怕他会死。” 想到在石室之中,碎石尘烟一片狼藉,那个仅仅萍水相逢的男子,站在她身前挡住她所恐惧的一切,明明只是个脆弱的凡人,却奇异地让她觉得被护在他的身后,十分的安心。 头顶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搂在瑰画腰间的手臂收紧了些许,尚弦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朦胧,“你几乎筋脉俱断,五脏皆伤,整整昏迷了七日,若非当初我以仙莲为你炼化肉身,恐怕又要回一次鬼界见你爹爹了。” 瑰画被紧紧箍在尚弦胸口,背后隐隐有些发疼,可她却恍惚地想起来,似乎曾经也有这么一个人,也是这样紧紧地抱着她,那怀抱一样温暖坚实,让她觉得,若有一日他不在了,自己也不能独自活下去。 梦境中的一切都好像渐渐地鲜活起来,遥远陌生的温柔变得触手可及,瑰画忽然萌生了一种茫然无措的感觉,好像寻宝人找到堆满了藏宝大殿,四面都是珍宝,她却不知接下来到底该去向何方,犹豫了片刻,她还是放弃了纠结虚无缥缈的梦,开口问道,“现在我醒了,可以去看看秦公子吗?” 尚弦顿了顿,慢慢将身子撤了出来,将瑰画轻柔地放回床上,盖好薄被,“你若是想要看他,先把自己养好了,经脉五脏还未续接牢固,不能饮食,这几日你命悬一线,都靠着丹药吊命,先不要想太多,狐妖之事已经解决了,待你好了我慢慢与你说。” 瑰画也知自己现在十分脆弱,起来说了这么一会话就累了,当下也不再坚持,闭着眼想着之前奇怪的梦,慢慢睡了过去。 =====================o(≧v≦)o我是华丽的分割线====================== 瑰画一连在床上躺了几日,除了吃些丹药养身,就是发呆,发呆久了就昏昏沉沉地睡着,如此反复,日夜颠倒,时光错乱,常常是白日与周公私会,夜里瞪着眼珠看床头缩成一条小龙的紫黎。 尚弦不知在忙些什么,似乎每日都在奔波,得了空就来陪着瑰画说说话,哄着她睡着便又不知所踪。从紫黎的描述中,她得知那日自己和秦慎被打晕后,尚弦和紫黎才赶过来,柳七负伤逃脱,而邱庄地下的石室也毁了。 至于邱婉,虽然有错,但因依旧有事需要她来做,便算是放过一马了,瑰画想到她协同柳七抓自己是为了什么穹苍玉,救她的心上人,倒也不至于多么痛恨她,可是叫她再去为邱婉说几句好话,却也是不可能的了。 终于,在又躺了七日之后,勉强可以下床走路的瑰画便嚷嚷着要出去走走。 于是,紫黎拗不过某个每隔一刻便用手指捅他肚子的女人,黑着脸扶她向秦慎的房中走去。 那一日在石室中,秦慎出现在瑰画面前的时候,瑰画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柳七是九尾天狐,是凡人难以驾驭的妖物,而秦慎只是普普通通的青阳宫弟子,实力悬殊之大,已无需言明,而他不仅来救她,在最后一刻,宁可战死也没有丢下她。 瑰画自来到人间后,第一次深深地体会到了一种叫做感动的东西。 秦慎的房间也点着烛火,这些日子紫黎也是很尽责照顾的,听说尚弦每日定然要去看上几次,喂他服下一些恢复元气的丹药,可这么多天过去了,他依旧没有醒过来。 瑰画伸手推开门,打量了一下周围,房间里的摆设和自己的差不多,想来邱庄的客房都长得一样,只是这间屋子显然是给男子住的,床帐的颜色更深一些。 秦慎静静地闭眼躺在床上,脸上似乎已有了些许的血色,看起来并不十分虚弱,却不知为何一直没有醒过来。 瑰画坐在床边,认真地看着秦慎的脸,看了许久,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长叹。 紫黎皱着眉看着少女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样子,在脑海中自动将这种认真的表情归为“色眯眯”,不屑一顾道:“看这么久能看出什么啊?” 瑰画欣慰道:“还好没有毁容。” 紫黎:“……” 秦慎的衣服早就换成了新的,每日也有邱庄的下人来为他清洗伤口,瑰画伸手拉拉他的被子,检查了一下肩膀手臂这样可以让她检查的地方,似乎没有血迹透出来,应该是包扎的很妥帖。 紫黎看着她鼓捣半天,冷道:“看够了吗?”言语中杀气腾腾,简直可以和瑰画那个冷面哥哥瑰西并驾齐驱。 “秦公子救我一命,我当心他的伤势是应该的。” 瑰画翻了个白眼,不去理紫黎,反正她不回去,他也不能硬拖着她回去,否则她再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看这蠢龙怎么与仙尊交代。 果然,紫黎一张脸涨成猪肝色,却没再说话,估计憋得十分内伤。 瑰画从头上取下琉璃簪,细细的看了看,那日混战中,这簪子还好端端的,醒来时就放在她的枕边,方才急着挽头发,便带了出来。 琉璃冰凉剔透,依旧十分好看,瑰画看看簪子,又看看秦慎,忽然用簪头,轻轻戳了戳秦慎的脸。 脸颊被戳出一个淡淡浅浅的印,瞬间又恢复成白皙广润的样子,秦慎依旧静静的睡着,没有半点反应。 瑰画又看了他一会,叹了口气,冲着昏睡的人认真地说道:“秦公子,谢谢你那时拼命救我,如今我醒了这么多日子了,你也快些醒过来吧。”说罢,扶住黑着脸的紫黎,向外走去。 他们好像都没有注意到,床上的人,在瑰画起身之后,眼皮微微的,动了一下。 瑰画回到自己的房间,在桌边坐了一会,也没等到尚弦回来,感到有些疲惫,她索性又躺会床上,反正伤没养好之前,要像对待母猪那样对待自己,她早已经将睡觉当做一种修炼。 毕竟,强健的体魄是修行的基础。 看着头顶的纱帐,石室中秦慎黑色的背影在脑海中反复出现,瑰画心中掠过一种奇异的感觉,好像初见尚弦时,他从天而降脚踏金莲的样子,让她心里莫名悸动。 不知秦公子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一定要当面谢谢他才好,她还有问题要问问他……这么想着,瑰画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这觉似乎睡的不踏实,仿佛有人在耳边说着什么,又听不真切,瑰画皱着眉嘟囔了几句,使劲蹭了蹭枕头,直到恼人的声响渐渐没了,她才又沉沉地睡过去。 这一觉,让她的世界地覆天翻,从此之后,昨日虽不在,但前尘入梦来,一切对的错的,早已注定。 第17章 前尘 又是桃花满地的时节,幽静的林间小径缀满点点花瓣,雾气缭绕,如同仙境。 这片桃花林虽美,却人迹罕至,除了几声鸟鸣虫叫,便再无其他声响,显得十分幽静。红衣少女坐在一颗桃树下,怔怔的看着满地落红,不知在想些什么,火红的裙摆染上了晨雾的湿气,看起来已经坐了许久了。 阳光丝丝缕缕顺着花枝的缝隙透了出来,在地上留下淡淡的斑驳的影子,早晨的日头不大,微薄的阳光照在身上很是舒服,少女看了看火红的衣袖,又看了看掉落在鞋子上的花瓣,抿了抿嘴,脸颊浮起一丝红润。 “叮”的一声轻响从身后传来,少女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身子轻巧地跃起,凛凛剑光贴着她扬起的青丝擦了过去,她回身一甩衣袖,一道红绫自袖中飞出,向后打去。 红雾如霞光一般自少女周身升腾而起,衬得她肤白如雪,清艳无方,零落的花瓣被红绫的气劲卷起,纷纷扬扬又落了满地,十分好看。 一道白色的身影,如轻柔的微风,悄无声息地绕到了少女的背后,少女周身的红雾仿佛有了生命一般,柔柔地向后飘去,红绫登时扭过一道不可思议的弧度,卷住了她身后的人。 那人一声轻笑,伸手搂住少女的腰,低声道:“看来师妹的道行又有精进。” 低沉温润的声音带着呼吸的温度划过脸颊,少女脸上一红,挣扎了两下,哼道:“你是最会取笑我的,我的道行再精进又怎么和你比,掌门和师傅他们每日不夸上你几句,连觉也睡不好的。” “胡说什么。”男子呵呵一笑,在少女的颈窝撒娇一样的蹭了两下,讨好道:“你知道我也不喜欢练功,只是若不装出刻苦的样子来赶快做好功课,又怎么能逃出师傅的管制来找你玩。” 说罢,他变戏法一般,手掌一翻,不知从哪“变”出了一支木簪。 木是上好的檀香木,散发着淡淡幽香,簪头雕着两朵桃花,一朵开的正好,一朵含苞待放,只是雕刻的人显然手法欠佳,花瓣的边缘时厚时薄,有些笨拙的样子,细细一看,却也用砂纸仔细的打磨过了,没有一点尖利粗糙之处,倒也算是圆润可爱。 “喜欢吗?” “喜欢。” 少女拿起发簪,放在鼻间嗅了嗅,檀香的味道丝丝缕缕钻入鼻翼,就像……就像他身上的味道。 脸上一红,她慢慢转过身去,入目是那一袭洁白如雪的白衣,前襟上绣着银色的花纹,然后是白皙的脖颈,棱角柔和的下巴…… 还有那一张脸。 面如冠玉,不染纤尘,眼眸如墨染一般深幽沉静,眉目间仿佛含着万千情愫,勾人心魄,他就这样看着自己,笑容清澈,又带了一点点孩子气。 多么熟悉的一张脸。 “师兄,你喜欢我吗?” 瑰画霍然睁开眼。 飘零的花瓣,微薄的阳光,散发着檀香味的温暖怀抱,瞬间消失不见,眼前是熟悉的房间,烛火静静地亮着,将床边的帷帐染成柔和的颜色,什么都没有变,那只是一场梦而已。 红衣少女和白衣男子似乎是一对情人,瑰画依稀记得之前似乎梦到过。少女的模样看着十分眼熟,红衣黑发……细细一看,分明就是自己! 而那男子要么就是面容模糊,要么就是站在她的身后,她从来也没有见过他的样子,这一次,竟是看的那么清晰…… 瑰画在床上愣愣地躺了一会才回过神来,已是睡意全无,透过窗纸瞧外面的天色,应该是后半夜了,还未至天明。 往常伏在她枕头旁边呼呼大睡的紫黎不见了,屋子里静静的,只能听到烛心燃烧偶尔发出的劈啪声。 过了一会,瑰画坐起身来,忍着身上的不适,推开门走了出去。 天色还是一片黑沉,距天明应该还有一段时间,沁香园里十分安静,只有秦慎的烛光还亮着,瑰画看着一旁尚弦黑漆漆的房间,绕着院中的大树走了两圈,纠结着要不要去找尚弦。 不经意地抬头,她看到一道金光一道紫光飞快地向着自己的方向而来,心中一动,却是飞快地钻回房间,将房门偷偷开了一道缝隙,向外看去。 是仙尊回来了。瑰画看着院中那抹飘逸出尘的白色身影,心如擂鼓,呼吸也不禁急促了些,胸口微微地发疼,许是方才动作太快,扯动了伤处。 两道光落入院中,光雾散去,现出身形来,正是尚弦和紫黎。 “仙尊,伤可还要紧?”开口的是紫黎,说的话却让瑰画心中一凉,仙尊怎么会受伤? 院中安静了片刻,尚弦才淡淡道:“无妨,多年的旧疾不提也罢。” 紫黎道:“仙尊,这次你为了救回青画仙体受损,恐怕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养好的,眼下魔族蠢蠢欲动,若是那爱挑刺的天君知道此事,恐怕有些麻烦。” 青画? 瑰画一愣,这名字听起来……好像有些耳熟。 尚弦转过身来,将手中玉扇一展,看了半晌,叹道:“此事我自有安排,只是青画如今……这才是我心中的麻烦。” 紫黎沉默了一会,目光似乎不经意地向着瑰画的房间扫了一眼,却是向前走了两步,对尚弦说道:“或许,仙尊应该让青画明白,你们前世缘分未尽,为了她你抛去一切,甘愿堕落凡尘,自毁元神,直到千年前才重回仙界,如今天下即将打乱,也是她轮回期满的时候,该为你做点什么了。” 尚弦听了,并未说话,紫黎继续说道:“柳七之事,不过是个开始,穹苍玉即将现世,不仅仅只有妖皇想要趁机占占便宜,青画能感应的到穹苍玉的位置,她注定今世不能安宁,锁心印只能护她一时平安,又岂能改变她的命运?仙尊,你修行万年,早该明白。”说罢也不再等尚弦,自顾自地向他鲜少回去的属于他自己的房间。 前世情缘? 瑰画手下一抖,门扉“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道缝隙,尚弦闻声向她看了过来。 明明是深夜,月光也幽暗凉薄,可她却觉得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在她眼前越来越清晰,那张和梦里一模一样的脸。 尚弦看着瑰画站在房门口一脸惊呆的神情,微微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觉得此情此景过于诡异,瑰画眨眨眼,平息了一下波澜壮阔的心境,稍稍迟疑便慢吞吞地走到尚弦身边,“仙尊,你,你还没睡?” 尚弦看着她,不说话。 知道自己如此一句开场白十分无力,瑰画忽然涌起一股心虚之感,梦中的情景自然而然地浮现在脑海中,桃花缤纷零落满地,那个和尚弦有着同一张脸的男人,也有着散发着檀香味的温暖怀抱…… 前世情缘,莫非那就是自己的前世和仙尊的……前世? 那么……看着那双看向自己的幽深眼眸,瑰画周身局促,脱口说道:“仙尊你前世和你的仙器……额,产生了感情?” 话刚出口,尚弦忽然在她眼前,凭空消失了。 瑰画对着空气一怔,未及回神,身后忽地一暖,有力的胳膊环住了她的腰,好闻的檀香霎时溢满鼻息。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畔,似乎只差一寸便有什么会贴上她的耳朵,尚弦低声的轻语道:“外面凉,进去说罢。” 梦中几乎相同的情形又一次在脑中重放,鸡皮疙瘩瞬时爬满瑰画的胳膊,满腔疑问化作一缕青烟,飘到了她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地方去了。 暗处,一双冰蓝的眼眸目睹着二人走入房间,眸光微微一黯,收回了视线。 瑰画的房间原本开着窗,偶尔夜风拂过,会带来点点微凉,很是舒服,她向来不畏寒凉,总是开窗休息,只是此刻,窗不知被谁关得严实,待门扉再被尚弦轻轻推上之后,她忽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紧张感。 尚弦搂着瑰画的肩,几乎是将其拖到床边,然后自然而然地抱起她躺到床上,两条胳膊紧紧环住她的腰,寻了个舒服的角度,淡淡道:“偷听了别人说话,可有什么问题要问?” 