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你》 第1章 01. 《热吻你》 文/今様 第一章 飞机降落在平城国际机场,恰好是早上七点。 天灰蒙蒙的,整座城市似乎尚未苏醒。透过机窗往下看,铅灰色的地面被雨水浸染,颜色发深。 手机震动了好几下,降落时因为机上wi-fi信号不佳没有接收到的消息,这会儿一股脑涌进来。 「是今天的航班吗?」 「快到了说一声,我让梁现来接你。」 「明姒,不要任性。」 「回消息。」 手机就摆在化妆镜旁边,余光稍偏便能扫到屏幕上闪现的内容。 一开始的语气还称得上和善,没几句,便露出真面目,熟悉的命令式口吻。 还让梁现来接她……也不想想谁能请动那位大少爷。 明姒涂完最后一笔口红,缓缓抿匀。 她倒扣桌台上的化妆镜,蹬掉飞机上提供的拖鞋,换上高跟,这才拿起手机:「不用,机场会送。」 说完,也不管对方的反应,兀自退了出来。 知道她回国的人不多,微信上这会儿还风平浪静。明姒随手翻了翻,又丢回包里,拎包起身。 头等舱的旅客无需等行李,机场大厅外,一辆黑色的奔驰s接送车早已原地待命。 明姒没回家,径直去了自己在城中心的别墅。 管家阿姨对她的到来措手不及,委婉打听了几遍“夫人知不知道这事”,她没有搭理,蹬掉高跟鞋,径自上楼补眠。 --- 这一觉睡得不算好,昏昏沉沉间,梦断断续续。 养了几年的布偶猫再见她,已然将她当作陌生人,自她进入房间便躲得远远的,这会儿正蜷缩在白色柜子的角落里,悄悄观察着。 “不认识我了?”明姒掀开被子坐起来,赤着脚走过去,蜷在窗前的沙发椅上。 布偶猫眨了眨漂亮的蓝眼睛。 过了好半晌,它才悄无声息地溜下来,竖着尾巴慢慢靠近。 明姒弯腰将它抱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望着落地窗外遥远的天穹发呆。 就在这时候,林奚珈的微信进来—— 「还没起,睡一天了吧?」 明姒拿起手机往上翻了翻记录,林奚珈早上十点多钟问她要不要去新开的mma俱乐部玩儿。她一回来泡了澡倒头就睡,也没顾上看。 她回复:「刚醒呢,让我倒个时差先。」 退出聊天框,顺便看了眼积攒了一天的微信,顺手回复几条。 林奚珈很干脆:「行」 「哎我听说梁现也回了,好像就这两天的飞机。你俩还挺有缘。」 看见那个名字,明姒不知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回忆,她轻嗤一声,敲上几个字:「孽缘吧?」 巧的是,这头跟林奚珈聊到此人,那头成昱的语音也进来:「过两天给你俩组个接风宴,见面可别再跟小时候那样吵起来。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赶紧趁这机会冰释前嫌,省得我们每次聚会都得提防着你们这俩炸/药包。」 明姒:「不好意思」 成昱:「?」 明姒:「办不到」 成昱:「卧槽?」 这回轮到明姒纳闷,心说她跟梁现不合也不是一天两天,成昱至于这么一惊一乍。 成昱直接发过来一张截图。 微信聊天页面。 他发出一条语音,十七秒,长度跟发给她的这条一模一样,估计内容也没怎么变。 而对方的回复是:「不好意思,可能办不到」 明姒:? 不用看备注她也知道这是谁。就这欠揍的语气,也没别人了。 可能办不到? 她冷笑:「他说话还挺留余地。」 成昱:「吵架能吵出这种极品默契的也只有你俩了。得,我也不指望这接风宴能和平收场,但求你们赏脸给我留个全尸。」 「生活不易,昱昱叹气.jpg」 明姒懒得理他的加戏。 --- 明姒这回倒时差倒得有点久,足足一周,期间什么局也没参加。 到周末,她才回应成昱隔三差五的邀约,定了个时间:「就明晚吧」 对方回了个小人跳着舞说“ok”的动画表情,字里行间全是“又可以嗨皮了”的激动,兴致勃勃地攒局去了。 因为梁现那句“办不到”,明姒单方面将这场聚会视为决战舞台,一点儿也没松懈地做好了对方率先挑衅的准备。 周末这天,由于堵车,明姒晚到了几分钟。 包厢里大部分人都在。环形的座位,从左到右依次是喻川、柯礼杰、成昱……还有梁现。 他穿了件白色衬衣,领口松垮,慵懒地靠在会所的深红色皮质沙发里,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旁边成昱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他侧着头听,衔着烟的嘴唇一歪,似笑非笑。 ——跟记忆里、以及前几天见到的他都没什么不同,玩世不恭的模样,拽得有点儿邪。 --- 发小之间感情本就不同于半路结识的朋友,入座几分钟,气氛一下便熟络起来。谁谁新交了女朋友,谁谁又离家出走了,都是谈资。 成昱这会儿正指着自己的脑门痛心疾首:“我爸非给我剃的,你看看多丑!” 包厢里光线朦胧,他把脑袋伸到灯下,明姒这才看清——两侧贴着头皮刨平,露出青皮,还有一行立体的小字。 “小不忍则乱大谋。”柯礼杰凑近仔细看那行头发剃出来的字,肃然起敬,“你爸真前卫。” “他哪儿能啊,这字我自己加的。不能白剪这么短的头发不是。”成昱展示完毕,顶着他那谜之审美的发型,大马金刀地一坐,“就不说我了,今天是明姒跟梁现二位大喜的日子,让我们举杯……” 他不皮这一下不舒坦,明姒如他所愿地砸了个抱枕过去。 “哎哟!”成昱伸手来挡,夸张地叫冤,“我说的是你俩回国呢,这难道不是喜事吗!” 一群人对他的找揍见惯不惊,纷纷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不过你俩难得这么默契啊,”一群人中唯一的正经人喻川笑完了,正色道,“怎么想到一块儿回来了?” 梁现手里玩着一支黑色的火机,闻言随手丢在桌上:“巧合。” “是吗,哎其实我听到个消息,不知道是不是别人驴我呢。”成昱神神秘秘地往前凑了凑,一副学生时代讲小秘密的鬼祟派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明姒觉得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好像先在梁现身上掠过,之后又往她这儿看了一眼。 莫名其妙,还挺让人心里发毛的。 “什么消息啊?就你那天天跑火车的嘴。”柯礼杰不以为意。 “现哥,你尤其不能生气。”成昱没理他,对着梁现强调,“如果是真的,你也别不好意思承认。如果是假的,你就当我在放屁。” 梁现漫不经心地应声,嗓音有些微哑:“嗯。” 旁边有人催他:“成昱,别磨磨蹭蹭的,有话快说啊!” 成昱又看了明姒一眼,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这一眼有何深意,他就挠挠头,冲着梁现道:“我听说你要跟明姒结婚了。” “噗——”柯礼杰口里的酒呛出去大半,现场表演了一个人形喷泉。 “我去柯礼杰!你他妈嘴漏吗!” “……” 场面一时十分混乱,柯礼杰他们几个也顾不上吐槽了,手忙脚乱地跳起来清理衣服。 明姒该庆幸,柯礼杰的反应过大,一包厢的注意力全被吸引过去了,没人发现她这细小的一声呛咳。 她缓过嗓子的不适,抬起眼,却不巧对上梁现看过来的视线。 他显然是将她刚才的反应收入眼中,唇若有若无地弯了一下,姿态颇为好整以暇,似乎是觉得她太经不起考验。 明姒捏着玻璃杯的手指收紧,又慢慢松开。 要比演技是吗? 她托腮,看着成昱微笑:“几个菜啊,喝成这样。” “就是,”柯礼杰把手里的纸巾随手丢在桌上,坐下来,“你说梁现要娶明姒?怎么不说他要娶摩洛哥公主呢?这可能性还更大一点。” 说到摩洛哥公主,他又想起一茬,兴冲冲地转过去:“哎现哥,上回追你那乌克兰超模,你给人家留联系方式没?” “什么超模,不记得。”梁现看起来对这话题并无兴趣,又重新捡起桌台上的火机。 “咔嚓”一下,猩红色的火苗亮起来。 “假正经。那那个芭蕾舞团的小妹妹呢?你把人家怎么着了,后来天天找我哭。”柯礼杰又道。 梁现衔着烟,简短地说了句什么,明姒没太听清楚。 因为成昱又大着嗓门站起来:“说实话我也不信啊,但架不住有人传他俩要结婚么。再说咱平城这么大,什么事儿没出过?现哥这不还没表态吗!” 此言一出,大概是有那么点禁得起琢磨,包厢里忽然安静下来。 明姒就特别想给成昱脑袋上再来一下,怎么梁现的话才是标准答案,她的表态就不算了么? 她下意识地看向对角位置的男人,握紧了手里的酒杯。 “现哥?”他太久没说话,连柯礼杰也不确定地问。 梁现似乎在想什么事,这才回神,他含着烟,轻飘飘睨了成昱一眼,嗤了声:“什么人说的话你也信。” 两方都否认了,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要说这从小吵到大的一对冤家忽然摒弃前嫌手拉手迈进婚姻殿堂,怎么想都太魔幻了点,容易让人怀疑人生。 明姒慢慢喝完杯里的酒,放下玻璃杯,余光瞥见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她点开来看了眼,又抬起头。 梁现依旧在跟成昱他们闲聊,双腿交叠,意态慵懒地靠着沙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来的消息。 简单的几个字:「等会儿一起走」 明姒缓缓打了个问号上去:「我们没这么熟吧?」 非但不熟,还是见了面能吵破天的那种关系。 梁现低头看见,也没多跟她绕,轻扯了下唇角:「有东西给你」 明姒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两人的对话便到这里戛然而止,并且在后来的整个聚会过程中也没有再续上。 直到一帮人喝够了又转场去水吧和台球俱乐部,闹到半夜才结束。载着醉鬼成昱的suv远去,喧嚣声色像浮光一样地散开。 夜空寂凉如水,只有稀疏的几颗星子。五月末的天,还不算真正的夏。 明姒站在俱乐部楼下,冷得下意识抱紧手臂。等了不知道多久,一辆黑色的宾利缓缓刹在眼前。 车窗缓缓落下,露出男人的侧脸。 明姒松开手,踩着高跟鞋登登登走下台阶,朝他伸出手,似乎一句话也不想多说:“什么东西?” “早上你落在车里的,”梁现挑起一边的眉,指间夹了本红色的本子,在她眼前晃了下,“结婚证。” 第2章 02. 那红色的小本本在眼前一晃而过,明姒就像看见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般,迅速伸手夺走,看也不看地往包里一塞。 梁现倒是好整以暇,慢悠悠道:“不打开来再看看?” “看什么?你的脸吗?”明姒低低环起手臂,“免了,我怕看了睡不着。” “我有这么英俊?”他手肘搁在车窗边沿,偏了下脸。 明姒没好气地跺脚:“梁现!你还要脸不要了?” 几天没见,这脸皮起码厚了五尺吧! 把人惹恼了,梁现似乎还心情颇好地笑了下。他扬了扬眉,示意她上车:“行了,不吵了。载你一程?” 这什么语气啊,好像是懒得跟她计较一样。 明姒刚想拒绝,忽地想起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来往都是私家车。她一个人不知道得等多久,纠结了下,还是说服自己纡尊降贵地上了车。 窗外夜景飞速倒退,遥远的霓虹灯模糊成一片。 明姒看着看着,忽然想起以前他们那群人里的谁说过,她和梁现是绝对不能独处的,没超三分钟,肯定得吵起来。 但这一次,好像超过三分钟了。 不仅没吵起来,两人还各自侧头看着两边,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其实仔细想想,两人也没结过什么你死我活的仇。 无非就是小时候第一印象差了点,还有随着时间的推移,梁现越长越散漫,长成了个玩世不恭大少爷的范本——很不巧是她最不欣赏的那种男人类型。 一点一点的不顺眼慢慢积攒,成就了这二十多年的不对盘。 冷不丁地要打破,其实挺难。 好在同意结婚是一回事,处不处得来又是另一回事,他们也没必要伪装和谐。 何况两家长辈此时正忙着筹划联姻之后往各行各业大肆进军,一时间也没多少人管他俩有没有“夫妻之实”——明姒跟梁现前几天领了证之后便各走一边,名义上的婚房没人踏足过半步。 --- 等红绿灯的间隙,司机跟副驾上的人说了一句什么。 明姒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副驾上其实是有人的,而且,块头还不小。 就那人坐着的高度来看,站起来身高绝对不低于一米八五。穿的是黑色正装,依稀可以看得清肩部和手臂肌肉扎实的轮廓,腰杆挺得笔直。 像部队出来的,或是那种专业打手。 梁现从车窗外收回视线,就看到明姒眼都不眨地盯着副驾,似乎对坐在那里的人挺有兴趣。 也不知怎么的,可能是知道回程的路还长,也可能是两人名分上的关系如今发生了些许变化,他开口介绍了一句:“石泰,我的保镖。” “您好,明小姐。”石泰的手放在膝盖上,端端正正,只转过脸,朝她点点头。 “唔,保镖,”明姒还不太适应跟梁现的正常对话,她眨了眨眼,身子倾出来一点儿,“给您表演胸口碎大石的吗?” 梁现对她这幼稚的抬杠挑衅不以为意,“你非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明姒自觉没趣,撇了撇嘴坐了回去,“遇到什么事了?总不会有人想威胁你的人身安全吧?” 他们这种世家子弟,有保镖不稀奇,但大多也只对外起个震慑作用。 极少有让保镖同乘一辆车,还贴身出行的。 梁现倚着靠背,闻言勾了下唇角,似笑非笑的,又难得地有几分正经,“谁知道呢?有备无患比较好。” 一时间,明姒分辨不清他是否在开玩笑。 就在这时候,石泰扭过头来,郑重对她道:“不是。” 她没反应过来,“什么不是?” “我不是给梁先生表演碎大石的。”说完,他又顺理成章般地转回去了,继续端端正正地坐在副驾上。 没了下文。 敢情只是认真地对她先前那句玩笑话做个解释。 “你这保镖,”明姒侧头看向梁现,压低了嗓音,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处理器是不是有点儿慢啊?” 她今晚穿了条紫色的吊带裙,衬得皮肤瓷白。吊带的链子是一条钻饰,在光线稀薄的车内熠熠生光。转过来的时候,眼睛也亮亮的,红唇弯着,含着一丝促狭的笑。 倒是难得不夹枪带棒地说话。 梁现轻眯了下眼,侧过视线,随口应了声,“嗯,有点。” 明姒笑眯眯的,继续接道:“像他老板。” 梁现:“……” 就知道她不会没来由地找他说话。 --- 整个周末明姒都跟林奚珈待在一块儿,陪她打卡了一家平城新开的搏击俱乐部。 结婚的事,明姒没想瞒着林奚珈。 但她的学生时代不知道跟林奚珈明里暗里diss过梁现多少回了,现在冷不丁结了婚,总有种啪啪打脸的怪异感。 她还没想好怎么说。 于是挑挑拣拣,省略重点,大致描述了一遍回国的原因。 “结婚??”林奚珈听见这俩字就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不是,你们家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啊?还断了你的房车水电银行卡,就为了逼你就范?” 明姒把下巴搁在抱枕上,点了点头。 这一个多月的经历,跟林奚珈说完也不过几句话,但个中辛酸只有她自己能体会。 在柏林的时候,起初她靠各种朋友接济。到后来,不知道哪天忽然就明白过来,原来这几年她自以为的羽翼渐丰,实际上不过是明家给她换了个大点儿的鸟笼。 想要离开,她依旧寸步难行。 “那你就真的跟一个陌生人结婚了啊?对方哪家的,私生活靠谱吗?”林奚珈还是不放心,老母亲般地问东问西。 梁现那样儿……就不像安于家室的人。 应该挺浪。 明姒想了想说:“不怎么靠谱。不过,我们反正各过各的。有机会带你见见吧。” 只怕不用她引见,他们哪天就能在聚会上狭路相逢了。 林奚珈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嘴角抽了抽:“你还想得挺开……” 不然能怎么办呢? 她虽然刚在德国修完大提琴的课程,但其实本科和研究生念的都是csm的高级珠宝设计,回国之后也有成立个人品牌的打算。 而明家的势力,足以斩断她所有人脉和资金,让她的名字被永久埋没。 --- 周一,林奚珈开始上班,明姒也结束了蹭吃蹭喝的生活,回到自己的别墅。 她这段时间看上去心态平和,其实颇为不爽。有时候半夜梦醒想到自己稀里糊涂地就结了婚,强烈的不甘和懊悔便涌上心头。 更要命的是,让她不惜以牺牲幸福为代价换来的“工作自由”,也充满了灵感耗尽的痛苦。 再度面对稿纸和电脑枯坐半天,明姒终于爆发了,她“啊啊啊啊”地疯狂尖叫了一通,把好不容易熟络起来变得粘人的布偶猫吓得躲进了窗帘后边,连带着引来了别墅的管家阿姨。 “大小姐,您怎么了?”张姨小心翼翼地扶起地上的花瓶,重新摆正,又一张张捡起四处散落的白纸和彩铅。 明姒坐在桌前,一只手扶住额头,闭了闭眼让自己慢慢冷静下来。 她起身,“没事,我出去散散心。” --- 晚上八点多钟,天已经黑尽。 一辆黑色迈巴赫从家里的地下车库驶出,载着明姒去往市中心奢侈品商场,一路飞驰。 一个多小时后,司机拎着大包小包,看着前面踩着高跟鞋走得摇曳生姿的大小姐,回想起她疯狂刷卡签单的模样,默默地流了两行泪——这哪是散心,这是散财吧! 林奚珈就比较关心这个账单的归属问题:「你那个塑料老公会给你买单吗」 明姒:「我为什么要他给我买单,他买的我还不穿呢」 林奚珈:「我觉得你跟你老公肯定不像你说得那么peace&love,你对他存有极其强烈的意见」 林奚珈:「难道你们以前认识,他得罪过你?」 