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品娘娘》 1、千年梦魇 夜色如水,天上的月光却不明亮,只有风,满世界的乱逛。 房间里的黑暗,似乎活了起来,慢慢的变的更加浓重,最后如黑色的液体。 黑色光影里,渐渐呈现的男体,突然绽放出一波波的红色微光,淡红的微光里,那精硕的男体,赤如婴儿,毫发毕现…… 瞬间,黑色幻变成了红色,一种血腥的红,一种黑暗的红,红光中,一双冷鸷狂邪的暗红色眸之中,浓浓的凝结出一层层的寒冰,似乎那里是一座亿万年无法消融的极地冰山。 啊,不要! 陌然挣扎着,不要过来,不要! 冷冽的眼慢慢幻化成一个修长的背影,白色长袍,刺绣着一朵朵繁杂的花,黑,是那长长的发,一直披垂着,一路向下。 黑色的发,黑色的夜, 黑色浓的像随时都能流淌的河, 花朵,突然出现在白衣男子脚下的花朵,暗红色的,血腥色的,泛着金属光泽的,一小朵,一小朵,却密的让人窒息,开满整个地面,一直伸展向远方,淡了,花,男人,背影,白衣,淡了,淡了,只留下一只向月伸展的纤细的手,和一缕悲伤的声音, “不要走,不要!” 不要啊,不要! 一声惊耸的叫声划破黑夜,陌然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梦,天,她又做那个梦了。她清楚的记得,从十五岁开始,到现在的二十九岁,这个梦她整整做了十四年。每一次她都梦见那个白色的背影,那个黑发冷眸的男人,那怪异到极点的血色的花。这世界上难道还真有人把梦做成了她这样,那样的重复不变,那样的真实可感。是的,真实,她真实的感觉到那对冷眸里的恨意,她真实的感觉到那只伸出的手的悲伤。 那男人是谁?那伸出的手显然是个女人,那女人又是谁?人常说大梦三十年,她还有二十九天就满三十岁了。 哦,三十岁,多可怕的一个年纪! 纵使她陌然是全上海最著名的王版化妆师,妆扮了脸宠,也妆扮不了心里的沧桑。 八年了,王子匡却始终不肯说出“陌然,我们结婚吧!”那句她盼望已久的话。但他却会在每年他们相识的那一天,按时送上一只艳红的玫瑰,微笑着对她说,“我爱你,陌然。” 我爱你,陌然! 陌然苦笑一声,是谁发明了这三个字眼,让天下的女人如此痴迷。是谁发明了这三个字眼,如此无齿,如此白痴的三个字眼,不知到底误了天下多少苍生。 白痴是陌然所在公司擎天日化总裁黑咫浩对这三个字眼的评价。 陌然摇摇头,白痴,黑咫浩这家伙才是标准的狂妄型,在他眼里,所有的世事人情也许都是白痴吧。 这一摇头,陌然心里猛的一惊,天,这是什么,柔软,细长,头发,这是头发,长长的头发,不对吧,她明明是短发,哪来的长发呢? 再摸,真的是头发,再往上,头,天,是她的头发,她的头发一夜之间变成了长发,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不会的! 黑,这夜怎么这么黑呢?都怪她窗帘拉的太厚了,要知道,她有轻微的失眠症状,一点点灯光她都不能安睡,所以她才把租住的这两室一厅的房子里,所有的窗户都装上了厚厚的窗帘。 摸索,灯,床头灯! 天,这又是什么? 墙,她那贴了淡蓝色墙纸的墙面光滑如丝,可此时摸上去,居然坑坑洼洼,而且还摸到一手的土渣,她试探着,用指甲抠了一下,天,居然抓下一块土块来。 不,这怎么可能,不? 咚! 一声响,月光哗啦如水般倾泻了进来。 明亮的月光下,一个瘦高的人影站在了门前。 这怎么会,不可能的,陌然惊恐的望着门前的人影,人影外是淡淡的月光,朦胧的月光下是深深浅浅的树影。她租屋在六楼,怎么可能看见树,子匡加班的日子,她总是会把门锁的很死,这个人怎么可能上来,不,不可能的。 “桑丫头,我的小美人,爷来亲亲你了!” 那黑影一路踉跄走来,一股扑鼻的酒气。 走到床前,脚下不稳,一下子扑到床上。手碰到了陌然的脚。 温热的,恶心的酒味。 陌然心里的恐慌一下子消失了。热的,那就是活人。听听,什么桑丫头,什么爷,一定是个在网吧打游戏的夜不归宿的变态家伙。 想占她便宜,门也没有。 陌然摸索着,她记得北边床头柜靠墙角放着子匡的高尔夫球杆。那可是她花了一万二千块买给他的,taylormade牌子的。他只用了一次就坏了头。用这个打人倒是比较合适。 陌然弯身伸手去摸,没摸到球杆,却摸到一个扁长的,两头尖尖的东西,这是什么? “啊!” 一声尖叫,显然没吓着那个酒醉的家伙。却吓着了陌然。 她的身边,就在她的床上,随着尖叫,一个人影坐了起来。 “公子,不要这样。求求你了。” 柔美稚嫩的声音,这明明是一个少女的声音。 “桑啊,我的小美人,想死我了,来,让我亲口,我会好好疼你的。” 那名被叫做公子的男人,显然很高兴少女的反应,哈哈笑着上前扯下少女身上的被子,一双大手在少女身上乱摸。 少女颤抖着,哭泣着,扭动着身子,无力的伸出一只手在半空中摸索着。 两个身体,在陌然的身边,滚动着,纠缠着。不时的碰到僵直坐着的陌然。每一次碰触,都让陌然一阵阵心惊。热的,全是热的,这是两个温热的身体。如果是冰冷的,她一定会认为是鬼打床。 小的时候,在老家农村,也听过大人说,夜晚人们在梦醒时分会看到鬼打床这样的事。此时就在她的床上,一对男女在翻腾,在纠缠。不是鬼打床是什么? 做梦,一定是做梦,一定是还在梦里没有醒来。 陌然咬紧牙,狠狠的把手里抓到的那个东西挥了出去。不管了,不管她们是什么,她都要打跑她们。 啪! 一声木片贴上皮肉的声音。 “丑八怪,找死你!” 一声怒吼,陌然还没有反应过来,男人猛的转头,一脚踢中了她。 嘭! 她从床上飞出去,落在了月光浅浅的屋外。 冰冷,是地? 陌然惊恐的抬头,天上是清清的月亮,水样的光倾泻下来,把四周的一切照的那样清晰。葱郁的树,盛开的花,木格雕花的窗,天啊,这是什么? 痛,好痛,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突然,她整个人都呆住了,血,她看到了血,粗麻布的衣袖上,那一滴一滴的血,那血正从她的额头往下滴落。 让她惊恐发呆的原因是,那粗麻布衣袖里露出的瘦弱的胳膊,那纤细如鸡爪的小手,陌然吃惊的抬起手,这是她的手? 这是她的手吗? 这分明是一个十三四岁少女的手! 脚? 她的目光向下,月光下清晰的看到,灰色麻布长裙,只掩到小腿肚。那露在外面的小脚,居然穿了一件怪异到极点的鞋子,那还能叫鞋子吗,简直就是一团乱麻绳子。说到麻绳,陌然悲哀的发现她的腰间,正系着那样一条灰色麻绳。 手,脚,头发,脖子,还有,胸! 天,胸,她的胸,陌然吃惊的望着放在胸前的一双脏污的小手,她的饱满的,二十九岁大龄剩女的c罩杯的胸,没有了。只有一片扁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来告诉她啊! 2、穿越千年 正当陌然发呆之际,门哐一下被撞开了。 陌然傻傻的望着站在门边的男人,月光下,长袍束冠,这分明是一个古人。 “下贱的东西,居然敢扫爷的兴!来人!” 声音如柴,干枯锋利的没有一点水份。 “公子,求你了,不要责罚陌陌。” 小屋内扑出一个少女,死死抓住被叫作公子的男人的衣角。 “公子!” 圆月形的拱门,走进两名青衣短打扮的下人。 “小甲,小乙,把这丑丫头给我吊起来。” 随着公子叶的一声吩咐,陌然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已经被高高吊上了院落里的那棵高大的槐树。 双手反绑,缭乱的发散下来。 “打!” 不及陌然多想,蛇样的鞭子就从四面八方奔袭而来,一口一口的咬在她的身上。瞬间皮开肉绽。 这是什么?梦吗?可是痛却是如此真实在。 “公子,求你了,不要打陌陌,求你了,她还在生病啊!这样打她会死的!” “求我吗?好,那丫头的命就看你了,你什么时候让爷高兴了,什么时候爷就放了她。” 哈哈,接下来,是一阵恶心的可耻的笑声。 陌然惊讶的发现,树下的被叫作公子的男人,居然一手推倒了哀求的少女,在月光下,在庭院中,在另两个男人面前,就在这棵槐树树下,撕开了少女的衣襟…… “啊!” 少女绝望痛楚的叫声,撕裂了夜空, “求你放了陌陌——” 少女沾染着血腥的请求,一片冰冷滑过脸宠,陌然惊觉到那是眼泪,她的眼泪,她正在哭,无声的哭,不是为了正在被鞭打的痛楚,而是为了树下那个为她求饶的少女。 不管这是梦,还是什么,那个少女,她却为了她在流血…… 桑,这是少女的名字吗? 桑,我记住了这个名字。 桑! 黑暗一点点吞掉了她的意识,完全陷入黑暗的最后,她清楚的感觉到内心一阵轻松,好了,梦,终于可以醒了…… 阳光,细碎的阳光,撒金般散落一地。 疼痛,每一个细胞都在呻吟的疼痛! 陌然艰难的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张关切的脸,柳眉樱口,绝对清秀的一个丫头,绝对陌生的一个丫头。 对上那红肿的眼,和那一身灰色的麻衣,陌然禁不住在心里呻吟一声,真要命,不会还在那个梦里吧! “陌陌,你终于醒了。太好了,你要吓死我了。” 柔软的手,温热的手,抚上了陌然的额头。 不是梦,陌然的目光扫视过所有的一切,低矮的屋,狭窄的空间,四壁土墙,两台木头做的纺车一样的东西,简陋的几案,各色的花线,大头的大床,干燥的稻草,天,这不是她的出租屋。这不是上海? 挣扎着爬起,她要出去看看,出去看看! “陌陌,不要这样。” “扶我出去!” 好陌生的口气,桑一下子呆住了,不知为什么,她十分听话的压下所有的疑问,还是扶着陌然走出小屋。 葱郁的树,盛开的花,木雕花的窗,茅草的屋,来往的灰麻布衣衫的挽发的人,陌然彻底呆了。灿烂的阳光照着这个世界,这是一个绝对真实的世界,却给不了她内心一点温暖。 完了,这不是梦,她真的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陌陌,听话,快点回去歇休,你的活我会替你做完的。要让管家看到你不做活,一定又会责罚我们的。” 管家,做活,责罚?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换个人一定会抓狂了。可陌然不会,她可是二十九岁的大龄剩女了,在人山人海的上海,在擎天日化那样集结了各类人精的地方,她都是那样的游刃有余,把个化妆部做的风声水起,连大boss黑咫浩,追了她八年,她都能轻松搞定他,既不答应他,也不得罪他。 可是,她唯一搞不定的人,就是王子匡,也许她从来就没有看懂过这个,她以为很懂的男人。 陌然一声不吭的转身,走回来,坐到稻草铺就的木床上。 “你是桑?” “你怎么了,陌陌,你不认识我了?” 桑惊吓的扑过去,摸摸胳膊,看看腿的,不会昨天晚上公子叶让人打坏了陌陌的脑子吧。一定是这样的,昨天晚上公子叶一脚把陌陌从床上踢飞到屋外,落地的声音,她听的清清楚楚,这可怎么办,一定是摔了头了。哥哥可是把陌陌交给她,走的时候还仔细嘱咐过,陌陌居然变傻了,这可怎么办啊? 桑急的眼泪都快要下来了。 “把镜子给我拿过来。” 陌陌真的变傻了,居然要起镜子来,桑不敢相信的睁大眼睛。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啊。自从一个月前小姐把一碗滚烫的汤药摔到陌陌脸上,毁了陌陌的右半边脸,陌陌就再也不肯照镜子了。哥哥这次跟着二爷出远门,走的时候就说过,一定会求得闻名四野的姬医师的化腐生肌膏回来。 “镜子!” 陌然沉声的说,她可不想再重复第三遍。她一向是个快手,绝不容许她的助手有半分的拖拉。 “来了。” 接过那半面残破的铜镜,陌然看到了一张陌生的脸宠,确切的说是一张模糊的陌生的孩少女脸宠。 眉眼细处看不清,可那分明是一张十三四岁左右中学生的脸,而且那脸上,那是什么? 陌然伸手,抚上右脸,痛,天,那绝对不是鞭伤。这又是什么? “陌陌,别碰!” 桑急忙伸手,阻住了陌然的手。 “你看不见,让我来。” 陌然冷眼看着这个叫桑的少女,在屋里木头几案边忙碌了一阵,把一片绿色的叶子捂在了她的右脸上,叶子上涂抹着恶心的东西。 一阵清凉的感觉。 怕是等不到哥哥来,陌陌就已经不在了吧。一想到这个,桑禁不住打了个寒站。这也难怪,谁看到陌陌的这半边脸都会被吓坏的。本来被小姐这一弄,陌陌右边脸又是水泡,又是被碗碎片划伤的口子。就已经很可怕了。可是晚上这事不知被哪个多事的报给了夫人,夫人大怒,一个卑贱的丫鬟居然惹小姐生那么大的气,当晚就罚陌陌在外面跪一晚上,那晚上下了很大的雨。伤口进了水,感染了,又请不了医师看,就一天比一天坏下来。这几天都在发烧,这会子又为了护她,被公子叶责打,看来真等不到哥哥回来了。 桑难过的哭起来。 哭什么,真是阎王让她死,也不会带她到这鬼地方来了。 陌然丢了镜子,接下来,仔细问了桑一些问题。终于弄清楚,这是楚国,她中学时代最烦的课就是历史课了,她们历史老师是个严厉过份的老太太,整天就是让她们背啊背啊的,烦死人啊。 听桑一阵子什么周,楚,齐的,她想这应该是春秋战国吧。唉,这都是什么事啊,就是穿越,也应该让她穿到唐或者清什么的啊。居然让她穿到这遥远的战乱时代来。更可恨的,还让她变成了这德性。 这会子她总算弄清了这具身体的身份,陌陌,楚国姜府家生子奴才,没爹没妈,十四岁,和桑住一间房子,是一名手工精巧的绣奴。十四岁吗?陌然叹息一下,看这手,这身子,细弱的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罢了。倒是十五岁的桑,看起来丰满柔美,一点也不比官家小姐样子差。 既然回不去了,就不要想那些没用的。 在春秋乱世,当一个奴隶,那是很惨的。怎么能让自己走出困境,这是她一向的性格,永远不会为已经发生的哭泣。而是永远为可能的未来努力。 3、月亮环抱太阳 这什么衣服啊,她解开身上的麻布衫,怎么着也得重新修改一下,浆洗一下吧,啊,这是什么? 银月亮,她的脖子上居然戴着一枚银子打造的弯弯月牙儿。这东西她太熟悉了。 她清楚的记得,这是她在张家界旅游时,一家小门脸摊上买的一串古朴的项链。看到那项链第一眼的时候,她就被它古怪精巧的样子吸引了。一弯银月亮,弯成那样优美的弧度,环抱着一枚红色的太阳。陌然满心的欢喜,那一刻,便是倾其所有,也是觉得情愿。 “多少钱,我要了。” “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老店了,我爷爷过世了,我只是看着把这些货底子出清,若是喜欢,随便给吧。” 那晚出门,带的现钞不多,全掏了也就二百多块钱,她全给了那个塞着耳朵,听着音乐,看也不看那些东西的年轻男人。 陌然不是购物狂,也一向不是随便买小东西的人。她不明白,那时刻,为什么自己心里那样渴望那条项链。 直到此时看到这脖子上的月亮项链,一模一样的项链,只是比她在二十一世纪见到的项链少了那奇异的太阳。 陌然翻过那弯月,弯弧外圈底下,刻着那四个古怪的文字,是的,就是这四个字,她在旅游车里,不止一次,对着太阳看过这四个古怪的字。 “这项链?” “这是你从小戴到大的东西啊,是你母亲莫姜留给你的东西啊。怎么,陌陌,这你也不认得了吗?你真的撞坏了头吗?你也不认识我了吗?” 母亲留下的东西,原来这项链的主人就是这叫陌陌的小女奴啊。 陌然这才明白,她为什么来到这里,难道这个小女娃就是二千多年前的自己吗?世界上真的有这样无语的事情,二千年前的自己,连名字都和自己一模一样。 “怎么,偷懒啊!” 门哐一声被脚踢开了, 一个布衣双髻的丫鬟走了进来,细长眼儿,冷着嘲讽的光。 “秀姐姐,我们哪儿敢。这不是陌陌病的太厉害,我给她端了碗水吗?” 桑忙站了起来,低了头,快步走向墙边一个木头架子,一伸手,揭开了架子上蒙着的白布。 哇,真漂亮! 陌然禁不住张大眼睛,白布之下,木架之上,居然是一副半成品的绣件,一朵朵,数不清的花盛开着…… “啧啧,这双手啊!” 秀走上前,拉住了桑的手, “如果不是这双手,就你这模样!奴园里的男人该得多少福呢?” 哈哈哈,一阵含义丰富的笑声。陌然清楚的看到秀尖细的指甲掐进了桑的手掌心肉里。桑疼的额头冷汗直冒,却低着头,不敢吭一声。 “放开她!” 一个清冷的声音,带着不怒而威的力量,可惜稚嫩的童声破坏了这力量。 “哟,真是见了鬼了。姑娘我活了这么大,头一次见呵!” 秀一阵风的卷过来,一巴掌拍向陌然敷着药叶子的脸。 啪,扑,一声响,叶落了,脓水喷了出来。 “卑贱丫头!” 陌陌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疯了吗?桑一下子扑过来,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秀姐姐,你饶了陌陌吧,她太小不懂事。她发烧把脑子烧坏了,连我也不认识了,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秀姐姐,求你了。” “什么样的东西,你也配在我这里讨人情。” 秀一抬脚,桑禁不住,直往后倒去,撞到刚才的木架子,哗啦,架子向后倒去。 “绣品!” 桑和秀一起惨呼,两个人的脸都一瞬间变的惨白。还是桑离的近,反应过,她一伸手,抱住了倾倒的架台,紧紧把绣品抱在怀里,整个人一瞬间直直的倒在地上,咚,头撞上墙角,立时头破血流…… “下贱东西,污了绣品,你有几个脑袋可砍。” 秀上前,扯开桑怀里的绣品,用手指细细弹着,小心的吹着上面,唯恐沾了一丁点的灰尘。倒是对地上流血的桑一眼也不看的。 终于检查完了绣品,重新摆正了绣架,放好,用白布蒙好,秀这才转过身来,一步步向陌然走去。那眼里闪着的凶光,让陌然一阵心惊,看样子这个秀比她和桑在府里地位高的多。正面冲突绝对不行,刚才桑受伤就是例子,怎么办,她已经走过来了。 陌然一瞬间脑子闪过许多的念头, “你再过来,我就砸断它。” 秀看到陌然的小手里不知何时,拿了一把铜剪,正对着自己纤细的小手指。 秀一愣,一转眼,眼里呈满了奸笑, “就你那小命不值一个大钱,要死,对着脖子砍,砍小手指,有什么用?” “陌陌!” 桑惊恐的叫,陌陌真是把脑袋烧坏了,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呢?秀是管家之女,又是夫人身边的贴身大丫鬟。弄死她们这样下等的奴才,那只是一句话的事。 瘦黄的小脸,丑陋的脓疤,突然出现一个怪异的笑, “我知道,我们的命姐姐是看不上的。可是我们的手这时候却比姐姐的脸面贵重多了。姐姐你想想,如果此时我们两的手都受伤了,那么夫人所要的绣品怕是一时半会赶不上了,到那时,我想夫人就是要了我们两的小命,可姐姐,你的下场又会是怎么样的呢?” 看着秀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黄,终是咬紧牙,哼了几声,从怀里掏出一块布来,放到木头几案上, “这是夫人吩咐的,三天内一定要赶出来。不然误了事,哼。你两的小命暂且留着,以后姐姐我有的是时间。” 秀媚笑着,扭着腰走出去了,陌然一下子软在床上。 “陌陌,你变了,你变的厉害多了,你都会保护我了。” 桑走过来,抱住陌然,笑了,又哭了。 “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学的这么多心眼了。我还怕你烧坏了脑袋呢?你说说,你怎么就能想出这招子来呢?” 陌然苦笑,她当然不能说是瞎蒙的。只是秀扬言要她们小命,她可不想在这里,被人无缘无故的害了命去。只是看刚才两人紧张的样子,猜想这绣品应该是相当重要的。这才赌了一把,所幸赌赢了,不然就真的会死的很难看。 唉,原来历史书真的没有骗她们啊。 她记得书上有一副插图,几个奴隶加一束丝,才值一匹马的价钱,想来这奴隶是最低贱的。怕是连一束丝的价钱也不值,那刚才那副绣品,又该值多少个奴隶的命呢?所以她才认定,她和桑的手,才是这屋子里最具有价值的东西,果然让她猜对了。 可是,她堂堂擎天日化化妆部经理的命,居然不值一副绣品,这种发现,真是让她沮丧很多啊。 怎么办,她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吧,她总要想一个法子,先在这个世界里混下去吧,而且总要先混个自由身吧。难啊。 “好了,我先来把这屋收拾一下。陌陌,你要不要紧,要是头还晕,就先歇会。反正你那副百蝶图也快完工了。你手头比我快,午时加点劲,也会赶在我前面完成的。” 桑一边把刚才秀留下的样稿放好,一边在屋里转圈儿收拾东西,很快就坐在另一副绣架前,打开白布, “我先帮你把这兰草花蒂儿绣了,你不是说你没有见过兰草开花吗?我们陌陌最能干了。等哥哥回来,我让他帮你从山里采回一束开花的兰草来,你见了,定会绣的比我的漂亮多了。” 蝴蝶,数不尽的蝴蝶,花丛之上,只只栩栩如生,翩然若飞。这是这双手绣的? 陌然伸出手,纤细的,瘦弱的孩子的手,右手食指和姆指上有一层厚厚的茧子,这应该是一双长年拿针的手。而左手掌心,那一块狭长形的硬茧,又是什么工具留下来的呢? 4、下贱东西 陌然走过去,困惑的望着几案上的工具与丝线,每一样都是那样的陌生。 “陌,这一针,快。” 桑头也不回的叫,这么多年了,她们一直是这样合作的,桑和陌,是姜府里公认的最好的绣奴,不然,她们也不可能独自拥有这间茅屋居住。 拈针,串线,刺穿,是的,应该是这样的步骤。作为现代都市白领,这些是不可能会做的。但做为从乡村里走出来的陌然,小时候倒见惯了巧手母亲的缝缝补补。而她的奶奶,那个老的几乎谁也不认识的奶奶,却是村里老辈子里最著名的绣娘。 可是,接下来,要怎么办? 陌然拿着针,对着面前的一朵朵繁花水纹,却下不了手。 “如果绣不了,会怎么样?” 她的声音很冷静,可听到桑耳朵里却是晴天霹雳。什么叫绣不了。姜府里最有名的绣奴,南楚地界最出名的童女绣奴,绣不了,那是什么意思,那会是怎样的下场。桑的手僵在了半空。 转过脸,惨白如纸。 “陌,你不会是说你撞了头失忆了,连这也给忘了。” 看到陌然肯定的点头,桑猛的站了起来,跑过去,把门关上,再跑回来,拉着陌的手,已经颤抖的不成样子。 “真的是这样?这怎么办,这可怎么好,一定不能让别人知道,怎么办?” “如果不会,会怎样?” 陌然只想知道结果。 她只想弄明白, 她到底是谁,是陌然,还是这个也叫陌然的孩子? 如果她是陌然,那这个孩子的身体,为什么她会承袭? 如果她是那个孩子,为什么她会有着陌然的记忆?却完全没有这个孩子本身的一点过往的记忆呢? 到底为什么,是什么引领她穿越千年,来到这里?她又为了什么来到这里? 她来了,那么,这个孩子呢,她死了吗?还是在另一个时空里像她这样一般的活着? 陌然呆呆的站在那里,一时之间,竟是想的痴了。 吱呀,门开了。 陌然惊转身,这短短的一天一夜,她已经被这间茅屋的木门弄的快要崩溃了,每一声门响,总是会带来不可知的灾难,那么这一次呢,又会是什么? 不等陌然有反应, “哥,你可回来了。” 身边的桑一声欢呼,小鸟一样飞出去,扑到门前进来人的怀里。 “好了,桑,你已经是大姑娘了。还这样缠着你哥啊!” 一个盘髻木钗、粗麻布裙的中年女人笑咪咪的站在门前。 妈? 陌然一下子呆了,站在门前的,那分明是她妈杨桃啊。 “滚,考上大学有什么了不起,你爱上不上。关我什么事。我养你这么大,我还该着你什么了。要想上,找你亲妈要钱去。” 养母杨桃站在村口,那一脸的厌恶,让陌然的心痛到了极点。 也正是因了那句话,毕业后在上海奋斗八年,她从没回过老家一趟,只是每月按时寄去钱。 “小陌子,你头怎么了?” 女人风一样冲过来,一把抱住陌然,一瞬间陌然感觉到了中年女人特有的母亲般温暖的怀抱。 这种感觉真的好陌生的。 “姜娘!” 一个温厚的声音,带着秋日阳光的朴实,这个声音? 陌然猛的回头,门前,阳光下,浓重的眉,温厚圆润的唇,笑意盈盈的眼。 一瞬间她如遭雷击。 “王子匡!” 怎么可能?开什么玩笑,难道他们也陪着她穿越了。 “你这丫头脑子坏掉了。” 姜娘一下子捂住了陌然的嘴,小陌子这是怎么了,这孩子一向是胆小谨慎的,怎么会说出这不经大脑的话来。王子匡,这样的话岂能从一个奴隶嘴里说出来。 “姜娘,你不要怪陌陌,她的头摔坏了。” 桑走过来,拉过陌然的手, “陌陌,我们奴隶是只有字,没有姓的。子是贵人老爷才能用的尊号,王更是贵族姓氏。要是刚才这话让夫人听到了,我们就没有命了。” “你是说小陌子摔了脑袋?” 桑说了事情的经过,姜娘久久没有说话。那个站在门边的男人却变了脸。 陌然一直注意着那个男人,麻衣短裤,草鞋,身后背一筐绿草,这个男人就是王子匡啊,眉、鼻、唇,每一个线条都是那样的清晰,陌然绝对不会看错的。 “匡,你可要仔细给小陌子看看,她要真摔坏了脑袋,你娘的心思可就白花了。” 匡,他的名字也叫匡,陌然心里苦笑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陌陌怎么样,都是我的妻子。” 妻子? 陌然猛的睁大眼睛,她居然是这个男人的妻子吗? 她这个身体虽然听桑说是十四岁了,可看起来细瘦的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哦,这个男人可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了,古代的人都是这样娶媳妇的吗? 真晕,前一世里,她怎么努力,王子匡都不肯说出我们结婚吧的话,这一世里,这个和王子匡长的一模一样的男人,他居然如此轻易的对她说出妻子这两个字。 真不知是悲哀,还是该庆幸的一件事。 “抓住她,跑,下贱东西,还敢跑!” 屋外突然传来的呼喊声,让几人一惊。 桑还没来的及去开门,门就被撞开了。 “给我拖过来,这些下贱的东西,没一个是好的。” 秀,门外阳光里,秀扬着一张得意的脸, 陌然惊讶的看到刚才滚进门的一个,全身肮脏,蓬头垢面的女人。她才冲进门,就被随后进来的两个粗壮家丁抓住,拉了出去。 “姜娘,救我!” 女人凄厉的呼喊着。 “姜娘?” 桑的脸色变白了。 “我出去看看。” 陌然看着这个叫姜娘的中年女人一脸的平静,显然这个姜娘在府里应该还是有点地位的,不然那个女人也不会跑到这里喊姜娘救命了。 “我也跟你出去看看。” “你不许去。” 陌然转头,惊讶的看着那个叫匡的男人,一脸的严肃,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目光中有着深深的责备。 咦,她陌然的字典里可没有被男人喝斥这两个字。笑,黄瘦的脸上显出一个嘲讽的笑,陌然转身走了出去。 她听到身后是三个人的脚步声,那个叫匡的男人居然也跟了出来。 “求求你,秀姐姐,饶了我吧,我的孩子真的快要饿死了,我实在是……” 女人挣扎着, “是吗?下贱东西,居然敢偷厨房里的东西!” 秀走过去,一脚踢在女人的手上。 一块破布飞了出去,两个饼子滚了出来, 落到脚下的尘土里,破衣女人拼命挣开,扑上前,拾了用衣袖擦干净,就往怀里送, “找死!” 身后那两个黑衣家丁,一个上前,一把抓住女人头发,陌然看到了一张枯瘦可怕的脸。 啪,一记耳光落在那张脸上,血顺着嘴角流下。 咚,女人身后又挨了另一个家丁重重的一脚。 女人禁不住前扑到地上,怀里滚出一个破布包裹。 “我的孩子!” 陌然骇然的发现,破布散处,一张猫样细瘦的婴儿的脸露了出来。那种恐怖,陌然只在电视二战记录片集中营片断里看到过。 天哪! 她的身子几乎要站不住。 “戴黑环的臭奴隶,下贱东西也配吃饼子。” 秀细眉一扬,走过来,脚踏在了女人伸出的手腕上。细瘦枯干的手腕上,赫然戴着一个粗重的黑色铜环。 一条狗跑过来,秀把饼踢到了狗的嘴边,狗叼上,摇摇尾巴跑走了。 戴黑环的臭奴隶,这一句话一直打到陌然的心上,是的,臭奴隶,天,她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手腕上,她的手腕上,也戴着这样一个奇怪的黑环。 她醒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个黑环了,那样粗重,和她幼稚的年龄极不合适,她还为这个问过桑,桑只是低了头,什么也没说。原来这就是奴隶的凭证。 5、谁敢动她 看着秀微笑着走出地上猫样的那个生命,陌然整颗心都在颤抖。愤怒,极度愤怒! “求你放了我的孩子。求你!” “不要碰她!” 秀的脚踩上孩子的一瞬间,陌然冲了过去,一把抢过地上的孩子,死死抱在自己怀里。 “是你,真是变天了。胆子够大啊你!” 秀微笑的脸渐渐靠近了陌然,陌然已经感觉到四周干活的奴隶,所有的目光都在望着她,那样惊讶,那样震惊。 “把那东西丢乱葬岗去。” 秀的脸在阳光下,再没有一丝人性,有的只是扭曲的狰狞。 陌然不敢相信的看着家丁大步向她走来。那东西,这不是一条命吗?在秀的嘴里只是那东西。 “小陌子,回来。” 姜娘的声音才落。 “姜娘,这事是她自找的,你也插手不得。你是府里的老人了,你应该比我清楚,奴隶违令,死!” 秀的话就已经出口了,两个家丁迅速围住陌然。 “谁敢动她!” 沉稳的声音,麻衣的匡快步走到了倒地的陌然身边。 “你以为仗着二爷,就能在姜府撒野了吗?敢违抗夫人的命令,打!” 秀的笑冷极了。 “你觉得这样做好吗?” 没有声音,只有一片杂乱的脚步声,陌然都没有看清楚姜娘做了什么,只见一个,两个,麻衣的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聚了过来,聚在了姜娘的身边。 一只手,男人的粗大温热的手,扶起了地上的陌然。陌然没有想到,她一个小小的举动,居然会引来这样一个大事件,她脚有点软,靠着后面这个叫匡的男人身前,不知为什么,她居然有了一种很安全的感觉。真是滑稽,她可都是二十九岁的女人了,居然在一个十七八岁的男人身上,感觉到安全,太滑稽了。 “只是一个小东西,夫人也不会在意的,不是吗?” 姜娘的声音平稳,可听的出有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 陌然心里苦笑,真是搞笑哦,她妈杨桃,是村上的村妇女主任,虽然为了泼蛮,可组织能力却是不容忽视的。这个和她妈长的一模一样的姜娘,居然看起来也是这样一个核心人物。 秀咬着嘴唇,目光中有着一种不甘,可是,陌然看的出来,是在犹豫。 就在双方僵持之间,屋后走出四五个家丁。 “回秀姑娘,我们在屋外找到这个。” “我说呢?前几日夫人屋里丢了东西,我奉命找了这几日,都不得见,居然在这里。” 秀的脸浮上一抹得意的冷笑, “东西既然是在这院子里找到的,这院子里的每一个人都脱不了干系。” 秀走过去,拿起家丁手上的一个梳妆盒一样的东西, “把这个先送去给夫人,回禀夫人,再多派些人手来。” “这个?” 另两个家丁抬着一个很大的箱子穿过人群走过来。 天哪,那不是我的行李箱吗? 陌然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她的行李箱,那大大的,笨重的,几乎把她整个家当都塞进去的,带拉杆的紫红色行李箱,怎么也出现在了这里? 这是个什么东西? 秀的眉头皱了起来,前几日夫人屋子里丢了一个梳妆盒,盒子里也就一只钗子,夫人把她骂了个狗血喷头。说她是一条瞎眼的狗,什么事都指不上,赶明儿回了老爷,把好送去奴园好了。奴园,那可是所有女奴最可怕的去处。夫人居然不念她服侍八年的份上,这样随便就定了她的下场,秀的心都凉了。可她一个做丫鬟的,不服着又能怎么办?所以她这几日心情坏的很。生恐再做错事,不顺主子的意,真落得可怕的下场。 所以这几日才在府里可着劲的折腾,希望夫人能看到她的努力。 现在居然意外给夫人找着了盒子,她心里喜欢的紧。 没想到更意外的事,还给她找到这样大的一个箱子,这箱子,她看着好眼生,夫人的东西,她可是样样都清楚的。这箱子一定不是大夫人的。可是,这样讲究的东西,看起来就价值不菲。想来一定是二夫人勾泽的。只有受老爷宠爱的勾泽夫人屋子里,才会有一些外人没见过的讲究的东西。 如果把这东西弄回去给大夫人,夫人一定会奖赏她的。 秀的脸上露出一个开心的笑。 “把它抬回去。这是夫人的宝贝。居然也被这些不知深浅的东西偷了来。” 两个家丁点头,前面一个伸手抬起,后面一个弯身去抬另一头,一拉把手,哗啦,铁滑杆被拉了出来,嘭,箱子重重掉到地上。 “哎哟,我的小瓶!” 陌然惊叫一声,天啊,这些野蛮人,他们懂什么,要知道箱子里,可有她刚在张家界陶瓷街买的一套陶瓷小摆件。这一摔,不碎完才怪呢? “你的?” 秀回头。 “闭嘴,你。” 匡把陌然一把推到身后,挡住了秀的视线。 可已经晚了,秀走过来,嘲讽的笑浮在唇角, “你们都听到了吧,她说是她的。她一个一无所有的奴隶,她居然说这箱子是她的。” 一无所有? 坏了,陌然一下子明白自己犯了一个什么样的低级错误了。她真是晕了,这是在奴隶社会,连她这身子都是主子的。她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东西呢,她真是白痴啊。 “秀姐姐,陌陌脑子烧坏了,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秀姐姐,你千万别相信,刚才她是胡说的。” 桑着急的上前。 “脑子烧坏了,我想夫人一定不会养闲人吧。” 秀的脸一下子沉下来, “给我把这个偷夫人东西的贼绑起来!” 陌然惊讶的发现,这次姜娘和所有的奴隶们,一个人动都没有。看来这次是没人能保得了她了。 “别碰她!” “哟,匡,你可真长本事啊,连偷夫人东西的贼你都敢护。” 陌然第一次发现,这个叫匡的少年,他的脸惨白一片,却倔强的咬着嘴唇,挡在她的面前。 “匡,你不要以为你是平民,我就不能怎么着你。可你忘了,陌是我们姜府的奴隶,她偷了夫人的东西,她的下场,就是我们夫人说了算。” 秀哈哈的笑了,这个可恨的匡,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这八年来,她多少次对他示好,他都冷漠以对。她知道她是一个没有人身自由的奴隶,可是,她怎么说也是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也是一个有身份的奴隶。他除了一个平民的身份,他还有什么?她看上他,是他的造化,可这个该死的男人,他居然一次次拒绝她,却可以为了这个长不开的丫头,舍出命去。 “带走!” 秀的眉扬了起来,如果他求她,说不定她还可以当什么也没听见,看他面子,饶她一命。可他如此护她,她就必须得死。 “谁敢!” 谁也没有弄清楚,是谁先动手的,反正接下来就是一片混乱的场面。 “你挤着我了。” “哎哟,你踩我脚了。”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 陌然被人群挤着,和匡分开了。她越过拥护的人群,看到匡和那群家丁打成了一片。 混乱,一片混乱,哭声,叫声,骂声,奴隶们挤着,叫着,乱成一片。 “抓住她,不要让她跑了!” 秀的声音尖利的响起。 几个家丁冲进人群,向陌然冲来。 人群涌动的更厉害。一个家丁已经冲到陌然身边,一脚向她踢来。 陌然倒在了地上,孩子摔了出去,她伸出手,想要拾起孩子, 啊,一声尖利的叫声,极度的疼痛,几乎使她晕过去。 手,她的手,黑色的硬鞋已经狠狠的踏在了她的左手上,她几乎听到了左手手指断裂的声音。 “陌陌!” 混乱中,桑拉起陌陌,向外冲去。 “快走!” 那是姜娘的声音,陌然回头感激的看了一眼在人群中站着的姜娘,她知道这骚动一定是姜娘的功劳。 陌然用受伤的左手,死命抱着孩子,被桑拉着向人群外冲去。、 6、荒野小屋 拐过茅屋,后面是一条狭窄的长满荒草的胡同,顺着胡同一直跑下去,坏了,是条死胡同! 陌然喘着粗气,用大眼瞪着同样喘着粗气的桑,这个桑,到底领的这是什么路啊,一条死胡同,秀的人追过来,胡同口一堵,就只有等死了。 还没等到陌然开口,桑蹲下来,在一片藤萝堆丛中,扒拉了一阵,陌然眼前一亮,墙角居然现出一个洞口来。被青的藤萝,黄的落叶堆积着,不是知情人,还真看不出来。 “这个你一定也忘了吧!” 桑叹了口气,接过孩子, “快,爬出去!” 洞不大,仅够一人勉强通过。 可这对于瘦弱的陌然来说,还是绰绰有余的。她先把孩子从洞口里塞出去,然后爬了出去。一出去陌然呆住了。 天,森林,好大的森林,做为一个现代人,这样的情景,只能在电视里见过。高高矮矮的,大大小小的,粗粗细细的树,看不到尽头,只有头上树荫间散落的阳光,眼的尽头,到处是各样的野花,空气中有一股清新的,水洗一般的味道。 “我就知道,你一定也找不到回家的路的。” 回家的路,什么回家的路? 桑无语,用枯树和青草堵住了洞口,向前走去。 林子这么大,要是没有人领,陌然知道,她一定会迷路的。 她抱着孩子,紧跟在桑的身后。 林子里没有路,到处是绿的海洋,还有叫不出名字的鸟,从这棵树,到那棵树,不知人间忧愁的欢叫着。不时的脚下惊起不知名的小动物,绿到深处绿已无,水至弯处轻轻浅。看到前面突然出现的一条带子样的小溪,陌然突然想起这句诗来。忽尔,她又笑了,这都什么时候了,她们这可是在逃亡路上,还亏得她这般会想。这时陌然突然觉得不对劲来,对,是太静了,这里除了鸟声兽语,根本没有人的声音。是的,这一路走来,她没有听桑说过一句话。 “对不起,桑,他会不会出事啊!” 陌然盯着前面桑的背影,有点心虚的问,她也太没良心了吧。那个匡可是为了她,才和秀等人打起来的,秀那伙人那样凶,也不知道匡会怎么样? “你总算还对哥有一点心。” 桑转头,笑了一下, “不过,别担心。虽然这次的事是闹的有点大了。可是,哥一定会有办法脱身的。哥是平民,秀和那些家丁,再怎么样也只是奴隶,他们不敢把哥怎么样的。只是你就比较麻烦了。” “还麻烦什么?我们这不是逃出来了吗?以后我就不回去了,我就回你说的家不就行了。” 陌然把孩子抱的紧些, “你呀,真是脑子坏了,什么也不知道了。” 桑一脸苦笑, “你我与哥是不同的。我们都是姜家的奴隶,我们能逃到哪里,你可知道逃奴的命运有多么悲惨。如果被抓住,那……” 桑没有再说下去,可那脸色分明告诉了陌然所有的答案。 陌然咬住嘴唇,没再说话,她虽然历史学的不是太好,可奴隶在春秋战国时期的地位,她还是知道一点的。按桑的说法,逃奴不就是现代社会的逃犯吗?不,比逃犯还惨,逃犯被逮住了,只是送进监狱,而逃奴,陌然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黑环,那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接下来,两个人再没有说话,只有脚步声 一直走,走到林子的深处,眼前才现出一片开阔地来。开阔地的尽头是三间茅屋, “终于到家了,累死我了。” 桑走过去,熟练的打开门,屋内一切全是木头做的,原汁原味,绝对的绿色环保,陌然苦笑一下,从来没有比这个时候,她更恨这些绿色环保了。她宁愿要她那六楼上的那个两室一厅的狭窄的套房,也不要这面朝森林,绿树红花的原生态房子。 “你和孩子先在这里住下。陶缸里有米,门前有菜。” “你不和我在一起。你不会让我一个人呆在这里吧?” 陌然本来是把孩子放在了旁边的木床上,正对着东边窗子看,窗子外居然是一眼望不见底的深谷,与正南面的大山形成的一处绝美的风景。一听到桑的话,一下子转过头, 不相信的望着桑,开什么玩笑,让她一个人呆在这深山老林里,要知道,她可是什么野外生存能力都没有的现代都市白领啊。她一个人,要是来个野兽什么的,她可怎么办?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这可是你从小长大的家啊,干嘛用这种表情看着我啊。你不会告诉我,你把这也忘了吧。” 看着陌然一脸的茫然,桑真的要崩溃了。 “你来,坐下,听我说。” “偷东西的奴隶,在姜府只有两个下场,一个是送去奴园,一个就是送去乱葬岗。” 陌然肩膀垮了下来,看来,她只能选择一个人呆在这里,在这里被吓死,也比被直接送去乱葬岗好多了吧。 “你放心,哥一定会去求二爷的。只要二爷肯出面,在大夫人那里讨一个丫鬟,大夫人不会不给这个面子的。反正这事哥早就有了打算。本来你们还有二十多天就要圆房了。哥早晚会求二爷这个人情的。哥为二爷这些年如此卖命,还不是为了这一天吗?你出去后,和哥成了亲,你就能摆脱奴隶的身份,成为自由的平民了。我,就是在府里一辈子出不来,我也心安了。” 看着这样的桑,陌然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好了,你放心吧,这林子是二爷的领地。没有二爷的允许,秀的人是不敢胡来的。你先安心住下,我和姜娘会轮流来看你的。” 桑交代了这个,又交代那个,然后陌然送了桑出去,就站在门前开阔地上发呆。 直到孩子的哭声惊醒了她,她才回屋去,孩子想必是饿了。她使用了所有她知道的哄孩子的手段,那孩子还是哭。最后她实在是没办法了,就去翻米缸,她想煮点米汤喂孩子。 米找到了,厨屋在三间茅屋的后面,另搭的一间更小的屋,水和锅都有了。米下到锅里,她才发现,没有柴。在她们老家,柴都是堆在厨屋后面的。她就去后面转转看,果然看到一堆枯树败叶。柴堆很大,她在这边拽了几把,压的太实,拽不动。就跑到另一边去拽,这一拽,意外发生了,柴堆上,那片缠绕着的藤萝处,突然滑落一个东西,很响的砸到地上。 啊,这是什么,这怎么可能? 陌然的脸这时简直比看到鬼还吃惊。 这是什么,地上分明翻着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东西。 化妆箱,她的化妆箱,她天天不离手的化妆箱啊。 老天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场面再次回到二十一世纪, 张家界从景区往回走的弯弯曲曲的山道,一道旅游大巴正在颠簸着往山下开,车窗一侧坐着一个高桃健硕的二十多岁的短发女子,她脸上一片悲伤,眼里滑落一串串泪水。这和车箱里热闹的场景格格不入。 “王子匡,你太欺负人了!” 陌然狠狠的拧了一把鼻涕,这些天,一想到她推开王子匡办公室的门,看到的一幕,她的心都在狠狠的拧着。八年了,整整八年了,从大学相恋,到毕业两人共同来到上海打拼。从最低级的职员干起,一直坐到今天化妆部经理的位子。从二十一岁花样年华,一直熬到年近三十。她拼命的工作,她拼命的挣钱,只为了能在大上海为她们两个人未来的买下一套可以称为家的房子。 可是,王子匡,他又是怎么样对她的呢? 7、可爱化妆箱 陌然永远不会忘记,面对着突然出现的她,王子匡甚至没有从椅子上坐起, 他只是微笑着对她说, “对不起,请出去,顺便帮我们关上门。” 而她呢?她居然没有勇气冲过去,把那一杯她开开心心为他买回来的冰可乐浇到他的头上,她甚至也没有勇气走过去,甩给坐在他腿上的那个一身华丽的女人一个响亮的耳光。 她转身走了出去,并且她顺手给他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她可真听话啊! 她就那样木然的走出去,她一直走,一直走,她甚至不知道她一个人,什么时候回到擎天日化的,她更不知道,她一个人站在电梯里,上上下下,不知坐了多少个来回,她只是木然的白痴般的吸着手里的可乐。 她吸,是的,她吸,她吸完了自己的那杯,又吸给他买的那杯。 他不是最喜欢喝她买的可乐吗? 她买的可乐,他喝了八年,现在,他喝够了。 眼泪,在脸上疯狂。 这些,她全看不到了。 “有人告诉我公司里来了个爱坐电梯的疯子,原来,不是疯子,而是——” 不知何时,一个声音在身边响起,接着一个面无表情,眼眸深深的脸宠出现在她面前, “白痴!” 两个字落地,她手里一空,剩下的半杯可乐,已经到了另一个人的手里。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我从不喝这东西!” 电梯的门开了,啪,半杯可乐扔到了垃圾箱里。 “黑咫浩,你这个混蛋!” “如果是你叫,这两个字我喜欢!” 脸瞬间贴上了她的脸,手指,男人的手指,滑过了她的唇,她瞬间失语,他已经离去。 那天,一直到很晚很晚,她才回到那个家,她和王子匡同租的那个家。 他果然在那里,像往常一样,穿着家居的服装,坐在沙发上。 “十天后,我会和蔷薇结婚。希望你能参加。” 十天,他说的真轻松。陌然苦笑, “为什么?” 她无力的坐下来。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陌然,我们并不合适。从一开始就不合适。我是男人,你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 陌然的心一阵绞痛。从一开始就不合适,这个男人,她爱了八年,付出八年的男人,是的,没有谁比她更了解他最想要的是什么了。来自社会低层家庭的他,梦想的是车子,房子,票子,这些都要在大上海实现,她一个陌家的养女,一个同样来自乡村的女孩。再名牌大学毕业又如何?她为他放弃了她学了四年的医学又如何,她为他白天当化妆师,是白领,晚上到处兼职打工又如何,他一句话,不合适,就把她打发了。 “王子匡,我恨你!” “王子匡,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王子匡,你说过要对我一生一世的好!” 她把手里的包扔向他。 包砸在他的头上, 他依然安静的坐着,犹如当年大学初见,那般的沉静儒雅。 “我回去了,我的东西刚才已经让人搬走了。陌然,你是一个好女人,忘了我,重新开始吧!” 眼看着王子匡起身,向门外走去。 “为什么?” 陌然死死的盯着王子匡的背,为什么,她只想问为什么,曾经的海誓山盟,曾经的花前月下,这个男人,为什么可以这般冷漠的抹掉一切。 “都是我的错,别和自己过不去。陌然,你知道我们已经努力过了。在这个世界上,什么都可以欺骗,唯有自己的内心,是没有办法欺骗的。” “既然你想要的从来都不是爱情,为什么,还要——” 王子匡没有回头,手扶着门把手, “曾经我以为我可以那样过,可是……再说,我们并没有,不是吗?” 门开了,王子匡消失在楼道里,听到那熟悉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从此永远不会再出现在我的生命里,陌然一下子瘫软在地上。 曾经他以为他可以那样过,哪样,就是像过去八年来一样,他每天在公司努力加班,挣钱,然后把所有挣到的钱寄回他那个乡下老家,因为那里有着他的父母和病弱的妹妹。而她,八年如一日,整天奔波在上海的大街小巷,什么样的活都做,只为了挣钱在上海买房,只为了和他结婚,只为了他曾经的那句,陌然,我会一生一世对你好。 一生是多久,一世又是多久? 陌然擦掉了脸上的泪水。 为了一个背叛自己的男人,她已经浪费了八年的青春,现在再为这样的男人哭泣,值得吗? 不,她再不会为任何男人流泪,再不会。 从上海,到张家界,随着旅游公司,来旅游的这些天,她已经想了很多。 她陌然也是一个女人,是一个还有二十九天就三十岁的女人,她那样活过的岁月,想想,连自己都对不起。从今以后,她再也不那样活。 上海,那个伤心的地方,她再也不会回去了。 陌然站起身,她从座椅底下拖出她的大皮箱,那里装着她的全部家当,她已经把那套房子退了。上海,她是不打算回去了。 踏在皮箱上,她从行李架上取下一个长方形的箱子,她放在腿上,细细的抚摸过箱子的每一个地方,这个化妆箱,已经整整跟了她八年,白天黑夜,照相馆,殡仪馆,哪里有她,哪里就有它。 陌然苦笑,为了那个男人,她一边做着化妆师,一边做着殡仪馆的敛容师。为了那个男人啊,她什么都做了,可那个男人? 好了,从此以后,她和过去的生活彻底再见了。 打好车箱,陌然看了一眼车窗外,深不见底的峡谷。 手一扬,化妆箱飞了出去。 只是在那一瞬间,一片耀眼的红光闪过,完了,陌然心里叫声不好,脖子上戴着的,在景区刚买的那枚月环日的链子勾住了化妆箱的带子,链子一下子断开了。在窗外的阳光下,红色的日形吊子闪过一片怪异的红光,陌然手一伸,抓住了坠落的链子,心里才刚想说个好险,车子猛烈的抖动起来,似乎只是一瞬间,车子就滑进了万丈深渊,车箱内惊呼,哭喊一瞬间传开,人就像一个失控的方块,在车箱里乱撞着,下意识之中,陌然的手拼命的乱抓着,她感觉到她似乎抓住了一个坚硬的东西,可惜那不是可以使她固定下来的车内的铁杆,而是?等她看清那只是她的皮箱把手时,一片白光,轰,她什么也不知道了…… 可是,现在这是什么? 陌然瞪大眼睛,真是不可思议,化妆箱,她的化妆箱,居然和她的皮箱一样,跟着她一起误坠这个时空了。 陌然一把提起化妆箱,紧紧的抱在怀里,眼里有了一层泪雾,她真的是不争气,这个她决心要丢开的东西,在这个时空里,给了她多大的安慰啊。它就像她的一个亲人,就像她那些年来,每一次在外打工出了问题时,她都会习惯性的紧抱住她的化妆箱,仿佛化妆箱可以给她力量似的。此时,穿越时空,她再紧紧的抱着她的化妆箱,依然感觉到一种熟悉的安全感。 以前,她是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活。 从现在开始,她要为了自己活。 桑不是说过吗? 她们是因为是有手艺的奴隶,在姜府才有那样的生活和待遇。现在,她没有小陌子的绣花手艺了。她就要靠这个化妆箱,在这个乱世里,找到一个生存的方式。 从古至今,没有一个女人是不爱美的。也没有一个男人不喜欢看到自己的女人最美的。 好,只要有人爱美,她就有办法。在这个世界里活下去。 8、血色红夜 回到屋子里,煮好稀饭,她喂了孩子,孩子真是饿坏了,喝了一大碗,很快睡着了。 看孩子反正也睡着了。就提着化妆箱出去了。她记得来的时候,看到离小屋不远那条小河。她想去清洗一下化妆箱里的工具。 走过一段林子,转过一处山坡,哇!陌然欣喜的睁大了眼睛,瀑布? 从山巅、石缝里流泻而出的清冽冽的水就是瀑布了,放眼望去,这大大小小的瀑布并不少,最大的都有三百多米高,水流湍急,飞溅而下,站在下面往上看,那就不是水流了,那简直就是雾了,飘悠悠、轻渺渺的,如烟如雾,待的晴日与天上的淡淡的薄云混为一体,就分不出哪儿是云哪儿是水了。 水流下来,一直流到一个碧绿的深潭边。 陌然跑过去,捧一把潭水泼在脸上, 大热的天,站在水潭的边上仍然有一丝寒意。潭水青碧,浅的地方是淡淡的白与蓝,白的是天上的云,蓝的是云上的天;深的地方是浓浓的碧与绿,绿的象碎了的翡翠。 陌然都不忍心拿这水去洗她化妆箱里的工具了,打开盒子。清洗好了工具,这里没有什么紫外线高温杀毒,那就摆好放在草地上,让阳光晒晒。 左手边的那一片坡地毫无遮拦的仰躺在山的前怀里舒展出一片郁郁葱葱的绿,间或闪出星星点点的粉白和浅紫,那是一些不知名的小野花,在山野里肆意的灿烂着,微微露湿,淡淡草香,仿佛那是一个久远的永不愿醒来的梦。 这里真美啊! 陌然闭眼长出一口气,轻轻躺倒在草地上。 在大上海,做为一个工薪阶层,那每天的劳心劳力是可想而知的,何况是一心扎到钱眼里的陌然,那是没有一分钟休息时间的。自从醒来在这个乱世里,也是一事接着一事,如今躺在这样柔软的草地上,闻着草味花香,晒着暖暖的太阳,一会儿,陌然就进入了梦乡…… 风,冰冷的风, 花,黑色的花,慢慢变的血红 长长的游动的黑色的海,慢慢浮出一双犀利的眼,死死盯着她。 “为何你要这样?” 淡淡的红光,越来越艳,慢慢幻化出一块圆滑的石头,石头是红色的,很怪异的红,红的像血…… 好痛,好痛,哪里痛,为什么痛? 挣扎,啊! 陌然猛的坐了起来,黑色,四处弥漫的黑,冰冷,从天而降,滴落在她的脸上。 哦,原来是个噩梦。 她到底睡了多久,天都这么黑了。什么时候变天了,居然下起这雨来。 虽然是夏天,可是夜晚的雨,还是让穿着破烂麻衣的陌然感觉到一种冷。 坏了,她睡了这么久,不知孩子醒了没有,会不会哭? 她爬起来,收拾地上的工具。好在雨才滴,工具上面还残留着阳光的味道。 收拾好,陌然刚要转身离开,她突然站住了。 她听到了一个声音。 那是什么声音,是风声,不是,是一种她从没听到过的声音。陌然紧紧抱住化妆箱,警惕的望着坡下的林子,声音好像就是从那边传来的。 不会是野兽吧! 这种想法浮上心头,让陌然不由一阵头皮发麻。 逃,快点逃。 可是,往哪逃,去小屋的路,正通过那片林子。怎么办?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惊的陌然的头发都竖起来了。 天,那是人声,可叫的比鬼还可怕。 那,那是什么? 陌然想逃,可是林子里突然蹿出一团黑影。白光闪过,刀,那居然是刀。 完了,这又是什么情况? 陌然还没有反应过来,雪莲,白色的美丽的雪莲花瞬间在坡下绽放,朵朵致命,死死惨叫,血腥的味道,弥漫开来。 陌然第一个念头就是跑。 无论如何不能让那些人看到她,不然她的小命可就没了。 跑,坡下是不能去了,只能往坡上另一片林子里跑了。 跑,可着劲儿跑,一直跑,在林子里,她像一个受惊的小兽,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到一片水洼处,她才脚软的一屁股坐到地上。 好冷,真的好冷,也不知在水洼处坐了多久,只有天上的清冷的小雨飘着,远远的,除了风声,雨声,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异声。 那些人该打完走了吧!他们从那边过来,一定是经过小屋了,孩子会不会有事?陌然简直不敢再想下去。 提着箱子,她踏着泥泞,穿过丛林,她要尽快回去。 走过坡地,还好,一片寂静,那些人已经不见了,只有风里传来淡淡的血腥味。 陌然走下坡地,人,死人,静静的躺在草地上,细雨朦朦,一切都是无声的。 黑衣,整整八具尸体,要是换了别的女人,早就吓的瘫软了。 可陌然不会。这几年,她见过太多这样的死尸,想来第一次她被人介绍,走进殡葬室的时候,她几乎吓的整个人要昏过去。可是这是一个比什么工作都挣钱的工种。是一个她最要好的姐妹给她介绍的机会。她只要每周抽时间,去做就可以了,做一个算一个的钱。有时不但殡仪馆给钱,死者家属看的满意,多少都会有红包的。这样的工作,是她实现与王子匡在上海安个家最捷近的路,她有什么理由不做。做的时间久了,她不但不再怕那些人,反而会在做的时候,在心里揣摩着,这个死者生前做过哪些事,为什么会死,还有那些捂着脸哭泣的家人,她们是悲还是欢,她们又都是死者的什么人。每一个生命来到这个世界上,都是一个过程,或寂寞或精彩,终究都会逝去。死了的人有什么可怕,反而是那些活着的人,尤其是你身边的那些人,每天对你笑着,却不知在什么时候会在后背插你一刀子,那才是最可怕的。最起码死人不会算计活人。 她蹲下来,看了看这些再也不会说话的人。 黑色的衣,红色的花,每个人的都是脸朝下趴着,每一个人的后背上,都有一朵血色的花。 那应该是一种最锋利的东西以最强力瞬间制造的伤口。 是谁杀了他们,那真是一个可怕的人。 走过血染的草地,走进丛林,走,往前走…… 风,寒冷的风,吹过来,从遥远的地方,一直吹过来…… 冷,一种比雨更冰冷的东西,陌然不用回头,凭着女人敏感,她清楚的感觉到空气中突然凝重的血腥的味道。 那是一种死亡的味道。 还没等她做出进一步的动作,一只手,粗重的,冰冷的,血腥的,男人的大手,突然掐住了她的脖子。 她的脸被迫固定成一种奇怪的角度,眼角余光里,白色长袍,在夜色里那样的醒目。 喘不过气来,陌然挣扎着,踢打着脚。这血腥的味道,让她不得不想到草地上的那些尸体,难道这个人就是那个可怕的杀人狂魔。 这想法只是一瞬间,现在根本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更重要的是,这个男人,他要掐死她了。 女人,不会武功! 眉皱了一下,冷厉的眸浮上一丝雾气,薄薄的唇角抿起,女人又如何,不会功夫又如何?这世间没有人是可信的。何况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深山,他虽然身受重伤,可是,他并没有忽视她脚上的草鞋,那已经被血染红了,这个女人一定看到了坡下的尸体,那她就只能死。 天,她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这样死了,到了阴间,她连自己的仇人都不认识,天底下还有比她更倒霉的人吗? 不,她不能死,更不能这样死。 陌然挣扎着,使出全身的力气,把怀里抱着的化妆箱砸向身后的男人。 嘭,不是化妆箱砸在人身上的声音,而是人身体倒地发出的肉体撞击地面的声音。 9、是你吗 陌然鄂然回头,黑夜凄雨,一切都是那样的静,只有躺倒在她脚下的,此时已经是尸体的那个不知名的男人,居然是白色长袍,而不是黑色,这是她脑子里第一个念头,第二个念头就是跑。 不知为什么,刚才面对那么多死人,她都没有怕,偏对这个男人,内心深处有一种深深的惧意,也许是因为他那双冰冷的手,也许是因为他那全身散发出来的血腥味道。就像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倒下,那么,她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来。 跑,拼命的跑。 受惊的速度是惊人的。树枝,落叶,每一个掠过她身边的东西,都使她受惊。 跑,一直跑,一直跑到筋疲力尽,她才扶着一棵树,瘫软下来。 雨,不知何时停了。 月亮,淡淡的挂在天上。 这是哪儿,陌然惊惶的抬头,树,到处都是树,唯一给人安慰的只是树隙间流露的淡淡的月光,在这样夜晚的深林里,只有一种冰冷的恐怖。 真倒霉,她居然迷路了。 东,南,西,北,她抬头辨认着,可是,没有一颗星星的夜晚,她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正确的方向。 啊! 一滴冰冷的东西落到她脸上,也引来她的一声音惊叫,抹了一把,原来只是一滴树叶上残留的雨水。 不管怎么样,坐以待毙不是她陌然的性格,她要先找到回小屋的路。怎么办?她侧耳听了听,山林里,除了偶尔的虫鸣,只听到一丝隐隐的,那是什么,水的响声,陌然突然兴奋起来。