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女幽魂]狐妖!狐妖?》 2妹子她真心傻缺 聂姑娘生平有三恨。 一恨妹妹脑子让狗给啃了; 二恨圣君情商让狗给啃了; 三恨自己肉身让狗给啃了。 聂兰渊,女,二十岁,种族不明。 为什么说种族不明?因为她是一只披着人皮的狐狸。 据说她还在娘胎里的时候,爹妈跟一群死不要脸的人类混战了三天三夜,不小心就伤到了肚子里的狐狸崽子。也幸亏她脸皮够厚,之前抢了双胞胎妹妹不少灵力,三魂七魄已经齐全,虽然流了肉身,魂魄却是守住了。爹妈情急之下给她找了个人间婴儿的皮,这才好好活了下去。 于是她特别羡慕比自己还福大命大的、有着完美狐狸皮的孪生妹妹——虽然她妹经常处于心眼儿缺了又缺的状态。 这让她经常怀疑当年在娘胎里妹妹虽然没有伤了肉身但是严重伤了脑子。 人生大恨,无奈啊! 七夜停下手里的笔,无奈地叹口气,问:“兰渊,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聂兰渊终于停下转来转去的脚步,眨眨眼,看着坐在高处的圣君,举着手里蓝汪汪的珠子,干巴巴应道:“蓝魔之泪啊!” 咔嚓一声,七夜手里的笔断了。 如果这个才是真正的蓝魔之泪,那昨天他给小倩的是什么? 聂兰渊转着蓝珠子,又开始踱步,这次嘴里还加上了碎碎念:“不是说能鉴别真爱吗?我找了好多人都没用,难道就没有一个人爱我吗?我可是魔宫最美的狐狸精哎!奶奶的这不是骗人的吧?” 咔嚓一声,又断了一支笔。 “兰渊!” “哎?”聂兰渊抬头看着上面的人,装傻充愣,唤道:“七夜哥哥还有事?” 七夜重新拿了一支笔,蘸了墨,平心静气,道:“没事。” 聂兰渊点点头,手一松,啪一声就把蓝魔之泪扔到地上。圆溜溜的小珠子看起来脆得很,却一点儿都没有摔坏。俯身再拾起来,很是好奇地想再摔一次试试。 第三支笔也断在七夜圣君手里。 “兰渊,这东西你从哪里拿来的?” 聂兰渊嘿嘿一笑,摇晃着身子,嗯嗯呀呀了半天,干巴巴道:“小倩说你给她说起过有这个东西,我就偷偷去你房里找了,怕你怀疑,还放了个假的过去充数呢!” 七夜来不及生气,第一个念头就是担心小倩。 前些日子他就猜到小倩想去人间,昨日正好让他给逮到。原本就是想让那丫头去人间转转,还把能辨别真爱的蓝魔之泪给了她,她若是能遇到七世怨侣的另一半自然是好,遇不到也就算了,总不能真让魔神收了她那条小命。 舍不得青梅竹马的小狐狸就这么没了啊! 不过假的也好,这样就没人能让蓝魔之泪发光,小倩也就不会再贪念什么人间真爱。 聂兰渊头疼地看着又没了表情的七夜,恨不得上去一巴掌把他的心思给拍透亮了。 她觉得自己真心不是家里那脑子被狗啃了的妹妹,没傻到认为只有人间才有真爱。魔宫虽然没有那么多轰轰烈烈至死缠绵的爱情故事,可是也有相亲相爱的夫妻情人,小倩那傻子难道就看不到吗? 七夜也是,遇着小倩脑子就跟抹了浆糊似的,转不动了。 尤其昨天,发现小倩给自己留的书信后匆匆忙忙赶到石林,居然看到七夜把蓝魔之泪给了小倩,亲自把她送到了人间。 一个两个脑子都被狗啃了是吧? 真想把这俩蠢货直接绑了送洞房啊! “七夜哥哥,我也想去人间。” 七夜已经很冷静了,至少没有再次折断手里的笔。 “我从来不知道你也相信人间有真爱。”瞥底下那神经兮兮的丫头一眼,“你又不是小倩。” 卧槽难道只有小倩才能去人间吗?过分偏爱不要太明显啊! 聂兰渊不会像自家妹子那样毫无压力地撒娇,只能讲歪理,道:“我也不想的啊!可是七夜哥哥,我年纪也不小了,总要找公狐狸交丨配吧?魔宫里没有看得上眼的,只好去人间找找有没有野狐狸精啦!难道你想我跟镜老师一样打一辈子光棍儿吗?我可是女孩子哎!” 七夜没反应,淡定地落墨挥毫。 “而且我也不放心小倩啊!她傻不拉几的,被坏人欺负了骗了怎么办?听说人间很多淫丨魔,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丫头再傻,那好歹也是我妹妹!父母不在,长姐如母啊!” 笔尖一顿,落出个墨点来。只是这笔又是一声咔嚓,断了。 明明是一样的两张脸,为什么看见小倩就欢喜得很,看见兰渊就觉得眼不见为净?可偏偏真个儿看不见了还要担心来担心去,真是麻烦! 这姐妹俩就不能让人省省心吗? 聂兰渊努力地装出小倩那娇滴滴的样子,可惜失败了,只能学语气:“七夜哥哥,你就让我去一次吧!就一次,我保证不会有第二次了!” “不会再有第二次?” 聂兰渊真诚地点点头,道:“把小倩哄回来,绝对没有第二次!”眨眨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欢喜,“七夜哥哥你是答应了?” 七夜叹口气,站起来,负手从高座上走下去。 “多谢圣君!” 七夜无奈地看她一眼,道:“跟上。” 聂兰渊点点头,兴奋地跟上去,一个字都不敢多说,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忽然就变卦。 不过她也是吃定了小倩是七夜的软肋,若是平常时候,七夜哪里会这么容易就答应放她去人间?终究是放心不下小倩啊! 为了那傻丫头什么底线都能破,居然还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感情。真是个不开窍的圣君! 聂兰渊觉得,如果一直这样下去的话,她会忍不住把妹子打晕了再配上合欢散打包送给七夜做夜宵。在必要的时候,无耻一点还是很有效果的。 石林很大,寂寥无色,空旷得像埋满白骨的荒野战场。 七夜已经打开人魔之界的通道,却还是没忍住啰嗦了:“我给小倩百日时间,你跟她一起算,只能比她早回来不能比她晚回来。” 聂兰渊很配合地点点头。 “去了外面不要说你的魔宫的人,魔宫也不会给你任何帮助,一切都要靠你自己。是生是死,都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聂兰渊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 虽然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她真心不相信如果小倩那傻丫头命悬一线了七夜哥哥还能面不改色地袖手旁观。恋爱中的人哪! “蓝魔之泪——” “我不会给小倩的!”聂兰渊非常坚定地表达自己的立场,“这是我要用来勾搭公狐狸的,怎么能让小倩拿来勾搭人类?太给我们狐狸精丢脸了!” 要是真让那笨蛋遇上一个瞎了眼的对她死心塌的又很不巧地真的让蓝魔之泪发光了的男人,妹子她肯定会傻不拉唧以身相许的,那就亏大发了! 所以,必须把一切可能扼杀在摇篮里。 七夜很满意地点点头。 走到漩涡似的通道前,聂兰渊忽然回头,很是认真地看着七夜,问:“七夜哥哥,能在离开之前问你一个很深奥的问题吗?” 七夜点点头,却对她的问题不抱任何希望。 聂兰渊舔舔舌头,清清嗓子,眨眨眼睛,问:“那个,蓝魔之泪真的有用吗?你试过啊?” 这个问题成功地把七夜问住了。 这珠子也是镜老师给他的,鉴定真爱也是镜老师说的。他本身没有真爱,自然没有亲自试过。而且关于蓝魔的事情在魔宫也是禁忌,应该也没有其他人试过。 难道镜老师自己试过? 想起镜老师那正儿八经的样子,七夜被自己的想法囧到了。 “我没试过,你到了人间后可以自己试试。据说人是一种很容易动感情的族类,他们之中或许有愿意为你生为你死的痴人。” 聂兰渊鼓鼓嘴,“可是如果没有用,不发光,我怎么知道他们爱不爱我呢?” 恋爱智商几乎为负的七夜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聂兰渊也不指望他能回答出来,毕竟这是个连自己的感情都弄不明白的家伙。不过他要是能好好想想这个问题说不定就能搞清楚自己的心思了。 希望圣君的情商还有救啊! “我用自己去试试!要是我真的很喜欢一个人,对着蓝魔之泪说爱它又没反应的话,那就一定是假的了!这样应该可以吧?” 七夜觉得这话很有道理,遂点头认可。但是他还是想回头的时候旁敲侧击地去问问镜老师,毕竟兰渊也才是个孩子,喜欢了未必就是爱了,不太靠谱。 聂兰渊一脚都踏进去了,还是觉得不放心,转头看看七夜,喊道:“七夜哥哥,等我试过回来,要是真的就给你拿去看看能不能找到阴月皇朝的皇后,你要等我呀!” 踏进去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真是个好姐姐好青梅,时刻不忘妹妹跟竹马的感情问题。 七夜留在原地,摇头失笑。 作者有话要说:阿鸢【基友】说她没看过,于是…… 【剧情背景】: 几百年前,干将与一夕同时爱上了师妹莫邪。莫邪的父亲天剑老人留下遗嘱,谁斩断了问天剑,谁就是莫邪的丈夫。 就在这时,干将昔日的恋人素天心带着*晶英到来,请干将为她铸造一把神剑来镇压阴世幽泉。干将答应,但要借此剑去斩断问天剑,好完成天剑老人遗命,成为莫邪的丈夫。 一夕知道了此事,大觉不公,一怒下偷偷用会诅咒练剑者七世的天魔妖矿更换了*晶英,导致干将为练干将宝剑而成魔,投炉自尽。一夕自己用*晶英练成了一夕剑,斩断问天剑。 然而在一夕与莫邪成亲当天,干将的怨气化魔,大开杀戒,莫邪为救干将*,用残存的天魔妖矿铸成莫邪宝剑,恳求素天心杀死干将,但素天心对干将余情未了,只把他封印在了城中。 一夕愤恨之下,创立阴月皇朝一统魔道,决心要覆灭人世。而干将莫邪,受了天魔妖矿与一夕入魔时的双重诅咒,成为世世不得相守的七世怨侣,并会在第七世的天魔冲七煞之期,以怨气引下天魔星魔气,将人间全部化为魔域。 为了阻止一夕灭世,素天心钻研了一套武功《玄心奥妙诀》,并创建玄心正宗维护人间正道。玄心正宗为了对抗七世怨侣,以道法撮合一对夫妻,使之成为拥有七世姻缘的七世爱侣。 …… 第七世开始之前,玄心正宗派遣到魔宫的卧底诸葛青天与魔宫第一美人蓝魔相爱,上演了一部坑爹的虐恋情深,生下了人魔之子诸葛流云。诸葛青天为玄心正宗所不容,与人类妻子孩子跳崖。纯人类孩子诸葛无为又被蓝魔(因为背叛魔宫,被魔宫皇后阴月诅咒,变不成人了……)所救,于是俩人在素天心的建议下,就在盘龙谷住下了。 因为遭到出卖,魔宫圣君六道在抢夺刚出生的七世怨侣时被玄心正宗所杀,阴月携七世怨侣逃回魔宫,并关闭了魔宫与人间的通道。 玄心正宗宗主燕赤霞不忍杀害七世怨侣中男婴(全天下都以为这货就是七世怨侣,其实真正的七世怨侣被阴月抢走了……),被师弟金光以祖训(其实我忘了那玩意儿到底是什么了……)废了。然后大帅哥金光就自己当宗主了…… …… 二十年后,乱七八糟的孩纸们都长大了,也要开始虐恋情深了…… 这群乱七八糟的孩子主要是有—— 七夜:魔宫圣君,阴月与六道之子。(实际上是七世怨侣的男婴,被阴月抽出魂魄放到了一个纯魔体上,对外声称是自己的儿子。) 聂小倩:魔宫里的狐狸精。(实际上是七世怨侣里的女婴,被阴月抽出魂魄放到一个狐妖身上。) 诸葛流云:玄心正宗弟子。(蓝魔跟诸葛青天的儿子,自己不知道;七世姻缘替补男……) 司马红叶:玄心正宗弟子。(燕赤霞跟司马三娘的女儿;七世姻缘里的女方。) 宁采臣:书生一只。(实际上是七夜的孪生弟弟,但二人长得不一样。) …… ============================================================= 聂兰渊为原创人物【作者你不是最讨厌原创女主吗?你的节操呢?被狗吃了吗?!!】,为的是满足作者君嫖诸葛无为、拉线七夜小倩、打击宁采臣【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跑进来了……】的恶趣味。 3文艺流氓聂姐姐 聂兰渊坐在树上,看着天哼着歌踢着脚,玩小清新装纯洁。 前面就是盘龙谷,谷里有一条孽龙,不是别人,正是二十年前叛离魔宫的魔族第一美人蓝魔。 聂兰渊发现这里纯属偶然。原本以为蓝魔早就死了的,没想到瞎转悠转到这里的时候居然感觉到一股熟悉的魔气,虽然不是很浓,但是很真切。找附近村子里的人问了才知道,二十年前这里来了一对奇怪的夫妻,抱着个快死的孩子求取百家灯火。后来那对夫妻不见了,但是有人看见一条蓝色火龙在天上飞过。 听着这形容,再想着旧事,也猜得到是谁。 蓝魔对于魔宫来说是个禁忌,对于聂兰渊来说却不是。聂兰渊看过《蓝魔小札》,玩儿过蓝魔之泪,还问过太后那一段往事。 太后隐瞒过,却还是没有抵过她的纠缠,言语之间也说了个七七八八。 所爱之人是个奸细,明知是他活着魔宫就在劫难逃,却还是选择了知而不言,结果让自己最好的姐妹失去了丈夫,让自己的同族死伤惨重。 如果她能说出来,六道魔君许不会英年早逝,留下一个残败的魔宫,余下一双失怙的母子。 这样的魔,生生世世都是魔宫的耻辱。 聂兰渊的父母便是死在那时候的,余恨难消。 这些事情,小倩不知道。那个笨丫头就知道蓝魔为了爱情不惜一切,就知道人间有真爱。傻瓜,七夜把她保护得太好,都宠坏了。 这次离开魔宫,说着要去找公狐狸找小倩,其实更想看看那些让魔宫恨之入骨的正道人士是个什么样子,若是能找到燕赤霞那些人杀一杀也不错。没料还没找到大仇人,先遇到了蓝魔。 七夜常说兰渊与小倩一般善良,其实不是。遇上血仇,聂兰渊可以毫不犹豫地化身厉鬼,这点小倩永远都做不到。 自远处而来的青年笑盈盈地站在了树下,抬头看看树上的女子,暖暖笑道:“你在树上坐了整整三天了,就算是看风景也看够了吧?” 聂兰渊低头看着他,眉眼一弯,左右摇摇,笑道:“怎么会够呢?都看了三天太阳月亮了,我想看雨景云色,可是天气老不阴,真难过啊!” 青年呵呵笑着提提手上的山鸡,神采明亮,热情又不失文雅,道:“你饿不饿?今天开荤,要不要一起去吃一顿?我烤山鸡可是一绝!” “我为什么要去?”聂兰渊笑吟吟问。 青年的笑容很干净,语调里似乎天生就夹着欢乐,道:“因为你在这里坐了三天,就为了这三天的缘分,你说该不该吃一顿?就当我尽地主之宜嘛!” 聂兰渊颇为哀怨地鼓鼓嘴,娇俏地看着底下人,嗔道:“我还以为终于碰到色狼了呢!原来是个贪吃鬼!要是不好吃怎么办?” 青年笑道:“是啊,我就是个贪吃鬼,让你失望了吗?贪吃鬼做饭不好吃的话,下次换你请我啊!一人一次,很公平的!” “那好,一言为定!” 青年点头笑道:“一言为定!” 聂兰渊跳下树枝,稳稳地落到地上。因为是人的身体,所以不能轻易修炼魔功,但还是学了一些基本的拳脚功夫自保,至少跳上跳下打个群架是没问题的。 青年很啰嗦,但是总是笑眯眯的,人也干净温和,倒也不讨厌,反而让人觉得很舒服。 “我叫无为,诸葛无为,你呢?” 聂兰渊抬头看看天,又看看前面,随手揪了跟草叼嘴里,晃荡着身子,活脱就是个女流氓。 诸葛无为也看看天看看前面,然后看着聂兰渊,不依不饶道:“我都把名字告诉你了,你就算不肯告诉我名字也能告诉我你姓什么吧?女孩子大方一点比较可爱啊!” 聂兰渊瞥他手里的山鸡一眼,漫不经心答道:“聂兰渊。” 诸葛无为好奇地问:“天蓝云白,燕剪鸢飞?” “不好意思,没那么诗情画意。”聂兰渊瞅瞅他,伸展伸展双臂,道:“兰草,深渊。” 诸葛无为毫不在意,赞道:“兰草深渊,兰渊,真是个好名字!” 这人笑得还真是舒坦,看上去无欲无求的,怎么做到的? 盘龙谷虽有孽龙,却是山清水秀,一派清净宁和之景,教人神清气爽,通身舒畅。 走了大半天才看到远处一座小木屋,诸葛无为指一指,道:“我就住在前面,你还走得动吗?” 聂兰渊有气无力地嗯一声,叉着腰呼口气,肚子咕咕地叫了两声。这几天她一直在谷外瞎晃,身上带的东西昨天就吃完了,到现在真是饿着了。 杀鸡剥皮都是诸葛无为干的,聂兰渊就坐在一边看着,眼睛不着痕迹地瞥过锅子旁边的锁链铁板,可以看到镂空处底下黑通通的一片,很是安静。 但是掩盖不住浓重的魔气。 她自幼便在魔宫,对魔气最熟悉不过。尤其这几日在人间混迹,对各族类的气息更是敏感。 “再抹上蜂蜜就更好吃了!”诸葛无为不知从哪儿淘出来个蜂蜜罐子,就着罐口往鸡身上面涂抹。香甜的味道跟鸡血混合着,不知道该咽口水还是呕吐好。 前后一捅,却没有生火,而是走到锁链铁板前面,敲敲铁板,欢快地唤道:“小蓝,要烤山鸡喽!给点火嘛!” 火光呼一声就喷上来,裹住了山鸡,却没有烧到诸葛无为。 聂兰渊在思考自己要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才能符合一个正常人类女孩儿见到诡异场景的表现。 大喊大叫?大哭大闹?或者直接晕过去? 肚子空空的没力气,喊叫哭闹没力气,晕过去比较划算吧?但是万一闭上眼睛后一不小心饿晕了吃不上烤鸡怎么办?貌似更不划算。 诸葛无为一回头,看到呆愣呆愣的聂兰渊,扑哧一笑。 还没有决定如何反应的聂兰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喷火的是小蓝,她是我的好朋友。”诸葛无为神采欢愉,笑道:“你不用怕,她不伤害人的。” 聂兰渊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呆愣地说:“我不怕。” 毫无反应也是一种比较好的反应?吓傻了也挺正常的。 诸葛无为一边靠着山鸡,一边笑眯眯地冲聂兰渊啰嗦:“我看你胆子还是挺不错的,姑娘家不是都很害怕这些妖魔鬼怪吗?” 聂兰渊干笑。 “小蓝很温顺的,从来不会伤害人类。你跟她熟了就知道了!” 从来不会伤害人类?那是因为她只会去伤害魔宫之人。 不过,且不论蓝魔为人如何,这火力倒真是不错的,不过片刻时间,山鸡已经烤得香喷喷的,馋得人口水直流。 诸葛无为果然有两下子,不是哄着自己玩儿的。聂兰渊很满意。 “你要鸡腿还是鸡翅?” 聂兰渊搓搓手,眼睛都快冒绿光了,舔舔嘴,道:“鸡腿!” 诸葛无为笑眯眯地将两只鸡腿都扯下来递给她,聂兰渊也不嫌油腻,赤手接过,吹一吹就咬上去。虽然很烫,但是真的是油香甜腻,分外诱人。 不吝啬地夸赞一句:“真好吃!” 看着聂兰渊吃得手上嘴上都是油,诸葛无为笑着摇摇头,扯下鸡翅开始啃。 吃东西的时候大家心情都很好,最方便交流感情。 “兰渊姑娘,你从哪里来的?看你打扮不像是那边村子里的人。” 聂兰渊舔舔手指上的油腥,大大方方道:“从来处来呗!听说这边有恶龙就想来杀一杀,可是它都不出去,我就只好在外面守株待兔!” 诸葛无为被噎到了,捏着嗓子咳嗽了两声。 聂兰渊哈哈笑两声,啃一口鸡腿,嚼完了才又笑道:“是你自己领我进来的,可不是我闯的!放心放心,我杀了恶龙就救你出这魔窟,不会伤害你的!” 地洞里传来一声龙吼,似乎是在笑。 聂兰渊没有练过魔功,但毕竟也是魔宫里长大的狐狸精,魔物的声音多多少少还是能听懂一些的。 诸葛无为回过头去,瞪着眼睛,无奈地道:“小蓝,你还笑!信不信她真的杀了你啊?” 聂兰渊噗噗笑两声,随手就把吃剩的鸡腿扔进铁板镂空处。扔完之后才想起来什么似的,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僵住了,呆愣呆愣地看着诸葛无为。 又是一声龙吼,这次不是笑了,反倒有些无奈的恼怒。 诸葛无为看看地洞,叹口气,把自己手上的另一只鸡翅丢下去,而后回过头来冲聂兰渊笑一笑,略有些莫可奈何,道:“小蓝是龙,又不是狗,怎么会喜欢骨头?你要喂就喂她肉嘛!不然她会不高兴的。” 聂兰渊抿着嘴点点头,诚挚地看着他,一副受教的模样。 也是诸葛无为脾气太好,随即又笑吟吟地问:“你是修道之人吗?怎么也会想要屠龙?” “你看我像吗?”聂兰渊指指自己,“谁家修道的整我这样?屠龙屠龙,也可以看别人屠嘛!谁来屠的时候我看看,给端个茶倒个水的,也算是干活了对不对?哈哈!” 诸葛无为点点头,拿起铁壶往粗瓷碗里倒了一杯水,很斯文地喝了几口。 聂兰渊看看这四周的环境,再看看诸葛无为,掷地有声地评价:“深山野人。” “什么?”诸葛无为一时没反应过来。 聂兰渊抬起手顺着四周指一圈儿,解释道:“荒山野岭,一座小木屋,一堆破家当,一只喷火龙,你不是深山野人是什么?难道是世家公子?” 深山野人思虑良久,指指自己的脸,说:“你见过这么干净的深山野人吗?” 聂兰渊舔舔嘴上的油腻,掏出手帕擦擦,也给自己到了碗水,喝完了才说道:“见过,可不就在眼前吗?不过那河里鲤鱼成精了肯定比你干净。” 诸葛无为忽然不想对这存心挑刺儿的人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首发之日,双更~ 4楚楚可怜小无为 聂兰渊第一天坐到树上哼歌的时候诸葛无为就注意到了。女孩子很漂亮,娇嫩明媚,我行我素,有些像记忆里的司马三娘。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怀疑那就是司马三娘的女儿,他极力想摆脱的七世姻缘,燕红叶。 宿命这种东西,有时候很会开玩笑,你越是想摆脱它,它越是跟得紧。 聂兰渊,念这个名字的时候舌头一卷,舒服得很。 天气有些阴了,夜风嗖嗖的,乌云挡了月色,不知道会不会下雨。 蓝魔喷出一团火焰,照得周围一片红光。 诸葛无为收拾着地上的用具,一次一次地往小木屋里搬,免得半夜下雨被淋透。聂兰渊也在一边帮忙,手脚还算利落,就是放东西的时候一不小心打烂了一个大瓷碗。 “你平时要是勤劳一点,在屋里生火做饭,我也就不会打烂了!” 诸葛无为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忏悔,“你这人怎么这么喜欢强词夺理?我又不要你赔!” “我倒是想赔呢!”聂兰渊摊摊手,很无赖,“可惜我没钱!” 离开魔宫的时候太过于兴奋以至于忘了带钱袋这种事情,明明应该发生在聂小倩身上,却不知怎么地就苦逼地发生在聂兰渊身上了。还好随身有两件值钱的物件,拿去当铺里换了些银钱,又进了一家糕点铺子买了些新出炉的芙蓉糕。一路下来,很快就花完了。 诸葛无为出去搬铁炉子去了。 聂兰渊坐到床上,出乎意料得软,摸一摸,除了一张棉褥子外还有五六张野兽皮毛,最上面一张是白色狐狸皮——狐狸心的聂兰渊瞬间感觉如坐针毡。 好想剥一张人皮铺这儿让诸葛无为坐一坐躺一躺啊! 春夏之交,天气不是很凉。本着怜香惜玉的原则,诸葛无为把唯一的床让给了聂兰渊,自己拿了两张兽皮打地铺,又从墙角的大箱子里拿出一大摞书来当枕头,倒也能睡。 对此,聂兰渊很满意。 四更天的时候,轰隆隆打雷了,雨点噼里啪啦地打下来,没一会儿便成瓢泼之势。一直没灭的烛火晃晃悠悠的,似乎随时都会被吹落。 聂兰渊不是被雷声吵醒的,而是被嚎个不停的蓝魔给吵醒的。烦躁地坐起来,掀开被子就想出去跟着嗷嚎两声抗议夜半骚扰。 赤着脚走了两步就踢到人,低头一看,诸葛无为跟个死人似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睛大大地睁着,眼珠子比死鱼眼还没神采,瞎了似的难看,毫无白日的温柔明亮。 “喂!”聂兰渊唤了一声,却没有得到回应,“诸葛无为!” 诸葛无为还是毫无反应。聂兰渊觉得奇怪,可又不知道他这到底是怎么了,抬脚踩到他肚子上,毫不留情地踹踹踹,想试试能不能把人蹂躏醒。 半晌,诸葛无为忽然啊了一声,嗖一下就坐起来。一脚还踩在他肚子上的聂兰渊没站稳,一个不小心就向后摔倒在地上,脑袋都磕着了,咚地一声,特别响亮。 “奶奶的,诸葛无为你作死啊!” 诸葛无为回魂似的,眼睛也有了光彩,后知后觉地发现呜呼哀哉的聂兰渊,赶紧跪坐着将人扶起来,焦急而关切地问:“怎么样?有没有摔到哪里?受伤没有?快给我看看!” 聂兰渊一掌拍开他的手,自己揉着后脑勺,龇牙咧嘴地骂道:“你他爹的给我摔一个试试看!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操!” 诸葛无为虽然很想纠正姑娘顺溜的脏话,但是为了避免被骂得更惨,想了想还是算了。 “真是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你他娘的要是敢故意的姑奶奶吃了你!祖宗的,姑奶奶的腰都差点儿折了!”聂兰渊很是不爽,尤其是看着诸葛无为乖顺柔弱的模样,忍不住就想好好发一顿脾气,蹂躏死他! 诸葛无为满面惭愧,手足无措,只得低眉顺眼地解释:“我以为是小蓝,忘了你还在这里了。” 聂兰渊对着他的腿就是一脚,怒道:“姑奶奶哪里像那条火龙啦?她有姑奶奶这美貌吗?谁大半夜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看你死没死?好心没好报!” 无理取闹是女人的特长,聂兰渊从来不是例外。 聪明的男人不会试图去跟女人讲理,诸葛无为虽然不够聪明,但是也不傻,毕竟是跟一只雌性生物相依为命了这么多年,对女人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伸出手,却没有碰着人,只道:“地上凉,别坐着了,我先扶你起来。或者你可以坐我这里,但是没有床上舒服。你要回床上吗?” 聂兰渊拍开他的手,揉揉腰,自己站起来。外面还有龙嚎个不停扰人清梦,怒气冲冲地打开门,刚想吼上两嗓子,还没出声呢就听得头顶一声雷,轰隆隆,天塌了似的骇人。 身后,原本在窸窸窣窣起身的诸葛无为忽然的没动静了。 聂兰渊回头看看,诸葛无为蜷着身子抱着狐狸皮,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神情颇为古怪。 外面,蓝魔还是吼。聂兰渊忍无可忍,冲着那边就大声吼道:“消停会儿行不行!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蓝魔又吼了一声,而后真就安静了。 舒服了许多,聂兰渊关上门,抱手看着诸葛无为,别扭地抹抹鼻子,咬咬嘴,又眨眨眼,呃一声,试探着问:“喂,你不是怕打雷吧?” 诸葛无为的脸色原本是惨白的,现在终于染了一点红。 聂兰渊觉得自己真相了。 这绝对是她人生中第一次遇到的怕打雷的男人。之前那些怕打雷的全是女人,以聂小倩为代表,都喜欢哇哇呜呜地跑别人房间挤别人被窝,虽然烦,但其实还挺可爱的。 怕到要死的诸葛无为一点都不可爱,蓝魔在外面嚎来嚎去就是为了安抚他吧? 又是一声巨雷,聂兰渊同情地看着都快抖起来的诸葛无为,无限哀叹。 扯过床上一张虎皮,抱着坐到地上,踢他一脚,不再那么蛮横,甚至是有几分温柔,“你是男人哎!这点事情都害怕怎么行?会被人家耻笑的好么?” 诸葛无为神色柔和了些许,羞涩却感激地看着聂兰渊。 那模样太柔弱了,聂兰渊心里痒痒的,很想虐待虐待。 “诸葛无为,我问你啊,你现在这样能起来跟人打架动手吗?” “这种时候谁会来跟我动手呢?”诸葛无为微微笑道,满目信赖地看着她,“就算我手无缚鸡之力,可不是还有你吗?” 聂兰渊眉头一挑,“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在研究趁这个时候宰了外面那条孽龙的可能性有多大,你觉得我会自己跟自己动手?我觉得自己没病。” 诸葛无为不惊反笑,神色也轻松了许多,反问:“你会吗?” “你为什么觉得我不会?”聂兰渊很肯定自己非常想这么做,只可惜自己不是蓝魔的对手。 “你这个虽然古古怪怪的,毛病也很多——你再瞪我这也是实话——但为人还不错,不像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 聂兰渊干巴巴地问:“你从哪里得出这个结论的?” 诸葛无为笑道:“直觉。” 卧槽这年月男人都凭直觉来行事了吗?纯粹坑人骗姑娘呢吧? 聂兰渊叹口气,手托香腮看着眼前温文尔雅的男人,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如果小倩遇到的是他,说不定会巴巴地黏上去逼着人家爱来爱去。 至于为什么这个问题,呃,聂兰渊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可能是女人的直觉。 又是一声巨响,轰隆隆几乎要撕裂了天。 诸葛无为才放松的身子又绷紧了。聂兰渊觉得他下一瞬就能跳起来哭爹喊娘痛哭流涕。 往过去蹭蹭,腿跟他的并排靠着,“哎?你一个大男人怎么怕打雷的?比我妹胆子还小啊!” 笨蛋小倩害怕之余还能抱着枕头跑到她房里跳床抢被子。 聂兰渊的好意很明显,诸葛无为心中感动,跟她一样抱住膝盖,勉力笑道:“这种事情不好说,可能是天生的吧!就好像有人天生怕虫子,有人天生畏高,有人天生畏寒。你就没有什么害怕的吗?” “我怕冷,一到冬天就没精神。” “是吗?”诸葛无为点点头,极为坦然,眼睛里也有了几分神采,笑道:“植被冬天落叶,动物冬天冬眠,这没什么。” 聂兰渊嘟嘟嘴,缩着脖子看着他,不怀好意地道:“说我干什么?你父母呢?小孩子怕这些的话家里大人都会哄着吧?” 你的亲生父亲诸葛青天呢? 被问到伤心事,诸葛无为却没有如聂兰渊所愿地一脸崩溃,反而是宁静了许多,微微一笑,道:“我父亲母亲二十年前便已经过世了。” 聂兰渊忽然觉得自己把一些事情弄错了。 因为诸葛无为在这里守着蓝魔,她便以为这就是诸葛青天与蓝魔的孽种。可是听诸葛无为这话,他虽然是诸葛青天的儿子,母亲却并不是蓝魔。 难道他是诸葛青天那个人类妻子的孩子?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真够奇葩的。守着父亲的魔族小老婆二十年,这人脑子没问题吧? “不说我了,”诸葛无为笑吟吟地看着聂兰渊,“你呢?一个人在外,父母家里不担心吗?” “我?”聂兰渊指着自己,眼睛眨了又眨。 诸葛无为点点头,笑容温暖明亮,“是啊!你家在哪里?家里父母怎么放心你一个女孩子出来呢?” 聂兰渊撇撇嘴,垂下眼睑,“我父母也都死了二十年了,我只有一个孪生妹妹,我们都是孤儿。其实我这次出来就是找我妹妹的,她离家出走了。” 害死我父母,你父亲功不可没。 不小心戳到别人伤心处,诸葛无为赶紧道歉,品性比聂兰渊高了不是一点儿半点儿。 聂兰渊嗔他一眼,摆摆手,道:“懒得跟你这种人计较!” 天快亮的时候风雨终于停了,诸葛无为抱着狐狸皮躺在地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聂兰渊靠床坐着,原本只是想眯下眼,没想到一觉就睡到了大下午。 雨过天晴,风光正好。 好天气适合干什么?诸葛无为会说遛龙,聂兰渊会说屠龙。 5兰渊的黑暗料理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相处了几日,聂兰渊已经能肯定诸葛无为确确实实只是个有那么一点缚鸡之力的荒野书生,对她的屠龙大业造不成什么武力上的影响。 比较麻烦的是蓝魔,虽然是原形,但是那么大一只,皮糙肉厚的,还能随时随地无限制喷火,战斗力还是很强悍的,尤其对于一不会魔功二不会道法的聂兰渊来说,这简直没处下手。 不过没关系,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她就不信自己搞不死一条火龙。 诸葛无为是个很神奇的人。他拿蓝魔当家人,当朋友,可是闲来无事的时候就喜欢把蓝魔从地洞里放出来让她满天乱飞,名之曰遛龙。 每当这个时候,聂兰渊都特想把弯弓拉成满月,一箭射死那嗷嗷乱叫的火龙。可惜,她心里实在是太清楚了,真要这么干的话第一个死的肯定是那箭,第二个就是她自己。而且她也拉不动强大到能射死一条龙的神弓。 弱,真是这个世界上最让人无奈的事情。 诸葛无为拿着换下来的衣服要去河边洗,出了屋子便看看对着天空发呆的聂兰渊,忽然就想笑。他是发了什么疯要收留这个到处流浪的野姑娘?脾气这么怪,简直就是自讨苦吃。 “兰渊,我要去洗衣服了,你有要洗的衣服吗?我可以帮你。” 蓝魔在地井里扑哧一声,吐出好大一团火焰来,笑得特别欢乐。 聂兰渊把眼睛从天空上挪到诸葛无为身上,眼睛明亮锐利,笑道:“诸葛无为,你脑子没问题吧?” 诸葛无为不解,摸摸自己完好无缺的脑袋,摇摇头,道:“没问题啊!” 他平时虽然喜欢装傻作痴,却也不会刻意降低自己的智商。不过面对聂兰渊时,他总为自己的脑子不够玲珑着急——女人的心思不好猜啊!相比之下,小蓝真是天底下最好相处的女人了。 聂兰渊瞪他一眼,别过头叹口气,十分无奈。其实诸葛无为只是没有眼色,真正没有脑子的是她。 粗手粗脚地解开腰带,扯了外衫扔给诸葛无为,嗔怒道:“拿去洗吧!我就这一件,快点洗快点干,不然我就只能穿你的衣服了!” 诸葛无为拿着衣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聂兰渊的蠢事,没良心地捂着肚子笑了。 聂兰渊经常嘲笑聂小倩缺心眼儿,其实她也好不到哪里去,尤其在日常生活上。出魔宫的时候没带钱财不说,连衣服都只带了两身。也许她觉得自己能勤劳地洗衣服缝衣服,两身也就够穿了,可惜世事总是很难料。之前在树上耍小清新的时候划破了一件,一开始没注意,还是诸葛无为提醒了一声。缝补的时候被蓝魔的火烧了一下,彻底报废了。 于是,聂大姑娘其实就一件外衣两套里衣可以穿。 “笑什么笑?不许笑!你到底去不去洗?大男人磨磨蹭蹭的像什么样子?” 诸葛无为笑着点点头,“就去就去了,你别生气嘛!那个……”犹豫地看了聂兰渊一眼,小心翼翼却又忍俊不禁,问:“你换下来的里衣呢?我没见你洗。” 聂兰渊脸一黑,“你见我换了吗?滚去洗你的衣服!” 这种问题都能问出来,诸葛无为你就是个斯文败类衣冠禽兽! 聂兰渊捏捏眉毛,甚是烦躁。她的里衣当然是去河里洗澡的时候顺便就换了洗了,这种问题还需要问吗?而且他一个大男人难道就不觉得女人家的私密事情不是可以随便问的吗?管得这么宽,简直都比得上魔宫里的老嬷嬷了! 诸葛无为劳动去了,蓝魔的日常喷火活动愈加欢腾。 聂兰渊一直能听懂蓝魔在嗷嗷什么,但是不懂装懂她觉得很好玩儿。 趁着诸葛无为不在,是不是要做点儿什么呢?这么好的机会不能浪费啊!弄死蓝魔什么的聂姑娘表示自己一点都没有不期待! 刀枪剑戟已经不指望了,莫说杀不了蓝魔,就是能杀得了她手上也没有现成的武器——诸葛家的那把菜刀就算了,拿不出手。天雷地火也比较困难,布阵太麻烦了,聂兰渊十岁的时候就哭着嚷着不学了,到现在也就能用五行八卦迷迷人家的路。 那还有什么方法能屠龙诛魔?曾经差点儿毒死自己亲妹妹的聂兰渊表示她其实来自黑暗料理界(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寻常的青菜豆腐都能让她做成毒药,何况是剧毒花草?搞死一条火龙应该不算是太难。 盘龙谷花草繁盛,还有好大一片人工种植的药草,治病救人没的说。不过万物相生相克,在大片大片的药草周围,还悄悄生长着许多天生带毒的花花草草。她已经偷偷采集了不少,就等着差不多了熬成一锅粥毒死蓝魔。 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聂兰渊在药草方面颇有天赋,连天才的七夜圣君都自愧不如。阴月太后发现这事儿后,亲自教了她两年草木药理,也算给她一项可以傍身自保的技能。 聂兰渊从容不迫在地井上架好锅子,添上两瓢水,冲底下火龙招招手,道:“来点儿小火温温水,别沸起来啊!我先洗菜去!” 蓝魔躺在井底哼着歌,小火呼呼地往上吹。难得啊,兰渊要给小无为做饭,哈哈! 十几种带毒药草混在一起,都是特地挑选的,不会因为搅和在一块儿而消减了毒性,反而能酿出新的毒素来,能不能放倒一条火龙不太确定,但是放倒一头老虎绝对没问题。 菜刀不难用,事实上聂兰渊的刀工还是相当不错的,草叶切得特别碎特别烂,完了根本看不出来原本是什么花什么草,单看颜色还以为她闲着没事儿切青菜玩儿呢! 就着温水倒进去,仔细搅拌一番,锅里的汤水都成绿色的了。聂兰渊敲敲锅盖,冲底下道:“火还是别太大啊,我没淘米呢!小火慢熬着,等我会儿!” 小米不需要太多,之所以要加一是要掩饰自己熬药的目的,一是要去去草药味儿,差不多就得了。 诸葛无为回来的时候一锅粥刚刚煮好,香喷喷的惹得人直想流口水。 聂兰渊也看着一锅颜色诡异的粥发呆,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她是想熬一锅毒药,想着乱七八糟的味道加起来肯定不会好到哪里去,她还特地加了好些调料来镇药味儿。可是谁能告诉她,这扑鼻而来的香气是怎么回事?好想尝一口啊! 能吃吗?能毒死龙吗?不会是误打误撞做出传说中的美食了吧? 诸葛无为放下木盆,跑到锅子前赞叹一声,不可思议地看着聂兰渊,问:“你做的?” 聂兰渊点点头,拿着勺子不停地搅拌,克制着自己一口吞下去的冲动。 “别搅啦!”诸葛无为抢了她的勺子,指指一边的木盆,道:“你去把衣服晒起来吧!不光是有你的衣服,还有你睡的床单褥子,我可没有欺负你!我拿碗吃饭去,虽然卖相不好,可真是香哪!” 聂兰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眼看诸葛无为说着拿碗却直接拿勺子上,心里紧张得要死。她是要毒死蓝魔,可没想过要顺带着弄死诸葛无为,滥杀无辜不是她的风格。 伸手拦住饭到嘴边的诸葛无为,干巴巴地笑道:“闻着好吃而已,其实很难吃,我尝过的。要不然你重新做吧,这锅喂小蓝啊!” 蓝魔吼吼着抗议,火光冲天。 诸葛无为笑得特别淳厚大方,无所畏惧,“没事啦!我吃就好啦!什么叫喂小蓝?小蓝又不是猪,怎么会喜欢味道奇怪的东西啊?你先让我尝尝嘛!不好吃我再重新做!” 就怕你尝了之后就没有重新做的机会了。 聂兰渊一把抢过勺子,连带着把锅子也举起来,蛮横地瞪诸葛无为一眼,眼睛一挤,嘴角一歪,“才不给你嘲笑我的机会!自己晒衣服去!我刷锅烧水,准备做饭吧你!” 诸葛无为想要抢,聂兰渊干脆把锅一翻,半锅属性不明的香粥全部洒在地上,连个锅底儿都没给留。不当自己是外人地把锅往地上一扔,背对着诸葛无为招手,“不用谢我,我给你晾衣服去!你慢慢刷锅做饭,我饿了。” 诸葛无为看着地上的饭,觉得自己心都快碎了。 蓝魔嗷嗷两声,语气很欠抽。 诸葛无为刷完锅添上水就坐到地井旁跟蓝魔吐槽:“我又没有嫌弃她做饭难吃,为什么连品尝鉴定的机会都不给我啊?说不定我就觉得很好吃啊!浪费粮食真的很不好,小蓝你说是不是?她小小年纪脾气怎么那么冲呢?你们女人真是麻烦,太难伺候了!” 蓝魔嗷嗷抗议,我很好伺候的你不要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你这个有了新欢忘了旧爱的负心汉! 诸葛无为脸红了。不远处晒衣服的聂兰渊耳听八方,手上一个用力,拧烂了一件衣裳,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那一件外衫…… “诸葛无为,我能借你两件衣裳穿吗?” 6出师未捷身先死 为了安慰诸葛无为受到严重伤害的小心肝儿,顺便感谢借衣之恩,聂兰渊允诺晚上再做一次饭。 经过白天的事情,她对自己的厨艺已经相当自信。能把毒药都做得美味可口,区区一顿饭那更是不在话下了,说不定能兵不血刃地把蓝魔馋死呢! 可惜,饭菜一出锅就无情地宣告了她的失败。 诸葛无为喝着新泡的粗茶水,笑着陈述一个惨痛的事实:“如果你有注意到,你煮粥用的是米缸里最后一点米,我们没有存粮重做这顿饭了。” 聂兰渊呆呆地看着糊成一锅焦汤的米粥,不敢相信自己的厨艺居然一如既往地差劲。难道她果然是不世出的天才,只有用毒药才能做出美食吗? 蓝魔嗷嗷乱吼,吵得厉害。 诸葛无为无奈地拍拍井栏,笑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不关你的事,你的火候掌握得很好。要不然你来尝一尝兰渊的手艺?中午有香无色无味,晚上无色五香说不定有味。你不是很喜欢美食吗?没有品尝的勇气哪里能体会到至极的美味呢?” 聂兰渊抬头看着诸葛无为,忽然觉得或许这真的是个好主意。她能把毒药做成美食,能把没美食做成毒药,这样拿给蓝魔吃,绝对没有那么明显要弄死她的意图啊!要是今晚真的超常发挥,指不定只一口就把蓝魔放倒啦! 心动不如行动,聂兰渊不是幻想派的,嗖一下就站起来去拿碗,说话都慢了几步,“说得有道理哦!小蓝你等着,我给你盛一碗!” 闻到焦糊味儿的蓝魔大吼一声。 聂兰渊端着盛满糊粥的细瓷大碗蹲到地井旁边,笑嘻嘻地冲底下窝着不肯动的蓝魔招手,话语温柔如水:“来尝一尝嘛!要是不好吃我也不会勉强你都吃完,一口就好啦!小蓝,小蓝姐姐,小蓝妹妹,人家可以是满满的爱心煮的这锅饭,你就当品尝一下人家的真情实意嘛!” 诸葛无为也帮腔笑道:“兰渊请你吃的不是饭,是她的爱。你不是最向往人间真爱吗?现在有人捧着爱送到你面前,你为什么要拒绝呢?” 蓝魔被爱得哭了,诸葛无为你个有异性没人性的小畜生我一口咬死你! “就尝一口嘛!”聂兰渊想学着小倩的模样撒娇,却僵硬得要死,无奈之下还是胡说八道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万一我熬制的是天下一流的美容养颜汤呢!就算是龙你也是母的对不对?是母的就要为自己的美貌负责嘛!喝一口啦!要是能喝的话,大不了你喝一口诸葛无为喝十口喽!小蓝,好小蓝,你就喝一口嘛!一小口就好了,我不贪心的。” 诸葛无为哭笑不得地看着聂兰渊,有点担心自己的小命。 “小蓝,你就意思性地喝一下尝尝味道嘛!就算是死也要让兰渊死个明白死个彻底啊!” 蓝魔趴地上装死,坚决不在找死这种事情上妥协。 聂兰渊捧着饭碗趴井壁上,很认真地考虑要不要跳下去来个牛不喝水强按头。大约考虑了那么一瞬间之后,她眼都不眨一下地跳了,落地姿势优雅轻快,非常完美,就是身上的衣服太宽大了,没有把那一扭腰的婀娜展现出来。 “小蓝,我喂你好不好啊?” 蓝魔瞪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聂兰渊,不敢相信她就这么跳下来了。她就这么肯定自己不会一口火烧死她吗?这世道真是太现实了,人善被人欺啊! 趁着她惊讶的空当,聂兰渊端着碗就往她嘴缝里倒。火龙体型较大,嘴自然也就更大,强迫饮食还是比较容易的。 眨眨眼,满脸期待地看着绝对不会变红的龙脸,她问:“怎么样?好吃吗?” 蓝魔动动嘴,咽下去了,冲着上面看热闹的诸葛无为吼一声,不算悲愤,看起来也没有非常痛苦。 诸葛无为点点头,笑盈盈地向聂兰渊翻译:“小蓝说这么一小碗还不够她塞牙缝呢!哪里能尝得出好坏呢?” 聂兰渊哦一声,没有什么失望的表情,踩着蓝魔的脊背飞出地井,本着决不放弃的精神,放下碗端起锅子就往下跳。笑眯眯地冲蓝魔哼哼两声,“小蓝,再来一锅嘛!” 蓝魔紧闭嘴巴,死也不肯张开,只两行宽泪默默流淌——诸葛无为你个小兔崽子我明明说的是味道太诡异了这简直就不是人吃的东西!你个见色忘义的小混蛋我诅咒你一辈子都只能吃聂家丫头的杀人馊饭! 圆圆的月亮稳稳地往天空中间挪。 踏月而来的女子穿着一袭看不出质地的白衣,皎皎好似明月,飘飘仿若流云。她很美,美得不食人间烟火,美得让人只能从心里去仰望崇敬,没有任何肮脏的世俗之念。她看起来很善良,不语也有三分笑,眼里的温柔宛若春暖时分,似乎下一刻就能让东风吹来,百花缓开。 诸葛无为站起来,愉悦地看着她走来,欢快地唤道:“天心姐姐!” 蓝魔听到这声呼唤,开口就想嚎两声,可是话还没到嗓子眼儿,聂兰渊的一锅糊粥已经哗啦啦地灌到嗓子眼儿,舌尖被刺激得几乎要失去味觉了,肠胃里也翻江倒海似的折腾。她想吐出来,却怎么都呕不上来,只有又焦又酸还带点儿辣的异味涌上来,恶心得要命。忍不住吼了出来,却把自己震得头昏脑胀,眼前一片模糊,晃晃悠悠地就晕了过去。 聂兰渊看着晕过去的蓝魔,抬脚踢一踢,没有得到任何反应。弯腰探探鼻息,虽然还没有断气,但是也差不离了。可惜粥没有了,不然再加一口估计就大功告成了。 “兰渊!”诸葛无为看着下面唤一声,以为蓝魔还在装死便没理会,只冲聂兰渊道:“天心姐姐来看我们了,你快上来!” 聂兰渊踩着蓝魔的脸跳到地面上,抬眼便看到出尘脱凡的素天心,小小地惊艳了一下。她一直觉得阴月太后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妩媚妖娆,冷艳优雅,高贵而寂寥。可是眼前这个与阴月截然不同,却也绝对称得上是绝色美人,教人看了便别不开眼。 诸葛无为拉过聂兰渊,愉快地向素天心介绍道:“天心姐姐,这是聂兰渊,我新认识的好朋友。”又举着聂兰渊的手看一眼,给她指着素天心,笑道:“兰渊,这是一直照顾我跟小蓝的天心姐姐。天心姐姐是个很好的人,你们一定很合得来!” 聂兰渊好奇地看着素天心,笑得有点呆。 素天心微笑着打量聂兰渊一番,道:“你是半妖?” 虽然疑问的口吻,却是肯定的神色,但是这神色又很柔和,没有半分抵触厌恶的样子,似乎妖在她眼里与人类无异,只是称呼不同而已。 聂兰渊啊了一声,惊讶她的能力,更惊讶她的态度。不过她很快就释然了,能与蓝魔结交的人,又岂会在意她一个不入流的妖魔?半妖,这词对她来说也算得抬举了。 诸葛无为却是吓了好大一跳,下意识就松开手后退一步,瞪大了眼睛看着与寻常女子毫无差别的聂兰渊,怎么也不觉得她会是半妖之类。可是天心姐姐说的,那又必然是没错的。 他的语气还是镇定,却还是不同往日,尾调上升了好几层,“兰渊你——是妖?” 聂兰渊低头看看被丢开的手,心里空落落的,竟有些受伤。不就是妖吗?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你一个人类还养魔龙呢!到底谁比较奇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啊! 素天心看她面有不喜之色,微微一笑,道:“我只是看你虽为凡人之身,却有妖灵之气,觉得有些奇怪,这才唐突一问,并无冒犯之意,你不要见怪。我见过很多人,也见过很多妖,像你这样的却很少,也许我们有缘。” 聂兰渊不喜欢她的眼尖,却喜欢她的态度,涩涩地笑了笑,道:“我生来是妖,在娘胎里的时候身体就被毁了,只好附着在人类身上保住性命。人不人妖不妖的,走到哪里都觉得自己像外人。” 意有所指地瞥诸葛无为一眼,恨不得上去咬他两口。 魔宫里就她一个人身的妖魔,虽然有太后跟圣君照拂,旁人也都明白,不与她多提此事,可就是有一种别扭的感觉。小倩每每学了新法术在她面前卖弄,她都想上去踹两脚以求公平。 素天心极为善解人意,柔柔笑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觉得不安定是因为还没有遇到可以让你安定下来的人或者是地方。等你找到了,自然就知道哪里才是自己的归处。” 蓝魔有气无力地哀嚎一声,用最后一点力气怒刷存在感。 素天心看看地井,好奇问道:“小蓝怎么了?” 聂兰渊捏捏鼻子,默默躲到一边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诸葛无为把目光从聂兰渊身上移开,笑意虽在,却多了几分思虑。他走到井壁旁冲里面看一看,确定里面是什么情况后又把目光转到聂兰渊身上,哭笑不得。 “大概是中毒了。天心姐姐,你救救她吧!” 7谈心容易出私情 素天心带来了大半年的吃穿用度之物,都是为诸葛无为准备的,连蓝魔的份儿都没有。 聂兰渊坐在地井旁啃着烧鸡发呆,不知道是为自己毒杀蓝魔功亏一篑难过还是为自己人妖难辨的身份被揭穿难过,总而言之心情非常糟糕。她想要跟素天心随便说点儿什么,可是素天心只待了一个时辰,大部分时间还是在跟诸葛无为说话,要走的时候才开玩笑地冲她道:“以后还是让无为做饭吧,你的手艺比较适合去打仗。” 聂姑娘伤心了,恨不得钻地缝里再也不见人。 诸葛无为送了素天心一程,回来的时候胳膊上多了两件衣裳,是他特地问素天心要的。虽然他很乐意把自己的衣服拿给聂兰渊分享,但女孩子终究是女孩子,总穿着男人的衣服会不自在吧? 蓝魔还是没什么精神,嗷嗷地喘着嚎叫,远了听着怪吓人的。 诸葛无为兴冲冲地坐到聂兰渊旁边,双手拖着衣服递给她,欢快地笑道:“这个给你。你来盘龙谷以后霉运连天,衣服都坏了两身,这就算我尽地主之谊补偿你的!” 衣服很新,还是少女们最喜欢的水嫩粉红色,料子款式跟素天心身上的差不多,极为漂亮。聂兰渊嘟着嘴接到手里,嗔他一眼,道:“算你还有眼色!”轻哼了一声,喜悦之色却是掩饰不住,眼角眉梢都翘起来了。 两人都不说话了,挑着火柴各自琢磨心事。 半晌之后,还是诸葛无为先开了口。他还是笑盈盈的样子,温柔儒雅,却充满纯真的活力,道:“我没想到你不是人,你看起来跟人类一模一样。天心姐姐说过,人魔之分只在一念,一念善则是人,一念恶则是魔。人若恶极,有甚于魔者;魔若存善,不贱于上人。你是妖,为什么要混迹人间呢?” 聂兰渊以手托腮看着他,对上那双明亮的眼睛,心绪也平静了许多,道:“都说了我是来找妹妹的,你不信啊?我妹妹是个小傻子,一天到晚就想着风花雪月人间真爱,不久前背着我偷偷跑出来胡闹。我不放心她,只好跟着来啦!” 她说话从来都是真真假假的分不清楚,连自己都会被骗。最高明的谎话原本也如此,说着最真的话,做着最真的事,到末了才发现当初是多么的言不由衷。 “你的孪生妹妹吗?她跟你长得是不是一模一样?不过我觉得做妹妹的总比姐姐差一点。” 聂兰渊眉眼弯弯的,明媚娇柔,笑道:“虽然是一模一样,但是我也觉得做妹妹的比姐姐难看,难得我们这么有共同语言!有点酒就好了,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一醉解千愁。你这里有酒吗?没见你喝过,你是不是不会喝酒啊?” 诸葛无为兴致也很高,神采飞扬地笑道:“怎么没有?我这里有埋了十几年的河东乾和葡萄,你要不要尝一尝?我们两个相识一场,趁着今天月圆人好,小酌几杯也相宜!” “好啊!放在哪里?我们去拿!” 聂兰渊有些迫不及待,站起来拉着诸葛无为就要去找酒。诸葛无为就着她的力气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尘土,反手拉住她,指指小木屋,道:“就在后面的树底下,还是当年我跟天心姐姐一起埋的。” 路过木屋的时候诸葛无为顺手抄了种植药草用的小铲子,他可没想用两只手去刨土。聂兰渊看了,脑子一转,松开他的手跑回去拿上了炒菜的饭铲,邀功似的举一举,笑道:“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干的!” 虽然有工具,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弄了一手泥土。不过葡萄酒的醇香已经醉倒两只酒虫挠心的人了,佳肴在手,谁还在意那根本算不得脏的污泥呢? “我想起来一个问题,”诸葛无为抱着酒坛躺在吊床上,笑盈盈地看着聂兰渊,道:“你说你是依附人身的狐妖,那你怎么会和你妹妹长得一样呢?难道她是你这个人身的妹妹吗?” 聂兰渊靠着树干席地而坐,抬头看看月亮,又看看诸葛无为,眼睛异常明亮,道:“不是啊!她是正儿八经的狐妖,比我这个样子好太多啦!至于我们为什么长得还是一样,可能是相由心生?而且妖的脸本来就是比着人类画出来的,她比着我长的那也不一定啊!反正就是长得一样,哪里有什么原因啊?姐妹就是要长得一样才好看!” 她跟小倩喜欢互换身份逗别人玩儿,可惜骗得了别人,就是骗不了圣君跟太后。 “诸葛无为,你有兄弟姐妹吗?” “有啊!”诸葛无为灌一口酒,抬手擦干流出来的酒汁,看看安静了好一会儿的地井,笑道:“我有个一个弟弟,不过我也不知道他长得像谁。真希望有一天能看看他,大概他比我还要像我爹。” 诸葛无为的弟弟,那应该就是诸葛青天跟蓝魔的儿子了吧? 聂兰渊嘟嘟嘴,扭头一笑,丝毫没有被影响到心情的样子,问:“你不像你爹吗?” “应该不是太像。”诸葛无为低头看着她,柔软得像拂面的杨柳风,“小时候人家都说我跟我娘比较像,我爹也说让我不要像他。所以我做人做事都谨记我娘的教诲,也会想要学天心姐姐。” 聂兰渊也看着他,圆润的脸上笑容柔和明媚,道:“那你娘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一个人要有多大的心怀才能包容破坏自己家庭的女人呢?那一定要比海洋还宽广,比天空还辽阔。只有很好很好的娘,才能教出诸葛无为这么秉性善良正直、心性通透明彻的好人。 可惜这世上多数的好女人都不能遇到一个配得上她的男人,只能遇到一个衬得上她的男人。比起诸葛夫人的忠贞与善良,诸葛青天所谓的风流多情就像一个笑话,渺小又可悲。 “如果你像你爹,说不定我就不会想要理你了,没准儿还会跑得远远的,碰见了也要装作没看到!”聂兰渊细细地看着他,笑得有些醉,“我觉得我会很喜欢你娘,她跟天心姐姐很像吧?” 诸葛无为点点头,却又摇摇头,“像,又不像。她们都是很温柔善良,又都很漂亮。但我娘是人间的女人,天心姐姐是世外的神仙,还是不一样。” 聂兰渊有一瞬间的神往,觉得自己如果有母亲的话,也一定是那样的。 她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喜欢素天心了。素天心身上有一种温暖馨香的气息,笑起来并不张扬,却独有一种沉静温柔,让人看了就觉得舒服,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想要去保护她,想要被她保护——那是她一直幻想的母亲的样子。 咕咚咕咚灌自己几口葡萄酒,她喝得并不算多,却也有几分醉意了。 “我来人间之前一直觉得人类很讨厌,出于偏见吧!可是见过了之后才觉得,其实哪里都一样,有好人就有坏人,有朋友就是敌人,跟种族关系倒是真不大。但是——”她笑着看着诸葛无为,忽然很想揉揉他的脑袋,然后她也真的这么做了,“像诸葛无为你这样的烂好人真的太少了,所以我还是讨厌人类。” 人类排斥妖魔是因为恐惧他们的力量,妖魔否认人类是因为他们的愚妄,说到底都一样,谁都不喜欢异端的存在,却又总喜欢把异类当作异端对待。 被摸了脑袋的诸葛无为老脸一热,竟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这个人闲云野鹤惯了,平日里随性自在,对世俗礼教也没有外面那么计较,可此时却想学着儒酸书生喊一声非礼。 聂兰渊又坐回地上,折腾了一天,又喝了点儿酒,不一会儿便靠着树干睡着了。不用躺着狐狸皮毛,就算是以天为盖地为庐她也能睡得很舒服。 四更天已过,再不睡天就要亮了。 诸葛无为小心翼翼地从吊床上下来,蹑手蹑脚地去地井旁边取了衣服过来给聂兰渊盖到身上。地上很凉,难得她能睡得这么安稳。他的动作很轻,生怕把聂兰渊吵醒,心里却又很痒,想要吵醒她好继续说他们无聊的闲话。 不似素天心那般美若天仙的惊艳,聂兰渊也很好看,却是那种凡间小儿女的好看,还有点儿小娇蛮。即便知晓了她是妖魔,他也没有排斥抗拒,只在微微震惊之后便欣然接受。其实原本也就没什么大不了,人也好妖也罢,都是他喜欢的那个聂兰渊。 诸葛无为记得母亲刚知道父亲与小蓝之事时是哭过的,燕赤霞来劝慰,说:“男女之事谁也说不来,但是我相信青天的为人,不管他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那个蓝魔,也不管他们到底有没有孩子,他绝不会抛弃你们母子不管的!” 司马三娘却踩着凳子怒道:“放屁!男欢女爱天经地义,咱们谁也管不着,可他一个有妇之夫跟别的女人乱搞,这就是对不起无为娘!万一将来闹大了你知道会有什么下场吗?这种事儿要是伤天害理自私自利了,那就是奸夫淫丨妇!大胡子,你这么向着诸葛青天说话,是不是想找个借口出去搞女人?” 他忘了很多,却唯独把司马三娘那些话记在了心里。男欢女爱天经地义,却也要守着底线,只要不要因为自己的贪痴嗔恨伤害了别人,做出伤天害理之事,那便是没人管得着的。 如今自己只是单纯地喜欢上了一个半妖,当不致触了底线,伤了无辜。 8狐狸一去不复返 聂兰渊爱上了做饭,更爱上了给蓝魔喂饭。虽然没有一次成功地把蓝魔毒死,但是看着她痛苦得半死不活的样子她心里就异常痛快。不过世事不可能尽如人意。一顿不间断被折磨了十来天之后,蓝魔的味觉跟肠胃彻底锻炼出来了,吃聂兰渊的饭就跟喝水一样没有感觉。或许这也叫虐出了抗毒性? 诸葛无为拗不过聂兰渊,又不想被黑暗料理荼毒,便给自己单独开了个灶。死道友不死贫道,只好委屈小蓝多跟兰渊交流交流感情了。 可怜聂兰渊在挫败里默默地给自己打气,心却变得越来越软。 只要不是冷血动物,呆在一起时间久了都会产生感情。聂兰渊对诸葛无为从来都没有恶意,起点便是好的,跑起来自然也快,她甚至觉得自己太过于像小倩了,轻而易举地就对人家掏心掏肺。唯一不变的是对蓝魔的杀心,却已经在不知不觉地想隐藏自己的目的,想让她死得蹊跷而痛快。 人类都说妖魔冷血无情,又哪里去在意过妖魔究竟有没有心呢?只要有心,不论是妖是人,谁都逃不过七情六欲这张天网。 诸葛无为把新洗好的衣服晾好,想起昨日采集的药草还没有晒完,便拿了出来整理晾晒。 聂兰渊坐在一边晒着太阳发呆,有一下没一下地择着中午要吃的青菜。吃穿有人送,饭菜有人做,衣服有人洗,打扫有人做,发呆有人陪,有青山绿水可以赏,有青天白日可以晒,没有人在耳边唠叨,没有人在眼前聒噪,日子过得比魔宫还清闲自在啊!要是妹妹有人找家仇有人报那就更好了。 可惜,蓝魔暂时是毒不死了,妹妹还得亲自去找回来。 百无聊赖地看着诸葛无为,“诸葛无为,你会一直待在这个谷里吗?” 诸葛无为点点头,悠闲地处理着手里的药草,侧头瞥聂兰渊一眼,柔声笑道:“是啊!我要陪着小蓝,不能走得太远。” 聂兰渊哦一声,似是平常,道:“那就不用十八里抹泪了,送我到谷外呗!” 其实她是真的不难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蓝魔在这锁着,找到妹妹还可以来继续毒杀;诸葛无为不会挪地儿,找到妹妹还可以来溜一圈看看。若是没有时间了,那就先回魔宫,总还有机会出来的。缘分这种东西有时候掌握在自己手里,端看你有没有勇气去争取。 “你要走?”诸葛无为显然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惊讶地看着聂兰渊,手里的活儿都停了,“怎么这么突然?之前都没有跟我说过。” 聂兰渊嗔他一眼,似恼似笑,道:“怎么没有说过?我都说了我是来找妹妹的。我从家里出来,还没找着人呢就在你这盘龙谷就足足消磨了整整一个月,要是我妹妹被人拐走了怎么办?你赔我一个啊?我跟家里长辈保证了要在九十九日之内带她回去,做不到的话下场很惨的。” 诸葛无为抿唇一笑,和煦温暖。他是舍不得聂兰渊,可也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强行将人留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可惜自己与她终究不在一条轨迹上,只是偶然的一个交集,总有分开的一天。 “那你什么时候走?你知道你妹妹在哪里吗?” 聂兰渊摇摇头,拿菜叶子挠挠稍微有些痒的脸,极是懒散娇俏,道:“不知道啊!她又没告诉我去了哪里,我只能自己去找啦!所以要走得早一点,不然就没时间了。” 每到这种无奈的时候她就会深深地厌弃自己这没用的人身。魔宫有一门魔功就是用来定位的,不过很难修习,小倩那个笨蛋学了一年连个门都没入。另一个极端是七夜,一个月不到就登堂入室了,要是他亲自来找小倩的话根本用不着浪费时间,肯定能在最短时间内感知出小倩的位置。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办法。她跟小倩毕竟是娘胎里就开始打架的孪生子,多多少少还是有那么一些别人没有的感应的。要找小倩的话,只要跟着直觉走,应该就不会有太大的偏差。 蓝魔在井底嗷一声,终于要走了!——不是不是,是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呢? 诸葛无为放下草篓,走过去帮着择菜,眼睛却忍不住地往聂兰渊身上瞟,“那你知道去哪里找她吗?总该有个大致的方向吧?人间这么大,乱走一气很可能会南辕北辙。” “我是妖哎!”聂兰渊下巴一抬,笑道:“山人自有妙计,你就别瞎担心啦!反正我会尽力去找,就算找不到我家里也会来人的,到时候一起找肯定能找着。” 说走就走,绝不能再多留。诸葛无为也不勉强着留人,亲自给她打好细软,友情赠送了行路所需的钱财干粮以及一把不知道从哪儿倒腾出来的宝剑,又絮絮叨叨交代了一堆事情,比老妈子还老妈子。聂兰渊这才有一种要出远门的感觉,跟离开魔宫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不过也没办法,偷溜跟光明正大地离开本来就不可能是一个待遇。 送到相遇的大树下,聂兰渊招手让诸葛无为回去,“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等我找到妹妹后,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会回来看你的。” 诸葛无为点点头,轻轻抱了抱聂兰渊,笑道:“那很好啊,我就守在在这儿等你。” 聂兰渊只觉得一股热流从脚底直冲脑门,脸刷一下就着火了,又烫又红。 夕阳西下,诸葛无为才慢腾腾地走回盘龙谷。蓝魔已经烤好了一条鱼跟一只鹅,热乎乎香喷喷的,正好能当晚饭吃。被聂兰渊荼毒了这么久,她第一次觉得自己亲手做出来的东西如此美味。 半夜下了一场雨,闷雷隐隐,电光不甚明亮,几下过后就消停了。 蓝魔在地井里唱歌,安慰惶恐不安的诸葛无为。 雨停了之后夜空如洗,星月皎洁。诸葛无为从木屋里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条狐狸皮。他把狐狸皮铺到地上,盘着腿正襟危坐,一副要跟人促膝长谈的架势。事实上,他也真的是想找人说说话,排遣排遣满腔的心事。 蓝魔喷着小火烘烤着湿漉漉的地井,也给诸葛无为取暖。 “你为什么不挽留一下她呢?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喜欢一个姑娘。除了厨艺之外,她其实还不错。” 心事一下就被戳破,诸葛无为笑一笑,虽然有些脸红,却也还恬淡自如,道:“她有她自己的路,我有我自己的路,能认识她我已经很高兴了。如果我把她留下来,那你不是还要天天食物中毒?万一让她给毒死了,那我心里的愧疚可就不得了了!” 蓝魔喷出一口大火,热得撩人。诸葛无为心里想什么,她比谁都明白。这么多年以来,她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看着诸葛无为从一个垂髫小儿长成风度翩翩的青年,内心充满了一个母亲的骄傲与满足。她全心全意地希望诸葛无为能过得好,哪怕这个过得好的代价是离开自己。 “你既然已经决定要对抗宿命,那就应该去找她。她不是七世爱侣,你跟她在一起的话,或许能彻底摆脱七生七世的纠缠。当你有了挚爱,就再也没人能强迫你去履行一个强加的约定。” 诸葛无为摇摇头,虽然是在笑,却没有丝毫愉悦,“我怕事与愿违,会把她牵扯进来。正是因为我喜欢她,所以才不能让她进入到一个危险的境地。小蓝,你真的觉得我们能一直这么安安稳稳地隐居在盘龙谷吗?” 不论藏得多么深,这世界上没有永远的秘密。 当年干将误入魔道,莫邪以身铸剑,二人相爱而不得相守,方成七世怨侣。他们的七生七世源于一个情字,乃出于本性,发于本心,又在最为伤痛之时受到强大力量的诅咒,故而可历经轮回,爱而不绝,怨而不止。 七世爱侣则不同。他们本是相敬如宾的夫妻,生死轮回,聚散自由,却因为玄心正宗一世又一世的道法撮合伤不得碰不得地相守了六世,被动地去凝聚爱的力量。听起来是大好姻缘,可是当其中一方竭尽全力退出之时,还有第三个人来代替他的位置。爱情太过于刻意,到最后还能剩下几分真心? 情爱与命运何其相似!自己走出来的,哪怕是刀山火海也不会后悔;别人画出来的,便是前途似锦也想要逃开。没有人喜欢桎梏,尤其在自己最为在意的事情上。 诸葛无为同情七世怨侣,更同情七世爱侣。他是最正宗的七世爱侣,可他不想自己的命运被别人安排,不想强迫自己去爱一个人。他想要做自己,做一个纯粹的诸葛无为,与真心喜爱的女子在一起,平平淡淡地携手一生。 可是当他遇到那个真心喜爱的女子的时候,却又没有足够的勇气去为自己争取。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软弱过,可这份软弱能护佑那女子一世平安,他又觉得很值得。 作者有话要说:好想乱入…… 于是…… 哈哈,下章开始走剧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走的是完全崩坏的剧情…… 不要跟我扯逻辑扯原著,尊重剧情全是扯皮啊扯皮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是治愈系的,治愈系就是死最少的人睡最多的鸳鸯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cp基本定了不要劝我如果你看到不合常理的地方一定是你的世界观崩坏了绝对不是我在歪路上一去不回头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9闹鬼算个什么呀 聂兰渊到达南郭镇的时候正值黄昏,夕阳已经落山,只留着满天晚霞与夜幕交接。 这个镇子并不破败,却惨淡得吓人,大街小巷一个人都看不到,俨然一片鬼域。晚风呼呼吹过,卷起满地尘埃,更添了几分萧索。聂兰渊一个人在街上左顾右盼地走着,竟也觉得自己有些孤零零的。 她前两日路过日出山城,直觉小倩离自己已经很近,又听闻南郭镇闹鬼闹得厉害,便想来看看。依着小倩那不闯祸不算过日子的性格,很可能就在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猫着。闹鬼跟闹妖本来就差不多,说不定那丫头是找不到好男人,憋出喜欢吓唬人的毛病来了。 在聂姐姐的心里,聂妹妹就是这么不靠谱。 聂兰渊四处张望着,想看看能不能抓到一个活物问问情况。这镇子里弥漫着若有若无的妖气,定然是有妖魔在附近作祟。她有些无奈,那些妖魔也真是,好好修炼怎么了?干什么非得跑到人群里找存在感?就算有吃人修魔的,那也不一定要扎人堆里吧?食物多,那危险也大呢! 天色很快就暗下来,凉风习习,要是天下太平的话倒是个不错的天气。 街上更加萧条,两旁人家不少,却都没有人居住似的,一盏灯火都看不着。遥遥听得远处鬼哭狼嚎,凄厉得就跟被人甩着鞭子虐待似的。 一道白影幽幽飘过,轻盈宛若雪花。 聂兰渊眼疾手快,趁着白影还没有出自己的视线,出声唤道:“这位姐姐请留步!” 那人踉跄了一下,回身看向聂兰渊,白皙的脸上满是惊讶,“小倩!你不是在兰若寺吗?” 聂兰渊眉眼一弯,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个将自己误认作小倩的人。她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或者说女妖。她身上的妖气还很浓厚,却没有狰狞之感,反倒是娇如春花,柔若秋水,一双大眼睛宝石似的镶嵌在白如冰雪的脸上,分外灵动。 聂小倩,你果然死到这里装神弄鬼了。 “兰若寺?太无聊了,所以就出来找你啦!”假扮小倩她从小就玩儿,手到擒来。 女孩子有些恼怒,更多的还是担心,道:“你跟着我干什么?还是快点回去吧!要是让魅姬知道你不听她的话到处乱跑,肯定又要责罚你了!” 魅姬?不听话?责罚?聂兰渊抓着这几个关键词,组合着思索一番,瞬间就怒了——这世界上除了她还没有人敢动聂小倩一根汗毛,那个魅姬是什么东西?居然敢欺负她妹! 女孩子转身便要走,却还是看了聂兰渊一眼,道:“你赶紧回去吧,今天晚上如果还是一个男人都抓不到,我们两个谁都不能好过!” 聂兰渊忍着愤怒点点头,一副听劝受教的诚恳模样,“我这就回去,你先走吧!” 兰若寺是传闻里闹鬼闹得最凶的地方,聂兰渊早就探听过位置,离这里不算太远。 不过这里面到底是什么事情?为什么小倩会被人欺辱着做事情?貌似这事情的内容还是抓男人。莫非那魅姬如小倩一般,也是个想男人想疯了的傻缺货?聂兰渊脑补着三个女人闻着一个男人争着嚷着逼人家说我爱你的场景,不由自主地抖一抖,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不过妖魔抓人,若是心术不正的,那应该是要吃了用以提升修为,这才是最有可能的。 女孩子长袖一挥,飞身而去,背后留下一片轻飘的雪花。 “原来是个雪妖啊!”聂兰渊啧啧着感叹一声,对这女孩子多了几分好感。 世间万物皆可修行,却因为本身的条件限制产生了资质的差别。除却天生的那些个逆天存在,人类为万物之灵长,资质最高;动物次之,其中又以龙凤为最;植物再次;资质最差的无疑是先天没有灵识的物具,凡属此类而成仙成魔者,必有奇遇得其灵识,而后方可侥幸修行,期间不可为外力所损,不然就只能功亏一篑。不过世间诸事自有因果,经历过足够的磨难而修成的比起那些轻巧为之者,虽功业不一定及得上,心性却是要远远超出的。 雪的资质自不必说,你能看见狐狸满地乱跑嗷嗷乱叫,但你看见过雪花说笑吗?能修行成妖,想必造化也是深厚,可惜命数不好,做了别人的傀儡。 兰若寺再怎么闹鬼,再怎么吓人,到底也是一座寺庙,从南郭镇往那里去的路方便得很,只要知道个大致方向就不会迷路,就连聂兰渊这种初来乍到还没人带路的都能轻而易举地找到。 不过要到了才知道,这座寺庙已经非常破败。寺外杂草丛生,参天的古树四下合抱,将寺庙围了个严严实实。墙壁斑驳不堪,大门早已没了踪影,往里头瞟一眼,除却一条似是而非的小径,满地都是枯枝败叶,踏进去一只脚就沾惹一身灰尘。 真是个适合闹鬼的好地方。 佛堂里到处都是蜘蛛网,佛像都被覆盖得看不出哪家祖宗菩萨了。聂兰渊被尘土呛得打了个喷嚏,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伸手挥着面前的尘埃,脑子里浮现出一个乞丐模样的小倩。 可怜的小倩,姐姐都没这么虐待过你…… 冷风呼呼地在背后吹起来,佛堂大门吱吱呀呀地胡乱叫唤,而后在一声咣当中停了。 聂兰渊从小就是被这么吓着长大的,面不改色地捏着鼻子转过身,没有意外,入眼便是脚不沾地衣带飘飞长发乱舞的聂小倩。丫头还挺能装,手上那长得跟三寸不烂之舌的指甲简直就是专门用来挠痒痒的。 两张一模一样的大圆脸,照镜子似的大眼瞪小眼。 聂小倩口齿都不清了,又惊又骇又喜地颤抖起来,“姐、姐姐?” 原本以为有人冲着女鬼的名头来兰若寺寻艳遇,听到动静就跑来赶人了,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粉嘟嘟的背影居然会是她姐——为什么会是比魅姬还可怕的她姐聂兰渊?!好吧好吧,被折磨奴役了这么长时间,忽然见到亲人了是应该激动的,怎么能说姐姐比坏人还可怕?这是绝对不会被允许的,要是被姐姐知道了她就可以等着挨揍了。 聂兰渊眉头一挑,拍拍手,笑得特别温柔,却比愠怒还吓人,“咦,这里不是闹鬼吗?小倩,你什么时候死的?怎么也不告诉姐姐一声,姐姐好歹还能给你送葬呢!” 聂小倩瑟瑟发抖,心里的害怕委屈一股脑全涌上来,鼻子一酸,扑聂兰渊身上就开始嚎啕大哭。 她从小就被七夜跟聂兰渊护着,只知人间有情,不知人间险恶,得到七夜的帮助后欢欢喜喜地踏足人间寻找传说中的真爱,岂料连男人的影子都没见着呢就被魅姬抓来当勾引男人的诱饵了。她没有能力反抗魅姬,只能竭尽所能让那些无辜之人逃命,却还是有不少往死。她知道自己在助纣为虐,可她怕死,她怕自己死了之后就再也回不去魔宫,再也见不到姐姐,再也见不到七夜哥哥了。 聂兰渊由着她哭,深深吸口气,鼻子也有点儿酸了。父母不在,长姐为母。若是小倩有什么差池,她这做姐姐的便是万死难辞其咎。 小倩哭得够了,撒娇地缠在兰渊身上,抽着鼻子看着兰渊傻笑。 “对了!”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聂小倩拉住聂兰渊的手,二话不说就往外面走。 聂兰渊顺从地跟着她走,却还是忍不住问:“这么着急要干什么?后面有鬼等着吃人吗?” “不是鬼,是蜘蛛精!趁她还没有发现你,我们快走!”聂小倩瞥一眼佛堂后面,脚下却不敢停留半刻。她可以忍着痛心看魅姬吃掉那些猎艳而来的男人,却不可以看着姐姐受到伤害。 “蜘蛛精?”聂兰渊脑子一转,立刻猜到那便该是魅姬了,心里默默骂了无数遍。 远处狼嚎鬼哭,近处树叶唰唰。凉风吹着云朵飘移,星月忽隐忽现,夜色幽深而阴森。 姐妹二人尚未踏出兰若寺大门便听得后面传来一个冷冽妖艳的声音:“小倩,怎么还不把人送过来?是想让我亲自出去接你吗?” 聂小倩停下脚步,紧紧拉着聂兰渊的手,摸摸胸口,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扬声回道:“来的是个借宿的女叫花子,不是男人!我到外面杀了她,免得看了心烦!” “不是男人?这些天一个男人都没有,我都快饿死了!女人就女人吧,带过来,让我先塞塞牙缝!” 聂小倩跺跺脚,急得头上冷汗都出来了,却还是能随口胡掰,“不行的!这个是叫花子,又脏又臭,脸上有脓疮,身上全是恶斑,比洞里的死老鼠还恶心!我看了都想吐,你要是吃了肯定闹肚子的!小雪出去也有时间了,看着快回来了吧?她那么聪明能干,一定能带回来男人的!” 又脏又臭又有脓疮恶斑的聂兰渊眼睛一斜,恶狠狠的,简直就是那要吃人的声音的视觉版。 10咱是有外挂的人 魅姬喜欢吃人,但不喜欢抓人。她最喜欢的用餐方式是食物自己跑到嘴边儿上,请着求着让她享用。但是很可惜,她的食物是贪生怕死而又贪财好色的人类,没有财色的诱惑是不会主动上钩的。所以她掳了两个端茶送饭的,怎奈还是不够舒坦。小雪是个很听话的小妖,就是太过于冷清了,对男人的诱惑力不够大。小倩姿色还不错,勾起人来有那么几分鬼魅的样子,可惜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渣货。 鼻息间隐隐有人类的香气,却没有那么香,该不是个正儿八经的男人。魅姬捏捏额头,有些无奈,更多的却是恼怒。她怎么就抓了这么个没用的聂小倩来使唤?真是存心给自己添堵!若是附近还有别的小妖小怪该多好,这闹心的狐狸就能让她省省心了。 吃个人都得听笨狐狸一通扯淡,这世间之事,从来都是难以十全十美哪! “那就剥了皮洗干净!活人再难吃,难道还能毒死我吗?” 聂小倩拉着聂兰渊往蹑手蹑脚地往外面走,嘴里还在不依不饶地反问以拖延时间:“万一毒死了呢?人这种东西最脏了,什么毛病都有,这个更是没法看。我还是杀了她在挖个坑埋了吧!别让她恶心得你以后都没有食欲。” 聂兰渊一边跟着聂小倩往后退,一边握紧了腰里的宝剑。普通妖魔虽然都会些法术,但大多数情况下动起手来还是要近距离真刀实枪地肉搏的——法术这种东西要靠法力,法力这种东西就跟体力一样是会用完的,低等妖魔的法力就那么点儿,一两个小法术就耗光了,比如聂小倩。在这种情况下,就只能靠最基本的拳脚功夫来一争高下了。 人类的肉香有点馋人,魅姬收起手上的丝线,抬头看着枯井之上的小片夜空,眼睛一闪,杀机顿现。她要吃人便吃,哪里来得那么多废话? 出了兰若寺,聂小倩才想跟聂兰渊说句话,忽觉身后寒气逼人,一回头才发现魅姬已经跟了上来,一袭红衫妖艳如血,分外恐怖,压抑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握紧聂兰渊的手,想要从姐姐身上汲取力量。 聂兰渊反应机警敏捷,觉察到不对劲时已经将剑拔出了鞘。剑刃明如高月,寒如孤星,在夜色里仍有秋水飞瀑之光,直指飞身而来的红蜘蛛。 魅姬原本是要直接吃人,看清了聂兰渊的模样后却改了注意,纤腰一转,翩然落地,冷笑着道:“我说小倩怎么拖拖拉拉的不肯把人给我,原来是一对双生姐妹花!剑是好剑,人是美人,可惜美人需要的是胭脂红粉,不是这杀人的宝剑。小倩,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蒙骗我!” “她是我姐姐,你不要伤害她!”聂小倩一着急就想要哭,却还是想要保护聂兰渊,却发现不知何时聂兰渊已经提剑站在了她面前,将她整个人都护在身后。 其实姐姐就比她早出生那么一会儿,还是因为肉身尽毁,魂魄不堪母体养气过盛。她一直都知道,这是她唯一的亲人,连向来亲密无间地疼爱她们的七夜圣君都不能代替。 魅姬腰身细软,笑得真有几分蛇蝎美人的味道,以着绝对控制的姿态看着聂家姐妹俩,道:“人有人的道义,妖有妖的道义,我杀人吃人,可还没打算蚕食妖魔。既然你们是姐妹,那便一同为我做事如何?正好我手底下还缺个人,你这小姐姐也能保住一条命。” 很乖巧但是没能力的小雪,有资本但是会坏事的小倩,没一个让人放心的。这个聂姐姐模样虽与小倩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眉眼间出来的气度却是截然不同,沉稳冷静,还有些小霸气,一看就知道比她妹妹靠谱多了。 聂兰渊斜眼看着魅姬,也是一笑,蛇蝎美人比起魅姬来也不差,“为你做事?帮你端茶送水还是帮你找男人*?前者我不会,后者我更不会。我虽是妖类,却还不致滥杀无辜。” 魅姬冷眼笑道:“你倒是良善!妖便是妖,学人类那么多虚伪干什么?” “我聂兰渊非良善之辈,只是胆子比较小,修的是天魔之道,可怕杀人天谴呐!” 修仙有道,修魔亦有道。似魅姬之流,以食人骨血吸人精魂以求取道行的是最末等的,放在魔族高人眼里那便是不入流。最正规的还是潜心修炼,吸取天地日月之精华,以求化形为妖,而后入人道仙道还是魔道则是要看个人造化,比天生妖魔之辈还多两个选择。这种以天地精华为道行之源的便是修天魔,杀戮甚少,杂质也甚少,故而魔气精纯,属魔之上等。 还有那么一小部分逆天修魔的,方法很多,但是成功率没有一个超过百分之一的。当年干将的怨气化魔便是一个极端的例子,一夕以凡人之身入魔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机遇,万年都难得出一个成品。 不过聂兰渊不修魔,所谓的修天魔之道自然也是胡扯的。 魅姬上前两步,鼻尖凑到聂兰渊身上闻一闻,神情甚是古怪,杀气也骤长,冷笑道:“我还真以为你是条狐狸,想看在同类的份儿上不吃你。可你这一身人味儿还真是香啊!连点儿狐臭都没有,妖精哪有这么香的?” 说话间,无数条蜘蛛丝从她嘴里吐出来,弯弯曲曲地缠绕到聂兰渊脖子上,一圈儿比一圈儿绕得紧。聂兰渊持剑的手被握住,眉头一皱,顾不得脖子上的蜘蛛丝,伸出另一只手就去掐魅姬的脖子。魅姬反手想要推开她,岂料聂小倩扑过来抓住她的手往后用力一拧,咔嚓一声,不用想也知道膀子断了。 聂家姐妹俩虽然感情深厚,但是毕竟是年纪一般大的孩子,小时候没少因为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儿打过架斗过殴,久而久之这近身搏斗的本事也就练出来那么一些,关键时候还是能派上用场的。七夜将曾经因为鄙视这种泼妇打架的行为吃过大亏,胳膊上现在还留着小倩的狐狸爪印。 魅姬的蜘蛛丝急速收紧,聂兰渊已经没办法呼吸,脸被窒成紫色,甚是可怕。她看看小倩,持剑的右手一送,将宝剑扔到地上。聂小倩自然明白姐姐的意思,麻利地把剑拾起来,不等魅姬收手,对着大撮蜘蛛丝就砍下去,断得整整齐齐,一根齐全的都没剩下。 魅姬向后退两步,收起余下的蛛丝,愤怒地看着面前两个一模一样的脸,眼睛都成了红色,厉声道:“聂小倩,你胆敢背叛我?” 聂小倩握着剑的手都在颤抖,却不肯后退一步。 聂兰渊大大地喘口气,一手抢过聂小倩手里的剑,讥讽道:“从来都没有忠诚过,又何来背叛之说?你也太抬举我家这不成材的妹妹了!让我们走。” “走?想得美!今天你们两个不管是人是妖,一个都别想活!” 蛛丝好似水浪,汹涌而来。聂兰渊把聂小倩推出去,自己往后一旋,剑尖往地上一点,飞身而起。 聂小倩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蛛丝裹了一件紧身真丝外套,手脚都动弹不得,只有头还是自由的。她悲愤地看着轻功潇洒的聂兰渊,又看看魅姬,几乎要哭了,“凭什么缠她就是脖子,缠我就是全身?我比她安全多了啊!” 魅姬被聂小倩的话哽了一下,很想回答,但是嘴里蛛丝太多了,不方便说话。 聂兰渊借古树之力回旋,剑光冷冽凌厉,尚未靠近便以剑气攻击,自舌尖处将魅姬的蛛丝削断。魅姬始料不及,不再管聂小倩,挥着袖子飞起来与聂兰渊对峙,嘴角却溢出了血丝。 “一个小小的人类,功夫倒是不错!我倒是想看看是你的剑厉害还是我的蛛丝厉害!” “你还有蛛丝吗?”聂兰渊在树枝上站稳,挑眉一笑。她是个很实事求是的人,遇到不懂的事情该问就问,“再多的蛛丝也该吐完了吧?肚子都扁成饺子皮儿了!” 魅姬恼羞成怒,将剩余的蛛丝注入法力全部吐出。蛛丝如刀如剑,如风如水,直直地冲着聂兰渊身上削过去,大有将聂兰渊腰斩之意。聂兰渊挥剑在前,剑气霸道,削弱了蛛丝的攻势,却被蛛丝连剑身带手臂一同缠绕住,施展不得。 余下的就只能靠手脚上的真章了。魅姬不用刀枪剑戟之物,手上指甲在眨眼之间长了数倍,未断之手好似持了五把锐利的匕首,冲着聂兰渊就刺过去。 聂兰渊心下着急,全身的力气都凝聚到右手上,拼着断掉的疼痛握着宝剑旋转,拧得蛛丝都变形了。宝剑被附着妖力的蛛丝紧紧缠绕,却还是不改其状,更在聂兰渊旋转之时青光忽起。聂兰渊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感觉到剑上的力量源源不断地传到自己身上,咬着牙一挑,所有的蛛丝都在瞬间被震成碎末。 魅姬跟蛛丝连得紧,舌头被震得几乎要断掉,一口血哇地就吐出来,整个人也软下来,重重地摔到地上,扬起满地尘埃。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聂兰渊,惊声道:“你是修道之人?” 聂兰渊扬眉一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你——”魅姬看看她,又看看聂小倩,神情既愤怒又古怪,宽大的袖子一挥,转眼之间便不见了踪影。 聂小倩啊一声,腿都软了,倒地上就开始哭。 作者有话要说: 我到底是怎么把三百字就能写完的内容写成三千字的…… 11男人全特么去死 魅姬负伤而逃,聂兰渊便要就着兰若寺休息一晚。她赶了这么长时间路,又被这么折腾一番,就算体力还能坚持住,心也该累了。 聂小倩从后面禅院拿出一些野果来,姐妹二人在佛堂里挤一块儿坐着,一边充饥一边说话。 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聂小倩吧啦吧啦说了好大一通,总结起来就一句话:姐,我出师不利,一出门就让人给抓来当打手了。聂兰渊掏掏耳朵,简洁地说明自己一路遭遇:“走错地方了,耽搁了一个月,然后就闻着你的味儿找到这儿了。”做姐姐的,自然是要大气一点,不能让妹妹为自己担心。 一阵唏嘘之后,聂小倩蜷着身子,似乎是不好意思了,低着头怯怯地问:“姐,七夜哥哥有没有要出来找我啊?你一个人出来他放心吗?” 虽然她姐功夫不错,但终究还只是个人身,要是遇着什么厉害的人物妖魔,胜算少之又少。七夜哥哥怎么能让她来找自己呢?要来也是他亲自来嘛!英雄救美什么的,她一点都不期待!反正从小到大被救了那么多回,才不会到外面还要等着他来救! 聂兰渊搓着吃剩的野果玩儿,恶家长模式全方位开启,鄙视地看妹妹一眼,“做人厚道了,还知道自己不靠谱,行啊你!我找你不行啊?怎么就不放心了?” 聂小倩好委屈地抽抽鼻子,却又不敢哭出来,只道:“我一个人在外面害怕嘛!你来也很危险啊!魔宫里从来没有魅姬那么可恶的妖。除了你这么坏,大家都很好啊!” 除了你这么坏,大家都很好啊…… 聂兰渊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该生气,这丫忘了刚才是谁冒着危险把她从蜘蛛精手上救回来了吗?忘恩负义不要这么快!都是让七夜圣君给宠的,看看这什么性格!还能要吗这姑娘? “我就是吃饱了撑的才这么大老远来找你。百日时间快到了,准备好要回家去了吗?” “还没有……”聂小倩声音跟蚊子似的,更不敢抬头了。出来这么长时间了还一无所获,恶姐姐一定会竭尽所能地嘲笑她的…… 聂兰渊没有暴怒,只是斜眼看着聂小倩,眉头一挑,“还没有,嗯?”最后一个字拐了好几个音调,收尾更是挑得特别高,吓得聂小倩瞬间就打了个冷颤。