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犯罪守则》 第一节你是几号? 第一节你是几号? 血,还是血,满地的血。 除此之外周围一片雪白,无论是墙壁,还是天花板。 四周全部都是显示器。好像这个房间里除了显示器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什么东西。所有的显示器上飞速地闪过的,也全部都是一组组的二进制数字。 地板上的血在变冷,在凝结。有个角落里血已经凝成一片全黑了。十几条不知曾经属于哪个人的半截手臂,或者断掉一半的大腿,又或是被什么东西咬掉几个指头的手掌被扔得到处都是,露出里面白惨惨的骨头,红艳艳的骨髓来。 那个血液凝成全黑的角落里,还整整齐齐地堆放着几颗人头,组成一个品字形。每个人头的眼睛都是睁着的,保留着死亡前最后一个表情,或惊或怒或悲或麻木地看着面前屋子里的一切。 人头很新鲜,最上面的那一颗女性头颅嘴里还向下流着鲜红色的血沫儿。线条漂亮的颈子下还牵连着一条仿佛是气管之类的肉体组织悬在那儿,挡着下面一颗满脸绝望的男人头颅,无风自动。 气管还是鲜红色的,颈子处断口的骨头也是洁白的,血肉也是艳红的,看样子好像是刚刚才被什么给切下来的。 不过说切,似乎有点儿不合适。因为断口并不整齐。 就拿那露出来的骨头来说吧,仿佛是一根白色竹筷子给生生折断了一样,刺楞锐拉地。骨尖参差不齐的断口处还露出好大一坨有些暗红色的骨髓来。 除了那些摆放得很像大卖场里泡面堆似的,还有好些颗同样新鲜的扔在旁边。 不过跟这些堆码得很整齐的不一样,那些扔在旁边滚了满地的人头,从额头中部往上的顶骨盖,还有颅腔里的大脑都不见了,只剩下一张张冷漠的脸,和一个个鲜血淋漓却空空如也的不完整头颅。 至于这些人的大脑上哪儿去了…… 人头堆和满地人头的中间,一头不知名的灰色野兽来回地踱着方步,泛着灰白色的瞳孔不停地扫视着那些摆得整整齐齐的人头。 旁边,一个穿着医护人员白色长袍样的款式,但领口是小立领的白衣人垂手而立。 “嗖”地一下,灰兽伸出前爪拍下那颗女人头颅。白衣人立刻活了过来似地上前一步,左手紧紧扣住女人头颅,右手亮出一柄切西瓜的长刀。 “喀嚓”一声脆响,女人顶骨盖被切开扔到一边的一只桶子里,露出完好无缺的,还带着血珠子的大脑。 灰兽满意地嘶了一声,扑上去一阵舔食。 很快地,颅腔空了。 原本惊恐的女人脸,也失去了最后的表情,平静得近乎木然。 白衣人脚一动,空掉的头颅被踢到一边,滚进了那些已经空掉的人头里,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接下来,又是一个……两个……三个…… “咯嚓咯嚓”的声音,灰兽舔食人脑发出的咕嚼声,一直有规律地在这个雪白的房间里响起,始终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房间的另外一边,一群白衣人围着两个长得一模一样,却穿着完全不同衣装的年轻人。 右边的一个和其他的白衣人一样,穿着雪白的类似医师的小立领长袍。只不过他的领尖处镶着一道金色丝边,白袍上的扣子也都是明艳夺目的蓝色宝石。高高的个子立在一群白衣人里,好像仙鹤般引人注目。 左边的一个,白衬衫,黑长裤,黑军靴,左大腿上绑着一个棕色皮质手枪套。不过里面已经空空如也。浑身上下干干净净,站在满地鲜血中,仿佛站上红毯正准备走t台的模特。 黑发黑眼,白肤朱唇。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彼此对视着。那目光,无法用言语形容。 而在两个年轻人的旁边,还有另外一个白衣人站着。 这个人,真的很难找到言语去形容他的容貌。如果真要勉强说一个的话,那就是…… 美艳。 是的,美艳。 他是个男人,但是他的美艳,只怕连女人也自叹弗如。 长长的金发被全部向后梳起,露出光洁美丽的额头,雕像般优雅深邃的五官,祖母绿般的双眼直直地盯着眼前这对相同的年轻人,快乐得就要燃烧起来。玫瑰般的红唇有趣地翘起,透露出他此刻愉悦无比的心情。 纤纤十指轻轻地在胸前搭出一个“人”字型来,这个白色衣领上镶着三道金色丝边,钻石缀成衣扣的美艳男人愉快地开了口,声音也是如大提琴般温柔动听:“好了,我的孩子们,你们决定好了吗?要选几号呢?” 一边说,目光一边有意无意地向旁边看了一看。 那里有什么? 那里有十几个同样没有穿着白衣的人们,或老或少或男或女,一个个都是伤痕累累,血迹斑斑,面色惨白,被三倍至于更多于他们总数的白衣人押着站在那里。在他们旁边,是一座高于周围地面一米多的黄金八角型平台。 平台上,一个年轻的白衣女人安详地闭着眼睛,脸颊还泛起点儿粉红色。如果不是双手双脚甚至颈部都被用皮带固定在台面上不能动弹,只怕说她是睡着了都不会有人怀疑。平台的八角边,站着八个眼神锐利的白衣人,他们的领子上镶着的也是两条金色丝边,扣子也一样是蓝色宝石。 美艳白衣人的声音在整个房间里飘荡着。 除了那些再也无法合起或者是睁开眼睛的死人之外,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那双年轻人中,站在左边的那一个。 现在,只有他了。 而他的目光,却是放在对面那个长着跟自己一样的脸的白衣人身上。 ——是啊……该做个选择了。至少,你要把“她”保住吧? 目光流转,他的眼神只在那个八角台上转了一下就收了回来。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眼神。 ——我明白。 对面的白衣人好看地笑着,眼神却流露出同样的讯息。 一样的脸,一样的心思。 美艳的白衣人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觉得更加有趣了:“好啦!眼神交流完毕,那你是几号?” 他用着了火一样的眼神来回打量着他们。 “几号?”他又重复一次。 两个年轻人一起转过脸来看着他。两双酷似的漆黑瞳孔里一片冰冷。 他还真是……急切啊! 他继续愉快地发问:“那么,几号呢?快点做个决定吧?” 右边的年轻人开口了,神情一样轻松:“你很急吗?” 美艳男人耸肩:“我当然是不急啦!不过我觉得,你哥哥可能会很急。”他把脸转向左边的年轻人:“我说的对吗?” 被问到的年轻人只是伸手摸了摸腿上的枪套:“我的确是很急,不过我想不会比你更急。”停了停,他继续说:“最多再三十分钟,icpo的特别行动组也好,各国刑警特警菁英组成的联合行动大队也好,联合国方面派出的维和部队也好,全部都会到了。可是你还没有做好撤离的准备。或者说……”年轻人扫视了一下依然平静的房间:“你从一开始,就已经决定放弃逃离了。” 房间里依然很平静,不过押着那些伤者的白衣人里,有几个的衣袖微微地动了一下。 “也许还有第二种可能呢?”美艳白衣人继续愉快地笑:“也许我早就已经安排好了退路了呢?” 年轻白衣人好像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扑嗤一声笑了起来,然后说:“啊啊……最好别告诉我说你的所谓退路,就是让那只只会吸人脑浆子吓人的四不像去当先锋杀开一条血路。” 他的一脸鄙夷神情吸引了美艳白衣人:“嗯嗯……你觉得这不是个好点子吗?” 年轻白衣人再一笑,然后斜着眼看他反问:“你说呢?蠢货?” 这一句话换来的,是美艳白衣人更大的笑容,还有其他白衣人立刻响应的愤怒骚动声。 第二节奇兵突现 重写版 第二节奇兵突现(重写版) “你们知道吗?我为什么成立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组织?还要伪装成那么丑陋的模样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美艳白衣人突然开口发问,不过没有人回应他。他好像也不期待听到别人的回应,所以只是继续愉快地说下去:“因为我想知道,这个世界到底能脏成什么样子。” 说到“脏”这个字的时候,他的语气就好像是咬着牙说出来的一样。 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回应他,他依然是自说自话:“所以,我就把自己伪装起来。想想看,其实大家都是这么生活的。那我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了。” 摊摊手,无奈地摇摇头,他看向左边年轻人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可是没想到,这样的决定居然让我有了一个非常意外的收获。洛宁啊洛宁,在没遇到你之前,我还真以为需要自己动手去重新制造一个完美的标本呢!可是有了你……哪里还需要追求我这神之一笔呢!” 白衣年轻人撇嘴:“得了吧!你还真把自己当成神了啊?白痴!” 这样挑衅的话语引来的是另一波更大的怒气与骚动。 美艳白衣人微微伸手,房间里立刻又安静了下来: “洛静,你也很不错。是我见过最匪夷所思的标本。要不是因为那个女孩……” 目光扫了一下平台上的女人,他看着年轻白衣人的眼睛里充满了梦幻的色彩: “我还真不敢相信,做了那么多自己父母兄长都容不下的事,你的目的居然是为了找出真相。” 洛静——也就是年轻白衣人——没有回答,只是懒懒地转过头去,看着那些被押的人里为首的老人。 美艳白衣人转头看向洛宁:“怎么样?有答案了吗?几号?” “为什么是我的答案?” “因为你是洛宁。” 好一会儿,洛宁终于点头回答:“我可以给你答案。但我不想让他知道。”下巴抬了抬,意指洛静。 美艳白衣人看了看面有怒色的洛静,笑意盎然:“可以。”拍拍手,立刻就有两个押着人质的白衣人上前把想动手的洛静架离。 他的咒骂声在雪白的房间里久久回荡,洛宁平视着眼前这个男人:“洛静离开了,你可以告诉我真相了。 他是你的杰作吧?” 美艳白衣人愣了下,然后笑容可掬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名字。”洛宁回答:“我的名字原本应该是洛铮。” 美艳白衣人点点头:“铮铮铁骨,的确很像洛正阳会起的名字。也的确像是一个男孩子会有的名字。”顿了顿,他笑着看向洛宁,语气轻松地说: “没错,我的确为你打造了一面镜子。怎么,不喜欢吗?” 洛宁深吸口血腥味儿的冰冷空气,再慢慢吐出:“你给我造了面镜子?还是你把我的一部分人为地分了出去?” 美艳白衣人第一次不笑了,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你不喜欢他?” “喜欢,可是我希望他是我真正的弟弟。”洛宁的声音很冷静,有点儿过于冷静。 “真正的弟弟……”美艳白衣人,好像被他的话搞得有些儿糊涂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弟弟,不就是弟弟吗?” 洛宁平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像你这样自恋成狂的完全心理变态人格,怎么会明白正常的心理状况?我太难为你了。” 第三波愤怒与骚动爆发了,这一次,美艳白衣人还没有来得及阻止,就有一道白影扬着长而尖的刀子冲向了洛宁。 这一下猝不及防,所有的人都呆了一下。 “住手……”美艳白衣人刚刚叫出口,那道已经冲到洛宁面前的白影突然一转腕,“扑嗤”一声,十几公分长的手术刀连刀柄都没进了他的胸口。 所有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给惊住了,除了在白影冲上来的时候,就已经动起来的洛宁,和那个只剩下一个白衣人看首的英国老人。 刀子彻底没进美艳白衣人胸口时,洛宁已经跳上了黄金八角平台。不知什么时候握着的两把尖刀“嗤嗤”几下,年轻女人手脚和颈子上的皮带都被割断。 洛宁叫了声:“老师接着!”然后把左手的刀子甩给台下,那个突然跃起一脚踢开身边白衣人的英国老人。 接到刀子之后,大喝一声,英国老人又如出闸猛虎般地连续放倒了四五个涌上来的白衣人,解救了两男一女三个同伴。而这些被解救的同伴,也立刻加入了战局之中。 刹那间,整个房间里乱了进来。白衣人们怒吼着反攻,连灰兽也放弃了进食,狂吼着扑向站在黄金平台上,正一边挡着其中两名白衣守卫,一边还想办法努力弄醒年轻女人的洛宁。 一对三,一时间他明显居下风。 不过很快地,一个挥舞着双刀的娇小女子大喝着跳上台子,三两刀逼退灰兽,又转身缠开一个白衣守卫。洛宁也暂时放下怀里依然沉睡着的年轻女人,迎向了另外一个扑上来的白衣守卫。 而剩下的六个白衣守卫早在灰兽扑上来之前就怒喝着分成两拨,一拨冲向了一边的美艳白衣人,一拨围上了刺伤他的白影。 看到局面终于改变的白影满意地一笑,手上一使劲儿,纤长的手术刀就在美艳白衣人的心脏里狠狠地绞动了几回。然后不等对方伸手来抓,就抽出宝贝手术刀一跃向后。 躲开跟上来的白衣守卫还有美艳白衣人身上喷射出的大股鲜血,白影一边调笑着用衣服擦净手术刀上的血污:“啊……对不起对不起,请原谅我的无礼哈!实在是切死人比切活人的经验多得多,所以下刀有一点点歪。不过你也真是的,早点别穿日常工作服,换成手术服的话,那我也不会因为你血太黑而晕血了!是吧?是吧?” “你……你是卓……卓……”被白衣守卫扶起来的美艳白衣人一手捂着已经开始狂射鲜血的心口,另外一只手艰难地指着他,连眼睛里好像都要喷出血来。 这张漂亮的混血脸庞扬扬眉,挥刀挡住两个悲愤地冲上来对着他一阵乱砍的白衣守卫,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没错,我是卓越。看来我没死,对你的打击真的很大啊!” “卓越哥,卓大少!别跟这千年老人妖废话了行不?赶紧想办法把大门给打开吧!乔治大伯跟比尔大叔他们都快急死了好不?”说话的是个小脸儿精致得如同女孩儿家的白衣人——或者说是白衣少年。 被称为卓越的白衣人听到这句话立刻喊两声。于是另外两道白衣影子也立刻甩下白衣,露出一身劲装和背包冲向大门。 “快!挡住他们!别让他们开门!快!快啊!”立刻,气急败坏的命令由扶着美艳白衣人的白衣守卫发出。 于是,乱成一团的白衣人们又在其他四名白衣守卫带领下,冲向正在往大门上装微爆炸弹的两个年轻人。 不过还没走几步,他们就被以英国老人为首的人质队伍给挡了下来。 一时间,大门前陷入了一阵混战,冷兵器的寒光与时时迸射而出的鲜血,或是人类的断肢残臂,或是人类的痛苦厉号一起,形成了一幅残酷而血腥的争战画面。 “教授……教授!”房间的这一边,剩下的两个白衣守卫老泪纵横地抱着渐渐失去血色,瞳孔慢慢放大的美艳白衣人,悲痛欲绝地喊着:“您不会死的!放心!请交给我们!不会让您死的!教授!您要撑住!要撑住啊!快……快来人啊!快来人啊!把教授放进冷冻仓里去!快!” “来不及了。” 第三节猝不及防的疼痛 卓越脱下白色长袍,露出和洛宁一样白衫黑裤黑军靴的打扮,冷笑着扬起纤长得出奇的手术刀: “为了他,我特别给这宝贝儿抹了浓浓的氰化钾。要好好谢谢我啊!为了能让他有一种最漂亮的死法,我可是犹豫很久才决定用这个的。其实本人更偏好把他切成一块块丢给那只灰鬃狗的……喂喂……不要太热情啊!少爷我可是个直货!直货啊!” 伸手挡住发狂似地攻上来的白衣守卫一击,卓越边损人边用目光示意精致小脸的劲装少年,跟上那个抱着美艳白衣人就向后面退去的守卫。 “你……去……死吧啊啊啊啊——”疯狂的白衣老守卫大叫着,一把撕破身上的白衣,露出一身雄壮得可怕的肌肉。鹤发童颜的脸上也皱起了狰狞的纹路。 长刀一晃,他再次扑向卓越。卓越也没有再退,只是吹声口哨就迎了上来。 就在两人缠斗不过两招时,一声巨响,大门终于被炸开了! 震动,和冰冷而清新的空气,还有数以千计全副武装的特警刑警icpo的雄壮呐喊声一起冲进房间里,瞬间震住所有白衣人。 手起刀落,微微停顿一下的白衣老守卫巨大胸肌上被卓越捅出一道粗如水管的血箭来。这道血箭太过有力,连跳三步的他也被喷了个满身满脸。 “呃……又毁了身衣服。你还有没有啊?”卓越眼光一扫,冲着早就放倒两个白衣守卫,正命令着娇小女孩儿去帮英国老人忙的洛宁大叫。 “自己买。”一句话惹得几个人放声大笑。卓越只好摸摸鼻子,转身踢已经开始软脚的白衣守卫重要部位几脚,泄泄私愤。 “怎么……会……”命根子挨了几记狠踹的白衣守卫动弹不得地看着自己胸口那个手指粗细的血洞,目光越来越迷糊。 “跟那个不一样啦!这个没有毒。”笑眯眯地亮出手里沾满了他血液,纤长如冰锥的金属制注射器,卓越补充一句:“不过里面有满满一管立时见效的超强效肌松剂唷!放倒两只大象都是没问题的啦!好啦!这下您老可以安心地欣赏自己流血成河的景色了。” 接着,他俯下身,在药力发作软倒在地的老守卫耳边轻声细语:“放心,您的心脏大动脉上我已经开好洞了。最多三分钟……不,两分半,您的血也就差不多放干了。他们来不及救您的。至于这个,是我对阁下您利用我们家那个笨丫头的同情心,把她拐到这种鬼地方来当祭品的回礼……不用谢啦!” 说完,卓越直起身,风骚地抛记飞吻给他,转身去看洛宁是否完事。刚刚余光一扫,那家伙就已经把两个白衣老怪物都放倒了,这会儿场子都压住了,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了吧?接下来就差把睡美人叫……不好!!! “宁!!!背后!!!背后啊!!!” 正思忖着收尾工作的卓越,在看清洛宁那边的情况时,吓得魂飞魄散地失声大叫: 一道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灰影从半空中扑向正摇着怀里年轻女人的洛宁! 听到卓越的大喊,洛宁下意识反手举刀! 刀子深深没入一个冰冷而柔软的物体中!同时,一股钻心的痛也从背部一直烧到了胸前!!! “吼——”灰兽哀号着跌落在地,胸口插着洛宁的刀子!染满了鲜血的前爪抽搐几下便伸直了! 洛宁呢? 洛宁呢?! 洛宁呢!!! 所有人都停下来,看向那个黄金八角平台上的男人! “宁!宁!!宁!!!” 第一个跳上前去的,是离他最近的卓越。面色苍惶的他一边大声喊着胸前迅速被鲜血染红的洛宁,一边把跌倒在年轻女人身边的洛宁摆平,拍打着他的脸叫喊着:“醒醒……我说你醒醒啊!来人!快来人!急救箱!快点儿!” 看到语气如此尖厉的漂亮公子卓越,房间里仿佛投下了第二颗炸弹,一时间乱了起来。各种各样的声音,瞬间都爆发出来。 “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每个人都在问,卓越也在喊,一边喊,一边做着急救工具。 但是洛宁的意识,几乎是在瞬间就远离了身体。他耳朵里传来的声音,仿佛都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板才传了进来。 疼痛,在他的胸腔里爆炸开来。每一根细胞好像都在造反!每一条神经元都在尖叫! 伤口好像被泼上了辣椒油,然后又再抹上一层盐!针扎!火烧!所有能想象到的痛苦,全在刹那间爆裂在洛宁的体内!!! ——果然……果然是终极武器啊…… 他嘶嘶地吸着冷气,呻吟从咬紧了的牙缝里钻出来…… ——就是这样的吧?她当初,也是一样的疼吧? 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想起身边那个怎么喊都喊不醒的笨丫头来。 ——她这样被抓伤的时候,还是个小女孩。那伤口那么大,是不是更痛呢? 他喘着气,感觉着什么紧紧地勒住了自己的胸口。于是,一股子甜腥味儿和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臭味儿,从喉咙深出涌了出来,涌到唇边,顺着脸颊就这么滚烫烫地一路流了下去!!! ——她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啊?这么疼…… 胸口一记重击,重重地落在了疼得缩成一团的心脏上。他无力地动了动头,想发出声音,却发现自己连最简单的音节,也发不出来了!!! ——先救她……要救她…… 他想动动手指,可是却觉得身体,仿佛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控制!!! ——真是……先救她……她是个……勇敢的家伙…… 又是一记瞄准了心脏的重击。一股滚烫而腥臭的热流,如同岩浆一般一路从胸口烧到了鼻腔里!!! ——那时候……她才五岁吧?居然能活下来……了不起……真的了不起……真的……还能露出那样的笑容……所以……要救她……要……救她…… 洛宁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是的,那样的笑容。 他一生都会记得那天,她的那个笑容。 2014年1月14日。 农历腊月十四。 北京时间上午九点半。 中国。 某沿海城市。 市中心的滨海大道。 做为中国最美丽的沿海城市,景观之美,自然是无需怀疑的。冬日暖阳把海面铺设出一片闪闪金波,点点白船点缀其中。 大道的另外一边,一幢仿佛半个地球仪般的建筑被银黑色的钢化玻璃完全地包裹住,在太阳下闪闪发着光。 此刻,早高峰的繁忙刚刚过去。标着xx家用电器科技中心的半球形建筑前一片空寂。 偌大的广场上除了在警卫亭周围晃悠着说笑的几个年轻警卫外,就只有那个刚刚把车停进旁边停车场,走向广场边早餐摊的年轻男人。 早餐摊前站好,年轻男人才伸手去摸皮夹。接着冲摊子后面弯腰忙活的老人叫了声“大叔好”。 听到温润柔和却不失阳刚气的熟悉男音,老人急忙起身笑着回应:“唉呀,你可来了,我都准备收摊儿了……怎么着?还老样子?” “嗯,”年轻男人点头,漂亮的黑眼睛眨眨。然后举起左手,表情认真地曲着手指仔细算数: “一,二,三,四,五,六,七……带上我,一共八份。” 老人有些意外: “八份?不是九份吗?” 问着话的功夫,他再次转身去拿足够的大饼和酱,同时向着旁边刚送完外卖回来的老婆子喊着,叫她再打几杯豆浆出来。 “一个出差啦,所以是八份。” 露出温润好看的笑容,年轻男人伸手就去装着剥了壳的熟鸡蛋盆里挑自己的那份儿鸡蛋。 第四节早餐,预算,幸福感 重写版 第四节早餐,预算,幸福感 滨海大道左右两边,大至眼前这家全球五百强公司排名第七十二的家电龙头,小到街转角那间只有两三间办公室十来个员工的广告策划,总共一百多家叫得上名的公司企业,小小的一个圈子里只上班族就有五六万号人。人口相当密集。 这么多人聚在一起,自然就催生了很多周边的产业,其中最明显的就是饮食。所以滨海大道商业圈光早餐店就有十七八家,更不用说满大街都是的早餐摊儿。可这么多早餐摊儿里生意最好的还就这半球广场边年老头夫妻俩出的摊儿。而且自从他们老两口三年前开始在这儿定点儿之后,城管们就再也不用来清这边儿的占道经营了。 你问为什么? 没生意呗!这大厦里的人都只认年老头儿的早餐,吃不上的宁可饿着也不吃别家儿的,你说耗着还有什么意思? 不过他们也有意思,每天不管哪一样吃食都只备一百份儿的量。别人家的早餐摊儿出到下午四点的都有。只有他家的基本九点多就收了摊。有时碰上半球大厦里员工们搞什么旅游之类的要早起集合,那一打包就是几十份,甚至所有早餐提前两三天被订光的都有。 所以想吃上年老头的早餐啊,还真得早早地起来排上队。不过……这个年轻男人是个例外。至于为什么嘛…… “年叔,为什么不多做一点儿呢?这大厦里,前面儿后面儿加起来,少说也得上千号人啊!”年轻男人慢吞吞地把两颗特别大,还隐约露出点儿蛋黄的嫩黄色来的白煮蛋放在一个单独的环保食品袋里,一边温声细语地提出自己老早就有的疑问。 年逾古稀,却依然精神矍铄的年叔乐呵呵地笑开一脸菊花纹:“老啦!弄不动啦!能给孙儿赚个铅笔盒钱,跟你们这些好孩子们说个话儿就成了,何苦整得自己那么累么!咱没那赚大钱的本事,就做这赚小钱的生意嘛!” 年轻男人点头,一边谢谢年婶打包好递过来的早餐,温润地笑着说:“没那赚大钱的本事?得,别人说这话我相信,您说我还真不信。前两天前面的hr陈经理还跟韦老师诉苦说,高层想把您和年婶全返聘回去当荣誉顾问。都开出年薪六位数二十天带薪假再分一辆新车的条件了,结果您和年婶还不是退了返聘书?” 年叔摇摇手,把早餐递给他:“得了,天天把你当尊门神似的供那儿,有事儿了把你拉出来充个场面。那钱拿着,心慌!不像这,自己种好的东西,自己动手做好了,自己摆个摊儿,自己卖给大家吃。你就拿这鸡蛋说吧,” 说话的兴致来了,老人指着年婶正全部打包起来准备给年轻男人带走的白煮蛋:“你们也见过吧?你年婶儿从乡下亲戚家里挑回来的小鸡崽儿。那是我们一块儿小米小虫地散养成大母鸡再下蛋。从头到尾吃食儿干净水干净,不掺什么杂七杂八的玩艺儿。虽然煮出来的只不过是颗白煮蛋,可是你们吃得香甜啊!那我看着你们吃得香甜,心里也觉得舒坦,有成就感。这感觉,可比手里拿着大把钱,却什么都不敢吃好多了,明白吗?” 年轻人笑了:“嗯,明白了。” 安全感,幸福感嘛…… 走进四面全部都是黑色钢化玻璃的电梯里,年轻人还在想着这两个词:嗯……这次的pir(psychologicalinvestigationreport,翻译过来就是心理调查报告)题目就用这个吧! 正思忖着,一道柔和的女声在只有他一个人的电梯里响了起来:“您好,icpo亚洲特事局特研d组特搜官洛宁先生。您已通过指纹确认,请进行虹膜确认,谢谢。” 抬起头,年轻人——也就是洛宁抬起双眼对准电梯按键板上突然浮现出来的一块小小显示屏,一道光扫过,女声又响了起来:“您好,您已通过虹膜确认,请提出您需要进入的区域。” 洛宁眨了眨有点儿微酸的眼睛说:“中央大楼。” “好的,请稍等。” 柔和女声落下不过三分钟,电梯就停了下来,门打开,一派繁忙景象就跃入他的眼帘。 半球形的穹顶下,一幢极具后现代科技感的黑色玻璃封闭起来的大办公楼傲然而立。一排排先进的安检仪器后的大门上方,悬挂着一个形状特殊的徽章:被金色橄榄枝包围着的蓝色地球后,一柄金色长剑只露出了剑柄和剑尖的部分,好像正在守候着这颗美丽的星球。地球下方左右两边,还各自露出了金色天秤的两个秤盘。两条分别写着oipc*icpo和interpol的白色飘带一上一下,守住了头脚。 对,这就是成立于1923年,总部位于法国里昂,目前拥有一百九十个成员国,简称icpo,也就是国际刑警组织那个大名鼎鼎的警徽:地球之剑。 再扫了它一眼,洛宁把右手中指上的蓝宝石戒指面转了转,走到安检门前任由负责安检的特警开始例行的五分钟日常安检。 等他结束了安检进入办公室时,已经是差三分十点了。 “哥,你怎么才来啊!我快饿死了……”一进门,一个年轻的身影就扑了上来。紫卫衣黑牛仔裤白板鞋,烫着一头时下正流行的韩式卷发,顶着一个超大的黑白格子耳麦,还长着一张萌态可掬的小脸,可不就是洛宁的表弟,同时也是同事中最年幼的林家宝? 洛宁没理他,看着跟在表弟后面扑上来领早餐的另外一个人:“老师呢?” “去开会了。”整张脸除了那头乌黑的头发和一双宝蓝色凤眼像中国人的卓越,往嘴里猛塞有点儿冷了的白煮蛋,一边回应:“好像是跟预算有关的事。”好香。 “预算?”洛宁把食物放在桌子上,任由一群饿疯了的家伙们去抢,看向另外一个马尾小脸的娇俏女郎:“预算怎么啦?白雪?” 被点名的小个子姑娘撇嘴,冒出一口标准的台湾国语来:“还不是特事组那边嘛!比尔大叔上次抓人的时候,一下子把一年的经费都用掉了。然后老师就说我们的经费额度总是用不完,说分他们一点啰。 结果就不知道被哪个无聊的家伙告去乔治大老板那里。然后左一吵右一闹,其他十几个组全都知道我们经常有额外收入,钱多到花不完,所以……”耸肩,她也没有再说下去。 洛宁也明白了,伸手点住那个正准备抱着早餐逃回自己领地,也就是这间布置得像极书屋式咖啡馆的大办公室正中央,一间由无数面全透明oled显示屏和数台超级计算机组成的五平方米机房中的表弟:“就是说,有人知道他的那些小玩艺儿赚了不少钱,所以眼红,要求上面停咱们的预算?” “没错!就这意思。老大你知道他们怎么说咱们的吗?”旁边一个长着一张娃娃脸的高个儿年轻人跳了下来,气愤地指着外面:“他们说咱们连工作餐都是开的小灶!” “这是事实啊!你瞎激动什么呀翁大伟。”他旁边的椅子上,舒服地坐着另外一个手长脚长的年轻人:“再说了,乔治大神也好,上面的那帮老头子们也好,都不是不明白事理的人。闹,尽着他们闹,可着他们闹。看看到最后,吃亏的是谁!” “我当然知道他们闹不出个名堂来!”翁大伟不屑地看着他:“我气的是他们居然还有脸把韦老师扯去折腾好吧?就算咱们的经费花不完,干他们底事?把韦老师扯进去是个神马意思?我说谢恺,是不是事情不扯大喽,你就不当回事儿啊?” “你……”长手长脚的谢恺刚要反驳,就被洛宁制止了:“行了行了,别吵了,老师回来了。” 这一句话,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门口那个老人。 第五节英国学者,天才少年,小说家 第五节英国学者,天才少年,小说家 走进来的,是一个英国学者样的老人。 灰色整齐的短发,灰色整齐的胡须,明亮有神的眼睛,再加上挺拔的身姿。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旧式贵族。 洛宁看着他神态轻松地走进来,猜测着发问:“没事儿了?” “嗯?”微微张了下眼睛,有着中国血统的英国约克郡人,人称韦老师的woodwellington(伍德?威灵顿)特研组组长韦伍德滑稽地抿嘴,露出两个酒窝之后才说:“能有什么事儿?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咱们乔治大神最擅长的除了跟犯罪打交道哄太太开心之外,就是和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稀泥。 再说了,我们的经费花不完,一是因为有个白雪公主会持家;二是咱们家有双指头动动就能生金子的招财宝。他们又有什么权利好不满意? 对了,说到招财宝了,怎么光看见宝宝了,雅馨呢?” 一口嘎嘣脆的京片子从韦老师的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好玩儿。不过他既然问到了,身为联络官兼后勤官的白雪也就得给个回答: “雅馨啊?她刚刚出去收钱去了。” 韦老师瞪大眼:“又收钱去了?这个月都收三回了吧?推理小说有这么好赚钱的吗?” 洛宁在一边听着,忍不住吐槽:“怎么不好赚呢?守着icpo的资料库,要多少案例就有多少案例,何况还有这么多专家帮她……这样写出来的书不好卖才奇怪吧?” 听见大家聊得欢,坐在机房里的家宝到底还是坐不住了,捧着冰淇淋跑出来:“是啊是啊!带上之前收的四十多万,这个月我姐又收了七十多万!快赶上她去年一年的收入啦!” 吃完早餐正喝豆浆的卓越惊呼:“哇!这么好赚啊?那我要不要把验尸的事情写一写?” 一提到钱,手掌财政大权的白雪眼睛就亮了:“那是一定会的啊!卓越,我看好你!你一定会成为我们组里第三个招财宝的!” 看着几乎恨不得立刻把他剥皮拆骨吞噬下肚的眼神,卓越后颈发寒地摇摇头强笑:“谢谢了,我还是……再考虑考虑……吧……”长腿一迈,立刻闪开老远。 白雪眼睛一眯,继续追着他满办公室跑,誓要说服他成为自己……呃不,整个特研组第三个招财宝。 其他的人又惊叹了那个外号瞎编的兼职作家一回,话题就转回预算上来。 洛宁第一个发问:“就算乔老板再护着咱们,只怕这回,也不那么容易过去吧?” 韦老师点头:“嗯,说了,年前先把一桩积年的案子给破了,最少也得给个头绪出来,不然明年开春,咱们特研组的预算抽一半出来分摊给其他各组。”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脸色有些微的不自然。虽然微小,却还是没逃过洛宁的眼睛。 这里面有问题。洛宁安静地观察着他,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啊?那怎么行!”没有看出韦伍德表情变化的家宝在一边喳喳开了:“那白雪姐不又要挖我的百宝阁?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头摇得拨浪鼓似地—— 没办法,谁叫这个目前只有十八岁,还是美国宾西法尼亚大学学生的超级天才最擅长也是最喜欢的,就是闲闲没事儿鼓捣点儿新奇的小玩艺儿出来。而这些他嘴里的小玩艺儿,又往往是被全球相关企业和各国政府抢夺的目标呢? 什么?要求举个例子? 嗯……比如说,特研组组员一人一对儿的彩色宝石耳钉,其实都是一对儿镂着地球之剑徽章的超频通讯器、网络微型摄像头兼卫星定位仪?并且还内置了自充电式的太阳能电池终生不用充电换电池? 或者说洛宁手上那枚蓝宝石戒指,其实是内存32g,可拍摄存储十支60分钟长的1080p标准分辨率的高清影片的网络微型录像机? 再不然说说那件事好了。某个巨著名手机厂商在拿到家宝的作业——一张未来款的移动电话设计图纸,并且制作成成品之后…… 没过半个月,这家厂商的总裁亲自带着三十部全透明oled材质,内置免充太阳能电池的全息影像触控式智能手机和一张七位数的美金支票,找上这个十八岁的孩子说情,叫他不要把这套图纸卖给别家…… 总之,说起这个你是说不完的。除了他,还有从半年前进icpo开始,就在罪案小说这片领域里红透半边天的吴雅馨两个是特研组出了名的金鸡母,人送外号招财宝。 既然他都这么反对了,韦老师耸肩:“没事儿,你要不方便还有你雅馨姐呢。” 洛宁摇头不赞同:“老师,这始终不是解决办法。乔老板不是说了破案就行了?还是……” 他看向韦老师的眼神有些了然:“案子很沉?” “沉”是特事局内部的行话,指的就是一个封存的旧案,时间长到再进行系统查证的话会很困难了。 “倒是也不沉,就是……”韦老师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就是麻烦。天字头一号的麻烦。”一个清脆的女声响了起来,大家都看向来人。 巨大的红色背包,红卫衣黑牛仔裤平底靴,外面一件黑色的军装大衣。扎个丸子头只比脑袋小一圈的年轻姑娘有些不满地问: “老师,您也就这么忍他们呀?办案归办案,跟预算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人家东京那边儿自己还解决不了呢,我们能帮忙就不错了……” “东京?”洛宁抓到了这个词,看着有点儿心虚的韦老师:“日本分部那块人肉馅的水泥三明治?” 他这话一问,整个房间里跟炸了锅似的。除了刚刚走进来的吴雅馨,每个人都带着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看着他们一向精明的韦老师。 而被围攻的韦伍德也没有办法,只能挨批评:谁叫自己嘴太快答应得太早了? 于是,各种高大上的词汇全部蹦了出来,汇成一片嗡嗡嗡的声音。 好一会儿,房间里才安静下来。说累了的大家各自都去找水喝了,只剩下韦伍德自己坐在那儿内疚。 接着,一杯水出现在他面前——是雅馨。 看着老师谢过自己端上水,雅馨才坐在他身边搔头:“老师啊,怎么……办?” 长长地叹了口气,韦伍德摇头直说:“我算是……算是被雁啄了眼了。那个老鹞子,居然见死不救!还没说让他帮忙一起查查呢,人就先扔一句要回美国过圣诞,跑了!” “然后你也没想想,这都一月了,圣诞早就过了?”卓越觉得想气又想笑:“也任他跑? 正生气地跟谢恺说什么的白雪一听,叉着腰凶巴巴地跳过来: “是不是比尔?我就说吧!他就是个……是个……” 是了半天,也没骂出一句来,管家婆只好悻悻地下命令: “总之从现在开始,不管他来借什么,都不借了!还有,罗宸他还回来了吗?” 卓越忍不住笑了起来: “雪,罗宸他是个人不是东西好吗?什么还不还的。前两天我碰到他了,他说美国那边的家里出点事,要回去。估计到二月底才能回来了。” 雅馨忍不住挖耳朵:“得,你们俩谁都别说谁,‘是人不是东西’,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总之现在就是这样了,老师呢,就算不该,他也已经答应了。案子呢,就算不想,也摊到咱们头上了。洛宁,你是老大来着,你说怎么办吧!” 她这话一出口,每个人的脸色都十分古怪地看向故作坦然的她。 良久,洛宁才缓缓转头看向韦老师,伸出指头点着在自己目光下,早就低下头十指拧成麻花儿的雅馨: “这案子,是她教你选的吧?” 韦伍德看看雅馨,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所有人沉默了。 又是好一会儿安静,最后还是雅馨自己主动开了口:“我有我的理由。” 第六节起飞 吴雅馨一句有她的理由,整个特研组就动了起来。没有人再问第二句。因为也不必要再问。 “她想说的时候,自然就会说了。”这是白雪的原话,也是大家的回应。 还是2014年1月14日。 还是这座沿海城市。 还是滨海大道边的这座半球型建筑内部后侧的icpo中央大楼特研d组大办公室。 现在时刻是北京时间晚上九点半,办公室里一片忙碌: 有最后一次向上峰报告的组长韦伍德;正在打电话的联络官白雪;研究行程和需要协办的副组长洛宁;检查相关工具的首席搜查官卓越;核实所需卷宗和相关资料的研究官吴雅馨;检查所有电子仪器和通讯设备的信息官林家宝;替大家保养配枪的次席搜查官翁大伟;还有与当地警方进行沟通的次联络官谢恺……八个人忙得团团乱转。 “对了,老师,罗宸回家了,那法医官怎么办?”白雪放下电话,想起那个“医呆”来。 韦老师敲下回车键把报告发给上峰,嘴里也忙着回她:“不是有卓越呢吗?” 听到这句话,大家伙儿的脸色都变得不太好看——除了满脸兴奋地打响指喊“yes”的卓越自己。 第一个反对的就是白雪:“老师,叫他去……不好吧?我们这还是第一次跟东京合作啊!要是……要是把人家吓坏了,可怎么办……” 一边说,一边拿小心翼翼的眼神儿看着满脸不高兴的卓越。 “就是就是,”狂点头赞同的,不只是一听这话吓得差点儿把手机丢了的家宝,还有满脸惊恐的大伟: “老师您可千万得想清楚了。人家可不跟咱们似的被吓习惯了,要万一受不了他那摸刀就发疯的劲儿……麻烦可就大了。” 卓越眯起眼睛,微微一动,纤长的手术刀就开始磨指甲了:“麻烦?只怕喜欢还来不及吧?” 看着那把闪着寒光的手术刀,大伟吞吞口水,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行了,”终于收拾停当的洛宁开口,打断了白雪想要继续批斗下去的欲望:“老师已经安排了新来的法医官跟队。只不过红魔的案子s市局那边说又出现了几个疑似的新受害者,需要她去跟一下。最多不过三五天,人就能到位。所以,还是先由卓越顶着吧。” 卓越转头盯着他:“他又出来了?” 洛宁摇摇头:“我倒觉得不像,不过中国警方现在是宁可错查一百也不敢放过一个。所以mollyhu才被调了过去。” “mollyhu?”卓越眯起了眼。 “就是咱们的新法医官。”洛宁瞄了他一眼:这小子,老毛病又来了。 “女的?” “嗯。” “漂亮吗?” “我,不,知,道。” “……洛宁,从很久以前我就想问你了,你到底是不是男人?会不会分泌雄性激素?” “第一个问题的回答是:你是,我就是;你不是,我依然是。第二个问题也差不多:你会,我就会;你不会,我也依然会。” “你……算了,反正至少知道你心里的宝贝是颗丸子就够了。”卓越的声音突然小了起来,小到只有洛宁听得到。 “……卓越,你去当女人更合适,至少我没见过比你更八婆的男人。” 在这对最佳拍挡斗嘴时,整个特研组已经拎起了各自的行李物品,走向了办公室后面的电梯口。 搭着电梯坐到一楼,通过了繁琐苛刻的安检,一行八人终于从这幢半球大厦的后出口走出来,踏上了一个面积约有三千多平方,整体都是黑色单向可视钢化玻璃打造的现代化内部停车场。 停车场里,停放着近三十辆全黑色奔驰进口商务车。最小的是两辆七座的唯雅诺(viano),最大的是十五辆挡风玻璃上贴着各个组名的二十座凌特(sprinter)。而他们坐上的,则是一辆九座的威霆(vito)。 车子一路沿着滨海大道开,最后转上了城际高速公路。又过二十分钟,只差几分就已经是十点的时候,这辆黑色小车,驶进了滨海机场的特别通道。 下了车,把车钥匙和这辆车子交给跟上来的工作人员,八个人匆匆忙忙地走向了一架标着sonruiser-s(超级音速巡航者),贴着地球之剑徽样,通身雪白,机翼机腹两条蓝带装饰的中型客机开启的舱门。 很快地,舱门合起,巨大的轰鸣声传来,载着全体特研组成员的专机就飞向了茫茫夜空之中。 飞机爬升到巡航高度之后,布置得宛如居家住宅的机舱内,众人把安全带全部解开了。 第一个起身活动的就是洛宁,早就觉得口渴无比的他一边走向吧台去倒水喝,一边问着案情:“说说情况吧?” 叫着也要一杯矿泉水的雅馨,顺手把早就打印好的文件传给大家然后问:“都知道1988年的日本东京足立区绫濑女子高中生水泥藏尸案吧?” 所有的人都点头,只有家宝一脸懵懂,仿佛一只刚满月的小奶猫般天真无邪地看着大家:“东京?立足?绫濑遥?女子高中生?神马跟神马呀?” 这句话一问,立刻引来一片哄笑。 卓越笑眯眯地伸手把刚接到的瓶装热奶茶分他一瓶,一边回答:“是足立,不是立足;还有这个绫濑是个地名,跟那个偶像明星可没关系。你是哪年出生的?” 这一问让家宝愣了愣,三岁小孩儿似地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嗯……我妈老说我是挂着猪尾(yi,请念三声)巴踩着老鼠头出生的,那就是……” “1996年2月19号凌晨零点过五分。也就是农历大年初一刚过五分钟的时候。今年还没满十八。”洛宁走回来坐下,顺口回答了这个问题:“所以他不知道那个案子很正常。” “难怪。”卓越点头,然后又好奇地问:“什么叫猪以八?” “就是猪尾巴了,这孩子故意儿卖他的萌呢。”洛宁皮笑肉不笑地回了话,然后整了整脸色:“你是说古田顺子的案子吧?” 雅馨点点头对着他竖个大拇指,然后转向家宝:“1988年你还没出生呢,也难怪你不知道。时间不多,我先把这个案子的情况跟你说一下吧。” 1988年11月至1989年1月,埼玉县17岁女子高中生古田顺子(furutajunko)被家住东京都足立区后的少年犯abcd为首的,七名16岁到18岁的高中辍学学生集体监禁于代号为少年d的同伙家中41日,期间施以强奸、殴打、凌虐、焚烧等暴行直至其身亡。尔后,四名主犯abcd又将古田顺子以水泥密封于圆柱油桶内弃尸当时的东京都江东区若洲内,也就是现若洲海浜公园敷地。 1990年5月21日,东京地方法院公审上,负责本案的检察官以非常严厉的措辞要求法庭无需斟酌七被告动机,声称此案为日本国内犯罪史上极罕见的重大凶恶犯罪,并代表原告方以及检察公诉机关强烈请求法庭对四被告从重刑求,更提出了四名主犯中的少年a无期徒刑,少年b有期徒刑13年,少年c和d不定期有期徒刑5至10年的罕见重刑请求。 当年7月19日,东京地方法院宣判:被告中除四名主被告的少年a有期徒刑17年外,其他三名主犯均为不定期有期徒刑,b为5至10年,c为3至4年,d为4至6年。而egf移交少年收容所。 宣判结果一出,不仅受害人家属不满之至,就是媒体舆论甚至于检方也表示量刑过轻并且提出再次申诉的请求。 而以知名评论家赤冢行雄为首的专家们更将此案立为日本国内“狂宴犯罪”这一类型犯罪最有代表性的案子。并且把此案与1983年横滨流浪者袭击杀人案,1988年名古屋情侣杀人案并称为三大狂宴犯罪案。 而且,直到二十多年后的今天,这个案子的影响,依然深远地存在于日本民众的生活中。 第七节惨案 “也就是说,咱们要去查的就是这个案子,然后把那四个家伙给丢进死刑牢里去啰?”家宝点点头表示了解,没想到后脑上却挨了雅馨一巴掌。 “你就不能安生点儿听我说完吗?”生气地吼了一句之后,吴雅馨翻个白眼继续说:“这个案子,早就盖棺定论了。不管日本司法机关怎么处理,跟咱们都没有关系。有关系的,是这起案子被告群里的其他人。” 家宝扬起了一边眉毛:“被告群?其他人?什么意思?” 雅馨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里的别扭继续说:“当时参与轮暴受害人的少年犯,其实远不止这七个被告人。据后来的统计说,至少有五十多个当地少年参与或者观看了对受害人轮暴的行为。而且很多被告还不止一次。” 飞机里安静得只听得到引擎声,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安静地看着雅馨的脸。 低下眉,雅馨的声音很平静:“这件案子之所以被犯罪学家称为狂宴犯罪的代表,原因也就是因为这样。庞大的凶犯群,唯一性的受害者,最残忍的集体侵犯与凌虐……所以,”她抿了抿嘴,扬起脸:“直到现在都没有人愿意相信那个孪生案的传说。” 孪生案,也是特事局内的行话。意思就是某一案件有一个相关但不同犯罪嫌疑人,相同犯案手法,相同犯案地点,相关或不同被害者的关连案子。如一母双生的孪生子,虽然类似并有紧密关连,但却并非同一犯罪嫌疑人或团伙所犯下的罪案。 “孪生案?”家宝也不再卖萌,换上了一副专业而严肃的表情:“姐你的意思是……” 回答他的是韦老师:“在这之前,这起案子有孪生案的说法一直在传,但很多人都是抱着怀疑的态度。包括当年主办此案的检方。毕竟没有人会愿意去相信这么凶残的犯案手法跟这么凄惨的被害者,居然还会出现同样的。所以一直都只是个传言。” 卓越冷冷一笑:“所以是说现在,那些人发现传言居然是真的了?” 雅馨点头,把自己的水晶砖——也就是那家知名电子厂商送给他们的手机——点开,放出一副全息图来给大家看: “照片中的这两个是一对兄弟。大的叫伊东太一,小的叫伊东矢二,都是日本东京都内港区居民,他们的母亲伊东亚子在2009年的时候曾经就二子失踪的问题向警方报过案。不过因为期间一直收到两人笔迹的明信片,警方一直未予立案。 直到三年后,也就是2012年。在整整八个月没有再寄明信片之后,日本警方最终还是把伊东两兄弟列入了失踪人口中。至于这两个,” 轻轻一拨,画面中的照片又换了一张:“左边这个叫土原让,右边这个叫天野光一郎。土原让失踪的年份同样是2009年,也同样是在2012年的时候被列入失踪人口。 不过因为他没有什么亲人,加之平时行距不定,所以他的失踪被立案是在一年后了。也就是说,直到2010年才立的案。还有这个,天野光一郎。” 雅馨挥开土原让的照片,将天野光一郎的照片放大:“日本十大财阀排名第七的she会社女社长,天野百合子的独生子。