对,记得以前地理教师讲过,在野外生存的知识。其中有一条,好像就是顺着水,就一定能找到走出大山的路。 灌木,杂草,高树,从来不知道山上的路居然这么难走。而她沿着的那条一会宽,一会窄的小河,却依然是丛林里蜿蜒前行着…… 腿上,脸上,手臂上,反是裸露的地方,全被划出了一道道的血印儿。 她终于走出茂密的从林,看到了一片开阔地,终于走出大山了。 陌然开心的跑过去,小河里的水溅起来,咚,她被绊倒了,哇,她居然好死不死的,正好摔倒在一个人的身上,更要命的是,脸对着脸,如此近距离的接触。 这个人? 如果死了,怎么压上去居然还有体温。 如果没死,怎么会躺在这里? 啊! 下一秒,陌然的叫声就惊碎了夜的宁静。 大手,冰冷的大手,猛的伸出,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暗夜中,一双冷鸷狂邪的暗红色眸猛的睁开了,浓浓的凝结出一层层的寒冷,似乎那里是一座亿万年无法消融的极地冰山。 “该死的!” 好熟悉的血腥的味道,陌然全身一下子陷进了冰窖,天,她跑了半天,居然又跑回了原地,这是那个人,是那个几乎掐死她的男人。白色,白色长袍宽大衣袖上,刺绣着一朵朵在月色下看不甚清楚的繁杂的花,黑色的发,散乱着,一直披垂着,一路向下…… “女人!” 两个字吐出,男人的手松下来,人又昏迷过去。可手依然还紧紧握着陌然的胳膊。 陌然呆呆的坐着,这一刻,她整个人都呆了。 不是怕,而是真真正正的发呆。 月光下,刚才那一瞬间睁开的犀利的眸子,好熟悉,那是她多年来总做的那个梦,梦里的那个男人,就是睁着这样一双暗红色的冰冷的眸子,那般冰冷的她,不,梦里的那双眼睛,不光是冷,还有恨,还有什么…… 陌然的心里乱极了。 她该怎么办,放着他不管,就这样离开,还是该再给他一刀。 可是不管心里怎么乱,有一点她是很清楚的。这个男人,绝对是她梦里的那个男人,刚才第一次他掐住她的时候,她只感觉到恐惧,而现在,她清楚的感觉到,那应该不光只是恐惧,还有什么,是一种极力想逃的感觉,是一种害怕的感觉,她为什么为怕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到底又是谁,为什么,他明明是这个时空里的人,为什么会在遥远的二千后纠缠了她那么多年? 穿越千年,到底是什么力量把她带到了这个战乱的古代? 是那个怪异的项链,还是这个梦里的男人? 她不知道,可是现在,她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不能死,她不能让他死。 因为或许他可以解开她来到这个时空的秘密,或许他就是她能回到原来世界的那把钥匙。 阳光,细碎的阳光,带着雨后的清新,在狭窄的小屋内跳跃着。 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碎了山谷的宁静。 木床之上,公子小白突然睁开眼睛,他看到的第一眼,就是木桌上一把露水盈盈的野花。听到的第一个声音,就是一声婴儿猫样的啼哭。 这是哪里?啊? 公子小白习惯性的伸手,却没有摸到一刻也不曾离身的无心剑。 他跃下床,却在跃起的一瞬间,跌落到地上,痛,从他的后背,穿透前胸,撕裂般的疼痛着。 茂密的丛林,突然狙击的血影杀手,跌落悬崖的马车…… 公子小白捂住了额头,他想起,他倒下的最后一个印象,就是一把雪亮的刀,从后背一下子贯穿了他的前胸,看着胸前透出的刀尖,无心剑闪出万点剑花,血光,哀嚎…… 所有人都倒下了,四周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只有他还站着, 他伤的这么重。却没有死掉。这真是和他强健的体魄有关,当然他认为也和早些年那些非人的训练有关。他,齐王室最臭名昭著的流氓王子公子小白是不会这么容易死的。 可恶的那些家伙,他们是怎么知道他的路线的呢? 府里到处都是细作,可是,知道他这次行程的并没有几个人。看来,他真是低估了他们。魅影引开齐王宫那些血影杀手,也不知现在他怎么样了? 小白此时顾不上去想这些,他只看了一眼自己惨不忍睹的身子,真要命,那些人居然拿烈雷阵来对付他。 这些黑衣人又是谁,他们显然和先前阻击他们的血影不是一路人。他们又是谁?受谁的指使? 更奇怪的是,他明明易了容,他们怎么还会这样准确的认出他就是他们要击杀的目标呢?漠南的易容术,在江湖中也是鲜有敌手的?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对他的事这么了如指掌? 他搞不清楚,也不想搞清楚。 他只要结果。而现在的结果是,那些人都死了,而他还活着。 公子小白皱了一下眉头,不过,他受伤这样重,就是不死,也只剩下半条命,是谁给他清理了这些伤口,是谁救了他? 再回想,昨夜的一切,都犹如朦在雾里一样,女人,好像有一个女人,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头痛,什么也想不起来。 脸好痒,漠南的易容技术天下独步,这一定是昨夜的雨和血弄坏了它。 公子小白伸手,抹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陌生之地,不可久留。 公子小白捂着胸口,挣扎着站了起来。他向屋外的阳光走去。他的剑,一定还在昨夜他最后倒下的那个地方。他必须把他的剑找回来。 啪! 手里的陶碗掉到了地上。 “你,你——” 陌然指着突然出现在茅屋门口的男人,嘴张着,说不出下面的话来。 刚毅俊俏的脸宠,霸气飞扬的冷眉,犀利嗜血的双眸,这,这张脸,这,怎么可能呢? “你是什么人?” 脚下一动,饶是虚弱,公子小白的手还是握上了门前这个麻衣女子纤细的脖子。 “为什么?” 陌然目瞪口呆,为什么会这样,黑咫浩,面前的这分明是黑咫浩的脸啊? 10、无心剑魅影花 这是什么话,从没有女人在他面前问过这样的话。 可是这有什么不同吗?反正在此地看过他真面目的人,都得死。 喘不气来,胸口都要爆炸了。陌然在初见这张脸刹那的震惊之后,很快浮上一股怒气。这该死的男人。 要不是昨天晚上他的那双眼睛,她才不会那么辛苦拖他回来。昨天晚上脑子里太过混乱,如果是二十九岁学过跆拳道的她,倒也罢了,可是这个只有十四岁的瘦弱的身体,拖动他这样一个大男人,到小屋的时候,已经累的她想要跳起来杀人了。 屋里太黑,找了半天,才找到一盏像灯的东西,点燃了,那光弱的,看什么都是灰乎乎的一堆。解开他的衣衫,只能看到那伤口极其可怕,太黑了,这样重的伤口,处理不好,是要人命的,她只能简单的先清理包扎一下,等天亮后,再仔细给他处理。 幸好孩子一直在睡着,她连自己也没有收拾,就疲累的软要墙角那堆干草上睡着了…… 早晨醒来,眼睛还没怎么睁开,就挣扎着到厨屋烧稀饭去了。好不容易烧好稀饭,想先喂好孩子,再处理他。可没想到,才到屋门口,就看到这样震惊的一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她还没反应过来,这家伙居然真要杀死她!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都是忘恩负义的货! 想杀她,她陌然岂是让人如此轻易就能欺负的! 陌然手臂猛的后弯,重重的击打在公子小白的胸口上,力道和落点都相当准确,直指伤口所在处。 “去死吧你!” 哦! 一声闷哼,陌然如愿以偿的听到肉体撞击地面的声音。 弯下身子,陌然盯着那一张熟悉的脸,眉、鼻、唇,这是黑咫浩的脸,这张脸总是带着戏谑的表情望着她,那眼神,时而深幽,时而多情,时而嘲弄。她见到过的都是如此鲜活的,从不曾见过这样睡着一般,安静如幼子的一张脸。 伸出手,陌然的手指落在了这张温热的脸上,他的眉纠结着,这样轻轻的一碰就晕倒的男人,刚才还那般凶恶的掐着她的脖子,要弄死她呢? “放开公子!” 一声喝斥, 红衣散发,修身静立,狭长的眼眸,眉梢处那抹淡淡的胭脂红。 血红的袍,水一样的质地,朵朵白色的花,犹如活的生命一样附着在他的衣袂之上。腰间悬一玉色长笛。 陌然甚至注意到那静垂在一侧的握剑的手,居然也是那样的修长圆润,这该是一双弹钢琴的手啊。可是,那是什么? 整洁的手指甲居然在晨光下泛着一晕淡淡的红,从外向里,越来越深,最后居然是一种血红的颜色。 天,天底下居然有这样媚惑的男人! 死死盯住那只放在公子眉间的细瘦的脏手,魅影的心里浮上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慌乱。这丑陋的女人是谁派来的?她居然能伤了公子,此时他虽然表面冷静,可无风自动的衣袂却泄露了他内心深处的恐慌。 昨天他和公子被血影组织狙杀,为了既能脱险,又能快速找出后面的黑手,他和公子分手行动。他披着公子的大氅,吸引了大队的血影杀手。而公子应该是会顺利脱身,回到府上,第一时间找出府内的细作。 可是,逃奔了一夜,他好不容易摆脱血影杀手,清晨回到府上时,见到漠北漠南兄妹,才得知,公子并没有回来,这怎么可能呢?公子的功夫比他高多了,几个血影杀手,怎么可能拦得了公子呢? 他打马狂奔,沿着公子退去的路线,先是看到了六具尸体,右手上血色的火焰图形显示,这就是昨夜追踪公子的那六个血影杀手,他们死了,全死在公子的无心剑下。 可是公子呢? 再追踪下去,魅影越来越心惊,沿途的树木上明显烧焦的痕迹,这又是什么? 直到那片土崩草飞的坡地,看到那八具黑衣尸体,魅影的一颗心一下子悬了起来,这是什么?是什么力量能在地上弄出如此可怕的坑洞。 这八人的伤口,他一眼就可以看出是无心剑的痕迹,可是,公子呢?不远处,晨光下,闪烁的白光,那是? 魅影几步走过去,捡起的,居然是公子的无心剑。 公子向来是人不离剑,剑不离身的。 公子? 这又是什么? 魅影发现地上草丛有被明显拖动的痕迹,没有公子的尸体,难道这拖痕? 一路追踪过来,魅影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茅屋前,一个麻衣少女弯腰,她手所按之处,居然是躺在地上的公子的脸。 无心剑、追魂扇,是名动江湖的两大绝顶高手。 可是就像谁也没有见过追魂扇楚天真面目一样,普天之下,也没有几人知道闻名天下的无心剑就是齐国王室流氓王子公子小白。 在世人眼里,他们见到的流氓公子小白身边总是跟着两个死士,一对叫漠南漠北的兄妹,还有一个只是一个影子,几乎没有人见过那个人的真面目。他就像公子小白身后的一个鬼影,似乎从不曾真实存在过,可是,在他该出现的时候,他从来都是最及时的。仿佛,魅影本来就是公子小白的另一个化身,甚至魅影是男是女,都无人知道。 能打伤公子,又弃无心剑如蔽履,这样的人居然是一个麻衣少女? 魅影死盯着陌然的手,那细瘦的手指,只要一动,就能致公子于死地,他岂能轻举妄动,这也是他为何不直接出手,而只是站在那里喝斥的原因。 陌然哪里知道其中的内情,更不知道这个美丽的不像男人的男人心里的翻江倒海。 公子,这美少年叫这家伙公子,一想到那昨夜的尸体,陌然心里一颤,这美少年一定也像这家伙一样功夫了得。 这可怎么办? 也许就像古装电视剧里那样,谈笑间,他就会把她起杀掉。 怎么办? 急中生智,陌然索性站了起来, “如果你不想他死的话,最好乖乖听我的话。” 陌然想的是,这家伙功夫这样了得,为人如此凶悍,如果不是受伤太重,岂能这样被她一击就倒。她清楚的记得昨晚那道伤口如何可怕,想在这春秋乱世里,医术还没有发达到可以做这种外科手术,如果不是她昨晚给他使用了云南白药凝血,创可贴沾住伤口,就是流血也要把那家伙流死。这美少年要想救这家伙,只能靠她。她这样想,才壮着胆子赌这一把的。 可没想到,魅影误会了。 狠狠的瞪着这不及他肩高的丑丫头,魅影有充足的理由相信,这丫头不是说假的。别说公子此时还在她手里,就冲着她打败并俘虏了公子,还敢这样露骨威胁他魅影的,放眼天下,就没有一个人敢这样。他只能信她。 “把他弄屋里去!” 陌然俯身拾起地上摔缺了口的陶碗,转身走进屋里,真是倒霉,家里只有两个陶碗,还摔坏一个。 魅影呆了一下。 这臭丫头,她这是在做什么,弄,她居然说把公子弄屋里去。这样命令她,这样对公子不敬。可是,他又能怎么办? 公子躺在地上,衣衫血痕斑斑,昏迷不醒。凭他的眼力,居然一点也看不出来公子是中了什么毒。这丫头她到底是用什么可怕的手段控制了公子的神志。 此时,他的一点异动,都有可能送了公子的命。 这里,真的只有这丫头一个人吗? 她怎么能如此从容,她既然和公子交过手,公子的无心剑早已经暴露出他的身份,既知无心剑身份,当然也会知道无心剑身边贴身死士魅影的事。面对着无心剑和魅影两大高手,她居然能如此从容,她如果不是白痴,就是天底下最可怕的人。 11、现代化手术 草席,麻被,魅影轻轻的皱了一下眉。 眼前一花,陌然低下了头,天,刚才那是什么情况,这个美少年手怎么一扬,他身上那件黑色大氅,都不知怎么解开的,就飘落到了木床上。她费了好大劲才能拖动的大块头男人,而他只是轻松的抱着,犹如抱着一束花,轻轻的放下,那一系列动作的柔美,让她只能摇头,这两个会武功的男人真是魔鬼级的恐怖分子。 窗外无花,只有绿意,带着阳光散照在美少年俊美的侧脸上,有一瞬间,陌然看的出神,把粥都喂到孩子的脸上去了。 去拍偶像剧,这少年侧面好像韩星那个《阿娘使道传》中的使道啊。 花,白色的,晶莹的花,突然出现在婴儿脖子下方的衣角上。 咦,这花好像是雪莲花,可这夏天的楚国江南,哪来的雪莲花啊? 陌然的眼睛睁大,不可思议的盯着突然凭空出现在婴儿衣角的美丽雪莲花,每一朵花瓣都是那样完美,太怪异了吧!这屋子里没鬼吧! 麻衣,陶碗,猫样的婴儿,这个女人她到底是什么?魅影的手低垂着,衣袖微颤如水波,他已经发出了试探性的攻击,这女人,她居然连头都没有转。他甚至注意到她看雪莲花的表情,灰黄的脸上,一瞬间的黑眸流转,刹那光华无限,只有欣喜,惊异,却没有恐惧。 魅影一时不敢再轻动,他甚至不敢想那猫样的婴儿襁褓里会藏有什么样诡异的暗器。 江湖传闻鬼婴娘子,难道这个丑陋干枯的少女就是吗? “去盛些热水来!” 陌然喂好婴儿,拎了化妆箱,走过来,坐在床角,看也不看魅影一眼。 天下之大,只有一个人可以用这种口气和他说话,那就是躺在床上此时昏迷不醒的主子公子小白。这个女人,居然胆敢命令他! 握笛的手微微颤动。 “你要不高兴在这里,带着他走就是,我倒省心了。可人死了,可怪不得我。” 陌然冷淡的说,虽说这个男人可能是解开她穿越千年的钥匙,可是看别人脸色,尤其是看一个小男人的脸色,那真是一种极不爽的感觉。 看着木床上脸如金纸的主子,魅影当然没有拒绝的可能。 他转身出去,他虽然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在搞什么鬼,可是她真要主子死,就不会留着他活到现在了。 水,温热的水,陌然净了手,打开了化妆箱。 盒子打开,最上面一层是氅天日化配给的高级各类化妆用具。平时只用于vip高级客户,这不是她现在需要的东西。 她打开第二格,这是普通影楼化妆用品,是她周日里打工用的,此时也不需要。 打开最下面一格,这是最大的一格,这才是她现在最需要的东西。 陌然一样,一样的拿出来,锋利的不锈钢刀、消毒水、棉签、注射器,手术刀,缝合针,手术线…… 陌然苦笑了一下,现在想想,自己都觉得自己真是不可思议,爱情真是让人盲目啊。为了王子匡,她可真是该做的做了,不该做的也都做了。这些东西,都是她做殡葬美容师时的工具。她和一般殡葬妆敛师不一样,她做什么事都爱追求个完美。所以那些出了车祸,凶死的人,她总是想着法子给她们切除、消毒、缝合、化妆。她是医生出身,她把这当手术一样来做,所以她妆敛出来的不像死去的人,而更像将要参加婚礼的人。 真没想到,这些东西,居然是这个时空,用在活人身上。 “你要做什么?” 修长的手指,瞬间压在了陌然的手腕上,粗麻衣,纤柔的手,陌然突然笑了,唉,她的粗麻衣还真是委屈了这只手。 “当然是救人了。” 灿然一笑,阳光散溢,瞬间流转的黑亮的双眸,魅影的手滑了下来,他扣她命门,她居然还微笑如花,人不惧死,何以死惧之。这样一双眸子的主人,怎么可能是一个丑陋干枯的女人呢?难道她易了容。难道她真的是鬼婴娘子?江湖传闻,鬼婴娘子,容貌多变,功夫诡异,摘花飞叶,长发白绫皆为武器。唯一标志就是怀抱一婴儿。 如她真是鬼婴娘子,到底是敌是友? 她想做什么? 魅影长笛一伸,挡住了陌然伸向公子小白衣衫上的手,男女有别,她这是想做什么?“喂,你搞什么?” “你做什么?” “解衣裳啊。” “解?衣?丑陋如斯,休得辱了我家公子!” 饶是一向静如秋水的魅影,也禁不住变了脸色。 传闻鬼婴娘子,特别擅长采阳术。可就当了他的面,光天化日之下,她就敢如此,真是岂有此理。 看着面前突然变色的美少年,陌然突然伸出手去,在魅影的脸上摸了一下, “真想那个,你比他帅多了!” 陌然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面前脸色多变的小男人,居然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她的耐性,化妆部经理,阅人无数,公司里t台男模,哪个不比这小子阳刚美的多,居然敢骂她丑陋,这个身子,只有她自己嫌弃的份,别人,谁也没有资格这样说她。 依魅影的身手,陌然无论如何是不会得手的,可是一来魅影注意力全在她手上的手术刀上,二来他根本不可能想到这女人会突然来这一手。 好淫荡的女人! 陌然才不管这一边呆着的小男人,解衫,皱眉,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啊! 深裂的伤口,经了昨夜盗汗,浸的翻了小孩子嘴一样的惨白的口子。前后贯通,伤的如此重,居然还活着,真是非人类。 她要再不动手,这男人真是死定了。 救人要紧,再懒的和这不懂事的小男人斗气。 打麻醉剂,消毒,处理伤口,缝合…… 一连串的动作。 看的魅影再不敢多嘴。 这样救人的方式,他从没见过。 “翻身,拿纱布!” 对于这个奇怪女人吩咐,他不知为什么,全都一一照办了。 终于一切搞定,陌然累的整个人都瘫软了,顺着床腿,坐到了地上。全然不顾顺着发梢滴落的汗水。 “我们公子为何还不醒?” 魅影紧盯着床上紧闭双眼的主子,这些年,公子经历了那么多事,从没见过他这般,如此无声无息的躺在床上,他的心也沉到了谷底,如果公子死了,他也不能活了。可是,他的公子,是绝不可以死的。 “你白痴啊!” 陌然白这小男人一眼。 这男人比她想像的还要伤的重,她能做的都做了,能不能活过来,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醒,鬼知道他还能不能醒。 再说了麻醉了,醒个屁啊。 这女人,魅影笛子一挽,万朵青花,公子既然不能活,那这女人就得先陪葬。 “我要死了,他可就真活不成了。” 陌然懒的看这莫名其妙的小男人。 “喂,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回声,陌然翻了一下白眼,她不是白痴,看不懂路数,这小男人浓浓的杀气还是感觉得到的。想弄死她,有本事就弄死好了,反正死了说不定就能穿回去呢。 “你不说,我就叫你小男人了。小男人,其实这名字也不错。” 陌然的手伸出去,压在了床上男人的手腕上,还好,脉搏倒是还稳当。这个女人,居然不顾他的出手,这般不知死活。魅影硬生生的住了手,他不瞎,当然看得见这小女人花招,她的手正压在公子的手腕上。 魅影再不多话,弯身就要抱起公子,这里太怪,还是先离开这是非之地再说。 “你想做什么,他伤口太深,刚做了手术,要静卧二十四个小时,直到通气,才能吃饭。” 12、星河初见 月华如水,静静的山林,一片盛开的蓬蒿花丛中,一柄青铜长剑,静静卧在花丛之中,火红的剑身,黑色燃烧的巨大火焰占满了整个剑柄。散发着血腥的味道,此时像一头静默中的狮子。 一袭优质黑丝绣花大氅,一头凌乱的黑亮长发,整个人倒卧在草地上,只看到一只晃动的镶金丝的黑鹿皮靴子。 公子小白,这是他在这个山里小屋呆的第二十天,又一个月明之夜,他没有惊动漠北,只身一人,浸在这森林深处,他只想把自己浸在这世界上最黑暗的地方,只有黑暗和罪恶,才能让他在冰冷中找回自己,找回所有的冷静、残忍与虚伪。 夜半时分。他醒来,小屋里却没有一个人。昏暗的灯光下,木桌之上,青花木匣,那是漠南的随身之物。安放规整。旁边黄布包裹,不用看,一定是他的无心剑。 只要漠南在身旁,无心剑就是这样被她细心收藏着的,从齐国到楚国,这么遥远的距离,漠南始终如一,背着青花木匣,抱着黄布包裹的无心剑,永远面静如秋水的站在他的身后。 木桌上盛开的野花,飘着温热气息的粥碗,一切都表明,漠南并没有走远。 漠南在,漠北就一定也在。看来他们找到了他。魅影呢,公子小白眼眯了一下,屋子里淡淡的一种奇异的香味,那是魅影的味道,没有他的召唤,他从不轻易出现在人前,可他知道,无论他在哪里,他永远都在他的身后的某个地方。 他站起来,一步步走向林的深处,痛,冰冷的汗水滚下来,他根本没有低头看过一眼他胸前的伤口。这次伤口太深,饶是他功力深厚,还是不能很快修复伤口,总是像现达样,稍剧烈一点,就揪心的痛。在他的人生里,疼痛,软弱这些都是永远不会存在的东西。 “白儿,不要回头,走,不要回头!” 冰冷的明黄的地砖,散落一地的,是撕碎的宫锦。凌乱的发,惨白的脸,绝望的眸。 他的父王,那号令整个大齐的王,他却坐在高高的台阶上,冷着脸看着那六个虎贲之兵,肮脏的手撕开她母妃胸前的衣襟,那一张张丑陋的嘴脸,这一生他永远忘不掉了。忘不掉母妃悲嚎的凄声,忘不掉那个被他称作父王的男人无情的笑容,忘不掉文姜姐姐拉着他的手,拼命的奔跑在深深的宫院里…… 是谁,到底是谁派人杀他? 堂弟公子无知,王弟公子纠,还是当今王兄齐襄公诸儿,抑或是鲁太后? 有水,冰冷的一滴,从树上滴落到他的脸上,冰冷,犹如他的世界,从六岁那年开始,再不曾有温度存在过。 冷眸微眯,小白听到了此时不该出现的声音。 那是什么,是脚步轻轻擦过草地的声音 是轻柔水流的声音? 凝心静气,此时他重伤未愈,撞上敌人,定是凶多吉少。可是,在他的世界里,也没有逃这一个字。 他痛恨那个字眼,从六岁开始,他就在逃亡的路上。从被十岁的姐姐拉着手,在高高的宫墙下一路狂奔开始,他这二十年的岁月里,一直走在逃亡的路上。从齐国到莒国,从莒国到楚国,罪子之身,流亡质子,为一个逃字,他已经用尽了一生的力量,天下之大,而他齐王室流亡的庶出之子公子小白,已经再也无路可逃。,为了失踪的母妃,为了禁宫里的姐姐,为了他自己,不想死亡,唯有反抗。在他拜在无尘子师父门下,在他接过无心剑的时候,他发誓,从此,他不再逃。 无论来者何人,不是我死,便是他亡。 手握无心剑,拔开树叶,看向响声所在,这一看,整个人不禁一呆, 这哪是什么刺客。这。只见前面不远的深潭里,一个长发的少女在沐浴。在淡淡的月光下,那修长柔美的臂慢慢扬起,纤细的手轻轻拂过浓密的黑发。黑发长长的一直落入深碧的潭水里。湿漉漉的长发纠缠在她的胴体上,细致圆滑的肩膀,以下的都被长发摭住。那少女在水中顽皮的一会儿自由自在的游着水,一会儿摆摆长长的头发。潭侧的一棵木绵树在淡淡的风里悠悠的飘下粉红色的木绵花,薄薄的花落了一潭的浅红,也落了那水中少女一头一身。那少女显然很喜欢这花,伸着柔弱的双臂去接落花,湖面上留下一串柔美的轻笑。 公子小白闭了下眼睛,他确信这不是梦,难道他真看到了仙子,他早就听说这楚都郊外纪南山有异相,他相信他看到的这个一定是仙,她不是妖,一定是仙,那纤弱娇柔的胴体,一定是仙,何来一点妖气。 潭中的少女侧过身来,公子小白想看清那张小脸,可湿漉漉的长发摭住了她的半张侧脸,只有一个玲珑小巧的耳朵在黑发丛中露了出来。水顺着她的长发一直往下流,流过脖子,流向……公子小白觉得自己的身体里有什么一瞬间爆了开来,一股热流漫过心坎。他不能自己的站在那,他移不开自己的眼光,他觉着他的眼光象带了火一样灸热的卷向那个纤细的小人儿。小巧的耳朵在水滴下颤微微的,害羞的抖动着。水珠儿一路向下,或停或流,慢慢的汇成一股水流漫过,一路向下,没入青绿晶亮的潭水中。 公子小白想走向前,可他却又动弹不得,他就象着了魔似的一动也不能动。他也不敢动,他揉揉眼睛,她还在,这不是梦,这一定不是梦了。那她就一定是神仙了。 她慢慢仰头,小白觉得他的呼吸都要停止了。淡淡的月光下,看不甚清她的眉目,可那眼睛,她的眼睛,小白觉得他的灵魂在一瞬间停止了喧嚣。她的眸光如烟如雾,在淡淡的月光里,仿佛有一颗星子落入了她的眼睛。让人一望而不能自持,让人一望而自惭形秽。 世人都说他的姐姐文姜是天下第一美人,可是小白觉得那是世人没有见过溪水里的少女,如果说文姜的美是人间的美,那这少女的美就不属于人间,清新的犹如滴落凡间的一滴露珠。 那少女许是洗的好了,也许是觉得时间长了。她从水中走上了岸,那纤柔的足一踏上草地,就蓦然转过身来。公子小白的眼前一花,他嘴里禁不住呻吟一声,天哪,这个要命的丫头。她那一丝不挂的玉体上,小水珠儿欢快的滚动着,在月光星影里,就象披了一件晶亮的外衣。一阵风过,一片片的粉红的木绵花瓣儿飘然落下,沾满了她的全身,倒又象给她穿了一个件粉红的花衣。公子小白只觉得他的脑袋一晕,天哪,真丢脸,不要说,他也知道他这是。真的没想到,他堂堂的流氓公子小白居然会。这要让人知道,不要人家动手,他自杀算了。小白没有想到,他脑袋一晕,没有控制好力度,一下整个人都向前趴在了倾倒的大槐树上。咔嚓,撞断了树枝。潭水边的少女听到响声,脸色呆了一下,惊呼一声,拿起地上的衣服,转身象一头小麋鹿一样的跑了。 公子小白没有想到就这样吓跑了少女,慢慢缩回了身子。渐渐他的大脑恢复了正常。他才发现,他犯了一个可笑的错误。哪有仙女见了人吓的落跑的。仙女不都应该是飞的吗?那她,是个人?这个想法他没来由的快活起来。是人,那他就一定能找到她,不是吗?他可是流氓公子小白啊。这楚国都的美女,还有几人是他找不出的吗? 公子小白从树后走了出来,一直走到那片野花盛开的草地上,她走了。这儿还留有她的一缕气息。他嗅了嗅,除了花香,空气中还有一抹淡淡的不易让人觉察的一种香味,这是一种他从所未闻过的香味。他从这片草地上看过去,没有路,只有在黑夜里静静立着的树影。她不会是个妖吧。就是妖,也必是个可爱的妖啊! 公子小白的目光落在这片草地的尽头,那个她消失的地方。他的目光瞬间被一个东西吸引了。那好象是,是什么?他走过去,在一个树枝上,那是一件破旧的麻衣。说它旧,是它真的有点时间了。洗的发白,都看不出原来的色彩了。可它很别致,很干净,束腰的地方看得出来被改过,衣襟之上,细细绣着一排淡蓝色的小花,这种花,公子小白觉得很是眼熟, 这不是纪南山里遍地可见的野车前菊吗?麻衣刺绣,这样怪异的衣裳,他从不曾见过。但是这件麻衣,他不会不认识。这是楚国奴隶的衣服。天!她不会是楚国的奴隶吧。她那样一个仙儿一样的人。她是奴隶,她怎么可能。看样她那么?她如果是奴隶。那他实在不能想象,会有哪个主人放着这么美丽的女奴不收在身边的。想到这,他的心瞬间冷了一下。那一刻,他居然有一种想杀人的感觉。他想他不管,他不管她是谁的奴隶,他不管她是否已非完璧之身,他要定她了。她,那个不知名的女奴,她注定是他的了。他一定要找到她。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片领地好象是楚国左庶长姜堰家族的属地。那,这个女奴是姜公的奴隶了,是吗? 13、庭院深深 陌然吓坏了.她慌忙从潭边逃回她的小屋.好在夜色掩盖了一切.没有人发现这些.屋里很暗,同屋的桑还在熟睡.她长吸了一口气,检查了一下身子.还好,一切还好.她又想起潭边大树边的那个男人. 那男人就站在那,那一身冰寒的气息就让人无法克制的发抖. 真是倒霉,怎么偏会遇见他呢 虽然距离远了点,她并没有看清那男人的面目,可是,凭女人直觉,她知道那一定就是她救活的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男人。 他不是应该早就走了吗?怎么还会在这里出现呢? 陌然百思不得其解。 要说这二十多天前的那一天,发生了两件她感觉最倒霉的事。 一件就是那可恶的男人麻醉劲都过了,偏不醒来,害那个笛子(反正那该死的小男人也不肯说出自己的名字,她就干脆叫他笛子好了,谁让他只要手里有空的时候,就拿出那个笛子坐在一边吹那忧伤的曲子呢)时不时在她身边转悠。 另一件事,就是姜娘来了。 姜娘带来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匡虽然求了二爷,二爷也准了这个情,可是问题没出在大夫人身上,却出在了勾泽夫人那边。 勾泽夫人早在大夫人递话之前,就传下命令,绣奴小陌子犯下盗窃罪,请大夫人把罪奴送去勾泽院进行发落。 “一定是秀那小蹄子暗地里使的坏。” 站在阳光里,语意温暖的姜娘,却没有让陌然感觉到一丁点的温暖,她只感觉到一股寒气直冲心头。 “府里谁不知道,爷就专宠了勾泽夫人。勾泽夫人这般行事,明着是要惩治奴才,暗里是和大夫人使绊子呢。” 姜娘愤愤不平的道。 原先个,勾泽夫人还忌惮着大夫人毕竟是正室。可这几年,随着大夫人年老色衰,跟前也没个主事的儿子,偏生得三个丫头。虽说揽了个公子叶过来,可公子叶毕竟生母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奴隶。再加上这两年,年长二十的公子叶行事越发无良,整个纨绔子弟的样儿。惹的左庶长大人越发反感,到大夫人娘几个住的太华院来的越发少了。 反而是出身士族的二夫人勾泽,容颜妖媚,行事犀利,再加上肚子争气,跟前生得有一子一女。子女虽然容颜尚小,可偏都仿了娘,是一对玲珑心的伶俐小人儿,母艳子娇,绊的左庶长大人身子心儿全都落在了勾泽院。 勾泽夫人明知道二爷已经派了家丁去了太华院,偏生要在太华院递过话来前,传了这样的命令。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可是两个主子斗法,偏生苦了小陌子这个可怜人儿了。 “回吧,小陌子。我怕路上人使坏,才自主请了令来。” 陌然苦笑,这个酷似养母的姜娘,对她真的是很有心的。 姜娘和她就站在小屋前不远的榕树下说了这些话。 陌然看了一眼静默的小屋。 她知道屋子里有一个随时会死的恶魔,和一个随时会冲出来要了她和姜娘命的笛子。 可她还有法子不回去吗? “姜管事仁慈,望能为那孩子找一活命容身之所,陌然这里先谢过了。” 姜娘看着陌然波澜不惊的脸,点点头,这小陌子几日不见,真是越发变的沉稳了。一反以前畏缩不前的卑微样子,倒有点像,像什么,姜娘一时又想不起来了。那孩子的娘死了,她没有救下她,多少心里有些愧疚。此时小陌子提起那孩子,她倒没有话可说了。 点着头,想着这孩子万不能再进姜府,只得在外面,随便找户人家,送去逃条活命也罢。不说积了阴德,倒也在死去孩子的娘面前,有所告祭了。 姜娘遂和陌然约好,陌然回屋收拾东西,她抱着孩子去找人家,一会路口见,同归府去再想法子罢。 陌然与那妇人屋外谈话,抱走孩子,魅影都冷冷的坐在桌前不发一语,所有的人都不重要,他眼里看到的只有床上的主子,还有这个丑陋的女人,只要她还在,来了多少,又走了多少,和他何干? 直到陌然检查了公子小白的伤口,收拾好了化妆箱要走的进修,玉笛才不动声色的横在她面前,没有语言,甚至脸上也是没有一丝异动的表情,可那潜台词十分明显,敢动,一步就是死亡。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陌然真是想抓狂。 这些人动不动就是惩罚,动不动就是屠杀,她招谁惹谁了,真是头大。 就在他们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床上的一声轻响,让事情突然有了戏剧性的变化。 陌然惊讶的发现,那似乎千年不变的帅哥俊脸,居然一瞬间变化了好几个表情,比变脸的速度还快。 狂喜、悲伤、委屈、柔情…… 天,她眼花了吗?居然在这美少年脸上看到一种柔媚到骨的深情,男人看着男人,居然对那样的表情,恶,陌然当然不会笨到站在这里欣赏这怪异的、深情款款的生死重逢场面 她转身跑出屋子,跑路的速度绝对超过运动场上的百米冲刺的速度。 当然她并没有忘记抱着她的宝贝化妆箱。 幸好身后并没有人追来,她一口气跑进林子深处,沿着记忆中的路,一口气跑出了林子,她才停下喘口气。 要她命的人终于暂时不存在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她不知道,反正到了这狗屁世界,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黄昏的夕光染红蔷薇花的时候,姜娘带着她走进了勾泽院。 园里百花已开尽,落尽秋意万里晴。 远远的看到一角月亮门,门外是青砖漫地,门内是一片灿然盛开,已然盛满落意的花海。 近处迂回转折的长廊,在视线深处,盘旋如蛇,露出后面繁花盛开的绿野。有远处的风从院外树林里吹过来。 这真是她来到这里,看到的最美的一个地方。 陌然如此这般想着,还不等前面突然站住的姜娘转身说些什么。 回廊左手边,已经转出几个人来,为首的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圆月,眼如水杏,初见雅淡,只是那低眉抬眼,斜飘儿一眼,让陌然不觉哑然失笑。在擎天日化公司里,这样儿的人她见的多了,表面儿装的温柔典雅相,骨子里却是个个会吃人的。 “还是姜娘,办事让人省心。这会子人倒是送来了。” 微微一笑,唇线一抿,不露齿儿,抬眼扫了站立一边的姜娘, “比不得我娘跟前的奴才们,倒都是一个一个懒怠惯了的。这些个,早晚你们也都要学了去,才不至于让人笑话咱院子里是没有家教的。” “哟,这大晚上的,我还以为是奴才们偷懒没点灯呢?这廊口道不好,若失足摔伤了大小姐,怕是老爷不说这奴才们懒,倒是会说我管家不严呢。这大日子也没几天了,你说是不是呢?棠姜小姐?” “孩儿不孝,劳二娘费心了。孩儿告退。” 敛眉低眼,陌然在心里讽笑一下,纵是春秋战国,女人们也是这般斗心眼儿的活着的,看来几千年过去了,在这方面,倒还是需进一步进化的啊。 看那大小姐棠姜躬身离开,走过一片玉兰花时,挺直的脊背,勾泽冷笑一声,和她斗,嫩着呢! 乱花丛中有佳人,微微一笑很倾城。 陌然才想到这句,佳人唇边的笑突然冷冻了,就像没开完的花,突然被霜打落了, “伸手!” 伸手,陌然还没弄明白这句话是对她说的,姜娘已经拉起她手,举到这个突然出现的三十多岁年纪,风华正茂的冷艳妇人面前。 手,一只青紫,被踩的没好 一只纤细枯瘦。 14、半老徐娘好凶狠 “真可惜了这双手,不知给姐姐做了多少好衣裳。” “夫人说笑了,这当奴才的当然要尽心服侍主子。今小陌子进了夫人的院子,夫人但管调教便是。也好不让她再存以前那样的错念头儿。” “怪不得人都说姜娘一张嘴,原真是这般会说话的。” 勾泽夫人转身往门里走去, “乱棒打死!” “是,夫人。” 跟在棠姜小姐身后,走到月亮门边的秀听到这句话,脸上浮出得意的笑。 逃,臭丫头,你逃得了吗? 乱棒打死,陌然头皮一麻,死她倒不怕,反正人早晚都有一死,可是这种死法,这女人也太残忍了吧。当然也该她倒霉吗?来时的路上,姜娘就交代她要注意了,老爷昨儿个新纳了一房夫人。勾泽夫人心里不痛快。到时见了夫人,要有眼力头,不管怎得,先保了命再说。如今一看,这是拿她出气呢。 “人总抵不过日子,小的死了倒不可惜,只可惜了夫人的恩义便也快到头了吧。” “臭丫头,你说什么,死到临头了,居然忘了自个儿是什么东西。” 勾泽夫人身边青衣嬷嬷上前,一巴掌打在陌然脸上。 眉,上挑的细长的眉。 单凤眼射出恼怒的光。 看着这张突然伸到自个儿面前的脸,陌然突然笑了,她押对了宝。 “奴婢可以帮夫人。” 陌然的手被秀抓着了。她用目光示意姜娘打开她掉在地上的化妆箱。 化妆箱上层的似曾相识的瓶瓶罐罐吸引了勾泽的眼神。 看人眼色,这一向是身为陌家养女的陌然最擅长的。 “夫人,这箱子和秀姐姐孝敬大夫人的那个箱子,是奴婢先前儿给一个北国显贵刺绣,贵人赏于奴婢的。奴婢万不该脸皮儿薄,没好意思推请求。奴婢更不该瞒着夫人私了这些东西。万请夫人恕罪,奴婢一定会用这些东西,用那贵人教的法子,尽心服侍夫人,愿夫人永远美丽安康。”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古今天下的女人都是一样的,都爱听人说自己个美字。 勾泽夫人可不是傻子,她当然知道这丫头是没罪的。可这丫头既一个出气筒,又能杀杀大夫人的威风,何乐而不为呢。 微笑,一朵花瞬间绽放在勾泽的唇边。 “带她进房。” 勾泽夫人扶着一大丫鬟的手,扭着腰身,向前走了。 青衣嬷嬷不动声色的一挥手,仍然让家丁押着陌然进屋。 “小陌子!” 姜娘担忧的叫了一声。 陌然回头,对姜娘一笑,毕竟她在自己来到这个世界里,唯一一个对她如母亲一般的人了。 “上茶!” 望着端坐上方的勾泽夫人,陌然弄不明白这是哪一套了。 这主子看来不如先前想像的那般凶狠啊。不但免了她罪,还请她喝茶。 一绿衣丫鬟轻步走来,红木盘,青花盏,碧绿茶。 这待遇真上来了哈! 走了这些个路,倒是也真渴了,陌然也就没再客气,接过仰脖,一口气喝干了。 青花盏放到红木托盘上,陌然看到青衣嬷嬷一张意味深长的笑脸。突然一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难道这茶里? 可惜已经晚了,热,火烧一般的感觉,从喉咙一直延伸到小腹。 “你到底给——” 我喝了什么?后面这几个字突然消失了。 陌然大睁着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上面笑的灿烂如花的勾泽夫人,和站在一边皮笑肉不笑的青衣嬷嬷。 她们居然暗算她,到底给她喝了什么,让她突然失去了声音。 难道是她太过自信,根本没有捉摸对这恶毒女人的心思。 “唉,这人啊,先前儿不管怎么新鲜。经岁月这一浸啊,脸啊,心啊,都会生出难看的纹路来,黑斑啊。” 陌然不明白,这恶毒女人,都给她下毒了,还给她说这些话,是什么用心? “撕!” 撕,撕什么? 陌然还没听明白勾泽夫人突然下的这道命令,青衣嬷嬷一挥手,按着陌然胳膊的两个男家丁和旁边突然围过来的几个丫鬟, 几双手一阵动作,饶是陌然拼命挣扎, 破旧的麻衣还是落到了地上,白皙的肌肤,胸前一点鲜红的樱桃,半开未绽的花蕾…… 第一次,陌然还是第一次在白日天光下,看到自己这副身体的真实样子。 想来这小陌子做为一名绣奴,那是整日儿呆在屋子里绣架前的,除了裸露在外的胳膊,小腿,脚丫子,脸黄瘦些,粗黑些,衣裳摭住的地方,居然如此白皙可人。 尤其是那高挑脖子下,此时因激动,不停耸动的两个玲珑美人肩,居然有着一种不动声色的风情。 勾泽夫人眉毛禁不住上挑了一下,真看不出来,这脸生恶心疤痕的丑丫头,还藏着这样一副诱人的好身子。这丫头此时身量尚小,假以时日,一定会是一朵勾魂花。 幸好这样的丫头落到了她的手里,若不如此,等得两年,被大夫人发现了,拢在身边,还不引着老爷往那边院子里去。 就说这刚进的新夫人吧,不就是大夫人那恶毒女人使的计吗?先用一个娇美的丫鬟勾了老爷的魂去,再哄得老爷纳了那小贱人进门子,夫人,我呸,下贱东西! 当然最好这丫头能像她所说的那样,用那些瓶瓶罐罐让她恢复双十风华。 这些人也太野蛮了。陌然的小脸都气红了,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里,最动气的一刻了,虽说她并不是这身子真正的主子,可是此时此刻这真实的感觉,可是她的啊。 这屋子里不但有丫鬟,还有两个男家丁啊,她们居然剥了她上衣,剥的理直气壮,就像剥一棵葱那样家常,岂有此理,太过份了。 气恼羞怒之下,陌然反而忘了那杯茶的事。 “小陌子,听好了。从今儿起,你,每天辰时按时到我房里来。用这箱里物什涂抹全身。我只给你二十天时间,如果到那时,你还不能全身变成一种颜色,你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了,那就是死!” 勾泽的手,指向的正是她的胸前,陌然当然听的明白,她的意思,不就是不相信她这些东西吗?要让她拿着这些东西用自个儿作实验呢。” 真是心计如丝网的恶毒妇人啊! 消斑,去皱,美白! 这些对她擎天日化化妆部经理,王牌化妆师来说,真是小事一件了。 用箱子里的特制面膜膏,一下子就能白的绝对让你满意。 当然,此时,她绝不可能再对这恶毒女人说什么,她已经哑了。 看着陌然大睁的眼,勾泽笑了, “放心了,你喝的只是让你暂时失声的药茶罢了,你要知道,二十天后,老爷的寿宴上,本夫人想要的,绝对是一个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惊喜。可在这之前,你能做的,就是当个哑巴!” 恶毒,真是恶毒!果真天下最毒妇人心啊! 陌然从勾泽院,回到她和桑所住的草院,一路上把那恶毒女人的祖宗十八代都骂过几百遍了。 可相比起她的反应,桑和姜娘的反应简直让她大跌眼镜,她们居然是欣喜的。 就像姜娘所说的,小陌子有上天有庇佑,总算捡得一条命去。 对于她的哑,她们好像没有谁在意这个。 也许在她们看来,这当奴隶的,这嘴除了吃饭,是并不需要再干些别的什么的。话多了,有时反而送了命去。 于是,从那一刻,她的噩梦就开始了,二十天如一日,她的生活变成了无声电影。 而她的皮肤,却在她勾泽夫人严格的监视下,一点点的打理成了一种颜色,那就是白皙。 15、卑微奴儿 其实在第十天的时候,勾泽夫人已经信服了她的手艺,开始让她给她做脸了。夫人看她的脸色,也一天比一天好看了。可是,秀看她的脸色,却一天比一天难看了。 明天,也就是明天,老爷的寿宴,勾泽夫人的成功还是失败,就决定了她是生还是死。 陌然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桑。 唉,这么些日子。 她终是找了今天傍晚这个机会,钻出那个洞子,想去林中的小屋看看,毕竟她走的时候,那两个男人还在。想来二十多天过去了,他们也早该离开了。她想着去收拾一下屋子,顺便在林子里采些草药,拿回去做药草面膜。 虽然化妆箱里化妆品不少,大皮箱里也有一些。可是这些东西都是不禁用的,不知哪一天,就会用完了。她以后还要用这些东西,在这个世界里混日子呢?哪里敢这般浪费。所以这二十多天,她想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拼命想她在化妆部,看过的那些个配方单子,然后跑到林子里来,看能不能找到她需要的东西。 哇,这是什么? 千纤草啊,还有这个,这不是矢车菊吗? 这些可都是天然养颜圣品啊。 千纤草加丝瓜水可以美白。 矢车菊非常温和,适合用来敷眼,可以对付细纹和黑眼圈,补水效果也极好。 这些个,全是勾泽夫人目前最需要的。 还没到屋前,陌然就在林子里发现了众多她需要的药草,这些可真都是好东西啊,在这样的时代,绝对纯天然,一定效果极佳的,这时候,陌然真的很感谢自己当了三年的部门经理,在电脑里她看到太多这些配方,和药草的图片了。不想记住都难啊。再说研发部不管新研制出哪种美容品,都会先弄到她这个部门,小范围,有选择的适用的。所以她才对这些东西的制作和反应,如数家珍啊。 采的不少,收获很大。陌然太高兴了,当然采药草这活,本不是她这样人能干的,采好了,她才发现,她全身都又汗又脏。 夕光落山,月挂深林,这时候,想来这林子也不会有人来,她这才放心到潭水边洗了个澡。 真是好久都没有这般痛快的洗澡了,再加上潭边的榕树花落如英,她更是高兴,就洗的彻底了点,忘形了点,全然没有想到,这林子里居然还会有人在,而且还正好是那个可怕的恶魔男人。 陌然坐在床边,失神的捧着脸宠发了会子呆。 那男人认出她来了吗? 那男人为什么还会在那里? 那男人应该好了吧! 突然陌然的脸红了,那男人,他该是把该看的,不该看的,全看完了吧! 这是什么? 陌然伸出手,摸到的是一片烫热。 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 她是谁,她不是这个十四岁的傻奴隶,她是二十九岁的化妆部经理陌然,她已经发誓,再也不会为任何人心动,可,现在,怎么可能? 居然为了那个冷眼的男人,居然为了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不,是愤怒,绝对是愤怒,愤怒那家伙居然把她全身都给看光了。 翻出镜子,这是勾泽夫人还给她的皮箱里的一片小镜子,她清楚的看到了她艳红的脸,还有,哦,那一块浅浅的疤痕。 这二十多天,除了完成勾泽夫交代的活计外,她还细心的处理了她脸上的伤口。 原来这些看起来可怕的伤口,其实问题远没有想像的大。 只是这个时代,没有消炎的药品,就是有,草药见效也比较慢,更何况她一个奴隶,哪有找医师用药的资格,所以才拖成这个可怕的样子。 她细心处理了这些天,所有的伤口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有两个当时烫的较重一点的豆大的包,如今还留下淡淡的两个圆形儿的浅白的印痕。不近看,还真看不出来。 那个男人一定认不出她来。 他只在那天夜里看到过她的脸,夜那样黑,她脸上伤痕那样重,脸上、手上、腿上,都是黑泥和粗黄的肤色,他一定认不出自己就是带他回小屋的人。 那个男人,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那个男人,他绝对不是一般人.陌然想到那个男人的眼光,那样的透过树叶穿过来,好象要吃了她似的.想到这里,陌然不禁打了个寒颤.在这个吃人的世界里,她可只是一个卑微的女奴啊.他就是要了她,就是杀了她,也是没有人会说什么的.她想她今天真的是捡了一条命回来啊. 她又想到潭边的那个男人的眼睛.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直觉告诉她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是吗?她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光滑如玉的脸,她叹了一口气.就着窗外淡淡的月光,打开墙边的一口箱子,摊开一个包裹,开始在她的右脸上涂抹,一会儿,一片恐怖的难看至极的疤痕出现在光滑的右脸上. 这些日子,自从她的脸,一天比一天好之时,她就常想起桑被姜公子叶用强的那一夜,美丽的容颜,在于别人也许是美梦。而在于一个卑微的奴隶,那应该是另一种噩梦的开始。 这些日子,陌然看到的,和听到的,无不告诉她,在这个乱世里,奴隶的命运是何其悲惨, 他们做的像牛,吃的像猪,住的是草搭土泥的小屋.草搭的小屋随时都有在风雨中倒塌的危险. 不过他们好象也不在意这个,当奴隶的更重要的是想他们怎么样能吃饱饭,怎么样不挨打.还有不要被主人随便的卖掉,那样他们就会永远的和他们的亲人们分开了.更悲惨的是他们还要担心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主人用来祭祀或者杀殉. 而女奴比男奴的命运更悲惨。 就像她们这些姜府的奴隶, 老爷叫她们做什么,她们就得做什么.别说叫她们侍寝,就是要了她们的命,也实在算不了什么. 稍有姿色的,就被主人收了做了床奴,要不就在哪次宴会上,被主人送了人;长相不济的就随便被扔进了奴园,沦为了众男奴的共有物,生下孩子来,仍是奴隶,一代代永远走不出的悲剧命运.就是侥幸成了床奴的,也并不意味着能一步踏出苦海.失宠自不必说,就是受宠的也免不了被主人的众多姬妾折磨致死.一个奴隶死了也就死了,甚至不如一头牲畜. 她不想在这个世界没有尊严的死去。 她只想在这个世界里像个人一样的活着 她要活下去,首先就要保护自己。 所以她才想了这种法子,以她的化妆手法,把人画美已是容易,把人画丑,岂不更加容易。 在这里,她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她的这门手艺了,她要用它活下去,并且保护自己。 是的,保护自己.陌然幽幽的叹了口气.她睡到了床上,睡吧,别想那么多了,那个男人,忘了他吧.也许睡一觉,什么都没有了. 夜雨无声,敲碎一帘幽梦 所有的生物都在沉睡,全世界一片死寂,木床之上,小小的身子扭动着,犹如沉在一个永远醒来过来的梦魇里。 淡红的微光,精硕的男体,赤如婴儿,毫发毕现…… 血腥的红,冷鸷狂邪的暗红眸子,白色长袍,朵朵繁杂的花 黑色的发,黑色的夜,黑色浓的像随时都能流淌的河, 花朵,暗红色的,血腥色的,泛着金属光泽的,一小朵,一小朵,密的让人窒息,开满整个地面,一直伸展向远方 “纵得了天下,恩泽了万民,那又如何,你依然负了我!” 悲伤的暗沉的声音,丝丝如针,纷乱乱如一团麻线,一根,又一根,慢慢的缠绕住了她的身体,她全身僵硬,感觉到一种冰冷的,喘不气的绝望,一种深深的浓浓的化不开的悲伤。 啊! 陌然一下子惊醒,坐了起来,捂着冷汗直冒的额头, 她又做梦了,又做那个梦了。可是,这梦真是奇怪啊,这么多年,来到这异世,她的梦居然有了新的突破,就像一个连续剧一样,居然有了继续,她清楚的记得,她听到了那个声音 不再是她梦中那个叫着不要走的柔细悲凄的变了腔调的女声。 而是一个从没听到过的男声。 纵得了天下,恩泽了万民,那又如何,你依然负了我。 那男人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谁得了天下,那不是做了王的意思吗?谁又负了谁?难道一个女人做了王,负了一个男人吗? 以她有限的历史知识,根本没有印象春秋战国时代有过女王的记录。 那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想的头都疼了,还是没有出路,陌然倒在床上,闭着眼睛,还是睡吧,可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16、谁在陨落 一声轻响,那不是风吹树叶的声音,那是门被推开的声音。第一个响声传到陌然的耳朵里,她就惊了一下,说起来,这个小屋的门真是让她恨到了极点。太折磨人的神经了,可是有什么法子,别说这连狗也挡不住的破木门,就是这屋子也东倒西歪,像个随时都会断气的。陌然为门的事,对桑提过。可桑的回答却是这小屋是姜府里奴隶住的最好的一个间房,她还能说什么。 一个人走进来,一直走到她们的床边,虽然没有点灯,陌然还是认出了这个突然闯进来的人,她有点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人.是公子叶,一身酒气 .他扑上来,陌然惊叫一声,掉下床去. 谁知道公子叶根本就没理她,骂一声 “丑八怪,”伸脚把她踹到墙角里. 公子叶扑到床上,搂住了惊醒过来抖做一团的桑.不管不顾的拿一张臭嘴在桑脸上乱咬乱亲.吓的桑哭着叫公子饶命. 公子叶似乎很高兴,看到桑惊恐的表情.哈哈笑着,扯下了桑身上的薄旧的被子,一双大手在桑身上乱摸,他捉弄着桑,看她发抖的样子,看她哭泣的样子.他快活的不得了. 他的嘴里还骂着他的夫人莫姬的名字,一边邪恶的拧着身下的桑.陌然知道,一定是少夫人又惹了公子.府里的人都知道少夫人和公子不和. 少夫人出身大家士族,而庶出的公子叶,再加上生母亲又是奴隶,少夫人自嫁过门,就看不上血统低贱的夫君。公子从少夫人那儿从来都没讨过一点好,每当公子从少夫人那儿受了气,府里就会有一个女奴倒霉了. 看来今天桑的运气真的是不好. 陌然看不下去了,她想起来走出去.她不走,又能怎么办呢?她的出手相帮,不但帮不了桑,还会连累桑,那样的傻事,她做过一次已经够了,不会再做第二次的。 可显然公子叶不高兴她这个想法.大叫一声, "站住,你这个丑八怪." 他居然放开了桑,走到她这边来,踢了踢她裸露在麻裙外的一双又黑又长满红豆的腿(化妆的), “不许走,今天我开恩,让你看场好戏,你这个丑八怪,连个男人要都没有.要不,哪天,看我高兴,也赏你一个男人.” 陌然气的浑身发抖,咬牙站在那里,看着公子叶一步,一步的走向桑。 桑吓的脸都白了,连一句求饶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公子叶邪气的笑着,粗鲁的扯下桑的外衣。 桑流着泪,看着愤怒的陌然,两个人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这样肆意的任公子叶蹂躏.她们也不敢说话. 因为公子叶说了,要是桑再喊一声,明天,他就把桑送到奴园去做奴妓,沦为众男奴的奴妓,这是世界上最残忍的惩罚. 陌然和桑知道,她们要想还做个绣奴,安安静静的呆在这里,她们必须听公子叶的.绣奴虽然也逃不了,随时被主人蹂躏的命运. 可比起别的,这已经是奴隶最好的归宿了.运气好的话可以做一辈子,一直到做不动了,到死,也能活个人的样子. 陌然不能忘记公子叶临走时候,那幅得意的神情,陌然也忘不了,那一夜,她替桑穿衣服的时候,看到的桑的身体. 这只是悲剧的开始,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桑还会?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也会?她还记得公子叶那天晚上说的话:“你这个丑八怪,连个男人要都没有.要不,哪天,看公子我高兴,也赏你一个男人.” 陌然的心里冷极了.她看着桑的样子。 比起上一次,这一次,桑平静多了,她似乎也已经接受了这个命运. 可陌然,坐在床上,抱着肩膀,整颗心都跌到了低谷。 怎么办? 纵使明天的宴会,她能让勾泽夫人一艳惊人,留下一条命来,可是,她奴隶卑微的身份,在这个世界里,永远也改不了。 化妆手艺能使勾泽暂时保全她的性命,可是,却不可能保住少爷的侵害。 陌然明白,如果公子叶真的让人破了她的身子,勾泽夫人是不会管这档子闲事的。一个女奴,破不破身,管手什么事呢? 怎么办? 靠匡吗? 姜娘和桑不都说匡是个平民吗,如果嫁了匡,真的就可以摆脱奴隶的身份,成为一个拥有人身自由的平民吗? 还有九天就到她们说的圆房的日子了。 可是匡现在连姜府都进不来了,又怎么能带他离开姜府呢? 就是那个二爷真的很喜欢匡,愿意出头帮他,可,等到他们来,她不知被多少男人糟蹋过了。 怎么办? 总不能坐以待毙,这不是她陌然的个性。 自救不行,只能靠他救,谁,还有谁,在这个世界里,可以救她呢? 恶魔男人! 他一看就是个贵族,如果他肯救她,不,陌然猛的摇头,她都乱想到哪儿去了。 那个恶魔男人,他杀人还行,要救人,尤其是救她,她可真敢想啊。不杀掉她就不错了。 巍峨宫城,红墙黄瓦,楚国都城郢全笼在一层朦胧的月光中。 楚国宫驿东临苑后院,魅影披衣起来,黑长的头发披到地上,他赤着脚,只着一件白色綉衣,披着那件大红的毛氅 他悄无声息的赤脚走在纯白的地毯上,一直走到窗前,那里的墙壁上挂着一把通体翠绿的玉笛。 他的手伸出去,雪白的墙壁,雪白的手,玉笛握在手里,有一种别样的寒意。 没有停留,他握着玉笛,走出了寝室,走向后园的那条长长的幽暗的长廊,那长廊的尽头,通向一片凤凰木林。 今夜有风轻凉,无雨,只有露水轻扬。 雕花的窗,红晕的灯,他就站在那里,站成了廊前的一根柱。 窗外是冰冷的夜 窗内是火热的需索。 “哦!” 女子大声的呻吟着,尽情的享受着这样的疯狂。 男人疯了,他的眼里只有女人,一个犹如鲜美樱桃的,多汁的女人,他要吃了她,他要…… 渐渐的,女人似乎在一波,又一波的欢爱中,失去了最后的理智,她尖声的叫着,叫的畅快淋漓,就在男人,在她身上做新一轮的冲刺的时候,她的灵魂离开了肉体,站在空中,看着下面两个疯狂中的男女。 那乱发披张,红着眼睛,明显已经进入疯狂状况,不知疲倦的男人,那根本不再是一个高贵的公子。他是一个疯子,一个地地道道的疯子。 那个在男人身下,颠狂,尖叫的女人,哪里是一个端庄的夫人,她是一个魔鬼。一个可怕的魔鬼。 一只手,雪白的手,保养很好的,玉石般的手,举起了一把玲珑的匕首。那匕首闪过一道寒光,血,无声的涌出来,血花没有开在男人的胸前,却开在了手拿匕首的女人丰腴的胸前。绘出一朵绝美的花。 咚! 屋顶上滚下一个黑色的人影,黑衣如墨,被硬生生绣上了三朵白生生的雪莲花。 当雪莲花变的艳红如桃,黑衣几个起跳,消失在夜的深处。 “拉出去!” 床上的男人拂开死去的女人,狂乱的殷红的眸,清明冰冷如一座永远不会消融的冰山,刚才的一切,仿佛只是一个梦。 灯点亮起来,窗外的男人,望着窗内的男人。 如果有一天,他也会死去,如果有一天,他必须要死去。他是否也希望能像那个女人一样,是死在他的怀里,而不是冰冷的地上。 “公子,魅影如您吩咐,让那人带伤逃了。只是属下实在没有查到,刺客居然会是凌霜夫人。请公子降罪!” 漠北躬身。 薄利的唇,玩味深意的一个笑,公子小白望了一眼窗外。 他们既然要来让他死,那么,也应该早些想到,死的也许会是自己。左庶长大人新送他的贺礼凌霜夫人,会是刺客,比起这些年,他们所经历的,实在不算什么大事,知道活人变成死人便是,又何必问什么人,为何来刺杀他呢?这世上想要他命的人多了,可惜他还没死,他们都已经成了死人。他不信人,又岂能因轻信人而被杀之呢?不是他冷,而是那些指使的人傻。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什么人是可信的。 生命如花,开的绚烂,落得凄然。 这一夜,注定要有许多人的生命磒落。 17、谁是谁的劫难 杜鹃啼血,叫断南国风物;红尘巷陌,迷了多少归路。 玉白的双足,踩在一片凤凰木花的落红里,白衣如仙,在风中,红艳的大氅顾自拖在身后,无风,却有凤凰花的残片落下, 仰头,双目晶莹的悲伤,凤凰花落了,不该落的凤凰花落了,如雪中的梅,落的如此惊心。 