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火缠绵》 第1章 暗火 《暗火缠绵》 文/肆十 晋江文学城独发 - 十二月的天儿细雪飘摇,路面上的积雪一早就被清洁工扫干净了堆在两边,一眼望去,连绵如山。 空气里都是令人打不起精神的寒风。 怀啾嗅了嗅,只嗅到满鼻的冷气。 门外响起一串儿慢悠悠的脚步声,从她门前走过。 下了楼。 两分钟后,怀啾揉了揉冻得失灵的鼻子,面无表情把窗关上。 一分不差,门外响起敲门声:“太太,我来打扫卫生了。” 周嫂是怀啾请的家政,每周来打扫两次卫生。 怀啾懒懒应了声,拢了拢肩头有些滑下去的毛衣,倚着窗,垂眸往楼下看。 女人长发披肩,一早起来还没梳,稍显凌乱,披着件保暖的宽松长毛衣,衬得身形更纤细。 她张嘴没精打采地打了个呵欠,一辆黑色迈巴赫进入视野,缓缓驶出小院儿。 安静地目送车子离开,她伸了个懒腰,转身走出房间。 下楼烤了片吐司,抹上薄薄一层蛋黄酱,从冰箱里拎出牛奶倒了一杯,怀啾简单地吃起今天的早餐。 吐司两边烤得微焦,咬上去还能听见细细的清脆喀嚓声,焦香与蛋黄酱的乳香一齐在鼻腔溢开,醇厚的味道让人忍不住幸福得眯了下眼。 周嫂正擦着小吧台,看了眼她,动作缓了缓,面色踌躇地开口:“太太,今天先生出门时……又没吃早餐。” 怀啾喝了口牛奶,冰牛奶没加热,冷流顺着咽喉进到胃,有点儿冻胃。 她背对着周嫂,眉毛都没抬下,开口嗓音却温婉动人,嗓音轻柔,含着抹幽幽怅然:“这样啊……我知道了,谢谢你,周嫂。” 周嫂听着很不是滋味儿。 都说有钱人家婚姻该不幸福的还是不幸福,周嫂以前不信,在她看来一个家庭的不幸,最根本的原因就是穷。有钱了多快乐啊,有钱的婚姻岂不是更快乐。 直到她来到这家做工,才不由感慨有钱人原来真的也不是那么幸福。 一对新婚夫妇,家境殷实,事业有成,郎才女貌,堪称天作之合,怎么就像两个陌生人一样呢?分房分餐,互不过问。 她来这么多回,就从来没见两人一起出现过。 同为女性,周嫂十分心疼这个年纪轻轻就被婚姻拖得忧郁哀婉的温柔女孩儿。 周嫂满面愁容地打扫卫生,她看不见的另一边,怀啾若无其事地吃完早餐,洗干净杯子盘子,上楼回房。 助理艾茉发来消息,提醒她明天白天的行程。 怀啾正对着镜子涂妆容最后一道工序的口红,扫了眼pad屏幕上的行程表,指尖抹了抹下唇,枫叶红均匀铺开,而后擦干净指尖的红,拿起一边的手机。 “明天晚上的饭局推了,”她站起来理了理头发,“有事儿。” 艾茉:“好的。” “就这些吗?” 艾茉翻着面前的记事本,一板一眼答:“还有一件,唐悦姗的经纪人发来邮件,想请您给唐悦姗在《see》下一期的封面拍摄化妆。” 唐悦姗?怀啾在脑海里搜寻了一下,是最近时尚圈崭露头角的一个新人。 气质不错,五官可塑性强,风评尚可,更深层的了解暂时没有。 怀啾从衣帽架上取下包和围巾,拎起化妆箱,“拒了吧。” “好的。” 想请怀啾化妆的人很多。 所有人都想感受一下这个因为一组“森灵”主题的妆容一夜之间扬名万里的,同时也是九寰集团董事长掌上明珠的化妆师,到底有没有那么神。 她接的单子越少,前赴后继发来邀请的人就越多。 - 路上怀啾接到家里打来的电话。 电话是管家邓叔打的:“小姐,怀先生让我提醒您明天晚上的家宴别忘了。” 怀啾:“我记得的,邓叔。” “……” “邓叔?”那头没了声响,怀啾叫他,“还有什么事儿吗?” 邓叔轻轻叹息:“小姐,如果不愿意……您可以找个理由不回来的。怀先生也不会责怪您。” 怀啾一顿。 确实,怀总并不会责怪他乖巧听话、温柔娴静的“掌上明珠”。 但不代表旁的人不会说三道四。 怀啾讥诮地勾起唇角,开口语调却轻柔淡然:“没关系的,邓叔你别担心。” - 怀啾到的时候,易檀正举着扩音器在台下骂人: “王小诗!说过多少次了听音乐听音乐,卡点卡点,这都彩排了你还在梦游是吧?!” “笑!都给我笑!听不懂是吗!” “李轩,你又错了啊!” 怀啾不动声色走过去,等到这个节目彩排完,易檀转头才发现身边有个大活人,吓了一跳:“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个声儿?” 怀啾扯了扯围巾:“我看你骂人挺忙的,就没叫你。” “……” 易檀满面疲惫:“别说了,我快给这个破活动搞死了。” 说到这个怀啾就想笑:“你爸怎么想的,让你这个宝贝女儿来给操持公司文艺活动。” 易檀摆摆手:“就因为我是他宝贝女儿啊,看我闲着就非要给我找点事儿做。别说了,工具人卑微,没有选择权。” 怀啾倚在桌边笑。 女人面容白皙,大地色眼影在皑皑冬日里显得内敛,笑起来眼眯起,眼尾上勾的弧度显出来,枫叶红唇色给整个妆容点缀上第二抹张扬。杏色毛呢大衣包裹住纤细身躯,双腿细长,踩着一双驼色中跟短靴。 笑够了,她拎起化妆箱,“那么易主持人,现在咱们去化妆?” 怀啾和易檀是高中认识的。和怀啾这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正统名媛不同,易檀高中之前就是个家境平平的小姑娘。她爸徒手创业几次都失败,找大师算了一卦,大师说他运势不行,光有人和,没有天时地利相助,注定失败。 就在易爹心灰意冷打算另寻出路时,大师又说,再过两个月,天时地利就来了。 易爹将信将疑,结果两个月后,彩票中奖,天降横财,一夜暴富。 易檀高中时经常被讽刺暴发户,都是怀啾给她出的气。 幸得横财,易爹终于创业成功,公司经营到现在,始终顺风顺水。他人很逗趣儿,没什么老板架子,对于女儿以后要不要继承家业持“女儿你开心就好”的态度。 他家公司每年年底都要搞个文艺活动,说是提升员工们的精神文化素养。 今年兴致一来,手一挥,让易檀来负责,还让她来当主持人。 怀啾今天就是受好姐妹嘱托来给她化妆。 舞台妆一般都比较重,舞台灯光吃妆,不重点儿还不如干脆别化。 易檀本就长得不差,底子好,怀啾就最喜欢化这样的,不需要大费周章,只需简单修饰一下,让她的五官在白得耀眼的灯光下显得更立体。 底妆打完,怀啾一层一层给她上眼妆,易檀闭着眼,嘴巴没闲着:“啾啾,今晚pub?” 怀啾半倚着桌子,一手捧着眼影盘,一手举着化妆刷,嗓音微懒:“什么pub,你有这个空吗?” “怎么没有,演出结束也就七点吧,也可能不到七点,反正领导总结跟我没什么关系,我做完我的事儿直接开溜。”易檀说,“他们人都约好了,就等我叫上你呢。” 公司的这种文艺活动也就是内部热闹热闹,看上去正经,其实一个比一个业余。 易檀正儿八经地穿着身小礼服,妆容大气,在一圈儿业余热闹里成了最靓丽的一道风景线。 怀啾也在下面看了一个多小时,女人长相温柔,期间有几个蠢蠢欲动想过来搭讪的。她只若无其事地抬起手勾了下滑落的鬓发。 无名指的钻戒在灯光下闪着一点光。 旁边的蠢蠢欲动渐渐消停了。 这戒指还挺好用。 怀啾靠在椅背上慢吞吞想。 - 从酒店出来时易檀已经换上了常服,妆还没卸,出来对上冷流狠狠打了个喷嚏,然后裹紧大衣嘟囔了一句:“好冷啊。” 怀啾跟在后面,把刚取下来的婚戒随手塞进兜里,“走吧,到那儿喝几杯就暖和了。” 人都有自己的好友圈,富二代也一样。 怀啾的好友圈子也没什么特别的,大家家境相当,手里闲钱不少,玩儿起来就更不计较钱了。她这一圈好友里有男有女,有如今继承家业意气风发的,也有做自己喜欢的事儿的,自然也少不了无所事事吃家里老本的。 有玩得好的,也就有关系一般的。 酒吧里音乐嘈杂,人群聚集在中央舞池,为舞台上的表演热情欢呼。 怀啾一行人坐在角落里相对安静的地方,边喝边聊天。 与其说聊天,不如说是吐苦水。 “我真服了,你说你们家项目怎么这么难做,老子第一次接手这么大个项目,你们他妈给点面子不行?”其中一个喝了不少,大着舌头揪着另一个人衣领说。 “关我什么事儿我又不在公司上班,你找我爸叫去,撒手!” 怀啾也喝了不少,一双眼微眯着,靠在易檀身上笑,嗓音沾着酒气,依然柔和动听,说出来的话偏偏非常不中听:“做不了就别做啊。” 那人也不跟她生气,往沙发里一坐,摆摆手,满脸郁闷又灌了口酒。 怀啾这一说话,有个姑娘把话题带到她身上来了:“啾啾,你这个点儿还不回家没关系?” 作为在场唯一一个已婚人士,怀啾毫无自觉,笑得非常开心:“没关系啊,许嘉迟那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会在乎我回不回家?” 怀啾的婚姻状况在场的人多少也了解,许家和怀家算是世交,关系一直不错,到了怀啾和许嘉迟这儿偏就淡了,谁能想最后还是因为联姻绑在一块儿。 不知是谁不屑地嗤一声:“得了别说他了,跟我们两个世界的人。败兴致。” 这个话题按理说到这就该翻篇儿了。 然而角落里传出一个女声,含着些许酸意:“估摸着许嘉迟也在为了离婚绞尽脑汁呢吧。” 舞池躁动的音乐声不减,这一方角落却霎时寂静无声。 好一会儿,有人出来打圆场:“怎么着啊都不喝了,等我买单?” “行啊,这你自己说的啊。” …… 气氛看似恢复快活。 怀啾倒了杯酒,酒杯轻晃,人站起来,朝方才说话的女人走过去。 想到她的性子,在座的大部分声音逐渐收敛。 怀啾仿若不知,在那女人身边坐下。 见女人面色防备,怀啾抿唇笑得温和,安慰她:“没事的,我知道你也不是故意的,我们喝一杯,就当这事儿没发生。” 那女人手里杯子半空,分明是不带任何攻击性的话,她却隐隐感到头皮发麻。 不自觉有点儿僵。 怀啾也不在意,手里的酒杯碰上她的:“来,干杯——啊。” 随着她轻飘飘一个单音节,杯里的酒一个不稳全祭了女人昂贵的高定毛衣。 女人愣住。 周围再次鸦雀无声。 怀啾不急不缓放下空酒杯,语调压低,无措而充满歉意,听着很是楚楚可怜:“对不起啊,我以为——”语速放缓,“你可能比较喜欢我的这杯。” 女人脸色难看,一句“你他妈有病”还没骂出口,怀啾已经站起来,不见一点楚楚可怜,神色微倦,淡淡道:“腻了。你们玩儿,我走了。” 她方才喝了不少,易檀不放心,抓过外套陪她一起离开。 走之前瞪了其中一人一眼,让他记得收拾烂摊子。 出了酒吧,易檀打了个电话让家里司机来接人。 等车这段时间,她半扶着怀啾慢慢往大道上走。 “檀檀,”走到一半,怀啾往她肩上一靠,语气像撒泼的小孩子,真假难辨,“我好想离婚啊——” 易檀在心里叹了声气,嘴上潇洒附和:“离离离,离他妈的。” 话刚说完,易檀抬眼,一愣。 前面是家酒店,时间九点多,四五人正从酒店出来,看上去是一场应酬刚结束。 男人身形颀长,西装挺立,秘书正给他披上大衣外套。 五官精致,笑容温文尔雅,一双桃花眼多情。 身边的年轻女人在这严冬穿得略显风度,卷发红唇,笑着跟他说什么,眼波流转。 易檀皱眉,正要张口,赖在她肩上的女人站直了,唇边抿着意味不明的笑,温温柔柔地说:“檀檀你看,那不是我老公吗。” 第2章 暗火 晋江文学城独发 * 严冬寒风彻骨,应酬难免,许嘉迟喝了两杯客套酒,出来时风一吹酒气就散了。 对面的几人情况就不如他了,两个把酒当白开水,出来时脚步虚浮还大着舌头跟他说话:“许总,合、合作愉快啊!” 许嘉迟微笑颔首:“合作愉快。” 这时其中一个人揽过许嘉迟的肩,拍了拍,酒气带出暧昧:“许总啊,你看,我们就一辆车,坐进去人都满了,实在坐不下我这外甥女,天色又这么晚,她一个女孩子独自回家我不太放心,就……劳烦许总帮个忙,送送她吧?” 被点名的女人略不好意思地看向许嘉迟,勾着上挑眼线的双眸却含着一抹期待。 不等许嘉迟开口,男人已经招呼着其他人一道:“哎,我秘书把车开来了,走走走,这酒喝得顶,赶紧回去解解酒。” 几个醉醺醺的身影上车离开。 唐悦姗没想到舅舅说带她出来吃个饭,居然是跟许氏的太子爷吃饭。 她知道舅舅是什么意思。唐悦姗有一点小清高,大大小小的不可言说见过不少,却始终不屑,她心中自诩高贵,那些人并不配。 或许,许氏的太子爷——配得上。 “许总,不好意思,我舅舅喝多了,”唐悦姗面露无奈,以退为进,“你不用在意他的话,我自己回去就行……” “那就不送了。” “……”唐悦姗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许嘉迟敛去眼底的淡淡嫌恶,笑道:“开个玩笑。” “……” 唐悦姗松了口气,嘴角牵了牵,不失礼貌道:“那就麻烦许总了。” 秘书陆川把车开到门口,下车绕过来打开后座的门,唐悦姗嘴角勾了勾,几分势在必得的味道,走下台阶,弯腰正要坐进去。 ——“嘉迟。” 轻柔的声音如四月天被阳光照拂的湖水,没有棱角,温软亲和。 唐悦姗心里咯噔一下,站直了看过去。 怀啾拢了拢大衣,眉眼温柔,又唤了一声道:“嘉迟,原来你在外面吃饭……怎么也不打电话跟我说一声?我还让周嫂做了你的饭。” 像是根本没看到车边的唐悦姗,她径自走到许嘉迟身边,手十分自然地搭扶着他的小臂,踮脚凑近他,嗅了嗅。 随即微微皱眉,神色苦恼,关怀亲昵:“你喝酒了?没喝多吧?” 许嘉迟唇畔挑着笑,没回话,只转头对唐悦姗说:“唐小姐,你把地址告诉陆川就行。”又叮嘱陆川,“车开慢点,注意安全。” “好的,许总,”陆川手还拉着车门,“唐小姐,请上车吧。” 一来一回,唐悦姗听出来许嘉迟并不打算上车:“许总……” “唐小姐放心,陆川今晚没喝酒,他开车一向很稳。” “……” 唐悦姗想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几句话就让她心里警铃大作,现在许嘉迟的安排,就好像因为这个女人,要尽快赶她走。 怀啾仿佛才注意到还有个人,看了唐悦姗一眼,咬了咬唇,暗自神伤的脆弱在脸上浮现,而后温声软语道:“嘉迟,别这样,把客户丢给陆川不太好吧?顺路的话,让她和我们一起走就行了。” 略带委屈的大度里,自然而然地把唐悦姗剥离在外。 像是被人带着羞辱的意味打了一巴掌,唐悦姗憋着火,语气维持得体:“不用了,谢谢许总,那我就先走了。” 陆川看了眼怀啾,又看了眼许嘉迟,聪明地没说话,开着车走了。 “这就走了啊……许总,我好像坏了你的好事?”黑色迈巴赫和夜色融为一体,怀啾拿开放在许嘉迟小臂上的手,后退两步,笑吟吟等待他的反应。 许嘉迟面上笑意未变,手抬起,状似随意地拂过她碰过的地方:“是啊,许太太。” “那怎么办,”怀啾歪歪头无辜道,“回家补偿你?” 许嘉迟唇角笑意加深,温雅中透出几分讥诮和傲慢:“难不成要把你自己补偿给我?” “给你,你要吗?”怀啾也笑。 “你说呢。” 怀啾轻轻嗤笑一声,没再理他,懒洋洋站到一边。 女人酒气醺染下双颊绯红,没精打采地耷拉着眼皮,看着对面在风里晃动的树枝丫。 不一会儿,银色宾利在在酒店门口停下。 “啾啾,走吧,”易檀打开车窗探出头,余光扫了许嘉迟一眼,当没看见,“要我过去扶你吗?” “不用。” 怀啾看都没看许嘉迟一眼,走下阶梯上了车。 车辆离去。 许嘉迟挑了挑眉,在门口又等了会儿,陆川返回。 “许总。” “人送回去了?” “送回去了。” 陆川从后视镜里瞅了眼许嘉迟,犹豫片刻还是出声了:“许总,许——怀小姐去哪儿了?” “先回家了。” “她……”陆川小心试探,“她是不是误会你了?” 许嘉迟睁开闭目养神的眼,看向陆川,口吻随和地问:“怎么说?” “您刚刚和唐悦姗在一起,孤男寡女,夜黑风高——”陆川收了收,“怀小姐乍看那么一眼,搞不好是以为你们……”后面的话他自动消声。 没听见回应,陆川心里着急,决定再暗示一把:“许总,我觉得……您回去后要不要去看看怀小姐?” 再怎么说也是夫妻啊,怀小姐那么温柔体贴,您就别老伤她的心了,对她好点儿吧,陆川暗道。 许嘉迟听戏似的听到这里,支着下颌饶有兴趣道:“陆川,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陆川茫然:“啊?” “没什么,”许嘉迟笑了声,桃花眼里映着窗外昏黄的光,却无笑意,“酒气太重了,熏人。” 陆川更听不懂了,心说我没喝酒啊。 男人却不再多言。 - 怀啾许久没喝这么多酒,到家倒头就睡,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 身上一股昨天残留的酒气,连床上都沾了味道,她嫌弃地换了一套床单被套,拿上换洗的干净衣服去泡澡。 给易檀打电话的时候她正在吃午饭:“啾啾,你起了?” “嗯,”怀啾靠在浴缸里,仰头百无聊赖地看着天花板,“你昨天把我搬回房间的?” “没有啊,你不是叫我把你放在客厅就行了吗,你说酒气太重不想把房间都搞臭了,就在客厅休息休息。” 怀啾昨天上了车后就睡着了,后面的事完全没印象,她哦了声也没多想,现在酒醒,追究起昨晚酒吧的事情:“昨晚上阴阳怪气那个是谁?” 易檀就知道她要问:“连连说是叫沈苓,之前有跟我们玩儿过,只是不起眼,自从你和许嘉迟结婚后就不怎么参与我们了。别说你了,我都不记得有这么个人。连连说她似乎暗恋许嘉迟好几年了——我就纳了闷了,她喜欢许嘉迟怎么还跑我们这边来,不知道我们跟许嘉迟不对付的吗?” 怀啾撩了撩浴缸里的水,懒道:“谁知道,闲的吧。” “反正以后有你的局是不会出现她了,”易檀说,“昨晚上的酒钱连连结了。” 连连全名戚连,毕业后继承家业,近日为了一个大项目头都快熬秃,昨晚上才忙里偷闲拉了一票人去酒吧放松。 戚连此人就是花花公子的代名词,情史出一本书都不够。 怀啾和他也是高中认识的,那会儿他身边的女伴就已经是“月抛女友”了,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新鲜感一过就分手,等到下一个有兴趣的,出手也干脆。