明姒:…… 这推理能力,不愧是专业写悬疑的编剧。 她不敢再聊微信了,专心地逛起街来,刚买完今晚的第六双鞋,岑心雁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明姒。” 跟很多人的妈妈不同,岑心雁从小直呼她的大名,母女之间,半点亲昵的意味也无。 “你在外面逛街?” 明姒扯起嘴角笑了一下。 明知故问,电话来得这么及时,想来是她前脚刚走,后脚张姨就报了信。 她像是走累了,恰好到休息区,便随意坐下,也不爱惜自己身上那精致的套裙,淡淡“嗯”了一声。 “花了……七十二万?”大概是夜晚的缘故,岑心雁的声音听着还颇有几分柔和,她十分大度且善解人意道,“不高兴的话可以再刷点。解气可以,离婚免谈。” 这是特意打电话来给她敲警钟? 明姒快气笑了:“你放心,我如果打算离婚,就不会和他去领证。” 不是梁现,也会有别的男人,她何必折腾。 “你知道就好。”岑心雁似乎满意地笑了,“对了,我刚和梁现通了电话,提醒他,适当的时候,该给女孩子一点点惊喜。你猜猜他会准备什么。” 挂了电话,明姒还是懵的。 岑心雁这人无论在什么事上,控制欲都很重,好像非要给所有人都安排得明明白白才如意。 按着她的头领了证不说,还时不时地要给他们安排个约会制造点交集,仿佛真心打算成就一段完美姻缘。 刚才那一番话,听得明姒快要起鸡皮疙瘩。尤其最后一句,分分钟让人产生“回头就能看到梁现站在身后”那如同电视剧一般的联想。 可别,这不是惊喜,是恐怖片吧。 正这样想着,手机里弹出一条信息来。 是转账通知,提醒她多了一笔八位数的进账。 明姒愣了一下,慢慢回过味来。 这就是梁现的“惊喜”? 他没亲自来倒是很好,只是,这笔钱总给人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好像她就这样被卖了,还是个白菜价。 第3章 03. 岑心雁电话打来的时候,梁现刚冲完澡。 他披着浴袍走到茶几旁,看了眼来电显示,漫不经心地捡起手机,继续擦头发。 那头岑心雁非常客气,先温声问候了一番,又说明姒脾气不怎么温柔,请他多担待。 字里行间,俨然一副关心女儿的慈母形象。 要不是他从小跟明姒一块儿长大,可能还真以为她们母女关系挺和谐。 毕竟是名义上的“岳母”,梁现还是收起大少爷那吊儿郎当的劲,稍稍客气了一下:“没有的事。” 岑心雁笑了笑,场面话说了几句,就拐到了正题:“明姒这两天似乎心情不太好,刚才在家发脾气摔了东西,又去了恒芜大厦购物。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梁现在沙发上坐下,随手将擦头发的毛巾扔在一边。 他觉得岑心雁未免管得太宽,声线里不自觉地带了点儿散漫:“她不是一直挺爱打扮么。” 哪次聚会不是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才肯出门。 印象里,以前的某个暑假,成昱他们几个非要去钓鱼。梁现本来对这种中老年人的爱好不怎么感兴趣,那次不知道什么原因还是去了。 一帮人开着车,浩浩荡荡地到了明姒家门口,最后在车里等得昏睡过去好几轮,才终于把人给等下来。 那个画面,不知怎的,梁现的记忆还挺深刻。 记得她穿了条蓝色的裙子,裙摆上好像还带点儿珠光,被阳光照得细闪。 少女骨肉匀亭,微抬下巴脊背挺直地朝他们走来,像只漂亮又骄傲的小孔雀。 回过神来,梁现意味不明地轻呵了声。 就说那天晚上见到她的时候,联想到了动物园里的什么,花枝招展的小动物……一时没想起来,居然是孔雀。 仔细想想,还挺贴切。 “没有吵架就好,”电话那头,岑心雁的声线依旧不徐不疾,“梁现,我知道你们或许觉得委屈,但这是为了我们两家的利益。木已成舟,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好好相处。” “您想多了,这些道理我们都明白。”梁现淡淡道。 他的语气虽然不至于让人一听就觉得是敷衍,但也没几分诚恳的意味。 岑心雁又说了几句,便识趣地收场,临挂电话前,还贴心地提醒他——明姒的车或许会出点小问题,要麻烦他去接一下。 梁现轻扯了下唇角,随手把手机丢在沙发上。 非常难得的,他在此时找到了跟明姒的共鸣——要岑心雁是他妈,他的逆反心理没准更严重,脾气应该比这位大小姐还要嚣张。 --- 明姒上了个洗手间回来,就发现休息区的沙发上堆着各种品牌购物袋,而拎袋子的司机早已不见踪影。 她以为人是去上厕所了,还耐着性子等了一分钟,依旧没见着,于是一个电话直接打过去。 ——然后就知道了岑心雁女士煞费苦心的安排。 其实也不是没司机就寸步难行,打个车什么的照样也能回家,只是她一个人,怕是把这些大大小小的袋子拎下楼都困难。 恐怕还会引起路人围观。 没想好怎么办,明姒干脆坐在原地,翻找着通讯录准备找林奚珈或者成昱他们。 不过很可惜,两人谁也没接电话,大概一个睡着了,一个还在嗨。 明姒叹了口气,仰头望着对面店铺的巨大logo——第一次碰上逛街被司机甩在商场这事儿,她其实有点迷茫。 梁现到的时候,就看到这样的她。 穿着烟粉色的套裙,坐在沙发上。 微微仰着脸,乌黑柔顺头发打着卷儿落下来,竟然意外的有些乖顺,像是等着谁来认领。 他脚步顿了下,很快又重新迈开长腿走过去。 明姒余光注意到有人过来,下意识地侧过头,继而不可置信道:“梁现?” 她这么意外,有一瞬间眼角都瞪圆了些许,梁现反而不知怎么的,轻笑了下:“怎么,我不能来?” 明姒是真没想到这位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会来接她。 按照常理,梁现才不会专程过来一趟,所以她一开始就没把岑心雁的话当一回事儿。 “我妈叫你来的?”她问。 梁现“嗯”了声:“不然呢?” 他大概是临时从家里被叫出来,只穿了件白色衬衣和黑色长裤。衬衣的下摆沿着腰线被收入裤沿,肩宽腿长的模样,还挺养眼。 明姒从来都知道梁现生得好看——这男人从小被女孩子追在屁股后面跑,五官自然不会差。 他是骨相美的典范,高鼻梁,薄唇。眼角天然带了点儿弧度,不笑也招桃花,又显得对什么事都很漫不经心。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的长相,她才总和他不对盘。 梁现也不多话,说是来接人的,就弯下腰,一样样拎起她那大大小小的购物袋,率先迈开长腿。 明姒从小被各种各样的男孩子献殷勤惯了,这会儿倒没觉得有任何不妥。她踩着高跟鞋跟上,同他并肩而行。 “不过,虽然是我妈的自作主张,你倒还真会答应。”明姒走了几步,觉得几年不见,梁现的脑回路似乎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了。 比如得知要回国结婚,本以为他会和她一样强烈抵触,没料他没什么意见地就接受了。 还有那之后,她几次三番的挑衅,他的回击也远没有小时候那样有力,似乎不太想和她认真计较。 “还有那个钱,你干嘛给我打钱。”明姒忽然有点警惕起来,声调都不自觉高了些,“你不会是对我有意思吧?” 梁现眼角轻轻一抽。 岑心雁原话说的是要他讨好讨好女孩子,然而梁大少爷生来就没讨好过谁,就顺手转了个账。 简单,省事儿。 他本想直接否认,临到头又觉得,她逗起来倒是挺好玩的。 不能白麻烦自己一趟,总得找点乐趣。 于是,梁现慢悠悠地瞥了她一眼:“如果是呢?” “那我只有义正严辞地拒绝你了。”明姒也一本正经道,“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看他的反应,绝对不像对她有意思的。何况她问这句话,本来就只不过是随口挑衅。 梁现装得颇有兴趣,“哦?那你喜欢什么类型?” “沉稳,靠谱,正经点儿的,”明姒说着,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差不多就你的反义词吧。” 被这样打击,梁现反轻扬了下眉稍,似笑非笑道:“原来你喜欢长得不是那么帅的。” 明姒噎了片刻,没好气地说:“自恋狂。” 什么不跟她认真计较,大概都是她的错觉吧,这人从来都没有让着女孩子一点的良好风度。 ——也就是两个人都长大了,否则像小时候那样为了抢个破贝壳大打出手的事,还真有可能再发生。 --- 出去大肆挥霍了一通金钱,还意外差遣了死对头做免费劳力,明姒晚上舒心地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也想到了新的灵感。 用了三天时间,整个设计的概念图差不多成形。但是明姒还没想好拿它去做什么,于是暂先存放在了电脑里。 其实她和梁现领证以后,明家已经松了口,允诺会为她引荐这方面的人脉,以及提供优质原材料的公司。 只是明姒总觉得有一口气怄在那儿,赌着气一时不愿低头。 随着六月的来临,平城也悄然入了夏。 这座院子里种得最多的是银杏和国槐,绿色的叶子层层叠叠,阳光透过缝隙漏下铜钱大小的光斑,影子在木地板上轻轻晃动。 明姒从外面收回目光,百无聊赖地扫了眼在座的众人。 今天是明家的家族聚会,应继父明正渊的要求,明姒将梁现也带了过来。几个人用过饭,便坐在院内的凉亭里闲聊。 明家大宅是古制建筑,院中做了亭台水榭,曲径回廊,青松翠柏掩映其间,还有不少稀奇古董作景,别有一番古趣。 可惜这会儿谁也没心思欣赏,长辈们的炮/火都集中在了她这个小年轻的身上。 由岑心雁的关心开始,接着是七大姑八大姨的轮番问候。 “哎明姒,我听说你们两个没有住在一起啊?这怎么行呢!”明正渊的亲妹妹,也就是明姒的三姑,这会儿把声调扬得高高的,一看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刚结婚的小夫妻不住在一起怎么行,那怎么联络感情呢?” 话毕,还左右看了眼,博来许多赞同的目光。 总有这么些人,有时间不好好琢磨一下老人的长寿秘诀,偏要把手伸得老长,去管别人的私事。 明姒哪里是能忍的脾气,当即冷笑了声,想回怼一句“关你什么事”,余光瞥见明正渊和梁现大概是谈完了正事,朝这边走过来。 凉亭里大多是女人,聚在一起聒噪得很,托她们的福,明姒都快觉得梁现的到来是种解脱了。 而且他一来,自然便成了话题的中心。 “为什么不住在一起?”梁现走上凉亭,自然在明姒身旁落座,被问及相同的问题,他就跟大明星回答媒体提问似的,笑得温和而不失礼貌,“因为明姒比较喜欢她现在的别墅,里面有属于她自己的手工工坊。” “我当然偶尔也会过去陪她——” 在长辈面前,只要他愿意,那浑身上下玩世不恭的气质能收得一点儿都不剩。取而代之的是温柔英俊、谦逊有礼的梁·影帝·现,当即博得了一大群中年妇女的好感。 明姒疑心此人是被人给魂穿了,要不就是脑袋被门给夹了。 好不容易找到个空隙,她扯扯他的西装袖子,低声问了句:“你什么毛病?” 梁现对她的反应毫不意外,他扬了下眉稍,同样低声回她:“你越不让她们窥探,她们越是好奇,不如一劳永逸。” 明姒:“……” 这就是你戏瘾大发的理由? 不过好像还真的是,自从梁现摆出一副大大方方任由提问的架势,众人的兴趣便淡了许多,转而关心起另一位大龄单身女青年的感情问题去了。 明姒一权衡,也演上了,她掩口轻轻打了个呵欠,望着他:“我困了,好想回家睡午觉啊。” 梁现轻挑了下眉——她演技也不差。 刚好他也不愿久留,便起身向众人告辞。 明正渊极少参与女人的聚会,也有意赶紧结束,闻言清清嗓子,临别时还像在公司开会那样,做了一小段告诫。 明姒跟梁现一一答应,仿佛很受教的样子,其实对方说什么都没太听清。 “行了,不耽误你们年轻人的事,”明正渊将手一挥,“走吧。” 明姒便朝众人淡淡笑了一下,梁现则依旧扮演着二十四孝好老公,拎起她的手包,走到她身侧。 两人相偕走下凉亭,背影看去,仿佛确实是一对佳偶。 这时候,梁现不经意靠近,低语了一句:“他们在看,做戏要有始有终。” 怎么有始有终? 明姒纳闷,下意识朝他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下一秒,她的手被梁现轻轻拉过去,很自然地环在了他的臂弯上。 明姒:“……” 整条手臂都不想要了。 第4章 04. 其实,谁都知道梁现那个动作,并没有任何耍流氓的意图。 但明姒走出明家大宅好几步远,还是觉得浑身上下都别扭。 她还没开口说什么,前面的梁现倒是回眸过来,把她的模样看在眼里,轻笑了下,“挽个手而已,这么纯情?” 这句话,几乎能侧面反映出这位大少爷平时是个什么浪荡样了。 连她都能顺嘴调戏。 那点别扭的感觉瞬间荡然无存,明姒冷笑了声,“我只是不愿意和、你、挽、手。” 她说完,兀自环起手臂朝前走了,高跟鞋踩得一路作响,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给他听的。 梁现一只手插在西裤袋里,慢悠悠地跟上。 她还挺不禁逗。 --- 许是他们那天的演技太过一骑绝尘,把岑心雁也给蒙过去了,总之她消停了很长一段时间,没再无事生非。 周六,林奚珈又约明姒去那家mma俱乐部。 明姒顺手搜索了解了下,这些年mma刚在国内兴起,虽然陆续开展了各个级别的赛事,反响也不错,不过依旧属于小众爱好。 林奚珈是什么时候迷上的,这是个谜。 “怎么突然对打打杀杀感兴趣?”明姒出了餐厅便戴上一副黑超,遮掉大半张脸。 她涂着红色带细闪的口红,午后的阳光耀眼,愈发衬出肌肤的白。 一路上有人频频看过来,还以为是哪位出街的明星。 “有个剧本是关于这个题材的。”明姒刚想感叹林奚珈的敬业精神,就听到她继续补充,“而且你不觉得,肌肉男打架的画面很性/感吗?” 明姒无语片刻,“不觉得。倒是你不觉得有点吓人?” 她对过分夸张的肌肉着实没有欣赏能力。 日常生活中,如非必要,也没人会刻意往那方向练,太明显的力量感,反而失了美感。 林奚珈“啧”了一声,很笃定,“到了你就会改变看法的。” 俱乐部叫作“parrot”,硬件配置很豪华,光是训练馆就占据单独的一栋大楼。现代工业风的装修,灯光打在黑色的铁质栏杆上,镀上一线冷亮。 这里的经理是林奚珈的一个熟人,见她按时到了,便从八角笼那边走过来,招呼道:“林小姐!” 走近了,彼此介绍。经理姓赵,负责这里运动员的赛事安排。 上回来的时候赵经理不在,两人只是粗略看个热闹,很快就走了。 这次自然有趣很多,赵经理带着逛完了整个俱乐部,又一一介绍mma的赛制规程和经典赛事,最后绕回训练馆,邀她们坐下看练习赛。 期间,主要是林奚珈和赵经理在说话,明姒顺便旁听,由此见识到了林奚珈睁眼说瞎话的深厚功力。 赵经理说:“说实话,mma目前在国内形势并不算很好,势头还没起来。就刚走过去的那位,家里其实挺有钱,算是个富二代吧。也是冲破了家人的重重阻力,才来到我们俱乐部的。” “太不容易了,”林奚珈一边在小本本上做着笔记,一边声情并茂地说,“不过对我来说,能看到好多为梦想发光的男人,这正是mma的魅力所在啊。” 明姒:“……” 你之前说的貌似是“肌肉男打架很性/感”吧? --- 八角笼里,一红一黑两位选手,摆好架势相互周旋。 明姒近距离观看,看到两人身上突出隆起的肌肉,像一块块坚固的石头。 不知怎的,忽然想到梁现的那个保镖。 跟爱美男青年刻意去健身房练出来的不大一样,那保镖的肌肉应该是实打实地奔着力量去的,撑得西装都有些轻微变形了。 梁现身边带着这么一个人,不会是用来做打手的吧? 打手和保镖,意义可不同。 短暂走了片刻的神,目光再聚焦,擂台上的两个人早已发动攻势。 mma允许使用多种格斗技术,明姒是外行,但有赵经理适时讲解,也知道这其中一人擅长拳击,另一人则是柔道。 “怎么样,好看吧?我没骗你。”看了会儿,林奚珈朝她说。 明姒点头。 干脆利落的肘击、挥拳、摔跤、绞杀,汗水甩落,的确有种殊死相搏的力量感,看得人很过瘾。 林奚珈看得认真,时不时在小本本上勾勾画画,“其实这两年平城也陆陆续续开了好几家mma俱乐部,我都去看过。这儿给人的感觉不同,氛围好像更轻松,也没那么多乌七八糟的事儿。” 俱乐部以输赢定奖惩,到关键的赛事,自然也会有人来暗箱操作。打假赛之类,都不是新鲜事。 明姒的切入点倒不同,“这说明,这家俱乐部的老板很有钱。” 林奚珈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对哦。” 俱乐部足够有钱,才有底气不被任何势力左右,选手拥有丰厚的待遇,自然也不会私下去打假赛。 这么一想,倒是对它背后的老板有点感兴趣了。 林奚珈突发奇想,“你说,我去给老板做个访谈怎么样,问他愿不愿意做我电视剧的角色原型?” 就在这时,身旁的赵经理不知看见了什么,起身快步朝一个方向走去。 明姒下意识跟着看过去,隔着八角笼的围网,天花板上的电灯往下投出一圈虚虚的光晕,看不分明。 她眯了下眼睛,避开光。模模糊糊的,看到一个高挑的人影,后边跟着两三个人。 赵经理一路小跑过去,像见了大金/主似的殷勤,隔着老远就扬声道:“老板!” 那位老板走到近处,明姒才看清模样,“唰”得一下站了起来,高跟鞋向后,发出一声清脆的敲击。 她这一下动静不小,引得赵经理不明所以地看过来,“明小姐?” 一同看过来的还有梁现,他站在八角笼黑色的围栏旁,轻抬了下眉梢,唇角勾起一丝笑意,便算是打招呼。 显然是早就看到了她。 明姒开始认真思索自己最近是否犯水逆,怎么总和对家狭路相逢。 林奚珈惊讶道:“梁现?你是这里的老板?” 她是高中认识的明姒,自然也知道梁现成昱这一帮人,大家还一起吃过几次饭。 