玉笛横上了妖艳的脸,双眸缓缓闭上,落花在空中的窃窃私语,伴随着清越的,悠然的笛声,飘散在这一方天地间。 无雨,只有笛声入清梦。 漠南睁开了双眸,在朦胧的烛光中,一室的清香,窗前的花瓶里,插着一束盛开的正热闹的白花,白花束中,是几朵稀疏的红,那是一枝已过了盛期的凤凰花,落了,几瓣在桌上,像一双双哀怨的眼睛。 不是风,不是落花轻舞,是笛声,今夜无人入睡,何处笛声挠人。 刚指挥手下处理了尸体的漠北,回到东临苑的正殿,看到公子小白的寑室一片黑暗,心知主子又睡下了,就像刚才从不曾有过那血腥的一幕。 他转身才走到东临苑偏殿,门一开,一绿衣少女披着绿大氅正走出来。 妹妹漠南,深更半夜,她到哪里去? 夜风吹落片片凤凰花,火红犹如一场不醒的迷梦。 远远的笛声飘来, 那笛声如泣如诉,就像悲伤失恋的少女。 一时又如情人私语。 漠北皱了一下眉头。 魅影的笛声,他上前一步,嘴张大了,没有发出声音。手伸出去了,又无力的放下了。 天下痴人,饶是如此,他已说多遍,再说又何意? 门外有一种寒气扑面。 漠南不禁拉紧了大氅的系带。 地上无雨,却有露,露湿了天,湿了地,湿了落红,粘在漠南的软缎绣花鞋上…… 笛声近了,漠南在一株落尽了红花,繁茂一树绿叶的凤凰花木后站住了。 前方一株凤凰木下,站着一个人,笛声正从那里发出。 凤凰木干枯的树干上,在黑夜里看起来,有一种别样的苍老的感觉。上面绿荫摭庇,绿中有花,有花,是正在静静掉落的花。 无风的夜晚,花在露水的轻击下,悠然的飘落,红色的大氅,雪白的长衫,披散的黑浓的长发,一直随着落花飘向了大地…… 漠南如自己所想的那样,看到,那落花,黑发缭绕的一双脚,居然是一双雪白的没有穿鞋子的光脚。 在夜色下,显出一种妖冶的惊骇。 凤凰木下的人没有转身,那背影让漠南一阵心痛,果然是他。 影! 人生只如初见,最初的惊艳,便是这一生的牵绊。 她怜他,爱他,守他,多年如一日。 可他? 今夜又是他第多少次的心痛? 漠南伸手,如果可以,她只想走过去,抚平那眉尖抹不去的深愁。 手伸出去了,又落下去了。 落红深处,那越来越近的人,公子!他不是该在他的寝室吗,怎会出现在这里,还在这样的时刻? “回吧!” 平静无波的声音,让魅影的身子一颤。 “是!” 妖媚的声音里面有一种缠绵与落寞。 “如果你愿意,我说过你可以离开。” 凤凰木下的人抬起头来,披散的长发,摭住了他半边如凤凰花般娇艳的脸,如星的眸子,在这样的暗夜里,是一簇燃烧的灯。 “你在这里,我又能走到哪里去呢?” 叹息中也有一种难言的妖媚。 魅影手握玉笛,缓缓走来,玉白的脚,辗过万千落红,站到了公子小白面前。 修长冷白的手,拈着一株露水晶莹的凤凰花,花残了,落了,横在魅影细嫩的唇前。 “你看凤凰花都落了,这就是它的命运。” 凄然的眸,惨然的笑,公子小白伸手,粗硬的手指抚上魅影左耳下冰冷的脸,花落了,魅影全身微微的颤抖。那熟悉的手,流转过他的脸,抚过了他的唇,就在他以为那只手会停留在他的唇上的时候,手落在了他的鼻翼,一股血腥的味道弥漫开来。 公子小白慢慢收回那只手,食指和姆指一碾,碾碎了那团已经半凝固状的血滴。然后执起魅影的手,慢慢的涂抹在了他的手心。 “你不应该只属于这种味道!若——水” 无风,红色的大氅不停的轻颤,抖落了一地落红,托起玉笛,优扬的笛声在夜色里如水般的流淌,诉说着谁无尽的心事。 “恨我吧,然后离开!” 我怎会恨你,小白。 魅影的话落在了空中,对面的公子小白已经离去,只有一个宽厚坚硬的背影,在魅影的眼里慢慢淡了…… 我怎能离开,小白 你可知道,人生初见的第一眼,血海之中你向我伸出手的那一瞬间,我就早已决定,你来或不来,我都会站在这里等你。 泪缓缓滑落,漠南无力的依在了一棵歪斜的凤凰木上,一任落花飘零,夜风浸骨。 影,为何你的眼里只能看到那一个人。 影,你只知道你是公子的若水 影,你可知道你也是我心里要等待一生的那个人? 心痛是什么感觉,风过花落,漠南觉得那不是花落,那是她一片片凋零的心。 漠南流着泪走回了小楼,耳边依然回荡着魅影的笛声…… 若水,小白他终究还是叫出了这个名字,只因他需要魅影,他就成了魅影。可是,他终究还是他的若水, 魅影的笑像水一样流过,有着别一样的冰寒, 久久的,魅影坐在那里,没有动,只有冰冷夜露落了下来,落在纷垂的发里…… 雪白的丝衣,一直拖着,铺在一片猩红的大氅上,象红色的血海里,一片雪白的女子胴体。是的,魅影静静坐在那里,也会给人一种无尽的淫意之想。 一双纤长细瘦的手,握着翠绿的玉笛,无力的放在雪白的丝衣上,黑色的如瀑的长发,一直披在身后,像一条黑色的河流,一直流下来,如果可以让魅影选择,他一定选择就这样流回过去,流回那个只属于他和小白的世界里…… “陌陌,快,公子传你。” 桑跑进小屋。 公子? 坐在木床前的陌然的脸白了。这恶魔一样的纨绔子弟,此时又传她做什么? 一大早,她就被带到勾泽院里给勾泽夫人化妆,再接着给勾泽夫人那五岁的小女儿化妆。幸好勾泽夫人房内的小公子年纪小,不然,不知要化到什么时候。 化好后,她就回到茅屋,等待参加老爷焘宴的勾泽夫人回来的结果。 成功便是生,失败便是死。 她的人生已经够乱,够悲惨的了,这个恶心公子不好好参加他老子的焘宴,好好表现,传她过去做什么? “快,快去。” 桑拉着陌然,小跑着来到西殿里。那里正有一群妙龄的女子,在换衣…… 这? 陌然吃惊的望着桑,这不是府里的舞奴吗? “快,你们两个,换上衣裳。快点,公子叫的急了。要是误了事,你们就等着到奴园去吧。” 那个马脸的一脸胭脂的舞奴总管,黑着脸扔给桑和陌然,两件薄如蝉翼的衣裳。 …… 乐起,舞动…… “媚之舞,献与贵客。” 乐声扬起,轻如流云,一会又点点成线,若断若续。而后,乐声高起,是激动人心的击打之乐。 乐声中,后台处,跳出三名雄健的男舞奴。他们裸胸露背,肌肉纠结。衣服被做成深色,犹如枯树老藤。男奴跳几步后,后台慢慢倒舞出三名红衣女奴。高耸的云鬓,粉白的脸儿,猩红的唇,媚邪的眼,一身的妖气。仿佛不是人间的女子,倒是林中的精怪。 “好,” 公子叶的目光里露出一抺快意。 “楚兄,如何?” 公子叶的目光落在身边的男子身上。那男子一身白衣,神情淡漠,看不出一点表情。 “跳,跳好了,本公子有赏!” 公子叶的声音兴奋的响起来。以他对公子楚的了解,他没表情就是不反对。这已经是很难得了。 乐声由高昂慢慢沉下来,舞台上的灯一盏盏灭了,最后,只有舞台两边的两盏红烛还在燃烧,红烛摇曳,泪流尽,舞台上的人影儿慢慢成双。红衣如花,男奴如树,花缠树,树缠花,好一副天下绝色艳舞“媚之舞”  琴声中,所有的人都混然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 乐声从丝丝如媚语轻昵,慢慢又变成了水流的声音。渐渐乐曲声变了。变的狂浪而激越。就像有千条蛇在舞一样。一丝丝的情丝如一张大网,慢慢缠向了云之深处。没有了人,人都不见了。在茫茫的云海中,没有了一个人。什么人也没有了。众人抬头,没有,还是没有,只有无穷无尽的云涌过来, 云团在不安的扭动,渐渐的发出一声声的闷闷的低吟,那雪山云海里涌动,搅起一阵又一阵的浅吟低唱…… 18、夜宴粉事 “夫人芳容不亚二八啊!” 坐在主席的寿星佬左庶长姜堰,一只老手伸进了坐在他西席的勾泽夫人的裙下…… “老爷,臣妾头疾发作,先告辞了。” “父亲,孩儿服侍母亲先行退下。” 棠姜端庄着脸儿,扶大夫人离开,转身的瞬间,回头,斜瞪了公子叶一眼,母亲聪明严谨一世,老了倒做了件糊涂事。偏选了这下贱奴隶所生的这个哥哥养在自己房内,全指着这哥哥给自己这房长点儿脸,看这会子,净做些没脸没皮的事儿。父亲也是老了,居然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任由这些低贱的舞奴跳如此下流舞蹈。 棠姜的目光从宾客席上流过,一黑一白两个身影,让她唇角含笑。 原本很是期待能在父亲寿宴上遇到名门公子的她,今天终是没有使她失望。 她终于见到了他,俊美如花闻名王都的相国公子楚。他此时一身白衣,一脸阳光,正坐在哥哥身边,微笑着,不动声色的风华。 还有另一个,那就是坐在右边锦榻上的公子小白。他是齐国来楚的质子,可齐国毕竟是东方大国,也堪良配。 只是,让该死的哥哥,打乱了她的如意算盘,如此下流舞蹈,她一个良家闺秀,再不离开,成何体统。 “大小姐!” 出厅门的时候,棠姜迎面遇到匆忙走进来的另一队舞奴。 棠姜看了一眼,低头躬身向她请安的桑,斜了一眼,看到桑身边站着的另一个舞奴时,她的唇鄙夷的上翘了一下。 天,烂脸的丑丫头,居然也敢来献丑,哼,真不知那勾泽夫人是精过火了,还是头坏掉了。真是院里没人了。 “你紧跟在我后面,只管跟着我的动作走就是。” 桑低着声音,对紧跟在她身后的陌然叮嘱着,陌陌连绣艺都忘了,这舞技岂能还会记得。可事出突然,她也来不及多做什么,只能这般行事了。算来她们这是今天上场的第三批舞奴了,想来客人也不甚在意了,只要不出差子就好。 陌然扯着衣裳,这衣裳质地可真不错,比那粗硬的麻衣漂亮多了,只是太过薄了点。除了胸前和腰间有白布内衬外,其余的都在若隐若现之中。在这个时代,也算太伤风化的衣裳了吧,可对于看惯了三点式的现代人来说,这真的太小菜了。 只是相比起桑所在的前队,陌然她们所在的后队最奇怪的地方是,每一个舞奴脸上都带了面纱,难道这些女子也如我一样脸上有什么缺陷? 舞动如轻风,柔摆如杨柳。这种场合,识趣的女眷们已经起身离去了,她们自有她们的去处,后花园里,为了自家的男人和子女,她们的战场在那里,在一片脂香花艳中拉开…… 随着另一队侍酒女奴的上场,宴会达到了最高潮。 喝的忘形的大人老爷们,已经有些失态了。 乐起处,美酒,笑声,好一派欢乐场景。 所有人都快乐着,唯有一个人,在这快乐里静默着。 “公子,” 秀扬着一张妖媚的脸,偎在公子小白的怀里,本来这样的场合,对于官家未嫁的小姐是个机会,对于府内所有的女奴们也是一个机会。 她们不管平日里是第几等级,在府里什么样的主子房里服侍着,今这日子,她们都有机会作为舞奴和侍酒走到人前,在这里,如果她们能抓住机会,勾得一个男人的心,就有希望被带出府,或做了那男人的贴身丫鬟,或成为姬妾,从此脱了奴籍。 秀开心着,她的运气真是不错,侍奉的男人如此俊美,那暧昧的眼神,那轻佻的动作,真不愧流氓公子的称号。 说到这流氓公子,王都里的女眷和丫鬟们没有不知的。 王都有二怪,一是相国公子楚,美艳冰冷,从不近女色,是一怪。 二是齐国公子小白,身为大国王室公子,却不喜谈论天下国势,只热衷于与女人腻在一起。无论士族贵女,还是妓家贱奴,只要他看上的,无一例外,早晚都会弄上手。可女人们偏都没有怪怨他的。所以他的府内云集着各国的美人。就这样,但凡有送的,他还照收不误,雨露均沾。被送外号流氓公子。 更甚者,被他看中者,不惜重金替女子赎身,却又不强求女子跟他回府。既然回府之后,何时要离开,他居然也给了盘缠笑脸送之。 为了这个,许多有心计的女子,也有借机靠近他,骗其中意,赎了自身,从此永脱妓籍和奴籍的。他知道了,也并不在意,依然故我。所以也有人称他为花中君子。 总而言之,这家伙似乎天生是为了女人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秀欢笑着,任公子小白把他盏里的酒,端到她的唇边,媚笑着饮了,整个人都瘫在了公子小白怀里。 顺势把一个媚眼儿送给站在公子小白身后的那个黑壮侍卫脸上。 不动声色的公子楚,老脸淫笑的左庶长姜堰,目光一一从这些人身上滑过,公子小白的目光突然定住了,阎罗扇? 月光白的绸衣,轻挽的柔黑长发,繁杂的刺绣,只是静坐,却坐出一室不动声色的风华。除了魅影,公子楚是他周游列国,见过的最美的男人。那是什么?白衣之上,黑发丛中,那扇子? 外形如此之像,还有那扇上的吊坠, “为何杀我?” “我不喜欢在我前面的那三个字!” 数月之前,月夜花下,翩然而至的白衣人,一把扇挡住了他的无心剑,练剑之地,如此隐秘,他是何人,如何得知,他还知道些什么? 在他前面的三个字,公子小白突然笑了,江湖传闻:无心剑,阎罗扇! 这家伙居然是阎罗扇,烟雨楼楼主,怪不得,天下之地,也只有烟雨楼能找到那个地方吧。 阎罗扇居然是公子楚?左庶长和烟雨楼也有牵连吗?死去的凌霜,是左庶长送他府内的,那么凌霜和烟雨楼会有关系吗?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看来想要他命的人,可真不少啊。 冷厉的眼神一闪而过,公子小白把手里的美酒又喂进怀里美人嘴里。此时已是一脸暧昧的笑。 真恶心,陌然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公子叶的目光,如粘稠恶心的液体,一道道,一层层的在她身上缠绕,顺着那恶心的目光,陌然心惊的发现,坏了,她只想着处理脸上的问题,怕引起麻烦,把脸上伤疤又处理成原样。可她忽略了另一件事,那就是这些日子,在勾泽夫人的监督下,她全身的皮肤已经发生了根本的变化。 十五岁的少女,正是鲜嫩时期,又加上这些日子,在勾泽夫人那里,她也吃的好。二十天,身上已经白皙透红,水嫩的符合她这个年龄了。 这一队队的舞奴,毕竟是卑贱的奴隶,不管姿色如何天生丽质,可由于艰苦的劳动,和粗劣的食物,皮肤都不大好。这样一来,蒙着面纱,一舞一动之间,手脚毕露的陌然一下子成了舞场中最引人注目的风景。尤其是栓在脚上的小银铃,随着那白皙的纤足一动,那可爱的十个小脚趾就跳动如一群扰人心动的小兔子。吸引了众多男人的目光,尤其是公子叶,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如果陌然知道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打死她,她也不会做那件事的。 这些天里,对于注重细节的她来说,她最受不了的,就是这双脚了,这双十五岁少女的脚,纤细柔软,可惜皮肤粗糙,指甲丑陋,这让化妆部经理的她如何能忍受。职业病发作,她不敢在脸上多作什么,就把所有精力都花在一双脚上了,化妆水保养,润肤霜涂抹,甚至把脚指甲的每一个细处都做了处理。还染上了肉色的指甲油。 19、我要你活着 “你,你们,过来给各位大人酌酒!” 一曲终了,香汗淋漓的舞奴正要退下。 公子叶手一挥,舞奴们立即化作一片莺声燕语,散到宾客席中。 “你跟在我身后,别离开!” 桑的话才落音, “你,过来!” 陌然的脚步一下子僵住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该死的公子叶,他居然招手叫她过去。 怎么办? 这一愣神的功夫,公子叶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该死的奴隶,没长耳朵吗?如果不是宾客都在,他一准教训这不懂规矩的奴才。可是,这小舞奴皮肤可真白,尤其是那双纤细的小脚,真是像猫儿一样真挠他的心。这个小舞奴他以前怎么没留意到呢? 可这会子他再心痒,也知道规矩,这最美好的当然应该献给最尊贵的客人。 陌然僵硬之时,公子叶已经走过来,轻佻的拉住了陌然的衣袖, “楚兄,让这贱婢给你递帕沽酒吧。” 楚?陌然隔着白纱,清晰的看到一张足以能与二十天前小屋里那个笛子一样绝美的容颜。 公子楚无语,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依然端着酒,悠然饮一口,而后放下,就像公子叶和面前的陌然并不存在一样。 一下子,全厅的人目光都盯往了这里,公子叶注意到了父亲姜堰的目光,明显的一种恼怒与警告,笨蛋,别给我丢脸了。 尾巴翘到天上的东西! 公子叶在心里恶骂一声,拍马拍错了,没想到拍到马屁股上了。脸上却依然堆笑。要不是看在他是相国公子的份上,他才懒的巴结他呢? “贱婢,既然不能讨公子欢喜,要你何用,来人,把她这双手给垛了。” 公子叶一脸潮红,还有一种难堪。 “公子,饶了陌陌吧,她是无心的,求公子开恩啊!” 桑上前一步,硊在了大厅里。陌陌已经哑了,她不为陌陌求情,谁为陌陌求情啊! 陌陌?公子叶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原来是那个丑丫头啊,这才想起,自己是曾让人叫她们过来。这一忙,倒又把那事忘了。 可恶的丑丫头,听说这些日子被二娘要了去,让母亲丢了好些脸。这会子,倒是趁了这机会,替母亲出了这口恶气,倒也给二娘使些晦气。再说没了这丫头在旁边杵着,他到桑房里还省了有人碍眼。 公子叶一脸坏笑, “拉下去,乱棒打死!” 一个字,一个字说的陌然心里一片冰冷。 这个可恶的公子叶,真是白披了张人皮,心可真毒。 两个家丁应声走过来,抓住了陌然的两肩。 “慢!” 公子叶不解的回头,身边站起来的是公子楚。 公子叶的目光在接触到公子楚冷冷的目光后,一下子没了后话。这事甚是怪异,从来与人多话的公子楚,冷血的公子楚,高傲的公子楚,居然出口为一个女奴求情,而且还是一个如此丑陋的女奴? 公子叶笑了,这个公子楚,他一定不知道这个丑奴儿的丑。 “拿下她的面纱!” 公子叶命令一下,就站在一边笑着看公子楚的脸,他真想知道,这张他认识了二十年的从没有表情的脸,在看到了面纱后的那张丑脸儿后,会是如何的表情? 公子叶失望了。 公子楚的脸上依然没有表情,似乎面纱的后面本来就该是这样一张脸似的。 “拉出去杀,不要在这里污了我的眼。” “多谢公——” 子字还没有说完,桑一下子呆住了。陌然更是气疯了,还以为这个帅哥好心,为她说情呢,没想到居然是要让公子叶把她拉出去杀,别污了他的眼,听听这是什么狗屁话。真是变态的男人。 “也——” 公子叶也一呆,没想到公子楚会说出这句话。不过,他继而笑了,这样才是真正的公子楚吗? 冷血无情,不近女色的公子楚,这才是他的真相。 酒,不动声色的泼洒了出来,公子小白愣了一下。 这是? 细弯的眉,小巧的鼻,樱红的唇,正对着他的这个侧面,是如此精致玲珑,好熟悉的一个侧面啊。这分明那夜月下他看到的那个仙女一样的人儿啊。 可是,此时烛光之下,一个丑陋的疤痕犹如一条恶心的虫子,一样趴在她的右边脸上。破坏了所有的美丽。 在这细致白嫩的皮肤下,更显触目惊心。 从那件掉落的衣服上,他就猜想她会是姜府的奴隶,可没想到,真的会在这里见到她。 “不要,求求你公子。求求你,老爷,求求你们,饶了陌陌吧!” 桑头磕在地上,一地鲜血。 真是晦气,看这不上流的东西,干的什么好事! 姜堰狠狠瞪了公子叶一眼,对他这个庶出的儿子,他从来也没看上眼过,真是卑贱的血液,净干些蠢事。 “拉出去,快,拉出去!” 公子叶一接触到父亲的目光,整个人都软了,不管他做什么事,总是会惹怒父亲,一想到这个,他浑身的冷汗就下来了。该死的臭丫头,他怎么一碰到她就倒霉呢?公子叶狠狠的瞪了一下陌然。 “哈哈——” 拉着陌然双肩,刚要走的家丁,突然停下脚步,所有宾客都惊讶的看向发出笑声的地方,笑的一脸阳光的,不是别人,正是一手揽着秀,一手端着美酒的公子小白。 “我说左庶长大人,今天可是个好日子。如何能让一个奴婢扫了大家的兴。既然楚兄不肯赏脸,那左庶长大人不妨送到我府里便是。正好凌霜夫人还缺个丫鬟。左庶长送去的人,凌霜夫人一定会欢喜的。” 凌霜?姜堰眼里闪过一丝阴狠的光,只是一闪而逝。而后就是一脸油腻腻的笑, 这个可恶的公子小白,早有细作汇报,凌霜已经死去了。此时他居然还敢在此时提到,难道他已经觉察出了什么。 姜堰的目光扫过公子楚,这个小动作看在公子小白眼里,果然如他所想,凌霜,姜堰都与公子楚有关。可公子楚为何要派人杀他呢?难道是为了? 公子小白眉头皱了起来。如果真是这样,他绝不会让他们得逞。 “哟,小白兄,你可真不愧是花中君子啊,连姜大人家的奴婢,你都要怜惜了去!” 哈哈哈,厅内一阵大笑。 “可惜,小白兄,这倒不是兄弟我小气。只是这奴才是小弟我的侍妾。如若送了去小白兄府上,那是兄弟我污了小白兄的清誉啊!” “哈哈,小白兄果然不是愧是流氓公子啊,连别人家的侍妾,你也要接了去。” 厅内人们又笑了起来。 侍妾? 公子小白不明白为什么这两个字,让他心里有一种特不舒服的感觉。 “既然是兄台的侍妾,那小弟自当不能抢人所美。只不过既然小弟惹了个笑话,叶兄这人情你还是要还的。” 众人的目光又都落在公子小白身上,这家伙真不愧是流氓公子,人家都已经明说了是侍妾,那是人家的家事,他还想怎的。 “我想请这位侍妾嫂子,饮了这一杯吧!” 秀望着推开她,毫不怜惜的公子小白,狠狠瞪了一眼站在那里发呆的陌然,这丫头真是上天专门派来折磨她的,怎么只要她在,自己就没有一次事是顺的呢? 恶魔男人! 看着越走越近的这一张熟悉至极的脸,眉,鼻,唇,还有那一脸的油滑的笑,每一个表情,都像极了一个人,黑咫浩! 恶魔男人,他这是干什么。难道是为了要还自己对他的救命之恩吗? 陌然还没有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公子小白的脸就已经近到一个不能再近的距离。 为什么? 清明如水的眸子,没有一丝谢意,却盛满了疑问。 一个邪魅的笑,一个再正经不过的低的不能再低的声音, “我要你活着。” 20、狼头恶魔 夜,黑黑的夜, 泥泞,永远走不出的泥泞, 雨,冰冷至极,铺天盖地的雨 冷鸷狂邪的眸,修长冷漠的背,白色长袍,血色花朵,窒息的梦魇里,那人越走越近, 痛,好痛,哪里痛,不知道,好像哪里都痛,由内而外的痛。 陌然挣扎着…… 终于层层迷雾消尽,陌然看到了一张没有温度的脸。 啊! 陌然惊叫着醒来…… 天啊,痛死我了,我痛啊,我的头。 陌然觉得从来没有这样的痛。而且从来没有过的热。 陌然拼命的摇着头。 就这样摇醒在一片黑暗里。恍惚间觉得一对陌生的东西,在她的身上游走。陌然猛的睁大眼睛,那居然是一双手,一双男人的手。黑暗里,只能看到一个男子高大的轮廓,天啊,陌然拼命的挣扎着,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而且自己双手后缚,正以一种奇怪的姿式仰天躺在一个丝滑的大床上。 “你是谁,这是哪里,放开我。” 她惊叫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踢打,拼命的踢打,用她唯一能动的双脚,像个垂死的狗一样扑腾着。 “如果你不想死的更快。” 一个冰冷的声音,和着壮硕身影散发出的危险气息,让陌然害怕的胃都紧缩起来。男人,一个赤裸的男人,她脸上被蒙着黑色的面巾,浓重的黑暗里,依稀只能看到男人模糊的轮廓。可那沉重的身体,那邪恶的,游移的手…… 惊恐让陌然头脑一片空白。 这是在哪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拼命的挣扎,混乱疼痛的头脑终于想起来了,一切倒霉事情的开始。 西边的太阳一点点被远远近近的林子吞掉,挎着篮子,走出林子,才走进一处荒芜的村落的陌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的马蹄之时,大人的惊呼,女人的哀嚎,孩子的哭叫…… 来了强盗吗? 陌然回头,只看到黄土飞扬处,马蹄声声,尘烟顿起。刀光剑影, 一个女人被掳上了马背,一个孩子倒在了马蹄之下…… 陌然一边慌乱的随着村民奔跑, 心慌,后悔。早知道她该听桑的话,不到林子里去的。 可是,她能不去吗? 经了三天前那一宴,勾泽夫人一举重获新宠,弄的老爷倒冷落了新夫人。 一时陌然成了勾泽院内的红人,连左庶长年过花甲的老母亲姜老夫人也惊动了,发了令,把这巧手的奴婢要了去。老夫人发话,谁敢不从。勾泽夫人虽说递了话,说这丑婢虽然是有点子小技,可是又丑又哑,实在有辱了上房体统,实不敢送去污了老祖宗法眼。可万不成想,老夫人却派人回话说,人老耳背,就喜个心静,得,这倒正对了家子了,勾泽夫人纵是万般不舍,也只得把陌然送了去。 送去前,又让陌然吃了一杯热茶。 陌然不傻,当然知道那杯茶有猫腻,可能不吃吧。 “小陌子,这事也怪不得本夫人心狠。实在是递了话说你哑了。我总不能送个能说的给老祖宗去吧。” 听听,这是什么话, 纵是想上去咬这人一口,陌然也只能陪着一张笑脸,自个儿把那杯茶给喝了。 就这样,她这个又丑又哑的小奴儿被送进了姜老夫人的顺德院。 新主子,新地方。 陌然纵是有天大的本事,一时也使不出来。 好在,姜老夫人考虑到,她哑了,生活多是不便,就把桑也拨到了身边,伙着陌然一起服侍老夫人。 有了什么事,玲珑的桑总能看懂陌的眼神,把陌所使的东西,一个不错的递过去。 三天过去了,倒也相安无事。 只因了晚饭后,老夫人的一句话,说明儿个是老姐妹几个的聚会,她这虚火上升,浮肿的眼袋可如何是好? 正在请个安回屋睡觉的勾泽夫人听了,笑着说,这有何难,只要小陌子手一动,这些烦心的事都没了。 勾泽夫人这般说了,陌然如果不做,倒像是在老夫人面前藏着掖着了。 可做这去眼袋倒不难,难在这老人的虚火上,陌然就想着,再加几味草药便好了。这才进了这林子。 原本桑说让她叫个人跟着,她不肯,觉得只这几步路,她这些日子倒也走熟了,没甚事的。 承不想才出了林子,就遇到这事。 两只脚怎么能跑过四只脚,身后的马蹄声心惊的响起,陌然还来不及回头,她已经被一双铁钳一样的大手掳上了马背。 奔跑,挣扎,终于在猛力的一击下,她晕了过去…… 天啊,天下没有比她更倒霉的人了吧,只不过进趟林子,就被强行劫掠。 这到底是什么人干的,劫掠她一个小小的女奴做什么? 她这么丑,应该不会入了哪个男人的法眼啊! 这是什么,那么黑,陌然感觉到脸上蒙着的布,天,这是强盗的老窝吗? 天啊,这该死的男人做什么? 他居然在拉她的双腿,坚硬抵住了她,不会吧,他真的要…… 不要,不要,放开我,放! 她嘶喊着,可惜一点声音也没有。 她挣扎着,可惜在这坚硬如石头一般的身体下,所有的挣扎,都是白费力气。 踢打,她只能踢打! 有一瞬间,陌然感觉到身上男人的迟疑。 咚! 窗外有什么东西落到地上,破碎的声音在这样的静夜里,十分触目惊心。 “如何这般不小心!还不快收拾下去!” 一个沙砾一般粗犷的声音响起。 哈哈哈! 一阵笑声透过木格窗,传了进来。 模糊的,有人说话的声音。 那是强盗们聚会的大厅吗? “卑贱的东西!” 啊,什么,啊,下一刻就是吓死人的尖叫声……(只是在陌然心中的尖叫,只有她能听的见的尖叫!) 那个看不清面目的男人,抓住了她的手腕,陌然拼命挣扎。 “记住,我是你的主子!” 卡,一个冰冷的东西套上了她的脚腕,陌然感觉到一种坚硬磨损着她纤细皮肤的痛楚。 男人大力的扭着她被缚的手腕,猛的把她翻了个身,力气太大,陌然身体前冲,头直直的撞上了坚硬的床头。 喀嚓! 一道闪电闪过,雷声轰响,窗外雨大起来。 闪电光照亮房间的一瞬间,陌然的脸正对着那个撞痛了她的青铜床柱,那上面居然是一个青铜铸造的儿仰天长啸的狼头像。那狰狞的面目吓的陌然全身瘫软。 下一刻,后面一个坚硬的东西,不可思议的强行进入了她的身体…… 这个男人,他居然从后面,他…… 陌然又羞又气,巨大的疼痛让她无法尖叫出来, 挺直,挺直,柔软的腰肢,绝望的扭动着,试图摆脱那无止境的让人绝望的疼痛。 纤细的小脚,弓直着脚背,无望的踢登着丝滑的被子,在柔软与柔软之间,那冰冷的坚硬,一下,一下的撞击着她纤柔的脚腕,痛,从头到脚;绝望从心底深处浮上来…… 在那最疼痛的一刻,陌然的牙齿,狠狠的咬进了那个坚硬的肩膀。 血腥的味道,弥漫在整个寝室内…… 柔软的唇,锋利的牙齿,犹如垂死挣扎的小兽,陌然一瞬间感觉到男人放缓的动作,可只是一瞬间, 嗖! 最遥远处的一盏灯灭了,整个房间陷入了绝对的黑暗,只有窗外的大雨哗哗的声音,和室内粗重的喘息,和绝望的挣扎…… 无休止的冲击,陌然最终在一片疼痛与羞辱的交织中,晕了过去…… 豆大的雨点砸击着巨大的玻璃窗,一个修长的影子,手里举杯,背对着窗户。 “公子纠已经被左庶长安排到临仙阁了,我见到了主上身边的齐公公,可没见到红儿。” 刚毅俊俏的脸宠,霸气飞扬的冷眉,幽深冰寒的双眸,端着酒杯的结实的肌肉,烛光下的这个只披着外裳,敞着胸的男人,此时浑身散发出的凛冽气息,可以冻住所有人的视线。 21、然夫人 没有语言,只是一个眼神,漠北看到突然从屏风后闪出来的魅影。 黑衣黑发,桃花晕的眼角,略带伤感的眼神,魅影的目光与公子小白的目光相撞了,只是一瞬间,魅影转身离去,轻的犹如一片风吹花落,只留一室淡然的雪莲花的清香。 “属下知错!” 公子小白的目光转向漠北的时候,漠北躬身,他知道刚才他差点露出了马脚。 三天前,齐国传来信息,说王上派人使楚,公子小白接到姐姐文姜信鸽传书,齐襄王诸儿会派齐公公前来。齐公公那可是鲁太后的人。也是当年有重大嫌疑出卖母妃的人。 姐姐信中说,她已派红儿随齐公公前来。 红儿是姐姐文姜身边的贴身宫女。 鲁太后,齐襄王诸儿的母后,齐王宫后宫的真正掌权者,血影杀手,公子小白一直认为,就是她派出的。那么可想而知,在齐王宫里的姐姐文姜又是挣扎在怎样的生死线上。 那么,红儿的到来,会揭开那天狙杀他的真相吗? 使用烈雷阵,想要了他命的,也会与齐国有关吗? 公子小白纵使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可也没有想到今天傍晚,齐国使臣一踏进他的东临院,意外还是发生了,公子纠,他的王弟,居然出现在他的面前,怎么齐国使臣不是齐公公吗。怎么?公子纠也来了。他居然没有接到线人的任何关于公子纠会到来的汇报,就连姐姐文姜也没有在信中提及这件事。 陪同齐国使者到来的是,楚国的左庶长姜堰。 更意外的是,公子纠还带来了一件礼物。 “一入楚地,便闻得王兄大名,王弟思谋这件礼物,王兄一定会喜欢的。” 面对咄咄逼人的公子纠,一脸阴笑不动声色的齐公公,还有老谋深算的左庶长,公子小白知道,他只能展现他流氓公子的风流,别的,他还能做什么。 齐王,公子纠,鲁太后,他们一直都不信他,一直防着他,从十岁开始,从流亡那一天开始,他和姐姐就一直活在他们的监视之下了,走遍列国,他依然走不出他们的手心。左庶长,原来他竟是齐国安插在楚国的细作。只不知他的主子,到底是公子纠,还是鲁太后,或许还是别的人。 既然他们给他出了一道难题,那么,他当然不能不接这一招。 当下,他让众宾客在厅内欢宴,饮罢酒后,他便嬉笑着,要侍从扶他回房,他要好好去享受他们送上的礼物去了。 漠北送他到房门口,在他的示意下,迅速消失在黑夜里,漠北的任务是前往公子纠等人下榻的地方,接应红儿。 他的任务当然是进房,去受用那个来历不明的美人。 一如前些时候一样,不管是谁送来的女人,对他来说,都只有一个用途,那就是一夜欢娱。如果这女人是刺客,那么这一夜不是他死,便是她亡,多年如一日,他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女人死在了他的床上。 如果这女人不是刺客,仅只是别人送来联络他的棋子,同样也只是一夜欢娱,欢娱过后,就会被送进后院。 在后院之中,他收集的那些各样的女人,自然会进行优胜劣汰,或生或死,又与他何干! 同以往任何一次一样,他都是不喜点灯的,刚一进室内,他就挥手弹灭了烛火,只留下最偏远的一盏,只照出外室一片朦胧的黑色。 室内淡淡的雪莲花的味道,他不看也知道,屏风后魅影就在那里。 不管这女人是谁,他所要关注的,不是她的脸,他也从不看这些女人的脸。他所关注的只是这些女人的身份。 更多的时候,他在这些女人身上发泄的时候,他脑海里浮现的是魅影的那张绝色倾城的脸。 这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可是,今晚这女人真的是不一样的,她的手被反绑,在他逼近的时候,居然有剧烈的反抗,尤其是那双脚,不停的踢打着他,有几次还差点被踢到要害。 可是,他知道,这些他都不应该在意,不管公子纠是从哪里把这女人弄来的,这女人都是公子纠的人。 他知道外面不知何处,一定会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 他是流氓公子小白,他不能露出一点破绽。 女人身上有一种淡淡的药草的香味,苦苦的,淡淡的,清清的…… 这种味道,他似乎在哪里闻到过。 他曾有一瞬间的失神, 可也只是一瞬间,他立刻清醒过来,明白他此时最应该做的是什么。 他粗暴的撕开了女人的衣裳, 女人身体的柔软,温滑,细腻,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犹如落到了一处干净无风的地方,那样安心,那样祥和。 就在他几乎要忘了自己的处境的时候,窗外突然发出破碎的声音,和漠北的喝斥声, “如何这般不小心!还不快收拾下去!” 漠北回来了,他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显然他没有带回红儿,到底红儿出了什么事? 漠北这样的提醒,明显说明外面有人一直在注视着他,这又是什么人,怎么魅影却没有发出任何警告呢? 直到屏风后细微的声音,公子小白才惊觉原来魅影刚才出去了,魅影发现了什么,他去追谁了? 一想到这许多的可能,公子小白的心瞬间冰冷了。 再没有丝毫的怜惜。 打灭了最后一盏灯,他想魅影一定会找出那个潜在的眼睛。 “卑贱的东西!” “记住,我是你的主子!” 他把一个青铜环锁上了她的脚腕,甚至没有去细想这样做的深意。 又一次,他以最狂野的姿式,从后面进入了她的身体… 第一次,在一片黑暗中,他脑海里浮现的不是魅影的脸,而是一张清丽的娇小的脸宠,月下星河是那个小女奴的脸,他明明看到了她真正的容颜,那样丑陋的一个疤痕,可他却偏偏忆起的是她那张脸。 为什么? 他不能回答,大骇下,他只能用更加粗野的律动,来摇掉那些突然浮现的,从所没有的,对他来说,绝对是可怕的一种念头…… 夜深了,雨更大了。 厅内的公子纠一行已经离开了。 魅影此去打探红儿的下落,又会怎样呢? 没有人知道。 公子小白站在窗前,眉头紧皱,他所有思绪都还停在刚才那些狂野迷乱之中。 他的人已经站在这里了,可为什么,他的身体却明显的感觉到,另一种温暖的存在。 那是什么? 他紧握住酒杯的手,有点不动声色的抖动,他已经离开内室了,为何他依然闻得见那淡淡的苦苦的香味儿。 “公子,夫人安排住进紫檀夫人隔壁房间。” 紫檀! 公子小白皱了一下眉头,紫檀夫人是他赎出的红妓,心眼玲珑,但凡是可疑至极,很是棘手的女人,漠北都会安排进到紫檀夫人隔壁,三年了,不管那个女人是何来历,还没有哪个女人在紫檀隔壁活着住够一个月。 漠北这样做,显然把今夜这女子看的很重,公子纠送来的人,除了细作,还能有什么。 “拨青儿去服侍然夫人吧!” 然夫人? 漠北嘴张大了,连公子走了,他都没有合上嘴。 然夫人? 公子居然给这女子赐了号,这可是少有的事,后院那么多夫人,除了紫檀和绿萼夫人,再没有第三个是公子赐过号的。 不但如此,公子居然还拨了青儿过去服侍,青儿可是公子身边的贴身丫鬟? 这? 突然漠北笑了,他可真是一个傻蛋,公子当然自有公子的打算,这一切还不是做给公子纠看的吗? 22、第二夜 对于陌然,这一夜 真是一场噩梦中的噩梦。 一场云雨,这个男人出去了,从这个男人的床上,她被两个嬷嬷用被子卷着,抬进软轿,黑夜轿子里什么也看不见,陌然只感觉轿子晃悠了一会儿,似乎是进了一个什么院子,然后是门开的声音,然后她的身体就被重重扔到了床铺之上。 两个嬷嬷离开了,她们甚至没有把她手上的绳索解开。 一片黑暗里,她脸上的白纱依然在脸上,她挣扎了一些时间,也没有人来管她,太累,太倦,她不何时睡过去了。 也不何时天亮了,阳光点点洒进室内,寂静,一片寂静,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 没有人来烦她,也没有人来管她。 也许是当时被掠来,被人下了药了,她感觉全身都极度酸软,无力。 更迷乱的是内心,说来真是没有人会信。 她和王子匡相恋八年,甚至租屋同住,同吃了。可她们却没有上过床。她们租住的两室一厅的房子,是他们一人一间的。他们吻了,抱了,把恋人间所能做的都做了。可是唯独,陌然守住了她最后的底线,那就是她不肯轻易和王子匡上床。 陌然又想到王子匡离开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我以为我可以那样过,可是……我们并没有那个,不是吗? 泪涌出眼眶, 怪不得人都说男人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王子匡离开她,除了那个叫蔷薇的女人的钱,还有呢? 丝薄的裙子,低胸的开口,黑色蕾丝的胸罩,雪白的大腿,那女人一脸的别有深意的笑,陌然摇了一下头,那天,她真的是去的不巧,那两个狗男女,瞎眼都能看出他们正在做什么。 也有那个原因吗? 王子匡,如果真的那个,比钱更重要。 这八年,她的努力又算得了什么。 她的坚持,又是多么可笑。 如果真是那个答案,那么,她是不是会在最初相见的那一刻,就该放下所的矜持,在欲望都市里,她算不算是一个异类,也许就是因为这个,王子匡才会八年都不说那五个字:我们结婚吧! 现在呢? 这又算什么? 穿越千年,来到这个乱世,被一个二千多年前的古董男人强要了去。 陌然苦笑一下,这世界真疯狂啊。 眼下她应该担心的不应该是不是被人强了,而是要先弄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她要如何才能逃出去。 可是,真要命,双手被绑的死死的,她根本解不开。 倒是双脚还能动,挪下床,走一步,腿都撕扯的疼。 勉强走到门边,门居然是被从外面锁上了,折腾了一阵,也没有人来,反而把自己折腾累了,只得坐在门边歇会。 缓过劲来,再折腾,如此这般,一直折腾到月光上来,她终于瘫软在门前地上,又渴又饿,又疼又晕。 她以为她真的会就这样死去,死在一个没有人认识她,没有一点人间温暖的二千年前的这一间陌生的屋子里。 门开了,有人进来,她勉强睁了一下眼,却发现进来的还是那两个粗壮的嬷嬷,她们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家丁一样的男人,他们居然抬进一个大木桶来。 陌然还没来的及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门关上了,整个人被丢进大木桶里,终于见着点水了,陌然不管什么,张嘴喝了几口,甜丝丝的,玫瑰花的水。 可才喝得两口,她却感觉到嗓子一阵火辣辣的疼,随之一股苦涩涩的味弥漫在喉咙里。 天,不会这里下了什么药吧! 陌然苦不得言,只得瞪着一双眼睛看那两个粗壮嬷嬷,那两嬷嬷倒像是比她还哑巴,一个字也没有,只有四只手,把她全身上下几乎搓掉了一层皮。 然后照例是换上白色棉裙,同样是白纱蒙脸, 唯一不同的是,她的手得到了自由,再没被绑上。 两个嬷嬷做完这些,相视一眼,相跟着离开屋子,把门带上,看也没有看陌然一眼。 手脚终于自由了,怎么办? 逃,这时不逃,还等什么。 陌然跳下床,一个窗子,一个窗子的查看,完了,全被关死了,没有一扇是打的开的,这可怎么办? 陌然还没想的出法子来,门又开了,那两个嬷嬷去而复返了。 一阵动作,陌然像棵葱一样,被子成了烙馍,把她卷了个严严实实,只露一个湿漉漉的头在外面。 两嬷嬷抬着出了门, “青姑娘!” 黄晕的灯光下,陌然看到那个叫青姑娘的十七八岁模样的丫鬟,笑微微的站在走廊下。 “送过去吧,好生服侍着!” 陌然来不及细看,人就被塞进软轿,抬走了。 今夜对陌然来说,是一个极度清醒,极度耻辱的夜晚。 昨夜因为头被打晕了,又被人下了药,让她的身体无力,反应迟钝。可是今晚的所有的碰触,都是清醒的不能再清醒的耻辱。 陌然竭力睁大眼睛,可是她却无法看清身上这个男人真正的面目,房间里黑的看不到一丝光亮。 虽然什么也看不到,可是他那狂野的动作和肆意的吻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粗硬的握剑的手,碾过昨夜的青紫处,她疼的禁不住把身体弓起来。 这该死的男人,难不成是个虐侍狂,轻一点会他会死啊! 陌然心里咒骂着,一边喘息着躲闪着这扰人的大手,可她躲得了手,却逃不出这男人强劲的臂膀。 公子小白任由他的手,在怀中女人身上燃起冲天大火,可他的眸子里却清冷一片。 昨天魅影回来了,他没有带回小红,小红失踪了。 而昨夜他追出去的那个身影,最终进了一个地方,那就是烟雨楼。 烟雨楼? 公子小白的眼眯了起来,据漠南打探而知,小红的确随着公子纠和齐公公进了楚国国都的。只是她从驿站出去一趟,就再没回来,据说公子纠和齐公公也在派人找她。 这到底是公子纠他们的贼喊捉贼呢,还是另有隐情? 听到漠南派出的探子说,最后的线索就是小红到了朱雀街红粉铺前,在那之后,再没人见过她。 朱雀街红粉铺?那对面可就是烟雨楼呢? 再探, 消息更有意思了。 左庶长大人昨夜从东临院离开后,并没有直接回他的府第,而是去了另一个地方,烟雨楼,去找了烟雨楼红妓尘烟娘子。 无独有偶,漠南派出的探子,今天探查到,公子纠在今天辰时也进了烟雨楼,一掷千金,包的也是尘烟娘子。 这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和烟雨楼有关。 那么在所有的线索都断了的情况下。 他最后的目标不得不落在一个人的身上,那就是昨夜公子纠送来的那个女人身上。 她到底是谁? 和烟雨楼有什么关系呢? 所以今晚,公子小白又传了然夫人服侍。 这可是破了他从不招第二次的例了。 夜半深,清凉的月光从木格花窗微倾而入,青纱帐中,床榻之上,陌然长发凌乱,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 公子小白的唇渐渐勾出一道不易觉察的弧度,今晚,他分明是要查明这女子的身份和任务的,可他无端的,有一种温暖浮上心头,近在咫尺的,那淡淡的药香的味道,让他禁不住放缓了力度,一只大手,覆上了纯净的白纱,白纱下那细致的眉、鼻、唇,在唇上,他的手迟疑了,不知为什么,内心突然涌出一种极度的渴望,渴望吻上这张脸。’ 颤抖,陌然全身都在颤抖。 这个变态的男人,他不是要她进来,像昨夜那样折磨她的吗? 怎么这般温情,温情到她内心深处,一个地方在消然崩塌,他的手的温度,传到她的唇上,一股异样的感觉从她体内流过,颤抖,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火热,全身都在火热;饥渴,她禁不住吞咽了一口空气,修长的手指,沿着她的唇,来到她尖尖的下巴,再到优美的颈部,指尖下的柔软,和那吞咽的起伏,令公子小白手掌潮湿了,停顿了一下,却不舍离开。 23、第二夜 2 嗖! 一阵冷风吹过,一团黑影从窗外箭般射了进来。 唰! 青纱帐被长剑挑开,一团雪亮,晃花了陌然的眼。 不动声色,公子小白的眼紧盯着那疾速而来的剑,出手,他在等待怀里女人的出手。 纵是细作,她想要的,也只是他的死,绝不会在任务没完成前,先让自己死了。 被人用强已经是够倒霉的了,如今居然连命也要没了。 陌然当然不能就让自己这样窝囊的死去。 劈、勾、挑,一瞬间跆拳道所有的招数闪电般从她脑海掠过,可无论哪一招,都不足以让她用手脚这血肉之躯,去对抗这呼啸而来的闪电般的剑。那锋利的剑光已经冰寒的让她感觉到死亡的气息。 说时迟,那时快,一切都来不及细想,陌然一脚踢向身上男人的腹部,身上男人身体松动的一瞬间,借助这个力道,陌然双臂撑床,幸好床上铺的丝滑的锦被,顺势滑出的身体,她双臂回收,抱住双腿,滚离剑气。 咚,掉下床去。 她果然是细作! 剑气瞬间消散,黑暗里没有人看清公子小白是怎么出手的。 黑暗就已经像来时一样,被小白一掌击飞,砸破木格窗,落到室外,室外一片脚步声, “抓住他!” 那是漠北的声音。 血腥,那刺客被掌击,在空中洒落的鲜血,弥漫一室。 铮! 那把剑从跌倒地上的陌然身边擦过,插进了她身后的木柱上。 浑身一颤,陌然抚上了裸露的右肩,摸到一手的鲜血,刚才的剑,显然划破了她的肩膀。 陌然还没来的及处理肩头的伤口,一条蛇样的东西破空而来,缠住了她的身体,粗硬的扎的她皮肤生疼,等到她惊觉到那是一条长鞭的时候,长鞭已经散开,她的人又落到了床上。 公子小白眯了眼,压住身下不停扭动挣扎的柔软的身子。 这分明不是一个练过武的身子。 这丫头作为一个细作,或者一个杀手,都明显太过笨拙。 可是,越是这样,越是可疑,要知道真正的顶级的杀手,都是绝对不会让人看出她的杀气的。 刚才的一幕就是最好的证明,分明没有杀气,分明不是练武之身,可那怪异的招式,那灵敏的反应,那明显是训练有素的身手啊。 为什么? 虽说这么多年,他经历了太多这样的事,他的心早就波澜不兴,如一潭死水,可为什么,明知道她是细作,现在证实了她是细作,他却没有想像中的踏实,没有想像中的安心,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和愤怒! 她不该是细作, 她不该来招惹他, 她更不该让他心动 这些天,他到底是怎么了。 月下仙子,酒宴女奴,还有这细作丫头,他什么时候开始,这般心乱了! 这不该是他,也不可能是他! 公子小白目光一寒,柔软的鞭子转了几圈,既然要来惹他,就必须承担惹了他的后果。 疼痛,蚂蚁咬一般的疼痛,鞭子所到之处,陌然身上的衣裳,在夜色里翩飞的蝴蝶,凌乱的散落到地上,丝丝缕缕的破碎,不难看出那份毫不怜惜的愤怒。 月光,淡淡的透着一丝凉意,洒落在陌然光洁的身体上,而黑暗之中,那双若隐若现的眸子,则如鹰隼般散发着锋利狂狷的冷光。 天下人本不可信,天下女人更是如此! 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怖,陌然不知是冷,是怕,还是怒,全身都是颤抖。 放了我! 张了张嘴,却发不出这三个字来,下一刻,下鄂被结实的大手猛力捏住,生猛毫不怜惜的力度, 长鞭在空气中发出响声,窗帘被长鞭卷落下来,摭住了淡淡的月光,室内只剩下一片绝对的黑暗,脸上的面纱被大力的扯了下来。 下一秒,男人狂狷的气息袭上她的唇,堵住了她的愤怒的嘴,带着贪婪而强硬的力量,碾转着,吸吮着…… 从没有一个人,这般对她用强。 陌然气苦,拼命挣扎着,好在她的手脚都是自由的,除了口不能言,她把所在能用的全用上了。 陌然的挣扎和反抗很显然引起公子小白的不满,他冷笑一声,这些女人为什么总是这样自作聪明呢?他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女人用过这种欲拒却迎的手段,企图在他最激情的时刻,一举杀掉他。 这个女人,她也不例外! 有力的大手,钳住了她扭动的柔软的细腰,明明愤怒,明明是惩罚,可是,公子小白却意外的发现,他居然…… 在那坚硬抵进柔软的一瞬间,陌然惊喘了,她全身都在颤抖,她感觉到那种强力撕裂的力量在拉扯着自己,生命依然在流动中慢慢消失…… 你是谁? 你怎么可以这般对我? 她的唇苍白而颤抖, 这具十五岁的幼嫩的躯体,实在无力承受这狂野的惩罚。 疼痛,屈辱,愤怒, 眼泪如线般滚落,陌然惊觉到滑落脸宠的是泪时,心里倒吓了一跳,有多久了,她早已不记得眼泪的味道了。 也许自从十岁那年知道自己不是陌家的亲生女儿时吧,她就不再会哭了。 滚烫的泪,滴落在公子小白的胳膊上,他应该是没有感觉的,可是他的手落在她的脸上,摸到一手的泪水,她哭了,没有一点声音,那种悲伤…… 曾记得许多年前,凤凰木下,火红的花落了一地,姐姐文姜也是这般,站在落花里,望着他静静的流泪,那种伤感,浸到骨子里的悲痛,那般刻骨铭心。 他该对她温柔一点,是吗? 可这时,他已经考虑不到这些了。 她的弱,她的泪,她的挣扎,她的悲伤,她的柔软,一切的一切,突然让他全身的大火弥漫成一片火海,他在奔跑,奔跑在一片火海之中,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呐喊,他想停下来,细细看一下她的悲伤,可他真的停不下来了。 生平第一次,他的身体不再受他的意志控制。 在野兽般的呼喊,从他的嗓子冲出,几乎就要冲出他的唇的时候,他的头猛的埋了下去…… 啊! 一阵尖利的疼痛,几乎使陌然痛晕过去,她的手紧紧掐住了被子,而那个男人的头,正俯在陌然裸露的右肩处,那里正缓缓的流出血来…… 这个狼一样的男人,他居然咬住了她受伤的肩头。 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陌然的痛呼与呻吟都只能变成一阵阵身体的颤抖, 下一秒,坚硬毫不留情的冲进更深的柔软, 黑暗彻底占领了她的神志,她还是在最紧要的关头,晕了过去…… “然夫人!” 这是谁的叫声,她好晕啊,头好沉,她想抬起头来,可却睁不开眼睛。 唉,青儿叹息一声,挥手让两个嬷嬷退下。 自昨夜儿公子让人抬了这然夫人送回这院子,她就一直昏睡着, 现在已经近午了,她依然静静的躺在床上,苍白的脸,冰冷的身体,几乎没有一点生命的气息。 青儿把手里的汤碗放到桌上,看着床上这安静的小脸,看这主子,比她还小着几岁,这样儿也不像个细作啊,可从东临苑传来的信儿,明着暗着都指着这小主子昨夜儿出手了,却没得手呢? 想着昨夜儿,把这小主子抬回来,泡药澡的时候,那一身的青紫,伤痕,真是触目惊心啊! 在公子身边也待了这许多年了,还真没见过公子对哪个女人这般上手过。 唉,真是可怜见啊! 这小主子长的可真不一样啊,青儿盯着陌然的脸看,五官看着也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要说美,绝比不上紫檀夫人的艳丽,也比不上绿萼夫人的贤雅,只是这小主子柔弱,五官哪儿都细细的,薄薄的,像个易碎的瓷娃娃,尤其是这两排紧闭的长长的睫毛,可真是少见啊,可惜,这是什么,啊呀!青儿惊讶的望着陌然右脸上的那个淡淡的伤痕。 24、侍夜灯奴 眼猛的睁开了,陌然清醒在一片黄昏的夕光里。 “你终于醒了,夫人!” 一张圆乎乎的脸,几乎贴在了她的脸上。 “我叫青儿,是公子拨来服侍夫人的,以后夫人就叫我青儿好了!” 陌然按了按还有些晕沉的额头,青儿,她好像有点印象,是昨儿夜里她被带出去时,站在走廊里的那个青衣的丫鬟。 “夫人,想来饿坏了吧,先吃点粥,一会儿听奴婢给你讲讲这院子里的事。先把这院子里的夫人们弄清楚了,知道哪个咱能惹,哪个咱要躲着走,日子也就好过了。” 这青儿倒是个八婆型,陌然皱了一下眉头,心里还是有点小感动的,最起码在这个陌生的情境里,总有一个人可以暂时依靠了,她要想逃出去,就必须和青儿搞好关系,弄清状况,才能顺利逃走。 接下来,对于青儿的话,陌然都报以鼓励的微笑。 没有法子,她苦于口不能言,只能用目光代替她的语言了。她要让青儿明白,她是乐意听青儿说些什么的,这样青儿才能接着说下去,她才能听到她想要知道的东西。 青儿惊诧这般不寻常的主子。她都说了那么多了,可不管她话里怎么带话,怎么引,这主子,嘴真严,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微笑。 而陌然更惊诧青儿所说的那些东西。 这院子里的女人们多的更是让她惊讶不已,从青儿嘴里说出,光有名有姓的就不下三四十个,还不算那些弄不清来历的。 虽然青儿说的不少,可让陌然丧气的是,青儿说的都只是她这些院内的事,至于这个院子的主子,也就是那个变态的男人,青儿是一个字也没有说到的,她也不能打手式,怕让人知道她是个哑巴,那更惨了。 陌然哪里知道,她的身份现在可是一个刺杀未遂的刺客。能担着夫人的名,坐在这里就不错了,府里谁敢再多嘴告诉她那些啊。更何况青儿还是公子小白身边的贴身丫鬟。怎么可能和她说这些,都只是各玩各的心计罢了。 听青儿说了话,吃了饭,陌然走出了屋子,来到院子里,青儿倒没有阻止她出门,只是在身后跟的很紧。 一路上,遇到不少花枝招展的女人,那些女人对她的表情,真是百般样儿,甚至还有一个把她当成了难友,塞了她一包迷药。 陌然才不在意这些,她在意的是院子里的情况,走了一番,她大致摸清了院子的状况。 回到屋子里,心里思谋着晚上如何逃出去。 丝毫没有在意,青儿的离去。更不知道的是,青儿的任务是双重的。青儿是接了主子的命,来服侍这新进的然夫人,可青儿也接到了漠北的命令,让她监视这位然夫人,所以,陌然所有的举动全落在青儿眼里,包括那包红夫人借着撞掉陌然帕子,帮她拾起瞬间递给她一包迷药的事,也全看在青儿眼里。 当陌然坐在床上思谋的时候,青儿正站在漠北房里, 听了青儿的汇报,漠北良久没有说话。 红夫人的底细,他们早就摸清楚了,她是烟雨楼的细作。 如此这般,可见这新来的然夫人绝不可能和烟雨楼无关了,可是问题是,烟雨楼行事一向严谨细致,这然夫人如此明显笨拙的行刺手段,也太不符合烟雨楼的行事风格了。 可是这然夫人也绝不是一个好打发的刺客。 青儿如此伶俐,居然没从她口中听到一个字,这女人嘴真够严的。 这一切的一切,都像一个巨大的谜。 唯一的突破口,就只能是这个女人。 陌然不知道自己早已成了别人计划中的棋子,她还一门心思想着晚上逃走的事。 她小心的把迷药下在茶水里,想等着晚上不管是青儿,还是别的什么丫鬟或者嬷嬷守在她房里,她就把这茶与那人喝了,乘夜色掩护,她手脚此时又自由,跑到院子里,爬树翻出去,她就能逃出去了。 她早看好了,院子东北角有一棵高大的槐树,靠近院墙,爬上去,就能上墙,那墙是高了点。她偷偷把床后一面不起眼的帘子摘了,撕成条,打结成绳,只要把绳往树上一栓,抓着绳子逃出去,一定能成的。 她才准备好这些,门就响了。 “传然夫人侍夜!” 门外的声音,差一点把她的魂给吓掉。 什么?侍夜? 怎么可能? 那变态男人后院里女人多的是,再说,光她今儿见过的几个,哪个也不比她姿色差。真是天下的男人莫不如是,全都是喜新厌旧的货。 烛光摇曳,纱帐轻拂,红牙床,青纱帐,一切都不是静默的,和着外面轻滴的微雨,轻轻的摇动着着,那一波波的颤动,还伴随着一声声,若有若无的娇声轻呤…… 不要睡过去。不要听,不要…… 一个娇小玲珑的小身影,隐在这昏暗的烛光里,在朦胧的烛光里,一前一后的拉长着影子,而那手中的宫灯,则在她的手里,一忽儿明,一忽儿暗…… 困倦,陌然从不知,困倦原来是这般难受的滋味。 已经三夜了,这该死的变态男人,夜夜召了她来。刚开始,她还吓的半死,不知这变态男人要折磨下去,她还有命不。 谁知道这一次,没有人给她洗澡,也没有人给她卷被子,她被软轿抬到这漆黑不见一丝光亮的寝室里,手里被人塞了一盏灯光昏暗的灯笼。 “然夫人侍夜!” 那粗劣难听的声音散去了。 所有的一切都静下来,只留下她一个人,打着那盏只能看到一步之远距离的昏暗的灯笼。 临走前,那难听的声音指点了她一个位置,那就是内室与外室之间的那道屏风前。 而且她的姿式居然是,跪着,天,真是没天理。 一连三夜了, 同样的黑夜,同样的灯笼,同样的姿式,同样的摇晃的大床,同样的让人脸红的声音,不同样的是不一样的女人。 今夜,是一个叫绿萼夫人的,来的时候听青儿这样说过。 真是大变态,上个床,居然还叫个听床的,这是什么爱好啊!不要脸的男人,听着室内传来的那些个声音,陌然在心里把这恶心男人诅咒了不知多少遍。这时候,她真希望她不是哑了,而是聋了才更好。聋了就听不到这些恶心的声音了。反正到处都是那么黑,眼睛也看不到什么,所以她只恨了自己的耳朵,为什么,越不想听,还越是听的清晰。还有她那该死的脑子,为什么要把听到的每一个声音,都要联想到他对她的动作上去,真是要疯掉了! 她明明是该恨着这该死的男人的,可每一个想像,居然都让她脸红,全身发紧,难道她骨子里也是一个不要脸的女人吗? 不要想这些,不要!换个想法,还是想想怎么逃出去吧。 心里想着床下放了几天的绳子,有没有被人发现。再这样下去,她要怎么才能找到逃走的机会。 再说已经在这个院子里呆了五天了,除了被关在那个有着一棵大槐树的后院子里,就是在夜晚被带到这间只知道有一张带着青铜狼头像的大床的房子里,别的地方,她哪儿也别想去。除了那些女人和青儿,别的人,她也哪个也没得见。她想着,想着,终是抵不过困倦,人就睡了过去。 “打灯!” 低沉的,隐忍着怒气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在空旷的寝宫内。 带着一种穿越一切,破坏一切的力量。 陌然猛的站了起来,提着灯笼,跌跌撞撞的向床榻跑去。许是跑的太快,也许是刚从睡梦中惊醒,有点糊涂。 一下子踏住了裙摆,一个立不稳,整个人和着灯,向前倒下去。 “这么迫不及待要上我的床?” 还是那个声音,富有磁性,略带讽刺的,在耳边响了起来。 不要脸的臭男人,总有一天,我逃出去后,查明他的身份,早晚我会报这个仇的! 25、你怎么可以离开 公子小白冷冷的盯着这个黑色的小脑袋,那冰冷的目光里,有着炙热的气息。水与火,如此奇异的,在他的眸子里交织。 他明知道她是细作,他应该像以往一样,把这个女人直接从他的床上,扔到水牢里去,天下之人,纵是有人能逃得了漠北的酷刑折磨,也逃不过魅影的魔音穿脑,何况还有漠南那千奇百怪的毒物盅虫。 可他偏留她在后院,偏封了她然夫人。为什么? 只因为小红失踪,只因为……他用了那么多的借口,难道真如漠南所说,还只是为了留她在他身边。真如漠南所说,公子心动了。 不,绝不是,在他小白的生命中,没有心动,没有,以前不会有,现在不会有,未来也不会有。 失踪的母妃,禁在深宫中的姐姐,无时无刻不想杀死他的那些王室宗亲,各国处心积虑想要利用他破坏联盟的大臣们。 他的生命中没有心动,也不该有心动,没有温暖,也不该有温暖,因为那样就意味着死亡,他的死亡,他所背负着的那些亲人希望的死亡。 瞬间,公子小白的眸子紧眯了,有人,他听到了屋顶瓦片被踏动的声音。 接着,他听到漠北与对方交手的声音。 立柜后,魅影淡淡的雪莲花的香味依然未动。 什么人,他们的到来,和她有关吗? 公子小白的目光落在不停在地上摸索灯笼的陌然身上。 一连三夜了,他召见不同的女人,可是再狂野的动作,也抵不过,他拥着别的女人,却在黑暗中,沉浸在她那淡淡的药香的体香之中…… 他真是疯了,他就不相信,她对于他,会有什么别的意义,他公子小白的心里,除了家国天下,仇恨愤怒,没有别人,没有! 