1972年8月15日出生于日本东京都。幼年丧父,故而精神状况一直不好。 大学期间被查出患有极严重的抑郁症。为治好他,母亲天野百合子没少花心思。可最后还是恶化到不得不进疗养院的地步。 当然,这些消息都是对外保密的。 毕竟独生爱子有严重的精神问题,根本无法承担家族事业这种事,天野家族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外界知道。” 顿了顿,雅馨又换了一张死亡报告和一张验尸报告给大家看:“然后,1999年8月15日,也就是天野光一郎27岁生日当天下午,他被发现死在位于轻井泽的天野别墅二楼,自己的房间里。死因是……精神压力过大,运动过度造成的体力透支体温过高,再加上突然喝下全冰饮料后造成的体内大出血。” 她刚停下来喝口水,家宝就立刻追上来问:“啊……姐,那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为神马叫咱们去帮忙?” “不是叫咱们去帮忙,是叫咱们去查案。”放下杯子,雅馨继续说:“这四个人,除了天野光一郎只是当时的目击者证人之外,其他三个,全都跟一起跟刚刚说过的绫濑女子高中生案非常相像的案子有关。” 一直不出声的洛宁终于抬起了头正视着她:“什么意思?” 雅馨挥挥手,全息图像又变成了另外一张照片:一个温婉甜美,穿着和服的少女,打着花纸伞站在一棵粉樱下对着镜头嫣然而笑。 指着照片里的这个少女,雅馨继续解说:“国永静子,父亲是个早早就因海难亡故的远洋渔船船长国永大介,母亲是东京都世田谷区一家私立医院的外科医生名叫国永优理子,还有一个小自己两岁的弟弟,叫国永良次。” 停了停,她把照片换成另外一张,照片上的那团东西,需要很久很久才能看出,是一具已经完全骨化的骸骨:“就是这个,这就是这个女孩儿最后的下场。1987年4月17日,是国永静子的成年礼。一大早她就跟母亲国永优理子和弟弟国永良次告别之后,盛装出门去参加她的成人礼。刚刚那张照片就是这个孩子成人礼上拍的。 之后,国永母子二人等到晚上十点也没有见过这个叫小静的女孩回来。所以都慌了神,赶紧到处去找人。因为这孩子平时很讨人喜欢,所以周围的邻居长辈,同学老师,都帮忙一块儿找。 不过所有一起参加成人礼的女孩子都说这孩子当天下午四点半,成人礼刚结束的时候就兴高采烈地回家了。之后就再也没人见过她。 于是又这么找了半天后,她的母亲国永优理子终于在邻居的帮助下报了警。” 长长地吐口气,雅馨耸肩:“这还没算完,六十五天之后,也就是1987年6月21日父亲节当天,国永静子失踪的第六十六天。一些建筑工人发现了被藏进水泥块即将深埋某个商业大厦基石的国永静子。” 随着她的声音,照片又换了,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型水泥墩子,里面露出了一只人类的手骨。 韦老师看看有些疲惫的雅馨,接过了话头继续介绍案情:“六十五天,这姑娘被十七八个从十六到十八岁不等的小人渣们轮暴、强暴近一百次;接着又被极度残忍地虐待折磨。电击,火烧,鞭打,针刺,剥皮,剃头,割鼻,切舌……总之你能想像得到的听过的,那些小人渣们干了;你想像不到的也没听过的,他们也干了。到了六十五天上,这孩子真的撑不下去了,于是就被一斧子把脑袋劈成两半,先丢进生石灰里把肉全给腐蚀掉,再封进水泥里丢到建筑工地的基石坑里了。” 长久的安静之后,韦老师也有点儿不忍地再次开口:“然后,这件案子的主犯目前已经肯定的有三个人,大家最先看到的伊东两兄弟跟土原让。 三个人的dna,已经从国永静子的衣物上验出来了。 至于那个天野光一郎,虽然还没确定是否同为凶嫌,不过他的dna也从衣服上验了出来。再加上衣服袋子内装着的,很可能是这小子遗落的装着他头发的护身符…… 基本可以肯定,这个天野光一郎就算不是凶嫌,至少也是个与案情有紧密联系的人证。” 机舱里又安静了一会儿,扩音器里传来了机长通知即将降落的声音,却没有一个人动身整理东西。 好一会儿,家宝才再次开口发问:“韦老师,这三个家伙的指纹有吗?有的话我就能锁定他们此时身在何处了。如果没有,或者照片也行。就算他们把全韩国的整形医生都请了,我也能把他们找出来……” “不用了。”雅馨轻轻地打断了他。 家宝有点儿反应不过来地问:“什么?不是查他们……” 雅馨摇头:“不用了,他们早就被找着了。喏,在这儿。” 又一拨,四张照片出现在大家眼前。每个照片的角度虽然不同,但拍摄的都是同样的东西:大大的水泥墩子,和被打开之后,里面露出来的,已经面目全非却也依稀可认是男性的尸体。 每张照片下面,都写着一个名字:伊东太一,伊东矢二,土原让,还有…… 天野光一郎。 “他们都死了。四年,或者五年前,就被封进水泥墩儿里,死了。”雅馨平静地说了在飞机上说的最后一句话。 窗外,仿佛一只巨大的航母般浮在海面上的东京羽田国际空港,已经清晰可见了。 第八节谎言连篇的作家 时间稍微往后退一退,就在2014年1月14日下午,四点半。 日本,东京,港区。 icpo日本东京分部重大案件搜查科,洲际八等搜查官藤原大辅,裹着厚厚的羽绒服站在一幢滨海的三层别墅前。双手放在口袋里,捏捏那张写着地址和姓名的纸条。 这是他向东京都警视厅勤务课的好友那里要来的,1980-1990年间负责管理机密档案的老警部,现在则是一名活跃在推理文学界的作家佐野友则的资料。 滨海大道3丁目55号……3丁目55号……3丁目……找到了! 意外地打量着眼前这幢在桔黄色灯光下相当气派的西式洋房。再透过漆成黑色的铁栅栏,向里窥视打理得十分精致的西式玫瑰园,以及没拉上的卷闸门式车库里,那辆长长的劳斯莱斯幻影。他不禁地赞叹着: “果然是当下的畅销推理小说家……居然能成为港区别墅的住户啊!希望自己以后也住在这里。”接着,就向着门铃伸了手。 “叮咚,叮咚……” 悦耳的门铃声甫一响起,一个女声就从门铃下的扩音器里传出来:“好的!好的!来了唷!” 很快地,腰间系着白色围裙的中年女人一路小跑地过来开门。 “您是……”看着面前这个轮廓分明的年轻男人,中年女人有些警惕地眯起眼。 “您好,我是藤原大辅,请问佐野友则先生在吗?我们已经约好了要见面的。”藤原报上姓名,中年女人立刻就放松下来。一边说“老爷已经在偏厅等您了请快进来”之类的话,一边引导着他沿园子里的鹅卵石小道走向正厅。 正厅前换了鞋,他就按照中年女人的请求在厅里坐了一小会儿。还没来得及仔细打量周围,一个衣着考究戴金边眼镜,跟他年纪差不多相当的男人就匆匆地走进正厅。 两人互行一礼,对方就自我介绍说是佐野友则的秘书中川达: “老师已经在小偏厅等您了,请跟我来吧藤原先生。” 于是,椅子还没坐热的藤原就起身跟这个年轻人来到另一间小客厅门前。 推开门,秘书中川达就向着屋子里叫: “佐野老师,藤原先生来了。” 接着,藤原扬扬眉,边打招呼边打量这个不慌不忙地,从烧得正旺的西式壁炉前的沙发椅上站起来的老人。 五十五……不,不止,他保养得相当好。至少也得六十五了。 虽然戴着老花镜,可藤原怀疑那只是一个装饰,因为镜片后的眼神虽然柔和,却并没失掉警察特有的那种无法掩藏的锋利感。眼角的纹路很深又向上弯,乍一看起来是个很爱笑的人,但是嘴角两边直得像刀的纹路出卖了他,这并不是一个容易被骗的人。 打完招呼,藤原就按照老人的吩咐跟他一起坐下。对方的服饰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衣着简洁不失庄重。不是什么名牌,却比市售最高级男装品牌的质料还讲究。看得出,这个老人懂生活,品味也不错,更喜欢享受。 不过很快的,藤原这种打量就被老人的话打断了:“哎呀哎呀,真是对不起。年轻的时候因为抓捕犯人腿上受了枪伤。后来又带伤在风雪里跑过一阵,结果就落下了个见寒就腿痛的老病根…… 今天也是,早上起腿就一直隐隐做痛。于是就只好无礼地请中川秘书代请您进来了,无论如何也要原谅我啊!藤原先生。” 佐野友则一边道歉一边叫中川达请女佣送茶果子。藤原也只能一阵阵地应着。 简单的寒喧之后,女佣——也就是那位开门的中年女人和中川达一起摆下茶点,行礼离开。 藤原在佐野的请求下喝了两口茶水,又对摆在精致骨瓷碟子里的和果子下了番评论,然后立刻切入正题: “我这次来的目的,相信中野警视已经向您表明过了吧?” “啊?啊……”佐野咽下嘴里的一口茶,放在桌面上,十指交叉:“的确,是关于那个国永静子的孩子的事吧?” 藤原点头: “还有国永一家的资料。都要麻烦您了。因为当年是您负责这些文件的。” “的确,那已经是二十几年前的事情啦!不过……”佐野很遗憾地看着藤原:“我只是记得,当年的事情与一起失踪案有关。那个女孩子……是叫国永静子的吧?父亲是条大型海上作业船的船长,在怀着她的小弟弟国永良次的时候去世了。 母亲……好像是叫国永亚子还是什么的。总之她母亲是个非常年轻又能干的漂亮女医师。 国永亚子在怀了国永静子的弟弟之后,因为之前拒绝过所在医院院长的婚外情要求结果就被无理解雇。 结果这一家人陷入了困境,然后母亲国永亚子在他们上高中之后没多久就也跟着过世了。 弟弟呢因为缺乏管教结果走上了黑道分子这条路,最后死在一场内斗里。 最后只剩下孤苦无依的国永静子。所以她就非常地愤恨这个社会和害得她家破人亡的那个医院院长啊!” 藤原拿出笔记本的手微微停了下,不过还是掏出笔记本来记下这些内容:“真的是谢谢您啦!接下来呢?” “接下来……”佐野把指头顶着太阳穴,眼睛瞄了下左手边沾上了点儿茶水渍的沙发扶手:“总之跟其他的案子一样。那孩子因为太愤恨了,于是就做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藤原垂下眼睛看着记事本上的内容:“那么,她做了什么坏事?” “其实……说起来她也是个受害者啊。当时给她定名的时候,我叫她红莲女王。您也知道的吧?红莲女王这个词语的意思。”佐野抬起眼睛来,诚恳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欸,知道。那本《红莲女王》我在国中的时候拜读过。当时的国文老师还特别表明,之所以作者黑岩重吾要用红莲女王来指代推古天皇,很大的原因是她的很多行为都是在替自己早早被杀的丈夫,向其身为舅舅却觊觎天皇之位的苏我马子复仇吧?啊……” 藤原一脸恍然地叫了起来: “您的意思是说,那个女孩她……为了替母亲报仇……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吗?” “对,为了替母亲报仇,这个孩子就换了个名字叫清原知绘,引诱了辞退母亲的医院院长发生了性关系。然后以强暴未成年少女的罪名把院长告上法庭。因为这个女孩当时才十六岁。厉害吧?” 佐野遗憾地摇摇头,又看了看左手边的沙发扶手——真的,那点茶渍太碍眼了:“可惜的是,那个院长相当地有权势,又请了一位很厉害的律师。结果就败诉了——说到底,毕竟是她先引诱了那个好色的男人的。于是她就无法忍受这样的事情。 她找了机会潜入那个男人家,在食物里下了很重份量的安眠药。接着,医院院长一家四口,包括院长夫人和两男一女三个正在上小学的孩子,全部被她用电锯切成一块一块放进绞肉机打成肉泥,之后煮熟喂给院长家的两条狼犬吃掉了。” 藤原听得咋舌不下: “我的天……难怪这个清原知绘要被封印起来了,这么狠毒的手法……她犯罪的时候,还是未成年吧?” “是啊!因为未成年,影响又太恶劣,再加上她本人也被医生鉴定为精神分裂症,所以没有刑事责任。但毕竟是一个灭门凶手。所以她也就被送到精神疗养院里,两年后就自杀身亡了。 而这个案件因为太过耸人听闻,加上又是未成年人犯案,所以……就被封印了。您应该也明白,1980年到1990年之间的十年,日本的青少年犯罪还真不是…… 唉,总之不能再让民众的忧虑进一步扩大了。所以相关的资料也都没有在那一年警务资料全电子化中输入电脑保存。除了她的一张照片。因为这样的事情……” 佐野摇摇头,怎么也不想再说下去。 “的确……这样的事情,真的是让人难以接受,难怪警方档案里要把她完全清空了。不过佐野先生,今天下午我来的主要目的不是想问您关于这个清原知绘的事情,而是与她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国永静子啊!” 藤原点头,同时认真地问。 第九节酒店,小说,案情 上 第九节酒店,小说,案情(上) 2014年1月14日晚十二点。 日本。 东京都。 港区。 赤阪,9-7-1。东京中城。 这里是六本木地区的中心地带;这里也是临近三得利音乐厅,日枝神社,根津美术馆,国家艺术中心,东京站,天皇皇宫等等最要景致的繁华街道;同时也是东京市的最高建筑。 灯红酒绿,衣香鬓影。这个欲望都市,从来不会缺少的,就是这些东西。 街道上一片繁华景象。东京丽思卡尔顿酒店(theritzcarltontokyo)的五十二层走廊上安静得出奇。 特研组一行人在软得陷没脚背的地毯上向着前方的客房行走着,一边聊天。 “住这儿啊?没问题吗?”雅馨看着室内低调而奢华的装饰,认真地问身边的白雪:“还是说你又找着什么关系,在这里能拿到特价了?” “噢呵呵……那还用问?”也许是因为到了日本的原因,白雪的笑声都听起来像白鸟丽子了:“只要有我在,衣食住行什么的,完全不用担心啦!” 抱着一只布偶加菲猫的家宝也跟着上来谄媚:“就是啦姐!你就只管享受就行了!” 说说笑笑中,早把行李送上来,此刻分散在三间客房外等待的年轻侍者们把他们引入各自房间。 来之前,白雪就已经分好了房,雅馨和她两个女生,自然是住在中间的一间双人行政套房里。而挨着她们左边住着的,是卓越和洛宁,还有韦老师三个爱洁又爱清静的。 右边,则是家宝谢恺大伟三个最喜欢热闹的家伙。 进了房间,暖色系室内布置配上浅色系软装点缀,体现细节处的讲究,也凸显出这家连锁式酒店的档次来。自然,大家都很是满意这样的安排。 放好行李,打发侍者退下,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半了。 依着习惯,他们在韦老师这间客厅可以容纳十来人的三人间套房里汇合。 坐下来就找饮料的卓越一边翻吧台里的小冰柜一边问:“不用先给东京这边个通知吗?” 白雪沉吟了下,要瓶乌龙茶喝了口,转向正抽雪茄的韦伍德:“老师,要不要跟他们先联系一下?” 看看手表,韦老师还是摇摇头:“这都几点了,人也该歇了。再说我们现在还没把案情理清呢。毕竟这种案子情况特殊,不同以往的案子啊!” 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一直停在自下机后就闷头一声不吭的雅馨。 不只他,整个特研组都在等着吴雅馨开口。 她自然也明白这一点,并且早就决定要跟大家说真相。可是……想想那些事,她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 一阵温热传来,“先喝口茶吧。慢慢说。”洛宁不知什么时候泡了杯清茶放进她手心。 微烫的温度暖了手也暖了心。呷了口茶水的她终于露出一丝笑容:“什么呀!这都几点了。早点儿说完早点儿休息。明天还有一堆事儿要忙呢。” 卓越点点头,觉得还是提问会让她更方便回答:“那,就从你为什么要接这个案子说吧?” 咽下清香如花的茶汁,雅馨看向窗外,眼神有些发飘:“那也说不清啊……其实,真正要说,得从我爸去世那年说了。 也就是……嗯……2004年的时候吧! 我当时正好十八岁,上高二。我妈没工作,一个人实在负担不起三个孩子的学费。所以我大姨就把我接去广州,她那里上学了。” 那段日子,只怕是雅馨这一辈子最幸福的时光了。 小时候的吴雅馨家里,条件不是特别好。再加上有三个孩子,生活困境可想而知。 经济困难,父母那边也并不美满。 天生好赌好色的吴父与极度好强爱面子的吴母,平时感情并不合睦。属于那种三天一大吵五天一小吵,两周闹一次离婚,动不动就上演全武行的夫妻。所以雅馨在家的十八年里笑容一直很少。 这一切,从吴雅馨的大姨开始就改变了。 吴雅馨的大姨叫赵青霞,是个非常特别甚至可说是传奇的女性。 她从一个内陆贫困农户家庭中,最不受重视,从未受过任何教育的大女儿。一步步自学成才,并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凭借出色表现得到公费留学的名额。在法国与美籍华人的教授丈夫相识相爱尔后结婚。最后为了照顾长年体弱的婆婆,抛下法国巴黎艺术大学终身教授的职位,和已经到手了的美国绿卡,与丈夫一起回到中国,开办了一所当时还可说是极新鲜事物的室内设计专业的网校。 而正是这样一个不平凡的女性,把十八岁的吴雅馨从那样的生活环境下拉了出来。 “我大姨没孩子,所以就跟我妈说把雅馨交给我带吧!然后我就跟着她在广州上高中,接着考上了大学。 就是在上大学的时候,我喜欢上了听中国国际广播电台旗下一个叫hitfm的音乐频道的节目。 这个频道的节目都是专门播放欧美流行乐的,还有自己的官网跟专属论坛。所以很多国外来的留学生在上面混。” “啊……那个电台我知道的。我在北京当交换学生的时候,也有听过这个电台,的确很好听。”白雪插了一句,试图让越说越缩紧的雅馨放松一点儿。 可是很明显,吴雅馨现在,已经陷入了某段回忆之中,完全没有办法联结到外面的世界。 洛宁点点头,目光锁着雅馨:“这些事跟我们的案子有关吗?” 雅馨苦笑一声,眼神依然不知道飘到了什么地方去:“不只有,还很大呢!呐,还记得我第一本销量过百万的小说叫什么名字吗?” 洛宁毫不犹豫地回答:“石沉大海那一本?” “咦?挺清楚的,那你知道什么时候写的?”这样的回答,终于把吴雅馨从回忆中拉了出来恢复本色。 “这个就……”洛宁摇头:“我只知道那本书……”话说了一半,他突然不说了。凝视着雅馨的目光也变得复杂起来。 过了足足半分钟,他才吞吞吐吐地发问:“难道说……不可能吧……” “怎么了?哥?什么可能不可能的?你知道什么了?”一边的家宝干着急,只好乱问人。 洛宁没理他,倒是雅馨接了过去:“就是那本小说了,跟咱们的案子有关。” 一直没有说话的大伟跟谢恺,终于发了声:“小说?什么意思?” “那本小说是我毕业后工作不顺心,所以无聊写着玩儿的。没想到后来被去大姨一个老同学看到了很喜欢。 刚好他在出版社工作,大姨就说让他拿去试试看嘛,反正也没什么损失。结果一炮而红。我呢?也因为那本小说成了个推理罪案类的专职作家。” 耸肩,雅馨又陷入了沮丧的表情里:“之前我一直都以为,自己第一本小说就能卖那么好是因为我的文笔好。其实…… 两天前吧应该是?杂志社要搞个专题,关于推理小说原型案件的专题。所以我就去翻资料,然后突然就发现了:原来小说卖得好不是写得好。而是因为……我对这个案子,了解得太多太深。” 所有人都专注地看着她。 2004年5月份的中国广州,正是非典肆虐的时候。 时年十八岁的吴雅馨被困在番禺碧桂园的家里动弹不得,连每天必去小区里游泳池游泳的习惯也被禁止了。学校那边呢,又因为她们班上发现了一个非典病例所以也停课了。 百无聊赖的她,只好把除了看书之外的时间,都耗在了网络上的电台论坛里。就是在这儿,她认识了那个id叫hellboy的网友,并且从他那里,听到了一个非常血腥和残忍的故事。 而故事的主角是一对日本姐弟和他们的母亲。姐姐叫小静,弟弟叫小次。母亲,叫优理子。 第十节酒店,小说,案情 下 第十节酒店,小说,案情(下) 有一个叫小次的十五少年。hellboy告诉当时十八岁的雅馨说,故事就是发生在他和他的姐姐身上。 小次父亲是个海员,在他还在妈妈肚子里时父亲就因为一场海难葬身大海。留下当外科医生的母亲。 他是个遗腹子却没吃过什么苦。当海员的父亲在世时勤劳能干攒下很大一笔钱,加上公司支付的赔偿和保险公司给的保险金……就算母亲不再工作,他跟长他两岁的姐姐小静也过得很宽裕。这两姐弟的童年,幸福快乐富足充实。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母亲的管教。 母亲优理子不知是因为父亲去世时受到的种种刁难;还是生下儿子后未满月就就接到了医院方面的辞退通知;又或者是那些认钱不认人,为了钱就跟她打官司争夺孩子监护权的亲戚们…… 总之,她对孩子们管得很严,严得有点儿过。 她不许孩子与外人过多接触。这造成他们不擅长与人交流,对外界社会的变化也总慢一拍。 这样的孩子在学校被欺负很常见。不过做为男孩子的小次,上中学之后总归是走出了母亲的羽翼,有了个人交际圈和人脉,也与母姐日渐疏离。 这时,他非常尊敬的一个学长说自己喜欢上姐姐小静,想跟她在一起。让小次想办法。 小次很为难。 他看得出小静非常怕这个学长。但他也不想让学长失望。没有父兄,这个对他很“照顾”的学长就是他哥哥。是除了母姐之外最重要的家人。不但什么事都跟学长说,甚至还私下配了一把自家后门的钥匙给学长用。 他从没意识到,这样信任一个并不熟悉的人有多危险。 “危险?有多危险?这很正常啊?我上学那会儿也是这样。有时候觉得同桌都比我妹亲。”当时十八岁的吴雅馨这么回答hellboy。并且还追问:“是不是又是洒狗血剧情?穷学长爱上了富千金。原本不愿意的富千金最终还是被穷学长打动和他私奔……只剩下自私母亲独自后悔什么的?” 但hellboy告诉她,不是她想得这么简单。 不知是小静的拒绝还是小次的犹豫,总之事情埋下了一颗悲剧的种子。 后来这个学长又向小次要求了好几次,也去找过小静很多次。都被小次巧妙躲去后终于不再提。就在少年小次以为一切都过去的时候,姐姐失踪了。 1987年4月17日星期五,十七岁成人礼那天,小静直到晚上十点多还没回家。母亲优理子和弟弟小次都急了。遍寻未果后报了警。1987年6月21日,小静完全骨化的遗体在一块水泥墩子里被发现了。 “接下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我也不再说了。”雅馨略过后面,把话题转到中心点上:“本来如果他只跟我说这些,那本书大概也出不来,我们呢,也不会坐在这儿。但关键就是,他还说了点儿别的。更详细的情节。” 洛宁指示家宝从网络上找出这本小说,翻到了其中一页:“是这儿吗?” 以下为小说原文: 成人礼当天,小静被小次的学长和另外两个少年带回自己家。 然后她为期六十五天的恶梦开始了。 少年a把她捆绑起来堵上嘴锁进二楼自己卧室边的储藏间。在这里,他们早就为她腾出一块地方。因为她是他们在这段无聊的学生时光里最好玩的猎物。 4月17号当晚,少年abc就把年仅十七岁的小静轮番蹂躏了好几遍。第二天,就因为她发出的惨叫过于刺耳,用医用钳子夹掉了她的舌头。 他们甚至维持着一种特殊的顺序。第一个必然是小次的学长,第二个有时是少年b,有时是少年c。而且,少年b和少年c也会在少年a,也就是小次学长强暴小静时,站在一边“欣赏”喊加油。 甚至还有两次“欣赏”一半时,两人就为到底接下来该谁先享用猎物而打起来…… 在这样三个完全已经泯灭了人性的少年的折磨下,小静坚强地活着。无论是被刑求,或者是被侮辱着,她都一直坚强地活着。并且曾经三次试图逃走。 遗憾的是,第一次逃脱被逃课的少年c发现。第二次第三次,则不幸被少年a过份溺爱儿子的母亲发现。 最让人心寒的是,这位母亲似乎并未意识到自己儿子这种行为是非法的。她不但无视小静身上的重重伤痕,甚至还在处理好她的伤口之后,把她送回二楼自己儿子的卧室中。 不过尽管如此,小静还是一直相信她可以活下来,甚至还趁三名少年“玩”累沉沉睡去的空档间,用血在和服内衬上写了封长信给自己的母亲和弟弟,告诉他们自己一直努力活着。并且留下“如果有一天我终于被杀死,那请母亲和弟弟也要好好活着,不要太过悲伤”的话语。 但是这样美好的女孩,却最终还是没有逃脱最悲惨的命运。第六十天的时候,十七岁的小静出现了妊娠反应。当拿着从母亲那里要来的验孕棒时,少年a居然大笑着说自己当父亲了。但是想到少年b和c,他认为这个孩子不能要。 因为不干净。 于是他更加努力地折磨小静。用他后来的话说就是,希望孩子流出来。 第六十五天的晚上,也就是1987年6月21日父亲节当晚。 少年a的父亲终于要回来了的消息,传进了几个已经觉得很麻烦的少年耳朵里。 听到这个消息的a害怕极了。 母亲自然会一直护着他。但正义感强,公益律师出身的父亲却绝对无法容忍自己的儿子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想想小静的情况已经恶劣到进食都很困难,明显已经是活不成了,也害怕这个女孩儿会把一些不该说的话说给家长听,还要早早负上当父亲的责任,这个孩子甚至还不知道是三个人之中的谁的…… 于是他们商议一番,决定仁慈地结束她的痛苦,让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快点走上黄泉路。 接着,少年b和c就趁着a君把母亲哄出去“给女友小静买寿司”的机会,把奄奄一息的小静带到离a君家不远的河滨公园,一个隐密的角落。 然后a君带来寿司把三人喂饱,就开始分工合作了。 b君和c君负责往a君找来的两个汽油桶里,分别倒入化尸用的生石灰,和封尸骨用的水泥。 十八岁的a君则是手起斧落,在一棵八重樱下结束了小静十七岁刚过六十五天的生命…… 听着洛宁读完这些的特研组员们,全部陷入了长考之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着。良久之后卓越突然开口发问:“小说里只写了这些吗?” “不,不是。”洛宁代替雅馨回答:“事实上,这本小说的主要内容,是以母亲优理子的口吻所写的部分。” 韦老师转头看向雅馨:“是啊,以母亲优理子的口吻写的部分,你看过没宁?” 洛宁摇头,表情不怎么愉快地说:“我早就看过了,也早该想到了。水泥藏尸,报复杀人。还有国永静子的名字,国永良次的名字……太像了。” 家宝呆怔怔地看着雅馨,还没有从刚刚那个悲惨而冷酷的故事里走出来:“姐……我哥说什么?” 雅馨深深吸了口气,正面告诉他:“你哥的意思就是说,东京分部的这几块水泥人肉三明治,跟你姐我写的小说太像了。” 卓越终于明白了雅馨的想法:“但你是从hellboy那里听来的故事吧?还有那些细节,我觉得只怕当地警察都没你跟这个hellboy掌握得多。我猜……你是觉得,那个把这四个男人杀了泡水泥里丢大海的不明凶手,是按你的节奏,去做的案,是吗?” “不,不是。”出人意料地,雅馨否认了。 第十一节步步逼紧 2014年1月14日夜,东京都港区。 一家离前东京都警视佐野友则的豪宅不远的料理亭。 藤原大辅跟同样身为icpo东京分部搜查员的阿倍莲坐在一起。 阿倍莲是个相当漂亮的年轻人,斯文又优雅,同时还有着日式传统贵族的气质。虽然家境显赫,更有一个了不得的父亲。但为人却谦逊知礼,认真上进。 做为自己的后辈,藤原觉得这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年轻人。所以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案件,总是要叫上他一起。 这一次,也不例外。只不过因为被其他的事情耽误,所以直到藤原从佐野宅出来,阿倍莲才赶到港区。 “陪我去吃火锅吧!今天真的很想吃火锅。”等到阿倍到达之后,立刻简说了下询问的情况,然后就把满头雾水的对方拉到这里的藤原这么说。 点上饮食,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盘腿坐在桌子的两边,各自默默吃喝,一句话也不说。 这样的情况过了几分钟,看看很快就又把一瓶清酒干掉的藤原,阿倍叹了口气。先举手再叫一瓶酒,接着这个五官俊秀戴着金边眼镜的年轻人才开口,安慰有点儿沮丧的藤原大辅: “所以,也许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上面才会请前辈您出马的吧?毕竟这个案子实在是太诡异了。而且要调查的人,又是前警视厅的警部……” 藤原抬起被酒精染得火红的眼睛: “你说佐野友则吗?不,他跟这件案子的关系,也不过就是知道了一部分真相而已。刚刚不是说了吗?他已经很老实地说了真相了。” 阿倍有些发愣,手里正倒酒的动作也停了停:“您的意思是,刚刚那一段,全部是谎话?” 点点头,藤原皮笑肉不笑地继续灌酒:“是啊!不过十分钟的谈话,他的眼睛就向左下方瞄了四五次,说他没有撒谎,怎么能叫人信!” 阿倍看着他,一会儿笑了起来:“说过的吧?你只要出马,绝对不成问题。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佐野怎么就那么痛快的招了的?” 一边说,他一边伸出筷子拨弄着桌子中间的火锅。 冉冉升起的雾气中,两个人的脸,都显得有些发虚。 “嗯?”藤原又举起酒杯灌了一口:“这个嘛……老实说在没有到他家之前,我也还没有想到要怎么做,不过……当站在他家门口的时候,我就明白了。” 伸出筷子夹了一片香菇放进嘴里嚼着,藤原继续平淡地说起了当时的情景…… 听到藤原说“想问的是国永静子而不是与她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清原知绘”这句话时,原东京都警视厅警部,现知名推理小说作家佐野友则,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那个,也许您没听明白……国永静子就是清原知绘啊?她的化名就是清原……” “哦?您说国永静子就是那个少女灭门凶手?真的吗?”藤原笑盈盈合上笔记本,慢慢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空,安静了许久,久到让一向沉稳的佐野都坐不住了,才再次开口: “佐野友则,退休时位至东京都警视厅警部,主管档案二课,也就是重大罪案资料管理与归档的部门。 妻子佐野麻美,东京都银行管理人员。独生女儿佐野香苗,出生时就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直到二十岁前都住在医院的重症监护病房里。后经国际知名的美籍专家动了换心手术恢复健康。在二十八岁时下嫁一名中学老师,并且在前年和去年分别给你添了两个可爱的外孙。 至于您退休后呢,选择了以写作为生。因为长年与罪案打交道的原因,您的主要作品都是推理类的小说与罪案传记。 不算俗气的文笔,加上真实的案例,您也算是相当知名的作家了。十几本小说的销量也都非常不错。不过……” 转身,藤原刻意缓慢地打量室内雅致的装潢,与窗外正保养着加长劳斯莱斯幻影的中年司机。接着在佐野的注视中悠然地背起双手: “不过我想,即便日本文坛中号称当代推理天王,一年版税金收入两亿多日元(合人民币一千一百九十多万),影视版权收入更是无数的东野圭吾也做不到像您一样,住着三年前就市值三亿日元(合人民币一千七百八十多万)的滨海别墅。拥有价值三亿三千万日元(合人民币一千九百多万)劳斯莱斯幻影元首级的豪车啊! 或者您要告诉我,这些收入是您在身为东京都警视厅警部的时候挣下的家业?” …… 听到这里的阿倍莲,镜片后的眼睛瞪得圆圆地,夹着肉片的手也停了下来:“他……贪污?” 藤原正忙着吃小菜,听到这样的问话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怎么可能……档案课这样的地方,即使有机会搞些手脚,也不会捞到什么大好处的。何况是那么庞大的一笔收入?” “那……” “你先别急,听我把事情说完……” 当时,听到藤原的疑问之后,佐野友则就立刻沉默地低下了头,把自己的脸藏在了阴影里。 藤原没有计较,只是继续盘诘: “或者说您要告诉我,这笔收入是您中了什么大奖吗? 也不太对吧?您的个人资料上也没有提到这一点啊!啊!对了对了,说到您的个人资料我倒是想起一件事。” “您在从东京都警视厅退休的时候,可才四十四岁啊!正当壮年的时候。为什么就退休了呢?嗯……我看看。”翻开笔记本,藤原念着: “因为伤口感染造成的退行性骨病,所以不得不提前病退是吧?可是真够奇怪的啊…… 为什么你当文官原本一干就是二十几年,却在四十三岁那年突然跑去参加过一次重大案件抓捕行动?” 咽咽口水,佐野笑了起来:“你看,我是个警察啊!而且那个案子是非常严重的……” 藤原点头,嘴里嗯嗯着同意,但是很快又发问:“那为什么你一上去,就受了那么严重的伤? 我看看我看看……是在左腿的膝盖处对吧?子弹在离半月骨不过一公分的地方钻了个小洞才跳出来,却居然没有伤到骨头?” “我离那个罪犯相当地近……所以……” “啊,我记得您是要逮捕一名连杀了七人的凶恶歹徒是吧? 可是真奇怪啊……这样负隅顽抗的凶恶罪犯,居然会在面对一名追捕自己的警官时,没有瞄准要害而只是射伤了让人失去行动力的膝盖? 并且还非常仁慈地没有把您的膝盖骨打碎?” 藤原的问话让佐野搓了搓手,然后才回应:“我当时说动了他。这个事情,案宗上有记录。” 点点头,藤原就继续问:“的确,是有这样的记录。 但这也是让我更觉得不可思议了。这名罪犯有非常明显的精神崩溃迹象,后来他的主治心理医生,和法庭请来的心理专家也都验证了他一直以来精神不佳,需要依赖心理治疗与药物的事情……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没有负起刑事责任吧? 那么请您告诉我,您是如何在那样的情况下,成功说服了一名连专业的心理医生都无法安抚的,已经失去了理智的,精神有严重问题的杀人狂徒的呢?” 听到这样的问题,佐野骄傲地抬起头: “啊!您可别忘了,我可是负责档案与资料整理的。至于那个男人的情况,我当然是很清楚。 呐,您有看过案卷的话肯定知道的吧?他有一个儿子,并且非常地疼爱这个孩子。杀人动机也正是因为孩子受到学校老师的冷漠与忽视,所以被同学霸凌。 当时我女儿与他儿子同岁,我与内子也常常担心女儿会被老师冷漠忽视,被同学欺负。 所以,深明他心理的我的话,他是肯定听得进去的。至于那些心理医生嘛……毕竟,他们看问题的角度,与我不同啊!” 藤原再次点头:“您是说同理心起了作用? 好,这一点我得承认您说的不无道理。不过正因为这样,接下来的问题就更奇怪了。” “怎么更奇怪法?”佐野带着嘲弄的表情看着这个年轻人。 藤原笑了笑,继续说:“您和当时的其他受伤警官一起得到各种嘉奖,这很正常;但我不理解的是,同样挨了罪犯一枪,但是伤势和后遗症又比您严重的多的中野警官,为什么没能像您一样享受到提前病退的优待?” 佐野咧开了嘴,愉快地露出一口白牙:“啊呀?您不知道吗?当时上面有向中野君提出提前病退的,但他拒绝了啊! 啊啊……跟我不一样,他可是个热爱工作,身体强壮的家伙啊!” 藤原带着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长长地哦了一声,继续问:“所以说如果中野君当初接受了病退的话,就也能像您一样享受到双倍的公务员退休福利待遇吗?” 仿佛被刀子刺进了胸膛一样,佐野的瞳孔瞬间变成两枚冷透的白煮蛋上,两片圆型的黑色污渍: “您过于失礼了!藤原君!” 看着目光森然表情冷厉的佐野,藤原不以为意,继续含着笑意发问: “哈哈……失礼也就失礼吧!不过我真是很好奇您这个人的财运啊。呐,您在退休之后一共写了十七本著作对吧? 我算了算,这十七本著作所有版权收入加起来,大概能够买得起那辆车的四条车轮或者是这间房子的洗手间吧? 当然,如果您说您有其他的收入而没有上报国税所,就要另当别论了。或者……您觉得,自己有这个自信,即使国税所介入,您也能够证明自己的清白?” …… “哈哈哈!过瘾过瘾!”听完了这一段,阿倍莲放下筷子抚掌大笑:“果然是前辈!猎狐的手段,果然是一流的啊!” 笑声停下之后,他取下被雾气熏得一片白的眼镜擦拭着,一边心满意足地问:“那么,这只老狐狸说了吧?” 点点头,藤原坐直了身体:“说了,很干脆啊!不过遗憾的是,他知道得不多。”端着小酒杯一饮而尽,笑容变成了苦笑: “他也只是知道当时的上司向他介绍了一个神秘人物。 这个神秘人物付给他10亿日元,并且找了最好的医生给他女儿治疗。接着安排了他退休。至于接下来的事情,他也不知道了。” 送往阿倍嘴边的酒杯停了一停:“您……相信他?” 点头,藤原拎起丢在一边的外套,掏出一个笔记本,翻开其中一页递给他看:“你看看这个。就明白我为什么相信他了。” 阿倍莲接过那个笔记本,在看到上面画着的图样之后脱口而出:“这……不是……不是……可是他……” “他不会,也不敢。如果想继续撒谎,他有更多的方法和更好的借口,而不是用扯上这朵花和它的主人们这么笨的办法啊!” 藤原说完,阿倍也不吭声了,低头看着记事本。 一朵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菊花绽放在白色的条纹纸上。 它是这么的熟悉,熟悉到即使只是一幅简笔画,阿倍莲也知道它是黄色的,第一层的花瓣,应该是十六片。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出来喝酒了吧?”藤原苦闷地看着他:“阿倍君,只怕接下来,我们要打交道的可是真正不得了的人物……咦?是你的电话在震动吗?” 一阵嗡嗡嗡的声音,在房间里越来越响亮。 “欸?” 阿倍莲急忙放下笔记本,从口袋里掏出震动个不停的手机,说了声对不起之后,就走出去接电话。 藤原呢? 继续表情苦闷地吃着突然有点发苦的火锅。 很快,阿倍就走了回来。带来的还有极度难看的表情: “前辈……” 看着这样的脸,藤原突然就觉得一股子寒意,从尾椎的地方升了起来。 第十二节钢琴弦绞杀者 你试过这样的事情吗? 六个小时前,你还在跟一个人说话。六个小时之后,这个人就变成一具死相凄惨的尸体,躺在你面前? 这样的事情,就算是从日本警察部门东京都警视厅,专门负责重大刑事案件的搜查一课出身的藤原大辅和阿倍莲,也是第一次遇到。 2014年1月14日……哦不,应该说是1月15日了。 因为现在已经是零点十七分了。 还是东京都港区。 还是佐野友则价值数亿日元的豪宅里。 六个小时前还平和祥乐的别墅,此刻哭声一片。好像有一片低沉的乌云,独独锁住了这间别墅一样。 那间与佐野友则见面的小客厅里,藤原戴着手套,表情阴沉地俯视着地上仰面朝天,已经死去的佐野友则。 是的,他死了。六个小时前还在被自己追问着的人,死了。 为什么? 藤原努力地遏制着心头冒出来的那种慌疑感,慢慢地蹲下来,检视着颈子上还缠着一根细铁丝的遗体。 “这是……”旁边的阿倍莲用戴着手套的手小心地捋了捋头发丝粗细的凶器:“钢丝!很可能是钢琴上的弦啊!如果力气足够又够快的话,可以把人的头颅给切下来!可是……” 他小心地把凶器抬起一点点,看着只留下一道细细痕迹的颈部皮肤,还有佐野友则本人留下的,俗称吉川线的抓痕和几个血指印。又用双手专业地触摸着颈部骨骼:“没有,他只是因为窒息而死的!” 藤原眯起眼:“可以切头的凶器,造成的只是勒伤?太奇怪了……” “要我说,一点儿也不奇怪啊!”一句女人口中传来的英文,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也让他们转过身来看着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的一群人。 阿倍莲不满地皱起眉,问着身边同样满脸无奈的普通警员:“喂!怎么能随便放人进来?不知道这里已经被国际刑警接管了吗?” “他们……”那个警员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被那个刚刚说话的,漂亮的小个子女郎给打断了:“这也不能怪他啊,阿倍搜查员。毕竟他们接到的上级命令是此案为icpo接管,他们只是协助维持现场,和辅助调查啊!所以,面对同样手持icpo警徽的我们,自然是要放行的。” 藤原看看这一行八人有老有少,有东方有西式的脸孔。尤其着意地瞧了瞧走在最后面那两个年轻男人—— 一个身高至少190。黑发蓝眼,举手投足的气度,玩世不恭的笑脸,怎么看怎么像个欧式旧贵族。 另外一个略矮,但也绝不低于185。黑发黑眼,皮肤玉一样的白润,笑容和眼神也是玉一样的温和。 他咧嘴笑着快速起身,举起右手迎向为首的灰发老人,用英语打着招呼:“终于等到你们来了!虽然对这里的主人不太礼貌……可是看到你们,我真是太高兴了!” “哪里哪里,谢谢您和贵部的邀请才是真的。”灰发老人——特研组组长韦伍德也笑着伸出手,跟藤原寒喧起来。完全不顾旁边所有人,无论是阿倍莲,警员,还是死者家属的诧异目光。 没错,来的这八个人,正是特研组一行人。 为什么原本应该好好呆在酒店的他们,会出现在这里呢?原因很简单,就在雅馨和大家商讨案情的时候,白雪的电话响了起来。 打电话的是他们的大老板乔治。而这通电话的意思,也正是让他们提前进入工作状态。 “一个刚刚被确定了与本案有关的重要证人,在跟东京分部的搜查官藤原大辅谈过话之后就立刻被杀了。情势紧急,希望你们能够快速进入状态。” 电话里这么说的,而他们也就照做——毕竟经过刚刚的一番对话,这个案子在整个特研组所有成员的心里都是一块不完结就放不了的石头。 尽快把案破了,然后早点回家过年——这就是现在整个特研组所有人最大的愿望。 至于跟这个案子已经一年多的藤原,更是无比地希望它早点结束。 所以,只是寒喧了一会儿,藤原就立刻在整个特研组与依然一头雾水的其他人之间做了一个简短而必要的介绍。 在听到这八个怎么看都不像的人,居然就是传说中的亚洲特事局特研d组的全体成员之后。阿倍莲和其他的日本警员虽然吃惊,但也很快地接受了现实。 至于从头到尾都不明白为什么病退多年丈夫的死居然惊动国际刑警的佐野麻美夫人,和她的女儿佐野香苗,则很快就被联络官白雪和两名女警察请到另外一间房。 原本韦老师也打算让雅馨过去的。可是看看那一进房间就像着了魔似地,盯着死者身体右侧一片血迹瞧个不停的傻丫头,他也只能摇头,然后吩咐谢恺和大伟带着一看到命案现场就脸色苍白的家宝,去跟进家属那边了。 “有什么发现?”洛宁把工具箱打开放在蹲在死者左侧的卓越身边。自己却跟着蹲在死者右侧的雅馨身边蹲下,也跟着看浅灰色羊毛衣服上的那片血迹。 “你看,这像不像是……两个字?”她指着那片血迹问。尽管有日籍警方在,她还是下意识地用了母语。 洛宁心一动,眯起眼也仔细地打量着:“的确很像……应该说这就是两个字。虽然周围一片血迹模糊的,可是这两笔很明显。” 旁边跟着蹲下的韦老师也赞同他的观点。同时充当起了翻译,把所有的对话用英文转达给藤原和阿倍,以及其他的日籍人员。 的确,那几乎湮没在一片血迹与血指印中的两道长血痕像极了两个字。 一个起笔弧度过大,大到有点儿像“)”,但收笔处又很短,短得像一勾的“j”字;和一个下面的半圆有点儿弧度过小的…… “s?” 摘不明白什么意思的雅馨摇着头,目光停留在刚刚才被卓越拉起来的死者右手上。 “没错,他肯定是用这个指头写的。”仔细地检察了一下右手食指,卓越边用英文回答雅馨目光中的疑问,边伸手拨开死者沾满血的嘴唇。 凑近了看一眼,他小心地举起弯嘴长镊子,慎之又慎地把一小片血淋淋的东西从指缝里拉出来,亮在大家面前:“看,这应该就是右手食指上少掉的那块皮肤组织了。” 雅馨也抽出手套带上,然后拉起质地细密的羊毛衣服看了又看。这一次,她也改口用了英文:“是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写下的?在衣服上写字……可真是不容易啊!难怪一片血迹模糊的,还有好几个手指印……” “更不容易的是他居然能够在这样的情况下,写下死亡留言。”洛宁也换了英文,同时伸手小心地把那根细如毛发的钢丝拿起来,在手里检视着:“上好的钢琴裸弦,德国产的罗丝娄(rou,世界优质钢琴琴弦的一种)。坚韧,纤细,强度大。力度和速度都足够的话,把这个可怜家伙的脑袋割掉也是轻而易举。哪怕只是稍微用错一点力道,皮肤上都会被割开一道伤口。 不过很显然,凶手是个虐待狂也是绞杀专家。这么细的琴弦,居然能做到在不拉伤皮肤,也没有勒断颈骨的前提下,把一个从事警察一职二十多年的退休警官勒毙——佐野先生的体型很强健。只怕是一直有进行体育锻炼。这样的人还能用这样的手法绞杀…… 这个凶手不简单。” 说这话的时候,洛宁用一种怜悯的目光注视着已经慢慢僵化的佐野友则。 在一边的阿倍莲听得几乎都呆了,半天才迟疑地操着一口相当标准的美音英文发问: “您怎么知道他的颈骨没有断的?您都还没有摸到过吧?而且死者口唇边几乎都是血,怎么看都像受了很严重的内伤吧?” 洛宁听到他的问话,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就让阿倍莲有种沐浴在阳光下时虽然温暖明亮,但身心的所有也同样无所遁形的感觉。 藤原也跟着好奇地接着问:“是啊,您都没摸过……” 既然问了,洛宁也就笑笑回答:“舌头吐了出来,这是他被人绞杀的第一个证据。血迹虽然看起来整个口唇部都是,但再仔细一看就会发现量并不大,只是刚刚好够把整个口唇部涂满而已。 加上右手食指被咬破,所以很容易就可以断定没有内出血的问题。 至于颈骨没有断嘛……你看,头部向后仰的角度虽然很大但并没变形,仍属正常范围之内。刻意把这么细的凶器留下,同时让颈部除了死者本人造成的抓伤和钢琴弦的勒伤之外无任何被拉伤的痕迹……” 说这些话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这个好像在发光的年轻人,包括他身边的雅馨。 遗憾的是洛宁自己一无所觉,只是专心地指着佐野友则的颈部解释着:“所以很显然,这是一个极度嗜好绞杀的虐杀高手,在控制着自己的手法,达到一种他心目中理想的绞杀效果呢。” 他的声音实在好听得紧。温润如琴,清脆如泉,无论吐字还是音调都在起承折转之间隐有宫商之妙,再配上那一口正宗到不能再正宗的伦敦口音,直让听的人们有如沐春风之感。 可是当明白他的意思之后,在场的每一个人,却又都觉得心脏一阵阵地缩紧。 许久之后,卓越才迟疑地接了他的话:“你的意思是……老hanger(汉格)?那个代号p.s.h的hanger?” “hanger?是谁?”阿倍带着疑问看向听到这句话之后脸色大变的藤原。 不过藤原没有理他。回答他的是雅馨:“p.s.h,就是pianostringhanger(翻译过来就是钢琴弦绞杀者)的简写。至于hanger,正好是他的本名。” 所有的日方人员都沉默了。 钢琴弦绞杀者? 第十三节生者的回忆 如果说有一项工作是白雪不愿意做的,那就一定是与死者家属交流。 尤其是家人刚刚去了的那一种。 为什么? 因为那种沉重而困扰的情绪,会让她许久都无法完全消化。 