虽然女友换得快,但至少在每段感情里很专一,对恋人从精神到物质要什么给什么,床笫关系尊重女方。 有一段时间戚连特别清心寡欲,谈的女友都只在床下交流,绝不发展到床.上。有一次一个非常猛的美艳大姐姐看上他,死活要跟他深.入交流,顿时给他吓坏了,没谈几天赶紧分了手。 后来他们几个出去玩说起这个事儿,戚少爷还心有戚戚焉:“别说了,我只想跟她柏拉图,为什么她就非要上.我呢?” 怀啾和易檀椅子都差点笑翻。 洗完澡,怀啾换衣服下楼。许嘉迟不在家,一早就去上班了。 她和许嘉迟结婚三个月,两人很少在家里碰面,就是碰面也各干各的互不干预,偌大一个宅子愣是让他们住出空间错位的感觉。 出门时外头下起小雪,天色阴沉,路面被化开的雪水洇成深色。 怀岳铭派了司机来接她。 途中,怀啾打了个电话给艾茉。 “唐悦姗那边找到化妆师了吗?” “昨天回绝的时候还没有,”艾茉说,“那边的意思是想再争取一下,希望您再考虑考虑。” 怀啾看着一朵雪花拍在车窗上融成水,嗯了声:“那就再联系他们,我会去给唐悦姗化妆的。” 挂了电话,怀啾回想起昨晚上许嘉迟那个随手拂衣袖的动作,无声哂笑。 也是。 她和许嘉迟,从小就没看对眼过。 许嘉迟在她眼里就是个虚伪小人,估计她在许嘉迟眼里也是个做作白莲吧。 像他们这样的同类人,最厌恶的就是对方。 因为总能从对方身上看见自己是什么模样——有多丑陋。 “怀小姐,到了。”司机绕过来给她开门。 怀啾回过神,温声道了句谢,下了车。 别墅修得气派,大门镂纹精致,结实的铁门在冬天摸上去冰凉刺骨。 在门口就听见里面的融融笑声。 怀啾按下门铃。 来开门的保姆曹阿姨,面容和蔼:“怀小姐,您来了。” 屋内笑声一时沉寂。 怀啾在心里冷笑,进了屋,温顺乖巧地冲沙发上面色不虞的老人打招呼:“奶奶。” 第3章 暗火 晋江文学城独发 * 老人轻哼,勉勉强强算是应了。 怀啾并不在意,叫了一圈儿人:“大伯,大伯母,姐,”视线落到老人身边的女人身上,顿了一顿,“阿姨。” 这个称呼显然让气氛变得更尴尬。 方云舒只觉得这称呼像根刺,软绵绵的,扎在身上却很疼,疼得让人生恨。 她暗暗咬牙,温婉笑道:“啾啾来了啊,怎么就你一个人,嘉迟没和你一起吗?” 怀啾道:“他工作忙,今天没法来了,让我带声问候给奶奶。” 其实她压根儿就没跟许嘉迟说。 怀老太太面色稍霁:“让他多注意身体,别忙坏了。” “说起这个,嘉迟这孩子,是真的很优秀,年纪轻轻就接管了公司,还运营得红红火火,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大伯母戴茵顺势打圆场道,“咱们啾啾真有福气。” 方云舒笑道:“是啊,当初让啾啾结婚,她还不乐意呢。” 随口提起的一句话,让好不容易回升的气氛陡然往下降。 坐在边儿上始终没怎么参与聊天的怀祈皱了皱眉。 果不其然,怀老太太刚转晴的脸色再度阴下去,没好气地扫了怀啾一眼,冷道:“有些人总要吃过后悔的滋味,才知道什么叫好坏。” 许怀两家联姻,是怀老太太提出来的。 怀老太太一直不喜欢怀啾,但她喜欢许嘉迟,所以一开始定下要跟许嘉迟结婚的是她同样喜欢的大孙女儿,怀祈。 怀啾本来看热闹,最后不知长辈之间说了什么,许太太变成了她。 这是人生大事,怀啾当然不乐意,于是私下找怀岳铭谈了谈,言辞并不激烈,维持着她往日的温顺,还想尽办法不留痕迹地贬低自己抬高怀祈。 可这事儿,最后是由方云舒的嘴传达给了怀老太太。 方云舒是怎么跟怀老太太说的,怀啾不知道,但她能想到,这女人嘴巴里不可能吐出什么好话。 一个趁着原配过世火速上位的小三,对原配的女儿安什么好心。 怀岳衡倒了杯茶递给老太太:“今时不同往日,人的想法总是会变的,小啾年轻,想事情不长远是正常,妈你就别跟她一般见识了,这茶是我花了大价钱给您买来的,憋着坏情绪可品不出味儿来。” 怀祈看了眼谦卑站着的怀啾,也道:“奶奶,我想起件趣事儿,也给您说说吧?” 怀老太太接过茶,听见大孙女儿的声音脸上终于出现一点笑意:“好好好,阿祈说什么奶奶都听。” 怀啾习惯了这样的场景,没再说话,找了个地儿坐下当个安静守礼的背景板。 怀岳铭直到饭点才回来。 人到齐,老太太下令开饭。 这次家宴和以往相比不太一样,氛围明显热烈喜庆许多,然而怀啾看见一大桌子清淡口的菜,右眼皮冷不丁跳了一下。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鸿门宴吗这是。 怀啾不动声色地环视一周,视线忽然一顿——怀岳铭正护着方云舒入席。 脑中像有谁敲了一把钟,震响的是某种不可思议的猜想。 与这个猜想相应和的,是开席没多久,老太太忽然停下筷子,满面笑容宣布了一个消息:“这次叫你们回来呢,是有个好消息——咱们云舒啊,怀孕了。” 钟声乍响。 震得人耳鸣。 饭桌上也安静了有两秒。 “这……”震惊过后,戴茵笑道,“这是好事啊,岳铭,云舒,恭喜你们。”她说着,略带担忧的目光扫过怀啾。 怀岳衡:“怎么这个时候想到要个孩子?” 方云舒抿唇微笑道:“也不是特意要……顺其自然就有了。” 怀岳铭年轻时姿容俊朗,就是现在人到中年,西装笔挺的模样也满是成熟稳重的男性魅力。 他夹了块茄子放到方云舒碗里,嗯了声,没有太多的情绪外露,嘴角却是上扬的。 怀啾捏着筷子,感觉嘴唇都发干。 怀老太太自是不可能放过这个刁难她的机会,更不用说方云舒名义上是怀啾的继母:“怀啾,在发什么呆?你阿姨怀孕,你就要有弟弟了,不高兴?” 所有人都看过来。 或担忧或唏嘘,怀岳铭的探究、怀老太太的冷眼旁观和方云舒暗藏的耀武扬威,汹涌而至又仿佛相隔很远。 “怎么会,”怀啾笑起来,动容道,“看着爸和阿姨这么幸福,我也很开心。” “那,啾啾你是希望要个弟弟还是妹妹?”方云舒爱怜地抚摸着小腹,一副如释重负后的高兴。 “弟弟妹妹都挺好的,”怀啾柔声说,“都一样。” 没人会傻到真以为这个孩子是什么爱情的结晶。 这场家宴,说是鸿门宴,更不如说是一场没有硝烟的示威。 怀啾要走时,怀岳铭说送她到门口。 这么点儿路哪里需要送,怀啾知道他只是有话想说。 走到铁门前,怀岳铭说:“你也知道,九寰总要有个继承人。” 怀啾摇摇头,浅笑道:“爸,我知道的,我不怪你……”她说着,眼底泛起莹莹水光,“我只是,有点儿想妈了……不知道她当初怀上我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高兴?” 后面的话,似哽咽又似喃喃自问。 怀啾生母姚堇的死,是这个家不能碰的逆鳞。 但她偏就要在怀岳铭面前碰。 怀岳铭果然沉默了,良久,才又开口:“回去吧。” 他没多言,但怀啾知道她的话起作用了。 她倒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提醒提醒怀总,有些事儿不要忘了。 时间能冲淡一切,可她是有记忆的。 怀岳铭想让司机送她回去,她拒绝了。 夜间雪已停,寒风凛冽,冷空气把夜色都冻结住,天空黑茫茫一片,一丁点儿月亮的影子都看不见。 怀啾低下头,半张脸埋进围巾里取暖。 可还是很冷。 - 许嘉迟回到家时已经快十一点,家里灯黑着,怀啾显然不在家。 他回到房间,扯掉领带,疲惫地捏了捏鼻梁,把围巾大衣挂上衣帽架,拿了睡衣去洗澡。 刚从浴室出来,一声“嘭——”的巨响从楼下传来。 男人擦头发的动作一顿。 楼下灯没开,黑黝黝的,许嘉迟开了灯,站在楼上往下看。 大门敞着,他那个结婚三个月的妻子怀啾,整个人扑在地上,一动不动。 两人关系再不好,许嘉迟也没丧心病狂到对这种诡异的场面不管不顾的地步,赶忙下了楼。 可走近了,鼻腔被女人身上浓重的酒气瞬间灌满。 “……” 看来是没什么的大事。 许嘉迟关了门,在她身边蹲下:“怀啾。” 回答他的是一声小鸟叫似的酒嗝。 女人抬起脸,双颊酡红,眼神迷蒙地看着他,细声细气地问:“你叫我?” 许嘉迟挑眉,印象里还是第一次见她喝成这样——饶是昨天,她意识都是清醒的,还有精力来膈应人。 男人不徐不疾地支起脑袋,觉得这场景甚是有趣:“对,我叫你。” “你谁啊?” “你看不出吗?” “唔……我看看,”怀啾就这么趴在地上,支棱起上半身,聚精会神地盯着他的脸看,忽然叫出声,“哇,你不是那个、那个……” “那个什么?”许嘉迟笑问。 “——那个总来我们宿舍楼偷女生内.衣的变态吗!” “……” 男人眯了眯眼,笑了声,下了结论:“醉得失智。” “谁醉了!”女人一巴掌排到地板上,很响,“我没醉!我没醉……我就是,就是,有点儿不甘心……声音越来越低,怀啾没什么焦距的视线被水汽晕染得茫然,她眨了眨眼,红着眼眶,按在地上的手攥紧了。 “许嘉迟,跟你说个好消息怎么样?”她往前倾了倾,看着他笑得很开心,“我要有个弟弟了。” 许嘉迟对她的“好消息”完全没兴趣,扬了扬眉,有些失望地叹声气:“装得不错。”说罢就要站起来。 起了一半,一股力道扑上来,男人毫无防备,整个人被带倒在地。 手肘磕在地上,许嘉迟闷哼一声,看着压在他身.上的女人,耐着性子问:“许太太,还有事儿?” “有啊,”怀啾压在他身上,撑着脸,手指不安分地绕着他的喉结打圈儿,“许嘉迟,你怎么就这么讨人喜欢呢,知不知道我多讨厌你平时装得风度翩翩的样子,你就是个伪君子,小人,面具底下藏的什么德行,别人不知道,我可知道。” “如果你是想和我打嘴炮的话,明天酒醒了再来。”许嘉迟置若罔闻,拂开她的手。 怀啾却不乐意,双手往他身上一撑,人坐起来。 男人脸色一瞬间往下沉,面上笑意全无,眯眼咬了咬牙,嗓音也低下去,警告似的吐出两个字:“下去。” 醉鬼怀啾对自己坐到了什么东西毫无自觉,揪着他的衣服,嗓音像含在喉咙里,不知在对谁发恨:“我真想把你脸上的破面具给撕了。” 许嘉迟忍耐地闭了闭眼,想起今天陆川锲而不舍的关切:“许总,您昨天回去后和怀小姐解释误会了吗?” “许总,其实怀小姐人挺好的,我虽然没见过她几次,但她看上去就是个很温柔的人,您……您或许可以对她好一点。” …… 温柔? 许嘉迟勾着唇角轻嘲。 如果不是知道怀啾真正的性子,他就信了。 许嘉迟捉住她的双腕,嗓音喑哑:“我再说一次,下去。” “许嘉迟,”怀啾压低身子,浑身的酒气把两人都笼罩住,行动间带起轻微的摩擦,“你说,为什么跟你结婚的会是我呢?” ——简直鸡同鸭讲,他俩从一开始压根儿就不在一个频道。 许嘉迟看着她的双眸,桃花眼在半遮半显的灯光下危险而难以捉摸。 他第三次说:“怀啾,下去。” 女人歪了歪头,似乎在理解他的话,几秒后想到什么似的,笑了,脸低下来,身子贴在他身上,两人几乎鼻尖相贴,呼吸间酒气浓郁,尾音慵懒:“许总,要补偿吗?” 火势愈烧愈旺,点火的人甚至又煽了把风。 灭不下来了。 第4章 暗火 晋江文学城独发 * 怀啾从怀家出来后在街上走了很久,最后进了一家酒吧。 谁也没叫,一个人闷头喝。完了还认得回家的路,她迷迷糊糊之间都觉得自己很厉害。 其实把许嘉迟压在身下的时候她是有点儿意识的,脑子里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就是酒精作用下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她从来没喝到过这种程度,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喝醉的人都会这样。 方云舒刚进他们家的时候,怀啾闹过。 那个时候她还不懂得收敛自己的脾性,娇气大小姐,不喜欢就要告诉全世界。也或许刚失去母亲,她觉得只有亮出獠牙才能保护自己。 那段时间怀岳铭对她都险些失去耐心。 方云舒住进来的那天,怀啾大吵大闹,怀岳铭呵斥她不懂事,方云舒蹲下来扶着她的肩,扭头对怀岳铭说:“别这么说她……我理解她的感受,孩子嘛,闹闹小脾气也正常,不要对她太苛刻了,相处久了总会好的,”她微笑着看向怀啾,“你叫怀啾?我可以叫你啾啾吗?” 女人的指甲几乎陷进她的肉里,怀啾被戳得疼,一把推开她:“你滚!坏女人!滚出我家!” “闹够了吗!”怀岳铭把方云舒拉到身后,居高临下的眼神冰冷,“再不懂事,你就给我滚出去!” 于是怀啾渐渐学会了隐藏。 把獠牙藏起,把利爪藏起,向他们展示最温顺的皮毛。 怀岳铭的耐心和疼爱渐渐回来,戴茵和怀岳衡的心疼渐渐抓牢,方云舒也终于在她这里讨不着便宜。 - 翌日一早,怀啾是在许嘉迟床上醒来的。 睁眼看到的就是男人一双勾着倦色的桃花眼。 “早,许太太。”他侧着身,一手撑着脑袋,笑得春风和煦。 怀啾很淡定地垂眼,扫过两人同盖一床的杯子,迅速在脑内整理了一套事发经过。 “怀啾,”许嘉迟语调温和,卷着刚睡醒的一丝慵懒,“我还从来不知道,原来你馋我身子这么久了。” “……”怀啾也放柔了声儿,“是啊,我下贱。” 许嘉迟轻笑一声,像是懒得理她,起床穿衣。 趁着男人背着身,怀啾迅速拉开被子看了眼自己身上,脸色变了又变。 “许嘉迟,”怀啾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撑着下巴,几分试探地笑问,“昨夜睡得还好吗?” 男人慢条斯理地扣上衣扣:“春风一度,挺好的。”打上领带,他走过来,一手撑在床边,弯下腰笑吟吟地看着她,缓缓道,“不过,最好不要再有下次。” 怀啾只看着他笑。 待人走后,怀啾笑容瞬间消失,抓着头发把脸埋进枕头里。 玩儿大了。 这回真的玩儿大了。 她好像把许嘉迟上.了。 是不是上.了? 应该是上.了吧? 昨晚上的记忆不是很完整,怀啾记得零零散散,身上也确实有一些痕迹,但许嘉迟把时候现场清理得很干净,她根本无迹可循。 怀啾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许嘉迟的情景。 那个时候姚堇还在,她还是个浑身娇气的小公主,许嘉迟穿着一身得体的小西装,已初显彬彬有礼的君子风度,同样是小小年纪,被长辈们簇拥着夸赞。 许是为了支开小孩儿,许是为了促进两家交情,双方家长让他们一起玩儿。 怀啾抱着心爱的娃娃,穿着漂亮的小裙子,对于这个连妈妈都赞不绝口的同龄人充满先入为主的嫉妒敌意:“你别靠近我,我不想你跟玩儿。” 男孩儿没生气,笑着点点头:“好。” 小小房间里,两人各据一方,怀啾趴在地上抓着蜡笔涂涂画画,许嘉迟在一边坐着看书。 家政阿姨带着切好的水果和饮料进来,怀啾迫不及待地飞奔过去,许嘉迟坐的地方离门口进,放下书不急不躁地走过去。伸手去拿水果时,怀啾不小心碰到他,彼时男孩儿手里刚拿起饮料,没稳住,洒了小半在她漂亮的小白裙子上。 两个小孩儿都愣了。 怀啾看了看身上的污渍,嘴巴一瘪瞬间哭出声,一腔敌意借机全部发泄出来:“你欺负我!” ——那个时候,许嘉迟是什么反应? 怀啾想了想,却不太记得起来了。当时她只顾着哭和颠倒黑白控诉他,根本没管别的。 不过结果她记得,她把大人都哭上来了,许嘉迟给她道了歉。 道歉这个举动,如今的许嘉迟是不可能再对她做的。 回想起来,怀啾觉得许嘉迟可能就是因为这个事儿对她记恨上的。 - 一路上怀啾都在思考睡没睡,就连到了工作室都在出神。 艾茉兢兢业业汇报完工作,再抬头一看,上司根本没在听。 艾茉合上文件夹,叫她:“总监。” 怀啾回过神:“怎么?” “……汇报的情况就是这样。” 怀啾无辜地眨巴眨巴眼:“小艾茉,能再说一遍吗?抱歉,我刚走了下神。” “……” 怀啾还是第一次在工作的时候走神,艾茉心下好奇却没急着问,清清嗓子,道:“一是ddream近期要推出几件新品,品牌方那边联系了赵语祎,想邀请您和赵语祎做一期合作视频。” 赵语祎是当下的知名美妆博主,风格很浮夸,她的粉丝里少说三分之一的人都是冲着看搞笑去的。 “二是我们工作室和y·u的合作这个月底就到期了,y·u那边有意向续约。” “三是《古香》十三号开机,剧组那边希望您能出席开机仪式。” “合作视频接了;联系y·u见面详谈续约;开机仪式回复说尽量,有空的话我会去的。” 工作室的化妆业务是面向影视方面的,接的大多是电影和电视剧的活儿,化妆师们一去就是一个月到三个月不等,这个时候工作室里基本就剩下几个美甲师。工作室的成立对怀啾来说只是赚个闲钱,她自己很少参与工作室接下的活儿,更多是作为一个管理者和投资者。 毕竟她自己给别人化个妆的钱,加上九寰所持股份的分红,都不知抵得上几个工作室的收入。 又处理完工作室财务方面的事情,怀啾去世行谈给唐悦姗化妆的详情。 路上艾茉往怀啾身边靠了靠,尽职尽责地问:“总监,你今天身体不舒服吗?” 怀啾疑惑地发出个鼻音。 艾茉拉着她的手臂往旁边走了一步:“前面是路灯杆子。” 怀啾:“……谢谢了,艾茉。我没事。” 艾茉不太放心:“总监,你要是不舒服的话一定不要硬撑。”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世行楼下。 世行是一家模特经纪公司,唐悦姗是旗下的平面模特。 怀啾推开门走进去时,从唐悦姗的脸上看到了笑容裂开的僵硬。 女人骇然站起,惊愕出声:“怎么是你?!” 怀啾很配合地佯装惊讶了一下,像是见到老朋友似的笑起来,惊喜而友好:“是你啊,唐小姐。” 经纪人:“你们认识?” “我们……” “有过一面之缘,”怀啾笑道,“是我老公的客户吧?前天晚上他们一起吃饭来着。” 经纪人闻言眉头一皱。 