什么叫这么迫不及待想上他的床,自大狂的男人! 陌然抬起头,想要看清这个恶心男人的脸,可是,手里的灯笼却摔灭了,黑暗中,只看到两道冰冷的眼光。 “怎么连这点事都做不好!” 女人动听的声音,绿萼的手温柔的掩上了公子小白胸前的衣衫,她不是紫檀,她向来不动声色,优雅清淡。她懂得怎么做一个让男人放心,安心的女人。 只是关于这个新来的然夫人,院子里的姐妹议论的太多,绿萼想不知道都难。昨儿个紫檀侍床,回去在她那屋好一阵唠叨,说的最多的当然是这个侍夜的灯奴然夫人。 她只是一平凡的女人,一个在乱世中被公子小白所救,只求一室苟安的小女人,她当然听不到外面的细微的打斗声,但她却能听到她身边这个男人的心跳声。 她不像紫檀,她从不在乎公子小白来或不来。 她也不在乎她的身子,从不在乎公子小白要或不要。 她守住的只是她的那颗平静的心,那个淡淡的波澜不惊的微笑。 就如公子小白所说,她不是他的侍妾,她只是他的知己,乱世之中的红粉知己。 今夜,她把他所有的不同寻常,全看在眼里,她知道,他毕竟是变了,只是他自己还不知道罢了。 所以她这句话,没有责备的语气,更多的像是在提醒,她太累了,她受伤了,他应该让她休息,不要折磨她,也折磨自己。 一点微弱的白光闪过,那是雪莲花的滑迹,又来了什么人,他不知道。可公子小白知道,魅影消失了,雪莲花打出后,他也跟了出去,只是太快,快到室内的三个人,只有他一个人看的到。 空气中,淡淡的一股血腥的味道,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味道,为了他全身掩不掉的血腥味,他总是喜欢带着麝香袋在身边,只为了掩饰那源自他生命最深处的味道 谁受伤了,是她吗? 她受伤了,伤了哪? 黑暗的室内,无语着三个各有心事的人。 “下去吧!” 终于等到这句话了,陌然慢慢爬起来,膝盖擦伤了,她的额头撞到床柱,有一股温热的东西顺着发际流淌在脸上。可她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心里只有一阵欢喜,自由了,她可以离开了。现在正是后半夜,她可以趁机逃走了。 她向屋外走去,走的那么快, “站住!” 那仓皇离开的身影,刺痛了公子小白的眼,那些人真的是冲着她来的吗?她也收到了信息,是吗?所以她才那么急忙想要离开。 陌然身子本能的一颤,她站住了,她没有回头,身子疆硬的站着,小小的背挺的很直。像在抗拒什么一样。 这个变态的男人,他不会反悔了吧。 “回来!” 冰冷的语言,没有语言,只有冰冷。 陌然慢慢的转过了身,她一步,一步向着寝宫深处走来。 完了,他发现了什么吗? “公子!” 绿萼柔软的声音。叫回了小白的心智,紧盯着那个越来越近的小小身影。 为什么,他都让她走了。他的心却还是那般的茫然。 为什么,难道他真的要继续留下她,等待漠北和魅影把人抓回来,和她当面对质吗? 绿萼的叫声,让他回过神来,他到底在做什么。 “走吧!” 如果真的只能是这个结局,那么,他不能阻止魅影杀她,他只能让她走。 该死的男人,玩什么鬼把戏! 弄的她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陌然在心里禁不住把这恶心男咒骂了一番。 不管了,只要让走就行。 这一次,再不回头,几乎是用跑的,她跑出了黑暗的寝室,外面没有一个人,除了月光,什么也没有,咦,真是奇怪,怎么连个下人看守都没有。 其实她不知道,院子外值夜的丫鬟,因为晚饭吃坏了肚子,上茅房了。而接她的嬷嬷,因为还不到时间,所以没来。 公子小白的东临苑,向来值夜兵丁,只在外院,不进内院。再说寝宫里有魅影在,西偏殿有漠南漠北兄妹,哪里要得担心什么。 而此时漠北魅影都离开了院子,谁也没有想到,应该守在院子里的漠南,却在片刻前,听到魅影的笛音突然断了,所以寻了出去,漠南身子刚越过院墙,陌然就从室内跑了出来。 一人没有,这时不走,更侍何时? 真是命好啊,陌然欢喜的发现,这处院子墙边同样也有一排粗大的槐树,她几步跑过去,几下爬上树,翻上墙头,高,太高了,可为了活命,什么也顾不上了,她眼一闭,就跳了下去。 漠南只看到魅影撒出的一片雪莲,黑色的夜,雪莲瞬间花开,那漫天的绿裳,绿色的丝带如索命的鬼一样,从四面八方伸出来,卷落了雪莲,缠住了魅影的脖子。 “不要!”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凄厉的呼喊,随之不顾一切的打出数万毒针,对面的绿色颤了一下,她知道天下根本没有几个人能躲得过她的毒针。 对方一定受伤了。 饶是如此,对手还是奋力一搏,魅影也出手了,最后的凌厉一击,目标居然是对方脸上的绿巾, “南儿!” 漠北的声音,对方看势不妙,转身逃向夜色中,明明中了她的毒针,居然还可以逃这么快。 哇! 草丛中一声婴啼,众人的脸一下子变色了,鬼婴娘子,刚才出手的居然是鬼婴娘子! 什么? 漠北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不相信的望着魅影身上的红色外裳,朵朵黑色的花,开的那般外心。 “公子,影他中了毒!” 漠南眼是含泪,她不敢想像,她如果再晚去一会,魅影会怎么样? 坐在桌前,公子小白脸沉如水,绿萼夫人静静站在他身边, “她到底是谁?我一定会杀了她,给你出气!” 漠南咬牙切齿,看向魅影手里紧握着的绿色面巾,影抓下了对方的面纱,理应看到对方的脸。月下再是朦胧,也足够让近在咫尺的他,看清对方那一张脸。那应该是一个女人。 26、月牙男子 魅影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公子小白。 “影,你把她画出来,我一定会把她找出来!” 漠北恨恨的说,居然能伤了影,对方真不可小视! 不会的?怎么可能? 公子小白放在桌上的手,没有人发现,轻轻颤抖了一下, 他才让那丫头离开,也只是离开半个时辰,怎么可能,影看到的绿衣杀手,怎么可能是那丫头,不会的? 可是,影是永远不会对他说谎的。 不,影根本都不需要对他说话,只一个眼神,他们彼此就能读懂对方。 那么,影一定是看懂了他的内心了,所以影才不说出他看到的那张脸,是吗? “回公子,钱嬷嬷来接然夫人回房!” 门外管家的请示,让公子小白的心彻底沉入了水底。 不会的,怎么会呢? 虽然所有的人都早已认定,她就是杀手。虽然他已决定放她离开,可是,他内心深处,多么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她不是杀手,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他放她离开,他又多么希望,她只会乖乖的回屋睡觉,明天晚上,她又会出现在他面前。 他甚至没有主动去看过她那张脸,因为他不知道,他看到的,是不是她的真的脸,所以他才不去看,只去感受夜色中,那股真实的淡淡的药香。 可是,她走了。她真的离开了,而且她还在离开前,伤了影! 夜,漆黑的夜。 奔跑,拼命的奔跑。 丛林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陌然一边奔跑,一边咒骂着。 远远的,那些摇动的火光,该死的,他们那么快就发现她逃了,幸好,她跑的够快。 陌然哪里知道,那些火光根本不是追她的,那是东临苑追踪刺客的兵丁。 只是她太慌乱了,在林子里越跑越远,跑到筋疲力尽,瘫软在一棵树下。 纷纷扬扬的,阵阵夜风,片片花落。 一片落花打在陌然的脸上,她受了一惊,摸起来,却也认不得这是什么花,抬头,只看到一树繁花,无叶,有花,无形,有魂,在一片无尽的黑色里,盛开出这般繁盛的,在淡淡的月光下,只是一抹月色的花。 管它什么花,这时候陌然才不去在意这个,好像她一来到这个世界里,不是呆在屋子里,就是奔跑在林子里,甚至都没有机会到集市上去,认真的,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在大上海,抬头只能看到逼厌的灰白的天空,高楼林立,绿色已经被压缩到最小化。那时候最大的希望就是,有一天,能到有山有水,有树有花的大森林里去。 现在倒好,整天儿呆在这样的林子里,可是除了奔跑就是奔跑,除了逃命就是逃命,倒没一点心情去观赏这些美景。 陌然苦笑了一下。 琴声,优扬的琴声,让人听而忘俗的琴声,如仙乐随着夜风飘来。 陌然一下子惊跳起来, 这大半夜的深山里,怎么会有琴声,完了,是不是那个笛子追过来了。 可是这明明是琴声,不是笛子啊。 不管是什么,离开是最明智的选择。 陌然站了起来,也辨不清方向,反正朝琴声相反的方向跑就是了。 花,满满一世界的花,不是美丽的红,是月光下泛着白的凄然的红,不知名的花,纷纷扬扬着,不知名的树,枯瘦黑色的枝子,枝枝向天,唯有夜风,忧琴,落红满地。 奔跑,拼命的奔跑,陌然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奔跑在一个永远也醒不来的噩梦里,脚下踏着落花,仿佛这不是落花,而是疯狂杀戮过的战场。 一种恐惧,内心最深处的恐惧,让陌然几乎喘不过气来。 奔跑,拼命的奔跑。 琴声淡了,停了,在幽幽的落花唯余的馨香里,没有一点人的气息。 陌然猛的站住了身形,不敢相信的睁大眼睛,手死死捂住张大的嘴巴,极度的惊恐让她忘了,她已经哑了,根本说不出话来。 那是什么,鬼吗? 落花丛中,淡淡黑夜,那一身静静的白,在月光下淡然静立,黑色的发,没有束,随风无拘无束的飞舞着, 发如弱柳,衣如白云,静静的坐在这一地的落花里,双手轻拂,膝上横一琴,此时琴已无声。 完了,撞到鬼了,她明明是朝着琴声相反方向跑的,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呢? 可怕,可怕,太可怕,鬼啊! 陌然想跑,可身子一点也动不了了。 做了多年殡葬敛容师,她从不怕死人,可没想过,这乱跑的死人简直能吓死人。 “他还活着!” 这声音,淡淡的,冷冷的,没有一点温暖的气息,犹如从地狱里发出来的一样。 陌然感觉到自己全身都在发抖。 她救过的那个恶魔男人,和强要了她的恶心男人,他的语气也冷,可那是一种冷漠,一种对生命的漠视,包括对他本身都厌恶的一种冷,她感觉的到。 可眼前这个白衣人不一样,他的冷,是一种地狱的味道,冷到没有一丝人气。 “主人” 一个绿衣的丫头,不知从哪棵树上飘然落下,跪在白衣人面前, “姐姐受伤了!” 哼! 一声冷哼,一朵落花疾飞而来。 陌然吓呆了,她从没见过一朵花可以这样飞,像一枚箭一样,她根本来不及躲闪,直射进她的左臂。 啊,钻心的痛,陌然大骇,一朵花居然能伤人如此。 “谢主人,红儿一定会协助姐姐完成任务。” 白衣如烟,一双冰冷的眸一瞬间来到陌然面前,淡淡的一弯淡红的月牙儿浮现在额间。 这个男人,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陌然的头脑一片混乱,不明白这白衣人怎么突然就来到了她的面前,也不知下一刻,他会不会伸出手,就这样掐死她。 眸子远去,消散在夜风里,白衣人就这样走了。 陌然呆愣着, “姐姐,今天我来服侍主人,你好好养伤。” 绿衣丫头也走了。 只留下陌然一个人,在空空的山林里, 这都是些什么人,姐姐,主人?陌然咬着嘴唇,她们显然认错了人。 可是月光再暗,她的脸还是清清楚楚的啊,她们怎么可能认错人呢? 难道绿衣丫头嘴里的姐姐,真的长的和她很像吗? 他们到底是谁,白衣男人,她好眼熟,到底在哪里见过。 陌然摸了一下头,额头的血已经干了,左臂传来钻心的痛。 她解开衣裳,天,左臂明显一朵花的伤痕,血浸湿了衣裳。这都是什么事啊,她无端替人受过。 这不长眼的主人,这该死的红月牙! 啊,陌然突然瞪大眼睛,她想起来了,怪不得这白衣人如此眼熟,她终于想起来了,她在姜老爷子的寿宴上见过这个男人。 “拉出去杀,不要在这里污了我的眼!” 啊,对了,就是那个被公子叶称为楚兄的男人,就是他,陌然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冰冷的该死的男人,白让桑谢他了,居然说要把她拉出去杀,不要污了他的眼的冷血男人。 陌然清楚的记得,当时就因这白衣男人太过俊美,简直和那个笛子有得一拼,她才多看了他一眼的,那男人绝对是让人看一眼,就不会忘记的一张脸,可唯一不同的是,白天她看到的那张脸,似乎额头正中没有这弯淡红月牙。 但这绝对是同一张脸,陌然相信自己的记忆。 既然这白衣人是楚兄,应该是一个贵族公子啊,看公子叶那巴结的恶心样,一定是个极有身份的贵族公子,可怎么会半夜在这样的林子里呢?还有这样一身吓死人的功夫,太怪了吧。 那个绿衣丫头又是谁?还叫她姐姐? 哎哟,痛,好痛,头,胳膊,还有擦伤的腿,没有一个地方不痛的。 痛的陌然无法再去思考这些没相关的东西。 27、惊险相遇 夜色很浓,四周很静。 陌然从墙下那个洞钻进院子。 院子里很静,转过柴垛,陌然看到月亮角门另一边,有人影在活动。 唉,这一路折腾,来到姜家大院,已经天快破晓了,应该说此时是天将明时,最黑暗的时刻,本想借着这黎明前的黑暗掩护,快点进入小屋。 没想到已经有人早起做活了。 为了不惊动别人,陌然蹑手蹑脚,慢慢向前靠近,只要转过相邻月亮角门那段路,就能掩在黑暗里,快速穿过院子,进入小屋了。 她已经看到小屋的灯亮了,看来桑也起来了。 啪! 身后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 啊! 陌然惊了一大跳,猛的转身,天,一只猫从墙上蹿出,滑掉了一块瓦片,让她虚心一场。 谁? 坏了,该死的猫,陌然忙转过身来,低着头,弯腰,想快速跑过院子,这时让人看到,可是说不清的。 咚! 撞上了一个人。 “这么早,姨娘要到哪里去啊!” 一个油滑的声音。 陌然全身一僵,坏了,是公子叶的声音。这该死的家伙,没事起那么早做什么。让谁看到不好,偏让他看到。 姨娘,什么姨娘? “公子,老爷——” 公子叶身后跟着的贴身小厮明儿小声的叫了一声,他在提醒公子叶,昨夜老爷明说今天一大早,要公子赶到司务府去办事,公子也按时起来了,他原还喜着公子总是听着话了,没想到,公子居然是昨夜儿吃坏了肚子,起个大早如厕的。 本想如厕后,总会及时走吧,可没想到,又一转身来了后院。 明儿一边气苦,怕着风传到老爷耳朵里,他少不了要挨一顿打。可没想到,来了后院偏撞上这事,看看这都是什么事啊,真不愧是父子俩,老爷都近七十了,后院美妾二十多位,还不带侍夜的丫鬟。夫老妾少,这后院里的姨娘免不了有些乱七八糟的事,明儿一看今这个姨娘,就知道一准儿没干好事。 一大早儿,就蓬头乱发,衣衫有污,这事撞着公子,那可够这姨娘受的了,要想平安,免不了塞些银钱,但如果是年轻美丽的,那又另当别论了。 “怎么,姨娘这么不侍见孩儿,这就要走啊!” 一看陌然抬腿要走,公子叶伸手拦住了。 姨娘?什么意思? 陌然呆了一下,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的衣裳,猛的明白了,天,坏事了。 她昨儿夜里跑回来了的时候,可是穿着恶心男人侍妾的华丽衣服的。这姜府,能穿这样衣裳的女人,除了夫人小姐,就是公子老爷的侍妾了。 公子叶的侍妾,他当然会认得出来,这样他才会认错自己是左庶长大人的侍妾啊。 完了,这可怎么办? 眼下只能快点离开了。 而且还不能直接跑进茅屋,那还不被公子叶逮个正着吗? 怎么办? 陌然思考之际,公子叶一伸手,拉住了陌然的衣袖, “还是让孩儿送姨娘回房吧!” 坏了,陌然一惊,可已经来不及了,公子叶的脸已经伸了过来。 咦,你? 公子叶一呆,柳眉樱唇,白皙雪肤,这是? 完了,陌然后知后觉得想到,她的脸上没有化妆出伤痕来,这样的脸被公子叶看到,可真的是绝对的灾难。 该死的,这时候什么也顾不得想了,只能硬着头皮跑了。 陌然使劲一扯,嘶!衣袖被撕断了,她转头就往回跑。 “回来,你是谁,你给我回来!” 公子叶在后面追起来,明儿也跟着追在后面。 这张脸,府里的姨娘没有一个长这样一张脸,这张脸,他从没有见过,要是见过,他一定不会忘记,可是,这张脸,又有眯熟悉,哪儿熟悉呢? 公子叶一边追着,一边胡思乱想着。难不成是父亲又亲进的侍妾,除了最亲娶进的母亲房里的丫头,也没进新姨娘啊,难不成是进府来的亲戚里的女眷,也不对啊,做客的女眷,怎么可能蓬头,衣衫破损呢? 看着后面紧追不舍的两个男人,陌然头皮一阵发麻,完了,经了昨儿一夜,她身体多处受伤,这般跑起来,她一定会被追上,何况公子叶的叫声,已经惊动了早起的奴仆,他们的加入,她早晚会被逮住。 陌然不敢想像她被逮住,会是什么可怕的下场。 怎么办? 陌然顺着院内草垛,棚子奔跑着,一边想着脱身的法子。 突然她牙一咬,跑出院子是不可能的了,只能赌一把了。 她不顾腿疼,从茅屋门口快速跑过,绕过草垛,穿过棚子,迅速转到茅屋另一侧,她清楚的记得那里是一扇窗,耷拉着,随时都能掉下来的木格窗子。 抓住窗棂,一把扯下来,拼命爬上去,跳进屋,把窗棂飞快的再按上去。做完这一系列动作,陌然才转身,这一转身,她愣住了。 屋里有人,不是一个人,是三个人。一个是姜娘,一个是桑,另一个是桑的哥哥匡。 三个人,六双眼,都瞪的老大,惊诧的望着突然跳进屋里的这个一身华服的女人。 “你是谁?” “抓住她,咦,人呢,快,给我找!” 屋外传来公子叶的叫声。 陌然看着三人的表情,这才想起,她的脸好了,皮肤变化了以后,她从没有以真面目示过人呢?再加上她这一身华丽的衣裳,难怪她们会一时认不出她来。 可现在根本不是叙旧的时候。 她冲过去,一把抓住桑的手,撩起凌乱的头发,指着脸上那个疤痕,张大嘴,拍拍自己的胸。 “啊,陌陌!” 桑张大了嘴。 姜娘忙端了灯过来,仔细照着陌然的脸, “小陌子,真是你!” 扑! 灯突然灭了,一只温热的粗手,一把抓住了陌陌的手, “快,去换衣裳!”这 啊,对,换衣裳! 陌然恍然大悟。还真看不出,平日里一副老实模样的匡,还真是有几个心眼儿的。她只要换了衣裳,再处理一下脸,就是公子叶再长双眼睛,也认不出她就是刚才那逃跑的女人的。 哐,哐,门被大力的敲响了。 “开门,” 陌然的脸一下子变了,没想到这公子叶,这么快就找上门来。 “快点,我去开门!” 匡转身往屋门边走,破旧的柴门,根本挡不住公子叶。 “你快点帮小陌子处理好,我和匡先挡一会公子。” 姜娘也跟在匡身后走到门前。 小屋不大,除了两台织布机子,几个绣花架子,就只剩下一张床了,根本挡不了人。 桑一把拉着陌然上了床,迅速放下帐子…… “破奴才,开个门——” 公子叶的声音断了,他看着从屋里走出来的匡,笑了一下, “明子今儿谁看门,怎么放了这条狗进来?” “公子这是哪儿的话,没有老夫人的吩咐,匡怎么敢进得府来呢?” 姜娘站在了匡的身后,语气恭顺,却偏又让人挑不出一点刺儿。 “奶奶,奶奶让他进来作什么?” 公子叶斜了一下眼。府里那么多奴才,奶奶不使,怎生还偏使了二叔的奴才不成。 “公子又不是不知道,还不是为了老夫人,小陌子那孩子摸黑上山,出了差子吗?怎么说小陌子也是匡的娘子不是。” 一提那丑丫头,公子叶的心情都变坏了。该死的丫头,在父亲的寿宴上让自己丢了脸。 本想着宴后,好好惩罚一下那丫头,出出气。没承想那丫头不知使了什么妖法儿,偏让奶奶要了去,成了老祖宗身边的人。他要惩罚她,总须要回了老祖宗才成,害他恨的牙痒痒。 只说过几日,一定想个法子,要既不得罪老祖宗,又能惩罚了那丑丫头,没承想,五天前,她居然丢了,他倒也听说是为了老祖宗进山采药丢了的。 丢了那小丑丫头,老祖宗还真上了心,这几天都没好声气的。指令府里的人,到山上,到附近去,多找找,一定要把那丫头找回来。 上回为了这丫头,府里闹了一场,听说这丫头的男人,还在府里撒了一回野,打伤了府里的几个奴隶。母亲很是生气,给门子发了话,不许这男人再进府。 没承想,这一次,是老祖宗发话让他进来的,母亲当然不能再说什么。还真看不出,那丑丫头还真够有福了,有了男人疼了。 28、明天圆房 公子叶冷笑一声,反正那丑丫头总是府里的人,老祖宗也不能护她一辈子,他有的是机会,也不在这一时。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那个逃跑的姨娘。 “开门!” 在姜府,主子要开门,哪个奴才也不敢说不开。 眼见小明子向前,手就要碰到门了。 姜娘突然笑着,拍了小明子手一下, “哎呀,急什么,公子这是要找什么人。刚才奴才一直都在这屋里,也没见什么人进来。” 姜娘转头对着公子叶谦恭的笑着, “昨儿个桑在老祖宗那守夜,着了点凉,正在床上歪着。公子既然要进屋搜人,总要让桑先把衣裳穿好吧!” 姜娘对着屋子里喊, “快点儿,桑,你这丫头,手脚怎么这么慢,总不能光着见人吧。” 毕竟桑是他的人,光着被明子这些下人看到,总是不好。 公子叶挥了一下手,明子指挥下人们,又四处细细搜查了去。 停了会,门开了,桑低头站在门边,身边站着另一个人,站在被着光的暗影里,头低低的, “给公子请安!” 桑弯身,桑身后的女子也弯身,但没有语言。 “这?” 公子叶皱了一下眉头, “哦,小陌子还不站到一边去,别挡了公子的眼,公子你请进,这屋子窄,小心脚下!” 姜娘一笑容。 公子叶盯着桑看了一眼,这小丫头,这些日子,他没到她屋来了,这丫头自随那丑丫头进了老祖宗的屋,总是找着借口躲着他,哼,臭丫头! 小屋不大,进去之后,一目了然,当然没有什么女人。 “想你们也没有胆子藏着别人!” 公子叶哼了一声,向前走了一步,逼近一言不发,低头无语的陌然,这丑丫头什么时候回来的。 “哦,小陌子进山迷了路,这不匡找了这些个天,终是找着她了,这才送了来,正说今儿一早,天一亮就去拜见老祖宗。” 公子叶顺着陌然转了一圈,麻衣,蓬发,裸露的划破,泥污的手脚,奴隶就是奴隶,真是脏的像猪。 这屋子显然再没有其它什么可疑的,公子叶转身走出来,离开。 公子叶一走,陌然一屁股瘫坐到地上,疼,好痛,哪里都痛。 “哎哟,这伤的可真不轻!” 姜娘撕开陌然的衣衫,让桑快点拿热水来,匡背筐里总是少不了一些草药的,几人一阵忙碌, 桑端着热水,姜娘小心的擦着她的伤口,伤口有点深,姜娘把衣裳往里揭了点, 哐! 桑手里的水盆掉到地上。 王子匡猛的转头,目光落到陌然裸露的肩头。瞬间像被火烧了一样,转了过去。 “笨手笨脚的,” 姜娘当然知道桑和匡看到了什么,陌然的肩头,锁骨处有一片青紫,她是过来人,当然知道那样的痕迹意味着什么。 其实,从陌然一跳进屋子,桑叫出陌陌的时候,她的心里就知道了。像她们这样的卑微的奴隶,穿着如此华丽的衣裳,只能是被人掠了去,做了别人的侍妾,这是她们的命,她能说什么,她的目光从那上面掠过,依然微笑着。 “明儿个是个好日子,幸好你回来了,不然真是把人给急死。” 姜娘收拾好东西,拉着陌然坐到床上,桑把门拿棍挡死了。 “一切都有劳姜娘了,我们兄妹都是欠你太多了。” 桑懂事的欠身,向姜娘施了一礼。 “说什么话呢,你这丫头,不说你们的娘和我本是同宗的姐妹,就说你们这三个孩子,总是我看着长大的吧。咱是穷人,也不讲究那么多,花轿,喜礼,我都给说好了。只是这房子,听说匡你通过二爷,要回了你爹娘的房子和田地,这下好了,你儿小陌子总算有个安生日子了。” 这是什么事啊,他们就这样当着她的面,就像她不存在一样的讨论她的婚事。陌然真是觉得好笑。 “虽说来不及多做什么,但新房还是要布置一下的,今儿个桑向老祖宗告个假吧,我带你去集市上采买一些用品,再寒酸,床上的总得有吧!” 陌然扫了匡一眼,匡一直没说话,静静的坐着,一脸的沉稳,仿佛他们谈的不是婚事,倒是件日常平常事一样。 在二十一世纪,天天盼着和王子匡结婚的那一天,临到今儿,陌然觉得真是可笑。 她能和匡结婚吗? 不说她根本不可能和一个她不爱的人结婚,更何况在这样的古代,不是贞节观念相当重吗,她都被那个恶心的男人那样了,她还能嫁给匡吗? 陌然站起来,一直走到匡的身边,她抬头,定定的望着匡,全屋子里的人都静下来,看着她的举动。 只有昏暗的灯,那灿烂灵动的眸子,匡盯着他面前的这个丫头。 这还是他最熟悉的那个小陌子吗? 这还是那个拖着鼻涕,跟在他身后,叫着他匡哥哥的又黑又胆小的丫头吗? 他永远不能忘记,刚才她突然从窗内跑步进屋子里的那一瞬间,华丽的衣裳掩不住她脸上不着脂粉的风华,那是一张,他从没见过的精致清秀的脸。那样的陌生,陌生的美丽,他的心好慌,仿佛她已经离他很远很远。 不管这些天,她去了哪里?她遇到了什么? 看她穿着不属于奴隶的华丽衣裳,一身伤痕,尤其是刚才姜娘她们给她清理伤口的时候,他转头之间,无意看到的青紫,傻瓜都知道那样的痕迹意味着什么。 可不管她到底出了什么事,现在她不是跑回来了吗?她永远是他的娘子。 陌然一只手指到自己胸口,一只手指向匡胸口,然后两只手慢慢分开,做这些动作的时候,她的眼睛始终盯着匡。 匡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陌陌,为什么?” 桑一反往日的文静,冲动的上前一把抓住陌然的手。 “你这孩子,假想什么呢?” 姜娘也急忙上前,这小陌子真是疯了。莫说她从小就是匡家买来的童养媳。就说这匡平民的身份,还有匡对这小丫头的好,这小丫头这是乱想什么呢,怎么可以说出不要和匡圆房的事呢。 陌然苦不能言,看着三张变色的脸,她走到床边,伸手从床下拉出刚才塞进去的华服,拿眼睛望着匡,她的意思很明显,你没看到吗,我已经和别的男人那个了,我是不可能再和你结婚的。 “你是我的娘子。” 匡的固执,让陌然无语。 “陌陌,那不是你的错,都是那些大人老爷们不把我们当人。陌陌,我哥不会怪你的,你还是我的好嫂子。” 桑的话更是让陌然苦笑不得,她们想什么呢,她们以为她这个二十一世纪的人,会像她们这些古人一样,只在乎那个事啊,真是头大。 虽然这个叫匡的少年,长着和王子匡一样的模样,一样的名字,可她陌然不爱他。 她怎么可能和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结婚过一辈子呢? 更何况,她根本不是这个时空的人,她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会找到回去的方法的,让她和一个古人结婚,别逗了。 可是自己却不能说话,无法解释清楚,陌然真是急死。 可她那些比划,却让桑她们误会了。 “小陌子,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是说嫌弃我哥吧。怎么,我不管你是怎么变好看的。可如果你真那么想,我们也不拦着你。你不就是想当有钱老爷的姨娘吗?怎么,你还梦想着有一天,你生了孩子,好有个好前程是吧。” 陌然无语,看不出来,桑这丫头居然也会说这样的刻薄话。真是气狠了吧。 29、姜府侍妾 “哎哟,小陌子,你这主意可真打错了,那些大人老爷们的话,怎么能信呢?他们是不会把我们这些奴婢下人当人看的。好好跟着匡过日子,两个人,平平安安的,你娘若是在,一定会这样安排的。” 陌然真是要疯了,可她总不能和这三个人闹翻脸吧,这三个人,可是自从来到这个世界里,对她最好的人了。 “你是爹娘给我定的娘子,我说过,这一辈子,我都会守着你。” 匡转身离去。 “你这丫头,不要乱说话。我去劝劝匡,那小子心实着呢。” 姜娘也随之离开了。 哐! 桑把一个破椅子踢飞出去,撞到墙上,难看的翻倒在地上。 “白眼儿狼,也不想想这些年,都是谁护着你。要没我哥,你早不知死哪去了。长本事了,居然说这样的话。” 桑愤恨的盯着陌然,真看不出来,这臭丫头,什么时候把自己打扮出一个小狐媚子样儿来了。从小儿一起长大,她还真没看出来,她什么时候学了这本事。想想,都是从公子叶进她房里的那一夜开始的,这丫头就不一样了,性情变了不说,行事也不一样了,现在连这容貌也突然变的这么漂亮。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桑,真对不起。 陌然歉然的望着桑,她永远忘不了,那一夜,这个叫桑的少女,为了她,被公子叶那个色狼猥琐的事。她真的很感激她的。 可现在,又怎么能给她们说的清呢。 “桑!” 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小丫鬟的声音, “老祖宗让你过去服侍早膳呢。” “来了!” 主子叫,这时候不是说话的时候,桑白了陌然一眼,打开门,走出屋,陌然整整衣裳,也紧跟在后,去服侍老夫人了。这时候,她是没有什么办法了,要想摆脱匡的婚事,只能从姜老夫人那里下手了。在这个院子里,只有那个老祖宗能让自己得到保全。 “什么,人没找到!” 啪,公子叶甩了明子一个耳光。 怎么可能找不到呢? 门是关严着的,外院的人也没见着什么人出入。这一个活生生的人,居然就在这后院里消失了不成。 不对,一定哪里出了问题,到底是哪里呢? 今儿一天,他虽然出去办了父亲交代的事,可他也让明子留在府内帮他查了。、 没有府外的女眷进来,父亲没有新纳小妾,过院子的人也没见什么人进来出去。 那么事情很明显,那女人只出现在后院里了,她根本就没出院子。 院子里的那几个下人,他都数的清的,猛然,公子叶眼睛一亮,丑丫头,这事就在这儿有猫腻。 那丑丫头昨儿夜里还没找到,这事不难打听,听说昨儿临睡前,老祖宗还问过那丫头的事呢。今天天没亮,那丫头就出现在后院小屋里了。前门后门的人都没见她进来过。 公子叶一招手,明子捂着脸过来了, 公子叶附耳过去交代一下,明子一溜小跑的出去了,稍许回了来, “什么,真的是他一个人。” 公子叶阴险的笑了,哼,臭丫头,想和他玩,她们还嫩着呢。 他已经让明子打听过了,匡那小子是从后门进来的,后门守门人说了,来的只有他一个人,守门人说的很细,说匡来的时候,还背着一个药筐,说是奉了老夫人命来的。那么,问题来了,那个臭丫头,她是从哪里突然出现在后院的呢? 答案只能有一个,那就是那个被他误认为姨娘的女人,就是那个臭丫头。 可那个丫头明明脸上有个大痕,皮肤很黑,一身红痘。 难道是? 公子叶想到这些日子听来的流言,都说那丫头不知从哪里学来了一门神奇的手艺,二娘勾泽夫人和老祖宗的脸,现在都归她打点了。公子叶眼一眯,突然想到父亲寿宴上,那丫头一双白皙诱人的脚,对,他真是被猪油蒙了脑子了,这点子事弄到这时候,才想明白。 一定是那丫头学了什么手艺,把自己也给收拾漂亮了。而且她给老祖宗弄药,突然失踪,现在又突然一身华丽衣裳的跑回来,一定是被哪个大人弄了去,又逃回来的。哈哈,太好了,一想到刚才一撞之下,那瞬间的一眼,虽然没有看清楚,可绝对是一张不丑的脸。 臭丫头,看你这回还往哪里跑。 今天晚上,本公子就让你叫个够,哈哈。 “有这事?” 姜老夫人坐在上首,看着跪在下面的公子叶,这个奴隶所生的庶出孙子,一向不为她所喜。今儿个,她正欢喜着小陌子的归来,这些天,没了这小陌子,谁打理的,她都看着不顺心。 这不,小陌子能回来就好,不管在外面出了什么事,回来就好。 晚膳后,按着惯例,这府里的儿女子孙当凡在家的,在一起吃了晚膳,就该退下了。 可该散的都散了,只留下一些女眷闲话,这公子叶倒是留下了。 姜老夫人有点诧异,由于她不喜这个孙子,除了惯例请安,他也极少守在她身边闲话,今儿个倒是不寻常的事哦。 谁知道公子叶说出的话,更是让人惊讶。 这小子居然说小陌子是他的侍妾,居然有这事,小陌子原不是勾泽院里出来的人吗?怎么又和他扯上了关系。 勾泽夫人一看老祖宗的眼光落到自己身上,忙笑着, “这小陌子原是我房内的丫头,可自来到老祖宗房里越发出脱的俏丽了。这少年男女的,媳妇子眼拙,倒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 勾泽夫人这一句话不但把自己摘清了,还夸着了老祖宗。老年人向来喜好话儿,当下脸上笑成了一朵花。 “这番说来,你这小子倒是个有眼光儿的。” 站在一边服侍的陌然听到此处,心内一惊,自打这公子叶一进屋,那眼一直盯着她转,似乎要把她身上看出几个窟窿,她就提着心了。此时一听这群女人的话,想来也不会反对公子叶把自己纳进房。 目光转到桑身上,桑此时圆脸儿绷的挺紧,想来还是生着她不肯与匡圆房的气,是不会帮着自个儿的。 情急之下,陌然上前跪下, 苦于口不能言,她跪在那里,谦恭的抬头望着姜老夫人,一双眸子盛满了乞求,慢慢的,摇了摇头。 臭丫头,自己肯纳她为妾,是抬举了她,她居然不识相。 公子叶笑了, “既知被老祖宗疼痛,成了孙子媳妇,一辈子守了去,岂不更好。” 姜老夫人当然不舍得这丫头一双巧手,只没想到公子叶居然能看上这丫头,一个奴隶,成了姜家侍妾,也算是高攀了,可总算是从她房里出来的,也抬了自己的老脸面,有何不可呢。 勾泽夫人当然看明了老祖宗的心事,也乐的做个顺水人情, “老祖宗,这丫头偏也心实的很。既是真心被老祖宗疼爱,当然还要老祖宗操心了去。成了老祖宗的孙子媳妇,让老祖宗尽着心去疼,我们大抵是不会吃醋的。” 勾泽夫人掩嘴笑了,然后又看向陌然, “既是老祖宗房里出去的人,断不能草率了去。还是老祖宗选择个日子,让叶儿准备去吧。” 早有身后老嬷嬷拿了黄历,老祖宗眼花,随手指了一个, “下月十五,真是好日子。” 下月十五,离现在倒还有二十多天,这事眼下是推不掉的,只能等以后了,反正还有一段时间。 陌然松了口气,看到公子叶的笑脸,狠狠的在人后,瞪了他一眼。 咦,这丫头,还真没看出来,好灵动的一双眼,居然敢瞪他,真是烈性子,好,这样的丫头还真不多见,公子叶心里对这个小丑丫头倒有了新的认识。虽然皮肤略黄粗了些,脸上那个疤痕难看了点,但仔细一看,眉眼倒是清丽的紧,看来,纳她为妾,倒是有趣的紧。 叶落了,风一阵紧似一阵,空气中有一种凉意。 陌然抬头,看桐树叶子,一片片落到她身上。 时间过的真快,一转眼二十多天就过去了。夏天已经离开,秋天随着秋雨,一天比一天凉了。 30、露出真相 “小陌子啊,你这是何苦呢?” 蹲在草药堆另一边忙碌的姜娘看着,一脸愁苦的陌然叹息一声。 真不知这孩子心里怎么想的。匡那么好,她怎就不知福呢。还偏拒绝了去。 想来那孩子真是伤了心了,这么多天过去了,匡除了按时送草药到药庐去,从没进过后院来一次。他不看小陌子,怎么连自己的亲妹子桑也不来见一眼了。一定是怕见着小陌子难堪吧。 因了这,一向和善的桑,已经不再理小陌子了。 眼看着一向亲如一家的三个孩子,弄到今天这地步。再加上听了府内公子叶要纳小陌为侍妾的话。姜娘心里更是难受。 觉得这小陌子鬼迷了心窍,打错了主意。 “小陌子啊,不是大娘说你。你这主意可真想错了。匡是平民,是穷了点。可那孩子可是真心对你好的。好孩子,这人啊,啥都不认,都得认命。咱是奴隶,你也不想想,那些大人老爷们哪一个会把我们奴隶当人看啊。只要能放过我们,让我们活个命也就是咱们的造化了。你还想他们那些人会给咱们好日子过。小陌子,快别做那样的傻梦了,听大娘的话,能躲他们多远就躲多远。他们真的是没有一个好东西的。” 陌然低头,摸了摸手腕上戴的黑铁手镯,她苦笑了一下。奴隶就是奴隶,永远也改变不了的命运。这黑铁手镯就是她们的身份证,她们没有自由,当然,她们也不会逃跑,你又能跑到哪里去呢?因为大家都知道逃奴的命运是非常悲惨的,割鼻,刺字,墨面,什么样的惩罚都有,逃了干什么呢、又逃到哪里去呢?奴隶的命运无外乎是从这个主人的手里转到另一个主人的手里,在谁手里还不是一样,别的不求,就求上天不要让自己落入一个残忍的主人手里就行了。 她当然比谁都明白姜娘说的话。 可是,她却不能让她们明白她真正的内心。 逃,怎么逃? 她真的想的头都大了,还没有想到一个好办法。 “陌陌,老夫人传。” 月亮门处,一个老嬷嬷对她摆着手。 陌然站起来,对姜娘苦笑一下,跟着老嬷嬷离开。 稍许,姜府后院的角门开了,陌然背着一个药筐走了出去。 “公子,公子,” 床上的公子叶把吃剩的水果核扔向跑进来的明子, “鬼叫什么,叫你盯着那丫头,你就——” “公子,出去了,那丫头一个人出去了。” “出去了,哪儿?” “山,上山。” “上山,一个人——” 望着窗外的夕光,公子叶笑了,一个人,上山,太好了。 天渐渐暗下来,林子的深处,已经一片暮色,风吹起来,叶子飘落着,在脚下打着旋儿。 陌然抬头看看天,天好暗,隐隐的有雷声传来,要下雨了,这天变的可真快。 陌然背着药筐,直起身子,脚下一软,几乎跌倒,这才觉得蹲的时间太久,腿都麻了。 头有点晕,这几天也不知怎的,总是困的厉害,全身也没力气,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病了,这些日子事太多,心烦的很,跟着老祖宗,饭食比以前当绣奴的时候强多了,可偏这些日子,看着好茶好饭的,她却没有什么好胃口。 刚才是看着有好草药,一时贪着了。 起身刚要走,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 “你这小子,连跟个人都能跟丢!”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过来,惊的陌然魂都要没了。 这不是公子叶的声音吗? “公子,要怪只能怪这林子太这密了,我只一眨眼的功夫,她就不见了。” 完了,怪不得出府的时候,她看到明子那坏小子在门里伸了个头,就不见了,原来是去给主子报信儿了。在这林子里,被这两个人撞上,那可真要完了。一想到这些日子,恶心男主仆,总是在她周围乱转,因她一直防着他们,才没被得了手去,今天可真是要完了。 跑,只能跑了,在他们还没发现自己之前,赶快跑。 陌然转身就跑,真是心慌事多,脚下不稳,哗啦,她摔倒在地,草筐摔了出去。 “公子!” 明子惊喜的叫声。 “原来你在这里。怎么,一见了夫君就跑啊。” 不要脸的,陌然苦于口不能言,不然早就骂他了,人渣。 跑,抓起药筐,才直起身子,脚踝就钻心的痛,完了,崴着脚了,真要命。 “我的小美人,你看这天地当床的,咱就在这儿洞房了岂不快活。” 一想到在这儿,要给这烈性丫头破瓜,公子叶笑的嘴都歪了。臭丫头,看这时候,还能有谁来救你。 魔爪伸了过来,陌然纵是挣扎,也躲闪不开,两个男人袭击。 嘶,胸前的衣裳被撕开了。 唔! 公子叶的眼都直了,白,真白,好白嫩的肌肤,这和裸露在外面的皮肤简直不能比。哈哈,没想到,这丫头真是一个好货色。 一滴水,落到公子叶手上,一回头,看到明子大疵牙咧着,口水都流了下来。 “臭小子,我的女人你也敢看。” 公子叶一巴掌打过去,打的明子捂着嘴一边叫唤去了。 趁此机会,陌然猛的踢向他的要害,公子叶一闪身,踢到跨骨上去了。陌然爬起来,连药筐也不要了,就跑。 脚痛也顾不上了,拼命的在林子里跑起来。 老天也帮她,稍时,林里风声雷声,突然下起雨来。 陌然慌不择路,一路跑来,一抬头,已经来到林中的茅屋前。 茅屋的门开着,她心内一喜,难道匡在这里。 冲了进去,屋内没人,她忙转身把门关死,然后转着圈的在屋内找地方躲。 结果藏身的地方还没找到,门外就传来了踢打声, “开门,臭丫头,” 完了,这该死的,居然追了过来。 陌然没头苍蝇一样在屋内转了几圈,门就被踢开了。 “跑,我让你跑,臭丫头!” 啪,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在了陌然脸上,陌然正要反抗,明子已经一脚踢倒了她,把她双手反剪,扭着脸,正对着公子叶。 “你这,咦,这是?” 公子叶困惑的盯着陌然的脸,伸手,陌然被明子控制着,无法动弹,躲闪不开,被摸个正着, 公子叶摸得一手油滑的粉样的东西, “你的脸——” 公子叶大喜,拿起衣袖,胡乱在陌然脸上擦着。 完了,陌然心里暗暗叫苦,完了,一定是刚才淋了雨,她脸上化的疤痕花了,让公子叶看出破绽。 几把擦花了陌然的脸,明显的,一张清丽白皙的小脸出现在公子叶面前,除了那个淡淡的疤痕印儿,这绝对是一张脱俗的脸,再配上此时冒出火花的一对大眼。 “果然是你!” 公子叶大笑,他说呢,那个失踪的女人,果然是这丫头妆扮的,真看不出来啊,这丫头还这么有心计。她脸上的疤痕早就长好了,如今出脱的这般俊俏。却暗地里把自己打扮那么丑,难不成真是为匡那个小子守着身子 公子叶眼笑的眯眯的, “看着门去,你!” 公子叶放着这么个小美人,当然不能让明子看了去,发话让明子去守着门 眼看着猪嘴就要不啃上自己的脸,陌然嗓子眼里一酸,几乎要吐出来。 啊! 一根枯树枝打掉了公子叶的帽子。 “是谁,谁,出来,给我!” 啪,又一根细细的树枝,滑破了公子叶的脸。 “公子,我,啊。” 明子捂着嘴叫起来,一枚石子打掉了他正当前的那个大吡牙。 一根树枝,一朵花,一片叶,一颗石子,打的公子叶和明子捂着青肿的眼,流血的嘴,大叫着鬼,跑了出去…… 31、人生只如初见 梁上飘下一人,黑衣云纹,冷眉星目,陌然结舌,恶魔男人,是那夜她救回来的恶魔男人,是星河看光了她身体的那个恶魔男人。是那个帅哥笛子的主人。 原来刚才一切都是他做的,他救了她。 陌然微笑,向他施了一礼,被人救了,总不能不道个谢吧,虽然她也曾救过他。 “我只是不想让你们脏了我的屋子。” 公子小白冷淡的望了一眼陌然,那表情很明显,这里不欢迎你,你该离开了。 真是够自大的,这可是她的屋子,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他的了。 陌然心里对他刚才那一瞬间的感激不见了,既然这人这般无礼,反正她也救过他一次,两人两不相欠。 陌然再不去看他一眼,顾自走到一边,拿了盆子,到门后水缸里勺了水,然后洗了手脚,脸,又去窗台那儿找药水,她记得很清楚,当时给这自大男人治伤时,一小瓶消毒水用的还剩一丁点儿,她就顺手把瓶子放窗台上了。 啊,这是什么? 陌然看到床头边放着的一个东西时,眼睛一亮,超大强度女性防狼专用电棒,太好了,这不是以前她丢在这儿的吗?如果刚才有它,她也就不要怕公子叶那个人渣了。 消毒水呢? 这一找,果然还在,就拿过来,坐在一边的在椅子上,卷起裙子,露出红肿的脚踝,小心的擦试着。 公子小白惊讶的看着她的一系列动作,这姑娘对这屋子这么熟悉,难道这屋子的主人是她? 刚要说什么,陌然猛的抬头,两个人,脸对着脸,眼对着眼,一瞬间,都呆住了。 黑咫浩! 陌然一阵心惊,为什么,在面对着这样一张脸时,她总是从上面看到黑咫浩的影子,她真是疯了。 公子小白更是心惊,明亮的眸子,犹如月落深潭,这样的眸子,他见过,这明明是月夜下,他看到过的那个水中仙子,这明明是姜府厅中,那个献舞的女奴。是她,怎么会是她。 这双眸子,怎么? 公子小白沉思了,这些日子,他心里真够烦的了,红儿找不到,关于刺客的事,也没查出什么眉目。还有那个突然逃跑了的公子纠献上的侍奴。她真的是鬼婴娘子吗? 这些问题困惑着他,他想的头都大了,最让他恼火的是,二十天,他没有一夜不梦到那双眼睛,为了忘掉那双眼睛,他夜夜纵情,可是,无论怀里抱着哪个女人,脑子里浮现的总是那双眼睛。 那个侍奴,五夜侍寝,她居然没说一句话。 他是公子小白,他的生命中有太多的事要做,家国天下,岂能容忍一个小小女奴。 他恨,他烦,他乱,所以他才会一个人来到这山中,他甚至没有让任何人跟着,包括魅影。 可万没想到,在此时,此地,他竟然遇到了那个潭里的小女奴。 面对这张脸,这双眼,他居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内心,有一种狂乱的,巨大的欣喜。 他喜什么? 真是疯了。 难道这些天,他一直都弄错了一件事,他原来一直记挂的,还是这个潭水中的小女奴,而不是那个侍寝的刺客。 嗖,外面微弱的一个声音,公子小白的眸子猛的一暗,他们还没有放过他,居然跟到了这里吗? 喳喳,几声锐响,陌然呆愣的看到几道白光穿透了茅屋的墙, 这是什么,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一双铁臂,圈到了怀里。 味道,一股男人,浓重的休味,陌然瞬间眩晕了一下。唇,她的唇一瞬间撞上了一片温热的坚硬,天,她居然不小心嘴唇贴上了他的脖子。真是,她的脸一下子红了。 温热的,柔软的碰触,公子小白也没有想到,一瞬间,他的心荡了一下,一低头,他只看到一张红透了的小脸,一双水样的流转的眸子。 他闭了一下眼,他一定是疯了,只这一双眼睛,就让他全身燥热。 嗡嗡,一阵转轮之声,公子小白手下一紧,抱着陌然已经转了三圈。 半空中,他盯着来人的手腕,四个黑色衣人,四朵火焰花,血影杀手,齐王宫里的,这一次他已经确定,是鲁太后派来的人。 高手,真是高手。 陌然睁大眼睛,望着你来我往,不动声色的厮杀,我的妈啊,她可不想死在这里。 唰,三道金芒闪过,公子小白身子一滞,来的这个显然要比四个血影高多了。 五个,六个,两白四黑,陌然看着这六个人围着他们,你来我往,打的不可开交,这个抱着她的恶魔男人,虽说明显功夫要比那些人高的多,可是由于他带着她,转动不便,倒是很快让对方占了上风,眼看着危险逼近。 陌然捏捏公子小白的胳膊,示意他放下自己。 然后看他一眼,自己迅速后退到一个墙角。 公子小白很快随之过来,挡在了她的面前,现在两个人依靠墙角,这样就不要怕后面有人攻击了。 没想到这家伙只凭一个眼神,就能读懂她的意思,陌然禁不住微笑,这家伙不笨吗。 啊,陌然吃惊的看到一个黑衣人,从另一端攻过来的剑,而恶魔男人的长剑正封着另两把剑,后肩洞开,她一急,倒是急出个法子来,她身子后低,一脚踢向黑衣人小腿, 身子迅速下滑,贴着地皮,冲向黑衣人,手中的防狼越高强女子专用电棍,瞬间触到血影杀手, 啊!血影杀手没想到这个弱弱的小女子会突然来这一招。被电了个正着,大叫一声,倒了下去,全身在地上抽搐。 这是什么怪招,另外的血影杀手都呆了,只这一瞬间,公子小白长臂一伸,陌然就被他圈在怀里,陌然只感觉到一阵树叶轻响,耳边风声呼呼,雨水冰冷的滑过脸宠,天,真是古代高手,她这才发现自己正在半空中,树梢上飞过。 吓的脸色发白,如果有声音,一定会叫的吓死人。 一口气掠出几十里,公子小白才把陌然放到地上, 细雨绵绵,两个人相视无语,过了会,公子小白转身走进一个山洞,外面又黑,又冷,还吓着雨,陌然当然不会一个人在外面傻呆着,就跟在他身后进了山洞。 她到底是谁,她真的是姜府那个卑微的小女奴,为什么要如此妆扮丑化自己,她真的是一个小女奴吗,怎么会打败一个血影杀手呢? 公子小白不得其解,可对于他困惑的眼神,陌然始终只用一双微笑无语的眼神望着他。 不管她是谁,对于刚才她不顾自身安危,救他的举动,他还是相当开心的,虽然他是故意露出破绽,引敌人上勾的。 柴烧起来,两个无语的人,同守一洞的温暖。 夜好黑,水好冷,追,那个男人,他终于回头,居然是他,怎么可能呢? 啊,陌然猛的从噩梦中惊醒,摸了一手的汗。她又做那个噩梦了,这一次,她居然看清了那个男人的脸,黑咫浩,她梦中男人的脸居然是黑咫浩的,她一定是疯了,不,一定是这些日子太累,又跟着这男人一番奔波,这才把梦里的男人想起了那张脸吧。 啊,不要,啊, 陌然吃惊的回头,居然看到柴火旁边睡梦中的公子小白居然一脸的冷汗,她走过去,坐在火堆边,看公子小白一脸汗湿,脸色苍白,似乎陷在一个极度可怕的噩梦里。 看来这个恶魔男人,在此时看来,真像一个可怜的,无助的孩子。 陌然伸出手,抱住公子小白,轻拍他的后背,希望能让他的眉毛不再那么紧皱在一起。 啊,公子小白惊醒,噩梦里,他一直在跑,一直在逃,姐姐倒下了,一身是血,母妃倒下了,用最凄厉的声音,呼喊着,不要回头,快跑, 一睁眼,一抬头,撞进一对温情怜惜的眸子里。 是你,你回来了。 伸出手去,紧紧抱住眼前的人儿,公子小白把头深深埋在了一片温暖里,回来了,姐姐。 32、洞穴缠绵 好温暖的怀抱,浓浓的男人的味道。 陌然知道自己应该推开他的。可是,不知为什么,全身都软下来。记得以前和一群腐女在一起说过这个话题。那就是男人的什么最性感。她清楚的记得,她说的是味道。 就是这种,淡淡的血腥味,淡淡的汗水味,淡淡的阳光味,混合在一起的这种味道。 那硬硬的下巴摩擦着她柔软的脖子,她禁不住微微颤抖了。 天,怪不得人们都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她这样子,真是一个典型的腐女啊。陌然从来不知道自己也爱样的一面,会在一个男人的味道里瘫软了身子。原来这个世界上,人最不了解的就是自己啊。 柔软的颤抖,公子小白抬起头,火光中,哪里有姐姐,分明是那一双如水的眸子,此时却盛满了别样的风情。 洞外有风,雨打落花,洞内无雨,只有一片暧昧的火光, 黑色的大氅展开,雪白的玉臂。长长的黑发,一路披下来,小小的饱满的小嘴儿,一张一张的,像在诉说着什么。一个小酒窝里,盛满了娇意。只见的半张脸儿,那一排长长的睫毛,如梦的划出一个媚情。 长发,一丝,一丝的飞过来,舞过去。 公子小白唇边掠过一丝温情的笑,…… 公子小白如果刚一开始,还存在着这只是众多寻欢游戏中的一次,只不过这游戏的对象有些心动。那么,这个时候,在这样的过程里,他的心里有一角冰山在悄然融化。 他脸上的线条变柔了。 他的力度放缓了。 渐渐的,他又闻到那种淡淡的味道,淡淡的药香,淡淡的月亮的味道…… 哲学家叔本华说过,性欲是生命意志最集中的体现,性欲的满足等于延长了人的有限生命,把生命肯定于死亡之后,这是人写给意志的“卖身契” 火光渐渐微弱,陌然的眼里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身体的感觉,原来把意志卖给身体,居然是这样美妙的过程…… “小红见过公子!” 红轩绿树,木雕格的窗,阳光淡淡的洒落一地微光。 公子小白的目光全集中到低头行礼的粉衣少女身上。 他没有想到,临天明时,和那丫头分了手,才一回到东临苑,漠北就把小红带来了。 “姐姐在宫中——” 他不敢问下去,他一直害怕那个答案。 “主上对公主很用心,公子不必担忧,只是——” 小红停了一下。 公子小白的眉头皱了一下,什么叫主上对公主很用心,王兄诸儿,他果真如外界传闻,对姐姐文姜怀有那种情感吗? “公主让公子小心公子纠,近日他与鲁太后走的很近。” 红儿的话让公子小白回了神,公子纠与鲁太后走的很近,这很能说明一个问题,难道齐国真的要出事了。 近日来,他接到的信息,都显示了一个明确的信息,那就是鲁太后对当今齐襄王诸儿越来越不满了。王与太后的不睦,在齐国朝堂,那都是路人皆知的事。 想当年,先王驾崩,是鲁太后一手把齐襄公诸儿送上了王位。说到这鲁太后,本是鲁国公主,胸怀大志,计谋万千,只可惜野心虽大,但却并没有生下儿子。倒是一直于她相厚的僖傧娘娘,因自己位份低下,身体病弱,恐误了儿子前程,把自己亲生的儿子诸儿养在她的宫中,后事证明她倒是一位有远见的娘。 不久僖傧娘娘身故,鲁太后亲手把诸儿送上王位,自己成了太后。齐襄公少年登基,生性喜怒无常,不喜政事,齐宫这些年,谁都知道是鲁太后的天下。 随着诸儿年长,越发母子不合。 尤其近些年,鲁太后亲妹子,庶出的鲁姬娘娘所生之子公子纠日渐长大,毕竟有着骨肉血亲,鲁太后与公子纠走的越来越近,齐王宫,有着风雨欲来的感觉。 血影是鲁太后派出的人,公子纠近日来楚,看来,这是奉了鲁太后的旨意,来查一下他的底细吧。 虽然他把自己变成人尽皆知的流氓公子,按鲁太后的个性,那也是宁可错杀一万,也不愿使一人漏网的。血影杀手之事,可见她还是放不过他。 这般一来,姐姐文姜在宫内的情况就不妙了。 一想到姐姐文姜,公子小白的心就隐隐作痛。 姐姐可是为了他,把自己送到那样危险的地步啊。如果有个万一,那他,他真不敢再想下去。 “烟雨楼,与公子纠也有关系吗?” 听漠北说了小红是从烟雨楼逃出来的,烟雨楼守卫森严,小红是怎么逃出来的呢?这小红是姐姐在鲁国收在身边的贴身婢女,据说姐姐对她有恩,她是极忠于姐姐的,也是姐姐身边最信的过的近身女婢之一。粗浅的拳脚会得几招,可从烟雨楼逃出来,那怎么可能呢? 可一听到是漠南夜探烟雨楼时救回来的,公子小白这困惑才打消,又细细问了些姐姐在宫内的情况,心里稍安了点,最起码现在姐姐还没有性命之忧。 再问小红一些当时怎么被烟雨楼劫去的一些细节,小红却说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毕竟只是一个小婢,公子小白也没想真能从她嘴里问出烟雨楼的什么情况,只是把她带来的姐姐的亲笔信一封,看了一遍又一遍…… 霸道的手,温柔的眼…… 夕光映着歪斜的窗棂,茅屋里,陌然和桑,无语,两个人,一个坐在绣架前,飞针走钱,一个坐在桌子前,理着丝线。 陌然的手在理着丝线,整个人却陷在昨夜那场迷梦里…… 正想得出神。桑的叫声打断了她的迷梦。 和他在一起,她便觉得整个身心如沐春风,这若不见,她便觉得烈火焚心,坐卧不安,才只是一天,她都觉得时间缓慢得徘徊不前。 难道她真的爱上了他,难道这就是人们所说的那种爱情。 爱,她不陌生,她与王子匡相恋了八年,可她却从没有过这种感觉,分开就跟着思念的感觉,傻傻的坐在那里想一个人的感觉。 那时候,她只知道王子匡是第一个说爱她,追她,给她送花的男生,她是他的第一个男朋友,当然也应该是最后一个,所以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和他结婚。 可两个人租住在一起,吃用就像一家人,他在或不在,她都没觉得什么。 她只知道,她要快快的挣钱,多多的挣钱,这样她们才能买房,结婚,生孩子。 她的好友蜜儿曾经问过她,你爱王子匡什么,王子匡吻你的时候你心动吗?她笑,八年了,都老夫老妻了,还说什么爱不爱,心动不心动的。哪像你蜜儿,整天和男友勇黏乎在一起,勇给女生一有丁点儿的出格动作,蜜就哭天抹泪,要死要活的。那时候,她还笑蜜。 现在,她终于懂了。 可是她知道自己卑微的为奴的身份,她知道自己并不是处子,她知道自己来自哪里,在这个时空里根本没有未来,她知道,她有太多的太多的不应该。 也许,当她意识到这是一种不可能有结局的恋情时,也想回头,赶快离开他,但她却挪不开步子,她觉得从他身上传递出的气味,他眼神中流露中的情感,他温柔霸道交织的举手投足间的动作,他说话时的声音,还有他的他的手,他的唇,他的一切的一切,都像一双双大手一样紧紧地攫着她,让她没有一点挣扎的力量。她中魔了,时刻渴望着他拥自己入怀,吻她,抚摸她,继而宽衣解带疯狂做爱。 天,她真是疯了。 疯的毫不知耻! 陷到无底深渊, 爱到情狂痴傻, 33、生死危情 “陌陌,你又愣什么神啊。红丝线呢?还有一点我就要绣好了,你手脚快一点。明天小姐还得要呢。” “给你,在这里。你的红梅绣好了吗?那么快呀。” 陌然笑了,能开口说话的感觉真好。 今天一大早,醒来,她就意外的发现自己能开口说话了。 喜极,抱着桑涕泪齐下,当然想想也没什么,勾泽夫人给自己喝的药茶本来就是只能管着一段时间的。 这些日子,在姜娘的提醒下,姜老太也听说了,她本来是并不哑,只是前些日子,生了一场病,才突然变哑的。可惜了这丫头的乖巧,姜老太一直让人拿各种药来给陌然吃。 勾泽夫人当然明白其中的猫腻,不过此时陌然就是开口说话了,也防不了她什么事了,她见老祖宗如此上心,倒也乐的送个顺水人情,送了掺着解药的糕点给陌然吃。 所以陌然这才得已恢复,开口说话。 一能开口说话,陌然第一个就是向桑解释事情的真相。 她并不是贪着姜府的什么公子侍妾,她只是真的不爱匡,她不能明知道自己不爱匡,却嫁给匡,这对匡不公平。 桑从不知,原来陌陌居然长大了,长大到可以明白这许多的事理。 尤其是后来陌然给她说了悄悄话,说她的身子已经被一个男人破了,而她却爱上了另一个男人,而且那个男人并没有嫌弃她非处子之身。 天下居然有这样的男人! 这些天,陌陌居然经历了这么多不可思议的事。 桑听的傻眼了,她心里一时之间百味杂呈,自己也理不清。 陌陌这丫头居然这么好命,她居然被流氓公子小白看中,怪不得说那男人不嫌弃她非处子之身,纵眼天下,也只有流氓公子小白才会这么把世俗视作无物,对女人如此犯贱吧。 只是这丫头居然还好意思说,她也爱上了流氓公子小白,真是好笑,天下女人,哪个会不爱那样的男子,人又英俊,又是齐王室公子,虽然只是一个质子,可一个卑贱的女奴,能有这样的机会,那真是不知烧了几辈子的高香。 只可惜了哥哥,没有谁比桑更了解死心眼的哥哥对陌陌的感情了。 有一瞬间,桑甚至有一种恶毒的想法,如果可能,她宁愿让陌陌被那个掳去她的恶心男人弄死倒好,再不然就让公子叶收了她为妾,也让她尝尝那禽兽一般的东西作践女人的手段。 凭什么,她就要这般好命? 凭什么,她们兄妹就要这么命苦? 这一系列的想法,都在桑的脑子里缠绕,她明知道这是不应该有的念想儿,可就偏在心头绕着,挥之不去。 脸上,却只能装着一如往日般的友好。 “快了,就差一丁点儿了。陌陌。你说小姐要是穿上我绣的这件花开富贵长裙,明儿到王宫里一准就能把那些姑娘都给比下去吧。” “是啊,穿着桑绣的长裙,咱家小姐一定能大放光彩,嫁个好郎君。” 一说到小姐棠姜要去参加楚王宫宴会,桑脸上强装的阳光就不见了。 主子家的小姐,长到及笈,父母双亲就要安排参加这样的宴会,挑个如意郎君嫁了,也不枉为这女子一生。而她们呢,为奴的命运,如草芥一般,幸福是什么,幸福到底又有多远呢? 桑没了话,陌然当然也感觉到了桑话里的意思,自已不由又想到公子小白的身份。 他不说,她也知道。在姜家老爷寿宴上,她充分见识了他的风采,私下里也听府里的女奴们说了他的一些事。 她在意的不是他的花心,她在意的是他的身份地位。 公子小白,齐国来楚的质子。 质子,她还是知道一些的。 就是春秋战国时期,各国为了互为牵制,就选挑王室子弟到另一国居住生活,名为质子,实是棋子。两国和睦,质子平安。两国交恶,质子的命运也是很悲惨的。 齐国,她只知道应该是春秋五霸之首的国家,应该是强大的。齐桓公挟天子以令诸侯,率中原抵御外夷,她倒是略知一二的。只是春秋战国,那么多国家,这么多公子王孙,她实在是不了解他们生平事迹。 公子小白,他又是什么人呢?他的命运又是什么样的呢? 她一点儿也没有印象,可是不管怎样,她和他,都是天上地下的距离啊。 两人都不再说话,桑的眼眶渐渐的红了,她把手放在腹部上,“陌然,我,有了。” 桑终于无法再独自揣着这一个秘密煎熬下去了,她再不说出来,真要活不下去了。