人家的姐姐都是又温柔又善良又贤惠,怎么她家的就这么凶悍? “不是我不想回去啊,只是当初来的时候是七夜哥哥给开的后门,用的传送之法。我们要回去的话要怎么办?人魔之门早就关了啊!” “那就死在外面好了。”聂兰渊大大咧咧地摆摆手。她早就思考过这个问题,但是她不想说,吊妹妹胃口什么的是件多么好玩的事情啊! 二十年前红河村一战后,魔宫元气大伤,阴月太后为了休养生息,关闭了人间与魔宫的通道。没有她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经由此通道穿梭人魔两界,一些战后才出生的孩子甚至根本不知道这条通道的具体位置在哪里。聂小倩是圣君的身边人,自然是知道的,她想偷偷溜出魔宫的时候原本也打算经由此处前往人间的,可惜之前试了几次,根本打不开那扇门,最后还是靠七夜圣君的法力才直接从魔界越行到人界。如果不是被魅姬捉住后想逃走,她永远不会想到自己居然回不去魔宫了。 有时候她就会想,七夜哥哥其实就是嫌自己烦,想趁这个机会弄死自己吧? 可是一想到七夜那张温柔俊逸的脸,她又觉得自己真是想多了。那么疼爱她的七夜哥哥,怎么会舍得她客死他乡曝尸荒野呢?至少会赶来给她收尸的吧…… 聂小倩真是好可怜的一只狐狸精啊! 外面一阵冷风,树叶被踩踏的沙沙声越来越近,脚步有些凌乱。隐隐听得有人在低声说话,内容听不太清楚,情绪里的紧张恐惧却半点遮掩不住。因为是男声,所以可以肯定不是魅姬。 聂兰渊按住聂小倩,示意她不要妄动,自己却握紧了手边的宝剑。 聂小倩却是不怎么紧张,压低了声音解释道:“因为放出的消息是这里闹艳鬼,所以经常有男人为了跟女鬼共度*半夜来采风。我们去把他们吓走就好了,没必要打打杀杀的。” 聂兰渊看看妹妹手上那劣质假指甲,真心怀疑她吓人的能力。以前被她吓走的都是可怜她的脑子吧?不过走了就躲过了被吃掉的命数,也还算好人有好报。 佛堂的门虚掩着,已经可以看到外面之人的身影,说话声也清晰可闻了,确实不是什么坏人。 “宁采臣,你腿就别抖了,从我们进来到现在还没有见过什么女鬼,说不定这里闹鬼就是唬人的。” “流云兄不要说笑了,是你在抖吧?子不语怪力乱神,这里虽然阴森,但也不会忽然就冒出来什么妖魔鬼怪吧?任兄,你说呢?” “我倒是觉得有趣得很。要是后面再有外人进来,看着我们三个更诡异,直接将我们当作兰若寺的妖魔鬼怪了也说不定呢!” 聂兰渊眉头一皱,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如此温和儒雅,她认识的人里有几个? 聂小倩收拾收拾手上的指甲,确定都不会掉下来后就站起来,抹拉着把好不容易理顺的头发又弄乱,而后深呼一口气,慢悠悠地漂浮起来。聂兰渊瞥她一眼,手托腮等着三个倒霉蛋进来找虐。 夜风呼呼地给这闹妖闹鬼的夜晚做背景音,星月也都躲到云彩后面不肯出来。 门被推开,聂小倩散乱的长发被吹得飞扬起来,白色的裙裳猎猎作响,倒也有几分孤魂野鬼的意思。 先进来的是个方脸少年,打扮得落拓不羁,却显得活力十足。他心理准备做得足,却还是被迎面而来的白衣女鬼吓了一跳,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慢了半拍之后他终于想起来自己不是废柴,立刻伸出手对准聂小倩,掌心的符咒画得很难看,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符,但应该是能用的,因为他喊了一声“定”之后聂小倩真的不动了,脚连地都没来得及落。 而后进来的是个书生打扮的人,文文弱弱地站在方脸少年身后,虽然有些害怕,却抑制不住好奇去看被定在半空中的白衣女鬼。打量到脸上的时候他惊艳了一下,不可否认,女鬼女妖之类素以美貌闻名,这个不是例外。 聂小倩瞪他一眼,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 诸葛无为是最后进来的,看到女鬼模样的那一刹那愣了一下,脱口而出:“兰渊?” 聂小倩好奇了,这货认识她姐姐?可惜她被完全看不出居然是符咒的符咒定住了,没法开口,只能上下左右仔细打量这个长得不错但是还欠点儿感觉的男人。温文尔雅,人畜无害,看着就觉得好欺负,还挺可爱的。虽然比不上七夜哥哥,但比起其他人类男子来说也还不错了。 聂兰渊坐在地上,懒得提醒这群抬着下巴看人的家伙低头瞅瞅。 方脸少年咦一声,一双眼睛亮晶晶地,极是好奇地问道:“任无为,你认识这个女鬼?” 书生也觉诧异,拉着少年询问道:“如果是无为兄认识的人,那怎么会是鬼呢?是不是弄错了?” 这么漂亮可爱的女孩子,怎么可能会是鬼呢?应该是哪家的姑娘太调皮,听说这里闹鬼,便大半夜地跑出来吓人玩儿吧? 诸葛无为笑盈盈地看着聂小倩,思量着这是姐姐还是妹妹,眼睛一转,瞥见了她后面嘴角噙笑的聂兰渊。 如果单个让他认哪个是聂兰渊哪个是聂小倩,他会觉得自己跟聂兰渊的熟稔度还不够,有点难分辨。但是姐妹俩一块儿出现在他面前,他很轻松便分出了谁是谁,并且相当自信。 他绕过聂小倩,兴冲冲地跑到聂兰渊跟前,蹲□子跟她平视,笑吟吟唤道:“兰渊!”眼睛亮晶晶的,神采飞扬,似乎在期待着聂兰渊能夸他两句。 聂兰渊扑哧一笑,伸展伸展肩膀,把手递给他,朗朗笑道:“眼神不错嘛!居然还能认得出我!拉我起来!” 诸葛无为握住她的手,又搀住她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来,又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尖地发现了她脖子上跟手腕上的红色淤痕。 “你受伤了,怎么这么不小心?”他问得很轻,生怕会触到什么不该触碰的东西。 聂兰渊哦一声,摸摸已经没感觉的脖子,又看看手腕,漫不经心道:“跟一只喜欢吃人的蜘蛛精打了一架,我赢了!”甚是调笑地看着诸葛无为,眼睛明亮地闪一闪,笑上眉梢,“我好歹也赶跑了这里作孽的妖怪,算不算为民除害?你们人类不是喜欢给大英雄送牌匾什么的吗?送我一块呗?” 诸葛无为莞尔一笑,神情较先前更加温柔。 诸葛流云尴尬地咳嗽一声,赶紧把聂小倩身上的定身符咒扯下来,趁着聂小倩变脸动手之前笑嘻嘻地解释道:“大水冲了龙王庙,失误失误,抱歉抱歉!你这么好看的姑娘一定不会记仇更不会打人的对不对?” 聂小倩跺跺脚,转身扑她姐姐怀里找安慰去。 12三流演技的悲哀 天色已晚,又有闹女鬼的传闻,即便到了南郭镇也没有人会开门迎客,几个人便将兰若寺稍微收拾了一番稍作歇息,只等天亮后再离开。 几个男人虽然都还算周正,却也没什么特别吸引人的。聂小倩摸摸怀里的蓝魔之泪,又看看一脸恶婆婆相的姐姐,没勇气试验自己的魅力,只跟她没脑没脑地嘀嘀咕咕,没一会儿就不吱声了。 篝火已经升好,几个人围成一圈坐着,打盹儿的打盹儿,打哈欠的打哈欠,打哈哈的打哈哈。 诸葛流云是修道之人,对聂兰渊赶跑蜘蛛精之事甚是钦佩,兴致勃勃地问了好些问题,开始还只是就蜘蛛精如何如何说,到了后来就直奔如何又快又好地修炼道法了。聂兰渊很难过地表示自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真没有学过道法,求道爷饶命。 书生宁采臣话不多,至少没有诸葛流云那么啰嗦,言谈拘谨谦逊,一点都不可爱。 诸葛无为介于二者之间,话不少,却也不唠叨,不论说什么都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听者也因为他的语气表情而觉得轻松自得,很是舒服。 聂小倩的注意力都放在诸葛无为身上,意图发掘他跟自己姐姐交好的原因及程度。她姐姐一向不喜欢人类,如今能这么坦然地扎人堆里,还跟某些人类关系如此之好,这真的算是奇迹了。 诸葛无为任由她打量,自己只笑盈盈地跟聂兰渊说着话。 “你离开之后小蓝一直郁郁寡欢,想你想得茶不思饭不想。正好我闲着没事,就带她出来找你了。” “带着她?”聂兰渊想象了一下,捏捏下巴,眉眼弯弯,“是骑着她遛着她吧?” 诸葛无为轻笑一声,默认了。这一路上小蓝确实是他的坐骑,不仅速度快,而且平稳舒适,还能一边欣赏蓝天白云一边说话解闷儿,比马匹驴子可好多了! “你把她扔哪里啦?那么大只不好随身携带,也不好拿出来吓人,会被人家当妖怪的。” 诸葛无为随手向外面一指,笑道:“就在附近的山林里,她可以跟那些野兽玩耍。我来的时候好像听到有野狼嚎叫。” 聂小倩好奇地问:“你们说的小蓝是什么?通人性的禽兽吗?” 聂兰渊扑哧一笑,很喜欢禽兽这词儿。 诸葛无为看着她,又不着痕迹地看了诸葛流云一眼,心情有些微妙,笑道:“小蓝是我养的宠物,体型太大,不好在身边带着。有机会我介绍你给她认识,她最喜欢你们这些如花似玉的女孩子!” 聂兰渊捏捏聂小倩的脸,“尤其喜欢你这种没心没肺的小呆瓜!” 没心没肺的聂小倩哼唧一声,搂住聂兰渊的胳膊靠上去,娇声道:“不理你们了!我要睡会儿!再不睡天就亮了!” 宁采臣跟诸葛流云闲话了一会儿也开始犯困,俩人挤一块儿,偎着就睡着了。 安静了一会儿,诸葛无为神色柔和地看着聂兰渊,低声笑道:“谢谢你没有揭穿我。” “揭穿你什么?说你不叫任无为吗?那也得人家信我才行啊!说不定你说你叫诸葛无为才是骗我的呢!”聂兰渊靠着聂小倩,说话也是轻声轻语的,生怕把人给吵醒了,只是眼神还亮得很,“恕我直言啊,你这样是为了诸葛流云吧?” 诸葛无为低头一笑,温情脉脉,看得人心里都柔软了。 聂兰渊了然,低低地哦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她恨诸葛青天,恨蓝魔,却也知道冤有头债有主,并不曾恨过诸葛无为,自然也不会浪费心情去恨诸葛流云。父母有再多的不是,孩子总是无辜的。为父母报仇是子女的责任,父债子还却荒谬得很,那些什么都没做过的孩子,他们有什么错呢? 次日清晨,一行人要离开的时候,聂兰渊把随身的包袱扔给聂小倩,自己则拿着宝剑拦住诸葛无为,问:“这剑是你的宝贝吧?好像是修道之人用的,给我合适吗?我又不修道。” “我拿着也没用啊!”诸葛无为笑着解释道,“这是一把女人用的剑,莫说我不会用剑,我就是会用也不太方便啊!古人也说过,宝剑赠英雄,你不是说自己是英雄吗?你用得上它才能算是一把剑,别跟着我做无用的装饰。” 聂小倩凑过来摸一把,眼睛亮晶晶的,道:“确实不像是男人用的剑,跟七夜哥哥的佩剑完全不一样!任无为你送给我姐姐的?” “那我先拿着,”聂兰渊用着挺顺手,也不多拒绝,“不过有朝一日我有了自己的剑,还是要还给你的,你别说我不给你面子啊!” 诸葛无为莞尔一笑,道:“怎么会呢?” 诸葛流云对剑没兴趣,对诸葛无为倒是很有兴趣,凑到他耳边调侃道:“出手够快的啊你!追姑娘这么厉害,传授我两招呗?” 诸葛无为笑看他两眼,凑到他耳边调侃,“你师妹跟她不是一个类型的,问我没用。” 宁采臣刷一把存在感,笑着冲聂兰渊道:“以兰渊姑娘的侠义性格,跟这把剑也配得很。有这样的宝剑佩身,你一定能斩妖除魔,捍卫正道。” 聂兰渊白眼一翻,“斩妖除魔啊……” 聂小倩心有灵犀地跟着一翻,“捍卫正道啊……” 宁采臣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什么话了,可又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错,只得尴尬地笑一笑,算作道歉。 南郭镇还是一片萧索,朗朗乾坤,街上却是连个行人都看不到。诸葛无为几个借宿在逆旅也是大门紧闭,叩了半天之后才听见里面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逆旅主人是个年约四十的寡妇,就着门缝看了看外头是什么人之后才将门闩抽开,却在看见三个男人身后的两个女人时惊吓了一声,攘着推着要插门,就是不让进。 “小兄弟,咱们这里闹鬼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们昨天去兰若寺的时候才三个人,这两个女人又是哪里来的?不会是寺里带回来的女鬼吧?吓死个人啦!” 诸葛流云抵着门不让关,笑着打哈哈,道:“老板娘误会了,她们是捉鬼的女侠,怎么会是鬼呢?你见过大白天出来的鬼吗?今天天气这么好,艳阳高照,就是有鬼也早晒死了!” 宁采臣也道:“是啊,这位兰渊姑娘还赶走了兰若寺的女妖,以后那里都不会再闹鬼了。” 老板娘怀疑地盯着聂家姐妹看了一会儿,还是不敢轻易开门。 聂兰渊笑得纯良和善,诚挚宛若赤子,却又有磊落之风,叫人看了便不忍苛责怀疑。她笑道:“大嫂不必害怕,我们姐妹俩是九华山玉虚门紫阳真人座下弟子,听闻此地多有妖孽作祟,奉师命下山除妖,并非奸险狡诈之徒,更非妖魔鬼怪之流。只因昨日与兰若寺的蜘蛛精较量,误了时间,这才想借宿贵地。我们只稍作歇息便可,不敢多加叨扰。如果大嫂还是不信,我姐妹二人愿解下法器,自缚双手。” “这……”老板娘心生愧意,立刻将门打开,道:“那请进吧!我也是吓怕了,二位仙姑千万别跟我这小人物见怪!” “大嫂肯收留,我们已然感激不尽,只请大嫂别嫌弃我们就好。” 诸葛流云与宁采臣看聂兰渊的眼神已经不能用复杂来表示,这姑娘一会儿说自己不修道,一会儿说自己修道,还九华山玉虚门紫阳真人,很有名吗?没听说过啊! 聂小倩跟诸葛无为的眼神就很简单了,只有鄙视。聂兰渊你一狐狸精说自己是斩妖除魔的修道之人你好意思么?这脸皮得多厚才能说得这么面不改色坦然自若甚至是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老板娘领着两个女孩子到了客房后便准备吃的去了,跟在后面的三个男人也要回自己房间去歇会儿。离开之前,诸葛流云挠挠头,好奇地问:“兰渊姑娘,九华山玉虚门是什么修道门派?” 聂兰渊揉揉太阳穴,很想鄙视这少年的智商,“我胡诌的,你真信啊?” 诸葛流云很尴尬,宁采臣真庆幸自己没有瞎问。 诸葛无为换了一身衣裳,正要躺床上休息一会儿,忽然听到有人敲门,便道:“进来。” 推门而入的女子一袭水粉衣衫,眉眼弯弯,笑容款款,温和中带点俏丽,极是可爱。诸葛无为没有多想,先入为主地以为这就是聂兰渊。毕竟他跟聂小倩不熟,没理由人家小姑娘会跑自己房里。 “任无为,我求你一件事,你一定答应我好不好?” 诸葛无为眉头一挑,却还是笑盈盈的,亲切随和,道:“什么事啊?只要我力所能及,一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聂姑娘从怀里掏出一颗蓝色珠子,眨眨眼睛,小跑到他面前,扬唇一笑,极是灿烂,娇声道:“你能不能对着这颗珠子对我说一声‘我爱你’?就一句,一句就好!” 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满是期待,真不忍心拒绝啊!可是聂兰渊会做这么囧的事情吗?诸葛无为干笑着摸摸额头,对这个聂小姑娘很无语。 “为什么要这么说呢?很奇怪啊!我说一句这珠子就会成精吗?” 聂小倩嘟嘟嘴,着急地反问:“难道你不喜欢我吗?说一句就知道了啊!” 诸葛无为虽然为难,却还是笑吟吟道:“说一句怎么会知道呢?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甜言蜜语,你要是想听就自己对着镜子说,我可说不出来这么肉麻的话。” 其实也不是真说不出口,不过对着聂妹妹说总有一种对不住聂姐姐的感觉…… “说一句话而已,有那么难吗?”聂小倩都快跺脚了,这人再不说她就装不下去了。 诸葛无为低眉一笑,别有深意地指指门口,道:“对我来说很难,不过别人就不一定了,你去找找流云跟采臣,他们可比我会说话。小倩姑娘,这话不一定非得我说是不是?” 被认出来了……聂小倩默默地低下头,恨不得捂脸狂奔而逃。 聂兰渊走到外面,看见里头有人也不惊讶,抬手敲敲门,道:“出来吃饭了,你们不饿吗?” 聂小倩头上一阵闷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蓝魔之泪收起来,跳着回身,两手举成兔耳状,嘻嘻一笑,“姐姐,我跟任无为正说你呢你就来了,简直就是说曹操曹操到,真快!” 小笨蛋,藏什么藏?当你老姐没看到你的死蠢行为吗?丢死人了! 聂兰渊双手抱胸,一副当家大姐的模样,“说我什么?吃饭的时候给复述一下?我很好奇小倩你又出卖了我多少。走啦,吃饭!” 诸葛无为忍俊不禁。 13又是那只蜘蛛精 兰若寺之事算是告一段落,宁采臣要回他日出山城的家,诸葛流云怕蜘蛛精又回来捣乱,便想着过几天再走。 聂小倩被聂兰渊防贼似的看着,俩人形影不离地黏在一块儿,就等时间差不多了回魔宫。只是南郭镇人心尚未安稳,她们两个女孩子也不好总留着吓人,便商量着到隔壁镇子去歇两天。 诸葛无为知道聂兰渊不会多留,便跟她结伴同行,想要欢欢乐乐地度过着最后的几日。 出了南郭镇便是分手的时候,诸葛流云对宁采臣印象不错,嘻嘻哈哈唠唠叨叨地依依惜别。可惜宁采臣的眼神一直在聂小倩身上打转,言语间的敷衍应付太明显了。 聂兰渊笑嘻嘻地看看诸葛流云,冲诸葛无为道:“你不跟他们唠两句吗?” 诸葛流云就是诸葛无为的弟弟,虽然诸葛无为没有明说,但是聂兰渊觉得这种事情用鼻子也能猜到。若非没有关系,何必要隐瞒自己的真实姓名呢?欲盖弥彰啊! “以后见面的机会还有很多,着什么急?”诸葛无为笑盈盈地看着聂兰渊,道:“倒是你,我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一想到这么快就要分开,我自然是更加舍不得了。” “我也舍不得啊!本来还想去看看小蓝,可是一想到我做的饭都毒不死她了,我就没兴致了。” 她说得轻松愉悦,满是调侃自嘲,却难得的是大实话。可惜这话到了诸葛无为耳朵里便成了小女孩的笑谈,当不得真的。 聂小倩同情地看着诸葛无为,“你家宠物还吃过我姐煮的饭啊?居然都没死!” 诸葛无为笑道:“多亏你姐手下留情,也是她福大命大。” 聂兰渊毫不留情地在妹妹腰上扭了一把。鄙视谁不好非得鄙视你姐姐,难道你自己就很会做饭吗?五十步笑百步有意思吗? 诸葛流云终于不说话了,宁采臣冲他笑了笑,回身看向聂家俩姑娘,道:“此番一别,不知何日才能重聚。兰渊姑娘,小倩姑娘,我们后会有期。” 聂兰渊点头一笑,“后会有期。” 聂小倩却是有些舍不得,这个男人还没跟她说过我爱你,就这么走了真可惜啊…… “后会有期?我怕我们是后会无期了!” 红影飘飞,凌厉妖艳。魅姬的出场方式总是不着地,虽然跟她妖精的属性很契合,但是看在聂兰渊眼里总有一种装逼的感觉。走路很辛苦吗?飞来飞去多浪费内力啊!要是不会轻功的话那浪费的还是法力。一个小小的蜘蛛精就那么点儿法力还用在飞行上,难怪战斗力那么弱,自作孽啊! 她落到地上,脸色红润,不知道是吃了多少男人才能在一天时间里恢复得这么好。 聂小倩躲到聂兰渊身后,受魅姬积威影响,没有在第一时间想到自己其实是有那么一点攻击力的。 “聂小倩,背叛我的时候胆子挺大的,怎么到现在就知道往人后躲呢?好歹你也是一条狐狸精,居然还要一个人类来保护,这可真是我活了这几百年来看到过的最大的笑话了!” 聂小倩默默吐槽:“那你可真够没见识的……”魔宫的七夜圣君都会被一个人类身体的奇葩折磨得七窍生烟,我这算什么呀?不管是做人还是做妖精,有点儿自知之明与知人之明总是好的。 聂兰渊鄙夷地斜眼看蜘蛛,“自己是井底之蛙也就罢了,还求着别人跟你一样没见识,你这蜘蛛精才是我活了二十年见过的最大的笑话!怎么,要再打一场吗?一巴掌拍死一只蜘蛛我觉得还不算难。” 诸葛无为自知战斗力就是个渣,没有脑残地上去添乱,只在心里默默吐槽——聂兰渊你到底哪里来的自信可以这么狂妄啊?这妖精一看就是有些道行的,不是我这只会杀鸡打蛋的废柴啊!要不要召唤小蓝来帮忙?以她的能力应该能拍死这只红蜘蛛吧?红烧蜘蛛什么的,味道应该不错…… “原来你就是在兰若寺作怪的妖孽!”诸葛流云上前两步,与聂兰渊并肩作战。他年纪虽然与聂兰渊相差无几,性格却是年少不少,非常非常朝气蓬勃,活力四射。“不过就是个八条腿的黑寡妇嘛!她们红蜘蛛红蜘蛛的叫,我还真以为是个极品红蜘蛛呢!原来也就是穿了件红衣服而已,改变不了黑寡妇黑漆漆的本色吧?” 论起嘴贱来,能说会道的诸葛流云不会比隐形毒舌的聂兰渊差。 宁采臣也好想去痛斥那妖精一顿,可惜他实力不够,只能过过脑补瘾。 “我说你们耳朵都不好使,有没有抓住我说的重点?”魅姬暗暗磨牙,真想一口气把这些人一个不剩全部给吃了,“我说,聂小倩是条狐狸精。你们这些人类啊,已经胆大到可以跟妖精同进同出了吗?” 对所有人属性都一清二楚的诸葛无为懒得理她。 爱憎分明但是人妖观一般一般的诸葛流云瞥她一眼,“那又怎么样?至少我没见她吃人,可比你这没了男人就活不下去的黑寡妇好!你也不要胡说八道,兰渊姑娘是人,她妹妹怎么可能是妖精?说谎也要打个草稿,离间计太差劲了!” 宁采臣皱起眉看看聂小倩,也道:“小倩姑娘明明就是人类,你这妖精不要血口喷人!” 纯狐狸精聂小倩瞬间觉得压力山大,人身狐狸心的聂兰渊也觉得这信任度太高了点儿,辜负起来真是不好意思啊!这一巴掌打下去,他们两个大男人都得糊一脸血吧? 魅姬怒道:“真是无知的人类!食物就是食物,永远不可能指望你们有脑子!今天我就让你们看看你们心心念念的小美人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她素来凶悍狠辣,出手就没有轻的时候,也许是汲取了上次失败的教训,没有吐蛛丝缠人,而是抽出腰里的软剑,凌厉地刺向最前方的聂兰渊。挽弓当挽强,擒贼先擒王,只要把这个最不知天高地厚的浑丫头搞定,剩下的几只弱鸡就不足为虑了。 上次是一时大意,这次是有备而来,若是再输给聂姐姐,她真就可以自绝以谢天下了。几百年的老妖精打不过二十岁的小人类,说出去不要太丢人啊…… 聂兰渊一把推开黏在自己身上的聂小倩,旋身闪开,不做正面抵抗。诸葛流云向另一侧旋开,眼疾手快地把戳着不动的人肉靶子宁采臣也拉开,免得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呢就被人一剑透心凉了。 诸葛无为扶住本着绝不给两只战斗主力添麻烦的精神,一手扶住晃晃悠悠的聂小倩,一手拉过碍手碍脚的宁采臣,强行后退几步,远离可能会被伤害的范围。分神看两眼干着急的聂小倩,他就不明白了,这姑娘好歹也是个天生的狐狸精啊,怎么就弱到需要人保护的地步了呢? 不过须臾之间,诸葛流云几人已经交上了手。以二敌一,就算实力真的有那么一些差距也不会惨到哪里去,更何况聂兰渊的功夫底子扎实得很,配上手中明显不是凡品的宝剑,搭上道法还能凑合着看的诸葛流云,压魅姬一头也就不那么意外了。 一道符咒贴向魅姬,诸葛流云只觉得手底下鼓鼓软软的,意识到自己摸到女人胸脯后浑身一个激灵,脸色之差堪比寡妇失节烈女失贞。他的清白之身是留给师妹的,居然让这个女妖精占了便宜,是可忍孰不可忍!要是让师妹知道了会不会剁了他这只手啊? 难怪老祖宗说好男不跟女斗,古人诚不我欺! 聂兰渊见状一笑,侧身一闪,顺手就挑了魅姬的腰带。耍流氓这种事情,内心狐狸精的聂姐姐表示手到擒来,完全不需要经过大脑思考。 魅姬的外衫敞开,宽袖大袍牵绊着手脚,与人相争实在方便,索性直接脱了了事。岂料聂兰渊下手又重又阴,她只把外衫一扯,竟连带着把里衣也扯开,明晃晃地露出最里面素色薄纱的抹胸。 诸葛无为与宁采臣立刻转身,非礼勿视,哪怕对方只是一只蜘蛛。 诸葛流云被什么戳到眼睛似的啊一声,整个人都愣住了,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干脆就先把眼睛闭上,让聂兰渊一个人去收拾烂摊子,自己只郁闷且哀怨地嚷道:“拜托!我还是黄花大小子,看这个会长鸡眼的!不行不行,我是有师妹的人了!兰渊姑娘你一个人撑住,我在心里默默支持你!” 聂小倩脑袋一热,喊道:“姐,剥了她裤子!” 几位男性闻言,纷纷摇头表示自己不认识这对姐妹。 魅姬拢好自己的衣服,一时间也有些恼羞成怒了。她原本只是个吃男人的野妖精,也干过不少吸人精元之事,清白什么的从来没放在心上。可是让一个黄毛丫头剥了衣服,这简直就是耻辱中的耻辱。如果可以,真想把这个人类小丫头一块一块儿生吃了解恨! 14两只狐狸受伤了 聂兰渊挽个剑花,笑嘻嘻道:“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蜘蛛精,你说我们是从上面慢慢脱还是从下面撕扯呢?我可是很尊重女人的。” 魅姬眉眼一闪,忽然之间就笑了,极是妩媚动人,娇滴滴道:“这怎么脱还不是看是谁脱吗?女儿家私房之事,不如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慢慢说。平白叫几个肮脏男人听了去,我可不愿意!”她也是个不轻易服输的性子,尤其是面对着清扬婉兮的小丫头,她的自尊心就不允许败阵。打不过还说不过吗?真耍起嘴皮子来谁知道谁能笑到最后呢? 姑娘们,节操呢?男性们顿觉压力山大,如果姑娘们都照着这仨姑娘的剽悍劲儿发展,将来还有男人的立足之地吗? 聂兰渊也愣了一下,没想到魅姬能这么无耻地接下她的流氓话,却还是笑道:“可是我好怕妖精啊!要脱就在这里脱嘛!我来帮你!” 话未落而人已动,剑气呼啸如风,直向魅姬心口而去。 魅姬侧身一躲,没有立刻还手,而是顺势飞落到聂小倩身边,脚未落地便击出一掌,正中聂小倩的右肩。她的力道很重,骨头碎裂的声音与聂小倩的惊叫声叠合在一起,分外吓人。 聂兰渊救人不及,眼看着妹妹一条手臂被打断,瞬间就红了眼,不顾自己的防备,持剑就向魅姬身上刺去。魅姬防着她的攻势,立刻挥软剑抵挡,虽然划伤了她的小臂,却也被她的剑穿肩而过。聂兰渊怒火正旺,想不得其他,手腕一转,剑刃在魅姬身体里翻转一圈,顿时血流如注。 听到惊呼声的三个大男人赶紧睁开眼睛,却还是被吓了一跳。 聂小倩疼得呜呼哀嚎,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奇妙的是她的模样,两只耳朵忽然就变大几分,顶上尖尖的,还长着白色的绒毛,甚是可爱;再往下看,手上的纤纤五指没了,掌心却有了肉垫子,手背上毛茸茸的,还有猫一样的小尖爪子,看得人心里痒痒;裙子后面鼓鼓囊囊的,底下露出一截粗粗的尾巴,颜色与耳朵无异,白得跟雪花似的。 这半人半狐狸的是要搞哪样啊? 聂兰渊收了剑,神情狠戾,臂上的血染红的衣裳却毫不在意。 魅姬抬手捂住伤口,咬咬牙,恶狠狠地瞪聂兰渊一眼,飞身便走。 “兰渊!”诸葛无为被聂兰渊身上的血吓着了,赶紧上去扶住她,“怎么样?你快先坐下!我包袱里有伤药,你先忍耐一下!” 出门带的东西足够多才能有备无患,有了聂兰渊这个反面教材,诸葛无为离开盘龙谷的时候把能带的东西全部装包袱里了,一部分放在蓝魔身上保管,一部分他随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伤药是蓝魔硬要带上的,就怕他细皮嫩肉的容易有个三长两短,却不料先用到的竟是聂兰渊。 诸葛无为只顾着翻包袱找伤药,诸葛流云跟宁采臣却魔怔了似的盯着狐狸耳朵狐狸爪子狐狸尾巴的聂小倩看,一个傻一个呆,倒生出几分可爱来。 “小、倩——?”这个是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的诸葛流云。 “小、小倩姑娘?”这个是受到了惊吓一时回不了魂儿的宁采臣。 聂小倩只顾着哭,就是不肯抬头看人。她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体发生了怎样的变化,狐狸样儿太过明显了,傻子都能看出来她是狐狸精而不是人类了。抹泪的空当里偷偷瞥两眼姐姐,却被她手臂上的伤口吓了一跳,“姐,你——” 聂兰渊瞪她一眼,“小伤而已!你还是先看看你自己的手吧!胳膊都断了!”眼睛在三个男人身上转一圈儿,“你们谁会接骨?就算是养只猫也不会让它当跛子吧?” 诸葛流云举手,笑得特别僵硬,“我来,我来……” 诸葛无为把伤药放在一边,小心翼翼地卷起聂兰渊的袖子,动作轻得不可思议,生怕不小心碰到还在流血的伤口。鲜艳的血色极是刺眼,煞得他心都疼了。 他认识的女人里不缺少这样强势独立的,比如司马三娘,比如素天心,再比如盘龙谷外平安村里的那些猎女,可是没有一个能像聂兰渊一样让他挂心,让他担心。这些明明都不需要的,至少聂兰渊不需要一个无用的关怀来舒缓疼痛。她把自己锻炼得很坚强,坚强得几乎都不像个不过二十岁的女孩子。 处理好两个姑娘的伤,原本该分三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的五个人围坐在一起,面面相觑,一个个愁眉苦脸,只有诸葛无为还维持着千年不变的微笑。 聂小倩用没受伤的左手低头顺尾巴,旁人虽然看不到,却也能感受到她的窘迫。 聂兰渊伤到的也是右臂,被诸葛无为用手帕包扎着,特别特别难看。为了不碍自己的眼,她半仰着头远望天空,闲着的一只手就摸着妹妹的狐狸耳朵玩儿,手感非常好。狐狸皮毛大多光滑柔软,最适合剥下来做大裘大氅之类的冬衣。聂兰渊曾经收集了好多狐狸毛,请魔宫最好的裁缝特制了一件狐裘,每天都穿着到处得瑟,后来还是长个儿了穿不了了才收起来当藏品。 诸葛流云蹭蹭诸葛无为,耳语道:“老兄,你早就知道这姐妹俩是狐狸精了吧?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这惊吓太大啦!你看看书生,都不会说话了!” 诸葛无为也与他耳语,却是笑盈盈的不当回事儿,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你可是燕赤霞的首席弟子,万一捉了她们回去怎么办?” “我怎么会?”诸葛流云赶紧给自己申冤,“你都说了是你好朋友了,我怎么敢捉啊?哎,说真的,小倩这么狐狸,怎么兰渊一点变化都没有?” 他们耳语归耳语,声音却没有很低,宁采臣一句一句都听得特别清楚,便也问道:“是啊!小倩姑娘好像是受伤了才变回狐狸模样的,兰渊姑娘怎么没事呢?会不会是那个蜘蛛精给小倩姑娘施了什么能长出狐狸耳朵跟尾巴的妖法?” 聂兰渊笑吟吟地看着宁采臣,取笑道:“书生,你不是挺害怕的吗?怎么吭声了?就不怕我们这两只狐狸精把你煮了吃了?” 聂小倩也悄悄抬起头看着宁采臣。这几个人里其实没什么认着人妖不同道这个死理儿的,唯独这个书生知道她们姐妹是妖精后脸都吓得惨白惨白的,真让人伤心,亏她还觉得这是个有可能让蓝魔之泪发光的真心之人。 “是有一点害怕。”宁采臣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却也是坦诚相待,“我从小就忌惮妖魔鬼怪,听的都是他们如何如何害人的事情,但是你们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而且,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不过你们不是坏人这一点我还是清楚的。要是真想吃我的话,恐怕我早就没命坐在这里了。再说句实话,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你们会是妖怪。” “可惜我们就是妖怪哎!”聂兰渊拧拧聂小倩的耳朵,很享受手底下的感觉。 诸葛流云向后一仰,躺在柔嫩的草地上,随手摘了棵小草叼嘴里咬着消遣,却还是止不住说话:“其实狐狸精也还不错,至少比刚才那只黑寡妇要好看!我师父也经常教我,人魔之分,在乎善恶。可惜我未能学成他老人家一身本事,不然还可以拔刀相助,除恶扬善。” 宁采臣也道:“流云兄说的是,是我之前太狭隘了。小倩姑娘跟兰渊姑娘并无害人之心,我却因人妖之别多有防范,真是不该。” 聂小倩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忽然觉得能入眼的人类男子并不是那么稀有。怀里的蓝魔之泪还从来没有因为某个人而发过光,可是时间已经不多了,大概很难遇到真心爱自己的人了吧?再看看柔情款款地待着姐姐的诸葛无为,她好想叹气,这么明显的情意,她姐姐怎么就是没反应呢?难得有一个男人能如此喜爱她,不是应该好好珍惜吗?装傻充愣什么的,真是暴殄天物! “小倩,你想不想七夜哥哥?” “啊?”聂小倩被聂兰渊忽然的一问弄得有点傻,却还是点点头,嘴微微嘟起来,娇声道:“想啊!可是想有什么用啊?他分明就是想我死在外面嘛!我都这么惨了还不来救我!你问这个干什么?” 聂兰渊看着天空,幽幽叹气,“因为我想了。” 聂小倩眨眨眼睛,小爪子抓抓脸,忽然就想哭,“姐,你别说了,我难受……” 她从小就被七夜宠惯了,哪怕是被姐姐训斥了也要找七夜要安慰。记忆里七夜没有逆过她一次,从来都是拿她当宝贝一样捧在手心里,陪她练功陪她玩耍,甚至是随叫随到,比姐姐做得还好。这次离开魔宫算是惟一一次被他彻底撒手,心里虽然说着要勇敢,其实还是没底。 15红叶打酱油路过 诸葛无为是个很通透很豁达的人,很少会因为无所谓的事情去烦恼。或许长年与世隔绝的人都有这个特质,他们喜欢与人交往,自然而然会多几分宽厚,少几分计较。而这样的人也总是很招人喜欢的,就连对人类百般挑剔的聂兰渊都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值得交往的对象。 可惜,人妖毕竟有别。 诸葛流云看着天空,蓝汪汪的颜色特别舒服。一抹红影倏地飞过,潇洒漂亮。他眨眨眼睛,忽然就想起来了,这么漂亮的身形除了师妹还能有谁?同样是在天上飞,师妹真是窈窕与英姿并重,婀娜与刚劲双行,比那只只会扭腰摆臀的黑寡妇不知道好看了多少倍。 “师妹!师妹!师妹!往下看!师妹!” 他跳起来举着手喊,引得另外几个人也跟着抬头好奇地去看天上。 司马红叶急着追击水妖,听到底下熟悉的聒噪便低头看一看,果然是那个不长进的师兄。她原本想不理会他继续追妖,可是不经意瞥到师兄旁边的狐妖后又改了主意,潇洒落地。这么愚蠢的师兄,不思上进也就算了,居然还跟妖魔厮混,真是有辱师门。 如果说聂小倩像花儿,聂兰渊像采花贼,那司马红叶就像一把绝世的宝剑,既能削花断叶,又能惩奸除恶。她美得太过于凌厉,似乎靠过去就会被剥一层皮,也只有诸葛流云会没有任何理由地黏上去,一见面就倾了一颗老心肝儿。 她冷冷地瞥诸葛流云一眼,道:“我说过了,不要叫我师妹。” 诸葛无为偷偷地往聂兰渊身边挪了挪。他跟诸葛流云宁采臣二人是在去兰若寺的时候认识的,故而之前并不曾见过司马红叶,可是这一路上也听诸葛流云唠叨了不少,再加上这一声师妹,想着也该是燕赤霞与司马三娘的女儿了。七世姻缘什么的,他抗拒得不得了。不过平心而论,姑娘长得挺美,性子也合他的意,真心不错啊! 聂小倩也往聂兰渊身边挪了挪,凑过去低声耳语道:“姐,我忽然觉得好冷……” “师妹……”诸葛流云又委屈又无奈,面对这么优秀的师妹他自卑,可是忍不住还是喜欢哪! 司马红叶不再跟诸葛流云浪费唇舌,而是转向聂小倩,神色冷冽凌厉,甚是骇人,说话也是冰刀霜剑似的,“狐妖?” 聂兰渊揉捏着妹妹的狐狸耳朵,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司马红叶,无耻地卖萌:“难道不像吗?这种一看就知道答案的问题不需要问的吧?” 诸葛流云对司马红叶嫉恶如仇的性子也了解几分,赶紧上去劝解,道:“她们不是坏人,没有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师妹,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跟她们一般见识了吧!” 宁采臣也劝道:“是啊!红叶姑娘,虽然小倩姑娘跟兰渊姑娘是妖,但她们真的是好人,刚才还打跑了吃人的蜘蛛精,你就放过她们吧!” 聂小倩再一次觉得自己真是好可怜的一只狐狸精,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欺负…… 司马红叶冷冰冰地看看宁采臣与诸葛流云,道:“诸葛流云,你自己没本事降妖除魔,还要拦着我降妖除魔吗?妖就是妖,你这么维护她们干什么?” “她们是我的朋友!为朋友两肋插刀难道不对吗?师妹,你不是个滥杀无辜的人,更不会枉杀好人,对不对?” “她们是妖。”司马红叶强调得很简单,却并没有动手。这些年来她行走天下,杀过的妖魔鬼怪不尽其数,却也还知道万物有可杀与不可杀。若真是良善之辈,她又凭什么取人性命?随意杀伐只会耽搁自己修炼,有百害而无一利。不过不杀不代表她就能接受与妖魔为伍,异类毕竟是异类,过多则患。 诸葛流云也不肯退让,争辩道:“她们是我的朋友!” 不是所有人都能如此坦然地与妖魔为友。莫说是多愁善感的聂小倩,饶是聂兰渊这般厌弃人类的也对诸葛流云多了几分好感。不是因为他不芥蒂妖魔,而是因为他的勇敢无畏。 “我们是妖怎么了?妖跟你有仇还是狐狸跟你有仇啊?”聂小倩为自己的种族辩驳,“我们一没偷过你们家的鸡,二没抢过你们家的粮,三没勾搭过你们家的男人,你凭什么鄙视我们?” 小狐狸你勾搭过的男人不算少吧?真的确定没有她家的? 聂兰渊揪着妹子的狐狸耳朵让她做好,胳膊才接好闹腾什么?当心让这煞气骇人的姑娘给再卸一回。 好男不跟女斗,司马红叶瞥狐狸精一眼,转身便要离开。既然无害,姑且先留她们几日,也好让不成材的师兄长进长进,也不是两三岁的小孩子了,天真要不得。 诸葛流云看心心念念的师妹要走,既舍不得又留不得,只能纠结地唤道:“师妹!” “诸葛流云,你好自为之。” 司马红叶走了,聂小倩与诸葛无为一同叹了口气。 本来要离开的几个人也改了主意,宁采臣依旧是回家,诸葛无为与聂家姐妹则是先回南郭镇再歇息两日以便养伤,待伤好了再做其他打算。正在为师妹的冷淡郁郁寡欢的诸葛流云听到这个决定后立刻换了表情,喜笑颜开,乐得合不拢嘴。 有朋友陪伴很开心啊有没有?狐妖什么的,谁在乎啊!反正只是交朋友又不是娶媳妇儿!种族问题留给任无为那个骚包去烦恼就好啦! 宁采臣要走,聂小倩倒是忧伤了好一会儿,又一个备选男人没了,蓝魔之泪什么时候才能发光啊? 回到镇子里,街上没有丝毫改变,依然是冷冷清清的,好似一片鬼域。 逆旅大门敞开着,女主人却不知道哪里去了,也不出来迎客。一个白衣似雪的在大堂里低头踱步,姿态清雅秀丽,看不出什么特别的神情,只是瞧着模样眼熟,竟是魅姬手下的雪妖。 聂兰渊拦住要上去打招呼的诸葛流云,只将聂小倩推出去,道:“你的老熟人。” 聂小倩已经收起了禽兽样儿,看见小雪便有几分开心。虽然她与小雪的关系只是一般一般,但终究也还是个伴儿,那些互相吐苦水的日子真是难得啊,所谓的患难之谊便是如此了。 “小雪!你怎么会在这里?” 闻得声音,小雪惊吓地抬头看过去,脸色瞬间就白了好几重,“小倩?” 她是奉黑山老妖之命来的,也从魅姬嘴里听说了小倩有个人气儿颇重的孪生姐姐之事,虽然做好了准备,可乍看之下,还是难免失态。自己跟小倩的姐姐该不是第一次见面,那天晚上遇到的便是她了吧? “你怎么真的回来了?是在路上遇到魅姬了吗?” 聂兰渊骤起眉头,仔细审视着不大对头的小雪。诸葛无为虽然还是笑盈盈的,心思却跟聂兰渊一道,对这忽然冒出来的小姑娘心存疑虑。对比之下,只以为是朋友的朋友的诸葛流云心地纯白得就像一张毫无瑕疵的白纸。 聂小倩不明所以,开心地伸手一只手握住小雪,却立刻又皱起小脸儿道:“是啊!你怎么知道的?她还伤了我跟我姐姐,太讨厌了!你是特地来找我的吗?” “我——”小雪犹豫地看着聂小倩,心里矛盾得很,说话声音也不由得低了好几分,“我是受黑山老爷的吩咐,来向你提亲的。” 此言一出,闷雷轰轰。 趁着众人还没有反应,小雪指指脚下的黑色箱子,道:“这里面是你的嫁衣,黑山老爷三日后便会亲自来娶亲,要你做好准备。还有——”她的面色更加惨白,“他抓了镇子里好多人,说是要摆宴请客。” 聂小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愣地呆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听魅姬说起过黑山老妖,据说那是位修行上千年的主儿,在这一带的妖魔圈儿里也算得个霸王式的人物,无人敢逆其鳞。一些想要修炼却不得其门的小动物都喜欢在他洞府前溜达,指望他心情好的时候能指点一二,结果大部分都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祭了五脏府。魅姬运气好,正好是那被指点过的小部分小动物,因而对黑山老妖崇敬有加,平日里也多有孝敬,简直就是拿他当保护神了。 可是没听说他对女色有兴趣啊! 聂兰渊也听说过黑山老妖,不过跟不学无术的小倩不同,她是在听镜无缘跟七夜讨论人间妖魔的时候听到这个名字的。按照镜老师的说法,黑山老妖分明就是个无组织无纪律无爹妈没文化没追求没心眼空有一身蛮力浪费千年修为的坑爹式人物,难得这审美居然还在,居然要抢小倩当老婆。 真是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没听说过这号人的诸葛无为与诸葛流云都在聂小倩被老妖怪逼婚的圈子里绕。诸葛流云还神展开地思考了一个超出人类局限的问题:妖魔结合都不看物种的,真是没节操啊! 16想当黑山夫人吗 诸葛无为道:“所以小雪姑娘的意思是,黑山老爷抓了南郭镇的人来威胁小倩,是这样吗?” 小雪惨白着脸点点头,惭愧不已。她是雪妖,天性冷情,恩怨情仇也较寻常人看得开一些,却始终无法逃得开。或许这就是命,活在人间,难免要惹一身烟火红尘。 “黑山老爷为什么要娶我?我见都没见过他!”聂小倩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她是想找真爱不是想找丈夫,更不是想找一个妖怪当丈夫,为什么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生物出现啊?要是论妖魔的话,还有谁能及得上她的七夜哥哥? 聂兰渊也道:“什么黑山老爷?不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老妖嘛!就凭他也想娶我妹妹?也不看看自己戒奶了没有!还逼婚?德行!” 王霸之气全开,秒杀楚楚可怜的小雪妖,可惜秒杀不了见不着摸不到的黑山老妖。 诸葛流云自己不怎么靠谱,对靠谱的人自然是千般崇拜,瞧着聂兰渊这副模样不由一震,深觉励志。一个小狐狸都能这么霸气,自己一个修道之人怎么能不给力?太给师父丢人了! 小雪也是好心好意,便按捺住焦躁解释道:“是魅姬唆使的。那天我回兰若寺的时候撞见她受伤,就被她带着去见黑山老爷。她同黑山老爷说小倩漂亮懂事,是唯一配得上黑山老爷的人,还拿了小倩你的画像给黑山老爷看。黑山老爷便想要娶你,还答应事成之后用南郭镇所有男人来酬谢魅姬。” “魅姬会这么好心?我看她是另有所图吧?”聂兰渊拉住聂小倩,恶狠狠地瞪她一眼,道:“你最好给我收起试一把的心思,不然别想我给你收尸!” 聂小琴唯唯诺诺地辩解:“我没想……” 真是可怜的狐狸,居然饥渴到让姐姐以为她欲求不满到是个雄性就可以勾搭…… 小雪抿抿嘴,道:“我也不知道她所图的是什么,黑山老爷好像也不大相信她。小倩,我是觉得,如果你嫁给黑山老爷,以后便不需再害怕魅姬的威胁。” 诸葛流云看不过去,伸手道:“就算是不嫁什么黑山白山的,那也不用怕那只黑寡妇吧?” “有我在,魅姬能把我妹妹怎么样?”聂兰渊一脸凌人盛气,俨然就是女王附体。其实她性格还是相当不错的,只是最近实在被魅姬那个事儿妈给惹恼了,心情怎么都好不起来。 尼玛强掳我妹囚禁我妹使唤我妹现在还想把我妹贱卖给山里土豪,是可忍孰不可忍! 诸葛无为觉得热,笑盈盈地看着眼里都快着火的聂兰渊,不禁莞尔。这么护短的性子,是因为跟妹妹两个人相依为命才养成的吧? 小雪叹口气。聂小倩就够难伺候了,如今又来了这么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姐姐,真是让人头疼。 “我言尽于此。小倩,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告辞。” 逆旅女主人也被抓了,原本就空荡荡的房子更加寂寥冷清。诸葛无为跟诸葛流云到后厨做饭去了,聂家两条厨艺没法见人的小狐狸坐在厅堂里大眼瞪小眼,唉声叹气。 “姐姐,我不想嫁。” 聂兰渊双手托腮,有气无力地瞪着她,“你不是一直想要找真爱吗?人家都不嫌弃你笨,不嫌弃你是条狐狸,只是看了一眼画像就敢娶回家供着,这也算是真爱了。拿着你那颗破珠子去试试,说不定你要找的人真的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呢!” 被讥讽的聂小倩欲哭无泪。自己没事出来找什么人间真爱啊?明明就是出来让人欺负的!人间根本就没有《蓝魔小札》上说得那么美好,什么梁山伯与祝英台什么牛郎织女,全部都是骗人的! “七夜哥哥,快来救命啊!我知道错了,我要回家……” 聂兰渊在一边儿说风凉话:“喊吧喊吧,说不定喊破喉咙就有人来救你了。” 锅里已经熬上了米粥,诸葛无为挑着柴火控制火候,顺带婆婆妈妈地批评诸葛流云:“波楞菜不是那么切的,太细了,这又不是胡萝卜擦丝。当心别切到手,菜刀也得有火候才好。” 诸葛流云是被强拉进来的,厨艺跟道法一样不靠谱,跟打小就自食其力的诸葛无为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好奇地看着被烟熏得黑漆漆的诸葛无为,忍着笑道:“看你什么都挺在行,怎么火生得这么差?要不我们换换?你来切菜我来生火怎么样?生火我拿手!” 被蓝魔惯出来的诸葛无为点点头,也是无奈至极。 各取所长,两个人的手脚都展开了,顿觉厨房舒畅不已。 “任无为,你觉得我师妹怎么样?” 诸葛无为想一想,笑道:“很好啊!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与你之前所形容的差不离。只是流云兄如果想要追到她,怕是还要花费不少功夫。” 瞧着司马红叶那不屑的眼神,对这个师兄可是相当不满哪! 想要安慰的诸葛流云受伤了。一个两个都这么现实,给人一点幻想空间会死吗? 吃饭的时候,诸葛流云提议是不是能把南郭镇的镇民先救出来,黑山老妖没了筹码,自然不能再要求小倩无缘无故地嫁给他。 “我很赞成你的态度,但是不赞成你的想法。”聂兰渊竖起手指,“其一,我们不知道黑山老妖的实力到底有多强;其二,我们不知道黑山老妖把人都关哪儿了,说句不好听的,指不定已经让魅姬给吃得差不多了;其三,我们是狐狸精,为什么要救人?他们死不死的关我们什么事?” 诸葛流云被堵得呛了一口饭,米粥从鼻子里喷出来,疼得要命。 聂小倩倒是仗义,道:“可是他们是因为我被抓起来的,要是就这么死了,我心里很过意不去……” 聂兰渊无情地泼她冷水:“过意不去你就嫁,倒是枕边风一吹,你想让谁死谁就得死,你想让谁活谁就得活。” “姐你不要太过分!”聂妹妹很委屈,聂妹妹很生气,聂妹妹好想爆发,可是她太弱了…… 诸葛无为笑盈盈地看着乐活的姐妹俩,倒也不着急发表意见,可愁坏了指着他这个同壕战友帮腔助势的诸葛流云。 “要是黑山白山娶的是我,我赶趟嫁过去救人!” 聂兰渊看诸葛流云的眼神分外诡异,“诸葛流云,我真没看出来你居然有断袖之癖。” 聂小倩大部分时候都跟姐姐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可惜黑山老妖喜欢女人,不然你装扮成我?我在书上看到过,待嫁什么的也很浪漫啊!特别容易出真爱!一不小心就恩恩爱爱天长地久了!你们人类有很多这样的故事的,要不要我给你讲一讲?” 每每说到乱七八糟的东西,她总是特别兴奋。聂兰渊把这个归结于猎奇心理,自己没经历过的总是最好的,真正被砸到脑袋又要瞻前顾后斤斤计较。捉摸不透的少女情怀啊! “说得倒也不是没有道理。”诸葛无为上下打量着诸葛流云,“我觉得是个好主意。” 看着三双亮晶晶的眼睛,诸葛流云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聂兰渊被诸葛无为的话引得脑回路拐了一个玩儿,目不转睛地盯着诸葛流云,乌亮的眸子里满打满算都是要强煎人的诡笑,“流云大哥,你生性正直,为人仗义,为了刚认识两三天的妖精都能两肋插刀,一定不会放着那么多无辜百姓惨遭恶人毒手的对不对?” “不对!”诸葛流云誓死捍卫自己的节操,“你们不要打坏主意!朋友可不是拿来出卖的!” 聂小倩很容易就明白了姐姐的意思,也笑眯眯地帮腔,娇滴滴道:“朋友当然不可以拿来出卖!可流云大哥你不仅是我们的朋友,更是闻名遐迩的大侠啊!身为大侠,为民除害,救苦救难,这些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啊!怎么能说我们对你打坏主意呢?” “好了!”聂兰渊拍拍桌子,笑道:“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三天之后,就由诸葛流云代替小倩嫁给黑山老妖。剩下的事情我们继续谈,看看怎么能趁乱把人都救出来。诸葛——流云?” 差点儿把诸葛无为的名字喊出来,真是有点儿嘴贱哪! 诸葛流云举手,“我反对!” 诸葛无为压下他的手,笑盈盈地站起来,道:“反对无效。我去后厨煮一壶茶,余下的计划我们慢慢琢磨,尽量减少伤亡总是好的。兰渊,茶里要放姜片儿吗?” “不要!小倩不喜欢姜,多放一点盐!等一下,今天还是喝清茶好了,嘴里干干的,不太舒服。”又打架又受伤的,还是喝点儿清淡的东西比较好。 聂小倩戳戳她,嗔道:“明明是你在挑剔!流云大哥,你也帮忙去煮吧?刚才不是还说任无为生火会烧死人吗?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诸葛流云都快哭了,不带你们这么欺负人的! 17黑色新娘好可怕 黑山老妖是黄昏时分来的。 诸葛流云已经被强行换上了婚服,上上下下一身黑,看得人怪不舒服的。聂小倩比照着人类的模样给他上了浓妆,胭脂水粉不要钱似的抹,折腾完之后那一张脸厚得能当墙面使了。 因为诸葛流云要假扮新娘,所以就不能同时出现两张聂姑娘脸。聂小倩死活不肯在自己脸上做文章,聂兰渊只能豁出去,将自己这张如花似玉的脸给奉献出来,伪装成一个路过此地的匪寇。她的手很巧,拿着几盒颜色深浅不一的胭脂涂抹了半天之后,脸上便满是深深浅浅的疤痕了,做得特别逼真,一回头就吓了诸葛流云一跳—— “何方妖孽?吓煞我也!” “我就是想问问,”聂小倩揪着黑色的婚服,眼睛眨了又眨,“这真的是成亲不是发丧吗?真是给我们妖魔丢脸,审美水平太差劲了!我绝对不会承认黑山老妖也是妖的,侮辱种族!” 诸葛流云的脸已经看不出表情了,只听得磨牙声咯吱咯吱地响,“你们本来就不是一个种族好么?没听说过狐狸跟山怪一家亲的!” 小雪进屋来看新娘子,着实被那惊悚的妆容吓着了,竟也没注意细看,便道:“准备好了就出去吧!黑山老爷已经在外面等着了。我扶你出去。” “放着我来吧!”诸葛无为也走进来,笑道:“我们人类有个习俗,女儿嫁人要娘家人背着上花轿。小倩孤身在外,只有一个姐姐可以倚靠。我也算半个娘家人了,便由我背她上花轿吧!” 聂小琴啊赶紧附和,笑嘻嘻地往诸葛无为身上一靠,道:“我同他定了亲的,小倩也是他未来的小姨子。姐夫送小姨子出嫁,也是天经地义的。” 躺枪的聂兰渊摸摸脖子,忍住动手的冲动。 诸葛流云毕竟是男儿身,便是脸上盖住了身高也没法遮掩,只能让个个子差不多的背他出去,这样也不至于一眼就被看穿。之前试验过几次,诸葛无为虽然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力气倒还真不错,背着个大男人走上一道完全不是问题。 小雪点点头,没有任何意见地妥协了,道:“由你们吧!” 黑山老妖骑在一匹黑马之上,整个人都裹在一件黑色斗篷里,脸上还戴着一张鬼面具,昏黄残照里,宛若地府里爬出来的无常鬼。他的眼睛很黑,透过鬼面具上的两个小孔,死死地盯着从逆旅里出来的新娘子,努力地想要从那张浓妆艳抹的脸上找出妖媚美人的颜色来。可惜他失败了,那层胭脂水粉实在太过于厚重,严严实实地挡住了他的目光。 据说聂小倩有个孪生姐姐,二人长得别无二致。黑山老妖在一同出来的几个人里扫一眼,落在唯一一张能看的脸上,思忖着这便就是那孪生姐姐了,果然是个漂亮姑娘。可惜听魅姬之言,这姐姐不知为何是个凡人之身,真是可惜!若是妖类,还可以将这对姐妹花一同收了,也是美事一桩。 聂小倩也打量那马上之人,心里默默吐槽:骑黑马的不一定是七夜哥哥,也可能是黑山老妖。 诸葛无为将诸葛流云背上花轿,低声笑道:“好妹妹,我们以后的安稳日子可就全赖你了。以后便是他人之妻了,定要谨记温良贤淑,好好伺候黑山老爷。” 他人之妻你妹!温良贤淑你妹!好好伺候你妹! 诸葛流云欲哭无泪,师妹你快来救我,我一世清白要被一个黑漆漆的老妖怪糟蹋了啊! 花轿起行。仅有的几个娘家人地位不高,没有夫家提供的座驾,只能用两条腿在后面跟着。原本他们也不需要去的,只是妖魔没有人类的许多规矩,也就随意你去不去了。 聂兰渊与诸葛无为并行而走,无声无息地与前面一行人拉开一段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距离。 “小蓝不会出问题吧?我总有点不放心。” 诸葛无为笑道:“放心,我已经再三叮嘱过了,她一定会按计划行事的。” 无论如何,诸葛流云都是蓝魔的儿子。只要牵扯上诸葛流云,蓝魔就是死也不会耽搁的。而且诸葛无为的事也她也是义不容辞,哪里会舍得什么都不管? 他们的计划其实很简单。这边由诸葛流云代嫁黑山,其余几人死乞白赖跟着去黑山老窝,放松黑山老妖的警惕。另一边,由蓝魔跟附近的妖魔打探黑山老妖洞府的位置,勘测好地形,趁这边婚事忙乱之际将被俘的镇民救出来,事成之后便呼啸山林示意。两头共进,若是一方有难,就用诸葛流云给的符咒向另一方求助。 至于救人之后的事情,诸葛流云表示已经报告玄心正宗,让他们来处理就好啦! 对此,聂兰渊没有任何异议,救人是指望不上那群所谓的人间正道了,时间紧没办法咱也理解,但是善后这种事情还要让身为妖魔的她与小倩跟道法废柴的诸葛无为来干就太不厚道了,他们能给面子地撑到援兵来就已经够仗义了。 聂小倩走在花轿旁边,姐妹情深地跟里面的新娘子说着话。 “小倩,月亮出来了,天气真好。真没有想到你这么快就会嫁人,我还以为会是我这个当姐姐的先嫁呢!不过想一想啊,我这个性格大概很难嫁出去吧?” 诸葛流云是个话匣子,很想跟小姑娘侃两句,可惜他不能开口。 “你说任无为是不是喜欢我呀?是的吧?他看我的眼神真的好好,比看你温柔多了。你说是他喜欢我比较真切呢还是黑山老爷喜欢你比较真切呢?” 诸葛流云特别想问一句,小狐狸你说的这个“我”指的是你还是你姐啊? “黑山老爷为什么想要娶你啊?是不是他真的很喜欢你啊?我们找个机会问问他好不好?不过我真的很好奇他到底长什么样子啊!越神秘的人越引人遐思……” 小狐狸你不会春心泛滥忽然之间决定跟黑山老妖喜结连理了吧? “咦?小雪呢?”聂小倩四下张望一番,竟不见了原本在花轿另一侧的小雪,“那会儿还在的,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呢?这个人也真是的,总是闷闷的,干什么也不肯跟人家说一声!” 诸葛流云掀开小帘子往外头看看,果然不见了小雪妖。他心里虽有疑虑,却也没有往深处想,毕竟那小妖精对他们的计划没有什么影响,不见便不见了吧,说不定是想去茅房了,谁知道呢? 后面的聂兰渊与诸葛无为却是看得真切,小雪是趁着几个轿夫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化形离去了。她原本便是雪花,轻飘飘的没有声音,故而也不容易教人察觉。 聂兰渊低声笑问:“你说她知不知道我们看到了?” “知道。”诸葛无为语气很肯定,笑道:“她对我们没有防备,也许是故意给我们看见的。” 聂兰渊点点头,道:“那她也应该早就知道我们想干什么,却还是这么不动声色,不错啊!” “一条绳上的蚂蚱,在她看来我们是盟友。你跟她熟吗?” “不熟。”聂兰渊摇摇头,她对这个雪妖印象还不错,总觉得是明珠蒙尘了。“她跟小倩关系好像还挺不错的,应该算得上患难之交吧!黑山老妖眼神儿不好,她一个姑娘家眼神儿可尖着呢!” 便是交情一般,就是那么多日子的相处,也应该看得出来新娘子跟聂小倩的差别。原本的计划里,如果是她来接新娘子的话,聂兰渊与诸葛流云的主意是杀了再说,聂小倩与诸葛无为的主意是绑了劝说,可她竟然没有揭穿,也算有意无意地保住了自己一条小命。 荒山野岭,便是开出来的大路也不好走。 抬花轿的小妖踢到一块儿石头,身子一个趔趄便摔倒在地上,连带着四人抬的轿子也倾斜着落地。诸葛流云被撞得脑袋疼,一个没忍住就哎哟了一声。 聂小倩赶紧掀开轿帘子,慌张问道:“怎么样?没事吧?” 聂兰渊与诸葛无为快步上前查看状况,心里都祈祷着别在这种时候出什么幺蛾子。 摔倒的小妖更慌张,跪地上就哭了,抽泣着给黑山老妖磕头,一个劲儿地喊饶命。 黑山老妖听到那声哎哟,没仔细注意音色,只觉得新娘子被怠慢了伤着了,立刻勒马回头,哒哒地往过去跑,试图亲自安慰一下受惊的小狐狸,来点儿即时浪漫给自己增加一点印象分。 可是看到那张被胭脂水粉覆盖得看不出原本模样的脸,他又真心觉得跟这人说情话太挑战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了。忍着不适往下挪挪眼睛,试图用女孩子姣好的身材来安慰一下自己受创的小心肝儿,却又被那突出的喉结吓了一跳,当即就想自戳双目。 怎么是个男人哪?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 …… …… 好想……卖萌……怎么……办…… …… …… …… 18一个两个挫啊挫 诸葛流云被盯得不自在,伸手摸摸脖子,然后就明白自己露馅儿了。 “黑山老爷?”一张看不出颜色的方脸笑得极其谄媚,眼睛都眯成了两条线,“我觉得脱俗绝尘如你一定不会介意你的裙下之臣不是女孩子的,对不对?” 聂小倩嗖地向后一跳,躲到聂兰渊身后寻求庇护。 黑山老妖跳下马,伸手便去揪诸葛流云的衣领。再高强的法术攻击也不如拳打脚踢能发泄怒火,一招弄死这人不能解他心头之恨,咬着牙揍上那张堪比鬼怪的大脸,立刻就染了满手背的脂粉,香腻恶心。 “你们居然敢骗我!” 他的声音嘶哑干涸,听得人心里怪不舒服的。 诸葛流云呜呼哀哉地捂着自己的脸哭嚎,余光死死地盯着黑山老妖,企图趁其不防,攻其不备。 聂兰渊已经握紧剑柄,做好跟黑山老妖拼命的准备。原本是想智取,现在却要武斗,真是亏大发了,自己明显不是这家伙的对手,人家身上魔气有够重啊,大家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 黑山老妖又揍了诸葛流云几拳,遭到了可以忽略不计的抵挡。他转身看向躲在人后的聂小倩,沉重而绵长地哼一声,哑声问道:“你才是聂小倩?我的老婆,聂小倩!” 聂小倩从来不在外人面前输人口舌,脱口便道:“谁是你老婆?你别痴心妄想了,我才不会嫁给你!” “你果然是聂小倩!你为什么不想嫁给我?我配不上你吗?我哪里配不上你?” 这些小儿女的情话从一个黑漆漆的鬼面具嘴里说出来,竟无端生出几分趣味来。聂兰渊打了个冷颤,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又被刷新了,妖魔要有个妖魔的样子啊,问这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你当你是话本里那些动辄爬墙西厢的酸秀才吗? 聂小倩娇声反问:“你哪里配得上我?你强迫我嫁给你,我怎么会想啊?” “我不强迫你你会愿意嫁给我?那好,我会放了那些人类,你跟我回去成亲!” 黑山老妖你是有多执着啊?聂小倩被回得心都快爆炸了,这人诚心给她添堵的吧?魔宫外面的妖魔脑子都怎么长的?不是一心想着吃人就是一心想着娶老婆,能不能有点跟高层次的追求? 聂兰渊也被囧到了,这货娶不到她妹就不肯罢休是吧?人家都先礼后兵,他倒好,想要反过来搞个先兵后礼,这诚意表达得会不会太迟了啊? “黑山老爷,”诸葛无为还是温文尔雅的样子,极为诚挚,道:“如果你想要小倩安心嫁给你,至少要让我们先看到那些被抓的镇民,不然我们怎么能相信你是真心实意的呢?妖魔吃人,见不到活人,我们实在不敢随随便便答应你的条件。” 黑山老妖扭头看着他,低沉的声音极是骇人,“我肯让步已经是你们的福气,你们还敢跟我讲条件?聂小倩今天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我就是不嫁!”聂小倩的倔脾气也难改,“你先放人!” “你嫁给我,我自然会放人。” 争论这么多干什么啊?诸葛流云揉揉被揍得变形的脸,从怀里掏出一张符咒,无声地念着咒语,对着黑山老妖就贴上去。可惜他的专业技术不过关,心里又太过紧张,符咒才挨着黑山老妖就自己烧起来,呼啦一下就变成一抹灰烬。 黑山老妖回头看看诸葛流云,喘气似的哼一声,一掌就对着黑色花冠下的天灵盖劈过去。他能容忍聂小倩撒娇耍赖是因为要娶她做老婆,这个愚妄无知的人类道士这是不自量力,自寻死路! 聂兰渊眼疾手快,见诸葛流云有难,立刻把剑相助,冷冽的清光疾风一般划过黑山老妖的手心,挡住了那足以致命的一击。她法术虽是废柴,剑法却算得上一绝,掌下救人无压力。 “黑山老爷,想要娶我妹妹,不如先来同我商议一番。若是赢得了我,万事由你。” 飒飒英姿,比女妖更像女妖,却又莫名地染着人间烟火,少了些本该有的妖艳妩媚。 黑山老妖原本也不是怜香惜玉之人,瞧着聂兰渊满脸疤痕更加没心思纠缠,手腕一翻便改了攻势,与聂兰渊的剑正面对上,毫无后退之怯意。他的法术极好,拳脚功夫也不差,虽然身高看上去有点儿欠,到底也还是实力派的,不可小觑。 诸葛流云也上去帮忙,对付妖魔鬼怪的时候,他可从来不觉得以多欺少有什么不对的。 “姐,你小心!”聂小倩从小养成的习惯,自己人打架就是玩儿的,跟人家打架必然是姐姐上场,她在一边呐喊助威就行了。 诸葛无为还惦记着聂兰渊的伤,心里也有些焦躁不安。侧头看看聂小倩,问:“你能打吗?” 聂小倩哎一声,似乎是忘了自己还有战斗力了。她摸摸自己断骨的手臂,又看看有招架不住之势的姐姐,咬着牙点点头,道:“可以,我去帮忙!” 几个小妖在后面给黑山老妖呐喊助威。之前摔倒的那个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生怕黑山老妖料理完这些个不懂事的之后就会来料理自己,他可是个下得了狠手的残暴之妖哪! 便是三敌一,聂兰渊几人也落了下风。 聂小倩是最先被弹出殴打范围内的,这丫头法力就那么一点点,武力零起步没开始,也就能吓着胆小的书生秀才玩一玩,真刀实枪干起来火候还差得远。不过黑山老妖到底是还有那么几分色心,没有将她伤得太重,若是这一架轻轻松松打完了还能带回去继续成亲。 诸葛流云拳脚功夫还可以,法力就不行,正好与法力可以忽略不计的聂兰渊互补。黑山老妖对这二人虽然上了点儿心,却也不怎么当回事儿,毕竟实力相差实在悬殊,对手激不起他的战血。只是聂兰渊手上的剑让他有些忌惮,上面加持的法力纯净而强大,难怪能一剑要去魅姬半条命。 “姐——”聂小倩担心得要死,却又不敢大声呼喊让聂兰渊分心,急得汗都出来了。 诸葛无为自知帮不上什么忙,看看手里的符咒,再看看鼻青脸肿的诸葛流云,终究还是下决心向蓝魔求救。那边可以先缓上一缓,解燃眉之急要紧,而且黑山老妖若是死了,救人之事便轻而易举。 黑山老妖一掌将聂兰渊推出七尺之外,正欲一招解决,忽见一直默默无声的斯文青年竟拿着一道符咒想要开口。他心下不敢多想,只恐这是什么后招杀手锏之类,指尖燃起一簇火焰,嗖一声便飞过去,一瞬间便将符咒烧成灰烬。 妖火不比凡火,诸葛无为的手也被灼伤,白皙的皮肉眨眼之间便红肿至暗色,隐隐还有烧烤的香味。 聂小倩就站在他旁边,见状便忍不住惨叫了一声。 她虽自幼被娇惯宠爱,却也因为任性经常要受一些小小的皮肉之苦,此次来人间尤甚,简直是叫苦不迭。但妖毕竟是妖,对疼痛的忍耐力比寻常人类要好上很多,因而咬咬牙也就熬过去了。可诸葛无为只是一个小小的人类,受着这等伤痛居然也能闷不吭声,果真英雄。若是换了她,早就一跳三尺高,哭着喊着求安慰求报仇了。 其实诸葛无为是痛的,痛不可耐。他之所以忍着不出声,是怕扰了聂兰渊与诸葛流云的心。感情的深浅自己最明白,自己若是伤得太重,他们怕是难以安心应战。适才聂兰渊被黑山老妖连击数招,可不就是因为担心聂小倩的伤势吗? 诸葛流云的符咒都用完了,心里着实慌乱,却也知道自己不能退。并肩作战的朋友依靠的便是对另一方的信任,他可不能自己的安全而让聂兰渊一个小姑娘受伤,那不是男子汉所为。 相持片刻之后,远处山林啸动,如猛虎出山,群狼夜行。 蓝魔把被抓的镇民都救出来了。 诸葛流云与聂兰渊听到声音,都松了一口气。这一松气的后果就是一人中黑山老妖一招,齐齐躺地上了不动了。他们太累了,超负荷跟档次高自己太多的老妖打斗,根本就是在用消耗生命的方式拖延时间。 宝剑在手心里晃动,清光大盛。聂兰渊握住它,可惜手臂却断了一般,根本拿不起来。臂上的伤口早就裂开了,还好不是太深,断不了。 “兰渊!流云!”诸葛无为喊了一声,心里竟也颤颤不得语,完全没了平日里的稳重样子。 黑山老妖手中凝起两团黑色火焰,想要一口气解决掉这两个不知好歹的小东西。 “别杀他们!”聂小倩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挡到姐姐前面,吓得都哭了,两眼往往地看着黑山老妖,说着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你别杀他们!我嫁给你!你嫁给你!你别杀他们!” 只要能救下姐姐这条命,她可以嫁给黑山老妖,可以嫁给任何人,做任何事。 19七七七七七七夜 远处有马蹄声飞踏而来,嘶鸣奔腾如钟鼓长歌。 黑山老妖原本要将聂小倩打包上马,听到声音便循着看过去,只见一行黑衣人自夜色里奔驰而来。为首的是个约莫二十岁的银装青年,腰间长剑呜咽,胯丨下青骢如风,英姿俊挺,衬得他身后之人仿佛不是骑马,而是骑驴。 年轻人啊,长得太嚣张是要遭天谴的。 聂小倩欢喜地呼喊着,唤道:“七夜哥哥!” 聂兰渊松一口气,彻底不管不顾了,闭上眼睛打算小憩片刻。她自认功夫还不错,与七夜相较却是云泥之别,所以这种妖魔对七夜来说应该只是芝麻绿豆大的小菜儿,根本无须担心。 有援兵至,诸葛无为也放心了许多,赶着跑到聂兰渊身边,见她臂上的血已经染红了衣袖,心里没来由地膈应了一下。他若是有用一些,便不会教她受伤了吧? 诸葛流云打量七夜一番,确定此人在气势上不输人之后,撑着站起来,很有自知之明地准备给人打下手帮小忙。男儿贵在有慧眼,知进退,不为蝇营狗苟忘却根本。 七夜勒马止行,眼光扫过倒在地上的某几只废柴,最终落在黑山老妖身上,微微一笑,却不见什么真心,只让人觉得疏离冷淡,靠近不得。他不是个喜欢摆架子的人,但是对付狂妄自大的人,必须要比他更加狂妄自大,这才不会输了阵仗。 黑山老妖被这年轻人的光芒刺到了眼睛,各种羡慕嫉妒恨。 “黑山老爷,”七夜稍稍收起下颌,神情锐利,嘴角却还噙着笑意,“成亲这么大的喜事,怎么也不给魔宫送张喜帖?是我七夜吃不得您老人家的喜酒吗?” 余光瞥过兴高采烈的聂小倩,默默叹口气。这丫头果然不能让人省心,若非自己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该出来把两只小狐狸带回魔宫了,她是不是真打算嫁给这只黑漆漆的山怪? 真是……揪心。 聂小倩缩着脖子,瞪大了眼睛看着七夜,圆溜溜的眼珠子里满是无辜与委屈。 “魔宫?”黑山老妖眯眼咀嚼这个词,不由多看了七夜几眼。 自从二十年前红河村一役后,魔宫与人界的通道便被关闭,他们这些在人间修行的妖类也失去了向魔宫靠拢的机会,故而离心甚久。但是一些小道消息还是在妖魔之间流传着,比如六道圣君已经遇害。依着魔宫圣君取名的惯例,这个叫七夜的就应该是六道的儿子,新一任圣君。 啧啧,虽然没见过一夕,但是也听人说起过,再看看六道七夜,每一代圣君都长得这么嚣张,真是让人心里不爽啊! 诸葛流云与诸葛无为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琢磨着魔宫这两个字二十年后重新出现的意义。诸葛无为心思玲珑,难免又多想了些,却又下意识地拒绝去多想。 “你老子六道都不敢跟我大声说话,你这黄毛小儿还知道叫我一声老爷,还算是乖巧。” 七夜心性倒是好,微笑道:“黑山老爷既然是父皇的旧知,七夜叫一声老爷也是应该。不知黑山老爷可否看在七夜的面子上,放这几个小辈一马?这只小狐狸是我养的,如果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黑山老爷多多包涵。” 黑山老妖本就不喜七夜的俊俏威仪,又瞧着他不过二十岁,便愈加地骄横,道:“这几人坏我好事,又欺骗于我,我为何要放过他们?区区人类,吃了便是!七夜小儿若是喜欢,我分你一个!至于这条小狐狸,我是要娶她做老婆的,从今以后也是我的人了,无论如何也不能给你。” 听到这里,聂小倩有恃无恐,娇声嗔道:“呸!谁要嫁给你!” 七夜眉头一皱,问:“真的不行?” “我说不行便是不行,此事绝无转圜余地。你若是要喝喜酒,我还请得起;要是抢人,我黑山也不是给你们这些孤儿寡母吓大的!” 七夜定定地看着他,眼中杀气幽暗,“我再问一句,人,你是放,还是不放?” 不需要等答案,他的手已经握住一夕剑,掌心摩挲着剑柄,修长有力的手指骨骼分明,蕴藏着足以纵横魔道的力量。有些人是天生的奇才,二十年的修为抵得过人家两千年,嫉妒不得,羡慕不来。 黑山老妖也不示弱,道:“你要同我战?正好,我也想看看圣君到底还有多少本事!” 一个女人教出来的小娃娃,能有多大能耐? 事实证明,就算是一个女人教出来的小娃娃,也是可以有很大能耐的。 七夜的速度很快,把剑跃身都只在一瞬间。剑影划破月光,如吴刚斫桂,恒娥裂帛,玉兔碎月,带着孤寒凛冽的杀伐之气,入眼便是横扫千军之势,却又在剑主的控制下敛了剑气,只留下犯我者死的锋芒。他若是凡世间的剑客,一定是少年成名的剑神,可惜他是天生的妖魔,剑法虽好,却也只是术法的载体。刀光剑影,不为笑傲江湖,只为诛神杀佛,斩妖除魔,护佑魔道百年平安和乐。 黑山老妖尚未来得及防守便被剑气所伤,想要自损八百去攻击,抬眼却见一夕剑已经到了头顶。 他没有机会再想些什么了,轻敌也好,大意也罢,一招致命,魂归地府,与人类无异。只是终究是不甘心啊,拼着最后的力气再看一眼聂小倩,愤怒而无奈,若是没有这个狐狸精,也许自己不会落得现在这个下场。 “聂小倩……” 饮恨而终,彻底断气儿。 七夜重新回到马背上,低头俯视底下乱七八糟的妖魔凡人,神色有些复杂。 他果然不该相信聂小倩能安然无恙地等到百日,居然把兰渊也拖得这么狼狈,真是一条祸害。当时就不应该答应她们两个离开魔宫,到了还得自己收拾烂摊子。自作孽不可活,先贤教训定然充满血泪。 跟着黑山老妖混迹山林的小妖们也都慌了手脚,有飞奔逃窜的,也有跪地归降的,都只求一条活路,竟没有半个要与旧主子生死与共的。魔宫一统魔道千百年,二十年不曾与人间接触,声威虽有损,却也还是在的。七夜吩咐身后的修罗一声,让她前去处理此山之间的妖魔之事。 “七夜哥哥!”聂小倩从地上爬起来,连衣服上的尘土都顾不得掸干净,眉开眼笑地奔向七夜,丝毫不在意人家脸上的阴郁之色。她抬头看着七夜,眼睛亮晶晶的,溢满了喜出望外,“七夜哥哥,幸亏你来救我们了!不然我们可都要死了!” 七夜看着聂小倩脏兮兮的衣服,眉头一皱。 “受伤了没有?”这么一如既往地欢脱,应该没事吧? 聂小倩摇摇头,道:“没事!小伤而已!啊——”回头看看躺地上的姐姐,她笑不动了,眼睛一下子就泪汪汪的,抬脚就跑过去,蹲□子推推人,紧张地唤道:“姐!姐?” 七夜扶额,对这只小狐狸无语了。 被推搡得不舒服,聂兰渊皱起眉头,眯开眼瞪妹妹一眼,嗔道:“没死呢!” 聂小倩又哭又笑,闹得跟傻了似的。 诸葛流云好不容易从震撼中回过神,腿莫名地软了一下。这年头妖魔都这么厉害,作为人间正道他深觉压力山大,这辈子估计都没有什么剿灭魔窟扬名立万的机会了。生不逢时,生不逢时啊!不过自己要是有这个魔君这么厉害,师妹就会对自己正眼相待吧? 好想回炉重造,他保证这次一定会好好跟师公学道法的…… 头脑正不清楚呢,不经意瞥见聂兰渊肩头的一只手,又被惊吓到了,“任无为!你的手怎么样了?” 他这一声引得两只小狐狸也向诸葛无为看过去,结果就是一声受到巨大惊吓的尖叫。 聂兰渊握住自己的右臂,抬腿顶一下聂小倩,脾气非常不好,怒道:“喊什么喊?没见过烤肉吗?快扶我起来!地上硬死了!” “哦……”聂小倩非常没出息地照做。 诸葛无为疼得不想说话,更不想笑,总是舒缓的眉目如今也染上几分急促,即便是在夜色里也看得出脸色刷白,想来是十分难受,可他却还能忍着不喊两声,也是条汉子。聂兰渊瞥他两眼,同情有之,敬佩有之,心疼亦有之。 没爹没娘的孩子,总是比受尽宠爱的坚强很多吧?——好吧聂小倩不算。 诸葛流云扶住诸葛无为,抓耳挠腮地想了半天都没想到有什么道法能处理他的烧伤,心里又急又恼,恨不得在自己身上戳俩窟窿。 七夜嗅觉灵敏,闻着人肉的香味,对这个书生打扮的青年也多了几分好感。 “附近有什么地方能歇歇脚?我看你们都需要好好休息一番。” 聂小倩举手抢答:“南郭镇!” 作者有话要说:…… 我……居然……如此……慢热…… …… 七夜……你……终于……出场了…… …… 邪魔退散!!! …… …… 20偷得浮生半日闲 南郭镇只有一家逆旅可以住人,但是客容量有限,只能几个人合住一间房。 七夜带的人都先回魔宫去了,战利品是一群修为不错的小妖,好好磨练磨练说不定还能来个质变,为魔宫的蓬勃发展添砖加瓦。 夜半回家的逆旅老板娘被享受自助旅居的一行人吓了一跳,不过吓了这么多天也早就吓习惯了,随意唠叨了两句便回后院休息去了。被掳走囚禁的日子不好过,难得被比山怪更奇怪的火龙救出来,谁还有心情去计较没有恶意的闲人哪? 次日清晨,老板娘才起床便听得外面厨房里叮叮咚咚地闹腾起来,想着是客人在自己做饭,便打算商量着蹭上一顿。可惜她失算了,才走到门口就听到一声清脆的打碗声,还有耳熟的叹息声:“小倩姑娘,我就说我来嘛!你能到一边歇着去吗?不要打扰我做饭!” 聂小倩手抖地看着地上的陶瓷碎片,干笑一声,道:“我不是故意的啦!我去外面再抱点柴火,你慢慢做慢慢做!——老板娘,你起来啦?” 老板娘点点头,看着地上摔烂的碗,特别特别肉疼。那可是她新买的瓷碗哪,比旧的粗瓷大碗要值钱很多啊有木有?最后算账的时候一定要把这笔赔偿加上,开门做生意绝对不能吃闷亏。 “小倩姑娘,诸葛小哥,你们早啊!别人呢?” 聂小倩欢脱地答道:“我姐跟任无为都受伤了,还在屋里休息。老板娘你起得真早,这些天受到这么多惊吓,休息好了没有?” “没什么大不了的,闹了这么些日子的鬼啊妖啊的,都习惯了。” “也是!”聂小倩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前些日子的闹鬼跟她还真脱不了关系啊!“老板娘你帮诸葛流云做饭吧!我去挑水拿柴!” 老板娘点点头,笑道:“我还是先去洗把脸。诸葛小哥,麻烦你了!” 诸葛流云切菜声音很大,内心呼喊世道不公。尼玛我也受伤了好不好?让一个伤患给你们做饭,吃起来都不会有罪恶感的吗? 其实也不能怪别人。聂兰渊右臂伤口撕裂,能吃饭就不错了;诸葛无为右手烤熟了都快,敷了七夜给的药,暂时也不能掌厨;聂小倩在厨房里是个只会帮倒忙的主;至于七夜——堂堂魔宫圣君怎么可能会做饭?就是会做也很难亲自为尔等凡人下厨吧?人家能吃你这修道之人做的饭就是给你面子了。 水井离逆旅隔了一条街,聂小倩刚出门就被七夜叫住,“你去哪里?” “打水啊!”她提提手里两只木桶,分外精神,“我伤得最轻,只能帮着做点事情啦!七夜哥哥你梳洗好了吧?才一早上就用了半缸水,我又不会用扁担!” 七夜笑一笑,极是温柔,走过去接过她手里一只桶,道:“别抱怨了,我帮你。身上的伤好些了?” “啊?”聂小倩甩甩手,嘻嘻笑道:“没事啦!本来就只是破了一点皮,比我姐好多啦!” 比起她姐那半死不活的伤残样子,她确实算得上完好无损。 晨光清亮地映在人脸上,活泼可爱。七夜微微侧头看着聂小倩,眉眼之间的笑意清浅柔和。盯着一个女孩子看这种事情不太好,稍微不注意就会被当成变态,他却做得极为自然,神色纯净得不含一分杂质,目光轻暖得好似日光,使得被看的人不仅不会有被冒犯的感觉,反而觉得非常舒服。 聂小倩享受这种被呵护的感觉。她总是嚷着要寻找真爱,但她在感情上其实并不是一个主动的人。人家若是不明明白白地表达出来,她就不会明白这里面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懵懵懂懂地任其发展,或者在有需要的时候直接扼制。 七夜待她好,她心里很清楚。这是什么样的好她又很迷糊,但是她舍不得放弃,只能贪恋地希望就这样一直下去吧,就这样被宠着疼着,其实也很好。 总比末了发现自己是一厢情愿要好。 井轱辘吱吱呀呀地转着,水面上荡漾着两个人的倒影,朝气蓬勃。 七夜把两桶水都自己提起来,走得平稳坦荡。他自然是没做过这些粗活,适才力气用得不当,险些将水洒身上,还惹得小倩笑了好一会儿。 “七夜哥哥,你是怎么出来的?还带了修罗他们!” “我要出来就出来,还要怎么出来吗?”七夜微笑着看小倩一眼,笑道:“我已经亲政这么久了,这点小事自己还是能作主的,只要有个好理由拿给母后跟臣子们就好了。” 聂小倩好奇地问:“什么理由?” 七夜笑道:“我告诉他们人间有大乱将至,我要亲自出来确定一下具体时间。” 这话不假,只是不全。他说的是七世怨侣即将重新进入人魔两道的视线,天魔冲七煞时日不远,他要亲自去人间搜寻一下那对小情人,确保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哪里都不假,哪里都不全,哪里都有歉意。 聂小倩拿出怀里的蓝魔之泪,心里有些失落。 “七夜哥哥,我是不是真的很不讨人喜欢?这颗珠子从来没有发过光……” 七夜看那珠子一眼,蓝汪汪的一颗,与蓝魔之泪别无二致,真看不出来居然是假的。平心而论,他非常满意这件赝品,巴不得它永远都不会发光,这样小狐狸就不会被人间的情爱所缚,也就少了许多不必要的忧愁烦恼。 但是好话还是要说的,“可能是你的缘分还没到,再耐心等等吧!你是狐妖,寿命长得很,说不定要再登上一两百年才会遇见合适的人。” “一两百年?”聂小倩受挫了,这世间也太久了吧?说不定那时候她已经对这种事情没心情了呢! 七夜看她闷闷不乐,便又劝道:“别胡思乱想了,没准儿蓝魔之泪的传说是假的,我也只是听说的。这世上传说的事情,大多是不太靠谱的。” 聂小倩结合着自己这些时日在人间的经历想了想,觉得这话颇有些道理。什么梁祝化蝶,什么牛郎织女,故事里的多情淳厚的好男人她可没遇着,见得最多的反而是贪图美色的猎艳者,煞是碍眼。 自己以前果然是太天真了,唉! 饭菜都上桌了聂兰渊与诸葛无为才姗姗来迟。鉴于此二位右臂右手不太方便,便由方便的人伺候着用完这一顿粗制滥造的早饭。 聂小倩照顾姐姐天经地义,责无旁贷。她自来是被姐姐管教,虽然很想叛逆一回,可是看着聂兰渊那好忧伤好倒霉的惨淡模样,心里特别特别不忍,特别特别同情,怎么都下不了手去虐待。 七夜看着她纠结的模样,不由莞尔。 诸葛无为的手上了药,虽然疼得厉害,却还是很高兴的。毕竟比起一只烤熟的废手,能感觉到揪心的疼痛才是让人兴奋的,这代表着他这只手不会变成腐烂的摆设,只要忍过去这一阵便就都好了。 “来,张嘴——”诸葛流云把粥端到诸葛无为嘴边,笑得比哭还难看。他觉得自己肯定流年不利,不然堂堂玄心正宗前任宗主燕赤霞的首席弟子,怎么就成了这群人的奶妈子了呢?奶妈子也就罢了,关键这群人——一个凡人,两只狐狸,还有魔宫魔君,开玩笑呢吧? 诸葛无为好享受弟弟的伺候。这是他弟弟啊,这么乖巧,这么孝顺,好满足好满足啊!不枉自己替他照顾了那么多年的亲娘,死而无憾了死而无憾了! 老板娘觉得桌上气氛极其诡异,端了吃的就走,不跟着瞎掺和。这年头什么事儿都能发生,还是明哲保身的好,好奇心就留给年轻人折腾去吧!她可不想再来个魔窟三日游。 七夜吃起东西来有着皇族的涵养,细嚼慢咽,但是比起结对帮扶的人来说仍旧算是快的,没一会儿就放下了碗筷,还喝了杯清茶爽口。 “小倩,兰渊,今天你们两个就跟我回魔宫。至于什么时辰动身,你们自己决定。” 多么民主啊,给了这两个死丫头这么大的自主选择权。 聂小倩已经认命了,没精神地哦了一声。人间真爱什么的都是浮云,好男人更是扯淡,还是乖乖回家当没人要的小狐狸好了,反正闲得慌了还有姐姐跟七夜哥哥陪着玩儿。 聂兰渊早就知道该回去了,也没有什么反应。今天已经是最后的期限了,七夜能这么宽容迁就,她还能有什么话说呢?只是忽然有点失落,日子过得真快啊!感觉来人间还没几天呢,居然已经没有时间了。 “回魔宫?”诸葛流云与诸葛无为反倒是最惊讶的。诸葛无为看着面色惨淡的聂兰渊,因为受伤而消了几分的神采又暗了几分,问:“怎么这么着急?兰渊的伤还没好,不能多留几天吗?” 七夜别有深意地看了他几眼。 作者有话要说:画圈圈…… …… …… ○○○○○○○○○○○○○○○○○○○○○○○○○○○○○○○○○○○○○○○○○○○○○○○○○○○○○○○○○○○○○○○○○○○○○○○○○○○○○○○○○○○○○○○○○○○○○○○○○○○○○○○○○○○○○○○○○○○○○○○○○○○○○○○○○○○○○○○○○○○○○○○○○○○○○○○○○○○○○○○○○○○○○○○○○○○○○○○○○○○○○○○○○○○○○○○○○○○○○○ …… 传说猪蹄有掉收的诅咒…… …… 七夜圣君保佑…… …… …… 督主大人保佑…… …… …… 21蓝魔之泪没发光 聂小倩看看聂兰渊的伤,眨眨眼睛,道:“不要然姐姐你再玩儿几天?我跟七夜哥哥先回去就好啦!七夜哥哥没有让你对魔神发誓吧?” “怎么可能?”聂兰渊眼睛一转,嗔道:“你都发誓了,他还能放得过我?今天不回去我这条小命也就还给老天爷了!” 分外惋惜地看看诸葛无为,很是无奈。人情聚散,原本如此,何必强作挽留? 诸葛无为自然也晓得这个道理,听得今日必须回去后也不再多言。他已经得到了这么多美好的回忆,足够闲暇时光好好回味了。若是无赖强求,只会让聂兰渊难做,说不定他们之间的情分也就彻底完了。 知晓客人要走,老板娘也不多加挽留,只说晚上有祈福灯会,可以玩耍一番再离去。聂小倩平日就喜好玩乐,自然是喜不自胜,拉着扯着非得晚上再走。聂兰渊与七夜都是无所谓的性子,也就随了她。 春困秋乏夏打盹儿,盛夏未至,天气却已经惹得人倦意慢生。 诸葛无为叩开房门,聂兰渊正坐在床上逗老板娘上午才捉来的小花猫。小东西很可爱,小小的一团,软绵绵肉嘟嘟的,叫声也细细的,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纯净无垢,让人不由自主地想揉一揉抱一抱。这么可爱的萌物,真不愧是女孩子们的最爱。 “伤口还疼吗?” 聂兰渊冲他笑笑,明媚爽利,道:“不疼啦!七夜哥哥给我施了法术,又有魔宫的灵药,上午就已经愈合得七七八八了,只是还有点疼而已。找我有什么事?不会是想来一篇离别长赋吧?又不是第一次,不用这么煽情!坐这儿!” “就是过来看看你,哪里有那么多话说?”诸葛无为在床边坐下,伸手勾勾小花猫的爪子,笑容一如既往地明亮温柔,看得人如沐春风。“这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你我相交一场,我还真是舍不得你。这天下若有不散的筵席,我真想请你去那儿好好喝一杯!” 聂兰渊眼睛一转,不散的筵席?那只有亲人了吧?就像她跟小倩,还有七夜。可是邀请姓诸葛的去魔宫玩儿?这是开哪门子玩笑呢! “你不介意我是魔宫里来的,我已经很高兴了,有机会我请你喝我们魔宫的美酒七日醉!你们人类真是不好玩儿,几个妖魔鬼怪都能吓得屁滚尿流,人心惶惶,我们可不敢多待!你说老板娘如果知道我们不是人,会不会不敢收我们房钱?” 诸葛无为被她逗乐了,笑道:“没准儿!” 他想提一句小蓝,可是又怕不合时宜。