唐悦姗被她这句发言震到:“老公……?” “啊,唐小姐你不知道吗,”怀啾讶然,抬手不经意地松了松围巾,无名指上戴着婚戒,她笑笑,几分腼腆,“许嘉迟是我老公。” 许嘉迟。 这个名字,上流圈子里谁人不知。 但从没听说过他结婚了。 还是和九寰董事长的女儿怀啾。 这下不止是经纪人,唐悦姗也彻底懵了。 “你说,许嘉迟是你……老公?”半晌,唐悦姗愣愣地发问。 怀啾不好意思地点头。 “不可能!”此时唐悦姗脑海中飞快回闪的是前天晚上和许嘉迟一起吃饭的画面,急切反驳道,“根本没听人说过这回事儿!那天晚上他手上也根本没戴戒指!” 怀啾像是被她吓到似的,往后退了半步,无辜又慌乱地解释:“唐、唐小姐你怎么了?因为还没办婚礼,只是领了证,所以就没往外说……嘉迟也说想等到正式婚礼的时候再戴上戒指,只是我有点儿等不及……”她说着,眼底聚起薄薄的自责,把戴着戒指的手往身后藏了藏,“对不起,唐小姐……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你这么生气……” 唐悦姗简直要气疯,要气到呕血。 不是因为不知道许嘉迟和怀啾结婚,而是被怀啾这朵小白花给气的。怀啾几句话,把她隐瞒的那点不入流的心思尽数撕开放在阳光下晒,怎么让人不气! 那天晚上那股被羞辱的感觉再次席卷而来。 经纪人又怎么会听不出来端倪,皱眉道:“悦姗,你前天晚上不是说拍摄一天累了,在家休息吗?” 许氏做传媒起家,到现在投资涵盖各行各业,尤其是影视业。许嘉迟代表的资源,又有谁会不知。 “我……”唐悦姗想辩解,怀啾困惑的嗓音自言自语似的插进来: “在家休息?可是那天晚上,我明明看见坐进嘉迟车里的是唐小姐啊……” “……” 唐悦姗恨不得把她嘴撕了。 第5章 暗火 晋江文学城独发 * 怀啾离开后,会议室里陷入安静。 唐悦姗背后有她舅舅,虽然不是多大的背景,但有这层关系在,平时在公司里也算顺风顺水。 经纪人看得出唐悦姗那点儿清高和自命不凡,他在这行做了十多年,也是半个老油条了,因而她不愿做的一些事,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多时候是顺着她性子的。 这次有点让人出乎意料。 经纪人打破沉默:“悦姗,你和许嘉迟是怎么回事儿?” 唐悦姗现在心情相当差:“你信她说的?” “不是我信不信的问题,”经纪人说,“如果她说的是真的,如果她刚刚那番话,不是我们两个面前说出来,而是在更多人的场合说出来,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可——” “是真是假,听的人会在乎吗?” “……” 经纪人平静道:“我知道你眼高于顶,能拿到的资源我没有一个没替你争取过。你想要更好的资源,我也能去拿,只要你配合。我是你的经纪人,和你在一条船上,像这种事,我比你更清楚利弊。” “这种事”三字包含的深意让唐悦姗一时难堪无言。 经纪人见好就收:“你要知道,怀啾先前拒绝过这次化妆,不管她现在愿意来是因为什么,你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和许嘉迟的事儿,过去就算真的过去了。” - 从世行出来后艾茉回了工作室,怀啾思索片刻,打了个电话给易檀。 易檀正在做spa,在她盛情邀约下,怀啾索性顺路过去了。 这家店怀啾没来过,易檀说是新开的,最近她朋友圈里好多人在推,她就来试试。 店内光线温柔,按摩师力度掌握得正好,怀啾趴在床上昏昏欲睡。 “啾啾,你怎么了?”易檀枕着交叠的双臂,“我怎么感觉你有心事——你昨天回老宅吃饭了吧?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她们又为难你了?” 一晚上发生的尽是些冲击力很大的事情,现在放松下来,怀啾后知后觉地头疼:“还好吧,就是她怀孕了。” “怀孕?谁?方云舒吗?”易檀惊得要翻身坐起来,被按摩师温柔地摁了回去。 “嗯。” “……” 消化了半晌,易檀说:“可你爸不是跟你保证过,不会和她要孩子的吗……” 怀啾讽刺地牵起唇角:“我都不信,你信?” 易檀不知该说什么。 “那现在怎么办?” “不怎么办,我又不是妇产科医生,难不成还能给她做个人流吗。” “啾啾……”易檀皱眉,“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委曲求全到这种地步?以前是没办法,现在你不用靠谁了,完全可以不装了” “是啊,为什么呢……”怀啾打了个呵欠,柔软的语气拖着漫不经心的尾音,“可能是习惯了吧。” 最可怕的莫过于习惯。 - 方云舒怀孕是其次,真正让怀啾抓心挠肝的事情,直到两人做完spa一起去吃饭时她才告诉易檀。 易檀恍若遭到晴天霹雳,筷子啪嗒一夹,刚捞上来的虾滑以一个完美的跳水动作回到锅里。 冒着晶亮红油的汤锅咕噜咕噜地沸响。 “啾啾,你没诓我吧?”半晌,易檀缩回筷子,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我倒是希望我在诓你。”怀啾面无表情往嘴巴里塞了片肥牛。 易檀:“你确定吗?会不会是你喝太多记忆错乱了——你昨天应该叫上我去陪你的啊,你一个人喝那么多,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 怀啾咬着筷子想了下,说:“嗯……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许嘉迟这个狗把事发现场清理得太干净了,我都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过这回事儿。”一顿,她迟疑又道,“……但我早上醒的时候,确实是在他房间。如果我俩没发生过什么,你觉得许嘉迟会允许我在他房间睡一晚上吗?” 易檀秒答:“不可能。” 怀啾倒也不是很看重什么第一次的人,她觉得这种事儿你情我愿,双方没有什么混乱关系,发生了就发生了,又不是要跟贞洁过一辈子。 但——对方是许嘉迟。 想到这个,怀啾就有一种脸很疼的感觉,处处让人不爽。 ——他还说,不要有下次? 把自己当什么了? 这顿火锅在异常诡异的氛围中结束,从火锅城出来,易檀一咬牙一跺脚,拽着怀啾拐过两条街,去了一家药房。 “老板,有验孕棒吗?”易檀开门见山毫不犹豫,“给我来三个。” 她这话说的跟“老板有酒吗,给我来三打”一样豪迈,老板被这气势震了足足三秒,才去给她拿。 “买这个干什么?”怀啾拉过易檀问。 “还能干什么,有备无患啊,”易檀严肃道,“有没有事,一个月后见分晓。” “……买三个倒也不必。” “过一过二不过三,给你预留两次出错的机会。” “……” 拎着验孕棒从药房里出来,易檀略一思索,心思已经整理完毕,宽慰起怀啾来:“啾啾你别怕,今天回去先问问许嘉迟,最主要问问他有没有做安全措施,有的话万事大吉,没有的话乱棍打死,我们负责帮你料理他后事。” 怀啾淡定地点头:“行。” “那我先走了,”易檀拍拍她,“我爸催我了,今晚上得跟他去参加那个慈善晚宴。” 这个慈善晚宴怀啾知道,之前怀岳铭问过她要不要去,她本来就要点头了,得知他还会带方云舒,便随口扯个理由拒绝了。 现在好了,他今晚上带方云舒去一趟,不定多少人会知道方云舒怀孕的消息。 - 慈善晚宴上觥筹交错,来参加的各行各业上流人士在光影间往来交谈,借着机会搭桥牵线。 许嘉迟刚应付完一位制片人,被怀岳铭叫住。 许嘉迟调整一了下笑容,商业化的温润里带上一丝柔和:“爸,”视线放到挽着怀岳铭的方云舒脸上,“妈。” 这个称呼显然取悦了方云舒,她笑道:“昨天你没回家里吃饭,奶奶特别想你。” 许嘉迟一顿,自然道:“最近工作忙,实在抽不开身,改天我再去看望奶奶。” 怀岳铭眼中浮起满意之色,说:“昨天你没来,啾啾回去应该告诉你了吧?” 许嘉迟余光将他说话时手下意识扶到方云舒后腰护住的动作收进眼底,耳边回响起怀啾昨晚上醉醺醺那句“我要有个弟弟了”,心下了然:“她和我说了。爸妈,恭喜你们。妈,你怀孕初期,多注意安全。” 流露自然的关心让方云舒心情一再攀升,女人笑得眼都快看不见:“好,我知道的。”说罢笑容微收,半动容半欣慰地叹了声气,“还好,小啾也很开心。” 怀岳铭拍拍她的手,没说话。 ——原来一个人跑去买醉喝成那样,也能叫做开心吗。 许嘉迟笑意未变,暗讽藏在眼底。 怀岳铭:“嘉迟,你和小啾结婚也有三个月了吧?婚礼该找个时间办了,也好宣布你们的喜讯。” 许嘉迟微笑点头:“我回去会和啾啾再商量的。” “嗯,日子方面改天我叫上你爸妈,一起决定。” “好的,爸。” 又聊了两句,怀岳铭和方云舒离开。 晚宴结束后,许嘉迟回到车上,微微松了松领带,靠在椅背上轻轻叹气。 陆川问:“许总,回家吗?” “嗯。” 许嘉迟懒洋洋靠着,街边灯光晃过眼瞳,眼前不自觉浮现出怀啾昨天从地上抬起头时,迷茫挂着泪痕的一张脸。 他记忆中,是第一次见怀啾失态至此。 怀啾母亲的事情,他知道得不多,只听传言说是自杀的。 然后没多久,怀岳铭娶了新妻的消息传遍上流圈子。 都猜得到是怎么回事儿。 怀岳铭和方云舒没有再举办婚礼,只不过还是兴师动众地办了一场宴席,父母和他也在受邀之列。 宴席热闹,气氛喜庆,有多少人真心实意,有多少人看热闹不得而知,但许嘉迟还记得宴席中最正常、也最异常的怀啾。 女孩儿仍穿着漂亮的公主裙,怀里抱着她最喜爱的玩偶,对每一位来宾展露天真甜美的笑容。 没有丧母的悲伤,没有半途天降继母的不适,有人怀揣着试探打趣问她:“怀啾喜不喜欢新妈妈呀?” 她重重地点头,脸上只剩快乐:“嗯!喜欢!” ——那是许嘉迟讨厌她的伊始。 - 许嘉迟到家的时候,怀啾正在房间里刷着微博敷面膜。 微信上赵语祎发来一个土嗨搞笑视频,伴随着她一串文字版的哈哈哈:【啾你快看!太好笑了,我今晚就靠着它提神醒脑了!】 怀啾点开,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那!一!夜!你没有拒绝我——”,房门突然打开,许嘉迟出现在门口。 怀啾神情淡定动作匆忙地把视频退出,抚了抚脸上差点儿吓掉的面膜,看着他挑眉:“许总现在是真不跟我见外了啊,门都不敲直接进来。” 许嘉迟似笑非笑:“我敲了,你没听见。” 怀啾放下手机,不紧不慢站起身,“这么晚了,许总有事儿吗?” “一点小事,”许嘉迟笑道,“今晚上在酒宴上遇见你爸了,他催了下婚礼——”话音断在一半。 怀啾顺着他意味深长的目光看过去——今天易檀给她买的验孕棒,被她随手丢在桌上。 袋子没系,一根验孕棒滑了出来。 日。 怀啾惊得面膜都掉了。 第6章 暗火 晋江文学城独发 * 许嘉迟慢条斯理地拿起那根滑出来的验孕棒,玩味地勾唇:“这么心急。” 怀啾一把抢过来扔掉袋子里,而后勾起袋子随手扔到床上,远离许嘉迟的视线,镇定道:“婚礼怎么了?说正事儿。” 许嘉迟并没有继续跟她说正事儿的打算,指尖撑在桌面上,“怀啾,你很怕?” 怀啾皱起眉:“我怕什么。” “怕——”男人懒道,“真的跟我发生了什么。” 怀啾:“所以你的意思是,什么都没发生?” 男人只是扬唇笑,一贯的真假难辨。 掺着点暧昧。 怀啾第一次看不懂他的意思了。 她和许嘉迟最频繁的接触是在高中,两人在同一所高中,尽管不同班,三天两头还是能打个照面。那个时候他们的关系就已经不怎么样了,许嘉迟的那张笑意从来不及眼底的假笑脸,她看一眼就知道他真正是什么意思。 她还在揣摩他话语里和笑里的真意,许嘉迟却不给她思考的空隙,话题一转就拐了回去:“你爸在催婚礼了,听他的意思,近期就要叫上我爸妈商量日子,然后婚礼的时候正式宣布我们两家联姻的消息。” 怀啾其实并不是很想办婚礼。 这场婚姻本就不是她想要的,像现在这样只是私下领了证,不会被人大肆围观,和许嘉迟也在无形中达成了某种默契,对她来说已是最好的状态。 而且她想离婚的念头就没断过。大张旗鼓地办了婚礼,有很多事情就没法轻易摆脱了。 怀啾沉默不语,许嘉迟微敛眸,指尖敲了敲桌面,抬眸又道:“下次你家里有什么情况至少跟我说一声,口供对好了也方便应付他们。我就是再能猜,也没法保证不会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他转身往外走,到门口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哦对了,至于昨天晚上——” 怀啾耳朵竖起来,抬眼看过去。 男人笑吟吟道:“该做的都做了。” “……” “不过你买的那个东西,”他视线外往她床上一挑,“用不上。” 房门关上。 怀啾站了会儿,拿起手机回复赵语祎:【看了,好惊悚。】 赵语祎:【啊?】 她发的不是搞笑视频吗? 易檀买的三根验孕棒进了垃圾桶。 - 几天后,怀啾去给唐悦姗化妆。 唐悦姗要拍摄的杂志叫《see》,现下的一线时尚刊之一。这是她第一次拿到这样大牌的资源,还是封面,也就不难理解她经纪人为什么坚持不懈地要找怀啾了。 唐悦姗这次除了进化妆间的时候脸色阴了一下,全程都很配合。 这期封面要求妆容青春元气、有初恋感,而唐悦姗底子虽好,五官却偏媚,棱角明显。怀啾将她的脸型修饰圆润,用高光磨去尖锐,眼线弧度弯而内敛,收拢了她眼尾勾起的媚色,使眼型看上去温柔许多,唇部也是。 妆容的整体色调按照杂志方的要求选用了橘粉,剔透干净的妆面元气不失娇嫩,再换上杂志方准备的衣服,使唐悦姗少女感顿显。 拍摄上午十点开始,实际时间比预期的要久,怀啾要随时给唐悦姗补妆或修妆,中午也留在影棚吃饭。 饭后,拍摄继续。 没拍多久,唐悦姗开始频频出现失误。比如姿势上的僵硬、表情上的不自然,又或者时不时就要摸摸脸。 摄影师拍着拍着渐渐无奈,再一次出声想要提醒她时,唐悦姗像是终于受不了,手停在脸颊边像是想抓痒又不敢下手,说:“抱歉,可以暂停一下吗?我脸上不太舒服……” 拍摄暂停,经纪人和助理赶忙过去查看情况,怀啾皱了皱眉,拿化妆棉沾了些卸妆水,走过去制止她想挠脸的举动:“唐小姐,先别动。” 怀啾轻轻擦拭掉唐悦姗左脸的粉底,原本的肌肤露出来,只见早上还白皙光滑的皮肤现在冒了密密麻麻的红疹子。 围过来的工作人员们倒吸口凉气,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好像过敏了。”怀啾把镜子递给唐悦姗。 唐悦姗看了眼镜子,又急又气:“这怎么回事?!怎么会过敏!” 怀啾还没说话,便听她愤怒地责问道:“是不是化妆品有问题?!你给我用的什么化妆品?!” 艾茉:“唐小姐,请你——” 怀啾抬抬手,制止了她的话。 “化妆品不会有问题的,”怀啾说,温和的语气里带着一分笃定,“上次会面的时候我们明确过化妆品的使用,今天我给你用的都是上次你说的那些,是针对你的皮肤特意备的一套。” 唐悦姗用力捏着镜子,脸上的瘙痒夹杂着疼痛,让她整个人几乎气疯,不依不饶道:“那我怎么知道你的这套化妆品是不是过期了?现在我的脸出了问题,拍摄怎么继续?!你拿什么赔偿我接下来导致的工作损失?!” 经纪人在后面拽着她胳膊,声音低下去:“悦姗,先冷静。” 怀啾至始至终随她说,表情无奈而柔和,举止端庄镇定,眉宇间挂着淡淡的仿若被误解后的隐忍委屈。 看得在场的人心生不忍,心里的天平都悄悄地倾斜。他们都知道怀啾的身份,已经不少人开始嘀咕唐悦姗是不是傻,九寰的千金都敢这么惹。 唐悦姗就认定了怀啾的化妆品有问题,经纪人心下骂娘,怕她这气头上再闹出什么事儿来,拉着她要先带她去医院。 他们拉扯间,怀啾一转头,瞥见角落里系着的一袋儿垃圾,里头是今天中午大家饭后的垃圾,有不少一次性饭盒。 她忽然灵光一闪,心里有了谱。 “唐小姐,”怀啾叫住唐悦姗,迟疑问道,“你今天中午是不是吃了胡萝卜?” 中午的时候是艾茉去买的饭,怀啾也不挑,两个人就坐在化妆间里吃。 没一会儿,唐悦姗也带着助理买的盒饭进来,看怀啾一眼,和她隔了两个空位坐下。 饭盒刚打开,唐悦姗不悦地“啧”了声,起身开门道:“小周,你怎么给我要了胡萝卜?” 助理一愣,慌忙道:“唐姐对不起,我、我一下子忘了……”他说着看看自己手里和经纪人手里的盒饭,三个人要的菜是一样的,“要不,我再去买一份吧……” 中午吃饭的时间有限,唐悦姗不耐烦地摆摆手:“算了,我挑出来吧。” 边嘟囔着“烦死了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她边把门合上,坐回位置,满脸郁闷地挑着饭盒里的胡萝卜。 怀啾当时瞥了她一眼,没怎么在意。 “我……”唐悦姗愣了愣,斩钉截铁道,“没有,那些胡萝卜我都挑出来了!” “会不会有漏的?今天中午我们一起在化妆间吃的饭,我看你饭盒里很多胡萝卜丝儿。当时时间又赶,很有可能没挑干净,和别的菜一起吃掉了,”怀啾耐心询问,“唐小姐,你是不是胡萝卜过敏?” “……”唐悦姗抿着唇,脸色铁青地点了点头,似是在回想午饭。 怀啾见状温声自责道:“这样吧,我陪你一起去医院。毕竟……你对我的化妆品也有所存疑,真是这样的话,都是我的错,我得负起责任。” 她被冤枉了吧。 好可怜,好温柔,好有教养哦,都不生气。 围观的人如是低声交谈道。 听到一点儿细碎声音的唐悦姗:“……” 真他妈好一朵盛世白莲,她气得咬牙暗骂。 事发突然,拍摄不得不因此中止。 杂志方也派了个负责人和他们一起去医院。 