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重生之太子》 1第一回 四周空茫茫的,五岁的胤礽站在那里,神色有些茫然。 『这里……是哪里?』 前方忽而传来人声,他一愣,顺势看过去,四周的场景忽而一转,变成了一处陌生的宫殿,他正觉有些奇怪,四周的场景却又是一转,一阵晕眩后,面前已经出现了一名卧在床头的、面带病色的男子。 胤礽一惊,只觉那张脸莫名熟悉。 他再细细一看,倒抽一口气,这不是……皇父吗? 为何皇父会在这里?皇父怎么了?怎么满面病容?太医呢?太医在哪里?!他心里慌乱,正要出声喊太医,却发现喉咙口好像被堵住了一般,他焦急地抬手,想抚住自己的咽喉,却发现自己动弹不了,他僵硬地将视线下移,却看到一个长大的身体,一双比自己大上很多、很多的手掌。 这是……他吗? 耳边,传来皇父淡淡地,却又似乎透出丝丝疲惫地声音:“太子,你且先回去吧,明日一早,你就回京。” 皇父说,太子。 小小的胤礽睁大了眼睛,心里满是不可置信,甚至在那一刻,忘记了自身的诡异之处。他的心里只剩下满满的惊愕与伤心。这不是他的皇父!他的皇父从来不会这么称他的,他的皇父只会叫他“保成”,或者“胤礽”。 可是现在,这个人,却口气无比冷淡的称他为——“太子”。从他记事到现在,他从来不曾听到皇父用这种口气同他说话,也从来不曾见过皇父的这种复杂神情。 这绝对不是他的皇父! 尽管心里这么抵抗着,小小的胤礽还是觉得心里酸酸的,痛痛的,眼睛也涩涩的,有不熟悉的液体想往下滚落,他死死忍住,继续瞪大眼盯着对方。 若隐若现的,心里有另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这就是皇父,这就是那个皇父。只是现在皇父是厌弃你了……厌弃你了……而已…… 那声音低低沉沉,飘飘忽忽,渐渐将他心底的反驳之声压住,整个心头只剩下那道声音在响彻,那声音很陌生,小小的胤礽却感觉到了那声音里的疲倦,以及比他此刻感受到的酸涩更深沉的痛苦。 这是怎么了…… 他茫茫然地睁着眼,想问,却问不出口,只能眼睁睁看着场景再度转移。 依旧是不熟悉的地方,一道声音拉回了他的注意力,一名显然已经苍老的男子肃着一张脸,无比认真又谨慎地对“他”说:“太子殿下,如今可是个好时机啊,您一定要好好把握才是!” 好时机?把握? 小小的胤礽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男子,许是他脸上当真表露出了不解之色,那男子越发肃着一张脸,徐徐图之:“太子殿下,您当真不懂吗?您难道想当一辈子的皇太子吗?!” “叔公!” 小小的胤礽还有些茫然,却听到另一个声音厉声喝止了那个男子,然后他听到那个声音继续在说:“叔公,这件事孤今日且当不曾听见,还望叔公谨言慎行才是!” 那声音与之前胤礽在心里听到的那声音很相似,只是这声音比之前的那个要年轻许多。 正疑惑间,画面再转,却变成了朝堂之上,已经年老的皇父正坐在上`位,旁边还有一群他不大认得的人,他跪在地上,而皇父看着他的眼神无比复杂,也无比冷淡。他看不大懂,却能听到皇父在念“……送京幽禁……” 幽禁的……是他吗? 他心头大痛,眼前有大`片大`片的黑暗倾轧而来,似要将他整个吞噬掉。 下一瞬,他满头大汗地醒过来,茫然地盯着昏黄的床缦一角。 *** 康熙十八年,春末夏初的夜,依旧透着一丝微凉。 亥时末,在这紫禁城内廷后三宫之首的寝宫-内,依旧摇曳着烛火。这个天下最尊贵的男子正端坐在案前,时而眉头微锁,时而展颜,时而又提笔批注些什么。 屋里散发着淡淡的墨香,为这个微微有些凉意的夜增添了一分暖意。 梁九功随侍在书桌边,眉眼低垂,安分的做着背景,只在需要的时候在茶碗中添些茶水,或剪一剪烛火,又或磨一磨墨。 屋内安安静静的,只有笔尖与奏折相接触时发出的细微轻响。 在这个安静的、令人几分昏昏欲睡的时分,与之相邻的里间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梁九功不动声色地看过去,却见一身杏黄的小小孩童正惶惶惑惑地站在那里。 梁九功一惊,偷偷看了看尊贵的陛下,却见那位头也不抬地发了话:“胤礽,怎么还不睡?”他的语气淡淡的,但从小就跟随在这位帝王身侧的梁九功还是能隐约从中听出一丝不满。梁九功心头一跳,赶紧低眉垂眼,继续充当背景。 “……皇父……”小小的孩童张了张嘴,声音里却带上了几分哽咽。 男子手一顿,又继续执笔,将最后几个字写完,这才抬头看过去。这一看,让他眉头微微皱了皱,他搁下笔,站起身,朝着小胤礽走去。 小小的胤礽赤着一双小脚,睁着一双大眼,红红的眼里还留着一丝水汽,他看着渐渐走近,却眉头依然皱着的皇父,本来已经到口的话语最终被咽了下去,只糯糯地又唤了一声“皇父”。 皇父生气了…… 他垂着眼,不敢再面对皇父肃着的脸,那会让他觉得还没从“梦”中醒来,他的心还在因为那个“梦”而激烈跳动,那种恐惧与悲伤似乎还在眼前,那个对他不满的、不相信他的皇父……他不想看到。这一刻,他的心里除了委屈,还有着深切的酸涩,依稀间,又听到了之前那个疲倦的声音在说话—— 皇父厌弃你了…… 一只温暖的大手贴上了他的额头,他猝然一惊,随即因为那真实的温度而放松下来,下意识地眯着眼睛抬头,对上了皇父微带担忧的眼神。 “你这孩子,这是怎么了?”男子这么说着,将他从微凉的地上抱了起来。温暖的怀抱让因为噩“梦”而惊醒的胤礽无比贪恋,他伸出依旧带着几分肉`感的小手,紧紧地抓`住了皇父的衣襟。 皇父……皇父…… 他在心里喃喃地念,却不想一个没留神,念出了声,让本就抱着他的康熙轻易捕捉到,他低头看着蜷缩在他怀里的孩童,眉头又紧了紧。 “保成。”他抱着依旧年幼的孩童,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一手轻轻地拍着稚子细瘦的背,连称呼都换成了胤礽的小名,带着再明显不过的安抚之意,“告诉皇父,怎么了?嗯?” 小小的胤礽蜷在他年轻的皇父怀里,听着沉稳的心跳声,合着皇父低沉的、温和的声音,渐渐从那个“梦”中恢复过来。只是听到皇父的问话时,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 因为“噩梦”吓醒而跑来找皇父的他……实在太丢人了……他这么想着,把自己的头往康熙的怀里埋得更深了几分,只有耳朵尖那里露出的红色泄露出了他害羞的本质。 眼尖的康熙自然瞧出了他的小心思,本想继续追问的话语也停了下来,他拍了拍似乎快睡着的孩子,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哄道:“保成,要是困了,就去屋里睡吧。” 本来昏昏欲睡的胤礽听了,将这句话在脑子里转了几圈领悟到其中的意思后,骤然清醒了,他大着胆子抓`住皇父的衣襟:“皇父呢?” 康熙看他眼巴巴的模样,捏了捏他肉肉的脸颊,低笑:“朕还有许多奏折没看完。”他看了眼不远处的御案上堆放整齐的一叠奏章,示意道。 胤礽也跟着看了过去,又很快回过头来,眨着眼睛,他继续抓着康熙的衣襟:“那保成也不睡,保成要在这里陪皇父。” 与其回床`上一个人睡,然后继续做噩梦,还不如陪在皇父身边,然后等皇父一起睡。他在心里打着小九九,睁着一双微红的大眼,期待地看着康熙。 康熙皱了皱眉:“保成,听话。” 胤礽鼓了鼓脸颊,抓着他衣襟的手颤抖了一下,然后更坚定地抓紧,唯有睫毛颤巍巍的,显露出了胤礽内心的不安。 康熙盯着这样的胤礽,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梁九功,去给太子拿件厚实些的外衣来。” 怀里的孩子双眼瞬间亮了起来,本来有些苍白的双颊也染上了红`润的色泽,看着这样的胤礽,康熙尽管脸上没有显露出什么,心里却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终于不再是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了。 他牵着小胤礽的手,回到了御案前,将他身上的衣服又拢了拢,梁九功早已悄无声息地搬了一张矮椅摆在一边,让小胤礽坐下后,他才重新坐回去。点了点胤礽小小的鼻头,康熙板着脸道:“不许出声,也不许乱动,如若不然,就让你一个睡,听到没?” 小小的胤礽乖乖地点头,现在的他,只要一想到床,就下意识地回想起那个梦,一想起那个梦,他就觉得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心里,又是一阵钝痛,小`脸又是一阵煞白。 康熙不着痕迹地皱眉,手下意识地往那孩子的额头上贴去。温热的触觉,不像发烧……他这么想着,手里已经不自觉地将胤礽再度抱进怀里,心里又是一阵叹息:“罢了,你乖乖地,不要乱动,嗯?” 埋在他怀里的胤礽乖乖点头,熟悉的温度,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心跳……胤礽紧了紧抓着康熙外袍的手,眼中涩涩的,那种想流泪的讨厌感觉又来了,他蹭了蹭脑袋,努力地抹去那种感觉。 背上又传来那人有节奏地安抚,他顿时安静了下来,然后,在“咚咚”地沉稳心跳中,渐渐迷糊了神智。 听到怀里的孩子渐渐绵长的呼吸,康熙停下了笔,看了眼睡梦中犹未舒展开来的眉眼,他看了眼梁九功,对方会意,悄悄退了出去。屋内静悄悄地,只剩下父子俩,静静地一坐一睡。 “你这孩子……究竟是怎么了?”良久,康熙叹息般地低声自语。 像是回应似的,怀里的孩子呓语了一声:“唔……皇父……” 康熙拍着他背的手一顿,嘴角微微翘了起来。还真是个孩子啊……感慨还未完,他的动作却僵住了。 “不要丢下保成……” 随着呓语的,是顺着那孩子的眼角缓缓滑落的泪珠。 2第二回 许是在梦中受了惊,又许是之前就受了凉,总之,等次日宫人察觉时,小胤礽已经发起了高烧。 宫人来报时康熙正在上朝,那宫人不敢私自前去,只得在一旁焦急地等待,直到康熙下了朝了才敢上前禀报。等康熙赶来时,小胤礽已经烧得浑浑噩噩、神志不清,一旁的太医正在为他把脉。 康熙勃然大怒:“你们这些奴才怎么照顾主子的?”他将那些诚惶诚恐跪了一地的宫人抛在身后,大步走到床前,心疼地看着昏迷不醒的胤礽。 “……”小小的胤礽躺在床上,嘴巴时而翕张。 康熙以为他想说什么,赶紧俯下身去,谁知听了半天,却是胤礽在呼唤自己的呓语。 他心里火气更大,又隐隐有些自责。若是他早些察觉,胤礽也不会…… 心里憋得慌,康熙转头又对着那些奴才们发泄了片刻。 他初时还能按捺下怒气和忧心,等着一旁的太医给他回报,谁知昏迷着的小胤礽嘴里却时不时地呢喃几句“皇父、皇父”,声音低低弱弱的,还伴随着一声声的“不要丢下”、“厌弃”一类的词语。 康熙登时怒意又上涨了几分,若是这小家伙醒着,只恨不得狠狠揍他一顿,方能卸去此刻心中的怒意与心疼……以及些许的委屈。 他自认对这个孩子一向上心,读书写字样样手把手教,更不曾刻薄过他,在现有的几个孩子中,他甚至一直觉得自己重保成于其他几人,结果却被这孩子口口声声说“丢下”、“厌弃”,即便他是九五之尊,心里也是有些许委屈的,当然,这件事情康熙是绝对不会表露出来的。 他沉着脸,不再朝着四周的人发泄怒意,虽然心里的火气也丝毫没有减少,但他开始试图冷静下来,至少要定要明白,究竟是谁在保成跟前胡言乱语! ——保成之前都好好的,直到昨日晚上,才突然开始说出这种话,自从保成出生后,就一直住在这乾清宫中,如若不是听旁人说起,保成又如何会知道这些话?! 什么时候乾清宫的人也这么不晓事了?!看来,有些人也是时候该整治整治了! 他越想,心里的愤怒就越深,尽管没有用言语表露出来,但他周身散发出来的威势已经让周围服侍的那群宫人、太医们瑟瑟发抖了。堂堂天子之怒……岂是寻常人能承受得了的? “太医,如何了?”本以为会马上发作他们的康熙却在深吸一口气后,语气平稳地询问起了给太子诊脉的太医。 那老太医为太子诊脉的手险些一抖,极力稳住心神后,才状似平稳地回复道:“回禀陛下,这……太子这病是由于受凉,加之郁结于心,才会……”说到这里,其实太医也有些惊愕,太子才不过五岁罢了,究竟有什么事会郁结于心?这皇家的孩子啊……他垂下头,不再想那些不该他想的事,续道,“请陛下允准臣与其他几位太医相商后,再为太子配药……” 康熙深吸一口气,挥了挥手,不再说话。 老太医恭敬地垂着头退了下去,与另外几位同僚到隔间小声的商议起来。 太子的病症本身并不重,只是,太子的身份和地位摆在那里,容不得有半点差池……是以,配药这种事还需要谨慎才是。 这些康熙自然也很清楚。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怔怔地看着床`上的孩子烧红着脸,嘴里依旧喃喃着“皇父”,不知梦到了什么,小小的手探了出来,试图抓`住什么似的拼命挥舞着。 康熙一惊,脚下急急迈了过去,一把将那双小手握住,然后拉过被子替他盖好。正好抽手,刚刚安静下来的孩子又再度挣扎了起来。康熙心里一软,索性在床边坐了下来,一只手紧紧握着胤礽冰冷的小手,另一只手则摸上了他滚烫的额头。 “保成……”他看着看着,不由叹息。 “唔……” 昏睡着的孩子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他的声音,竟应了一声。 康熙一喜,以为他醒了,俯身凑过去,又轻轻在他耳边唤了唤:“保成?” 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应。康熙不由又失落了起来。果然……还没醒啊……他叹了口气。看着他通红的脸,康熙不由想起了去年保成出痘时凶险的场景,心里不由紧了紧,手上也不觉多使了几分力道。 保成……那么危险的时候你都安然地度过了,这次一定也可以的,只是小小的发烧罢了,你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康熙喃喃的念着。心里不由有些发酸,想他堂堂帝王,天下至尊,八岁登基,登基第四年大婚,迄今有过十二个儿子,但真正存活下来的,却只有五个,若是……若是连保成也……他闭了闭眼,深深地吐了口气。 不,不会的。保成不会舍得这么对待他的。这么想着,他另一手又抚上了胤礽滚烫的额头。 “……皇父……”昏睡中的胤礽又在喃喃呼唤。 康熙紧了紧他的手,低低地应:“嗯,皇父在。” …… 太医将药方呈上来给康熙看过后,就悄悄地退下去煎药了,待胤礽喝过药后,康熙就将屋内的那些宫人们都赶了下去,就连一向跟在康熙身边的梁九功,康熙都让他呆在外面等候传唤。 安静的寝宫`内,只有胤礽偶尔的低唤,以及康熙随之而来的应答。 一大一小,虽然一个仍在病中,尚昏迷未醒,却依旧透出了淡淡的温馨。 “皇父。” 不知过了多久,胤礽又再度唤了一声。 “嗯,皇父在呢。”为了照顾胤礽,索性脱了靴袜,就着抱着胤礽的姿势闭目养神的康熙下意识地应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不对,他赶紧睁开眼,低头看过去。 怀里小小的孩童已经睁开了眼,眼神不再茫然,而是专注地看着他。 康熙第一反应就是探手去摸`他的额头。触手温度还有些高,但比之前显然好了很多,康熙终于微微松了口气,能降下来就是好事……放松下来的康熙并没有注意到怀里的胤礽眼底闪过的一丝莫名,只抬手点了点他的鼻子,努力板着脸道:“终于醒了,下回不许这么吓皇父,知道没?” 胤礽眨了眨眼睛,意识还有些飘忽,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地就乖乖点了点头。 “好了,你再睡会儿吧,等你病好了,朕非要好好罚你不可!”康熙这么说着,手却温柔地覆在了他眼睛上,感觉到掌下的小家伙依旧在不听话地眨巴着眼睛,他恐吓道,“再不乖乖闭上眼,朕可要打你屁`股了!” 胤礽身体一僵,果真乖乖闭上了眼,明明刚刚才睡醒,疲倦的感觉却还是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在皇父有节奏地安抚动作之下,胤礽很快就再度陷入了梦乡。只是与之前的昏睡不同的是,这次的呼吸平缓了很多,就连小`脸也没之前那么红了。 康熙动作轻缓地拍打着胤礽的背,也许是之前服下的药起效了,之前一直出不出汗的背部终于开始排汗了,为了不让刚入睡的孩子被吵醒,康熙动了动,掀被起身去唤梁九功令人准备些替换的衣衫。 谁知,不过是一来一回片刻的功夫,待康熙重新回到里间,却见胤礽正抱着被子坐在床`上,脑袋低垂着,不知在想什么。 康熙眉头一皱:“怎么不好好睡着?”他快步走上前,待宫人将衣衫帮胤礽换掉后,将他重新按回床`上,又帮他掖了掖被子。 胤礽呆呆地眨了眨眼,歪着脑袋看康熙。 康熙没忍住,动手刮了刮他的鼻子:“想什么呢,赶紧睡觉。” 胤礽又眨了眨眼,似乎在确认什么似的,低低唤了一声:“皇父?” 康熙手下的力道稍微加重了一分,佯怒:“还没叫够呢?赶紧睡!” “皇父?”低低的声音里,犹带了几分不确定。 康熙这回没有应声,连放在他鼻子上的手也收了回来,直起腰身,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眼神莫测。 “……”胤礽看着他的表情,也不敢再出声,不自觉地把自己的头往被子里缩了缩,似乎下一刻,皇父的雷霆之怒就会倾轧下来。 康熙却只是看了他一会儿,随后轻轻地叹了口气,又伸手帮他掖了掖被子后,道:“你先睡,有什么事等你病好了再说。”他的语气淡淡的,胤礽从中并不能判断出他此刻的心情,于是他乖乖闭上了眼。 “不要担心,皇父就在旁边。” 临末,康熙又道。 之后,好一阵子没有声响,胤礽静静闭着眼,呼吸渐渐平缓,似乎再度睡着了,康熙又探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随即悄声走到与之一帘之隔的外间开始处理一整日积压下来的奏章。 待听到外间渐渐没了声响,胤礽才悄悄睁开眼,孩童清亮的眼底闪过一丝迷茫。 适才,在恍恍惚惚间,他又做梦了。还是之前的那个梦。 不过更清晰了些。 如同在看一场戏,他清楚地看到了梦里的那个自己,梦里的那个皇父,哥哥……以及参与了那场斗争的那些……弟弟们。 五岁的他如同一个局外人一样,莫名其妙地看着那些人如同得了癫狂病症一样,疯狂地争夺着那个位子;他看着皇父一日一日的衰老,脸上的神色一日比一日冷漠,眼里的猜忌一日胜过一日。 他看不懂这一切,也不懂他们以及那里面的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只觉得自己的心里充满了悲伤和痛苦。 那巨大的压力向他倾轧而来,让他忍不住想,不如再也不要醒来……只是每当他这么想,却总会听到有人在耳边温柔的说话声。那声音那么熟悉,让他忍不住地想,是谁这么温柔? 再度张开眼地胤礽看着之前抱着他,抚`慰着他的年轻帝王,竟觉得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仿佛梦中所见的一切才是真的,而眼前的这一切,都只是个梦罢了…… 这只是一瞬间的想法,很快又被他晃去。不,不对。这么真实的体温,那么真切地情感,如果他还自我欺骗说这只是场梦,那他的皇父,得有多伤心…… 他眨了眨眼睛,眨去眼里的那丝迷茫,恢复孩童本来的清亮之色,只是多了更多的坚定。 倦意又起,他闭上眼睛,放松自己,任自己随着疲倦再度沉睡。 3第三回 胤礽的这场病惊动的不止是皇帝陛下,或者该说,正因为惊动了皇帝陛下以及太医院,是以,整个宫中的人都被惊动了,甚至太皇太后和皇太后。 “你是说,太子病了?”本来正在为花草亲自灌溉的手顿住了,昭圣太皇太后偏头看向苏麻喇姑。 坐在一旁的,是来向昭圣太皇太后请安的皇太后博尔济吉特氏,她闻得此言,也抬起了头。 “是的,昨儿个,陛下将整个太医院都惊动了,听梁九功说,太子人都烧糊涂了。”苏麻喇姑此时已经六十多岁了,看起来却像是四十多岁的人,此时她说到这里,脸上也带上了几分忧色。 这些年来,这宫中夭折的孩子,苏麻喇姑已经见过太多了,对于当今陛下目前仅剩的这几个孩子,苏麻喇姑一直是当自己的孙子看待的,如今听闻太子病重,她只觉一阵心悸。 昭圣太皇太后眉宇微皱,又很快平复下来。沉吟片刻后,她搁下手里的水瓢,整了整藏青色常服,一手搭上了苏麻喇姑,一手由皇太后扶着,三人一同向门口走去:“走,都随我去瞧瞧。” 待三人来到乾清宫时,康熙还在上朝,宫里的人估计是被嘱咐过了,每个人做事都轻手轻脚的,见到昭圣太皇太后到来,赶紧下跪行礼:“太皇太后……” 才唤了几个字,就被昭圣太皇太后身边的苏麻喇姑制止,昭圣太皇太后看了看紧闭的门,皇太后低声问道:“太子情况如何?” 宫侍小心翼翼地回道:“回太皇太后、皇太后、格格,方才太医刚刚来看过,说是太子殿下的病情现已稳定下来了,只是目前还有些低烧,尚需再调养两日。” 昭圣太皇太后点了点头,让宫侍轻轻将门推开,吩咐道:“你们就在门口候着,别出声,我进去看看就出来。”说着,与皇太后、苏麻喇姑一同走了进去。 屋里的窗子已经被康熙下令紧闭了,是以一走进门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待昭圣太皇太后走得近了一些后,便听到里面传来小声的、压抑的咳嗽声。 她眉头皱了皱,捏了捏苏麻喇姑的手,苏麻喇姑会意地将脚步加快了一些。 掀开帘子,便能看到床`上小小的一团隆`起,因着咳嗽时不时地抖动几下。似是听见了脚步声,那从小小的一团动了动,从被子里探出了一颗小小的脑袋。 小胤礽眨了眨眼睛:“老祖宗,皇玛嬷,苏麻喇妈妈……?”他作势要起身,却被几步走到床前的昭圣太皇太后按了回去。 昭圣太皇太后皱着眉头打量小胤礽,看着他略显苍白脸色和干燥的嘴唇,有些心疼:“保成,老祖宗和你皇玛嬷、苏麻喇妈妈听说你病了,所以来瞧瞧你。”她说着,一手探向了他的额头,感受到比她的手掌稍微高一些的温度时,眉头皱得更紧了,“还有些烧,你这孩子,不舒服怎么不早点跟你皇父说呢……” 小胤礽用头蹭了蹭昭圣太皇太后的手,有些干裂的嘴咧出一个歉然又讨好的笑:“老祖宗,皇玛嬷,苏麻喇妈妈,让你们担心了……” 对着这些宠爱的曾孙,本就容易心软的昭圣太皇太后被他的举动搞得心里更软了几分。她摸了摸胤礽的头,尽管心里有许多想责备的话,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没忍心在这个时候说他:“你呀……” 皇太后也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里也带着淡淡的心疼,没说话。 苏麻喇姑就不一样了,她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看着胤礽:“太子,既然知道会让老祖宗和太后担心,往后可不能再这样了!” “苏麻喇额涅说得对,下回这小子再这样,就该被打屁`股!”刚刚下朝归来的康熙一进门正好听到这句话,顺势就接了口,他撩`开布帘,不去看胤礽鼓起的脸颊,转头向昭圣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请安,“孙儿见过皇玛嬷,皇玛嬷吉祥。” 昭圣太皇太后笑着点了点头,任康熙扶着在一边的椅子坐下。 康熙又转头看向皇太后,同样道了声吉祥,又服着皇太后坐好后,康熙看向了苏麻喇姑,笑着道:“见过苏麻喇额涅,苏麻喇额涅近来可好?” “皇上万福。”苏麻喇姑向康熙福了福身,这才回道,“劳皇上记挂,苏麻喇一切都好。”她说着,又故意看了眼趁着他们说话,抱着被子坐起身的胤礽,调侃道:“比现在的少年人都好。” 昭圣太皇太后听了,正经地点了点头:“那倒是,苏麻喇和我的身子确实要比这些小家伙强。”她这么说着,眼底却泄`出了几丝笑意。 皇太后只是坐在那里瞧着他们,但笑不语。 小胤礽鼓起了脸,一脸求救兼讨好地看向自己的皇父。 谁知,这个唯一的求救对象却也顺势“倒戈”,还板着脸接道:“皇玛嬷、额涅说的对,这小家伙也确实是时候该好好养养身体了,这么弱不禁风的,可怎么当咱们大清朝的一国储君?” 小胤礽一听,顿时不服气了:“皇父胡说,我才没有弱不禁风呢!”他鼓着脸,肉肉的脸颊随之鼓起,可爱至极。 “哦?”康熙也不反驳,只扬了扬眉。 小胤礽也知道现在他说这话实在不足以让人采信,却还是苦着脸,努力的为自己“正名”:“这……这次是意外啦……”事实上,他也不知道会这样啊……他越说越小声,越说底气越不足,最终在康熙、昭圣太皇太后四人的调笑视线下乖乖闭了嘴。 “怎么不说下去了?”康熙上前点了点他的鼻尖,看着他不服气的小模样,只觉好气又好笑。 “皇父!” 昭圣太皇太后微笑着看着他们父子俩亲昵的相处,收回视线时见皇太后和苏麻喇姑也正含笑看着他们,心里只觉更软、更窝心,又坐了一会儿,便道:“现在看保成身体大好,我心里也安心些了,既然皇上你回来了,那我就先和太后、格格一起回去了。” 这声格格说的是苏麻喇姑,对于这个一直跟在她身边的苏麻喇姑,昭圣太皇太后待她一直如同姐妹。 康熙闻言赶紧直起身,恭敬道:“不如,孙儿送您们回去吧?” 昭圣太皇太后笑着摇头:“不用劳烦皇上了,我们是坐肩舆来的,待会儿直接回去就行,皇上就先陪着太子吧,他的烧还没退呢。” 康熙只得应了。 昭圣太皇太后偏头看向依旧裹得像个团子似的胤礽,收敛了笑容,嘱咐道:“太子,我和你皇玛嬷以及苏麻喇妈妈就先回去了,你好好养好身体,莫要再让你皇父忧心了,知道么?”她的脸上虽然没有带笑,话语中的每字每句却都显得很慈祥,胤礽听了,眼中一热,乖乖点头:“保成记着了。老祖宗、皇玛嬷、苏麻喇妈妈慢走。” 昭圣太皇太后满意地点点头,一手扶着皇太后的手,一手由康熙扶着,慢慢走出了乾清宫。胤礽坐在床`上,目送他们离开。 隔了片刻,康熙一个人回来了,他一进门就看到胤礽已经乖乖地躺回了床`上,正转过一张微红的脸看着他。 不知为何,这样的场景让康熙有些想笑,只是为了不破坏他在外一贯严肃正经的形象,他赶紧将笑意压了下去。 尽管如此,眼尖的胤礽却还是发现了些许痕迹,他躺在床`上,歪着头,紧紧地盯着康熙,下意识地警惕了起来:“皇父,你在笑什么?” 本来他不说,康熙也就不会继续想了,偏生他问了,于是康熙忍了又忍,没能再忍住,嘴角一弯笑了出来:“笑你像个小粉团。” “皇父!”胤礽一听,不干了,作势就要掀被起来张牙舞爪,被康熙一手压制住,只能在被子里扑腾。 “不许乱动,要是再着凉可怎么办!” “哼!” 父子俩人笑闹了一阵子,康熙说起了正事:“待你病好之后,朕就要好好锻炼你了。” 胤礽眨巴眨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康熙:“皇父,你想做什么?” 康熙避而不答,只道:“说起来,明年这个时候,你就该去读书了。” 胤礽又眨巴眨巴双眼,有些不明所以。 按照那个“梦”来看,六岁的时候,他确实开始读书了,而且,若不是这场病,今年他就该搬去所谓的太子东宫“毓庆宫”居住了。不过,皇父到现在都没提起过,这是不是说明……已经开始改变了? 他心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脸上的表情也有些恍惚,毕竟他只是个五岁的孩童,装模作样的功力远远不及十几年后,康熙一眼就瞧出来了,不过他并没有多想,只当是这孩子身体尚虚,又开始疲乏了而已。 于是,他伸手帮他把被子盖好,不再提那些话题,转而哄道:“若是累了,就先睡吧。” “……”胤礽愣了愣,眼见康熙要走,下意识地就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摆。 “怎么了?” “……”胤礽也有些惊讶,他呆呆地看着自己伸出去的手,又看了看康熙脸上不解的表情,被刺到一般迅速抽手,红着脸将头埋进了被子,“什么都没有!” 康熙愣了愣,马上反应了过来,嘴角微微翘了起来:“这么大了,还像皇父撒娇?” 胤礽躲在被子里,闻言被戳中伤口一样剧烈的抖动了下,下一刻,他钻出被窝冲着康熙大声反驳:“才没有呢!”才没有,才没有呢!撒娇什么的!他才不会做呢! 康熙但笑不语,只拿眼睨他。 胤礽自觉心虚,与康熙互瞪了片刻,被子一卷,又把头埋了进去。 他没有撒娇,没有撒娇,绝对没有!脸和耳朵烫烫的,也绝对不是他在害羞心虚,绝对不是! ……话说回来,他才五岁,就算做了个梦,知道了未来“可能”会发生什么,那他也还是他啊,似乎撒娇什么的……也很正常……? 不对不对!他才没有! 听着隔着被子仍然传来的低笑声,胤礽躲在被窝里龇牙咧嘴、恼羞成怒。 4第四回 梁九功默默地站在御案边当着背景,不动声色地看看坐在案前正弯着嘴角看奏折的康熙,心里悄悄地感慨:今儿个,皇上的心情看起来很不错啊……果然还是太子殿下有办法。 康熙一边翻着奏折,一边笔下如飞地在上面写着批注,还能分心吩咐梁九功:“梁九功,你去看看,太子的药好了没,若是好了,就让人先端过来。” 对于贴身大太监的心思,康熙自然一清二楚,是以,为了怕他实在闲得慌,康熙毫不客气地就派了一份任务给他。 他确实需要一个可以猜出他一部分心思的人,但是他不需要一个时时都在猜测他内心的人。前者叫懂事,后者叫窥视。康熙喜欢懂事的人,但最讨厌的,就是窥探。 跟在他身边已久的梁九功自然也明白这位帝王的禁忌,闻得此言,背心一凛,赶紧领命去办事。 乾清宫正殿内又恢复了安静,康熙扫了一眼那些安安分分的宫女们,继续提笔疾书。 他的心里确实很高兴,之前胤礽的举动显然愉悦了他,直到现在,想起方才胤礽的模样,他都很想笑出来。想到这孩子,就觉得心里软软的,甜甜的,这就是为人父的感觉吧? 他一边想着,一边继续用朱笔批复。 刚刚批复完手上的奏折,却听门口传来轻轻的声响,他头也没抬,继续拿过下一本奏折,只吩咐道:“去,瞧瞧外面出了什么事?”在宫人面前收敛了为父表情的康熙显得很严肃,充满了帝王的威仪,而这才是众人所熟悉的那个帝王。 离门口最近的小宫女悄悄地去查看情况了,又很快回来禀报:“回皇上,是贵妃娘娘来了。” “哦?”康熙停笔思索片刻后,吩咐道,“让梁九功进来。” “嗻。”那宫人又很快离去,没一会儿,梁九功进来了。 “皇上。” 康熙继续埋头写着批复:“梁九功,你看看,贵妃过来所为何事?” “嗻。” 梁九功出去了,门口又传来细细地说话声,隔了会儿,梁九功进来回复:“回皇上的话,贵妃娘娘听闻太子病了,是以带着膳食和补品前来探望太子。” 康熙停下了笔,又取过一本奏折,面上依旧淡淡地:“去回了贵妃,膳食和补品收了,人就别进来了,毕竟她身子也弱,身边还带着胤禛,免得过了病气回去。” “嗻。” “等等。”康熙想了想,又吩咐道,“跟贵妃说,让其他宫里的那些妃嫔也都别来了,太子身子刚好,宜静养。” 梁九功顿了顿:“嗻。”他又等了等,见陛下没有别的吩咐,赶紧去了。 过了会儿,梁九功又端着药进来了,至于贵妃佟佳氏带来的食盒则由另一名小太监拎着,然后在梁九功的示意下放在了一旁的桌上。 梁九功小心翼翼地端着药,小声提醒道:“皇上,太子的药来了。” “嗯。”康熙只应了一声,没抬头。 于是梁九功琢磨了下,准备端进去,由太子的随身小太监伺候着服药,只是他刚要移步,便被康熙叫住了:“放着,朕亲自来。” 梁九功愣了愣,默默地将药碗放下,然后眼睁睁看着尊贵的帝王接过药碗,走进了内室,他在门外迟疑了片刻,还是没有跟进去。 没一会儿,便听里面传来皇上诱哄太子的温和语调。 “保成,醒醒,该吃药了。” 梁九功默默低下头,回到原来的地方,继续充当沉默的背景。 *** 胤礽的身体底子毕竟好,尽管这场病来势汹汹,但在康熙的照顾下,倒也好得很快。在床`上躺了三天后,他终于活蹦乱跳了,然后……他就再也呆不住了…… “皇父,皇父!”刚刚与众大臣商议完国事回来的康熙一踏进门,就被小家伙扑倒了。 他一手扶住小家伙的肩膀,防止他摔倒,一边训斥他:“胤礽,你都五岁了,不许再这么莽莽撞撞的。” 胤礽闻言低下了头,嘴也扁了起来:“哦。”他仰着脑袋,看向康熙,可怜巴巴的模样,“皇父,我可不可以……” 康熙看了他一眼,然后不等他把话说完就果断地拒绝:“不可以。” “皇父!”胤礽扁嘴,皇父太坏了,竟然都不让他把话说完! 康熙把他推开一些,任宫人将他头上、身上的朝冠、朝珠摘下来,又活动了下脖子,这才转头看向胤礽:“你身子才刚好,昨天才下床,今天就想着出门?朕不允。” “……”坏皇父!胤礽鼓起了脸,暗自腹诽。 康熙闭着眼,却依旧将他的心思猜了个正着:“不要以为在心里偷偷骂,朕就不知道,你小子胆儿肥了,嗯?” 胤礽赶紧摆正脸,装出一副无辜又讨喜的模样,继续拖长了调子唤:“皇——父——!” 康熙张着手,任宫女将朝服脱下,换上常服,闻言嘴角翘了翘:“前些日子是谁说,自己没有撒娇的,嗯?” 胤礽脸一红,果真闭嘴,他瞪着眼看了看康熙,却见他依旧闭着眼,半点没有松动的架势,不由跺了跺脚,一声“坏皇父”就要脱口而出,就被康熙的下一句话噎在了喉咙口。 “要想出去也可以。”康熙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涨红的脸,似乎猜到了他刚才想做什么。 “真的?!”胤礽两眼发光地看着康熙,满眼都是期待。 康熙睨他一眼,嘴角的弧度却悄悄地翘高了几分,只是这些胤礽却完全没有发现,依旧期待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下一句话:“若是……太医说可以,朕就允了。” “……”胤礽脸上一僵,笑意尚未退却,就先苦了脸,整个表情显得尤为滑稽。 康熙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待宫人扣好最后的盘扣,便伸手揪住了胤礽的小`脸,感受了一把稚子幼`嫩的触感:“听话。” 胤礽泪眼汪汪地瞪了他一眼,大着胆子拍开他的手,头一扭,不再搭理他:“哼!” 康熙扬了扬眉,倒也没生气,耐着性子吊了片刻小家伙的胃口后,才慢慢悠悠地开口:“把手伸出来。” 胤礽初时不理他。 康熙嘴角微挑:“还不伸出来?” “……”胤礽忍了忍,没忍住,于是狐疑地回头看他,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迅速伸出了手。 康熙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搭上了他的腕脉。 康熙做为一代帝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对于什么都有过涉猎,而对于医理,也曾研究过,虽然不算精通,但基本的医理还是难不倒他的。他搭着胤礽的脉,细细地诊着,随即放下了手。 胤礽紧紧盯着他,眼中不自觉地又露出了期待的光。 康熙在心里暗笑,脸上却不动声色,依旧板着脸,故意吊着小胤礽,看他七上八下的模样,康熙就觉得心里很舒坦。 “皇父……”小胤礽眨巴眨巴着眼睛,忍不住想开口问。 康熙又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在小胤礽即将扑上来磨蹭的时候,终于慢吞吞地开口了:“只许半个时辰。” 小胤礽眨了眨眼,下一瞬,扑上了他的大`腿,胡乱蹭了蹭就要往外跑:“皇父最好了,那我出去了!……皇父?”胤礽往外跑了几步,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于是不解地回头看,却见自己的领子被康熙紧紧拽着,他一惊,以为皇父反悔了,只能可怜巴巴地回望着皇父。 康熙瞪他:“再去穿件衣服。” “……哦。” 胤礽在一群宫侍的簇拥下,收起了在皇父面前肆意的小模样,板着小`脸,摆出皇太子的架势,有模有样地走在最前面。只有滴溜溜转动的大眼睛才能看出他隐藏起来的那丝孩子气。 御花园胤礽已经来了不下数百次,说实在的,这里的场景胤礽看着也早就没了新鲜感,只是他毕竟刚刚在房里闷了三天,就算是看这些早就看惯的景色,心里也是高兴的。 他步履轻快地走在小径上,闻着花香,看着彩蝶翩翩起舞,心里那个欢快啊……在看到假山后面偷偷摸`摸的身影时,呼啦一下消散了。 胤礽在心里哼了哼。五阿哥这个笨蛋! 人虽然是藏起来了,可是衣角却露出来了,亮黄色的色泽,加上又是比他还长一些的下摆——在这宫中,除了他还能有谁。 胤礽这么想着,脸色忽而变得有些难看。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到了那个梦。 梦里的那个保清与他分外不合,说是冤家对头完全不为过,梦里的那个保清甚至在后来向那位……请杀他!小胤礽想到这件事就咬牙切齿,恨不得扑上去打他一顿。 其实,他本来是不会想到这个的,毕竟梦见的一切对他来说太遥远,没有半点真实感。事实上,也没有任何迹象可以证明那不止是梦,就连皇父,也与梦中的那个人相差甚远,是以,这些日子以来,胤礽对那个梦还是有些质疑的,说直白点,就是没有把那个梦太当回事。只是此刻,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他就这么突兀地想到了那个保清。 疏远,猜忌,针锋相对。这是梦里的那个保清给他的感觉。 而现在…… 他看着眼前的保清,又想起这几年来,本来还与他有些亲近的哥哥,与他渐行渐远……他忽然有些害怕了。 而在害怕的同时,还有些难过,又有些愤懑。 哼,那个笨蛋!枉他……枉他…… 枉他什么,胤礽没有再想下去,只是恨恨别过了头,想当做没看到他,就要径直走过去。 于是本来偷偷看着他,又藏起来不想被他发现的某人忍不住了,直接从藏身处跳了出来,大步一迈,拦在了胤礽跟前:“太子,你……”他本想说“你明明看到我了,为何要故作不见!”但跳出来以后,他才猛然反应过来:对方是太子,他还不能对他无礼!于是保清咬了咬牙,后退两步,左膝一屈,右手下垂,正儿八经打了个千儿,“保清给太子殿下请安。”他一边行礼,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让你冲动,让你脚快!要是继续藏着多好!这是多欠跪啊! 对方都这么有礼了,身为皇太子的胤礽也只得摆正架势,小-脸板着:“免礼。胤礽见过哥哥。” 5第五回 “听闻前几日太子病了,如今看来已是大好了?”御花园中,兄弟两人屏退了左右,站在假山边上闲谈。这问话是自然是保清,只是他一向大大咧咧惯了,像这般闲话家常似的对话他委实不适应,偏偏出来时,额涅千叮咛万嘱咐,若是遇到了太子,就一定要这般问候,万不可那样,又或那样……保清磨了磨牙根,终于吐出了这句酸溜溜的问候,只是这话一说完,他就觉得自己胳膊上平白添了一层鸡皮疙瘩。 胤礽惊奇地看看他,随即意识到身为太子万万不能有这般表情,于是很快就将之收了起来,板着小-脸中规中矩地应:“多谢哥哥挂心,保成现在已经无碍了。” 保清又磨了磨压根,只觉得听到这番话心里分外不痛快,偏偏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于是只能干巴巴地随意说了句:“那就好。” 之后,一片诡异地沉默。 保清看看天,又看看地,又看看假山,就是不看胤礽。 胤礽则盯着旁边的一枝从旁斜伸出来的小小绿苗,有些心不在焉。 过了一会儿,保清觉得受不了了。这样的气氛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难道他听到胤礽出来散步的消息后迅速跑出来就是为了与他在这里大眼瞪小眼的吗?! 他明明……明明是来…… 不,不对! 他绝对不是因为担心皇太子才会出来看他的!绝对不是! 他在心里狠狠的反驳着自己,将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胤礽在一旁睁大眼睛看着他,一脸的莫名其妙。 大……阿哥这是怎么了?魔怔了么?要不要叫太医?他迟疑地转头看向不远处的随侍们,又回头继续盯着依旧莫名其妙中的保清。最终他还是决定先……唤一声看看。他干咳一声,嘴巴张了张,一声“哥哥”还没叫出来,对方就停止了那诡异的动作,莫名其妙地回视着他,吐出一句让他无语至极的话: “太子,你没事吧?” “……”胤礽维持了张着嘴巴的动作一瞬后,终于决定不再提这个话题,“哥哥,你找孤有事吗?” 这只是胤礽随口问的,他的本意是若是对方说无事,他就先行一步,若对方真有事,那也可以说了,说完他也好离开这里。皇父就给了他半个时辰的时间,他可不想将宝贵又美好的时光浪费在这个与他相看两生厌的哥哥身上。 谁知,他这话刚说出口,保清就莫名其妙地脸红了:“谁、谁说我是来找你的……” 胤礽张大眼睛瞪他:不是来找我的,那你自己莫名其妙要跳出来的吗!你若是不跳出来,这话说着才比较有力度吧?话又说回来,你若是不跳出来,那我们也没必要在这里你瞪我我瞪你了啊!你跳出来干嘛?!干嘛?! 保清似乎也回想到了之前的事,脸更红了些许,他结结巴巴地张了张嘴,最后实在受不了胤礽看他的眼神,将脸往旁边一撇,语速极快地说:“我只是过来看看你……不,不对,你不要误会,我绝对没有在关心你,我只是……只是……对!我只是一个人练习骑射实在太无聊,所以才想找个人一起练习……” 他脸上火辣辣的,眼角却不时地瞥向胤礽,似乎在观察他的表情,眼见他睁大了眼,一脸不可置信地模样,他又赶紧将话继续说了下去:“你不要误会!我也不是非要找你不可……你要是不想去也无所谓,你弱不禁风的,恐怕连弓箭都拉不动吧!” 胤礽本来听到他的话还有些惊奇,心想这个哥哥原来还是想着他的嘛,难道之前一直是他误会了?可是,念头刚转到这里,保清后面的那些话就让他气得想跳脚:“你才弱不禁风呢!你才拉不动弓箭呢!走!我们现在就去比过!谁输了,谁今天就要为谁办一件事!” “比就比,我可不会放水!”保清一听他同意了,顿时放下心来,闻言把小胸脯一挺,下巴一昂,神情骄傲万分。 胤礽跳脚,连一贯的自称都没有说出来:“谁要你放水!我才不会输给你呢!” “光靠说的有什么用,等咱们比过就知道了!” “哼,这句话原封不动送还给你!” “……” “……” 两兄弟边斗嘴边往校场走去,让原本跟着胤礽的那些宫侍错愣不已。 这、这……太子怎么就突然跟着大阿哥跑了呢?……这、这可让奴才们如何向陛下解释啊…… 太子殿下哎!皇上还等着你啊!你别走那么快啊! 留了一人回去禀报皇帝陛下后,其余宫侍们一边在心底默默呼唤着,一边快步追了上去。 校场上。 胤礽与保清一人一把弓,一人一箭壶,一人对着一个靶子,专心地进行着比试。 “咻——!” 又是一箭射中红心,保清得意地转头看向胤礽:“呐,太子殿下,我又射中了哟!” 胤礽射-出最后一箭,扭头看向对方也已经空了的箭壶,又看看对方红心上插满的箭头,再看看自己有那么几个射偏的箭头,咬了咬牙:“愿赌服输,这次我输你了,你说吧,想要孤做什么?” 哼!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就输了一次而已,以后只要努力赢回来就行! 胤礽这么想着,却又暗暗磨了磨牙,发誓回头一定要找皇父好好练一练,他就不信下回还会输给他! 保清赢了胤礽,心里很高兴,听到胤礽那话,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又转,开始思索究竟要太子殿下做些什么……只是他想了又想,还是没想出来,本来嘛……说要输的一方答应做一件事的人也不是他,而且他的本意也只是来看看这个据说病了几天的弟弟,现在见他这么生龙活虎的,他也就彻底放下了心……当然,他心里是绝对不会这么承认的。 于是思索了半刻,还是依旧想不出什么要求的保清很大方地摆了摆手:“这次就算了,你就回去好好养好身体,等下回你病好了,咱们再行比过!” 胤礽咬牙。这副轻飘飘毫不在乎又疑似施舍的语气是想怎样? “哼!这可是你说的,你可别后悔!”下回!下回他定要把这次的连本带利讨回来!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保清骄傲地昂起脖子,十分的得意。 胤礽再度磨牙。 *** 等胤礽气呼呼地回到乾清宫时,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情了,离与康熙约定回去的时间已经过了半个时辰。只是当时气呼呼的胤礽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件事。 等他想起这事时,他已经踏进了宫门,迎上了皇父黑黝黝又深沉不见底的眸子。 “……皇……皇父……”本来还有些生气的胤礽一对上康熙,顿时萎了。 康熙放下朱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还知道回来,嗯?” “……皇父,我错了……”识时务者为俊杰,胤礽果断低头认错。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康熙依旧似笑非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胤礽心虚地看看屋内的沙漏,小小的脖子缩了缩,未开口气势先弱了三分:“辰……辰时正……” “那你同朕说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康熙收起了笑,面无表情地看着胤礽。 “只出去半个时辰。”胤礽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那么,不遵守约定的人该怎么办?”康熙眼神幽幽,依旧盯着那个已经把头快垂到胸前的孩子。 “……皇父想怎么罚就怎么罚……保成不敢有异议。”胤礽嗫嗫的。 “噢?”康熙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又很快敛去,这一切,低着头的胤礽自然没有察觉。似是要让胤礽再胆战心惊些,康熙故意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道:“那就罚你抄写大学一遍,明日把书写的拿来给朕过目,再将之背诵几段给朕听吧。” “……是。” “那便进去吧。”康熙又低下头,继续开始了批改。 “是。” 胤礽这么应着,脚下却有些拖沓,他迟疑着蹭到门前,又停了下来,转头看向康熙,欲言又止地模样。 康熙自然察觉了他的动作,却故作不知,只径自书写着。 胤礽迟疑了半晌,终于还是开了口:“皇父……” 康熙忍笑,面上却是慢条斯理地应着:“还有何事?” 胤礽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将话说完:“皇父,明日您陪我练骑射吧!” 他说完就将头低下去,不敢看皇父的脸色,毕竟刚刚才惹了皇父生气。 康熙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这次不再作弄他,应得很快:“好。” “谢谢皇父!”胤礽欣喜地抬头看了一眼康熙,又飞快地低下头,快步跑回了房,脸上还有些发烫——那是激动的。 他踌躇片刻,翻开厚厚的大学,又令宫人磨好了墨,便开始了抄写。 而与之一帘之隔的外间,康熙正心情极好地继续着批改。 6第六回 一整个白天,康熙都在忙着批复奏折,编修明史的任务刚刚布置下去,人员堪堪定下来,除此以外,还有要事待处理。在忙碌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匆忙,等康熙终于将大部分奏折批复完,转头看过去时,天色已经渐渐黯沉了。 他一边放下朱笔,一边问道:“太子今日可服过药了?” 他问的人自然是候在一旁的梁九功。 胤礽的病刚好,汤药是断然不能断的,前些日子都是康熙亲自监督的,胤礽怕苦不愿吃药这事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索性以往他也极少生病,这两次来势汹汹的,康熙心里也有些后怕,是以盯得有些紧。只是这几日奏折比较多,也很紧急,他一时间也顾不上再盯着胤礽吃药,不过在他心目中,胤礽是极其重要的,是以一待将朝政事务忙完,他便率先问起了此事。 梁九功早已料到皇帝陛下定然会问及此事,早早就做好了功课,此刻一板一眼地回道:“回皇上,太子于未时末方用过药。” 康熙点点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里间走去。 “传膳吧,就在东暖阁用膳罢。” “嗻。”梁九功恭敬地等康熙入了内,才悄声往外走去,直到出了门,才对门外的小太监道了声“传膳”,接着便听见一声又一声如同回音般的“传膳!”声在外响起,片刻之后,便见一行数十名穿戴齐整的太监抬着大小七张膳桌,捧着几十个会有金龙的朱漆盒,浩浩荡荡地朝着乾清宫而来。 进了殿,套上了袖头的小太监当着康熙和胤礽的面在东暖阁中接过膳桌及朱漆盒,照着规矩开始摆谱。本来按照规矩,是要摆上一百二十道菜的,另外还有主食、点心、果品等,只是康熙觉得实在浪费,便令御膳房缩减了近半,本来的三大桌也缩到了两桌左右。 燕窝鸡丝汤、海鲜烩猪筋鲫鱼舌烩熊掌……逐一摆好,小太监开始摆餐具,黄釉所制的瓷碗,金镶牙箸、银箸、金羹匙、银羹匙、金叉子、银叉子、金匙、银匙等各一套。 在小太监将所有物品都摆放完毕后,另一名太监上前将渣斗摆了上来。 这是用于放置吃剩的食物渣滓的。 康熙首先落座,然后盯着胤礽让他坐在他旁边,这是他们父子俩单独相处时的模式。 这里也没有外人,尽管站满了宫女与太监,但是康熙相信,他们也没胆子敢去外面声张。康熙驭下有术,从来不允许宫里有人私自谈论主子的事,一旦发现这样的人,一律杀无赦。 见康熙坐下,一旁的侍膳太监恭敬地上前,开始为康熙及胤礽布菜。 菜照例是由侍膳太监先行尝膳,并以银牌试毒,待二人亲眼确认所食用的菜肴无毒后,康熙及胤礽才开始进膳,进膳时,父子二人谨守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良好传统,极其安静地享用起了这顿晚膳。 康熙一向是注重饮食的,即便是自己真正喜欢的菜吃过一次后也不会再吃第二口,胤礽从小跟在他身边,自然也是被这么教育着的,是以,一顿饭吃完后,晚膳几乎没有动过多少。康熙看了一眼,道:“给各宫娘娘们送去。” “嗻。” 晚膳后,康熙牵着胤礽的手开始慢慢踱步。饭后稍微走走,有益于身体健康。父子二人出了东暖阁,边走边闲聊。 “今日与保清的比试,输了?”康熙不知为何,突然提起了此事。 保清是胤禔的小名,只是自从康熙为他们排了胤字辈后,已经很少有人这么叫了,但如同胤礽的保成一样,康熙偶尔也会这么叫胤禔。 胤礽鼓起了小脸,深深的怀疑皇父是故意的,却又不敢不理他,毕竟先前才惹皇父生过气。他偷偷看康熙一眼,见他脸上并没有任何生气的迹象,这才闷闷地答了一声:“嗯……”他这么应着,小小的脑袋也垂了下来。 虽说是小小的比试了一番射箭,而且胤礽又刚刚病愈,力气还不如往常,加之年纪又比胤禔小上两岁,不过胤礽对于这次比试输给胤禔还是耿耿于怀。 “觉得不服气?” “嗯!下回定不会再输给大哥!”他握着拳头,信誓旦旦状。 康熙不再问话,只是笑了起来。 胤礽顿时觉得被皇父鄙视了,鼓着脸仰头看他。 “明日朕抽空来教教你。”康熙柔化了脸部的神情,伸手摸了摸胤礽小小的脑袋,嘴角噙着笑意。 “嗯!”胤礽顿时眉开眼笑,伸手抱住了康熙的腿,乐呵呵地撒起娇来,“皇父最好了!” “你呀……” 康熙好气又好笑地点了点他的鼻子,然后想起什么似地再度勾起了嘴角:“保成,不若朕与你也来打个赌,若是你明日能完成朕给你定的目标,朕就带你去景山骑射,如若不然……”他故意停了下来,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胤礽。 胤礽看到了他的表情,只觉背后一凉,几乎是直觉地,便生出一股戒备,偏生他又架不住这么诱人的条件,于是犹豫了又犹豫,还是伸出了白白嫩嫩的小手,一把揪住了康熙的衣摆:“皇父,能不能先透露下惩罚是什么?” 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黑溜溜的眼珠转啊转,小脸肥嘟嘟的,脸上又充满了期待的神情,康熙看着看着,忍不住就弯下了腰,毫不客气地掐住了他的两颊,笑眯眯地说:“难道保成觉得自己达不成皇父的目标?” 胤礽试图挣扎,未果,于是只能可怜兮兮地继续任康熙掐着:“那……皇父能不能先告诉我,目标是什么?”也好让他有点心里准备嘛…… 康熙依旧笑眯眯:“可以是可以。可是朕现在还不想告诉你。” “……”坏皇父! 胤礽瞪眼。 “走,随朕回去了。”康熙心情极好地牵过胤礽的小手,慢悠悠往回走。 小胤礽抗争无效,只能鼓着小脸任康熙牵着一步一挪地跟着往回走。 翌日。 胤礽大清早就站在门前,时不时地朝外张望下,就盼着皇父能早些回来。 胤礽的随侍小太监何玉柱小心翼翼地捧着汤药走近:“太子,您该喝药了……” 胤礽扭头,企图装作没听到,双眼依旧飘啊飘的,向着大殿门口而去。 何玉柱年纪比胤礽大上一些,是前年被胤礽自己挑中了才跟着他的,为人老实、诚恳,最主要的是待胤礽忠心耿耿,如若不然,康熙也不会允许他跟着胤礽身边。 此刻他端着药碗,哄着胤礽,只是胤礽又怎么肯听他的?那些药又苦又难喝,太医肯定跟他有仇,才故意给他配这么苦的药吃!还一配配这么多,到现在都没吃完!太坏了! 胤礽不自觉地又鼓起了脸。 何玉柱显然猜到了胤礽的想法,他依旧维持着恭敬地姿态,把药碗端得稳稳的,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太子,您若是不吃药,身子是不会好的。” 胤礽愣了愣,转头去看何玉柱。 何玉柱依旧低眉顺眼:“您若是身体不好,皇上又怎么敢让您出门?” 胤礽身子一僵,脸上露出了悲愤的表情。然后何玉柱便瞧见胤礽用一脸英勇就义的神情接过药碗,咕咚咕咚几下喝完了药,苦着脸直想吐舌头。 何玉柱赶紧将一颗大红枣子喂给胤礽吃,这才没让胤礽当场吐出来。 待胤礽吃完药,安静下来后,何玉柱才将之前打探来的消息告知胤礽:“太子,皇上可能还要过一会儿才能来呢,听别的小太监说,皇上正在与大臣们商议大事。” “……”胤礽怔了怔,扭头看向何玉柱:“你早知道了?” 何玉柱赶紧跪下:“奴才不敢。” “……”胤礽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不再呆在那个从醒来就站着的地方,小脸低垂,安安静静地回到屋内,重新坐回椅子上,盯着桌上摊开的那本《大学》发愣。 何玉柱唤了几声不应之后便悄悄退了出去。 巳时初,康熙终于下朝回来。 他一踏进屋内,便觉出些许异常。他扫了眼四周,随即扬了扬眉:那个总喜欢黏着自己的小家伙,今日竟然不见踪影? 他也不着急,照例先取下朝冠与朝珠,又换上常服,这才慢慢悠悠地问:“太子呢?” 只是得到的回答让他有些诧异:“太子今儿个一直在里面看书?” “回皇上,正是。” 康熙扬了扬眉头,有些欢喜,又有些惊讶:什么时候这小家伙这么乖巧了?真是稀罕了……他嘴角弯出一个弧度,步履轻快地走了进去。 屋内,胤礽正背对着他端坐在那里,似乎真有那么一回事,康熙越发觉得好笑了,同时心里还有些隐隐的成就感。 “保成。”他唤。 7第七回 “保成?”康熙语带笑意地对着那个小小的、状似正认真看着书的人影唤了一声。 胤礽肩膀小小的颤了颤,没转头。 噢?若是这样康熙还看不出异样,他就不是康熙了。他眉宇微扬,语调微沉:“怎么,跟朕耍小性子?” 胤礽身子又抖了抖,似乎有些动摇。 康熙见状,也不急,只慢条斯理地开口:“既然你不想跟朕说话,那朕就继续去忙了,至于骑射……想来你也不想去了,嗯?” 胤礽身子一僵,抓着书本的手紧了紧,终于决定抛弃无谓的委屈感,转身扑了过去:“不要!皇父!” 胤礽抓着康熙的下摆,一副可怜的模样。 康熙却故作不理,只淡淡道:“你不是不想理朕么?” 胤礽赶紧摇头,看着康熙的眼神越发可怜兮兮。 康熙却依旧不理,面无表情地盯着胤礽:“那就说说吧,方才为何要耍小性子?” 胤礽扁了扁嘴,低下头,不说话。他也不知道先前那么生气,反正……反正就是觉得委屈。皇父明明昨晚同他说好的,今日他大早上的就开始期盼,盼啊盼……结果皇父却直到现在才回来。 他其实也知道皇父很忙,可是……可是…… 明明说好的! 胤礽低着头盯着脚尖不说话,心里却清楚这次是自己任性了……可是知道归知道,要他现在承认,还是有点难度的。 康熙哪里会不知道他的想法,只是存心将教育教育他罢了,此刻见他半晌没说话,心知他也知道自己错了,如若不然,早就跳起来反驳了。 他也不说话,只是慢悠悠地走到案前,随意地翻起了胤礽摊在桌上的《大学》,又扫了一眼摆在旁边的、昨日罚他抄写的那一遍书。看着纸上尚青涩的字体,他在心里满意地点了点头。 五岁的年纪,能写成这样已经很好了,不愧是他亲手教出来的宝贝儿子。康熙心里有些自豪。 他又随手翻了翻另一边摆着的纸张,上面的墨迹早已干涸,看起来写了已经有些时间了,也是一样的字,只是比刚刚看的抄写版《大学》更青涩一些,字也有些歪歪扭扭。 他眼角瞥见一直跟着他的胤礽脸上露出的些许忐忑之色,估摸着胤礽也快忍不住了,心里不由又添了几分好笑,面上却分毫不显。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胤礽便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声地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皇父……我错了。” 康熙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飞快的敛去,继续面无表情地看着胤礽:“怎么错了?” “我……不该因为皇父没早些回来就耍脾气……”他越说越小声,眼角却偷偷地观察着康熙地脸色,见他似乎没有继续生气的打算,又壮着胆子拉了拉他的常服,继续小声地说,“皇父,不要不理我……” 胤礽见康熙依旧不理他,于是眼睛转了转,聪明地开始试图转移话题:“皇父……您昨日让我抄写的《大学》我已经抄完了……”他走上前,将之前康熙扫过的那叠纸张捧过来,凑到康熙跟前,小心翼翼道,“皇父,您说您要检查的……” 康熙接过,手上漫不经心地慢慢翻了起来,眼睛却依旧不动声色地注意着胤礽。他倒要看看这小家伙准备怎么转移他的注意力。 胤礽见他接过了,心里一阵激动,然后继续眨着眼装乖:“皇父,保成还按照您要求的,将大学的前几段背了几遍,若是可以,保成现在就背给您听?” 康熙在心里暗笑起来,面上却依旧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允了。 胤礽心里一松,张口就背了起来:“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于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其,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他背得流畅,声音清而正,又带着抑扬顿挫之音,听来极为舒爽。 康熙听着听着,脸上渐渐露出满意地神色,先前故作的那些姿态此刻也消散了。胤礽见状心里更加放松了,背诵的也越来越流畅。之前说是背诵了几段,实际上,这部分内容他已经都背熟了。 及至康熙示意他停下来,他才顿住,一脸期待地看着康熙。 康熙点了点头,心里已经被胤礽出色的表现调出了考校地**,于是挑了其中的一段话,问起胤礽:“胤礽,你可知你前面背诵的那段话是何意思?” 胤礽眨了眨眼睛,思索了片刻,将自己的理解述了出来:“皇父,儿臣认为,这一段话是告诉我们,要做一个有德之人,首先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做的事是好是坏,如果是坏事就不能做,如果要做一个有德的明君,还要去体会百姓的疾苦,知道百姓需要什么,这样才能做个好皇帝。” 康熙惊讶地看了看胤礽,虽然这番解释还颇有偏颇,但五岁的孩子能想到这里已经很难得了,他不再压抑自己脸上的笑意,伸手摸了摸胤礽的脑袋,夸道:“保成能这么想,朕很高兴。为君者,确实应当知晓百姓疾苦,这样处理起政事,才能避免少下错误的决断。” 胤礽眨了眨眼睛看着他,不太能理解为何皇父说这话时语气会这么沉重。 康熙本来还有些感慨,此刻看他这副样子,不由摇头笑自己心急。胤礽还未入学,待他入了学,想必能懂得更多,往后,父子商议政事想必也不会太遥远。这样想着,康熙的心里不禁充满了期待与欢喜。 “走,朕带你去射箭!”他心情大好,拍了拍胤礽的小肩膀,牵起胤礽的手就往校场走去。 校场上,康熙摆好姿势,瞄准红心,将张满了的弦松开,搭在上面的箭以雷霆之势朝着朝着目标飞驰而去,下一瞬,就“啪!”地一声,将之前就已经射在红心中间的箭矢从正中劈开,完美地继续插在正中间。 胤礽张大嘴,惊奇地看着这一幕。 对他来说,这样的场景无论看多少遍都觉得神奇。尤其是……他转头又看看自己的箭靶,上面歪歪斜斜地挂着几支箭…… 他不由有些羞愧,但更多的,是随之涌起的好胜心。 他张开弓,又重新架上一支箭,瞄准目标,逐渐将弦拉满——最后一松手。 离弦的箭朝着箭靶疾驰而去,下一刻,射在了红心的边缘。 他盯着那刚刚发出去的箭矢,又扭头看了看康熙的箭靶,咬了咬牙,重新拉开架势,就要重来。 康熙上前一步,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胤礽一愣,随即放松下来。 康熙的手移到胤礽腕关节中部,拍了拍,提醒道:“施力的是这里,不是这里这里。”他又指了指更下面一些的地方,道。 胤礽歪头脑袋想了想,摆出姿势来回试了几次,终于摸到了些许的窍门。他又重新站好,正要就着刚才的感觉施力,康熙又指正了他的另一处错误:“举弓时,身体不要跟着拉弓的力量往后倾,两脚要站稳,脚下的力道也要均匀,另外,勾弦的时候,食指用力过大了,箭杆都被你压弯了,这些注意下,要不然你的箭会一直射偏。” 胤礽眨了眨眸子,似乎有些明白,又似乎还有些不明白。他重新按照皇父所说的站好,拉弓的时候也尽量注意脚下的力道,用手腕施力,手指……食指也要轻一点……“咻”地一下射出了一箭。 箭依旧有些歪,却比之前的好了许多。胤礽眨眨眼,又按照刚才的法子重新摆出架势。 又是一箭。 这一箭离红心正中近了几分。胤礽却没有满足,再度摆开架势。 再一箭,这次却比之前的更远了一点。 胤礽也没有气馁,反而神色更兴奋了些。 一箭,再一箭。 …… 康熙站在边上,看着胤礽一箭射中,一箭又射偏,始终没有再去指点他。日光下,胤礽的小脸通红,额头上也出了点点的汗,康熙瞧着只觉心里满是满足感。 他知道经过他提醒的胤礽已经能渐渐抓住这种感觉了,现在他需要的,也不过是更多的练习罢了。是以,他只是静静地瞧着,看着那孩子眼中的神采越来越亮,脸上渐渐展露出笑容,不由地,自己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 保成这孩子……还真是聪慧啊。 他这么想着,心里充满了满足和骄傲。 这是他的孩子啊…… 也是他的骄傲,将来,保成一定会成长为一代明君的! 他这么想着,嘴角轻轻翘了起来。 8第八回 射完整整十二壶箭矢后,胤礽满脸兴奋地转头看向康熙:“皇父!” 最后两壶的时候,几乎是箭箭中红心,只是他还没有康熙那种一箭穿过另一箭皆中红心中间的本事,能有如今这般的本事他已经很开心了,小小的脸上充满了希冀被夸奖的期待。 “嗯,保成的技巧越来越好了,要继续保持才好。”康熙也毫不吝啬,该夸奖时就夸奖,该敲打时也不留情。 胤礽小脸通红,眯起的眼里满是喜悦:“是!”他眨了眨眼,忽而想到了什么,声音低了下来,脸上更红了两分:“其实……都是皇父的功劳……保成最喜欢皇父了!” 康熙也跟着笑了起来,走过去拉起小家伙的手,感受着他汗湿的手心里滑腻腻的感觉,意外的不觉得讨厌,然后想起了昨日答应的事:笑道:“既然保成今日这么努力,那过阵子,就随朕去景山骑射吧。” 胤礽大大的眼里霎时亮了起来,大声应:“是,皇父!” 康熙笑着,牵着满心欢喜的胤礽渐渐走回乾清宫。 这一日晚上,胤礽显得尤为兴奋,他趴在床上,抱着被子,想到不多时就能到来的景山之行,就忍不住地露出傻笑,就连看着窗外的月亮也觉得美了几分,让事后知晓此事的康熙好笑不已。 只是,虽然康熙与胤礽早早约定好了此行,却迟迟没能成行。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在于,在那之后的一两个月康熙始终脱不开身,每每都有一堆的奏章将他死死压着。有一段时间,胤礽甚至压根连康熙的面都没能见到。 时间一久,胤礽心里的期待便慢慢淡去了,每回见到康熙也不再时时期待地盯着他了。虽然依旧每日笑着面对他,康熙却还是能发现隐藏在其中的小小失落。 时间就在胤礽小小的失落与康熙隐隐的歉疚之间,缓缓滑向了六月。 六月的北京,天气很炎热。 这一日,康熙终于抽出了时间,然后想起了数月前与胤礽约好的景山之行。 他想着等会儿胤礽刚何等高兴,不知会做出什么样的可爱举动,心里柔软无比。他一边想着,一边迈进了大殿,胤礽正站在门口,见了他先打了个千儿,待康熙将他拉起来,他才抬头看向康熙。 看着隐约带着一丝笑容的康熙,胤礽有些疑惑,皇父终于将事情都处理好了吗?前些日子一直皱着的眉宇今日终于舒展开了,在阳光下,皇父显得更加丰神俊朗,脸上淡淡的印子完全无损他的外貌。 他这么想着,脸上也扬起了淡淡的笑容:“皇父,今日可是有什么喜事?” 康熙看着他微微一笑:“正是。” 胤礽也不去猜测是什么样的好事,总之皇父开心就好,若是皇父愿意说,他总会知道的。这是胤礽日子被康熙欺负了一遍又一遍后悄悄琢磨出来的:不要去问皇父,越问,皇父越不肯说! 他心里狠狠地哼了口气,暗暗道:我偏不问,我偏不问!看你说不说!不说……不说就不说罢…… 康熙本来正等着他接着问,谁知等了片刻,小家伙却一点也没有要问下去的迹象,他不由有些惊奇,想不到区区数日,小家伙忍耐的功力见长么…… 他这么想着,就细细地低下头去观察胤礽的神情,这一观察,便发现……原来是他高估胤礽了。什么忍耐功力见长,若真见长了,小脸会憋得这么红?他只要稍微想想,就知道小家伙此刻正憋得慌。 康熙嘴角悄悄翘起,对着胤礽似乎无时无刻都会出现的坏心眼又再度发作了。眼见胤礽不出声,康熙就率先开口了:“说起来,朕似乎还欠着你一个承诺。” 胤礽一听,眼珠转转,几乎是立时便想到了康熙所说的那个承诺。他被康熙牵着的手一紧,透出了他内心的紧张与激动。 康熙自然察觉到了他的这个小动作,嘴角的弧度越发的深了,明明知道胤礽正巴巴地等着他的下文,却偏偏停了下来,不说话了。 胤礽瞪着地上的砖块,只觉自己心酸的都快哭出来了:为何他的皇父这么坏,这么坏!太坏了! 他磨了磨牙,开始纠结,是问呢,还是……问吧…… 脚步一顿,他拉住了康熙,脑袋高高抬起,委屈地直视着康熙:“皇父!承诺呢?!” 康熙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眯眯地回:“欠着呢。” “……!!!” 胤礽又想哭了。 这次是真的!真的是真的! 这算什么回答啊,还不如不说呢……小胤礽越想越委屈,越委屈胆儿越大,他狠狠地甩开康熙牵着他的手,重重地踩下脚步,扭头就要走。 别以为他是小孩子就没有脾气,他也是有脾气的!有脾气的! 他重重地踏出两步,正要踏出第三步,后领就被人拎住了。他转头就瞪过去。 对上的却是皇父弯弯的眼睛:“后日,我们就去景山。” 胤礽愣了愣,心想:皇父长得真好看……不,不对!他马上想到了正经事,鼓起脸颊:“皇父又想骗我!” 康熙扬眉:“朕何时骗过人?”世人都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更何况是他这个常常被人说是金口玉言的堂堂天子。他不禁有些纳闷,什么时候起,他在这小家伙的眼中变得这么不可信了? 闻言,胤礽呆了呆,当真开始歪着脑袋想。想啊想……再想啊想……似乎……皇父当真从来不曾骗过他?这么一想,他顿时弯起了眼睛:“皇父最好了!保成最最最喜欢皇父!” 康熙瞪他,好气又好笑。他左右看看,见四周的宫人都退下了,俯身将小家伙抱了起来,象征性地打了下他的屁股,恨恨道:“见风使舵的坏小子!” 胤礽呵呵直笑。 *** 六月初三,康熙第一次正式带着胤礽前往慈宁宫向太皇太后及皇太后行礼问安。 太皇太后及皇太后显得很高兴,特意为他们设了筵宴,并赐了缎疋,一同参加的,还有嫔及其以上的诸妃,自然,比胤礽年长一岁的胤禔、前年出生的胤祉以及去年才出生的胤禛也跟着各自的额涅出席了这次的筵宴,其实除了胤祉和胤禛,宫里还有个刚出生的小皇子,胤禶,只是因为年纪太小了,并没能出席这次筵宴。 康熙显然也很高兴,虽然依旧克制着酒水,但脸上带着的笑却是一瞧就能瞧出来的,嫔妃们有子嗣的都机灵的用幼小又乖巧的孩子吸引着康熙的注意力,而康熙也显得很受用,时不时逗弄下那两个乖巧又可爱的孩子。 胤礽始终在一边看着,没吭声。 这顿饭胤礽吃的很安静,胤禔则一贯的大大咧咧,刚刚两岁的胤祉还不懂什么,乖乖地坐在额涅荣嫔的旁边,奶娘喂他什么,他就吃什么;至于胤禛就更安静了,还只有一岁多的胤禛还不会说话,只是已经会转着乌溜溜的眼珠四处看人。 筵宴一直持续到晚上才结束,之后胤礽便跟着康熙回了乾清宫。 一路上,康熙依旧很高兴,他一直很喜欢这种众人齐聚一堂的感觉,尤其面对的是一手拉拔他长大的太皇太后。对于康熙而言,太皇太后是谁也不能取代的存在,在康熙心目中,有着独特而崇高的位置。 已经许久不曾享受过这般轻松愉快心情的康熙一路上都没有注意到胤礽的怪异,直到回了乾清宫,他才发现这一个晚上,胤礽都显得太过于安静。 沐浴完,康熙一把抱起就要往里面走的胤礽,笑呵呵地道:“今晚,保成就继续与朕同床共枕吧!” 胤礽乖乖地任他抱着。 晚上,康熙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胤礽的背,用诱哄般的语调哄胤礽开口:“保成,可是今晚有人欺负你了?” 胤礽窝在他怀里,摇了摇头。 “那怎么不说话?” 胤礽又摇了摇头,表示不想说话。 “朕想听你说话。” 胤礽僵了僵,隔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地开口:“现在有好多弟弟……” 康熙愣了愣,初时有些不解,随即马上想明白了,忍着笑继续哄他说话:“嗯,都是保成的弟弟们,保成不喜欢弟弟吗?” 胤礽又摇头,随后扁了扁嘴,以为康熙不会看见,语调更委屈了几分:“皇父有了那么多弟弟,以后肯定就不喜欢保成了……” 康熙一听,果然如他所料,不由闷闷笑了出来:“保成为何这么说?” “因为、因为……”因为今晚皇父的注意力都跑到那些弟弟们身上去了……胤礽觉得更委屈了。心里酸酸的,再也没有一刻这么讨厌弟弟们。 康熙一巴掌拍在了胤礽的小屁股上,闷笑:“傻小子。就算往后有再多的弟弟妹妹,皇父最疼爱的还是保成啊。” “真的?!”胤礽两眼一亮,随即又闷闷地看着康熙,小小声地与康熙协商起来,“可是皇父……能不能不要更多的弟弟和妹妹……” 他盯着康熙,期待地问。 9第九回 最终这个话题终止在康熙的闷笑声中。 次日,康熙带着胤礽、保清,以及一众王公大臣们一路朝着景山进发。 景山,位于北京城中心,紫禁城北面。专供皇帝登高、饮宴、射箭及赏花,而明朝皇帝朱由检就缢死在这景山上的一株老槐树上。当然,他们前去景山并不是为了看前朝皇帝的,众大臣在皇帝的率领之下,纵马而去。 康熙骑着一匹毛色乌黑油亮的高头大马,行在第一位,胤礽紧随其后,也骑着一匹较小的母马,身后隔了几步紧随着的是皇子保清,再之后才是八旗子弟、王公大臣们。 后面紧随着的那些人自然也是按照身份的高低排着的,官职越高的,靠康熙越近。 一行数十人在山道上驭马而行,人人背上都背着一把弓箭和一只箭壶,这次的箭壶与之前胤礽、保清他们在校场上练习时不同,之前的箭壶里只装了十支箭,而这次则是装满了箭,只余了供箭矢拔-出时所需的那小小空档。 保清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将马往前驱了两步,确保自己依旧落在胤礽的后面、又能让胤礽听到他说话而旁人又无法听清的距离:“太子殿下,不如你我今日再次比试一番,如何?” 保清对于自己的骑射技巧可谓是信心满满,而这次他挑衅胤礽却不再只是为了确定胤礽的病好没好,还有的,是根深蒂固的好胜心,以及已经存于内心许久的不甘。他不甘,明明他是汗阿玛的长皇子,得到的关注却总是比身为太子的胤礽少;不甘额涅总是提醒他身份不如胤礽高,总说他要更努力才能让汗阿玛注意他…… 每日、每日,额涅都会不厌其烦的在耳边叨念,就连偶尔去叔公家,叔公也会这么告诫自己……保清觉得自己受够了,他其实……其实…… 无论如何,这一次,他都要好好与胤礽比过一番,让汗阿玛瞧瞧,也让叔公看看!让叔公他们往后再也不能再说什么! 保清比胤礽年长上两岁,如今刚七岁,俩人毕竟是兄弟,仔细看都会发现有些像康熙,只是保清比胤礽更粗犷些,身形也比胤礽高一些、也壮一些,就连脸都比胤礽大上一圈。还很稚-嫩的背上背着弓和箭,此刻正一脸严肃又认真地看着胤礽,眼中闪烁着斗志。 胤礽拉着缰绳,侧过头去看他,沉默地盯了一会儿后,方应允了下来:“那是自然。”这一次,他定能一雪前耻!他暗暗紧了紧拉着缰绳的手,心里默默道。 那日皇父于校场上纠正过他的动作后,这些日子以来,他一日也不曾荒废过射箭之术,由原先的一壶一箭不偏,到后来的两壶、三壶……直到现在的近乎箭箭命中靶心,他的心里自然也是欢喜的,只是一直以来也找不到人来诉说心中的喜悦。皇父……很忙,皇父这阵子总是很忙,即使他想说什么,皇父那副疲惫的样子也足以让他打消念头。 下回……待下回再说吧……这次就让皇父好好歇歇吧! 每次、每次,他都这么跟自己说,然后一拖再拖,一直拖到了今日也没能说出口。 他看着保清,心道:也好,也该让皇父看看自己这些日子的努力了,他会以实际行动告诉皇父,这些日子他并没有荒废! 兄弟两人四目相对,怀着相似的心思,斗志在彼此眼中燃了起来,颇有几分争锋相对的架势。两人互瞪了片刻,同时轻哼一声扭头,胤礽催着马儿又加速往前走了几步,而保清同时降了速度,两人又重新回到之前的距离,不远不近,正如他们的关系。 到了骑射专用的围场内,康熙先说了几句场面话,眼睛随意一瞄,射-出了象征着骑射开始的第一箭,不远处,一头刚巧被惊动正欲逃脱的梅花鹿应声倒地。 瞬间鼓动了在场的气势,只待皇帝陛下一声令下后,就要疾驰而出。 “今日,满载而归!”康熙举起弓箭,声如洪钟。 “满载而归!”“满载而归!” 众大臣们高举弓大声应和,气势如虹。 康熙率先冲了出去,紧接着是胤礽和保清两位皇子,紧接着,那些八旗子弟才夹紧马肚冲了出去。 保清一冲出去就朝着与胤礽相反的方向跑去,身后跟着的是保护他安全的侍卫们,对于这些,保清早已习惯了,今日,他的目的是要猎到比胤礽更多的猎物,他拔-出箭矢,看中一只兔子,就射了出去。 而另一边,胤礽与负责保护他的侍卫们也找到了目标,他搭上箭,照着以往的练习,开始射箭。 第一箭,不知是没把握好,还是没习惯,总是在与猎物还有很大一段距离的地方射-进了一旁的草地上。 胤礽没气馁,又搭上了一箭,这一次,他没有急着寻找猎物,而是骑在马上,对着一棵树又射了一箭。 这一箭还是有些偏,但距离相较于第一次已经有了很大的提升。只是胤礽并没有因此满足,而是朝着树干第二次摆出了架势。他没有拉弓,而是放松地坐在马上,来回地调整了几次姿势,最终在找到一个他自认为最完美的姿势后,才对着那树干的某个点,又再次射了第三箭。 这一箭果然比之前两箭好很多,不过还是没有正中胤礽心目的靶心,于是他又射-出了第四箭。 “咻——!” 又射中了一只兔子。 保清看着随侍走过去将他刚刚射中的猎物取过来,又小心地将四周因没瞄准猎物散落的箭矢逐一捡回来,心里有些不满。 这已经是第四只兔子了,难道他就只能射中兔子吗?他皱着眉头,心里有些不满。 算了!他又抬头看了看四周,甩了甩自己因维持着拉弓动作而有些僵硬的胳膊,又骑着马,重新寻找新的猎物。 胤礽半眯着眼,盯着不远处的一只兔子,放缓了呼吸,悄无声息地拉开了弓。 不远处的那只兔子还在心满意足地啃着草,长长的耳朵时不时地抖动两下,对于即将到来的危险一无所知。 胤礽缓缓搭上了箭。 松手,离弦。 下一刻,那只兔子应声倒地,小小的身子还在不断的抖动。 胤礽身边的侍卫赶紧跑过去将胤礽刚刚射中的猎物取回来,待看到那只兔子时,那名侍卫不禁有些惊讶。胤礽的那支箭并没有太大的伤害到兔子,只是射中了后面的一条腿令它无法逃脱罢了。而兔子之所以倒地,很大一部分原因应该是受了惊才对。是巧合?还是…… 侍卫不能不惊讶,就在片刻之前,这名太子还连猎物都射不中,他亲眼看着太子骑在马上对着一棵树不厌其烦地射了一箭又一箭,只是每一箭都比之前的那一箭更接近。 而现在,这已经是太子射中的第三只兔子了。他如何能不惊讶?毕竟眼前的太子才不过五岁而已。果真是龙生龙凤生凤么……那侍卫在心中默默的感慨。 在箭壶里还剩十来支箭时,太子终于停了下来,命他们将那些箭都拔-出来后,再次开始了狩猎。 这一次,比之前的那次顺利太多。 侍卫取过那只兔子,恭敬地将之双手呈到太子跟前。胤礽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调转马头,再次寻找起了目标。 在林子里又兜走了片刻,又射中了两只兔子后,胤礽将目标定得更高一些。他开始在围场内寻找更大一些的猎物。 老虎、狮子什么的……胤礽没想过,毕竟他才五岁,又刚刚开始射猎,还不至于如此没有自知之明。他将目光放在更温顺一些的猎物身上。 比如……眼前的梅花鹿。 他转着眼睛,回想之前皇父射中那头梅花鹿时的动作,然后拉好弓,搭好箭,沉下心来,死死地盯着在溪边显然想喝水的梅花鹿。 梅花鹿悠然地踩在溪水边,时不时低下头嗅一嗅,又警惕地抖抖耳朵,不时转头向四周看看。胤礽没有动,他命人隐藏起来后,自己也跟着隐在了一棵树后面,依旧静静地观察着它。 他还没有皇父那么好的技术,也没有皇父那么大的臂力,他只能尽量寻找别的优势来弥补自身的这些不足,而此刻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等。 等那头梅花鹿最不设防的那一刻。 他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等到了梅花鹿低下头,将头凑到溪水中的那一刻。 他眼睛顿时亮了。 把弓拉满,瞄准目标,松手。 整个动作流畅又迅速,丝毫没有耽搁时间,在梅花鹿还没来得及逃跑时,那一箭已经射中了它的前腿,它似乎想逃,只是受了伤的腿拖累了它,它还没来得及跑出狩猎的范围,下一箭再度朝着它的后腿疾驰而去。 它嘶叫一声,痛苦倒地。而一直盯着它的胤礽也在这一刻松了口气。 他松开握着弓的手,手心里满是汗湿。他看着侍卫急急跑去将刚刚射中的那梅花鹿带过来时,嘴角终于弯出了笑意。 皇父!我做到了! 这一刻,他的心里满是喜悦,以及急于找人倾诉的迫切感。 10第十回 当胤礽带着那头梅花鹿以及几只兔子回到集合点的时候,保清还未回来,康熙已经等在那里了,毕竟这一次出来,主要目的是散心,顺便考察下现在八旗子弟的能力,打猎只要意思意思就可以了,但即便如此,依旧能看到他身后不远处那数量惊人的猎物。 胤礽远远便瞧见皇父依旧骑在马上,正与一名侍卫低声交谈着什么,相谈甚欢的模样。胤礽下意识地朝那侍卫看了看,对方穿着一等侍卫服,模样瞧着身为眼熟,他仔细瞧了瞧,才认出那是跟在康熙跟前的一等侍卫纳兰成德。 对于这人,胤礽也是比较熟悉的,毕竟常年跟在皇父跟前当差,又与保清的额涅惠嫔有些亲戚关系,当然,能让胤礽对他印象这么深刻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他皇父的会念叨到这个名字,任谁隔三岔五听到同一个名字,都会对那名字的印象深刻无比。而对其本人,胤礽的印象目前停留在“皇父对其很信任”的阶段。 康熙显然早已看到了胤礽,两人也不知在说些什么,明明看起来像是在与纳兰说着话,眼睛却在看着胤礽,嘴角甚至还有几分笑意。 胤礽自然也注意到了这点,拉了拉缰绳,渐渐放慢速度,在离康熙尚有十几步的时候停了下来,翻身下马,朝着康熙打了个千:“胤礽给皇父请安,皇父吉祥!” 纳兰往旁边避了避,同时向胤礽打了个千,同样道了声吉祥。 康熙点了点头,让他站起身来,微笑地看着他:“胤礽,今日初次进行骑射,可有何收获?” 他自然早已知道了,之前胤礽回来之前,就已经有暗卫向他回报过结果,只是相比而言,他更想听保成自己跟他说。 胤礽也转头便让纳兰起身了,本来他还盯着纳兰有些好奇,此刻听了皇父的问话,顿时将注意力都收了回来,小-脸仿若能发光一般,两眼褶褶发光,语带骄傲:“回皇父,今日儿臣猎得兔子五只,梅花鹿一头。” 在他们说话的当口,那些王公子弟们也都陆陆续续地回来了,就连保清也带着他的猎物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缓缓而来。胤礽的声音虽然稚-嫩,但也很是清亮,这句话一出,且不说保清有些异样的神色,那些王公子弟们都纷纷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该说……不愧是陛下钦定的太子么?第一次出来,甚至还没正式上过骑射课,就已经能有这般的成绩,果真是……龙子龙孙啊! 康熙眼睛一扫,自然也看到了那些八旗子弟脸上露出的惊讶之色,他的心里充满了骄傲,不愧是他的太子!在诸臣印象中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难得的在众人面前袒露出欣慰之色,连声夸道:“好!太子初次射猎就能有这般的成果,朕很欣慰!” 胤礽心里顿时乐开了花。如果这是在私下只有康熙与他的场合,他定然会直接扑上去,将内心表露出来,只是眼下毕竟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诸臣灼灼的目光之下,在康熙多年的教导之下,胤礽还是很有分寸的,因此他只是表现的淡淡的、恭敬地接受了康熙的夸奖,状似无比平静地道了声:“儿臣多谢皇父夸赞!” 康熙对于他的表现显然很满意,在心里点了点头后,转头看向保清,也询问道:“保清,你呢?” 保清先看了一眼在诸臣面前表现的宠荣不惊的胤礽,压下心里的惊讶以及另一种连他自己也不是很懂的莫名情绪,恭敬地回道:“回汗阿玛,儿子今日猎得梅花鹿一头,狐狸一只,兔子四只。” 有了胤礽的结果,这次听到同样还年幼的保清能有这般的成绩,诸位大臣面上都表现的比较淡定了。康熙面上也只是淡淡的夸奖了一句:“不错!”就将这事带了过去。 保清看着汗阿玛表现的如此平淡,再一对比之前胤礽受到的夸赞,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他纵然比胤礽大上两岁,但毕竟也还是个孩子,同样渴望着父亲,也就是他们的皇父的关注。但是这么久以来,他得到的,总不及胤礽得到的多。并不是说汗阿玛不关心他,或者不重视他,从之前的询问就能看出来,汗阿玛也是关心他的,只是……却远不如关心胤礽的多,就连夸奖也是一样,明明他猎到的猎物不比胤礽差,甚至可以说,他的成果要比胤礽更好一些,可是汗阿玛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带过去了…… 就因为他是太子吗? 保清握紧了手心,感觉指甲掐进了掌心,隐隐的痛。他看着不远处一直跟在汗阿玛跟前的胤礽,心里是长久以来的不甘,这股不甘并没有随着时间的逝去而消失,反而越来越深,越来越重。 他扭头,看向另一边的幽幽的绿叶,努力压下心里的委屈,快步跟了上去。 悄悄走到那里的时候,康熙正在听诸臣汇报自己的战果,总体的结果自然是令康熙满意的,加上自己的两个儿子今日表现的都很不错,这让他的心情更好了几分,于是大方的开始赏赐。 “尔等听赏——” 众人齐齐跪地,开始听着长长的赏赐,几乎每个表现突出的人都有赏,其中以皇太子的赏赐最为丰厚,皇子保清的碍于身份惯例不能高于皇太子,是以收到的赏赐虽不及皇太子,但其实也不遑多让。 保清只是低着头,也不知是作何表情。 打完了猎,听完了赏,众人开始打道回府。 胤礽带着欣喜的心情随着康熙沿着原路朝紫禁城返回。骑马行了片刻,他忽然转头看向了保清,迟疑地看着那个异常沉默的哥哥:“……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不过这次我还是输给你了。” 他承认的有些不甘心,但毕竟这点尊严还是有的,输了就是输了,下回继续比过就是了。他相信,总有一日,他可以赢过这位哥哥! 保清本来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反应了片刻才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小小的、明明不甘却还是很坦荡的太子弟弟,心里本来还存着的一些不舒服感忽然减轻了一些:“那是肯定的!” 胤礽极度想龇牙,不过考虑到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只能按捺下这种心情,嘀咕道:“别得意……” 保清看着他那副气鼓鼓的模样,心情不觉又欢畅了几分。 “虽然这次汗阿玛只夸奖了你,但下次我会让汗阿玛更加的夸奖我的!”他信誓旦旦。 胤礽奇怪地看他:“胡说,皇父明明也夸奖了你。”他想到这里又有些幽怨,怎么还是没比过他呢,怎么又输了呢……下回……下回! 保清沉默了下来,减慢了速度,又往后坠了些。 胤礽奇怪地再看看他,见他似乎一副不想理他的样子,心里也有些不高兴,于是重新扭过头,自顾自地朝着前面看,然后很快被四周的景物吸引。 胤礽毕竟是第一次出宫,对外面的世界都觉得很新奇,来的路上心里只想着骑射的事情,后来又被保清的提议所吸引,哪里顾得上看风景。直到此刻,心里没了别的念头,这才终于让那些美景入了眼。 顿时新奇万分,只是碍于皇太子的身份,不敢表露的太明显。 对于这些,康熙自然都看在眼里,于是特意放缓了速度,诸臣都是极其机灵的人,一见皇帝陛下放缓了速度,自然也跟着放缓了下来。再看皇太子虽然极力隐藏,但仍然显露出来的好奇,诸人都是心照不宣地在心里微微一笑,脸上不露半点声色。 于是,这一趟,比出来的时候还要晚上好些时候才回到宫中。 11第十一回 回了宫,康熙又与那些大臣商议了一会儿国事,眼见天色见黑,才放人离开,自己也回到寝宫。一入内,在外一直表现的很有皇太子风范、很淡定的小家伙顷刻扑了过来。 他一把把他按住,板着脸道:“下回不许这样了,否则朕可要罚你了。” 胤礽却没有理会,只是眨巴着眼,期待地望:“皇父,我今日表现得可好?” 康熙的脸努力绷紧,显然已经料到了他要说的话,但还是引着他把话说下去:“嗯,表现尚可。” 胤礽鼓脸,不满:“皇父之前明明不是这样说的!” 康熙依旧板着脸:“是吗?朕不记得了。” 胤礽瞪眼:“皇父!” 康熙继续板脸:“那保成说,朕之前说过什么了?” 胤礽眨眼,害羞起来:“皇父夸保成做的好!说皇父很欣慰。” 康熙点头:“嗯,朕好像确实这么说过。” 胤礽脸色微红,声音渐渐嗫嚅:“那……皇父,保成表现的这么好,皇父可不可以给胤礽一点赏赐……” 康熙面无表情:“朕记得朕赏过了。” 胤礽继续脸红:“可是……可是保成不缺那些东西,保成想要别的……” 康熙继续面无表情:“哦?” 胤礽仰头,双眼发亮:“皇父,保成可不可以要皇父的一个承诺?” 康熙依旧面无表情,眼底却已有一丝笑意:“朕的承诺?” 胤礽点头:“嗯,皇父,我想让您答应我,以后还带我出去骑射……”不出去不知道,出去了才知道,外面的世界原来那么大……胤礽小小的心里充满了。 康熙终于笑了出来,点了点他的鼻子,笑骂:“傻小子。” 胤礽莫名,这……到底是同意了呢,还是没同意? 之后的日子,就在胤礽每日练剑,认字,看书,练字以及康熙的忙碌中度过。 期间发生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诸如五月时,刘国轩犯江东桥,还有上报来的水旱之事,诸如此类,只是都与朝堂有关,胤礽只知皇父有时很忙,却不知具体。毕竟他如今不过五岁。 六月就这么慢慢的过去了,转眼又到七月末。 这几日,胤礽总觉得有些不对,他已经在宫中看到好些往常不会看到的蟾蜍了,虽然宫人总是在清理,可是……他摸着自己开始乱跳的心口,好像总觉得有什么事被他忽略了,莫名的焦躁。 而这样的感觉到了这日更为明显。 这一日,是七月二十八日。 这天,胤礽早早醒了过来,呆呆地看着皇父在宫人的服侍下穿好了朝服,戴好了朝珠,又戴上朝冠,脸上的表情是与面对他时截然不同的淡漠。 他呆呆地看着皇父,浑然不觉自己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 康熙察觉到不对,转头看过来,不由有些疑惑:“保成,今日你怎么醒这么早?”往常通常是赖着不起来的啊…… 胤礽依旧呆呆的,他抱着被子,总觉得心里有些慌。 康熙皱了皱眉,走过去探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胤礽摇摇头,又点点头,反应过来后,又马上摇头。 康熙有些哭笑不得,这到底是不舒服,还是没有不舒服?他有些不放心,转头吩咐宫人去唤太医,吩咐完,他看了看更漏,又转头去看胤礽:“保成,朕已经令人去叫太医了,若是真不舒服,今天就呆在屋里,别出去,好好休息,知道么?” 胤礽依旧愣愣的,眼见康熙要走,他才猛地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康熙的手,张着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只能低低地喊了声:“皇父……” 康熙看他这样子,心里更不放心了,有心想留下来,偏偏又想起昨日看到的那叠奏章,仅思肘了片刻,康熙转头吩咐梁九功:“去同他们说一声,朕晚些过去。” 梁九功领命:“嗻。” 没一会儿,太医来了。 太医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不待喘匀气就要下跪行礼,被康熙一句话拦住:“别行礼了,直接过来给太子看看。” “嗻!”太医赶紧上前,为胤礽把脉。 得到的结果是并无异样,康熙有些意味不明地看了眼太医,又转头看向胤礽:“保成,你身子究竟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胤礽摇摇头,却依旧紧紧抓着康熙的手,不愿松开,嘴里念着:“皇父,我……我总觉得……好害怕……” 康熙皱眉:“胡闹!” 康熙以为胤礽是在闹小性子,虽然不知道已经懂事很多的胤礽今日为何会突然如此,但已经为胤礽耽误了早朝时间的康熙也没有细想,只想着,胤礽也该长大了,明年也该念书了,老这么孩子气、黏着他,如何能有皇太子该有的气度? 就当这次是给胤礽一次教训吧,康熙这么想着,抽手就要走。 “皇父!”胤礽一惊,眼见康熙要走,赶紧大喊。 康熙脚下没停,也没回头看他,只道:“胤礽,你也该长大了,不要再这么孩子气。”他都这么点明了,胤礽这孩子也该懂了吧?康熙想着,头也不回地朝着大殿走去。 胤礽呆呆地看着他离开,太医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离开,整个屋里只剩他一个。 他闷闷地让人伺候着穿好衣服,然后坐在窗边,开始发愣。 他是真的……觉得很怕。 不是害怕一个人呆在屋子里,这种事他早已习惯了,也没什么值得害怕的。可是……他摸了摸自己依旧在乱跳的心口,小小的眉头微微折起。 他究竟……在害怕什么? 外面的日头也渐渐出来了,渐渐能看清外面的一切了。他坐在窗前,支着下巴呆呆地看着外面的花草,绿油油的,充满了生机。 “太子,您该吃早膳了。”何玉柱小声地提醒着胤礽。 胤礽随意地挥了挥手:“不想吃。” “太子……” “没胃口!”胤礽忽然有些生气,很想冲着这个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太监发脾气,他忍了忍才终于将那股火压了下去,但语气中还是泄出了几分。 何玉柱虽是个老实人,但更是个很机灵人,一见这情况,便知太子心情不怎么好,于是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安安静静地退了下去,只是早膳还放在那里。 胤礽一眼都没看摆着的早膳,依旧托着下巴看着外面,只是,他的目光不知何时移向了天空。 天上有好些看起来很奇怪的云,胤礽歪着脑袋开始想,是他太孤陋寡闻了吧,以前都不曾见过这样的云…… 看起来……黑压压的,压得心里更难受了。 他摸着胸口,闭了闭眼,不再看那让他不舒服的云,关上了窗子,重新爬回了床,然后捏着被子开始睡觉。 一只羊,两只羊…… 一个皇父,两个皇父…… 坏皇父……坏皇父…… 他闭着眼,数着数着,就睡着了。 只是这一觉睡得前所未有的不安,最后还是在乱七八糟的噩梦中惊醒的。他抱着被子坐起身,喘匀了气才转头看向窗子。虽然窗被他关了,可是还是能从透出来的光中猜出现在大概的时间。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满是冷汗。 他吸了口气,然后让人打了水,洗了洗,才重新换了套衣服穿。 此时已是午时,康熙没有吃午膳的习惯,所以胤礽也没有,他呆呆地坐了一会儿,又心神不宁地开始在屋里兜圈子。 究竟……是怎么了?! 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额头上的冷汗刚刚擦去,就又随着剧烈的心跳以及莫名的紧张情绪而再度沁出,胤礽完全顾不上去擦。他只是努力地在想,自己这是怎么了,魔怔了么…… 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忽觉站着的地方开始剧烈的摇动。 一开始,还是轻微的,但下一瞬,在所有人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地面开始剧烈的震动。 胤礽一僵。 然后就听不知何处有人在喊:“地动了!” 12第十二回 十八年七月二十八日,午时,整个京城天摇地动,黄沙冲天,隆隆的声响自西北而来。 康熙本来正在乾清宫与几位重臣正在商议一些政事,忽觉一阵地动天摇,有些人还未反应上来发生了何事,便听不知何处传来一阵轰隆声,似远又似近,仿佛天崩裂了,又似是什么巨物轰然倒塌,紧接着,又是一阵地动,越来越剧烈。 康熙此时已经反应了过来,大声呼了声:“快,所有人按照顺序从门口跑出去!地动了!” 在此性命交关之际,从未经历过这些的人已经失去了反应的能力,只有一部分以前经历过地动的还残存着一丝理智,本就抬头看向他们尊贵的皇帝陛下,等待他的指令,此时一听康熙的大喊,顿时跑上前护着康熙一路朝着殿外跑了出去,而这部分人的有序行为,显然在无声间影响到了那部分无措的人,顿时纷纷效仿。一时间,殿内只有人快速撤离的窸窣,以及屋梁在颤动的“咯吱咯吱”声。 康熙这边因反应及时,所有人都迅速而有序的撤离到了殿外,其他几宫,尤其是经历过前几次小地震的那些人,也大多安全的撤离了出来。 他们惶惶然的站在离宫殿有一段距离的空地上,耳边听着不远处巨物倒下时不时传来的轰隆声,心里惴惴不安,只能拿眼不断偷偷去看他们的帝王,只等着他做出决断。 地动山摇持续了好一会儿,才稍微停顿了下来,康熙心头吊着的那块石头刚要落地,却又猛然想起一事,转头看向身边的太监,目光犀利:“你,去看看,皇太子出来了没有?” 其他各宫倒还好,可是胤礽……他才不过五岁,以往的地动都不曾经历过……那孩子,兴许还独自一人留在乾清宫里……想到这里,康熙心头一缩,不敢再想下去,只能努力镇定地吩咐下去。 “你,去太皇太后那里看看,回来向朕报告情况。” “还有你,去贵妃那里看看,问问她后宫诸人的情况。” 他逐一吩咐着,将皇太子至其他几位皇子、宫妃都安排了太监前去查看情况。那几个太监被他的眼神盯着一凛,赶紧领命而去,顾不得地面依旧有些颤动,“嗻”了一声就迅速离去。 其他人康熙都不是太担心,整个宫中他最关心的只有那么几个人:太皇太后,胤礽,以及几位年幼的皇子……他的心里有些心惊胆战。他想起了早先胤礽拉着他的手,说着害怕时的模样。他心头一突,脑子里开始极快地思索起来:莫非那孩子早有所觉,如若不然,实在无法解释他早上如此反常的样子……康熙越想越心惊,若真是这样…… 他在其他人无法看见的地方狠狠掐了掐手心,他开始回想,自己之前究竟是怎么回应那孩子的……越想他心里越不安,却又不能表露出来,只能强作镇定着,旁人看来皇帝陛下一如既往的冷静,唯有他自己知道,胸前的搏动,以及手心微凉的湿意。 他耐着性子等了又等,地面又再度开始了剧烈的颤动,而在此期间,数个宫殿在他眼前轰然倾塌,再也看不出原来的形状。 他心里剧跳,心思急转,心知不能再等下去了。即便以往也曾多次发生过地动,可是从来没有一次如同这次这样,让他从内心深处感到恐惧。 他是一位帝王,却也是一个普通的人。他的内心也有软弱的地方,只是不曾被人发现而已,而今……他却深深的恐惧着,唯恐这场天灾,将他挂心的那几个人带走。 不远处的乾清宫还没有完全崩塌,但康熙已经眼见的看到上面的瓦砾开始颤抖着滑落,若是这场地动再持续久一些,眼前这座宫殿恐怕也无法逃离崩塌的命运。 他的心里越发的急了,若不是眼见的瞧见乾清宫方向来了一人,他险些就要冲进去了。 “参见皇上,太子殿下让奴才向皇上禀报一声,太子一切均安!”那人自乾清宫后方而来,却不是康熙之前派去查看皇太子安危的那名太监,而是一直跟在胤礽身边的何玉柱。此刻他一脸的尘土,身上也有几处擦伤,但并无大碍,神色也异常的冷静。 康熙心头一定:“让太子速速前来此处。”他顿了顿,又快速的补了一句,“要安全的。” “嗻。”何玉柱恭敬地回道,随后离开。 康熙看着他的背影,满意地点了点头。在这样的时刻,这样的关头,还能这样冷静,着实不错。 没一会儿,胤礽便在众人的保护下被带了过来,一见到康熙却并没有向他扑过来,而是先打了个千:“儿臣请皇父安。” 康熙心里一阵怪异,却没有多想什么,几步走过去一把将他拉起来,细细打量他一番,从上到下,从头到尾,又从前到后,从左到右……无一遗漏。直至他亲自确认胤礽身上并无大碍,才彻底松了口气。 正待说话,不远处又一人向此而来,及至那人渐渐近了,康熙才发现这人依旧不是他之前遣去的几人之一,这回却是慈宁宫的一小太监。那小太监恭敬而冷静地向康熙打了个千,禀报道:“参见皇上,太后太后遣奴才来跟皇上说一声,她和皇太后一切都安好,让您不要担心。” 康熙心头大定,转头吩咐:“传令下去,刻下,所有人都离开皇宫,前往紧急避难地,等待朕的下一个命令!” “嗻!” 那太监又迅速地离开了。 康熙在间歇的地动着转头看向胤礽:“保成,朕现在要交给你一件事。” 胤礽抬头,定定地看着他。 “朕要你前去慈宁宫,带着你老祖宗、皇玛嬷平安地离开皇宫,跟着你叔姥爷走,你能做到吗?” 胤礽依旧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眼中闪烁了下,然后恭敬俯身,朗声道:“胤礽接旨!” 康熙怔了怔,只是现在的形势已经没有时间让他细想,他只是点了点头,道了声“去吧”,便瞧见那孩子挺直着背,渐渐走远。 