梁现将手斜插在裤袋里,闻言笑了下,“是,闲来没事,投个俱乐部玩玩。” 林奚珈暗暗咋舌。 到底是平城首屈一指的京弘集团太子爷,果然大手笔。投了个这样烧钱的豪华俱乐部,还只是玩玩。 “你们对综合格斗也有兴趣?”梁现似乎有意闲聊。 训练馆平时并没有外人参观,只有一排座位。明姒和林奚珈坐在中间,他便在左端坐下,长腿伸开,姿态颇为舒适。 石泰手里提着个笼子,跟在他身后。高高大大的保镖,此时像个护送大少爷的随从。 “我要写个剧本,来取材的。”林奚珈说。 “有什么需要帮忙,你和赵经理说一声就是。” 林奚珈正愁不能采访到这里的选手,闻言眼睛一亮:“好的!” 大概是语气太过欢快有拍马屁的嫌疑,明姒看了她一眼,眼神质疑着她的立场。 林奚珈:“……” 差点儿忘了。 按理来说,姐妹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敌人,林奚珈应该同仇敌忾。但坏就坏在她目前就职的京弘影业,隶属于京弘集团。 换句话说,眼前这位看起来矜贵懒散的大少爷,不出意外的话,就是她未来的老板了。 老板的面子要给,大小姐也要哄,林奚珈对着明姒举手发誓,“生活所迫,我真的没有叛变!” 明姒瞥她,把她多举了一根的手指给摁了回去,“你敢。” “当然不敢!”林奚珈又重新发誓,这回姿势很正确。 明姒满意了。 林奚珈还是担心两人当场闹出矛盾来,“要不我们先走,下次我单独过来采访?” “不用,你问你的。”明姒说。 林奚珈便起身去找赵经理,打算速战速决了。 擂台上,角逐仍在继续。 明姒决计把梁现当空气,看得比先前认真许多。 冷不丁的,听见他问:“晚上有个比赛,去年的金腰带会上场,看不看?” 明姒确定这话是对她说的。她瞥过去一眼,“怎么忽然好心邀请我?” 她还记着上次在明家大宅门口,梁现那似笑非笑的模样,有些许轻佻。让人不愉快。 梁现不紧不慢道:“作为东道主,邀请一下是礼貌。” 明姒干脆地拒绝,“那我不去。” 梁现挑眉笑笑,意思是你随意。 她注意到他旁边的座位上,放着一只鸟笼。 笼衣往两边掀开,里面竟然是一只色彩艳丽的鹦鹉,大红色居多,羽翼和尾巴渐变成黄和蓝。 他带鹦鹉来看搏击? 明姒看了一眼,没忍住好奇,又多看了一眼。 那鹦鹉大概是察觉到她的视线,转过头来,忽然扯着嗓子叫了一声:“恭喜发财,万事如意!” 明姒:“……” 这俗套了八百年的祝词,一点不像梁现的风格。 她忍不住问:“你没教它说点别的?” “教了,它不愿意学,只会说这些。”梁现不怎么在意的样子,“恭喜发财,万事如意,要么就是——” 鹦鹉很适时地接道:“年年有余!” 尖嗓子跟梁现略低的声音重合在一起,莫名喜感。 明姒倾身细看,“它叫什么名字?” “贺岁。”梁现答。 明姒不禁莞尔。 只会说贺岁的祝词,名字也叫做“贺岁”,还挺贴切。 唇角的弧度挑高,停顿,又慢慢收了回来。 见鬼,她什么时候跟梁现这么熟,还聊起来了? 都是那只鹦鹉惹的祸。 明姒天生喜欢漂亮的东西,比如珠宝礼裙高跟鞋,也比如漂亮的猫狗鸟雀,这是一种本能。 因此不知不觉,就忘了两人不尴不尬的关系。 她抿了抿唇,收回视线。 但那只鹦鹉实在有趣,她坐得笔直,又忍不住用余光偷瞧。 它看得很投入,到精彩之处,脑袋昂得高高的,艳丽的翅膀竖起来狂拍,激动得吱哇乱叫,逗人发笑。 梁现跟它并排而坐,都显得稳重了不少。 明姒又把目光移向八角笼。 台上的比赛进入决胜阶段,双方的格斗技层出不穷,战况愈演愈烈。 明姒正看得紧张,听见梁现慢悠悠地开口,好像闲聊的口吻:“你猜他们谁会赢?” 她随口猜测,“红色拳套的那个吧。” 说完细想,也觉得有道理——那个人是擅长柔道的,不都说“柔克刚”么。 梁现一笑:“那我只能猜黑的了。” “有赌注吗?”明姒的胜负欲一下子上来了,托腮望着他。 他那里还真有个她想要的东西。 梁现支肘侧头,看了她一眼,“想赌啊?” 明姒轻轻一挑眉,正要肯定,却听见他话锋一转,慢条斯理道,“明知道是输,谁会赌。” 明姒:“……” 既然不赌,又为什么要她猜,还要特地猜和她不同的那个。 拿她寻开心吗? 她不想跟他说话了。 第5章 05. 最后,红色拳套以一招关节技制服对方获胜。 明姒赢了,却不怎么高兴,反而觉得亏了什么。她再次看了眼那只鹦鹉,有点不甘。 赵经理跟林奚珈也回到了训练场。 赵经理径直走到梁现身旁请示,“老板,上个月选手的赛绩报告已经叫人做好了,您现在要看吗?” 梁现声线里带着点儿笑意,好像是笑给她听的,“嗯。” 明姒更气了。 “哎,你们没吵起来吧?”林奚珈用手轻轻撞了她一下。 明姒深呼吸,静了静:“没有。” 她不能和他一般见识。 “那就好。”林奚珈松了口气,又悄悄说:“你有没有觉得,梁现好像变了。” 背后议论未来的老板,她把声音压得很低,“读书的时候他不是挺吊儿郎当的吗,打架揍人哪次少得了。现在看着虽然也是那个调调,但总有哪里不太一样。” 顺着林奚珈的话,明姒想起高中时候的梁现。 校服总是不好好穿,有时候拎在手里,有时候随意搭在肩上。整个人看着就很散漫,带着点儿痞气。 她那时候是学生会主席,抓的就是他这样藐视校规的典型。 现在变了吗? 她朝他看去。 刚好赵经理去而复返,把一叠纸质文件送到了梁现手里。 他接过,随手翻看,表情不见得有多认真,眉稍依旧晾着散漫,跟年少时也没什么不同。 不过,他会投资一家mma俱乐部,管理看上去还颇为有序,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 “大少爷,刚才家里打电话来,让您晚上回去吃饭。”助理接完电话,走近了低声汇报。 梁现仍旧慵懒地倚着靠背,闻言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嗯”了一声。 台上的比赛结束,观众也离场了,训练馆里空荡荡地安静下来。 鸟笼子里,贺岁无聊地踱步,不时发出无意义的音节。 “老板,今天要练练手吗?”赵经理问。 “不练了,”梁现抬手看了眼表,“你忙你的。” 赵经理应了声,知道梁现并不喜欢被很多人前前后后地围着,便离场找教练去了。 贺岁又低头用嘴梳理羽毛。它嘴短,脑袋因此伏得低低的,拼命地左右乱甩,倒是蛮灵活。 只是没两秒就转晕了,假酒喝多了似的摇摇欲坠。 梁现的目光落在鸟笼子上,心里不知怎的升起一点遗憾。 刚才贺岁的模样有点蠢萌,他应该录个视频,发给某个人眼馋一下。 她的表情肯定很有趣。 心念掠过只有一瞬,梁现很快收回发散的思绪,抬了抬下巴示意,“你带它回去。” 石泰迟疑,“先生,不需要我跟着吗?” “不需要,”梁现从椅子上起身,理了理袖口,轻笑着告诉他,“我最招人恨的时候还没到,暂时安全。” --- 梁家大宅坐落在古城河畔,依山傍水。在地价寸土寸金的地方,坐拥平城南面一片大好风光和私人高尔夫球场。 钟莞之站在门口,远远地朝他招手,“梁现。” 她旁边,站立着西装革履的梁进宇,也对他轻轻颔首,做出欢迎姿态。 后妈跟继弟,主人架势摆得很足。 “你到得比爸早。”梁进宇笑着说。 他五官端正,可以说得上一表人才,举手投足间一股文雅气质。 两人其实同年,梁现大了几个月。站在一起却会让人觉得,梁现才更像是二少爷,身上那种自由散漫的气质,仿佛无拘无束。 “在附近,顺道就过来了。”梁现无意攀谈。 俱乐部的确离这里不远。 “进来说话吧。”钟莞之笑吟吟地侧过身邀请。 其实主宅的大门宽敞,她纤纤细细一条影子,侧不侧身梁现都过得去。 梁现本来以为今晚也是一场无聊的饭局,正兴趣缺缺。 不过现在他发现,这母子俩演的下马威还挺有意思,唇角不觉勾起了一丝笑意。 他一笑,梁进宇捉摸不透,心就沉下去了。 等梁治宏回来,四人到餐厅用餐。 梁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餐桌上,梁进宇适时汇报手头上的一件开发案,充分展现了自己的过人能力,向来严肃的梁治宏也眉稍舒展,露出赞许之色。 他拿起餐巾擦了擦手,沉声提醒,“也要多注意休息。” “好的,爸。”梁进宇立即应声。 这些年来,梁现不在,他越来越受器重,一路升上了集团副总,跟梁治宏的关系也亲近了很多。 有时候他会想,距离那个位置,好像也只差一步之遥。 但是,还横亘着一块拦路石。 想到这里,梁进宇下意识看了眼梁现。 发现自始至终他都没什么表情,不说嫉妒,连一个眼神也欠奉,好像面前坐的这一桌人都跟他无关。 饭后,梁进宇原本打算像以往那样,陪梁治宏下几局棋。 没想到梁治宏并没有兴致,于是他只好告辞。 梁治宏坐在沙发主位,点点头嘱咐,“让司机慢慢开。” 梁进宇应了声:“谢谢爸。” 他转身走了几步,听见梁治宏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还有起身时衣物轻微的摩擦声,“梁现,你跟我到书房来。” 梁进宇脚步一顿,暗暗握紧了拳。 --- 父子俩一前一后进了书房,钟莞之借着送茶的名义想打探,却被管家拦在了外面。 梁现径自在沙发上坐下,向后一倚,一只手搭着靠背,“找我有事?” 梁治宏一看他这散漫的态度,脑门就突突直跳,训斥道:“你看看你哪里像一个结了婚的人!” 的确不像,有名无实的婚姻,梁现多数时候自己都想不起来。 于是他也没狡辩。 梁治宏了解自己这个儿子,从小反骨就比别人多。小时候还可以打骂教训,长大了就谁都制不住了。 他叹了口气坐下,大概是平复了一下心情,过了会儿才缓缓开口,“你跟明姒的订婚典礼,安排在十月。” 梁明两家联姻,意味着平城以往三足鼎立格局的改组,势必引起不小的风浪。 他们有意将联合开发滨海项目的消息放出去吸引投资,婚礼上宣布太喧宾夺主,提前安排个订婚宴则再合适不过。 梁现“嗯”了声,调子懒洋洋的,“我要去吗?” “又说混账话!你不去还能有谁能去?”梁治宏瞪他一眼。 想想还有正事,他勉强按捺住火气,“下个月你先去京弘影业锻炼半年,年后就到总部,从副总做起。你就算再排斥,也该学着打理集团了。” “总部有一位梁副总,我去了,他的意见恐怕很大。”梁现脑海里浮现出梁进宇离开时那仿佛吃了馊饭的脸色。 梁治宏回避了这个话题:“进宇的能力很出色,以后会成为你的左膀右臂。” 梁现笑了,“你说这话,只能骗骗三岁小孩。” 谁都能看出梁进宇野心勃勃,也不缺商业才能。唯一且致命的缺点在于血缘——他是钟莞之带过来的儿子。 梁治宏对梁进宇再怎么欣赏重用,也不会违背原则问题,把偌大的家业交给外人。 “我会和他说,”梁治宏停顿了下,又看向他,“别忘了,下个月去公司报到。让我看到你的能力,而不是徒有漂亮的履历。” 梁现语气轻飘飘的,“好说。” 看这吊儿郎当的态度,哪里有继承人的样子,梁治宏积攒了一晚上的火终于在此刻爆发出来,“梁现,我真不知道你像谁!” 话音落下,梁现倒是笑了。 “我是您和另一个女人生的,”他的声线慢淡,目光里像结了霜, “不像您,当然像她了。” --- 到家的时候,贺岁正在四处乱飞。 梁现一伸手,它扑棱着翅膀过来,停在他的手指上。 “先生,您心情不好。”石泰站得毕恭毕敬。 一般来说,梁现即使心里有事,外人看去也是一副风流潇洒、游戏人间的样子,很容易被蒙过去。 石泰也是跟在他身边的时间长了,才有了一点了解。 像今天这样沉着脸回来,很不多见。 梁现心里的确不太舒服,刚才最后那一句话说出口,刺伤的除了梁治宏,其实也有他自己。 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带着贺岁径自上楼。 石泰便知道了,这是不希望别人打扰的意思,于是继续清理起了鸟笼。 贺岁发现今天晚上的主人格外难伺候——它说话他不应,它耍宝他不笑,它说“恭喜发财”,他淡淡瞥过来一眼:“你不会说点儿别的?” 贺岁歪着脑袋,想破头也没憋出半个字来。 摊上这么个难伺候的大少爷,真的是太为难鸟了。 梁现上下打量了贺岁一眼,忽然挑了挑唇角。 他不知道从哪里又找来一只鸟笼,把贺岁放进去,让它站在抓杆上。自己则拿着手机,开启录视频模式,好整以暇地坐在旁边。 贺岁不知道这位难伺候的大少爷又打算干什么,在笼子里踱了几圈没想出来,索性放弃思考,习惯性地低下头梳毛。 梁现等的就是这个时机。 他这会儿特别像个幼稚的小男生,自己郁闷了,就想欺负欺负别人。 于是把视频发给明姒:「喜欢吗」 明姒回了个问号。 梁现笑了一声,有点找打地说:「给你看看」 等了几分钟,明姒没回复。 梁现唇角笑意未退,略微坐直了点:「生气了?」 打完这几个字,点击发送,却跳出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梁现凝视几秒,轻轻地“啧”了一声—— 他被拉黑了。 第6章 06. 明姒拉黑梁现之后,转手就给林奚珈打去一个电话。 她以“你说他是不是有病?大半夜给我发个鸟”为开头,吓得林奚珈大惊失色还以为梁现不怕死地给明姒发了张黄/图。 “他为什么要给你发鹦鹉?”听明白这个“鸟”不是那个“鸟”之后,林奚珈松了口气。 下午的时候,她也看到那只鹦鹉了。不过她不怎么喜欢小动物,就没太留意。 明姒很笃定:“肯定是因为我喜欢。” “你觉得喜欢,他发给你看看……我觉得这逻辑貌似没毛病?”林奚珈小心翼翼,冒死进言。 明姒登时从床上坐直,拍了下被子声调都高了,“不是,他就是炫耀来的你知道吗?他那个语气一看就是!” “那他可太幼稚了!”林奚珈立刻旗帜鲜明地站到了姐妹这边,“他是小学生吗怎么这么幼稚的行为都做得出来!” 语气抑扬顿挫,饱含愤慨。 明姒听出了她话里的揶揄,面无表情地说:“林奚珈,你不出道真可惜了。” 林奚珈哈哈大笑,笑完又一本正经道:“其实我觉得你俩都挺幼稚的,但又有种迷之萌点你知道吧。” 明姒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什么萌点?” “同样的事换个人,你大概理都不会理吧?但只要是梁现,你反应就特别大。而且你不觉得他半夜给你发鹦鹉,很耐人寻味吗?男人才不会和自己没兴趣的女人多说一句话。” “也许你们这么多年吵着吵着,无意中已经成为了对方生命中最特别的那个人……”林奚珈说着说着,忽然语气变得有点儿兴奋,“你等一下,我好像get到欢喜冤家的写作思路了!” 那边静了片刻,迅速响起了敲键盘的声音。 明姒:“……” 这个朋友没法要了。 她挂了电话,又躺回床上。 林奚珈的长篇大论,在她的脑海里就剩下了一句话,“你们无意中已经成为了对方生命中最特别的一个人”。 仔细想想,这话也没什么毛病——都结了婚,当然是最特别的。 只不过套用到他们两个身上,“特别”应该是个贬义词前缀,后面可以任意添加“讨厌”、“不对付”、“不想看见”等词汇。 尤其是如今,多了这样一层尴尬的关系,更不知道怎么去相处了。 --- “真的吗?你也去的话就太好了,”电话那边,女孩子的声音轻柔欢快,“那我们过两天见咯?” 七月末,某个奢侈品牌要在平城举办时装秀和私人晚宴。 明姒早早地收到品牌主管的邀请,接下去的几天,微信上的邀约也接踵而至,更有知道她号码直接打电话来的。 这群小姐妹的热络殷勤,明姒在出国前就见惯不惊,这会儿应对起来依然得心应手。 挂了电话,她敛起浮在唇边的笑容,抬眼。 对面的藤编椅里,岑心雁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闲闲笑道:“等订婚的消息放出去,你可能就要换手机号了。” 现在讨好她的女孩就这么多,要是知道她嫁给京弘集团唯一的继承人,更不得了。 明姒托腮,露出一个笑容来,“你找我不会是说这个吧?” 半小时前,她接到岑心雁的电话,约她出去喝咖啡。 地址选在市中心一家闹中取静的会员制咖啡厅,院落中一株巨大的蓝花楹,树下竹台藤椅,风景秀致。 不过,和岑心雁一起,看景的兴致是没有的。 明姒只想知道她又有什么安排。 “只是想找你喝个咖啡,聊聊天,”岑心雁放下银色勺子,看着她,“明姒,你对我……是不是还有什么看法?” 亲生母女之间,聊这样的话题其实尴尬又奇怪。 明姒不想交流,“没有啊。” “那我之前将sr珠宝的设计总监引荐给你,你为什么拒绝?”岑心雁问。 明姒拿叉子戳着精致的蛋糕,没什么诚意地说:“不想去。” sr是港岛那边首屈一指的国际珠宝品牌,岑心雁倒是守信,明姒领证的第二天,就将设计总监的名片推给了她。 明明牺牲婚姻想要换的就是这样的机会,但明姒的手指放在名片上许久,却怎么都点不下去。 也许她就是这样,任性又矫情。明明已经向现实妥协低头,却还是不死心地想试着反抗一下。 所以她删掉sr的名片,转头就报名参加了巴黎珠宝设计大赛。 岑心雁的视线在她没什么表情的脸蛋上停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还有我送来的衣服,你为什么不穿?” 明姒敷衍,“太多了,穿不完。” 岑心雁是国际知名的服装设计师,早在十几年前便成立了自己的品牌。这个牌子甫一推出,便频频亮相于各大时装秀,更是不少明星的心头好。 每逢新款推出,岑心雁就会派人将精心挑选的成衣送过来,放满明姒的衣帽间。 岑心雁的语气不再那么柔和,她定定地看着这边,仿佛揪住了什么错误,“你一次也没穿过。” “不喜欢,不合适,”明姒终于不耐烦,她环起手臂向后,靠着椅背,“你什么时候问过我需不需要?” 其实小时候,岑心雁不这样。 那时候她忙着自己的事业,把明姒丢给保姆和管家。一个月就回来一两次,在明姒的脑海里几乎留不下什么印象。 后来大概是事业圆满了,转而想起自己还有个女儿,便开始试图控制起了女儿的人生。 明姒记得,那大概是她读高中的时候。 岑心雁总以为她好的理由,做各种冒犯她的事。 擅自邀请她不喜欢的同学来她的生日宴、未经允许翻看她的个人日记,还有,让她当时一起玩的某个朋友监督她,时刻汇报她的一举一动,和谁吃了饭,说了话,参加了什么活动。 