对着魔君的身边人提一个魔宫叛徒,到底不太好。之前不知道事情敏感到这个程度,说笑之间也就没有顾及,现在可不一样了哪!若是一个嘴贱说到二十年前的事情,依着兰渊的性格,怕是真的会记恨上小蓝。 能避免的不愉快就避免,开开心心就好,这是他的处事原则。 小花猫喵呜喵呜,叫得很好听,小爪子挠痒似的在聂兰渊身上抓来抓去,引得聂兰渊一阵嬉笑,“回魔宫之后我也要养一只猫,真好玩儿!” 诸葛无为笑道:“我还没见过小动物养小动物的,噗!” 聂兰渊瞪他一眼,“歧视狐狸精啊?许你养龙不许我养猫?” 比起谁家主人养的宠物最奇葩,诸葛无为绝对进得了前三甲好么?有什么资格说人家养什么东西啊! 小花猫抓着聂兰渊腰里的绣袋挠来挠去,爪子被丝线勾住拽不下来了,喵呜喵呜地叫着求助。聂兰渊笑嘻嘻地捏着它的爪子,小心翼翼地将绣袋接下来,轻手轻脚地将二者分开。 诸葛无为见绣袋里圆滚滚的,笑问:“这里面装的什么?把猫都勾住了!” “这个吗?”聂兰渊扯开绣袋口上的红线,倒出里面的东西,是一颗蓝汪汪的珠子,光泽细腻明亮,极是漂亮,正是最最正宗的蓝魔之泪,童叟无欺,假一赔十。 诸葛无为只是听说过小蓝说起过蓝魔之泪,却并没有真正见过,因为也没有认出来,只是觉得有些眼熟,细想之下才发现,这东西前几日在聂小倩手里也见到过。 聂兰渊那日也见自家那不省心的妹子拿着蓝魔之泪的赝品找诸葛无为说话,便将错就错,将计就计,道:“这是我们家的传家之宝,我跟小倩一人一颗。据说如果有人真心喜欢我们的话,对着这颗珠子表白就能看到我们狐族的老祖宗,接受他老人家的祝福。不过好可惜,我到现在都没有遇到过这种人。” 间接告诉他这绝对不是那啥子坑爹的蓝魔之泪,不要想歪了。 诸葛无为压根儿就没往蓝魔之泪上想,听到这里才有一种很耳熟的感觉,但还是笑道:“这么神奇?拿给我看看好不好?” 这简直就是向姑娘表白的神器,好想用一用啊! 珠子清凉光洁,摸起来很是舒服。虽然看不到狐族的老祖宗,却镜子似的照着人影,圆圆的大脸,笑容都放大了好几倍。 “兰渊。” “嗯?”聂兰渊低头逗着猫,玩儿很愉快。 诸葛无为看看聂兰渊,又看看手里的珠子,似是不经意,却又带着三分笑意,道:“其实我蛮喜欢你的,总觉得应该说一下。” 聂兰渊抬起头,面不改色,似乎被表白的不是自己,而是手里的小花猫。“我是妖,你是人。”她说话的语气也很平淡,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只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人妖殊途,就算是不介意种族之别的人也得承认,能避免对异类动情最好不过。可惜,这世上最管不住的就是人心。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诸葛无为也没有沉了脸,依然是神采明亮,不语三分笑。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珠子,笑道:“我知道,所以你不必为我的话懊恼。你本来就不需要喜欢我,这种事情没有相欠之说。何况你也看到了,这颗珠子上没有你们老祖宗的影像,说不定我也只是错觉而已。我们是挚友,原本就有喜爱之意的。” 这么说似乎也没错,却又总觉得哪里不对。 聂兰渊接过蓝魔之泪,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儿。 每个女孩子心里都有被人喜爱的渴望,她虽然总是说着风花雪月去死,却还是有期待的。不是没看出来诸葛无为对自己的好有些异样的情愫在里面,只是人妖终究有别,不该发生的事情还是不要发生的好。 理智上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情感上能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舍不得伤害他了?从什么时候就开始珍惜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刻?聂兰渊不知道,但是事实确实如此。也许是日久生情,也许在哪个不经意的瞬间忽然就上心了,谁知道呢? 不过有一点她还是知道的,据说蓝魔之泪发光的必要条件是一句“我爱你”,所以这个没发光很正常的吧?这种类似于咒语的东西真是糟心哪!恨蓝魔一辈子不解释! 趁着这段感情还只在萌芽,与其放任其成长不如及早扼杀。 “嗯,挚友很好啊!我以前可从来没有想过跟人类做朋友,你算是个例外啦,挚友!” 小花猫喵呜喵呜地扒拉过蓝魔之泪,聂兰渊也就松了手,任由它拿去玩儿。小动物都喜欢这种滚来滚去的小东西,她跟小倩小时候也这样,非常理解。 傍晚时分,南郭镇大街小巷已经淹没在花灯的世界里。 老板娘在逆旅外面挂了两盏大灯笼,又将自己扎的小花灯送给每个借宿的客人,换来一声声平安吉祥的祝福。 聂小倩拿着花灯到处乱窜,看见小花猫更是喜欢得不得了,恨不得变成小狐狸模样跟小东西来个无差别亲密接触。七夜也是没底线的好脾气,一直在她后面跟着,同她笑,同她闹,极是愉快。 诸葛流云在后厨帮老板娘做晚饭,叮叮咚咚的声音完美地宣泄着他玩儿不成的忧郁愤懑。这什么坑爹的世道啊?凭什么别人在外面玩儿他就得在厨房里生火做饭?尼玛他是住店的客人不是逆旅的厨子啊!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天道不公竟至于此! 聂兰渊从客房里出来,手上还提着小花灯。看见七夜了便招招手,唤道:“七夜哥哥!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七夜看聂小倩玩儿欢实,笑着摇摇头,走到聂兰渊跟前,笑着问道:“什么话?” 聂兰渊笑嘻嘻地指指他腰里的佩剑,眼睛一眨,“可不可以把你的一夕剑借我用一下?” “你借一夕剑干什么?” 一夕剑是历代圣君的佩剑,其中威力自不必说。聂兰渊的性子他再了解不过,怕是看什么人特别不顺眼,要在临走之前拿一夕剑去跟人拼着命玩玩儿。他虽然疼爱这只小狐狸,却也不是什么东西都敢借人,万一出个什么差错,那可不得了。 聂兰渊撇撇嘴,眼神却极为真挚,道:“我去报点小仇,用完了就还你。七夜哥哥你放心吧,我绝对不会乱来的!” 22屠火龙这件小事 所谓的不会乱来就是说不会见人就砍。 因为之前的坑害黑山老妖计划,聂兰渊从诸葛无为那里直到了蓝魔的具体行踪,如今便是想着在回魔宫之前再尝试一回,不管杀得了杀不了,总是对自己心底那份怨恨的一个交代。 两地距离不是很远,步行也用不了半个时辰。 月色从浓密的树丛间洒下来,斑斑点点地映了人一身。聂兰渊握紧剑柄,拇指摩挲着剑穗上的玉石,仔细张望着左右,闻得魔气重了,便大声唤道:“小蓝——” 这是一片密林,时有野兽出没,便是此时也能听得隐隐的狼嚎鬼哭,分外骇人。偶尔的一瞥,还能看见丛林深处一晃而过的绿光,不知道是野兽的眼睛还是森森的鬼火。 妖魔胆子自然是比人类大的,对这些也就没有太多忌讳,不过还是有些不舒服。 火龙嚎叫的声音闷闷地响起来,没有特别狠戾的感觉,却独有一种万兽之王的威仪。龙这种灵兽在人间不太常见,故而这声音的主人除了蓝魔之外不作第二人选。 蓝色的龙鳞在月色里幽森诡异,只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亮得好像海底深处挖出来的夜明珠,都快能当照明的火灯笼使了。她低低嚎两声,带着小小的欢乐,长长的身子在低空盘旋,尾巴轻柔地蹭着聂兰渊,没有一丝一毫的防范之心。 聂兰渊心有不忍,却还是握紧一夕剑,眼睑慢慢垂下,手指上凝足了气力。眼眸一转,身形如风,剑气如光,骤然突起,仿佛一道天外的流星,倏然划过光色幽幽的夜空,落在嬉游盘旋的蓝色火龙身上,大片的红色从鳞片之间飞溅出来,染了持剑者一身。 趁人不备不是君子所为,奈何她本就不是君子。 蓝魔嗷嗷嚎叫,疯狂地扫荡周遭的草木,似乎这样能减缓她身上的疼痛。一夕剑魔力深厚,若是由一个魔力相当的人来使用,她这条命已经交代在刚才那一剑之下了。鲜红的血刺伤了她的眼睛,刺得她骨头都在颤栗,全身的筋脉都在沸腾。 为什么?兰渊,为什么会是你? 聂兰渊顾不得身上的血污,再次挥剑而起。她的实力对付小妖小怪不是问题,遇到法力强劲的对手却很难取胜,却也还能支撑。蓝魔只守不攻,便是遏制不住喷出来的火也只燃烧了一旁的草木,哪怕是个火星子也舍不得往她身上吐。 如此这般,十招过后,聂兰渊又在蓝魔身上留了一道几乎能要了龙命的伤口。 蓝魔扫倒一片槐树,长长地嘶吼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回荡在空旷的山林里,无比凄厉。原本蓝色的鳞片染了血,冷冽的红色在月光里流窜,吓坏了远处伺机猎食的野兽。 兰渊—— 聂兰渊停了手里的剑,脸色苍白惨淡,气喘吁吁,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来,混着血液变了颜色,滴滴答答落到地上。她抬头看着疼得几乎失去理智的蓝魔,咬咬牙,原本意气风发的容颜失去了迷人的神采,只余下痛苦跟悲伤。 “二十年前的红河村,我的父母因为叛徒的出卖死在玄心正宗手里。蓝魔,我恨你。” 蓝魔盘旋着,嘶吼声低沉了下来。她忍着一切痛苦不去攻击聂兰渊,她想要听到聂兰渊的解释,她想知道她的好友为什么要伤害她,可是她没有料到,她等待的答案竟然会是这样。二十年前,那是一个她不愿意再去多想的时间点,太多的血泪凝聚在那里,再唯美的爱情也掩不住族人残余的血腥。后悔吗?不知道。只知道如果再来一次,她宁愿不认识诸葛青天。如果认识了,也许这一切还是会这么发展下去,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情之一字,向来无解。 “我知道我最该恨的不是你,所以我不杀你。我刺你两剑,一剑为我父母,一剑为那些同样死在红河村的魔族。原本还有一剑,是要替七夜哥哥跟太后给你的,不过你还是活着吧!与其我代劳,不如让他们亲自动手。” 聂兰渊言语之间满是仇恨,面上的悲戚却是怎么都收不住。她说着话,嗓子疼得厉害。 终究是手下留情了。 山火烧了起来,大片的草木都淹没在火舌里,火光高窜到天上,红透了幽深的夜空。隐藏在暗处的野兽被火光惊吓到,狂奔嘶吼着竞相逃命。 聂兰渊深陷火海,一时也有些慌乱。她知道自己一时大意了,竟忘记要控制住蓝魔的火焰。这火若是就这么烧下去,这片密林就完了。如今她只能亡羊补牢,想办法阻止这场山火继续向外蔓延。 一夕剑起,如风如雷,如切如割,啸动山林。着火的树木成片地倒向火势最中心处,堆积的火焰噼里啪啦地跳跃着,疯狂得好像来自地狱深处的修罗恶鬼。 蓝魔身上的伤还在不停地流血,她原本要离去了,回头瞥见山火之中伐木止火的聂兰渊,一时之间竟忍不住想笑。这小狐狸总以为自己心狠手辣,说话也是刀子似的气人,真到了关键时候却顾东顾西,唯独不会顾自己。她长啸一声,忍着几欲断裂的疼痛挥动尾巴,长长的身子盘旋一遭,扫倒最外围的树木。扬起的尘土厚厚地落下来,扑灭了花草上的零星小火。 火龙自然不怕火,狐狸却是怕得很。聂兰渊的头发被火星燎着了,呲喇呲喇的声音吓得她汗毛都竖起来了,眼疾手快地拿一夕剑削掉。蓝魔的尾巴扫过来,她也不客气,抓着顺上去,免得还没怎么活呢就变成香喷喷的烧烤小狐狸了,还是人皮儿的。 回到南郭镇,天色已经很晚。因为蓝魔所处之地与南郭镇有一座高坡相隔,所以这里的人并没有注意到那边山林的火势,花灯燃完之后便各自回家安歇去了。这么多日子来,镇子里难得有这样的安宁和乐。 聂小倩坐在大厅里逗猫,时不时还能听到她同七夜撒娇耍赖的笑声。诸葛无为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听诸葛流云讲各种笑话,其乐融融。 聂兰渊拖着剑推开门,还没走两步就被匆匆跑过来的小倩拉住,问:“姐,你去哪里——你身上怎么这么多血?你又跟谁打架啦?伤着没有?给我看看!” “我没事,血是别人的。”聂兰渊故作轻松地笑一笑,说话间却是有气无力。一夕剑威力大,用起来也就极为消耗精力,再加上她原本的伤就没好彻底,整个人都快被榨干了,四肢酸软,面色如纸,一点儿精气神儿都没有。 七夜抱着猫看着她,神情里虽有担忧,却还是含着轻微的笑意,问:“事情解决了?” 聂兰渊点点头,“解决了。” 聂小倩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却也知道现在不是好奇的时候,只小心翼翼地扶着她,道:“先去换衣服吧!我们也该走了,你还能走吗?” “不能走也得走啊!休息一下就好。”聂兰渊宽慰地笑笑,又看看满是担忧之色的诸葛无为与诸葛流云,道:“麻烦能给我弄点吃的吗?我现在又累又饿,没别的感觉。” 诸葛流云狂点头,“没问题!后厨还有现成的饭菜,我给你热一下去!” 诸葛无为愣了半天后才笨拙地问了一句:“不要紧吧?”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问谁,心里一会儿乱糟糟的,一会儿又空荡荡的,怎么都安定不下来。聂兰渊身上的味道他很熟悉,是小蓝的。火龙的血看上去跟人类没什么差别,闻起来却极为腥甜,还有一股海水的味道。十几年前,小蓝心性未定,总想偷偷去看流云,却被天心姐姐的法术囚禁,撞得头破血流都没办法离开。也是在那个时候,他记住了龙血的味道。 聂兰渊复杂地看他一眼,道:“不要紧,死不了。” 她不傻,从诸葛无为的反应就猜得出他在问什么。若在平时,这人早就冲上来婆婆妈妈问东问西了,哪里还会这么不知所措?不过她也不愿意遮遮掩掩,毕竟这里面的关心真真切切。所以她答了——我不要紧,她死不了,你大可放心。 诸葛无为是个很聪明的人,只要他愿意去想,什么事情都能想透。 聂兰渊梳洗一番后,简简单单吃了些东西,而后便就要同七夜小倩一块儿走了。诸葛流云絮絮叨叨地说着舍不得的话,却又没有依依不舍的小家子气,实在可爱。 可怜孩子,若是他知道聂大姑娘磨刀霍霍砍了一身血的那位是他亲娘,不知道会不会抽搐着死过去? 诸葛无为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无声无息地看着他们,有意无意地听着聂兰渊与诸葛流云说笑,忍到最后还是淡淡地道了一声:“后会有期。” 聂兰渊冲他笑一笑,明媚一如当初,“后会有期!” 因为有七夜在,他们可以在附近找个五行相合的地方直接越界到魔宫,不必星夜赶往千里之外的人魔之门,倒也省了不少功夫。 23阴月打酱油路过 魔宫跟人界没什么差别,四季轮替,年岁无声。 七夜在黑山老妖的身上发现一颗妖力浑厚的魔珠,可惜他本人的魔功已经不需要这些外物来辅助,便转手赠给了聂小倩,希冀她能借此好好修炼一番,免得出门就被人欺负。聂兰渊知道后大呼不公平,明明自己才是最需要妖力护身的人,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啊有没有? 偏心什么的最讨厌了! 阴月坐在榻上裁衣服,清晨的阳光铺在她身上,映染出清新的绿色微光。 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闲适而安心,似乎没有任何事情再值得她去费心思量。一棵树的生活远比一个人的生活要幸福,可惜她明白得太晚,晚到她绝不会再想要回到那些懵懂无知的草木岁月。六道还在的时候总是无可奈何却又宠溺地笑着说她爱憎太过分明,情感太过浓烈,简直都不像个妖。 “不像妖像什么?难道还像人吗?” 六道笑吟吟地挠挠她的脸肉,道:“自然是像人,我的女人。” 六道并不是惯会甜言蜜语的人,待她却是温柔体贴,呵护备至,便是生死关头也想着要保护她,与寻常人家的恩爱夫妻无甚差别。跟他在一起,总会有一种时间停滞的错觉。 曾经,那是一段陷进去就出不来的美好时光。 细碎的脚步声传过来,阴月嘴角一笑,也不抬头,染了欢愉的眉眼分外柔和。 聂兰渊自幼就在魔宫长大,太后视她若己出,十分爱护。若说聂小倩的臭脾气是七夜圣君宠出来的,那聂兰渊的臭脾气就是阴月太后宠出来的。她进出太后的宫殿从来都不需要侍女通报,来来去去就跟自己家似的逍遥自如。 所以说,她们姐妹俩其实很有福气哪! “太后!”聂兰渊欢喜地唤一声,自发自觉地坐到榻边,身子往前一倾,亲昵可爱。 阴月没有停下手里的针线,只抬起头看看她,笑意雍容,妩媚天然,道:“今天怎么有时间来看我这个老太婆了?身上的伤都好透了?你这丫头,偷偷跑出去不说,还敢弄一身伤回来,是想要气死我吗?” 聂兰渊吭咛一声,乖巧地讨好道:“我都好好休息了,当然好透啦!太后你就不要说我了嘛!大不了以后我去什么地方都跟您报备一下,您监看着我啊!我保证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我!” “你好好呆在魔宫里,谁敢欺负你哪?”阴月嗔她一眼,笑容温暖,少了外人面前的疏离清冷。 聂兰渊明白她的意思,咧嘴干笑一下,伸手扯扯她在做的衣裳,银白映花的丝绸面料底子滚着墨色鎏金的边儿,剪裁一气呵成,针脚细密严实,虽比不得专业的绣娘,却也还是很好的了。“这是给七夜哥哥做的吗?” “是啊!”阴月笑道:“总觉得他又高了一些,之前的衣服看着有些小了。” “啊?没有吧?他都二十岁了,还长什么个啊?没有矮成残废就可以啦!” 阴月瞥她一眼,笑道:“男孩子发育比女孩子迟很多,二十岁还长个儿也不奇怪。你若是运气好,说不定也还能长上一寸半寸的。” 聂兰渊嘟嘟嘴,眼睛一闪,嘻嘻笑道:“那我要是长个儿了,太后你也给我做几身新衣服啊!” 她跟小倩的衣服里相当一部分是阴月太后亲手做的,小时候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欢欢喜喜地拿来就是穿,长大后什么都懂了,可也习惯了,也就不计较什么上下尊卑问题了。她们姐妹俩没爹没娘,能被太后这样疼爱,哪里舍得撇开距离呢? 阴月笑道:“别说长不长,你的衣服我什么时候欠过?你就是现在想嫁人,婚服我也在给你做了,两三天就能送你进婆家!” 聂兰渊呆滞了一下,婚服在做了?三天两送进婆家?这都什么跟什么?太后是生怕她嫁不出去还是生怕她被人拐走?想多了吧…… 其实是她想太少,并且低估了她妹妹的八卦程度。 聂小倩回来第一天就跑来找阴月请罪顺便求安慰,得到原谅后唠唠叨叨地讲了在人界遇到的倒霉事,还非常大嘴巴地讲了聂兰渊身边那个笑起来很能招人犯罪的诸葛无为。她说得太过于绘声绘色,以至于让阴月产生了一种兰渊会被那个愚蠢的人类拐骗的错觉。于是乎,受到刺激的老人家觉得是时候在魔界给她的小兰渊找个靠谱的好男人了。 可惜这丫头对七夜只有兄妹之情,并无男女之意,不然她真忍不住乱点鸳鸯谱搞内部解决了。 都是自己养大的孩子,若非必然,她不想伤害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有时候她也会胡思乱想,若七夜是她的亲生儿子,小倩不是七世怨侣,那该多好? “太后你不要埋汰我!我还想在您身边多伺候您两年呢!” 阴月笑道:“你若是愿意呆在我身边,我可比你还愿意呢!” 只要这丫头不跟那些卑贱的人类来往,她也不是非着急把她嫁出去。比起对人类莫名其妙地就有好感的七夜与小倩,一心一意认为妖魔就是妖魔没必要跟人类厮混的兰渊更能讨她欢心。 ==================== 诸葛无为与诸葛流云探望蓝魔回来,老远就看见宁采臣焦急地门口踱步。 诸葛流云心情很好,抬手搭在诸葛无为肩上,眯眯眼,笑着揶揄道:“没想到这个书生居然又来了,你说是咱们两个魅力大还是那两只小狐狸魅力大?” 诸葛无为学着他的样子捏捏下巴,却始终没有那种苦哈哈却又乐呵呵的感觉,笑道:“小倩跟兰渊都走了,当然是我们两个的魅力把他从安稳和平的日出山城勾引到这吓死人的南郭镇的。你瞧,他看见我们了。” “流云兄!无为兄!” 看到勾肩搭背言笑晏晏的两人,宁采臣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兴冲冲地跑上去,脚下一个虚晃,险些就跟诸葛流云撞个满怀。 诸葛流云笑着调侃他,道:“才几日不见,你用不着这么想念我吧?” 诸葛无为见他一副找不着北的焦急模样,也不多打趣,只微微一笑,问:“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吗?看你着急成这个样子!不知道我们能帮上什么忙?” “是红叶姑娘!她——” 宁采臣才说了半句话不到就被诸葛流云揪住衣领,“师妹?师妹她怎么了?” “她中了水妖的妖毒,已经昏迷了几天,大夫都没有办法,所以我才来找你们!流云兄,你跟红叶姑娘师出同门,你一定能救她的对不对?” 宁采臣的话像一把钝刀,砍得诸葛流云无力招架。他能救师妹?这怎么可能?他不让师妹来救就已经是苍天保佑了。师妹那么出色的一个人,就算是全天下的人都死光了也轮不到她吧? “师妹道法那么厉害,怎么会中妖毒?书生,你开玩笑的吧?你一定在跟我开玩笑!这一点都不好笑好吗?书生!” 诸葛无为拉住情绪失控的诸葛流云,张开手紧紧抱着他,不让他太冲到伤到自己。司马红叶中毒他也很意外很难过,却远比诸葛流云好上很多,果然这个傻弟弟才是真心喜爱红叶呐!自己这个所谓的正宗七世姻缘根本就是个笑话。 “先别着急。采臣,红叶姑娘的身体现在怎么样了?” 宁采臣感激地看着诸葛无为,很是钦佩他的冷静,道:“她之前用道法逼毒,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被妖毒反噬了。除了你们,我真的不知道还能找谁了。她现在在我家,我娘在照顾她。还有,大夫说她最多还能撑七天。” “七天?”诸葛流云脸色刷白,腿脚都软了,情绪却愈加焦躁,“怎么可能?师妹她是要活七十年七百年的,怎么可能只剩下七天?书生,你怎么会让师妹中毒?你是不是男人?” 这是迁怒,他很清楚司马红叶的行事作风,果断坚决,一往无前,这怕是怪不得宁采臣。可是他需要一个人来发泄怒气,发泄恐慌,不然他会疯掉的。 宁采臣低下头,低声道:“我很抱歉。” 他在回家的途中经过湖边,看到一个柔弱少女倒在树下,便想着扶一把,没想到那少女竟是一直被司马红叶追击的水妖幻化所成,意图吃了他补充精力。是司马红叶及时赶到救他一命,也是司马红叶为了保护他而被水妖偷袭,这才中了妖毒。 诸葛流云说得没错,他怎么会让司马红叶中毒?真是枉为男子汉大丈夫。 诸葛无为按下诸葛流云,说话口气也有些重了,道:“流云,你给我冷静一下!现在采臣是来找我们救红叶姑娘的,不是来看你发疯的!我们去日出山城,如果你实在没办法,就带她去找你师父。” 这几句话如醍醐灌顶,一下子就把诸葛流云的思维拧过来。他拍拍脑袋,恍然大悟,“对!我们可以去找我师父师娘——可是我都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怎么找?” 诸葛无为一字一句道:“我知道,我带你们去。” 作者有话要说:慢热……为什么……不……加快……速度……呢…… …… 一句话能插入这么多省略号来的人怎么可能有加速这项逆天技能???!!! ps:我很喜欢阴月啊……很美的女人啊……性格也很得我心啊…… 但是……这里的阴月……没有电视剧里那么绝望……跟……灰暗……嗯…… 握拳……为改变美人的未来而努力……努力…… 过度章节,阴世幽泉剧情开启~~~ 24阴世幽泉么么哒 聂兰渊跟聂小倩闹别扭了,引线是聂小倩心血来潮帮她亲爱的姐姐打扫房间的时候发现了被聂兰渊私藏的蓝魔之泪,她拿着去找姐姐询问,得到了非常实诚的回答——这个才是童叟无欺,如假包换的正品。 聂妹妹觉得自己的心肝儿受到了伤害,几百年都没办法痊愈。 “姐!你怎么可以这样?” 聂兰渊摆弄着新得的宝剑,漫不经心地看她一眼,道:“我不就是想验证一下那乱七八糟的说法是不是真的吗?反正这东西不靠谱,百十来个人都没发光,肯定是假的,你就算拿了也没用。而且——”聂姐姐语调一转,极其鄙视地看着妹妹,“送你假货玩儿的是七夜哥哥,不是我。你冲我瞪眼有什么用?有本事找七夜哥哥讨公道去啊!” 聂小倩委屈地嘟着嘴,欲哭无泪, 聂兰渊得意地笑一笑,对着宝剑吹一口气,极是挑衅地道:“来看看我的剑!恶龙送我的,说很适合我这种没有法力的女孩子用,他还加持了魔宫的防御咒语在上面。不过我觉得男人就是没办法理解女孩子的审美,剑刃上的花纹居然是条龙,其实我更喜欢花花草草啊!” “臭恶龙!”聂小倩跺跺脚,随手就把蓝魔之泪裹到抹布里使劲儿挤压,满脸深仇大恨,“那颗假的蓝魔之泪肯定也是他给你做的对不对?手巧了不起啊?奇淫巧技最讨厌了!太欺负人了!” 聂兰渊更得瑟了,“凡是你不会的都是最讨厌的,都是欺负人的,哼!” “你——”聂小倩怒摔蓝魔之泪,“你也讨厌!你也欺负人!你肯定不是我亲姐姐,天底下哪有这么坏的亲姐姐!” “不好意思,自打我们俩出生后天底下就有这么坏的亲姐姐了。” 妹妹很傻很天真,当姐姐的自然要坏一点才能保护她啊!聂兰渊自认是个非常合格的姐姐。放眼魔宫内外,谁家姑娘像她一样又当姐姐又当娘还要时不时兼职一下媒婆?真是劳心劳力还不落好,可怜哪! 聂姐姐非常认真地考虑要不要把妹妹再扔到人间恶妖手里去体验体验生活的艰辛。 蓝魔之泪从抹布里滚落出来,咚咚咚咚地滚到门口,被一只骨骼分明的大手捡起来。 七夜进门就带着笑,唇角轻扬,眉眼弯弯,说话的声音也是一如既往地好听:“老远就听见咋咋呼呼的,又在嚷些什么?小倩?” “七夜哥哥!”聂小倩跑过去挽住七夜的胳膊,眼睛里水汪汪的,找到青天大老爷了似的感动,指着优哉游哉擦拭宝剑的聂兰渊嗔怒道:“姐姐她欺负我!她偷偷换了你的蓝魔之泪!你给我的那颗是假的,所以才不发光!” 聂兰渊眉毛一挑,“恶人先告状。” 典型的恶婆婆状,一点都不招人疼。 七夜的笑容点上了几许明亮,比适才舒服了许多。聂小倩眼睛有些晃,不太厚道地腹诽七夜哥哥怎么可以笑得这么温柔好看?跟蛮不讲理的姐姐完全就是冰火两重天。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情。”七夜微笑着搂住聂小倩的肩,他的动作很熟稔,亲昵有加却又没有丝毫不轨之意,使得聂小倩很是舒服。“你姐姐也是怕你做傻事,不然怎么会吝啬一颗珠子呢?何况她拿走蓝魔之泪的时候也不知道我要送给你,你说是不是?” 聂小倩不情愿地点点头,却又很快反应过来,可怜兮兮地看着七夜,“七夜哥哥你早就知道我的蓝魔之泪是假的?那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连你也骗我!” 她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太受伤了!姐姐平日就以欺负她为乐,看她拿假的蓝魔之泪傻兮兮地玩儿我爱你你爱我的蠢游戏也就罢了,怎么连七夜哥哥也一同看她笑话? 七夜非常不负责任地辩解道:“我是后来才知道的。” 至于是哪个后来,请自行猜度。 聂小倩哭了,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欺负人?哥哥姐姐什么的,真是太不靠谱了! 聂兰渊放下宝剑,双手托腮看着亲昵得简直就是小情人的七夜跟聂小倩,心里默默叹气。这俩二货什么时候才能修成正果啊?她这旁观者都看不下去了,太腻歪了! “七夜哥哥,你来找我们是有什么事吗?” 小时候七夜还只是能单纯地来找她们玩儿,长大后就很少有这种闲情逸致了。七夜是魔宫圣君,肩上背负的是整个魔道的命运,怎么可能同她们一样缩在别人的保护壳里一辈子都不长大呢? 七夜点点头,道:“我要离开魔宫一趟,临行之前来看看你们。小倩最不听话,我总要确保她不会借着我不在又胡来一气,还是要事先叮嘱一番比较好。” 被奚落的聂小倩嘟嘟嘴,却又在瞬间转了脸色,神采奕奕地抓着七夜问:“离开魔宫?七夜哥哥你要去哪里?人间吗?带上我好不好?我保证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七夜哥哥——” 论起撒娇使嗔,这魔宫里还真没有人及得上聂家小姑娘。 七夜敛了笑容,只是这凝眉之间也是温情柔和,舍不得苛待小狐狸半分。他握住小倩的手,言语之间极尽疼爱,道:“七夜哥哥这次要做的事情很危险,可能没办法分心去保护你。你就乖乖呆在魔宫,别让七夜哥哥担心。就算七夜哥哥求你了,好不好?” 聂兰渊讶然地看着他,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七夜哥哥!”聂小倩很少见七夜这么认真,一时也有些不防,心跳霎时就漏了一拍。“到底有多么危险?我不要你保护,我能保护好自己!你——你别求我,我怕我答应不来……” 如果七夜真的是去办什么了不得的正事,她也不是非要任性地跟着添麻烦。可是七夜要去办的却是极其危险的事情,她心里就是觉得难受,明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会是累赘,却还是忍不住想跟着他。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太危险了,可她就是不想七夜一个人去涉险。 聂兰渊皱起眉,问:“七夜哥哥,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至少要让我们心里有个底啊!” “对啊对啊!七夜哥哥,你告诉我们嘛!要是真的很严重,我们当然会听你的话!” 七夜无可奈何地看看两只小狐狸,道:“忘情森林有一处蕴藏着无穷魔气的阴世幽泉,被莫邪宝剑镇压了千百年,也许你们听说过。现在莫邪宝剑力量减弱,幽泉不日便会爆发,到时恐怕人魔两界没有多少人可以逃得过灰飞烟灭的劫难。我这次去,便是要想办法把幽泉再镇住。” “这么可怕?”聂小倩握紧七夜的胳膊,死活都不肯放手,生怕下一刻七夜就会消失不见。 聂兰渊没有聂小倩那么吃惊,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七夜,问:“什么时候的事?还有多长时间?这么恐怖的事情还来得及挽救吗?” 七夜道:“时日不多,我也只能尽力而为。” 聂小倩哭闹着要跟着去,却被聂兰渊点住穴道一把拽到身后,彻底失去发言权。于是,在绝对暴力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什么的全都是纸老虎。 “小倩就交给我看管。七夜哥哥,那你们什么动身?” 七夜看她一眼,哭笑不得,道:“四贤在集结,一个时辰后我们就走。” 聂兰渊点点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稳重平和,道:“你们快去快回,一定要保重。这么大的事情我也不好说什么,但是就算是为了太后,为了小倩,你也要保护好你自己,求你了!” “我知道。” 半个时辰后聂小倩的穴道自动解开,丫头什么都不想,抬腿就想跑去找七夜。可惜一动不动地站了这么长时间,她的腿早就麻了,一步都没迈出去呢就摔了个大马趴,脸都撞地上了,特别特别凄惨。 聂兰渊非常不厚道地坐到妹妹腰上,风凉话一茬接一茬,“知道自己有多差劲了吧?就你这小体格还想跟着七夜哥哥?你真不怕自己拖累死他是吧?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咱们做狐狸的也不能太自以为是。你要是担心七夜哥哥就向魔神祈祷,祈祷他能平平安安地回来,别缺胳膊少腿儿就好。不是我不让你去,实在是我害怕你要是去了我以后就只能跟你的骨灰说话了。妹妹啊,别想不开,找死一点都不好玩儿。” 聂小倩哭哭啼啼的,脾气却还是没个准头,说话也不经大脑,开口便道:“如果七夜哥哥有什么三长两短,那我也不要活了!” “……你是打算殉情吗?七夜哥哥听到这话一定很开心。” 这尼玛就是变相的告白吧?可惜当事人不在当事人不在啊! “姐你从我身上滚开!我要去找七夜哥哥!” 聂兰渊呃一声,随手捏捏妹妹的小屁股,笑得流里流气,道:“弹性不错,我再坐会儿。” 作者有话要说:…… 苍天……赐予我……x……o……力量……吧……我是……长安…… ^-^ 25狐狸精天生无赖 作为魔宫与人界的通道的人魔之门其实有个很官方的名字,叫做玄阴之门。 似乎跟魔沾边儿的神奇东西都喜欢来个阴字,比如阴世幽泉,比如阴月皇朝,比如阴月太后,比如玄阴之门。照理说妖魔也不是见不得光的生物,所谓的吸收日月精华,这里头还占着个太阳呢!所以这动不动就阴来阴去的,不知道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典故。 聂小倩非常无耻地变成一条小狐狸埋伏在玄阴之门旁边,尖尖的爪子挠着粗长的尾巴,眼巴巴地瞅着策马而来的七夜,想奔放地嚎一声都不敢,生怕一不小心把自己给暴露了。 七夜此番出门只带了百十来人,除却镜无缘,其余皆是四贤麾下骁勇善战不惧生死之辈。既然是要到人界行事,难免会跟所谓的人间正道有所碰撞,同行之人不能没有战斗力,否则就只能连累同伴。这也是他不愿带上聂小倩的原因,那只小狐狸便是有九转魔珠在身上,终究也还是太弱了。 空旷的石林寸草不生,青石鹅卵宛若荒野战骨。与七夜私自开启的漩涡密门完全不同,玄阴之门大开的时候真的就是一道凭空出现的巨门,容得下千军万马奔腾而出,金戈横荡,一扫天下。 “七夜哥哥!” 七夜回头看去,只见聂兰渊策马而来,英姿飒爽,颇有战地娘子的风采。可惜这也是个看着乖巧懂事骨子里不折腾就皮痒的麻烦精,比小倩好不了多少。 聂兰渊赶上来,腰里挂着两把剑,随时都能跟人打起来,面儿上更是火急火燎的,“七夜哥哥,小倩跟着你没有?趁我一个不注意就给她跑了!逮回来我非剥了她的狐狸皮不可!” “我没看见她。”七夜很肯定聂小倩没有混进他的队伍里,不然他早在第一时间发现了。 “怎么会这样?”聂兰渊脸都皱成了一团,道:“她明明一直嚷着要来找你的,怎么会没有来?难道她骗我啊?我勒个去,吃熊心豹子胆了!可是她不来找你还能去哪里啊?明明都呼天抢地以死明志了,难不成忽然想通了?不可能啊!” 狐狸爪子上有肉垫,走在平地上都没有声音。聂小倩趁着为首的几人都在跟聂兰渊说话,无声无息地沿着玄阴之门快速挪动。 七夜道:“你骑马比她走路快,说不定她还在往过来赶。你就在这儿等着她,拦住就带回去,别让她不懂事到处乱跑。” 聂兰渊点点头,乖巧的模样让人都不忍心怀疑她别有居心。 “我知道了,那七夜哥哥你这次要小心。”她扭头看看后面的魔宫四贤,嘴一咧,亲昵道:“还有你们四位贤者,都要好好地去好好地回,别让自己受伤。恶龙贤者,你说要给我做的珠钗现在还没影儿呢!我可等着呢!” 恶龙平日里就喜欢这只性格明朗大方的小狐狸,又怜惜她生来柔弱,便多有疼惜,道:“放心!你都开口要了,我怎么会一直欠着?回来就做给你!” “嗯!我等着呐!”她抽出腰里的宝剑递给恶龙,道:“你给我铸的剑,我现在还用不着,不然你先拿去用吧!杀敌三千,染了煞气,回来再给我!” 恶龙哭笑不得地拒绝,“这是女人用的剑,我用不来的。” 聂兰渊啊一声,羞愧的干笑两下,道:“呵呵,我给忘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反正就是你们一定要小心,我会向魔神祈祷,让你们快点回来的!” 恶龙被她逗得开心,一扫之前的凝重之气,朗声笑道:“那是自然!小兰渊,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就带上那把莫邪宝剑,让圣君赐给你做战利品!” 聂兰渊哎一声,神采明亮异常,雀跃道:“莫邪宝剑?好啊!那我一定可以打遍天下无敌手啦!” “休得胡言!”七夜勒紧缰绳,腰背笔直,声如鸣钟,道:“出发!” 聂兰渊没有自觉地跟着往前走。她跟在魔宫四贤后面,既不会让人觉得太过于胆大包天,又不会让人家觉得她是偷偷摸摸尾随。 四贤里只有修罗一个女人,她心思最为细腻,头脑最为活络,充当着小团体小军师的角色。回头看看没打算回头找妹子的聂兰渊,她叹口气,却还是压低了声音斥道:“兰渊,回去!” “你就让我跟着吧!”聂兰渊也不大声说话,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修罗,极尽谄媚讨好,“我保证不会惹是生非,保证会好好照顾自己不让你们分心,保证有危险第一个跑路!我保证!” “聂兰渊!” “在!修罗贤者请吩咐!” 七夜回头看一眼,对聂兰渊这种无赖行为实在无奈,却也没有多说什么。或者说,他被囧得真心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话语声淹没在奔踏的马蹄里,后面看到的人只当四贤对聂兰渊跟着没意见了。 玄阴之门是一段长长通道,其中有魔宫暗伏的各种阵法机关,只有大开之时才可畅行无阻。若是放在平时,不通晓五行八卦玄门异术的人妄入就只有死路一条。通道的尽头就是人界,很久之前是一片空旷的幽谷,百里内无人类居住,不过近百年来渐渐有了人踪,谷外甚至都有了一些小村镇。 去往忘情森林,谷外的小镇是必经之路。 聂小倩从玄阴之门出来后就用飞行之术到了小镇子外面,准备给七夜一个大惊吓。通过玄阴之门的时候,为了不被发现,她可是用尽了全力去奔跑,脚下生风,速度绝对能跟那些快马相媲美。这还是她生平第一次觉得狐狸的潜力果然是不可限量,不愧是禽兽里数一数二的灵性动物。 飞行之术也比骏马疾驰快上一些,只不过这种法术比较浪费法力,并不适合长途奔袭使用。聂小倩是借着九转魔珠的力量才能飞到小镇,可就是这样也都有些脸红气喘了。资质差真是天生的,没办法啊! 进到镇子里面,人不是很多,却还算得上安宁。 聂小倩找了个卖馄饨的小摊子坐下,欢快地冲里面闲坐的小伙计招招手,唤道:“喂!有现成的馄饨没有?先给我弄点喝的!渴死啦!” 小伙计听到声音觉得好听,又看到是个漂亮可爱的小姑娘,瞬间就心花怒放了,立刻把案头上热腾腾的白水送上去。“刚烧开的热水,我马上给你下馄饨!姑娘你可慢点儿喝,千万别烫着!要不我给你先舀碗凉水润润嘴?” “好啊!谢谢你啊!” 混沌刚上来就听到马蹄飞踏之声哒哒而来,聂小倩也顾不得烫,囫囵着吞下几个,嘴都快被烫出水泡来了,又赶紧灌自己两口凉水降温。 街上的镇民被气势汹汹的妖魔吓得有些肝儿颤,却又按捺不住对新鲜陌生事物的好奇心,一个个狂奔到街道两遍的私宅里插门开窗户捂着双手小心肝儿偷瞄。馄饨摊儿的小伙计也顾不得漂亮姑娘了,麻溜地钻到屋子里避祸。 七夜一眼就看见了慌慌忙忙吃吃喝喝的聂小倩,顿时就无力了。他该说什么?难道要狠狠地教训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狐狸一顿吗?开不了口啊…… 领头之人勒住缰绳,后面的自然也不敢再往前奔驰。他们的圣君重情重义,至情至性,他们也都是知道的。只要那只小狐狸不乱来一气地添乱,他们也不太介意她跟着。毕竟那是很有可能成为魔宫皇后的女孩子,还是要见见那些惊心动魄的大场面才好。 只能说在既成事实面前,大家都比较能想得开。 “这里离忘情森林还有多远?” 镜无缘道:“就是不眠不休也得二十个时辰。圣君,我们没有多少时间。” 所以麻溜地解决小狐狸的问题吧!玄阴之门走的时候就顺带着关上了,丫头想回魔宫暂时是不可能,带上同行还是留这儿关着您赶紧拿个主意,无缘不嫌弃您儿女情长,年轻人血气方刚,老人家都懂的。 聂小倩喝完凉水,欢快地跑到七夜马前,圆乎乎的脸上净是期待,“七夜哥哥!” 余光瞟过后面默不作声的姐姐,很是得意地笑完了眉眼。姐,我说我能在你给争取到的时间里跑出来的吧?让你瞧不起我!打脸了吧?哼唧! 聂兰渊鄙视地看她一眼。 七夜冲聂小倩伸出手,一个用力就把人放到了身后。与其让这只笨狐狸自己乱走,不如带在身边,好歹在自己的视线范围里还能保护着些。 “那就不眠不休地赶路,一定要在二十个时辰内赶到。出发!” 扬鞭策马,黄土红尘。 他没有回头,却腾出一只手摆正聂小倩的姿势,让她两手环扣,道:“抱紧我。” 聂小倩蹭着他的背,笑道:“放心吧七夜哥哥,我不会放手的!” 一直以来都是你在保护我,我所能为你做的,也就只有生死相随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要……做……学年论文…… …… 只能……不耽误……榜单……你们……懂……的…… …… 即使做不到……日更……也努力……三日……两更…… 26抵达忘情森林站 荒野葱茏,山青欲滴。 昼夜不停地赶了两天一夜的路,魔宫众人已经是人困马乏,已经能明显感觉到的杀伐魔气是他们坚持下去的最大动力。 七夜身体素质是拔尖儿的,还能撑得住。其余魔宫将士也都是久经训练,虽然疲累,倒也没有软成一滩烂泥。最弱的还是娇生惯养的聂小倩,好歹也是条狐狸精,这时候已经颠簸得面色枯黄,唇色灰白,其状堪比流离失所的灾民,身体素质最差劲的聂兰渊都比她状态好。 中途换了位置,聂小倩窝在七夜怀里,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昏昏欲睡。 “差不多还有半个时辰就到忘情森林外围了,到了地方就能安营扎寨好好休息一番。”镜无缘说话也染了几分疲惫,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果敢。他是个脾性很好的人,只有在这种没有选择余地的境况下才会显露出帝师的本色。 如果他能抛却骨子里那点天真,或许会更好。 “还有半个时辰啊?”聂小倩打个哈欠,特别没出息地低声嘟囔:“好久。” 虽然是夏日,丛林旷野之上却并不是特别燥热。骏马带着威风呼啸奔腾,吹起小狐狸头上的发饰,长长的绒毛向后飘荡,欢快地拂过七夜的脸颊。 四贤之一的无间最为机敏,隐约听得一丝异动,左右看看,只见葱茏的草木生机蓬勃,连成片的浓绿枝叶细细作响,乍眼之下并无异常之处。他屏气凝神,细细感受着风中的气息,意图找到令自己心中倍感不适的缘由。 草木沙沙,风移影动。越来越凝重的诡谲的气息压顶而来,防不胜防。 “圣君!有杀气!” 隐身在草木之间的玄心门人飞身而起,刀光狠戾,剑影孤绝,紫色灵符如滚滚天雷,携火而来。他们的目标很一致,擒贼先擒王,所有的攻击都指向最前面的七夜。 无间距离七夜很近,什么都来不及想,扑上去就挡住了攻向七夜后背的火符。 玄心正宗偷袭的时间选得很好。魔宫众人长途奔袭而来,即将抵达目的地,身体上的疲惫自不必说,心理上的防范也松懈了不少。无论是攻心还是攻身,在这种情况下都最为容易。趁其不备,攻其不防,即便只比魔宫先抵达半个时辰不到,他们也占了极大的优势。 魔宫众人反应快如镜无缘者已经躲过刀剑灵符与玄心门人交上手,反应慢如聂兰渊者受了些伤,却因为躲得还算及时,没有一下子丢了小命,却也被玄心门人逼得连连后退,只能拼力防御。 七夜的反应速度自不必说,一夕剑出鞘如光如电,刹那之间便成全了第一批上来送死之人。聂小倩缩在他怀里,在发现不对劲后就弯下了腰身,死命抱住马脖子,努力不让自己成为负担。她觉得自己这次做得还不错,至少没有让七夜哥哥没动手就先顾及着救人。 一道烧着的灵符呼呼地贴到聂兰渊身上。聂兰渊眉头一皱,没分神去管,一剑对上面前的玄心门人。她用的是诸葛无为送的宝剑,比新得的拿把要长一些,危险的时候更能发挥剑客的优势。 灵符无声无息地化为灰烬,却没有伤到聂兰渊分毫。与她交手的玄心门人大惊失色,手上的招式却不曾减弱,只急急道:“你不是妖魔——” 聂兰渊懒得理他。在这种你死我活的时候,谁分心想些有的没的谁就倒霉。 鏖战一刻钟之后,双方皆有死伤。魔宫从一开始便处于被动,疲惫又未曾消减,损失较玄心正宗大上些许,却都铁骨铮铮绝不言败。 金光一直在远处观战,他冲一边的朱雀招招手,示意出令收兵,无需再战。偷袭贵在奇速,若是拖延久了反而不利。在这种紧要关头,伤人一千自损八百不是明智之举。 玄心门人得令,不敢有违,立刻转攻为守退出战斗,向宗主金光所在之地转移。七夜也止住欲要追讨的魔宫众人,保存己方的战斗力。 两相对峙,各自在想些什么大家都心照不宣。 下令倒是很整齐:“我们走!” 双方善后之人各自敛了同伴的尸身,默默地跟上前方队伍。夏风吹过丛林旷野,寂寥宛如绝境。几只黄莺啾啾地飞过,很快隐匿在树梢里,再也看不见踪影。 聂小倩被吓得精神起来,侧着身子探头向后看看,先是被倒在恶龙马上的无间吓了一跳,而后又被衣服上满是血污的聂兰渊吓了一跳。除却那些不慎殒命的,他们两个伤得最重。 她想哭又不敢哭,心里难受得要命,问:“姐,你怎么样?” 聂兰渊脸色惨白,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极为明亮,道:“没事,皮外伤而已。” 玄心正宗这次用的灵符是专门对付妖魔的,与她而言反倒没有什么伤害。刀剑相交她也不会落得什么下风,被逼得红眼了也就什么都不在乎了,哪怕自己受伤也不能让敌人占了便宜。杀人不过头点地,玄心正宗不拿妖魔的命当命,她又何必心存善意手下留情? 七夜抱着聂小倩,脸上早就没了笑容,言语之间却一如既往地温柔,道:“别担心,玄心正宗的灵符伤不着她,并不碍事。” 聂小倩点点头,道:“嗯,七夜哥哥。” 魔气笼罩着忘情森林,却又被什么东西禁锢着似的,拼命想要逃逸爆发而挣脱不能。 稍作歇息之后,底下人都开始忙着安营扎寨准备伙食,受伤的在一边收拾伤口打坐调息。七夜带着镜无缘在魔气膨胀的地方探查,希望能有所收获。 聂小倩帮聂兰渊包扎好伤口之后,姐妹俩抱一块儿睡着了,晚饭时候才醒过来。 七夜刚同镜无缘及三贤议完事,也还没来得及吃饭,聂小倩便拉了他进自己帐篷一起用晚饭。镜无缘说一个人吃饭没意思,非要跟着一块儿。 “七夜哥哥,无间贤者伤势怎么样了?” “不太好。”七夜表情很凝重,眉头都挤在了一起,显然也为此煞费思量,“玄心正宗用的是最强之符,无间能逃过一死已经是大幸,目前伤势不容乐观,我也不知道他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聂兰渊垂下眼睑,心里憋屈得厉害,恨不得将玄心正宗灭门了事。 “兰渊,”镜无缘放下碗筷,语气甚是平和,道:“别总是这么闷闷不乐的,事情还没有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你也受了伤,还是先好好养着自己。” “我知道了,镜老师。” 七夜把挑了刺的鱼肉放到聂小倩碗里,道:“多吃点。” “你也是!”聂小倩夹起一块儿鹿肉放到他碗里,咧嘴一笑,道:“你最喜欢的鹿肉!” 出门在外没有那么多存粮可以带,还好这里丛林茂密,还有活水穿过,飞禽走兽比较多,肉类食物可以就地取材,再配上魔宫秘传烹饪烧烤之法,极是新鲜美味。 镜无缘淡定地看着越来越腻歪的年轻人,又一次觉得自己真是老了。不过他也是好奇,怎么七夜就是喜欢聂小倩这只除了惹是生非无理取闹什么都不会的笨狐狸了呢?感情这种东西真是奇妙哪!如果他是七夜的话,一定离女人远远的,绝不让自己陷入到情情爱爱的圈子里,太糟心了。 眼睛瞥过聂兰渊的时候亮了一下,“兰渊,把你的佩剑给我看看。” 聂兰渊哦一声,非常体贴厚道地把两把剑都递上去。 镜无缘拿了诸葛无为送的那把长剑,剑鞘微微一拉,剑刃根部上的两个小篆字便清晰入眼——风和。他看一眼聂兰渊,问:“这把剑你从哪里得来的?” 聂兰渊也不避讳,坦然答道:“一个人类朋友送的。有法力加持,我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聂小倩举手抢答,“是任无为送的!” 镜无缘略一思忖,大概明白了这个任无为是谁。如果不是特别重大的秘密,他一般都藏不住,因而也就直言了,“如果我没猜错,这把剑的第一个主人叫做任风和,那个赠剑之人任无为应该是她的儿子。” 聂兰渊无所谓地应道:“不知道,不关心,用着顺手就行。” 镜无缘笑一笑,不再多言。二十多年前,他亲眼看着诸葛青天将这把风和剑作为生辰之礼送给了他的夫人任风和。那是一个很美的女人,谈吐之间蕴藏着温柔的宽和,让人忍不住地想要去亲近。她的儿子跟她很像,现在也有二十多岁了吧!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已经物是人非。 若是当初没有认识诸葛青天,没有相信诸葛青天,所有的一切都会不一样吧?也许他们已经得到了七世怨侣的男婴,也许六道圣君不会死,也许小蓝不会落得无所归依的下场,也许他也不用背负着愧疚自责煎熬二十年。 每每看到七夜那全然信赖的眼神,他心里都好像扎了一根刺,疼得喘不过气来。 27论妹妹的不靠谱 夜色森森,幽然悄寂。 忘情森林在魔气笼罩里彷如一片冒出地面的魔窟,月光都被它挡回去,照不到半分颜色。若是心里存着毁天灭地的想法,不知道能不能一剑将这幽暗劈成漫天星屑。 一夕剑低声呜咽,呼唤着主人沸腾的战意。 “七夜哥哥!” 聂小倩的声音不是很大,却满是愠怒。同她站在一起的聂兰渊却是笑盈盈的,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七夜握剑的手松下来,回头看向两只小狐狸,眼神清亮笑意温柔,毫无适才的热血战意。他走到聂小倩跟前,低声笑道:“不过才夜半,你们怎么起来了?” “不起来怎么能看到你打算一个人去冒险呢?”聂小倩眼睛都红了,嘟着嘴指责道,“忘情森林魔气这么重,谁知道里面是怎样的?要不是我跟姐姐看到,你是不是打算去送死啊?” 她是真的很生气,非常生气。她知道自己迟钝,若是没有姐姐提点绝对想不到七夜哥哥会瞒着她悄悄去忘情森林里探查,但是七夜哥哥怎么可以因为她迟钝就这么欺负人? 七夜无奈地叹口气,埋怨地瞪聂兰渊一眼。 聂兰渊好无辜地回瞪他,一边倒地偏着妹妹,“是啊七夜哥哥,你怎么可以这么做?我们家小倩虽然是个只会拖人后退的累赘,但你也不能说都不说一声吧?人死还留个遗言给家里人呢!” 她承认她小人,偷偷去听七夜跟镜无缘说话,可是让七夜进入忘情森林真的是太冒险了不是吗?镜无缘也真不愧是七夜的授业恩师,师徒俩一个脑回路,全都是顾前不顾后的冒险主义者。若是圣君有什么差池,他们这些留在营地的妖魔怎么办?留给玄心正宗当下酒小菜吗? 七夜颇为无语,只没脾气地斥道:“兰渊,你少给我添乱!” 聂兰渊哼一声,抱着胳膊抬头看天空。一只小夜枭没有眼色地飞撞到魔气之中,瞬间就化作一抹劫灰飘散在夜风里。 “七夜哥哥!”聂小倩抓住七夜的手臂就是撒娇耍泼,这招用来对付七夜最好不过,以至于她都不用费心思去想别的招数,白白浪费了一颗鬼灵精的小脑袋。“又不是只有我们来阻止阴世幽泉爆发,为什么就你要进去?玄心正宗不是很厉害吗?让他们那个拿鼻子看人的宗主去啊!反正他都一把年纪了,也不怕死了是不是?” 聂兰渊不恰当地插话:“我觉得人家长得挺年轻。” “姐,你不要老拆我台!” 七夜笑着揉揉聂小倩的脑袋,耐心解释道:“放心吧,我不是随意冒进。下午的时候我就发现有人在森林里活动,是担心魔宫群龙无首才没有进去查探。现在夜深人静,镜老师已经做好防备,不会让玄心正宗再有偷袭的机会。我进去查看一遭就回来,用不了多长时间的。小倩,你不相信七夜哥哥?” “我当然相信!”聂小倩表态坚定明确,“可我还是担心……” 七夜笑道:“里面既然有人在活动,就说明魔气还没有到不可控制的地步。还有什么种族能比我们魔族更能承受魔气侵蚀?七夜哥哥不会有事的,你就呆在这里等我回来,听话。” 他的声音很低沉,哄起人来不忘夹杂上几分柔情蜜意,再合上俊秀的好模样,骗个小姑娘足够了。 聂小倩泫然欲泣地摇摇头,“不要!我就是不放心!除非七夜哥哥你——你带上我!” 这世上再没有人比聂小倩更能无理取闹。她这话一出口,七夜还没反应呢聂兰渊就先跳脚了,一个巴掌甩到她脑门上,“聂小倩你敢!我是让你来劝阻七夜哥哥的不是让你们俩双双殉情的!拿我的话当耳旁风了是不是?想死啊你!七夜哥哥,你不许答应她!” 七夜压根儿就没想答应她,自然乐得应着聂兰渊,道:“你姐姐说得是,不许胡来。” “我是狐狸,怎么不能胡来?”聂小倩气冲冲地哼一声,身子一蜷,眨眼之间便化作一条白绒绒的小狐狸,肉嘟嘟的小身子以着惊人的弹跳度窜到七夜肩上,小爪子紧紧抓着七夜的衣服,死活不肯松开。她一开口,先是嗷嗷了两声,而后才道:“七夜哥哥,我给你做灵宠,一定能帮到你忙的!” 七夜跟聂兰渊都被她的无赖囧到了,原来这样都可以吗? “聂小倩你给我下来!”聂姐姐要暴怒了,“再不听话我弄死你!七夜哥哥,你不许去,更不许带她去!一个两个是想吓死我吗?” 聂小倩无耻地吱吱嗷嗷,俨然是要跟七夜粘到一块儿。 七夜回头看看魔气笼罩的忘情森林,隐隐约约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在里面行走,瞧着那走路的姿势,应该同他下午看到的是同一个人。 “我能确定里面有人。”他摸摸肩上的小狐狸,道:“小倩,听七夜哥哥的话,回去等我。” 聂兰渊眼睛尖,也看到了里面的人影,提着的心稍稍放下来一些。她偷听人家的谈话是从半截儿开始的,自然没有注意到大前提,适才听七夜说里面有人还不太相信,现在看来却是真的。如果有活物在里面的话,那七夜进去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毕竟他是纯魔,没有人比他更能承受巨量的魔气。 聂小倩却还是不肯听话,道:“不要!七夜哥哥,你就让我跟着你嘛!只要一想到会看不到你,我心里就好难受。我就是死你在身边,也不想跟你分开。” 七夜被她的话弄得有些脸红,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溢了出来,怎么都装不回去。 “你是想恶心死我吗?”聂姐姐表示大龄单身女青年对这种卿卿我我的戏码很愤慨,你们两个这样有意思吗?存心欺负老娘没有男人是不是?“都别说了!老规矩,有分歧的时候听第三人——也就是我的。现在我说,要进去也不是不可以,我们三个一起进去。如果我抗拒不了魔气,我会及时退出来。” 聂小倩吱吱嗷嗷表示同意。她本事就是狐狸精,自然比人身的姐姐抗魔气能力要强上许多,何况现在又用的原形,不需要消耗法力维持人态,如果没有特别危险的情境,也不会给七夜哥哥添麻烦。 根据少数服从多数原则,两只狐狸同意了某项决定的时候,七夜就会彻底失去发言权。从小到大,这种事情从来没有意外。 忘情森林被结界困着,七夜需要在不破坏结界的情况下用一夕剑划出一条缝隙。这是个技术活儿,精准度要求特别高,他也必须在划开缝隙的那一瞬间挤进去,不能有再多时间。为了不给组织造成压力,聂兰渊特别开心地爬到七夜背上,又让聂小倩爬到自己肩上,好给七夜足够的空间施展他的拔剑术。对此,七夜很无奈地表示,你们这是在玩儿叠罗汉吗? 进入忘情森林的那一刹那,聂兰渊觉得自己心都快呕出来了。魔气肆虐的地方不适合人类居住,连她这种习惯了妖魔气息的人都觉得浑身不自在,似乎自己的身体会被魔气源源不断地涌入,到达极限之后便如同爆竹一样炸开,只留下一抹劫灰。 七夜感觉还好,一眼就看到四处张望的那人,竟然是诸葛流云。 诸葛流云道法虽然不济,身手却还算得灵敏。觉察到有异动后,他迅速抽出背后的双枪,要出手攻击了才发现对面之人似曾相识,面善得很。 “流云!你不认识我了吗?”七夜的记忆力很好,眼神儿也不错,看到诸葛流云那张方脸的时候就想起这人是谁了。兰渊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是朋友就不会伤害,这是他的处事原则。 聂小倩惯性地吱吱嗷嗷两声,然后才用人类的话语道:“诸葛流云!” 诸葛流云啊了一声,赶紧收手。他就算没有认出七夜也认出了小狐狸跟聂兰渊,这两只单体特征太明显了,毕竟他出山以后也就遇到过两只狐狸精不是? “原来是你们!”他喜出望外,整个人都明亮起来。 “当然是我们,不然还能有谁?”聂小倩从聂兰渊肩上跳下来,落地就化成人形。她的意识里,暂时的平安也算平安,可以变成人样儿到处跑了。 七夜伸手拉住她,免得她太过于兴奋而到处乱跑,惹出什么不必要的乱子就不好了。 聂兰渊抚摸着胸口给自己顺气儿,恶狠狠地瞪诸葛流云一眼,怎么这家伙这么活蹦乱跳?老天真是太不公平,她好歹也是魔宫里长大的,抗魔气能力居然还比不过一个人魔孽子,没法活了! 不过,既然诸葛流云在这里,那诸葛无为那混蛋不会也在这里吧?真是糟心! 28其实咱真是仇人 诸葛流云是个好孩子,正直善良,天真无邪,两三句话之后就要七夜一行人去绝望山庄暂避风险。 “我是奉了师娘的命令出来查看哪里的魔气比较稀薄,我们不能在忘情森林久待。阴世幽泉已经爆发了,因为莫邪剑跟我师父师娘的双重镇压才没有肆意蔓延。你们跟紧我,别乱走。” “我们是妖魔哎!”聂小倩扶着聂兰渊,虽然担心姐姐,却实在按捺不住那点儿兴奋跟激动,“我跟七夜哥哥不会比你差劲的!你看好我姐姐就可以,她好像有点受不了这里的魔气,一直想吐。她不会有事的吧?” 诸葛流云看看聂兰渊,安慰她道:“没事,这是正常反应。书生跟无为刚遭受到魔气的时候比她的反应还厉害,进到绝望山庄里就好了。我师娘在那里设了结界抵抗魔气,暂时还是很安全的。” 为了以防万一,七夜走在最后面保护前面那三只不靠谱的小东西。他心思玲珑,比聂小倩不知道好使了多少倍,打从见到诸葛流云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兰渊从小生活在魔宫,又有妖灵护体,就这样都对这里的魔气十分忌惮;可诸葛流云身为一个人类,还是自诩人间正道的玄心正宗弟子,怎么似乎也不受什么影响?而且瞧着那欢脱劲儿,可比聂小倩还精神。而且诸葛流云的师父——他听聂兰渊提起过——不就是燕赤霞吗? 阴世幽泉一爆发,可真是爆出不少东西来。 聂兰渊明显也想到这一层了,不着痕迹地看看七夜,忽然有些担心。以六道圣君当年的修为都斗不过燕赤霞与司马三年,何况是现在还尚不如其父的七夜?希望他能把持住自己的仇恨,不要太过冲动。 到了绝望山庄之外,聂兰渊看着山庄大门上的牌匾,煞是好奇地眯起眉眼,笑问:“这让人无法直视的名字谁起的?” 诸葛流云挠挠头,便是在危险关头也是神采飞扬,道:“我师娘!无法直视吗?” “无法直视。”聂兰渊一本正经地道,“把我这人不人妖不妖的眼睛都给闪瞎了。” “对啊对啊!”聂小倩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兴冲冲地插话,“忘情森林,绝望山庄,这里的地名能再悲伤一点吗?到底是谁取的?跟这里的主人有仇吗?” 诸葛流云哑口无言,非常不厚道地想起自己师父呆了十几年的绝情山洞。他真的不想把师父师娘的家丑说给魔宫的人听,两夫妻吵架连累到家里地名儿这种糗事,真是太没面子了!万一这群人以后拿这件事情来嘲笑玄心正宗怎么办? 七夜闷声偷笑。森林草地这种地方一般是在什么大的区域范围内就叫什么名字,很少有这种单独命名的特殊存在。忘情森林跟绝望山庄不同,并不是这些年才叫起来的。据说当年玄心正宗开山祖师用莫邪宝剑来镇压阴世幽泉的时候,顺手就给这片注定会沾染魔气招惹灾难的森林起了忘情这个名字。至于为什么叫忘情森林,说法很多,不能确定哪个是真的,但大多数都认为是受了情伤的缘故。 穿过一片小溪中流而过的花草果林便可见一面白石屏风,绕过去便是绝望山庄的主厅。厅堂的样式与外面的别无二致,没有南墙,站在前面便可将屋子里的事物瞧得一清二楚。 “师父!师娘!我回来了!” 诸葛流云一嗓子就把安坐厅堂的几个人都叫了起来。司马三娘最是雷厉风行,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说一不二的女王气息,眼睛随便那么一瞪,走在她前面的宁采臣一个激灵,自动退后两步给老人家让路。 诸葛无为慢条斯理地站在后面,看到聂兰渊的时候忽然就活泛起来,整个人都明亮了好几度,欢快地小跑两步,却在司马三娘跟前停住了。他灿烂地笑起来,唤道:“兰渊!” 有些人的存在很特别。你见不到的时候会想,但是没什么特别浓烈的冲动,可是一旦她活生生地出现在你面前,你就打了鸡血似的连脑子都不清楚了,眼里心里满满的全都是她。你觉得她是这世上最好的,那些跟她不同的全都成了她的陪衬背景,怎么看都少了点儿什么。 聂兰渊身体不舒服得很,想甩个脸子给他,却没抑制住上扬的嘴角。 聂小倩见姐姐不应声,便又起了调皮心思,眉眼一摆,上前两步,笑盈盈却直勾勾地看着诸葛无为,道:“才几天不见,你怎么高兴得跟几辈子没见过似的?这么想我啊?” 直觉也罢,理智也罢,诸葛无为自认还是分得清这姐妹俩的,尤其她们还一起站在自己面前,虽然确实是像得很,可这感觉还是有那么一点小差距的。他的笑容很是明快,道:“小倩姑娘,你又学你姐姐,莫非还是想让我对那颗宝贝珠子表白吗?” “讨厌!才没有!”聂小倩恼羞成怒,回身就跑到七夜身边求安慰。 诸葛无为也不多欺负笨笨的小狐狸,温和地冲七夜笑一笑,道:“七夜圣君。” 正道中人唤七夜做魔君,但他不能这么叫。一来他自己就跟一条来自魔宫的火龙同居,而来他的心上人也是个妖魔,要是一不小心惹恼了人家,那可不太好。 七夜看他一眼,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善意。 诸葛流云古道热肠,见其余人都不开口,便道:“师父,师娘,我在森林里遇到了他们几个。他们是从外面破了你的阵法进来的,兰渊姑娘被魔气侵袭,身体不舒服,你们帮她一下吧!” 宁采臣闻言,比诸葛无为还要反应快,又是惊讶又是忧心,道:“兰渊姑娘?燕大侠,你们帮帮兰渊姑娘吧!她是个好人!” 诸葛无为骤起眉头,虽然极是担心,却没有跟宁采臣与诸葛流云一般为她求救,只又上前两步到了她跟前,极是关心地道:“你是人类之身,受不得外面那么重的魔气吧?先进来休息一会儿。”他想要伸手去扶住她,却还是在半截儿停了下来。 气氛不太好,小儿女的情思跟人家的剑拔弩张不太搭调。 司马三娘与燕赤霞还没有和好,此时却难得地心思一致,齐刷刷地看着门口的七夜。他们听流云说起过这个魔宫小圣君,到底杀了人家父亲,就多留了个心眼儿,如今看来,这孩子倒真有几分他爹六道当年的风采。 七夜也不顾聂小倩随心所欲的闹腾,眼睛指指地看着他夫妇二人,手里的一夕剑颤栗着杀气,低声呜咽。忍耐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他不喜欢,可是很多时候他都不得不忍耐。他知道自己总是想太多,太优柔寡断,可是这性子是改不了了,只能尽力控制着。 一夕剑出鞘,锋芒虽然尖锐,却不如持剑者的眼神尖锐。 聂小倩吓了一跳,“七夜哥哥!” 七夜看她一眼,道:“小倩,你到一边去,这是七夜哥哥跟燕赤霞的事,与你无关。” 聂小倩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半死不活的聂兰渊扯到一边。她原本可以反抗,可是一想到姐姐的身体状况就乖巧了,生怕一不小心把人给气晕过去。 旁观的几人疑惑的疑惑,看戏的看戏,没有一个上去搭手的。人家高手过招,他们这等小喽啰还是有自知之明地站在一边呐喊助威就好了,求解密可以暂缓,这时候上去送死是没脑子的炮灰才会干的蠢事。 “燕赤霞,”七夜看着眼前邋遢得比深山野人好不了多少的燕赤霞,神情前所未有的凌厉。这是他的杀父仇人,也很有可能会是杀了人的人,可是他不能后退,他也不想后退。“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今天该是你为二十年前的血债偿还的时候了。” 聂小倩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个样子的七夜,一时之间也有些傻了。她的七夜哥哥一直是温柔可亲、自信从容的,可是现在却冷冽得好像一座冰山,锋利得好像一把宝剑,一身的杀气,连一夕剑的血气都被他掩盖住了。她看着她,没来由地一阵恐慌,不知怎么的,忽然之间心疼了。 七夜哥哥竟背负着那么多东西。 燕赤霞在司马三娘面前伏低做小惯了,现在一本正经起来却有些不伦不类。“你就是六道魔君的儿子?真没想到,二十年了,阴月那个女人竟然能培养出一名新的魔君。” 七夜道:“不然怎么能找你报当年杀夫之仇?” “如果六道那个家伙不争夺七世怨侣毁灭人间,我们也不会杀他!七夜小子,你要是想跟你老子打一样的主意,我燕赤霞还是会毫不留情地杀了你,为人间除害!” 聂小倩气得跳脚,却不敢冒然上前,只好挠着脑袋嚷道:“你算什么?凭什么这么跟七夜哥哥说话!你杀了我们圣君,本来就是你不对!” 聂兰渊也按捺不住脾气了,出口便是讽刺:“道貌岸然。我们不杀你们,难道你们就能看着我们好?别开玩笑了!玄心正宗打的主意就很光明正大吗?降妖除魔?你们凭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起来……就……看到……雅安地震……的……消息…… 祈祷灾难会过去。 天佑我中华。 29坐下来谈谈如何 以降妖除魔为人生信条的人很难跟妖魔毫无芥蒂地相处,所以司马红叶从后堂出来之后,原本都已经打算要意思性地劝上那么一两句的诸葛家兄弟跟宁采臣都有点脑袋要爆炸的感觉。燕赤霞与司马三娘其实并不算得不明事理滥杀无辜之人,不然也不可能跟七夜废话。但是他们的女儿可不是什么善茬,斩妖除魔的时候就不知道什么叫手下留情,想要让她跟魔宫魔君和平相处真是有些难度。 燕赤霞看见杀气腾腾的女儿一时也心虚得很。他当年教导女儿修炼玄心奥妙诀,原本就是为了对付七世怨侣,阻止魔宫乱世,故而有意无意地给女儿灌输了那么些魔宫这样那样的思想。现如今女儿不负他所望地长成一个妖魔闻风而逃的巾帼侠女,他却又觉得难受。 或许三娘说得才是他心底最深处的念想,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在一起,那就是最好的。 七夜一个人面对着燕赤霞一家三口,毫无退怯之意,反倒被激起一身战血。他的手握着一夕剑,只觉源源不断的力量涌上来,“很好!燕赤霞,司马三娘,看来这笔帐已经不需要再拖了。” 司马红叶冷冰冰地看着他,十指攥起,不假思索就想直接使用玄心奥妙决。 “住手!”司马三娘拦住女儿,虽然是十分心疼,却还是个霸王脾气,道:“你的伤还没好,现在不可以与人动手!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娘,就给我好好休息!这里的事是我们当年留下的烂摊子,有我跟那个大胡子处理!” 宁采臣也劝道:“是啊!红叶姑娘,你就先去休息吧!”其实他对妖魔也没什么好感,但是既然已经认下了聂小倩跟聂兰渊这两个朋友,那就不能袖手旁观,眼看着她们跟司马红叶这等高手动手。以司马红叶的本事,即便是中毒受伤了她们也未必斗得过。 司马红叶看看司马三娘,又瞥一眼宁采臣,心里莫大的不情愿。 聂兰渊也瞪她一眼,不明白这个女孩子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这么不可爱。聂小倩就直接多了,脑子缺根弦似的不管不顾,嚷道:“我们是妖是魔,你管得着吗?我们又没有吃过人,更没有吃过你的家人,你干什么张嘴闭嘴就对我们打打杀杀的?什么道理嘛!” 她这话原本只是冲动之语,听到燕赤霞等人耳朵里却刺得里里外外难受。 诸葛流云凑到司马红叶跟前,丝毫不在乎她身上的杀气,自顾自地劝解道:“师妹,他们都是我在南郭镇铲除黑山老妖时候认识的,不是坏人。你能不能先别急着动手?听听师父师娘的意见啊!——师父,师娘,你们说句话啊!现在大家都快死了,还打什么打啊?” “流云说得是。”诸葛无为很欣慰这个弟弟的觉悟,坦然自若地站到聂兰渊旁边,道:“现在阴世幽泉爆发,无尽的魔气即将侵蚀人魔之界。你们能不能先放下彼此的恩怨成见?等这里的事情解决了再决定是你死还是我活也不迟嘛!七夜圣君,可否给无为一个薄面,暂时放下令尊的血仇?你千里迢迢从魔宫赶来忘情森林,首要目的在于阻止阴世幽泉,而不是报仇雪恨,我说得可对?” 七夜看他一眼,冷静了不少,却还是没有被劝服。现在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如果燕赤霞等人还要就地解决人魔之事,他绝对不会任人宰割,便是一死也不折魔宫之志。 “我同意无为的话。”司马三娘首先表态,她原本就对妖魔没有特别强烈的仇恨,性子又是天生的爽辣分明,恩怨分明,“我们首要之务就是离开这里,然后再想办法镇压阴世幽泉。你们谁跟我意见一致就乖乖坐好,谁反对就拿起武器,我司马三娘陪他打!” 燕赤霞原本就不愿与七夜动手,听闻司马三娘这话,抓住最近的椅子就坐下,腰杆儿挺得笔直,一副谁拉我起来我跟谁拼命的模样。 诸葛无为笑一笑,看准两个椅子,拉了聂兰渊就往过去坐。聂兰渊瞪他一眼,却没有拒绝。她虽然气恼愤恨,却也知道自己刚才冲动了,现在确实不是说私怨的时候。 诸葛流云与宁采臣很无奈地看看对方,也各自坐好。 还剩两个座位,主位上一个,客位上一个。七夜看看燕赤霞跟司马三娘,无视被母亲拦住的红叶,也不再多说,坐到最后一个客位之上。他自然知道轻重,杀父之仇已经等了二十年,再等几天又何妨? 姐姐跟七夜哥哥已经坐下,聂小倩也就没有戳着的理由了,可是左右看看,已经没有自己的位子了。她懊恼地跺跺脚,小跑到聂兰渊跟前,抬脚就想坐聂兰渊腿上去。聂兰渊笑盈盈地抢先一步抬起腿,一脚就把人踹给正对面的七夜。七夜眼疾手快的前倾着身子把人接住,非常顺手地让聂小倩坐到自己腿上。 聂小倩脸一红,一点也不低调地满足了。 司马三娘扯着女儿坐到主位上,道:“这不就好了?现在我来说,你们或者回答,或者旁听,总之不许插话不许质疑,我也不接受反对意见。七夜,你我虽然不同族,但是麻烦你发扬一下尊老的优秀品质,给我这个年纪足够当你娘的大婶一点薄面,配合一下。” 没人吱声。面对气场这么强大的大婶,大家非常一致地决定尊一下老。 司马三娘很满意,欣慰地看着七夜,道:“我们是人类,没办法抵御外面的魔气,所以要离开这里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在魔气最稀疏的地方将结界开一道口子冲出去。但是这个口子一旦开了,魔气就会不可扼制地往外涌,很难再压下去。七夜,你们怎么进来的?” 七夜道:“我的方法是利用一夕剑的魔力与魔宫的结界术在结界被划开的时候挤进来,但是被划开的口子会在瞬间修补完好,所以人少还可以,人多了就不可行。而且划开的时候魔力强大,若是体质稍差之人尝试,恐怕会有生命危险。” 众人不太整齐地把眼神投向在座里最柔弱的宁采臣跟诸葛无为。 聂兰渊特别不厚道地摸摸诸葛无为的手,一脸严肃,道:“小无为,我鄙视你。” 诸葛无为特别不害臊地反摸摸她的手,一脸活泼,道:“我不小了,比你大好几岁呢!” 气氛转变得太快,心理承受能力一般的宁采臣跟诸葛流云有种我们跟你们压根儿就没处在一个世界的错觉。 司马三娘翘起二郎腿,道:“虽然冒险,却不失为一个方法。” “可是这样的话七夜哥哥岂不是要来来回回救你们好几遭?”聂小倩护短了,“那危险最大的人不就是他吗?我不同意!就没有什么办法让大家一起出去吗?” “那就还有另一个办法,本来我想等红叶伤好,现在看来不用了。”司马三娘很是欢喜地看着七夜,忽然觉得这个魔君简直就是上天派来救苦救难的小金童,“这个办法也很危险,对体质的要求比刚才低那么一点点。这个结界既然是我设的,那我自然能重修修补。七夜,你能不能在不破坏结界的情况下单划开一道口子而不修复?等我们从这道口子逃出去之后,我来负责将它修补完整。” 七夜点点头,道:“没问题。” 燕赤霞举手求发言,得到司马三娘批准后才道:“这样的话魔气还是会涌出去,太危险了。” 司马三娘点点头,看看前面一圈人,道:“所以我们的速度必须要快。你们谁腿脚有毛病现在就说出来,我还能给你们诊治一下,这样跑出去的时候不会给大家造成累赘。” 她这一席话让几个年轻人汗颜了。除却七夜跟红叶,他们这几个年轻人里真没一个特别出息的,说不准一不留神就扯到人家后腿了。 聂小倩举手求发言,却不等回复便道:“我姐姐!她被魔气侵扰到,身体不太舒服。” 燕赤霞哈了一声,瞪大了眼睛看着聂兰渊,大惊小怪道:“你是妖魔啊!怎么也会被侵扰?这里的魔气还不至于会伤害到你们吧?” “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我就是这么弱的一只小妖精。”聂兰渊撇撇嘴,对燕赤霞没有好眼色。 诸葛无为还摸着她的手,心里痒痒的。聂兰渊毕竟是人类之身,说到底算不上正儿八经的妖魔,要是混到人堆里也看不出来。可是他宁愿她是一只真正的妖,这样便不会在这般境地下受到太多伤害。 司马三娘若有所思地看着诸葛无为跟聂兰渊,摇摇头,道:“那就先帮她把身体调理一下,妖魔被魔气所伤的话并不是很麻烦,至少比人类要容易处理多了。” 年轻人哪,真是糟心! 作者有话要说:…… ★☆★*小贴士★☆★ 亲……你有……看不到……评论么? 亲……你……有……评论的时候……总是……看到……小菊花么? 抬起……头……网址右边的……浏览模式……把高速……改成……兼容…… 基本……就……好了…… …… …… ★☆★小贴士end★☆★ …… …… 虽然……在……文案……上已经……感谢过了……但是我……怕……亲爱的……不看……文案……所以……在这里……再次……感谢……816634……投的地雷……=333=…… 躺平……任……调戏……任……抽打…… …… 30阴世幽泉直播中 因为聂兰渊身体不适,众人拖到清晨时候才动起来。很少给人拖后腿的聂兰渊深觉不爽,大半天都闷着脸不肯理人。聂小倩为人迟钝没眼色,就跟七夜在一边儿大眼瞪小眼,特别没有自觉性地腻腻歪歪,闪瞎了一众或单身男女或吵架夫妻的钛合金狗眼。 诸葛无为想跟聂兰渊到个没人的地方说会儿话,却不知道要用什么理由把一个虚弱的姑娘带走,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希望妹子能跟自己心有灵犀一点。可惜聂兰渊懒得动弹,连个眼神儿都不屑回馈给他。 魔气侵扰,清晨的阳光透过黑色照下来,虽然薄弱,却舒服得很。 七夜持剑站在最前方,说话的语气坚决果断,不容质疑,道:“我用拔剑术劈开结界的时候大家拼尽全力往外冲,不要有任何迟疑。如果有人跌倒,也不要回头去拉,你们没有侥幸的机会。” 众人的目光终于一致了,齐刷刷地看一眼被夹在中间的诸葛无为与宁采臣。 宁采臣抿抿嘴,语气中似有决绝,道:“如果我跌倒了,你们都不要管我。” “也不需要管我。”诸葛无为笑容暖暖的,从容得好像不是要逃命,而是要赏花。他自觉不会特别给人拖后腿,毕竟自己带着一条火龙活了二十年,纵使是没有学成绝世高手,但胳膊上好歹也是有那么两块儿小肌肉的。 两个大男人都表态了,聂小倩觉得自己也应该表示一下以示配合,虽然她真的不需要。“我会努力跑得快一点,不会比你们任何人慢的。” 七夜看看她,略一思忖,还是放弃了让她变成狐狸趴自己身上的想法。小狐狸毕竟是小狐狸,再怎么也不会比那两只柔柔弱弱的人类跑得快,而且如果是她跌倒了自己还能回头拉一把,少量的魔气对妖魔来说并没什么太大影响的。 所以说,大部分危险话都只是说给少部分弱势群体听的。 一夕剑配上拔剑术是七夜的拿手绝活儿,魔剑清光大盛,以雷霆万钧之势颤栗到人的灵魂深处,整齐地在流光莹莹的结界层上划开一道裂痕,好似青天中断楚江开,轰然山陵崩。 “走!”一声令下,一行人脚下生风,连体力最差劲的宁采臣都大侠附体似的超常发挥,飞奔着就冲进划开的结界层里往外面逃窜。司马红叶分神看他一眼,心里那点儿担忧轻松了许多。 聂兰渊不太放心地看看诸葛无为,却还没留神呢就被他给超过去了。好吧,她一直觉得这个人类是深藏不漏的典范,事实证明她果然没有看走眼。 所有人都冲出结界之后,司马三娘立刻着手修补被破坏的封魔结界。一面面灵力外溢的杏黄小旗在空中随着她的力量寻找自己的定位,快速移动带起阵阵劲风,猎猎作响。 而另一边,正打得不可开交的玄心门人与魔宫众人也被突然冲出忘情森林的一伙子人给吓了一跳,反应慢的被流窜出来的魔气包围侵蚀,连声救命都来不及喊就倒在地上断了气。其余人被这场面惊骇到,各自退守一边做好防御,不敢贸然再战。 七夜与兰渊小倩走到魔宫众人前面,立场特别鲜明。咱就是妖魔,就是你们玄心正宗的死对头,要打要杀随便来,谁怕谁? “都到这个时候你们居然还有心情打架!”燕赤霞甩甩胳膊,手上一道光过去,地上的尸身全部化为劫灰。他是玄心正宗前任宗主,原本就有大家之风,此时却因着一身邋遢形象,看起来就跟个占山抢道的土霸王似的,“看看他们!只要阴世幽泉的魔气冲出三娘的封魔阵,你们——”右手指向魔宫,“还有你们——”左手指向玄心正宗,“没有一个人能逃得过化为劫灰的命运!到时候还分什么正道魔道?知道那抹灰是自己的遗体就是你们的造化!” 金光诧异燕赤霞与司马三娘的出现,却也知道什么是当务之急,并没有多问,只道:“燕赤霞,你是要与魔道为伍?” 魔宫四贤之一的修罗呸一声,呛道:“谁要跟这个糟老头子为伍!还是你们留着内讧吧!” “我不管什么正道魔道!”燕赤霞自动忽略美女的嫌弃,慷慨激昂,手舞足蹈,“我只知道现在阴世幽泉要灭世,谁能镇压阴世幽泉谁就是这世道的救世英雄!谁要是在这个紧要关头只顾私欲,动辄打杀,我燕赤霞第一个不答应!” 失态的严重性所有人都清楚,燕赤霞要给两方一个休战的台阶,顺着下才是明智之举。七夜与金光虽然还是看对方死不顺眼,却也没有再多做争执。 司马三娘修补好封魔阵,拍拍手叉起腰,泼辣且霸气,“燕赤霞说得对。忘情森林是生死之地,要跟我们一起对抗阴世幽泉的人留下来帮忙,不愿意帮忙的就离开,别给我添乱!金光,七夜,你们两个好好想想,现在到底是不是算旧帐的时候!” 燕赤霞很欣慰三娘跟自己夫唱妇随,“你们若是愿意合作,今晚我在这里设帐相候,共商大计!” 七夜冲燕赤霞与司马三娘点点头,表示这话他听进去了。 众人回到营地,七夜要与魔宫贤者要商议与玄心正宗合作之事,聂兰渊与聂小倩虽与众人亲厚,却并无权责在身,也不在决策层,故而没有跟着瞎搅和,姐妹俩手拉手回自己帐里歇着去了。要死要活地折腾了整整一宿,好累啊有没有? 傍晚时候诸葛无为来串门,聂兰渊笑嘻嘻地帮他挡了魔宫之人的诘难。二人进到营帐里面,聂小倩正以狐狸的形态满地乱跑,粗长的尾巴扫来扫去,特别可爱。 “怎么被打回原形了?”诸葛无为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笑意,很是喜爱地看着吱吱嗷嗷的小狐狸,想要伸手去摸摸,却险些被咬住手指头。 聂兰渊席地而坐,拿起刚端上桌的烤田鸡丢给聂小倩,聂小倩跳着咬住,吃得津津有味。 “她闲得发慌去找司马三娘麻烦,被人家一个法术禁锢在原形里了,挺好看的。” 小狐狸在地上打几个滚儿,吱吱嗷嗷地抗议。姐你不厚道,不帮我打抱不平就算了还看我笑话!你肯定不是我亲姐姐,天底下没有这么无情无义的亲姐姐! 聂兰渊把一条野猪腿递给诸葛无为,大大咧咧的,道:“看在我以前吃了你那么多粮食的份儿上,尝尝我们魔宫秘制的蜜汁猪蹄儿。这只野猪是我亲自猎的,肉质特别鲜美!”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诸葛无为很是欣喜地接过来,嗅一嗅,香中带甜,诱得人食欲大开。聂兰渊厨艺惊天地泣鬼神,打猎倒还是很有两手,这在盘龙谷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舔舔嘴唇咬上一口,熟而不烂,油而不腻,果真是人间美味。 “司马三娘来干什么?”他本来想唤一声司马阿姨,却又觉得在魔宫阵营里与正道人世显得太亲厚有点儿自讨苦吃,索性就直接唤了名字,反正这些世俗礼法他早就给摒弃得七七八八了,也不差这一遭。 聂兰渊揩揩嘴上的油,道:“给无间贤者送救命灵药。玄心正宗那帮无耻小人偷袭我们,无间贤者以身护主,命都快没了!我真不想跟他们合作!一群卑鄙无耻的伪君子,下作!” 诸葛无为无心为玄心正宗开脱。人魔之别的偏见自古就有,不是他三言两语就能说开的。他能做的就是坚持自己的看法,理解兰渊的立场,不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让自己跟兰渊闹得不可开交。 “不过司马三娘的药还真不错,无间贤者那会儿醒过来了,现在都已经能吃饭了。我要是有他那么好的恢复力就好了,至少不怕挨打。” “所以你们是准备跟玄心正宗合作了吗?” 聂兰渊嘟着嘴点点头,很是别扭,“七夜哥哥打定了主意,我们能怎么办?大不了以后再给他们下绊子咯!暂时饶他们一回,这事儿完了之后别让我逮着!”美目一瞪,似嗔非嗔地看着诸葛无为,“你最好不要跟我做对,我们狐狸精对付臭男人很有一手的!” 诸葛无为扑哧一笑,拿起一块儿肉丢给聂小倩,明快地笑道:“狐狸精?就像传奇话本里说的那样,变做美貌少女,红袖添香,*蚀骨之间吸干男人的精髓,然后乘月而去?” “滚!”聂兰渊踹他一脚,恶狠狠地啃一口猪蹄儿,“意淫也要适可而止,想得美呢你们!真当全天下的神仙妖鬼都得看上一无是处的臭儒酸?当我们没脑子啊?” 聂小倩吱吱嗷嗷地嚎叫着附和姐姐的看法,人间臭男人什么的最讨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晚了…… 自抽…… …… …… 我……讨厌……走剧情……我要……崩坏…… …… 31阴世幽泉直播中 宁采臣几乎就是个事外之人,完全不懂人魔两道之事,因而也就没有被邀请去商议合作之事。他心里虽然不太舒服,却也无可奈何,只希望自己不会添乱便好。 抬眼看去,前面便是魔宫的营帐,聂小倩跟聂兰渊都在那里,诸葛无为下午干完活儿就跑这里来了。那家伙跟谁都能处得很好,连白眼看人的聂兰渊都待他十分亲近,真是让人羡慕。 诸葛无为跟着乱跑的小狐狸出了营帐,一眼就看见不远处的宁采臣,笑吟吟地招手唤道:“采臣!” “无为兄!”宁采臣应他一声,忖着自己也没事,便慢吞吞地往前面走去。他很喜欢同诸葛无为一块儿说话,总觉这么多人里这个是最跟自己有共同话题的。夜晚草地湿凉,踩上去软乎乎的,很是舒服。 聂小倩吱吱嗷嗷乱叫着跑回营帐里去。她对这个书生是没什么意见啦,只不过姐姐很莫名其妙地不喜欢自己跟这些人类太过交好,说什么人心险恶防不胜防。可是她怎么看都觉得书生弱爆了,自己一只狐狸爪子就能把他给掀倒了。 白茸茸的肉团扑身上,聂兰渊一手揪住她两只尖尖的耳朵,很享受狐狸皮毛的光滑柔软。她也好想要这样一身白毛啊,人类的身体真是太不可爱了! 诸葛无为拉着宁采臣进帐坐下,俨然是没把自己当外人。 聂兰渊看看宁采臣,笑问:“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诸葛流云那小子呢?” “他跟红叶姑娘在一起,我不方便打扰。”打扰好兄弟追媳妇儿太不厚道,他才不要去当蜡烛!而且诸葛流云被司马红叶欺压得跟小媳妇儿似的,真是很好玩儿哪! 诸葛无为与聂兰渊都会心一笑,显然是同宁采臣想到一处了。向来活泼可爱的诸葛流云遇上强势别扭的司马红叶,简直就是找虐嘛!也亏了他能如此坚如磐石地守着追着,这绝逼是真爱啊!哈哈! 聂小倩在姐姐怀里挠来挠去地挣扎,想要摆脱做萌宠的命运,一只狐狸给另一只狐狸做宠物简直是太没狐狸性了! “这只狐狸好漂亮!”宁采臣瞧着这小家伙有些眼熟,很是喜欢。他虽然知道聂家姐妹是狐狸精,也见过聂小倩半人半狐狸的模样,但完全原形还真没见过,故而一下子竟没认出来。而且在人类眼里同一种动物只要毛色一样,真的很难区分这只跟那只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聂小倩自恋地舔舔爪子。 聂兰渊捏捏脸,眼睛亮晶晶的,道:“我也很漂亮啊!书生,你来的时候见到七夜哥哥了吗?” “嗯,我过来的时候他们正好进了燕大侠的营帐,但是隐隐约约好像听到里面有吵架的声音,似乎是在争论谁要坐下来。” 聂兰渊眉头一挑,很是不解,“这有什么好争论的?难道你们没准备够椅子?” 诸葛无为也道:“我们不是准备了三把椅子吗?金光同七夜一人一把,另外一把留给司马三娘,他们对这样的安排还有什么问题吗?” “原本是没问题的,只是你走了之后流云在营帐里蹦跳,不小心打烂了两把,所以现在就只有一把椅子可坐。”宁采臣无奈地苦笑一番,特别怀疑诸葛流云要死要活地拉着他的宝贝师妹去欣赏旷野夜景不是为了浪漫,而是为了逃避师父师娘的怒火。 只有一把椅子,但是至少有两个上位者,而且这两个上位者还是死对头,不管是哪一个坐下去都会让另一方非常非常不爽啊!