可她能对谁说呢,对哥哥吗?那只能使哥哥更加痛苦,又有何益呢? 啊,陌然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了,桑有了公子叶的孩子。天啊。惨了,真的是惨了。桑怎么就有了公子叶的孩子呢?这个孩子也太不会托生了,这样,他可真的会要了桑的命的。因为她们都知道做奴隶的怀了贵族的孩子,没有主人的允许,那是不可能生下来的。怀了身孕的女奴就只有打胎这一条路可走。可是打胎,在这样缺医少药的春秋战国,那可是很危险的一条路。弄不好,会丢了命的。可是。不打,又能怎么办呢?陌然知道公子叶是万不可能让桑留下这个孩子的。少夫人和他的几个妾都给他生了孩子。他是不会要一个奴隶生的孩子的。他不会。那么? 陌然上前,抱住桑发抖的身子, “别怕,我会想办法的。明天,我就去山里,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好的草药,看看,能不能。” “我怕,陌陌。孩子都四个月了。我怕。” “桑”,陌然紧紧抱住桑。 桑哭了一阵,陌然就服待桑睡了,看着睡着了的桑,她怎么也睡不着。怎么办呢?看来只有明天进山找草药了。反正先备着为好,不然,唉,不想这么多了,反正多想了也无用。先睡吧。睡吧。明天再说吧。 陌然一直折腾到半夜才睡着。 半夜肚子痛,原来受了凉,拉肚子了。 陌然一趟趟去茅房,又怕惊动睡的不太安稳的桑,就轻手轻脚的,这不,拉的身子软,这才上床躺下没多大会,又爬起来,开了门,捂着肚子冲进茅房。 浓浓的夜色中,一个人影歪歪倒倒,走进后院,径直走向亮着昏暗灯光的小屋,一推门,门开了, “美人呢,我的美人!” 公子叶摸上来,一把揭开被子, 咦,那小娘子呢? 昨儿傍晚,他受了好大惊,从山里跑回来。 一晚上都想着那变成美女的小陌子。 天一明,他就让明子来后院查看了,那丫头居然回来了,大白天里,依然麻衣疤痕脸,本来他想拆穿这丫头的伪装的,可一想,如果真拆穿了,这丫头的美丽大白天下,以父亲那帮子人的好色嘴脸,说不定,他就摸不着了。 反正也只有一天了,过了今天白天,明天就是这丫头与自己的好日子,也就是因为这丫头长的丑吧,一向醋罐子出名的娘子倒没太大反对,一是因为丑,二是因为毕竟是老祖宗做的媒,也乐的做个人情,反正觉得公子叶也只是图个新鲜劲,过了这几天,还不是丢到脑后。 如此这般,公子叶觉得还是不要拆穿的好, 到那时候,进了洞房,生米做成熟饭,谁想说什么也都晚了。 可今天一白天,眼巴巴瞪着美女在身边,却不能下手,一直忍到半夜,实在是忍不住了,这才偷偷溜出来,想先一亲芳泽。 谁知道,一揭被子,哪里有什么小美女,只有他不知吃过多次的桑丫头。 明子这家伙办事真不牢,小陌子不在这里睡,一定是为老祖宗值夜去了,明子居然连这都没搞清,真是欠扁,不过,现在急火上来了,先吃了这个也罢。 34、他想要我的命 被陌然起来进去,折腾的才眯了眼,刚要睡着的桑,突然惊醒 “公子,你饶了我吧?”桑的手死死抓住被角,捂住自己的身体,抖做一团。 “我这就好好疼你,来,我的小美人。”公子叶一把抓住桑的衣裳,滋一下,就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他又扑上去,“来吧,小美人,公子我还是喜欢你的味道。来吧,今天公子让你尝尝欲仙欲死的味道。” “放开我,你放开我。” 桑拼命的挣扎,最后还是抵不过男人力气,还是被公子叶扒光了衣服。公子叶这才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在朦胧的月光下,公子叶恼怒的看着桑突起的小腹, “你这个贱女人,你有了,你居然敢有了。” 桑拼命的摇着头,一脸的泪水。 “你这个贱女人,你不想活了。好,我这就如你的愿。” 疯狂的撕扯,疯狂的…… 畜生,公子叶,你是一个畜生呵 桑无助的颤抖着,流下了绝望的眼泪…… 夜深了,风呼呼的刮着,有几点细碎的冰冷的霜雾飘下来。真的是入秋了,夜色深浓,有那么一股逼人的冷意。 哎哟,真是倒霉,拉的全身都软了,陌然提着裙子,从茅厕那边,歪歪扭扭而来,脚软的抬不起步来。 到门前,她愣了一下,她明明记得走的时候,她是随手把门关上的,可现在门居然是洞开着, “桑?” 她叫了一声,桑不会也出去如厕去了吧,可这后院也只有那一个厕所啊,没见桑啊。 “桑?” 她又叫了一声,空洞的叫声落在夜色里,没有着落一般,陌然心里猛的升上一种不祥的感觉,桑一向睡觉警醒的很,再加上她来回这么折腾,她不可能睡这么死的。 难道? 陌然快步冲进屋子,一股血腥的味道瞬间淹没了她, “桑!” 陌然跌跌撞撞的摸索着,走到桌子边,摸着火石,擦着了火,抖着手,好不容易点亮了灯。 她看到了,她真的看到了。她看到了桑不是在床上,而是在地上,就在她们住的这间小屋子的地上,在她们两人的床前的地上,她就那样的仰躺着,睡在一堆破烂的衣衫里,身下是一摊血,鲜红的血,血还在流,还在流,似乎桑的身子下有一条河。陌然吓坏了,她真的吓坏了,她从来不知道,人的身体里会有那么多的血,就象一条河,是的,就象一条河。 “桑,桑”,陌然扑上去,把桑抱在怀里,“桑,桑,你醒醒啊!” 她摇着怀里的桑。她怕,她真的怕极了,她怕桑就这样死去。不可以,不可以啊!桑不可以就这样死去,桑怎么能这样莫名其妙的死去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陌然?”怀里的人儿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呼唤。 “桑,你醒了,桑,你没死,桑?”陌然开心极了,活着就好,没死就好。 “陌陌,真的是你吗?我还活着?”桑苦笑了一下,“我不行了,我就要死了,我?”桑嘴角又涌出了一缕血丝。 “桑,桑?”陌然大惊,“你到底出什么事了。” “陌陌,听我说。我要死了,我真的不行了,你听我说。” 真是的,这个时候,还说什么呢,还是救命要紧,陌然不顾桑的反对,抱起桑,把她弄床上,给她盖好被子,她转身就要出去,她要去找姜娘想想办法,姜娘的男人是府里的医师,虽说没有主子的允许,是不能随便给奴隶看病的,可总不能看着桑死吧,再说这大半夜的,偷便的来看了,谁知道。 “不要走,听我说,” 桑一把拉住了陌然的手, “孩子没了,我也要死了。”桑平静的说,似乎已经没有了一点儿悲伤。“走了也好,到那世来,我就能见到我爹我娘。还有我的孩子,我们在那世来,一点儿也不会孤单。可是,匡,我不放心我的哥哥匡,他还要在这个罪恶的世界上活着。”桑咳起来。 “不要说了,你不要说了,桑,你睡一会儿,我这就去找姜娘,你不会死,你不会的。” 听了桑的话,陌然心内大惊,桑这么大出血,原来是孩子流了,这睡的好好的,怎么会孩子突然没了呢? “别管我,我不行了,陌陌,答应我,照顾我的哥哥。他虽然不会说话,可是,我知道他是喜欢你的,真心喜欢你的。” “现在别说这个了,我一定会找人救你的,对了,我去找公子叶,这总是他的孩子,他说不定……” 桑的目光突然充了血,顺着桑的目光,陌然看到了一个不可能出现在这屋子里的东西,扇子,公子叶的扇子,这么说刚才真的有人来过,而且那个人居然就是公子叶,他,陌然心猛的下沉了,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啊,原来奴隶所怀的孩子,真的不被贵族看好, “别傻了,陌陌,我不怕。只是。记住我一句话,千万别让那些男人靠近你,咱们当奴隶的就是这个命。” “陌,千万别相信那些贵族们的话。他们都是些最丑恶的魔鬼。” “陌,死,我真的不怕。我们当奴隶的早晚也就这个命。可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是这种死法。陌,我恨,我恨这些狠心的主子们,他们都是禽兽。陌,千万别相信他们的话,在他们的眼里,我们根本就不是个人。” 陌,说真的,我原来还嫉妒过你,可是,陌,忘了那个人吧,不要忘了,他也是贵族,而你永远都只是奴隶。 桑的泪继了线的滑下来, 我想要孩子,他想要我的命啊。 泪挂在脸上,桑的人已经昏迷了过去。 陌陌奔跑在黑夜里,她的耳朵边总是回响着桑悲伤的话语:我想要孩子,他想要我的命啊。 霜冷的路,银白在一片黑暗里,陌然终于站在了姜娘所住的门前,颤抖着手,敲响了门。 一灯如豆,姜娘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听完陌然气喘吁吁的话,又探头左右看了看,让陌然转头回吧,她这就来, 陌然也不放心昏迷不醒的桑,一口气不歇的又跑回来,姜娘来的好快,她前脚进门,姜娘后脚就到了,姜娘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中年男人,正是姜娘的男人姜医师。 姜医师给桑把了脉,扎了针,开了方子, 姜娘看了方子,眉头皱了起来,原来其中有两味极重要的草药,没有存货,要到山里算挖,这大半夜的,怎么挖。要是天明前还不能给桑服上药,后果相当严重。 看着姜娘为难,看着昏迷不醒的桑,陌然走到墙角,背起药筐,她知道那两味药,她在山里见过,这时候为了救桑的命,她只能连夜进山了。 这大半夜的,陌然一个小丫头进山,也在危险了。 可是,姜医师眼神不好,根本晚上出不得门。姜娘又目标太过明显,她们这救人,可是偷着救的。 人命关天,姜娘也只能由着陌然去了。 看陌然软着脚,姜医师问了问她的情况,这才知道她吃坏了肚子。可看她脸色实在是苍白,身体太过虚弱,别没救到人,就先倒一个, 姜医师让陌然伸手,他要给她把一下脉。 陌然虽然不肯,但硬不过姜娘,只得伸手了。 “你是不是胃酸,吐没吐过?” 姜医师一搭脉,脸色就变了, 难不成她生了什么怪病啊,陌然不以为然,从小到大,她的身体一直都好着呢。就是这个小女奴的身体虽然单薄了些,可也还是健康,只是这些天,她的确感觉不舒服。 “是啊,我还困的很,” 啊,姜娘猛的转头, 34、灭顶之灾 “他是谁?” 姜娘一脸凝重,拉住陌然的手,有点抖动。怎么会这样呢。桑怀子公子叶的孩子,落得这般境地,这么快,居然又轮到小陌子了吗? “什么他不他的,他——” 陌然猛的住嘴,姜娘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孩子的父亲,他是谁?” 孩子的父亲? 陌然的脸瞬间苍白了。 孩子,她居然怀了孩子吗?她的手颤抖着放到肚子上,平坦的腹部,她不相信,这里真的有了一个小生命了吗? 那个男人,一想到那漆黑的夜,那狰狞的狼头,陌然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怎么可以这样,在她刚刚确定自己的真心的时候,在她刚刚确定自己真的爱上了公子小白的时候,她居然怀孕了,这真是天大的玩笑啊。 可,她的目光从姜医师的脸上扫过,再从姜娘脸上滑过,她绝望了,他们那么肯定的目光,那么绝然的判定了她的死刑。 是的,月事,经这么一说,她才想起,她的月事,这个月已经过了十多天没来了。原来她还以为是自己这个身体较弱,现在才明白,原来是她已经有了身孕啊。 “他是谁?你不认识吗?” 姜娘叹息一声,她早该想到的。那天小陌子身穿华衣夜半逃回,看到那锁骨上的青紫,她就应该早点想到这种可能,早点让夫君弄些汤药给小陌子喝了就好了。唉,当时也都怪,小陌子做的事太过失常,居然那般不讲情面的拒绝了匡,她心里光顾着那头了,倒把这事给忘了。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他吗?孩子的父亲? 陌然软软的瘫坐在地上,孩子的父亲,她摇了一下头,强笑着对姜娘说, “我先上山了,有事以后再说吧。” 说了也不等姜娘的反应,起身背着筐就走出去了。 一路上,她的心里乱乱的, 山近了,满世界的夜风横冲直撞,带着它独特的绝望和悲怆。 天上没有一颗星星,浓湿的夜色吞淌了一切,唯有陌然,一个人,在山林中跌跌撞撞着,机械的寻找,机械的挖刨…… 在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悲伤,绝望,好痛好痛的感觉,压抑的几乎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为什么,为什么她的生命永远只能是这样。 十岁那年,当养母杨桃冷着眼告诉她,她和妹妹不一样的时候,她没有哭,只是静静的望着母亲,默默的转身离开。那一夜,她消失了,一个人躲在破旧的老屋的一角,在黑暗里,双臂抱住双膝,把头紧紧埋在膝盖里,没有声音,只有抽搐的瘦弱双肩…… 二十岁,黑暗的校园小树林中,她一个人在寒风中,面无表情的木然的走着,她口袋里装着养母的来信,钱家里是没有了,大学想读下去,就找你亲妈去要吧。人家叉b生孩子,凭什么我就得傻b一样的养着… 走着,走着,小路的尽头,站着一个穿着风衣的男人,儒雅的微笑,羞涩的告白 “陌然,我爱你,我会对你一生一世的好。” 只因了那一句我会对你一生一世的好,她的泪奔涌而出,在他温暖的怀里,她含着泪,重重的点头。是的,一生一世的好。 三十岁差二十九天,“对不起,我以为我可以那样。”他那样平静的对她说,“可是,我错了,我们分手吧。” 她的生命,为什么每一次都这样,由别人来对她说,你完了,你…… 为什么,这简直就像一个诅咒,难道穿越千年,来到这里,她的幸福依然被下了诅咒。 她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了,她只知道,从此,她不再相信眼泪, 夜,那般湿重,吞没了一切,唯有我,为什么它不把我也吞下去,为什么? 陌然终于停了下来,疲累的软在地上,双手,疼痛恢复,举到面前,陌然看到纤细的十指,已经血迹斑斑。 看着看着,陌然笑了,她真是一个傻b,这种时候想这些没用的作什么呢? 桑还在等着她的草药救命,而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可能因为她的悲伤就消失,所有的问题,都不是坐在这里,就能解决的。好了,她是陌然,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眼前实在无路可走,那就等吧,等待三天,上帝都会复活的,还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呢,不是吗? 雾,白色的雾,笼罩着山谷 淡淡的晨曦洒落一地青绿。 陌然背着药筐艰难的行走在山林中,来的路上太过紧张,倒不觉得,这摘了草药,再走回来,可真是步步维艰。 已经走到天露出了鱼肚白,她还没有走下这片陡岥,好不容易,不知摔了多少跤,麻衣都被撕出丝丝缕缕来,她才站在一处明显有人迹的小路上。 突然她站住了,她听到了草丛发出的声音,那是什么? 转过那棵大树,她猛的站住了,天,猪,野猪,一头可怕的长着大獠牙的野猪。 怎么办,爬树,跑,还是? 一瞬间,百种念头在她心头闪过,可什么都来不及了,对于一个城市白领,显然这种野外生存本领,她实在是实缺乏了。 跑,直觉的,根本就没有多想,陌然拔脚就跑,可一跑,立即知道自己错了。 那猪比她跑的还快。 扑,呀,真是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一时不查,一根横出的树枝,一下子扎破了她的腿,血,一股蛇样的血流顺着麻裙,流下来,一直流到她的草鞋上。 疼痛,寸步难行,只能眼睁睁看着野猪越来越近。 嗖! 一枚尖利的木棍,呼啸而来,扎进野猪的肚子上,陌然就这样看着那头野猪在原地,上蹿了半人高,重重的摔在地上…… 哗啦,半人高的灌木丛中钻出一个人。 晨露沾湿了他的脸,麻衣木筐 “匡!” 陌然呆住,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匡,算算二十多天没见了,匡明显的瘦多了。此时他就站在那里,温和的目光,他居然没有一丝对她的责备。 他手中拿着一个断了半截的木棍,显然另一段正扎在野猪的肚子上。 “你,好了。” “对不起,” 才说了这话,陌然就笑了,她说的这是什么话,匡,他能听懂什么叫对不起吗?不知为什么,这个匡,就是有这种力量,和他在一起,就像家人,没有一点压力,但真的不好意思,也没有一点感觉。 不过这时候,倒不是两个人说话的时候。 陌然急忙把桑的事给匡说了,她才说完,匡就大步走过来,把她背上的筐摘下来,背在自己身上,看了一眼她腿上的伤。走过来,一弯身子。 陌然后退了一步,她知道匡想做什么。 桑还等着草药救命,匡如果抱着她,背着两个筐,什么时候能走回去。 何况,她真的不想,和匡有更亲密的动作。 “桑等着呢。” 匡看了陌然一眼,放下了手, “你等着,我回来带你下山。” 匡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交给陌然, “这是虎毛,你拿着,什么野兽都不敢靠近你。” 陌然看着匡越走越远…… 黎明白雾,一步一成灰,一步一劫伤。 鸟儿啼绿了山林,我却只有悲伤。 我应该越走越远,可是,却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一个不该走到的地方。 茅屋,熟悉的茅屋。 陌然苦笑,她怎么不知不觉走到这里来了呢。 草,无声的静默 叶儿,无声的落着,陌然走过茅屋旁的那棵高大的树,转过墙角,她猛然站住了, 落叶、轻风、晨曦,茅屋之前,山崖之畔,束发清颜,青衣如梦…… 35、阎罗扇无心剑 公子! 魅影不动声色的站在那里,公子居然不肯让他跟随,这样的公子,他从没有见过。 “回去吧,你!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丝毫不理会魅影眼角的悲伤,公子小白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那一片桃花红中…… 为什么,他不愿让魅影跟着呢?公子小白不愿意去想这个问题后面的答案,他的心有些乱,乱乱的,只想一个人,走到无边的森林里,远离了所有的人,在一片无边的黑暗里,他的心才会沉下去,再沉下去…… 站在茅屋一角的悬崖之上,公子小白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脚会带他来到这里,雾好大,晨露很重很重,心好冷好冷,冷到只有站在这里,靠近茅屋的地方,才感觉到一丝温暖,为什么,他也不想去想,也不想知道。 悉索之声,公子小白猛的回头,那些杀手真的是无孔不入,这些日子真是奇怪了,他无论走到哪里,都摆脱不了他们,就像一只只吸血的虫子,专盯着他。他们的身边有细作,漠北已经不止一次的在他面前提过这个事,可是知道他行踪的也就那几个直近的人,他们中间,难道真的有一个人是细作吗? 白雾落叶,晨露鸟鸣,哪里有什么细作? 蓬发麻衣,秀眉晶目,那一脸泥污,一身撕扯的丝丝缕缕的丫头,是她。 公子小白,陌然突然呆了。 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意外的见到他。 四目相对,突然泪落,原来她纵是不再相信眼泪,可是此时,却不知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泪,一滴滴的,在晨雾中,如此晶莹,明明是她的泪,可为什么,却一滴滴的全都落在了他的心上。 血染江山的画,怎敌你双眸一点泪沙。覆了天下也罢,始终不过一场繁华。 不知是谁先奔向了谁,不知是谁先伸出了双臂,紧紧的相拥,在这一瞬。 拥住淡淡的体香,公子小白闭上了眼睛, 淡淡的晨曦,那一抹淡淡的晨光,谁也没有说话,可是却听到了彼此心跳的声音 她不敢抬头,怕他炙热的目光 不知道她是谁,也不想去问她是谁,在她身边,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过的宁静 这一生,他都在寻找,寻找一种温暖来填补自己巨大的空虚。自从十岁那一年,他被文姜姐姐拉着奔跑在血色的夜里,他就丢了一样东西,他一直在寻找,现在终于找到了,拥住她,就像拥住了一个世界,心慢慢的被唤醒,他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复苏,他终于又活了过来。 原来,他这些天,总是独自一个人,来到这片山林,来到这座茅屋,原来他不是想静一静,而是下意识的在等一个人。 紧紧的相拥,陌然的冰冷的脸,紧紧的贴在这样宽厚温暖的胸膛里,他那温厚的手,一手揽着她细弱的腰,一手抚在她凌乱的发上,浓浓的男性的体味,陌然的心突然定了下来,好塌实的感觉。鼻息之间,满满的一世界都是你的味道,我不是不知道走近你,爱上你的后果,我已经逃了,逃了人,逃不了心,怎么逃也逃不掉。 火光之中,你望着我的眼,我望着你的眼。 微笑,只有微笑, 原来爱情竟然是这么美好。 陌然从来没有想过,原来相爱,真的是一种好傻好傻的幸福。 就像现在这样,茅屋之中,火柴烧起来,她靠坐在他身边,只守着一堆火,她的身上,披着他厚厚的青色大氅,他就坐在一边,火光中侧着的脸,一言不发,只是柔和着一脸的线条,两人无语,偶或的一回眸,是羞涩和温情的目光。 “你的名字?” “陌儿。” 除了这两句,再也无话。 时间过的这么快,似乎只是转眼之间,阳光已经洒满了整个山谷。 咕咕,陌然的肚子突然叫起来,她脸上一红,起身, “我去烧点粥,” 说完也不看小白的脸色,逃也似的冲出小茅屋,向后面的厨屋跑去。 小白拾起地上掉落的大氅,不知不觉间脸上浮现一抹笑,这丫头。 青色中突然闪现一点白光,公子小白的眸子一暗,心说不好,身子已经闪过,蓬,一把青芒闪过,根根扎入地面。 喳喳,几声轻响,木窗之外,茅屋之顶,不动声色的钻进四个黑衣蒙面人。 真是跟的够紧。 公子小白手上一紧,随手拿起大氅,在风中挥动,拧成一杆长枪,挑开了黑衣人一齐攻来的剑光。 一边回想,到底是哪里露了行踪。 他出来时,只有魅影,魅影是不可能泄露他的行踪的,那么,还有谁看到了他外出呢? 铮,铮,几声,四个黑衣人倒下两个。 哈哈哈,嘻嘻嘻 一阵怪异的尖利的刺耳的笑声。 绿色,满眼的绿色,一个人,从头到脚的绿,连脸上的面纱都是绿色的。 花,红色的花,突然漫天飞舞。 叶,绿色的叶,突然盛开成一片绿色的海。 哗! 公子小白手中的大氅瞬间展开,花花叶叶,铮铮有声,落了一地。 一地的红花绿叶中,一双妩媚晶莹的似曾相识的眼,柔软的绿色身形,围绕着他转了几圈,黑色的发,几乎扫着了他的脸。 眼,到处是妩媚的眼,绿,到处是绿衣的身影。 虚虚实实,公子小白静立不动,瞬间出手,绿色的身形化成了一个。 哇! 一声婴儿的啼哭。 鬼婴娘子。 公子小白皱眉之间,绿衣女子已经从窗口跃了出去,地上,一摊鲜血,显然刚才他的掌力伤了她。 红衣,粉红的红衣,突然出现在窗口。 这么多刺客。 公子小白的心有点惊,那丫头呢?陌儿呢,她去厨屋煮粥,如果遇到这些刺客,他不敢想下去了。 不想恋战,手下不停,另两个黑衣人也倒了下去。 粉衣女子倒有些手段,虽然远不能伤他,可却苦缠不去。让他一时心烦。 门外,突然一阵冰冷,一种不动声色的杀气。 公子小白猛一闪身,一把扇子已经攻到后背。 饶是他闪的快,后背也瞬间被撕裂了一个伤口。 扇子在阳光中闪烁,好一副江南烟雨图,阎罗扇! 公子小白的目光落到门边来人身上,白衣如雪,发如墨,一如既往的清雅如画。就连脸上的白色面纱也是江南烟雨图。他的目光落到扇坠上,眉头紧皱了,相国公子楚,果然阎罗扇就是相国公子楚天。 名动列国的烟雨楼,集天下细作、消息、杀手为一楼的天下第一楼,没想到楼主阎罗扇,居然就是楚相国之子。这真是太可怕了。 不管烟雨楼是接了齐国的活,还是接了列国的活,还是为了楚国,看来,今天他们必定要了他的命。 连阎罗扇都出去了,还真看的起他。 闪念之间,三人已经过了数招。 “楚天,今天既要我命,又何必摭摭掩掩。” “哈哈,小白兄果然痛快。” 白纱飘落,清颜如画,果然是相国公子楚。 “如无心剑在,弟必不会胜得一式。可惜了。” 小白一笑,楚天果真是烟雨楼楼主阎罗扇,当然必知他就是无心剑。不然,也枉称天下第一楼了。 “能死在阎罗扇之手,是为兄的殊荣了。” 谈笑间,已经过了数招。 无心剑,阎罗扇,毕竟是江湖齐名的两大高手。而此时公子小白就吃亏在,他手中无剑。面对劲敌,早有准备的楚天,再加上一个功夫并不弱的粉衣女子,明显落于下风。 可已经这般,除了第一扇杀了他一个出奇不异,若想伤他,也非易事。 正斗的白热化 哇! 一声婴啼, 门边站着一个人,阳光如织,那人背对着阳光,怀抱婴儿,一脸的镇静。 陌儿,公子小白心下大惊,这丫头真是不知死活,闪念间,猛攻出一招,不顾背后空档,扑向陌然。 楚天当然看到了出现在门边的陌然,唇边闪过一丝冷笑,瞬间扑向两人。 嘶,小白后背又中一扇,此一扇不比刚才那一扇,伤的如此之重,小白眼下一黑,脚下却并不停 一闪神之间,公子小白已经闪到门边,一手拉着站在门边的陌然, 随之而来的楚天,猛然间感觉一阵巨大的力量,他禁不住手上一麻,扇子掉到地上,只这一瞬间, 小白已经拉着陌然 风一样消失在阳光里…… 36、我来守护你 “姐姐!” 粉衣女子惊讶,鬼婴娘子非烟姐姐不是受伤了吗? 楼主明明没有给她下达任务,她怎么也出现在这里了呢?看来一定是为了上次任务失败,受楼主责罚,心下不甘才会跟来的吧。 “追,有非烟在,他跑不远。” 楚天看着手,刚才那一瞬间的麻木,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天下的消息,没有他烟雨楼的细作打听不到的。可刚才那到底是什么,难道小白除了无心剑以外,还会什么邪异的内功吗?刚才那个,是吗? 啊,掠上树梢,公子小白把陌然放下,坐在这么高的树叉上,陌然紧张的脸都白了,可看到小白一身的血,她的脸更白。 “你受伤了,你伤了哪。让我看看。” 看着小白不说话,只是把目光投在她的怀里,陌然禁不住有点紧张, “我一出了厨屋门,就看到她了,她好小,好可怜。我就抱着去找你了,本想问你这是怎么回事呢?可一进门,就看到你和公子楚在打,我实在是太紧张了,我——” 这是怎么回事,这孩子不是鬼婴娘子抱着离开的吗?怎么会掉在厨屋门前,那鬼婴娘子呢,她没有见到陌儿吗?这困惑只在公子小白脑海里一闪,他当然相信陌儿说的。 “那个——” 既然他选择了相信她,可是她是用什么东西打败了楚天的。她真的像他所看到的,只是姜府的一个卑微的小女奴吗? “这个,你是说这个吗?” 陌然拿出刚才电击楚天的防狼电棍。 “这个是我们家乡女人用来防身的,叫防狼电棍。只要这么一用,这——” 嘘! 温厚的手捂住了柔软的唇, 不管她说什么,他只选择信她。虽然他早就听说烟雨楼有许多奇怪的东西。 树下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让陌然闭嘴,她的手也捂上了怀里婴儿的小嘴。 “奇怪,应该就在这里,跑不远的。” 树下,粉衣,白衣,分明是刚刚追杀小白的一男一女。 陌然紧张极了, 她虽然不会功夫,可也不是傻瓜,刚才那情形,明眼人一眼就看明白了,小白不是这两个人的对手。 “主子,念姐姐一心为了主子,主子罚也罚了,请主子给姐姐下达任务吧。相信姐姐一定能完成的很好的。” 树下的少女声音好熟悉,陌然透过树叶缝隙,看到阳光下,那一张极其俊美的脸,这是一张让人看一眼绝不会忘记的脸。是他,是那个月夜下,她在山中遇到的白衣男人,是在姜府中见过的公子楚。那一夜,她清楚的记得这男人额间一弯淡淡的血红的月牙儿。现在一见,那月牙儿没有了,只有细碎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美的让人无法呼吸,一个大男人,长的比女人还柔美,真是让人很不舒服,极不舒服。 咦! 粉衣的女子抬头望树,坏了,陌然看到粉衣女子手摸上脸宠,那脸宠之上,一滴鲜红的血。 要命,陌然回头,正看到脸色苍白,几乎昏倒的小白,血,正是从他身上滴落下去…… 此时被这两人发现,他们两个,一定是死路一条。 陌然当然看的清楚,若不是为了她,小白断不会这么轻易受伤。 就在小白刚要挣扎着,一手抱住她,欲跃往另一棵树的时候,陌然的手捂上了小白的唇, “别动,现在换我来保护你!” 说完不等小白反应过来,就一跃下树。 跪倒在地上, “参见主人。” “姐姐,怎么你受伤了?” 粉衣少女奔过来,一把拉住陌然的手,眼睛直把陌然身上瞅了一遍。 目光最后落在陌然的小腿上,陌然心内一喜,真是天助她也,没想到划伤的腿起了作用。 “主人,他打伤了我,往那边去了。属下无能,请主人责罚!” 目光,冰冷的目光,如刀子一般,从陌然的脸上扫过。 完了,难不成谎言被他看穿了。 陌然心里一紧,手下不禁用力,怀里的婴儿哇的大哭起来。 惊飞了一群山鸟。 “你,先带她回去。” 楚天扇尖一指粉衣少女,粉衣少女大喜,连声说,谢过主人。知道这是主人最大的恩赐了,主人终于饶过姐姐了。 白衣如烟,瞬间消失,小白已经看到了他的真面目,他就不应该活着回去。他当然必须在这座山中,结果了他。所以楚天无心多问,照着陌然手指的方向飞掠而去…… “姐姐,你伤了哪,我扶你。” 只见了这少女两次,一次绿衣,一次红衣,这个叫红儿的丫头,她对这个什么鬼婴娘子姐姐感情还挺深的。看她两次都错认了她,那个鬼婴娘子,和她长的一定是很相像的了。天下真的会有两个人长的如此想像吗,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认不清。 这些疑惑,不是这时候该想的问题。 “红儿,你快随主人前去,助主人一臂之力,姐姐我自会回去。” 粉衣少女犹豫了一下,点头,刚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住,回头盯着陌然, “姐姐,刚才见你,穿的好像不是这件衣裳?” 天,陌然大惊,怎么办,她该怎么样来回答呢?情急之下,她只能瞪着一双眼睛,望着粉衣少女,一时却想不到该说什么话。 “姐姐恕罪,红儿多嘴了。” 叫红儿的粉衣少女,目光从陌然冷淡的双眸,落到她怀里的婴儿身上,弯身一礼,转身走了。 天,真是吓死人。 陌然这才惊觉出了一身冷汗。 幸好,有怀里的这个婴儿,不然,想想都吓人。 咚! 一声巨响,吓了陌然一跳。 小白受伤过重,支持不住,居然从树上落了下来。 天,陌然一手摸下去,后背一片血湿。看来刚才那两扇真的很不轻。这个笨蛋男人,都不知道躲的啊。 明知这笨蛋男人是为了自己才受的那么重的伤,可是嘴里却还是怨了他。 还能往哪去,不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 眼下只有一个地方可去,那就是茅屋。 对于陌然的提议,公子小白当然同意。 真没想到,陌儿居然还有这般胆识和主见,她真的只是一个卑微的女奴吗? 小屋里,除了那几具死尸,一片寂静。 屋子里当然不能呆了,陌然带小白去了茅屋后面的草垛那里,她早就发现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山洞,被柴垛挡着,不知情的人,根本想不到。 把小白安置在那里,她去茅屋翻找了一阵,找到上次使剩下的一些药物,又从她身后背着的包裹里,拿出她从不离身的那些个消炎药水,针,小刀,线等。天知道在这里当一个奴隶,什么时候就会受伤,所以这些最重要的东西,她从那该死的恶魔男人那院里逃回来后,就想明白了这事,就把这些东西随身带着了,随时准备为自己治伤用。 专注的眼,灵巧的手,奇怪的针线,这一幕,似曾相识。 “那夜救我的人是你?” “你以为呢,这天下还有第二个会做这样手术的人吗?” 陌然扑一声笑了,看着小白那傻瓜表情,还真是一件过瘾的事,原来他也有这么白痴表情的时候啊。 怪不得,那一夜,他一直有一种影像,觉得好像见过一个女子,但是醒来,只见到魅影在身边。魅影什么也没说。他只以为那是他的一个梦,现在才明白,原来那个影像,并不是梦,而是真实的存在过。那个人,居然就是陌儿。 “看什么,傻了。我可不是那么好心,真想救你的。只是这山中茅屋里太黑,一个人多吓人。多你一个,总算半个活人吧。” 吓,怎么! 一个温暖的怀抱,公子小白突然伸出的手,紧紧抱住了陌然,陌然手里还拿着刚缝合好伤口的针, 37、一生一世一双人 “别闹了你,别碰坏了伤口。” “别管它,别动,就这样,什么也不要说就好。” 公子小白静静的抱着陌然,把头埋在她的腰间,陌儿的嘴是不饶人的,可陌儿的心,却是真诚的。 现在换我来保护你!那一刻,小白永远不会忘记。 他想到了姐姐,母妃,当年都是为了保护他,而有了那样不幸的结局。那时候他还小,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们受伤,受苦,流血,流泪…… 现在,他绝不会再让那样的事发生。 紧紧的,紧紧的相拥, “陌儿,答应我,永远不要背叛我,永远不要离开我。” 好温暖好温暖的怀抱,陌然的脸,轻轻的贴在散发着他的味道的胸前,慢慢闭上了眼睛。 小白,我喜欢你的眼睛 小白,我喜欢你的手 小白,我喜欢你的味道 喃喃的,陌然全身都沉浸在那浓浓的专属于她一个人的,小白的味道里。 小白,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小白! 她的心里疯狂的叫喊着,她看到了另一个她,脱离了她的肉体,在荒芜的夜空里,挥舞着双手,仰天痴痴的傻笑着,幸福的一塌糊涂。是的,是谁发明了这个字眼,幸福居然也可以一塌糊涂。 她看到了另一个陌然的痴傻与疯狂,可是那只是她内心的痴狂,是她内心的呐喊。 而现实中,她只是静静的伏在他的胸前,静静的,听的到落叶的细微的声音。 蓝蓝的夜空,那一轮淡淡的月亮,谁也没有说话,可是却听到了彼此心跳的声音…… 不管她到底是谁,在她身边,他感觉到了从来末有过的宁静…… 她不敢抬头,怕他炙热的目光!穿越千年,她居然爱上了一个二千年前的老妖精。她真的不甘心。 冰冷的眸光中,那熟悉的一抹痛……他是谁?为什么,她的心如此的痛? 一切都已经晚了,也许在第一眼,就注定了她这一生的沦陷。 粗硬的手指,怜惜的抬起她玲珑的下巴,温厚的手掌,细致的抚上了她的脸,无星的夜,醉人的眼,她真是一个小傻瓜。 他,公子小白,春秋乱世,生于王室,有他既定的命运,母妃只是齐王宫的一介宫女,庶出的他,更不能例外。他被派往楚国为质子。生活在异国的土地上,除了他身边最亲近的漠北兄妹和魅影,他不知道,他还能依靠谁。秦国燕国各国的杀手,只为了杀了他,引起齐楚之战。齐国王室中那些,他的弟弟们,也不断的派人刺杀他,只因为他的贤名有可能累及到他们的王位继承权。就连楚国也有刺客刺杀他,只为了党派之争,他的头黄金万两。这个世界,除了杀戮,权谋,龌龊,还有什么。他想要的,除了天下,还会有什么?他为了蒙蔽别人,故意把自己弄成一个流连花丛的无良男。直到他遇到她,这个湖边的有着一双灵动眸子,不安于世的一个卑微的小女奴。 他没有理由爱上她,可他却爱上了她。 乱世之中,茫茫人海,她从不曾问过他是谁。 可是那痴然的傻,那信任他的无助的眼,这就是她,他的小陌陌 “它叫烈炎。” 艳红如血,明亮如阳,圆润华美。 陌然的眼猛的睁大了,她不相信的望着此时摊在公子小白掌心的那个圆圆的太阳形的红玉。 那个,那不是,怎么可能,怎么会呢? 陌然的手伸向胸前,扯出一条绣线编织的链子,上面吊着一弯晶莹银亮的精致月牙儿。 “答应我,永远不要拿掉它。” 温柔的手,轻轻环着她的脖子,轻柔的系上,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边,一种奇异的痒痒的感觉,瞬间袭击了陌然的心房。 颤抖着双手,日和月终于接在了一起,弯弯的月犹如一艘小船,日嵌在其怀中,终于尽历敲打淬炼,落到了月的怀抱里…… 月环日项链。 居然真的是月环日项链。 泪盈于眸,原来千年穿越,只为了要与他相遇、相识、相爱这一场。 “如果,我们一定会结婚。” “结婚?” 小白站在黑暗里。 只看到陌然晶亮的眸子, “是的,结婚,就是在我们的家乡,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相爱了,他们就结为夫妻,共同做饭,洗衣服,生活在一起一辈子。” 陌然心内一酸,是的,他是这个时代的人,而她和他,是隔着二千年的距离。 她这是在做什么,和一个奴隶时代的王室公子,在谈论一夫一妻的现代爱情吗,不知是可笑,还是可卑。 一夫一妻,共同做饭洗衣服,生活在一起一辈子,那样的生活吗?他不懂,也不可能想像。更不可能拥有。 小白无语。他不知道这片苍茫大地,哪一个地方是她的家乡,那里真的生活着陌儿所说的那种幸福吗? “这是楚国,我是齐国人。” 小白淡淡的说,他不想骗她,这是事实。 他是齐王子,他的婚姻是父王定的。他甚至没有能力许她婚姻。这词从陌儿嘴里说出来,是一个他从没有听过,也没有想过的词。 就如她所说,她说在她的家乡,一夫一妻。 如果真的是那样,他的父亲也不是什么齐国的王,而是和他的母亲,夫妻相守一生,身边守着他和姐姐,他的生活是不是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沉默,只有淡淡的沉默, 不能回答,也无话回答,他的人生中,永远没有假如。永远没有。 “如果没有杀戮,没有战争,没有权谋,你可愿和我——” 陌然苦笑了,她真是太傻了。 人只有一生,而人这一生,绝没有假如 明明知道答案,又何必再问? 如果没有杀戮,没有战争,没有权谋, 他可愿和她相守一生,只是和她,两个人。她问了,他没答,他只知道他是齐国的王子,一出生就注定这一生的命运,统一天下就是他生来的宿命。 “小白,记住这是只属于你一个人的名字。” 他许了她名字,把象征着齐王子身份的日印烈炎送给了她。 陌然低了头,有泪,却不能滴落,怕他看了,也怕自己看了,从他身后,慢慢的抱住了他的腰,把脸紧紧贴在他温暖的后背上,闭上眼睛,她听到了他强有力的心跳,她庆幸,真的好庆幸,他和她都活着,活着在这个时空里相遇。 让她能亲口告诉他,她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他。 她的沉默,她的泪湿,打湿了他的背,也打湿了他的心。 “我,会永远守护你!” 一个字,一个字,从前面传来的坚定的声音,陌然带着泪笑了, 他说他会永远守护她。 只是守护,永远吗?永远有多远?却不是两个人的相守一生。 可是,她依然开心,真的,真的很开心,此时此地,她的整颗心都沦陷了。什么都不为,穿越千年,他终究是她逃不出的原点,说不出的再见。 为什么她的心会痛?在他说出会永远守护她的时候,在她深深的拥抱着他的时候,她的心在痛,她的眼眸中,只有那浓浓的爱…… 傻什么,她在傻什么啊。 他终究是王室中人,而她却只是一个卑微的奴。 何况她肚子里还怀着一个不知道父亲的孩子,天,看她都在傻想什么,陌然,你该醒一醒了,陌然—— 一生一世一双人,在这样的春秋乱世,之于她和他,那只能永远是她最痴傻的梦—— 腮边慢慢滑落的泪,那是她无法说出口的痛…… 38、跟我走 遥远的一声不知名的悠长的鸟儿嘀鸣声,惊醒了两个人的迷梦。 “跟我回影坛。” 公子小白这句话说很慢,但很坚定。陌儿已经被烟雨楼的杀手看到,如果放她回姜府,以烟雨楼的行事风格,他们很快就会查出她,她只有死路一条。他既然也看到了阎罗扇的真面目,以阎罗扇一向阴毒的行事风格,他也绝不会放过自己。所以自己如果带着陌儿回东临苑,那是相当危险的。 这时候,只有一个地方,可以让他们暂时躲过烟雨楼的追杀,那就是影坛。 陌然没有说话,她的手被他紧紧握在手心里,她什么也不愿想,什么也不会想,她只知道,他在哪里,她就跟着他去哪里。 再说,她还能回姜府吗? 回去公子叶一定会娶她为侍妾,为了她,为了孩子,她也不能再回姜府。 反正匡已经带着草药回去救桑了,姜府真的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 可是,她的目光落到自己的手腕上,那里戴着一个丑陋的黑色铁环,那是她奴隶的标记。 她真的可以离开姜府吗? 公子小白当然不会错过陌然的这个表情,他笑了一下,伸手在陌然头上轻敲了一下, “傻瓜,在想什么呢?我公子小白想要的女人,他公子叶敢不给吗。漠北会传帖子给姜府的。” 原来他也会笑,原来他居然可以笑的这么灿烂,这么温暖。 轻淡的阳光洒落在他微笑的脸上,他眼里的寒冰突然消散了,犹如全世界的阳光都在他的眼里绽放了。 “可,可是,我是公子叶今天要娶的侍妾。” 陌然结巴着说完这句话。 “今天,原来那家伙上次骗了我。” 凌厉的目光,一闪而过,公子小白脸上的阳光瞬间收拢,转为一片平淡,平淡到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终究是王室中人,陌然苦笑。 “可,可是——” 陌然不知道该出何说出口,她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的事实。可不说,以后呢?她将怎样面对小白。 “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可是。” 戏谑的眼,微笑的脸,突然离的如此之近的距离,近到他呼出的温热的气息撩拔着陌然粉嫩敏感的耳根,哦,陌然突然失去了所有的语言,身体瞬间发软。 “你还想说什么,嗯,小陌儿——” 低沉的嗓音,缠绵的气息,最后一个小陌儿已经模糊到只有一个叹息,陌然的脸一下子红了,眼神迷茫,张着小嘴,却说不出话来,天,真是要命,他知不知道,她最敏感的地方,就是耳朵后面了,那样温热的男性的气息喷在那里,犹如无数张柔软的唇…… “你这是在诱惑我吗?小陌儿?” 手圈上了她的腰,她的后背被他拉近,贴近了他的身体,他高大温热的身体,犹如一个温暖的港湾,圈住了满满的一世界的温情。 他的发,拂在她的脸上,痒痒着,全身涌起一阵潮红,她只能这般,中了他的毒,无助的睁着迷茫的眼睛,望着他深情的眼。 微眯的茫然的眸子,微张的桃红的唇,细碎的牙齿,纤细的随着喘息起伏的,刮破的衣衫,露出玲珑的脖子,还有再往下…… 这个傻丫头,她真不知道她这样做,对他来说是一场绝对的灾难吗? 如果不是随时会出现的烟雨楼杀手,如果不是危险的楚天还在这片丛林里,如果不是…… 他一定会…… “走!” 一个闪电般的潮湿的吻,蜻蜓点水一般落下,又害怕什么似的飞快的跳开,一阵冷风吹过,陌然的眸子才有了焦点,看着已经转身,往洞外走的公子小白。 陌然禁不住咬了一下嘴唇,天,看她都在乱想什么,小白受了伤,那些杀手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出现,就是有事,也要等到安全的地方再谈。 她拍拍自己的脸,收拾零散的工具,卷起背上,抱起干草堆上熟睡的婴儿,走出了山洞。 山洞外,树荫下,小白挺直的背影 听到身后悉索的声音,小白没有转头,他继续向前走去,听着身后跟上的声音,唇边不自觉浮上一个浅笑,不是他要放她走在后面,而是他此时全身燥热,如果不保持一定的距离,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控制的住,想要狠狠拥抱住她,狠狠亲吻着她,狠狠…… 在没遇到她之前,他从来都是绝对相信他的自制力的,可现在,他不敢相信了。 唉,真是的,没事长那么高做什么,腿那么长,害她拼了命,也还是只看到他一个背。 陌然抱着孩子,走的汗都下来了,只得盯着公子小白那若隐若现的背咬牙生气,小白,真的好过份的。不远也不近,不管她走的快还是慢,他始终和她保持一个刚刚好能望见后背的距离。 哎哟,她的腿。 陌然停住了脚步,如果是二十一世纪身高一米七多的跆拳道高手她来说,走这样的山路,虽然困难,一定还能坚持下去。可这个刚满十六岁瘦弱纤细的,只有一米五几的小女奴,真是要命的事啊。 一路上只顾的盯着前面的背影,一不小心,哎哟,她摔倒在地…… 哎哟,那弱弱的一声哎哟,一传到小白的耳朵里,他猛的转头,刚好看到那该死的丫头摔倒在地的狼狈样子,不及多想,急速而奔,陌然觉得一阵风过,一张熟悉至极的脸就出现在她的面前。 该死的笨蛋,她这是做什么。 公子小白看到陌然模样难看的倒在地上,两手居然还紧紧抱着怀里的婴儿,这样使的她的脸摔了一脸泥,还有几点草屑搞笑的沾在她的前额散乱的头发上,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要多傻有多傻。 唉,真的是每在一起多一点,他就会发现她又一个新的特点。聪明与迷糊,冷静与痴傻,如此奇异的交织,真是让人无语啊。 小白叹息一声,认命的伸出手, 下一刻,陌然就落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树,从脚下飞过,如此快的速度,如此吓人的高度,天,陌然吓的闭上了眼睛,紧紧伏在小白的怀抱里,这就是古人所谓的轻功吗?踏波还没见过,不过这从树梢急速过的架式,也蛮吓人的 咦,这是什么。 抓住小白后背衣衫的手,感觉到一种粘粘的,湿湿的感觉、 这是? 血腥,浓浓的血腥, 陌然猛的瞪着小白, “你——流——” “回去你再缝。” 血字还没有说出来,就被陌然咽在了喉咙里,回去你再缝,这是什么话,天,这狂妄自大的男人。 “可是——” “如果你不想我们都死在这里——” 小白的眼神瞬间冷却下来,他已经听到了丛林深处传来的细微的声音,他们已经发现了他的行踪了吗? 树叶飘落的声音,那绝对不是一种风吹叶落,大自然的声音,那是…… 陌然听话的闭上了眼睛,整个人都蜷在了小白的怀里,只有风,只有树梢从他们身下掠过的轻微的沙沙声…… 野云万里原野静,孤鸟声声夜悲鸣 无月照王城,无星风满天, 在齐楚交界一座大山的深处,有一个无名的幽谷,这里少有人迹。没有人知道这里就坐落着江湖最神秘的组织无影教总坛。 无影教为无心老人所创,原来在江湖中默默无闻,几年前,无心老人大弟子无心剑继任教主之位,短短的几年,无影教闻名江湖,气势直逼天下第一楼烟雨楼。可是就如烟雨楼楼主阎罗扇一样,谁也没有见过无心剑的真实面目。 无心老人为人怪异,平生只收两个弟子,大弟子无心剑,小弟子青衣追魂,他收徒更怪的是,收弟子的规矩,让两个弟子立下重誓言,一生不许相识,相见。 所以小弟子收在大弟子出师之后,而大弟子继教主位,小弟子已出师离山,至于他本人,传闻有许多版本,一是仙去,二是云游四海。 更有趣的是,小弟子青衣追魂居然是烟雨楼的第一金牌杀手。 此时公子小白正拉着陌然的手,走进一间石室。 39、细作 月光如水,山谷静寂。 陌然醒在一片淡淡的月光里,从来没有这般沉睡过,自从来到这个世界里,这是第一次,她醒在一片安宁的月光中,心里没有恐慌和悲伤。 眼睛,专注的眼神,深如一个看不透的海。 这么近距离的一张脸,陌然惊吓的睁大眼睛…… 蓬乱的发,惺忪的眼眸,樱红的唇,淡淡的女性迷魅的味道,哦,他真的疯了,那雪白的牙齿,咬住了樱红饱满的下唇,那个动作,能不能不要这么诱惑我。小白认命的俯下了头。 哦,潮湿温暖的唇,霸道灵巧的舌,她不想这样的,可是,却禁不住在他的怀里呤哦了。 小小身体的扭动,细弱的喘息,一切的一切,都让小白的身体迅速的火热起来…… 无风,一片雪白在暗夜里飞舞,那是刺绣着繁杂的花的衣角,静静的站在月光里,魅影眼角的桃花红一点点失去所有的妖艳,只留下一片死寂的冷清。他的目光死死的锁在石室内,那张石床上 小白,你怎么可以。 小白,你还记得你背负着什么吗? “公子!”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陌然从一片迷乱中醒来,看着站在石室门前的高大黑衣男人。她吃了一惊。这男人怎么如此面熟,她到底在哪里见过这个男人? 一时倒又想不起来了。 这些天,漠北一直负责打探齐王宫的消息,此时如此不顾礼仪,神情匆忙的进来,一定是齐王宫出了什么事,难道姐姐? 小白的心一颤,站了起来,下意识的用身子挡住了衣裳不整的陌然,随手拉过被子,盖住了陌然的身子。 他大步向门边走去,走了门边,站住,目光定定的落在陌然身上,陌然还没来的及弄清那目光中的含义,门前已经除了阳光,再没有人影。 她真是疯了,一想到刚才的那个动作,陌然全身又热起来,摸摸脸,真是不害羞,她这是做什么呢? “夫人!请用膳。” 一个熟悉的声音,陌然抬头,端着托盘的一个粉红衣裳的丫鬟走了进来,低着头,她只看到垂在额前的乌黑的头发,轻快的步子,如风般走进石室。灵巧的手,把盘子里的食物,一样一样端到石桌上。 “夫人,这是公子特别吩咐的药盅,你一定要——” 雪白的手,端着黑色描金线的碗,红儿呆住了。 “姐姐——” 怎么可能呢?红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面前的这张小脸。鬼婴娘子非烟姐姐, 唉,这姐姐真是的,楼主都已经饶恕她了。她怎么就这样死心眼呢,非死盯着公子小白不放过。这单任务楼主已经不让她插手了。听说上次在追杀公子小白的时候,她受了很重的伤。为此,还惊动了青衣追魂步天青大哥。 她,追魂大哥,她们都在找她,可却没有找到。 “姐姐,你怎么这么死心眼,追到了这里。你不要命了?” 小红真是要急死了,这个鬼婴娘子非烟姐姐,就是这般性子倔强,都不知道,她这一受伤失踪,差点没把追魂大哥急死。 看着紧紧抓住自己衣袖的这个丫头。陌然心里震撼极了。 天,怎么可能呢? 这个丫头不是月夜下,跟着公子楚的那个红衣丫头吗? “姐姐,你怎么不说话。你没事吧,你别吓着红儿。” 对,这个丫头是叫红儿。陌然猛的一惊,不对,这也太可怕了。这个叫红儿的,明明就是那个要杀死小白的公子楚身边的人。 怎么现在突然出现在这里呢? 小白不是说过,这里是相当隐密的吗?那些要害他的人,是绝不可能找到这里来的,这个叫红儿的,又怎么可能这样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这里呢,如果是这样,那个功夫超级厉害的公子楚来了没有,小白呢,他知道这件事吗? 一时之间,有太多的念头在陌然脑海里闪过,她呆愣在那里,一时没有接话。 “哎呀,姐姐,你可真是要急死人的。你快点走吧。你呆在这里太危险了。追魂大哥正四处疯了一样的找你呢?这事让楼主知道了,也会不好的,你知道楼主的脾气。” 说到青衣追魂,小红禁不住叹息一声,唉,这天下事,就数个情字最难解。 在烟雨楼,鬼婴娘子非烟姐姐喜欢楼主的事,知道的人已经不止一个。而烟雨楼第一金牌杀手青衣追魂步天青喜欢鬼婴娘子的事,那绝对是众所周知的事。 陌然的脑子在一片混乱后,在听到小红说的后面一句话时,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还好,公子楚没有来,这个小红看样是混进来的,真不知道她是用什么身份混进来的。现在她最好是假装是那个什么鬼婴娘子,这样就能从这个叫小红的嘴里套出事情的真相,这样就能解除小白身边的危机。 想到这里,陌然微笑了一下, “没事的,红,你刚才不是叫我夫人吗?我现在的身份可是夫人哦。” 红儿笑了,把药盅放到了陌然的手上, “你不说,我倒是把这事忘了,姐姐,你真是有本事,居然变身成公子小白身边的女人进来了。唉,这样看来,这公子小白可真是不负那流氓公子的盛名啊。相比起姐姐,妹妹我这一出一进的,可是笨法子了。” 这小红到底在公子小白身边,是个什么身份?陌然有心要问,可又怕问了引起小红的怀疑,就只是微笑,把药盅,放到唇边沾了一下,这时候最重要的不是这小红是什么身份,而是她们打算做什么,什么时候做。 “楼主?” 她住了嘴 “姐姐放心,楼主现在是不会来这里的。影坛可是个险地,就是我们烟雨楼,也不能轻易拿下这里。所以楼主让我见机行事,只要公子小白一离开影坛,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原来如此,陌然心内冷笑,她见过这丫头几面,看这丫头行事作风,绝不是一个有很深心计的人,这不,一引,这丫头就把什么话都说了。 “是谁让你来服侍的我?” “谁,还会有谁,姐姐你不知道,你别看我只是一个奴婢身份,可是在这里,根本不会有人指使我做事。” 陌然微笑了,意味深长的抬头,看了红儿一眼,果然红儿中计了, “哎哟,姐姐,你只知道我几年前奉命去齐国做细作,你不知道,我跟上的那个主子是谁。她就是列国最闻名的那个风骚女人齐文姜吗?哎呀,我的姐姐,你一天到晚,心儿全在楼主和任务上,难得这么出名的事也不知道。那齐文姜就公子小白唯一的亲姐姐。明明已经嫁了鲁国国君,却整日儿呆在齐王宫里,这里面外人不知道,只传得她与齐王诸儿有着兄妹乱伦之恋,其实这里面事情可多着呢,齐王宫那是谁的天下,那可是鲁太后的天下,而这个公子小白可是鲁太后心里最防着的人啊。你想,这齐文姜宁愿担着这乱伦的罪名,都要留在齐王宫,她那是给弟弟留条后路呢。所以啊,可想那文姜在齐王宫里的日子了。我是她派来给公子小白送信的。你想,在这里,谁敢指使我啊。” 原来是这样,这红儿居然是公子小白姐姐身边的细作,怪不得公子小白不防着她,居然把她放到影坛来。如果这样下去,陌然不敢想了。 “小——” 红儿的脸色突然变了,陌然转头,看到月光下,红衣如血,清颜如水,那妖艳的桃花红的眼,笛子! 他什么时候来的,他听到了什么吗? 40、狙杀计划 “夫人,奴婢退下了。” 小红给陌然使个眼色,转身走了出去,走过魅影的时候,停了一下,微笑着施了一礼。没有表情的注视,小红心里一安,看魅影这表情,一定是没听到刚才她和姐姐的谈话了,她也放心了,走了出去。 走出去几步远,又禁不住回头,望了站在披了一身阳光的魅影一眼,这个永远藏在黑暗中的男人,她这是第一次在阳光下近距离的看到他,真是美的惊人,绝对赛的过列国第一美女齐文姜。真是个尤物,别说女人,怕就是男人见了他,也会心动的。她早就听到那个传闻,公子小白和这个影子护卫是那种暧昧关系。真是可笑啊,这姐弟两个倒是在这一点上相像的很呢,姐姐搞兄妹乱伦,弟弟就搞龙阳之好。 咦, 小红的眉头皱了一下,快步向一片竹林走去,因为她看到了这时候最想看到的东西。信鸽,齐王宫联系她的信鸽。难道齐王宫出了什么事,太好了,机会来了。 小红快步消失在竹林中…… 阳光细碎,在门口这个俊美到极致的男人脸上,却没有洒下一点温度。那桃花晕的眼角,深潭般清幽的眼眸紧紧凝结在陌然的脸上,陌然感觉到她脸上的皮都要被这目光给揭去了。 一个清冷悦耳的声音响起, “离开这里。” 啊,陌然猛的抬头,禁不住张大眼睛,为什么,这笛子说什么鬼话,怎么一上来就说什么让她离开这里。 一步步,红艳艳的丝绸长袍,从门外,犹如一湖水,流到了陌然的面前,在这之前,陌然从没有见到过,哪个人可以把红色穿出这种极致的风情。 白皙透明的肤色,长眉如画,星星般晶亮的眼,裸露的纠结的胸肌,红色,把雪白映的份外妖娆。 “现在,就离开。” 可这家伙说出的话,却一点也不讨喜。 她碍着他什么事了吗,一上来,就对她这表情。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那是我自己的事。” 魅影死死盯着她,那目光,让陌然心惊,这个美的不像男人的男人,干嘛用这种吓死人的眼神瞪着她, “你——必须离开公子!” 这叫什么话,什么叫她必须离—— 啊,陌然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望着近在咫尺的美男,不会吧,难道,这个男人对小白—— 天,真让恶心,她突然想起当时在山上小屋,给小白治伤的时候,小白一醒过来,这个笛子那一瞬间的表情变化,那深情的目光,那狂喜的小样儿,我的天,这两个人难道真的是,不会的,不可能吧,小白已经和她那个了,很有男人感觉啊,怎么可能还喜欢男人啊。 陌然突然想起,以前听大学那个老教授曾经说过的,春秋战国时代,有些贵族喜欢养脔童的事。不,不可能的,小白不应该是那样的人。 一片冰冷的丝绸滑过陌然的脸,这又是什么? 她瞪着魅影从怀里掏出来的一块绿色的绸子,这看起来像是一条手帕一样的东西, “你不会说你连这个也不认识了吧?” “乱搞什么,我当然不认识,谁知道这是哪个姑娘送你的帕子!” 陌然懒得再和这个怪异的男人说话,转身就坐到床边,端着碗儿,小口喝药盅,再懒得抬头,看他一眼。 嗖! 当! 一根笛子横到陌然脖子上,事出突然,陌然手中的碗惊的掉到了地上,药盅洒了一地,陌然的气也上来了。 不管她为奴的身份多么卑微,她可是相当有脾气的。从来不是一个让人随意欺负的主。 “你到底想做什么,杀了我啊,有本事你杀啊!难道你杀人都不要理由的。” 不饶人的嘴一下子说了这么多,陌然愤怒的瞪着魅影。 魅影真是气的脸色发白,这女人真是够厚脸皮啊。那天晚上,他亲手从她脸上撕下这个面纱,她还差点要了他的命,这才几天,她居然就这样不认帐了。要不是怕公子伤心,他才不会来这一趟,对她说这些废话,早就做掉她了。 “鬼婴娘子,你不要以为迷惑了公子,就能得手,告诉你,只要有我在,你别想伤害公子。” 哦,鬼婴娘子,什么鬼婴娘子,这个该死的,他这是什么意思。 陌然一呆,魅影已经转身离开。 “喂,你那是什么意思,啊,你说完再走,你——” 陌然气呆了,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怎么这家伙一上来,就拿着个绿帕子叫她鬼婴娘子。 话都没说清,就只留下一肚子气跑了,这该死的男人。不行,她得让他说清楚。 陌然拔腿就往门外追,哎哟,脚下不留神,正踩上刚才摔碎的碗片子,哗啦,摔倒在一地碎碗片子上,锋利的碗片子划伤了她的腿。 哎哟,她爬起来,瘸着腿走出门,想要去追家伙,可外面阳光四散,满眼绿色,哪里还有这家伙的影子。 “姐姐?” 一声低叫,角门那边跑进一个人来。 红儿,这丫头今天怎么这么阴魂不散,总跟着她呢。 “哎哟,姐姐,你又受伤了。这可怎么办呢?