就如现在一样。 看看墙壁上的维多利亚式挂钟,现在的时间,已经是晚上一点了。里面的搜查工作,应该也已经差不多结束。但是她和谢恺大伟这边却迟迟没有任何进展。 于是,她索性叫两个男人走开去一边,跟那个一脸张惶的女佣,还有司机和园丁去谈话了。把身体不适的女主人佐野麻美交给两个女警官带上楼去。自己则跟佐野香苗坐在起居室一角的沙发上。 沉默,还是沉默。 晕黄的灯光配上玫瑰花样的墙纸,原本是最温馨的田园居家风。可是此刻,却仿佛都染上了一层鲜血般的让人不适。 拢拢大衣,东京的一月很冷。 牙齿一遍遍地刮着上唇,最后白雪还是开了口:“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请节哀。”一口漂亮的日语,赢得了佐野香苗的一视。 这个年轻而时尚的ol扯起嘴角:“您的日文讲得很不错呐!也是日本人吗?” 摇摇头,白雪再一次对她宣布了自己的身份。 佐野香苗笑着侧了侧头,一张柔美的脸笼罩在灯光之下:“对不起,我现在,也不知道什么是该我记住的,什么是不该记住的了。” 白雪低下头紧紧地握了握手指,然后放松下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们。这样的时刻,却不能让你们安静地哀悼。” “怎么会……你们是来抓凶手的啊!”佐野香苗笑得非常勉强。 白雪抬头,直视着她的眼睛:“可是如果不是我们的到来,也许您的父亲就不会死。” 佐野香苗的脸转了过来:“您很诚实。” 白雪没有吭声,只是继续看着她。 长长地出了口气,佐野香苗的脑袋向后仰,眼睛半合:“不过您错了。父亲会这样,我们全家,大概早就有想到了。” “香苗……你不能……你怎么……”一道颤巍巍的老年女性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是佐野麻美。 老太太哆嗦着嘴皮子,全身颤抖地站在那里,努力甩开一名女警的搀扶:“你怎么能……怎么能……” “妈妈,我已经失去了爸爸。我绝对,也不能容忍再失去您。”佐野香苗起身,坚毅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一边的白雪,也跟着站了起来。目光在对视着的母女俩之间来回流转着。 足足过了两分多钟,佐野麻美突然垮下了肩膀,仿佛一下子衰老了二十岁似地低下头,默默地扶着身边的女警,走开了。 目送她上楼之后,佐野香苗才跟白雪一起重新又坐了下来。 “佐野太太……”一脸不知所措地看着老太太离开的方向,白雪犹豫着。 佐野香苗露出了一个笑容——虽然很疲惫,但这次是真的笑了:“没关系,您不用担心。母亲没有问题的。”顿了顿,她又继续开口:“而且我也希望能够在外子和女儿们回来之前,尽快地把整个事情说清楚。对从小就父母双亡的外子来说,父亲母亲就是他最后的信仰了。” 信仰?好严重的用词……白雪这么想着,突然觉得有点奇怪:“这样问可能有些冒昧,但是您好像依然保持着母家的苗字(日本人的姓氏)……” 佐野有点儿讶异地看着她:“您没有查到吗?外子是入赘的养子(现时的日本人有这么一种习惯,如果家中有点儿产业又只有独生女的,常常会把女婿收为养子继承家业)。所以是外子改了佐野家的苗字。” 解释了一番的佐野香苗看着白雪恍然点头的样子,不禁惨然一笑:“其实父亲在收养外子的时候,本不打算让他改苗字的。不过拗不过他,最后还是改了佐野……”佐野香苗低着头,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在手背上。 白雪无声地递过手帕给她。 无声地接过手帕拭了拭泪,不好意思地说声谢谢然后抬起头:“很奇怪吧?不过没办法,外子从小就没了父母。在与我相遇之后,父亲母亲对他一直很好。所以……一时失态。我们刚刚说到哪里了呢?” 同情地点点头,白雪接过了她还回来的手帕放在口袋里:“您……好像知道是谁杀了您的父亲。” 佐野香苗的脸色变得激动起来:“我不知道,但是我明白!肯定是那些人!那些当年用我的性命来要挟父亲的家伙!” 白雪吃惊地看着她:“用您的性命来要挟令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能不能说得更清楚一些?” “当年我父亲还在东京都警视厅里工作的时候,我的身体很不好。先天性的心脏病。医生说如果要治好,除了要有一大笔手术费之外,还要找到一个非常优秀的医生。所以那个时候,我和母亲,基本上是抱着能过一天是一天的心情在过日子的。可是父亲他不是,父亲他……”提起自己的爸爸,佐野香苗的眼泪就又流出来了。 不过这次不用白雪掏手帕,一方手帕早已递到了她面前。 是个男人。虽然看起来很疲惫,但却依然很年轻的一个男人。男人的身边跟着两个分别抱着一岁多和两岁多的小女孩的保姆。 “老公……”看到女儿和丈夫,佐野香苗像个小女孩一样扑进对方怀里哭了起来。 她的哭声不止让丈夫慌了神,连被人抱着的两个小女孩也是一阵放声大哭。无奈之下,白雪只得先帮着安抚。 看得出佐野香苗和他的丈夫之间非常恩爱。而这个自称叫佐野久津的男人也的确很能安抚人心。三两句话劝停了妻子的眼泪,他又转身叫两个年轻的保姆带着孩子上了二楼去。 不知为什么,看着他在一群女人中忙碌的样子,白雪突然觉得十分刺眼。 为什么? 她也不知道。 等到一切终于平静下来之后,已经是半个小时过去了。看看时间,白雪不得不单刀直入地转回了正题上:“那个,虽然很抱歉,但是我们……” “如果您想知道什么的话,我想我可以回答您。”伸手拍抚着怀里的妻子,佐野久津客气地替她回答白雪。 “好的,那么我想知道,佐野友则先生,到底有什么仇家?”既然对方这么说了,白雪自然也就不用客气了。 只要不是面对哭泣的女人,她就恢复了女王的本色。 佐野久津犹豫了一下,还是认真地回答了她:“既然您是icpo,那么想必在来之前,就已经对父亲的事情有所了解了。没错,当年为了救我的妻子,他的确是与某些来头不小的神秘人物做了一笔交易。他付出的是什么其实我们并不太了解,只知道隐约与某个叫优理子的女人有关。而他得到的,就是一笔10亿日元的巨款,以及一份有保障的退休收入。” 白雪点头,继续问:“那又是为什么,你们认定就是他们下的手?” 这一次,回答的是佐野香苗:“因为今天下午四点半,也就是那位藤原警官从家中离开半个小时之后的下午茶时间。父亲整个人的行为都很奇怪。而且还在离开茶室的时候,跟我说如果哪天他死了,那么就告诉前来调查的警察官和那位藤原警官‘一切的一切,都只因为母亲’。” “‘一切的一切,都只因为母亲’?”白雪的脸色有些古怪,嘴里也不停地咕哝着这句话。 佐野久津也跟着点头:“是的,当时父亲说这句话的时候,大家都觉得很奇怪。包括母亲在内。她还笑父亲是老糊涂了,开玩笑呢。可是现在想想,父亲当时的脸色非常严肃,根本没有迷茫的神色,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一切的一切,都只因为母亲? 白雪的嘴里,反复地咕哝着这句话。 第十四节疑影重重 “怎么样?有什么收获没有?” 看着满脸疲惫地从另外一间房间走过来的白雪,正检视着书桌上摆着的死者笔记本的雅馨随口一问。 长长地出了口气,白雪咕哝:“有,还很多……” 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雅馨看着她:“说来听听?” “第一,据死者家属的说法,好像今天下午藤原搜查官离开之后,死者就已经知道自己将会被杀死了。所以留了一句奇怪的留言下来。” 白雪百无聊赖地看着桌面,随手抓起一支钢笔检视着:“说是‘一切的一切,都只因为母亲’。” “‘一切的一切,都只因为母亲’?什么意思?”雅馨正翻笔记本的手停下来,愣愣地看着乱翻一气的白雪。 听到她的话,先是长长地打了个呵欠,然后再揉揉眼睛的白雪,没好气地回答:“小姐,如果我知道什么意思的话,还用来找你吗?早就冲出去抓人啦!” “呵呵……也是……”憨憨一笑,雅馨转身叫来洛宁和其他人,把白雪的话复述一遍。 听到死者在自己到访没多久之后就知道死期将至,藤原大辅的脸色相当难看:“如果我再仔细一些,或者留下来保护他的话,也许佐野友则就不会死了……当时我已经想到了这一点,但是却……”想想那锅发苦的火锅,他就觉得自己的嘴里更苦了。 韦老师摇头:“不,不会。相反,只怕事情会变得更糟。藤原搜查官,您应该明白,10亿日元很好拿出手。但是能让一个退休文职警部享受特殊待遇,却非凡人可为。” 阿倍莲的脸色同样很难看:“没错前辈,韦长官说的有道理。这样的事情,即使是警视总监阁下,也不好做得到。” 藤原的脸色也慢慢地恢复了些平静:“的确,这样的事情……普通人又怎么能做得到?” 这句话说出口,两个人的心里,同时浮现出了那朵黄菊。 卓越注意到了他们脸上细微的表情,目光玩味地看向了同样注意到了的洛宁。对视一眼之后,各自移开。 “总之,现在有的线索,也就是这些了。其他的……”洛宁一开口,就打破了沉默:“就是从另外的方面着手了。” “另外的方面,你的意思是有可能不是仇杀?那我想,那个叫佐野久津的养子,就是最值得关注的人物了。”白雪立刻把大家的注意力引到了外面正站在走廊的阴影处,与一名保姆交谈着的男人。 看着面前一脸不满的年轻保姆,男人的脸色似乎更加不耐。 雅馨淘气地挑起眉:“嗯……?男主人跟性感又年轻的保姆……这样的表情……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卓越也三八地跟在她身边点头:“岂止有问题,简直就是大大的问题!你看你看!那个保姆妹妹的身材!这么正点的姑娘,居然来当保姆?而且还在女主人不在的时候,一脸气盛地跟男主人这样喁喁私语……真是,这个男人也太过分了吧!那么漂亮的太太,居然还要吃窝边草啊?” 他的目光,全部都放在了那个身材工整的保姆身上。 韦老师在一边眯起眼:这家伙居然有脸说人家?兔子笑老鼠腿短呢这不是? 嗯…… 雅馨跟卓越,不约而同地点点头:有问题。 “我说你们两个!”看看旁边表情怪异的藤原和阿倍,洛宁哭笑不得地喝止两个人:“能不能把心思放在正事上?” 这一声略微大了些,惊动了正在阴影处交谈的男女。看到这间门敞开着的小客厅里,所有的搜查人员把目光都放在他们两个的身上,佐野久津的脸色不由得大变,懊恼地推开不知什么时候起缩短了两人之间距离的年轻保姆,转身上楼。 而被丢下来的保姆呢?表情冷漠地看了看这些人,也跟着转身离开。 在离开的时候,雅馨分明看到她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弧度。 “啊……她是故意的啊!”立刻,雅馨想通了:“她是故意站在这儿,让咱们看见的。可是……为什么?” 藤原和阿倍还不及反应,洛宁就接了话过去:“因为只有这样,佐野久津才会被我们怀疑并且进一步盘问,她与佐野之间的事情,才会被暴露给佐野香苗知道吧。 哎呀哎呀……真是最毒女人心。” 周围的人,包括那些维持现场的日本警视们也一起注视着他,每个人的目光都在说:那你咧?又是什么心? “总之,不管这个保姆的目的是什么……”轻咳一声的韦老师再一次把大家的目光拉了回来:“我们又多了一个嫌疑人。雪,你去找宝宝,让他查查这个佐野久津有没有什么问题。” 白雪应声而去。这边,藤原也提出了打道回府的想法:“现场已经搜查得很细了,可以说除了死者身上的血迹和死因之外,整个房间里没有任何可疑的痕迹。何况诸君刚刚才来到东京,必然相当疲惫。是不是先行休息,然后明天再继续呢?” 他问得相当客气,可是事实上,以东道主的身份发此一问,根本就没有让人拒绝的余地。 不过特研组的大家也是真的都累了,于是韦老师同意了他的意见。洛宁做了一番安排,请佐野家的人暂时住到宾馆接受当地警方保护之后,留下几名看守现场的警员,其他人也就撤退了。 2014年1月15日,中国农历腊月十五。 凌晨两点四十分。 特研组终于回到了位于六本木的丽思卡尔顿酒店驻地。在走廊里,韦老师和白雪简单地交代了几项注意事项之后,大家便各自回了各自的房间休息。 洛宁也一样,只不过,他的心思,始终还是放在案子上。所以一走进房间,放下行李,他就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打开窗户,任凭寒冷的夜风吹进房间,清醒一下。 而与他同一房间的卓越和韦老师,则是各自占据了房间里的两间浴室开始洗澡更衣。 很快地,卓越第一个裹着白色浴袍,一边拿毛巾擦干头发一边打着冷颤走过来:“我说你,这么冷的天,你开窗户做什么?” “唰”地一下,洛宁关上了窗子,拉好窗帘,转身走到沙发上坐下倒茶喝:“没什么。只是想清醒一下。” 正准备走回浴室拿吹风机的卓越停下步子瞪着他:“凌晨三点你想清醒?宁,你是傻了啊,还是傻了啊!” 唿喇一声,另外一间浴室门打开了。头发已经吹干的韦老师同样裹着浴袍走出来,笑着替洛宁解释:“他没有傻,只是这个案子里的人们都太蹊跷了。” 卓越想了想,然后摆出一脸恍然的表情:“哦……你是说那两个东京分部的是吧?”点点头,他好玩地勾起嘴角:“的确,挺有意思的两个人。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了,真怀疑他们的头儿怎么会挑了这么两个笨蛋。”说完,转身去浴室里拉出了电吹风开始吹头发。 正在剪雪茄的韦老师听到他的话停了停,然后才说:“可别小瞧了他俩啊!卓。尤其是那个藤原大辅。” 卓越不置可否地耸肩。 韦老师看他不信,继续说:“你可能还不知道。整个东京分部里,最让咱们乔治大神最喜欢的,就是这个人送外号日本刀的藤原大辅。想当年要不是因为这个案子,他也会进特事局哩!说不定,还会进咱们组。” 呜呜的风机声停了下来,房间里攸然而止的安静让卓越有一瞬间的不适应:“他差点儿进咱们组?真的假的?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他的过人之处?” “因为你眼睛长得太高了。”洛宁平静地站起身:“不然早就该发现了。” 韦老师听了洛宁这句话,觉得自己笑了不是,不笑又难受,于是脸就这么僵在那:他很肯定,卓越这个傻大个绝对不会知道洛宁是在拐着弯儿地寒碜他呢! “发现什么?跟我的眼睛长得高有什么关系?”卓越果然傻傻地跟了。 “发现……”走进浴室之前,洛宁抛了一记能够融化人心的微笑给他:“你应该发现的事情。” 直到浴室门关上许久,卓越才终于大叫:“你小子,玩我呢呀!” 第十五节分工合作 2014年1月15日,农历腊月十五。 东京丽思卡尔顿酒店的餐厅里。特研组的组员们正围成一桌吃早餐。 “我不喜欢吃这个。” 色彩浓艳的卫衣配上黑色裤子似乎是林家宝的最爱。今天也一样,砖红卫衣配上黑裤子,小伙子看起来精神又时尚。也难怪一进餐厅就有好几个小妹妹在偷瞄他——没办法,谁叫他一八二的身高那么招眼呢? 不过有句话叫长个不长心眼儿,林家宝就是这一型的。看看他的动作就知道了。 一边的吴雅馨随手拿叉子一敲,就把他用餐叉戳起来曝尸的煎蛋给打了下去。“扑嗤”一下,嫰黄蛋浆被摔了出来。流了一盘子。 “几岁了你?还挑食?小心我打电话给你妈。”一边说,她一边把韦老师要的面包卷递给他。 “恶……”看着染成一片黄的盘子,家宝露出一个恶心的表情:“姐你好残忍,把它脑浆都摔出来了。你看你看,流得到处都是。” 这一句一出口,跟他们一起围坐在一张桌子边,拿着叉子准备进食的其他特研组员立刻放下刀叉,表情怪异地瞪着这个自以为萌卖得很可爱的白痴宝宝。 当然,除了洛宁和卓越这两个没神经的人以外。 “说起脑浆了,卓越,你有没有看过那几名死者的验尸报告?”洛宁很快地吃完了他的早餐,一边喝着茶,一边问身边正用英文向漂亮的侍者打听什么的卓越。 听到他的问话,卓越先是快速地结束了与漂亮美眉的交谈并互留电话,然后才一边目送着分外窈窕的身姿远离,边回答:“在来这里之前,大概地看了一下。” “有什么发现?” “发现谈不上,不过倒是有两点可疑。四名男性死者,除了那个天野光一郎已经肯定是正常死亡并且进行土葬之后,再次被掘尸出来封入水泥中外,其他三名死者都应该是在生前就被封进水泥里了。” 卓越的话不止让洛宁停下了喝茶的动作,也让整个组都安静了下来。 韦老师吃惊地挑挑眉:“生前就被封进水泥里?” 点点头,卓越无趣地看着手指甲:“没错。生前就被封进去了。死者的整个上呼吸道里都发现了水泥的成份。肺部也出现了水泥成份产生的化学性坏死。再加上没有什么尸虫的侵蚀……很明显的活灭。” 所有的人表情都分外吃惊,只有家宝不懂地看着雅馨:“姐,什么叫活灭啊?” “活灭就是活活灭杀。也就是说把被害者活埋或者是活淹死的手法。一般溺死比较多。”雅馨回答他之后,眼睛盯着卓越,有些怀疑:“不过正常人在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肯定要有挣扎吧?但是我看验尸报告上写得很清楚,没有任何挣扎迹象啊?而且死者眼球也有被水泥中化学成份腐蚀的迹象。” 卓越点点头,笑着解释:“所以才说死者是生前就被封进水泥里的啊!而且只怕他们死的很痛苦。大小便失禁不说,连眼睛里也被水泥堵满的恐慌……” 他没有说完,也不必说了。因为大家的表情都已经变了。 良久,洛宁才慢慢开口:“这是迄今为止我们见过最残忍的凶犯了。而且智商也相当高。毕竟用水泥来消除所有罪证,不是普通人能想像得到的手法。” 众人点头赞同,雅馨也跟着补充一句:“不只是消除罪证,只怕还有保存自己成果的意思。我看过验尸报告,最晚被发现的那具尸体,也就是天野光一郎那个,虽然是死后被掘。但看得出他被封得相当好。几乎没什么腐坏。” “那是因为他的遗体外面被包上的那层功用特殊的保护膜罢了。”卓越好像很不以为然:“有了那层膜,再加上水泥内部特殊的环境,天野光一郎想不变成一具湿尸也难。” “尸尸?神马东西?”家宝看看雅馨。 “是湿尸。你知道马王堆女尸辛追不?”雅馨懒得跟他解释,直接上实例。看着他点点头,她才接着说:“那就是湿尸。如果还不懂,自行搜索去。” 扔下这么一句话给家宝,她才转过头来严肃地问卓越:“不过水泥包裹的情况,怎么会出现湿尸?” “不是说过了?有层功用特殊的保护膜吗?虽然还没搞清楚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是我看过关于它的报告,无论是从质地还是防腐性上,或者是它的强度和韧性上,都可以说是正宗的好东西。 有它裹着,再配上些真空保护之类的手段,完全可以形成隔绝一切外部侵袭的特殊环境。那湿尸的形成,也就不奇怪了。”卓越想着验尸报告里的那片保护膜的照片:“你们也看过报告啦!那玩艺儿被封在水泥块里至少三年了,可是愣是一点儿也没有破,不奇怪吗?” 谢恺点头:“那我去查查它的生产厂家吧!”说完就拉着大伟一起站起来。 洛宁立刻制止他们:“不用了,如果要是能查出来的话,他早就查了。” 卓越不满地眯眯眼,想说什么,但还是闭上了嘴。 “总之……”韦老师长长地出了口气:“总之,现在我们知道的东西,并不多,而且也不能完全地倚靠那两个东京分部的警员,所以……” 洛宁会意地点点头,开始分配工作:“大伟谢恺,你们两个去跟东京分部方面联络,尽可能地把所有关于案子的资料要过来。老师,家宝和白雪就麻烦您带着了。” 韦老师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总觉得那两个警员那边儿有点问题。所以我想着把那俩人从佐野的案子里找个理由调出来,跟着我们去跑跑。” 洛宁也同意:“的确,昨天晚上初见面他们就防上我跟卓越,这事儿怎么想都不太对。所以我们两个今天就避开他们,跟雅馨一起去佐野友则的案子里看看有什么可以利用的。至于他们两个那边……就拜托您了。”他的眼神中,透露着一种特定的讯息。 韦老师得意地嘿嘿一笑,拈着胡子:“正好,我也想了解一下案件卷宗里这个国永静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呢!有他们俩陪着,这日本警方的办事效率,那还不快得跟火燎了屁股似的啊!” 吃完早餐,特研组的组员们就按照两位组长的分工,兵分三路各自前往各自的目的地去了。 至于洛宁卓越雅馨三个人,因为佐野友则的宅邸离酒店实在很近,步行的话只要花十五分钟穿过三条街就到了。再看看时间才早上八点半。于是决定,还是走过去。 “顺便可以理理思路嘛!”这是卓越的话。 而洛宁和雅馨,也没有反对这样的想法。毕竟这个点儿,只怕坐车过去还不如走着快呢! 当穿过一条繁华的商业街时,三人看看那大街上堵得严严实实的车流,再一次庆幸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不止是车多,步行道上的行人,也是相当地多。所以两个高大的男人,自然而然地就把雅馨挡在了中间。可这妮子不识趣儿,一个劲儿地东张西望,动不动就想跑到一边的商店前看看人家玻璃橱窗里的东西。 不过也不能怪她。毕竟这对雅馨来说,是第一次到日本。自然看什么都是新鲜的。 “不过话说回来了,宁你怎么就肯定,那两个人一定有问题呢?”卓越悠哉地享受着旁边少女们惊艳的目光,边伸手去把盯着路边商店橱窗越走越偏的雅馨拉回正路上来,然后发问。 洛宁看了看他,伸手也扯了扯雅馨,让她往靠近自己的这一边走一点,这才慢条斯理地回答:“想也知道。再怎么说也是日本警方出来的人,有人脉有关系,怎么可能对是谁跟佐野友则交易的人完全没有头绪?很显然,是在撒谎。” 停了停,他再一次把走偏了路快撞到人家商店橱窗上的雅馨给拎回来:“还有,我们两个一进房间,他就对我们表现出了相当的关注,所以…… 吴雅馨!你还是三岁小孩吗!小心撞到人!”嘴上跟卓越说着话,心神却完全放在了雅馨身上的洛宁,终于不耐烦地拉着这个属水银的家伙低吼起来。 雅馨呢? 她只是瞪着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橱窗玻璃,好像完全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 第十六节柳暗花明 “你到底在看什么?” 洛宁这一吼,连卓越也觉得奇怪:这丫头,今天有点儿不对劲。 雅馨呢?她只是专注地盯着倒映出自己平凡脸孔的玻璃橱窗,好好地盯了一会儿,然后露出一个莫名的笑容,接着整个人就欢跳起来:“没……没事!我们快走,快点走吧!” 说完,就把双手揣在大衣口袋里,哼着歌儿大步往前走。 不过走了一段儿,发现有点儿不对劲。转身看过去,却看到两个男人在原地当雕像。吴雅馨就不满地叫了起来:“我说你们俩,不是去现场呢吗?快点儿啊!” 这……家伙…… 哭笑不得的洛宁跟卓越对视一眼,摇头,快步跟上。 佐野宅离他们所住的地方,还真的是很近。不过十三分钟的时间,他们就走到了这幢漂亮的西式花园洋房前。 跟门前守着的当地警方打了招呼,出示了下自己的工作证,三人就抬起警戒线,沿着昨天藤原大辅走过的小路走进了房子里。 刚走到案发现场的小客厅前,就有一个日本警方的公关组成员带着一个刑侦课的警部急急地迎了上来。一阵繁琐的寒喧和再三的确认之后,两个日方人员终于心不满意不足地离开了。临走时,那名刑侦课警部还杀了个回马枪来,再一次确认他们不需要助手之后,才悻悻地丢下一句“有需要的话向门外叫一声就好”离开了。 从打开的窗户里确认他们沿着小路走到了园子里,卓越才发了一句牢骚:“真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就是罪犯呢!” 洛宁一边戴上手套,一边绕着现场打转,一边回应他:“没办法,好歹死者也是个前警部。再说,我们毕竟不像藤原大辅和阿倍莲他们一样,是日本警方出身的。他们想更进一步了解我们是很自然的事情。” 卓越不屑地撇撇嘴:“说得真动听。其实你比谁都想他们快点滚蛋……咦?小雅馨,你在干吗?” 注意到了雅馨的动作,他吃惊地叫了起来:这丫头,躺在粉笔轮廓里干吗? 洛宁也注意到了,放下手里的笔记本,他走到在已经移开尸体,只留下一个粉笔轮廓的地板上躺下的雅馨身边,蹲了下来看着她。 “你在干什么?”语气轻柔而温暖,却含着责怪:“装死人吗?快点起来。” “呐,洛宁,我问你。如果你是死者,如果你现在快被人勒死了。不甘心这么被勒死,所以想要留下死亡信息。 你会怎么办?” 雅馨一骨碌翻身坐起,直直地看着洛宁。 想了想,洛宁叫她起身到一边去,自己却照着她刚刚的样子重新躺在了那个粉笔轮廓里。 看着他们俩的古怪举动,不止是原本正拿着工具箱里的工具出气的卓越,就连门口探头探脑的那两个日方警员也按捺不住地跑了进来,有点儿傻气但又不知所措地看着躺地上看天花板的洛宁。 “天花板上有什么吗?”许久许久,那名刑侦警部终于按捺不住,操着一口怪异的英文发问了。 摇摇头,洛宁有趣地笑了起来:“就是因为没有什么,所以才有趣。”一边说,一边坐了起来看向雅馨:“所以你在来的路上,就一直盯着玻璃看,是吧?” 雅馨靠在窗前的书桌上,不以为意地歪歪头:“当时只是觉得有点儿灵感,不过看到这个……”伸手指着天花板上描绘着圣母送子图的彩绘玻璃,她的嘴角很愉快地弯起来:“我就知道我猜对了。” “什么意思?”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上面那块玻璃。那个刑侦课警官更是懵懂地发问。 动了动脖子,卓越也明白了:“那两个血字。写字的时候,只怕佐野友则是看着这块玻璃写的。所以那两个字要反过来看。” 雅馨打开了相机,看着里面的照片:“如果反过来看的话……好像是数字5,跟大写的l……不过这样的笔迹,怎么看都像小学生刚学写字……” 洛宁听着她的话,指着书桌上摆放整齐的钢笔,和眼镜笑着说:“如果他跟平常人相反,刚好是个左撇子,是不是就说得通了?” 的确,一本打开着的书左边,放着一支钢笔,和一副眼镜。 为了证实洛宁所说的,佐野友则的秘书中川达很快地被请到了现场来。 “没错,老师的确是惯用左手的。不只是生活习惯,他也是作家棒球队中数一数二的左手强棒。”这个年轻的男人习惯性地扶了扶眼镜,忧伤地说:“所以很多人都把他的苗字中的佐野里的人旁去掉,直接叫他左野。虽然他本人不很喜欢就是了。” 点点头,洛宁没有再问,倒是雅馨挺好奇,缠着对方问了很多关于棒球的问题,直到问无可问了,才遗憾地走过这边来,把他留给同样有问题要问的卓越。 “5l……跟球衣号有关吗?”洛宁跟雅馨一样,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日本的全民运动,棒球。 雅馨没好气地回答:“刚刚问过啦!佐野穿的不是5号球衣,跟那个一点关系也没有。” 点点头,洛宁看了看她:“你很烦?” “马上就要过年了,大家都会想早点回家的。”雅馨有点儿沮丧。 “所以你觉得是自己害得大家不能早点回家?” “照这样的速度下去,就是再给个一年,只怕也查不出来。” “为什么?” “因为……” “不想说?或者我换个问题吧。你的小说里,为什么把凶手设定成了那个被害少女的母亲?” “跟案情有关?” “我觉得有关。” “……一个母亲,当看到自己的女儿受到那样的折磨,你觉得她可能忍气吞声吗?” “的确不会,但为什么你觉得她会用那么极端的手段?我记得你的小说跟这个案子一样,都是把当年的几个罪人封进水泥然后丢进大海。报告,我可是很仔细地看过三遍了。” “……我也不知道,所以我才觉得郁闷。虽然报告上显示出几个死者的死亡时间远在我写这本小说之前,可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会写出这么一本跟我根本不知道细节的真实案例那么像的小说来。洛宁,你明白吗?自从知道了这个案子,我就天天晚上做恶梦,梦见是我帮着那个受害者的母亲把那些男人封进水泥里的。” 雅馨的眼神激动而惊恐,洛宁不得不放软了声音安慰她:“但是你自己也说了,凶手把这些人封杀在水泥里的时间,远在你写小说之前啊!也许只是巧合呢?” 老实说,不用雅馨质疑,洛宁也觉得这句话说得不真诚。 “巧合?有那么巧的巧合吗?同一个案子,两个相关的人……”吴雅馨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了:“总之,洛宁,相信我。我绝对在什么地方或者什么场合下跟那个凶手见过面,而且从她那里知道了些什么。不然不可能写得出这本小说来!” 洛宁严肃了起来:“雅馨,要注意,不要把先入为主的观念带进来。否则你就要走偏了。” 雅馨没说话,她也没机会说,因为卓越带着一脸得意的神色走了过来,冲着两个人扬了扬一本东西:“找到了。” 卓越到底找到了什么呢?一个记事本。 “这是我从那个秘书的嘴里套出来的。”一边翻着记事本,卓越一边小声地说着:“看到没有?很明显是佐野友则的私人往来帐簿。” 看着上面一串串巨大的数字,雅馨皱起眉:“这么大笔又这么快速的金钱流……难道他在洗钱?不会吧?” 洛宁淡然地看着她:“有什么不会的?10亿日元虽然是笔不小的数字,可是对于一个习惯了奢华生活的人来说,最多也就两三年的份例而已。” 卓越也赞同地点头:“的确,而且你看这儿……”食指点着其中一行:“这里,发现了没有?他记录人名的方式很特别,不是直接写名字或者是字母缩写。而是用数字跟缩写。不过……”他有点儿气馁地抬起头,摇了摇手上的笔记本:“没有找到5l代表的人名……” 洛宁想了想,问他:“你是在哪儿找到的这个?” 卓越看着门口边正在被那名刑侦警部问询的中川达:“那小子一时说漏了嘴,原来小客厅门口那个有很多格子的鞋柜里摆着的不全是鞋。所以我就抢在前面去摸了过来。” “鞋柜……”洛宁转身,看着那个巴洛克式风格,一格一格仿佛楼房缩景般的白色大柜子,喃喃自语:“难道说……” 第十七节魔鬼,与魔鬼 第十七节魔鬼,与魔鬼 就在洛宁他们正在佐野友则的别墅里,轮流玩大家一起当尸体的时候。 日本一角,一座大海边临壁而倨的老式别墅。 这应该是间很有些年头的别墅了。从墙壁上的白板灰掉落的情况就可以看得出来。不过这样的瑕疵,并不能掩饰它的美丽。相反,和美人眼角的泪痣一样,些微缺陷只会让人觉得更销魂。 因为周围没有什么大的阻挡物,所以整个别墅的光线都很好。或者说有点儿过于好了。现在又是一整天里光线最明亮的时候,整个房间里通亮亮地,让人无端端地觉得心慌。 所以这间别墅里的人们,全像蝙蝠一样躲回自己的房间。 唯一一个不怕阳光的,就是房子的主人,国永优理子女士。 此刻,她正独自坐在阳台上,优雅地品尝着她的早茶。 如果只是看外表,你是很难想像得到,这样的一位美人,居然已经是年近六十的妇人了。 她的头发依然纯黑如墨,她的皮肤依然雪白细腻,她的嘴唇依然殷红如血。 就连她的眉眼,也依然带着少女一般的清纯感觉。 “妈妈,我们要一辈子都漂漂亮亮的啊!直到老死的时候也要。”她的耳边,突然就响起了女儿的笑语。 嘴唇紧紧地抿了起来,漂亮的茶杯也放进了茶盘里。她转头开始叫人。 很快地,穿着正式的老管家和胖胖的管家太太都跑了过来。行礼问好之后,才问有什么吩咐。 扰了扰头发,优理子吐气如兰地问:“那个新进的,怎么样了?” 表情严肃,头发雪白的老管家点点头:“已经差不多了,可以送进去了。夫人,还是我们来做吧?” “不……不用。你们只用看着其他的就行。”优理子悠然地起身,闲适地向着一片黑暗的房间里走进去。手将要碰上门把的时候,突然转过头来对着两个人笑:“千万记得,不要插手啊!我不喜欢别人破坏我的乐趣,明白吗?” 随着门被关上,两个忠诚老仆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忧郁了起来:多久了?多久没有看过夫人这样的笑了? 其实不止是他们,就是优理子自己,也不记得上一次这样笑是在什么时候了。不过没关系。等到这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她有大把的机会可以这样笑。 这样想着,举着银制烛台照亮前方小路的她,又愉快地笑了起来。 没错,她现在正沿着一条建在别墅地底下的小路走着。跟这座已经建成几十年的房子不一样,这条路修成也不过是最近五六年的事情。但对她来说,这条路和路尽头的那间屋子,却是她在这间别墅最最喜欢的地方。 是啊,最最喜欢的地方。 心里这么念叨着,她走完了黑黢黢的小路,来到这扇金属大门前。 两盏惨白的灯光打照着泛银光的厚重不锈钢门,更让人觉得从心底发寒了。 可是国永优理子却不这么觉得。她很高兴,很高兴。 哼着歌儿打开门,她带着最美丽的笑容走进去,然后反身锁上门。高兴地看着房间里的一切。 与其说这是一间房间,倒不如说是工作室来得更恰当。 悬挂在天花板上的起重吊钩,金属制成的工作台,巨大的金属冰柜,还有最里面的平台上,那几个巨大的金属圆形容器…… 以及,容器旁边冰冷的可移动式金属床上,正挂着吊瓶,四肢和颈部都被皮带牢牢地固定着的男人。 这个男人长得很普通,真的很普通。但是任何一个人只要看上他一眼都不会忘记。 因为他的眼神,他的表情。 那是你怎么也形容不出的扭曲表情。而且这样的表情在国永优理子走进来的时候,变得更加狰狞了。 “你……你到底……到底想干什么……你疯了……疯了吗?”男人结结巴巴地说着,同时微微地动了动身子。 “如果你不想死得太快的话,最好是不要乱动哦……”国永优理子温柔地歪着脑袋,和蔼地俯下身子,看着他的眼睛:“知道吗?这个可是我特别为你们几个调皮鬼调制的配方。一种真正会让你放松下来的好东西。不过呐……” 她噙着微笑,纤纤玉指慢慢地滑过男人的脸,人也沿着床头慢慢地走了一圈,笑容愉快得好像正在自家花园里看玫瑰花开:“如果你乱动,那它的效用就会成百成千倍地释放出来。到时候……” 再遗憾地摇摇头,她的眼神温柔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你可能会死得更痛苦啊!想想看,一个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五脏突然之间全部融化掉,接着哀号着死亡……” 男人突然睁大眼睛,害怕地看着她,身子却一动也不敢再动了。只是嘴里在哀求着:“求求你……放开我吧……我不……我真的什么也没有做……是他们……是伊东他们几个啊!对令媛那样的……对令媛那样的是他们几个啊!” 无力而悲惨的哀号声在这间四壁都是金属的房间里久久回荡,好像一把刀子一样扎得人心一阵阵地紧缩。 国永优理子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哎……是这样啊……那可真难为你了……被逼着看那样的事情,只怕你也是很难过吧……听说你后来还因为这样的原因,完全不能面对女人啊!不过,没关系。” 微笑着把手里的烛台放在一边之后,她推来了一辆装着各种工具的小车:“没关系,我会帮你治好的唷!小野君……” 尾音长长地拉着,她拈起一支长度足有十公分的银针,沿着小野的脸很慢很慢地划了一圈之后,来到了他的眼皮上。接着,针尾直直地在她手指间竖了起来。 银亮尖锐的针尖,悬停在离他的眼球不过半厘米的地方。 小野惊恐地张开眼睑,努力想把眼球内缩。可是…… 该死!他一点儿力气也没有! 痛苦,愤怒,惊怖,恐惧……种种情绪在他的眼睛里来回翻动着。 针尖就这么在他瞳孔上方半厘米不到的地方停着。有多长时间了?十分钟?还是二十分钟?或者已经有一个小时了…… 他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只知道自己的后背,此刻已经是冰凉一片。 突然,针尖缓缓地向前移动了一点。真的只有一点。但是他也能感到冰冷的金属靠近眼球的糁人感觉。 不……不行……眼球会被扎破的…… 他想闭上眼,可是又不敢。针尖离得那么近,也许闭眼的时候,眼皮就会把针尖给夹进眼睛里的! 谁来救救他! 一滴汗珠顺着眼皮流进了眼睛里,又冰又咸,蛰得眼睛生疼。可是他就是不敢闭上眼。生怕那支银针会在自己看不见的时候扎下来! 一阵若有似无的轻笑声响起,接着他眼前一花,针消失了。 愣了一会儿,他才不敢相信地似试着眨眨眼,还是没有看到那支针。于是刚刚还听不到的心脏跳动声,现在通过耳朵里的听骨传进了他的大脑里。 长长地舒口气,任凭全身最后一点力气也散开去,他感觉着身下一片冰凉。 是汗?还是尿? 谁管他…… 突然,一道尖锐而热辣的痛,就从手指尖闪电般地传来!打断了他所有的思绪! “呜啊啊啊……”虽然因为药物的原因,他已经连大声喊叫的力气也没了,可是痛苦惊恐至极的呻吟声,还是顺着那道痛响了起来。 是什么? 小野挣扎着抬起头,却看见国永优理子正拿着一个酒精灯,边炙烤着那根已经刺进他右手食指一半了的银针,边对着他温婉地笑。 “啊呀?你能动了……”国永优理子意外地看看勉强地挣扎着抬起头的小野,歪歪脑袋想了想,把酒精灯放下。 突然,她狞笑着,开始非常非常缓慢推着那根银针,直到整根都推进了他的食指,针尖穿透了掌背为止! “呜……”又是一阵惨烈而无力的哀号响起,接下来,是一阵惊恐而愤怒的呻吟:“魔……魔鬼……你……你是个魔鬼……” 国永优理子笑着,想开口,却被一阵清脆的击掌声打断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温柔如琴的男声:“没错,她的确是个魔鬼。不过这只魔鬼从某一方面来说,可是你和你的伙伴们,一手打造出来的唷!小野拓哉……君!” 伴着这个戏谑意味十足的声音走出来的,是一个身穿白袍,戴着金边眼镜,优雅斯文的年轻男人。 第十八节完美复仇方案?完美犯罪方案! 第十八节完美复仇方案?完美犯罪方案! “你怎么进来的?” 国永优理子显然不是很喜欢这个年轻男人。皱着眉,扔下一直哀号着的小野拓哉不理,她挡着这个男人靠近。 不过对方不但没有因此生气,相反还很愉快地笑着解释:“夫人,您忘记了,这里的一切都是我们为您设计的。所以自然地我们也知道怎么进来啊!” 国永优理子愤怒地眯起眼,咬着牙齿一字一句地问罪:“你们违反协议?” “哪里哪里!虽然您在与我们签约的时候,要求有点儿小小的过分。但一旦合约签定,您就是我们最尊贵的客户。我们怎么会违反协议呢?”年轻人双手齐摇,诚恳地看着她:“只不过,所有的完美复仇方案,都需要留一个给自己逃脱的生机。这是必要的。而我今天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您的面前,也就是希望能够让您明白这一点。” 优理子冷笑一声,转身走向工作台边坐下:“明白什么?明白你们可以在我享受复仇乐趣的时候,随意进出吗?那么,是不是那些警察和密探,也可以随时进来?” “啧啧,夫人,看来您对我们组织的能力,还是不太了解啊!”年轻人摇着头,变戏法似地从怀里端出两杯红茶。 一杯放在国永优理子面前,一杯自己美美地喝了一口,这才长舒口气也跟着她坐下:“如果是那样的,怎么能够叫完美复仇方案呢?我说了,我来,是为您提供快乐的。不过在这之前…… 不好意思,请容许我失礼一下。” 一边说,年轻人一边放下茶杯走到一直哀号着的小野拓哉身边。有趣地打量了一下这个被痛苦折磨得表情狰狞的男人。然后慢慢伸出左手,覆上了他的脖子。 在国永优理子怒喝着起身走来的同时,年轻人看着脸色更加惊恐的小野,手上一用力,“咯啦”一声清响。小野就没了声音,眼睛也闭了起来。 “你做了什么!”国永优理子愤怒地扑过来,却被年轻人伸出手臂挡住了:“别担心,夫人。我没有毁掉您的玩具,只是让他稍微安静一会儿。” 听到他这么说的国永优理子,将信将疑地看看小野拓哉依然微弱地起伏着的胸膛,伸出手指放在颈动脉处一摸。这才冷哼着转身瞪他:“你也太过分了!” 年轻人还是笑:“没办法,因为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不方便他听,所以只好让他稍微安静一会儿了。” “你觉得他还能再说出去吗?”国永优理子讥讽地说着:“就算我不要他的命,你们也绝对不会再让他活着走出这个房间,不是吗?” 年轻人点头,笑得更愉快了,拉着国永优理子走到一边,小声地说:“没错。从小野君走进这间房的时候开始起,他的命运就已经决定了。不过呢!我这么做,倒不是为了防范什么,而是想给您留下更大的乐趣啊!夫人,您想想,如果让玩具知道他已经不可能再走出这间房间了。那么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看着国永优理子快速变化的脸色,年轻人又快乐地附在她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到的音量低语: “所以,我才要让他暂时听不到什么声音,也看不到什么。并且让他知道,这间房间里有可以逃脱出去的秘道。因为……” 慢慢地,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片小小的sd卡:“喏,下半部分的方案,已经为您制作好了唷!如果他不抱着希望的话,您又如何能玩得尽兴呢?” 看到那个黑色的小芯片,国永优理子仿佛是瘾君子看到了一大包白色粉末般兴奋。 劈手抢过来之后,她扔下年轻人和昏迷中的小野拓哉,快速地走向工作台边。从桌面上拿起一部平板电脑把sd卡塞进去。 在这位贵妇人翻阅着他们口中的“方案”的时候,年轻人就站在一边,用着同样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音量,尽量简单易懂地说着: “方案上写得已经很清楚,接下来的两个玩具,您需要以什么样的诱饵钓回来。又以什么样的方式快递到这里。在对待他们的时候,又需要注意些什么。相信您也看得出来,我们是在综合了这两个玩具的各项指数之后,通过科学的方式进行计算和综合,然后才拟定了这份完美复仇方案的下半部。” 国永优理子看到一半,就已经没有了刚刚愤怒的笑容,只是淡漠地点头:“的确很用心。用心到了他们会的各种反应,你们也都写了出来供我选择啊。” 年轻人优雅地行了一记宫廷礼:“这是当然。我们的方案,一向都是最优秀的。” “哼,”冷冷地发出一个鼻音,国永优理子嘲讽地看着他:“的确是。不过我真的很好奇,这么完美的复仇方案,你们到底找了多少人做实验才做出来的?” 听到这样的话,年轻人的表情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丝的不快:“夫人,您这是在质疑什么呢?质疑您选错了合作对象,还是质疑我们的方案可行性?” 国永优理子高傲地抬抬头:“我只是不敢想像,自己居然真的跟你们这群真正的恶魔打上了交道。” 看着她高傲的表情和沮丧的眼神,年轻人哈哈一笑:“如果您觉得这样说会让您好受一点的话,那么请您尽兴吧!还是那一句话,我们是专业的完美复仇方案策定者。换句话说也就是服务行业的相关从业人员。所以对顾客如上帝的要求,我们还是能做到的。” “完美复仇方案策定者?对顾客如上帝?”国永优理子冷笑一声:“哼……替别人制订犯罪计划,对犯罪整个过程严格要求……我看你们纯粹是以复仇诱人堕落,直到完全按你们要求犯罪。其实就是所谓完美犯罪守则的制定者吧!” 年轻人不说话了,一双明亮的眼睛,灼灼逼人地看着这个满脸淡漠的贵妇人。 足足过了三分钟,他才再次绽放了笑容。只不过这一次,他的笑意显得冰冷了许多:“既然您要这么说,我也没有办法呢!无所谓。总之您的代价业已付出。方案也已完整地交给您了。接下来的事情就看您自己,我们也不会再介入了。 夫人,还是那句话,希望您千万记得这个东西,” 他指着国永优理子手里的平板电脑:“在您结束了所有的一切之后,千万记得,一定要把它毁掉。如果您到时没有毁掉。那么我们的人员就会主动找上您。到时如果真的出现这种情况。那么给您造成的种种不便,还请谅解……” 国永优理子懒懒地挥了挥手:“随便,说不定那时候……”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有点儿悲伤,有点儿解脱,又有点儿渴望。 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年轻人弯腰行礼,然后顺着来时那条开在圆形容器后的一扇隐藏式小门,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 脚步轻快地顺着只容一人行的小道走了十来分钟,原本漆黑一片的通道里,光线渐渐明亮起来。 又过两分钟,他已经站在了太阳下的海滩上。 回头看看那个被一丛乱树和一块墓碑挡得严严实实的秘道门,年轻人毫无笑意地勾了勾唇角,伸手按开耳朵上的隐形通讯器大步向着海边走去。 很快地,一道清脆的女声撞击着他的耳膜:“怎么样?东西交给对方了吗?” 听到这个声音,年轻人又愉快地笑了起来,同时也登上了停泊在隐秘处的一条快艇:“给是给了,不过我怎么觉得她不喜欢啊!” “唉?不会吧?是不是你又说了什么惹客户不高兴的话?”通话器里的女声有点儿吃惊:“这位夫人可是我们的客户中,少见的优质品啊!” 登上快艇,发动引擎,年轻人系紧了身上的白色长袍轰开油门。瞬间,白色快艇便划破水面平静,疾电般地冲向海面。 同时,年轻人的嘴上也没闲着:“优质,的确是优质,而且还很成熟。只不过,已经到了晚期,只怕是要从枝头掉下来了。” 真讨厌,风声在他的耳边呜咽着,让他想起女人的哭声。 “你的意思是……她可能最后选择……结束?”虽然周围的噪音很大,可是这颗塞在耳朵里的小型通讯器里的声音,还是能听得一清二楚。 年轻人没有回答。而这样的沉默,也是最好的回答。 所以女声很严肃地再次响起:“我明白了。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再跟她有任何的接触了。接下来的事情,会有保洁小组去处理的。” 年轻人没有回应她的话,反而是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干的问题:“呐,寒星,你是见过那个洛先生的吧?是吧?” 女声突然沉默了,好久才警惕地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问问。”用力地一甩尾,溅起的水珠乱珠般地扑得他满头满脸,连涂了防水液的眼镜上也落了一片水珠。不过很快防水液就起了作用。 “不该问的不要问。同样,不该招惹的人也不要去招惹。你明白吧?雪冷?”女声冷下声音极其严厉地警告着他。 这样的警告,引来的却只是他一阵痛快的大笑。 伸手摘掉眼镜,潇洒地扔向船后的海面。连声轻响也发不出,金边眼镜就在快艇卷起的白色激流中快速地沉了下去。 一双蓝眼睛里写满了狂狷的年轻人大声迎风笑语:“不该招惹吗?哈哈……我还偏偏要去试试看啊!寒星!” 