这一个说不好就得打起来。诸葛流云办事能靠点谱吗? 聂兰渊鄙视地看诸葛无为一眼。你弟弟真是本事,我服了你们家那票人了! 诸葛无为特别无辜地眨眨眼。我弟弟是我弟弟,我是我,你不要搞连坐好不好? 过了夜半七夜与魔宫四贤等人才回到营地,一个个都红光满面,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喜的。 宁采臣跟诸葛无为都已经走了,聂兰渊困得不行,看见人安全回来也就放心了,连声招呼都懒得打,倒头就睡,脑子里什么东西都没想呢就跌到了梦乡里。 聂小倩吱吱嗷嗷地嚎叫几声,四爪生风,饿狼似的扑到七夜身上,两只大眼睛水汪汪地眨着,满满的都是被禁锢原形跟被姐姐欺负的委屈。她的爪子很尖,虽然是无意,却实打实地在七夜衣服上划拉了几道爪痕,原本还崭新的衣服瞬间就有种可以扔了的感觉。 七夜却是不在乎,两手抱着软绵绵的毛团儿,笑容温柔可亲,道:“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因为在等你啊!小狐狸嗷嗷地说句狐狸话,愈加得楚楚可怜。司马三娘的禁术下得狠,连带着嗓子也给她禁锢了,害得她连句人话都没法说。 七夜心里好笑得很,面儿上却还是怜惜疼爱,柔声哄道:“好了,眼睛都红了!快回去睡吧!司马三娘存着不让我给你解禁的心思,用的是最高等的道法。你乖乖睡一觉,明天早上起来就没事了。” 小狐狸挠挠他的脖子,死活不肯松爪。 镜无缘见状,不由一笑,无声地冲四贤挥挥手。四贤心领神会,悄无声息地各自回帐,不打扰圣君跟他的独家萌宠培养感情。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年轻人真是好啊! 次日清晨,众人用过早饭之后便在燕赤霞帐前会合,依照昨夜商定好的计划分工合作,开始热火朝天地动起来。一部分玄心门人快马加鞭赶回玄心正宗去取两极箭,一部分魔宫之人则昼夜不停前往魔宫去取玄魔雷;恶龙与青龙在设计孔明船,三眼无间与玄武白虎各自带人根据他们的构想做出模型,以确保最后的实物不会出现差池;两方各自的女诸葛朱雀与修罗则在营帐之内商议行事具体过程。 秉持着从战略上藐视敌人的原则,正魔两道非常一致鄙视着对方,就是削根木头钉颗钉子也要超出个人魔不两立来。司马三娘被气得头大,东奔西走地劝架,必要时候还得跟两方人马各自打上一顿,直到小兔崽子们一个个心服口服了才罢休。不过暴力解决问题的后果是一些崇尚武力的好战分子没事儿了找点事儿故意惹怒司马三娘,不为跟宿敌争个长短,只为跟司马三娘切磋一二。 金光同七夜一人坐一头,你练功我也练功,你方便我也方便,你喝茶我也喝茶,你吃肉我也吃肉,你打伞遮阳我也打伞遮阳,直到聂小倩为了争一口气变成狐狸跳到七夜怀里得瑟地炫耀才让金光不自在地呕了一口气——萌宠什么的,他回玄心正宗之后一定要养一只灵性最高外形最美的,甩那只笨狐狸十条街! 七夜摸着怀里的小狐狸,对上她邀功的小眼神,不由莞尔。 司马红叶伤势还没有好,趁着天朗气清,便自己一个人找了个清静地方练功去了。诸葛流云原本想跟着去当护花使者,可惜速度不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师妹甩下了,无奈之下只得老老实实地给司马三娘当小跟班,企图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来讨取未来丈母娘的欢心。怎奈他家未来的岳父大人是个欺善怕恶的,倚老卖老地换掉他这小跟班自己顶了上去,实在可恶。 诸葛无为笑吟吟地把诸葛流云拉到一边,低声道:“既然没人派活儿给我们,不如我们去找小蓝。自从出了忘情森林,我们还没有去看过她。” 他们来忘情森林的时候是以蓝魔为坐骑的,司马红叶昏迷不醒不用担心,可是没经历过这等骇人之事的宁采臣却被狠狠地吓了一跳。进入忘情森林的时候又因为要找燕赤霞与司马三娘的关系,没有蓝魔再继续跟着,就怕再因为陈年旧事闹出什么事端。 诸葛流云点点头,明快地笑道:“也好,我还挺想她的。” 他是跟着诸葛无为认识小蓝的。那时候小蓝受了重伤奄奄一息,诸葛无为费了好些力气才把她救治过来。他就在一边帮忙,看着那条蓝色火龙温顺地躺在地上任由一个人类处理翻出白肉的伤口,眼睛里有泪却忍着不留,看他这陌生人也充满了温柔和顺,似乎笃定他不会伤害自己。 小蓝伤好之后欢快了许多,还带着他跟无为在天上飞了几遭,想要吃烤肉的时候她也会主动喷火,在野外不小心受伤了她也能在最短时间内找到草药,简直就是居家旅行必备良伴。 “要不要叫上书生?” 诸葛无为摇头笑道:“不必了,我刚才看他主动请缨给玄心正宗做午饭去了。” 这种事情真的不需要叫上宁采臣,毕竟小蓝真正想见的就只有她心心念念的儿子,就连他这个陪了她二十年的人都觉得自己的存在在某些时候很碍眼呐! 走了几步后,诸葛流云回头看看,搭上诸葛无为的肩背,笑嘻嘻地调侃道:“兰渊呢?她跟小蓝也是好朋友吧?叫上她?” “别!”诸葛无为赶紧打住,“有些朋友相见不如怀念,别问我为什么,你以后就懂了。” 他可真怕聂兰渊再提剑乱砍,很吓人的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改剧情开始!!! 32刀子嘴的聂姐姐 有些人不是你想见就能见,想不见就能不见的。 聂兰渊一声不吭地从背后冒出来,节奏规律地拍拍诸葛无为的肩。诸葛无为被吓得胆子一颤,回头就看到一张面无表情的死人脸,尤其是那双大眼睛,明明是水灵灵的漂亮,如今看来却跟死鱼眼似的吓人。 诸葛流云也被神出鬼没的小狐狸惊着了,“兰渊姑娘!你是鬼吗?怎么走路都没有声音的!” 聂兰渊翻个白眼,理直气壮地辩解道:“是你们两个太没有警惕心了好么?这么神神叨叨的是要干什么去?瞧你们两个狼狈为奸的样子,肯定是要作奸犯科吧?” “怎么可能?”诸葛流云抽抽鼻子,特别特别无辜,道:“我们是要去打猎。树林那边的小山谷里有很多小狼崽子,难道你不想尝尝狼肉是什么滋味儿?” 聂兰渊一本正经地摇摇头,道:“我想吃龙肉,清蒸红烧焖炖随便来。” 诸葛无为扑哧一笑,拉住聂兰渊的手便要一块儿走。聂兰渊很痛快地跟着他走,连意思性的拒绝都没有。她对诸葛无为的信任很可怕,几乎没有理由地相信这个人绝对不会伤害自己半分。 “你们——!”诸葛流云郁闷了,这无为也太不够仗义了,那会儿还死活不带聂兰渊,这会儿见着人了却主动拉着人家走,真是有异性没人性,见色忘友什么的太讨厌了!虽然他也很乐意能带一只小动物去给小蓝解闷儿,但是这只小狐狸真的合适吗?相见不如怀念,她跟小蓝一定有外人不知道的狗血小秘密! 八卦之魂不自觉地就燃烧起来了。 从营帐到蓝魔暂时栖息的小山谷大约有半个时辰的脚程,走了一大半之后聂兰渊才想起来他们是可以骑马的,没必要用这种方式锻炼自己的体魄。诸葛流云也后知后觉地想要卖弄一下玄心正宗的神行万里,拿着灵符念了一通咒语,嗖一声就不见了踪影,就留了一个目的地见的话音。 诸葛无为身体虽然不如另外两只,却也不是走两步就喘的柔弱书呆,相反,这样的行走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毕竟在盘龙谷只有他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类,很多生活琐事都要亲历亲劳,根本不可能每日闲赋在小吊床上晒太阳逗火龙。 两人并肩而行,心思各异。 诸葛无为的笑容一如既往地好似微风拂面,温暖人心,有意无意地显出几分天真无邪的气韵来。 “小蓝一直想再见你一面。”他眼睛看着前方,余光瞥过聂兰渊的脸颊,不自觉地就带了温柔,“她想亲自跟你道歉。当年的事情,确实是她做的不对,她希望你能原谅她。” 其实站在人类的立场看,诸葛无为并不认为诸葛青天潜入魔宫刺探密情有什么不对,也并不认为蓝魔隐瞒了这件事情有什么不对,他们的目的是要阻止魔宫利用七世怨侣灭世,并无不妥之处。若说魔宫之人因此受到了伤害,那也是正魔两道争斗中难以避免的,而蓝魔两头为难,也是可怜之人。 但蓝魔终究是魔,便是爱上了一个人类也不可能站在人类的立场去思考正魔之争。她对自己的背叛始终耿耿于怀,故而被下了诅咒永世不得变成人形也只是痛苦而不曾怨怼,认为这是自己应得的惩罚。她理解阴月失去六道的锥心之痛,那比她失去诸葛青天还要让人难以接受,毕竟六道是阴月的丈夫,而诸葛青天是另一个女人的丈夫,二者始终是不同的。 也所以,她能接受聂兰渊的仇恨,哪怕明知这里面夹杂着太多的迁怒。 聂兰渊深呼吸一口,勉力做出一个轻松笑容来,道:“我原不原谅她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又不会再去杀她第二回!诸葛无为,你不会想当说客吧?我没那么容易原谅人的!” “所以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跟小蓝和好如初咯?” “没错!”聂兰渊点点头,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摇摇头,道:“也有错!我们本来就没有当初好吧?我打一开始就是路过你们家的时候闻到魔气,不小心探查到蓝魔在那里,想要带着侥幸去杀一杀。所以如果和好如初,那就是她什么都不知道,我默默地谋杀。如果是这样的话,我非常愿意跟她冰释前嫌!” 诸葛无为摸摸小心肝儿,觉得受到了森森的伤害。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可以了,这么红果果地说出来干什么?很伤感情呐! “你该感谢我心慈仁厚,没有把她的行踪告诉我们太后,不然有她好受的!” 聂兰渊一直觉得这个世界上最恨蓝魔就是阴月太后,因为好姐妹的背叛而死了丈夫什么的,这么狗血的剧情不能再糟心,简直堪比闺蜜恬不知耻地勾引丈夫红杏出墙。 诸葛无为点点头,笑道:“我替小蓝谢谢你,多谢你口下留情,饶了她这条小命。” “我才不是想饶了她!”聂兰渊别扭地哼唧一声,“我是怕我杀了她之后你的宝贝弟弟小流云以后天天拿着他那双枪追着我要打要杀的。我拿他当朋友,才不会做对不起朋友的事情!” 诸葛无为的笑容简直不能再灿烂。刀子嘴豆腐心真是天底下最可爱的特性,这就是他看上的妹子! 二人到了地方,诸葛流云正跟靠在蓝魔身上絮絮叨叨地说话,看起来相当投入,连旁人的脚步声都没有注意到。 “……我这辈子都当不上盖世英雄了,大概也得不到师妹的垂青了。我就是个废物吧?至少宁采臣那个书生还会读书,我除了到处乱跑真是什么都不会了。” 聂兰渊跟背后灵似的道:“你也可以去读书,那不就比宁采臣还多了一项能跑的优点了吗?” 诸葛流云嗖一下跳起来,瞪大了眼睛看着笑嘻嘻的两个人,恼羞成怒,嚷道:“你们怎么偷听人家说话?这也太不厚道了!尤其兰渊,你是女孩子哎!女孩子不可以这么不可爱的!” “我没偷听,我是光明正大地听好吗?还有,不要歧视女人,不然我跟你师妹跟师娘那儿告状去!” 诸葛流云傲娇地哼一声,拍拍屁股就要走人。蓝魔伸出爪子想去抓他,却也被他甩开了。 聂兰渊瞧着他越来越小的背影,嬉笑道:“他是害臊了,耳根子都红了。” 蓝魔嗷嗷吼两声,想要跟上去,却又想留下来跟兰渊说说话。犹豫了一下,她还是选择了兰渊。流云跟自己关系好,随时还会回来找自己玩儿,兰渊这只小狐狸可就不一定了! “小蓝,流云跟你说了什么?你们是在谈心吗?” “明显是在谈心啊!”聂兰渊抬头看天低头看地歪头看树,就是不看蓝魔,“真是看不出来平日里积极活泼的小流云居然这么敏感自卑,作孽哟!还好我七夜哥哥虽然也没有爹,但是仍然欢快地长成了霸气侧漏的新一代圣君,真是老天爷保佑!说实话看到诸葛流云这么废,我心里蛮高兴的,所谓因果报应,说的大概就是这样吧?魔宫第一美女又怎么样?人间美男子又怎样?生孩子养孩子远比不上我们家太后!” 诸葛无为眉头一跳,脸肉有点抽搐。 蓝魔默默地检讨自己的失败。她听无为跟流云说起过六道圣君跟阴月的儿子,只能说真不愧是他们俩的儿子,真不愧是魔宫新圣君。小流云要是有他的一半,现在也不会这么烦恼了。孩子的教养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问题,好后悔没能死皮赖脸地把孩子送给哥哥养!不过哥哥不会也不敢给自己养孩子吧…… “有爹生没娘养,说的可不就是某些人家的私生孽障吗?多么倒霉的孩子才能投胎到这样的娘胎里?我真是忍不住地想唾弃他,上辈子一定是作孽太多遭报应了,连阎王爷都见不得他能好好做人!堂堂玄心正宗嫡传弟子,忽然有一天发现自己身上有魔族血统,真是惊人的发现!正魔不两立多少年了?看见我们就要一刀砍死的英雄大侠,这下应该打得自己一脸血了,真想看看!” 诸葛无为觉得这个刀子嘴伤人的同时肯定先伤的自己,稍微一多想就忍不住心疼。 “兰渊,先收收你的脾气——” “想什么呢?别打断我,不然我们连朋友也没得做!我一点儿都不介意把巴掌打到你脸上,不想死就给我闭嘴!”聂兰渊鄙夷地看他一眼,满满的都是杀气腾腾的威胁。“人家都说父债子还,母债当然也不例外。小流云那可怜孩子的身世要是公之于众,不光玄心正宗会容不下他,就连魔宫都会直接下绝杀令。金光的脾气可是糟糕得很哪!我们太后你也知道的吧?我可真同情他,明明只是投错胎而已,居然要活得这么惨烈。难怪人家都说做人要积德,累及子孙什么的,真不是开玩笑。” 她太了解蓝魔了,满心都是诸葛青天跟诸葛流云,想刺激她只要可劲儿地拿这俩人来说事儿就行了,尤其是人魔血统的诸葛流云,要打击起来真是太容易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修改了……前面的……部分……错别字…… …… 也许有人……看到……伪更…… …… 于是……晚上再……更一次……【真的双更! 33阴世幽泉直播中 聂兰渊的嘴巴毒辣起来真的能气死人,至少原本想要跟她赔罪道歉的人被她整整数落打击了一个时辰之后,成功地吐了一口老血,再不想搭理她,直接躺地上装死人了。 诸葛无为原本乖乖地站在一边旁听,到了后来干脆坐地上拔草,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虽然不太介意牺牲自己给妹子虐,但是妹子貌似对虐小蓝情有独钟,不太把他放在眼里啊! 果然仇人这种身份也得足够强大才行,不然得不到最高待遇。 回营地的路上,聂兰渊心情好了许多,愉悦地哼了一支魔宫小调。 “太后教我的东西实在太好用了,打蛇打七寸,弱点这种东西刺激起来果然带劲!” 诸葛无为呵呵呵呵,一点都不想附和她去赞美阴月太后的英明伟大。那位的手段从二十年前就看出来了好么?下手快准狠,甩蓝魔十条街不止,真不晓得她们当初怎么会成为好姐妹。 “其实我确实有些担心流云。”他悄悄地转移话题,不想在无谓的事情上与聂兰渊争执,“他心地善良,嫉恶如仇,但是太过于冲动,心性也还没有成熟,如果这时候受到什么打击,怕是会毁了他。希望红叶姑娘能看在同门的份儿上,多多少少迁就他一些。” 聂兰渊眨眨眼,道:“我觉得自己直觉蛮准的,司马红叶有意思的人是宁采臣,不是你弟弟,你有没有这种感觉?她看那俩货的眼神就不一样。我常年观察七夜哥哥跟小倩,很有心得的!” 她敢用狐狸格为自己旁观者清的质量打保票,二十年权威认证,你值得信赖。 诸葛无为无奈地笑道:“你也看出来了?所以我才说怕流云受到打击啊!” 自从发觉司马红叶对宁采臣有那么一点小意思之后他就一直想吐槽七世姻缘,这太特么不靠谱了!流云不是要顶替他成为司马红叶的良配吗?怎么让半路杀出来的小书生给打压了?祖师爷的无上道法真是比七世怨侣的诅咒还让人蛋疼。 忍不住为人间正道流下同情的泪水。 话虽如此说着,诸葛无为倒真为诸葛流云的事情上了心。毕竟是他的弟弟,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他因为命运的安排走进死角。 玄心正宗与魔宫的合作还算不错,很快就敲定了计划做好了工具,两极箭与玄魔雷也以最快的速度被送来,险些把千里跋涉的一批人活活累死——金光宗主跟七夜魔君都要昼夜不停走两天的路他们愣是只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这真的是豁出命才达成的奇迹。 东西都准备好了,行程也规划好了,最后要敲定的就是进入忘情森林执行计划的勇士,其中最关键的就是两名神射手。这是事关生死的选拔,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而且极有可能有去无回,因此对身体素质与心理素质都有极高的要求。 七夜与金光身为上位者,自然不能在此种情况下以身犯险,直接被司马三娘踢出候选者行列。 诸葛无为与宁采臣都是文质彬彬的样子,形象扣分太厉害,连发言权都被直接剥夺。他二人没什么特别的想法跟追求,也就不太在意,反正自己什么实力自己知道,还是乖乖留在后方瞻仰诸位大侠的救世英姿好了。 同样因为形象问题被剥夺候选资格的还有聂小倩跟聂兰渊。聂小倩深知自己就是个废柴自然没话说,聂兰渊却很是愤愤不平地要求消除形象歧视,她虽然长得人畜无害,但是打起架来绝对拼命,不会比那些糙汉子差劲。 司马三娘道:“不是我瞧不上女人,只是你的箭术如何?你的武力如何?哪一项有自信在我们之中进得了前三甲?人多的话我们要进行选拔,这些糙汉子又舍不得打女人,难道让着你让你去送死吗?” 聂兰渊略一思索,确定自己无论从哪方面都落于人后之后默默地窝到角落里画圈圈去了。 虽然形象没问题但是能力有问题的诸葛流云犹豫着要不要请缨的时候被司马三娘推到一边歇着,自认为被嫌弃的少年心里难过得要死,瞥见角落里画圈圈的聂兰渊,很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精神地过去跟她一起玩儿。 诸葛无为与宁采臣觉得搁着看热闹虽然有意思,但是安慰失意人也是后勤的分内之事,遂肩并肩手拉手地到角落里陪着没参选就被淘汰的两个倒霉孩子画圈圈去了。 “小流云,我糟心我的,你能不能不要连个小角角都要跟我抢?” 诸葛流云在地上磨得手指痒,没精打采地道:“不能抢着去当敢死勇士,难道还不能抢着蹲墙角吗?兰渊,不如我们比比谁先在地上挖出水来吧!” 聂兰渊哼一声,嗔道:“幼稚!” 诸葛无为拽着帐篷上的拉线,笑语温柔,道:“兰渊不能去就算了,流云你怎么也这么消沉?凡事只有试过才知道能不能做到,你连试都不试就放弃,是不是太草率了?你可是燕赤霞的徒弟,要给你师父长点脸就上去啊!你要是不展示一下自己的好,谁能知道你的好呢?红叶姑娘也想要去。” “师妹?”诸葛流云往人堆里看看,司马红叶果然站在最前面。能跟师妹并肩战斗他想都不敢想,可是现在机会就摆在他面前了,要是拼力一试,说不定真能成真呢!“可是我的道法……算了,我还是放弃吧……”有没有什么可以瞬间提高道法的歪门邪道啊?他好想尝试一把。 宁采臣拍拍他的肩,鼓舞道:“还没试就放弃,你不会就这点能耐吧?我没什么本事,但也知道要尽力而为。你会道法,武功又好,完全可以去试一试啊!就算为了红叶姑娘?她肯定不会喜欢什么都不干就说自己不行的人吧?” 诸葛无为推推聂兰渊,示意她也说两句。聂兰渊瞪他一眼,道:“他一个大男人愿意跟我在这里画圈圈,你们管那么多干什么?我巴不得他当一辈子废人呢!宁采臣,我瞧你眼神儿挺好,不要你试试去挑战神射手,说不定就成了呢!司马红叶肯定对你另眼相看,说不定就以身相许了!” “怎么可以!”诸葛流云跳脚了,“兰渊你不要胡说八道!试试就试试!我诸葛流云身为燕赤霞的嫡传大弟子,难道还怕那些无名小辈?书生,陪我去!” 宁采臣很仗义地舍命陪君子。 诸葛无为笑盈盈地看着聂兰渊,心里暖暖的,控制不住地喜欢着这只人身的狐狸精。 “笑什么笑?”聂兰渊瞪着他,心情糟透了,“再笑就把你嘴撕烂!是男人就学学人家小流云,至少还有当英雄伴美人的雄心呢!你当哥哥的也太没出息了!” “我有自知之明啊!眼神不太好,力气不够大,道法不大会,拳脚不能用,就这张嘴巴还能用来说说话逗逗趣,所以就只能在这里陪着你无聊啦!我觉得流云的建议不错,不如我们在这里挖口水井。这个地方水草丰茂,底下水脉应该不深!” 聂兰渊抓狂地捂着脑袋,真心觉得诸葛无为真是越来越没救了。 诸葛无为扯扯她的衣袖,好脾气地哄道:“好啦!别不开心了,你一个人类之身的女孩子能做到现在这个程度已经很好了,别懊恼了。” “差多了!”聂兰渊撇撇嘴,十分懊恼,“人身怎么了?燕赤霞司马三娘都是人身,二十年前他们才几岁啊?还不是能联手杀了我们六道圣君!我好歹还是妖灵,怎么就比不上他们啊?我没跟红叶动过手,真打起来我九成不是她的对手!” “这也不一样啊!她是玄心奥妙诀的修炼者,自然比常人要高出许多。你比我好,比流云好,这已经算是很好啦!看开一点啦,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也很好的。” 聂兰渊瞪着他,眼睛都快红了,不知是气的还是想哭,“狗屁的玄心奥妙诀!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是用来干什么的!心情不好,一边儿去,别理我!” “好好好,我不理你。”诸葛无为赶紧哄人,“我就在这块凉快地儿呆着,绝对不打扰你的心情!我们一起心情不好,正好我也想找点儿空间让自己郁闷郁闷呢!正道魔道什么的,真是太烦了!” 聂兰渊嘟着嘴看他一会儿,扑哧一笑。 这人真是一点儿脾气都没有,什么都包容得下。当时她拿一夕剑去砍蓝魔,原以为他会因此而愤怒,岂料他却在担忧过后便不了了之了,丝毫没有因此而生出芥蒂之心。有时候真想试试去触碰他的底线,看看他生起气来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小无为,你要是妖的话我一定会非常非常喜欢你的,真可惜你居然是人。” 诸葛无为双手托腮,笑得非常无辜,“是人是妖不是我能决定的啊!那下辈子投胎的时候我去做妖魔你去做人,我们反过来试试看啊!” 聂兰渊抹抹鼻子,眼神亮晶晶的,笑道:“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能……在……二十万……字……完结吗…… …… 这得……拖到……三十万……吧…… …… 希望……不会…… 34阴世幽泉直播中 诸葛流云的幸运值从出生开始就一路飙红,到哪里都有贵人相助。出生的时候他有母爱泛滥得把神仙都感动的蓝魔,教育中有燕赤霞当师父并得师公亲自教导,下山找师妹还能遇上一票各有其妙的朋友,就连平日里只会唧唧歪歪的宁采臣都能在关键时候助他一臂之力。 没错,时至今日他才发现自己以前看宁采臣都是就着门缝儿的,把人给看扁了。 宁采臣的武力值无疑就是给人拖后腿的料,但眼神儿却是好得天怒人怨,拿起弓箭来,只要射程在他臂力能达到的范围内,那就是传说中的百发百中,力无虚发。于是这原本只是陪兄弟来打擂的小书生光荣地挤掉玄心正宗的玄武,探囊取物一般拿到了阴世幽泉大冒险第二神射手的位置。 什么叫深藏不漏?宁采臣用现身说法给众人上了一堂意义深远的人力课。女孩子们看他的眼神瞬间就从不屑一顾变成了满天星光,还是粉红色的。 聂兰渊酸不拉唧地把诸葛无为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得脆响。 每个神射手都要配备一个肉盾兼一个操控孔明气船的技术性人才。魔宫神射手三眼配备的肉盾是没人跟他挑战着玩儿的燕赤霞,技术性人才则是灵敏度最高的朱雀。他们这一队主攻,寄托着百分之九十九的希望,所有一切都按着最高要求来的,实力之高只可仰望不可攀比。 作为后备组中的神射手,宁采臣很开心地发表自己对队友的意见:“我跟流云是好兄弟,平时配合最为默契,就让我们两个一组吧!” 因为武力值稍有不足而被光明正大地淘汰的诸葛流云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听到这话的心情,他从来没有想过会被书生提携,这尼玛不符合人物设定!他是大侠啊,大侠是要保护书生的,不是被书生保护的! 司马三娘打量了不成材的徒弟一番,无奈地敲敲脑袋,“流云虽然不济,但武功还拿得出手,头脑也灵活,跟你一队也未尝不可。” 司马红叶道:“那我跟他们两个一组。” “不行!”司马三娘果断拒绝女儿的要求,“你有伤在身,不能再沾染魔气。” 燕赤霞也道:“我同意三娘的说法!红叶,你的伤势尚未痊愈,逃出忘情森林的时候已经耗费了不少力气,刚才的比试就力不从心,还是好好休息吧!流云跟采臣的能力你也是了解的,虽然比不上我跟朱雀这一组,但是绝对是可以相信的。” 父母双管齐下,司马红叶心里虽然有不满,却也没有再多说。她心里很清楚,论嘴皮子她无论如何也抵不上自家娘亲,还是不要在这上面浪费功夫得好。 诸葛流云尴尬地挠挠头,唤道:“师妹……” 其实他很想跟师妹一起去啊有没有?同甘苦共患难,并肩作战生死同命,这些全都不要太美好!可是师妹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这些想法还是留作后用吧!让师妹坐在这里看自己英姿飒爽也还不错是不是? 为了以防万一,经过七夜金光司马三娘的一致决定,把蹲在墙角里的诸葛无为揪出来塞进了诸葛流云与宁采臣的第二小组。 诸葛无为受宠若惊,连连摇头摆手,“不要开玩笑,我怎么可以?” 聂兰渊也是憋了一脸气,眼睛里都快冒火了,“他去?我都比他能干好不好?你们纯粹是看这几个倒霉孩子不顺眼想一锅端了好一了百了吧?” 司马三娘大咧咧地搂住聂兰渊的肩,解释道:“我这么做当然有我的道理。任无为体质不差,跟流云采臣相交时间长,默契度最好,脑袋也聪明得很,最重要的是他会防御道法,能在紧要关头保护同伴。综合能力这么好的人怎么能浪费?我还觉得流云跟宁采臣那两个臭小子能安全回来都指望他了呢!” “他会道法?”聂兰渊一脸不可思议地表情,回头看看诸葛无为,眼睛眨了又眨,“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学的道法?” 她认识的诸葛无为虽然养了一条火龙,认识一个神仙似的姐姐,但是真的没有画过任何符咒,用过任何道法,甚至连剑都不会舞,用得最顺手的武器也就是家里那把菜刀了。 诸葛无为笑容僵住了,“只会一个防护结界而已,不太靠谱,不值一提。” 小蓝不淡定的那些日子,素天心教了他一个道法来困住她,不让她没头没脑地出去乱跑。之前在忘情森林遭遇阴世幽泉爆发,为了保护被魔气笼罩的自己跟宁采臣,他无奈中便用了这个道法。因为是素天心亲自所授,他悟性也极高,所以这防护结界做得特别好,连燕赤霞司马三娘称赞不已。 “不靠谱就更不行了!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司马三娘扶着脑袋摇头,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个比一个不可爱。如果第二组的另外两个人不是流云跟采臣,她也不想让无为顶上去。 金光饶有深意地看着诸葛无为,下颌微抬,傲气得恰到好处,道:“无为,事关阴世幽泉这等毁灭天地的大事,本座希望你能以大局为重,不要因为私人感情贻误时机。” 七夜信任司马三娘的能力跟眼光,也是同意这件事情的。他跟诸葛无为的交情只算得上一般,但是能让兰渊这般上心的,定然不是什么庸碌之辈。 “无为也可以一起去吗?”最兴奋的是诸葛流云,他对诸葛无为很是亲近,巴不得跟他一块儿,“那就一起去吧!无为,我跟书生总有危险,有你可就安全多了!我们三个一路走来,默契肯定要比别人好上很多!” 宁采臣也道:“是啊!有你的话还能保护我们一下!其实我还真的不太放心流云呢!” 诸葛流云好幽怨地看着宁采臣,你拉帮手就拉帮手,为什么要连带着糟蹋我? “……好吧!” 他能不能说他好想嫌弃一下自己这组人啊?三个毛头小子就这么上阵真的没问题吗?虽然古人说自古英雄出少年,但是不是所有的少年都能成为英雄的,这是铁打的事实啊! 无论如何,两组人马还是出发了。时间紧迫,没有时间再去计较那么多。 为了能及时看到敢死队的情况,司马三娘施展起玄光术,一大群人围一块儿盯着,一个个小心肝儿都跳到嗓子眼儿了,生怕有个猝不及防的意外打乱他们的规划。两极箭只有两支,必须一支不落地射进莫邪宝剑之中,玄魔雷也必须在阴世幽泉泉眼引爆,无论哪一个环节都不容有失,否则将会是万劫不复之难。 聂兰渊大气都不敢出,眼睛死死地盯着诸葛无为,偶尔还能分神去看看三眼,其余人连半点关心也没法送出去了。 司马三娘与司马红叶的表现跟她差不多,只不过关注对象不太一样就是了。 聂小倩虽然关心一行人的安危,却因为窝在七夜怀里而多了几分安全感,甚至产生了一种就算是失败也没关系反正七夜哥哥跟姐姐都在这里我们死也会死在一块儿所以已经没什么遗憾了的想法。 在场男性都比较冷静,或者说他们不愿意在外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不淡定,即使心里急得要死也要在脸上表现出一副大爷一点都不害怕会有失利这种事的豪迈与沧桑。 孔明气船已经到了忘情森林上方,魔气与道法相抗衡,形成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似乎拥有吞噬一切的可怕力量。孔明船被这两股力量撞得摇摇晃晃,东倒西歪。燕赤霞那组还好,诸葛流云操纵技术稍微有那么一点不成熟,连自己都被撞得七荤八素,眼前金星直冒。 聂兰渊抓住司马三娘的胳膊,手心里黏黏湿湿的全都是冷汗。 “诸葛流云你给我控制好方向!” 司马三娘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你别担心,流云这孩子我了解,越紧要的时候越能发挥出来他的潜力,再等等。还有,”无奈地看小狐狸一眼,“别掐我,女孩子指甲太尖利,疼。” 聂兰渊赶紧松手,故作镇定地道了声歉。 孔明船还在颠簸中艰难行进,哎呀偶哟的声音此起彼伏,闹哄哄之间还能听见诸葛无为提醒宁采臣小心的说话声,就没个停下来的时候。 司马红叶忽然指着镜像中的一点异色,问:“这是什么?” 魔气缭绕沸腾之间,一点蓝色若隐若现地出现在孔明气船的下方。 聂兰渊惊恐地吸一口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的那个祖宗啊!小蓝!”她绝对不会认错那个颜色,那是蓝魔鳞片上独有的蓝,比天青色稍微深一点,翱翔在空中的时候特别亮眼。 可是小蓝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她到底想干嘛呀?胡闹!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宁采臣……的……箭术……还是很好的……【印象最深的就是……一箭解决掉……七夜跟小倩……两只……啊…… 35蓝魔总是要死的 为了监控孔明气船能否安全降落到忘情森林,属性为影像监控的玄光符咒用在了孔明气船外部,所以营地内的人都看到了蓝魔,而孔明气船里颠簸得头晕目眩的几个人就没有看到,就连掌控气船的朱雀跟诸葛流云都因为视野不够开阔而没有注意到。 但是没看到不等于不知道。燕赤霞等人一直用照心灵咒与司马三娘保持着语言联络,听到营地那边儿的声音,瞬间就给吓尿了。 祖宗哎,哪里来的小怪物?居然敢跟着他们直闯忘情森林! 蓝魔的出现绝对是阴世幽泉之行最大的一个意外。 聂兰渊不敢隐瞒七夜,只被瞪了一眼就老老实实交代:“是蓝魔,我上次来人界的时候遇到的。” 众人皆是大惊失色,司马三娘一怒之下在地上跺了好大一个坑。金光跟七夜的脸色都难看得吓人,只有聂小倩一脸疑惑地问:“蓝魔?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一道道眼神刀子似的往聂兰渊身上扔。蓝魔作为魔,本身就不受人类待见,却又不知轻重地背叛了自己的同族,连带着魔宫也不待见她,仇恨值拉得妥妥的。也就聂小倩这种天真到犯傻的中二病小姑娘才会拿她当女神似的捧着,有事儿没事儿就想着学习先辈来一发人魔情未了。 聂兰渊赶紧摆手给自己洗刷冤屈,“不是我带她来的!是诸葛无为跟诸葛流云那两个家伙干的!他们为了赶着来找你们救红叶姑娘,就用了蓝魔当坐骑,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虽然着急,可也没傻到当众承认自己跟蓝魔有私交,会被魔宫的唾沫星子给淹死的。 聂小倩耳朵特别好使地挑出了姐姐话里的错误:“诸葛无为?不是任无为吗?” 聂兰渊口眼歪斜,恨不得找根针把自己这张贱嘴缝起来。 不过很奇妙的,原本该知道诸葛无为这个bug的玄心正宗门人全部地选择了间接性失聪,连个多余的小眼神儿都没有分给两只小狐狸。 司马红叶的脸色不太好,毕竟她多多少少也是蓝魔来这里的受益者。作为一个以降妖除魔为人生信条的人,她表示无坚不摧的小心肝自从遇到师兄跟宁采臣后就没有完好过,这次又被迫中箭,好疼。 以七夜为首的魔宫子弟下意识地去看镜无缘。 镜无缘死死地看着玄光术镜像上若隐若现的蓝色,心跳都快停止了。当年他徇私放了小蓝,就是希望她能躲到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安安静静地活着,可如今她还是这么不懂事? 总而言之气氛好诡异。 蓝魔盘旋在孔明气船下面,长长的身子见首不见尾地在空中游弋,无声无息地将两艘气船环到自己身体里,裹着它们缓缓当当地向下方降落,虽然不够稳当,但是比之前那要吓死人的阵势真是好了太多。她原形是条成年火龙,身子长得很,伸展开之后能一头当捆绳中间当晾衣绳一头当跳绳,现在这样做也看不到多少压力。 所幸飞行是龙族的天性,她不需要担心在空中盘旋会浪费过多的魔力,可以节省下来去防御下降过程中难以避免的魔气侵扰。 所有人都不说话,聂兰渊喏喏地开口道:“她没有甲胄护身,即使是火龙成魔也抵挡不住那么强的魔气吧?恕我直言,会——活着回来吗?” 阴世幽泉蕴藏的魔气太过于巨大,根本就不是寻常人魔能承受得了的。魔族虽然修炼魔气,但是一个魔体对魔气的容量毕竟有限,一旦超过这个限度就会被反噬,甚至是被撑到爆裂。说得再白一点就是饿了就得吃饭,吃多了就会撑得慌,再多了就会闹出病来,比再多再多一点那就是传说中的撑死人了。 没有人回答聂兰渊的问题。他们看着蓝魔帮忙,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不论是什么原因,在这种情况下,一如玄心正宗与魔宫暂时休战,没有人能将她当敌人对待。 他们也没必要再将她当作敌人,因为她能活着回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司马三娘手心里的照心灵咒里传来诸葛无为带着颤抖的声音,“是……小蓝?” “无为,你先冷静下来!看好流云,现在不是让你们哭哭啼啼的时候!蓝魔在用她的生命保护你们的安全,你们给我争气一点!今天要是成功不了,你们谁也不用回来见我了!” 司马三娘几乎是在吼。她并不喜欢蓝魔,甚至是非常讨厌。因为那个女人的介入,诸葛青天背弃了妻儿,让玄心正宗蒙上了最大的污点。可是要让她看着这个女人就这样不要命地去送死,她也会难受。她也是一个母亲,她能明白蓝魔那种宁愿自己灰飞烟灭也不要孩子受到一点伤害的心思。 魔气无声,却用汹涌的漩涡制造出更胜咆哮的幻音,一眼看不到边际的黑色肆无忌惮地吞噬着能够吞噬的一切,原本正值郁郁葱葱之时节的树木也都褪去了枝叶,光秃秃地好似野火烧过,寸草不生。 诸葛流云冲动到了极点,疯了似的就要跳出孔明船去阻止蓝魔。 “流云!”诸葛无为死死地抱住他,不让他乱来。可是他力气比不上诸葛流云,被甩开好几次之后就只能趴在地上抱大腿了。“诸葛流云,如果你还有脑子的话就给我坐好!我们安全降落之后小蓝才有机会冲出忘情森林,才有可能留有一线生机!你现在下去只会让她白白付出,甚至是立刻丢了性命!” 宁采臣急得满头大汗,却还是站在诸葛无为这边,劝道:“是啊!流云兄,现在冲动也没用,我们都必须冷静下来!乱来一起只会越弄越糟糕!”虽然他也不知道怎么冷静,但是貌似也只能拼命让自己不去焦躁,不然事情就真的没有一点挽回的余地了。 “她会死的!任无为,她是你的宠物,你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送死,你怎么这么冷血?”诸葛流云眼睛红得仿佛要入魔,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都快窒息了。 “我冷血?我冷血我现在就让你出去跟她死在一块儿!好,你说她是我的宠物,那我就是亲手杀了她也轮不到你在这里大放厥词!你是她的谁?你根本没有资格管她的死活!” “你还是不是人!居然能说出这种话!小蓝她是有灵性的龙,不是你养的阿猫阿狗狐狸精!” “那你想怎么样?怕她一个人死得孤单?那好!我这个饲养者陪她一起死!你可以消停一下了吧?” 诸葛无为很少会想要发脾气,除非是真的给逼急了。他松开诸葛流云的大腿,爬起来就要去开孔明气船上的门,手才碰到门闩就被拉住了。 诸葛流云颤着嘴唇,死死地盯着他,“你说的,我们好好降落,她就有活下去的机会。” “对,我说的。只要我们好好降落,她就有活下去的机会。” 诸葛流云一屁股坐到地板上,整个人都丢了魂儿似的,一点儿精气神都没有了。 诸葛无为喘着气,衣服里里外外汗湿了全都汗湿了。诸葛流云跟蓝魔的感情来源自母子天性,他跟蓝魔却是在二十年的相依为命里养出来的,似是母子,又似知交,不会比血缘关系淡薄。 若是真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便是自己死也要护流云周全,既是对自己兄弟之情的成全,也是对小蓝爱子之心的成全。 聂小倩低头看看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疼得要哭了,“姐,你没事吧?” 聂兰渊机械地摇摇头,道:“没事。” “没事就好……”聂小倩被姐姐这副样子吓得都不敢哭了,她好想让她放手,不然自己的胳膊就离断成两截不远了。 七夜听得聂小倩略带哭意的声音,扭头看了一眼,无奈地叹口气。“兰渊,你先去营帐内休息片刻,有事我会命人去叫你。” “不用了七夜哥哥!”聂兰渊揉揉眼睛,想让自己舒服一点,可情绪怎么都调整不过来,只好僵硬着脸干笑一下,道:“我只是被吓到了,一会儿就没事了。”瞥见自己抓着妹妹的手,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七夜如此关心自己的原因,尴尬地呵呵两声,立刻松爪放人。 司马三娘与金光不约而同地看向失态的聂兰渊,神情各有各的复杂。 蓝魔带着两艘孔明气船缓缓下降。越往下魔气越浓,到了树梢之处的时候就好像遇上汹涌而来的洪水,她需要拼尽全力才能顶住扑面而来的压力逆流而上。虽然已经在很努力地去防御,但魔气还是激荡着进入到她的七窍之内,甚至透过厚厚的龙鳞渗入到她的骨肉里面,疯狂地在她血脉里叫嚣。 这种尚未转化成自己的一部分的强大力量不是她能支撑得起来的,它能要了她的命,这毫无疑问。 快到地面了,魔气如同千丈悬崖飞流而下的瀑布,用吞噬一切的黑暗逼着进入的人向后退。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使用的道法我小小修改了一部分,熟悉原剧的妹纸就不要计较啦~ 36死是最好的归宿 孔明气船要尽可能地降落在忘情森林的绝情山洞外面,这样就可以最大限度减少燕赤霞几人被魔气侵蚀的时间,以便他们能够节省足够的体力去专心对付阴世幽泉。原本这是个几乎不可能的任务,但是有了蓝魔开路引导,事情就不那么棘手了。蓝魔之前并没有来过忘情森林,也不知道绝情山洞在哪里,但是现在幽泉魔气爆发,她只要向着最浓郁的方向移动就可以,保证不会走错路。 受阴世幽泉影响,绝情山洞周围草木早就倾颓不堪,现如今被魔气一扫,连一抹劫灰都没剩下。蓝魔落到地上,身子重重地摔下去,扬起的尘土混在魔气之中,迷得人眼睛疼。 燕赤霞手脚最快,第一个出了孔明气船,来不及多说废话,一堆防御道法不要钱似的往蓝魔身上扔。后来的朱雀与诸葛流云也去帮忙,却被三眼拦住,道:“我们先要去镇住幽泉,阻止魔气再向外涌动,不然只能是治标不治本,她照样得死。” “三眼说得没错。”燕赤霞停下手里的道法,有些费力地道:“我们先进去处理阴世幽泉。无为,你再给她加持一道防御结界。” 诸葛无为点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诸葛流云虽然着急,却也无可奈何,只得依燕赤霞所言行事。 逆魔流而上进入绝情山洞,所有人都有一种自己即将与这无处可避的魔气化为一体的压抑感。 敢死队第一组实力强大,自然是要先上。三眼握紧手里的弓箭,咬咬牙,带着视死如归的心情向更里面进发。燕赤霞与朱雀跟在他身后两侧,手上氤氲着因为大量凝聚道行而散发的薄光。他们现在的任务是要竭尽全力保护三眼的安全,好让他能全心全意射出两极箭。 莫邪剑就出现在视野之内,它无力地漂浮在半空中,黯淡无光,丝毫没有当年的正气凛然。此剑虽以魔晶锻造,却因为莫邪以身铸剑,用人间的正气与剑师的灵魂涤荡了魔气,故而并没有被列入魔剑之类。 三眼已经将两极箭搭上了弓弦,他的眼神儿极好,射术也无人能敌,故而落靶的可能性几乎为零。燕赤霞与朱雀的法力源源不断地输出去,在三眼身上形成一道坚实的防御结界。 第二组的三个人也拉开阵势,就准备在危险关头随时顶上去射出第二支两极箭。 长弓如满月,飞矢当流星。 魔气骤起,霎时间便以排山倒海之势压顶而来,三眼首当其冲,被这股气流震得老远,护身甲胄也被割裂了一道口子,魔气流窜而入,瞬间就将他的皮肤熏染成黑色。他只觉五脏六腑都在被吞噬,痛苦得想要蜷起身子,却又被震碎了筋脉似的动弹不得。 燕赤霞与朱雀眼疾手快,顾不得保护自己,两个最强的治愈系道法齐刷刷地丢到三眼身上。 两极箭穿透魔气直入莫邪剑,好似一味熊熊燃烧的火种,点燃了莫邪剑陷入沉睡的灵魂。重新活过来的莫邪剑光芒大盛,在空中旋转三周,散在空气中的魔气顺着它的速度汇聚到阴世幽泉之中,似乎准备凝成一股最强的力量与它相抗衡。 莫邪剑的灵性很高,待魔气都汇聚到一处时便缓缓下降,以着不可侵犯的魄力将呼啸的魔气压下去。 朱雀运起照心灵咒连上司马三娘,兴奋地报告进度:“莫邪剑接收到两极箭的正气,把阴世幽泉镇压住了!” 装在孔明船上的玄光术已经不能监看到敢死队的行踪,营地内的众人正急得发愁,听到朱雀的声音自然喜不自胜,几乎要喜极而泣。 司马三娘按捺住兴奋,道:“好!现在让燕赤霞把玄魔雷放到泉眼里,你们都离开绝情山洞之后就用传心术引爆。切记,这是歼灭阴世幽泉最好的机会,万万不可出错!” “是!谨遵三娘号令!” 七夜舒了一口气,金光更是舒了一口气,玄心正宗的两极箭是专门用来对付七世怨侣的,总共就两支而已,如果都用在阴世幽泉上,他日后要再铲除魔道可就要再费许多麻烦功夫了。 燕赤霞放置好玄魔雷后,诸葛无为与诸葛流云便将三眼抬出绝情山洞,其余人断后。 魔气汇聚在阴世幽泉的泉眼里,外面自然就干净了,似乎是刹那之间便从风雨如晦变成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令人身心大块。 诸葛无为扯掉蓝魔身上的结界,只见原本还坚持着不出声的蓝魔忽然就甩甩尾巴,蓝色的鳞片在阳光下泛着莹莹的薄光,仿佛漫天星芒坠落人间,连带着扯下了天幕。她的眼睛很清亮,大大圆圆的,比蓝魔之泪要好看许多。 燕赤霞叹口气,道:“你们先帮她疗伤,我用传心术来引爆玄魔雷。” 蓝魔无力地嗷一声,诸葛无为立刻应道:“我在!小蓝,你先别说话!” “我帮你疗伤!”诸葛流云慌乱着道,“你不会有事的!” 蓝魔摇摇头,身上的薄光都透着衰败。她看着自己的爪子慢慢变成手脚,长长的身子一寸一寸地缩短到成人身高的长短,鳞片转化成衣服裹住了暗淡无光的皮肉。体内乱窜的魔气已经将她的能量吞噬得所剩无几,她很快就会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再不留一丝痕迹。 非死不可变成人形,这是阴月给她下的诅咒。现在想想也挺好,至少她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要死了。 诸葛无为知道这个诅咒,看到蓝魔变成人形便再也忍不住哭意。他生性温柔和顺,并不会嚎啕大哭,但就是难以宣泄的无声凝噎更能伤到心肺。 “小蓝……” “小蓝!”诸葛流云惊慌失措地看着变成人的蓝色火龙,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应对。他只知道自己心里很难过,甚至是很痛,好像小蓝出事的话他会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朋友,而是一个他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存在。自从认识小蓝后,他有什么心里话都愿意跟她说,她也会很温柔地听他唠叨,陪他胡闹,教他追师妹,帮他做事情,还会嗷嗷地劝解他的自卑跟不安。这样全心全意待他好的人,他没有理由不全心全意待她好。 三眼感佩蓝魔舍身相助,挣扎着唤了一声:“小蓝。” 蓝魔握住无为的手,脸色里透着暗黑的魔气,气若游丝,奄奄一息,道:“无为,谢谢你。还有,对不起。以后就请你多多照顾流云了,不要嫌他麻烦,他真的在很努力地去做好。” 诸葛无为点点头。 诸葛流云把手放到他们交叠的手上,声音都在发颤,“你也可以照顾我啊!小蓝,要是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以后还能跟谁说心里话,不知道还有谁会像你这样关心我。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这么好,但是我真的希望你会好好的,我们就一直这样在一起,好不好?” “流云。”蓝魔勉强笑一笑,温柔地看着她不敢相认的儿子,道:“其实你很勇敢,也很坚强,你自己就可以做得很好,我一直为你感到骄傲。我很骄傲你这么善良正直,真的。你跟你父亲一样,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大英雄。” “我不是,我才不是!你认识我父亲?那你快点好起来,好起来之后带我去找他,求求你!” 蓝魔摇摇头,说话已经没有了声音,只剩着一口气残喘,“不行,我不能去打扰他。他一定跟我一样,不想要再相遇第二次,我们做错了太多事情,伤害了太多人。我希望我死了之后,所有的错误都会跟我一起烟消云散。流云,我真的很高兴能见到你。” 镜无缘几近崩溃的声音从朱雀的照心灵咒里传出来:“小蓝!妹妹!” 朱雀犹豫了一下,还是靠近蓝魔,示意她可以跟镜无缘通话。 蓝魔感激地看她一眼,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大一点,乖巧地道:“哥,请你一定要原谅我的任性。这是最后一次了,我向你保证。”顿了一会儿,她又道:“代我向阴月道歉,她永远都是我的好姐妹。六道圣君的事情,孩子的事情,都是我对不起她。” “妹妹!” 聂兰渊抱住聂小倩,虽然没有哭出来,可心里也难受得厉害。她一直想要蓝魔死,哪怕自己动不了手也希望别人能动手。可是现在蓝魔死了,她却没有一点开心的感觉。 或许根本就不是恨吧?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厌恶,是迁怒,所以才始终下不了杀手。 轰隆一声,一道火光从绝情山洞里破顶而出,燃烧着冲向九霄云外。 阴世幽泉爆破成功了。 蓝魔握着诸葛流云的手,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已经彻底没有了力气。她原本就是个美人,最适合的表情就是欢笑,而现在这笑容就凝固在脸上,再也收不回去。 宁采臣握着手里始终未曾射出去的两极箭,忽然就泪流满面。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把这里码完了!!!!!!!!!!!!!!!!!!! …… 我活过来了…… …… 但是看着惨烈的点收比我又想重新去……死一死…… …… 37这是作死的节奏 按理说,阴世幽泉危机解除后,正魔两道本该立马就分道扬镳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的,但是在司马三娘的提议下,双方非常合作地决定多耽搁一宿,欢庆一场再分手。 难得不必短兵相接,红眼相待,便是不能和乐融融,至少也能相逢一笑忘今宵,足矣。 魔宫来的时候带了一些火雷,现在用不上了,青龙跟恶龙便拿去改成了烟火,夜里簌簌地点起来,蹦蹦啪啪地在空中开了花。 欢宴过后,聂兰渊让聂小倩跟先回营帐休息,自己则悄悄地找诸葛家那两只兔崽子。因为蓝魔之死,诸葛无为、诸葛流云以及宁采臣并没有参加宴饮,而是带着蓝魔的劫灰找地方哀思去了。镜无缘看得比较开,觉得妹妹这回还算死得其所,感慨之余便化悲痛为酒量,逮谁跟谁拼酒,特别特别豪爽。 散去魔气的忘情森林清爽干净,夏日里别有一番避暑之意。 聂兰渊没头没脑地走了大半天才在绝望山庄外面找到坐在门口台阶上聊天的诸葛两兄弟。诸葛流云的脸色很糟糕,不知道是因为蓝魔还是因为诸葛无为。 看见聂兰渊,诸葛无为神色柔和了许多,问:“你怎么过来了?” “怕你想不开自杀。”聂兰渊吹吹台阶上的尘土,挨着他坐下,隔着个人看看诸葛流云,撅着嘴把眉头一挑,道:“不过我好像关心错对象了,你们两个比起来小流云才是最想自杀的人。怎么看不到书生?他不是跟你们俩一块儿来的吗?” 诸葛无为冲她笑一笑,却没有往日的明亮欢快,说话的语调也低了许多,“上次匆忙,他把荷包丢在这里了,现在进去找了。” 聂兰渊点点头,没怎么在意地哦一声。她本来就不太关心宁采臣的去处,刚才也就是随口那么一问,压根儿就没想知道答案是什么。 “你跟小流云说了什么?看他这么没精打采的,你是不是欺负他了?” “怎么可能?”诸葛无为顺着她的话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我像是会欺负人的人吗?这里随便来一个人就能把我推倒,我可是得哭着求着让他们别欺负我呢!我肚子有点饿,有吃的吗?” 聂兰渊得瑟地笑笑,骄傲地解下系在腰里的荷叶团儿递给他。诸葛无为打开一看,里面竟裹着一整只喷香肥大的叫花鸡,馋得他口水都快留下来了。 “知道你们没有吃东西,我特地从玄心正宗那个朱雀手里抢来的。全场就这只最大,应该能让你们三个人填饱肚子吧?不行的话我还带了这个!”她喜滋滋地从鼓鼓囊囊的荷包里掏出十来个鹌鹑蛋,邀赏似的晃一晃,道:“小倩从鸟窝里掏出来,七夜哥哥用魔火烤熟的,很好吃的!” 抢完玄心正宗的叫花鸡再抢魔宫的鹌鹑蛋,她可是被赏了不少哭笑不得的白眼。 “流云,你要吃一点吗?我可是带了你的份呐!” 诸葛流云看看她,一伸手就拿了五个鹌鹑蛋。他的心情并没有跟诸葛无为一样因为聂兰渊的到来而舒缓几分,反而更加暴躁了——看到活蹦乱跳的聂兰渊就想到欢乐体贴的蓝魔,可是前者还在,后者却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 “你们俩玩儿吧!我到里面去找找书生。” 诸葛无为道:“绝望山庄这么大,你小心别迷路了。” “那我去森林里散步总没问题吧?我走了,不用送。” 诸葛无为:“……” 聂兰渊:“……” 这孩子傻了吧傻了吧?一定是傻了吧?绝望山庄再大也没有忘情森林大,而且森林的地形明显比山庄更容易迷路,这不需要特别说明吧?不需要吧? 看着诸葛流云几乎是逃离的仓惶背影,聂兰渊手托着腮叹口气,斜着眼看诸葛无为,“你把小蓝的事情都告诉他啦?” 诸葛无为很精准地陈述自己干过的事情:“我把我跟小蓝的事情都告诉他了。” 聂兰渊眼里满满都是问号,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她决定换一种问法,“你还隐瞒着他多少事?” “他爹娘是谁。” 聂兰渊如实评价:“好凶残。”这基本上就是把什么都交代了,就差诸葛青天跟诸葛流云的名字还没有被红果果地拿上台面来进行同姓之间的血缘度关系研讨。如果诸葛流云知道自己是蓝魔的儿子,那肯定比现在还凶残,聂兰渊忽然之间有点期待玄心正宗旧事被完全曝光的情景。 诸葛无为吃东西没有什么声音,也没有什么心思,一双眼睛认认真真地看着聂兰渊,心思一堆乱七八糟的想法,却不知道哪个才是正确的。他很少迷茫,到如今却有点不知所措了。 似乎在发现树枝上晃荡着脚丫子哼歌的聂兰渊那一刻起,他的生活就已经开始偏离预设好的轨迹了。如果没有遇见她,他会和小蓝安安静静地呆在盘龙谷,不论外面怎样的天翻地覆,都不关他们什么事。他们不会离开那片净土,也许就那样相依为命一辈子,直到他死,化作一堆无人相识的枯骨。可是他愿意,那是他自己选择的道路,他觉得开心,觉得自己真的是在作为一个自由自在的人而活着。 他是自私的,他知道。他清清楚楚地看着自己,允许自己任性逃离玄心正宗那片厮杀之地。素天心很喜欢他这种清明,她说每个人都有为自己的理想奋斗的权力,他并不任性,他只是看得太老,早早地悟透了原本不该去悟透的东西。 若是情之一字也可悟透,也许他就可以彻底脱离这个烦躁的尘世了。 “兰渊,你说如果我没有带小蓝出来,那该多好?” 聂兰渊眉头一皱,心里有些不舒服,“你在忏悔?觉得自己害死了她?” “不是。”诸葛无为舔舔有些油腻的嘴唇,看她的眼神多了两分笑意,道:“只是觉得心里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很不习惯。我们两个相依为命二十年了,忽然发生这种事,谁都不愿意。她虽然是带着遗憾离开的,但是比起在盘龙谷的时候心里会好受很多吧?毕竟她见到了流云,或许还要算上她哥哥跟你。” “还是为诸葛流云死的,对吧?” 聂兰渊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很是尖锐地把诸葛无为堵得哑口无言。她勾着手指抠着指甲,并没有咄咄逼人的气势,反倒是呢喃似的道:“其实我也该负一点责任的吧?如果我没有拿流云的身世刺激她,她那个不会拐弯儿的笨脑子大概也想不到这一层。现在好了,她光明正大轰轰烈烈地死了,如果以后大家知道流云的身世,也不会太在意了,是不是?谁能拉下脸去为难一个英烈的遗孤呢?” 默默地嚼了半晌鸡肉之后,诸葛无为吭了一声,道:“你。” 聂兰渊脸颊抽搐了好一会儿,小无为你说话能再冷点儿吗? “她还是想要保护流云的,虽然方法不太适当。” 聂兰渊揉着脸,低声嗔道:“我知道她是爱子心切,我又没怪她!我虽然记仇,可也不至于跟一个死人计较。我事先提醒你一句,我可没打算放弃找玄心正宗报仇,你别拦我。” 诸葛无为微微一笑,道:“如果明知你会以卵击石自寻死路,我还是会阻止你。我可以不在乎玄心正宗换不换宗主,但是我不可以不在乎你的死活。小蓝已经死了,你要好好活着。” “我当然会好好活着!就是拖我也要看着玄心正宗那群人死光光,然后一个一个轮着到他们葬礼上放鞭炮欢呼庆祝!” 诸葛无为扑哧一笑,虽然仍旧不见多少欢快,却委实轻松了不少。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 诸葛流云跑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失信落魄的,嘴里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面色诡异得吓人。看见还在台阶上坐着的诸葛无为与聂兰渊,他找到了组织似的扑上去挤到两人中间,左看看又看看,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我想说话再不让我说我就憋死了但是这话真的不能乱说说了肯定会死人”的纠结表情。 聂兰渊往旁边挪一挪,免得自己脑子给他带坏。 诸葛无为做足了一个好哥哥的派头,笑道:“你身上大概还没有我探听不到的秘密,所以有什么都可以跟我说一说,我保证守口如瓶。兰渊的口我也能守住。” 聂兰渊恶狠狠地瞪他一眼。 “无为!”诸葛流云按住诸葛无为的肩膀,眼睛瞪得老大,“有人告诉我——算了我还是不能说!等我问过我师父师娘之后再跟你好好交流!书生呢?还没有出来吗?” 聂兰渊指指里面,不太认真地道:“大概迷路了,你要不要把他带出来?” “迷路?不会吧?我进去找找他!” 诸葛流云一只脚踏进大门,回头冲诸葛无为咧咧嘴,抢了他手里的大半只叫花鸡就跑。“书生还没有吃东西,我给他带的!说不定他是饿晕在里面了!你先吃小鸟蛋!” 作者有话要说:…… 【咆哮帝附体】 收藏君你怎么了? 你怎么了? 你怎么了? 我不求你涨,真的! 但是你怎么嗖嗖地往下掉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伤害到你了吗? 你不要离开我!!!!!!!!!!!!! …… 【附体状态解除】 …… …… 更新了…… 居然…… 更新了…… 对吧…… …… 躺平……任……抽打…… 38这是作死的节奏 聂兰渊看看手里的鹌鹑蛋,再看看笑得比哭还难看的诸葛无为,极为同情地拍拍他的肩,“其实人家俩才是亲兄弟,你这外人就不要想着瞎掺和了,不合适。” 诸葛无为抹抹鼻子,眼睛往上一翻,特别傲娇地表示他才不稀罕瞎掺和那两只的混账事。 “他在森林里遇到谁了?什么能说不能说的?看着不太像是蓝魔的事情,情绪太不悲惨了!” 诸葛无为摇摇头,“不知道,不过总会知道的。” 诸葛流云是一个藏不住秘密的人,鸡毛蒜皮的小八卦到了他嘴里都能侃侃而谈大半天,非弄得人尽皆知不可。这种特质说好听了叫忧国忧民忧天下,说直白了就是大嘴巴长舌头。 台阶下一丛黄色的小花颤颤地出了苞,映着满天月色,可爱得不得了。 安静了一会儿,诸葛流云面色躁红跌跌撞撞地从绝望山庄里跑出来,身后还跟着慌里慌张的宁采臣与司马红叶。三人的情绪都不太对劲,诸葛流云表现最为夸张,司马红叶虽然内敛低调,但是也很明显。 聂兰渊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后便蹭蹭诸葛无为,很识趣地给逃窜的诸葛流云让出一条道来。 诸葛无为拦不住诸葛流云,但是拦住了武力值最弱的宁采臣。司马红叶冷冰冰地看他一眼,却什么都没说,跟着诸葛流云便走了。 “采臣,你总可以留下来给我解释一下发生什么事了吧?” 宁采臣脸色发白,但比起诸葛流云与司马红叶来还是要好上很多的。他摸摸胸口调整一下心情,又组织一下语言,这才皱着眉微微着急地解释道:“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找东西的时候正好遇到红叶姑娘,便请她来帮忙。后来听到一阵很奇怪的琴声,不知怎么的,我们……险些逾礼。没想到正好被赶来的流云看到,他好像被什么东西蛊惑一样,上来就是叱责我,还说我是什么七世怨侣,让红叶姑娘离我远一点。” 七世怨侣?这四个字就像一声晴天霹雳,把诸葛无为与聂兰渊都轰了个外焦里嫩。 宁采臣看他二人的神情,心下生疑,问:“你们也知道七世怨侣?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让流云跟红叶姑娘这么激动?无为兄?” 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好物,他可是一点都不期待自己会是那种东西。这些日子总是与正道魔道打交道,他也知道凡事没有绝对,可是骨子里对怨侣这种字眼儿就有排斥感,总觉得这是个自己无法承受的大麻烦。 “这个我一时之间也说不清楚。”诸葛无为不忍心刺激这个无端卷进来的书生,“不如我们先回营地找燕赤霞跟司马三娘,他们一定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聂兰渊也点点头,道:“也好,我也可以去问问七夜哥哥。” 三人各怀心事回到欢宴营地,原以为会有的大场面没有出现,该散的没有聚在一起,只有司马红叶在外面等着人,见着了便把剑拔.出来,逼着他们进了燕赤霞的营帐。看来诸葛流云虽然冲动,但是还没有傻兮兮地把宁采臣是七世怨侣的事情大肆宣扬,闹得正魔两道人尽皆知。 聂兰渊嘟嘟嘴,小声抗议:“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七世怨侣!” “谁知道你是不是?”司马三娘端着滚烫的茶水提神醒脑,女王气场一如既往地强大剽悍,衬得同她坐在一处的燕赤霞跟诸葛流云简直就是俩标准的矮穷挫。 宁采臣眉头紧锁,脸上的迷惑多得能散到外面起一层晚霜。 “七世怨侣到底是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就是要我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吧?” 燕赤霞看看司马三娘,不敢多嘴。阴世幽泉爆破后,他跟妻女也沟通过,之前的恩恩怨怨虽然没有一笔勾销,却也缓和了许多。红叶不怪他,三娘大约也只是余怒未消,他只能千依百顺伏低做小地哄着供着才有得到无罪释放的机会。 司马三娘把腿搭到椅子的扶手上让燕赤霞捏着,细细打量宁采臣一番,道:“七世怨侣,顾名思义,是一对因为受到诅咒而七世相恋却难以相守的怨侣。到现在正好是第七世,如果这一世他们再不得善了,积攒了七世的怨气就会引天魔星下凡,从而毁灭人间。如果你是七世怨侣,那就提前做好赴死的准备,我可以为你选一把最快的刀来了解自己。” 燕赤霞唯唯诺诺地劝道:“三娘,书生胆子小,你别说这些来吓他。” “我觉得三娘说得还算温柔啊!”聂兰渊不厚道地摸摸脸,神采灼灼地在宁采臣身上瞄,勾唇浅笑,“如果书生真的是七世怨侣,我一定会努力保护你的生命安全,不让他们伤害到你一分一毫。我们魔宫最喜欢怨气缠身之人,一定万人空巷欢迎你加入灭世的伟大计划。” 宁采臣忽然觉得好冷。聂姐姐你能笑得再吓人点儿吗? 司马三娘笑得更温柔也更吓人,“你也不用太害怕。流云只是道听途说,那个给他传信的人是谁我们都不知道,所以事情的真假还有待商榷。在这之前,你的生命安全还是非常有保障的。现在我来问你几个简单的问题,你老实回答。” “三娘请说。” “你生辰几何?” “元年元月十五。” “你说你住在日出山城,那里是你宁家祖籍吗?” 宁采臣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道:“不是。听我娘说,我们之前住在红河村,但是二十年前那里发生了一场瘟疫,所以所有人都背井离乡投奔亲戚。日出山城是我外祖家,到现在家里也就只剩下我跟我娘两个人了。” 作为敏感词的红河村引起知情人的各种反应,但大多都不太好。 司马三娘坐得端正了些,某燕姓小媳妇儿很配合地换个姿势继续伺候她老人家。“那就差不离了,你还是做好准备,不然到时候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司马红叶抱剑而立,眼睛在宁采臣身上转一圈儿,道:“还是要到日出山城找宁大妈确定一下,当年红河村出生的婴儿未必就宁采臣一个。而且我们还不知道七世怨侣的女婴到底是谁,也许——” 一直在角落里画着圈圈面壁思过的诸葛流云扭头举手,道:“我同意师妹的看法!” 司马三娘非常不慈爱地斥道:“你闭嘴!” 她虽然很喜欢诸葛流云欢乐闹腾的小性格,却也同样不喜欢他的不着调。这孩子就没个让人觉得靠谱的时候,在这种死娘的时候也要争风吃醋,难怪红叶不愿意承认他这个师兄。 聂兰渊点点头,“确认一下也好,要是不小心是个假的,我们招揽过去灭世也亏本得很,说不定要损兵折将呢!为了一个什么都不是的愚蠢人类,不值得。” 膝盖又无辜中箭的宁采臣深觉肉疼。 众人各自沉默着思量了片刻之后,燕赤霞先抬头把眼光放在了聂兰渊身上,唤道:“兰渊姑娘。” “哎?”聂兰渊应一声,按着自己的思路给出回话:“是要让我去叫七夜哥哥吗?” 在她的意识里,七世怨侣等大事必须得让七夜决定,七夜同意杀了宁采臣一了百了她就冷眼旁观,七夜要留着宁采臣的小命颠覆人间她就执行命令,总之一切以魔宫的利益与圣君的利益为首要思考因素。 诸葛无为却是脸色刷白,猜到了燕赤霞这话的后半截可能会是什么。他下意识地拉着聂兰渊的手,由衷地希望自己只是想多了而已。 燕赤霞假装没看到诸葛无为的手,自顾自道:“先不急找七夜。我也有个问题想问你,以人类之身呆在魔宫二十年了,你能确定自己只是一只小狐妖吗?” …… “这是什么问题?我怎么可能是人类?我身上有妖气,你闻不出来吗?——无为,天心姐姐都说我是妖的,对不对?” 诸葛无为点点头,说话也有些僵硬,道:“嗯,天心姐姐确实说过,你身上有妖灵之气,属——半妖。” 有人佐证,聂兰渊也有了底气,舔舔微微干燥的双唇,努力端起她一个妖魔对待愚蠢人类的傲然态度来,不屑地嗔道:“就是!你不相信我也该相信天心姐姐,她可是你们玄心正宗的大祖师!而且你们看我的样子就知道啦!我跟小倩是双胞胎,眼睛都瞎了看不出来真假吗?随便怀疑人家的种族,你们有意思吗?就算是禽兽也是需要尊重的好么?” 司马三娘冷静地看着暴躁的小狐狸,道:“再纯粹的人在魔宫里呆上二十年也会沾染一身妖气,这是连三岁小儿都知道的常识。狐妖原本就是比着人的脸画的皮,聂小倩比着你长纯属自然。这些你自己心里都清楚得很,不然也不用这么着急地反驳。” 聂兰渊嘴唇有点颤抖,她努力控制着自己,想让自己表现得轻松一点,可是连最小幅度的微笑都扯得脸皮生疼,“司马三娘!你不要信口开河!” “我为什么要信口开河?” 聂兰渊握紧手,咬着唇道:“二十年前,你们杀了六道圣君,阴月太后负伤而去,根本连一个婴儿都没有抢到。七世怨侣就是真的都还活着,那不应该都在你们手里吗?我在魔宫长大,难道是你大发善心把我送到魔宫给太后抚养的吗?” 一时情急,她竟忘了如此关键之事,还好及时想起来,不然这闷亏可就吃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宁采臣的出生年的编的,本来想写贞观的,但是觉得二凤没有剧里的皇帝那么挫…… 39七生七世神马的 聂兰渊几句话犹如石投平湖,打乱了暗自有序的粼粼波光。 燕赤霞与司马三娘交头接耳地私语了几句,神色都有些古怪。司马红叶被引导得想偏了,不知不觉产生了一种自己其实是七世怨侣而非七世爱侣的错觉。诸葛流云脑子想得少,一根筋也比较直,只觉得师父师娘这次可能是真的搞错了。 诸葛无为心跳急促,却还是在尽力压制着。他天性乐观,在如此情况下也只能尽量安慰自己一切尚未尘埃落定,也许事情还能有所转机。 最淡定的还是属于宁采臣。也许是被惊得太过,所以就没感觉了,反正那张文弱的脸上在听到自己是七世怨侣的时候就没变过表情,特别特别能坚持。 与燕赤霞的窃窃私语结束,司马三娘端身而坐,看聂兰渊的神情前所未有的认真,“我们当初只保下了男婴,女婴连见都没有见到,哪里来的抢?如果你不说这话我还能相信这是一个误会,可是阴月连这个都瞒下来,分明就是欲盖弥彰。” “胡说八道!太后怎么可能骗我?” “她为什么不可能骗你?七世怨侣对魔宫意味着什么我们心里都很清楚,她要是不骗你,你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待在那里任由她驱使?” “她从来没有让我做过任何事情。”聂兰渊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手心在不知不觉间沁出了细汗,黏得难受。她相信阴月太后,这不仅仅是基于二十年的养育之恩,更是基于二十年的疼爱呵护。虽然七夜才是太后的亲生孩子,可是她对待自己跟小倩也是视如己出,不比七夜差多少。 要她如何才能相信,这二十年的恩情都是一场欺骗? “司马三娘,你也是为人母亲的人,怎么会如此猜测另一个母亲的情意?太后待我是真是假,我难道还看不出来吗?我有眼睛,我比你这个外人看得清楚。请不要带着恶意揣测离间我们,算我谢谢你!” 她的身体有点发颤,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生气。 诸葛无为看着她,胸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难受。他总以为自己喜欢她爱恋她,到如今却要去怀疑她是不是另一个男人生生世世的爱人,这算什么?她那么愤慨恼怒地辩解,固执地不肯接受七世怨侣的身份,除却对魔宫的归属感,是否也有私人情爱的意思呢? 兰渊对采臣没意思,长眼睛的人都知道。 他觉得自己还是不够勇敢,但是他觉得自己可以努力着再勇敢一点。 “三娘,兰渊现在情绪不稳定,能不能暂时不要讨论这个问题?她自幼在魔宫长大,不论原先是人是妖,她心里认定自己是妖,认定魔宫就是她的家,这是我们无法改变的事实。何况七世怨侣的事情也不是两三那句话就能确定下来的,不是吗?连宁采臣都不还能肯定,又何必着急去肯定一只小狐狸?” 燕赤霞与司马三娘皆是无奈地摇摇头。他们都是过来人,自然看得出这群孩子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可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哪! 诸葛流云早看这诡异的气氛不自在了,冒着被师娘刺儿一顿的危险跳起来附和诸葛无为,“就是就是就是!虽然你们的怀疑很有道理,但是也要顾及一下小狐狸的意愿啊!人家不喜欢当七世怨侣咱们怎么能勉强人家呢?这太不是玄心正宗的作风了!” “你们玄心正宗的作风不是一向如此吗?” 诸葛无为拉住聂兰渊的手,无可奈何地道:“你少说两句。” 沉默了半天的宁采臣舔舔干燥的嘴唇,举举手请求发言,得到所有人允许后才揣着心里蹦蹦直跳的小兔子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说的七世怨侣不是相爱的有情人吗?我跟兰渊姑娘完全不是这种情况啊……所以你们是不是搞错了啊?” 一语惊四座。 七世怨侣不相爱,真的说不过去啊…… 聂兰渊非常感动地给宁采臣点了个赞。 燕赤霞干咳一声,垂死挣扎地问:“采臣,你不喜欢小狐狸?” 宁采臣摇摇头,而后又点点头,道:“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我跟她的关系还不如跟流云无为。” 平心而论,聂兰渊其实长得特别符合他的审美,圆脸大眼睛,要多可爱又多可爱,可是姑娘她的性格未免也太剽悍泼辣了一点,有时候比他这男人还像男人,打起架来更是连命都能不要。这种女孩子也就流云跟无为会喜欢吧?反正他是消受不了。 “小狐狸你也——算了,这个问题好像根本不用问。” “我很乐意回答。”聂兰渊站得笔直,被刺激到的自信心全部回笼,两只大眼睛亮得能把旁人给闪瞎了,“要是让我嫁给宁采臣,我就拉着小无为去殉情。” 诸葛无为被最后一句话萌到了,厚厚的脸皮瞬间就红成火烧云。这算被表白了吗?算的吧?一定算的吧?怎么可能不算! 司马三娘被搞得头都大了,这群熊孩子! 有些时候就得见好就收,聂兰渊深谙此道。她俏皮冲司马三娘吐吐舌头,拉着诸葛无为便往营帐外面去,连背影都带着轻松愉悦,“既然没我事那我就回去啦!你们慢慢聊!对了!”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眨眨眼,喜滋滋地看着宁采臣,“有危险就去找我哦!我们魔宫无条件保护七世怨侣的安全!” 宁采臣笑一笑,纯洁得让人汗颜。 逃离了营帐,聂兰渊直接奔向魔宫营地。诸葛无为还握着她的手,私心想着也不算外人,便没有异议地跟着她一同回去了。 他满心欢喜,只觉得这辈子结交的朋友中最好的便是宁采臣。若不是那书生,或许他跟兰渊就得在七世怨侣与七世爱侣的漩涡里搅和着,受人摆布,再难有现在的相互交心。 “我心情特别糟糕!”聂兰渊在营地外停下,眼神灼灼地看着诸葛无为。适才一阵小跑,虽然不是很累,她却还是忍不住想喘几口气,也许纯粹是想发泄一下吧!“我讨厌被人提到是妖还是人的问题,我讨厌被人强迫去怀疑自己最亲近的人,我讨厌被无端端拉去跟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男人结对。对不起,拿你当挡箭牌了。” 诸葛无为听到小心肝儿喀嚓一声碎了一地,须臾之后又哗啦啦地自行修补好。 “我明白你的心情。”他笑盈盈地看着聂兰渊,神情温柔和善,令人如沐春风,“要是事情真的发展到最糟糕的时候,你可以按着你所说的来做,我其实并不介意死亡。” 聂兰渊古怪地看着他,“不怕死?” 他莞尔一笑,道:“怕死是因为对这个世界有所留恋。我父母双亡,相依为命的小蓝也不在了,除了天心姐姐,你算是我最亲近的人。如果你都不在了,我可能真的会无所畏惧,无所牵绊。” “胡说什么呢!你还有流云呢!” 诸葛无为失笑,“我希望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还有我这个哥哥。反倒是你,你还有魔宫,有七夜,有小倩,别动不动就死啊活啊的,他们不会想看到你出事的。我也想你安好。” 因为心疼一个人,所以不喜欢她有任何意外与疼痛。 聂兰渊被这话戳得脸颊微烫,也有些害臊了。她平日里就喜欢看七夜跟小倩腻腻歪歪的,什么有意无意的情话没听过?可是这种话的对象这换成自己,倒是出奇得别扭。 “好啦!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啦!你回去吧,我也要回去睡了。闹腾了一晚上,好累!” 诸葛无为点点头,依依不舍地看她两眼,一步三回头地回自己营地了。情绪大起大伏过后,心头的惶恐还没有消失,总觉得不太安稳。 他想跟这个女孩子在一起,无论她是人是妖,无论她是不是七世怨侣,无论自己是不是七世姻缘。这份自私或许会毁了他们所有人,但他现在还不想放手。 或许命数在他们相遇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彻底改变,谁知道呢? 聂兰渊看着诸葛无为一步一步离开,直到他完全隐没在黑暗里才收回放远的视线。她很想跟他多说几句话,可是她怕自己失去理智,让事情彻底失去控制。 营地里只有十来个人在守夜,中间两个营帐还亮着灯火,一个是她跟小倩的,另一个是七夜的。 聂兰渊摸摸自己还没有完全镇定下来的心跳,咬咬嘴唇,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又害怕自己会忽然后悔,飞快地奔向七夜的营帐。 她相信太后,可是她有那么一瞬间她动摇了。她厌恶自己,居然会因为外人的几句话而去怀疑无微不至地关怀自己的太后。可人心就是这样,越是厌恶越是难以冷静,难以客观地看待。 她相信七夜,她想看看自己会不会从他那里得到一颗定心丸。七夜从来不会骗她,或者说,直至现在,就她所知道的一切,七夜还不曾骗过她。 40七夜夜夜夜夜夜 凡事最怕犹豫。 聂兰渊立在七夜的营帐外面,生生止住了想要进去的冲动。 七夜哥哥,我究竟是人是妖? 七夜哥哥,我跟小倩真的是孪生姊妹吗? 七夜哥哥,七世怨侣的女婴在我们手里是不是? 七夜哥哥,你跟太后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 她问不出来。便是七夜不疑有他,她自己也会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对魔宫的不信任,对太后和七夜的不信任。她害怕自己真的跟七世怨侣有关系,更害怕二十年的亲情会被一句话甚至是一个眼神击得粉碎。 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她太了解自己的了,她只是想让七夜彻彻底底地否定她从司马三娘与燕赤霞口里听到的所有,最好连语气词都不剩。 营帐里传出一两声轻笑,是小倩在大半夜地骚扰七夜。 聂兰渊揉揉脑袋,胡思乱想地让自己分分心,不去在意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人有时候真的得糊涂一下才好,太较真容易累。累了就不会再爱了,太凄惨。 守在营帐外的魔宫侍从瞧了聂兰渊大半天之后,觉得聂大姑娘原本僵硬的面部肌肉经历了一系列动作后已经变得非常活泛可爱,遂压低了声音开口道:“兰渊妹子,你是打算在这里纳凉吗?” “哈!”聂兰渊扯着嘴角笑一笑,道:“不是,我是打算找个俊哥哥一起看星星。一会儿换值后陪我拜拜月神怎么样?听说小嫂子快生了,祈祈福给她求个平安啊!” 侍从咧嘴笑道:“平安是要求的啦!但是不能跟你一块儿,得我自己去。” 聂姐姐敏感的小心灵觉得自己被嫌弃了,可怜兮兮地问:“为什么啊?” “你嫂子不让我跟别的女人单独相处。” 聂兰渊颤着脸颊看着眼前七尺长的汉子,状似无奈地摇头调侃,“这醋坛子酸的哟……” 一只白茸茸的小狐狸从营帐里跑出来跳到聂兰渊身上,吱吱嗷嗷地乱嚎,湿答答的舌头呲喇呲喇舔上聂兰渊的脸,直到被聂兰渊揪住了尾巴才不情不愿地停止狐界小妖香吻大赠送活动。 “怎么又变成狐狸了?别亲我!” 聂小倩嗷嗷两声,身子一旋就变成人形落到地上,因为速度没把握好,很是倒霉地扭了一下脚。 “姐!”她哭丧着脸嘟嘟嘴,一副被人欺负的委屈模样,“镜老师喝醉了,说我一个女孩子不应该缠着七夜哥哥,就把我变成狐狸,只有亲别的女孩子才能变回人形!” 聂兰渊不厚道地偷笑两声,脸都憋成了红色。她妹妹这阵子可真是时运不利,逮个人不高兴就喜欢把她变狐狸玩儿,这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哟! 姐妹俩进了营帐,七夜正坐在灯下把玩蓝魔之泪。他低着头,若有所思,连招呼都没打一声。 聂小倩跑到他旁边蹲下,嘻嘻一笑,得瑟地道:“我就说我姐姐来的时候一定会过子时!七夜哥哥,你输了哦!答应我的事情可以兑现了吧?” “七夜哥哥你答应了她什么?我听着不对头啊!你是算计好了我回来得晚,故意的吧?” 不是她瞎说,七夜对小倩真是好得不像话,如此纵容宠爱,连她这当姐姐的都自愧不如。 七夜抬头一笑,眉目之间暖意顿生,“找到无为了吗?” 聂兰渊点点头,挨着他席地而坐,非常不知道淑女仪态为何物地盘着腿,道:“找到啦!还有流云跟书生,他们都到绝望山庄找清静去了。还有红叶!”她抿抿嘴唇,还是坦然交代,“出了点儿小状况,流云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消息,指认书生就是当年从玄心正宗手里逃过一劫的七世怨侣。虽然还没有最后确定,但是差不多就那样了。” “七世怨侣?”聂小倩好奇地问,“书生吗?” 七夜没有立刻答话,只是脸色明显阴沉了好几分。 聂兰渊皱起眉,唤道:“七夜哥哥?” 七世怨侣不是个好话题,司马三娘那边是这样,七夜这边也是这样,这里面果然□不少啊!聂兰渊非常想鼓动着好奇心去八卦八卦,可是胆子又太小,生怕把自己给八卦得拿一夕剑抹了脖子。 有些热闹得大家一起来才好看,有些热闹则必须是旁观才好看,七世怨侣属于后者不解释。 聂小倩也觉察到七夜的不对劲,担忧地抓着他的手臂轻摇两下,唤道:“七夜哥哥,你没事吧?” “没事。”七夜握住抓着自己手臂的手,尽量温柔地冲她笑笑,“七夜哥哥只是太震惊了,从来没有想到过那个婴孩居然能活下来。”他扭头看看聂兰渊,问:“确定是宁采臣?” 聂兰渊点点头,“九成。但是——”她犹豫了一会儿,却在七夜跟小倩满是信赖的眼神中坦白,“司马三娘说,当年太后抢走了七世怨侣的女婴,他们怀疑那个另一半就是我。七夜哥哥,太后明明说红河村一役我们没有任何斩获,反而——如果太后说的是真的,司马三娘他们为什么要怀疑我?我不明白。” 她给予了七夜最大的信任,把自己所有的心思用最简单直接的方法说了出来。她太了解七夜了,这个年轻的圣君正直而善良,总想着去保护别人成全别人,却总是独独忘记他自己。这样的人不会蓄意去伤害一个人,尤其这个人还是他的青梅竹马。 “姐!”聂小倩皱着小脸,满是不可思议。这些事情超出了她的接受范围,可她一点不想调整自己的承受能力。“他们明明就是胡说八道嘛!你不要相信!他们就是看我们魔宫不顺眼,想挑拨离间!” 聂兰渊拿剑敲敲她的脑袋瓜子,“嚷什么嚷!我又没问你!” 七夜看着小狐狸姐妹俩的样子,勾唇一笑,道:“司马三娘没有说谎,母后当年确实抢到了七世怨侣中的女婴。”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在一瞬间做出极为相似的表情,很是可爱。 “母后也没有说谎,当年在红河村确实只有损兵折将。那个女婴之前被伤得太重,未入魔宫便已经断气。母后重伤在身又动了胎气,无暇顾及她的死活,只能将我先保了下来。等她再想救回那女婴的时候,为时已晚。” 聂兰渊张大嘴巴,“死了?” 七夜点点头,“人类的身体不像我们妖魔,只要灵魂足够强大就可以寻找新的身体寄宿。他们一旦死了,借尸还魂的几率几乎为零,何况那还只是个刚出生的婴儿。母后这些年之所以从来不重提借用七世怨侣覆灭人间之事,便是知晓这其中内情。” “那就是不关姐姐的事咯?” 七夜莞尔一笑,看聂小倩的眼神愈加得温柔似水,“你姐姐不是七世怨侣,七夜哥哥拿命跟你保证。你们两个也尽管放心,如果玄心正宗一意孤行强迫兰渊,有七夜哥哥在前面挡着。毕竟七世怨侣女婴早夭之事,与七夜哥哥在娘胎里折腾母后也脱不了关系。” 被他收尾的一句话逗乐了,聂姐姐聂妹妹皆是扑哧一笑,欢喜轻巧地上了眉头。 她们本是魔宫里最快乐的小狐狸,虽然姐姐心里有仇又恨,但总体上也是积极向上乐观开朗的大龄女青年,每日跟哥哥妹妹插科打诨顺带旁观客串月老督促姻缘,小日子过得滋滋润润。覆灭人间什么的虽然说着是魔宫自建立伊始就制定的伟大目标,但是也没必要非得在她们这一代完成是不是?最高目标么,自然是要千秋万代永流传的嘛! 而且依七夜的性格来说,顶多也就是个守成之君,要完成一夕祖宗的遗愿实在不太可能。 “七夜哥哥你是在红河村之后出生的,我跟姐姐也差不多就是在那时候出生的,”聂小倩托着鼓囔囔的腮帮子,眼睛一眨一眨的,“其实我们两个很可能比你大那么几个时辰或者是几天几个月的是不是?所以我们到底为什么要叫你哥哥啊?” 聂兰渊眉头跳了一下,煞是惊讶地看着自家笨妹妹,“原来你的脑子没有给狗啃完,还剩了一点东西嘛!我们两个居然管一个小鬼头叫了这么多年的哥哥,真是……糟心!难为我们三个的生辰都一起过,吃亏了吃亏了!” 被唤作小鬼头的七夜很是冤枉地举手抗议,“我从来没有强迫过你们,是你们自己打小就七夜哥哥七夜哥哥的叫的!我只是听从母后的话,把你们两个当亲妹妹来疼。” 聂兰渊捏捏下颌,“好像还真是的,那时候学说话,太后就指着你让我们叫哥哥。” “对对对!我也记得!”聂小倩手舞足蹈地回忆她没心没肺的童年时光,“我明明叫过七夜的!可是太后说我们不可以直呼圣君的名讳,要叫哥哥!可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叫着叫着就成了七夜哥哥了。” “所以我们以后是不是可以叫你七夜弟弟?” 囧囧有神的七夜:“……” 作者有话要说:…… 断更……两天…… 更新……不准时…… …… 长安……已……躺平…… 想……虐的…… 想……抽的…… 想……xo的…… …… 请……不要大意地……来吧…… …… 41兰渊脑抽的一天 次日清晨,忘情森林外的场景就好像常年家暴的夫妻在忽如一夜*之后怀着复杂的心情扯了离婚证一样,诡异得让人头皮发麻。 七夜跟金光属于相看两相厌的典范,偏偏一个两个还就是喜欢在对方面前怒刷存在感,誓要用自己鲜亮的姿态将对方全方位比下去。可惜他们俩走的不是一个审美风,真要拼出点儿什么来还真是有点困难。紧随其后的玄心四将跟魔宫四贤已经有点小感情,朱雀跟修罗更是毫不忌讳地用眼神表达着离别之情,顺带交流交流女性独有的八卦。 司马三娘一家子淡定地挥挥手,潇洒地回绝望山庄去了。