瑰画只觉被禁锢在一个大熔炉里,浑身的温度不断攀升,原本就乱成一团的脑子此刻更是脱线,她不甚习惯地拱了拱身子,颤声道:“我……我只是未曾想到,仙界如此寂寞,仙尊竟会恋上自己的仙器……” 尚弦闻言沉默,大抵是被瑰画如此诡异的思路震撼到了,过了片刻才说道:“你也相信你真的是仙器?” “难道我不是?”瑰画一愣,“那我是什么?” 尚弦低低一笑,胸腔微震,使得贴在他胸口的某人脸色愈发红润,“不是器物,自然是人,难道你不愿做人?” 先前的想法完全被打乱,瑰画认真的想了一会,说道:“我想成仙。” 身后的人再次无言,瑰画迟疑了一下,又问道:“仙尊是因为与我前世缘未了,所以才到鬼界带我出来的么?还是,还是为了那个什么什么玉……” 耳边响起一声低叹,瑰画的视线又转了半个圈,身上压力骤增,一缕青丝垂落在她耳边,尚弦已从她背后利落地翻到她的身上,将她压得死死的,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仙尊……”瑰画喉咙发干,想转开眼,可眼珠却像被什么定住了一般。 尚弦盯着她无措的眼眸,忽地一笑,慢慢俯下身去,披散的长发滑落在瑰画脸庞,带着一股浓浓的檀香。 他在距离她的唇不足两寸的地方停住,低声道:“你很在意吗?” 瑰画看着那近在咫尺的俊脸,察觉到异样的压迫感,心口忽然涌起一股奇异的悸动,其实这悸动一直都在,此刻显然存在感更加强烈,她眨了眨眼,脱口道:“我在意……是否能成仙。” 话音刚落,柔软的薄唇毫不迟疑地落下。 柔软的唇,带着檀木的冷香,毫不怜惜地侵占了她的嘴唇,瑰画睁大眼,震惊得不知如何反抗,任由微凉的唇舌霸道地与她的唇齿纠缠在一起,眼前那双勾人魂魄的凤眸此刻微敛着,似乎也收起了他平日里温文尔雅的眸光,显得那么陌生。 心口一阵剧痛,瑰画本能地推开尚弦,趁着他唇瓣离开自己的一刹那,低叫道:“不要!” 第18章 暗涌 瑰画一边愣神一边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只觉满嘴苦涩,一点也不好喝,转脸看了看天色,大抵是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了。 叹了口气,她无精打采地推开门,向秦慎的房间走去。 秦慎已经醒过来五日了,瑰画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邱庄主每日差人送来的补品丹药果然是效用极好,现在除了偶尔后背酸痛意外,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不过她身体虽不再虚弱,精神却是日益恍惚,那日的情形与梦境反复在脑中上演,让她心里七上八下。 明明是他欺骗自己在先,为什么她反而底气不足? 推开门,秦慎正靠在床边,眼睫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瑰画走过去看了看桌上的汤和粥,问道:“秦大哥已经可以吃东西了?看来身体恢复的不错。”只是送饭的小丫头太不懂事,放在桌子上就跑了出去。 她自然不知道,秦慎在青阳宫中自小十分孤傲,从来不让谁近身的,何况是喂饭这种事,让他被陌生的女人喂着喝汤,还不如再吃几天苦涩的丹药。 秦慎抬起头,见是瑰画,也不惊讶,点头道:“瑰画姑娘来了。” 瑰画重重叹了口气,皱眉道:“不是说叫你秦公子太过生分吗,我都叫你秦大哥了,你还姑娘长姑娘短的。”其实若论起大小,她大概能和秦慎的祖辈平起平坐了,只是如今她的年纪是尚弦定好的,刚好十六岁,比秦慎小了两年。 秦慎见她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微笑着点头,灿若繁星的双眸弯起微微的弧度,十足的翩翩佳公子模样,“好,瑰画。” 瑰画看着他那张风姿绝世的脸,以及温润无害的笑容,之前的感慨又一次在心底浮现出来——还好没毁容啊…… 大抵瑰画直勾勾的眼神让秦慎有几分尴尬,他微微挑眉,轻咳了一声,“瑰画,麻烦你帮我把桌上的汤端过来。” 瑰画回过神,忙起身去端汤,心里极度鄙视自己冲着秦慎发愣的行为,好歹从鬼界到人间也看了不少美男,怎么还是这么容易露出一副女流氓的表情。 瑰画刚将汤端到床边,抬眼便见秦慎一脸好笑地看着自己,她老脸一红,僵硬着坐到床边,别过眼去,孤男寡女,床帐微垂,她忽然想到了那日在柔软的床榻之上,尚弦坚实的怀抱和微热的体温,还有散发着淡淡檀香的唇齿…… 她可是连鬼王那本《仙侣双修之魂消九天》的绝代孤本都见识过的!可只要她回忆起尚弦闭眼亲吻她的样子,白衣墨发便会自然而然地与梦中的男子重叠,莫名的情愫如烈火般炙烤她的心,让她不知所措。 大抵是她瞬息万变的表情十分有趣,待瑰画红着脸回过神时,秦慎正一脸玩味的看着自己,她当即觉得十分没有面子,面色一冷,哼道:“说‘啊’。” 秦慎见她面带薄怒,微微一愣,下意识地听话开口道:“啊……” 话音未落,盛着热汤的勺子便毫不犹豫地戳进他嘴里。 “唔。”秦慎被烫的面色一变,忙张嘴呼了两口热气,吃瘪的样子让报复得逞的瑰画暗爽无比,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情也好了许多。 秦慎丝丝哈哈几声,见瑰画笑的开心,也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目光一动却看到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两个人,正神情冷淡地向这边看来,他面上的笑容不禁一顿。 瑰画也察觉到气氛有异,还未回头身子便猛地僵住,半晌才转脸傻笑道:“仙……尚弦,紫黎,好,好巧啊。” 自从偷听到紫黎与尚弦的对话,又被尚弦扑倒在床上之后,这是瑰画第一次与尚弦正经八百的面对面,倒也不是平日见不到,只是但凡白色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之内,她便会一个激灵有多远溜多远,而尚弦也再未找过她,没有再踏入她房间一步。 仙人自然是容颜不老,仙气腾腾,几日不见,尚弦依旧是白衣如雪眉眼绝代,腰间那把宝光可鉴的玉扇仍泛着微微的光华,额上银白的束带更是乍眼。回到了邱庄之后,他便恢复了仙人的打扮,不再只是素袍着身。 与容颜憔悴的瑰画想必,显然场面上已经胜利了。 此刻,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瑰画,不辨喜怒。 紫黎看了看笑比哭还难看的瑰画,倒也没有出言讽刺她,只是淡淡道:“你的伤养的差不多了,可秦公子还未大好,这会儿刚好有事要你做,你跟我出来。” 有事做?瑰画看了一眼未发一语的尚弦,还是选择把汤碗往秦慎手里一塞,乖乖地跟他走,临到门口转身冲着秦慎挥了挥手才离去。 尚弦冷冷地看了秦慎一眼,也转身离开。 说也奇怪,这几日瑰画与尚弦之间气氛古怪,紫黎倒是一改往日讽刺挖苦她的习性,对她有些和颜悦色起来,让她有一种受宠若惊的诡异感觉。 紫黎带着瑰画向邱庄的另一个方向走去,穿过几条回廊,也没见几个下人,瑰画还来不及奇怪,便见前方的庭院门口站了一个女子,正是邱婉。 算来瑰画已有许多日子没有见到邱婉了,醒来后,她也从尚弦和紫黎口中得知了一些关于邱婉与柳七的消息,估计发现自己弄错靠山,邱婉也很懊恼,只是不知什么原因,尚弦竟也没怪罪他。 关于苏羽的事情,邱婉虽情有可原,但是与狐妖合作来对付自己,还是让瑰画觉得心里一阵不舒服。 邱婉似乎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看起来憔悴了不少,也不知是在为她的苏羽难过还是因为招惹了尚弦这尊大佛,见二人走过来,她没有先招呼紫黎,反而忙迎上前,对瑰画强笑道:“瑰画姑娘,之前都是我不对,不该听了柳七的教唆那么对你,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了。” 瑰画见她形容可怜,心里也不是多么生她的气,毕竟自己有尚弦和紫黎护着,最差的结果也就是重回鬼界老家而已,何况她也没死,还活蹦乱跳的活着。只不过自从进入邱庄,那种很不妙的感觉莫名地挤在她心里,让她浑身不舒服,对邱婉怎么也喜欢不起来。 她看看紫黎,对邱婉说道:“都过去了,我没有那么小气的。” 话音刚落,邱婉霍地跪了下来,哀求道:“瑰画姑娘,我知道我做的事情都很过分,让你原谅我是为难了你,但苏羽现在仍然昏迷不醒,他睡了几百年了,我也等了几百年,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救他,求姑娘一定要救他。” 瑰画被邱婉这一跪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她,可邱婉死活都不肯起来,只跪在那里苦苦哀求。 瑰画无奈地看向紫黎,后者眉头微蹙,没有说话,右手一挥,院中登时光线阴暗下来,冷风阵阵,寒意透骨,一道蓝光自他袖中飞出,落到地上化作一个巨大的冰蓝色棺材。 棺材刚一落地,周围几尺的地面立刻结出一层薄冰。 瑰画瞪大眼看着眼前散发着凛凛寒气的棺材,愕然道:“这是什么东西?” 邱婉眸子一亮,激动的几乎落泪,“这是‘应念’仙棺,苏羽就睡在里面,瑰画姑娘,求你救救他。” 瑰画被邱婉说的头大无比,口口声声要她救人,可是她什么仙术都不会,自己还要别人来救,怎么救一个昏睡了好几百年的人,“婉姑娘,不是我不肯帮你,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救他,不然你去求求仙尊吧。” 沉默半晌的紫黎忽然开口道:“瑰画是可以救他,但结果未必是你要的结果,婉姑娘,你真的愿意吗?” 邱婉浑身一震,怔怔地看向他,美眸中犹含泪意,说不出话来。 紫黎走到瑰画身边,看着“应念”说道:“想必你现在也知道些关于前世的事了,你与仙尊是有些缘分的,其中曲折以后可以慢慢与你细讲。说起来苏羽也与你有过几面之缘,他仙劫将满,还需你来渡他。” “我?”瑰画诧异地指了指自己,见紫黎却并无玩笑的模样,心中又是一阵迷茫,怎么一觉醒来,所有的事变得那么难以理解了。 “不错。”紫黎点点头,引她走到冰棺跟前,“你看看他的样子。” 瑰画十分怀疑地瞥了他一眼,低头看去,棺材的盖子不知是什么材质的,剔透玲珑,即便寒气凛凛也清晰可见其中的景象,一名蓝衣男子闭眼躺在棺内,面色苍白,五官俊朗清秀,像是睡着了一般。 瑰画认真看了一会,很肯定,她不认识这个人。 紫黎右手捏了个印,轻轻一点“应念”的棺盖,厚重的拱形盖子便轻轻滑落在一旁,蓝衣男子的面容清清楚楚地露了出来。 紫黎看了眼瑰画,道:“把手伸出来。” 瑰画看他一脸严肃,略一迟疑,伸出了手。 紫黎掌心泛起薄薄紫光,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向蓝衣男子的胸口按去。 刚触摸到男子心口冰冷的锦缎,瑰画顿觉一股劲力自手腕处向心口推来,排山倒海仿佛有什么“啪”地一下从心脏剥落了,一阵闷痛,她脸色唰地一白,下意识地想收回手掌,却怎么也动不了,仿佛有股吸力将她吸在男子身上。 一道银光自蓝衣男子的胸口亮起,瑰画心如刀剜,忍不住尖叫出声,霍地眼前银芒大亮,仿若一个炸雷炸在她脑海之中,随即颈后一痛,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光芒散去,躺在棺材中的蓝衣男子,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第19章 轮回 天色更暗了,不知何时有大片的灰云遮住了邱庄上方的天空,仿佛要压到了人的头顶上,看起来让人胸口闷闷的,阴风阵阵吹来,四周却静谧无声,邱婉睁大眼睛,怔怔地看着从“应念”棺中坐起来的蓝衣男子,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她等了这些年,日日夜夜期盼着他能醒过来,可是现在他醒了,她心里忽然空落落的。 男子微微皱眉,目光如微风一般扫过周围的一切,在她身上,没有多停留半分。 紫黎没去看邱婉的表情,抱着已昏过去的瑰画,对蓝衣男子说道:“君木羽,恭喜你劫数已满,可以回仙界去了。” 君木羽听着他嘲讽的语气,皱了皱眉,神色复杂地看了看双眼紧闭的瑰画,叹道:“原来你们……已经找到她了。” “这不用你来管。”紫黎语气不善,冷道:“仙尊遭劫虽然是命定的事,可百世轮回的苦却是你造成的,看在昔日交情的份上,我便给你提个醒,回到仙界好好去看看君木青,谢谢他这些年为你做的傻事,若不想再拖累他,就别再插手仙尊的事情。” “苏羽……你,你要走了吗?” 君木羽面无表情的听完紫黎的话,刚要回答,便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略带迟疑的声音。 他回头一看,看到了站在一旁,迟迟没有走近的邱婉。 她和当初一样,声音是娇柔妩媚的,可样貌却淡漠清冷,和别人说话的时候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高贵的模样,面对他,却总是怯怯的神情,让他很怀疑自己到底哪里很可怕。 若说变化,大概就是她的脸色太过苍白,漂亮的五官都显得有几分僵硬,脸色也没有普通少女的健康红润。 “婉香,你还活着。”君木羽淡淡,转开眼道,“我知道,沉睡的这些年,是你在照顾着我,算算时间,大概也过了几百年了,你能活到现在,是吃了不死树的果实吧?” 邱婉脸色一白,浑身抖了抖,咬唇没有说话。 紫黎说的没错,苏羽醒来就不再是苏羽了,他该回到原本属于他的地方。 她早就知道,他不是一般的人,一般的人怎么会做那么多神奇的小玩意,又怎么会被仙人带到昆仑去。 “我身处轮回之中,当年并不认得君木青,可他一直纠缠,拿不死树来诱惑我,我便隐约感觉到这是我命里的劫数。当时我问你,是否愿意与我浪迹天涯,若是你愿意,我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便是死,也不会跟他去昆仑,可你却说,你想见识见识不死树的花朵。” “说起来,纱紫香的秘方也是紫黎告诉你的,你醉心调香,为了调制纱紫香不惜让我以不死树的木刻与君木青交换,我失落之余一想,也罢,若无事便无事,若有事,就当我以此了了心中这份牵挂,可我没想到,你竟是为了吃下不死树的果实,做个长生不死不入轮回的逍遥人。” 君木羽垂下眼睑,微微一笑,“不知我神魂被抽走之后,你每日拿着调好的纱紫香为我保存肉身,是怎样的心情?” “不是这样的……”邱婉脚下一软,跌倒在地上,眼泪如断线的珍珠掉个不停。 我只是不想任何人抢走你,哪怕是天道轮回,也不可以。 “你走吧。”苏木羽说罢,不再看邱婉一眼,漠然地转开脸。 痛到极处大概反而也就不那么痛了,邱婉咬着牙看了君木羽半晌,终是什么都没有说,流着泪慢慢站了起来,转身离去。 邱婉前脚刚走,院中空地便裂开了一道口子,寒凉彻骨的阴风吹来,伴随着凛凛黑气,一名黑衣白发的男子自裂缝中一跃而出,除了奇异的发色与苍白的脸孔,放在人间,也算是个俊雅的翩翩公子了。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黑气闪过,人便站在了君木羽跟前,轻轻一礼,道:“下仙恭喜君木羽仙长归位,还请尊驾与我回鬼界走一趟。” 正是瑰画鬼界的哥哥,瑰路。 君木羽从“应念”棺中走出,也还礼道:“客气了。” 瑰路点点头,看了一眼昏倒在紫黎怀中的瑰画,皱了皱眉,却也没有多说,“仙长请,不要耽误了时辰。”说罢,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君木羽像裂缝走去。 “等等!”一声高呼从身后传来,君木羽脸色一变,阻止却是来不及,瑰路已闻声看了过去。 只见邱婉不知为何去而复返,一脸苍白地向着他们走了过来。 瑰路闻声看向邱婉,神情本是十分震惊,眸中闪过一丝激动,待目光在她周身打量一番之后,却露出失望之色,随即右手一挥,一把长枪出现在手中,直指邱婉胸口。 “好大胆的女子,竟偷食仙果。”说罢,长枪黑气一闪,一道黑光向着邱婉胸口直直打去。 紫黎皱眉,似乎是有些不忍,但终究只是收紧了搂着瑰画的手臂,什么都没有做。 那道黑光如一条黑龙直冲邱婉心口,邱婉怔怔地看着君木羽,没有躲闪,也没有反抗。 只一瞬间,黑光便重重击在她的胸口,穿过她的身体,邱婉浑身一抖,不见胸口有任何损伤,脸色便如枯萎的花朵一般,迅速的暗淡下来,眸中渐渐失去了神采,像是被抽离了生命的布娃娃。 五颜六色的十道荧光便如烟火一般,自她的心口飞出,飞舞着慢慢地消失在空气中,随后,她的身体自腿向上,化作尘土,散入风中。 直到那张脸消失前,她的嘴微张着,谁也不知道她想说什么,或是已经说了什么,只是一双美眸,一直望着那个从头到尾,没有再说过一句话的男人。 瑰路摇了摇头,不知是疑惑她为何不躲,还是感叹她魂飞魄散的下场,但吃了不死树果实的凡人,并不能被容与三界,管理魂魄,维持轮回的秩序,向来是鬼仙的职责。 “仙长,请吧。” 君木羽木然转身,随着瑰路的脚步机械地跟了过去,昏睡了几百年,时光似乎还停留在昨日,那个从来都神情淡淡的女子,在他的面前红着脸,拿着木蜻蜓爱不释手地摆弄着,她看着他的脸,含羞带怯却又坚定地说道:“苏羽,我们一辈子都不分开好不好,不要轮回,也不要喝孟婆汤,我怕到了下一世,我就再也碰不到你,我们要做一对永远都不会死去的凡人,一辈子都不分开。” 地上的裂缝霍然消失,院中凉气依旧,却不再阴冷,紫黎站了半晌,挥手收起“应念”,抱着瑰画向沁香园走去。 =====================o(≧v≦)o我是华丽的分割线====================== 瑰画迷蒙之间,觉得周身滚烫,眼前一片血色,好像身处地狱火海中,滚烫的空气,满目的艳红,那情景像极了忘川河畔的曼陀罗,花开的时候,一片一片如同鲜血一般刺眼,一身布裙的老婆婆站在奈何桥头,手里端着一碗热汤,冲着她笑。 “姑娘,喝碗汤吧。” 景色忽然一变,落花缤纷的林间小径,白衣如雪的男子在一棵桃树下负手而立,带着桃花香气的微风拂面而来,他慢慢地转过身,树枝间透出的阳光照在他镶着金边的衣袍上,反射出一片淡金色的光,银白的束带随风舞动,水光潋滟的凤眸含着万千情愫,深深地看了过来。 头一阵微痛,眼前渐渐陷入一片黑沉,待知觉又回到身上,瑰画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一颗紫黑色的小脑袋,无限放大在她眼前,金色的大眼直勾勾地正盯着她瞧,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瑰画吓了一跳,猛地抬手去拍,“啪嗒”一声,小小的龙身滚了几圈,掉在了地上。 紫光闪过,紫黎黑着脸出现在她面前。 眼前早已不是邱庄房间的样子了,瑰画这才打量起周围,这是一个巨大宽敞的石洞,石壁凹凸不平,似乎没什么人工雕琢的痕迹,几盏石灯静静地燃着,光线不亮也不暗,身下是一张又圆又扁的石床,铺着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皮毛,倒也不觉得凉。 紫黎臭着脸道,“醒了就醒了,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任谁被一巴掌抽了个四脚朝天,估计脸色都不会好。 瑰画揉了揉头,不客气地说道:“谁叫你离我脸那么近的,这又是什么地方?仙尊呢?” 晕过去之前,她只记得紫黎死死拽着她的手,按在棺材里的苏羽心口上,然后她便痛的不堪忍受,失去了知觉。依照之前数次昏迷的经验做参考,瑰画已然能够淡定地思考,恐怕这些,都与她和仙尊的前缘有关系吧。 紫黎知道瑰画在想什么,也不拐弯抹角,“我们已经离开了赢水镇,现在正准备去东面的擎风山上看一看,仙尊出去准备些东西。” “擎风山?去妖族的地盘做什么?”瑰画一怔,忽然想到了秦慎,“那秦慎呢?他不是才刚醒?” 紫黎提起秦慎,脸色又臭了起来,“去妖族当然有去妖族的事情要办,那个不中用的凡人,前日青阳宫已有人接他回去了。” 听说秦慎已经走了,瑰画心中又是失落又觉得松了口气,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发间,琉璃簪子还在,脸色不觉缓和了一下,既然是朋友,想来总有再见的时候吧。 紫黎见她的动作更是火大,冷冷道:“一个破簪子,也宝贝的跟什么一样,仙尊为你吃尽苦头,也没见你怎么心疼他了。” 瑰画一听紫黎如此说,脸色也霍地一沉,“你胡说什么?” “在吵什么?” 尚弦白衣如雪,手中拿着那把宝光可鉴的玉扇,站在洞口面无表情地看向这边。 紫黎眉头一皱,不情不愿地扫了瑰画一眼,冷哼一声转身向洞口走去。 洞内安静下来,只剩下瑰画与尚弦一站一坐,大眼瞪小眼地无言相对。 站了半晌,尚弦微微叹了口气,走到瑰画身边坐了下来,似乎很是疲惫,眉眼间却多了几分温和,“还有哪里不舒服?” 瑰画怔怔看了尚弦一会,面对着他隐忍温柔的神情,忽然觉得有万般委屈涌上心头,她还以为她就是蒙尘的美玉绝世的仙器,只要找回原身就可以得道成仙了,可是来到人间后,一切都和她想象的不一样,所有人都在欺骗自己,为什么还好像她在无理取闹一样? 一股酸涩的泪意涌上眼底,眼前的脸也变得有些模糊,瑰画咬咬唇,半晌才哽咽道:“我饿了。” 尚弦一愣,哭笑不得地看着眼泪汪汪的瑰画,一挥手,一个摆满了各式吃食的小香案便出现在石床上。 “昏睡了三日,也该吃些东西了。” 三日?瑰画垂下眼睑,拿起一碗白粥,慢慢地喝了起来。 说是白粥,其实微微有些泛黄,看来添了些油水的,隐约可见几只绿油油的葱花圈,味道咸香又不腻人。尚弦自然不会拿障眼法糊弄她,想是仙人法力无边,隔空搬物也不是件难事。 尚弦见瑰画乖乖吃饭的样子,不禁叹了口气,轻声道:“你向来心事都藏在心里,我知道你有许多疑问,你只要记得,我永远不会害你。” 瑰画含着口粥,低头看了看香软的糕点,含混道:“我知道。” 尚弦见她嘴边一颗黏黏的饭粒,好笑地伸过手,帮擦拭干净,看着那白皙的小脸慢慢变得红润,这才满意地放下手,说道:“紫黎带你去救苏羽,也就是君木羽,是因为你与穹苍玉有特殊的感应,而君木羽体内正有一片穹苍玉的碎片。” 碎片?瑰画闻言一愣。 难道,柳七那么想抢去的神器穹苍玉,竟然碎了? 第20章 修行 瑰画还记得,柳七曾十分笃定的说穹苍玉就在她身上,那时她还对于自己身为仙宝深信不疑,自然而然的认为,柳七指的是仙器的原身,可如今尚弦都亲口说了,她其实并不是仙器,只是与他有段夙缘的人而已,那么一个仙器为什么会与人有感应? 瑰画心里升起说不出的怪异感觉,可想来想去又觉得自己若真是一介凡人,又有什么可让高高在上的仙人欺骗的? 尚弦道:“大概一万年忽然不知从哪里传出的消息,说神族的上古神器穹苍玉即将现世,它拥有逆转三界的时空,毁灭与创造一切的力量,得到穹苍玉便可以主宰三界。可毕竟是流言,谁也没有见过穹苍玉,神族隐居已久,神界的入口早就不知所踪,没过多久也就没人提起了,直到千年前,天君才得到确切的消息,穹苍玉确实变成了碎片散落人间了。” 瑰画放下粥碗,认真的听着,忍不住问道:“那为何说穹苍玉与我有感应?来到赢水镇,我什么感觉都没有。” 尚弦看了看瑰画眼睛水汪汪瞪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像一只炸了毛的小猫,不禁失笑,“穹苍玉是神器,其中的缘由恐怕谁也说不清,鬼王做了几万年的鬼界之主,一样看不出你身上的古怪,大抵是神器与你的魂魄有某种关联也说不定。” 瑰画想想也有道理,如果鬼王早就知道自己与神器有关系,哪里还会让她忙着修仙把鬼界弄的鸡飞狗跳,弄坏了鬼界那么多的法器宝贝。 尚弦见她沉默不语,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搂在怀里温声道,“眼下妖族蠢蠢欲动,魔族也在暗中筹谋,恐怕三界又会起什么乱事,但是只要我有在,必会保你平安,你什么都不需要想,安心的跟着我就好了。” 瑰画的头贴在尚弦胸口,眼睛瞥着他胸口的银色绣纹,鼻间满是檀香的味道,不禁脸上一红,心里也不似之前那般沉重了,她在鬼界被嘲笑了那么多年,跟着尚弦就是想早日寻回仙器的真身,完成自己升仙的心愿,乍一听说她不是仙器,还真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修仙要有诚心和毅力,瑰画也不是怕吃苦的人,即便不是仙器,跟着仙力强横的尚弦修炼也不是坏事。 心里平静了不少,瑰画眨眨眼,说道:“仙尊,那我从今日开始修行吧。” =====================o(≧v≦)o我是华丽的分割线====================== 自两万多年大战之后神族退隐,魔族销声匿迹,妖族的倚仗没有了,祖祖辈辈的老窝的幻灵之境也被毁的一干二净,无奈之下幸存的众妖,只得落脚在距离昆仑不远处的擎风山中。 或许是实力已是大不如前的缘故,从那以后,妖族频频向仙界示好,可以说是十分谦卑,才得了个喘息繁衍的机会,渐渐出现了不少妖族成仙的例子。 以九州中心为参照,青阳山距离擎风山其实并不很远,且算在同一条灵脉之上,对普通人来说,几千里的距离往快了算,个把月就能走到,对仙人来说,不过就是腾云驾雾须臾之间的事情,当年君木羽投生为苏羽生活在赢水镇上,实际上算是靠近昆仑圣境了。 想来青阳宫建派的祖师爷清阳真人慧眼独具,选中了青阳山这个灵气聚集的地方,凡人不知昆仑仙境究竟是否存在,否则恐怕抢山头的要将青阳山踏平了。 这一任妖皇伏素修为深厚野心勃勃,近千年来越发不安分起来,妖物祸患人间的事情发生的越来越频繁,擎风山的势力范围不断扩大,若没有仙界的结界禁制和契约在,恐怕就要霸占不远处的凡人村庄了。 这半月,瑰画一直窝在山洞里苦修最浅显的吐纳之法,她*凡胎,又没有术法在身,去妖族的地盘是十分凶险的,尚弦担心她的安危,去寻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而瑰画自己也下定决心,要好好修行,争取练些防身的本事,不拖后腿。 在鬼界的时候,投胎都是件奢侈事,只能借用他人的身体修行,瑰画常常还没等到搞清身体主人的家庭关系,就又回到鬼界报道去了,虽有过投生在修士身上的机会,但对于凡人修仙根本就是一知半解。 尚弦给瑰画精心定制了一套修行的方案,将如何入定吐纳、将灵气化为己用说的十分详尽易懂,瑰画按照他教的吐纳之法认真练习,也算有所收获。仙莲化形之体,七经八脉本就比常人通畅,修仙的根骨更是极好的,几日下来,她便能感受到些灵气的波动了。 瑰画兴奋的觉都不睡了,整日收敛心神,在石床上苦练入定的功夫,来到人间这些天,修行一直在荒废着,如今走上正轨,她十分振奋。 见到瑰画这副练功练到走火入魔的模样,紫黎却是见怪不怪,一副早知如此的样子。 然而瑰画却感觉到了紫黎的变化。 自离开邱庄后,紫黎时常会不知不觉的发呆,瑰画偶尔问他有关吐纳之法的疑问,他倒是颇为爽快地为她解释,可五次中却有两次解释了一半便神游天外去了。 依照紫黎一向嘴毒的个性,不嘲讽瑰画两句已经很难得,何况是露出迷惘忧郁的神情,衬得一双明眸十分沉郁,惊得瑰画的下巴都快掉成两截了。 臂如这一日,瑰画慢慢睁开双眼,灵气如泉水一般缓缓在四肢百骸中流过,最后沉入丹田,虽然不多,却让她明显感到神清气爽。 神清气爽的瑰画心情也很不错,向四周看了看,洞中灯火依旧静静燃着,尚弦还没回来,紫黎站在洞口背对着自己站着,不知在看些什么。 听尚弦说,他升仙前曾在这个山洞中修行,石洞之下乃是一个小小的灵穴,虽不必壁琼湖那样灵气充溢,但也对凡人修行大有裨益。 