第十九节红色相机 一瞬间,就那么一瞬间,吴雅馨确定自己正看着一个陌生的世界。 周围的一切都变了色,仿佛照片经过了特殊处理,陈旧得泛黄。所有的声音也在瞬间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好像她掉进了海平面下,正一点点地向下坠时听到的声音。 “……馨……馨……雅馨!”一声轻喝,把她从白日梦里惊醒。有些张惶地,她扫视着周围。 叫她的是卓越。这个黑发蓝眼的漂亮混血儿正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你在干吗?刚刚抢了人家死的地儿,现在又霸着人家生前坐过的椅子不动。是怎样?想人家晚上变鬼去找你?我劝你想开点儿,日本鬼挺厉害的。” 被他这么一调笑,雅馨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坐在佐野友则的沙发椅上超过二十分钟。而身边正忙着的其他人,全部都一脸看戏的表情站在一边看她发呆。伴随着这种目光的,还是隐约的笑声。 狼狈地从沙发椅上跳起来,狼狈地蹿到窗前书桌边的雅馨,这才感觉到脸上一阵阵地发烫。 现在时间,东京时间2014年1月15日上午10点整。 三个人依然在佐野友则的宅子里到处寻找着什么,不过看看雅馨和卓越满脸的遗憾就知道。基本上没有什么大的收获。 “咦?洛宁呢?哪儿去了?”突然想起来的雅馨到处张望着,看着周围的人群。寻找着他们的副组长。 卓越也觉得奇怪:“刚刚还看他站在鞋柜前面儿研究着呢,这会儿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好了雅馨,快点儿来帮帮我,这里的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意思……” 随着卓越的招呼,雅馨也跟着上前去帮忙,暂时把洛宁放在了一边。 那……洛宁去哪儿了? 洛宁在楼上,佐野友则夫妇位于东侧的卧室里。 一死,一离,这间原本整洁而漂亮的卧室,现在显得有点儿空荡荡的。房间里的摆设,也因为三番两次的搜查工作而显得凌乱。不复原先的整洁。 踩着质感上乘的原木地板,洛宁几无声息地走进了这间房。 整个房间是清新而不失庄重的淡灰蓝色系。巨大的阳台玻璃门打开着,冬天的风吹进来,把轻而细的白纱窗帘吹得阵阵起伏。 跟着风起舞的,还有很靠近阳台门的欧式四柱床的白色床幔。而在床幔轻轻拂动之间,一只穿着黑色皮鞋的男人的脚,分明可见。 有人!洛宁眯起眼:“谁?” 轻喝声在房间里回响着,床幔缓缓地掀开了,露出一张好看的脸。金边眼镜,斯文的模样。 “是你?”洛宁挑起眉,看着面前这个称得上熟悉的脸:“你躺在这儿做什么?” 躺在床上的,是佐野友则的秘书,中川达。 带着一丝古怪的笑容,他从床上跳了下来,轻盈地落在洛宁的身边,认真地看着他:“洛先生,我在等您。” 中川达这一口标准而漂亮的美式英文,让洛宁挑了挑眉,然后才问:“等我?为什么?” 微微抬头看着洛宁漂亮的脸,中川达苦笑一声:“洛先生,如果我不知道您已经拿到了那个东西,又怎么会主动找上您?现在,用一句你们中国人的话来说,我想开诚布公地跟您谈一谈。” 洛宁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会一直要等我找上佐野久津之后,才会主动坦白呢。” 一边说,他一边把一样东西从口袋里掏了出来:一台红色的卡片型相机。 看着那个东西,中川达冷冷地笑了笑,走到床边坐下:“您知道为什么我要在这里等您吗?” 洛宁毫无笑意地笑笑,再扬扬手上的相机:“现在知道了。” 中川达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倒是洛宁先开了口:“没错。直到昨天晚上为止,我们所有的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佐野久津的身上。毕竟他是除了那些想要守住某个秘密的人之外,最有动机杀死佐野友则的人。” 中川达激动地坐直了身体:“阿久不是那样的人!他从来就不在乎那些钱!他是真的爱佐野香苗!否则也不会为了她放弃了自己的姓氏了!” 洛宁点头同意,顺手把相机放在桌子上:“没错!他的确是爱佐野香苗。就在早上的时候,我的同事已经向那些保姆们问过话了。证明昨天晚上是那个年轻的姑娘对佐野久津告白,但是被他拒绝了。理由是,他只爱佐野香苗一个。不过……” 他抬起头,冷静的黑眼睛盯着表情不安的中川达:“他说的,是真的吗?” 中川达没有立刻开口,只是抿着嘴不吭声。足足三四分钟,才仿佛下定了很大决心似地抬起头,看着洛宁:“你知道,我跟阿久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吗?” 洛宁摇头,示意他说下去。 他长长地吐口气,把手装在大衣口袋里,踱到窗前,看着窗外的枯树:“我跟阿久,小的时候在一家孤儿院里长大。孤儿院里的生活并不美好。缺吃,少穿。很多同伴都为了生存,走上了一些不被世人接受的路。原本,我以为我也会跟他们一样。但是我没有。你知道为什么吗?” 看着洛宁没有表情的脸,中川达叹了口气:“因为有阿久。 阿久比我大两岁,又跟我住在一间房间里。所以他就像是我的哥哥一样,一直照顾着我,保护着我。那个时候我们很小,虽然能上学,但是常常吃不饱肚子,还被人欺负。于是阿久就带着我一起去菜市场打工,赚钱吃饱饭。碰到那些欺负我们的家伙,他也总是能够用最正确的方式来替自己解决麻烦。所以,我跟阿久,就是整个孤儿院里活得最像人样的孩子。现在想想看,那段时间还真的是很快乐啊……” 中川达撇嘴,冷冷地笑:“不过,这样的日子也没有过多久。很快,一个常常来我们孤儿院里的富商和他的夫人看上了我。因为他们没有孩子,很想要一个年纪在九岁左右的孩子。所以就看上了我。当然,我向他们提出过要求,如果要收养,就连阿久一起带走。否则我不会同意。但是他们嫌阿久年纪大了,所以不同意。我也就不愿意跟他们走。没想到,我们院长为了能够拿到富商的感谢金,就以要尽早把年纪过大的孩子们‘处理’掉,方便进新的孩子进来的理由,把当时只有十五岁的阿久赶出了孤儿院。阿久呢?为了让我能够安心呆在那个家里,也真的只留下一封信就离开了。” 洛宁点头:“他对你很好。” 中川达回头,对着他一笑:“没错,阿久对我真的很好。可惜那个时候我太小,不明白他的心意。后来,我在中川家里长大成人,进了大学,毕业,找工作,经人介绍当了佐野友则的秘书……养父母一直对我很好。可是我心里总觉得好像少了一点什么。直到那一天,香苗小姐带着她的男朋友回来见父母。我才终于又一次见到了他。” 洛宁点点头,然后平静地问他:“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在一起的?” “什么时候啊……”中川达低头想想,笑着回应他:“就在我们见面的第二天晚上吧!我把他约了出去,质问他当年为什么不辞而别的事。没想到说着说着,一切就变了味道……” “佐野香苗一直不知道吗?”洛宁问。 中川达摇头,苦笑:“阿久不想让她知道。阿久对她很内疚。因为阿久也是真的爱她。只是……只是在遇到我之后,他没办法控制自己。” 洛宁点头,举起手上的相机:“但是佐野友则似乎发现了啊!” 中川看着那部红色相机:“那是我的相机,里面是我们每次在这个房间里幽会时拍的照片。这是阿久说的,他希望能够以这样的方式,一直记下去。没想到……我昨天上午才丢的相机。” 洛宁点头,然后突然眉目泛寒:“于是你就杀了他?” 第二十节智既穷,且放松 第二十节智既穷,且放松 东京时间2014年1月15日中午十一点半。 丽思卡尔顿酒店,五十二层,韦老师的房间里。 一上午的折腾,特研组的组员们又一次聚在了一起,对上午的工作进行一个简短的总结分析。 洛宁正说到他跟中川达在案发现场二楼别墅的一番谈话时。然后…… “然后咧?你也真的相信他?”白雪不可思议地叫了起来。 除了卓越和雅馨,其他人的目光一起盯着洛宁。 “对。因为他没有杀死佐野友则的时间。”洛宁点头,指着卓越:“他已经验证过了中川达的供词。” 卓越点头,翻开一页东西:“昨天下午四点半一直到晚上案发这六个小时里,中川达都跟出版社的人在一起,商讨佐野友则下一本书的宣传事宜。中间除了上过几次洗手间,而且每次时间都不超过五分钟之外,从未离开过。” 白雪不相信地继续追问:“连饭也没吃?” 卓越似乎被这丫头的口气惹毛了,啪地合上了本子:“没错!饭也没吃。不止是他,你最怀疑的佐野久津也没有做案时间。 我已经向佐野久津学校那边打听过了。昨天是他们学校的周年祭。做为主任老师的佐野久津身边一直不断有人跟着谈论事情。中间上洗手间的时间没有超过三分钟。 还有,学校在世田谷,离港区的佐野宅开车要将近二十分钟。所以他也没有嫌疑。” 白雪还想抢白,却被韦老师打断了话题:“对了,宁,你是怎么找到那个相机的?” 这一问又让大家的目光聚集在了洛宁身上——当然,早就知道怎么回事的雅馨和卓越,还是一样的表情。 “说起来,这还不是我找到的。如果不是雅馨想出那个密码。只怕再过两天我也找不着它。”拎着手上装了红色相机的袋子摇摇,洛宁笑着回答。 所有的目光,又转向了雅馨。 耸肩,雅馨笑着解释:“我们是走着去现场的。路过商店橱窗我看见上面反着印的英文字母,忽然就想起佐野友则留在衣服上的那两个血字来了。 然后又想到他躺着的姿势和地点正好可以看到天花板。他们家的天花板呢,又是彩绘玻璃的。于是就心想是不是他写字的时候刻意写反了呢? 所以到了案发现场我就躺下去看,证明我想的没错。然后洛宁又看出他是个左撇子。卓越也从他秘书那儿知道那个鞋柜是佐野友则藏要紧东西的地方……” “那为什么是5l?”白雪发问。 洛宁温温一笑:“佐野友则是个棒球迷,也是个左手强棒。所以对他来说,左外野的位置是很神圣的。 你想,别人给他起个外号叫‘左野’……只不过是少了个字都会不高兴,可见他有多重视这个位置了。所以对他来说。l这个字母肯定是特别的。” 韦老师想了想:“没错,leftfielder,左外野手。lenth,棒球数据里代示距离的单词……对他来说,这l整个就一幸运字母啊!” “所以我就想,既然他把重要的东西都藏在那儿,那这个5l会不会就是指左边第五层的柜子?结果一翻,我就从柜子里的暗格中找到了这玩艺儿。”洛宁做了结语。 大家点头表示了解,家宝却又有了问题:“那佐野友则是什么时候写这些字的?” “写字的时机嘛!大概就是被勒紧脖子快死的时候。”雅馨回应他: “他想留下信息,手边又没工具,还要担心会不会被凶手发现。于是就装着挣扎,手指伸进嘴里咬破,然后抓着衣裳照着彩绘玻璃反写出了两个字。” 卓越点头,跟着补充:“不过当时他的大脑处于缺氧状态,反应速度和思维能力都已经不再灵敏,加上离彩绘玻璃又远,看得不是很清楚,字也就写得模糊不清。所以自然也更不会发现无意之间,自己把留言写成了镜像文字。 至于凶手,那更不会想到这一层上去了。” 韦老师点点头:“也幸亏信息留得模糊,不然早让凶手给毁了。” “话说回来,我还是不相信佐野久津跟这事儿一点关系也没有。我怎么就觉得他就算不是凶手,也跟凶手脱不了干系呢?”白雪不甘心地嘟哝着。 “那是你先入为主吧!”卓越不客气地反驳她。 反驳白雪女王的结果,是惹来一次激烈的争辩外加一顿泄愤的拳脚。旁边的人们劝也不劝,只是乐得看戏,甚至还喊着加油。 没办法,案子既然进展艰难,那么不如放松下大脑,说不定过一会儿就会想出什么来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大家也就闹了起来。于是就演变成身高超过190的卓越,被身高不足160的白雪修理得满屋子乱找地方钻,嘴里还不停地求救;其他的人却一个个搬好椅子,看戏吃零食喝可乐顺便为白雪加油的情况了。 这边吵得天翻地覆,另外一边,洛宁和韦老师却走上阳台说起悄悄话。 “怎么样?那边看出什么来了吗?”洛宁看着正抱头鼠窜的卓越,笑着小声地问韦老师。 点点头,原本微笑着的老人严肃了起来:“那个藤原,嘴巴属钢的,而且还是防弹级的不锈钢!任我怎么问,愣是不吐一字儿! 不过那个阿倍倒是被我套出点东西来。宁啊!只怕咱这案子跟日本皇室的人也扯上关系喽!” 听他这样说,洛宁先是怔了好半天,然后才表情复杂地连连点头:“难怪……难怪轻易就把一个东京都的警部给提前内退了…… 不过这样一来,事情可就难办得多了。” “是呀……”韦老师长叹,苦恼地看着屋子里那些欢乐的二货孩子们:“现在我们手里的资料少得可怜,偏偏这个节骨眼儿上最重要的证人又死了…… 真是,从来没这么摸不着门儿过。” 一向挂在洛宁脸上的笑意也显得勉强起来:“的确,虽说咱们有本帐簿。可我看上面只是写些黑道组织的洗钱记录什么的。没有半点用。”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叹口气。 好一会儿,韦老师才再度开口,话题也转移开了:“对了,你看馨那丫头,有没有什么新进展?” 听到这样的发问方式,洛宁先是冷冷脸皱皱眉,不过很快就又恢复了温柔的笑意:“您这话问的……她有什么新进展?我们的进展就是她的进展啊!” “少在这儿给我打马虎眼儿!当我不知道你那点儿小心思?”韦老师故作愤怒地锤了他胸口一记——没办法,身高有差距,只能打到这儿:“你要不拦,我早把她留国内了!哼! 洛宁啊洛宁,你可真不是个实受人儿啊……看看你韦老师我,让当事人参与办案这种掉脑袋的事儿都干了,你小子居然还给我藏着掖着? 干吗?非得我亲自出手了你才肯动动啊?” 不知为什么,韦老师这么一张标准的英国学者脸相却说着一口再正宗不过的北京片子,居然没有一点儿违和感,并且还有种喜感出现。 洛宁脸皮动也没动一下,只是安静地听他说。 等他话音落好半天,洛宁才再次开口,声音虽然一样温柔带笑音,可是怎么听,怎么有种从牙缝里挤话的感觉: “来之前不是都说了吗?她只是迷糊,真以为自己跟这案子有什么关系罢了……得了老师,再装下去可就没意思了啊!什么叫我不实受?你真当我不知道啊? 来之前就因为比尔老大不小心,在乔治大神面前说了句担心雅馨出来不合适,结果把人家办公桌都给拆了的人,可不是我啊!” “你小子……”看着洛宁温润如玉的笑脸,韦老师又惊又气又笑又囧,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了。 第二十一节洛静,龙使 第二十一节洛静,龙使 地球另外一边的美国,西雅图。 顶级豪宅区mercerind(墨瑟岛)的一处欧式湖畔别墅顶楼,正中央这间八角书房里。 四周的大窗户全开着,寒冷的夜风吹拂着薄薄的纱质窗帘。大得有些空旷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大书桌,一架大书柜,还有一块嵌在墙上的大屏幕显示器。 一个男人,穿着一身白袍,标枪一样地站在房间中央。盯着那块屏幕。 今晚,晴而冷。 突然,110吋的大屏亮起,一张和洛宁一模一样的脸懒懒地问候着他,怀里还抱着只长相神似美洲豹的猫咪:“嗨……真是,我说你啊!不关窗子会感冒啊!还是说,你就这么急着来找我?” 一口流利而标准的英语,还带着点儿戏谑的味道。果然,任是谁都不会把他与洛宁重合在一起。 同时,猫咪好像非常不满主人对别人过于关心的态度。叫了声,伸爪用力照着摄像头按下去。 结果,整个屏幕上只得看到一只肉嘟嘟粉呼呼的猫爪子。 “不感冒无法从您哥哥眼皮下混过去。洛静先生。”白袍男人单膝下跪,左手捂在右胸口上行礼,同时操着一口带着点儿口音的英文回答。 洛静皱眉,把正赌气的小猫按回怀里:“你要去见他?谁的命令?” “雪使。”男人似笑非笑地起身:“似乎那位夫人那边儿出了点问题,需要保洁小组。” “不会吧?不是合作得挺开心的吗?” “雪使回报,她的情绪已到极限了。” “撑不住了?这么快!” “那样的强度,一个女人是很难撑住。” “真是……”洛静遗憾地摇头,抚摸着猫咪的头:“亏我还亲自设计方案,结果连五年都没玩够! 呐,没别的办法了吗?老实说我还是挺喜欢她的,真心不想她那么早就挂了。” 男人低下头。 想想,洛静松手任猫咪跳下膝盖,表情不很愉快:“不过……再怎么急,现下的进度应该还没到需要你堂堂龙使亲自去跟我哥对上的时候吧?还是说他就真的这么心急看我哥? 不会吧?我记得他不止一次说过,要把这块最美味的骨头留在最后的啊!” 男人——也就是龙使抬头,满脸虔诚与狂热: “不,教授不是要立刻与洛宁先生对上。相反,他希望我到洛宁先生身边,是为了提供给洛宁先生更多的便利。” 吹了记口哨,洛静笑了起来:“可雪使不是让你去跟我哥对上吗?” “他还没有资格命令我,更没有资格去决定任何与洛宁先生有关的事情。”龙使微撇的嘴角透露出他的不屑:“这是教授的原话。” “哈哈哈哈……我就说嘛!不过一个小小七等使,怎么就这么大的口气!居然要玩儿教授的心头肉!”洛静大笑,同时把挣扎不休的猫咪抓回怀里:“对了,前两天你回总部有没有看到教授?” 摇摇头,龙使诚实地回答:“他老人家这段时间一直在忙新实验,从来没出过关。怎么?您有事情找他?” “嗯,是有一点。”洛静悠哉地看着他:“是这样的,前两天的时候我听人说教授嫌我的实验进度太慢;还听说有人在星云会上提出我跟我哥到底是同卵双生子,忠诚度堪忧。所以教授好像答应考虑,把我放在我哥身边的棋子换成新的。” “那些白痴!”龙使不快地眯起眼:“也不想想您要是真想背叛组织早就行动了。怎么会等到现在! 话说回来……那教授的意思是……” “其实这些话都是他亲自告诉我的。包括是谁提的头,谁起的哄,谁有戳刀,谁有打落水狗,他全都说得一清二楚。就在前天晚上。”洛静冷笑:“要不是一早知道他爱玩,我还真以为他有心要挑起内乱,毁了组织呢!” “怎么会!对教授来说,组织就是他一生的心血。就算他真的不想要了,他也有得是其他更有效的办法,怎么会用这么无聊的手段……”很显然,龙使说这话的时候,表情非常不确定。 这位好玩成性的主子脾气,可不是谁都能摸得透的。 “得了吧!你比我跟着他的时间还长。他是什么人你比我清楚。我看啊,组织也只不过是他一时兴起,搞出来玩玩的小玩艺儿罢了。 自始至终,他都没把自己当成是组织的首领。不然也不会让sives和我有机会坐大。”洛宁撇嘴。 “先生。”龙使表情严肃地看着屏幕里的洛静:“的确教授是喜欢游戏人间。但这并不能代表他就不爱组织。 不然他前天又怎么会叫人把惹事儿的云使给送下水? 至于您说他让您和sives先生在组织里掌权……那只不过是因为,您和sives先生是这世上最值得他信任,最值得他依赖的人。” “龙使啊龙使……你也把我捧太高了吧?到底是他身边带出来的人。这高帽子往我头上一扣,就算想放我哥一马,我也不得不掂量掂量他的情份了…… 对了,刚刚你说云使给送下水了?怎么回事儿?还是因为红魔?”洛静摇摇头,然后关心地追问。 “是。” “我怎么没听说?” “先生您忘了。当时您找sives先生商量这位水泥夫人的事儿了。至于云使……您刚离开,星神和月神就把他给带回来了。” “哇!”洛宁惊笑:“不是吧?连那两位都惊动了?这云使翻天了?又是星月二神亲自抓捕,又是老头儿亲自下令送进水…… 平常再大的事儿,最多也就是星神月神动动嘴皮子就行。怎么这回还要两位亲自上门?” “云使的确是犯了最无可饶恕的错误。”龙使平静地看着满脸戏谑的洛静:“他对不该的人有了不该的感情。” 洛静不笑了:“谁?” 龙使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良久,洛静的脸色终于变了:“是她?” “嗯。”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良久,洛静才长出口气:“行了,别难过了。如果你那表弟真那么不开眼,偏偏看上她……那真的没人能保住他。” 龙使垂下眼帘:“我从没想过要保他。” 洛静安静地看着他,突然开口:“是你告发他的。” 龙使只盯着自己白袍上的绿宝石纽扣看个不停。 冷风在房间里打着旋儿,裹挟细细的雨丝在房间里乱窜。让人不禁觉得,有些时候,下雨比下雪还冷。 “你……叫我怎么说……”洛静还是叹息:“什么时候下水?” “今天下午,我监刑。” 龙使依然平静。 洛静无奈地看着他:“他是你亲表弟啊!再说她也只是…… 唉,我也不知道怎么让你明白,总之他根本不用被送下水!就算真不该对她动心,也不是被酸化这么重的罪啊!” “先生。像教授说的一样,您跟她一样都是神级的存在。所以我没办法容忍这种行为,就算他是我亲弟弟也不行!” 龙使眼中的狂热光芒,烫得叫人退避三舍。连洛静,都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恐怖的滋味: “但是龙,他可是被送下水了啊!那可不是普通的水,那是纯度最高的硫酸!一个大活人被送进去,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还有,他好歹也是你姨妈唯一的儿子啊!就算你再怎么生他的气,也不能……” “如果没别的事情,请容属下先行离开。接下来我要去做准备了。” 龙使行一礼,选择默默回避。 洛静长叹口气:“你啊!就是这个脾气我最担心…… 算了,各人自有各人福,早晚你就明白了。 话说回来,那位夫人搞出来的几块水泥三明治都跟咱们有关系吗?不应该吧?” “第一块儿没什么关系,但她已经把那块毁掉了。”龙使露出一脸的鄙夷。 “那就好。正好我无聊,呐,给你个任务:这次你去我哥那,要想办法把活的她给我弄过来让我玩两天。知道吗!”洛静伸个懒腰起身,打算结束这次对话。 龙使点头。然后洛静又摆出一脸漫不经心的表情说了句: “啊,对了。忘了告诉你:前两天说起星云会时,教授还跟我说了件事。当时他还特别吩咐叫我转达给你来着。结果这两天一忙,差点儿给忘了。” “什么?”龙使明显地有些激动——教授有话要传给他? “嗯,也没什么。只不过很久很久以前……应该组织还没成立的时候吧?他就已经把一颗棋子埋进icpo那边了。那天提起你来的时候,他也不知怎么就突然想起这事儿来。 他说叫我告诉你,如果有什么问题尽管去找这颗棋。” “是谁?” 龙使急忙问。 洛静摸着猫咪的脑袋努力地回想:“我想想……他没说‘他’叫什么,具体信息也没说。只是说了句,你的话,一看到人就知道是谁了。”再笑笑:“对了,那人的代号叫光明女神。有意思吧?哈哈……” 光明女神? 第二十二节红色郁金香 东京时间,2014年1月15日中午。 十二点整。 再烦人的案子,也不能挡住特研组这群吃货们对食物的热爱和疯狂。 中午的餐厅里很多人。找了半天,他们才在角落里找到一个能让大家全坐下的位子。 “真是……这是东京最贵的酒店吧?”大少爷卓越第一个坐下,也第一个开口抱怨。 “套句某某某的话,再贵的酒店也架不住土豪多嘛。”坐在他身边的白雪冷不丁地回了句,转身就去拿menu点菜。 大家的笑声中,卓越大感尴尬地瞪她:“这丫头今天吃错药啦?” 雅馨小心地看了看同样小心的家宝,然后勇敢地盯向了他:“如果我说这是她表达喜欢你的方式,你会不会跳起来?” 答案很快就出来了。因为听到喜欢两个字,卓越就惊恐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哈哈!我赢了!掏钱掏钱!”白雪立刻欢呼着站起身。与他形成对比的,是雅馨和家宝大伟一脸的不甘。 自告奋勇当助手的谢恺伸手收钱,同时教训他们三个:“看见了吧?都跟你说了别在钱上跟白雪犯对头。这下可好了吧?” “我怎么知道他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的呀?”雅馨没好气地白卓越一眼。后者则是愤怒地大叫起来:“你们拿我来赌?太过份了!” 大伟同样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不拿你赌玩什么?雅馨一眼就被看透,赌起来没意思;这家伙呢,”大拇指向后指着正跟白雪一起数钱的谢恺:“基本上跟雅馨一样,也没什么搞头。你说除了你,我们还能拿谁玩?” “咱们天才宝宝……算了,他基本就是个感情白痴。”卓越泄气,然后眼前一亮,指着正抽雪茄的韦老师:“还有老师嘛!” “你想害大家都被师母追杀吗?”大伟懒懒地回他一句。 卓越噎了噎,又转过手指点上大伟:“那你呢?” “哈,哈哈,哈哈哈。”大伟回他三声笑。笑得卓越自己想钻桌子下面去: 也对,这家伙跟雅馨是一种类型的人。可是……被这群家伙这么笑,真不甘心…… 对了! 卓越不假思索地点上了正看菜单的洛宁: “他!还有他!为什么不……呃……不……不……哈哈……请当我没说。”看着那张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卓越立刻摸着鼻子老实下来。 韦老师开口替他解围:“我知道大家都很无聊。不过我们现在是协查身份,只能暂时按兵不动。 虽说对方手里有线索,但他们不交也没辄。不过大家放心,我跟洛宁早就想出招来应付了。” 所有人的目光一起盯着他,正上菜的服务生看情景,急忙放下菜点说声慢用就迅速离开。 洛宁轻咳,把目光引到自己这边才低声地说: “既然日方已经摆明不会跟我们共享信息。那么我们就自己动手来找。” “自己动手?怎么找?”雅馨第一个不明白。 韦老师捋捋胡子,掐灭雪茄慢慢坐直身体: “我跟乔治打了报告了,他会把新验尸官尽快送到这儿。最晚不会超过明天早上。 我们是想,既然对方从一开始就放弃对尸体进行深度解剖。那我们不如反其道而行之。说不定我们从遗体上得到的东西,比他们通过特殊渠道得到的更多更全呢。” 从昨晚飞来东京起,就一直郁闷中的大家立刻高兴起来。尤其是一上午都在跟当地警员打口水仗的白雪三人,高兴地连声说好。 只有卓越带着一脸“你懂得”的表情,悄悄靠近洛宁:“呐,可以告诉我了吧?她漂亮吗?” 当然,回应他的除了例行白眼,还有洛宁用力地落在他皮鞋上的脚。 既然决定要等新的验尸官来,昨晚到现在又都没好好休息。韦老师和洛宁一合计,索性放大家半天假。 一来是想让大家好好休息,二来也可以放松藤原他们过于紧张的神经——毕竟接下来的几天大家要一起共事。关系搞得太紧张了始终不是件好事。 吃完饭,跟东京分部方面通报过休息的事情。特研组的组员们就各自散开了。 白雪拉上雅馨和家宝去新宿。谢恺大伟窝在房间里打电动。卓越和韦老师呢,守在房间角落里下国际象棋。 只有洛宁一个人真正是回房睡觉去了。而他这一睡就睡到了下午四点多。 睡醒觉得口渴,洛宁起床拎着水杯走到客厅找水喝。这才发现卓越跟韦老师的棋局早停了。 此刻,卓越拿本书正跟谢恺嘀咕着什么;大伟帮白雪她们两个拆买回来的东西;谢恺拿着电视遥控器一边换台,一边分神看着鼓捣新电玩的家宝;韦老师呢,正跟太太通电话嘘寒问暖。 这时,门上传来敲击声。洛宁应了下,放下水杯走去开门。接着,他略感意外地看着门前站立着的女人:“您是……” “我是mollyhu,这是我的警徽。”来者操着一口不甚标准却相当流利的普通话,同时亮出了徽章。 看到那把地球之剑,洛宁立刻微诧地笑着把她迎进门:“请进请进!对不起,还以为您会到明天才到……” 当她走进房间里的时候,原本闹哄哄的房间一下子静了下来。 每个人的眼睛都盯住了这个女人,尤其是卓越。而这样反常的卓越,只怕没几个人见过。 要知道特研d组这群年轻人里皮相最好的是洛宁。但比起卓越,他却总欠缺了点女人缘。 为什么? 第一,身为混血儿的卓越长相虽然不如美玉般的洛宁,但也是相当漂亮。第二,虽然没有洛宁那种浑然天成的气度,但他父亲好歹也是瑞士旧贵族之一,从小养成的气质更不用说。 所以从小到大,卓越都不曾缺少异性的青睐。也因此,他从来没有觉得这个世界上有女人可以让他看呆。可今天,这个从来没有被打破了。 这个女人像红色郁金香。没错,红色郁金香这就是形容这个尤物的最好词汇。 卓越这么告诉自己。 红色波浪发垂至腰际,祖母绿般碧绿通透的眼睛,樱桃红的小嘴,整齐地嵌在线条明丽的小脸上。 大提琴般曲线工整的身材,裹在长度只及大腿一半的贴身红裙里。胸前的深v露出形状美好,丰满如山的雪白乳线,叫人移不开眼。左大腿侧边,郁金香花瓣儿般交叠着的裙摆,随着腿部动作微微掀起,露出肤质美好,仿佛刚刚剥好的白煮蛋般的修长大腿。 这样的美丽已是让人惊艳。可她仿佛还嫌不够诱惑,居然又在落座之后弓起左腿,露出被红色高跟凉鞋包裹着的雪白脚趾,以及…… 最最诱人的,裙侧开叉内阴影里若陷若现的右大腿内侧。 越看不见越诱人.卓越突然就想起这么一句话来。 “哇!超级大美女耶!”家宝小声叫着,小色狼般地盯着人家胸前看个不停。 其实不止是他和看呆了的卓越。大伟,谢恺,甚至是老成持重的韦老师,都看得拿着电话发起呆来,丝毫没有意识到那边的太太已经发起脾气了。 只有洛宁没有被勾走魂儿,甚至还气定神闲地把人招待进了房间坐下。然后一边儿叫着不知为什么也看呆了的雅馨送点儿水,一边儿喊着脸色酸得可以调菜的白雪拿资料出来核对。 很快地,中了molly迷咒的男人们终于清醒过来。纷纷上前来做自我介绍——不得不说,大家的热情似乎过于高涨了些。 一向稳重的韦老师甚至还连着踩了努力向前靠近的大伟两下。 一群色狼! 白雪咬着酸酸的牙,重重地把资料放在玻璃茶几上。“砰”的一声吓人一跳,然后雪白手心向上一翻送到被人围着的molly面前: “不好意思,请再次出示您的徽章,我需要核实您的身份。法医官小姐。” molly看看这个娇小的女孩,有趣地笑笑。涂着红色指甲油的小手伸进红色手包里,再次抽出警徽交给她:“没关系,请您认真仔细地验证吧。白联络官。” 第二十三节剖尸狂人 世界上最可怕也是最恐怖的,是未知。 人害怕面对尸体。因为活着的人永远不知道死后到底会发生什么,抑或什么都不会发生。故而不知所措,故而害怕,故而…… 不敢面对。 是的,不敢面对。没有几个人能够理直气壮地面对着一具冰冷的尸体谈笑自如的。所以像卓越这样不只能谈笑,还觉得很高兴的。自然而然就被其他的人视为奇葩。 这样想的不止是普通人,还有mollyhu。 她一早就听说过特研d组里有一个非常喜欢尸体的搜查官。可是真见到的时候还是不能相信,面前这个长相漂亮还有些风流样的年轻男人就是传闻中的“剖尸狂人”。 所以,当她听说要跟特研d组的案子时,第一个想法就是:好,可以看看这个家伙了。 东京时间2014年1月16日,上午八点半。 一幢灰色的,不很起眼的建筑,贮立在一大片商业大厦的后头。虽然时有人进出,但比比前面的人声鼎沸,这里的确是冷清了点儿。 此刻,台阶上正往这幢其貌不扬的七层办公楼里走的,正是特研组的组员,以及新来的法医官mollyhu。 “谁能想到icpo东京分部居然在这儿呢!”走进大厅之后,家宝才突然说了一句。 没有人回应他,因为大家都把目光放在了前面的卓越和mollyhu身上。 他们两个,自然也知道这样的目光意味着什么。但是两个人都没有表现出在意的样子来。没必要也没时间了。 藤原大辅和阿倍莲两个,正站在一间大型办公室的门口,微笑着走向他们。 例行的行礼,问好,寒喧之后,大家一起走进了一间风格硬朗的办公室里坐下。 藤原第一个开口发问:“请问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诸位觉得有验尸的必要呢?” 韦老师笑呵呵地回应:“藤原先生不必过于紧张。你应该也知道有些流程,是免不了要走一走的。” “可是也没有必要让两位法医官亲自上阵吧?”藤原的目光很好奇,看着卓越和mollyhu——整个亚洲分部都知道这两位的大名。一个身为前任欧洲首席验尸官,一个虽不在其位却拥有着让专业法医都为之汗颜的技术。 这事儿怎么想怎么奇怪。 他这一问,倒叫大家犯了愁。 明跟他说吧,肯定不合适——毕竟在信息不对称的局面下,任何一个日方人士都需要经过严格的剔除才能被列入可信赖的伙伴名单中。 事情既然牵扯到了那么大的人物,那可就不能随便来了。 可是不明说……这两位法医官上阵的架式…… 最后,还是洛宁一句“这件事解释起来也很麻烦,再说这件案子毕竟是两位负责。不如这样,如果两位没有什么事情的话,一起去看下验尸过程就会明白”给拢了过去。 所以,最后站在解剖室里的除了特研组的所有人,还有藤原和阿倍。 在亚洲,icpo东京分部的解剖室排不到医学法医学或者生物学解剖室的第二,也至少能排上第三了。 当六盏巨大无影灯打开的刹那间,原本有些昏暗的房间里,被灯光照得连根头发丝都闪着光。 跟负责监管的警员打了一声招呼,四个尸袋,就被放在了解剖台上。 清洗,消毒,换上正式的解剖服。从看到那四个尸袋开始,卓越的表情就开始一点点地升温。直到最后一切准备就绪走上解剖台前时,他脸上的表情,已经狂热得可以煮熟几枚鸡蛋了。 阿倍不安地看着这个把纤长的解剖刀放在灯光下,用一种仿佛看情人般的目光审视着的男人,脚下向藤原的身边靠了靠:“他……” “我忘了。这个男人有个不太好听的外号,叫‘尸狂’。传说他只要看到尸体就会发狂般地开始解剖。不到把每个问题都找出来就不肯停手。”藤原懊恼地看看旁边那个裹得严严实实的美女:“难怪要这个女人一起来。没办法啊!” “唉?”阿倍的表情很滑稽。 “传说能让这个剖尸成狂的家伙停下来的,只有美女,而且还要是水平非常非常高的美女。”藤原无奈地耸肩。 阿倍还想问,藤原却不再回答,只是让他看着卓越。 而这一来,他也终于明白了。 当刀子握进卓越手里的时候,它就不再是一块冷冰冰的金属,而是变成了卓越身体的一部分。 切,拨,挑,刺,剥,勾……解剖刀在灯光下,如同一道银色游蛇,灵巧地钻进已经完全灰干的遗体里每个想去的地方。 除胃,切脾,挖心,剥肺……不过三五分钟的时间,因为长久保存在水泥里已经显得有些灰干的内脏就全部摆在了银白色的铝质托盘上。动作轻灵优雅,如果只是看手指的动作,只怕说是在拉小提琴也没有人会反对。 mollyhu终于明白自己到来的角色。有些不快地抿抿嘴,但看看卓越的技术,她也只能对着满眼歉意的韦老师耸耸肩,在一边当起了助手。 “脑部呢?需要拿出来看看吗?”玩得不易乐乎的卓越突然抬头发问。结果让大家都愣了一下。 “嗯。”回答他的是洛宁,因为其他人都在忙着想像一副大脑被人活生生地“拿”出来的样子。 得到了洛宁的肯定,卓越立刻脚步轻快地去玩……呃不是,去找他的工具开脑了。 至于其他人则是默默地看着他。 一个小时之后,解剖流程终于结束了。 从解剖室走出来的人几乎都是一张灰白色的脸。仿佛他们也跟那些躺在手术台上的家伙一样被泡进水泥里,刚捞出来。 “他一样……咳,这样吗?”努力地压抑着想呕吐的欲望,藤原小声地问着面色如常的洛宁。后者点点头,依然笑得温如春风:“嗯,今天有美女在,他的表现算不错。没有太出格。” 这叫不出格?那什么样叫出格? 藤原瞪着他,很想问上这么一句,可是看看后面那个正跟勉强保持着一脸平静的美女法医官套近乎的高大男人,他还是把话收了回来。 希望,只是希望。就算有一天自己因为什么原因死了,需要解剖遗体。也不要是被这个家伙! 回到藤原办公室的众人,经过简单的休息,就开始了对尸体的分析。 “除了天野光一郎之外,其他三人均是死前被封的。这一点可以肯定。”卓越拿出录音笔,一边放给大家听,一边进行整理性汇报。 点头,记笔记。除了脸色一直不好的家宝,其他的人各自埋头。 “不过有一点值得注意。三名死者生前均被人注射过肌松剂。而且剂量虽然用得很大,却控制得刚刚好不会失去痛感或者致命。”卓越继续补充。 藤原的眉头第一次皱了起来:“原谅我打断一下,您的意思是说三名死者都是在活着,并且是清楚自身状况的情况下,被封入水泥内的?” 卓越点点头,雅馨立刻接上一句:“很典型也很残酷的非暴力虐待行为。不像是男性所为。” 阿倍在旁边,也跟着应和:“没错。虽然没有暴力伤害,但是却能让人从精神上感到最大化的恐惧……很典型的女性罪犯特征啊!” 虽然觉得他们两个的看法太过先入为主,韦老师和藤原也还是没有开口驳回,只是双双盯向了卓越。 接到这样的目光,卓越耸肩,加快了回应速度:“还有,死者手臂上有非常大的针孔,根据所在位置和大小来判断。应该是静脉注射用的最大号针,或者兽用大型注射针。我的意见是偏向后者——说那是给马用的针我都信。” 第二十四节重重阻挠 看看大家各自不同的反应,卓越继续说他的:“也就是说,死者们生前都被人用非致命剂量,并且也不影响官能神经的药物控制了行动能力。” “用药让人失去行动力不奇怪……奇怪的是为什么要让他们保持神志清醒?”洛宁发问。 “这个问题,还是让我们的女士来回答吧。”卓越潇洒地一伸手,问题丢给了mollyhu。然后自己就趴在桌子上,开始写起报告来。完全一副走过场的嘴脸。 而坐在他身边的雅馨,分明看到坐在自己对面的藤原松了松肩膀。 坐直身体,突然被叫出来的mollyhu有些无奈地看着所有人:“虽然被害人尸体已经被严重破坏,但皮下的各种受虐伤痕却还是好好地保存着。” “你说他们生前被虐待过?”白雪第一次觉得看这个新来的有点儿顺眼了——自从刚刚知道她这次来的真正工作是把卓越那个尸狂从疯狂状态中拉出来之后。 点点头,molly翻开几张刚刚洗出的照片:“刺伤,灼伤,烫伤,钳伤,夹伤……基本上你能想像得到的,都齐了。对了,等这个案子结束,可以让我见见受害者的家人吗?” “啊?”这天外飞来的一句让藤原有点儿茫然:“您要见他们的家人……” “嗯,很少能看到这么棒的重度虐伤标本,所以想说服他们的亲属,把遗体捐出来做为教学范本。”molly云淡风轻地说着。 所有人的目光都怪异地盯着她。 良久,洛宁才轻咳一声回答:“呃……这个问题,等到案子结束再说吧。molly,还有其他的什么吗?” “有……很多。”一边说,她一边把记录本翻开,开始一条条地念: “首先是死者所受到的虐待,初步估计有针刺;烙铁造成的烫伤;烟头或者其他圆型高温物体造成的点状灼伤;大型工具钳造成的特殊钳伤和夹伤;电击造成的指尖烫伤;拔除指甲时造成的机械性损伤……” 听着她一条条地念下去,就是一直保持着平静表情的韦老师也不由得开始皱眉头了:“这么狠的手,到底为什么?” “复仇。除了复仇,想不到别的原因。”雅馨干脆利落地回答。 “所以也就是说,当年国永静子的母亲回来复仇了?”阿倍一边说,一边看向沉默不语的藤原。 洛宁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嘴上也没有停下回答:“没错。而且只怕还不止她一个人。刚刚molly也说了,三名死者死亡和伤害形成的时间相差不大。也就意味着,很有可能三人是一起被囚禁起来,同时经历种种折磨之后才被杀。这样的情况下,一个女性,而且还是一个年过五十的女性想办到,除非有同伴。” “未必吧?”谢恺也开口,翻着自己的笔记本:“刚刚不是说两名死者都被下了份量相当大的肌松剂吗?只要善于利用工具,就是单独的女性也可以做到。” “那诱拐呢?也是她自己去诱拐吗?”雅馨张嘴就问:“再怎么善于利用工具,要一个女人独自去诱拐一个成年男性,并且将其带回自己准备好的地方……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跟洛宁的看法一致,有同伙。这是肯定的。” 其他人又讨论了一番,结果大家都跟雅馨的意思相同。 “好,看来大家已经确定本案是团伙做案了。至于凶手,目前也基本锁定国永优理子。但关键是,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存在?”韦老师发话,把皮球踢给了藤原和阿倍。 “很遗憾,我们已经查过了所有相关资料,都没有找到国永优理子这个人。甚至连国永静子是否真的是个被残酷虐杀的存在,现在也只有交给你们那份档案和两张照片可以证明。”跟阿倍对视一眼,藤原满脸无奈地摇头:“目前能够肯定的,就只有国永静子这个人的确存在,也真的被残酷虐杀。但她到底与本案有没有关联……就不是十分肯定的事情了。” “我我我!我可以查出来的!”角落里,听得昏昏欲睡的家宝急忙举起手:“只要给我相关的资料,我就能给你答案!” 所有人把目光全部投向了他。 在当下这个年代,人们遍寻不得的信息,有些人只要轻敲键盘,就可以得到了。 “国永静子,十六岁,东京都港区千代田女子高校三年生。身高……”不过五分钟,国永静子的所有信息,就被家宝昵称为小鸽子的超级云服务器给全部聚合在一起,呈现在大家面前。 “果然……母国永优理子……”藤原念着,然后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敬意问眼前这个漂亮的大男孩:“能不能把她搜出来呢?” “它已经在飞了,在飞了。别急。”指着电脑上,白鸽扇动翅膀形象的服务器,家宝安慰着这个已经快崩溃了的男人。 很快,结果出来了。 “国永优理子,原名不详,父母家族不详。1960年生于北海道群马县,1983年以优异成绩提前毕业于东医大。后就职于东京都内一家私立医院。婚后育一子一女……就这么简单?照片呢?指纹呢?血型呢?身高呢?体重呢?三围呢?星座呢?”家宝不解地看着电脑上同样一脸困惑的鸽子:“不应该啊……” “有人动过手脚了?”洛宁看出了其中的不对,低头发问。 家宝点点头,同时切换一种搜索方式试看看:“基本可以这么确定了。要知道日本的计算机技术是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就开始发展起来的。而且我还记得,八十年代初,日本司法部门就已经为了推行计算机管理化连发几道文书,要求全境内所有相关部门进行无纸化办公的档案录入工作。所以从某方面来说,日本司法部门的人口档案是非常有可信度和精确详实的。可是……看,还是没有。肯定有人动过手脚了!”家宝指着屏幕上依然一无所获的小鸽子叫。 虽然一开始就知道可能会有这样的结果,但藤原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可惜,希望最终还是化成了泡影。 “怎么办?”家宝可怜兮兮地看着洛宁:“小鸽子也没办法了。” 这个问题,其实早就有答案了。只要藤原和阿倍愿意主动把手里的信息公开……看看脸色难看却依然不肯开口的藤原跟阿倍,韦老师摇摇头,拍拍家宝的后背:“再想想,再想想别的办法。也许关键字不对?” 这一次,不止是特研组,就连藤原跟阿倍两个人,都明白了韦老师的意思。感激地冲着他笑笑,不过藤原还是不打算把手中的信息公开。 甚至在阿倍想说话的时候,他还阻止了他: 不是他不愿意,而是事关重大,在没有得到确定的证据之前,他们不能乱来啊! “关键字不对?还要怎么对啊……你看,国永优理子试过了,国永静子试过了,国永良次也试过了……”家宝不满地挨个敲打着。结果还是一样。 雅馨随口问了一句:“那国永大介呢?你试过没有?” 所有人都看向她,目光里充满了惊奇。 对啊!怎么没有想到他! 洛宁立刻快速地转身过来,对着家宝下令:“国永大介!” “已经在输了……”家宝嘴上说着,手指快速地在键盘上敲打。很快,他兴奋地叫了起来:“有了!国永大介!他的个人简历!1955年,同样出生于日本北海道群马县。高中毕业之后进入一家名叫八神的渔业公司就职。同时认识了后来的妻子……有了!有了!她的本名叫……呃……” 看着这份已经有些发黄的个人简历上,国永优理子本名处描着的黑色遮条,大家沉默了。 事情,已经越来越明显了。不是吗? 第二十五节秘密 每个人都有秘密,家宝也一样。 他的秘密就是—— “哥,我有事跟你说。” 直到走出东京分部那幢气势宏伟的大楼,家宝才好像下定决心似地开了口。 洛宁没有意外,只是有点儿遗憾地叹口气,停下脚步转身跟他交谈。其他人则是聚在一边商量起接下来的工作了。 “我想去趟北海道。”卓越的眼神里有种东西。刚刚来的mollyhu看不出,可是跟他相处了几年的韦老师却明白。 “去也成,把大伟和谢恺给带上。这案子越来越蹊跷了。咱们不能不防着点儿。”回头看看那幢灰色的大楼,韦老师的表情有些压抑。 点点头表示明白,卓越就跟大伟谢恺一块儿拉着白雪走开,商量出发的事儿了。 “老师,什么意思?”雅馨有点儿奇怪地看看卓越:“不就是出趟公差吗?” “还没看出来?”韦老师看看旁边站着的mollyhu,没有半点儿回避的意思:“想想看,谁能有本事把日本警方的官方资料动动手脚?还有那朵黄菊花儿……不明白吗?” 不能怪这孩子,她天生就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不敏感。 mollyhu的眉头皱了起来:这是说…… 不过再不敏感,雅馨这会子也算品过味来了:“您的意思是说,这事儿……跟皇室有关?” “小声点儿。”韦老师谨慎地看看周围:“咱们现在是在人家地盘儿上。一举一动都要谨慎。” mollyhu挑挑眉:“现在谈谨慎太迟了些吧?刚刚那个小天才这么一查……对方应该立刻就会发现我们的行动了吧?” “他们可能知道我们在查国永优理子,但不会想到我们已经猜到与皇室有关这一层上。”洛宁吩咐完了家宝,让他跟着赶着去北海道的卓越三人,还有身为联络官的白雪一起先走,自己留下来跟韦老师他们一起慢慢地沿着商业街向前走。 molly挑战似地看着他:“你怎么这么肯定?” 洛宁笑了笑,迎向她的眼睛:“如果他们已经发现的话,那早就用尽各种手段让咱们回特事局了。” molly挑挑眉:“未必吧?也许对方早就知道,就等着我们来把这趟浑水搅得更浑呢。何况,icpo也不是一个任何国家能够控制得了的组织。” 雅馨对这个漂亮的女生有着特别的好感,所以急忙笑着解释:“虽然是这样没错……不过这样的事情,一旦真被发现与皇室有关,那就是一枚能够摧毁皇室颜面的重磅炸弹。所以对方不会考虑那么多的。再者说,邀请我们来日本的也是东京分部的。如果对方早就知道的话,那也没必要把全部人都请来——一个两个也就够了。整个特研组都出动的话,那就是真的大事儿了。” molly真心不讨厌这个总是爱对自己笑的姑娘。所以也就沉默了。 沿着人行道又走了一会儿。她忽然把身上的大衣又紧紧地裹了一下,再次发问:“你的表弟,就是那个小天才干什么去了?” 洛宁还是在笑:“怎么说呢……当有些时候,我们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信息时,就不得不采取一些特殊的手段了。” molly意外地看着洛宁:“他?那个小男孩?” “不要小看宝宝啊!”提起家宝,雅馨笑得分外温和:“他可是很厉害的唷!” 很厉害?到底有多厉害? molly想问,可是却被一阵急促的叫声打断了。 大家诧异地转身去看时,一道熟悉的身影越来越近。 当他走到众人面前时,雅馨才意外地叫了起来:“阿倍莲先生?您怎么来了?” “那个……我……”阿倍一边努力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一边不着痕迹地向着molly的方向瞄了一眼,然后快速地看向雅馨:“我也不知道这样做对还是不对……可是我觉得,藤原前辈是希望你们知道这些的。” 