他们要同宁采臣回日出山城找宁大妈确定七世怨侣之事,虽然不知道消息泄露了多少,但是隐藏隐藏迂回迂回总是好的。剩下三个两不相帮的大男人很一致地无视掉玄心正宗,齐刷刷地找小狐狸说话去。 诸葛无为没有跑上去找不自在,只站在远处冲聂兰渊招招手,唤道:“兰渊!过来一下!” 聂兰渊跟七夜交代了一声,骑在马上打着哈欠离开大部队跟人聊天儿去。她困得厉害,脸上两个大大的黑眼圈都快赶上大熊猫了。她真是好羡慕小倩,虽然都是闹腾了一宿没睡,但是人家快快乐乐地变成狐狸窝到七夜怀里补眠去了,一点都不用担心没得睡。同人不同命,说的就是她们姐妹俩啊! “你们三位救世大英雄,”她有气无力地看着神色各异的三只,“是来鄙视我不中用的吗?” “不是。”三人口径非常统一。 因为蓝魔之死,诸葛无为的笑容不似之前那般如沐春风,但看人的眼神却还带着别样的温暖宁和。他温声语道:“想请你跟我们一同去盘龙谷,我跟流云打算把小蓝的劫灰葬到那里。这是我个人的想法,同不同意由你。如果你听到什么有的没的,那绝不代表我的想法,你不需要当真。” 诸葛流云挠挠头,很是尴尬,“我师娘让我想办法劝你跟我们一块儿呆一阵子,我不太会哄女孩子,不知道怎么留人。要不然你就回魔宫去吧!那里毕竟是你家。” 宁采臣便坦然多了,道:“我陪着他们两个来的,兰渊姑娘可以当我不存在。” 这三位都是正直耿介的唐朝大好青年,欺负女孩子实在是不好意思。司马三娘的意思是怀疑聂兰渊的身世,让诸葛无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把人留下来,等她跟燕赤霞去找一找玄心正宗里能证明七世怨侣的无上道法。可惜诸葛无为一开口就是要回盘龙谷,不想留在她身边搅这趟浑水。诸葛流云也表示强扭的瓜不甜,不如就让聂兰渊自由自在地回魔宫去,日后情动了再处理也不迟。 身为当事人的宁采臣表示,朋友妻不可欺,如果在死跟娶聂兰渊之间选一项的话,他可不可以在母亲大人作古后选择第二项? “不可以!当年我们不杀七世怨侣,就是还存着他们能在这一世成亲,化解生生世世的怨气。如果你不娶兰渊丫头,将来的后果由谁承担?难道真的让红叶跟你们同归于尽?” 宁采臣其实是个非常有原则的人,“可是不一定就是我跟兰渊姑娘。而且我们对彼此都没有好感,这样在一起了才是真正的怨侣,这也不是你们想看到的吧?” 事情闹得很僵,却也让众人都无可奈何。最后还是燕赤霞劝服了司马三娘,不确定的因素聂兰渊先放到一边看着,眼下最重要的是确定能确定的事情,尽快到日出山城找宁大妈。 可惜命令落到实处,熊孩子们一个比一个不靠谱。诸葛无为喜欢聂兰渊,宁采臣不喜欢聂兰渊,这两只自不必说,便是一向最听师父师娘话的诸葛流云都觉得不能这么对待人家姑娘——把兄弟喜欢的姑娘嫁给另一个兄弟,他实在是无力吐槽这个设定! 聂兰渊揉揉眼睛,被这几人的善良心思感动了几分,苦笑一下,道:“去盘龙谷啊?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得跟七夜哥哥说一声!你们等我一下!” 没想到聂大姑娘会这么爽利地答应的哥儿几个表示头很晕。 聂兰渊冲他们笑一笑,挥着马鞭就跑回到七夜身边,交头接耳嘀嘀咕咕,旁的人看着了只觉得这只小狐狸容颜姣好,顾盼神飞,明媚动人。 “七夜哥哥,无为流云邀请我一块儿去盘龙谷一趟,我能不能过一阵子再回魔宫去?如果机会合适的话,正好还能打消他们对魔宫的疑虑,不会因为七世怨侣再找我们的麻烦。” 七夜抱着怀里软绵绵的小狐狸,含笑问道:“确定你要留下来?” “确定确定,没问题的啦!反正你们意见不谋而合,都想我留下来,我成全你们不好啊?” 昨天晚上闲聊的时候七夜就提出让聂兰渊留下来澄清七世怨侣之事,怎奈被两只小狐狸一起拒绝了。聂兰渊是觉得人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太过于烦人,聂小倩则是害怕玄心正宗会对她姐姐不利。七夜原本就对她二人疼爱倍加,自然不会勉强。 这世间之事大抵如此,弄得清清楚楚反而比遮遮掩掩要好上许多。 聂小倩闷闷不乐,清清嗓子说人话:“姐,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啦?” 聂兰渊捏捏她的耳朵,笑道:“等葬了小蓝事情也就差不多了,我可等着回去见证你的奇迹呢!” “姐!你不许笑!” 聂姐姐特别享受狐狸炸毛,嘻嘻调笑:“恼羞成怒了,毛都竖起来了哟!” 她这个妹妹做事没头没脑的,原本已经灭了的小心思在见到蓝魔殒命之时又活泛起来,少女情怀泛滥得不可收拾。大半夜跑去跟七夜打赌,侥幸赢了之后死乞白赖地要求七夜想办法让蓝魔之泪发光。 蓝魔之泪发光,咒语可不就是一句真心实意的“我爱你”吗? 这两个在情爱上懵懵懂懂的家伙,终于开始开窍了吗?聂姐姐表示好兴奋好期待! 七夜摸着小狐狸的脑袋给她顺毛,笑盈盈地看着聂兰渊,道:“那你一路小心,事情办完了就到玄阴之门外面,我会命人给你留个门。” “嗯,我知道的。” 进入忘情森林,阳光透过密密是枝叶落下来,微风细细,映染了所有人一身清凉摇曳的绿光。 说说笑笑,没一会儿便到了绝望山庄。没了魔气浸染,原本瑟缩的植物都重新挺起了身板儿,爬山虎更是肆无忌惮地绕满了山门矮墙,中间还串着牵牛凌霄,极是热闹。 宁采臣打趣道:“这里可以改个名字啦!生机勃勃,毫无绝望之意。” 诸葛无为道:“绝望与否在乎心境,难关外物。三娘一日心中藏有绝望,这里便改不了名字。我看着这名字也总是不自在,不如书生你用读书人的身份去跟三娘探讨一番,劝上一劝?” “若是相劝有用,燕大侠也不必被拒之门外十几年。无为兄,你就不要取笑我了。” 进了前庭,司马红叶正在练剑。 聂兰渊瞧着她用的兵刃不是曾经见过的那把,却也有些眼熟,便拉着诸葛无为随口问道:“你不是有见到姑娘就送剑的毛病吧?红叶的剑是你送的?” “你在说什么啊!”诸葛无为哭笑不得,“我哪里有那么多剑可送?那是莫邪剑,阴世幽泉被爆破之后它就自己跑到了红叶手里,认了红叶为主,你不知道吗?” 聂兰渊茫然地摇摇头,“没注意。莫邪剑啊!看起来好高端。” 她要是注意到了一定在半路上就把莫邪剑抢到手,才不让这等绝世宝剑随随便便落到别人手里,尤其这个别人还是司马红叶,万一她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提剑砍死她这只小狐狸怎么办?太危险了! 司马三娘从花厅里出来,双臂抱胸,一副不可侵犯的女王姿态。她是个颇为极端的人,喜欢就能全心全意地喜欢,讨厌就能彻头彻尾地讨厌,连个回旋的余地都没有。聂兰渊比较幸运地没有进入她最讨厌人物排行榜,但是也没有好命到闯进亲厚之人大名单,俗称路人。 “依你现在的修为还驾驭不了莫邪剑,用无为他娘的风和剑最合适。” 聂兰渊眨眨眼,问:“司马三娘,虽然我不知道你跟无为到底有什么过不去的,但是你为什么要骂小无为啊?好歹也是长辈,不太好吧?” 司马三娘:“……” 原本决定无视这群人的司马红叶手一颤,削断了旁边的芍药花枝。 诸葛无为干咳一声,忍着笑红着脸解释:“三娘没有骂我,你误会了。风和是我送你的那把剑,原本是我娘的东西,所以她才会说我娘的风和剑。” 聂兰渊干巴巴地啊一声,尴尬了,眼睛不受控制地眨了好一会儿才皮笑肉不笑地道:“这样啊?不好意思听错重音了……” 42魅姬打酱油路过 蓝魔之死带来的哀伤在行走中慢慢淡化,笑容也在不经意间重新爬回诸葛无为与诸葛流云脸上。 这世上不是谁没了谁就不能活的,现实会让你接受你以为自己不能接受的一切。 从忘情森林到盘龙谷大约有一个月的脚程,途中既有广袤的旷野山林,也有繁华的城镇村庄,很适合不着急赶路的人边走边看,边赏边玩。聂兰渊对人间的风土人情还抱着最后一点残余的新鲜,并不会觉得无聊,诸葛无为与诸葛流云便陪着她缓走慢行,颇有些游山玩水的意思。 有些话不必说,嘻嘻哈哈之间自然就能明了。比如诸葛流云没事儿就爱拿聂兰渊当狐狸逗,或者跟聂兰渊吵吵嘴,诸葛无为就在一边笑嘻嘻地看热闹,丝毫没有因为二人的亲近而吃醋。他心里清楚得很,聂兰渊身上有些特质跟司马红叶很像,自家傻弟弟若是能将聂兰渊哄好了,将来再去哄司马红叶可就容易多了。而且诸葛流云哄聂兰渊,也是为了帮好兄弟诸葛无为追姑娘,目的纯洁友好得没话说。 路过王母镇的时候天色将晚,三人便停了脚步,七拐八拐地找到藏在小巷子里的逆旅借宿。 逆旅主人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生得并不出众,微微有些福泰,笑起来有一种成竹在胸的自信,虽然感觉上有点像奸商,但这使他看起来非常有男人味儿。 聂兰渊默默地为他着迷了一会儿。 夕阳西下,炊烟慢起。伙计给客人端上消暑的冷奶酪,领了吃食单子便往后厨去了。 诸葛流云闲着无聊便跟逆旅主人搭话,道:“这客舍有些偏僻,不太容易找啊!” “确实不太容易找。”逆旅主人从账本里抬起头,冲客人笑一笑,道:“不过本镇客舍只此一家,镇上人知道在哪里就足够了,无需大张旗鼓收拾门面。客人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聂兰渊与诸葛无为皆是一笑。聂兰渊道:“从无名之地来,往深山野林去,主人家要一同上路吗?” 逆旅主人转着手里的笔杆子,笑道:“家中有田亩房屋,又有娇妻可人,为何要一同上路?小姑娘出行已有两位小哥随行,再多恐惹人嫌话。” “舌头长在别人嘴里,我管他们干什么?你们人类就是臭规矩多,烦得紧!” 诸葛无为拍拍她的手,笑着斥责道:“又在胡说什么?吓到主人家了你!” 逆旅主人却仍是噙着笑,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聂兰渊的话有什么不妥,只顺着客人的话应道:“臭规矩多也是为了保护弱小不被侵犯,若是没有这些臭规矩,你们女儿家可是要吃大亏的。” “谁敢占我便宜?”聂兰渊轻哼一声,随手挥开诸葛无为放上来就没打算拿开的爪子。诸葛无为脸不红心不跳地报之一笑,极是坦然淡定。 伙计把刚煮好的波棱粥端上来,笑吟吟地说了句“请客人慢用”之后就到楼上收拾房间去了。 聂兰渊喝口粥,抬起头冲逆旅主人眨眨眼睛,问道:“菜什么时候上来?菜粥没放盐,干吃不下。” “很快就好。”逆旅主人回她一笑,冲着后厨便喊道:“娘子,粥太淡了,菜别忘了放盐!” 诸葛流云扑哧一笑,刚入口的小米粥从鼻子里喷出来,溅了一碗。诸葛无为赶紧送上汗巾给他擦擦,挽救这孩子仅存无多的形象。 逆旅主人体贴周到地又喊了一声:“娘子,上菜的时候再盛一碗粥过来!” 聂兰渊轻笑两声,很是喜欢逆旅主人家这欢快的气氛。 逆旅女主人是个烹饪高手,菜肴还没到大厅香气就已经被人闻到了。三位客人言笑晏晏之间,她端着一个大大的枣木托盘从后厨款款而出,荆钗布裙,素净的脸上半点脂粉都没有,却还是清秀妍丽,合得上主人家那句“娇妻可人”。 只是看到客人的模样之时,她忽然有些失态,手上一抖,险些把波棱粥洒出来。 聂兰渊最先看到她,眼睛一眨,脱口便惊叫了一声:“魅姬!” “魅姬?什么魅姬?”诸葛流云不明所以地回过头,很是认真地打量了女主人两眼,“看形状是有那么一点点像那只蜘蛛,但是脸上不太好说啊!” 诸葛无为也看了两眼,“脸不太像。兰渊,你眼花了吧?” 气氛诡异地沉静了一会儿。 逆旅主人咳嗽一声,面不改色地冲小娘子挥挥手,道:“还不给客人上菜,愣着干什么?” 女主人点点头,强自镇定地走过去,只是布菜的时候手一直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不知道是吓坏了还是紧张兮兮地准备趁人不备杀人灭口。 聂兰渊死死地盯着她,神情坚定,不容置疑,“魅姬,我只是路过,咱们要不要为了重逢来谈一下你虐待我妹妹出卖我妹妹还打伤过我的新仇旧恨啊?” “客人认错人了,奴家不知道客人在说什么。” 她声音很低,语气更是温顺,眉眼柔和地垂着,看起来跟寻常人家的妇人没什么差别。魅姬素来嚣张跋扈,便是倚仗黑山老妖之时也不改一身煞气,如今却真是大不同了。 聂兰渊嫣然一笑,轻浮地捏住对方的手,面上颜色不改,指上却用了狠劲,只听得喀嚓喀嚓,明明白白是骨头碎裂的声音。 “小姑娘!你这是干什么?” 逆旅主人匆匆忙忙地从柜台后面跑出来,脸色刷白,小心翼翼地捧起被聂兰渊捏断了骨头又甩出去的纤纤素手,神色里满是心疼与呵护。 “哪里碎了?手指还是手掌?” “不碍事的。”魅姬强撑着温顺的姿态,低声道:“只是废了一只手,不会耽误客舍生意的。” 聂兰渊扑哧一笑,趁着没人注意,抓过蜘蛛精另一只手便捏下去,喀嚓之声极其清脆。她虽然说不上是什么大恶人,但是有仇必报的小心眼还是有的。 不过接连碎人家两只手骨,看在别人眼里确实不厚道。 “兰渊!”诸葛无为拉住她的手,免得她捏得太高兴了把人家女主人的脚骨也给碎了。这丫头平日里也算知晓轻重,不会没头没脑地胡来,而一旦胡来起来就能让人头给疼死。 诸葛流云也看不过去,道:“还不知道是不是那只红蜘蛛呢!你可长点儿心,别乱伤无辜!我看人家长得这么漂亮,怎么会是那只丑不垃圾的蜘蛛啊?” 逆旅主人欲言又止,只悻悻地放下手中碎裂的手掌,道:“你去后院休息吧!” 魅姬点点头,安安静静地看了聂兰渊一眼,见对方没有卸了自己两条腿的意思,便耷拉着两只红透的手往后院而去。她是蜘蛛,有八只脚可以用,就算现在这两只手两只脚都废了也还有一套备用的,完全不用担心后半辈子只能卧床这种糟心问题。 走到角门的时候她又回头看了看,和顺道:“我现在只想好好做人,你要杀我,我不会还手。” 聂兰渊嗤笑一声,冷声道:“等你厌恶吃人的时候再说做人吧!你没杀我妹妹,我不会杀你,咱们俩的仇还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她伤魅姬只是为了报仇,而不是为了什么所谓的为民除害。妖魔吃人修行,那是他们自己的事,跟她这只同样是妖魔的小狐狸可没有多大关系。 魅姬点点头,脸色惨白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诸葛流云颤颤地指着魅姬离去的方向,嘴巴大得能塞进一个咸鸭蛋,“她、她、她真是那只红得吓死人的死蜘蛛?不可能吧?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真是没见识!”聂兰渊鄙视地在面前三个男人身上扫一圈,“女人化妆的本事你们这些丝毫不懂得审美的男人怎么可能会懂?那是我们的第二张皮。” 诸葛无为大风大浪也算经历过不少,对这些小事情绝对能淡定处之,只是眼睛不受控制地往聂兰渊脸上瞥,想要知道他意中人的美貌到底有多少是真的。不过看她跟聂小倩的相似度,应该是没有化妆吧?如果用魅姬做标准,即便是孪生姐妹,化了妆之后也很有可能会差异开。 角色尴尬的逆旅主人捂着嘴咳嗽一声,道:“客人如果还要借宿便请慢用,我去看看我娘子。” 娶了妖怪当娘子这种事情不适合大肆宣扬,他可不想引来大批和尚道士捉妖。 聂兰渊神色古怪地看他一眼,难以避免地想到蓝魔跟诸葛青天这组先例。妖魔跟人类难有好结局,这男人怎么这么淡定?不过能把魅姬收拾得那么服服帖帖,定然是有大本事的,不能小瞧。 世间万物自有其造化,她还真想知道这一对小夫妻日后会落得什么下场。 43调戏无为不解释 次日清晨,三人别了逆旅主人便离开王母镇继续前行。 从王母镇到盘龙谷只有三日的脚程,聂兰渊几人还没把魅姬嫁作人妇的种种下场说完就已经抵达环绕山谷的小树林外。 天气已然入秋,原本翠绿的树叶也变了颜色,唰唰啦啦地往地上飘落。 聂兰渊找准一棵树,摩拳擦掌地准备一番,猴子似的爬上去,到了分枝处便拽着头顶的枝桠翻个身,麻溜地坐到晃晃悠悠的树杈上,脚丫子一晃一晃地冲底下两个人笑一笑,调笑道:“两位小哥可莫要往前走了,前面山谷里闹妖怪,要吃人呢!” “兰渊!”诸葛无为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行为弄得哭笑不得。 诸葛流云玩心大起,嘿哈一声抽出背后的双枪,脚尖一旋便扎成一个马步,煞有其事地喝道:“何方妖孽!竟敢在此迷惑路人,为非作歹!且让你诸葛爷爷收了你这妖孽!哼!孽障,还不现出原形!” 聂兰渊娇滴滴地哎哟一声,红唇嘟起,茫然无辜地道:“这就是人家的原形了啊!看小哥是道爷,莫非还认不出人家是人是妖?前方才有真正的妖呢!吃人的呀!” “想调虎离山哄骗你道爷,你还太嫩了!妖孽,受死!” “道爷饶命!”聂兰渊紧紧抓着树干,身子跟着树枝晃荡,说话真就跟欢笑似的清脆。 诸葛无为举枪清叱一声,身体夸张地在原地转个圈,而后一脚踹上树干,沙沙沙沙地惊落一片树叶。聂兰渊嫌颤得太厉害,娇嗔一声,压手撑着树枝就要往下跳。 “小心着些!”诸葛无为怕她摔着,刚提醒完就见狐狸姐姐已经笑嘻嘻地戳在了自己面前,两只大眼睛一闪一闪的,满是戏谑。他无奈地摇摇头,却还是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聂兰渊伸手捏捏诸葛无为的下巴,挑眉一笑,风流宛转,“小哥,跟我回洞府如何?我狐妖之家有良田千顷,宅院几座,仆婢八百,更有娈童美娃,任君挑选。” 被调戏得满怀春心的诸葛无为笑盈盈地点点头,暖声道:“好啊!请狐妖姐姐带路,小生便在后面跟着,绝不叫自己丢了去。” 旷野深林,美貌的狐妖搭讪路过的书生,二人一拍即合,夜宿妖府成就好事…… 好一篇狗血淋头的游仙窟传奇! 诸葛流云一枪突出,生生横到甜腻勾逗的两只中间,大喝一声:“嘚!妖孽休要迷惑我兄弟!道爷今日非扒了你的狐狸皮做新衣不可!看打!” “道爷饶命!”聂兰渊嘴里求饶,手上功夫却不输人,握住缨枪便往回去挡。她不通魔功,只拳脚功夫不错,诸葛流云恰好也是这般情况,二人不曾动过手,如今她却有些想要跟流云一较高下的小念头。 诸葛流云在招式之间得了她的意思,自然乐意奉陪。 诸葛流云用的是双枪,聂兰渊同他过了几招之后觉得赤手空拳不称意,便左右手双开,将恶龙送的魔剑与无为送的风和剑一同抽出来,以双剑对双枪。她的左手并像诸葛流云一般不灵活,但是就着右手的节奏来,杀伤力还算不错。 自知没本事掺进去瞎搅和的诸葛无为默默地退到一边看热闹。但是手上没本事不代表嘴上没本事,没事儿手舞足蹈地喊两声给妹子助助阵,他还是很可以的。 “道长,放开那只狐狸让我来!” “狐妖姐姐,小心道长的左手枪,他有左撇子的倾向!” “道长手下留情!” “狐妖姐姐!” …… “狐妖?道长我来帮你!狐妖!看箭!” 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小少年拉弓引箭,气势汹汹地准备向袭向聂兰渊。 助威助出麻烦来的诸葛无为赶紧冲小少年挥手示意,急急忙忙嚷道:“别动手!我们开玩笑的!快把箭收回去!快——兰渊!” 聂兰渊早听得诸葛无为喊的时候就觉察到不对劲,只是到底反应慢了些,短箭带着腾腾的杀气从她臂上擦过去,撕拉一声就把衣裳扯烂了一块儿。诸葛流云也及时收住要准备到一般的攻击招式,虽然自己闷了一口气,但到底没有误伤到狐狸姐姐。 “呼——祖宗哟!”聂兰渊长长地呼口气,为这小少年并不精准的箭术庆幸。 诸葛无为看她只是被划破了衣服,并没有受伤,松了一口后急匆匆地跑到妹子身边再细细打量一番,确定连一根皮毛都没伤到才彻底将心放下来。他也没想到自己只是开玩笑地喊了这么两句就能找来一位见义勇为降妖除魔的小东西,这什么乌鸦嘴啊! 聂兰渊瞪着他嗔道:“你就给我使坏吧!我要是就这么糊里糊涂地给人冤死了,你以后别想做美梦,我缠死你!” “你直接弄死我陪葬都行。”如若兰渊出了什么事,他真是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混事来。他希望兰渊好好的,绝对不想她因为自己而有什么意外。 看出来诸葛无为的别扭,聂兰渊伸手戳戳他的脖子,嗤笑道:“弄死你?你想得美!你都死了谁埋我枯骨,谁没事儿了给我一日三炷香啊?” 诸葛无为不由一笑。 那少年见道爷与狐妖停手,并没有什么争执死伤,便想着自己可能真的误会了,瞬时就红了脸。他痛恨妖魔,适才听得那女子是狐妖,便头脑发热,想也不想就要斩妖除魔,没承想这好意竟用错了地方,险些伤了无辜。 他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很是害羞地看着面前娇艳明媚的女子,嘿嘿傻笑两声,干巴巴道:“真是对不住啊,不问青红皂白就向你射箭……那个,我以为你是……我以为你是狐狸精,所以才……你不是妖精真是太好了!我箭术不好,应该没有伤到你吧?” “你伤到了我的心。”聂兰渊一派柔弱地看着他,泫然欲泣,“妹妹,没有人教过你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吗?竟然信一个臭男人的话拿我当妖精,其实他们才是妖精啊!你都看不出来吗?” “呃……” “妹妹?”诸葛流云惊讶地看着一身猎人打扮的小东西,“你是女孩子?” 小猎人点点头,脸上都快烧起来了。 聂兰渊鄙视地瞥诸葛家两兄弟一眼,哂笑道:“你们好歹也是男人,不知道怎么分辨女人吗?男人有这么清亮的声音吗?胸部喉结这么明显的特征都能无视,眼睛拿去喂狗了还是根本就是瞎的?不过我原本也不该对你们的眼睛抱有什么期待,随便化个妆就能被蒙骗的男人还能有什么救?” 被奚落的二人自知惹不起女人,乖乖低头听训。 女孩子闷头一笑,对这个爽辣的“狐妖”好感顿生。山野女子自小就在外面帮着父母养家,自然不似闺阁儿女一般矜持娴雅,甚至不似聂兰渊这般养在民风剽悍之地的妖魔,她性子里更多的还是最纯厚的爽朗热情,对待跟自己年纪差不多脾气虽古怪却不难亲近的聂兰渊自然就没有那么多隔阂。 “我叫平安,从那边的村子过来的。”她指指身后炊烟袅袅的一片,“本来是来打猎的,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情。你们从哪里来的?在这里干什么?那边山谷里要妖怪,很危险的,没事的话不要乱走。” 聂兰渊挤眉弄眼地看看诸葛无为,“妖怪哦,小无为?” 诸葛无为笑容清雅温和,俨然就是一位翩翩佳公子,“平安姑娘不用担心,那谷里的妖怪已经死了,这里以后会很安全,你们可以放心打猎。” “哎?死了?”平安被这消息冲得有点头晕,“你们打死的吗?哼!那妖怪害死了我爹,我本来要亲手杀了它的!现在死了真是便宜它了!” “害死你爹?怎么可能?”诸葛流云想也不想就反驳道,“她不是那种人!” 女孩子听得他这口吻,心下不爽,才要张口说回去就被诸葛无为抢了话,“可能是误会,不过既然她已经死了,也就没什么再追究的必要了。流云,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还跟一个小姑娘计较?” 诸葛流云吐吐舌头,躲到聂兰渊身后,请聂兰渊这个小姑娘去跟另一个小姑娘计较。 聂兰渊耸耸肩,很是幸灾乐祸,“我巴不得她骂名再多一点!” 诸葛无为摇摇头,对他们两个无可奈何了,便冲平安笑道:“好了,小姑娘,我们还有事,要先赶路了,再见。” “再见。”平安想了一下,道:“不管你们是干什么的,还是谢谢你们杀了那个妖怪!你们以后可以去我们村子玩儿,我们大家都会很欢迎你们这些大英雄的!” 聂兰渊撅起嘴打趣道:“我可不是大英雄,我是狐妖,还是被猎人戳破皮的狐妖!” 箭术不好戳破人家衣服什么的太丢人了!平安脸一红,转身就跑。 作者有话要说:…… 啊…… 到底……神马时候……才能……到……传说中……的……奸情……爆破……时…… …… 握拳…… …… 握拳…… …… 奸情大神……赐予我……xxoo……的……力量……吧…… 千能忍万能忍,唯独不能忍受章节简介超出字数成两行。 于是我可耻地在第一时间修文了。 …… 请原谅一个强迫症患者。 44兰渊你得想开点 秋天的盘龙谷金黄一片,数月无人打理的菜地药圃都生了野草,大片大片的,生长得肆无忌惮。 诸葛无为的吊床上不慢了蛛丝尘土,脏兮兮的,中间有四五根细绳断成了两截,不知道是被风雨侵蚀的还是被虫蚁啃噬的,没法躺人了。 “我最心爱的小吊床……”聂兰渊苦逼兮兮地拽着断绳幽怨,之前在盘龙谷的时候她最喜欢的就是踢了诸葛无为自己躺到上面晃晃悠悠地回味小时候睡摇篮的美妙滋味儿,可现在这充满了回忆的吊床居然成了这么个样子,让她的玻璃心怎么坚强呐?“小无为,你都不知道把它收起来吗?出门的时候把脑子喂小蓝啦?” 诸葛无为尴尬地呃一声,坦言不讳:“一不留神给忘了。” 好孩子很认真地思考这到底算“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还是算“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不过貌似不管哪一种兰渊妹子都不太喜欢,她喜欢诚实坦率的人,据说比较可爱。 诸葛流云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地方,连杂草丛生的药圃都跳进去踩了几脚。 聂兰渊本着先来一步就是主人的优越感,欣慰地看着客人参观自己地盘,时不时地给他指点,差不多连哪个树杈上有鸟窝都给说尽了。诸葛流云听着她说,偷偷地冲诸葛无为眨眨眼,特别特别调皮。 “屋子后面那棵老槐树,看到了吗?方便的时候就去那里,姑奶奶在场的地方禁止随地那啥啥。” 诸葛流云脸皮一抖,姑娘你节操掉了,快捡起来! 诸葛无为把锅碗瓢盆从屋里收拾出来,叮叮当当地敲着召唤帮手,“米缸里都生虫了。流云你把周围的干柴拾掇拾掇生火,兰渊把米筛一筛,我去河边打一担水。不动手我们可就没有晚饭了!” 聂兰渊欢快地应道:“好啊!我帮忙做饭!流云还没有尝过我的手艺,这次我一定要大显身手!” “没问题。”诸葛无为是舍得一身剐,敢把流云拉下马,有生之年不玩玩儿虐待异母弟弟这种经久不衰的戏码简直对不起自己这么经典的狗血身世。 受宠若惊的诸葛流云沉浸在邪魅狷狂的兰渊妹子居然要洗手做羹汤的巨大喜悦中,缺根筋地忘了姑娘她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根本原因。只能说没有经过血泪的洗礼,脑子不太容易长记性。天真无邪的少年眉开眼笑,飞扬的神采中满满的都是对未来的憧憬,“好难得,兰渊你也有知道女人才是厨房一把手的一天!快点快点,我都等不及了!” 某两只心怀不轨的恶男妖女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手忙脚乱地折腾到星星挂满天空,这顿算得自己为自己接风的晚饭终于热腾腾地出锅了。 聂兰渊做出来的东西卖相变动幅度很大,这次超常发挥地煮了一锅色泽白皙表皮糯软的米粥,但是锅子里飘出来的味道就很直接地出卖了这锅饭的本质。 “闻起来有点腥,应该是水的问题吧?”聂姑娘笑吟吟地给诸葛流云盛上一碗,热情而又诚恳,“小流云,你应该不介意米粥里会有鱼腥味儿吧?当肉粥喝啦!” 诸葛无为一如既往地睁着眼睛说瞎话,毫无底线地站在聂兰渊这边为虎作伥,笑得纯良无害,说起话来更是亲切温柔,叫人不忍怀疑这里面会掺假。“小蓝生前就很喜欢兰渊的手艺,你不相信我也该相信她吧?其实我们之前出谷找兰渊,有一半是因为小蓝想念她做的饭了呢!可惜兰渊架子大,兴致不到都不肯下厨,可生叫人失望。小蓝临终前没有能尝到日日惦念的味道,一定觉得很遗憾。” “是、是吗?”诸葛流云缠着手接过饭碗,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他很想不给面子地咆哮一下,这味道真尼玛是鱼腥吗?分明就是食物腐烂的酸臭啊!难道盘龙谷里的鱼还跟别处的不一样,一个个都死了变成僵尸继续在水里游啊!擦擦擦擦,不带这么欺负外来人的! 可惜身为一个有修养有道德的大好男儿,他不能对着女孩子咆哮,只能看着手里的米粥默默腹诽,吃又不敢吃,扔又不好扔,好矛盾好纠结。 聂兰渊扑哧一笑,手里翻转着招人口水直下三千尺的烤鲫鱼烤田鸡烤山鸡烤野鸭。为了少浪费一点粮食,她怀揣恶意煮的米粥只有一碗而已,全都给了诸葛流云一个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要适度,不然容易变成损人害己,划不来。 诸葛无为的杂菜已经熬好,味道不比烤肉差。 不想把小命送在一碗米粥上的诸葛流云用说话来延迟死亡时间,“我们要把小蓝葬到哪里?墓址你们选好了吗?要不要把劫灰跟衣服放在一起做一个衣冠冢?可是我们没时间做棺材跟花圈。” 聂兰渊眉头上上下下地跳,很是鄙视地道:“我从来不知道魔兽这东西需要穿衣服。我们妖怪没有你们人类那么多臭规矩,随便挖个坑埋了就算了,反正不过一具枯骨而已——哦,一抹劫灰而已。” 魔兽以本体出现的时候确实不需要穿衣服,如此推算,蓝魔在这二十年里基本就是裸奔,到最后化成人形的时候才人模人样地用皮毛变了衣服穿上,就这还属于妖魔化人的自带技能。所以要给她建衣冠冢纯属胡扯,棺材花圈什么的更是开玩笑,要真是按着人间的丧礼做足了是不是还要让两只小诸葛都披麻戴孝地在摔罐子哭坟? 对妖魔之事只是略懂皮毛的诸葛流云受教地点点头。 诸葛无为道:“先吃饭吧!明天我带你们去墓地,只是埋葬而已,确实没有那么多规矩。” 饶是看开了生死,有些事情还是没办法不去在意。 “已经选好墓地啦?”诸葛流云故作惊讶地站起来,身子一歪,手上的米粥没有意外地洒了一地。 聂兰渊幽怨地看着他,“你故意的。” “嘿嘿!明天再做啊,我一定吃完!今天你的手艺——有点失常是不是?就这么说定了!” 说定的结果是第二天一大早诸葛流云就从床上爬起来叮叮当当地做饭去了,等到聂兰渊跟诸葛无为醒来的时候饭菜差不多都出锅了。 求人不如求己,人民群众的智慧不容置疑。 蓝魔的墓址选在山谷北侧的一片鸢尾丛,因为花季已过,所以只有半黄的叶子无精打采地晒着太阳。 诸葛流云跟诸葛无为埋头苦干,铲土挖坑,聂兰渊就在一边干坐着,享受女性被闲置的特权。她跟蓝魔关系虽然不算特别差,甚至说得上仇人里的朋友,但是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芥蒂,亲自动手给她挖坟总觉得不太舒服。 说来她父母当年被玄心正宗重伤在外,只将她与小倩二人托付给阴月太后之后凄凄惨惨地死在了这没头没尽的人间,到现在连抹劫灰都没有。这才真是她们为人子女的不孝,愧对先祖啊! “你们先挖着,我去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花可以采。女人家的坟上总得有点儿好看的东西才好!” 秋季草木尚未完全枯萎,但是绝大多数花枝已经凋谢,就连漫山遍野的野花都随着山风簌簌地飘散到各处,毫不留恋被自己熏了整个花期的清香泥土。 聂兰渊站到一个视角稍高的小土包上举目四望,入眼都是夹在着枯黄的绿色,实在没有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好东西。转身看向相反的方向,仍旧没有艳丽的花色,却见对面小山丘下有一座坟冢,应该是有段时间没人打理了,野草曼生,盘旋的藤蔓都缠上了墓碑。 她心里咯噔一声,嗓子憋住了似的,连呼吸都有点紧张。纠结了半晌之后,她终于下定决心,不管不顾地向着那座坟冢飞奔而去。 暗自沉着地扒开墓碑上的藤蔓,果不其然——诸葛青天夫妇之墓。 她忽然很想笑,又忍不住很想哭。 诸葛青天于她而言是什么人?一个利用魔宫人的感情卧底魔宫的人渣。因为他,魔宫精英枉死大半,元气大伤,险些一蹶不振,人心溃散;因为他,她的父母被玄心正宗偷袭,曝晒人间,死不见尸;也是因为她,原本姐妹情深的太后与蓝魔一个丧夫一个流离,各自荒凉。 若说她的仇人有多少,诸葛青天算得头一个。 听闻诸葛青天因为与蓝魔之事被逐出玄心正宗自杀而亡,她大呼痛快,可心里还是有个小遗憾,这人终究不是自己杀的,不够酣畅淋漓。 如今她就站在此人坟前,心情却大不如前,只觉得莫名得烦躁,欲哭欲笑。 脚步声在身后响起,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诸葛无为向来清明透彻,此时却不知如何安慰这个看似坚强实际上却濒临崩溃的女孩子。他静静地站到她身边,同她一起看着荒芜的坟冢,甚至忘了去清理一下曼生的野草。 已经逝去的先人,你们会如何对待这个来自魔宫的小姑娘? 沉默了半晌之后,他缓缓转身,伸手拥住聂兰渊。 45请叫我狐妖姐姐 “我真希望,我们两个跟七世怨侣没有任何关系。” 如果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妖,他只是一个平平凡凡的人类,或许他们也可以学魅姬与那逆旅主人一般,安安静静地避居一隅,再不问正魔两道之事。 “怎么可能啊?想太多了你。”聂兰渊低声回应一句,别扭地推开他,手上动作很轻,力气都没用多少——她也没多少力气了。并不是强硬的拒绝,却也不算明明白白地接受,只是飞上脸颊的红晕来得不是时候。 魔宫女子没有矜持这一说,凡事都以顺心顺意为上,最典型的代表就是聂小倩。有些时候,聂兰渊真心羡慕妹子那没前没后的性格,至少活得潇洒自在。 她就没有办法把喜欢看得那么纯粹。隔在两人之间的宿怨太多,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消除的。她有些懊恼自己的准则,如果从一开始就本着父债子还的念头,或许就不会对诸葛无为产生一丝一毫的好感,更不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烦恼。 如果不喜欢,她一定可以毫不留情地把诸葛青天挖坟鞭尸! 有种无可奈何的脱力感。 “流云呢?你怎么放着他一个人过来了?” 诸葛无为是个在任何情境下都能给人带来快乐的人,便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也保持了他最为吸引人的特质,柔声笑道:“我跟他说了他的身世,他一时接受不了,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聂兰渊略微惊讶地看着他,“为什么要告诉他?你不去找他?” “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不会有事的。” 蓝魔之前给诸葛流云留下的印象很好,又因为用生命护卫了阴世幽泉敢死队,故而塑造了一个相当积极正面的形象。在这样的情况下道出流云的身世,确实比较容易接受。 聂兰渊皱皱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墓碑上的刻字。 诸葛无为一眼便明白她所为何思,看似自然实则紧张得不得了的拉了她的手便要离开这个尴尬之地。他父母的坟冢不适合暴露在魔宫妹子面前,太拉仇恨。 “你跑得及,都不听我说话。这个时候没什么野花,但是半山腰里的一些菊花已经开了,正好可以采摘一些。” 聂兰渊呃了一声,道:“我就是说说而已,没真想采花。还半山腰!你都不累吗?” 因为太过纯洁而被欺骗到的诸葛无为做出一副受伤的表情,可怜兮兮的,特别招人虐。聂兰渊忍俊不禁,一巴掌就拍他脑门上去。 “回去做饭啦!小流云闹完脾气回来的时候肯定会很饿,你这终于浮上水面新上任的哥哥不会打算连三把火都不烧一烧吧?做人家哥哥的不能这样,会被弟弟嫌弃的!” 诸葛无为弱弱地反驳:“说的好像真的似的,你又没有弟弟……” 聂兰渊得瑟地眯眯眼,笑道:“我有妹妹。” 她们家那位闲得蛋疼就喜欢没事儿找事儿的妹妹绝对不会比诸葛家这位活泼爽朗自力更生就是追妹子技能不及格的弟弟好养活,所以在这种事情上她有绝对的发言权。 诸葛无为轻笑道:“那我得向你好好讨教一番了。狐妖姐姐,今天吃什么?” 狐妖姐姐抬头望天,道;“其实狐狸最喜欢的还是鸡,尤其是家里养的那种,肥肥腻腻的。”她忽然就是一笑,极为明媚,“那边不是有村子吗?我们去买他们两只鸡啊!一只烧烤一只熬汤!就算为了给小蓝送行啦!我们魔宫死人的时候都要款待来宾的!” “人类也有这种习俗,但是——”诸葛无为有点为难,“我们的规矩是父母丧,三年不食肉糜。只我跟你两个人吃肉没关系,要是让流云也一起吃就不好了。” “这什么臭规矩啊!”聂兰渊很是不满,却又不解,皱着眉头等着诸葛无为,“你是不是在逗我?我们来盘龙谷的这一路上吃肉吃得少吗?小流云更是无肉不欢,你明明就没有管过一句!” 诸葛无为理直气壮地辩解道:“那时候又没跟他说小蓝是他娘亲,自然不一样。” “强词夺理,胡说八道!” “分明是句句在理。好啦好啦!”他眉眼温柔地冲聂兰渊笑一笑,与她十指相扣,道:“再不赶紧走你到今天晚上都吃不到鸡。到那边的村子都得小半个时辰呢!” 聂兰渊嘻嘻一笑,特别喜欢诸葛无为这种一边说教一边惯人的性格,真是特别可爱。 平安村毗邻盘龙谷,地势相对盘龙谷来说偏高,四周古木环绕成林,最适合打猎植林。村中居民大多是猎人,只有在农忙时候才会放下手里的弓箭,不仅仅是为了猎杀猎物,也是为了在禽兽繁衍的环境里自保。比较无奈的地方在于地处偏僻,与外界几乎隔绝。虽然封闭的环境让人淳朴,可终究不是长久之道。 聂兰渊跟诸葛无为到达村庄的时候恰值正午,各家各户炊烟袅袅,饭香扑鼻。 “好歹也算是邻居,你在这里有认识的人吗?” 诸葛无为笑道:“还真没有。这个村子有人无意中看到过小蓝,我哪里敢来?” “我倒是来过一回。”聂兰渊捏捏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在外面城镇上路过的时候听人家说盘龙谷里闹火龙妖怪,就没头没脑地跑来了,正好打这里经过。” 诸葛无为不由一笑。 村子很小,不足百户,屋舍建筑又相对密集,逛完一圈儿也用不了多久。不过小地方也有很多方便,比如他们鸡还没买到就先遇到了精气神还看得过去的诸葛流云,跟他一道的是个活力十足的少女,姿容虽然比不得聂兰渊司马红叶之流,却也算得上清秀娇媚。 不用诸葛流云介绍,聂兰渊凭着女性的本能叫出少女的名字:“平安?” 没认出来人家小姑娘的诸葛无为再次对女性的火眼金睛报以由衷的钦佩。 这是一户普通的小人家,只有母女二人相依为命,一下子多出三个外人来闲得有些拥挤。 平安娘是糙汉子的性格,有客人来,二话不说就重新架好炉灶开炊。诸葛无为本来想去帮下忙,却被推着赶回来。 平安给几人各自倒上一碗凉白开,朗朗笑道:“我们这里好久没有外人来过了,我娘也就是看你们新鲜,你们就让她忙活吧!狐妖姐姐,你们是来找流云哥哥的?” 诸葛流云低头喝水,能不看人就不看人。他还没从自己小蓝居然是自己亲娘的冲击中缓过来,有点不好意思见人。人魔之子,无为同父异母的弟弟,怎么说都不太光明,对不住人啊…… 聂兰渊惯会看人眼色,只不过看懂之后一般都是给予稳准狠的打击,现在却要瞻前顾后地考虑诸葛流云能不能承受住自己的毒舌,真是万般不自在。 “哪里是来找这个小祖宗的?我是你狐妖姐姐,当然是来你们村偷鸡摸狗的!快跟狐妖姐姐说说,哪家有养肥的老母鸡?我想吃鸡肉都想疯了!” 平安咯咯笑两声,道:“村长家啊!两只老母鸡都肥得走不动了,早就该吃了!” 平安娘咚咚地切着菜,听得他们说话,回头便冲女儿大声道:“怎么叫人呢?这姑娘没名字哪?狐妖姐姐狐妖姐姐的,当心真引来狐狸精!哎,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哪?” “我就叫狐妖。”聂兰渊手托香腮,笑容明媚,“我最喜欢人家叫狐妖姐姐狐妖姐姐地叫我!听着特别舒服!” 众人皆是一笑。 诸葛无为温温一笑,款款语道:“狐妖姐姐,那我可否自请唤作狐妖姐夫?” “噗——”诸葛流云一口凉水尽数喷到他新上任的哥哥脸上,“狐妖姐夫?任无为,你的脸皮能不能不要这么厚?咳咳!” 诸葛无为嫌弃地那袖子抹抹脸,真心觉得弟弟这种生物太糟心。聂兰渊脸上却是一片绯红,一巴掌就甩到他脑门上,似嗔似怒,“滚你的!” 大庭广众之下*什么的,当她是聂小倩啊?这种事情很有压力的好么? 平安笑盈盈地坐到诸葛流云身边,道:“流云哥哥已经答应要在村子里住一阵子,帮我们在村子西边开一条通往外面镇子的道路。狐妖姐姐,无为哥哥,你们要不要一起留下来玩儿?” 被点名的二人别有心思地看着诸葛流云,齐齐地摇头拒绝。 聂兰渊撅起嘴,半真半假地开玩笑道:“我不要留在人类的村子里,每天都看到老母鸡会忍不住露出狐狸尾巴的。” 她真怕每天对着诸葛流云这张欠抽的脸,一个忍不住就毒舌模式全开刺激死他。人魔之子怎么了?有魔族血统说明这孩子前途不可限量,就不能高高兴兴地接受吗?反正没爹没娘久了,有个娘给他祭拜给他想念已经很不错啦! 何况她心情不好,情绪控制能力有所下降,再暴力动手怎么办? 诸葛无为笑道:“我家离这里很久,有空的话还可以过来做客,不一定要住下。而且我还得照顾狐妖姐姐,免得她饿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fbh_投喂的三颗地雷~~~躺平了任由xxoo~~~ 46一人一棵树吊死 时间好像又回到最初的时候,只是诸葛流云代替了蓝魔的位置,每日就在盘龙谷跟平安村两头跑。心里各自有小算盘的三个人谁都不提大家的身世问题,尴尬却又和谐地存在于这片宁静的世外桃源。 诸葛流云偶尔会偷偷去拜祭小蓝,知晓亲爹坟地也在这儿之后也偷偷去拜祭了两回,每次都避着突然冒出来的便宜哥哥,生怕场面不自在。 他不恨小蓝,那人是他的朋友,是他的母亲,纵然是魔,也改变不了他们曾经愉快相处的事实,更改变不了小蓝极有可能是为他而死的事实。有些事情不是大家不说他就不知道的,他不是傻子,只要愿意把脑子动起来,也没有什么想不透的。 震惊之余,伤心过后,不由自主地想要去怀念一下那来不及细细品味的母子之情。 男女之情有孽缘,父母之义无不是。 他在平安村帮忙开路的时候听平安讲过一个二十年前的故事,主角是一对为了即将殒命的孩子求取百家灯火以续命的青年男女。那美貌女子一家一户地求借蜡烛,俊俏男子就抱着孩子站在她身后,两个人都坚强得让人心酸。故事的结局处,那孩子被神仙救活,母亲却消失不见,只是在这之后,盘龙谷出现了那条为孽祸人的蓝色火龙。 诸葛流云很少哭,即便遇见司马红叶与宁采臣越礼之时也只是愤怒伤心,听到这个故事后却忍不住泪流满面。便宜哥哥告诉过他,小蓝被魔宫的阴月太后下了诅咒,非死不能以人形与儿子见面。那对求取百家灯火的青年男女,必然是他的父母了。 一直以为自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却原来有这样情深意重的双亲,复又加子欲养而亲不待——天意弄人,不过如此。 他睡觉的时候会梦到小蓝,他们母子二人只是一对寻常母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再幸福不能。可惜梦终究是梦,他隐约觉得自己能控制,但不想借用这个来欺骗自己。诸葛流云从来不会是自欺欺人的懦夫——呃,顶多就是到梦里寻找寻找温暖,求点安慰什么的。失恋又失怙的孩子,可以理解的对吧…… 送饭来的平安送了一条汗巾给诸葛流云,说着是擦汗,但到底有点小儿女的情思。可惜诸葛流云是个一根筋的家伙,在感情上尤其,想入非非的可能性可以忽略不计。 小姑娘性急,看准了目标就有种不顾一切要达到的想法,兼之没有外面女孩子那般矜持柔弱,见意中人不理睬自己,便趁着他吃饭的时候直接告白了。 “流云哥哥,我喜欢你。”一句废话都不用带的。 被表白的诸葛流云不是惊喜,而是惊吓,一口饭就着涕泗从嘴里鼻子里喷出来,呛得五官连着疼。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毫不避讳的小妹子,指指自己,满是难以置信,“我?” 平安点点头,眼睛分外明亮,可到底是有些女孩子的小羞怯,脸一红,鼓起勇气道:“对啊!不是你还能是谁啊?这些日子你帮我们伐树开路,我们大家都很感激你呢!而且你还打死了盘龙谷里的妖龙,是真真正正的大英雄!我们猎人崇拜英雄,喜爱英雄,都想嫁一个大英雄!” “还是第一次有女孩子说喜欢我。”诸葛流云挠挠头,干巴巴地红了脸,“不过我不是什么大英雄,你们不要再提这件事了,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他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件事。他这人也不知道算是真的没本事还算是运气差,总是存好心却办不了多少好事,唯一上得了台面的事情就是加入阴世幽泉敢死队,却也因为人家霸气威武的第一组实力太过雄厚没有一展雄风的机会。他想当英雄,想被人家当作英雄对待,可是这个英雄要是真的才够味道,假的总归是假的,说起来心虚得要死,何况那个所谓的被他杀死的火龙还是他亲娘。 做人不能二十四孝也就罢了,还要那母上大人的死来为自己骗那么一点虚名,会不会被天打五雷轰? 平安是个非常执着的人,“流云哥哥就是英雄!你不是说很喜欢这里吗?你留下来,我们大家都开心啊!如果你一时半会儿不能接受我,我可以慢慢来!” “不是这个意思。”诸葛流云耐心地解释道,却不太好意思去看人家姑娘的眼睛,怕被里面的真诚给刺激到,“平安,我当你是好朋友的。而且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她是我师妹。” 意中人有意中人这种事情最狗血,饶是娇辣如平安也被弄得心烦意乱,说话都没逻辑了,“怎么不早说啊?你那个师妹很漂亮吗?有我漂亮吗?她也喜欢你吗?有我这么喜欢你吗?流云哥哥,你要是留下来就不可能出去找你师妹,她会跟你来这种山村荒野吗?” 诸葛流云瞬间泄了一口气,萎靡不振,连手里的饭都味同嚼蜡。 “师妹不喜欢我,她总是说我太没用了。” 平安立刻插嘴:“才不是!流云哥哥你是我们的大英雄!你人这么善良,还会武功,会道法,会砍树种树,会降妖除魔,怎么会没用?你师妹肯定是胡说八道!” 诸葛流云恹恹地看她一眼,苦兮兮地笑道:“我师妹武功更好,道法尤其精妙,我就是再努力十年也赶不上她,她说我没用也是应该的。可是——”抬头看看天,蓝得能透到人心里去,“我就是喜欢她啊!平安,对不起啊!我这个人就是欠收拾,人家对我好我不喜欢,偏偏喜欢一个处处看我不顺眼的人。” 看上的人居然是个受虐狂,平安有点小忧伤。 “而且我大概也不会一直留在这里。”诸葛流云挺起腰,做出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来,“我娘希望我能做过快乐又有用的人,最好是个大英雄!她为我丢了性命,我不能让她失望。如果我能像我爹一样,她在天之灵一定会特别欣慰。” 他天性乐观积极,什么事情只要看开了就能笑着面对,没有那么许多纠结。 平安嘟嘟嘴,“那你师妹呢?” “只要师妹一日没有成亲嫁人,我就会锲而不舍地追求她。我师妹是刀子嘴豆腐心,只要我不放弃,一定有成功的一天!”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他现在特别特别想去验证验证这句话的真实性。 平安被他灿烂的样子闪得眼花,俏俏地哼一声,想要任性地抛开,却又惦记着他还没有吃完饭,只得一个人揣着满肚子闷气坐在一边踢石子。 秋高气爽,最宜晒着太阳眯眼打盹儿。 诸葛无为在晒药草。量不是很大,但是种类不少,一一分开需要很大的耐心。人吃五谷杂粮,难免有个三病五灾的,这些药草晒干之后一来可以留着生病的时候煎药,而来可以在嘴馋的时候熬成菜汤,味道不错,还可以补身养颜。 聂兰渊躺在新做的吊床上晃悠,嘴里叼根草,闲适得跟祖宗似的。 “来了这么多天,都没见天心姐姐来过,连看美人的机会都没有,无聊呐!” 诸葛无为明快地笑道:“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来,你着什么急?” “我不着急啊!”聂兰渊枕着手翘着腿,毫无淑女仪态,说话也不自觉地带了些粗野,“我就是想跟她聊几句嘛!训斥她几句!让她管管玄心正宗那群人品一代不如一代小混蛋!不过好像也没什么指望,人都有护短之心,她大概也不例外吧?” 诸葛无为笑道:“不例外。” 没有人能摒弃人情之心。素天心虽然得道,却也还在人间奔波,自然也免不了俗。 聂兰渊抽出一只手来放到眼睛上去遮挡有些刺眼的阳光。她很喜欢晴天,喜欢被阳光照耀的感觉,有种暖入心底的舒适感。 “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啊?我要回魔宫,你跟流云两个也要去看看宁采臣那个笨书生到底是不是七世怨侣吧?唉,有点想我们家小倩跟七夜哥哥,还有太后,出来的时候她说要给我做新衣服的,也不知道现在做好了没有。天气冷了之后不裹几层总觉得难受。” 诸葛无为避开前面的话,问:“你怕冷?” “怕!怕死了!”聂兰渊哆嗦一下,口眼歪斜,极是夸张,“总觉得一到冬天我就可以死了,狐狸明明不需要冬眠的,也不知道撞了什么邪!人类冬天难道有休养的习惯?” 诸葛无为摇摇头,道:“没有。不过冬天也有不冷的地方,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往最南边走,那里有很多地方四季如春,花草树木都不会凋谢,最适合你们这种怕冷的人。” 聂兰渊展眉一笑。明媚如光,“好啊!一言为定,不许反悔!” 47太后那点儿往事 聂小倩最近又重新拾起了《蓝魔小札》,试图在书里寻找那些困惑自己的问题的答案。不过也许是她的阅读理解不及格,始终无法从别人的故事里读出自己的感悟。这让她觉得爱情这个问题太深奥,以自己的心智只能获得故事之外的感动,永远都无法参透故事之内蕴藏的情爱道理。 可是她真的很想弄懂。 她觉得自己喜欢七夜哥哥,可是她拿着蓝魔之泪对七夜哥哥说我爱你的时候,蓝魔之泪没有任何要发光的迹象。她不信邪,让七夜哥哥也说一句我爱你,蓝魔之泪却依然不给面子幽幽暗暗地死寂着。 有那么一刹那,她真的被吓到了,觉得自己跟七夜的缘分可能就止于此,不会再往前一步。 可她不甘心,只要想到七夜以后会离开她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她就难受得要死。所以她用耍赖的方式跟七夜打赌,趁着自己赢了,要七夜想办法让蓝魔之泪发光。 她固执地不肯相信两个人之间没有感情。如果不是爱,为什么连死都不怕也要跟着七夜去阴世幽泉?为什么明知道自己是累赘也要跟着七夜闯入忘情森林?为什么能轻而易举地说出同生共死的话来?别说什么青梅竹马兄妹之义,她对亲姐姐都没有这么浓烈深厚的感情——她只是笨,不是傻。如果没有姐姐聂兰渊,她可能真的会以为自己对七夜哥哥只是兄妹之情。 无怪《蓝魔小札》化蝶的祝英台说,梁兄梁兄,我唤你一声梁兄,却从不曾将你当作兄。 小狐狸表示好想像祝英台一样勾着勾着就把兄长勾成情人啊!同居一室同卧一席神马的,她跟七夜也没少做,怎么不见七夜来个鸳鸯蝴蝶什么的暗示一下呢?明明那么聪明的一个人,难道在这种事情上跟她一样笨吗?不可思议! 太后的宫殿环绕在一片草木之间,就连里面也花草遍地,枝蔓丛生,森森郁郁,极为繁盛。 阴月有些头疼,伸手按按太阳穴,又拉开翠竹的帘子让映染成绿色的阳光照进来。树妖对阳光的敏感度很高,无论有什么不适,照一照总会好得快一点。 才觉得舒服了便听见外面叽叽喳喳的声音,活力十足。 聂小倩莽莽撞撞地跑进来,白色的衣裳映了一层鲜绿,衬得她也有了几分野趣。小狐狸脚步轻盈地就到榻前蹲下,极是关心地问道:“太后!外面的丫头说你不太舒服,现在好点没有?” 阴月笑一笑,拉过她的手,让她在自己旁边坐下。 “只是老毛病犯了,没事。你怎么过来了?瞧这满头大汗的,现在可不是夏天了呢!” 聂小倩不太好意思地抓抓脸,打哈哈道:“没事没事,我这不是急着来见您吗?下次一定注意!”顺手拿过放在一边桌案上的细柳团扇给自己扇几下,算是表达诚心。 阴月也知道她的性子,只是摇头一笑,并没有再多啰嗦什么。身为阴月皇朝最高贵端庄仪态万千的太后,她的目标是要做一个慈母,而非一个让孩子避之不及的母夜叉,这是形象问题。而且七夜平时也最为乖巧听话,根本不需要她罗里吧嗦地去计较什么。小倩这毛毛躁躁的小毛病她也早就习惯了,若是有一天忽然有一条规规矩矩贤良淑德的小狐狸出现在她面前,她怕是真的要被吓一跳。 “说吧,这么急着来见我有什么事?是不是又闯祸了?” “没有闯祸啦!”聂小倩无辜地嘟嘟嘴,闯祸这种小事交给七夜哥哥就好,麻烦太后就大材小用了。她笑嘻嘻地看着笑容优雅微含妩媚的太后,特别狗腿地眨巴着大眼睛做出倾慕状,道:“我最近看书看得有点迷糊,所以想从书里走出来,看看身边有没有比书上更好的人,第一个就想到太后您了!” 阴月不解地看着她。 聂小倩嘻嘻笑着撒娇,道:“太后,您也知道我看的都是些风花雪月的书,那上面总是情啊爱啊的,说得好玄乎!可是我总觉得里面又少点东西,让我有点看不懂,所以就来找您这个过来人求学问啦!” 阴月失笑,“我有什么好教你的?你看的书我可都没看过呢!” 《蓝魔小札》这些东西她从来不看,一方面是痛恨带来这些东西的诸葛青天跟小蓝,一方面是不屑一顾。情爱之事个人有个人的缘法,适合别人的未必就适合你,一如她享受着六道魔君的爱情,为了六道可以不惜一切,却从来不认同蓝魔拼却一切的爱情。 “不是书啦!”聂小倩娇嗔道,“书上的东西不好说,我都快不相信了!太后,我听镜老师说你跟六道圣君的感情很好,是不是真的啊?一定是真的吧?——一定是真的!” 阴月扑哧一笑,对小狐狸看人眼色的本事无言以对。 “太后太后,您就跟我说说您跟六道圣君的事情好不好?求求你啦,太后!” 小狐狸的爪子抓着阴月的衣袖摇来摇去地撒娇耍赖,缠人得紧。阴月揉揉太阳穴,极是无奈地笑道:“我真没什么好说的,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谁还记得那么多?” 聂小倩难得的口齿伶俐了一回,道:“您要是不记得了,脸红做什么?” 阴月:“……”谁能告诉她聂小倩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啊? 聂小倩干咳一声,一脸谄媚地看着阴月,“您要是不会说,那我问你答,很容易的。就比如说最简单的一个,您跟六道圣君什么时候认识的?在哪里?” 沉默了一会儿,阴月开口道:“三十年前,圣君跟树王决斗,树王归入魔宫,连带着把我们这些已经修炼成人形的树妖也带进了阴月皇朝。我在魔宫北面的鬼火河扎根修炼,圣君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到我的树荫下练功。也没有什么别的,待在一起时间多了,久而久之就在一起了。” 聂小倩眨眨眼,“就这样啊?” 阴月点点头,妩媚笑道:“就这样。怎么,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小狐狸诚实地点点头,“有点。”两只爪子捂着脸揉搓半天,放开的时候又是一副嘻嘻巧笑的模样,着实可爱。“那你们怎么决定要在一起的?他提的还是——咳咳,还是先表白之后再在一起的?” 其实她好想问是不是太后您先告白的,可是怕被拍飞…… “这个啊?”阴月想了想,脸颊微红,道:“六道圣君含蓄内敛,我当时是从树王那儿得到了他亲自送来的成婚旨意才知道的。” 直接跳过了表白求婚阶段,看对眼了就找家长谈婚事,果然够含蓄内敛…… 聂小倩连呵呵的力气都没有,“那您就答应啦?不怕他只是贪图您的美色吗?太后这么漂亮,肯定有很多别的男人追求吧?” 阴月微微一笑,对女孩子的八卦心思实在无奈,“他赐婚的时候,给我改了阴月这个名字。一个男人肯让你跟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等价并存,这就已经值得你去为他死心塌地了。” 她当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阴月,阴月皇朝,这一场爱情来得缓慢温柔,盛放起来却能将人的灵魂燃烧成灰烬。 聂小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我还没问你呢!你姐姐怎么还不回来?” “啊?”聂小倩转转眼珠子,哈哈干笑两声,“这个——要看任无为那个家伙肯不肯放人吧?我也有点担心啊!她要是再不回来,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大概就要有个姐夫了吧?” 任无为那家伙对她姐姐的意图太明显,真是让人不爽啊!她们家姐姐岂能这么容易就让一个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野男人勾搭走?至少要过五关斩六将才行! 阴月的脸色有些糟糕。人类人类,又是人类!兰渊若是真的跟个人类牵扯不清,那真就枉费了她这二十年来在她身上花费的心血。她宠她爱她疼她惜她,不是为了让她被一个人类骗走! “太后,你没事吧?” “没事,”阴月看看聂小倩,忽然觉得还是这丫头听话,“只是有些心烦,兰渊好好的跟个人类纠缠什么?我真怕她陷进去就回不了头。人类怎么可能真心接受妖魔?你姐姐这一去,怕是苦难颇多。” 聂小倩点点头,“人类确实很奇怪,一边想勾搭山野精怪,一边要斩妖除魔,莫名其妙!不过我看那个任无为还好啊,对我们妖魔也没有偏见的感觉。姐姐大概就是喜欢他这一点吧?” 阴月叹口气,脑子里乱得要命。 半晌,她终于下了决心,神色涣散地看着身边的小狐狸,道:“小倩,你出去一趟,无论如何也要把你姐姐带回来。我绝对不能容忍我一手养大的女儿像蓝魔一样因为一个人类而背弃我!” “太、太后?”聂小倩怔怔地看着太后,忽然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被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弃,因为爱之深,所以恨之切,是这样吧? 48七夜夜夜夜夜夜 聂小倩找到七夜的时候,他正在石林里吹风。蓝魔之泪被做成配饰系在他腰里,幽蓝的颜色跟他素来深色的衣服很搭。作为圣君的七夜适合深色衣服,沉重的颜色能掩盖住他眉宇间尚存的稚嫩,衬出最适宜展现给别人的君王气度。 可是聂小倩还是喜欢他一身白衣,哪怕是银色的也好,看起来就觉得轻松自在。 “七夜哥哥!” 七夜回身冲她一笑,呵护宠爱一如既往。 脚下都是细碎的石子,踩上去喀喀喀地响却又不会咯脚。聂小倩跑到七夜面前,细喘微微,眉眼却是忍不住带了笑意,满满的都是欢快。 “七夜哥哥,我找你大半天,你怎么躲这里来啦?” 七夜没有笑的意思,却还是惯性地勾起唇角,道:“被镜老师训了一顿,到这里思过来的。你找我有什么事?” “当然有事啦!”聂小倩嘻嘻笑道,一双大眼睛晶亮晶亮的,“不过听到七夜哥哥居然也会被镜老师讯就觉得我的事都已经小的不算事了!七夜哥哥你居然也会被训哦?镜老师不是很疼你的吗?” 被看笑话的七夜面不改色,淡定地解释道:“老师讯学生天经地义。七夜哥哥做得不好,镜老师不高兴,自然也是要训人的。” 实际上,他是跟镜无缘在七世怨侣的问题上产生了矛盾。 镜无缘一直希望正魔两道能够和谐相处,为了这个目标,他曾经引狼入室,几乎将魔宫带入万劫不复之地。但人的执念真的是很奇妙的东西,即便经历了二十年前的打击,镜无缘还坚持着曾经的想法,甚至将理念灌输给七夜,希望七夜能带领魔道与正道和平相处,共存于世。 而七夜身怀杀父之仇被阴月养育二十年,却又被镜无缘教导,两相矛盾之下把仇恨指向了直接仇人玄心正宗,对无辜人类倒是没有那么许多恶意。 作为魔宫毁灭人间的工具,七世怨侣是一个矛盾关键点。毫无疑问,镜无缘希望七世怨侣能够和和美美地在一起以化解生生世世的恩怨,从而消除天魔星下凡的威胁。但是七夜却在犹豫,一方面是魔宫祖上千百年的遗训,一方面是对人类的恻隐之心,他始终不知该如何权夺。 在知道宁采臣有可能就是七世怨侣的男婴之后,他的心里就隐隐有了决定,很挣扎,却又不想放弃。 他不想把小倩让给别人,哪怕那人是她生生世世的爱人——何况今生今世的小倩不爱他。他知道自己自私了,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心里的魔兽。他的小倩是魔宫最快乐的小狐狸,不应该陷入无休无止的怨恨之中,落得痛苦终身的下场。 他舍不得啊! 魔宫里只有他跟阴月知道小倩就是七世怨侣中的女婴,连镜老师也只是知道女婴还活着,却不知道被藏在什么地方。只要他们不说,没有人会知道小倩这只狐狸精就是二十年前那个命不久矣的小婴儿。 可是他也知道,如果小倩想要七生七世,他也舍不下心肠去拒绝她。 一个人一旦想得太多,就容易陷入抉择的泥淖。 “镜老师就是这样,特别没意思!七夜哥哥你不要理他啦!” 七夜看着聂小倩,有种近乎贪婪的痴念。只是他一直在不自觉地微笑,暖如煦风,让人无意识地就会忽略他的其他情绪。 笑容是最好的化妆品,能将人装点得很美,也能遮掩住那些不宜给人知道的负面情绪。所以那些总是在笑的人一旦露出痛苦的表情来很容易让旁人跟着难过,因为他一定是伤到了极致,再也隐藏不住。 “别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你找七夜哥哥有什么事?要是很麻烦的话,七夜哥哥还得跟镜老师请假免了这次思过。” 聂小倩咧嘴而笑,露出两排贝齿,“没什么事啦!只是太后要我去人间把姐姐找回来,我来跟你说一声啦!这次我可不是要偷跑,是太后让的哦!” “母后?”七夜惊诧地问,“她让你离开魔宫?” 聂小倩欢喜地点点头,“所以我又可以去人间玩儿啦!就是要去拆散姐姐跟任无为,有点压力啊!七夜哥哥,要不然你跟太后求求情,让她同意我姐姐跟人类在一起吧!人类也不是那么讨厌,不然姐姐也不会喜欢啊!” 七夜没有答应她的要求,反而绕开问题,道:“小倩,你对人类很有好感?” “我?”聂小倩挠着耳朵想了想,回答得却有些敷衍,“人类还行啦!我们认识的诸葛流云宁采臣任无为他们都是好人,七夜哥哥你不也说他们是朋友吗?” 她本来想说一下一开始到人间的时候遇到的那些淫贼,可是又觉得好丢人。 七夜安安静静地看着聂小倩,心里乱七八糟的。 与镜无缘不同,他母亲继承了他父亲的遗志,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利用七世怨侣毁灭人间。如果是母亲让小倩去人间,他没有办法欺骗自己说这里面的目的很纯洁。 七世怨侣一旦相遇相恋,难免因为种种因素相怨。最好的结局就是有人帮他们排除一切阻碍,让他们顺顺利利的成亲。可是这美好结局真的有那么容易吗? 七夜简直不能忍受小倩被苦难缠身,这比他自己受折磨还让他难受。 “小倩——”他伸手按住小狐狸的肩,敛了笑容之后显出几分冷峻,却叫人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他的认真,“七夜哥哥求你一件事,你一定要答应。” “啊?”聂小倩被他吓得一愣一愣的,“什么事啊?” “不要去人间。”七夜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永远都不要再去人间。” 聂小倩又是惊讶又是迷惑,“为什么?” 她不喜欢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明明就跟她有关,却什么都不愿意告诉她,只告诉她什么要做什么不要做,甚至用上这样的口吻,连拒绝的勇气都快被消耗殆尽。 为什么不相信她可以在明白事实的基础上做出符合他们要求的正确决定? 七夜张张嘴,欲言又止。 要他怎么说,你不是狐狸精,你是人类,是跟另一个人类有七世姻缘的七世怨侣? 他爱她,不会比累世情深少一分一毫。 得不到回答,聂小倩又问:“七夜哥哥,到底为什么?你不告诉我,要我怎么乖乖听你的话?七夜哥哥你这么认真,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你告诉我,说不定我会明白你的意思,毫不犹豫地答应你啊!” 七夜哥哥,你说你求我,单是这个字,就注定我不会拒绝你。哪怕你编个理由来骗我也好,让我知道我并没有被你隐藏的那一部分抗拒,我想要的,只不过如此而已。 两个人对视了半晌之后,七夜认输。 他错过聂小倩的视线,有些粗俗无礼地将人拉过来抱住,感觉到怀里的身体不自然地僵住了,心情莫名其妙有些好。他们两个平时亲密无间,搂搂抱抱的事情也没少干,难得尴尬一回反而别有味道。 或许,这就是长大的节奏。 “因为我爱你。” 只是三个字而已,似乎并没有那么难说出口。 聂小倩呆愣地趴在七夜肩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这是……被七夜哥哥表白了吗? 七夜紧张之余便在手上多用了些力气,生怕自己突兀的话把小狐狸吓到。可这是他此时此刻能想到的最好的话,最好的理由,不需要编织谎话来哄骗她便能将她留下来。他厌恶那个迫不得已便对兰渊与小倩说谎的自己。 “小倩,七夜哥哥不希望你离开魔宫,更不希望你离开七夜哥哥。你追求人世间的爱情,七夜哥哥真的不希望某一天你会为了一个人类而离开七夜哥哥。” “七夜哥哥……” “别去人间好不好?别去……” 聂小倩脑子里混成一团,什么都思考不了了,只呆愣呆愣地应了一声:“好!” 就算七夜现在叫她去死,她估计着自己都会下意识地答应。 就这么抱了好大一会儿后,聂小倩后知后觉地把脸烧起来了,结结巴巴地开口道:“真是好巧啊!七夜哥哥你……让我不要为了人类离开,太后说不要让姐姐为了一个人类离开。你们俩真有默契……” 七夜也难得地用打趣来化解气氛,道:“因为我们是母子。” “呵呵……那太后要我去人间——” “有七夜哥哥在,你不用去,兰渊也不会有事的。” 他说得很坚定,聂小倩只是听着便觉得心里有了着落。 蓝魔之泪静悄悄地摆动着,幽暗光滑,毫无发光之意。 七夜不动声色地瞥一眼蓝魔之泪,不着痕迹地把它解下来放在手心里,握掌成拳,不过须臾便见细细的粉末从指缝之间漏出来,随风而散。 他的爱情由他来守护,不需要无关之人来认可。 49这事真特么坑妖 聂兰渊的厨艺最近有所进步,熬出来的菜粥已经有了最正常不过的卖相,味道闻着也还过得去,如果吃饭之人不亲自尝一口的话很容易被这人畜无害的表象给蒙骗过去。 诸葛无为是个聪明人,不会傻兮兮地拿自己的小命去讨意中人欢心,却又不想意中人的心血白费,便丧尽天良地把自己的亲弟弟推了出来。 死道友不死贫道,他这个做哥哥毕竟多活了几年,使坏绝对比弟弟在手。 可怜诸葛流云还对便宜哥哥心存愧疚夹带感激,不忍拒绝他的死缠烂打,结果生孩子似的捂着肚子打了一宿的滚儿,哀嚎恸哭,天可怜见。命途多舛,竟至于此! 吃一堑长一智,打这事儿之后,诸葛流云对聂兰渊恐之如蛇蝎。 平安村的路已经快要完成,诸葛流云也在跟坏心眼儿的便宜哥哥商量离开此地之事。诸葛无为倒是无所谓,聂兰渊听了之后开心得几乎要跳起来。 “每天在这里跟你们两个大眼瞪小眼,我都快无聊死了!以前好歹还能谋杀小蓝呢!” 小蓝的亲儿子跟后儿子选择性地无视了最后一句话。 有想要走人的,自然也有想要留人的。 开完最后一段出村道路后,平安村村长留诸葛流云在家里吃饭,吃完饭之后就手拉手唱歌跳舞,一群人围在一起欢呼雀跃,极为开怀。 玩儿到大半夜一群人才意兴阑珊地准备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岂料还没散开呢就听见不远处一阵噼里啪啦哄哄嘣嘣的声音,而后便有火光在村子前面的空地上烧起来。 平安娘声音响亮,扯开嗓门就喊:“谁家皮孩子放爆竹呢?怎么都烧着了!” 村长亮开嗓子嚷道:“先别管谁放的,赶紧救火去!别烧过来!” 住得最近的人跑回去提水了,远一些的便先往着火处赶,都想着人到火前必有灭火之法。 村子前面的空地上堆砌着麦皮豆杆儿之类的干草料,现在又是天干气躁的秋天,一旦烧起来特别容易蔓延开,一不小心就能为祸整个村庄。 众人赶到的时候,火势还在控制范围内,只烧着了空地最中央的一小堆麦杆儿。周围也没见着什么小孩子,只平安一个人火急火燎地在一边喊着救火。 见了来人,平安撒腿跑过去抓住诸葛流云,惊慌失措地指着着火之地,又指指天上,道:“有妖怪!是那条害死我爹的火龙!它没死!它还放妖火!我看见了!有妖怪!流云哥哥,你不是杀了它了吗?” 村民们皆是难以置信,一边怀疑地看着两个年轻人一边交头接耳。村长伸伸手,指派青壮年村民先去救火,自己则与剩下的老弱病残围观,等着大英雄诸葛流云的说辞。他们并没有见到诸葛流云屠杀火龙,只是听嫉恶如仇的平安这么说,也就不疑有他。而且诸葛流云帮他们开路,是个好人无误,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诸葛流云皱着眉头挠挠脑袋,虽然对平安的说法一头雾水,但还是实事求是道:“平安,你是一时着急看错了吧?那条火龙早就死了,我亲眼看着她断气化成劫灰,不可能再复活来闹事的。” 平安急得直跳脚,“是真的!流云哥哥,我真的看到了!” “她真的死了。”诸葛流云笃定地看着上窜下跳的小姑娘,道:“而且刚才的声音明明是爆竹,我们都听的很清楚。我很熟悉火龙的叫声,完全不是那个样子的。大概是村里哪个倒霉孩子玩儿爆竹烧着了草料堆,你心里对火龙又有芥蒂,就认错了吧!” 小蓝已经死了,他不会容许有人在她坟头上再泼脏水。 平安面红耳赤,大声道:“我不会认错的!那条火龙跟我有杀父之仇,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它长什么样子!”她抽抽鼻子,带着近乎撒娇乞求的姿态看着诸葛流云,“流云哥哥,你再去看看好不好?说不定它是假死骗你的,现在就躲在山谷里吃人呢!” 村长也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流云,要不然你再去看看?那条孽龙要是死了还好,要是真的还活着,你也好顺便帮我们彻底除了这个祸害。我们村子里都是些普通人,杀不了妖孽呐!”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他还是相信诸葛流云这个少年英雄的。 诸葛流云被他们弄得头大,却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不会的,我亲手埋葬的她,这种事情不会有万一的,我跟你们保证。” 若是可能,他还真是希望小蓝还活着,他愿意为她担下所有的罪孽。 “流云哥哥!” 提水来救火的人已经陆陆续续过来,一桶一桶水浇上去,哗啦啦地就把火势压下去大半截。 平安娘一手拎着一只水桶往过来跑,经过豆杆儿堆的时候忽然觉得脚下一滑,人没站稳,仰着头就摔下去,四脚朝天不说,还被淋了一身水。山野人家自是跟娇贵沾不上边儿的,这还没等旁人反应过来,平安娘已经自己爬了起来,骂骂咧咧地拍打着湿答答的衣服,脚下一踢,原来是个焦黑了的竹筒。 “谁他娘的乱放爆竹!着火就算了,还他娘的滑倒老娘!杀人放火没天良呐!” 平安赶紧帮着她娘把木桶拎起来,站到一边默不作声了。 众人唏嘘,恍然大悟。 诸葛流云理直气壮了,“我就说不是火龙干的,这下你们知道了吧?都是倒霉孩子们玩儿的,不要一遇到事情就以为是妖魔干的,妖魔哪有那么多闲工夫来折腾咱们这么个安静地方?咱们行得正做得端,就不要害怕妖魔鬼怪!”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其实他自己也不太喜欢。 这阵子跟妖魔鬼怪打的交道也不少,除了原形有差之外,他们跟寻常人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就好像兰渊,用着人的身体,完全看不出来她会是妖魔之属。 第二天回到盘龙谷,诸葛流云把这件事情说给便宜哥哥跟未来嫂子听,得到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跟一双满是鄙夷的白眼。 诸葛无为笑盈盈地损弟弟面子,“兰渊,你就不要再嘲笑流云了,以他的行事风格,能知道那火是爆竹引起的就不错了。对他要求太多就贪心了。” 聂兰渊把诸葛流云拿来玩儿的爆竹点了火扔到一边,很享受这样的爆破声。 “嘲笑一个脑子有病的人原本是不对的,但是小流云的承受力应该很强悍。这种一听就知道谁是始作俑者的故事真是特别没意思,我就是好奇平安怎么会看上流云。” 诸葛无为为了妹子毫不客气地出卖弟弟,道:“眼神儿不太好吧!” “你们两个!”诸葛流云被欺负得直磨牙,“大哥,到底谁才是你亲弟弟?” 诸葛无为无辜地道:“你。”纯良和善,简直就是模范大哥。 三人既然已经决定要起行离开这里,就没有再多做耽搁,下午的时候好好把屋舍收拾了一番,只待第二日早上叠了被褥便可直接动身。 傍晚时候诸葛流云猎到了一只山猪,兴冲冲地叫了便宜哥哥一起来做践行饭。 夜里皓月当空,三人架起宰杀清洗好的山猪,点火开烤。聂兰渊虽然做饭的手艺惨不忍睹,烤肉的手艺在诸葛无为的教导之下还是颇有长进的,故而没有被惨遭屠戮的诸葛流云一脚踹开。 “兰渊你好歹也是一只狐狸,这样吃野兽就没有一点兔死狐悲的感触?” 聂兰渊咽咽口水,嘻嘻一笑,道:“才没有!我们狐狸就吃些小兔子小野鸡什么的,难得能吃体格大的禽兽,高兴还来不及呢!什么时候你要吃老虎肉狮子肉,随便叫我,一定赏光!” 诸葛无为也笑道:“你啊,就是只食肉狐狸,素菜没几样喜欢的,就喜欢吃肉!” 诸葛流云暧昧一笑,蹭蹭便宜哥哥,打趣道:“怎么,怕你养不起啊?” 诸葛无为特别真诚地点点头。 “滚!”聂兰渊拿起一根燃烧的小木柴就冲诸葛家两只小崽子丢过去,很可惜地没有打中,反而被诸葛流云给挡了回来,险些烧着她的衣角。 身为一个神仙般的美人,素天心总是踏月而来,一尘不染。 纵然几个月不见,聂兰渊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她。人太漂亮了就是这点好,辨识度特别高,就算是脸盲症都能轻而易举地从人堆里把她挑出来。 诸葛无为放下手里的猪蹄,欢快地站起来,欢喜唤道:“天心姐姐!” 聂兰渊抓着猪蹄站起来,毫不客气地把诸葛无为挤到一边,摆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给素天心,脆生生唤道:“天心姐姐,你终于来了!” 觉得自己是生人的诸葛流云呆愣呆愣地在一边啃着大猪脸。 美人神马的能吃吗? 50私定终身既视感 素天心的到来把这顿践行饭变成了小宴请。她带来了一些新鲜蔬果跟米粮,因为诸葛无为还要离开,一时半会儿也用不上这些东西,只好先把水果切分了品尝。 初始之时还算其乐融融,直到素天心提起怎么听不到蓝魔嗷嚎,气氛忽然之间就凝固了。 诸葛流云低头沉默不语,聂兰渊没听见似的啃着苹果。诸葛无为面色微有哀戚,三言两语便将阴世幽泉之事说了一遍。这种事情不适合冗长赘述,太过悲伤。 还好素天心善解人意,没有过多追问。 吃吃喝喝之间,氛围又渐渐回转。而诸葛流云知道眼前这个年轻貌美的天心姐姐就是玄心正宗的创始人之后彻底癫狂了——祖宗你居然还活着!祖宗你都多少岁了啊?这尼玛太不像话! 聂兰渊一巴掌把七荤八素的诸葛流云打得眼冒金星。 “天心姐姐,你的徒子徒孙真是太不可爱了!除了这种没脑子的就是金光那种喜欢偷袭暗算的小人,比我们妖魔还要无耻,让我们以后怎么混啊?太没面子了!” 素天心但笑不语。她不理玄心正宗俗事千百年,哪里还管谁是宗主谁干了什么?玄心正宗唯一能让她回头看看的也就是关于七世姻缘之事了。 回过神来的诸葛流云痴痴傻傻地看着祖师爷发呆。 “听师娘说,是开山立派的祖师爷用无上道法缔结了七世姻缘用以对抗七世怨侣。”他舔舔舌头,满是好奇与期待地看着素天心,“我师妹红叶是七世姻缘,我不是,但是我师公却让我跟师妹提亲。我问师娘,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天心姐姐——祖师爷,你知道吗?” 他很期待自己跟师妹就是七生七世的爱侣,可惜师娘很鄙视地把自己给否了啊! “七世姻缘?”聂兰渊好奇地凑过来,“我听说过!天心姐姐,来个详细说法?” 就好像玄心正宗要杀七世怨侣好阻止其灭世,魔宫也有杀七世姻缘以清除障碍的习惯。但是七世姻缘的保密性跟保护性都很强,动手难度有点大。 如果司马红叶是七世姻缘——聂姐姐表示她还是不打人家主意了,实力太悬殊。反正只是一个障碍而已,又不代表他们就能阻止七世怨侣毁天灭地的怨气。 素天心微笑着看看诸葛无为,对方笑意盈盈,却有几分无奈。 她其实更无奈啊!原以为卿卿我我相守七世不是那么难,谁料第七世是这么个让人头疼的情况!虽然说着要帮诸葛无为摆脱宿命,可隐隐约约还是失落。不离不弃的七世姻缘,是她理想中的爱情模式。如果说她现在对这段感情有什么感悟的话,恐怕就是世事无奈,不可能尽数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吧! “七世怨侣是一个诅咒,我当初是想用祝福来化解。其实怨侣本身就是一个矛盾体,由爱生怨,由怨生恨,没有什么比他们自己更能化解自己。七世姻缘更像是七世怨侣的一组幻影,他们唯一的力量就是凝聚了生生世世的爱意,这份爱意化为实体就是玄心奥妙诀。” 聂兰渊凝眉,“也就是说,七世姻缘要用纯粹的爱来对抗七世怨侣的怨气?听着怎么这么不靠谱?” 诸葛流云也道:“好难理解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为什么不直接撮合七世怨侣呢?他们没有怨气了不是更好吗?” 素天心摇摇头,“我试过撮合他们,却都没有成功。” 她又何曾希望干将莫邪生生世世都只能相爱相守相怨?可惜天不从人愿呐! 聂兰渊撅撅嘴,歪头看着素天心,不甚在意地问道:“那你知道七世怨侣跟七世姻缘分别是谁吗?怎么说也是千百岁的老姐姐了,知根知底的,知道的肯定比我们多吧?” “七世怨侣虽然跟我相关,却不是我缔造的,我不能肯定他们的位置,但是如果有可能之人,我还是有办法认出他们来的。至于七世姻缘——”她不着痕迹地看一眼诸葛无为,见他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才继续道:“则是燕赤霞的女儿跟诸葛青天的儿子。” 诸葛流云指指自己,“我?”话才出口就觉得不对,他明明已经被告知不是红叶的命中人了。 三个人六只眼睛齐刷刷地看向诸葛无为。诸葛流云还好,只是稍有复杂;聂兰渊却是要吃人似的,分外恐怖。 诸葛无为干巴巴地笑一笑,可怜兮兮地向始作俑者求救。 素天心掩面一笑,三言两语化解窘境,“原本该是无为的,可惜他不愿意跟燕红叶再续前缘,我便将他与红叶的情缘转移到了流云身上。七世姻缘本就是我用道法促成,要修改一下也并不难。” 囧囧有神地沉默了半晌之后,聂兰渊鄙视道:“真坑人。” 男女之情这种事都能被道法转移来转移去,尼玛你也太牛逼了点儿吧?要不要干脆把七世怨侣的怨气也分离出来随风而散啊?一劳永逸有木有! 诸葛流云捂着脑袋,愣愣地表示:“我需要冷静一下……” 吃喝一番之后,诸葛流云先去屋里睡觉了。素天心被挽留下来休息一夜再走,便笑盈盈地占据了崭新的小吊床。美人晃晃悠悠地躺在上面,衣衫飘逸,极其养眼。 聂兰渊伸伸懒腰,却毫无倦意。诸葛无为收拾好炊具,见她还坐在原地,便邀她在山谷里随便走走,哪怕是赏月听风也比百无聊赖地失眠有意思。 夜风凉飕飕的,吹起来并不舒服。 聂兰渊怕冷,穿的又略微单薄,出来的时候便扯了一件虎皮斗篷。她跟诸葛无为并排而行,一声不吭地低头看着脚下,心思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只要一想到诸葛无为是七世姻缘她心里就跟被人勒了一根绳子似的,特别不舒服。 “我总觉得,人的命运不是既定的。”诸葛无为的声音温和轻盈,听到人耳朵里却只觉安定宁和。他侧头看看聂兰渊,微微一笑,握住她抓着斗篷的手。“天意也好,人为也好,我们面前总有一条既定的道路。很多人说这是命运,不如就听天由命吧!可是我不想,我不喜欢。我宁愿过独木桥,走原野荒漠,也不想要走进那条充满杀戮绝望的天命之路。” “不是天命之路,是素天心之路。” “……那可以简称为天命之路嘛!” 聂兰渊停下脚步,转身正对着诸葛无为,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死命地瞪着他,“诸葛无为!你存心的是不是?气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诸葛无为眼神明亮,“气死了你,我就能殉情了。人生一辈子,总要殉点什么!大唐暂时用不着我以身相殉,父母我已经殉过了,就差一个你了。” “那我现在就去死!” “跳崖吧!我陪你。” 跳崖这种事情,有了第一次就不怕第二次,反正也就是那么回事儿。尤其他以前总是骑着小蓝在天上飞来飞去的,连小时候的恐高症都治好了,站悬崖上毫无压力。 聂兰渊一把揪住诸葛无为的衣领,拳头已经高高举起,却停在头顶没有揍下去。她又气又恼地瞪着眼前这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祸到临头还能笑盈盈开玩笑的人,撅撅嘴,踮起脚尖就凑过去。 已经准备好接受暴力的诸葛无为没想到最终接受的会是一枚气势汹汹地狼吻。妹子跟他一样没有实战技术,两片柔软的唇瓣蹭了半天之后终于不耐烦了,张口就咬了上去。诸葛无为疼得吸口气,才想着要不要反咬回来,聂兰渊已经放弃这半点美感都没有的亲密接触,改用双手搂着他的脖子,下颌调整了半天位置之后,最终搭在了肩上。 “以后见到司马红叶要绕着走!” 诸葛无为点点头,轻声笑道:“一定。” 聂兰渊脸很红,半是羞恼半是着急。想到之前诸葛无为对司马红叶的好态度,她心里莫名其妙就堵得慌,总觉得自己的东西被人家惦记上了——虽然人家十成十没有惦记。 “在我没有嫌弃你是人类之前,不许嫌弃我是狐狸精!” 诸葛无为扑哧一笑,双臂环紧掌下柔软的腰枝,很是体验了一把什么叫温香软玉。“怎么会?也就狐狸精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非礼我一个良家子弟!狐妖姐姐,你可别喜新厌旧,吸干我的精气之后就另寻新欢。若是这般,我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聂兰渊被他逗乐了,笑着嗔道:“我就是这么做了你又怎么不放过我?” 诸葛无为想了想,道:“我就变成一个野兽夹子,专门等着你路过踩上去。你要是回心转意还好,要是还跟新欢眉来眼去,我就缠着你不放,直到你回心转意为止。” “你无赖啊!” 夜话绵绵,又是一秋。 51无泪之城准备中 说着要一同上路,但目的地却相隔千里。诸葛无为与诸葛流云要前往日出山城探望宁采臣等人,聂兰渊要回魔宫,素天心则要去往无泪之城。但是也不是立刻就要分手,出了盘龙谷后,四人还要继续同行一段路程才会岔开方向。 比较巧合的是,诸葛兄弟与聂兰渊岔开方向的地方正好是素天心的目的地无泪之城。而无泪之城距离盘龙谷并不远,也就四五天的脚程。 聂兰渊骑在马背上,懒洋洋地搂着马脖子跟地上步行的同伴闲聊:“那个地方我们走了两三回啦!没见过有什么城池啊?难道跟我们魔宫一样,是空间中的空间吗?一道门连接两个世界?” 素天心修炼千百年,早已脱尘,走在干土路上都没有惹上尘土。 “不是。魔宫创建之初是由数名修魔有成的元老利用妖魔之力强行在现行空间上辟出的隐藏空间,它本质上相当与在一颗水滴或者一粒微尘上建立的一座真正意义上的城池。无泪之城却是由一个人的意志留存下来的一座死城,如果这个意志消散了,这座城也就消散了。” 聂兰渊揪着马的鬃毛,觉得这事儿有点儿玄乎。 “你的意思是这座城实际上是不存在的,所以我们才看不见?” 素天心摇摇头,从容语道:“只要它没有消散,它就是存在的,只是存在的方式比较特别。这千百年来,几乎没有人进去过无泪之城,它把自己隐藏起来,陷入了长久的沉睡之中。” 好奇宝宝诸葛流云挠挠头,神采奕奕地笑道:“听起来挺有意思,真想进去看看!一座城池居然也会陷入沉睡,跟人一样!” “一个以人的意志存在的城,原本就是这个人的化身了。” 