瑰画从石床上跳下来,伸了个懒腰,跺了跺脚,心里不住感叹,她只是学会了一些修行的基础法决,连皮毛都不算,仅仅几日便觉得身上说不出的舒服,难怪世人对于修仙一事如此执着。 “紫黎,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瑰画唤了紫黎两声,后者却好似完全没有听到,她不禁有些恼了,一个箭步冲过去,伸手去拽他的胳膊。 察觉到身后的风声,紫黎灵巧地一闪身,她便扑了个空,力道收不回来,径直冲向墙壁,一阵闷痛,胸口硌在了突起的岩石上。 瑰画脸色瞬时一白,痛哼出声,她不过是个没有武功的凡人,又没不懂怎么用巧劲,这么一扑硌的很实在,她抬手颤颤巍巍地指着紫黎,痛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紫黎见瑰画结结实实地撞在墙上,也是惊得一愣,见她一脸疼的吐血的表情,也顾不得讽刺她了,忙伸手去扶,“你突然冲过来做什么?” 瑰画不客气地无视掉紫黎伸过来的手,直接狠狠地拽在他胳膊上,胸口火辣辣的疼,想来她细皮嫩肉的是擦破了哪里。 紫黎黑着脸把几乎吊在自己胳膊上的瑰画往石床那里拖,看那表情是恨不得方才一头撞死她算了,瑰画仰头看着紫黎冷硬的侧脸,忽然觉得他的妖魅气质不过是个幌子,骨子里应当是和瑰西一般,是个臭脾气的毒舌鬼。 刚坐到石床上,瑰画便看见一身白衣的尚弦站在洞口看着她。 紫黎轻咳一声,拉开还在愣神的瑰画的手,向尚弦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洞内似乎瞬间变得静悄悄的,尚弦面上依旧是淡淡的表情,仿佛并没有注意方才发生了什么,几步走到瑰画身边坐下,目光却是向她捂着心口的手看了过去。 尚弦自然而然地搂住她的肩,轻声道,“怎么了,给我看看。” “没,没事的。” 瑰画煞白的小脸立时浮起几分血色来,自她得知真相以来,似乎感觉的到尚弦对她的态度日益亲昵,他神情淡然,好似一切都十分理所当然,可瑰画却不同了,一看到那双水光潋滟的凤眸定定的看着自己,心就胡乱跳来跳去,小鹿一般活泼。 尚弦见瑰画双颊泛红的样子,嘴角几不可见地勾了一下,不容置疑地将她的身子小心地扳过来,伸手就去拉她的衣襟,要查看伤处。 彼时,瑰画在鬼界是众鬼谈之翻白眼的典型反面教材,从懵懂无知的小鬼到鬼龄颇长的资深老鬼,说起四公主就是一脸鬼王倒了十八辈子血霉的痛彻心扉的模样,平日里除了瑰路闲来无事与她谈天,就没有异性的鬼愿意搭理她,连瑰西这个哥哥都是一副沾上她等于沾上狗屎的表情。 对于情爱,瑰画见识过生死轮回的纠纠缠缠,对自己却一向懵懂,或许那本《仙侣双修之魂消九天》是她对男女之间最直观的理解了。 那么,宽衣解带,岂不是双修的必经步骤? 尚弦不知瑰画的小脑袋瓜里都在想什么,毫不理会她越发通红的脸色,轻柔又不容拒绝地拉开了她的衣领。 白皙的肌肤在红衣的衬托下越发娇嫩可人,尚弦眸色深了深,冰凉的手指无意清触到了纤细的锁骨,少女浑身猛地一僵,脖颈处已泛起了桃花色。 锁骨左下方果然一片淡淡的乌青,还有轻微擦破了点皮,渗出几丝血红,尚弦皱了皱眉,掌心亮起金色的光雾,点点亮金如同有灵性一般,转了个圈钻入伤处,乌青立时淡了一些。 尚弦叹道:“你现在不过是凡人的身子,收了小伤也要有些时日来养,又得吃些苦楚,再不要这么不知轻重了,让我担心。” 那双如玉般微凉白皙的手离了她的皮肤,瑰画立刻拉紧了衣衫,心砰砰跳个不停,恨不得把头埋到膝盖里去,哪里顾得上伤口疼了,思绪都化成了一团浆糊,迷迷糊糊的胡乱粘着,自然想不到其实尚弦是另有所指。 耳畔传来一声低笑,微凉的手指轻轻挑起了她的下巴,尚弦波光盈盈的眸光一瞬间照进了她的眼里,他垂眸淡淡的笑着,笑容仿佛带着某种蛊惑的味道。 “对我,无需多礼。” 尾音只一扫而过,微凉的薄唇便轻轻吻上了瑰画。 第21章 巫族 檀香的味道扑面而来,温热的呼吸轻触在她的脸颊,瑰画下意识地想去推尚弦,却被他顺势搂在怀里,手软绵绵地抵上他坚实的胸口,哪还有半分力气反抗。 微凉的嘴唇,轻轻地磨蹭着她的唇瓣,细滑的脸碰到了她滚烫的两颊,凉凉的,软软的。瑰画心头一慌,贝齿便被轻柔地撬开,柔软的舌不容抗拒地侵入她的领地,寸土必争,毫不相让,迫得她也生涩的回应起来。 分明不过只是唇齿纠缠而已,可她的心就渐渐地软成了棉花,整个人都要化成一汪水一般,无力抗拒,从他低垂的眼睫里,温柔的舔舐中,她竟觉出缱绻缠绵的意味。 瑰画被吻的七荤八素,软倒在尚弦怀里,不知道为什么仙尊现在总是喜欢把她搂的这么紧,还总是对她做这么羞人的事……迷迷糊糊的想着,心“噗通噗通”跳的更快,脸颊也越发烫了起来,已然把当初“压倒仙尊双修无敌”的志向完全抛到脑后去了。 良久,尚弦才放开了她。 瑰画双颊红若晚霞,眼眸若秋水般水波荡荡,微喘着将头测靠在尚弦胸口,心若狂潮,正要说句应景话,视线却对上了一双略显尴尬的冰蓝色眼眸。 紫黎如一根木头,杵在洞口,与瑰画大眼瞪小眼。 “你什么时候……”瑰画忽地一下直起身子,脸色一僵,红得发白了。 尚弦好心情地摸了摸她的发顶,在她耳边柔声道:“你搂住我脖子的时候。” 瑰画低落地走在林间小道上,两侧绿树成荫,野花满地,风景十分秀美宜人。刚刚雨过天晴,微风吹来,带着一股泥土的清润芳香,驱散了夏日的暑气,却驱不散她心头的纠结。 关于尚弦与紫黎的关系,曾经是萦绕在瑰画心头的一个大问题,龙族是上古神族的分支,即便投靠了仙界,也总是认为自己血统高贵,与普通的仙人不是一个层次,最忌讳的就是血脉的混淆,私通其他种族的事。 半妖与上仙结交,那可是冒着被天雷劈死的危险,而紫黎似乎知道尚弦许多的秘密,总是背着她神秘兮兮的与尚弦说话,尤其是看到自己与尚弦亲密的样子,那黑如锅底的脸色…… 他不会是对仙尊有……那个想法吧? 瑰画脸上发烧,却越想越深以为然,若紫黎真的对尚弦有特殊的感情,那也就说得通他为什么一直对她都是一副深恶痛绝的表情了,她是仙尊前世的情缘,没准这一世还是紫黎的情敌…… 看看前方独自埋头行走的紫黎,再看看身旁白衣如雪玉树临风的尚弦,瑰画觉得自己的推测真是有理有据。 尚弦实在看不过去瑰画瞬息万变的表情,温声道:“在想什么?” 瑰画红着脸眨了眨眼睛,犹豫着要不要问一问仙尊,“我在想……紫黎的事。” “紫黎?”尚弦一愣,随即想到一个时辰前,紫黎找到了进入巫族领地的路线,回到山洞通报时,却撞见他与瑰画亲吻的情景,误以为她还在害羞,有心逗她,“想他什么?” 恐怕他若是知道瑰画真正的心思,会一扇子拍死紫黎。 瑰画见尚弦目光如水,温柔非常,更觉难以启齿,迟疑道:“他……” “什么人?” 紫黎一声厉喝,一道长长的紫影闪电般甩了出去,瑰画被这平地一声吼得心惊,抬头一看,才发现三人周围的树木扭曲成奇怪的姿势,将路封死了,天色暗下来,树冠将天空完全遮住,好像一个天然的牢笼,要这样困住他们。 蒙蒙绿光自前面的树丛中亮起,如灵活的蛇影一般扑向紫黎。 紫黎的身体高高跃起,浮在半空,他是半妖之体,较之凡人更加灵活,手中的紫影轻轻拍在绿光之上,发出“啪”地一声脆响,又轻盈地卷回紫黎的手臂,瑰画也有了些修行的根基,目力比常人好了许多,这才看清,那是一条暗紫色的鞭子。 绿光散作万千绿色的萤火被打得四散而飞,又瞬间凝成一道绿色的光影,转了个方向,向瑰画这边冲了过来。 瑰画瞪大眼,虽心知有尚弦保护,鲜少有人能令她受伤,可还是忍不住紧张得僵住了身子,心头浮起一个念头,那就是为什么每次做靶子的都是她?! 原本静静看着这一切的尚弦,眼见绿光竟向这边飞来,眸中登时杀气大盛,也不见他如何出手,数道金芒如箭雨一般自他身体中飞出,刺向那道绿光。 “不要!” “仙尊息怒!” 一声娇呼与紫黎的惊叫同时响起,数道金芒几乎是在瞬间变化作一道光幕,结结实实地挡在瑰画面前。 光墙陡然一亮,刺眼的金光让瑰画下意识闭上眼睛,又伸手遮住了脸,只听有人发出一声痛哼,然后“噗”地跌在了地上。 瑰画睁开眼,周围的树木又恢复成正常的模样,身前几步,一名身着浅碧色衣衫的少女跌坐在地,嘴角滴血,容貌十分娇俏美丽,此时,她一双美眸正恨恨地盯着挡在面前的紫黎,好像若非重伤在身,便要马上扑过去将他撕成碎片。 碧衣少女身旁还蹲着一个穿着桃红色罗裙的少女,年纪与她差不多的样子,眉宇间还有几分相似,只是神情却是有些慌乱。 尚弦面色冷然,居高临下地看着碧衣少女,不发一言。 紫黎转过身来,竟冲着尚弦半跪行礼,“仙尊息怒,绿芜她……并不是有心的。” 尚弦的目光落在紫黎身上,看了半晌,慢慢温和下来,点点头道,“事出意外,无需如此在意。” “哼,谁要你假惺惺!”绿芜一脸愤恨,也不去擦嘴角依旧流淌不停的鲜血,指着刚站起身的紫黎骂道,“当年你便承诺再也不会出现在红蕊面前,今日却带着个女人闯入我巫族的领地,究竟安得什么心?早知道你贼心不死,就不应该放你回来!咳咳……” 绿芜,红蕊?这两个名字似乎颇为耳熟。 瑰画脑中灵光一闪,顿时记起,这是第一次在赢水镇遇见邱婉时,邱婉曾对紫黎提过的名字,当时见紫黎神色尴尬躲闪,她还暗中揣测了一番,如今看来,这两个少女果然与紫黎有些渊源的。 碧色衣衫的叫做绿芜,那桃红色罗裙的,应该就是红蕊了。 相较于满脸恨色言辞激烈的绿芜,红蕊要沉静温和的多,她从头至尾都没有去看紫黎一眼,只是担忧地擦拭着绿芜嘴角的血迹,抚着她的背为她顺气,待绿芜好了一些,便低头向尚弦行了个大礼,“姐姐性子急躁,请上仙不要怪罪。” 声音甜美温柔,十分悦耳。 “上仙光临我巫语一族,实乃是我族之幸,只是我族避世多年,族规甚严,我与姐姐把守通往昆仑圣境的这条通道,只是尽了本分,希望上仙能够体谅。” 她自然看得出,尚弦周身仙气逼人,并不是个普通的仙人,不是可以随便应付的了的。 不知是否是瑰画的错觉,尚弦的视线仿佛在红蕊脸上停留了片刻,才转开眼,随即唇角勾了勾,似对她的温文有礼十分欣赏,“是我们冒昧打扰了,此番前来也是有要事求见巫族族长大人,并非是有意打扰,劳烦二位姑娘通传一声。”说罢将腰间的玉佩解下,递给红蕊。 “至于你们的私事……”他眉梢一挑,淡淡道:“这位姑娘是我的朋友,也是天君的上宾,可是万万不能随意诋毁的。” “绿芜鲁莽,望仙君海涵。” 绿芜咬了咬唇,在红蕊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起来,颇为吃力地冲着瑰画一礼,看来伤的不轻。 瑰画见她神色虽倔强,可眉眼中却并无狠厉怨毒之色,心里也有些佩服,目光不经意扫过旁边的红蕊,对上了那双清亮温柔的水眸。 她友好地冲着红蕊一笑,后者却微微一怔,随即却轻轻地转开了眼。 “无妨。”尚弦摆摆手,“巫族避世隐居数千年,小仙不方便贸然登门,还是等二位姑娘通传之后,再行打算吧,这几日我们便在前面的小镇上等消息。”说罢,点头示意算是打了招呼,拉着瑰画离去。 紫黎沉默无声,绿芜红蕊也没有再说什么,瑰画疑惑地回头看去,却见绿草红花,一切都再平常不过,哪还有二人的踪影,只有紫黎默默地跟在后面。 巫族,少女,仿若一场梦境。 步行到清荷镇,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正值盛夏,天色虽然有些暗了,街上依旧还有不少行人走动,瑰画仔细打量街道两旁的房屋,深觉这里就好比自己在鬼界的小院,而赢水镇就是鬼王爹爹的大殿,二者根本无法相提并论,简直是天差地别。 尚弦见她一脸感慨的样子,笑道:“可别小看了这清荷镇,富庶虽比不上无双二城,繁华却差不了多少,它也有它的好处。” 瑰画呵呵一笑,撸起袖子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冲向街边的一个个小摊子。 这里的小贩不比赢水镇的排场大,一块布,几块砖,就是一个摊位了,好一点的有简单的木板车推着,也是小小的一辆。贩卖的东西各式各样,小孩儿的拨浪鼓,女子的梳妆镜,男子用的汗巾,可谓是乱七八糟,毫无章法。 瑰画穿梭在人群中,心里十分快活,虽说半个月在山洞中修行,是件颇有收获的事,但也憋坏了她。 忽然,瑰画眼前一亮,几个大步冲到一个面具摊子前面,拿起一张青面獠牙的鬼面具放在脸上,回头对尚弦说道:“看看,这个像我大哥瑰西。” 面具是木制的,并不很精致,颜料倒涂抹的实在,青黑的色块,雪白的獠牙,十分醒目。 尚弦笑着点头,“我见你二哥倒是生的英俊。” “二哥最好!”瑰画乐呵呵地拿起一面青铜面具,在脸上笔画,“不过最酷的是三哥!” 尚弦嘴角的笑意却忽地淡了。 瑰画身旁,一直低头看着各色面具的黑衣男子转过身,腰间墨绿的剑穗流苏轻轻一动,他摘下脸上半截银质面具,笑吟吟地看向瑰画。 “瑰画,我们又见面了。” 眸若繁星,容颜如玉,正是阔别多日的秦慎。 第22章 偶遇 瑰画自邱庄离开,醒来便已身处山洞,只听说秦慎被青阳宫的人接走了,却是没来得及道别,没想到竟在清荷镇的集市上遇到了。 她惊喜道:“秦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秦慎脸色不错,一袭黑衣英姿飒爽,看起来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见到瑰画一行,神情似乎也有微微的诧异,“好巧,过几天就是清荷镇的灯节了,师傅让我带几个师弟师妹来看看热闹。” “原来是这样。”瑰画点点头,“我们是路过的,也要在这里住几日,应该也赶得上瞧热闹。” “慎哥哥,慎哥哥!” 少女清脆的呼喊声由远及近,秦慎面色一顿,向没来得及打招呼的尚弦和紫黎点头示意,点头道:“我还有事,先行一步。”说罢也不等瑰画反应过来,一个闪身消失在人群中。 紫黎嗤笑一声,鄙夷道:“跑的真快。” 