洛宁和韦老师互视一眼,挑起了眉。 2014年1月16日上午十一点。 六本木一家装潢精致,布局隐秘的料理亭里。 “这里的老板与家父是故交,所以特别把这间独立的和室留给我们。请放心。没有人会听到我们的谈话。”阿倍莲一边把大衣挂在玄关处的衣架上,一边脱鞋带着大家走进这间安静的和室。 “的确。”韦老师点点头,看着另外一侧大开的纸拉门,和外面一览无余的禅宗式流水庭院。 坐下,上菜。包括阿倍莲在内的一行六人,无一发出声音。 直到身着和服的美女服务生送上开胃用的小菜和先付寿司,双双行礼并且拉上纸门离开之后,阿倍莲才热情地向大家介绍:“大家尝尝吧!这家鹤之亭,可是正宗的怀石料理啊!” 美食当前,再说忙了一上午也的确饿了,大家自然也不会客气。于是一时间只见杯起筷落。食物新鲜,配色也精致,吃得自然就更开心。 只不过除了雅馨跟洛宁之外,白雪,韦老师,甚至是molly和阿倍莲自己,都刻意地忽略了他口中那道闻名遐迩的盖物——豆腐汤。 当美女服务生送上主菜之后,大家进食的速度放慢了起来,话匣子也打开了。 第一个开口的,就是雅馨:“阿倍先生,我不明白,您说藤原先生希望我们知道……到底,他希望我们知道什么?” 阿倍好像早就想到她会这么一问,放下手里的酒杯,微微沉吟了一下才开口:“想必诸位其实已经知道,这件案子与皇室有关了吧?” 这句话出口,并没在席间引起太大的震动。只是韦老师擦了擦嘴,冷静地问了一句:“为什么这么说?” 一边说,一边还把一只天妇罗送进嘴里咀嚼。 阿倍笑笑:“嘛,进入icpo已经两年多了,那样的表情,看一眼也就知道了。” 洛宁也笑了笑,回应:“看来,藤原先生也知道你的行为了?” “他……”想想出门前藤原的表现,阿倍点头:“算是默许了吧!不过他有他的难处。” “我们明白。所以阿倍先生。”拭了拭手,韦老师满意地咽下口里的食物才说:“可以说一说吧?与皇室有关的事情?” 同一时刻,icpo东京分部的大楼里。 标着总警司的办公室里,藤原笔直地站着,看着面前那张办公桌后,正奋笔疾书的男人。 很快,男人抬起头,刚毅的西方面孔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藤原,脱口而出的,是一串流利的日语:“阿倍君呢?怎么不见阿倍君?” “回禀阁下,阿倍君和几位远到而来的朋友有个餐会,所以请了两个小时的假。”藤原双脚一碰,认真地回答着总警司。 有趣地看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钢笔,端起杯子喝口水,才示意他坐下。 藤原刚坐下,总警司就再次发问:“你只给他两个小时的话……时间会不会太仓促了?毕竟那件事不是一句两句话,就可以说清楚的。” 他仿佛早就知道了阿倍和哪些“朋友”一起吃饭,吃饭的时候,又会说些什么。 藤原也笑了:“没关系。阿倍君的话,就算只有二十分钟,他也可以把事情完整地交待清楚的。” 点点头,总警司同意他的看法:“的确。阿倍莲君是我们东京分部少见的人才了。你以后要好好地带一带他啊!” “我明白。” 又沉默了一会儿,藤原看无事,便起身告辞。总警司没说什么,只是挥手让他离开。 就在藤原将要走出门去的时候,总警司突然又叫住了他: “对了,关于背后的那只手……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藤原回头,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那朵菊花,只是被人刻意地丢进了这团浑水之中罢了。它自己,并不知情。” 总警司点头,同意了他的话:“我也是这么想……不过可惜,没有证据。总之,接下来你不必担心任何事任何人,全身心地去帮助韦伍德那个老怪物就行。明白吗?” 藤原的眼睛一亮,双脚一碰行了一记礼:“明白!” 终于……可以动手了! 第二十六节菊花 当天,藤原问完最后一个问题之后,佐野友则的精神防守,也终于崩溃了。 “他告诉前辈,当年的确是有一个神秘人物找上他,向他提出一个非常奇特的要求。”阿倍莲一边说,一边取下眼镜,认真地擦拭着上面的雾气。 “什么要求?”雅馨追问。 “那个神秘人物把一张10亿日元的现金支票交给他,并且告诉他,一名美国方面的知名心外科医生已经做好准备。只要佐野答应他们的要求,那么佐野香苗的手术就会立刻进行。”阿倍莲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洛宁点头:“这样的筹码,足以让佐野甘冒任何大险了。那么,他的要求是什么?” 阿倍莲戴上眼镜,露出一丝迷茫的表情:“怪就怪在这里。那个神秘人物的要求,居然是让佐野友则在某天的某个时段,去参加一场追捕犯罪嫌疑人的行动。” 韦老师眼睛一亮:“就是那场让佐野友则腿部受了伤,然后以四十五岁的年纪就申请退役的行动?这也忒奇怪了。我记得当时的佐野友则是个文档管理副官,对吧?他难道就没想过,这么丰厚的回报,要的只是一场原本就无所谓参加不参加的抓捕行动……忒奇怪了吧?” 阿倍莲笑了起来:“当然,他也觉得有点儿不对。但是对当时的他来说,女儿的生命就是一切。再者说他也一直觉得,就算自己真的同意了,也不应该会有什么大事儿发生。文档管理嘛!顶多就是有人想看看某些资料,或者是动点儿小手脚而已。他负责的又是已经结案了的档案。所以……” “所以他就答应了?”洛宁眯着眼,回想起档案上关于佐野友则的资料,然后自己摇头:“不会,从他的性格来看,不会这么快就同意的。” 阿倍莲赞叹地点头:“没错,他的确是没有当时同意。对方保证,除了一点儿绝对不会对他造成大影响的小伤,和需要他提前从警视厅退役之外,他没有任何损害。对方甚至还保证他退役之后可以享受双重福利待遇。可是他还是不敢答应。直到对方拿出一样东西来给他看。” 一直没有怎么说话的白雪突然带着点儿酒意开了口:“一朵黄菊花?” 阿倍莲寻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把她的脸记在心里一样认真地盯了一会儿,然后才点头:“嗯,一朵印在白色手帕上的十六瓣八重表菊纹。” 洛宁耸肩,神态轻松地向后倾了下身体:“难怪。再多的保证只怕都比不上这朵黄菊花来得有力啊!所以,佐野答应了?” 阿倍点头:“答应了。一切也就如我们所知道的那样上演了。佐野莫名其妙地去参加一场原本他没必要去的抓捕行动,莫名其妙地受了伤。莫名其妙地退了役,莫名其妙地,他女儿佐野香苗被美国最权威的一位心外科医生,选定成为研究了三年的新手术方法的实验者。然后莫名其妙地治好了心脏病。再接着,佐野友则莫名其妙地得到一笔从来没见过的远房亲戚的巨大遗产。莫名其妙地开始了他富贵的新生活。而警视厅和福利局那边呢,也得到了某位大人物的警告,莫名其妙地把佐野友则这么一个文档副官的职位和福利都放大了一倍。” 洛宁被这一连串的莫名其妙逗乐了,也跟着说了一句:“还有,从佐野友则退役开始,整个日本警察部门的资料库里,关于国永优理子和女儿国永静子的资料,就莫名其妙地或消失,或毁灭了。对吗?” 阿倍莲点头。 韦老师感叹:“这个人布局之精,真是任谁也想不到。不过他没想到的是,佐野一直保留着当年的信物,对吧?” 这句话如同一记当头棒喝,不止把阿倍莲给说呆了,连其他特研组的组员们也被说呆了。 除了一直微笑着的洛宁。 好半天,阿倍莲才苦笑着摇头:“果然,总警司先生说您是整个icpo里最难应付的心理侧写师。真的是一点也没错。” 韦老师优雅地摇摇头:“哪里,是你们过谦了。不过我想,你今天既然找上我们,就肯定是带着它一起过来的吧?” 阿倍莲点点头,说了声请稍候,就走了出去。 门外,他翻着自己的西服外套。门内,molly好奇地小声问韦老师:“您是怎么看出来,他把证物也带来的?” “你注意到没有,他的衣着整洁讲究,刚刚跑了半天,头发丝儿也没乱一根儿。”韦老师同样小声地回答她。 molly不以为然地皱眉:“那也只能说他发胶上得多吧?” “老师想说的,是这位阿倍警官是个典型的完美主义者。自我要求很高的那一类型人群。”雅馨一边咬着筷子,一边加入了窃窃私语的行列中来:“注重形象的男性,十个有九个之中,对自己的能力和自身行为要求很高。也就是心理学上说的那种典型控制欲强的人群。这种人不会随便决定做某件事。一旦他做了决定,就一定会要求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他既然希望达成与我们合作的目标,肯定就会拿出百分之百的诚意来取信于我们。” molly点点头,然后再摇摇头,依然有些困惑:“可是我不明白,老师您怎么就这么肯定,他们有证物。” 韦伍德自信地一笑,看着她:“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姑娘,先跟老师说说,那个藤原大辅又是什么样的一种人?你是全职法医官,自然心理病理学和犯罪心理学两门课是肯定要修的。” molly想了想:“有点儿传统的日本男人。很稳重,很可靠。同时也有点儿……过于刚直了。”说这话的时候,她想起了藤原的眼神。 那绝对不是一个居心叵测的人能有的眼神。 “对,很传统的日本男人。日英两国民众,是世界上公认的皇室崇拜的国家。 虽说跟有点儿小恋母情节但潇洒得多的英国人不太一样,但好歹日本人民也是一样地膜拜他们的皇室。” 即使是说案件,爱国精神强烈的韦老师也不忘用英式冷幽默踩自己祖国一脚,再吹棒一下:“所以,他从佐野嘴里听到这事儿跟皇家有关的时候,肯定得要求对方提出明确的证据,不然根本不会相信佐野的话。如果佐野证明不了的话,那他这两天也不会常常摆出一副沮丧又焦急的脸子给人看啦!” “而阿倍莲来找咱们是得到了他的默许。自然,以阿倍莲凡事要求完美成功的性格来说,肯定也把东西给带来了。”雅馨接着下了结语。 molly没有再问。倒不是她不想问,而是阿倍莲已经进来了。 “就是这个。”一边说,他一边用双手捧着一个透明证物袋放在韦老师面前。 那是一方洁白的丝帕。丝帕的一角,金色的丝线绣着一朵重瓣菊花。 “的确像是皇室所用的东西。”韦老师掏出随身带着的放大镜,仔细地看了看花瓣周围的针脚,和整块手帕的经纬:“做工精美细致。菊花的花瓣也是严格按照贵国皇室家徽的标准来绣制的。” 阿倍莲点头坐下:“所以,藤原前辈才知道佐野友则说的是真的。这件事情,真的与皇室有关。” 说到这儿,这个戴着金边眼镜的年轻人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沮丧的神情。 “不过……”韦老师把证物袋还给阿倍莲,话锋一转:“我倒觉得,就算有这块手帕,也不能代表什么。只不过一块儿手绢儿。如果有心人想偷,也不是偷不出来。” “您说的,藤原前辈也说过。但是就像他还说过的那样,如果不是与皇室人物有关。那又是谁有那么大的本事和能耐,能够干涉东京都警视厅的人事关系和福利局的正常制度呢?”阿倍莲苦恼地问。 洛宁哈哈一笑,放下筷子:“阿倍君,其实这也正是那位大人物不聪明的一点啊!” “欸?”阿倍莲把脸转向这个笑得如沐春风的男人:“什么意思?” “洛宁的意思是说,就是因为这个家伙太虚张声势了,反而让人觉得其中有问题。”有些微醉的白雪,笑吟吟地回答。 第二十七节帷幕开启 上 第二十七节帷幕开启(上) 东京时间2014年1月16日,下午两点十三分。 群马县绿市。 被围在一大片红叶中的一幢和式小屋前,站着身穿大衣的卓越和谢恺。 “是这里?”一边问,卓越一边回过头来看着谢恺。 “应该就是这儿了。”谢恺看看自己的记事本上的地址,再次跟小屋门边的邮箱做对比:“没错,势多郡富士见村52号福井义夫家。就是这儿。” “可是没什么人……”卓越踮起脚,看着里面。 “你们找谁?”口音浓重还夹杂着沉重呼吸声的苍老男声从后面传来。两人回头一看,原来是位背着手的老伯。 “您好,请问这里……是不是福井义夫先生的家?”看看听到日语后有点儿傻眼的谢恺,卓越主动走上前,秀出一口流利的日语。 “我就是福井义夫,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老人慢慢地走向小屋,登上台阶,打开房门。 没有得到主人的邀请,两个人只能站在下面看着他。 “不知道贵县的大友警官有没有跟您通过电话……我们是东京方面来的警视,有个案子,需要向您请教一些事情。”卓越笑着说。 长满老年斑,皮肤松驰得像沙发狗般的老人听到这句话转身,被埋藏在松驰的眼睑和眼屎后的锐利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们一番。然后转身开门,示意他们进来:“原来近人那孩子说的就是你们啊……进来吧。屋里很挤。” “好的,谢谢您。”松了口气的卓越带着谢恺快步地走上阶梯,走进小木屋内。 房间里的光线并不明亮,空气里有一种非常奇怪的,不怎么好闻的气味。好像发了霉的潮湿木头的味道。 福井义夫一进门,第一件事就是上前,把几扇窗户打开。一阵风吹进来,发霉的空气就被一扫而光。 “请不要介意啊!这间小屋子,我已经很久不来住啦!平时都是住在女儿家里。这个地方,也只是留下来做个纪念罢了。毕竟这里还有老婆子的东西在啊!”福井义夫露出了和蔼的笑容,请卓越和谢恺两个人在相当整洁的房间里坐下,一边去找茶叶泡茶。 “的确。”看着木制小桌的桌面擦拭得一尘不染,榻榻米上更是干净到连一根掉落的银发都显眼的地步,卓越点头:“您真的已经很用心地在保养这间房子了。” 一边说,一边跟谢恺在已经被磨平的,小桌另外一边的榻榻米上坐下。 谢恺不会说日语,就只能掏出临行前向家宝要来的小型翻译机塞进右耳里。这样至少能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奉茶,上点,福井义夫在他们对面坐下:“那么,是什么案子,需要来找我?” “啊……其实您跟案子应该说没有什么大的关系。至少目前是这样。我们需要知道的是一个女人现在的住所与名字。或者是联系方式也行。我们跟县警聊过,他们说您也许知道。看,就是照片上的这个女人。” 卓越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记事本翻开,取出一张女性的照片。谢恺在一边看得清清楚楚,那是国永静子的那张和服照片。 什么意思?不是来查国永友理子的吗?把她女儿的照片掏出来做什么?这里的人怎么会认识从小就生长在东京的国永静子? “啊?这个……不认识啊!不过她长得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福井义夫接过照片看了看,先是摇头,然后又点头。自顾自地说完这句话之后,又叫他们两个稍等一下,就起身走去里面的那间小屋了。 “卓哥,你把国永静子的照片给他是什么意思?”谢恺小声地问。 “呆会儿你就知道了。”挂着神秘的笑容,卓越示意他别再出声。因为福井义夫又蹒跚地走了出来。手上还拿着一本相册。 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翻开,找了几页,目光锁定其中一张,然后再拿起卓越给他的照片进行了一下对比,接着满意地点点头:“是啦!就是像这孩子。你们看,是不是像这孩子?” 一边说,一边把相册和照片递给了卓越和谢恺。 接过东西来看时,两个人都被相册里那个少女给惊呆了:除了发型和衣服之外。她跟国永静子几乎就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这是……”卓越抬起头,看着福井义夫。 “啊……她是我的外甥女,叫优理子。她的母亲是我唯一的妹妹。那还是在这里被人称为是势多郡的富士见村的时候的事情了。”老人仰脸看着霉迹斑斑的天花板,回忆着当年的事情: “妹妹福井喜多子是我们家里唯一的女儿,也是五个孩子中最小的一个。所以父母和我们从小就很疼爱她。她长得很像我们的妈妈,很漂亮。所以还不到十七岁,就有很多的男孩子整天跟在她身后了。我爸爸当然不喜欢这样,所以常常告诫她不要跟那些意图不轨的男人走得太近。但是她总是听不进去。结果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卓越和谢恺双手放在桌下的膝盖上,静静地听着。好像小学生听课般专注。 “十七岁那年,我爸爸把她许配给了我们村子里村长的独子。对方家里条件不错,那个男孩儿又在东京上大学,并且也非常喜欢喜多子。我父母都觉得这是一桩相当好的姻缘了。可是她似乎不这么想。总之,没过多久,她就突然从家里失踪了。当时我父母都快急疯了。到处找她,却总是找不到。最后,婚事还是告吹了。 本来,家里人因为这件事很伤心。父母甚至都下定决心当他已经死了。没想到没过两年,村长的独子从东京都毕业回来,告诉父母一件事。说在东京看到喜多子了。她似乎被一个男人骗到了那里,然后怀孕,接着又被狠狠地甩了。现在过得很痛苦。” “所以,您的父母就去东京找她了吧?”卓越同情地看着他。 “是啊!那样的情况,做父母的怎么会不着急呢!所以父亲母亲就去东京接她回来。不计前嫌地把她留在身边,还把她生下来的孩子也取了个名字叫优理子。决心好好抚养她长大。喜多子呢?似乎也觉得自己真的不对。于是就好好地跟着父母在家里生活下去。一直到她死去。” “听您的口气,好像优理子没有一直在您和您的父母身边啊?” “没错。其实说起来,这件事也不能怪这孩子。毕竟,渴望父母之爱是孩子的天性嘛!她十七岁那年,那个自称是她生父的男人在她母亲刚去世没多久的时候就来找她。她立刻就相信了那个男人的鬼话,不顾我们的反对,跟着他走了。临走的时候,还留下一封信说要好好地跟父亲生活。等到将来赚了大钱的话,再回来接我们去东京……真是,明明只是个孩子啊!” “那后来呢?您有没有再见过优理子?” “如果没有的话,我们也就不会知道那个男人说的是鬼话了。后来,村长的孙子跟他父亲一样,在东京读大学的时候见到了优理子。原来那个男人已经被债务缠身,把优理子带到东京去的意图,竟然是想把她卖到歌舞伎仃去还清自己的债务。正好被村长的孙子,也是优理子自小的青梅竹马发现了。所以赶紧给家里打电话,让父亲来找我们,想法子把优理子救出去。” “欸……父亲和母亲,儿子和女儿。真是……有缘啊!” “是啊!真不知道是孽缘还是什么。总之就是我和大哥赶到东京都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病死了。优理子因为被村长的孙子拦着,到底没有被卖进歌舞伎仃去。不过这孩子的个性比她妈妈还要强,说什么也不肯回来。还说一定要赚到大钱之后才回家。正巧这个时候保险公司找上门,我们才知道原来那个男人在生前替自己投下了一大笔的保险。死后,这笔钱也就归了身为女儿的优理子了。再加上她还有村长孙子照顾着。而且她也真如自己所说的,考上了东医大。我们也没有再拦着她的理由。只好随她去了。” 第二十八节帷幕开启 中 第二十八节帷幕开启(中) 卓越听得入了神:“可是……我记得,国永优理子女士,的确是一名东医大的高材生。毕业之后也真的进入了一所有名的私立医院成为了外科医生啊?” 福井义夫抬起沉重的眼睑,好奇地看着面前这个漂亮的年轻人:“唉?你很了解优理子啊?不过,她不叫国永优理子,她叫福井优理子啊!千万不要搞错了。” “哦。是这样啊。原来她是跟了母亲的姓。难怪我们一直找不到她的相关信息。至于我们了解她的事情……是因为这件事,跟她的女儿,也就是您看到的,那张照片里的那个小女孩儿有关。” “欸……原来这个就是优理子的女儿啊!说起来,她也需要叫我一声舅公的……不过,我可是从来没有见过她啊。”从桌子上拿起照片来端详了一会儿,福井义夫才摇着头放下来:“那么,到底是什么样的案子,为什么你们一直问优理子的事?” “这个……我们会跟您说的,不过在这之前,我们需要先了解一下您所知道的情况啊!”卓越诚恳地看着老人。 福井义夫定定地瞪着这个年轻人一会儿,突然开口:“不。如果你们不说到底是怎么会事,那么我也不会再说一个字了。” 卓越为难地看着谢恺,两人互相摇摇头之后,他才转过头来诚恳地看着面前这位顽固的老人:“对不起,先生。我们也知道这样很没礼貌,可是……我们真的不能说任何与案情有关的事情。” “那么,就请回吧!这里不欢迎你们!”很显然,老人动怒了。浑身颤抖着,举起了老树皮一般的手,撑着桌面想站起来。 “这里不欢迎我们?”卓越挑起一边眉毛,有趣地看着面前这位老人:“是吗?我怎么不知道呢?” 卓越?谢恺看着面露不屑的卓越,大吃一惊:这小子,怎么了? “喂,你……”他拍拍卓越,想说什么,却被卓越打断了:“欢迎不欢迎,似乎不是由您说了算吧?先生?”一边说,卓越一边冷笑着双手一搓,变魔术似地搓出一把闪亮的手术刀。 然后“叮”地一声,也没看见他怎么出手,那把手术刀就已经颤巍巍地钉在福井义夫正按着桌面的手指缝里了。 赤祼祼的威胁。 福井义夫一震,原本准备站起的身子,也不动了。按在桌面上的双手,也就那么按着。 “卓越!你疯啦!居然恐吓一个老人家……”谢恺气急败坏地叫着,伸手想去把手术刀拔起来,却被冷笑着的卓越挡住了:“老人家?恺,你再问问他自己,他真的是老人家吗?” 什么? 听出卓越言外之意的谢恺,这才发现一件事:似乎从一开始,一直到现在,卓越都没有称呼面前这位老人为福井先生过。他一直是先生先生地叫着。 难道说……他用着有点儿迟疑的目光,看着对面的老人。 可是……怎么看,就是一位普通的老人啊? “您的确扮得很像。无论是化妆技术,还是表演技巧都很棒。如果我们现在是在拍一部电影,那么单凭您一个人的表现,我们就足以拿到一座小金人了。可惜的是,我们现在不是在拍电影。而是在查案。先生,再装下去就没意思了,把您的面具摘下来吧!”卓越含笑,坐得笔直。 老人还是没说话,只是固执地瞪着他。 这样的眼神,让谢恺都替卓越感到心虚了:“喂,你是不是搞错了?他怎么可能……” “没有什么可能,他根本不是福井义夫。也不是什么老人家。”卓越淡笑着看向面前这个男人:“从我们一走进这间房开始,我就知道他不是真尊了。” 谢恺转头,瞪着他。 “看到他的老年斑没有?”卓越冷笑着指着福井义夫的脸,好像正在给学生上课的医学教授:“他画得很漂亮,很逼真。但是问题在于,他把老年斑化得太大块了。” “啊?”谢恺傻傻地应着他。而福井义夫依然一动不动。只是已经变白了的眼睫毛微微动了动。 “老年斑,俗称寿斑。医学上称为脂溢性角化。是一种良性表皮增生性肿瘤。在很多人的认知里。但凡有这种斑的人都是活得很长寿的,其实不然。基本上这种东西一出现在脸上,也就证明着这个长斑人的内脏已经出了很大的问题,身体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而且,因为离脸部最近的要害器官就是大脑。所以但凡脸上长了很多老年斑的老人,多少都有一点儿思维上的问题。而且,很多患有帕金森症,也就是老年痴呆症的病人,都有一脸这样的斑。”卓越一边说,一边再次指向福井义夫: “再者,从身体机能上来说,普通老人的脸上如果出了这么大这么多又这么密集的老年斑。那除非是身体到了灯枯油干的地步。别说走这么远路说这么多话,就连呼吸估计都是困难的。更不用说能够理智的思考事情。可是他呢?” 卓越冷冷一笑,看着依然一动不动的福井义夫:“不但说话行动没有什么大的问题。思考能力更是比咱们这些年轻人也不差到哪里去。甚至还能在这么冷的天儿,把窗户大开着,不害怕受冻感冒。 这样的行为也太反常了吧?” “那个……也许……是个特例?”谢恺努力地想替那个已经开始把头低下去的老人解释。 “没错,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谁也不能保证这种特例不会发生。可是恺,你看看咱们坐着的地方。发现了什么没有?”卓越的眼睛,一刻都没有从这个老人身上移开过。 谢恺低下头,看看身下坐着的榻榻米:“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啊?除了被磨得有点儿过于平……呃……”他张大了嘴,不再说话。 原来…… “没错。这张榻榻米表面这一层的蔺草都被磨薄,几乎露出里面的稻草芯儿了。可是其他的地方,还是很干净。还有四周的家具摆设,不但整洁干净。有些东西很明显还是全新的。这就是这所小木屋其实一直有人在住的证明——如果只是当做纪念的话,那么没有必要把桌子换成新的吧?”伸手抚摸着手下的崭新小木桌,卓越的笑意越来越深。 “的确……说起来,门口的邮箱也是……我记得绿市是2006年才建的市。而这个势多郡是直到2005年撤消的。也就是说,如果这间小屋早就没有人住了的话,那么多年前的,还带着势多郡的旧邮箱番号啊!”谢恺也跟着回忆起来。同时忍不住去看那个已经把头低得很低的老人:“可是……如果他不是福井义夫,那他又是谁?真正的福井义夫在哪里?” “这个,很明显啊!”卓越笑了起来:“就像大友警官跟我们说的一样,真正的福井义夫老人,一直住在这间小木屋里没有离开过。而我们之所以会在房间外面碰上这个假的福井义夫,并且还被他带进来谈话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到我们要来见福井义夫的消息。出于某种原因,他不想让我们知道关于优理子的真相,所以就赶在我们面前把真正的福井义夫给绑起来准备带走。没想到的是我们来得如此之快。他在措手不及之下,只好先把真正的福井老先生藏在这间屋子里的什么地方,然后化妆成为福井义夫先生,跟我们见面的啊!”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一阵低低的笑声,就已经开始从面前这个老人的嘴里发出来,并且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到最后,老人甚至笑得连眼泪都流出来,在眼下形成了两条色彩斑斓,仿佛两条毒蛇般的泪沟。 “哈哈哈……果然是能够让死人说话的尸狂啊!厉害,厉害。”一个与可怖而苍老的外貌不符的,年轻的声音,从“福井义夫”的嘴里,发了出来。 第二十九节帷幕开启 下 加更 第二十九节帷幕开启(下) 在一阵大笑和谢恺惊恐的目光中,“福井义夫”举起双手,仿佛弹琴般地在脸上一阵轻抚慢摸。一片片的碎片,就从他的脸上掉了下来。 没有亲眼看到过的人,无法理解那种恐怖感。就好像一个人在你面前活生生地被无形之刃切割成了碎片,将露出里面的血肉的感觉。 不过还好,这张脸化成碎片之后,露出来的是一张有些平凡,但却不失英气的年轻男人的脸。 所以谢恺在最初的恐慌之后,很快就也恢复了平静——在特研组呆了半年,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他也都看过了。自然不会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用古语来说就是易容术,用现代的话来讲,其实就是特效化妆罢了。 没错,就跟大家常常在电影电视剧里看到的,演员们的身体上因剧情而出现的所谓伤口一样。其实都只是一种化妆术罢了。 不过要能化成这样子,也是真的很了不起了。 相到这一层,谢恺不禁对面前这个男人起了几份敬意。 “呐,你是什么时候起发现我不是福井义夫的?”年轻人一边把左手背上的最后一片碎片取下来,一边用标准的英文好奇地问着卓越。 “你的眼角的……呃……分泌物太多了。”怎么也不想说出眼屎这个字眼的卓越,小心地用词:“你扮演的福井义夫和本人一样,很爱整洁。所以身上的衣服鞋袜虽然不新,却很干净。房间里也一样,整洁得很。这样一个老人,居然会放任眼皮子底下不干净。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年轻人听到这样的话,苦恼地叹息着:“我就说吧!匆匆忙忙地化装的话,肯定就会出问题。他还偏偏不信。” “他?是谁?”卓越一下子锁住了最关键的字眼。 年轻人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副金边眼镜:“不好意思啊……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虽然福井义夫我演得很失败,但是一个宁死不屈的武士的话,我还是非常有能够演好的自信的。” 听出了话里的含意,卓越也就不笑了:“所以,接下来我再想从你嘴里得到什么,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吧?” 年轻人很快乐地笑着点点头,然后很好心地提出一个建议:“还有啊,我个人觉得如果你想要真正地得到一些消息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我走。” 谢恺大怒,想开口,却被卓越挡住了:“看来,你对自己藏匿真正的福井老先生的地方,相当有自信啊!” “哎呀,那是肯定的啦!”年轻人得意洋洋地笑着竖起一根指头:“要知道,那个地方不但没有吃也没有喝,甚至连温度也是相当相当地低啊!我看看我看看……”他抬起手腕看着手表:“已经过去三个半个小时了啊!如果再过半个小时,只怕他就要被冻坏了……” “我可以放你走。”卓越突然开口:“你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年轻人怔了一怔,突然放声大笑:“果然!我就说你们也只不过是一些头脑比较好使的家伙吧!老头儿还不信!哈哈!很好……”他长身而立:“看在你很爽快的份上,我也很爽快地告诉你,那个老头儿在哪吧!” 伸出大拇指,他向侧面一歪脑袋:“你应该知道的吧?这里家家户户都会有的……总之,我先走一步了!再见!” 话刚刚说完,人已经在房间里消失了。同时跟着他消失的,还有那支钉在桌面上的手术刀。 不过谢恺分明看见,那把手术刀是突然自己拔出来,飞回卓越手里,再化成一道银光追着那个男人出去的。只是这些动作一气呵成,说起来复杂,其实不过是两秒钟之间的事情。 所以,当那个男人的痛哼声从外面传进来的时候,谢恺一点儿也不吃惊。 真的,他一点儿也不吃惊,只是下意识地往旁边挪挪身子,离卓越远一点儿。再远一点儿。 “你还在这儿磨蹭什么!还不快去救人!”卓越没有注意到他的举动,只是跳起来大喊。 救人?救……啊!是啊!要救人! 谢恺这才想起真的福井义夫还被关着呢!立刻,两个男人从小屋里冲出来,冲向院子外的左侧。 “他把人藏到哪儿去了?也没说清楚,就这么让他跑了……”谢恺恨恨地跟着卓越站在一片儿空地上,咬着牙。 “他既然敢来,就说明这里有他们的后援。别说大伟不在就我们两个。就算连上大伟,只怕也不是那些人的对手。”卓越好像很清楚对方的实力,额头上的冷汗没有停过:“老实说,如果不是因为担心这个家伙最后不会放过福井老爷子,我都打算先退开,跟韦老师商量好了再说的。” 谢恺眯起眼:“你知道对方的身分?” 卓越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一片落叶中的新土怔了怔,然后欣喜地叫了起来:“就是这里了!快!快把铁锹拿来!” 他指着那两把靠在小木屋的外墙上的铁锹。谢恺立刻跑去拿来递了一把给他。在跟着卓越一起开始挖地的同时,继续发问:“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你的问题,”卓越咬着牙挖了一锹土出来扔在一边,接着说:“不该由我来回答。真那么想知道答案的话,回头去问老师或者洛宁吧!他们都很清楚。” 谢恺不再问了——虽然知道卓越有事儿瞒着让他不高兴,但他相信卓越就好像相信洛宁一样。 三两下,浅浅的土表就被挖开,露出一个铁皮小拉门来。卓越一边伸手去拉那个拉门,一边费力地说:“在群马县这个地方,很多山里的老村子,都会在房子外面挖个小地窖。为的是在又冷又干燥的冬天,能把收获的作物给好好保存起来。所以如果说在这里能够藏下一个人,而且还很冷的地方的话……找到了!” 他大叫一声,向着里面那个五花大绑,还被堵着嘴的佝偻身影伸出手:“福井先生!福井先生!” 没错,地窖里躺着的那个佝偻老人,正是真正的福井义夫。 那么,假的福井义夫又在哪儿呢? 他没有离他们太远。事实上,他此刻就站在离卓越和谢恺所在的小木屋不过半公里的一处别墅的客厅里。 右手捂住受伤的左臂。血还在顺着指缝拼命地往外流,顺着手臂和扎在上面的手术刀流下来,直滴到地板上,汇成一个小血洼。 但是他不敢动,连把刀子拔出来都不敢。 因为他的面前,坐着一个穿着白袍,戴着旧式的夹片儿眼镜,十指搭成一个人字,看着他的中年人。 “你,对他下了手?”中年人突然开口了,好像没有看到年轻人正在流血的手臂。 “我没有对他直接下手,我只是去了他一条左膀右臂……”年轻人刚想说完。中年人就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到他面前,伸手抚摸着那把银色的手术刀,兴味十足地看着他的脸:“你去了他的左膀右臂?还是他的右臂把你的左膀给废了?”一边说,中年人一边极其缓慢地把那把手术刀慢慢向手臂里边再按下去,同时欣赏着年轻人的痛苦神色:“你以为你是谁?居然敢自作主张?去挑衅那个人?嗯?” 年轻人咬着牙,忍着痛:“难道……难道就放任他们破坏我们的守则吗?呜……”一阵呻吟,从他紧咬着的牙关里泄了出来。 中年人冷冷一笑,手一反,按在了刀身已经完全没入肉内的手术刀柄上,俯在他耳边轻声细语:“你难道不知道,这个守则制定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来破坏的吗?你这个……”中年人勾起嘴角,在年轻人的脖子边露出一口细密的白牙,同时,手上一使力,整个手术刀立刻削下一大片血肉来:“无脑的蠢货!” “呜呀呀呀啊啊……”年轻人立刻痛吼着捂住手臂,躺倒在中年人的脚边来回翻滚着,不远处,是那把手术刀,和刚刚从他身上削掉的,足有小孩儿手臂大小的一块血肉。 “哼!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教训。如果下次你再不长眼,破坏教授的得意之作……”中年人又咧开了一口细密的白牙:“不过,我想你也没机会再破坏什么了。毕竟,这场戏的帷幕,已经正式开启了啊!哈哈!” 得意的笑声,和痛苦的呻吟声,在这间被废弃的别墅里,久久地回荡着。 第三十节星云 当卓越他们再次回到东京时,已经是当天晚上了。 东京的夜,一如既往地美丽。只不过今天晚上没有月亮。 “云层很重,看起来好像要下雪了。” 东京丽思卡尔顿饭店五十二楼,韦老师的房间里。大家或坐或站,都围着那张透明的玻璃桌。 “的确像……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回去过年……”家宝再一次提起了这个问题。眼神里透出对家的向往。 “放心吧!会很快的。”卓越懒洋洋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所有人都望向门口站着的他自己。 “他们俩呢?怎么没见?”韦老师放下茶杯发问。 卓越一边抖动着身体提着包走到沙发边坐下,一边好整以暇地回答:“我叫他们把福井义夫送到东京分部大楼那边儿去了。日本警方,现在暂时还是不能相信的。” “福井义夫?谁?”正准备喝茶的白雪怔了怔,茶杯也在嘴边停下来。 卓越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回答了:“国永优理子……不,应该叫福井优理子的亲舅舅。” “蹭”地一下,家宝坐直了身体,中邪似地盯着他看:“你找着水泥女魔头的舅舅啦?为什么不直接带回咱们这儿来?” 卓越翘起二郎腿向后倚进沙发里,舒舒服服地先喝了口热茶,这才回应他:“别忘啦!咱们现在还是做为协办方的专家组,怎么能直接介入办案?找着了人,肯定是要先带到人家那儿去的。” 家宝哼唧开了:“这算什么……我破了规矩,黑进相关部门才搞到的资料,你就这么白白送给别人啦?” 卓越没有回答他,因为有人替卓越回答了。 “小孩子家家的懂神马呀?你黑的资料怎么啦?你黑的资料就了不起啦?再怎么说这儿也是人家的地头。联系对方的也是人家当地的警方,你不过就是提供了下线索而已。有必要这样吗?”呛他的是雅馨。 如果今天换了别人,这个仇家宝一定要找回来。不过对方是雅馨,他就立刻熄了火。 洛宁点头,应着:“雅馨说的没错。再怎么说这里也是人家日本警方的地盘。我们能做的就是替他们把相关的线索和人找出来。其他的事情,我们管不了,也不该管。” “没错。再说了,福井老爷子留在我们手里,还不如留在人家东京分部安全呢。你说是不是?卓越哥?”一道声音从门口应过来,是谢恺。在他后面,跟着的还有满脸疲惫的大伟。 他这一声卓越哥,叫得大家意外得很。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们两个之间游移,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别想歪。不过是今天差点儿把小命搭进去,结果卓越哥出手解决了而已。”谢恺一边说,一边疲惫地坐下,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当他说到那个年轻人的化妆术时,所有的人——除了韦老师和一直在微笑的洛宁——全部都惊呼出声。 “最后,”他总结着:“我们把人给拉出来了,然后正好大伟也带着那个叫大友近人的警官过来了。现场堪察交给当地警方,跟他们沟通之后,我们就把福井义夫带回东京,想着把他保护起来。谁知道卓越哥非得让我们把人交给东京分部。所以我们才来晚了。” 卓越没有正面回应他的抱怨,只是认真地问:“人呢?交给对方了没?” “交了交了。藤原大辅亲自来接的人。老爷子走的时候还不肯放开我们。说什么也要跟我们一起回来。我们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他的情绪安抚下来。真是……”大伟没有亲眼见过那个年轻人。只是听着谢恺一路上说那些事情的他,怎么都不认为卓越这件事儿办得对:“这么重要的人证交给东京分部……” “让你交,你就交,哪儿来那么多废话!”说话的是洛宁,就连这样的时候他都是笑笑的。可是大伟一看见这样的笑,立刻就闭上了嘴。 那种笑容,怎么看怎么寒意逼人啊! 谢恺却没有理会他那么多,只是直直地盯住了表情悠哉的卓越:“好了,现在只剩咱们自己人了,可以说了吧?那年轻人到底什么来路?为什么你要放他走?” 听到被谢恺称为自己人的molly心头一暖,同时也被这个问题勾起好奇心,看向了卓越,想听听他的解释。 这个问题,好像一勺浇在滚锅里的冷水,整个场面立刻平静了下来。而这其中,脸色最怪异的,就是洛宁。 这倒不是说他的脸色变得很恐怖或者很狰狞——事实上你无法在这个男人脸上看到这种表情——而是因为,他不笑了。 洛宁突然不笑了。这个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二十四小时,每小时六十分,每分六十秒……几乎分分秒秒都在挂着笑容的家伙,突然不笑了。 没有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除了雅馨和韦老师。 “其实,这些事情,大家应该之前就已经听说过了。在红魔那起案子的时候。我说过,我们主要的目的不是为了去抓红魔。而是为了解救我们好不容易打入某个大型犯罪集团的高级卧底人员龙安民。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这些事情?”如果可以,韦老师真的很希望所有的人一直都生活在安逸和快乐里。但是事实上,命运不可能一直让你这么安逸下去。 该来的终归会来。该去面对的,也终归是要去面对。 “你说的是那个……叫什么来着?”家宝眯起眼,试图想起当时的一番话来:没办法,对他来说只要不感兴趣的东西,那就统统是有记忆困难的事项。 “星云。”当洛宁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在场的人都有一种感觉:仿佛他说的不是两个字,是两把刀。 会把他的心肺都给割得鲜血淋漓的刀。 星云,是什么呢? 柯南道尔先生,曾经借助笔下侦探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嘴,说过这么一段有意思的话: 当一个医生下定决心成为罪犯时,他会比任何一个罪犯都来得可怕。因为他们既有知识,又有胆识。这个世界上,只怕没有他们干不成的罪行,没有他们不敢干的罪行。 自从这段句话横空出世之后,这个世界上写侦探推理的小说家们,就总乐于把最强谋杀犯的称号,安在医生的身上。如阿加莎?克里斯汀的《罗杰谋杀案》一文,如果没有读过这篇文章的结果,又有多少人能够想得到,杀人凶手就是身为医生的作者呢? 而在现实生活中,事实也往往如此。人们对于那些专业人群,给予最深重的依赖。 没错,是依赖。人们用一种近乎孩子般的纯净心在依赖这些人。因为这些人了不起。能够完成常人无法完成的事情。 但人们往往忽视了一点。人都有基调。如果一个人的基调是邪恶的。那么他的一切,也终将为邪恶所用。 星云,就是这么一个变了味的科学家组织。 很多年以后的某国警界高官,在参加icpo的某期峰会时,曾经这么说了一句话:在世界犯罪史上,星云是个传奇。它也只能是个传奇。 因为它所有的组成人员,全部都是在某个领域,被称为天才,或者是奇迹般的人物。 而这样一群原本应该为人类造福的天才或者奇迹们聚集在一起,在以某个神秘人物为中心的这个组织里所创造出来的,却是连上帝佛陀也无法容忍的恶之果。 没错,他们拥有着常人所无法想像的知识与力量。用他们已经完全扭曲的对生命的敬仰,支配着自己的思想、知识与力量。 一次又一次地,刷新着人类史上最残忍与最不可思议犯罪的记录。 光影魔法师,红魔博士……以及现在的,水泥夫人。 第三十一节完美犯罪守则 “老实说,原本我不打算接手这个案子的。因为快过年了,也因为这个案子实在太沉了。”韦老师说着icpo里的行话,向大家解释着:“可是,老乔一告我这案子里出现了一本书之后,我就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接喽。” 白雪没有说话,发问的是雅馨:“什么书?” “完美犯罪守则。”洛宁平静地拢了拢衣服,抱起双臂:“据说唯一一本在黑市上卖得比人体器官还贵的东西。” “完美犯罪守则?什么东西啊?”大伟冷哼一声:“犯罪还有完美的?还有守则?太扯了吧?” 谢恺没有说话,家宝点头,molly安静地听。 卓越坐直身,看进大伟的眼睛里:“我问你,这件案子,我们接了多长时间了?” 大伟想了想:“从14号晚上到东京,有两天了。” “进展如何?” “进展……不是已经查到了福井义夫和国永优理子的关系了吗?只要有福井义夫,我们想抓国永优理子,也就是分分钟的事儿吧?”大伟不服气地辩驳。 卓越点点头,向后靠进沙发里:“那好,我再问你。自从特研d组半年前成立到现在,我们接到案子进展最慢的就是红魔那一件了。可是就算是红魔的案子,我们也在第一个二十四小时之内,锁定了犯罪嫌疑人的各项指标。现在,你告诉我,这件案子,从案发到现在的四年里。无论是当地警方还是icpo东京分部的介入,四年后的现在所知道的情况,跟四年前刚刚案发的时候所了解到的,有多大区别?” 大伟张张嘴,没有说。 他不说,卓越要说:“我们特研组能在全球警界中混出这点儿名气来,全凭的就是快速。 别人查不出的案子,我们能查出。 别人半年也发现不了光影魔师帕伯在进行大规模催眠屠杀,我们半天就发现了。 别人只能看着那个国际大盗黑色郁金香偷掉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我们不但让他把东西留下,还能顺便让他吃点儿教训…… 对,我们特研组的特点就是快,狠,准。查案的时候,就是一把最锋利的手术刀。可是这个案子呢? 现在已经是两天四十八小时过去了,我们还是没有一点儿实际上的进展。最大的收获,就是把早就已经知道的嫌犯再锁定一次,再查一次,然后把一个受到严重惊吓,还不一定能够正常表达自己想法的老人从自家地窖里救出来…… 大伟,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现在就好象一只饿极了的老虎,面对着一只完全蜷缩起来的刺猬。想下口,却深深地害怕着它身上的刺?” 大伟不说话了,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样的感觉,他不是没有。事实上,每一个人都有。只是不说出来而已。 “所以,这就是完美的犯罪计划?让人查无可查?寻不可寻?”雅馨喃喃地问:“那何必呢?干脆不让我们知道有罪行发生不就行了?何必还大费周章让世人知道有这么一桩罪行?” 卓越转过脸,去面对她:“假如你有一本最棒的作品,你会一直把它锁进抽屉里,不让它见人吗?” 所有人沉默了:到底是要多么强大的力量,才能制造出这样无法查证的罪行来? 大家沉默了,韦老师就接着开了口:“没错。我们都不想承认,但又不能不承认这个事实:世上的确有一些罪行是很久很久都无法查证出来。而星云的这本名为《完美犯罪守则》的书,说白了就是专门教那些意图不轨的家伙们,怎么把一个不可能犯罪变成可能,又是怎么样才能在事后完美脱逃的。” 雅馨傻傻地笑笑,想活跃下气氛:“哈哈……怎么听着好像是本意图鼓动人们肆意犯罪,然后跟咱们警察对抗的书呀?” 韦老师笑了,虽然这个笑意很苦很苦:“你说的没错,星云出这本书的目的,就是想鼓动那些意志软弱的人们肆意犯罪,然后与警方和整个社会为敌。” 一直没有说话的molly听得有些呆了,不禁脱口而出:“这么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韦老师没办法回答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最后,想了想,他还是开口:“没有人知道星云的成立目的是什么。甚至连知道这个组织存在的人都是少数。我是一个,宁,伟,恺,你们的师父玉成器是一个。乔老大一个,老比尔也是一个。我们都是二十年前就跟他们过过招的人了。不过二十年过去了,我们还是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想干什么。