诸葛无为跟素天心最为亲厚,听到这些也是兴趣十足,再加上心里某些不可说的念头,便笑盈盈地缠到他天心姐姐身边,孩子似的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路过的时候进去歇歇脚吧?天心姐姐也做一回东道主,让我们看看这个无泪之城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聂兰渊也做出一副满是渴望的姿态,诚恳地看着素天心。 素天心笑道:“想要进去也未尝不可,但是进城之前你们要先学会讲故事。” “讲故事?”诸葛流云欢脱地跳到她身边,“这个我擅长啊!我可是给师公念话本念了多少年呢!要讲什么故事?大唐游仙窟上百个小故事我都能信手拈来!” 聂兰渊鄙视地嗤笑一声,歪着身子踢诸葛流云一脚,笑问:“你师公都什么欣赏口味啊?净听这些不着调的!难怪叫出你这么个乱七八糟的徒孙来!” 诸葛流云嘿嘿一笑。 “爱情故事。”素天心微微笑道,“你们所知道的真实的爱情故事,温暖人心的最佳。别问我为什么,到了无泪之城你们自然就明白了。” 三个年轻人都被她这话说得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太阳落山的时候正好抵达王母镇,众人欢快地决定再去骚扰骚扰全无嚣张气焰的魅姬。欺负死对头这种事情,真的很容易上瘾。 魅姬也很给面子,满面春风地准备接待远道而来的借宿客人却看到昔日冤仇,才好不久的脚忽然就疼起来,头上的冷汗嘀嗒一声就落到了地上。 低头算账的逆旅主人听着声音不对,抬头一看,瞬间觉得自己真的需要去寺里拜拜菩萨了——我了个擦擦擦,吓唬人很好玩儿吗?大路朝天,干嘛非往老子家里走?小庙接待不起您们这大佛行不行?一个个都什么绿油油的眼神儿! 聂兰渊心情颇好,呵呵一笑,爽朗大方地坐到正中间的客座上,举手招呼道:“老板,来四碗皮蛋瘦肉粥,配菜有什么上什么,我们不着急,等得起!只要是老板娘亲自做的就好!” 非常愿意配合美人的诸葛无为也跟着坐下,温文尔雅地冲逆旅主人笑道:“麻烦再准备四间客房,我们明天还要继续赶路。” 诸葛流云一边坐一边兴高采烈道:“八只脚动得很快吧?我看好你哦!” 素天心欣赏年轻人的朝气,也跟着坐下。她修为要高出寻常人很多,自然一眼就看出这个逆旅女主人是妖非人,但是看她一副低眉顺眼的寻常妇人模样,又被诸葛无为几人如此无聊地戏弄,应当不是什么无可救药的奸恶之徒。 魅姬深深地感受到了来自人类——包括那只披着人皮的狐狸精——的恶意,委屈地看看自家男人,确认得不到任何安慰之后便认命地洗手做羹汤去了。 受气包什么的最讨厌了!好想反抗啊有没有! 聂兰渊笑嘻嘻地目送辛勤劳作的蜘蛛精,眉眼都弯成了月牙。 “老板!”她冲胖主人挥挥手,笑得一脸明媚奸邪,“你娘子真贤惠,怎么调.教的?” 逆旅主人虽不喜欢这个以欺负人为乐的小姑娘,但是客人毕竟是客人,优待一下总是好的。他合上手里的账本,拿起摆在一旁的算盘,哗啦啦地摇一摇,算珠整整齐齐地甩在横梁两端。“这调.教小娘子是我们男人的活儿,我告诉你这小妹妹,你打算用来干什么?这就算是要调.教儿媳妇儿那也得等上些念头呢是不是?” 聂兰渊托腮一笑,“不能调.教小娘子,我调.教小郎君啊!” 知情的不知情的,眼神前前后后都瞥向了一脸无辜相的诸葛无为。诸葛流云甚至忽然发现他这个便宜哥哥其实长了一张非常惹桃花的旺妻脸,以后怕是要被女人疯抢的。 自从跟妹子谈情说爱之后,诸葛无为的脸皮基本上在向着刀枪不入发展,面对这一道道揶揄的目光也能淡然处之,坦然自若,甚至唯有得意,仿佛聂兰渊只是唤了他这情郎一句小郎君而已。 逆旅主人失笑,别有兴趣地打量着这几个人,道:“女人么,不听话就打,还能如何?一顿鞭子抽下来,比驴还犟的女人立马变得跟牛一样服帖。小店正巧还有鞭子,小姑娘来一根?” 自动脑补魅姬被吊在房梁上抽鞭子的某三只不厚道地偷笑了。诸葛流云还很有兄弟爱地又脑补了一下便宜哥哥被未来嫂子抽得满地打滚儿的情景,一个没忍住就趴桌子上了。生活啊,不要这么美好,总看人笑话太坏了!哈! “来一根就免了!”聂兰渊摆摆手,笑道:“不如来给讲讲你跟你家小娘子的事情啊!我们妖魔最近要举办一场盛会,其中有个环节就是讲故事,我正愁没有好题材呢!你们家的事情正好可以拿来编编,总结一套专门针对妖魔娘子的夫纲。” 逆旅主人语气古怪,道:“姑娘挺心疼男人。” “错错错!”聂兰渊眯眼笑道,“这场盛会的评分者大部分都是男人,我这不是为了讨他们欢心吗?要是让我自己打分的话,我就写男子十诫,好好训训这些混蛋!” 诸葛流云蹭蹭便宜哥哥,低声揶揄:“恭喜恭喜,你以后有苦头吃了。” 诸葛无为人畜无害地笑着回赠便宜弟弟,“同喜同喜,你可不用挨鞭子,燕红叶连调.教都不用就能得到一个百年不遇的蠢货。” 素天心被他们逗得开心了,一笑莞尔。 这样轻松愉悦的三个人,跟当初的一夕他们有点像呢!只是没有了三角关系的牵扯,这份感情就更加的稳固,不会轻而易举地被打破,酿成不可挽回的悲剧。 “老板,你就把驯服蜘蛛精的过程说一下呗!我为这些故事烦得头都大了!” 夫妻什么的,多多少少都会有一点感情的吧?何况这个妻子还是魅姬,怎么想她都不会是轻而易举就嫁给一个乡下土财主的女人,乖顺得简直不像妖啊! 逆旅主人眼睛眨眨,手里的算盘摇得噼啪乱响。 “话本里不是都说过吗?要让一个神仙妖精死心塌地地跟着一个人类,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所谓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得以身相许。咱小老百姓可不相信什么人家偷偷地看你孝顺了就宽衣解带,当全天下就咱一个孝子么?最倒霉的是咱爹娘叔伯死得早,没人给孝顺呐!” 聂兰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你救了她?真简单!” 逆旅主人笑道:“简单归简单,恩情足够就行。” 他是在出远门的时候遇到魅姬的。那时候身上带了不少货物,荷包里还有些金玉,老远看见一个抢匪模样的人凶神恶煞地过来,还以为是打家劫舍的,他二话不说,扔了货物,捂着荷包撒腿就跑。岂料回家后数着金玉估算损失的时候才发现荷包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只大个儿蜘蛛。 养只蜘蛛玩儿绝对是一时兴起,发现蜘蛛变成美女绝对以为自己在做梦。至于后来的种种,则是最寻常不过的妖精报恩故事,跟田螺姑娘没什么大的差别,最不同的地方也许就在于男方不是老实巴交的渔夫而是个喜欢谢恩图报玩儿虐恋情深的客舍老板。 护钱袋护出一个媳妇儿来,真是不亏,没准儿是财神爷看他忠心,天赐百福。 诸葛流云笑嘻嘻地看看诸葛流云,八卦地打听:“你当初给过兰渊什么好处?我也学着讨好讨好师妹去!” 诸葛无为面无表情地道:“引狼入室,与狼共舞。” 52复活的无泪之城 在逆旅主人家饱含深情的眼泪中,几位存心找茬的客人在第二日天色初晓之时打着哈欠美美地享用了一顿霸王餐,吃饱喝足之后悠然上路。 马背上打饱嗝的聂兰渊心满意足地感慨:“我现在可知道纨绔子弟欺压良善的滋味儿了,够爽!” 就冲着必经之路上有这么一家逆旅,她以后一定要时不时地到盘龙谷找诸葛无为叙旧聊天顺便谈情说爱消磨激情,未来太美好! “良善?”诸葛流云想起魅姬之前的德行,不由得打个寒颤,“我觉得我完全无法理解你们妖魔的行事作风,说从良就从良,都没有个章法!——我以后不会也变成这样吧?” 聂兰渊嗤笑一声,道:“你再变也成不了蜘蛛精,死心吧!” 素天心步履从容地走在前面,听得年轻人的欢笑之声便回头看看,自衣袖间摸出两本空白的册子与两支比寻常毛笔略小的狼毫笔递给诸葛家兄弟俩,而后又给了聂兰渊墨块跟墨砚,让她帮着研墨。 “我将自己搜集到的故事都记录下来,你们心里有什么故事也写下来比较好。我们脚程慢,足够你们一边走一边写了。希望到达无泪之城之前能写个七七八八,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 诸葛无为向来听她的话,乖乖接过纸笔照做。 诸葛流云却是一脸痛苦纠结,“我会讲故事,但是写就不用了吧?这种事情书生来做最好了,可惜他居然在这种时候舍我于不顾!” “正好可以练练字。”聂兰渊毫不留情地打击可怜孩子,“别长这么大就只会那些鬼画符。把字练好了,以后还可以给你师妹写情书。红袖添香,没文化的二傻子可享受不来这等艳福。” 二傻子幻想一下灯下美人的香艳,可耻地咽咽口水。 砚是阳关砚,墨是松香墨,研磨之时香气一缕一缕地散出来,沁入心脾。 无泪之城沉睡之时,非有缘之人不可入,有缘之人便是进入也要有个机缘。 传说中无泪之城的所在地依旧空旷寂寥,秋风扫过原野,呼啸着托起翩飞的衣袍。聂兰渊尚未出阁,散下来的头发也被风吹起来,丝丝飘摇。 素天心四下探看一番,一时间竟有些迷茫。 诸葛流云跟诸葛无为一左一右站在她两边,好奇地看着她,等着无泪之城在她翻手之间出现。 聂兰渊跳下马,欢脱地跑上去,朗声道:“天心姐姐,怎么跟着你也看不到无泪之城的入口啊?我还想看看无泪之城跟我们魔宫的入口到底有什么不一样呢!” “无泪之城复活了。” 秋风瑟瑟,旷野易色。铺天盖地的雾气来自地狱一般,汹涌着从枯黄的草木之间升腾起来,眨眼之间便已经遮挡住周围的一切,让身处其中的人看不到茫茫白色之外的任何事物。 雾霭沉沉,连啸风都被隔绝在外。 凉意入骨,惧怕之余,忧伤之感顿生。 骏马嘶鸣,哒哒哒哒,不知道跑向了哪个方向。 聂兰渊下意识地握住腰里的双剑,耳朵高高竖起,防御之心瞬间提到最高。隐约闻得凌乱的脚步声匆匆靠近,还有清晰入耳的呼唤:“兰渊!” 诸葛无为看不见任何人,只下意识地顺着聂兰渊的位置跑去。聂兰渊不是会坐以待毙的人,他必须在她行动之前找到她,不然说不定会有什么预料之外的麻烦发生。 “我在这儿。”聂兰渊回他一声,顺着声音走了两步,正撞上同样寻过来的人。 软绵绵的身体撞到怀里,诸葛无为伸手便将人抱住。聂兰渊有些喜,更多的却是恼,他这样让她没办法及时做出战斗反应,简直就是个拖油瓶。 一个让人舍不得扔掉的拖油瓶。 素天心的声音适时地响起:“不用害怕,无泪之城找到了我们。”她的声音很好听,闻之忘俗;她的语气很从容,似乎天生就带着平定人心的力量。 跟诸葛无为很像。或者说,诸葛无为跟她很像。 风声呼啸,雾霭渐渐消散开。 周围的景象已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旷野平原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整齐的民居,街道两边还摆着各种各样的小摊位,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随处可见的书页。 风吹着到处可见的书页,哗啦啦的翻书声里没有丁点墨色。 或许也还能让人觉得恐怖。看似平常的城镇,却没有一点生人的气息,俨然就是一片鬼域。 诸葛流云打个哆嗦,也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被风吹的。他紧紧地黏在素天心身边,满是依赖地问道:“你刚才说的无泪之城找到了我们,是什么意思?我们已经在无泪之城里了?” 素天心淡然地看看四周,点点头,道:“这里就是无泪之城。” 卿卿我我的某两只依依不舍地分开。聂兰渊尴尬地揉揉眼睛,原本只是做做样子,可是忽然之间就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真的需要哭一哭,实在是太难过了。 “别哭。”素天心的声音很软,语气却很笃定,“无泪之城不能见到眼泪。” 聂兰渊揉眼睛的手更加用力了。 哭意上了眼睛的诸葛流云赶紧抽抽鼻子,止住自己的伤心,不解地看着老祖宗,问:“为什么?我也不想哭的,可就是觉得伤心。” 诸葛无为也点头附和道:“进入这座城后,我也有一种哀不可止的感觉。”他觉得自己是最不应该想哭的一个,刚才美人在怀的滋味儿可舒服着呢! 素天心没有说话,而是从无底洞似的袖子里掏出几本书册放到一个小摊位上。肃风掀开封页,隽秀的小楷整整齐齐地映入眼帘,而后又一个一个一页一页地消失,无声无息。 随着书册上的故事一个个消失,空气里原本浓厚得几乎化不开的的哀伤也一点一点地减弱。 “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就是我让你们学会写故事的原因。”素天心弯腰把散落在地上的几本空白书册捡起来,提步向前走去,后面三只一头雾水的年轻人丝毫不敢耽误,赶紧跟上去。 风也小了许多,吹面不寒。 素天心察看着周围的环境,分出心来给几个后辈解释道:“无泪之城在千百年前就已经没有生人居住了,你们看到的这些都是这座城市死亡之前的形态。这里的每一间房屋,每一棵树木,每一只虫子,都活在毁灭之前的静止时间里。对于他们来说,这个世界不老不死,永恒存在。” 诸葛流云挠挠头,一脸迷惑,“明明听起来就是在说长生不老,可是为什么我觉得很绝望?” 聂兰渊与诸葛无为也是满脸问号。 “承受着无尽痛苦的永生,不如死去。” 好孩子诸葛流云真诚地摇摇头,“还是不懂。” “我有点明白了。”聂兰渊捏捏下巴,脸色有点糟糕,“天心姐姐你之前说无泪之城是依托于一个人的怨气而存在的,也就是说,这座城市里所有的一切,包括我们呼吸的气息,都是那个人怨气的凝结。也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们才会不自觉地想要流泪。” 情商比妹子还高一截儿的诸葛无为补充道:“如果我们真的流泪了,眼泪反过来会加重怨气,而怨气一旦强大的一定地步就会引发不可挽回的灾难,所以这里才会叫做无泪之城。我说的对吗天心姐姐?” 素天心点点头。 进入无泪之城,最想哭的人其实是她。可是她不能哭,她也没资格哭。 “无泪之城从一开始就叫做无泪之城,寓意欢笑常在,无泪无忧。现在的无泪之城是被怨气笼罩,不死不灭,尤其见不得眼泪,哀怨的气息弥漫在每一个角落,我们能做的就是用最美的爱情故事来抚慰他的哀伤。这也是我这么多年一直在做的。” 好奇宝宝诸葛流云问:“他是谁?” “干将。” 千百年前最优秀的铸剑师之一,干将。传说他与妻子莫邪为了炼就绝世宝剑,以身殉炉。 饶是爱笑的诸葛无为也拧起了眉头,“七世怨侣的第一世,干将?他还活着?” “你他娘逗我呢?”聂兰渊一个没忍住爆了出口,“人没死怎么投胎转世七生七世啊?难道把灵魂切成七片一片玩儿一世吗?” 虽然被骂了,但是诸葛无为还是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思想有多远就能认真到多远的诸葛流云很是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灵魂切片?听着蛮有意思的。 “好像不是不可以啊!如果灵魂真的能分割,我就把自己分割成七片,一片守着师公,一片守着师父师娘,一片守着我娘,一片守着我爹,一片跟你们玩儿,一片努力练功,一片寸步不离地跟着师妹。” 这群熊孩子…… 素天心哭笑不得,把灵魂切成七片?当自己是胡萝卜呢! “不,早在他为了炼剑而投身火炉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死了。现在的干将是他的哀怨之气借天魔诅咒之力所化成的妖魔。” 作者有话要说:…… 无泪之城剧情正式开启…… 从现在开始,长安菇凉要彻底神展开,你们谁都不要拦我!!!!!!! …… 如果乃看到神马不合理的设定,一定是乃打开的方式不对…… 53前世啥的能吃么 行走在一座传说中早已消逝的古城,听着彭祖之龄的前人讲着那些埋在岁月长河里的故人旧事,气息之间萦绕着的都是那一场爱情浩劫残留下来的哀伤。 春心初泛滥,对所有的爱情都怀了一份莫名其妙的缠绵之意。 聂兰渊觉得自己有点奇怪。 手被诸葛无为拉着,心情并没有很大的起伏,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定,好像即便是此时此刻同这座哀怨的城市同归于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死气沉沉的街道上尘埃满地,故纸翻飞。 素天心似乎永远都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淡然模样,没有凡人的七情六欲,却又总是出现在七情六欲最为纠缠之处。她说这里是她的故土,这必然是真的,因为她同这座无泪之城一样,千年不变。 “前面是我住的地方,我们可以去那里歇歇脚。” 她所指的是一座位于十字街口的寻常屋舍,唯一同别处不同的地方就在于那儿挂了一盏白色灯笼,便是在白日里也还可以看见里面透出的微弱火光。 出乎意料,大门是开着的。 素天心小心翼翼地在前面引路。她是这里的主人都这么谨慎,聂兰渊几人自是不敢大意,连武器都握在了手里,生怕忽然就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院子里的花树千年如一日地开着白色的花簇,风吹了又生,从来不曾闲了枝头。树枝上还用红色绸带系着数十把断剑,各有特色,风一吹就撞到一处当当作响。 聂兰渊看着这些断剑,一时间竟有些恍惚。是谁这么无聊把没用的残次剑挂在这里当风铃?就算无泪之城是铸剑名城也不用这么玩儿吧? 屋门虚掩着,阳关透过门缝打进去,一片黑色衣角清晰可见。 素天心推开门,一眼便看见了躺在矮榻上小憩的两个人。他们相互依偎,好似恩爱夫妻。只是这对年轻人不知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或者做了什么噩梦,睡容都不太好。女子相貌与聂兰渊别无二致,眉头紧锁,长长的睫毛湿漉漉的;男子似是深沉惯了,便是不皱眉头也显出哀不可止的愁思,眼泪顺着脸颊便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 居然哭了两个人。 “小倩!七夜哥哥!” 聂兰渊绕过素天心跑到矮榻前,屈膝半蹲,伸手推推七夜,焦急地唤道:“七夜哥哥!七夜哥哥!” 七夜怎么会哭呢?明明是那么坚强的一个人。 诸葛流云与诸葛无为也赶过来帮着呼唤七夜与小倩。在不能流泪的无泪之城竟然哭成这样,会害死人的啊你们两个小祖宗! 先被吵醒的是七夜,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一片混沌。下意识地握起手掌,所触之处柔软纤细,他这才想起来,休息之时自己是抱着小倩的。 聂小倩在他胸前蹭蹭,也揉着眼睛清醒过来。 “醒来就擦擦眼睛,不许流眼泪!” 聂兰渊的口气凶得很,吓得她妹妹连反应的时间都省了,仅凭着本能就死死地抱紧了七夜。但也是听姐姐话的本能,她虽然瑟瑟发抖,却倒真没有再哭。 七夜觉察到自己的失态,一时有些尴尬。他是阴月皇朝的圣君,何时在人前流过半滴眼泪?如今这面子可是丢大发了。 “七夜哥哥?”聂小倩抬起头看见七夜脸上尚未抹去的泪痕,吓了一跳,赶紧伸手为他拭去,说话难得的不再是任性撒娇,而是掩饰不了的心疼,“你怎么了?怎么会哭的?你别吓我啊!” 七夜惯性地对她微微一笑,道:“没事,做了一个不太舒服的梦而已。” 聂小倩愣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说,只紧紧搂着他,生怕再发生什么变故。 她不敢告诉他,她也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唤她的名字,却不是小倩,而是莫邪。 那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糟糕的梦!她是狐妖聂小倩,七夜哥哥最疼最爱的聂小倩,才不是什么莫邪,才不是什么七世怨侣! …… 素天心看着他们两个,忽然之间就想起干将莫邪。很久之前,干将也是这么宽容温柔地宠爱着莫邪,包容着莫邪,眼里满满的只有莫邪一个,连她这个昔日恋人都不能再让他多看一眼。 让人羡慕而又嫉妒的感情。 看着旁若无人秀恩爱的两只,聂兰渊无奈又好笑地叹口气,看来就算没有自己在一边敲边鼓,他们两个也能发展得很好嘛! 诸葛无为站在聂兰渊旁边,眉头一皱,道:“哀伤的气息又加重了。天心姐姐,怎么办?” 诸葛流云捏捏鼻子,一脸忧郁地等便宜哥哥一眼,“你胡乱提醒什么!糟糕,我又想哭了!” 素天心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得外面一声疯狂的叱咤之声,入耳尽是绵绵的哀怨,叫人难受不已。这个声音她早些年听得惯了,熟悉得很。 先喊出来的聂小倩,她花容失色,惊声道:“天哪!又是那个怪物!” 素天心问:“你们见过了?” “嗯!刚到这个鬼地方的时候就遇到他了!”聂小倩想起来就心有余悸,脸色发白。她抱着七夜寻找安全感,觉得小命不会有危险了才又道:“那家伙黑不隆冬的,拿着剑见人就砍,简直就是疯子!七夜哥哥都不是他的对手!还好他忽然就不见了,不然我们早死了!” 七夜扶着她站起来,神色已然镇定自如。 聂兰渊几人将目光放到素天心身上。她是这里的主人,凡事还是听她的比较好。 “他之所以不见,应该是我们带来的故事暂时安抚住了他的怨气。”素天心转身走到门口,抬头看着院子里的花树,满眼都是那挂了一树的断剑。“你们的眼泪又将他引了出来。现在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把无泪之城变回原来的样子,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聂小倩不解,问:“眼泪?我们之前也没有流啊!他怎么出来的?那到底是什么怪物啊?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东西!难道是那个白头发的红叶哭的?” 红叶这两个字就跟爆竹似的炸到了诸葛流云的敏感点,他跳起来,慌不择言,“红叶?师妹她也来了吗?她在哪里?外面这么危险,她不会出事吧?不行,我要去找她!” “你够了!”诸葛无为一把拉住冲动的便宜弟弟,毫不留情地予以打击,“你就是出去了也只能给红叶姑娘添麻烦!先问问天心姐姐的打算!” “可是干将那么厉害,万一师妹——” 七夜站出来帮劝,“流云,你先冷静一下。我们见到的司马红叶道法高强,虽然不一定是那个怪物的对手,但是自保绝对没问题。” “人家想殉情给师妹看就让人家去嘛!反正人家师妹又不稀罕没头脑的笨蛋!死了正好能清静清静耳根子呢!”聂兰渊白眼里夹杂着刀子,特别特别不客气,“连我七夜哥哥都打不过,你凭什么从干将手底下救你师妹?还不如你师妹救你来得现实!” 诸葛流云深深地感受到了来自世界的恶意,脑袋一耷拉,蔫儿了。 是啊,就他这三脚猫的道法,恐怕只会拉着师妹一起倒霉。 年轻人都安静下来了,素天心才继续开口道:“无为,你们几个留在这里继续写故事。七夜,你跟我到外面,如果我们两个联手,应该能把干将暂时逼退。” 她一个人对付干将也差不多,有个实力不错的帮手可以保障万无一失。 七夜点点头,道:“没问题。” “七夜哥哥!”聂小倩拉着他不肯放手,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担忧。她不想七夜去冒险,可是她知道自己拦不住他。这个人责任心太重,总是喜欢把所有的事情都扛到自己一个人身上。 聂兰渊握紧手里的剑,道:“我也去吧!” “兰渊!”诸葛无为劝道,“你才说了流云,现在怎么自己也糊涂了?天心姐姐说能逼退就一定能逼退,我们就不要去添乱了。你来帮我研墨,我们这样也能帮到他们。” “……好吧!” 七夜握住小倩的手,把她交给聂兰渊,自己则义无反顾地跟着素天心走出屋子。 经过花树底下,断剑相撞的声音叮叮当当地拂过耳畔,脑海里似乎又响起了梦里女孩子的声音—— “又断了一把!你们可真是没用!要是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娶到我姐姐啊?干将师兄,你铸的剑可都在左边,都三十六把了!一夕师兄也是,四十把了!惨了惨了!再这样下去我姐姐是嫁不出去了!” 还有另一个声音,他只听一遍便再也忘不掉。 “干将师兄,你一定要快点铸造一把能斩断问天的剑,不然我可就要嫁给一夕师兄了!” “干将师兄,不管你能不能斩断问天剑,除了你我谁都不嫁!” “干将师兄,你不要放弃嘛!我陪你铸剑啊!” “干将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 姨妈来了肚子痛,更晚了…… 54师兄师妹的破事 提笔落墨,火焰呼一声烧起来,将书册烧了个干干净净。 聂兰渊淡定地拍拍衣袖上的灰烬,略带忧伤地看看其余几人的完好无损的书册。她已经烧了十几本书册了,刚开始大家还大惊小怪地关切一番,到了后来就连个眼神都分不到了。 “你们写,我去门口看看七夜哥哥他们回来没有!” “嗯,你小心点。”空气里的哀怨淡了许多,诸葛无为也便不再拦她。要真一直让她在这里玩儿火,怕是这屋里所有书册都得给她烧了。 其实他隐隐约约猜得到兰渊写出来的东西总被烧毁的原因。干将以怨气成魔,情绪最为敏感,纵然不能探查每一个爱情故事的真假,但却能在笔墨之间感受笔者的情绪。兰渊心中不乏情爱,但对于传闻中的爱情故事总带着一种不可名状的抵触,在这样的心态之下,自然写不出真情实意来。她若是写写自己的故事,说不定效果会好上许多。 自己都不相信的故事,又凭什么让别人相信呢? 院子里的花树叮当作响,回荡着千百年前的沧桑旧事。 聂兰渊在树下停住脚步,抬头望着密密麻麻的断剑,总觉得心里有根弦随时都会被斩断。她不知道这根弦是什么,更不知道断了之后会怎样,这让她很不舒服,连精神都有些恍惚。 伸手去摸那把位置最低的断剑,才触碰到感觉一股彻骨的凉意从指尖流遍全身,冻得人瑟瑟发抖。她却没有放开,甚至是不由自主地去看这把剑到底有何诡异之处。 剑是最常见的青铜古剑,比起树上其他材质各异的剑简直有些穷酸落魄。断裂的部位很整齐,应该是被一剑削断的,残存的的半截剑刃上花纹雕得很细腻,细细看来是一簇簇开得正好的鸢尾。连着剑柄的尾端上刻着旧时的文字,小小的一排,直至现在也还清晰可见—— 天下第一剑师阿鸢赠予笨死人的一夕师兄。 她踮起脚尖,握住了剑柄。 …… “一夕师兄,不要炼剑了陪我玩儿嘛!剑炉这么闷,无聊死啦!” 因为常年守在铸剑炉旁,一夕的肤色偏黑,这让他本来就冷峻的眉眼显得更加难以亲近。他面无表情地拎起抱着自己大腿的小孩儿,随手一扔就把人丢到角落里的草堆上。 “都告诉过你了,剑炉一旦关闭,三日不得打开。既然敢偷偷跟进来,就给我好好窝在这里,时间到了我自然放你出去。” 尚是总角垂髫的小女孩儿手脚并用,呼天抢地,如丧考妣。“一夕师兄欺负人啦!他要把我饿死闷死在剑炉里啦!救命啊——爹啊,你尸骨未寒你徒弟就欺负你女儿啦!他不陪我玩儿还要把我当炭火烧掉去炼剑啊!姐姐啊!干将师兄啊!救命啊——” “再喊我就把人扔火炉里去!” “狼尾巴露出来啦!一夕师兄真的要把我拿去炼剑啦!爹啊——” 少年一夕心性也未定,面对这么吵的小丫头也难免暴躁,拳头握得咯吱咯吱响,额头青筋一冒,豆大的汗滴吧嗒吧嗒就流到地上。 缠了一夕大半天之后,小女孩儿哭喊够了,却是远远没有闹够,趁着一夕添加矿石的空当,偷偷跑到门后,踮起脚尖就把门闩抽开。 日光照进剑炉,猝不及防的一夕眼睛一眨,手里未经处理的矿石全部掉进了铸剑炉中。 “……阿鸢!” …… “一夕师兄!” 阿鸢长高了一些,却还是孩童模样,五官都没有长开,笑起来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小白牙。她举起手里的剑,献宝似的递给同样长高了的一夕。 一夕心情不错,笑着把剑接过来,如果眼神没有那么挑剔,简直就是完美师兄的典范。 “我说过会还你一把好剑!怎么样?这是我亲自铸造的!花纹好看吧?我亲自雕上去的!刻刀好大,我手都磨了好几层皮!比炼剑还难受!” 一夕眯着眼笑道:“我要是拿着这把剑去找干将比试,你觉得他会拿什么样的眼神鄙视我?” “肯定会夸你手艺好呗!”阿鸢舔舔乳牙掉落的牙床,笑得明媚纯净,“我铸剑的技术可是跟我姐姐学的,你们看不起我就是看不起我姐姐!而且这是我的第一把剑!师兄,我们剑师可是有传统的哦!人家把第一把剑送给你是要跟你结一世知交,你要是拒绝的话我们这辈子就是仇人!” “我真想拒绝。” 一夕怀揣着拒绝的心意,忧伤地接受了来自小师妹的诚意。 第二日,阿鸢再见到这把剑的时候,它已经断成了两截。 小女孩儿似乎无法接受自己这么长时间的心血一夕之间就成为残次品,稚嫩的脸上满是崩溃,“一夕师兄我讨厌你!我们之间的感情断了,你再也不是我师兄了!我讨厌你一辈子!” 被嫌弃憎恶的师兄干巴巴地解释道:“是干将砍断的。” “肯定是你故意让他砍断的!” “我得了你的馈赠,便把它当成了自己的佩剑,所以才拿去跟干将比试。这可是我第一次输给他。” 阿鸢泪眼汪汪地看着他,“真的?” 一夕冷峻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道:“真的。” …… “一夕师兄,你真的要娶我姐姐啦?” 时间好像不是很久,小丫头还是小丫头,什么表情都写在脸上,连掩饰都不会。 一夕心情很好,伸手揉揉才长到自己胸前的小脑袋,弯腰笑道:“当然啦!来,给师兄笑一个!笑得好看了,师兄就铸一把最好的剑送给你!” 阿鸢嘟嘟嘴,似是期待,却又有些不安。 “可是干将师兄……” 干将师兄还在剑炉没有出来,姐姐一直在等的人也是他…… 一夕揉着她的脑袋,不让她看到自己的表情。 “干将要是赶不上婚礼,我跟莫邪会给他补办。我们是最好的师兄弟,我怎么会忘了他呢?小阿鸢,以后我就是你姐夫了,先叫一声来听听!” “……师兄!” …… 那一场婚礼是无泪之城的葬礼。 干将在屠城,城中百姓死的死,跑的跑,满街都是血泪。 莫邪要以身殉炉,利用天魔妖矿铸造莫邪剑。 阿鸢在剑炉外面拼命敲打着石门,哭得嗓子哑了,眼泪干了,却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天心表姐,姐姐,你们快出来……快出来……出来啊……” “他们不会出来的。” 一夕还穿着大红的礼服,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落魄狼狈。他手里握着一夕剑,血色凛凛,不知吞噬了多少生命。 “阿鸢,莫邪不会活着出来了。” 颓然坐地的阿鸢已经没有站起来的力气,只惊骇地看着走过来的一夕,连蠕动嘴唇都做不到。 一夕蹲□子,一手勾起她的下颌与她平视。他的眼睛已经变成了血红色,杀气腾腾,阴寒恐怖。 “莫邪死了,无泪之城不会再有活人了。” 一夕师兄,不要…… “我要成魔了。阿鸢,你最听一夕师兄的话,来助我成魔吧!助我成魔,我们帮莫邪报仇。” 师兄…… “莫邪背叛我,她背叛我!阿鸢,你肯定不会背叛师兄,对不对?乖乖的闭上眼睛,师兄不会让你感觉到任何痛苦。” 不要…… “等你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任何痛苦了。相信我。” 一剑穿心,怎会不痛? “一夕师兄……” …… 无泪之城死了。 聂兰渊睁开眼睛,痴痴傻傻地看着青铜断剑。 素天心与七夜推门进来,一眼就看到花树下握着断剑发愣的人形小狐狸。那是一把没有任何出色之处的断剑,却因为身处数十把格外出色的断剑之间而显出一份独特来。 “你喜欢这把剑?” “啊?”聂兰渊愣愣地看向素天心,一时之间有些眼花。 素天心脸色很平静,只眼底显出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真假难辨。她走到聂兰渊身边,抬头看着满树的断剑,款款语道:“这些都是干将跟一夕用过的剑。你看的这把是莫邪的妹妹阿鸢的铸剑,也是她一生唯一的一把铸剑,没有名字,但是很可爱。” “阿鸢?” 素天心点点头,抬手拂过剑身,神色温柔几许。 “她铸这把剑的时候才十岁,其实还算是一个天才剑师。可惜她是个耐不住寂寞的性子,最不喜欢守在铸剑炉旁边。” 七夜眼尖,几步开外便看见剑身上的小字,眉头没意识地就是一皱。 素天心的指尖摸着那些字,莞尔一笑,道:“比起莫邪来,她更像是一夕的妹妹。我跟她见面其实不是很多,可每次她都缠在一夕身上,怎么都揪不下来。有时候看着他们,我都觉得一夕平时的冷漠决绝是装出来吓唬人的。” “她是怎么死的?” “……”素天心诧异地看着聂兰渊,不明白为什么她会问出这种问题来。“一夕由人入魔之时,以绝情之名杀了她。” 55缓缓而来的记忆 诸葛无为纠缠了素天心半天之后,终于被允许出去找他心心念念的师妹。 天色已晚,诸葛无为放下笔墨便要去做饭。这一行人里可以洗手做羹汤的人实在没有第二个,连看起来万能的素天心都只会用法术烧烧火,其他的一概不通——指望神仙姐姐做饭,想什么呢? 颇有自知之明的厨房杀手们乖乖地写故事,为他们唯一的大厨提供施展才华的大环境。 聂兰渊没脸继续烧纸,只能百无聊赖地趴在地上给七夜几人研墨。 不过废柴也有废柴的用处,她正忧郁着呢就听见诸葛无为从后厨传来的声音:“兰渊,没打火石了,过来帮我引个火!” 聂大姑娘喜上眉梢,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拿了书册毛笔就帮忙点火去了。 果然是天生我材必有用! 七夜下笔沉稳,落墨挥毫之间自有一番大家风度。 聂小倩甜滋滋地看着他,忽然就傻笑起来。堂堂阴月皇朝的圣君居然窝在老屋子里写爱情故事,传出去谁都不会相信的吧?玄心正宗那个金光一定会笑掉大牙的。 “七夜哥哥,你写的什么?”虽然是在问,她的脑袋却已经凑了上去,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瞥到书页上,就差把看到的字眼儿全都念出来了。她是真的很好奇,看七夜哥哥这么一本正经的模样,想必写出来的东西也很一本正经,说不定能当圣旨教规用了。 七夜抬头一笑,恰如春光,“写你。” 动人最在真。他没有听过那么多爱情故事,只能搜肠刮肚地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都翻出来,可毕竟是别人的故事,真要写都不知从何下笔。倒是自己的故事,虽然简单,却能滔滔不绝地写上好多。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文思泉涌,他从小时候开始,几乎是回忆性地扒拉着那些旧事,开始还在斟酌词藻,到了后来则只顾得上事态记录了。 每一笔每一划里都是小倩,再无其他。 聂小倩瞅见书册上偶尔会出现的自己的名字,脸一红,缩到一边窃喜去了。 她写的都是《蓝魔小札》上的故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虽然不像姐姐一样总被烧书,可是几乎是写一段消失一段,根本没办法多做停留。反观七夜所书,竟然连最开始的墨迹还保留着。 也许连干将都不忍心去折损他的心意。 所谓情深,便是如此了吧? 素天心若有所思地看看这对年轻恋人,摇头一笑。 “白天太乱,一直没有问。你们两个怎么会来无泪之城?” 聂小倩看七夜,得到他的首肯之后才托着腮俏生生答道:“其实我们是来找你的。” “找我?”素天心不解地看着她。 聂小倩点点头,神色特别特别地诚挚恳切,“我们阴月皇朝的太后被月魔控制了,听人家说无泪之城的城主素天心道法高深,医术卓绝,说不定能救上她老人家一命。” 七夜站起来,弯腰作揖道:“还请素前辈不计前嫌,救我母后一命。七夜感恩戴德,永世不忘。” 素天心微微皱起眉头,很快又舒展开,道:“我可以帮你,但是不能保证成功。这种情况不太好说,我可能需要见见阴月才会知道有无可解之法。” 她好想默默吐槽,这年头妖魔都能直接找道士求救了吗?什么时候大家这么没界限了?她明明一直有关注正魔两道交往情况,没发现有修好的迹象啊! 可惜,烂好人外加闷油瓶一样的性格决定了她只会笑着答应一切能接受的要求。而且她同蓝魔相识多年,也曾经听蓝魔提起这位阴月太后,心中自然有几分好奇。能一手撑起阴月皇朝,还培养出一位如此优秀的新圣君,定然是个不同寻常的女人。 聂兰渊已经从小倩嘴里知道了阴月之事,听闻素天心愿意施以援手,喜不自胜,不管不顾地扑到素天心身上把人抱个满怀,一口一个天心姐姐,叫得比谁都甜。 晚饭过后,七夜小倩素天心围在一起继续写故事,聂兰渊则拉着诸葛无为到院子里赏花吹风,美名曰“爱情故事得有风花雪月的氛围才能写得唯美”。 树上时不时地有花瓣飘落,伴着断剑叮当之声,倒也着实有几分浪漫。 诸葛无为席地而坐,一手执笔一手拿书,风雅至极。 聂兰渊挨着他坐下,手里还端着砚台,俨然就是要红袖添香了。她想偎着诸葛无为,却怕这样的姿势会打扰他书写,只好退而求其次,向后一仰,倚靠着两人方可环抱的花树。 各有不同的断剑在眼前晃来晃去,每一把都有自己的小故事。 “无为,你爱的人爱的是别人,是不是真的很可怜?” “嗯?”诸葛无为侧头看看她,眉眼一弯,似是调笑,“你爱谁?你七夜哥哥?” 聂兰渊:“……”谁能告诉她这个人为什么越来越不正经啊?尼玛把当初那个会脸红会害羞清纯可爱天真无邪的小情郎还给她啊!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你想要积极的答案可以去找流云,他做得就很好。如果放到我身上,我可能会主动放弃,不会给自己可怜的机会。” 聂兰渊被他一句话带得偏题了,“主动放弃?你?” 如果他真是个知难而退的人,就不会从盘龙谷追出来吧?人妖殊途就够他喝一壶了! 妹子的眼神太毒辣,诸葛无为老脸一热,终于红了一点。 “如果你跟你七夜哥哥在一起会更开心,我愿意拱手相让。但是如果你跟我在一起会更开心,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退后一步的。我不想你为难,更不想你难过。” 聂兰渊听过不少情话,但大多数时候都是七夜说给小倩的无心之语,跟现在这情形完全不同。她忽然有点儿羡慕小倩,每天都能听到心爱之人对自己甜言蜜语,会幸福死的好么?那傻丫头居然还活着,简直太没天理了! 诸葛无为垂眼一笑,继续在书册上讲故事。 七夜的故事里满满都是小倩,他的故事里则满满都是兰渊。从他们认识的那天开始写,一点一滴的生活琐事,悄然萌动的异样情愫,还有说笑时刻意存的小心思,每一笔都承载着回忆,更希冀着未来。 “如果所有人都跟你一样,那该多好啊!” 如果一夕能看透,他便不会堕入魔道,干将莫邪也不会落得七世怨侣的下场。 阿鸢也不会死。 聂兰渊摸摸心口,隐隐之间竟有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疼痛。 诸葛无为笑道:“怎么可能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点,这就是我们存在的意义啊!如果所有人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这世界还有什么意思?你还会喜欢我吗?” “……好像挺有道理的。” 如果诸葛无为不再是独一无二的诸葛无为,反倒是满大街可见,她还真看不上。 “兰渊?”诸葛无为看看她,“你身体不舒服?怎么脸色这么差?” 聂兰渊摇摇头,轻轻揉着胸口,道:“只是觉得有点怪怪的,也不算不舒服……” “哪里怪?要不要找天心姐姐帮你看一下?” “不用。”聂兰渊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她还不想让素天心知道,“只是感官上的错觉而已,一会儿就没事了,不用惊动她。无为,你知道穿心一剑是什么滋味儿吗?” 疼,好像被刺穿的不仅仅是心脏,更是未曾染过污色的灵魂。 诸葛无为摸摸她的脸,只觉得手下一片冰凉。他喜欢拉她的手,对她的体温再了解不过。她的手脚一直是温暖的,跟普通人类没有任何区别。 “你是不是着凉了?走,我们回屋子里去。” “我不去!”聂兰渊按住他不让他起身,“我都说了是心理作用,你瞎担心什么?” 诸葛无为并不是莽撞之人,见她如此执拗也便先坐好,放下纸笔握住她的手轻轻揉搓,一心一意地看着她,道:“那你要不要跟我说说,你心里现在在想些什么?你可以毫无底线地相信我。” 他喜欢她,关心她,也尊重她,不会强迫她按着自己的套路走。 聂兰渊看着交叠在一起的两双手,忽然觉得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我只是想到了一些陈年往事,觉得难过,可是又不敢哭。”她直直地对上他的眼睛,坦然承受来自情人的宠爱,这让她觉得自己并不是孤单一个人。 “无为,我觉得我很久之前是来过这里的。不像是一场梦,很真实的感觉。有人杀了我,我甚至能感觉到那种被亲近之人杀死的痛苦。”顿了一下,她才继续道:“我信任他,崇拜他,喜欢他,可是他居然杀了我——” 诸葛无为定定地看着她。她有些失措,他不能再慌了手脚。 “他说我是他的牵绊,只要我死了,他就可以成魔了。可是我不想死,我不想他成魔!无为——” 56聂姐姐走火入魔 “人要入魔,太可怕了——”聂兰渊缩起肩,脑海里空荡荡的一片,什么都理不清了。她似乎还能感觉到一夕剑刺在心口的痛苦,冰凉绝望,逃退无路。 诸葛无为从来不知道聂兰渊会有这样害怕怯弱的时候。她努力控制着自己去不发抖,可手上却愈加的冰凉。无泪之城不能流眼泪,她眼睛都红了,却没有丝毫哭意。他身子微微前倾,伸手抱住她,轻轻抚摸着她的脊背,试图令她平静下来。 “不论多么可怕,现在有我陪在你身边。我可能没办法护你周全,但我可以陪你受伤,帮你疗伤,绝对不会让你一个人去承受那些痛苦。” 诸葛无为是个能让人安定下来的人。他没有无上的道法,没有高强的武功,却自有一番沉稳坦然的风度。在他身上,你看不到绝望,看不到痛苦,能看到的就只有如沐春风的微笑,充满滋长万物的力量。 聂兰渊躲在他怀里,发凉的手脚慢慢回暖,整个人都舒服了不少。 她想起了什么似的,抬头看看诸葛无为,低声道:“我真的不是莫邪。” “嗯,我相信你。” 他怀疑过兰渊就是七世怨侣转世,可兰渊的种种表现又丝毫没有与宁采臣相爱的迹象。他既然能违逆命运放弃七世姻缘,自然也有勇气去挑战七世怨侣。如果兰渊真的是七世怨侣,如果兰渊愿意,他尊重她的任何选择——不论是放弃还是私奔。 抛却所有的责任道义,他个人还是很想跟妹子私奔的。可惜命不由人呐! 三更过后,诸葛流云带着他心爱的师妹回来了。 诸葛流云是个不吵闹就会死的性子,进门就想嚎两句,还是红叶用一个眼神止住了他。红叶此时一头雪色白发,眼神凛冽之时,极为骇人。 小倩偎在七夜腿上睡着了,聂兰渊在矮榻上也睡得正酣,其余三人都还在奋笔疾书,似乎打算把这辈子的字都在这两天写完。 在便宜哥哥的示意下,诸葛流云知趣地坐到一边帮忙写故事。司马红叶原本要帮忙,被烧了一次之后就明智地到一边打坐练功去了。谁都不说话,免得吵到睡觉的人。 次日清晨,睡了两个时辰不到的诸葛家兄弟俩认命地到厨房准备早饭。 “我们遇到了另外一批进入无泪之城的人。”诸葛流云一边生火一边跟哥哥汇报情况,“是一个什么将军的妹妹,带着几个流氓在追杀什么人。我到的时候干将已经杀得差不多了,师妹虽然有救,但是没救过来。如果不是我们俩跑得快,恐怕也要死在干将手里了!” 诸葛无为皱起眉。七夜跟素天心也只是逼退了干将,司马红叶只有逃命的份儿,他们要安然无恙地离开无泪之城还真是有点麻烦。 “红叶姑娘是怎么回事?头发怎么白成那样了?” 诸葛流云用烧火棍挠挠头,道:“我也不知道。她都不搭理我,我问什么她都不肯回答。不过既然被我见到她这个样子了,我就一定要把她治好!” 师妹总是冷冰冰的,说话也毒舌,他早就习惯了。这样只是不搭理人其实还算不错,至少没有像以前一样一上来就是鄙视的是不是? 乐观的孩子就是幸福啊! 早饭时候,司马红叶随身佩戴的莫邪剑忽然开始呜呜作响。 聂小倩咬着筷子,眼睛一眨,问:“它是不是饿啦?” “死蠢!”聂姐姐翻个白眼,对妹妹的智商深感忧虑,“剑饿了要饮血,你想喂它?” 聂妹妹无辜地摇摇头,默默地低头扒饭。姐姐神马的太凶残了,她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七夜看看莫邪剑,若有所思,而后道:“我们寻找无泪之城的时候,是莫邪剑忽然出现给我们引路。这不是红叶姑娘的意思吧?” 他实在想不到司马红叶有引他们来此的理由。无泪之城有进无出,要是起了冲突难免玉石俱焚。 司马红叶冷冷地看他一眼,道:“我也是被莫邪剑引来的。” 她是想要降妖除魔,可是在这种要死不活的地方杀人未免太过得不偿失。 不解的眼神在交错了一圈后,齐齐地落到素天心身上。身为无泪之城的城主,她有绝对的义务来解答误入死亡之地的倒霉孩子的所有问题。 素天心对司马红叶微微一笑,道:“能把莫邪剑给我看一看吗?” 司马红叶警觉地审视她一眼,而后将剑递过去。 “莫邪……” 素天心小心翼翼地握着莫邪宝剑,低头的那一刹那,眼神温柔得就像在看自己的小妹妹。这是莫邪投身铸剑炉才炼就的宝剑,因为用了天魔妖矿,她受到了七生七世的诅咒。 如果当初她没有回来,事情也许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吧? 剑随主人,莫邪剑朴实无华,没有那么多繁复夸张的装饰花样,更没有凌厉冰寒的剑刃。它本身就是为了压制魔气铸造的,只为慈悲,不为杀戮。 呜咽哽噎,悲鸣如斯。 聂兰渊咬着筷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把旷世名剑。 “天心姐姐,如果把干将剑跟莫邪剑放在一起的话,干将的怨气会消减一点吗?” 素天心看看她,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如果是莫邪的话,她也许会这么希望吧!” 莫邪生前困于一夕与干将之间,死后必然想要好好地跟她至爱之人厮守在一起。而且干将现在这个样子,她又如何想要见到? 莫邪剑颤栗起来,忽然之间飞身而起,直向外面飞去。 素天心顾不得空荡荡的手,站起来便道:“追!” 莫邪剑太反常了,她绝不能看着这一切走向不可控。 众人放下吃到一半的早饭,手忙脚乱地跟着素天心往外跑。无泪之城太凶险,一点意外都可能让所有人跟着送命,真特么坑爹! 街道上还是森然悄寂,故纸翻飞。 隐隐之间生出一股陈旧破败的味道。 莫邪剑带着一堆大尾巴跑了四条大街七条小巷后,进入一个空旷的大院子。院子里草木森森,一片荒芜,看着是许久无人打理。墙边的柳树下还有个圆形石桌,三个石凳围绕着,此时布满尘污青苔,颇有些人散茶凉的寂寞之感。 院子北向是一间大屋子,厚重的石门严严实实地关着里面的情景。 聂兰渊一眼就看到石门下的血污,顿时便觉得头晕眼花,心口疼得要命——不是隐隐作痛,而是一剑穿心之时的冰凉刺骨,痛彻心扉。 她太痛了,似乎一夕剑刺进去后就没有拔.出来过。 “一夕师兄……” “兰渊!”诸葛无为眼疾手快,一把扶住要倒地的聂兰渊。他简直不敢相信,适才还脸色红润的兰渊怎么一瞬间就苍白成这个样子!她拧着眉,紧紧地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聂小倩也被吓到了,“姐姐!” 七夜也担忧地唤道:“兰渊!” 诸葛流云很有朋友爱地关心着聂姐姐,司马红叶却是皱了一下眉头之后就不再浪费表情了,一来她跟这姑娘真心不熟,二来这姑娘是妖,她不稀罕。 “天心姐姐!”诸葛无为吓得半死,“你快来看看!兰渊好像很痛!” 素天心只注意着莫邪剑,看到它进入剑炉之后才有空回头看看身后的乱状。 “她怎么会这样的?”她一边等着有人答话,一边拉过兰渊的手给她把脉。这个丫头平时活蹦乱跳的,没事儿就喜欢给人添堵,实在不像是会轻易被痛苦打到的柔弱小女人。指尖下的脉门极是虚弱紊乱,皮肤更是冷得几乎要结冰了。 人的脉象,隐隐流动在血脉里的力量却阴寒幽森,魔性十足。 聂小倩急躁地问:“怎么样?” “魔性由心而生,凡人之身难以承受。”她看一眼七夜,又看一眼红叶,道:“红叶姑娘,流云,你们两个修习的都是玄心心法,跟我的道法源自同宗。我要帮兰渊压制体内的魔性,你们两个帮我护法。” 诸葛流云二话不说就点了头,司马红叶无所谓,也应了声可以。 素天心与聂兰渊盘膝对坐,诸葛流云与司马红叶左右而侍。光如流金的阵法将他们四个包围在一处,数十道紫色灵符在上方旋转,将力量源源不断地传送给阵中之人。 诸葛无为头上沁出细汗,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知道兰渊是妖魔,却从来没有想过她的魔性会在人类身体里被激活,太可怕了。 一具普普通通的人类之躯怎么能承受得了强大且具有侵蚀力的魔性?她又不是当年的一夕。 七夜握着聂小倩的手,聂小倩怕自己太冲,反手将他抱住。再这样折腾下去,她真的忍不住要哭了。 57七生七世的节奏 剑炉的石门厚重却并不粗糙,反而相当灵活,开开合合并不难。 七夜搂着小倩,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里面瞥去。那空荡荡的铸剑炉好像有着一种莫名的吸引力,让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智。脑海里有个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回响:“进去——进去——进去——” 进去,你能知道你想要知道的一切。 他挪动脚步,怀里的小倩搂得又紧了一些。 为了小倩,他想要进去。小倩是七世怨侣,她跟干将的命运就是从这里开始的。他想要为小倩寻到解开怨侣之命的方法,让她能够摆脱七世痛苦,快快乐乐地活下去。 可是他又害怕。之前做的梦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满满都是干将殉剑入魔的情形。他猜测过自己为什么会梦到这些的原因,却又下意识地排斥这个原因。 他从来都不愿以让小倩知道她是七世怨侣,以小倩的性格,恐怕一时之间很难接受自己竟然是人类,自己倚靠了二十年的魔宫会是自己的杀家仇人。他害怕小倩会因为这个跟他闹翻,毅然决然地离开魔宫回归到属于她的人类中间去。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也会是被自己怀疑的对象。他是阴月皇朝的圣君,六道阴月的儿子,始祖一夕的后人,这荣耀的身份让他始终站在魔界的最高端,睥睨着万千妖魔,所思所想,所谋所划,皆为我族类。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可能牵连着千百年来的羁绊,自己有可能会是一介凡人转世。 干将。 那个人真的会愿意转生成魔族,转生成一夕的后人吗? 还有一个可能,但是他不愿意去思考。直觉告诉他,这个可能如果成真,他将会失去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他不愿意失去,不是贪恋权势,而是害怕自己守护了二十年的东西会毁于一旦。 魔宫,那是他的家,不是一个谎言。 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的害怕。如果自己是干将转世,那魔宫灭世的计划就会出现天翻地覆的转折。计划的领导者是计划的关键点与引火线,未免太过可笑。他的母后恐怕很难接受这个结果吧? 可是他也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的窃喜。如果他是干将转世,那他跟小倩就没有所谓的第三者,他们可以名正言顺地相爱,名正言顺地在一起,哪怕是死在一起。 他看着为兰渊压制魔性的素天心等人,心里压抑得厉害。 他的母后告诉他,兰渊是真正的狐妖,当初因为在娘胎里被震碎了一魂一魄,无法适应魔力浑厚的狐妖之躯,而小倩身为七世怨侣,灵魂之力强劲,身体却因为在战斗中受到伤害而奄奄一息,难以支撑。她们两个截然相反的糟糕情况在换了身体之后各自适应,正好弥补了先天的不足,捡回了两条小命。 小倩的狐妖之身照着兰渊的样貌长,不是出于妖怪画皮的习性,而是出于对自己原本模样的惯性。 这些是魔宫里的最高机密。他每日看着小倩兰渊,却从不曾对她们提过一句。他喜欢看她们姐妹情深的样子,两个在宿命中失去父母的孩子彼此依靠,相互信任,生出的感情不逊于真正的孪生子。 他愿意尽他最大的力量去保护她们。 莫邪剑在剑炉里呜咽嘶鸣,颤栗的声音谱成一曲勾魂夺魄的调子。 聂小倩扎在七夜怀里,努力让自己不去听,可是不管她怎么堵,耳朵就是能听到剑鸣之声。 自己没有办法,她理所当然地求助于七夜:“莫邪剑好吵!七夜哥哥,你帮我堵着耳朵!” 七夜:“……”他要能堵住他早堵了用得着在这里一脸正经地烦恼吗? “小倩,你怕不怕?”他都能感觉到莫邪剑的吸引力,小倩作为莫邪的转世感觉应该更强烈。她胆子向来不大,希望没有吓坏。 聂小倩皱起眉,却还是努力地摇头,满是信赖地看着七夜,道:“有七夜哥哥在。我相信你,你不会让我受伤的,对不对?” 七夜微微一笑,点点头,“对。” 他总是能很轻易地答应小倩的所有要求,附和小倩的所有任性,事后虽然会后悔,却也只能无奈地笑一笑,之后该怎样还是怎样。 莫邪剑的颤栗几乎让整个铸剑炉都活了过来,暗红的幽火一簇一簇地烧着,渐渐连成一片。 聂小倩听着呜咽嘶鸣,看着幽火森森,整个魔怔了似的,不受控制地就想往里面走去。她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去,可脑海里有个声音拼命地嘶吼着说进去进去。那个声音太强大,强大得压过她的理智,控制了她的身体。 她推开七夜,虚晃着脚步就要往剑炉里面去。 七夜想拉住她,自己却也被诱惑着驱使着,鬼使神差地跟着她走进去。 等他们反应过来想要逃离的时候,他们已经并肩站在了铸剑炉上。里面的幽火红得好像熊熊燃烧的鲜血,阴暗森森,充满疯狂的冷意。莫邪剑就在上面颤栗旋转,似有灵识。 “七夜哥哥——” 聂小倩紧紧拉着七夜的手,生怕一松开就再也抓不住了。七夜反手握住她,示意她不要害怕。他们只是被蛊惑了,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莫邪剑应该没有要让它主人再殉它一次的意思。 剑声如泣如诉,幽火围绕着它燃烧,大片大片的幻象充斥其间,汹涌地将七夜与聂小倩淹没。 …… 干将站在树下看着满枝的断剑发呆,微笑涟涟,丝毫不因为那大半是自己的成果而羞愧。他虽然很想铸造一把能斩断问天的绝世好剑,可也知道有些事□速则不达。 小阿鸢不厌其烦地缠在一夕身上当聒噪的菟丝花,弄得一夕一个头有两个大。 莫邪幸灾乐祸地在一边打趣,“一夕师兄,你不是来学铸剑的,而是来学带孩子的吧?” 一夕脸都绿了,拎起小阿鸢就扔到草丛里。小阿鸢咯咯笑两声,不疼不痒地爬起来继续为成为一朵优秀的菟丝花而勇敢奋斗。 …… 干将跟一夕每个月都会比剑。干将为人温厚,铸造出来的剑也锋刃无刚;一夕却是争强好胜,铸造出来的剑也极其锋利。这样的两个人,结果通常都不言自明,一夕压根儿就没输过。 但是这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才对了三招,一夕的剑就断成了两截。 观战的莫邪在揉了大半天眼睛之后,终于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欢呼雀跃地扑上去抱住干将,为她这终于开窍的好师兄大肆感动。 一夕淡定地敲敲断剑,道:“这把剑是阿鸢送给我的。” 就算输剑也笑盈盈的干将在赢剑之后欲哭无泪。一夕太奸诈了有没有?他可不想被阿鸢追杀!小孩子的夺命哭嚎最可怕了! 莫邪挂在干将身上,僵硬着拍拍他的肩,“师兄,我会帮你说情的……” 阿鸢虽然是他们三个一起养大的,但是没有带孩子经验的年轻人瞎养一通的结果明显很可怕,那孩子完全长歪了,一点期望中的呆萌死蠢都没有,反而刁钻古怪毒舌,非常非常不可爱! …… 干将刚回到家就被莫邪堵住了。 “干将师兄,你跟天心表姐大半夜出去干什么了!” 莫邪抬脚抵着门框,凶神恶煞,满面狰狞,俨然就是捉奸的小娘子。 干将扑哧一笑,笑意满满地看着醋意横飞的师妹,眼睛一转,笑道:“天心好久没有回来过了,难得见面,就拉我出去叙叙旧。” 莫邪眼睛一瞪,“叙旧?去哪里?” “城南小山。” “城南小山?”莫邪跺跺脚,嘴巴都能拴个酒壶了,“你们以前幽会就喜欢去那里!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偷偷跟着天心表姐去过好几次!” 干将眉头一皱,“那时候你才几岁?” “你管我几岁!反正我现在长大了嘛!” 干将双手抱胸,眼里的笑意都藏不住了。女孩子果然还是急得跳脚比较可爱,大半夜都能看到脸上的红色。 “天心给了我一些矿石,铸出来的剑应该能斩断问天。” “……师兄你先睡,阿鸢在家等我呢!” 情窦已开,娇俏可爱。 …… 师妹,只要铸成这把剑,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 干将师兄,你快点出来,一夕师兄要去斩问天剑了。 …… 干将师兄,问天剑断了,你怎么还不出来?你出来,带我走啊! …… 干将师兄,你快来啊!你再不来,我就是一夕师兄的妻子了。 …… 师妹,你等我。 …… 干将师兄,你疯了吗?干将师兄! …… 快住手,住手啊!干将师兄,你快住手啊!不要再杀了!不要再杀了! …… 干将师兄,你等我。 如果真的有七世诅咒,我跟你一起承受。 作者有话要说:迟来的……感谢…… …… 感谢阿鸢的手榴弹跟fbh_的地雷~~~~ …… 长安妞儿今天自捆,随便来~~~ 58不是开虐的节奏 聂兰渊的情况终于稳定下来。她早就疼得晕了过去,脸色惨白得如同鬼魅,这时候如果有人跳出来说她是妖怪,不知情者相信的几率会大幅提高。 素天心几人稍作调息,诸葛无为便将聂兰渊横抱起来。 魔化不是开玩笑,一不小心就会死人的,他真怕兰渊承受不了魔力的巨大冲击。不过这样也能证明她确实是妖,而不是七世怨侣。乐观活泼的诸葛无为仿佛看到了他跟他家兰渊金灿灿的未来。 轻轻拍拍妹子的脸蛋儿,人为地制造出一点红色。 聂兰渊轻嗯一声,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她身上还有些疼,却并没有其他不适,甚至感觉着比先前还要有有精神。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玄心正宗的道法治愈效果真不错,杠杠的。 动动腿踢踢脚,这才发现自己被人悬空抱着。从来没有享受过此等待遇的聂姐姐可耻地脸红了,恼羞成怒地嗔道:“放我下来!” 要是按照体能来,她横抱诸葛无为才是正确亲昵方式! 看着没几两肉的人抱起来却重得很。诸葛无为手上原本就有些酸痛,听得妹子声音浑厚,丹田之气十足,便乖乖听话,轻拿轻放地让妹子站到地上。怕她落地不稳,他还留神搀了一把。 踩着地面的聂兰渊有些晕晕乎乎的,恶狠狠地瞪了诸葛无为一眼。要你放你就放,有没有一点大男人的霸道之气?真不好玩儿! 还坐在地上调息的诸葛流云羡慕地看着自家便宜哥哥。便宜哥哥是个烂好人,口不能骂手不能打,偏偏每天都笑得跟个小太阳似的,追起女孩子来顺手得不行,简直羡慕死人。好歹也是同一个爹生的,怎么他这当弟弟的就没有继承祖宗的把妹技能呢? 哥哥都搂搂抱抱卿卿我我了,他可连师妹的笑脸都没得到过呢,不公平啊! 扭头看看冷冰冰的白发红叶,诸葛流云深觉路漫漫其修远兮。 比起只顾着妹子的诸葛无为跟诸葛流云,素天心视线宽泛了许多。她左右看看,眉头微蹙,问:“七夜跟小倩呢?” 那个看起来稳重成熟,眼神之间却会无意间透出悲悯的年轻人从一开始就吸引了她的目光,让她不自觉地想起一个人。他们一样的善良,一样的包容,甚至一样的温柔。 几乎是一种直觉,让她没办法对这名来自魔宫的君王生出丁点敌意。 她这一问,让只顾着腻腻歪歪幽幽怨怨的几人都回过神来。 聂兰渊气急败坏地跺跺脚,几乎是冒火地瞪着诸葛无为。 诸葛无为懊恼地皱起眉,“没注意,好像是进屋子里去了吧!”他没看到他们出门,所以应该是反方向进剑炉了。 “屋子?”素天心听得自己心里咯噔一声,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个剑炉是当年干将与莫邪以身殉剑的地方,怨气比别处都要强大,他们两个就这样冒冒失失的进去说不准会遇上什么。 石门还开着,莫邪剑在炉火中颤栗呜咽,好似悲鸣。 一进门就看到昏死在铸剑炉上的七夜与小倩,看着挺吓人,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危险。 聂兰渊跑过去,沿着石阶跳上铸剑炉。阴森的幽火照得她眼睛疼,几乎要流出泪水来。她觉得自己来无泪之城之后最大的收获就是能控制自己的眼泪了,多么伤心难过都能忍得住。摸着铸剑炉蹲□子,确定幽火只是幻象并没有高热之后,她一屁股坐下来。 七夜跟小倩手牵着手躺在宽厚的炉围上,面色凄凄,盈满了绝望的疼痛。 “七夜哥哥!小倩!”聂兰渊推搡着他们,焦急地唤道:“七夜哥哥!快醒醒!小倩!你们快醒醒!再不睁开眼我就把你们扔铸剑炉里了!快醒醒啊!” 她很害怕。她的姐姐师兄在这里死去,她不能容忍她的妹妹兄长也在这里出事。 这里是他们最爱的铸剑炉,不是诅咒死亡之地! 诸葛无为忧心唤道:“兰渊!” 他厌恶宿命,他能摆脱自己的宿命,可是他改变不了别人,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兰渊因为复苏的前世记忆而恐惧,无能为力。 诸葛流云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他想要帮七夜跟小倩,念头一转就跳上了铸剑炉。 “兰渊你先别着急,我们先试试能不能带他们离开这个地方。这里感觉很糟糕。” 聂兰渊急得失了分寸,只能按照诸葛流云说的来。 诸葛流云充分展现了他作为一个男子汉的气概,一把扛起七夜就跳下铸剑炉,稳稳落地。七夜在他肩上,丝毫没有被惊动。 聂兰渊吸口气,学着诸葛流云的姿势,拦腰将妹妹扛到肩上,调整好内息,一跃而下。不过她的身手似乎比诸葛流云差那么一点点,因为被她扛着的聂小倩细细吭咛了一声。 还好好活着!这个认知让聂姐姐很是欣喜了一把。 聂姐姐欣喜的后果就是一走出剑炉就把她亲爱的妹妹从肩上直接扔到地上,姿态潇洒得就像逐渐完整的记忆里自己被一夕摔那般,在知晓不会闹出人命的前提下毫不留情。 麻袋一样被扔到草丛里的聂小倩在全身痛疼里幽幽地睁开眼睛,泫然欲泣而又血泪相合地控诉她亲爱的姐姐:“我就知道你不是我亲姐姐!太恶毒了……” 聂姐姐眉毛一挑,“一般恶毒,不用夸奖。” 有个妹妹欺负真的是很爽啊!她忽然直接有点明白自己总被一夕扔来扔去的原因了。 看到榜样的诸葛流云拍拍自己肩上昏得沉沉的七夜,阴阴一笑,把这个总是高高在上的魔君随手扔出去的感觉不要太美妙!他对这家伙美女在怀秀恩爱的行为羡慕嫉妒恨很久了!嘻嘻,终于能出一口恶气了有木有! 诸葛无为拍拍便宜弟弟的大脸蛋儿,眨眼一笑,道:“别笑得这么贱,不好看。” 诸葛弟弟脸一僵,肩上的美男扑通一声就掉到了地上。尼玛大哥你不要把打击你亲弟弟当成人生乐趣好不好?有点兄弟爱不会死的! 聂小倩才抱怨完姐姐就看到七夜哥哥被人摔地上,啊地尖叫一声,提高了嗓子嚷道:“诸葛流云你干什么?七夜哥哥!七夜哥哥你怎么样?有没有摔断骨头?嘶——姐姐下手好重,我的尾骨肯定断了……” 七夜不舒服地睁开眼睛,一下便看见聂小倩那张放大的脸呜呼哀嚎地出现在面前。他无奈地笑一笑,伸手摸摸她的脑袋,笑道:“没事。” 我没事,你也没事,真好。 聂兰渊小跑两步蹲到他们俩跟前,嘻嘻一笑,比聂小倩还傻。“七夜哥哥,你们吓到我了!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就要赶快说,天心姐姐还能帮帮忙。” 聂妹妹抗议,“姐,我尾骨让你给摔断了!” “尾骨断了不算断,我早看你那条狐狸尾巴不顺眼了!” 七夜扑哧一笑,想要摸摸小倩的尾骨,却因为那地方太不合适而停住了伸出去的手,中途转方向握住她的手,拉着她站起来。 诸葛无为也顺手把聂兰渊拉起来。 “别说他们了,你自己身体怎么样?感觉好些没有?” 聂兰渊活络活络肩膀,无所谓地应道:“没事啊!就是感觉身体里那点儿好不容易激发出来的魔力又消失了,你们可真行!姑奶奶好歹也是狐狸精,可连半点儿妖精的法力都享受不到。” 一夕剑穿心而过,体验里死亡之后就能觉察到一股由心脉之处生出的魔力。她不知道那是自己本身的魔力还是一夕剑的魔力,太短暂,来不及详细分析,只觉得这种异端的力量几乎要把自己脆弱的身体撕裂成碎片,难受得要命。 聂小倩终于想到她姐姐之前的惨烈状况,凶恶之相立刻转变,忧心忡忡地道:“姐,不能用妖力就不要用了,太危险了!哪怕只是个人类,活着总比死了好啊!人类不是说过吗?好死不如赖活着!” 聂姐姐抽搐着嘴角,忍住了揍死妹妹的冲动。 “我就算只是做过人类也会被你们吓死!你就算了!七夜哥哥,你们怎么会昏倒的?莫邪剑在铸剑炉上对你们做了什么?再胡闹我去融了它!” 她这一问让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七夜小倩。大家都没事,就他们两个从一开始就莫名其妙的,又是睡觉流泪又是昏倒铸剑炉,吓死个人了好么! 聂小倩低下头,喏喏地抱着七夜的胳膊不说话。 七夜握住她的手,微笑着解释道:“莫邪剑引我入梦,带我看到了干将跟莫邪的过去。我想它大概觉得我跟小倩能帮到干将。小倩,你呢?” “啊?”聂小倩看看笑意温柔的七夜,傻愣愣地点点头,道:“嗯,我也是……” 半晌之后,她终于反应过来,神情瞬间就明亮起来,差点儿爬到七夜身上去,“七夜哥哥你也梦到了吗?我以为只有我一个梦到了,吓死我了!就是莫邪跟干将一夕!干将入魔真是太可怜了!七夜哥哥,我们帮帮他好不好?” 七夜笑着点点头。 几位旁观者的眼神越发地怪异了。 喂喂喂,二位,你们不觉得你们被无泪之城厚爱得有点儿不正常吗?论起旧人来素天心绝对算是第一个,论起恩爱来诸葛无为跟聂兰渊也不差,论起淡定白发红叶无人可比啊,怎么就你们俩梦来梦去的?明显有内幕的嘛! 素天心别有深意地看着他们俩。她没见过宁采臣,对宁采臣是七世怨侣之事没有下定论,故而看到这两只这种乱七八糟的情况难免就想多了。 白发红叶跟诸葛流云的思维在某些程度上其实挺像的,特别特别单纯。 诸葛无为蹭蹭聂兰渊,低头耳语道:“你怎么看?” “不知道。”聂兰渊捏捏下巴,眼神就没从七夜小倩身上移开过,“就算要求救,难道我这个天真可爱的小阿鸢不是更可靠吗?不要鄙视你亲妹子啊姐姐!” 诸葛无为笑道:“或许就是因为你太天真可爱了。” “滚!” 旁观者的注意力再次成功地转移。 诸葛流云跟白发红叶保持着微妙的一致。 聂小倩跟七夜都有梦到过小阿鸢,忽然从聂兰渊嘴里听到这个名字,神色相当诡异。 或许是天性所致,素天心一直是个从容冷静的人,但是面对打情骂俏的诸葛无为跟聂兰渊,她也有点忍不住抽搐了。聂兰渊,小阿鸢,真没看出来居然会是一个人哪! 也真没看出来,当年的小毛丫头经历过重重磨难,已经长这么大。 “阿鸢?” 聂兰渊坦然面对千百年都不曾改变过丝毫的素天心,咧嘴一下,唤道:“是我啊!天心表姐!真是没想到,会记起那么久之前的事情。” 素天心吸口气,微微有些失态,“你还记得什么?” “所有的事情啊!”聂兰渊转转眼睛,笑容虚假得厉害,“从一开始,到一夕师兄杀了我。” 记得那一世所有的事情,连带着感情都回笼。被自己最信任的师兄以绝情之名杀死,这种被背叛却又被承认的心情真是让人难以释怀。 素天心眉头舒缓了一下,却没有淡去哀思,只是看聂兰渊的眼神多了几许柔情。当年她离开无泪之城去寻仙问道的时候她才刚出生,再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是个十岁出头的熊孩子,小小的一个人,有着他们这些大人所没有的最纯粹无暇的感情。 “姐姐、干将师兄,还有一夕师兄,他们都死了,只有天心表姐你一个人还活着。如果不是你,无泪之城早就不存在了吧?” 她的话像一根刺,狠狠地扎到素天心心里。 她不知道聂兰渊是有心还是无意,但这话却稳准狠地戳中了她掩饰着的伤口。 她假装不知道,假装这一切都是宿命,假装自己是宿命的抗争者,假装自己一直在失败,假装干将魔无人可敌。她假装着,自己要与干将相持到不可知的未来,最好永无休止,哪怕对方只是怨气所化成的妖魔。 无泪之城,更像是她的一场遗梦。 作者有话要说:揍等着收小黑屋的短站,居然没有居然没有居然没有居然没有居然没有居然没有…… 墙角里画圈圈去…… 59吃饭睡觉打干将 小倩跟七夜虽然梦到了干将莫邪的旧事,却也只是梦到了而已,恍恍惚惚有一种那确实可能就是我的前尘往事的感觉,但是并没有特别深切的代入感。在轮回中被抹去的记忆不可能再完完全全地回笼,能倚靠着被灵魂中那点被诅咒的牵引再次爱上昔日情人已经是命运的恩赐。 但是还是会忍不住为他们痛苦,好像自己最终也会沦落到那样的结局一般。 七世怨侣,始于千百年前的情人离散,至于此生,尚未知晓会有怎样的未来。 七夜拉着小倩的手,感受着她的躁动不安,也默默地安抚着她的情绪。 “我忽然觉得好想哭。”诸葛流云打破暂时的尴尬沉默,抽着鼻子揉揉眼睛,拼命止住往外汹涌的眼泪。实在忍不住了就歪头看看白发红叶,耍宝求美人一笑以救命。 白发红叶赏脸瞪他一眼,虽然没有笑,却也不是之前的彻底漠视,足够了。 诸葛无为怀里的书册掉到地上,冷风一吹,满页的行楷一列一列地消失,不过片刻便只剩下一摞空荡荡的白纸。 莫邪剑悲鸣着飞出来,在众人头顶上旋转一圈,最后落到聂小倩面前。它上下跳动着,便是没有脸面也能让人觉察出来它的委屈——矮子里面挑将军挑出来的临时主人,容许你这蠢货先使唤使唤姑奶奶! 聂小倩黑着脸握着剑柄,牙齿磨得咯吱咯吱响。 她面向红叶,手臂一伸,道:“红叶姑娘,你的剑。” 莫邪剑在阴世幽泉选择了跟随司马红叶,这时候却要易主而侍,简直太没有节操! 白发红叶冷冰冰道:“我用不着。” 莫邪剑算不得锋利,还有些沉重,当作武器用其实不是很顺手,至少她是不太喜欢的。而且它现在选择了聂小倩,她才不要一把跟自己不同心的兵器。 被嫌弃的莫邪剑呜呜悲鸣。 哀伤的气息弥漫着,越来越浓烈。 聂兰渊往诸葛无为身上靠靠。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多多少少也能化解一点哀伤之意。 干将怨魔叱咤的声音低沉嘶吼,幽怨可怖。无泪之城似乎会随着他的情绪而发生微妙的变化,不仅仅是盈满情绪的空气,连萧瑟的凉风都会缓缓地向着他的方向流动。不过这也不是没好处,至少旁人能准确地感觉到他的位置,不论是挑战还是逃命都是极好的。 素天心摸摸心口,眉梢为蹙,道:“是要逃还是要战,你们自己决定吧。” 她不想再自顾自地去决定一切了,那些恶性循环会把所有人都拖进永续休止的深渊。 白发红叶又冷又傲,反问:“逃?我们能逃到哪里?逃到什么时候?” 七夜点点头,认同她的看法,“无泪之城的出口都消失了,我们不可能逃下去。天心前辈可知道我们的出路在哪里?战的结果又会是什么?” 素天心看着他,道:“如果能杀了干将,无泪之城自然会恢复正常。” 聂小倩一手抱住七夜的胳膊,皱着眉道:“七夜哥哥,我们真的要杀了他吗?” 她不想被困在这样一座诡异的城市,可是她对干将也下不了杀手。她看到了他的悲哀跟伤痛,无法再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人一旦起了恻隐之心,便难以杀伐。 七夜低头看着她,神情温柔和煦,笑道:“没事,现在的干将只是怨气成魔,真正的干将早就死了。或许死亡对他来说反而是解脱。” 他觉得自己能够体会到干将的心事,包括他的怨气。困在无泪之城,承受着这座城的哀伤,不若便这般消散来得快乐。 聂小倩点点头,更加用力地抱紧七夜。就算是莫邪转世又怎么样?说不定七夜哥哥是干将转世呢!她这次一定会一心一意好好爱他,绝不让七夜哥哥跟干将一样死不瞑目,千年不化。 呃,聂妹妹你能想点好的吗?不要死啊死的,多不吉利! 聂兰渊算得看得比较开的,腰里两把剑一抽,战意凛凛,“那就杀吧!干将师兄才不会舍得把我困死在无泪之城!这个怨魔根本就没有多少理智,跟一夕师兄当年成魔差不多!桀桀桀桀,我想动手收拾他们很久了!” 师兄神马的太坑师妹了! 诸葛流云也活泼地举手,兴冲冲道:“我也建议战!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全力一拼!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我们这么多人未必就不是干将的对手!” 又能跟师妹并肩作战了好开心啊有木有!——虽然这个白头发师妹跟原来的黑头发师妹不太一样,但是毕竟也是师妹嘛! 素天心点点头,虽然一如既往地从容不迫,却隐约有几分认命的落寞。 一切都该结束了吧?再痴缠的梦也有醒的时候。 干将的声音越来越近,哀怨之气也越来越强烈。 聂小倩握紧了手里的莫邪剑。她拳脚实在一般,法术也是一知半解,拿了剑顶多也就是给自己加点儿防御,没什么实质性作用,真是浪费了血气腾腾的好剑。 七夜的一夕剑出了鞘,魔气凛然。他低下头,眼底异色冷冽,看似在笑,却有透着残忍决绝。聂小倩偷偷瞄他一眼,心肝儿被惊艳得乱颤。 诸葛流云玩儿杂耍似的把双枪握到手里,嬉皮笑脸下也有了认真,严阵以待。 聂兰渊抽出腰里的双剑,正准备摆个姿势迎接这场战斗,结果一瞥眼就看到被莫邪剑抛弃后就什么武器都没有了的白发红叶。她叹口气,很是认真地比较了一番之后,开口唤道:“红叶!” 白发红叶扭过头看向她,而后接到一把加持着各种道法的细剑。 “你道行比我高,拿着比我用得好。” 聂姐姐觉得自己很高尚,在生死关头能放下各种成见一致对外,不愧是曾经当过正儿八经纯人类的狐狸精。 自发自觉退到一边的诸葛无为看到聂兰渊的赠剑行为,很认真地道:“红叶姑娘,请一定好好使用,这把剑是我送给兰渊的定情信物。” 战斗气氛凌乱了一小下。 聂兰渊瞪他一眼,“真是作得一手好死。” 素天心温柔一笑。她一直在寻找各种各样的爱情故事,但是最美好的东西都是在身边,她居然忘了这么一茬。开朗宽厚的无为,执着别扭的阿鸢,或许不够合适,却足够真心。 她有两个表妹,莫邪没有得到的幸福,希望阿鸢能得到。 浓郁得几乎要把人吞噬的哀伤扑面而来。 干将破门而入,手里的干将剑长啸如歌,悲泣不已。 素天心看着干将莫邪一夕三把剑,有种恍然当初的错觉。 一个要杀人,一群要战斗,没有什么纠纠缠缠的废话,拼的就是谁比谁更快。干将虽然成魔千年,真正的战斗却没有经历过多少,最惨烈的也就是跟素天心的斗法,还是以他略胜一筹告终。现在这些出色的年轻人无疑是个很好的挑战,必须是你死我活不解释。 聂兰渊几人虽然是人多势众,却也有致命缺点——不论是聂兰渊跟七夜,还是白发红叶跟诸葛流云,全都是战斗型人才,而且一个比一个不擅长多人配合战斗。聂小倩这种废柴可以忽略不计,还没动两下就被吓得长出了狐狸尾巴,摇摇摆摆特别可怜。 素天心全能,自己与干将交手的时候还要兼顾另外几个不省心的,特别糟心。 诸葛无为摆好架势,就等着看谁有危险的时候展开结界给予保护。但是他不敢站得太靠前,免得被强劲的魔力道法波及到。 不上不下地胶着了好一会儿之后,七夜先退了出来,聂小倩眼疾手快地躲到他身后。 诸葛流云一边躲避干将的攻击一边嚷嚷:“喂!七夜魔君,你给点魔宫留点面子行不行?别这么不仗义啊兄弟!” 七夜还在高度紧张状态,却沉住了气,道:“流云,你跟兰渊守住他后方!天心前辈,你主攻;红叶姑娘跟我左右夹击!” 他们几个的战斗习惯虽然不太相同,但是都喜欢正面主攻,给了干将很大的反击空间。 自知扯后腿的聂小倩乖乖地拖着尾巴向后挪。莫邪剑呜呜颤栗着想要进击,怎奈控制权在主人手里,只能默默退出战斗。 所以说,不论是选择同伴还是选择主人,都是一件特别慎重的事情。 四面出击的五个人一出手就尝到了甜头,背后搞袭击的聂兰渊一剑挑飞了干将的破斗篷,诸葛流云非常赶时候地冲着脊背给了他一枪——因为盔甲太坚实没刺进去就是了。 被夹击的干将毫无退路。他要想突破这个包围圈就必须攻破其中一方,可是四面的实力都不容小觑,他想要杀掉一方很容易,但期间必定会被其他三方给予更沉重的甚至是致命的伤害。 他谨防四方,却把大部分目光放到了素天心身上。这个女人道法高强,却没有杀意,从她这里杀开生路最为容易。 千百年了,她注定要在余情未了这四个字上全盘皆输。 60干将表示有话说 素天心的攻击总带着有意无意的留情。她不是想要放水,她只是习惯了凡事给别人留一条后来,给别人一个重新再来的机会。在搏杀中,这是一种致命的善良。 比起她来,另外几人绝对算得上心狠手辣。七夜跟白发红叶招招都在下杀手,聂兰渊跟诸葛流云也在尽可能地放大招,手下留情什么的根本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一夕剑跟干将剑几乎是水火不容,两厢交接之时,厮杀的气流几乎连七夜都控制不住。他心里清楚,对付干将最好的武器是莫邪,但是他又不忍心小倩没头没脑i地涉险。 干将的手臂被白发红叶划伤,黑色的血液污浊腥臭,充满腐烂之气。 他低鸣着看看割裂的手臂,向后一甩,黑血连成一条断线从长长的口子里迸溅出来。白发红叶身体灵巧地躲开,血丝便沿着圆弧方向飞向干将身后的聂兰渊。聂兰渊一剑既出,没有注意到,反而是她身旁的诸葛流云眼疾手快,提枪便冲到她前面,想要把这条乌黑腐臭的血丝挑到一边去。 可惜长枪跟血丝的接触面太小,他还没来得及将血丝缠住便看到一道黑色冲着自己的眼睛飞过来。血丝的速度很诡异,他闭上眼睛想要豁出去自己一张俊脸,可预计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于是他好奇地睁开了眼睛——然后血丝就沿着近乎平直的圆弧扫射了他的两只眼睛。 诸葛流云对自己的半人半魔的体能很有信心,毕竟也是在忘情森林中冒着滚滚魔气行走过的人。但是他此时此刻才明白,就算是纯种魔族也对某些东西毫无办法,比如恶臭跟腐烂。 他瞬间就把积攒了两天的眼泪哗啦啦地流出来,可还是没有止住突如其来的黑暗。眼睛疼得厉害,估摸着眼珠子都给这污血给侵蚀了。 给了干将拦腰一剑的聂兰渊收了力气便去搀扶身体虚晃的诸葛流云,惊恐唤道:“流云!” 诸葛无为焦急地喊道:“兰渊!把他扔过来!” 这个便宜弟弟总是这么傻不拉唧的,为了朋友连生死都能随便抛到一边。认了他之后他这个当哥哥的至少得折寿三十年! 诸葛流云眼睛正疼,听得哥哥这一声喊,心下大叫不妙,刚想说我自己跑吧,屁股已经挨了一脚,那力道别说是一个人了,踢飞一头牛都不成问题。 卧槽嫂子你天生神力啊! 诸葛无为化了结界接住便宜弟弟,而后给了他一个满满的公主抱。他虽然学过一些医术,却也只是略懂皮毛而已,而且现□边又没有药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诸葛流云的眼睛里慢慢流出血来。 “努力哭,眼泪多多少少能稀释他的血液。” 诸葛流云抽抽鼻子,尽情地享用干将带来的哀伤气氛。如果便宜哥哥能把他放到地上,如果眼睛不要这么疼,那该多好啊! 踹走诸葛流云,聂兰渊一个人守后方就有些吃力了。干将脑袋后面没长眼睛,但是他的灵敏度很好,感知度更是好得逆天,在躲过攻击的同时,还能时不时地反击一招。 聂姐姐心下着急,也顾不得许多了,高声嚷道:“笨小倩,快来帮我!” 被点名的聂小倩哦一声,绕过七夜跑到大后方,走两步退两步的,半天才挤进战斗圈。她其实很想爆发一下好好支援支援姐姐,怎奈潜力有限,爆发无源哪! 莫邪剑兴奋地颤栗起来。它并不是一把嗜血的宝剑,但它有自己的使命,有自己的等待。 干将手上染满自己的血液,却恍然无感似的紧握着宝剑。他看着面前破绽百出的素天心,眼睛泛出暗红的光芒,妖异阴森,极为恐怖。 “你杀不了我的。”他开口道,“你爱我,你杀不了我的。” 喑哑的声音完全不是当初的干将,甚至连口气都没有一分记忆里的美好。 素天心手上动作很快,心里却有些窒息。她以为自己放下了,可是总有人站出来告诉她,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她的放不下。真的放不下吗?那份早就放弃的感情,那个早就不再属于自己的人。她明明祝福过他跟莫邪的,真心真意地祝福他跟自己的小表妹会过得开心幸福。 一夕剑幽光一闪,斩断了干将的左手。乌黑的血液不要钱似的往下流,腥臭的味道,腐烂的气息,不管是看起来还是闻起来,都比实体僵尸还要让人恶心。 干将剑也刺穿了素天心的肩胛。 素天心皱起眉,忍痛看向聂小倩,道:“把莫邪剑给我!” 聂小倩扔烫手山芋似的把莫邪剑扔过去。这把剑太任性了,她管不住,还是交给大人物吧! 素天心对莫邪剑的熟悉度明显比其他人要高上许多。莫邪剑原本就是莫邪铸造了给她去镇压阴世幽泉的,在一定意义上说,她才算是莫邪剑的初代主人。 鲜血顺着手臂流到手里的剑上,原本厚实无锋的莫邪剑也显出几分凛冽的杀气来。 不同于几个年轻人,素天心改成攻击模式后一出手就是重重连击,逼得干将步步后退,只能竭尽全力四方防守。减轻压力的兰渊七夜与白发红叶剑势愈加凌厉,咄咄逼人。 莫邪剑穿透铠甲,直入干将心口。他眼里的红色慢慢化开,恢复原本是浅棕色,妖异阴狠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下浓浓的哀伤与不甘。 那样深情绝望的眉眼,看得人想哭。 他看着莫邪剑,又哭又笑,“莫邪……莫邪为什么要杀干将……为什么?为什么?莫邪为什么要杀干将?莫邪……莫邪……莫邪啊……” 素天心握着莫邪剑的手都在颤抖。 莫邪为什么要杀干将?要她怎么回答?因为她是素天心,不是莫邪? “莫邪没有杀干将!”聂小倩抹抹眼睛,努力压抑着自己血脉里的咆哮,“莫邪才不会杀干将!她那么爱干将,她一直在等干将!” 干将颤颤地转过身,呆滞又紧张地看着这只忽然爆发的狐狸精。 聂小倩激动地甩甩尾巴,大声嚷道:“你既然喜欢莫邪,为什么不能相信她?即使是一夕斩断了问天剑,只要你说一句跟我走,她就能抛下一切跟你到天涯海角!她要的从来都不是天底下最优秀的铸剑师,而是一个一心一意疼她爱她的干将师兄!” 七夜愣了一下,有点儿头晕。他有种感觉,这不仅仅是莫邪对干将的期望,更是小倩对自己的表白。忽然之间觉得人生圆满了啊…… 干将张开嘴,却只喊了一个名字:“莫邪——” “莫邪是软弱,是贪婪,既想要跟干将一生一世,又不想离开一夕。可是如果一定要她做决定的话,她已经做了啊!她愿意跟干将同生共死,就算是受到七生七世的诅咒也没关系!只要跟干将师兄在一起,什么都没关系!” 聂兰渊走到聂小倩身边,咬着嘴唇忍住哭腔,唤道:“干将师兄。就算只是怨气,你身上也肯定凝聚着干将师兄的思想。只要干将师兄才会对姐姐有这样的执念。姐姐已经追随你去了,你知不知道?你到底要姐姐做到什么份儿上才满意?你还是我们的干将师兄吗?” 她记忆里的干将师兄比一夕师兄要温柔宽厚很多,总是由着她闹,由着她折腾,害得她觉得跟他玩儿特别没意思。 “一夕师兄杀了我一次,难道干将师兄你也想杀我一次吗?我是阿鸢啊,师兄!” 干将低低呵着气,整个人都闲得萎靡不振,只看着聂小倩跟聂兰渊的眼神晶晶发亮。他忽然想笑,这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他居然分得清哪个是哪个。 凝结在怨气里的思想,认得出心心念念的莫邪。 更感觉得到自己本体灵魂的气息。 “莫邪……” 他的精神力随着污血的快速地流失着,已经快要消散了。也只有力量如此薄弱的时候才能感觉得到,原来他一直在等的不过是一个人的一句话。 现在,这些都已经足够了。 干将疲软地倒在地上,身体快速地收缩干瘪,在碰到自己的污血之时甚至被腐蚀成依律白烟。在这缕白烟中,缓缓升腾出一个人影来,高大俊挺,一笑温润。 聂兰渊啊一声,“干将师兄!” 素天心捂着伤口,脸色似喜似悲。 