这事被明姒发现,就跟岑心雁闹翻了一次,足足小半年没怎么说话。 最后谁也没有说服谁,明姒就知道,岑心雁这个人一直非常固执且自我。 “你在怪我逼你结婚?”岑心雁蹙眉。 她不认为自己做错过什么事,唯一一件不占理的,也就是联姻了。但放眼平城,哪家不是这样。 明姒快被她气笑了。 联姻是继父明正渊的意思,岑心雁又有什么话语权。 她对那么多不尊重人的行为都避而不谈,却偏偏捡起这最轻的一条来说。 “没有,只是想起来一件事,”明姒觉得谈不下去,拎起包走出两步回头,忽然笑起来,“当时我那好朋友不是和你说,我在和梁现谈恋爱?这样想想,她也算半个预言家了。很有趣。” “好朋友”三个字,她刻意咬得很重,语气里满是讥讽。 岑心雁站起来,“明姒!” 她缓了缓声调,像是累了,“不要说气话。我知道你委屈,但赌气对谁都没有好处。我今天找你,是想要你和梁现好好相处,回到婚房去住——他会对你好的。” “哦,”明姒朝她露出一个漂亮的笑容,“我们相处得挺好的。” 微信都已经拉黑了。 --- 母女间的对话不欢而散。 明姒踩着高跟鞋推开咖啡厅的大门,径自走了出去。半个多小时前还艳阳高照,这会儿却无端起了一阵阴风,天色也暗下来。 过去的十来年,两人差不多就这相处模式。岑心雁为人强势,她脾气也不温柔,要静下来聊聊,简直难比登天。 好在也习惯了。 没走出几步,接到一个电话。 “明姒,在哪儿呢?飙车走起啊,我们在西郊的那个超跑俱乐部。”成昱的声音洋溢着一股喜气,他那边背景音吵吵嚷嚷的,还有猎猎的风声,“来浪啊,快活啊~~” 最后一句还扯着嗓子唱上了,妖娆妩媚的调调,明姒听得头皮发麻,手指不小心碰到了挂断。 片刻后,成昱又打进来,不满地叫:“你居然挂我电话!” 明姒一点儿也不觉得理亏,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我还能再挂一次。” “……” 第三次,电话那边换了个温和的声音,像是对这两个人的幼稚很无奈:“明姒,我是喻川。你要过来的话,我们派车来接你。” 经过成昱的搅和,明姒的郁气散了不少,她点点头,想起对方看不见,便报上地址。 俱乐部的车接上她,到了目的地。明姒远远地就看到成昱那帮人。 他们正坐在休息区的黑色沙发上闲聊,俱乐部的经理陪在一旁,还有几个打扮惹眼的辣妹。 几人背后是巨大的透明玻璃墙,再往远处,赛道上张牙舞爪的超跑,小得只有零星一个点。 明姒走到近处,脚步顿住。 梁现也在。 他靠着黑色的沙发在打游戏,微垂着头,意态慵懒。因为眉目出挑,又是天生的衣架子,花衬衫穿在他身上不显夸张,反而有那么几分恰到好处的潇洒和典雅。 俱乐部的几个辣妹,眼神不断往他身上瞟。 “走吧走吧,换衣服去!现哥礼杰你俩别玩了,”见明姒来了,成昱一下子从沙发上蹦起来,“明姒,一会儿我们几个的车随你挑!” 虽然说随她挑,但眼神里满是期待和邀请。 明姒想起成昱那平地撞护栏的操作,眼皮一跳,毫不迟疑地说:“我坐喻川的。” 柯礼杰正在等复活,闻言鼓起掌来:“聪明人!完美避过送命选项!” “你会后悔的!”成昱站起来挨个把他们指了一遍,气呼呼地走了。 打完一局,梁现也收了手机起身,迈开长腿往里走去。 他站起来的时候,目光往这边一扫。明姒的视线不期然和他在空中交汇,看见他略微点了下头,还是那种漫不经心的打招呼方式。 随意,且淡定。 好像大半夜给她发鹦鹉来挑衅的幼稚鬼不是他一样。 --- 更衣室里,明姒听见那几个露腰露腿的辣妹在聊天。 “看到没有,那个男人真的好帅啊!希望一会儿可以坐他的车。是叫梁现吧?” “对对,我跟你说他刚进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那颜那身材,大明星似的!后来老板让我过来,没把我激动死。” “呜呜呜他肯定有女朋友吧?而且看起来还是女朋友不少的那种。” “怕什么?有女朋友还可以分啊——” 接下去就是如何设计接近梁现,最后成为女友候选人的一系列招数了,包括但不限于意外泼水、假装扭到脚之类。 明姒拉上防护服的拉链,锁上柜门走出vip隔间。 辣妹们的谈话戛然而止,面面相觑。 完了,聊得太嗨,没注意到里面还有一个人。而且,好像还是梁现的同伴。 明姒则是觉得有点新奇—— 生平头一次听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孩子叽叽喳喳,聊怎么把她给绿了。 第7章 07. 梁现他们几个换好了防护服,陆续走出来。 “明姒怎么还没来啊?”成昱东张西望的。 “她没半个小时出得来吗,你第一天认识她?”柯礼杰浑不在意。 好在他们对大小姐的磨蹭习以为常,也并不缺乏耐心,很快就自顾自地聊了起来。 过了几分钟,成昱“嘶”了一声:“不对劲,她是不是晕倒了?梁现,你给她打个电话。” 梁现掀起眼皮,“为什么要我打?” “给你个机会,缓和缓和你俩的关系。”柯礼杰说。 梁现轻嗤一声,似乎觉得这是个馊主意,不过他还是拿出手机,“她号码多少。” “……”成昱无语片刻,“你打她微信吧,方便点。” 梁现收起手机,“打不了。” 喻川疑惑道:“怎么了?” 梁现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一声,“她把我拉黑了。” 喻川:“……” 能笑得出来也是很难理解。 成昱很糟心地说:“没想到你俩关系居然差到这种程度,我当初怎么会听信那种谣言?要是你俩能结婚,柯礼杰都会上树了。” 柯礼杰踹了他一脚:“滚!” 成昱被踹滚了,但是也踹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又滚回来,说:“现哥,大家都是一块儿长大的,明姒的性格你还不知道?她要生气也就气那一会儿。我有个给你俩破冰的好主意。” --- 明姒是因为听墙角迟了几分钟的,但这个原因太无聊了,她决定闭口不说。 更衣室里的那几个女孩也出来了,看得出发型精心地打理过,唇上还补了口红。 有一个大胆的,直接走到梁现身边,娇笑着问:“帅哥,你一个人来的吗?介不介意我一起?” 怎么说呢,虽然两个人并没有什么实质关系,看到这一幕,明姒还是觉得自己头顶隐约有点冒绿光。 她下意识看了眼梁现。 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换上防护服,穿得还是那件衬衣。 他回得简略,语气也淡,目光根本没往她身上看,“不用。” 女孩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怔了怔。 按她之前的推测,梁现这种长相的男人,天生招桃花,逢场作戏又怎么不会。 没想到他性子这么冷酷。 原来刚见面时的那种距离感,并不是假象。 成昱对女孩子还不怎么感兴趣,喻川也是正经人,从不沾这套。最后只有柯礼杰车上带了个清纯挂的。 --- 俱乐部的员工将每个人的车开到近处,明姒正要跟喻川走,却忽然被成昱拉住。 “喻川的车今天不方便载人,你再等等。”成昱撒谎不带脸红的。 明姒没看出来喻川的车哪里不方便,刚要说话,就看见一辆aventador颇为嚣张地刹在眼前。 梁现坐在车里,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侧了下头,“上车。” 话音落下,成昱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打开了车门,把明姒推了上去,然后是“咔哒”一声,车门落锁的声音。 明姒:“……” 这两个人怕不是在绑/架团伙里干过吧,配合这么熟练。 她环起手臂,侧头看梁现,“你们搞什么鬼?” 梁现抬了抬下巴,“你问他。” “这不是天气挺好么,让他带你兜兜风。”成昱说着,抬头望了眼天空,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天色已经有点暗淡了,阴沉沉的,实在说不上好。 大自然的打脸过于猝不及防,成昱哽住了。 “喻川开车的那速度你又不是没见过,乌龟爬似的,不够爽,”柯礼杰赶紧接话,捧一踩一,“梁现车技好,又好又爽。” 话音落下的那一秒,空气陷入诡异的安静。 成昱的表情一言难尽,看着他的眼神里隐隐写了“你怎么这么下/流”几个字。 柯礼杰:“……” 他真没那个意思! 梁现一言不发,直接一脚踩下了油门。 开出去十几米,明姒听见他出声提醒,“安全带。” 她看他一眼,把安全带扯出来扣上。 后面成昱很快追上来,跟他们并驾齐驱,扯着嗓子问:“现哥,来比一场吗?” 梁现懒散回他:“不比,虐菜没意思。” 成昱腾出一只手来给他竖了个中指,一脚油门跑远了。 往常俱乐部里能碰到的那几个对手今天没来,梁现的确没有跟谁赛一场的兴致,何况这会儿车上还坐了位金贵的大小姐。 他偏了下头,“带你去山上转转?” 这边地处西郊,除去专业级赛道,还有沿山修建的公路,专供人赏景兜风。 反正已经上了梁现的车,明姒也就顺便在座椅里靠下了。 她点点头。 车窗缓缓降落,有风涌进来。 明姒忽然出声,“把车顶卸了。” 梁现挑挑眉,踩下刹车。 两人这会儿还没上赛道,车子一停,就有工作人员跑过来。 为了最大程度地展现美感,这款aventador的车顶特意抛弃了自动硬顶,改为拆卸式。 车顶拆掉之后放进车头置物空间里,便是一辆漂亮的红色敞篷。 趁这个时间,明姒返回更衣室,把防护服给换下了。 一切就绪,车子继续上路,拐了个弯往山林的方向开去。风迎面吹来,冰凉的气流迅速掠过肌肤。 整个世界好像都安静了,只剩下耳畔呼啸的风声。 明姒仰着脸,惬意地闭上眼睛。 脑海里似乎放空了,什么也没有想。山间的景色一晃眼就被甩在身后,她坐在车里,仿佛能乘风而起。 柯礼杰没说错,梁现的车技确实挺好。 --- 他们开到山顶停车休息,梁现下车走远,点了支烟。 明姒看见他站在悬崖旁边,这会儿太阳隐去了,天光淡淡投在他背后,愈发显得身形高挑,肩背挺拔。 过了几分钟,天边隐约响起闷雷。 明姒拍了几张照片,察觉到气流的变化,放下手机就看见梁现走了回来。 “要下雨了。”他开门上车,右手拉过安全带,“咔嚓”一声。 明姒像觉得冷似的抱起手臂,下意识问,“会淋到吗?能开快点儿吗?” 梁现回她,“山顶弯道多,开太快有危险。” 明姒皱眉,发出失望的轻叹。 这时,梁现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两下,忽然出声提醒,“坐稳。” 明姒眨了眨眼。 下一秒,红色的超跑瞬间启动加速,耳畔风声暴涨,呼啸作响。 到山腰,明明车速已经比来时快上很多,空气却忽然变得更加滞闷,明姒下意识地深呼吸,捏紧了手指。 接近山脚的时候,天空中掉落下几颗雨珠,继而是瓢泼的大雨。 运气还是差了点。 混乱的雨声和狂风里,明姒听见梁现好像说了句什么,但是她呼吸滞闷,转眼就忘记回答。 红色的aventador在山间的大雨里几乎快成一道虚影,即便在弯道也不曾减速。 --- 俱乐部外暴雨如注,室内天光明净,放着柔和的音乐,仿佛两个世界。 明姒坐在沙发上,接过员工递来的毛巾和热茶。 她其实没怎么淋湿,梁现的车速够快,径直冲进了停车区。加之aventador车内的回流设置,雨水几乎全部被甩到车后。 “我们当时都看着呢。就这鬼天气,盘山公路!谁敢开那么快的速度。都为你捏把汗。”成昱就坐在她旁边的沙发上,把一瓶可乐递给对面的梁现,真心实意地感叹,“牛/逼。不过你开那么快干什么?这时候秀车技啊?” 梁现接过那罐可乐,手指勾了一下拉环,又松开。 他把可乐放在一边,目光往明姒那儿掠过,忽然起了逗她的心思,“因为我们这有朵淋不得雨的小太阳花。” 明姒正在抬手轻理头发,闻言丢给他一个白眼。 她五官生得好看,明艳且不柔弱,这么一瞪眼,倒是多了几分娇俏生动的意味。 “太阳花哈哈哈…… ”成昱笑了几声不笑了,一拍脑袋,“对啊,明姒是不是最讨厌下雨天来着?今天也真是倒霉了,中午还好好的。” 明姒把毛巾放在一边,坐在干燥的室内,终于能顺畅地呼吸。 她的确不喜欢下雨天,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六岁的时候溺过水。 大概是那会儿留下了阴影,总觉得雨天给人一种沉闷窒息的感觉,鼻腔里像灌满了水汽,很不舒服。严重的时候,甚至会觉得呼吸困难。 以前成昱他们常常调侃她是条鱼,下雨了就觉得闷。 要是鱼,也是美人鱼。 明姒不和他们计较。 喻川在旁边坐下来,问她,“还好吧?” 明姒点点头,“好多了。” 其实多半是心理因素,这会儿远离了室外的风雨飘摇,就没什么不适了。 “说起这事儿,明姒你当年溺水,谁救的你来着?”柯礼杰忽然想起了什么,侧头看过去,“是喻川吗?” 喻川:“不是我。” 柯礼杰:“那是谁?” 明姒:“……” 她轻咳了一声,目光下意识地往对面看。 梁现正好也在看她。 他原先靠着沙发,这会儿略微坐起来一点,朝她的方向倾身,眼梢挂上了一丝笑意,“不说我都忘了,好像是我吧?” 听这语气,忘了才怪。 “哦哦哦对对对!”柯礼杰想起来了,“我们当时在沙滩上玩儿呢谁都没注意,还是现哥反应快啊,立马就跳下去了都不带犹豫的……” 这段侧面烘托出现得很及时,梁现满意地勾起唇角,重新靠回了沙发。 他望着明姒,视线在她脸蛋上停留了一会儿,“啧”了一声,拐到了正题,“给你发了个视频,就把我给拉黑了。这是对救命恩人的态度?” 霎时间,好几双眼睛,聚光灯似的照过来,很配合地写满了批判。 明姒轻轻咬牙。 “就是!你说说你俩,是不是不应该!都是有救命之恩的人了,还天天吵架!”成昱唰得一下站起来,“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解决呢!明姒,你赶紧把现哥给我加回来!” 第8章 08. 成昱说着就要扑过来抢明姒的手机。 明姒一下子缩上沙发,把手机举起来,往后一仰,“偏不,你能怎么样?” “我能怎么样?”成昱气势汹汹地重复了一遍,好像要放大招,下一秒,他却忽然捂住胸口,栽倒在一侧,“我不能怎么样——我被她气死了,你们谁继续。” 明姒:“……” 这位的戏是真的多。 她撩撩头发,又恢复了平时高贵冷艳的正经,坐端正了,“不跟你一般见识。” 旁边几个人对这场面都见惯不惊,喻川跟梁现还碰了个杯,一派坐山观虎斗的悠闲。 成昱把脑袋埋在沙发里,一言不发的,演起了自闭儿童。 演了足足两分钟,柯礼杰看不下去了,“行了,明姒什么脾气你不知道?你能吵得过她?” 明姒生来就是不服软的大小姐,小时候跟成昱也没少斗嘴,不过多半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当场闹完也就过了。下次见面,两人就跟忘了这事一样。 成昱还杠上了,“明姒不把梁现加回去,我就不起来。” “不是,他俩和不和好,关你什么事儿啊,”柯礼杰正要往下说,忽然一个激灵,想到了什么—— 明姒对成昱的确不记仇,但只要跟梁现吵上一架,两个人势必有好几天冷着脸不搭理对方。 这是怎么回事? 回过神来,柯礼杰又摇摇头,暗笑自己多心。 他们两个要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这十几年,大家早发现了。 喻川也在这时候开口,依旧是温和的声线,“明姒,你看看,要不就把他加回去算了?” 成昱这个人没别的毛病,就是脑回路偶尔不大正常。一旦固执起来,能和小孩儿似的耍赖。 明姒那天拉黑梁现,只是一气之下的行为,并没想过之后怎样收场。 在她的印象里,两人以前无论吵架还是冷战,都不需要刻意去寻找什么机会,好像不知不觉的,就恢复平常的关系了。 像今天这样,被大家合起伙来一顿叨,还是头一次。 “放出来了。”明姒放下手机,声音里充满了被按头和好的不情不愿。 成昱满意地爬了起来。 就在这时,明姒忽然感觉手机震动了一下,她低头看了眼。 梁现给她发了个问号。 这个问号就很莫名其妙。 不用想都知道是梁现跟他们说的这事,说不定还顺口抹黑了她的形象。 刚才几人的对话,他也是全程听着的,现在来装什么不知情小白莲呢? 明姒也回了个问号过去:「干什么?」 梁现从那个问号里看出了莫名的警惕,忍不住笑了声:「看你有没有骗人」 明姒:「……」 她觉得自己简直是跟一群幼稚鬼一起长大的。 --- 休息了一会儿,大家陆续起身,准备回城。 “我跟你说,他家那蟹粉豆腐真的是一绝,一个月就开两桌!前段时间老师傅身体不好闭关了,好不容易让我预约上,”成昱边走边说,“走走走,大家一定要去尝尝。” 他说到美食就眉飞色舞,脚下生风一般走得飞快。喻川跟柯礼杰走得也不慢,梁现慢悠悠地落在了最后一个。 明姒从洗手间出来,一眼就看到他的背影。 其实梁现有种很特殊的气质,散漫跟挺拔,似乎能很好地在他身上融合,让他处于人群之中也依旧很好辨认。 救命恩人……她在心里重复这四个字。 但凡他不要老惹她,她对他还是能有“救命恩人”的态度的。 --- 今天成昱开了他那辆suv过来,刚好坐满一车。 喻川是人形导航,自然坐在副驾,明姒跟梁现分坐两端,中间隔了个柯礼杰。 没有谁刻意安排,但好像大家都有把他俩隔离开来的默契。 柯礼杰是个话唠,上车之后,一边刷朋友圈,一边跟梁现聊着什么。大部分时候都是他在说,梁现回得简短。 明姒把一缕头发拨出安全带,解锁手机。 她点进梁现的聊天框,手指飞快地打了两个字,几乎是闭着眼点了发送。 好像生怕自己下一秒就反悔了似的。 雨依旧很大,窗外景物飞速倒退,雨珠被风吹到模糊,在窗户上留下一条条凌厉的痕迹。 梁现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打开了这条微信。 