过敏源很快查出来,就是胡萝卜,也只有胡萝卜,怀啾的化妆品没有任何问题。 所幸吃的胡萝卜不多,症状不是很严重,服了药,唐悦姗的不适很快减轻,但这次过敏还是导致她没法再继续接下来的拍摄,并且还得在家里休息几天,等红疹子彻底消去,才能继续工作。 情绪平复后反应过来的唐悦姗坐在那儿面色变化莫测。 怀啾现在披着好人的皮子,心里头冷笑都快冲破云霄,面子上当然还是不会跟她多计较,温温和和地说了几句“幸好没事”、“注意休息”的话,在杂志方负责人同情的眼神中和唐悦姗隐带尴尬的倔强愤恨下翩翩然退场。 这点破事处理到这会儿,太阳都西斜着挂在高楼一角了,下了好几天雪,难得的一个晴天,结果就这么糟心地过去。 怀啾和艾茉在医院门口分开,到家的时候红日已经藏在大楼背后看不见,只散发出隐约的光,就快被周围虎视眈眈的深蓝吞噬。 冬日的白天总是短得令人不快。 怀啾拎着化妆箱,踩着路面上未化完的积雪走到家。 正要掏钥匙,打门从里头被人打开。 怀啾差点儿和门撞上,堪堪停住脚,往后退了一步站定,看清面前的人,轻轻“啊”了声,叫道:“姐?” 怀祈视线微不可察地闪了下,看着她笑道:“小啾。” 怀啾视线往后抬,许嘉迟站在玄关门口,温柔地笑:“啾啾,回来了。” 第7章 暗火 晋江文学城独发 * “姐,你怎么过来了?”怀啾一秒调整过来状态,带点惊喜地问。 “我来送点东西。”怀祈说。 “不留下吃个晚饭吗?我来做。” “不用了,我还得回去写稿,”怀祈裹紧围巾,笑笑,“先走了。” 怀老太太一碗水端不平不是一天两天,其实怀啾也能理解。 有一部分是怀老太太对姚堇的偏见带到了怀啾身上,更大一部分则是因为怀啾和怀祈实在比不了。 怀祈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样貌学识教养和气度,样样都是一等一,甩了小家子气就只会当只金丝雀的怀啾不知道几条街——这是在怀老太太看来的。 即便如此,怀啾和怀祈关系还不错。怀啾对这个现在当了记者、做事果决独当一面的姐姐还是心怀敬佩的,怀祈对怀啾这个我见犹怜的温柔妹妹也是能照顾就照顾。 怀啾觉着得亏怀岳衡和戴茵养女有方,如果怀祈是由怀老太太一手带大,还指不定现在会怎么对她。 “我姐送什么来了?”怀啾绕过许嘉迟,见茶几上放着个纸皮袋子,“这个吗?” 拨开,里面蜷着一条咖啡色的围巾,明显是手织的。 “老太天织的,”许嘉迟一手抄着兜,懒洋洋走过来,“说是送我的生日礼物。” 啊,对哦,许嘉迟下周生日。 怀啾想着,捞出那条围巾在手上掂了掂:“老太太精气神儿还挺不错啊,给你和怀祈一人织一条。” 怀祈今天围的围巾和袋子里的是同样的针脚和款式是一样,颜色是比价符合她气质的卡其色。 看着跟情侣款似的。 “嫉妒?”许嘉迟饶有兴趣问,“还是,吃醋?” “您这往脸上贴金的本领可又长进了,”怀啾笑,“我就是觉得吧,挺好笑的。” 男人挑眉。 “你说这要是搁旧社会,老太太接下来是不是让你再娶了怀祈,然后把我贬成妾,把她抬成正妻?”怀啾灿烂笑道,手腕往下一垂,随意抛掉手里的围巾,“不忍心牺牲她大孙女儿的自由,又希望她大孙女儿享受到最好的。什么好事都想占,真贪心——你觉得呢,老公?” 许嘉迟脸上不见愠色,捡起围巾,慢悠悠道:“我觉得,你有一句话说的挺对的。” 怀啾笑着看他。 男人拍拍围巾,谦逊地弯唇:“我确实是最好的。” 怀啾:“……” 怀啾一瞬间没了跟他继续斗的兴致,语调平平地冷笑嘲讽:“那你好棒棒哦。” “谢谢夸奖,”他一顿,声线温柔地回敬,“老婆。” 许嘉迟的嗓音和他表现出来的外表一样温润如玉,放柔的时候偏低,带着挠人心肝儿似的一点慵懒,听上去缱绻温存,充满纵容与宠溺。 这个称呼是夫妻间亲密关系的一个象征,怀啾自己叫出口的时候毫无负担,但现在听着许嘉迟这么一叫,她顿时有种电流从背脊窜过的感觉,连带着耳根头皮都是一炸。 就像被惊扰到的猫。 她抿起唇,脸色一沉,拎着化妆箱往楼上走。 怀啾脸色变化得突然而直白,许嘉迟扬眉,把围巾叠好放回袋子里,若无其事又道:“后天是《古香》的开机仪式,老婆,你去吗?” 怀啾手里的化妆箱都险些扔出去,在楼梯中间转身道:“许嘉迟,你能别再用那么肉麻的称呼了吗?” “不是你开的头?” “……” 《古香》的投资方之一是许氏,怀啾是知道的。 开机仪式,许嘉迟不可能不去,怀啾是化妆团队的老板,但这次团队里已经安排了一个负责人,剧组邀请她,更多的其实是一种客套,其实她去不去并不是很重要,影响不了什么。 本来她没打算去的,因为有许嘉迟。 但现在怀啾改变主意了:“去啊。” 既然许嘉迟这么恶心人,那她可不得也恶心恶心他。 许嘉迟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的意图,唇畔噙着处变不惊的笑,说:“好,我让陆川再订张机票,后天我们一起过去。” 怀啾站在高处,几分睥睨地看着他,不走心地扯了一下嘴角:“那就谢谢‘老、公’了。” “举手之劳——” 生怕他再多缀一个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称呼,怀啾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许嘉迟视线漫不经心地追随她拍上房门,才收回来,深觉有趣地轻笑了声,给陆川打电话。 当代社畜最怕就是下班后再接到领导电话,陆川的声音都透着一股诚惶诚恐:“许总,怎么了?” “再订一张去m市的机票。” “好的,”陆川用肩膀夹着手机,也不多问,迅速翻开笔记本电脑查看机票,“座位要选哪儿?” 许嘉迟顿了顿,问:“我旁边的座位还空着吗?” “空着的。” “嗯,就那儿吧。” 陆川手脚麻利地订完机票选完座位,这才试探问道:“许总,怀小姐这是……” 许嘉迟一哂:“你不是心心念念人家很久了么。” “……啊?” 陆川满脑袋的疑惑还没得到解答,许嘉迟已经挂了电话。 - 出差,对怀啾来说并不奇特。与工作室合作的有化妆品品牌也有甲油品牌,甚是还会有香水品牌。y·u就是其中一家甲油品牌。除去这些品牌商,与一些剧组谈合作也是必不可少的。 这些事情有时不是光靠几封邮件和视频会议就能说得清,必要的时候双方见面详谈才能达到更好的效果。 但是和许嘉迟一起出差,这还是头一遭。 这种感觉就很奇特,怀啾总觉得周遭的空气呼吸起来都变困难了。 陆川看见怀啾的时候还很镇静。 过了两秒后开始惊恐,那一瞬间,回忆里许嘉迟的声音犹如死神低语——“你不是心心念念人家很久了么”。 我不是我没有许总你一定是误会我什么了! 偏偏怀啾在外保持人设,特温柔亲切地冲他一笑:“陆川,好久不见。” 陆川都快哭出来,求饶般看向许嘉迟,无声地用眼神拼命传达自己的清白。 许嘉迟憋不住似的,笑了声。 而怀啾就以为许嘉迟这声笑是嘲讽自己,心里又给他记了一笔。 怀啾位子靠窗,身边是许嘉迟。 她上机后就一直扭头看着窗外,若非必要不是很想和他有交流,心里有点儿后悔,早知道就不让艾茉留守工作室了,带着她一起好歹还能有个说说话的。 空姐推着车过来问需要喝什么,怀啾这才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许嘉迟闭着眼的侧颜。 睡着了。 怀啾视线在他脸上只停了一秒,对空姐说:“橙汁,谢谢。” 接过果汁,她又扫一眼许嘉迟。 男人呼吸均匀,就是睡着了姿势也保持得很优雅,只是头朝着她这边微倾,云层上暖光照进来,长睫打下阴影,唇部轮廓更明显。 怀啾不知道是不是他总是挂着笑,笑得太多的缘故,就是现在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唇角都往上翘着一点弧度,给闭上眼后略显薄情冷淡的脸平添一丝温柔。 目光从他唇角往上抬,对上不知何时睁开的桃花眼。 薄情冷淡顿时褪去,多情尔雅从这双眼里迸发出来。 他刚睡醒,眼中似有雾,光影倒映出几分潋滟,微微眯了眯。 怀啾捧着橙汁,泰然自若,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重新望向窗外。 难得的,谁也没说话。 - 开机仪式就在当天。 怀啾和许嘉迟是一早到的,到了之后立马就投入到开机仪式里。 开机仪式很讲究,搭了台,烧香祈祷剪彩,导演制片人演员轮番发表小演讲,记者现场提问,底下有媒体在拍。 这个仪式怀啾基本是台下打酱油的,许嘉迟倒是也上去说了两句,言辞温和严谨滴水不漏,是他一贯的作风,让人挑不出错。 合照就有怀啾的一份了。 化妆师剧组主动找上工作室的,自然也就知道怀啾的身份,拍照排站位的时候上了心。 m市天晴,但风有些大,怀啾站在许嘉迟旁边,风捎来他身上的味道。 很沉稳的木质香。 开机宴在中午。 这个饭局的座位安排也有讲究,但相对还是比较放松的,怀啾总算远离了许嘉迟,跟她工作室的化妆团队在一桌。 许嘉迟自然是跟导演制片人一桌,那边商业互吹不断。 “总监,”被怀啾指派的负责人贝希特别高兴,“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怀啾笑道:“怎么,我不来你们没办法工作吗?” “这倒不是,就是有底气了。” “只是化个妆,怎么说的像要去决斗一样。”怀啾有些好笑。 贝希叹气:“也没什么差别。” 怀啾筷子一停,听出不对来:“发生什么了吗?” 贝希左右看看,凑近道:“总监,你是不知道那男二号有多气人。他定妆照是我负责的,一下嫌我粉打到他嘴巴里,一下嫌我眼影扫到他眼睛里,颠倒黑白无故找茬,到了这边气候不适应脸上干涩起皮,我给他说怎么调理怎么护肤,好方便上妆,他不干就算了,还质疑是不是我们的化妆品伤他脸了。” 另一人也道:“我真没见过这么作的男的。” 怀啾边听边想这不是男版唐悦姗么。 “男二号而已,他这么嚣张?”怀啾夹了块土豆塞进嘴里。 “家里有钱呗,靠关系拿到角色的。” “谁啊?” 贝希扭过脸,往导演那一桌扬了扬下巴,“就那个,现在给那位许总敬酒的,叫俞旭。” 怀啾看过去,许嘉迟举着酒杯,对这种场面很是得心应手,他对面站着的男人很年轻,看上去二十出头,模样白净,就是眼底的不可一世都不懂得收敛一下。 贝希:“他好像还在上学吧,戏剧学院的。” “难怪,”怀啾说,“一看就是没经历过社会毒打的。” 宴席尾声,许多人先回去休息了,剧组就下榻在这家酒店。 怀啾没喝酒,陪着工作室的化妆师们回了房,才返回慢慢往外走。 回程的机票也是今天的,她们走的时候许嘉迟那儿的应酬还没结束,怀啾也不想联系他,便给陆川发消息问情况。 消息刚发出去,面前被一道阴影拦住。 抬头,那位没经历过社会毒打的俞旭抄着兜,外套吊儿郎当地挂在肩上,噙着仿佛经典霸总小说里那种邪魅狂狷的笑,开口说:“你是怀啾?” 同时用一种打量货物般的眼神上下扫视她,脸上露出满意之色。 这就找打来了啊。 怀啾给陆川又发了条消息,收起手机面无表情地想。 第8章 暗火 晋江文学城独发 * 怀啾不动声色地往后退半步,优雅地拢了拢头发,微笑道:“我是。俞先生找我有事?” 俞旭:“有,给我当情人怎么样?” “……” 这么直白的吗朋友。 怀啾露出惊惶又羞窘的神情往后又退一步,这次步子撤得明显,撇开视线不敢看他眼睛:“俞先生,你喝醉了……” 这样的反应正中俞旭下怀。 自怀啾到场,他就一直在观察她。毫无疑问,这个女人在人群中是非常显眼的,无论是那张漂亮的脸还是温柔纯净的气质,对男人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轻而易举就能勾起男人心里作恶的劣性。 俞旭玩过的女人不少,也有这类的小白花,但没有哪个是像怀啾这样,看上去洁白得不可侵犯。 越不可侵犯的,就越想逾越。 女人的示弱对男人来说更是激发心底施虐欲与兴奋感的催化剂。 俞旭倾身凑近她:“醉不醉可不是你说了算的,宝贝儿。” 淡淡的酒气萦绕,怀啾别着脑袋,长睫轻颤:“俞先生,请别这样,你真的醉了。” “我知道你,怀啾,你爸是九寰集团的老总?”俞旭的手缓缓地抚上她的手腕,温柔地说,“但是看你的样子,是不是从小就被教导什么克己守礼,人生都被安排着走?你如果跟了我,我告诉你什么才叫自由。” 怀啾眼帘抬了抬,慢慢看向他,挣扎地咬了咬唇,一双温柔的眼闪烁着动摇,却轻声说:“……俞先生,请不要随意议论我的家世。” 口不对心的表现,和微缩却没有拒绝的迟疑,让俞旭的势在必得进一步发酵,男人傲慢地勾起唇,心想九寰的千金也不过如此,紧紧攥着她的手腕以防她逃跑,慢慢靠近,一手捏着她下巴抬起。 怀啾轻咬下唇,微小的挣扎带着螳臂当车般的倔强。 俞旭体内的征服欲果然再次得到满足,笑容都变得妄自尊大,尝得胜利后的放松一览无余。 就是现在。 怀啾膝盖猛地一抬。 俞旭脸上的笑一瞬间扭曲,哀嚎一声,痛苦地蜷身倒地,双手捂着命脉,疼得浑身都在颤抖。 怀啾下腿收了点力道的,毕竟也不想闹出什么官司,只是让俞旭吃点苦头无暇再顾她。 “很疼吗?”她笑眯眯地蹲下,语调温柔,“小朋友,你好像对自己家里有点臭钱很洋洋得意啊,谁都敢惹?” 俞旭眼角疼出泪,看着她话都说不出完整的一句,咬着牙气若游丝地骂:“妈……的……” 就在这时,从前方的电梯口传出喧闹。 导演在内的几人面带酒气潮红,和许嘉迟说说笑笑着拐出来。 陆川也在内,他显然比冷静自持的许嘉迟看上去着急一点儿,出来后视线寻找着什么。 一行人面向这边走过来。 陆川视线寻到她,面色一亮。 许嘉迟则兴味盎然地挑眉。 怀啾也在这时抬眼,眼底迅速聚起一层惊魂未定和委屈,朝许嘉迟跑过去。 “嘉迟!” 亲眼见到这一秒间飞快转变的脸色,俞旭面色再度扭曲。 他颤抖地扶着墙,艰难起身。 然后就看见怀啾直直扑进了许嘉迟怀里。 许嘉迟身边的导演几人也被这突发状况搞得纷纷愣住。 怀啾抓着许嘉迟胸前的衣料,很是小鸟依人地伏在他怀里,轻轻地啜泣:“嘉迟,幸好你来了……我好怕。” 许嘉迟看着埋在自己身上可怜得不行的女人,不慌不忙,手轻轻搭上她腰际:“怎么了?” 导演几人面面相觑,用眼神互相传递疑问。 ——他们之间还有这种关系? ——不知道啊没听说啊? 怀啾抬起脸,眼眶红红,白净的脸蛋儿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得不行。 她手往后指指还扶着墙往这边走的俞旭:“他……”好似说不下去,她拢了拢衣领,“我……” 已经听得清这边说什么的俞旭简直他妈的惊呆了。 暗藏乾坤的两个字,和她不经意的一个小动作,已经足以让在场的人精们心知肚明。 最愤怒的莫过于陆川。 他是在收到怀啾发来的消息后,立刻找了许嘉迟,然后往楼上赶的。 怀啾的消息写着:【陆川,我在三楼走廊被俞旭拦住了,他好像】 一句话没有发完,仿佛打字到一半被人干扰了没法继续说,只能急匆匆发出来。 陆川登时觉得不妙,赶忙把消息给许嘉迟看,正好导演几人的房间也在三楼,许嘉迟三两句话结束了酒局,借着送他们回房为由上来看看什么情况。 俞旭气急败坏,自然不可能认。 但导演和制片人更明白孰轻孰重。 许嘉迟半揽着怀啾,对导演道:“我妻子受了惊吓,就先带她离开了。” “妻子”这一称呼远比导演几人想的更有重量,导演面色一肃,点了点头:“许总放心,这件事我们也有责任,一定给怀小姐一个满意的处理结果。” 怀啾靠着许嘉迟,眸含水雾,温柔一笑:“对不起,李导,麻烦你们了。” 许嘉迟揽着怀啾离开。 出了酒店,陆川去叫车,准备前往机场返回九滨。 陆川一走,许嘉迟和怀啾默契十足,前者搭在后者腰上的手撤开,后者立马从前者怀里退出。退出时还轻轻推了男人一把。 许嘉迟理了理袖口,动作优雅矜贵:“还满意吗?许太太。” “很满意,”怀啾也抚抚衣领,“难得许总这么配合我。” 许嘉迟淡淡瞥她:“其实他没对你做什么。” “怎么没有?”怀啾笑,“他可是对我做了这个——” 女人忽然再次靠过来,一手轻搭他的小臂,脚尖微踮,一手捏住他的下巴,往上抬了抬,由下而上看他,抬起的眸里漫不经心的挑衅蔓延开,“如果你再晚来那么一小下,可能他就会亲下来了吧。” 许嘉迟捉住她的手腕把在他下巴上作乱的手拿开,垂眸似笑非笑:“那是我打扰许太太的好事了?” 似曾相识的一句话。 怀啾可不想从他嘴里听到什么“回家补偿你”之类的话,扯着嘴角呵呵一下,就要抽手。 许嘉迟视线在她手背上一顿,挑眉:“受伤了?” 怀啾也是这才看到,手背上有三道抓痕,没破皮,但已经红肿起来了。 “啊,”她不甚在意地瞅了眼,手揣回口袋里,“俞旭挠的吧。” 俞旭原本是抓着她这只手腕的,估计是她攻击他命脉的时候他猛然间一疼,手往回攥拳收紧的时候指甲刮的。 “战况挺激烈。”许嘉迟慢悠悠给了个评价。 “还行。”怀啾淡定说。 回程的飞机怀啾还是坐在许嘉迟旁边,回到九滨时间还早,许嘉迟下了飞机就要去公司,怀啾打算去工作室一趟,两人分头行动,互不干扰。 倒是陆川,跟着许嘉迟走了两步,又折回来。 陆秘书像个古时候给帝王当喇叭给妃子传定心丸的小太监:“怀小姐,许总要赶回公司开会,实在是没什么空,但他一定是关心您的,俞旭的事情许总肯定也很生气,您……您好好休息。” 怀啾很上道,眼中愁绪凝起,望着许嘉迟远去的背影,故作坚强地牵起一抹笑:“我知道。谢谢你,陆川。” 陆川心里叹声气,也跟着忧郁起来。 那边许嘉迟停下来,回头叫了声:“陆川。” 陆川又宽慰怀啾一句,转身跟上许嘉迟。 “心心念念?”