七夜拉住聂小倩的手,拧眉看着这个很有可能是自己前世的男人。 “我很高兴,我留下的这缕念想会撑到今天。”他扭头看看聂兰渊,莞尔一笑,“阿鸢,真没想到你还能长这么大。” 聂兰渊别扭地撇撇嘴,不自觉地就撒起娇来,“上辈子死得早,这辈子当然好活回来!” “对不起,连累了这么多无辜的生命。天心,谢谢你守护无泪之城这么多年。” 素天心低头不语。她已经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对干将,这一声谢谢更是让她无地自容。 聂小倩嘟嘟嘴,“喂!都不跟我说句谢谢吗?我们也很卖力的!” 干将吃吃一笑,神情格外温柔,“谢谢你啊,小狐狸。你跟你的情郎很相配,要好好珍惜,别因为任何理由离开他,不然他会很伤心的。”顿了一下,他加了一句,“别让他成为第二个干将。” “才不会!我跟七夜哥哥永远不会分开!” “七夜?”他看向故作镇定的年轻人,弯腰捡起地上的干将剑,随手扔给他,笑道:“原来你叫七夜啊!跟你说话真有趣!干将剑送你,别重蹈我的覆辙,你明白我在说什么。” 七夜一手两把剑,语气有些生硬,道:“不会。” 前世今生的对话,真是有些莫名其妙。 阳光穿过云雾照到干将身上,原本清晰的影像渐渐变得透明。他看着七夜跟小倩,嘴角笑意温柔,似乎在这对年轻人身上看到了自己的过去跟未来。 七世怨侣,希望你们能带着我们的希冀,熬过最后这一世的磨难。 61传说中的神转折 稀薄的阳光带走了干将最后一抹灵识。 “天心姐姐,你快来看看流云!” 诸葛无为原本是个极爱凑热闹的人,可是再大的热闹也不及弟弟的性命要紧。诸葛流云的眼睛一直在流血,眼泪再怎么汹涌都无济于事。 素天心看看自己肩胛上的伤,随意施了一个小法术暂时止住流个不停的鲜血。 七夜冲红叶点点头,道:“红叶姑娘,你先给天心前辈处理一下伤势,我去看看流云。” 诸葛流云是为了救兰渊才伤成这个样子,他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而且素天心伤得并不轻,只是强撑着才没有倒下去,这时候不适合再消耗法力帮助别人。 白发红叶看一眼痛苦挣扎的诸葛流云,眉头一皱,道:“好。” 这个废师兄还是活力十足的时候比较顺眼,看他耍宝其实挺好玩儿的。 聂小倩和聂兰渊跟在七夜身后,紧张兮兮地看着惨不忍睹的诸葛流云。聂兰渊的知交算不得多,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又加上诸葛无为的关系,诸葛流云成功地挤进她的世界,绝对算得上亲厚之人。如今这人为了她弄成这个样子,她心里既感动又愧疚。 这孩子真是太让人窝心了。 七夜问小倩要了一条帕子,细细地帮流云擦拭掉脸上的血污,但是还有新血继续留下来。 “流云,我要看看你的眼睛,可能会很疼,你忍一下。” 诸葛流云疼得都快把牙咬碎了,龇牙咧嘴道:“再疼也就这样,你随便看吧!——大哥你能把我放地上吗?悬空很危险……” 爱弟心切的诸葛无为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胳膊都麻了,赶紧缓缓屈身把为未来嫂子抛头颅洒热血的绝世好弟弟放到地上,又贡献出一条胳膊让他靠着。 七夜擦擦手,两指小心翼翼地撑开诸葛流云的眼皮。诸葛流云的脸很热,到了眼睛上已经是烫了。污血腐蚀性很强,进入他眼睛的虽然不多,却也已经渗透进去,伤害到了眼珠。如果只是眼膜的话,还能用一些辅助治疗法术修复弥补,但是眼珠都坏了就比较麻烦,修复的可能性根本没有。 他把魔功凝聚在手指上,轻轻划过诸葛无为的眼睛,将残存的血污腐气吸附出来,又重叠了几个治愈法术止住扩散的伤势并缓和他的疼痛,直到诸葛流云眉头渐渐舒缓开才停下。 诸葛无为紧张兮兮地问:“怎么样?” “情况很糟糕。”七夜顿了一下,给他们接受的时间,“他可能再也看不见了。” 最受冲击的是聂兰渊,她心慌意乱地蹲到地上,握住七夜的胳膊,不死心地问道:“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他是因为我才这样的,七夜哥哥,你再想想!” 七夜抚摸着她的手,柔声安抚道:“你知道,七夜哥哥并不擅长医术。先别担心,七夜哥哥护住了他现在的状况,天心前辈伤势好一点了之后可以请她再帮流云诊治。听闻她医术高超,一定会有办法的。” 聂兰渊点点头,轻轻啜泣一声,险些哭出来。 她欺负诸葛流云欺负惯了,诸葛流云也是仗义,从来不跟她计较。他之前也不是没有受过伤,可没有一次像这次一样让人心惊胆战。皮肉伤了可以包扎,骨头断了可以接好,这些都不会太过影响他的生活,可眼睛瞎了怎么办? 聂小倩蹲□子,挽住姐姐的胳膊,安慰道:“姐,一定会有办法的。” “兰渊。”诸葛流云闭着眼睛,勉强笑道:“已经不疼了,你就安心一点吧!我们并肩作战,我帮助你也是应该的,何况你可是要做我嫂子的!大哥是根废柴,我当然要替他保护你。” 聂兰渊轻哼一声,“你闭嘴,省省力气!” 诸葛无为抱着弟弟的肩,第一次觉得兄弟之情原来也可以如此窝心。手足相连,竟是这般滋味儿。 白发红叶并不擅长医术,索性素天心只是被.干将剑的魔气伤到灵根,她只需要帮着把魔气净化掉就可以,剩下的素天心自己一个搞定无压力。 而且比起素天心,她更关心师兄的状况。这个完全搞不清状况的师兄,总以为她跟黑发红叶除了更冷一点没有什么大的差别,一见面就缠在她身边唠唠叨叨伏低做小,明知道自己能力不怎么样,却偏偏喜欢在危险的时候挡到前面。现在也是,为了朋友连自己的小命都不顾了。 难怪黑发红叶不喜欢他,分明就是个活宝。 干将怨魔消失之处,原本已经流开的污血缓缓汇聚到一处。在这片浓郁血污之中,一个黑色的小东西一点一点凝聚成形,从无到有,从透明到实体,竟是一个巴掌大的小人儿。这小人儿穿着一身颇有飘逸之感的黑色长袍,头发散在背后,双眼暗红,肤色苍白,俨然就是地狱小鬼的模样。看他的通身的比例,该是个成年人,却不知为何,竟生得这般小巧。 他直勾勾地盯着闭目调息的素天心,神情极是阴损,却又里里外外散发着一股痴汉的气息。 似乎是觉察到诡异的目光,素天心睁开眼睛,而后便是哑口无言。谁能告诉她这个一身猥琐气质的小东西是哪里来的?无泪之城怎么会有这种鬼东西! 帮她调息的白发红叶也看到了猥琐小人儿,手指一捻,一颗法力凝成的小珠子就弹了过去。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玩意儿心里就特别不舒服。 小人儿一跳七尺高,躲过白发红叶的攻击,咯吱咯吱地磨着牙,神色愈加阴沉诡谲。 “我能救那个傻大个儿。”他漂浮在半空中俯瞰众人,伸出花枝一样的小胳膊指指诸葛流云,“愚蠢的人类,跪下求我。” …… 这哪里来的破烂玩意儿! 没见过什么世面天真地以为妖魔族有这种东西很正常的愚蠢人类诸葛无为为了救弟弟,很淡定地跟他扯开:“你真的能救他?” 小人儿高傲地哼一声,“当然。我熟读无泪之城万卷诗书,还没有我不会的事情!跪下求我。” 诸葛无为虽然着急,脑子却不傻,“我怎么相信你?” “……” 聂兰渊站起来,调整一下情绪,神色比小东西更加高傲阴沉,“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们连干将都杀得了,还收拾不了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魔物!别以为你是魔我就会手下留情!” 比起素天心等人的不淡定,她在惊讶过后嗅到了魔气,虽然不浓不纯,却很真切。七夜的魔气纯净强大,小倩的淡薄干净,因为这个不纯的魔气不会是他们的。这种东西人类可能分辨不出来,妖魔自己却还是有感觉的。 小人儿鄙视地瞥她一眼,道:“愚蠢的、七岁还尿床的熊孩子,阿鸢。” “……”聂姐姐瞬间暴怒,提剑就要砍。这神马玩意儿居然知道她还是阿鸢时候的糗事!此等祸害不除,她聂大姑娘这辈子的名声就彻底玩儿完了! 聂小倩忍俊不禁,拉住抓狂的姐姐,道:“姐姐你冷静一下!他好像知道很多东西,说不定真的能救诸葛流云呢!而且他真的好可爱啊!” 这么小的小人儿,她还从来没有见过呢! 七夜无奈地把两个小祖宗拉到身后,直面这个浑身上下都透着诡异跟猥琐的小东西。或许是同为雄性生物的缘故,他能感觉到小东西的猥琐是针对素天心的,对他的妹子倒是没有恶意。 所以天心姐姐你这吸引来的什么变态? “要让愚蠢的人类跪下求你,就要让他们看到你能接受他们跪拜的资格。你说你能救流云,即使不愿意动手,也可以说出来。我稍通医术,可以告诉愚蠢的人类你到底有没有被膜拜的资格。” 小东西低着头,一心一意俯视素天心,阴沉的脸上微微显出一点红色。 “他的眼睛不能用了,换一双便是。” …… 七夜皱眉,似乎在很认真地思考这个方法的可行性。他对于医术只是略懂皮毛,这种大动作完全没有接触过,根本不知道如何判断。 诸葛无为也皱眉,这种想法他研究医术的时候也只是过过大脑,从来没有付诸行动过,不论是理论还是操作,难度都太高。 聂兰渊嗤之以鼻,“换一双?换你的?” 小东西高傲地鄙视着他眼里的熊孩子,“愚蠢的熊孩子!无泪之城宗祠里有一个将死之人,你们可以找个人去抠了他的眼睛。越快越好,活人的眼睛比死人的要好上许多。” 聂小倩哆嗦一下,要不要这么凶残啊! 诸葛无为怀疑地问:“你真能救?” 小东西哼一声,不屑废话。 “如果你救不了他,我就烤了你下酒。”聂兰渊握紧手里的魔剑,直勾勾地看着他,“我去拿眼睛,你最好别骗我!” 作者有话要说:…… 小人儿:请叫我真·痴汉。【认真脸】 作者节操已死,抽打请烧纸。 62凶残猥琐真痴汉 说永远比做容易。 聂兰渊再回来的时候,肩上扛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华服青年。她一路上都走得很快,既是着急,也是存了点儿让他颠簸死的险恶心思。死了就不知道痛了,也就不知道旁人会对他做什么可怕的事情。 平心而论,扛人比直接拿眼珠要麻烦很多。聂兰渊原本想一剑剜了他的眼睛,可是怎么都下不去手,恻隐之心跟恶心掺在一块儿,剑都在颤抖。不能剜眼睛,她又想割了脑袋带回去,而后又在活人的眼睛比死人的眼睛效果好的理由下放弃了这个同样很恶心的行为。 于是只能把这个明明已经活不下去却还苟延残喘的男人整个儿抗走。 诸葛无为把诸葛流云抱到树下,既能照到阳光又不会太刺眼。七夜跟小倩站在一边,手牵手肩并肩地偎依在一起。白发红叶已经帮素天心调息完,一个人站在树下,有意无意地看着泪流不止的诸葛流云。巴掌大的小人儿漂浮在素天心头顶,高傲地俯视着她,猥琐痴汉之气让人无法直视。 哀怨的气息消散后,无泪之城的古韵就凸显出来,极为质朴宁静。 聂兰渊扛着人进了门,伸手探了探华服青年的鼻息,却接到一滴眼泪。她原本想将人落井下石地扔到地上,此时也放弃了这个想法,反而冲七夜招招手,道:“七夜哥哥,过来帮帮我!” 七夜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上前把人抱到自己怀里,而后小心翼翼地平放到地上。 小人儿恋恋不舍地从素天心头顶飘过来,花枝一样的小胳膊抱在胸前,挑剔地看着眼睛捐献者,皱眉道:“我只要眼睛,不要人。” “我没挖过,怕挖坏了。”聂兰渊把自己的剑递出去,比对了小人儿的大小之后又收回来,道:“你本事大,你来动手!” 小人儿嗤一声,“愚蠢的人类!” 抠人眼珠子这种事情他才不屑!而且那家伙的眼睛比他的手还大好么?让他怎么动手啊!难道要他到这死人眼皮上跳舞吗? “……”死命吊着一口气的年轻人想要抓住扛了他一路的妹子的衣角怒刷存在感,可是他身上的怨气消耗得所剩无几,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力气去付诸行动。 人之将死,至少给点时间发表临终感言哪…… 七夜比心怀愧疚的聂兰渊敏感许多,而且他也是打算好了要亲自动手挖人眼睛,对这青年的关注自然而又就多了点儿。觉察出青年要说点儿什么,他弯下腰俯□子,侧耳倾听。 “你还有什么遗愿?我会帮你实现。” 白白拿人俩眼珠子总不好,就算是补偿好了。 青年努力把身上所有的剩余力量都凝聚到嗓子里,觉得能开口了才直视着眼前越来越模糊的人影,有气无力说道:“去京城……找袁丞相……说……杀……袁九天者……上官玉儿……” 七夜皱起眉,“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娇蛮大小姐?如果是,她已经死了。” 他跟聂小倩刚来的时候就碰到了那个娇纵蛮横都颐指气使的女孩子,之后因为遇到干将便分开了。还是诸葛流云去白发红叶的时候又遇到她,亲眼看着她死在了干将剑下。说实话,他并不喜欢那女孩儿,太过阴损乖戾。 “死了啊……”青年忽然一笑,神色甚是复杂,“死了……好啊……好——” 一口气断在一个字眼儿上,爱也好,恨也罢,都在此画上了一个句号。 七夜抬头看看从来就没落过地的小东西,冷静地问:“要眼睛的什么部位?” “傻大个儿哪里坏了就割他哪里,整个儿抠最好。” 七夜点点头,回头看向面色惨白地站在身后的小倩,冲她伸出一只手。聂小倩下意识地把自己的手交上去,想要从她七夜哥哥那里汲取一点安定的力量。 “……”七夜握握小倩的手,然后极为柔情蜜意地看着她,道:“给我你的匕首。” 聂小倩囧了一下,听话地取下腰里装饰着珍珠宝石的匕首。这玩意儿太花哨,她一直当腰饰用的,还真没有发挥本质用途割过什么东西。不过她以后肯定也不敢用了,剜人眼睛什么的,想想就不舒服。 七夜拿好匕首,两根手指将青年的眼皮挑到极致,而后手起刀落。 恻隐之心抵不过好奇之心,旁观的几人即使强迫自己别过头不去看的还是忍不住斜着眼睛瞥过去,想要看看这眼睛要怎么才能完好无损地挖出来。可惜七夜让他们失望了,在他们犹豫的那一刹那,七夜已经完成了一只眼睛,而后在他们惊诧的一刹那又完成了另一只眼睛。 一切只在眨眼之间,两只带着血丝眼膜的眼珠子出现在一颗法力凝成的球形保护膜里。 地上的年轻人闭着眼睛,脸上一点血都没有,好像只是虚弱过度昏死了一般。 好速度!好刀工!不愧是称霸魔道的魔宫圣君! 小人儿跟愚蠢的人类一起抽着嘴角,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不愧是变态的转世。既然如此本事,麻烦照着刚才的手法,把傻大个儿坏掉的眼睛也抠掉。” 七夜把眼睛交给聂兰渊,自己拿着刀走到诸葛流云面前。 诸葛无为下意识地护住宝贝弟弟,惊恐地看着拿出帕子擦拭匕首的七夜,“很疼吧?——要不然先把流云弄晕,你怎么看?” 他虽然惊叹佩服七夜的刀工,但是放到自己弟弟的身上,还是忍不住会害怕。这是要挖眼睛,不是要剪指甲,必须慎重啊有木有! 一直默默地听着周围声音的诸葛流云打个哆嗦,“是啊,还是打晕我吧!打死也成……” 简直无法想像眼睛被剜掉的感觉,太血淋淋了! 白发红叶冷冰冰的脸上有点动容,很认真地思考要不要帮忙把笨师兄打个半死,这种事情她很拿手。反倒是看师兄痛苦,她还真是不太习惯哪…… 聂兰渊撇撇嘴,一脚踢向诸葛流云的后脑勺,诸葛流云立刻就晕了过去。 “七夜哥哥,快动手,不然他就醒了!” 诸葛无为不想看弟弟被剜眼睛,只好把心思放到聂兰渊身上。他看上的妹子果然不同凡响,动手能力就是比别人家的强! 七夜配合地挑开诸葛流云的眼睛,可能是因为刚才的行为让他有了经验,这次的速度更是不在肉眼可视的范围内,旁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两只坏掉的眼睛都已经被包在了另一个保护膜里。 再快的速度也无法避免眼睛被剜去造成的剧烈疼痛,诸葛流云瞬间就清醒过来,刚要喊出声就感觉一阵强大的魔力铺天盖地的向自己压迫而来。他没有反抗的力气,只能乖乖地任由这股魔力将自己的意识覆盖掉。 七夜镇住诸葛流云的魂魄,再次看向漂浮在空中才能跟人家平时的小人儿。 小人儿抽搐着苍白的脸颊,轻飘飘地落在诸葛流云鼻尖上。他伸出小胳膊将两只完好的眼睛拿到手,暗色的流光流转其上,诡异血腥,却又透着异样的美感。血红的眼睛在他手底下慢慢透明起来,透过皮肉一点一点地挤压进诸葛流云的眼睛壳里。 这不是医术,是妖术。 半晌之后,他才慢慢地收回手,只是身体有点儿透明了。 好哥哥诸葛无为紧张地看着他,“怎么样了?” “只是损失了点儿道行,无碍。” “……”他是问他的宝贝弟弟怎么样了不是问这个小怪物怎么样了,话说这物种是不是天性自恋? 七夜看看手里的匕首,想着小倩应该是不会再要了,便随手扔到了墙角的草丛里。 聂小倩掏出手帕递给他,大眼睛一眨一眨的,“虽然没有沾到血,但是擦一擦吧!” 七夜会心一笑,“嗯。” 聂兰渊蹲□子,笑眯眯地冲小东西伸出手,道:“到我手里来。” 小东西哼一声,而后乖乖地跳到了她手里。 聂兰渊玩儿玩偶似的揪揪他的头发,问出众人最为关心的问题:“流云怎么样?能看见了吗?” “别开我玩笑,愚蠢的人类!贪婪的人类!”小东西鄙视地看着笑得不怀好意的聂姐姐,完全不在乎她心里的小九九,“就算是纯种魔族重伤之后也需要休息一把,何况还只是个半魔!” 聂姐姐撇撇嘴,送出一点真诚来。 “眼睛不是他的,需要一个月的磨合期。一个月后再睁眼见光,能看见了就说明没问题了。” 聂兰渊不甚乐观地问:“要是看不见呢?” 小东西嗤一声,“我亲自出手,没有看不见的可能。” 他的话让众人安心了不少。诸葛流云为人仗义,热情爽朗,很少有人会不喜欢他。现在他出了事,说不关心不在乎是假的,就连冷血冷清的白发红叶都忍不住全程陪伴。 能带给别人快乐的人,别人也会希望他快乐。 素天心调息得差不多了,从百宝箱似的袖子里摸出一叠纱布递给白发红叶,让她去给诸葛流云包扎一下。白发红叶看她一眼,没发现什么暧昧神色,便就答应了。 愚蠢的人类都去照顾诸葛流云了,小东西漂浮到素天心面前,一双暗红色的眼睛阴沉痴迷,猥琐气息源源不绝地从那儿散发出来。 素天心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救了那个傻大个儿,”他直勾勾地看着素天心,如果再流一点口水就更对得起他的眼神了,“如果你还有良心,你应该而且必须感谢我。” 素天心觉得这话里的逻辑略霸王。但是她平日里温柔和气惯了,什么样的人都遇到过,故而也没有觉得不耐,只微微一笑,问:“你要我做什么?” 被美人的笑容闪花了眼的小东西头脑一热,开口便道:“让我跟你——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嘴好贱!他本来想说“让我跟你一起xxoo的”有木有!忧伤地看看自己的小体格,再看看美人的形象,唉,魔生总是如此的悲剧…… 还是死缠烂打地跟着她吧!让她看着一个巴掌大的小美男慢慢长成正常体形的美男,一点一点地勾搭貌似比直接扑倒来得刻骨铭心——至少干将是这么教的! 素天心轻笑,“就这样?” 袖珍小痴汉点点头,“对,就这样!” “为什么要跟着我?” “因为无泪之城太无聊了!而且我也习惯你了……”容他脸红一下先! 曾经搞定过这个美人的干将说对待美人要温水煮青蛙,他的经验一定不会有错的! 素天心不明所以。她并不认识这么个小人儿,所以更不可能有习惯这一说。但是如果这就是他的要求,那她答应也无所谓,反正这么个小东西也不能拿她怎么样。而且他小小的看起来好可爱!神仙姐姐素天心表示自己对这种小玩意儿其实很喜欢,没事儿拿出来玩玩儿相当不错。 “你可以跟着我。那你叫什么名字?” “哎?”小痴汉舔舔流到嘴角的口水,欣喜若狂,“天魔妖矿!我叫天魔妖矿!” 素天心:“……” 63专业酱油党路过 休整一日后,众人便就要离开无泪之城。 干将既灭,无泪之城也显出时间的痕迹来,不过一夜之间便生出几分古城特有的寂灭沧桑。 素天心没了那许多宿命纠葛,一时之间有些迷茫。她的不死不灭是同无泪之城一起的,虽然仍旧是一身令人叹为观止的道法,但终究不再是之前的永生不灭了。曾经舍下一切追求的东西似乎也并不是那么重要,至少她现在觉得轻松自在了许多。或许是真的放下了,不仅仅是对干将的执念,还有对寻仙问道的执念。求道之心贵乎诚而在乎己,得与不得,皆是天道。 暂时没有归途,她便应了七夜等人的请求,决定去趟魔宫。说来也是好笑,一夕当年因为干将莫邪之事堕入魔道建立魔宫,她这所谓的正道中人自然是欲入无门,如今却要跟着魔君去到那里救治他们的太后,想想都觉得奇妙。不过她这一去,多多少少都能化解一下人魔两道的仇恨吧?两方斗得太厉害了,死伤巨大,这绝不是她当初与道友一同创建玄心正宗的目的。 聂兰渊原本想同七夜他们一同回魔宫的,只是听到妹妹说太后为了她跟人类牵扯不清的事大动肝火之后就改了主意——太后看着温柔,真发起脾气来却吓人得要命,她还是先在人间躲躲吧,等事情过了之后再回去负荆请罪。 “姐姐,太后还病着,你可一定要早点儿回去!我会偷偷给你带消息,告诉你她老人家的身体状况。只要她一松口,你就赶紧回去,我跟七夜哥哥都会帮你求情的!” 聂姐姐一本正经地听着妹妹的嘱托,手在她头上乱摸一通,而后揪出两只狐狸耳朵来。这是昨天晚上无聊的时候她跟素天心学的,简单易懂,而且只需要一点点法力就可以。她的魔性虽然被压制住了,但是释放出来的魔力却不自觉地留在了身体里一些,对付这些小儿科的小法术还能凑活。 “不要揪人家耳朵啦!”聂小倩炸毛着抗议,耳朵却竖得更直了。 “不玩儿就不玩儿咯!”聂姐姐哼一声,转向素天心,极是俏皮地眨眨眼,嘻嘻笑道:“天心表姐,太后的身体就麻烦你了!她就跟我母亲一样,请你一定不要芥蒂她是魔。” 素天心点点头,笑道:“放心吧,我都明白。”她要是真如此芥蒂人魔之分,也难以这么安然活到现在,毕竟身边就守着一个实实在在的妖魔呐!而且阴月太后这份人情不仅仅是兰渊的,还是小蓝的,她是无论如何也赖不掉的。 漂浮在她肩头的小东西上窜下跳怒刷存在感,“愚蠢的人类!妖魔如此高端,岂有芥蒂之理!阿鸢,你真是越来越没出息!” 众人齐刷刷地忽视这只猥琐小魔物,跟这么个心智诡异的家伙交流太浪费口水。 无泪之城五行合宜,七夜就地化门,带小倩与素天心直入魔宫。 诸葛无为原本要带诸葛流云去日出山城找宁采臣等人,却被白发红叶告知宁采臣与燕赤霞夫妇正在进京赶考的路上,她原本也是同行的,却因为受莫邪剑指引而误入了无泪之城。 “赶考?”诸葛流云夸张地嚷道,“这真是太逗了好么!书生那种性子怎么适合当官哪!不到一天就被人剁成肉泥了!” 诸葛无为但笑不语。 聂兰渊却是嘴下不留情,道:“得了吧!天下士子成千上万,科考无异于千军万马抢过独木桥。你还是等他考中了再担心这些吧!就是考中了也未必能当官儿,你真是想太多了!有这杞人忧天的功夫还不如留着力气养眼睛!” 白发红叶对聂兰渊的话深表赞同。她跟黑发红叶性格不同,欣赏男人的口味也不同,像宁采臣那样的书生不在她的审美范畴之内,所以看待事情也就客观了许多,不会盲目地以为他多好多好。相反,如果真有哪个人可能会打动她的话,她倒是觉得诸葛流云这种活宝成功率要高一些。 燕赤霞跟她说过,昨天的吃饭的时候素天心也提了一下,玄心奥妙诀需要为心爱之人而练,她要想成功就得找到一个真心相待的爱人。可是她比他们都清楚,如果玄心奥妙诀按照正道修炼,黑发红叶会重新回来,而她将会消失。但是她现在是走火入魔状态,虽然现在还能保持清醒,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发,到时候不论是黑发还是白发,没有一个能活下去。 得不到会失去自己,得到了会失去彼此,这种感情未免太过磨人。 既然知道宁采臣等人的方向,几人便决定跟着白发红叶去同他们会面。 离开无泪之城没多会儿,聂兰渊的枣红大马就哒哒地跑回来了。它还是膘肥体壮,看来这两日的荒野生活并没有饿着它,反而给它提供了不少乐子。 作为一个暂时性盲人,诸葛流云成功取代聂兰渊姑奶奶的位置,过上了宝马代步的悠然日子。 再次路过王母镇,逆旅主人已经能淡定地给安排吃住,只是那哀怨的眼神怎么看怎么别扭。 魅姬认命地端上热腾腾的饭菜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可是才一进入厅堂就被一只手掐住了脖子。如果是往日,她肯定早就扔掉了手里的东西跟这不客气的姑娘大打出手,可是现在她是这里的老板娘,手里端着的饭菜碗碟可都是钱,扔了会被郎君念叨一个月奢侈浪费的!对于商人来说,利重于命,所以她想掐就由着她掐吧,要是死不了的话说不定末了能讹点儿医药费——好吧她想多了。 看着宁死都不肯扔掉饭菜出手的魅姬,聂兰渊啧啧称奇,“魅姬,你绝对是好女人的典范!是蜘蛛精就动手揍死这种见妖就杀的怪物,这么憋屈太给我们妖魔丢脸了好么!我可是绝对不会让人家掐着我的脖子威胁我性命的!” 纱布蒙着眼睛什么都看不到的诸葛流云只能竖起耳朵听,但是那满面红光的精神劲儿绝逼不是盖的,就差跳起来给他的好师妹欢呼叫好了。欺负蜘蛛精什么的最有意思了! 诸葛无为慢悠悠地喝水,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小姑娘哎!”这世道,还是得自己的人自己管。逆旅主人在柜台后举着算盘抗议,“要杀我娘子之前,是不是得跟我通个气儿?咱们小家小户的,办喜事丧事都不容易,可得准备几天呢!先缓缓行不?” 魅姬习惯了自家男人这副无情无义的嘴脸,也坚持逆来顺受的态度,即使喘不上来气儿了也要保证将逆旅的损失降到最小。男人的钱说到底也是她的钱,拼命护着自己的钱袋可不亏本。 最囧的还是没有遇到任何反抗的白发红叶。她是要杀妖了啊!拜托你这小妖精给点儿面子,哪怕喊声英雄饶命呢!别让她有种自己在屠杀妇孺的感觉啊!瞧瞧瞧瞧,这蜘蛛精的眼神儿也太无辜了吧!真想这时候走火入魔得厉害点儿,要是失去理智就可以大开杀戒了。 诸葛流云友善地提醒白发红叶,“师妹,要是她身上的煞气不那么重,就手下留情一点吧!男人死了老婆当鳏夫也很惨哪!” 白发红叶皱皱眉,还是松了手。她都能看着聂兰渊这只妖孽在自己眼前蹦跶了,再来一只也无所谓。虱子多了不怕痒,大概就是这么个道理吧! 死里逃生的魅姬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同时不忘把饭菜给客人们布好。唉,这么敬业的老板娘,必须给自己点儿奖励有木有!不如这个月多藏点私房钱吧…… 诸葛无为尽职尽责照顾眼瞎的弟弟,“流云,来,张嘴喝口粥先。” 诸葛流云啊地张开嘴,乖巧得就像个小孩子。 “真是兄友弟恭。”聂兰渊感慨,“小倩就没有这么乖巧的时候,唉!” 逆旅主人坐在柜台后面一手托腮看着奇奇怪怪的客人们,一个少白头,一个新瞎子,一个妖怪,一个看起来最正常的人类,这组合比自己家要复杂啊! “诸葛少侠的眼睛怎么了?” “他啊?”聂兰渊神采奕奕地同主人家聊天,“他被妖怪挖了眼睛!” 逆旅主人:“……真可怜。”真是太可怜了,被妖怪挖了眼睛不算,还被同伴这么幸灾乐祸,这小哥儿是造了什么孽呀! 聂兰渊欣赏着他的脸色,又道:“我看他可怜,就挖了一个活人的眼睛给他塞进去了,大概过几天就能长一块儿了!我们妖魔虽然吃人,但是救人的本事也不差吧?” 逆旅主人刚想发表意见就被魅姬捅了一下。蜘蛛精低头抬眉,风情无限,道:“郎君,她说笑呢!” 吃人这一点触到了她的黑历史,必须不能让郎君知道啊! 聂兰渊跟诸葛家两只捂着嘴偷笑。 64真是奇怪的组合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叩门声突兀地响起来,咚咚咚,咚咚咚,特别有节奏感。 魅姬穿好衣服,拿了烛台就往外面去。一般夜里来投宿的都是风尘仆仆赶路的旅人,说不定还得给他们准备现行的饭菜跟起行要带的干粮。她很庆幸自己是妖,不需要太多睡眠,不然非被烦死不可。 逆旅主人打着哈欠挥挥手,示意媳妇儿招呼旅人去。有个妖精做娘子就是好啊,基本不用担心她的人身安全,夜里放出去特别放心。如果没有偶尔来一趟的那些个奇葩,这日子就更顺畅了。 咚咚咚的声音持续不断且节奏稳定地响着,想来投宿之人十分有耐心。 魅姬抽开门闩,抬眼便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孔。 “小雪?” 经历过聂兰渊事件后,她一点都不指望自己的素颜能瞒得过旧日相识的女人了,与其等着被人指着鼻子骂蜘蛛精,不如自己先表个态。 “魅姬?”小雪也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转身逃命。魅姬给她的心理阴影太大了,默默服从几乎已经形成了本能反应。现在好不容易逃离了她的控制,自然不能再傻傻地等着被抓回去自讨苦吃。 脑子一乱就容易忘事儿。她刚回头就撞到身后站着的男人,脑门狠狠地被人家的下巴磕了一下。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男人皱皱眉,却什么都没说。他能说什么?难道能说你就是故意的?太小家子气! 魅姬看着跟小雪一道的男人,不由得掩唇轻笑。这小雪妖虽然冷冷淡淡的,看上去对什么都不上心,比起聂小倩来说还真算得上聪明伶俐,挺招人喜欢的。如果她能改改那沉闷的性子,那可就更可爱了。真希望有了男人之后,她会朝着正常少女的路子一去不回头啊! “别在外面站着了,先进来吧!要吃点什么东西还是直接休息?需要什么我去给你们准备。” 小雪呆愣呆愣地看着热忱无害的魅姬,有种做梦的感觉。这货不是那只蜘蛛精吧?肯定不是吧?蜘蛛精怎么可能这么笑盈盈地看着她?难道她换了策略,打算在心理上折磨别人吗?太阴险可怕了! 不过——看看身后正气十足傲慢偏见的男人,她在某些方面还是乖乖地保持沉默比较好。八面玲珑这种事情不需要天赋,时机成熟了谁都能做到。 “不,不必太麻烦,我们只是要投宿,饭菜明天早上起来准备就好。麻烦你了。” 魅姬点点头,退两步给客人让出一条路来,道:“那跟我来吧!” 后院静悄悄的,唯有秋风瑟瑟,掀起地上的枯枝败叶。 进了客房,魅姬服务周到地帮着点灯铺床,动作娴熟得俨然就是标准的小娘子,丝毫看不出来她也曾经是杀人饮血为祸一方的妖孽。 小雪在一边看得心惊肉跳。这尼玛是幻觉吧?这绝逼是幻觉!蜘蛛精不可能这么贤惠! 她虽然对兰若寺之事心有余悸,可为了自保,还是默默做好了格斗准备。无论如何,拼一把总是好的,束手就擒反而难有活路。 “赶路辛苦,要洗漱一番再休息吗?” 小雪摇摇头,与她同行的男人却点点头,道:“烧一盆热水,我要泡脚。” 魅姬点点头,冲小雪笑笑,转身便去厨房烧水了。逆旅女主人模式正常开启,自然能对客人坐到有求必应。反正这个小雪妖跟那条伪狐狸精不同,掀不起什么大风浪,她一点儿都不担心。 小雪关上门,随手一挥就散在空气里。她是雪妖,雪凝于水,水汽无形,故而随处可栖身。 男人毫不在意有双眼睛在某地方看着,旁若无人地走到床边盘膝而坐,闭眼调理紊乱至极的内息。他自然看得出来这位逆旅女主人不是什么善类,怎奈他现在走火入魔,根本无法降妖除魔,只得故作不知。且让这妖孽先猖狂几天,总有她灰飞烟灭的时候! 魅姬提了一盆热水进来,看不到小雪妖的身影,便直接放到床榻前。 “客人洗漱完之后放到门口就可以,我明天早上会来收拾。小雪,小倩的姐姐也借宿在此,同行的还有两个修道的年轻人,你要小心。” 小倩跟小雪的关系还凑活,而且诸葛流云那些家伙也就是欺负欺负人,真要打打杀杀还挺难,所以她原本也不必担心会出乱子。只是妖魔毕竟是妖魔,在人群里混互相提醒着小心一下总是好的。 一团湿冷的水汽在滚烫的热水上摇摇晃晃,很快就把水温调适到人类身体能习惯的温度。 男人睁开眼,对小雪妖的懂事很满意。 * 聂兰渊迷迷糊糊地被叫起来吃早饭,结果刚跨进正堂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得精神百倍——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她会看玄心正宗的宗主跟一只小雪妖一只蜘蛛精一个市侩商人同堂而坐? 太诡异了,这分明就是仇人见面必须开打的节奏! 与她同住同吃同行的白发红叶冷冰冰地看着雪妖跟金光,杀气毕现。降妖除魔乃修道之人的本分,而金光则是她的死对头,不打一场还真是对不住天赐的缘分。 金光看向来人,眼睛一眯。听闻聂兰渊是与修道之人同行,却没想到会是司马红叶。他并不惧怕这个年轻女孩儿,有时候甚至有种杀了干净的冲动,可是他现在功力受制,根本不是她的对手。不过看司马红叶这满头白发的样子,应当也是走火入魔,大家半斤八两,正好! 不认识金光更不清楚这里面恩怨的魅姬只觉得剑拔弩张,下意识地往她家郎君身边靠了靠。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吗?只希望这祖宗们真动起手来的时候能到外面去,别打烂她的家具,这些都是钱哪! 诸葛无为跟诸葛流云手牵着手肩并着肩走进来,兄友弟恭相亲相爱的小氛围能闪瞎旁观者的狗眼。 如果说有谁能面对杀家仇人还能面不改色坦然自若,那诸葛无为绝对算得第一个。当年金光率人追杀叛逃师门的诸葛青天一家,逼得小无为同父母跳崖自尽,算而今也有二十年了。一般情况下,有幸活下来的遗孤遇到仇人必然是热血沸腾,双目通红,与之大战三百回合,不死不休。可惜这个遗孤是诸葛无为,一个除了好人你都想不到还有什么更适合他的形容词的真·圣父。 金光认为自己没错,诸葛无为不想报仇,于是他们之间顶多就是眼神交流,得出彼此都没有战意后就当不认识,擦肩而过最舒坦了。 忘情森林之时的和平而处,现在依然能保持不变,这是双方都能接受的结果。 至于诸葛流云,莫说他现在不知道对面之人是金光,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祖辈的债不好说啊,他父母害死的人也不少,害死他爹的人他也没辙。毕竟他要是哭着喊着说不能让爹冤死的话,那第一个上来找到喊冤的肯定是未来嫂子啊!所以上代恩怨啥的还是偷偷在心里扎稻草人诅咒吧…… 逆旅主人看着对峙的两伙人,心下特别希望他们打起来好给娘子出出气。不过要真在这里打起来损失最多的果断是自己不解释啊!所以还是默默地祈求他们离开这里以后再针锋相对吧! “诸葛小哥怎么下来了?来来来,眼睛还没好,赶紧吃点儿好的补补!锅里还炖着鱼,清心明目最好不过,一会儿我给你盛一碗!” 诸葛流云朗朗笑道:“好啊!” 客舍里的桌子是四人规格的,主人家夫妻一桌,金光同小雪一桌,聂兰渊四人一桌,小群体划分得特别清楚。 聂兰渊拉着白发红叶坐下,手舞足蹈地吸引她的注意力,免得她一个没忍住就跳起来跟金光单挑去。其实身为一个妖魔,她才是最想弄死金光的,但是实力不济,还是得忍气吞声。 新煮好的粥有点烫,小雪伸手在上面一转,道:“可以喝了。” 金光拿起汤匙,细嚼慢咽地用着他的早饭。 他是在走火入魔之时遇到这个小雪妖的。那时他在追杀一条霍乱内宫的千年兔妖,缠斗了一天一夜后才将其斩杀,自己也因为擅自使用修炼不当玄心奥妙诀而走火入魔,险些殒命。这只路过此地的小雪妖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将他冰封了三日,成功抑制住了他体内肆意流窜的功力。 金光虽然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却也还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故而没有为难这只雪妖。不同于动植物成妖,这种先天没有灵识的东西能修炼成妖就说明她灵性极高,若是带在身边由他亲自指点,去妖成仙也不是难事。 而且这种能降温的妖精在夏天真是很好用啊!就算其他季节也能玩玩儿晴天飘雪,特别气派!收在麾下做萌宠,压下七夜魔君手里中看不中用的狐狸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fbh_的地雷,么么哒~~~ 65拒绝白日那啥啥 用完早膳后,金光一声不吭地带着小雪妖离开了。 聂兰渊看着他们的背景消失在晨光里,有种大家一起在做梦的错觉。这么火花四溅的情况下居然都没有打起来,太不可思议!难道金光收了小雪之后忽然之间良心发现决定再不跟妖魔做对了吗?卧槽这转变速度未免太快了点儿,让人接受不能啊! 不过牺牲我一个幸福千万家,小雪为无力抵抗金光辣手的小妖小怪们做出了杰出贡献,必须给予颁发魔界最高□!要是她能顺手宰了金光散了玄心正宗,那必须每日三炷香地供起来! 聂姐姐叹口气,为自己这不切实际的梦幻想法默默致哀。 “我昨天梦到你了,师妹!” 诸葛流云喝一口哥哥递到嘴边的粥,而后就重色轻兄弟地把脑袋扭向白发红叶的方向。他虽然看不见人,但是有个在看的感觉总是不错的。白发红叶冷冰冰地瞥他一眼,没搭理他。 特别擅长无视师妹冷淡态度的诸葛流云比划着手脚,兴致勃勃道:“也不知道是我自己想太多还是我真的跟师妹你有心灵感应,我梦到了你黑头发的样子,你跟我说了很多很多事情!比起白头发的样子,我觉得你黑头发的时候对我的态度真是好哎!” 白发红叶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一不小心把胡萝卜丝掉进了米粥里。 聂兰渊扑哧一笑,嘲笑道:“小流云果然是受虐体质,一个对你特别差劲的人出来,你就会知道对你一般差劲的人有多好!五十步笑百步,你高兴个什么呀!” 好哥哥诸葛无为掰回弟弟的脑袋,继续他的喂饭大业。他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很认真很开心,照顾弟弟也是如此。有个弟弟可以照顾对他来说本身就是件幸福的事情,何况他还能自娱自乐地幻想着以后有了孩子就不怕没经验这种特别不着调的事情。 被未来嫂子嘲讽的诸葛流云毫不气馁,反倒是愈加满面红光。“梦里的师妹比起以前来也很好啊!我梦到我们在厨房里给你们做早饭,我生火她掌厨,有说有笑的。她因为淘米煮粥把裙子都弄湿了!哈!师妹在梦里真的对我笑了!师妹你笑起来真的比我想象中还要漂亮。” 白发红叶看他的眼神愈加地别有深意。 也许诸葛流云自己不清楚,但是她却是发现了,他的半魔血统正在苏醒,直接征兆就是他能将人拉入自己创造的梦境之中。他跟黑发红叶的梦她当然知道,这其实并不是第一次,她就像一个旁观者一样看着他们的感情一点点融洽升温,似乎那是个自己进不去的世界。 他想要的从来就只有那个面冷心热的黑发红叶,而不是自己这个棱面冷心的白发魔女。再坚强的人也有自己的底线,现在黑发红叶都能对他和颜悦色了,他更加不可能会喜欢对他不假辞色的白发红叶。 这个认知让她觉得悲凉而烦躁。 一边收拾碗筷的魅姬眉头一皱,觉得应该捍卫一下自己的尊严,遂凑过来道:“诸葛二公子,今日的早饭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准备的,你果然只是在做梦。” 诸葛无为同聂兰渊不厚道地嗤笑就只会做梦的可怜弟弟。 诸葛流云悻悻语道:“不一定是在做梦啊……” 早饭之后,诸葛流云回房睡觉去了,美名曰休养眼睛,其实是想回到梦里跟黑发红叶聊天说话。哥哥嫂子就会笑话他,白发红叶凡人滚远的气场太强大,欺负魅姬会被逆旅主人盯得头皮发麻,所以还是一梦接一梦的黑发红叶会疼人。 聂兰渊把几个人积攒的脏衣服拿出来,又跟魅姬要了皂角棒槌,端着满满一木盆东西就要去镇外的河边清洗。诸葛无为不给拒绝机会地把瞎眼弟弟托付给白发红叶,拔腿就跟聂兰渊跑了。这么些天了,难得有跟妹子单独相处的机会,就算是一起洗衣服也很幸福有木有! 天气已是深秋,物候衰败,冷风萧瑟。 河里的水也开始透出凉意,流过手指的时候能让寒毛都竖起来。聂兰渊呲一声,刚想要就着石头坐下就被诸葛无为揪着衣领扯到了一边。 “我来洗吧!” 家事这种事情最是熟能生巧。聂兰渊是魔宫的时候有小妖会替她做好所有的事情,故而手生得很。反倒是打小就跟一条火龙一起生活的诸葛无为,洗衣做饭缝纫打扫,就没有他不精通的。而且两人的生活水平在盘龙谷已经有过鲜明的对比,诸葛无为居家好男人无疑。 “你洗就你洗咯!”聂兰渊乐得轻松,“不过我跟红叶的肚兜里裤也在,你也洗?” 诸葛无为坦然笑道:“心外无物,清者自清。又不是没给你洗过,你怕什么?” “我的是我的,红叶的是红叶的,能一样吗?你们两个什么关系?哦,七世姻缘呐……” 醋坛子打翻了,酸死个人。 诸葛无为笑容异常明亮,嘴巴都合拢不起来了。虽然他跟红叶都没有再续前缘的意思,但是看着妹子吃干醋真是很舒服啊!这种被心上人在意的感觉,好得让人上瘾。 “红叶很好,看得出来她对我印象不错,我也很喜欢她。” 聂兰渊眯起眼,腮帮子都鼓起来了。这家伙存心惹她生气就算了,干什么要用这种方式这种内容?就凭他们俩的关系,很容易让人当真的好么? 诸葛无为笑得愈加灿烂,“所以她要是能跟流云在一起,我们一家人的关系应该会很不错。” “……诸葛无为!” 聂兰渊恼羞成怒,抓起一件衣服对着水面就拍上去,水花啪地飞起来,溅了两人一身。 秋日的风虽然凉,在晴天里倒也还不错。诸葛无为把洗好的衣服拧干,而后让聂兰渊去晒到草滩上。晴天有风,等他把衣服都洗完的时候,前面几件已经可以收起来了。 时间跟阳光都还充足得很,足够耗着等所有的衣服都晒干。 二人肩并肩躺在沙滩上享受这人间乡野的舒畅爽朗。 “这里跟盘龙谷很像吧其实?像我们这样居无定所的山野之人,其实并不适合走到人群之中,总觉得太格格不入了。” 聂兰渊叼了根枯草在嘴里,道:“还好啊!我看你跟外人相处得不错,至少比我行。我们妖魔不像你们人类这么多,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关系要处理。我真讨厌七大姑八大姨的,有时候都记不清谁是谁!还好你家亲戚不多。” 诸葛无为但笑不语。 “听说人类女人有什么三从四德,太绕了!还是我们魔界规矩少!”她翻个身,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诸葛无为,“不如你跟我回魔宫吧!我去跟七夜哥哥帮忙,让你身上染点儿魔气,这样大家就不会那么排斥你啦!也可以跟人家说,你跟我一样是人身的妖,七夜哥哥一句话的事情嘛!” 诸葛无为伸手捏捏她的脸,笑道:“好啊!” 离开了盘龙谷,他根本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地,跟着她倒也是一桩美事。只是因为他父亲之故,他恐怕这辈子都很难进入魔宫,所以兰渊这个邀请也只能幻想一下,并不能当真。 指尖勾勒出兰渊的眉眼,连带着笑意都描绘了出来。 想要同喜爱的人亲近是一种本能。诸葛无为扣着聂兰渊的后脑勺,将她的脸凑到自己跟前,而后便抬起下颌,亲上了她的两片唇瓣。虽然是久违的亲昵,他却并不急躁,双唇反复地交错叠合,从蜻蜓点水到舌尖勾缠,耗了好大的功夫。 聂兰渊平日里净顾着撮合七夜跟小倩,对这些事情多多少少也懂一些。她喜欢诸葛无为的拥抱亲吻,并且很快在里面探寻到愉悦感。同手札上一笔带过的吹灯不同,身体上的亲密接触让她真切地感受到了来自情人的热切,远不是同小倩玩耍时候的舔舐能及得上的。 年轻的身体贴合在一处,亲热的时候还能感受到彼此的血脉流动的声音。 诸葛无为的手顺着聂兰渊的脊背摩挲到她的腰际,而后便没有了动作。他分开同聂兰渊交缠的唇舌,极是无奈地苦笑一下,依依不舍地将聂兰渊从自己身上推开。 “……你干什么?”聂兰渊还没亲够,对他这推拒的行为非常不满。 “呃——”诸葛无为想了一下,道:“年轻人血气方刚,不宜越礼太多。我需要冷静一下。” 在聂兰渊上下打量的眼神里,他慢慢蜷起腿隐住某些地方。有些事情在大家还没有下定决心做到最后一步之前很尴尬,还是羞涩一下比较好。 慢了几拍但是最终还是反应过来的聂兰渊忍俊不禁,飞快地在诸葛无为脸上亲一下。 “你们人类真可爱!” 面对妹子的调戏勾逗,诸葛无为红着脸回道:“谢谢夸奖,顾及风化而已。” 虽然自小生活在郊野,自认为不合于群,但是白日野合什么的他真心吃不消。 66梦梦梦梦梦梦梦 山中方数日,世上已千年。 聂兰渊认认真真地观察过周围环境后,冷汗滴答滴答就从头上滚下来。 山地空谷,古木树屋,还有晃晃悠悠的小吊床,再也不会喷出火来的地井——她怎么到盘龙谷来了?明明上床之前还在王母镇的!更匪夷所思的是,明明已经是深秋时节,这漫天漫地春暖花开的景象是怎么回事?难道她一不小心睡得时间太长了,直接冬眠到第二年春天了吗? 这坑爹的世界! 诸葛无为从屋子里走出来便看见对着天空发呆的聂兰渊,他微微一笑,泛若春水,唤道:“兰渊!” 再奇妙的境况里,只要看到最信任的那个人也便不觉害怕了。 聂兰渊脚下生风,飞扑到诸葛无为身上,却又觉得不对劲,皱着眉捏捏他的脸。 “别捏别捏!”诸葛无为握住她的手,拯救自己这张风神俊秀的脸蛋儿,“虽然你没有特别用力,但是我很脆弱,你手劲儿可不小!” “你还脆弱?”聂兰渊又捏捏自己的脸,虽然没有特别痛,但是确实是有感觉的。“我们怎么会在这里啊?我还没玩儿够魅姬呢!” 很少看到这样呆愣的聂兰渊,诸葛无为的心情好得不得了,他伸手戳戳聂兰渊的脸肉,拉着她慢悠悠地在这片最熟悉的地方踱步。散步其实很有益身心,慢悠悠的,再紧张的心绪都能放松下来。 “你还记不记得你睡着之前的事情?” 聂兰渊乖顺地跟着他走,仍是有些迷茫地道:“记得啊!我们吃了晚饭,然后就去睡觉了嘛!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啊!” “对于你来说,确实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诸葛无为的声音异常轻柔,笑容都春水初生似的让人难以招架,“但是对于我们来说,却截然不同。” 聂兰渊蹙起眉头,疑惑不解。 二人走到吊床旁边,诸葛无为将聂兰渊拦腰抱起,小心翼翼地让她坐到上面去,自己则舍不得放开地抓着她的手。聂兰渊很喜欢这个吊床,自然不会拒绝这么美好的事情。 只是诸葛无为隐隐流露出来的哀戚让她很不舒服。 “无为,我睡着之后怎么了?” “你睡着之后,一直醒不过来。”诸葛无为抬头看着她,神情里满满的喜悦与呵护,“流云跟红叶都没办法叫醒你,我们就带着你去燕赤霞跟三娘,三娘说你是魔气苏醒,抑制住了肉身的生命力,他们也没办法。” 聂兰渊皱起眉,“为什么要去找他们?找七夜哥哥跟素心表姐不是更好吗?”她一点都不想欠玄心正宗那些人的情,以后打起来不好收拾烂摊子。 诸葛无为搓搓她的手,笑道:“我们几个人类去不了魔宫啊!” “……忘了你们是人类了。” “你啊!”诸葛无为摇头一笑,却不见多少真心,酸得要死,“我没办法,只能带你先去无泪之城。天心姐姐走得再远,总会回到那里的。” 聂兰渊撅撅嘴,“这里是盘龙谷。” 她不喜欢哀伤无助的气氛,忍不住想插科打诨来缓解缓解。 诸葛无为自然是了解她的,遂缓缓舒口气,努力让自己做出一副一切都已经过去的姿态。 “我们在无泪之城待了很久,大概是一个冬天吧!天心姐姐回来的时候已经垂垂老矣,没有干将怨气的影响,她老得很快。天魔妖矿一直陪着她,所以她过得也不算很糟糕。我以为她的到来会让你从沉睡中醒过来,没想到她也束手无策。天魔妖矿吸收了你体内的魔力,仍旧无济于事。” 聂兰渊评价道:“我睡得真死。” “是啊,你睡得真死,外面发生了多少事都不能把你从梦里拉出来。” 这句话里隐藏的内容太多,聂兰渊好奇地问:“都发生了什么?玄心正宗灭门了?” 诸葛无为摇摇头,“玄心正宗安好,灭门的是魔宫。” …… 聂兰渊脑子里一片空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觉醒来,天地变了不说,连家都没了,这冲击太大了,她简直无法接受。 她干巴巴地看着诸葛无为,“七夜哥哥呢?小倩呢?太后他们呢?他们怎么会让魔宫灭门的?我刚睡醒脑子不清楚,你可不要骗我。” 诸葛无为低下头,脸颊蹭着她的掌心,低沉着声音道:“七世怨侣。” “什么?” “七夜同小倩是七世怨侣。” …… 聂兰渊觉得这世界疯了!疯得合情合理,疯得冷血无情,疯得再也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诸葛无为抱住她的腰,道:“我们是最后才知道的。一开始,阴月太后说小倩是七世怨侣的女婴。她从魔宫跑出来,拒绝了七夜的求亲,答应了燕赤霞等人的提议,决定嫁给宁采臣。可是婚礼那天,宁大妈的失魂症不知道怎么就好了,非说自己当初生了一对双胞胎,宁采臣不一定就是七世怨侣。不能成亲,天魔冲七煞的时间又渐渐逼近,金光便决定杀了小倩与宁采臣以绝后患。燕赤霞与七夜他们救走了小倩采臣二人,却没有救出宁大妈。金光布阵,将宁大妈吊在城门上引诱宁采臣等人自投罗网。宁采臣决意自杀换取宁大妈的性命,却被七夜阻止。七夜说自己有可能是七世怨侣,只要他跟小倩成亲事情就能解决。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他去找了阴月太后跟天心姐姐。阴月太后无奈之下说出七夜确实不是自己亲生儿子的事实,天心表姐也用道法确认了他跟小倩七世怨侣的身份。” “七夜哥哥——跟小倩……” 她想要他们在一起,却从来没有想过让他们以七世怨侣的身份在一起。她希望她的哥哥妹妹能从爱情里获得幸福,而不是灾难。 “嗯,七夜跟小倩,他们草草地拜了天地成了亲,然后去救宁大妈。金光答应放人,却用计将他二人也囚困起来,还误杀了宁大妈。阴月太后怒不可止,不顾燕赤霞与司马三娘的劝阻,打算率魔宫众人与玄心正宗血战。原本她还是有可能将七夜他们救出来的,可是天心姐姐之前没有将纠缠她的月魔彻底消灭,她在攻打玄心正宗前夕再次被月魔附体操纵,将魔宫众人带入玄心正宗的伏击圈,以至全军覆没。七夜受到了巨大的刺激,杀了劝阻他的小倩,杀了他的亲弟弟采臣,又毁灭掉自己的肉身,魔气大盛。他杀了金光,却还不满意,想要用自己积累了七世的怨气引天魔下凡消灭人间。” 聂兰渊颤抖着肩膀,欲哭无泪。诸葛无为轻轻抚摸着她,柔声哄道:“别怕,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小倩也没有死。” “小倩没死?”聂兰渊难以置信地看着诸葛无为。一个人听到太多的噩耗的时候,一个小小的好消息就能把她从痛苦的边缘拉回来。诸葛无为经历过太多磨难,对这点深有体会。 “天心姐姐利用莫邪剑的力量,将莫邪最后的灵识提取出来唤醒了小倩的灵魂,让她在她原本的人身里活了过来,也就是你这具身体真正的双胞胎。红叶也重新修炼了玄心奥妙诀,这次没有走火入魔,但是仍旧不是七夜的对手。天魔冲七煞的时候,小倩醒过来劝阻七夜,从七夜剑下就回了红叶与三娘,却没有救回来燕赤霞。七夜因为小倩分心受了重伤,怨气不休,魔气四溢,人间毁灭在于一旦。天心姐姐为了消除他的魔气,带他们回了无泪之城。可是源源不断的魔气还是随着怨气滚落下来,不断侵蚀着人间。别无选择之下,流云从玄心正宗拿到两极箭,将他们射杀。红叶三娘受伤太重,也在那天就去了。天心姐姐在开春的时候也因为年老而去世,临走之前让我带你来这里,说你会自然苏醒。” 聂兰渊掐着他的肩,牙齿都在颤抖,“你说小倩没死的……” 诸葛无为点点头,道:“小倩确实没死,七夜也没死。” “……请继续神转折。” 诸葛无为忽而一笑,在聂兰渊手背上亲了亲,道:“神转折就是——这些都是我编来骗你的。” …… 聂兰渊怔怔地看着他,如堕五里雾中。 “你看到的听到的都是假的,我们其实还在王母镇,你之所以看到盘龙谷是因为你在做梦。”他捏捏鼻子,忽然觉得自己可能说得有点儿过了,“流云新苏醒的魔力,能引人入梦。我让他引我们来盘龙谷转转,他现在拉着红叶去祭拜我爹了。” “真的?” 诸葛无为点点头,“梦里很多东西都是流云自己的臆想,你抬头看看天空就知道了。” 聂兰渊抬起头,看到天空上的云整整齐齐地写成一行字:黑发师妹嫁我白发师妹嫁我凡事师妹都嫁我…… 囧囧有神。 “诸葛无为,你编故事的能力跟流云异想天开的能力一样让人糟心。” 诸葛无为下意识地后退两步。他嘿嘿干笑两声,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玩笑戳到妹子的愤怒点了。 聂兰渊揉揉肩膀,转转拳头,扭扭脚踝,而后嫣然一笑,眼里红光乍现。 “不管是身上痒了还是活腻歪了,梦里梦外我一并成全你。” 作者有话要说:我可耻地……隔日更+晚更了好几天…… 跪求鞭笞!!! 67走点儿剧情过渡 诸葛流云的眼睛看不见,一行人行进的速度自然也就慢吞吞的。 白发红叶没有什么人生目的地,也就没理由催着赶路,反而会时不时地跟拖累行程的某只进行一番关于黑发白发到底有没有本质区别的辩论。可惜诸葛流云习惯了师妹的冷言冷语之后,已经练就了一身无视鄙视自顾自说话的本领,面对白发红叶一身的杀气也能侃侃而谈,绝不认输。 诸葛无为同聂兰渊自是乐得缓步慢行,一边游山玩水一边谈情说爱,还要兼顾弟弟弟妹傲娇斗嘴,特别欢乐朴实,高端大气。 到达都城长安之时,诸葛流云眼睛上的绷带都快能拆了。 玄心正宗的大本营就在长安,但燕赤霞在名义上还是师门逆子,故而只在客舍里租了两间屋子住着,他同司马三娘一间,宁采臣一间。接到流云等人已然抵达的消息后,司马三娘非常体贴地又去租了两间屋子,至于怎么分配就看几个年轻人现在发展到什么阶段了。 宁采臣知晓诸葛流云与诸葛无为要来,比之燕赤霞夫妇更加喜不自胜。他同诸葛流云是好兄弟,同诸葛流云算得同好,在一块儿总觉得说不出的轻松自在。 不过要是司马红叶不来就更加完美了。他承认红叶是个好姑娘,但是他是七世怨侣,她是诸葛流云的心上人,无论是从自己的处境来说还是从兄弟情义来说,他都不敢对她有任何非分之想。而且他喜欢的女孩子类型真的不是红叶这种,太强势的女人不是谁都能镇得住的。女孩子嘛,还是天真浪漫些比较可爱。 聂兰渊四人刚跨进客舍大门就看见宁采臣拿着本书走过来。 “书生!”诸葛无为笑吟吟地冲他招呼道,“怎么样,秋试有没有把握?” 宁采臣低头一笑,却并没有多少落寞,只打趣道:“自然有把握!名落孙山的把握!”他扭头看看蒙着眼睛的诸葛流云,关切地问:“流云呢?什么时候能复明?” 这一路上,诸葛流云跟燕赤霞夫妇一直保持着联系,故而对彼此的情况都很了解。宁采臣知晓诸葛流云换了眼睛,并不会永远失明,所以也就没有太过于担心。但是亲眼看着好友纱布裹眼,心里多多少少总有些难过。 诸葛流云嘻嘻笑道:“很快很快!为了保险起见还得多休息几天!我又不用考试,这点小伤根本不算什么!你才是要好好保护眼睛的人呐!” 诸葛无为戳戳便宜弟弟的脑袋瓜子,笑道:“贫嘴!让你师父照顾你,看你还说不算什么!”他这弟弟之所以受伤还这么开心,除却本身性格乐观开朗,跟他这做哥哥的细心呵护可脱不了关系。再加上红叶也对舍己救人的伤残英雄不吝啬好脸色,流云可真是因祸享大福了。 闲话几句,宁采臣便领着几人到了后院。两间房是个很大的诱惑,可惜几个年轻人都是太过于正经,谁都没有乱搞过男女关系,到现在也只非常纯洁地拉过小手亲过小嘴,很难没头没脑地想七想八。 只有狐妖姐姐聂兰渊在知晓要同白发红叶睡一间房的时候若有若无地叹了一声气,她没有乱搞过不代表她没有乱搞的念头。身为一个妖精,能等到情之所至再扑倒对象已经很保守了,怎奈她对象是个特别认真特别羞涩的人类,从来就没有跟她胡乱搞搞的意思。 大半夜睡得正好,诸葛流云非常不厚道地把至交好友连带亲亲妹子都拉到了梦里。 出于这一路走来的惯性,他的梦境仍旧是盘龙谷模式。草长莺飞的三月天,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小木屋上爬满了嫩嫩的凌霄花跟牵牛花,聂兰渊跟黑发红叶拿着铁铲商量着要把这些植物全部改成爬山虎,夏天的时候闷死某两位姓诸葛的坑爹货。两个姑娘都开开心心和和气气的,没有人妖之分,俨然就是相亲相爱的妯娌俩。 诸葛无为在草地上铺了一张新编的草席,一壶酒三个盅,还有刚从火架上取下来的烤野猪,只是看着就垂涎三尺。他们没有拿筷子,显然是想效仿糙汉子来个直接上手。 “既然要手撕肉,为什么不拿酒坛子?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岂不快哉?”宁采臣难得豪爽一把,便想着豪爽到底,彻底放诞一次。反正这是只在做梦,身边也只有知己好友,那么拘束做什么? 诸葛无为点点头,一边起身一边道:“屋后埋着几叹陈酿,我去挖出来!” 聂兰渊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冲席地而坐的诸葛流云招招手,喊道:“流云!帮我把小倩跟七夜哥哥也带到这里来!” 熟能生巧,已经将入梦术练出门道来的诸葛流云非常乐意满足嫂子的小小要求。而且他蛮喜欢企业魔君的,梦里喝一杯也不错! 便是人为制造的梦境也是有一定的逻辑的,所以七夜同小倩也不可能从天而降。远处草丛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近了才看到是七夜在扒拉草丛。他笑一笑,轻巧地转个身,眼疾手快地从脚下抱起一只雪白的小狐狸。 聂兰渊蹭蹭黑发红叶,道:“他们肯定以为自己又在玩儿捉迷藏的游戏。” “你要不要去捉弄捉弄他们?”黑发红叶比白发红叶温柔可亲许多,甚至比正常状态下的红叶也要容易亲近。她自己也很纳闷,若是换在往常,她绝对不会同一只狐狸精这般亲昵无间地说笑。 聂兰渊咯咯一笑,举起拿着铁铲的手摇一摇,高声唤道:“七夜哥哥!小倩!” 小狐狸嗖地一下从七夜怀里跳开,直奔狐妖姐姐而去。作为一只妖狐,她的年纪还小得很,四只爪子也短短的,跑起来就向一个雪白的肉团,极是活泼可爱。狐妖姐姐不太厚道地想,如果自己也能化作狐狸形态,一定比妹子更可爱,也许还能用肉团走出高贵典雅的风范来。 所以说,不管是人还是妖,多数情况下都是没有自知之明的。 诸葛流云冲七夜招招手,朗声笑道:“七夜圣君,要一起来喝一坛吗?” 七夜很纳闷儿自己居然会处在这样的场景中。按理说凭空出现在一个感觉上很正常但是理智上完全不能理解的地方,这差不多就是幻觉做梦什么的,可是没道理一个梦能有这么真实的感觉。不过看到诸葛流云的时候他又很快反应过来,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镜老师同蓝魔一样,天生便精通入梦术,作为他们血亲的诸葛流云自然也可能如此。 他看看扑到聂兰渊身上的小狐狸,安心地在诸葛流云身边坐下。 “魔君不愧是魔君,看到我们坐在一起很能面不改色。”宁采臣对妖魔虽然没有亲近之意,却也不似母亲那么反感。面对这个魔君,他甚至会无端生出几分亲近之感。这种感觉来得莫名其妙,但是他一点也不排斥,反而相当喜欢。 七夜自信满满,笑道:“入梦术?” 诸葛流云点点头,赞道:“我同意书生的话,你这个魔君不愧是魔君,居然这么镇定!” “只有三个杯子?无为呢?” 诸葛流云无耻地扯谎,“杯子是给她们三个女孩子用的,我们大男人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无为后面挖酒去了,一会儿就过来!天心前辈还好?” 七夜嗯一声,微微笑道:“她同我母后很合得来。” 诸葛流云瞥一眼丢着小狐狸玩儿的聂兰渊跟黑发红叶,特别真诚恳切地道:“我哥哥同你小姨子也很合得来。” 家里没长辈了,便宜哥哥的终身大事还是得他这个当弟弟来作主。 宁采臣噗哧一笑,很是羡慕。 七夜眼睛一转,含笑语道:“如果诸葛家能拿出足够的聘礼来,我自然愿意拿出足够的彩礼。” 自从来人间之后,他已经很能开导自己了。诸葛青天是诸葛青天,诸葛兄弟是诸葛兄弟,他们顶多就是流着相同的血液,其余的就算了,多想无益。而且兰渊这么不长眼地看上人家了,他还能怎么办?总不能跟那些所谓的正道人士一样为了一些不知所谓的理由棒打鸳鸯吧? 诸葛流云捏捏鼻子,好奇问道:“怎么样才算足够呢?魔宫家大业大,我们兄弟俩都是穷小子,金山银山真心没有。不如让我哥哥入赘魔宫?” 七夜还没答话,宁采臣先乐了,“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卖掉亲哥哥?” 诸葛流云装模作样地叹道:“等你有了哥哥就知道了,哥哥都是债啊!” “分明弟弟都是债!”宁采臣仗义执言,“无为兄生来不幸,竟与流云兄做了兄弟,也不知前生到底造了什么孽!” 诸葛流云张口便反驳:“我哥哥是积德行善了,造孽的分明是你哥哥!” “我没哥哥。” 七夜笑着摇头。他明明同这二人一般年纪,却因为要掌管魔道,竟早早生出几分老成之态。羡慕来羡慕去,他才是真真儿地羡慕这俩没心没肺追求简单明了的好友。 68剧情剧情走剧情 聂小倩眯着眼窝在聂兰渊怀里,狐狸毛被顺得很舒服,连带着说话都染了几分慵懒娇媚。狐狸精天性风流妩媚,便是她这种不入流的也能在不经意之间流露出些许勾惑人心的旖旎情思。 “姐,你什么时候回魔宫?太后好想你的。” “她不生我气啦?”聂兰渊还惦记着自己私通人类的事情,不敢贸贸然回去挨训。太后很少生气,一旦动怒可是很吓人的,她怕自己的小心肝儿承受不住。 聂小倩禽兽本能地舔舔姐姐的脸,毫无芥蒂道:“生气啊!所以才让你回去嘛!把你锁在地牢里,看你怎么跟诸葛无为幽会!她还说了,人类没一个好东西,好男人都在魔宫。只要你肯改变心意,她就召集魔道所有男人摆个擂台,让你一个一个挑!” “你们都当我要买菜吗?” 黑发红叶一边扯着凌霄花的枝蔓,一边笑着打趣道:“买菜还没这么麻烦呢!不然把无为打扮打扮送到魔宫也去打擂?他就师兄一个亲人,跟没有也没什么两样,干脆送到魔宫好啦!” 身边妖魔太多了,她都没力气去计较人魔之分了。世道变幻无常,她为了对抗妖魔而纠缠了生生世世的姻缘都跟狐狸精相亲相爱了,还有什么能阻止妖魔混迹人间? 聂小倩扑棱着粗大的尾巴,哂笑道:“我们魔宫不太能接受人类呢!他会被欺负死的。” 聂兰渊捏捏小狐狸的耳朵,漫不经心语道:“我的人,谁敢欺负?” “我敢。”小狐狸又舔舔她的脸,湿哒哒的。“姐你肯定不是有了男人就忘了妹妹的狐狸渣,无论如何都会站在我这一边的对不对?” “这个——”聂兰渊皱起眉,“有了男人还要妹妹干什么?嫁出去的妹妹泼出去的水,男人才是要给我当牛做马一辈子的人。” 小狐狸舌头一收,不轻不重地在姐姐鼻子上咬了一口。跟这种以对妹妹语言暴力为乐的人当姐妹真是她狐狸生最大的悲哀,真想回娘胎里重新出生一回,她一定拼了命比她先出来。 黑发红叶不由轻笑。她是父母的独女,因为练功的原因也没有什么同龄的姐妹,虽然说不上寂寞,但是还是有点羡慕这两只同生的小狐狸。姐妹情深,这感觉旁观着就很舒服。 “以无为的性格,要融入魔宫应该不是难事。不过魔宫现在排外很严重吧?” 聂兰渊随手一挥,大喇喇道:“排外而已,算什么事儿!我来人间之前是最排外的,现在还不是为了你们这些人类东奔西跑?习惯就好啦!” 若是换在之前,她死也不会相信自己居然会跟一群人类同流合污。 “我在树下埋过一坛葡萄酒,不知道在梦里能不能挖到。”聂兰渊拧着小狐狸的耳朵,笑嘻嘻地冲黑发红叶道:“不如我们挖挖试试,看看流云的梦境能真实到什么程度啊!” “梦里?什么梦里?”小狐狸只顾着跟姐姐说话,还没有搞清状态。 聂兰渊不顾反抗地把她的尖耳朵拧成麻绳,嬉笑道:“就是说你现在只是在做梦,不然怎么会见到我?如果不是仇太大,我还想让流云吧太后也拉来一起玩儿呢!” 小狐狸不明觉厉。 挖了半天之后,果真在树下挖出一坛香甜醉人的葡萄酒。小狐狸被姐姐指使着去拿了杯几个大男人弃之不用的酒杯,欢欢喜喜地要求同姐姐共饮。 狐狸舌头刺啦刺啦地舔着色泽艳丽的美酒,看起来特别诡异。聂兰渊翘翘妹子的脑袋,道:“你可以变成人再喝的。” 聂小倩眨眨眼,摇身一变化为人形。 酒酣正浓时,大梦不觉醒。 次日早饭之后,诸葛流云跟白发红叶又练起了嘴皮子。诸葛无为闲来无事便陪应了宁采臣的请求陪他温书去,只留下聂兰渊同燕赤霞夫妇闲坐着聊天儿。可惜他们三人立场差太多,光是对看就能彼此挑出一大堆毛病来,要心平静气地说话还真是有点儿难度。 但是再不和的人也有共同话题,只要找对了就很容易暂时放下成见。 燕赤霞从客舍主人那里借来了一副棋盘自己跟自己玩儿,特别没劲。聂兰渊闲得发慌,索性就主动提出跟他来一盘儿。可惜她棋艺不精,没一会儿就让燕赤霞给杀得片甲不留。燕赤霞也不嫌对手差劲,笑哈哈地嚷着继续。 “无为很喜欢你啊!”司马三娘端着一杯酒坐在一边,却一直不见喝。 聂兰渊点点头,漫不经心地吃掉燕赤霞一个小卒子。她看出来自己跟人家差得远,索性就不认真了,下成什么样算什么样。“他不是很喜欢我,他是非常非常喜欢我,特别特别喜欢我。” 燕赤霞老神在在地笑话她,“女孩子家,也不害臊!” “害臊的话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啦!”聂兰渊看着自己惨兮兮的棋,只能在嘴皮子上沾点儿便宜了。“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夫妻俩没事儿就盯着无为跟流云看,肯定是在相女婿!我要是再不抓紧,他被你们抢走了怎么办?太丢我们魔宫的脸了!而且他是真的很喜欢我嘛,都敢顶着被挖坟的危险带我去看他老子的坟,你们说我能不得意吗?” 诸葛青天是个失败的卧底,两头不讨好,两头敏感。 司马三娘明目张胆地踢燕赤霞一脚,道:“看看人家,再看看咱们红叶,难怪能拿下无为。早知道无为喜欢这个性子的,我就好好培养一下红叶。” 燕赤霞疑惑不解,问道:“你不是不赞成红叶的事情吗?这会儿怎么这么上心?” “只是不赞成红叶修炼,可没说不喜欢无为!这孩子小时候就乖巧懂事,长大了还这么斯文俊俏,谁家丈母娘不喜欢?看样子就比你跟流云这两根木头会疼女人!” 燕赤霞被说得老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 聂兰渊却是扑哧一笑,眼睛滴溜溜一转,趁着燕赤霞看老婆的空当偷偷换了一个棋。司马三娘瞧得明白,却也只是幸灾乐祸,并不揭穿她。 “我们家丈母娘就不喜欢,谁让他是个姓诸葛的人类呢!” 燕赤霞低头看看棋盘,一眼就注意到了不对劲,却因为聂兰渊前头说的一句话不好意思顶风指责,只得摸摸鼻子认命。反正这小狐狸手臭得狠,让她一番又何妨? “小狐狸,你真打算跟无为一起过了?” 聂兰渊毫不犹豫地摇摇头,“没有,走一步算一步。炮拿来!” 燕赤霞无奈地叹口气,评论道:“棋品如人品,果然不差。” 司马三娘摇晃着酒杯,百无聊赖地分享自己新知道的八卦:“听说京城最近丧事不少,昨天刚死了一位大将军,地位还不低,金光都跑去吊唁了。还有个丞相也快不行了,听说是爱子失踪导致伤心过度,一口气没喘上来就去了半条命。皇帝新纳的妃子长得妖里妖气,一股子狐媚劲儿,看着就是个精怪。” 下棋的两人对这些没多大兴趣,左耳进右耳出,一转眼就忘得一干二净。 半晌后,聂兰渊才后知后觉地眨眨眼,道:“有个袁丞相,流云用了他儿子的眼睛,一直说要登门造访,一来是给人家当爹的送送骨灰报个丧,二来是答谢答谢赠眼之恩。三娘知道这位袁丞相是哪位吗?” “不就是去了半条命的那个吗?”司马三娘爽利地喝一口酒,双颊上顿时就染了一层酡红,“他儿子丢了多么长时间了,原来就是死在无泪之城了?我说还是别去叨扰人家了,只是丢了就能大病一场,要是知道死了还不跟着没命?” 聂兰渊撇撇嘴,道:“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怎么说也该报答人家一下吧?不如把流云送给他当儿子算了,替他儿子尽尽孝也还不赖。” “你这小狐狸倒是心善。” “愚蠢的人类,终于自认不如了吗?”聂兰渊皮笑肉不笑,美貌值瞬间降低。她不是什么好人,却也算不得坏人。那袁公子死在干将手下,临死之前又把眼睛给了诸葛流云,她总觉得欠人家点儿什么。 不过把诸葛流云送给人家也就是说说,当不得真。她对象就这么一个亲人,送出去就真是孤家寡人了,太不吉利。 燕赤霞一把抓过小狐狸的相,道:“聪明的狐妖,你又输了。” “说到金光,他最近很闲吗?我们来的路上还遇到过他来着。” 司马三娘皱皱眉,“不闲。听说他最近练功挺勤快,就是吊唁也是匆匆忙忙的。” 聂兰渊也跟着皱起眉,“他练功勤快是不是意味着我们要遭殃?总觉得不是好事情啊!你们成天跟宁采臣混迹在他眼皮子底下,就是傻子也该猜出点儿东西,他不可能这么无作为吧?据我所知,你们玄心正宗这辈子杀那谁跟那谁可还没杀够呢!” 自从离开无泪之城,她总觉得不安。素天心明明白白地说过,七世怨侣的宿命并没有因为干将怨魔的消失而改变,便是她也只能在最后的悲剧酿成之前确定七世怨侣的身份,而后尽力去避免最糟糕的结局。 燕赤霞摆着棋子,冷静地摇摇头,道:“这么多年不见,我也摸不清金光的想法。他应该早就知道采臣的真正身份,却始终不动声色,着实让人看不透。” “有什么看不透的?”司马三娘道,“我看他是想等着我们找到女婴,然后一网打尽。” 聂兰渊捏捏下巴,补充道:“也可能打算利用我们利用七世怨侣灭世的计划,将计就计,引诱我们上钩,然后把整个魔宫一网打尽。——我是不是想太多了?” 燕赤霞一本正经地看着忽然就聪明起来的小狐狸,道:“也许并不是你想太多。”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准备早点更新,结果不小心跑去看鬼片儿了,吓得出了一身汗【自作孽 69如意算盘不如意 说到七世怨侣自然而然会牵扯到魔宫到底有没有藏匿莫邪的转世这个问题。这是聂兰渊同燕赤霞等人的一个争论点,她对七夜阴月的态度很明确,即使是假的也要努力让它变成真的。燕赤霞与司马三娘拗不过她,只能暂时跳过这个话题。 “我信你不是莫邪,但是我们必须找到她。没有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故。” 聂兰渊耸耸肩,不甚在意道:“随便!” 知晓前世种种之后,她比任何人都想要见到七世怨侣的转世,尤其是莫邪。至于宁采臣——她真的很难把他跟干将联系起来,两人的差别实在有点儿大。不是说容貌本事,而是说一个人给旁人的感觉,再像的人也有其独特的一面。习惯了从容大方的干将,她对着宁采臣憋半天也叫不出师兄俩字儿来。 燕赤霞郁闷地把棋盘掉了个转儿,道:“说来书生也真是,不是说读书人最喜欢风花雪月吗?怎么他这么大了也找不着一个姑娘?我们本来还指着借他的喜好来找出莫邪,现在看来有点儿不靠谱。” “靠他不如靠我啊!”聂兰渊捏捏脸,端起司马三娘给倒的葡萄酒喝一口,“莫邪好歹也是我亲姐姐,我认准哪个姑娘不撒手那八成就是她了!我心目中的绝世好男人就是干将师兄,妥妥的!” 司马三娘评价道:“你是想说聂小倩跟无为?” 聂兰渊呛了一口酒,咳了好一会儿才红着脸道:“你想多了!我心目中的绝世好男人是我七夜哥哥,才不是无为!” 司马三娘想起了什么似的,微微一笑,极为娇艳,“我年轻的时候看人也奇怪,嫁给大胡子不说,看着最有前途的就是金光。结果你看看,两个人可真是一个都没让我失望。” 年轻时候的金光正直耿介,还有几十年都改不了的死心眼儿。她很烦他一根筋的性格,却也欣赏他的执着。只是这种脾性的人把矛头对上自己之后,怎么都喜欢不起来了。有些人适合做朋友,有些人适合做敌人,金光前者无疑。 聂兰渊暧昧地看燕赤霞一眼,哦一声,揶揄道:“那还真是不得了,我看着金光的样子,别说年轻时候了,就是现在都是英姿倜傥风流俊俏的富贵公子,比我七夜哥哥差不了多少。三娘年轻的时候眼神儿肯定不好,不然怎么就遇人不淑了呢!” 燕赤霞干咳一声,为自己争光:“三娘看中内涵,而且我这一脸大胡子也很迷人嘛!” “大胡子迷人?”聂兰渊仔细打量他一番,不由失笑,“没错,很迷人!我看着都想给剃了!” “狐妖都没什么欣赏水平,这是公认是的事实。” 聂兰渊立马改口:“燕大侠您真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堪称浊世翩翩佳公子。” 跟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浊世翩翩佳公子完全不着边儿的燕赤霞感受到了来自狐妖的恶意,便又道:“男人要长那么好看干什么?能养家糊口保护妻女就行了!太漂亮像女人,不像话!” 司马三娘接口道:“因为女人爱美。” 在审美问题上,同性比夫妻更加有共同语言。 说曹操曹操到,下午时候,金光来了。他坐在四人步辇上,一身白色滚银边儿的锦衣,眉间闪亮亮的金印极是风骚。玄心四将中的朱雀青龙跟在后面,另一个服侍在侧的却是打扮得与人类少女别无二致的小雪妖,她走几步便扬扬衣袖,细碎的霜雪薄薄地铺满了来时的道路。聂兰渊一直想不通金光收了小雪在身边到底是想干什么,但是她现在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人家高人出门鲜花开道,他却来个白雪开道,玄心正宗的生活品味真是让人瞠目结舌啊! 聂兰渊跟司马三娘旁若无人地品尝着客舍主人赠送的新品糕点,只有燕赤霞灌自己一口水润润嗓子,正面迎上风头绝对压得过他当宗主时候的金光。人比人气死人,这种没事儿找事儿的小白脸真是怎么怎么不顺眼呐!小师弟什么的真是讨厌! “燕赤霞,听说宁采臣准备考科举?” “你听谁说的?根本就是胡说八道!” 金光毫不遮掩,从容语道:“你能知道我的消息,我自然能知道你的。” 燕赤霞皱眉,却并未发火,只道:“你在我身边放了细作?” “你身边还有地方让我放吗?”金光不怒不笑,却让人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了他的情绪,“不过你不说我还不知道,原来你探听我的办法就是在我身边放细作。这么多年,你的手段还真是让人想夸都没着力点。” 燕赤霞反唇相讥,“被一个练细作都安插不了的人夸奖,我可不觉得是什么光荣的事情。” 司马三娘优哉游哉地喝口水,看都不看两个不着调的人,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她的道法一直以来都是最优秀的,再加上泼辣爽利的性格,在这两个同门师兄弟面前从来都很有优越感。 金光高高在上地看着他们,道:“我知道,你们还没有找到七世怨侣的另一半。如果我现在杀了宁采臣,难免另一半出现的时候会狂性大发,积怨累累。不如我们做个交易,找出另一半。至于找到之后是杀是留,那就各凭本事了。” “说白了是想利用我们找到另一半,有什么交易可言?”司马三娘给自己同聂兰渊各倒一杯水,说话却并不客气。 聂兰渊倒是很好奇,便越俎代庖问道:“什么交易?说出来听听,也给我这魔宫卧底透露一点儿啊!” 金光勾唇一笑,看她的眼神分外明亮。聂兰渊只觉得他不怀好意,却不知他想干什么。 “阴月跟七夜魔君很疼爱你?” 聂兰渊一下跳出老远,手里端着白水指着他,眼睛瞪得老大,道:“你不要乱来!我只是个没爹没妈的狐狸精,太后圣君收留我是心存仁善,哪里像你们人类这么多花花肠子?比起七世怨侣来,我的命根本就不算什么!燕赤霞,你们要是出卖我,无为铁定会更你们掰的,你们考虑清楚!” 燕赤霞看看司马三娘,司马三娘却是但笑不语。 金光冷言冷语,道:“诸葛无为已经放弃了作为七世姻缘的宿命,留着他也没什么用了。” “你们玄心正宗开山祖师之一的素天心可是我表姐,你动我一根汗毛试试!” 金光又道:“斩妖除魔是祖师爷留下来的圣训,本座并无私心,又有何惧?” 聂兰渊在心里把素天心骂了一百遍,这个表姐带来的麻烦可真不少!她要是不创立什么玄心正宗,哪里还会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不过你也无须如此害怕。”金光语气一转,道:“如果阴月与魔君愿意将七世怨侣作为彩礼的话,本座倒也不介意你跟无为的婚事,甚至还能帮上一把。毕竟没有了七世怨侣,七世姻缘也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你可要想清楚了,消灭了七世怨侣,本座与魔宫便是平分秋色,还能再战几十年。但你们若死抓着 七世怨侣不放,就别怪本座心狠手辣,不惜血本直捣魔宫。” 燕赤霞松了口气,绑架妇孺这种事情他真心做不来。 司马三娘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聂兰渊哂笑道:“直捣魔宫?你有这个本事吗?真以为我们魔宫没人了?” “魔宫有没有人,打扫战场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也对,一人弯个腰,捞光玄心这宗如探囊取物。” 金光不气不恼,状态好得不得了,淡然语道:“随你幻想,本座不与夜郎自大的奶娃娃一般计较。你若是喜欢,便把本座的意思告知魔君,三天之后本座要知道结果。”他挥挥衣袖,道:“告辞。” 聂兰渊随手把喝完水的杯子扔出去,正碎在他的步辇前。 金光才皱起眉就被聂兰渊的话呛住了:“奶娃娃不懂事,金光宗主莫不是要与我这小禽兽奶娃娃计较吧?” 小雪不认同地看看聂兰渊,却没有说话。她本身就是个沉闷的性子,能用五官表达出感情已是不易,要开口还得要更大的刺激才行。聂兰渊假装没看到她,转头就跟司马三娘说话去了。 待玄心正宗一行人没影儿了,聂兰渊才闷闷不乐道:“我讨厌他。” 燕赤霞坐过来,附和道:“我也讨厌他。” 司马三娘莞尔一笑,道:“因为他比你们聪明。” “胡说八道!”燕赤霞先炸毛,“那叫阴险狡诈!” 聂兰渊磨磨牙,“卑鄙无耻。” 司马三娘笑道:“我看他的方法并没有多么上不了台面。” “三娘!”聂兰渊嗖一下跳起来,“你不会想跟他同流合污吧?亏我还当你是个侠肝义胆之人!” 司马三娘笑盈盈看着她,道:“如果我让一个妖感到有侠肝义胆,那绝对是你的错觉。” 聂兰渊语塞。 70立场问题没商量 金光的条件听起来还是很诱人的,至少聂兰渊有点心动——当然,仅仅是第二个条件而已。她还没有为了人间和平就此英勇就义的自觉,谁知道金光会不会出尔反尔,见她是妖便一掌劈了了事呢? 所以无论如何都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啊! 诸葛无为从司马三娘口里听到事情的始末之后,很是开心的盯着聂兰渊看了好一会儿。他很少会想到同聂兰渊成亲这种事情,并不是不想为这段恋情负责任,只是他们两个的立场差别太大,再笑呵呵地装作不在乎也没办法将这铁打的事实消除。如今金光如此慷慨大方地提供了这么一个可能,且不论真假,这意思就让他高兴得很。 没有谁不想同心爱之人天长地久的,他在这等俗事上从来都是俗人。 “我对金光的信誉没信心。”聂兰渊特不给玄心正宗面子地发表自己的看法,脸上的鄙夷一点都没有掩饰,“一个连自己的同门师兄弟都能毫不犹豫牺牲掉换取名利权势的人,他能有什么信誉?连我们魔宫都不屑一顾。” 司马三娘不太真心地辩解道:“单论信誉而言的话,他其实还可以。” 燕赤霞特别不想符合他老婆。他也是当做玄心正宗宗主的男人,对上位者的手段在了解不过。金光之所以能取代他,凭的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执着。 “其实我也不太相信金光叔叔。”诸葛无为敲敲桌子,“儿女私情在他那里一文不值,斩妖除魔才是头等大事。他向来以消灭魔宫为头等大事,在这个关头忽然妥协让人不得不怀疑其中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聂兰渊踹他一脚,“难道你们人类还有想要跟妖魔和谐相处的么?” “我啊!”诸葛无为大言不惭地指指自己,“我一直都抱有人魔本一家何必相爱相杀的美好情怀,并且在用生命昭示着我的立场,天地为鉴。” 众人皆是哂笑。 “我得问问七夜哥哥。这种事情我自己肯定做不了主。”聂兰渊捏着鼻子想了想,还是坦然相告,“据我所知,七世怨侣的女婴早就死了的,我们要交的话最多就是一具婴儿遗骨。” 燕赤霞皱眉,道:“不可能。” 聂兰渊也皱起眉头,“为什么?七夜哥哥亲口告诉我的。如果她还活着,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别说是我,我是妖魔这种事妥妥的,前世也证明了莫邪是我姐姐。” “那有没有可能莫邪今生还是你的姐妹呢?”司马三娘结果燕赤霞的话,囧囧有神地看着小狐狸,“魔宫适龄的女孩子有多少?最有可能的就是你们姐妹俩。七夜魔君若是对你妹妹怀有私情,不肯据实相告也不是不可能。” “不可能!七夜哥哥才不是这种人!”聂兰渊否认得很快,话都说完了还没有往大脑里过一遭。她知道自己有点心虚,可是现在也就自己能给自己一点勇气了。 司马三娘道:“是不是我们谁都不知道,所以我不瞒你。小狐狸,你要是真为了你妹妹好,就应该去摸清她到底是不是七世怨侣。如果她不是,我们大家都能求个安心;如果她是,强行拆散七世怨侣的结果不会比亲手杀了她更糟糕。” 七世怨侣的怨气在天魔妖矿的加成下浓烈得不可思议,一旦凝成实实在在的力量因天魔星下凡绝对不是问题。聂兰渊作为魔宫的一份子,对这样的结果自然乐见其成。但是一旦这个怨侣换成了她的亲人,她实在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悲剧发生。 “你们想让我怎么去摸清?难道去问七夜哥哥?他跟小倩的感情不比七世怨侣差,如果小倩真的是,难道让我亲手去拆散他们?你们做得到,我可做不到!”顿了一下,她又道:“小倩是狐狸精,七世怨侣都是人类,种族都不搭的问题有什么好费神的?依我看你们就是看不得我们魔宫安生!” 大眼瞪小眼,谁都不肯承认自己的猜测有错误之处。 一直偷偷瞄着司马红叶的诸葛流云举起手,眼睛眨了好几下,道:“这个问题很简单嘛!我们去问七夜能不能把七世怨侣的遗骨拿出来给采臣。如果有就让采臣跟她来个冥婚,如果没有就说明七世怨侣其实还活着,但是掩人耳目的方法很多,说不定被藏在了哪个隐秘的地方,到时候就用不着兰渊出面,我们偷偷去找找就好了。” 司马红也毫不留情地破他冷水,“聂小倩的身份就是最好的障眼法。” 诸葛流云冒着冷气反驳:“聂小倩对书生没意思。连爱情都没有,哪里来的七世怨侣?就像当初我不认为会是兰渊一样,我也不认为会是聂小倩。” 他这一句话把司马三娘等人堵了好一会儿,半晌才听得聂兰渊道:“魔宫其实是圣君亲近之人所居之所,就相当于你们人类的皇宫官府一类的东西。妖魔道大得很,如果太后把莫邪转世随意放在一处,要找起来难如登天。” 燕赤霞心直口快道:“那你就去找阴月!” “我不去!我问不出口。”这种怀疑性太强的问题根本就不适合让她知道,立场太尴尬了。 争执讨论了半天之后还是没有结果,到最后诸葛流云自己做了决定,大半夜悄悄把七夜拉到了自己梦里。为了避嫌,他就带了黑发红叶在身边,师父师娘便宜哥哥未来嫂子还有宁采臣全都被排斥在外。不过他稍有失策,因为七夜出现的时候身边居然还粘着小狐狸聂小倩。 黑发红叶善解人意笑一笑,很是温柔可亲地冲聂小倩招招手,道:“我带你去看看蓝魔的墓地吧!听你姐姐说你以前很喜欢听他跟诸葛叔叔的故事,我知道不少□呢!” 聂小倩看看七夜,七夜点点头,笑道:“去吧!这是在流云的梦里,你是不会走丢的。” 盘龙谷的春景温和恬静,很适合静下心来聊天。 七夜在诸葛无为的吊床上坐下,晃晃悠悠地享受着难得的放松。身为魔宫圣君,他平日里要处理的事情很多,根本没有看上去的那么闲。前阵子去无泪之城,虽有有镜老师帮忙处理,但还是压了不少事情。尤其是太后被月魔附体的消息流出来之后,魔宫里人心惶惶不说,魔宫外的附属妖魔更是蠢蠢欲动。他回去之后很是忙碌了一阵子,到现在都还有一些麻烦。 相对之下,无所事事的诸葛流云真是幸福。 “天魔冲七煞的日子不远了,玄心正宗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找到七世怨侣的另一半。”诸葛流云靠着树干看着七夜,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对待七夜这种人最需要真诚,他们见惯了各种各样的谎言,一眼就能识破对方的意图。“我们手里只有有宁采臣,你们手里的莫邪呢?我师父师娘倾向于让他们成亲,得一个圆满结局,但是金光的意思是杀无赦。你们魔宫的意思呢?” 七夜笑一笑,并没有什么生气的样子,反倒是很欣赏他的态度,道:“如果我说我们绝对不会交出莫邪,你们会按捺不住性子冲进魔宫强取豪夺?我跟你实话实说,七世怨侣确实在我们手里,不是莫邪,而是干将莫邪。” “干将莫邪?”诸葛流云惊讶地看着他,“书生不是干将转世吗?”这绝对是他今天听到的最劲爆的消息,不愧是魔君,不爆料则以,一爆料就是惊天动地级别的。 “你们为什么认为宁采臣是?”七夜看着他,眉头一皱,“我亲自打听过,宁采臣的母亲患有失魂症。