只知道他们拼命地在找那些可以鼓动起来可以操控起来的人。然后把他们培养成非常聪明非常冷静非常残忍的罪犯。如果你说星云是为了钱。那有点儿不太靠谱。因为据我所知,红魔在美国就是一个彻底的破落户。但是星云还是接了他的案子。不但为他免费整容改指纹,甚至还为他提供了种种便利,给了他一大笔钱。” “这不是在奖励犯罪者?他们的目的,是想培养出一支杀人犯的队伍吗?”白雪想着发问。 韦老师摇头,同时小心地看向面色冷淡的洛宁:“不像是……倒更像是一种游戏。具体是什么游戏,谁也不知道。总之一句话。我们之所以来到这里的原因,就是因为在这个案子里,出现了icpo的高层们一直密切地关注着的东西。” 雅馨了然:“完美犯罪守则,对吧?” 韦老师郑重地点点头:“没错儿。所以我们才会在这个时间被这么紧急地召唤到东京来。老实说,刚开始的时候我也跟大家一样,以为乔大神说笑呢!可是到这儿之后,才发现情况比我们想的更糟。” 洛宁眯起眼,似乎想到了什么似地问:“东京分部这边儿有问题?” 韦老师点点头,语气沉重:“没错儿。你想想看佐野友则的死。我只怕啊……”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们把福井老先生交给东京分部,反而是害了他一条命啊!” 什么? 所有的人眼神都变了。正在这个时候,房间里的电话刺耳地响了起来。 吓了一大跳的白雪急忙起身去接。一番应和之后,她的脸色也变了。 韦老师看看同样铁青着脸的卓越,和面色不豫的洛宁一眼,心里明白,只怕自己最大的担忧,成真了。 果不其然,一挂下电话,白雪就摆着一张后母的脸告诉大家:“刚刚藤原大辅打过来电话,福井义夫失踪了。在看守严密的东京分部附属医院里。” 东京icpo分部附属医院。 302病室。 门外围着一堆衣着正式的搜查官,可是没有一个人敢进这间房。 原因就是站在房间正中央,正板着一张脸对着凌乱病床的总警司,还有同样脸色难看至极的藤原大辅和阿倍莲这对搭档。 “人呢?”总警司没有用日语,反而是用着自己的母语——西班牙语发问。他这一问,外面围着的人都傻眼。连站在原地的藤原大辅也有点儿意外。只有阿倍莲冷静地接下了上司的诘问。 “阁下,请您明白。任是谁也不会想到,对方居然大胆到直接闯进icpo东京分部的专属医院来抢人的。” “所以,这就是你们两个给我的理由?”总警司从鼻子里往外冷冷地喷气,说话的语种也从西班牙语改成了英语:“你们自己说,能不能说得过去?” 两个人都沉默了。的确,无论再怎么想不到,人丢了,是事实。 “我给你们二十四个小时,现在是……”抬起手腕看看表,总警司念了下时间:“2014年1月16日晚上八点半。明天晚上八点半之前,我要看到福井义夫好好地躺在这里休养。如果做不到。那么你们自己去人事部要调令就行。我会签字。” 说完这些话,总警司抽身就要离开。结果却被藤原叫住了:“阁下,如果……我是说如果,那个老人……他已经……”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扔下这么一句话跟藤原和阿倍突然的一记行礼,总警司离开了医院。 第三十二节完美密室失踪案 “这是我见过最完美的密室失踪案了。”这是雅馨走进这间屋子之后,说的第一句。 她现在跟其他特研组组员一起,站在icpo东京分部附属医院的302病房里。 和其他普通的病房没有什么不同。房间里大部分的东西都是白色的,虽然家俱不多,但都摆得相当整齐。东西两墙上各有一扇大玻璃窗,但也擦得干净透亮,没有一点儿灰尘。 唯一不一样的,就是病房里只有一张病床。而且没有任何的相关仪器。同时,四个角上还装了四部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半球型摄像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监视着这间病房里的一切。 至于吴雅馨说这是一间最完美密室的原因,大概就是因为…… 这间病房两侧,都各有一扇门通向走廊。而这两扇门的外面,在事发当时,各自站着三名以上的警员。 窗户紧闭着,窗帘没有拉上。门外的警员们早就知道这位证人的重要性,也得到了呆会儿总警司就会亲自来见这位证人,因此分外留心。他们从福井义夫被送进这间病房,直到他被发现失踪为止这中间的四十五分钟里,每隔五分钟就从窗户里检视一次,每隔十分钟就会开门检视一次。 可是人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失踪了。 不止没有一个人看到福井义夫自己走出去,或者是有什么不该进来的人进了房间。就连四角的半球型摄像头,也没有拍到福井义夫失踪时的画面。 仪器左上角的时间从2014-1-16的8:51:22跳到8:51:23的刹那间,人就不见了。 “这怎么可能?就算他是凭空消失,也该有个消失的过程吧?”家宝第一个不相信。毕竟,对于一个技术宅的孩子,你要他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神之说,是太难为他了。 所以,他向站在一边,终于放下所有一切的顾虑,把整个特研组请来求助的藤原提出要求:“监视器的主控房在哪儿?接入画面的分量端口或者hdmi口也给我看一看……说不定是有人把事先预录好的画面直接放给你们看了……”一边说着,家宝一边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跟着藤原指派给他帮忙的人跑了。 看着他离开,韦伍德才转身过来看着表情玩味的洛宁和卓越:“怎么看?” 卓越悠悠然地长出口气,看着一进房间就抱着各自的工具箱散开,在房间里的各个角落找线索的同事们,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咱们的天才宝宝说的没错,只怕就是在那个东西上动了手脚。” 他看向四个角上的半球型摄像头。 洛宁呢? 他没有去应和韦老师的话,只是径自走到窗边,仔细地看着这扇玻璃窗。 跟普通的医院病房不大一样,这里的窗户,很明显都做过了特别的处理。不但窗框是用的全封闭式不锈钢,连玻璃也是特殊的防弹玻璃。 很显然,藤原和阿倍是真的不想让这个福井义夫出事,所以才把他近乎软禁似地放在这间病房里。 一边这么想着,洛宁一边伸出手指,轻轻地抚过异常干净,干净到有一种非常的黏腻感的玻璃和窗框。 在他手指触摸过的地方,立刻留下几点浅浅的灰色指印。 皱起眉看看手指肚。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摸到了一些灰尘,竟然就这么轻易地被留在了窗框上。 再一次看看那几个指印,又想了想,还是没有叫人。而是转身走到正蹲在角落里看着什么的雅馨身边问:“你在看什么?” “这里,你看。”雅馨表情严肃看看天花板,然后才指着地上:“你看这是什么?” 那是一个小洞,指头粗细。应该是最近才打出来的,因为它的周边,还留着些打洞过程中产生的碎渣。 “啊,您如果是问这个的话……”一句英文在他们身后响起。两个人转身,一个年轻的警官正按照白雪的要求把床单之类的东西抱去化验,正好走到他们身边来看到他们指着洞的动作,于是就回了一句:“这个洞,是三天前打出来的了。这间病房要装防护用的内钢网。所以当时施工来的单位,先看过之后,在四个角上都打了个洞。” 雅馨看看洛宁,很平静地问:“谁下的命令要装钢网的?” “是总警司这么要求的,说是希望有一间可以用来隐藏一些需要被保护或者关押重要案犯的房间。” 年轻警官回答完之后,雅馨就让他离开了。而韦老师这个时候也走了过来,表情异常地严肃:“你们俩,也过来看看吧。” 雅馨看看洛宁,两个人一起跟着韦老师走到了房间中央的那张床上。 床上所有的寝具都已经被收走了。现在只剩下一张空荡荡的,可以看到下面地板的,弹簧网格挡板和钢架组成的床。 韦老师伸手抓住那个网格轻轻一提,一块网格就被轻松提了起来。 长一百八十公分,宽约九十公分的大洞就出现在他们三人的眼前。 雅馨的脸色变了,伸手去摸那些被切断了的弹簧条栅:“断面很新,最多不超过三天时间。” “没错,而且算好了地方。”韦老师看着下面露出来的四根小孩手臂粗细,交错成井字,用来支撑重量的横钢架:“福井义夫身高一米六五,体型也并不胖。” 他试着折了折手上的网格,很容易地就折弯了起来: “弹簧栅子做病床原本是为了舒适耐用透气。没想到却方便了他们。” 洛宁也蹲下身子,摸着那个井字型承重钢架的四边:“头脚两个承重臂之间的距离是一百七十公分,左右两边承重臂之间距离八十公分。”伸出手,再去摸一下那些系在断开的弹簧条栅上,此刻已经断开了的细尼龙丝:“海事上用的高强度尼龙丝。只要不用利器去割,就算床上躺着的是个200公斤的胖子,也不会断。” 吴雅馨咬咬嘴角,看着韦老师:“福井义夫的体重多少?” “连上衣服带上鞋,也不过60公斤儿那样。”韦老师想着照片上的福井义夫。 “更准确地说,是61.5公斤。”卓越的声音冷冰冰地在三人身后响起。 看着脸色极差的卓越,雅馨不禁发问:“你怎么知道的?” 卓越从韦老师手里要过那张被割下来的弹簧条栅,用力一折,然后从大洞里投了下去。 “绷”地一声,弹簧条栅立刻就在床下恢复了平整。他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别忘了,我天天抱尸体,福井义夫也是我拉出来的。” 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去向着刚刚跟着怒气冲冲的家宝从外面走回来的藤原和阿倍问话了。 “尸体?福井义夫可不是尸体啊!”雅馨看着洛宁嘀咕一句。洛宁呢?他只是笑。 另外一边,家宝抱着一块成九十度角的玻璃……或者说是透明oled笔记本走了进来,怒气冲冲地喊着:“什么叫瞬间消失!明明就是一道白光打下来,房间里突然什么也看不见了好吧?真当是玩魔术呢?说话靠点儿谱行不行?” 他抱着还在全息成像的笔记本,来到洛宁和韦老师身边。身后跟着的,是脸色无比难看的藤原和阿倍。 “怎么了?”韦老师看看藤原,明知故问。 “这个。”家宝举起电脑,敲下回车键。立刻,全息图中就出现了一个画面。上一秒,房间内还是一片正常,瘦小的福井义夫在床上躺着,似乎已经陷入沉睡。下一秒,画面就突然被一片白光笼罩,什么也看不到了。只听得到“砰”的一声轻响,和一个细小而且短促的惊呼声。 又过了十五秒左右,画面终于恢复了正常。但是床上,除去一张勉强盖着床头上半部分的床单之外,已经是空无一物了。房间里只剩下寝具凌乱散落一地。而且从监控录像中也可以看到,床下似乎也是空无一物。 “十五秒,就是只笼子里的鸟都能自己打开锁飞喽,还说什么瞬间消失……我看是想找借口推卸责任吧?”家宝撇着嘴,故意用英文说。 旁边跟着围聚上来的警员们,脸色都变得非常难看,却也不能说什么。 雅馨小小地瞪他一眼,提示他别乱说话,然后转脸看着脸色同样难看的藤原和阿倍:“现在已经知道人是怎么被偷走的,接下来的关键就是,这么短的时间里,他们怎么把人带出去的?” 第三十三节针锋相对 2014年1月16日晚十点。 icpo东京分部高级搜查官办公室。 整个东京分部的所有成员,以及全体特研组成员,齐济一堂。坐在为首主位的,自然是东京分部总警司,和身为专家组代表的组长韦伍德。 “总之,现在我们看到的就是这样。”吴雅馨把现场搜查的情况报告了一遍,然后就停了下来。 icpo东京分部总警司多伦看着藤原:“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摇摇头,藤原紧紧地握着双手:“没有。” 办公室里一时之间陷入一阵难堪的安静。每一个人都在想着现下的情况。 一间房,六名经验丰富的icpo高级警员在内外守着。四角还有监控器在监视着。 但就是这样的环境下,人也能够凭空消失? 这是什么情况? 东京分部的人们心情复杂,卓越的心情更复杂。因为如果不是他把福井义夫坚持带到东京分部来,恐怕…… “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多伦突然开口发问。 所有人的眼睛一起盯向他。 “如果,如果当初卓搜查官没有把人交给我们东京分部,也许这个宝贵的人证,还不会丢。”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像在全体东京分部的成员脸上打了一记重重的耳光。 每双眼睛里都充满了愤怒与不甘,但也没有一个人能够站出来,大声地反驳自己的长官。 看看情况,韦老师不得不开口:“多伦多伦!话说得有点儿过了啊!再怎么说也没人希望把人证给丢喽。” 多伦平静地看着他:“韦老师,你不说不代表我不明白,更不代表整个东京分部的所有人不明白。今天,对方竟然能够在东京分部附属医院看守严密的病房里把一个大活人偷走。那明天,他们就能在我们任何一个人的座位下面,放上一两颗c4炸弹。” 低沉地,缓慢地说完这句话,多伦再一次慢慢地扫视了一圈场内:“到了这个地步,大家应该已经明白了。我们的队伍中有内鬼。” 所有东京分部的成员们,脸色都已经难看到不能再难看了。这是对整个东京分部来说,最难堪的事实。 “不过,”多伦好像没有看到大家的脸色似地,继续说:“有问题不可怕,可怕的是不去面对。经过这件事,证明了我和其他几位领导长久以来的猜测。同时也证明了,由亚洲特事局派遣来到我们分部协查的特研d组,是值得我们依赖和信任的。所以从现在开始起,我,代表整个icpo东京分部最高管理层要求。所有关于水泥藏尸案的情报和信息,都要公开透明。听到没有!” “听到了!”众人齐齐应和。 散会之后,多伦叫住了藤原和阿倍,让他们把特研组全体成员请到他的会客室来。 这是一间风格同样硬朗的会客室。一张圆型会议桌前,坐着所有该到场的人员。 多伦是最后一个坐下的。进门之后他先是让家宝拿着反窃听器在整个屋子里检查了一遍,然后才开口:“你怎么看?” 韦伍德向后一仰,严肃地看着多伦:“你说的有点儿重了。不过有内鬼这事儿,应该是跑不了了。” 多伦点头:“我跟其他几个高层也早就已经觉得有问题了。照理再难的案子也不应该拖这么久。现在看起来的确是有人在从中破坏。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跟皇室……” 洛宁摇头:“我不这么认为。一块手绢并不能代表什么。虽说佐野友则的确受到一些特殊待遇。但我认为恰恰是这一点能证明这件事情与皇室无关。” 多伦感兴趣地看着这个年轻人:“我记得你好像就是……洛宁?久仰大名。那么,您为什么认为不是皇室的人?” “现在的日本皇室有影响力有号召力,但却没什么实际上的权力。就算皇室向某些要员提出这种要求,能否得到对方支持还是个问题。这是其一。 其二,我们彻查过三名受害者,与皇室并无交集。伊东兄弟的父亲是前知名政客伊东慎太郎。但他早在十年前就因爆发贿选丑闻而入狱。最后死在狱中。 土原让的父母虽然也是当地颇有威势的名流,但也一样早就家道没落。所以皇室没理由为这么三个毫不相干的人遮盖什么。” 洛宁理性地分析着:“其三,据我所知日本皇室也有自己的特别警卫队。如果他们需要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与其这么大张旗鼓,引人疑窦,还不如自己想办法把事情解决掉更妥当也更合适。” 他说的话句句在理,不但多伦藤原和阿倍这些人听得直点头,就是韦老师自己也颇为满意。 “那么,现在是不是可以排除皇室丑闻的可能性了?”第一个追问的就是藤原。 雅馨看看他,给了一个答案:“丑闻是有其事儿的,不过估计不会是皇室,而是更要命的人的。” “什么意思?”多伦的目光从洛宁的脸上,移向了她。 白雪在一边接了话:“当前日本方面真正掌握实权的人,其实还是以首相为首的内阁。如果这个案子跟皇室没关系,那么……能够轻易动摇警视厅人事制度的,就是那些能够手握实权的要员们啰。这对日本社会来说,可是比皇室丑闻更可怕啊。” 多伦没说话,倒是阿倍不太高兴地开了口:“你怎么就能确定不是皇室,就是内阁要员的丑闻呢?” 白雪立刻辩解:“我没有说是内阁要员的丑闻啊。我只说但凡能对东京都警视厅进行这样干涉的要员都有嫌疑吧。” 雅馨也补充了上来:“国永静子的案子,我研究过很多次,也曾经跟icpo内部几位罪案专家进行过沟通。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么一桩案子,居然能被隐藏这么多年,除了顾及社会影响之外,肯定还有人为的因素在里面。” 在座所有的日籍探员都沉默了——他们不想承认,但事实面前不承认也不行。 “其实我也怀疑过……”藤原长长地叹息一声,看看阿倍:“可是我始终不愿意去相信这样的事情真的就发生过。可是现在……” 卓越强硬地打断了他的话:“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现在最重要的,是首先要把福井义夫这个重要人证找回来。对方既然这么急着把人偷走,反而证明福井义夫是能够侦破此案的重要关系人。” 这么一句话,等于是把耳光又直接甩在了对方的脸上。刚刚缓和下来的气氛,又立刻僵了起来,急得韦老师直想瞪他两眼,可是看看人多眼杂,还是忍下来了。 不过,他心底还是偷偷地骂了一句: 这小子,难道就没看出来,他是在变着法儿地从东京分部这些人嘴里套话出来呢吗?难得藤原大辅这只不锈钢的嘴肯说话了,你小子,这会儿打什么岔找什么事儿呢? 卓越完全不予理会,只是直直地盯着藤原。 藤原呢?也没有半分想让步的意思,目光坦然地回视着他。 一时间,大家似乎都能听得到空中传来滋滋的电流声了。 韦老师大窘,看了看同样无奈的多伦,两位大老一齐向着洛宁使了个眼色。 接收到了暗示,洛宁在心底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开了口:“其实这个所谓的密室逃脱,是个再简单不过的方法。只不过是当时警官们有点儿慌张,所以才会掉进了对方的心理陷阱里。内鬼什么的我不知道。但至少这件案子里,肯定不会是我们内部人出了问题。” 一边说,洛宁觉得自己嘴里发苦:这稀泥和得,他都想吐了。 第三十四节明修栈道 洛宁这一句话,说得场面立刻又缓和了下来。 多伦用一种非常热情的目光看着他:“哦?怎么说?” 洛宁从容起身,叫着家宝拿出电脑,两人走上台前开始进行演示和案情分析。 而在台下,雅馨小声地问白雪:“卓越怎么啦?吃错药啦?” 白雪摇头:“不是啦!你们进来的晚,当然不知道啦!虽然大家都知道卓越是搜查官,主要职责是现场的法医鉴定方面的事情。可事实上啊,他的观察力和判断力可是不输给洛宁喔!” 雅馨点点头,傻傻一应:“喔,那又怎么样?” “那又怎么样?”白雪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看着她:“你还不明白吗?卓越亲手把人交到了这里耶!可是他居然都没有看出来这里有问题…… 这件事,很严重呐!” 雅馨想了想,还是不明白。不过她倒也不是那种死钻牛角尖的性子。所以也就轻轻带过,点点头表示了解。转身去听洛宁跟家宝的分析了。 倒是白雪还意犹未尽,一直附在她耳边嘀咕:“呐呐,你觉得如果东京分部有内鬼的话,会是谁?” 雅馨转身看看周围。昏暗的房间里,大家只顾着看讲评现场案情的洛宁,跟那片发亮的投影幕布,没有人注意到她们俩的私下谈话。 这才放心大胆地说:“要我说啊……最可疑的就是看守的那几个警员。不是说了吗……” 没错,对方是在三天前就伪装成装修工人潜入医院,先在四角的监控器正下方打好洞装上强光装置。然后在弹簧床上切一个刚好能够落下人的大洞,再用细尼龙丝系好。 接下来呢,就等今天得到确定的消息之后,先潜入病房藏在床下。等福井义夫躺在床上,所有警官都已经退出去之后,用什么东西把福井义夫弄昏,再启动强光装置照向监控器让监控器失去作用。接着在强光的掩蔽下切断尼龙丝。那块被切断的弹簧网栅因为失去支撑,再加上福井义夫的体重,自然而然地就从床中间陷落下去。 接着,只要把床上的寝具全部翻乱,弹簧网栅放回。那么,这场历时十五秒…… “等等,等等!你搞清楚啊!”白雪低低地叫了起来:“他们藏在哪里呢?犯人和福井义夫藏在哪里了呢?” 雅馨翻个白眼,没好气地回她:“要不我说那些警官有嫌疑呢吗?你想啊,当时那种情况,进出病房又不会受任何人怀疑盘查的是谁?” 白雪想了想:“你是说,那个犯人就是警官中的一个?嗯……还算说得通啦……可是,福井义夫呢?人证呢?” “这也是我们想不通的地方……”雅馨神情复杂地看着上面刚刚结束的洛宁,两个人对视一眼,很快又各自移开了。 白雪有点儿奇怪地看着他们俩,想了想,还是决定放弃。 “所以,也就是说,当时犯人伪装成了六名警官之一是吗?”阿倍用了伪装一词,立刻引来了卓越的注意。 不过很反常地,他没有再说什么。 一番商讨,最终还是得不出个结果。于是多伦决定,还是兵分两路继续追查:特研组继续追查佐野一案,而福井义夫的失踪,既然是在东京分部发生的,那就从自己内部找人出来。 三十分钟之后,东京丽思卡尔顿酒店。 韦老师的房间里。 一进房间,第一个赖在沙发上不起身的就是家宝:“折腾死我了……真是没见过这么诡异的人。明摆着问题出在自己内部,就死活不认,非得等到事儿大了,这才肯下决心动手查。” 从进东京分部开会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怎么说过话的大伟没好气地回他一句:“要是他们能查出来,还会大老远把咱们找来吗?” 家宝今天好不容易大展了一回拳脚,自然是不满意被人这样说,于是立刻起身跟大伟斗上了嘴。 其他的人或看他们两个斗嘴,或各自找位子坐下。 洛宁刚一坐下,韦老师就问他:“我跟你说的事儿,办得怎么样了?” 他先是一怔,然后才看向表情平静的卓越:“卓越已经安排好了。” 韦老师意外地看着卓越:“你已经知道了?” 指了指洛宁,卓越不满地看着韦老师:“要不是他跟我说,我还不知道呢。老师,什么时候起你开始连我也防了啊?” “谁说要防你啦!想得多……”韦老师狠狠地给他一记白眼,然后端起白雪刚刚递给自己的茶,说了声谢谢之后,才继续批评他:“我本来的打算就是今天晚上回来就把这事儿跟大家说说的。谁知道这小子这么沉不住气……” “嘿嘿……不用说啦老师!我哥早就在事前跟我们说啦!”家宝笑嘻嘻地说。 他这么一回,韦老师这才发现,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坏笑,连白雪跟雅馨也用着歉然的神情看着自己。 放下茶杯,他转身瞪着洛宁:“你小子,嘴不牢!” 洛宁悠然地继续喝他的水:“老师,自家人,瞒着也没意思。再说如果不这样,事情将来会很难解决……对了,接下来怎么办?” 他放下杯子,看着佯怒的韦伍德。 “别跟我打哈哈,说,你把这么重要的事儿交给谁办了?”韦老师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还能有谁?刘胖子呗!”谢恺扯松勒得有点儿紧的领带,不顾白雪的白眼,大喇喇地歪在沙发上,长出口气:“是我亲自把他找来的,事儿也是我盯着他办好的。放心吧老师,妥妥的!” “刘之谦吗?那就好……”韦老师点点头,长长松口气:“那就好……现在开始,咱们得步步为营,千万不能出一点儿岔子了。” 大家点头,雅馨继续洛宁的问题发问:“那老师,接下来怎么办?是继续按兵不动,还是……” 卓越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再不动就不合适了。至少人家东京分部已经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所以我们肯定也得帮着他们啊!” “帮?怎么帮?明知道他们那只锅子是漏水的,还要继续往里面加料吗?你就不怕这一锅好料没吃到,反而先把火给浇灭了啊?”白雪呛他。 卓越耐着性子跟她解释:“虽然说这事儿他们的人里的确有问题,但同时也不能代表我们这边没事儿。不然为什么韦老师要这么小心,开会之前还先把咱们的美女法医官给支去玩……呃,不是,是解剖遗体去了呢?” 他这么一说,大家才突然发现:真的,从接到消息说福井义夫丢了开始,就再也没有见过mollyhu的人影了。 雅馨不满地盯着韦老师:“老师,我不觉得她有问题啊!” 韦老师没有立刻回答她,反而是卓越抢在前面说了话:“这个时候,宁可错抓一百,不能放走一个。我们在说人家东京分部有问题之前,也要先检查一下咱们自己的内部人。” 大伟是最反对怀疑molly的一个人,所以他也就接着话头:“所以就先怀疑人家新来的?为什么不怀疑我们呢?” 卓越想都没想地回答:“我们家的人没问题。” 这句话让大家沉默了很久。 好一会儿,洛宁才再次开口:“总之,现在就是这样。虽然开始的时候,我们慢了几步,可好歹现在算是掌握了先机,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怎么找到突破口了。大伟,谢恺,你们两个去找之谦。无论如何,也要拿到所有有用的东西,明白吗?” “明白。”两人点头应过。 洛宁的目光,又转向了白雪跟家宝:“白雪,家宝,你们两个,我觉得还是继续跟着韦老师在家里收集网络信息比较合适。这样也方便监控一切。明白我的意思吗?” 两人点点头,韦老师也认为这样很好。 “至于我们三个……”他看向卓越,对方扬扬眉;看看雅馨,雅馨点点头。韦老师就接了话过去:“你们三个,还是继续维持好跟藤原和阿倍的合作吧!至少,他们两个的情况,现在我们是可以完全肯定的了。” 第三十五节老魔女与小男孩 这个世界上,从来不存在绝对的好人,或者绝对的坏人。 至少,吴雅馨是这么认为的。 “知道我读的第一本犯罪心理学著作是什么吧?”她看着身边的卓越,用中文说。 “什么?”卓越合上手里的《基督山伯爵》,应声发问。 “《路西法效应》。”雅馨仰起脸,看着车窗外蒙蒙亮的天空:“就是因为看了这本书,我才觉得,也许写推理小说,罪案小说,研究下人类的本性,是件挺好玩儿的事。”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洛宁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一笑,又回转了头。 正专心地开着车的藤原大辅从后视镜里看看这个姑娘:“唉……原来你也看这一本书啊?” 他的回应,让雅馨颇吃了一惊:“咦?你会说中文?” 藤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啊……我是在中国读的大学啊!虽然过了这么久,但是还是没有忘啊!” 的确,虽然音调有点儿怪,吐字也不是很清楚,但他的中文,说得相当流利。 “你在中国念的大学?”卓越的眼睛,一下子扫向了他:“是吗?哪所大学啊?” “北京的,北京大学。”藤原笑着回应:“只可惜,读到大二,就因为父亲去世回家了啊!” “哇!高材生啊!”雅馨惊呼一声:“还是说icpo对学历也有很高要求的?” “基本是这样没错啦!”坐在这辆五座商务车最后面的阿倍莲也趴了上来,用日文回应着她:“像我,是东大政法系毕业的。总警司先生是哥伦比亚大学毕业的……” 越听,雅馨心里越没底:“那为什么我们……”她的目光看着卓越,完全忘记问阿倍居然听得懂中文这件事。 卓越看了眼她,淡淡地转头:“我们是特例。” 五个字,足以解释一切。 车子里又安静了一会儿。窗外,天光已经渐渐地明亮了起来。可以看得清街道和行人了。 现在已经是2014年1月17日早上六点四十五分。他们正坐在藤原开来的车子上,向着某个地方飞驰着。 “话说回来,我们这是要去哪儿?”雅馨闷着声,回头问卓越,同时没有忘记把车窗关好。 天气真的是冷得可以直接冻雪糕了。 “大概是去见几位受害者的家属吧?”洛宁头也不抬地回她,因为他的手上,正捧着另外一本书—— 泰戈尔,《飞鸟集》。 藤原点点头:“没错。”终究,他还是不习惯用中文,改回了英语:“很巧今天几位受害者的家属都在,所以我们可以挨个去见一见。说不定能从中找到线索。” 雅馨和卓越互视一眼,仿佛在交流着什么。 洛宁呢?他整个心神都浸在这位白胡子老人的句子里: 你离我有多远呢,果实呀? 我藏在你心里呀,花呀。 东京世田谷区。 这幢宅子,已经不复当年的辉煌了。每一个知道这幢宅子过去的人,都这么说。 大门的两个门柱上,立着两个球型的门灯。上面已经积满了厚厚的灰尘,一眼可知,很长时间都没有人打理过了。 仍然可以看出的,质地相当好的大理石门柱的墙壁上,还挂着金漆写成“伊东”两字的铭牌。 只可惜,金漆已经失去了光泽变得灰土土地,铭牌底子也覆着好厚的一层灰,看不清楚本来的色彩。幸好,有一些顽童的细小指印划开灰层,这才露出白色的底子来。 镂空金漆的铁制大门,已经变得斑驳杂离。一块白纸板写着日文的“待售或长租均可”的牌子,用一根已经很旧了的狗绳吊在大门的栅栏上。沾了点儿水的字迹,还晕开成了一片灰黑。 “有人在吗?”阿倍伸手去按按门铃,可是没有一点儿声音——原来门铃也坏了。于是,只好放开声音叫。 干巴巴的声音穿过荒芜的花园,掠过枯草败茎的上头,飘进里面去。可是没人应。他看看藤原,把声音提大一点,再叫了一次。 就这样,一次声音比一次大地叫着,直到旁边的人家都露出一颗小脑袋了,屋子里,还是没有人出来。 “怎么办?”阿倍转身跟藤原商量着什么,卓越和雅馨也嘀咕起来。 洛宁呢? 他却看着那个从旁边一户人家的铁制大门里探出头来的小男孩。 那孩子大约八九岁,一脸机灵乖巧的样子。看着他的眼神里,没有同年纪的小孩子此时应有的恐惧或者是惊异。相反,装在清澈眼眸里满满的都是好奇。 看看正在商量着的其他人,洛宁想了想,慢慢地走向那扇大门。 孩子看到他走过来,不但没有把头收回去,反而盯得他更紧了。 洛宁站在大门前,看看这扇完全不同的,保养相当良好的绿漆大门。再看看旁边门柱上被擦拭得干净锃亮的铝制铭牌上刻着的三个汊字:“伊集院”。 “你好,你叫什么名字?”洛宁蹲下来,用流利的日文向眼前这个小男孩发问。 若是让那几个站在远处的人听到,只怕一个个又要吃上一大惊了。 “你好,我叫伊集院英律。”男孩得意地看着他。 “唉……英律君啊!很高兴认识你。”洛宁笑着向小男孩伸出手。小男孩眨眨眼,看看他,也从栅栏之间伸出小手来握住他的。 “你要找那个长鼻子的老魔女吗?她已经很久都没有住在这里了唷!漂亮的大哥哥!”收回小手,小英律抬起头,天真无邪地看着洛宁。 “长鼻子的老魔女?”洛宁恍然:“啊,你是说伊东亚子阿姨吗?嗯,我的确是来找她的啊!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小英律得意地看看那些仍然在研究着为什么没有人来应门的人,然后向着洛宁招招小手:“你靠近一点,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因为我很喜欢你笑笑的样子啊!” “唉……你喜欢我,我真高兴,那你要告诉我什么呢?”洛宁一边问,一边依言把耳朵靠了上去。孩子小声地附在他耳边,嘀咕了一番。 洛宁的脸色微动了几次,最后还是勉强地保住了笑意,抬头看着这个人小鬼大的小家伙:“这样的事情,你是听谁说的呢?” “妈妈。”小英律骄傲地抬起头:“妈妈很不高兴呢!因为爸爸把家搬到这里。她说这里会有怨灵。不喜欢住在这里啊!所以爸爸和妈妈都很努力地工作,想要赚钱换一个新家。” 小小的伊集院英律眨眨眼,看着面前这个漂亮的年轻叔叔:“呐,你知道吗?我们马上就要搬走了唷!因为爸爸已经赚到了足够的钱,能够带我们去国外了唷!妈妈说只要到了国外,我的身体就会好起来。然后我就可以像别的小朋友一样,坐过山车了唷!” “你的身体……不好吗?”看看小男孩微微发紫的嘴唇,洛宁迟疑地问。 点点头,小英律想了想:“我的这里,”小手点点心脏的部位:“不太好。妈妈说要给我换一颗新的。不过新的要很多的钱,所以爸爸才会那么努力地赚钱。不过还好,爸爸昨天回家高兴得哭着跟我们说,钱已经够了,而且也知道不用换新的,我就可以好起来的办法。所以我们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所以一大早,爸爸妈妈就出门去了。只剩下我一个……” 洛宁看着他的眼睛:“你不喜欢离开?” “也没什么……反正我也没什么朋友……”说到这儿,小英律歪起脑袋看着洛宁:“呐……你愿意做我的朋友吗?” 想了想,洛宁笑着再次伸出手:“我叫洛宁,从现在开始起,我们就是朋友啦!” 第三十六节伊东亚子 上 第三十六节伊东亚子(上) 当洛宁走回来的时候,第一个注意到他的就是雅馨。 “你刚刚在跟那个孩子说话?你怎么会说日文的?”第一个发问是卓越。他不停地看看那个仍然努力地透过大门向这边看的男孩,然后再看看眼前这个表情有些凝重的伙伴。 洛宁没有立刻回答他,先是转过身去,微笑地向着小英律做了个动作,示意他快点回家。看着那道穿着睡衣的小身影消失之后,他才转过脸来看着同样莫名其妙的其他人,满脸寒霜地说:“藤原警官,当年的案子,你们到底知道多少呢?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有再隐瞒下去的道理了吧?” “啊?”突然被这么一问,藤原大辅有点儿意外:“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当年的案子,你们是真的一点儿也不知道,还是一直在装糊涂?”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面对这样的诘问,藤原大辅的脸色有些难看。但是他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如果不是知道了什么,绝对不会给他们这样的难堪,所以只能尴尬地回答。 “宁,你怎么了?”卓越意外地看着这个突然变得怒气腾腾的老伙计。 雅馨想到了那个小男孩:“是不是刚刚的孩子说了什么?” 洛宁没有回头,只是把手指向后一伸:“刚刚那孩子一见到我,就问是不是来找长鼻子老魔女的。 我问他为什么知道。他说他身体不好,所以每天就趴在房间里用望远镜看街道,还有旁边这幢传说有鬼的房子。 平常能看到的也就是些普通的人和事,不过最近这两个月来这儿突然变得热闹起来。 形形色色什么样的人都有。而且这些人想尽办法都要进一次伊东家的旧宅,然后才肯离开。” 其他的四人,一起沉默了。 “会不会是想买房或者租房的?”阿倍试着提问:“我们真的没有接到通知说有人在查伊东的案子。” 藤原摇头:“不,不会。能在这里买房或租房的,普通都不会看上这幢房子。如果这里人人都说它闹鬼的话。” “你们不知道是哪方面的吗?”卓越可笑地看着他们:“你们不是这件案子的主负责人吗?怎么连有人也在查这个案子都不知道?” 听到这样的反问,藤原和阿倍的脸色都相当难看。可是他们没有回话的机会,因为一道刺耳的声音,已经替他们做出了回答: “他们当然不知道。因为那些人来这里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这个案子啊!” 嘶哑而尖锐的音调响起,五个年轻人听得一身鸡皮疙瘩。 转头看时,原来是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妇人。 “您是……伊东太太吧?”看着那道高而勾,不像是日本人会有的鼻子,洛宁立刻想起了那孩子说的长鼻子老魔女。 一身全黑的连身长裙,灰白的头发梳起一个髻子紧紧地箍在脑后,满脸涂得雪白血红的伊东亚子点点头走上前,气势不凡地看着这五个年轻人:“你们就是来问案子的人吧?稍等一下,我来开门。” 门,很快地打开了。在进入其中的刹那,洛宁看到那个叫伊集院英律的小男孩,又趴在了自家大门上看向自己,目光里满是担忧。 笑着向他示意不用担心,早点回去,洛宁转过头,走进了这间阴沉的房屋。 衰败,灰尘,破落,阴森…… 你所能想到的所有让人不安的字眼,都可以放在这幢曾经华丽过的别墅上。 伊东亚子请五个年轻人在还能坐人的沙发上坐下,问了要什么饮料之后,就自己去厨房准备了。 五个人坐在房间里,看着一片狼藉的客厅,表情各异。 “简直难以想像……这居然就是当年大名鼎鼎的参议员伊东慎太郎的府邸……”阿倍扶扶眼镜,看着四周,不适地动了动身体:“奇怪,不是说他收取了足以买下一个小岛的金钱吗?” 雅馨听了这话,奇怪地问:“什么意思?收取了可以买下一个小岛的金钱……” “当年伊东慎太郎被捕的时候,查出他收受了十多亿日元的天文贿金。除了他用来行贿,想要打通向内阁大臣这条路的三亿日元之外,他的手上至少还有七亿日元去向不明。当时的七亿日元,拿到现在来可以说七十亿日元也不为过啊!”阿倍沉重地叹了口气。 雅馨想了想:“七十亿日元,哇!四亿一千多万人民币了啊!的确,够买个小小岛了。” “就是因为有这样的流言一直传出,所以最近,那些人才会一个个都向这里跑来啊!”伊东亚子慢慢地从厨房走出来,手上还端着一个大茶盘。 洛宁看着她:“您的意思是,这些人都是冲着钱来的?可是为什么?难道说钱在这里?” 其他的四个人,也都用着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她。 “钱?”不屑地吐了这么一个字,把茶杯摆好,说了声请用之后,她也就跟着在一边的沙发上坐下来了:“如果真的还有那些钱的话,我可怜的太一和小矢,也就不会死得那么惨了。”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她干涩的眼睛也红了,声音也变得不再尖锐。 “您说的,就是他们两兄弟吧?”雅馨放下茶杯,走到一边积满灰尘的壁炉架上,拿起一个玻璃被摔出一道裂痕的相框来,看着里面泛黄的照片上的两个年轻人:“是吧?” 缓缓起身,伊东亚子怀念地走过去,接过那个相框,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干枯起皮的嘴唇,微微地颤动着:“没错。就是他们两个。如果……如果我没有相信天野那个贱人,把钱交给她去买股票的话……也许,也许我就有钱从那个恶毒的婊子手里,救出我的太一和小矢了!” “天野?”藤原眯眯眼:“伊东太太,您说的天野,难道是……” 转过头,伊东亚子看着他,双眼仿佛毒舌的信子般:“没错!就是天野百合子那个贱人!就是她!她想办法骗了我的钱!还把我的太一和小矢的名字卖给了国永优理子那个杀千刀的婊子!”一边说,她一边开始放声悲哭。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带着有点儿不敢置信的目光,五个年轻人开始安慰这个如同乌鸦悲号的老妇人。 足足哭了半盏茶的时间,她终于平静了下来,向他们说出了当年的事情。 十几年前,伊东慎太郎因为贿选事迹败露,被抓了起来。最后虽然因为他一位好友的上下奔走而逃脱了死刑,但是自己的后半生,也还是要在牢狱中渡过,一生都不会再有机会离开了。 想到这一点,他就庆幸自己为两个儿子和妻子亚子留下一笔巨大财富的计划是对的。所以在妻子一次带着儿子们来探视自己的时候,就忍不住透露了这件事。 没想到,儿子们听到自己父亲居然还有这么大一笔钱放在某处,心眼立刻活了起来。哀求母亲拿出来供他们花用。 了解自己儿子们的伊东亚子,当然知道这笔钱如果交给了他们,很快就会被挥霍一空。 正好,这个时候她通过那位替自己的丈夫上下奔走的好友,认识了当时还只是一个刚刚丧夫的名门闺秀的天野百合子。 天野百合子虽然是个女人,但毕竟生长于日本四大财阀之一的天野家族。无论是从手腕和头脑上来说,都是一等一的好。 听说伊东亚子正在为不知如何安置这么大一笔金钱而发愁,她立刻提出,不如将这笔钱投到当时还没有破灭的房地产业上去。 她以为,这样一来,就能够保证自己和两个孩子的未来了。 只是事实很快地,就把她的美梦给打碎了。 第三十七节伊东亚子 中 第三十七节伊东亚子(中) 结果,当然是显而易见的。 “最后,她连见我一面都不敢,只是让她父亲家里的管家带着五百万日元跑来告诉我,那就是她能为我尽的最后一点心了。”伊东亚子说这句话的时候,因为愤怒而充血的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来。 看着这个曾经以美貌出名,而如今却面容可怖的女人,阿倍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藤原也觉得有点儿不安:“七亿日元,全部投在一支股票上?” “没错,全部都在她所谓的最优秀的股票,坂井地产株式会社上了。”伊东亚子深深地看着面前年轻的雅馨,母兽般的目光恶狠狠地瞪着她。仿佛她就是天野百合子般地瞪着她说:“不只如此,那个贱人,还把我的宝贝们的名字卖给了那个婊子!” “卖给……国永优理子?您是怎么知道的?”洛宁眯起眼睛,注视着眼前这个被恨意冲昏了头脑的女人。 “我当然知道啊!”伊东亚子突然提高了声音:“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当年……当年国永那个婊子第一个盯上的,可是她天野家的宝贝儿子!” 所有的听众,全部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开始语无伦次地讲起了当年的往事……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所有的日本民众,都已经肯定,房地产泡沫危机已经完全过去,但依然无力从深深的痛苦中爬出来的那一年。 一个夏日的清晨。伊东家已经空荡荡的宅子里。 虽然已经把自己的首饰全部都典当完了。可是伊东亚子还是努力地在壁炉旁边的桌子里,翻找着可以用来装点场面的东西。 “泽野……”找了半天找不着的她刚想开口喊一声管家,却突然想起就在昨天,一直跟着他们的管家泽野正义也已经因为许久付不起薪水而离开了。 “哼!钱!还是钱!等着看吧!等我把钱全部都要回来的时候,你们就又会恬不知耻地回到这个家里来求我了!”用力地合上柜子的她嘟哝着。 “砰”地一声,壁炉架上的相框因为震动而掉了下来。她急忙伸手捡起,却发现相框上的玻璃裂了一道缝。这条缝在丈夫和她,以及站在他们身后的两个儿子之中诡异地裂出一个没有封口的圆来。 圆里,是她自己;圆外,就是两年前身陷囹圄的丈夫和两个儿子。 不安地抿了抿嘴,她把照片用力扣下,跑到楼梯下,开始呼唤两个儿子。 喊了好一会儿,大儿子太一终于用不耐而粗暴的声音应了她一声。接着,小儿子也懒洋洋地踱了出来,冷漠地看了自己母亲一眼,然后立刻走回房门,用力地把门关上。 虽然得到了近乎敌视的回应,但她还是放下了心:还好,两个孩子都在。 略略宽慰了下自己,她就戴上一条原本挂在家里摆设用的洋娃娃颈上的假珍珠项链,走出门去了。 没错。虽然是假的,她也要戴上。因为今天,她要去见的人是必需要全副精神全副武装地去面对的。 在坐上那辆去轻井泽的班列之前,伊东亚子先回了一趟自己的母家——因为,她现在需要由母家来赞助,才能进行这趟对现在的她来说,非常费钱的旅行。 两个小时之后,伊东亚子终于坐上了车。 她的脸色很不好。事实上,没有人能在接受足足两个小时的奚落和嘲讽之后,还能脸色很好的。特别是原本就性情高傲的伊东亚子。 不过也没办法。自从丈夫出事之后,连带着母家原本的光荣繁盛,也已经彻底地完结了。父亲一气之下病倒不起,母亲又和自己一样,自小便是娇生惯养的大家闺秀。就连自己不争气的哥哥,一直以来也就只会花天酒地。 于是,母家唯一的经济来源,就变成了原先最不被她和父母待见,甚至连身为丈夫的兄长,也一度无比轻视的嫂嫂,友野莉香。 “那个女人……居然还说这是最后一笔钱,说什么马上就要离婚恢复她的自由…… 哼!真的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不会下蛋的母鸡,以为很稀罕她吗?”伊东亚子气愤地冷哼着:“四十几的女人,长得又那么个窝囊胚子,还以为自己离了丈夫就能活下去吗?就凭一份给人端茶倒水的下贱工作!” 就在对自己的嫂子的诅咒和愤怒中,东京到轻井泽之间的这段路程,很快就过去了。 一下车,伊东亚子就感到一阵热浪扑面而来,不适应地拉拉破旧的女式软帽,再看看旁边殷勤地停下来,和善地招呼她上车的出租车司机。她昂起头,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这一走,就是一个多小时。因为天野家的别墅,是在轻井泽的山里,有着大片森林和田野的地方。 虽然走在森林里的时候,阳光被绿叶和树枝挡去了不少。可是伊东亚子还是觉得,在这样火热的空气里,她马上就要变成一块烤熟的面包了。 “可恶……明知道我要来,连个车子也不派一下……”停停歇歇,终于在午后两点多到达了天野家的别墅门口的伊东亚子,按着门铃嘀咕着。 刺耳的铃声划破了寂静,一阵,又一阵。 可是始终没人来应门。 这人都去哪里了?是死了吗? 她愤怒地再次用力按着门铃,试图唤来一些人。 可是还是没有人。 于是她愤怒起来,站在门口不顾形象地破口大骂。 骂了十来分钟,还是没有人来应门。她这才慢慢觉得,事情有点儿不对头了。 她是知道天野百合子的,这个虚伪的贱人最喜欢的就是摆出一副圣母样的嘴脸来,用各种各样的方法来讨好别人,博得好名声。 所以,这种爱惜名声比爱惜性命还要紧的做作东西,是不会做出这种把旧日朋友丢在门外的事情的。 到底…… 怎么回事? 很快地,她的疑问得到了回答。 一个有些熟悉的女声在她身后响起:“啊?这不是亚子?你怎么站在这里……” 听到这个鼻音浓重的声音,伊东亚子吃惊地转过头。 身后站着的,是一个精致贵妇和一群表情沉肃的人们。 看着她精致的妆容和头顶遮阳的洋伞,伊东亚子的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可当她再一扫视,注意到所有人身上都穿着黑色丧服。甚至连地位最高的贵妇人也在这样热的天气里也选择了极度不合时宜的全黑色…… “哎呀哎呀!百合子,你这是家里……”口气是极惋惜的,眼神和表情,却透露着极度的好奇的伊东亚子,说到一半不说了。 天野百合子——也就是那名穿着黑色丧服的贵妇人的表情,却是一片的平静:“你来啦亚子?对不住你,家里的下人们这两天都在忙,再者也没有得到你确定要来的时候。