他转头再去看那些大臣:“你们都听到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可以让我们停下来喘口气了。”他深吸口气,续道,“准备万顶帷幕,分发下去,每户一顶,着人去办吧,一个时辰后,朕希望能看到成果。” 他这么说着,目光凛然。 “不要觉得时间太紧,在这种人命关天的时刻,已经没有时间可以再浪费了!”他的言辞极其严厉,常年当皇帝所形成的威势也顷刻向着众人压去。在这种时候,他必须要拿出一个皇帝的气魄来,这是他自从当上皇帝的那一天起,就必须承担的责任。 那些大臣被他身上的威势压得身子矮了一截,齐齐道:“嗻!”声音洪亮,充分表现了他们对这位皇帝的尊敬与惧怕。 “那就都去吧。”康熙这么说着,让他们先行离开去紧急处理此事,而他自己却依旧站在那片空地上,等着那些前去其他各宫查看情况的宫人回来。 “回皇上的话,贵妃说后宫诸妃、皇子均安,目前正照着皇上刚才所下的命令在收拾行囊。”又一名太监回来了,这是前去贵妃那里的那人。康熙并没有皇后,至少目前并没有,于是整个后宫中就只有贵妃佟佳氏的身份地位最高,便由她暂代后宫执掌者管理后宫诸事,像今日这等大事,佟佳氏自然不敢怠慢,还未等康熙吩咐,她便先将情况统计了出来,等待康熙定夺。 康熙皱眉:“让那些收拾的人只要带着必要的物品,别的都别收拾了,这是去避难,不是去游玩!”太没有危机感了! “嗻!”小太监被康熙严厉的话吓了一跳,赶紧领命离开。 康熙也转身离开,他需要找一个可以处理紧急事物的地方,接下来的几天,他知道事情绝对不会少! 两个时辰后,万顶帷幕已经发放下去,康熙也已经坐在了帐内开始处理起事物。 『……是日黄沙冲空,德胜门内涌黄流,天坛旁裂出黑水……』 『……房屋倒塌无以数计,民不敢入室……』 一道又一道的奏折,将案头压得密密麻麻、摇摇欲坠。康熙随手抽出一本就看到不少相同的内容。 这些都是加急件,有些也是康熙传令下去让他们去查的,只是现在还有很多事情都还有落下帷幕,官员们也只能先给出大概的损伤,以目前的情况来说,这些已经算很好了。 只是康熙看着那些纸上一字又一字的诉说着这次的灾情有多么的严重,有多少的百姓在受苦,又有多少条性命在此丧生……他一本又一本的看着,心里无比难受。 他开始反思,是不是他还有哪里没做好?哪里,尚需要做变革? 在地动稍微平静了一日后,七月二十九日、三十日,再度大震。 这一次地动,持续了数月之久。 13第十三回 据《离六堂集》记载:『己未七月二十八日,塞北天摇地震从来无。据闻燕客说,眼见井泉枯,凭空崩倒玉瑱朱璧之银安殿,几处倾翻琉璃玓瓅之金浮图。才说通州忽然陷,漏干九曲运粮河。起止不定水与陆,经过何处不啼哭!最是宛平县惨伤,皇天后土竟反复。一响摧塌五城门,城门裂碎万间屋。前街后巷断炊烟,帝子官民露地宿。露地宿,不足齿。万七千人屋下死,骨肉泥糊知是谁?收葬不尽暴无已。亲不顾,友不留,晨夕秋秋冤鬼……』 又有《白茅堂集》所述:『……庚申时加辛巳京师地大震,声从西北来,内外城官宦军民死不计其数,大臣重伤。通州三河尤甚,总河王光裕压死。是日黄沙冲空,德胜门内涌黄流,天坛旁裂出黑水,古北口山裂,大震之后,昼夜长动,先是正月至三月京师数黄雾雨土,夏各省告旱……』 面对这次突如其来、破坏性极强的大地动,康熙几乎□乏术,不但要面对越来越多的述说灾难的奏章,还要思索如何才能最快、最有效的处理这次的天灾。 次日,户部与工部尚书商议后将作出的决定上奏康熙。 “皇上,奴才已经亲自去查看过,此次地动灾害过大,房屋倾倒,死伤无数,奴才已与户部尚书商议,考虑如此操作:房屋倾倒而无力修葺者,旗人每间给银四两,民间房屋则每间给银二两。地动有亡者而不能棺殓者,每人给银二两……皇上。您看可行不可行?” 康熙踱了两步:“所议尚少。着发内帑银十万两,酌量发给。” 两位尚书垂下眉眼:“嗻!” “都下去办吧。” “嗻。” 随后,康熙又招来大学士明珠,令八旗各佐领下官员殷实者,共相存恤出资修助,俾贫困之家,早获宁居。 从地动那日开始,康熙便不曾安睡,不断发出最新的命令,除了发放赈灾的粮食、银两、蠲除和减免钱赋,还下了一道罪己诏,同时责令各部自查。 上曰:“朕御极以来,孜孜以求,期于上和天心,下安黎庶……地忽大震,皆因朕功不德,政治未协,大小臣工弗能恪共职业,以致阴阳不喝,灾异示儆……今朕躬力图修省,务期挽回天意,尔各官亦宜洗涤肺肠,分忠自失,痛改前非,存心爱国爱民……” 两日后,康熙又将满汉学士以下,副都御史衣裳各官召集到了左翼门,让人口传谕旨,上谕:“朕躬不德,政治未协,致兹地震示警。悚息靡宁,勤求致灾之由。岂牧民之官苛取以行媚欤?大臣或朋党比周引用私人欤?领兵官焚掠勿禁欤?蠲租给复不以实欤?问刑官听讼或枉平民欤?王公大臣未能束其下致侵小民欤?有一于此,皆足致灾。惟在**而小廉,政平而讼理,庶几仰格穹苍,弭消沴戾。用是昭布朕心,原与中外大小臣工共勉之。” 他思索了数日,总结出了六方面的弊政,并责令大小官员共同思索,如何去除这些弊端。 十日后,众大臣拟出了革除上述六种弊政的方法,包括对责任者予以革职拿问,永不叙用的严厉措施,康熙应允之。 随后,康熙遣官告祭天坛,并多次率领诸王、文武官员前往天坛亲自祈祷。 地动前前后后持续了良久,或一月数震,或间日一震,或轻微有摇杌,或势摧崩,一直持续到三个月后,才终于平静下来。而在地动中伴随的地裂地陷,以及随之而来的祝融之灾、水灾、疫情,加上临近深秋严冬,更是为这次天灾添上了厚重的一笔,雪上加霜。 在这数月间,胤礽跟随着太皇太后一同居住在帷帐内,陪伴在太皇太后以及皇太后身边,安安静静的,没有了以往的吵闹与欢笑,仿佛一夕间长大了不少。而年龄尚小的胤祉、胤禛以及胤禶都跟在自己的额娘跟前,虽说尚不记事,但对于周遭的变化应当是极其敏感的,听说那三个孩子昼夜啼哭不休,想必是被吓得狠了。 胤礽听到这些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依旧舀着碗里的汤水。已经很久没有看到皇父了,自从那日皇父交代了他带着老祖宗和皇玛嬷跟着叔姥爷来到帷帐之后。 他知道皇父很忙,忙着应付各种各样的问题,还要应对外面沸腾的民怨,就是宫中的这些人,也是终日人心惶惶的,夜不能安。他呆在这帷帐中,依旧能不时听到皇父的消息。今日皇父做了什么,明日又要做什么……他清楚的知道,以皇父的性子,这些日子以来,必定未曾好好休息。无论是他知道的那个皇父,还是梦里的那个……人。 他盯着眼前的汤碗,有些愣。 他又想起了那个梦。本来他已经快忘记了,毕竟现实与梦境相差太大,看起来又太过不真实,可是二十七日的那一震,不仅带来了不可挽回的灾难与悲伤,还让他再度回忆起了那个梦。 准确说来,是回忆起了让他印象深刻的那一部分,还有大半他已经记不大得了。五阿哥要杀他的事,皇父猜忌的眼神……这些他都记得。 梦里的那个“他”小时候确实有过一次地动,虽然他年纪尚小,可是那次地动带来的恐惧伴随着旁人的哭声一直被他记在心里。然后,那梦里不记得的场景以及那些被他记住的那些恐惧和哭声,都在这三个月中,如同噩梦重现般,逐一展现在他眼前。 清晰,而又残酷。 这让他觉得无比恐惧,不只是恐惧眼前的一切,更让他恐惧的,是另一件事:既然那场梦里的这件事真实的出现了,那么……是不是,往后那些让他觉得无法理解又压抑无比的“梦境”都会一一真实出现在他生命里? 这样的想法,让他觉得害怕,一连数夜,都无法安眠,即便睡着了,也总是会从梦中惊醒,然后一身冷汗,只能抱着被子一夜睁着眼坐到天亮。 他的脸色渐渐苍白。他的异样都被太皇太后看在眼里,在这样的情形发生到第三次时,这位睿智的老人决定要好好与胤礽谈谈心。 即使这是皇上钦定的皇太子,即便将来有朝一日他将君临天下,指点江山,此刻也不过是个五岁稚龄的孩子罢了。 太皇太后停下祈祷,收起佛珠,看向盯着汤碗发愣的胤礽,慈蔼的笑了笑:“保成,过来老祖宗这里。” 胤礽听话的放下碗,走了过去:“老祖宗。” 太皇太后摸了摸他的头:“保成,你是不是很害怕?” 胤礽怔了怔,老实的点了点头。他确实很害怕,但是怕的并不仅仅是眼前的事,可是这些他却无法对眼前的老人诉说。 太皇太后温柔地将他的头埋到她怀里,胤礽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只能听到她慈和的声音:“保成啊,你要知道,这人啊,总有一日都要死的,这是不可避免的。” 胤礽窝在她怀里静静地听着,虽然听到“都要死”的时候,身子抖了抖,却没有打断老祖宗。 太皇太后停了停,见他听进去了,才继续说:“但是这人啊,只要还活着一日,就要承担一日该做的事,就像你皇父。” “你说你皇父怕不怕?” 胤礽一怔,抬头看向太皇太后,眼里有些迟疑。皇父……那么强大的皇父,也会觉得害怕吗? 太皇太后好笑地摇了摇头,继续摸着他的头,道:“你皇父再强大,首先他也是个人,既然是人,心里肯定也有害怕的事情。你皇父的心里当然也怕,他怕身边的人离开他,如保成你。你不知道当时你生病,你皇父多担心……”她依稀想起了胤礽四岁时的事情,表情更加柔和,“他也怕他的哪个决断没做对,枉死许多百姓……可是他从来不说出来,也不表现出来。他是这大清的皇帝,如果连他都说自己怕了,整日缩在帐子里什么也不做,那这天下是不是就要乱套了?” 胤礽怔怔地听着,若有所思。 “你皇父怕的事很多,唯独不怕死。保成,你是你皇父的儿子,是他亲定的皇太子,你说,你是不是应该学你皇父,像他一样坚强?” 胤礽抬头,定定地看着太皇太后,然后坚定的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太皇太后慈祥地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深深折起。 胤礽看着这位老祖宗,心里忽然有了一股诉说的冲动。也许,也许跟老祖宗说说,老祖宗能告诉他答案呢?他迟疑了片刻,终于决定说出来:“老祖宗,保成有一事不明白。” 太皇太后看着他:“你说,老祖宗看看能不能帮你解惑。” “老祖宗……要怎样,才能避免兄弟相争,君臣相忌?” 太皇太后一怔,目光倏地锐利起来。 14第十四回 “保成,告诉老祖宗,这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太皇太后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这样的话,绝对不该从一个五岁稚龄的孩童口中说出。 胤礽被她看得有些心虚,不自觉地移开了视线,口中嗫嗫地回着:“前几日听别人说起……” 胤礽毕竟还是个孩子,从未撒过谎,对于梦见的事即便有心想隐瞒,他脸上的表情还是很干脆地泄了他的底,旁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太皇太后的眼神变得更犀利:“保成,我是你老祖宗,你难道要骗你老祖宗吗?!” “……” 她的语气虽然并没有加重多少,却沉沉的压在了胤礽的心头,他顿时收了声,低下头,声音弱弱的,却还是很认真的道了歉:“对不起,老祖宗,保成不该骗你的……”他说着,声音有些颤抖,却还是强迫自己抬起了头,眼眶里还带着几分水汽,“老祖宗,保成害怕……害怕接下来保成说的话,老祖宗不相信……” 太皇太后仔细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孩子,见他不似再说谎,脸上的神情终于软化了些:“那保成偷偷跟老祖宗说说,老祖宗让帐内的人都离开,而且老祖宗保证,无论老祖宗信不信,老祖宗都不告诉别人,好不好?” 胤礽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眼眶微红:“老祖宗也不可以告诉皇父……” 太皇太后摇了摇头:“这件事老祖宗不能答应你。你是你皇父的嫡子,也是这大清的皇太子,若是有什么大事,即便老祖宗不说,你皇父也会知道。而且,如果与你有关的大事,你皇父更是应该知道……傻孩子,你皇父关心着你呢,你去年生病的时候,你皇父生怕你就那么去了,整日整夜的守着你,连早朝都推了几日。你当时病着,兴许记不得去年的事了,但你应该还记得今年的事吧?你想想,你今年病了那一场,你皇父也是一直守着你。你呀,心里有什么事,也别瞒着你皇父,他还能害了你不成?” 胤礽低头不吭声,心里已经有些被说动了。 “你想啊,要是你皇父知道你有事瞒着他,他心里得多难过……”太皇太后继续循循诱导。 胤礽别过脸,弱弱地开口:“老祖宗,保成知道了……” 太皇太后将身边的宫人都挥退了,就连苏麻喇姑都让她去帐前守着,遵守着自己的诺言,然后转头看向胤礽:“现在老祖宗已经让人都出去了,保成该告诉老祖宗了吧?” 胤礽想了想,然后缓缓把梦境向太皇太后道出,他毕竟对于那个梦还有很多不理解的地方,是以在诉说的时候,还是有许多无法诉说清楚的情况,说的有些凌乱,然后在说到梦里的那个他似乎想做的那件大逆不道的事时,更是有些磕磕巴巴,但总归还是说了出来。 诉说的过程有些漫长,太皇太后却始终没有打断他,脸上也没有露出半点不信任的神情,这在无形中给胤礽增加了一些勇气,让他不至于不敢说下去。 “……我只记得皇父用那种很冰冷的眼神看我……之后,就没有了。”说完,他就垂下了头,紧张地等待老祖宗发话。 太皇太后听了以后,沉默了很久。 她有些心惊。虽然这孩子诉说的有些不完整,但是只要稍加思索,就能彻底明白过来,她毕竟是个经历了三朝的老人了,对于这些皇权争斗之事再清楚不过,而他梦见的那些,可不就是兄弟相残,君臣相忌吗?! 莫怪……他会这么问…… 她想着,不由细细审视着胤礽。先不说这小小的五岁孩童为何会梦见那些,且说梦见了之后,会不会对他往后的人生造成什么影响? 若是那影响是正面的,那也罢了,就怕……她不禁叹息。若是换做另一个朝代,另一个人在做皇帝,她很肯定,确实是有可能发生的。毕竟为了那个位子,很多人都会豁出一切。只是……当这一切变成了她眼前的这个朝代,换成了她一手拉拔大的帝王玄烨,她的心里却无法避免的产生了震动。可能发生吗?疑心、猜忌,玄烨他……会在往后成为那样的人吗? 面对这个问题,即便是昭圣太皇太后,一时之间也有些答不上来。不,或许并非答不上来,只是…… 她叹了口气,做了这样一个似真似假的梦,难怪保成这孩子这阵子脸色这么差……太皇太后不再沉默,抬头看见那个因为她的沉默而格外忐忑的孩子,她将他拉到跟前,专注而温和地看着他:“保成,你觉得,你梦里的那位太子,有没有什么地方没做对?” 胤礽本来很忐忑,听了太皇太后的话后却开始疑惑。老祖宗……不认为那个人是他吗?他心里有些欢喜,又有些不解:“老祖宗……?” 太皇太后认真地看着他:“现在的你,并不是梦里的那位皇太子,但是,保成,如果你没有看懂他为何会走到那一步,那,将来你迟早会成为那个他。” 仔细想想,若只有帝王的一味呵宠,却无人对他正面指正言行上的缺失,加上周围兄弟的长成,对他虎视眈眈的窥伺,如芒在背,在这种时刻,若是有有心人时不时地挑拨几句,年轻又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尚未经历过挫折的皇太子,又如何能避免走上歧路? 只是一瞬的时间,太皇太后就将那些关节都想通透了,他不禁有些心惊,又有些心疼。若这样的场景当真在她眼前发生……她眼神一凛,决定从此刻开始,将该教导的都教导一遍。若是……若是将来依旧发生了,那她也……只能恨其不争了。只是眼下,让她就这样什么都不管,她做不到。 胤礽听到她说的这句话后,顿时心头一凛,心里也有些顿悟,低头开始思索这个问题,半晌,他才抬头,略带几分迟疑:“骄纵……听信小人谗言,妄图……妄图……”他说不下去了,头也渐渐低了下去。 “还有呢?” 胤礽一愣,思来想去,也就只想到了这些,他不由茫然地看向昭圣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摸着他的头,语气有些怅然:“胤礽,你皇父是这个天下的皇,也是你的父。自古皇帝就是孤家寡人,他说的,无人敢不从。常言道,帝王之怒,伏尸百万,血流三千,世人害怕的是坐在这个帝位上的人。可是胤礽,你不要忘了,你皇父也是个人,他也需要一个人可以好好听他说话,好好陪伴他,与他说说体己话。曾经你皇后额涅就是那个人,只是她去的太早,现在你皇父也只能找找我这个老太婆,以及你贵妃额涅了,但总有一天,我也会离开他,你贵妃额涅也是,那时,你皇父就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这样的人生,该有多寂寞?胤礽,你也不希望你皇父将来这么难过,对不对?” 胤礽想了想,尽管无法想象皇父也有寂寞的时候,但想到若是换成自己,没有皇父陪着,没有别人听他说话,心里就一阵难受。既然他自己都这么难受了,那皇父肯定也会很难受……于是他狠狠点了点头。 太皇太后舒了口气,继续劝导:“所以啊,保成,你要试着去做那个倾听你皇父、与你皇父说体己话的人,若是心里有什么事,可以跟你皇父多说说,若是你皇父有什么做的不对的,你也可以私下跟他提出来,不要害怕他,也不要疏远他,更不要听信他人谗言,知道吗?” 胤礽眨了眨眼睛,一脸的惊讶:“老祖宗,皇父也会做错事吗?”那个英明神武的皇父? 太皇太后看他这副小模样,不由抿唇笑了起来:“你以为你皇父没有做错过事吗?他呀,小时候调皮,打碎了先皇最喜欢的茶具,还曾被先皇惩罚过呢……” 胤礽眼睛顿时一亮,脸上也带起了兴味的笑:“真的吗?老祖宗,还有吗?还有吗?” 太皇太后见他终于放松下来,心里也是一阵高兴,于是捡了几件康熙小时候做过的糗事说了起来,一老一少时不时发出低低的笑声,帐子里一扫之前的凝肃,霎时轻松了起来。 康熙从帐子外面经过时,听到里面一阵欢笑声,不由驻了足,刚刚处理好一些事,本想去看看几个小儿子,此刻却停下了脚步,转而向着太皇太后的帐子走去。 “皇玛嬷,什么事这么开心?”他示意宫人噤声,在他们撩开帐门时,一边走进去,一边问道。 “皇上来了啊。”太皇太后嘴角的笑意犹在,看到他时也是一阵开心,自从地动以来,已经很久没看到玄烨这么轻松的表情了。 “儿臣给皇父请安。”胤礽迅速地给康熙打了个千。 康熙显得很惊讶:“数日不见,保成长大了不少啊!”长高了不少啊…… “谢皇父夸赞。”胤礽收起了笑容,显得有些拘谨。虽然刚刚才跟老祖宗谈过心,但真正看到康熙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小小的别扭。 康熙越发奇怪了,今日的保成……怎么有些怪怪的?他转头看向太皇太后,却见她但笑不语,显然是不打算告诉他什么了。于是他只能将话题引了回去:“方才在谈什么?朕在帐子外都听到你俩的笑声了。” 胤礽想到刚才的话题,嘴角微微弯了起来,不过碍于康熙在跟前,不敢笑出来。 太皇太后也是满脸笑意:“嗯,这个么……要问保成,肯不肯告诉皇上了。”她故作俏皮地冲着胤礽眨了眨眼,眼神充满了鼓励,胤礽一直看着她,自然是看到了,嘴角的弧度也渐渐深了起来。 “……”康熙愣了愣。转头看胤礽:“好啊,坏小子你长大了,竟然有事要瞒着皇父……” 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自觉的幽怨,胤礽一听,忍不住就笑了出来,本来还有的一些拘束终于被他抛了开来:“皇父,您想知道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您要先答应保成,不可以说保成,也不可以打保成。” 康熙瞪眼:“你小子,说不说?” 胤礽哈哈笑着:“皇父答应了我就说。” 康熙无奈,只得先应了:“行了,怕了你了,还不快说!” 胤礽想到之前的事,忍不住又噗嗤笑了起来,边说边笑:“老祖宗在说皇父小时候的事,说皇父你早上念书爬不起来,想装病,结果……”末了,他眨眨眼,一脸好奇地看向康熙,“皇父,是不是真有此事?” 康熙经他一说,也隐约想起了这事,脸上一热,瞪胤礽:“你小子皮痒了是不是?看今日朕不打你屁股!” “哈哈,皇父耍赖,老祖宗,你看你看,皇父他耍赖……哎呀!” “……” 久违的欢声笑语。 太皇太后微笑着看着眼前的一幕,眼底满是暖意,以及一丝淡淡的隐忧。只盼望,保成梦见的一切,真的都成为一个梦,永远的,不要发生…… 15第十五回 天色渐晚,胤礽因太困而睡着了,已经被苏麻喇姑抱着睡到了隔壁的帐子里。而康熙在与太皇太后又说了会儿话后,便想回自己的帐内,这些日子地动已经平复了,他已经着人开始修缮皇宫里在这次地动中损坏的各大宫殿,诸如乾清宫、慈宁宫等,一部分事宜虽然已经交代下去了,但还有很多事情还在等待处理。 刚起身要告退,太皇太后却一脸严肃地将他唤住:“玄烨。” 康熙有些惊讶,太皇太后已经很少这么叫他的名字了,不禁让他有些怀念,他看了看满脸严肃的太皇太后,又重新坐了回去,一脸的恭敬:“玄烨在。” “玄烨啊……何为父?” 太皇太后沉默了片刻后,丢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康熙一愣,不解为何皇玛嬷将他留下来,却是为了讨论这个问题,他转念一想,立时想到了胤礽,不由想笑:“皇玛嬷,是不是保成那孩子说了什么?这个臭小子,告状告到您这儿来了,看我回头不打他屁股……” 在太皇太后面前,康熙可以放下很多东西,比如称孤道寡的“朕”。 “玄烨!” 太皇太后并没有同他嬉皮笑脸,而是正儿八经地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而且这次的语调格外加重了几分,显然有提醒的意思。 “……孙儿在。”康熙显然意识到了这次事情的不同,于是也收起了那丝玩笑,心里不禁开始揣测,究竟……是出了什么事?让太皇太后这么严肃? “回答我,什么是父。” 康熙想了想,认真道:“父者,为子之楷模,为子之敬者,家之隆也。同时,易·说卦有曰,乾为父……” 他还想说下去,太皇太后却抬手示意他停下来,然后又问:“玄烨,你认为,自己是位好父亲吗?” 太皇太后的第二个问题让康熙又是一怔。他是位好父亲吗?他想了想,很认真又无比骄傲地回:“回皇玛嬷,玄烨自认尚且是好父亲。”尚且两个字当然只是他的自谦,实际上,他自认自己绝对能当得好父亲一称。 虽说他是皇帝,诸事繁忙,但每逢有子嗣生病,他必定到场,亲自盯着,有什么该赏赐的,也绝对不曾落下;该教的也都会一一请人教,尤其是胤礽,他更是亲自教导……如说这样他还不能算是位好父亲,那还有何人能得此名誉? 太皇太后并没有反驳他的话,而是又丢出了另一个问题:“那么,你说说看,你为诸位儿子都做了些什么?” 康熙好气又好笑:“皇玛嬷!您就直说了罢,是不是孙儿有哪里没做好,让您瞧见了,是以才……” 太皇太后只是认真地看着他,眼底满是慈爱,还带了几分隐忧:“玄烨,若是让我来说,即便你嘴上认了,心里也未必会承认,那我来来问你,你扪心自问,如何?” 若是换做是旁人这般对他,哪怕是皇太后,康熙心里都会有些不高兴,但他面对的是自小敬重、又一手拉拔他长大的太皇太后,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对着这位老人有丁点的脾气。而且太皇太后已经历经三朝,看人看事都透彻无比,既然她这么说了,必然是他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有了缺失,才会让太皇太后这么劳师动众。康熙极快地自省了一遍,并没有发现自己有什么问题,这才抬头看向太皇太后:“请皇玛嬷指示。” 太皇太后坐在椅子上,两手搭在腿上,姿势很端庄,态度很严谨,她双目有神地看着康熙,正式抛出了第一问:“除了在孩子们生病时看望他们,博你欢心时赏赐于他们,请人教导他们,你还做了什么?” 康熙一怔。除了这些,他还做了什么? “孙儿……” “考校他们功课?” 熙又是一怔,又仔细回忆了一遍,确实,除了这些他并没有做过什么,只是……“皇玛嬷,除了这些,孙儿还需要做什么?” 他自幼生长在帝王之家,先皇对他颇为严厉,他只对那位孝献端静皇后董鄂氏所出的皇四子宠爱有加,甚至颁诏天下说那孩子是他的第一子,若非他那弟弟早殇,只怕……他转念不再想。八岁那年,先皇离世,而后他登基为帝,期间与权臣勾心斗角,十岁时,好不容易彼此亲昵了些的圣母皇太后离世,十四岁亲政,十六岁擒鳌拜……登基迄今已是十年。 仔细想来,他从未感受过先皇对他的疼宠,更遑论是亲自教导了,而先后,以往连见面都要偷偷摸摸的,唯恐被人知晓,好不容易他登基为帝了,可以好好与母后皇太后一叙天伦,却……短短两年光阴,完全无法弥补他内心的空虚。 而今,他自己成了孩子的皇父,一直以来,他都以着自己所想的方式在给予他们关爱,他一直以为这样已经足矣……可是如今听太皇太后这般问,显然是他做的还不够多? “我再问你,若是今日胤礽做错了事,调戏了宫女,你当如何?”太皇太后似是随口一说,眼睛却紧紧盯着康熙。 康熙大惊:“什么?!这孩子才五岁,好的不学,这些倒学会了?是谁教坏了他?朕要令人将其拖出去打二十大板!”他气得“朕”字脱口而出。 “噢?为何?” 康熙狠狠踱步:“朕要杀鸡儆猴!看往后还有谁敢教坏保成!” “皇上怎知是旁人教坏了他?而不是他自己学坏了呢?”太皇太后似有它意。 康熙一愣,下一刻果断否决:“不可能,保成有朕亲自教导,若不是有旁人教,怎么可能会学坏?” “那皇上准备如何严惩保成呢?” “保成……?”康熙咬牙切齿,恶狠狠道,“当然要罚,罚保成面壁思过!” “……”太皇太后沉默下来。 康熙又生了一阵闷气,隔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太皇太后已经很久没说话了,赶紧转头看过去:“皇玛嬷?”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无奈道:“玄烨,你还没发现吗?” 康熙很不解:“皇玛嬷?” “你这样重重拿起,轻轻放下的行为,将来会害了保成啊……” 康熙大震:“皇玛嬷?!” 太皇太后又叹了口气,解释道:“玄烨,我问你,若是一个孩子,从小没有额涅,只有父亲,父亲又只是宠着他,即便他做错了什么,惩罚的也是旁人,久而久之,你觉得,这个孩子会变成什么样?” “无疑会变得极端骄纵……”康熙脱口而出,话一出口,他顿时心头巨颤,初时他还有些不明了,但只要稍加思索,他就明白太皇太后这话中的真意。 太皇太后目光变得有些温和,又带着几分怜悯之意,继续道:“那,若是那孩子还是嫡非长,身份尊贵,另有兄弟无数,外有虎豹环伺呢?” “……”康熙沉默了起来。 太皇太后的意思,他想他已经明白了,这样的情况,现在还不明显,但是将来……迟早有一日会凸显出来。不,或许已经小范围开始凸显出来了,只是,那是他从来不愿意看到的局面。在他的想法中,胤褆也好,胤祉、胤禛,胤禶也好,将来都该是辅佐胤礽坐稳这江山才是,兄弟之争是万万不该出现的。只是……若当真一切都还好端端的,皇玛嬷会这样郑重的提出来么? 太皇太后见他沉默,知道他已经明白了她想说的意思,于是也不再说话。 隔了一会儿,康熙抬头:“皇玛嬷,孙儿倒觉得,有时候这样反而能体现出一个人的能力。若他有才有德,完全不需要担心这种小事。” 太皇太后长长的看着他,最终只是长叹一声:“你若是这般想,那便……罢了,你也忙着,先回去吧。虽然国事繁忙,但也要注意身子,别让我这老太婆和那些孩子担忧。” “是!那……孙儿告退了,皇玛嬷您也早些休息。”康熙虽然不解为何太皇太后会突然说这些话,又为何到了后来什么都不说了,但还是听话的退了出去。 走到帐外,外面的冷风一吹,让他的头脑有些清醒,又有些迷惑。 究竟……太皇太后为何突然提到这些事呢?可是保成说了什么?不……保成才五岁,应当还不懂这些才对,那么……究竟是谁? 他边走边思肘,只是刚走了没两步,就看到苏麻喇姑追了出来,一脸慈祥的笑着,向他福了福身后,道:“皇上,太皇太后让奴才跟您说一声,她之前说的太子调戏宫女一事并不是真的,只是随口说说罢了,让您别当真。” “啊,朕知道了,还麻烦额涅特意跑出来一趟,真是……” 苏麻喇姑笑了笑:“不要紧,这是奴才应当做的,皇上早些歇息,这江山万千臣民可都指着皇上您呢,您可千万要注意身子。” 康熙听了这真挚的关心,心里也温暖了起来,脸上也带上了笑意:“让额涅担心了……” 苏麻喇姑又笑:“奴才倒是没什么,不过皇太子刚刚还在梦里念叨您呢……”她想起方才的情形,嘴角又弯起了笑痕,“皇上早些歇息,奴才先告退了。” “额涅慢走。” 康熙看着苏麻喇走进太皇太后的帐子内,想起适才苏麻喇额涅说的话,视线陡然一转,移向了隔壁的帐子,嘴角也微微弯起了弧度:不如就去看看那孩子罢…… 帐子里,胤礽正睡着,小小的脸蛋埋在被子里,带着几丝红晕,嘴角微微翘着,似乎梦见了什么好事。 康熙看着看着,心思却有些飘忽。又转回了方才与太皇太后所说的事上。纵然他当时嘴上是这么说的,可是看着眼前这个睡得迷迷糊糊的孩子……他的心里不由软了下来。 是嫡非长,外有群狼环伺……么…… 他不由叹了口气,伸手想摸摸胤礽的头,只是看他睡的香,生怕一个动作就把他吵醒,最终康熙还是什么都没做,静静地站了会儿,便要离开。 “皇父?” 身后,传来胤礽仍带着睡意而明显有些含糊的声音。 16第十六回 “皇父?” 胤礽抱着被子半坐起来,一手揉着眼睛,眸子半睁不睁的样子,显然还没睡醒。 康熙看着不由想笑:“朕就是来看看你,你继续睡吧。” 胤礽睡意正浓,意识也有些迷迷糊糊,听到康熙的话下意识就倒头睡下,在被子里拱了几下后,猛觉不对,一个挺身从床上半跳了起来,乍然从被窝里探出来的身子也冷不丁被寒意刺激地抖了几斗,这一回意识却是彻底清醒了,他看着正诧异看着他的康熙,赶紧从床上下来,向康熙打了个千:“儿臣给皇父请安。” 康熙本来还有些不解,隐约还抱了几分“看他作何”的好笑心态,此刻见了他这模样,心里反而不悦,脸色也冷淡了起来:“朕不是让你继续睡么?” 康熙没让起来,于是胤礽依旧维持着打千的姿势,干巴巴地回:“可是,皇父,当初是你说要让儿臣长大些的。”他这话里带着几分不自觉的赌气。梦里的那个皇父冰冷的眼神刺得他心凉,虽说梦里的他也有错,可是、可是那个皇父明明也有错!还有这个皇父!也是这么奇怪……明明是他说他该长大了,他都努力做给他看了!可是为何他都照着他的意思做了,这个皇父还要用这么冰冷的语气说话! “……”康熙一滞,依稀也想起了那么回事,那还是在地动那日发生的事了……他心头一动,开口让胤礽从地上站起来,随后将被子将他整个人裹住,直到他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才满意地坐了下来,若无其事地询问了起来:“说来,胤礽,地动那日你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 想起当初地动之时,胤礽迟迟未从乾清宫内出来,他心里的惶惑与惊慌,若是说出来,必定无人敢信,直到此刻,他回想起来时仍有那么几分后怕,只是他这么多年来不动声色的功夫已经练就得很深了,如今已经很少有人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情绪了……那时他便将之前胤礽的异常细细回想了一遍,不过那时是带了几分恐惧与悔意的,后来见胤礽没事,心头大定,加之之后发生的事太多,且事事都关乎民生问题,他一时也分不出神再去细细思索。不过此刻这么一提,倒是让他又再度回想起来了这事,于是将事情前前后后推敲了一遍后,康熙很顺当地问了出来。 胤礽一僵,顾不得别扭,转头看向康熙。 五岁的孩子还不懂得怎样隐藏表情,因此康熙很轻易就察觉到了他面上的惊讶,心里也是一惊:果真如此?他心下急转,嘴里漫不经心地说着:“人说孩子能察觉大人们察觉不到的事,看来果真如此……” 胤礽心里开始紧张,以为老祖宗跟皇父说了什么,一双眼睛时不时地瞅瞅康熙,又在他看过来时赶紧转开。 他这么明显的反应,康熙怎么可能不察觉异常,不过他并没有点破,而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沉默良久,说了句:“保成,你该睡了。” 纵使心里有些许歉疚,以及心疼,康熙却始终说不出来。最终只能摸着胤礽的头这么说道。 胤礽动了动身子,却没有躺下去,而是别别扭扭的问了句:“皇父呢?” 康熙看着他眼底不自觉显露出来的期待,嘴角微微动了动,扯出一丝笑意,却小心的没有被胤礽看出来,伸手将他温柔地压了下去,掖了掖被子,温和道:“朕就在旁边陪你。” 胤礽低低的“唔”了一声,将被子拉高盖住自己的头,紧紧地闭上眼,耳畔传来自己胸口“怦咚怦咚”地心跳声,他脸颊微热,用力捏了捏拳头,他努力闭着眼睛,企图睡过去。 康熙好笑地看着将自己蜷成一团蛹状的胤礽,康熙重新帮他盖好被子,看着那孩子微颤的眼睑,他低低的笑了起来,然后果真看到那孩子鼓起来的脸颊,不由一阵怀念,当真有一段时间不曾看到保成这般模样了。 他无奈摇了摇头,这次却不是为了胤礽,而是为了矛盾的自己。明明说希望胤礽长大的人是他,可是当眼前的胤礽当真在私下也不做撒娇的动作,甚至中规中矩地行起了礼,心里觉得失落的人却还是他自己。当真是……反覆无常呐…… 胤礽正缩在被子里,双眼大睁着看着他,眼睛骨碌碌的,充满了生气。康熙看着,心里忽然一动,低头凑近胤礽,低沉着声音道:“保成,不若今晚就同朕一起睡吧!” 胤礽本就大睁的眼睛瞬间睁大更大。 康熙好笑:“咱们父子俩也很久不曾一同睡了,旁边少了保成,朕可当真有些不习惯呐。” 胤礽眼睛大睁,不眨不眨。 康熙面不改色:“既然保成不说话,那想必是没意见了。那朕就当保成同意了。”说着,他就将胤礽连人带被一起抱了起来。直到快出帐子,他才将怀里的胤礽交给一直在帐子外守着的梁九功,毕竟这不同私下里,在外,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即便他是帝王,也有许多事要注意,或者应该说,正因为他是帝王,所以要注意的事才更多。抱孙不抱子就是其中之一。 康熙走在最前面,梁九功抱着太子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刚走到康熙所在的帐子内,康熙便将胤礽从梁九功手中接了过去,随口吩咐道:“你去外面守着,待五更时再来唤朕。” “嗻。”梁九功低眉顺眼地躬身出了帐,安静地守在帐外。 康熙由着宫侍替他宽衣后,将他们都赶了出来,踱到床边,开始脱靴:“睡吧,天色不早了。”说着,他掀开被子也钻了进去。 一瞬间的冰冷过后,一具温热的躯体带着熟悉的、皇父独有的味道向胤礽靠了过来。胤礽呆呆睁着眼,然后只觉腰际一紧,一双温暖又结实的手臂搁了上来,一把将他圈进怀里。 “睡吧。”那人又道。 胤礽被迫侧过身体,半趴在康熙胸前,听着胸膛之下沉稳的心跳,一声又一声,然后眼睛渐渐睁不开,呼吸渐渐深沉了起来。 隐约间感到有人在摸他的脑袋,还有那人在低低的说着什么,只是睡意太浓,他挣扎着想听清楚,却抵不过睡意,只能带着不深不浅的疑惑睡了过去。 17第十七回 次日胤礽醒来时,帐内已经没有康熙的身影了,守在一边的何玉柱一边伺候胤礽穿衣,一边小声地说:“皇上去查看民情了,留话说,太子若是无事,也可以多出去走走。” “那便换上便服吧。”胤礽淡淡地道。 “嗻。”何玉柱愣了愣,赶紧应道。又换了便衣,一番梳洗之后,胤礽面无表情地由着何玉柱将早膳端来,随意吃了点就搁下了筷子,起身,走出帐子。身后自然跟随着一群伺候他的太监、宫女们,以及保护他的侍卫。 前些日子他也出过帐子,只是那一片哀鸿,让他心内发慌,忍不住就跑了回去。而今,时隔数日,地面上依旧还有着崩裂的痕迹,房屋倒塌,血迹斑斑,即使近些日子来已经恢复了大半,但看在眼里,还是有些悲凉,以及恐惧。 总是会让他想起当初在乾清宫的时候,很多来不及逃离的宫侍被压在柱子下面的场景。鲜血一瞬间印染出来,红了眼前一片。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这么直观的见到生命的逝去,以及那红艳艳的鲜血,在他记忆中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 那次之后,他就没怎么走出过帐子,直到今日。 胤礽走在路上,渐渐走进城中心,街上渐渐恢复了些许生机,有官兵在帮着百姓修缮破损的房屋,不远处还有人在重建自己的家,时不时传来声声的吆喝,汗水淋漓,却别有一番生气。 地动目前已经平息了,死去的人已经不可能归来,剩下活着的人,正努力重新站起来,继续生活。 胤礽想着,目光停留在一个招牌上良久,忽而起了念头。让其他几人在附近散开,他自己带着何玉柱和一名侍卫进了一家已经重新开张的酒楼。楼里的生意相较于地动前实在说不上好,但好歹也坐了好些客人,吃着简单的菜,喝着普通的茶。 胤礽进门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只是门边的几个人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一个小孩子竟然进了这里,不由有些诧异,但见他穿着不俗,只当是富家子弟,也不再多看,复又低下了头。 胤礽捡了一张靠里面的位子坐了,加上他个子小,并不惹人注意,他又让何玉柱随意点了些花生米之类的打发了店家,便安静地坐着。 也不知是听谁说的,在酒楼总能听到很多外面的趣事,还能知道老百姓在这样的时刻又是怎么过日子的,这念头还是瞧着这酒楼的招牌才生出来的,之后自然是直接进来了。 安静的坐了一会儿,楼里却没有人说话,这让胤礽有些纳闷,不过初次单独出门的新鲜感还在,他倒也不介意这片刻的安静,甚至连自己为何进来的原因都有些忘记了。 “老板,来一大碗饭,来点虾米,再来点酒!要快,我家婆娘还在等着我回去干活呢!”一人刚踏进酒楼就迫不及待地对着掌柜的喊了一句,待小二应了后,自顾自地找了张桌子就坐了下来,举目四顾一番后,一顿,从原来的桌子旁站起来,几步走到另一人身边,也不问一声,就自己坐了下来,朝着那桌客人打起了招呼:“哟,大胖,你也在这里?说起来,你家的房子建得怎么样了?” 那被称为大胖的男人本来有些惊讶,不过在抬头看到对方后,顿时放松了下来:“快了快了,再过两天就能住回去了!你呢?” 那男人挥了挥手,一脸的不满:“别提了,地基不够牢固,重造!” “这倒是紧要的,要不然再来这么一次可吃不消啊!” “那是那是……哎,你说咱们怎么就遇上了这百年不遇的天灾呢……莫非是天降不祥?” “别瞎说,快吃你的酒!” “怎么地,还不能说了……前些日子宫里的那位不下诏了么,说是罪己诏……” “里头的事也是咱们能说的?快吃!” “哎……你这胆儿真是小!说说怎么了……没准这天灾还真就是他们那些人招来的……”男人边往嘴里塞着刚上来的米饭,边含含糊糊的说着。 与他同桌的大胖惊慌地看了看四周,见众人都朝他们这边看过来,心里更加慌了,赶紧喝止对面人的大胆言辞:“你别说了!”他又低头快速地扒了几口饭,丢下铜钱就站了起来,“我不同你说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那男人反应过来,就匆匆地离开了。 男人茫然地搔了搔头发,摇头晃脑地又嘀咕了几句,重新埋头吃了起来,没一会儿,也放下筷子和几个铜钱,走了。 胤礽捏紧了手里的筷子,脸色很难看,他瞪着那个男人离开的背影,低声对着旁边的侍卫吩咐了几句。侍卫应了一声,随后若无其事的走出了门,没一会儿又回来了,随后在胤礽耳边低声说了什么,胤礽点点头,不再说话。 适才,他让侍卫去吩咐外面的侍卫去跟着那个男人。就算他心里还是对皇父有些疙瘩,就算他年纪尚小,但也不允许有人侮辱他的皇父!他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人敢说出这样的话! 片刻之后,侍卫俯身,又在胤礽耳边低声回了一句,胤礽起身,让何玉柱前去结账,自己带着侍卫先出了店门。 “人去哪里了?” “回主子,往这边去了。”侍卫往旁边侧了侧,将附近的路让了出来。 “嗯,带路吧。”胤礽点点头,让那侍卫在一旁为他引路。 “嗻。主子,小心脚下。”那侍卫应了,一边小心翼翼地为胤礽引路,一边谨慎地提醒胤礽当下脚下。路面有些崎岖,经过地动,尚未修好,那侍卫显然也是个谨慎小心的人,故而虽然引着路,还是很小心地护在一旁,唯恐太子殿下有什么闪失。 几人很快来到了岔路口,侍卫又往旁边引了引,来到了一条小弄堂。 而另一边,刚从酒楼出来的男人此刻正被人堵在弄堂里。 “壮士,冒昧打扰,实在不好意思!”挡在前面的男人摘下斗笠,一脸真诚地看着被堵在跟前的男人。 “你们是……?”男人一脸莫名其妙。 “壮士莫慌,咱们不是什么可疑的人,只是之前听到壮士在酒楼里的言辞,完全说中了我等的心思啊!故而冒昧来此,想与壮士结交结交,毕竟知己难求啊!” “什么知己不知己,老子一概不知道,老子只知道家里婆娘在等着老子回去干活了,你们几个若是无事就别挡着老子!” “兄台千万别这么说,虽说我们是萍水相逢,但常言说的好,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我们既然能在此相遇,说明咱们是有兄弟之缘分的,兄弟有难,我们自然义不容辞!” “……你们是要一起来帮我?” “正是正是!还望兄台不要嫌弃我们才是!” “啊哈哈,怎么会,我高兴还来不及,兄弟请!” “请!” 这一边,胤礽刚刚转过弄堂,便听里面传来说话声。他脚下一顿,停了下来,随后脸上露出愤怒之色。 “不瞒兄弟你说,你之前说的话可真是说中了我的内心啊!明明是那些鞑子惹出来的事,却偏偏无人敢说!唉……真让我等心凉……” “正是如此!我不过是说了两句罢了,大胖那胆小的家伙就溜走,真是!” “这年头,与兄弟这般敢做敢说的人已经不多了……这些年鞑子是怎么待我们的,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却从来没人敢站出来反抗……就连我们这些话,也只能像现在这样在私下说说罢了……” “哼!老子可什么都不怕,老子偏要说!自从那帮鞑子入关以来,我们就没过上什么好日子,这场天灾更是表明了,连老天也看不过去了,所以才会降灾下来!” “兄弟,说得好啊!把老哥哥我心里不敢说的话全说出来了!真是舒爽至极!” “老哥哥谦虚了,谦虚了!” “……” 胤礽听得直磨牙,他身为太子,常年居于深宫之中,何曾听到过类似的言论,这次难得出来,竟然就听到了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他听到了尚且这么气,若是被皇父听到了,该有多愤怒?! 这些人!这些人!!他绝对不放过! 他咬牙切齿,刚要转头对一旁的侍卫说什么,却被另一头冒出来的一行人惊住。 “哦?这不是当今的太子么?”带头的人满脸惊讶地辨认了一番后,如是说。他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后,眉头皱了起来,“怎么会在这里……” 他一顿,显然也听到了旁边的说话声,脸色霎时变了。 “原来如此。看来……”他缓缓说着,下一刻,亮出一把大刀来。 18第十八回 那是一把阔刀,刀锋很利,在阳光下闪出冷芒,令人看了一阵胆寒。 男人亮出大刀,脸上的神情也从原先的不怀好意变为杀意。他身后的巷子里,还传来几名男子毫不知情地说话声—— “看来贤弟也对鞑子恨之入骨啊!” “嗐!老哥哥这话说的,也说不上什么恨,只是吧,毕竟他们是鞑子不是?凭什么要什么都听他们的?!唉!我也就只能喝你说说,旁的人,我敢说,他们还不敢听呢。” “呵呵,贤弟这性子,老哥哥我喜欢!” 男人一面盯着胤礽他们一行人,一面分神注意着里面的话,听到这里,心知接下来要进入正题了,他心里一急,赶忙清啸一声示警,声音尖锐短促,极似鹰鸣之声,显然是他们常用的示警手段,里面的人一听到这声音,果然顿了下来,之后便是匆匆的告辞声—— “哎呀,贤弟,老哥哥还有些事,得先回去了,瞧老哥哥这记性,你嫂子让老哥哥们出来办点事,结果老哥哥见了你一时欢喜,竟将这事给忘了!” “哎?那老哥哥就先去忙罢,我这里一个人就行,今日还有劳老哥哥们了,代我向嫂子问声好!” “哈哈,一定一定,那老哥哥们就先走了,真是不好意思啊,贤弟……” “无事无事!” “……” 不过三言两语,那几人就在片刻间撤得一干二净,领头的男人显然对这结果很满意,又将刀往前递了几分。 “想不到,在这里竟然能遇到当今太子,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他喃喃自语着,周身的杀意更重了几分,与此同时,他身后的几名男子也同时身体一弓,做出欲攻击的动作。 “大胆逆贼,休想得逞!” 本就护在胤礽身侧的几名侍卫也极其迅速地将胤礽围在中间,手齐齐握上别在腰际的刀柄上,唰地一下拔出了刀,一面护着胤礽,一面警惕地注意着他们的动向,同时发出啸声寻求救援。 “兄弟们,上!”领头的男人大喝一声,率先扛着大刀杀了上去。既然事情已经被这几名鞑子发现了,那就留他们不得,否则他日死的就是他们!更何况这一行鞑子中还有个鞑子皇帝的继承人,若是今日将他杀了,也算是为民除了一害,更能重伤那鞑子皇帝几分!这样的好事,可不是天天有的!这若是成了,可是一份不小的功劳! 他们对此心知肚明,眼里也顷刻染上了几分兴奋与血腥,刀挥舞地更带劲了。每一刀挥落都带起一阵凌厉的风声,若非被攻击的侍卫闪身的利落,只怕已经被削掉了不止一层皮! 留下两人护在胤礽身边,其余几名侍卫都冲了出去,手起刀落间带起阵阵腥风,几乎是每一刀都要溅起几缕鲜红。 这些被挑选入宫做太子侍卫的人,基本都是一等侍卫,最差也是二等侍卫,在外各个都是赫赫有名的八旗子弟。也许是他们骨子里本来就藏着嗜血的本性,又何况是在那个冷漠似冰的宫里当着差的,胆量又哪里能弱到哪里去?即使之前并未真正杀过人,此刻杀起人来,除了最初一瞬间有过胆寒,之后下手却是越来越利索,神情上甚至还带上了几分兴奋。 因见血而染上的兴奋。 一具具躯体倒下,身上的鲜血也渐渐增多,其中有自己的,也有别人的。 不大的弄堂里除了两方还站着的、已经倒下的,四周一个人影都没有出现。听到声音的不敢出来查看,住在附近的往远处远远躲开。有意无意的,这里成了两方人的战场。 只有不断传来的,因刀剑相击而发出的铛铛声。 *** 康熙本来正在京城四周查看民情,受到损伤较小的一些已经修复的差不多了,受损较大的虽然一时还修复不到原先的模样,但好歹也已经像些样子了。 百姓暂且依旧住在当初发给他们的帐子内,帐子前炊烟袅袅,虽然衣衫有些破烂,身形也被接连的天灾弄的有些憔悴,但神情间已经没有了最初的绝望与那股仿佛浸到骨子里的悲痛,眼神里开始有了些许的希望,在与亲人说话时,脸上也有了些许笑容。 康熙对此还是满意的,这说明众人已经在渐渐走出来了。这是好事,为了这样的神情,就算数夜不曾安眠也是值得的。 他查看了民居、河川、街道,还去查看了德胜、顺承等门以及城墙的修复情况,还去大学士府上看望了当初被压伤的勒德洪等人。 这一场地动波及范围极广,西至陕西、甘肃,北到盛京,南及江苏、安徽数省,其造成的损毁、死伤更是巨大无以丈量,有总兵官眷途经通州时,家属八十七人因房屋倒坍而被压死,仅活三口,而内阁学士王敷政、掌春坊右庶子翰林侍读以及原任总理河道工部尚书王光裕一家四十多口亦被活活压死,其他文武官员、命妇死者甚众,士民百姓更是死伤无可记。 而随着震后而来的大暴雨连降数日,积水成河,加之震后又复震,有些刚刚修复好的房屋又再度受损,这次天灾,无论是对民众还是对康熙而言,所造成的伤害都是无法述说的沉痛。 他带着诸位大臣且走且停且看,时不时就着身边所见的不足之处,转头对身后跟着的那些大臣吩咐上几句,让他们记得稍后进行修整。 所幸,经过这些日子来的修复,已经渐渐有了起色,这让他心里稍微好过些许,不过这些还不够。 他一圈转过来,大半天已经过去,康熙心里也有了数,便折身往回走。 一行人浩浩荡荡,耗费了一阵子才回到帐子前,又掀帐入内,与诸人吩咐了些具体事宜,正要宣人上些点心点点饥,却见梁九功匆匆而来,面色焦急。 康熙看了眼众人,挥了挥手:“你们先回帐内歇息吧,稍事朕会命人将点心送过去。” “嗻!” 众臣目不斜视,恭敬地退出御帐,而对于帐前正跪着的那名身着一等侍卫总管服的男子仿若未见,悉悉索索间,众臣已经散得干干净净。 不知梁九功向康熙禀报了什么,没一会儿,帐外跪着的那名一等侍卫总管就被宣了进去。 “说清楚,是怎么回事?”康熙面沉如水,声冷如冰。 “回皇上的话,奴才刚刚接到跟在太子殿下身边的侍卫的救援暗号,故而特来向皇上请示!” 康熙捏紧手中的茶碗:“太子现在何处?身边都有谁跟着?” “回皇上,太子目前正在城内,身边的侍卫都是按照太子的仪仗准备的……” 康熙脸色稍缓,将茶碗置于桌上,起身吩咐道:“你先派人过去营救,朕随后就到。” “嗻!” 当康熙带着一行侍卫匆匆赶到的时候,地上已经横七竖八的倒下了一大片人,只剩下寥寥几个穿着侍卫装的人还站着,身上染满了血,也不知是谁的,还在哒哒地往下滴落着,而胤礽却并不在其中。 他快速地扫了一眼四周,眼见不见胤礽,迫不及待地问:“太子呢?” 刚刚击败贼人的侍卫们见陛下亲自到场,俱是一惊,迅速打千行礼:“回皇上的话,太子已经由其他几名侍卫护送着先行离开了……” “去了何处?” “回皇上,往西南方向去了……” “带路!” “嗻!” 康熙面上虽不显,脚下也未见慌乱,只是略微有些急促。不知为何,他心里总有些不安。这种不安促使他越走越快,若非身后的人也都是身经百战绝对会被他抛在身后。 跟着的侍卫辨了辨方向,恭敬地回给康熙:“禀皇上,太子往这边去了。”他指了指另一边的弄堂,示意道。 “走!” “嗻。” 越往里走,本该安静的弄堂里传出的声音就越刺耳。 “铛铛——!” 康熙脚步一顿,下一刻脚下更急。他灵敏的双耳已经将辨认后的结果告诉了他——这是刀刃相击的声音! “保成——!” 前方刀刃相击的声音愈发的急促而清晰了,康熙往前疾走几步,正好看见一名身着普通衣衫的男子举着大刀正在往下砍,顷刻,鲜血淋漓。 康熙只觉心口骤停,努力定睛看去,终于看清倒下的并不是胤礽,而是守在他身边的侍卫。 他心里猛松一口气,不待他多说什么,他带出来的侍卫已经杀了上去。 乒乒乓乓的声音不绝于耳,凭借着人数众多又体力正盛的绝佳优势,那几个妄图攻击胤礽的男子大多被侍卫们斩杀当场,而唯二的两个活口还是康熙面色冷凝的喝了一声后才留下的。 康熙盯着那两个试图自杀的男子,面无表情地下令道:“带走。” “嗻!” 几名侍卫上前协助,将被制伏的两人押着先行带走,留下另外几名侍卫待在原地,保护康熙和胤礽。 康熙转头看向胤礽,却见他睁着双大眼,明明看着他的方向,却什么反应也没有,似乎什么都没有瞧见。 康熙面色微变,几步上前,来到胤礽跟前,碍于在众侍卫跟前,并没有蹲下身查看情况,而是站着唤了一声:“保成?” 胤礽没有反应。 康熙又唤了一声,却依旧没有得到回应,他心里有些急了,探手去摸他的脸。脸颊冷冰冰的,没有往常的温热,这一认知让康熙心里的担忧又添了几分,此时他也顾不得旁人,弯腰就将胤礽一把抱了起来,焦急地连唤数声“保成”,他边唤,边大步往回走,心里想着定要招几名太医过来好好给保成看看,保成这样子……显然被吓得不轻啊! 想来也是,一直被他护在身边,身居深宫的保成,又何曾见过这般血腥的场面?!他越想越心疼,越想,他心里的怒意就越浓重,本来只想着套出指使者或者他们的目的就将他们杀了,此刻心火一上来,已经开始琢磨要用什么方法才能让那两个人以及其身后的首脑生不如死、悔不当初! 单纯的杀掉他们已经无法泄他心头之火! 他抱着胤礽坐在车里,窗外的景色飞快倒退,他却依旧觉得路太漫长,恨不能眨眼就到。正要出声让赶车的人更快一些,被他抱在怀里的胤礽却动了动。 他抱着的手一紧,顾不得其他,赶紧低头,正对上胤礽有些迷茫,又有些惊魂未定的眼神。 “皇父……”胤礽眨着眼睛,双手下意识地紧紧抓着手下的衣裳,手中有些用力过度,甚至抓到了康熙的胸膛。有些隐隐的痛,但比不上胤礽有反应这事来得让康熙注意。 “你这孩子……”康熙轻舒一口气,大手一按,将胤礽的头整个埋到他胸前。 听着康熙渐渐平稳的心跳,胤礽的眼眶里有些湿润。他将头又往康熙胸前埋了埋,完全将自己的脸藏了起来,不让康熙看到他此刻的表情。 他静静地窝在康熙怀里,闻着皇父身上熟悉的味道,先前第一次见到杀人场面而有些受惊的心在康熙温柔的抚摸下渐渐平息下来,只是手却依旧紧紧地抓着康熙的衣服,不松手。 皇父……皇父…… 胤礽在心里默默的念着,越念,心里本就松动的结越发松了。他偎在康熙怀里,专心地想着属于他自己的心事。 马车平稳地奔驰着,车内的两人静静地搂靠着,没有出声。不知过了多久,胤礽终于打破了沉默。 “皇父,那些人,叫我们鞑子。”他的声音因着依旧还埋在康熙怀里的缘故有些闷闷的,沉沉的。 康熙拍着他肩膀的手一顿,眼神瞬间锐利起来,语调却还是不轻不重地:“噢?” “儿臣觉得有人在趁机怂恿京里的人。”很诚实的将自己的感觉说出来后,胤礽动了动,偷偷将鼻子探出来,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继续偎在康熙怀里,显然已经忘了昨儿个夜里的别扭。 康熙又恢复了有一下没一下的安抚动作,嘴角微微挑起,抛开沉重感,带了几分兴味与指引,道:“噢,保成为何这么觉得?” 胤礽思考了会儿,一本正经地回道:“这次地动本就是天灾,避无可避,可是儿臣听到有人在散播谣言,说那是……是……招来的……” 中间的几个字他说的很小声,若非刻意去听,几乎听不到。康熙毕竟也习过武,耳力自然非比寻常,那几个被胤礽藏起来的字轻而易举的就被他纳入耳中,更何况,即便不听,他也能猜到几分。他的脸上却没有太大的变化,拍着胤礽的手也依旧温柔如故,只是周身的气势却凌厉了几分,嘴里继续引导着:“那保成觉得,此事应当如何处理?” 他问这句有两个目的,其一便是引开胤礽的注意力,不想让他继续想着那些糟心话;其二么……他也想知道,胤礽会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不过他毕竟只有五岁,对于他的回答康熙倒也没有指望他想多深入。 却不想胤礽却认认真真地思考了,回答的还颇令康熙惊讶。 只见他睁着一双大眼,斩钉截铁道:“引蛇出洞,斩草除根!” 19第十九回 他这个回答显然让康熙很惊讶,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胤礽,直将小小的胤礽瞧得浑身不舒坦,缩在他怀里扭了扭身体,别扭地试图用言语打断康熙似笑非笑的眼神:“皇父!” 康熙脸上缓缓展出笑容,眼底满是欣慰:“想不到,咱们小保成也长大了……” 胤礽一听,登时不满地皱起了脸:“皇父!儿臣在跟您说正经事呢!” 康熙笑意更深:“好好,是朕的不是,那保成继续说,朕听着。” 胤礽双颊嘟得更起:“”皇父你明明就没在听!” 康熙顺手掐了掐胤礽的脸颊,感受着指下滑腻的感觉,脸上依旧笑意盎然:“不,朕一直在听着呢,保成刚说到要引蛇出洞,斩草除根,朕正准备听保成说下去,看保成有什么计划?” 胤礽毕竟还小,听到康熙说这句话,心里登时充满欢喜,原本的不满也瞬间消弭的一干二净,他从康熙怀里扭了扭,不再窝在他怀里,而是挺直了背坐在他腿上,与康熙面对面的对视着,一双眼睛熠熠生辉:“保成以为,应当对那两名带回来的人犯进行逼问,问出他们的目的和所在地,然后前去埋伏,将他们一网打尽!” 他尽情述说着自己的想法,小小的脸微仰,带着不知名的光彩,令人看了不禁满心的疼宠。 康熙嘴角噙着笑,尽管胤礽说的还有些粗糙,但能想到这里已经很让他骄傲了,他满心的喜悦,涨涨地,溢满了整个胸膛,只欲找个人来好好说说这种为之骄傲的感觉。他不禁笑了起来,狠狠揉了揉胤礽的脑袋,连声夸道:“不愧是朕的太子!” 胤礽被他的力道揉得整个人跟着晃来晃去,他本来还有些不高兴,他说得这么认真,皇父却……!只是这股不高兴的情绪很快就在康熙的这句赞扬中烟消云散。听着那句赞扬,胤礽的嘴角也跟着飞扬了起来,越扬越高,最终忍不住呵呵傻笑了起来。 一父一子就这么莫名地对笑了起来,气氛是久违的温馨。 小小的胤礽完全没有注意到,此时的他其实已经重新对康熙放开了心房,两人之间再也没有了之前那种略带僵硬的感觉。当然,对于胤礽的种种心理变化,康熙始终一无所觉,只是觉得前几日的胤礽有些小小的怪异,不知在闹什么别扭,为此他也曾纠结了一阵子,只是这事他是不会对人说起的。 不过这一切,在此刻已经无人会再在意。 *** 笑闹归笑闹,正事还是要办的,而且是几件事情一起办。 经过胤礽险些被人伤到这事,康熙毫不犹豫地令人将这事调查了一番,结合胤礽吐露出来的几个重点,康熙第一瞬间就将这事与“反清复明”的“天地会”那行人挂上了钩,他着人专门去调查了那几个人的背景,又从掌刑人那里得到了逼供出来的几条信息,最终却发现是虚惊一场。 那些人虽然对他们旗人极其不满,却也只是躲藏在京城里的小势力,甚至可以说连势力都算不上,只是一帮小喽啰,按说也成不了什么大事。 只是康熙对此却依旧警戒在心,听保成说,当时他们是一眼就认出他是太子,更是在知晓他身份之后才想要动手杀人,这一事让康熙难以释怀。若当真只是小喽啰,会一眼就能认出保成吗?保成虽是太子,却极少出现在众人面前,即便出行,也都是众人簇拥,要想那么清楚地看到他的容貌,绝非易事。换言之,他们如此清楚保成,乃至其他皇室人的相貌,目的绝不单纯! 康熙又不禁联想到胤礽所说的“怂恿”一事。对于百姓们的怨言他自然也是有所耳闻的,毕竟出现这样的大灾难,要说百姓毫无怨言,他是完全不信的,是以在事后,他当即就颁发了罪己诏,一方面是真的反省,但另一方面,也是意在安抚人心。而之后的救灾行动也都按部就班的进行下去了,这些日子成效尚可,虽依旧有不足之处,但也已经保障了大多数民-主的衣食住行。而今,百姓们对他们旗人的不满已经重新降到了最低。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还听到“鞑子”一类的流言……尤其还是在京城之中,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康熙越想,越觉得其中有问题。只是尽管他想得很透彻,但真正让人去查了又查,却始终没有在那些小喽啰身上查到更多的东西,康熙心里暗藏的那些疑惑也没能得到解答。 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康熙下判断。他当机立断地加快了回宫的计划,吩咐下去后,半日之后,上至皇帝、太皇太后、皇太后,下至宫人宫侍,有条不紊地悄然返回了宫中。 当初宫里也倒坍了好几座宫殿,其中也包括乾清宫和慈宁宫,时隔数月,几座主要的宫殿已经修缮加固完毕,还有几座后妃们所居的尚在修缮中,是以他们此番回宫,住所已经不是问题了。 太皇太后住回了慈宁宫,皇太后陪着她,各宫中都备着帐子、日常所需的食物、水等物品,毕竟谁也不知道那么强烈的地动会不会再度发生,有了这些,到时也好避过一时半会儿。 胤礽依旧跟着康熙回到了乾清宫,乾清宫倒也没有全部倒坍,只是里面的部分宫殿受到了影响,本来胤礽是住在乾清宫的另一个宫殿内的,与康熙的寝宫其实并不远,以往康熙虽然会与胤礽一同睡,但自从胤礽五岁后,这样的事情已经渐渐变少了。只是这回康熙觉得不安心,便时时把胤礽带在身边,连睡觉都带着他,两人仿佛又回到了胤礽幼儿时期同吃同住的时光,倒让康熙无端生出了几分感慨。 这一晚,康熙批复完奏折,又由着宫侍宽衣后,看着已经坐在床-上抱着被子等着他的胤礽,忽而想起一事,低头看向胤礽,脸上又带着熟悉的似笑非笑:“保成,晚上可不准在龙床-上‘作画’。” 胤礽一愣,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两个字的意思,顿时面红耳赤,是气的,也是羞的:“皇父!” 康熙哈哈大笑:“保成是想说,以往不曾做过这事吗?” 胤礽脸上更红了几分,瞪大眼睛反驳道:“那时儿臣尚小,怎么可能记得这种事!” 康熙上前,抱住胤礽一巴掌轻轻拍在他屁-股上,乐了:“保成这是想耍赖?朕可是记的很清楚,保成一岁的时候,有一日朕刚刚将你抱到床-上,你就哇哇大哭,然后整床被子都被换掉了……” 胤礽脸上更烫,却又反驳不了,只能鼓起脸,然后将自己整个人往被子里一藏:“皇父最讨厌了!保成已经长大了,才不会做这种事!” 康熙看着他在被子里拱来拱去的模样,心情大好,一把揪住被子的一角将被子掀开,上床,然后动作熟练地将胤礽一把抱住,捏了捏他的脸,乐呵呵:“是啊,朕的保成长大了,长成一个小胖墩了,朕都要抱不动了。” 胤礽本来有些得意的神情一僵,睁着一双大眼狠狠瞪康熙,脸颊一鼓一鼓:“皇父又胡说!” 康熙此刻心情极好,对于他的“大逆不道”全然无视,反而心情大好地又捏了捏他的脸颊,然后不顾他的挣扎,抱着他躺下,一把将他半压住,笑盈盈道:“睡了。” “……”霸道皇父! 胤礽被他半压着,压根挣扎不了,转了转眼珠忽而想到正事:“皇父,那两个人招了没?” 康熙有些惊讶,没想到这孩子记性这么好,竟然还记得这事,他动了动,将胤礽带到怀里,倒也没瞒他:“招了,朕已经让人去处理这事了。” 胤礽“噢”了一声,窝在康熙怀里,眼睛滴溜溜地转:“皇父,保成以后能不能跟人学武?” 康熙扬了扬眉,睁开刚刚闭上的眼:“怎么这会儿有这兴致了?” 胤礽皱脸咧嘴,抓着康熙的衣襟干笑起来:“那不是……儿臣不想这么丢人了么……” 康熙盯着他,最后正经点头:“确实挺丢人。” “皇父!”胤礽龇牙。 康熙重新闭上眼,允道:“身为皇子,本就该强身健体,你即便不说,朕也打算好好锻炼锻炼你,当然,不止是你,还有五阿哥,将来等胤祉、胤禛长大了,也得练。” “……哦。” “不过话说回来,跟保清比起来,保成你的身子板实在是太瘦小了……” “……皇父!”胤礽磨了磨牙,又磨了磨牙。 “嘶——好小子,你胆儿越来越肥了,敢咬朕?”康熙微微撑起手臂,盯着胤礽的眼底满是不怀好意。 “嗷!皇父,别打那里……”打屁!股什么的,好丢人…… 乾清宫里,是久违的热闹,仿佛那些阴霾已经远去。 十月十三日,吉时,册乌雅氏为德嫔。 这件事在宫中掀起了一番小小的风浪,脸上各种神色的都有,但总体而言,还是欢喜之色居多,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不过这胤礽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他依旧是窝在寝宫里面看看书、写写字,然后等着皇父答应的教习武学之人的到来。 并没有让胤礽等多久,午时一刻,一身一等侍卫装、相貌有些眼熟的青年就来到了胤礽的跟前,一见面便先打了个千:“奴才给皇太子请安,皇太子吉祥!”他顿了顿,接着又道,“奴才奉皇上之命特来教授武学于皇太子。” 胤礽一惊,但仍然记得礼仪,先让对方起来后,而后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看着他:“孤的武学师傅原来是你?” 20第二十回 “孤的武学师傅原来是你?”胤礽好奇地看着他。 纳兰成德,当初曾避太子之名而改名成纳兰性德,在他序齿改名为胤礽之后,再度改回了原名。字容若,为纳兰明珠之子,二十二岁考取进士,后被康熙看中,令其入宫当值,初时为三等侍卫,后升为二等,再升为一等侍卫,康熙对他极是信任。 现年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看起来温文尔雅、谦卑有礼,看起来就是个完完全全的读书人,压根看不出他还精于武艺。 对于胤礽小孩气式的发问,纳兰成德微微一笑:“回皇太子的话,正是奴才。” 胤礽眨巴眨巴眼,努力收起了那丝好奇,小脸认真了起来:“那有劳纳兰师傅了!” 纳兰成德看着他,回想起以往在殿前守着不经意看到的他与康熙父子二人独处时的娇憨模样,再对比如今这副小大人的样子,不由会心一笑,他拱手回礼,同样认真了起来:“太子殿下客气了。” 片刻之后—— 胤礽穿着秋香色的小袄,脖子有大半埋在了袄里,头上戴着皮毡帽,将整个耳朵都藏在了里面,整个人看起来圆润润的颇为讨喜。只是此刻,他却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时不时看看不远处那一柱看起来就很粗大、才燃了一点点的香,然后又看看不远处站在背风面阳处盯着他的纳兰成德,小脸幽怨的扭曲了下。 他正在蹲马步,蹲得两腿发酸、发软,眼睁睁看着那支香燃起星火、烟雾袅袅上升,然后……然后……还没过半! 他又转头去看纳兰成德,越看越觉得他那副悠闲的模样很是碍眼,他磨了磨牙,又磨了磨牙,最终决定……继、续、忍! 离胤礽有几步之遥的纳兰成德似乎发现了小胤礽心里强烈的怨念,于是从原先的地方走了过来,依旧是那副温和的面容,依旧是那副温柔的腔调,吐露出的语句却不是那么舒爽:“太子殿下可是受不住了?” 胤礽重新挺了挺腰,努力忽略两腿间泛起的那股酸痛,又眨眨因为汗水滑落进来而有些酸痛的眼睛,一脸倔强:“不,完全没有!” 纳兰成德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脸上却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那便好,那希望太子能坚持到底。” 胤礽依旧一脸倔强:“那是当然!” 纳兰成德脸上划过一丝好笑,转身重新走回之前的地方,而在他身后的胤礽,则在他转身的一瞬间,脸上就再度扭曲了下,然后在纳兰看过来时,重现摆出了一副面无表情、看似没有半点疲惫的模样。 要、坚、持! 他暗自磨了磨牙,忍住想松松腿、动动身子的冲动,想起之前与纳兰成德之间的对话—— “太子殿下是认真的想习武,而不只是想玩玩的吧?”纳兰一脸温和地看着他,嘴里吐出的话却很是犀利,口中称着奴才,脸上却没有半点寻常人会显露出来的惶恐。 胤礽觉得被这句话里透露出来的讥诮给刺到了,他当即抬了抬脖子,小脸上满是认真:“孤自然是认真的。” 纳兰唇角微勾:“那最好,既然如此,请太子殿下恕奴才失礼了。” 说着,他便当着胤礽的面,令人端来了了大香炉,点燃了上头插着的那支大香,正经地看着胤礽:“那么,今日就从扎马步开始吧。” 胤礽看看那支香,又看看他:“要扎多久?” 纳兰面色淡然:“今日且先扎两炷香时间吧。既然太子殿下是认真的,那奴才想,区区两柱香时间应该完全没问题的,对吧?” 胤礽看着他一脸真诚的表情,又转头去看看那被插在上面的那支大香,再转头看回来,小脸一扬,自信无比:“那是自然!”他连骑射都能学会,区区扎马步绝对难不倒他!而且……胤礽看着面前这个温温和和,说话又客客气气的人,不知为何,就是觉得有那么几分不舒坦。 绝对不能在他面前示弱!胤礽心里这么想着,然后开始了扎马步的一天。 两柱香后—— “纳兰师傅慢走。” 纳兰完成了扎马步的教学,然后在胤礽的目送下离开了乾清宫。他身后,胤礽面无表情又笔直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好一会儿,感觉腿不再那么无力了,这才龇牙咧嘴地转身回寝宫。 一进门,就见到康熙站在案前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回来了?” 胤礽一见他这副表情,就知道他准备调侃他了,于是下意识收起了龇牙咧嘴的可怜模样,弯下酸软的双腿和腰部:“保成给皇父请安……” “起来吧。”康熙并没有向以往那样走过去将他扶起来,或是抱住他,而是依旧站在那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今日锻炼的如何?” “谢皇父。”胤礽慢吞吞地站起来,努力忍住酸软,以及欲倒下的感觉,只觉此时双腿直打颤,却还要先回应皇父的问话,他努力站直身体,抬头挺胸,小脸微微仰起,“回皇父的话,今日一直在扎马步。” 对于容若教导胤礽的进度康熙自然早已知晓,是以在听到这话时,他只是微微颔首,肯定道:“扎马步是必要的,所有的功夫都要先从腿上功夫练起,若是腿上不稳,什么都是空的。” “是。儿臣谨遵皇父教诲。”胤礽恭敬地应了,然后低着头等着康熙的下一道指示。他之前对于这些事倒也是略知一二,是以在纳兰说扎马步的时候他完全没有提出异议,而是乖乖照做,只是看似简单的动作,真正做起来却是出乎意料的累,不过,一开始说要练武的人就是他自己,若是现在就打了退堂鼓,莫说皇父怎么说,便是他自己,也会瞧不起自己。 康熙看着胤礽,经过大半个下午的锻炼,胤礽的小脸上满是汗水,脸上也泛起了红润,只不知是憋出来的,还是热出来的,他不由有些欣慰,几步上前,他摸了摸胤礽的小脑袋,温和道:“去沐浴吧,朕已经令人把水准备好了。” 胤礽小脸一亮:“是,皇父!” 康熙嘴角微微勾了勾,宠溺的捏了捏他汗湿的脸:“快去吧。” “是!”胤礽欢欢喜喜地去了。 待胤礽洗好之后,康熙已经令人准备在东暖阁备好了晚膳,梁九功正在门口候着,胤礽一出来,梁九功就为他披上了一件厚厚的外衣,又帮他将帽子戴好,这才带着胤礽往东暖阁的方向去了。 晚膳照例摆了两大桌,父子二人惯例安安静静地用了膳,又惯例将没用完的分到了各宫。按照惯例,饭后应当去走走,防止积食,只是胤礽等了等,康熙却牵着他的手,直接往寝宫的方向去了。 “皇父?”胤礽有些不解,难道是皇父忘了? 康熙听出他的疑惑,低头点了点他的鼻子,宠溺一笑:“今日就不绕远路了,保成腿还酸着吧,朕可不想待会儿还得背着一只小胖猪回来。” 胤礽鼓起了脸:“皇父!” 康熙最喜欢看他这副小模样,每次看到都觉得心里痒痒的,特别想去捏上两把,而他也这么做了,这回没有汗水的脸上不再黏糊糊湿哒哒的,细腻柔滑的感觉在任何女人脸上都感受不到,这种触觉总让康熙特别满足。他噙着笑,牵着胤礽的手慢慢踱回寝宫,边走边聊着闲话:“保成,今日的武艺师傅怎么样?” 提到这个人,胤礽就想到纳兰成德那张看似温文尔雅,实则犀利无比的脸,嘴巴一嘟,不甘不愿地说:“还算可以啦……” 康熙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容若可是个好师傅,学问好,武艺也佳,朕可是亲自为你挑的,胤礽,你可莫要辜负了朕的一片心意。” 胤礽歪了歪脖子看他,似懂非懂地噢了一声,不是太明白皇父这话里的意思。 康熙却只是笑笑,并没有为他解释。胤礽毕竟还小,即便说了,他也未必能明白,还不如就这么先放着,待他长大了,应该就能明白他这么做的深意了吧…… 他的心思百转千回,牵着胤礽的手慢慢往回走。 21第二十一回 翌日,阳光明媚。纳兰成德再次出现在胤礽眼前,依旧在那副温温和和的模样,说出来的话依旧是那么的不讨胤礽喜欢,令人端出来的那只香炉和那支大香依旧是那么的讨人厌。 纳兰温和一笑:“那么,今日依旧是从扎马步开始。” 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决定了胤礽新的一天的功课。他再度开始了瞪着那支香然后在两腿、腰板酸痛中等待时间缓缓流逝的一天。 有了第一天的经验,胤礽今天淡定了很多,待一天的功课完毕,就直奔去沐浴了,十月的天气已经凉下来了,但胤礽却每天汗流浃背。 扎马步的功课连续进行了七天后,胤礽已经能够适应下来了,即使还有些酸痛,但已经没有第一天那种狼狈到险些趴倒在地的感觉了。 纳兰成德对此很满意,温言赞扬了几句,随后又将扎马步的时间延长了一炷香。 这一日,纳兰成德终于开始教胤礽一些基础的步法了,胤礽天资聪颖,看书一目十行,而且记性极佳,几乎过目不忘。如今练起步法来,也没有多久就记住了,只是步法这种东西,主要还是靠练习,即便此刻记住了,若是往后不勤加练习,在实战中就用不起来。 纳兰自然很不客气地将这些话放在了最前面,胤礽也明白这个道理,虽然觉得这个纳兰师傅有些废话多,但还是认真地听进去了。 步法之后,便是武器。趁手的武器可以让人事半功倍。 胤礽此刻正站在武器库里盯着一排的兵刃细细地瞧,险些挑花了眼。 最前面的是一大排的长枪,大大小小排得密密麻麻,摆在柜子上的是一排的刀和剑,能摆在宫中的武器库里的,自然不会差到那里去。 再旁边摆着的就是匕首一类较小的武器。 胤礽的视线从上面逐一略过,最终回到了纳兰身上。 纳兰有些诧异:“太子殿下,怎么了?”莫非,都没挑中? 胤礽认认真真地看着他,一脸严肃:“纳兰师傅,孤觉得,这里的武器孤都不喜欢。” 纳兰更诧异了:“那太子殿下想要什么样的武器?”这么大的武器库,皇太子竟然一个都没看中,该说……不愧是皇太子么?眼界这么高…… 胤礽更加严肃着小脸,双眼大睁:“这里的武器都不适合孤,太粗鲁了。”胤礽又扫了一眼周围的武器,嫌弃道。他堂堂皇太子殿下,怎么可以整日舞刀弄枪呢!最要紧的是,那样不就和五阿哥一样了吗?!他才不要!哼! “……”纳兰耳边回响着太子殿下最后的那句话,怔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回过神来,再看胤礽那张严肃的小脸,莫名想笑。他干咳一声,努力让自己严肃起来,板起脸面无表情反问:“那不知太子殿下喜欢什么样的武器?奴才为您让人找找?” 胤礽没理会纳兰那张微微有些扭曲的、疑似在抽动的脸,视线又转悠了一圈,最终无辜地回望着纳兰:“孤也不知道。” “……”纳兰又想笑了,他深吸一口气,维持住自己温文尔雅的形象,再度干咳一声,“既然如此,那太子殿下可以慢慢想,现在,不如先练练剑?” 他从台面上取过一把木剑,征询着胤礽的意见。 他当然不敢一开始就给胤礽用真刀真枪,胤礽毕竟是皇太子,即便他被康熙亲自任命为武艺师傅,也不能改变他们之间一开始就存在的身份隔阂,皇太子的身份和地位摆在那里,若是伤了一星半点儿,吃不完兜着走的可就是他了,说严重点,也许牵连了家族也不是没可能的事。他自然要慎重再三。 胤礽盯着他手中的木剑,犹豫了一会儿,终于点头同意了:“那就先用这个吧……”当然说这话时,他的口吻里不小心带了点小小的不甘愿。 纳兰假装未察觉,自己也拿了一把木剑,笑盈盈地跟在胤礽身后一、两步远的地方,再度回到了校场。 只是,当他们回到那里时,校场上却多了个人。 一个身形不高、身穿金黄色衣袍的少年正站在那里,比划着手里的刀。许是听到了脚步声,他停下了动作,转头看过来,在看清两人时,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随即掩了起来,俯身朝胤礽打了个千。 “保清给皇太子请安。”当然,说这话时,他的口吻里还是免不了的有些不甘不愿。 哼,明明比他小……小小的保清在心里嘀咕。 胤礽点了点头,冲他打了个招呼:“哥哥起来吧。胤礽见过哥哥。哥哥近来可好?” “尚可……”保清对于他的主动倒是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就收敛了起来,然后视线一转,看到了胤礽手中握着的木剑,不由挑了挑眉,“太子殿下准备练剑了?” 他的语气里透着不自觉的调侃,不过这只是他见到胤礽时下意识的习惯罢了,就像康熙时不时喜欢逗弄一下胤礽,而保清则是习惯看到胤礽就时不时的挑衅一下,其实并没有别的意思,当然,更没有恶意。 胤礽的视线瞥过了保清手中的大刀。并不是他这样的木刀,而是已经开过锋的真刀,一看就知道不轻,而且刀刃很锋利,却被保清那么轻松地拿在手里。胤礽看着,心里顿时有些不服气。他紧了紧手里握着的木剑,不去看保清:“是的。孤正要开始练。” 保清看看他,又看看他手里的木刀,一脸郑重地点了点头:“也对,刚开始练习的话,确实用木刀比较好。” 这句话他倒是真没恶意,不过配上他脸上依旧挂着的漫不经心的神情,就莫名让胤礽觉得不舒坦,他觉得自己被侮辱了,他磨了磨牙,一撇头,不再看他:“五阿哥若是无事,还是回去好好看书吧。” 保清觉得有些莫名:“我已经看过书才出来的……”他顿了顿,忽然有了些领悟,不由坏笑起来,“莫非太子殿下是在不好意思?” 胤礽转头瞪他:“你!” 保清瞧着他这模样,心里莫名舒爽,嘴角的笑容扬啊扬,越发不收敛:“太子殿下别不好意思,都是这么过来的,要不然,等你会用剑了,咱们切磋切磋?” 胤礽被他这么一挑衅,脸上马上红了起来,被气的。他正要说什么,原本站在身后侧的纳兰却往前抢上一步,恭敬地打了个千儿,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奴才见过五阿哥。” 两人被他这么一打岔,都有些愣,保清看了看他,只觉有些眼熟,一面思考一面应道:“先起来吧……” 这个人……总觉得很眼熟啊很眼熟…… 胤礽却没有给他继续思索下去的机会,昂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比他高那么一点点,身体也比他壮那么一点点……反正怎么看怎么都让他不爽的保清,道:“孤要去练习了。” 保清被他这么一打岔,也忘了刚思考的问题,转头笑了笑,表情有那么几分欠揍:“那我就不打扰太子殿下练习了。” 他这么说着,却完全没有动作,更没有任何要离开的打算。 胤礽磨牙,几乎快维持不下去太子的威仪。他深吸一口气,将头一扭:“随你。” 既然赶不走,那就只能努力无视他了!这是胤礽的心声,他握着木剑,努力寻找着纳兰所说的感觉,不过一无所获。 非但如此,旁人还有个人时不时蹦出来说几句。明明是那么想无视掉的人,却偏偏完全没有自觉! 胤礽只觉自己青筋在暴跳。 他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下去了,他头一转,睁着大眼瞪向那个又在指手画脚的笨蛋五阿哥,怒气冲冲地将木剑一比:“孤要跟你比过!” 保清眨眨眼,虽然不知道为何本来还对他不理不睬的胤礽为何突然这么说,不过既然达到了他的目的,他才不去想那么多呢,于是手里的刀一紧,脸上挂起了大大的笑容:“哦?那真是太好了!希望太子殿下输了不要怨我哦!” 胤礽本就旺盛的火气被他这么一挑拨,如同火上浇油一样,噌地一下,火烧的更旺了,连一旁纳兰的阻止都直接无视了,举着木剑恨恨道:“孤一定会赢的!” 保清扫了眼他手里的木剑,嘴角一弯,勾勒出一个浑然天成的挑衅笑容:“用你这木剑吗?哎……算了,毕竟你还是第一次,干脆我也用木刀吧……” 他本是好意,可是不知为何,从他口中说出来以后就莫名其妙地变了味,听到胤礽耳里就彻底变成了挑衅。他青筋暴跳:“孤才不要你的同情!孤要跟你真刀真剑比过!” “……”保清无辜地眨眨眼,脑袋一歪,应得分外爽快,“好!” 他巴不得呢,嘿嘿……这次一定要打败胤礽,一雪上次之耻! 原本站在胤礽身侧的纳兰木然了。这两个人……怎么一对上就完全没了理智呢?那个在外人面前架势十足的太子呢?那个在外人眼里很豪爽大方的五阿哥呢?去哪里了?!! 事态的演变完全脱离了纳兰的控制,他完全阻止不了冲动起来的太子和五阿哥,只能一边派人前去禀报皇上,一边在一旁盯着两人。 他左边看看,右边看看,无论是哪个伤到了,都是一桩罪。 他顿时无奈了。 偏偏那两人还打出了兴头。一个刚刚练刀没多久,一个刚刚开始拿木剑……他看着两人艰难的看着一刀一剑,不禁想扶额叹息…… 还真是……小孩心性啊…… 他正叹息着,一个走神再看过去时,局势已经发生了改变。眼见保清手中的刀不知为何脱了保清的手,直直朝着胤礽而去,他不由龇牙裂目。 “太子——!” 22第二十二回 康熙听到禀报时,正在批阅奏章。这次批阅的内容是各地方上报来的当地灾情以及恢复状况,康熙正看得心情抑郁,听到梁九功报过来的事,当即眉头微皱,手下却不停:“既然他们想打,就让他们打去吧。”反正有容若在,想来也闹不出什么来。他这么想着,手下不停,又换了一本奏折。 梁九功偷偷打量了一番康熙看似面无表情,实则火气很大的架势,迟疑了片刻,还是将那句关键的话说了出来:“禀皇上,太子殿下与五阿哥正用真刀真剑在比划……” 康熙头也不抬,脸眼角都吝于给予,笔下继续行云流水般地写过:“随他们去。” “……嗻。” 梁九功又偷偷打量了下康熙的面部神情,发现当真没有一丝玩笑的意思,于是只能将满肚子的话继续往里塞,完全没胆子往外吐……皇上啊,希望你待会儿还记得此刻说得这番话啊……梁九功在心里默默的念着。不知为何,他总有一种会遭殃的……错觉。 康熙继续提笔写着,似无所动。 梁九功安静地退下,低眉垂眼,房内只有纸笔接触的沙沙声。 大刀朝着胤礽的方向冲过去。 保清大急,惊呼一声“太子!”,只盼着胤礽能反应敏捷的躲过去。适才他手里一滑,也不知是太兴奋了还是动作了一番热气蒸腾,手心里满是汗水,握刀时一个不慎,刀竟脱手而出,直直朝着胤礽的方向去了。 虽然他看到他总觉得有那么几分不痛快,每回出行都带着一行的宫女太监并侍卫,个子比他矮,身形比他瘦,年龄比他小,却要他时不时要对着他打千问安,更是让他对他多添了那么几分抵触,可是……可是他当真没有要害他受伤的意思啊! 保清觉得胸口的心都快吓出来了! 眼看着那刀离胤礽越来越近,就快贴着他的头皮了,保清险些被吓得闭上眼,不敢看,就怕胤礽真的在他面前血溅三尺……他紧紧闭着眼,只听当啷一声,是刀掉到地上的声音,之后是整齐划一的吸气声。 他心里一紧,以为当真发生了,挣扎了一下,还是张开了眼睛,小心翼翼地朝着胤礽的方向看过去。 先往地上看去—— 没有血。 他顿时松了口气。再往上看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没有那么惊恐了,很快往胤礽站立的地方看过去。那里已经没有人,只有一把刀掉落在那里,孤零零地,看起来倒有几分凄凉。 不过他此刻也顾不上地上那把刚刚到手没多久的刀了,急急往四周看去,寻找胤礽的身影。 “你找看哪里呢?” 胤礽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他一惊,往旁让了两步,回头:“你怎么在我身后?!” 胤礽斜了他一眼:“要不是孤反应快,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呃……”保清语塞。虽然这会儿冷静下来了再想想,就算他那把刀真击中了胤礽,也多半是刀背砸到他人,不会那么巧的被刀刃所伤……呃,应该不会吧?……不过怎么说也是他理亏。保清于是默默无语。 胤礽经过这么一惊、一吓,原先被他的语气和神态挑衅出来的火气倒是全部降下来了,重新冷静了下来之后,他终于想起,若是此事被皇父知晓,只怕难逃责罚……他心虚地冲着保清挥了挥手,将剑往地上一丢,活动了一下因为握剑太久而有些酸痛的手,转头看他:“今日不比了,待孤学好了再找你比过!” 他的头微微昂着,神情一如既往地骄傲,是保清最为熟悉的表情。若是平时,看到这样的胤礽,保清心里多半是不高兴的,不过在刚刚心里一紧又一松的现在,却觉得这样的胤礽……还是有那么几分可爱的……咳咳,只有那么几分而已!绝对没有小拇指的指甲盖那么多!真的! 胤礽看他一脸的怪模怪样,轻哼一声,转身就向着纳兰走去,小小的脑袋仰起:“纳兰师傅,我们继续吧。” 纳兰此时也终于松了口气,只是见胤礽一脸的不以为意,心里有心教导,于是脸上也收起了一贯温和的笑容:“太子殿下,奴才看,太子殿下往后也不用奴才继续教下去了。” 胤礽一愣。 纳兰看了看他,又看看同样愣在一边的保清,脸上依旧严肃着:“五阿哥也一样,奴才会向皇上禀明,顺便转告五阿哥的武艺师傅,太子殿下与五阿哥武艺高强,完全不需要武艺师傅教导,而且无师自通,已经能够比试一二了,奴才惭愧,完全教不了太子殿下,想来五阿哥的武艺师傅若是知晓了,也定然同奴才一般羞愧。” 保清的脸上现出了尴尬之色,而胤礽脸上已经开始泛红。 纳兰神情更淡:“奴才这便去向皇上告罪。”说完,他不待二人有所反应,转身便朝着乾清宫的方向走去。 保清僵着脸,在追与不追的犹豫间看向胤礽,语气怪异:“太子,这人是谁?口吻怎么这么差?!”而且,还打算向汗阿玛告状!太过分了! 胤礽本来也同样僵着脸,听到他这话,忽而扯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嗯,不愧是一家人,和你差不多。” “你!”保清跳脚,不过很快反应了过来,“他姓纳兰……?!难、难道……”他的脸色也变得诡异了起来。 胤礽将康熙的似笑非笑学了个六七成,毫不客气地对着保清使了出来:“如你所想。” 保清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了两分。 胤礽在回头看见纳兰渐行渐远地身影后,原本因小胜了保清一回而产生的得意转瞬即逝,苦下了脸:“……孤觉得,待会儿该怎么面对皇父的责罚,才是……”最关键的。 保清一听,脸色又难看了三分。 片刻之后,两人果真被传召。 御案前,康熙神色淡淡地将手边最后一份奏折放下,随后,重重搁下笔。 随着那声落笔声,让跪着的两个人心里一跳,脸往下低了两分。 “你们的事,朕已经听容若说过了。”康熙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周身的威严倾轧而来,直让下面跪着的两小身板颤了颤。 “朕也不罚你们别的,”他低着头,把玩了会儿指上的玉扳指,面无表情,语调平和地将惩罚道出,“就罚你二人禁足半月,抄书一卷罢。” 颇有几分狼狈的两人安静地低头跪着,闻言身子俱是一颤,将身子又伏低了两分,维持着低眉顺眼的姿势,用眼角偷偷去瞪对方,企图用眼神杀死对方,两双相似的眼里,透露出相同的信息—— “都是因为你!” *** 虽说是禁足,但是胤礽其实只是不能出乾清宫罢了,对于他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影响,想来保清那边应该也差不多? 他翻着手头的书册,视线一扫,正好看见那个害他禁足的纳兰正站在宫门前,看样子今日轮到他当值? 他纠结了片刻要不要报复一下,又转念想起之前的事自己也有错,于是轻哼了一声,又继续看书。 书看了没多久,他坐不住了。从原先坐着的榻上起来,绕到稍微远些、确保门口的纳兰看不到的地方开始回想前几天刚刚学了没多久的步法,一边回想,一边踩了起来。 踩了大约小半柱香,胤礽终于自觉练熟了些,只是手里空荡荡的,总有那么几分不痛快,于是他停下步法,转而开始思索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样的趁手武器。 他有模有样地用手摸着自己的下巴,做出一副老学究的派头,一边踱步一边思索,然后不知为何,越走越偏…… 直到听到一阵喧哗声,他才回过神来。 看着眼前的一幕,他眉头一紧。 *** 而与此同时,同样被禁足的保清就没这么悠闲了。他正耷拉着双肩跪在地上,听着额涅的训话。 “保清,你怎么又和太子殿下对上了?”惠嫔忧心忡忡,坐立不安。 “……”保清自知理亏,低着头不说话。 “额涅不是告诉过你么,虽然你是长子,可是他是太子啊!你这样光明正大的对上太子,吃亏的是你啊!”惠嫔眉宇深锁,一脸的无奈。 “……”保清默默垂眼,暗道:又来了…… “往后做事不能这么冲动了,就算你心里有什么不舒坦,也不能再这么表露出来,对方是太子,又有皇上护着,你明着来,是斗不过他的,你要隐忍,蓄势待发,这样才能……” 保清动了动跪地有些酸痛的腿,依旧不做声。 额涅……你始终没懂我心里的想法…… 耳边是惠嫔一日复一日的念叨,保清默默的听着,心里有些失落。 23第二十三回 “你这个死奴才,死奴才!真以为自己如今高人一等了吗?让你狐假虎威!看你再嚣张!”尖细的声音骂骂咧咧的从角落传来,伴随着阵阵鞭挞声。 胤礽小小的眉头折了折,有些想不明白,谁人如此大胆,竟敢在这乾清宫滋事。他下意识地将脚步声放轻,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胤礽一路走过去都没有碰见什么人,可见这是个非常偏僻的地方,基本不会有人来。就连胤礽,也是误打误撞才出现在这里的。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走过去后,见到的是一个太监正居高临下,手执鞭子,大力的抽挞着另一名看似比较瘦小的太监。 他的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倚强凌弱,以多欺少,捧高踩低,这些都是在宫中司空见惯的事了,只是胤礽很少看到罢了。他毕竟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子,有谁敢当着他的面不敬?无疑是自寻死路,就连这些阴私也多半是瞒着那些主子的,虽然绝大多数人都心知肚明,只是不戳破那层纱罢了。 胤礽皱着小小的眉头看了一会儿,实在看不下去了,这个人是谁啊?!凭什么在皇父的宫里头这么嚣张跋扈、仗势欺人?还口口声声死奴才死奴才,他自己也不是个奴才么?!他都没这么叫唤过他们呢,他这奴才倒先叫嚣了? 于是看不下去的小胤礽重重踩下脚步,故意放出声音,同时喝道:“大胆奴才!竟敢在乾清宫里滋事!” 那太监被胤礽那犹带着几分童稚之气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中正要往下挥落的鞭子一顿,头猛地扭过来,动作之快,力道之猛,让人担心他的脖子会不会因此扭到。他看向胤礽逐步走过来,脸上的惊恐之色渐深,他的身子开始不规律的颤抖,待胤礽的脸完全露出来后,他的膝盖一软,整个人伏倒在地,颤颤巍巍地行礼道:“参、参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金安!” 胤礽瞟了他一眼,轻哼一声:“你是乾清宫的?把腰牌拿出来给孤看看。” 那太监一听,伏在地上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心知这腰牌一旦拿出来,自己往后的前程只怕尽毁,但对方是太子,是这宫里最至高无上的几位主子之一,稍有违抗,只怕连命都保不住……他思绪转得飞快,心里极快地思量一番后,咬咬牙从腰间掏出一块腰牌,双手捧着将之举到胤礽眼前:“嗻。” 胤礽斜了一眼,扫过上面的名字,又很快将目光移开:“梁成?哼。自己去总管那里领罚吧。” 那太监身子一颤,却只能将头伏地更低:“嗻。” 那太监弯着背失魂落魄地走了。被他鞭挞的鼻青脸肿浑身鞭痕的另一名小太监半支起身子,艰难地向胤礽行了个礼:“奴才参见太子殿下,奴才多谢太子殿下救命之恩!” 胤礽眼睛只扫了他一眼,见他满身血痕,视线很快移开:“孤没想救你。”他淡淡地打断对方的感激,无视他怔愣的模样,继续道,“去好好收拾下自己罢,这副样子……太难看了。” 小太监垂下头:“……嗻。”他应着,然后在胤礽的示意下,支起身体摇摇晃晃地离开。 胤礽垂下眼,眼睛扫到地上那根带血的鞭子,眉头又是一皱,带着明显嫌恶的神色移开视线。他不再逗留,转身离开了那里。 这次的事并没有在胤礽的脑袋里停留多久,很快就被他遗忘。唯一留下的,就是对鞭子莫名的嫌恶感,以至于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胤礽都没有再瞧过鞭子一眼。 只是,这些都是后话。 *** 被禁足的日子是无趣的,胤礽一手捏着书册,一手支着下巴,头侧着望向窗外的景色,如是想道。 没有了陪着练武的人,也没有胤禔偶尔的吵闹,更没有皇父……好吧,皇父可以无视……这样的日子太无趣了。他继续支着下巴,想着自己小小的心事。 他想的有些入神,连康熙掀开布帘进来都没有发现。 康熙在他跟前站定,随意地打量起胤礽桌上摆放的物品。上面整理的很干净,放着砚台、毛笔、几卷书,以及已经墨渍已经干涸的纸张。 纸张上写着一排排的字,字迹清秀略带稚气,显然出自胤礽之手。 康熙看着,便随意地将纸张抽了一张拿了起来,心里暗道,这孩子的字倒是越写越漂亮了,较之前进步了不少。 他抽动纸张的动作略大,终于将胤礽从飘忽的思绪中拉了回来,他定睛一看,愣了愣:“皇父?”他一边这么唤着,一边不确定地望了望天,心里越发诧异了……这个时候,皇父怎么会过来? 康熙自然清楚他的想法,嘴角微挑:“朕过来看看,近来越发顽皮的太子有没有安安分分地呆在屋子里。” 胤礽一窘:“皇父……” 康熙瞪他一眼:“你倒真是好本事,嗯?刚刚开始练木剑,还没摸上木剑片刻呢,就敢拎着真剑与胤禔喊打喊杀?你胆子越来越肥了!” 胤礽一见他摆出这架势就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心知皇父这是终于有时间来追究这事了……他一面在心里念叨着糟糕,一面讨好地朝康熙笑笑:“皇父,儿臣错了……” 康熙见多了他这副样子,哪里不知道他只是嘴上说的好听,于是轻哼一声,继续念:“你是一国太子,怎么可以这么随随便便的就与人动手?若是赢了倒也罢了,若是输了,若是还被伤了,传出去成何体统?!” “是,皇父说的是,儿臣……”胤礽耷拉着眉眼,有气无力地应着,直到片刻之后才终于回味过来这句话的意思,顿时眼睛一亮,面上都仿佛带着光,眨巴着眼睛,“哎?皇父,您刚刚说……” 康熙又瞪他一眼:“说什么说,朕说你不成体统!” 胤礽滴溜溜地转了转眸子,狡黠地笑了起来:“是,儿臣谨遵皇父教诲!” 康熙看着他那副样子,心知他心里定然又有了别的想法,忍不住又狠狠瞪了眼这个近来越来越胡闹的儿子,虽说嘴上说的严厉,心里倒也没有太多的不满。 罢了,就随他们去吧,反正有侍卫在暗处盯着,想来也伤不到人,更何况,经过这次,俩人应该更有分寸才对。再退一步说,男儿嘛,年少气盛,受点挑衅冲动行事也是正常的,即便受点小伤也无碍,痛了才知道收敛,这样打打闹闹的,而且没准能更增进些兄弟俩的感情也说不定……不要玩出火来就好。 康熙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却还是忍不住无奈的叹了口气。 对这小没良心的,他还真是越来越宠着了…… *** 在康熙睁只眼闭只眼的默许下,保清与胤礽这两个较大的近些日子倒是常常在一起切磋,从骑射练剑,到诗书棋画,甚至连吃饭的快慢、到达校场的先后顺序,都要拿来比试一番。至于输赢,当然是各有胜负,匀下来倒是正好平局,这让年少的两人斗得越发兴起,感情倒真如康熙所愿的好了不少。 已经会跑的胤祉和走路一摇一晃的胤禛偶尔也会前来凑个热闹,增添更多的笑闹。在这样悠哉的时光中,时光缓缓划过,然后来到了年底。 十二月的宫中迎来了一件喜事。宜嫔生了个小阿哥,康熙为其赐名为胤祺,皇太后瞧着格外喜欢,就将胤祺带在了身边抚养。 本就快过年了,宫里又多了个小阿哥,宫里更是平添了几分喜气,就连宫人们张贴窗花的样子都多了几分生气。 胤礽和保清,连带着两个小的常常会跑去看看还不满一岁的胤禶和刚刚出生的胤祺,看着两个小小的,一个只会咿咿呀呀,另一个只会闭着眼睛挥舞小手的奶娃娃,心里总也压不下逗弄的本能,于是时不时会跑去逗弄两下,直到心满意足,方离开。 胤祺是个很乖巧的孩子,除了被几位哥哥戳弄着醒来时会哭两下,其他时候都很安静,皇太后常说,这是带过的最安静的孩子之一。 而相较于安静乖巧的胤祺,胤禶却让胤礽他们心里有些慌,倒也不是说他不乖,或者爱哭闹,而是胤禶的身子很弱,就算被他们几个没轻没重的弄哭了,哭声也总是细细弱弱的,像是小猫叫一样,总有种不祥的感觉,久而久之,胤礽他们也就不怎么敢去逗弄他了,只在一边看看他。 时间匆匆而过,转眼,过年了。除夕那日,康熙当着百官的面进行了封笔仪式,宣告了这一年正式过去。 接下来的几日,尽管不用上朝,却依旧每日很忙碌,大年初一,康熙便带着皇太子、皇子保清一行人前往两宫,向太皇太后、皇太后问安。 待到终于忙完了,年也差不多过完了。 胤礽本想着在这段时间里让皇父好好陪陪自己,结果一直到年过完的前一日,都没能达成这个愿望,不禁有些闷闷不乐。 康熙任宫人伺候着穿上常服,戴上毡帽,转头去看窝在椅子上,一脸消沉的胤礽,不由微微一笑:“保成,何事如此不开心?” 胤礽有气无力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将下巴搁在自己胳膊上,不想说话。 康熙哪里会不知道他的想法,走上前点了点他的鼻子,取笑道:“过了年,保成可就六岁了,保成应该高兴才对。” 胤礽扁了扁嘴,将头一扭,不给他的手指点到鼻子。 康熙手顺势往下一滑,捏住了他嫩嫩的脸颊,捏了捏,满足地笑了:“再不说话,朕可不带你出去了。” 胤礽一顿,头抬起,双眼亮晶晶:“皇父!” 康熙看他这副傻兮兮的模样,嘴角的笑容更大,重重点了点他的额头:“小滑头。” 父子两人穿着常服,大手牵小手地走在街上,街上正热闹的很,百姓们正庆祝着新年的到来,舞龙舞狮的、杂耍的,到处都有。 胤礽紧紧拉着皇父的手,睁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这还是他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出宫见识到这般热闹的场景,无论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两人走了一上午,却还没走出多远。倒不是他们娇生惯养走不动路,而是康熙身边有个好奇心重的小孩,刚刚走出几步,就被拉住,大眼眨巴眨巴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好不容易又往前走了,走了没两步,又重复了以上动作。 康熙看他这副欢喜的模样,就算心里很无奈,也只能由着他慢慢走,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两人出来了大半天,却还在宫门不远处晃悠。 左边摊子上的食物味道很香,很诱人。 右边红溜溜的果子看起来很好吃。 前面杂耍卖艺的看着很好玩。 再前面上蹿下跳的狮子很有趣。 胤礽觉得自己的两只眼睛都不够用了,直看得眼花缭乱,却还是觉得不满足。他拉拉康熙的手,努力让对方的注意力从身侧的人身上回到他这里来,亮闪闪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让康熙觉得心里痒痒的:“皇……阿玛,我们能不能去那里看看?” 他的小手指着不远处舞狮的地方,大眼滴溜溜的转。他琢磨了一圈,虽然这里那里都很吸引他,那里都想看,可是对于舞狮的地方,他特别特别想看。 于是他很不客气地将自己的愿望说了出来。 而对他一向宠溺的康熙自然是不会拒绝他的,他只是伸手点了点他的鼻子,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呀……” 本来这次出来是要带着保清的,但是这两日保清正好有些伤寒,今日出来还是瞒着保清的,若是让他知晓他们出宫不带他,还不知会怎么闹腾……康熙想着,却已经拉着胤礽往人最多的地方挤去。当然,他也在时刻戒备着四周,他可不认为如今天下太平,之前胤礽遇袭的事情他虽然还彻查清楚,但总归不会脱离了反清复明的那些组织勾当。 虽然按理说不会有人知道身为皇帝的他此刻就站在人群里,但是该有的警觉还是应该有的,毕竟……这里人多眼杂,若要来暗的,无疑是个好时机。 他这么想着,却觉自己手里一松,原本一直被他牵着的胤礽突然松了手,他急急看去,跟前人海茫茫,却是一无所获,偏偏在这里,他还不能大声喊胤礽的名字,无论是大名,还是小名。 他眉头一紧,身上的气势骤然散发出来,正在此时,却有人忽然出现在了他身侧,他脸色一变,探入怀中,就要取出出宫前随身携带的匕首。 “皇……黄老爷,莫急,是……是我。” 来人恭敬地朝他一拱手,他身后,刚刚与康熙走散的胤礽一把扑向了康熙。 “……阿玛……”六岁的孩子将头埋在自己皇父的腿间,透出些许委屈与欢喜。 