明姒:「谢谢。」 他挑了挑眉:「谢什么?」 明姒抬指打了几个字,又很快删掉,换成了:「自己想」 梁现原本支着肘,这会儿将左手收回来,「我救了你?」 「嗯」 「那都八百年前的事了,现在道谢,是不是晚了点?」 明姒:「……」 「不过,」 「不过什么?」 梁现的手指轻轻在座椅上敲了两下,唇角浮起笑,「懂事了」 这语气…… 明姒无意识地咬了下唇,还没想好怎么回复,一旁柯礼杰就狐疑地看过来,“你俩在聊天?” 她莫名心虚了一瞬,脸上还是很镇定,“没有啊。” “那怎么你的手机一直在响,他的也一直在响,”柯礼杰可没那么好糊弄,“而且是你的响完了他的响?” 他看向梁现。 梁现连眼皮也不抬,“巧合。” “是吗?” “是啊。”明姒若无其事地接过话茬,把随手点出来的聊天框在他眼前晃晃,“我在和我朋友聊天呢。” 梁现也抬手晃了下手机,“我也是。” 非常配合。 开车的成昱“哈”地笑了一声,插嘴道:“你们别理他,他经常猜来猜去没个准儿的。还真当自己柯南转世呢。” 柯南转世·礼杰无话可说。 却在心里犯起了嘀咕:刚才明明看到备注了啊,难道是看错了? --- 私家菜在城市另一端的别墅区,几人到的时候已近黄昏,大雨初歇,雨珠沿着茂密的树叶滴答下落。 路灯渐次亮起,在晦暗不明的天色里凭添几分暖意。 朋友间的聚会,没那么多拘束,等餐的时候,成昱跟柯礼杰聊得兴起。 两人不知说到了什么产生了意见分歧,柯礼杰记着“柯南”的仇,报仇报仇报得火/力全开,把成昱小时候考3.5分的黑历史都拿出来说了一遍。 “我为什么有你们这样的朋友!一个两个都只会惹爸爸生气!”成昱一下子站起身,看起来十分想咬个人,“年后我就要去锡城了,还不珍惜能见到我的机会!” “不就是去分公司锻炼吗?又不是不回来。”柯礼杰说。 “那能一样吗?”成昱唏嘘,“隔了二百多公里呢,那时候你们就不能天天见到可爱的昱昱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明姒适时补刀。 谁让他说“一个两个都只会惹爸爸生气”,分明是把她算进去一道占了便宜。 成昱扭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太过幽怨,以至于明姒稍稍抬起菜单挡了一下。 成昱把目光投向对面一言不发的两个人,嚷道:“现哥,你给评个理!” 梁现背靠着椅子,轻抬了下手臂,“我中立。” 喻川赶在成昱开嗓之前,也表明了态度,“我也是。” “你们这哪是中立,明明是偏心。”成昱不屑地“切”了一声,一屁股坐了回去。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来了点精神,笑得很不怀好意,“站着说话不腰疼是吧?你们迟早也要去给家里打工。” 这话里的“你们”特指梁现和喻川,他们一个国外研究生刚毕业,一个还在攻读医学博士,都还尚未接手家业。 至于柯礼杰,早在两年前就是外人眼里的“小柯总”了。 这种时候,明姒是没什么好说的。 她不喜欢束缚,自然不会进明家的公司。成立个人珠宝品牌需要时间的积累,归根究底也急不来。 “不用迟早,我下礼拜就去了。”梁现轻轻一挑眉。 “真的?去哪儿啊?京弘总部?”成昱立刻问。 梁现:“京弘影业。” 他没有解释什么,成昱跟柯礼杰悄悄递了个眼神,都在对方的眼中看见了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柯礼杰先开了口,他笑得有点儿干,“先在影业练练手也好,哪有一上来就开大的呢。哈哈。” 话是这样说,但在座的人都知道,比起没继承权的柯礼杰和成昱,梁现的情况其实是不同的。 他是京弘集团如今最具话语权的梁治宏唯一的亲生儿子,妥妥的太子爷。 出生就含着金汤匙,哪有低调的必要。 但梁治宏的态度就很诡异,没让他提前学习打理家业也就算了,把人赶去国外也就算了,如今人回来了,居然不让他进总部? 难道真像外界传言,梁治宏被狐狸精吹了枕头风,打算把偌大的家业交给那个继子? “没事的现哥,不管你在什么位置,我们都站在你这边,”成昱就比较直白,“要是你真混不下去了,大家卖车养你。明姒,你就卖点儿包包珠宝什么的吧。” 明姒给了他一个“你开心就好”的眼神。 梁现唇角微弯,“那还不至于。” 其他人或许当这是安慰,明姒却知道,梁现是真不至于落魄潦倒。 梁治宏在决定联姻人选的那刻起,就等于定下了继承人的名字。 只是京弘董事会中,有那么一两位董事还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梁治宏为防异动,在处理干净之前,暂时没有对外宣布。 等到订婚典礼……一切就尘埃落定了。 “就是!我们现哥什么人,别瞎操心了。”柯礼杰适时把话题带走,“你不想想那京弘影业里多少漂亮的明星和超模,现哥去了还可以趁机脱个单什么的。稳赚啊。” “明星,超模就算了,”梁现斜撑着头,目光不知落在哪里,薄薄的唇角隐约带点弧度,“我这个人虽然没多正派,不过道德层面还算过得去。” 柯礼杰,包括喻川等人都把这句话自动理解成了“兔子不吃窝边草”,在那儿说笑调侃起来,只有明姒读懂了他话里的真正含义—— 是说他不会婚内出轨。 第9章 09. #09 后半夜,隐约又开始下雨,到黎明才停歇。 早晨六点,石泰准时在门外敲了三声:“先生,今天您要去上班了。” 贺岁站在他手臂上,也象征性地伸出脑袋往门上啄了两下,尽了尽闹钟的义务。没一会儿,卧室的门就开了。 梁现已经换上了干净的白色衬衣,配银灰色领带,他边走边将西服外套穿起,顺手轻轻弹了贺岁的脑门一下。 “陈助理已经等在门口了,不过没有您的允许,我没有让他进来。”石泰说。 梁现“嗯”了声,“开门吧,这么早应该没吃饭,一起吃点。” “这,”石泰拧起眉毛,思索,“您说过,他是梁进宇的人。” 他的职业不需要绕太多弯子,思维也简单粗暴——来者非善,为什么还要招待别人吃早饭? 梁现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西服袖口,笑了一下,“饭桌上是谈判的好地方。” 石泰恍然大悟。 他觉得自己跟着这一任雇主,已经学到了很多弯弯绕的名堂,不料今天又上了一课。 --- 陈助理战战兢兢地走进来。 他今年也是流年不利,安安稳稳工作了小半辈子,眼看升职在望,却被梁副总安插到了这位梁大少爷的身边当眼线。 自古做间/谍的都没什么好下场,陈助理觉得自己多半也凶多吉少。 “梁总。”被引进餐厅,陈助理提起笑脸,微微鞠了一躬。 根据梁董的安排,今天梁现就会空降京弘影业担任总裁。 消息虽然还未对外宣布,但签过章的电子人事任命书都已经准备就绪。称呼当然也要与时俱进。 “陈助。”梁现朝他略一点头,“坐。” 陈助理双手拉开椅子,在桌尾坐下。 石泰端过来一杯咖啡。 他赶忙双手接过,把杯子放下。 这位石助理一点都不像个助理。他身材高大魁梧,一举一动都有种练家子的味道,眉骨上一道浅浅的疤,更是凭添了些凶残气息。人也冷冰冰的,总是木着一张脸。 无形之中,给人的压迫感很重。 陈助理就像个小鸡仔似的缩了缩脖子,等石泰转身去了厨房,他才坐直身子。 他对面,梁现穿着西装懒洋洋地靠在椅背,正在逗那只一身红毛的鹦鹉。 陈助理跟他接触了数月,还是没瞧出他身上有哪点值得梁进宇如此防备,怎么看都是位养尊处优、与世无争的大少爷。 他想了想开口,“梁总,我先简单地跟您说一下等会儿的安排吧。九点钟,有一个高层例会……” 话没说完,梁现便轻轻一抬眼,“陈助理。” 陈助理有点慌:“啊?” 他语气淡淡,明摆着不想谈正事,“先吃饭。” 陈助理:“……” 石泰一样样地端上早餐,黑咖啡、菌菇白酱吐司片、全麦松饼、烤荷兰豆和牛肉粒……作为一个社畜,陈助理已经好久没时间吃过一顿像样的早餐了,这会儿闻着扑鼻的香气,在心里痛斥资本主义之腐朽的同时也认定了这是一位忠于享受、没什么威胁的大少爷。 应该也发现不了梁进宇在影视项目上动的手脚。 陈助理脑袋里的弦一松,整个人也从紧绷的状态中解脱出来。 梁现看在眼里,若有似无地勾了下唇角,“时间仓促,或许有些招待不周。” “哪里哪里,梁总客气了!这已经是我见过最丰盛的早餐了。”陈助理适时奉送彩虹屁。 梁现笑了一下,也不多话,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陈助理原本以为这是顿鸿门宴,没想到直到用餐结束,对方也压根没有打探什么的意思,心下松了一口气。 可这口气还没松到底,他就听见对面那位大少爷懒散的声线响起,“对了陈助,有件事情,需要麻烦你。” 该来的还是来了,陈助理定了定神,抬起头来:“不敢当,梁总有什么吩咐尽管交代。” “人事任命书暂时不要下发,我是影业总裁的事也对外保密。”梁现端起咖啡碰到唇边,又轻轻放下,朝他一笑,“我想先从总监做起,全面了解我们手上所有的影视项目。” --- 梁现的要求乍一听让人摸不着头脑,其实了解京弘影业的人都知道,里面大有文章。 作为京弘集团旗下的公司,京弘影业背靠大树,早早地在业内博出了不俗的业绩。 近几年更是连续高价签约多位知名导演、制片,投拍多部大制作电影,均获得了较高的回报率,知名度也在迅速蹿升。 明星艺人更不用多说,过硬的实力加之强大的资本撑腰,“出道即顶流”并非夸张。 这样一家业内鼎鼎有名的影视公司,管理体制也非同寻常——在京弘影业,影视总监是最直接也最全面经手各大项目的人,甚至能够决定投资。 到总裁手上,只需过目签字即可。 黑色的宾利在高架桥上飞驰,陈助理坐在副驾,双手放在膝盖上,心里七上八下。 梁现支肘侧头,手指漫不经心地敲着扶手盒,瞥了眼窗外飞速倒退的高楼大厦。 --- 与此同时,京弘影业总部大楼。 会议开始前,几个高管关起门来,对即将空降的这位梁家大少爷进行了一番讨论。 还有约莫半小时,梁大少爷就要大驾光临了,可高管们连该拿什么态度对他都没统一好。 按理来说,这位是京弘集团唯一的太子爷,大家拍马屁还来不及,但问题是,近几年活跃在各大媒体报刊上的人一直是总部那位梁副总。 相比之下,大少爷反倒没什么存在感。 没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继承人的位置花落谁家。 “滕校数学系毕业,斯坦福管理学硕士……”看着新到手的资料,某位高管的表情越来越凝重,“我觉得这位大少爷应该不是什么善茬。” “毕竟血缘摆在那儿。梁董如果不是老糊涂,京弘未来的掌舵人,肯定是他。” 也有不同意见,说是有人亲眼见过大少爷,整个就一玩世不恭的纨绔,日常兴趣爱好就是飙车喝酒什么的,实在是很难让人信服。 吵来吵去,最后还是没个结果。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三声敲门声,众人心神领会,这是秘书通知,人已经来了。 几位高管忙到会议室等待。 隐隐约约的,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愈渐清晰。 有保镖模样的人用力推开会议室的黑色大门,随即毕恭毕敬站到一边。光线照进会议室,众人终于得以窥见这位大少爷的真面目。 他很年轻,也极其英俊,桃花眼的眼尾狭长,弧度略弯,有几分不正经的笑意在里面。 被众人这样注视,他也没有丝毫拘束,径自迈开长腿走进来,身后跟着一溜儿的助理和保镖。比起来开会的总裁,倒更像是被护送着参加时装周的大少爷。 大少爷在主位落座,几位高管也依次坐好。 然后,陈助理开门见山地宣布:“各位经理上午好,这位是我们的新任影视总监,梁现先生。” 高管们堆出来拍马屁的笑容凝固在嘴角。 总监?? 堂堂京弘太子爷,没有入主总部已经是贬了一级,现在梁董给他安排的职务居然只是区区一个总监? 这是妥妥的放逐吧。 是个人都不能甘心啊! 高管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会议桌的主座。 看见梁大少爷支着肘倾听,薄薄的唇角挂着一丝笑意——看来被放逐得还挺高兴。 --- 这一周,明姒也没有闲着。 除去和林奚珈逛了一次街,参加了一个朋友的生日party之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画设计图。 其实她这个人要说多能吃苦多有毅力也说不上,只是性子倔,打定主意不低头就绝不低头,拒绝了岑心雁的牵线搭桥之后,就把目光放在了专心准备作品上面。 在家的时候,明姒常常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没灵感了就去隔音房练大提琴或是上一节瑜伽课,和猫玩玩什么的,结束了再回来继续画。 比起上班族的忙碌,有过之无不及。 过了两三天,她收到举办方发来的入围决赛邮件,说是需要设计师现场比稿,时间和地点将另行通知。 这封全英文的邮件,明姒足足看了两遍。 倒不是说读起来费力,而是收到这封邮件之前,她有一张图怎么画怎么觉得别扭,正在非常矫情地自我否定着,冷不丁得到进决赛的消息,瞬时就像打了一管鸡血。 她哼着歌整理完稿纸,把废稿丢进碎纸机,而后起身伸了个懒腰。布偶猫刚才一直趴在纯白的猫爬架上,这会儿迈着优雅的步伐溜达了下来。 这猫被养得很乖,明姒弯腰抱起它,贴脸蹭了蹭。 就在这时候,手机铃响起。 明姒顺手接起:“喂。” 因为心情好,嗓音还犹带笑意。 电话那头,梁现像是愣了片刻,尾音上挑,“明姒?” 她的声音立刻恢复高贵冷艳,“梁现?有事吗?” 梁现似乎是轻笑了下,隔着话筒有淡淡的气声。他问:“你周六晚上有没有空?” 周六晚上,明姒扫了一眼桌上的手绘日程表,是空白。 “怎么了?” 梁现不紧不慢,“有个晚会,我需要一位女伴。” “你随便找个人去不就行了……”明姒话说一半,自己也觉得不太妥。 要不了多久两人订婚的消息就会传遍平城,要是这会儿梁现带了别的女人,岂不是明晃晃地打她的脸? 豪门阔少订婚前夕与嫩/模参加晚宴成双入对什么的…… 算了,也是他运气好,在她心情还不错的时候打来电话。 明姒声线绷了绷,“行吧,刚好有空。” 梁现听出了她想要表现出的不情愿,低笑了声,稍顿片刻后说:“那我到时来接你。” 第10章 10. #10 晚七时许,暮色四合,天空自淡青过度至深赭,像浮着一层朦胧黯淡的雾气。遥远的山间别墅灯火通明,加长版的宾利沿着倾斜的道路,缓缓开往坡上。 明姒在路上才知道此行的目的。 今晚是国内著名慈善家俞耀德的私人拍卖晚会。俞老先生早年做航运起家,乘着东风建立起了庞大的商业帝/国,退居二线之后,便一心一意做起了慈善。 但在搞慈善的同时,他还有个十分接地气的爱好——给人介绍对象。 他老人家不知怎的就把主意打到了梁现身上,近段时间,旁敲侧击了不知多少次。 偏偏联姻的消息此时还得按着,不能如实答复。 梁现带她去,一来为了捧场,而也有婉拒之意。 听完前因,明姒靠在宽大的座椅里,左手撑着右手手臂,托腮佯装思考,“要我演戏,总得有出场费吧。” 梁现侧眸看她,挑了下眉,“要多少?” “那起码也得七位数往上。”她开价不小。 反正只是路途无聊,随口扯淡。 梁现上下打量她一眼,似乎在衡量她值不值这个价。 明姒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手臂低低抱起,警告般地瞪了他一眼,“干什么?” 如果她是一只猫的话,这会儿毛应该都微微炸起来了。 从小到大就这样,一点儿也不经逗。 梁现损人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手指轻敲了下扶手盒,忽然笑了下,“号牌你拿着,看上什么了自己拍。” 他说得轻松,眉目舒展,仿佛确实不是一件什么大事儿。路灯沿着车窗照进来,给他的侧脸镀了个淡淡的边。 明姒收回视线,忽然有点兴致缺缺,“算了。” 看得出来,刚才梁现是想要和她抬杠的,只是不知为何话锋一转,换了个台词。 那一瞬间,明姒忽然冒出了个奇怪的想法。 梁现还是像小时候那样,跟她针锋相对比较好。 刚才那样的对话,让她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没了回应,很不适应。 --- 山间别墅的院子里,早已停满豪车。 在院中/共行的这一段路,无疑是社交的好时机。各界名流下了车,并不急于前行,一路谈笑风生。 走至台阶,不知谁低声说了一句,“那是京弘的车。” 众人闻言停下脚步,往院中望去。 一辆黑色加长版的宾利慕尚刹在红毯前,两侧车灯明黄,亮得十分嚣张。守在别墅前院的车童立即上前,拉开了一侧的车门。 车童的黑色制服一晃而过,先出现众人在视野里的,是一只踩着红色高跟鞋的脚。 鞋跟触地的一霎那,白皙的脚背绷起了一瞬,而后众人不约而同地感到眼前一亮—— 黑色的细带晚礼裙,披散的乌黑长发,窈窕身段,杏红的唇。 深沉的夜幕之下,她静静站立,就像是一副明亮的画。 “那是……明姒!”有人低呼出声。 话音刚落,又看见一名身形修长的男人自车后而来。 他们的目光似是不经意碰上,随后,男人略微低了低手臂,明姒顺势轻挽,两人一道迈步走来。 有人认出那男人,更是惊异不已,“梁家那位大少爷?他们怎么一起来了?” 不容将疑问细细嚼碎咽下,早已有人迎上去攀谈。 --- 俞耀德虽然已年过六旬,不过身子骨依然硬朗,说起话来,声如洪钟。 他看着梁现,半是遗憾,半是欣慰,“怪不得每次都推脱,原来你早已有心仪的对象。我这个媒人看来是当不成了。” 梁现站在中庭,闻言低眸看了明姒一眼,抬起头来时笑了,“只是一起长大的玩伴。” 