所以就没有去接你。” “没事没事……那个……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伊东亚子再看看她身上最正式的丧服,心里有点儿得意。只是脸上流露出来的还得是浓浓的关切。 没办法,身为大家之女,就要做到礼仪合度啊! “没关系,你来的正是时候。快请进吧!我正有事与你相商。”天野百合子挥了挥手。 到底是谁死了? 伊东亚子怀着一点儿小小的得意,跟在她的后面,一起走进这幢大宅。 很快地,她就得到了回答。 大厅里,一帧黑白相片安静地悬挂在侧面的墙壁上。相片中的人物,是一个伊东亚子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年轻男人。 天野百合子唯一的儿子,天野光一郎。 第三十八节伊东亚子 下 第三十八节伊东亚子(下) “你的意思是说,当你去的时候,天野光一郎已经死了,是吗?”听着伊东亚子叨叨念念地说到现在,吴雅馨才算听出点儿名目来。 “什么你不你的?真是……你的父母,难道就没有好好地教导你面对别人时应有的礼貌吗?”不知为什么就是看雅馨不顺眼的伊东亚子,寒声冷气地讥讽她。 卓越眯眯眼,想替雅馨扳回一城,结果却被洛宁按住了。 看了她一眼,洛宁依然温和地浮出一片微笑:“对不起啊!她自小就比较习惯直来直去……请问,伊东夫人,那天你们见面之后,都谈了一些什么呢?” 藤原也好,阿倍也好,大家都很明显地感觉到,洛宁这句话一问,伊东亚子的神情就变了一变。 不过她依然没有什么大的改变,只是抬头冷哼:“谈什么?除了谈她那个死得很奇怪的儿子,还谈什么呢?” 洛宁扫了眼她剧烈痉挛的眼角,点点头:“我明白了。那么她的儿子是怎么死的呢?” 说起天野光一郎的死,伊东亚子立刻兴奋了起来,伸出手紧紧地抓住了雅馨的手腕,鼻孔里响起气流急速通过时的嘶嘶声:“怎么死的?哈哈!你知道吗?她那是天罚!天罚!如果不是她对我的儿子见死不救,她又怎么会死了自己的儿子!” 突然被她抓住的雅馨逃也逃不掉,手腕被握得生疼,却连叫也没办法叫一声。 洛宁眯眼,卓越皱眉,只有藤原和阿倍仍不以为意地紧盯着伊东亚子的嘴。 “知道吗?知道她儿子吗?”伊东亚子看着遥远的前方,嘴里却对着雅馨说话。手上的力气也越来越大:“她儿子,可是个让人嫉妒他母亲的好孩子啊!健康又聪明,伶俐又乖巧。可是就这样一个好孩子,居然在一天下午打完篮球之后就死了!医生说就因为喝了一瓶冰水,就死了!哈哈,哈哈哈!” 她大声地笑着,手上的力气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是啊!她儿子死了!死绝了!她没了儿子了!所以就恨我!恨我有两个儿子!所以她才会把我儿子的名字告诉国永优理子那个婊子!” 卓越开口想叫她放开已经快被捏出眼泪来的雅馨,却在看见洛宁的动作之后停下来。 “别急,夫人,慢慢地说……那么,您是说国永优理子认识天野百合子吗?”洛宁安慰似地把手搭在她紧抓着雅馨的手背上,轻轻一按,伊东亚子立刻觉得自己的手使不上力,松开了。 雅馨急忙把已经抓红了的手收回来,轻轻地揉捏着。卓越看了看,不动声色地从包里掏出一盒东西给她:“没什么味道,注意别让这个疯女人看到,赶紧揉一点。不然明天肯定好大一个鬼手印。”小声地,他吩咐着雅馨。 这边雅馨急忙揉捏自己的手背,那边洛宁也慢慢地松开了已经失神了的伊东亚子,嘴里再一次发问:“伊东夫人?” “认识?哈,她们岂止是认识!”伊东亚子冷哼:“国永优理子那个婊子,跟天野百合子,可是货真价实的好朋友唷!结果,就为了一点小事,就为了那么一点小事……国永那个荡妇,就要把我跟她所谓的好朋友的儿子们,全部杀死啊!” 全部杀死? 卓越的眼睛亮了亮,嘴上却故意唱反调:“全部杀死?哼,您以为这是拍电影呢?” “拍电影?”伊东亚子的眼睛转过来,深不见底地看着这几个年轻人。 那黑得不见一点儿生机的瞳孔,让人心里不由地生出一阵恐慌来。 阿倍硬着头皮看看藤原,强笑着应和:“就是啊!怎么听,怎么像在拍戏啊!” “拍电影?”伊东亚子的声音尖锐了起来:“是吗?拍电影?你们见过这样悲惨的电影吗?为了一点小事,国永把天野已经下葬的儿子掘出来,藏起来,要她告发自己最好的朋友……为了一点小事,国永把我的儿子们一个个地拐走……为了一点小事,我失去了一切!你们见过这样悲惨的电影吗?!啊?”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有点儿近似于哭泣了。 “对不起,伊东夫人,虽然您一直在说一点小事,一点小事……可是我们还是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小事……”洛宁诚恳地看着她。 这句话仿佛一颗炸弹一般,把伊东亚子的话匣子给炸开了:“怎么?你们不相信我?!难道那不是一点小事吗?不是吗?” 她突然站了起来,神经质地咬着手指,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就是孩子们之间的玩笑吗?啊?不就是孩子们之间玩笑开得大了点吗?啊?再说,不是太一先动的人!更不是小矢!我的孩子们……我可怜的孩子们啊……他们只是被天野光一郎那个坏小子给逼着做的罢了!那个婊子……那个小婊子……要不是她先勾引我的乖宝贝们!他们又怎么会死!” 最后一句,她是尖叫着喊出来的,冲着还在揉手背的雅馨喊出来的! 刹那间,所有人都被她的尖叫吓住了。连洛宁也呆了一呆。 就在这一呆之间,伊东亚子冲向了雅馨,伸出双手疯了似地掐住雅馨的脖子,眼中燃烧着仇恨和疯狂:“是你!就是你这个小婊子!要不是你!要不是你我的宝贝们就不会死!要不是你!我就不会落到这步田地!你这个贱人!你这个娼妇!你这个小婊子……” 立刻,其他四个男人纷纷怒喝着扑了上来。藤原拉肩,阿倍抱腰,洛宁扯手,卓越还用力地踹了她两脚…… 最后,终于把雅馨从这个已经半疯了的女人手里救了出来。 看着呛咳不止的雅馨,洛宁终于还是决定,今天的谈话,就到此结束。 藤原脸色难看地叫来了当地的警方,阿倍跟车把伊东亚子押到了东京分部的隔离室去——这一次,说什么人也不能再出事了。 当然,在卓越的提议之下,这幢房子,也被移交给icpo东京分部方面直接管理了。因为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还会有什么样的人想从这幢恐怖之屋里得到些什么。 当一切安排妥当,大家走出大门的时候,竟然不约而同地长长出了口气。仿佛肩膀上的一块重石,终于被放了下来。 彼此望了一眼,藤原和卓越终于消去成见,痛快地笑了起来。 洛宁呢?他再一次来到旁边伊集院家的院子前,跟里面站着的小男孩说话。 只有雅馨,不安地揉着颈子和手背,看着这幢在阳光下越发显得荒凉恐怖的大宅。 为什么她有一种事情还没有完结,还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的感觉呢? 一阵阵的寒意,从脚底直窜进她的心里。 2014年1月17日。 东京时间下午一点二十九分。 六本木附近的丽思卡尔顿大酒店五十二楼行政套房里。 家宝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盒散发着凉凉香气的黑色药膏,送到坐在沙发上,正让卓越检视着颈子的雅馨面前:“卓越哥,药膏熬好了。姐,你现在就涂上吧!” 闻到味道,雅馨嫌弃看着那些黑乎乎的东西:“这是什么玩艺儿啊!黑漆麻乌的……啊!痛痛痛痛痛!你要死了啊卓越!”陡然,她尖叫起来。 原来卓越听她唠叨他做的药膏,一时恶作剧的念头兴起,竟然伸手挖了一大坨,烫乎乎的药膏就直接给巴在了雅馨脖子上。 这可是刚刚才出锅的东西啊!立刻,雅馨被烫得尖叫起来,一边咒骂不休。 “你知点儿福吧大小姐!”带着复仇的快感,卓越用力地再挖起一坨黑乎乎的药膏巴在她手背上:“要不是有咱们的管家婆说服酒店方面,你以为咱们能在这么奢华的酒店里熬这膏药?” 韦老师也在一边点头:“这话在理儿。再说了,你明天还要去见那个天野百合子啊!可不能带着一脖子的黑印儿过去。” 一听还要见,雅馨立刻惊了起来:“还要见?不是吧?” “不是叫你去见那个神经病,是叫你去见见天野百合子啦!”白雪在一边好笑地看着刚刚被“蛇咬过”的雅馨:“再说,就算天野百合子也跟伊东亚子一样有问题,这次他们两个也绝对不会再让你吃一点苦了啦!” 一边说,她的手指一边点上了从回来之后,脸色就一直很臭的洛宁和卓越。 洛宁哼一声,笑容没了,心情也差到了极点。 第三十九节天野百合子 上 第三十九节天野百合子(上) 一说起女强人三个字,吴雅馨的眼前就立刻闪现这么一副画面。 梳理得一丝不乱的头发,金色细边的眼镜,正红色的口红,得体的职业装…… 可是当她亲眼看到天野百合子时,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未必就只有那么一种女强人的范本。 和营养良好的八十年代或者九十年代后出生的新生代日本人不同,她的身高,依然是传统的日本标志——即使穿上了十公分的高跟鞋子,也不过一百五十八公分而已。 精致的妆容,合体的和服,温柔的眼神……怎么看,怎么像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贵妇。 “您好……您就是……”这样漂亮的女人,让同样身为女人,并且还年轻了很多的吴雅馨有点儿不自在。 “您好,洛先生,卓先生,还有吴小姐是吗?啊……我已经在很早之前就见过藤原先生和阿倍先生了。再见到你们二位,还真是高兴啊!”天野百合子笑得很甜蜜。 “真对不起,又来打扰您了……”藤原立刻道歉。 “哪里哪里……” 一阵寒喧过后,众人在这间位于东京六本木的和式大宅的会客厅里坐下。佣人上了茶点之后,天野百合子就先行了一记礼:“真对不住,最近的身体是越来越差……所以没办法,还得请几位亲自跑来……” 洛宁实在不习惯跪坐,也就索性盘腿而坐了:“哪里,一次次地来打扰您才是不应该。不过……为了您的儿子,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听到您的儿子四个字,天野百合子微微动容,抬起头来看着这个年轻人:“那么,是有线索了吗?害死我的光一郎的……” “不,”藤原遗憾地摇摇头:“虽然说有点儿关联,但是……您的儿子,似乎并不是……” 回波流转地把目光在藤原脸上一扫,天野百合子一脸的黯然:“果然……光一郎果然是……” 阿倍深深地低下头:“对不起,您的儿子,已经证实了是自然死亡。” 房间里一时安静,只有旁边一座西洋挂钟滴答滴答的响声。 许久之后,天野拿着手帕拭下眼泪,然后毅然地抬起脸。被泪珠微湿了的脸庞如杏花带雨般娇艳凄美:“那么……请问,我能帮到什么忙吗?诸位来这里,想必是需要我做些什么吧?” 闻言有点儿吃惊地看看这个外表柔弱却异常坚强的女性,卓越有点儿敬佩地接过话头:“嗯,需要您的帮忙,非常需要啊!我们想了解一下,您的儿子……在生前的最后一刻,到底都发生过什么……虽然天野光一郎先生并非被杀,但他的遗体被盗这件事跟伊东太一和伊东矢二,以及另外一起杀人案有关。所以能够了解得越多,对破解案情就越有利。”希望您能够放下内心的成见,提供给我们最真实的信息——这一句,卓越怎么也无法对着这张脸说出口。 天野点点头,目光了然:“你们,已经先见过伊东夫人了吧?” 洛宁抬起眼看看她,又垂下眼角去记笔记:“嗯。虽然她说得不多,但是我们了解到,似乎您在天野光一郎死后不久,遗体失踪之前,收到了什么人的恐吓电话。” 天野百合子看了一眼他,目光黯然:“没错。就在我第一次把亚子……啊,就是伊东夫人,从我家送走的时候……有个人打了电话过来。对我说: 如果你还想要让你的儿子好好地安眠的话,最好快点儿把真相大白于天下。” 洛宁抬起眼,紧紧地盯着她:“男人?还是女人?” “虽然电话那边儿有点儿吵,可是我可以很肯定地说那是个女人。” “能听出来年纪有多大吗?” “嗯……怎么说……应该跟我差不多大,带着一点儿地方口音。虽然很刻意地做出一副东京腔来……可是那个音调明显不是本地人会用的。” “您听得很仔细啊!” “其实第一次我也没有认真地听她说,直到我儿子的遗体消失了,我才惊觉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要认真地听一听。” “没错……那么天野夫人,您还记得她第一次打电话过来是什么时候吗?” “嗯……我第一次把伊东夫人送走没多久的事。她的电话就打进来了。大概是那天下午两点多。” “伊东夫人到您家所为何事呢?” “那个……怎么说呢?她把一笔钱交给我,希望我能够为她代为管理。可是很遗憾,那两年的经济状况实在太差了。所以她很不满。” “也就是说,她是来找您麻烦的?” “倒也不是……亚子……伊东她……一直就是那样的。” “好的,我明白了。那么言归正传,您把钱给了伊东夫人,把她送走之后,电话就来了?” “我没有给伊东夫人钱。” “她说您给了。五百万日元。” “啊……那是后来的事情了。不是那个时候。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决定要不要对她做出一点补偿。” “原来是这样啊……也就是说,那次,您只是把来找您麻烦的伊东夫人送走了事?” “当然,我付出了一点点小小的代价。” “什么代价?” “这个嘛……女人之间的秘密。希望您能原谅我。” “好的,我明白了。您把伊东夫人打发走之后,也就是快下午两点的时候,一通电话进来了。要找您,是吗?” “对。” “您还记得,她第一句话说的是什么吗?” “怎么可能不记得呢?那样可怕的音调……她说,‘您的儿子现在在我手里。如果想把他接回去继续安眠的话,就跟我做笔交易吧!’没错,就是这么说的!那个可怕的女人!” “可怕的女人?” “杀了三个青年人,还把我的光一郎从自己的永眠之所拉出来受尽折辱……还有什么人的心肠比她更可怕的吗?” “也是……她这么说了,您是怎么回答她的?” “当然,我一开始根本不信。只当是什么恶劣的玩笑。” “那后来呢?后来您又是怎么相信了她的?” “她……说了光一郎的墓地在哪儿,还说了我和家里人们去扫墓的时候,几乎是所有的衣着打扮,还有一言一行。好像她亲眼看着我们在扫墓一样。” “所以,您就知道,她是真的一直在一边观察着你们了?” “欸。刚开始我还以为她想要的是金钱。还因为这个原因痛骂了她一顿。结果……” “结果您发现不是?您是怎么发现她不是为了钱的?她这么说了吗?” “嗯,我一想到光一郎居然在这么一个可怕的女人手里,心里就害怕极了。于是就请求她,无论多少钱,我一定都会给。只要她把光一郎还给我。” “那她是怎么说的?” “她说……她说她才不稀罕我的钱。她要的,是两个名字。” “就是当年强暴虐杀了国永静子的两个为首少年的名字?” 洛宁这句话问出来,天野百合子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惊恐,不安,内疚,悲伤,悔恨,还有怨愤…… 种种表情在她脸上,交织出一张神秘的面具来。 许久许久,她都没有说一句话。 她不说,洛宁说:“天野夫人。我看得出,您跟伊东亚子夫人不是一种人。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一直在跟您交谈的原因。” 顿了顿,他诚恳地看着天野百合子的眼睛: “夫人,我们需要知道真相。只有真相,才能让一切事情恢复最原始的样子。” 第四十节天野百合子 中 第四十节天野百合子(中) 某位著名的犯罪心理学家曾经说过,如果想知道一个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此刻说的是不是真话。那么,就让他抬起头,直视着你的眼睛。 眼睛,是心灵之窗。如果一个人拒绝跟你做眼神上的接触。那这个人,就是在说谎。 与之相反呢? 洛宁这么想着,同时目不转睛地看着眼神已经开始游移不定的天野百合子。 她在犹豫。他知道。但是现在,不是步步紧逼的时候。一个女人,能够被风云迭起的财经界人士称为女强人,那么她就不会是个软蛋。 自然,那种步步紧逼的做法,对她也是没有用的,只会适得其反。 一块手帕在她手指间缠了又缠,几乎要打成结了,她才慢慢地开了口:“那么,请问……您们已经知道多少了呢?” 洛宁想了想,坐直身体,平和地看着她:“嗯,知道国永静子案的大致经过;知道主犯三个人的名字;知道几十个辅犯的名字……目前知道的,也就这么多。” 天野百合子的肩一下子松了下来:“都已经知道了这么多了,还有什么,是我可以告诉你们的呢?” 说这话的时候她在苦笑。可是不知为什么,雅馨就是觉得这样的笑容让人非常不舒服。 洛宁把双手放在了桌面上,目光直直地探进她的眼睛里:“很多,很多。女士,我们想知道。国永优理子,与您是什么关系?” 天野百合子的手绢微微地紧了一下。她抬起头,笑着看这个年轻人:“她……会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没有关系的话,为什么伊东亚子夫人会说,是您把她儿子们的名字,告诉了国永优理子?没有关系的话,为什么她又要先打电话来威胁您?没有关系的话,她又是怎么在事发这么多年之后,知道您的儿子与当年的案子有关?我不认为,这些都是巧合,或者是她自己侦查出来的结果。一个没钱没权没势的女人,无论怎么努力,都不可能在所有档案完全消失的情况之下查到当时位高势大的伊东慎太郎身上。”洛宁每一个问号,都像一根钉子一样钉进天野百合子的笑容里,也钉进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里。 手绢又轻轻地抽紧了一下儿,然后又立刻被她举起,轻轻地沾掉脸颊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您怎么就知道,国永优理子没有权势和财富呢?” 洛宁又笑了,向后靠进和式沙发椅的背里:“没错,我们现在,找不到任何关于国永优理子一家人的资料。一点儿也找不到。甚至可以说直到昨天,我们才知道她的丈夫名叫国永大介是个船长……不过夫人,您没有想到一件事吗?” 天野百合子优雅地拢拢头发,脸色淡漠:“您是希望我能想到什么呢?” “伊东慎太郎下台的时机。”洛宁尖锐地指了出来:“真的是刚刚好。他刚刚下台没有多久,两个儿子就失踪了。对吧?” “中间隔了一年零十七天的时间啊!”天野失笑,指出洛宁的失误。 点点头,洛宁抱起手臂,自信地看着她:“没错,就是这个一年。怎么就那么巧,刚好是一年多一点的时间?” 天野的笑容消失了:“对不起,我不喜欢猜测这些东西。” 洛宁把手臂放在桌子上,盯着她笑:“您的确不喜欢猜测这些,所以,请容许我说说自己的想法,您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加以指正。可以吗?” 得到她的点头同意,洛宁慢慢地坐直身体,看着天野:“国永优理子失去了女儿。她很愤怒,也很痛苦,更多的,是恨意。 她要报仇,为毁了她的幸福生活,还有自己女儿的那些人报仇。 怎么办呢? 虽然她的生活还算宽裕,可是她所知道的最大仇人们的父亲伊东慎太郎,却不是个普通人。 没错,从一开始,其实她就已经知道伊东太一和伊东矢二是主犯了。 如果想把伊东太一和伊东矢二两个人毁掉,那就必需先把伊东慎太郎从自己的位子上拉下来。 于是她开始了自己的布局。通过某种方式,认识了一些人物,找到了伊东慎太郎的罪证。 并且,她很聪明地把这些东西,交给了伊东慎太郎的某位不得志的下属而不是检察官。 她很清楚,想扳倒一个政客,最好的办法不是把他检举出来。而是把他的把柄交给有资格接下他的权位,但却总不被看重的那个人——这样的人,才会最认真地帮她到底。 于是,她面前的第一座大山倒了。一直被保护得很好的伊东太一和伊东矢二,也就露出水面。 但她没有立刻下手。相反,她足足观望了一年。 为什么? 因为她需要确定,伊东慎太郎永远不能再造成她的阻碍了。而一年的时间,就足够让她确定这一点。 她的仇人太多了,复仇的乐趣,也让她有足够的耐心去等这一年的时间。于是,一年之后,她确定,伊东慎太郎,不能造成她的障碍了。” “是这样吗?”天野的表情很茫然:“那为什么,她又要找上我,让我吐出那两个人的名字呢?” 洛宁盯着她:“因为她知道,一笔足以让伊东慎太郎风云再起,或者让伊东亚子找到一个可以保护伊东太一和伊东矢二两个人的金钱,还在你的手上。所以,她需要把你用某种方式控制起来。” 天野若有所思:“您是说,她之所以用光一郎来危胁我的原因,是想让我成为她的帮凶,与亚子决裂?可是,这只是个偶然吧?” 洛宁摇摇头:“伊东太一和伊东矢二的品行,国永优理子调查得很清楚。那两个人知道自己的父亲留下这么大一笔钱,不可能轻易放过。 同样,她也很清楚,和她一样身为母亲的伊东亚子很明白这笔钱对她和两个儿子来说有多重要。 所以国永优理子很明白,为了儿子们的未来,同时又不让儿子们对自己产生恨意,伊东亚子肯定会选择某种方式把这笔钱投资出去。 而对当时的伊东亚子来说,您,就是她最可以信任的人了。这不是什么偶然。一切,她都已经算得很清楚了。” 天野低下头,想了想,又抬起头发问:“那,也许,我不会投资失败呢?” “不会不失败的。”洛宁笑了:“当时的天野家族大家长刚刚失去了自己的儿子,也就是您的丈夫。对您这位弱女子的能力,还抱着一万个不信任的大家长,是绝对不会允许您开创今日已然成为天野家族支柱产业的化妆品事业的。再加上您当时急需得到大家长的承认,也需要伊东亚子夫人的这笔速度很快金额巨大的融资来证明您的能力…… 所以,伊东亚子夫人的钱被套进天野家族当时赖以为生的房地产业。是再明白不过的了。” 天野百合子皱着眉,忍忍忍,终于还是忍不住了,眉毛一收,目光精明起来:“您只是去做一个国际刑警,还真是可惜了。放在商业上,您将会是一个奇才。” 洛宁却不以为然:“没有什么奇才不奇才的吧?商业也好,刑警也好,说白了,都是需要看透人心的。” “哦?所以,您认为您看透了我的心?”天野百合子看着她。 洛宁淡然一笑:“没有一个母亲,会容忍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在死后,还要受到那样的羞辱。对您来说,国永优理子是个不可饶恕的存在。而且,她还让您不得不面对疯妇一样,您打心眼儿里就不喜欢的伊东亚子…… 所以,您一定会尽最大所能帮我们的。” 天野百合子看着自信而温柔的洛宁,突然笑了。 第四十一节天野百合子 下 第四十一节天野百合子(下) 洛宁的一番话,不但让天野百合子笑了起来,就是同行而来的其他人,也都被惊得一愣一愣。 阿倍靠近卓越,小小声地发问:“他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卓越看看他,耸肩,表情虔诚到有点儿滑稽地伸手指指上面,没有说一个字。 看着阿倍一脸懵懂的样子,雅馨忍住笑意拉出纸来写了一句英文交给他: pleaseconsultyourdetailstothegod。(详情请询上帝) 阿倍的脸黑了一半。藤原无奈地耸肩,然后转头去看洛宁和天野百合子。 天野的脸色,已经和悦得多了,也真实得多。 至少雅馨觉得,她现在虽然还在隐瞒着什么事情,但至少已经摘下了楚楚可怜的面具。真实地来面对他们。 “能再问您一次,贵姓大名吗?”天野坐直了身体,端庄地看着洛宁。 点点头,洛宁再一次行礼:“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我叫洛宁。” “洛先生您好。”天野优雅地还一礼:“您说的,没错。我的确是很想让那个国永优理子尝到一点儿苦头。只是,我觉得我的方式,可能比你们的都来得有效的多。” 强势,但却不失婉转。也许这才是天野现任家主的真面目。 雅馨思忖着,却一句话也没有说——虽然她知道天野百合子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但这并不代表她就同时也知道怎么对付这个女人了。 不止是她这么想,其他同行而来的人,也一样认为。所以大家都紧紧地闭着嘴,安静地看着洛宁。 淡然一笑,如玉生春的洛宁语音温柔:“没错。您的方法,肯定是最有效的。但是同时,也会是最需要花时间的。您认为我这么说,对吗?” “最花时间?何以见得?” “您现在知道国永优理子在哪里吗?” “大概……不知道。” “您现在知道国永优理子的下一个目标是谁吗?” “我有必要知道吗?” “您不知道的话,怎么把她找出来?怎么为您心爱的光一郎先生复仇?” “……” “您认为伊东亚子能找出她来吗?” “虽然这么说对她很抱歉,但我还是要说,除了打扮和嫉妒,她的脑细胞一点儿用也没有。” “没错。所以她也不是您能够指望的对象。那么,您还有其他可以指望的人吗?夫人?” “也许,我有呢?” “就算您有,那么,您觉得您可以百分之百地信任他,或者是她吗?” “……” “就算您能百分之百地信任他,或者是她。那么,您愿意把亲自寻找仇人的乐趣,交给别人去享受吗?” “对我来说是乐趣,但对他们,未必吧?” “没错。所以您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您所知道的告诉我们。由我们来寻找您的仇人。” “那跟我把事情交给别人,有什么不一样?” “当然,这是一笔交易。 我们是合法而且合理地在寻找您想找到的那些人。所以在资料和信息完全相同的情况下,我们的速度肯定比您认为可以依赖的人要快得多。 而且对您来说,时间只怕是最宝贵的东西吧?再者把一份工作交给一个人做,比交给两个人做来得更稳当也更快。这一点想必您也明白。 夫人,我是一个中国人。中国人有句话说得好,在商言商。既然您是一个商人,肯定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完全不会有任何风险却赢利丰厚的交易。” 天野看看他,笑颜如花:“您真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 “过奖。”洛宁谦虚地点点头:“那么,可以说说了吧?” 天野点点头,扬声叫了一句管家。 很快地,一个衣着整洁面容严肃的白发老人就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深深地行了一礼自我介绍叫矢泽之后。天野就吩咐这位管家,把自己当天所听到的看到的,全部告诉面前这个年轻人。 “您请问吧。”矢泽管家又行了一礼,低眉顺眼地看着地板。 洛宁点点头,示意雅馨做记录:“国永优理子和天野夫人是什么关系?” 这句话一问,所有人就不由自主地看了看天野百合子。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地,她的脸色,没有一点变化。只是笑着点了点头,示意管家大胆说无妨。 “她曾经和夫人就读同一所女中。夫人非常喜欢她,并且与她一度关系非常密切。但后来因为夫人家庭的原因,两个人分别升上了不同的高中,所以分开了。之后虽然有一段时间保持联系。不过……”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又怎么可能长久保持友谊?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也不必说。只是摆出一脸不以为然。 因为得到了天野百合子的允可,矢泽的胆子,自然就大了起来。表情也丰富了很多。 点点头,看着雅馨记下来,洛宁再发问:“那么矢泽先生,国永优理子第一次因为光一郎先生的事打电话到府上来是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我想还是我来回答吧。因为第一次她打电话来的时候是晚上了,并且是直接打到了我本人的手机上。当时我在洗澡,所以是先夫接的电话,这事就连管家也不知道。” 天野把话截了过去:“那还是我丈夫还在的时候的事情了。当时她突然打电话过来,用很怨毒的哭声和诅咒声斥责我们没有管好光一郎,结果害得她的女儿静子受尽折辱惨死。还发誓一定要报复我们。” 洛宁抬抬眉:“接电话的是您丈夫?” “没错。先夫是一个对家人要求很高的人。听到有这种事情发生,气到几乎发疯。还是我劝他,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先不要动为妙。” “他听您的了?” “因为不是什么好事,再者先夫始终不相信平素教养良好的儿子会做出这种事,所以没有声张。连光一郎也没有告诉,只是私下调查。” “调查结果呢?” “你们已经调查过,相信也知道我没有说假话:虽然事情的确与光一郎有些关系,但他没有伤害那女孩子。连碰也没有碰过她一根指头。伤害她的人,利用了我的儿子。” “所以天野先生就没有声张?” “事情搞清楚之后,他也觉得孩子没有做错什么……光一郎没有想过要替那些小禽兽们把那孩子约出来。所以光一郎的行为只不过是想离那些人远一点儿,同时也不得罪人而已。” “换句话说,他知道有人可能会对国永静子不利,但没有想要警示的念头?” “您这句话说得有点儿重了。他还只是个孩子。” “别紧张夫人,我没有别的意思。不过事情,的确如此吧?” “嗯。” “好的,我明白了。”示意雅馨记下,他又转头看着天野:“那么,那天晚上之后,国永优理子又一次为女儿的事情打电话来,是什么时候?” “就是那天,伊东亚子那女人来找我的时候了。” “伊东亚子前脚刚走,她的电话立刻就跟来了,对吧?” “没错。所以我一度以为,她在监视我们。” “您这么想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我想她监视的不是您,而是伊东亚子。” “我也是事后才想明白的,所以才会受了她的胁迫,把三个主犯的名字告诉了她。” “那么,您是怎么知道第三个主犯的名字的?” 洛宁的发问,让天野意外地笑了起来:“您……不知道吗?” 这样的笑容让他觉得有点儿不安:“对不起,我不知道。请您明示。” 看了看这个诚实的年轻人,天野终于还是笑了起来:“第三个主犯土原让是跟着他母家苗字取的名字。” 洛宁眯了眯眼:“那么,他父亲的苗字是……” 天野扬扬头:“石田,十大财阀排名比天野家族还要更靠前的石田。” 这一次,不止是其他人,就连洛宁和旁边的管家,也怔住了。 石田? 第四十二节查与不查,他还是他? 第四十二节查与不查,“他”还是“他”? 2014年1月17日下午四点五十分。 走出天野家大宅的众人,一语不发地坐上了车,表情沉重。 除了洛宁之外。 他到现在,还是在一直回味着天野百合子回答他的最后一个问题。 他是这么问的:“最后一个问题,您对国永静子这个孩子,有什么看法呢?” 而他清楚地记得。这个问题出口之后,天野的目光就变了,不再咄咄逼人,也不再锋芒尽现。 她的目光,充满了愧疚与伤感:“她是我见过最可爱最善良的女孩子。甚至在知道我的儿子没有伤害过她之后,我和先夫都一度感谢上帝,感谢祂没有让我们的儿子做出伤害天使这种无法容忍的恶行。” 顿了顿,她好像察觉到了自己的失仪,有点儿不自然地笑了笑:“真的,您没有见过她……那么可爱的孩子…… 说实话,只要想起她的脸,想到她有可能受到的苦痛。我就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 洛宁回想着她的话,嘴里也喃喃自语:“只要想起那孩子的脸就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吗……国永静子,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呢?”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每个人都在想着同样的一个姓氏。 石田。 “觉得棘手了?”洛宁微微地闭上眼养神,懒懒地发问。 阿倍苦笑一声,先做出了回应:“不可能不棘手吧?先是前议员伊东,后有日本第七大财阀天野。 现在更好,连全日本第六大财阀的石田都扯了出来……到底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有种越查,水越深的感觉?” “不然,又怎么被称为真正的狂宴犯罪呢?”洛宁似乎睡着了,又似乎没睡着。整个身体随着车轮传来的震动而微微摇晃着:“腐败之宴,没错吧?” 与之前全部用英文沟通不同,这一句,他换成了中文。 他在问什么? 听得出语气和语种却听不太明白的阿倍看看藤原,两个人一起把问询的目光把投向卓越。 但是卓越也半合着眼,仿佛已经入睡。两人只好转过头。 在他们转头回去的刹那,卓越的眼睛微微睁开,同样问询的目光投向了身边的雅馨。 而雅馨,却只是盯着自己手上的本子,沉默。 傍晚,六点零七分。 东京丽思卡尔顿酒店。 飞出去的鸽子们终于全部回了这个临时的巢穴。 从谢恺大伟那组开始,除了一直守在icpo东京分部解剖室的mollyhu,大家都汇报了自己一天所知。 首先就是大伟和谢恺。 一进门就抱着一桶可乐不松手的大伟痛快地喝了几口之后,擦了擦额头的汗:“刘胖子那里,已经开始问话了。不过那人的情况很差。估计最快也得明天晚上才有结果了。不过你放心,罗宸今天中午回来了。” 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大家立刻骚动了起来。只有洛宁稳当当地坐着:“他不是回美国过圣诞了吗?” “回去是回去了,不过乔老板又把他暂时叫过来了。跟咱们一样,乔老板他们也觉得这案子情况特殊,还是先让mollyhu在旁边儿跟跟再说。”韦老师依然还是一口流利的北京片子。 点点头,卓越也认可:“我也觉得这么着比较好。毕竟又不让我主刀。” 一听主刀两个字儿,所有人就立刻惊恐地摇头——除了洛宁。 卓越眼一眯,刚想发作,谁知被雅馨抢去了话头:“暂时?也就是说他只是回来值两天班?” 看着韦老师点点头,雅馨有点儿遗憾地嘟哝着坐下去了。 扫了一眼她,洛宁平静地问:“他还不如卓越呢。” 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罗宸“还不如卓越”? 越品越不对,卓越一脸准备炸毛的表情。至于旁观的人们,个个都在偷笑,也不知道是在笑卓越还是笑一脸尴尬傻笑的雅馨…… 或者,他们笑的另有其人? 大家到底在笑谁,这一点连敏感地觉悟出气氛不太对的雅馨也不知道。 不过她算是看出来一件事:托大家的福,卓越终于眼珠子一转品过味儿了。 捂着嘴,这个快两米的大高个子也跟着三八兮兮地盯着洛宁笑了起来。 大家这是怎么了? 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思忖了一番,她终于还是放弃:算了,这种高难度的大脑运动,她搞不来。 抚抚身上激起来的鸡皮疙瘩,她看着表情随着大家的笑声越来越淡的洛宁:“事儿越扯越大了,那我们这个案子,还要不要跟下去?” 她有点儿忐忑,至于为什么,自己也说不清楚。 这句话冲淡了大家的笑容。每个人都停下来,深深地看着她。 韦老师第一个反问:“雅馨,有句话直到现在,我还没有问过你。现在我就想问问你:你当初,为什么一定要接这个案子?” 雅馨沉默了一会儿,才抬起头小声地回答:“因为我觉得,是因为我的书……” 点点头,韦老师打断她的话头不叫她再往下说:“所以你有内疚感,所以你无论如何也要跟。那现在知道案情基本跟你没有什么大的因果。你只不过因为某个因跟这个案子产生了联系,那你还要不要跟?” 雅馨皱眉,背也挺直了:“为什么不要跟?” 大家笑了,白雪也歪了歪头,吐气如兰地反问:“对啊,为什么不要跟呢?” 看着笑容或灿烂或温柔,或得意或高兴的大家,一时间心血如潮翻涌。好半天,吴雅馨才压下了几欲冲出的泪意:“对,就是要跟。一定要跟。” “得嘞,既然咱们小雅馨都这么着说了,那宝宝……”韦老师笑眯眯地拈着胡子点名:“去,给老师我查查,那个叫土原让的小崽子到底什么来头儿?” 淘气地拉着京剧腔喊得令的家宝立刻蹿回他媳妇——也就是他的宝贝电脑前,去查相关资料了。 这边儿,谢恺继续报告他们的调查结果:“……总之一个字儿,神。要不是老师你跟洛宁神机妙算,我估计‘他’现在真的连小命都保不住了。” 韦老师摇摇头,表情又沉重起来:“谁下的手?” “人还没完全清醒,只知道是其中一个。”谢恺犹豫了一下:“不过,咱们的快递手似乎很坚定地认为,不是韦老师认定的那个。” 韦老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洛宁:“哦?那个冒牌货怎么着说的?” 大伟想了想,接过话头去:“他说也许是我们老大猜对了。因为他在跟他们走,找机会下手的时候,曾经不小心看到老大说的那家伙的表情。” 他迟疑地看看被自己称呼为老大的洛宁:“那小子说,那种表情,怎么看怎么耐人寻味。” “一个洋鬼子,居然会说耐人寻味儿这么高深的成语呀?还是你们自己个儿给加上的?”一张正宗英国老教授的脸,却操着一口地道不能再地道的京片子嘲笑别人是洋鬼子…… 怎么看怎么怪异。 “老师,您不要忘了,您也是自己个儿嘴里的洋鬼子哦!”学着他的腔调,白雪取笑他。 没有反驳的韦老师转身老大不自在地看向洛宁:“怎么看?” “连‘他’都这么觉得了,只怕不会有错。就是那个人了。”洛宁没有玩花的,直截了当地表达自己的意见:“从现在开始起,基本的调查时就要开始注意他了。” 点点头,韦老师转身找正速记的白雪要了张纸,略一思忖,写了个名字递给刚刚查出点儿东西想叫出来的家宝:“别着急,把这人也给我查查。” “他?”瞪大眼睛看着纸上的家宝,表情好像看到了外星人:“他就是……” “事儿还没板上钉钉,你先查再说。”韦老师不耐地摇摇手:“对了,那个石田家的小崽子查得怎么样了?” “哦,全部都出来了。”家宝立刻把刚刚列印出来,还带着温度的文件交给韦老师:“而且啊,还顺便查出了点儿非常好玩儿的东西呢!” 第四十三节第三个主犯 上 第四十三节第三个主犯(上) 乍一看经历的话,很多女性都会为土原让坎坷的命运流下一把同情的眼泪。 土原让的母亲叫土原美知。一个很标准的日本女性。家里最早住广岛,后来因为念书和搬家的原因,六岁时随家人来到了东京。并且最后在东京落了户。 家境虽然不富裕,但也还算丰衣足食。加上外貌清秀,人品温柔,多才多艺。上中学的时候,很受异性追捧。甚至还有人专门为她成立了一个fansclub。其中不乏条件优异的世家子弟。而她也并未像其他爱慕虚荣的年轻女孩儿一样,流连其中。 相反,她克尽守己,知礼谦虚,一直跟自己从小学开始就一直同学的青梅竹马维护着他们纯洁的爱情,不为金钱权势所动。 所以对她,就连同龄的女性同学们也都是赞不绝口。再加上她守口如瓶的原因,当时几乎班上一半的女生,都非常地信任和尊重她。甚至连外班的女生,也会特别跑来,跟她商谈自己生活中遇到的苦恼。 不过上天似乎并没有看到这个孩子的好。 十六岁暑假里的某一天。她跟自己的青梅竹马骑着单车一起去郊游,结果直到晚上,也没有看到他们两个回家。 两家大人起先觉得也许只是孩子们贪玩,忘记了时间。毕竟以前也有过这样的事情。可是当时针指向十二点,外面降下罕见的暴风雨,两个人还没出现的时候。家长们立刻慌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如流程一般了。 报警,寻找,搜索,痛哭,麻木……看到在某处泥石流滑坡的现场挖掘出来的单车,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已经尸骨无存了。 不过比起下场凄惨的国永静子,她幸运得多。 一周之后,一位老渔民在海上发现了紧紧抱着树木,身上仅穿着一件男式衬衫的土原美知。 接到消息的两家家长,立刻赶到了警察局。可是迎接这些激动万分的大人们的,是土原美知近乎疯狂的尖叫和撕咬。 刚开始还不了解原因的他们,在看到土原美知身上的种种伤痕和痕迹之后,也如警察们一般沉默,并且愤怒了。 但遗憾的是,无论他们怎么安慰怎么呵护,土原美知始终都不发一语,只是哭泣。 唯一的线索,也就是那件男式衬衫,在证明是跟她一起出游之后,始终找不到人的青梅竹马的所有物之后。也终于引发了两家的一场激烈的争执。 幸运的是,在争执越来越白热化,眼看就要演变成武斗之前的一刻,土原美知终于开口了: “不是小良。” 小良,就是她对青梅竹马的男友的称呼。 只有这么简单的几个字。但是却足够让所有人安静下来。遗憾的是,说完这句话,她就再也不肯说一句了。 无论是警察的劝诱,还是家人的安抚。总之就是不说话。 这种情况,一直维持到了她的家人惊异地发现她怀孕了的时候。 当家人愤怒地商量着要把这个来历不明的胎儿打掉时,偷听到家人说话的土原美知失踪了。只留下一张纸条:我要保住他。我要报仇。 没人知道她的意思,或者说就算有人知道,也不太想说破。 总之,九个月过后的一天,土原的家人终于得到一家医院的通知,土原美知在他们的医院里因为难产,需要动手术。 家人赶到了。可是土原美知的力气也已经到了尽头。 最后留下一句“请原谅这孩子”,这个年仅十七岁的少女就莫名其妙地死去了。 所有人都无法承受这样的痛苦。可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此时,无论是警察还是家人都遍寻不见的男友小良出现了。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失去了他的左手和右腿,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悲喜交集的众人一遍又一遍地问小良,到底他们失踪的那些天里,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可是小良的心好像也跟着美知死去了。他只是沉默地摇着头,不说一个字。 最后,家人还是妥协了,没有人愿意再伤害这个已经受尽了伤害的孩子。同样,也没有人知道该拿这个刚刚出世的,不在期待之中的婴儿怎么办。 小良看到大家的为难,在孩子满月之后,抱起孩子失踪了一段时间。很快地,他就又回来了,同时还带回了一个满脸歉疚的,自称是石田家族一员的老人。 什么也不用说,大家立刻就明白了。 愤怒与指责,撕打与辱骂……面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老人,扬言报仇的人们却没有一个下得了重手。 于是,事情似乎就这么解决了。老人留下一大笔钱,和孩子的父亲已死的消息离开了。善良的人们也决定忘记以前的一切,重新开始生活。 只有小良,在安顿好这个让他痛苦不已的孩子之后,选择了跟着土原美知离开。 阳光似乎又重新来到了这些人的身上。但是没有人想到,在有阳光的地方,阴影,也会接着跟来。 这个阴影,就是这个被他的外公外婆取名为让的小男孩。 “要是你以前跟我说没有天生坏胚,人性本善我真信。可是现在看看这个土原让,我还真觉得这世上有这么一坨子人渣,天生就是坏得流脓。”介绍到了一半的家宝插了一句感想。 卓越挑挑眉,感兴趣地问:“嚯,居然能让你发这么大感想……看来这个土原让,还真不是一般的人物啊?” 家宝撇嘴,一张精致小脸儿上满满的厌恶:“人物?他连叫个人都不配好吧!你看你看……上幼儿园的第一天,就把一个好意问他为什么没有爸爸妈妈来接的小女生从学校二楼的阶梯上推下去,摔得她头破血流。” “哇!太狠了吧?那么大点儿的小东西,就知道怎么让人受伤啊?”大伟吃了一惊。 “这还不算毒的呢!”家宝冷哼,继续说:“从那天开始,他所在的幼儿园老师们见他就跟见了恶魔似的得天天提防着。不然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班上的孩子们会不会哪句话不小心惹着了他,又落个跟那个小女生一样的下场。可是千防万防,还是防不住恶狼。你们看……” 一边说,他一边把画面切换到全息图的模式,让大家看:“有个孩子的玩具被他看上了,要了一次不舍得给,于是他就拿小剪刀往那孩子眼上扎——幸亏老师出现的早,不然那孩子一准儿得瞎;还有这个,有个保育员阿姨批评他,他就把手工小刀直着立在那个阿姨的床上。要不是那阿姨有睡前先用手捋捋被单的习惯,只怕她的伤势就不是划伤手掌心而是被藏在弹簧床垫里的刀子刺出一个手指大的大窟窿了……” 大家都听得目瞪口呆,连韦老师这样与各种罪犯打了多年交道的老刑警也不由得大皱其眉:“这是真的,不是捏造的吗?” 家宝摇头:“就算是后来的纪录,老师和校方对他有偏见所以写得重,可是第一天的事儿,那是怎么也跑不掉的。” “也对,谁没头没脑儿地,跟个三岁小孩儿过不去?”谢恺心有余悸:“不过话说回来了,这真是三岁小孩儿能干得出来的吗?他怎么能干出来的?” “他怎么能干出来的,这个我不知道。”家宝接过了他的话:“我知道的是这孩子脑子好使呢!你看,这儿,有一次严重的纪录,对吧?还把心理专家都请来了,是吧?” 大家看着那份报告,点点头。 家宝撇嘴:“结果呢?报告出来了,这孩子也被鉴定为极重度品行障碍。然后就是休学,就是治疗……两年半过去了,好了,咱们看似改造成功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乖孩子小让’又回到了主流社会里。” 半天没有说话的洛宁,终于皱眉了:“两年半的时间,治好一个三岁多就开始出现极重度品行障碍,有严重反社会倾向和暴力史的病儿?这医生以为自己是上帝吗?” 第四十四节第三个主犯 下 第四十四节第三个主犯(下) 人类是一种很有意思的生物。有时过于自信,有时过于缺乏自信。 “我是没有看过土原让本人,不过就目前的状况来看,幼儿时就已经有这么严重的品行障碍,很明显不是两三年就能治好的事情。所以,要么是那个医生造假,要么就是他当初就是胡说。”卓越回应着洛宁的目光,同时做着结论。 洛宁没有说话,家宝继续接着说下去:“不管他有没有品行障碍,我觉得这家伙就不是什么好鸟。 两年半的治疗之后,他是回到了人群之中,但他行为也没比以前好到哪儿去。甚至从某方面来说,他的危害更大了。” 卓越点头:“因为他学会了隐藏。对吧?” 家宝认真地应和他:“一点儿没错。这小子聪明着呐!瞧。回到学校之后,大小奖项可没少拿,功课表现也是非常地好。可是呢……” 像个小孩子炫耀自己新钢笔般,家宝拉出一个文档给大家看:“这是他的一个小学同学。他向老师和家长告发了土原让偷窃自己零用钱的行为,结果失败了——那小子多乖觉呀!趁着人去告状的时候,把钱原样还回去。