康熙一手拉住他的,紧紧地牵住,一手安抚似的抚摸着他的头,抬头看过去:“是你。” 24第二十四回 来人正是纳兰成德。 康熙紧紧牵着胤礽的手,纳兰在一旁作陪,时不时为好奇的胤礽解说一二,充分发挥了纳兰成德常年居于宫外的优势,加之他颇有才华,有些平凡的东西也能被他讲出几分意境来,顿时让胤礽更添了几分兴致,就连之前纳兰害他挨罚的事情都被他遗忘了。 “纳兰师傅,那那个又有什么典故?”他指着不远处卖糖葫芦的小贩,问道。他一手牵着康熙,抬着头望着纳兰,眼里闪烁着好奇的色泽。 纳兰看了一眼,边给过路的人让过一点道,一边徐徐道来:“传闻,宋朝光宗皇帝有一名宠妃,他对她极其宠爱。有日,这位妃子病了,御医看了也毫无办法,于是光宗皇帝为了能为她治病,张贴皇榜向民间征集验药方。有一名江湖郎中……就是在民间游走的大夫,揭了榜进了宫,开出了一张方子。” 胤礽听着纳兰讲起这个典故,觉得很不解。他在康熙的教导下也会看书、写字,他知道不少成语,他还会说满语和汉语,可是他看的书从来都是大学一类正经的书册,从未接触过这类野史,他眨着眼睛,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纳兰:“难道那张方子是糖葫芦吗?糖葫芦还能治病?” 康熙好笑地摸了摸胤礽的脑袋,也跟着瞥了一眼那边叫卖的糖葫芦,在纳兰之前解释道:“冰糖葫芦的用料是山里红和冰糖,冰糖有润肺止咳,清痰去火的作用,至于山里红,有开胃消食、活血化瘀等功效,用冰糖水煮山里红也是能治些小病的。” 胤礽眨了眨眼,看了看皇父,“噢”了一声,随后又将康熙撇在一边,兴味盎然地看着纳兰:“纳兰师傅,我有一事不太明白。” 纳兰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因被太子殿下撇在一旁而脸色显得有些阴晴不定的康熙,随后不动声色地将视线移开,不敢再与皇上朝他看过来的那种晦涩不明的眼神对视,干咳一声,转移注意力般,顺势问道:“请说。” “那个江湖郎中的医术,比太医还厉害吗?” 如果比太医还厉害,为何不入宫来当太医?如果太医连江湖郎中的医术都不及,那他们是怎么当上太医的? 纳兰显然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一时也有些不知该如何解答。不是他不知道答案,而是,正因为他知晓答案,才不能说。毕竟……皇家的太医,对着那些贵人,又有几个敢无所顾忌地下诊断配药呢?只是,他面前的这两人就身处在宫中。有些事情,可以知道,但不能说出来;有些话可以说出来,但不能让这两人听到。 他不敢去看康熙此刻的表情,只能扬起浅笑,含糊地说了句:“太……您真聪慧,在下未曾想过这个问题……” 胤礽听着他的夸赞,却皱起了眉头。小孩子是敏感的,尤其是聪明的小孩,胤礽一听就能听出他言语中的敷衍,他不由有些生气,可是这毕竟是在大街上,他即便心里有不舒坦,也不愿意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表露出来。 他低下头,下意识地往康熙那边靠了靠,本来时不时会好奇地问东问西地孩子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顿时让两个大人有些不适应。 纳兰看着低着头一个劲儿往前走的胤礽,心里生出几分愧疚,他试图找个话题重新引起胤礽的注意,张了张口,一时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自家宝贝儿子的异样康熙自然看在眼里,他牵着胤礽的手,停留在了一个摊子前,低沉的声音笑道:“保成,你看,这一只像不像你?” 他指着的是一只小小的玉制品,玉算不上什么特别的好玉,但雕工很好。那一整块的玉被雕成一只小老虎模样,栩栩如生。这只小小的老虎似乎刚刚吃完东西,正伸着舌头舔着自己的爪子,看起来倒有几分像猫,憨态可掬。 胤礽本来瞧着那只小老虎还颇觉可爱,但一听康熙的话,登时别扭了:“皇……您又胡说!”他瞪着眼,视线在一堆玉制品中来回巡视,最终盯着一只卧在石头上,一副慵懒中透着威严的狮子,乐了:“保成倒觉得,这个才像您呢!” 他说着,径自笑了起来,脸上带了几分洋洋得意,显然觉得能够反击一回康熙是件很愉快的事。 康熙瞧了瞧,竟一脸赞同的点了点头:“确实,好歹能看出是只狮子,不像你,一看就是只贪吃的小猫。” 胤礽瞪眼,龇牙。 摊主见这一行三人长得俊美,又衣着不凡,一看就是有钱人,顿时来了劲,凑上来插口道:“两位眼光真好,这是上等蓝田玉雕琢而成,瞧几位爷的打扮,也都是见多识广的识货人,咱一小小的摊贩子也不用多说什么,这玉在几位爷眼里也许还不够瞧的,但这雕工可不是咱吹的。您看,这纹路……”小贩机灵的又从暗格里摸出几件用红绸包着的玉器,摊开给三人看,“若是几位爷觉得当真瞧不上这些,咱这里还有些好的,您看……” 他后来摊开的玉器倒是真的都是些好货,就连纳兰都不得不承认,不过这些在见惯了稀世珍宝的康熙眼里,自然是及不上什么的。他转头看向胤礽,摸了摸他的头,温和地问道:“保成,你看,有没有瞧上的?”若是有瞧上的,就带走,若是没瞧上也无碍,反正宫中这些小玩意儿多的是,也不缺这一两件。 胤礽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再看看红绸里包着的那几件玉器,最终指着之前那只狮子,仰头看康熙:“我想要这个!”他嘴角咧着,让人一看就知道他打的歪主意。 康熙却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指着那只小老虎,淡然道:“这只,也一起吧。” 摊主虽然有些遗憾这两位客人竟然没买红绸里的,但做成了一桩生意也是一件喜事,他赶紧利索地将那两件玉器分别包好,又用木盒装了,这才放到三人眼前:“几位爷慢走!” 纳兰接过,付钱。 而一向不习惯等人的父子二人已经转过了身:“阿妈……先说好,那只小狮子是我的,我要将它摆在书桌上,时时看看它!”哪天皇父又罚他了,就用毛笔在那只狮子上画上几笔! 康熙柔和着表情,揉着胤礽的脑袋:“无碍,那只小老虎就摆在朕……我那里好了。”越看,就越觉得像。尤其是那憨憨的模样。康熙想着,嘴角弯起。 胤礽扭头哼了一声:“阿玛最讨厌了。”这么说着,他却将身子又往康熙那边靠了几分。 康熙也由着他口是心非,嘴角始终噙着笑。 父子二人大手牵小手,边说笑边走过一条街,氛围和谐异常。 他们身后充当移动银库的纳兰一脸囧然的追了上去。 ……好吧,敢情,这两位主子已经将他彻底忘记了? 25第二十五回 逛到约莫未时,康熙便牵着胤礽的手往回走,身后跟着抱着一堆“战利品”的纳兰。 胤礽抬头看看康熙:“阿玛,我们要回去了吗?” “是啊,再不回去,保清知晓了,可就要闹起来了。”康熙握着胤礽的手,脸上有些无奈。 “噢……”胤礽低头,很认真地想了下,依保清的性格,若是他知晓了这事,绝对会闹起来的……他试着想象了一下到时可能会出现的场景,嘴角弯出了一抹狡黠的笑,反手握住康熙的手,心情很好地加快了脚步,“那阿玛我们快些回去吧!” “……”跟在两人身后的纳兰看到皇太子侧过脸时露出的表情,默默无语。 没有了胤礽时不时好奇的停顿,三人回去的速度很快,没多久就回到了宫门前,门口站着的侍卫看到康熙身后跟着的侍卫亮出的腰牌,恭敬地开门让了道,眉眼低垂。 正要进门的康熙猛然想起一事,回头对捧着一堆物品的纳兰道:“今日你也不当值,就别进宫了,回去好好过个年罢。” 正要跟着踩进去的纳兰一顿,下意识地回想起之前康熙看着他的似笑非笑眼神,身子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嗻。”他应着,将手上捧着的物品一一交给一旁上前一步摆出恭敬接物姿势的几名侍卫,然后恭敬地告退:“奴才告退。” “去吧。”康熙可有可无地挥了挥手,任他离开。 “嗻。”纳兰恭敬地倒退着离去,直到走出了一段距离,他的身体才猛烈的抖动了起来。 皇上与太子……感情可真好啊!他感慨着,嘴角噙着笑。 而另一边,康熙继续牵着胤礽的手往乾清宫走,没走几步,就发现有些不对,自从进了宫,胤礽就不时的往回看,脸上还满是依依不舍。 康熙的第一反应就是:“怎么了?舍不得容若?”他这么问着,心里有些不满。朕也博学多闻,你这孩子怎么尽看着容若,不看看朕呢? 他心里有些小小的不满,有种自家的孩子被别人抢走的感觉。心里有些酸,很认真的考虑着:要不然,下回……就别让胤礽跟容若呆在一起了? 胤礽本来还在回头看,听到康熙的话顿时诧异地抬头看着康熙:“儿臣为何要舍不得纳兰师傅?” 康熙一听,也觉得纯粹是自己想多了,也是,自己这个当皇父的,怎么可能及不上才相处了几天的纳兰?他顿觉心里欢快了不少,又起了逗弄之心,于是带着挪揄的神情看着胤礽:“不是舍不得容若,那你一直回头看什么?” 胤礽忍不住又回头看看已经完全看不到外面的门口,脸上越发的不舍:“皇父,您下回还能带儿臣出去吗?” 康熙低头,看见胤礽一脸的期待,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若是你听话。” 胤礽一仰头:“儿臣一直很听话!” 康熙看他既骄傲又不满的样子,手指轻滑,从他的头移到了他的脸上,一捏,再次感受到那嫩嫩、滑滑的触觉让他嘴角轻轻勾起:“这个么……要朕说了才算。” 胤礽鼓脸,控诉地看他:“皇父!” 康熙脸上的笑意更深,正要说什么,眼角却瞥到了不远处站着的小小身影,他顿了顿,看着依旧无知无觉地胤礽,坏心的决定不提醒他,而自己嘴角弧度却又上扬了几分。 “皇父,您……”胤礽刚仰头想说话,却听一道幽怨万分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你们好像很开心啊……” 他吓了一跳,猛地往康熙腿边靠了过去,与康熙一直牵着的手里也是一紧,接着才回头看过去,那一眼见到的自然是一脸不满的保清,胤礽抖了抖身上瞬间爬起来的鸡皮疙瘩,重新站直,眨巴着眼睛,试图一脸无辜地看着保清:“哥哥,是你啊,你怎么在这里?身体好了吗?” 保清前阵子病了,有些发热,这些天一直被责令卧床养病,每日只能对着那几张早已看厌的脸,那日好不容易在房里听到了胤礽和胤祉、胤禛的声音,心里正高兴着呢,可是还来不及见面,就被太医和额涅残忍的阻止了。说是怕病气过过去,他只能委委屈屈地听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直到再也听不到。 被“禁足”的这几日,他每日可怜巴巴地盼着能早些病好,这样足不出户,不能舞刀弄枪的日子,再憋屈不过了!等啊等,好不容易今日听到了“解禁令”,他欢欢喜喜地穿好衣服,就跑出来找太子了,结果,他听到了什么?他竟然跟着汗阿玛单独出去玩了! 保清先是恭恭敬敬地向两人打了个千:“保清给汗阿玛请安,汗阿玛金安。给太子请安,太子吉祥。” 在听到康熙允他起身的指令后,保清就一脸幽怨地盯着胤礽,接着开始回答他之前的问题,只是……语调有些阴阳怪气:“多谢太子殿下关心,保清已经好了。”最后两个字他说的格外重,盯着胤礽的眼神也越发幽怨。 直把胤礽看得心里发虚,他不由自主地拉了拉康熙的衣服,可怜兮兮的求救。 康熙眼见胤礽这么可怜,心里有些好笑,但一想自己也是始作俑者之一,于是只好为他解围:“太子方才还在说,不知你身体好了没,又怕你一个人寂寞,特意给你带了些东西。” 保清本就还是个孩子,听到这句话,心里止不住的开心,加上他一贯大大咧咧的性子,很快将胤礽将他丢在宫里,一个人跟着汗阿玛出宫玩的事情抛在一边,虽然嘴里嘀咕着“我才不稀罕呢……”,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跟在他们身边的侍卫手里飘去。 康熙自然没有点破保清的别扭心思,微笑着走过去牵住他的手,一手一个带着两个孩子进了乾清宫:“进屋再慢慢看。” 左手牵着的胤礽嘴巴微微嘟起,右边牵着的保清眉开眼笑,两个表情相差甚远的孩子跟着康熙,一起走向东暖阁。 侍卫在两双眼睛的盯视下,小心翼翼地将捧着的东西一一摆放到桌上。 从最初看上的两只玉雕,到后来又买了几只可爱的小陶瓷,再到随手买的零嘴,又到镇纸,以及拨浪鼓、木刀、木剑、小弓一类的等小玩意儿,大大小小铺满了一张不大的桌子。 保清先是看看木刀木弓,再看看零嘴,最后将视线停留在那只玉雕的小老虎身上,随后,他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很奇异的神色。 许是他视线停留的时间过久,胤礽以为他看上了那只玉雕,于是蹬蹬上前,一把将两只玉雕揽在怀里,睁大眼睛看着保清,宣告所有权:“这个不能给你。” 保清本来也没想要这些小玩意儿,只是瞧着瞧着,觉得有些眼熟而已,故而多看了几眼,不过此刻瞧他这副样子,他忍不住也起了相争之心:“可是我就喜欢那两只。” 胤礽瞪眼:“看上也不给你。”他将那两只玉雕往自己怀里抱得更紧了一分。一个是“皇父”!皇父是他的,怎么可以让给保清!一个是“他”,他才不要呆在保清身边! 保清也瞪眼:“那你要给我什么?” 胤礽小心翼翼往后退了几步,将两只玉雕一股脑儿放到康熙怀里,郑重其事地对着康熙道:“皇父,这个不能给哥哥!”然后不等康熙回应,又噔噔噔跑了回去,将几小包用油纸包起来的零嘴往保清怀里一放:“这个给你!”他想了想,又从怀里摸了摸,摸出一把小小的匕首,也往保清怀里一放,“这个也给你!” 保清本来看到零嘴时,表情一囧。他这是打发小孩子吗?!接着又是一呆,低头看着那匕首。匕首看起来很精致,还镶着红色的宝石,他将零嘴往旁边一放,拔出匕首细细看了看,刃很锋利,打磨的也很亮,看起来不像是随手买的,他愣了愣,迟疑片刻道:“谢谢……” 胤礽被他这句道谢的话羞的小脸一红,扭头不看他。 康熙看着俩人的互动,忍不住笑了:“保清啊,这可是保成特意给你挑的。喜欢不?” 保清低头看看,又看看脸红着的胤礽,嘴巴弯了弯,很直白的说:“喜欢!” 胤礽的脸更红了,就差跑过去将脸埋进康熙的怀里。 康熙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深了起来。 看着这两个孩子,他就想起他和他的兄长。他希望将来等胤礽登基了以后,保清也能像他的兄长辅佐他一般辅佐胤礽,若果真能如此,倒也不枉费他这么有心指引了。 正感慨着,梁九功却悄声走了过来,小声道:“皇上,十二阿哥病了。” 他小心翼翼地说着,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 康熙看着他的表情,心里一沉。原本的轻松之感瞬间烟消云散。 26第二十六回 一旁本来还在打闹的兄弟两人察觉到气氛不对,都乖觉的停了下来,侧头看向康熙。 康熙收敛起脸上的笑容,站起身来。胤礽和保清也放下了手中的物品,来到康熙跟前,小心翼翼地看着康熙,担忧地唤道:“皇父?” 康熙深吸一口气:“朕去看看小十二,你们……乖乖呆在这里,别乱跑。”他心里有些沉重,胤禶的身子自从出生后就比较弱,像只小猫一样,让人提心吊胆的,本以为满了周岁会好一些,没想到…… 他不再多想,决定先去看看情况,也许事情并不如他想象的这么糟糕?他在心里说着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的安慰话,伸手将衣上的褶皱抚平,借此转移注意力,然后大步走向门口。 走了几步,他察觉身后脚步声不对,转头看过去,却见俩小的也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一脸的担心。 见他低头看过来,胤礽迈前一步,挡在保清跟前,一脸执着道:“皇父,是不是十二病了?儿臣也想去看看……” “保清也去。”保清往旁边迈了一步,从胤礽身后站出来,同样也是一脸的坚定。 康熙瞧了他们片刻,见他们是真的忧心,欣慰一笑,伸出手,一左一右牵住俩人:“朕很欣慰,你们俩人能知晓关爱兄弟,很好。”他一边走,一边道,“待会儿到了那里,可不许吵闹。” “是。”两兄弟对视一眼,又同时瞥开,牵上康熙的手,紧紧跟了上去。 许是胤禶病着的缘故,这个宫里的人走路都静悄悄的,唯有在见到康熙带着太子和皇五子进来的时候才做出了大幅度的动作,被康熙挥手喝止。 他牵着两个孩子的手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绕过屏风,一名头发已经花白的老太医正满脸严肃地坐在床边,细细地诊着脉,脸上的表情不是那么轻松。离屏风很近的地方还站在几名太医,正小声的说着什么。 床沿坐着一脸焦急的僖嫔赫舍里氏。胤禶的亲生母亲是贵人纳喇氏,由于身份不够高,并没有亲自抚养孩子的资格,是以胤禶一出生,就被交给了了现在已经升为僖嫔的赫舍里氏抚养。当然这个赫舍里氏并非是咯布拉的女儿,而是大臣赉山的。 僖嫔赫舍里氏侧坐着,摸摸满脸通红的胤禶,又时不时转头看看太医,一时也没注意到身后有人来,眼见太医的手放了下去,不由焦急地问道:“太医,怎么样?” 这可是她的第一个孩子,虽说并不是她亲生的,可是从他被抱过来的那一刻起,他就是她的孩子了。只是这孩子毕竟体弱,她已经让人再三照看了,自己也时时关心着他,关爱着他,却还是……她看着胤禶烧红的脸,以及干涩苍白的嘴唇,眼底蕴出了一层薄薄的水汽。 若是这孩子有个万一……她可怎么活呀……她这么想着,眼底的水汽渐渐有了溢出的迹象。 “怎么说?”正在她用罗帕拭着眼角的时候,低沉威严的男音从身后传来,她一惊,一喜,转过头的时候,发现屋内的宫侍和太医已经跪了一地。满室的请安声中,僖嫔赶紧起身,福身行礼道:“妾身给皇上请安。” 她低着头,不知是不是由于突然看到了长久以来始终放在心中的君主、精神的支柱,忍了许久的眼泪就这么突兀地从眼里掉了下来,让她措手不及。 ——君前失仪! 她第一反应就是这个词,生怕皇上怪罪,她紧了紧手中的帕子,将头又往地面的方向低了低。 短暂的沉默了会儿,一双手出现在她视野里,将她温柔地扶起来,耳边是久违的、令她怀念的,又带着几分温和的声音:“起来吧,小十二还需要你照顾呢。” 她抬起泪意未干的眸子,殷殷看过去,却见对方已经转过了身,看向了太医,询问起了情况,她心里一阵低落,绞紧了手中的罗帕,低下头的一瞬间,却对上了一双黑黑的眸子。 那眸子里带着几分敌意,又依稀带着几分戒备。 她一愣,正准备细细去看时,那人已经移开了视线。 ……是……太子。 她认出了对方,心里却更加惊讶。 太子为何会对她有敌意?还是她看错了?她捏着罗帕,心里想了几遍也没想明白。随后,这分疑惑在听到太医的禀报时,被她丢到了一边,没了深思的执念。 “……若是到明日卯时依旧高烧不退,恐怕……”太医的脸上带起了几分为难,说着已经自觉地跪到了地上,等着皇上的发落。 康熙听了,却是长长的沉默,而僖嫔,刚刚止住的眼泪再度滴落下来,细细的啜泣着。 胤礽抬起头,看着面无表情的皇父,不自觉地紧了紧握着康熙的那只手,无声的安慰他。虽然他并不是太明白刚刚太医话中的意思,可是他毕竟常年生长于宫中,察言观色的能力并不弱,从康熙无形的压迫感,以及僖嫔的脸上,胤礽也大约能明白些。 他将视线从康熙身上移到正躺在床上的胤禶身上,想起前些日子来看小十二的时候,他还健健康康的,虽然不敢逗弄,但眼珠子还很灵动、嘴角微咧,十分活泼的模样,再对比如今这副双眼紧闭、面色通红、呼吸粗重的样子。他的手心不由再度紧了紧,心里升起了一股闷闷的感觉。 他不知该如何形容这股感觉,只觉得心里很不舒服。尤其看到僖嫔泪眼朦胧,以及皇父眉头微皱的模样时,这种不舒服的感觉更重了几分。 他嘴巴张了张,终于打破了这种诡异的沉默:“小十二一定会好起来的!” 沉滞的空气在他说出这句话后更加沉凝了几分,跪在地上的太医们有心想抬头看看说这话的太子,却碍于身份尊卑不敢去看;僖嫔睁大眼,满眼的诧异;保清也侧头看他,不过胤礽并没有去看他是什么表情。 胤礽抬头,与康熙低下来的视线相对,小小的眸子里印出康熙深沉的脸,看不出是什么心思。胤礽仰着头,一脸坚定地与他对视,直到对方终于伸手朝他的头摸过来,他才顺从地低下头。 “太子说的是,现在还不到放弃的时候。”康熙说着,收起了心里的沉重,侧头看向跪着的太医,“你们也都别跪着了,该用什么药就用什么药,你们就依着心里的方子开吧,朕不会怪罪你们。”他毕竟也略通医术,虽不如这些太医专精,可也能看出一二。胤禶这病……只怕真拖不了多久了。只是,他虽心里明白这事,情理上,他却无法接受。他毕竟是他的孩子啊! “……嗻。”跪着的太医齐齐应了。他们都知道,皇上这句话就是给他们的一颗定心丸,即便用药真有什么问题,他们难逃责罚,但也不会因此丢官甚至丢命。 眼见太医们都围聚到了一边,康熙低头摸了摸胤礽的头,然后转头看向僖嫔,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温言道:“你别想太多,这些日子苦了你了。瞧你,都瘦了。” 僖嫔长睫一颤,又是一串泪珠滴落下来。她赶紧伸手拿帕子去擦,却发现越擦越多,她索性低头,哽咽着请罪:“妾身失礼了……妾身……妾身……” 她越说,越哽咽,最后呜咽出声。 康熙轻叹一声,放开两孩子的手,伸臂将她揽入怀中:“莫哭,胤禶不会有事的。”他喃喃自语,似在安慰她,又似在安慰自己。 “真的吗?”僖嫔先是一僵,随后身体柔软地靠进了康熙怀中,听着他的声音,仿佛当真看到了希望一般,却又有些不敢置信,忍不住想确认再三。 “自然是真的。” 僖嫔感受着帝王难得的温柔,长久以来的担忧、思念和委屈再也抑制不住,终于痛哭出声。 良久,她终于平复下来,红着眼眶难为情地撇开眼:“妾身……失礼了……” 康熙放开她,脸上也放松了下来:“朕恕你无罪。”他本还想说什么,眼角却瞥见还呆在一旁的两个孩子,于是朝他们招了招手,“朕今日且先回去了,你也注意些自己的身子。” “谢皇上。妾身恭送皇上。”僖嫔愣了愣,随即收起那份吃惊,很快摆出了该有的态度,福身道。 脚步声渐渐远去,僖嫔不自禁地抬头朝着康熙离开的方向看去,却再度与那双漆黑的眼眸对上。 她再度怔愣住。 那双眼睛在与她对视后很快移开。尽管只有短短的瞬间,僖嫔却很确定,从那双眼里,她再度看到了敌意,以及防备。 她维持着福身的姿势良久,直到被宫人扶起,脑中还在想着这件事—— 为何太子对她有这么深的敌意? 27第二十七回 保清由着康熙牵着出了殿门,表情有些奇怪地时不时侧头看向胤礽。今日的胤礽很奇怪,平时的他即便真答应了汗阿玛也不会这么乖,什么话都不说。嗯……今日的胤礽真的很奇怪啊…… 他看看胤礽,又偷偷觑了眼康熙,觉得这样沉默的康熙实在有些可怕,若是让他跟这样的汗阿玛朝夕相处……他在心里狠狠打了个寒颤,不禁又侧头看向胤礽,每天都要面对这样的汗阿玛的太子,真是太可怜了……要不,以后少欺负欺负他吧?他这么想着,看向胤礽的眸光里更添了几分同情。 “保清。” 正想着,康熙忽然叫了他的名字,他一凛,应道:“保清在。” “今日你且随宫人先回去吧。”康熙的语调很平缓,听在保清耳里,带着几分不容置疑。 “……是。”他迟疑了片刻,随着站在一旁候着的宫人先行离开,末了,又回头看了眼胤礽,眼里更添了几分同情。 而那个被保清莫名其妙同情着却对此毫无所觉的人在他的一步三回头里渐渐出了僖嫔所住的偏殿,渐行渐远。 康熙牵着胤礽朝着乾清宫而去,父子二人迈着一大一小的步子走在稀薄的日光里,带着几分萧索。 胤礽低着头,小小的手牵着康熙的,跟着康熙慢慢走着,一路上都很沉默。 胤礽觉得自己心里酸酸的,沉沉的,有些奇怪。这种感觉在之前就出现了,尤其是在僖嫔住着的偏殿里时。他不喜欢僖嫔看皇父的眼神,也不喜欢皇父对僖嫔说话时的语调和态度,更不喜欢僖嫔倚在皇父怀里哭泣的样子,就算僖嫔模样长得很好看也不行! 最让他不喜欢的就是皇父抱着僖嫔时的模样,那么的温柔,那么的……好看……他咬了咬唇,很不甘心地承认两个人相偎时的模样确实很好看,就像那些画儿一样。 可是……可是……就算如此,他还是很讨厌!这样的皇父,这样对着别人温柔的皇父最最最讨厌了! 那画儿一样的场面让他觉得……觉得……他摸摸闷闷的胸口,无法清楚的表述出自己的感觉,只知道他极其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他紧了紧另一只没被康熙牵住的手,指甲陷入柔软掌心时所带来的疼痛感,竟莫名让他生出一种:唯有这样掐住自己的手心,才不会再那么在意心里那种闷闷的不舒服感的错觉。 这种危险的想法一闪而过,胤礽还来不及细想,就被一只伸到他跟前的那只宽厚有力的手掌给阻止了。他茫然地盯着那只手,听到耳边皇父温和的声音:“保成,把手给朕。” 他一惊,紧接着有些心虚,以为康熙看破了他的想法,正有些惴惴,却听康熙更温和了几分的声音:“你这孩子……”话里似乎带了几分叹息,接着声音更近了几分,那只手径自将他的两只手都拉了过来,拢在一起,用自己的手包住,那人无奈道,“这么冷的天,手都冻得这么冰冷了,也不早些告诉朕……” 胤礽下意识地抬头,看到的是皇父近在眼前的、放大的脸,俊挺的眉宇,犀利清明的仿佛什么都能看到的双眼,俊逸的轮廓,高挺的鼻梁…… 咦?怎么有哪里怪怪的?刚刚触及的那股软软的……触觉……是什么? 他眨了眨眼,看着康熙怔了怔,然后忽然笑起来的样子,有些莫名。 正呆愣茫然着,却见康熙维持着俯身的姿势,抵着他的额头,笑道:“刚才这么不经意的一擦,倒是让朕想起,自从你脱离襁褓,就没亲过你了。”说话间,呼出的热气化作一股白色的雾气拂过胤礽的脸,带起麻麻、酥酥的感觉。 胤礽愣愣地张大眼,表情有些傻,他看着皇父微微直起身,然后又再度俯下身,紧接着,一个温热的柔软物体印上了他的额头,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又再度离开。 他眨眨眼,看着皇父带了几分满足的好看的脸,终于反应了过来刚刚以及再之前发生了什么,脸上彻底烧了起来,心口也有些跳得急。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是这般反应,于是顺理成章地将这些归为害羞,睁大眼睛瞪着罪魁祸首,两颊微红,嘴唇微抿,神情带了几分不自觉地撒娇:“皇父!”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经过这一番事,他彻底忘记了之前的烦恼和不满。 康熙没有掩饰的勾起了唇,之前的阴郁在此刻似乎消散了一般,将他塞进了在一旁等着的肩舆里,随后自己也坐了上去,随口吩咐道:“回乾清宫。” “嗻。” 宫人安静而平稳地抬着肩舆,向着乾清宫而去。 肩舆上的两人也安静了下来,呼吸吞吐间,带起了稀薄的雾气,转瞬即逝,再度让康熙想起了那些幼年即殇的孩子,心里不由怅然。正想着,一双有些冰冷的小手握上了他的,他转头,看到那孩子别扭微红的侧脸,心情忽然就这么放松了下来,嘴角带起不自觉的笑,复又将那两只小手用自己的大掌包住,直到暖和了也没松开。 回到乾清宫后,两人一个习字,一个看书、检阅,安静又温馨地度过了一日。 翌日,正在院子里带着胤礽一起活动身子的康熙接到了僖嫔那里传来的喜讯,说是胤禶的烧已经退了,父子两人心里一松,一大一小站在院子里就这么傻傻的笑了起来。 这样安静的日子并没能过多久,康熙便再度忙碌了起来。 在忙碌中,二月缓缓来临,春耕,以及进取汉中、云贵一事在此时也有了更进一步的进展,紧接着,宫中又有了一桩好事:第十四子胤祚出生,康熙大悦。 而在这种喜庆又带着忙碌的季节里,胤礽即将迎来一桩大事。 28第二十八回 对康熙来说,十九年的二月和三月是段好时光。这两个月捷报不断,二月,先是将军吴丹收复了重庆,恢复了达州等州县军备,平定了四川,后是福建水师提督万正色率官兵击沉郑军船舰十六只,攻克海壇,同月二十八日又收复了厦门,随后,杨捷与姚启圣等乘胜克取了金门、铜山。 三月,福建沿海诸岛均为清军所复。 接连的捷报让康熙近期心情极佳,面上喜气洋溢,就连宫中的宫侍们都觉得外面的天蓝了几分,个个喜上眉梢——皇上的心情好了,且不说赏赐多不多,就连惩罚都少了,他们的心情自然好了。 这日,康熙也带着极好的心情穿戴整齐地端坐于龙椅上,开始了一日的早朝。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一旁侍候着的太监传唱道。 “臣有本要奏!”余国柱先看看左右两边,见无人启奏,便踏前一步,出列。这朝堂有朝堂的规矩,他可不想先越过那几位,平白给那几位添了堵,让自己不好过。 康熙一见他,便知他要奏请之事,先前递上来的折子里他已经写清楚了,他高居于龙椅之上,目光深邃。 “准许启奏。” “嗻。”余国柱低头,“臣与詹事府等衙门商议,皇太子已到出阁读书的年龄,臣奏请皇上应许皇太子出阁读书。” 康熙面无表情地驳回:“皇太子尚幼,未到出阁读书的年纪。” “皇上,皇太子如今已年满六岁,理应出阁读书。”余国柱不屈不挠,继续奏请。 康熙坐在殿上,依旧面无表情地将之前就想到的驳回理由述明:“皇太子方在幼龄,教以读书,必须严切教训,如此方为有益。其出阁讲书,俱属虚文。即便他在讲学之中有错漏,众人也会由于碍于大礼,而无人敢纠正于他,如此,反而耽误了讲学的功夫。” 余国柱低头沉默了片刻,无可辩驳。 已经年老的大学士索额图上前一步:“皇上,奴才以为,皇太子出阁讲学一事,乃遵大典而来,理应遵从。” 同为大学士的纳兰明珠也上前一步,附议:“奴才也这么以为。” 康熙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眸色深沉地扫了一眼出列的几人:“与其循典礼虚文误了为学的工夫,不如严厉训习之。且看,曾经的明朝那最末几年,那些读书人也都循行典礼而行,却没有一个真正精通学问的。”他面无表情,语气中却带了几分嘲讽,视线逐一扫过众人,见所有人都低头沉默了,这才一锤定音道,“这事情着候旨行。” “……嗻。”几人在心里衡量了一瞬,恭敬地退了回去。 他们的这位帝王啊……明明在某些事情上极其看重典礼,但在另一些事上,不愿遵从典礼的也是他,而且异常执着,旁人即便说了也只会触怒于他。 已经在朝堂之上修炼的极其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们对这位帝王虽不敢说十分了解,但四五分了解还是有的,此刻见皇上如此表态,心知此时暂且不宜行,当即安分地都退了下去。这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更没有触及到他们自身的利益,当然没有以命相搏的必要。 皇太子出阁读书一事就这么被康熙阻了下来,之后又上报了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情,早朝便散了。 伊桑阿刚走出几步,就被一旁候着的小太监唤住:“尚书大人,皇上请您过去一趟。” 他一怔:“有劳公公了。”说着,他脚下一转,跟着小太监向内而去。 康熙回到东暖阁,撤下了那些繁重的朝珠和朝冠,深深的吐了口气,随口问道:“太子呢?” “回皇上,太子殿下正在校场跟纳兰公子练武。”梁九功正小心地放置着朝珠,听到皇上的问话,赶紧将之前就打探好的事情汇报上来。 康熙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随口吩咐道:“着人去把保清也叫上,让他也一起过去练练。” “嗻。”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的梁九功恭敬地应了,放好朝珠和朝冠后,赶紧让人去请皇子保清,自己则继续在一旁侍候着。 伊桑阿来得时候康熙正在提笔书写着,他恭敬地打了个千:“奴才伊桑阿给皇上请安,皇上金安。” “起了吧。”康熙顺势搁下手中的笔。 “嗻。”伊桑阿一边起身,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今日皇上让他留下,是要说些什么……他在来的路上也偷偷问过带路的小太监,不过小太监对此一无所知,他只能自行揣测。而揣测的结果…… “伊桑阿。”康熙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跟前的这个已经略显老态的男子,语调颇为缓和。 “奴才在。”伊桑阿背脊一挺,躬身应。 “毓庆宫的重建进行的怎样了?” 毓庆宫,本是明朝时期的奉慈殿,康熙早有想法要将这宫殿改成毓庆宫,将来做为太子的东宫所在,这件事也早已谕示了工部和户部,本来早该完成了,毕竟原形已经在那里了,只是不知是不是由于出了痘,胤礽的身子似乎有些虚,康熙实在不放心,便又将他留在身边留了一年多。 结果,还没来得及住进去,去年的一场地动就将毓庆宫震塌了,他震怒的同时心里也有些庆幸,幸好胤礽还没搬进去……只是,如今胤礽也已经六岁了,若是再同他一起住,只怕会让那孩子过于依赖他。那样软弱、太过依附于他的太子,是坐不稳太子之位的,也不配做这天下的储君。 是以,康熙这次是下定了决心,要让胤礽从内心开始独立。 伊桑阿一凛,他之前也曾揣测到这个问题,是以此刻回答的很顺溜:“回皇上的话,如今毓庆宫已重建完毕,只待皇上亲自确认。” 康熙满意地点点头:“如此甚好。”他换上常服,指示道,“既如此,不如今日便去瞧瞧罢。” “嗻。” 前去巡视了一番的康熙显得很满意,于是,在胤礽犹在校场与保清闷不吭声相争相斗时,他未来的住所已经在片刻间被敲定了下来。 历史,在某处拐了一个弯后,再度与“前世”相重合。 29[倒v慎]第二十九回 康熙心中有了计划,并立刻谕示礼部、钦天监。 由于皇太子殿□份尊崇,即便只是搬个住所,在礼部看来也是件大事,需要充裕的时间进行准备,于是在诸人商议一番后,经康熙应允,礼部将皇太子搬入毓庆宫的日子定到了两个月之后,又由钦天监挑出了当月最好的日子,这事便彻底定下来了。 这事一定,康熙心里刚放松下来,月底的时候便接到了一件让他痛心的消息——刚刚病好没多久的胤禶又病了,而且来势汹汹。 接到消息的当日,康熙匆匆来到僖嫔处,见到的便是脸色蜡黄的胤禶,以及面色惨白的僖嫔。御医正在为胤禛诊脉,眉头紧蹙,只是这一次,还未及康熙开口询问,那御医便松开了手,一声不响跪了下来。 这样的情形,却让康熙的心里一咯噔,心猛地往下一沉。他深吸一口气,就着一旁的木椅坐了下来,让自己冷静下来:“说。” “臣惶恐……”那太医跪在地上,脸朝着地,无法看出他此刻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石青色补服后面的鹌鹑补子随着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他的心里充满了惶恐,皇子的脉象微弱又混乱,已然是不久于世的征兆,他不怕别的,就怕皇上迁怒于他。他诚惶诚恐地跪着,耳边一片沉寂,只有僖嫔低低的啜泣声,以及康熙沉重的呼吸。 是生是死,不过就在康熙的转念之间。 他跪着,只觉时间格外漫长,冷汗几乎湿透了他的衣裳。 在御医的忐忑中,康熙很快下了决断:“宣太医院院判。” “嗻。” 在一声声的传唤声中,两名太医院院判匆匆赶来,还未及请安,就被康熙轰到了胤禶的床前:“这些虚礼先放一放,给朕去瞧瞧,十二皇子如何了?” “嗻。” 两名太医院院判先后诊脉,最终在对视一眼后跪了下来,这样的情形即便他们什么都不说,康熙也明白了。 “奴才惶恐,皇子他脉相虚弱,恐怕……”将不久于人世……这句话他们在嘴边打了个转,却无人敢将它说出来。只是他们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已足以让人明白他们未尽的话语是什么。 康熙紧了紧手中的扶手,狠狠闭了闭眼,长吐一口气,声音低沉:“……还有多久?”他本想问,已经不能救治了吗?只是转念一想,他们若真有方法救治,定然不用他再亲口确认,况且,他心里清楚的很,上回胤禶病了的时候他就亲自确认过,这孩子天生体虚,能熬过上次已是不易,这次……即便是他,也能瞧出,这回是真的不行了…… 听到这话,本来还带了些许期望的僖嫔狠狠倒抽口气,面色越发的惨白,连站立都有些不稳,一旁的低眉垂眼却时刻注意着主子情况的宫侍赶紧上前一步将她扶住。 两名太医院院判将头垂的更低,其中一名回道:“只怕……过不了初二。” 听到这个噩耗,僖嫔当即支撑不下去了,耳边一阵嗡鸣,人就摇摇晃晃地栽倒下去。宫人低呼一声,赶紧将她扶住。 康熙握着扶手的指尖更加用力,心里闪过一丝痛苦,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人前该有的镇定:“你们……尽力吧。” “嗻。” 他转头看向僖嫔的方向,又道,“把僖嫔扶进去,去个御医给僖嫔看看。”若是往常,他或许会好生安慰几句,但此刻他自己内心都有些纷乱,无法顾及更多。他坐在椅子上,看着那些御医在眼前忙碌,心里一阵阵的无力。这是第几个即将离他而去的孩子了?从承瑞承祜,到万黼,再到如今的胤禶…… 他只觉心里万分疲惫。 身为一代帝王,还有什么比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一个又一个的逝去更让人无力的?别人都以为他是一代帝王,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又有谁知,在殇亡面前,他也仅仅是个凡人,一样要见证幼子的殇逝,而这种无力感,也许比普通人更甚。 忙碌完的御医们一一离去,没有了主人在,殿内仿佛无人了一般,沉寂了下来。康熙从椅子上站起来,悄声走到床前,认真而仔细地看着那个昏睡着的孩子。 也许,这将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这个孩子。 他不自觉地伸手去摸摸那孩子,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这么仔细的看着孩子,就是在他出生的时候,他都不曾看得这么仔细。过了年,到了四月,这孩子就十四个月了。他还记得刚刚接到这孩子出生的消息时,心里还是极其高兴的,匆匆来看过这孩子一眼,并给这孩子赐了名。那时,这孩子不过两个巴掌大,脸上红通通、皱巴巴的,实在不怎么好看。 而今,那皱巴巴的小脸已经逐渐蜕变成了与他相似的模样,头发也已经长长了,只不知是不是体弱的缘故,有些稀疏,而本该圆鼓鼓的小脸由于经常生病,格外的瘦小,他一个巴掌都能将他的头整个盖住。 康熙的手轻轻抚过他的眉,他的脸,目光在他蜡黄的脸上久久停留。他深深叹了口气,帮他将被子掖好。对这孩子来说,他并不是个好皇父,尽管如今的他也许连皇父是什么意思都未必明白…… 他又在床边站了一会儿,才悄悄转身离开。只是,他刚走到门口,就遇到了正迈进来的胤礽。 六岁的胤礽个子不高,身形也不够结实,许是听说了胤禶的病,脚下有些匆忙,迈进门的时候没注意,险些与康熙撞了个正着,他急急停下脚步,略带不安地看向康熙:“皇父……”小十二怎么样了?他的神情里,仿佛在这么问。 康熙却只是道:“你去看看他吧。朕在门口等你。” 他的表情淡淡的,胤礽却仿佛从中看到了哀伤。他一顿,脚下更快地朝着里面走去。尽管焦急,却没有失了太子该有的威仪。 康熙站在廊前,静静地伫立着,也不知过了多久,胤礽惊喜的声音突然从里面传出:“皇父!十二醒了!” 康熙一怔,下一刻旋身入偏殿,同时喝道:“宣太医!”不待旁人应声,他已经步入了殿内。 屋内,胤礽正一脸惊喜的看着胤禶,小声与刚刚醒来的孩子说着话,听到康熙进门的声音,转头朝他挥手:“皇父,十二醒了!” 康熙快步走过去,见之前还紧闭着双眼的孩子此刻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眨巴着看着他,脸色也一改之前的蜡黄,微微透出了些许红润。 他惊喜地靠过去,刻意压低了声音:“胤禶,你醒了!” “……阿玛……”小小的孩子眨着眼,忽然咧嘴一笑,口中清晰地吐出这两个字,让康熙更加惊喜。这还是这孩子第一次这么叫他,之前无论怎么逗他,都叫不准这个音,如今发音却清晰无比。 看着精神大好的胤禶,康熙心里无比欢喜。第一反应就是那些御医太过无能,说什么撑不过,没瞧见这孩子这会儿精神这么好吗?待会儿非要好好罚他们不可! 太医来的很快。第一眼瞧见已经醒来且精神大好的胤禶,他们便齐齐变了脸色——回光返照! 下意识地对视一眼,一名太医院院判上前一步,硬着头皮开始为胤禶二度诊脉,这回比上一回诊脉的速度更快,几乎是刚刚搭上去,便收了回来,随后一脸欲言又止的看着康熙。 康熙的脸色也变了,之前被巨大的惊喜冲得有些昏沉的脑子此刻也清明了过来,几乎是一瞬间,他就想到了那一种可能。他目光复杂的看着太医院院判,嘴里却不动声色地对着胤礽道:“保成,你好好看着胤禶,朕去去就回。”说完,他匆匆离开,而那名太医院院判也跟在他身后,步履匆匆。 胤礽有些纳闷地看着他们离开,又转头看向胤禶,笑道:“十二真乖,刚刚那一声皇父可开心了。” 胤禶咯咯笑了起来。只是胤禶毕竟体弱,在清醒了片刻后,倦意又起,在挣扎了片刻后,再度沉睡了过去。 这一睡,再也没有醒来。 康熙十九年,四月初二,皇十二子胤禶卒。 胤礽静静站在走廊中,听着隐隐传来的哭号声,只觉心里闷得难受。 “保成。” 康熙在殿门口低声唤道。 胤礽转头,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稀薄的日光照在他身上,康熙忽然有些愣神。 这一瞬间,他竟有种胤礽在一夕间骤然长大的感觉。依稀间,他在他身上看到了先皇后赫舍里氏的影子。 “走吧。”他很快将那丝想法晃去,朝胤礽伸出手,旋即被紧紧反握住。 作者有话要说:我发现了,周末的时候让我在11点左右更新是不现实的tat所以周末更新时间改成13-14点左右吧tat工作日不变ojz *** 题外话,昨天更新后突然收到一条站短,站短说:本文的第27章内容或文章、章节标题中含有少量过于具体的性器官或性行为描写,请在5天内修改 =-=我思前想后,发现问题应该是出在小段子上,可是我不知道肿么修改,该肿么破tat 30第三十回 时光荏苒,倏忽而逝,转眼已是康熙二十一年。 胤礽坐在下首,听着康熙侃侃而谈,嘴角微微翘起。此时正是二月,窗外春色已经渐渐展露出来,带起了一丝丝的暖意。 他们此刻正身处马车之上,自康熙登基后便开始困扰于这位帝王的三藩问题,去年十一月终于得到了彻底的解决,如今他们正前往永陵、福陵、昭陵告祭。 他看着康熙的模样,忽而想起去年七月,三藩问题初步等到解决时,康熙心中大悦,特赐宴于员外郎以上文武官员,至瀛台以示庆贺时的情形。 瀛台三面环水,乃是皇家避暑圣地。 犹记当日康熙端坐于主位之上,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悦,端起酒碗,道:“朕素来不喜这杯中之物,只因这杯中物最易惑人心智。只是,今日,三藩局势已定,为犒赏有功将士,朕特许尔等畅饮一回!” “谢皇上!” 彼时,殿内的氛围当即随着这声临时解禁令欢畅了起来,大殿中央有女子缓缓舞动,彩锻飘然,将氛围推上了更高点。而宴会进行到中段的时候,康熙令人将采币分发给此次平定三藩的有功之臣的举动,更是大大的鼓励了众人,将气氛推到了最高点。 之后,定远平寇大将军等率军入云南,吴世璠自杀,三藩果真彻底平定下来。 胤礽转头看看康熙面带笑意的模样,觉得好像很少看到康熙如此欢畅的样子。似乎除了在他面前,康熙总是一副威严的架势,从来没有看到他情绪这么外露过,三藩问题得以解决,果真是了了皇父的一大心愿吧! “胤礽。”正出神间,忽听皇父叫他的声音,语气中隐隐带了一分不悦。 他回神抬头,果见皇父正盯着他,目光里也透出了那么几分不满。显然看出了他方才的心不在焉。 “可是累了?”康熙嘴上虽然这么问着,眉宇间却微微皱着,不深,却足以表示他的不满。 胤礽笑笑,心知康熙只是在为他找台阶。他摇了摇头,没有丝毫隐瞒地将自己心中所想说了出来:“不,儿臣只是想起,似乎很久没看到皇父如此欢喜的样子了。” 康熙怔了怔,没有说话,脸上的不满却渐渐退了下去,神情再度柔和了下来。 他看着胤礽,心中有些感慨。这两年来,胤礽成长了很多,已经渐渐脱离了那股常常会缠着、黏着他撒娇的稚气,一如他所希望的那样,变得逐渐沉稳起来。 那一年安葬了胤禶后,宫里就沉寂了下来。直到六月十六,胤礽正式搬进了毓庆宫,宫中才再度迎来了几分欢庆的气息。 当初康熙让胤礽搬去毓庆宫,除了让胤礽自立、不再过分依赖于他之外,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她更是在用行动向众人告知胤礽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在无形中给他增加几分威势。毕竟这在深宫中,若是没个依仗,早晚会被人吃掉。 这一点康熙自然清楚,而对于自小看着长大的胤礽,他当然舍不得让他受委屈。 接着,他又为胤礽指了张英、李光地为师,李光地久任讲幄,谨慎清勤,学问渊博;而张英为官清廉,人品端正,更是公认的学者大儒。 康熙亲指他们为胤礽之师,自是用心之至。 而今看来,当初所做的决定都是再正确不过。眼前这孩子在两位师傅的教导下已经如此沉稳了,显然已经达到了他当初的预期,不,甚至比他预期的还要出色。 康熙想着,也有些出神。 正思纣间,马车忽然停了下来,那不算强烈的震动将康熙的思绪拉了回来,与胤礽一起注视着车门口,果真没一会儿,便有人来报:“禀皇上,已至行宫!” “传令下去,至行宫整顿歇息数日。”康熙隔着布帘如此吩咐道。 “嗻。” 两人先后下了车,康熙率先朝着行宫方向走去,走了两步,却见胤礽没有跟上,于是顿了顿脚步。 “怎么了?” 他转头看过去,正见胤礽追上来,两颊红红的,双眼发亮,不知想到了什么好事。 胤礽笑着道:“只是看到了围场,想起以前围猎总输给大哥,也不知道如今能不能胜过大哥。” 他口中所称的大哥指的是胤禔,也就是保清。 二十年的时候,康熙便着人新增了玉牒,那些幼殇的孩子未序齿。是以,保清便从原先的皇五子,变成了皇长子。康熙还将他的名字从原先的保字辈,改成了与其他兄弟一样的胤字辈。 康熙听了心中一动,想起这两个孩子不管是什么事都要争一争,在旁的事上倒也罢了,就怕将来…… 他止住这想法,看着这个笑眯眯的孩子,心里有些怅然。虽然如今的太子稳重了很好,可是……他却有那么一些怀念当初那个容易逗弄的孩子。 再看看他已经快长至他胸膛的个头,康熙不禁感慨起岁月匆匆,忽然有种自己已经老了的感觉。 用过膳,康熙便让众人先行去歇息了,毕竟这几日舟车劳顿,虽时有歇息,但出门在外毕竟不比家中,这么一路走来,众人也都累了。 留下几个精神尚佳的宫侍供他们差使之后,父子两人便在前厅就着椅子坐了下来,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起来。 “可惜,这次出行没带胤禔。”康熙看着将茶碗递过来的胤礽,忽然道。 “……”不带他才好呢!胤礽在心里嘀咕,只是没把这说出来。要是胤禔在,又要什么都跟他争了,他才不想他跟着出来呢。 “若是你明日还能精神十足地爬起来,去围场围猎一番也无妨,只是,你可莫要空手而归了。”康熙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充满了戏谑。 胤礽下巴一昂,无视了康熙的调侃,撂下话头:“明日若是我猎到了猎物,皇父待如何?” 康熙轻啜一口热茶,闻言睨了他一眼,瞧他那一副骄傲的小模样,心里不由一阵好笑:“你又待如何?” 胤礽滴溜溜转了转眼珠,最后狡黠一笑:“若是猎得了猎物,那皇父允我一件事,可好?” 放下茶杯,康熙极其顺手地敲了一下他光洁的额头,发出细微的碰撞声,看着被他敲得有些微红的印子,他又有些不舍,于是又轻轻地替他揉了揉那印子,嘴里却佯怒道:“好大的胆子,敢跟朕狮子大张口……”他装了装,却见胤礽依旧一副混不在意的模样,自己倒是有些装不下去了,指下一用力,戳在了他脑门上,笑骂:“小滑头!罢,朕便是允了你也无妨,那便让朕好好瞧瞧,你有没有这本事。” 胤礽晃了晃脑袋,笑得越发狡猾。 翌日,胤礽果真如自己所说那般,活蹦乱跳地起了床,欢乐地吃起了早膳。 康熙也如他所言,兑现了前去围猎的诺言。早膳过后,带了几名侍卫,康熙和胤礽便带着必备物品向着围场而去。 康熙骑着匹千里驹照例行在最前方,胤礽在仅此于他半个马身的位置,父子二人正小声的说着什么,皆面带笑意。而几名侍卫则护在一旁,脸色肃穆,两眼警惕地盯着四周。 刚要进围场,康熙便猛然察觉了不对。 □的马匹猛烈的躁动着,前蹄不时踢动、抬起,嘶鸣声不断,即使康熙用力拉住,仍旧让它往后退了好几步,他一拉缰绳,用劲将它安抚住,回头去看胤礽的马儿时,也见到了相同的情形。 幸而这几年来胤礽的骑术精进不少,在马匹如此的焦躁中,也能把持住它,康熙心中大安,又拉了拉缰绳,将马匹彻底安抚下来,这才开始寻找让马匹们躁动的罪魁祸首。 他锐利的视线扫过树旁的灌木丛,二月底近三月的围场里,已经逐渐冒出了绿意,叶子随风轻轻抖动,发出沙沙的声音。康熙的视线很快从那些一看就没东西躲藏的灌木丛中移开,敏锐的直觉让他将视线调转到不远处的石头上。 “锵——!” 几乎是在同时,护在他们身侧的侍卫都将手放到了腰际的剑柄上,而离那三对绿幽幽的眸子最近的那名侍卫已经下意识地将剑拔了出来,拔剑出鞘的声音在略显寂静的围场中被无限放大。 那里,或坐或站的,赫然是三只吊睛白额大虫! 31第三十一回 那三只吊睛白额大虫本来还悠闲的晃着尾巴,一副好整以暇玩弄猎物的模样,在听到那一出鞘的铮铮声后,眼神霎时锐利了起来,虽然依旧还是蹲坐着,尾巴也依旧一摇一晃,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那是蓄势待发,随时都可以扑上来咬杀猎物的架势。 侍卫们纷纷拔剑出鞘,数双眼睛紧紧盯着那几只大虫,不动声色间,将康熙和胤礽护在包围圈中,确保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到那两位。 而被护着的康熙下意识地将胤礽挡在了身后,但是在转念之后,他又驱着马匹往旁让开一些。这一进一退之间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就连胤礽都只将注意力摆在那三只大虫身上,而没发现康熙的此举所涵盖的意义。 康熙在几只大虫的紧迫盯视下从容地驱马来到胤礽跟前,与同样坐于马上的胤礽视线相接,嘴角弯起一个弧度:“胤礽,不若趁此时机,将你这两年来所练的骑射功夫给朕看看?” 他还记得去年去围场行猎时,途中遇到两只豹子,当时是裕亲王射毙了一只,随后胤礽也射毙了一只,那张豹皮至今还完整的被他保存在宫中。他看着胤礽虽仍显稚嫩,但已经隐隐能看出不俗风华的神态,脸上带着鼓励。 胤礽的眼睛一亮,手已经弯到背后去取弓箭了,他眉眼瞬间弯了起来:“那皇父且看着吧!儿臣定然会让你满意!” 那副自信满满的神情让康熙一阵失笑,挥手让那几名侍卫稍微退开些,康熙也同样抽出弓箭,稳稳地搭上:“可别反被伤到了。”他嘴里调笑着,手里却一个发力,箭矢已经离弦而去,正中其中最中间的那只大虫。 鲜血从那只大虫的眉心溢出,被贯穿了头骨的箭矢钉住了更大的去势,只能缓缓地、缓缓地滴出。 大虫连哀鸣都未及发出,便轰然倒地。 几乎是在下一瞬,康熙再度搭箭上弦,趁着另外两只大虫还未反应过来,箭矢已经再度冲了出去,又是一击毙命。 第二只大虫挣扎了会儿,同样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一脸失了两名伙伴的最后一只大虫终于反应了过来,长吼一声,吼声震地,回荡在整个围场中,久久未散,足以震慑住所有胆小的人。 只是这其中并不包括康熙父子。康熙在射完那两只大虫后,便从容地将弓和箭收了回去,随后往旁让了两步,意思很明显:剩下那一只就交给你了,胤礽。 胤礽意会到了他的意思,同样架起了弓箭,眼见那只大虫迅疾起身,他一箭已经射了过去。 那大虫跳跃闪避的速度弓箭的冲势几乎同样快,胤礽射出的第一箭在与之相擦之后,狠狠钉进了一旁的树杆上,尽管如此,残存的力道还是使箭尾不断的颤动。 那大虫再度吼叫一声,扬起尖锐的爪子朝着胤礽他们的方向冲过来,胤礽第二箭再度离弦。 箭势比第一支更快,径直奔着大虫的额头中心的黑点而去,那一缕黑色的毛发简直是再明显不过的箭靶,只是比普通的箭靶多了个活动、跳跃的能力,而且一个不小心就会被这活“靶子”给反伤。 胤礽这一箭射得很稳,并没有因为第一支箭偏离了目标而有所动摇,甚至重新调整了姿势,并预估了一下这只大虫可能会有的攻击,猜测它的下一步行动。 这一箭大虫并没有躲过,伤痛让它开始狂暴起来。 胤礽紧了紧弓,还是偏了。他本来的目标是额心,只是还是被它躲过了,于是射中了大虫的左眼。他沉住气,再度架起第三支箭,这一次,动作更快,更稳。 箭矢直接冲进了大虫的额头,可是大虫并没有马上倒下,它扬着爪子,猛地跃了过来,几乎是一个呼吸的动作,它便出现在了众人的咫尺间。 它高高扬起爪子,锐利的爪将靠它最近的一匹马肚子撕破,鲜血四溢,血肉横飞。 许是血腥味刺激到了它,又许是额头和左眼的疼痛折磨得它无法忍受,它彻底狂暴了,横冲直撞,在众侍卫的抽气声中,冲到了胤礽的跟前。 它再度扬起爪子。 只要一个用力,它就能将胤礽连人带马整个掀倒在地,然后让这个伤害了它的人彻底消失。只是,一支箭矢比它更快、更猛地扎进它的额头。而这一次,由于距离过近,位置极佳,箭矢彻底贯进了它的额骨,依稀能听到骨头崩裂的声音。 它再度嘶吼一声,用劲最后的力气将爪子狠狠挥落,鲜血再度溅起,之后它终于失去了站立的力气,砰然倒地,带起几片跌落的树叶以及几滴未干的血迹,最终在旋转着的树叶再度坠落地面的那一刻,彻底失去了呼吸。 侍卫们却无人在意那只大虫,所有人倒抽一口气,朝着胤礽马匹所在的方向涌了过去:“太子!” 一时间,胤礽被整个围住,站在离他五步远的康熙根本看不到他小小的身影,不过他却一点都不着急,脸上甚至带着赞赏的笑。刚刚的一幕他看的很清楚,在大虫的爪子朝他挥落的时刻,胤礽反应迅速的躲开了,而且,胤礽之前的表现很好,临危不惧,还能冷静思索,当机立断。 这一切,都让康熙满意极了。 现今的胤礽,已经越来越有太子的风范了。 他微笑着,看着胤礽推开围着他的众人,带着胜利而喜悦的笑容朝他走来。 “皇父。”那半大的孩子脸上还带着几滴溅到的鲜血,明明刚刚差点在生死间徘徊,神色间却没有一丝胆怯或后怕,反而狡黠无比地朝他讨要承诺,“儿臣的表现如何?” 他这副厚颜的模样实在让康熙无比失笑,他伸出手,狠狠揉了揉他的头,笑道:“还凑合。” 在猎得一只大虫后,康熙与胤礽之间的第一次赌博,以胤礽绝对胜利的姿态终结,向来君无戏言的康熙则欠下一个口头承诺,应允之事暂无后续。 一行人在行宫停留了几日便再度出发前往永陵、福陵和昭陵。 三月初二,一行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当日至行宫,歇息一夜。 次日,谒福陵,康熙带着胤礽行三跪九叩头礼,三奠酒举哀。随后,又谒昭陵,如之前一般再次行三跪九叩头礼,三奠酒举哀。当日返回行宫。 初六,诣福陵,献玉帛,读祝,大祭隆恩殿。 初八,诣昭陵,献玉帛,读祝,祭隆恩殿。 如此一番,告祭方毕。 这接连几日的奔波和叩头礼让胤礽有些吃不消,康熙见他小脸微白,挥手让众人暂时歇息数日再行回宫。 歇息了一日,胤礽便再度活蹦乱跳了。他本就是个孩子,哪怕如今表现在很沉稳,也掩盖不了他骨子里还是个孩童的本质。在默默地盯着康熙看了好一会儿,胤礽听到了康熙疑似妥协的低叹。 着人前来换好衣服,父子二人穿着一色的常服慢慢悠悠的晃出了门。 街上是相似的叫卖声,有着各色各样的人,父子二人本就是毫无目的的出来瞎逛,自然是走到哪里算哪里。在经过一家卖皮毡子的店时,胤礽突然想起一事,仰着脖子问:“皇……阿玛,要不要给老祖宗带件毡子回去?”虽然老祖宗从来不缺这些玩意儿,不过并不妨碍身为子孙的他为她多想想。 康熙只眼角扫了一眼,里面的货物大多都是比较粗糙的,或者是被人粗手粗脚弄坏了又重新缝补起来的。他牵着胤礽的手,慢慢悠悠地继续往前走:“你忘了,前两日你还打了一只大虫,那整张皮朕……我都让人留着,你若想送给你老祖宗,我相信你老祖宗会更喜欢你射到的那只的。” 胤礽乖巧地点了点头:“还是阿玛想得周到!” 康熙另有深意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于是,回宫之后,康熙不动声色的将自己射到的其中一张虎皮送到了太皇太后那里,另一张则送到了胤礽那里,至于……剩下的另一张去了哪里……就只有康熙知道了。 当然,这已经是题外话了。 当日,父子二人回到行馆后,便开始回宫。 只是,他们还没回到京里,便接到一封八百里急报。 ——俄国再度入侵。 当即,康熙便令人调转了方向,带着胤礽一同朝着吉林乌拉而去。 这一行,便是将近个月。 而在这近一个月中,又发生了一件事。 32第三十二回 吉林乌拉,在满语中意为沿江的城池,为满语音译,位于东北部,康熙十五年后,吉林乌拉便成了朝廷统辖松花江、乌苏里江、黑龙江等流域的重镇。 是以,康熙在一接到俄国入侵东北部的消息时,第一个想到的地方就是吉林乌拉。 其实沙俄早在明朝崇祯年间就越过地界,入侵中原,当年他们到达精奇哩江中游达斡尔头人多普蒂乌尔的辖地后,四处抢掠,杀食达斡尔族人,被当地人称为“吃人恶魔” 之后,他们又闯入内河黑龙江,一路遭到各族人的反抗,四处流窜。 紧接着,恰是明末清初之期,关内关外交战,无暇顾及这帮沙俄蛮夷,他们趁此时机更是肆无忌惮,而朝廷则又一次失去了将他们一网打尽的大好时机。 而近几年又正值平定三藩之乱的重要时期,康熙也无暇顾及他们,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抽出时间来关注这个问题。 紧赶慢赶,终于抵达了吉林乌拉,康熙顾不得多休息,亦没有表露身份,而是在一处普通的客栈内入住,洗去一身风尘后,他便带着胤礽以及几名乔装过的侍卫去街上先行巡视了一圈。 街上虽然依旧有人在做生意,但比起上次前来巡视时少了许多,显得有些萧条。 那些人看到他们这几个面生的,脸上的神情顿时戒备了起来,直到观察再三,确定他们不是外族之人,才稍微放下了点戒心。 胤礽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他虽有些好奇,但已经懂得察言观色的他一眼便瞧出了康熙脸上的不悦之色,他将疑问在嘴里打了个圈,又重新咽了回去。 显然,此刻并不是发问的时候。 此时康熙也没心思去注意胤礽,虽然手依旧牵着胤礽的,但神思已经飘到别的地方去了。 他走到一个摊贩子前挑了挑摊子上的物品,一边不动声色的询问道:“近日这里是怎么了?前些年来的时候,我记得这里还是很热闹的……” 那摊贩子漫不经心的回道;“听你这么说,就知道你一定很多年没来过这里了。” 康熙笑了笑:“是啊,确实有好几年没来了,听你这话,似乎这几年里发生了什么?” 那摊贩子却停下了话头,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摇了摇头:“瞧您就知道是位有钱的爷,这些事儿啊,您就甭打听了,打听了对您也没啥好处……东西要不要?”他好言规劝了两句,最后将话头回到了自己的生意上。 康熙显然也知道打听不出什么了,便随手拿了件小东西,着跟着的侍卫付了帐,又再度看似慢慢悠悠的转了起来。 胤礽在一旁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眼珠子转了转,拉了拉康熙的袖子,让他将注意力移一部分到自己身上来后,他指了指自己,笑嘻嘻地道:“不如,让我去试试吧?” 康熙一愣。 胤礽故作无辜地歪头看看他,再度摆出那副已经一两年没用的可爱模样,眨了眨眼,天真又无邪:“所以……阿玛你就将想知道的告诉我吧。” 康熙盯着他好一会儿,终于失笑:“小滑头。” 接着,街头出现了这么一幕—— “大哥哥,你能帮我找找我爹爹吗?我找不到我爹爹了……”九岁的男孩泪眼汪汪地揪着一名青年男子。 青年一愣,有些犹豫:“啊……可是……”他看了左右,路上却没有几个行人,也是……毕竟是这种时候。 男孩的神情更加可怜,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可是这种无声的……控诉一样的神情,让青年顿时心软了:“那……我便帮你找找?” 孩子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谢谢大哥哥!” “你爹爹长什么样子?”青年边走边问,为了防止这孩子再次走失,他特意牵住了他的手。 “嗯……高高的,和大哥哥差不多高,不胖也不瘦,和大哥哥差不多,长得很好看!”孩子的眼睛闪着光。 “……”这样的人……这样一听就很寻常的人……真的能找到吗?青年惆怅了,于是决定换个方向切入:“那你和你爹爹是在哪里走失的?” 孩子的眼神有些暗淡下来,努力的想了想,又想了想,最终可怜兮兮地看着青年:“是在一家客栈前……” “……名字还记得吗?”青年突然不抱希望了。 “……”孩子沉默地摇了摇头,又努力的想了想,他苦恼的咬了咬唇,“我只记得有个……什么什么云字。” “云?”青年很认真的想了想,最终放弃。在他印象中,压根没有一家客栈有这个字。 “那你还记得哪里比较熟悉吗?”青年又问。 孩子又摇了摇头,继续咬唇:“我和爹爹……是今天才来这里的……”说着,他双眼朦胧,似乎又有了要哭泣的趋势。 “哎!没哭没哭!我一定会帮你找到你爹爹的!”急了的青年赶紧拍胸保证。 “……嗯!” 于是青年又带着孩子在附近转了一圈,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最终,青年索性又将孩子带到了最初的地方,决定喘口气再继续:“你说你们是今天才到的?过来做什么?” 男孩很乖巧的回答:“爹爹说,是来看姨娘的!” 青年皱眉:“怎么这个时候过来?这会儿可不是来这里的好时机啊……” 男孩眨了眨眼:“大哥哥为何这么说?” “跟你说了也不懂……” “你说了才知道我懂不懂!” “……最近这里来了很多外族人,很凶悍,你也跟你爹爹说说,以后出门注意些,若是真遇到了那些人,你可怎么办。” “外族人?” “是啊……”青年叹气,“已经来这里好一阵子了,怎么赶也赶不走……” “那报官啊!”孩子一脸的天真。 青年扭头,看着他又再度叹息起来:“你还小,不懂啦……” 孩子鼓脸,不满,瞪。 青年失笑,像是安抚一样,随口道:“好吧,说了反正你也听不懂,那就说说吧,我也憋了很久了。” “这一切要从很久以前说起……”青年回忆起了从父辈那里听来的事,然后讲到了如今的情况,等他讲到口干舌燥,终于反应过来,还真是憋太久了,竟然对着一个孩子…… 他低头,果见那孩子一脸懵懂,他不由失笑:“说了你也不懂啊。” 孩子眨了眨眼,头扭了扭,然后眼睛一亮:“啊!大哥哥!我看到我爹爹了!谢谢大哥哥!” 孩子开心地挥着手,不远处果然有一名青年焦急地走过来,一把牵住那孩子的手,一面感激地朝他道谢:“有劳公子了!” 青年尴尬一笑:“其实……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孩子的父亲却很认真地再度向他道谢:“不,你已经帮上我的忙了,无论如何,多谢你。” “啊……哈哈……不用客气……”青年搔了搔头,看着那位父亲不知对孩子说了什么,惹得那孩子又回头对他笑了笑,他赶紧挥手道别。 青年站在原地,看着那对父子边走边说笑,身形渐渐远去,终于褪去了笑容,转过了身。 无论如何,该告诉他们的,他都告诉他们了,至于接下来会如何,就不是他说了算了。 而另一边,康熙无奈地瞪了胤礽一眼:“朕倒没发现,你竟这般能装。” 胤礽歪了歪头,无辜地回视着他:“可是,若不是这样,阿玛你也许还得不到消息哦!”他说这话时,眼里很得意。 康熙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叹气:“罢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他这句话一说,胤礽的脸上越发得意了起来。 两人说笑着,慢慢转过一个弯,有些分神的康熙一个没注意,胤礽直直扑向了直面迎来的粗犷男子。 那男子长着一张很深邃的脸,一看就不像是中原人士,他金褐色的发以及蓝色的眼珠更是说明了这个事实。 康熙一惊,立刻想到了对方的身份。 ——沙俄人! 他下意识的握紧胤礽的手,想趁着那男子还未注意,让胤礽先躲到他身后。 那粗犷的男子却直接打破了他的幻想,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胤礽,眼中光芒一闪,最后嘴巴一咧,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吐出一句怪模怪样的中原话:“清果肖嗨?增漂亮!”(清国小孩?真漂亮!)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君精尽人亡了qaq如果发现文中有任何问题,请不要纠结,直接留言;如果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也请不要客气,留条言以示慰问吧!!!!_(:3」∠)_ 顺便,求吉林白话翻译版,噗噗…… 33第三十三回 康熙的脸色顿时难看了,一把将胤礽拉到他身后,周身气势全开。 偏偏那粗犷的汉子似乎压根没察觉到他的怒意,视线紧紧随着胤礽移动,直到连衣角都看不见他才将目光移到康熙身上,还一脸的遗憾表情,嘴里嘀咕着:“别那么消其,看鸡眼不会少揉……”(别那么小气,看几眼不会少肉……) 康熙怒意更甚,拉着胤礽转身就走,连敷衍都懒。 偏生那人还就黏上了,追了过去,别追边嚷:“嘿,别揍别揍(别走别走),你们住那里?偶跟你们一道走!” 不待康熙吩咐,身边乔装过的侍卫已经挡了过来,将那名沙俄来的好·色·蛮子挡在几步之外,那蛮子挣扎了几番,却没能突破他们的阻拦,只得大声嚷嚷道:“嘿!偶木有别的依思,真的只是想跟那肖嗨交个盆油……嘿!你们做甚么!快方开偶!” 康熙越听心里的火气越大,脚下越走越快,他就怕不快些走,他会忍不住令人将那个窥觑他儿子的色蛮子狠狠揍上一顿。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告诉自己,现在还不能揍他!不能揍他!如今两国关系本就紧张,若是现在就将这色蛮子揍了一顿,难保不会惹出新的事端。他暗暗磨了磨牙,决定着人跟着他,等到了无人的地方再将他蒙上眼捆起来胖揍一通! 胤礽被他牵着,时不时抬头看看康熙,心里有些疑惑。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他不是太明白那人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也不懂皇父为何这么生气,只隐隐觉得那人的视线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所以被康熙拉走的时候,他心里其实很高兴。 由着康熙牵着手回到客栈,胤礽一路都没有说话,同样的,康熙也没开口,一路都沉着脸,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难看。 回了上等房,康熙依旧没有说话,目光沉沉地盯了他好一会儿,直把胤礽看得有些发毛,康熙终于发话了:“胤礽,往后出门一定要多带几个武艺高超的人在旁边,知道么?” 不待他点头,康熙又将自己的话推翻了,踱了几步:“不,这样还是不行!胤礽,在吉林乌拉的时候,你必须寸步不离朕左右,尤其是在出门时。” “……”胤礽觑了他依旧难看的脸色正经的表情,没有犹豫的乖乖点头。 康熙的神情霎时松了下来,停止了踱步,坐了下来,接过一旁的宫侍递来的茶轻啜一口后,他终于冷静了下来,看看依旧站着的胤礽,他指指一旁的椅子:“坐,朕还有话要同你说。” 胤礽又看了他一眼,见他确实冷静了下来,才在一旁坐下,黑黑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等着他开口。 “明儿个朕要出去一趟,你呆在客栈里,朕会留几名侍卫保护你,你别出这门,知道吗?” 胤礽看着他,没吭声。 康熙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有些疑惑:“胤礽?”难道是对他这安排有所不满? “皇父,您方才才说在吉林乌拉的时候,儿臣必须寸步不离您左右……”胤礽很无辜地看着他,心知皇父是想将他留在这里确保安全。可是……在这种地方,他实在不放心皇父,说什么也不会让他一个人出去的……虽然有侍卫跟着。 “……”康熙语塞,回想起方才一时气急,没细想就说了这话,眼下被儿子一句话还回来,让康熙有些纠结。 最终,康熙软了下来。 之前胤礽从当地青年那里得知的情况有三。一则是那些沙俄蛮夷已经在此滞留了好几年,从前明末开始就出现在这一带,尽管被当地人赶走过数次,却像是杀不完的虫一般隔不了多久又会再次出现;二则是那些蛮夷每次出现都是成群结队,杀人放火行抢无所不为,一同做完之后,再迅速撤离,让人打不了、追不着,只能恨得牙痒痒,却拿他们全没办法;三则是当地人后来找到了几个蛮夷驻扎的居所,虽然那些蛮夷撤离的很快,但也被当地人捣毁过几处,也伤了他们不少人。 而青年吐露的话语中就包含了最新的驻扎营所。 康熙在听到胤礽的述说后,多疑的本性再度发作。 什么人会对着一个孩子透露这么多?当真没有其他的预谋?而且怎么就那么巧,还有那处营所?还恰好被那青年得知?是只有那青年知晓,还是当地人都知晓?若只有青年知晓,那他为何知晓?又如何知晓?若当地人都知晓了,又为何无人行动?以这一带人向来的行为来说,怎么都说不通…… 这么一想,疑点真的很多,康熙越想越不放心,虽然回想时并没有发现什么破绽,却不影响他下令去彻查那人的底细。况且,一家之言,未必为真,是以,在未查清那人底细之前,康熙对那人所说的话都处于观望阶段。 只是前去彻查底细的人却有些慢了,本以为当日就能得到汇报的,但事实上,却一直到翌日清晨康熙和胤礽都醒了开始吃早饭了,他才匆匆前来。 “回禀皇上,奴才无能,查不出来。”探子跪在地上,头深深的垂着。 “你查了一晚上,就告诉朕这么一个结果?”康熙端坐在椅子上,转动着左手拇指上的扳指,面色阴沉不定,又问得漫不经心,让人看不出他所想。 “奴才该死,奴才查了一晚上,什么都没查到。”那人弯下了背脊,深感自己失职,明明已经顺着线索查下去了,可是中途却仿佛被人硬生生掐断了一般,最终什么线索都找不到了。 他跪着将一路的追查情况报给康熙,等待他的处罚。 康熙慢悠悠地转了转扳指,陷入了沉思,连那人跪在跟前等着他回应的事儿都给忘了。最终还是在胤礽不动声色的提示下,他才猛地回过神,看着依旧跪在跟前的探子,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 探子一愣,马上反应过来:“嗻!谢皇上!” 康熙又思肘了片刻,终于决定暂时将这事搁下。 用过早膳后,他便带着胤礽一同出门,刚走到客栈门口,方才不知去了哪里的梁九功突然闪了过来,附耳低语了几句。 接着,胤礽便瞧见康熙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显然心情变好了不少。 康熙又与梁九功小声低语了几句,这才挥手让梁九功退下。 随后康熙便牵着胤礽的手出了门。虽然康熙之前的那丝笑意已经被他收了起来,但与康熙朝夕相处了数年之久的胤礽还是从他的眼角眉梢看出了他的好心情。 胤礽歪了歪头,有些不解,却并没有发问。 康熙不动声色的去城门附近查看了下防务,虽然不如他亮出身份后看得多,但只有这样才能看到最真实的情况。待他亮出身份后,能看到的就只有他们想给他看到的部分了。 将想看的都看了一遍,他吩咐了侍卫一声,便带着胤礽回到了客栈。 没一会儿,当地县令一身便衣,诚惶诚恐地前来拜见他们,之后更是将他们迎进了县府衙门,好生伺候着。 县衙内,县令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皇上,下臣有罪,竟不知您与太子到访,实在该死……” 康熙端坐主位,一摆手:“朕今日来此不是为了这事,你若是想听下去,就好生坐下来,你若是真想让朕罚你,那就继续跪下去罢。” 县令一听,毫不犹豫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谢皇上!” “朕听说这里沙俄蛮夷又在这一带出没,是以,前来看看这儿的状况。”康熙也不跟他拐弯抹角,直接将自己的本意说了出来。 他数年前也曾多次遣使前往沙俄进行交涉、警告,但均未奏效,这次沙俄再犯他黑龙江,他便隐隐有了觉悟,若是这次交涉再失败,就必须动用武力了。因此,此行他除了前来查探沙俄入侵的情况,更主要的目的是确认这边的防务以及备战情况,以便作出最迅捷的反应。 吉林乌拉靠江,擅于造船,这一点也是康熙选择来此巡视的原因。若是要与之交战,必先渡江,船只便成了大头。 县令听到沙俄的事顿时一脸的愤慨,在听到康熙提起这事时,脸上又顿时充满了激动:“下臣即刻带皇上前去巡视!” 康熙点点头,又道:“此次朕的身份将是前来巡视的御史,你切不可将朕与太子的真实身份泄露出去。” 县令一凛,当即领悟了康熙话中的意思,恭敬俯身应道:“嗻。” 当下,县令便带着康熙、胤礽以及乔装后的侍卫开始了巡视。 这一次巡视与康熙没表露身份的私巡自然是不一样的,看得多,看得细,看得深。之前查看的是民众的情况,而如今查看的是防卫和作战能力。 县令带着两位细细查看,一一说明,康熙时而点头,时而提出一两点疑问,并指出了当下的不足。 一行人还去造船处看了一圈。在回去的路上,康熙很直接地给出了谕示:“还要加紧造船之事。” “嗻。” “另外,最好能渡江去沙俄那边侦查一番。”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县令弯下腰:“嗻。” 边说边走,就在他们即将回到县衙时,前方屋檐上突然跃下一名穿着普通的中年,口中大呼:“清朝狗官,纳命来——!” 作者有话要说:……多了一排小红花和小白花,感觉好奇怪-0-晋-江一定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针对我们这帮有强迫症的写手的!噗噗!小红花不填满不星湖……=0= 34第三十四回 那中年男子从屋顶一跃而下,朝着康熙他们的方向俯冲下来,手中握着的绝非家家户户都有的镰刀一类的农具,而是一把长刀。那刀似乎才刚刚锻造好,还很簇新,日光里闪闪发亮。 中年男就握着那把刀众惊悚的眼神中从屋顶上跳下,姿势流畅,气势磅礴,仿佛已经练习过了千万遍一样,惊得侍卫唰地一声抽出刀,护众跟前。 侍卫们紧张的盯视之下,那俯冲落地,借着冲势直奔康熙和县令,杀气十足。 “让开。” 一片紧张与沉默中,胤礽突然开了口,他说话的对象是那些护他前面的侍卫,而那些侍卫反应了一瞬后当即听话的往旁站了站,胤礽前方留出了一片较为充裕的空间。 也许是因为胤礽是个孩子的缘故,那虽然看到了他跟前的空隙,却并没有因此就将攻势对准他。也许他想法中,理所当然的拥有着“报仇就要找罪魁祸首,绝不牵连其他”的骄傲。 胤礽探入腰际,取出一物,右手一抖,黑色的影子从众眼前一闪而过,缠上了那握刀的手,一抽,再一甩。长刀当啷一声落地。 中年男愣了愣,丢弃了将长刀捡起的想法,冲势不变,手腕一动,一把匕首已经握于手中。 那条黑色的影子再度冲出,某些犹未反应过来时,那影子已经冲到了那中年男子的跟前,眼看就要击中对方。只是这一次,那中年男子却明显有了防备,眼见要被抽中,他巧妙地往旁避了避,顺利地躲过了那一击。 只是,避开的同时他的冲势却也减弱了下来,始终旁盯着他的侍卫们一涌而上,一番挣扎与束缚后,中年男被压着跪到了康熙胤礽和县令的跟前。 面对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刺杀,除了县令脸上略带惊恐外,康熙始终面无表情地盯视着这个刺客,完全不为所动;而胤礽则一边好奇地打量他,一边把玩着已经重新回到他掌控之中的黑影——那赫然是一条长鞭。 这把长鞭的由来还要从一年前说起,开端有些复杂,过程有些曲折,结果是胤礽练了一年的鞭子,如今已经小有所成。 中年男子眼带复杂地看了眼胤礽和他手中的长鞭,闭了闭眼,开始了挣扎。 将这般示弱的姿态展露仇面前,无疑让中年男觉得难以接受,他不断的试着挣扎、起身,试图挣开侍卫们的束缚,却未果。反而遭到了更剧烈的镇压,一名侍卫两位主子看不到的地方一脚踢他腿弯里,那酸痛感让他不由自主地再度跪倒,羞愤的情绪让他眼露愤恨地盯着康熙和县令。 他眼中展露出来的杀意让县令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旋即,他硬生生止住脚步。显然,他意识到了这般的场合下,他绝不能示弱,尤其旁边这位主子的跟前。 一旦示弱,他的官职生涯就到此为止了。 想到这里,他又重新踏前一步,努力从容镇定地深吸一口气,指使着衙内察觉有动静而冲出来查看的衙役:“将这贼压入大牢,好生审讯,若有主事者,一并问出!” “嗻!” 衙役们收起惊讶和好奇,领命上前,从依旧乔装成家丁的侍卫们手中就要接过犯。 中年男依旧不断的挣扎,抵抗,试图这样的交替中找出方式挣脱出去。 衙役们不耐了。身为地方衙役,他们可没有宫中侍卫那么好的教养了,其中一个被他挣扎的不耐,一脚踹了过去,正中他的脚踝,脚踝处登时发出清脆的咔嚓声,那一跄,半边身子倾下来,被半拖半拽着离开这已经围拢了一些的衙门口。 康熙神色淡淡的扫了眼县令。 县令一抖,正要出声制止,却听康熙道:“进去罢。” 县令又一抖,这是不追究了?他不敢犹豫,赶紧应了一声:“嗻。” 进了衙内,康熙往主座上一坐,开始发号施令:“先去问问,这针对的是谁,再去查查那的底细,看看长刀从何而来。”之前外面,他也不好太过张扬,现到了衙内,便没有那么多顾忌。 那那句清朝狗官,已经将他是前明余孽一事道明,只要对他稍加细查,定能摸出这些反清余孽的一两条尾巴。是以康熙让他去查长刀的由来。 长刀可不是什么寻常能获得的东西,每户家有多少铁锹,多少镰刀都是登记案的,若是超出了限额被查到,可是要坐牢的,同样的,若是家中少了一两把农具,也是要去备案的,为何少了,少了几把,何时少的,都要一一记录案。而普通家庭,更是禁止明器。 故而,这长刀的来源便成了追查的对象之一。若是幸运,也许能捞得更深。 县令一凛,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立时着去办:“立刻去查出长刀的来源!” “嗻!” 每把刀剑都有其出处,每把刀剑也都有属于自己的标记,而这个标记,也只有锻造它们的才知道,知道了锻造之,也就等于知道谁买走了长刀,顺着这条线索,必然能追查到些别的。而这边一共就那么几家铁匠铺,带着刀前去问问也就一清二楚了。 果真,没过多久,就有消息传来:“大,找到了。” 一名衙役带着那把长刀回来回禀,同时带回的还有一个哭丧着脸的年迈老,以及一名年幼的孩童。 老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大,这长刀是小店中之物,可……小不知情啊大!大!冤枉啊!” 他一边哭,一边将那年幼的孩童护身后,唯恐他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而那孩童不过三四岁的样子,显然对这一切还不明白,只睁着一双明亮的眸子,眨巴眨巴着从老的腿边探出头,好奇地看了他们一眼,最后将视线停留胤礽身上。 “……漂漂……锅、锅。”他咬着手指歪着头看看胤礽,又看看有些奇怪的爷爷,伸出手,拉了拉他爷爷的衣服,“呼呼,不、痛。” 县令的脸色变了,对着那名衙役低声训斥道:“怎么把这么小的孩子都带过来了?!”这让他怎么审讯啊! 那衙役很委屈:“……这孩子一直不肯松手啊,而且他们家家里也没,就放这么一个孩子……”更危险吧……他的表情这么说着,更委屈了。 “……”县令也无语了。 胤礽看了眼康熙,康熙回视他。父子二无声的交流了片刻,最终康熙对着胤礽点了点头,胤礽回以一笑,随即,他从椅子上起来,走到那孩子旁边,笑着道:“小弟弟,哥哥带去外面玩玩,好不好?” 稚龄的孩子似乎很心动,他看看胤礽,又看看自己的爷爷,似乎等他爷爷的允许。 老一抖,颤巍巍地看着胤礽,不顾衙役就要抱住自己的孙子,胤礽却笑笑:“老家别担心,不会对他怎么样的。”他又看看康熙,康熙目光柔和地看着他,他嘴角又弯了弯,回头对老道,“父亲也此,只要将知道的告诉这位县令大,跟父亲可以保证,没会伤害们,待会儿就送们回去。” 这一番保证似乎让老动了容,他收起眼泪,拿袖子抹了抹自己的脸,松开了抱着孩子的手,看着那孩子道:“小信,跟哥哥出去玩玩,爷爷一会儿就出来。” 孩子脸上咧出了大大的笑容,伸出小小的手:“锅锅……” 胤礽弯了弯唇,牵起小孩的手,配合着孩子的脚步,慢慢走向门外,门吱呀一声被关上,却还能听到胤礽逗弄孩子说话的声音:“叫小信?” “嗯!锅锅……?” “哥哥叫保成。” “保……锅锅。” “小信喜欢玩什么,保哥哥带去玩。” “鸟……大鸟……” 康熙听着胤礽的声音渐行渐远,嘴角的笑容也渐渐隐没。他抬起头,再度看着老时,周身的气势已经变了,不复柔和。 老瑟瑟发抖,双膝不由发软,跪了下来:“小愿招。” 而另一边,大牢内。 鞭子抽中**而发出的沉闷鞭挞声一次又一次的响起。 “招不招!” “招不招!” 伴随着质问的,是一次又一次的鞭落。 中年男却只是强忍着疼痛,冷汗遍及全身,双唇发白,却还是死死咬着一句:“老子……没什么好招的!” “想杀谁?”掌刑的显然很精于此道,又是一鞭落下,瞄准的却是之前鞭落的地方,原先相近的位子,再度烙下一道长长的、带血的印子。 听到这句话,男却笑了,最后牙齿一露,白惨惨地:“老子要杀的,是清朝的狗官,当然,如果能顺便把狗官们的头头也一起杀了,那真是再好不过!啊哈哈!……啊!” 又是一鞭落了相同的位置,这一次,他终于没忍住惨叫出声。 他睁大眼,眼里的光芒因为长久的疼痛渐渐消失,但是他嘴角的笑容却没有消失。那笑容还未完全展露出来,便因疼痛而产生了扭曲,这一张普通的脸上,显得格外诡异。 大牢外,一道青色的身影拐角一隐而没。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保哥哥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宝哥哥,想到了红楼。想起有人说,红楼这个故事就是为胤礽写的,宝玉隐射的就是胤礽。我历史还很薄弱,红楼也还没看完,等某一日把历史研究了几遍,再去好好翻一翻红楼,到时再来探讨这个问题……-0- 34第三十五回 县令表情很严肃地端坐在椅子上,慎重无比的在纸上写着什么,双眉紧蹙,时而停笔沉思,时而删删减减,时而又奋笔疾书。 站在一旁的主簿看着他,在心里感慨:这大概是老爷为官数年来,最严肃最认真最……提心吊胆的一次吧,把他这个应该做文书工作的人都给赶到了一边……嫌弃他记录的不及他想的快。 正思索着,门外有人来报,司狱求见。 县令一听,立刻抬起头,没好气地道:“快让他进来,就等着他了!”之前已经着人按照铁匠店老头给出的线索去查了,只是还未得到结果,如今他在这里枯坐着,可不就是为了等他吗? “嗻。”门外的人应了一声。随后,门咿呀一声被推开。 进来的是一名精瘦的中个儿男人,约莫四五十岁,穿得有些痞气,他一进来,就执手道:“回禀大人,那人什么也没招。” “啥?!”县令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抑郁非常。他等了这么久,就等着司狱从那人嘴里翘出些什么,他好整理所有线索,结果他倒好,白让他等了这么久。 “他只说自己要杀光清朝的狗官,最好能连今上都……”司狱住口不再说下去,再说下去可就是大不敬了。 县令和主簿的脸色丕变,县令开始在原地踱步,主簿陷入了沉思。 “你先下去吧……”县令心中纷乱,已经没有心思再想其他了。反清复明的余孽……怎么就偏在这时候出现?! “嗻。”司狱应了一声,刚直起身,却听主簿一声“慢!”,于是又偏头看他。 就连县令都将注意力转了过来。 “且慢,鄙人思前想后,觉得可以用那法子一试。”主簿脸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县令和司狱纳闷地看着他。 主簿看了他们一眼,招手:“附耳过来。” 一番窃窃私语后,两人的表情也变了,都有些扭曲。 “这……可行吗?”要是被发现,不是有损他们县衙的威名吗?司狱显得很犹豫。 县令思量一番后,斩钉截铁:“你立刻去照办。” “……嗻。”司狱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只得应下。 结果,司狱离开没多久工夫,便兴匆匆地回来了:“大人、主簿英明,那人招了!” 县令坐不住了:“快说,快说!” “那人想杀的是那个近日刚到县衙住的那位大人,说有人告诉他,那人就是害了他一门的仇人,他要找他报仇!” “有人告诉他?!” “是。” “问出是什么人了没?” “问不出来,小人大胆猜测,其实他对那人的底细也不是很清楚。” “……”主簿再度陷入了沉思。 县令一惊,跳了起来,急道:“皇……大人呢?” “带着小哥儿出去了。” “啥?!” 正当县令在那里惆怅焦急时,一身华贵的康熙与胤礽正坐在一家馆子里吃白肉血肠和打糕。 “小保,来,尝尝这个。” “阿玛,您也尝尝这个。” 两人悠悠闲闲地为彼此夹着菜,送到对方碗中,一副父慈子孝、温情脉脉的模样。 旁边站着几名年轻力壮的男子,似是侍卫,衣着也很显眼,一看就是来自富贵人家。一直在旁边盯梢的几名男子互视一眼,齐齐拔出刀来,冲着他们那一桌就杀了过去。 一刀就要当头砍下,却被另一把不知从何处出现的刀给抵挡住,发出清脆的“铛!”一声。那人一愣,再有功夫去看那桌人时,那里已经看不到人了。 “拿下他们。” 有人发出干脆利落的命令,那人转头去看,才发现说话的正是他们此次的目标。 他依旧是那身华贵的衣裳,正站在二楼的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而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那个小孩却不见了。 那人一边抵挡着猛烈的攻击,一边抽空去观察目标身边的环境,脚下随着攻击被一步一步逼到墙边,又一刀砍了过来,他急忙大呼:“住手!快住手!我有话说!” 他这么一喊,那砍过来的刀果真一顿,正等着他说下去,却听身后一声巨响,侍卫猛地扭头,正见原本衣着华贵的康熙此刻一身狼狈,而他原本站立的地方突然冒出了个人,一旁的窗户被人从内打了个窟窿,刚才的那声巨响想来就是打穿窗户时发出的。 侍卫正自惊讶,却听原本被他逼到了墙角的人桀桀一笑:“傻子,你以为我们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扛起刀,重新向他砍来,他匆匆一避,再度陷入了缠斗,无暇他顾。 这一番缠斗花了一刻钟的时间平息下来,馆子里早已七零八落,桌椅俱被损坏,那几名侍卫也颇有几分狼狈,但总算将那些作乱份子全部拿下。 “带走。”康熙睨了他们一眼,毫不迟疑地下令。此时他那身华贵的衣服已经看不出原样,肩膀的地方被刀砍伤了一处,此刻依旧在沁着血,但他却面不改色,仿佛从来没受过伤一样。 带着一行人回到县衙,将该关的关起来,该上药的上药,康熙一个人来到了书房内。 推开门,县令和主簿齐齐抬头看向他。 县令一脸惊讶。 主簿一脸温和。 “你回来啦?任务完成了?” 主簿这口吻委实不该是对一名皇帝说的,偏生康熙却也好不以为意,毫无形象地往椅子上一坐,端起茶碗就往自己嘴边送,待大喝了一口解了口干之后,才回道:“啊,是啊,我把他们都抓回来了。” 县令一脸的惨不忍睹,默默扭过头:“……你能别用这张脸这么说话吗?”他看着有种心里的神圣被人践踏,世界瞬间崩塌的感觉啊! “哦!你不说我都忘了!”“康熙”一脸恍然大悟,一抹脸,顿时从脸上摘下了那张“脸”,露出另一张截然不同的面孔。 那赫然是易容术。 三人在书房中悄声细语声,真正的康熙带着真正的胤礽正在巡视大船建造的情形了。 将乱党一事交给县令彻查之后,康熙便专心去查看防务了,其中这几艘大船便是其中的基本。 大船还没开始动工,早上的时候他们正在挑选龙骨,龙骨是一艘船的根本,船要好,龙骨就必须要挑好,这里的人大多是造船经验丰富的,眼力是一等一的。 而今龙骨挑好了,正在挑旁龙骨、肋骨、龙筋船壳板等基础材料,他们说,等将这些材料都准备好了,才会开始动工。当然,也有边动工边寻找合适的材料的,但那大多数在紧急的时候,而且常常会出现以次充好的情况。 康熙很满意,决定若是得空,便每日来此看一看。 走在回去的路上,康熙牵着胤礽的手,如同寻常父子一般信步而行。 今日的街上比昨日热闹了些,拉了一个行人才知晓今日有市集,他们戒备了太久,也需要找个时间休息片刻,重展笑颜。 父子二人走在路上,听着四周不时的叫卖声,以及周围食物的香气,也稍微放松了下来。 康熙看了看胤礽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欣羡与好奇,嘴角不由弯了起来:“既然出来了,为父就陪你四处转转吧。” 胤礽双眼一亮,却还是有些犹豫:“可是……”不是还有敌人在暗处吗?他们这样四处闲逛真的没关系吗? 康熙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宠溺道:“别可是了,你想让……我食言吗?”这小家伙的想法他哪能不清楚,只是,这孩子自从出生,到现在也没怎么出过宫,如今既然出来了,自然是能满足的尽量满足他。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胤礽又犹豫了片刻,随后眉眼一弯:“也是,若真有什么事,我会保护您的!” “傻小子。”胤礽的话让康熙面色更柔,他哪里需要他的保护,旁边多的是为他生为他死的侍卫们,只是,听到这个从小就养在身边的孩子这么说,心里却是一阵阵的泛甜。忍不住又伸手揉了揉他的头,九岁的孩子已经留起了长发,梳成了辫,再不复幼年时抚揉时的柔软触觉,让康熙不由惆怅。 他又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触手却是紧致,再不复当年肉嘟嘟的感觉,康熙暗叹,看着胤礽的眼神也越发感慨。 面对这个熟悉的举动,胤礽不自觉的鼓起了脸,瞪康熙:“……阿玛!”别当他还是个孩子啊!皇父真讨厌! 康熙看着他这个熟悉的小动作,不由失笑。还说不是孩子……他这么想着,却没有说出来,而是再度牵回他的手,心情极好的开始逛起了大街:“闲话休说,咱们就去好好看看吧。” “……阿玛!我刚刚说的都是认真的!” “好好。” “……真的是认真的!” “嗯嗯,我都知道。” “……”面对康熙这样敷衍的态度,胤礽又想哭了。 此时逗胤礽正逗的很起劲的康熙自然不会将这话当真,或者说,他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即便有事,也完全不需要胤礽来保护他。 只是,世事总是难料,如今不过三十来岁的康熙却尚未完全明白这个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梗还没想到,于是今天木有小段子-0- 36第三十六回 康熙带着胤礽转了大半个市集,胤礽的神情逐渐从最初的时时警惕,渐渐到好奇,最终转为心满意足,他的心里也充满了喜悦。 尽管这两年举止越发像个大,私底下,两单独相处时,胤礽他面前还总能将最真实的神态展露出来,好奇的、生气的、撒娇的,无论是那一副表情,康熙都极其喜欢,对胤礽的百般呵宠,已然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 “还想去看什么?”眼见他双颊红润,额头开始冒汗,康熙拉着他一旁少一些、又遮阳的地方站定,取出帕子替他擦去汗水,眼神温柔。 胤礽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天色,最终朝着康熙摇了摇头:“没有了,们回去吧,阿玛。”他心里有些懊恼,转悠的太开心了,险些忘记了他们此刻还有敌藏暗处,幸亏他放松警惕的时刻并没有冒出来,如若不然……他咬了咬唇,拉过康熙的手就开始往回走。 康熙失笑,顺着他的意往县衙方向走去。 “咦?是那个清国小盆友!”两刚走到稍微冷清些的地方,就听到一个怪模怪样的腔调他们身后大声嚷嚷。 这个声音,这句话,实太熟悉了,熟悉到让康熙第一时间就眯起了眼,周身开始散出杀意。 胤礽愣了愣,反应了片刻,才回忆起那个金褐色头发,眼神奇怪的男,他顿了顿,抬头看向康熙。 康熙冷哼一声,拉着胤礽加快了脚步,对于身后的呼声毫不理睬。 “嘿!嘿!小盆友,别揍!蹬蹬偶!”那名男子还以为对方正没听到他的呼喊声,于是脚下加紧跑了起来,直直追了过来,眼里只有胤礽的男子完全无视了康熙的瞪视与杀意,抢前一步挡胤礽跟前,笑眯眯地半蹲下来,龇着一口大白牙,继续怪腔怪调地发着音:“小盆友好,偶叫马克,很高兴认识,偶可以知道的名字吗?” 胤礽还没打量完这个男子,就被康熙一把拉到了他身后,整个被康熙挡住,只听康熙低沉的声音里压着怒气:“请让开。” 康熙怒视着他。这竟胆敢用这种猥亵的眼神看着胤礽,简直活腻了!而且这是怎么回事?明明是沙俄吧,为何此竟能横行无阻?当地没出来阻拦他么? 心里思索着这些事情,康熙看着这个自称马克的男子,眼神也越发锐利。 马克终于瞧见了康熙,他迟钝已久的神经难得发出了警示,他摸了摸头,傻乎乎一笑:“啊哈哈,这位先生,请不要紧张,偶不是坏,也不是沙俄……偶来自欧罗巴。” 欧罗巴……康熙听着这个名字,细细回忆了一番,印象中,似乎有这么一个地方,台湾与郑军交战的似乎就是欧罗巴那边的。他又认真地看看了对方的外貌,稍微收起了一些戒备。 这么一说,倒是可以解释为何他这边完全没有受到阻拦了。只是,为何这里会有欧罗巴的出现?又为何他没有接到地方上报的消息? 他想着,也不乐意与他打马虎眼:“说自己是欧罗巴的就是欧罗巴的了?如何知道不是沙俄的?有何文书可以证明?” “呃……”马克搔了搔头,有些茫然地回忆了一番,然后掏啊掏,从衣服里掏出一份文书,“这个,应该可疑证明偶是欧罗巴的。” 那应该是一份通关文牒,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外文,下方写了几个歪歪扭扭的汉字,还加盖了印,应该做不了伪,一旁伪装成家丁一直跟着他们的侍卫接过他手中的文书,仔细辨别了一番,朝着康熙点了点头。侍卫虽然不认识外文,但那几个汉字还是识得的,看一眼便知真伪了。 康熙心里稍微松了口气,决定回去后好好问问县令,为何此处有外国进驻,却没有通报于他?这事可大可小,绝对不容许隐瞒不报。 “有何事?”康熙面无表情地继续拦着他,就是不愿意让他继续盯着胤礽。 马克又搔了搔头,龇牙一笑:“偶?偶木有事,偶就是想认识认识那个小盆友……” “不好意思,们没兴趣认识。”说完,康熙拉着胤礽绕过他就要继续往前走。 “哎?哎?!”马克愣了愣,赶紧又追了过去,“偶真的木有二意,请相信偶,偶以偶的名誉起誓。” 康熙继续走,那马克就一直追着他们往前走。 胤礽倒是觉得这个自称欧罗巴的男有些好玩,尤其是脸上还顶着些许淤青,也不知是……怎么来的。 只是,好笑归好笑,眼见那还追着他们,再跟下去,他们的行踪和身份就要暴露了。胤礽转了转眼珠,拉了拉康熙,引得他低头看过来,胤礽对他笑了笑,小动作的表示了下“稍等”,随后康熙莫名其妙的神情中冲着那马克挥了挥手:“叫宝清,叔叔,别跟着们了,们改日再见!” 他弯唇一笑,色令智昏的马克当场就怔了原地,胤礽当机立断迅速拉着康熙转进了小巷,然后绕了几个小巷后,观察了一番,确定并无注意,这才进了县衙。 康熙坐了下来,他此刻的脸色已经彻底阴沉了起来。保成竟然对着那个蛮子笑?!果然应该杀了他! 胤礽摇了摇康熙的手,笑眯眯地看着他:“皇父,您是不是知道那个什么马克为何会鼻青脸肿?”之前皇父瞧清那个脸的时候,眼里闪过了一丝笑意,旁兴许察觉不出来,可是他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他不由联想到了那一日出客栈时皇父突如其来的好心情……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到了事情的原委,眼睛不由弯了起来。 康熙想到这事,心情也稍微好了些许,但转而想到这个色蛮子被暴打一顿后还如此不知悔改,心里越发觉得此不杀不成器:“那日就该去杀了他。” 他这话一说,就等于是承认了胤礽的猜测,于是胤礽脸上的笑意越发深了。他倒是从来没想过皇父竟然也会这般小心眼,不过是他被多瞧了几眼,竟然就要派去杀了他……他越想越欢喜,忍不住凑到他脸颊边,带着几分报复回来的恶意,狠狠亲了一口:“哈哈,皇父,真小家子气……” 这报复之事,自然是一两年前康熙亲他一事了。哼,别说他小家子气,君子报仇三年不晚,瞧,现不就被他报复回来了么!胤礽越想越得意。这一刻,完全没有了前的皇太子威仪,所幸这屋里也只有他父子二。 康熙瞪眼:“敢说朕小家子气,胤礽,胆儿不小!” 胤礽抿唇:“皇父,若为了这几个字恼怒于儿臣,可就真坐实了那几个字了唷!” “……巧言如簧,颜之厚矣。”康熙搬出了《诗经·小雅·巧言》的一句话,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 “承蒙皇父褒奖。” “……”这孩子,真是越发无法无天了!康熙有些头痛,又有些失笑。 “笃笃!”父子二正嬉闹着,门外传来谨慎的敲门声,两当即收起了那副松散的模样,正襟危坐。 “……大,是下臣。”县令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左右,率先出声。 “进来。” “嗻。” 县令小心推开门,又掩上门,然后下跪行礼:“下臣参见皇上、太子。” “起了吧。”康熙端起茶杯啜饮一口,面上已经恢复了往常的面无表情。 “嗻。” “县令来此何事?”康熙看了看胤礽,胤礽点点头,开始问话。 “回皇上、太子的话,下臣已经查出那日行凶之的背景,故特来禀报。”县令尽管已经起身,却完全不敢正视两位主子的容颜,两眼低垂地看着地面,躬身回禀道。 “哦?说来听听。” “嗻。经下臣彻查,确认那行凶之只是个被利用的无知平民,学过一些武艺,前些日子被以往村子里的找到,说是找到了杀害他父母的那个凶手。”他小心翼翼地停了下来,琢磨了下措辞,最后咬了咬牙,直接说了下去,“……也就是您……” 胤礽一怔。 康熙却只是面无表情地抬了抬眼皮:“噢?继续说下去。”他可不记得有需要他亲手杀死,除非是朝堂之上被他罢免或者是他下令斩杀的官员。 “下臣顺着他所说的去查了一番,发现此并不是朝廷的官员,只是一介民夫,故而下臣推断,这话只是那幕后之为了借刀杀而使的计,另外,下臣从今日抓到的那群贼中已经得到了口供,他们也是受雇于那幕后之。” “那幕后是何?”