许嘉迟随口道。 “……”陆川胸口一凛,“许总,没有的事儿。” “嗯,”男人应了声,口吻温和,“陆川,以后多余的话就不用说了。” “……” 坐进车里,许嘉迟又道:“陆川,你是个很好的秘书,工作能力很出色。” 明明是夸奖,陆川却听得心慌:“谢谢许总。” 果不其然:“就是可惜了——” 陆川一颗心吊起来,心想完了,是不是要炒他鱿鱼了。 许嘉迟:“眼神有点儿问题。” 陆川一愣,懵逼脸:“啊?”他应该……没看错过什么文件吧? 许嘉迟却只是笑。 - 当晚,怀啾手背上敷着芦荟胶,刷微博刷到一条热搜: #《古香》男二号换角# 点进去,是一个娱乐大v发布的最新消息:由原著《古香》改编的同名电视剧,在开机当天传出男二号饰演者俞旭被换掉的消息,原因不明。 俞旭作品不多,最火的是一部青春类网剧,他饰演男一号,当时还出圈了。 他人气不高不低,作为新人来说挺不错了,但家里毕竟有点钞能力,一有什么风声,营销控评这方面绝对是王者。 这条微博下面入眼就是各种各样的控评,粉丝高呼“官方没有给出原因希望大家理性看待”、“哥哥到底遭遇了什么我好担心”以及见缝插针的,不管你买什么都像块狗皮膏药般贴上来的赠品式安利:……失去一抹古香,期待来日的《芳华》,陪哥哥继续走下去[爱心]。 微信上,戚连发了个这条微博的截图在群里:【《古香》这剧是不是那谁投资的?】 你的易小可爱已上线:【谁?】 你的戚少:【就那许什么的。】 怀啾给予答复道:【对,就是那许什么的。】 你的戚少:【然后你工作室还给这剧的演员化妆对吧?】 你的坏坏:【对。】 你的戚少:【……】 你的戚少:【怀啾你他妈堕落了。】 许是觉得语气不够,戚连紧跟着又愤怒地嚎了一句:【你堕落了!!!】 怀啾私聊易檀:【连连怎么了,终于被大项目逼疯了?】 易檀:【姑且可以这么认为。】 好可怜,怀啾决定安慰安慰这朵受伤的灵魂:【@你的戚少,连连别吠了,项目什么时候做完,请你爬个山放松放松。】 你的戚少:【爬什么山?】 你的坏坏:【断背山。】 戚连:“……” 第9章 暗火 晋江文学城独发 * 这条微博出现之前,许嘉迟刚开完一个会议,从会议室出来就接到了《古香》剧方打来的电话。 制片人在电话里说:“许总,关于今天在酒店发生的事,我和导演商议后决定换掉俞旭,另找演员。您看这样行吗?” 这样的结果在预料之中。 换演员已算很重的一种惩罚,毕竟俞父为了让儿子拿到这个角色也花了不少心思,许嘉迟不是喜欢做事做得太绝的人,在商场上有时是需要留一线的:“够了。不用发声明,原因之类也不需要透露,后续我来处理。” “好的。” 挂了电话,许嘉迟叫人联系了这位娱乐大v,让他发这么一条微博。加上热搜,已足够起到警告的作用。 当然前提是,俞家父子俩,看得懂这个警告。 处理完公司的事情夜已深,许嘉迟到家时怀啾房间黑着,里头的人已经睡下了。 他回房路上要经过怀啾房间,鬼使神差地,步子在她门前停住。 在门口站了几秒,壁灯散发出昏黄的光,许嘉迟试着拧动门把——没反锁,开了。 他顿了顿。 许嘉迟,你这是在干什么? 男人蹙了蹙眉,想着,却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内的黑暗被门口漏进去的光劈开,怀啾睡得沉,只有脑袋露在外面,呼吸均匀。眼皮遮去双眸的光华,整个人看上去更乖巧柔顺。 让人无法同小时候那个诋毁他欺负人的骄纵小姑娘联系在一起。 许嘉迟抬手按了按眉心,心想他最近真是太累,脑子都不清醒了,闲得没事儿来看怀啾睡觉。 大抵是光线惊扰,被窝里的女人皱了皱眉,翻了个身,手扒拉了一下被子。 右手手背在光线下一晃而过,很快又缩回被子里。 上面的抓痕变淡了。 许嘉迟转身离开。 不会再有下一次了,他想。 - 怀啾说请戚连爬山不是随口说说,是真请。 当然没有什么断背山给他们爬,怀啾找的地儿是一座公园,山也不是险象丛生的峻岭,就是最朴实无华的楼梯山,中老年人强身健体的最佳选择之一。 最近今天天气都不错,晴空万里,今天却阴了下来,乌云绵绵,有下雪的趋势。 戚连抬头瞅了眼天色,正色道:“坏坏,我们不如还是去健身房吧。” 怀啾朝着往山上蜿蜒的楼梯一指:“爬。” 戚连:“……” 易檀:“爬吧连连,去什么健身房啊,都是汗臭味,哪比得上大自然的芬芳你说是吧?” 戚连仰天大叹,仍是认命地跟着怀啾和易檀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爬楼梯。 边爬边念叨:“也就你俩我才来,不然好不容易有个休息的时间,我怎么会来干这么没有意义的事情。” “什么叫没有意义,”易檀不满,“还不是为了给你放松放松。” “你管这叫放松?” “给你惯的,健身房你就能待一天,出来爬个山就要你狗命了?” 怀啾走在最前面,回头狐疑地上下扫视戚连:“你最近怎么那么爱跑健身房啊?” 戚连还没说话,易檀抢答道:“还用想吗,肯定是看上的妹子也往那儿跑呗。” 戚连:“别污蔑我,我收心了。” 这话从别人嘴巴里说出来让人欣慰,但从戚连嘴巴里说出来可就是天方夜谭,怀啾根本不信:“好久没听你说这句话了,你这是又被哪个大姐姐伤到了?” 戚连以前几乎天天来这么一句,跟吃饭似的,上一次郑重其事地这么说,是在被那个只想睡他的美艳大姐姐吓到之后。 说完确实是收了一段时间的心,半年没谈女朋友,这在他的空窗期史上简直是个天外奇观。只不过半年就是最长时限了,半年过去后该撩的还是照撩不误。 当时让戚连重返情场的女孩儿是他们在咖啡厅遇见的,那女孩儿和她男朋友坐在怀啾他们隔壁桌,男朋友是把她叫出来分手的,他走后女孩儿一个人坐在座位上低声哭。 戚连就过去了。 怀啾早有预料:“又开始了。” 易檀点头:“又开始了。” 赵语祎挖一大勺蛋糕塞进嘴里:“嗨,可不是。” 可惜重返情场的戚少爷还是老样子,喜欢是真喜欢,喜欢消磨得快也是真的快。 两个月后戚连就和那女孩儿分了。 山不高,由于人工开凿修建过,爬起来只是累,没有什么安全隐患,不时能看见一两只野猫从草丛间蹿过,不怕人的还会上来喵喵叫着求抚摸。 半山腰人性化地建了个厕所,清洁工固定时间上来打扫卫生,环境还算整洁。 到这儿先撑不住的是易檀。她平日里看着挺彪悍,实际上学生时代跑个八百米也只能勉强踩着及格线到终点,运动最是她的弱项。 怀啾和戚连放慢了速度,领着她半歇息半往上走。 他们来得比较晚,早就过了中老年人晨练的高峰期,一路上见到人基本都是从山上往山下返程的。 上山下山就一条道,有人下来时他们就自觉错开排成一列靠右走,留出左边的空给下山的人。 易檀因为动作最磨蹭,排在最后。 她往上遥望,心想还有多长啊,脚下忽然踩到颗石子儿,石子儿往前一打滑,她猝不及防,重心不稳,尖叫了一声仰头倒下去。 听见声音的怀啾和戚连猛地停下脚步回头。 没有倒地的声音,正下山路过他们的年轻男人拽住了易檀。 戚连卧槽一声,也急忙伸手把易檀拉回来,“没事吧?” 易檀站稳了,惊魂未定地摇摇头:“没……”她回头看了眼层层楼梯,冷汗都要吓出来。 怀啾松了口气,看向松开手的男人:“谢谢。” 男人身形高挑,五官斯文俊秀,冲他们笑笑:“不用,举手之劳。” 柔煦的笑让怀啾想到了许嘉迟。 不过这个笑可比许嘉迟的假笑真诚多了。 易檀除了受了点惊吓没别的问题,道了谢,男人继续下山,怀啾和戚连陪着易檀在旁边修建的石凳上休息了片刻,打道回府。 戚连现在是难得一日闲,下山时正好中午,撺掇着怀啾和易檀去吃了个午饭。 冬天就要吃点热乎的东西,怀啾和易檀上次才吃过火锅,这次想换个口味,三人便一起去吃烤肉自助。戚连负责烤,怀啾和易檀负责吃。 其实怀啾关系不错的小圈子里不止戚连一个男性,但戚连凭借着他在万花丛中过的没皮没脸,愣是跟怀啾在内的几个姑娘关系铁得不行,就差互称一声“姐妹”。 戚连说自己这是天生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命。 说归说,戚少爷却也从没对身边的女性朋友出过手,朋友和女朋友,他心里有着一道明晰的分界线。 吃过午饭,怀啾和易檀精气神儿恢复,主被动瞬间颠倒,两人拽着戚连去逛街。 美其名曰陪他多玩玩,其实是需要一个拎货架。 商厦里的奢侈品楼层和其余的楼层像是两个世界,喧嚣少了大半,音乐都是舒缓的,人也不算少,走走逛逛的姿态十分惬意舒适。 导购的态度都不一样。 “世界总是充满了区别对待啊。”戚连摇摇头叹息一声。 “行了你,”怀啾嗤笑,“既得利益者就别装模作样伤春悲秋了。” 楼层很大,这一层只是卖衣服的,易檀正好嫌家里的衣服过时了,兴致勃勃地逛起来,路过男装店的时候不忘对戚连说一句:“连连别客气,你也看看。” 戚连:“我看了你付钱?” “你要给我付钱?那谢谢你啦!” “想得美。” 说着还是进了店。 怀啾百无聊赖地四下扫两眼,这家店专卖西装,光打下来各式各样的西装泛着或儒雅或冷峻的感觉,她莫名就想到了许嘉迟。 记忆里对许嘉迟的衣服印象最深的就两样。 一是高中时的校服,二是现在他每天穿在身上的各式西装。 戚连回头见她视线微定,眉一挑,走过去叫她:“想什么呢,难不成你还想给许嘉迟买套西装?” 怀啾用看傻逼的眼神看他:“我脑子还没坏。” “哎说起来,”易檀手里拎着根领带,随意地往戚连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又还给导购示意她不要,“明天是许嘉迟生日吧?” 怀啾好像才想起来有这么回事儿似的:“啊,对。” 戚连皱眉:“所以呢?” “没所以啊,我就说说,”易檀道,“连连你最近怎么火气这么大,啾啾都没说什么。” 戚连笑了声,懒散道:“我火气一直很大啊。” 许嘉迟生日怀啾从来没送过东西,以前是压根儿不知道,后来知道了也根本没打算记住。 这次却被迫记住了。不只记住,还得参与——明天她要跟许嘉迟回许家吃饭。 从西装店出来,易檀“咦”了一声,还没等怀啾和戚连问她咦什么,她又爆出一句“卧槽”。 她拽着两人躲到成排的衣服架子后面,往不远处指:“你们看那儿。” 怀啾和戚连看过去。 戚连道:“哟,那不是刚刚爬山拉你的那个吗。” “不是,你看他旁边那个。” “他旁边——”戚连话说到一半,看清是谁,颇为有意思地“哈”了声。 两人齐齐扭头看向怀啾。 怀啾愣了愣,蹙眉:“我没看错的话……是许嘉迟他妈?” 易檀:“也是你婆婆。” 俊秀的男人换了一身衣服,风衣长裤高领毛衣,一双黑色短靴,风雅气度尽显。 保养得当的中年女人亲昵地挽着他,从架子上取下一件衣服,边说边看向他。 他微微倾身,笑着说了句什么,听不清,但多半是夸赞的好话,因为女人听完便笑了,脸上是被取悦仍保持着高贵姿态的优雅笑容。 啊,是许嘉迟式的假笑。 怀啾懒洋洋想着,不过这个假笑可比许嘉迟的丑陋太多了。 一股子谄媚殷勤的讨好。 像只摇尾乞怜的狗。 “说起来,许嘉迟父母的关系是不是不太好?”易檀问。 “好像是吧。”怀啾勾了勾鬓角的发,敷衍答道。 “虽然没什么人议论过,但我一直有听些风言风语说许氏的夫妻俩早就各玩各的了,”戚连耸了耸肩,“这边包个小白脸,那边包个金丝雀,这种玩法很常见。” 怀啾直起身:“走吧,一会儿他们要过来了。” “你怕了?”戚连看好戏似的。 怀啾嫌弃地瞥他一眼,耐心道:“那可是我婆婆。你用你那蚊子大小的脑袋思考一下,当婆婆的带着小白脸出来逛街,跟儿媳妇儿转角遇见爱来个面对面say hello,你什么心情。” 第10章 暗火 晋江文学城独发 * 事实证明,怀啾还是太天真了。 人算不如天算,现实远比想象魔幻。 比如刚从衣架子后面走出去准备离开,许如诗正好往这边转身。 怀啾就这么防不胜防地自己撞进了她视线里。 婆媳二人把对方都看了个清清楚楚。 没有尴尬,也没有惊慌失措,许如诗挽着男人的手没放开,穿着高奢的绒毛大衣,微笑自如地向怀啾打招呼:“小啾。” 许如诗是个很美的女人,这份美丽经受住了岁月的考验,打磨得更显韵味。 曾经的九滨第一名媛,又怎么会允许自己蹉跎。 怀啾也笑,仿佛没有看见许如诗身边的男人:“妈。” 却能感觉到男人在自己脸上停顿了小几秒的打量。 许如诗看了眼和怀啾一起的易檀和戚连,又看一眼他们走出来的西装店,“来给嘉迟买礼物?” “……”问题有点儿刁钻,怀啾迟疑一秒,点点头。 “你送什么嘉迟肯定都喜欢。看上什么就买,需要钱的话跟我说一声,”许如诗的美丽是带着张扬的艳色,亲切的微笑在她脸上也自带三分高贵,“明天记得跟嘉迟回来吃饭。” “好。” 客套而和谐的婆媳对话很快结束,许如诗挽着男人施施然离开,继续在这一层逛。 没有分毫的不自在。 怀啾返回西装店,随手抓了根领带。 戚连两三步过来按住那根领带:“怀啾你不是吧,还真要给许嘉迟买礼物?” 怀啾扯着领带拽了拽:“当着婆婆的面儿把海口夸下了,要是明天饭桌上问起,我什么都拿不出,尴尬不尴尬?做戏当然要做全套。” 戚连抿了抿唇,松开手。 怀啾拿着领带去结账。 为避免再遇到许如诗,三人换了家商城,逛完出来时天色已经转暗,小雪飘飘然然,落在路面上被踩化成深色的水渍。 戚连开了车,顺路先送了易檀到家,然后是怀啾。 戚连开车时通常不怎么说话,十分遵守“开车不闲聊”的安全细则,车停到别墅小院儿门口,他下车帮怀啾拎后备箱的东西。 怀啾东西买得不多,所有袋子里最格格不入的莫过于装着领带的小纸袋。 怀啾接过来时,听见戚连问:“坏坏,你会跟许嘉迟离婚么?” 怀啾抬眸,看着雪中安静空落的房子,开口道:“会的吧。” 戚连沉默一秒,“啧”一声:“离了好,你看看我们这一圈儿里,有哪个急着结婚的,玩儿都没玩儿够。也就你个倒霉催的。” “知道我倒霉你还老刺激我?”怀啾翻了个白眼,“行了,我进去了,你也回吧。” 戚连离开,怀啾拎着东西进了屋刚上楼,许嘉迟从房间出来。 她吓了一跳:“你在家啊。” 许嘉迟眉一挑,抬手打开壁灯,视线在她手里大包小包上随意掠过:“戚连走了?” “许总灯都不开,就躲在房间里监视我呢?” “许太太回来得太是时候,我睡醒随便往窗户看了一眼,不巧,正好看见。” 怀啾嗤笑一声,不再跟他多说话,进了房间。 过了将近二十分钟,再次听见许嘉迟的脚步声从门口经过,怀啾才下楼做饭。 她和许嘉迟一直这样,她不可能做饭给许嘉迟吃,许嘉迟就更不可能给她做,于是他们同时在家时会有意又默契地错开吃饭时间,谁也不管谁,谁也别干扰谁。 厨房很干净,菜刀砧板都没有使用过的痕迹,空空如也的速食食品袋安静躺在垃圾桶里。 许嘉迟在家吃饭的时候很少,因为他很忙,三天两头有应酬,要么就是在公司加班到很晚,也不知道是真的加班,还是为了少在这个有怀啾在的家里少待点儿。 他在家吃的时候似乎从没有大开过伙,冰箱的冷冻层里几乎都是他给自己备的速冻速食产品。 怀啾拉开冷冻层看了两秒,反应过来自己怪莫名其妙的,啪一下关上,打开上面的冷藏室,挑了几样菜出来,煮了碗面。 热腾腾的面吃完,怀啾正洗碗的时候许嘉迟也拿着吃完的空碗从楼上下来了。 他也没催,就在旁边等着怀啾先洗。 女人纤细白嫩的一双手淌过温水。 右手手背的抓痕已经消退不见。 等她洗完,许嘉迟才慢悠悠地上前。 水流声接力。 怀啾把完放回碗柜,擦擦手上的水,跟许嘉迟搭了句话:“明天什么时候去你家?” “下午五点,”许嘉迟说,“我回来接你。” 怀啾点头,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先蹦出一句:“没别人了吧?” 水声停止,许嘉迟甩了甩碗,转身看她,挑着笑问:“怎么,你还想有谁?” “……” 一瞬间,怀啾脑海里闪过今天和许如诗在一起的那个年轻男人。 “随口问问,”她无所谓地说,“不是你说家里有什么情况要如实告诉对方,以做准备么。” 男人探究混杂着玩味的眼神在她脸上停驻,怀啾没看见似的,随口说了声:“没别的情况就行。” 说罢径自上了楼。 - 第二天下午五点,许嘉迟的黑色迈巴赫准时停在门口。 他和往日一样穿着西装,外面套一件大衣。怀啾化了淡妆,穿着比平时沉稳些。 怀啾坐进副驾驶,看了眼许嘉迟脖领处,见面不呛他两句就不舒坦:“许大寿星怎么没围我奶奶亲手织的围巾啊?” 许嘉迟一手搭在方向盘上,靠在椅背上冲她笑:“许太太很关心我的穿着打扮?怎么没见你给我买两件衣服呢?” “……”怀啾冷笑一声,“穷啊,哪儿买得起配得上你许总的衣服。” 许嘉迟习以为常地笑笑,不再继续跟她耍嘴皮子,发动车子。 许家的人很少,如今老人都不在了,最大的长辈就是许如诗和宁韬。家里也没几个佣人,只有一个家政嫂和打理花圃的园丁。 和怀家相比,说冷清也不为过。 怀啾来这边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怀老太太有事没事喜欢搞个家宴,许如诗和宁韬这边就甚少办这种热闹。若非必要,不会叫许嘉迟和她回来。 今天是许嘉迟生日,饭桌上的菜还算丰盛,是家政嫂做的。 许如诗坐在主位。 宁韬坐在她下方,夫妻二人没说过一句话。 生日宴席也是冷冷清清的。 “来,嘉迟,”许如诗端起酒杯,“生日快乐。” “谢谢妈。”许嘉迟微笑着和她碰杯。 宁韬也举杯道:“儿子,爸也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爸。” 不仅冷清,还十分公式化。 饭前的敬酒轮完一遍,许如诗笑道:“说起来,嘉迟,你是不是很多年没收过生日礼物了?” 许嘉迟:“成年后就没有了。” 许如诗道:“妈觉得,你今天说不定能收到成年后的第一份生日礼物。”