话虽然这样说,但他语调刻意压得暧/昧,刚才看过来那一眼,眼梢挂着的笑意简直快浪上天——反正不瞎都看得出他们俩有点什么。 明姒端着甜美的微笑,心里却对梁现戏精学院优秀毕业生的身份有了更确切的肯定。 俞耀德只当是年轻人羞于承认,笑着摆了摆手。 他细细端详着明姒,又摇头叹气,“你啊,眼光这么高,我估计介绍了你也看不上。” 就在这时,有位夫人缓步走来。 她耳朵上戴着祖母绿套银的耳环,项链与耳环相得益彰,很衬今晚的礼裙。 因为保养得当,看不出确切年龄,身材已经有些发福,不过仪态依旧端庄优雅。 “介绍一下,这是我夫人。”俞老先生对明姒道。 “俞夫人好。”明姒笑得甜美。 俞夫人笑着点头,眼角攀上些许细纹。她的视线在明姒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忽然问,“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明姒微微一怔,还来不及细细回忆,便听她惊喜道:“想起来了。去年在伦敦,珠宝专业的毕业个展。” csm的高级珠宝设计,本科加研究生也不过五年。明姒去年六月毕业,毕设作品被选入学校的优秀作品展,在会展中心展出。 她记得当天来的人络绎不绝,有同校的学生,特意飞来捧场的小姐妹,递橄榄枝的珠宝公司……也有被热闹吸引进来的普通游客。 俞夫人,大概是最后一种? “当时我恰好在艺术大学拜访一位老朋友,听说有场高级珠宝的毕业展会,便兴冲冲地过去看了。”俞夫人始终笑眯眯的,“后来,我们在咖啡厅见了一面。” 明姒想起来了。 的确是有那么一位女士,看了她的作品之后,当天便联系到她,问她能否帮忙改一串项链,还开出了无比丰厚的报酬。 虽说再多的钱在明姒眼里都不值一提,但报酬却不一样。 她答应之后,那位女士便回了国。过了一个多月,项链送到她手中,之后两人一直通过邮件交流。 原来就是俞夫人? 明姒眼中一亮,笑意漫上来,“世界真小。” “是啊。”俞夫人也觉得缘分甚巧,笑容里满是称赞,“不瞒你说,那条项链我找了不知道多少位设计师,都改不出我想要的感觉。后来从伦敦回来,我乐得跟老俞说了三天——本来今晚要戴那条的,可惜前两天让我朋友借走拍杂志了。她磨了好多天。” 俞夫人说着,语气变成了孩子气般的失落。她跟俞老先生相视一笑,又道:“明小姐年轻又有这样大好的才华,以后一定前途无量的。” 俞老先生也用十分满意的眼光看着她。 明姒压了压唇角,很浅又乖地笑了一下,“俞先生俞夫人过奖了。” 仿佛并不因眼前的夸赞而自得。 然而,告别俞老先生和俞夫人,一转身去拍卖厅,连梁现都感觉得出她心情大好—— 不仅挽上了他的手臂,步伐也比刚才轻快了许多,大有种“心情美丽不在意这种小细节”的大度。 偶然间两人视线相对,他发现她的浅褐色眼珠比往日更亮,红唇轻轻挑着,好似抿住了笑意。 特别像一只想找个地方开屏的小孔雀。 --- 明姒自认为不是个受到一点夸赞就爱炫耀的人,但从俞老先生和俞夫人口中听到,意义又不同——以他们的地位,跟谁都不必说场面话,何况她只是一个小辈。 可惜放眼四周,没有一个人能充当听众,听她讲一讲改俞夫人那件首饰的时候有多么不容易——手指上被火燎了不知几个泡和伤口。 明姒坐在红色靠椅里,心不在焉地翻了几页拍品名册。 她抬起头来,单手撑着下巴,很不挑地跟对面说:“哎。” 梁现眼尾一垂,看向她。 明姒合上手里的拍品名册,手指在上面轻轻点了点,“有看中的么?” 她今晚穿了条黑色的晚礼裙,露出的锁/骨平直性感,微凹处如狭长浅泊,很是耐看。 随着身体的前倾,一侧头发落下来,她抬手撩到耳后,却余下一缕,颤巍巍地勾住了左边的钻石长耳环。 梁现的视线随着耳环轻晃片刻,收回,“我是捧场来的,该花的钱花出去就好。” 言外之意,管他拍了个什么回家。 思路倒是很清晰,叫人无法反驳。 明姒又把拍品名册往自己这边移。他果然跟她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强行说话也是尬聊。 谁知移到半路,梁现却伸手过来,摁住了它。 明姒不解地看过去。 梁现将她面前那份拍品名册展开,挑眉笑了,“听成昱说,你对珠宝很有研究。要么推荐一下?” 小孔雀这么想开屏,不如就成全成全。 他还是很善良的。 --- 俞耀德的藏品以字画和珠宝为主,这次拿出来拍了四幅画,其余都是珠宝玉器之类的。 在明姒的推荐之下,梁现拍了一对镶鸽血红的印度猎鹰玉镯,成交价七百六十万;一幅19世纪的后现代主义名画,两千六百万落槌。 这样的私人慈善拍卖会,竞拍者大多意在捧场,最后的成交价格或多或少都高于市场价。 梁现尽了散财的义务,便好整以暇地靠着椅背假寐。 明姒倒是全程看得津津有味,不时对拍品发表评价。梁现昨晚连夜飞回平城,没怎么休息好,只做得到间或掀起眼皮,应答一两句。 拍卖会接近尾声,周围的人围绕着一枚胸针竞相叫价,场面如火如荼。 “那个也不错。红宝石的颜色是deepred,比鸽血红稍微次那么一点点,”明姒轻轻一抬下巴,“不过款式太单调老土,要拿回去改改才戴得出去。” 综合来看,还是她的推荐最靠谱。 毕竟梁现这种佛系买家,也不指望他能找个人把珠宝改得漂亮些。 顺着她的话,梁现睁开眼,扫了眼台上。 飞鸟造型的红宝石胸针,旁边点缀着绿松石珍珠和珐琅,四四方方,的确有些呆板过时。 “你的出场费。”男人的声线漫不经意地响起,明姒怔了下,下意识转头。 恰好看到他抬手举牌,依旧是散漫的模样。遥远的白灯映在他眉稍,快要与侧脸融成一片,“三百二十万。” 这是今晚梁大少爷的第三次出价,直接在前人的基础上抬了一百万,看来是志在必得。大家不敢得罪,一时间无人出手争夺。 “三百二十万一次!” “三百二十万两次!” 拍卖官高声激昂重复,最后一锤定音: “成交!” 直到这会儿,明姒还是有点没回神。 出场费那事,纯粹是她随口胡诌。她没有穷疯到问梁现要钱,更不觉得他此时这种类似霸总附身的情况属于正常范畴。 她特别认真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认识我是谁吗?” 梁现瞥她一眼,大概是觉得她那晃来晃去的手有些干扰视线,抬手扣住她手腕按下,“不是说要七位数吗?拍回去给你改着玩儿。” 第11章 11. #11 梁现按住她手的同时,说了那句话,大概是一心无法二用,指节始终扣着她的手腕。 两人几乎同时察觉到,下意识地对视。那一瞬间,梁现看见明姒鸦羽似的睫毛微垂,极其快速地眨动了一下。 他反应过来,松开手。 指尖却仿佛还残留着刚才的触感。她纤瘦的腕骨上,好像只有薄薄的一层肌肤。 意外的很柔软。 拍卖仍在进行,举牌叫价声不断。唯独这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有好一会儿,两人谁也没有开口。 明姒缓了缓,右手握住左手腕轻轻摩/挲,侧眸看着他,“耍流氓啊?” 梁现无言片刻,忽然笑了。他手肘撑上桌面,侧身靠近,声线压得有点儿低,“你对我,防备心是不是太重了点?” 上次在西郊俱乐部,成昱拉她的手臂不让她上车,也没见她骂别人流氓。 “谁让你不正经呢。”她瞥他一眼。 这人跟哪个女孩子说话,都是眼带桃花的模样,中学那会儿就是。她自然不会着他的道。 梁现换了个坐姿,靠着椅背伸开长腿,漫不经意道:“你又知道了?” 他是剑眉星目的长相,偏生桃花眼形状完美,冲淡了几分正经。以至于即便本人没这个意思,目光也像在调/情。 何况薄唇的男人,寡情。 她不说话,目光却在他脸上流连,似乎在酝酿措辞。 梁现看出来了,勾了勾唇角,“找不到证据支撑,所以打算靠面相学分析?” 明姒瞪他一眼,把拍品名册竖在眼前挡住脸,不理会他的调侃。 梁现却伸手勾住名册的边沿,轻轻往下一搭,就是不让她如意。 “干什么?”明姒的眼睛从名册后面露出来。她眼尾上挑,形状十分漂亮,浅褐色眼珠被头顶的灯光一照,灿若琉璃。 “记得留个地址,过两天我让人把胸针送来。”他收回手,又靠回了椅背,眼皮微垂。 倒是没再说其他。 明姒感觉越来越摸不清他的脑回路。她犹豫片刻,放下名册,轻轻敲了敲桌面,“梁现。” 他侧眸瞥过来。 “你不觉得最近自己很奇怪吗?是不是该找个地方看看。”她诚恳建议。 梁现瞥她一眼,淡定道:“我很正常。” “又是给我打钱,又是给我拍胸针,我有理由怀疑……”明姒停了停,目光将他上下打量,毫不迟疑道,“你想泡我。” 这话说出口,她已经做好了跟他杠上的准备。 谁知,梁现却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下。 “你就当是这样吧。可以享受福利,又不用履行任何义务,多好。”他挑了下眉,笑意不减,“要么我们反过来试试?” 明姒想把名册拍在他脸上。 --- 过了两天,明姒收到了那枚飞鸟红宝胸针,一起送来的,还有梁现那晚拍下的印度猎鹰玉镯。 大概在外人看来,是真的有种要泡她的架势吧。连跑腿的女助理眼中,都闪烁着隐秘的八卦之光。 卧室里,明姒托着腮,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盒子。黑色丝绒的礼盒,中心镶了一颗钻,如同拍卖会那夜,大厅中璀璨的灯光。 她忽然想起,被梁现握住手腕的那刻。 男人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握住手腕时给人的感觉也十分奇异。明姒无意间对上他的视线,霎那间,脑海里快速而短暂地跳过一个念头—— 面前的这个人,不是她的发小,不是她的冤家,而是一个男人。 察觉到这一点,再熟悉的人,也变得陌生了。 心弦像是被轻轻拨动了一下。明姒有那么一瞬间的无所适从。 再后来,梁现承认自己想要泡她。不过话里话外,却没有几分认真的意思。 明姒眉头轻拧,感觉越来越想不通他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明明对她没有意思,却会来接她,给她买玉镯和胸针……可别说这位大少爷是在学习做一位模范丈夫。 --- “……已经找人核实过了,俞老先生的私人拍卖晚会,梁现的确是和明家那位大小姐一起去的。” 京弘集团总部,副总裁办公室。 梁进宇看着办公桌上那三张排开的照片,眉头紧锁。 他对面,身形瘦小的男人继续汇报着,“看起来,明小姐是他带去的女伴。” 俞老先生的私人拍卖会,邀请谁不邀请谁全看他的个人喜好。梁进宇并没有为这个心生不平。 他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张照片上,手指点着男人的侧脸,“我最近听见一个传闻,说是梁家和明家有意联姻。这种节骨眼上,他们两个一起出席晚会,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这明摆着是一道送命题,瘦小男人不敢说出那个答案。 他咽了口口水,斟酌道:“梁现和明家那位大小姐是青梅竹马。或许他们只是关系要好,刚好一块儿去了。” 傍晚时分,夕阳照进了办公室的大片落地窗,落在灰色的地毯上,慢慢向办公桌攀岩。 梁进宇站的地方,恰好将光影分割开来。他背后是暖融融的橙色夕阳,眼眸中却阴霾密布。 半晌,他提起唇角笑了一下,“希望如此。不然,我就很为难了。” --- “梁总,这是今天的日程安排。上午有个投资会,需要确定接下去的投资项目。下午是《长安夜话》的项目碰头会,主要讨论剧本改编问题。” 梁现接过陈助递来的平板,眸光在上面轻轻一扫。 “知道了。”不过片刻,他就将平板递了回去。 陈助理双手接过,“那梁总,我们差不多可以去会议室了。” 梁现一只手搭着座椅扶手,起身时略微整理了一下衣摆。他今天穿了件灰色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往那一站,肩宽腿长的模样,十分养眼。 陈助理收好资料跟在身后,偶尔抬头望一望他的背影。 共事这么久,这位梁总在他的眼里像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像气质上乘的男模,像英俊潇洒的大明星,就是不像运筹帷幄的总裁。 虽然他现在正在cos总监。 总之,给人的印象就是不太干正事儿。 电梯下行到会议室楼层,梁现迈开长腿走了出去。 迎面来了几个公司的女职员,陈助理看见她们的眼神一下子就亮了,紧紧地追着梁现不放。 而这位大少爷则充分展现了一位纨绔子弟的良好修养,他停住脚步让她们先过,桃花眼微微一弯,还朝她们轻点了下头。 女职员们明显晃了晃神。 陈助理则开始认真思考,这京弘影业里到底是来了位总裁,还是位祸水。 “梁总!”会议室门口,副总监热络地打招呼。 梁现不咸不淡地点了个头,率先进了门。 今天是梁现就任京弘总监以来的第一个重要会议。影视总监这职位说起来不算高,但要看谁来坐。 梁大少爷坐在那儿,在座的高管们即便某些权力比他大,也不敢造次。 这会儿,梁现正在看副总监递上来的投资计划书,安静的会议室里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 几位高管私下里悄悄递了个眼色,莫名觉得有些不安。 其实这位太子爷并不难相处。 他似乎对于被放逐的这件事没有任何意见,不对任何人的工作指手画脚,也很少插手影业的日常运转。 这几天,他一直安安心心地在总监办公室里当吉祥物,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散漫。 所以,不安什么的……应该是错觉,错觉。 高管们刚抚平心中的忐忑,就看见梁现将手中的策划书一放,不紧不慢道,“这些项目,我认为一个都没有投资的必要。” 他声线和缓,在偌大的会议室内响起,却像平地炸/开的惊雷。 “这……怎么会呢!”有人惊讶地出声。 四个项目,居然全给否决了? 其他高管也急了,副总监率先开口,“梁总,您要不再看看?《飞天》这部剧的导演和编剧是岳峙老先生,演员阵容也非常豪华,还有……” “《飞天》的问题最大,”梁现支肘侧头,手指在投资计划书的封面轻轻点了点,“冒着大风险启用这样的主演,万一不等剧播出,丑闻就按不住了,京弘投出去的钱岂不是打水漂?” 在他说到“主演”两个字的时候,陈助理的心就猛然沉了下去。 《飞天》的确是一部大制作电影,不说别的,“岳峙”这两个字就是票房冲击年度冠军的保障。但同时,这部电影也有个致命风险——两位当红主演和另外一位配角,都不是那么干净。 丑闻一旦爆出,他们面临的就是演艺生涯的葬送,投资者自然也血本无归。 问题是,这事儿只有少数人知情,且消息已经被总部那位梁副总按了下去,预备等电影杀青时再放出。 梁现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现在说不投资,不就等于避过了这个陷阱吗? 会议室里冷气十足,陈助理却只觉得脑门不断地冒出热汗。 “这……主演有什么问题吗?”另一名副总监一头雾水。 他左右看了看,发现有几个人跟他一样满脸写着懵逼,也有几位高管坐在那儿一言不发,神情却更近似于……尴尬。 梁现看在眼里,微微一笑。 他将投资计划书拿起,往前一扔,姿态占尽了决策者的傲慢,“还有其他项目的资金链问题,我就不说了。京弘是在做投资,不是做慈善。明摆着是赔钱的电影,我为什么要投?” 投资计划书“啪”得一声,落在会议桌上,像是隔空抽打来的响亮耳光。 不少高管们的脸色渐渐涨红。 反观梁现,却仍是一副随和散漫的模样。 他手肘搁在会议桌上,视线掠过在座众人,眸中笑意加深,“我给你们一天的时间,重新提交投资计划书。希望各位能够谨慎思考,免得将来引咎辞职,连退休工资都领不到。” --- 大少爷说完这几句话,便不再给高管们一个眼神,兀自起身飘飘然离去了。 他今天穿的是件灰色西服,本该是严谨稳重的颜色,却因为他身上的那种气质,愣是给人一种随意不羁的感觉。 但从此往后,谁也不会再将他当作游手好闲的二世祖了。 这是个假的纨绔。 散会之后,原本已经投靠到梁进宇阵营的某位副总监,私下里找到陈助,“不是说他什么都不知道吗?现在我们要怎么办?下午的碰头会还按不按原计划……” 他早早地站了队,为表忠心,凡事都冲锋在前,现在懊悔不迭——谁知道梁大少爷不是盏省油的灯? 陈助理夹着公文包,苦笑了一下,“还按什么原计划,人家都看穿了。” 再不识相下去,结局就是卷铺盖滚蛋。 人家大少爷今天来这么一手,就是明摆着告诉你——他就算被贬进泥里,收拾你一个小角色也绰绰有余。 第12章 12. #12 那次慈善晚宴过后,明姒有段时间没跟梁现碰上面。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从她生活里消失。光是朋友圈,明姒隔三差五就能刷到好几条他的身影。 多半都是成昱发的。这人酷爱自拍,到哪儿玩都要留张照片,美其名曰“生活的记录”。 就连在梁现家聚众打游戏也要自拍一个。 明姒刚刚刷到的这张,背景就是梁现家的沙发,成昱比了个v字,大脸快要怼上镜头,笑得阳光灿烂。 他旁边依次是柯礼杰和梁现,不过这两人并没有配合他,兀自靠着沙发打游戏。大概是成昱叫了他们一声,两人抬眼看过来的刹那,成昱非常鸡贼地按下了拍照键。 所以,成昱的这条朋友圈里,柯礼杰的表情看上去有点小崩,小眼睛眯着,眼神迷茫到近乎呆滞,像个地主家的二傻子。 梁现则是淡淡侧眸一瞥,一副不想搭理人的模样,大概是早就看穿。 下面有两人共同的朋友评论:「成昱,你这是在友尽的边缘疯狂试探啊哈哈哈哈哈」 成昱回得挺及时:「哪有,我现哥不是照样很帅吗?」 