康熙的反应很冷淡,眼神却很严肃,其实不用他多说,他也已经猜到了此处行动的幕后者。 “……就是那些反清复明的乱党份子。” “嗯,还查到别的什么了吗?” “锁定了几名嫌犯,目前尚确认中。” “嗯,做的很好,们继续查,有消息了即刻前来汇报。知道了吗?” “嗻!” “先下去吧。”康熙很淡然地挥了挥手,让他先下去。 “嗻。” 门轻轻被关上。 “保成,此事如何看?” “儿臣总觉得,这事透着些许蹊跷。” 康熙扬眉,终于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噢?说来听听。” “儿臣觉得,太过凑巧。”他们一行刚刚出现这里没多少时日,那些反清复明那些就随之出现。无论怎么看,都有些太过巧合。 康熙用食指敲了敲桌子,鼓励地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儿臣觉得……们的行踪,可能早就暴露了。”胤礽严肃起来,周身瞬时散发出与康熙极其相似的气势。他突然停下话头,侧头看向窗外。 窗外,乍然响起一片打斗声。 他抬头看向康熙,无声苦笑:“儿臣需要纠正一下措辞,不是可能,而是,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了。” 作者有话要说:orz竟然到现在才码出来……泪奔 37第三十七回 门外传来兵器碰撞所发出的铛铛脆响,以及闷哼声。 康熙和胤礽坐房里没出去,这种情况下,他们出去只会让那些侍卫分神,远不如呆这里安全。只有他清楚,这屋里还有两名潜伏着的暗卫,这是一个只有他知道的秘密。 这么大的动静显然很快将县衙里的惊动了,一阵喧哗后,似乎是衙役赶到了,之后便听县令下令:“将这群大胆逆贼通通抓起来!” 之后又是一阵叮叮当当。 康熙屋子里,只能从声音进行判断,似乎抓到了几个,又逃掉了几个。没有确定目前的状况时,康熙与胤礽依旧坐椅子上,没有动。 康熙的表情自始至终都很冷静,胤礽却时不时转头看看门口,又看看窗口,眼露担忧。 仔细听了听窗外渐渐平静下来的声音,康熙拍了拍胤礽的手,安抚着他紧张的情绪。胤礽抬头看了看他,又听了听窗外,外面依旧没有打斗声了,只有衙役略显粗鲁的吆喝声。 “快走快走!磨蹭什么?!既然有胆连县衙都闯,就不要畏畏缩缩的像个娘们一样,不就进个牢房么,不至于要了的一条命,顶多就要的半条命而已……抖什么抖!快走!” 又隔了一会儿,院子里安静下来,有走过来,轻轻敲了敲门,问道:“大,您们没事吧?” “嗯。” “下臣失职,实……” “无需多言,尽快将幕后者揪出来。” “嗻。下臣一会儿将晚膳备好了,让给您送来。” “嗯,去吧。” “嗻。” 那门口迟疑了片刻,随即退开。 用过晚膳,又小聊了片刻,康熙与胤礽便早早睡了。县衙内其实并没有太多的空房,本来县令想将自己的房间让出来,可是被康熙阻止了,毕竟是客,这般做为与鸠占鹊巢有何区别? 于是,康熙与胤礽睡一间房里,而此刻,他们就躺一张床上。 盖着一床被子,康熙将胤礽往怀里揽了揽,呼吸相近,却都并没有入睡,都思索着他们究竟是何时、何地,露出了破绽。 最终无果。 胤礽抬头看康熙:“有没有可能……”是内贼? 康熙闭着眼睛思索了片刻,缓缓点头:“有这可能。”就连县令,都有可能是……他想了想,决定找个可以信赖的将这事彻查一遍,将这事的主事者捉出来,如若不然,接下来的行程必会受到影响。 “这几日,外出时注意些。”康熙又把胤礽往怀里揽了揽,手臂一收,闭上眼,道,“睡吧。” “嗯。” 这一夜,再未出现任何异常,一夜到天明。 翌日,胤礽与康熙继续外出,这一次是去松啊察里乌拉。 坐船上松啊察里乌拉,可以看到亲眼观看到俄罗斯使用的战术,他们接到消息,说这几日沙俄的另一边四处肆虐,故而今日他们特意来查探敌情。坐船上,看着远处的俄军用战斧配合着鸟枪进行近身战,眼看着己方的一个接一个的倒下,俄军却只倒下了零星的几。 康熙紧紧皱起了眉头,一言不发。 胤礽脸上现出了冷凝之色,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仔细地观察着俄方的情形。 小规模战争持续了半个时辰,那边就被俄军的占领了下来,偶有站起来反抗,也被那鸟枪给打了下去。他们的位置不敢离他们太近,听不到那边传来的哀嚎声,却能大概的猜出来。 康熙面色凝肃,转头对着一边的侍卫低声吩咐了几句,接着又转头看向刚刚被沙俄之占领的地方。不过是一个回头的功夫,他心里已有了决断。这一场观战,虽然有些震惊,沙俄的战斗力已经超出他的预期……不过倒是收获不小。此仇暂且记下,待到来年,必定双倍讨回! 为了不引怀疑,他们又江上逗留了片刻,才重新令船折返。 上了岸,为了不过于凸显,两依旧用着最普通的方式走街上,氛围由于之前所见而有些僵硬。于是,某个没眼力又没危机感的径直撞到了枪口上。 “嘿!宝清!” “……”胤礽。 “……”康熙。 两同时止步,转头瞪过去。 那个金褐色头发的马克却完全没察觉到两的怒气,兴冲冲的冲过来,朝着胤礽不断的挥手,嘴里还大喊着:“宝清!宝清!” ……一瞬间,胤礽突然很庆幸,他并没有告诉对方自己的真名。 “……怎么每天都街上晃。”胤礽有些无力。 对方却朝他龇了龇牙,笑得灿烂无比:“为了与相遇啊!” “……”康熙面无表情。 “……”胤礽面无表情。 马克似乎终于察觉到了异样,搔了搔头,嘿嘿一笑:“怎么了?这副表情?” “……到底,有什么意图?” “意图?”马克茫然地看着他,反应了片刻之后,那双盯着胤礽的蓝眼突然流露出某种猥琐的神色,他嘿嘿一笑,挠着自己的络腮胡子,辩解一般道,“不不,木有意图,木有意图……” 康熙忍着狠狠揍他一顿的冲动,拉了胤礽就走。 “哎呀,别揍!”马克急了,匆匆追了上去,他的动作太过匆忙,以至于有件东西从他腰际掉了下来,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听到声音,一扭头,哎呀一声,慌忙回去捡。 那是一个造型奇特的玩意儿,不长,末端向下弯出一个弧度,刚好可以让握住。 这其实是一把燧发枪,转轮火枪的基础上改进而成。去掉了发条和钢轮,击锤的钳口上夹了一块燧石,一旁有个传火孔,孔边有个机关,一扣下扳机,燧石就会被重重打进火门边上,冒出火星,引燃火药击发,简化了射击的过程,提高了发射的次数和精准状态。 只是,这种燧发枪现还未这边境出现过,就连沙俄都尚未引入。 本来被康熙拉着的胤礽听到声音,顺势看了过去,正巧看到马克捡起那东西。由于之前刚刚观战过,此刻的胤礽对于这种形状的东西有着莫名的感觉。 他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连带着康熙也被他拉住了。 “马克……先生,”胤礽回忆着这之前对他们的称呼,也有样学样地称呼他,接着直奔目的,“请问,那是什么?” 马克正收起燧发枪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胤礽:“对这个有兴趣?” 胤礽歪了歪头,突然笑了起来:“是啊!好像很有趣呢!” 马克看看他,又看看手里的枪,眼睛一亮:“啊!那真是太好了,偶们找个地方坐下来漫漫说?” “好啊!”这是笑眯眯的胤礽。 “……”这是面无表情却隐隐散发出杀意的康熙。 随意找了一处酒楼听那个马克讲解了一番燧发枪的用处以及制作的方法,最终康熙和胤礽可谓是满载而归。临走之前—— “叔叔,可以把那个给吗?觉得这个实很有趣……”彼时,胤礽眨动着闪亮的眸子,可爱又带着几分期待的看着对方。 “……”对方犹豫了片刻,很痛快地将燧发枪交给了胤礽,“给也木关系,反正偶家就是做这个的!这次来,其实偶也是来看看这边需不需要这枪,若是需要,也可以发展下关系……嘿,不过,要注意,千万别被它伤到了!” “谢谢叔叔!” 于是,就这么顺利拿下了那把燧发枪。 胤礽拿着那把枪窝被窝里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最后兴冲冲地趴康熙怀里,晶亮的双眼盯着康熙:“皇父!若是们用了这个,到时对上沙俄那帮蛮夷,应该就不用担心了吧!” “……”康熙睨了他一眼,又眼露敌意地看了眼那把枪,冷哼一声,“听他说的天花乱坠,谁知道实际上怎么样。” 胤礽歪了歪头,很认真地考虑了下,点了点头:“皇父说的有理,那就改日找个或者猎物试上一试吧!” 康熙扫了眼枪,皱眉道:“别寻思这些瓦尼尔了,快睡觉。” “噢……”胤礽又看了看那把枪,随后将它放床头最里面的地方,这才重新窝回被窝,缩进康熙怀里,由着他揽着他,安静睡去。 康熙又瞪了眼那把枪,要不要把它丢掉的想法中犹豫了片刻,又想到胤礽可能会有的伤心表情,终于放弃似的叹了口气,合眼,也跟着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明天的一更要到晚上才能粗现了qaq 又及,我似乎欠了两章小段子了,摸你们头,别急,会补回来的=皿= 38第三十八回 四月十二日,县令终于顺着线索将嫌犯抓了起来,连带着将他们的窝给捣毁了,由于可能会暴露皇帝的身份,并未公开审讯。在县令质问他们为何前来刺杀时,他们用很匪夷所思的表情看了眼县令,最后嗤笑道:“狗官,你以为我们是傻瓜?狗皇帝在这里的事情我们早知道了!为何要刺杀?!你在问什么傻问题!” 当即被杖责。 “杀了我们,复兴明朝的大业也依旧会进行下去的,哈哈哈哈!” 被拖走之前,他们这样宣告。 胤礽和康熙在堂后的隔间里自然都听到了这话。胤礽脸上露出了怒意,而康熙则沉着脸,若有所思。 在逮捕了那些犯人后,日子果然安静了很多,白天出门时不会有人突然冒出来玩刺杀,晚上睡觉时也不会有人来搞突袭,胤礽安心了不少,依旧跟着康熙每日外出巡视。 大船已经进行到了一半,已经能看出基本的雏形,再过不了多久,就能完全造好出行了。 康熙心情极好,决定过几日待大船造好,定要登船一观,之后再前往宁古塔将军处,商议下接下来进攻的战略。前几年他们在对付三藩,对沙俄那边的人压根没进行太多的关注,二十年末将三藩平定下来后,又因为刚刚征战完毕,需要修生养息,又放任了他们一年多,而今,他们国库虽不算丰盈,但也算有余,将士们又已修养完毕,如若再忍让下去,绝非他们满人所为! 接下来的几日,他们主要便是前往造船处查看,一呆便是大半日。 转眼便是十五日,算上他们前来告祭的日子,他们此番出来已经有一个月了,惦念着宫中之人,康熙这日下午并没有在里面呆很久,到了下午未时便带着胤礽去了一家店里,视线在那些物品上游移。 在里面看了一会儿,康熙没有买任何东西便带着胤礽走了,接着又进了一家店。一连进了好几家,最终终于在一家看起来很气派,重点是东西很别致的店里停下了脚步。 这店里卖的是一些当地的小东西,在康熙看来当然值不了多少钱,但胜在东西做的挺精巧,他挑了好几件看起来很有趣的玩意儿,便招手让胤礽过来帮他一起挑。 “保成,你说是挑哪几个回去?”康熙将那几件大小不一的小玩意儿放在桌面上,让胤礽看。 胤礽看了一眼,里面大多是给宫里的几个小的准备的,他这回也不吃醋,倒是当真认认真真挑了,最终道:“就这几个吧?” “那你的额涅她们呢?” “老祖宗就这个吧!”胤礽下意识的无视了额涅这两个字眼,抬头看了看四周,兴奋地指着一件被雕刻成雄鹰的大型根雕品。 康熙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成。” “至于妈妈,就给她带这个吧!”他调皮地翘了翘嘴,将一匹雕成小狐狸模样的根雕往康熙跟前一推。 “……”康熙看着那个小狐狸雕饰,嘴角收了收,努力不让自己笑出来,“那你额涅她们呢?” “……阿玛你自己挑。”胤礽将头往旁边一扭,有些不情愿。 对于那些后妃,他心里始终有些抵触,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抵触些什么,每次得知皇父去了那谁谁或者另一个谁谁那里,他心里就开始发闷,一整日心情都很低落。 自己……是不是真的太黏着皇父了? 他低着头,开始反思。 可是,若是不黏着皇父……皇父会忘记他的吧?毕竟有那么多的皇子们……而且,再过些时候,宫里又要添皇子了…… 他盯着桌子上的那几件小玩意儿,心里有些不开心,但他毕竟大了,知道为了这些小事吃醋是不应该的,他眨了眨眼,将注意力转移到别的物品上。 康熙噙着笑看着他,自是察觉了他的心思,毕竟现在的胤礽还太嫩,又常年跟他在一起,即使他脸上已经不再会表露出来,他还是能一眼看出他的心思来,却并没有马上出言安慰,反倒觉得这孩子吃醋的模样特别有意思。 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康熙终于道:“既然如此,就先这些吧!旁的这次也带不下了。” 语毕,他便满意地看到那孩子瞬间明亮的眼神。 “走罢!”他暗笑着,一把将胤礽往怀里一览,也不顾有旁人在旁边看着,只觉每次与胤礽相处,心情都会变得好极了。 胤礽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也就由着他半搂着,父子二人亲亲密密地出了门。 结果轻松的时光没过多久,便迎来了一场血腥。 他们刚走出店门没几步,便听到响彻整个镇的示警声,紧接着,开门做生意的将店门一关,带上钱物匆匆朝着人流赶去,寻常百姓也都朝着他们的方向汹涌而来。 “……阿玛?”胤礽有些不安。 康熙沉默片刻,带上胤礽,顺着人流朝着衙门方向赶去:“走!应该是沙俄的人来了,我们先回去再说。” “嗯!” 康熙胤礽刚回到衙门口,便看到了急得团团转的县令和主簿,他们一见到他们,便迎了上来,焦急道:“太好了,幸好您们没事,沙俄的人又来了,委屈大人往避难处避上一避。” “百姓如何了?” “请放心,他们知道避难所在哪里。”匆匆的,主簿抹了抹汗,想为他们指路,“两位大人请随下臣过来……” “县令何为?”康熙并没有接话,而是问起了县令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下臣自然要前去指挥,焉能让那帮蛮夷踏进一步!”县令挺直了腰杆,回应的很响亮。 “那朕随你一起去。”他笑了笑,往旁边一站,周身的气势顿时凛然而发。 “……那、那太子殿下呢?”县令和主簿一惊,心知这位既然自称了“朕”,那他接下来想做什么事,他们都绝对阻止不了,顿时心里一凉,冷汗齐齐冒了出来。他们对视一眼,一面齐齐擦汗,一面小心翼翼地问道,心里却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康熙没说话,而是看向了胤礽。 胤礽也微微一笑,回答的毫不犹豫:“孤自然是与皇父一起。” ……果然。 县令和主簿额头上的汗哗啦啦的流。 吉林乌拉竖松木杆为城墙,墙高八尺,内建有木阶,可登上去查看敌情。东、西、北三面各开一城门,全城长七里,城外为护城河。 提心吊胆地带着两位主子登上了城墙,想命令几名官兵前来护卫,却被康熙制止,他走到前方,看到沙俄的人已经离此处相隔不远,头也未回地询问道:“城门是否都已关闭?” “回皇上,都已经关闭了。” “很好,吊起桥,放箭射击!” “嗻!” 在战乱时代,很多地方为了避免战争殃及城中百姓,河桥都是被做成可以放下、吊起式的,只要将吊桥吊起,就可以避开一大波的伤亡,他们只需集中对付那些敌人即可。 吊桥缓缓升起,站在城墙上的兵随着那一声令下,箭矢“咻咻”的朝着那些沙俄军而去。 惨叫声渐起。 来不及阻挡箭矢攻击的前方敌人一个个倒下。 城门之上的人一见,顿时士气大增,张着弓,箭射得更快更猛。 本以为他们很快会退却,却发现敌方完全没有这种迹象,反而朝两边分了开来,让云梯朝着护城河的方向驶去,大批的人员随着云梯一起移动。他们的目标很明显,就是攻下城门。 云梯笔直地朝着城门的方向伸过去,伏在上面的沙俄人跃了下去,然后朝着城门口直奔而去,中途有人被城门之上的箭矢射中身死,也有人成功的越到了城门前。 有一便有二,成功越过护城河的人越来越多。 眼见形势不对,士兵开始两方射击,一方依旧朝着云梯方向,另一方则朝着企图越过护城河的那些人。 一时间箭矢乱飞,噗通噗通的落水声络绎不绝。 尽管如此,突破防线的人还是渐渐增长到了一个可怕的数额,他们都躲在了城门之下,对着城门开始猛攻。这个位置,对城门之上的人来说,这里无疑是个攻击死角,无论怎么射击,都是攻击不到的。他们肆无忌惮地利用着这一点,直接掏出火绳枪,对着大门开始轰。 大门在他们的攻势之下,轰然倒下。 城门口守卫的士兵冲了过来,开始反击。只是他们刚刚拔刀,眼前便一亮,还不及反应,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胸口破开了一个大洞,泊泊地留着血。 这就是火绳枪的威力。 有了这玩意儿的帮助,沙俄人很顺利地突击到了城门之上,将枪口对准了正背对着他们的士兵们。 “放下武器!”其中一个索性将枪头对准了县令。 康熙被县令和主簿挡住了身影,胤礽则挣扎着被康熙挡在了后面。 有精明的沙俄人一眼看出了在场最重要的人物,朝着不远处正悄无声息潜过去的同伴使了个眼色。那人点了点头,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边的人吸引了过去,悄悄地潜到了县令的身后。 一记手刀将他们旁边的护卫劈晕,然后将枪口对准了康熙和县令。 “放下武器,否则,他们死!” 他嘴角噙着邪肆的笑,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眼见众人似乎还在犹疑,他毫不客气地点燃火线,枪口依旧稳稳得对准两人。 “砰——!”在众人震惊的视线中,那人带着僵硬的笑,握着火绳枪倒了下去,黑火药从枪里炸出来,瞬间将他整个人炸了个粉碎。 连尸身都不留。 旁边也有几个躲得不够快的人被伤及,但大都只是被炸破了衣服而已。 趁着敌方还没反应过来,握着燧发枪的胤礽又将枪口对准了近处的几个敌人,这几日他天天在在研究这把枪的用法,虽然还没打过人,但已经知道该怎么用了。康熙也曾跟他说起过火绳枪的弊端,这让他知道那种枪攻击力虽好,但攻击范围更是局限,而他手中的这把燧发枪,却正好弥补了火绳枪的弱势,在这一段距离里,他处于绝对优势。 他又开了两枪,将最近的两人解决掉,在那几人倒下去的时候,之前还在震惊中的众人终于反应了过来,扑上去,将惊讶的几名突袭者整个压住。 胤礽握着枪,一脸漠然地回到康熙跟前。 “做的很不错!”康熙摸着他的头,毫不吝啬地赞扬。 胤礽神色一松,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刚仰头要对康熙说什么,却惊觉不对,整个人朝康熙扑去。 “胤礽?” 被他挡住的康熙显然也发觉了不对,颤着手将伏在他身上一动不动的胤礽扶起。 入目的,是满身的鲜血。 39第三十九回 屋外艳阳高照,正是大好的四月天,县令和主簿却是愁眉不展,不停的在门口踱着步,频频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 屋内大夫正在为太子诊治,许是嫌他们在里面太碍事,帝王将他们几人赶了出来。 “俞卿……你说会不会有事?” 县令嘴里无意识的问着主簿,眼睛却依旧紧紧地盯着房门,不等主簿回答,便一边原地踱着步,一边自言自语的道:“应该不会有事才对,太子殿□份如此尊崇,必定洪福齐天才对……” 他回忆起之前皇上抱着太子时龇牙裂目的神情,以及当即下令斩杀所有沙俄之人时的那份狠戾,忍不住背心发凉,冷颤连连。 “列祖列宗保佑,太子殿下可千万不能有事……”最后,他这么祈祷道。 相比于屋外的团团转,屋内的氛围则更为冷凝而僵硬。 康熙站在床边,一声不响,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床上双眼紧闭、脸色苍白的胤礽,眼底闪烁过担忧、紧张、愤怒等多种情绪。 床边坐着的是随行的御医,此刻他正一脸严肃地为胤礽查看着伤势。 伤口是在左边的肩胛处,弹丸从百步处射入,卡在了那里,流血不止。御医衡量再三,当机立断决定割开伤口取出弹丸。他将这一打算反复斟酌了一番言辞后,小心翼翼地将之告知了帝王。 帝王沉沉地看了他一眼,直将他盯得冷汗直冒,才应允了。 御医狠狠抹了抹汗。 借着去熬药躲避开帝王如有实质般的针刺目光,御医狠狠松了口气,快步将药材和水按照方子配比,将三碗水煎成一碗水后,他深吸口气,端着熬好的麻沸散重新回到房里。 康熙正站在床边,御医端着药碗走过去,刚要扶起太子,始终面色阴沉的帝王却大步走了过来,被他阴沉的眼神看了一眼,御医带着一身的冷汗缩到了一旁,眼睁睁看着帝王小心地坐到床沿,动作轻柔地将趴伏着的太子扶了起来。 胤礽依旧昏迷着,康熙将他扶好,让他没有受伤的右侧身子靠在他怀里,这才接过御医手中的药碗,舀起汤匙,放在自己嘴边吹凉之后,又用唇拭了拭温度,这才送到胤礽嘴边。 胤礽眉宇微蹙,嘴里发出含糊的□,似乎是闻到了药味,头下意识地往康熙的颈子边侧了侧,显然不愿意喝。 康熙皱了皱眉头,示意一边的宫侍将药碗端好,自己用一只手去扶他的脸,胤礽似乎又昏沉了几分,对于康熙的动作并没有反抗,康熙很快又从碗里舀了一勺药,依旧吹凉了,又用唇拭过温度后,继续送到胤礽嘴边。 这回胤礽没有挣扎,康熙将汤匙往他嘴边送了送,麻沸散顺着他微张的嘴唇往嘴里流。胤礽有些不适地皱着眉,极其勉强地将苦涩的汤汁咽了下去。 如此来回几次后,却依旧只喂入了小半碗。 御医在一旁有些心焦,怕再耽搁下去对胤礽的伤势有误,却又不敢上前打扰。 许是他的表情掩藏的不够好,康熙很快就察觉了,略一思量,聪明的帝王便明白了他的顾虑,低下头看了看怀里脸色苍白的胤礽,康熙将手里的汤匙放回一边的碗中,用手轻轻摇了摇胤礽:“保成,醒醒。” 在一阵轻微的晃动后,胤礽迷迷糊糊地张开眼。 康熙又将药碗端起凑近他嘴边,语调温和地诱哄道,一如他幼年时期:“保成,乖,将这碗药喝下去。” “……”胤礽咂了咂嘴,只觉嘴里苦巴巴的,一听到喝药就下意识地想往旁边避开,却腰身一紧,被康熙一把拦住,康熙的语调依旧温柔,温柔的有些像梦里:“保成,乖。” 胤礽这才注意到他们两人此刻的姿势,之前只觉得康熙这种诱哄的语气已经很久没听到了,正有些纳闷,如今一察觉这姿势,他不由一阵脸热,身体挣扎着就要动。谁知,方一动,肩胛处就传来一阵胜一阵的痛楚,火辣辣的,冷汗几乎是瞬间就冒了出来,他的脸色当即白了几分。 他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是如何受得伤,只是此刻痛得有些难耐,他不由重重喘息几口,才稍微缓下这股疼痛,在这间歇中,他忆起了之前的担忧,努力睁大眼睛,将康熙细细打量了一番,见他面色如常,不似受伤,这才稍微松了口气,嘴里却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了句:“皇父,你……”没事吧? 康熙一见他表情便知他想问什么,不想让他多费多余的力气,也不待他问完,便先出声打断了他:“朕无事,现在有事的是你。保成,你先别说话了,来,把药喝了,要不然等会儿取弹丸的时候会很疼。” 取弹丸? 胤礽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就要侧头去看自己的伤口,想知道究竟伤到什么程度了,又要如何取弹丸?只是他的头刚刚动了动,视线还什么都没看到,便被康熙一只手挡住了去路。 胤礽愣了愣,也不挣扎,顺着康熙的力道重新将头转了回来。一转头,便看到了康熙手里的那碗汤药,他一怔,就要起身端过来。他已经不是六、七岁的孩子,知道让皇父做这些事是不应该的。 只是他刚一动,康熙圈在他腰际的手臂就一紧,不动声色地阻止了他的动作。 胤礽的手一顿,抬头,却望进康熙沉沉的眸中,他一呆,终于放弃了动作,维持着靠在康熙怀里的姿势,就着康熙的手,将那剩下的大半碗麻沸散喝了干净。 药效没过多久就起效了。 胤礽觉得身体已经不受自己控制,这种无力感让他有些无措,所幸加在药里的安神药也开始发挥药效,胤礽在挣扎片刻后,敌不过睡意,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康熙见状便从床沿站了起来,将位置让给了御医,自己则站到了屏风的另一边。不是不敢看,也不是不忍看,而是他不能给御医太大的压力。 取弹丸毕竟不是件轻松的事。 他的身影刚刚转过屏风,御医便觉得松了口气,他用力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深吸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取出备着的那些工具,他小心翼翼地在胤礽的伤口处按压了一番,不轻也不重,只是为了找到弹丸的位置,同时也是为了找到下手的位置,按压了一会儿,他终于停了下来,将刀在火上烫了烫,便小心地将胤礽的里衣褪了些许,露出白皙的肩背,又虚空比划了几下后,御医终于谨慎地下刀了。 皮肉被割开,鲜血从伤口处流了出来。只是由于麻沸散的功效,胤礽并没有感觉到疼痛,他趴伏着,昏睡着,对此毫无所觉。 御医在之前的按压之中已经确定了弹丸的位置,是以此时下手很利落,几乎是在那伤处划开深深的一刀后,就看到了卡在那里的弹丸,手腕一动,那颗长形的弹丸被他挑了出来,落进了一旁的银盘里,并没有对此太过关注,他将注意力集中在缝合上,密密地缝了数针后,他总算松了口气。 又擦了擦汗,他才捧着那装着弹丸的银盘去见帝王:“启禀皇上,下臣已将弹丸取出。” 康熙挥了挥手让御医退下开伤药,自己则盯着银盘里的弹丸,面色阴沉。如果说之前他还有那么一丝和谈的意图,此刻也早已被碾成齑粉。 俄罗斯……今日之事,他爱新觉罗·玄烨绝不善了! 目光沉沉地又盯了弹丸好一会儿,康熙终于敛起了那副凝重的表情,转过屏风,来到床边,看着床上躺着的胤礽。 良久,他叹息出声。 这孩子啊…… 他替他掖了掖被子,随后坐了下来,目光复杂。 这孩子总是这么让他心疼。明明身边有那么多侍卫……为何要犯傻地冲上来呢?真是……真是太不知爱惜自己了!他可是大清未来的帝王,等这孩子醒了,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他不可! 他这么想着,伸出去摸着胤礽脸颊的手却无比温柔。一如他此刻盯着胤礽的目光,明明有些恼怒,却也带着几分柔和。他可以骗得了天下所有人,却骗不了他自己。在意会过来胤礽之前那番举动下掩藏的真意时,他的心里,是欢喜的。 这说明,他在胤礽的心目中的重要性,已经超过了他自己了吗?他又叹了一声,指尖顺着胤礽的脸颊缓缓下滑。 指尖的触感滑嫩无比,他猛地反应过来,赶紧收回了自己已经滑到了对方颈子里的举动。 心里有些好笑,又有些纳闷,他方才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做出这番不合常理的举动……像个调戏良家妇女的登徒子一般…… 他好笑的摇了摇头,甩去那莫名其妙的联想,同时收回了自己的手指,忽视指间似乎还带着的温热触感,站起了身。 果然是……由于保成越长越像赫舍里氏的缘故么? 他这么想着,慢慢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得了急性肠胃炎,拉肚子拉到快脱水,所以都没能更新,虽然前两天有在评论下说过原因,但**一直很抽,不my一下ms压根看不到留言的样子,所以我在这里解释一下,很抱歉=皿= 这两天欠下的明后两天双更补回来~然后明天的两更会一起更,估计会到傍晚或者晚上才能更出来,到时会补上一两段小段子~ mua~祝大家周末愉快~-333-滚去睡觉了ojz 40第四十回 次日,胤礽便清醒了过来,肩上的伤在弹丸被取出来后就没什么大碍了,只需待外伤长好,便又能活蹦乱跳了。当然,这是他自己理解的意思,按胤礽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御医的话总是又臭又长,还夹杂着听不懂的医术词语,所以只要挑关键的听就可以了。他扭了扭头,至于后面的什么“要卧床休养”,“注意保暖,不能受寒”啊……之类的话,他没听见。 被康熙盯着在床上呆了一日,胤礽有些呆不住了。他又不是七老八十,更不曾被伤了腿,只是肩膀、胳膊不能乱动罢了,让他整日躺在床上真的快憋出病来了。 “皇父,儿臣想去外面走走。”他眨巴着眼睛,看着康熙,很直白的将自己的心思表述了出来。 康熙合上书,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又看了看胤礽已经逐渐泛起红润的脸庞,想了想,很爽快的应允了:“朕陪你。” “嗯!”他欢快地从床上下来,然后盯着衣服开始犯起难。这出去走走,再怎么着也得出这扇房门吧……总不能穿着里衣就往外跑吧?太有损他皇太子威严了!只是,他现在这情况,要穿衣服还真有些艰难。 他盯着衣服发了会儿呆,终于将求助的目光转向了康熙。 康熙显然盯着他这副样子看了好一会儿了,嘴角甚至噙着一抹笑,显然觉得胤礽这犯难的样子很有趣。 “皇父……”胤礽很无语。 康熙的笑意扩大了几分:“别穿了,就在外面披一件大衣吧。” “可是……”他看着自己的里衣,有些为难。 康熙上前几步,微笑着揉了揉他的发:“就在这院子里走走,不会有人看到的。”院子外面他已经派人去守着了,一般人不会让他们进来的。 胤礽迟疑了片刻,还是将大衣披在了身上,然后跟着康熙走进了院落。 县衙的后院其实并不大,花草倒是种了不少,四月正是大多数花儿开花的日子,到处飘着香气,还有不少蜻蜓和蝴蝶在悠然的飞舞。 胤礽的本意也不是为了逛花园,他只是呆在屋里闷了,想出来晒晒太阳而已。 闻着花香,胤礽深深吸了口气:“真舒服!”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双眼眯着,弯成一条线,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满足。 康熙噙着笑,拉着他在一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顺手替他把衣服拉好。 “伤口……还疼吗?”康熙看着胤礽在阳光下还是有些苍白的脸色,敛起了笑,沉默了片刻后,问道。 胤礽愣了愣,侧头看向康熙:“……不了。”他犹豫了下这么回道,虽然伤口还有些疼,但已经在能够忍受的范围内了,这样……不算撒谎吧? “答应朕,不许再有下回。”康熙看着他,极其严肃。他不想再看到这么虚弱的、脸色苍白的胤礽了,那会让他……心疼的厉害。康熙仔细想了想,最后将之归结为父亲心疼、担忧儿子的表现。这些年来,他已经见过太多个早夭的孩子,他不希望胤礽也成为其中之一。 胤礽呆呆地看着康熙,许是阳光太明媚,耀得他有些眼花,他竟觉皇父方才脸上竟闪过一丝脆弱。他愣了愣,才点头应了下来:“好。” 这样强大的皇父……也会有脆弱的感觉吗? 果然是他眼花了吧? 日头渐大,两人换到了树荫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凉风习习,温度适宜,恰是犯困的好时节。眼见胤礽有些困了,康熙索性伸手将他揽了过来,让他靠到他胸前。胤礽一惊,倦意一下子消散了,他瞪大眼,看着康熙,却被对方的手抚上了眼。 “困了就睡一会儿吧。”从上方传来的声音格外低沉,伴随着说话的震动感以及沉稳的心跳声,给胤礽一种很安定的感觉。 这样的姿势胤礽压根看不到康熙此刻的神情,但从他的声音,胤礽能想象到,皇父定然是那副温和模样,那是对着他时,才独有的温和。他眨了眨眼,弯起了嘴角,然后顺从地合上了眼帘,放松下来,重新找回了困意。 呼吸渐渐转沉。 康熙将手从他的眼睛上移开,视线长久的停留在胤礽脸上,越看,越觉得胤礽这孩子像极了年轻时的赫舍里氏,他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手指虚虚地沿着他的轮廓划过半空。 当年还在襁褓里的孩子,不过一巴掌就能盖住大半个身子的孩子,如今已经长这么大了…… 他不禁再度感慨起来。是老了吧?要不然,怎么总发出这样的感慨? 说起来,胤礽一出生赫舍里氏就血崩去世了,他对他的皇后额涅的印象似乎只来自于曾经悬挂于墙壁之上的画轴。只因,身为皇父的他从来不曾跟胤礽提过他的皇后额涅。 似乎,在这孩子还很小时候,曾经问过他一次:皇父,额涅在哪里?为何从来没有见过额涅? 当时的他是怎么回答他的呢?似乎……只是看着他,并不曾回答过他。 印象有些模糊了。 再之后,胤礽就渐渐长大了,再也不曾问过类似的问题。 不知何时,本是虚空比划着的手指已经贴上了胤礽的额头,然后顺着他修长的眉划到他的眼角。似乎是在睡梦中感觉到了不适,胤礽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康熙的手指在那里顿了下来,难得的放任自己陷入回忆中。 其实在胤礽刚出生,却带走了赫舍里氏生命的时候,他的心里是有些厌恶这孩子的,若不是他,赫舍里氏也不会走。 他与赫舍里氏的结合完全是出于政治需要。那时他登基不久,手里没有实权,朝政被鳌拜一党把持,所有的官员不是敢怒不敢言,就是完全没有反抗的心,而索尼这个老狐狸,则完全躲在后面,冷眼旁观。 他需要索尼的支持,而索尼也需要他这个皇帝带给他的权利与荣耀,于是在太皇太后的懿旨下,他迎娶了索尼的孙女,封为皇后,成就了赫舍里氏一族的满门风光。 成婚后,他亲政了,也逐渐掌握了实权,最终除掉了鳌拜。 对于赫舍里氏,他最初只是带着敷衍的态度,却在日后的相处中,渐渐与她生出了共患难的深厚情谊,类似于姐弟之情。在深宫之中,这般的情谊得之不易,康熙十分珍惜。 及至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承祜出生,康熙还记得当时的那种欣喜与好奇。而那孩子幼殇时,又是如何的痛彻心扉,印象中还有与赫舍里氏相互扶持着走过的那段时光。 只是,这一切在胤礽出生后却彻底的终止了。 胤礽出世了,赫舍里氏却走了。 在得知这件事的时候,他是真的厌恶这个孩子的存在。但是在沉浸了几日伤怀后,他将胤礽接到了自己的身边,不只是因为他是他和赫舍里氏的孩子,也是因为,他还需要这个孩子。 他需要这个孩子来稳定朝堂。 曾祖父以及祖父那一代由于没有确立皇位继承人,险些造成大乱,这件事太皇太后也曾说与他听,这是他决定立储的主要原因;其次,他还需要赫舍里氏一族的力量,立胤礽为太子,是最稳也是最有利的一招;再次,立储君有利于加强皇权,让其稳定的延续下去,如此一来必能巩固朝廷统治,削弱旗权;最后另一个原因,立嫡是汉人的传统,这么做,还能在无形中得到汉人的支持。 这些,便是他立胤礽为太子的原因,他从未言明过。 只是…… 他低头看着睡得正香,脸上泛起红晕的胤礽,康熙的神色渐渐柔和了下来。 只是纵使有种种的利益加诸在上面,哪怕当年曾经有过厌恶,哪怕当年册立太子的日子也是有意的挑选在了承祜出世的那日……哪怕有再多的哪怕,在这些看着胤礽从小粉团逐渐长大到如今这模样的几年里,他的心里早已没有了那些算计。 心里满满充斥着的,不是承祜,也不是赫舍里氏。 而是胤礽。 这个可爱的,总喜欢黏着他“皇父”长“皇父”短的,整日撒娇的孩子;也是这个傻乎乎的孩子,却为他挡下一枪。 他再度不自禁的摸上了胤礽的脸颊,嘴角噙着暖暖的笑,末了,却轻轻叹了口气。 接下来的一路,未必安全,加上路途颠簸,为了避免这孩子伤上加伤,还是早些让他回宫罢,而且得走水路,水路没有陆路那么颠簸,这样不会对胤礽的伤势造成影响……况且回宫之后,还有齐全的御医和药草,也能好的快些,他也能更安心一些…… 只是……这么一来,就得分开一阵子了…… 他思量着,手指再度划到胤礽的腮边,目光和指尖久久的停留在那里。 良久,他才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收回了视线。 ……无论如何,还是尽早让胤礽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捂脸,更新的好晚 41第四十一回 结果,在胤礽醒来,与胤礽提及此事时,父子二人险些起了争执。 “胤礽,明日你随大臣由句骊河先行回宫吧。”康熙是这么说的。 “皇父呢?”胤礽揉了揉还有些犯困的眼,含糊的问道。 “朕还要去一趟宁古塔将军处。”其实这是之前就决定的事了,只是之后胤礽受了伤,这件事也就暂时搁置了下来。 “儿臣随皇父一同前往。”胤礽一听,立刻从迷糊中清醒过来,坐直了身体,一脸的倔强回视着康熙。 康熙替他将衣服拉好:“你身子还没好,回宫里让御医好好瞧瞧,肩胛处受伤可不是闹着玩的,况且还是被火绳枪伤到的。” 胤礽抿了抿唇,有些不情愿。 “听朕的话,免得朕担心。” “可是儿臣也担心皇父啊!”胤礽咬着唇,难得的在康熙面前声音有些大。 “……”康熙愣了愣,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担忧的胤礽,许久,才伸手摸了摸胤礽的脑袋,温言道:“别担心,朕答应你,会早些回来。而且必定毫发无损。” “……”胤礽还是咬着唇,不说话。 “而且,就如你担心朕一样,朕也担心你啊,傻孩子。”他微笑着,凑到他耳边这么说。 温热的呼吸喷吐在他的耳边,带来阵阵酥痒,胤礽缩了缩脖子,耳朵微微红了,态度也渐渐软了下来。 “……那,皇父一定要说到做到。”一定要早点回来!而且毫发无伤的回来!他晶亮的眼里这么说。 “嗯,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两人击掌为誓。 四月二十日,胤礽先随官员从句骊河大路还宫,次日,康熙前往宁古塔将军处。 四月三十日,胤礽回到宫中,同日,康熙返京回宫。 回宫之后,康熙的精力却被台湾一事分散了,将该交代的交代下去后,便将心思先转移到了台湾方面。 而胤礽却由于前阵子刚刚亲身经历了火绳枪和燧发枪的威力,如今对这些东西极具兴趣,若不是每日还会与康熙一同进晚膳,估计连晚膳时间都会泡在毓庆宫。 之所以一直呆在毓庆宫,是由于他将翰林院里的一名年轻人请了过来,这名年轻人,对这一类东西很擅长。 那个人的名字叫戴梓,字文开,是个汉人,浙江仁和人,如今他就在翰林院供职,是名侍讲。 这几日,胤礽一直跟他呆在一起。 而他之所以知道这个人,是在与康熙一起用膳时,康熙提及的。大概是看这几日胤礽天天在研究燧发枪的缘故,康熙便说起十九年的时候,康亲王推荐了一名有才之人,通兵法,还善于制造兵器。 胤礽一听,眼睛便亮了,当时就征得康熙同意,次日便着人将戴梓找了来。 戴梓果然是个人才,在看过胤礽带回去的燧发枪后,次日便将自己发明的连珠火铳带了过来,并将原理与使用方式都讲解了一遍,胤礽一时将他引为天人。 连珠火铳,是由火铳改良而来,外形有些像琵琶,它将火药与弹丸贮存于枪托之中,一共二十八发,有两个铳机,相互衔接,扳第一机时,火药及弹丸自动落入筒中,第二机转动,摩擦燧石,点燃火药发射弹丸。 这种连珠火铳制作的十分巧妙,不仅解决了以往火铳用火绳点火时易遭风雨影响的问题,还能够连续发射,只能用一个字“妙”来形容。 “戴大人,这连珠火铳如此厉害,如何没能在战场上广泛使用?”若是在战场上使用的话,相信那些沙俄压根不敢进犯他大清! 戴梓沉默了片刻,执手道:“承蒙太子殿下谬赞,只是,下臣也知这连珠铳虽好,却造价其高,且制作复杂,很难大量制造……” “造价高昂,难以大量制作……”胤礽若有所思。 “正是如此。” “那戴大人如何看待燧发枪?” 戴梓很认真地回道:“这种枪制作比较简单,而且造价低廉,下臣以为,可以大量制造。”而且……在看了这种枪以后,戴梓也有了新的想法。 “另外,下臣以为,下臣可以试着改良下,也许威力能够更大一些。” 胤礽目光发亮:“那孤就期待戴大人的回音了。” “太子万万不要这么说,折煞下臣了,这是下臣应当做的。” 一番客套后,胤礽便带着连珠火铳坐上了肩舆,神情愉悦。 “去乾清宫!” “嗻。” 一到乾清宫,胤礽便候在门前等人通报,直到梁九功匆匆来迎,他才踏入位于乾清宫西南角的南书房,康熙平日便在这里与翰林院词臣们研讨学问,吟诗作画,有时起草诏令也是这里,故而南书房一向是非崇班贵檩、上所亲信者不得入。 这日,康熙正在这里静心看了会儿书,一听有人来报太子求见,当即招入。 “儿臣见过皇父。”胤礽先向康熙打了个千,等到康熙允准他才起身。 康熙放下书,朝他皱了皱眉:“下回直接进来便是了,跟朕还来这套虚礼。” 胤礽瞧左右没人,也不多绕弯子,直接道:“给皇父请安哪里是虚礼了,对了,皇父,儿臣过来是跟您说件事儿。” “噢?”康熙见他脸上都是兴奋,不由兴致也有些起来了。 “这些日子儿臣跟着戴梓琢磨了一阵子兵器,加之那些时日在吉林乌拉所见所闻,儿臣以为,我们可以建立一个新营,就叫火器营。” 康熙眉头再度皱了起来:“火器营?”若是他没有理解错,那胤礽的意思,显然是想…… 胤礽郑重点头,侃侃而谈:“儿臣就是这意思,建立一个火器营,专门制造、使用这些火器。” 康熙狠狠皱眉:“你是不是这些日子太过沉溺了?” 胤礽睁大眼睛,有些不解:“皇父难道不觉得这些武器若是得以广泛应用,会为我们大清带来很大的便利吗?” 康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表情有些沉肃:“胤礽,朕知道这些武器确实很强大,可是朕希望你不要忘记了,我们满人是马上打天下的,纵使可以依靠这些东西,但我们的骑射工夫是万万不能忘记的!” 胤礽有些茫然:“可是皇父,儿臣并没有说要放弃骑射……” 康熙走到他跟前,以着绝对的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莫要忘了,若是有了这些,将来还有多少人能不依赖于此?久而久之,定然会忘本。” 胤礽沉默了下来,开始认真地思索。 片刻之后,他重新抬头,脸上依旧无比认真:“儿臣还是觉得,火器营应当建立!” 康熙的脸色微变,面对这个几乎从来都是顺应着他的孩子如此突如其来的一次大胆反驳,心里顿时五味陈杂。 作者有话要说:……嘤,这章其实未完tut可是明天早上6点多要起来,所以先断在这里了,等明天扫完墓回来继续更tut 42第四十二回 “理由呢?”康熙凝视着胤礽,敛起了所有的表情,此刻展露在胤礽眼前的,已经不再是那个会对他露出宠溺笑容、偶尔坏心眼的皇父,而是那名幼年登基、久居高位的帝王,多疑,又慎重。 胤礽第一次这么正面面对这样气势全开的康熙,心里无由来的生出一股恐惧,他努力压下那股感觉,定了定神,在自己脑子里将思绪理了一遍后,方道:“在吉林乌拉儿臣亲眼见识了鸟枪的厉害,他们只不过是沙俄军的小小分支,就拥有几支鸟枪,相信他们的主力军拥有的武器会比之更强大,我们若与之交战,单凭弓箭、长枪,恐怕只会折损我们的兵力。但若是我们拥有一支专门的火器营,儿臣相信,届时形势会完全不一样,且不说战略如何,至少,在兵器上,我们处于平等相当的地位。” 这些都是由吉林乌拉的所见而逐渐想到的,他顿了顿,继续道:“儿臣之所以提出建立火器营,是觉得建立了这个营,我们不但可以降低伤亡人数,还能减少参战人数,如此一来,军饷、粮草也能相对节约一些。对于我们大清放任沙俄这么多年的缘由,儿臣想,大部分原因应该是在于平定三藩上,平定三藩所需的人力、物力,儿臣虽知道的不多,但也清楚那绝对不是小数目,无论国库是否充盈,能节流总归是好事,再者,若是能减少参战人数和伤亡数,相信无论对百姓,还是对朝廷,都是件大好事……” 胤礽说着,抬头与康熙对视,即使康熙看着他的眼神很严厉,让他心里有些发慌,他依旧没有移开视线。他知道,在这种时候,一旦移开了视线,自己就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机会了。 康熙久久地看着他,就在胤礽开始揣测他的想法时,他终于开口了:“继续说下去。” 胤礽顿时在心里呼出一口气。即使康熙并没有说什么,但以他对皇父的了解,他一旦这么说,这事多半是成了! 他压下欣喜,将之前就想说的话逐一说出来:“儿臣以为,拥有火器只是为我们增添了一份助力,骑射方面绝不可落下,毕竟骑射乃我满人之根本。”他想了想,又道:“另外,儿臣这几日听戴侍讲讲解了一番后,对鸟枪也稍有了解,这鸟枪虽好,但一来不适合夜战,二来装填、发射太慢,三来射程不够远,远不如燧发枪来得实在,戴侍讲看了燧发枪之后,觉得也许可以根据燧发枪进行改良,儿臣以为,若是能将之改良成功,并应用到战场上,定能为我军增色不少。” 康熙在原地踱了几步后,在案前坐了下来:“你说的朕都知道了,容朕再好好想想。” “是!” “晚膳还没用过吧?就在这里用了再回去罢。” “是。” 时辰尚早,康熙便起了与胤礽闲谈之心,随口道:“近些日子,可与大阿哥他们见过了?” 这句话与之前的肃杀之气格格不入,胤礽愣了愣才回道:“回宫第一日大阿哥和三阿哥、四阿哥来过毓庆宫,还带了礼物。”想必是听说了他请御医一事,在这宫里,这些消息向来传的很快。 “他们倒是有心了。”康熙闻言只意欲不明的说了这么一句话,随后又问道,“老祖宗和你皇玛嬷那里去问过安了吧?” “去过了,老祖宗和皇玛嬷一切安好。”胤礽乖巧的回道。 “嗯,如此便好……”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会儿,又对弈几局,便到了用膳时间,静静用完膳,康熙看着胤礽离开的背影,对着站在一旁始终沉默着的梁九功感慨道:“这孩子……都已长这么大了,明明以前只有这么丁点儿大。”他用手比了比,脸上却是欣慰。 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的梁九功赶紧接道:“皇上洪福。” “哈哈!这孩子,出了一趟门,见识竟长了这么多,而且说起理来一套一套的,将来若是他登基,朕也不怕他会败坏这江山了!”康熙说着笑了起来,回忆着之前胤礽与他对视时所说的那一套。本来只是想试试看,这些日子他究竟成长了多少,却不想他竟能想到这么多……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了。 他更加期待他的长成了。 至于火器营……康熙坐下来,提笔开始沉思,若是建立火器营,倒是可以分为枪炮两个部分,枪他们有鸟枪,但正如胤礽所说,鸟枪有其明显的缺陷,在战争的时候,需要配合长枪来防止近身战,而且最明显的一个缺陷就是,一旦有风或雨雪,鸟枪的使用就会受到限制。 胤礽从那个来自欧罗巴的色蛮夷那里得来的那把燧发枪倒确实比较好用……他想起那日那个色蛮夷说他是来大清做生意的,心中动了动,在纸上写下了一笔。 在紧急时刻,从他方购入大量武器倒也不失是个法子。但是在并非紧急的时候,他并不倾向于依赖他国,毕竟,以他大清的雄厚实力,人才济济,必定能造出比之更好的武器! 况且,适才胤礽便说了,戴梓对于改良武器已经有了想法,接下来就看戴梓发挥如何了…… 康熙噙着笑,又记下了一笔。 康熙二十一年,五月,戴梓根据燧发枪以及连珠火铳的原理制造出了可以同时连续射出四枚弹丸的连珠鸟枪,该枪制造方法较之燧发枪复杂些许,但依旧在工匠们的能力范围之内,且造价不高,亦即是,可以大量制造。 上报于康熙之后,这位帝王和皇太子亲率众臣试用此枪,并大加赞赏。 同月,清廷建立汉军火器营,分设枪炮二营,设掌印大臣一人,翼长一名,营总一人,鸟枪护军参领二人。 从那日起,火器成为了清军的一小部分。 *** “明珠,索额图,朕之前所说之事,现今进行的如何了?”康熙坐在南书房中,询问着两位大学士。胤礽则在他的下首处端坐着,旁边摆着一杯茶,尚在冒着袅袅热气。 前些日子康熙令人修文华殿,做为他往后出阁讲书的地方。按照康熙的意思,便是他已经足够大了,这些政事,也该正式接触了,这便是他此刻坐在这里的原因。 “回禀皇上,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运送军粮的路线也已经确认过了,请皇上过目。”索额图取出一份地图,将运送军粮的路线用笔标了一遍,然后将地点圈了出来。 “嗯……噶尔图也有消息了,吉林乌拉可以造船百艘,他的折子上是这样的写的。”康熙的手移到地图上,指着“伊屯门”,道,“他说可以由伊屯门运粮,至松花江,并在伊屯门、伊屯口筑粮仓存贮。” “这必定是一场持久战,贮存在伊屯门、和伊屯口,奴才只怕,到时粮饷供应不及……” 几人陷入了沉默。 他们此刻正在商议的,正是沙俄的反击事宜。 如今已是二十二年,这一年里,康熙的注意力虽然放了大半在台湾郑军身上,但是对于沙俄反击的前期事宜却是一点都没有放松,三月初的时候,康熙便与几位大学士商讨过反击之事,并下令勘查河道、修建船舰,进行试航、确定运送军粮的路线和地点。 如今一段时日过去,他们正确认这些事宜的进行情况。 康熙盯着地图看了一会儿,转向胤礽:“太子,你如何看?” 似乎是火器营那件事之后,康熙便对胤礽的期待越来越高,时不时会拿一些政事询问胤礽的意见,绝大多数时间也不是他真需要胤礽的意见,而是他想看看胤礽如今对朝政之事的处理到达了怎样的程度。 这也是他考验胤礽的一个方式。 胤礽在叔姥爷索额图取出地图的时候,就已经走了过去,之后也一直在听着他们的对话,在康熙问之前,他便已经在盯着地图开始思考,应当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此刻听到康熙的问题,胤礽也不慌张,又仔细地看了一遍地图,才不慌不忙地将手指移动到地图之上,指着黑龙江道:“儿臣以为,粮饷供应不及一事,可以从江上解决。”他的手指划过长长的黑龙江,“若是在江上备上一定的粮饷,当能解决一时的困境……” “太子的意思是在黑龙江上?” “是的……”胤礽顿住,皱了皱眉头,这黑龙江太大,要在哪一段备粮?他的视线再度胶在了地图上,上下左右的看,分毫都不错过,最后指着两江交汇处,略带迟疑道,“皇父,若是设在这里,是否可行?” 康熙的嘴角微微挑了起来:“顺流迎取?可行。” 将六月之后所需粮饷的线路敲定后,康熙转向大学士:“你们可有何要补充的?” “奴才有一事……” “噢?” “这沙俄蛮夷的地形及军情……” “此事两位大学士无需挂心,下月,恰好有人要前去俄罗斯捕鹿。”他意有所指道。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俄罗斯,我们之间的帐,也该是时候算一算了。 康熙负手而立,笃定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今天只有一更=皿=~不知道今天能不能码出明天的一章,如果来不及……大概,会变成晚上更新=皿= 又整理了一遍大纲,发现离胤礽成年终于越来越近了,嗷!(鸡血状) *** 好想吃牛肉干,好想吃泡椒凤爪,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可是却只能看着它们默默流口水tut 43太子 四月,正是捕猎的好季节。 这一日雅克萨这边的码头难得的热闹,三名英挺的男子率着百余人从船上走下来,各个背着弓箭,都是一副打猎人的模样。 “这些人是干嘛来的?”码头边,一人悄声询问着身侧的人。 那人将人往旁拉了拉,小声道:“据说是来捕鹿的。” “啊……是从南边来的吗?” “看起来是的呢……” “好像很强的样子……” “是啊,连捕鹿都要带这么多人呢……” “……” 他们小声的说着话,看着那百余人逐渐远去。 而另一边走远的几百人也在小声的说着话。 “郎大人,看来我们并没有引起怀疑呢……”微笑着说话的是一名中年男子,身形魁梧,一看就是个练家子。他乃是彭春,满洲正红旗,东阿氏。于康熙十五年,加太子太保衔,授正红旗蒙古副都统,平日里主要协助都统分掌满、蒙、汉二十四旗政令,并管理户籍、生产及训练。 此刻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完全是受了帝王之令,同另外两名副都统郎坦以及萨布素以捕鹿为名,率兵百余人,前来雅克萨侦查地形及敌情。 雅克萨,位于黑龙江漠河县以东黑龙江北岸,是满语的音译,译为“河岸坍塌成半圆形的河湾子”,原先是一位达斡尔族头人阿尔巴西的驻地,无论从贝加湖方向,还是从外兴安岭方向进入黑龙江中下游,都需要经过雅克萨。 这里是黑龙江的咽喉之地。自唐朝始,便在此处设有衙门,宣告了主权。到明崇祯年间,沙俄国力剧增,急剧向外扩张,入黑龙江烧杀抢劫,四处蚕食。至顺治末年至康熙初年,哈巴罗夫更是趁着清廷忙于统一国家,带着俄军从雅库茨克南下越过外兴安岭到达雅克萨,自从占领了尼布楚及雅克萨等地,构筑寨堡,并以此为据点,强迫达斡尔、鄂伦春等族人民缴纳貂皮,以充实己方物资。 二十一年三月至四月,康熙东巡过后,开始制定反击计划,当年十二月,康熙便调乌拉、宁古塔兵一千五百余人前往黑龙江一带,驻扎爱珲、呼玛尔。后发现此二处地方离雅克萨路途遥远,便改令呼玛尔兵驻额苏里,随时备战。 而今,计划已经开始实行,伺机而动。 同样走在最前面的另一名男子点了点头,脸上同样带着笑,似乎在说着很轻快的话题:“是啊,不过接下来我们还需小心行事,免得误了今上的大事。” 这人正是郎坦,走在他另一边满脸正气的则是萨布素,这一次行动,就全仰仗于他们了,容不得半点闪失。他们边走边说着这些严肃的话题,脸上的表情却很放松,即便有人经过,也只当他们正在说着要打多少头鹿之类的事。 背着弓箭,他们渐行渐远。 同时,当地达斡尔、索伦族头人接到指示,令他们随时监视敌情变化,而另一边的蒙古车臣汗接到今上的谕示,令族人断绝与沙俄军之间的贸易,遵从之。 “宁古塔将军巴海留守乌拉,由萨布素等统兵前往。”早朝时,康熙端坐于高台之上,居高临下地将进攻的事宜吩咐下去。 “待七、八月间兵至雅克萨后,可根据形势,奏明进兵时间,另派京城每旗五十名士卒前往,可于冬季进取。”他脸上一贯没什么表情,眼里却能看出对此战的势在必得,“如冬季不便克取,到期再议别策。另选上驷院马二千匹,发往索伦地方放牧,京城旗兵到此可换马前进。” “皇上圣明!” “如无他事,便散朝罢!”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一片恭祝声中,康熙抚平龙袍,踩着稳健又自信的步伐在众臣面前离开。 康熙二十二年,七月初,宁古塔副都统萨布素率军进驻额苏里。同月,俄梅利尼克率领六十七名哥萨克兵,自雅克萨入侵中国额苏里,遭到清军包围,大部交械投降。 清军将之押解上京。 康熙得之,大悦。 同月二十九日,南书房内,康熙、皇太子及议政王大臣均坐于其中,商议如何处置这些人。 “奴才以为,俄军既降,便当赏俄军降者宜番二人以衣帽,余者释放,由户部安置。” “奴才附议。”如此既可扬我大清威名,又显得我大清很有度量,一举两得。 康熙沉默了片刻,道:“那便着刑部、户部按序处理,另,着理藩院书信一封,让宜番带回。” “嗻!” 让理藩院书写的信中是这么道的:俄方违背前约,既不将叛逃根特木尔送还,又侵我边境,扰害乃至焚劫我少数民族居住地区。所以,今命将出师,永驻额苏里。 九月,清廷在爱珲筑城永戍,预备炮具、船舰。同时派乌喇、宁古塔兵五六百人、达呼尔(今黑龙江嫩江县境)兵四五百人,调往爱珲一带;修整战具,设置驿站,运储军需。 同月,清廷勒令盘踞于雅克萨等地的沙俄军即刻撤离。 沙俄军置之不理,反而率兵至爱珲劫掠,被萨布素率兵击败,同时,将之在黑龙江下游建立的据点逐一焚毁,一时间,雅克萨成为一座孤城。 然而,俄军负偶顽抗,不愿投降。 萨布素紧急传书回京。 康熙得到消息后,再一次在南书房中与王大臣商议起来。 王大臣商议之后,表态:“奴才以为,俄军已然不足为惧,如今郑军方面反而更需警惕……奴才以为,应当先着手对付郑军。” 康熙看向胤礽:“太子以为如何?” 胤礽沉思片刻,又环视了诸位大臣一眼,垂下了眼:“儿臣以为,应当一鼓作气将俄军除去,以绝后患。至于郑军方面……儿臣以为可以同时进行。” 康熙扬了扬眉:“噢?” 王大臣们也都将目光转向了胤礽。 在康熙朝,议政王大臣有着很高的权利,早在清太祖努尔哈赤建立后金汗国时便已形成,由满清宗王、贝勒等参与处理国政,有时候即便是康熙有想法,若是议政王大臣不同意,康熙也不得不收回成命。大多数王大臣眼里,这位太子还很年幼,对于他即将阐述的言论,他们是完全没打算听取的,但对方毕竟是太子,一国储君,无论如何,都应听完。 “儿臣以为,可以派遣一小支火器营炮兵前去对付已成散沙的沙俄军,另外再遣两支前去支援施大人。儿臣听闻了许久,心知郑军的强大,若是没有足够的火器,恐怕对付起来会比较艰巨。” 王大臣们看着胤礽的眼神带了几分奇异。在此刻的他们眼里,火器营并不那么入流,满人主要靠的还是骑射,此刻听到胤礽这么说,顿时心生怪异。 康熙听了却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那么便派一支炮兵前去支援萨布素,收复雅克萨。” 王大臣们面面相觑,想反驳,却发现这事似乎也反驳不了,他们的目的是希望康熙将主要注意力放到郑军方面,康熙确实放了……这样一来,似乎……也没啥问题了?至于沙俄军……就当帝王是想拿火器营练练手吧……无可无不可。 于是,迟疑了片刻之后,王大臣们以沉默表示了意见。 同日,康熙下令,派遣一支火器营兵十六人,带上红衣大炮、连珠鸟枪,即刻前往黑龙江支援萨布素。 次月初,从黑龙江传回消息:已将俄军在雅克萨构筑的寨堡烧毁,俄军伤亡惨重,纷纷投降,雅克萨收复成功! 大捷传回,康熙大悦,在早朝之上将胤礽夸赞了一遍,喜悦、骄傲之情尽显无疑。 晚膳时分,康熙又将胤礽招来一同用膳,并指示一旁的太监将胤礽爱吃的几道菜夹了好几回给他,显然此刻的他已经记不得之前的自己是怎么教育胤礽不能过分表露自己的喜爱之情的。 晚膳后,康熙又拉着胤礽:“来,与朕对弈一局。” 胤礽看着心情显然极好的皇父,无奈地弯了弯嘴角,跟着坐了下来:“是。” “胤礽啊,朕今日很高兴!”康熙确实很高兴,甚至连酒都让人准备了摆在一边,往日里这位帝王可是严谨的很,对于酒色这类东西更是慎之又慎。如今却令人准备了一小壶,显然今日得到的消息让他欢喜地有些忘形了。他说着,亲自为胤礽斟了一杯酒,递了过去,嘴角扬着笑,“来,试试看。” “皇父……”胤礽有些无奈,却还是接了过来,小口的尝了一下。 “这沉迷于酒色固然不好,但有好事的时候,若是没了它,却又会平白少了几分兴味。”他说着,自己也斟了一杯,慢慢啜饮起来。 “……”胤礽喝了一口,脸上泛起了桃色。他沉默地听着康熙的话,又顺手将酒壶拎了过来,自己为自己倒了一小杯。 正低头喝着酒的康熙并没有注意到这点,继续自顾自地说着:“朕没想到,朕的胤礽已经这么晓事了,做的决定都……”他抬头,然后猛地一顿,有些张口结舌。 “胤礽?” “……唔?” “……” 康熙愣住了。 眼前这个眼神迷离、双颊犯桃花的……真的是他刚刚还在夸奖的胤礽吗? ……原来他的酒量这么糟糕! 作者有话要说:……我哭了,明天的更新又要到晚上了tut 存稿好艰难,码字好磨叽qaq……泪奔而去 44太子 在喝酒之前胤礽压根不知道自己的酒量竟然这么破。 接过酒杯喝下第一口酒时,胤礽皱了皱眉头。明明是凉的,入口后却变得又辣又冲,一直从整个嘴巴呛到喉咙里,又顺着喉咙一直滑入肚子里,将整个肚子都呛得火辣辣的,有种烧灼一样的感觉,眼泪一下子就被呛了出来。可是紧接着,又有种轻飘飘晕乎乎的感觉,仿佛整个人踩在云端上,舒服极了。 于是他取过酒壶,又往里添了一杯。 然后……然后,不知为何,眼前的皇父就变得有些奇怪了。 他歪着脑袋,有些困惑地盯着跟前的康熙,心里很不解,为何皇父总是在他跟前晃来晃去呢?晃来晃去很好玩吗?还有还有,皇父的表情也好奇怪,他的脸为何总在扭来扭去呢? 胤礽揉了揉眼睛,试图让自己将眼前的皇父看得更清楚一些,可是无论他将眼睛睁得多大,看到的皇父都是忽近忽远,时而歪歪斜斜,东晃西晃。 他伸出手,有些不满地试图抓住皇父,心里开始嘟囔:皇父真是的,大晚上的和他玩这种小孩子才玩的游戏,就不怕被外面的大臣知道么……唔,那些谏官们真讨厌,时不时就要上奏些大事小事,连他和皇父一起睡都要弹劾一下,分明是成日闲着无事可做,才专门挑刺儿的! ……咦,似乎他刚刚想跟皇父说什么事儿来着?他有些迷惑地挠了挠自己的脸颊,最终决定放弃,继续伸手去够康熙,够了几次却都没够到,这让他很不满:“皇父,别玩儿啦!我们不是还要下棋吗?” 康熙坐在他对面,又好气又好笑,自始至终他都坐在这里压根连动都没动过,倒是眼前这个喝了酒就变得呆呆笨笨的小迷糊蛋一个人在那里摇来晃去,看得他心惊胆战的,嘴里还在嘀嘀咕咕的,而且看他的样子,压根不知道自己把话说出来了吧? 示意梁九功和另一名宫人站到胤礽旁边,随时护着他,以防他一个动作太大从椅子上摔下去,又令人撤下了酒水,换上了醒酒茶,康熙这才放松了下来,好整以暇地盯着对面这个憨态尽显的胤礽。 他倒要看看这个小迷糊蛋究竟要迷糊到什么地步。 “朕已经将棋下好了,接着是你了。”他弯着唇角,神色是久违的放松。 “咦?”胤礽眨了眨眼,低下头看向棋盘,棋盘上摆放着几颗棋,胤礽却盯着棋盘摇了摇头,不止是皇父很奇怪,棋盘也很奇怪……扭来扭去的…… 他不满地皱起了眉:“皇父,棋盘在动!” 康熙轻笑出声:“可是朕看着棋盘很稳啊,并没有在动。” 胤礽疑惑地拧了拧眉,看看康熙,又看看棋盘,然后又抬头看向康熙,表情更纠结了几分:“可是……儿臣看的时候,棋盘在动啊!”他神色怪异地盯着那个扭来扭曲的棋盘,又看了看似乎很笃定的皇父,有些委屈地扁起嘴,棋盘肯定是故意的!故意扭来扭去不让他下棋! 听到他的自言自语,康熙笑意更深,端起已经变凉一些的醒酒茶递到胤礽嘴边:“别管棋盘有没有欺负你,先把这茶喝了。” 胤礽眉头又皱了皱,虽然不喜欢皇父用这种哄小孩子的口吻跟他说话,却还是乖乖地张口将嘴边的茶喝了下去,喝完眉头更紧了:“好苦……” “苦口良药。让你贪杯!”说着,康熙一指头点上胤礽的额头,语带宠溺,面带无奈。 胤礽不满地往旁边偏头躲了躲,嘟囔着:“明明是皇父让我喝的。”他说着,开始觉得有些犯困,打了个呵欠,眼睛也有些睁不开。 这是喝了酒以后,多半会有的反应,困倦,好眠。康熙虽不喜饮酒,对此也知之甚深,见状便将他拉了起来:“既然困了,便去睡吧。” 胤礽被他拉起来,脸上很不情愿:“皇父,儿臣想和你一起睡。” 不想被康熙用那种哄小孩子的方式说话是一回事,想跟皇父睡觉又是另一回事!……不管怎么样,反正他今晚不想一个人回去睡。 康熙被他这么眨巴着眼睛看着,即便真有不情愿也早已化成灰了,更何况他心里压根没有不情愿,只觉得这样坦率又撒娇的胤礽有趣极了,心里早已同意了,嘴里却还在逗他:“你不怕明日谏官们会说你么?” 胤礽眨眨眼,表情很无辜:“皇父会怕吗?”即便真有谏言,也都是对着皇父的,他顶多是被皇父念上几句罢了。若是皇父不怕,那他自然毫无顾忌。 康熙哈哈一笑,又伸手点了点胤礽的脑袋,笑骂:“小滑头。”这种小事谏官那些老滑头是绝对不会死磕到底的,顶多意思意思提一提罢了。为帝二十余载,康熙对于这些人的想法早已摸透。 胤礽摸着被康熙戳中的额头,忍不住又打了个呵欠,双眼也泛起了迷蒙:“皇父,儿臣困。”他摇了摇被康熙牵着的手,神色也开始有些恍惚。 “沐浴之后便去睡吧。”康熙这么说着,牵着胤礽隐入屏风后。 水声哗哗,胤礽沐浴完毕换上干净的里衣爬上了床,一沾上枕头,精神就来了。 “皇父,今日戴大人又给儿臣看了一样新玩意儿。”他侧着身体,一手支着自己的下巴,盯着同样沐浴完正朝他走来的康熙道。 “……不想睡了?” “唔……好像还是很困,可是儿臣更想跟皇父说会儿话。”胤礽笑笑。 康熙神色也柔和了下来:“明日不是也可以说么?” 胤礽摇了摇头,许是后劲犹在,胤礽的脸上依旧红红的,就连嘴唇也像是染过胭脂一样,满是艳色。胤礽喝的量其实并不多,奈何他酒量太差,一杯喝下去就有些迷迷糊糊,第二杯倒进去时神智其实已经不太清楚了,第三杯时……咳咳…… 他虽然刚刚喝过醒酒茶,但尚未发挥,此刻的胤礽其实还是那个酒醉的胤礽,往日里有些要想一想才说的话,此刻脱口而出:“不一样……” 他晃了晃脑袋,很认真地将想说的倒了出来:“白日皇父都很忙,而且身边总有很多人,儿臣想说什么,别人都会听到。”他又晃了晃脑袋,皱着脸表情很纠结,“儿臣就想跟皇父说说悄悄话。” 康熙一愣,继而笑了起来,脱下靴袜,掀被上床:“那你倒是说说,想跟朕说些什么悄悄话?”他倒是从来不知胤礽还有这想法……让他觉得有些新奇。 胤礽蹭过来,靠到康熙胸前,感受着久违的、熟悉的心跳声,嘴里喃喃道:“想说很多……很多话,儿臣一个人在毓庆宫好想皇父……” 康熙怔了怔,侧过身子让他靠得更舒服一些,一手揽住胤礽的腰背,轻轻拍了一下,笑道:“怎么今日突然跟皇父撒起娇来了?” “才没有撒娇……”只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而已。 温热的触感从旁边传来,胤礽又往康熙的方向靠了靠,几乎将整个人都塞进了康熙的怀里,闻着康熙身上熟悉的龙涎香,胤礽又渐渐感觉到了倦意。 他张了张嘴,明明还有很多话想跟康熙说,却实在敌不过那越来越沉的睡意,最终嘀咕了几句,便沉入了梦乡。 康熙好笑地看着他,轻轻捏了捏他的脸,也跟着躺了下来。 依稀做了个好梦,胤礽醒来的时候嘴角还是带着笑的。 许是昨夜睡的早,此刻醒来的时候康熙竟然还未起身,听外面寂静的声音,似乎还未到早朝的时候。 胤礽睡了一觉,昨夜所作的事此刻也多半想了起来,尤其想到昨夜撒娇似的行为,脸上不由一阵炽热,下意识地将脸往康熙怀里又埋了几分。 惹来那人低低地笑声:“醒了?”显然他方才的举动将浅眠的康熙惊醒了。 胤礽唔了一声,越发觉得不好意思了,就连耳朵都有些发热了。 康熙伸出手狠狠揉了揉他的脑袋:“现在倒觉得不好意思了?”他调侃着,轻笑起来。 “……”胤礽支吾一声,身子下意识地扭了扭,似乎想离康熙远一点。只是这一动,却险些惹出火来。 康熙闷哼一声,之前的笑意戛然而止。两人的身体本来就是紧贴着的,胤礽刚刚那么一动,摩擦到他本就敏感的下·体,晨·勃的硬·物被这么一触碰,越发坚·挺·了起来。 他如何还能笑的出来? 毫不知情的胤礽却是一呆,越发靠了过来,语气担忧无比:“皇父?” 康熙倒抽一口气。 靠过来的胤礽脸上的神情也变了变,露出了几分不解:身下那个硬硬顶着他肚腹的,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说节操君他已经shi了,正在排队等待重生中,请自由的…… 又及……明天更新的话,绝壁又是晚上啊摔!要不然后天中午更?咳咳……拖拉是种病,求专治这种病的医生啊喂tut 45太子 胤礽犹在那里疑惑,康熙已经深吸一口气,不动声色地将胤礽往旁边推了推,若无其事地坐起身道:“无事,朕想起有份奏折尚未处理。你再睡一会儿罢,时辰还早。” 说着,他掀被下床,只匆匆披了件外衣就往外走。 胤礽有些疑惑维持着被推开的姿势看着康熙匆匆离开的背影,歪了歪头,总觉得……皇父仓促地有些像逃跑?唔,应该是他想多了罢?皇父怎么可能会做这么有**份的事…… 他重新躺好,嗅着同样有着淡淡龙涎香的被子,紧了紧,带着一丝疑惑翻了个身,继续琢磨:那个硬硬的……究竟是什么呢?难道皇父睡觉时还会带着匕首吗?可是……那触感,不像是匕首啊……胤礽越想越迷惑,最终也没得出答案,于是他又翻了个身,拥着被子试图让自己重新进入睡梦中。 而另一边—— “咿呀”一声轻响,将守在门口打瞌睡的梁九功吓了一跳,他猛然惊醒,顾不得困倦,蓦然转头看去,却见沉着一张脸的康熙就站在门口,身上还只披着一件外衣。他又惊又慌,想起里面还有位主子,于是只得压低声音询问道:“皇上,可是有何吩咐?”可若真是有什么吩咐,早就直接在内传唤了,怎么会出来呢?莫非是要起来了?可是这会儿天色尚早,还未到早朝时间啊…… 又或者,是和里面的小主子吵架了?不,不应该啊,主子们不是早就睡了吗?而且他在门口也全然没听到任何异动啊……梁九功在心下不动声色地猜测着,同时时刻注意着康熙的面部神色,生怕错过了一星半点线索而惹来灾祸。 康熙也不答话,只低声吩咐道:“朕要沐浴。” 梁九功闻言有些迷惑,却也不敢多问,赶紧吩咐了人去准备着,自己则跟在康熙跟前随时准备伺候:“皇上,可需要着人准备早膳?” 他又回头看了看寝宫的方向,欲言又止中又听到康熙在说:“去吧,朕一会儿去南书房批阅奏折,太子就先让他睡吧,待到卯时前再去将他唤起上早课。” “嗻。” “你先退下罢,若是有事,朕再叫你。” “嗻。”梁九功不敢看帝王的表情,在听到帝王的这句话时,便安静地退了下去。 留下康熙静静地在门口站立了片刻,任夜风拂去纷乱的思绪。 过了片刻,康熙便转身朝着浴室走去。 浴室中雾气弥漫,泊泊的水声在门口便能听见,几头金龙张着嘴喷出几条水柱,热气便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这里是天然的温泉,只有帝王才得以在此沐浴。 康熙由着宫女替他褪下衣衫,赤脚迈进了泉水中,温热的触觉瞬间从脚底涌上来。 他长舒一口气,将大半个身子浸入了温水中,被他的动作牵引,周围的水一瞬间向外涌去,转眼又涌了回来,温柔的波动让康熙放松了身体,深吸口气,将之前就开始躁动的那股热流平复下来。 他闭上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胤礽那张逐渐脱离稚气、越来越像赫舍里氏的脸,那张脸上时而欢笑,时而蹙眉,时而生气,时而又露出撒娇的神情。康熙的嘴角微微弯起一抹笑,让想起刚刚胤礽脸上那担忧的神色,心里有些好笑,又有些尴尬。幸好当时天色黑,胤礽瞧不见他的表情,否则……他当时脸上的尴尬之情,必然全被那孩子看到了吧…… 康熙有些庆幸,又有些叹息。 是太久没有发泄了吗?竟然如此失态……不过是被胤礽无意擦到罢了,下·身·就·硬·得·厉害。康熙闭了闭眼,再度深吸口气,打断了自己的思路。 ……不能再想下去了,今日身体特别不听话,只是想到之前的情形罢了,竟然又硬起来了…… 果然是太久没发泄了吧? 他有些好笑,又有些自嘲。 刚要放松下来,身后有些暧昧的抚弄让他眼眸立睁。 帝王沐浴自然是有宫女侍候的,大多数时候,宫女的任务也就是为帝王擦擦背,揉揉肩,消除些许疲劳,当然,在必要的时候,充当一下泄欲的对象。 这当然是极少发生的,但绝大多数宫女却都在默默地期待着这一天。那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是得了帝王的恩宠,那日后荣华富贵必定享之不尽。 想着,她又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身体往康熙的身上靠了靠。 “……”康熙没有拨开她的手,也没有应和她的动作,他的眼睛闪了闪,一丝锐利从中一闪而过。 另一名宫女没有察觉到那宫女的动作,正专心地为康熙洗着发,随后又轻柔地为他擦干,梳好发。 而正站在康熙背后为康熙擦着身体的宫女动作越发暧昧,用自己的前胸抵在康熙的后背之上,若有似无地摩擦了一下,又很快离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为康熙擦拭身体。 她为康熙擦身体,康熙之前的反应她自己都看在了眼底,自以为是自己的动作引起了康熙的欲·望,心里一喜,那种强烈的虚荣心以及事成之后可能会有的美好想象,足以让她将所有的礼节都遗忘。 康熙眸色更沉,终于在那宫女即将把手探到他身前的时候,一把将对方的手握住,用力一扯,对方顿时半跌入了他怀里。 “你们先退下。”他嗓音喑哑。 早已熟知宫中规矩的宫女及梁九功显然猜到了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情况,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情绪,随即都低眉顺眼地安静退出去。 “皇上……”怀里的宫女两颊绯红,眼波流转,宛如春水,她低唤一声,同时发出一声轻喘。 康熙眸色深沉,下·体已经再度硬了起来。 而怀里与他身体相贴的宫女显然察觉到了这点,眼中的水色更重,脸上泛起了明显的春情,低喘一声,开始发出诱人的□。 康熙晦涩不明地掠过她的全身。她身上的衣衫已经被水浸透而紧贴在身上,天气渐暖而日渐减少的衣衫也让康熙得以看清她半透明的肌肤,而她的双腿,甚至已经开始不自觉地摩擦起来。 见状,他嘴角轻轻勾了起来。英气的脸庞在这个笑容的衬托下,显得更加迷人,宫女的双颊更红了几分。 “皇上……” 那宫女得不到康熙的爱抚,带着几分撒娇地语调,又唤了一声。 康熙盯了她片刻,嘴角的笑容越发深了几分。他缓缓松手,任由那名宫女跌入池中,自己却只是冷冷地看着,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充满了冰冷:“将这名大胆宫女处理掉。” 不守规矩的奴才,留着何用? 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人影迅速将那名惊呆了的宫女带走,整个浴室里终于安静了下来,康熙重新闭上眼睛,静静地享受着温水的抚慰。 轻轻的脚步声传来。 康熙的眉宇微动,却并没有睁眼,他已经猜到是谁来了。 “皇父。” 果不其然,胤礽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怎么来了?”康熙依旧没有睁开眼,只是淡淡地问道。没有怪罪胤礽或梁九功,是他早就吩咐过的,若是胤礽来了,可以直接让他进来。 “睡不着……”胤礽闷闷地回了一声,鼻子抽了抽,接着眉头便紧紧皱了起来,“皇父不是说要批奏折吗?怎么在这里?” “……”康熙有些语塞。 “……”胤礽眉头依旧紧皱着。 “要下来一起泡澡么?”沉默了片刻后,康熙问道。 “……”胤礽犹豫了片刻,脸皱了皱,“不要。” “嗯?” “这里有别人的味道。”他讨厌这个味道,这种味道……显然是女人身上的味道。 胤礽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依旧晚上tut 嘤,又开始拉肚子了肿么破!!!贪吃是罪过啊啊啊!qaq 留言明天回复tut先滚去睡了…… 46太子 康熙依旧闭着眼,嘴角弯起了一点弧度:“朕倒不知道你的鼻子这么灵敏……” 胤礽沉着脸,没说话,也不想说话。 康熙等了片刻,见他没有说话的打算,终于将头转了过去,嘴角却依旧带着笑:“怎么不说话?” 胤礽觉得胸口有些闷闷的不舒服,但面对皇父的问话,又不能不答,于是他抿了抿唇,有些不甘不愿地开了口:“儿臣不知道说什么。” 康熙很认真地研究了一番他的神色,最终嘴角的弧度却更深了几分,带了几分调侃:“怎么?你……这是在吃味?” 胤礽一震,猛地抬头看向康熙,眼里带了几分茫然,几分恍然,几分惶惑,久久地怔在那里,直到一只手探上了他的额头,他骇然一惊,才终于回过神来。 “皇、皇父?”好容易回过神来的胤礽在看到康熙此刻的状况,顿时又惊到了,脸也炙热了起来,结结巴巴道:“您、您怎么……”没穿衣服…… 康熙不知何时从浴池里站了起来,就这么站在水里,脸上似乎带着探究的神色,只是胤礽并没有注意,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眼前这片光裸的躯体上。 他的双颊微热,视线有些游移不定,总是不自觉地朝着康熙的方向飘去,待到察觉时又迅速收回视线,不敢与康熙对视。没想到皇父的身躯这么……好看……这么想着,他的视线再度飘向康熙光裸的身体,这一次,却是顺着下腹一直滑到下方旺盛的毛发,以及蛰伏于其中的……呃……他直了眼,忘了之前那莫名的尴尬,很认真地盯着那处,怎么看都觉得,与自身有很大的不同。 他的那里……是这样的吗? 康熙端详着他的神色片刻,显然察觉到了胤礽的想法,随手披了一件里衣,狠狠揉了揉胤礽的头,闷笑出声:“傻小子,等你长大了,也是这样的。” 胤礽似懂非懂地抬头眨了眨眼睛:“真的吗?”总觉得很神奇啊,那里会变得这么大吗?而且颜色也……他微红着脸,有些害羞地回忆着自己那里的颜色和……大小,最后有些沮丧,“皇父肯定是在安慰我……” 康熙闷笑起来,轻轻拍了拍他的头:“等你长大了就知道朕是不是在安慰你了。”康熙的心情飞扬起来,仔细想想,当年的自己似乎……从来没有过这方面的烦恼?八岁的时候先皇已经去了,待他成大一些,还来不及有烦恼,已经有这方面的嬷嬷带着专门被调·教过的少女为他通人事,再之后……这种事就不再需要别人指点了。 这么一想,自己还真的从未有过胤礽如今这般的烦恼。 他弯着嘴角,任由梁九功为他将衣衫穿好,这才牵着胤礽重新回到寝宫,沐完浴,此刻的注意力也被转移到了其他地方,原有的冲动自然而然的平复下来。 再看时辰,已经差不多是早朝的时辰了,而胤礽也该回毓庆宫念书了,于是父子二人梳洗一番后,双双坐了下来,开始用早膳。 自始至终,康熙的心情都极好,已经很久不曾有人同他一起用早膳了,今日难得有胤礽陪着,加之先前的事,让康熙的心情越发愉悦。 自从胤礽开始念书,功课便很紧张,每日卯入申出,学习满、蒙、汉文,以及四书、五经等儒家经典,满、蒙语是由满、蒙贵族中挑选出的内谙达进行教习;而四书五经等则由汉人师傅教导,通常是师傅读一句,他读一句,如此反复诵读百遍后,与前几天所学内容合起来再读百遍,周而复始;至下午放学后,用过晚膳,继续跟随从外谙达学习骑射之术。当然,其他皇子只要到了年龄,也多半如此,只是他们学习的地方不在毓庆宫,而是在各自所住的宫中。 康熙进着膳,时不时看看胤礽,又着人为他夹些菜,看着胤礽吃的开心,他的心里也越发满足。膳后,他便带着这股心情愉快地坐上了龙椅,开始了又一日的早朝。 申时后,胤礽跟着外谙达练习骑射,骑射的地方大多是在校场,难免的,也会遇上其他几名皇子,诸如胤禔、胤祉。 就如此刻,那个正在进行射箭练习的不是胤禔还能是谁? 他远远便瞧见了胤禔,对方显然也瞧见了他,待他走近后,胤禔便极其有礼地朝他打了个千,恭敬道:“太子殿下金安。” 几年的时间过去了,胤禔早已不再是几年前那个脾气有些暴躁,情绪外露的孩子。他低头请着安,眼底的情绪带着几分复杂,却无人察觉。 “大阿哥无需多礼。”胤礽的回话也很冷淡,矜持。这几年整个人发生变化的并不只有胤禔,还有他,在各种场合中,胤礽都有了皇太子的威仪,再不是那个一被胤禔刺激,便跳脚相争的孩子。 两人又寒暄两句,便各自回到自己的场地,开始骑马、射箭。 一开始的时候,两人都很认真,各自听着自己的谙达说着今日的练习内容,练习的时候也很努力的专注着,但他们毕竟处于争强好胜的年纪,又恰好有个年纪相当、实力也相当的人在旁边,于是练着、练着,味道就变了。 明明眼睛看似是盯着眼前的靶子的,实际上,眼角却都时不时地瞥向对方,确认着对方的动向,若是对方一箭中靶心,那自己下一箭就绝对不能偏;若是对方一箭偏了,那自己更要注意,绝对不能跟着偏…… 骑马也一样,就算两人什么话也没说,场上弥漫的硝烟味却连几名谙达都清晰的嗅到了,他们对视一眼,却什么也没说。 这样也好,有相争、有比较才有进步,况且,他们也想看看,究竟谁教的更好一些。当然,这是潜藏在他们内心的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夜幕降临时,谙达们叫了停,与两位皇子弟子告了辞,出了宫。满身大汗的皇太子与皇长子在原地对视一眼,互相以眼神厮杀一番,便带着人一同朝着乾清宫方向去了。 六岁后,诸位皇子们便不再随母住在东、西六宫了,而要搬入东西六宫北端的东五所和西五所中,故而,两人即便不是住在一个地方,也有一大段路需要同行。 同行若是互不说话,传出去显然有失皇家风范,落人把柄,于是小小年纪已经懂得这些事的两位皇子开始了闲话家常。 “听闻,昨夜太子殿下在乾清宫与汗阿玛秉烛夜谈,不知今日身体可吃得消?”胤禔有意无意地问道,看似关心,实则是想确认一二。秉烛夜谈一事,他还是早上去向额涅请安时听额涅提起的,当时他额涅的表情很愤恨,据闻昨夜汗阿玛是点了额涅的绿头牌的,结果却被临时告知汗阿玛要与皇太子秉烛夜谈,于是侍寝一事竟不了了之了。 他说着,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胤礽,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眼神有些……奇怪。 胤礽心里愣了愣,旋即想到这大抵是皇父为了昨夜留他在乾清宫过夜所说的借口,他当然不会傻到去拆穿这个明显对他有利的小谎言,于是顿了顿后,很温文尔雅地回道:“多谢大阿哥关心,孤身体健壮,熬一夜并没有什么大碍。” “我只是瞧太子殿□子单薄,故而有些担心,无碍便好。”胤禔不动声色地损了一记胤礽,随即又若无其事地凑到胤礽耳边小声道,“说起来,太子殿下也快十几了,再过不久,汗阿玛和宗人府也该为您准备宫女了,太子殿下可要保重身体啊!” 胤礽愣了愣,有些茫然地偏头看他:“宫女?”宫女不是毓庆宫有了吗?为何还要皇父、宗人府准备?还有,准备宫女和他保重身体有什么联系吗? 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何他总觉得……胤禔脸上的表情很……奇怪?他怎么越瞧越手痒,想狠狠把他脸上的表情拍掉…… 胤禔也是一愣,显然没料到他竟完全不懂,愣过之后,他嘴角的笑容越发奇怪了,还特意朝左右瞧瞧,将身边的哈哈珠子等人往旁挥退一些,才凑到胤礽跟前小声道:“太子,你真的没听明白?” 胤礽瞧着他那副怎么看怎么像小人得志的嘴脸,嘴角狠狠抽了抽,伸手将他凑过来的脸一把推开:“孤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换做往常,兴许胤禔已经跳起来了,但是此刻他却是一脸的诡笑:“哦哈哈……太子您还小啊……还小……” “……”胤礽瞪着他,眉头狠狠皱了起来,“你究竟想说什么?再不说清楚的话,孤就走了。” “……那我就不打扰太子了,太子殿下慢走!”胤禔终于收起了诡笑,只是瞧着胤礽的目光依旧透着诡异。 胤礽莫名其妙的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开。只是他越走,越忍不住去猜测胤禔方才所说之话的意思,于是走出没几步,他终于没忍住,很认真地侧头问着跟在一边的何玉柱:“小柱子,为孤挑宫女是何意?” 何玉柱一僵:“……” 一旁的哈哈珠子:“……” 作者有话要说:……我发现我越来越没有节操了tut果然节操君已经shi了!shi了! 47太子 这个问题,最终没有得到答案。 当然,若是他拿着这个问题去问他家皇父,也许会得到答案,只是,胤礽怎么想都觉得似乎……有些小题大作?他想了又想,还是没去问皇父,当然更开不了口再去问别人,是以最终他还是依旧没明白那句话的意思。之后的几天,每回碰到胤禔,瞧见他那似笑非笑的模样,胤礽都莫名地想狠狠踹他两脚。 当然,身为皇太子的他是不会去做这种没有教养、更没有品味的事情的,顶多在学业上狠狠压回来。 在“你进一分,我便要进两分”的这种明争暗斗中,胤礽与胤禔的学业可谓一日千里,转眼又四年。 这一日早上起来,胤礽呆滞地盯着床上和里裤上白色的黏腻之物,全然不知所措。 “主子,您醒了吗?”门口传来何玉柱小声的问话。 “……你进来。”胤礽沉默了片刻后,努力稳住情绪,复又将被子盖在了身上。 “嗻。”何玉柱也跟了胤礽数年了,听到胤礽这么说,心里转了一圈,便明白了胤礽这话的意思,是让他一个人进去。于是他小心翼翼地躬身推开门,又小心将门掩上,在门口小声询问道:“主子,需要备些什么吗?” 一般来说,这时候应该为太子准备梳洗的用品,以及早膳,事实上,他也已经着人备好了,候在门口,只等太子一句话,就会有专人送进来。只是,今日这情况……似乎有些奇怪? 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屋内,似乎有某种味道…… 胤礽端坐在床上,脸上带了几分窘迫:“……小柱子,给孤去准备新的里衣、里裤,再去备些水,孤要沐浴。” 何玉柱一愣,赶紧应道:“嗻。”他转身便去吩咐,随后迟疑了会儿,问道,“主子……马上就卯时了……”这会儿沐浴,来得及吗? 胤礽看了看更漏,心知这会儿若是再沐浴,读书可能真的会迟到,只是……他感受着□黏腻的那股感觉,眉头狠狠皱了起来,这么糟糕的感觉,难道让他忍受一天吗?! 怎么想都不可能! “去跟师傅他们说一声,孤晚点到。”沐浴是此刻的头等大事! “……嗻。” “让人把水抬进来,你也先出去。” “嗻。” 胤礽泡在水里,瞪着依旧黏糊糊的□发了会儿愣,终于别扭地伸出手,窘迫而笨拙的洗去那已经有些干掉的……白白的东西,他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屋里的水声哗啦啦的响,屋外候着的何玉柱时不时焦急地抬头看看天色,复又看看紧闭的房门。 太子这究竟是怎么了?大清早的也不先梳洗,也不用膳,竟要先沐浴…… 何玉柱很认真地将事情前前后后想了又想,将种种可能逐一想了一遍,终于想到了最有可能的一种。他抬头看着门内,眼睛微微弯了起来。 若真是他所想的那样……那待会儿太子去读书时,便能知晓了。 当日,太子读书迟到半个时辰的事在宫里偷偷的传了开来,自然,康熙是第一个得知的,与此同时,康熙还得知了另一个消息。一个让他神色骤然放缓的消息。 于是,当心不在焉了一整日的皇太子殿下回到毓庆宫时,见到的便是端坐在上首之位的康熙。 康熙端着茶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胤礽心头一凛,很自觉地回忆起了今日一整日的不良表现,膝盖一弯,率先认错:“皇父,儿臣知错了。” 他这么一说,反而让康熙一愣,一时没明白他在认什么错,不过既然孩子都认错了,想必确实有什么事没做好,听听也无妨。于是他慢慢悠悠地将茶盏往桌上一放,面无表情地逗他说下去:“噢?何错之有?” 胤礽心虚地以为定然皇父早已听说了自己今日的表现,这句话分明是对他极其不满了,这么一想,他心更虚了,赶紧坦白:“儿臣……今日读书未集中精神……”他说着,又想起了这一整日都在困扰他的事,脸上不由又添了几分窘然。 “噢?为何?”康熙瞧他这副表情,再联想到下朝后听说的事,立时就明白了缘由,只是明白归明白,他还想看看这孩子准备瞒他多久。 胤礽的脸上一白,视线开始飘忽:“呃……儿臣……儿臣……” “嗯?”康熙用眼神示意左右,让其悄无声息的退下,转眼间,屋里只剩父子二人。康熙顿时将那副面无表情的神色换了下来,变成了私下相处时时常会出现的促狭之色,只是胤礽一直低着头,加上有些走神,压根没发现。 胤礽迟疑了片刻,终于决定和盘托出:“儿臣……觉得自己病了。” 康熙一愣:“哪里不适?” “……”胤礽偷偷看了看左右,发现不知何时屋内已经没有人了,心里狠狠松了口气,这才缓缓抬起头,正视着康熙,小声道,“儿臣……那里病了。” “……”康熙嘴角一抽,“哪里?” “……就是……这里。”他指了指□,面上越发窘迫。 “……”康熙嘴角一抽,又一抽,没忍住,顿时闷笑出声。 “……”胤礽有些傻眼。皇、皇父?为何是这个反应?难道、难道他病了是一件很好笑的事情吗?!胤礽缓缓低下头,越想越觉得委屈,眼眶渐渐红了。 康熙又闷笑了一阵子,终于笑够了,这才缓下来,随后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胤礽跟前,一把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抚上他有些湿漉漉的脸,又好笑又好气地狠狠捏了一把:“傻孩子,这是好事,哭什么?” 胤礽狠狠抹掉脸上不听话的水渍,红着眼眶看着康熙:“什么好事?”明明是病了! 康熙捏着他的下巴,皱着眉头看着被他方才粗鲁的动作擦得有些红的脸颊,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你呀……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 胤礽眨了眨眼,不明所以。 康熙叹了口气,将他拉到椅子上坐下来:“早上的事朕已经听说了,这不是病了,是你长大了,成人了。” “……”胤礽茫茫然与他对视,有听没懂。 “……”康熙盯了他一会儿,忽然觉得有些词穷。这个……该怪他吧?该教的都教了,也都找人教了,唯独这事儿,咳咳……要说没想到,似乎也不是?总之,他一直没好好跟胤礽说起过……明儿个找个嬷嬷来为他说说,再让宗人府好好为太子准备个宫女,为太子好好通通人事。 这女子定不能太漂亮,太漂亮了兴许会让胤礽过早沉迷与此道,于胤礽身体无益。但也不能不好看,若是因此吓到了胤礽,留下了阴影,以后……可怎么办? 不能太高,比胤礽高了,胤礽会被吓到;也不能太矮,矮了抱着不舒坦…… 不能太胖,胖了压到了胤礽怎么办?但也不能太瘦,太瘦抱着像抱着个竹竿会没感觉…… 最要紧的是,身份不能太低,太低了会连带着降低胤礽的身份…… 这么一想,还真是不放心啊……康熙看着已经快与他齐肩的胤礽,一时有些感慨。 明明还记得他小时候软软糯糯的模样,这会儿已经大到快娶妻了……怎么越想越心酸呢? 康熙莫名惆怅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罢了,明儿个朕会着宗人府送几名宫女过来,你挑一个最合意的留着用。” 胤礽眨了眨眼,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曾经在哪里听过这话,于是迅速将之甩到一边,疑惑道:“儿臣这儿不缺宫女了啊……” “……”康熙嘴角一弯,又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你明儿个就懂了。” 胤礽盯着这笑容,身子一抖,没敢再问。 次日,下学之后,胤礽回到毓庆宫,瞪着那一大排宫女发起了愣。 “太子,您可有合意的?若是没有合意的,奴才再去换过?”一旁的总管弯着腰,恭敬地询问着。 胤礽表情呆滞地看看他,又看看那些低眉顺眼的宫女们……一时有些无言。 谁能告诉他,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当晚,毓庆宫—— “……你要做什么?!” “快住手!” “呀……唔……住、住手……” “……住手啊!” “……” 紧接着,在一声巨响之后,毓庆宫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皿=太子殿下的成长期好慢……(咦?这句话肿么感觉有点奇怪?) 汇报组织诸领导:小的今日只能完成双更任务了!(在动漫中迷路了该肿么破!肿么破!)明天晚上大概双更,要不然就是周二、周三,这周必然有两天是双更!活力更新神马的……无比惆怅tut *** 话说,明天愚人节了!!!有啥好玩的点子,悄悄提供下?噗噗…… 48太子 “……你方才说什么?”康熙顿住手中的动作,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在跟前的总管。 这人乃是宗人府负责宫侍调度的总管,此刻他正一脸惶恐的跪在地上,向伟大而威严的帝王请罪:“奴才……奴才惶恐,昨日为皇太子殿下挑选的宫女冒犯了太子,奴才、奴才……罪该万死!” “噢?”冒犯了太子? 光是听到这句话,康熙的心里便升起了一番不满。他搁下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发着抖,越发显得没有存在感的官员,一撩衣袍,看似轻飘飘地丢下一句,“现任总管办事不力,降两级,罚奉一年,退下吧。” 总管激动地整个人发颤,跪在地上,抖着声音大呼:“谢皇上不杀之恩!”降职是无疑的,在他今日踏进这扇门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好了可能会面对的惩罚,冒犯了太子,只被降职已经是格外隆恩了,这一点他自然清楚万分。 康熙冷哼一声,在他身边缓步离开。 “摆驾毓庆宫。”康熙的脸上看不出是什么神色,周身的气势也没发生太大的改变,此刻也只有常年跟在康熙身边的梁九功才能从他细微的神色变化中察觉出他的情绪。 他敏锐的察觉到康熙此刻的心情很糟糕,于是用眼睛瞟了下周围的人,示意他们务必低调行事,自己则迅速地随驾而行,以免康熙一个不满,将怒气发泄到他身上。 此时胤礽本应在念书,只是康熙到达毓庆宫时,却被告知太子至今未起身。 康熙皱了皱眉头。至今未起身?应当是身体不适吧?他这么想着,侧头对梁九功低声吩咐了句:“去传御医。” “嗻。” 挥退众人,康熙单独一人进了胤礽的居室,轻轻推了推,门便朝内打了开来。康熙一进门,眉头反而蹙得更紧了,转身就喝问道:“太子呢?!” 屋内物品凌乱,显然是仓促间被人打落的,而床缦更是凌乱异常,似乎曾经有人在上面挣扎过,秋香色的床缦大半片撕裂开来,被子也有大半跌落到了地上。 床边的地上甚至有一滩残留的鲜红色。 而屋内那个最重要的人却全无所踪。 康熙利目一扫,将整个房内的情形尽收入眼底,却依旧没有找到胤礽,眉头顿时折了起来。 “太子呢?”他又耐着性子重复问了一遍。 回应他的却只有响成一片的跪地声:“皇上恕罪,奴才……奴才们不知!” 他们惊恐地跪着,几乎将头伏到地上,身体剧烈的颤抖着,体如筛糠。冷汗大颗大颗地从他们脸上、身上滚落下来,惊吓已经无法形容他们此刻的心理。 太子殿下竟然不在寝宫?! 太子殿下竟然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失踪了?!而他们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这无疑是最严重的失职! 宫规在所有人的脑海中打转,生生将冷汗逼得更欢了。 康熙眼睛一眯,冷声道:“还不快去找!” “嗻!”宫人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迅速撤离,开始四处寻找胤礽,甚至连火房都不曾放过。 只是,所有的寻找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康熙看着面前跪着的那群人,握着扶手的手掌狠狠紧了紧,一直在胸臆间翻腾的怒意此刻终于勃然而发:“一群废物!朕要你们干什么?!” 他甩袖起身,亲自去寻找胤礽。 他怎么都没想到,不过是一个成人的过度过程罢了,胤礽竟会有这么剧烈的反应,早知道昨夜就不该顾虑他可能会有的想法而撤离暗卫,搞得现在他完全没有了胤礽的行踪!真是该死! 康熙一面恼着自己,一面迅速地在脑海里回忆着胤礽可能会去的地方,再一一排除,最终他眉头微展:“摆驾回宫!”这里的宫自然是指乾清宫。 他思来想去,觉得胤礽不可能跑到别的地方去,要么御花园,要么还在毓庆宫,可是这两个地方都着人找过了,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地方了——乾清宫。 说起来,胤礽自小便是在乾清宫长大的,又是他一手带大的,若是觉得受了委屈,或者有了烦恼,怎么想,第一反应都是回到最熟悉的地方,找最亲的人寻求安慰。 果然是当局者迷了么?康熙坐在御辇上,分析着胤礽的心情,思索着他可能会出现的地方。 “去东暖阁。”思索片刻后,他这么道。 “嗻。”抬辇的几人方向一转,平稳地朝着东暖阁而去。 东暖阁的门半掩着,康熙在门口停留了片刻,信手推门,目光迅速一扫,果见里面有一团团起在门被推开时,受惊一般地颤了颤,之后以极快的速度探出头,朝门口看过来。 “皇父?” 胤礽顿时松了一口气。他从榻上起来,不敢在皇父面前有半点的仪态不整,整了整仪容,又速度地拉了拉衣服上的褶皱,便要起身向康熙行礼。 “免了。”康熙在进门前就已经向跟随着的那些宫人示意过了,此刻进门的只有他一人。他穿着皂靴走到胤礽跟前,细细打量着面前这个孩子。 胤礽显然一晚上都没睡好,整张脸因此而显得有些苍白,嘴唇也有些干涩,眼眶更是发红,怎么看怎么憔悴。 康熙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说说,昨儿个是怎么了?” 胤礽一听到这个词,整个人一抖,一副回忆起了完全不想回忆之事的模样,狠狠打了个寒颤,万分委屈地抬头看向康熙:“皇父,以后儿臣的宫里能不能都不要有宫女了?” 宫女好可怕!那副似乎要将他生吞活剥的样子……太可怕了! 康熙的表情有些奇怪:“不要宫女了?”这孩子……究竟是受到了什么惊吓?难道不应该觉得女人香香软软,继而食髓知味吗?怎么他家太子会是这种反应? 胤礽的表情更委屈了:“皇父……” 康熙的神色也越发诡异了:“昨儿个,究竟出了什么事?” 胤礽又抖了抖,见康熙一脸必探究竟的神情,咬了咬牙,终于吞吞吐吐地说了:“她、她们……脱儿臣的衣服。” 嗯?她们?不是她?康熙的神色微妙的变了变,但依旧保持着不动声色的最高原则,继续听胤礽说下去。 “然、然后,要儿臣躺到床上……” 噢?胆子不小,竟然企图让皇太子听她们的话! “然后,一名宫女伏了上来,脱掉了自己的衣服,另一个则、则……”胤礽的脸轰地一下红了。 “嗯?” “……咬、咬儿臣下面的……”胤礽又想哭了。好痛! “……”咬?康熙的脸也黑了。他头也不回地喝令下去:“将昨夜伺候太子的那几名宫女给朕带过来!”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人,胆敢如此大胆,竟然试图谋害皇嗣! 胤礽凑过来,拉了拉他的衣服,小声道:“皇父,以后都不要为儿臣找宫女了好不好……” 康熙定定看了他片刻,无奈地叹了口气:“好,以后朕都不为你找宫女了……”还是直接找太子妃吧!总不能因此就不要女人了吧?! 胤礽终于狠狠松了口气,精神放松了下来,倦意也阵阵上涌。努力压了压,却发现怎么也止不住打呵欠的**。 康熙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伸手将他按到榻上,无奈又宠溺道:“好好睡一觉吧,今日你逃课一事朕就不追究了,但若是明儿个还这么萎靡不振的……”他有意地顿在那里,就为了看胤礽的表现。 “绝对不会的!”胤礽当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大声应允道。 “睡吧。”康熙勾起嘴角,揉了揉他的头,自己也在他身侧坐了下来。 “嗯……”胤礽顺从地闭上了眼,放任睡意将自己席卷。 康熙随手拿过一本书,心不在焉地翻阅起来,隔了片刻,视线却不自觉地移到了胤礽的脸上,眼中带着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 明明通人事这件事怎么想都觉得荒谬,又有失体统……但不知为何,他的心里却只有好笑,以及细微的……放松之感? 他摇了摇头,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书卷上,不再深思。 会有放松的感觉……多半是由于知晓了他亲定的储君不会沉迷于美色之中……吧?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我木有查宗人府的详细资料,默默望,以后再考据吧-0-望天,正文木有番外码起来那么high肿么破tut 今天二更君shi了…… 49太子 康熙虽然这么安慰着自己,心里却多少察觉了不对。只是,这样的心态太怪异,他有种不能继续深思下去的预感,这种感觉太强烈,强烈到让他产生了隐隐的不安。于是,他极其少有的,对现状逃避了。 