尚弦面色沉静如水,始终一言未发,凤眸定定地看着秦慎消失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夏日晚风惬意,三人缓缓而行,走到客栈门前时,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 这一间连云客栈是清荷镇上最大的客栈了,也算这小镇上最大的小楼,比镇长的宅院还大了两圈,因平日里并没有太多的外人来这个小镇居住,是以客栈规模也没有赢水镇那么大。 简简单单的二层小楼,是用结实的楠木建造的,当然说不上多么豪华,却布置的干净大方,大堂中坐了两桌吃饭的客人,小二儿来回招呼着十分忙碌,见瑰画一行人走了进来,忙笑呵呵地迎了上去。 “几位住店?” 紫黎点头,看了尚弦一眼,道:“三间上房。” “好嘞,三位这边请。”小二儿手脚麻利地取了三块木牌,引着三人走上二楼。 瑰画打量着客栈的摆设,回廊每隔一个房间都挂着一盏红红的小灯笼,非常讨喜,大概和秦慎所说即将开始的灯节有些关系吧。 这一切在瑰画眼里算不得太陌生,她附身修行的时候,也都见过,只是如今看来,有几分今非昔比物是人非的感觉。 三人的房间是相连的,小二儿将木牌往三间房门口的小木勾上一挂,就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瑰画进门前仔细瞧了瞧木牌子上的字,正是天字三号。 瑰画推门进去,随意地扫了一眼房间的格局,桌椅软榻都有,地板也打扫的很整洁,被褥床帐都是素色的,看起来十分干净,小镇上的店家实惠,还送了一炉各家各户常用的青纹香。 介于在邱庄的经历,瑰画对熏香心怀芥蒂,直接拿了杯茶倒在了香炉里,看着袅袅青烟渐渐消匿无形,才安了心。 天色还早,瑰画也并不觉得很累,或许是因为这半个月的修行,使她身体和精神都颇为收益,走了一整天,周身也没有酸痛的感觉,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两圈实在是睡不着,她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大堂中依旧人来人往,甚至比瑰画刚进门时还要热闹,打开房门,听着吵杂之声更为清晰,瑰画站在回廊边向下看,只见一名淡粉色衣裙的少女站在大厅中,正与小二儿争执着什么。 小二儿满脸苦笑,不住哈腰道,“姑娘,我们是生意人,哪有不想赚钱的道理?只是,今日确实只剩下两间房了。” 少女俏脸一冷,音调也高了起来,“我们是青阳宫下山历练的弟子,也来过清荷镇几次,你们客栈哪有那么多客人,还能将整个楼给包起来?” 声音清脆响亮,将邻桌吃饭的人的目光也都吸引了过来。 小二儿脸色也有些不好,但想来掌柜平日嘱咐过的,并未出言反击,只陪笑道:“这位青阳宫的侠女,我们小店平日确实没那么多客人,今日本来也有五间房空着的,可刚来了三位客人要了三间,所以现在只剩两间房了,总不能把其他的客人赶走吧。” “你!”少女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找不出反驳的话来,眼见着周围的人对着自己议论纷纷,双颊登时憋得通红。 “别胡闹。” 一袭黑衣的秦慎大步走进客栈,有些粗鲁地将少女拉到一旁,俊脸上满是冷凝淡漠之色,一点也不像瑰画往日见到温润如玉的模样。 “秦公子!” 瑰画冲秦慎开心地招了招手,刚要转身走下去,忽然被一只手臂揽进怀里,清幽的檀香味瞬间将她包围,她一愣,抬头看向突然冒出来的某人,却被搂的更紧。 尚弦揽着瑰画走下楼梯,在秦慎面前站定,对他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说道:“秦公子,既然我们有缘相遇,那么我们三人要两间房就好了,剩下一间让给你们。” 秦慎的目光落在尚弦身上,眉头微微一蹙,正要说话,却被一旁的少女抢了先,“慎哥哥,你们认识?” 瑰画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听这少女的声音耳熟,想必就是在街上喊秦慎名字的那位,她细细打量,只见少女眉眼灵动,鹅蛋脸杏核眼,长得十分活泼讨喜,面对秦慎,少女显然乖巧了许多。 “那就多谢尚公子美意了。”秦慎看了看扣在瑰画肩上的手,脸上并没什么表情,“这是我师妹武清莹,还有一位林逸师弟一会儿才回来。” 瑰画向武清莹打了个招呼,武清莹的反应却是不咸不淡的。 见到这么一个娇俏可人的红衣少女,和秦慎很相熟的样子,武清莹心里很是不悦,满含敌意地仔细打量审视了瑰画一番,直到肯定尚弦与她关系亲密,这才冲着瑰画露出甜甜的笑容。 而尚弦白衣翩翩形容英俊的绝世风姿,也让武清莹眼前一亮,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但最终还是收回目光,将身子向秦慎靠了靠,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师兄才是最好看的。 待瑰画反应过来,尚弦已同秦慎打了个招呼,揽着她走上楼梯,她这才后知后觉,不禁担忧道,“仙尊,让你和紫黎挤在一起不太好吧……” 尚弦的眼神温柔的都要滴出水来,冲着她笑了笑道:“谁说我要和他挤一间?” 说罢,十分理所当然地拉着瑰画,走进了她的天字三号房,至于他的天字二号房,自然是让给秦慎他们了。 =====================o(≧v≦)o我是华丽的分割线====================== 瑰画轻呼了口气,慢慢睁开眼睛。 已是夜半时分,屋内没有点灯,黑乎乎的没有一点光亮,可瑰画却能看清楚黑暗中的每一件摆设的模样,甚至床帐上细小的花纹都看的十分清晰。 她心中大为兴奋,方才闭目打坐,初时并无异常,灵气行走了两周天后却忽然变得格外充盈起来,甚至丹田处有一种隐隐胀痛的感觉,这种感觉从未有过,让瑰画有些恐慌,不知怎么处理这股灵气才好,想来想去为确保不会走火入魔,便忍下不适,平心静气引导着灵气顺着经脉行走,走过三十六周天后,胀痛感渐渐地消失了,睁眼竟可以夜间视物。 虽然瑰画对凡人修仙一事,实在是知之甚少,尚弦也只教导了她一些基础的道理,但黑暗中能窥见事物本就是修行初有成果的表现,且不管她是如何胡乱修出这本事的,总归她已向着修成仙道又进一步。 她哪里知道,能有这般的修行速度,根本就是尚弦的功劳。 伸了个懒腰,瑰画觉得精神十分振奋,浑身有用不完的力气,哪里想睡觉,尚弦不在屋里,来回转了两圈她无聊得不得了,决定去隔壁骚扰紫黎。 大堂内燃着烛火,小二儿坐在饭桌边上打瞌睡,瑰画轻手轻脚地走到紫黎门前,敲了两声,却许久也没有回应,她索性用力一推,直接走了进去。 房间内空无一人,瑰画将床褥翻了一遍,没发现紫黎变成小龙的痕迹,只得满腹狐疑地认定,他和尚弦,都不在。 可是这么晚了,他们能去哪里? 想来想去,瑰画还是乖乖地准备回房,毕竟她几乎毫无战斗力,又是各方势力抢夺的香饽饽,两个有本事的人不在,自己还是老实地呆在房间里比较好。 谁想刚从紫黎的房里走出来,便碰到了秦慎。 秦慎碰巧也是刚推开门要出去,见瑰画从紫黎的房里出来,眉头微微一动,温声道,“瑰画,这么晚了还没睡?” 瑰画正无聊的紧,这一见秦慎,立刻高兴起来,“我一点都不困,精神的很,秦大哥怎么也没睡啊。” 秦慎被武清莹缠了一天,想想还要和她相处几日,就觉得头疼,刚消停了一会儿,却哪有睡觉的心思,苦笑道:“看外面月色好,想出去走走。” 瑰画还记得在赢水镇地下密室,秦慎与自己并无交情却舍命相救,还昏迷了那么多时日,原本以为要去找穹苍玉的下落,便与他再难相见,却不曾想居然这么巧在清荷镇碰上了,当下便把不安之感抛入脑后,满心欢喜,“那我们一起去走走吧。” 秦慎任由瑰画拉着自己往客栈外走,唇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若瑰画此刻回头一看,想必会被他眸若春水的眼神看的脸红气短。 夜色果然美好,明月当空,银辉皎皎,瑰画与秦慎并肩走在空荡荡的小路上,享受着夜风习习的清凉舒爽。 秦慎低头去看身边的少女,只见红衣衬托之下,她的小脸显得更加白皙,灵动的大眼忽闪忽闪,时而凝重时而轻松,表情变化多端,十分有趣,不禁笑道:“在想什么想的这么入神?” 瑰画叹了口气,无奈道:“我在想,听说秦大哥在青阳宫是清微真人的入室弟子,那修为一定很高吧?” 秦慎摇头道:“我不过是混日子的,并不怎么喜欢修行。” “骗人!”瑰画冲着他做了个鬼脸,“青阳宫是天下第一修仙门派,都说掌门清微真人今生飞升有望,他的弟子哪有不优秀的?” 何况,修为不够深厚又怎么能跟柳七对峙那么久。 秦慎却不愿再多说,一眼瞥见瑰画发间的琉璃簪,问道,“发簪你还带着?” 瑰画摸了摸头发,笑道:“是啊,这可是我到了凡……呃,到了外面收到的第一件礼物,当然要好好珍藏着。” 秦慎见她很宝贝发簪的样子,眸光亮了亮,柔声道:“你喜欢就好。” 瑰画嘿嘿一笑,正要说话,却见前面巷子中掠过一道身影,分外眼熟。 “咦?那不是紫黎吗?” 作者有话要说:先更新一章,后两章稍后奉上~ 请亲们原谅我的龟速吧t.t人家真的努力了,嘤嘤嘤嘤 第23章 红蕊 清荷镇的郊外有一片茂密的紫竹林,微风吹过,细竹和竹叶随风摆动,很是好看,竹林外便是一条潺潺的小溪,溪水清澈,蔓草青青,清荷镇小桥流水的秀丽景致由此可见一二。 傍晚时,瑰画一行就是顺着溪边的小路进镇的,彼时瑰画指着急流的溪水逗紫黎道:“你变成小龙的模样,这溪水容得下你吗?”刚说完脑袋上就挨了紫黎一个暴栗。 此时夜深人静,竹林中一片黑沉,耳边唯有流水汩汩与风吹竹叶的沙沙之声,瑰画抓着秦慎的胳膊,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远远跟在紫黎后面,紫黎动作很快,似乎也在追着什么人跑,倒也没发现身后有人跟着。 穿过竹林,紫黎在小溪旁停了下来,背对着藏身在竹林中的瑰画与秦慎,月色照在他的长发上,映出紫色的幽光,瑰画心头一紧,知道他此刻若是回过身来,眼眸定是冰蓝色的。 他此刻已恢复了原本的容貌。 溪水边,站着另外一个人,从瑰画的角度正将她的正面看得一清二楚,桃红色的罗裙,半挽着漆黑的长发,五官秀美神色温柔,正是在来路上遇到的巫族女子,红蕊。 瑰画偷偷瞄了一眼秦慎,心中有几分忐忑,秦慎是青阳宫的人,凡人修仙向来把除魔卫道当做积累福德的方式,紫黎这副样子被他瞧见了,不知心里要有什么想法,会不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却见秦慎面色如常,只是专注地看着溪边的两个人。 紫黎的声音率先响了起来,“这些年……你过的好吗?” 不知是不是瑰画的错觉,总觉得今日的紫黎说起话来,语气很是温和平静。 “我很好。”红蕊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你如今跟着仙冥使大人,想必也过的不错吧。” 紫黎沉默了一会,才缓缓道:“巫族有上古神族的血统,如今三界将乱星象不稳,想必族中的长老也能预见一二,仙尊身负天君重托,并不轻松。” “我知道。”红蕊点点头,柔声道:“长老已经同意见仙冥使大人了,只是我巫族避世隐居几千年,是否会出手帮忙,我心里也拿不准,这几日绿芜便会来拜见仙冥使大人,我会在此之前去探探圣女大人的意思。” 过了半晌,紫黎才说道:“如此,劳烦你了。” 竹林中,瑰画看着红蕊温柔却苦涩的笑意,更加笃定她与紫黎的关系非比寻常,说不准真的如同邱婉话中的意思,红蕊与紫黎有过一段情也不好说,只不过紫黎背对着这一头,看不到他的表情,不知他如今是否依然钟情这个红蕊姑娘…… 二人的对话听起来有些诡异,似乎许久未见,却听紫黎字字句句都围绕着尚弦,好似并没有太关心红蕊本身,而红蕊也绝口不提。 这么想着,瑰画完全把身旁的秦慎“实际是个凡人”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也未去想一个凡人听到巫族、仙冥使大人这样的词汇会有什么反应。 忽然,耳畔传来秦慎的低沉的耳语,“紫黎公子和这位姑娘,好像要走了。”他说话的声音很轻,温热的气息喷洒在瑰画耳畔,似乎再差一点点,嘴唇便贴到她的耳朵上了。 瑰画顿觉浑身的血液都向脸上涌去,双颊霎时滚烫,她故作镇定地向溪边看去,果然见红蕊已转身离开了。 月色如薄纱一般照在红蕊渐渐远去的背影上,她走的很慢,一步一步,脚步又稳又轻,紫黎看着她离去的方向,没有移开眼,也没有开口去唤,直到那道桃红色的身影消失在远处,才转身向竹林走去。 瑰画见紫黎朝着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忙轻手轻脚地往后退,却见紫黎在竹林边站住,冷声道:“看了这么久热闹,出来吧。” 被发现了!瑰画尴尬地吐了吐舌头,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秦慎,她出去倒是没事,可是…… 正在这时,秦慎几不可闻地轻轻一笑,附身贴在她耳边小声道:“去吧。”微微的风拂过衣摆,待瑰画转头去看,他便如蒸发了一般,不知躲到了哪里。 于是瑰画认命地独自走出了竹林。 紫黎看着瑰画老大不情愿地样子,仿佛被偷听的是她而不是自己,登时萌生出一种想要掐死她的冲动,拽着她便往回走,语气自然就更谈不上好了,“这么晚了不在客栈休息,乱跑什么?若是又被谁抓去了,还要劳烦我们去救你。” 这话说的与瑰西如出一辙,若是往常,瑰画听了定然也如猫咪被踩了尾巴一般,只是她听紫黎的意思,竟是丝毫没有过问秦慎,真是奇怪,自己屏息凝神,也被他发现了,为何秦慎一个凡人却没有被察觉? 也许,是他修为太高的缘故。 “你还不是一样一个人乱走。”问题有了答案,瑰画也就不再深究了,毫不示弱地回瞪了紫黎一眼,随即露出八卦的表情,贼笑道:“你深夜与红蕊姑娘谈情说爱,把我一个人丢在客栈里,若是叫仙尊知道了,你这保镖也该扣工钱了。” 紫黎冷哼一声不再说话,瑰画大失所望,她到是希望此刻他能恢复嘴贱的模样,抖出一些猛料供她消遣一番。 