我这就要走了,你不能再呆在这里了,既然受伤了,我来找你再说这个消息也没用了。我去给你找匹马,你快点离开这里吧。本来我应该送姐姐回去的。可这事太急,我已经通知了楼主,我要去了。你必须离开这里,不然,晚了可就麻烦了。” 陌然心里一惊,听这红儿话里似乎有话啊, “连你也瞒着姐姐?” 她的语气严厉了些。果然红儿委屈了一张脸, “姐姐真是冤枉我了,刚才我得了齐王宫文姜公主的信,齐王宫果然出事了。我正愁着用什么法子让公子小白离开影坛,这不机会就来了,我去找公子小白,正好碰到漠北,他也正和公子小白说着这齐王宫里的事呢。公子小白已经动身前往齐国了。我也通过信号通知楼主路线了。这一次,公子小白只带着漠北一个人上路,真是极佳刺杀机会。这一次,一定要杀了公子小白,完成这个任务后,我们就可以回烟雨楼了。我正说叫上姐姐一道儿去,可偏姐姐又受了伤,姐姐,我给你选匹马去,你快点先离开这里吧。等到这里知道公子小白死的消息,一定会查的,到时候姐姐就麻烦了。”来 陌然的心都惊的要跳出来。 果然出事了,怪不得自从小白离开这石室,她心里总空落落的,原来真的出事了。 怎么办? 以烟雨楼那个公子楚的身手,再加上这个小红,还有那个长的和她很相像的鬼婴娘子,再加上那个什么金牌第一杀手青衣追魂,天,陌然不敢想了。 跟着小白离开的那个黑粗大个,看样就是小红跟里的漠北了。 跟着小白从楚国都城郢前往影坛这几天,路上两个人谈了不少,其中就包括小白身边的几位贴身护卫,漠南漠北兄妹,还有笛子魅影。 漠南她一直都没见到,据说还在郢,东临苑。 而此时魅影就在这里。 公子小白只带着漠北,他们绝不是准备充分的烟雨楼的对手。 一想到这里,陌然的心都乱了。 怎么办? 陌然咬着下唇,皱眉头,眼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赶在烟雨楼杀手狙杀小白前,骑马前往,追上小白。 对,就这样,不,还有,她必须通知魅影。 想到这里,陌然对红儿笑了, “好吧,姐姐都听红儿的。红儿你们狙杀的地点在哪儿,我可得躲着点儿。我可不想让楼主看到我这狼狈样子。” 红儿笑了,看非烟姐姐这样儿,唉,一心里只想着楼主,真是的,可苦了追魂大哥了。 红儿细细说了路线,又牵过马来给陌然,这时,远远的,白昼的天空里,东北方向有一片红色的东西掠过,红儿看到了,脸色一变,急忙告辞,飞快的消失在竹林深处…… 41、真的是你吗 风独舞,三生梦。香消梦断春难晴。 尘末尽,空悲切。痴情只到无情落, 华发三千,蚕丝轻罗。红绫锦披,苍白的脸儿,修长的手,柔长的披散着的发,这些构成最美艳的魅影。 站在一地霜染的落叶之中,迷蒙的眼,望着远处,他似乎听到了遥远的马蹄的声音。 小白,他已经走了吗? 小白,他这这样只带漠北一人前往齐王宫了吗? 小白,出如此大事,他是第一次丢下了他。为了什么,就是为了那个他无法说出真相的女人吗? 魅影苦笑,为什么,自从人生只初见,他就一直在自己梦的前方,无论在梦中自己怎么样徒劳的挣扎,奔跑,而他的后影永远只在模糊的前方…… 有风穿过桃林,沙沙的,是脚步声? 魅影的身子僵住,影坛的桃林,这里可是教内禁地,这里只有三个人可以来,一是老教主,二是小白,三就是青衣追魂了。而他,已是违禁的人。他来这里,只是因为,这里有着小白最深的味道,多年如一日,他早已经习惯了小白的味道。现在,这个大胆的人又是何人? 夏已近尾声,桃林里只剩下长着的,或者落下的,桃叶。密密的,一片碧绿,而碧绿之中,那一抹红,是如此的尽心动魄。 那转身而现的美丽容颜,更是让人心惊,可此时她早已顾不上这些了。 “这样还算是个明理懂事的。” 魅影听力、目力相当高,早已透过丛丛绿叶,看到了桃林旁边的花马。 “先不说这个,影子,你快点去救小白……” 陌然快速的说出那个从小红那里得来的地点。 魅影皱了一下眉头,这地点,不正是公子前往齐宫路上的必经之地吗?少说离这里也有五十里地。这鬼婴娘子到底是什么用心,把他调过去,有什么阴谋呢? 在这谷里,别人都信着这女人,认着这女人是夫人。只有他知道,这女人是烟雨楼最著名的风骚杀手鬼婴娘子。 那夜,他亲眼看到过她的脸,在这世界上,他谁都不相信,但他绝对相信自己的眼。对于他的揭穿,这女人也并没有否认,不是吗? “你只管离开便是!” 对于魅影这样的态度,陌然显然是早就料到的,可是到头来,她还是抱不住火,冲着这美的不像话的一张脸扔去了她的愤怒, “你不是那么喜欢他,他不是你的天吗?他就要死了,而你就是看着他死的人!” 陌然转身跑出桃林,她早想到这魅影不会这么容易说服,可是她只能如此,现在她话也传到了,她相信他一定会去的,而现在不管他还要犹豫多久,现在,她必须出发。 桃林外马蹄声远去了,魅影呆了一下,你不是那么喜欢他,天,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她居然看的出来他的心思吗?她说什么,公子会死,他怎么可能会看着公子死呢? 魅影的眸子一眯,瞬间一缕红影消失在桃林深处…… “公子,我们必须要快点通过这片黑森林。” 漠北一抖马缰绳,他们一出谷,马踏如飞,一口气儿已经赶了三十多里路了,他当然知道公子的心情。 他手下的探子传来的消息也太让人不安,齐王宫内居然正密谋着一场宫变。其主谋就是齐王堂弟,如今朝中重臣公子无知。如果宫变真的发生,那么此时住在齐王宫内,被朝廷盛传兄妹之恋的文姜公主,必遭杀身之祸。 公子忧心似焚,他当然明白。可是毕竟漠南没在身边,公子没有易容,就这般冒然前往,也是一件最危险的事啊。 本来,他还想召来漠南,再和魅影一起好好商议一下对策呢。可是文姜公主身边的贴身婢女红儿,也来回报,说刚收到齐王宫公主的信鸽传书,宫内情况相当危急,让公子小白做好准备,一旦宫变,就找住时机,一定要比公子纠抢先进入齐国,这样才能一得君位。 公主这般苦心为公子着想,可公子又岂能眼睁睁看着公主送命。所以漠北没有再劝公子,备得马,只在心里暗暗决定,这一去,他必用命护得公子周全。 可一入这黑森林,他心头就浮起一种不祥的感觉。 杀气,他感觉到了强烈的杀气。 小白当然也感觉到了这种隐约的杀气,他望了一眼远远的,变暗的天空,那是落雨的前兆。手里禁不住紧握了无心剑。 哪怕前面就是地狱,今天,为了姐姐,他也一定要闯过去。 十多年前,姐姐用她的命护住了他的命。 今天,他绝不会让历史重演,他要用他手中的剑,护住姐姐的命。 马在风中前行,风是恶魔,雷是恶鬼。雨更可怕。只是雨还没有来。 可是,比雨更可怕的人来了。 “公子!” 一行十八骑黑衣死士一字排好,拦在了二人面前。漠北的脸禁不住变了。好强的杀气,好强的实力,这些是什么人? “他还是来了!” 小白的目光一落到前面,风口处,山道尽头,一匹马,一个人,白衣白马,就那样站在那里,冷风卷过来一身的杀气。 别人认不出,可是,公子小白一眼就看出来了。 那是公子楚,不,今夜,他不再是相国公子楚,他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烟雨楼楼主阎罗扇楚天。 他站在那里,风卷起他的白色的长披风,江南烟雨,那打开的画柔情美丽,可他绝对是一个标准的地狱里来的催命恶魔,注定,所有的人都逃不出他的扇。 一阵黑色的风, “我来!” 漠北的马冲过去,刀光剑影,一阵血雨腥风。 闷哼一声,漠北没有想到,这黑衣死士居然功夫不弱,一轮冲杀,对面马上只剩下三个,其余的都倒下了,而这边,他的左臂也受伤了,身上也被划伤几个口子,血染红了衣衫。 而对方,还有站在远远的,不动声色的白衣人,阎罗扇。 来的时候,没有通知魅影,绝对是他的错。漠北皱眉,想到他提到要不要魅影一起走的时候,公子说的那句话,影坛不能没有人。公子的话没有明说,可他一听就明白,留下魅影,那是在照看谁,还不是那位随公子一起入谷的夫人。 女人真是祸水,他漠北是粗心些。可这些日子,漠南,魅影,似乎随着公子全都不对劲了。这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一阵强劲的血腥的风,扑面而来,漠北一惊,目光所及之处,黑衣后面,是疾速飞来的白衣,阎罗扇,这就出手了吗? 强劲的风几乎吹翻了漠北手上的铁枪,他的枪刺进了一个黑衣死士的胸口,而那白衣如此迅疾,以他的功力,根本无处可躲,死神一瞬间来到身边。 喳! 漠北一愣神,无数闪过的剑花,公子他也出手了。 阎罗扇,无心剑,绝对是一场顶极的恶斗。 漠北苦于多处受伤,被剩下的两名黑衣人缠着。已经够疲惫了。 嗖,一箭呼啸而来,正中他的腿部,他闷哼一声,跪倒在地,手中的长枪险险的挡住了黑衣人的剑。 惊呼声中,漠北看到另一支射向公子的箭被无心剑格开了。他心里才松了一口气,却看到突然出现的粉衣蒙面少女向他飘来。 一阵闪,躲…… 漠北的枪刺进一个黑衣人胸前的一瞬间,粉衣少女的剑也贯穿了他的锁骨。 这粉衣少女的身形,看起来似乎有些熟悉,漠北一愣神,突然一片绿色竹叶,如飞蝗般飞舞而来。 没提防下,漠北全身被开了密密麻麻好多小洞。 虽不危生命,可血染全身,已经成个血人。 他紧盯着与阎罗扇斗在一起的公子小白,无心剑、阎罗扇舞的水泄不通,绿叶在两人的身外犹如被挡住了一样,纷纷落地,他心内一松,手下一软,啊! 一条红绫已经缠上了他的长枪,还不等他反应过来,满天的红花,朵朵如雪,飘落人间,衬着这黑森林里一汪碧绿,真是人间美景,可惜,是要命的美。 一只手,雪白的手,瞬间到了他的身前,右臂一麻,长枪已经被红绫卷走。黑亮的眼,好熟悉的一双眼,他好像在哪里见过呢? 下意识的,漠北使出全身力气,受伤的左臂一伸,抓下了飞花之中出现的绿衣少女脸上的纱巾。 “啊,你?” 饶是沉稳如漠北,也禁不住惊呼。 怎么可能,这绿衣少女居然是? 听到漠北的惊呼,公子小白一剑格开扇子,转头望过来,瞬间呆住了, “陌儿?” 绿衣如水,面容清淡,黑眸晶亮,飞舞的红绫带着漠北的血,陌儿,居然是陌儿? 怎么可能是陌儿?真的是你吗?陌儿? 42、倾情刺杀 阎罗扇,无心剑,这是何等的高手。高手过招,本就一点之隔,生死两别。一瞬间,江南烟雨的图闪过公子小白的眼,饶是他闪的快,无心剑就势后撤,也已经晚了一瞬间,扇风扫过左肩,一片血光飞溅。 公子居然受伤了。 漠北大惊,此时已经顾不上多想,拼了命,扑向绿衣少女,看公子都为了她受伤了,他必须杀掉这个叫陌儿的绿衣少女,不然一切都晚了。反正到时候回去,再向公子请罪吧。 咯咯一笑,鬼婴娘子纤细的手瞬间袭上漠北的脸宠,滑腻的感觉,让漠北差一点没背过气去。手中无枪,一掌挥去,只求快点了解了这丫头的命。柔软,极至的柔软,漠北的眼珠子差一点掉下来,天,看他的手放在什么地方了,居然是这丫头的胸。 冰冷的目光,那是,漠北头大的发现凌厉的目光居然来自公子小白。 完了,不管怎么说,这叫陌儿的主子,他可是看着公子带进影坛的,两个人还住一个石屋,虽说她是细作,可是她毕竟是公子的女人,也算他半个主子,没有公子的命令,他一心杀死她,已经犯了为人奴的大忌了。此时居然还占了他便宜,漠北的脸一下子红,一下子白的。 他心乱的机会,鬼婴娘子岂能看不出来,一声娇笑,整个人瞬间环绕漠北转了一圈,一掌拍向漠北胸前的锁骨,正中受伤的那个锁骨,漠北冷哼一声,咬牙之下,怀里的三支飞箭急射而出,这是漠南留给他的保命飞镖,要知道漠南可是使毒的行家里手,这镖别说中,就是沾了,也会要人命的。 公子小白岂有不知道之理。 目光一直在鬼婴娘子身上的公子小白,看到漠北手向怀里一伸,就知道他下面要做什么了。 虽然极度震惊,心里百味杂呈,可是又怎么能看着陌儿死在他的面前呢。 一剑格开阎罗扇,不顾自己后背的空档,他瞬间飞到漠北身前,伸手抱起了一脸娇笑的鬼婴娘子。 公子小白,她的猎物。 鬼婴娘子的手温柔的抚上了这近在咫尺的脸,飞扬的眉,凌厉的眼,这真是一个与众不同的男人啊。 可就是这个男人,他看到了楚天的脸,也看到了她的脸。不管怎么样,今天,他都得死。 可惜了! 嘶! 一阵衣衫撕裂的声音,江南烟雨,在公子小白的身后已经开出了一片血色的妖娆。 可这个男人头也没回,只是用手中的重剑,舞出一片剑花。 剑花之外,鬼婴娘子看着那梦一般的容颜,楚天,他终究是她一场永远不会散场的迷梦。 这个男人,他居然当着楚天的面抱了她,那么,他的手臂就一定会被她砍掉。 看着剑花之外,一身飞溅了鲜血的楚天,对付无心剑,楚天也是为难的吧。 如果她为他杀了无心剑,他是不是就会对他像那一夜一样的微笑。那昙花一献的微笑,是她一生的痛和依恋。她纵使走出这个世界,也绝走不出那个微笑。 慢慢变红的指尖,高高的扬起,去死吧,公子小白! 她到底是谁? 是烟雨楼的阴毒的鬼婴娘子? 还是他身边那个精灵强干的小陌儿? 胸口好闷,公子小白从不知道,原来他的心还可以这样的乱,这样的痛,这样的喘不过气来。 他的目光掠过正与粉衣少女斗在一起的,血浴全身的漠北。 他伤了漠北的心了。 可是,他怎么可能要小陌儿死。 “为什么?陌儿?” 明知道此时不该问,也不是问的时候,可是他还是忍不住问了。 这是什么情况? 楚天皱眉,多次见鬼婴娘子非烟与这公子小白纠结,他一直认为她是为了任务,可看这公子小白的神情,绝不是简单的事。难道? 可不管为什么,让公子小白死的机会,他绝不会放过。 阎罗扇舞出阵阵冷风,他当然看见了非烟那高高扬起的手,他唇边浮现一个冰冷的笑,女人,他才不在乎,是谁的,被谁抱。他只在乎,他的对手,今天一定要死。不管他怎么死,都得死。 腥风闪过,公子小白沉痛的望着怀里这张妩媚娇笑的小脸,他不是感觉不到,后背传来的劲风,可是,他不相信,他真的不相信,陌儿真的会让他死。 “公子!” 一声惊呼,红风扑面。公子小白当然看的清来的是谁。除了魅影谁还会有这么快的身手,谁还会在人没到,已经打出了满天雪白的铁莲花。 当然数朵雪莲也是直奔他怀里的陌儿。 他怀抱陌儿瞬间转了几个角度,雪莲花落了一地,他看到了魅影受伤的眼。 为什么要这样护着她,她多次想要你的命? 公子小白当然读的懂魅影眸子里的语言。 可是,他无法回答。 小陌儿,他不能让她死。 瞬间几人已经交换了数十招,就在无心剑逼近楚天脖子那一瞬间,剧烈的疼痛,从公子小白的后脖子处传来。 “公子!” 魅影大惊,一笛卷起漫天绿光,一掌击飞了公子小白怀里的非烟。 一手接住了公子小白倒下去的身子。 剑,雪亮的柔软的长剑,软软的贴上了从半空中掉落的重剑无心剑。 “追魂大哥?” 红儿惊呼,她没想到追魂大哥居然也出现在黑森林,追魂大哥不是阻拦过楼主杀公子小白吗?这一下可如何是好,以追魂大哥那脾气,会不会和楼主闹翻啊。 当然也不难想像,青衣追魂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因为哪里有非烟姐姐,哪里就一定有追魂大哥呀。 飘逸安静,修眉大眼,青衣追魂一点血腥的味道也没有,丝毫看不出烟雨楼第一金牌杀手的凌厉。温和的如一位邻家大哥哥。 他一手接住被击飞的非烟,一剑格开了楚天的扇, “我在师父面前发过誓,绝不会让人在我面前杀他。” 四目相对,久久,阎罗扇转身离开。 是的,有青衣追魂,就有烟雨楼。楚天当然知道,他该选择哪一种最有利。此时放了公子小白,并不等于永远放了他,现在他受伤了,他有的是机会杀他。 红儿望着青衣追魂,本想给他说几句话,可看他的目光只落在怀里人儿的身上,黯然伤神,转身跟在楼主身后离开了。 “这个,给师兄吃。” 青衣追魂从怀里掏出一丸药,递给魅影。 师兄? 魅影抬头,这男人,原来竟是烟雨楼金牌杀手,公子小白唯一的师弟青衣追魂吗? 魅影的目光死死的盯住青衣追魂怀里的女人,她,就是这个女人,不久前,还跑到桃林中对他说,要他前来救小白。 可是,他看到的,也正是这女人举起头上的发簪,那样毫不留情的刺进小白的后颈。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为什么?” 他真的很想问这个问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女人居然可以前后判若两人。 难道她作为烟雨楼的杀手,居然真的在接近小白的过程中,动了真情,所以才不会通知他前来救小白。但在烟雨楼同仁们面前,尤其是在楼主阎罗扇面前,只是不得不做的幌子。可是?魅影的目光落在已经晕过去的公子小白后颈上,那样深,那样的颜色,居然是中毒的迹象。 这明明又是要小白的命啊? 一时之间,魅影也无法说清内心的狂乱,他只是定定的瞪着青衣追魂怀里的这个被他打伤的女人,此时她正用一双怨毒的眼神望着他。 43、治好他,不然 黑暗,到处是黑暗;血腥,到处是血腥。 陌然跌落马下,血,怎么会这样? 尸体,到处都是尸体。 这里是已经结束的战场。 一切的一切都结束了吗? 她还是来晚了吗? 她不会骑马,她不知道那个什么黑森林在哪里? 她在黑暗里,不知从马上摔下多少次。每一次的跌落,都是柔软身体,对撞着坚硬冰冷的山地。可这都赶不上那时她内心深处最深的那种恐惧。 小白,你等我 小白,你在哪里 小白,你千万不要死 穿过眼的是黑色的山林,掠过脸的是冰冷的夜风。 恐慌,六神无主。她从来都没有这样失去理智,这样慌乱过。 十岁,她知道自己是养女时没有这样害怕过 二十岁,她没有钱上大学,被养母亲赶出家门时,她只有愤怒,却没有悲伤 二十九岁,王子匡关门而去时,她只有悲伤,却没有绝望。 而现在,这一刻,她感觉到一种深深的恐惧与绝望。 许多年前,她曾在庙会上看到一个,穿行在人群中,张着苍白的嘴,茫然的眼,蓬着头,变了声的呼喊着丢失孩子的母亲。那时候,她不理解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绝望与慌乱,能让一个优雅的女人变成一个彻底的疯子。 现在,她终于明白。 她愿意失去一切的一切,包括理智,只换他此时就在她身边,只换他此时还活在这个世界里,只换他和她还呼吸着同一座山里的空气。 可是,他死了,是吗?他真的死了,他就这样死了,是吗? 陌然僵硬的坐在一片血染的草丛中,那么多的尸体,那么多的鲜血,那么…… 她的头要炸开了,她拼命摇着她的头,她拼命想看清眼前的这一切,可是,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只有黑色的夜。她的眼睛大睁着,嘴大张着,她该大哭的,可她居然没有眼泪,一滴也没有,一切的眼泪都积在她的心底,压的好难受,好难受,可是,她却哭不出来。 风,吹着树枝,哗,掉下来,落在她身上,打醒了她的心智。 她真是疯了,不,小白不会死,小白怎么可能死呢?小白不会轻易这样就死去。 突然一股力气进入她的身体,她爬起来,一个,又一个的翻过那些尸体。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所有的尸体都翻过来一遍 没有,没有小白,不是小白,她该笑的,却突然全身瘫软,眼泪哗的流了下来,没有就好,没死就好,她的小白,没有她的允许,怎么可以死去呢? 突然她的目光直了,血染的草地上,她看到一个线编的吊坠。分明是小白的东西啊。她亲眼见过这个吊坠挂在小白的身上。 她连滚带爬,抓住地上的吊坠,紧紧捂在胸前,血,小白受伤了吗?伤的怎么样,重不重,会不会死? 一瞬间许多问题爬上她的心头,小白受伤了,他一定不能再赶往齐国了,结果只能是一个,那就是小白一定回影坛了。 回影坛! 陌然爬起来,就往马跟上跑,可只抬了一下脚,她就摔倒在地,钻心的痛,让她禁不住呻吟了一声。在不知第几次摔下马的时候,她的左腿受伤了。可现在,她管不了那么多。她必须要马上回到影坛。 回去的路,比想像的要难的多,对于根本认不清道路的陌然来说,那简直就是一场灾难。幸好这匹马,它倒记得来时的路,一路狂奔回来,又不知摔了多少次,天将明的时候,陌然终于拉着马,回到了影坛。 下了马,她不顾一身血迹、褴褛,一瘸一拐的往主殿就走。她记得桃林边上,有一处主殿,那里应该有她想找到的人。 才一进影坛,她就被一个红色身影吓住了。 红儿,端着铜盆刚从殿内走出来。 她不是烟雨楼的刺客吗?怎么这时候还会出现在这里呢?不管小白受没受伤,她参与了行刺,都应该暴露了身份啊,这是怎么回事,她居然还敢出现在这里。 姐姐? 红儿当然也看到了一脚迈进院子的陌然。 可一个姐字,她才要出口,却咽进喉咙里,非烟姐姐不是被公子小白打伤了吗?她可是亲眼看着追魂大哥抱着姐姐离开的。 这时候,姐姐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 那么,这个人,难道不是姐姐,如果不是姐姐? 红儿一下子被这个可能吓住了。 如果这个人不是鬼婴娘子姐姐,那么这个人只是公子小白带来的新夫人吗?一个长的和鬼婴娘子姐姐一样的新夫人。 红儿的目光落在陌然的衣服上, 血迹斑斑,有些地方被树树划成了丝丝缕缕,可是,这衣服她最熟悉,这分明是她端药盅给喝,又给她说出烟雨楼刺杀公子小白在黑森林的那个新夫人,身上所穿的衣服啊。 原来是她弄错了人。 一想到这儿,小红的眼睛瞬间凌厉起来。 坏了,这个女人已经识破了她的身份。 她当时居然还装着鬼婴娘子姐姐骗她,看她此时这身样子,一定是骑马前往通知公子小白的路上弄的。可惜,她还是去晚了,现在怎么办?楼主可是让她冒险回来,就是因为当时刺杀任务时,她蒙着脸,并没有暴露身份,这才让她回来,继续以小红的身份呆在公子小白身边,一是趁着公子小白受伤之标,找机会杀他。二是再找合适机会,潜下来,等待机会。 现在这女人一出现,她和计划就全完了。 可天底下,怎么可能有两个人长的一模一样呢? 现在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不管这个女人到底是谁,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立刻除掉她。 红儿手里端着铜盆,脚下已经迅速移动,手暗暗使了劲,打算一镖结束了这女人的性命。 “你,回来了?” 突然一个空灵怨恨的声音响起。 红儿吓了一跳,忙缩回手,端着铜盆,站在一边,低着头,看到殿门口正站着一个红衣的男人。 冷目修眉,桃花红的眼角一片冰冷,魅影,他什么时候出来的,看到她的小动作了吗?红儿后背有冷汗冒出。 “你还不快点送热水进去。” 魅影冷斜了红儿一眼,自从公子小白一行回来,请了附近最著名的医师来看,小白依然昏迷不醒。漠北已经飞鸽传书给漠南了。如果漠南还不能解这毒,事情就真麻烦了。影坛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魅影的脾气大,语气臭,红儿当然不会和他一般见识。 此时一听魅影语气,显然没有看到她刚才的动作。红儿低着头,端着铜盆往殿里走去。心里暗自叹息,唉,应该早一点动手的,这可怎么办? “你,你——” 陌然的才叫了一下,魅影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快的她根本没看到他是如何到她身边的。鬼一样的男人,真是吓死人,何况此时这个鬼一样的男人,正睁着一双冰冷的桃花眼瞪着她,目光中的恨意,着实吓着了她。 她已经顾不上去想影子是怎么了,她更在意的是,小白怎么样了。 “小,公子他受伤了,伤的重不重?” 她本想说小白,可转念又换成了公子,对着影子叫小白,总是有些不对。 疼痛,魅影毫不怜惜的,大力的抓住,让陌然皱起了眉头。 这女人,她不是白痴,就是把别人都当成白痴了。她一张嘴就问到公子的伤,她当然应该比谁都知道公子的伤重不重,要不要紧,不是她亲手刺伤的吗?毒不是她亲手下的吗?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个女人是鬼婴娘子,可是,他太懂小白,他看的太清楚,小白眼里的含义。 他怎么能忍心伤了小白呢? 可是,他已经警告过这个女人了,她居然敢如此大胆,还是伤了公子。 魅影一把抓住陌然,往殿内拖去, “你比谁都该明白,公子的伤重不重。现在,你去治好他。不然——” 魅影没有说不然怎么样,可陌然心里猛的一沉。小白果然受伤了。连影坛的医师都没有办法治好小白吗?看影子这表情,一定伤的很重。 公子小白伤的这么重,影当然心情不好,再说影一直看她不顺眼,她不在乎这些。影急,她也急,而且陌然错认为,影子让她去给小白治伤,是因为影亲眼看到过她上次给小白治伤,这样拖着她去,也是情急之下。 所以也就没多想。 陌然半被拖着,半是自己走,一直被拖到殿内,青纱帐内,红牙床上,漠北侍立一旁。陌然一进去,一眼看到一身是血的漠北,吓的脸一下子白了,漠北都这样了,小白呢,他会? 她不敢想了。 44、地牢,地牢 凌厉的掌风,带着血腥之气,直劈陌然面门。 下意识的,陌然采用了跆拳道双臂上扬,护住面门的保护招式。 可她那柔弱的双臂如何能抵挡住漠北盛怒下的进攻。 漠北真是气坏了,这女人真是太过狂妄,把公子害成这样,居然还敢这样大模大样的进来。 一道翠绿的风闪过,魅影的笛子,影子居然在这个时候,还护着这个女人,漠北纵是不解,也不可能与魅影为难,硬生生收回了掌头。 凌乱的发,紧闭的眼,紫黑的唇,青色的脸,额间一抹隐约的黑痕,这是明显的中毒现象啊。 “毒是她下的。” 魅影看了一眼漠北铁青的脸。漠北这才放下手,站在一边,恶狠狠的盯着陌然。是的,魅影说的对,毒是这女人下的,她也一定能解。解毒,他和魅影都不在行。他们已经用内功给逼过了,可不但没有解决,反而加快血液运行,毒入内脏了。虽然已经通知了漠南,可是漠南快马到来,也得几天。只怕到那时,漠北强压下了怒气。现在,他们只能指着这女人了。 陌然的眼里根本没有这些男人的脸色,她脑子里只有一个事,中毒,怎么办?在现代医院,中毒她见的多了。这种样子,不会像现代社会喝药的,没人能逼着小白喝药。那就只能是外攻的,中毒剑,还是暗器。 陌然伸手就拉开小白的衣裳,他脸上没有伤痕,一定是伤了身上哪个地方。 这女人,真不愧是江湖传闻擅长采阳之术的风骚杀手鬼婴娘子。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解公子的衣裳。 一股糜烂的味道扑面而来,陌然禁不住脸上变色,这是什么?她望着小白后颈那块翻开的污烂的伤口。太可怕了,这是什么东西弄的。 怎么办? 一瞬间陌然脑子里闪过许多念头。 “箱,我的箱子拿过来。” 幸好,她走哪都带着她的化妆箱。上次要不是她顺手把化妆箱,放在药筐里带进山里,还真会丢在姜府呢。 一时之间,室内的人都静下来。 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个女人,该不该把公子的生命放到这个女人的手上。 可时间不等人,最后还是漠北,冲着小红吼了一声, “红儿,你快去拿来。” “你去。” 陌然的话让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聚到她的身上,这女人疯了,居然指名叫魅影去拿,陌然不管,只是拿眼睛同样狠狠的盯着魅影,她绝不能让红儿去拿包,这红儿可是烟雨楼的细作,如果在包里的工具上动点手脚,那可全完了。 这长的极像姐姐的女人,真厉害,居然看穿了她的心思。红儿一惊。完了,经过这番在日光下,仔细看,她才发现,这女人和姐姐是长的很像,可是细看了,还是有一些不同的地方。那就是额头,姐姐额头有一点小小的朱砂痣。只因这女人和姐姐一样都留着额发,先前她根本没有注意到。 而且越和这女人在一起,就会发现,这女人在性格上和姐姐是有很大区别的。姐姐的目光是一种怨恨与阴狠;而这女人,她的目光是一种绝对的自信与倔强。 还有这女人的心计,从她做的一件件事,都可以看出,这绝不是比自己只大一岁,那个外表阴狠,内里孤独,偏执的鬼婴姐姐。 那么,这个女人,她到底发现了他们多少秘密? 小红后背的冷汗又冒出来了。 为了公子的命,魅影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很快化妆箱拿来了。陌然打开最下层,一件件取出那些现代工具。看的屋子里的人又一片皱眉。 这怎么可能是公子所说的,这女人只是姜府的一个女奴! 这是魅影和漠北彼此相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出的相同的明白。 这种情况,应该像现代中蛇毒那样的,外毒入侵。陌然照着自己的想法,快速剜出毒烂的肉,用嘴吸净黑血,消毒,缝合,最后贴上一个医用大创可贴。 最后注射了一些消炎清毒针剂。陌然看了眼化妆箱底层所剩无几的药品,苦笑一下,自从来到这个世界里,似乎每一次,她见他,都要这样为他治疗,就如他所说的,开了有你,再缝就是。 “好了,去备些温开水,醒来多次喂下。”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感觉舌头都麻了,再接下来,感觉整个唇都麻木起来。一定是刚才吸毒的时候中毒了。她取出一丸药吃下去。头有些晕,恶心的感觉。这是轻微中毒的症状,休息一下,就会好。 她还没再说什么, “来人,把她押进地牢。” 漠北冷漠的声音,让她惊的睁大眼睛,转头望向漠北,想说什么,可头一阵眩晕。肚子一阵疼痛,天,不会连累到肚子里的孩子吧。母体中毒,本来这对小月份的母体来说,就是危险的。 眩晕,疼痛,她被几个人拖着出去。 只看到人背后,红儿的一张得意的脸。 不,她要说出来,她不能让这个红儿在这里,害了小白。可是,她就是说了,这里会有人信吗? 可是,她叫了,说了,有用吗? 只有等到小白醒来,只有小白醒来,一切才会好起来。 “影!” 在被拖到门前的时候,陌然使尽力气喊了一声影,那声音满含了祈求与警告。 魅影转头,死死望着一身血迹斑斑的陌然, “你从哪里来,从黑森林,是不是?” 那目光,那怨恨,已经判了她死刑。 陌然顺着魅影的目光,望向自己胸口的血迹,再望向裙摆边系着的,她从黑森林里拾来的那个小白的吊坠。 下一刻,魅影就来到了她的身边,伸手从她身上取下了那个吊坠, “它不会是你的!” 陌然知道,百口莫辨,她也不想辨别。 “你要守在他身边,一刻也不要离开!” 陌然张着麻木的唇,吐着不清不楚的字, “不——要,让任何人——靠近他!” 凌乱的发,苍白的脸,远去了,魅影站在门前,门外的阳光都带着冰冷。她爱公子。世上一切都可以欺骗,可是一个人爱着一个人的眼神,永远也不会欺骗。 既然这个女人,她视公子比自己的性命都重,为何还会亲手对公子下毒?她既然下了毒,为何还会不顾性命的前来,自投罗网? 月光,淡淡的,眼睛慢慢睁开,每一眼看到的就是妩媚的桃花红的眼。 “无——公子!” 情急之下,魅影几乎要脱口而出,那个深藏在他的生命深处,在暗夜里无数次在心里呼唤过的那个名字,无心。可是,他终究还是改口,成了这个尊敬的,拉远了他与他距离的称呼公子。 “陌儿,陌——” 小白猛的住嘴,他的神志恢复了清明。他向来是一个不在下属面前暴露情绪的主子。 “夫人呢?” 魅影心里一冷,那个女人,她纵使有一百个理由,可是,她还是要杀了公子不是吗?公子岂能不知这些,可公子居然为了那个女人,宁愿伤了他与漠北的心。那个女人,对公子,真的不是普通的重要 可是纵有万千个不愿,他还是没有学会隐瞒公子,他没有回答,可他的眼睛,告诉了小白,小陌儿,她还活着,真好,小陌儿,她中了魅影的掌,居然还活着,一时欣喜掠上小白的心头, 记忆,所有的记忆全回来了,小陌儿的妩媚的笑,小陌儿抚上漠北脸上的手,小陌儿伤了漠北的手,小陌儿刺中他那一瞬间的笑,痛, 为什么,小陌儿,痛,让小白的欣喜失去了,看当时的情形,事情再明白不过了,小陌儿,她真的是烟雨楼的杀手,她真的是烟雨楼臭名传遍江湖的鬼婴娘子,他多么不相信。 她要他死,可是,他还是想要她活着。 也不知此时她怎么样了,任务失败的烟雨楼杀手,据说下场是很惨的。楚天会怎样惩罚她呢? “影,帮我做件事。” 魅影不忍看公子小白的目光,何时公子居然对他说这样的话了,帮我做件事,他与他,何时居然生疏到了这种地步。 心里纵然酸楚,魅影依然只能无语, “烟雨楼,打探一个人。” 四目相视,魅影突然笑了,是一种淡淡的,悲伤的,薄凉的笑,她要他死,要他终究放不下他。这就是情吗?男人与女人的情吗? 他的目光掠过正与粉衣少女斗在一起的,血浴全身的漠北。 他伤了漠北的心了。 可是,他怎么可能要小陌儿死。 “为什么?陌儿?” 明知道此时不该问,也不是问的时候,可是他还是忍不住问了。 “她在地牢。” 他终究还是学不会骗他。 45、铁证如山 “地牢?” 小白的脸上一闪而过的表情,魅影当然不可能错过。 地牢,陌儿任务失败,楚天把她下了地牢吗?小白的眉头皱了起来, “影,把她从烟雨楼带出来。” 他当然知道从烟雨楼带出一个人的难度,可此时,他也只能这么吩咐影。 魅影的目光定定的落在小白的脸上,公子,他以为那个女人,是在烟雨楼的地牢吗? “她不在烟雨楼。” 对于一向少语的魅影,向来是人问一句,说一句的,嘴言也向来是小白看重的优点,可在这时候,小白真的感觉到了魅影要命的寡言。 接下来魅影说的话,更是让小白感觉到天地一片黑暗。陌儿居然是被囚在了离他一步之遥的影坛的地牢里。是谁,是谁囚禁了她。是—— 小白瞪着魅影的目光变冷了,怎么可能,陌儿不是被打伤了吗?陌儿不是应该随着楚天回烟雨楼了吗?陌儿她什么时候来的影坛?明知道她对大家做了什么,还这么白痴的跑过来吗? 对于小白这样的目光,魅影真的不想说出更残忍的真相。可是—— “公子,你就不要为难影了。” 帘子一挑,端着碗儿的漠南走了进来。 “药凉效就不好了,请公子尽快服药。” 小白向来不是一个让下人为难的主子,更何况是这些与他生命相依的人。 “把陌儿带来。” 他接过漠南手里的药碗,望着魅影,语气平静的说,末了,又加一句, “别为难了她。” 魅影无语,可漠南真看不下去了, “公子,不能让那女人进这房间。都是因为那女人,你才昏迷了这么长时间,差点连命也没了。” 对于陌儿刺伤自己,小白虽然伤心,可是,那也是他和他女人之间的事,这由漠南说出来,虽然亲如家人,可依然让他心生不快,他瞪着漠南的目光,有了一种主子的威严与压迫感。 “公子?” “漠南姑娘!” 魅影的话,更是让漠南难过。她可是在为他说话呢。要是真把那女人从地牢里提出来,不说让她呆在公子身边危险。就说这三天,哥哥漠北和魅影在地牢里,不知把那女人折腾了多少遍,那女人嘴都死硬的,也不吐露烟雨楼一点秘密。真是此时提出来,让公子看到那女人的惨相,再不说出真相,公子一定会怪着影和哥哥的。她可是为了他们着想,可影呢,一心只顾着公子的感受,一点儿也不把自身的安危放在心上,明知道她是为他解围,还叫她什么漠南姑娘,在他心里,她们永远都是漠南姑娘吗? 漠南咬了一下唇,她真豁出去了,就是让魅影厌恶,她也要做她该做的事,告诉公子真相。 “公子,那女人一心想置公子于死地,用簪子刺伤公子不算,居然还跑回来,利用为公子治伤之际,又在公子伤口下毒。要不是我来的及时,公子岂能只是昏迷三天,只怕这命早就没了。” 这是说的什么话,什么叫利用治伤之际,又在他伤口下毒,难道? 公子小白的目光盯住魅影,他在魅影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最不想看到的答案。 “都怪属下护卫不力,让那——她钻了空子。差点——” 魅影说不下去了,他真恨自己,当初为何不听从漠北的,在那女人一进入影坛的时候就直接杀死她。那样即使公子事后惩罚自己,也不会再次让公子进入险地。 你要守在他身边,一刻也不要离开! 不——要,让任何人——靠近他! 这是那个女人对他说的话,那一刻,他不得不承认,他从那女人眼里,看到了真诚的爱意。所以他被打动了,真是可笑啊。 他还真的照那女人所说,在那之后,从不离公子一步。可是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公子却依然昏迷,他和漠北真是急疯了。 尤其是向来脾气暴燥的漠北,几乎是第一反应就是冲进地牢,各种手段使尽,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从那个女人嘴里得知,她到底对公子做了什么,让公子这么久都不醒来。 可那女人真不愧是烟雨楼的顶级杀手,嘴可真死,漠北各种手段使尽,那女人就是一字不吐。 没有办法,他甚至使用了摄魂曲,血肉模糊,神志不清,如此这般,那女人居然没有吐出,他们想要的一个字。她甚至对烟雨楼,也是一字不说 一边是公子昏迷不醒,生死一线。 一边是那女人至死不吐一字。 几乎急疯了的漠北和魅影,简直把影坛上下都掀翻了。 要不是红儿在一旁指挥有度,把影坛上下打点的妥当。还真不知事情会发生到什么地步。事到临危,他们两个大男人,倒不如一个宫女来的镇静。经了这一事,漠北几乎把坛内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红儿姑娘去打理。 漠北只顾得在地牢和公子病床两边来回的走动,一次次去催打,一次次没有答案。 魅影呢,他已经对从那女人嘴里知道方法,失去了所有的信心。白天黑夜,他只在桃林与小白病床间来来往往。 桃林里,他吹着忧伤的笛子,望着远方的天空。他在等待,等待漠南快速的到来。 夜晚,他在小白的病床前,呆立如雕像。这里,有着小白的味道,这里原本是他最喜欢呆的地方。可这时,每一刻,都让他坐立不安,难受异常。他甚至不敢去感受小白的气息,因为他怕,不知哪个时刻,那细弱的呼吸,就会突然消失。 好在有红儿,看着她镇静的身影,在影坛的各个角落出现,都带来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 三天,整整三天,漠南不知跑死了多少匹马,来到影坛。三天,整整三天,小白也就昏迷了三天。三天,整整三天,陌然在地牢里,也就被折磨了三天。三天,整整三天,漠北和魅影的心也就游离在不知名的地方,犹如野鬼般飘着三天。 漠南终于来了,终于解了公子小白的毒,终于小白醒了过来。 可是醒了过来的小白,第一句话,问的居然是那个女人。 这让魅影情何以堪? 这又让漠南如何能不激动。 她亲手检查过小白的伤,伤口处共中了两种毒。一种毒是化骨粉,是原先簪子所刺中的毒,已经被及时清理,问题不是太大了。第二种毒居然是蚀心散,就是这第二种毒让公子昏迷不醒的。 公子第二次被人下毒? 这怎么可能呢? 魅影和漠北心里震惊极了。 公子受伤,这屋里根本没有进过几个人。 除了漠北,魅影,就是服侍的几个丫头,可那些丫头根本就没有进入过内室。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公子的伤口。 进过内室,接触到公子的人,只有四个,漠北,魅影,那女人,红儿。 身为公子启蒙师父的漠北,带领公子流离各国如父如兄的漠北自然不会下毒;魅影自不必;红儿身为公主的亲信,在那样危机重重的深宫,能被公主视为亲信的,忠实也不必说。而作为亲手刺伤公子的那个女人,她当然是最大的怀疑对象,不,应该说是唯一的凶手。 听了漠南的话,小白久久说不出话来。 不可能,这一切都不可能。 他不相信。 不管谁说什么,他不见陌儿,他不亲口听陌儿说出,他绝不会妄下断语。 “带她进来。” 漠南看了魅影一眼,她都如此说了,公子居然还要见那女人。魅影点头,转身离去。漠南随之离开。 “青儿,跟我来。” 46、酷刑 漠南一进屋,就吩咐一个正低头,坐在窗前插花的青衣丫鬟。 圆脸微笑,正是小白在东临苑的贴身大丫鬟青儿。 没法子,这些日子,主子一句话也没留,就离开了东临苑。只留下一个漠南,用那无双的易容术,把一个身量脸形和公子相似的护卫易容成公子小白,在东临苑主持。这倒也罢了,可这前脚走,后脚就火急火撩的把漠南召走,别的夫人没说什么。紫檀夫人可不愿意了。她那心计,漠南岂是她的对手,几句话被套了个真话去。一听说公子小白中毒昏迷。紫檀夫人可坐不住了。死活非要跟着去影坛服侍公子。 这怎么可行呢。 漠南绝不可能同意,再说她这一走,这东临苑可要全交给足智多谋的紫檀夫人打点呢。紫檀夫人绝不可以离开。 没法,又禁不住紫檀夫人的软硬兼施,末了漠南还是同意带着青儿去影坛。 一来青儿自幼就服侍在公子身边,是公子贴身的大丫鬟,心细温和,公子此时身边正要人手,影坛那边又没个这般会贴身服侍的仔细人。带去也就带去吧。再说青儿的妹妹绿儿,正是紫檀夫人身边贴身的丫鬟。到时候,去了,等问题解决了,也好给紫檀夫人回个话。 再说青儿既是公子的贴身大丫鬟,也有些身手。不会成为拖累。 如此这般,漠南断没有再拒绝的理,就带了青儿来了。 此时,她正好能用着青儿。 她可不像魅影那些男人那般粗心。如果真这样把那女人带去公子房里,公子看了那惨相,一生气,哥哥和影就有得受了。 那些男人们不想这些,她不能不为他们想这些。 “快点儿,青儿,拿着这些,跟我走。” 青儿以为又是公子出了什么事,自是不便多话,只端着铜盆等物件,随着漠南走去。 一路无话,在地牢门口,漠南正拦着才出来的魅影一行人。 衣衫尽裂,丝丝缕缕挂在身上,裸露在外的肌肤,每一处都血迹斑斑。手腕脚腕, 被铁链磨的皮开肉绽,紫黑色的纠结在一起,手腕脚踝全都血肉模糊。蓬乱着长发,根本看不出真实的面目。 这就是公子看中的女人吗? 漠南饶是见的多了,也不禁身上发冷。青儿更是退后一步,连头也不敢抬,眼睛都不知放哪儿。 随着两个影坛弟子的扯动,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就拿这种样子,送去给公子看吗?漠南禁不住含嗔的剜了魅影一眼。 “青儿服侍夫人梳洗更衣。” 此时这句话抖落在阳光下,是一种多么大的讽刺。 陌然抬头,恍惚中,只瞧见一片模糊的人影。 多少天了,她不知道,在漆黑的地牢里,只有漠北暴利的声音,魅影冰冷的斥问。所有的刑罚都尝试过了。每一寸肌肤都被撕裂。 每一个细胞都在呻吟。 可是,她却只有目光,没有声音。 这在她刚被带进地牢的当晚,就已经发现自己哑了。她说不出话来。不是不会说,是因为她在替小白吸吮毒血的时候,毒药麻痹了她的舌头和嘴唇。嘴唇泛着紫黑色,里面的舌头肿涨的几乎没有一丝空隙。 折磨,无止境的折磨。 无论那两个男人用什么办法折磨她,她也说不出一点他们想要的答案。 折磨,她已经麻木了,麻木到感觉不到疼痛。 可是,她的理智却清醒着。清醒的知道一件更加可怕的事。 小白居然二次中毒了。至今昏迷不醒,生死不知。 每天每夜,她都纠结着。 一边渴望着漠北和魅影的到来,只要他们肯来,就能证明一件事,那就是小白,他还活着。他们来,就是想要从她身上找出解救小白的方法。每当牢门上方的那熟悉的脚步响起,她内心就松了一口气,感谢上苍,小白,他还活着。 可是,另一边,她又害怕他们的到来。 他们的到来,带来的不仅是希望,还有无止境的折磨。 陌然从不知道,原来人的生命居然是这样的顽强,每一次,血流全身,筋骨尽损,她都以为,这一次,她一定要死去了。可是,不知何时,黑暗里,钻心的痛楚,又会把她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她感谢这无止境的痛楚,让她感受到,她还活着,和小白活在同一个世界里。他还活着,她不想死。 不知过了多少天,她就这样挣扎在死亡线上。 唯一的感觉就是,痛楚在一天天的减少,作为一名医大的高材生,她知道,这是生命正在逝去的一种迹象,当人类再也感受不到疼痛时,生命将永远不再。 同时,她也感觉到,她的舌头也在一天天的恢复,现在,她已经能清晰的发出一些声音。可是,依然连不成句。 在一片不知尽头的痛楚与黑暗里,她第一次被带出地牢,强烈的阳光,使她在睁开眼睛的一瞬间,眼眸一片刺痛。世界短暂的一片黑暗。接着就是一片模糊的人影。 她还没有来的及弄清,带她出来的人,是魅影还是漠北时,他们到底要把她怎么样时,就听到了一个甜美的声音, 青儿服侍夫人梳洗更衣! 青儿,这名字怎么那么熟悉,她似乎在哪里听过。可是此时,她没有心思去思考这一点点的熟悉,夫人,居然叫她夫人,那么,梳洗更衣,要去见谁?难道小白,他醒过来了。 一种巨大的的惊喜,一种莫名的恐慌,这消息来的太快,可又让她害怕,生怕这只是自己的一个猜想。 笛子一拦,无声的对视,漠南真是拿这固执的男人没办法。 影子就知道执行公子交代的任务,他的眼里除了公子,还会有什么。 “难道你真想让公子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吗?你就不怕公子伤心了吗?” 漠南就是漠南,她总是能第一时间,摸到最准的魅影的心思。魅影当然是不会让公子伤心的。所以魅影当然会接受漠南的建议。看着笛子无力的落下,漠南心里一酸,不管到什么时候,还是公子在魅影那里最好使。 穿过竹林,进入一间草轩,魅影和两名影坛弟子无声的站在门外,帘子一挑,漠南带着陌然,青儿端着东西走了进去。 “奴婢觉得夫人也不想让大病初醒的公子看到夫人此时这副模样,爱到刺激,病疾发作吧?” 陌然无语,点头,她当然觉得出漠南的小心思,可她还是感激她。因为她怎么可以这种样子去见小白呢。 青儿小心的拿着湿巾,为陌然梳洗。 时间太紧,想把沾在陌然身上,有些地方已经血迹干涸,和肌肤长在一起的破烂衣裳全部取下来,实在是太过困难,太耽误时间。漠南就指点青儿主要处理陌然的脸部和手,把这些地方收拾干净就行。直接把华美的衣裙穿在干涸的血衣外面,最外面还披上一件紫红大氅。手上脚上的链子都去掉。 头发洗了,因时间关系,一时不干,就松松的披着 青儿忙着拿梳子梳理,想要给挽个简单的髻,可一看到脖子后面的伤,手下一抖,眼泪掉了下来,掉在了陌然的肌肤上。对于这个一直动作小心,生怕弄疼自己的丫鬟,陌然心里感激。 “好了,走吧,时辰怕要过了。” 漠南一把拉起坐着的陌然,陌然转身,脸儿正对上双眼泪水的青儿。 明眸清波,虽然嘴唇略带青紫,可是好熟悉的一张脸,这不是? 青儿张大嘴,一下子呆住了。 这丫鬟,她不是? 陌然也呆了一下,一种致命的疼痛撞击了她的内心。 这个丫头,她不是那个有着槐树的大院子里,强占了她身子的那个恶魔男人,派了服侍她的丫鬟吗?对,她清楚的记得,那两个杂事嬷嬷,是叫这丫鬟青儿姑娘呢。 这? 一切都来不及想,陌然就被漠南拉了出去。 , 47、唯愿一生晴好 阳光如有情,当亦有伤。 相较于殿外的阳光,殿内别有一种清寒阴冷。 一进大殿,青儿就禁不住缩了一下脖子,殿内真冷。 她的目光,依然始终跟着被漠南由拉改为扶着的陌然身上。 然夫人,这不是公子纠送给她们家公子的那个性奴吗?公子一连召了她五夜,还破天荒的封了她为然夫人。 那些日子,她们那些婢女暗地里不知议论了多少说。 都只说以着公子这少有的举动,这然夫人怕是这未来东临苑的女主子呢。 可是,后来不知怎么了,然夫人突然就不见了,也没有上面传下话来,好像然夫人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能作为公子身边的贴身丫鬟,她自然知道哪些是自己该知道的,哪些是自己不该打听的。所以,对于这然夫人的突然失踪,她自是不会刻意打听什么。 可跟在紫檀夫人身边的妹妹绿儿,有一日却说了一句话, “那恶女人逃也便逃了,不然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倒霉呢?” 绿儿看她不明白,拍了她一下, “傻呀,你,那然夫人是烟雨楼的细作,还差点害死了我们的影子哥哥。” 直到那时,她方才知道,这逃走了的然夫人的身份。可她私下里想想,自是觉得绿儿说的也不以为然,如果然夫人真是那么有本事的人,又何必受这些日子的折磨呢。她可是亲眼看到过,然夫人从主子寑宫被抬回来,身上的那些个青紫淤痕。 进了大殿,陌然刚才那一刻的疑问也没了。所有的精力与目光都落在床榻上卧着的一个人身上。 苍白的脸,乌黑的眼,青紫的唇,额间若隐若现一抹红痕。 小白的目光再也移不开,从不知道,原来看着一个人,便也能让人觉出活着的诸般美好。 艳红的大氅给苍白抹上一层淡淡的胭红。 却掩不住眉间的憔悴。 “陌儿。” 公子小白伸手。 一双深情的眸,望着另一双多情的眼。 穿过所有人的目光,两人的目光彼此相依。 笛子,无声的横在了陌然面前。长鞭划开了难以逾越的界限。 “公子,不可以。” 微笑如一朵雪莲,淡然冰冷。陌然的目光从魅影、漠北、漠南众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到了红儿身上。 她们真的以为,她就只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女奴,或者只是那个冷情寡义的杀手。 人不犯她,她不犯人;人若犯她,她必犯人。这绝对是她陌然的人生法则。 “毒是我下的吗?” 她问的很淡,淡到红儿弄不清这个酷似鬼婴姐姐,却绝不会是鬼婴姐姐的女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嘴唇青紫,额间红痕,这分明是蚀心散的药力所致,这女人,被折磨至此,居然还能保持如此镇静清醒,真是比鬼婴姐姐还可怕啊。 “不是你,是谁,大家都亲眼看到是你用簪子刺伤了公子。你让公子中了化骨粉不算,居然还黑心到下第二次毒,蚀心散,你可真是狠毒的女人啊。” 红儿厉声相责。要保住自己,必须在身份暴露之前,堵住这女人的嘴。要么,就让她所说的话,没有一个人会信。 “化骨粉,蚀心散,这又何物?” 陌然的目光依然紧盯着红儿,红儿一阵紧张, “当然是鬼婴娘子的独门毒药了。你如果不是鬼婴娘子,为何会使这两种毒药,而且你还先解了公子身上化骨粉的毒。” “真看不出来,你一个丫头,倒是对鬼婴娘子如此了解,只怕你知道的,还不止这些吧。” “好了,你这是作什么,难不成,你在说是红儿下毒要害了公子的不成?” 漠南冷笑一声,示意身后一名弟子把东西取来。 怎么可能? 陌然盯着漠南手上的那个东西,禁不住咬住了嘴唇。 这是她为小白治伤用的工具,独一无二的工具,此时举在漠南的手上,不端已经变色。 “我在这上面检查到蚀心散的药屑,不知夫人你又如何解释此事?” “这殿内能接触到小白和药箱的人,不只是我一个人。” 哈哈哈,一阵粗犷,愤怒的笑声,漠北额头的青筋几乎要爆开来, “妖女,休要狡辩。我和影难道还会害公子不成。红儿是公主身边的人,岂可容你玷污。你先伤公子在前,后下毒在后。岂能再容你。” 漠北愤怒之际,忘了礼仪,不顾小白在侧,居然作势要冲到陌然身边为难。 青儿一直无语,此时终于忍不住了, “公子,虽然青儿并不知晓到底发生了何事。可是,有一句话,青儿要替夫人说,夫人,她绝不会伤公子的。” 一向温和少语的青儿这一言,整个大殿都静下来。 青儿见大家都望着她,脸上一红, “真的,青儿绝不会乱说话的。” “青儿,你胡说什么?” 漠南懊恼的瞪了青儿一眼,铁证如山,终于能让那妖女无话可说,青儿这是插的哪一门子杠啊。 青儿本就一时情急才出头说这番话,此时见公子的目光直射过来,全身都冒出汗来, 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因为夫人是公子亲封的然夫人啊。” 自古夫为妻纲,然夫人可是公子的夫人啊,怎么可能要伤公子呢。青儿有点委屈,看着陌然突然失去光芒的眸子,有点惶恐,难道,她又办错了事吗? 恶魔男人,那个强占了她的清白的男人,那个可恶的,让她三夜点灯侍寑的不要脸的男人。居然是小白,竟然是小白,真的是小白! 陌然整个人都瞬间傻掉了,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伶俐。 那么,也就是说,她肚子里的孩子的父亲,就是小白?小白真的就是她孩子的父亲? 泪盈于眸,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在她傻傻的以为,她肚子里怀着别的男人的孩子,无颜面对小白的时候; 在她穿越千年,终于倾尽真心,打算去爱一个男人的时候 在她忍耐所有的折磨与痛苦,只期望能与一个男人活在同一个时空里的时候, 偏偏有人跳出来,告诉她,所有的痛苦,都是这个男人所给予的。 真是可笑,可悲,可怜哪! 陌然死死的盯着公子小白,无语相对,却胜似千言万语。 “你是那个刺客?” 漠北厉眸扫向魅影,魅影无语,可眸子里的忧伤,已经说明了一切。 “真的是你,从头到尾,一直都是你在骗我们家公子。你们烟雨楼,从一开始就设计好了这一切。鬼婴,你真不愧是烟雨楼最阴毒的杀手啊。” 漠南的笑,含满了讽刺。 怎么可能,怎么会? 小白整个人僵在那里。 陌儿真的是那个逃走的烟雨楼细作然夫人吗? 陌儿真的是那夜差点要了魅影命的那个然夫人吗? 陌然此时只顾沉浸在,青儿突然揭开的这个可怕的真相里。根本没有在意到,殿内的每一个人都变了脸色。 一股强大的吸力,瞬间把陌儿卷到了小白的床前。 公子! 许多张焦急的脸,在触到小白几欲杀人的眼时,都闭上了嘴。 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冒然催动的真气,巨大的痛楚袭上心头,小白硬生生吞下了涌上的血液,任唇边流逸残余的鲜血。 他的手,硬生生的扣住陌然的手腕,疼痛,这种大力的握紧,让陌然衣袖下腕上的伤,瞬间破裂,巨大的疼痛,让陌然彻底苍白了脸,只有一双悲伤的眼,在凝望着近在咫尺的那张魂牵梦萦的脸。 掌风扫过脚腕。赫然一只黑色的铁环出现在华丽的裙下,纤纤的足上。 握着那黑色的铁环,笑,一个绝望悲伤的笑,慢慢浮现在小白苍白发青的脸上, 深林山坡上,初见,那时他正被烟雨楼杀手追杀。 东临苑,她离开的那一刻,她居然伤了魅影。 小屋遇险,她谈笑面对阎罗扇,带他脱险,那时阎罗扇明显叫她鬼婴娘子。 黑森林,她一心置漠北于死地。她伤了他,两次伤了他,她原来竟这般的想要他的命 永远不要离开我,永远不要背叛我。 他曾记得,紧紧相拥,这是他对她唯一的请求。 笑,凄然的笑,血,丝丝缕缕的从唇边滴落…… 陌然死死盯着小白的唇,他的血越滴越多,而她的心也越来越沉。 小白,他终究不信她。 小白,他居然不信她。 我会永远守护你。 这是他对她许下的诺言。 永远有多远,就只是到现在为止的永远吗? 笑,讽刺的笑,冷薄的笑,一步步后退,陌然的心里只有冰冷和悲伤。 不管这些日子,经受多少折磨。 不管这里有多少人,污蔑陷害她。 她都能信心,一一面对。 可是,现在,好痛,她觉得每一寸肌肤都在痛。 好冷,每一缕空气,都冰冷的吓人。 48、陷害 血腥,喉咙深处涌上一股腥甜。 “公子,公主虔诚求来的平安吊坠,是不能随意离身的。” 温润的玉,托在红儿的手心里。 “只怪属下护卫不力。幸好影把这吊坠从这妖女手中拿了回来。” 漠北叩拜,激愤。 “只可惜这吊坠沾了黑森林的血,奴婢这两日已经找了道法高尚的师父重新做了法事。祈了福的。公子万不可再伤心。保重身体,奴婢回齐后,方可对公主有所交代。” 红儿手脚麻利的把吊坠重新系在公子小白身上。 所有的人,都定了她的死罪。 此时的她,真的是百口莫辨。此时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公子小白,他居然不信她。公子小白,他居然真的是要了她清白的那个恶魔男人。 目光如水,如此清静,如此绝望,微笑,如纸一般的薄凉。小白痛楚的感觉到,那目光似乎直接穿透了他的身体,一直望向一片虚无。 转身,他已经不再信她,她再辨别还有何用。 那纤瘦挺直的背,一下子砸痛了小白的眼。 她居然如此冰冷,难道这就是杀手的本性吗?难道她就不想就这些事,对他说一点什么吗? 她甚至不为自己辨别一声,他多么希望,她能为自己说一句,哪怕只说一个不字,可是,她居然如此不屑于此,她又要让他情何以堪啊。 她真的就那么想要他的命,小白内心一片悲凉,他真的只想问一句,曾经的过往,陌儿,你可曾有一瞬间,是真心看过我的。 可是,此时此景,他什么都不能说。 不管她多么想要他死,可他,真的不想,也不会让她死。 手轻轻的一挥,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他让他们带她下去,他囚她于牢。 那一刻,又有谁知他的心痛。 冷笑,陌然甚至没有转头,挺直背,径直往外走去。 既不信她,她又有何言? 这个空间,还有什么是她留恋的吗? 生与死,那又何妨? 然夫人怎么可能会是害了公子的刺客呢? 青儿下意识的想要抬脚跟上,却不得已在漠南的目光里,停下了脚步。 噗! 血雾飘散,朦胧了一片红影。 当陌然转过门外,消失在一片阳光里时,公子小白喷出一片血雾,仰天倒了下去…… 僵立,在一片薄凉的空气里,魅影神经质般的盯着他那双修长白皙的手,白上那点点血迹,小白的血,他终是让小白明白,那个女人,她只是烟雨楼的一个阴毒的杀手。 可是,为何他的心里却没有一点点的欢欣,有的只是更加深重的悲哀。 白天过去就是黑夜。 地牢,只有肮脏的水声,没有一丁点的人声。 不知过了多久,自从那一天,被重新送进地牢,这里突然好像被人遗忘了。再没有人来。 只有暗涌的水声,地牢上方栏杆处的夜风, 别的,什么也没有。 无尽的黑暗里,只有她的喘息和心跳,在提醒着她,她还活着。 这个世界,还有她留恋的东西吗? 既然没有了,又何必在意生死? 陌然的心木然着,已经没有了思考。 吱,门被打开的声音,在这么长久的寂静里,是多么的出人意外。 “夫人,你怎么样了?” 淡淡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来,陌然淡然的抬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青儿,那个善良的丫鬟。 “青儿?” 看着苍白憔悴的陌然,青儿的眼泪一下子出来了,她打开端来的食盒,把食物全摆放在地上, “夫人,饿坏了吧。”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杀头之前的盛宴。陌然淡笑,穿越千年,来到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只是为了与他遇见,相识,相爱,相伤这一场吗? 