那几名宫女很快被带过来,只是此刻的康熙已经没有了细问的心情,于是挥了挥手,将她们贬去了辛者库,并入了罪籍。今生今世,她们再也没有了为嫔、为妃的资格。 那之后,胤礽在老嬷嬷的解说下,终于明白了男女之事的重要性,以及大概的情形,他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尽管已经知晓了男女之事的“真相”,胤礽还是无法忘却那晚所受的惊吓,心里始终对这事有些抵触。 那之后,康熙并没有再跟胤礽提起过“女人”这类的话题,胤礽也有意的去遗忘那日早上醒来时面临的尴尬窘状,两人就这么互相避开了这个尴尬的话题,一直来到了八月。 期间胤礽于毓庆宫、文华殿数次讲学,读书的地点也改成了畅春园的无逸斋中。这几年来,胤礽的气度、仪态、学识都有了极大程度的提升,在康熙南巡时也能在王大臣的帮助下代理朝政。 十四岁的少年,风华已然开始展露出来。 二十二年来,也发生了许多事,单说后宫中,便又陆陆续续降生了不少皇子:胤禟、胤?、胤禌、胤裪、胤祥,就连胤祐、胤禩都已经长到七八岁了。 而前朝更是发生了诸多大事。于二十二年,台湾之事终于得到了和平解决,郑克塽投清了,自郑成功兴师抗清,至郑克塽,奉南明永历为正朔,历三世,计三十七年;郑成功于顺治十八年驱逐荷兰殖民者并收复了台湾,至康熙二十二年,台湾同大陆重归一统,凡二十三年。 而另一方面,在胤礽的建议下,二十二年,康熙着人用武力将沙俄逼出了雅克萨,阿尔巴津督军托尔布津乞降,允诺不再来犯,主帅彭春同意残余的俄军携带个人的财物离开雅克萨,并为其提供必须的马匹和食物,将其送至额尔古纳河口,随后,彭春令人焚烧木质的雅克萨堡垒,率清军撤离了雅克萨,退回到黑龙江城内驻守。 结果,沙俄方得知此事后,离战争结束不到两个月,便再度卷土重来,重新占据了雅克萨,并迅速建造了比原先更为坚实的土木结构的堡垒,再度开始了抢掠。 康熙得知此事后大怒,着人立刻备战,并加速研究火器枪炮,于康熙二十三年二月,打响了第二次战争。此时,清廷已经揣摩、研制出了新型大炮,并在这次战斗中充分的运用了起来。康熙着人带上神威大将军炮二十门,炮弹重达二十斤、可装火药十斤左右的神威无敌大将军炮(注)十门,以及暂时未命名的炮弹重约二十六、七斤、可装填火药十三、四斤的青铜炮五门,并两支训练更为有素的火器营共一百余人,及百来支连珠鸟枪,开始讨伐背信弃义的沙俄。 领兵的主帅依旧是彭春,他经验毕竟丰富,上回虽然由于他的判断失误,导致沙俄卷土重来,康熙权衡一番后,还是指派彭春将功赎罪。 这一场战争花费的时间比预期的要短,从出发到捷报传回大约只花了两个月时间,捷报上所言的新制青铜炮威力让康熙大加赞赏,并将之命名为平攘大将军炮。 彭春也吸取了上回的教训,这回直接驻守在雅克萨,并在康熙的旨意下,攻入尼布楚,将雅克萨连同之前便被沙俄占领的尼布楚等地一并收回,沙俄方彻底投降,并退回到了他们自己的境内,之后偶有动作,当即便被镇压。那之后,俄罗斯终于安分了下来。 至此,天下基本大定。 八月,康熙第三次带着胤礽巡幸塞外,同行的皇子除了以往的胤禔,还有胤祉、胤禛、胤祺、胤祐以及胤禩。 胤礽似乎也已经习惯了,习惯了后宫里断断续续地新增皇子,习惯了隔一段时间就能听到哪宫哪院的贵人、嫔、妃又或者贵妃“有喜了”这样的好消息。 随着年岁的增加,兄弟的增长,他习惯了那些弟弟看着他敬畏又惧怕的眼神,习惯了哥哥防备又带着敌意的眼神,习惯了皇父对每个子嗣都相同的关爱、疼宠,也习惯了出巡时,皇父身边带着的人不再只他一个人。 似乎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除了心里有时会闷闷的痛。 胤礽坐在有些摇晃的马车上,撩开窗边的帘子,看着外面大片大片的绿,心里也渐渐舒畅了起来。 他们从京里出发,巡视各个草原,此刻即将到达的是喀喇沁草原,康熙将在这里接见蒙古贵族。踏入草原后,众人有意识地放缓了速度,以免惊扰了这里的畜群。 各部的贵族早已得到消息,各个穿戴整齐地前来接驾,行最高礼仪,并将帝王及诸位皇子迎入敖包内。 康熙来此并无要事,只是前来巡幸一番,察看各个草原的情况,当然,也有确认是否有人有异心的暗意所在。在简单的闲聊了几句后,晚宴开始了。 敖包外篝火闪动,上面架着一口大锅,一群蒙古青年男女结伴跳着舞,撒落一片欢笑。 锅里煮着的羊荐骨、四肢、肋骨、羊胸椎、羊头等,也就是俗称的全羊宴。招待帝王,自然要用最高礼节。 大锅内热气渐渐蒸腾起,能闻到淡淡的羊骚味,离篝火最近的人不时翻动着大锅里的羊。开宴时,专人将煮熟的各部分装入大盘中,尾巴朝外,羊头上还刻着象征吉祥如意的“十”字样,一名穿着宽大直筒至脚跟长袍的老者恭敬地递上刀,请康熙执刀先行切割。 这也是蒙古的礼仪,要待长者切过以后,方能同吃。 康熙微笑着接过,划下了第一刀,众人山呼万岁,这才坐下同食。 围着篝火,胤礽坐在康熙身侧,听着康熙与那些贵族们的闲聊,胤禔坐在胤礽的下首,其他皇子依次坐着,而那些蒙古贵族则坐在另一方,神情放松。 闲聊的内容大多是这些年的生活状况,子女情况等很普通的话题。胤礽听了一会儿,开始有些走神。 “太子殿下,请用马奶酒。” 一道清脆的、甜美的童音将胤礽惊醒。他抬头一看,却见是一名七八岁的女童,托着长长的哈达,上面摆着一只金杯。 胤礽毕竟不是第一次来了,于是接过金杯,一口饮尽,并微笑着将酒杯奉还:“多谢。” 女童小脸一红,害羞似地低下了头,低低道:“不用谢。” 话音未毕,她被托着哈达蹬蹬跑走了,然后躲到一边偷偷瞧胤礽,脸上红晕不止。 一旁的康熙和几位贵族自然注意到了,认得那女孩的贵族们同时将戏谑的目光投向了其中一名中年人,就连康熙也笑着看了过去。 “杞萨克固鲁思奇布,那是你小女儿?”康熙笑着问道。 杞萨克固鲁思奇布是这方的贝勒,方才那为胤礽奉上马奶酒的孩子正是他的女儿,那么明显的行为他自然瞧得清清楚楚,身为她的父亲,他很明白女儿的心思。此刻面对帝王善意的笑语,他搔了搔头,有些好笑,又带了几分骄傲地道:“回陛下,正是奴才的小女儿,今年七岁,才貌双全。” 其他几名贵族都善意地嘲笑了起来:“你这莫非是在向陛下自荐?” 康熙也满是兴味地瞧着他。 杞萨克固鲁思奇布干咳一声,脸上带了几分尴尬:“正是,上回太子殿下来的时候,小女就对太子殿下倾心了,这次听闻陛下和太子殿下要前来,已经缠着奴才许久……” 几名贵族大声笑了起来。 康熙看了看他,又看看不知何时已经悄悄挪到杞萨克固鲁思奇布身后的女童,笑骂一声:“你家小女儿胆子不小,竟瞧上了朕的太子。” 胤礽呆呆眨了眨眼睛,对眼前这个状况有些理解不了。 而一旁的胤禔已经嗤嗤笑了起来。 “我是真心喜欢太子哥哥的!”那女童许是以为对方在笑她,心里有些不满,也顾不得害羞,从杞萨克固鲁思奇布身后探出头来很认真地喊。 “噗噗……”胤禔笑得更厉害了,连碗中的马奶都险些洒出来。 胤禛看看他,又看看胤礽,再看看那名小姑娘,脸上挂着显而易见地好奇,其他几个小的也纷纷抬起头来,亮晶晶的眼睛一致投向了胤礽。 这回康熙的视线也移向了胤礽,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胆的姑娘,当着皇帝的面,向他的太子求爱。充满了新奇的感觉,他看着胤礽,眼中闪烁着明显的笑意,很好奇他这太子会怎么回答。 “太子殿下,人家小姑娘可是向你示爱了唷!”胤禔耐不住了,放下碗,转头盯着胤礽,语调充满了调侃。 “……”胤礽瞪他一眼,接着,又看向康熙。康熙回视他,却完全没有给他任何指示,反而满是笑意,仿佛包含鼓励。 他狠狠纠结了一番,终于将视线移向了那名殷殷期盼看着他的小女童。 “孤……”他张了张口,然后顿住。 作者有话要说:注:(以下信息来源于网络) 1.神威无敌大将军炮,为铜质前膛炮,上有铭文:“大清康熙十五年三月二日 造”(1676年),炮重1137千克,炮身长2.48米,口径110毫米。筒形炮身,前细后粗,上面有五道箍,两侧有耳,尾部有球冠。炮口与底部正上方有"星"、"斗"供瞄准用。火门为长方形,每次发射装填1.5~2千克火药,炮弹重3~4千克。 这里的神威无敌大将军炮已经不是历史上的那一个,而是根据郑成功收复台湾热兰遮城(zendia,今台南的“安平古堡”)时所用的18磅青铜炮、铁炮改编。 2.平攘大将军炮,纯为我自行杜撰,来源同样时郑成功“安平古堡”一役中使用的24磅大炮。 3.文中的连珠鸟枪也纯为我自行杜撰,历史上中国只有连珠铳筒,由于制作方法复杂、价格高昂,并没有真正投入战争中使用,只为皇家子弟赏玩。(连珠铳是清初戴梓发明的一种早期连珠枪,火药和弹丸均贮于枪托,共28发,以二机轮开闭,扳第一机时, 火药及铅弹丸自动落入筒中,第二机随机转动,摩擦燧石,点燃火药发射铅弹丸。这种连珠枪是比较早的类型,但也有人指它可能是仿制品。) 4.文中的雅克萨一战与历史上的有严重出入。 历史上的雅克萨战役第一次发生在1685年6月,都统彭春率军以红衣大炮围攻雅克萨三天之,俄军不支,乞降。彭春率军退回黑龙江城,俄军残部狼狈回到了尼布楚,但在得知清军回师的消息之后,托尔布津立即再次率兵入侵黑龙江流域,于8月27日悍然重占雅克萨。 1686年夏,黑龙江将军萨布素再次出兵雅克萨,并在攻城的第4天战斗中击毙敌酋托尔布津。但清军受阻于俄军新建的雅克萨城堡之下,只得转入长围久困。从1686年8月起,在低达零下40度的严寒中,清军围困雅克萨城堡长达10个月,直到1687年5月16日,中俄双方即将开始签订《尼布楚条约》前的漫长边界谈判,清军开始从雅克萨撤军,第二次雅克萨之战宣告结束。 在这场战役中,按照中方史料,投入第一次雅克萨之役的部队包括原本驻防黑龙江的一千多满洲八旗兵,京营八旗兵近200人,山东、山西、河南的汉军500人,由精于骑射的东北赫哲、达斡尔等族组成的“新满洲”官兵500人,以及由福建籍官兵组成的500藤牌兵。总计约三千人。第二次雅克萨之役的参战清军人数相对较少,为二千一百人。 而俄国人留下的所有史料似乎都众口一词的认为参战的清军人数比清方史料要多出数倍。在第一次雅克萨战争爆发时,把整个雅克萨城和周围农村的全部俄国农民、商人和猎户都搜罗在内,俄军也仅能集结起450人的部队,第二次雅克萨战争时,俄军守城兵力尽管得到加强仍只有826人。 于是…… 面对这么少的人数,第二次雅克萨之战却花费了10月之久,主要的原因无疑是出在于装备上。 而在当时,俄罗斯这个国家,战斗力在欧洲压根排不上名。在1700年10月发生的第一次纳瓦尔战役中,俄国的4万大军被不足1万的瑞典军打得落花流水,损失高达1.5万人,使俄军的战斗力沦为全欧洲的笑料。 而当年,清廷却以围攻战略获得了胜利,从而失去了警惕。也许,一百多年后,清廷被八国联军盯上,甚至险些被灭国,在这时已经埋下了伏笔。 在看到这段数据时,我心里那个纠结那个抑郁,无法形容= =+现实中我穿越不回去,于是只好在文里努力加强了装备这一块。如果有膈应的,我只能说:请见谅。 *** 特么的,**抽死了= =都更新不上来啊啊啊啊…… 另一章正在码,如果12点前来不及更新就明早11点左右再更=0= 50太子 女童的眼睛晶亮晶亮,脸颊晕红,既害羞,又忐忑地盯着胤礽的嘴唇。 胤礽顿住话头,下意识地又看了眼康熙,他依旧是带着笑意的看着自己,看起来似乎只是在调侃他,但已经很了解这位皇父的胤礽,却能从他的眼神深处看出他真正的意图,他在说:让朕看看,你究竟能否完美的处理这样的局面。 确实,这样的局面,虽说并不与朝政相关,但若是没处理好,最好的情况就是杞萨克固鲁思奇布将这事当做一个笑谈,并未往心里去;而最糟的情况,则是给蒙古族这边的人留下“如今的储君很没手腕”的印象,进而影响今后满蒙两族的关系。 十四岁的他,在康熙的教导下,对于这些利害关系已经有了大概的理解。于是视线在周围那些贵族以及自家兄弟们身上极快地一掠而过后,他看着站在杞萨克固鲁思奇布身后的那名女童,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神态顿时从容起来:“你的名字是?” 女童呆了呆,脸上更红了几分:“萨莉。” 胤礽站起身,很有风范地走到萨莉跟前,面上带着一丝浅笑,偏又能让人看出他的认真,他看着萨莉,道:“萨莉,你今年七岁了?那你可知,孤几岁?” 萨莉呆呆地看着他近在眼前的脸,脸上的热度渐渐上升,尽管很紧张,心口噗通噗通直跳,视线不由自主往他好看的脸上飘……她还是很努力地让自己不要走神太离谱:“太子哥哥今年十四岁……” “是啊,等你长到孤这么大时,萨莉就该嫌弃孤老了……”胤礽玩笑着道。 萨莉一怔,嘴巴张了张,却不知该回什么。 康熙旁观了这么久,对太子的反应很满意,此刻终于出面调解:“杞萨克固鲁思奇布啊,你这小女儿倒是有意思,等她长大了,若是还念着朕的太子,朕就出面为她做主了!” 杞萨克固鲁思奇布一听这话,赶紧拉着萨莉下跪谢恩:“多谢陛下……” 康熙摆摆手:“别急着谢,若是将来萨莉不再念着太子,那朕也不好强人所难。另外,丑话说在前头,你也知道,太子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太子妃的人选朕可是已经亲自为太子选好了。” 他特意加重了“已经”和“亲自”几个字的音量,一番话恩威并施,让杞萨克固鲁思奇布清楚的明白,即便自己的女儿能入太子未来的后宫,也必定不会是正室。不过这些是他早已知晓的,若将来萨莉当真还念着太子,能入后宫自然是好的,无论是对她自己或者对他,抑或是对他们喀喇沁旗。 他赶紧拉着萨莉再度谢恩:“谢陛下!” 康熙让他们起来,顺势将话题转移:“别跪来跪去的,坐下继续喝酒!” “嗻!” 精明的贵族们顺着康熙的意思重新开始说笑,默契地跳过了之前的那个话题。 萨莉被母亲牵着回到了敖包前,不时回头看向胤礽的方向,脸上红晕未褪。而胤礽也重新坐回了之前的地方,含着浅笑,镇定自若地仿佛之前什么也没发生。 在塞外停留了大半个月后,康熙率诸皇子还京。 十月,巡幸畿甸,这回康熙并没有带上其他人,只带了胤礽一人,之后便驻于畅春园中。 “胤礽,与朕来一局。”康熙端坐在棋盘边,笑着招呼胤礽。 胤礽方沐浴出来,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水汽,连长发都还湿润着,他本来只是出来走走,此刻听到皇父的招呼,脚下一折,当即靠了过去。 棋盘上黑白分明,显然在胤礽来之前,康熙已经左右手对弈过一番了,最后当然没有结果。 他就着一边的凳子坐下,随手执起白子。 “你执黑子吧。” 康熙将棋子往胤礽跟前轻轻一推,自顾自地取过白子,示意胤礽先行。 胤礽愣了愣,也不与他客气,思索一番就下了一子。他的棋力与皇父相比还差得远呢,若真让皇父先行,无疑是自寻死路。 安静的园子里,只有两人摆下棋子时与棋盘相触的清脆声响,胤礽时不时停下来细细思索一番,之后才放下棋子。 天色渐渐黯沉,训练有素地宫侍为二人点上烛火,以免扰了两位爷的雅兴,并贴心地为他们准备了糕点、茶水,甚至还煮了一壶酒水,驱寒。 胤礽执着棋子久久地停留在半空中,他盯着陷入被包围的黑子,终于发觉无论自己怎么走,都走不下去了。他搁下棋子,略带不甘地抬头看向康熙:“又输了。” 康熙轻笑一声,伸手点了点胤礽的额头,取过他搁下的黑子,晃到一个不显眼的位置:“你呀,还不够狠心……”他说着,“咔嗒”一下放下棋子,眼睛眨也不眨地自杀了五、六颗黑子,局势顿时一变,本已陷入死局的黑子霎时起死回生,赫然杀出了一条生路。 胤礽看的有些呆愣,再抬头看向康熙时,眼里已经闪烁着了悟的光泽:“原来如此。” 康熙搁下棋子,端起一旁的茶碗,慢条斯理地啜饮一口。 胤礽又将方才的棋局重新在脑海中回顾了一遍,轻舒一口气,神色放松下来,执起白色的茶壶,将壶中物倒入杯盏中,随后送到自己嘴边:“这便是所谓的‘弃卒保帅’吧?但若是应用不当,反而会适得其反吧?”杀敌三千,自损八百……之类的,也不是不可能。 康熙并未回答他,而是惊讶地看着他此刻的举动,而依旧沉浸在思绪中的胤礽却并未察觉他的视线,直到将杯中物送入嘴里,他才猛然觉出不对:“……” 这茶水的味道……怎么这么奇怪?奇怪的还有那么几分熟悉…… 为何……这里会有酒?! 于是…… 时隔数年,康熙再度有幸见到微醺的太子殿下。 看着只喝了一口酒,面色就开始泛红的胤礽,他顿时哭笑不得。 “皇父……”喝了酒的胤礽似醉非醉,按理说是清醒的,但做出来的事,却绝非平常会做的,而且总会特别粘人。一如此刻,他正趴在桌子上,笑眯眯地看着康熙,嘴里时不时地念着他。 “……”康熙微叹一声,心里却只觉好笑,他长臂一伸,将对面那个半大的孩子从凳子上捞起来,准备送他回房。明明只是喝了一口酒罢了…… “皇父,皇父……”胤礽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紧接着却整个人朝他紧紧靠了过来,已经长高不少的胤礽,正好可以将脑袋搁在他的肩上,呼出的热气带着淡淡的酒味全都喷到他的颈子旁。康熙只觉一阵瘙痒,他伸手狠狠揉了揉胤礽的脑袋,语气无奈又宠溺:“下回不准再喝酒了。” “好~”胤礽拖长了调子,蹭了蹭康熙的肩膀,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 “你呀……”康熙低叹一声,认命地由着他磨蹭。 “皇父皇父……孤好喜欢皇父。”胤礽蹭啊蹭,突然爆出这么一句。 康熙一愣,心口有那么一瞬间,似乎停顿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卡qaq 刚刚50章又打不开了,于是小修伪更下= = 8号晚上不更新,最近连续几天睡觉太晚,脑子都混沌了,明天早上4点爬起来码字,争取9号早上7点多把8号的补出来-0- 51太子 “皇父,孤好喜欢皇父。”说这话的胤礽显然有那么几分不清醒了,要不然也不会在康熙面前自称“孤”。 而毫无准备的康熙闻言,心里狠狠颤了一下,紧接着反应过来,这八成又和胤礽小时候常挂在嘴边的“喜欢”是一回事,他心里一松,又一紧,面上的神情有那么几分无奈,眼神却很温柔:“……朕也喜欢你呀。” 胤礽听到这话,停止了本来蹭动的动作,而是盯着康熙的眼睛看了片刻,似乎在确定康熙所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片刻之后,他移开了视线,脸上扬起了大大的笑。 “孤喜欢皇父,皇父也喜欢孤……”胤礽嘴里嘀咕着,嘿嘿傻笑出声,伏在康熙肩头,又开始了蹭了蹭,片刻之后,却没了动静。 康熙一看,只见胤礽闭着眼,微微张着嘴,脸上红嘟嘟的,竟就着这样半伏半站的姿势睡了过去,面上甚至还带着开心的笑。看着这样的胤礽,康熙只能长叹一声,同时将心里刚刚浮出的那丝异样狠狠压了回去。 “……来人,将太子扶回房。” “嗻。” 小太监的动作很利索。 在紧贴着他的身体被轻轻的移开,失去了温热的触觉、半压在身上的重量,康熙在一瞬间竟觉得有种失落的感觉。他止住这种想法,看着胤礽渐渐被带离园子,深吸一口气的同时站起身。 ……他也该去外面透透气,清醒清醒了。 而另一边,胤礽在太监们的一番动作后,穿着里衣,睡在床上,似乎梦见了什么好梦,嘴角依旧弯着笑。 十一月的时候,康熙回到了乾清宫居住,而胤礽也回到了毓庆宫,每日往返于毓庆宫、乾清宫及畅春园无逸斋中,这样安逸又平稳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后,慈宁宫忽然传来消息,太皇太后不豫。 消息传来的时候,康熙正在批阅奏折,胤礽也在一旁。康熙已经有了让胤礽早日参政的打算,因此自从塞外回来后,就将胤礽的学习时间稍微调整了一番,午时、未时这两个时辰就跟在他身边学习政务。 若是一些不太重要的奏折,康熙便索□给胤礽批复,自己再抽查。 彼时,父子二人正就火器营的扩张进行探讨,梁九功忽而附耳低语几声,神态焦急。 胤礽有些惊讶,却见康熙紧接着皱起了眉头,也顾不上那些未批复的奏折被他方才忽然起身的举动而撒落一地:“摆驾慈宁宫!” “皇父?”胤礽心里生出不安。他从未见过皇父如此失态,加之“慈宁宫”几个字,顿时让他心里萌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康熙匆匆看了他一眼,下一刻便做了决定:“胤礽你跟朕一起来。” “……是。” 胤礽的心里惴惴不安,皇父这么急,莫非真的是……? 他不敢多想,如同儿时一般,主动伸手牵住康熙的手。手刚刚触及康熙的,那比他还冰上几分的触觉顿时让胤礽惊讶地抬起头,看着康熙紧紧绷着的侧脸,他心里一颤,手不自觉的更有力的握住康熙的。 路途前所未有地漫长,轻微的晃动如同心里的忐忑和不安一样,若有似无地干扰着他们的思绪,好不容易见到那扇朱红的大门,康熙便迫不及待地大步迈了进去。 刚进门,便听到连绵的咳嗽声。 康熙的眉头狠狠折了起来,无视一旁向他请安的宫女侍从,径直迈了进去。胤礽紧随其后。 一进屋,就能感觉到屋内透着的窒闷感,明黄色的床缦垂在那里,挡住了大部分视线,床边不远处坐着一名御医,正在悬丝诊脉,面色凝重。 床边站着一脸焦急的皇太后和苏麻喇姑。 康熙疾步走过去,眼睛快速的一扫,见太皇太后醒着,立时向三人请了安,胤礽紧随其后,也请了安,接着才将目光看向太皇太后。 “皇玛嬷,您怎么样?”康熙声音低低的,似乎怕惊到了床上的老人。 床上的老人已经开始显老,华贵雍容的生活并没有让时间在她身上停驻——当然,她也不需要——如今银色已然布满了她的发,即便如此,她张着的眼里却依旧透着精神。 看到从小看到大的孙子和曾孙,她的眼里闪动着笑意:“你们来了啊。我啊,无碍,就是染了风寒。”她说着,咳了几声。体力似乎随着病消失了不少,只是这样咳了几声,她就开始喘息。 康熙上前一步,正要为她顺气,却见一只相对他而言娇小很多的手已经先行伸了过去,笨拙却认真地为太皇太后顺着气。 胤礽从未做过这种事,做起来时自然带了几分生疏,他努力回忆着当初自己生病时,皇父和老祖宗、皇玛嬷的动作,轻柔的、缓慢的拍着太皇太后的背。他不敢太用力,生怕现在的太皇太后承受不起。一边做着,他一边道:“老祖宗,您要快些好起来,我还有很多话想跟您说呢!” 他的语气带着淡淡的撒娇,这是面对康熙和太皇太后才会出现的语气。 站在一旁的皇太后此时也走了过来,帮太皇太后掖了掖被子,随后笑着道:“是啊,母后。皇上和太子这回出去,想必有不少话想跟您说呢……” “是啊是啊!老祖宗……” 太皇太后闭着眼,终于喘顺了那口气,呼吸重新平稳下来,她睁开眼,笑着看着面前的几个明显忧心不已的孩子,缓缓道:“不用担心,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这回真的没什么大碍,就是染了风寒……只是我年纪大了,不比你们几个小的,年轻,好得也快……过阵子就好了……” 这时御医也诊完了脉,在康熙的示意下,道:“回皇上、太皇太后、皇太后、太子,太皇太后的病确实没有大碍,奴才这就去为太皇太后配药……”他说着,顿了顿,才又道,“奴才告退。” “去吧。”康熙看了他一眼,朝他挥了挥手。 御医很快退下。 康熙与胤礽又在慈宁宫陪了会儿太皇太后,不敢多留,生怕扰了她的休息,隔了会儿便离开了。 “胤礽,你先去无逸斋吧。”康熙站在门口,对胤礽道。 胤礽看了看他,似乎从他的神色中明白了什么,却并没有遵从:“皇父,儿臣也想留下来听。” “……你呀……”康熙回视着他,表情有些无奈,却并没有再说什么,“那便留下吧。” 没一会儿,之前为太皇太后诊脉的御医便过来了,他看到一旁的太子心里有些惊异,却没有将之表现出来,见康熙并没有什么表示,便理了理思路,下跪,开口:“奴才给皇上、太子请安。” “有什么便直说吧。”康熙挥了挥手,对此时的这种虚礼有些不耐。 “嗻。回皇上、太子,太皇太后这回的病确实没什么大碍,只是……太皇太后年纪大了,身体也渐渐虚了,这次的小病也许会摧毁太皇太后的根基……”御医回得很谨慎。 话音落下后良久,那两位主子爷依旧沉默着,御医不敢抬头看,只觉得冷汗有点下来,背后的衣服有点湿了。 “尽你们所能,好好为太皇太后调理。”康熙周身带着压迫,盯着御医看了良久,方转身向着御辇走去。 胤礽沉默地跟在他身后,时不时抬头看看走在前面的人,眼神透着担忧和不安。 “老祖宗会没事的。”他小声道,仿佛在告诉自己,也在告诉康熙。 在胤礽印象中,老祖宗是强大的,她的强大与皇父的强大是不同的,皇父是帝王,一肩挑下整座江山,背负天下百姓的生死。皇父是冷静的、沉稳的,如同一头壮年的雄狮,睥睨天下。而老祖宗是睿智的、平和的,辅佐过三代帝王的老祖宗,看的比他们看的更远、更深,一些政事上的见解比皇父更透彻…… 这样的一面,胤礽虽然见得并不多,但留下的印象却很深刻。胤礽见得最多的,是老祖宗平和、慈祥的一面,会摆弄摆弄花草,与他说说闲话,在一些看似平常的话语中,胤礽却觉得受益匪浅。 这样的人,是不会轻易被这种小病打倒的。胤礽本来是这么坚信的,只是,这一切在看到老人苍老的面容时,坚定的信念如同缺了一个口,被冷风呼呼的吹过。 再强大的人……也敌不过岁月的流逝……么……他突然有些害怕,几步上前,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悄悄伸手牵住了康熙的手。 康熙顿了顿,反手牵住他的手,放缓了步伐,回应似的低声道:“嗯,不会有事的……”他抬头,看着前方,目光深远。嘴角轻轻勾起,勾勒出一个清浅的、却毫无笑意的弧度。 作者有话要说:补完=-=发现这两天晚上更新了,收藏夹却不会显示出来,**的抽搐果然是无敌的,默默望天 又及:我在这种不适合感冒的时节感冒了=皿=回家就去买个体温计,有啥不对就直奔医院去,嘤…… 52太子 太皇太后的那一场小病拖了许久,却迟迟没有见好。 康熙和胤礽心里不放心,每日晨昏定省,嘱咐宫人好好伺候太皇太后,不得有任何闪失。这日,太皇太后身子爽利了不少,便一刻也不愿在床上久待,让苏麻喇姑和皇太后扶着,坐在了榻上,与皇太后低声说着什么。 隔了片刻,康熙和胤礽前来问安。太皇太后看他们这副小心谨慎的模样,心里一暖,却还是不忍心让他们太过操心,于是对着一直伴在她身边的皇太后博尔济吉特氏笑道:“你瞧,这爷儿俩,这会儿操起心来简直比我们这些妇道人家还罗嗦……” 太皇太后的身子在那场病中消瘦了不少,以往那些衣服都有些显大,康熙皱着眉头当即着人为她赶制了几件新服,至于颜色,自然还是由太皇太后亲自挑选。 此刻太皇太后穿着新制的浅藏青色便服,同皇太后一同端坐在榻上“嘲笑”着他们父子二人,尽管满头银发,却依旧显得很精神。 皇太后陪伴了太皇太后这么多年,对于她此刻的心思也能猜出一二,于是极其配合地接口:“母后说的极是……” 她说着,看到被她们俩人联合“欺负”的爷儿俩此刻的表情,也跟着笑了起来。 苏麻喇姑也在一旁轻轻的笑,没有任何恶意。 胤礽抬头与康熙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脸上相同的无奈表情,以及眼底相似的深深笑意。 这是最后一段与昭圣慈寿恭简安懿章庆敦惠温庄康和仁宣弘靖太皇太后博尔济吉特布木布泰相处的时光,温馨静谧,却又透着欢笑,期间,纵有朝事诸多,学业繁重,康熙和胤礽必然会抽出时间前去请安,闲话家常。 进入隆冬后,太皇太后的病情急转而下,整日昏睡居多,人也越发的憔悴了。皇太后和苏麻喇姑整日守在床前,片刻不离。 康熙更是亲制祝文,步行至天坛祷告,祈愿太皇太后身体安康。 只是,这一切都成了幻想。 二十六年十二月廿四日夜,已经昏睡了数日的太皇太后醒来,精神极佳。她慈爱的目光逐一扫过闻讯匆匆而来的帝王、胤礽以及始终守在她身边的皇太后和苏麻喇,伸手握住苏麻喇姑的手,郑重道:“苏麻喇格格,今日我博尔济吉特布木布泰郑重将十二阿哥胤祹交给你教导,你要像当年教导玄烨一样,教导胤祹,对他言传身教……” 站着的几人心里同时一颤,那种不祥的预感登时越发浓重的弥漫上所有人心头。苏麻喇姑反手用力握住太皇太后的手,声音有些颤抖:“是,主子……” 太皇太后微微一笑,视线从她身上移到康熙身上,似乎是在对苏麻喇姑说,却又似在跟康熙说:“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今日这一关,我是过不去了。你们也别伤心,我这一辈子什么没见过,该吃的苦也吃过了,该享的福也享到了,儿子虽然去的早,但有个贤惠能母仪天下的儿媳,能担下整个天下责任的好孙子,还有个可以辅助他的哥哥,而今,曾孙也长大了……这一辈子,也不枉了。” 康熙的身子颤了颤,上前一步:“皇玛嬷……” 太皇太后探出有些枯瘦的手,朝他的脸伸过去,康熙赶紧矮□,让她的手能更快、更方便的碰触到他。 触感微凉,不再如同最初的时候,那么的温热、柔软,却一如既往的温柔,康熙的眼睛一下子酸涩起来,他用力睁着眼睛,不愿让那股酸涩将眼中的液体逼出来,反手抓住太皇太后的手,他微微颤抖,又有力得抓着。 “皇玛嬷……”他低低的唤。 “玄烨,今后,我就不能再在你背后看着你了……但幸好,你已经成长成一名足够出色的帝王了,即便今后我不在,我也可以很放心……” “不……”康熙听着,将头埋入太皇太后的手心里,心里的酸涩越发深沉,再也忍不住的,喉头哽咽起来。 太皇太后又转头看向胤礽:“保成,等我去了以后,你皇父就剩一个人了,你……还记得当年我说过的话吗?” 她所说的当年,指的是京师地动的时候,她与胤礽在帐内所说的那些话,那时的胤礽还为那个“梦”所困,为着他与康熙之间可能会出现的隔阂而彻夜不能眠。 后来,还是在太皇太后的开导下,才让胤礽醒悟过来。 胤礽回想了下,狠狠点了点头,眼中已经有了些许的泪意:“老祖宗,保成都记得您说过的话,保成已经都想明白了,保成已经长大了,您不用再为保成操心了。” 无论是对曾经梦见的那些事,还是对康熙的态度,他都想清楚了,再也不会让那些稚嫩的想法蒙蔽自己的双眼。 太皇太后闻言,脸上露出了放松之色。她腾出一只手摸了摸胤礽的头,随后又将目光看向了仁宪皇太后,眼里有着一丝心疼:“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 仁宪皇太后本来强忍着的泪水被这么一句充满慈爱的话语中彻底决了堤:“不苦,不苦……母后……有您在身边,媳妇哪里还有什么苦不苦的……” “你们都别哭,我呀……马上就能回到草原上,尽情的驰聘纵横了……”她说着,微笑起来,仿佛真的看到了那一幕自由自在的场景。 众人看着她,心里的悲伤却怎么也抑制不住。 “你们都先出去吧,我有话想跟玄烨说说……”隔了会儿,太皇太后这么道。 “是。”几人应声离开,走几步回一下头,眼中泪意朦胧。 谁也不知那祖孙二人最后说了些什么,只是,等他们再度进去时,太皇太后已经重新闭上了眼。 十二月廿五,太皇太后崩,享年七十五岁,慈宁宫中,哭声连天。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明天还是早上更新……不过不会这么晚了orz 53太子 康熙二十六年十二月廿五日子时,博尔济吉特布木布泰,这位出生于蒙古科尔沁,于天命十年嫁给皇太极,后培养、辅佐了两代君主的有名贤后,就此崩于慈宁宫。 太皇太后的梓宫置于慈宁宫中,到处是白色的幡布,阵阵不间断的哭声中,夹杂着稳而不乱的诵经声。 康熙身着孝服,跪在已经不再有知觉的太皇太后跟前,号恸不止。他已经伏在太皇太后的梓宫那里恸哭了一日一夜,两眼红肿,连眼泪都快流不出来,心里的悲伤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消退。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皋鱼说他有三过,他又何尝不是?子欲养而亲不待,莫过于其中最大的过失。他这一生,总是在失去……在年幼时,他失去了他的皇父;在他登基后,失去了额涅;在他逐渐开始掌握权势时,失去了第一位皇后;登基十八年后,他失去了幼弟隆禧……而今,在他终于成+人、能够彻底承担天下这副重担时,失去了从小教导他、培育他的皇玛嬷。 康熙回忆着自小到大的那些过往,只是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当年还很年轻的太皇太后指点他朝政时严肃认真的神情,温和或严厉的语气,言犹在耳,音容犹在,明明还似触手可及,却再也见不到了,再也…… 酸楚充斥整个身心,哭号声再度溢出咽喉。 皇玛嬷,你让孙儿不要伤心……你说你什么都享受过了,你说你这一辈子什么都不缺了,你说你只是回到了大草原纵马驰聘……可是孙儿怎么可能不伤心,再也……再也见不到你了啊,皇玛嬷! 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人亲切的叫孙儿一声“玄烨”了……当孙儿累了,想停下来时,再也找不到那个可以静静倾听孙儿诉说的人了…… 康熙身体巨颤,心里的悲伤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一样,将他整个笼罩住。他不想吃东西,不想喝水,不想去管门外那些焦急的朝臣,他只想,陪在太皇太后身边。 他的旁边,是同样两眼通红、面露哀戚的兄长、弟弟,裕亲王福全和恭亲王常宁。 而另一边,皇太后和苏麻喇姑伏在那里,同样恸哭着,谁劝也不走。身后跪着的则是宫中的妃嫔们,面露哀戚之色。 几位皇子及宗室的子嗣们同样本也都伴在一旁,只是其中几个毕竟年纪尚幼,在此处跪上一个昼夜显然吃不消,于是已经被带下去了不少人,如今只剩胤礽、胤禔、胤祉、胤禛几个稍微年长些的依旧跪在那里,旁边摆放着已经冷了又热,热了又再度掉冷掉的饭菜和茶水,却没有人想去动上一口,双目通红,嘴唇干涩,面容憔悴。 不是他们不想吃,而是真的吃不下。 这几位天底下最尊贵的主子,一向注重身份、地位和形象的几位,此刻早已将那些虚物抛诸一边,此时此刻,没有人能够理解他们的悲伤,他们也不需要那些外臣理解。 他们只是伏在那里,紧紧握着已经逝去的太皇太后早已冰凉、僵硬的手,以哭声诉说着自己内心的伤和痛。 门外,诸位大臣紧紧皱着眉头,小声的商量着什么,面上的神色各个透着忧心。 最终在一阵轻声商议后,众大臣齐齐跪在慈宁宫门前,内阁、翰林院、九卿、詹事、科、道等一起奏道:“奴才恳请皇上遵从太皇太后遗诰,以礼节哀!” 他们这位帝王已经足足在这里号哭了一个昼夜了,滴水未尽,米粒更是一点未沾,纵使帝王现今依旧在壮年,可是再这样下去,再强壮的身体都撑不住啊!帝王的身体关乎天下,关乎社稷,他们如何能不忧心?! 康熙依旧伏在那里,通红的眼睛定定地看着那张双目紧闭的、布满皱纹的脸庞,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 跪着的大臣互视一眼,继续跪奏:“皇上您至德纯孝,自太皇太后违豫,这一个多月来,昼夜侍奉,只是,皇上您也当深思太皇太后的遗命,以礼损哀才是……您的龙体关乎天下,关乎黎民,关乎社稷啊!” 康熙始终伏在那里,喉咙里的呜咽声始终不断。 胤礽原本也是沉浸于悲伤中,忽闻此言,仿若回过神来一般,浑身一颤,眼神霎时从原先的混沌整个清醒过来。他偏头看看旁边的几名皇子,只见那几个稍微年幼一些的已经面露迟疑之色。 朝臣依旧在那里苦苦相劝:“伏求皇上深思太祖、太宗、世祖列圣托付至意,太皇太后慈爱本怀。节太甚之哀,为不匮之孝!” 此时,有几名机灵的、一直在默默关注他们的朝臣注意到了几名皇子的神色,于是接着前面那人的话语续道:“皇上!请您也为皇太子,以及诸位皇子思量一番!如今,皇太子学问精进,职见大成,诸皇子早就有方,俱秉至性,每当皇上号哭之际,皇太子及诸皇子悲思填膺,忧皇无措……皇上!您何其忍心?!” 另一人见帝王似乎有所松动,于是赶紧接道:“皇上您龙体负荷甚巨,惟望立减哀悰,照常御膳,调护圣体,以时保摄。庶几仰承列圣在天之眷,次以慰安皇太子及诸皇子下以昭示中外臣民,不令跼蹐无所……” 康熙终于动了动,声音仿佛被石头狠狠碾磨过一般,嘶哑无比的对伴在身边的梁九功道:“朕遭此不幸,太皇太后宾天,朕心中悲痛难忍,无心下咽,昨皇太后再三劝进糜粥,朕虽勉啜少许,终不能下咽。” 他顿了顿,通红的双眼扫过同样憔悴的诸位皇子,最终视线停留在胤礽身上,片刻后又转回太皇太后遗容上,嘶哑着喉咙,继续道:“不但朕躬如此,皇太子、皇子等亦至今未曾进食……” 梁九功躬身,将康熙的话一字不差地传至诸臣耳边。 诸位大臣张了张嘴,还待继续劝慰,却被康熙一句话堵死在那里:“尔等都莫要再劝了,朕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朕自己的身体自己也清楚的很,现在,你们都出去,莫要扰了太皇太后的清静。” “……嗻。”诸臣无奈,却深知此刻再劝亦是无益,只得顺从地跪安离去。 二十八日,宗室的子嗣在诸人的劝慰下,离开了慈宁宫,守了两个昼夜,他们也实在撑不住了。而康熙却依旧伏在那里,维持着最初的姿势,身上穿着的也依旧是最初的暗色衣裳。 后宫诸妃,以及胤礽、胤禔等人也始终跪在太皇太后的梓宫前,同样穿着最开始的暗色衣服。他们和康熙一样,已经多日不曾离开过慈宁宫了。 不知何时,那些大臣又再度聚集了过来,连同诸位亲王一同跪在门口,奏曰:“皇上自太皇太后宾天以来,昼夜不离丧次。今除夕在即,素来有避忌之例。皇上若仍不回宫,臣等窃以为未便。明日祭毕,恳请皇上除夕之夜暂且回宫!” “恳请皇上,除夜暂回宫!” “恳请皇上,除夜暂回宫!” …… 门外声浪迭起,他们深深地将头磕在地上,伏低的姿态、哀伤中透着坚决的声音,都在昭示着他们的恳求之心。 康熙不为所动。如今他即便说话,旁人也只能听到气音,必须要认真地去倾听才能听到他的话语。在这两日的号恸中,他的喉咙已经彻底嘶哑了。 梁九功凑到他跟前,认真的听着康熙的话,然后走到门前,恭敬地按照康熙所言将原话述说:“数日以来,朕心甚觉愦迷,今据尔等所奏,稍有关系。除夕可令皇太子、皇子等俱回宫中书室。众妃等亦令各回本宫。若朕复有何心回宫耶?况皇太子、诸皇子等自太皇太后违豫以来,四十余日,皆在书室,原未尝安处宫中。元旦日,太皇太后梓宫前,令宫人照常上食。慈宁宫院前,皇太子、皇子等住帏帐,朕当于此暂居一日。” 诸王、大臣看看梁九功,再看看依旧背对着他们的康熙,那丝毫不见妥协的身影,他们只能无奈地退开。 在此刻此刻,他们纵使说再多,帝王也是听不进去的。面对此刻帝王的任性,他们除了忍让,又能说些什么呢?况且……那位太皇太后,即便是他们,也是打心里尊重的。 他们该劝的已经劝过了,应尽的责任已经尽过了,只是帝王不允罢了。况且,祖制、忌讳什么的……不过都是人在说罢了。即便打破一次,也无妨。 之后的两日,康熙果真一直留在慈宁宫,每日只有那么一、两个时辰会去帷帐内小睡片刻,接着又会惊醒过来,然后直直走到梓宫前再度跪下,一坐又是一整日。 胤礽和胤禔等人毕竟尚未成+人,数日不合眼实在有些撑不住了,于是在迷迷糊糊中被人半抱着去院前已经搭好的帷帐内小睡了片刻,胤礽和胤禔两人醒得早,刚睁开眼,便又沉默着跪回梓宫前。 转眼,已是除夕,按理说应该很热闹,充满欢笑、炮竹声的喜庆日子,由于太皇太后的逝世、以及整个紫禁城的哀肃之色,这一年的除夕,整个京城,甚至整个大清臣民,都身着丧服,过得极其沉凝。 短短数日,滴水不沾,滴米不进,又睡眠极少的康熙迅速憔悴下去。 胤礽一直在默默注视着他,这一日,他终于无法忍耐下去。他低声对着何玉+柱吩咐了几句,何玉+柱应声离去。回来时,手里捧着两碗蜂蜜水,以及一小碗薄薄的稀粥。 胤礽站起身,悉索的声音让有些精神不济的胤禔抬头,颇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接过何玉+柱手中的木托盘,他给胤禔递了一碗蜂蜜水。胤禔沉默地接过,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不过几日不曾开口,唇+瓣粘连在一起,撕扯的疼痛让他止住了说话的冲动,只是安静地小口啜饮了起来。 胤礽并没有多在意胤禔,在他接过碗的时候,他便端着剩余的一碗蜂蜜水和稀粥向康熙走了过去。 康熙的精神显然比他们更糟糕,就连胤礽走到他身边停留了一会儿,都不曾注意到,目光依旧注视着太皇太后梓宫的方向,虽不再哭号,脸上却始终带着悲戚。 胤礽驻足了片刻,取出装有蜂蜜水的碗,再将装着粥的木托盘交给何玉+柱,让他在一旁候着,自己则蹲下_身,将碗凑到康熙面前。 康熙被跟前突然出现的碗吓了一跳,本来有些飘忽的神志此刻尽数归拢,他抬头瞧清人,头往旁偏了偏,唇`瓣轻轻动了动,胤礽听不见他说的话,但他能看清他的意思,他在说:“朕吃不下……” 胤礽却并没有收回手,而是固执地伸着手,保持着递送的动作,静静地看着康熙。 康熙回视着他,胤礽因着数日不曾好眠,眼里已经浮现了红色的血丝,脸色苍白,唯有双颊,或许是因着刚睡醒的缘故带了些薄红,而双`唇则干涩无比,上面甚至裂开了几道口子,有丝丝血液顺着伤口跑出来,被主人置之不理,最终干涸在上面,结成暗黑色的痂。 他骤然有了些许的心疼的感觉。 “你喝吧。”康熙动了动唇,虽然依旧无法出声,但他相信胤礽能明白他的意思。 胤礽没有动弹,依旧定定地看着他。只是手却有些微微抖了起来。数日不曾好眠,丧失的不止是精神,还有体力,如今要他维持这样的姿势过久,也是一项艰难的体力活。 康熙的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动到他微颤的手上,最终像是认输一般,接过了胤礽手中的碗。即便喝了……也咽不下去啊……胤礽这又是何必…… 只是他终究不忍心辜负这孩子的一片真心,将碗凑到嘴边,喝了一口,下一刻,他便皱起了眉头。数日不曾进食,之前是没心情故而吃不下,现在是想吃……却发现吃不下了。 “咽下去!”胤礽嘶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焦急和坚定。 康熙微叹一声,暗道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这么大的人了,竟然还要自己的儿子担心……这么想着,他迫使自己将那口蜂蜜水咽了下去。 喉咙顿时火烧火燎的疼痛起来,同时带起的还有瘙`痒的感觉,让他有些想咳嗽。 他想压抑下去,背上却传来不熟练,但很温柔的拍打,他一怔,瘙`痒的感觉淡了一些,抬头,看到的果然是胤礽担忧的眼神。 “皇父,多喝几口水……”同样嘶哑的声音昭示着他自己也同样的不适。 康熙又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言,而是端起碗,小口小口的将碗里的蜂蜜水饮尽。 康熙身侧的梁九功松了口气,一直盯着他的胤礽也舒了口气,只觉心里的负担一下子轻了不少,耳边的嗡鸣声却越发急促了。 “再去端碗蜂蜜水来。”喝了水之后,康熙喉咙口的不适感终于减轻了些,于是转头对着梁九功吩咐道。 “嗻!”梁九功欢喜离去,皇上终于肯喝水了!真是……太好了……梁九功只觉热泪盈眶。都是太子殿下的功劳啊!赶紧去端水,端水!他这么想着,脚下更快了几步。 “胤礽,你也……”康熙抬头,刚想让胤礽也吃点东西,却发现站着的人显然有些不对劲,他眉头蹙了蹙,刚要伸手去拉对方,却见胤礽已经歪歪斜斜,向着反方向倒了下去。 “胤礽?!”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的出处:《汉·韩婴·韩诗外传·卷九》第三段—— 孔子行,闻哭声甚悲。孔子曰:“驱!驱!前有贤者。”至、则皋鱼也。被褐拥镰,哭于道傍。孔子辟车与之言曰:“子非有丧,何哭之悲也?”皋鱼曰:“吾失之三矣:少而学,游诸侯,以后吾亲,失之一也;高尚吾志,间吾事君,失之二也;与友厚而小绝之,失之三矣。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也。往而不可〔追者,年也,去而不可〕得见者、亲也。吾请从此辞矣。”立槁而死。孔子曰:“弟子诫之,足以识矣。”于是门人辞归而养亲者十有三人。 *** 我文盲了-0-之前一直以为是孔子说的……tut *** 写的时候,想起了去世的爷爷和外公,涌起了想哭的冲动……纵使别人说再多安慰的话语,都是空的。 大好的天气,就不说这种沉重的话题了tut 换个轻松一点(?)好吧,可能还是有点严肃的话题,比如:我刚发现在追的某篇康太v文也弃坑了tut(没v就坑的就……不提也罢t_t)!!再也不爱了qaq!!!! 54太子 康熙心里一急,无比迅速的站起身,一把接住倒下的胤礽,却见他脸色惨白,双颊却透着红晕,呼吸粗重,双眼虽然睁着,却显然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事物。 因着接胤礽的动作,此刻康熙与胤礽的距离极近,近到只要一低头,就能碰触到对方的肌理。故而,康熙不用伸手触碰,仅从对方呼出的灼热气息中,就能得知,此刻胤礽在发烧。 而且,显然还不低。 康熙狠狠皱了皱眉,站在原地不动,以此来缓解方才起身太匆忙而引起的晕眩感。他毕竟跪在梓宫前数个昼夜,且滴米未进,身子就算再强壮,此刻也有些受不住,此刻能只出现强烈的晕眩感说明他之前的身体真的非常健壮。 “梁……”他抱着胤礽,刚想唤梁九功,却想起他方才才让梁九功前去取水,这么一时半会儿的,估计还没走出多远,他不做迟疑,努力撕扯着嗓子发出声音,吩咐刚刚赶来的宫侍:“去传御医!” “嗻!”宫侍匆匆离开,前去请御医。 康熙探手摸了摸胤礽的额头,滚烫的触觉让他眉头深锁。不再迟疑,他直接将胤礽抱起,走向院子里的帷帐内,目睹胤礽倒下一幕的胤禔也跟了过来。 “汗阿玛……”胤禔想说我来照顾胤礽吧,张了张口,却发现康熙压根没有注意到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意识不清的胤礽身上。胤禔眨眨因睡眠不足而有些干涩的眼,心里泛起一阵阵的委屈。汗阿玛,您什么时候能在有胤礽在的时候,能将目光分给儿子一些些?这样我也不会那么……那么…… 胤禔看向胤礽,眼神里带着的情绪有些复杂。 康熙一把将胤礽放到帐内的小榻上,并将一旁的被子取过来替他盖上,生怕不够,他又着人再去取了两条,给胤礽盖了一条,另一条则摆在一边,以备不时之需。 胤禔也走了过来,默默地帮着康熙。 “胤禔,你……”康熙抬眼看了看他,刚想说什么,却被床上躺着的那个孩子的一声□打断,他急急将视线移回去。 “……皇……父……” 此时胤礽也缓过神来,眼前终于不再是一片白,耳鸣也消失了,但身上沉重、滚烫的感觉却更加明显了,而那种酸痛无力的感觉,更像是从骨头中传来的。只是……现在并不是倒下的时候。他艰涩地眨了眨眼,努力将视线对准眼前那张脸,喘了喘,张口:“儿臣没事,休息会儿就好……您先过去吧……”他不想皇父为难,加上他现在也确实没有什么大事,无非就是这几日没休息好,可能又着了凉,这才累病了。 再说,现在并不是让皇父担忧的时候……皇父他也很累了,不能再让皇父再为他分神。 “再说,有大哥在呢……”他将视线移到胤禔身上,嘴角轻轻翘了翘。 “……”康熙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没有动,“朕已经唤了御医过来,等他为你看过了,朕再走。” 胤礽见他坚持,便不再言语,闭上眼睛,试图遗忘那股恼人的头痛感。 御医来得很快,似乎就在慈宁宫外候着。向皇上、皇长子和皇太子请了安后,御医伸手把上胤礽的腕脉,在帝王和皇长子压迫的视线下,收回了手,得出的结论和胤礽自己总结的差不离。 康熙松了口气,刚要起身,胤礽却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御医,等等。”胤礽试图从床上坐起,奈何身体太沉重,压根不配合他的意识,于是他动了动,最终只能偏了偏头,看向等候他发话的御医,“为皇上和皇长子搭下脉。” 这才是他等御医过来的目的。虽然目前看起来他自己的情况最糟糕,发热甚至一度出现昏迷,但这是由于身体太疲倦,无力再掩饰的结果。而旁边这两人呢?是真的没事?还是和他之前一样,只是在竭力掩饰? 他不想多担无谓的心,正好要请御医,就索性让御医好好为他们瞧瞧。 “嗻。”御医其实也正有此意,身为臣子,他们这些御医也都在为帝王的身体所忧心。且不说那些大臣们的托付,为皇上和宫中诸位主子诊脉本就是他们的责任,只是……帝王的威严和固执摆在那里,即便他们忧心万分,在尝试了几次后,也只能默默的将担忧摆在心底。 而如今,太子殿下却亲口提出了!御医压下欢喜,就要上前。只是还未走到康熙跟前,康熙便一摆手:“朕的身体朕……” “您自己清楚?”胤礽嘴角一翘,似乎想要说什么,下一刻却猛烈的咳嗽了起来,咳了好一会儿,才在康熙心急的安抚下平顺了那口气,他抓住康熙的手,一脸认真、又带着点恳求地看着他,“皇父,您知道为儿臣担忧、为皇子们担忧,可是,您有没有想过,儿臣们和大臣们也都在为您担忧?您的身体您自己或许清楚,但儿臣却不清楚,大哥三弟四弟他们不清楚,外面的大臣们更不清楚,儿臣们看到的是您憔悴的身体,数个昼夜不曾进食……这样的情况,您让儿子们、大臣们如何不担忧?” 他说得有些急,气一时喘不允,似乎又要再度咳起来,但被他压了下去,更用力地抓紧康熙的手,他不待他反驳或说别的话,继续道:“皇父,您这样悲伤过度,且不让御医为您看看,别说我们,就连老祖宗知道了,都会为您担忧的,难道您想让老祖宗去了都不安心、还要为您担忧吗?” 这句话说的狠了,康熙的手一僵,整个帐内一窒,似乎连周围的空气都在压迫他们似的,让站在一旁听着的胤褆和御医为之一颤,心里为太子的大胆言辞有些惊忧。胤礽却只是直直地与康熙对视,不曾移开半分。 良久,康熙叹了口气,重新坐了下来,伸出手腕,妥协道:“你这孩子……说话越来越不分轻重了……” 这话似乎带了几分指责,胤礽却完全不在意,反而轻舒了口气,压下头部越发晕眩的感觉,盯着御医的动作。 御医同样在心里松了口气,不敢大意,赶紧上前为帝王请脉。 脉象有些细促而无力,实为虚脱之象。御医收回手,跪下将结果汇报完后,请求道:“恳请皇上照常御膳,调护圣体,为大清、为诸位皇子保重身体。” 康熙沉默不语。 胤礽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胤禔,也不去管康熙心里在想什么,径自吩咐道:“小柱子,将那碗粥取来。” 何玉柱心领神会,将本就摆在一旁的粥碗取了过来,跪下,恭敬地双手捧住,高高举起,奉到康熙跟前。胤礽喘咳一声:“皇父,您快用膳吧。” 康熙在心里暗叹一声,深觉自己似乎已经被胤礽牢牢捏住了,什么事都顺着他。这么想着,他也知道若是再不吃,自己的身体真的会撑不下去,到时……只怕胤礽在病中都还得担忧他,若是因此耽误了养病,烙下什么病根,那还了得?!他当即接过碗,慢慢的送入自己的嘴里。 初时,依旧如同前几日一般,咽不下去。但康熙的意志力的惊人的,在他意识到这样的情况若是再持续下去,倒下的绝不止他一人时,要进食的想法就将其他的一概压了下去。 第一口艰难的吞咽下去后,第二口、第三口就容易很多。 在胤礽的盯视下,康熙沉默地将一碗稀粥尽数吃完,又将一碗参汤喝了下去。 身体虚的时候不能进补太多,在饿了许久后,也不能一次性吃太多东西,胤礽也明白这个道理,于是他看了眼御医,见他脸上的神情放松了些许,自己才终于安下心来。 晕眩感和沉重感倾轧而来,他只觉呼吸都沉重感了不少。 康熙沉默着探手摸了摸胤礽的额头,那愈发烫手的热度让他眉头又紧蹙了几分,他站起身帮他掖了掖被子,又吩咐御医和宫侍在旁看着,转身看向胤禔:“你也在帐内呆着吧,多睡一会儿。” 他又看了眼神智似乎再度有些迷离的胤礽,在宫人掀开帐子后走了出去。 慈宁宫外,诸王公跪伏在地,恳请康熙收回三年之丧的意图。自年初二开始,大学士刘枝桂、科尔沁国达尔汉亲王亲王班第额驸、蒙古王、贝勒、贝子、内阁、诸王公等便逐一上书,却始终不能打消康熙的执念。 只是此事万万不可行,即便让他们继续跪伏与此,也务必要让帝王动容。 此刻,他们眼见康熙从帐内步出,忙齐声道:“皇上,三年之丧,万不可行啊皇上!” 康熙顿了顿,终于停下了脚步。 “着裕亲王、恭亲王近前——” 伏在地上的诸臣一听,心中一动,显然是知道有指望了,不由大喜。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梁九功前来传旨:“上谕:方才同裕王、恭王商酌,二王俱云,王以下、士民以上通国皆言不可行,臣等之意亦同。皇太后及皇太子、众妃以及官民,至二十七日俱行释服。但满洲旧例,百日内不行喜庆之事,尔等素所共知。今满百日后,不数日即为移厝之期,移厝祭奠时,若概不用孝服,朕心仍属不安,朕躬及慈宁宫人暂缓释服。二十七日以后,朕在宫中则用素服,诣梓宫前则仍用孝服,俟满百日而除。朕本意决欲持服二十七月,因尔等诸王、大臣、士民举国皆言不可行,故勉从所请。朕此言亦必愿尔等从之。” 诸王、大臣闻言,心中松了口气,伏倒在地,奏道:“皇上怜念臣等,城等不胜幸甚!” …… 帐内的胤禔也清楚的听到了不远处的声音,转头看向已经陷入昏睡的胤礽,眸光闪动。 汗阿玛这一举动,虽然表面上看来是受到诸王、大臣连番的请求而软下来的,但一直在旁看着的他,又如何会不知其中的因由?让帝王这么快松口的,只怕……还得归功于这一位啊! 胤礽啊胤礽,你的本事还真是大啊…… 胤禔想着,嘴角露出讥讽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起居注看得我眼睛都花了,虽然,内容又……=皿= 明天我生日!只更新番外哟~~大概会到晚上才能更新?希望不会爆字数orz 55太子 那之后,康熙依旧每日在太皇太后梓宫前恸哭不止,哀伤不减,但总算恢复了正常进膳,虽然有时候尚需宫人们的提醒。 这让众人狠松了口气。 而另一方面,胤礽在烧稍微退了些许后,也重新回到梓宫前,继续尽哀,同时,也尽量帮衬着康熙,处理一些事物。这段时日,康熙大多数事情都交给了胤礽代为处理,只除了重要的事宜。 正月初八,内阁、翰林院、詹事府共同商议后,呈上拟好的尊谥二道,请帝王为大行太皇太后确定尊谥号。 奉旨:“应上太皇太后谥号曰:孝庄仁宣诚宪恭懿翊天启圣文皇后。” 复谕曰:“太皇太后升遐未久,祭文内遽改成尊谥,朕心甚为不忍,俟梓宫奉安昌瑞山寝园后,始称尊谥以祭。著大学士等详议具奏。” 正月初九,诸王、贝勒、贝子、公以下文武大小官员,外藩王、贝勒、贝子、公、台吉、塔布囊等,王妃、公主、郡主以下八旗二品官员之妻,照前齐集,读文致祭,恸哭。 十一日,奉移大行太皇太后梓宫安于朝阳门外雍宫。卯时,发引。 二十一日早,于大行太皇太后梓宫前行大祭礼,读文致祭毕,行三跪九叩首礼,哭泣尽哀。国舅佟国维进前为帝王释孝衣帽带,内大臣金津释皇太子及皇长子孝服。 大祭礼后,康熙再也没支持住,病倒了。 所谓积少成多,积久成疾。自太皇太后病后,康熙便侍奉左右,夜不能寐,太皇太后夜里稍有动静,他便会起来查看一番。至太皇太后上宾之后,又整日哭泣尽哀,心中积郁,数日不曾进食,若不是后来被胤礽逼着吃了些东西,心中又有胤礽他们支持着,只怕早已倒下。 尽管如此,康熙到了后来,仍是数次咳血,形容憔悴,连孝衣都宽大了不少。 慈宁宫,床榻之上。 康熙眉头深锁,时不时低咳几声,一旁摆着刚刚端上来的汤药。梁九功刚端过药碗,正欲伺候帝王服药,便被站起身来的胤礽接了过去。他心惊胆战地看了眼小主子,最终很有眼色的地退到了一边,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地由着胤礽舀起一勺汤药,喂到康熙嘴边。 康熙已经烧得有些迷糊了,但即便如此,对于要前去太皇太后梓宫前侍奉一事,似乎仍牢牢记在了潜意识里。连在睡梦中,他都仍想着这件事,导致睡得极其不安稳,有几次甚至挣扎着要从床榻上坐起来,但都被胤礽强硬地压了下去。 都烧得这么迷迷糊糊了,竟然还想着爬起来?!这性子究竟是像谁?!胤礽越想越火大,喂入康熙嘴里的动作也有些粗鲁,惹得康熙呛咳起来。 梁九功在一旁看的心惊胆战,暗暗叫苦:这……太子爷哎!不要这样啊!那是您的皇父,我们的主子哎!您这样等皇上醒了,让吾等奴才如何还有活路啊……! 梁九功纠结了,但也只能默默地在一旁盯着,不敢上前阻止。 倒是床榻之上的康熙被胤礽这么粗鲁的一通折腾后,似乎终于清醒过来。只见他眉头微微耸了耸,缓缓睁开了眼睛,只是意识似乎还很模糊。对着近距离在跟前的人看了好一会儿,他才似反应过来一般,嘶哑着声音道:“……保成?” 胤礽心里一颤。自从入了玉牒,他已经很少听到皇父这么叫他了……如今冷不防听到,竟有种淡淡的怀念感。这么想着,他的心里顿时软了下来,本来因着康熙不自顾的行为而引发的气愤也消散了下去。 他低低地对着正盯着他、却不知在想什么的康熙应了一声,手里舀药的动作也温和了不少,吹凉后递过去的行为更是温柔了不止一点半点:“皇父,张嘴。” 康熙迷迷糊糊地顺着那声音张了张嘴,等到药入了口,他才警醒过来,若是方才有心人……那他岂不是……?!他这么一想,眼神顿时清明了起来,目光也锐利了起来。 待到看清正专注舀着药的胤礽,康熙才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然后在看着胤礽渐渐纯熟的动作时,柔和了神色:“胤礽……”莫名的,他就是想唤一声,想听胤礽回应他的声音。 “嗯?”胤礽应得理所当然,注意力仍在汤药上,待到将汤药再度喂到康熙嘴巴,他才反应过来:“皇父,您醒了?” 康熙咽下嘴里苦涩的药,润了润干涸的喉咙,清了清嗓子,关切道:“你怎么还没去休息?”自己的病也还未好吧? 胤礽一瞪:“还不是皇父,您这么突然的倒下了,儿臣怎么能放心?!……来,喝药。”他本意是想好好控诉一番,好让康熙不能再这样吓唬他了,只是末了,却莫名地缓和了语气。 他可知,当他看着他在他眼前倒下时,心里的震动究竟有多深? 胤礽在心里沉沉叹息。他想,他永远不会知道的……他也不想他知道。他不再多言,又将勺子往前递了递。 “你呀……何必亲力亲为?不是有梁九功他们在么……”康熙偏了偏头,动了动身子,试图坐起身。 胤礽又瞪他一眼,嘴里嘀咕着:“您自己当初不也亲力亲为了么?现在倒也好意思来说我……您病还没好呢,就别乱动,好好躺着休息才是啊!”这么说着,他却已经将汤药摆在一边,自觉地上前扶起康熙,还拉过枕头和另一床被子,小心的铺平了,好让康熙靠得舒服些,末了,又伸手帮他拉了拉被子,掖平整了,才重新端过药碗,准备继续喂药。 典型的嘴硬心软。 康熙看着看着,眼里浮起了一丝笑,他伸手,想接过药碗自己喝了。毕竟这样让胤礽服侍着,总有种怪异的别扭感……但伸出的手却并没有接到碗。康熙疑惑地抬头,却见胤礽一脸的不满,他不禁有些好笑:“怎么了?” “您都病成这样了,让儿臣服侍一下怎么了?”他说着,将手往后缩了缩,就是不给康熙拿到。 康熙无奈了,手却仍没有收回去。 胤礽不理他,又重新舀起一勺药,继续递过去。 “……”康熙暗叹一声,终于不再在这种小事上纠结,顺从地开始享受胤礽的侍奉。当然,他心里究竟有没有那么几丝欢喜,就只有他本人知道了。 一勺勺将药喝完,胤礽才将药碗递给了梁九功,自己则不顾康熙略带挣扎的动作,强制地扶康熙重新躺下,一脸的严肃:“您现在病了,需要多喝药,多喝水,多睡觉!儿臣就在这里看着您,您不睡,儿臣就不走!” 康熙又好气又好笑,最终只能不软不硬地说了一句:“你这孩子……”就没了下文。 他毕竟刚醒,身体亏损过大,虚得很,稍微一动作,体力就耗尽了,被胤礽扶着躺下没多久,便再度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只是他心里挂怀着胤礽的身体,睡前挣扎着说了句“待会儿记得回去好好歇歇……”说完才安心地睡了过去。 胤礽看着他憔悴消瘦的脸,原本丰神俊朗的脸孔,如今已经消瘦得眼眶都下陷了,头上更是添了数根白发,整个人顿时显得老态不少。看着、看着,胤礽不由叹了口气,又伸手帮着康熙掖了掖被子,犹豫片刻,他将手探入被子中,摸索了片刻,握住康熙自由伸张的左手,手掌炽热,许是刚喝了热乎的汤药,本来很干燥的手心出了些汗。 他握着,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康熙脸上,迟迟没动。 梁九功在旁犹豫良久,终于上前一步,小声道:“太子,您要回去歇息吗?”适才皇上的话他都听着,只是他毕竟是奴才,只能小心的提醒太子,却不能强硬的说什么。 胤礽微震,仿佛这才记得旁边还有个梁九功,定下神看了眼这位康熙跟前的大太监,摇了摇头:“不,孤再坐一会儿……” “嗻。”梁九功顿了顿,又小声道,“太子也请保重身体。”他看着这一大一小父子俩,心里有些酸楚,只是他一介奴才,压根没有资格表露关心。 “孤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胤礽挥了挥手,并没有注意到梁九功暗藏的关心。 “嗻。”梁九功又看了看两人,沉默地退了下去。 帐子内,安安静静地,只剩下二人,清晰的连彼此的呼吸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胤礽缓缓地、缓缓地探出另一只手,似乎想抚上康熙的脸,却在临末之时,转到了康熙的下巴处。这么多日子不曾好好整理仪容,皇父的胡须都长长了…… 他看着那点青须,有些怔愣。良久,他才终于走出帐外。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还是晚上更新tut…… 另:100章的小番外被发通知了,说让我在5天后修改,于是我会在4天后修改掉……虽然我觉得我啥都没写=皿= 56太子 其实奉移梓宫至外雍宫之后,康熙便该回乾清宫了,只是这位帝王不愿。纵有诸王、大臣前来轮番劝谏,康熙始终没有松口。于是这些日子以来,康熙便一直居住在慈宁宫外,而胤礽也一直陪在康熙身边,只是住在另一个帐子内。 此时,胤礽正要回自己的帐子,刚走出御帐没几步,便遇上了匆匆赶来的胤禔。对方在看到胤礽从帐子里步出时,他便停下了脚步。 “胤禔给皇太子请安。”胤禔打了个千。 “大哥请起,胤礽见过大哥。” “皇太子真是至纯至孝,这么晚了还在这里陪着皇父。”胤禔一站起身嘴角就翘了起来,还不等本人反应过来,话便如同直觉一般说出了口,一时间,胤禔不禁有些懊恼。其实他并没有想跟胤礽起争执或争锋相对的意思,他其实只是想问候一下胤礽,毕竟之前他可是在他面前倒下的,他还亲眼见到过他烧红着脸略显孱弱的模样……只是话一出口,便成了这样……胤禔有些忐忑地等待着胤礽的反应,当然,他绝对不会承认,他也有那么一点点期待胤礽反击,那时的胤礽神采奕奕,充满了精神,不像现在……看起来恹恹的。 “大哥也一样啊……大哥找皇父有事吧?皇父方才才睡下,若非大事,大哥还是明日再来吧,若是大事,大哥便直接过去吧。”胤礽却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或者说,像胤禔期待的那样予以反击,反而有些心不在焉。 胤礽此刻心思有些纷乱,他也不知自己在纷乱些什么,只是觉得心里异常的不平静,而这种不平静在面对皇父时,更加明显。他隐隐觉出些许不对,却不知因何不对,更不知该如何避开这种局面。于是,在面对胤禔时便不像以往那么较真、在意。 “……”颇觉深深看了眼胤礽,只当他心里仍在牵挂康熙,他也不知为何,心里竟对此有些不满,至于不满什么……他才不乐意细想,只是顺应着感觉把话脱口而出,当然,说出口的一瞬间,他有意识地将声音压到了最低:“倒也不是急事,明日再来找汗阿玛也一样。只是……这里也没旁的人,太子殿下这般心急如焚的作态是想做给谁看?” 话一出口,胤禔便想咬断自己的舌头。瞧!他这说的是什么话?怎么一副吃醋小娘子的口吻?!呿!他绝对是魔怔了! 胤礽本欲直接与胤禔擦身而过,径自前往自己的帐子,闻得此言不由停下了脚步,眉头微微皱起:“大哥,你这是何意?” 胤禔眼神有些飘忽,左看右看就是不敢与胤礽的目光对上:“没什么意思……就是字面意思……”胤禔在内心直跺脚,明明刚刚只要顺着之前的话接下去,便没事了啊!他为何非要不自觉地接着说一句无比挑衅的话呢?果然是因为习惯了吗?!习惯了与胤礽的争锋相对,与胤礽事事相争……也习惯了相争时胤礽全心全意将注意力停留在他身上的那种感觉……唔,这么一说,似乎有哪里不对?哎,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面对这样心不在焉的胤礽,他心里很不痛快! 胤礽果真停了下来,转过身与他正视,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似乎想要从他脸上、肢体上看出他内心的想法。胤禔被那目光盯得有些不安,但很快就找到了方法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的方式一向很直接——用言语:“这么晚了,你若不是存心做戏给谁看,怎么会还停留在这里?”你自己的身体都还没好吧?还要照顾汗阿玛真的没有问题吗?胤禔真正想说的说不出口,这么多年来的争锋相对、冷嘲热讽,已经让胤禔习惯了对着胤礽时,字字句句都带着刺。看到这样的他,他的额涅很高兴,他的叔父也很高兴……只要不在汗阿玛跟前闹,他们巴不得他比胤礽更强、更有出息。时间一久,他也渐渐习惯了这样的说话方式,内心的真意……反而无法顺畅的表达出来。 胤礽的眉头紧紧蹙了起来。他的心里本就烦乱,胤禔还非要在这里无理取闹,他越发的烦躁了,口气也不由冲了起来:“大阿哥,孤不懂你究竟想说什么,若是无事,孤要去歇息了!” “啊,我都忘了皇太子前阵子病了,确实该好好回去歇息歇息才是,汗阿玛和将来的天下还要仰仗皇太子殿下呢!”胤禔说着,很自觉地让了一条路给胤礽。 胤礽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胤禔,直把胤禔盯得背后冒出丝丝冷汗,他才终于开了口:“劳大阿哥挂心,孤的身体孤自己有分寸。只是,大阿哥看着却很糟糕的样子,请御医看过了吗?” 胤禔嘴角微翘:“太子费心了,说来……”胤禔往胤礽跟前靠了靠,两人之间的距离仅剩一指左右,胤禔细细地盯了会儿胤礽的面色,最后才坏笑着道,“太子殿下的面色有些晦涩呢,莫不是……积欲良久罢?”最后几个字,他是凑到胤礽耳边低语的,确保只有他本人听到。 胤礽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脸色骤然一变:“大阿哥慎言!”如今老祖宗尸骨未寒,哪里能在这个地方说这种淫·邪之言?! 胤禔被他这么一呵斥也反应了,脸上也终于收起了嬉笑之色,很认真地道了一声:“太子呵斥的是,是我失态了!”他暗恼,怎么自己就忘了场合呢?不,即便不是在这个场合,此时也完全不适宜谈论这些事。 胤礽蹙着眉头盯着他,终于将心里憋了很久的话问了出来:“你今日究竟是怎么了?若是有什么话,直言便是。”这么莫名其妙的胤禔,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胤禔心里有些苦笑,他怎么回?回他也不知道?就是莫名其妙想引起胤礽的注意?这种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啊!他摇了摇头,憋了又憋,终于吐出了一句心里话:“其实我只是……哎,你早些去歇息罢,汗阿玛自有后宫额涅们侍候着,况且又有宫人在旁,你又不是他的后妃……自己的身体也要注意。” “……”胤礽一怔。 “……哎呀,就这样,我走了!”胤禔显然很不适应这样直白袒露内心的话,说不了几句就红了脸,匆匆丢下一句话就走了。 完全没有注意到他身后的胤礽脸上的惊愕之色。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10点半后才开始码字,于是更新好晚qaq **好抽,希望明天能正常看到评论qaq滚去睡觉…… 57太子 胤礽回到帐内,面无表情地坐下。 侍候在旁的何玉柱很机灵的为胤礽奉上一碗尚且冒着热气的姜汤。这外面天寒地冻的,胤礽病又尚未痊愈,这姜汤是必不可少的。只是,何玉柱捧着姜汤良久,却始终不见胤礽接过,何玉柱不禁暗自纳闷,以往主子可从来不曾这样过啊……他小心翼翼地抬起眼,暗暗观察着胤礽,这才发现自家太子爷竟皱着眉头,似乎陷入了什么难题。 何玉柱颇为惊奇,他伺候了太子这么多年,只在太子殿下幼年时方见过他有过这副模样,大多还是为了一些与帝王相关的事情。但自从太子殿下满了十岁,就极少再出现这种神情了。满朝文武官员都知道,在几年前皇上南巡时,太子殿下可是代为监国的,虽然那时有诸位王大臣辅佐,但他这个常年跟在太子身边的太监可是再清楚不过了,他们家皇太子,有些政见可是连皇上都亲口夸赞过的! 何玉柱实在想不明白,即便在监国时遇到难题,皇太子殿下也只是冷静地去找王大臣相商,为何此刻明明不曾听闻有何异状,太子殿下反而摆出这么一副“天快要塌下来了”的表情? 这……莫非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何玉柱一凛,赶紧止住那些胡思乱想,身子微微躬了躬,将手中装着姜汤的黄釉瓷碗又捧高了些许,稍微加重了些许音量,唤:“太子,请用姜汤!” 本在沉思中的胤礽被这突如其来的碗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用手推了一推,何玉柱猝不及防,黄釉瓷碗顿时跌落在地上,混杂着姜汤,碎成一片,有些许甚至溅到了胤礽的衣摆、靴子上。 何玉柱一惊,登时诚惶诚恐地跪了下来:“太子恕罪!” 胤礽的眉头狠狠皱了起来,脾气也随着心中所想之事浮躁了起来:“还不快收拾!” “嗻!奴才这就收拾,还请太子息怒,保重身体!”何玉柱一面膝行退离几步,一面劝慰着胤礽。 胤礽也察觉了自己的迁怒,按下心中的浮躁,挥了挥手,语气颇有几分无力:“你们先收拾着罢,孤去歇息了,晚膳不用准备了。”他此刻完全没有心思进膳,只觉心里异常躁动。 “这……”何玉柱犹豫片刻,还是进言道,“太子殿下,这万万不可,您身子会受不住的……” 胤礽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孤的身体孤自己清楚!”他皱着眉头,看了看宫女,示意她们来为自己宽衣。 “……还请太子用过糜粥,并服下姜汤。”何玉柱伏在地上,语调却很坚定。 胤礽瞪着那颗低着的脑袋,最终却只能屈服一般低叹:“……快不快去备好,再备上热水,孤要沐浴。”认真说来,这些时日确实也顾不上沐浴,之前还不觉得,此刻一想,顿时觉得浑身脏臭的无法忍受! 胤礽想了想,又叫住那个就要跑出去打水的小太监:“先把水送去御帐。” “嗻。” 皇父这会儿病着,想必身上也黏糊的很不舒服吧……待会儿便去帮皇父擦擦背罢……胤礽想着,坐了下来。小太监很快便将粥端了过来,另一只碗里则装着温热的姜汤。 胤礽静下心来将姜汤喝下,又安静地用完膳,随后戴上毡帽,穿上黑色狐裘,又着何玉柱拎着装有粥碗的食盒前去康熙的御帐。 守在帐外的梁九功眼尖地瞧见胤礽,忙行了个礼:“太子殿下,这会儿过来,可是……?”他很快看到了跟在胤礽身后提着食盒的何玉柱,下一刻便明白了胤礽的来意,于是腆着笑,小声道,“这……太子殿下,皇贵妃刚端了糜粥过来,眼下正在帐内与皇上说着话呢,殿下您稍等,奴才这就去禀报一声……” 胤礽怔了怔,来的时候心急没注意,此刻停下脚步他才发现帐内确实传来密密细语,女人温柔、娴静的声音中夹杂着皇父偶尔的回应,倒是异常和谐,完全容不得旁人插足。 他在心里笑了起来。胤禔之前无意的话语此刻莫名清晰的回荡在他耳边:汗阿玛自有后宫额涅们侍候着,况且又有宫人在旁,你又不是他的后妃…… 这么说来,确实如此。 他都有些不明白自己这么巴巴的赶来,是为了什么事了。他脸上牵起笑,语气温和的很:“不,不用了,皇贵妃额涅这些日子想必也很担心皇父,就让皇父和皇贵妃额涅好好说说话罢,孤就不进去打扰了。” 梁九功一愣。 胤礽接着道:“待会儿宫侍会送水过来,皇父这些日子来也累了,前些日子也不曾好好沐浴,如今就劳你好生伺候着皇父了。” “太子殿下客气了,这是奴才的分内之事。”梁九功应得很小心,他看看胤礽身后的何玉柱,又看看似乎要走的胤礽,忍不住道,“太子殿下不进去看看皇上吗?皇上……”一醒来就在念叨着您呢…… 胤礽回头,渐渐暗淡的天色中看不清他此刻的神色,只能隐约看见他的嘴角是微微勾着的,而他的声音清晰的传来:“不了,梁公公且当孤不曾来过,莫要扰了皇父与皇贵妃额涅相处才是。” “……嗻。” 梁九功站在帐子前,看着胤礽匆匆的来,又匆匆的走,风刮起胤礽的狐裘,衣摆飘摇,一瞬间,他竟有种胤礽的背影很是单薄的错觉。梁九功收起心神,继续眼观鼻、鼻观心的伫立在那里。 胤礽走的很快,何玉柱疾走几步才跟上胤礽,他的手里还提着那只食盒,只是没有了去时的热切和心急,兴许,就连里面的糜粥都不再那么热腾。他看着匆匆走在前面的胤礽,心里有太多的不明白,却只能默默地埋在心底。 胤礽很快回到了自己的帐内,匆匆地沐了会儿浴,穿上单衣便上了床榻。 何玉柱见状自觉地将火挪到了最角落的地方,确保不会影响到胤礽后,方带着宫侍们退了出去,自己则留在帐外,随时等候胤礽的传唤。 只是,他并不知道,这一晚,早早上床的胤礽翻来覆去了一整个晚上,始终不曾睡着。 这一个晚上,胤礽耳边始终来来回回的回荡着胤禔的话语,以及在帐外听到的温言细语。而一闭上眼睛,浮现出来的,也都是一幕又一幕杂乱的、却让他怀念的过往。 他在床榻上翻来覆去了大半个夜晚,终于从种种混乱中理出了头绪。 这一晚,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58太子 之后,康熙病愈,搬回了乾清宫,恢复了每日的上朝听政,只是时而会由东华门出朝阳门,去太皇太后梓宫前举哀,酉时再从朝阳门出东华门,回到乾清门内偏殿。 那日之后,胤礽也依旧同胤禔他们一起,每日晨昏定省,几乎看不出异样。只是在面对康熙时,话少了很多。若是在往常,一手将胤礽带大的康熙定然能察觉此间的异样,只是,此刻的他心神也分了大半在故去的太皇太后身上,还有一些则分散去了皇太后那边。 他以往虽然每日晨昏定省,与皇祖母、苏麻喇额涅也很亲近,但与母后皇太后的关系却始终很冷淡。一直到皇祖母去了……也许是由于康熙察觉这已经是他最后一位尚在世的嫡亲长辈了,也或许是由于这些时日悲痛异常的两人之间的相互扶持……总之,这些日子以来,康熙与皇太后之间的关系已经亲近了许多。 如今的康熙很珍惜这种感觉。 伤痛总有逐渐平复的一日,当康熙逐渐从悲伤中走出来时,他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或者说,之前就已经隐隐察觉到了,只是当时的情况让他无暇顾及太多。 康熙看了会儿奏折,搁下手中的笔,偏头看向梁九功:“太子呢?” 梁九功躬身应道:“回皇上,皇太子仍在无逸斋中读书。” 康熙闻言看了看摆在一旁的西洋自鸣钟,此时已近午时,按说这个时候胤礽应该到达乾清宫了,此刻却完全不见身影。 康熙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重新拾起笔,蘸了蘸朱砂,复又打开一本奏折,继续批阅。 没一会儿,门外传来细微的声音,随后胤礽走了进来:“儿臣胤礽给皇父请安!” 恰在此时,指针正好指在正中偏左一刻上,自鸣钟铛铛响起,恰是午时。 康熙手中的朱笔一顿:“起了吧。” “是。” 胤礽起身,安静地站到御案边,目不斜视,静静地等着康熙的指示。 康熙又批阅了一份奏折,察觉到有些异样,这才抬头:“胤礽,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胤礽低眉垂眼,恭敬地回道:“回皇父的话,儿臣在等皇父指示。” 康熙神色不动,就这么沉默地盯了胤礽片刻,转头吩咐梁九功:“为太子赐座,看茶。” “嗻。” 不待胤礽言谢,也不等胤礽坐下,康熙便将其中的几分奏折推到了胤礽跟前:“这几份奏折你且看看,若是有疑义,不妨提出来;若是没问题,你便批复了吧。” “是,皇父。” 两人一吩咐,一回应,似乎无论康熙说什么,胤礽都只会安静地应“是”。与以往相比,安静了许多,也……寂寞了许多。仿佛旁边坐着的人并不是他那个会对他撒娇、会关心他的胤礽,而只是一名普通的臣子。 康熙的眉头小小的皱了起来,用眼角看了看低着头看着奏折的胤礽,似乎想说什么,末了却只是轻叹一声。 安静的室内,哪怕只是一声轻叹也足以让所有人听清。胤礽握着的笔的手一顿,险些在奏折上划下一道朱红色的痕迹,他眼明手快地将笔移开,这才避免了丢人丢到外臣家。 康熙默不作声地将一切收入眼底,偏头示意了下梁九功,待他带着一众宫人出去后,这才搁下朱笔看向胤礽:“胤礽。”他的声音里没有了往日的和气,只剩下威严。 胤礽心里一颤,心知皇父这次是不打算让他蒙混过关了,深吸一口气后,他也搁下了笔,抬头回视康熙:“是,皇父。” “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朕说吗?”康熙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双眸子定定地看着他,容不得他有半分隐瞒。 胤礽回视着康熙,目光闪了闪。有什么话要对皇父说的吗?自然是……没有的。那个晚上察觉的事情,他没有完全将皇父当成皇父看待的事情……如何能对皇父说出口?即便可以说出来,他也完全说不出口。 难道,要跟皇父说“您亲定的皇太子,发现自己喜欢上了男人,而且这个男人还是您”吗? 儿子喜欢上父亲……这是天理不容的! 说不出口,也绝对不能说出口! 于是,面对康熙此刻的询问,他只能一径地沉默。 康熙等了等,却什么都没等到。他又叹了口气:“罢了,儿子长大了,也有心事不想让皇父知道了……”说这话时,他的语气无比惆怅而无奈,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顿时让胤礽心生不忍,张了张嘴,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康熙一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胤礽,若是以往,他说了这话,胤礽定然会不忍心,继而将心里话吐露出来。然而这一次,却没能奏效。他看到了胤礽的犹豫,也看出了胤礽最后坚定的目光,知子莫若父,可以说是一手将胤礽带大的康熙,只要有心,便能从胤礽的细微神色中就能猜出他内心的想法,这一次也一样。 康熙在心中长叹一声,收回了与胤礽注视的视线,复又低下头拾起笔,准备继续批阅奏章:“罢了罢了,你也长大了,有心事不想让朕知道也实属常情,只要不影响到你自身安危就好。若是扛不住了,就来跟皇父说,别憋在心里。”朕是你皇父啊……若是有事都不能让你倚靠,朕还配当你皇父么,胤礽? 胤礽一震,缓缓低下头,垂下眼帘,不敢再看康熙,握着朱砂笔的手用力到微微颤抖。对不起,皇父……儿臣……请再给儿臣一段时间,儿臣会努力将这段畸恋放开,重新回到父慈子孝的状态的……请……再给儿臣一段时间…… 两人不再谈论这个话题,转而专注地批阅奏折,偶尔胤礽遇到问题时会如同以往一般询问康熙,而康熙也很耐心地引导着胤礽自主思考,强化他处理政事的能力。 依稀间,又似回到了不曾察觉到异样的日子。 国事纵有许多,但有人陪着一起处理,速度便快了许多,未时时,康熙和胤礽便将所有奏折都处理完了,看了看时辰,康熙想起一事,便道:“这些日子,朕也不曾好好考校你,今日时辰尚早,不如朕便考校一二。” 胤礽愣了愣,欣然道:“是,皇父!” “学问方面,朕今日便不考校了,不如,让朕看看你近日的骑射是不是退步了?” “皇父一试便知!”胤礽微微抬起下巴,脸上自然地流露出一股骄傲。无论是满汉蒙学问,抑或是骑射,他都有足够的自信,不会被皇父轻易难倒。 皇父说的话他都记着,无论是皇父说的要每段话要背上一百二十遍,还是勤于骑射,善于思索,懂得钻研……他都一一照做着,不是由于皇父是皇帝,而只是由于,皇父是皇父罢了。 他不愿看到皇父失望的脸,哪怕一丁点都不允许。他还需要更加、更加的努力……而那件事……那件污秽的事,他会深埋在心底,直到连他自己都遗忘。 逐渐的。 彻底遗忘。 作者有话要说:原本说要周六更新的,结果没做到,原本应该三更的,结果也没做到,真是对不起qaq我发现自己的码字拖延症变严重了,还卡文了tut严肃求抽打!!!! qaq我调整下状态,尽量把欠着的字数补上来 59太子 “咻——哒!”一箭以猛烈之势劈开之前扎进箭靶的箭矢重新稳稳扎进红心处,上面残存的几分力道令其犹自晃动不已。胤礽呼出一口气,收起弓,下意识地回头。 康熙就站在他左手方,穿着暗绣五爪五龙的暗色便服,安静地看着他的动作。胤礽一回头,便与康熙的目光正对着,里面透出的期许之色让胤礽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唇角。 下一刻,又顿住,视线不自觉地往旁飘了飘。刚这么做完,他便意识到不对,下一瞬又转回视线,与康熙四目相对,嘴角也再次扬起笑,只是这次的笑容已然没有了之前的灿烂与自然:“皇父,如何?” 康熙在他移开视线的时候便黯了眸子,沉沉地看着胤礽,随后在胤礽再度看过来时,恢复了常态:“尚可。”他的眼睛微微眯起,脸上带着几分赞许,仿佛之前的黯然只是日光投射的阴影所造成的错觉一般,了无痕迹。 胤礽对此自然全无所觉,他收起弓和箭,以目前最自然的神态走到康熙跟前,微微抬头,问:“接下来要去围场吗?”通常而言,围场是考校骑射之术最佳的地方,到底行不行,看看能射到几头猎物就知晓了。 若是往常,康熙定会欣然应允,只是今日他却摇了摇头:“你老祖宗刚去没多久,就不要徒增杀戮了……”他说着,不自觉地暗淡了神情,皇祖母的宾天对康熙造成的心伤至今不曾渐弱半分,这位康熙最敬重的人,长久以来一直依赖着的人,这辈子他都会铭记于心。 胤礽想起刚去不久的老祖宗,心里也是一阵悲伤。 一时间,两人俱有些沉默,伤感的氛围萦绕在两人周围,最终被回过神来的康熙打破:“今日朕的政务也处理完了,且去你毓庆宫坐坐,说起来,朕也好些时候不曾过去了。” 胤礽也配合地岔开话题,应和道:“是啊,皇父真的很久不曾过来了……对了,前些时候,儿臣作了幅画……” “噢?你是想让朕给你点评一二咯?”康熙走到胤礽跟前,调侃道。 “那是自然,能得到皇父的点评,以及夸赞的话,实乃莫大的荣幸。”胤礽也微微翘起了嘴角,这话表面上是在恭维康熙,实际上却也在夸赞自己。 康熙自然听出了他话语中的潜含义,嘴角勾起一道弧度:“口气倒是不小,朕可就拭目以待了。” “绝对不会让皇父失望的!” 一边小小的斗着嘴,一边走向一旁的两座肩舆,摇摇晃晃地朝着毓庆宫而去。 毓庆宫整个呈长方形,前后共四进,正门前星门,过院北祥旭门为第二进院落,正殿惇本殿,第三进院东西两侧各有二十来间围房,直抵第四进院,正殿即是毓庆宫,呈工字殿。黄琉璃瓦歇山顶,前檐明间开门,后檐明间接穿廊,与后殿相通,后殿西次间为藏书室,东山墙接悬山顶耳房一间,与东围房相通。 整个后殿隔断分成数间小室,其门或真或假,难以分辨,兼之构思精妙,素有小迷宫之称。 最后一进院有后罩房,东西两侧有耳房,与东西庑房转角相接。 康熙与胤礽进的是毓庆宫的后殿,推开一扇门,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各色书籍,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书案,上面摆着文房四宝,依稀还压着几张纸。 显然这里是胤礽常来的地方,刚推开门便能嗅到一股墨香味,开着窗户的缘故,味道不是很浓郁,但足以让康熙明白胤礽平日的刻苦。 他带着几分自豪,几分骄傲,率先迈进了这间书房。举目四顾,墙上挂着几副字、几副画,有几副是前几朝名人的画作,也有几副的字迹很眼熟,康熙一眼便知,那些是胤礽自己的字迹。 胤礽字迹的旁边,还悬挂着几副象征君子的竹画,遗世而凛然,却又带了几分凄然与孤零,康熙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片刻后,道:“胤礽,把这几幅画作取下来吧,纵然君子之道很好,但这几幅,总有一种不祥之感。”太过清冷了。 胤礽愣了愣,顺着康熙的目光看过去,虽不觉得这几幅画作当真有什么不祥之感,却还是应了一声:“是。儿臣这就令人取了收走。” “嗯。”康熙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再没见到让他觉得不舒服的东西后,才满意地转头:“你新画的画作呢?” “在这里。”胤礽走到桌边,指着桌子上摊开的宣纸道,顺手将上面没放好的笔重新悬挂起来。 康熙踱步过去。 桌上摊开的纸上黑墨点点,画的并非意境高深的高山峻岭,而是宫中一景,每日可见。 康熙的目光一扫,最后却停留在桌上另外卷起的几卷纸上,他扬了扬眉,带了几分兴味:“那些也都是你画的?”看纸张的数量,可不小啊……不愧是他家太子,每日课余还不忘练字、作画。即使还没看到那几卷纸里的内容,康熙的心中已然升起了满意。 只是站在他对面的胤礽却不知他心中的想法,听闻他这话,目光很自然地跟着看了过去。初时,他还没觉出什么不对,直到视线扫过了摆在一旁的几卷时,他才猛地想起一事,心头狂跳,就连垂在身侧的手指都紧张地蜷缩起来。他用力捏了捏掌心,有些慌乱的转开视线,僵硬着抬头对康熙道:“是的,不过都是些闲来消磨时间的,皇父还是……”他这么说着,伸手便要去将那几卷纸取过来藏好。 竟然忘记将这张纸丢掉了,真是要命……要是让皇父看到了,那还得了?! 康熙见状却眯起了眼。本来他压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此刻看胤礽的表现……分明是有什么不愿让他看到的内容在。胤礽还有另一件完全不愿让他知晓的事情,又或者……他心思一动,立即将这件事与这些日子来胤礽的异常行为进行了联系。 兴许,这其实是一件事?同一件不愿让他知道的事? 那究竟是什么事呢?竟让胤礽如此提心吊胆、小心翼翼? 说不出是出于对胤礽的真心的爱护疼惜多一些,还是心中莫名的酸涩多一些,总之,康熙出声喝止了胤礽的下一步动作:“无妨,无论你画得如何不像样,又或者字写的一塌糊涂,朕也不会说你什么。” 胤礽的手就停在离纸半寸的地方,闻得此言,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将手收了回来,脸上还要扬起比哭还难看的笑:“皇父……” 康熙定定看了他良久,终于长叹一声:“你这孩子……”若是不想笑,那便别笑了。你这样……是存心在敷衍朕吗?就连胤礽你,都开始敷衍朕了吗? 康熙这么想着,心里不禁涌起一阵无力。 帝王之位,坐拥天下,每日张口闭口都称孤道寡,果然……拥有个说真心话的人都是奢侈,就连父子兄弟间,都只剩虚假。 康熙垂眸,待他再度扬起眉眼时,之前一瞬间产生的无力感已经消失无踪,再度展露在胤礽跟前的只剩下康熙一贯的强势和淡淡的慈爱。他看着胤礽,很认真地问道:“胤礽,你是不愿让皇父看?” 胤礽闻言一愣,下意识地抬头看着康熙,却莫名在那双墨色的眼瞳中看到了一丝伤感,只是待他细细看去时,那丝伤感已然无影无踪,错觉?不……他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张口道:“不是!只是……” 胤礽犹在那里纠结该怎么说才能说服皇父不去看那几卷纸,听到胤礽说不是不愿给他看的康熙心里已然抛开了之前的沉闷感,不等胤礽“只是”出个下文,便伸手将那几卷纸打开来细细看了起来。 第一卷只有寥寥几笔,完全看不出什么。 第二卷看起来也只是随意的画了几笔,依旧看不出什么。 直到有一卷,康熙终于能清楚地看出那画的究竟是什么,那是一个人。 那是一名青年男子,独自一人站在皇城之上,背手而立,长辫垂在身后,莫名有一种沧桑之感。 康熙看着,手缓缓抚上宣纸,指尖微微摩挲了片刻,忽而笑道:“原来这便是你先前不愿让朕看的原因?” 这一笑彻底将之前的沉郁扫清,只剩下舒展了的眉宇,衬得一张本就俊逸的脸显得分外好看。胤礽呆呆地看了他片刻,猛地回过神,脸上赤红一片:“……儿臣……儿臣……” 康熙笑着,伸手轻点了一下胤礽的额头,笑叹:“你呀……不过是画了皇父而已,有什么好害羞的?还羞得不敢给朕看,差点让朕误会了你。” 胤礽心里一惊:“……误会?”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还是……? 康熙戳着胤礽额头的手指微微用了用力,带了点不满,加重了语气,分明是要他听得清清楚楚:“是啊,朕差点以为你这孩子跟着那些大臣学坏了!” “……啊?”这个完全不在预期之中的答案让胤礽愣了又愣,完全不明所以。 康熙却坏心地不再解释,只是心情极好地将手中的画卷重新卷了起来,然后揣进自己怀里,转头对着来不及阻止、显得有些目瞪口呆的胤礽扬了扬嘴角:“这个,朕就收下了。” “……诶?!”胤礽终于反应了过来,上前一步想抢夺,却被康熙一个转身避了开来,他脸上臊红,“皇父!” 康熙嘴角扬得更高:“待得改日你画出更好的画了,再来找朕赎回此画。” “……”胤礽一僵,缓缓垂下了头。皇父……若是您当真知晓了儿臣作画时的心情,想必……想必……压根连看都不愿再看了吧?那时,还会再要儿臣所画的您吗?他低着头,借着阴影的掩盖,缓缓露出一丝苦笑。 康熙正觉奇怪,刚想问上一两句,便听梁九功在门外道:“皇上,佥都御史郭琇觐见。” “郭琇?”康熙听到这名字,心里便开始思忖起来,这刚上任没多久的佥都御史这回要上书的又会是哪位大臣?想起上一回他上疏的人,康熙不由起了几分兴致。 他看了眼胤礽:“传。” “嗻!” “传郭琇毓庆宫觐见——” 按说应该去乾清宫南书房等地召见的,不过一来也是浪费时间,二来,他也想让胤礽多听听、多看看,便索性在这毓庆宫召见了。 郭琇这个人,康熙对他的印象很深,他是今年才见到这个汉臣。听闻他三十一岁考中秀才,三十二岁中举人,三十三岁中进士,康熙却是在今年正月二十二日,也就是释服后第二日,才第一次见识到这汉臣的胆识和能耐。 当时康熙抱病,郭琇前来上疏,奏折混在了一起,等康熙能下床了,在一起处理时才看到的。他以监察御史的身份上了一份参河臣疏,上面陈述了当时的河道总督勒辅在户部尚书佛伦的支持下,治河措施不当,致使江南地区困于水患,百姓怨声载道。 康熙看着罗列在上面的诸多证据,心中为了朝廷多了一名敢直言的忠臣而大悦,当即便派密探前去详查一番,得到的回复与奏折上所言如出一辙,他次日早朝便罢免了勒辅,将佛伦降职,同时将郭琇升任为佥都御史。 而今距离他升任不足一月,他又再度入宫上疏……这一回,又是哪位?他心中一转,已然有了想法,噙着笑,拉着胤礽一同在上首处坐下,等着郭琇觐见。 “佥都御史郭琇参见皇上,皇上万福。” “佥都御史郭琇参见太子,太子金安。” “起了吧。” 郭琇照着规矩逐一向两位主子请过安,听得此言才站起了身。 “郭卿今日前来,所为何事?”此时的康熙已然摆出了面对朝臣时的姿态,面容凝肃,心里的想法旁人完全看不出来,做足了宝相庄严的天子之态。 “臣郭琇,今日上疏,弹劾英武殿大学士明珠、余国柱,结党营私,排陷异己,贪污受贿等数条罪状!” 他说着,将手中的奏折恭敬举起,等待小太监前来接应。 梁九功接过小太监手中传上来的折子,将折子又恭敬地递到康熙手中。待帝王接过,方心惊胆战地退到一边,暗自为这个胆子不小的新任都御使捏把冷汗。 明珠是谁?余国柱又是谁? 这可是重臣啊!尤其是明珠,那可是纳兰明珠啊! 纳兰明珠,乃叶赫那拉(纳喇)氏,满洲正黄旗,精通满汉文化,做事干练,能言善辩,待人热情,自侍卫授銮仪卫治仪正,迁内务府郎中;三年,擢总管;五年,授弘文院学士;七年,命阅淮、扬河工,议复兴化白驹场旧闸,凿黄河北岸引河;旋授刑部尚书;改都察院左都御史,充经筵讲官;十一年,迁兵部尚书;十四年,调吏部尚书;十六年授英武殿大学士,累加太子太师。 康熙初年,南疆大定,在议撤三藩之事上,明珠有力地支持着康熙,并参与了平定三藩的指挥,一跃成为康熙跟前的红人。之后,更是在各种大小政事上都参与了自己的政见,有时甚至能左右康熙的决定。 这样的一个人,在高位上呆久了,对于权势就越抓越紧,而排除异己的意识也越发的深重,明里暗里的与另一名权臣索额图,也就是胤礽的叔公,互植党相倾轧,千方百计想把索额图搞下台。索额图忠于皇太子,而明珠便与之作对,朝堂之上,只要有谁流露出向着皇太子意图的人,都会或使阴搞掉对方,或将其以利、以美色贿赂之。 朝臣或敢怒不敢言,或索性投入明珠党派之下,一时间朝野内外,乃至宫廷上下,均对其溜须拍马,纳贿送礼,而那些正直之臣则都对其避而远之,唯有奸佞小人升迁跋扈。朝堂之上,纳兰明珠可谓是独揽朝政,唯我是从,说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完全不为过。 而余国柱则为纳兰明珠的党羽,时人称他为“余秦桧”。 这些宫人们都是有所耳闻的,只是康熙帝对其向来信任有加,看在纳兰明珠的面子上,就连梁九功都不愿开罪于他。 此刻梁九功听到郭琇提到此二人的名字,心里也一紧,要认真说来,他与纳兰明珠也曾有过来往,虽然不多,且时隔已久,又只是利益关系,但此刻听闻郭琇提及,他心中也有那么一两分隐忧。 梁九功趁着递折子的瞬息偷偷打量了眼康熙,却只见他面沉如水,半点不露内心。侍奉了帝王多年,他心知此事只怕不能善了,索性不再多想,安静地站到一边,等待帝王的发落。 康熙翻着厚厚的折子,上面洋洋洒洒地列举了明珠的诸多劣事,并将结党营私、坑害异己、收受贿赂的证据一一陈列,钜细靡遗。 翻完后,他将折子递给胤礽。 胤礽接过,一条一条地浏览。 纳兰明珠,这个人的名字他不止一次的听过,从康熙口中,也从他叔公嘴里听过。虽然与叔公见面不多,但每次见面,叔公都会提到这个人,让他多加防范,对明珠侍奉的大阿哥也要多加提防。 胤礽其实并不以为意,尤其是对大哥。那个时而尖酸刻薄,时而又透露出隐约的关心……大哥是个怪人,他是这么觉得的。 对于这个对他恶意和善意完全不懂的隐藏的人,他不觉得有什么提防的必要。 胤礽收回飘出去的思绪,重新回到了折子上,上面列举的都是一条又一条,完全不容人辩驳的罪证,胤礽看得眉头微微皱起。 待胤礽也看得差不多了,康熙的威压也施得差不多了,他端起一旁的杯子,淡淡的开口:“郭琇,你可知你弹劾的是何人?” 郭琇早就跪了下来,那沉默的时刻分外挠人心,若是普通的官员,恐怕在那等待的时候就已经吓出一声冷汗了。郭琇却只是伏了伏身,表现得更为恭敬:“回皇上,臣知道。臣弹劾的就是英武殿大学士、太子太师纳兰明珠。” “那你可知,若是一个不慎,你可是会丢官丧命的?” 郭琇挺直的背,朗声道:“臣不怕死。臣蒙受皇恩,升任佥都御史,食君禄,面君颜,若是连本职之事都不能做好,臣又有何颜面继续做这都御使?又有何颜面去见自己的父母、百姓?皇上,此事再不处理,朝纲将乱呐!” 康熙啜饮一口茶,在不动声色地试探了他一番后,他对郭琇的表现很满意,也不再为难他:“很好,朕要的就是你这样敢言敢当的能臣。”他搁下茶碗,道,“过几日,便是明珠五十三岁大寿。” 郭琇顿时明白了帝王的意思,重新伏□:“臣明白了。” “明白就好,若是无事,你且退下吧。”康熙垂着眼把玩着手中的杯盏,不再看他。 “嗻。” “郭琇,朕希望你能始终如一,千万不要步入朝堂的洪流。”在郭琇即将退出去时,康熙又叫住他,这么说道。 “嗻,臣谨遵皇上教诲。”郭琇又重新跪了下来,以示恭敬。 “去吧。” “嗻。臣告退。” 郭琇又顿了顿,再没见康熙吩咐,便面朝着康熙缓缓退出。 室内一时静下来,康熙摸出胤礽的那张画卷,复又看了起来。 “皇父,您要处理明珠吗?”胤礽忍不住开口。 “你觉得不该处理?”康熙不答反问。 “不,只是……”这样一来,就叔公独大了……胤礽总觉得有些隐隐的不安。 康熙不知何时从画卷上移开了眼,正定定地看着他,目光深沉,似乎潜藏着诸多情绪,却又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得胤礽一阵心惊。 “朕给了他太多信任,让他恃宠而骄,失去了自己的本心。也是时候让他清醒清醒了。”康熙说着,站了起来。 他高大的身影逆着光,在胤礽看来,竟有那么几分残酷。 不知为何,胤礽竟觉得有几分冷意。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码出来了,抹泪qaq *** 之前看到有姑娘对纳兰明珠、纳兰成德的名字提出了质疑,觉得纳兰明珠、纳兰成德就是他们的名字,而非明珠、成德。我想了想,又去查了百科和文献,百科上面是说纳兰明珠和纳兰成德姓纳喇氏,乃叶赫那拉氏的族人。追溯历史,叶赫那拉氏及金朝贵族姓氏,原在今吉林省叶赫河、伊通河流域。16世纪初,南迁开原北,后又移叶赫河,故称叶赫部,视星根达尔汉为叶赫纳喇氏始祖,即叶赫那拉氏。 而叶赫那拉氏又根据不同的叫法,被称为叶赫纳喇氏,或叶赫纳兰氏,其实,这就是同一个姓氏。 而《清史稿》列传五十六上,记载的也是明珠。而非纳兰明珠。 另外,纳兰家的子嗣,也都是纳兰开头,诸如纳兰性(成)德,纳兰揆叙,纳兰瞻岱等,我想,如果这个是纳兰也是名字的一部分的话,子孙辈应该不至于这么用才对。 于是我认为纳兰就是他们的姓氏~ *** 另外关于为何保清没改名,而胤礽却已经不叫保成而改成胤礽一事,我记得百科上是这么说的: 纳兰性德,原名纳兰成德,为避当时太子“保成”的名讳,改名纳兰性德。一年后,太子改名为胤礽,于是改回成德。 至于保清的部分,之前21章的评论栏已经解释过,这里就不赘言了,咳咳…… 60太子 “咻——哒!”一箭以猛烈之势劈开之前扎进箭靶的箭矢重新稳稳扎进红心处,上面残存的几分力道令其犹自晃动不已。胤礽呼出一口气,收起弓,下意识地回头。 康熙就站在他左手方,穿着暗绣五爪五龙的暗色便服,安静地看着他的动作。胤礽一回头,便与康熙的目光正对着,里面透出的期许之色让胤礽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唇角。 下一刻,又顿住,视线不自觉地往旁飘了飘。刚这么做完,他便意识到不对,下一瞬又转回视线,与康熙四目相对,嘴角也再次扬起笑,只是这次的笑容已然没有了之前的灿烂与自然:“皇父,如何?” 康熙在他移开视线的时候便黯了眸子,沉沉地看着胤礽,随后在胤礽再度看过来时,恢复了常态:“尚可。”他的眼睛微微眯起,脸上带着几分赞许,仿佛之前的黯然只是日光投射的阴影所造成的错觉一般,了无痕迹。 胤礽对此自然全无所觉,他收起弓和箭,以目前最自然的神态走到康熙跟前,微微抬头,问:“接下来要去围场吗?”通常而言,围场是考校骑射之术最佳的地方,到底行不行,看看能射到几头猎物就知晓了。 若是往常,康熙定会欣然应允,只是今日他却摇了摇头:“你老祖宗刚去没多久,就不要徒增杀戮了……”他说着,不自觉地暗淡了神情,皇祖母的宾天对康熙造成的心伤至今不曾渐弱半分,这位康熙最敬重的人,长久以来一直依赖着的人,这辈子他都会铭记于心。 胤礽想起刚去不久的老祖宗,心里也是一阵悲伤。 一时间,两人俱有些沉默,伤感的氛围萦绕在两人周围,最终被回过神来的康熙打破:“今日朕的政务也处理完了,且去你毓庆宫坐坐,说起来,朕也好些时候不曾过去了。” 胤礽也配合地岔开话题,应和道:“是啊,皇父真的很久不曾过来了……对了,前些时候,儿臣作了幅画……” “噢?你是想让朕给你点评一二咯?”康熙走到胤礽跟前,调侃道。 “那是自然,能得到皇父的点评,以及夸赞的话,实乃莫大的荣幸。”