这一切就是一个小插曲,谁也没有太在意,瑰画回到客栈时,尚弦还没有回来,她想了想,到底没有去敲秦慎的门,老老实实地躺下睡了。 一夜无梦。 第二日清早,瑰画是被热醒的,迷蒙之中似乎有什么热热的紧贴着她的身体,她闷得难受,伸脚去踢,却又什么都踢不到,一来二去的折腾着,便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入眼便是尚弦笑盈盈的俊脸,眸子里亮晶晶的,一瞬不眨地盯着她的脸看。 客栈的床不如邱庄沁香园的那么宽敞,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彼此离得很近,瑰画被尚弦看的立刻彻底精神了,这才感觉到薄被之下,自己竟如水蛇一般缠在他的身上,大腿豪迈地勾在他的腰间,而尚弦紧紧搂着她的腰,温热的掌心,扣在她的后背上。 怪不得这么热…… 瑰画脸上发烫,冲着尚弦嘿嘿地傻笑一声,弱弱地说道:“仙尊,早啊……”边说边悄悄地将腿往回收。 尚弦唇角一勾,微微用力便翻转了个方向,将瑰画结结实实地压在身下,好心情地点头道:“恩,早啊。” 由于进入清荷镇以后,一切都十分正常,瑰画没有晕倒的机会,是以睡前,她规规矩矩地按照凡人的习惯,将浑身脱得只剩里衣才钻进被窝,夏日炎热,于是她很聪明地将前襟的扣子解掉了两个。 此刻,尚弦的脸距离她不过几寸,两个人的身体几乎是紧紧地贴在了一起,瑰画几乎产生了幻觉,似乎已透过布帛感受到他坚实胸口上皮肤的纹路,她忽然有些口干舌燥,脑袋里一汪浆糊,唯有那本《仙侣双修之魂销九天》如雨后春笋一般,霍地冒出一个头来。 鬼使神差地,她轻轻抬起头,蜻蜓点水般地在尚弦的唇上,吻了一下,然后又迅速地缩了回去。 软软的,微凉的,好像……也并不陌生的嘴唇。 尚弦微微一愣,看着脸色越发红润的瑰画,唇畔的笑意更深,自然而然地俯□去,深深地吻住了她。 瑰画的手不知往哪里放,腿僵硬地卡在尚弦腰的两侧,却也不再推拒,羞涩地闭上了眼,唇齿相缠,抵死缠绵,她的脑海中又浮现出梦中那张和眼前一模一样的脸,心底的悸动与身体的热度似乎合二为一,那种感觉,她从未有过。 待瑰画慢吞吞地走下楼吃早餐时,紫黎已等了一刻。 他的修为虽已无需食物,但是,吃,向来是他的一大爱好,除非情况特殊,否则一日三餐,缺一不可,此番与瑰画结伴而行,更是有了个好借口,那就是他并非贪吃,而是为了迁就他们一行中唯一的凡人。 见瑰画姗姗来迟,还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紫黎鄙夷道:“伤早就好了,还这般懒惰。” 瑰画恹恹地白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端起桌上的粥,老老实实地吃饭。 紫黎挑挑眉,显然觉得有些不符合常理,看了眼一旁泰然自若唇角带笑的尚弦,深深地察觉到了一种奸/情的味道。 “慎哥哥!这边坐。”少女银铃般清脆好听的声音,打破了大堂之中的安静。 武清莹蹦蹦跳跳地跑到自己看中的桌位,冲着正在下楼的秦慎招手。 秦慎面色冷淡,也不回应,只是他身后跟着的青衣少年,友好地冲着武清莹笑了笑,说道,“师姐早。” 想必,就是昨日秦慎提到的林逸师弟了。 武清莹似乎习惯了秦慎的脾气,也不生气,待小二上了清粥小菜,边吃边把小菜往秦慎那里推了推,可秦慎理都不理,只低头喝粥。 武清莹即使再喜欢秦慎,此刻也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皱眉就要发作,一旁的林逸早已见惯了二人的样子,忙找了个话题,笑道:“师姐,昨日傍晚我出去逛了好大一圈,听到了不少有趣的事,你可知这清荷镇近日要有大事发生?” 果然,武清莹被林逸的话吸引了注意力,脸色一缓,忍不住好奇道:“什么大事?” 作者有话要说:t.t泪奔,写的好慢 第24章 怡红院 林逸当下呵呵一笑,却摇头道:“师姐是姑娘家,这个……不太好说。” 武清莹正盼着听到什么新鲜事,被林逸吊了胃口,当下便有些急了,撅嘴道:“小林子,你怎么也耍起坏来了?别卖关子,快告诉我。” 林逸见武清莹完全被勾起了兴趣,把秦慎的冷脸抛到了一边,知道自己又一次成功的给师兄收拾了烂摊子,心里苦笑,面上却故作神秘道:“师姐还记得这镇上有个姓陈的人家吗?去年也是咱们三个下山来清荷镇逛庙会,正赶上那姓陈的一家刚刚举家搬迁过来,在修葺宅院。”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武清莹想了想,“那宅子位置风水极好,你当时还说,若是清明师叔在,一定会很感兴趣。” “没错,就是那个陈家。”林逸往嘴里丢了一根酱萝卜,低声道:“昨日我出去转了一圈,本想打听一下灯会的事,却发现大家都在谈论另一件事,那就是陈家二小姐要在灯会当晚选夫。” 武清莹一听说选夫,眼里的亮色褪去两分,失望道:“不过是选个夫而已,有什么好稀奇,去年刘家的小姐还抛绣球呢。” 林逸早知道她有这么一说,一脸“早知如此”的神情,笑道:“师姐这就不知道了吧,陈家的二小姐本名叫做莲衣,可不是什么深闺淑女,她原本是怡红楼的头牌,听说连清倌都不是,常来往的恩客都有好多个,上个月陈家忽然花重金把她赎了回来,说这是他们家失散多年的小女儿。” 武清莹听得入神,十分配合地问道:“什么是清倌?什么是恩客?” “呃,这……”林逸没想到武清莹把重点放在了这里,不禁偷偷向秦慎瞄了瞄,只见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师兄,正冷冷地看着自己,不禁有些后悔自己拿这件事来转移师姐的注意力。 “吃饭!” 盛着花生米的菜碟如同从前而降一般,重重落在林逸的面前,几粒花生米直直地蹦起来又乖巧地跌回盘子,秦慎的目光淡淡地扫过林逸的脸,一副“你再说试试”的样子。 林逸不敢再吭声,忙低头喝粥,心里委屈道,凶什么凶,还不是为了你吗。 瑰画全程注意着秦慎那一桌的动静,听到武清莹的问题,差点一口粥卡在喉咙里下不去,憋得满脸通红,眼见尚弦意味不明地向自己看过来,她忙低头装作被呛到的样子,心里想,果然天下的青楼都叫一个名字,那就是怡红楼。 只是不知这不大不小的一个镇子里,能开出一个怎样规模的怡红楼来。 没想到,她很快便见识到了。 吃过早饭以后,尚弦便独自离开了,瑰画无聊,强拉着紫黎到镇子里逛逛,后者显然心不在焉毫无兴致,大抵是尚弦交代要好好守着她,这才勉强一路陪着逛了下来。 清荷镇自然没有赢水镇那么繁华,地方也不是很大,慢悠悠地几乎将全镇都走了一遍,日头还没有落山,瑰画抬头看了看还算亮堂的天色,忽然想起了林逸说的怡红楼来。 她拽了拽紫黎的袖子,悄声道:“紫黎紫黎,我们去看看那间怡红楼吧。”即使尚弦不在,瑰画也下意识地拉低了声音。 紫黎皱皱眉,一脸鄙夷地扫了她两眼,道:“瞧你一脸猥琐,哪里像个姑娘家,简直就是个女流氓,仙尊怎么能看上你。” 把尚弦搬出来和她对比,瑰画不乐意了,哼道,“你不去我自己去!”说罢,迈着大步挺胸抬头地快步向前走去,料想有尚弦坐镇,紫黎也不可能丢下她不管。 而事实证明,马有失蹄,瑰画的衰运却从来没有停止过,待她摆足了架子,准备回头去看紫黎那张黑沉如墨的脸时,却发现身后空荡荡的,别说人,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瑰画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刚刚光记得走,也没有看路,这才发现她不知何时走入一条陌生的巷子,巷子里悄然无声,左侧筑着高墙,有一扇朱红的木门,门上头还挂着两盏红灯笼,似乎是哪家大院的后门。 后门都如此气派,没想到这镇子上,还有比连云客栈更大的房子。 瑰画看了一会,觉得无趣,正准备离开,巷子的另一头传来脚步声,她本不想理会,可转念一想,反正无聊的不得了,不如看看这是谁家的院子如此豪华,兴许正巧是那个陈家也说不定。 拿定主意,瑰画便一个闪身躲入一个废弃的小棚内,这棚子里堆满了枯草,不知做什么用的,正在那扇门对面的右侧。 过了一会,一顶青色的小软轿停在木门之前,从上面下来一个年轻公子,背影纤弱细瘦,只是看不清楚长相,只见轿夫扣了扣门扉,不一会儿,便有个婆子来开门,将那公子连着两个轿夫都迎了进去。 能坐上轿子,在这小镇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吧,瑰画暗暗想道,看来这宅子确实是个大户了,只是不知为什么好好的大门不走,却要从后门走。 拍了拍粘在袖子上的枯草,瑰画正要起身,一只手却忽然从身后伸了出来,捂住了她的嘴,她惊得瞪大眼,却连闷哼的声音都发不出来,浑身如同灌了铅一般,动也动不了了。 “瑰画,是我。” 耳边传来一声低语,声音十分熟悉,感到她不再挣扎,那只手便无声地撤了开,新鲜的空气涌入鼻间,瑰画深深吸了口气,回头一看,秦慎正面带歉意地看着自己。 他黑衣如墨,如此背着光站在小棚中,普通人定是看不清脸的,想必他修为精深,方才隐匿在这里,瑰画竟没有发现。 “秦大哥,你怎么在这里?”瑰画拍了拍胸口,人吓人可是会吓死人的。 秦慎抱歉道:“方才是我失礼了,没想到你也会来怡红院。” “怡红院?”瑰画眨了眨眼,看看秦慎,又看看那高筑的院墙,不可思议道:“这里就是怡红院?” 没想到,这清荷镇中比唯一的客栈还大的大宅大院,竟是青楼。 秦慎点头道:“不错,想必早上林师弟的话你也听到了,怡红楼是陈家二小姐赎身之前呆的地方,我已经在这里守了许久。” “原来是这样。”瑰画了然地点点头,他们师兄妹三人在这时候来到清荷镇,秦慎又蹲在怡红院的门口,想必是青阳宫的真人对他有所嘱托,人家门派中的事,她也不好多问。 秦慎却好似并不在意,继续说道:“怡红院并不是普通的青楼,像是有修行之人在背后密谋操控着什么,却不知为何如此,师傅命我来好好探查一番。” 瑰画听他这么一说,又把早上林逸的话回忆了一遍,若有所思道:“这么说,方才从后门鬼鬼祟祟进去的人,也可能是幕后的操控者之一了?” 秦慎摇头道:“不,他是陈家的大公子,陈成安。” 陈家认下了陈家的大公子为什么会来到怡红院呢? 瑰画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哪还想的起来要回去找紫黎,看着紧闭的木门就琢磨着如何进去一窥究竟,却听秦慎说道:“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进去就好,这里……不是女孩子来的地方。” 有什么不适合的?我就在“怡红楼”呆过。瑰画看看朱红色的后门,回头冲秦慎诡异地一乐,说道:“秦大哥你放心好了,青楼我很熟。” 秦慎闻言一个愣神,便见瑰画已轻手轻脚地溜到门口,努力地想顺着门缝往里看,他唇角勾了勾,也走上前去,温声道:“你要记得,簪子不要弄丢了。” 说罢,忽地揽过瑰画的腰,轻轻一跃,跳到了院中的屋檐上。 视线霍然一变,怡红院的宅院格局清清楚楚地展现在眼前,瑰画小心翼翼地搂着秦慎的胳膊,向下看去,只见那顶青色的软轿就停在院中,几个丫鬟正在打扫着庭院,并不见陈大公子的影子。 秦慎抬头看了看天,见天色又暗了一些,低声说道:“待天黑了,我们再进去看看,只是怕里面有什么古怪。” 瑰画点点头,转念又想到了什么,认真说道:“秦大哥,其实我们只要小心不被里面的修仙之人发现就好了,青楼里哪有什么古怪,只不过会点着一些有催情作用的熏香,姑娘们用的香粉里也会些猫腻,再么……就是房间里的轻纱薄缦会多一些。” 秦慎原本倒没什么想法,哪里会想到瑰画竟如此认真严肃地向他介绍里青楼来,不禁又是一个愣神。 瑰画以为他在担心,又耐心讲解道:“来到青楼的男人都是去寻欢作乐的,当然不用担心他们不会找姑娘,可很多姑娘却不是情愿接客,所以催情的香粉和熏香,一般对女子有比较大的作用,你不用太担忧。” 秦慎缓过神来,俊脸上破天荒地浮现出窘迫之色,双颊也微微泛起红润,颇有些狼狈地别过眼,点头道:“如此便好。” 他自见到瑰画一行,便知他们并不简单,且不说尚弦与紫黎的修为可谓深不可测,面对柳七这样的九尾天狐都能够全身而退,但凭昨晚跟踪紫黎到竹林外偶然听到的对话,便知他们三人定然是大有来头,此时他们在清荷镇遇上了,不能不说,确实巧的很。 一旁的瑰画显然就没有考虑太多,见秦慎略有些别扭的样子,便想起早上他杀气腾腾地把花生米仍在林逸面前,不禁噗地笑出声来。 “嘘。”秦慎眸色一变,冲她做了一噤声的动作,向院中指了指。 瑰画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黄衫女子从楼内走了出来,冲扫地的丫鬟问道,“汤煮好了吗?” 扫地的丫鬟一见她,忙丢下扫把点头道:“该是快好了,我这就去端到小姐屋里。” 作者有话要说:留言呢~留言在哪里~亲们快向我挥爪~~~~ 第25章 相好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怡红院里却越发的热闹,挂在房檐上的彩色灯盏一个一个被点亮,五颜六色的光晕,将院落照的如梦似幻,当真让人生出几分纸醉灯谜的感慨。 瑰画和秦慎早已从房顶悄无声息地翻身而下,潜入伙房边的小仓库中,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仓库中堆着一些米面粮食,倒也还算干净,瑰画从门缝往外看了看,回头对秦慎说道:“秦大哥,在这里什么也看不到,我们还是进楼里去看吧。” “自然是要进去的,只是……”秦慎不自然地别过眼,一时无措,他原本就是来怡红院一探究竟的,当然要悄悄摸进去仔细查探一番,可如今有瑰画这个女孩子在,他进也不是,出也不是,开始有些后悔一时头昏,带着她进来了。 瑰画好似没发觉秦慎的尴尬,心里盘算着入夜时分,这青楼也算刚热闹起来,秦慎功夫好修为高,潜进去自然不成问题,可她这么一个修行了几天的半吊子,要怎么在这人来人往的时候,不被发现的潜进去。 “不如这样吧。”瑰画又向外看了两眼,发现了几个和自己衣着打扮相似的女子走进楼中,不禁眼前一亮,“我先装成丫鬟混进去,你再去寻我。”说罢也不等秦慎回答,打开门溜了出去。 秦慎回过神来,想阻止已是来不及,哭笑不得地看着那道红色的身影,鬼鬼祟祟地窜到仓房边的暗角里,整了整衣服,然后大摇大摆地向怡红院的主楼走去。 忽然,他心中一动,想起瑰画说青楼的催情香大多对女子有用,眸色一沉,毫不迟疑地追了出来。 但凡青楼,都会飘着一种醉人的香味,那味道纷繁复杂,混合着佳酿的酒香,姑娘们身上的脂粉香,再就是神神秘秘的,让人闻之飘飘然的催情香,后者瑰画附身凡人在青楼做丫鬟的时候,有鬼界的宝物护身,普通的媚香自然是不怕的,因此初时也未留心,待想到了这一层,忙屏住呼吸,却也未觉周身哪里不妥,这才放下心来。 想来她是仙家出品,这一点普通的香味算不得什么,哪里比得上邱婉调制的*香劲力猛烈。 怡红楼里面布置的十分富有风情,盆栽花瓶,都摆在精巧的位置上,纱帐层层叠叠挂满了回廊,颜色清雅而丝毫不见媚俗,衬着灯盏的光晕,生出几分旖旎之色,大厅中坐着几桌客人,身旁陪酒的姑娘言笑晏晏,倒和瑰画呆过的那个怡红院,没有太大的分别。 瑰画初时还心中警觉,见自己转了大半圈也无人理会,这才慢慢放下心来,开始仔细寻找不同寻常之处。 “喂,你是哪屋的丫鬟?” 身后传来女子的声音,肩膀被轻轻地拍了一下,瑰画心中一沉,故作无事地回过头去,只见一名黄衫女子正面带疑色地看着自己。 衣着样式倒是眼熟……瑰画猛然想起,这不就是那个让丫鬟去端了那碗古怪汤的黄衫女子吗? 这么近地看看,女子长得清秀靓丽,没哪里看出特别,但做贼心虚,瑰画仍被她看得头皮发麻,低头胡乱行了个礼,答道:“我是今天刚来楼里的,姑娘可能没有见过。”想她一向潇洒任性惯了,做这乖巧淑女的模样,实在是别扭。 那黄衫女子看了她一会,忽地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笑道:“哦,我差点忘了,今天楼里来了几个新丫鬟,你一身红衣……是叫荷香的那个吧?” 瑰画一愣,没想到自己如此顺利过关,忙点头道:“没错,小的就叫荷香。” 黄衫女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赞赏道:“眉眼生的水灵,倒是有副好模样,做丫鬟的确可惜了,你放心,若是有机会,日后我会向张妈妈举荐你的,只是这几日快到花灯会了,附近的城镇的客商都来到我们怡红院消遣,端茶送酒的活儿原就多,你这样东晃西晃的教张妈妈看见了,她只会骂你不懂事。” 瑰画心中松了口气,乖觉地点头:“多谢姑娘教诲。” 黄衫女子满意地点点头,道:“这正有个活儿,不如你去跑一趟,到四楼的牡丹雅意去找优容姑娘,就说今夜陈公子点她来陪酒。”说罢,转身离去,像是有其他的事要忙了。 瑰画拍了拍胸口,安抚了一下受到惊吓的小心脏,转头就想溜走,可走了两步,忽然想起,自己来这里就是为了探查哪里不对的,这么走了,岂不是两手空空,白白冒了次险? 区区青楼倒是没什么,只是听秦慎说怡红院的幕后是修真之人,也不知他们隐身何处,以什么形式控制怡红院,若是让她一头撞到一个,岂不是死路一条。 正犹豫,瑰画脑中忽地灵光一闪,方才那黄衫女子不是说陈公子点优容姑娘喝酒么?这个陈公子,莫不是在后门遇到的偷偷进入怡红院的陈家大公子陈安……自己的妹妹刚从青楼被赎出去,他又来这里找姑娘,怎么想,都觉得这是件极其古怪的事。 何况,那碗汤似乎也不同寻常。 想到这里,瑰画拿定主意,顺着楼梯向楼上走去。 怡红院的格局设置的十分特别,大厅和二楼三楼都是相通的,与客栈差不多,从回廊可以看到一楼大厅中的歌舞,可是从三楼倒四楼,倒如酒楼一样,有一层地板独成一层小楼,完全隔绝了下面的视线,似乎连丝竹笑闹之声,都隐去不少。 瑰画四下张望,发现四楼都是精致的雅间,也每个雅间上都有一个名字,起的十分有味道,想来是招待贵客的,绕到右侧第四间,但见门上挂着一块雕刻精致的木牌子,上面写着“牡丹雅意”四个字。 应该就是这里了,瑰画呼了口气,想好措辞,轻叩了两下门扉,等了半晌,也无人来开,她疑惑地将耳朵贴在门上,屏住呼吸,却也没听到任何声响。 这屋里好像没人,瑰画犹豫了一下,用手去推,门慢悠悠地打开了,却也无人出声。 瑰画迈进房中,轻唤道:“优容姑娘?” 房间很大,色调是妩媚的红粉色,妆台桌椅样样雕花精细,看起来价值不菲,但凡有可以悬挂纱帘的地方,都是轻纱薄幔,斯遮似露,很有些情调,而最显眼的莫过于房间里侧那张宽大的床,粉色的被褥,透明的纱帐,看到便让人脑中浮出旖旎之念。 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浓郁的兰花香气,味道不甚腻人,却真的很浓很香。 瑰画看到妆台上烟气袅袅的小香炉,忍住将它浇灭的冲动,在房中仔细的查看起来。 这房间与她呆过的怡红院的房间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妆台上摆的是女子的胭脂水粉,架子上放着些不值钱的古董,除了家具看起来更昂贵一些,当真没什么不同。 转了两圈一无所获,既不见陈大少爷,又没有看到优容姑娘,瑰画想了想,还是决定先离开。 她刚一转身,便听门“咣啷”响了两声,迅速地开了又合,一道黑影窜了进来,带起一阵风浪将纱帐都吹得飘了老高,秦慎焦急地俊脸霍然出现在瑰画眼前,一双手抬起又放下,见她安好,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 “秦大哥,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瑰画见秦慎这么快找到自己,也有些诧异。 秦慎轻咳一声,低声道:“我听到你与那女子的谈话了,这里古怪的很,还是不要见到那个优容姑娘的好,我们先回去。” 下一次自己独自前来,定然不会再带着她了。 “成安,这边来。”门外传来女子的娇笑声,声音很近,似乎马上就要推门而入了,秦慎心中一紧,不知为何自己竟如此大意,没有留意到门外的脚步,结果一慌神的时间,被瑰画拉住手臂往房内拖去。 瑰画的手柔软光滑,秦慎只觉得柔若无骨的滑腻感一瞬间贴上手掌,心中猛地一跳,竟也忘记挣扎,由着她拉着来到床边。 “躲这里。”瑰画扫视了一眼周围,毫不拖泥带水地打开了床脚边的衣柜。 这衣柜是用红木做成,柜门结实厚重,把手的地方镂空刻着圆形的花饰,柜子里面地方很宽,瑰画拉着秦慎钻了进去,轻轻而又飞快地掩好柜门。 柜子刚刚关好,门便被推开了。 “安哥,来坐下。”红色纱衣的女子揽着青衣男子的腰,坐在桌旁,倒了一杯茶,柔声道:“喝点水吧,张妈妈就是这样的,你不要与她计较。” 瑰画与秦慎挤在柜子里,透过把手处的镂空雕刻正可以清楚地看到女子的脸,那确实是个难得的美人,眉若远山,美眸含情,唇若丹朱,声音若黄莺娇柔甜美,再眯着眼温柔地笑着,仿佛都能将男人的魂魄勾走了。 那男子一袭青衣,面容也算俊朗,只是身材瘦弱,瑰画看着他的袖口,恍然大悟,这不就是那从后门的青色软轿中走出来的男子吗? 看来这便是优容与陈家大少爷,陈成安了。 她还没有通报,怎么这优容姑娘就已经和陈大少爷一起回房了? 瑰画心中疑惑,却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只听陈成安叹了口气,似乎很是无奈:“还是你贴心。” 他话音刚落,瑰画只觉黑暗中身旁的男子向自己略略靠近了点,耳边的呼吸声似乎也凌乱了些许,这才留意起秦慎的存在,柜里隐隐有些微光照进,她能清楚地看到他的表情有些奇怪,却没有看到那张脸上渐渐泛起的红潮。 “这是自然。”优容娇俏地一笑,伸手去按陈成安的肩膀,边揉捏着边道:“除了我,谁还能如此心疼你。” 陈成安舒服地闭上眼,一手就摸上优容的柔荑,低声道:“是啊,除了你谁能如此疼我。” 两人腻腻歪歪地说着情话,瑰画看着无聊的很,心中也叨咕起来,究竟何时能离开这里,想着想着,又觉得周围的温度越来越高,回头再看秦慎,他紧闭着眼,眉毛也微微地蹙了起来,似乎也有不耐之色。 “成安,天色晚了。”优容忽然低低一声娇语,身子一滑落入陈成安的怀里,她双手如藤蔓一般缠到他的脖颈上,脸贴到他的耳边,柔声道:“该歇息了吧……” 陈成安呼吸一重,抱起优容飞快地向大床走去,将优容狠狠地扑倒在床上。 第26章 欢情 陈成安看起来瘦弱,实际上力气却是不小,抱起优容毫不吃力,床边的纱幔被他袖间的轻风带了起来,妩媚多姿地摆动了几下。 床很大很软,优容被扑倒在床上,床褥便深深地陷了进去,她柔美的脸上带着妖娆的笑,不躲不避,反而将身子往陈成安的身上贴,香软的柔荑在他胸口上下抚摸,十足勾引的模样。 陈成安呼吸急促,俊秀的脸蒙上一层酒醉的酡红,眼眸也染上了□的迷离不复清明,全然没有了刚进房时疲惫无奈的模样,哪还经得起优容这样的引诱,低吼一声,便胡乱扯开了优容的衣襟。 青楼女子的衣衫都是特殊的结构,方便穿也方便脱,连里衣肚兜的样式,也是极其勾人特别的,优容的衣服几乎是几下便被扯落得差不多了,完美无瑕的*就这样□在空气中。 瑰画看着床上忘情的男女,脸上早已烧成一片,想移开视线又怎么都移不开,眼前不禁浮现出尚贤浅笑的俊脸和《仙侣双修之魂消九天》中的露骨图画,心底忍不住涌出一股难言的悸动,坐卧难安,当下后悔得要命,可现在这时,要她从柜子里冲出去,她却是怎么也做不到了。 她一边忍不住好奇外面的动静,一边纠结着,却听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哼,那声音很轻很轻,带着隐忍的味道,若不是离着她近,便要被外头两人的娇哼急喘给遮盖住了。 “秦大哥?”瑰画这下是回神了,脸上更红,带着疑惑转过头,却见秦慎双目紧闭,好看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满脸痛苦之色,甚至于额头上都沁出一层细汗。 心头的旖旎念头登时化去了大半,瑰画一惊,担忧地伸手去拭秦慎额头的汗,在触到他皮肤的一刹那,热烫之感传入她的指尖,秦慎的眼,忽地睁开了。 那双眼眸平日里便仿若藏纳万千星辰,璀璨夺目,此时又如同一汪澄澈清泉倒影的晨辉,平添几分柔和迷离之感,要将人吸进去一般,让见多了美男子的瑰画也禁不住一愣。 “我……没事。”秦慎喘了口气,盯着瑰画的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三个字来,声调又哑又沉,似乎说出这几个字,已让他辛苦万分。 “你怎么……”瑰画话未说完,便被一声高亢娇/吟打断了,她下意识地回头去看,透过镂空的缝隙,但见两人的衣服不知何时已除了干净,陈成安□地压在优容身上,优容雪白修长的大腿被他的双臂搂着,抬起一个十分*的弧度,搭在自己的肩头。 优容的表情似快乐又似痛苦,双手紧紧地搂住陈成安的腰,在他一下一下的冲挺中,发出*蚀骨的呻/吟。 如此香艳的画面,瑰画看得浑身的血液都涌上头顶,倒吸一口气,盯着如此紧密交缠的两具躯体,却怎么也转不开视线。 陈成安表面瞅着瘦弱,可脱光了才看出来他骨肉匀称,身材虽不健壮,倒也不是皮包骨的样子,臀部摆动丝毫不见迟滞,也许觉得这个姿势还不够,他忽然直起身,将优容翻转过去背对自己,又猛地一个挺身。 两人忘情地喘息吟哦,声音越来越大,身下的床榻也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瑰画呆呆地瞪大眼,脑中一片空白,在陈成安离开优容身体那一刻,她分明看到一根又红又紫的…… “别看,不,不要看。” 一只滚烫的手遮住瑰画的眼,挡住不堪入目的画面,瑰画眼前顿时一片黑沉,秦慎嘶哑颤抖地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尾音不受控制地转了两个弯,与平日沉稳温润的嗓音完全不同。 羞人的叫声依旧清晰可闻,但眼前没了香艳无边的画面,瑰画很快回了神,脸上火热的如同熔炉,料想她必定是脸红如血的羞窘模样了,可是秦慎的手却比她的脸还要烫上几分,几乎都要灼伤了人。 瑰画这才觉出不对,也许青阳宫宫规严明,严禁弟子接触这等苟且之事,可是秦慎连柳七的媚术都不怕,可见其心志坚定如磐石,加上本身修为又高,连自己这个连入门都不算的半吊子都还可以自控,他又如何一副如此痛苦隐忍的模样。 瑰画听秦慎呼吸声也越来越重,忙一把拉下他的手,只见他神情越发难看,死死咬住唇,五官甚至都带了一丝狰狞,心里也有些慌了,脑袋里乱七八糟的念头倒是压去一些,瞟了一眼床上正激战的陈成安和优容,心头又是一跳。 “闭眼。” 秦慎忽然紧紧搂住瑰画的腰,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紧闭的柜门,冲了出去。 瑰画眼前一亮,脱离了狭窄的柜子,新鲜冷凉的空气霎时将她包围,也微微驱散了周身燥热,只是仅片刻,搂在她腰间的手臂便透过衣帛,传来更炙热的温度,秦慎的一张脸,已经涨红得有些可怖。 陈成安与优容正在动情处,忽然床边一声巨响,从柜中窜出两个人来,当下大惊失色,还没来得及出声尖叫,只见两道白光飞快射入二人胸口,然后便双双晕了过去,光溜溜地倒在了床上。 屋内依旧漂浮着浓浓的兰花香味,秦慎腰间长剑化作一道白光载着而人破窗而出,谁也没看到,二人身影消失在夜色之后,床上的优容竟忽地睁开了双眼,冲着敞开的窗,露出了一抹诡异之极的笑容。 瑰画死死回抱着秦慎的腰,见那灯火绚烂的怡红楼在脚下越来越远,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也跟着上下浮动的飞剑七上八下。 二人飞到不远处的郊外竹林处,还有几米便要落地时,秦慎终是支持不住,噗地喷出一口血,脚下飞剑霍然亮光尽灭,失去了灵气驾驭,二人毫无悬念地一头栽了下来。 