她含笑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放在怀啾身上。 怀啾心道果然来了。 她腼腆地笑笑,起身去客厅,从沙发上的包里拿出一个礼盒。 返回饭桌,面带几分歉然地将礼盒递给许嘉迟:“嘉迟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成年后就不收生日礼物了。” 打开来,里面是一条银灰格纹的领带。 许嘉迟一顿,看向怀啾。 桃花眼中明晦难辨。 “……嘉迟?”怀啾咬了咬唇,不安唤道。 许如诗也道:“怎么了,嘉迟,不喜欢吗?” “怎么会,”男人桃花眼中漾起浅笑,盖上礼盒,收下了,修长手指拨了拨怀啾鬓边的发,温柔亲昵,“啾啾送什么我都喜欢。” 怀啾作害羞状甜蜜地抿唇。 “那就好。我就说,小啾送的你肯定喜欢,”许如诗笑道,“昨天我去逛街时遇到小啾,她就正在给你挑礼物呢。” “是吗?”许嘉迟眸中笑意更深,看着怀啾深情脉脉,“谢谢。” 怀啾善解人意地替他理理领口:“你喜欢就好。” 心里却划过一丝茫然,有点儿不太看得懂他的笑是真是假。 饭后,家政嫂来收拾饭桌,许如诗拉着许嘉迟和怀啾在客厅说话,与其说闲话家常,更像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没话找话。 宁韬回房换了身衣服,没多久便下楼,招呼也没打直接出门了。 他走后没多久,许如诗接了个电话,结束了闲话家常,起身穿上外套说:“你们要不想回去,就在这儿住一晚。” “不用了,我们一会儿就走。”许嘉迟说。 许如诗嗯了声,没多说什么。 许嘉迟和怀啾送她到门口,小院儿门外停了辆车,一抹高挑身影停在车边。 怀啾仔细看了眼——还是那个年轻男人。 儿子和儿媳在后面看着,许如诗也并不避嫌,任由男人揽着她护着坐进车里,朝门口的儿子儿媳微笑着抬了抬手作为挥别。 男人从车前绕去驾驶座,上车前忽而抬眸往怀啾的方向看了眼,微微一笑,像是在打招呼。 车子很快开走。 许嘉迟倚在门边,扬眉:“认识?” “两面之缘,”怀啾收回目光看向他,“你也认识?” 许嘉迟一笑:“殷绍钧,我妈的情人,我司员工。” 怀啾扯扯嘴角:“敢情还是熟人作案。” “不熟,”许嘉迟散漫道,“先搭上,才进的公司。” 怀啾新鲜道:“你居然还允许了?” “只要他工作不出错,其它的与我无关,”男人嘲弄勾唇,“况且,哪天许女士腻了,他一无所有也是一瞬间的事。” 宁韬入赘许家这件事儿不是秘密。 本就不对等的婚姻关系,当激情褪去,男人的自尊心和女人的高傲重新归位,一切就变得像个笑话。 各自快活,各自逍遥,除了一个激情产物下的儿子,便不再有其它的事情能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许嘉迟早已习惯。 原本用来讨好他们的笑脸如今能用来武装自己,让他在这吃人的社会过得如鱼得水,或许也算因祸得福。 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哪怕现在自己的婚姻也和父母的貌合神离如出一辙。 “许嘉迟。” “嗯?” 怀啾视线从他脸上移开,望着许如诗和殷绍钧离开的方向。 “原来你也没好到哪儿去啊。” 她声音轻轻的,化为白雾融进空气里。 第11章 暗火 晋江文学城独发 * 许如诗走后,两人没在许家待多久也离开了。 吃饭时许如诗也提了两嘴婚礼的事儿,她虽然对儿子也不是那么上心,但该做的表面功夫都做得比宁韬到位。 许如诗说,怀岳铭和她联系过了,他们都希望婚礼的日期能在这个月底之前定下来。 “最好在夏天之前,四月份最合适,”许如诗彼时说,“发送请柬、婚纱照和婚纱礼服的定制就在剩下这几个月内弄完。” 与其说是给建议,不如说是划定了期限。 明年四月,怀啾盘算着,她要离婚的话,得想办法在这几个月内离了。 到家后,怀啾话没多说一句,兀自回房,进屋前被许嘉迟叫住了。 男人张了张嘴,声音还没发出来,想了一路婚礼和离婚的怀啾自认为猜到他要说什么,很烦:“婚礼的事儿就不用说了,怎么安排都随便。” 许嘉迟原本要说的话咽了回去,看着她的目光缓缓转为意味深长:“我不是要说婚礼。” “……” “你很着急?” “……” “难不成一路上都在想这个?” 怀啾深吸一口气,转头假笑:“我的想法不重要,许总想说什么?” 许嘉迟答非所问:“怀啾,你很想离婚吗?” “……”怀啾敛了笑容,“难道你不想?” 男人如玉的面容被光线染得温柔:“就算我们结了婚,不还是各过各的么?没什么不好的。” 怀啾定定地看他。 “很不好,”她一字一顿,“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房间门关上,力道有点儿大。 许嘉迟在灯下站了会儿,伸手,敲了敲她的房门。 不耐烦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怀啾猛一下打开门,还带起一阵风,表情却很冷静:“许总还有事儿?” 许嘉迟看着她的表情,忽然就很想笑。 忍住了笑意,上翘的嘴角仍是不怎么受控制,他晃了晃手里的礼盒,“没什么,道个谢。” 怀啾一愣。 “很久没人送过我礼物了,”男人勾着笑懒洋洋道,“虽然这领带品味不怎么样,好歹也是份心意,谢谢。” 听许嘉迟道谢,好像是头一次。 怀啾须臾愣神,对上他微眯起来尤为多情的双眼,倏地回过神,微微一笑:“不客气,能用我的品味伤到您的眼睛,我深感荣幸。” 说罢嘭一下关上房门。 许嘉迟抛了抛手里礼盒,笑出了声。 低低轻轻的。 - 怀啾莫名地想起了高中的许嘉迟。 她对外和对内是两副面孔,和信任的人在一起时本性才会暴露,易檀和戚连都说过她:“我们要不是跟你关系好,就你这阴阳怪气的一张嘴嘚吧嘚吧的,我们早就动手了。” 许嘉迟亦然,却又在某些时候并非如此。 怀啾知道他实际上性子也不怎么样,但从来没见他对外失过态。他总是完美的,身边也簇拥着一堆朋友,好像和谁关系都很好,无论面对什么人都能保持翩翩风度,怀啾有时看着他会觉得他是不是个机器人——程序里写满了“见人就笑”的代码,永远不知疲倦地单一运作。 可他又好像,很孤独。 他身边的人聚聚散散,来来回回,却没有一个时刻是形成了“圈子”的。所有人都有着自己的朋友圈,每个朋友圈子都在许嘉迟这里有一个交叉。 也仅仅只是交叉后在他那儿落下一个点,没有哪个圈子是真正属于他的。 经常,怀啾和朋友们说说笑笑经过许嘉迟的班级,不经意地一瞥,见他一个人坐在座位上或看书或做题。 少年身板挺得直,优雅又从容,矜贵得仿若一朵高岭之花。 怀啾有时会觉得他很可怜。 - 第二天怀啾起床时,难得和正要出门的许嘉迟碰上。 怀啾扫了眼他的领口,他戴的是自己的领带。 也是,人都看不上你的品味了,怀啾心不在焉地想着,伸了个懒腰,顺道要下楼去做早餐吃,跟着许嘉迟前后脚下了楼。 下楼才发现周嫂来了。 怀啾掐指一算,今天确实是周嫂来打扫卫生的日子。 她一秒进入状态,下楼的脚步都变急了,仿佛在追着许嘉迟,在他出门的那一瞬间匆匆出声:“嘉迟,早饭……” 门已经关上。 门外,听见她这刻意姗姗来迟的呼喊声的许嘉迟:“……” 门内,怀啾对着关上的家门微微红了眼眶。 亲眼目睹“爱而不得”的周嫂心疼得直在心里呜呼,放下手里的活儿过来安慰这个可怜人:“太太,早餐您想吃什么?我来做吧。” 周嫂也唏嘘,她上一秒还为两人同时出现而感到惊喜,以为这对儿夫妻的关系终于缓和了,谁知道下一秒就乐极生悲。 她可怜的太太,什么时候才能幸福啊。 怀啾的这顿早餐是周嫂做的,边吃饭边听着周嫂含蓄委婉的安慰,她很配合地作出忧郁状不时替许嘉迟说两句好话。 好一个“你不爱我可我心甘情愿为你付出”的痴情女子。 惹得周嫂唉声叹气更为心疼。 吃完早餐,怀啾收拾打扮,出门去和y·u谈合作。 y·u公司并不在九滨,这次他们派了负责人过来面谈,地点就在怀啾的工作室。 艾茉已经到了,怀啾比约定时间来得早些,先处理了一下工作室的事情。 二十分钟后,y·u的负责人到了。 会议室在二楼,人是前台带上来的,怀啾彼时正在喝水,看见前台引进来的人,差点儿没呛着。 高挑婀娜。 明艳好似那倾国牡丹花。 ——这不是!曾经执着地想睡戚连的美艳大姐姐吗! 美艳大姐姐穿着一身职业装,包臀裙勾勒出玲珑身段,性感的大波浪卷发在脑后扎成一束。 成熟女性的气质冷艳又勾人。 怀啾以前和她见过,她显然也还记得怀啾,勾了勾耳边的碎发,伸手笑道:“又见面了,怀小姐。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是y·u的产品经理,郁蔓寻。” 怀啾藏起心里的惊讶,微笑着和她握手:“郁经理你好,我就不必自我介绍了吧?” “当然。” 郁蔓寻落座后直奔主题:“y·u和贵工作室合作这一年来,产品的推广得到了非常显著的效果,针对客户反馈的意见,我们做了许多的改进和创新。这一年来y·u受益匪浅。而根据您先前同我们的沟通,y·u口碑的提升也给贵工作室带来了同等效益,双方可以说合作共赢。所以我司诚心地希望和贵工作室的合作能够继续下去。” 她顿了顿,继续道:“关于后续合作的具体策划及事项,先前已经和续约意向一起发至您邮箱,如果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您可以提出,我们可以再议。” “策划我看了,大体上我没什么异议,”怀啾话锋一转,“但我要求再加两点,一是合作期间y·u研发通过安全检验的新品,首发推广使用由我们工作室来进行;二是,贵司支付给我们工作室的金额,我要求再往上提百分之五。” 她笑笑:“毕竟一年来y·u的发展你我都看在眼里,我认为价格也是诚意的一部分,郁经理您觉得呢?” 郁蔓寻向身边的助手递去一眼,助手心领神会,在会议本上记下内容。 郁蔓寻点头道:“这点是我们考虑不周了。您提的两项要求我们会增添在合同上,如果您下午有空,届时我们再带着正式合同过来。” “随时恭候。” 会议结束,怀啾亲自送郁蔓寻到门口。 两人的前缘是通过戚连结下的,实际上怀啾也只见过郁蔓寻一面,就是戚连上去和她搭讪的时候。 后来关于郁蔓寻的种种,都是戚连转述的。 走到门口,郁蔓寻转身和怀啾再次握手:“怀小姐,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即将松手之际,怀啾听见郁蔓寻轻声调笑似的说了句:“就再麻烦你代我向小戚问声好。” 女人嗓音低柔,“小戚”两个字说得缓慢而勾人,旖旎异常。 怀啾险些给她来个虎躯一震。 这一刻戚连在她脑海里已然是个死人——被女妖精吸干精气而亡的那种。 戚连啊戚连。 造不造孽啊你。 怀啾默默想着,笑道:“没问题。” y·u的合同要等到下午,暂时闲下来,怀啾掏出手机,给好朋友们尤其是戚连分享了这条今日喜讯,顺便看个热闹。 这个时间,上班的都在认真上班,只有同样闲着没事的出来表达了惊叹和幸灾乐祸。 等戚连中午吃饭得空的时候往回翻聊天记录,当场给秘书表演了一个惊恐喷饭。 戚少爷在大群里咆哮:【怀啾你他妈害我啊!你就不能说我死了!!!】 易檀:【兄弟,这就有点太狠了,大可不必。】 戚连这个人,分手向来分得绝对,斩草除根,不会再给女方留一丝希望,更遑论吃回头草。不存在的。 因为他最怕的就是被哪个前任缠上。 怀啾隔岸观火不嫌事儿大:【连连,你当初要少作点儿孽,今天不就没这事儿了吗。】 下午郁蔓寻带着正式合同上门。 签过合同,郁蔓寻看着怀啾笑问:“怀小姐,可否赏脸共进晚餐?” 都是聪明人,怀啾怎么会听不出弦外之音:“当然可以——郁经理不介意的话,我再带个人?不过我不确定他今晚是否有空。” “都可以。”郁蔓寻善解人意道。 第12章 暗火 晋江文学城独发 * 餐厅郁蔓寻已经订好了,显然早有打算。 戚连还没有给回复,两人先到餐厅,点了一壶茶慢慢喝。 “怀小姐——或者私下里,我可以叫你怀啾吗?”工作时间外的郁蔓寻没有了公事公办的客气,平易近人,“你也可以叫我蔓寻。虽然我年龄比你大些,但我个人不太喜欢被人叫老了。” 怀啾笑着说好。 看了眼手机,地点和包厢号怀啾都已经发给戚连了,就看他要不要来。 郁蔓寻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未多过问,闲聊道:“怀啾,你跟小戚认识很多年了吗?” 怀啾笑道:“有十年了吧。” 郁蔓寻感兴趣道:“高中认识的?” “嗯。” 郁蔓寻晃了晃杯子,眼眸微眯,露出几许怀念的神色:“高中啊……总是会发生些令人难忘的事情。小戚那会儿应该就不缺女伴了吧?” “他和你说过?” “这倒没有,”郁蔓寻唇畔扬着笑,看着杯子里半透明的茶水,笑意略带三分慵懒,“不过像他这样的花花公子,我也玩过不少,我很清楚他们什么样儿。” 怀啾抿了口茶:“那你对每一任男伴,都会像这样再流连一次吗?” “当然不,小戚是特例,”郁蔓寻轻轻呵笑,“谁让他拒绝了我呢,还用那么可爱又可笑的一个理由。我不太高兴,也恰好比较记仇。” “……” 怀啾无言以对。 戚连那段时间突然的“柏拉图模式”,委实给人一种吃饱了撑的感觉。 戚连这个人,是怀啾朋友圈子里最安定不下来的一个,玩性最重,所有人都觉得他毕了业也是当个甩手纨绔四处浪,他却让人大跌眼镜,规规矩矩地继承了家业。 他不止一次嚎过:“我不就是感情上花了点儿,你们怎么还给我全盘否定了!” 怀啾以为戚连不会来的。他推开包厢进来,看见郁蔓寻的那一瞬间眼中露出了可以称之为惊恐的神色,一晃而过。 倒是郁蔓寻,反应很平淡,一点儿都不意外似的,眉欢眼笑地唤:“小戚。” 亲昵柔媚,扬眉抬眸间秋水盈盈。 戚连扯了扯嘴角,在怀啾旁边坐下。 郁蔓寻将这自然而然的选择与动作尽收眼底,抬了抬眉,唇畔笑意加深。 这场饭气氛略显诡异,郁蔓寻真正想约的人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怀啾充其量就是个搭桥人。戚连从没处理过前女友的事情,但他既然来了,肯定也有自己的打算。 怀啾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茶,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借口离开。 “拿着个空杯子抿什么呢,”怀啾正出神,手里的杯子被人不客气地夺走,“空气这么好喝?” 戚连老妈子似的,边说边给她又倒了杯茶。 他在她们几个女生面前一直是这样,好像她们是些幼儿园小朋友,他得劳心劳力地照顾得面面俱到。 郁蔓寻动作一顿,意味深长的打量悄悄地在二人之间转了个来回。 热乎的茶刚递回来,怀啾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亮起来。 发消息来的是陆川:【怀小姐,您现在忙吗?许总今天喝得有些醉,方便的话……您能来接他一下吗?】 怀啾拿起手机,戚连离她近,瞥到一眼屏幕上的字,虽然完整的没看清,却也捕捉到了“许总”两个字。 陆川的消息来得正是时候,怀啾起身对郁蔓寻歉然道:“蔓寻,实在不凑巧,我这儿正好有件事儿急着去处理……” 郁蔓寻体贴地道:“没关系,急事儿要紧,你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怀啾拎起包就要走,胳膊忽然被戚连拽住:“你要走?” 她还没搭话,戚连又问:“去找许嘉迟?” 戚连脸色不若寻常,怀啾心下起异,面色却如常,点点头笑道:“你们慢聊,我先走了。” 包厢里没了怀啾,气氛变得奇怪。 不一会儿,菜上来,郁蔓寻支着下巴,懒洋洋看着戚连,耐人寻味地问:“许嘉迟——是怀啾的什么人?” “怎么怀啾为了他离开,你的心情就变得这么糟糕呢?” - 下午来了几个不大不小的会议,处理了一些策划案,许嘉迟正坐在办公椅里捏了捏鼻梁,陆川掐着时间提醒他行程:“许总,世行在皓澄酒店举行的酒宴七点开始,现在该出发了。” 许嘉迟嗯了声,对陆川笑笑:“辛苦了。” 世行正在准备一档真人秀节目,以自家公司的模特为嘉宾,展示模特们的工作以及不为人知的“真实面”。 这档综艺许氏投资了一部分。 参加酒宴的除了各个金主及节目组,剩下的就是世行的一大批模特。 模特有男有女,本就比普通人有着外表优势,打扮过后光鲜亮丽璀璨逼人。 过来打招呼的人不断,许嘉迟一身西装将身形修饰得英挺颀长,唇边一抹儒雅笑意,举手投足间气度不凡。 “许总。” 声音几分熟悉,许嘉迟转头,唐悦姗穿着一字领的小礼服,微笑看他。 “唐小姐。”许嘉迟颔首微笑。 唐悦姗不动声色地扫一眼他举杯的手,并没有看见类似婚戒的东西,捏着高脚杯的手紧了紧,暗暗地咬牙。 她就知道,那个怀啾满口谎言! 什么老公,什么结婚,都是信口胡诌! “上次一别,许久不见了,”她咽下心头的愤恨,笑道,话语间不经意地拉近距离,“上次谢谢你,那么晚,如果是我一个人,我可能都要吓死了。” “没什么,举手之劳。”许嘉迟道。 唐悦姗和他碰了碰杯,浅酌一口香槟,口吻半开玩笑地试探:“许总可得少喝点儿,不然回家了可得给怀小姐添麻烦。” 许嘉迟动作一顿,杯身轻晃,缓慢重复道:“怀小姐?” “是啊。”唐悦姗神秘地放低音量,带着点儿“我懂”的狡黠,“上次怀小姐来给我化妆,可偷偷跟我说了,你们结婚了对吧?” 