「柯礼杰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klj表示不服」 「哈哈哈哈哈哈哈礼杰这个表情我可以拿去p图吗」 成昱爽快回复:「行啊!p了记得给我发一张」 最下面一行,是柯礼杰本尊冷静不失克制的一句:「你给老子爬。」 明姒笑出声,抬手给他按了个赞。 没几分钟,成昱的语音通话就进来了:“明姒啊,吃了吗?一会儿我们去百岁吃椰子鸡火锅,一起来吗?” 近段时间,成昱攒局的热情十分高涨。 大概是打定了主意要趁去分公司之前好好地浪个过瘾,朋友圈的定位天天在变。 他几乎每天都要给明姒打电话。 只是明姒不像他是闲人一个,除了必要的社交聚会,还要逛各种珠宝腕表展以及准备设计大赛,没能次次回应他的邀约。 明姒转着手里的彩铅,“椰子鸡,不喜欢吃。你们去呗。” “那换一家也成啊。刚好现哥也不爱吃椰子鸡。”成昱很干脆,“你俩口味倒是挺像的……哎你等等啊,什么?哦,明姒,现哥要和你说话。” 梁现接过手机站起身的时候,成昱纳闷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等他迈开长腿离开沙发,成昱终于一脸不对劲地反应了过来:“不是现哥,你有什么话要跟明姒悄悄说?你们两个瞒着昱昱有小秘密了是不是!” 回答他的是梁现头也没回的背影,以及书房门关上的声音。 成昱:“……” 感觉心碎了。 --- 隔着电话,成昱的大呼小叫全都传了过来,明姒差不多能推断出那边有什么情况发生。 她其实跟成昱一样不明情况,“你找我有事?” 电话那头,有门关上的声音。背景音忽然就安静下来。 “你今天来不来?”她听见他问。 明姒转笔的动作停住,视线飘了飘,最后落在工作台的一株仙人掌上。 以前成昱攒局的时候,梁现和她从来都不会私下里问对方一句“你来不来”。两人能不能碰上全靠缘分。 梁现他……是不能恢复正常了吗? 总感觉领了证之后,就跟被人魂穿了似的。 “不来。我晚上有个秀展的开幕酒会。”明姒答完,还是不太能接受梁现今天奇怪的行为,她措了下辞,“你最近,大脑有没有出现过短暂的空白,或是丢失了某一时段的记忆?” 听她那认真的语气,梁现还以为是什么正事。他缓了片刻,突然笑了:“你怀疑我人格分裂?” “啊,”明姒应了一声,“不像吗?” 书房南面有扇四格窗,梁现这会儿正倚着窗台,一条腿懒散伸开,闻言气得笑了一声,“明姒,你是觉得隔着电话,我不能把你怎么了是不是?” 明姒没什么诚意地说:“哇,我好怕啊。你会把我怎么样?” “我……”原本的话到嘴边转了一圈,被压在舌下。梁现忽而想起她最禁不住逗,于是换了个方式。 他嗓音压得轻低,声线似笑非笑的,“你觉得……我会把你怎么样?” 梁现自小就作风散漫,是个不用伪装的二世祖。这会儿声线低压再带点儿笑意,风流意味尽显,似乎就在暗示着某些不太好的方面。 果然,明姒骂了一声臭不要脸,就要挂他电话。 梁现赶在她真的行动之前开口:“行了,不逗你了,我道歉——一会儿几点去?我送你。” “梁现,你不会是真打算朝二十四孝好……”明姒停顿了一下,那两个字始终无法叫出口,好在彼此都明白,她也就略过了,“发展了吧?” “这倒没有,”梁现靠着墙,换了个姿势,想了下,“我有东西要给你。” “什么东西?”明姒不太相信。 还真不好骗。 梁现索性懒得和她编理由,“总之,有点事找你。我会在你家楼下等,还是上次那辆车。” 明姒重新捡起那支彩铅,轻轻吹掉笔尖的细屑。 听梁现的语气,是已经决定好了的意思。 不过,总归他对她没意思,也不会害她,倒也不需要太防备。 挂了电话,梁现拉开抽屉拿了烟和火机,又开了那扇四格窗。 他夹了支烟在指间,手搁在窗沿上,目光随着烟雾飘远,一路飘到了远处的高楼。 今天早上,石泰在公寓门口发现了一枚微型摄像头,不用想也知道是他那位继弟干的好事。 大概是从哪里听到了风声,有点坐不住了。 虽然说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不至于伤害明姒,但梁进宇这个人从小在平静克制的外表之下,就有点不为人知的疯病。 这么多年过去,梁现也不知道这人是自愈了,还是朝更加反社会的人格发展了。 他收回视线,拿起手机拨了另一个号码,声线很静,“石泰,替我找四个靠得住的保镖。” --- 回到客厅,没有意外的,成昱又在卖力表演自闭。 喻川无奈地抬起头,“梁现,你看着办吧。” 柯礼杰同情地拍了拍喻川的肩。 他有时候觉得喻川真挺惨的,明明一个大好青年,硬生生把自己整成了成昱的老妈子——每天不是劝明姒让让他,就是劝梁现让让他。 比在实验室操的心还多。 梁现迈开长腿,径自在原位坐下。 他看也没看成昱,弯腰拿过茶几上的一听可乐,单手勾开拉环,“起来。” 成昱跟个王八似的一动不动。 梁现喝了口可乐,将罐子放在茶几上,笑了一下,“不听我跟明姒的小秘密了?” 这句话比任何劝哄都有用,成昱一下子爬了起来,“我就知道你们有事瞒着我!还不赶紧交代!” “上次在西郊那俱乐部,她落在我车上一个东西,我说下次送过去给她。”梁现依旧是慢悠悠的声调。 成昱不信,“这种事不能当着我们的面说?” 梁现瞥他一眼,抬指逗了下张开翅膀跳过来的贺岁,“是不太方便告诉别人的东西。” 至于是什么,就随便他自己想了。 “哦……”成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过了会儿又挺茫然地眨了下眼睛,“但我还是不知道是什么。” “这个不重要。”柯礼杰适时补充,“重要的是他们没有瞒着你有小秘密。” 喻川也点头。 他们两个都听得出梁现是在瞎编,不过成年人的世界,本就不像小时候那样透明,梁现不爱说也正常,他们并没往其他方面想。 “你和明姒真的没有小秘密?你敢发誓吗?”成昱抓过一个靠枕,目光炯炯地看过来。 “真没和她有小秘密,”梁现晃了下易拉罐里的可乐,眉角轻挑,“我用我的良心发誓。” 反正他没有良心。 --- 傍晚四点,黑色的宾利准时停在了明姒家楼下。 对于夏季来说,这个时间还早。天空透亮飘着云,不远处晚霞初升,金灿灿的光将高楼的尖角都融得圆润了几分。 车内,梁现合上手中的文件,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 他身旁的扶手盒上,贺岁正在笼子里踱步,时不时灵感突发,蹦出一句新年贺词。 就在这时候,石泰忽然开口,“先生,有一件事我一直不太明白。” 私下场合,梁现向来没有老板的架子,闻言挑了下眉,“嗯?” “既然您不喜欢明小姐,为什么要来接她 ?”石泰转过头来,认真地问。 石泰从小生活的环境就是唯武是尊,并没见过太多复杂的人际关系。他问出这话,与其说是八卦,不如说是真的纳闷。 “我没有不喜欢她,”梁现稍顿,看到石泰仿佛恍然大悟的眼神,无奈补充,“当然也没有喜欢她。” 石泰:“……” 更听不懂了。 “不是男女意义上的喜欢,不过,”梁现轻敲扶手盒的手顿住,目光渐渐静下来,“我会对她很好。” 这是梁治宏和他母亲的失败婚姻,所教给他的。 “先生,明小姐好像来了。”石泰望着不远处。 不用石泰说,梁现就已经看到。 虽然早就知道明姒今晚要去酒会,必定会好好打扮一番。但真正见到她的时候,梁现还是微微扬了下眉。 她今天穿了条无袖薄纱裙,阳光下肤白如玉。有一缕黑色的长发被侧编成小辫子,落在耳后。旁边斜斜别着一枚粉钻蝴蝶发夹。 与往日给人的明媚印象不同,今天的她看起来温柔甜美,还有点儿仙。 石泰下车替明姒打开门,她弯腰进来的时候,车内飘来一丝淡淡的香味,像是橙花和晚香玉。 可惜,温柔甜美只是外表的假象。 明姒坐定之后便朝他摊开手掌,掌心向上,“东西呢?” 梁现笑了下,朝贺岁的笼子抬了抬下巴,“我要出差,帮我养几天?” 他本打算空手而来,要是她问起,就说自己忘了。结果临出门时贺岁张着翅膀摇摇摆摆地跟了好几步,于是他也就顺水推舟。 贺岁很配合地扭头,一副等待认领的模样,黑溜溜的小眼睛望着明姒。 明姒本来还想拿乔说梁现真是莫名其妙凭什么给她塞一只鹦鹉就断定她会帮他养?但一看见贺岁这副萌哒哒的犯规样,拒绝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不过,还是有个麻烦事。 “我总不能拎着一只鸟去酒会吧?”明姒光是想到那个画面就觉得不太好。 梁现轻轻一挑眉,“不用带着,我会来接你。” 半小时后,车子到达酒店门口。 明姒下了车,黑色的车门在身后关闭,却没有立刻驶离。 她走了两步,若有所觉地回过头,看见梁现一只手松松搭着车窗,贺岁站在他的肩膀上,歪头瞧着这边。 “结束了不要去别的地方,早点出来,”他看着她,轻轻笑了一下,“别让贺岁等太久。” 第13章 13. #13 品牌大秀前的开幕酒会,无疑是名媛太太们的社交时间。 “之前还听说你在柏林呢,怎么突然回国啦。”说这话的人语气亲昵,仿佛真的对她的行程关心得不得了。 实际上,也只是寻个由头套近乎。 明姒微微一笑,三两句客套话打发了这个话题,又听她们轻声细语地说起了其他八卦。 开幕酒会的场地布置成暖色调,薄纱轻飘飘地垂落,光线氤氲。巨大的品牌logo依地而起,橙色的灯光,照亮一小片湛蓝泳池。 随着人群的走动,影子拖长摇曳,映着粼粼湖水,有种如梦似幻的美丽。 有黑衣侍者经过,明姒取了一杯酒拿在手里。 “姒姒,你这条裙子是他家的高定吧?”见她久久没说话,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另一个女孩连忙把话题带过来。 这位明家的大小姐,虽然是继女,不过也是明正渊唯一的女儿。她很小的时候就跟母亲进了明家,还改了姓,从小到大一直很受宠。 她本人在平城名媛圈里比较低调,但每每出场,必定是众人争相巴结的对象。 明姒今天穿的是条裸粉色薄纱裙,裙子上的金线全部由手工刺绣完成,稍一有动作,裙摆上便有灿烂的流光划过,很是漂亮。 她笑了一下,“嗯,五月做的。” “超漂亮啊,而且你皮肤好白,就感觉穿着特别仙。”女孩子的眼睛亮亮的,满脸写着艳羡,“我就穿不出这种效果。” 她语气特别真诚,看来演技修炼得非常过关。旁边几个小姐妹也不甘落后,争先围着小裙子展开了讨论,话里话外,不忘捧一捧明姒。 明姒并不厌烦这样的聚会和塑料花小姐妹,不过,也谈不上很喜欢。她很给面子地笑了一下,和她们轻轻碰杯。 过了会儿,不远处隐约有些骚动。镁光灯不停地闪着白光,似乎是有明星过来。 明姒抬眼看过去,人影晃动间,看不清全貌。不过有一瞬间,那个女明星的侧脸露了出来。 她轻轻晃了晃手中的酒,低头一瞧,一小片金箔贴在了玻璃杯内侧。 “谁来了呀?”小姐妹中,也有人注意到那边。 “啊,那个是京弘的艺人吧?拍写真出名的那个,最近挺红的好像。” “叫什么来着……冯施如?对,是这个名字。” “……” 大概是察觉到明姒始终没有说话,讨论声小了下去。 一个女孩子好奇地问:“姒姒,你认识她啊?” 明姒静了片刻,唇角一翘,“认识。” 冯施如,就是她曾经的好朋友,也是那个帮岑心雁监视她,还造谣她跟梁现谈恋爱的女生。 明姒只说了“认识”两个字,但在场的小姐妹个个都是人精,一下子就听出她语气里的冷淡。 她们对视一眼,很快就有人搜到了冯施如的履历。 她并不是科班出身,大二那年凭借一组古风写真迅速在网络上蹿红,收获了小百万的粉丝。毕业之后就顺理成章地签约了经纪公司,后来又进了京弘影业。 这几年冯施如陆陆续续拍了好几部作品,大概是出道时的古典美女形象太过深入人心,基本都是古偶剧。 最近的一部《扶风》数据小爆,被国内最大的网络平台拿下独播权,各大社交账号上都讨论得飞起,给人一种全世界都在看的感觉。 现在点进冯施如的超话或tag,满屏都是粉丝的各种彩虹屁,有吹颜值的也有吹演技的。 在吹颜值的那波粉丝中,当年那组古风写真,还时不时地被贴出来重温。 “她还真挺红。”有人说了一句。 “你不想想京弘的资源有多好。那么多资源砸下去,小透明都该红了。” “……” 小姐妹的絮絮细语,明姒一句也没有搭腔。 眼前好像有好多场景走马灯似的飞过。 一会儿是冯施如挽着她的手,笑吟吟地一起在校外吃甜品;一会儿是她气得浑身发抖,跟冯施如当面对质;一会儿是岑心雁甩给她一张照片,问她是不是在早恋。 那张照片,拍的是阳光明媚的球场。 她和成昱几个人围在一起说笑,梁现一只手随随意意地搭着她的肩膀,她则一脸嫌弃地瞪着他,抬起手想要拍开。 画面色调陡然转冷,最后定格在冯施如泪流不止的脸上。 “明姒对不起…是因为我一直喜欢梁现,所以才会答应帮你妈妈监视你,我真的知道是我不对……” 因为她痛哭不止,又是认错又是忏悔,明姒虽然膈应,到底也没有再追究。 结果后来,校园里不知怎的起了一小股传闻,说是她把冯施如逼到转学,还是冯施如亲口说出去的。 虽然小姐妹们竭力辟谣,澄清得差不多了,不过明姒还是想起来就不太舒服。 冯施如,是一条不动声色却会咬人的蛇。 “姒姒。”有人小声地叫了一声,明姒这才回神。那女孩示意,“冯施如。” 冯施如已经站到了明姒几步之远的地方。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碰,冯施如有一瞬间像被烫到了似的,下意识移开视线。 明姒翘了下唇角,目光不避不让。 旁人则细细打量这两个女孩子。明姒皮肤白皙,容貌明艳,浅褐色眼珠色调偏冷,即便今天穿的是条仙女裙,那天生的骄纵气势也锐不可挡。 相比之下,冯施如的五官虽然也无可挑剔,但总体来说,清纯的长相就显得寡淡了。 就连冯施如的跟拍助理都忍不住认输。 她本来觉得娱乐圈中,冯施如的容貌可以排进前三,这会儿见了明姒堪称惊艳,下意识觉得冯施如粉丝口中的“仙颜”也不过如此。 只是眼前这位,究竟是什么人? 没等她弄清楚,就听见冯施如温柔带笑的声音响起,“明姒,你回国了呀。好久没见到你了。” “是没见呢,还是不敢见?”明姒没有和她客套的打算,低低环起手臂,“如果是前者,我的手机号一直没换。如果是后者,就要问你自己了。” 冯施如想要摆出一副旧友重逢的模样,跟她假装亲亲爱爱好姐妹,今日在场这么多人,明姒如果顺了她的意,恶心的无疑是自己;如果摆出一副冷淡态度,又难免落人口舌。 所以她干干脆脆地将锅甩了回去。 冯施如尴尬了一瞬,不过到底在圈子里修炼出了处事不惊的本事,她很快抿了抿唇,露出一个无害的微笑,“那边有人在叫我…我先过去了…… ” --- “她什么人嘛,态度好差啊。”两人走远了,小助理对明姒的好感度全无,忍不住小声抱怨,“亏她长得那么好看!” “你也觉得她长得好看对不对?”冯施如轻声问。 小助理这才回过神来自己刚才犯了蠢,“啊不是,我没有…… ” 冯施如微笑,“没关系的。” 小助理松了一口气,越发觉得冯施如好相处,“哼”了一声,“长得好看有什么用,我觉得还是如如姐你最好了。又很温柔。” 两人走过泳池,踏上院中的木桥。 冯施如轻轻开口,“她是明氏集团的大小姐,我跟她以前闹过一点不愉快,是我做错了,她看起来还没有原谅。” 小助理想了想,“你刚才已经想道歉了,是她不要的。” “话不能这么说,我想还是找一下她比较好,”冯施如转头看向她,目光很柔,“果果,你能帮我留意一下她什么时候走吗?我想跟她单独聊聊。” --- 如果可以的话,冯施如其实再也不想见到明姒。 这个名字对她来说是天之骄女的代名词,旁人渴求不到的,明姒偏偏轻而易举地拥有,让人羡慕又嫉恨。 但很不巧,冯施如最近在和另一个女明星争一款代言,恰好是明氏集团旗下的护肤产品。 以明姒的性格,不大可能故意使坏让她落选,但冯施如想要的,是她给自己行个方便。 今天在酒会碰见,就是她的机会。 只是冯施如没想到,自己紧跟着明姒出了酒店,会看到那样的一幕—— 浅淡的月色下,肩宽腿长的男人倚在黑色车前,明姒踩着高跟鞋走向他,说了句什么,男人像是被气笑了,又忍了忍,一副不和你计较的表情,替她拉开车门。 路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看起来像快要拥抱在一起。 时隔好多年,她还是一眼认得出,那个男人是梁现。 冯施如静静地看着,精致的指甲深深嵌进了掌心。 --- 明姒见到倚在车前的梁现,先将他这副模样上下打量,然后偏了下头,第一句话是,“怎么是你?贺岁呢?” 非常失望的语气。 梁现瞥了她一眼,淡声道:“贺岁还没学会替你开门,只好由我代劳。不好意思了。” 他略一弯腰,替她打开车门,又绕到另一侧上车。 明姒心不在焉地看着贺岁。 最近梁现好像是真的不跟她抬杠了,虽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挺好,但她还真不太适应得过来。 “我刚在酒会上,碰见冯施如了。”这是她的第二句话。 “冯施如?”梁现没能对号入座,“谁?” “就高中那会儿,跟我玩得挺好的,后来崩了的那个。”明姒一副无所谓的语气,又打量着他,“她还是你们京弘的艺人,你这个老板怎么不知道?” 看来两人的遭遇不太愉快,她都快把“不高兴”三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梁现轻轻一挑眉,“我主要负责投资。” 不过,冯施如这号人他倒是想起来了。 印象最深的倒不是最近见过她的广告,而是高中某次几人在家上补习班,明姒一进门就把书包一扔,疯狂捶沙发,一连说了好几个“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把家教老师吓得扶了好几次眼镜。 那件事的起因是岑心雁派人监视她,而那个人的名字,就叫冯施如。 “说说,”梁现手肘撑在车门置物盒,侧头看她,语调带着一如既往的散漫,有点儿低沉,“她怎么惹你了,我给你撑腰。” 第14章 14. #14 “我给你撑腰”这句话,明姒其实听得并不少。 