秦慎将她紧搂在怀里,努力护住瑰画,硬生生地转了个方向,后背结结实实地落在地上,滚了两圈才止住了势头,却是再难动弹一下,冷汗顺着脸颊渗了出来,想来后背也是极痛的。 瑰画被护得严实,可即便有秦慎当肉垫,还是被大力震得七荤八素,待她回过神,秦慎的衣襟已被汗浸透了,把她的手都染得粘粘的。 月色迷蒙,将这片草地照的还算亮堂,空气微凉清润,再没有青楼中的旖旎志气,瑰画心中稍安,忙支起身子去看秦慎,却被他向旁一推,紧接着他低吼道:“快……回去。” 只是,那一下推的软绵绵的,只将瑰画推离了量尺距离,声音也又哑又抖,一看便知此时的秦慎力气将尽,正忍受着莫大的折磨。 瑰画哪能这样丢下他,起身走近秦慎,在他额头上探了探,简直烫手,急道:“秦大哥,这,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了?” 秦慎此时仿佛置身于熔岩地狱,滚烫的气浪在他体内上下乱窜,烧的他意识模糊,尤其是小腹处,滚滚热流不断聚拢到那处,让他萌生出强烈的欲/望,想与女子交欢的欲/望。 在柜子中,瑰画温软的身体就在他的身旁,淡淡的体香时隐时现地撩拨着他的心弦,开始时,他以为只是自己从未在暗处听人欢好所致,可是到了后来,那种心底的渴望越发的强烈,强烈到他几乎能感知瑰画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浑身不受控制地发起热来,各种奇怪的念头也乱七八糟地出现在脑袋里,就想将她拥在怀里亲热。 他向来心志坚定,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心知是被人暗算了,眼见自己意识越发的模糊,二人又单独落在这僻静的郊外,心下大急,生怕自己做出什么错事来。 瑰画心里想的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她模模糊糊地知道秦慎好像不大对劲,以为他不舒服才推开自己,不敢再乱碰,又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难受,四下一看,看到了不远处流淌的溪水,眼前一亮,有了主意。 将裙摆撕下一大块,吸饱了溪水,瑰画飞快地跑回秦慎身边,擦拭他满是汗水的脸颊,秦慎只觉一股凉意自脸上侵入心底,不禁舒服地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拉住瑰画的手,想要多汲取一些凉意。 瑰画的手柔软滑腻,还挂着一层冰凉的溪水,秦慎的手掌触到她的皮肤,浑身猛地一震,脑中登时空无一物,最后一根紧绷的弦也断了,不知哪来的力气,狠狠一拽,翻了个身将她压在身下。 瑰画尚不及看清倒转的画面,便被秦慎吻住了嘴唇。 他的吻生涩粗鲁,好像沙漠里快要渴死的旅人终于饮到了清水一般,毫无章法地吸允啃噬她的唇,少女身上的幽香如同上好的催情药,引着他本能的贴近,仿佛要将她揉在骨血里。 瑰画慌乱地使劲挣扎,却哪里抵得过秦慎的力气,想喊出声,又被他炙热的唇舌堵了回去,一只手将她挣扎的双手扣在头顶,另一只手扯掉了她的腰带,将衣领拽开了大半。 “秦大哥,你做什么,放开我!” 滚烫的吻重重落在瑰画的劲间,没有熟悉的檀香味,也不再是温柔缠绵的感觉,瑰画几乎要哭出来,嘴上一得了自由便哭喊出声。 秦慎身形一顿,神色古怪地从她胸口抬起头来,眸色时深时浅,见身下女子眼角带泪,红衣凌乱,竟露出胸前大片雪白的肌肤,在夜风中微微颤抖着,而自己竟禽兽一般死死扣着她的双手…… 心中猛地一颤,秦慎恢复了些许神智,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艰难地支起身子,恨不得把自己一刀宰了。 “别过来。” 后退几步,离了瑰画的身体,稍稍缓解的燥热又遍布全身,被夜风吹着也舒缓不了丝毫,秦慎努力保持着最后一点清明,向溪水踉踉跄跄地走了过去,十来步的距离,却被他晃晃悠悠地走了半晌。 瑰画忙系好衣裳,脑中乱成一团,眼睁睁地看着秦慎走到溪水旁,被什么一绊,跌入了水中,“哗啦”一声,再没了动静。 第28章 家事 清荷镇的灯会还有两日便要开始了,镇上也热闹起来,街道两侧的屋檐都挂上了各式的花灯,普通的小户是最简单的莲花灯,样式简单,粉粉的两盏挂在鲜艳的纱锦两侧,可爱又讨喜,稍微富足些的,就点着雍容的牡丹花灯,典雅大方,看起来更加精致一些。 连云客栈装点的喜气洋洋,火红的颜色为大厅增色不少,这两日客栈的生意好,掌柜乐得合不拢嘴,连带着小二也是红光满面,面对武清莹也能咧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来。 外面气氛欢乐,天字三号房内却静谧无声,瑰画盘膝坐在床榻上,一动不动的打坐入定,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皮肤白得都好似透明了,直到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她才缓缓睁开眼。 若有若无地一缕红雾,自她睁眼的一刻,从眉心悄然升起,仔细一看,却又看不见了。 “这会儿倒是用功。” 紫光一闪,紫黎已站在床前,居高临下地睨着瑰画。 瑰画白了他一眼,目光有意无意地向他身后扫了扫,却见房中仍旧是桌椅烛火,那个熟悉的身影并没有再出现,心头不禁涌起一股失落,竟有些微微的痛起来。 “别看啦。”紫黎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床铺上,冷笑道:“仙尊贵人事忙,哪有功夫一直陪你胡闹,这几日算你老实,没再给我惹祸。” 瑰画看他一眼,不置可否。 紫黎讨了个没趣,也不再讽刺她,起身推窗,瞧了瞧外面的天色,沉吟道:“今夜倒是个好天气。” 瑰画默默起身,顺着紫黎的目光向窗外看去,只见晚霞艳红,流火一般满布西方的天空,这么一看,倒像传说中踢到了天庭的炼丹炉一样,十分壮观美丽。 “走吧,我带你去陈家走一趟。” 陈家是清荷镇有名的大户,虽然是去年才来到清荷镇的,但镇上的住户都十分尊敬他们,据说陈家家主曾是王都的贵胄,在皇都备受尊崇,后来自请来这距离昆仑圣境的小镇隐居,为皇室祈福。 昆仑圣境当真是遥不可及,人世间仅仅有些会仙道法术的修仙之人罢了,至于能不能成仙,都是些传说,与普通人的生活距离太远,陈家人能为皇室祈福原本也不是好亲近的人家,但偏偏来到这小镇上,行事又十分低调,吃喝拉撒睡和普通人也没什么不同,百姓们心里自然会觉得更加亲近仰慕,所以在清荷镇人们的眼中,陈家就好比生活在这边远小镇的皇族隐士一般,让人心生仰慕。 紫黎带着瑰画站在陈家的大门口,对着那小小的一块匾额,嗤笑道:“不过是几个畏罪还乡的家伙,懂些风水之术的皮毛,居然也好意思挂这样清雅的图案,这么点禁制,哼……” 瑰画细细一看,这匾额黑沉沉的一片,不大醒目,在阳光下隐约显现出几瓣莲花的轮廓,她道行浅,着实没看出来上面有什么禁制,习惯性无视紫黎张狂的样子,见怪不怪地当先上前敲了敲门。 门很快便开了,门房小厮像是一早就守在了那里,恭敬地行了礼,将二人迎了进去。 陈家的布置十分考究,宅子不大,却结构严谨细致,院中鲜有花草装点,不似邱庄那般秀美,可回廊漆木,处处透着一股威严肃穆,怪不得是给官家做事的。 瑰画与一脸不屑的紫黎随着门房小厮,一路穿过前院的空地,来到了客厅,远远变见厅中已坐着几个人,那道白色身影十分显眼地出现在她视线中,让人想要忽视都很难。 瑰画心中猛地一跳,强自镇定地转开脸去,几日不见,尚弦依旧是白衣如雪仙姿难掩的模样,即使隔着些距离,她也能感受到他的目光淡淡地落在自己身上,这一瞬间,她的呼吸生生一顿,也不知心中究竟是何情绪,似乎该恼他,却又好像有些别的情绪。 “这就是大师的两位朋友吗?” 瑰画低头躲着尚弦的目光,恍惚地与紫黎刚踏入厅中,被人引着坐下,一回神便听到这一句话,差点将刚入口的茶水喷出去。 大师? 瑰画眼前浮现出尚弦一脸肃穆,左手拎着根木杖,上面挂着副旗子,书着“神算子”三个大字,白衣白发,须长及腰…… 这画面简直是无法直视。 紫黎面色鄙夷地看着瑰画面色一阵红一阵紫,半晌才呆愣愣地抬起头来,知道这妮子不知又有些什么古怪的念头,自然指望不了她说话,便淡淡答道:“陈家主客气了,既然公子答应管一管闲事,我们二人自然也会尽力的。” 说话的正是陈家家主陈烨,他已年逾五十,须发皆白,面容保养的还算得当,看得出年轻时也有几分风姿,紫黎这一番话说的不怎么客气,他却似乎并不在意,面上仍旧挂着几分笑,只是神色略显疲倦,看来坊间传闻陈家近日喜事将近,怕是有什么隐情。 尚弦的语气倒是带着几分安抚之意,“家主不必忧心,令媛之事,定会给家主一个交代的。” 尚弦这句话像是颗定心丸,陈烨感激道:“有劳大师。” 由于瑰画与紫黎是后来的,之前许多事自然知道的不尽详细,于是,陈烨又苦笑一声,将事情原委娓娓道来。 第29章 心乱 陈家的院子不比怡红楼那样大,但也还算宽敞,由摆设可看出陈家人生活虽然讲究但不奢侈,瑰画一行三人被安置在西厢的客房里,房间与邱庄的无法比拟,好在几个人都不在意这个。 紫黎与瑰画猜测陈家的诡异之事与巫族有关,陈烨得知后心中是喜忧掺半,喜的是既然知道祸从何处自然可以想出解决之法,忧的是不知这几个“高人”是否真有本事,将此事摆平。 紫黎最听不得质疑,长眉一挑,眼中尽是不耐之色,陈烨为官多年惯会看脸色,哪里还敢再说什么,只得按照吩咐,照例安排在灯会为优容选夫。 优容的名声在清荷镇显然不算多好,外面对此事多有议论,都抱着看笑话的态度,只因扯到陈家,议论时多少带了一丝顾忌,话虽不难听可语气中透出些许龌龊味道,反而更让人浮想联翩。 瑰画呼出一口浊气,缓缓睁开眼,窗外月明风清,是个不错的天气,明日便是灯节了,巫族那边还没有消息,白日里她随着紫黎在城里转了转,也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只能等到灯会时再做打算了。 瑰画抻了抻胳膊,起身走到院子里,旁边两间客房一片漆黑,似乎是没人在。 对于紫黎和尚弦的来去无踪,瑰画已经很是习惯,她也不太在意,左右这两个本事大的都去忙大事了,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吃饱喝足修炼法术,就是她最大的贡献。 看天色刚黑下来不久,瑰画突然觉得有些饿了,自她修习发生以来,已经不太会常常感到饥饿,住进陈家时也特意吩咐过厨房,每日不必送饭给她,因此她十分怀疑自己饿的实质是馋。 馋了自然要去吃点好的了,紫黎这个贪吃鬼不在,瑰画想了想还是自己动身丰衣足食,可刚走几步脑海中却忽然闪过秦慎的脸,脚步霍地顿住,犹豫了一会,终还是踏着步子走了出去。 小镇的夜市很繁华,因这镇子本就不大,繁华之处也很快就能寻到,瑰画顺着人流慢慢走,闻着路边各式小吃的香味,忽然觉得这一刻才是真真正正地在人间活着,她不再是鬼魂,也不是在做梦。 “你怎么这么笨啊!”瑰画站在一个牛肉干摊子钱,刚付了钱,便听到身后人群似乎有些骚动,少女的娇叱带着几分焦急,听起来有点耳熟,她随意回头一看,一身粉嫩的武清莹正低着头捡着什么东西,旁边是苦笑着赔不是的林逸。 瑰画愣了一会儿才认出他们是谁,武清莹已经捡好了东西抱在怀里,抬起头正与瑰画的视线对在一起。 她也是一愣,随即打量着瑰画一身红衣,眼中浮现起一丝情绪,显然是认出来了。 视线都对上了,瑰画本想打个招呼,可是回想起初次见面武清莹粘着秦慎的模样,不知怎么,话到了嘴边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一旁的林逸顺着武清莹的目光,也看到了瑰画,他倒是十分热情,最了过来说道:“瑰画姑娘,好巧。” 瑰画见林逸走了过来,这下不打招呼也不行了,笑道:“二位也来逛夜市?” 谁料武清莹咬了咬唇,眼里竟有水光闪动,看向瑰画的目光也带着几分怀疑和敌意,开口道:“有什么心情逛夜市?师弟我们走吧。”说罢不等瑰画说话便拉着林逸转身而去。 瑰画没料到武清莹会这么不客气,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二人走远了才回过神来,只觉得莫名其妙。 向前走了两步,忽然脑中一道灵光,似乎武清莹抱着的是几包药。 她脸上如此焦急,莫非是秦慎出事了? 自来到人间后,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发生,夜里时不时会做怪梦,这么一想瑰画便有些不自在,那日秦慎在怡红楼中了情蛊草,还差点被尚弦一怒之下杀掉,她本就心绪复杂,莫名地只想躲得远远的,现实梦境,白日夜晚,她觉得自己都快分不清楚了。 还是别去了吧,有武清莹和林逸照顾,待有了巫妖族大祭司的行踪,再弄份解药给秦慎…… 一个时辰后,瑰画十分自厌地蹲在秦慎的窗外,望着楼下黑窄的小巷发呆。 唉……默默在心里叹了第十八口气,瑰画烦躁地瞪着巷子里的一块砖头,实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偷摸摸地蹲在这里叹气。 为什么不走门去探望?好吧,因为不想碰到武清莹和林逸。 那又为什么蹲在这里不翻窗进去呢?……她也不知道。 第五次轻轻抬起身子,手抹上窗棂,瑰画深吸一口气,朋友之间探望一下而已,看完了快回去,天色也不早了。 可是手就像钉在那了一样,怎么也用不上力气推开脆弱的小窗子。 “吱嘎”一声轻响,却是窗子开了,秦慎微笑着倚在窗前,脸颊似乎在月光下有些许苍白,眼睛却是微微眯着,里面似乎蕴着万千星辰,光耀夺目。 他似乎没看到瑰画愣住的傻样和僵硬的右手,笑道:“来了这么久,怎么不进来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