说着她不太好意思地道:“都怪我,上次舅舅让你送我被她看见,她肯定是误会了,不然那天也不会来——”说道这儿她仿佛自觉失言似的,捂了捂唇。 许嘉迟耐心问:“怎么了,唐小姐?” 唐悦姗放下手,无奈地轻叹道:“也没什么,就是问我和你是不是有什么关系,然后……算是警告了我一下吧。” 她顿了顿,迟疑道:“所以……许总你和怀小姐隐婚,是真的?” 第13章 暗火 晋江文学城独发 * “隐婚?”香槟盛满掉落下来的灯光,随酒面的晃动中懒洋洋地摇摆,男人细细咀嚼这两个字,神色似是啼笑皆非。 唐悦姗心头一亮,期待难以自抑地从捏紧的指尖里溢出来。 ——就算我们结了婚,不还是各过各的么?没什么不好的。 ——很不好。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许嘉迟动作一顿。 杯中的香槟酒撞出小小的浪。 “没有的事。”他淡淡笑道。 唐悦姗心跳变快。 不止为了因为自己仍有机会,更是因为戳穿了怀啾的谎言而兴奋。 “这样啊……”唐悦姗露出无辜而又不解的表情,“那怀小姐何必这么骗我呢?只要求证一下,不就不攻自破了吗?” 许嘉迟笑了声,没说话。 唐悦姗自动把这声笑理解为对怀啾的嘲讽,心中底气更足,带着惊呼“啊”了声,几分理解和心疼道:“所以那天晚上许总让陆秘书先送我,是为了留下单独处理怀小姐纠缠的事情吗?没想到许总心思这么细腻……不过这样也好,怀小姐再怎么说也是女孩子……” “唐小姐。” 突然被打断,唐悦姗却并不生气:“嗯?” 许嘉迟温声道:“或许,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让你误会了。” “……什么?” 许嘉迟说:“那天晚上,让陆川送你是我的本意。” 唐悦姗一愣。 “唐小姐贵为公众人物,如果路上被狗仔拍到,我担心会对你的名声造成不利影响,”他说,“毕竟,唐小姐是女孩子,传出绯闻是最容易受非议的一方。” 男人笑意煦煦,字里行间都在为她好。 可唐悦姗有一种被人扇了一巴掌的感觉。这种感觉,和那天夜晚怀啾几句话勾起的被羞辱感何其相似。 许嘉迟什么都没说,她却觉得自己的心思暴露无遗。 何等难堪。 “悦姗。” 就在唐悦姗垂在身侧的手手心都捏疼的时候,身后传来经纪人的呼喊。 她本就是趁着经纪人离开的空档来接近许嘉迟,若是顺利,经纪人现在就是姗姗来迟。 可悄悄进展不顺利,经纪人的到来无异于天降及时雨。 经纪人忍着心中愠怒,和许嘉迟打了几句客套招呼,把唐悦姗带走。 许嘉迟笑意微敛,放下酒杯,找到正忙于穿梭名利场的世行老总,借口还有事,先行一步。 陆川把车开到门口。 “在看什么?”陆川频频低头看手机,连他上了车都没察觉,许嘉迟敲了敲驾驶座问。 陆川忙不迭收起手机,“没什么,许总。” 许嘉迟也不多问,“回吧。” “好的。” - 许嘉迟回家时,怀啾刚洗完澡在客厅边蒸脸边看电视。 电视上播着一部新剧,饰演女二号的是怀啾好友圈子里一个姑娘,今晚上是打了鸡血似的激动,在群里让大家去欣赏欣赏她的英姿。 盛情难却,怀啾便给她贡献贡献收视率。 许嘉迟进门看了她一眼,就要上楼。 怀啾视线却始终跟随在他身上,在男人上楼梯时眉一挑,悠悠然出声:“许总,挺精神啊?” 许嘉迟停下脚步,转身看她。 “我听说你醉了,需要人接,”怀啾轻拍着脸,视线转回电视上,漫不经心地道,“我瞅着这不很精神么,上楼梯都不带晃的。” 许嘉迟略一想,就明白过来了。除了陆川还能是谁。 他脚尖一转,走下楼梯。 怀啾不甚在意,心里在做着接他唇枪舌剑的准备。 许嘉迟步子稳,不急不缓,走到她身边。 也坐了下来。 蒸脸仪放在茶几上,怀啾此时是半跪在地上的。 地板上铺了柔软的毛绒地毯。 男人一手搭在她面前的茶几上,一手随意地撑着地板,长腿曲着,朝她倾身。 沉稳清淡的木质香与微弱酒气混合在一起,还有一点儿他从屋外带进来的,未散去的冬日寒气。 蒸脸仪的袅袅水气模糊距离。 怀啾背脊紧绷,始料未及的发展让她汗毛都竖起来。 表面却维持着一贯的冷静:“许总是想说自己真醉了?” 许嘉迟轻笑一声:“怀啾,你没有见过我喝醉的样子吧。” “……”那还真没有。 “你都没见过,”他抬手,修长食指绕了绕她一缕发,很快松开,“怎么就断定我没喝醉呢?” 隐隐的侵略性激出怀啾的防备机制,她关掉蒸脸仪,和许嘉迟拉开一点儿距离。 “行,那就算你醉了,你可以回房休息了。”怀啾皮笑肉不笑地说。 许嘉迟并未阻拦,手撑回地毯上,突然道:“我今天也听说,你去找了唐悦姗麻烦?” 怀啾眨了眨眼,笑起来:“哟,她终于跟你告状了啊?” 他挑眉:“是啊。” “速度不行啊,这都多久了,告状都告不上热乎的。”怀啾故作惋惜。 男人但笑不语。 怀啾往旁边沙发倚,懒懒地环胸,似笑非笑看着他:“怎么,你很在意?心疼了?” 许嘉迟勾唇反问:“你呢,也很在意?” “我在意什么?” 许嘉迟微微后仰,也倚在沙发上,目光深处似含探究:“不然,唐悦姗没有惹你,你去找她的麻烦做什么?” “怎么没惹?”怀啾像听了个笑话,“她对我的丈夫心怀不轨,被我撞个正着,难不成我还要帮她一把?” “可你并不爱我。” 怀啾一怔。 许嘉迟歪着头,唇边笑意讥诮又凉薄:“不是吗?” “我们不是各过各的,互不干涉吗。那么我找谁当情人,要跟谁发展关系,又与你——” 他抬眸:“何干?” 怀啾一时语塞。 好半晌,她从晃神中回过味儿来,气笑了:“许嘉迟,你这话说得有意思——我讨厌你,所以找你情人不痛快,给你添堵,有问题吗?” 许嘉迟颔首:“没问题。” 怀啾一句那你在这废话个屁还没冲出口。 “可惜让你失望了,我和唐悦姗什么关系都没有。” “……” 许嘉迟起身,随手理了理坐乱的衣服,淡淡道:“你怎么想的,是你的事。但至少我对这段婚姻关系很满意。” 怀啾手揪紧了地毯的绒毛,看着他的目光微冷。 “等婚讯公开了,怀许两家的联姻能给我省去很多麻烦,”男人居高临下地冲她笑笑,“所以你要离婚,就自己想办法吧。祝你成功,许太太。” 第14章 暗火 晋江文学城独发 * 许嘉迟说完这句话便上楼了。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怀啾面无表情地拿起手机给易檀发消息:【得想个办法绿了许嘉迟。】 易檀:【我的乖乖啾你受什么刺激了?】 怀啾十指翻飞,简明扼要地把事情概括了一遍。 易檀:【他是狗吧!!!说的什么狗言狗语!】 易檀比怀啾还要愤怒,愤怒中又带着点理智:【啾啾你可别绿他,绿他都是给他脸了!】 怀啾当然不会去做那种无能狂怒的事情,不过口嗨打个嘴炮罢了。 怀啾:【对了,连连跟你们联系了没?】 易檀:【没,给他发消息他到现在都没回。我觉得他跟你说的那个郁姐姐可能忙着呢。】 怀啾想了想,又问:【檀檀,连连最近怎么了,跟得了许嘉迟ptsd一样。】 易檀说:【他不是一直这样吗?】 是吗? 怀啾凝眉回忆了一下,确实如此。 可回想起今天他拽住她那一瞬间给人的异样,又好像并非如此。 郁蔓寻也没有给她发来任何消息,和易檀又聊两句,怀啾放下手机,继续看电视。 - 许嘉迟回房后,脱下外套,在窗边站了会儿。 落地窗外面稠黑不见月色,路灯光影影绰绰,玻璃上映着室内的影子。男人明灭半融入窗外夜色的脸上神色沉沉。 好一会儿,他抬手扯开领带,给陆川打了个电话。 这通兴师问罪的电话吓得陆川差点在出租车上跳起来,忙解释道:“不是的,许总,我当时看唐悦姗和您在一起,有点儿担心所以就……” “担心什么?” 陆川支吾了一下,总不能说担心许总你被人勾走了怀小姐会伤心吧,唐悦姗眼睛里表情上“那种”意图明显得他都看得出来。 他打心底里希望自家老板和老板娘能琴瑟和鸣。 就像一个卑微的cp粉,没有糖也一定要绞尽脑汁凑点糖出来。 许嘉迟没有追问,而是说:“陆川,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陆川握着手机,挺直了腰板。 “不要再做多余的事情。” 男人电话里语调平缓,陆川当了他这么久的秘书,又怎么会听不出来背后的意思:“……好的,许总。” 挂了电话,许嘉迟按着眉心低低叹出口气。 ——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又来了。 女人自带几分柔色的声音宛如磐石,字字砸在他耳膜上。 犹如魔音贯耳,令人烦躁。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能那么无畏地说出这句话的。 许嘉迟不懂。 正如他还是少年时便不懂,怀啾身边为什么始终相伴者良多。 他和怀啾是同类人。 可又分明截然不同。 - 尽管怀啾说好吃饭却中途跑路了,心中也还是心系着好朋友的。 第二天联系戚连之前,她先收到的是郁蔓寻的“感谢信”。 郁蔓寻:【小怀啾,昨天谢谢你了,我度过了一个很美好的夜晚。我现在准备回公司了,有缘下次见面再请你吃饭。】 后头跟了个飞吻的表情。 嚯。 看得出来是真的很美好了,对她的称呼都成了“小怀啾”。 就在怀啾回消息时,失联一夜的戚连也终于在群里冒泡。 他一出现立马就被拿来打趣:【我操,这谁啊?】 【呔,你这人,竟然连咱们首次吃了回头草的小戚总都不认识!叉出去!】 戚连吊儿郎当地:【不懂了吧,这回头草香啊。本少爷现在可是今非昔比了,而且这严格来说也不叫回头草,应该叫查缺补漏。】 怀啾给戚连小窗弹了句问候。 戚连没回。 两分钟后,他回复了,却不是通过小窗,而是群聊里直接发了句语音谴责她:“怀啾你可真他妈够朋友,昨天把我一个人扔在那儿说跑就跑了,怎么着你拉皮条的啊?!” 一如平时。 怀啾在这边笑得花枝乱颤:“刚刚还说回头草香,现在又怪我跑路,你两个灵魂在夺舍吗,这么精分?” 戚连转回文字:【我懒得跟你计较。】 笑闹几句,这件事便揭过。 郁蔓寻带着签好的合同回到y·u,怀啾工作室和y·u成功续约,对方紧接着送来了一批新品。 这批新品怀啾带了几瓶回家试用,剩下的留给工作室的美甲师们。 怀啾不爱折腾自己的头发,就爱折腾指甲。 上一回的美甲正好全脱落了,指甲状态也已经养回来。 怀啾坐在客厅地毯上正慢悠悠涂甲油,玄关门开,许嘉迟回来了。 她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做自己的事儿。 自从那天晚上许嘉迟说了那番话,怀啾这几天和他基本是零交流。回到了刚结婚搬到一起住的那段时间。 怀啾连冷嘲热讽都懒得了。 她这边没任何反应,玄关传来许嘉迟的声音:“还穿这双吧。” “谢谢。” 怀啾动作一停,抬眸看过去。 怀祈跟在许嘉迟身后进屋,正在换拖鞋,许嘉迟手里拎着一袋东西。 她脸上转瞬间扬起笑:“姐。” 怀祈走进来:“小啾?你在家啊。”她看见桌上的甲油,笑道,“又在折腾指甲了。” “好看嘛。” 许嘉迟把东西放去厨房,顺便倒了杯水过来,怀祈摆摆手:“不用了,我马上就走的。” 怀啾闻言问:“姐,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哦,我来送点东西,”怀祈道,“我妈做了些小糕点,中式西式都有,我今天正好出来跑新闻,她让我顺便拿过来给你们。” 怀祈怕她误会,解释道:“我刚到门口,嘉迟正好回来。” 怀啾其实并不在乎,只不好意思道:“谢谢,也代我跟大伯母道个谢。” “一家人,客气什么。” 许嘉迟从刚刚起就在旁边没插话,鼻间一股淡淡的指甲油味道,他垂眸扫了眼桌上敞着盖儿的甲油瓶,随手盖上拧紧。 “对了,姐,干脆留下来吃个饭吧,”怀啾没注意到他的动作,“你好久没吃过我做的菜了吧?” “这倒是,”怀祈难得可以稍作休息,“那好吧。” 怀啾说这话的时候,没想过食材够不够。 看着略显空荡的冰箱,怀祈哭笑不得:“行了,冰箱都空了,我也啃不动冰箱。今天就别忙活了,改天吧。” “没事儿,附近有超市,我去买点菜,很快的。”怀啾说着解开围裙。 怀祈想陪她一起去,但来者是客,怀啾只让她在家里等。 怀祈却好似短暂出了下神,不知想到什么,又道:“那让嘉迟陪你一起吧。天快暗了,你一个人我也不太放心。” 第15章 暗火 晋江文学城独发 * 天色已经暗下来,怀啾走在前面,许嘉迟走在后面。 男人腿长,步调悠闲,几分懒散。 一路无话。 超市规模不小,怀啾拖了个车,直奔蔬菜区。 挑完菜,转身没看见许嘉迟。 怀啾不是很想管他去哪儿了,推着车继续购物。 蔬菜称完重,她转道去肉类区。蔬菜区和肉类区之间隔着一个冷冻区,冰柜整齐挨在一起,卖着各类速冻产品。 她在这里看见了许嘉迟。 他从冰柜里随意地拿了两袋速冻水饺,抬头也看见怀啾,走过来把东西放进购物车里。 “……” 怀啾:“手真顺。” 许嘉迟笑笑:“搭个顺风车,谢谢。” “……”怀啾很想把他的东西扔出去。 许嘉迟拿完这两袋速冻水饺就没再四处逛,跟着怀啾一道去了肉类区,怀啾挑了一盒鸡胸肉和一盒牛肉。 要买的东西基本上买完,怀啾把两盒肉放进购物车里时,手擦过许嘉迟要的两袋速冻水饺,包装袋上化开一点儿的小水珠冰凉。 想起上次冰箱冷冻层里的速冻食品,她一时嘴快:“你平时就吃这些?” 话问得突然,许嘉迟像是反应了一秒,才懒洋洋嗯一声。 怀啾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她和许嘉迟虽然大多时候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从那晚到现在,他们的状态似乎没有变化,但又有些许不同——很莫名,仿佛在冷战似的。 这种感觉让怀啾很别扭,搞得好像他们之前关系多好一样。 谁也没说话,怀啾推着车往收银台走,路上有点儿受不了这样莫名的气氛,突兀地蹦出一句:“许总这是不会做饭啊,还是为了‘省麻烦’?” 最后三个字咬得讽刺。 许嘉迟一哂:“当然是为了‘省麻烦’。” 怀啾冷笑嘲讽:“因为不会做饭才省的吧。” “是啊。” “……”怀啾愣了愣。 她脑子里那个哪儿哪儿都很完美的许嘉迟有了一道裂纹。 结账的队伍排到他们,许嘉迟把东西拿出来放到收银台上,笑意不明地道:“恭喜你许太太,对我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怀啾回神,扯一下嘴角,冷漠道:“谁稀罕。” 许嘉迟只回以一笑。 回去路上仍是无话,东西是许嘉迟拎的。 到了门口,怀啾边开门边调整状态。 “姐,我回来了,”怀啾打完报告,转头对许嘉迟温柔说,“嘉迟,东西放到厨房吧。” 许嘉迟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 怀啾进了屋才发现客厅还有一个人:“周嫂?” 周嫂正跟怀祈说着话,起身向两人打了个招呼才说:“我这不,今上午来打扫的时候把钥匙落这儿了,等到要回家的时候才发现,就过来找找。” “找到了吗?” “找到了,找到了。” 周嫂也不多留,很快便离开了。 怀啾去厨房做饭,不一会儿怀祈进来给她打下手。 “我来就行,姐你去外面坐着吧。” “不用,两个人快一点。” 怀啾炒完一道菜,将腌好的鸡胸肉下锅煎时,在一边洗着青菜的怀祈迟疑出声:“小啾……姐问你一件事。” “什么?” “你和许嘉迟结婚这几个月……算了,没什么。” “……怎么了,姐?” 青菜洗完,怀祈甩掉菜叶上的水,放进小框里,看着妹妹纤细柔弱的背影,神色复杂。 沉默片刻,她问:“小啾,你真的满意这段婚姻吗?” 鸡胸肉和食用油紧密相贴,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响。 怀啾垂眸盯着锅里,差不多了,锅铲一转,给鸡胸肉翻了个面儿。 表面金黄,煎得很好看。 “满不满意……”她语调一如既往地温顺柔煦,口笑意浅浅,“或许再过个四五十年,才能给这辈子许多事情下定论吧。婚姻也一样。” 四五十年,风华正茂早已枯萎成垂垂老矣。 多长的一个年限。 将所有的遗憾和后悔生生拖得为时已晚。 怀祈想起周嫂说的那些,心口仿佛被一只手捏住,桎梏得她半晌说不出话,如同窒息。 怀啾不傻,她和许嘉迟出门前怀祈还没有异样,他们回来后她却突然问了这么个问题。 要知道在许怀两家人面前,她和许嘉迟算不得浓情蜜意,也算得上相敬如宾。 他们出门后的唯一变数,只有周嫂。 然而不巧的是,怀啾和许嘉迟的婚姻关系在周嫂面前——至少在她恶趣味引导下,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这能想到这两者会撞到一起去呢。 即便如此,该做的表面功夫也得做。 开饭的时候许嘉迟下来了。 两荤一素,一碗紫菜汤,都是很普通的家常菜。 三个人的饭桌,气氛却有些尴尬。 饭桌是圆的,怀啾一抬眼就能看到对面的男人——她不是第一次和许嘉迟同桌吃饭,但同桌必定是对外的“应酬”,私下里一起吃饭,好像是第一次。 说不上哪里怪,反正就是不太自在。 许嘉迟倒是看上去自然如常,偶尔怀祈说几句话,他还会回一回,态度温和,彬彬有礼。 饭后怀祈说什么也要替怀啾把碗洗了,怀啾也不拦她,等她洗完碗要走,怀啾送她出了门。 送到小院儿门口,怀祈转过身,往怀啾身后的房子看了一眼,忽然深深叹息一声:“小啾,对不起。” 怀啾笑:“姐,你说什么呢。” “当时奶奶想让我和许嘉迟结婚,我不愿意——你也知道,我不喜欢被安排的人生,比起婚姻我更想把时间和精力贡献给记者这份职业,”怀祈停顿一秒,“后来和许嘉迟结婚的人变成你,虽然听说你一开始也不愿意,可后来看见你们相处融洽……我就想,幸好我拒绝了。” 