胤礽也微微翘起了嘴角,这话表面上是在恭维康熙,实际上却也在夸赞自己。 康熙自然听出了他话语中的潜含义,嘴角勾起一道弧度:“口气倒是不小,朕可就拭目以待了。” “绝对不会让皇父失望的!” 一边小小的斗着嘴,一边走向一旁的两座肩舆,摇摇晃晃地朝着毓庆宫而去。 毓庆宫整个呈长方形,前后共四进,正门前星门,过院北祥旭门为第二进院落,正殿惇本殿,第三进院东西两侧各有二十来间围房,直抵第四进院,正殿即是毓庆宫,呈工字殿。黄琉璃瓦歇山顶,前檐明间开门,后檐明间接穿廊,与后殿相通,后殿西次间为藏书室,东山墙接悬山顶耳房一间,与东围房相通。 整个后殿隔断分成数间小室,其门或真或假,难以分辨,兼之构思精妙,素有小迷宫之称。 最后一进院有后罩房,东西两侧有耳房,与东西庑房转角相接。 康熙与胤礽进的是毓庆宫的后殿,推开一扇门,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各色书籍,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书案,上面摆着文房四宝,依稀还压着几张纸。 显然这里是胤礽常来的地方,刚推开门便能嗅到一股墨香味,开着窗户的缘故,味道不是很浓郁,但足以让康熙明白胤礽平日的刻苦。 他带着几分自豪,几分骄傲,率先迈进了这间书房。举目四顾,墙上挂着几副字、几副画,有几副是前几朝名人的画作,也有几副的字迹很眼熟,康熙一眼便知,那些是胤礽自己的字迹。 胤礽字迹的旁边,还悬挂着几副象征君子的竹画,遗世而凛然,却又带了几分凄然与孤零,康熙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片刻后,道:“胤礽,把这几幅画作取下来吧,纵然君子之道很好,但这几幅,总有一种不祥之感。”太过清冷了。 胤礽愣了愣,顺着康熙的目光看过去,虽不觉得这几幅画作当真有什么不祥之感,却还是应了一声:“是。儿臣这就令人取了收走。” “嗯。”康熙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再没见到让他觉得不舒服的东西后,才满意地转头:“你新画的画作呢?” “在这里。”胤礽走到桌边,指着桌子上摊开的宣纸道,顺手将上面没放好的笔重新悬挂起来。 康熙踱步过去。 桌上摊开的纸上黑墨点点,画的并非意境高深的高山峻岭,而是宫中一景,每日可见。 康熙的目光一扫,最后却停留在桌上另外卷起的几卷纸上,他扬了扬眉,带了几分兴味:“那些也都是你画的?”看纸张的数量,可不小啊……不愧是他家太子,每日课余还不忘练字、作画。即使还没看到那几卷纸里的内容,康熙的心中已然升起了满意。 只是站在他对面的胤礽却不知他心中的想法,听闻他这话,目光很自然地跟着看了过去。初时,他还没觉出什么不对,直到视线扫过了摆在一旁的几卷时,他才猛地想起一事,心头狂跳,就连垂在身侧的手指都紧张地蜷缩起来。他用力捏了捏掌心,有些慌乱的转开视线,僵硬着抬头对康熙道:“是的,不过都是些闲来消磨时间的,皇父还是……”他这么说着,伸手便要去将那几卷纸取过来藏好。 竟然忘记将这张纸丢掉了,真是要命……要是让皇父看到了,那还得了?! 康熙见状却眯起了眼。本来他压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此刻看胤礽的表现……分明是有什么不愿让他看到的内容在。胤礽还有另一件完全不愿让他知晓的事情,又或者……他心思一动,立即将这件事与这些日子来胤礽的异常行为进行了联系。 兴许,这其实是一件事?同一件不愿让他知道的事? 那究竟是什么事呢?竟让胤礽如此提心吊胆、小心翼翼? 说不出是出于对胤礽的真心的爱护疼惜多一些,还是心中莫名的酸涩多一些,总之,康熙出声喝止了胤礽的下一步动作:“无妨,无论你画得如何不像样,又或者字写的一塌糊涂,朕也不会说你什么。” 胤礽的手就停在离纸半寸的地方,闻得此言,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将手收了回来,脸上还要扬起比哭还难看的笑:“皇父……” 康熙定定看了他良久,终于长叹一声:“你这孩子……”若是不想笑,那便别笑了。你这样……是存心在敷衍朕吗?就连胤礽你,都开始敷衍朕了吗? 康熙这么想着,心里不禁涌起一阵无力。 帝王之位,坐拥天下,每日张口闭口都称孤道寡,果然……拥有个说真心话的人都是奢侈,就连父子兄弟间,都只剩虚假。 康熙垂眸,待他再度扬起眉眼时,之前一瞬间产生的无力感已经消失无踪,再度展露在胤礽跟前的只剩下康熙一贯的强势和淡淡的慈爱。他看着胤礽,很认真地问道:“胤礽,你是不愿让皇父看?” 胤礽闻言一愣,下意识地抬头看着康熙,却莫名在那双墨色的眼瞳中看到了一丝伤感,只是待他细细看去时,那丝伤感已然无影无踪,错觉?不……他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张口道:“不是!只是……” 胤礽犹在那里纠结该怎么说才能说服皇父不去看那几卷纸,听到胤礽说不是不愿给他看的康熙心里已然抛开了之前的沉闷感,不等胤礽“只是”出个下文,便伸手将那几卷纸打开来细细看了起来。 第一卷只有寥寥几笔,完全看不出什么。 第二卷看起来也只是随意的画了几笔,依旧看不出什么。 直到有一卷,康熙终于能清楚地看出那画的究竟是什么,那是一个人。 那是一名青年男子,独自一人站在皇城之上,背手而立,长辫垂在身后,莫名有一种沧桑之感。 康熙看着,手缓缓抚上宣纸,指尖微微摩挲了片刻,忽而笑道:“原来这便是你先前不愿让朕看的原因?” 这一笑彻底将之前的沉郁扫清,只剩下舒展了的眉宇,衬得一张本就俊逸的脸显得分外好看。胤礽呆呆地看了他片刻,猛地回过神,脸上赤红一片:“……儿臣……儿臣……” 康熙笑着,伸手轻点了一下胤礽的额头,笑叹:“你呀……不过是画了皇父而已,有什么好害羞的?还羞得不敢给朕看,差点让朕误会了你。” 胤礽心里一惊:“……误会?”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还是……? 康熙戳着胤礽额头的手指微微用了用力,带了点不满,加重了语气,分明是要他听得清清楚楚:“是啊,朕差点以为你这孩子跟着那些大臣学坏了!” “……啊?”这个完全不在预期之中的答案让胤礽愣了又愣,完全不明所以。 康熙却坏心地不再解释,只是心情极好地将手中的画卷重新卷了起来,然后揣进自己怀里,转头对着来不及阻止、显得有些目瞪口呆的胤礽扬了扬嘴角:“这个,朕就收下了。” “……诶?!”胤礽终于反应了过来,上前一步想抢夺,却被康熙一个转身避了开来,他脸上臊红,“皇父!” 康熙嘴角扬得更高:“待得改日你画出更好的画了,再来找朕赎回此画。” “……”胤礽一僵,缓缓垂下了头。皇父……若是您当真知晓了儿臣作画时的心情,想必……想必……压根连看都不愿再看了吧?那时,还会再要儿臣所画的您吗?他低着头,借着阴影的掩盖,缓缓露出一丝苦笑。 康熙正觉奇怪,刚想问上一两句,便听梁九功在门外道:“皇上,佥都御史郭琇觐见。” “郭琇?”康熙听到这名字,心里便开始思忖起来,这刚上任没多久的佥都御史这回要上书的又会是哪位大臣?想起上一回他上疏的人,康熙不由起了几分兴致。 他看了眼胤礽:“传。” “嗻!” “传郭琇毓庆宫觐见——” 按说应该去乾清宫南书房等地召见的,不过一来也是浪费时间,二来,他也想让胤礽多听听、多看看,便索性在这毓庆宫召见了。 郭琇这个人,康熙对他的印象很深,他是今年才见到这个汉臣。听闻他三十一岁考中秀才,三十二岁中举人,三十三岁中进士,康熙却是在今年正月二十二日,也就是释服后第二日,才第一次见识到这汉臣的胆识和能耐。 当时康熙抱病,郭琇前来上疏,奏折混在了一起,等康熙能下床了,在一起处理时才看到的。他以监察御史的身份上了一份参河臣疏,上面陈述了当时的河道总督勒辅在户部尚书佛伦的支持下,治河措施不当,致使江南地区困于水患,百姓怨声载道。 康熙看着罗列在上面的诸多证据,心中为了朝廷多了一名敢直言的忠臣而大悦,当即便派密探前去详查一番,得到的回复与奏折上所言如出一辙,他次日早朝便罢免了勒辅,将佛伦降职,同时将郭琇升任为佥都御史。 而今距离他升任不足一月,他又再度入宫上疏……这一回,又是哪位?他心中一转,已然有了想法,噙着笑,拉着胤礽一同在上首处坐下,等着郭琇觐见。 “佥都御史郭琇参见皇上,皇上万福。” “佥都御史郭琇参见太子,太子金安。” “起了吧。” 郭琇照着规矩逐一向两位主子请过安,听得此言才站起了身。 “郭卿今日前来,所为何事?”此时的康熙已然摆出了面对朝臣时的姿态,面容凝肃,心里的想法旁人完全看不出来,做足了宝相庄严的天子之态。 “臣郭琇,今日上疏,弹劾英武殿大学士明珠、余国柱,结党营私,排陷异己,贪污受贿等数条罪状!” 他说着,将手中的奏折恭敬举起,等待小太监前来接应。 梁九功接过小太监手中传上来的折子,将折子又恭敬地递到康熙手中。待帝王接过,方心惊胆战地退到一边,暗自为这个胆子不小的新任都御使捏把冷汗。 明珠是谁?余国柱又是谁? 这可是重臣啊!尤其是明珠,那可是纳兰明珠啊! 纳兰明珠,乃叶赫那拉(纳喇)氏,满洲正黄旗,精通满汉文化,做事干练,能言善辩,待人热情,自侍卫授銮仪卫治仪正,迁内务府郎中;三年,擢总管;五年,授弘文院学士;七年,命阅淮、扬河工,议复兴化白驹场旧闸,凿黄河北岸引河;旋授刑部尚书;改都察院左都御史,充经筵讲官;十一年,迁兵部尚书;十四年,调吏部尚书;十六年授英武殿大学士,累加太子太师。 康熙初年,南疆大定,在议撤三藩之事上,明珠有力地支持着康熙,并参与了平定三藩的指挥,一跃成为康熙跟前的红人。之后,更是在各种大小政事上都参与了自己的政见,有时甚至能左右康熙的决定。 这样的一个人,在高位上呆久了,对于权势就越抓越紧,而排除异己的意识也越发的深重,明里暗里的与另一名权臣索额图,也就是胤礽的叔公,互植党相倾轧,千方百计想把索额图搞下台。索额图忠于皇太子,而明珠便与之作对,朝堂之上,只要有谁流露出向着皇太子意图的人,都会或使阴搞掉对方,或将其以利、以美色贿赂之。 朝臣或敢怒不敢言,或索性投入明珠党派之下,一时间朝野内外,乃至宫廷上下,均对其溜须拍马,纳贿送礼,而那些正直之臣则都对其避而远之,唯有奸佞小人升迁跋扈。朝堂之上,纳兰明珠可谓是独揽朝政,唯我是从,说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完全不为过。 而余国柱则为纳兰明珠的党羽,时人称他为“余秦桧”。 这些宫人们都是有所耳闻的,只是康熙帝对其向来信任有加,看在纳兰明珠的面子上,就连梁九功都不愿开罪于他。 此刻梁九功听到郭琇提到此二人的名字,心里也一紧,要认真说来,他与纳兰明珠也曾有过来往,虽然不多,且时隔已久,又只是利益关系,但此刻听闻郭琇提及,他心中也有那么一两分隐忧。 梁九功趁着递折子的瞬息偷偷打量了眼康熙,却只见他面沉如水,半点不露内心。侍奉了帝王多年,他心知此事只怕不能善了,索性不再多想,安静地站到一边,等待帝王的发落。 康熙翻着厚厚的折子,上面洋洋洒洒地列举了明珠的诸多劣事,并将结党营私、坑害异己、收受贿赂的证据一一陈列,钜细靡遗。 翻完后,他将折子递给胤礽。 胤礽接过,一条一条地浏览。 纳兰明珠,这个人的名字他不止一次的听过,从康熙口中,也从他叔公嘴里听过。虽然与叔公见面不多,但每次见面,叔公都会提到这个人,让他多加防范,对明珠侍奉的大阿哥也要多加提防。 胤礽其实并不以为意,尤其是对大哥。那个时而尖酸刻薄,时而又透露出隐约的关心……大哥是个怪人,他是这么觉得的。 对于这个对他恶意和善意完全不懂的隐藏的人,他不觉得有什么提防的必要。 胤礽收回飘出去的思绪,重新回到了折子上,上面列举的都是一条又一条,完全不容人辩驳的罪证,胤礽看得眉头微微皱起。 待胤礽也看得差不多了,康熙的威压也施得差不多了,他端起一旁的杯子,淡淡的开口:“郭琇,你可知你弹劾的是何人?” 郭琇早就跪了下来,那沉默的时刻分外挠人心,若是普通的官员,恐怕在那等待的时候就已经吓出一声冷汗了。郭琇却只是伏了伏身,表现得更为恭敬:“回皇上,臣知道。臣弹劾的就是英武殿大学士、太子太师纳兰明珠。” “那你可知,若是一个不慎,你可是会丢官丧命的?” 郭琇挺直的背,朗声道:“臣不怕死。臣蒙受皇恩,升任佥都御史,食君禄,面君颜,若是连本职之事都不能做好,臣又有何颜面继续做这都御使?又有何颜面去见自己的父母、百姓?皇上,此事再不处理,朝纲将乱呐!” 康熙啜饮一口茶,在不动声色地试探了他一番后,他对郭琇的表现很满意,也不再为难他:“很好,朕要的就是你这样敢言敢当的能臣。”他搁下茶碗,道,“过几日,便是明珠五十三岁大寿。” 郭琇顿时明白了帝王的意思,重新伏□:“臣明白了。” “明白就好,若是无事,你且退下吧。”康熙垂着眼把玩着手中的杯盏,不再看他。 “嗻。” “郭琇,朕希望你能始终如一,千万不要步入朝堂的洪流。”在郭琇即将退出去时,康熙又叫住他,这么说道。 “嗻,臣谨遵皇上教诲。”郭琇又重新跪了下来,以示恭敬。 “去吧。” “嗻。臣告退。” 郭琇又顿了顿,再没见康熙吩咐,便面朝着康熙缓缓退出。 室内一时静下来,康熙摸出胤礽的那张画卷,复又看了起来。 “皇父,您要处理明珠吗?”胤礽忍不住开口。 “你觉得不该处理?”康熙不答反问。 “不,只是……”这样一来,就叔公独大了……胤礽总觉得有些隐隐的不安。 康熙不知何时从画卷上移开了眼,正定定地看着他,目光深沉,似乎潜藏着诸多情绪,却又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得胤礽一阵心惊。 “朕给了他太多信任,让他恃宠而骄,失去了自己的本心。也是时候让他清醒清醒了。”康熙说着,站了起来。 他高大的身影逆着光,在胤礽看来,竟有那么几分残酷。 不知为何,胤礽竟觉得有几分冷意。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码出来了,抹泪qaq *** 之前看到有姑娘对纳兰明珠、纳兰成德的名字提出了质疑,觉得纳兰明珠、纳兰成德就是他们的名字,而非明珠、成德。我想了想,又去查了百科和文献,百科上面是说纳兰明珠和纳兰成德姓纳喇氏,乃叶赫那拉氏的族人。追溯历史,叶赫那拉氏及金朝贵族姓氏,原在今吉林省叶赫河、伊通河流域。16世纪初,南迁开原北,后又移叶赫河,故称叶赫部,视星根达尔汉为叶赫纳喇氏始祖,即叶赫那拉氏。 而叶赫那拉氏又根据不同的叫法,被称为叶赫纳喇氏,或叶赫纳兰氏,其实,这就是同一个姓氏。 而《清史稿》列传五十六上,记载的也是明珠。而非纳兰明珠。 另外,纳兰家的子嗣,也都是纳兰开头,诸如纳兰性(成)德,纳兰揆叙,纳兰瞻岱等,我想,如果这个是纳兰也是名字的一部分的话,子孙辈应该不至于这么用才对。 于是我认为纳兰就是他们的姓氏~ *** 另外关于为何保清没改名,而胤礽却已经不叫保成而改成胤礽一事,我记得百科上是这么说的: 纳兰性德,原名纳兰成德,为避当时太子“保成”的名讳,改名纳兰性德。一年后,太子改名为胤礽,于是改回成德。 至于保清的部分,之前21章的评论栏已经解释过,这里就不赘言了,咳咳…… 61太子 康熙一直在毓庆宫逗留到了晚膳时分,又在毓庆宫用了膳。 敬事房的太监将装有绿头牌的大银盘双手托着,下跪在康熙跟前,高高举起。康熙看了一眼,只淡淡说了声“去”。 太监闻言明了帝王并无此心,便放下银盘,躬身退到一旁。 康熙又拉着胤礽手谈了一局才起身:“下回继续,朕今日先行回去了。” “皇父慢走。” 胤礽笑着帮他理了理衣服,送到门口,然后一直站在那里,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伫立了良久,才转身回后殿。 着人伺候笔墨,他执着笔在宣纸上方停顿了好一会儿,几乎连墨都快干涸了,他才如同下了决心般,挥退了何玉柱和殿中其他侍从,重新蘸了墨,在只剩他一人的屋子里开始书写起来。 他写了几个字,又蓦地揉成了团,丢在了一边,重新铺开一张新的纸,继续写。没几个字,又再度被他揉掉。 反复几次后,胤礽索性丢开了笔,有些烦躁不安地开始在不算小的屋子里踱步。 应该怎么写,才能既将自己的隐忧完整而清楚的传达给叔公,又不伤害到皇父的颜面和尊严,让皇父在明知他要做什么的时候,还能睁只眼闭只眼? 胤礽焦躁地来回踱步。 皇父冷漠的态度,皇父之前冰冷而似乎带有隐喻的话语,都让胤礽战栗不安。 ——“朕给了他太多信任,让他恃宠而骄,失了自己的本心。” ——“也是时候让他清醒清醒了。” 这两句话,来回的在他耳边回荡,依稀间,竟有种曾经听到过类似话语的错觉。胤礽停止踱步,用力捏了捏自己不知为何而变得冰冷的手心,他定了定神,重新回到书案前,执起笔,闭着眼睛思量了一番,再度开始书写起来。 又废了几张纸后,胤礽终于搁下了笔,轻轻朝着上面尚未完全干透的墨迹吹了吹,看着上面的“叔公索额图亲启”字样,心里升起一股新的忐忑的同时,也放下了原先的沉重之感。 叔公,叔公……希望你能明白孤的一片心。 “小柱子,将这信送去索额图大人府上,记住,一定要亲自交给他。”胤礽将何玉柱招进来后,郑重其事地对他道。 “嗻!”何玉柱也是个机灵的,见胤礽这么郑重便知定非小事,回答地也很郑重,他跪在地上双手接过信,等待胤礽的下一道吩咐。 “若是中途遇上旁人察觉异常,你宁可将此信毁掉,也不可落入他人之手,明白了吗?”胤礽一脸的严肃。 “嗻!奴才明白!” “去吧。” “嗻。”何玉柱躬身退出,旋即朝着宫门口疾行而去。 胤礽注视着他离开后,再度折进了书房,将之前揉成团的纸张全部捡起来,一张又一张,小心谨慎地将之逐一投入火盆中。橘色的火光窜起,印着胤礽的脸忽明忽暗,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给叔公递信这件事是绝对瞒不过皇父的,皇父在宫中的眼线或者说暗卫绝对会将这件事告知给皇父,而他要做的,则是主动向皇父告知此事。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至于之前对何玉柱的嘱咐,那只是针对旁的人的,诸如……大阿哥胤禔。虽然他不觉得胤禔有什么需要提防的,但这件事不一样,明珠是胤禔的叔公,明珠对胤禔的意义就如同索额图对他,是完全一样的。 即便他并不曾在信中写明什么,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当真有人能从中猜测出一二呢?届时,难办的人岂不就变成了皇父?这样的可能性,无论有多低,胤礽都无法接受。是以,他下令,宁可毁掉,也不可落入他人之手。 待所有纸张都被投入祝融之中,又亲眼看着它们化为灰烬,胤礽才直起身,整了整衣裳,着人备肩舆,目标——乾清宫。 站在门口候着帝王的梁九功在见到象征皇太子的肩舆时,还有些感慨。这皇太子与皇上可真是父子情深,这才刚分别没多久,太子就来找皇上了……只是,这……皇上目前似乎……有些不便啊……这可如何是好? 在他纠结着的时候,胤礽的肩舆已经来到了门口,穿着暗色衣裳的胤礽踩着太监的背走下肩舆,看到站在门口的梁九功显得也有几分惊讶:“梁公公,皇父呢?” 一向伺候前后的梁九功此刻竟然不在皇父的跟前,这让胤礽觉得有种……不好的感觉。 “皇上正在里面呢,可要奴才通传一声?”梁九功刚这么问着,门口就传来了另一道声音。 “不用了,朕在这里。”随着这道声音,门在两人面前打开,在宫人的簇拥中,同样穿着暗色衣服的康熙走了出来,“胤礽,可是有事?” 胤礽看了看左右,点了点头:“回皇父,是的。” 康熙摆了摆手:“朕这会儿正要去你皇贵妃额涅那里,若非大事,不如你随朕一起去了,回来再说?” 胤礽一愣:“皇贵妃额涅病了?”似乎也只能这么猜测了。进御的话,都是由驼妃太监将妃子带到寝所附近后,脱去衣衫,裹上红锦被或大衣,再由他们将光裸的妃子背到帝王寝所的。 况且,今日晚膳后,皇父并不曾点绿头牌。 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原因比较有可能了。 康熙看了他一眼,应了一声:“嗯,方才听按脉御医说,皇贵妃这几日身子都不大好。” 胤礽不再多想:“那儿臣也去看看吧。” 康熙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匆匆坐上御辇,朝着皇贵妃的宫所而去。 暮色渐深,四周的景物都染上了淡淡的红。皇贵妃的病并无大碍,只是咳嗽有些严重,已经逐渐长大的胤禛乖巧地在旁照顾着她,母慈子孝,倒是让胤礽生出一丝欣羡。 “你这么匆匆的来,所为何事?”回去后,康熙想起这事,便问道。 胤礽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主动坦白:“儿臣方才书信一封,着太监何玉柱送去了叔公索额图府上。” 康熙闻得此言,倒也没露出吃惊的神色,只淡淡地勾了勾唇角,视线在胤礽身上溜了一圈,目光淡淡:“你倒是有心。” 他虽不曾表现出什么,胤礽却知道,皇父这是生气了,而且气得不轻。他低垂着头,继续道:“儿臣不忍叔公步上相同的道路,只是……儿臣不曾经过皇父应允,擅自作出决定,还请皇父责罚。” 康熙长久的沉默。 胤礽依旧直挺挺地跪着,在没有得到康熙的允准时,他都会跪着。 “既如此,你在这里跪着吧。”康熙眸光沉沉地看着他,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最终全部被他掩藏起来,只剩淡漠。 “是,皇父。”胤礽依旧低着头,不敢看康熙,生怕从中看到失望。他直挺挺地跪着,心里出奇好过了不少,毕竟先斩后奏这种事,说直白点,也是欺君罔上。这样的事情,他以往想都不敢想,可是不知为何,他如今竟就这么做了。 认真说起来,其实他完全可以先行跟皇父商量了,得到了皇父的默许再写信,可是为何……为何他不曾这么做呢?甚至,到了现在,他还在算计皇父…… 胤礽盯着地面,怔怔出神。他必须承认,无论他有心还是无意,走到这一步,他无疑就是在算计皇父。算计他会对他心软,算计他会看在他主动认错的份上、对他疼宠的份上,对他既往不咎,并对他所作的事睁眼闭眼,放过叔公。 胤礽忍不住在心里深深苦笑。原来,即便再怎么努力,他潜意识里,已经……不能再像不曾明白过来时那么坦然的与皇父交心了啊…… 康熙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他独自一人坐在南书房中,垂眸盯着手中那卷厚厚的书籍,却半点也看不下去,只觉得满心疲惫。他注视了胤礽良久,那孩子却始终不曾与他对视过,一径的低着头,倔强的承认着错误。 其实他压根不曾怪他。他之前那么说,其实本意就是提醒胤礽,胤礽当真有心,他便会明白他话中的意思,继而提醒索额图,让他有所收敛。一方面,他也是为了保住索额图,毕竟他是胤礽的叔公。另一方面,也是他对索额图的一项警告。 以往明珠与索额图的相争,他一直看在眼里,但有时为了稳定朝堂,他故意视而不见,放任他们相争相斗,但此刻,他既然有心罢免明珠,那就不能放任索额图继续做大,否则对他皇权掌控也会有所影响。 是以,他在胤礽跟前才会那么说。他以为他一手培养出来,亲自教授帝王之道的太子会懂的,谁知他该懂的是懂了,不该懂的,也懂了。 这一招以退为进,用得可真是好!好到他都不得不赞叹一句,妙极了! 康熙低低地笑起来,嘴里却只剩苦涩。明明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孩子,如今与他这般渐行渐远,竟还对他生出了防备,甚至将计谋用到了他身上……该说,他的教育太成功了吗? 他以手掩面,长长叹息一声后,将梁九功唤了进来:“去告诉太子,酉时就让他回去吧。”之前他不曾说要跪多久,也就是说,什么时候他说了可以,胤礽才允许起来。他本就没有想罚那孩子的打算,自然也不会让他当真在这二月天里跪太久。 正如那孩子所算计的那般,对着他,他确实……容易心软。谁让他这么……喜欢那孩子呢……康熙用手盖住脸,挡住一切可能会外露的表情。 “嗻。” 梁九功应了一声,看着康熙的目光中却流露出一丝担忧。这么消沉的帝王……他几乎不曾看到过。究竟皇上与太子之间出了什么事?之前……不还好好的吗?他带着满心的不解和忧虑躬身退离。 他走到胤礽跟前,看了看时辰,低声道:“太子,皇上说,您可以回去了。” 胤礽一怔。他几乎没跪多久……他心里涌起一种不安,这不安促使他追问道:“皇父还说了什么?” 梁九功低眉顺眼:“皇上没说别的。” 这样的答案让胤礽不知该放下心还是更加提心吊胆,他抿了抿唇,最终只道:“劳烦梁公公了。” 梁九功躬看躬身:“不,这是奴才应该做的。” “孤走了。你……照顾好皇父。”胤礽走到门口,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什么人都不曾看到。 “嗻。”梁九功默默看着胤礽的背影,憋了很久,终于还是开了口,“太子……” “嗯?”胤礽以为康熙还有什么吩咐,听到梁九功的声音,匆忙回头。 “……”梁九功顿了顿,却还是没将心里的疑问问出来,“太子慢走。” “……嗯。”胤礽垂下眼,心里止不住的失落,还以为……他摇了摇头,坐上肩舆,朝毓庆宫而去。 梁九功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嘴唇动了动,原先那些话终究没能说出口:太子,您…… 另一边,刚刚收到书信的索额图将内容来回看了几遍后,将书信放在烛火上,任其化作灰烬,一脸凝重。 几日后,京里的大多数官员们都忙碌了起来,轿子来来回回的在街上穿梭,那可都是些大人物,京里的百姓纷纷避到一边,唯恐冲撞了他们,吃不完的兜着走。 这一日乃是大学士纳兰明珠的五十三岁大寿。 大学士府上也算是张灯结彩,到处喜气洋洋,丫鬟们穿着一色艳色的衣服,在人群中穿梭。 纳兰明珠穿着一品仙鹤补服端坐在中堂之中,红光满面,即便满头的银丝也掩盖不住他的喜气。他此刻双目瞌,似在养精蓄锐。 从一大早开始,大学士府上就门可罗雀,车马不断,前来贺寿的官员一个接一个,然后在小厮或丫鬟的带领下,坐到位子上,与一旁的官员寒暄起来。各为派系,泾渭分明,一时间,整个院落里都充斥着这些人谈笑风生的说话声。 而随着门口迎宾的小厮的一声“英武殿大学士余国柱,余大人前来拜贺!”,这份热闹似乎被打破了一瞬,就连在中堂闭目养神的纳兰明珠都睁开了眼,朝着门口刚进来的余国柱点了点头,示意了下。 “哎呀,余大人!” “余大人好!” “余大人……” “您也来了啊,余大人……” 余国柱一面与一众奉承的官员寒暄,一面走到在中堂里端坐着的纳兰明珠跟前:“明珠大人,鄙人来向您拜贺了,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这一点小小的心意,不成敬意,还望明珠大人莫要嫌弃……”说着,他拍了拍掌,立刻有人奉上一份用红布遮着的金托盘。 从那大小、以及几人才能托住的模样,再加之余国柱的身份与地位,即便众人不曾亲眼见证布中之物,也知道那必定不是凡品。 纳兰明珠显然已经猜到了是什么物品,也不当众打开,只是笑着朝他道:“诶,余大人可真是客气,这可让老夫如何是好。” 余国柱也笑了起来:“哈哈……明珠大人才是真客气,哎呀,明珠大人,时间一晃,可过的真快啊……算算,咱们都认识多少年啦……” “余大人这么一说,顿时让老夫觉得自己老了……” “哈哈,明珠大人千万别这么说,今日可是你的寿宴,应当高高兴兴才是!” “余大人说的是……” “新调京城任左都御史郭琇,郭大人到!” 本来正在闲话的两人一怔,脸上都有些惊奇,余国柱甚至嘀咕了句:“这人怎么来了?” “虽不知这素来耿直敢言,刚正不阿的郭大人今日为何来见我明珠,但来者是客,还劳烦余大人先行坐下,待老夫去招待招待他。”纳兰明珠睁开眼,整了整补服。 在这位出了名的御史面前,他可不能有半点有损形象的举止。 “应该的,应该的,那鄙人就不客气先去就坐了。” “余大人请。” 刚刚送走余国柱,佥都御史郭琇便已经进了中堂,面无表情地朝他拜了个寿后,竟递上了一个红纸包。 纳兰明珠大奇,暗道,以前倒还真没看出来,这耿直刚正的郭琇竟也是个晓事的人,这倒是有趣了……他想着,让下人接过红纸包,令他同其他大人们送的礼放在一起收存。 “郭大人今日可真是难得啊……”纳兰明珠站起身,亲自为郭琇上了一杯酒,“既然来了,不妨喝上一杯吧,郭大人。” “那下官就多谢明珠大人了。”郭琇也不扭捏,伸手就接过了纳兰明珠递上的那杯酒,视线从众人脸上逐一扫过,之后落在纳兰明珠脸上,最后又落回手中的酒杯上,被眼睫挡住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呵呵,郭大人好酒量,待会儿还望郭大人多饮几杯才是……”纳兰明珠这么说着,刚想让下人将郭琇带去落座,却见郭琇自己转身就走了。 纳兰明珠一愣,正想说,这郭琇还真是不懂规矩,但今日既然来了,往后倒不妨对他好生调·教、调·教,也好为自己所用……却冷不丁看到郭琇竟径直朝着大门大步而去。 纳兰明珠一惊,心里顿时涌起了不安和疑惑,不再多想,他急急唤来下人:“去,把方才那位郭大人的礼单呈上来!” “嗻!”那下人被这么一要求,也是一愣,急匆匆地从一堆贺礼中翻出了那份大红纸包的礼单,呈给了纳兰明珠。 “阿玛”纳兰揆叙不解地看着纳兰明珠,不知他为何在看了礼单后面色登时变白,“礼单上是什么?” 纳兰明珠脸色发白,发须都几乎翘了起来,声音发抖:“好!好个郭琇!好一份礼单!” 他心里的惶恐将他整个人淹没,一口气梗在喉咙口,险些上不来,那份礼单顺着他的手轻飘飘地跌落在地上,恰好正面朝上,纳兰揆叙无意间一瞥,却整个愣在了原地。 他颤着手,缓缓将那礼单捡起,一眼看过去,顿时倒抽一口气!什么礼单?那压根不是什么礼单,而是一份奏疏!上面罗列的罪证,洋洋洒洒,清清楚楚,一共一十一条大罪。纳兰揆叙顿时手也抖,人也抖了。 正在纳兰明珠面色铁青、汗如雨下,而旁人有些莫名时,门口一声震耳宣告:“圣旨到!” 纳兰明珠一听,一口气没上来,整个人险些往前栽倒,幸而旁边有下人一把扶住,连同所有客人一起跪接圣旨。 “上曰:纳兰明珠结党营私,独揽朝政,坑害异己……共一十一条大罪,现革除纳兰明珠英武殿大学士、太子太师之职,其同党余国柱诸人则以同罪论之……钦此。” “……谢主隆恩。”纳兰明珠呆愣半晌,终于颤颤巍巍地接了旨,一时老泪纵横。 而那些前来贺寿的人,在一阵唏嘘后,悄然退离,以免引火烧身。 本来门可罗雀的前大学士府顷刻间门庭冷落。 京里的消息总是传得很快,几乎是圣旨下达的那一刻,索额图便接到了消息,他顿时从椅子上弹跳了起来,脸上现出了欣喜之色:“哈!纳兰明珠,你也有今日!” 他欢喜又兴奋的在屋子里来回地踱了几步后,面色突然凝重了起来。他想起了那封信,自毓庆宫传来的信。 他重新坐了下来,面上已然恢复了冷静。 不,现在还不是该高兴的时候,太子殿下都已经传书过来了,他更该冷静的、低调行事才对。 当消息再从宫外传回到宫中时,惠妃登时晕了过去,再醒来,却也只能默默啜泣。 而胤礽只是默默地合上了书,负手站到窗边。 窗外春意渐渐明显,可是他却仍觉寒冷。 作者有话要说:qaq最近晚上码不出字,只能早上4、5点爬起来码到上班出门前,我这是肿么了tat求顺毛抚摸 *** 文中有改动:历史上,康熙十九年时索额图已经被革除了议政大臣、内大臣、太子太傅的头衔……二十五年时索额图才复起,任领侍卫内大臣。二十七年时任的是什么职务,暂时未查到。 62太子 胤礽负手立于窗前,一时间竟生出一种兔死狐悲的心情。 君主、君主。 这便是君主啊……在其没有影响到帝王的皇权利益之时,对其极其宠幸,将其高高捧起;而在其对威胁到皇权之时,又能转瞬将所有的宠幸收回,毫不犹豫地将其打落地狱,连回头再看一眼,都觉得多余。 这就是为人臣子的悲哀。 胤礽想着,心里的那股凉意越发明显。 尽管康熙尚未没有流露出一星半点的不耐,甚至始终对他宠爱有加,如今内心陷入感情挣扎的胤礽却只觉得,看着如今的明珠,就如同看到了自己的将来,甚至只会更糟糕。 一个在内心亵渎了自己父亲的儿子,一个对自己的皇父产生畸恋的皇子……若有朝一日,这段禁忌的感情暴露于世人眼下,届时……他那位高高在上的皇父,会如何看到他? 胤礽缓缓闭上眼,自然垂落在两侧的手掌握着,指尖用力地掐在掌心,却仿佛没有感觉到任何痛楚。 “主子,该去练习骑射了。” 门外,何玉柱看了看时辰后,小声道。 “知道了。”胤礽睁开眼,眼底已然没有了情绪。他张开手臂,任由宫女们为他换上骑射装后,他推门而出。 上骑射课的时候,照例遇上了胤禔。胤禔也是一身的骑射装,脚上蹬着马靴,比胤礽年长一些的他,已经是个翩翩少年郎,身形和体格都比胤礽高大很多。 只是这一日,胤禔却比往常沉默了很多,没有如同之前那般口是心非的对着胤礽刺上几句。 胤礽瞥了他一眼,便将视线转到了一边。 胤禔会这么安静……胤礽当然知道是为了何事。这宫中向来藏不住秘密,纳兰明珠家的事情连他这个算不上相关的人都知道了,想必胤禔那边知道的就更早了——撇开之前皇父就已经将结果透露给他这件事的话。 骑在马上,胤礽转头又看了看胤禔。这么安静的胤禔,说实话,他多少有些不习惯。但若要他主动开口说些什么,他显然做不到。 于是胤礽看着胤禔欲言又止了片刻后,又再度转回了头。 你……还好吧? 这么平淡又虚假的问候胤礽自认说不出口,他也不屑说出口。若他当真有心,早在当初皇父向他透露处置结果时,他就该张口辩驳了,又或者将之小心地透露给胤禔知晓,让他去阻止皇父。可是这两样他都没做,前者是不想,后者是不能。 他不能背叛皇父的信任,而将皇父的决定提前告知他人。 他更不想为了一个处处与他叔公作对,并可能时时刻刻都在谋划着要将他拉下皇太子之位的人求情,他没有伟大的那么高尚的地步,以德报怨,现在的他做不到。 胤礽正有些心不在焉,一旁的胤禔却率先开了口:“你……是不是之前就知道了?”他说话的声音很低,似乎刻意不想让旁边的人听到。 胤礽愣了愣,有那么一瞬间被惊了一下,下一刻又恢复了平静:“什么?” 胤禔安静而仔细地看着他,瞳孔在看到他那一瞬间的变色后微微收缩了一下,下一刻,他静静移开视线:“没什么。” 哪怕只有一瞬,也足够让他明白,他叔公这事,胤礽确实是知情的。他之前看到胤礽的时候就在奇怪,胤礽的表现太过于平淡,完全不像是刚刚知道这事的人,是以,他才试探了一番,没想到…… 果真如此。 果真……如此。 汗阿玛对他这位弟弟的信任和疼爱,可见一斑。就连这种朝政之事,都已经让他接触了啊…… 胤禔垂着眸子,闪过一丝自嘲。 “皇太子、皇长子殿下,已经到了。”教授骑射的师傅勒住马头,恭敬道。 “……”胤礽同样收住胯·下之马的前进之势,看着前面已经舒展开绿意的森林,下意识地转头去看胤禔。 胤禔却似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一般,朝着他恭敬地行了个礼后,道:“恕胤禔失礼,先行一步。”说着,完全不待胤礽说话,就自顾自地催着马朝前奔去。 胤礽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无声叹了口气。 方才已经被他猜了吧……纳兰明珠的事。罢了,知道也没什么。胤礽将这事抛开,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箭袋和弓,随后催着马,也同样朝着前面冲了出去。 带着发泄过的满足感和一身的汗意,胤礽坐在肩舆上舒着气,朝着毓庆宫而去。 活动了一番后,心里舒坦了许多,只是放松下来后,困倦开始萦绕。 自从想明白自己的感情后,胤礽有时会被噩梦惊醒,这种情况在胤礽罚跪回来后便更严重了,他几乎是在床上辗转了大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而且总也睡不踏实,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动了动以后,心里的纠结和压力似乎也随之散发出去了不少,胤礽开始打起了哈欠。 肩舆缓缓前进着,就在即将到达毓庆宫时,胤礽微微眯起了眼。 门口似乎……多了个人? “那是新来的?”胤礽瞧着门口那有些眼生的太监,随口问道。 “回主子的话,是的。他叫何尚,是随着这一批更换的宫女、太监们一同进来的。奴才暂时安排他先在毓庆宫前看门,主子,可有不妥当之处?”何玉柱小心翼翼地问道。 前些日子,内务府总管凌普,也就是他奶公,曾来询问过他的意思,之后便照着规矩将宫中那些年老的太监和已经到了出宫之龄不愿继续留下的宫女全部撤换了下来。 撤换后何玉柱也曾跟他禀报过,不敢欺瞒。只要无关心腹,主子爷向来不在意这类小事,今日这么心血来潮似的一问,倒是让何玉柱颇为惊讶。 “不。这种小事你安排好就好。”胤礽转过头,不再关注这个人,下了肩舆,从那叫跪着的太监身边穿行而过。 “嗻!奴才谢主子!”何玉柱得闻此言,心中一喜,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 而此刻的乾清宫,康熙手中不停,继续批着奏章,瞥了瞥自鸣钟上所指的时间,他似乎是不经意地开了口:“太子今日做了些什么?” 梁九功站在御案边不动,他深知,这话不是问他。 一道黑影不知从何处落下,恭敬跪在康熙跟前,毫无起伏的声音在说:“回皇上,太子今日卯时前去无逸斋念书,未时在毓庆宫后殿看书,申时前去练习骑射,眼下刚回毓庆宫。” 康熙静静地听着,手中的朱笔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待那人汇报完后,他才挥了挥手,示意对方离开,自己盯着面前的那些奏折幽幽叹了口气。 “梁九功,你说,太子他……”究竟在想什么? 他想问,那句话在嘴里绕了个圈,最终却并没有将之问出口。 将手中的朱笔搁下,他站起身,绕着御案几个来回,终于问出了另一个,同样令他纠结了良久的问题:“你说,是不是朕真的做错了?” 是不是他曾经做错过什么,才致使今日的胤礽对他这么不信任? 望着空荡荡的宫殿,身处高位已久的帝王头一次觉得,帝位,是这么的孤冷。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的我真是= =懒惰的令人无法直视!!!!!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们了……=皿= 这两天小姐妹扎堆结婚,今天早上5点多要起床,要赶去扬州参加小姐妹婚礼,估计就算今晚回来,也会弄得很晚,所以晚上更不了了orz我……似乎欠下3章了?周末一定补上!!!! 63太子 独自用过晚膳,康熙由着太监为他轻轻擦了擦嘴,默不作声地看着敬事房的太监例行跪下,手中高高捧着大银盘,里面摆着诸妃的绿头牌。 “皇上……” 见康熙久久不应,又没有喝退对方的动作,梁九功心里一阵疑惑,不由走到康熙身侧小声地提醒似地唤了一声。 康熙视线动了动,朝着绿头牌伸出了手。他的手在银盘上方微微移动了一番,似乎在犹豫要选哪一个,最后他的手一顿,随手就抽了一块绿头牌,将其倒扣过来,只露出背面。 敬事房的太监顿时心领神会,恭敬地取出那块牌子,交给另一名太监后,方捧着大银盘往后退,一直退到门外。而接过绿头牌的太监也恭敬地退了出去,前去通知那名被指名的妃嫔。 康熙也站起了身,朝内室走去。 由着宫女将身上的衣衫逐一褪去,露出精壮的躯体,康熙缓步步入漫着热气的浴池中,任由温水将自己的身体浸润,感觉着那股柔和与之力,他不由舒服地眯起了眼,无声地叹了口气,脸上透出了餍足之色。 这温度刚刚好,可以缓解周身的疲倦,就连心里的郁气似乎也舒展了些许。 他睁开眼,看着眼前的水汽弥漫,使周遭的一切都逐渐朦胧起来,看着看着,他的思绪不由自主的又飞到了那个最近对他冷漠许多的孩子身上。 胤礽。 胤礽…… 一想到这个他一手拉拔到的孩子,想到那孩子最初的天真无邪、撒娇依赖,再到如今的疏离,康熙便觉,无形中心头似有一种沉重的感觉向他倾轧而来,即便是再舒适的水温也无法将这种沉重抚平、剥离。 他不得不承认,在他所不知道的情况下,那个孩子,已经与他渐行渐远,而他却完全不知道原因,更无从谈论挽回。 不自觉的,他又长长叹了口气,带着无尽的怅然。 他已经……好几天不曾好好与他交谈闲聊了。虽然每日都有看到胤礽,但不够……远远不够!他要的,并不是那么恭敬地、拘谨的如同外臣的姿态,他要的……他要的,那孩子也许永远也不会明白的……他想着,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无声低叹,他迅速收起不该存在的情绪,恢复了人前该有的君主之仪,任由宫人将他渐渐又长长的头发打湿,清洗,抹上香油,擦干身上的水渍,裹上丝质的里衣,这才迈向自己的寝宫。 躺在床上,任由宫侍将锦被盖住身体,只露出足背,康熙心不在焉地等着敬事房的太监将被他点了绿头牌的妃嫔背过来。 那被选中绿头牌的妃嫔会由敬事房的太监带到帝王寝宫不远处的屋中,然后脱去身上所有的衣物,赤.身.裸.体地由太监为其裹上红锦被或大衣,然后太监会将其扛上肩头,背进帝王的寝宫。直至帝塌前,方能去掉外面裹着的锦被或大衣。 这是清朝帝王所立下的规矩,为的就是防止有刺客混入妃嫔中,在帝王与之交欢时行刺,毕竟这样的事,在前朝就曾发生过。这也是俗称的,以史为鉴。 几乎是屋里的太监刚为康熙盖好被子,驮着后妃的太监便等候在了门外,得到应允后,方进了门。 之前点绿头牌的时候康熙有些心不在焉,连自己究竟抽中了谁也没在意,待到此刻寝宫里的人都出去后,康熙才发现,原来那个被他点了牌子的人是十六年册为端嫔的董氏。 倒也是个安分的人。康熙看了眼对方晕红的面颊,心里想着些有的没的。 待到一阵悉悉索索声后,一个温热的柔软躯体顺着他裸_露在外的双足往上攀爬,保养得宜的双手在他的默许下暧昧的游走在他的躯体上。 康熙微微闭上眼,感受着对方的服侍。 久违的女人香充斥在鼻尖,在对方温柔的抚摸下,长久不曾纾解过的身体自觉地开始情动,下?体?也逐渐挺立起来。 只是…… 没有了以往的热情和热切。 身体上抒发了欲?望,内心却没有任何的填补,仿佛被带走了什么东西一样。 麻木而空虚。 女人的喘息和□激不起他半分的怜惜与欲·火,有的只是淡淡的倦怠。 是他已经老了,还是……身下的人不对? 康熙的思绪莫名其妙的奔腾着,不受控制。微微闭上眼睛,眼前出现的,却是一张熟悉却禁忌的脸。 他眼里现出一丝苦意,推开身上犹未满足的端嫔,身上的欲?望如同被浇灌了冷水一般,彻底褪去。 “……皇上?”端嫔一愣,虽然不敢贴上去,却已经不自觉地出声唤了君王。声音带着媚和娇软,足以激起男子的冲动。 康熙却似乎未曾听闻一般,怔怔地愣在那里,仔细看去,还能看到几许汗液黏在他额头,只是那却并非情动时所蒸腾出来的。 “皇上?……皇上?”端嫔察觉异样,从之前略带疑惑的小声叫唤,到后来的担忧,眼底是情??欲也逐渐褪去。 “……端嫔,你且回去吧。”康熙闭了闭眼,声音前所未有的低沉,似乎陷入了什么不可挣脱的泥沼中。 “……是,妾身告退。”端嫔福了福身,自己捡起摆在一旁的红锦被披在身上,略带犹豫地回头看了眼依旧低着头的帝王,还是将关切之言说出了口,“皇上也请早些歇息。” 康熙似乎听见了,又似乎没听见,并未对端嫔的话语做出任何反应,依旧维持着原有的姿势,目光长久地注视着眼前的锦被。 门外的几位太监看到端嫔自己拉开门,大感震惊,又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对视一眼后,梁九功张口:“皇上?” “送端嫔回宫。”康熙的声音毫无起伏。 “……嗻!” “你们也都退下吧。”他需要静一静。 “嗻。” 梁九功欲言又止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面露忧色的端嫔,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遣敬事房的太监送端嫔回去,之后便静静地守在了寝宫外。 总觉得……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啊…… 梁九功忧心忡忡地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赶紧又回头,不敢再想下去。 被掩上房门的屋内,帝王斜斜倚靠在床柱上,眼里的挣扎一丝丝地淡去,留下的,是几经挣扎后的决意,以及若有似无的无奈。 作者有话要说:信誉度直接跌破负值了,欠下的三更变成了五更?还是六更?我……记不清了tut有记得的人提个醒,我好还回来tut 无颜奢求尼萌原谅qaq尼萌养肥几章后再来看吧tut最近不知道肿么了,明明大纲也写好了,剧情也都脑补过了,可是真正到写的时候,总是卡住,写一点删一点,写一段删一段,然后就会跑去做别的事tut终于、终于从日更/隔日更党沦落到了周更党,摔!这个月绝壁要完结!!!! 64太子 那之后,出现了几幕在外人看来颇为诡异的场景。 首先,太子逗留在乾清宫的时间变长了。太子依旧每日前往乾清宫晨昏定省,但原本不消半个时辰的事,变成了一个时辰,甚至不止,早朝直接便带着太子一同前去了。而至于午时学习朝政的时间,也直接被帝王从早朝下朝后便延续到了午时,一直到午时之后,太子才得以从乾清宫出来。这个暂且不谈,毕竟太子也到了差不多的年纪了,是时候正式参与朝政了,哪怕后宫诸妃恨得牙痒痒,依旧阻止不了太子的得宠之势。 其次,是帝王前去前去毓庆宫的次数变多了。从原本的数日一次,变成了一日数次。而在两人见了面之后,总有几次会有人面色僵硬的离开,而通常那个人,会是他们伟大的帝王。 这不禁让宫中的众人觉得惊愕异常,究竟太子做了什么,或者说了什么,能够让帝王这么怒气冲冲。当然,也不乏有人抱着看好戏的险恶用心默默地关注着,期盼着从此太子不得宠,这样……她们的儿子就有出头之日了。 只是,日子一日复一日的过去了,那些期盼着的人终究渐渐落了空。明明昨儿个才看似不欢而散离开的帝王,隔日又再度前去了毓庆宫与太子闲话家常,而且听闻那些亲眼所见的小太监说,帝王对待太子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甚至,比之以往还要更好。这样的消息对后宫诸妃而言无疑是个坏消息,那些原本抱有期望的诸妃,也终于逐渐浇熄了念想。 而最让后妃们为之抑郁的是,帝王点绿头牌的次数逐渐下降了。即便帝王依旧会时不时的带着太子一同前来后宫考校诸位皇子们的功课,对她们也一如既往的温和,但……终究还是有差异的! 只是,即便初时心中颇有怨念,在这样持续了一段时间后,诸妃们也逐渐适应了这种偶尔才需要侍寝一次的日子。 康熙这样的态度,别说是宫中的众人揣测不清,就连胤礽本人也有些莫名其妙,不知所以然,每日里都有那么几分忐忑不安。既为着能每日见到康熙而欣喜,又为着要隐藏自己的感情而不安,更为着康熙近来喜怒不定的举止而焦躁。 对于康熙这样暧昧又含糊的态度,他深深的不安着。 而这样看似和平实则透着某种诡异气息的日子,终于在某一日迎来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 那一日,已是近十二月,皇贵妃佟佳氏正坐在慈宁宫中,与皇太后闲话家常,派遣彼此的寂寞。屋子里早已烧起了地龙,即便窗外寒风凛冽,隔着悬在门上的厚重布帘,也丝毫影响不到屋里的两位贵人。 正说着,皇太后跟前的大宫女在离开片刻后,突然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 皇贵妃顿时心有所悟,脸上勾起端庄大方的笑容请辞道:“母后,儿媳妇想起胤禛那儿还有些事情,就不叨扰您了。” 皇太后对于她的说辞自然是心知肚明。这大宫女是自她掌管后宫以来便一直随侍在她身边的人,懂得审时度势,在什么人面前能说什么话,再清楚不过。既然她在皇贵妃面前露出这般为难的神情,显然这件事暂时还不便让皇贵妃知晓。出于对心腹的信任,皇太后便点了点头,应允道:“我让人送你出去吧。” “多谢母后。”皇贵妃也不多做谦让,她心知皇太后并不喜太过矫情的行为,正好她自己也不喜欢,便索性由着那些人跟在自己身后,恭敬地跪送她。 出了慈宁宫的大门,眼尖的皇贵妃瞥见门口跪着的人恰似毓庆宫的奴才,她眼波流转,瞬间便有所了悟。早在深宫中练就不动声色于一身的皇贵妃目不斜视的离开了慈宁宫,仿佛什么都不曾看到。 而慈宁宫中,皇太后在听闻了那名太监的低声述说之后,脸上流露出一瞬的惊愕:“你是说太子他……?!” 大宫女目不斜视,眉眼低垂地站在皇太后身后。 而那名太监则低垂着头,不敢应声,只能连连点头。 “……”皇太后沉吟片刻,伸出保养得宜的手,立刻被大宫女扶住。她气度沉稳地道:“哀家甚是想念太子,且随哀家前去毓庆宫瞧瞧太子。” 那太监听闻此言,顿时心里松了口气,有皇太后出马……应该……不会有问题了吧? 待到皇太后来到毓庆宫时,父子二人依旧在默默的对峙着,只是一个是坐着,脸上寒气逼人;一个是跪着,一脸的倔强,地上还趴着一个人,生死不明,看那穿着,无疑是名小太监。 皇太后的视线收了回来,目不斜视地朝着大殿走去。 听到皇太后前来的声响,康熙一愣,赶紧请安:“儿子给母后皇太后请安!” “孙儿给皇玛嬷请安。” “都起来吧。”皇太后不动声色地坐了下来。 “是。”康熙首先站了起来,来到皇太后跟前,略带疑惑地问道,“母后怎么来了?” “想太子了,来瞧瞧。”皇太后眼睛一转,看向了胤礽,似乎颇为不解他依旧跪着的行为,“太子怎么了?这是身子不适?” “孙儿……”胤礽似乎想说什么,却被康熙的一声冷哼喝止。只听康熙道:“没听到母后皇太后发话了吗?还不起来,跪上瘾了是吧?” 胤礽嘴角一抽。也不与这个心思莫测的男人多计较,顺着他的意思从地上站了起来,只是跪了有些时候,之前还不觉得,此刻一动作,膝盖顿时麻了起来,脚下一颤,险些往前栽倒。 他似乎没看到康熙瞬间伸出又僵在那里的手,自顾自地站稳,然后也走到皇太后跟前,露出了许久不曾在康熙面前展露的笑容,带着几分在长辈面前特有的孩子气:“皇玛嬷怎么亲自过来了?若是想孙儿了,让人传一声,孙儿过来便是了。” 皇太后也不问他为何跪在地上,也不提她来时他们父子二人那僵硬的氛围,只是笑着,仿佛什么也不曾知道、不曾察觉:“总一个人在慈宁宫里坐着,身子骨也实在熬不住啊,皇玛嬷老啦,再不出来活动活动筋骨,可就走不动了。” 胤礽不满:“皇玛嬷,您在胡说什么呢,明明还很年轻!” “就你贫嘴!”皇太后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拉过胤礽的手,很仔细地看着,“胤礽也长大了,这年龄,可以娶媳妇儿了。” 父子二人的脸色齐齐一僵:“母后/皇玛嬷!” 皇太后乐了,一针见血道:“瞧你们父子二人,刚刚还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怎么这会儿倒这么齐心了?” 父子二人又是一僵。康熙有些无奈地瞪了眼低眉顺眼装不存在的梁九功:“……母后,您都知道啦……” “……”胤礽闭嘴,低头不吭声。 “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她偏过头,目光扫过毓庆宫里所有的宫女,“都退下。” “嗻。”扫过各自的主子,见对方没有异议,所有人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就连康熙身边的梁九功、皇太后身边的大宫女也不例外。而地上那名生死不明的小太监在三人的默许下,也已经被人悄无声息地拖走了。 顿时,整个毓庆宫只剩下了祖孙三人。 “现在,你们谁来说说,这究竟是什么事?”皇太后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也懒得与他们绕弯子。 “……”胤礽低着头,不说话,嘴角紧紧地抿起,露出一丝倔强。 本来康熙见到皇太后的到来,心里的那滔天愤怒已经被他努力压下。再怎么失态,他也不能在皇太后面前动怒。康熙的骨子里是个尊敬长辈的好帝王,只要不触碰到底线,都会顺着这些长辈的意,更何况,皇太后已是他如今唯一在世的嫡母了。只是这份忍耐,在看到胤礽的态度时,又再度被挑起了怒火……至于另一丝酸涩的情绪,已经被他的怒气压在了心底,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哼!母后您自己问他,究竟做了什么糟心事!”康熙的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带着一丝丝的颤抖,结合他脸上的铁青之色,显然已经到了怒不可遏的地步。 听了这句话,胤礽心里也燃起了不小的愤怒和委屈,一直都倔强跪着不愿做任何辩驳的他顿时扬起了脖子,睁大眼睛,第一次当着皇太后的面对这位帝王予以了反驳:“什么糟心事?!儿臣什么都不曾做过!” “你!”康熙气得整个人都抖了起来,恨恨地看着他,尚存的一丝理智让他在说出后面那句话时将声量压到了最低,只有屋里的几个人能听到,“方才朕进来时,对着那太监……”那几个字在他喉咙口打了个转,最终被他恶狠狠地咽下,咬牙切齿道,“是谁?!” 胤礽一听,眼睛瞬间瞪到了最大,双手都颤抖了起来。 在康熙看来,那无疑是被点破而无言以对的神情,他心里的愤怒和酸涩顿时上升到了最高点,愤怒将理智逐渐剥离,他站在胤礽面前,颤抖着扬起手,似乎下一刻就要挥上胤礽的脸颊。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好诡异,过阵子可能会修一下orz晚上还有一章,不知道几点能码出来tut 61章在快结尾的地方增加了一小段与后面剧情有关的内容=-=字数不多,就两三百字,之前漏掉了=皿= 62章的和谐词汇也改了改,内容无改动。=皿=话说我明明这次神马都木有写啊,这次连kiss都木有好咩tut为毛还会被发修改通知tut *** 题外话:*现在有个限时免费v文的活动哟,不知道大家看到了没有=0=要是有兴趣的可以去看看哟~*/言情首页公告栏中的[v文限时免费活动]点进去就能看到,不过只有参加活动的v文才会限免,目前看来是古言/现言/*/同人每天各1篇。看下面的说明,ms限免当日买的文以后也可以看?我才不会说我今天看到帖子时才知道4.28号就已经开始了呢=皿= 65太子 “你!” 康熙瞪大一双眼,面颊因怒气上扬而泛起了赤红,手高高扬起,手掌因愤怒而微微颤抖,为帝数十年积累起来的威压瞬间倾泻出来:“你还敢不认错?!” 偏偏让他怒不可遏的对象完全没有被他吓到,反而昂起了脖子,一脸“我什么都不曾做过”的神情,反驳的语气要多理直气壮就有多理直气壮:“儿臣不曾做过就是不曾做过!” 康熙闻得此言,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怒气冲过了头,胤礽这样明目张胆的反驳不仅没有让他冷静下来,反而让他越来越愤怒,此刻唯一残留在脑海中的意识便是:这孩子,竟然已经学会当着他的面说谎了!简直……简直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扬着的手又作势扬高了几分,气势又凶恶了几分:“你简直目无尊长!”他怒到连自己嘴里究竟蹦出来了什么话语都有些糊涂了。 胤礽本来还有几分委屈,虽说他确实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惊世骇俗了些,又有悖人伦了些,但是皇父也不能这样说他吧!他再怎么样,也不会看上身边的小太监啊!这简直是歧视他的眼光! 被莫名其妙的冤枉了,胤礽自然而然要反驳一下,结果辩驳了之后,对方却完全不相信他,还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随意指责他,简直是侮辱他的人格,怀疑他的人品!当然,这是胤礽后来自己反省时找到的理由,当时这么一通指责之下,胤礽早已理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有些什么情绪了,只知道自己的怒火也“噌”地一下子窜了上来。 他脸颊带着气血上涌的薄红,一双剔透的眼霎时犀利了起来,想爆发,却又努力的克制着:“儿臣从来不敢目无尊长!但是若是皇父再这么无端指责儿臣,儿臣也是会生气的!” 他的言辞虽然客气,但语气却已经冲了起来。他的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若是康熙再这么冲他发火,他也许就真的会目无尊长! 康熙为帝数十载,从来只有别人顺从他的份,哪里有人敢对他这么不客气?更何况那个对他不客气的,还是他一直捧在手心里长大、自己待之始终有几分特别的孩子。他的心里一瞬间充斥着纷杂的五味,酸楚、嫉妒、痛惜、悲凉、愤怒……种种情绪让康熙看着他的目中,不自觉地透出几分复杂。 也是这个孩子,自己几个月前才刚刚察觉自己对他的真正感情,这种背德的感情,让他待着他时,总是不自觉的带上几分愧疚和压抑。而那一份压抑,在这大半年中逐渐累积,沉沉地压在康熙的心头,若不是有着繁忙的国事让他分散些许的注意力,只怕他早已倒下。 这一份逐日累积起来的压抑与沉重,就如同一座岌岌可危却依旧在不断叠加城砖的城墙,在今日一如往常来到毓庆宫,见到那一幕时,顿时如同被抽去了最重要的那一块砖,城墙顷刻崩塌。 压抑、不满、愤怒的情绪在愤怒的掩盖下,瞬间爆发了出来。这股情绪爆发的太突然,也太猛烈,即便是康熙自己,也一时有些控制不住。 在面对胤礽的放话时,他深深吸了口气,凭借着多年帝王的历练,努力将失控的情绪收了起来,原本高高扬起的手,也同时收了回来,他撇开视线,不再看胤礽,生怕自己见到那张倔强的脸会再度想起之前看到的一幕,继而再度失控:“那你不妨说说,方才究竟是怎么回事?” 当时他推门而入,所见的却是胤礽半躺在软榻上,一手支起身体,一手伸出,而一名小太监则跪在胤礽跟前,衣衫不整,而在看到他时,那太监顿时一脸惊惶。 那一幕! 刺眼极了! 康熙一瞬间就想到了那方面。他越想越郁闷,越想越暴躁,越发觉得自己心爱的太子被人教坏了!只是碍于身份,他只能狠狠把这股酸涩和嫉妒往心里咽。 胤礽却没有他没有强大的自控能力,虽然这么多年来也一直是在康熙的教导下长大,但他毕竟年幼,帝王又一直对他宠爱有加,面对康熙不甘不愿的僵硬问话,他的心里反而更委屈了,语气也更冲了几分:“儿臣没什么好说的!” “你!”康熙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气又再度有了上升的苗头,愤而转身,怒目而视。 胤礽也同样瞪大眼,毫不畏惧地回瞪过去。 被这对父子集体无视的皇太后悠悠然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对这父子二人剑拔弩张的架势半点也不惊慌。 她从进来以后就一直在旁边看着,从她挑起话头,父子二人就双双无视了她,她倒也没生气,反而在初时还颇为担心,尤其是见到他们俩人都是怒气冲冲,玄烨还高高扬起手,似乎要打胤礽的时候。 那时她是想出声劝一劝的,毕竟帝王若是对着太子动粗,无论有没有人看到,都不好。 于公,太子挨打一事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了,定会以为太子失势了,届时,谣言一出,莫说朝堂,兴许连天下都会动乱起来。 于私,太子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虽然与她并不是太亲密,但她还是很喜欢这孩子的。这么乖巧懂事的孩子,她又如何舍得让他挨打? 是以最初她确实是准备劝架的。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出声,身处深宫多年,早已练就的察言观色、审时度势就让她止住了动作。虽然玄烨嘴上凶狠,气势逼人,但是光看他扬了半天手,却完全舍不得打下去的架势,她心里就明白了,玄烨对胤礽这孩子宠着呢,比之她这皇玛嬷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想来也是,毕竟胤礽这孩子是玄烨一手带大的,对从未这么亲近子嗣的玄烨来说,胤礽这孩子绝对是最特殊的存在。 瞧瞧,嘴上说的那么凶狠、气势放的那么足,又怎样?最后还不是得偃旗息鼓? 至于胤礽,那孩子她这么些年也瞧得明白,虽说被娇宠着,倒也不曾失了本心,从他对待那些宫侍就明白了,只要不是多大事,一概睁只眼闭只眼,这样的孩子,对着自己敬爱着、仰慕着的皇父能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 对此,表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早已将一切掌握于心的皇太后很淡定地端起了摆在一旁的茶盏,慢条斯理地看着那对长相有那么几分相似的父子俩,用着相似的气势,睁大相似的眼睛,双双互瞪。 仿佛谁先移开了视线谁就输了一样。 皇太后瞅了瞅俩人,在心里下了个评论:就像两个不服输的孩子一样。她又悠然地饮了口茶,终于决定出声打断这疑似会进行到天荒地老的“对视”:“你们,闹够了吗?” 她一出声,就将两人之前争执定义到了两个孩子的小吵小闹之上,无形中就将父子二人的气势压了下去。 康熙与胤礽又瞪了瞪眼,只是被这么一打岔,心里的怒气也霎时松懈了下来,要再在短时间内凝聚出那股怒气,显然已经不可能。于是在皇太后这长辈的插手之下,原本怒气冲冲的父子二人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暂时消停了下来。 “你们一个帝王,一个太子,却把我这老人家晾在一边吵架,不知道若是御史们知道了这件事会不会齐齐气死?”皇太后慢悠悠地开口,一出声又是一个软钉子,将父子二人齐齐钉在那里,完全没了脾气。 “母后……” “皇玛嬷……” “儿子/孙儿错了。”一阵沉默后,父子二人异口同声地服了软,认了错。 皇太后面上依旧带着浅淡的笑意将手中的茶盏搁下,细细看了看终于冷静下来的父子俩,在心里点了点头,温声道:“知错了?既然冷静下来了,就给我把事情好好说说。瞧瞧你们,一个当了帝王也有二十余载了,一个当太子也当了十多年,怎么遇到点事情这么不冷静?传出去不是徒增笑料么?” “母后/皇玛嬷教训的是,儿子/孙儿谨遵训示。” “行了。玄烨,你先说吧。”皇太后点到为止,毕竟这两个人都大了,若是再听她这老太婆说这说那,面子上也会挂不住。 康熙这时已经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之前见到的情况,也隐约觉出了些许不对,况且这种事情他也不好意思告诉皇太后,总不能跟他这位母后皇太后说,其实就是你儿子吃了一名太监的醋?这种话光是想想,他都觉得丢人的很,更别提是说出来了!于是康熙干咳一声,很义正言辞道:“母后,经过您的训示儿子已经明白了。这些许小事儿……儿子也不敢拿出来叨扰您,儿子自会处理好的,您就别操心了。” 皇太后瞅瞅他,看他那副表情,心里也有了数,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不知为何之前那么失控?不过既然帝王都这么承诺了,做为她的母后皇太后,自然要尊重他的意愿,于是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既然如此,我也不再这里打扰你们俩了。” 她起身。 “儿子/孙儿送您。”康熙与胤礽上前一步,正要搀扶住她,却被她不动声色地拦了下来:“你们也别送我了,好好把这事儿解决了,再闹,我可不饶你们!” “是。”父子二人对视一眼,又飞快地双双移开目光,齐齐低下头。 两人站在原地目送皇太后离开,待到门一掩上,之前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气氛又再度僵硬了下来。 胤礽头一扭,随便找了张椅子就坐了下来,就是不看康熙。虽然之前在皇玛嬷跟前是认了错,可是他心里的怒气才没有消下来呢!这次本来就是皇父过分了,不要以为他喜欢他,就可以这样冤枉他!他磨了磨牙,打定了主意,若是这次皇父不主动服软,他绝对不要理皇父! 而被他刻意无视的康熙也随意地在胤礽身侧捡了张椅子坐下,沉着脸转动着指上的扳指。他微合着眼,认真地回忆着之前看到的那一幕,冷静下来的康熙也不得不承认—— 也许真的是他冤枉了胤礽? “……那个太监叫什么名字?” “……”胤礽哼了哼,没好气地瞪他:“儿臣今日才第一次见到他,儿臣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康熙一愣。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为毛更诡异了呢=皿= 肿么破,越来越诡异了啊啊啊啊!!! tut继续滚去码下一章……不知道今晚能不能更出来,能更出来就会有双更~不能就……期待明天吧…… 66太子 胤礽的话倒是出乎了康熙的预料。他转动扳指的手一顿,脑海里开始将这件事的始末来来回回的寻思起来。 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扬声唤道:“梁九功。” 一直守在门外的梁九功闻言急忙应了一声:“奴才在。” “把何玉柱也一起传进来。” “嗻!” 梁九功得令,带着何玉柱一同进了门。 “那小太监是什么身份?” “回皇上的话,那小太监叫小易子,是前日刚刚调过来补一名太监的缺的。”梁九功进门之前就先做好了功课,在见过之前帝王震怒的模样时,他就心里有了数,先行将这人的身份查了出来,看,果然用到了!梁九功默默在心里感慨着自己的英明。当然,他绝对不会承认此刻掩盖在得意之下的、因察觉到帝王异样而起的微微寒意。 ……那种事情,绝对是他想太多了。 他这么想着,默默收敛心神,不敢再放任思绪乱飞,免得……他继续一本正经地回道:“奴才方才去查了查,那小易子是内务府从辛者库添过来的,身世清白,替补的是这些日子病了的于德珠的位置……” 这里说的辛者库自然是内务府辛者库,而非王公府第的辛者库。内务府辛者库的都是上三旗的,而王公府第的,则是下五旗的。 说到这里,他也有些纳闷,内务府辛者库那里有两种人,一种是原本就是辛者库的,另一种则是缘罪而入辛者库的,但不论是哪一种,做的都是粗活、累活。像现在这般由于宫中人员从缺而临时调用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明明是个粗使太监,为何会进到毓庆宫太子的内殿内?而且还是独自一人?怎么想都有些……不合理……呃……他察觉到自己再度不受控的思绪,赶紧屏气凝神,不敢再想。这些主子的事,岂是他一个奴才能胡乱揣测的?! “辛者库?”辛者库是做什么的,康熙自然一清二楚。也正因为一清二楚,梁九功所怀有的疑虑也在康熙心底浮现。他看了眼在外人面前稍微给了他点面子而总算将脸正对他的胤礽,见他脸上也有着显然易见的疑惑,顿时放下心来,瞥向诚惶诚恐跪在地上的何玉柱:“他为何会在你主子房里?” “回皇上的话,当时奴才们正在服侍太子更衣,那小易子应该是一起进来的,只是他为何会停留在屋子里,奴才……奴才也不知道!”何玉柱的冷汗当即就下来了,他是真的不知情啊,当时他正好在跟外面的小太监、小宫女们交代事情啊! 康熙又看了眼似乎陷入沉思中的胤礽,目光中带着几分探究,在胤礽察觉前,他又将视线转到了梁九功身上:“去跟慎刑司的人说,让他们把人留下,朕还有话要问。” 慎刑司为内务府所属,掌上三旗刑名,凡是审拟罪案,皆依刑部律例,情节重大的回移咨三法司会审定案,而一般太监犯了事,一般都是由慎刑司处断。 而康熙所说的把人留下,只是单纯的指让那太监留口气,以便他问话罢了。这点规矩宫里的人自然都知道。 梁九功赶紧起身去吩咐。 康熙皱着眉头,越想越觉得可疑。一名身份低微的太监会逾越本分,跑到太子殿下的内室……这本身就是件奇怪的事,偏偏他还要避人耳目,特意找管事太监不在的时候。 而当时,胤礽根本是刚睡醒不久。之前不曾注意,但是待他仔细回想后,便发觉了这一点,当时的胤礽根本是睡眼惺忪的。 这么一想,胤礽刻意留下太监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了,康熙不自觉地又舒了口气,哼!他就知道,他的太子不可能这么行为放荡的!这么想着的康熙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暴跳如雷、不分是非的可耻行径。 不过……想到另一种可能性,他不由双眼微眯,一瞬间爆发出骇人的气势。若真如他所想,那这事,他可不会善了! 梁九功匆匆的回来了,带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回皇上,小易子已经……已经被打死了……”他悄悄看了看康熙的神色,生怕他遭受牵连。 康熙闻言一怔,下一刻嘴角却扬了起来,勾勒出一个冰冷的弧度:“噢?” 这么说来,这件事可就真不简单了。 他又转动起扳指,缓缓地、缓缓地转动,眼皮低垂,他瞥了眼跪在地上的那两个被他散发的气势吓住的太监:“都退下吧。” “嗻!” 这意味着不用承受帝王的责罚,两人顿时松了口气,飞快地撤到了门外,直到将门掩上,才抚到自己的胸前,安抚惊吓过度而急剧跳动的心。 心里已经有了底的康熙转头看向胤礽,那孩子在屋子里又恢复成他们两人独处时,脖子又扭了过去,看得康熙既好气又好笑。他伸手,想如同以往那般摸上胤礽的脑袋,却被察觉了他意图的胤礽偏头避开。 康熙看着落空的手,心里一阵失落。他收起那丝情绪,对着那颗正对着他的后脑勺,温言唤道:“胤礽……” 胤礽头一别,当做没听到。之前有外人在,他要顾及太子的身份和威严,故而一直没表露出来,现在这里可没有外人在,他完全不介意让皇父知道他的情绪。 他很不满! 不要以为他之前没表现出来就当他没感觉! 什么都不听就一通指责的皇父太过分了!现在这样像摸小猫小狗一样企图摸他脑袋是想怎样?当他还是小孩子吗?他才不会被他这种骗小孩的安抚行为所收买! 他头一扭,再度避开了第二度试图摸过来的手,摆明了就是不买账。 他越想越觉得委屈,自己是那么喜欢皇父,皇父却一点也不相信他,不过是一个莫名其妙出现在他眼前的太监罢了,竟然就以为他行为放荡,太侮辱人了!是,他是喜欢皇父!可是那不表示他喜欢别的男人啊!更别说那不过是个下人罢了。 自己都那么明白的辩解过了,偏偏还不相信他!就算喜欢他,他也是有自己的尊严的!现在冷静了,知道自己弄错了,却用这么敷衍的态度,胤礽觉得自己的心都凉了。 撇过去正对着墙壁的眼眶一阵发热,他倔强地瞪着眼,坚决不愿流露出一星半点的软弱。 这点尊严他还是有的。 “胤礽?”康熙似乎察觉到了异样,唤着胤礽的口吻中透出一丝迟疑。 两个人本来就坐得比较近,康熙在担忧中,不知不觉又往胤礽的方向靠了靠,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顿时又缩短了不少。胤礽如今都能感觉到康熙呼出的温热气息喷洒在他脖颈间,带起一阵酥麻。 胤礽缩了缩脖子,身体又往前倾了倾,极力地避开一切与康熙间碰触的可能性。 康熙看着胤礽有意无意的举动,眼神一黯。 胤礽身体一僵,刚刚不知是否是错觉,他竟听到了皇父的一声忧愁的低叹。僵着身体,在要不要回头确认一下的犹豫中,一双有力的臂膀将他身体困在了椅子中,男子熟悉的气息在鼻尖萦绕,下意识中,身体越发僵硬,这次却是紧张的。 绷着身体,不敢抬头,却还是听到皇父低沉的嗓音在耳畔低叹:“胤礽……” 那语调透着淡淡的温柔,也一如既往地带着宠溺。更不可思议的是,胤礽竟觉得自己从中听到了忧伤。 ……一定是自己错觉了!胤礽这么告诉自己,依旧低着头,不愿与之对视。 他有预感,一旦抬起了头,对上了那双眼眸,认输的一定会是自己! 谁让……这个人是他皇父?又谁让他爱上了这么一个人…… 他苦笑。只是,他还来不及沉溺在这种悲凉的思绪中,便被对方的下一句话打散。 “胤礽……是朕错了……” 这一句话,登时让胤礽瞪大了眼,忘记了之前的倔强和坚持,一抬眼,便望进了那双略带复杂与苦意的眼眸中。 那一刻,胤礽便知道,这一场莫名的争执终究落下帷幕。 ……皇父,你为何要露出这样的眼神,这让他……让他…… 他在心里低叹。 皇父真是,太狡猾了…… 作者有话要说:……求科普:辛者库有太监吗? 我只知道有男的,不过不知道有没有被变成太监,咳咳……如果没有请务必告诉我,我改!! *** 然后,晚上还有一更,补……补哪天的来着=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补之前没更的某一次qaq 具体更新时间:作者那货也不知道……orz 67太子 胤礽偏开视线,耳根有些发热。皇父看着他的目光,竟让他产生了一种……其实对方也很在乎他,也存有和他类似感情的感觉。 明明……明明这是不可能的! 他不敢再看,唯恐自己心生畸念,做出什么不该做的错事。 只是,他刚刚别过头,脸颊就被一双温热的手有力又不失温柔地掰正,游移的目光别无选择,只能笔直的对上那一双透着温和的眼眸。一向威严而骄傲的帝王也许是生平第一次这么严肃地向别人道歉,脸上犹带了几分不自在,却还是很认真地将话说了出来:“胤礽,是朕错怪你了,朕不该这么武断。” 一个平日里骄傲强势又尊贵的人若是在某一刻放下了高高在上的架子,低下高贵的头颅,摆出真诚的姿态,那一刻的诚意往往能打动绝大多数人。 更何况是那个深爱着他的人。 胤礽只觉自己被康熙捧住的双颊仿佛被金斗熨烫过一般灼热起来,那双真诚而热切的眼睛让他下意识地想转开视线,却又如同被黏住了一般,只能不能自己地、呆呆地与之对视:“……皇父……” 他唇齿张了张,吐出这两个字,语气中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冷硬和恼怒。 “不生朕的气了,嗯?”康熙的语气柔和无比,带着若有似无的诱哄。 胤礽迟疑了下,还是点了点头,同时有些自暴自弃地想着:反正……反正他也不能拿皇父怎么样,况且、况且皇父都主动认错了,要是再不顺着台阶往下爬,到时候下不来可就好玩了。 他软下态度的同时,身体也放松了下来。几乎从来不曾生过这么大的气,此刻放松下来时,胤礽竟觉得有些累了。松懈下来后,精神都有些开始恍惚。 恍神的一瞬间,思绪中忽然飘过一个疑问:为何明明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皇父却会这么生气? 他刚刚察觉到这个问题,还未及思索,便再度被康熙的动作打断。 康熙两手扶在椅子的靠背上,身体放松,额头看似随意地贴上了胤礽的额际,两人的距离之近,比之之前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加之,这次又是面对面的正视着,康熙的脸从未如此清晰的显露在胤礽眼前,就连康熙脸上曾经因天花而残留的浅淡痘痕都清晰无比。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的以额抵靠着,就着这互相依赖、互相依靠的姿势,仿若情人交换呼吸一般,淡淡的白雾在吞吐间喷洒在彼此的脸上,湿热而暧昧。 引人遐想。 而这样的姿势,让本就对康熙心动不已的胤礽一下子就惊呆了。眼睛一瞬间瞪到了最大,脸“噌”地一下红了,就连心跳,都几乎在那一刻停摆了。 他极其不自在地动了动脑袋,想摆脱这种窘迫又羞涩的困境,喉咙里干巴巴的,努力了半晌,却只能艰难地吐出两个字,还带上了结巴和颤音:“皇、皇父……” 他不敢太大声,更不敢太用力的呼吸,生怕自己一个动作或声音太大,唾液或者呼吸的湿气就会毫无顾忌地喷到面前那张俊美的脸上,他只能压抑的、放缓呼吸,而心口,在最初的一个停顿后,便剧烈而急促地跳动起来,胤礽紧张地捏住自己垂落在一旁而不曾被康熙注意到的手心,唯恐被近距离的康熙听出异样。 “别动。”康熙叹息似地低语。他的双目微微合着,眼眶下有着淡淡的青色,整个人显得极其疲惫。 胤礽看着、看着,心里不由地疼了起来。如同康熙由于畸念而下意识地对胤礽产生了愧疚一样,胤礽也由于相同的感情而对康熙生出了逃避的念头,不敢看、不敢想、不敢去关心……把自己的心思、自己的关切通通掩盖在心底,仿佛这么做之后,那份诡异的心思就会随之幻灭一样。 自欺欺人。 在最初一个月的时候,在他终于能面不改色的面对康熙的时候,他几乎以为自己做到了。可是,这一切在之后的半年,在一次又一次面对皇父的传召及亲临,在一次又一次的见面中,在一次又一次的欣喜及紧张中,他终于无奈又悲凉的认命了,也许,这辈子他都无法忘记这份感情。 只是,即便如此,始终担心着自己的言行举止会暴露出自己内心的胤礽,在下意识地躲闪中,也已经许久不曾那么认真而仔细地看着康熙了。 直到今日。 皇父……都已经长白发了,而且整个人都瘦了。 他心里顿时泛起了丝丝抽疼。 皇父…… 皇父。 他在心里默默地念着这个称谓,压下心底那随着呼唤而泛起地越发浓重,甚至开始泛滥的抽痛之感。 眼底渐渐泛出忧伤。 皇父,若不是……若不是儿臣对您起了这样的心思……兴许,今日的您就不会这么累了吧?兴许,您会多出一个可以让您倾诉的对象,可以任您诉说,而不是像如今这般,想诉说都无人能倾听罢…… ——“保成,试着去做那个倾听皇父说话,与他说体己话的人吧。”温和慈祥的声音言犹在耳。 他垂下眼,恍惚中想起了那位已经故去的老祖宗,想起她当初的温言劝导,想到她临终前犹记得关心他,犹记得教导他……他的心里又再度泛起了难过。老祖宗,若是您在天之灵知道了我的心思,不知您会不会后悔曾经对我的那番教导…… 在短暂的沉默中,胤礽的思绪越走越晦涩,脸上的表情也逐渐的暗淡了下去。 与他额头相抵的康熙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就着这样的姿势,他很认真、很仔细地看着眼前的胤礽。这个孩子的相貌有一部分随了他,还有一部分随了已故的皇后赫舍里氏。 相较于自己,胤礽少了几分冷硬,多了一份柔和。 却依旧是这么的俊逸。 他莫名地想笑,他也确实地勾起了嘴角。 这么优秀的孩子是他的。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这个孩子是他一手养大的,是他一手教导出来的,是他一点一点看着他,从小不点逐渐、逐渐长成现在这个模样。 他的心底溢满了骄傲。 然而,这个孩子却也很快将不属于他。他看着胤礽的眼里浮起了若有似无的惆怅。他是帝王,而他是他的太子,总有一日,他将迎娶他的太子妃,然后登基大宝,坐拥后宫三千佳人,拥着那些仰慕着他、恋慕着他的女子们,行鱼水之欢,而后在那些女子的簇拥下,怀抱、逗弄着自己心爱的孩子……而那时,他早已老去,也许,将不再人世。 只是,仅仅只是这样想想而已,酸涩便在胸口肆虐,翻腾着、呼啸着,想要粉碎那些幻想。 为帝二十余载,他学会的并不仅仅是帝王权术,同时上涨的,还有他的尊严,他的骄傲,他的威仪,以及……控制欲和占有欲。 他想要的,就一定会想方设法去得到;他看上的,容不得他人染指;他拥有的,不允许任何人窥觑。 若胤礽不是胤礽,不是他最心爱的孩子,不是他一手亲立的太子,不是执掌未来江山的帝王,如今的他定然会将心里的情感诉说,即使对方敢于拒绝,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动手,宁愿将他捆绑在自己的身侧,也容不得他半分逃离。 然而…… 然而那只是“如果”。 事实上,胤礽仍是胤礽,是他心爱的孩子,是他的太子,是一国的储君,也是……他真正爱上的人。 他无法拿出那些假想中的任一手段,于是只能默默将自己的感情掩埋在心里,然后更加、更加的疼爱他,用另一种方式,可以光明正大给予疼爱的方式。 这也许是他身为他皇父最大的……好处了吧?他苦笑。 他想起自己曾经竟然将对着胤礽的这份异样,当成是对其生母,先皇后赫舍里氏的移情,便不由好笑加无奈。仔细想想,也许,他早就已经对胤礽抱持着这种应该天诛地灭的感情了。 要不然,他也不会吃那些宫女的醋了……不,也许比这更早…… 只是,当初的他始终不愿承认罢了。 一直到如今。 他闭上眼,不自觉轻叹了口气。 如今,他正视了这份不该存在的感情,知道了这份感情所带来的危险,更清楚,若是有朝一日,被世人所知,带来的必定是连绵不绝地唾骂。 然而…… “皇父,可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怀里半大的少年睁着剔透的眼,关切地看着他。之前明明忽然陷入了沉思中的人,似乎是被他的叹息声所惊扰,而回过了神,已经对他躲避了大半年的胤礽,隔着呼吸所带起的淡淡白雾,终于再度认真地对上了他的眼。 康熙看着他,弯起了嘴角,之前还有些阴郁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不,朕只是有些累了。” 是的,他只是没休息好,有些累了罢了,只要让他好好睡上一觉,明日醒来,他又是那位坐拥天下、指点江山的帝王。 这段感情确实不容于世,无论再亲近的人,也许都无法谅解。 可是,即便所有人都认为我是错的,我也…… 我也绝对不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又渣了=皿= 哼哼!我终于狠狠地文艺了一把!快,表扬我!!!(尼衮!┏ (゜w゜)=?)……这章渣透了啊啊啊啊! 而且,为毛这章这么像番外!!!!不,也许都可以直接充当结局了?!(尼衮!!!) qaq对不起,这章果断渣掉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写啥,嘤嘤……当然这绝壁不会是什么结局=0=结局还有好长一段内容呢,哼唧! *** 题外话:……在下班路上,在刚刚决定新坑题材的今天,我竟然想到一个足以开新坑的康太梗=皿=要不要这么生不逢时啊喂!!!!我被虐到了!!我要去找个人来阻止我=皿= 68太子 “皇父若是累了,不若去小憩片刻吧?”胤礽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带上了一份不自知的温柔和心疼。 康熙听在耳里,心中微微一动,带起一阵欣喜,随之而起的,是由于某种猜测而起的紧张。 紧张? 他竟然在紧张!为帝二十余载,除了在最初刚刚登上大宝时产生过这种情绪外,他已经十多年不曾体会过了。而今日……他竟然会为了一个只是“可能”存在的猜测而紧张了…… 他好笑地在心里摇了摇头,将那丝情绪按压下,身体维持着这样与胤礽额头相抵的姿势,过了片刻才终于松开了支着椅背的手,站起身。又恢复了人前的雍容,边整理常服,边状似漫不经心道:“嗯,就去你房里吧,半个时辰后你来叫醒朕。” 他这么说着,垂着的眼角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胤礽的神色,想以此来验证他心底的那个猜测。 胤礽闻言,呼吸微滞,仿佛连心跳都停了一瞬。房里……床上……明明是一句很寻常的话,他在听到的瞬间,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联想了开来,脸上也回应着他的遐想而浮现出一丝薄薄的红晕。他急忙止住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匆匆看了眼康熙,见他低着头并未注意到自己方才的异样,方松了口气。为了避免待会儿当真出现什么丢人的事,他匆匆道:“那儿臣这便让人去准备新的被褥……” 随即不等康熙回应便急急往外走去。 ……明明只要一扬声就会有下人应声的。康熙看着他仓促而慌乱的背影,默默在心里这么说道。只是看着胤礽如此失态,他非但没有露出半点不悦之色,反而嘴角扬起了一丝笑意。 若是之前他还在愤怒,或者略带茫然之时,他或许不会发现。但在方才与胤礽难得亲昵的碰触中,他已经彻底有了觉悟,也因为有了这份觉悟,他的状态彻底精神了起来,连带着的,洞察力也恢复了敏锐。 看来,在他之前迷茫的时候,错过了不少的事情啊!不过,幸好现在发现也不算晚。他想着,脸上的笑意越发深刻。 胤礽再度回到室内时,看到的就是康熙嘴角扬着的运筹帷幄的笑,他心头一震,背脊一阵发凉,莫名生出了一种“被猛兽盯上了,将被拆吃入腹”的奇怪想法。他茫然地眨眨眼,晃去那些怪异的感觉,走到微笑着的康熙跟前,不解道:“皇父,发生什么好事了吗?” 胤礽嘴上问着,心里却默默的抑郁了。最近的皇父真的是越来越难以理解了,明明前几日的心情还不错,今日就冲着他莫名其妙的发了一通火,发完火又放下尊严向他道歉,方才又……又对着他做出那样亲昵的举动……脸上之前才散去的热度这会儿又翻了上来,胤礽赶紧转移注意力。 这会儿他才出去一会儿,怎么皇父变得这么高兴?在他刚刚不在时候,难道发生了什么好事?胤礽迟疑着,看着康熙的眼底有丝丝不确定。他在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看错了…… ……总觉得皇父现在看着他的眼神莫名危险…… 稳住由于那种猜测而紊乱的心跳,胤礽不自觉地移开与康熙对视的视线,耳尖却微微泛起了红。 康熙看着他,眼底的笑意仿佛要漾出来一样,心里更加的确认了自己的猜测,嘴里一语双关地说着:“是啊,确实有一件好事。” 胤礽心中一凛,狐疑地看向康熙。好事?那就肯定不是自己的心思被皇父察觉了,否则皇父的反应定然不会是这样,不先训他一通就不错了……他收敛心神,继续询问道:“皇父指的是?” 康熙笑得意味深长:“朕看上了一只挟狐狸’,奈何这只挟狐狸’太聪明,朕差点让他逃了。” ……啊?胤礽呆了半晌后,用极其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康熙。他怎么从来不知道皇父还有这种嗜好?什么时候皇父竟然喜欢狐狸了?皇父不是一直比较喜欢虎皮吗?狐狸这种弱小的动物,怎么看都不像是皇父会喜欢的啊!以往去围场的时候,不都是毫不犹豫射杀的么…… 胤礽眨巴着眼睛,彻底的茫然了。他发现他彻底搞不懂皇父的想法了,况且……他困惑地张口:“皇父什么时候开始养狐狸了,儿臣从来没有见到过呢……而且,现在不是冬天了吗?”怎么还有狐狸在外面活蹦乱跳?难道那狐狸都不需要冬眠? 胤礽的这个问题差点让康熙不顾形象的大笑,他扭曲了嘴角,努力压下那股大笑的冲动,心里那股久违的、想欺负胤礽的*却不可抑制的冒了出来,他狠狠揉了揉胤礽的脑袋,嘴角一翘,终究笑了出来:“胤礽,你真是……太可爱了。” “?”胤礽越发茫然了。 皇父他……究竟是怎么了? 康熙看着他的反应,畅快的笑了起来:“走,随朕去内室。” “咦?” 怎么话题转这么快?刚刚不是还在说小狐狸的事吗?怎么这会儿又……? 一个恍神后,胤礽发现自己已经被康熙牵起了手。他盯着他们交握的双手,脸上微热,心思再度恍惚了起来,待他二度回过神时,他们已经进了寝室。 屋内有一股淡淡的香味,那是胤礽每晚都会燃的熏香的味道,可以安神助眠。 康熙鼻子敏锐,又通医术,眉头微微皱了皱:“这香……是从哪里来的?” 胤礽一怔,隐约从中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不由道:“这香……”有问题? 康熙只道:“用久了会让你身体虚弱。”他并没有将后面那句话说出来,但他的面色几乎是立刻就沉了下来。他从来不知道,在这皇宫之中,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竟然有人对他的太子起了不该起的心思!这香并不会伤人性命,永久了只会让人身体虚弱,但是,还有另一种该死的作用:扰人神思。 亦即是说,若是用久了,不仅身体虚弱,还会让人精神恍惚,甚至会做出不合本性的事。最要紧的是,这香在使用时,还完全察觉不出异样。 康熙眼露杀意。究竟是谁,竟然这么大胆?!这深宫之中,尤其是胤礽的毓庆宫中,所有的一切用度都是经过他允准的,就连胤礽身边的宫女、太监都是经过他挑选后才放入毓庆宫的,而内务府总管更是胤礽的奶公,就算再给凌普一百个胆子,谅他也不敢对胤礽使坏。 那么,这香究竟是从何人那里得来的? 康熙的脸色已经变得极其难看,一只手却突然握上了他的手掌,那温暖的触觉让他回过神。 “皇父,这事请让儿臣自己彻查。”胤礽看着他,脸上是认真起来的神色。起初听闻那话时,他的心里确实有一丝惊愕,但很快地,他就回过了神,然后看到了皇父那一脸的杀意。 说实在的,他心里很高兴。高兴于皇父对他毫不犹豫的回护和担忧。但是,他已经不是那个年幼的、什么都不懂、什么都需要皇父帮助的孩子,他已经长大,他也是男儿了,不用多久,他也会成长成一位和皇父一样伟岸的男子、成长成一位和皇父一样贤明的帝王。 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既然胆敢对他下手,那么,就要做好受到相应惩罚的准备! 他看着康熙,眼底闪动着坚毅。 康熙认真地回视着他,最终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面露欣慰:“嗯。这事就交给你了,等会儿再去处理。现在,先陪朕小憩片刻。” 胤礽一愣,脸上的表情一瞬从严肃变为呆滞,隔了会儿又变得微红:“可……”床只有一张啊!皇父您到底在想什么?! 康熙眼波一转,看着胤礽的表情竟是异常的无辜:“你小时候也常常和朕一起睡。” “那……”您也说了,那是小时候啊!胤礽面上红晕更浓,嘴巴微张,似乎想反驳。 康熙瞥了他一眼,神色越发无辜了:“朕记得你前几年也曾央着要朕抱着你睡。” 抱……抱着……被皇父抱、抱着…… 胤礽的脸上越发炽热了,眼神也在康熙有意无意的挑逗话语中变得呆滞起来:“……” 康熙在心里暗笑,面上却带着一丝受伤:“难道,胤礽是嫌弃朕了?” “……”胤礽彻底呆滞了。谁、谁敢嫌弃您啊…… 康熙的态度却一转:“既然胤礽不说话,那便是同意了。”他自顾自地将外面的端罩脱下,之前的无辜和受伤荡然无存。 胤礽默默地看着他的举动,然后身不由己地被他牵着手,坐在了床上。 “陪朕睡会儿吧。”康熙的眼神很温柔,声音也很温柔,神情更是温柔,胤礽在这样的目光之下,自然节节败退,毫无原则的点了头。 康熙微微一笑,拉着胤礽躺了下来。 屋内在一阵悉悉索索之后,彻底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清浅的呼吸声。 腰上被康熙的手揽着,□的脖子那里能感受到康熙呼出的温暖、湿热的气息,靠着的背后传来康熙沉稳的心跳。胤礽脸上的红晕未褪,紧紧闭着的眼睛上眼睫不安的颤动着,胸口的心跳也在急促的跳动着。 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皇父察觉异样的啊!胤礽在心里哀嚎。 背对着康熙的胤礽睁开眼,瞪着前面的墙壁,咬牙切齿起来:皇父您、您要是再这么对儿臣不设防备,小心儿臣控制不住,压倒您! 到时候可不要怨儿臣! 磨着牙,在脑海中幻想着对康熙这样那样的胤礽又恶狠狠地瞪了墙壁一眼,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上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隔壁现在才开始装修,电钻断断续续的呻吟声好*好吐艳!!!!!=皿= 第二更什么的……容我去酝酿酝酿……orz 69太子 次日,胤礽便开始彻查混入的熏香一事,既然之前已经取得了皇父的应准,那这件事便由他全权负责了。想来,皇父也有心知道他这皇太子的手腕魄力如何了。 胤礽这么想着,让人去将他奶公凌普传了过来。当然,是以毓庆宫有物资需要补充这种正当理由去传唤的。 宫里人也见怪不怪,凌普的身份在宫中压根不是什么秘密,做为内务府总管大臣,胤礽享受到的服侍可比其他人优先得多,也好得多。比如有什么好的东西,都是胤礽优先挑选,其他宫的皇子们都是在胤礽挑完以后剩下的那些物品中挑选。 这些事情宫中的那些嫔妃们可都咬牙切齿的记着,所幸,凌普给胤礽的待遇并没有超出皇太子的例份,别人也处可以指摘。当然,曾经也有人当真在康熙枕边吹风,结果当然是以失败告终,那人甚至被康熙降了份位,之后,再无人敢将不满说出于口,顶多是在心里狠狠的咒骂两句。 可见,这些其实完全是在康熙的默许之下进行的。当然,胤礽对于这些事完全不知情。 “奴才凌普给太子殿下请安,太子殿下金安。”凌普一进内殿就跪下给胤礽行了个礼。 “起来吧。”胤礽端坐在椅子上,面色沉凝。如今的胤礽气势上已经有了几分康熙的影子,足以震慑一干人等。 “谢太子。”凌普是个张着尖尖的下巴长长的脸的中年男子,此刻他脸上挂着讨好的表情,带着几分掐媚,“太子殿下,可是有什么吩咐?” 胤礽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孤问你,宫中的香料都是谁负责检查的?” 在这禁宫之内,敢对他这太子做出这种事的人可不多,而能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将香料混入禁宫内的人,就更不多了。他当然要先从源头开始查起。 凌普一愣,直觉地知道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于是迟疑了片刻后,将情况报上来:“都是由御医检查的,奴才只负责按例份分发。”他很自觉的将自己从这事里摘出来。 胤礽瞥了他一眼,自然知道他的小心思,不过凌普不算是这件事的重要人物,他也就不与他计较,索性就当做不知道了。他朝何玉柱示意了下,何玉柱顿时心领神会,默不作声地走了出去,将门掩上,自己则守在门口,防止有人偷听。 胤礽这才开口道:“你可还记得,孤宫中的熏香是何时送来的?” 凌普一惊,脱口反问道:“可是那熏香出了问题?”他这时终于慌了。他本以为太子过问这事,是由于其他宫中的香料出了什么问题,那毕竟与他没有太大的关系,毕竟他只负责分发,不负责把关。可如今听太子的口气,却像是这毓庆宫的熏香出了问题。这让他如何不惊慌?他能有今日,完全是托了太子的福,若是太子有个好歹,他绝对会受到牵连。更何况,这毓庆宫里的大大小小,大多是他负责的,他怎么也想不出,能出什么问题。 胤礽面色微沉,这凌普毕竟也算是他的亲信,没必要与他绕弯子:“确实,孤近日察觉这熏香会伤身。” 凌普越发的惊慌了,他赶紧表态:“太子恕罪,奴才监管不力,竟让这等阴损之物流入毓庆宫中!” 胤礽摆摆手:“你先别慌,孤只是要查清楚这事的来龙去脉。” 凌普终于镇定了下来,细细回忆一番后,道:“这一批的香料是这个月的月初发放的,由徐太医检查的……”他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道,“只是,不知……是这批的香料出了问题,还是之前的就……” 胤礽抬眼看了看他,嘴角微微一勾:“孤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把你叫来。你是内务府的,总该知道这香的来源吧?还有,是谁分发过来的?” 凌普一听,并知太子并没有怪罪他的意思,于是那颗原本七上八下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躬身道:“这些奴才都有记下来,奴才确认后便来回禀给您。” 胤礽点了点头:“切记,这事儿的动静越小越好,若是让旁人知道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嗻。”凌普恭恭敬敬地应了,然后在胤礽的允准下,退了出去。一出毓庆宫他脚下就加快了脚步,一面走,他一面在心里狠狠咒骂那个做出这种混事的混账,并发誓等他知道了是谁,一定要狠狠折磨他! 至于用什么手段折磨,凌普心中早已有了数百种方法,完全不愁虐不到人。 且不说出了毓庆宫的凌普在心里如何计划着揪出那个害人精,毓庆宫这头,没隔多久便迎来了一尊大佛。 “太子殿下,皇上传您过去。”富态的梁九功如同一尊弥勒佛,笑眯眯地站在门口道。 “……”胤礽嘴角一抽。皇父真是的,又来了…… “太子殿下请!”笑眯眯的梁九功做了个手势。 胤礽叹了口气,却还是整了整并不凌乱的衣服,踏出殿外,坐上了早就备在那里的辇。 康熙此刻就在乾清宫东暖阁,案上摆着一堆折子,旁边还摆着几碟点心和两杯一看就是刚倒好的茶,热腾腾的,还冒着热气。看到胤礽进来,康熙冲他笑了笑,指着一旁的椅子道:“来了?坐吧。” “皇父……”胤礽刚想开口,康熙便将一份折子递了过来。胤礽一见是正事,本想说的话当即咽了下去,接过折子细细看了起来。 上面说的可不是什么趣事,胤礽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最后看完了,他才抬起头,看向康熙:“皇父,这……” 折子上说的是上个月刚刚发生的事,准噶尔部首领噶尔丹借口土谢图汗察浑多尔济杀害其兄弟,宣布起兵复仇,袭击了喀尔喀部,喀尔喀部数百人受伤被攻破,只得迁徙近边。 康熙面上喜怒不显,只看着胤礽:“胤礽,你怎么看?” 胤礽皱了皱眉头,努力回忆着对准噶尔这人的印象。康熙之前有跟他说过一些情况,为的是让他逐渐掌握这天下的大局,至少,康熙希望胤礽知道,哪些人是可以信任的,哪些人是需要提防的,哪些人是可以互相牵制利用的。胤礽在耳濡目染之下,对这些人也多少有了些概念。 噶尔丹这人,是准噶尔部落的首领,本是维拉特蒙古准噶尔部首领巴图尔珲台吉的第六个儿子,在皇父登基第九年的时候,准噶尔部曾发生过叛乱,他的第五位兄长僧格本是他父亲临终前指定的继承人,后来被其兄人谋害,噶尔丹闻讯从西藏赶回来,用计谋夺取了台吉之位。 之后,他又夺占叶尔羌,控制了南疆地区,可以说是个富有心计有心狠手辣的人,而且从结果上来说,不能不说他计划很周详。 胤礽想了想,便将自己对其的想法说了出来,然后说:“儿臣以为,噶尔丹如今敢这么做,必定筹谋已久。”想了想,他续道,“按说,这样的人,必不会鲁莽行事,必定还留有一手。”又或者,是有什么作为后盾。 康熙凉薄一笑:“确实如此。”他将另一份折子递过去,语气中带着冷意,“好一个噶尔丹,好一个准噶尔首领!” 胤礽心里一惊,默默打开了那份折子,上面清楚的写着:噶尔丹勾结俄罗斯,并利用俄罗斯人提供的武器攻打喀尔喀部,喀尔喀部不敌,才只能败退。 他默默合上这份折子,终于明白为何皇父看起来这么愤怒。早在皇太极时期,隶属于厄鲁特蒙古四部之一的准噶尔部就遣使纳贡臣服于清朝了,如今他这么做,分明是反叛,更何况还勾结外敌。 “俄罗斯……不是之前才投降吗?”怎么这会儿没多久又闹出事儿来了?真是不让人省心。 康熙盯着折子没说话。 “皇父……”胤礽思索片刻,道,“儿臣觉得,这事得从长计议。” “噢?”康熙扬眉看向他。 “儿臣觉得,这事得分为两部分来。”胤礽整理了下思路,道,“一方面可以派人先去稳住噶尔丹,另一方面,截断俄罗斯那边勾结的人。” 康熙长久地看着他,嘴角忽而露出一笑:“朕的太子,果真长大了。”他脸上还带着欣慰的神色,话头却一转,突兀道,“皇兄觉得呢?” 胤礽一愣。 皇兄? 皇父的皇兄的话……难道是福全皇伯?他顺着康熙的视线看过去,却见门口有两人走过来,也不知在门口停留了多久了,但从他们的神色上,显然都听到了。 原来,不止福全皇伯,连常宁皇伯也来了?