比如小时候,成昱就经常像个大哥似的,动不动就拍着胸脯放话:“明姒,梁现是不是又欺负你了?别怕,我给你撑腰!” 豪言壮语,气势汹汹,非常能唬人。 可惜,明姒就从来没信过。 但梁现这轻描淡写,甚至不怎么认真的一句,却让她莫名有了一丢丢……好像真的有了底气的感觉。 明姒撇开脑袋里的奇怪想法,定了定神,睨他一眼,“我像是能被人欺负的样子吗?那小白莲花,当然是被我吓退了。” 梁现轻笑了下,“嗯”了声。 明姒不知怎的也弯了一下唇,然后忽然察觉到,这会儿车里的气氛好像很融洽。 融洽到有点陌生。 她唇角的弧度渐渐收敛,最后抿了一下。侧头看向窗外。 梁现大概也发现了,有好一会儿,他们谁也没说话。 车窗外,路灯一盏一盏地掠过,朦胧的光线里,影子飞速倒退。 最后,是他先开口问了句,“当初造谣我们关系的也是她吧?” 明姒应了一声,“是啊。” 那件事情说起来更气人。 冯施如这人心眼小,暗恋梁现又不敢说,看哪个女生都像跟他有一腿的。其中明姒目标最大——她跟梁现本来就是发小,后来又一起上家教课,关系自然比一般同学亲密。 落在冯施如眼里,就成了她跟梁现勾搭的证据。 后来闹到岑心雁那边,明姒一气之下跟成昱他们吐槽的时候,不小心把被冤枉早恋的事也说了出去。 某天上家教课前,大家坐在一起吃水果。不知怎的,又聊到冯施如。 成昱忽然咳嗽了一声,“现哥,明姒,有句话我想说很久了——你俩不会真的在谈恋爱吧?” 她是怎么回答的? 对了,她当时顺手抽了本物理书,伸手就要去打他,“别躲,脑袋伸过来,我给你控控水!” 成昱抱着脑袋逃窜,最后一脸委屈地缩在沙发上,嘤嘤嘤地说:“但是你们看着挺配的啊……真没考虑内部消化一下?” 明姒没好气,“配你个头,消化你个头。” “现哥呢?”成昱又伸着脖子问。 梁现当时好像已经开始写作业——他虽然人看着散漫,不过成绩却很好。 他闻言抬了下头,目光轻飘飘地往她那一掠,“没兴趣。” 明姒哼了声,“好巧,我也对你没兴趣。” …… 所以,也不知道是为了反驳岑心雁的胡乱怀疑,还是因为她从小就被无数男生捧得很高,而梁现那三个字有点伤人自尊……总之明姒看他越来越不顺眼。 这么说来,她跟梁现的关系不好,其实也有冯施如的一份“功劳”。 不过,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明姒不想再去回忆,平添不快。 她忽然想起另一茬,转头看他,“我家有只猫。万一把贺岁吃了怎么办?” 梁现隐约有点印象,之前见她在朋友圈晒过几次,“那只布偶?” 宝石蓝的眼睛,白色的毛,看着漂亮又乖巧。 明姒:“嗯。丝丝脾气挺乖的,但是——” 一只猫,一只鸟,不是天敌吗? “没关系,你别让它跟贺岁接触,”梁现看起来并不在意鹦鹉的人身安全问题,他倚着靠背,神色松松,“贺岁爱看搏击,而且对陌生的小朋友比较凶。” 听梁现的语气,好像贺岁武力值max,能脚踢幼儿园似的。 可看了再多的搏击,它也只不过是只鹦鹉,还能把猫揍一顿么? 到家之后,明姒托着腮,看着在笼子里安安静静梳毛的贺岁,“你主人没良心,也不怕你被吃了。” 贺岁恰好在梳胸前的羽毛,脑袋低着一啄一啄,就像在频频点头似的。 明姒被取悦到了,笑眯眯地跟贺岁拍了个合照。 梁现的话不知道可不可信,明姒还是很小心的,没把贺岁放出来,只让它跟丝丝隔着笼子认了个脸,也没指望它们能成为好朋友。 --- 梁现离开平城之前,去见了那几个新保镖一面。 考核的场地就安排在mma俱乐部,两两对打,无限制规则。 梁现坐在场下,单手撑额看着他们的争斗,偶尔低头看一眼手中的资料。 石泰办事靠谱,找来的保镖履历详细,每一条都附带相关证明,身手也很是了得。 梁现让人将雇佣合同下发,之后四名保镖便将潜伏到明姒身边,轮流以便衣的形式保护她的安全。 这一切尘埃落定,他才动身前往机场。 黑色的宾利在路上飞驰,梁现靠着椅背,接过身旁助理递来的文件,抬指按了按眉心,另一只手翻开。 纸上,密密麻麻的全是英文。 --- 无论如何,从第一次见面起就惦记上了贺岁,现在能把它养在家里,明姒从心底里来说还是十分满意的。 凑近了看,再次发现贺岁真的长得很漂亮。羽毛是那种鲜亮的红,翅膀边缘和尾部各有黄和蓝色的毛,绸缎似的反光。 尤其它还挺有灵性,晚上明姒在工作台上看设计稿的时候,贺岁就会沿着桌角溜溜达达,不吵不闹,还会帮她叼铅笔。 偶尔踱步过来,歪着脑袋蹭蹭她的手。 毛绒绒的,简直能把人的心都萌化。 明姒托腮看它,忽然间想起前不久梁现半夜给她发贺岁梳毛小视频的事儿。 对于梁现,她向来有仇必报,于是拿起手机,拍了张贺岁叼铅笔的照片。 「可爱吗」 梁现那边,过了有半个多小时才回复。 那会儿明姒正坐在梳妆台前,进行每晚的护肤程序,她瞥见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梁现发来的一个问号。 明姒没理,等护肤完毕,才捡起手机,回了他一模一样的四个字:「给你看看」 看到明姒的回复,梁现偏头失笑。 就说她不会无缘无故给他发消息,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 小孔雀还挺记仇。 他抬指打了几个字:“可爱,不愧是我的。” 刚要点发送,忽然想起上次被拉黑的事。 于是想了想,换了一串省略号。 「可爱吗」 「?」 「给你看看」 「……」 明姒看着那个憋屈的省略号,得胜似的翘了下唇角。 --- 品牌开幕酒会过后便是秀展。这一季的成衣秀以反差为主题,风格妩媚又带点儿小酷,正好戳中了明姒的审美。 等到隔天的fitting,她眼都不眨地刷了一百来万的单,还不包括飞至工坊定下的一条红梨色高定小礼裙。 若要以金钱衡量亲情,明正渊其实对她不薄。 明姒在集团中占有一定的股份,不多,比例恰好不至于对其他人产生威胁,又极大限度地保障了她优渥的生活。 不过也不是白养。 就跟京弘梁家联姻这事儿,明正渊已经收到了几倍不止的回报。 冷不防手机铃响,打断了明姒的思绪,她接起来,那头林奚珈在哭天喊地,“啊啊啊啊啊怎么办,我写不出来了呜呜呜,后天就得交我拿什么交啊啊啊!” 说来也巧,两人的工作都极其需要创意跟灵感,因而明姒对她的痛苦感同身受,直接让她别写了,先出来玩一圈。 “我刚出机场,要不直接来接你?”司机替明姒打开车门,她弯腰坐入,轻轻理了理裙摆。 林奚珈:“你干嘛去了?” “去巴黎做了条小裙子。”明姒想到小裙子,心情就很不错,笑眯眯的。 林奚珈这段时间一直闷头在家写剧本,都没顾上补充换季衣柜,闻言更是悲从中来,她猛地一拍桌子,“走!陪我逛街!不写了!买他/娘的!” 两个人径直去了城中心的购物商场,汇合之后把四层楼扫荡了个遍。司机跟在身后拎了七八个大大小小的袋子,饶是人高马大也跟不上前边两位踩着高跟鞋的大小姐。 最后林奚珈坐在咖啡厅,痛心疾首地捂住了钱包。 “我们还是换个不那么烧钱的消遣方式吧……” “parrot”俱乐部门口,明姒下车后,摘掉太阳镜,微微仰起头。 上次来的时候没有注意,这次一看俱乐部的黑色招牌,“parrot”,不就是鹦鹉的英文单词么。 看来贺岁排面不小。 林奚珈跟她挽着手入内,将近晚上八点,这会儿俱乐部内气氛已经炒热。放眼看去到处都是攒动的人头,比赛即将开场,格斗迷们都很是躁动。 明姒跟林奚珈找到位置坐定,没过一会儿,赵经理匆匆跑来。 “明小姐,林小姐,晚上好!请去vip席位就坐!”他跑得很急,额角都出了细汗。 如果说上次来的时候,赵经理是热情招待的话,那么这次,他就差点头哈腰了。 林奚珈觉得怪怪的,“vip的票不是卖完了吗?” parrot是平城mma俱乐部里的后起之秀,门票卖得特别快。她临时起意来看,哪还有好的位置。 “对于别人来说没有,但是老板特意吩咐过,以后如果二位小姐过来,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坐老板私人的席位。”赵经理的呼吸顺过来了,笑着解释。 这家俱乐部的老板……明姒反应了两秒,“梁现?” 赵经理保持着微笑,“是的。” 既然有好位置,她们也没必要待在这里。 明姒跟林奚珈很快坐上了vip席位,恰好比赛开始,从这个角度看去,视线畅通无阻,堪称全场最佳。 明姒看了一会儿,拿出手机打开了梁现的对话框。 两人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几天前,他被她噎了一句,发的那串省略号上面。 其实他对她,从来都不坏。 第15章 15. #15 “我现在是发现了,购物不能使人灵感迸发,但是购物过后的贫穷可以!”林奚珈窝在沙发上抱着靠枕,脸上洋溢着神清气爽的喜气,“昨晚我想到自己花了那么多的钱,愣是从被窝里爬起来把最后一集给写了!” 她今天一早就交了分集剧本,然后便美滋滋地进入了休假状态。平城的夏季向来毫不敷衍,八月初的街道,连风吹过都是滚烫的。 这种天气,能在外头玩的都是勇士。但林奚珈又不想一个人在家宅着,于是跑到明姒家来。 别墅的顶层,明姒单独做了一间工作室。 这会儿林奚珈正一边刷微博,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明姒穿着件简单的白色t恤站在金工桌前,手里拿着一柄焊枪,专心地焊接一枚戒圈。 她今天的头发没有做卷,柔顺笔直地被扎成一束,脸上只化了个淡妆,却仍旧是明艳艳的。 “我原来还以为学珠宝就是跟各种宝石打交道呢,哪成想还要搞焊接。”林奚珈看了一会儿,忽然有感而发,“感觉有点幻灭。” 放眼看去,工作台上全是锉刀、镊子、砂纸抛光轮什么的,哪有一点宝石的影子。 明姒关掉焊接枪,这才有空余回她,“宝石也有。” 林奚珈没看见,“哪儿呢?” 明姒朝她手边的小木桌示意,小木桌上摆了只白色陶瓶,新鲜的栀子花正肆意绽放。 林奚珈偏了下头,才透过枝叶看见一只藤编的小篮子,里面堆满了亮晶晶的钻石跟彩宝。 有不少还掉在了外头。 饶是家境不赖,林奚珈的目光也看直了,“这么多钻石你就随便乱丢?” “品质一般,练手用的。”明姒把头发解开,重新扎好。 她审美好,擅长设计,相对来说金工这一块就要稍弱一些,最近一直在有针对地练习。 林奚珈再次瞄了眼,感觉快被钻石的光泽亮瞎。 ……打扰了。 --- 明姒镶完那只小戒指,两人准备出门去温泉酒店做spa。 刚走下楼梯,林奚珈就看见一只羽毛艳丽的鸟,翅膀大张踮着脚,在地板上大步大步地走,跟巡视领地似的。 姿态颇为嚣张。 “你买了只鹦鹉?”林奚珈不确定地问。同时又觉得有点眼熟。 “梁现的。”明姒说着,抬头看鸟笼,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笼子的门已经开了。 林奚珈差点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谁?” 明姒没顾上回答,因为这时候,丝丝从沙发一角露出脑袋。 她不知怎的眼皮一跳。下一秒,就看到溜溜达达的贺岁像发现了什么目标似的,原地起飞冲向沙发,飞快地打了丝丝的脑袋一下。 “啪”得一声。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楼梯上两个人都怔住了,林奚珈目瞪口呆地指着贺岁,“敢情它还有暴力倾向啊?” 有没有暴力倾向明姒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气得不轻,快步下楼拎起贺岁就往笼子里一放,关门落锁一气呵成。 果然物似主人形。 贺岁,是只坏鸟。 --- “哈哈哈哈哈……我说你俩也太逗了吧,自己脾气不和也就算了,怎么连养的宠物都要打架啊?”成昱歪倒在沙发里,笑出了鹅叫。 明姒没好气地朝他丢了个靠枕,“我怎么知道贺岁自己会开门!” 说话的时候,贺岁正蹑手蹑脚地从众人面前经过。 它大概是知道自己犯了错误,这会儿低调得不行,连走路姿势都不复往日嚣张。 这毕竟是只鹦鹉,明姒不至于真的跟它生气。 何况,贺岁还经常用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她,歪着脑袋试图萌,让人无可奈何。 于是,明姒就把火烧到了梁现身上。 梁现的确是忘记告诉她这一点,于是责无旁贷地请客赔罪。 地点就在他家,负责餐食的是明姒很喜欢的一位私厨,另外还专门请了本地老牌酒吧的金牌调酒师。 这会儿大家正在客厅里聊天。落地窗外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低处有星星点点的光,很是漂亮。 “不过现哥那只鹦鹉是真的聪明,不仅会开笼门,我还见过它自己开柜子。”柯礼杰比划了一下,“得有三层那么高吧,嘴巴叼着把手一拉就拉开了。现哥,是不是你教的?” 梁现晃了下杯中的酒,掀了下眼皮,“我教它那个干什么?” 多半是自己学的。 “这可难说。你还天天带它看搏击呢,它这不就学会打人了吗?”明姒坐起来驳他,“这就叫‘教唆犯罪’。” 被扣了这么一顶大帽子,梁现还笑出了声。 明姒抱着抱枕靠回去,不满地看了他一眼,“笑什么笑。” 成昱这人笑点特别低,好不容易笑完了,拍着大/腿摇摇头,“哎,你知道你俩给我一种什么感觉吗?” “什么感觉?”明姒直觉他嘴巴里没好话。 “就是……好像学校里有俩孩子打架,你们呢,分别是两方家长,坐在一块儿理论。” 柯礼杰也来添乱,“你别说,他俩万一以后有了孩子,还真有可能打起来。” 他这话,乍一听上去很有歧义。 明姒差点呛到,回过神来下意识去看梁现,他正要喝酒,手中的玻璃杯碰到唇边,轻轻地顿在了那里。 下一秒,他略微垂眸,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明姒喝了口酒压惊。 算算他们结婚已经有三个多月,但这种关系对于两个人来说,依旧虚无缥缈地没什么实感。大概谁也当一回事,更没有思考过以后会如何。 柯礼杰的话,冷不丁地给明姒提了个醒——她跟梁现的余生,没有意外的话,都会一直绑在一起了。 大概也不会……有各自的孩子吧。 但是要说跟他生一个什么的,这个假设又太惊悚,明姒刚想了个开头便强迫自己结束。 继续喝酒压惊。 梁现放下了玻璃杯,眸光微敛,不知在想什么。明姒也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一时没有回神。 大概是因为两个人都不在状态,恰好给了成昱施展骚操作的可乘之机。 他忽然“唰”地一下站了起来,不由分说地拉过两人的手,死死地按在了一起,“贺岁爸爸,丝丝妈妈,孩子平时在一块儿,小打小闹是难免的。我们大人可不能小心眼,来,拉拉手好朋友,不生气了啊!” 一时间,明姒跟梁现都没反应过来,等触摸到陌生的温度,才不约而同地低头,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 下一秒,成昱如愿以偿地挨了一顿揍。 主要是梁现动的手,明姒也在旁边,助威似的拿着靠枕砸了好几下。 “我就开个玩笑,你们至于吗!而且你们平时吵得厉害,怎么打人这么有默契!”成昱抱着头大叫,“还是二打一,不公平!” 明姒冷笑说:“我觉得很公平。” 成昱想要爬起来理论,梁现将人制住。他一看就是那种常去健身房的,这会儿穿着件白色t恤,手臂的线条紧实流畅,不怎么费力地就将人按住了。 成昱在他的钳制之下,只能跟小鸡仔似的扑腾。 明姒乘机又打了好几下。 柯礼杰早就笑倒在沙发上捂着肚子,连喻川都笑到呛咳,他缓了缓,好笑地摇摇头,“我看你们三个都没长大。” “是他先惹我们的!”明姒又打了他一下。 话音落下,室内忽然安静了一小会儿。 成昱挨了一下,顾不上嗷嗷叫痛——他觉得明姒刚才的话好像有点怪怪的,但是具体哪里怪,以他的脑袋又想不出来。 于是只能保持着“若有所思”的神情。 连梁现也松开了手,看了她一眼。 “怎么了,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明姒其实已经明白此时这怪异的气氛从何而来,但她偏不承认,故作淡定地丢掉靠枕。 “我们,我们?”成昱已经脱离了梁现的控制,但他完全忘了爬起来,跟个复读机似的重复,忽然灵光一闪,“我怎么觉得你们最近的关系变好了,上次偷偷打电话也就算了,刚才还那么有默契。给我来了一顿……夫妻混合双打?” 明姒:“……” 想再打一顿了。 梁现瞟他一眼,冷笑一声,“我还能给你再来一顿单打。” 成昱:“不了不了。” 连忙爬起来离他三丈远。 因为梁现这句威胁,成昱没敢再满嘴跑火车。再说他其实并不认为明姒跟梁现真的有什么,纯粹就是嘴上皮一下。 几人又说起了过段时间去玩真人cs的事。 “我那朋友,部队里出来的。俱乐部开在山里,特别好玩特别真实。”成昱一说到吃喝玩乐,那是最在行的,“喻川,尤其是你,天天泡在实验室里,必须一起去锻炼锻炼。不然小心骨质疏松。” “得了吧,人家喻川经常跟现哥一起健身,”柯礼杰说,“倒是你,别一开局就被人干掉了。” “我才不怕,现哥会带我的。就像打游戏时经常带着我一样。”成昱颇有自信,转头道,“是吧爸爸?” 梁现显然不打算认这个儿子,回复得颇为绝情,“不带男的。你变性我考虑一下。” 成昱惊悚地一愣:“……挥、挥刀自宫?” 柯礼杰:“哈哈哈哈哈!” 明姒也笑起来,成昱这人简直就是个活宝。笑完了,她撩了撩披散下来的长发,弯腰去拿酒。 目光不经意掠过某处,惊得手一抖,整个人差点摔下沙发。 大概七八米开外的地方,贺岁正摇摇摆摆地往这边走过来,嘴里还拖着一个红色的小本本—— 那是她和梁现的……结婚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