她揉了揉太阳穴,低声自责:“对不起,小啾,我不知道许嘉迟原来是那么对你的……” 怀啾安静几秒,宽慰她道:“没关系的,姐。没人预料得到未来,你不要有负担。” “……可如果我当时再多为你考虑考虑,或许就能说动奶奶不把主意打到你身上。” 不可能的,怀啾心道。 如果不是方云舒从中作梗,老太太本来就不会考虑她。 怀啾无奈地笑了笑,将碎发勾到耳后,轻声开口:“那……姐,我如果想和许嘉迟离婚的话,你会帮我吗?” 第16章 暗火 晋江文学城独发 * 怀岳衡派了司机来接怀祈,送走怀祈,怀啾收拢手心呵了口热气,转身抬头,许嘉迟站在落地窗边,她的角度看过去,室内灯光下男人的身形更为修长。 他正在打电话,眼帘半垂,睥睨着楼下的怀啾。 怀啾眨了眨眼,朝他露出灿烂的笑。 像是挑衅,也像是宣战。 许嘉迟眯了眯眼。 “……就是这样。”陆川说完,好半天没听到回复,“许总?” “我知道了,”许嘉迟收回视线,拉起窗帘,走回书桌坐下,“把他撤下来吧,这个项目换个人跟进。” “好的,换谁?” 许嘉迟点了点桌面,“殷绍钧。” “这……”殷绍钧的事情在公司里一直风言风语不断,陆川又知道得稍微多一些。 “按我说的做。” “……好的。” 挂了电话,房门被敲响。 许嘉迟打开门,怀啾手里拎着个袋子,掂了掂问他:“我姐送来的东西,太多了。你看看你有没有要的,不要我明天拿去分给易檀。” “不用。” “哦。” 许嘉迟倚在门边抱臂看着她:“怀祈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怀啾坦然道:“是啊,她知道你是个渣男了。” “……渣男?” “没错,渣男,”怀啾甜笑,“晚安渣男。”说罢拎着袋子转身步履轻快地走了。 许嘉迟轻笑一声,关上房门 。 - 婚礼商谈的事情在圣诞节这天有了着落。 怀岳铭提前一周就给怀啾打了电话,提醒她叫上许嘉迟回家吃饭,把婚期定下来。许如诗和宁韬也会去。 平安夜怀啾和易檀她们出去疯了一天,第二天中午才起床。 她甩甩脑袋爬起来更衣洗漱下到客厅,发现许嘉迟这狗男人优雅地叠着二郎腿在沙发上看书,茶几上一杯喝了大半的咖啡。 见她下来,抬眸微微一笑:“早,许太太。” 早个屁。 怀啾皱眉看他:“你今天没去公司?” “婚礼大事,请一天假应该不过分。” “……”丫王八蛋就是存心膈应人是吗? 她假笑一声翻了个白眼,去厨房给自己做午饭。也不知怎么想的,手本来是冲着上头的冷藏室去的,临门一转,鬼使神差拉开了底下的冷冻层。毫不意外,许嘉迟中午又是吃的速冻食品。 怀啾觉得他长这么大没饿死真的得尊称这些冷冻食品一声再生父母。 冷冻层拉开通常会有咯啦咯啦的碎冰声音,家里很安静,在客厅的许嘉迟听见动静,扬声道:“记得有借有还。” 怀啾:“……” 怀啾手法暴躁地嘭一下关上冷冻层。 谁他妈看得上你的破水饺。 吃吧你就,早晚给你吃出营养不良来。 昨晚还有点儿剩饭,怀啾简单炒了个饭,炒饭粒粒分明,鸡蛋与小葱段的香味诱人垂涎。 她端着炒饭出来,许嘉迟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还以为你对我的水饺很感兴趣。” “……就您那毫无灵魂的破水饺,我吃饱了撑的要去馋?”怀啾温柔地阴阳怪气,“我还以为您是个无所不能的机器人呢,没想到这么大一人了连饭都不会自己做。” “没必要罢了。” 怀啾轻声讥笑:“许总这人生里还真是处处都‘省麻烦’,您到底有多少觉得没必要的事情?” “很多,”他笑意淡淡,“比如离婚。” “……” 怀啾不再理他。 今天是圣诞节,外头十分应景地下了场大雪,中午好不容易停了,下午怀啾和许嘉迟出门时又下起来。 雪扑簌簌地往下落,怀啾就是从家门口到上车的一段距离,头上和肩上很快便落了一层白绒毛似的雪花。 他们今天要回的不是怀家老宅,而是怀岳铭和方云舒的家——也是怀啾曾经长大的地方。 在方云舒到来后,这里已经变了很多,姚堇的影子被抹掉,全部更迭成了她的喜好。 怀啾在这里住了很久,她不能轻易搬走,搬走了就意味着她和方云舒这么多年来的博弈落了下风。 直到和许嘉迟结婚,她不得已才搬出去。 可以说对许嘉迟、对这段婚姻有一部分的怨气,就来源于此。 邓叔许久没见到怀啾了,朴实温和的一张脸高兴地笑起来:“小姐,你回来了。”他看向怀啾身后的男人,同样也很高兴,“姑爷。” 许嘉迟笑着颔首,“邓叔。” “邓叔好久不见,最近身体还好吗?” “好,好着呢,”邓叔笑呵呵地替两人把外套挂在衣帽架上,“倒是小姐你又瘦了。” “没有,胖了呢,昨晚上才刚称过,长了一斤。” 在这个家里的怀啾,温柔之外多了几分灵动,真心实意的。 许嘉迟低眸扫过她的后脑勺,似乎能看见小时候那个麻雀似的活泼小丫头。 怀啾走到客厅,看见了正靠在沙发上吃小零嘴儿的方云舒。 她怀孕到现在快到两个月,小腹还没显,宽松的衣服先穿了起来,腿伸直搭着,家政嫂正在给她按摩。 家政嫂换了又换,当初姚堇还在时的长期家佣到现在只剩下邓叔。 邓叔能力出众,是怀岳铭留下的。 “小啾,嘉迟,你们回来了,”方云舒一改脸上懒散的神色,慈蔼地笑道,“外面冷不冷?快过来坐着歇歇。你们爸去接奶奶和亲家公亲家母了,等他们来了咱们就开饭。” 怀啾笑着应了声好。 方云舒看了许嘉迟一眼,突然叫他:“嘉迟啊……”话尾拖着,他不应她就不往下继续说。 许嘉迟温声答:“妈,什么事?” 怀啾手渐渐攥紧。 淡咖啡色的指甲在手心印出月牙儿痕。 方云舒神色舒展,瞥了一眼怀啾,唇角轻蔑地勾了勾,关怀道:“最近忙不忙啊?听你妈妈说,公司最近事情很多,都需要你打理?” “还好……” 怀啾听不下去,打了声招呼上楼回房。 许嘉迟耐心地一句句回答着方云舒没话找话的关心,抬了抬眸,看着女人离开的背影。 唇边的笑不自觉地微微压下几分。 第17章 暗火 晋江文学城独发 * 怀啾关上房间的门,愣了两秒的神,“啧”了声,按了按眉心。 好好的,她不痛快什么呢。 结婚后许嘉迟对方云舒的称呼她一直都知道,之前听他这么叫过许多遍内心都没什么波澜,觉得无所谓,他爱怎么叫是他的事儿。 可今天是怎么了,他叫的那声“妈”和往常并无不同,她却感觉心口被根刺扎到似的。 疼是不疼,就是蹿火。 她现在的行为在方云舒眼里一定是落荒而逃。 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这一回很狼狈。 怀啾的房间一直由邓叔在打扫,女孩儿的房间让男性打扫其实不太妥当,但方云舒是不会让家政嫂来替她打扫房间的,那女人巴不得她睡在垃圾堆里。 她留在家里的房间钥匙也是邓叔保管着。 怀啾借口头发被雪打湿了上来吹吹头发,说了总得把样子装出来,况且发丝确实有点儿湿。 她刚把吹风机连上,房门响了。 “请进。” 怀啾转头,许嘉迟一手抄着兜立在门口,很虚伪地问了一句:“可以进来么,许太太?” 怀啾放下吹风机,“有事儿?” “也没什么,就是上来通知你一身准备吃饭了。” “我爸回来了?” “嗯。” 怀啾哦一声,头发也不吹了,拔掉吹风机。 正要出去,许嘉迟却一脚踏进房间,反手把门轻合上。 怀啾步子停住,“还有事儿?” “你在生气?” “……” 怀啾一下笑了:“我生什么气?” 许嘉迟挑眉:“你在生气。” 男人语调悠悠,怀啾突然就火了:“许嘉迟,你有病啊?以为自己是上帝吗看一眼就知道别人——”在想什么? 她的怒火中烧被男人温热宽大的掌心封在了嘴巴里。 怀啾惊了一下,瞪他。 许嘉迟微微倾身:“叫什么大声,不怕被他们听见?” “……” 这人到底怎么做到把一句很正常的话说得别有乾坤的。 “怀啾,之前我这么叫她你不是一直没反应么,怎么今天才知道不高兴?” “……” 怀啾忍无可忍,张嘴用力咬下去。 “嘶——” 男人收回手,视线盯着手背,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牙尖嘴利。” 刚刚他那一瞬的吃痛神情却是取悦了怀啾,她顿时感觉神清气爽,拍了拍有点乱的毛衣领,冷眼看他:“许总,既然知道自己说什么最能讨人欢心,就嘴上多长把门。毕竟我不像你的岳母,你伤了疼了我还会嘘寒问暖。” 许嘉迟轻笑着应了声:“也是。” 怀啾冷笑一声,正准备越过他开门出去。 “——那我只能哄哄你了。” 男人清淡的木质香覆过来,怀啾躲不及,被他的味道盖了个满面。 双唇相隔不过一厘米,呼吸缠缠绕绕,彼此听得清晰分明。 怀啾错愕两秒,才反应过来往后大退一步,手背贴着唇,皱眉:“你干什么?” 许嘉迟愉悦地笑起来,像是作恶得逞般,慢条斯理地直起身子:“哄你。” “……谁需要你哄?”她说完觉得不对,咬着牙,“也不需要这种哄的方式。” “是吗?”他看上去有些遗憾,“我以为夫妻情趣偶尔玩玩,也挺有意思的。” “……” 怀啾磨了下牙,大步越过他,开门下楼。 许嘉迟笑容尽敛,曲指轻轻擦过下唇。 眸微眯,他忽然想起那天夜里——那个因她醉酒的意外发生时,她的唇曾在他喉结上流连不去。 “许嘉迟,其实我也不是很讨厌你……”她吻着他的喉结说,“但我又很讨厌你。” “你是怎么做到从来不露出破绽的?我也想像你一样,谁都猜不透我,谁都对我有所忌惮,谁都伤害不了我。” “我要是能像你一样就好了。” …… - 怀家的灯火通明比起许家显得热闹些。 一桌子菜,基本上是照顾方云舒这个孕妇的口味做的。 怀老太太没来,怀岳铭说她今天头有些晕身体不大舒服,就不来了,只让他把商量好的结果告诉她。 老太太心虽然偏,但怀家目前的产业有一半可以说是她的功劳。她年轻时,在那个男女因性别格外分明的年代就敢豁出去跟着怀老爷子走南闯北,给予怀老爷子她能给予的一切支持。 即便如此,怀老爷子也在那些年里不可避免地落了病根,早早走了。 如今老太太也已年迈,这么多年调理着养着,精神气儿不错,仍难免有点小病小痛。 这餐饭有着明确的目的,开席没多久,许如诗先开口了:“婚礼的事情我上次跟嘉迟和小啾说过了,婚礼就定在四月吧?气温正合适,就是可能下雨天比较多,我建议保险起见在室内办。” 方云舒:“嘉迟,小啾,你们怎么想?” 许嘉迟微笑道:“我和啾啾看的是四月二十三,是个挺不错的日子。” “四月二十三啊……”许如诗拿手机搜了下黄历,“确实不错,宜嫁娶、会亲友。” 怀啾看了眼许嘉迟,她从来没跟他商量过日期。 许如诗又说:“婚纱和礼服的话,我认识的一个不错的设计师,如果你们俩愿意等等,我去联系设计师来给你们量身定做。毕竟婚礼一辈子可能就这么一次,总得让小啾风风光光地嫁进我们家来。” 怀岳铭对这份说辞显然很满意:“那就麻烦了。” “都是亲家,为两个孩子着想没什么麻不麻烦的。”许如诗笑。 之后就是宾客的宴请,这部分就是属于真正商业化的了,这个圈子里关系弯弯绕绕,许怀两家家大业大,宴请的什么样身份的人都会有。 参加喜宴是次,各怀鬼胎才是真。 饭后许如诗和宁韬要走,怀岳铭今天心情不错,挽留道:“如诗,老宁,难得来一次,干脆在这住一晚,婚礼还有什么更细致的地方要讨论的也好趁现在完善完善。” 许如诗:“让两个孩子留下吧,我和老宁都还有事儿呢,就不多打扰了。” 她转向也整准备走的许嘉迟和怀啾:“你们两个孩子也是,难得回来一次,就在这儿住下陪陪长辈。”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晚辈要是拒绝,就显得非常不懂事了。 尤其是两个懂事人设立得早就深入人心的怀啾和许嘉迟。 第18章 暗火 晋江文学城独发 * 两人迫不得已留了下来。 迫不得已是对怀啾而言,许嘉迟状态闲适得仿佛真没把自己当外人。 同床共枕给怀啾留下的印象只有那次的醉酒意外。 她无法想象清醒的时候跟许嘉迟睡同一张床盖同一套被窝,并且她坚信许嘉迟肯定也不愿。 许嘉迟洗完澡回房,就看见怀啾正踩着椅子从衣柜上层挖出一套被子。 “在干什么?” “你看不见吗,拿被子。”怀啾抱着被子,上半身都被遮住,听着声音闷。 “给我的?” “废话,”她没好气地道,“接着。” 说罢把被子往下一扔。 许嘉迟抬手稳稳接住,扬眸兴味盎然地看她。 怀啾没下来,站在上面姿态高贵地俯视他:“自己选吧,睡沙发还是打地铺,打地铺我再拿床薄被给你垫着。” “没有第三种选择?” “或者你想去睡客厅?” 许嘉迟笑笑,把被子放在沙发上,“当然是睡床。” “……” 怀啾微笑:“你觉得有这个可能吗?” “怎么没有?”许嘉迟拾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继续擦头发,落落大方往床缘一坐,“比睡一张床更进一步的事情我们都做过了,你到现在才害羞?” 他不提还好,一提起来,本来忘得差不多的记忆再次被勾起。 怀啾深吸一口气,笑意得体未变:“许嘉迟,激将法对我没用。” “是吗,”许嘉迟扬眉,扯掉围巾,擦过的头发略显凌乱,带着湿气,把双眼都染得氤氲,“这也不是激将法,你睡不睡床对我来说影响不大。” 跟无赖是讲不通道理的。 怀啾面无表情甩下一句随便你,跳下椅子拿了换洗衣服去洗澡。 房间门开合,室内一时安静。 许嘉迟视线转向床头柜,看了两秒,伸手拿过擦得一尘不染的相框。 照片里小小的怀啾穿着向日葵图案的小裙子,脸上用奶油化着六根猫咪胡须,头上的生日小皇冠歪得都快掉下去,开心地亮着一口小白牙。她身边的女人面带无奈地扶着她的小皇冠,脸上也被抹了奶油,东一块西一块看着略显狼狈。 许嘉迟只见过姚堇一两面,就听说她自杀去世了。 长大的过程中偶尔听见谈论怀家往事的八卦,都说姚堇并非传统的温婉解语花,她聪慧果敢,在事业上给了怀岳铭和整个九寰不少的帮助,是真正的“贤内助”。 许嘉迟对姚堇的印象很浅,却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她蹲下来摸了摸他的脑袋,给了他一颗糖。 年幼的许嘉迟在家里是多余的,彼时父母关系已经破裂,母亲寻欢,父亲作乐,除了公式化的必要关心,他们不会再有过多的爱给予他。就连家政嫂都只是按部就班地完成自己的工作,不付出旁的心思。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他没哭过。 姚堇给的那颗糖他没有吃,揣在口袋里回家放了很久,直到过期化掉。 可后来他也不再需要糖了。 - 怀啾从浴室出来,原本黑黝黝的客厅亮起了灯。 她站在楼下往下看,沙发上靠着一个背影,一缕白烟飘飘荡荡。 怀啾看一眼紧闭的主卧,下了楼。 “爸。” 怀岳铭闻声转过头,手机反扣到茶几上:“小啾,怎么下来了?” “我看客厅灯亮着,就下来看看,”怀啾像是没注意到他的动作,“爸,你怎么在这儿抽烟?” “你阿姨怀孕,总不能在她面前抽。” “谁说这个了,”怀啾在他旁边坐下,“抽烟对身体不好,您以后还是少抽点儿。” 怀岳铭看了她几秒,笑了笑把没抽完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好,不抽了。” 怀啾发现烟灰缸里七扭八歪还躺着两截新的烟头,显然是不久前才抽完的,“爸,怎么抽这么多烟?是不是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儿?”她说着露出担忧的神情给怀岳铭锤肩。 “没什么,工作忙而已。” 怀岳铭似乎不想多提公司的事情,顿了顿,忽然又道:“小啾,你手里有九寰百分之五的股份是吗。” 怀啾抬了抬眼帘,抿着唇温婉笑道:“是啊——我都没想到妈妈会把这么重要的股份留给我。” 怀岳铭不再说话。 客厅窗帘只拉了一半,室外照明灯点亮着鹅毛般的大雪。 白霜从暗飘落至明处,纷纷扬扬再迅速没入黑暗里。 怀啾温顺地给他捏肩捶背,安静地父慈女孝了会儿,怀岳铭身上烟味散得差不多,起身上楼。 怀啾也回了房。 房间里大灯已经关了,只剩一盏床头灯亮着,许嘉迟占据了她半边床,只不过盖的是她拿下来的那床被子。 他靠在床头,手里拿着手机,看表情像是在处理工作。 怀啾脱掉披着的针织衫,看也没看他,掀开自己的被子钻进去。 躺下背对他就闭了眼。 许嘉迟动作一顿,视线微偏,瞥着她只露在外面的脑袋,好一会儿出声:“怀啾。” “干什么。” “没什么,就叫一声,”男人收回视线,手指在手机屏幕上不徐不疾敲着,“看看是不是洗澡洗哭了。” “……” 怀啾甩过头来,语气有点儿冲:“你神经病啊谁洗澡会洗哭?” “怎么又不高兴了。” “……” 许嘉迟含着点哂笑的轻嘲语气听得怀啾火冒三丈,手臂一撑唰一下坐起来,顾忌着隔壁房压着声儿道:“许嘉迟,你能不能别惹我?” “不能。” “……” 从方云舒怀孕开始,一桩一桩的事本就扰得怀啾心烦意乱,她不明白许嘉迟今天为什么总是要来拱她的火,语气将至冰点:“你他妈不是最会察言观色吗?怎么就不能察一下我的言观一下我的色,往枪口上撞很爽是吗?” 这是两人互相阴阳怪气这多年来,她第一次说重话。 许嘉迟唇边却始终衔着一抹笑,半点儿不恼,任由她骂完,如扇的桃花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也不说话。 怀啾被他盯得反而不自在起来,皱着眉冷硬地问:“你看什么?” 许嘉迟语调懒洋洋地:“观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