如果只是这般,她只想问,上辈子,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无论是在二十一世纪的上海,还是在这个战乱的时空,她同样都要受到男人的抛弃与伤害。 王子匡,她早已淡忘了。 陌然抚着肚子,唯有这里,带着悲伤的记忆,要伴随她这一生了。 难道真的如她以前所看到的那名话一样,忘记一个男人的最好方法,就是重新再爱上另一个男人。 真是滑稽啊。 如果是小白让她忘记了王子匡的伤害,那么,下一世,又会由谁来使她忘记小白呢? 看着陌然伸出筷子,只吃得几口,就大吐特吐的样子,青儿伸手扣住陌然的腕,身为服侍公子小白的大丫鬟,医理她倒是也懂得一些的。这一把,青儿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然夫人,她居然怀了身孕。 那么,这孩子? 青儿林不住喜上眉梢。 看这脉相,算算时日,这孩子应该就是然夫人在公子身边的那几天怀上的。 这一下子夫人可有救了,有了孩子,她就不信,公子还能放着然夫人在这个可怕的地方不管。 五六天了,公子醒来,再也没有多说过什么话,整个人都阴着。 她是服侍公子多年的老人了,自然看的出公子的心思。 只是如果真如漠南她们所说的那样,夫人做了那么多的错事,公子就是想,也不能就这样不加惩罚就放出来啊。 现在夫人怀了孩子,漠南她们自然也不会再说什么了。 一想到这儿,青儿禁不住一脸喜色,恭喜陌然终于熬到头了。 可不管青儿怎么劝,陌然都不动声色。 最后青儿只能一脸失望的回去了。 “不管怎么说,你就是再恨公子,也总要为孩子留一条生路吧,再说,公子如果知道了孩子的存在,你怎么就知道公子会不要孩子呢?” 青儿最后,还是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见陌然一个人坐在那里,依然面无表情,只能叹息一声,而去。 又不知过去了多久, 肮脏的水牢里,只有陌然一个人。 她静静的躺在那里, 她想到了死, 想到了孩子 也想着青儿的那些话, 可沾着皮肉的破烂衣裳,沾进皮肉里的,已经发炎了,疼痛与持续的低烧,还有那要命的疼痛,终于使她昏迷过去…… 再次醒来,是一个夜晚,不是疼痛叫醒了她,而是雨,窗外的雨,顺着歪斜的木头窗棂,被风裹夹着,拍打着她的脸…… 干渴的喉咙,火烤着的头脸,陌然从没发现,原来雨是这么的可爱。多日的疼痛和低烧已经退去了。在雨水的清凉里,她感觉到一种生的渴望。 是的,她是陌然,她不是这个世界里的卑微的小女奴,她怎么会甘心就这样死去呢? 就像青儿所说的,她还有孩子,她肚子里的孩子,她怎么能死呢? 是的,她想明白了,她当日真的太不该急着与小白生气。 而着了红儿他们的当。 就象青儿所说的,小白之所以送她进地牢,她只看到他的无情,怎么就看不到他的苦心呢。 她可是堂堂的一名资深成熟白领,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认输呢? 她要活下去,她要走出地牢,她要亲口告诉小白,她怀着他的孩子。 她要他亲口答应,给她们娘儿两幸福。 如果他不肯,她也不会再这样轻言放弃,她会追着他,一直到天涯海角,也要逼他负起应尽的责任。 如此这般,她怎么能死呢?她不能死, 她摸索着,那是一只碗,碗里是看不出颜色的不知放了多久的馊饭。 苍白的手伸出去,抓起饭,往嘴里塞…… 我不要死,我不能死,我要活下去,我要出去! 人真如哲人所说,人的境际,只不过是一种心境,你觉得怎样,便是怎样? 此时,陌然真的体会到了那种感觉,吃下了半碗馊饭,她居然感觉身上有了些力气。站起身来,在牢里走动了几下,头居然不那么晕了,正想着如何出去的事,门外突然响起脚步声…… 49、谁是谁的命中注定 黑夜,星光, 一片寂静的花海, 没有叶,只有花,没有形,只有魂,在苍老的枯黑的枝桠间,盛开出最触目惊心的颜色。 陌然脸上的黑布突然被抽掉了,她目光所及的就是这样一副不可见的无边花海。人间此时已是深秋,此处为何还会有如此繁茂的花海。 一朵花瓣悠然飘落在陌然身上,陌然惊诧的发现,居然是桃花。深秋的桃花,太可怕了,太诡异了,这到底是人间,还是梦境。 “你走吧!” 一个声音,犹如叹息。 陌然猛的转身,声音就在她的身后。红衣黑发,桃花红的眼,魅影,原来闯进地牢,点晕看守,把她蒙了脸,带出来的不是别人,居然是魅影。他这是什么意思,让她走吧,为什么? 魅影定定的望着站在花海里苍白的人儿,晶莹流转的双目,这就是小白命中注定的梦魇。多少日了,他目睹了小白所有的挣扎。 小白,他不该如此的,他有着太多的背负。 多年相守,列国飘泊,这世间没有谁比他更知道一件事, 小白,他若要活着,就必须没有牵绊,没有弱点,否则—— 一想到,总有一天,因为这个弱点,小白的敌人…… 魅影就全身颤栗,他再也没有选择,他只能走这一步路,他不杀她,就只能放她,让她永远不要再出现在小白的生命中。 “我不会走!” 陌然轻轻摇头,如果情场真如战场,那么属于她和小白的战争,她不想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 “你不相信,我会杀了你!” 突然逼近的脸,桃花红的眼,没有一点温度,只有清冷的伤痛。 “那是你的事,不过,一个人活着怎么可以没有温度?” 陌然的手,突然贴上了魅影的脸,触手惊心,玉一般的颜色,果然没有一丝丝人的温度。 瞬间,红眸如血,黑色的发,如针,卷开了陌然的手,红衣后移,魅影已在三步之外的树下站立,静默如处子,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陌然眼花,疼痛,举起手,白皙的手指上,细细的如针的小洞,渗出密密的血珠。 这男人,冰冷如玉,自我保护潜意识如此之强,他一定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不然,不会如此。 陌然的目光里有了一种悲怜的柔情, 这可怜的十八九岁的美少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这可怜的孩子。 (倒,陌然总是把自己当成二十九岁的上海大龄剩女,却忘了她此时只是十六岁的身形。) “一个人,也许全世界都抛弃了你。也许全世界都伤害了你。可是,不要忘了,你还有你自己。只要自己不放弃自己,生命终究还会美丽!” 陌然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种时候,突然想起对影子说起这些话。这些话,是她当年,在知道自己身世的时候,在被养母亲杨桃抛弃的时候,她在大学操场痛哭一场,走了许多圈后,省悟过来的感觉。 她始终相信,上天既然让一个生命来到这个世界上,就自然有这样安排的道理。 哪怕全世界都已沉沦,只要自己还醒着;哪怕全世界都抛弃了你,只要你自己不肯放弃。 你的生命终将有一天,会绽放真正属于它的美丽! 今天,看影子的落寞,敏感的内心,突然浮出一种怜惜,她觉得这少年,在许多年前,好像失掉了自己的心。就如他冰冷的身躯。 魅影僵立,她是谁?为何对她说出这般话来。 可不管她说什么,她不离开,就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死!真的,他本不想的,是她逼他下手的。 “我怀了小白的孩子,我不会离开!” 陌然下面的话,更是让他的世界完全黑了下来。 这个女人,她居然怀了公子的孩子!她—— 收不回来的笛影,如匹的长发后发先至,硬生生拦住笛影,刷,齐齐落下一地黑发,哇,撞回的力道,使魅影倒退几步,依在一棵桃树下,血,慢慢渗出,滴落在玉般的下巴上,触目惊心。 “孩——子?你真的怀了他的——孩子?” 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这句话, 魅影看到陌然点头,面白如纸,这个女人,她真的怀了小白的孩子?这个女人,她怎么可以怀了小白的孩子呢?孩子!他怎么能杀死小白的孩子呢! 良久,一阵清越的,悲凉的笑声,在桃林里突兀的响起…… 飘落一地的,是桃花,消失的,是魅影红色的身影。 陌然呆了片刻,这个叫影子的少年,他真的太过怪异。虽然只是几面。可他的一些举动,早已经大大超出一个护卫的行为。他的一些举动,简直就像一个深爱着小白的少女。 爱!陌然突然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呆了。 脑海里浮现出当初在山上茅屋里,小白初醒时,影子那张变化生动的脸,那双深情至极的眼,对,就是深情至极。还有,刚才他说什么,你真的怀了他的孩子。这是多么的不合礼仪,他是小白的贴身护卫,不是依礼应该称呼小白为公子吗?怎么会用他这个字眼。 难道,这是真的? 影爱小白,一个男人爱另一个男人, 陌然禁不住摇了摇头,她真是疯了,怎么可能有这种想法呢。 冰冷,血腥的冰冷,女人的第六感一向很强,而陌然天生比别人更敏感。落花的馨香里,她突然感觉到了一股血腥的杀气。 猛的抬头,一片落花里,突然浮现的绿影,圆脸双髻,绿裳鞭影,不是漠南又是哪个。 “能死在这里,是你最大的福气!” 漠南冷笑着走过来,蓬发红氅,苍白的脸,鬼婴娘子就是鬼婴娘子,居然见她,脸上也不露一丝惊讶的,似乎她的到来,早在她的意料之中。 “这么多人想我死,看来我真是非死不可了。” 陌然淡笑,真看不出她的命这么重要,这么一会,就有两个人想要她的命。 漠南今晚能来到此,纯属意外。本来她是夜晚睡不着,起来不由走到魅影窗前,却意外看到魅影门开,夜半如此,魅影要去做什么。 心里想着,这些日子大家的不比寻常,担心魅影会出问题,漠南才尾随着魅影后面, 却意外发现魅影从牢里带出陌然。 她又一路尾随到桃林禁地。 只因魅影天生比常人敏感,她不敢跟近。慢得一步,远远停在桃林外。 一会功夫,却只见魅影从桃林中疾掠而出,月光下,苍白玉唇边居然是一抹艳红的血迹,更骇人的是,两行清泪,挂在魅影的脸上。 影子哭了,六年如一日,当年那个纤弱的少年,早已不知眼泪是何滋味。是谁,居然让她的影子哭了。 漠南心中一片怒火,谁让她的影子流泪,她就让谁流血。 入桃林,她居然意外看到桃树下的陌然,鬼婴娘子,为何魅影没有杀掉她。反而流泪而去,这个女人,她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让公子伤情,让魅影流泪,让哥哥受伤。她身边所有的男人,都为了这同一个女人,变的不一样了。 漠南眼中喷火,恨不得一鞭抽去,要了这女人的小命。 可这女人居然敢让影子流泪,她就不会让她死的那么痛快。 “死也总得让人死个明白吧,你又为何想要杀我?只是因为我是烟雨楼的细作?” 陌然反而定下心来。漠南身上的杀气是真真的,不比刚才的影子,影子身上更多的是悲伤。既然今天她落到漠南手里,死是死定了,她也总得死个明白吧。 她现在还不敢冒然说出她怀了小白的孩子。因为漠南可是一个女人。如果也是一个爱小白的女人,女人和男人不一样。这个消息反而会加速她和孩子的死亡。 50、夜下桃林惊魂 鬼婴娘子就是鬼婴娘子,死到临头了,还这么有雅兴。不过,明人不做暗事,既然送你走,也要让你走的安心。” 漠南点点头,不知为什么,这一刻,她突然有了想说话的欲望。也许是她的心事压的太久,再这样下去,她都快要发疯了。也许在她的眼里,这个女人很快就是一个死人了。对一个死人说心事,应该是最安全的。因为死人是不会泄露活人的秘密的。 “你伤了我哥,你该死;你让公子处于危险之中,你该死。” 陌然点头,她承认漠南说的话是对的。冲着这些,作为护卫和妹妹的漠南,她是应该杀她。 “可是,” 漠南的眼圈红了, “你让影流泪,你必死!” 那个美少年流泪了! 陌然怔了一下,她果然说对了。影真的爱上了小白,而且看情形,是爱惨了小白。不管是作为陌然,还是作为被献给小白的夜奴。没有谁比她更了解小白男性的味道。小白那么喜欢女人,后院养了那么一大群女人,小白在床上…… 陌然脸一红,小白绝不可能喜欢男人。而且以她对小白的了解,小白也绝不可能让别人对他怀有那种情感。那么,这个可怜的孩子,他居然单恋小白,而且还不敢让小白知道。 她禁不住摇了摇头, 啪,一条长鞭卷住了陌然,漠南唇边挂上一抹冷笑, “你居然敢嘲笑我,你就不怕我会让你死的更难看吗?” 长鞭卷着陌然,踏过落花,一直拖到漠南面前,近的陌然简直都可以看清漠脸圆脸上,眼角旁边淡淡的鱼尾纹。 相比起古人的早婚,这看着年已二十四五岁的漠南,真是名副其实的老姑娘了。她为何没有嫁人呢?难道她也喜欢着小白吗? “你喜欢——” 陌然迟疑着, “这是罪恶,令人不耻的罪恶,是吗?爱上自己亲手养大的男人,连你鬼婴娘子这样的奸邪之人,也觉得这是不可饶恕的罪恶,不是吗?” 鞭子软软的垂了下去,漠南无力的靠在桃树上,凶狠的杀气,没有了。一脸悲伤与自嘲,声音有点喃喃的, “可是,我就是没有办法忘记。忘不了六年前她一身女装,被公子带到我面前,穿着一身粉红裙子时的精灵模样,你永远不可能明白,粉红的裙,桃花红的眼,没有一丝温度的手,握住他的小手,那一刻,我不知道,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一直柔软到我内心深处。我给他喂饭,给他洗澡,教他练剑,哄他说话。那天桃树下,沉默了六个月的他终于张嘴说话,他叫我的第一个字,就是南。南啊,他叫我南,我从来都不知道,这个字眼从一个人的嘴里叫出来,居然是那样动听的一种声音。那是我这一辈子听过的最美丽,最动听的声音。可是,他只叫过这一次。看着他一天天长大,看着他的笑,看着他那滚满汗珠的日渐精健的背,我的心,我……” 陌然震惊着,震惊着这居然是一个如此忧伤的爱情故事。 二十五岁的女侍卫,居然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主子救回来,让她一手带大的美丽少年。 “可是,我到底是什么?在他心里,我是姐,是师父,还是……有时候,我真的好怕,怕有那么一天,他突然带一个少女回来,他们一起叫我娘?” 最后这个娘,让漠南的泪流了下来,曾记得许多年前的雨夜,那受惊的少年,缩在她的怀里,颤抖着,叫的那个更让她受惊的字,娘,那是唯一的一次,让她永生难忘,这是一种多么绝望的爱情。 她的影啊。 “我生之时君未生,君生之时我已老。只是错过,爱本身并没有错。” 好个我生之时君未生,君生之时我已老,漠南仰天凄然惨笑,只是错过,爱本身并没有错。奸邪之人,就是奸邪之人,这样的话,也只有鬼婴娘子这样的人才能说出来吧。 “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饶你不死。你错了,你听完了我的故事,你只能死了。” 轻轻一笑,漠南长鞭卷起,瞬间把陌然卷到了半空中, “去死吧你!” 心中掠过最后一抹悸动,如果她不是鬼婴,也许她和她真的会成为朋友。 这种想法只是一瞬间,漠南的手一松,陌然就被甩了出去,呼啸的风在耳边卷过,陌然闭上了眼睛,这样高空落下,她必死无疑了。 只可惜,她还没来的及告诉漠南一句话,在未来的世界,在她的时空里,二十五岁的女子爱上十九岁的男子,这根本不是什么错事。 咚! 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她居然落到了一个温厚的坚硬里,猛的睁眼,对上的,是一张剑眉朗目的脸。 温情的眼 “青衣追魂?” 漠南厉声喝斥, “居然胆敢闯我影坛禁地!” “鬼婴我带走了,告诉师兄,关注鲁!” 漠南张大嘴,眼看着青衣追魂抱着陌然,烟一样消失了。 以青衣追魂的功夫,整个影坛也只有公子能留下他,再说青衣追魂可是公子的师弟,是这影坛的另半个主人,细说起来,这桃花林禁地,私闯的要说也只能是她与影。 桃林外,一匹青马,一阵风一般卷过山岗。 陌然根本来不及抗议,她虚弱的身体就已经带走了她所有的意识,她又晕了过去。 醒来,一片昏暗的烛光,一片青影, 有那么一会,陌然都不知道 自己身在何方,只看到这片模糊的影子,和身下干净的床铺。 突然她全身都僵住了,被子下的她,强烈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陌然颤抖着手,掀开被子,看到她原来穿的那件破烂血污的衣裳没有了。换上的是一件干净柔软的内衣,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被擦了药, 是谁趁她昏迷之机,在她身上…… 她的动静惊动了帘外的人,帘子一掀,分明是桃林中,被漠南叫作青衣追魂的那个男人。 难道是他,动了她的身子? “你终于醒了,你为何就这般倔呢。从黑森林带你回来,你就差点死掉。我好不容易求了神医来救你。你倒好,人一醒来,就不见了影子。你可知道,鬼婴,你都让我找疯了。要不是师父突然出现,让我送封信给师兄,我也不会到影坛去,如果我没有在影坛里救回你,还真不知你会如何呢。你说说你,如果你不受伤这般重,别说一个漠南,就是两个漠南也不是你的对手。你怎么就这么倔呢?” 眼前这个唠叨不停的男人,怎么看都让人有一种亲切感,陌然禁不住笑了, “你是青衣。你所说的师兄是小白吗?” 鬼婴这是怎么了,难道只身去影坛刺杀师兄,除了身上,脑子还受了什么伤吗?怎么连他也不认识了。 青衣追魂目瞪口呆。 “我不是鬼婴,只是我们两个长的很像罢了。我是你师兄小白的妻子,我叫陌然,我有急事,必须回到小白身边。请你送我回去。” 这怎么可能,这明明是鬼婴的脸,怎么可能不是鬼婴呢? 看着青衣追魂受伤的脸,陌然有点内疚的说, “我真的长的和鬼婴很像吗?” 看着面前这双明亮的眼,青衣追魂的目光慢慢下移…… 陌然觉得不管怎么说,都有点对不起这个叫青衣追魂的男人,因为毕竟他救错了自己,那么,是不是错过了该救的人。 “我真的长的和鬼婴一样吗?” 青衣追魂仔细看了陌然,突然摇摇头, “不,你不是鬼婴。” 陌然惊讶,这可是第一个说她和鬼婴不是一个人的人。 51、归齐 “烟儿的额间有一颗小小的朱砂痣。” “烟儿?” “鬼婴的名字。当然你不是烟儿并不是因为朱砂痣,而是因为眼睛。” 青衣追魂苦笑了一下,他们大家都弄错了一件事。因为鬼婴的易容术,所以一直都以为没有那颗鬼婴标志的朱砂痣,是因为鬼婴的易容术。现在才知道,他们都错了。这丫头的确不是鬼婴,只是一个长的太像鬼婴的女子罢了。 “眼睛?” 陌然禁不住睁大眼睛。 青衣追魂点点头,是的,眼睛,这姑娘眼睛里的倔强,坚忍,柔情,那样一个灵魂,这身体里的这样一个灵魂,绝不是烟儿。烟儿的冷,烟儿的偏执,烟儿的无情,这姑娘身上全都没有。 “你既然知道我不是鬼婴,请把我送回去吧,我有事,我一定要回到影坛去。” 既然这姑娘不是烟儿,那么烟儿到底去了哪里呢?青衣追魂皱紧了眉头,在黑森林,他带回受伤的烟儿,可烟儿居然不告而别了。 这固执的丫头,到底去了哪里? 看着面前这一张一模一样的脸,青衣追魂真的不能拒绝这张脸的请求。 可是,这不奇怪吗? 他可是在影坛从漠南手中救出的她,看她全身是伤,他让女婢给她抹药换了衣裳。这会她怎么会请求他再送她回去呢? 陌然当然看的明白青衣眼里的含义,只是,天下之大,她又要到哪里去呢?她肚子里情着小白的孩子,她不能就这样带着委屈,被人诬陷离开小白。就是离开,就是分手,也要明明白白的,也要小白亲口告诉她。 青衣当然无法理解这女子的疯狂,但既然知道这女子不是鬼婴,他也就没有必要多操心别人的事情。人是他带来的,他当然也有理由把她送回去。 夕光如金,洒落在山林,黑马之上,小白久久凝望,穿越绿海的目光,只望见草屋之顶的一角,那里最下面,最黑暗的地方,水牢之中,还囚着陌儿。 三天了,他忙碌着一件事,那就是漠南捎来的师父的那句话,关注鲁。消息很快打探出来。居住于鲁的公子纠既日有了明显的异动。 尤其是辅佐公子纠的管仲近日活动的厉害。 齐王宫的探子,传来的消息更是让人心惊。齐国还是发生宫变了。襄公诸儿被杀于宫内,公子无知控制了朝堂,与控制深宫的鲁太后形成一势。目前正加紧登基为帝的行动。但鲁太后显然不太情愿让诡计多端的公子无知登基。一边封锁襄公之死,一边加紧与鲁国的联系,现在当今之势。流亡在外的众质子中,谁先回到国内,谁的胜算就更大一些。 如此这般,小白身边的谋臣鲍叔牙,立劝小白立即取道莒国,争取莒国支持,毕竟小白母妃是莒国公主。这样赶在公子纠前面进入齐国。一夺天下。 为了落到鲁太后手中的姐姐,为了生死末知的母妃,为了多年的流离悲伤,他无论如何也要赶在公子纠前面回国。 公子纠与鲁太后,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前去的路,有多艰险,谁心里都明白。 公子小白拉着马缰的手,有着微微的颤抖。此一去,也许是永别。可是,他还是只能囚她于牢。他不要再与她面对面成为敌人。影坛无论是对烟雨楼,还是对于公子纠,对于齐国血影杀手,都是最安全的地方。 破釜沉舟,最后一战,影坛全力出动。他还是吩咐漠南,留下了青儿。 陌儿,等我,我一定不会死,我一定会回来! 手一紧,马儿奔驰而去…… 汗水,滚滚而下,陌然一路前行,蹒跚在山道中。 青衣送她到影坛山脚下,离去。 看着这么近的距离,她却走的这般辛苦。 远远的,传来一阵闷闷的马蹄声,林中的鸟儿被惊飞,直飞向远远的夕光深处。 陌然抬头,望了一眼,终是又低下头,匆匆的赶路…… 花静静的落了,晨光无声,陌然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看着骑在马上,一脸冰冷的漠南。 怎么这么倒霉,才一转到影坛的路口,就遇到了骑马而来的漠南。 “我怀了小白的孩子,我一定要见到他。” 陌然镇静的望着漠南,要想让漠南放她一马,她必须说出这件事,有了小白的孩子,以漠南兄妹一生追随小白的忠心,她不可能杀她。 孩子? 漠南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只是一闪而过。 她的目光望了一下远处,公子、影、哥哥他们已经离开这里。前往莒国。这女人真是麻烦,怎么就怀了公子的孩子呢? “我不杀你,你走吧。以后再也不要回来。” “我要见小白。” “你永远也见不到公子了。如果不想死,还是快点离开。” “我要见小白。” 漠南愤怒的瞪着这个女人,真是一个疯狂的女人。 “你要见公子作什么,你真以为你怀了一个孩子,就可以进入齐王宫了吗?” “我要见小白。” 啪,一鞭子甩过去,血迹浸出,陌然从地上爬起来,依然平静的站着,望着漠南, “我要见小白。” 她知道,现在漠南不敢杀了她。 杀了主子的孩子,那是不忠,守信尽忠的侍卫之如漠南兄妹,是绝不可能做出背主的事的。 这女人可真固执,漠南突然笑了, “只要你不后悔,我带你去。” 一连五天,无话,只有马上颠簸,直到陌然几乎以为自己要颠死过去时,终于落日下,一片青绿丛中,无边的雪白的花海,一座美丽安宁的古城出现在面前。 莒国都城介根,东临沭河,西傍柳青,已经临近齐国。 可惜,四年前,莒郊公亡国。降于楚。莒为楚的属地。莒太子做为莒城侯,成了楚的臣子。依然坐镇于此。 此一行,小白就是来借助舅舅的力量,这也是鲍叔牙的主意。小白之母妃本是莒侯之一母所生的嫡亲姐姐。除了姐姐文姜,莒侯就是公子小白最亲的人了。为了这一天,公子小白的谋臣鲍叔牙,已经在莒国为他经营了不少时日。包括与莒侯结成的姻亲关系。这一来,一是借莒侯之兵归齐,二是小白与表妹莒侯之女已末大婚。 也可名正言顺的一领莒国之兵,归齐。 陌然跟随漠南进城之时,正遇到莒兵清道,驱赶着城门前的百姓,听着百姓小声的议论,说着什么公主,陌然哪有心思管这些,只是心急着,这莒兵清道,她和漠南只得跟着百姓往一边闪躲, 官兵呟喝着,推搡着,所有的百姓都跪倒,不能抬头望贵族天颜,否则就是犯上。 漠南骑着马,故一直往后闪,拉着陌然一直闪到最后边,靠墙站在一棵大树下。 几声炮响锣鼓,马蹄声过。 陌然一直站在漠南身后,漠南和马挡住了她所有的视线,再说她心思本不在这上面,只盼着这劳什子贵族天颜快点过去,她好和漠南进城去找小白。 终于等一切都静下来, “我们走吧。” “走什么?” 陌然不相信的望着漠南,她反悔了不成。 “找小——” 陌然的嘴,被漠南捂住了, “光天化日之下,一卑微奴婢,居然敢说公子名讳,不想活了你。” 漠南狠狠瞪了陌儿一眼, “好了,你已经看到了,公子和他的新娘已经离开。我要赶上护送公子回国,你好自为知吧。” 新娘,什么新娘? 陌然猛的拉住漠南的衣袖,漠南看她那疯样,干脆把事情全给她说清了,她带她来,就是要她看清真相的。 52、长歌当哭 什么?绝对不可能。 陌然盯着漠南的嘴,她不相信,漠南带着她,奔波几日,说是带她来找小白,可此时却说什么,她就是想要自己亲眼看到小白与别的女人的婚礼。好死了这个心的。 这真是一个大笑话,而且是一个一点都不好笑的笑话。 咚咚咚,三声炮响,漠南站定,唇边浮起一抹冷笑, “公子已经带着已末公主归齐,这就是已侯恭送公子归齐的分别礼炮。此时车队已经出城驿了。” 漠南的话才落,她就看到了幕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原本骑马晕乎乎的陌然,突然犹如一头警醒的小鹿,提起裙摆,拼命爬上城梯,沿着墙城奔跑起来…… “这个疯子!” 漠南看到陌然奔跑的方向,这才醒悟过来。这疯女人,她居然想要从墙城上跳下去,拦住已经出城的公子吗? 满眼的绿树,掩映着一队精炼的骑兵队,从上望下,那一个个攒动的头盔,红缨盔,黑披风,到涌动的军队,到处是林立的铁枪,哪里有小白,小白在哪里? 目光如飞燕,掠过高墙,绿树,人海…… 茫然,立在高高的城楼之上,独自一个人,只有风伴随着自己,好冷好孤独的感觉,陌然焦急而忧伤的眸光,令随后而来的漠南停住了前进的脚步。 迎风而立的焦急而孤独的瘦弱身影,凄惶悲凉的眼神,渴望不安的脚步,突然有一种东西撞进了漠南的眼里, 一匹马,一匹黑色的马,人群爆发出声动云天的呐喊,人群闪开一道通道。 烈风! 犹如一颗星子落入眼睛,瞬间陌然的整张小脸都亮了起来。 烈风,那匹黑马不是小白的坐骑烈风吗? 从楚都城到影坛的那些日子里,她就是骑在这匹马上的,这是她这一生中第一次骑马,第一次被一个男人拥在怀里骑马,烈风,她怎么可能认错它。 小白,小—— 黑色披风迎风扬起,那熟悉至极的背影,不是小白,又是何人,可是? 陌然的视线被一片红撞痛了眼,小白的怀里,居然抱着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盛装的女人。 “桓姜立,已末出——” 城下一片欢呼,什么桓姜立,已末出,陌然根本听不懂这些人都喊些什么。 可是,她的眼睛却看的清楚, 小白 她的心瞬间冰冷,小白,那曾经的过往,难道真的只是她的一场痴梦。 辞糟糠,迎新妇,只见新人笑,何见旧人哭。 手,紧紧握住脖子上那枚圆圆的红玉,烈炎,这上面还残留着小白的温度,他的誓言犹在耳边,他的手却已经圈上了别人的腰。 痴痴的向前,脚已经踏上城墙垛沿,舞动的风,吹拂着她的发,似乎随时都会把她吹落城头。 她的心好冷,她的手紧紧抓住烈炎,她的目光却不可遏制的,随着小白的身影,一点点在人海里穿行…… 泪冰冷的在脸上, 眼泪留不住他的脚步, 如果她从这里跳下去,那么,是否他还会抱着美人心安理得的前行…… “不要?” 漠南的长鞭甩出,卷住了前倾的陌然,却卷不住陌然头上蒙着的白色纱巾,被风吹着,,风吹着飘然而去…… 飘飘悠悠,越过人海,两个人僵立着,风卷着纱巾,这边的动静当然引起了下面的骚动。 魅影第一个就感觉到了不队伍里不寻常的动静,目光定死在依然在风中飘舞的纱巾上,随着风向,他看到了城楼上面的两个人,两个女人。 漠南! 紫衣的漠南,她身边的那个白衣女人是? 桃花红的眼角上扬,鬼婴娘子,那个女人,在桃花林,他放了她,自行离去。而后,好像她就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了,现在,她怎么会在这里,为何会和漠南在一起。 高高城楼,蓝天白云,白衣黑发,陌儿! 小白眸子瞬间一暗,他的目光迅速移到前面的漠北和鲍叔牙身上。看到他们并没有在意到这些。他转头目光扫过人影,准确的与魅影的交织在一起。只是一个眼神,魅影就迅速来到他身边,小白伸手从怀里掏了一个物件,递给魅影,魅影点头,迅速消失在人海。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在电光石火之间,除了这两人,别人根本没有注意到。甚至小白怀里的已末公主,按说她不但是莒城公主,她还是一个功夫了得的女将军。随小白前行的这支军队,就是她旗下最精锐的虎贲军。可此时她却正沉在纯粹女人的幸福之中,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 目光越过人海,穿行在蓝天白云间,只凝住那白衣人影,陌儿,你应该在影坛的,为何此时出现在这里。 陌儿,作为烟雨楼的杀手,你怎么可以出现在这里。 隔着人海,眸子望着眸子,穿越那么遥远的距离。 他看到的是离情 她看到的是悲伤 一步步靠近, 脚步,轻轻的男人的脚步。 小白,狂喜,他终是看到她了吗?他终是来了吗? 不顾鞭子的绑束,陌然猛的回头,清风之中,淡淡的阳光下,桃花红的眼角,没有表情的雪白的脸。 魅影! 看着那瞬间发光,瞬间灰暗的小脸,魅影的唇角抽动了一下, 伸出手,白皙圆润 陌然盯着那掌心里的红色小包。 那是什么? “吃了它,离开这。” 目光如炬,死死的盯住那桃花红的眼,那犀利的目光让魅影脸上最后一丝血色消失了。 “是他让你送来的?” 陌然嘴唇颤抖着, “离开这。” 这次只有简短的三个字。 “这是——” 随着魅影清冷的目光,陌然的手抚上了腹部,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那是什么,不可能,不会的。 “这——是小——白的孩子。” 她不敢相信的后退着。 “一个卑贱的女奴生的孩子是没有资格进入王室的。” 漠南的声音响了起来, 语气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公子真的没有辜负他们这么多人,这些年的心血,总算从这妖女的迷梦中醒来了。 终于让魅影送来了早该送来的东西。 这么多年了,东临苑那么多夫人,为何没有一生产下公子的子嗣,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大事未成之时,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唯一的目标,要夺得帝位,首先就是要保全公子。以他们如此弱势,要想保全公子,就必须不让敌人有一丝可乘之机。不留后嗣,是最安全的办法。 值此非常时期,更不能出现这样的事,更何况这个女人还是烟雨楼的刺客。 一直担心公子对此女的态度,一直担心公子会对这个孩子,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漠南鞭子松下来。 陌然软软的瘫倒在地上。 “送走她,公子命你急速归队。” 转身,离开 一个人,就是全世界都抛弃了你。可是,不要忘了,你还有你自己。 这个女人送给自己的这句话,他希望,她自己更能明白。 不,她不信,小白,他不可能这样对她,不可能这样对他们的孩子。 陌然含着泪,爬起来,沿着城墙,追逐着那熟悉的身影, 回头,他回头了,他看到她了 扬起的手,瞬间僵在空中 尘烟飞处,那绝然回头,打马而去的冷酷,他走了,他真的走了,怀里抱着这个城池的公主,只因那个女人配得上他的身份,她恨他,这一刻,好恨,好恨。 泪无声的流淌,长歌当哭,哭那痴心妄想的过往…… —————— 谢谢亲们一路的支持,人一一定会更加努力的,过了这两天,手里事忙完了,人一就会多更。么么 53、奴隶贩子 无花,只有风,微凉 临街的窗,淡淡一缕雨丝飘泻而入。苍白的脸,无神的眼,清水一碗,馒头两个。陌然静静坐在客栈大厅一角,整个大厅里所有的热闹,都与她无关,她的眼里,心里只有窗外绵稠的雨丝。 “姑娘,今儿个该结帐了吧。” 店主站在桌前,眼里少了客气,多了丝不耐烦。 陌然无语,已经十多天了,漠南把她丢在这间客栈,离去已经十多天了。 漠南只付了三天的店钱,想着这女人毕竟是烟雨楼的杀手,三天足够她联系同伴,接应去了。 而陌然当时只顾着悲伤,对漠南的离开,根本没有看见一样, 随后,就是六天六夜的昏迷,发烧…… 可把店主吓坏了,幸好当日漠南离开时,留下了一匹马,店主把马卖了,请医延药,这不查不知道,医师来了一检查,差点没把店主吓死。 这姑娘浑身是伤,还有中毒的痕迹,更吓人的人,居然还怀着身子。 如果就这般死在店里,店主可是要担着麻烦的。 好不容易,法子用尽,这姑娘总算是活过来了。只是别说话,就是连个表情也懒的有。整天就是这般呆坐着。 要不是当时送她来的那个女护卫,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再加上这姑娘一身锦衣,怎么看也不是小乡小户的人,他才不会这般好心。 要知道,他可是靠了关系,刚脱了奴籍的罪奴,如今成了自由民,有了这家可以糊口的小店,如何敢沾半点官家的事。 如今只求这姑娘结清了店钱,早日离开便是。 钱,陌然当然听到这店家在说什么。 可是,她哪里有钱。别说没钱,就是有钱,结了帐,她又到哪里去呢? “如此这般,客人可不敢说我这店家欺心,实在是本不想报官的。” 店家的话终于让陌然回魂,什么,报官。她可不想在这里招惹这些麻烦,要知道,她此时身份可特殊着呢。 逃奴,自从离了姜府,到深山为桑找药,她就逃了,如果报官,她不敢想下去了。 便站起身子,只往外走, “哎哟,如何这般要走。” 店家一摆手,两个店小二走过来,拦住了陌然, “客人还是留下些抵债的物件吧。” 陌然哪里容他近身,只往外走,店家一伙也是急了,上前就扯陌然的衣袖,只这一扯,叮咚有声, “奴隶!” 厅内一片寂静,店家的脸瞬间变了, 所有的人目光都盯在陌然的手腕上,那里赫然戴着一个黑色的铁环,这丫头居然是个奴隶,怎么会有穿着如此华丽的奴隶? 难道是? 逃奴,天,居然是逃奴。 厅内一片哗然,气氛瞬间变了。 作为春秋战国的奴隶社会,奴隶是奴隶主的私有财产,只是会说话的工具,对于逃奴,如果被抓回去,惩罚是很严重的,而对于没有主子在身边的奴隶,所有的人都有权利拥有她。就像地上落一个钱包,谁拾是谁的一样。 “水灵,” “好看,拿来暖床。” “大爷我要了。” 一时之间,大厅内男人的哄笑声,走动声,响起。 陌然惊慌的望了一眼厅内,别的人,依然故我,在做着自己的事,根本没有把这些事放在心上,再说这本不是一件应该大惊小怪的事,不是吗? 惩罚,杀害,祭祀,送人,捉弄,这都是这个社会对待奴隶平常的态度,不是吗? 看着越来越近的男人们,陌然咬住下唇。 “谁敢跟爷我争。” 一个炸雷子声音响了起来,厅内突然静了下来。 人群中一个黑脸豹眼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他步步生风,脸生怒威,尤其是他左脸上的一道狰狞的长疤更加吓人。让人看了不由脚软。 “赵三爷,哪道风把您老给吹来了,小二,还不打热水给三爷顺个脸。” 店家一脸谄笑,要说这赵三爷,这整个莒城哪有人不识啊。 这家伙是专门经营奴隶交易的奴隶贩子,战俘,债奴,在他手里,统统都变成了钱。这家伙人野心黑,做着这般人肉生意,早见惯了生死,全不人命当回事,所以行里自流传这句话,不怕阎罗王,只怕赵三大。 “三爷来,这细弱的,做不得平民妇,纺不得半两纱,要了做甚,倒是辱了您人家的眼。” 店家屈身。 哈哈哈,一阵暴笑,店家的头上被撞了个大包, “屌,天生细弱,眉清骨秀,瞅着就是个烟花楼头牌的主,倒是个好胚子。” “还是三爷您老法眼啊。” 听着这些人,当着她的面,好像她不存在一样的任意讨论着她的去留。 陌然心里气愤极了,可脸上却是一片风轻云淡。 怎么办,怎么过了这个坎。可一切都来不及了,只见赵三大一摆手,身后手下模样的男子一涌而上,按住了陌然…… “放开我,你们这群强盗。” 陌然愤怒的叫。 就是真要死,也要选个有尊严的死法,岂能这般被卖了,进入花楼,真是要命的事。 可赵三多不是小白,也不是漠南,对于不听话的奴隶,他们有的是办法。 赵三多一摆手,几个打手的手伸向了陌然的身子。 “强盗,这名字老子喜欢。一个女奴,一个下贱的东西,也敢吼。” 赵三大冷笑着, “到了爷手里,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来人,教她一点规矩。” 黑脸,粗胖的男人,不,是两个,三个,啊,是五个,五个男人,一样的打扮, 狞笑着向她走来。 “你们要做什么?不要乱来啊。” 陌然吃惊的叫着。 这个恶毒的疤脸男人,她不会是让这些男人轮奸她吧。 我的天啊,跑到古代,让人轮奸,不会吧。 “不要,不许过来。” “哈哈,兄弟们,她说不要呢?听说过妓女说不要男人的吗?” 哈哈,男人们淫笑着,向她围过来。 什么妓女,天,这些可怕的男人,只凭着叫赵三爷的疤脸男人一句话,他们就把她叫作妓女,也太疯狂了吧,奴隶,真的在这些人眼里,根本不是人啊。 “不要,不要,再过来,我就?” 陌然的脸都急红了。我的天啊,不要啊。 怎么可以这般,就惹上这无妄之灾,不要,她不要,天啊。 “敢对老子吼的,都是死人,臭丫头,你该感谢你这个好脸蛋,让爷来教你如何做一个听话的奴隶。” 赵三多冷笑着,果断的摆了一下手,开什么玩笑,不要什么不,在赵三多的手里,就没有贞节烈女。 一只手,两只手,三只手…… 饶是她拼命挣扎,用尽力气,可这些日子,受的这些折磨,早已经淘光了她的身体,虚弱的身体尚在病中,根本没有挣扎的力气。 罪恶的手,淫笑的脸,外裳落了…… “不要,啊!” 一声凄厉的呼叫, 咚, 突然瞪大的眼,从她身上滚落的沉重的身体撞击地面的声音。 “哦。” 大厅内一下子静起来,谁,居然敢如此大胆,打了赵三爷的人,不想活了。 “找死你,小子!” 赵三多大怒,望向突然出现的青衣小伙,看穿着,一介平民,居然敢插手管他赵三多的事,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他行事虽然一向凶恶,但却深知行内分寸,从不轻易沾惹自由身份的平民,除非他先把那个平民变成奴隶,然后就随他揉捏了。 一双手,一双粗壮温厚的大手,伸过来,扯过她的散开的衣裳,掩住了她半露的胸。 头发乱了,挂在脸上,抬起头,透过黑的发,陌然想看看,这个突然出现救了她的恩人,会长着一张怎样的脸? 54、君为天下 阳光下,浓重的眉,温厚圆润的唇,关切的眼。 “既然逃了,为何不逃的再远一些。” 温厚的声音,带着秋日阳光的朴实,这个声音。 陌然呆住了,匡,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远离楚都城郢,有几百里地,匡如何会出现在这里? “哼,小子有胆,” 赵三多手一挥,脸上的笑狰狞极了。 打手向前围了过来。 匡一手拉过陌然,身子挡住陌然,面对着一群狼样的打手,脸上镇静自如。 她拒婚在前,害他名声扫地,千里遥远,他却救她于危难。 陌然有心要拒绝这个男人的帮助,可是,身子软,脑子晕,她软在一边,却半点提不起劲 眼见打斗一触既发。 哈哈哈, 一阵笑声,从楼上走下一个蓝衫华服的男人。 “赵三爷,多日不见了。怎和兄弟的下人斗上气了。” “二爷。” 匡一见楼上蓝衣的姜二爷下楼,就低头躬身,但身子依然挡住了陌然。 “原来是二爷的人。” 赵三多的话里透着一丝不快乐。但却已经明显语气缓了下来。 都在道上混的人,姜二爷可是楚都名扬列国的新式商人。手下经营着木材,药材,丝绸等物。人又出了名的乐善好施。 再加上这些年,姜二爷与楚,齐等地的王侯世家来往密切。而他做着这等人肉生意。当然要得这些富豪照顾,尤其这姜二爷,可向来是他的大客户。 “求爷成全,这就是小的给爷提起过的妻子陌。” 匡深施一礼。 陌? 姜二爷犀利的目光扫过低头不语,头发凌乱的华衣女奴。 “哈哈,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了。” 赵三多笑的脸上的横肉都跳了起来, “既然是二爷的人,那多有得罪,失赔,小弟先行一步了。” 手一挥,赵三多带着打手一阵风般的离去了。 “爷,老祖宗,老祖宗。” 楼上突然冲下来一个绿衣的丫头,冲着姜二爷惊慌的叫了一声。 “快传华医师。” 姜二爷交替一声,转身冲上楼去。 “随我来。” 陌然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只温热的手,已经抓住了她冰冷的小手,她只得被匡拉着,被动的出了客栈。 一走到街道上,匡就接过小厮递过来的缰绳,抱着陌然翻身上马,穿过大街,飞驰而去…… 那绿衣的丫头,声音好熟,陌然突然睁大眼睛,难道那个绿衣的丫头,秀,天,居然是姜府的秀,天,真是冤家路窄啊。怎么会在这里遇到秀呢。 那么,老祖宗只能是,姜老夫人,她的老主子。哦,陌然想到这里,禁不住呻吟一声,天,可真是命苦啊。 怎么走了一圈子,她又回到了原点。 飞驰,一路无话,直到接了华医师回到客栈,直到华医师妙手回春,让已经昏死过去的姜老夫人终于又回过气来。一切才都重新静下来。 站在走廊里, “你可真长本事了。居然敢逃婚。” 一个嘲讽的声音。 走廊尽头,花荫深处,扭动着腰肢,走来了眉毛挑高的秀, “你可知道,你逃了。倒有人得了好了。” 绿色的帕子甩过来,搭在了陌然的肩头, “你的桑姐姐可占了你的位子,成了侍妾姨娘了。你说这桑家兄妹可要怎么谢你呢?” 哈哈哈,秀笑着扭着身子,走了过去。 怎么,她逃了,桑居然成了她的替代品吗? 天? 陌然全身发冷。 目光,温和,悲伤的目光, 陌然转身,不敢抬头,她终是欠他的 “我?” “那是桑的命。你自不必放在心上。为了孩子。” 匡目光里的阳光消失了。 一想到当日,他带着陌然挖的草药,回到姜府,救了桑的命,还保住了孩子。 第二天,丢了新娘的公子叶,临时把桑从床上拖走,蒙上红盖头,在友人亲属面前,行了礼。终于完成了公子叶娶姨娘的闹剧。 可是,恼羞成怒的公子叶,当然会把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了桑的身上。 幸好,桑够机灵,靠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又在老祖宗房里服侍,再加上用心侍奉着公子叶的正妻,就是对勾泽夫人和自家婆婆,小姑子,都尽着心,细着心。受尽委屈,倒也安定了下来。 听着匡淡淡的说完桑的事,陌然心里难受极了。 她当然不会忘了,当初刚来到这个世界里的那一夜,那个为了救自己,在槐树下,当着众人的面,被公子叶用强的聪慧少女。 望着匡,陌然微笑着, 真的好感谢,真的好对不起。 她拒绝了他,伤了他,他居然还这般为自己出头, “我——” “不要说了,只要你愿意,你永远都是匡的妻。” 这是什么,泪慢慢滑下,为什么,无论是多少世的轮回,时空如何转变,她总是要红历这样可悲的宿命,她爱的人,不要她;她不爱的人,却总是等待着她。 上一世,王子匡伤了她;而她呢,何尝不是也伤了黑咫浩 这一世呢,小白伤了她;她却又伤了匡。 这该是怎样的命运呢? 陌然的流泪,显然让匡误会了,温暖的做粗活的男人的大手,抚上了陌然苍白的脸, “人再强,也强不过命的。我不求别的,除了妹妹,只求你平安幸福。” 这算什么,是一个男人的深情告白吗? 陌然哭了,又笑了,这个只有二十岁出头的男人,这个长着王子匡一样脸的男人,没法子,他总是能让她平静下来。 是的,在这个世界里,身为一个平民,匡的要求,也就是一家人,粗茶淡饭,平安相守一生吧。 她呢? 难道这不也是她的心愿吗? 一生一世一双人,她求的也是如此呢?只是她求的那个人,不知这时,已经身在何方? 单调的荒野,刺骨的北风,秋杀之际,万物都失去了活力,静静的森子里,只有霜雪伏在夕光里,远远的山,在林子的尽头若隐若现,视线所及之处,除了稀疏的林子,就是漫天的黄土。 队伍在这片楚齐交界的林子,已经整整走了三天了,三天没有见一个村庄。 除了马蹄声,就只剩下风吼,夕光淡淡的影子。 一只手,一只圆滑结实的手,慢慢拉开了弓箭, 嗖, 箭飞了出去, 哗,林子的深处,传来一阵鸟飞的声音。 敏捷的跳下马,蹿上树,黑亮的眸子四处张望,几个起跃,又落在那匹黑马上。 “前面有埋伏。” 魅影眸子一闪,望向无声的,坐在烈风上,一脸看不出表情的公子小白。 “是齐人。” 粉圆的脸,挑高的眉,娇嗔的唇,魅影,漠北,漠南都望向了发话的人。莒国公主已末,这一路行来,给他们最大震撼的莫不于这位已末公主了。 单打独斗,刺探消息,他们都是个中好手。 可是,要说到行军布阵,指挥若定,除了公子,就要看这位已末公主了。怪不得莒国传闻,称她为将军公主,莒国国弱,这已末公主十岁就在行军帐中出入,近些年,越发闻名于诸侯。 为此,多国诸子求婚于莒侯,要不是鲍叔牙多方周旋,而这已末公主又在幼年之时,对来莒国避难的公子小白几年厮守长大,岂能如此轻易娶得此女。得此女者,天下已得半也。 这一路上,多次危难,都多亏这位已末公主指挥若定,得已脱险。 “楚人轻灵,马蹄声单;齐人笨重,马蹄行双” 一句话,说的众人点头。 “得公主,公子之幸,齐人之福亦。” 鲍叔牙捻着胡须笑了。 “血影!” 公子小白的眼珠红了,他的目光死死盯住那些随风扬起的黑衣,每一个黑色披风的一角都绣着一只张牙舞爪的血色的鹰,多年前,也是这些人,在齐王宫的宫墙下,追逐着他与姐姐,他们奔跑着,一直奔跑在飞舞着血鹰的梦里。 今天! 小白手上的青筋暴跳,握紧了无心剑。 手一拍烈风,身子蹿了出去,无心剑在空中挽出无数剑花,直指为首的黑衣人。 青铜戟一晃,烈风上剩下的已末,也随之蹿了出去 撲!撲! 血,温热的血,飞溅在她的脸上 刀,一道道森寒的刀光 好一场血腥的大屠杀。 直到所有的声音都停下来,只有血滴落的声音,在空寂中有一种令人心寒的感觉。 目光扫过,所有的血鹰都死了。 他们付出的代价,就是莒国带出的虎贲军已经死伤大半。 “天快黑了,我们要快点走出这片林子。” 鲍叔牙蹲下身子,仔细查看了地上的尸体,眉头皱了起来, “这些人苦斗至此,拼死拖住我们,这一路上,这已经是第三波了,而且手法如此熟悉,难道?” 鲍叔牙脸色变了,起身上马, “快,我们一定要赶在公子纠前面到达齐国。” 这种手法,他太熟悉了,这分明是他的好友管仲所为,那么,只能说明一件事,公子纠他们赶上来了。 如果被公子纠率先进入齐宫,那么,一切的心血都白费了。 这后果,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翻身上马,可已经迟了。 一阵熟悉的笑声,让鲍叔牙脸上的血色消失了。 55、两地相悬 “鲍兄,别来无恙!” 五花马,白面长须,林子深处转出一队人马来。 鲍叔牙望着为首的人,暗叫一声苦。 此人正是与他相交很深的管仲管夷伍。相知最深,所以也深知此人谈笑间谋于天下的实力。 “老安人可好?” 鲍叔牙问出这句话,面上一红,所幸脸黑,旁人是瞧不出什么的。要知他与管仲相交很深,无论是做生意,还是初投军家之时,因管仲家贫,他总是事事照顾着管仲。管仲也常说,生他父母也,知他,鲍叔牙也。 二人交情如此,此时鲍叔牙如此之问,实在是有挟私恩而讨情之嫌。所以问罢,脸上一红。但,正是因为知其最深,在此时此地,见了管仲现身,鲍叔牙才深知此事甚危,只怕公子小白命丧于此,故不得已有此一问。 鲍叔牙的心情当然逃不过管仲的眼睛,眯着眼睛一笑,管仲一挥手,令人目瞪口呆的场景出现了。 原先平坦的林地突然现出大大小小的洞来,而且似乎一瞬间,身边百米之内的树木皆在一瞬间倒地,一时间尘烟四起。 坏了,中计也。 鲍叔牙叫一声苦,他们远道而来,路远兵疲,况且他们所依靠的莒国虎贲骑兵,擅长的是奔袭战,管仲提前设伏,挖地为洞,伐木挡道,已经分割了莒兵优势。 尘烟中,四面八方一片呐喊,箭如雨,不知从何方,飞蝗般射来。 虎贲军不提妨,纷纷落马。 “保护公子!” 鲍叔牙疾喊,一瞬间,魅影,漠南,漠北和影坛十二死士就围住了公子小白。 小白骑在烈风上,看着身边一脸焦急的鲍叔牙,表情平静,仿佛周围的一切混乱都不存在。 血雨,厮杀,呐喊…… 纵使众人都是高手,可是面对犹如飞蝗的不断扑来的齐兵,只能是不断的在自己面前堆起死尸的墙。 如此这般,就是不战死,也会累死。 鲍叔牙的眉头越皱越紧,管仲这是想要拖死他们。就是他们不战死,如此这般,拖下去。他不敢想了,公子纠一定在加速进齐都。 如何? 怎么办? 突然一声龙吟之声,无数剑花,旋起无数树叶,一个黑色的人影,犹如大鹏,径直向齐阵前扑去。 “公子!” “小白!” 众人齐呼,鲍叔牙眼都红了,狠狠瞪了魅影与漠北一眼,此时岂是公子出手之时。可是,他也知道,瞪也是冤枉了漠北,以公子的身手,他们岂能拦住公子。可是,管仲此人,从不打无把握的仗,既然亲自带兵前来阻拦公子,一定是早就设计好了对付公子的办法。 无心剑,阎罗扇 剑已出手,谁人能敌! 血,染红了天空。 也溅红了小白的眼。 剑翻飞,脚下并不停,径直扑向齐军阵中,站在中军战车上的管仲。 只此一剑,必要管仲的命。而险也立解。 所有的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呼! 一道大网,突然从地上飞腾而起,夹带着尘沙,直向公子小白兜来。 “公子小心!” 众人齐呼,魅影的目光突然一暗,笛子一挽,不顾一切的向大网中的小白扑去。 “公子不要!” 鲍叔牙的嘴张着,深知管仲谋略,岂会用一张简单的网来对付公子。可一切都晚了,无心剑花散开,绳子瞬间碎作千万段。 而千万段绳子里却飞溅出了绿色的汁液,不是青籐的汁液,而是五毒物混配的毒液。 红色的衣飘起,魅影犹如一张大伞,摭住了所有的毒液,可还不等两人落地,地上绳拉起,无数的地箭射向空中,尚在空中的两人惊险万分。 手一伸,小白抱住了坠落的魅影,脸色苍白,唇已经变成一片惨绿的魅影,绽开一个虚弱惊艳的微笑,晕了过去。 嗖! 一支箭平平的飞过。 嗖,嗖,嗖,几只箭一支接一支,平平的,首尾相连,连成了一条箭的长路。 小白一手抱住魅影,一手握剑,脚点长箭,几个起跃,飞了回来。 一眼,小白的目光对上了一双关切的眼。 已末公主手中的弓已经被身边的侍女接过。刚才就是她,连出数箭,为两人搭了一条生路。此心智胆量,绝非一般女子所能为也。 漠南急奔过来,从怀里摸出一个瓶子,倒出几丸药,塞进魅影嘴里。此时魅影的一张俊脸已经变成全黑色。 “迷藤索加万毒阵,管仲老儿真是下了血本。服下此药,暂时护住心脉——” 突然蛾眉一皱, “请公子伸出右腕!” 小白卷开袖子,一道隐隐的黑斑“公子中毒了。” 小白皱眉,这才想起,刚才抱住魅影的时候,手腕伸出时,凉了一下,居然就中毒了,此毒真厉害。 漠南拿出药,让小白服下, 当,右手中的无心剑落地,此毒居然如此剧烈。 众人大骇。 齐望向漠面,漠面一脸凝重, “此毒入血液,万不可动真气,加速毒液流转。” “快速离开!” 鲍叔牙脸沉如铁,都怪他思虑不周,才令公子处于此险境,他纵万死不辞,可是,如今倒要如何脱险。 杀! 不容人多想,齐军已经拥杀过来, “下马!列圆月阵!” 混乱中,一个清越的女声,撕破了血腥的迷雾。 血雨中,只见一身红色盛装的已末公主,不知何时,已经挥舞手中画戟,长喊一声,卷起树木死马,堆成一个高处,她就站在那上面,镇静的发话。 “鲍公,漠护卫,护送公子速离。” 公主 鲍叔牙眼含泪花,几年相处,他早已疼惜这位智慧英武的公主如亲人。此时留下她们,当属不忍。可是如果公子不能及时归国,公子性命堪忧,所有人的下场都只有一个死,做大事,当不拘小节,他深施一礼, 挥手示意漠北率影坛护卫护送公子离开。 小白还想说什么,可眼前一花,人就倒了下去。 当他再睁开眼,人已经在疾驶的车上。 已末呢?没有人能回答他。 就连漠北也不知所踪。 只有漠南,还有昏迷不醒的魅影,车在飞驶,一个摇晃,小白听到鲍叔牙的叫声。 哈哈哈,一阵熟悉的笑声,那不是管仲又是何人? 小白惊讶的看到车队的前方,那突然出现在一片小山坡上的白面长胡之人,不正是管仲吗?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他们的前面,这些小白已经来不及想了。 一时之间,箭如飞蝗, 他欲拿起身边的剑,可剑有千斤重,手麻的提不起剑来。 唔, 身边的漠南闷哼一声。 已经中箭,就在漠南手中的鞭子掉地的同时 一箭带着劲风,直扑小白而来。 小白欲要躲闪,可眼睛发花,只看到一张大笑的脸,白面长须,管仲—— 陌儿,我命休已! 胸口一痛,小白向前倒去,箭直射而来,挂断了小白后腰的带子,带着血腥,在空中飞舞而去…… “公子——” 漠南凄厉的叫声。 “公子死了,公子死了!” 鲍叔牙大喊大叫着…… 啪! 手中的茶碗掉在了地上,摔的粉碎。 “陌陌!” 一双温暖厚重的手,抚上了陌然的肩, “怎么了,你?” “我?” 陌然手捂着胸口,那里突然好痛,好闷,她喘不过气来,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快坐下,我看看。” 匡扶着陌然坐下,手搭在她脉上。陌然想要推拒,已经来不及了。 匡的脸瞬间一片死灰,他盯着陌然, “你——” 真的很抱歉,还是让他知道了自己怀了孩子,还是让他伤心了。 陌然刚要说什么。 突然楼上传来一声尖利的哭声, “我的个老祖宗也!” 秀,这是秀的哭声。 接下来就是一阵粗放的男人的哭声。 姜二爷! 匡猛的睁大眼睛,望着楼上,莫不是,老祖宗她—— 楼上匆匆走下一个人,分明是医师。 “老朽不才,老夫人已经仙逝,吾岂敢再收咨费。” 再三辞了小童送下来的药钱,医师匆匆而去,出去时与匆忙跑过来的匡撞个正着。 “老祖宗——” 匡的嘴张着。 “已经仙去了。” 小童的泪下来了, “二爷怕是哭晕过去了。这般在外,如何是好?” 小童顿脚。 匡回头望了陌然一眼,匆忙上楼去了。二爷在楼上哭的那么伤心,事情要多起来。此时他做下人的,当然不能不去先顾着主子。陌陌的事,匡站在楼梯迟疑了一下,此时倒不是追问那事的时候。 他必先顾着眼下这乱,和二爷商量着扶灵柩尽快回乡。他和陌陌的事,本求着二爷的,此时倒不是时候了。 只还得再瞅时机罢。 一听姜老夫人死了,陌陌也慌了。捂着心口,站了起来,长吸了几口气,还好,痛稍减了些。也真是怪了,她虽然身体病弱着,可这般突然挖心般的痛,倒是从没有过,胸口似乎有什么被摘掉了,空洞洞的。 听匡说,本来这老夫人身前生得三女二子,幼女平姜小姐就嫁入齐国士家望族。只这些日子,平姜小姐身边多事,思得母亲甚重。而姜母也自觉年事已高,生怕已后再没得见最宠爱的这个小女一面,又幸好姜二爷有单生意要去齐国,姜老夫人就硬要儿子带她前往齐国。 姜二爷想着,母亲年事已高,这也是最后一次出远门了,就依了她的心愿,反正他这生意也不急在一时,就带了几个随身丫鬟小厮一路行来,娘儿两个游玩且行,倒也快活。 没承想,才进了这齐地,姜母就病了,原先说是受了风寒,在这里歇息几天再上路。可没想到,在这客栈一住就是好多天,姜母不但不见好,反而越来越厉害,今儿病情突然加重,华医师虽然一时给安住了,可没想到,才这么会子,就越发厉害了,抽搐了一阵,居然仙去了。 这般看来,要扶灵柩归楚,那她又要回到姜府了。 这可怎么办? “陌姐姐,秀姐姐叫你快些给老夫人备老衣。” 小童一脸是汗,跑上跑下的,这会子正站在楼梯口叫陌然。 陌然一时叫苦着,可身为姜府丫鬟,这也不是她叫苦的时候,只得勉强捂着胸口,上楼去了。 56、逃奴死罪 夕光淡淡,向着大地散射着水样细碎的光华。傍晚的楚都郢分外幽静,迷人。在这样温馨而又美丽的深秋的夕光里,天如楚王对列国所言:田野辟,民人给,官无留事,东方以宁 可这一切,在陌然的眼里,全化作一片哭声与不安。 姜老夫人的灵柩一进府内,全府一片哭声。 陌然作为逃奴,理应重罚,可此时府内一片混乱,也没人管得此事。 陌然自下车就没看到匡,想来一定被二爷指使着去了。 就独自儿向后院走去,寻思着要不要找总管报个到。 在转角门外,正撞上匆匆走来的吴总管。 “总管大人,奴婢——” 陌然的话还没完,就被吴总管踢了一脚, “走,走,都走,都是你们这些奴才误事。还不快滚!” 看到吴总管一脸怒气,陌然后退一步,吴总管身后跟着的小厮走过陌然身边小声的说, “总管刚才挨了老爷的骂,姐姐还赶着问事,岂不自讨没趣。” 陌然摸摸被踢的腿,苦笑一下,全府人都忙翻了。她一个下人,这会子谁会在意,倒讨了个自在。 陌然转身往自己住的后院走去。 在小角门拐角的地方,迎头碰到了小姐棠姜。“小姐!” 陌然忙停在一边,向小姐施礼。 虽说听桑说了以前,她这个身子的主,是自幼服侍过这个棠姜小姐几年的丫鬟,可是不知为什么,一见这小姐,陌然心里就不舒服。这可是一个面善心狠的主。 “倒捡了个好时候回来。” 棠姜话里有刺的说,才还要说什么, 小径另一处,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 “你这贱婢,还有脸回来!” 陌然叫一声苦,那扬声喝斥的不是公子叶,又是何人。 真没想到,一回来,就遇到这个找碴子的主。 陌然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看看四周,没一个可亲的人在近旁,一时出了一身冷汗。 “怎么,这会子倒知道怕了。” 公子叶不怀好意的笑了,折扇点上了陌然的脸。 “夫君倒是有闲心哦!” 一个冷冷的略带妩媚的声音,陌然暗地里松了口气,花径一边,衣带飘飞,走过来的一群姜府女眷,为首的正是公子叶的夫人。 府里人都知道,这少夫人出身比公子叶高贵,论亲还真够亲,是姜府大夫人娘家妹子的嫡亲闺女,是下嫁过来的。也是在进府走亲戚的时候,在姨母房内撞着公子叶的,当时图的是公子叶的一表人才,风流倜傥,可是进了门,才知道,这公子叶是绣花枕头一个,腹里没一点墨水。还花心的厉害。悔也晚了。她就日闹夜吵的,公子叶怕夫人娘家的势力,也怕着大夫人,也是不敢实在的招惹她。