他赶紧起身向两位长辈行了个礼:“胤礽见过两位皇伯,两位皇伯近来身体可安好?” 常宁微微一笑:“劳太子惦记,一切都好。” 福全则点了点头,没多说话。 胤礽也不以为意,待两位皇伯入座了他才跟着入座。虽说他是皇太子,但该遵循的晚辈礼仪还是要遵循的。 “今日请二位皇兄前来,便是想来探讨下关于准噶尔部噶尔丹一事……”康熙开口,将这事徐徐道来。 几人在殿内逗留了许久,福全和常宁偶尔会用某种奇异的眼神看看胤礽,看的胤礽有些不解,却也不敢多问。 最终,康熙决定采用胤礽之前所说的意见,先行稳住噶尔丹,毕竟以他们此刻的情形来说,并不适宜出战。 这一商议,便商议到了晚膳时间,留了两人一同用了一顿较为温馨的晚膳,又目送他们离开,胤礽抬头时,看见康熙的眉眼已经舒展了开来。 “今晚晚点再回去吧。” 康熙笑着看他,眉眼都弯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哼唧,我这才不是周日的更新呢,明明是周六的!家里来了人,于是这章更晚了qaq 另,如果明天早上11点前更新了,那么明天依旧是双更(另一章晚上00点前更),如果没有,就……咳咳……期待未来的某日吧…… 然后我发现我每次打凌普总会达成普凌orz莫非是愚人节番外后遗症到现在都没消下去么=皿= 70太子 胤礽嘴角一抽。 为何他觉得最近皇父看着他的眼神越来越奇怪了?不、不会是他的心思被皇父察觉了吧?但也不对啊!若是皇父察觉了还表现成这样……怎、怎么想都……不可能吧! 他细细想了想,他很确信自己的伪装很完美,应该不曾露出过破绽才对……只是,这么想着的时候,虽然放下了心,却也隐隐察觉出一丝失落。 果然……他多少还是期待着皇父能够回应这份感情的么…… 这些想法不过是在他脑海中浮现了一瞬,下一刻他便打起了精神。眼下可不是他一个人,他跟前还站着位英明神武、观察细微的帝王,只要他稍微有些疏忽,对方就会敏锐的捕捉到,那样的话,他也许就会万劫不复。 “可是还有什么……?”胤礽努力将自己的想法矫正过来,也许皇父还有什么事要他一起处理? 只是,下一刻,胤礽嘴角便又抽搐了起来。皇父,您能不能不要做出这样的表情,这表情怎么看怎么不像正经事啊?! 康熙显然看透了他的想法,脸上的神情却更轻松了,连嘴角的笑容都肆意了起来:“走,陪朕去屋里喝喝酒暖暖胃,然后再下下棋,聊聊天。” “……”喝、喝酒? 胤礽的脸色变得僵硬了。在他以往的记忆中,不知道为何,每次他喝了酒,事后发生了些什么他都记不太清楚。这让他有一种模糊的感觉——自己的酒量绝对很小。至于酒品……每次喝酒都是和皇父在一起的,不过从来不曾在事后听皇父说过什么……那……他的酒品应该还算可以吧? 他不觉用怀疑地目光看了看康熙。自己酒量小这种事情皇父不该不知道啊,为何…… 康熙很正直很威严的与之回视。就算他心里打着小九九,但他是谁?他可是登基做了二十多年皇帝的人,自己的心思哪是别人轻易能看出来的? 果不其然,胤礽在与他对视了片刻后,终于放弃了心里的那丝疑惑,犹豫片刻后,答应了。 康熙的心情顿时飞扬了起来,当然,面上的表情他一如既往的控制到位,顶多是嘴角的弧度稍微大了一些,眼底的笑意加深了一些,盯着胤礽的目光略微火热了一些。不过他相信这些都不会是问题,以他对胤礽的了解,以胤礽这孩子此刻迟钝的状态,绝对不会察觉的! 于是,康熙更加肆无忌惮了,蠢蠢欲动的手连犹豫一下都不曾,就很自然地牵起了胤礽的左手,在面对胤礽略带惊讶的神情时,他面不改色道:“天气也冷了,朕的手比你暖和多了,瞧你,连脸都冻红了。” 胤礽被他用这么温柔这么宠溺的语气一说,脸上又红了几分,这回可不是冻的,而是热的。他认真想了想:唔,也是,确实是有些冷了。于是胤礽就这么不作声地同意了。 “……”在门口伫立许久,假装自己是墙壁的梁九功默默扭过了头,一脸的目不忍睹。 康熙在经过他身侧时,略带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直把他看得脑袋又往下低垂了几分,康熙才牵着胤礽若无其事地走了进去,顺便丢下一句:“去让人取些花生,再热壶酒来。” “……嗻!”梁九功应得响亮。 进了屋子,里面早有人将棋盘和茶水准备好,就连酒盏也都备好了。胤礽心里一跳,忍不住又怀疑地看了看康熙,这一切……也太迅速了吧?!怎么看都像预谋已久啊! “怎么了?”康熙察觉到他的视线,很正经地回望过去。 “……不。没什么。”……大概,是他想多了?不过认真想想,也对,若是乾清宫里的人连迅速将主子的吩咐实施都做不到,那八成也待不久了。 于是胤礽又默默地将刚起的那一丝疑惑丢在了一边,就着椅子,在康熙对面坐了下来。 地龙烧得很暖和,酒也已经在一旁煮着,梁九功在康熙的示意下,将屋里的宫女都遣了出去,自己独自一人留在里面,盯着开始咕噜噜冒泡的酒水,目不斜视,耳不旁听,一副自己就是个木头人的架势。 康熙让胤礽先行,自己慢悠悠地落下一子,漫不经心地开始闲话家常:“近来念了些什么书?” 胤礽一边落下一子,一边认真回道:“儿臣最近在看资治通鉴。” “噢?这个闲暇时看看倒也无妨,不过有些事,当不得真。”康熙又漫不经心地落下一子,眼角瞥了瞥梁九功的方向。 梁九功似有所感,背后突地一凉,他背脊一挺,瞪大眼睛,就期盼着酒水赶紧热好,自己也好早些摆脱这种窘境。 胤礽完全没察觉这主仆二人的互动,视线盯着棋盘,仔细地思索着局势,然后又落下一子,才歪着头不解道:“皇父为何这么说?” 康熙若无其事地将视线落回棋盘,淡淡道:“这资治通鉴编纂的本意是好的,他们是想让我们这些后人吸取前朝的总总教训,以史为鉴。有道是『鉴前世之兴衰,考当今之得失』,只是,这些事毕竟是人为记录下来的,又历经了数代,被后人纂改过。虽然大事无虞,但些许的事情已经不是原本那样了。” 而且,同样身为统治者的他,深切的知道,有些事若是不经帝王允许,压根是不允许记录在案的,除非下一任或者下下任帝王允准。是以,他才会对胤礽这么说。 胤礽若有所悟。 康熙看梁九功终于有了动作,便迅速将这个话题揭过:“酒这东西过了度就不是什么好事,但冬日里若少饮些许,有助于保持血脉畅通,手脚不至于冰冷。”谈论正事的时间早过了,他留胤礽下来可不是为了和他讨论这种话题的。 他让梁九功先后为两人倒好酒,然后将酒壶留下,手一挥,便将劳苦功高的梁九功赶了出去:“梁九功,你先下去吧,去门外守着,朕有事会传你的。” “……嗻。”梁九功垂下头,乖顺地退了出去。 “来,喝慢一点。”康熙眼睛瞥见梁九功将门掩上,便端起了酒盏,率先抿了一口。他抿的不多,这喝酒讲究的是氛围,他要的可不是胤礽立刻醉倒,要是一下子就醉了,有些事便失了情趣。 胤礽原本刚准备一杯倒,一听康熙的“慢着点”顿时僵住了动作。在盯了康熙的动作片刻后,他才小心翼翼地将嘴唇凑到杯子边沿,用唇先试了试酒。 火辣辣的,倒也说不上讨厌。 于是他又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头舔了舔酒液。 接着,他才小口地饮了一点。 又小口的饮了一些后,他抬起头,看到的却是对面表情有些僵硬的康熙。他一愣,担忧道:“皇父,怎么了?” 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这会儿眼神这么……他也说不上来,但心里总有些不安和紧张。他头一扭,便要叫梁九功。 “朕……”略带喑哑的声音让康熙自己都有些惊讶,无声的清了清喉咙,他制止了胤礽的举动,“朕无事。” 他垂下眼,不再看对面那个做出无意识诱惑举动的胤礽,心底却燃起了一簇火焰。或许在旁人看来,刚刚胤礽的举动并不算什么,甚至有些孩子气,但旁人并不是他,更没有他这般禁忌地、炽热的感情。在他眼里,无论胤礽做出什么举动,他都觉得对方在诱惑他。 ……简直像个刚触碰□的少年一样! 康熙忍不住唾弃自己,身体却完全不受他的控制,明明意识上告诉他,不能再这样盯着胤礽,偏偏眼睛却总是在他不自觉的时候就往胤礽身上瞥。 这样炽热的感情,康熙几乎不曾遇到过。在他眼里,没有什么是不能得到的,哪怕是他看中了民间的哪个姑娘,若是他有心要带走,身份也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 但是胤礽不一样。就算他察觉到了胤礽对他也存在相似的感情,但十五岁的年纪,在他看来毕竟还小,而且他们的身份横在那里,他自己可以无所谓,但胤礽……他不允许有人对他有一点不敬,半点也不允许。 所以……还需要再等等。等胤礽再大一些,处理朝政的手段再委婉再顺畅一些,等他将朝堂上的事再为他安排地更好一些…… 他这么想着,看着胤礽的眼神却越发的浓烈、深沉起来。 “皇……父……?”胤礽心头一颤,总觉得自己从中窥探出了些什么,但待他想再确认时,康熙却移开了视线。 “我们继续对弈吧。”康熙再次将视线移到棋盘上。 那一晚,胤礽再度喝醉了,脸颊红红地,醉倒在椅子上,冲着康熙乐呵呵的笑。 康熙叹息一声,忍耐了半晌,还是走了过去。常年握笔而磨出茧的指腹微微摩挲着胤礽光滑的面颊,他俯□,将胤礽抱了起来,手臂稳稳抬起,他将自己的唇凑到胤礽脸上,亲亲印下一吻:“胤礽……”他低低的唤,低低的叹。 他顿了顿,看着对方微张却迷离的双眼,笑了笑,继续道:“朕喜欢你。” 怀里的胤礽似醒非醒,又似乎听到了康熙的这句话,冲着康熙咧了咧嘴,含含糊糊了吐出几个字:“皇父……喜欢……” 康熙听着听着,笑了起来。 “嗯,喜欢。” 他笑着,重新俯□,这一次,毫不犹豫地在胤礽的唇上印上一吻:“朕等你……”等你长大,等你回应朕的感情。 那时候…… 朕绝对不会再这么轻易放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是周日上午11点11点11点11点11点11点11点11点……(无限循环,文字催眠中——不许反驳!反驳我就哭给你们看!╭(╯^╰)╮) 我才不承认是早上没能爬起来才导致更新晚了呢!(╯‵□′)╯︵┻━┻ 等会儿去太湖边转转(不过今天好热啊,31c什么的,=皿=),我也不知道啥时候回来,所以……晚上的更新你们可以不期待!真的!才不会出现的很早呢!没准会出现在明天早上哟!=皿= * 题外话:每次写到嘴角一抽的时候,我就特别想打这个符号-_,-,然后我昨天(咦?是今天凌晨?)关机后,忍不住脑补了: **脑补小剧场** 康熙:胤礽,留下来,吃过晚膳再走吧。 太子:皇父,你每次都这么说!(╯‵□′)╯︵┻━┻ 康熙:-_,-朕每天一个人进膳很孤单啊!胤礽,你嫌弃朕了吗? 太子:…… 康熙:=_,=(这个表情的意思,你们自己领悟就好=v=~) * 然后—— [哔——] * 次日,晚膳前: 康熙又固态萌发:胤礽,吃过晚膳再走吧! 太子:-_,-#(扭头就走) 71太子 胤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觉得头胀痛得厉害,身上也有些乏力,稍微一动就有种反胃的感觉。他顿时后悔起自己的鲁莽,早知道就继续睡着了…… 他无力地闭上眼,摊在床上片刻,待到那种难受的感觉稍微退散些,才重新睁开眼,看着上方熟悉的帐子,怔了半晌终于反应了过来。 这是在他自己的寝宫中。 只是,他不禁疑惑起来:印象中,他明明是在东暖阁和皇父饮酒对弈来着,之后呢……之后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他扶着胀痛的脑袋从床上坐起来,门外的何玉柱似乎听到了响动,敲了敲门,试探着询问道:“太子爷?您醒了么?” “进来。”胤礽动了动脖子,觉得脑袋越发胀得厉害了,他以手按着太阳穴的位置,几乎要□起来。他昨晚究竟是喝了多少酒啊!他哀叹一声,发誓以后再也不碰这类玩意儿了。 何玉柱闻言推开门,手上还端着一碗东西,待走到胤礽跟前时,才道:“太子爷,这是皇上吩咐奴才准备的醒酒汤,还请太子爷先把这汤喝了。” 随着何玉柱的走近,一股子难闻的味道,胤礽皱着眉头,想撇开脸,但又碍于面子,只得僵在那里:“这玩意儿喝了有用?” 何玉柱跟了胤礽这么久,显然很了解他,眼睛一转,他便想到了应对的法子:“那肯定有用的,而且这是皇上亲口吩咐,让奴才待您一醒就让您服用的。” 胤礽纠结了片刻,只得接了过来,闭着眼睛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下去,喝完便将碗往何玉柱的方向一推:“拿走拿走……” 何玉柱掩去笑意,顺势接过碗,同时问道:“太子爷是否要现在起来?” 胤礽扶着依旧有些疼痛的头,漫不经心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太子爷,已是辰时。” 胤礽一听,抽动的再也不止是额头了,还有嘴角。 辰时?他终于躺不住了。他还从未有过这么晚还赖在床上的经历,顿时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让他们进来。” 何玉柱一边扶住胤礽,一边道:“太子爷别急,皇上已经恩准了,让您今儿个上午在屋里休息。” “皇父……?”胤礽动作一顿,终于想起那件被他遗忘了的事。他转头盯着何玉柱,眼神认真无比:“何玉柱,孤问你,孤昨儿个是怎么回来的?” 何玉柱笑眯眯地回道:“太子爷昨儿个是皇上亲自送回来的,用的还是御辇!”何玉柱一想到昨晚的事就觉得激动万分,果然他家主子就是得宠,瞧瞧,这整个宫中,有谁能让皇上亲自送回来的?还用的是御辇,是与皇上一同乘坐的噢!最要紧的是,太子还是被皇上抱着进来的!由此可见,自家主子是多么多么的受宠! 可惜皇上为了不让宫里的其他主子起嫉妒心,下了封口令,不然光是这件事就足够让他炫耀的了,不过现在也无妨,就算下了封口令,他也照样很欢喜、很激动。果然,跟着太子爷绝对没错! 迎上何玉柱闪烁着谜样光彩的眼睛,胤礽不自觉地偏了偏头,以避开那闪亮闪亮的视线。听到何玉柱这么说,他有种掩面的冲动,总觉得,做了什么丢人的事…… 他有气无力地冲着何玉柱挥了挥手:“让他们进来吧,孤要洗漱。” “嗻!”何玉柱应得响亮,干劲十足。 没一会儿,一排宫女便先后捧着洗漱用具和衣服进来了,有序的服侍胤礽穿好衣服、梳好辫子,为其洗漱、净面,又端来早膳。 待到做完自己该做的活之后又默默地退出去。 胀痛的感觉在不知不觉间减轻了不少,胤礽一边用着早膳,一边回忆着昨晚的事。 ——『朕喜欢你。』 脑海中突兀的浮现了这么一句话,胤礽的动作明显的顿了一下。怎么会……怎么会突然想到这句话?他迟疑地看着何玉柱:“昨晚……皇父在这里停留了吗?” 何玉柱恭敬道:“回太子爷,不曾。昨儿个皇上将太子爷送到房里为太子爷盖了被子后便回去了。” 提到这个,何玉柱又要感叹了,这皇上对自家太子爷就是好啊!好到没边没沿啊!大约连后宫里的娘娘都不曾有过这种待遇吧!嘿!都让他有种自家太子爷才是皇上的心上人的错觉了……啊呸!他这猪脑袋在想什么呢!这种事也敢乱想!幸好没人听见,要不然绝对是要掉脑袋的! ……不过这么一说,倒是……越想越有些不对味。 ……啊呸呸!胡思乱想些什么呢!该死的!何玉柱被自己乱七八糟的猜测搞得背脊一凉,心头一凛,他赶紧收敛心神,不敢继续瞎想下去。 胤礽没有注意到何玉柱的反应,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如何玉柱所言,那这句仿佛真实出现在他耳边的话应该是不存在的才对,但为何…… 他脑海中会莫名其妙浮现这句话呢? 果然是由于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但那句话明明是那么的真实…… 胤礽思前想后,始终不得其解。他刚搁下筷子,门口便有人来报,内务府总管大臣凌普求见。胤礽愣了愣,才想起他之前交代凌普去做的事情,想必是有了眉目,于是被打断了思绪的胤礽索性将刚刚浮现的疑惑暂且搁在一边,让人带凌普进了书房,开始询问起熏香一事。 “如何?” 凌普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将手中的册子奉上:“回太子殿下,这些时日的出入都在这里。” 胤礽接过,细细翻阅了起来,最终目光在最近的一行记录上停顿:“这么说,那香没问题?” 记录上每批香都由几名御医同时检查,负责检查的几名御医还记录了自己的名字,即便其中一名御医掉了包或者放了水,其他几名御医也不可能不察觉,除非他们几个互相勾结串通了。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胤礽记得那几名御医可都是有家有室的人,若他们真做了什么手脚,万一被发现了可是要牵连九族的。 是以胤礽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这香在进来的时候是绝对没问题的。 “回太子爷,从记录上来看,是这样。”凌普趴跪着。 胤礽端起茶盏,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这样一来,就排除了卖香料人和御医的嫌疑,那么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这香在进毓庆宫时被人掉了包。 他想着,手指同时翻动起了那册子,这回他看的是送香料人的名字。宫中规矩多就是这点好,有什么事,翻出记录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的视线再度停住了:“上回送香料来的,是你?” 凌普一抖,腰又往下弯了弯,颤着声音道:“回太子爷,这……上面记录的确实是奴才,只是,奴才那日正好被惠妃娘娘招去了,奴才见您宫里要得急,便派了另一名小太监送了过来。” 胤礽皱了皱眉,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那小太监是谁?” 凌普的身体更抖了几分,声音也越发颤抖起来:“就、就是前几日犯了事被打死的小易子……” 最糟糕的预感得到了证实,胤礽的心情也一下子糟糕起来:“那奴才究竟是什么人?” “这……奴才这里只知他长在普通贫苦人家,后来自愿入宫净身的……” 自愿净身? 胤礽眉头皱得更紧了。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有种轻度中暑了的赶脚orz 其实这章不算完,不过今天晚上状态不对tat明天多写点补回来qaq *** *好抽= = 72太子 安静的毓庆宫内殿书房中,三人一坐、一站、一跪,气氛沉凝。 胤礽整个背部都靠在了椅背上,右手食指轻轻敲击着一旁的扶手,发出轻微的响声。 “香料为何会在他手里?” 这微弱的声音从高处传到跪着的凌普耳中,莫名又增加了几分凝肃和威严。他跪在地上,身子连连颤抖,弱弱地解释着:“那日小易子正好被派遣来毓庆宫,奴才就自作主张让他将香料送了过来……” 胤礽不悦地绷起了脸,对于凌普的这种自作主张,他十分不喜,但如今事已发生,就算要责罚他也得先把事情的经过弄清楚。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凌普:“那日,你为何会指派那小太监过来?”辛者库明明还有其他的太监,为何别人不挑,偏偏挑中了这小易子? 又为何这小易子带来的香料偏偏被发现出了问题? 除非那香料压根不是那小易子调换的,否则,必定会存在蛛丝马迹! 他就不信,那么多的小太监,偏偏就那么巧,凌普刚好就指派到了早有图谋的小易子,又或者,本来毫无打算的小易子就刚好临时起意想调换香料,手头还偏偏那么刚好,有可以调换的香料。 再者,胤礽想起那日醒来,却恰好看到那小易子衣衫不整地逗留在他床前,害他被皇父误会训斥,他心里不由一阵火起。如今,这人又牵扯到了意图谋害他的香料一事,要说这小易子是无辜的,他可不信! 这两件事,无论怎么看都像是有关联和预谋的。 这么明显的不合理,若还说什么纯粹巧合,那他这脑袋绝对是白长了。胤礽无声冷笑起来,他还真想不出来,宫里竟然有人这么大胆,敢把主意打到他身上!当真是活腻了!既然如此,那他也不介意成全他们! 他的眼神更冷了几分,隐约露出几分弑杀之意。胤礽自认自己从不无故杀人,甚至可以说,至今为止,他从未杀过一人,但是,这不表示他好欺,别人都这么光明正大的欺过来了,让他坐以待毙,绝不可能! 凌普一听胤礽的问话,本来有些混沌的思路一滞,之后猛然清晰起来,他顾不得礼仪,猝然抬头:“太子爷这么一提醒……奴才想起,那日还是有人提了小易子,奴才才会注意到小易子这人的。” “噢?”胤礽一听,眼神也专注了起来,一时也顾不上与他计较失仪这种小事。 “……只是……”凌普说着说着,原本还挺响亮的声音随着他的头再度低下去而弱了起来,到了最后,胤礽只能听到他吞吞吐吐的几个字:“奴才……一时也记不得……是谁了……” 胤礽的眉头一耸,盯着凌普的视线登时冷冽了下来。 凌普不蠢,自然知道自己的表现让太子爷发怒了,如有实质性的目光盯得他一抖,几乎是哭丧着声音在说:“奴才……奴才该死!奴才当真记不起来是谁在奴才耳边提起过的……” 胤礽目光越发地冷,一声不吭。 凌普抖了抖,但为了身家性命,他还是大着胆子道:“但……但若是让奴才回去好好想想,也许……” 胤礽冷哼一声。 凌普又是一抖,却依旧伏跪在地上,等待着太子爷的发落。 胤礽盯着他,良久后,他垂下目光,冷声道:“孤暂且就先信你,若是这事没给孤查出个水落石出,孤也保你不住。” 凌普一听,膝盖都软了。若不是他已经跪了下来,只怕整个人都会软倒下来。但他也知道,这事真不是太子在威吓他,出了这事,而且出事的地方还是在毓庆宫,就算太子不把他怎么样,皇上也不会轻易放过他!想到其中的利害关系,他的冷汗都湿了背脊,连连应声道:“嗻!奴才这便去查!” “嗯。还是那句话,不准声张。若是让别的宫听到了响动,孤就数罪并罚!” “嗻!奴才告退……” “去吧……” 胤礽一手支着头,整个背部都靠到了椅背上,眉头微锁,显然陷入了沉思。 撇开小易子这一环,这事还有诸多疑点,这有问题的香料是从哪里来的?主谋是谁?是谁这么恨他?他左手中指轻按眉心,忽略心中的那股不适感,继续思索。 “何玉柱。”他将何玉柱招了过来,吩咐道,“你立刻派人去叔公府上为孤传个信,让叔公派个可信的人去香料铺子问问,这是什么香?从何处来?流传广不广?” 末了,他又加了一句:“告诉叔公,切莫让人觉出身份来。” 自这事被发现以后,何玉柱便一直跟在胤礽身侧,自然清楚这事的利害,此刻听到胤礽的吩咐,他赶紧应了:“嗻,奴才这就去。” 胤礽挥了挥手:“去吧。” 其实若是交由何玉柱去查,胤礽倒是更放心些,只是,何玉柱毕竟是太监,特征太明显,一旦去追查此事,必定会暴露身份,即便猜不出是哪一宫的,也会被知道是宫里出了事。 这是胤礽不想看到的。是以,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找宫外的叔公帮忙。若不是他在宫中实在没有人手,他也不愿求助于叔公,毕竟……他微叹,他能看出,皇父其实并不大愿意看到他与叔公太接近。他也知道,叔公近来有些急功近利了,明明前阵子才提醒过他的…… 胤礽按压眉头的指尖越发用力,盯着地上空茫的一点,他又是一叹,晃了晃可能由于宿醉依旧未醒而有些沉重的头,站起身。 只是,还未及转身,一道带笑的低沉嗓音便出现在耳边:“是谁惹了我家太子烦心?” 胤礽一惊,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人倏地瞪大了眼:“皇父?” 出现在门前的可不正是康熙,就连身上的冬朝服都未及换下,披领的紫貂毛上还有着些许的白絮,明显是一副刚刚下朝的模样。 胤礽一愣之后,赶紧走过去迎接,手触及貂毛上的冰冷水渍时,他才恍然大悟:“外面这是……下雪了?”一抬头,他才注意到外面的天色不知何时已经暗了下来,白色的雪花大团大团的落下来。 就连呵出的气所凝结的雾气都似乎比之前浓重了。 胤礽一瞥之下赶紧将康熙往屋里拉,便让人将门关上,门上挂着的棉絮也悬挂下来,免得寒气冲进来。他一边拉着人往里面走,一面唠叨:“皇父,这么冷的天您怎么还过来?既然下了朝,就应当直接回南书房或者东暖阁啊……” 康熙听着他叨念,也不阻止,扬着浅浅的笑,自始至终都只是垂着眼眸,看着胤礽不自觉拉着他的手,眼底满是欣喜的笑意。 胤礽一无所觉地拉着康熙来到主位上,转头就要吩咐何玉柱上茶,刚吐出个“何”字,就想起何玉柱刚被他使唤出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他顿了顿,眼睛一瞥,瞅中了不远处站着的宫女:“你……” 始终跟在康熙身后的梁九功赶紧上前一步:“奴才来吧!” 说着,便自动地拎起茶壶,为二位斟茶,之后又默不作声地退到一边,标准大太监应有的识时务。 “皇父您怎么过来了?”胤礽也不会在意这些小事,接着之前的疑惑问了下去。 康熙的心情似乎很好,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几分轻快:“想你了,便顺道来瞧瞧你。” “……”胤礽的心被这种极具冲击性的话语震得险些停顿,他瞪大了眼睛,似乎想从康熙脸上看出些什么,“顺、顺道?!”从乾清宫“顺道”到毓庆宫?!皇父!说胡话也不待这样的! 虽说两宫隔得不远,但显然也不近吧!这得多“顺”啊皇父! 胤礽在康熙面前一向不善于伪装,尤其是这种他完全不想掩藏的心思,更是直白地挂在了他脸上,康熙看着,却是一阵轻笑,眼底闪烁着的分明是再明显不过的宠溺。 胤礽这回看得很清楚,他不由呆住了。随即想到了醒来之后的那种猜测,他盯着康熙的视线不由认真了起来。 『朕喜欢你。』 这句话……这句话是不是真的? 还是他日有所思所造成的臆想? 他仔细地观察着康熙的表情、动作,试图从中看出些什么来。 只是,一无所获。 “这么看着朕,可是有什么话要说?”这么火热的视线,康熙又如何会察觉不到。说是知子莫若父也好,说是胤礽是他放在心上的人也好,他都能从胤礽的一举一动中猜测揣摩出个他的大概想法。 这种如同本能般的直觉,在他明白自己以及胤礽的感情后,越发的敏锐。 他知道,这个同样有着敏锐直觉的孩子,终于摆脱了之前的那些迷惑与干扰,逐渐察觉到了异样。如今的胤礽,就如同已经长全了锐爪,企图捕获猎物的幼狼,稍微给点提示,就会勇猛地扑上来。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个狡诈的弧度,很好心地给了他些许的台阶,就看他肯不肯走下来。 胤礽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不曾错过这丝略带奇异的弧度,他眉头微微皱了皱,有种自己被牵着走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有些不舒服,但是……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康熙,不给他任何逃避的可能,单刀直入:“皇父,昨儿个夜里,是否发生过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爬上来更新~ * 话说,这文完结的时候会开定制,目前的小段子也会整理了一起放进去,目测有3w多字,然后定制中会追加一篇与现在剧情相关的新番外,大概也有3、4w字的样子?今天找人画了个q版康熙爷&小太子的插图,到时会把图也一并加进去,至于那些该有的内容是肯定会有的~不该有的嘛,也许也会有=v=~如果有兴趣的还请届时关注下,要是没兴趣也没关系~-333- * 对于没兴趣买定制只关注vip内容的朋友也不用担心,正式完结时,现有的小段子会给出结局,后面情节发展后该有的也会有,但是由于3月-6月为和谐期,就算放了肯定也会被锁掉,到时,我会在前一章内给出具体的更新时间,如果有兴趣的,到时及时订阅及时查看就可以了~ 73太子 “梁九功,你先出去。” 康熙淡淡吩咐道。 “嗻。” 梁九功悄无声息地离开,顺手掩上了房门。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康熙面不改色地端起茶盏,轻啜一口,反问的很理直气壮。 早在看到他眼神的转变时,他就已经猜到了他会问的问题,是以,在当真听到他这么问的时候,康熙的反应很从容淡定。 胤礽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纠结。若是他还记得,或者说,若是他清楚的知道那句话到底是不是臆想,他现在也不至于这么百爪挠心了啊! 皇父真是的……! 胤礽也不与康熙斗心眼,揪准了一点愣是不放手,势要得到回答:“不记得了,皇父,究竟有没有发生过什么?” 他这么问着,心里突然闪过了一丝疑惑,片刻之后,他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一扫前些日子的落寞和灰暗,整个人一下子精神起来。他看着康熙,眼底突兀地漾出些许的笑意。他几乎可以肯定,昨晚必定发生过什么,否则,皇父不会这么一反常态,老早就调侃他了,哪里还会这么悠悠然然故作镇定。 这么说,那句话…… 没有了迷茫与枷锁,他的观察一下子敏锐起来,如同之前的康熙。他们不愧是父子,胤礽又几乎是康熙手把手教出来的,就连思考的方式都有些相近。 胤礽的心里有了大概的推测后,再回过头去看康熙这些日子的反应,他顿时想掩面,明明那么明显,自己以前为何看不到?他不禁想挠墙,他那么久以来的纠结、忧伤、黯然,难道都是自寻烦恼吗! 他瞪着康熙,眼里浮现一丝委屈。皇父也是!明明早就知道了,偏偏不告诉他!这样也就罢了,还时不时来撩拨他,看他想碰不敢碰的反应很好玩吗?! 康熙轻笑。从胤礽方才的种种反应,他已然猜出了他的想法,本来若是他不曾发现,那他就准备待他再大一些再告诉他,毕竟现在时机还不成熟。 但既然胤礽此刻已经察觉了,那他也不打算再隐瞒。 于是,他放下手中用来掩饰的茶盏,大大方方地回视胤礽:“你听到了?”他说的那句话。 他还以为这次这孩子也如同以往醉酒那般,事后什么都不会记得呢……这倒是出乎他意料了。不过,他也许下意识中早就在渴望这么做了,渴望着胤礽的回应、胤礽亲口述说的感情,以及……碰触。 “……嗯。”胤礽眼中的欣喜之色一闪而逝,皇父没有回避,这让他欢喜不已,他张了张嘴,下意识地喊了一声,“皇父……”随即又住口,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只是傻傻地睁着眼,看着对方。只是这么看着他,心里的喜悦就仿佛要溢出来一样,嘴唇不知不觉间弯成一个大大的笑弧。 康熙眼里的笑意也漾了出来,他冲着胤礽招了招手:“胤礽,过来。” 胤礽乖乖过去,随后被他一把揽在怀里。康熙的手缠在了他腰间,背对着他,将他环抱住,下巴搁在他肩头,只要稍微侧一侧头,就能亲吻上他的脸颊。 只是这么抱着,胤礽的心跳就逐渐增快,又逐渐回稳。 “皇父……”他又唤,只是这一回,他什么也不想说,就只想这么叫一叫。 “嗯。” 待到听到回应时,他才明白,原来自己还想听一听对方回应的声音。胤礽眼睛也笑弯了,他的心里甜甜的,有种不说出来就会被腻死的感觉,于是他偏了偏头,想说“皇父,我喜欢你”,只是,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唇瓣所擦过的柔软所震撼,一时半会儿的,也吐不出来了。 康熙低笑,索性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颊,直把胤礽亲的面色发红,之后却没有了动作,又回到了环抱着他的姿势,然后在他耳边轻轻说:“胤礽,朕喜欢你。” 胤礽的心一下子欢悦了,原本已经缓下来的心跳又再度急促起来,他迫不及待地想回应,于是张口道:“皇父,我也……” 康熙又侧头亲了亲他的脸,打断了他要说的话,带着笑意地低沉声音就在他耳畔响起:“我知道。”他没有再自称朕,而是用了简单的“我”。明明是再简短不过的三个字,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搔着他,让胤礽心神不宁、心痒难挠。 “皇……”他回头,想看清楚康熙的脸,康熙的眼,对方的吻却变本加厉地落在他的脸颊、额头、鼻尖,让他没法思考,又偏偏不肯落在他嘴唇上,让他莫名有些失落。 康熙在他唇边落下最后一吻,便重新将头搁在了胤礽肩上,胤礽也很安静地就着这样的姿势呆在康熙怀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很安心。 这样的氛围一直持续到康熙的那句话说出来,他说:“胤礽,对不起,我……” 胤礽心里一跳,随后又镇定下来,他挣开康熙的怀抱,转过身,两只手抚上康熙的脸,以前所未有的俯视姿态,认真地看着他:“皇父,您想说什么,儿臣都明白。您没有对不起我。” 他很清楚皇父想说什么,这段感情是不容于世俗,皇父是这个天下的帝王,却也受制于臣民。他清楚,他们之间,只能这样,避人耳目,始终无法光明正大。 他知道,这样的事情让皇父觉得内疚,觉得对不起他。可是,他并不在乎。 胤礽扬起嘴角,笑了起来:“皇父,这样就够了。” 能像如今这样,他已经很知足了。 康熙神色一黯,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胤礽却浮现出一抹狡黠的笑,不待康熙说话,就俯身亲了上去,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亲吻到康熙的唇。 而他也终于如愿。 那薄薄的嘴唇亲吻上去软软的、温温的,很舒服。 呼吸间也没有女人身上那种香气,只有他熟悉的龙涎香的味道,让人沉溺。 他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 康熙呼吸一沉,眼神一黯,也瞬间抛却了那些沉重与烦恼,狠狠地回吻过去。小毛孩竟然妄图挑逗他这阅历丰富的帝王,还偏偏成功了! 事关男人的面子、帝王的尊严,康熙一手按住胤礽的后脑,嘴唇重重得碾压上去,然后温柔地吮吻。 细微的水声交织。 74太子 舌尖交缠。 康熙半睁着眼,看着眼前的胤礽在两人的吮吻中,从最初的戏谑,逐渐沉沦,他心底的*逐渐浓烈。 他早已将胤礽一把拉下,让他两腿分开,跨坐在他双腿上。他原本扶在胤礽脑后的手也顺着他身体的线条缓缓往下移动,随后停留在胤礽的背部,隔着层层厚重的衣服,缓慢而暧昧的抚摸,而他的舌尖,依旧不依不挠地捕捉着胤礽的唇舌,热烈的吮吸,挑弄。 胤礽不自觉地闷闷呻,吟出声。他的脸上已经染上了漂亮的红,不知何时微微睁开的眼里满是水色氤氲,而在康熙时而深,入、时而舔,弄,的动作中,胤礽早已沉迷了,顺从自己的*,舌头学着康熙,卷动着他的舌,使这个吻越吻越深,越来越激烈,同时手也学着他的动作,在康熙的身上游移,逗留,让康熙险些失去理智。 康熙呼吸一粗,眼睛的色泽都仿佛变深了一样,看着胤礽的眼神越发浓烈,抚摸着胤礽身体的手的动作也越来越大,越来越用力。 胤礽终于发出承受不了的闷哼。在这么长时间的拥吻中,他明显觉得呼吸都凝滞了,在康熙的怀抱中微微挣扎了下,最后一丝理智让康熙终于放松了他的怀抱,嘴唇也离开了胤礽的。 他看着胤礽被碾磨的红润、微肿的嘴唇,以及由于两人之前的激吻而来不及咽下的唾液,在胤礽的嘴角划出的那一条细细的水渍,康熙眼底的*愈发深刻,忍不住又再度俯.下.身,覆上了胤礽的唇。 这一次,却只是轻轻地覆在上面,没有其它多余的动作,片刻后离开,脸埋在胤礽的肩窝处,平复粗重的呼吸,以及即将失控的欲.望。原本逗留在胤礽背上的手也滑到了腰际,就着这样的姿势,将胤礽带到他怀里,听着胤礽也同样粗重而急促的喘息,他闭了闭眼,压下翻腾的欲.火。 很想就这么继续下去,不管不顾,任性地占有他……只是…… 现在还太早。还不是时候…… 他深深呼出一口浊气,压下那股冲动,放在胤礽腰际的手下意识地一紧后缓缓放松了下来。 “皇父?”胤礽也终于平复了呼吸,乖乖地由着皇父抱着,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紧紧贴合的动作让胤礽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抵着他臀部的硬.挺。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孩子的胤礽脸微微的红了,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只是……那不是和女人才能做的事吗? 他虽然心底有些微微的疑惑,但属于本能的直觉毕竟还在,并没有当真傻乎乎地问出来。总觉得……若是现在开口问这个问题,会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片刻之后,康熙终于松开了胤礽,看着胤礽的眼神也逐渐恢复到了往常,他挑起嘴角,调侃一笑:“想不到,你这孩子竟然这么主动。” 胤礽红了红脸,却还是仰起了脑袋,骄傲地道:“儿臣可是储君,这种事情当然要主动!” 康熙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却没有再继续这个带了点暧昧危险的话题。 事到如今,与胤礽已经挑明。虽然这并非他本意,至少,在他的计划中,不该是这么早的……只是,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说那些已经晚了,而且,他并不后悔,甚至,心底有的只是轻松和喜悦。 尽管如此,关于未来如何,这个问题始终是要他思考的,尤其在已经挑明了的现在。 身为帝王,他与胤礽的关系确实无法向外人挑明,更不能像个女人一样将胤礽迎入后宫,别说世人、御史会怎么说,他自己都不允许这样对待胤礽。 在他心目中,胤礽不仅是他最爱的人,还是储君,他亲自挑选,亲自培养出来的储君,将来要君临天下的人。 或许在最初的时候,立先皇后赫舍里氏所生的嫡子为太子有一部分是基于政治需要,但那早已在后来,被他逐渐淡忘,剩下的,只有越来越浓烈的父子情,以及渐渐扭曲的……爱情。 谁也不允许玷污胤礽的名誉,即使是他自己也不行。 是以,康熙最近一直在想,自从意识到对胤礽的感情后,就一直在想,究竟要怎样,才能两全。 要他放弃胤礽,压下自己对胤礽的这份感情,他做不到。而且数十年的帝王学,根生地固的观念,都让他做不到“放弃”这件事。 这是一份属于帝王的执念。没有人能够阻止,哪怕是他自己。 他需要反复想想,不能有任何纰漏。 不过,不是现在。 “说来,我来之前,怎么瞧你一副很烦心的模样?”他放开胤礽,动了动腿,不着痕迹地掩盖住依旧有些突起的□,若无其事地扯开了话题。 胤礽在康熙旁边坐下,并未察觉康熙的异样,想了一会儿才想起之前的事。只是他也不好说自己是为了叔公的未来而忧心,于是只得将另一件事拿出来说:“就是之前毓庆宫中香料的事情。” 康熙听到他提起这件事,神情微微一动。这事他毕竟已经交给了胤礽处理,出于对胤礽能力的信任,他也不好多问。此刻他主动提起,康熙便顺着话题问了起来:“这事可有眉目了?” 胤礽也不避讳,坦言道:“目前还在查,稍微有些线索了。” 康熙点点头,不再多问。其实这件事他已经私下里让暗卫查过了,有个不知底细的人在暗中窥伺着他的子嗣,而且被窥伺的还是他疼到骨子里的胤礽。这种事情康熙怎么允许发生?他早就将这事的来龙去脉都掌握在手中了,比胤礽查的深、查得快,而且不着痕迹。他手里人的人脉毕竟与胤礽相差太多。如今就连主使者也早已在他掌控之中。只是,他并不打算将这事告诉胤礽。 胤礽的性子他知道,他既然已经主动要求彻查此事,即便中途遇到再大的困难,他也不希望他插手,若是让他知道了,必定会是个疙瘩。而且,他也多少存了点心,想看看胤礽如今的能力。 身为储君,将来他会遇到比这更大、更棘手的事,若是现在这点事就处理不来,他也实在不放心。 他毕竟有一天会老去,会死去,而那时的胤礽还在壮年、甚至青年,若到了那时候,胤礽依旧需要仰仗于他,他就连死,都会死得不安心。 这样的事情是绝对不允许的! 两人沉默片刻,胤礽看看屋外还在飘着的雪,又看看康熙:“皇父,您今日过来,不会真的只是来看看儿臣吧?” 康熙笑了笑:“主要是想你了。” 他说着,眼神分外柔和,漾出几分很少见的温柔,看得胤礽心跳有些急促,他堪堪撇开眼,还是抓住了其中透露出的信息:“那就是说还有别的事咯?” 康熙笑笑,感慨于他的敏锐,收起了温柔的表情,正经了起来:“确实还有一事,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谈到了国事,康熙将自称也改成了“朕”,说明了他此刻代表的身份。 胤礽愣了愣,也严肃了起来:“皇父请说。” “关于噶尔丹,来年,朕想御驾亲征。” “……?!” 作者有话要说:抹一把辛酸泪,这是这文有史以来连续断更断的最长的一次tat你们绝对想不到我这几天多么怨念=皿=笔记本电脑的修理过程绝逼是一波三折!! 周六本本坏掉的时候,还锁在小黑屋里,差1000字左右才能退出程序tat电脑一旦维修完毕,因为锁定的任务还没完成,一开机小黑屋将自动启动,显示的就是68-72章,以及73章最初的几百字qaq我纠结了片刻,当天就送去维修,结果跑了几家后,都告诉我是主板问题,最起码要修1-3天。我选了一家店,当天就将电脑留在了那边,对方说,如果能修好,明天打电话通知。第二天家里来客人,到了傍晚才去问,结果对方那时候告诉我,如果要修理的话,还要等一天,但可能很快就会坏掉,毕竟有六七年使用史了,要是选择换的话,需要等两天。我想了想,选了换= =结果等了两天,到周二晚上准备去取的时候,修理店的人说:不好意思,要换的主板在快递过来的过程中损坏了,供应商那边也没有这款主板了,修不了了。 他说他修不了了!!!!!=皿=我当时想骂人的冲动都有了!tat拎了电脑又转头去找别家,结果找了几家都说他们的供应商那里没有这款主板了……=皿= 几个基友都说:要不,你换一台吧…… 我:……qaq 当晚我去找了我以前的it同事,将情况一说,他说:行,那我帮你找熟人修理吧!我当时都感动的快哭了tat 可惜他平时要上班,不大方便,今天早上抽空过来取电脑了。中午的时候他打我电话,说在修了,不过要等到周一或者周二才修好,顺便嫌弃我:这种问题么,你早该想到我了哇!我囧了。总不能告诉他我实在不好意思让他知道小黑屋里的内容吧吧吧吧?!!!被三次元同事看到父子吻戏神马的……我脸皮再厚也是会害羞的啊啊啊啊喂!!! ……虽然,现在ms真的成定局了_(:3」∠)_ 然后,期间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qaq周三那天晚上,我纠结了很久,厚着脸皮向小姑子借了笔记本用,结果=皿=我刚重新码了一两百字的开头,笔记本就死机了!!!重启却发现小姑子的笔记本也开不了机了!!!我当时的心情真的连一万头草泥马奔腾都不足以形容啊啊啊qaq无颜面对小姑子了,嘤!周一下班后就去修小姑子的笔记本qaq tat这一周过得我无比抑郁!!!求抚摸,求顺毛!求去晦气!!!! 吐槽&倾诉完了舒服多了qaq很抱歉占用尼萌的时间和流量qaq * 下面关于最近的更新说一下情况: 本来是预计23号能回来更新的,结果电脑还没修好,于是我……爽约了-0-这两天在自己家,用我老妹的笔记本在码,应该能保持正常更新,这章写的还是有点卡,那些要用到的重要资料和大纲都在我自己的那台电脑里,现在用别的电脑写的时候,总有种空虚感tat这章开头就重写了四五遍qaq显然,今天二更失败了……希望明天能二更成功qaq 然后,周一开始要去上班,住新区,那边没电脑用,会断更,周二还不确定,应该那时候能拿到笔记本吧?总之,等笔记本回来的时候,我会努力更新的!! * 最后,郑重感谢u的地雷!本来应该更努力更新才对的……结果qaq抱住狠狠亲!无以为报,唯有……以番外相许(如果u有兴趣的话,如果没兴趣,就……tat)?话说收到了地雷我好忐忑,这个……应该不会是分手费吧?tat * 最后的最后,作为这么长时间没更新的补偿,奉上前不久请群里的暮暮帮我画的定制封面上的呆萌版小太子: 以及小太子诱人的抿唇微笑(?)图: 75太子 胤礽听了,觉得很不解:“可是,皇父,您不是前阵子才决定了先按兵不动,分成两路,逐个击破吗?”怎么又突然之间想御驾亲征了? 御驾亲征一般都是国家面临外敌的严重威胁,由帝王亲自出征,一方面表达了帝王坚决的态度,另一方面,更是鼓舞了士气,统一军心。 可是此刻以准噶尔那边的实力,就算加上了沙俄好战分子的支持,也应该够不到让皇父御驾亲征的地步才对啊…… 康熙眯了眯眼:“沙俄那边,朕也想给他们一次教训,让他们下次不要再妄图打我大清的主意。至于噶尔丹,这次如若不是沙俄那边在策动,他这会儿也不会有这个胆子动作。既然他们都想看看我大清的能力,就不妨让他们亲眼瞧瞧。只不过,凡事都要付出代价,这一次,朕要让他们把命留下!” 康熙说得决绝,脸上满是肃杀之气。 这件事他之前就已经心里有了数,后来又特意派人去调查过了,这次就是沙俄那边在怂恿,企图坐收渔翁之利,最好能找到机会,一报之前雅克萨的仇。无论这一役是谁赢了,对他们沙俄来说,都不会有任何损失。 若是两败俱伤,那就更合他们的意了。 退一步来讲,就算他们清军这一役赢了,也必定会折损不少兵力,元气大伤。到时沙俄军队再涌过来,大清必定手忙脚乱,那时,沙俄便是做梦也能笑醒了。 只是,哪有这么称心的事?康熙冷笑。 既然他沙俄想打,那他就索性称了他们的意,只是,沙俄若是想安静的坐着看戏,他可没打算让他们如意,要打,就将他们一起拉下来打;想摸鱼,那就索性把这滩浑水再搅得更浑浊一些,看谁的本事大,能摸上大鱼。 “可是……”胤礽看着眼前的男人那副运筹帷幄、势在必得的模样,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不知为何,在听到皇父说出御驾亲征几个字时,脑海中隐约的闪过了什么,但是太快,他还来不及抓住,那感觉就已经消息。 他心头怦怦跳了起来,不是之前因为兴奋、激动而略带喜悦的跳动,而是隐含着莫名的不安。 似乎有什么……有什么事是他应该知道,却被他遗忘了的…… 他想了片刻没想起来,就决定暂时将之丢在一边,他抬起头,无比严肃认真地道:“皇父,儿臣以为,此役无需您亲征!”虽然不知道他为何会不安,但并不影响他的决定。不待康熙说出下文,他就接着之前那句话继续道:“儿臣请战。” 康熙一怔,显然没料到胤礽会这么说:“你……” 胤礽满脸严肃:“皇父,您贵为天子,牵一发而动全身。您一动,整个朝廷都得跟着动。不如就让儿臣去吧!” 让胤礽去参战?!康熙听到这句话,第一反应就是反对! 战场可不是儿戏,胤礽可以说一直被养在深宫中,顶多去行过围,要说让他去参战,只怕还差得远,若在战场上有个磕磕碰碰,倒也罢了,若有个万一…… 康熙连想都不敢往下想。 他皱起眉头,正要开口反驳,却见胤礽也是一脸的凝肃,显然没有半分玩笑,这孩子一向在某些事上犟得很,若是打定了主意,就算是他,也很难说动他。 只是,就算这样,他也不能让胤礽拿自己去开玩笑。 康熙在脑海中将各种措词想了一遍,与胤礽面对面坐着,心平气和地开了口:“胤礽,你别冲动,这件事朕已经考虑了很久了,所有的可能性朕都考虑过了,朕才做了这个决定。” 胤礽冷下了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康熙,心里翻腾不已。什么叫考虑了很久,什么叫所有的的可能性都考虑过了?之前还说想听听他的意见呢,结果呢?他的意见说了,他听了吗?!分明是已经做好了决定! 这些话却只是在他心里翻腾,面上还是克制着,没有说出来,压下不满和不安,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这一战,朕也已经将人员、兵力、装备都充分考虑过了,从各方面而言是不会有问题的,至于沙俄,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朕打算用戴梓最新研制出来的几门炮对付他们。而且……”康熙想到什么,忽而笑了笑,“若是真有什么,这不还有你么?” 说这句话时,康熙一半是玩笑的,一半却是认真的。他确实考虑过了种种可能,包括他若是有个万一,那时京里也有胤礽坐镇,就算初时会有些混乱,但他相信朝廷里的那些心腹,会帮着胤礽稳住一切,直到胤礽能够独立的处理朝政,直至真正君临天下。 当然,话是这么说了,对付区区一个准噶尔部,区区一个叛乱分子噶尔丹,以及区区手下败将的沙俄,他有十足的信心,可以毫发无损的得胜归来。 胤礽听了,却真正生起了气。与皇父相处这么久,如今又已经交了心,他已然能够分清他话里有几分真意,几分假意,又有几分是试探。他听出了康熙是当真是这么打算的,心里顿时又愤怒,又伤心。 那股伤心逐渐被愤怒压下,在胸口激荡、叫嚣着要发泄出来,理智在越压抑却越庞大的愤怒下,化为齑粉,有些不该出口的话登时也说出了口:“皇父倒是当真盘算的好!什么事情都想得周到,就连身后事都想到了,儿臣倒是要感激您呢!” 康熙一听,神情微微僵住。 胤礽面上气得发红,却依旧口不择言:“儿臣本来还要等很久,才能登基,如今倒好,您这么一出,儿臣倒是不用再等多久了,您可真是为儿臣盘算周到的很!” 康熙脸色登时变了,低喝一声:“够了,胤礽!” 胤礽听到他这么一喝,心里却越发的委屈了,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股脑儿的倒了出来,只想发泄出自己心里的不满:“还说什么问问儿臣的意见,其实呢?压根是早就盘算好了,儿臣说的,您肯听吗?还不是一意孤行要去亲征!您想过儿臣没有?您知道要担心儿臣,难道儿臣就不会担心您了吗?!” 他还想再说,却被康熙接下来的举动制止住:“好了……胤礽,不用说了,朕明白了……” 康熙伸长手臂,不顾胤礽的挣扎将他半抱住,一手安抚性的在他背后有节奏地拍着,好让怀里这还在粗喘着的孩子冷静下来,心里有些欢喜,有些疼痛。 初时听到胤礽那么说,他确实有些惊愕和震怒。他从未想过,他一手捧在手心里的孩子竟然会有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那一瞬间,说不出是疼痛,还是失望,那瞬间的情感太汹涌太复杂,就连他自己都辨不清。 可是待到看清胤礽脸上的神情,看清他眼底闪烁的水光,看清他的言不由衷,他终于冷静下来。 这个孩子…… 分明在说气话。 明明可以不用说的这么过火的,明明可以用更加委婉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担心的,这孩子却偏偏用了最猛烈、也最可能伤人伤己的方式。 这么笨拙。 这么激烈。 就如同这孩子对他的感情一样,热烈又不懂得隐藏。 让他为之心疼,也为之欢喜。 “冷静下来了吗?”他继续拍抚着,声音温柔,眼波柔和,没有半点不耐,极尽呵宠。 胤礽也在他温暖的怀抱中逐渐平静下来,耳侧能够听到沉稳的心跳声,那是皇父的。 他冷静了下来,微微动了动,企图挣开皇父的怀抱,脸上有些红。刚才的自己真是太不像话了,竟然在皇父面前这么丢人…… 康熙感觉到了他的动作,却并没有放松手臂的力道,而是继续将他圈在怀里,平和地开口:“胤礽,你知道,朕既然说要打仗,就绝对不会打没有把握的仗,这场仗,我们大清一定会赢,朕也绝对不会有事。” “……”胤礽埋在他胸膛前,听着他温柔的话语,感受着他胸前说话所带起的细微振动,没有反驳。 “朕之前那么说,只是在和你开玩笑罢了。而且,那只是其中最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是作为帝王,朕总要考虑过种种可能,当然也包括这一种。”康熙顿了顿,见他没有太过激烈的反应,于是弯出一笑,声音越发温柔:“这些事,你也一定知道的,对吗?” 胤礽动了动,依旧没有出声。 他确实知道,皇父所有的想法他都能猜出几分。可是,那不表示他就能接受。光是听到那一句话,他都觉得难以承受,若当真要面对那一天、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也许,追随而去是个好主意。 康熙并不知道怀里半大的少年究竟想了些什么,若是知道了,想必也不会这么淡然了。他拍抚着胤礽背部的手依旧有一下没一下的温柔动作着,眼里也带着几分笑意,继续开解着胤礽:“朕已经想好了,让胤褆随同一起出征,你皇伯、皇叔为大将军,几名内大臣,包括你叔公和明珠,都让他们参赞军务。这样一来,就能保证前线的军需。” “然后啊……” 康熙絮絮叨叨的说着,手中依旧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抚着胤礽的肩,描绘着他所构思的情景。 胤礽静静地听着,没有出声。 一时间,倒也温馨的很——若是不去听、不去在意两个人在说什么、想什么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中,准噶尔一战的时间有所改动,请勿当真-0- 后面的战争描写的篇幅也不会太多~主要还是这两人的感情=0=作为一个感情戏无能者重点描写感情真的好为难啊嘤tat 第75章 太子 宫灯朦胧,平添几分柔和。 康熙端坐在御案前,神情无异,看起来一如既往的莫测高深。他一手执着笔,似乎正专心于案上的奏章上,只是腕部半悬于空中,久久不曾落笔。 梁九功已经在一旁注意很久了。他跟了康熙帝这么多年,即便他的眉头微微动那么一丝,他都能觉出异样。眼下,哪怕皇上什么都没表示,但这么长久的不动作已是大大的不寻常。 他偷觑了眼皇上,眼见他神色依旧平淡,只笔尖的墨即将滴落下来,当了许久壁花的梁九功再看了看周围依旧乖顺的低眉垂眼的宫人后,终于悄悄往前迈了一步,小声道:“万岁爷……” 他再不叫,等那滴墨低落到奏折上时,令皇上失了颜面,问题可就大发了。 他等了等,见他们伟大的圣上依旧毫无反应,只得再踏前些许,又叫了一声。这一回,康熙很快有了反应。他动了动眼,面上不变,视线向他斜了斜,之后显然是注意到了问题,在墨水滴落下来的一刻,迅速将案上的奏章移开,滴落的墨水在御案上晕出艳,丽的红。 康熙盯着那红,脑中却又想起了之前与胤礽之间的对话,瞳孔不觉缩了缩。 ——“皇父,您说的儿臣都明白,只是,如同您不放心儿臣一样,儿臣也同样放心不下您啊!” 胤礽说话时,脸上的认真之色以及发乎于心的真挚,让即便是身为帝王的爱新觉罗·玄烨,也说不出什么辩驳的话,心里荡漾的只有深深的暖意。 他何其有幸,遇到这么一个人,能与他相知相爱,相亲相守,哪怕他们彼此给不了对方更多。 康熙想着,嘴角悄悄翘了起来,眼底的神色也柔和了不少。 其实,他想御驾亲征是有原因的,想狠狠给沙俄那边一个教训是目的之一,但其实还有个目的,是想给他们留下“大清不好惹”的深刻印象,将来他退看位,由胤礽登了基,也让胤礽少些压力。虽说,从身为他继承人这一点来说,他是期望胤礽能够足够独立、足够强悍、手段足够狠,这样皇位才坐得稳、做得久;可是,私心里,他还是希望,胤礽能够稍微轻松些,毕竟,要扛下一个天下已经足够沉重,能少些外敌总是好的。 至于挑选胤禔一同出征,也是有原因的。幼年时,这俩孩子的相处他也看在眼里,虽说这几年这俩孩子没那么亲密了,但感情终究还是在的。而且,胤禔这孩子性子比较直,骑射、武艺方面也很出挑,是时候该磨练磨练他了。将来,胤礽登基为帝,胤禔为将军,也好协助胤礽一同管理这天下,兄弟二人一文一武,一静一动,也好减轻些胤礽身为帝王时所要承受的压力,就如同他的皇兄福全与他一般。让胤禔跟着福全皇兄也有这么一层让他跟着皇伯学习的意思在。 这些,等胤礽再大一些,就会明白他的用意了。 他站起身往旁走了几步,由着梁九功将沾了墨的地方轻轻擦去。他看着批复到一半的奏章,心头竟涌起一股冲动,想直奔毓庆宫!虽说他活了三十多年,如今还像个毛孩子一样毛毛躁躁有些丢脸,不过反正也没人瞧见,更不会有人说什么,他心里那股子淡淡的尴尬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这时他不由后悔,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胤礽搬去那边。哪怕当时是出于各种正当得不能再正当的理由,哪怕那些理由再正确不过,甚至在此之前他从未犹豫过……都阻止不了他此刻懊恼的心!就算乾清宫与毓庆宫离得算不上太远,但总归没有住在乾清宫中方便啊……各种意义上! “皇上。”将御案擦干净的梁九功等了等,不见康熙有何动作,便又小声提示了一番。 康熙斜了他一眼,视线往堆在御案上的奏章边瞅了眼后,便飘向了精致的西洋钟上,上面的时针指示在西洋文“七”的方向上。他的心里有些跃跃欲试,在“去见胤礽”与“继续批改奏章”中犹豫徘徊。 最终,他叹了口气,重新坐了下来。 这些奏章已经从辰时积压下来,到现在都还没怎么动过了,若是这会儿再去见胤礽,他保不准控制不住,就把他……咳咳,不,是保不准就会在那里一留就是一宿。 这种事……他也不是没做过。这说明白了有说明白的好处,但坏处也很愁人啊! 康熙执着笔,又叹了口气,终究还是集中起了注意力,认认真真看起了折子。 次日早朝时分,他有意的将准噶尔噶尔丹一事在朝堂上提了提,其实这件事已经是之前的事了,那几位位高权重的大臣其实前一天就被皇帝陛下招进了宫,提前探讨过他自身的意思。此刻听他提及,心里顿时如同明镜一般,悟了。 别的臣子都在群情激奋或百般忧虑时,那几位心如明镜的重臣正在悄悄的“眉来眼去”。 皇上这意思,明摆着是想顺势说出御驾亲征啊!大臣甲看着大臣乙,眼里这么说着。 是啊,不过万岁爷怎么突然想御驾亲征了呢……大臣乙这么感慨着。 皇上的心思咱们别猜啊别猜!猜也猜不着,猜了也白猜,不如不猜!大臣丙眼里这么道。随后往前迈了一步,以一副愤慨的表情和激昂的话语开始顺着皇帝陛下的意说下去:“皇上,臣以为,这种乱臣贼子,不除不快!不除不足以平民愤!” 朝堂之上的声音顿时小了许多,这能混到殿前的,又有几个是傻蛋,许多臣子见此,心里也就都有了数:这位大人都这么说了,显然皇上有意征讨啊!他们就别浪费体力、口水反驳了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坏事,只要皇上不说御驾亲征什么的就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本章未完……等我回来继续更……tut * 停更这么久,还是要说明下原因的:上月初时,觉得身体有些异样,然后去了医院,结果查出是先兆流产,胚胎不良,于是请假在家养了半个月,之后就回了公司,但是回家后家里依旧限制使用电脑和手机,所以直到现在才回来,很抱歉让你们久等了,还有,谢谢还在支持着这文的诸位!我回来了=333=~ 其实我本是打算存稿的,结果歇太久,惰性发作,没存成……咳,今天磨蹭了很久终于磨出了一章,显然手生了qaq如果内容上有什么地方不对的,请千万要告诉我!另外,今天没能双更的份,我争取明天补回来!如果等到下午1点都没看到第一更的话,请记得抽打我!!!! * 无关话题:我发现自己胖了!!去年还能穿得裙子上周发现穿不来了,好桑心tut见到我的人都在说:哎呀,xx,你胖了嘛……tut宅女要革命!晚上去跳肚皮舞!!! 第76章 太子 皇帝陛下这句话一出口,朝堂上顷刻寂静无声。 然而,寂静了不过一瞬,被炸的失魂落魄的众大臣终于回神,齐呼:“皇上!三思啊!” 康熙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很淡定地等所有人都发表完慷慨陈词,才淡淡地道:“怎么,你们这是认为朕没这能力上战场?”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跪了下去:“臣等万万没有此等想法!” “还是,尔等对我大清的将士不放心?” “臣等不敢!”群臣的脑袋往下伏低一个级别。 “或是,你们觉得,朕对付不了这噶尔丹?” “臣等万万不敢!”群臣的脑袋又往下伏低了一个等级。 “那便这么定了。”康熙淡淡地总结。 “……”大部分大臣张了张嘴,却是无言以对。 说什么?说“千万不能去啊万岁爷!那是战场啊万岁爷!一个不慎可是会把身家给交代了……啊,呸呸!总之,那可是凶险万分的地方啊!万岁爷您万金之躯,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呢……”?人万岁爷会以为你瞧不起他! 轻视皇族、侮辱皇上,那可是要杀头的! 或者说什么“皇上,区区一个噶尔丹,完全用不着您出马,我们大清将士们已经足够对付对付了……”?呸,找死呢,违逆皇上的意愿,怀疑皇上的判断,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于是在纠结了片刻之后,他们还是保持了沉默。 重点是,那几位重臣完全没说话啊!他们当什么出头鸟,找死呢吧?! 于是,康熙帝亲征一事就这么定了下来。各部大臣开始了有条不紊的准备,将士们摩拳擦掌,随时准备听取号令,出发征讨叛敌。 从定下出征日子,到各部准备好军需、后勤,再到探讨线路,枪弹火器的补给,以及其它种种,加起来至少需要花上一年左右的时间。因而,这些日子以来,倒是和寻常时候没什么两样,每日里照旧是批阅奏章、与胤礽谈谈心,谈谈情,然后在欲,火积攒起来时匆匆离开。 日复一日。 直到出征前几日,出了一件事,让后续的进展一下子变得有些怪异起来。 那一日,胤礽正陪着康熙一同批阅奏章,他的字本就是康熙一手教出来的,风骨间也有那么几分相似,对此康熙始终在心中暗暗得意。 这可是他亲自教导出来的!多么优秀啊!人人都夸奖他!别人都羡慕不来的哟! 抱着这种美妙而得瑟的心态,康熙时时刻刻都拉着胤礽一起批阅着奏章,时不时吃点豆腐什么的,日子无比美好。 这天一如既往的,胤礽将自己批复好的几份奏章摆到了康熙跟前,等待他审查,闲着无事,便替康熙倒了杯茶。这种事本来是轮不到他堂堂太子殿下做的,不过此刻屋子里除了他也没有别的人,就连梁九功都被赶到门外去守门了。这点小事他本身也不是太在意,倒了茶,便将之摆到康熙手边,摆放的位置恰到好处,只要康熙一伸手就能拿到,又不会由于未曾注意而倒翻茶盏。 康熙本身很迷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这位已经三十来岁的男人,由于少年时的过度用功,以及那阵子皇玛嬷过世时的过度伤心,两鬓已经悄然染上了点点斑白,但这完全无损于他的魅力。 这男人的脸庞是俊逸的,脸上虽有天花遗留下来的点点痕迹,但若是不仔细看,完全不会注意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被这个男人沉稳、强悍的气场所吸引。 而如今,他这副认真的神色,让唯一在场的人的视线牢牢吸引住。这个他已经深深爱上很久的男人,无论他的哪一个举动,都牢牢吸引着他的目光。 至始至终。 康熙皱着眉头搁下笔,再抬起头的时候,正对上胤礽直直看着他的眼睛。他一眼就看出了他眼底的痴迷,不觉对他宠溺一笑,先前所感觉到的不适之感,在这一刻仿佛缓解了。他搭上胤礽的手,正想如同往常一般调戏、吃豆腐的时候,被他握着手的胤礽却突然皱起了眉。 “皇父,您是不是不舒服?手怎么这么冷?!”不是他大惊小怪,而是皇父的手自始至终都比他暖和。方才他们两只手甫一接触,胤礽便察觉到了不对,这么冷,显然有些不正常。 康熙一开始还笑笑,说他想太多了,他先前才握过笔,想必是执笔时间太久,是以才手脚发冷。 胤礽将信将疑地看了看他,却还是乖乖地将刚刚倒好的热茶往他手里送。 热茶喝了倒是有些用处,至少身体暖和了不少。可是康熙的手脚却并没有很快暖和起来。反而开始浑身发冷,过了一会儿甚至开始了发抖。 胤礽当即察觉到不对,转头就让梁九功去传御医。 御医们一听,带上药箱就匆匆跟着梁九功赶了过来。彼时,康熙已经被胤礽压着窝进了被窝,周身都被锦被压得严严实实,寝宫里还特意烧了个炉子,却一点用处也没有。康熙依旧发着冷,手上、身上都起了鸡皮,只有更严重的趋势。 胤礽急了,又令宫人去取了几床被子,全替康熙盖上。 “胤礽,你……你别急……朕、没事的。”康熙瞧着他那副焦急的模样,实在心疼,于是张口便想安慰他,偏偏一张嘴,牙齿就猛打颤,说出来的话完全没有说服力,这让康熙无比挫败。 “皇父,您别说话!御医很快就来了。”他一边安慰着康熙,一边着急地看着门口。这御医是怎么回事?怎么都这么长时间了,还没过来?! 他又偏头看了看西洋钟,却见上面的分针只走了几格,他越发焦躁起来。怎么可能只过了这么一会儿时间,这西洋钟肯定是坏了! “何玉柱,快去催一催!”胤礽有些怒了,扭头就吩咐守在一旁正端着热水盆的何玉柱。 何玉柱应了一声,匆匆离开。 康熙躺在床上,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一把拉住了开始无措的胤礽,手心中温热的触觉让他稍微好过了一些,他吸了口气,唤道:“胤礽。” 被叫的胤礽呆呆地回头看着他,隔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走上前将他的手重新塞进被窝:“皇父!您别把手伸出来!” 他一边说,一边将被子捂住,同时坐了下来,这会儿他倒也冷静了下来,瞪着康熙发着小脾气:“皇父,说到底,这都是您的不是!身体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为何要忍着不说呢?今日要是儿臣不在,您这会儿没准还在批奏折吧?!” 康熙动了动眼睛,一时无语。咳,他倒是被这小家伙给训斥了……真是……真是窝心啊! 待到几名御医赶到时,胤礽正滔滔不绝地念着康熙,而他们伟大的皇帝陛下,也自始至终都乖乖地躺在床上听着自己的儿子念着自己。 御医们只觉这一幕无比温馨,温馨中依稀透出一股……诡异。他们默默低下头,秉承着“对皇家之事不闻不问”的最高原则,拎着自己的药箱向两位主子请安。 “御医,快,先来看看,皇父这究竟是怎么了?”胤礽终于停止了絮絮叨叨,将一旁的位置让了出来,让其中一名御医安静地把脉。 此刻,康熙的冷颤依旧没有停止,身上的鸡皮也未曾消退,面色苍白,口唇呈紫绀色,指甲发绀,看起来颇有些不寻常。 那御医一面观察着,一面按着脉,眉头悄悄皱起。 皇上这病……怎么瞧着有些像是打摆子? 他一时也不大敢确定,毕竟若真是这病,他完全没把握能够治好,就连院里的其他御医,估计也没一个有把握的。 其他几名资深御医也一一请了脉,之后又退了回来,彼此对视一眼后,由最初把脉的御医代表说话。他是太医院的院长,由他回话再适合不过。他抬头看了看焦急的太子,和面色苍白却依旧气势十足的帝王,拱手询问道:“皇上,奴才斗胆问一句,此前几日您可曾有什么不适?” 康熙下意识看了眼胤礽,然后眼神飘了开来,盯着御医:“之前只觉有些乏力、倦怠,昨日有些头痛,四肢也有些酸痛。” 御医顿了顿,又问:“那不知皇上可曾有过腹部不适或腹泻?” 康熙避开胤礽盯着他的视线,干咳一声:“依稀有过。” 院长闻言,心里已然有了些数,他小心翼翼地向康熙和太子借了地方,与几名御医小声的商议了起来。 能被称为御医的,自然是整个太医院里医术最高的几人,对于康熙此番的症状,他们大多数人都持了相同的意见——这可能是正疟,又称温疟。 也就是俗称的打摆子。 也有少数人认为这是受了寒,只要驱个寒就可以。 双方有些争执不下,其中最主要的问题在于,他们虽然知道可能是打摆子,却都没有太大的把握。 还未等他们得出下什么药的结论,寝宫里正在照顾康熙的胤礽一声低呼,将所有御医都招了过去,他怒道:“你们几个得出是什么病了没有?!” “皇父突然开始发热了!” 第77章 太子 打摆子这种病,多起的急,初次得这病的人,前几日会感觉到乏力、倦怠,头痛、四肢酸痛,食欲不振,腹部不适或腹泻,低热。这种状况持续两三天后,就会转入发病期。 之后就会进入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发冷,四肢末端发凉,进而是背部、全身发冷,起鸡皮疙瘩,口唇、指甲发绀,颜面苍白,全身酸痛;第二个阶段是发热,冷感消失之后,面色转红,紫绀消失,身体的热度迅速上升,之前越冷,发热时热度就越高;热度退了之后,进入出汗期,先是脸上、手心微微出汗,随后遍布全身,通常是大汗淋漓,浑身衣服湿透,一两个时辰内,热度下降,患病者此时感觉舒适,只是十分困倦,通常会安然入睡。 接着,又会继续发作,若是日久未治,肝脾等处将出现疾患。 这几日,康熙就处于这样的水深火热中,每日先是发冷,接着转为发热,只有在出汗的时候才是最最舒适的时刻。 御医们也都开了药,可是效果实在不佳,将胤礽他们急的团团转。 更愁人的是,马上要出征了,自古出征时机延误的话,实在很不吉利。不过病的人是皇上,所有人也不敢说话,只是暗暗着急。 胤礽接过帕子,敷在康熙的额头上,水是凉的,为的就是替康熙降温,帕子经过胤礽的手的时候,也是冰冷冰冷的,他的手上已经冻得通红。只是他依旧混不在意。 一块帕子敷在了额头上,他又接过另一块帕子,为康熙擦脸、擦身。 梁九功在一旁看着,实在有些于心不安。 这些事本来该是他这奴才做的,可是他说了几次,太子爷都没同意,非要自己亲自为皇上擦身、擦脸。起初的时候,动作很是生疏,不是用力过轻就是用力过重,有时候他都瞧见皇上身上被擦出了浅浅的红痕,他当时恨不得抢过那帕子,自己亲自来做。 不过皇上并没有说什么,反而嘴角微微弯着。 当然,一开始的时候,皇上也劝过太子爷,可是皇上对太子爷宠着呢,哪能拗过倔强的太子爷。更何况,这是太子爷对皇上上心的表现,皇上表面上不袒露什么,心里想必受用着呢! 他一小小的太监总管,又岂能抢人心头好? 咳……所幸,太子爷做了几回后,动作也利落了不少,力度瞧着很到位,他都瞧见皇上舒坦的双眼微眯的模样了。只是,如今瞧着太子爷双手通红,身形消瘦的样子,连他都有些心疼了。 更别提是皇上了。 幸好,拧帕子这种粗活还是他们在做,要不然,太子爷的手还不知得冻成什么样了……梁九功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又麻利地递上了一块刚刚拧干的新帕子,同时接过已经被捂热的旧帕子。 皇上病了这许久,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就连太子也…… 他又看了看还在一旁小声探讨着的御医们,眼里的担忧之色不觉深了几分。 几位御医已经嘀嘀咕咕探讨了好几日了,一点进展都没有。每日熬药的时候,他都希望这药喝下去皇上就好起来,可是一次又一次,药是照着三餐在喂,只是效果却是…… 愁人。 很愁人。 正这么想着,一旁的小太监就端了碗药过来,他急忙接过,正要上前,之前坐着的太子爷便如同有了感应一般,回头将药接了过去,然后对着床上面色憔悴,正闭目养神的康熙轻声道:“皇父,该喝药了。” 他说着,就舀起了一勺药,稍微吹凉了些,便要送到康熙嘴边。 康熙依旧闭着眼,眉头却已经微微的皱了起来。他已经厌倦了这样躺在床上无力的状态。这种动不了,时不时就发冷,发热又发汗,还要胤礽他们时时照顾着的情况,实在让他很懊恼。 药苦他不怕。可是最怕的是药没效果。 他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瘦了一圈、眼眶还隐隐发青的胤礽,心里的痛惜一波又一波的涌了上来。 他有种预感,也许,他会熬不过这一关。他突然开始后悔,也许,他之前就不该跟胤礽挑明,若是不曾挑明,兴许,胤礽会很快走出这道坎…… 在后悔的时刻,他心里却也在庆幸,若非挑明了,之前的那些甜蜜时光,也就不复存在了吧?若是他不曾体会过,九泉之下,他也必定会憾恨。 只是,胤礽……他的胤礽……若是他就此离去,胤礽这孩子,能受得住吗? 他颤抖着伸出手,小心地避开了胤礽握着汤勺的手,抚上了他的脸,小声,却霸道地说:“胤礽,若是朕熬不过去,朕准许你去找个好人,但是,不许忘了朕!” 胤礽的手一颤,勺子里的汤药撒了出来,滴落在了锦被上,胤礽一惊回神,赶忙取了帕子去擦。 却是越擦,手抖得越厉害。 只是嘴上他却什么都没说,只将双唇抿得紧紧地,崩成一条线,隐隐颤抖。 他着人去取一条新的锦被过来,接着又沉默着重新舀起一勺,定了定情绪,吹凉后,稳稳将勺子送到康熙嘴边。 康熙偏了偏头,想躲开。胤礽却不依不饶继续将汤药送过去,每次都停留在他嘴边,只要他一张口,就能喝下汤药。 康熙无奈地看着胤礽。胤礽却不看他,只是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手。 康熙妥协,一口又一口的咽下了汤药。 不知是汤药起了作用,还是正好到了时间,热度逐渐退下去,手心逐渐开始出汗,紧接着是全身排汗。 衣服很快就被浸透。 胤礽一言不发地替他擦着身,接着又为他换了里衣,脸上始终崩得紧紧的,康熙依稀察觉出些许不对,却抵不过逐渐犯上来的困意,挣扎了片刻,终究闭上了眼,沉沉昏睡过去。 胤礽沉默地看着康熙那张灰暗的脸,转头问道:“之前不是听闻洋人有治疗这病的药方吗?那洋人呢?” 梁九功凑上前,小声道:“已经派人去接了,只是……”他看了看御医的方向,欲言又止。 胤礽了然于胸,却只是摆了摆手,示意等他们人来了再说。 胤礽已经受够了。这些时日,他每日担惊受怕,唯恐有什么不测,每日不敢离开皇父的床边半步,就连奏折都是搬到床边在看。晚上更是不敢睡,唯恐疏忽了什么。 他什么都不敢说,什么都放在心里。皇父的病情、朝堂上的大小事,他什么都要自己担着。尽管如此,他都咬牙挨过来了。可是,那个让他饱经惊恐的男人,却轻飘飘的一句“若是朕熬不过去,朕准许你去找个好人”…… 什么好人! 要不是胤礽家教太好,完全不知道骂人粗鲁的词汇,他此刻八成会爆出来。 那一刻,他恨不得将药摔在地上,狠狠冲他发一顿火。 可是他忍住了。 那是他的皇父,他唯一的皇父。 还病着的皇父。 生病的人,难免会多想,尤其是一向英明神武的皇父。躺了这么多天,在皇父看来,此刻的自己兴许是连废物都不如的存在,更何况,喝了那么多天药,却始终没有效果…… 可是听到那句话的时候,他的心里涌起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是真的怕了,他知道他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再拖下去……他不敢想象。无论是什么,只要可能治愈皇父,他都要尝试! * 万幸的是,洋人神父很快被带入了宫中,同时,也为他们带来了希望。 名叫洪若翰的传教士说,这种病叫疟疾。 这个结论与几位御医们得出的结论是一样的。胤礽沉默地听着,等他们继续说下去。 传教士继续道:“在我们的国家,有一种树叫金鸡纳树,树皮中可提制出一种生物碱,白色的结晶,味苦,因此叫金鸡纳霜,专门治疗疟疾。” 胤礽没时间去管什么生物碱是什么玩意儿,他只听到了这种药可以治疗皇父的病。 “药呢?” 康熙帝病了以后,各地方上都有在寻找治疗的方子,当时这两位传教士在广东省,听闻有人得了疟疾,自行跑到衙门说自己这边刚从法国收到整整一斤的金鸡纳霜,可以治疗此病。此事当即便一层层禀报了上去。很快,京里就来了消息,让两位传教士带上药上京。 “在这里。”洪若翰取出包好的药,放到桌子上。 摊开看,果真是白色的晶体状。 只是,谁也不敢让皇上试药,毕竟,这玩意儿,可以说是来路不明,纯粹是听人家洋人在说。且不说有没有效果,没有效果倒也罢了,若是有什么反效果,谁来负责?! 御医们一致反对:“万万不可!这些洋人又不是什么郎中,哪里懂得治病?更何况,我们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哪里是这些洋人们的东西比得的?” 当然,他们的原话还要更加委婉、恭敬些,不过意思就差不多。 胤礽怒了:“皇父喝了这么久的药业不见好,这洋人的药你们又不让吃,那你们说,你们还有何办法?” “这……” 御医们面面相觑,一时无言以对。 “若是你们不放心,孤来试这药!” 他说着,取过药,就要直接往嘴里送。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双更了ojz 日撸一万神马的绝壁是浮云!无论是哪个季节,春天要春眠,夏天要夏眠,秋天要秋乏,冬天要冬眠……嗷呜,一年四季分明都是睡觉的好时节嘛! * 对了,明天可能没有更新……晚上要去上课,如果来得及就更,来不及就周二晚上更-333- * 小番外之相对论——(会想到这个番外,是因为看到了阴天就下雨童鞋的评论,突然就来了灵感-v-~……人物崩,不萌,慎!) * 且说某年某月某日,太子爷魂穿到了现代,在那里他遇到了同样魂穿的他的前·敌对兄长,胤禔先森。 某日,两小冤家在某间大学相遇,两人正巧要上同一节课,这节课的内容主要是讲叙相对论,由伟大的alberteinstein创立的。至于为毛会在大学相遇,为毛会上这节课,这些问题,暂时无解。 这对冤家兄弟从未接触过相对论,只道听途说过。 对于这两人来说,上一世比武艺、比文采已经比出了惯性,当年就连谁比较适合当下任皇帝,两人都比过,虽然结局是双输。 咳,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既然在这里好死不死遇上了,那么,融到骨子里的好战分子自然要发作了。 做大哥的挑了挑眉,率先挑衅:“哟,没想到博学的太子殿下也会来上这种洋人的课,真是令人惊讶。” 为人弟的不动声色接招:“直郡王也一样令人惊讶啊!” “好说好说,只不知太子殿下可曾听说过何谓相对论?”胤禔扬了扬眉,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旁人完全看不出他自己也压根不懂,纯粹在装13。 胤礽当然没接触过这玩意儿,会学这个,纯属巧合。不过他当然不会直白的说出来,否则,岂不是显得他比胤禔没知识?这是绝对不可以发生的事!不过,刺探一番绝对可以有。于是胤礽同样高深莫测的笑了笑:“哦?愿闻其详。” 他的这个表情在旁人看来却是其实他早已了然于胸,只是不想显摆罢了。所谓四两拨千斤绝对是门高深的学问! 胤禔一口气吸太快,险些被呛到。不过他很顺利地让自己的神情平淡下来,挑了挑眉头,一副拽拽地模样:“既然太子殿下如此好学,那我这做哥哥的,若是不指点一二,岂不显得哥哥我很不大度?”他拉拉杂杂说了一通话,总算将话题转了回来,“这所谓相对论嘛!想必太子殿下您也应该听说过,比如说,相对于那个人而言,哥哥我显得很帅,而相对于弟弟而言,哥哥我显得很高……” 胤礽:“……”行啊!你很能扯嘛!我看你再扯啊! “叮铃——” 就在胤禔快扯不下去的时候,预备铃响了,胤禔眼睛一亮:“哎呀,快上课了,这种高深的内容,一时半会儿的,咱也说不完,等下回我们都有空了,哥再跟你说!” 胤礽:“……” 去泥煤的! 胤禔装作没看到他的视线,扭头撒腿就跑。 * 上课时,教授在上面滔滔不绝:“这门课我们要讲的是广义相对论,大家都知道,einstein早于1905年就订立了时间相对论,概述的讲,就是对象相对于另一对象移动的速度,会使时间加快或减慢……” 讲台上,教授继续滔滔不绝,唾沫横飞,同时说道了现实中的例子。 初次上课的冤家兄弟听得晕头转向,不知所以然。冤家弟弟看了眼冤家哥哥,眼神充满了鄙夷。亏你之前还能说得那么理直气壮! 冤家哥哥默默扭头。表示他神马都没看到! 事后,冤家兄弟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却难得一致的表示:相对论神马的,果然是洋人的玩意儿,完全搞不懂! 第78章 太子 “万万不可啊太子殿下!”所有御医都被吓得不轻,纷纷出言阻止。眼看着他们的太子爷就要将药往自己嘴里送,他们却你瞪我,我瞪你,完全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动手阻止。 那可是太子爷啊!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爷! 这要是动了手,伤到了太子爷,他们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赔的! 只是,若是让太子爷当真吞下了那不知所以然的玩意儿,万一出了点儿什么事,那他们同样是死路一条。 正在他们犹豫着要不要冲上去的档口,一只宽大、此刻却略显憔悴的手,径自阻止了胤礽的动作,在感慨着此人大胆举动的同时,所有人又悄然松了口气,接着,在看清对方容颜的时刻,所有人的那口气又提了起来,膝下一软,直直跪了下去:“皇、皇上吉祥!” 康熙没有心思搭理他们,只是淡淡扫了他们一眼,便又看向了胤礽。 他其实之前一直没有如同以往那么睡深,虽然倦意如同潮水一般涌上来,可是,今日不知为何,他总也睡不深。因此,胤礽与几名御医的对话,以及其他几道陌生的声音,迅速将他从浅眠中拉醒。 初初醒来时的疲倦比之前更深,却完全抵不上他心里的焦急。甫一睁眼,便瞧见了胤礽危险的举动,他也顾不得说话,甚至顾不得虚弱地、近乎站不起来的身体,强行挪动了脚步下床冲了过去。 那一刹那的惊慌完全战胜了这么长久来的病痛与虚弱。他看着胤礽的神情似乎很平静,他的手看似很稳。可是只有胤礽才能看出他眼底的慌乱,也只有胤礽,才知道此刻握着他的手,手心中,出了多少冷汗,微微朝他靠过来的身体也在微微颤抖。 胤礽惊讶地回视他,刚要出口的“皇父”一词,在意识到康熙的状态后,顿时反应了过来,几乎可以说是用“丢”的,他急急将手中的金鸡纳霜交到一旁的太监后,自己伸手扶住康熙,将他稳稳地扶回床,上躺着,又重新将厚重的被子帮他盖好,这才心有余悸地念叨起来:“皇父,您怎么突然起来了……” 他念叨了一声,猛然意识到是怎么回事,顿时蔫蔫地住了口,抬起眼皮看了看康熙,果然见对方正喘着气瞪着他,他心里一跳,下意识将视线移了开来,顾左右而言他:“啊,对了,皇父,您醒了也好,这会儿,前些时候派人去传的传教士们已经到了,这便是他们口中所说的金鸡纳霜,说是可以治好您的病……” 康熙深吸一口气,将之前那一刹那间产生的惧意狠狠压下去,这才缓缓道:“朕都听见了。”他若有似无地又看了胤礽一眼,见他依旧不敢抬头看他,于是将视线移向了寝宫里的其他几人,“朕养你们这么些年,都是死的吗?” 他说这话时,语气很淡,淡到完全听不出他的情绪。但那密密的威压,以及言语中的含义,让在场所有的御医又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之前行的是君臣之礼,此刻,行的却是认罪之人才行的礼。 他冷冷看了他们一眼,没再出声。尽管他的声音听不出来,可是只有他自己和坐在床边离他很近的胤礽才知道,此刻,他的额头、脸上早已又出了一头的汗水。 这之间有发汗期排出来的汗,也有被惊吓吓出的冷汗。他由着胤礽轻柔地替他擦去,眼睛盯着依旧在心虚的胤礽,却并未如胤礽所想的训斥他。 他当然要训他,而且是狠狠地训他一顿。这么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简直是……岂有此理!说句实话,他已经有好些年不曾这么惊慌过了,除了当年得知太皇太后病重,便只有胤礽这孩子才能让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体会到这种寻常之人才有的情绪。 他又深吸口气,压下所有的浮动,决定对于胤礽此刻的自作主张,待到他将身体养好后,再一并惩罚。真是一日不打,上房揭瓦!欠调·教! 两名传教士站在一旁,一时间有些莫名,搞不懂他们这些人怎么突然都一脸惊恐,他们毕竟是外族之人,哪怕学习到的汉文足够他们交流,更深层次的含义却完全搞不懂,同样的一句话,据说可以有很多不同的意义,汉文,实在是门太过博大精深的语言文化。但他们毕竟来到大清也有好些年了,该知道的礼仪还是知道的。哪怕他们此刻犹心中感慨着,却仍是单膝跪了下来,朝床,上的康熙行了个礼:“伟大的皇帝陛下,我等乃是来自法国的传教士,奉您的旨意,从广州携金鸡纳霜而来,真诚的希望您身体早日康复!” 康熙的声音很沉稳:“起来吧,朕听闻过你们这金鸡纳霜可治朕这病,若是朕真能被治好,朕会好好赏你们,但若是没治好,那朕也只好对不起你们了。” 洪若翰二人这回听懂了其中的意思,抬起头,坚定地看着康熙:“我等是神父,不会欺骗任何人,还请皇帝陛下放心。” 康熙定定看着他们,见他们在他的盯视下,依旧不慌不忙,心下已经信了几分。他示意梁九功将药取过来,还不待服用,便听沉寂了好一会儿的御医们此刻又弱弱地出声:“皇上,此药不可由您亲自尝试啊!” 康熙扫了他们一眼,手中的动作没停,依旧在不动声色地查探这到底是什么药,却并没有如他们所想的,直接将药服用。即便是在他还年幼的时候,便已知道不能轻易服用来路不明的东西,不过此刻救命要紧,他还没打算真的撒手人寰。查探了一番,没看出什么名堂,他便放下手,重新回到被子中,淡淡道:“噢?那你们可有什么建议?不妨说来听听。” “这……臣等以为,我大清人才济济,必定有人能治好这病,不如,颁旨下去,说,若有能力治愈此病者,重赏?”归根究底,他们还是不信这两个压根儿不是大夫的人,能治好什么病。 康熙想了想,也有些道理。没理由放着他大清朝的人才不用,舍近求远去找外族之人求救。毕竟,作为一国之君,要对自己的臣民有自信。 他点了点头,允准了。 御医们悄悄松了口气。而胤礽只是坐在那里,亦不曾出声反对。 求医的布告很快就发下去了,不到半日,便陆陆续续来了很多人,都自称有本事。只是,他们即便再有本事,也没人敢让他们直接用在康熙帝身上,于是,又去找了好些同样患了这病的人,先行试验。 结果那些人一个又一个的败下来,所谓的本事在此病面前,完全没有任何作用。 康熙也从最初的抱着希望,到后来的冷眼旁观。 最终,他挥了挥手,直接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不知所谓。”他这么说,窝进重新又换过一套的被褥里,再度盯着那些直冒冷汗的御医们,语气越发淡薄:“不知诸位卿,还有何意见?” 所有人都伏下了头,不敢轻易出声。 良久后,终于有人出声了:“不如,就用这金鸡纳霜试试吧。” 康熙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再度朝胤礽看了过去。正见胤礽也直直瞧着他,眼底的忧色已经藏不住。 他也深知冒用药物的弊端,只是,若是再任由他们拖延下去,受苦的还不是皇父么?他已经不想再见到皇父这般虚弱的样子了……因而,无论是什么,只要有可能,便值得一试。 见康熙看他,他便接着道:“我们之前不是已经找来了一些患病的人么,不妨,先将这药在他们身上试试?” 无论是什么结果,再坏也无非是没有结果。 康熙点了点头。 “传旨,着人将这金鸡纳霜取一些去给所有进宫的病人服用。” “嗻!” 所有人都在提心吊胆,唯恐这药不能治好那病,那皇上危矣;又唯恐这病真被治好了,那他们危矣。 时间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流逝,转眼第二日,那些之前还奄奄一息的病人们,第二日御医再去查看时,却惊讶的发现,他们已经无碍,只要再歇息一段时间,便可以活蹦乱跳。 他们心情无比复杂的将这一消息报给了康熙,康熙乍然闻此言,很是惊讶:“竟是如此神药?” 他迟疑了半晌,在又试探了几个病人后,终于决定服用此药。 胤礽紧张地坐在他床边,一手紧紧地握着康熙,唯恐他有什么不适,或者不良反应。同样留下的还有几名御医,同样紧张不已。 翌日,在胤礽通红的双眼注视下,康熙缓缓坐起了身,恼人的高烧终于褪去,蚀骨的冷感也终于不再袭来,他欣喜若狂,想要紧紧地抱住胤礽,却碍于众目睽睽,实在无法动作。 于是,他将这股不满连同之前的愤怒一起朝着在场的御医发作:“你们几个,朕还真是白养你们一场,见危不救,唯恐朕死了归咎于你们。什么都不敢做,什么都不曾做,你们就不怕朕真的死了?” 他冷哼一声,让人将摊在地上的几个人拖走:“带去刑部,着令他们严审,依法处置。” 接着,他又挥了挥手:“朕要沐浴更衣,你们都退下。梁九功,你也退下。” 梁九功恍悟,机灵地将所有人赶了下去,将门掩上后,自己在门口守着,唯恐哪个不识相的进去打扰。 寝宫,内,康熙紧紧抱着胤礽,感觉着他又瘦了一些的脊背,叹息一声:“你这孩子……”他本想再说些什么,只是,眼下却并不是时候,于是将人摁在一旁,板着脸道,“好好睡一觉。等你醒了,朕再好好教训你。” 胤礽无辜地眨了眨眼,眼见四下无人,大着胆子,在康熙脸上亲了一下:“皇父,您没事了真好。”他明显感觉到康熙的身体震了震,心里有些窃喜,也有些得意。索性更加大胆地搂上了康熙的腰,感受着他温热的体温和沉稳的心跳,眼睛渐渐酸涩,有些时候没感觉到的困意也渐渐袭来。他的眼皮逐渐耷,拉下来,最终靠在康熙怀里沉沉睡去。 康熙脸上顿时柔和下来,手指顺着胤礽的脸缓缓缓落,最终停留在他的唇迹,留恋不去。 最终,他还是凑过去,在他唇上碾磨了一番,才轻轻退开,嘴里叹息般吐出一句:“小坏蛋……” 如果以为这样他就会放过他,那他也未免太天真了! 康熙勾了勾嘴角,又在他唇上印下一吻,然后将他整个人抱紧,睡去。 第79章 太子 胤礽醒来的时候,听到一旁有轻轻的说话声,而一侧睡着的人已经不在。 他倾耳听去,便听到他熟悉的低沉声音在那头响起,依稀是御医在为康熙诊脉,而康熙正问着问题:“朕何时能痊愈?” 那边的御医回了话:“皇上这病刚好,之前皇上被这病磨了许久,身体的底气还未恢复,还要再歇上几日,方能痊愈。如若不然,将来必定有损根基,落下病根。” “还要几日啊……”康熙有些失落,想了想又问:“若是朕明日便要出发呢?” 胤礽一愣,紧接着反应过来,是了,已经到出征的时间了!难怪皇父此刻如此急躁……他心里一跳,又仔细去听,只见那御医又回道:“这……万万不可,皇上还需要歇息三五日,方能行动……” 康熙有些怅然,挥了挥手让他退了下去。自己又在那边坐了会儿,才缓缓回到室内。 满腹心事的康熙一抬头便见胤礽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心事暂时被抛到了一边,他笑着走过去,狠狠捏了捏他的脸:“醒了?” 胤礽鼓着脸,由着他揉,捏,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后,决定直接问出来:“皇父准备明日出征?” 康熙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倒也不在意他偷听的事,点了点头:“是啊,要是延误了时机,这战打起来可就麻烦了。” 胤礽眨了眨眼,“哦”了一声,没再多问。 反倒是康熙多看了他几眼,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只是康熙还未发问,胤礽便已经先发制人了。他拥着被子坐起身,同时伸手将康熙身上披着的外衣拉下,又将康熙整个人拉进了被窝,一边有些不满:“皇父,您身体刚刚好些,怎么又穿着如此单薄往外跑……若是着了凉可如何是好?” 带着暖意的被子覆住了他全身,加上旁边这具于他而言,完全与软,玉,温,香无异的身体,康熙不由满足地眯起了眼,之前还在心里的那点疑惑被他暂时搁置了下来。 就算真有点什么,相信胤礽也瞒不过他。嗯,而且,他相信,胤礽也不会瞒着他做什么坏事的。对于这点,康熙很有自信。 他伸臂搂住了身边胤礽,手掌在他腰,际流连。 胤礽的脸微微的红了。 所谓饱暖思淫,欲,这句话从来都是至理名言。 眼下,康熙的手便逐渐不安分起来,隔着里衣在胤礽的腰,际停留了片刻之后,他便不再满足,轻佻地将手便伸进了胤礽的衣内,抚摸着紧实的肌理。 胤礽的身材还属于少年的身形,已经开始拔高,但略显纤细,但由于常年练武,加上骑射等功课,他的腰,际和腹部抚摸起来还是很紧实的,与他这样的中年人,很有差异。 康熙似乎爱上了这样触感,再三在他腰,际和腹部抚摸,来回不去。 胤礽的脸越发红了,被他的手这么抚摸着,明明皇父别的也没做什么,不知为何,身体却渐渐起了奇怪的反应。他有些适应不良的扭了扭身体,却被那双粗大的手滑过别处肌理。 他忍不住低叫一声。 那声音却不知为何有些奇怪。他眨了眨眼睛,瞪向康熙,有些委屈:“皇父……”别再摸了……再摸下去儿臣会变得好奇怪…… 他后面的话还未说出口,却被眼前康熙的目光瞧得有些发慌。这种眼神他很熟悉,他去围场行猎过很多回,也曾见过野兽们围捕猎物之时的眼神,就是此刻皇父的这种眼神。 他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没有由来的,皇父这般的眼神却瞧得他浑身发热。隐隐有种……似乎要发生什么的……感觉。 看着眼前这个似懂非懂的少年,康熙的眸色逐渐暗沉。他的呼吸渐渐粗重,他的手已经不再满足于单纯的停留和抚摸。他开始顺着胤礽滑,嫩,又线条流畅的躯体抚摸,手中的动作带上了几分情,色和暧昧,让屋内的气氛多了几分粘,稠。 “皇……”胤礽咽了咽口水,总有种很危险的感觉,他张口本想阻止他,却正好被康熙压过来的唇,舌整个吞噬。微启的唇,瓣被灵巧的舌尖席卷,滑腻的舌头在他口中舔,弄,画圈,勾缠。 他的呼吸逐渐混乱。 气息逐渐变沉、变,粗。 身体的反应越发奇怪。 康熙在他身上抚,弄的手不知何时已经褪去了胤礽身上的衣服,袒露出大,片大,片的肌肤,只是大多数仍被被子遮掩住。而那个被袒露的人全无所觉,依旧被康熙的长吻混淆了神智。 胤礽的眼神逐渐迷离,双颊逐渐泛红,呼吸越发粗乱。 康熙一手抚着他的脸,另一只手在他胸前停留。如同与女人做的时候一样,他的手抚上了胤礽胸前的两点,没有女人胸前的那两团,只有小巧的,如同小豆子一般大小的存在。康熙揉,捏的时候,却分外兴起。 揉,捏着,揉,弄着,有时候又刻意地捻起,拉一拉,看他时而跳起,时而不自知呻,吟抗议的模样,康熙眼底的欲色愈发沉浓。 好想……好想将他吃掉! 理智告诉他,刚停下来了,要不然会彻底失控。可是揉,捏着胤礽胸前一点的手,却完全不听从本人的意愿,依旧不依不挠的骚扰着胤礽。 他终于松开了胤礽的唇,舌,让他好好呼吸,免得直接晕厥过去。 从脸上放下来的另一只手,却加入了抚,弄胤礽身体的动作,这会儿,却不只是逗弄他的前胸,而是勾着亵裤的缝隙,钻了下去。 紧实的臀,肉让他差点呻,吟出声。 他的呼吸越发粗重。手不自觉地开始揉,捏着他的臀,瓣,肉肉的感觉,加深了欲念。 他忍不住用脸蹭了蹭胤礽的脸,唇,舌下意识地去寻找胤礽相同的部位,却没有直接深入,只是停留在鼻头,伸出舌头,充满*的舔,了舔,接着才转回到唇边,又再度与之舌尖交缠。 安静的室内,粘,稠的交缠声格外清晰,无意的加深了双方的*。 胤礽无意识地挺了挺身体,似是不满康熙揉,捏着他胸前的动作,又似乎是想要更多。 他的脸上已经布满了红晕,眼神也彻底的迷蒙起来。 他知道皇父在对他做什么,也隐约知道了他们待会儿会发生些什么,可是他却不打算制止。这样无声的放任,让康熙越发沉溺。 “胤礽……”康熙不满足地唤着他的名字,他想要更多……更多。 他想要他…… 可是,胤礽还小,不够大…… 他深吸口气,就要强迫自己放开揉,捏着胤礽身体的手,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只是,还不待他有所动作,胤礽的大,腿,却有意无意地擦过他已经抬头的下,体。 他倒抽一口气,下,体猛地又硬了几分。他凑过去,狠狠吻上,一边吻,一边嘀咕:“你这小坏蛋,竟然敢挑逗我……这会儿,我可不会再放过你!” 随着他的话语,他的手握上了胤礽同样微硬的下,身。初次被别人碰触的感觉让胤礽抽了口气,他扭了扭,奇怪的感觉让他试图挣脱康熙的大手,却不知,这般的举动反而方便了康熙。 他的手顺着胤礽的动作开始了抽,动。 从下往上,来来回回,撸动着,连下面两个还软软的球都不曾放过,如同戏弄般,揉,捏着。 炽,热的感觉很快传遍了胤礽的身体,不知名的感觉顺着脊椎往上爬,胤礽的双眼开始失神,唇,瓣张开,吐出断断续续的呻,吟。 “皇、皇父……呃……” “舒不舒服?”康熙压低了声音,刻意让自己的吐息吹拂在胤礽的耳畔。 胤礽敏感的缩了缩,胡乱的点着头,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表达什么。他只知道,这种感觉好……奇怪,好奇妙……让他想退缩,却又有些欲罢不能。 于是只能放任自己随波逐流,他的手甚至也跟了过去,似乎想自己摸,却又无从下手,最后只能捏着身下的床单,感受着强烈的快,感。 第一次尝试肉,欲之欢,胤礽很快缴了械。他低低叫了一声,下,身微挺,早已被摩擦的硬直的下,体小口微张,瞬间吐出白色的液体,湿,了两人的衣服。 被子早已被康熙移到一边。他看着摊在床,上,喘着粗气,发丝散乱,脸色红,润,眼神迷茫,一副仍旧沉浸在情,欲之中的胤礽,已经忍了很久的下,身开始蠢,蠢,欲,动。 他低头吻住胤礽,在他想回勾他的舌试图回应时,他又退了出来,来到他的耳边,灵活的舌尖探入了他的耳廓,缓缓舔,弄,随后,满意地感觉到身下的胤礽浑身一颤,敏感至极。 他一手抚摸着胤礽微软的下,体,另一手缓缓探到臀,部后方,并未急着探入,而是在后,穴周围缓缓打着圈,让他下意识的放松,待到时机差不多了,才沾了点他先前泻,出的精,液,缓缓探入一指。 一边继续舔,弄他的耳朵,用低沉的声音,诱哄道:“保成,把你给我,好不好?” 胤礽早已没有了理智,更何况,即便他清醒着,也从未打算要反对,于是在如同呻,吟一般的“嗯”声中,康熙大胆地开始了探索。 呻,吟声和粗喘声逐渐响起。 淫,荡的水声也不绝于耳。 小半个时辰后,禁欲良久的康熙帝终于餍足。 替彼此清理过身体后,他满足地拥着胤礽再度睡去。 这一觉,梦中有着无数美好的画面。 只是一觉醒来,康熙还未从美梦中清醒,却已经得了一个惊雷—— “皇上,太子他……出征了……” 第80章 太子 胤礽骑在高头大马上,姿势略显怪异,隐约有些坐立不安。 走在他身侧后一步的,是同样骑在马上的皇长子胤禔,以及裕亲王及恭亲王两位亲王,这两位分别为抚远大将军和安北大将军。 于理,两位亲王是长辈;于礼,胤礽是现在的储君,未来的帝王,也是君。更何况,此番胤礽是代天子出行,是以,压根没有人敢骑到他前面。 于是,几乎这几位权贵都注意到了胤礽的怪异。裕亲王微微皱了皱眉,误以为这位储君不适应马背上的生活,心中有些不豫。他们是满人,生来就是在马背上的民族,如今堂堂储君,却如此弱不禁风,实在非好事啊!哪怕他再聪慧,再能处理国事,若是不能征战沙场,这人便不是最佳的帝王之选。 只是,他想归想,却不曾说出来。即便要说,也必定是要回了京城,再同皇上点明,无论如何,现在并不是时候。 他心中不豫,自然不会多去细想,更不愿去主动关心胤礽,只依旧骑着马,假装不知。 而骑在另一侧的恭亲王与裕亲王的想法却有几分不同,他听到的比裕亲王更多一些,听说过这位皇储的很多事,诸如文武皆通。既是文武双全,又如何会不适应骑马呢? 除非……身子不爽利。 只是,他想归想,却并不曾亲自驱马前去问候。他毕竟是长辈,长辈有长辈的矜持。况且,他胤礽既然能主动提出要代天子出征,那么必定是做好了心理准备,若是连这些小小的苦头都吃不了,那他也不用继续行军了。 这位亲王的心中充满的都是对这位储君能耐的观察之心,同样的,他也不会主动去问候胤礽。 他们不做声,他们周身有眼色的下属自然也不会特意去巴结。