据我母后说,她当年生了一对双胞胎,宁采臣只是其中一个,另外一个连同莫邪转世被我母后抱走了。” 诸葛流云目瞪口呆。 “我父皇去世之后,我母后要照顾我跟兰渊小倩,无力再抚养他们两个,便将他们交给了一对平凡人家的夫妇。”七夜勾着吊床的绳子,眼神飘渺清淡,“他们现在过得很好,这阵子就快成亲了。如果你们真的有心,就不要在去找他们了。有时候,什么都不知道比什么都知道要幸福很多。魔宫不会再利用他们来灭世,这是我跟母后亲自答应了素天心前辈的。” “可是……”诸葛流云挠挠后脑勺,觉得事情的真相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就算我答应了,我师父师娘还有金光肯定不会答应。他们对七世怨侣其实还蛮执着的,不亲眼看到不会相信的。” 七夜笑盈盈地看着他,俊秀的面容上满满都是信任与期待,“所以还请你按照我给兰渊的说法告知他们二位。要知道,我对复仇的执着不会比他们对七世怨侣的执着少一分。” 诸葛流云挠着后脑勺的手放不下来了。虽然说冤冤相报何时了,但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这道理也挺天经地义的。前仇数不清,玄心正宗跟魔宫要想取得平衡还真是难呐!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来自fbh_的地雷,爱你一万年~~~ 71精分红叶红又红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聂小倩一直被认为是狐族的耻辱,不仅仅是美貌度达不到勾魂夺破的水平,就连智商都会让人觉得头疼。在六界之中以狡黠剔透著称的狐狸中居然有这样的同类,姑娘她毫不留情地拉低了同族的平均魅力值。不过比起那些不谙世事不通人情甚至连最基本的是非辨别能力都缺乏的小白,她还是能拿出来瞄两眼的。 “我听我娘说起过,诸葛叔叔因为蓝魔的事情愧疚了很久。”黑发红叶拉着聂小倩一起扒拉着蓝魔坟头上的青草,笑容虽然轻松,却仍旧有些冷淡。“他对蓝魔的感情伤害了三个人,最无辜的便是无为的亲娘。我不知道你们魔宫怎么看待这些事情,但是在我们人界,无论怎么样冠冕堂皇的理由都不是伤害别人的借口。” 聂小倩有一下没一下地帮忙拔草,不解地问:“那你还不问青红皂白地要杀我们?斩妖除魔不是伤害无辜妖魔的借口。” “如果我曾经滥杀无辜,我向你们道歉。” 聂小倩摸着脑袋想了半天都没有想起来什么切实的正剧。她知道司马红叶平日里最看不惯他们这些妖魔精怪,此时真要细数那些杀戮,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见她杀过谁,顶多就是见她追杀过谁。 “算了算了!”她撅撅嘴,“算你运气好,没有被我逮住过!下次逮住了我就拿着话出来,骂也要把你骂死!” 黑发红叶笑一笑,深情柔和,隐约之间还有往昔的果敢。 “我很同情无为跟流云的遭遇,但是对于诸葛叔叔跟蓝魔更多的却是苛责。每个人已经有太多的事情要去烦恼,为什么还要把自己的痛苦强加给别人呢?诸葛婶婶有什么错?无为有什么错?他们没有任何理由去承担人魔结合的后果。” 聂小倩嘟嘟嘴,想说点儿什么,但是想来想去都觉得这种情况下一般都是姐姐发表感言,她在一边等着奚落教训就好。她跟姐姐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姐姐能够坚持自己的原则,但她总是特别容易就被别人的思想带着走。就好像大家都读看了《蓝魔小札》,她被上面的故事感动的死去活来,姐姐却能冷静地分析这一桩桩一件件悲喜剧之后的缘由;她冲动地以为魔宫冷漠,跑去追求所谓的人间真爱,姐姐却早早地看出她与七夜哥哥之间早生的情愫。 冷静地想一想,蓝魔与诸葛青天之间的事情确实有点儿不厚道,不论是对那一方来说,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如果硬要说他们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也许就是他们生了一个正直勇敢的流云。 她看着蓝魔的坟墓,一时之间有些迷茫。 爱情是什么?爱情能取代一切?她知道自己是个激烈决绝的性子,能够毫不犹豫的陪着七夜哥哥上刀山下火海,这也是她表达爱的方式。但是如果七夜哥哥为了她毁天灭地,她只会觉得可怕,便是爱得无法回头也再没有勇气去面对他。 黑发红叶道:“我一直不喜欢七世怨侣的故事,它比蓝魔的故事还要惨烈。不管是一夕魔头还是干将莫邪,谁都没有资格让别人为自己的爱情悲剧负责。你知道我的头发是怎么白的吗?” “你头发白了?”聂小倩看着她,“明明是黑的啊!” 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黑发红叶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聂小倩根本没见过白发红叶,不由得自嘲一笑。她很少提到自己跟白发红叶的事情,连最喜欢刨根问底儿的聂兰渊都没有从她这里打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何况是偶尔在梦里才能见到一面还傻傻呆呆的小狐狸? “我怨恨七世怨侣,怨恨七世姻缘,怨恨自己的命运,想要杀了宁采臣结束这一切。”她说的风轻云淡,眉眼之间的哀伤几乎看不出来。“我爹娘为了阻止我,强行与玄心奥妙决对抗。我受伤之后因为心绪不稳,走火入魔,白了头发。其实书生自己也有杀身成仁的意思,但是他放不下他母亲,在我给自己找了无数个理由之后向他挥剑的时候他说他后悔了。” “……不是你的错。” 黑发红叶笑着看她一眼,有些惊诧她会做出这个结论。 “我爹娘总是想用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好的结果,金光不惜任何代价也要得到他想要的结果。比起我爹娘来我更像金光,还是我师兄比较像我爹娘。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在七世怨侣跟魔宫的事情上永远都达不到一致。” 聂小倩道:“你们不要这么讨厌,我们也不是非要跟你们过不去嘛!” 黑发红叶道:“但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坚持跟底线。我跟师兄的想法是放下跟魔宫的恩怨,只对付七世怨侣。只要没有了七世怨侣,这所有的一切都能得到长时间的和平,不论是魔宫还是玄心正宗。” “你的意思是——”聂小倩交缠着手指,问:“让我们交出七世怨侣?” “你们也可以自己动手。” 聂小倩摇摇头,不认同她的看法,“如果一定要做选择,我宁愿自己面对的是你爹娘。七夜哥哥说,七夜怨侣一死一活,毫不知情,我们不应该强行让他踏进这一场风暴。只要他过得好,人魔两界同样能风平浪静。” “七世怨侣过得很好?你知道?” 聂小倩摇摇头,“我不知道,可是我相信七夜哥哥,他不会骗我的。” 关于七世怨侣的事情她知道的其实很少,所有的一切都是七夜说的。七夜说那个女婴死了,她信;七夜说那个男婴一个人在魔界混得逍遥自在,她信;七夜说她与七世怨侣没有任何关系,她信。只要是七夜说的,哪怕是再明显的谎言,只要他想让她相信,她就愿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去相信。 她太清楚她的七夜哥哥了,那是个善良得让人心疼的男人。他若是让她不舒服了,那他自己肯定背负着更多更多的不舒服。以前总是不知不觉地享受着,跟他明明白白地在一起之后才慢慢地学会顾忌他的感受,考虑他的处境,然后又恍然发现原来他曾经为自己付出过那么多。没有什么事情是理所应当,他所有的无微不至,只因为他对她用情至深。 黑发红叶别有深意地看着聂小倩,道:“你对七夜魔君真是信赖。” “因为七夜哥哥信赖我呀!如果我说了什么事情,他也一定会相信的。”聂小倩使劲儿地勾缠着手指头,意图用这样的方式让自己伶牙俐齿一点,“红叶姑娘,如果你说了什么话,诸葛流云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当真的。” 黑发红叶摇摇头,“如果我让他滚,他一定不会当真。” “噗哈!红叶姑娘你什么时候会讲笑话了?” 黑发红叶勾起一撮头发,道:“一直都会。不会讲笑话的是白发红叶。” 七夜跟小倩大小拉小手地消失在梦境里之后,诸葛流云一屁股摔到草地上,无尽地哀叹。 黑发红叶坐到他身边,有意无意地看着他,心里兜兜转转,千般思量。 自从走火入魔之后,她一直藏在白发红叶的灵魂深处,只有在诸葛流云做梦的时候才能出来走走。在诸葛流云刻意制造的梦境里,没有那么多纷纷扰扰,整个世界都平静的不可思议。她以为自己是被他影响才能做到这般心平气和,去了之前的焦躁孤傲——诸葛流云是有这个力量的,看他把白发红叶也哄得开开心心的就知道了。可是现在她有些疑惑了,这样安然无争的自己,真的是原先那个司马红叶吗?那个杀伐果断的、冷漠寡淡的司马红叶。 白发红叶斩妖除魔毫不留情,黑发红叶没有这份心力。但是之前的司马红叶,她把斩妖除魔当成信念。 白发红叶不会讲笑话,黑发红叶讲起来毫无压力。但是之前的司马红叶,她也是不会讲笑话的。 白发红叶不爱笑,黑发红叶觉得笑起来很舒服。但是之前的司马红叶,她其实很喜欢看人家欢笑的。 白发红叶不喜欢宁采臣,黑发红叶对宁采臣没有男女之情。但是之前的司马红叶,她是真的喜欢宁采臣。 白发红叶对诸葛流云有好感,黑发红叶能跟诸葛流云融洽相处。但是之前的司马红叶,她抗拒诸葛流云的感情。 …… 白发红叶是司马红叶走火入魔之后分离出来的性格,黑发红叶又何尝不是呢? 这个发现让她觉得心惊。她一直以为自己才是最正常不过的存在,可是种种迹象都在告诉她,她跟白发红叶一样,都不过是走火入魔的残片而已。白发红叶凝聚着司马红叶所有的负面情绪,她凝聚着司马红叶所有的希望,她们都是被拆分出来的司马红叶,没有哪一个是凭空出来的新生儿。她们谁都不是真正的司马红叶,谁又都是真正的司马红叶。 最凶残的问题,无非是我是谁。 她看着诸葛流云,胸口被一口气滞住,怎么都说不出话来。或许只有在发现自己不是原原本本的司马红叶的时候,她才能坦然地面对自己对诸葛流云的感情。她喜欢跟他在一起,想要跟他在一起,便是谈不上爱,也算得上喜欢了吧? 可是诸葛流云呢?他喜欢的到底是白发红叶黑发红叶,还是那个完完整整的司马红叶?她不想去深究,心里却隐隐约约也有答案。 “师妹,”诸葛流云冲她一笑,眼睛眯得灿烂活泼。“我跟七夜魔君谈了很多,受益匪浅。你跟小狐狸呢?” 黑发红叶把头埋到膝盖里,道:“没你成功,小狐狸心眼儿很死,防线很严。” “我想去趟魔宫,看看七世怨侣到底怎么样了。只要确定他们没有威胁,或许我会听从七夜的建议,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他们?”黑发红叶皱眉,“不是死了一个吗?” 诸葛流云咧咧嘴,“说着是死了一个,其实还活着。我答应了七夜,不告诉别人。” “我当什么都没听到。” “别啊!”诸葛流云嗖一下坐起来,围着黑发红叶笑道,“你是我师妹,又不是别人!” “……”黑发红叶顿了一下,而后噗嗤一笑。 诸葛流云爱的是司马红叶,她是司马红叶的一部分,由此说来,诸葛流云爱的也算是她。这逻辑其实有点儿小毛病,却温暖得让人沉醉。 得欢且欢,浮生如是。 “但是魔宫不是你想进的能进的,七夜魔君同意你去?” 诸葛流云摇摇头,而后缓缓吐出几个字:“偷窥这种事情,不适合让主人家知道。” “……偷偷去也需要有人指引道路。你打兰渊的主意?” 诸葛流云无辜地眨眨眼,“我哪敢?大哥会扒了我这层皮的!而且我心眼儿再多也没有嫂子多,我很有自知之明的。 72小打小闹小分手 有些人能把一个惊天秘密带到坟墓里跟自己的尸体一块儿烂掉,有些人能把一个惊天秘密宣扬得人尽皆知。如果七夜是前者的话,那诸葛流云毫无疑问就是后者。 尽管七夜一再叮嘱不要把七世怨侣的事情告诉别人,但是好徒弟诸葛流云还是在梦醒的第一时间就嗖嗖地闯到师父师娘房间里,不顾年纪一把仍然活力四射卿卿我我的二人,唧唧呱呱地把自己探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上报。 “你是说真正的七世怨侣都在魔宫手里?七夜握着他们还不肯答应金光提出的任何条件?” 诸葛流云想一想,觉得事情基本上就是这样的,遂肯定地点点头。 司马三娘捏捏下巴,心情不爽地看着半夜叫门的熊孩子,“就这样?” 诸葛流云点头:“就这样。师娘,我们该怎么办?” 司马三娘毫不犹豫说道:“滚出去。” 诸葛流云:“啊?” 一直试图在师娘身上寻找母爱的诸葛流云又一次享受到了家暴的力量,一眨眼就被师娘一脚从房间里踹到了走廊上。 于是在第二天早饭的时候,所有人都默默注视着鼻青脸肿的诸葛流云。 聂兰渊暧昧地瞄白发红叶两眼,低声呢喃道:“相亲相爱,感情深厚。” 白发红叶不解地看着她。 诸葛无为热情地充当翻译,道:“她的意思是打是亲骂是爱。” 白发红叶跟众人一块儿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面色如常地解释:“不是我。” 司马三娘正色反问:“不是你是谁?除了你谁还动不动就对流云动手动脚?” 默默低头扒饭的诸葛流云跟燕赤霞齐齐呛到了。坐在他们两个中间的宁采臣两手出动,善良地帮着顺气儿。诸葛无为秉持着他一贯的助人为乐作风,一人称了一碗稀粥递过去。 聂兰渊眼睛一翻,道:“我又没说是你,你急着解释什么?” 诸葛无为火上添油:“兰渊不是说你此地无银三百两,你不要误会。” 诸葛流云又被呛到了。 “师父,师娘,我昨天晚上跟你们说的事情,你们怎么看?” 燕赤霞看司马三娘一眼,又低下头不说话了。看起来他们夫妻俩有过意见争执,而司马三娘毫不例外地又一次取得了各种意义上的胜利。 聂兰渊撇撇嘴,道:“我发现你们真的很奇怪啊!燕赤霞你怕三娘怕得要死,流云你怕红叶怕得要死。人类不是有个说法叫三从四德吗?夫为妻纲,可是你们一点都不像。还有书生你啊,看起来这么弱,以后娶了老婆也一定怕得要死。我们魔宫就不会这样,像我七夜哥哥就不会让小倩爬到他头上。” 燕赤霞不甘心地问:“确定不会吗?七夜魔君一看就是怕老婆好不好!” “才不是!”聂兰渊坚定地反驳,“小倩那种傻瓜有什么好怕的?七夜哥哥只是疼老婆而已!他怎么可能像你们这群愚蠢的人类一样什么事情都听老婆的啊!” 诸葛流云支持燕赤霞,道:“怀疑。” 宁采臣也道:“怀疑。”这么多人当中他算是最恪守三纲五常的,但是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看惯了燕赤霞夫妇的相处方式,他觉得也挺理所当然的。而且平日里的邻家夫妻,也都是吵吵闹闹的,大婶大娘们战斗力真的很强。 司马三娘理性地站到了小狐狸这边,道:“不是所有的女人都能撑起半边天。现在妖精的脑子真是越来越差劲,狐狸精一个个傻不啦叽的,要想让当家的听话真不容易。而且我很看好七夜的,那孩子看起来特别像我年轻时候的梦中情人。” 花痴不分年龄,对象不分种族。 诸葛无为不分时间地点地表达自己的立场,看聂兰渊的眼神都在狂放电。 “别说别人,那你成亲后会怎么样?如果七夜肯答应金光的条件,我们俩可就是一家人了。有没有想过要小鸟依人还是河东狮吼?” 诸葛流云不给面子地插嘴:“大嫂当然是小鸟依人!我们诸葛家的男人最能驯服野蛮女人了对不对?大哥我挺你一百年!看好你!” 白发红叶脸色不太好。 聂兰渊瞪诸葛流云一眼,而后笑吟吟地给诸葛无为夹菜。 “怎么会河东狮吼呢?我们魔宫女人最温柔体贴贤惠大方了。以后我天天给你做饭,给你洗衣服,给你打扫房间,给你梳洗打扮,你说好不好?” 鸡皮疙瘩掉一地。 诸葛无为干笑,“还是反过来吧!我没想这么早死。” 他是很想要个勤俭持家的女人做老婆,但是聂兰渊明显不是这一款。不过幸好他自己是这一款,所有即使娶个小祖宗回家,这日子也还是不会太愁苦的。 宁采臣不识时务地评论:“可是兰渊是狐狸精,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诸葛流云根据自身情况出发,道:“应该没问题吧?就是以后不知道会生出什么样的孩子来……” 说到孩子,诸葛无为整张脸都在发光,“也许会是一个长着狐狸耳朵狐狸尾巴狐狸爪子的小人儿,毛茸茸的,就跟小倩变成半人半狐狸的样子一样,一定会很可爱。” 诸葛流云看看自己,“不可能,我长得就很正常。” 燕赤霞也欢快地加入讨论:“流云你一个不能代表所有。人形小狐狸听起来真的很可爱。如果流云跟无为不是亲兄弟就好了,我们可以来订个娃娃亲。到时候一堆孩子跟着我喊外公——红叶你瞪我……喊我师公……” 宁采臣欣喜道:“如果这样的婚姻没问题的话,不如跟我订娃娃亲啊!反正我的妻子应该会是一个很正常的人类,我们俩的孩子——如果我们俩遭遇不幸,我们俩的孩子还可以交给亲家来抚养。你们想要什么样的儿媳妇或者是女婿,都可以自己养成。” 诸葛无为眼睛一亮,“童养媳?” 诸葛流云故作惊讶地咦一声,贱笑不已,“大哥,看不出来你有这种爱好?” 诸葛无为立刻正襟危坐,保持住自己温良恭俭让的君子形象。 聂兰渊磨牙,不怒反笑,道:“你确定你的童养媳有时间从娘胎里出来?莫非是同意我们魔宫保全某些人的计划了?我真是倍感欣慰。” 白发红叶也冷着脸道:“一大早把所有人约到一块儿吃饭就是为了繁衍后代这种无意义的事情吗?” 诸葛流云低头呢喃道:“我觉得这种事情很有意义。” 两侧的诸葛无为与宁采臣都偷偷握握他的手表示很同意他的说法。 闲话扯着扯着,不经意就扯到了最严肃的话题上。一大早把所有人都约到一块儿吃饭的是司马三娘,她自然不会是想听这些小伙子谈老婆说孩子。 燕赤霞咳嗽一声,被司马三娘踩了一脚后乖乖地低头喝粥。 司马三娘看向聂兰渊,笑容人畜无害。“兰渊,你有没有想过回魔宫一趟?” 聂兰渊皱眉,问:“怎么这么说?不过我确实该回魔宫了,人间不安全。每天都觉得有人偷窥我,睡觉都睡不安稳,心里毛毛的。”为了配合说话内容,她抖抖手臂,似乎是想掉点儿鸡皮疙瘩。 众人揶揄的目光毫不保留地凝聚到诸葛无为身上。 司马三娘笑道:“我想让你回魔宫打探一下七世怨侣的消息,并且希望他们能尽快成亲。如果他们不能在一个月内成亲,我们就不能再坐以待毙。” 聂兰渊疑惑不解,“让我帮宁采臣把他命中注定的尸骨挖出来吗?” 宁采臣打了个哆嗦,“冥婚不太好吧……” 诸葛流云把刚吃的菜咳到了鼻子里。 “不是这么说的。”司马三娘完全剥夺了燕赤霞的发言权,道:“不关书生的事。我想让你打探一下真正的七世怨侣的事情——也就是说,魔宫手里掌握的七世怨侣。我们怀疑七夜所说的七世怨侣另有其人的事情有内幕,但是我们不可能去魔宫亲自打探,想来想去只有找你。” 在场所有对诸葛流云梦会七夜之事不知情的人士都愣住了。 “什么意思?” 司马三娘看看诸葛流云,示意他解释。诸葛流云认命地点点头,道:“我跟七夜谈过,他说真正的七世怨侣其实都还活着,被藏在一个我们都不知道的地方。而且——”他看看宁采臣,抿抿嘴唇,“书生可能不是干将的转世,他还有一个孪生兄弟。” 宁采臣愣愣地说:“我不知道,娘没说过。” 司马三娘接话,“所以我打算让流云跟红叶去找你娘,看看能不能帮她把失魂症治好。如果用神行千里的话,应该花不了多长时间。书生的考试马上就到了,不能耽误,我跟大胡子留在京城陪着他,顺便监视金光的行动。而兰渊就带着无为去魔宫——你们敢吗?” 聂兰渊咬着筷子看着诸葛无为。 众人用同情的目光看着诸葛无为。 诸葛无为脸一红,道:“丑媳妇总要见公婆,我没意见。” 聂兰渊看看诸葛流云,又看看燕赤霞夫妇,道:“我会择日下聘。我去魔宫打探消息是没问题,但是我事先说明,我不会做任何对七夜哥哥不利的事情。” 司马三娘豪爽地拍板,“那就这么定了!事态紧急,你们尽快动身!” =============== 诸葛流云默默地画了两张七夜跟金光的画像贴到墙上练飞刀。 诸葛无为为见妹子家长默默地紧张着。对方家长跟自己家长是死敌,这简直太刺激了,他觉得自己的心肝儿都快兴奋得从胸腔里蹦出来了。 聂兰渊拉着诸葛流云把梦境相会又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听完后很是哀叹,问:“七夜哥哥当真没有一丝一丝地心动?” 诸葛流云拿着飞刀戳着画像,无奈地点头,“他可是信誓旦旦地跟我说,就算七世怨侣一根汗毛没差地活着,也不可能交给我们。我们又不是豺狼虎豹,吃不了他们的嘛!” 聂兰渊拽过诸葛无为的手玩儿拍掌,心不在焉道:“你们不是,金光是啊!七世怨侣到他手里肯定没活路的嘛!我希望干将跟莫邪好好地过完第七世,才不想他们卷进来。我支持七夜哥哥,虽然他的做法确实让人难以接受。” 诸葛无为试图在拍掌的时候握住聂兰渊的手,可惜他不如她灵活。 “他们是所有事情的开始,怎么可能躲避得了呢?如果可能的话,我现在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想担心,只需要耐心地等到约定时间,再耐心地等到天魔冲七煞,到时候一切都好说了。要是他们真的能放得下,那不就真的皆大欢喜了吗?要是放不下,至少我们还有机会联起手来。” 聂兰渊瞪他一眼,“我也能等,可我怕金光不能等。” “师娘说,金光做事不择手段,我也有点担心。”诸葛流云捏捏下巴,一个飞刀就戳到金光的画像上,正中鼻尖。“如果他抓了兰渊或者魔宫的谁做要挟,我们倒是无所谓,七夜那边就很难说了。兰渊,在七夜的眼里,你跟七世怨侣谁重要?” 聂兰渊咬咬舌尖,“还用问?当然是七世怨侣!不过也说不定,男人心海底针是不是?” 她觉得自己虽然只是一条狐狸精,但到底也是七夜的青梅竹马,感情还是很深厚的。不过比起身份玄妙且微妙的七世怨侣,自己又显得好无足轻重。 诸葛无为捏住她的手指,又顺势把她的整个手包在自己手掌里面,笑道:“如果换了小倩,男人心应该就很清楚了嘛!不用担心,至少在我眼里,你比七世怨侣重要啊!” 聂兰渊红着脸嗔道:“当然重要,七世怨侣跟你又没什么关系!” “谁说没关系?”诸葛无为义正词严地反驳,“要是七世怨侣成事,人间被妖魔肆虐,我肯定得被他们蹂躏至死啊!我们关系大了去了,事关生死!你比我的生死重要,你说你重不重要?” 诸葛流云做呕吐状,“大哥,你跟谁学的?肉麻死我了!” 诸葛无为毫不客气地出卖盟友:“采臣。” 聂兰渊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无论如何,明早动身。祝我们四个倒霉孩子福至心灵,守得云开见月明。” ============ 时间着实不多,尤其是三天这种微妙的约定。第一天还没反应过来第二天就已经过去了,第三天只能没头没脑地干着急。其实就算司马三娘不说,聂兰渊也顾不得许多要回魔宫一趟了。 金光提出的条件很不稳定,司马三娘的计划失败率很高,她都有点晕了。虽然诸葛无为也不是什么外人,但是难保他会屈服在燕赤霞夫妇的权威下,秘密商量着什么计划之内的计划,讨价还价地卖了它这条无辜的小狐狸。在保命这种问题上,什么人都没有自己的至亲可靠。 最重要的是,虽然说着没问题,但她其实不敢带诸葛无为回魔宫。诸葛无为毕竟是诸葛青天的儿子,诸葛青天卧底魔宫使魔宫死伤惨重元气大伤也是不争的事实,真这么面对面难免惹起血腥事端。 所以,还是自己偷偷溜吧! 回去魔宫不需要收拾太多东西,一来延误行程,二来引人注目。现在虽然才第二天,但她的不正常行为肯定会被一个又一个看似随意实则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因而万事还是以小心为上。尤其是诸葛无为,那家伙就跟长了八只眼似的,不回头也能知道她在干什么。 天微微亮的时候,聂兰渊偷偷地从床上爬起来,蹑手蹑脚地穿好衣服,又欲盖弥彰地弄出了些声响让同床的司马红叶听到。确定司马红叶没有因为这种早晨的固有节奏吵醒后,她暗暗舒了口气,又顺手点了一块儿从掌柜那里要来的安眠香。这香虽然不太名贵,却足以让一个人类好好睡上一觉了。 73魔宫里风云再起 黎明的天色很暗,冷风吹在脸上,萧索之情陡然而生。 聂兰渊轻手轻脚地到了后院,一眼就从马厩里看到了自己的坐骑。她还不能像七夜一样随便这个合适的地方就能划门回家,只能老老实实地到玄阴之门那里走正门。这一路也许会耽搁不少功夫,只希望能在出事之前赶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快没时间了的原因,这两天,她的预感糟到不能再糟。 黑暗中,隐约能看到一个人站在马槽前面给马喂草料。聂兰渊的第一反应是早起的逆旅伙计,转念一想又觉得别扭。再走近两步便能看清了,原来是诸葛无为。 不用猜,她的心思被他捏住拿稳了。 这种毫无退路的场景让聂兰渊感到尴尬。她希望有这么一个人能够巨细无遗地了解她的每个想法,却又害怕彻底失去自己的独有空间。尤其是在这种她想要独立做决定的时候,诸葛无为的蓦然闯入让人烦躁而焦急,那一丁点的欣喜被压得抬不起头来。 有那么一刹那,她想打晕他逃之夭夭。 聂兰渊手足无措地站在马厩前,待诸葛无为转身看她的时候便低下头,明显想要逃避。 “心里很乱是吗?”诸葛无为靠着马槽,手里抓着一把被啃了一半的干草。 他看着聂兰渊,向来欢愉的脸上浮现出几分低沉。只可惜聂兰渊低着头看不到。他一直都是在笑的,或许焦躁不安过,心性却从来都是积极向上永不言败的。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继承了父母身上最优秀最美好的品质性情,坚强勇敢,善良体贴,至情至性,甚至还有让人出离愤怒的宽厚包容。他或许会悲伤,但那悲伤也是对世故的怜悯,对人情的热爱,怎么也算不上消极,算不上负面。或许真的是他对这个世界表现得太从容太淡然了,以至于被误会他是偶染私情的世外散人。 可是,身在红尘中,七情六欲才是最正常的存在。 他一直努力地做着最好的自己,不为任何人,只因为这个状态最为舒服。走出盘龙谷之后,他也努力地适应着这个分别了二十年的大千世界,更努力地适应着为一个人竭尽所能地付出的心情。他以为自己能轻松应对这些状况之外的东西,稍作调整之后依然可以回归到最舒服的状态,然而他还是高估了自己,至少面对喜欢的女孩子的时候,他没有办法一切按照自己心中所想自在地向前走。 他想远离七世怨侣争夺圈,聂兰渊一步也走不开。 他想以最小的代价结束这一切纷扰,聂兰渊的准则第一条是“魔宫利益高于一切”。 知道聂兰渊是魔宫狐妖后他就有了觉悟,横亘在他跟聂兰渊之间的正魔之分就好像是两个人骨子里最基本的价值观,谁也没办法为谁去改变。不同于天真浪漫的小蓝,聂兰渊不是会为感情触及原则的女人;不同于一团乱麻的父亲,他也不是会为利益利用感情的男人。许是有了太过于激烈的前车之鉴,他跟聂兰渊之间的感情从一开始就保持着微妙的距离。这种距离不会影响到他们的感情深浅,却在行动上约束着他们更进一步。 这段时间的纷乱迷离让这一段距离一点一点地浮出了水面。他们假装看不见,又都太明白真相。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至少他发现聂兰渊其实没有看上去那么大条。 “其实我很想跟你一起去魔宫,去见见养育你的阴月太后,见见你的七夜哥哥跟小倩妹妹。如果我们的思虑考量能够一致,那该多好!” 聂兰渊绞着衣袖,就是不肯把头抬起来。 她知道诸葛无为是安全的,可是她不能冒险。她太清楚这个人了,便是跟蓝魔相依为命二十年,他的骨子里也是偏向人间正道的凡人,根本不可能完完全全地站到妖魔的立场上去看待这个世界。她不可能指望他为了自己抛却人间投身魔道,这根本就是个笑话。 诸葛无为解下缰绳,牵着马走到聂兰渊面前。 “仔细想想,我没有资格要求你为天下苍生着想,毕竟我们的天下苍生从来都不包括妖魔。这又不是爆发了就毁天灭地无人可逃的阴世幽泉,只是人魔两道一场延续了千百年的较量。我能站在这里守护我的族类,你自然也能回去魔宫守护你的族类。” 他把缰绳交给聂兰渊,握住她的手。 “如果可能,我还是希望你跟我一样是和平派。我不想任何人受到伤害,二十年前的悲剧不需要在我们这一代人身上重演。兰渊,我不想跟你生死不相见。” 聂兰渊咬着下颚,小声道:“我会回来的,你等我。” =================== 聂兰渊生平第二次马不停蹄日夜兼程地赶路,上一次是从出魔宫,这一次是回魔宫。 玄阴之门虽然已经关了,但是因为有人把守,所以只要找准了大致位置,喊一声就能进去。聂兰渊猜着这八成是七夜交代下来的,一来为公,二来为私,免得她流落在外有家难回。 回到自己住处,聂兰渊也顾不得聂小倩不在家,扑床上倒头就睡。她关心魔宫的安危,但是看大家都安安稳稳的,想来也还没有什么大动荡,故而也不用太过于着急。 反正七夜小倩一定会在第一时间知道她回来的消息,然后在客观情况允许的第一时间赶回来看她。 一觉醒来已经是黄昏。天气有些冷,裹着被子都能觉察到绵绵入骨的寒气。外面在刮风,呼啸的风声苍劲凛冽,带着门窗叮叮当当。聂兰渊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些不太对劲,揉了大半天眼睛之后,她猛地一惊,从床上跳起来就外跑。 门外天地一色,银白无垢,鹅毛一般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随风狂舞。 聂兰渊从衣柜里翻出去年新做的貂皮斗篷,披上就出了门。她不像聂小倩,即使变幻了人身也有一层狐狸毛皮护着,只能依靠这些外物保暖。 因为狂风的缘故,即便是今冬的第一场雪也没有小孩子出来玩儿。路上偶尔一两行脚印,深深浅浅,也不知是谁匆忙走过。 “兰渊!” 声音不大,带着再明显不过的惊恐。聂兰渊循着声源看过去,一个白色的身影在她视线范围内闪了一下,而后消失在主街道旁的一个小巷子里。那人引诱的意味太强,聂兰渊想要装作不知道都难。她若有若无地叹口气,咬着直钩就跟了上去。 魔宫虽然以宫为名,本质上却是一座小城。城中间住着魔界至尊的圣君一家,环绕四周的则是辅佐圣君治理魔宫的魔界贵族,再外一层是在定居魔宫的妖魔界平民,他们一般担任着生产与护卫双重职责,是魔宫屹立不倒的基础所在。 聂兰渊跟着太后住在城中,距离虽然不远,却也要走上一会儿。魔宫规划依照人口分布而来,一般人都只对自己生活的圈子比较了解,就好像聂兰渊不清楚外面两层到底有多少街道多少巷子,但是对城中心没一条道路每一处建筑都了如指掌。然而她追踪的直钩了解的却是整个魔宫的构造,七拐八拐之后就进入一个连她都不知道的地方,并且还在不断地变换方位。 聂兰渊第一次知道,原来魔宫的结构如此复杂,完全可以玩儿超大型的捉迷藏。 白色身影在一条死胡同停下。他穿着一件戴帽子的白色斗篷,看起来像是狐皮的。 聂兰渊气喘吁吁地扶着墙,手底下冰凉的触感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抬头看着狐皮斗篷的人,心里簌簌地冒起一股火,恨不得扒了他的皮。 “镜老师,你是玩儿我呢还是玩儿我命呢?” 镜无缘捂着嘴咳嗽一声,手指间溢出丝丝血迹。他脸色惨白,眸光也有些浑浊,重伤在身不言而喻。只是以他的身手道行,偌大的魔宫内能伤他的人用一个巴掌数都嫌多,那一个巴掌之列的人在脑子没有异变的情况下又不会去伤他。 聂兰渊上去扶住他,只一碰触便感觉到他的伤比自己想象得还要深,手凉得不可思议。 “怎么回事?是谁伤的你?要不要我去帮你讨个说法?” 镜无缘又咳嗽了两声。 聂兰渊无奈地叹气,“我知道我肯定讨不了说法,你别浪费力气鄙视我。你找我干什么?我是说,我有什么能帮到你的,你尽管开口。” 镜无缘舔舔嘴唇上的血,沉重而缓慢地开口:“月魔控制了太后。” …… 聂兰渊问:“七夜哥哥跟小倩呢?素天心呢?——还好吧?” 看到镜无缘的时候她就知道事情糟糕了。以镜无缘跟七夜的关系来说,出了事不找七夜而是来找她,这本身就是个巨大的信号——七夜靠不住了。 镜无缘都不靠七夜靠她了,这世界没救了。 镜无缘道:“月魔囚禁了他们,魔宫上下都在通缉我。”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昨天没更,补的。努力在24点前第二更。 74魔宫里风云再起 “不是——”聂兰渊一时间接受无能,脑袋里轰隆隆地打着冬雷,整个人都懵了。 在她的意识里,作为魔宫圣君的七夜是所向披靡的,唯一可以和他抗衡的也就是玄心正宗那群老而不死的混蛋,现在镜无缘却说七夜被月魔擒住了!月魔?那个据说连身体都没有于是企图占据太后身体进而控制太后控制魔宫的月魔?感觉战斗力不在一个层次上啊! “镜老师,太后——月魔——七夜哥哥怎么会?你跟我说清楚!”脑袋空了一下,她又道:“她以前不是你的手下败将吗?你也斗不过她吗?” 镜无缘有气无力道:“她为了修炼魔功断情绝爱,不择手段,修为当已在我之上。圣君与素天心只是一时不查才着了她的道,论功力未必就不是她的对手。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没有通缉你,所以我才找你,让你想办法救救圣君他们。” 聂兰渊艰难地点点头,问:“那镜老师你呢?你伤这么重要怎么办?” 镜无缘道:“死不了。月魔控制太后,不能明目张胆地弑君夺位,对外宣称圣君要闭关修炼。素天心来魔宫的事情知道的人很少,所以不用找借口。兰渊,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把圣君救出来。” “镜老师,你这么说我很害怕。” “听着!”镜无缘一手抓住聂兰渊的肩膀,一手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得很厚的纸张递给聂兰渊,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我们必须知道月魔把圣君他们关在什么地方,魔宫里能藏人而不被我所知的地方不多。这是魔宫的地形图,我在上面加持了追踪法术,小红点标志的位置就是我所在的位置。我会一直寻找圣君的下落,如果你看到这个红点变成绿色就意味着我找到他们了,消失不见就意味着我死了。” 聂兰渊站直身子,一口凉气狠狠地吸进肺里。 镜无缘咳嗽一声,道:“走投无路的时候,试着去找四贤。他们被月魔以圣君的名义掌握在手里,但是没有被剥夺权力。他们四个都太过于冲动,若是知道实情,难免跟月魔起直接冲突,反而会危害到圣君的安全。修罗性子最为稳重,脑子也好使,可以先去找她商量,让她相信你。” 聂兰渊问:“你为什么不去找他们?” 镜无缘道:“月魔给我的罪名是借圣君闭关之际刺杀太后妄图篡位,四贤是追杀我的主力。月魔肯定已经在他们那里设好了陷阱等着我跳,而且必须有一个人去找圣君。虽然我不知道月魔为什么对你手下留情,但是这是你最大的筹码。事情发生已经三天了,我们不能再拖下去了。” 聂兰渊点点头。 镜无缘勉力一笑,“丫头,我把圣君交给你了。” 这种老丈人嫁女儿的口味出现得太不是时候了,而且托付对象也太不值得依赖了。 “我知道,而且我相信镜老师你,请你一定要找到七夜哥哥跟小倩他们。嗯--虽然不想这么说,但是……算了没事。对了,这里怎么出去啊?我没来过。” 镜无缘道:“你手上有地图。如果被人发现你跟我见过面,知道怎么说吗?” 聂兰渊点点头,“知道。” =================== 告别了镜无缘后,聂兰渊比照着地图回到魔宫中心,直奔太后寝宫而去。 大雪覆盖了绿意葱茏的宫殿,院子里尚有生机的只有墙角的一株梅树。阴月太后本身是树木成妖,对花草树木有着常人不能理解的深情厚谊,身边没有些绿色植物就浑身不自在。因为这个,七夜带着兰渊小倩姐妹俩学了好长时间的园艺,就为了亲自种植一些花木送给阴月。 现在想起来,过去真是无忧无虑。 宫殿里的婢女换了一批,却都还是熟面孔,看样子是直接从别的殿里调来伺候的。 因为树木怕火的原因,这座宫殿虽然阴冷幽寒,却没有任何取暖的火炉。阴月躺在床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被面上绣着芳草蝴蝶,活泼可爱。她还是以前的样子,沉静不失优雅,端庄不失妩媚,看着就让人想要喜欢,想要模仿。 聂兰渊压制住心中的诸多疑问与恐惧,佯作欢喜地跑到榻前跪下,握住阴月的手给她哈气取暖。 阴月似笑非笑,嗔道:“你这丫头,可是想回来了?人间好玩吗?” 她的反问句嘲讽全开,搞得聂兰渊瞬间就红了脸,低下头不肯再抬起来了。 “人间很好玩啊!可是人间再好玩,我还是回来了嘛!我担心太后的身体,不行啊?太后就算要跟我计较人间之事,那也要先养好身体!” 阴月一笑,道:“我身体不好还是错了?” 聂兰渊吐吐舌头,继续给她哈气。 沉默了一会儿,阴月闲话家常似的道:“七夜闭关修炼,小倩跟着去了。还好你回来了,不然我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一个看着外面,总归有些闷。” “天心姐姐呢?” 阴月僵了一下,而后又软下来,道:“我让她陪七夜闭关去了。七夜修炼拔剑术最后一层,难免有什么凶险,有个高手在身边护法我也放心。我虽然也烦恼自己的事情,但是跟七夜比起来,我这些毛病其实也算不了什么,一个人也还撑得住。” 聂兰渊用脸蹭着她的手,撒娇道:“您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练功着急什么嘛!” “你七夜哥哥练好了拔剑术才能帮我赶走月魔啊!这也是为了我的身体,你说重要不重要?” 聂兰渊点点头,乖巧地道:“重要。” 阴月看着她,眉头不由自主地就蹙到一起。 “兰渊,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呃——”聂兰渊抬头看着她,眼睛明亮得能照明了,“太后,如果我以后离开魔宫嫁到人间你会不会生气啊?” 阴月眉头皱得毫不掩饰,道:“如果是要嫁给居于人间的妖魔,我虽然不太高兴,但也说不上生气。女儿大了总要离开母亲身边,我还能留你一辈子不成?不过若是你人类小子,我可不仅仅是会生气这么简单了。兰渊,你可别惹我生气。” 聂兰渊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不会,不会惹你生气的!” 只是让你不仅仅是生气这么简单而已。 阴月叹口气,抬手摸摸聂兰渊的脸,温柔得好像最平凡最慈爱的妇人。 “兰渊,你是我最疼爱的孩子。你从小就比小倩跟七夜听话懂事,什么都愿意听我讲,什么都愿意听我说。小倩去人间我慌神儿了很久,她心眼儿少,最容易给人欺负;七夜去人间我不担心,他心心念念的就是一个小倩;你去人间我原本也不担心的,你知道什么是人,什么是魔,知道什么是人魔之分。可是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会这么留恋人间。” 聂兰渊低下头,感受着她的抚摸。 “回来吧,孩子。人魔之战在所难免,用情越深伤害越大,我不愿意我的孩子受到任何伤害。” 聂兰渊点点头。 阴月笑一笑,道:“别在地上跪着了,凉。到床上来陪我一块儿躺着,我这儿暖和。” 太后在聂兰渊的心目中一直都是这样的存在,虽然稍微有些冷艳,对待亲近之人却是温柔疼爱,同寻常家的长辈没什么区别。她不愿意怀疑这个太后是月魔控制之下的,她舍不得。 “太后,我在来这里的路上碰到了镜老师,他受伤了。” 她问得含蓄委婉,既主动交代了自己与镜无缘见过面,又微妙地表达了自己处于状况外的状况。 阴月僵着身子叹口气,伸手搂住聂兰渊。聂兰渊心中惊慌,却不敢表露出来。 “是月魔伤了他。因为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跟月魔有了约定,月魔出现的时候只能通过我的身体,所以他想要杀了我解决月魔。奈何他不是月魔的对手,只能匆忙逃走。” 聂兰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阴月又道:“我命人缉拿他去了。他伤我不成,难免在惊恐之下生出不轨异心。若是趁着伤重将他先口留下来,等七夜出关的时候再多加劝阻,想必他也能回头。如此这般,也能为我阴月皇朝留下一名数朝老臣。” “要我帮忙吗?我对镜老师还算了解,也许他愿意见我,跟我聊聊。” 阴月笑道:“你?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他就是只剩下一口气了也能让你魂飞魄散。这次是侥幸,他或许是看在你刚回来还不知情的份儿上饶你一次,下次可就说不准了。还是等七夜吧!” 聂兰渊哦一声,不跟她唱反调。 “七夜哥哥在哪里闭关?我想去看看他。” 阴月点点她的脑袋,道:“别胡闹!闭关哪里能让你随随便便去打扰?原本连小倩我都不同意,那丫头叽叽喳喳的,带着她太容易分心了。” “那我去把小倩带出来,我喜欢她叽叽喳喳的!大冬天的,我一个人在家好无聊!” 75流云的通讯技能 外面风雪交加,梦里春景大好。 聂兰渊从来没有这么努力地想要做梦。阴月太后的身体很软很暖,抱起来舒舒服服的,还散发着植物特有的清新香气,若是在平时最适合挤一块儿睡觉。怎奈如今窝在她怀里,聂兰渊只觉得心里发凉。 遮着一层半透明薄纱的真相要露不露,惹得人心里又疼又痒,想挠都不敢挠。 她努力放松自己的思维,想象着最安逸的场景,不知不觉就想到了诸葛无为。诸葛无为的身体没有阴月太后柔软香甜,却好似沐光熏风,舒服得让人忘乎所以。 聂兰渊看着盘龙谷里的勃勃生机,异想天开地想要把自己埋到土壤里,到了收获季节再出来,一定会长成一条活泼可爱的白狐,跟小倩的原型一模一样。脑子里这么想着,手也不由自主地动起来,发神经似的拔着地上的杂草,意图挖个大坑出来。她的手很快,比平日用的锄头铲子还好使,没一会儿就刨出一个半人深的土坑,而后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又亲自埋了土。她觉得自己在发芽,在生长,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尽情地呼吸着,从天地之间汲取生命活力。淙淙的水流在土层之下流过,她被流得脚心痒痒,笑嘻嘻地跺跺脚。 从未有过的舒服,她几乎要以为自己天生就是一株植物了。 蓝汪汪的天空被撕开一道口子,诸葛流云的脑袋从天空的另一端挤进来,傻愣愣地看着把自己埋在土里装植物的聂兰渊,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大声喊道:“兰渊!大嫂!兰渊大嫂!” 他的声音像一道闷雷,轰隆一声打破了聂兰渊毫无意识的幻想世界。 诸葛流云从天空里挤出来,翩翩然落地,双臂展开的姿势尤其飘逸,就像一只颜色不正的神鸟。 聂兰渊从梦里醒过来一般,傻不啦叽地看着自己半截身子埋土里的囧状,不油大骇。她拼命想要入梦是要找诸葛流云,不是要给自己挖坟送葬,这搞什么啊?难道她潜意识里其实有自杀倾向吗?太可怕了! “你——没事吧?”诸葛流云蹲下来帮忙刨土,免得大嫂还没死就在梦里体验一把扎根土壤的感觉。也不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居然会把自己埋土里,真是一朵奇葩! 聂兰渊看着出场劲爆的诸葛流云,搔搔脑袋,呵呵傻笑:“太紧张了,脑子有点儿乱。你知道我要找你?原来这梦真的还有反向召唤功能啊!” “什么啊!”诸葛流云一边刨土一边道:“你都走了七天了,大哥每天念着你茶不思饭不想的,我就替他来看看你。本来前几天就该来了,可是我师父说这样太没有男子气概了。” 聂兰渊哼一声,道:“男子气概你妹!” 诸葛流云囧囧有神地道:“谁知道找你大半天找不到,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捉摸到你应该是在自己制造的梦里,我不能拉你到我的梦里,只能闯到你梦里了。本来还跟大哥说好了,找到你之后就把他也拉到我梦里。现在你是梦主,我可拉不来他。” 聂兰渊撇嘴,眼珠子转一圈儿,道:“那你把我吓醒,然后再把我拉到你梦里?” 诸葛流云手里的活很利落,干着干着忽然停下来,看傻子似的看着他大嫂,“我干嘛还费力气挖你出来?反正你醒了就没事了嘛!吓人要吓没准备的,你心理建设肯定做好了,不如我来说个好消息吧!” 聂兰渊欣喜地看着他。 “金光暂时不会找你们麻烦了,据说他练功走火入魔了。” 聂兰渊大喜,一个激灵就从梦里醒来了。 她是笑着醒的,口水打湿了阴月的衣服。阴月还没睡,笑盈盈地看着她,神色异常温柔,如果眉眼之间没有那几分没来及敛回去哀伤,聂兰渊几乎会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太后……” 阴月摸着她的脸,柔声笑道:“醒了?天还黑着呢,接着睡吧!” 聂兰渊嗯一声,闭上眼睛继续睡。不管是阴月还是月魔,她已经能肯定这人对她没有杀机,故而不需要担心夜半会挨上一刀子。 心里有了底再睡就很轻松了,没一会儿就优哉游哉地进入了诸葛流云的梦境之中。 诸葛流云跟黑发红叶在树底下说话,时不时地笑几声,和谐得不可思议。诸葛无为坐在地井旁边拨弄着石板上晒着的草药,看见聂兰渊来了便笑一笑,招招手让她做到自己身边。 聂兰渊很少拒绝他,这次却直截了当,道:“我没时间。”她转向诸葛流云,扬起手喊道:“流云,帮我把七夜哥哥跟小倩弄进来,我找他们有急事!” 诸葛流云举举手,示意自己明白了。 “怎么了?”诸葛无为站起来掸掸衣上的尘土,熟稔地搂住聂兰渊的肩膀,似乎这种事情他已经做过千百遍。事实上,拜身边各种碍眼的家伙所赐,他真正吃豆腐的机会很少。“这么着急,是魔宫出什么事了吗?” 有些人很擅长思考,诸葛无为无疑是个中翘楚。他在盘龙谷待得太久,久到漫长的时间里除了跟蓝魔说话之外就只能自己一个人去动脑捉摸,一点一点地把捉摸当成了习惯,练成了自然。也是因为习惯了一个人思考,他总会把思考结果放在心里,并不会轻易戳破那些不该戳破的东西。 就好像现在,他问魔宫出事,却不会问七夜出事。他知道兰渊应该已然抵达魔宫,要找七夜比他们这些外人要容易很多,但是她找了外人,这就说明七夜那边有问题——兰渊还不会别扭到跟七夜闹别扭之后找别人调解。 聂兰渊双手交握,低声道:“有点儿乱,我还没有弄清楚。等我弄清楚了再告诉你,说不定你也能帮我想想办法。” 她脑子里太乱了,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太后七夜小倩镜老师素天心,这些人就像就像一团乱麻纠缠在一起,她拿着快刀都不知道怎么砍。 只希望流云能把七夜叫到梦中,让她听听七夜的说法。七夜到底是被囚禁了还是真的闭关了,只要他本人才知道最终答案。但是她也清楚,不论哪一个她都不愿意接受,她最想要的就是魔宫的这一切也都只是一场幻梦,醒了就天下太平。 诸葛无为抱住她,抚摸着她的肩,试图让她焦灼的心情平复下来。 “对了,金光走火入魔是怎回事?” “啊?”诸葛无为眨眨眼,“这个说起来也是他自作孽,违背玄心正宗的祖训修习玄心奥妙决。燕赤霞说玄心奥妙决的功法跟秘笈有点儿微妙的差异,一味照着秘笈来只会伤及自身。很不幸,金光就是这个伤及了自身的薄命人。” 聂兰渊心有疑惑,问:“怎么会?他不是玄心正宗的宗主吗?秘笈不对他不知道?” 诸葛无为道:“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练功有风险,篡位需谨慎。” “燕赤霞这个前任宗主卸任的时候没告诉他吗?金光宗主丢脸,前宗主也面上无光吧?还是他跟玄心正宗有仇?” 诸葛无为摸摸她的脑袋,道:“燕赤霞是个好人,但不是滥好人。” 聂兰渊嘀咕一声,在诸葛无为怀里找个最舒服的角度靠上去。她太紧张了,这样的拥抱能让她的心情稍微缓解一下,一会儿见了七夜也不至于太过激动。 “而且这种事情发生在你身上,你会好心地去告诉他吗?” 聂兰渊蹭着他的肩,摇头道:“会。” “会?” “会想方设法告诉他误差最大的秘密,让他死无全尸。” 七夜从木屋里走出来,怀里抱着白色小狐狸。他看着各自亲昵的两对情人,眼睛微微眯起。这样的场景太过美好,美好得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在做梦。 诸葛流云最擅长的春秋大梦,天真烂漫,不知仇雠。 诸葛无为看见七夜跟小狐狸,微微一笑。 “兰渊,七夜和小倩。” 聂兰渊抹抹眼睛,确定自己没有哭的痕迹之后才从诸葛无为怀里出来,嘴角一扬,笑嘻嘻地转过身。在不知道结果的时候,笑着希冀最好的状态才是对自己最好的态度。 她提着裙子向七夜跑过去,眼睛避过七夜的脸,一心只看温顺乖巧却丝毫没有神采的小狐狸。诸葛无为在他身后慢慢地走,拾起她掉落的地图。 “七夜哥哥!” 七夜嗯一声,宽大的手掌给小狐狸顺着毛,动作异常温柔。小狐狸舔舔他,有气无力。 聂兰渊拽拽狐狸尾巴,佯作镇定地问:“小倩怎么又变成狐狸了?是不是生病了?” 七夜摇头一笑,道:“不是生病,是中了天魔妖矿的诅咒。” “天魔妖矿……的诅咒?”聂兰渊眉头一皱,下意识地问:“那个一脸猥琐的小东西?” 小狐狸呜嗷一声。 76奔着结局努力吧 聂兰渊并不是个很值得托付理想交代后事的人。她答应了镜无缘要想办法救出七夜等人,可是在梦境里看到七夜的第一眼起,她就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属性——武力值智慧值都太低,绝对不适合冲在前面当英雄,更不适合坐在后方指挥若定。 想来想去,她觉得自己还是适合跟诸葛无为去流浪去隐居。诸葛无为的野外生存技能就算不上与生俱来也堪称熟能生巧登堂入室,待人接物也是温文有礼进退有度,典型的带出去能充面子放家里能带孩子。她只要全心全意赖着他就行,或许偶尔还可以保护他一下。 而且在荒无人烟的地方,没有人会在意他们一人一妖相亲相爱有何不妥。 她现在特别希望诸葛无为千万别一时想不通听那些乱七八糟的长辈的话找个纯种人类过日子去,她一身负血海深仇的狐狸精能摒弃对人类的鄙视偏见下定决心跟他私奔容易么? 七夜温柔地帮小狐狸顺着毛,安抚她暴躁的小脾气。 诸葛无为丝毫不在意聂兰渊重友轻色的脾性,若无其事地走到她身边跟她肩并肩站着,笑容一如既往地明亮,仿佛人世浮沉纷纷扰扰真就如过眼云烟一般不值得计较。 “天魔妖矿?他不是缠着天心前辈么?怎么有空在小倩姑娘身上花费心思?” 司马红叶走过来,诸葛流云一寸不离地跟在她身后,死皮赖脸纠缠心上人的模样分外可爱。 “魔毕竟是魔,怎么可能为了一个跟妖魔作对千百年的人放弃本性?”她瞄七夜一眼,没有得到对方的任何反馈,只能去看聂兰渊的反应,可惜仍旧一无所获。这些妖魔真是一个比一个不把自己当异族,让她这个修道除妖的人情何以堪哪!“若是一般的妖魔也就罢了,可天魔妖矿动辄便能诅咒人七生七世,跟这样的恶魔同行本来就不是明智之举。” 聂兰渊不肯吃亏,张口便问:“你走火入魔的毛病治好了吗?白发红叶好凶残的呢!” 比聂兰渊聂小倩姐妹俩都像妖魔的白发红叶在梦境之外打了个喷嚏,黑发红叶冷漠地瞪聂兰渊一样,扭过头去观察诸葛流云脸上的痘痘,不跟狐狸精作口舌之争。 诸葛流云搔搔头,不知道是要帮未来嫂子好还是帮未来老婆好。私心上讲他当然是想帮着红叶欺负别人的,可是这个别人是便宜哥哥心心念念要追到手娶回家的意中人,他也不能随随便便得罪啊!长兄如父长嫂如母什么的,便宜哥哥最近特别喜欢念叨这句话。 七夜低头一笑,私底下的温存尚余着几分,自信风流却全然黯淡了下去。怀中的小狐狸一直不离不弃地陪在他身边,给了他面对一切苦难的勇气与力量。他几乎可以想象,他们之前的六生六世,定然也是如现在这般彼此相依,在命运的漩涡里永不放弃地挣扎。 “事情很多,时间太短,我长话短说。” 小狐狸有气无力地嗷嗷着,细小的声音在姐姐凶悍的眼神里化归虚无。 “我并非父皇与母后的亲生儿子,小倩也并非狐妖。”七夜说这话的时候看聂兰渊一眼,悲悯之情柔软得让人心疼,“兰渊,你应该早就知道了,你与小倩并非亲生姐妹。” 聂兰渊下意识地反驳道:“我没有——” 诸葛无为觉察到她的僵硬,却没有出言安抚。他待兰渊素来尊重,不该问的事情不问,不该说的话不说,但这绝不意味着他不知道她藏着多少心事。他的目光一直都在她身上打转,要了解她太过容易。之前她的惶恐失措是阴性的,或许连自己都不曾察觉,可今日入梦之后便明显得遮掩不住了。 “七夜哥哥,我——没有……” 僵硬过后,她的肩膀开始颤抖,声音里也带了明显的哭腔。 “我没有,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七夜哥哥,我不知道……” 诸葛流云与黑发红叶面面相觑,惊讶不已,“怎么可能啊?她们长得那么像!我跟大哥的相似度都没有她们两个高,她们怎么会不是亲生姐妹?七夜——你的身世也——” 七夜点点头,道:“我同小倩原本都是人类,被母后带入魔宫后抽去魂魄寄驸于魔体之上,这才有了今日的魔君七夜与狐妖小倩。至于兰渊——”他沉默了一下,道:“她才是真正的妖魔,小倩这具狐妖之体的真正主人。据母后所言,当年兰渊在母体中魂魄受损,承受不得本体的强横魔力,不得已才将其抽离出来,强行附于人身之上。” 小狐狸嗷嗷两声,从七夜怀里跳出来,扑到聂兰渊身上。她抓着聂兰渊的肩,温热的舌头舔着聂兰渊的脸,嗓子里发出细小的嗷嗷声。聂兰渊抽抽鼻子,噗嗤一笑,道:“笨蛋,你就是我妹妹,就算我是狐狸你是人,你也是我妹妹。”小狐狸满足地嗷一声,舔得更带劲了。 诸葛流云觉得气氛太悲伤了,遂撞撞一边的便宜大哥,深情款款道:“大哥,就算你是人类我是半人半魔,你也是我大哥。” 他便宜大哥毫不留情地踩了他一脚,他意中人毫不吝啬地送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诸葛无为面容平静地看着七夜,道:“所以我猜,你跟小倩才是真正的七世怨侣,是这样吧?” 七夜点点头。 诸葛流云的脑袋凌乱了一刹那,而后恍然大悟,不顾礼数地指着七夜,惊呼:“你们的意思是说你跟小倩不仅不是魔还是七世怨侣?那书生是怎么回事?书生不是七世怨侣吗?你们魔宫到底怎么一回事?连七世怨侣这种毁天灭地的麻烦事情都要弄得这么麻烦!” 宁采臣不是七世怨侣他其实很高兴,毕竟这真的不是什么好事。但是魔君变成七世怨侣,这事情真是略惊悚了点儿,难道魔宫采取的是攻心策略,打算让七世怨侣心甘情愿地用怨气引天魔星下凡?这计划简直是——人干事儿! 黑发红叶略一思忖,神色阴冷地看着七夜,道:“我猜,宁采臣只是魔宫布下的一个诱饵,用以转移我们的注意力,或者消耗我们的时间。” 七夜眉头一皱,点头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宁采臣并非七世怨侣,且与我本是孪生兄弟。我母后现在为月魔所控,想来这其中许多事情也是月魔所为,并非母后本心。我们被月魔擒下之前,也是母后挣扎着脱离月魔的控制,零零星星地告诉了我们一些事情的真相。” 他不是没恨过,只是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积累起来的感情太过深厚,他不愿意将二十年来的母子之情彻彻底底地推翻,将母后推到自己的对立面。他当她的儿子当得太久了,他太明白她的痛苦折磨,太明白横亘在人魔之间的鸿沟到底有多么难以逾越。他仍旧愿意奉她为母,哪怕他知道自己与她之间已经不仅仅只有养育之恩,更有扯不清的陈年血债。 阴月跟镜无缘都说过,他的内心太过柔软,非帝王之幸。他为了让他们满意,努力让自己不苟言笑,让自己看起来冷硬果敢,可是这伪装的皮相也就骗骗外人,一遇到亲近之人就被扯得一干二净。 众人都有些沉默。 七夜道:“今日入梦实乃大幸,我正想联络各位,请各位就铲除月魔阻止天魔下凡一事施以援手。” 黑发红叶冷冷地反问:“正魔不两立,我们为什么要帮魔宫?” 聂兰渊鄙视地看着她,道:“你是这堆人里除小流云这个半魔之外第二没资格说正魔不两立的人吧?走火入魔的司马红叶姑娘。哼,说来半人半魔跟走火入魔,你们两个倒是很相配嘛!” 她这话让司马红叶愤怒地沉默了,却打开了诸葛流云新世界的大门——尼玛自己跟师妹果然是各种意义上的绝配啊! 七夜却毫不在意她的态度,道:“如果各位愿意看着七世怨侣因为命途多舛劳燕分飞甚至是生死不见而怨气冲天引起天下大乱,我也无话可说。或者说,你们觉得在梦里能杀了我?” 这群正道人士巴不得魔宫大乱,却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七世怨侣毁灭人间,软肋真是太好拿捏了。 诸葛兄弟权衡思考的空当,聂兰渊终于平息下心情,问:“七夜哥哥,你们怎么会被囚禁的?要不是遇到镜老师,我都被蒙在鼓里了。” 小狐狸又开始嗷嗷乱叫。 “是我疏忽大意,请母后为我跟小倩主持大婚事宜的时候喝了她提前准备的毒酒,醒来后就发现被关押在一个陌生的空间结界,魔力也被禁锢了。之后天魔妖矿来过一次,将天心前辈与我们关在了一处,但是她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到现在都没有醒过,我没有魔力不能查看她的状况,只能猜测她应该是被下了一种长眠魔咒,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聂兰渊低声叹道:“这样啊……” 作者有话要说: ( ⊙ o ⊙ )啊! 刷了古二之后,沉迷了一个月的男神,终于有力气出来码字了…… 【我总觉得我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再次陷入男神cp里了…… 第76章奔着结局努力吧 长长的梦境犹如延绵不绝的大雪,纷纷扰扰了一夜也没有停歇。 聂兰渊在阴月怀里醒来,身上暖洋洋软绵绵的,只脸上有些许自然通透的寒意。她抱着阴月的腰,把脸埋进她的胸前,眼里湿湿的泪意憋了半天才倒流回去。 有些事情说透了才觉得艰难,有些感情讲明了才知道不易。与小倩七夜不同,她的立场没有因为身世的回转而改变,反而更加接近阴月。阴月心里的痛,心里的苦,心里的不舍与软弱,还有不得不冷硬下来的心肠,这些以前只觉得无奈的感情她觉得自己似乎能碰触到了,冷得刺骨,烫得灼人。 “如果有一天我离开您了,您一定相信我,我终究会回到您的身边,跟您站在一起。” 冬日的时光似乎因为终日不歇的落雪变得漫长,四季翠绿的太后寝宫也变得阴冷寂静。阴月因为自身体质的原因,在这样的季节这样的天气里恹恹无神,一天里的大多数时间都躺在榻上小憩。聂兰渊也难得地乖巧起来,每日都捧着一个手炉承欢膝下,困了就挤到阴月被窝里睡下,连自己的住处都不回了。 阴月有些精神的时候会跟聂兰渊说些话,有的没的都能絮叨小半天。她虽然受制于月魔,但月魔也并不喜欢她这具受不得阴寒的身体,很多时候都会抽离出去做些用不着太后之躯的事情。这么来来回回许多次,阴月也摸出了门道,每每趁着自己勉强能控制身体的时候跟聂兰渊说些体己话。聂兰渊心下难受,却也乖顺体贴地听着,而后再仔细回味咀嚼,从中挑拣于己有利的讯息。 开始的时候聂兰渊并不能分辨什么时候阴月是真正的清醒,她虚与委蛇,不敢露出半分马脚,生怕月魔觉察出其中端倪将她也关起来。到了后来,她渐渐能从神情眼色中认出阴月,却也因为担心隔墙有耳而不敢有丝毫懈怠,甚至不敢把自己知道实情的事情泄露给她。 这几乎是一场单箭头的窥视,三箭头的较量。 大雪下了小半个月,难得有个晴天。阴月草草交代了几句便又睡下了,她这几日精神一日不如一日,便是月魔附身之时也神情倦怠,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在醋缸里泡过似的疲软。 聂兰渊将殿内伺候的侍女们吩咐出去打扫积雪,只余下两个呆呆的小妖精帮着自己整理寝宫。 外室的窗子被打开,阳光透过横斜交映的枝桠落在地毯上,清亮中带着萧索。 聂兰渊拿着鸡毛掸子轻轻敲打窗棂,屋檐上的积雪随着窗体的震动簌簌落下来些许。她眯起眼睛看着鸡毛上反射的光亮,心情难得的有些愉悦。苦中作乐便是如此,何苦时时刻刻为难自己?心头把那些牵挂着的名字一遭遭念过,嘴上不由自主地就挂了笑容。 七夜哥哥,小倩,太后,无为,不够热闹就再添上镜老师跟魔宫四贤,还有人间那些狐朋狗友,宁书生小流云,头发黑白交替的司马红叶似乎也不是很讨厌。 如果这一场殃及所有人的灾祸能够过去,她就拉上诸葛无为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魔宫跟人间的亲朋好友都要请来参加宴席,但凡会说话会喘气儿的一个都不能少。谁跟谁有新仇旧恨就光明正大地打一场,涉及生死的就另外约个时间地点决斗,总之哪个都不许在大喜的日子给她出幺蛾子。 一同收拾屋子的侍女捧着一个长约五尺的剑匣过来,轻声问道:“兰渊姐姐,前些日子太后吩咐我们从圣君殿里取来的剑匣,刚才给太后收拾衣裳的时候在衣橱里发现了。我想着太后决计不会做出用剑匣衬衣服这种事情,大概是哪个小姐妹要整理衣橱又没了竿子就拿了这个应急。你看是要把它放好还是继续搁衣橱里暂用着?我若是猜错了另收起来,怕太后责怪。” 聂兰渊把剑匣拿到手里掂量掂量,又细细观察上面古旧的花纹。这是一夕剑的剑匣,她有些印象。然而这些印象并不是来源于七夜,而是来源于一夕剑的第一任主人一夕。那时候一夕刚刚斩断问天,欣喜之余便用打造新家具之余的木料打造了这剑匣,上面的朱漆还是她看着他涂上去的。 “重新找个衣竿子衬衣裳,这剑匣我拿去同太后说一声,改日给七夜哥哥送回去。虽然总是用不着,放衣橱里也未免太过于大材小用了。” 侍女点点头便又干活去了,聂兰渊把鸡毛掸子放一边儿,指尖在剑匣的锁扣上按了几下,啪啦一声就将其打开。这锁扣是青铜所制,因为制作之时一夕尚未入魔,故而没有魔力法术加持,只有人间常见的机关括活,好收拾得很。 剑匣内铺着柔软的紫貂皮毛,摸上去光滑细腻,应该是近些年才换的。掀开皮毛露出没有染漆的底部木料,其上一行小字历经千年而尚存:譬如扶桑,当似姮娥,流霞晚照,寸心不移。这是一夕握着她的手一刀一刀刻上去的,笔画不甚流畅,某些地方甚至有些稚嫩的扭曲。 人要如何才能入魔?她不知道。她只记得无泪之城无尽的杀戮,流成河的鲜血,还有一夕拿着剑刺向她的时候那双血红的眼睛,偏执疯狂得看不到平日里张扬骄狂的面容下不经意流露的疼惜呵护。他屠尽了所有的亲缘情缘,将一夕剑上纯洁的力量染得浑浊不堪,阴冷可怖。 她已经没有办法改变过去的一切,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干将与莫邪拉出深陷了生生世世的泥淖。 一夕师兄,你不会怪我吧?我终究选择了与你背道而驰,将你心爱的女子送入他人的怀抱。如果你也随着我们转世轮回,那该多好啊?我一定在事毕之后放下一切去寻你。就算你我都已经不复当年模样,就算你已经在时间与命运的洪流中将我遗忘。 不甘愿就这样被时光遗弃,迷失在无法回溯的记忆里。 侍女从里屋出来,轻声唤道:“兰渊姐姐,太后醒了,叫你进去陪她说说话。” 聂兰渊抱着剑匣跑进去,看见阴月了就做出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乖巧地跪坐在床榻旁边。 “天气虽然晴了,化雪也冷得很呢!要不是您这木系化灵近不得熊熊火焰,我一定把家里的火炉全都搬过来取暖,说不定您感受到春天般的温暖也就抽新芽了呢!” 阴月脸色苍白,笑容却还和煦,眉眼之间更是温情脉脉,柔声道:“哪有老树开花的事情啊?怎么抱着个大匣子就过来了?也不嫌累得慌!我瞧着眼熟,是七夜的东西,你打哪儿弄来的?” “这个啊?”聂兰渊摸摸青铜锁扣,笑容愈加得春光灿烂,道:“您是不记事了还是怎么的?这是七夜哥哥的剑匣啊!不是您让丫头们拿过来放置殿内的吗?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心眼儿的放衣柜里了,让我知道了肯定训她一顿!太后太后,您要这个剑匣干什么呀?是想念六道圣君要睹物思人还是觉得这么古老的剑匣能驱邪镇宅啊?要是驱邪镇宅的话就借给我用几天,最近老睡不好,总觉得有恶灵缠身。” 太后摇头失笑,“我也记不清楚了,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了。大概只是想看看六道曾经用过的东西,安慰安慰自己吧!你又是怎么回事?在我这里还睡不安生,别是生病了?” 人类身躯不似她这妖类,受不得一日又一日的寒冷,有个头疼脑热在所难免。 聂兰渊摇摇头,用脸颊蹭蹭阴月的手背,娇声娇语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找个理由诳您把这剑匣借我玩儿几天嘛!我看着它喜欢,想用它的制式给小倩做个小点的珠宝盒。她的珠宝盒让我给弄坏了,我答应过要赔她个更漂亮的。这个剑匣现在是七夜哥哥的,我要是做个跟它同制式的珠宝盒,小倩一定会很开心。” “给你几天自然是没问题的。只是这剑匣你拿到手里千万小心,别伤到自己。” “哎?”聂兰渊疑惑不解,“只是剑匣而已,也会伤人吗?” 阴月摇摇头,耐心解释道:“说伤人倒也不是,总归是有些危险。我年轻时候是喜欢这上头的纹样,想照着给六道圣君绣在斗篷上,谁知道每每到了晚上它就鸣鸣作响,似有凶灵之气。六道圣君知道后就给它加了几道禁制,这才安生下来,只不过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还能撑几时。你拿去归拿去,切莫胡闹。若是凶灵窜逸,伤了你这小身子便就不好了,可不叫我心疼吗?” “这样啊……”聂兰渊郑重地点点头,“我知道了,一定会小心的。” 第77章奔着结局努力吧 聂兰渊又做梦了,只是这次梦里没有诸葛流云呼朋唤友来闹腾,只有她孤零零且不知疲倦地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踽踽独行。她大喜大悲,大哭大笑,用尽了虚妄的情感来证明自己的存在不是幻觉,末了却只觉得永夜漫漫,晓光无望,连她自己也几欲化作这虚无里的一抹浊气。 后来怎么样了呢?她在暗夜里漫无目的地漂泊流浪,不知过了多久,走了多远,终于在没有尽头的尽头看到一个自带血光的男人。那人手里拿着一把煞气骇人的长剑,肩上的斗篷黑得几乎跟这个空洞无趣的梦境融为一体。他冲聂兰渊咧咧嘴,笑容明亮得灼人。 聂兰渊一头扎进他怀里,纤细的手臂死死地搂着他的腰。她心里空落落的,只在这个时候似乎被什么东西盈满了,一时一刻都舍不得放开。她极其迟钝又极其敏感,她感觉得到自己蔓延得可怕的悲戚寂寞,却又觉得所有的一切太过于虚无缥缈了,即使灰飞烟灭也没什么大不了。 她感受着那人的怀抱,听着那人的声音,好像跌进了又一场没头没尾的清秋残梦。 “你应该恨我的,我杀了你,我囚禁了你,我剥夺了你的一切。” 他低下头揉着聂兰渊的脸肉,一声声叹息若有若无。怀中的少女还是当年的模样,身量不曾有一丝一毫地添减,天真烂漫的光彩却在日复一日的虚无中消耗殆尽,连清亮的眼睛都失去了焦距。 “可是我还是想要回来看看你,看看被我亲手斩断的最后一点亲缘,问问自己可曾后悔。” 他蹲下来,视线堪堪与紧紧抱着自己的少女持平。昔年因血屠而入魔,最后的那一剑刻骨铭心,她眼中的痛苦不可名状,他心中的牵连彻底割舍。如今对了个儿,她空洞无神好似木偶,他怀着最后一点眷恋看着她,追忆那些永不再来的年少时光。 “如果我说我后悔了,你会醒过来吗?” 他将少女箍在怀里,下颌抵着她纤瘦的肩膀。 “我后悔了,阿鸢。我后悔了,你醒来骂我打我吧,我后悔了。” “阿鸢,对不起……” 没有尽头的长路终究是走到了尽头,没有结尾的梦境终究是等到了结尾。他们向两尊失去生命的雕像一样静静相依在漫漫黑暗之中,一夕的声音堙没在时间里,最终化作点点血色星芒,彻彻底底消失不见。 阿鸢想起来了。她死后阴灵不散,被化魔的一夕封存在剑鞘里面,转瞬便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她的一夕师兄最终没有辜负那段美好的时光,在油尽灯枯之际回到了她的身边,陪她在漆黑无尽的剑鞘封印里死寂了数百年,而后不堪荏苒,魂飞魄散,再不复人魔之形。 茫茫浮世,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哭她闹,她声嘶力竭地想要离开这困兽之地,直到那个青年撕裂重重封印出现在她面前。他有着俊朗英气的眉目,威严而不失温柔,像极了她记忆深处已经模糊的师兄,她想要仔细分辨,却发现自己分不清他到底是像一夕多一点还是像干将多一点。 他冲她伸出了手,一夕与干将的影像在那只因为常年握剑而生出茧子的手上屡屡重叠。 “祖上曾有密撰,言一夕剑鞘藏有剑主挚情之灵。原来就是你吗?” “一夕……”她呢喃着这个名字,手中残留着一点猩红的血色,是一夕留给她最后的念想。 青年揉着她的发丝,吃吃笑道:“原来还只是个孩子。不如随我离去,与我做个女儿也好。” …… 聂兰渊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那些因术法封印而遗忘的过往纷杂地在脑海里奔腾,扰得她头疼。 没有惊动同衾共眠的阴月,她蹑手蹑脚地从床榻上走下来。一夕剑鞘就放在外室的桌子上,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去看一看去摸一摸,去证实一下那磅礴而来的绵长记忆。 可是真正看到又觉得这些心情太过徒然。夜色掩映下,剑鞘安安静静地趟在那里,毫无异状。她拿起来抱在怀里,脸颊蹭着上面朴素而繁密的纹饰,眼里的泪水泄洪似的奔涌而出。 她与他们的故事从一开始就错了。感情之事何缘要由一把利剑决定?纵然是闻名天下的铸剑师,也不该事事仰仗手中的兵刃,也不该将自己的身体乃至灵魂都融入其中。可是他们的生生死死都围绕着一把又一把的绝世利刃,连轮回转世也逃不过这无可奈何的宿命。一夕烟消云散再无需受求之不得之苦,干将莫邪还在魔物的诅咒中逆风前行,她困守剑鞘数百年,而后眼睁睁看着昔日兄姊悉数走上不归之途。 如何不悔?如何不恨?然而又该悔些什么?又该恨些什么? 她不知道。 阴月穿着单薄的里衣赤脚而来,无声无息。她的脸上没有平日的温柔冷艳,眉目间隐隐透露出几分冷冽暴戾,衬着那张姣好的容颜,看起来极为妖冶诡异。 “大半夜的不睡觉,搂着把破盒子做什么?莫非以后都打算抱着它睡了?” 聂兰渊脊背一凉,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气质陡然变化的太后。她一直以为自己不能很好地分辨出来这个人什么时候是阴月什么时候是月魔,可是现在看来这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月魔只要稍稍卸下那层高冷的伪装,与阴月便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阴月虽然也会有因为愤怒而盲目冲动的时候,却不会有月魔那般不顾一切的狠戾绝然。 她瑟瑟地摇摇头,连尚未干涸的泪痕都没擦,低声语道:“哪有啊?只是好想七夜哥哥跟小倩。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关啊?万一镜老师摸进宫来,我们这些柔弱的花花草草又打不过他。” “镜无缘?”月魔的口吻中不自觉就带了嘲讽,“不过是个天真的傻子而已,有什么好怕的?快过来睡觉吧,时机到了你自然就能见到七夜跟小倩,着急也没用。” 次日,聂兰渊趁阴月午睡的空当跑到院子里堆雪人儿,玩儿得不爽了便吩咐底下人去把修罗叫来,说是很久没跟她一块儿玩儿了心里想得慌。 修罗百忙之中也得抽出空来进宫当玩伴儿。她虽然有职责在身,但手头上的工作都是太后布置的,而聂兰渊就住在太后寝宫,她没有理由拒绝这样意义不明的邀请。何况兰渊也不像小倩那般没分寸,想来也不会缠着她无理取闹,就算是无理取闹也不会太长时间,因而她去得很放心。 聂兰渊果真体贴懂事,见了她便跑上去拉住她的手,笑盈盈问道:“最近在忙什么?” “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没什么好说的。” “修罗姐姐——”聂兰渊嘟着嘴晃着身子撒娇,憨态可掬,“我不跟你打听镜老师的事情,其他事情你就别瞒我了嘛!人家现在每天都在这里陪着太后老无聊的,你就跟人家说说让人家知道知道嘛!随便说说恶龙他们的荤段子也成,我什么都听的!” 修罗笑道:“想问什么就说,我知道的尽量不瞒你。” 她也算是从小看着这丫头长大的,撒娇这种事情她远不如她妹妹擅长,目的性太明显了。 聂兰渊嘿嘿一笑,对着手指作含羞带怯样,问:“你知不知道七夜哥哥在哪里啊?” 修罗摇头。 “那太后有没有让你跟恶龙他们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啊?就是那种连你也摸不清头脑的事情。我总觉得太后最近怪怪的,在瞒着我做什么比她的行为更奇怪的事情,可是她又不肯告诉我。”她烦恼地在脑袋上抓来抓去,看上去真的很急躁。明明知道对方一眼就能看穿自己的本性,可还是忍不住想要装一装,这也许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表演欲。 修罗仔细思忖一番,淡淡语道:“摸不着头脑的事情有几件,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便是命人去人间大张旗鼓地将一妇人带来魔宫。据我所知那妇人乃是七世怨侣之母,就是那个宁采臣的亲娘。若是要抓七世怨侣找那宁采臣不是更简单,何苦闹得满城皆知地将宁大妈找来?” 聂兰渊皱眉,据诸葛流云他们的说法宁大妈患有失魂症,根本不晓得自己还有一个儿子的事情,月魔在此时将她带来魔宫有何企图呢? “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吗?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啊……” “其余的事情跟这些都没什么关系,我虽然摸不着头脑但也能摸索出个一二三来。只是这些事情加起来我就又糊涂了,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聂兰渊更迷糊了,“你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修罗摇摇头,道:“没什么,我再回去小心求证大胆猜想一下,实在不行就找恶龙他们商量。对了,我前两天因事去了一趟幻波池,发现圣君的一夕剑被放在那里了,你有空就去跟太后说一声。” 聂兰渊点点头,忽而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语调一下子就提得老高,“修罗修罗,你去帮我采办一些成亲用的东西吧!我打算在七夜哥哥出关后就让他帮帮我,我可喜欢诸葛无为了,我要娶他!” “……姓诸葛的?” “……嗯,姓诸葛的。” 第78章 下章 就完结好了 修罗的办事效率很高,第二天就送了一堆红艳艳的婚典之物到太后寝宫。阴月见了直说头疼,随手一挥就让底下的小妖魔把这些东西抬进了她的私人库房。 聂兰渊窝在墙角嘟囔:“反正都是要嫁到别人家去,对方是对于父母来说根本不重要好吗?” 陪她一起蹲墙角的花藤妖精嘻嘻笑道:“怎么不重要呢?我听人家说人间有句话叫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概就是说结婚对象要听父母的安排,年轻人分不清好坏啦!兰渊你还这么小,肯定会被那些诡计多端的臭男人骗的,太后也是为了你好嘛!” 聂兰渊争辩道:“我这个年纪在人间都能当娘了好吗?而且我是人类的身体,本来就应该按照人类的年龄来算啊,跟你们这些妖啊魔啊的又不一样,你们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啊,所以兰渊你其实是思春的年纪了是吗?” 聂兰渊浑身哆嗦。她只是在争取婚姻自由的权力而已好吗?思春的年纪早就已经过了啊…… “你其实才是到了思春的年纪了吧?——太后睡下了吗?她要是睡下我就偷偷找修罗算账去,让我给我准备嫁妆没让她送到这里来啊!存心找我晦气嘛!” 花藤妖精探头往内室看看,而后一抽身扑到聂兰渊腿上,眨着眼睛点点头,道:“看上去得很熟。她这些天睡得很多,但是今天都没休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估计要一直睡到明天呢!你要去找修罗就赶紧去,我在这里帮你把风。” 聂兰渊搂住她的脑袋,激动地表达自己满心的欢喜,“你真好!” 傍晚时分,斜阳所剩无几,映得满地雪色昏黄倦怠。 所谓禁地,在大多数时候就是为了有被擅闯的一天才设立的。 聂兰渊脱了鞋袜在幻波池的石阶上坐下,光溜溜的脚丫子在水面上踢出水花,踢碎交辉相映的水波星光。 钥匙不是偷的,是趁着阴月睡觉的时候正大光明地拿的。阴月素来疼爱聂兰渊,似幻波池钥匙这种东西的存放处也不曾隐瞒,倒不是说她自信聂兰渊不会拿钥匙去胡闹,而是曾经的幻波池里着实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曾经的幻波池——聂兰渊记得她和小倩小时候还跟着七夜来过,小倩在池边崴脚掉下去了,且不知死活地拉了她这当姐姐的一把,最后还是七夜跳下去把她们俩捞上来的,明明他自己也不会游泳的。 有些被遗忘的事情现在想想真的是很有意思,比如聂兰渊被突如其来的暗流卷到最底层看到了一个死气沉沉的七夜,好不容易浮上去后又看到一个在水中挣扎着带小倩出水的七夜。她一直以为那是幻波池造成的视觉错误,身为魔宫圣君的七夜哥哥可是六道圣君跟太后唯一的儿子,怎么可能像她跟小倩一样是孪生的呢?也或许是七夜哥哥降到水底引她脱困,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呢?因为大家都没事,又害怕被太后责罚,之后的日子里她并没有提起过这件事情,久而久之也就淡忘了。 一夕剑漂浮在幻波池上空,氤氲的水雾弥漫周遭,笼住了凛凛寒光。 聂兰渊重新站起来,借着石阶一跃而起握住了一夕剑柄,而后哗啦一声掉进了幻波池。 一夕剑是把典型的男人佩剑,锋锐且厚重,带着因为水的浮力倒立过来的聂兰渊直直向水下沉降。幻波池的水比十来年前要冰凉许多,迫人的寒气密密麻麻地刺进毛孔,直通骨髓。聂兰渊想要大口大口地喘气,想要扔了剑浮上水面,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后退。 一旦后退,失去的就是前路。 水池的最深处并不可怕,甚至可以说很漂亮,满眼都是五光十色的珊瑚,奇形怪状的石头,还有吞吐着泡沫孕育着珍珠的蚌壳。 七夜就被困在巨大的水泡里,沉睡的面容苍白堪若珊瑚断裂。白色长袍裹住了他的身体,长而卷曲的黑发杂乱地漂浮着,两色交映甚为惨淡。 聂兰渊将手掌覆在水泡之上,薄薄的触感略有黏糊感,弹性也挺好,指甲尖儿划拉好几道都戳不破。她没有时间可以耽搁,借着水泡的弹力后退三尺有余,而后举合身之力于一夕剑,风雷乍起一般斩下去。 平静被破,漩涡突起,一如当年。 聂兰渊忍着猛水流入鼻腔的酸痛感,伸手抓住毫无知觉的七夜。冲力几乎要把她的手腕隔断,已经有点点血色渗透到皮肤下面,红得骇人。 ================ 盘龙谷的春景温和恬静,最适合好朋友成群结队踏青郊游。 诸葛无为抱着昏迷不醒的聂兰渊,聂兰渊死死抓着七夜,七夜抱着化成狐狸的聂小倩。 诸葛流云绕着黑发红叶转圈圈,黑发红叶同情地看着陷入长久死寂的宁采臣。 明明是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怎么气氛永远都这么奇怪?浪费这谈恋爱的大好风光简直就是对生命的浪费!——聂小倩苦中作乐从七夜怀里跳到七夜头顶,毛茸茸的大尾巴在七夜脖子上绕两圈。做梦都不得消停,她的人生太糟糕了,一定是上辈子造孽太多。 不过最能体验糟糕人生的明显是另一个人。 宁采臣呆呆地看着据说是他亲兄弟的魔君,思维很凌乱。做了小半辈子平凡小书生,怎么弱冠之年一切都变味儿了呢?先是听到不靠谱的流言遇到不靠谱的道士认识不靠谱的妖精,然后参加了不明觉厉的人魔联手大行动,听说自己是怨念深重的七世怨侣,到现在一切又都成了浮云,他就是个不小心被瘟神触到的倒霉孩子。 苍天呐,坑书生啊…… “兰渊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诸葛流云永远都是那个不会冷场的人,“不是说阴月很疼她不会伤害她吗?连她都被揍得这么惨,月魔这下是彻底不要脸啦?七夜,不是我多嘴,你们魔宫可真是一魔比一魔更能折腾。” 七夜瞪他一眼,懒得解释。 诸葛无为替他解释:“兰渊只是太累了,一会儿就能醒。” 宁采臣走到七夜旁边席地而坐,眼睛却不直接去看七夜。 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什么的……真是太尴尬了,也难怪流云他们别别扭扭瞒了他这么好些天。 …… “大……哥……?” …… “嗯,好弟弟。” 七夜脸色微红,笑容却是怎么也敛不住。知晓自己有亲人是一回事,被亲人承认又是另一回事。前者让他痛苦,后者让他痛快。他自知身为魔宫圣君二十年,所作所为虽不算大奸大恶但于人界而言亦非善类,如今竟然能得亲弟弟这一声大哥,真是…… 好满足,情绪之起伏跟表白的时候得到小倩回应差不多。 诸葛流云翻个白眼,跳起来扑到自家便宜大哥边儿上,活泼欢快地唤道:“大哥!” 诸葛无为温柔地摸摸他的脑袋,笑道:“乖,蠢弟弟。” “为什么人家喊大哥就是好弟弟我喊大哥就是蠢弟弟?大哥你恨我……” “我确实恨你啊,你居然迟钝到今天才发现,难怪……” 一阵噗笑声。 宁采臣的心情也终于缓和了许多。 “大哥,有机会的话回去看看娘吧,她如果知道还有你这样一个儿子,肯定比我高兴。” 七夜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虽然知晓阴月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但是……二十年的感情又岂是虚情假意? 一只虽纤细却相当有骨骼的手臂举起来,颤颤悠悠。 聂兰渊闭着眼睛发表意见:“不要太天真。其一,无为的脑回路有一点正常人的痕迹都会恨你的小无为;其二,七夜哥哥你亲娘被你养娘抓到咱家了想一家团聚就请书生到咱家做客吧;其三,我找到你的人类身体了,毁掉还是藏起来你给个准话不然给人发现就来不及了;其四,你们到底在哪儿啊我都把魔宫整个儿翻一遍了都没影儿啊难道还有连我没有发现的嘎达角落吗?” …… 诸葛无为兴奋地握住她的手,“你醒了?别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累。” 聂小倩跳到一夕之间就不是亲姐姐的姐姐的怀里拱来拱去。 七夜皱皱眉头,道:“入梦之前,我感觉到一阵轻微的震动,似乎有人在动我们所在的结界。” 聂兰渊倏然睁开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入梦之前,我用一夕剑破开了幻波池的灵力水泡。……七夜哥哥,囚禁你们的地方是不是就算冲破了一层束缚也还有另一层束缚,怎么走怎么走都走不到尽头?而且周围黑压压的一片,看起来特别可怕,但是如果能仔细感知的话,其实……有很强的灵力流动?” 聂小倩嗷嗷嗷嗷地叫起来。 七夜点点头。 聂兰渊恍然大悟,“是一夕剑里啊……我说怎么都找不着……” 她被封印在剑匣里的时候曾听闻一夕说过,一夕剑内的灵力与剑匣封印类似,当更为强横,非道法高深不能解开,否则便容易遭受剑的魔气反噬,走火入魔,心智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