只得赔了小心。当面甜言蜜语,背后,还是要偷香窈玉的。只是避了少夫人的眼。所以这府里都知道少夫人的脾气。姜府下人都知道,姜府有三个女人不能惹,一是勾泽夫人,狠毒阴冷;二是少夫人,明里暗里都是狠招子;三是棠姜小姐,那可是面善心阴的主,惹了她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丫头倒是看着也顺眼儿。”懒怠的声音,娇柔妩媚。一听这声音。陌然后背流下了冷汗。 府里下人都知道,少夫人要是跟谁用这种声音说话,那她就真的要完了。少夫人要是疾言厉色的喝斥你,那你也许事不大。所以陌然一听少夫人这个声音,就知道,今天的事情可不能善了。 公子叶一听夫人这语气,他的目光邪气的在陌然身上转了一圈子,也,这小奴隶倒是变了,虽然一脸黄色,右脸依然有片淡淡的疤痕,可是,这气度,大不一样了,只是低着头,看不到眸子。这番落到夫人手里,怕是逃不脱一死了,目光在粗布裙摆上溜了一圈,公子叶眼毒,一眼看出这小女奴的腰身有了变化,咦,跑出去这些日子,倒是把个身子吃圆了。嘁 “妹子,你说这逃府的奴婢该如何处治呢?” “姐姐这般问,可折杀了妹子。规矩自在姐姐手里。” 好熟悉的声音。 陌然猛的抬头,撞上一双波澜不惊的脸。 桑,那站在少夫人身后,一群女眷之中的,华衣粉妆的女子,居然是桑,陌然的目光落在桑的肚子上,已经隆起的肚子,她笑了,幸好桑一切都好,母子平安。 只是,桑代她嫁,真的,她心里有千万句的对不起。 一切的一切,都化作感激而愧疚的一眼。 可桑的目光却是冷冷的,刀子一般插过来,一把插进陌然的心里。 你不是逃了吗?有本事逃,为何还会再回来? 那无声的责备,让陌然无地自容。 对不起,桑 对不起有何用,你没有看到吗?我和我的孩子过的是什么日子,这些女人,无时无刻不想置我与孩子死地。刚才你也听到了吧,如果我要说一句错话,就是难堪的责打。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因为你。 对不起,真的好对不起,桑 对不起什么,以前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哥,现在你已经不再是哥的女人,我们从此再没关系。 桑 不要叫我的名字 两人无声的对视,两人从对方的目光里,都听出了对方的心声。 她和桑,真的从此以后,不再是姐妹了吗? 陌然一阵心痛。 “夫人哪,今日擦了什么香,倒是把这蝶子都吸了去。” 公子叶一脸笑容。 少夫人白了自己的男人一眼,但唇边浮现一抹笑,明知道男人的嘴就是甜,其实心里是花的。身后这个大肚子的桑,就是男人的杰作。可是,这天下的哪个女人又不喜欢听好听的话呢?没法,她就是喜欢他这个,这也是冤孽吧。 “我倒是想当着这花来,不想蝶子早被别的花吸走了。” “都是这些下贱的奴才惹着夫人不高兴了!” 公子叶在众人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回头打了陌然一巴掌。陌然没有提防,被打了个正着, 少夫人脸上带着冷笑,环视着身后的众女眷, “有些个不知好孬的,指着不该指的,总忘了自个儿是个什么身份。” 公子叶滥情,身后一群侍妾里,多半都是奴婢出身。偏这少夫人进府来,这些年了,自己没生养,倒是侍妾一个接一个生出孩子来。 少夫人这是借事发威了。 桑黑着脸,低着头,一言不敢发,双手下意识的护住肚子。 明里暗里,这些日子,不知受了多少暗算,只求肚子里孩子能平安生下。 月亮门外几个过往的奴仆,看到这边一片混乱,忙都低头走过,唯恐引火烧身。 “逃奴当死!” 公子叶对着倒在地上的陌然,一阵乱踢乱跺。 血从陌然的嘴里,鼻子里流了出来。她蜷住身子,下意识的护住肚子,她的动作当然没有逃过桑的眼睛,桑唇角上扯,陌陌,你逃是为了那个男人吗?那个叫小白的贵族公子,你不是怀了他的孩子吗?他不是有流氓公子之称,不是花中君子吗? 他能为妓家赎身,你怀了他的孩子,他怎会让你流亡在外呢? 你以为你比我们高一等吧,到头来,也是落个被男人抛弃的下场。 陌陌,我不会再为你求情。 陌陌,你该死。 早在你上了那个男人的床,在你拒绝我哥哥的时候,在你逃婚时,在公子叶娶我为妾时,在我和我的孩子处在地狱里时,陌陌,你就该死了。 桑,你就这般恨我吗? 桑? 陌然当然看的到桑仇恨的眼神。 她被踢倒在一片灌木丛中,秋后干枯断裂的枝干,硬硬的刺着她柔弱的后背,有血,从后背流下来, “求公子息怒。” 一个温暖的声音,姜娘急行几步,跪倒在地。 陌然抬头, 知道一定是刚才走过的丫鬟中,有人跑去告诉了姜娘。 “怎么,姜娘,你也是府里的老人了,你这是要为这丫头求情吗?” 少夫人话里有话。 “老奴不敢。” 姜娘抬头,目光平静的望着几位少主子。 她的目光也从桑脸上扫过,桑别过了脸。 她恨陌陌,可她们兄妹欠姜娘的。她知道这是姜娘无声的责备。 “只是老爷传陌陌为老祖宗赶制老衣。” “传这丫头?” 少夫人眉头一皱。 姜娘依然一脸平静, “回少夫人。陌陌是二爷依着老祖宗的话,在外面带回来的。二爷说,老祖宗活着时最喜这丫头的一双手,老爷听了,就说依老祖宗的,让那丫头来打点吧。” 姜娘定定的望着众小主, “这不,老奴就四处找来着,没承想,这丫头何时惹了少主子。待我回了老爷罢。” “这说哪里话,奶奶归天,全府悲伤。哥哥也是悲伤过度。自是行事鲁莽了些。想来爹爹与二叔也是能体会的。” 接话的正是棠姜小姐,陌然禁不住回头扫了她一眼,这小姐真比传闻中厉害许多,只几句话便转了圈儿。依着姜娘所言,老祖宗归天,全府悲伤,公子叶夫妻这般行事,真是有失体统。这棠姜小姐,一句话堵了姜娘的嘴, “为了一个奴婢,不值再惹了爹爹不快。姜娘,你还愣着作堪,还不快领了这不长眼的奴婢,去为奶奶妆容上路。” 几句话又提醒了姜娘的身份。 姜娘当然是明白个中厉害,叩了头,拉了陌然就走。 57、最后一战 转过一个院子,姜娘这才转身,一把抱住陌然, “陌陌,真的是陌陌,你这丫头,想死我了。” 陌然还没有回神,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包容了。 “大娘。” 陌然只叫了一声,就眼泪下来了。这时候,她见着了亲人,她所有的委屈都来了。 “傻孩子,别哭了,让主子看到不好。老祖宗过世了,府里乱的很。别招事,快跟大娘先回去。” “回哪?” “傻丫头,当然是回你原先和桑一起住的房子了。桑姨娘走了后,那屋子的床我还给你留着。没让住人。快,乘这会子,没人管,快回去,主子事多,一个奴才的事,不会记在心上,以后躲着公子夫人便是。” 陌然和姜娘急匆匆往后院去。 姜娘带陌然进了后院,嘱咐几句,就先忙去了。 歪斜的门,简陋的屋,一切的一切,都还是旧日的模样,可这般回来,心境却大不相同了。 陌然想着,在这小屋里她初醒在这个世界里,这小屋里忙碌的桑的身影,那宠爱的笑。都成了昨日的梦了。 陌然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腹部,这少说也有四个月了,脱了外衣,都有点显了。要不是这几个月,她吃不好,也睡不好,受了这么多折磨,孩子可能发育的不好。她早就被别人看出来了。 可是,这孩子的父亲,一想到城楼之上,她看到小白抱着已末公主远去的背影。她就苦笑了,他和她终究是没有缘分的。不是吗?他是高高在上的王室公子,而她,只是卑微的奴婢。小白,他终究不是她的啊。没有什么,这就是这个世界上的法则,奴隶社会,她以为她穿越千年,真的会成就一个灰姑娘的童话吗? 她从来都不会有那样天真的想法。 陌然摇了摇头,换好衣裳,走出屋子,门外淡淡的夕光,她穿过一条狭长的走廊,走进后花园,她想采一点花,揉碎了,掺合起来,做成膏子,一会好给老祖宗收敛妆容。这样好去异味,掩去尸体臭味,散发淡淡天然花香。 这一辈子活这么大,我从没见过像陌丫头这般巧的手。 她又想起逝去的老祖宗说的这句话。 她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衣裳外面她又穿了一件长衫。正好摭住肚子。她近来瘦的狠了,也正好摭了肚子的窘相。 算在这府里,除了姜娘夫妇,就是桑兄妹,再无人得知她的秘密了。 逃奴的命运已经够悲惨的了。如果再生出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来。陌然不敢往下想了。她的孩子,一生下来,就作为一个家生子奴隶,注定一生为奴的悲惨命运。 她一定要想法子,走出目前这个困境,一定不能让孩子一生下来,就顶着个奴隶的身份。一生没有出头之日。 “姐姐,姐姐,你到哪里去了,我都找你半天了。” 一个绿衣的双髻小丫鬟,一脚园里,一脚园外,就叫起来,刚一进门。花子就急红了脸的抓住她。 “姐姐,我都来找你好几趟了。真是快要急死了。” “怎么了,有啥事啊?” “姜娘叫你先到前院给老夫人赶制寿衣。敛容的事到出殡前夜再做。” “啊,我这就去。姜娘叫我多大会了?” “也没多大会,姐姐,你别慌。姜娘说让我找到你就和你一起到前院去。对了,姜娘还说让我们拿着做活用的东西。” “那走吧。” 陌然回到小屋,拿了要用的东西,挑了一件没腰身的宽大的外罩长衫披在身上。摭住自己的身子。在头上又披了一个长长的宽大的披旧披头巾。这样,她整个人看起来就藏在了一堆布里。也看不出身材眉眼。 陌然急急的走出门,绿衣小丫鬟抱着她们做活的箱子跟在后面。 她们穿过走廊,走出后院,又过了一个圆拱形的门,来到了前院。这是前院了二门,进了二门,就是前院的二进的院子。中间是一片长方空坝,左手边是一条石子通道。两侧有些槐树,大殿宽敞高大,门基就比地面高了一尺多,修造也很讲究。连接着大殿的两侧还有配殿。平时老祖宗就住在大殿里,配殿里只住了一些伺侯老祖宗的丫头仆妇。此时大殿内外一片缟素。姜堰还为了表现他对母亲的一片孝心。让人打造一个美丽的黄金台。现在,大殿前的空坝上人群涌动。都是忙着做寿衣素服的仆妇。 姜娘一眼看见陌然两人走进来。就忙拿了一件白布在两人头上扎了。把两人领到一个位子上,让陌然在席上坐了。就把一大堆白色的亮闪闪的衣裳成品放到陌然身上。 “快点,陌陌,今天一天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些孝服赶做出来。你手巧。你只负责画花样儿。记着,这是几个夫人的。花色要素。不能太显眼。也不能太平白了。大夫人的要白梅。勾泽夫人的要白菊,最难办的就是少夫人,她最爱红的亮的,这素色她的最难办。你看着办吧。只要能交掉差。我们就好过了。不过,要快,都要在这一天赶出来。你要是太累,就让线儿给你择线,挽边。掐缝。你看着使吧。有什么事,叫线儿找我。我要去下面忙了。我都忙死了。还有老祖宗的屋里的东西,我都得给理清了禀了大夫人才行。陌陌,你先忙吧。” 陌然看了一眼,旁边低眉顺眼的绿衣小丫鬟,这才知道她的名字叫线儿。 “好吧。大娘,你去忙吧。我会做好的。” 反正这些日子,陌然也已经熟悉了这些活计。画样儿,对她当然是小菜,要知道毕竟是学过美术的。随便画出的花样,也能让这些古人惊讶。可是,刺绣这活,可就难了。 “桑姨娘来了。这边请。” 吴管家尖利的声音,让陌然惊的,抬起头,意外看到一个人出现在一群忙碌的仆妇之间。华衣彩妆,桑,她怎么来了。做为老祖宗的孙子媳妇,她不是应该在守灵吗,如何会到这群忙碌的下人仆妇之间。 “夫人小姐的孝衣,全送到桑姨娘这边。大夫人吩咐了,这些全由桑姨娘管着。” 吴管家声音里有一种讽刺。 一众丫鬟也低声私语。 稍时,一双白缎子绣花鞋就停在了陌然的身边, “桑姨娘你辛苦!” 吴管家皮笑肉不笑的离开了。 桑自有丫鬟早递上软榻,桑坐下, “桑——” 陌然原话卡在了嗓子眼,桑一个冷眼儿,让她下面的话说不出来了。 “怎么,你这会子开心了。也学着别个人看我笑话。” 扯动的嘴角,桑的目光冰冷, “桑和陌是王城最厉害的童女绣娘。小姐一句话,我就坐到了这里。你开心了吧。陌,我告诉你,别高兴的太早了。这是我最后一次,名字和你列在一起。” 桑的手,放在了她的腹部上,已经五个多月了吧,穿着故意显着肚子, “我的孩子总归是主子,可你的孩子只能永远是奴。” 桑靠近了陌,声音很低的说,脸上却一丝表情也没有。 针刺一般,陌然脸上血色顿失。 是的,她不得不承认,桑说的话虽然恶毒,可是,却是真话。没有父亲承认的她的孩子,只能一出生就注定一生为奴的命运。 小白,我恨你。 小白,你可知道,为了孩子,我真的恨你。 “忙着了。” 总管一声喝,令她回了神,桑再不看她,手下自去忙碌了。 线儿走过来,走过去,帮助陌然打着下手,忙碌,一直忙碌,她们早就忘了,她们还没有吃晚饭呢。 漆黑的天空,高高的宫墙,。暴雨不分丝缕,象一整块黑色的幕布沉重的覆盖下来。雨水泼到脸上,让人喘不过气来。 “你?” 齐国都城临缁,齐王宫正泰大殿,宫灯昏暗。 映着鲁太后阴晴不定的脸,一双犀利的世故的眼,一张风韵尚存的脸,紧抿的刻薄的唇,身后齐王宫的王宫卫队,排列整齐。 鲁太后眉头邹了,她接到的消息,分明是管仲在半路射杀了公子小白,公子纠正在鲁国护卫下,前来齐的路上。 刚才晚膳时,与妹同席时,还说过纠儿的事。只说再撑得这几日,只要捂住襄公死讯,只等纠儿入宫。 鲁太后在看到宫灯下一张绝对不可能在此时出现的脸时,心里暗叫一声苦。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进来的分明是公子小白啊。 这收到的消息分明有误啊。 这小白居然没死,还赶在纠儿前面进了宫。这可如何是好? 一想到朝内大臣分成两派,一派以太宰高傒为主,力主拥立公子小白。 而以她为主的则力主拥立公子纠。 可是,近些年来,随着一些新贵地主的出现,他们利用拥有土地所有权的前提下,化奴隶为民,分租土地于之,获利颇丰,势力在朝堂上渐占主流,大有排挤士族奴隶主之势。这批人就是以高傒为主。 如果让他们拥立小白成功,齐国势必要发生重大的变化,祖宗的千年基业不复存在也。 一思到此,鲁太后的脸色都变了。 58、王与奴 “王儿拜见母后!” 小白向前一步,跪地。依礼,他当如此。自入宫一路行来,一直没见姐姐宫婢前来,心下暗暗叫苦。难道姐姐已和襄公王兄一道,遭了鲁太后毒手不成。 “没经王上召见,如何敢私自回宫。” 鲁太后厉声喝道。她目光往后一斜,她身后,白脸,高颧骨,狡诈眸子,正是一向拥待旧势力的顽固分子五王爷姜子商。 王兄都被她们杀了,居然到这时候,还这般问他。 小白气怒,可是一时顾于姐姐性命,形势不明,又不便于之撕破脸皮, 正思索着如何对答。 “臣等恭迎王上!” 一声呼喊,正泰殿门大开,远远的一群身着朝服的大臣,在暴雨中行来,为首的正是太宰高傒。队列整齐的齐国羽林军,随之涌入。队列正首的正是漠北。 完了,鲁太后的脸色一下子变的难看起来。 大臣一旦拥立小白成功,一切的一切,她所做的,都白费了。 小白,他必须死。 她回头,正对上五王爷的眼。齐王宫残酷宫斗三十年,没有五爷子商,她是断然支撑不下来的。她相信,就像以前无数次危难一样,子商一定也能帮她度过。 漆黑的天幕,突然一声巨大响,一道夺目的闪电象利剑一样直劈下来,天空一瞬间被彻底的砍裂了。很多人都看到了,有一支利箭闪着声响,向公子小白射去。小白也看到了那支利箭。此时离管仲射中他已经过去了一天,他的毒已经被解,凭他的武功,他是很容易躲过去的。但他没有,他微一侧身,让箭锋闪过,众人都看见箭射进了他的胸膛。 一阵大笑,鲁太后身后走出来一个人,不是他的五叔是谁?小白嘴边浮起一抹冷笑。他就知道会是他。只不过,他不想说什么,他要让他自己露出狐狸尾巴。再怎么说,他也是即将继位的新王,他不能背上弑叔的恶名。这样,王叔的部下处理起来,也会很麻烦。他要等,等他给自己一个杀他的机会。这会,他终于出来了。机会来了。 小白笑了笑,他把左手从披风下拿出,众人惊异的看到,那支穿透了小白胸膛的利箭正扎在他的左手臂上。 下一刻,手起,剑落,人头滚落地上,在雨里,血水横流。 “大王万岁!” 高傒领导的众臣都跪下了,齐呼万岁。 迟疑了一下,鲁太后身后的王宫护卫军也都跪下了,山呼大王万岁。 鲁太后脸白如纸,一时呆了。 不动声色的环顾了一下四周,小白 暗暗出了一口气,他知道军中还有很多王叔的部下,宫内还有鲁太后顽固的势力,处理不好这一点,他的江山可就坐不稳了,而他的姐姐也会没命的。他知道王叔在军里和宫中的关系。杀王叔,鲁太后第一个就不可能同意。他不想牵扯太多。他只好来一场苦肉汁。如今当着鲁太后的面,终于除掉了这颗大毒瘤。 “王臣恭送母后回宫。” 小白跪地,鲁太后闭了一下眼睛,此小白已非过去那个任她宰割的幼童。经此一役,她深知大势已去。如果不是因为小白顾忌着朝内她尚存的势力,和宫内她手里的着文姜这张牌。今天,掉的又岂止只有一个五王爷的头,她的头也怕早不保了。 一想到这个,她的心揪紧的痛,子商,我终会给你报仇,走好你。 不愧是久经宫斗的老人,鲁太后脸上浮出一个平静的笑, “王儿回宫,众望所归,五王私心,当诛。” “让王儿服侍母后回宫,多年不亲母面,让王儿与文姜公主一并侍奉母后安枕罢。” 鲁太后微笑, “王儿仁孝。归国之初,当以国事为重。大典之时,母后自当与众女眷赴乾坤殿恭贺王儿。” 鲁太后把手伸给身边的执事嬷嬷, “母后年老,当辞。” 真是一个狡猾的老狐狸,小白平静着一张脸,跪下恭送鲁太后。这老狐狸明明是话里有话,那意思是,姐姐在她手里,如果不然,她就要姐姐的命。 当下之急,只能先如此这般了. 夜色渐渐的浓了,几只鸟儿鸣叫着结队归巢了。一切都溶化在了苍茫的暮色里。灵棚在方坝子上搭起来。棚顶上的白幡在空中凄凉的飘舞。有几只翘尾巴的小麻雀在棚顶上飞来飞去。 陌然抬起头,刚想站起来,头一晕,人就倒了下去。线儿忙一把抱住她。她的脸色在苍白里透出一股青来。 “姐姐?” “线儿” 陌然闭了下眼睛,一阵晕眩过去。她又睁开了眼睛。 “别叫,线儿。” 陌然看了看四周,大家都在忙着手里的活计。没有几个人抬头。也没谁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她又看了一眼紧张的脸色发白的线儿。这丫头可能吓坏了。可是,她不能叫,她要一叫,也许她的命也就没了。哪个奴隶敢在老夫人的灵棚前出问题,怕是她真的不想活了。她知道她也没什么。就是昨天一夜没睡,今天又一天没吃东西。埋头干一天活,人累又虚,才会晕倒。好在没有人注意这些。 幸好,做了昨天一夜,又做了今天一白天,桑的身体出现了不适,请示了大夫人,先回去休息了。不然,要让她看到,不知又怎么样了呢。 “线儿,你去到后面找桑娘说一声,看她能不能给咱们这些姐妹弄点饭吃。我自己在这里躺一会就好了。” “好,姐姐,你歇一会。我去去就来。” 线儿走了。陌然把身子悄悄移到旁边那棵枫树的树干上靠着,一件衣裳放在她腿上,她手里虚虚的拿着一根穿了线的绣花针。不细看,谁也看不出来,她是在休息。 她这样做也是没办法。她们这些做奴隶的,在这个方坝上哪个不忙了一天了,可是一天也没人给他们一口吃的。可能是太忙了。谁也顾不上她们。她们这些做奴隶的,本来就是有一顿没一顿的。她们也都不再有什么想法。 只不过,这一回,陌然知道她的身子实在是太虚了。如果再不吃点东西,可能,她是撑不过晚上的。看这样子,这一晚上又会连夜做了。她不能晕倒。她一定要做下去。现在主人正是情绪不好的时候,她可不想有什么可怕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喇叭震天,白幡飘飘.整个的姜府都浸在了悲哀之中.众人都知道左庶长姜堰是个极为孝顺的人.他不但为母亲准备了士大夫级别的最高规格的葬礼.还请了王城里最好的工匠,给他的母亲打造了一个精美绝伦的黄金台.此台仿真实建筑而造.看起来就是一个建筑模型.富丽堂皇,宏伟端庄.一个尖尖的黄灿灿的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黄金台的门楼,伸出一个三角,向两面张开,中间敞开的大厅的两面墙头上都刻上了栩栩如生的人物雕像.都是老祖宗平时的生活场景.这些雕像还不说,就光是窗台上的雕花都线条细密,花纹精美.整个黄金台,节奏均称,对称工整.可是一个绝世之宝.除了这个堪称国宝的黄金台,姜堰还为母亲定做了许多的纸马,花轿子等阴间用品.反正反是凡间有的,姜堰都给他老母亲准备的足足的.他相信,他的母亲到了下面见了他的父亲,也是会说到他的这份孝心的. 姜堰不但为他母亲准备了这些物品,他还为他的母亲准备了活祭.这就是用奴隶为母亲杀殉.他想好了,他要为母亲杀殉八十一人.取意他母亲八十一岁。这在当时士大夫阶层也是数量多的了.更值得一说的是,他杀殉男子四十名,女子四十名,皆都是各司其职的奴隶.这样母亲到下世里也能生活的很好.更难的是,他选的杀殉的第八十一个女人就是他的待妾信阳夫人.待妾为夫君殉葬并不稀奇,可是为婆婆殉葬就不同一般.棠公是怕母亲过世后没个儿媳妇在身边使唤,太孤独.他想最温柔的信阳夫人应该是最合适的人选。 而他的儿子公子叶,为了显示和他一样的孝心,也进献一名侍妾作为殉葬人选。人殉数整整八十二个。这下子,儿媳和孙媳全有了,老祖宗地下也是享福的人。 这八十二个殉葬的名单就写在一个竹简上.他叫管家速去操办.明天就是母亲出殡的日子. 忙了两天两夜,陌然终于忙完了手里的活儿.她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头晕的站不住.线儿乖巧的扶住陌然.院子里的绣奴都走开了.陌然扶着线儿的手一步一步往后院走.她真的太累了,她也太饿了.她的两只眼睛酸疼的不得了.她一身的骨头都快要散架了.她只想快点回去,回到她们的小屋里,她什么都不想,她只想睡一觉.是的,睡一觉.她真的不行了.她的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肚子有点隐隐约约的痛,她也顾不上想了.她的脑子里一片混沌,她只知道她要睡一觉. 走进后院,走到小屋里,线儿扶陌然睡到床上.线儿又细心的给她盖上被子.线儿看着陌然姐姐青白的脸和没有血色的唇,心里有点害怕.她看陌然姐姐睡好了,她就拿了一个小提篮子. "姐姐,你先歇一会,我去厨房拿饭给你吃." 线儿走了,陌然什么也没有想,她就迅速的沉入了黑甜的梦乡.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她只记得外面的天已经暗了. 59、祭品奴儿 陌然醒了,她醒了.就象她睡着的时候一样,她醒来的时候,天依然是黑的.夜色如水,在这样的深夜里,带着一股深秋特有的凉意霸道的浸入室内.所有的人都沉睡了,月亮的冰冷的影子印进小屋,让人森然生凉.外面有几声鸟啼,粗嘎嘶哑,是乌鸦.夜色被它叫的更加浓深.想来外面已经是霜结千草,乌鸦才会叫的这么悲凉. 陌然醒了,她揉了揉眼睛,屋里一灯如豆.线儿歪着身子趴在床前睡着了.这个孩子.她怎么不上床睡啊.一想到线儿可能是看着她入睡.陌然不禁心里一热.可是一想到,刚才的那个梦,她的心就沉到了水底. 是的,她是吓醒的,被一个可怕的噩梦吓醒了. 那是一个怎样的噩梦啊.在梦里,她好象不是一个人.对,是两个人.她,还有一个孩子.是的,一个孩子.她想起来了.那个孩子就牵在她的手里.他叫她母亲.是的,那是她的孩子.她梦到了他的孩子. 在梦里,浓浓的雾,摭天盖地的雾.迷了视线.她拉着她儿子的小手,她们在一条泥泞,长满荒草的山路上奔跑,是的,没命的奔跑.她们跑什么呢? 陌然打了个冷颤,她想起来了.她们跑什么了.她们在前面跑,她们的后面是一条大的吓人的蟒蛇.大蟒蛇张着血盆大口,在后面追着她们母子两.她们跑啊,跑啊.可是她们还是没有跑过大蟒蛇.它张开了大嘴,滋滋的吐着蛇信子,嘴里喷出一股毒雾.什么也看不见了.下面就是听到孩子凄惨的哭喊…… 天啊,这?陌然摸摸自己的肚子。肚子还在,孩子还在。可是,她的这个梦。她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有一种可怕的感觉困住了她。她又想不出来是什么? 啪、啪、啪…… 一阵急剧的敲门声, “谁?” 趴在桌上的线儿一下子跳起来,冲到门边,打开门,陌然苦笑,这丫头睡的可真惊,没法子,这当奴隶的,整天就是活在这样的惊恐中。 “明儿,你怎么来了?” 门外是一个黑衣的小厮。 “老爷传陌姑娘为老祖宗敛容。” 哦,明天就是老祖宗出殡的日子了。 陌然惊觉日子过的这般的快。 “姐姐,我帮着你。” 线儿看陌然虚弱的样,忙提了化妆盒,扶着陌然,跟在明儿小厮身后,走进夜色里。 一直到整个化妆的过程中,陌然脑子里都在盘旋着那个梦,好吓人的梦。 为什么要做那样的梦呢? 活是做熟了的,很快就做好了。 看着一张安祥的脸,一身寿衣,躺在棺材里的这个有福的老太太,陌然禁不住叹息一声,唉,这真是人好不如命好啊。这老太太也真是一个好命的人。 “姐姐,慢点。” 可能是刚才坐着化妆太久了,一起身,陌然又一阵头晕。 线儿忙扶住她,陌然感激的看了线儿一眼,扶着她的手,走出灵堂,走廊里静静的,夜色淡淡。 一个黑色的影子,挡在前边。 “桑姨娘安。” 线儿小小声的问候,陌然抬头,竟然是桑。 她站在这里做什么,那样子明显是在等自己,桑,她到底还是有着话要和她说了吗? “桑?’ 陌然一阵高兴,可看到桑的目光,她忙转头对线儿说, “线儿先回房吧,” 线儿点头,快步离开了。 静静的走廊里,只有桑与陌两个人。 “桑?” “不要叫我的名字。” 冷冷的声音。 既然还是这般态度,又为何要深夜在此相见呢? 陌然不明白。 桑的手已经指向了她的肚子, “我只是可怜这孩子,还没出生,就先死了父亲。” 桑说什么,什么死了父亲?陌然觉得夜风好冷,一下子吹透了她的身体。 “你,说什么?” “我没说什么,只不过晚膳时,无意听到东临苑的齐国质子小白无故离开,半路被杀的消息,想着这孩子也真是可怜,故在此伤感罢了。” 桑的话犹如一把尖利的小刀,瞬间刺穿了陌然的心脏。 半路被杀、 天,她突然想起她站在城楼上,看到的最后一幕场景。 难道小白,他真的、她不敢想下去了, “不,可能。” 颤抖的手,紧紧抓住桑的衣袖 “信不信由你,我只是听到朝内来人传旨公公,让他处理东临苑事宜罢了。” 桑挑着眉,看着陌然变化的脸,哈哈哈,留下一串低沉快活的笑,转身离开,直走到月亮门边,转头时,看到陌然还傻站在那里,哼,天可怜见,终是报应了这忘恩负义的陌陌。好了,机关算尽,毫不留情的伤了哥哥的心,她还以为那个流氓公子小白会给她赎出奴身,哈,真是可笑,一场梦罢了。 陌陌,去死吧,和你的孩子一起去死吧。 死了吗?小白,他居然死了吗? 一想到刚才那个可怕的不祥的噩梦,陌然全身都变冷了。 难怪她会做那么怪的梦,难道真的,小白,你真的死了吗? 泪冰冷的滑下, 小白,真的是上天听到了我的诅咒吗? 可是,小白,我真的不想让你死 小白,你怎么可以死, 小白…… 不知何时线儿回来,扶她回小屋的 也不知何时时线儿睡下的 陌然呆呆的坐在桌前,望着一灯如豆,她的心却连一点光亮也没有了,黑黑的,甚至没有了痛的感觉…… 夜慢慢褪去 晨曦淡淡染白窗棂 “陌陌,快开门。” 陌然想过去开门,可是一起身,头就晕的难受。倒是线儿睡的醒觉。听到敲门声,一下站起来,手里揉着眼睛,嘴里就说着,“来了,来了。” 门被打开了,一阵深秋夜里特有的寒气冲进来。带着一身霜寒的姜娘一下子就扑进了门。进了屋,就跑到床边,一把抱住陌然,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泪就流了满脸。 “出了啥事,大娘?” “是啊,姜娘,有啥事,你怎么哭了。我姐姐这两天啥都没吃。我正说去找你问问。” “陌然,我的孩子。我……” 姜娘语不成声。哭的起不来身子。 陌然的心凉了,她知道了。她今天做的这个梦就不好。先是应着桑说的小白的死讯,此时姜娘进来这一哭,她知道她完了。她的孩子也完了。其实在老祖宗死后,她就想过这个事。不光是她想,府里的奴隶们都想。这一回是老祖宗带谁走。这没什么,这都是做奴隶的命。谁也不知道上一个是别人,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她也听说了主人给老祖宗选了各种各样的人。这两天厨房里的王庖丁就吃不下饭了。大家都知道老祖宗最喜欢吃王庖丁做的清蒸鱼丸子。大家还知道,老祖宗最喜欢的还不是吃,老祖宗最喜欢穿新衣裳,最喜欢关注她那张脸。这一会,姜娘一进门这么一哭,陌然就明白了。是她。主人选了她。是的,这也能想象。老祖宗在活着的时候就最喜欢陌然化的妆,主人是个大孝子。他都为老祖宗打造了一个精美绝伦的黄金台。又怎么会在这样的小事上不顺老夫的意呢? 窗外,晨光里窗边的一株落光了叶子的老柳树,枝条一摇一晃的,在昏黄的灯影里印在窗棂上一片群魔乱气舞的样子。陌然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完了。她也不想说什么,她也不想争。就是她想争,这也是她争不来的。其实对于她,小白死了,这个时空里,她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只是,可怜了孩子。她摸摸自己的腹部。已经是四个多月的身子了。她的孩子,也要和她这个没出息的母亲一起走了。没什么,真的没有什么。她苦笑了一下,生下来又如何呢?他的贵族父亲已经死了。他无论是男还是女。生下来,那就注定是个奴隶。一个大奴隶生一个小奴隶。她想想都受不了。是的,她不能让她的孩子成为一个奴隶。过着这样随时都有可能死亡的生活。 现在,好了。完了,一切都完了。她们母子两个都完了。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救得了她们。小白已经死了,难道还会有人来救她们吗? 真是痴人说梦话啊。陌然啊陌然,她叫着自己的名字,你瞎想什么呢? 这个世界,这个冰冷的世界有什么好牵挂的。是的,也没有什么好牵挂的。 是的,什么也不想了。我们就要死了。死了,有什么好怕的吗?没有,其实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比做一个随时都会遭到鞭打和死亡的奴隶更悲惨的一件事了。死有什么可怕吗?一点也不。只是,可惜了孩子。 陌然摸着自己的肚子。 “孩子,跟妈一起走。我们永远在一起。妈永远也不会和你分开的。希望死后,我能带着你回到我的那个世界里,我们一起在那世里过着幸福的日子。在那世里没有奴隶,没有主人,没有血腥,没有杀戮。孩子,跟妈一起,我们走吧。我的孩子。 陌然笑了,一朵美丽的虚弱的花盛开在了她那张青中带白的脸上。线儿看见了,姜娘也看见了。 太阳升起来。姜娘的眼睛在晨光里散去了最后的一抹亮光。线儿哭的都快要背过气来了。陌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一滴泪。她看着门外站着的来传她的四个粗壮的男仆。她慢慢的站起来。她什么也没有收拾,她最后看一眼她的小屋。她只对那四个人说了一句话,“走吧。” “姐姐?” 线儿一声悲啼,又扑过去抱住陌然。 “好妹妹。” 陌然摸了摸线儿的头。她转过头来对着姜娘深深的鞠了一躬。她没有对姜娘说什么。对这个对她照顾有加的大娘,她没有什么能说的。她说再多也不能不让她悲伤。她说再多也不能还她对她的海一样深的恩情。她只能给她鞠一躬鞠,深深的鞠一躬。怀着所有的不舍和爱意对她鞠一躬。这一躬代表了她所有的说不出来的话。 “孩子?” 姜娘只叫了一声孩子,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眼泪又止不住流了出来。 陌然回过头,对那四个人说了声,“走吧。”就不再回头看一眼大娘和线儿。她一直坚定的走出后院,走出姜府。上了一辆马车。车里还有几个女子。她知道她们这是要被送到祭仪官,她们这些人祭将会在祭仪宫,度过她们在人世间最后的时光。 1、生别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死相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悲情人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峰回路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一往情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灭门惨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残忍真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8、被卖为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四人相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往事如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1、贩卖之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2、断臂之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3、北国狼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4、柳暗花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5、莫姜回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6、被困魔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7、倾国选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8、托月公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9、两凤相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0、意外相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1、三凤戏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2、杀了齐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3、自然反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4、替你去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5、生死危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6、长歌当哭 什么? 紫檀不敢相信的望着宫官,王上醒了,她喜。可是王上刚一醒来,就传西华,她恨。 可她又能如何? 眼睁睁看着宫官带着西华走出紫云殿,紫檀只是生气。 齐王居然没死。 鲁太后皱眉,立在她身后的勾革,脸色也变了。 “移驾檀香殿。” 众妃们就等着太后这句话呢子,一时之间,环佩丁当。 “主子,西华夫人入檀香殿了。” 玉儿的话让深思的桑回过神来。 什么,西华入檀香殿了。 桑心一下子沉到谷底。 完了,这一下子真的完了。 脸色发沉,挥手示意轿子向檀香殿前行,无论如何,总不能等死。 既然陌陌已经被齐王召见,那么她要如何说,才能让陌陌看在过去的情面上,饶过她和南叶呢?一定要先保住南叶的命。 桑的轿子才走到檀香殿门前,轿子突然停了下来。 “主子。” 桑刚要问为何,玉儿已经走过来,揭帘对她低语, “主子,西华夫人被押了出来。” 这又出了何事,今天之事都太过怪异。她还是小心为妙。 桑示意下轿,玉儿扶着她走下来,殿门大开着,一群王室护卫军,押着一个女人走过来。 “请托月夫人安好。” 依然是那个势利眼的宫官,一脸堆笑,向她请安。 宫官是何等人,只看的主子一个眼神,便知道该说什么, “奴才也不知为何,王上见了西华夫人,居然面色大变,让推出去斩。” “太后驾到!” 还不等桑说话,宫人一声传呼,吓她一跳,回头一看,一溜儿轿子,正是太后等人。 “何事喧哗,惊了王上,要尔等命。” 紫檀夫人一向严厉的声音,让众宫人吓的不敢出声。 还是为首的宫官报了事情的经过。 斩,王上一醒来便要见西华,现在见了居然又要斩。 紫檀心里松了口气,她眸子一转,看到立在旁边的托月夫人。这蛮荒之国的小公主,倒是让王上紧张的很,她不是一向对后宫之事都躲着吗,这会子,怎又跑到头里来了呢。难道是? 紫檀唇角含笑,这位托月公主不是和西华公主都是来自犬戎吗? “来人,把刺客西华吊在院内槐树上。” 说完,扶着鲁太后,径直进殿去了,众夫人紧随其后,剩下桑愣了会,当然很快就想明白这紫檀夫人打的什么主意了。 “怎么,托月夫人不去看望王上吗?” 紫檀回头,一句话,让桑没有了退路。 她低着头,被玉儿扶着,随后也跟着进殿了。 小白的目光一一扫过众妃,他的心依然沉浸在刚才的惊怒中。 西华,他亲眼见到了西华,好一张熟悉的脸。 那分明是姐姐文姜身边的贴身侍婢红儿。 红儿怎么成了西华,红儿为何要刺杀他。 不等他问,红儿已经冷着脸子,把她与他的仇恨说了出来。 对比于红儿的仇恨与刺杀,他更失落的是,西华居然是红儿,西华她不是陌儿,怎么可能? 红儿此时已经一心求死,所以出言恶毒。把她从头到尾的报复都细细说来,看到小白恼怒交加的脸,她心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尤其是她说到在影坛诬陷陌然的时候,看到小白发青的脸,她心里快意极了。 她虽然是为了不想欠陌然的情,才替陌然来死。 可万没有想到,齐王居然会醒来,这会子,看到齐王看到她的那种惊恐悲伤表情,她心里快意极了。能在死之前,让仇人这般,她太开心了。 她死了,作为西华死了,小白,你永远不可能再见到你爱的女人了。 她死了,而小白将永远伤心,这比她亲手杀了小白还要快意。 小红的恶意挑战,让小白怒到极点。 当下让推出去斩。 此时太后,紫檀一到,他的心情还没有平静下来。 却又一眼看到众妃之后,那走进来的白色身影。 托月,他求之不接的托月,她居然? 小白根本没有细想这托月公主似乎熟悉的脸,到底是谁。 只是一眼看到桑的脸,目光瞬间黯淡。 唇角慢慢上扬,冷笑漫开。 他到底在想什么呢,在期盼什么呢? 陌儿早就死了,他怎么还会期望这个托月和西华会是陌儿呢? 太可笑了。 真是太可笑了。 突然爆发的大笑,让众妃后背发冷。 饶是鲁太后,也不敢在此时多嘴。小白此时太不正常了。笑的没有一点温度。 “臣妾万死,西华罪大恶极,王上仁慈,臣妾令人吊西华于院中。” 紫檀毕竟跟着小白多年,知道大笑的小白,目光冰冷的望向门外,一定是在想西华的事。 “好,爱妃行事甚好。” 语气冰冷,眸子冰寒,紫檀知道,小白又变成了那个残忍无情的王,这两年来,那个女人死了后,这样的他,她已经不陌生了。 “传漠北将军。” 王上身体如此虚弱,这时却传漠北将军入后宫,众妃一时无语。事情弄大了。 少时,漠北到。 齐王冷冽的眸光扫过殿门, “带信给犬戎王,西华父母之头奉上。否则,兵入犬戎!” 漠北叩头,由他亲自送信入犬戎,可见王上真怒也。 不过,他进来之时已经知道事情经过。 犬戎王先是用假公主欺骗在前,此西华公主又行刺在后。如此做法,当然必去讨个说法,不然齐国岂不被列国笑话。西华刺客死则不足以赎其罪,只可惜了这托月公主,此后怕是永远也别想伴驾了。 漠北退出去时,看了一眼桑,后者一脸苍白,却还冷静。 “西华吊正泰殿午门前高杆上。起驾!” 紫檀一行人无人敢言,鲁太后居然也没说话。齐王不顾身弱,径直离开,回自己的正泰殿了。 对于刺客,齐王一向很残忍。高杆之上吊之,风雨侵洗。 黑夜之中,一个小身影向正泰殿午门前,慢慢移来。 已经吊了一天,红儿神志还清醒。 她被一个微弱的声音惊醒, “你还好吗?” 睁开眼睛,居然看到一个最不想看到的人。 陌然,她一身宫女服装,居然摸了过来。 她不想活了,怎么还没有逃出去。 陌然看着吊在高杆上的红儿,心里难受极了。 她被点中的穴道,直到傍晚才自动解开。 她要去见小白,她一定要见到小白。 可是,她这个样子,怎么能见到小白呢,恐怕没见到小白,就已经被人抓起来杀了。 好不容易等到天黑透了。 她才偷溜出来。 根据记忆,她向小白住的正泰殿摸来。 谁知一进午门,就看到高杆上醒目的吊着一个人。 星光下,那分明是红儿穿着她的衣裳。 她甚至都没想,为何没人看守。就跑过来。 “我要去见小白,你不会死的。” 陌然的话,让红儿一阵冷笑, “一个为王的男人,你以为会对女人有几分心。” 陌然不信红儿这样说。 可红儿下面的话让她停住脚步, “昨晚如此缠绵,他依然如此无情对我。你就不怕再也见不到小齐了。” 是啊,昨晚缠绵,他们彼此没有看清对方。但小白应该看做是西华夫人,如此缠绵,居然如此无情。 一阵风过。 红儿结舌, “非烟姐姐。” 鬼婴娘子步非烟听到这句话,突然挥出的剑停住了。 没有完成任务,只有死,这是烟雨楼的楼规,西华当然不能例外。 齐王宫事发,消息很快传到烟雨楼,非烟一行人前来,就是要处死西华,任务失败,当然不能留下活口,供出烟雨楼,必死。 谁知非烟的剑一出,发现吊着的居然是红儿,真是怪事。 她剑挥,红儿已经落到她怀里,落到地上,她还没来的及问话,月光下,陌然的脸一下子让她呆住了。 天底下居然真有人长的和她如此相像。 陌然也呆住了,呆呆的望着非烟的脸。 她刚才已经听到红儿叫这人非烟姐姐。鬼婴娘子步非烟,多次她这认做这个人,原来,世间真有长的如此相像的人。 突然不远处,传来喊声。 非烟脸一沉,坏了,她们中计了。怪不得午门前,没人看守。 原来齐王不杀西华,是要引她们烟雨楼的人前来。 “你们走吧,不要管我。” 红儿急了。 “把她带走就好。” 红儿把事情说了给非烟听。 “带她走。” 非烟把怀里的红儿衣服脱了,扔给冲过来的一个手下,转身就点了陌然的穴道, “该死的人就得死。” 陌然着急的眼神望着非烟,她本来就想留下,才不在乎这女人对她怎样,只是想问小齐和匡的下落。 非烟当然看的明白她的眼神。 可她说的话,让陌然彻底沉到了谷底。 匡和她的儿子全死了。 他们没有逃出去,被捉了回来,在接到西华刺杀失败的消息后,楼主下令杀掉了匡和小齐。 这是任务失败的下场。、 非烟留给她最后这句话,把她吊在了高杆之上。 给她穿上红儿身上的衣裳。 “杀,一个不留。” 灯光燃起,殿门前,那孤绝冷酷的男人,小白,高杆之上,陌然的心猛的痛了。 厮杀,一阵厮杀过后,一片尸体,烟雨楼门人倒了一地。 她在上,他在下,她终于明白,世间最遥远的距离,真的如诗人所说,不是天与地的距离,而是她就吊在他上面,他却没有认出来她。 泪与血,乱发碎衫,原本以为早已心死,却不知原来心还可以这样痛。 救人,想从他齐王宫救人,小白冰冷的笑了。 手一挥,弓箭手乱箭齐飞。 陌然悲伤的笑,她恨,恨这个世界,最恨小白。是他给了她这一切的痛苦。她把孩子和匡的死全怪在小白身上。当然如果没有这个刺杀任务,他们三个在烟雨楼也许过的不快活,但却不会死。是他,一切全是他。 宫灯之下,他身后那站立的紫檀,更是让陌然的心痛到极点。他是齐王,名传后世的齐桓公,他少不了女人。可她呢,她的孩子呢?死了,死了啊。 陌然不怕非烟杀她,只是不甘心,她恨他啊。 “我恨你,小白,我恨你。” 陌然流着泪,在心里喊着。 突然一颗石子飞来,点中她的穴道,她本来是默默说的话,就这样冲口而出。 声音之大,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恨你,小白 这声音让小白突然呆住,陌儿,是陌儿的声音。 他不敢相信的望着高杆之上,那声音,不可能,他明明看过那是红儿,可是这声音。 饶是如此,他还是呆过之后,瞬间飞起,向高杆飞去。 非烟是何等人,当然不会错过这机会。 一时之间,各种暗器都向高杆射来。 引的众侍卫高手,也一起向高杆扑去,用身体和武器挡住飞来的各种暗器。 只这一个机会,非烟已经带领烟雨楼的人逃了出去。 高杆之上,那熟悉至极的脸,小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 陌儿,他的陌儿,真的是他的陌儿。 他终于救下了陌然,他抱住她,多年前的那一幕重现,他第一次怕了,他知道自己真的错了。他承受不了一点的差错。看到她吊在高杆上的样子,他全身都在怕。看到她凌乱的发,惨白的脸,白裙上艳红的血,他还是伤了她。他还是没有保护好她。他失态了,紧紧抱住她,就像抱住了他的整个世界。他什么都可以不要,却不可以没有她。 但一切都晚了,陌然恨他入骨,恨他拿她做诱饵。恨她直到这时才发现,她居然再一次爱上他。为什么,她恨他,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她是一个多么无能的娘亲,她连孩子都保不住。她不配做别人的娘,她甚至不配活着。 他紧紧的抱着她,高高的杆上,她只有心碎和绝望。 颤抖着手,拔下头上的发簪,刺进了他的胸口。 小白你纵得了天下,恩泽了万民,那又如何,你依然负了我。 他知道他真的错了,错在一次次负了她,如有来生,他绝不负她。 两人双双倒下,他胸口的血,她裙下的血,世界无语。 看樱花满天,悲伤在流转,却掩不住斑驳的流年 长歌当哭,为那些无法兑现的诺言,为生命中最深的爱恋,终散作云烟 27 一眼千年 完 阳光,淡淡的照着这个世界。 陌然慢慢睁开了眼睛。 “你这个死丫头,你可醒了。你这是想吓死谁啊。” 姜娘? 对着这一张酷似娘杨桃的脸,陌然突然有一股子委屈,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哎哟,你这丫头,你哭了,你还真哭?” 一双略带粗糙的手,抚上了她的额头。 “你这孩子,你看你这孩子。” 另一个声音,陌然猛的呆了,爸爸,那分明是她养父的脸啊。怎么,难道她的养父也跟着她穿越了。 “姜娘,他?” “姜,什么姜,你叫我什么娘,我是你妈啊,你这丫头怕不是摔坏了脑袋吧。” 杨桃回头,看着自己的男人。这是什么事啊。 这该死的丫头,自大学毕业工作后,多少年都没回过家。要不是一年前,警察通知她们来医院,说这丫头出了车祸,她和男人才丢下家里的事,赶过来。只说这陌丫头自小就皮实的很,不会有什么大事,谁知道来了一年多了,这丫头虽然胳膊腿都好好的,可却一直昏迷着,医生说是摔了脑子,怕是醒不来,成个植物人。这可怎么是好。她们真不知哪辈子欠这丫头的,自从收养她之后,家里就没安生过。这该死的丫头,就是一个灾星啊。 植物人,那不就是个活死人吗? 她们农村人,可没这个钱来治她的病。 可是,这丫头的朋友,同事来了不少。警察说什么这丫头买了什么保险的。连车祸带保险,能陪百十万。一百多万,这可是她们几辈子也挣不来的钱啊。 杨桃心里乐开了花,这才把家托给亲生的女儿,自己和男人留在上海的医院里看护陌然,只等着赔偿一到位,拿着钱就带陌然出院回老家,到时候,人放在老家,活吧,死吧,那就看她造化了。 这一年多了,这丫头一直昏迷着。 这会子看这丫头居然醒了,杨桃一阵惊慌,这丫头是个人精子,那些个钱,她可就拿不到手了。可一听这丫头叫什么姜娘,心里欢喜极了,看来这丫头脑袋摔坏了。哈,真是老天保佑啊。 白墙,吊瓶,熟悉的一切,回来了,她居然回来了。 不知是悲伤,还是欢喜,陌然只能静静的流泪,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的目光落在窗前桌子上,那瓶怒放的玫瑰花上,突然想到那鲜艳如玫瑰的血,那是谁的血,如此鲜艳,她滴落到她的裙上,陌然伸手,神经质的抓住医院雪白的床单,她的目光又看到了那一大片,一大片的血,染红了床单,那是谁的血,谁的? 啊! 好恐怖的感觉,好痛的感觉! 她突然抓住自己的头发,野兽般的尖叫起来,血,好多好多的血,她要逃,她怎么也逃不出那么多的血,她好痛,好痛…… “这丫头疯了,疯了她!” 杨桃虽然高兴陌然疯了,可是看到这样子,还是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一步。 陌然疯狂的叫着,叫着,摇着自己的头,怎么摇都摇不掉那心痛。 她揭起被子,就往地上跳。 “快,抓住她,别让她乱跑,快,你是个死人啊,你!” 杨桃尖利的声音,在病房里响起,一向对妻子言听计从的男人,忙上去抓住疯狂跳动的陌然,人疯了,就是劲大,男人几下没抓住,倒让陌然踢倒了他。 “没用的东西。” 杨桃冲上去,用粗糙有力的大手死握住陌然的一只手,另一只手一把抓住陌然的头发,陌然吃痛,尖叫不止,就在三人扭作一团的时候。 “放开她!” 一个森冷的声音,杨桃吓了一跳,这个男人,自从她来医院的第一天就知道了,这个被人叫作黑总的男人,陌然昏迷的头十天里,她亲眼看到这个男人脾气有多坏,十天,他已经换掉了陌然的二十一个特护。 这男人从来都是黑着一张脸,只有面对昏迷的陌然时,伤感的眼眸,放柔的脸上线条,让她知道了,这个男人,她们是可以从这个男人身上得到好处的。 她是就打听了,这个男人是一家好有名的什么化妆品公司的老总,他一定不会在意陌然赔偿的这一百多万,到时候,说不定,她们拿到钱后,还可以把陌然留给这个男人, 要知道这一年多来,虽然看护昏迷的陌然,她们夫妻可是一点苦也没吃。照顾病人有特护。病房住的比宾馆还高级,就连她们夫妻休息的房间,也是这男人专门在医院里给开的。 所以杨桃这时看到黑总的到来,吓的一松手, “这丫头疯了,不认人了,我们怕她弄伤了自己,我_” “滚!” 吓死人的目光,杨桃给男人使一个眼色,两人灰溜溜的跑出病房。 黑咫浩走过来,伸出双臂,抱住了挣扎不止的陌然。 好熟悉的味道,你醒了,你终于醒了,上天,它总算听到了我祈祷的声音。 这么多天,自从他接到陌然出事的消息,到今天,整整一年零十天了,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等待一个人,是这么漫长,这么痛苦的事。 他一直都以为,这丫头太死心眼。他无论怎样的付出,她总是看不到眼里去。 她爱王子匡,爱到骨子里。 他能怎么办,他和她相遇毕竟在他们之后。 他只能等待,等待到她被那个男人抛弃,等待她转身的那一天。 可是,他终于等到了王子匡结婚的消息。 他看到了她的泪流满面。 他完全可以把他的真心话再说一遍,认真的,再也不是用戏谑的语气,而是认认真真的再说一遍,他曾经对她说过那是人世间最俗的三个字,我爱你。 可是,他没有。 他知道她去旅游了。 她是一个工作狂,是一个把每一个挣钱机会都看的比命重要的丫头。 她居然放弃工作,去旅游了。 去了也好,散散心,把过去的一切都忘掉。 他这样想,他可以等,等到她要山水间消散那些因那个男人带来的悲伤, 他让秘书订了酒店,他开着车跟在她坐的车的后面。 他只想这样,跟在她的后面,有几次,他想着她是不是还在哭泣。几次,他把车开到大车旁边,他看到了,看到她在靠着车窗哭泣的脸,看到她手里拿着一个链子一样的东西。 链子,他的手伸向怀中,那里,有他专门为她打造的月环日订婚项链。他要等到山中,在她哭完以后,走到她的面前,跪下来,向她求婚,然后把这月环日的项链戴到她的脖子上。 可是,他没有想到,居然会出那样的事。 他的车在后,大客车在前,他亲眼看到大客车靠近她坐的车窗前一道耀眼的红光闪过,大客车轰一声撞向山崖,就在他的眼前,摔进了深谷。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停的车,怎么拔打的报警电话,他只记得自己疯狂的跳下车,疯狂的冲下山,疯狂的呼喊着,寻找着…… 直到他在一块大石头后,找到昏迷的她,然后就是送医院,就是无止境的等待。 醒来,不会醒,会醒,不会醒。 他每一天,每一夜,都在这样问着自己。 一年零十天, 这个问题几乎要把他折磨疯了。 现在,她终于醒过来了。 太好了,陌然。 疯狂的哭叫,疯狂的撕打,黑咫浩紧紧的抱住陌然,一任她又哭又叫,又撕又闹…… 陌咫园,城市东郊的别墅,一片葱茏的太阳花丛中。陌然坐在椅子上。 阳光如流金,散落在对面黑咫浩的脸上,黑咫浩一笑,雪白的牙齿,撞击着阳光飞溅,一个男人如何能有这般不着尘埃的笑。真是的。看着就碍眼。 陌然这般想着,却不由眼神一暗。 她醒来,已经三个多月过去了,在医院里,黑咫浩日夜陪伴着她,一百多个日夜,他说了一千多次“我爱你”他说,早中晚,他每天都要对她说一次。 从妈杨桃的跟里,陌然已经知道了这一年多来所发生的事。妈一边说黑咫浩怎样的好,一边骂王子匡怎样的无情,一年多,只在最初陌然入院时,来看过一次,从那就再没出现过。杨桃当然不知道,王子匡之所以不来,是因为黑咫浩告诫他,他已经害陌然成这样,再出现,他就要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才不敢再来的。 经历了这么多,陌然当然明白,这个男人对她的真心守护。 阳光下,陌然痴痴的望着面前的这张脸。 这哪是黑咫浩的脸,这分明就是小白的那张脸啊。 陌然伸手,摸着脖子上戴着的月环日的项链,心里一阵疼痛,月环日,这是怎样的宿缘,穿越千年,它终是自己的。 她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查阅资料,他死了吗?小白,他被自己刺死了吗? 直到看到资料,明明白白写着小白的生卒年月,她才明白,他没死。他没被自己刺死。她的心一阵悲伤,又一阵欢欣。 她是平凡的现代一白领,他是历史长河中的一代霸主。 她和他,注定只有那一种结局。 “陌儿!” 好熟悉的嗓音,好熟悉的呼唤。 “嗯!” 陌然下意识的嗯了一声,抬眼看到黑咫浩了解的眼眸。 一时间,竟不知他为何人。 那迷离的眼神,让黑咫浩心内一痛。陌儿,她又在想着那个早已作古的死人了吗?他也不知道怎么自己这么命苦,原来王子匡那个情敌毕竟还是一个真人,可以斗的过。可现在这个,早已作古,他可真是命苦啊,不知哪辈子欠这丫头的。偏无论她怎样,他的心,只渴求着她一个。 “浩。” 黑咫浩忙着答应,听着她这般叫着他的名字,他心里都是满满的欢喜。 “浩,我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你说。” 这么多年,他什么时候听这丫头求过谁,更不用说对他了。就是他们订了婚,他们一起住到这陌咫园里,她也从没求过他什么。 “我想王子匡他——” 一听这名字,黑咫浩皱了一下眉头,他们定婚的时候,陌然说她要请一个人,那就是王子匡,黑咫浩虽然不愿见那家伙,可是陌然说,她虽然和他已经成为过去,可是她要结婚了,她还是要让他知道,她要让他知道,她很幸福,请他以后也幸福吧。爱情里本没有谁对谁错,过去的,她已经完全忘记了。 陌然这样说,黑咫浩当然没有不答应的理,就让人送请柬给那家伙,谁知道请柬没送出去,却收到了王子匡夫妻与岳父母坠机身亡的消息。 王子匡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只留下一个未满周岁的儿子。消息传到王子匡老家,他多病的父亲受不了打击,也去世了。母亲受些打击,神志有些不清了,被女儿接了去养。可怜的孩子,王子匡岳父那边侄子早把产业分光,生怕这小子将来生事,把他送去福利院了。陌然听到这些消息,心里伤感,她去见了那个孩子,只一眼,她就再也放不下了。 那孩子,他居然长着一张和她死去的齐儿一样的小脸,和齐儿周岁的时候长的一模一样啊。 上天居然如此仁慈,陌然流泪了,当下抱回了孩子。她还没有和黑咫浩商量,现在她要求黑咫浩这件事,收养这个孩子。 听了陌然的话,黑咫浩淡然一笑,他说什么事呢,还以为王子匡那家伙死了都阴魂不散呢。 陌然喜欢就收着吧,反正他也不介意他的儿女多个哥哥。 看黑咫浩点头,陌然笑了, “我们给他起名叫齐儿好吗?” 黑咫浩再点头。 “浩,你真好。” 一个温柔的吻,落在黑咫浩脸上,第一次,陌然主动吻他,黑咫浩几乎乐晕过去,下面的贴在耳朵边说的三个字,更是让他,整个心房开满鲜花。 我爱你! 天地都不见了,只有甜蜜的风,花一朵一朵的盛开着,一直绵延到天际…… 齐王宫后皇家园林里,小溪东去,一处茅屋,一孤小坟,无石碑,宫灯闪着,宫婢环伺,齐王独立风中, 你纵得了天下,恩泽了万民,留芳千古,那又与我何关,姜小白,你依然负了穿越千年只为爱你一场的我。 那泣血的控诉,久久回响在耳边。 他负了她,纵使倾尽天下,也换不来她一个笑颜。 她死了,死在他的怀里,他知道她不愿呆在他的王宫里,他葬她于此。他知道她不愿让世人知道她,他只留一小坟,连个石碑也没有,连半个字也没有。他知道她不会让他留字于她,他也不知该留何字于她。只有这小坟一座,旁边他建一小茅屋,每到那个日子,他都会来。 他为她空了王后之位。 从此齐宫无后。 他久久不肯议定太子,当他从她口中知道他们的孩子已死。他的心里就认定了她的齐儿才是他大齐国的太子。 可是,这一切,都不能改变过往,她和孩子永远的离他而去了。 月月年年,草屋清水默然向东流,不改的是他立在雨中的背影,和屋内孤灯下面静如水的她。佛音清优,唯有风轻扬。 一梦千年,倾尽尘世繁华; 蓦然回首,往事缘尽成空 前世的尘,今世的风,无穷无尽的哀伤的旧梦。 燃尽的风华,为谁化作了彼岸花?红尘画卷,画得是谁的生死之恋?最后却只能守着那不变的容颜,一守就是二千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