唯有胤禔,倒是驱马上前一步,前去询问了。说是询问,语气却很不好,倒颇有几分不怀好意:“皇太子不是代天子出征么?怎么瞧着好像身子不爽利?” 他跟胤礽从小比到大,事事要争,加上他额涅及叔公总是在他背后说着种种,他对胤礽的不满与日俱增。本来这次出征应该是他跟着两位皇伯、皇叔的,他也打算的好好的,出了征,怎么着他也比胤礽多了一项功勋,这件事便足以让他得意万分了。哪怕一纸诏书,竟将胤礽也派上了战场,甚至还顶着代天子出征的名头。 还说什么至纯至孝……哼,胤礽真是太狡猾了! 既然如此,那他也不会客气,战场之上,就各凭本事了! 只是,此刻却瞧着胤礽有些不对劲?明明骑射的本事并不差他多少,这会儿怎么就……胤禔的心里不知为何有些不舒坦,他也不知为何会这么不舒坦,总之,就是不舒坦! 明明应该很高兴才对。 胤礽不舒服才好呢,胤礽不舒服了,就表示他的胜算大了不少,可是……可是! 为何他有种莫名其妙在占胤礽便宜的错觉?!好像他赢了也是胜之不武一样,这种感觉真心不爽!不爽! 他终于驱马前进,终于问出了口。语气让自己很满意,虽然后面那句话有些让自己不满意,搞得好像自己对他很关心一样?错觉!都是错觉!他怎么可能会关心他?哼…… 他想了想,脸上又做出一个挑衅的神情。 可惜,他视为对手挑衅的胤礽却完全没注意他,连眼神都不给他一个:“多谢大哥关心。” 他心下有些苦笑,早知道做了那事儿再骑马会如此不适,打死他都不会这么沉不住气……明明已经休息了一日了,怎么坐着还是觉得咯得慌呢? 他努力将注意力移到别处,但架不住身下的马匹一动,他□就一阵牵动,虽不是特别疼痛,却还是很不舒服。于是,他总是不自觉地分神,就连此刻与胤禔说话,也不觉走神几分,奈何他此刻自顾不暇,又如何还有心思去想胤禔的想法? 胤禔见状,面色冷了几分,也不再多问,径自拉了缰绳,放缓了马速。 什么态度!真是!太可恶了! 胤禔将头一扭,再也不想搭理胤礽。 而骑马一直跟着他们的两位亲王,也都不动声色的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底,但出于各自的考量,均没有出声。 大军依旧不疾不徐行进着,不曾特意赶路,也不曾刻意放缓速度。 毕竟征途还很遥远,他们还有更大的事要做,还有更硬的仗要打,没必要太过刻意地赶路,而浪费体力。 而此时,在宫中流传着两件不大不小、又看似毫无关联的事—— 皇贵妃的一名贴身大宫女死了。 据说理由是在宫门口冲撞了皇上,被皇上责令杖刑,结果人没挺住,一口气上不来,直接咽了气。 之后,听人传言,那大宫女老家的人,也陆陆续续死了,据闻是屋子失了火,无一人逃出。 这两件事在宫中如同长了翅膀的一样,没多久,该知道的就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一时间,众人都在默默揣测,究竟那名大宫女犯了什么事儿,又或者是皇贵妃犯了什么事儿,才让皇上如此不顾皇贵妃的颜面,如此杖责她宫中的大宫女,将她打死了还不算,甚至牵连了九族? 众说纷纭,却都没有一个人真正猜出来。 就连皇贵妃本人,也是浑然不知情的模样。 唯有胤礽宫中的人讳莫高深,也完全不参与此事的讨论。 于是,一时间又有人将目光聚到了毓庆宫,猜测莫不是与皇太子胤礽有关? 只是,皇太子与皇贵妃……之间能有什么关系?再者,皇太子都出征了,而皇贵妃人还病着,再怎么想,也想不到这两件事有什么必然性。许是,皇太子出征前,曾吩咐他宫中的宫人不得乱嚼舌根? 唯有这种猜测比较有可能吧? 遍猜不着的众人终于将目光从毓庆宫上移开,又继续暗自揣测去了。 只是,这一回,还真的没有人能够猜出来。 除了知晓真相的康熙帝、何玉柱,以及隐约知晓真相的索额图、梁九功。 康熙帝会知晓真相是必然的事。而何玉柱会知道真相,是由于胤礽出征前,将查探真相一事交给了他,并授予了他一定的权利,同时令他将真相探出后,书信于他。身为胤礽宫中的大太监之一,何玉柱自然要将此事办的妥妥的。 是的,这件事源于香料的延生。于是,顺着之前的追查,他们查到了香料的来源,追着来源,也终于找到了妄图谋害皇嗣的幕后之人。 索额图也参与了调查,自然能隐约猜出真相,而梁九功始终跟在康熙身侧,有些事,康熙并不曾隐瞒他,于是他也能隐约猜出一二。 一切都指向了皇贵妃宫中的大宫女,就连毓庆宫中后来增设的侍卫,都有一人参与其中。 胤礽并不在宫中,何玉柱虽修书去了,但此事毕竟事关重大,于是他将之报给了皇上。 皇上得知后,却只笑了笑,说了一句:“终于是时候了。” 之后便雷厉风行地处置了大宫女,甚至连审问都不曾。看他的样子,分明是早已知道了,却似乎一直在等着什么,直到此刻才终于出手。 大宫女是皇贵妃宫中的人,她为何这么做,是纯粹自己所为,还是出自她人授意,他们都不得而知。而那最有可能的一种情况,他们也无人敢去猜测。 至此,香料一事彻底结束。 数日之后,宫中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皇贵妃病情越发重了,似乎已经有了某种苗头,康熙为其冲喜,册皇贵妃为皇后。 只是,皇后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册封后的次日,皇后便去了。康熙伤心不已,按照皇后的规格,为其置办丧事,皇四子胤禛为其皇额涅守灵。 此事传到胤礽那边的时候,离大军出发已经一个月。 按照规矩,国丧期间,臣民缟素,停止宴乐婚嫁。只是碍于此刻他们正在行军,于是康熙特意在书信上说明,行军之人,需禁酒肉。 至于缟素一说,大军穿得都是统一的服饰,小兵有小兵的服饰,将军有将军的官服,若是全着素色衣裳,反而有些不伦不类,便特令允了他们不着素色衣。 此举不由引发朝中小部分人的不满,尤其是其族人,只是他们也只是在心中略微不满,全然不敢对帝王提出任何疑义。而随军一同出发,担任参赞军务的佟国纲不曾表露过任何异议。 且不提他们心中是如何作想,随着时间推移,战事终于打响。 出征前,康熙便安排好了一切,任命裕亲王为抚远大将军,胤礽、胤禔副之,出古北口;恭亲王为安北大将军,简亲王雅布、信郡王鄂札副之,出喜峰口;内大臣佟国纲、佟国维、索额图、明珠、阿密达、都统苏努、喇克达、彭春、阿席坦、诺迈,护军统领苗齐纳、杨岱,前锋统领班达尔沙、迈图俱参赞军务。 当月月底,噶尔丹率劲骑2万,屯兵于乌兰布通,并将万余骆驼缚蹄卧地,背负木箱,蒙以湿毡,环列为营,谓之为“驼城”。其士兵可依托箱垛,发射弓矢。 次月初,胤礽所在的大军终于抵达乌兰布通。 战事一触即发。 第81章 太子 胤礽骑在高头大马上,姿势略显怪异,隐约有些坐立不安。 走在他身侧后一步的,是同样骑在马上的皇长子胤禔,以及裕亲王及恭亲王两位亲王,这两位分别为抚远大将军和安北大将军。 于理,两位亲王是长辈;于礼,胤礽是现在的储君,未来的帝王,也是君。更何况,此番胤礽是代天子出行,是以,压根没有人敢骑到他前面。 于是,几乎这几位权贵都注意到了胤礽的怪异。裕亲王微微皱了皱眉,误以为这位储君不适应马背上的生活,心中有些不豫。他们是满人,生来就是在马背上的民族,如今堂堂储君,却如此弱不禁风,实在非好事啊!哪怕他再聪慧,再能处理国事,若是不能征战沙场,这人便不是最佳的帝王之选。 只是,他想归想,却不曾说出来。即便要说,也必定是要回了京城,再同皇上点明,无论如何,现在并不是时候。 他心中不豫,自然不会多去细想,更不愿去主动关心胤礽,只依旧骑着马,假装不知。 而骑在另一侧的恭亲王与裕亲王的想法却有几分不同,他听到的比裕亲王更多一些,听说过这位皇储的很多事,诸如文武皆通。既是文武双全,又如何会不适应骑马呢? 除非……身子不爽利。 只是,他想归想,却并不曾亲自驱马前去问候。他毕竟是长辈,长辈有长辈的矜持。况且,他胤礽既然能主动提出要代天子出征,那么必定是做好了心理准备,若是连这些小小的苦头都吃不了,那他也不用继续行军了。 这位亲王的心中充满的都是对这位储君能耐的观察之心,同样的,他也不会主动去问候胤礽。 他们不做声,他们周身有眼色的下属自然也不会特意去巴结。唯有胤禔,倒是驱马上前一步,前去询问了。说是询问,语气却很不好,倒颇有几分不怀好意:“皇太子不是代天子出征么?怎么瞧着好像身子不爽利?” 他跟胤礽从小比到大,事事要争,加上他额涅及叔公总是在他背后说着种种,他对胤礽的不满与日俱增。本来这次出征应该是他跟着两位皇伯、皇叔的,他也打算的好好的,出了征,怎么着他也比胤礽多了一项功勋,这件事便足以让他得意万分了。哪怕一纸诏书,竟将胤礽也派上了战场,甚至还顶着代天子出征的名头。 还说什么至纯至孝……哼,胤礽真是太狡猾了! 既然如此,那他也不会客气,战场之上,就各凭本事了! 只是,此刻却瞧着胤礽有些不对劲?明明骑射的本事并不差他多少,这会儿怎么就……胤禔的心里不知为何有些不舒坦,他也不知为何会这么不舒坦,总之,就是不舒坦! 明明应该很高兴才对。 胤礽不舒服才好呢,胤礽不舒服了,就表示他的胜算大了不少,可是……可是! 为何他有种莫名其妙在占胤礽便宜的错觉?!好像他赢了也是胜之不武一样,这种感觉真心不爽!不爽! 他终于驱马前进,终于问出了口。语气让自己很满意,虽然后面那句话有些让自己不满意,搞得好像自己对他很关心一样?错觉!都是错觉!他怎么可能会关心他?哼…… 他想了想,脸上又做出一个挑衅的神情。 可惜,他视为对手挑衅的胤礽却完全没注意他,连眼神都不给他一个:“多谢大哥关心。” 他心下有些苦笑,早知道做了那事儿再骑马会如此不适,打死他都不会这么沉不住气……明明已经休息了一日了,怎么坐着还是觉得咯得慌呢? 他努力将注意力移到别处,但架不住身下的马匹一动,他□就一阵牵动,虽不是特别疼痛,却还是很不舒服。于是,他总是不自觉地分神,就连此刻与胤禔说话,也不觉走神几分,奈何他此刻自顾不暇,又如何还有心思去想胤禔的想法? 胤禔见状,面色冷了几分,也不再多问,径自拉了缰绳,放缓了马速。 什么态度!真是!太可恶了! 胤禔将头一扭,再也不想搭理胤礽。 而骑马一直跟着他们的两位亲王,也都不动声色的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底,但出于各自的考量,均没有出声。 大军依旧不疾不徐行进着,不曾特意赶路,也不曾刻意放缓速度。 毕竟征途还很遥远,他们还有更大的事要做,还有更硬的仗要打,没必要太过刻意地赶路,而浪费体力。 而此时,在宫中流传着两件不大不小、又看似毫无关联的事—— 皇贵妃的一名贴身大宫女死了。 据说理由是在宫门口冲撞了皇上,被皇上责令杖刑,结果人没挺住,一口气上不来,直接咽了气。 之后,听人传言,那大宫女老家的人,也陆陆续续死了,据闻是屋子失了火,无一人逃出。 这两件事在宫中如同长了翅膀的一样,没多久,该知道的就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一时间,众人都在默默揣测,究竟那名大宫女犯了什么事儿,又或者是皇贵妃犯了什么事儿,才让皇上如此不顾皇贵妃的颜面,如此杖责她宫中的大宫女,将她打死了还不算,甚至牵连了九族? 众说纷纭,却都没有一个人真正猜出来。 就连皇贵妃本人,也是浑然不知情的模样。 唯有胤礽宫中的人讳莫高深,也完全不参与此事的讨论。 于是,一时间又有人将目光聚到了毓庆宫,猜测莫不是与皇太子胤礽有关? 只是,皇太子与皇贵妃……之间能有什么关系?再者,皇太子都出征了,而皇贵妃人还病着,再怎么想,也想不到这两件事有什么必然性。许是,皇太子出征前,曾吩咐他宫中的宫人不得乱嚼舌根? 唯有这种猜测比较有可能吧? 遍猜不着的众人终于将目光从毓庆宫上移开,又继续暗自揣测去了。 只是,这一回,还真的没有人能够猜出来。 除了知晓真相的康熙帝、何玉柱,以及隐约知晓真相的索额图、梁九功。 康熙帝会知晓真相是必然的事。而何玉柱会知道真相,是由于胤礽出征前,将查探真相一事交给了他,并授予了他一定的权利,同时令他将真相探出后,书信于他。身为胤礽宫中的大太监之一,何玉柱自然要将此事办的妥妥的。 是的,这件事源于香料的延生。于是,顺着之前的追查,他们查到了香料的来源,追着来源,也终于找到了妄图谋害皇嗣的幕后之人。 索额图也参与了调查,自然能隐约猜出真相,而梁九功始终跟在康熙身侧,有些事,康熙并不曾隐瞒他,于是他也能隐约猜出一二。 一切都指向了皇贵妃宫中的大宫女,就连毓庆宫中后来增设的侍卫,都有一人参与其中。 胤礽并不在宫中,何玉柱虽修书去了,但此事毕竟事关重大,于是他将之报给了皇上。 皇上得知后,却只笑了笑,说了一句:“终于是时候了。” 之后便雷厉风行地处置了大宫女,甚至连审问都不曾。看他的样子,分明是早已知道了,却似乎一直在等着什么,直到此刻才终于出手。 大宫女是皇贵妃宫中的人,她为何这么做,是纯粹自己所为,还是出自她人授意,他们都不得而知。而那最有可能的一种情况,他们也无人敢去猜测。 至此,香料一事彻底结束。 数日之后,宫中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皇贵妃病情越发重了,似乎已经有了某种苗头,康熙为其冲喜,册皇贵妃为皇后。 只是,皇后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册封后的次日,皇后便去了。康熙伤心不已,按照皇后的规格,为其置办丧事,皇四子胤禛为其皇额涅守灵。 此事传到胤礽那边的时候,离大军出发已经一个月。 按照规矩,国丧期间,臣民缟素,停止宴乐婚嫁。只是碍于此刻他们正在行军,于是康熙特意在书信上说明,行军之人,需禁酒肉。 至于缟素一说,大军穿得都是统一的服饰,小兵有小兵的服饰,将军有将军的官服,若是全着素色衣裳,反而有些不伦不类,便特令允了他们不着素色衣。 此举不由引发朝中小部分人的不满,尤其是其族人,只是他们也只是在心中略微不满,全然不敢对帝王提出任何疑义。而随军一同出发,担任参赞军务的佟国纲不曾表露过任何异议。 且不提他们心中是如何作想,随着时间推移,战事终于打响。 出征前,康熙便安排好了一切,任命裕亲王为抚远大将军,胤礽、胤禔副之,出古北口;恭亲王为安北大将军,简亲王雅布、信郡王鄂札副之,出喜峰口;内大臣佟国纲、佟国维、索额图、明珠、阿密达、都统苏努、喇克达、彭春、阿席坦、诺迈,护军统领苗齐纳、杨岱,前锋统领班达尔沙、迈图俱参赞军务。 当月月底,噶尔丹率劲骑2万,屯兵于乌兰布通,并将万余骆驼缚蹄卧地,背负木箱,蒙以湿毡,环列为营,谓之为“驼城”。其士兵可依托箱垛,发射弓矢。 次月初,胤礽所在的大军终于抵达乌兰布通。 战事一触即发。 第82章 正文完颠覆历史慎 乌兰布通大草原位于克什克腾旗之西,草原辽阔,南有高凉河,北面山峦叠起,白桦树、沙地云杉林立。春季绿草如茵,夏有百花争艳,秋层林浸染,牛羊肥美,冬日银装素裹,妖娆万分,完全称得上是如诗如画,人间仙境之一。 只是这一刻,在夜色的笼罩下,在竖起的军帐中,透过熊熊燃烧的火把,众人冷凝的面容将以往平和而秀丽的草原染上了森冷的氛围。 “报——”略带慌张的声音自帐外响起,帐内的人均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示意离帐前最近的人将帐门掀开,露出一名穿着他们部落服饰的小兵。 那小兵颤颤巍巍地上前一步,跪下:“报告首领,敌军已将我军包围……”之前清军未汇合时他们可能还有还手的余地,此刻…… 小兵面色惨白,眼中已然没有了曾经的光彩,在将近一个月的敌方攻势下,什么壮志,什么士气,已经被消磨殆尽。 小兵的话尚未说完,坐在帐子中央的人已然大怒,勃发的怒气使他失去了冷静,挥袖将面前案上的东西全部扫落:“该死的!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区区一个月功夫,他竟然这么轻易就被打得一退再退,简直忍无可忍! 他明明都已经算好了,在“驼城”中绝对是他们占据有利之势。“驼城”位于树林之中,位置又绝对隐秘,清军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轻易攻破,甚至在他们被攻破之前,完全有余力先去攻破清军。 只是,他万万想不到,最初的优势在与清军交战不到一月之时,便被扭转成如今的局势!他们究竟什么时候有这么精良的武器了?竟然连从沙俄那边得来的遂发枪和大炮都打不过他们! 这怎么可能! 他愤愤地来回踱了几步,看着帐内所有人脸上惶惶不安的神色,内心的怒火越发高涨,他又狠狠踱了几步,终于回头,一脸的狠绝:“沙俄那边派来接头的人呢?” 他就不信了,凭借他的智谋,加上沙俄那边提供的武器,即便对方有十万大军,他也照赢不误!对方的武器精良又如何?难道还能比得上沙俄提供的那些大炮吗?!这几日会被打得灰头土脸,只是他一时轻心了而已! 本来就低着头只敢偷偷观察他脸色的小兵被他露出凶光的眼神吓得再也不敢将视线上移一分,想到待首领听到回答后必定越发凶狠的眼神,忍不住抖了又抖,终于还是惨白着脸,颤着唇把话憋了出来:“沙俄那边的人……已经……已经不知所踪!” 他说完,自知难逃一死,索性闭上眼狠狠将头叩到了地上:“小的……罪该万死!” 短暂的静默之后,“哐”地一声巨响,伴随着刀剑出鞘的嗡鸣,艳红的液体顿时四溅开来。 一时间,帐内除了粗重的呼吸声,再无其它声响。 “首领……”有着络腮胡的男人迟疑了片刻后终于开口,只是他后面的“息怒”两字尚未说出口,首领那尖锐似剑的目光便冰冷地刺了过来。他心头一凉,到口的两个字不由自主就梗在了喉头。 避开那愤恨却依旧带着坚韧的目光,男人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将之前打算说的安慰之言彻底咽了回去。 那毕竟是他们这部的首领,即便他什么都不说,想必待到首领冷静下来后,还是能做出准确的判断的吧! 即使,他们谁也没料到,之前还信誓旦旦说要助他们一臂之力,一举夺下京师的沙俄,竟然说反水就反水,完全没有任何征兆。 男人想到前日还在他们帐内与他们畅饮的沙俄之人,不由心头也升起了几分愤慨与轻视。 令人将倒在地上的那具尸首拖出去,噶尔丹又来回踱了几步,深吸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眼下的情况,要夸口说必定能打赢这近十万的大军,无疑是痴人说梦。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噶尔丹即便再有本事,再有智谋,面对敌军如此众多的人数,以及远甚于自己部落的精锐武器,能否全身而退尚不可知。 他此刻能指望的也只有后方的补给大军了…… 他迅速在脑内盘算了一番,正要说话,却听帐外再度有人来报。 他顿住,心里忽地升起了一丝不祥之感。他压下这股不安,挥手示意帐外之人进来。 来人同样是一名小兵,主要负责传讯,似是赶了不少路,风尘仆仆,连身上的衣服都划破了,最让人惊讶和不安的,却是那传讯兵脸上绝望的神色。 噶尔丹心里的不安又重了几分,只是他毕竟是见惯了大世面的人,在众人或不安,或惊讶的视线下,仍是强行压下了心里的波动,试图平静无波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传讯兵缓缓抬起头,仰起的脸上滑下了两道泪痕,眼中满是怨恨与绝望:“策妄阿拉布坦他反了!” 噶尔丹心头大震,瞪着那传讯兵,目眦尽裂:“你说什么?!” “您的侄子,策妄阿拉布坦他反了!把我们的妻子、族人都一并带走,一起反了!”传讯兵再也压不住心里的愤怒,嘶吼出声。 噶尔丹身躯一震,禁不住往后倒退了几步,险些站不稳。 而同在帐内的几位同僚,震惊之下,也同样往后退了几步,身形微晃。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在他们在前线拼命的时候,他们的家人竟然轻易被人带走了,背弃了他们! 这一刻,所有的士气被彻底打散,再也凝不起来。 没有什么,比这种打击更大、更令人心寒。 在这样的状态之下,不出五日,以胤礽、胤禔、裕亲王、恭亲王等人为首的清军便将他们团团包围,在将犹在抵抗的噶尔丹一箭射杀之后,一度威风凛凛、野心勃勃的准噶尔族人彻底堙没在历史的洪流中。 无声无息。 捷报被八百里加急送至京师,帝王大喜,连道三声“好!” 一时间普天同庆,到处都流传着这则振奋人心的消息,哪怕是那些打着反清复明旗号的人这会儿也放下了成见,笑逐颜开。 这一年,噶尔丹之乱被彻底平定,同时也震慑了周边诸国,之后的数十年,周边属国、小国,诸如琉球、倭国、扶桑(注)、高丽进贡的次数和分量越发多而重。 大清一时风头无两,无人企及。 康熙三十二年,身体康健的康熙帝爱新觉罗·玄烨下诏,传位于太子爱新觉罗·胤礽,自此退居畅春园。 胤礽择日登基,年号:“鸿瑞”,自此,开启了大清新的篇章。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注:此处的扶桑并不是现代所说的日本,而是指在中国史中的中美洲的某地(现多认为是墨西哥) 而日本,在非现代的中国书本中,对其正式称呼均为“倭国”。(以上来自百度。) * 本来不想用“鸿瑞”的,虽然这名字个人觉得还不错,不过单就普通话发音而言,其实与洪武帝略相近= =不过实在想不出了……就…… * 如果真就这么完结了,才是真·不对劲的情况-0-该出现的都没出现呢……明天开始更新番外,请谨慎购买,之后会慢慢补完小段子~ 第83章 番外 他是爱新觉罗·胤礽,爱新觉罗·玄烨记于玉牒之上的第二子,一周岁便被立为太子,从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曾经的他意气风发,肆意张扬,享受着众人的尊崇的目光,享受着独属于他的皇宠。他仰慕着他的皇父,视他为他的天,他的地,他唯一的依靠。 他初生丧母,是他一手将他带大; 他幼年生病,他回回看顾在床前; 他牙牙学语,学会的第一个词便是“皇父”; 他蹒跚学步,每每抬首,便能看到他在前方。 在他成长的道路上,每一步,都有他参与的痕迹,曾经,他天真的以为,这将一直持续到以后,很久很久的以后,只是,最终事实教会了他,什么叫现实。 他敬着他,爱着他,为了让他更多、更久地将目光放到他身上,他努力的让自己成为他最出色、最耀眼的儿子。他一度揣测着他的喜好,练他喜欢的字体,画他爱看的画作,读他喜欢的书册。他努力地让自己成长起来,无论是读书,还是骑射,都远比其他的兄弟们更用功,更努力,为此,他舍弃了一切玩耍的时间,将所有能用的时间,都花在了功课上。 他还记得,那一日,在被皇父牵着手从御花园经过时,远远瞧见当时最小的皇弟在宫女、太监的簇拥下玩着蹴鞠,那副笑开怀的样子,让他在那一瞬闪过一丝欣羡之感。 他的脚下不自觉地停了下来,直到皇父低沉的嗓音唤起他的名字,他才回过头,重新跟上皇父的步伐,恢复了应有的的高傲、清贵模样,目不斜视的跟着皇父回到了乾清宫。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皇父面前流露出艳羡,之后再也没有过。 他逐渐长大,逐渐懂事,逐渐在皇父的安排下处理一些简单的政事。在那最初的十几年里,他的人生可以用顺风顺水来形容。他被当今的天子、这世上最尊贵的人捧在手心里,无论他做什么,无论他做的事是对是错,被责罚的那个人都不会是他,甚至,他的皇父还会替他将一切遮掩过去。 他洋洋得意,又暗暗欣喜在心。 这样的待遇,唯有他——爱新觉罗·胤礽,这当朝太子才能享受到。这样的宠爱,皇父也只会对着他才会显露。 只是,这样的情况,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发生了转变? 是在他渐渐发现自己对皇父的情感不纯而惶惶不可终日时,还是在皇父看待他的目光中掺杂了其它……的东西之时?亦或者,是在周围的人越来越多的将矛头指向他,而他浑然不觉时? 二十九年,七月,他与胤祉一同赶赴行宫探望皇父,那个日子,他也许永远都不会忘记。那样的屈辱、委屈,也……心痛。 那是第一次,他被皇父当着众人的面斥责,然后被孤零零的遣送回京,一度成了众人眼中的笑话。 他说他面色平静,压根不像是来看望他的样子。他眉宇深蹙,显然对他多有失望。 他欲言又止,却唯有苦笑。 他确实面色平静,却无人知道,他的内心究竟是多么的挣扎,来之前又是多么的不安与担忧。和胤祉紧赶慢赶,几乎是马不停蹄,就这么冲了过来,他这般养尊处优惯了的人,哪怕再精于骑射,大腿内侧也被磨破了皮。一直到到了行宫前,他才匆匆拉住马匹,稍加整理了下,同时整了整心情,才敢出现在他面前。 而这一切,他却看不见。 却看不见…… 他早已察觉,这几年来,皇父对他的忌惮越来越深,看他的目光也越来越复杂。他以为自己能装作不懂,他以为自己能假装依旧懵懂,只是,在那深沉而带有审视的目光越来越频繁的出现时,他再也骗不了自己。 逐渐年老而多疑的帝王,正年轻又羽翼渐丰的嫡子。 他翘起嘴角,无声的笑。笑得苦涩,笑得无奈。 那之后,一度被帝王与群臣所称赞的聪慧太子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好男色的、处事粗暴的荒、淫太子。 人人只道,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却无人记得,那人风华显现之时的卓然光彩。 年老的帝王将他所有的羽翼逐一剪断,处死了他的膳房人、哈哈珠子、茶房人,之后又将他唯一的外戚索额图交由宗人府拘禁,最终,终于罢黜了他的太子之位,又处置了他叔公一家,最后将他幽禁于咸安宫。 之后又借着名头,雷厉风行的处置了风头正盛的皇八子胤禩一党、胤禔一党,只是对于那时的他而言,已经没什么可在意的了。 他时时会想起,在行宫中,他绝望又安然地跪于他跟前,而他当真群臣的面,声泪俱下地历数他的数大罪宗。每一条,都砸在他的心头,他听着、听着,心里的疼痛却反而开始减轻,木木的,却确实不再那么疼痛。 他开始想,也许,从一开始,他对他的宠爱就不完全是针对他的;也许,他对他克死他的额娘,始终怀恨在心;也许,从一开始,他要的就太多、太多了…… 他由着人将他拖下去,狼狈不堪地被拖下去。 那一刻,他的心已然死去。 这一切,不全是皇父的错,他是位好皇父,对他也是不曾有过半分错待,哪怕在他行错时,不曾正面指正,但他会落至今时今日这地步,也是他咎由自取。一切,都只是他想得太多、求的太多罢了…… 如果可以,他宁愿自己愚笨一些、木讷一些,也许…… 他闭上眼,嘴角微微勾起,笑得无声无息。 * 再睁开眼,他发觉自己梦回了幼年。 只是,这一幕明明他不该有印象,也不可能有印象。 也许,这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他立在床前,怔怔地看着年轻了许多的皇父一脸忧心地坐在床边,伸手探着床上的那个幼小的自己的额头。 心里忽而密密的疼了起来。 对他这么温柔的男人,将来的某一天,却…… 他垂下头,半晌之后,又将视线移向了床上幼年时的那个自己,嘴角弯了起来,眼底却有薄薄的水色。 哪怕只是梦境…… 他也想为自己做点改变啊! 他悄然俯□,靠近了床上幼小的自己。 一股吸力将他整个人吸了过去,他诧异地发现,自己整个人逐步在消失。一点点的,从碰触到幼年那个自己的那只手开始,一点点的虚化。 他怔了怔,却并没有太大的反应,甚至没有丝毫的挣扎。 人生若此,他已经没有什么期待了,与其在咸安宫被幽禁至死,就这么在这里消失,似乎也无不可。 只是…… 他再度抬眼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年轻帝王,身体不由自主地凑上前,在对方的脸颊上印下轻轻的一吻。 在最终离开之前,还能看到你,哪怕这个你,并不是那个你,也足够了。 他弯起嘴角,笑得狡黠。 这么年轻的帝王,一定还没人敢在他脸上亲吻,他必定是第一个!赚到了! 他笑叹一声,看着自己已经消失的身体,心里还有些遗憾:可惜,刚才太客气了,应该直接亲到对方嘴唇上的,反正,他又不知道。 他想着,又弯起了笑。 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滑落,他想伸手擦拭,却发现自己的意识也逐渐虚无。 终于消失不见。 安静的房里,除了面色绯红、呼吸急促的幼童,唯有焦急的年轻帝王。 仿佛从来不曾有人出现过。 * 如有来世,…… 作者有话要说:……果然,更新晚了- - 本章很崩,人物崩,文艺流!请轻拍qaq * 明天继续加班,十之**更新不了,下更……我也不确定毛时候,反正这周日之前必定更=皿= 第84章 番外3 康熙三十一年初,朝堂之上掀起了轩然大波,行事已经温和许多的康熙帝骤然出手,雷厉风行地处理了一大批贪官、昏官,上至一品大员,下至九品芝麻官,无人得以逃脱,一时间整个朝堂人心惶惶,闻风色变。 与朝堂紧密相连的帝王后宫也惶惶不安,只是碍于帝王素来威严甚重而勉强将种种心思按捺下去。 及至年底,已经有近百人落马,百姓在感慨之时,无不额手相庆。 * 康熙三十二年,四月初。 一名小太监匆匆迈进毓庆宫正殿:“太子殿下!” 胤礽眉头一皱,还不待他发作,侍候在旁的大太监何玉柱便率先发了难:“你这奴才怎么这么没规没矩?这地儿是你能大呼小叫的吗?” 小太监一惊,慌慌张张地往地上一跪,连声告罪:“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胤礽眉头皱起,随即松开,朝何玉柱看了一眼后,继续漫不经心地扫着手中的书册。何玉柱顿时心领神会:“还不快说,究竟是何事叨扰?” 小太监低着头,额头上开始沁出冷汗:“回太子殿下的话,议政大臣索额图大人送了书信过来。” 闻言,胤礽刚刚松开的眉头又再度蹙起,他放下手中的书,沉思片刻,朝何玉柱示意了下,何玉柱会意上前,接过那书信,又挥退了那名小太监,检查了下书信,才将书信交到胤礽手里。 胤礽展开书信,面色平静地将之看完后将之折好,思考片刻后,站了起来。 “爷?” “去乾清宫。”胤礽的声音有些莫名的低哑,再度啜口茶,便率先走了出去。 毓庆宫与乾清宫相隔不远,胤礽并没有坐肩舆,步行至了乾清宫门前,站在门外的侍卫见是胤礽忙行了礼,一旁早有心思活络的远远瞧见了胤礽的身影,颠颠地进去汇报了,是以待胤礽来到门前时,便直接被放行了。 “太子爷,万岁爷让您直接进去。”一名有些眼熟的太监凑上前笑眯眯道。 胤礽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便先行走了进去,身后自有跟着的何玉柱帮着打点。 ——虽说他是太子爷,但对待自家皇父身边的人也不能不客气,该打点的还是要打点一二的。 “来了?”康熙批着奏章,听到进门的脚步声,头没抬,眼底却已经有了温情。 “嗯。” 乾清宫里的宫女太监们早就被有眼色的梁九功都带走了,他自己也走了出去,站在门口守着。 胤礽并没有急着开口,康熙也不疾不徐地继续批着手上的奏章,而胤礽则自己坐在他身侧早就由梁九功备好的椅子上,端着茶碗,时不时轻啜一口,极是惬意。 “想我了?”康熙批阅完一部分奏章后,搁下笔暂时歇一歇,转头看着他惬意的模样,一时竟有些嫉妒,忍不住起身凑过去俯身亲了亲他的脸颊,看着他微红的脸,没忍住便出言调戏一二。 “……”胤礽睨他一眼,眼底漾起了浅浅的笑意,倒是没反驳:“是有些。” 康熙闻言反而有些惊愕了,忍不住拿眼细细地瞧他,片刻后抱着他笑了起来:“终于想通了?”在这之前,他说起类似的话,胤礽总归有些放不开,这回瞧着竟似终于想明白了,倒让他又惊又喜……唔,还有些微的失落? 胤礽白他一眼。真以为他是小姑娘么,他脸皮子再薄,这么久也该练出来了,更何况……他低下头,勾唇一笑。待到晚上,他会让他这位皇父知道他的厉害的! “皇父,今儿个午后我想去趟叔公家里。”胤礽开门见山的说道。 康熙神色不变:“今儿他着人送信给你了。”语气很平淡,纯属陈述。 “嗯。”胤礽也知道,别说是宫里了,这天下间只要他这位皇父想知道的,就没有不知道的,想瞒也只是浪费时间,浪费力气。更何况,对于这事他压根没想着要瞒他。 “他终于也忍不住了。”康熙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对此并不惊讶。 毕竟自从他去年下了令以后,斩杀了无数奸官佞臣,哪怕原本是高官爵位的,也有不少或是被贬了职或被直接杀头的。如此一来,虽然朝堂是清明了些许,却也动荡不已。毕竟为官者,清流者固然有之,但毕竟少数,剩下的或多或少都有过贪污受贿的行径,是以,康熙这么一动,做过亏心事的人便不由自主的开始心虚、慌张起来,唯恐刚一回去,就接到处置他们的圣旨。 索额图贵为议政大臣,手上总归不那么干净,虽说现在还没查到他头上,但心里总也不安,于是就把主意动到了胤礽身上,毕竟胤礽是万岁爷亲封的太子爷,万岁爷又一直对其疼爱有佳,尤其前些年胤礽还代万岁爷出征,平复了噶尔丹之乱,这可是大功绩一件!要是胤礽能为他说些好话,想必即便本来可能有事,最后也定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这便是那封信的由来。 对此,康熙与胤礽都心知肚明。 胤礽忍不住又想白他一眼,想了想,还是忍住了,皇父会这么突然地下这狠手,目的不过是希望将来他继位时能给他一片清明的朝堂、充足的国库罢了,这一切说到底,都是为了他,他又如何忍心说什么风凉话呢?这样岂不是刻意去伤害这个对他最好、最真心,也最疼他的人么?正因为这样,他今日才必须去一趟叔公那里,免得他走上错路,在这种情况下,一步错,步步错,这是他万万不想看到的。 “那你便去吧,早些回来。”康熙没有阻止他,只是抱在他腰际的手紧了紧,鼻尖又传来熟悉的龙涎香的味道,让人沉醉。 两人间温馨的氛围止步于康熙渐渐开始在他身上游移的动作间,胤礽的脸色一黑,毫不客气地拍掉他的龙爪,瞪着他:“皇父!” “……”康熙无辜地回视他。 可惜这一套胤礽早就吃腻了,毫不示弱地回瞪回去,果不其然,最终还是这位向来威严的康熙帝率先投降,缩回龙爪,默默捡起奏章:“……朕还要看奏章,你早去早回。” “……”胤礽面无表情看了他片刻,忽而弯唇一笑,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学着他以往的样子,在他脸上印下一吻,不待他反应过来便退离几步:“儿臣告退。” 康熙一呆,待反应过来时,却见胤礽已经扬长而去,只能坐在龙椅上嗟叹:早知道胤礽这么主动,方才他就不装什么君子了! ……唔,说来,胤礽的嗓子似乎还没缓过来?等会儿让梁九功去备好冰糖雪梨,听说这玩意儿最是润喉。康熙想着,忍不住又乐了起来,今儿个晚上,该用什么姿势好呢……这真是个严肃的问题…… 回头再让梁九功去找几本春宫研究研究吧!朕真是勤奋好学,所谓活到老,学到老,也不过如此啊! 康熙感慨着,随后继续挥笔批阅犹未批完的奏章。 * 是夜。 乾清宫。 明黄色龙床之上。 呻|吟,喘|息,交杂成一片。 康熙扶着胤礽光裸的腰际,下|体狠狠往上撞了几下,之后再也忍不住那强烈的快|感,精|液喷薄而出,他喘息着,接住同样高|潮后疲累倒下的胤礽,任由微软的下道内,感受着高|潮的余韵,待喘息终于平复,他的下送,只是由于之前才泄|过|精,那物事尚未完全挺|立起来,不过即便如此,也足够粗大了,在甬道内存在感十足。 “……呃……皇父!”胤礽虽然尚未完全恢复过来,却也不至于忽略了他的动作,更何况,真要说起来,他才是那个更年轻、精力更旺盛的人。 ——话虽如此,但他完全没有想再被|皇父做|一回的想法! 康熙低低一笑:“方才,挑逗我的是人是谁?怎么,把我吃干抹净了,就不认账了?” 胤礽一噎。回想之前,他好像确实有过挑逗的行为,虽然本质上是想压倒皇父,做一回“人上人”的……只是……究竟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他苦思冥想,没有得出任何结论。 既然想不出来,那就不想了!反正他的目标没有变,今晚一定要“吃”掉皇父! 这么想着,他下起的物事登时滑了出来,甬体没有了阻碍,顺势流了出来,沾上了胤礽和康熙的大腿、腹部,有些则流到了龙床上,湿了床单。 康熙的眸色顿时一暗,眼里涌动着欲硬起来,硬|得让他有些难耐,恨不得把身上这个犹不自知的人给压在身液的地方,再翻来翻去狠狠几回。 于是,打着歪主意的某人悲剧了。 他刚刚趴到康熙身上,手滑过那硬|挺之处,正要往下抚|弄,进而进入那从未享受过的销|魂之所,就被人整个推倒,就地翻了个身,等他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竟变成了趴伏在床上的姿势,而刚刚才得以解脱的私|密|处,却已经再度被人蛮|横地进入了。 “……呃啊……” 他尚且来不及抗|议,身体已经再度沉|沦,本想说出口的不满也直接变成了呻|吟。 “……啊……啊啊……” “胤礽,朕的胤礽……”情|事后,康熙抱着有些迷迷糊糊的胤礽,神色有些惆怅,有些无奈,也有丝丝的庆幸,“我知道,你我今生的身份,是不可能永远这样下去的,我可以为你指婚,你可以去碰那女人,但是答应我,待你有了几个继承人以后,就不要碰她了好不好?” “……朕终究是个自私的人,把你拖下了水,还要害别人家的姑娘,只是……朕真的不能拿祖宗基业开玩笑……” “我也不能让你为难,一个没有子嗣的帝王,那把椅子是坐不长久的……” “虽然我也可以选择其他继承人,但你是我从小看到大的,手把手教出来的,让我放弃你另选他人……我怎么舍得啊……” 这一夜,康熙说了很多,留下了沉沉地叹息,决定却还是下下来了。他叹息完,紧了紧环着的胤礽的腰,闭上了眼,陷入沉睡。 那个晚上,同一张床上,同样没睡好的人并不只有他一个。 那个晚上,胤礽睁着明亮的眼,终究也下了个决定。 * 康熙三十二年六月,康熙帝下旨,赐石氏为皇太子妃,告祭太庙。 十月,康熙帝爱新觉罗·玄烨传位于太子爱新觉罗·胤礽,年号“鸿瑞”。 鸿有精明公正、学识渊博之意,更有鸿大的意思,乃是富贵之字;瑞亦是吉祥、好兆头之意。取这年号自是希冀年年好运、事事吉祥,国运昌盛。 同年,爱新觉罗·玄烨尊太上皇,移居畅春园,开始了含饴弄孙、养养花草、闲云野鹤的日子。 ……当然,请适当的无视新任皇帝陛下三不五时往畅春园跑的举动;也适当无视畅春园中夜夜传来的男子呻息声—— 鸿瑞元年,帝王大肆封其兄弟以爵,除了尚且年幼的,均为亲王。 鸿瑞二年,皇后石氏诞下龙凤胎,帝王、太上皇均欢喜万分,待满月之日,即封其嫡长子为太子。 鸿瑞四十年,太上皇逝于畅春园,享年八十,无病无痛,乃喜丧。 鸿瑞帝与太上皇感情深厚,对于太上皇的逝世始终无法释怀,悲伤难抑,终于病倒在床。尽管御医常伴,奈何心结难解,此后鸿瑞帝的身体终究是日渐虚弱下去。他自知时日无多,故当即便下诏传位于太子弘皙,择日登基。 弘皙即位后一年,鸿瑞帝便含笑而去,仿佛见到了一直想见的那个人一般,再无挂碍。 新帝后双双伏于病榻前,恸哭不已。 最终,不知新帝出于什么考量,将鸿瑞帝的陵墓修于康熙帝的陵墓附近,相隔不过数十米。 这一点,让后世之人惊异不已,种种猜测,众说纷纭,唯一可以肯定的便是这前后两位帝王之间的父子之情,必然及其深厚。 而另一点让人惊讶的是,终其一生,鸿瑞帝都只有一位皇后、一名贵妃,一双儿女。 结合这两点,得出鸿瑞帝必是个真正深情之人,亦有腐女对这两位帝王进行了无限的yy,父子禁断,年下年上……无所不尽其极。 只是事情究竟是怎样的,已经无人可知,一切都已经掩埋在沉重的历史之下,泯去了光华,只遗下后人重重猜测和好奇。 而这些纷扰与猜测对于那些人而言,不过云烟罢了。重要的是,他们活在了当下,活出了自己,及至最终,他们都是在微笑中度完那一生。 如此,便足矣。 作者有话要说:……很久没更文了,最近发生的事太多,就索性都不说了,只说一句:这文的正文和番外真的彻底完结了! 还有一句:新年快乐!祝大家马上有钱!马上有房!马上有车!马上有对象!马上涨工资~-333- 第85章 [慎买]愚人节番外(下) 【九】 云缜脸上温文尔雅的笑容早已消失无踪,瞪着眼前依旧神色迷离、双颊泛红、嘴唇红肿的胤礽,眼底飞快闪过一丝怒意及异色。他快步走过去,伸手将胤礽搂到怀里,紧紧环着对方的腰,手臂间不自觉地使着力。若不是结界已经被他打破,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周围的人看得清清楚楚清楚,他肯定一把抓*住对方,然后狠狠吻上去了。 父皇!没想到您竟然……!云缜脸上闪过一丝狠色。 太过愤怒的情绪让他手臂的力道有些失控,引得胤礽深深皱起了眉。不过由于疼痛,也让他彻底回过了神。这一回神,他终于发现了自身的处境—— 什么时候他和这个云缜这么亲密了?!谁准他搂着他的?!这对父子是怎么回事?以轻薄他为己任吗?!当他是充*气*娃*娃吗?! 是可忍孰不可忍! 胤礽愤怒了,再也顾不得什么教养,不动声色就是一脚,狠狠碾过云缜的脚丫子,趁着对方嘶嘶缩脚时,毫不犹豫地将对方推开。 这狗屁倒灶的宴会他不参加了! 他气冲冲地快步往出口的方向走,云缜紧紧追着他。大厅内,绝大多数人的视线都钉在了他们身上,窃窃私语。毕竟他们的身份在这里太过显眼。 一个是魔王皇子。 另一个则是皇子殿下当众承认的心上人。 加之这位公主殿下此刻眼底泛起的水波、肿*胀的双*唇、略微有些凌*乱的衣服…… 众人的视线随着两人而动,嘴角扬起暧昧的弧度。 看来,这位高傲的公主殿下,被他们魔族皇子拿下的日子已经指日可待了! 胤礽全然不知那些人的想法,只甩开了云缜几步,便被他再度抓*住了手腕,对方指尖用力的程度,让他一时挣脱不开。他挣扎了一会儿,没能将对方甩开,便索性由着他抓着。 大庭广众之下,他可没兴趣跟对方拉拉扯扯,失了他皇太子殿下的身份。他要抓,就让他抓个够吧,抓够了总该松开他了吧?! 胤礽一边自暴自弃地想着,一边怨念着自己的那名侍卫,还说是自己的侍卫总管呢!人呢,人呢?!在这种自己需要他的时刻,他人在哪里啊口胡! 太不敬业了,回去要辞了他!辞了他!绝壁要辞了他! 他抿了抿嘴,想张口说:有什么话就快说!话到嘴边,变成了不甘不愿地:“你有何事?” ……该死的教养! 云缜定定的看着他,看着他……就这么沉默地看着他。 胤礽抖了抖。为什么他总觉得云缜整个人充满了幽怨?!我去!该幽怨的不是他吗!他凭什么幽怨?!被啃嘴巴、被搂腰的人是他吧喂!他幽怨什么啊擦! “……没事就松手吧。”胤礽又抖了抖,抖落一地鸡皮疙瘩,再与对方又对视了2秒钟后,果断地说。 云缜顿时有了反应:“不,公主,这一辈子,我都不会松开你的手……”他说着,脸上再度恢复了初时见面时的温文尔雅,双目更是情意绵绵,仿佛掺了蜜一般,浓稠又深情的望着胤礽。 胤礽一僵:……擦,这种仿佛狗血剧集一样的深情戏码是什么怎么回事?! 【十】 胤礽狠狠扭头,不再与之对视。再对视下去,他觉得自己绝逼会被溺死在那种目光里! 云缜却再度以为他只是害羞了,他仿佛将之前的让他愤怒的一幕都遗忘了一般,微微一笑,笑容极尽温柔:“公主殿下,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胤礽一怔。 [叮!]系统提示响起。 「是否应允? a.很好奇他想说什么事 b.不想应允,去找侍卫总管普凌吧 c.不想应允,去找允禔吧」 胤礽听着系统女音汇报的三个选项,表情僵硬。前面两个选择也就算了,第三个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里会莫名其妙冒出来个允禔? ……这游戏一定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 果断是选第二条啊喂! 这么想着的时候,他的身体自动作出了反应。面带得体微笑,温言婉拒:“不了,皇子殿下,天色已晚,孤得回去了。” 说着,他的视线移到了门口,之前还遍寻不到的侍卫总管普凌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那里,还一副等候良久的模样。 云缜对他的回答很失落,但常年累月的风度让他脸上依旧保持着那个温和的笑:“那请允许我送你出门。”说着,他伸手牵住胤礽,向着门口走去。 胤礽乖乖的任他牵着,没有挣扎。 但是,这一切只是表象!表象!胤礽早已震惊了,震惊的简直无法用言语表达他此刻的内心—— 这是怎么回事?!刚刚说话的人是谁?!那个用他的身体、他的声音说话的人是谁?!是谁?!为什么完全没经过他本人的应允,擅自发表了言论?! 要是下回别人问他要不要ooxx时也出现这种情况,谁负责?!谁负责啊喂! 胤礽僵着笑脸,身体不由自主地随着云缜的牵引一路往前走,一直到对方松开他的手,这种莫名其妙的受控状态才终于解开。他快步走到普凌身侧,迅速收起了已经快僵掉的笑容。 “那么,公主殿下,期待与您的下回见面。”温和的皇子半跪着,再度执起胤礽的手,在上面轻柔的印下一吻。 胤礽僵硬的点点头,他很想立刻离开这里:“多谢皇子招待,再见。”说着,他抽了抽手。按理,在这个时候,对方应该松开他的手了,但胤礽抽了抽,却并没能成功。 他不解地抬头,却对上云缜殷切的眼神,登时让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云缜一脸认真,眼里隐隐带着希冀:“公主殿下,可否告诉我,今日*你玩得是否尽兴?” 胤礽嘴角抽了抽:“承蒙皇子招待,孤今日玩得很·兢兴。”他在最后几个字上加了重音,着重强调。他暗暗磨牙,岂止是尽兴,特么的,今天一天下来,他的心脏承受能力都变弱了好吗?! 这个世界竟然这么变*态吗?!竟然可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着一个男·人,说着表白的话语!简直无法直视!!! 不过他的话里有话显然没有被这位皇子殿下所听见,只见对方那张与胤禛一模一样的脸上顿时展开了灿烂耀眼的笑容,晃得胤礽眼睛为之一花,还不及反应,对方便再度俯身在他手背上亲吻了一记。 “我的荣幸,my princess.” [叮!] 「恭喜您!对象云缜 对您的好感度提升!是否要现在立刻查看对方属性? a.是 b.否」 好感度?那是什么?按照字面意思,似乎……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啊……胤礽一边想着,一边选了[是]。 系统音再度响起,清晰地将对方此刻的属性报了上来—— 「姓名:云缜 性别:男 年龄:25 身份:魔王皇子 武力值:90 学识度:80 hp:100 亲密度:40 好感度:20 鬼畜值:20 腹黑值:80 s.m.指数:10 纯洁度:30 攻受属性:腹黑攻 备注:可攻略对象」 胤礽皱了皱眉,怎么觉得……似乎变化的不只是好感度这一项呢? 【十一】 他又回忆了一番,无比肯定,不只是好感度变化了,从亲密度开始到腹黑值都产生了变化,但是,为何系统只汇报好感度提升? 这个好感度,到底有什么意义? 「新手上路之温馨小提示:提升好感度可以尽早攻略目标人物。当攻略目标对您的好感度达到90的时候,即表示目标攻略成功!」 系统似乎听到了他的疑问,很尽责的回答道。 胤礽囧了囧,终于明白了好感度的用处,也就是说若是他要攻略那位[康熙],就要让对方对自己的好感度升到90?胤礽努力的回想了下康熙的各项数据,然后面容一僵。 我擦,还有比从零开始更坑人的吗?!更坑人的是,特么的那位[康熙]压根不是可以攻略的对象好么!好么!!!不可以攻略还搞个毛球啊摔! 胤礽狠狠磨了磨牙,默默收回自己的手,转头吩咐候在一旁的普凌:“走吧。” “是!”忠实的普凌抬头挺胸,回答的正气浩然。 胤礽一囧,也不再多言,转身便走。 云缜就静静地站在楼道口,微笑着目送他走远。 下了楼梯胤礽狠狠松了口气。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以后再也不要来了! 刚要踏出大门,胤礽被背上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整个人一个踉跄,险些往前栽倒。 他浑身一僵。那个莫名其妙压在他背上的无耻之徒究竟是谁?! 胤礽磨牙,毫不客气吩咐普凌:“普凌!将这个大胆之徒丢出去!” “遵命,公主殿下!”普凌出手也很果决,一伸手就要去抓对方的领子。奈何对方像条黄鳝一样滑溜,一扭脖子就避过了普凌的手,不过由于这个动作,他自己也从胤礽身上滑了下来。 ……不管怎么说,目的达到了。 胤礽默默盯着面前出现的家伙:“你想做什么?” 对方露出几分委屈:“小礽,你就这么回去了吗?”不待胤礽接口,他又续道,“我都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上几句话呢……小礽,这些日子你想我没?我好想你呀……想你想的整日茶不思饭不想,睡也睡不好……”他越说越委屈,语调也越来越哀怨。 “……”这家伙是在演戏吗?他没记错的话,他是魔王守护者吧?魔王守护者也和普通人一样需要吃饭喝茶睡觉吗?! “小礽,听说你被皇子吻了?是不是真的?”允禔见他不说话,在心里忍了又忍,结果还是问出了这个令他百爪挠心的问题,然后紧张的看着胤礽,生怕他点头。 胤礽脸一红,被允禔一提,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个[康熙],那个混蛋!明明不是皇父,却顶着皇父的名字,太可耻了!他越想越愤怒,气血随着他的愤怒涌上面颊,如同害羞了一般。 允禔就这么被误导了,他夸张地捂住自己的胸口,语调幽怨无比:“小礽,你竟然真的被皇子那个混蛋吻了吗?!噢!不!上天对我太残忍!我可爱的小礽的初吻就这么被无情夺走!小礽的初吻啊啊啊!明明应该是我的才对啊!我都已经在脑海中幻想了无数遍了——就应该在繁花簇拥的时节,捧上999朵玫瑰,然后在播放[哔——]的时候,抱住小礽,将小礽推倒在床*上,再用手铐铐住小礽的双手……嗷!不行!越想越兴奋了,肿么破!” 允禔似乎陷入了充满粉色……不,是淫|色的幻想中,无法自拔,他狠狠压着自己的鼻头,防止鼻血汹涌喷出,然后继续遐想着:“……然后我压在小礽身上,脱掉了小礽的衣服,在小礽光*裸的身上涂上一层奶油,同时将拔掉刺的玫瑰装饰在小礽的身上,然后再这样,那样……嗷!鼻血要喷出来了!喷出来了!肿么破!!!” “……” 【十二】 “给孤打!往死里打!打死了算云缜的!”胤礽再也听不下去了,牙齿磨了又磨,一挥手,直接下了死令。 “是!公主!”普凌恶狠狠地走上前,一把将因陷入幻想而迟钝不已的色*狼先生压倒在地,充分满足了他的yy,然后……一阵拳打脚踢。 胤礽将那[砰砰砰砰——]的和谐之声甩在身后,径自走到车前,等普凌回来。 正在这时,系统再度传来了提示—— 「恭喜您!对象允禔 对您的好感度提升!是否要现在立刻查看对方属性? a.是 b.否」 胤礽又囧了。他有对允禔做什么吗?为什么他会莫名其妙的好感度上升啊喂?!难道允禔这货是名副其实的被·虐·狂?! ……真的是人不可貌相! 胤礽的神思一下子飞远了,结果忘记了系统还在等他做出选择这件事,等他愣了会儿,再回过神时,系统却已经帮他自动做出了判断—— 「根据您最近的选择,系统自动为您做出选择[是],以下为 允禔 的基本属性: 姓名:允禔 性别:男 年龄:25 现职:魔王守护者 武力值:80 学识度:50 亲密度:10 好感度:25 hp:80 鬼畜值:33 s.m.指数:55 纯洁度:5 攻受属性:强攻 备注:可攻略对象。」 ……这个系统是怎么回事?能不能不要这么智能?!如今已经连选择都不需要他亲自做出来了吗?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为何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还有,这个允禔的那个什么[s.m.指数]这么高真的没问题吗?!从来没见过这么高的!不祥的感觉越来越重了啊喂! 他还没吐槽完,系统又[叮]一声脆响,再度发出了提示: 「恭喜您,成功完成[提升二名攻略目标人物的好感度]任务!隐性人物[康熙帝]属性被触发,更新为[可攻略人物]。请玩家胤礽 继续再接再厉,美好的未来在等着您!」 ……为什么有这个任务他完全不知道?!这是在耍他呢还是耍他呢还是在耍他?!要不是他无意间完成了这个莫名其妙的隐藏任务,触发了[康熙帝]的属性,特么的他这辈子是不是就得一直呆在这里了?!太过分了啊啊啊! “那个……哥哥,请问……” 胤礽心里尚在摔桌,耳边突然传来一个怯生生的童音,他一愣,手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际。那里除了腰带,还缠着他的鞭子,这是他自上辈子……不,穿越前就一直使着的武器,早已化入骨血。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俏的小*脸,大约十岁左右,此刻那双大大的眼睛正眨巴眨巴地看着他,充满了欲言又止。 “嗯?”听着这句“哥哥”,胤礽心里一喜,特么的总算有人不叫他公主殿下了!再也没有比这更令人愉快的事情了!胤礽这么想着,脸上的神色都柔和了不少。 “请问,您是公主殿下吗?”男孩依旧睁着无辜的大眼,压根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话打死了胤礽心中的最后一线希望。 “……” “是公主殿下吗?” “……你有何事?”胤礽试图转移话题。 “您是公主殿下吗?”男孩不屈不饶地问着,似乎非要得到一个确定的回答。 “……是!”胤礽悲愤了!是个毛球啊是!他才不是什么公主殿下呢!他是皇太子殿下!皇太子!!!可是,即使他在心里狂吼,这里却压根没有一个人承认他这个称号。于是胤礽深深的忧郁了…… “啊!那真是太好了!”男孩得到了回答,顿时露出了开心的笑颜,然后在胤礽莫名的视线下,手一挥,顿时胤礽只觉呼吸一滞,视野开始模糊、旋转。 下一刻,他在心里开始咒骂起来:这么丢人的事到底要发生多少遍!!! 【十三】 胤礽的意识渐渐恢复,但身体还很沉重,旁边传来别人的说笑声,很大声的传到他耳里,似乎完全不怕别人听到。 “嘿!这么一来,连皮尔斯家族的人都尽在我们掌控中了。”说话的是之前听到的那个童音,语气透着与年龄不相符的阴沉。 ……皮尔斯家族是啥? “这个公主真的这么有用吗?”问话的也是一道很稚*嫩的声音。 胤礽有些惊讶,更多的是抑郁,他竟然被这两个一看就年纪比他小的人给绑架了!奇耻大辱! “哈!你小子没见识了吧!皮尔斯家小少爷对这位公主殿下重视着呢,傻小子!” “大哥好厉害!普通人连皮尔斯家的人都没见过,大哥竟然知道的这么清楚,真不愧是大哥!” “那是!大哥还知道的更多呢!你以后会慢慢发现的……哈哈!” “以后小弟就劳大哥多多照顾了!” “……” “……” 两人闲话了一阵子,终于想到要去看看胤礽的情况了,一阵脚步声后,有细微的风声掠过。沉默片刻,他们再出声时,胤礽惊觉他们已经离他不过五、六公分了。 “这么一看,不愧是公主殿下啊……”自称小弟的那个人凑过去,盯着胤礽的脸惊叹。 “哼,公主也就只剩下一张脸可以看看了吧……”之前的那个童音带着十足的鄙夷,让胤礽很想抽他一顿。 “我可以摸*摸*他吗?”小弟这么问着,手已经自觉地凑了上去:“好滑呀!真好摸!” ……摸泥煤啊摸! 「姓名:xx 性别:男 年龄:5 身份:未知 武力值:30 学识度:30 hp:90 亲密度:0 好感度:5 鬼畜值:0 腹黑值:0 s.m.指数:0 纯洁度:0 攻受属性:小白受 备注:不可攻略对象」 ……5岁……5岁……5岁…… 啪的一声后,脸上的手被移开,之前的那名小男孩认真的训着小……xx:“不要看到美人就动手动脚!” “……哦……” 而随着这短暂的碰触,系统自觉地将对方的信息汇报了一遍—— 「姓名:oo 性别:男 年龄:8 身份:未知 武力值:50 学识度:50 hp:90 亲密度:0 好感度:1 鬼畜值:0 腹黑值:10 s.m.指数:0 纯洁度:90 攻受属性:小白受 备注:不可攻略对象」 听到年龄,胤礽深深的……沉默了。 再也没有比这更受打击的了好吗!好吗!!! 【十四】 “噢?原来在这里……”在胤礽陷入自我唾弃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头顶传来。胤礽一怔,甚至顾不得继续装昏迷,瞪大了眼睛盯着对方。 那是……康熙……不,似乎又不是这里的康熙。 胤礽有些迷惑地看着眼前那张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明明看衣服就是那个在大庭广众下调戏他的那个混蛋,可是为何……此刻他的脸和那时并不相同呢?就连感觉都变了…… 那人从上方一跃而下,笔直地站在胤礽跟前,挡在了他前面。胤礽只能盯着他的背影,而看不到他此刻的神情。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oo显然非常惊讶,他完全不能理解,自己明明设了结界的,只要有人闯入他立刻就能感觉到,可是为何这个人都站在他跟前了,他却始终没有收到任何感觉?! 不合理!这太不合理了! 面前的人却只是勾了勾嘴角,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那个嚣张的孩子就倒了下去,至于另一个,早就已经睡过去了。 对方终于转过身,目光深沉地看着他。 “……皇父……”胤礽呆呆地回视着他,熟悉的目光,熟悉的感觉,熟悉的气息……都让他为之恍神。这个人……如果不是他皇父,他还能是谁? 康熙嘴角弯了弯,弯出无奈的弧度,带着淡淡的叹息,手指点上了他的额头:“你呀……”那未尽的叹息中,似乎还有着无尽的话语。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全都不重要了…… 胤礽一把扑上去,将自己深深地埋进了对方的怀里,来到这个陌生世界后的所有委屈、不安,这一刻都在这个熟悉的怀抱中倾泻*出来。 而康熙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什么,只是宠溺地拍着他的背,无声的安抚着他。 等到胤礽的情绪平稳下来,胤礽才有些惊奇地想到,这么近距离的接触,系统竟然没有更新属性? 他纳闷地抬头,却发现眼前出现了一个pad屏幕大小的东西,上面清晰的显示着这个人的基本属性。 「姓名:玄烨 性别:男 年龄:30 身份:康熙帝 武力值:100 学识度:97 hp:100 亲密度:80 好感度:88 鬼畜值:20 腹黑值:50 s.m.指数:未知 纯洁度:未知 攻受属性:帝王攻 备注:最终攻略对象」 ……原来,这才是真*相! 许是胤礽的表情太过奇怪,康熙有些不解地探出手,抚上他的额头:“怎么了?” 胤礽看了看他,又瞥了一眼依旧显示着的屏幕:“……不,什么都没有。皇父,我们回去吧!” “嗯。”康熙也不想在这里久待,扶上胤礽的腰,胤礽只觉眼睛一花,下一刻他已经出现在了第一次醒来时的那个房间里。 【十五】 “……皇父,我们怎么回去?”在房间里转了一大圈,依旧什么都没找到的胤礽呆呆地看着康熙。 “……”康熙也默默地回视着胤礽。他才来这里没多久,他怎么知道该怎么回去? “……”胤礽也没辙了,索性坐了下来。 冷静……冷静……到底还有什么要做的他们没做呢? 等等,是不是有什么被他遗忘了? 胤礽呆呆地盯着那个始终没有消失的屏幕,盯着盯着,他终于觉出了问题的所在。好感度! 之前系统不是说过,好感度要满90才算攻略成功吗?现在只有88!可恶!差点忘了这个! 好不容易找到了问题所在,胤礽终于松了口气。可是还没把心放回去,新的问题又来了……好感度该怎么提升? …… ………… 胤礽深深的纠结了。 “皇父,喝茶吗?”他左右踱了会儿步,猛地站住,冲到康熙跟前,急问。 “……不。” “……那皇父有什么想和儿臣一起做的?” “……”一起做的?康熙的眼神闪了闪,很自觉地想到了第一天醒来时的场景。 “……”胤礽脸红了,显然他也想到了。他赶紧摇了摇头,慌忙解释道,“据说要你对我的好感度达到90,我们才能从这里离开!” “好感度?”康熙挑了挑眉,奇异的眼神从胤礽身边飘过。 “……”皇父的眼神有些怪怪的……胤礽这么想着,猛然跳了起来,“难道皇父您也……” “你想说电视机一样的屏幕吗?”康熙不用他说完就接了下去,肯定了他的猜测,“我看到了,你的属性栏。” 他说着,嘴角翘了起来,勾出一个充满戏谑的弧度。 「姓名:胤礽 性别:男 年龄:28 身份:x界公主殿下 武力值:80 学识度:95 hp:100 亲密度:80 好感度:96 鬼畜值:0 腹黑值:5 傲娇值:30 别扭值:10 s.m.指数:5 纯洁度:5 攻受属性:女王受」 “……” 胤礽愣了愣,终于反应了过来。可是这一刻,他宁愿自己什么都没反应过来……他很想问一句,难道……除了他自己以外,所有人都能看到他的属性吗?! ……他顿时想哭了! 【十六】 [叮!]系统音拯救了他! 「恭喜您,隐性人物康熙帝 对您的好感度提升!以下为对方更新后的属性资料: 姓名:玄烨 性别:男 年龄:30 身份:康熙帝 武力值:100 学识度:97 hp:100 亲密度:85 好感度:95 鬼畜值:20 腹黑值:50 s.m.指数:未知 纯洁度:未知 攻受属性:帝王攻 状态:攻略成功! 恭喜您,人物攻略成功!隐形任务被触发,系统正自动为您切换任务场景——」 咦?等等……不是说好感度满了90就表示人物攻略成功了吗?不是说攻略成功了就可以出去了吗?现在是什么情况?怎么有点…… ……不……太……对……劲…… 胤礽瞪大眼,看着眼前一片繁花,有些反应不能。 「隐形任务:在繁花簇拥的时节,与对象康熙帝在蓝天、白云、花木的见证下,来一发吧!」 “……”胤礽目瞪口呆。 “……?”康熙很茫然地看着他。 大眼瞪小眼,震惊对不解。 胤礽还想再僵持一下,身体却猛然发了软,体内热潮上涌。他一愣,看着一旁毫无反应的康熙,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喂! 胤礽的反应让康熙一惊,下意识地伸手去接住了对方,一触及胤礽的身体,他便立刻明白了过来:“你之前喝过什么?” “……唔……”胤礽的脑子已经化成了岩浆,身上好热、好热……连呼出的气都带着烧灼般的热气。他隐约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时候中的春·药。 灼热感让他焦躁起来,脑子越来越混沌,连思考都开始遗忘。他自动自发地解起了衣裳,身体不由自主地在康熙的身上磨蹭。 康熙身体一僵,眼前的胤礽,衣衫半褪,白*皙的肤色若隐若现,面上泛着红,加上他粗重的喘·息,下·体若有若无地顶着他下·身的敏感地,早已不是未经人事的青年一下子被眼前的这一幕勾起了性_*_欲。 康熙的呼吸也粗重、急促了起来。 他的手僵着,目光沉沉地盯着胤礽,眼里闪过一丝挣扎。 最终,他无声地叹了口气,俯身亲吻上胤礽的嘴唇。 【十七】 胤礽猛地睁开眼,目光迅速往旁一扫,熟悉的摆设让他放下了心。 原来……只是做了个……梦吗?他狠狠松了口气。刚要放下心来,手中微凉的触感便让他移了移目光,那依稀眼熟的物品让他眯起了眼。 这个……不就是害他做噩梦的罪魁祸首吗?! 他磨了磨牙,手臂一动,随手就将手里的东西丢出去。 那几个……那几个!!!他一定会报复回来的! 将那害他做恶梦的玩意儿丢掉后,他终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正要坐起身去洗漱一下,却猛地察觉到了腰间的异样。 他僵硬地低下头,似曾相识的一幕让他彻底石化。那环在他腰间的有力臂膀……是怎么回事?! 这莫名眼熟的一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有种不祥的预感?为什么!? 他“咔嚓、咔嚓”地转动着僵硬的脖子,再“咔嚓、咔嚓”地低下头,惊见自从来到这里后就一直与他分房睡的皇父此刻竟然睡在了他旁边! 而且……为什么皇父浑身赤·裸?!还有,皇父身上隐约可见的那些指痕是怎么回事!?!! 不要告诉他,那不只是个梦啊啊啊啊! 他眼神呆滞地动了动身体,下一刻,酸痛之感倾轧而来。 …… 胤礽默默地泣了。 谁来告诉他,为什么继第一天醒来后的尴尬场面后,他……他、他……又和皇父做了……? 原来……他已经欲·求·不满到这个地步了吗?! 【十八】 “醒了?”被他的动作所惊动,康熙也睁开了眼,声音里带着几分初醒的慵懒与性感。 “……嗯。”胤礽僵着脖子,眼睛飘啊飘的,就是不敢与康熙对视。 几乎是在睁眼的瞬间,康熙的神智就清醒了,他收回揽在他腰际的手,支起身,袒露出精壮的上身:“醒了就好,昨夜你闹腾了一宿。” 闹、闹腾了一、一宿?! 胤礽的脸腾地红了,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到了康熙赤·裸的背上,上面那艳红的痕迹让他脸上的温度又上升了好几度,视线飘啊飘的,又再度飘移开来。 “你呀……”悉悉索索地穿衣声后,康熙温和的声音再度传来。对方伸出一指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头,语气带着几分不自觉的宠溺:“总是让朕这么担心。” 明明是那么温和的话语,胤礽听了,脸却又热了几分。 皇、皇父!你别这样!你这样会让我陷下去的皇父!!!真的会的!不骗你!!快住手啊!!! 他在心里大喊,头却不由自主地朝康熙的方向蹭了蹭。 “怎么这么大了,还像个孩子一样……”康熙笑骂,手却搭上了胤礽的头上,不自觉地揉了揉。 所以说快住手啊! 快住手!再不住手……再不住手,他就……! “皇父……”胤礽纵身一扑,将刚穿戴整齐的康熙整个扑倒在床。 “嗯?”毫无自觉地康熙依旧宠溺地看着他,大概还以为他在撒娇。 “……我已经阻止过了哦……”是你不住手的…… 胤礽嘟嘟囔囔着,径自凑了上去,然后衔住了对方的唇,狠狠碾磨。 “……胤……礽……?”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的内容接小段子……到时在这章的[作者有话]内更新。用谷歌浏览器的亲建议将章节网址栏里的my改成,用my看的时候,会出现缺字现象-0-(好吧,至少我会这样……) *** 我的生日竟然就这么过去了tut好忧愁!!!!我都没来得及打滚卖萌求评论,嘤! 忧桑地滚去睡觉……qaq 第86章 [慎买]愚人节小番外(上) 【序】 ——2013.04.01—— “早上好!”门口那些“狐朋狗友”笑眯眯地齐声招呼道。 ——这个早晨注定有些诡异。 这是胤礽在听到门铃下,于是带着惺忪睡眼跑去开门后,萌生的第一感觉。而这种感觉在他们齐齐露出微笑,并将一件物品塞到他手里时,到达了最高点。 “这是什么?”他警觉地盯着他们,试图从他们脸上读出些什么。 “礼物呀!”他们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回道。 “……?”礼物?什么礼物?他心里升起一丝疑惑,一丝戒备,双眼紧紧盯着他们的眼睛,唯恐又被他们整。 “梁公公”上前一步,拍了拍他的肩膀,诡笑:“当然是,愚人节礼物!”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接下来在那个房间里发生了什么,胤礽已经完全不知道了。 因为在下一刻,他的身体已经向前栽倒了。 哦,不对,在失去意识前,他还是有听到一个声音的,那就是—— 那群“狐朋狗党”的夸张大笑声! *** 胤礽是在一阵悦耳的音乐声中醒来的。 他缓缓睁开眼,眼前是一片漆黑,他的视线很自然地移动到最前方,因为那是黑暗中唯一光亮的地方。 他看着那片亮色,不由自主的朝它靠了过去。 那是一个很大的屏幕,正闪烁着白色的光芒,中间有一朵盛开的很大的菊花,占据了大半个屏幕。 胤礽无意识地朝它伸出了手,接着,又是一阵晕眩。 「警告:本游戏为限制级,bl向。请不懂何为bl的自觉退散,若3s内未退出,则自动进入界面,如因退散不及时而造成任何不良后果,本游戏及游戏开发者不承担任何责任……」 胤礽扶着晕眩的脑袋,还没来得及反应这段话的意思,下一秒,又出现了一道女声—— 「叮——欢迎来到『攻帝』,经系统鉴定,您已年满18周岁,符合本游戏参与规则,当您未退出时,即默认为您同意本游戏条款及自动生成原则……现在,系统正在分析您的属性,并自动为您生成角色,请勿捉急,两个眨眼就好了哟~」 “……”胤礽默。前面那么正经,后面为毛会突然冒出来一段卖萌语?!不觉得很违和吗?!设计者到底是哪个nc啊!! 「您的属性分析如下:傲娇成分30%,女王成分50%,天然成分5%,腹黑成分5%,别扭成分10%……综上所述,成强攻的几率为20%,强受几率50%,剩余30%暂且不明;由此得出:您成为女王受的概率为90%。」 “……”云里雾里,有听没懂。 「根据您的属性分析,创建角色 [胤礽] 完毕,并随机赠送护身武器 [鞭子]、[防狼喷雾]、[迷药],点开您的“包袱”即可查看,现正在连接服务器……请保护好您的角色,防火防盗防色狼,请随时保护您自己,远离爆菊、轮x、qj、s.m.、鬼?畜等随机事件……角色 [胤礽] 登陆成功,即将进入游戏界面。」 “……”系统已经智能到连他的名字都能分析出来了吗?! 「特别提示:可攻略人物有28人,攻略角色 [康熙帝] 成功即可最终通关,并将随机获得礼物;若中途被其他角色攻略或攻略了其他角色,将……」 系统语音提示还未说完,胤礽就被新的一股晕眩击中,天旋地转,仿佛被龙卷风卷走了一样,再也听不到后面的话语。 “……”将怎样?将怎样啊喂!下文呢?!至少让孤听完下文啊喂!!!! 【一】 睁开眼,眼前是一座宫殿,很……奇怪的宫殿。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现在这一世,他都不曾见过这样的宫殿。奇怪的格局,奇怪的装饰品……奇怪的品味。 他瞪着眼前大片、大片的粉,面色忽青忽白。 这么少女的颜色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最让人难以理解的,是上面!为什么最上面,是一整片超大镜子做成的天花板!镜子里那个全身□的男人是谁!是谁! 绝对、绝对不是他! 拽过一边的被单将自己的身体整个裹住,他刚要起身准备找件衣服来穿,门就被人推开了。 一名长相俊挺、身形高大的男子出现在门口:“公主殿下,您该出发了。” 公公公……公主?! 胤礽面对这个称呼,整个人彻底呆滞了。 他下意识得低头,几乎想扒开裹着自己的被单,重新确认下自己的性别。不过,他忍住了! “叮!”正在这时,已经有些耳熟的系统提示声在耳边清脆响起,让胤礽为之一振。 「系统提示:碰触对方可以查看对方身份、技能及属性等。」 触、碰?! 胤礽默默的抑郁了,凭什么他堂堂公主……呸!脑子都被惊得糊掉了!他堂堂太子殿下要去触碰一介小小的下人啊! “公主殿下?”大概是看他的表情实在狰狞,那名男子忍不住出声又唤了他一声。 “……”公主……公主泥煤啊! ……不,那句粗口不是他的说的!绝对不是! “给孤去取件衣服来。”他冷静下来,吩咐道。 “是!公主殿下请稍等!”似乎那位公主殿下以往也这么说话,那男子听到吩咐反而露出松了口气的模样,行了个恭敬的军礼后,转身便离开了。 ……所以说,这让人吐槽无力的“公主殿下”到底是什么情况?! 片刻之后,那男子捧着精致华丽的衣服归来了。 “公主殿下请——” 男子恭敬地将衣服高高奉上,平举到胤礽跟前。 胤礽很认真地查看了一番,虽然上面装饰满了神奇的蕾丝,虽然颜色是神色的枚红色,虽然……但好歹,这是件男式的衣服。 只是…… “没有其他款式了吗?”他盯着那件越看越花哨的衣服,就算它是男款,他的心里还是充满了抗拒啊啊啊! 男子诧异地抬头看了眼胤礽,随后意识到自己的无礼,很快低下头,恭敬道:“公主请稍等!” 几分钟后,他带着一列七、八、九、十名男子,各个手捧着衣裳,恭敬地站到了他跟前。 “公主请挑选。” “……”胤礽盯着那些一件比一件花哨、一件比一件诡异的衣服,手指在空中转了一圈,回到了最初的那件…… 他妥协了!他真的妥协了!!! 伸手接过衣服时,系统音再度响起—— 「姓名:普凌 性别:男 年龄:30 现职:侍卫总管 武力值:10 学识度:10 hp:98 鬼畜值:3 s.m.指数:3 纯洁度:8 攻受属性:未知 备注:不可攻略人物。」 ……这都是什么玩意儿?除了前面六条和最后一条备注,其他完全看不懂口胡!还有,普凌?凌普?这两个人真的没有任何关系吗?! 另外,原来间接接触也可以读取对方信息啊……不知为何,胤礽对这一最新发现并没有太多的欢喜感,也许,是因为被那些莫名其妙的玩意儿冲淡了感觉? 面无表情地穿上那件够华丽、够骚包的衣服,在几名男子的簇拥下,胤礽弯腰上了宫殿门口停着的那辆豪华加长版劳斯莱斯幻影,看着窗外的树影渐渐倒退。 ……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忘记了…… 等等……这是要去哪里啊喂! 【二】 胤礽维持着下车时的姿势,盯着眼前的那栋建筑物,长久的沉默了。 如果你以为他是去参加上流社会的party,与诸位夫人、小姐们共度愉快夜晚,那你就错了! 如果你以为他这是在亮相国际舞台,与全世界拥护他的人民亲密接触,那你也错了! 如果你以为这个世界还是正常的,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首先,这绝壁不是一个正常侍从会带一名公主……不,太子殿下前往的地方。因为这里没有高贵的上流人士,没有簇拥的女仆,更没有华丽的鲜花背景。 这里……特么的只有一栋鬼怪似的房子啊擦! “公主殿下,请!”已经知道名字的侍卫总管普凌恭敬地在一旁为其引路。 胤礽默默无语地盯着他看了半晌,终于准备抬脚跟上去。 ……不跟行吗?!行吗!? [叮咚!] 熟悉的系统提示再度响起。 「您想跟着普凌进去吗? a.想。好想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呐! b.不想。怎么看怎么诡异,还是趁机逃走吧……」 胤礽默默地听着系统给出的两个选项,只觉有一万头草泥马在心头狂奔而过。 特么的,有这么给选项的吗?!完全不符合他的心声啊!啊,不,重点在于,特么的就不能早点给出选项吗!他人都跟到这里了,这里是哪里?荒郊野外啊擦!逃走?逃什么逃!逃了要是迷路了失踪了肿么破! 绝壁只能选择a好吗!!敢不敢给点出息些的选项啊口胡! 「系统已接收您的选择,场景将切换——」 胤礽还没反应过来系统所谓的切换,眼前一花,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进到了一间不怎么透光的屋子里,为他引路的普凌似乎一点异样都没有,依旧在前面走着。 “……”这格局,这氛围……说它是鬼屋完全没问题吧?!胤礽在默默地走了几步路,并仔细将四周观察完毕后,在心里这么说。 这屋子其实是有窗子的,借着那些微弱透进来的光细看的话,会发现窗子上所刻的纹路还十分精致、华美,细看的话,就连屋子里其他的摆设,也是各个都精美无比。 只是不知为何,明明外面还是大白天,窗边的帘子也不曾拉上,屋内却能暗成这样,无疑添了几分诡异。 ……绝对有问题! 胤礽看着普凌仿佛踩着台阶,实际上却是站在半空中的模样,这么告诉自己。 “公主殿下?”普凌不解地回头看着胤礽。 “……你怎么走上去的?”胤礽努力面无表情地回视普凌。究竟要怎样,才能做到这么面不改色地踩在半空中啊喂! 不会踩空吗?!还是有仙术?!莫非是特异功能?!可是为何之前的属性介绍上完全没有提到?! “公主殿下?”普凌莫名地看看胤礽,又随着他的视线看向脚下……没什么异样啊!下面不是很平常的木制台阶吗?为何公主殿下的表情像是活见鬼? 普凌想来想去,终于找到了一个最大的可能性,于是他转身走回来,以骑士接待公主的最高礼仪,将胤礽迎了过来。 “……”胤礽看看这个姿势奇怪的普凌,再看看脚下突然出现的、一看就很结实的木质台阶,又一次沉默了。 又往上走了几步,神奇的大门终于在眼前打开。 世界终!于!恢复了光明,驱走了黑暗……泥煤!以为这是吟诗吗!!!胤礽默默将吐槽丢到一边,跟着普凌就要迈进房间。 “欢迎来到[愚人屋],吾乃第四十一代守门人,请出示许可证。”旁边突然窜出一个庞然大物,挡在了两人跟前,瓮声瓮气地说道,声音在整个楼梯口震荡,将胤礽震得头皮发麻。 许可证?许可证是个什么玩意儿?从来没听说过! 是不是没有许可证就不能入内了?不能入内就表示他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吧?什么愚人屋,他堂堂皇太子岂会是愚人? (……喂,太纸殿下,您误会了……) 就在胤礽面无表情的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一旁又窜出了一名穿着深灰色西装的青年男子,一看到胤礽,他就满脸惊喜地朝他扑了过来:“呀!小礽!你来啦!” ……小礽……小礽……小礽…… 小礽到底是谁啊混蛋! 胤礽躲闪不及,碰触到了他的手臂,于是系统自动将对方的信息汇报了出来。 「姓名:允禔 性别:男 年龄:25 现职:魔王守护者 武力值:80 学识度:50 hp:100 鬼畜值:33 s.m.指数:23 纯洁度:5 攻受属性:强攻 备注:可攻略对象。」 胤礽整个人凌乱了。 允禔……允禔……允禔…… 【三】 “小礽?”许是发现胤礽的表情有些不对,名叫允禔的青年不由疑惑地轻唤一声。 “……”小礽泥煤啊小礽!谁是小礽啊!胤礽一边在心里默默吐槽,一边将对方的手臂拍开。 普凌这时也反映了过来,往前迈了一步,挡在胤礽面前,将两人隔开,同时面无表情道:“请允禔先生注意下您自身的形象。”您不要形象,我们公主殿下还要呢! 被阻止的允禔只是淡淡地耸了耸肩,一边保证着“请放心,我不会对小礽怎么样的。”一边又将自己的魔爪伸向了胤礽,试图搭上他的肩膀,结果手刚伸到一半,就被普凌不客气地一巴掌拍飞。 胤礽站在普凌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心里却在大声为普凌喝采:普凌!做得好!你存在的价值终于体现出来了啊普凌!!! “……”允禔瞪。 “……”普凌不为所动,继续挡。 “……”继续瞪。 “……”继续无视。 “……”胤礽围观了片刻,深感无聊。眼见那守门人还蹲在那里,自己也没有许可证,他犹豫了片刻,终于纡尊降贵地对着普凌道:“我们回去吧。” “公主殿下?”普凌很疑惑,公主怎么还没进门呢,就想回去了?果然是这个允禔太缠人了吧?! “小礽?” “不是要许可证吗?孤没有,所以回去吧!”胤礽继续纡尊降贵地开口,他其实一点也不想解释啊!问题是他一个人回不去啊!回不去!那辆黑黑的长条铁笼子他不会开啊! “小礽,你在说什么呀!”不等普凌开口,一边的允禔已经轻笑了起来,“你怎么可能会没有许可证?你腰上缠着的,不就是许可证吗?再说了,就算没带许可证,我也会带小礽进去的!” 腰上缠着的? 胤礽低头看了看,腰上除了一根华丽到让人发毛的宝石腰带,什么也没有啊……难道腰带还能当做许可证?胤礽顿时觉得,这个世界越发难以理解了…… “小礽今天有点怪怪的呢……”允禔若有所思地看着胤礽,不待胤礽说什么,他便笑弯了眼,“不过不管是什么样子,小礽都好可爱!果然,小礽你还是嫁给我吧!我保证会好好疼爱你的!无论你是想骑乘式、推车式还是站姿式,我通通都满足你哟!” 系统[叮]地一声响起: 「根据系统鉴定:对方有80%的可能性为色狼,秉承[防火防盗防色狼,护草护苗护菊花]的最高原则,现为新手玩家提供以下服务:开启[新手保护之自动防御]功能,开启后将自动屏蔽[哔——]类字、词、句,但有10%的可能性因此错过重要信息,请玩家确认: a.立即开启 b.不开启」 当然要立!即!开启!这种猥琐的笑容,他一点都不想听第二遍啊口胡!胤礽狠狠抽了抽嘴角,虽然允禔后面的那些话他没有全听明白,但系统的判定他是听明白了。于是沉默了片刻后,他突然露齿一笑,转头对普凌发出了第一个指令:“给孤打!往死里打!” 这种祸害,打死一个是一个!至于他是不是什么可攻略对象……和他有关系吗?! 在一阵咿咿呀呀(……)的惨叫声中,胤礽弹了弹衣上压根不存在的尘埃,率先迈了进去。 【四】 走了没两步,胤礽再次被人拦住了脚步。 “……”胤礽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 对方恭敬地弯腰行了个标准的绅士礼,道:“公主殿下,请随在下来,皇子殿下已经在里面等着您了。” “……”皇子殿下?又是谁?这种地方竟然真的会有皇子?!真的不是鬼皇子吗? 胤礽嘴角抽了抽,鉴于目前的种种不明情况,他决定先跟对方过去看看,大不了……用防狼喷雾!(……) “公主殿下请。”对方在旁为他引路。 于是,在绕了两个弯后,胤礽终于来到了一扇华丽的木门前。 “皇子殿下,公主殿下来了。”对方在门上轻扣三下,然后静待里面的回应。 “请进。”里面传来一道温文尔雅的男声。 “公主殿下,请!”对方恭敬地为胤礽打开门,随后恭敬地退了下去。 胤礽往里面踏进一步,视线刚刚对上对方,就怔住了。 “……”这个人!这个人!!! 这个人压根不用读取什么信息,光凭那张脸他就知道对方是谁啊擦!这张脸!除了胤禛那家伙,还能有谁?!还能有谁!!!他竟然是皇子! 这个世界绝壁ooc了口胡!他竟然是皇子,自己却是个公主啊!公主啊擦!太过分了有木有!!! 对方却不复前世那张面瘫似的冰山脸,反而露出温文一笑,语气也无比温柔:“公主殿下,你终于来了。” 胤礽顿时抖落一身鸡皮疙瘩!这个世界果然崩坏了!崩坏了!胤褆是一副色狼模样也就算了,连胤禛都崩坏的这么恐怖!果然世界末日、et要侵占地球了吗?! 对方以为胤礽在害羞,于是温和一笑后,朝他走了过来,单膝下跪执吻手礼:“亲爱的公主殿下,你可知在这些没有见到你的日子里,我的心里是多么的空虚,就连屋子都因为你不曾出现而陷入了黑暗中……” 胤礽又是一抖,这货究竟是谁?!是谁?!这人绝逼不是胤禛!是被穿了吧?被穿了吧!绝逼是被琼瑶迷穿了吧?!绝逼! 在胤礽的凌乱、纠结中,[叮]的一声,系统这回很给力地将对方的信息奉上—— 「姓名:云缜 性别:男 年龄:25 身份:魔王皇子 武力值:90 学识度:80 hp:100 亲密度:30 好感度:10 鬼畜值:30 腹黑值:70 s.m.指数:10 纯洁度:30 攻受属性:腹黑攻 备注:可攻略对象」 胤礽听着一连串的数据,又一次凌乱了。 腹黑值?亲密度?好感度?这些又是什么?胤礽森森觉得自己文盲了。不过好歹,对方不叫胤禛!不管脸长得再像,这回他都不会再将这个“云缜”看成胤禛了! 【五】 “公主,多谢你赐予我这个荣幸,应允我的邀请,前来参加我父皇的生日宴会。”对方在胤礽的手背上轻轻印下一吻,起身后顺势握住了胤礽的手。 胤礽瞪着他的那只手,狠狠瞪,死命瞪!谁答应给你牵手了?!谁告诉你男人和男人之间可以这样牵手了?!你不别扭,孤还别扭呢!放放手啊混蛋!不要握这么紧啊口胡! 还有,谁答应参加什么生日宴会了?! 在胤礽无声的吐槽中,名叫云缜的青年已经不动声色地将他带入了宴会的场地。闪瞎眼的巨型水晶灯,到处盛开的艳红玫瑰,衣着暴露而华丽的……人们,欢声笑语,觥筹交错……胤礽目光呆滞地盯着他们,深深地觉得自己走错地方了。 这里怎么可能是他进的那个鬼屋!怎么可能! 一定是他开门的方式不对! 而且,为什么……为什么这里都是男人?!女人呢?为何这里没有女人这种生物的存在?!从他醒来到现在一个都不曾见到过啊!难道这个世界都没有女人存在吗?这样真的没问题吗?!那要如何繁衍子嗣?难道还能男人生不成?! “公主,请随我来,待会儿还有更精彩的部分,绝对会超出你的想象。”不知何时,云缜已经将手臂揽上了胤礽的腰,就维持这暧昧的姿势,一路带着他朝着众人聚拢的方向走去。 “……”把你的爪子拿走!拿走啊喂!不要欺负孤!不要以为孤在众目睽睽之下不敢拿你怎么样……喂!快拿走啊!孤不想和你一起丢脸啊! 胤礽深深的抑郁了。虽然他完全可以一巴掌拍掉对方的爪子,可是……可是长久以来的教养告诉他,这样是失礼的!明知是失礼的事,他堂堂公……呸呸!堂堂皇太子怎么可以做?! 半强迫的被云缜带到人群中间,胤礽维持着面无表情的最高级别,以其冷淡的女王气场(……)将周围那些惊讶看着他的人,整个震在当场,并很自觉地为他们留出了一条宽敞的通道,让他们一路顺畅的到达会场中心。 “……”胤礽再次默了。他宁可有一堆人挡着啊!现在这样如同和xx走红地毯的感觉是肿么回事?!肿么回事!! 一片欣羡的目光中,云缜满足地揽着胤礽,走到了一名年轻男子的跟前,笑容温和:“父皇,请容许我郑重地向您介绍,这位是我心仪已久的公主殿下,胤礽。” “……”父皇……父皇……心仪已久……心仪已久……心仪已久……心仪已久……胤礽再度木了。 “……”年轻的魔王陛下长长的眼睫微垂了一瞬,浓睫下的凤眼轻轻朝胤礽扫过来,在光明正大的打量了胤礽一分钟后,那张与云缜相似的脸上扬起了同样相似的温和笑容,轻声道:“那还真是……太糟糕了。” “……”云缜。 “……”胤礽。 “???!”群众。 “父皇?”云缜目光闪了闪,面上虽然依旧维持着温和的笑容,眼神却已经锐利了起来。 年轻的魔王陛下微微一笑,避过云缜,与云缜之前的所做的一样,执起胤礽的手,轻轻印上一吻,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紧了紧胤礽的手,很快松开手,站起身:“很高兴见到你,胤礽公主。” 尽管接触的时间很短,系统还是很忠实的履行着职责,将对方的信息一点不漏的汇报上来。 「姓名:康熙 性别:男 年龄:未知 身份:魔王 武力值:未知 学识度:未知 hp:未知 亲密度:0 好感度:未知 鬼畜值:未知 腹黑值:未知 s.m.指数:未知 纯洁度:未知 攻受属性:未知攻 备注:不可攻略对象」 ……康熙?……那不就是皇父么…… 不不,根据这一小段时间的规律,胤礽几乎可以断定,眼前这个人即使名字和皇父的帝号相同,也绝对不是同一个人……也许,他可以称他为本游戏的最终攻略对象? 可是,为何系统会提示他对方是不可攻略对象呢?!bug了吧?!绝壁是个大bug啊!而且,该死的系统,明明什么信息都没有告诉他! 【六】 “父……”云缜正想再说些什么,却在魔王陛下淡淡的一眼下止住了声音。现在不是争执的时候,没必要给这些人看好戏。达到了这个共识,云缜继续扬着笑脸,握住胤礽的手,沉默地往后退了一步。 “多谢各位赏光前来参加朕的生辰会,大家也勿需客气,一切随意。”魔王微笑着做出“随意”的动作,庞大的会场中间是巨大的长条餐桌,上面摆满了各种食物、饮料。 ……亮瞎了。 悠然的音乐声响起,有男男相拥着迈向舞池,翩然起舞。 “亲爱的公主殿下,是否有这个荣幸,可以请您跳支舞?”云缜绅士地弯腰邀请。 “……”胤礽沉默。谁来告诉他,他们究竟在跳什么舞?!完全不会啊啊啊! “公主殿下?”久久得不到他答复的云缜疑惑地抬起头。他当然不信公主会拒绝他,难道……是生气了? 胤礽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本来疑惑的云缜重新直起了身,眼带警惕地盯着他。 胤礽一愣,下意识地又往后一退。 这一退,却整个人退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他一惊。 “放开公主!”云缜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目光沉沉地盯着胤礽身后的人。 “呵……皇子殿下好大的压迫力!”身后的男子轻笑一声,明明说着恭维的话,语气却分外的轻佻,甚至连动作也无比的轻佻,未经胤礽同意,就一手搭上了胤礽的肩,另一手则自动地缠上了胤礽的腰际。 “你!”云缜的目光霎时冰冷下来。 胤礽还不曾回头,便听见系统再度提示了起来—— 「姓名:艾斯 性别:男 年龄:26 身份:未知 武力值:90 学识度:90 hp:100 亲密度:10 好感度:10 鬼畜值:40 腹黑值:80 s.m.指数:未知 纯洁度:0 攻受属性:腹黑攻 备注:可攻略对象」 ……终于出现个不那么眼熟的名字了,真是……太好了! 只是,这份莫名其妙出现的欣喜,在对方侧过身,胤礽正式见到他的正脸时,化为了虚无。 ……欣喜个毛球啊!这张脸,不是老八的吗?!原来是这个艾(爱),这个斯(禩)! ……等等,难道说……这28个可攻略对象都是他曾经的亲·兄弟吗?! 喂!不要这样! 他对兄弟禁断什么的真的、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啊!真的一点都没有兴趣啊喂!快点放过他吧!!! 【七】 “艾斯,放开公主!”不知何时出现的男子冷声低喝道。 “切……”艾斯撇撇嘴,一脸的不屑,却还是很听话地松开了手。 胤礽速度往旁边挪步。特么的,回家一定要好好洗澡!最好用艾叶什么的消消毒!今天真是够了,这个吻他,那个抱他……特么的,以为他是充气娃娃吗?!这么欲·求·不满,回家抱着oo好好发泄一下啊!不要见人就发情啊喂! 来人顶着一张面瘫脸,浑身散发着冷气,目光从众人身上移过,最终停留在胤礽身上,朝他冷冷地点了点头:“很抱歉,舍弟给您添麻烦了。在下艾利。”他伸出一只手。 胤礽松了口气,终于有个稍微正常点的人出现了,他这么想着,很痛快地伸出手与之相握。 「姓名:艾利 性别:男 年龄:26 身份:未知 武力值:90 学识度:90 hp:100 亲密度:0 好感度:0 鬼畜值:0 腹黑值:0 s.m.指数:0 纯洁度:90 攻受属性:冰山攻 备注:可攻略对象」 咦,这个人,没见过。 胤礽又细细打量了一遍对方,确认对方确实不是他曾经的亲兄弟之一,顿时狠狠松了口气,脸上也缓和了下来,嘴里却毫不客气道:“确实,还劳烦艾利先生好好看好他,孤会很困扰。” 艾利严肃地点了点头:“公主教训的是,在下这就带舍弟离开。” 语毕,他一把抓住百般不情愿的艾斯的手,将他强势带走了。 少了一个乱七八糟的人,胤礽觉得仿佛连空气都清新了不少,无视身边用温柔的眼神看着他的云缜,胤礽自顾自地离开舞池,来到了餐饮区,本想跟过去的云缜似乎被什么事情绊住了,只能幽怨地看了他一眼,未曾跟上来。 胤礽对此一点都不在意,随手取过一杯金黄色液体,他小心地啜饮一口。 酸酸甜甜的味道,意外的很美好。 胤礽惊奇地看了一眼手中的酒杯,又小小了饮了一口。 “这是[恶魔之吻]。” 旁边有道很低沉的声音解释道。 胤礽眉头皱了皱。 这是……搭讪吗?够了吧!虽然他之前确实好男色,可是也不用这样蜂拥而至吧? 他不满地抬起头,却见是一张很眼熟的脸,赫然是那位年轻的魔王陛下! 魔王陛下有这么闲?他下意识地朝左右望了望,周围明明有人,却仿佛不曾注意到他们这边一样,完全没有人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异样,不远处的云缜不知在寻找什么似的左顾右盼一番后,匆匆离开了会场。 “朕设了结界。”魔王陛下似乎清楚的知道他在想什么,不待他开口就回答了他心里的疑惑。 “你想做什么?”胤礽眉头皱了起来。就算这位魔王陛下和皇父的帝号一样,就算他是他离开这里的关键,就算有再多的“就算”,也阻止不了他对他莫名生出的抵触感。 魔王陛下低笑一声,同样取过一杯金黄色的“恶魔之吻”,凑到自己唇边,用极其暧昧的姿态舔过杯沿,低沉的声音里是明目张胆的诱惑:“当然是……勾引你。” “……哈?!”胤礽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从没见过无耻的这么直白的! 简直无法直视! 【八】 “引诱你。”魔王陛下低低地笑着,又将话重复了一遍。沉沉的声音仿佛带有回音一样,在胤礽耳边回荡。 “……”胤礽很不客气的白了他一眼。当他是白痴吗?!明明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还引诱他?他儿子引诱他,他还比较相信一些! 魔王陛下似乎听到了他内心的话一般,骤然停止了笑,那双狭长的凤眼盯着他长长的看了他一会儿,魔王陛下才重新展开了笑脸,只是,这回的笑脸却不复之前的那么温文尔雅,反而充满了侵略性。不知何时,他离胤礽只剩下5厘米的距离,他轻轻地俯下头,强大的压迫感压迫地胤礽浑身一僵,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缓了。 在胤礽几乎要窒息的时候,对方终于开口了:“你怎么知道朕对你没有兴趣?” 胤礽一怔,还不及开口辩驳,对方就冲他俯下了身,一手强硬地扣住了他的脑袋,另一只手则搂住了他的腰。 霸气的、粗鲁的,又带着几分柔软和温暖的唇强势地压在他的唇上,碾磨,挑逗,嬉戏,然后在胤礽呼吸不畅,下意识张开嘴试图呼吸的时候,粗暴地以唇舌攻入了他的内部。 “唔……嗯……”放开我! 胤礽在僵了一瞬后,死命的开始挣扎。只是对方的力气太过强大,而他此刻的姿势完全用不上力,哪怕他挣扎再三,也完全脱离不了对方的掌控。 这种感觉……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偏偏对方像是知道他的内心一般,反而更加强势地缠住他的唇舌,并且模仿着性·爱的动作,不时地抽出、舔弄,在他呼吸都为之一乱时,又骤然放缓了攻势,变成了温柔的舔舐。 “唔……”胤礽觉得自己的神志都有些涣散了。 双颊微红,眼神迷乱,细琐的喘息,时不时还有几声呻吟溢出。 魔王的眸色渐渐深沉,呼吸也略微加重了些许。 他的手缓缓游走在胤礽身上,从最初的试探性的触碰,到细微的抚摸,再得寸进尺的探入衣内,直接碰触对方的肌理…… 他手指灵活地移动着,眼看着衣衫就要被他脱落下来。 “父皇!” 一道透着冷意的声音骤然打断了这一切的旖旎及暧昧。 魔王维持着亲吻的动作,睁开了眼眸,眼里的激情与□在一瞬间褪去,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一般。 唇离开胤礽,他勾起冷笑:“终于发现了吗?比朕预想的还要慢呐……”摇着头,下意识地将胤礽的衣衫整理好,又抚弄了下胤礽被他蹂躏地有些肿的唇瓣,下一秒,他的身影消失在两人面前。 【t.b.c】 特么的,我肿么有种这番外会越拖越长的感觉,会变成几万字短篇的啊喂!!!!!快,谁来阻止我啊啊啊啊!qaq 作者有话要说:以上番外灵感来自于……r18蔷薇向游戏,乃们懂得=v=~ *** 小段子(十二) 且说某年某月某日,康熙与胤礽魂穿了。 醒来的时候,胤礽发现自己被上了。上他的是个男人。 这个男人还是他的皇父。 胤礽顿时觉得这个世界崩坏了。 崩坏了! 更崩坏的是,在稀里糊涂中,他和他的皇父成婚了。 成婚了! 他,和他皇父! 成、婚、了!!! 还有比这更崩坏的存在吗?! 还敢不敢比这个更崩坏一点啊喂! 在这种崩坏的世界里,身为凡人通常只有两个选择,一个就是适应它;另一个,就是比它更崩坏! 胤礽在崩坏中沉默了数日,与同样被震惊到无语的皇父大人商议了一番,决定走第三条路—— 无视它的崩坏,自己过自己的幸福后·宫日子。 于是,他们决定分居。 嗯,分居。 分居这个词是从那个黑色的小盒子里听来的,每天每天那个小盒子里都在放着哭哭啼啼的你爱我吗你肯定不爱我了你如果真的爱我怎么还会和那个女人/男人在一起你一定不爱我了我也不要爱你了我要去找小三小四小五小六我要和你离婚/分居! …… ………… 嗯,就是这样。 只是天不从人愿,至于为何大家都知道的。 忧桑的太子殿下默默的与皇父大人过起了无比小清新的无后宫日子,觉得非常不星湖。 没有美人啊! 无论男的女的都可以啊! 可是一个都没有啊! ……好吧,旁边还是有一个的,可是!那个人虽然长得很合他胃口,但是他有心理阴影啊!心理阴影! 任谁一醒来发现自己被压在身下,任人这样那样过都会有心理阴影的好不好!!!尤其是他啊!他!他可是皇太子啊喂! ……好吧,虽然……就算再借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打他名义上的“夫”……“妇”?……呃,这个似乎不是重点……总之他就是不敢打他皇父的主意…… 不,不对!正常情况下,也没人会打自己父亲的主意的吧?! 胤礽一边刷牙,一边烦恼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深深的觉得自己脸上都为此愁出了几条皱纹。没有美人相伴的日子……真心不幸福啊不幸福!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已经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环境,也在摸索和不动声色的探问中知道了大部分器具的用法,如今已经能够用得很熟练了。 刚刚吐出嘴里的泡沫,又用清水漱了漱口,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 “保成,好了没?” 是皇父。 胤礽一边用柔软的毛巾擦着脸,一边应了一声:“快了。”之后用牛角梳把有些凌乱的头发梳理整齐。 在这里,这些事都要靠自己来做。胤礽对着镜子看了看,确认没有问题才转身出了浴室。 换上衣服,又在全身镜前检查了一番,两人便出了门。 今日他们要去看电影,票是“梁公公”买了硬塞给他们的,还威逼利诱,说是如果不去,就把他们的私密照发到微博上去! 已经渐渐习惯了梁公公大逆不道的两人只能默默接过票子。 内心却在无语凝噎……你这刁奴!究竟是怎么得到“他们”以前的私密照的?! 被威逼了的两人沉默的朝着最近电影院的方向走去。 然后,在沉默的走了一段路后,康熙突然停了下来,跟在康熙身后的胤礽也停了下来,有些疑惑的朝着康熙注视的方向看了过去。 而那一头,有个人仿若有所感应一般,也停了下来,侧头向他们看了过来。 胤礽目瞪口呆。 对方呆若木鸡。 康熙……康熙不说话。 紧接着,胤礽手指颤抖地指着对方,爆笑起来。 “哈哈哈!你……你……哈哈哈哈!” “……”对方。 “……”康熙。 在呆滞了一秒后,对方转头就走,自我催眠一样对自己说:我没看到,我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 胤礽还在那里狂笑,被康熙一脸无奈地拉走。 “……胤禔。”康熙的语气很无奈很无奈,依稀……似乎……好像……隐约还带了一分笑意? 对方一僵,沉默着转过头,抽了抽嘴角,最后还是喊了一声:“皇父。” “哈哈哈!”胤礽。 “= =+”胤禔。 “……保成……”康熙更无奈了。 “噗噗……好吧,我不笑了……咳咳……噗……”胤礽一边答应着,眼睛在转向胤禔时,却又忍不住喷笑了出来。 “……”康熙。 “= =+++”胤禔。 胤礽扭头闷笑了两声,终于把情绪调整回来了,只见他干咳一声,终于正经地朝着对方问候道:“大……姐,好久不见!” 这种突如其来的幸福感(?!)是肿么回事?!肿么回事?他突然又想笑了肿么破! “……=皿=”胤禔。 大姐泥煤啊大姐!谁是你大姐啊!魂淡! *** 题外话—— 从此以后,胤礽再也没有对自己没有美人相伴抱怨过。 幸福神马的,都是要靠对比才能体现出来的! 这绝壁也是至理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