让那个告他的孩子失去了老师的信任,然后……” 家宝手里的鼠标重重一点,一张照片打开了:“三天之后的下午放学路上,这孩子发现自己的书包莫名其妙地跑到了马路中央。他去捡回来的时候,正好一辆车子撞过来……虽然司机一早发现这孩子,及时踩了刹车,可这孩子还是因为腿部骨折住了半年的院。” 洛宁冷哼:“简单的腿部骨折,怎么需要住半年院?只怕还是被吓住了吧?” 家宝点头:“一点儿也没错。从那之后,班上的人再没有一个跟老师或者家长说过这个小人渣一句不好。小学是这样,中学是这样,直到上了大学,问题就给暴露出来了。” 所有人都随着这句话,看向了空中的全息投影。 家宝小手点点,翻开一页:“这个姑娘,咱们叫她小a吧!土原让一上大学,就立刻盯上她了。可是人家姑娘不买他那一套——怎么说?这姑娘家里也有点儿小资本,根本不怕他。甚至小a的父亲为了保护女儿,还特别到学校去向校方要求这小子离自己宝贝女儿远一点儿,不然就要把孩子转走。” “这是间私立学校吧?靠着家长捐款和赞助过日子的,怎么可能轻易放个金主走呢?”雅馨立刻撇嘴。 家宝伸出手指,对她比了个赞的手势:“还是我姐厉害。一点儿也没错。校长立刻就把土原让给开了。这下子,他算是彻底明白了。合着半天,想追自己心仪的姑娘,还是得有权有势有钱,这样才能保证他永远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于是,”谢恺冷笑一声抱起手臂:“他就回去找他那个不知道死几百年的爹去了,对吧?” 家宝摇头:“你说他去找他爹,这对了。不过说他那个不肖老子死几百年,这不对。” 大伟吃了一惊:“没死?怎么没死呢?” “没死。当初根本就是石田家怕出事儿,所以把他老子送走,再让自家管家去替受受罪。得,还不是没有一点儿事?”家宝转过头来解释,接着又转身去换画面:“不过呢,当年美知的男朋友小良,曾经把他老子打得生殖系统上出了不大不小的问题。所以除了土原让和另外一个私生的女儿之外,石田家这一代,是没有什么子嗣了。” 洛宁轻轻一笑:“所以,石田家就把这个废人当成了宝贝,对吧?” “一点儿也没错。”家宝再伸大拇指赞一个,然后转身去继续说:“土原让找上门,他老爹先不说什么,他那个挺出名的奶奶是高兴得不得了。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个小人渣入了嗣。可是呢,一来当初没有让土原家这边儿知道真相,二来也是担心社会上有不好的话。所以可能就决定,等土原家的老一辈,知道这些事儿的老人们都没了,再把土原让给接回来改嗣。” 白雪立刻叫了起来:“那怎么得了!这么一个天生冷血的家伙,还不把养大自己的外公外婆都害死才甘心啊?” 家宝搔搔头,想了想:“我估摸着,土原让也不知道这事儿。要不然那些老人们还能活到现在啊!” 洛宁拿起资料翻了翻:“土原家的人都还在世吗?” “外公没了,外婆还在。还有土原美知男友小良的哥哥,也在。这些资料,就是他们向东京分部这边儿提供的。怎么,是不是要安排见见他们?”家宝立刻跟了上来。 洛宁看了看喝着茶看外面天气的韦老师:“老师,你怎么说?” “见见也好。多了解一点儿是一点儿。虽说咱们现在的线索已经足够多了。可是我总觉得,这事儿里还有那么点儿蹊跷的地方。那明天,就伟跟恺你们俩,去看看吧,好吧?”韦老师这么说完,大伟跟谢恺立刻答应。 雅馨把头一转,看向家宝:“怎么不说啦?” “没有了啊!”家宝摊手:“到此为止了。他是一九八七年上的大一,而且他的大一,也就上了不到三个月,接下来就留学出国了。你应该明白了吧?” 一九八七年,正是国永静子被害的那年。他这么一说,不止雅馨明白,就是其他人,也明白了。 卓越点头:“那这么一来,土原家那边儿的资料就更重要了。他们肯定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许还见过国永优理子也说不一定。” 韦老师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要不这样吧,雪,明天你也跟着一块儿去一趟。问这么隐私的问题,女性来问比较好。” 白雪点头得令。 接下来,就换守在家里的家宝了。 “嘿嘿……我可是给大家准备了很多的好东西。锵锵……” 他转身去另外一张桌子上抱了一大叠文件过来,每个人面前发了厚厚一沓。 “这是什么?” 雅馨不禁发问。 “你的网络通讯记录啊!” 家宝回应得如此理所当然,让雅馨恨得直想一脚把他送到外太空去: “你查我隐私?!” “没办法,要是不查,我们就不知道这个hellboy跟案子有这么大关系呢!” 家宝面对雅馨杀气腾腾的眼神,急忙亮出尚方宝剑。 “你查出这个hellboy是什么来头了?”韦老师吃惊地看看资料。 “我是谁啊?全球目前最年轻也是最有才华的电脑天才啊!这点儿小事,怎么可能难得倒我?”臭屁地扬扬鼻子,家宝看到了洛宁扫来的冰冷目光。 立刻,脖子一缩,开始认真分析起来:“呃……这个hellboy,其实是一个日本留华学生的网络id。不过呢,从ip地址和服务器使用痕迹来分析,他自从注册之后,就从来没有用过它。” “你是说用这个id跟我说话的,不是id真正的主人本人?”雅馨大皱其眉。 家宝点头:“没错。不但不是他本人,而且根据资料显示,他只是按照某个匿名网友的吩咐,用自己的信息注册了这么一个id,然后把它用五百块人民币的价格转让给了另外一个人。” “人家叫他注册他就注册呀?而且还花钱买一个新id……他就没有想想这里边儿有不对劲的地方吗?”卓越第一个不满意了。 家宝无奈地摊摊手:“说起来,这倒也不能怪他。因为他有把柄被人家捏在手里呢!不照做就麻烦大了。” “什么把柄?”洛宁终于听出了点儿不对。 第四十五节所谓hellboy hellboy,地狱男爵。 雅馨到现在还记得,第一次在网上看见这个名号的时候,觉得可笑又好玩儿的心情。 没错。那个时候,她正追着那个被锯了两只角,变成了只会为人类消灭魔鬼的撒旦之子呢! 所以当她的消息提醒上一出现这个名字,立刻就被她加进了好友里。 “你说,他不是本人?”雅馨慢慢地,迟疑地,再一次发问。 家宝也再一次点头:“不是本人。应该说,这个id好像就是为了专门钓你上钩才设计出来的……虽然到现在为止,我除了明白他是想让你知道这个水泥藏尸案之外,其他的什么也不明白。” 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现在时间,2014年1月17日晚上十一点。 现在地点,东京丽思卡尔顿酒店五十二楼行政套房。 现在的人物,整个特研组的成员——除了罗宸和刚刚加入就被指派去跟进东京分部的遗体检查工作的mollyhu。 每双眼睛都盯着雅馨。仿佛想看透她的心里在想什么。 包括她自己。 呆呆地坐在房间的正中央,她一遍遍地问着自己:到底是为什么,她会选择了接下这个案子? 只是为了那份早就已经消失了的愧疚感吗? 或者……还有其他的? “姐,你知道不?老师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说你对于人类罪行的辨识度是天生的。”家宝慢吞吞地再次开口:“那时候,我还觉得他在瞎掰。可是现在看看,我想,也许你早在跟hellboy讨论起这个案子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这个自称旁观者的家伙也有问题了。不然以你不擅长记人名这一点儿来说,能把一个网名记到十年,也算是奇迹了。” 雅馨还是没有说话。她现在的大脑里一片空白。 洛宁转身看着家宝:“钱是怎么交给那个日本留学生的?” “我在线问过他,不管是威胁他的时候还是付钱的时候,对方都是把信留在他的鞋柜里了。” “他有没有怀疑的对象?” “就是这一点儿才奇怪。他居然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更没有什么可以怀疑的对象。” “那他的什么把柄落在人家手里?” “那家伙……跟带他来的日本助教有一腿。” “女助教?” “男的。” “他不想这件事被公开?” “他的家庭是很传统的那一种。这是其一。其二,他是个异性恋,有一个交往很久的女朋友。其三,他的助教在日本也有老婆孩子,只是平常掩藏得很好而已。” “那他为什么?” “学分。还有毕业推荐。” “他是怎么被威胁的?” “他那个时候刚刚来中国当交换留学生。那个助教好歹也是身为带队人,所以就经常找他去自己的住处。然后他来三个多月之后的某一天,有人往他鞋柜里放了一个信封,上面写着他的名字。里面装着的,是他跟助教的全裸床照。” “他没有试过找出黑手吗?” “试啦!怎么没试?他说,第一个他怀疑的就是那个糟老头儿。因为对方不止一次表示希望把这种关系继续下去,但都被他拒绝了。不过照片上的角度,很明显是用长镜头从远处偷拍的。再加上那个糟老头儿比他还紧张。所以助教就先被排除了。” “他还怀疑谁?” “跟他一块儿来的一个女生。他说那姑娘追过他,但是他有女朋友没答应。还有,这女生跟他也是某项重要奖学金的绝对竞争对手。可是那女生一直表现很正常,似乎并不知道这件事儿。后来他侧面打听一下,放东西进鞋柜的似乎是个男人,所以那个女生也被排除了。” “还有别的可疑人物吗?” “有……很多,他连清洁工都查了一遍,可是没有结果。” “你说他查了一遍都没有结果……难道说从那个信封出现在他的鞋柜开始直到对方第一次联系他之间,隔了很久吗?” “还就是隔了很久!起码也得一个月吧?总之就他的话,那人好像一直都在看着他的行为似的。直到他把所有可能调查可以调查的人都查完了,确定不是身边的人了,对方才又跟他联系。” “你说,对方等所有人都被查过一遍,才再次跟他联络?” “嗯。” “……好,我明白了。那接下来,对方第二次跟他联系是怎么办的?还是信封放在鞋柜里?” “没,这次没有。对方好像也知道这个留学生一直盯着自己的鞋柜呢。所以第二次跟他联系的时候,直接把信交给他们舍监,让舍监交给他。” “很聪明的恐吓手段,心理学知识应用得很好啊!” “啊?” “不明白吗?你好好想一想,对那个留学生来说,最怕的是什么呢?” “啊……真的,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够狠的。” “第二次联系,说了些什么?” “就是问他,希望不希望自己的生活被破坏掉,希望不希望自己的女朋友跟他分手。” “他的答案,自然是不希望了。不过,对方又是怎么知道他的回答呢?” “嗯。写信的那人叫他把自己的答案还放在他鞋柜里,他会去取。” “这个留学生肯定会借机去盯着的吧?” “是啊!可惜白盯一场。那个留学生自己说的。当天下午他在鞋柜前整整守了三个小时,都不敢离开半步。结果时间一过,他去看鞋柜,里面还是空了。” “……嗯,的确是很聪明的手法。那他第三次联系这个留学生是什么时候?” “就是做出回答的第二天。那个人就把一封信放在了他鞋柜里,里面写得很清楚,教他怎么申请id,申请哪个论坛的id……连网名都要求是hellboy。” “是不是向他做出保证,只要id一申请下来,那些底片和一笔报酬就交给他?” “可不是?说起来,那人也挺守信的。id一申请下来,他就立刻联系这个学生,把id取走之后,所有的底片和钱一齐放在了鞋柜里。甚至,对方还很好心地附送了那个一直压着这学生的日本助教,一些绝对见不得光的照片和一些资料。然后这个留学生,就拿着这些东西,摆平了那个助教。” “打几下,再赏个糖吃……如果说这个人不是个心理学高手,那我是绝对不信的。”洛宁做了最后的总结。 韦老师也跟着点头:“没错,挺厉害的。付的报酬之中,金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会让被胁迫者产生自己已经得到工作收入的感觉。这样一来,不安和恐惧就被这种伪装成劳动成果的假象给完全冲毁了。那个留学生根本不会把这当成一笔封口费……他的心理上只会产生一种这是我申请id应得收入的印象。” 卓越也赞同:“的确。还有最妙的一点,就是他把第二封信交给舍监。”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却已经让那个留学生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对方都摸得相当清楚。”白雪冷哼:“典型的星云做派。还有那些帮助他从欺压他的日本助教手里逃掉的照片…… 光是因为对方才能从淫魔手里逃脱的感激感,就足够让这个留学生保守所有的秘密了。” “是啊!感恩是人类最可怕的力量。”洛宁冷笑:“就像白雪说的一样,典型的星云做派,滴水不漏啊!” 星云做派?雅馨想着这四个字。 如果星云都是这样的高手,又为什么要用那么麻烦的手段去搞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案子来呢? 第四十六节白与黑 美国,纽约。 曼哈顿,帝国大厦内。 雪白的房间。 通体雪白。 无论是天花板,还是地板。或者是周围的一切。全部都是雪白一片。叫人分不出上下左右,东南西北来。 白色不招人讨厌,可是在这间屋子里,这么一片雪白,却叫人没来由地心慌。好像站在什么不牢靠的东西上,随时可能会跌落下去,粉身碎骨般。 不过若说没有一点儿色彩,倒也不对。毕竟房间正中站着两个黑头发身着白袍的男人。而且在这两个男人的不远处,还伏着一头全身灰黑色的…… 狗? 一片雪白中,长相平庸的男人那头黑发,就显得分外招人注意了。 “到底为什么要这么麻烦啊……”他转身,看着面前这个长相酷似某个他日思夜想的人的脸:“跟你说过了吧?他现在,情况特殊,我不可能单独放一个人在他身边啊!” 洛静撇嘴:“是吗?我怎么觉得你是怕那几个人把他玩儿死,所以赶紧的找人保护保护他啊?”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啊!亲爱的。”和蔼地摊开手笑笑,他望向房间中央,那只正呼呼大睡的“狗”:“我只能告诉你,你想的不对唷!” “不对?”洛静冷笑,有点儿焦燥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对?你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小男孩吗?你一说,我就信以为真的小孩吗?” 平庸男人理理自己袖口的两道金边:“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如果想保护他的话,只要一句话就够了,又何必这么麻烦?” “的确,如果你只是想单纯地保护他的话,只要一句话就够了。可惜你不是。”洛静停了下来,下了很大决心似地盯住他:“你要的,是呈现出完美状态的洛宁的……某个部位,不是吗?” 平庸男人有趣地看看他,手腕翻了翻:“我倒不知道,你居然有这样的想法。” 洛静深深地吐了口气,厌恶地看看那只灰黑色的“狗”半睁开一只眼,然后又懒懒地闭上的样子。接着才说:“这样的想法,不止是我有。大家心里都清楚,你到底是为什么找上我跟洛宁的。不过我劝你,想要灭了他的话,就趁现在。否则到时,死得最惨的只会是你。” 他转身,深深地看着这个男人。 平庸男人意外地看着他:“奇怪……这不像是你的风格啊!你不是深深地爱着他的吗?怎么能容忍别人对他下手?” “如果是别人,当然不行。”高傲地抬抬下巴,他冷冷一哼:“那些蠢才,连替我们提鞋都不配。” 平庸男人高兴地叫了起来:“啊呀!我真是该高兴啊!你居然肯定了我……” “我也没有肯定你。”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你是我见过最恶心的家伙。” 平庸男人没有生气,相反,笑得更开心了:“是啊!我是你见过最恶心的家伙,也是最恶趣味的家伙……可是,你逃不掉啊!” 伸出手,他深情款款地抚上洛静的脸:“你也好,洛宁也好,都逃不掉啊……” 洛静的眼神,正说着恶心两个字,但是他没有动,一动也没动。 半晌,平庸男人才放下手,满足地看着他厌恶的脸:“说吧,你为什么这么希望我早点儿下手呢?如果我没有搞错的话,当初你用药迷奸了未来大嫂,不就是想让那个千年不动的男人注意到你吗?” “你知道吴雅馨这个人吧?”洛静不答反问。同时随手一翻,空中立刻出现了一副全息影像图——原来,他手上戴着的一枚戒指,就是微型投影仪。 看着半空中那张笑得温柔的脸,平庸男人的眼睛微微动了动:“跟这个女人,有什么关系?” 看着他有些不快的脸,洛静心情大好:“也许你还不知道。当初廖维维那个骚货之所以会轻易就喝了我端给她的酒,就是因为她发现我哥手机里的一张照片哦!就是这张。”他指指空中那个女人。 平庸男人转身过来:“这不是我们早就知道的事情吗?在他心里,她是比谁都重要的,一直是这样吧?” “没错。不过你也说了,他之前只是放在心里吧?现在,似乎他准备把这件事摆明出来看看了啊!”洛静愉快地看着说完这句话之后,平庸男人变得阴沉的脸色。 许久,许久,平庸男人才背过身去,声音也终于恢复了平静:“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 “既然你在他身边安排了人,我自然也要早点儿为我亲爱的大哥做个打算,不是吗?”洛静笑得更愉快了。 平庸男人背在身后的手紧紧地握了握,很快又松开了:“你千里迢迢飞来找我,不只是为了跟我抬抬杠这么简单的吧?而且还说了这么重要的消息……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别告诉我说是想让我早点解决洛宁这么无聊的笑话。别把人家当傻瓜。” “啪啪啪”。清脆的鼓掌声在房间里响起来:“果然,不愧是你。”洛静哈哈地笑了起来。 平庸男人不生气,也不心烦。只是转过身来,继续平静而愉快地等着他笑完。 很快地,洛静的笑声就停了下来,他直直地看向这个男人深不可测的眼底:“没错,我不想让洛宁早死。我也不想让你的人继续跟着他。把人给撤回来。” “你这是在命令我?”平庸男人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不怕?” “怕?怕什么?”洛静扬扬眉:“不过是个虚无飘渺的影子,有什么好怕的?”一边说,他一边向着对方的心脏部位伸出手…… 倏地,他的手从对方的胸口穿透过去,在后背冒出来。可是,平庸男人没有流一滴血,更没有一点儿痛苦的表情。 盯着他,平庸男人的脸变得诡异起来:“你怎么发现的?” “头发。”洛静伸手指指他的黑发:“很黑,很亮,很自然……自然得太过了。这么一片雪白,反光又这么强。没道理你的头发光泽还这么自然。”然后,他又看向那只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瞪着一双猩红眼睛盯着自己的灰黑色大“狗”:“还有它。就算我没亲眼见过它,可是对它迟迟没有解决畏光这个致命弱点,所以一直睡在南极实验室里的事儿,还是很清楚的。” 平庸男人再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愉快地笑了。接着,他叫了一声,那只灰黑色的大“狗”就灵巧地跳起来,向着他身后跑去,然后消失不见。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一副逼真过了头的全息影像而已。 “所以,现在是不是可以把人给我撤回来了?那女人,只会坏事。”洛静冷哼一声。 平庸男人好像没有听懂他说的话:“那女人?哪个女人?” “你说呢?”洛静没好气地反问他。得不到回答,他又停了停,才终于不甘心地做出正面的要求:“把光明女神给撤回来。现在,那个看起来呆得不行的女人,已经对他产生怀疑了。如果你还想保有我伟大的老哥这颗宝贵的成果的话,就快点把光明女神给撤回业。越快越好。” 平庸男人的脸色,终于严肃了起来:“你怎么知道的?光明的身份?” “哼。”鼻孔里轻轻出了下气,洛静高傲地抱起手臂:“你们安排他进去的时候,就已经犯了个大错误……千不该万不该,你们不该用那样的身分进去的。这样的人,只会引起我大哥的敌意。” “就因为这个女人?”平庸男人沉吟着,伸手抓起那个笑得温柔的女人图像,仿佛揉废纸般地在手心里揉着。 “没错,就因为这个女人。”洛静冷冷地回答。 第四十七节月光下的狩猎 当洛静把双手揣在口袋里,走出那个纯白的房间时,已经是午夜了。 看看巨大落地窗外,那轮大得出奇的圆月,他不禁挂起一丝冰冷的微笑: 现在,东京那边应该已经是18号的中午了吧?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追查到了那个人的身上呢……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几个高低不同,但同样气急败坏的声音传了过来。一起照过来的,还有几束手电筒的灯光。 “谁在哪里?!” “混蛋!怎么进来的!” “该死!这里可是禁区!” “你……” …… 几个身穿制服的保安纷纷怒喝着扑了上来。洛静却好像没有看到一样,只是看着窗外巨大到了诡异程度的圆月:“那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自言自语声中,几个保安已经扑到了面前。悠然地,他动了起来。 一共六个。 长腿一抬,脚尖正好踢中了跑在最前面那个瘦保安的咽喉上。可怜的瘦保安只觉得咽喉传来一阵腥甜,嘴一张,一股血箭就开始向外喷涌。 一脚踢断了这个男人颈部大动脉和下颌骨的洛静,脚下一旋,躲开狂喷鲜血的瘦保安,又来到了跟着瘦保安的高个子保安面前。 对着还在发愣的高保安神秘一笑,一直揣在口袋里的右手也伸了出来,闪电般地钳住了他的颈子,紧接着微微一用力。“喀喳”一声脆响,高保安的头,被生生地拧断了,用一种诡异的角度,垂在胸前。然后,整个人都倒了下去。 这些动作说起来麻烦,其实也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但无论再怎么快,举手之间连毙两命的现实还是让后面跟着的四个保安清醒了过来。 面对这个强到不似人类的对手,他们一边怒吼着扑上来,一边从腰间拔出枪来。 洛静皱皱眉,三步并做两步对着站在最前面的胖保安冲了上去! 看到这个漂亮的东方男人一脸冷意地冲上来,早就心慌了的胖保安急忙大喊着开枪。 “砰!”第一枪,洛静向左一闪,子弹从他的发间穿过,带起一阵毛发烧焦的糊味! “砰!”第二枪,洛静向右一挪,子弹从他的领边擦过,卷起一股布料灼糊的臭味! “砰!”第三枪,子弹直奔着面门而来,洛静避无可避之间,突然向后一个大弯腰,子弹掠着他的鼻尖向后面射了过去! 不过两三秒的时间,这个东方男人有如神助般地闪过了三颗根本不可能闪得过的子弹! 这个事实不但让还握着枪的胖保安吃了一惊。就连他身后的另外三个保安也被吓愣住了!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比子弹还快的人! 就在这一愣神间,洛静已经如一道鬼影般闪到了胖保安的面前,伸手一抓,就仿佛捏着一块儿冰似地握住了刚刚才连开三枪,可以烫下一块皮来的枪管! 胖保安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动弹了。 洛静对他微微一笑,手上一用力,枪管竟然开始变形,向下弯曲了! “吱吱吱……”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柯尔特手枪的枪管被整个向着扳机的方向折成了60度内角! 接着,洛静微启红唇,对着已经完全呆住了的胖保安说了声:“goodnight!”然后,伸指扣动扳机。 “砰!”地一声,胖保安脸上依然还带着那个不可思议的表情,缓缓地倒下了。最后,俯倒在这个漂亮的东方男子面前。 仿佛被施了什么魔咒一般。刚刚还热闹非常的走廊里,陷入了一片安静。 剩下的三个保安,已经完全吓傻了。每个人都呆愣愣地看着这个气场强大的年轻男人。 他到底是……人?还是…… 是人?还是鬼? 洛静从他们三个的眼神里,读出这样的疑问。 是啊,我到底是人,还是鬼?或者……像那些人所说的一样,是神? 洛静自嘲地笑了笑。没想到这样的笑容,却惊散了那三个保安。尖叫着,哭爹喊娘地,三个人各自向着不同的方向逃开。 很聪明……洛静再冷冷一笑:如果他是个普通人,他们三个,就至少要有一个活命的了。 当然,如果他是个普通人的话。 再冷冷一笑。他脚下一动,人已经从这个开始弥漫起血腥味的走廊里,消失了。 跑,继续跑! 肺部疼得好像要裂开一样,可是他还在跑。 那个人,绝对不是人…… 绝对不是! 哪个正常人,能够空手把枪管折弯的?!能够连续逃过三枚接连而至的子弹的?! 他不是人……他不是人……他不是人! 最矮的保安痛哭着,连流出的鼻涕也顾不得擦上一把,只是沿着走廊没命地跑。 快一点……再快一点……电梯就快要到了……到了! 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感激着上帝。 气喘吁吁地跑到电梯前,按下开门键。光,渐渐从电梯门内照出来。 他满怀激动地看着渐渐大开的门,然后,瞳孔突然收缩! 电梯内,一张漂亮的东方男人的脸,正对着他微笑。 是他!那个魔鬼! 不假思索地,他举起手里的枪,大喊着对着电梯内狂开几枪! 然后,趁着洛静正在躲着子弹的时候,用力地按下关门键,接着“砰!”地一枪,打坏了电梯按钮! “滋滋拉拉……”的怪声和一阵火花里,电梯轿厢突然向下快速地坠落下去! 惊惶失措和一阵得救的快感中,他只看见电梯里的洛静手一扬。就感觉自己的颈子上多了一道冰冷的东西。 “什……”一个单词还没有说完,冰冷的感觉已经切入了他的皮肤里。接着,他只觉得视线的角度突然变了。从原来的平视,变成了俯视。 他看见下坠的电梯轿厢中,洛静正拎着一条沾满了鲜血的琴弦对着他温柔地笑。 接着,他就明白了—— 原来,他的脑袋,已经被切了下来! 原来…… 这个“原来”之后的一切,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他已经听不到任何东西,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了。 同一时刻的另外一条走廊上。 六个保安里年纪最老的一个,正靠着一幅画儿喘着粗气。 虽然这么想很不应该,但他刚刚看到那个魔鬼跟着另外一个人走了…… 不忍心地闭闭眼,他长长地叹息一声:又一个人……没了。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突然得让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好像,很遗憾?”一口漂亮的英音英文在耳边响起来。 刹那间,他惊恐地睁开眼,一张漂亮的脸,正好奇地盯着自己的脸看。 是……那个魔鬼! “你……怎么……你刚刚……”他结结巴巴地看着这个漂亮的东方男人,浑身发软。 洛静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优雅地伸手一抖,一圈闪着寒光的钢琴弦就把他拦腰拴了起来。接着再一抖手,老保安就尖叫着被甩向窗子,撞破玻璃之后,飞出窗外! 跟着上前的洛静从破了的地方探出头,看着因为重力,正一点点地被钢琴弦切破皮肤,凌空流出血来的老保安:“今天晚上的月亮真的很美,如果再配上点儿红色就更美……呃……”他看着突然间哀号着向下急速掉落,同时从腰间分开成两半截的老保安:“失败啦……真是!为什么不多撑一会儿?” 依然是同一时刻。 走廊尽头的安全梯间里。 年纪最小的保安,正躲在门后,瑟瑟发抖。身下,是一滩骚臭难闻的黄色液体。 他看见了。 他看见了! 他看见那两个人的死法了!也看见……看见同时出现的,两个洛静了! 怎么办? 怎么办? 他会死的……会死的像他们那样惨…… 他恍惚地想着。突然间,就听到了传来的阵阵脚步声。 他……他们……他们来了……来了…… 不……不要……不要……他……他不要那样可怕地死…… 小保安的眼前,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浮现出了矮保安和老保安的死状。 他不要这样死…… 恍惚地,他张嘴,咬住了手枪口: 他……不要这么样死…… “砰!”地一声,火光伴着红色的血,白色的浆体,一起迸了出来。 两个洛静站在他的遗体前,表情遗憾地同时摇摇头,然后向着对方伸手。 从楼梯间的窗子里透进来的月光下,两个一模一样的男人,合二为一了。 “还真是遗憾……本来想留你一条活命的。”洛静扔下这么一句,消失了。 只有地上,躺在尿液和血液中,下半张脸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的小保安,不肯瞑目地看着他消失的地方。 久久地,久久地。 直到一道黑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叹息着蹲下身子,悄无声息地替他把眼睛合上。然后再起身,行了一礼之后,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就好像一切都只是一场幻梦一样。 第四十八节男人如蝶,女人如猫 第四十八节男人如蝶,女人如猫 男人是什么样儿的? 这个问题,女人们只怕各有各的答案。各人心中,都有一杆不同的秤。 而被大家称为女王的白雪心里,这个答案就是…… “卓越!你这只烂蝴蝶到底是要飞到哪里去!” 2014年1月18日上午十点半。 东京原宿街头。 上着湖水绿色荷叶短大衣,里面一条雪白长绒线织连衣裙。一条与外套同色的宽腰带系得规规矩矩,却反而越发显得纤腰不盈一握,勾勒出妙不可言的丰胸秀臀。及踝祼色v口翻毛皮靴无限拉长双腿,一反流行地只着薄薄肤色丝袜的这双玉腿,却比满大街的黑丝更让人垂涎三尺! 这一身不张扬的衣着,却把人打扮得如同长了翅膀,在花瓣上轻点慢嬉的精灵…… 好!太好了!虽然个子娇小了点,但却更让人有抱进怀里好好呵护的冲动啊! 等等……还是再看看脸吧!毕竟,身材好的恐龙妹,在原宿这里可是大把啊! 可是……天呀!再看看这吹弹可破的细白肌肤,不描而细的柳叶眉,不画自朱的绛唇,还有那小嘴一张一合间吐出来的迷人香气……满分满分满分!还等什么!兄弟们,先下手为强啊! 呃……不过等等……呜……这是怎么回事…… 呜哇啊啊啊!果然还是算了啦! 来往的男人们着迷地看着这尊娇小的瓷娃娃……然后再一个个地含着伤心的眼泪落荒而逃—— 为什么? 这个嘛…… 打扮得优雅而时尚的白雪叉着腰大吼,把精致妆容和漂亮衣服堆砌出来的气质全部毁掉了。 不远处,正跟一个长腿辣妹搭话的卓越不由得脖子缩缩,一脸怕怕又有些依依不舍地跟对方告别。然后故作潇洒地转过身,表现出一副惊喜异常的样子,张开双臂迎向怒气冲冲的白雪:“我亲爱的雪……啊!” 他热情洋溢的欢迎辞没来得及说完,就被一只迎面飞来的纸袋给打了回去。旁观的男人们嫉恨地看着这个长得很像精灵王子的西洋面孔,再照照旁边的商店橱窗,来来来!我们比比脸蛋比比身材,最后比比大长腿…… 好吧,只能暗暗含着眼泪,各自躲到角落咬手绢去了。 “老娘我不吃这一套啦!收起你那些早就嚼烂掉的恶心话!”白雪冷冷地回了一句,然后开始左右张望:“雅馨呢?到哪儿去了?” 小心地抱好重到好像装了砖块的纸袋,一边好奇着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东西的卓越露出一张苦哈哈的脸:“你忘啦!她根本没出来,一直跟韦老师他们窝在酒店里讨论案情呢!” “啊……”白雪这才想起来,不由得懊恼起来:“真是,你怎么不提醒我把她也硬给拉出来呢?明知道她心情不好的说……” 心情不好?那个小丫头?卓越不由得撇撇嘴:“放心吧!她绝对不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的!” 是这样的吗? 东京,丽思卡尔顿酒店,五十二楼,行政套房。 雅馨细心地抹着透明的指甲油,完全把旁边皱着眉看她抹的三个男人——洛宁、家宝、韦老师,视若无物。 “那个……亲爱的,可不可以换到阳台上去……”被指甲油特有的气味熏得受不了的韦老师开口赶人。 可是雅馨只是抬抬眼皮子意思意思地看了他一下,微微一笑:“不——要!五十二楼啊!风这么大,冻死我了。” 说完,人家继续低下头抹抹抹。 可怜的韦老师张张嘴,终于还是没骨气地看向了家宝。 咽了咽口水,家宝好温柔地对她说:“姐,这个东西对你指甲不好啦!你如果喜欢这种透明的,改明儿我去找瓶不含化学成份的好货给你,可以不?唉呀不要再抹啦!这个抹久了会发黄的啊!” 雅馨抬头瞪他一眼,就只这一眼,家宝立刻把嘴闭紧,身子向后仰。 好了,败阵一双。 两个人的眼睛,都盯上了那个一直在揉太阳穴的洛宁。 看我干什么?你们没办法,难道我就有了吗?洛宁用眼神这样告诉他们。 不看你看谁?不是你,怎么会惹来这么一个毒气制造师!韦老师眯起眼,恶狠狠地瞪着他。 对啦哥!赶紧的把她拦下吧!不然呆会儿人怎么死的还没查出来,我们就先死啦!家宝也在一边上起可怜攻势。 一对二,洛宁完败。 “好,我投降,说吧,你想干嘛?”洛宁终于举起双手,满脸无奈地往向这个命中的克星。 雅馨抬起眼皮子看他一眼,又继续垂下来抹抹抹:“我不过是抹个指甲油。怎么,碍着你们事啦?嫌不好闻,出去啊!” 洛宁可笑地睁大凤眼儿:“小姐,这是我们的房间吧?你赶我们出去……是不是主客不分啦?” 一边的家宝拼命点头,同时可怜兮兮地抽动着小鼻子:真的,姐这次太过分啦! “啪!”握在手心的指甲油被用力地放在了玻璃小桌上,雅馨高傲地看向他的眼底:“我就喜欢这间房里抹,怎么?不服?不服你来咬我啊!” 你……当我不敢么……牙缝一阵阵地发痒的洛宁看看身边想笑不敢笑的一老一少,还是把好不容易被挑起来的火气往下按了又按:“行了,别闹了。说吧,你到底气什么?” “我气什么?我有什么可气的?”好像听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雅馨大笑起来:“我有什么好气的?啊?吃着最好吃的东西,住着最舒适的客房。闲着没事儿还可以去做做免费spa……工资还照拿……你倒是说说,我有什么可气的?嗯?” 最后这个嗯字,几乎是从她的鼻子里哼出来的。 洛宁看着仿佛被扎了一针的雅馨,摇头:“我们谁也没有说不允许你继续跟这个案子……” “可是人家东京分部提出异议了!”憋了一肚子的火,终于喷了出来:“人家说了!我与本案相关人士有利益关系,所以希望我在受到监控的情况下跟进此案!受到监控!”爆了一句连家宝听了都直皱眉的脏话之后,雅馨继续拍着桌子吼:“什么意思?啊?什么叫我与本案相关人士有利益关系?我吃国永静子的啦?还是喝伊东太一的啦?什么叫我与本案相关人士有利益关系!这脏水往谁身上泼哪?一群没心没肺的狼崽子!” 跟目瞪口呆地看着失控中的雅馨的家宝不同,韦老师和洛宁,反而是一脸放松的表情。 谢天谢地!她终于说出来了。 真的,从昨天晚上接到东京分部方面的电话之后,她就一直这么闷着,到处找不痛快。就好像一颗充气过饱的气球,到处乱飘。 伸手拦住了想张口劝她的家宝,洛宁小声地对他说:“让她说出来,不然一直憋着,迟早非炸了东京分部不可。” 家宝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表哥认真的表情:“你是在开玩笑吧?” 他的雅馨姐啊!怎么可能! 洛宁瞪了他一眼:“我像在开玩笑吗?” 看看他一脸严肃的表情,家宝咽咽口水,乖乖地坐好,战战兢兢地看着面前继续骂脏话的女神。 很显然,表哥不是在开玩笑。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三十分钟。 看看手表,再看看依然精气神十足地踩着沙发叉着腰,指着窗外骂脏话的雅馨,韦老师小小地碰了碰洛宁:“行了,该让她停下来了,不然呆会儿就要把整个酒店的人都招来了。” 洛宁深深地吸了口气,点点头,然后拿起手边的无线电话喊起她来:“雅馨……喂!雅馨!我说你,要不要吃点儿鸡米花?我正点客房服务呢!要不要来一份?” “要!我还要奶茶跟薯条!啊对了,薯条要炸得松一点,也要撒细盐……不要粗盐!粗盐太咸了!还有还有……我不要番茄酱啊……” 洛宁一句话,就好像把这支只会骂人的活闹钟关掉了一般。这样的神速,再次让家宝傻了眼。 盯着跟洛宁争论到底是可乐健康还是奶茶健康的雅馨,家宝迟缓地转过身,问着身边长长舒口气,开始满身找雪茄的韦老师: “这是变魔术吗?” 听到他的问话,韦老师一愣,然后神秘地低下头反问: “你看像吗?” 转过身,再看看那个抢过电话开始叫客房服务的小女人,他伸了伸脖子:“好像……不是。可是……可是……这个……真的是我的雅馨……雅馨姐……” 韦老师耸肩:“孩子,女人都是属猫的。无论她平时看上去多温驯,一旦犯到了她的底线,或者让她炸了毛儿。你能得到的,都只是一脸现抓出来的萝卜丝儿。这句话,可得记好了。” 是的,女人属猫。 第四十九节争论与揭露 中国有两句老话,个人觉得,无论放在全世界什么地方,都合适用。 这第一句话就叫“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第二句么…… 就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现在,藤原大辅是彻底地了解了这两句话的含义了。 2014年1月18日下午三点半,icpo东京分部,总警司办公室里。 一屋子人大眼瞪小眼,看着眼前两个叉着腰昂着头的小女人。 “对不起白联络官……刚刚,您说……什么?”藤原大辅以为自己刚刚听错了。于是不雅地挖挖耳朵,再一次认真地问。 白雪斜睨着他:“藤原先生,如果耳朵不好就要去看!不要在这里苦哈哈地顶着浪费你宝贵的生命和时间。不过看在你也蛮辛苦的份上,我再说一次,就这一次:我们,特研组,要求退出此案。” 这一次,藤原确定自己没听错。 他们要退出?这是谁的意思? 第一反应,他看向了坐在总警司对面的主位上,一脸平静的韦伍德。 察觉到他的目光,韦伍德只是耸肩,继续抽他的雪茄。 很好,看来不是他……那么…… 他的目光又看向了洛宁。 是他吗? 结果,洛宁连眼皮子也没有抬一下,老僧入定般地眼观鼻,鼻观心。观己吐纳。 呃……他的确没什么勇气去开口问这个完全看不出底细来的男人……那么卓越? 他的目光,又转向了正拿着一支修甲刀磨指甲的卓越。 看我干什么?感觉到他的目光,卓越状似无辜地摸了摸脸:我脸上长什么东西了吗? 他用眼神反问着藤原。 很好,看来也不是他。 磨着牙,强忍着怒火的藤原再看向一边埋头玩平板的家宝,然后很快地转向了下一个目标: 这还只不过是个孩子。问他,只怕连一二三四五都说不出来。 那么……还有谁? 看看大伟,大伟摆弄他的新手机。看看谢恺,谢恺津津有味地看着一边报架上取下来的报纸…… 很好……好极了,看来这帮人,是不打算给他一个答案了!那么…… “对不起,我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中止合作?”一个声音替他问了出来,而且气势相当强。 是阿倍。 他怔了怔,刚想开口缓和一下气氛——毕竟对方的阶位和职位都比自己和这个后辈高…… 结果,白雪的声音就先一步响了起来:“不明白?这不是很明白的事情吗?有什么不明白的?你们内部出了问题,居然把脏水往我们特研组的人身上泼,这是合作吗?这是在找替罪羊吧!” 这句话就好像是辣椒炒花椒,又呛又辣。不止阿倍一时间接不上话,就连主事的藤原也当了下机。 倒是身为东京分部最高领导人的总警司反应快一点儿,笑了起来:“白小姐何出此言?”这句话,用的可是道地的普通话。 他的意图,很明显。 “何出此言?这句话说得可真好。”白雪却没有领他这份情,直接用英文顶了回去:“明明是你们先说我们的高级分析官吴雅馨小姐与此案有利益关系,需要回避的,现在却来问我们为什么要退出?” 总警司的眼神凌厉了起来,转头盯向藤原:“怎么回事?” 藤原大辅也是一脸莫名其妙:“这个……我没有……” “是我,是我通知的!”阿倍莲站了出来,抬起头:“但是我完全是按照规章制度来的,没有……” “规章制度?”终于找到人的白雪爆发了:“icpo哪个版本的规章制度里有下级警官可以越权向阶位和职位都比自己高的副警司级搜查官下命令的?icpo的规章制度里,哪个版本有身为国级分部的警员,可以直接向隶属总部的洲际特事局下属小组下通牒的?请告诉我,我也好去学习下,免得别人下次指着我的鼻子叫我的组员退出专案组的时候,我还莫名其妙咧!” 女王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身高虽然还不到对方的胸口,可是白雪的气势,却绝对无法侧视。 阿倍莲一时之间,就被顶得结巴了起来:“那个……可是……是你们说……你们自己说的……她……她跟那个hellboy有关系……” “我们自己说?我们之中的谁说的?请告诉我!阿倍搜查员!”最后五个字,白雪几乎是字字重音。 总警司和藤原互视一眼,正想出言缓和,结果阿倍莲的手指,已经指向了一个人:“是……是洛搜查官说……” 他?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老神在在的洛宁,不敢置信。 尤其是雅馨,那眼神分明在说:你在开玩笑吧? 白雪哼了一声,想开口,结果被慢慢地站起身的洛宁打断了:“没错,我的确是跟阿倍搜查员您说过,吴雅馨小姐与本案中的一名疑似重要证人,网络id为hellboy的男人有过联系,并且向您提出了在日本境内协查此人的请求。但我却并没有说过,他们之间有什么利益联系,更没有说过要您向吴雅馨小姐提出退出调查的请求吧?” 这句话说得妙不可言。不但把当时他为什么这么向阿倍莲透露此事说得明明白白,也把自己原本有些微妙的立场,重新划清了。 所有人的目光,又都投向了一脸尴尬的阿倍莲。 “我……对不起……我以为,那个,我以为您的意思是,吴雅馨小姐真的与此案有重大关系。再者说一直有流言说吴雅馨小姐之所以接这个案子,就是因为案情与她的小说有关……”越说声音越小的阿倍莲,惭愧地低下了头。 长叹了口气,总警司抢在洛宁和跟着起身,打算替雅馨讨个公道回来的韦老师前面,开了口:“阿倍君。首先第一点。吴雅馨小姐的小说,是写在凶手犯案之后。单从这一点,就不能说吴雅馨小姐与本案中的相关人物有什么联系。 第二,就算那个hellboy不是刻意地找上吴小姐,或者是吴小姐主动找上了他,您也没有权利质疑吴小姐在本案中的清白。因为从一开始,对方就没有把真实身份和全部案情完全透露给吴小姐。这也从侧面证明对方只是想利用吴小姐的笔,来让外界关注本案,对方才能借机获得满足感。 第三,特研组的诸位专家之所以到这里来,是由于我们向上峰打报告申请而来的结果。也就是说,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如果真与本案有关,大可不理不睬,任我们手足无措地把这个案子继续封沉下去。而不是主动跑来这里招惹怀疑……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阿倍莲君,请您以后谨记这一点。”总警司慢慢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盯住了阿倍莲: “这里是icpo东京分部,不是你父亲的会客厅。我希望你能明了自己在这里所扮演的角色和身份,不要再次做出这样逾矩的事情。明白了吗?” “他父亲的会客厅?怎么?这小子来头很大吗?”一边听着的雅馨,小小声地问坐在自己身边继续翻报纸的卓越。 卓越看看这个引起这场口舌之争的家伙,耸肩,抓来一本杂志翻了翻,然后拍着一张照片叫她看:“这个人,认识不?” 看看照片里那个两鬓微白,精神矍铄的老人,再看看下面那些完全不认识的日文配字,雅馨努力地想了想:“很面熟,可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啊!他长得好像阿倍莲!” 她说这话的声音很小,像蚊子的嗡嗡声——没办法,好闺蜜正卖力地替她找回公道呐!她总不能让人家发现自己跟个没事儿人似地在这儿讨论别人的家世吧? “要是长得不像,这老爷子只怕就要哭了吧?大半辈子就这么一个老来子。”卓越用杂志挡住脸,轻轻一笑。 “这是他爸?”雅馨吃惊地指着杂志:“他爸是……” “阿倍诚,听说过这个名字吧?”卓越的一句话,让雅馨更吃惊了。 怎么会没听过呢? 阿倍诚,那可是日本当今第一政客,怎么会没听过呢! 第五十节父子,早餐 第五十节父子,早餐 “总之,他是我看过最好看,最不像真人的男人。不过……也是我见过,最可怕又最可偑的男人。” 阿倍莲这么对自己的父亲说。 2014年1月19日清晨,雨。 六本木附近,阿倍府上。 细密密的雨丝想织张幕把整个天地都给遮住。可是最后,它们能做的,只是徒劳地把地面打湿。 和式客厅里,没开灯,水墨似的天光虽然透了进来,能添上的,也只是一抹水墨般的淡淡水光。 淅淅沥沥,冬日的小雨下得叫人发愁。 喝完了碗里的味噌汤,任女佣再添上第二碗,阿倍诚平静地看着儿子:“是吗?你对他评价这么高的话……可见不是一个普通人了。” “嗯。”阿倍莲欢快地点点头,在整个光线灰暗的房间里,这样的笑容让人觉得飘浮不定:“很好看的一个人男人啊!而且能力也是与之相衬的了不起。” 端着碗的手顿了顿,阿倍诚不动声色地再喝了一口汤,才漠然地抬起头:“可是,你之前不是还在说,他只不过是一个绣花枕头,并不如藤原君那么出色吗?” “父亲,之前是之前,可是昨天……”阿倍莲替洛宁辩解了起来。 是的,就是昨天。 就在总警司对阿倍莲一阵申斥之后,洛宁突然笑了起来。 他笑得很开心,也很高兴。因为他本来就长得如玉如珠,这一笑,更是光华立现。所以,大家的目光,也就自然地都被他吸引了过去。 “咳咳,怎么了?你笑什么?宁?”韦老师看看这个无意之间撒落一地桃花的爱徒笑得越来越开心,不得不轻咳提醒——当然,事实是否如此,也只有他们自己心知肚明了。 “没事没事。只不过是没想到,自以为很细致的我居然也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这个洛宁,不只人长得如白玉般华美,就是声音也如玉珠相击似地清脆动听。 他这两句话,回的是中文。所以自然icpo东京分部的其他人就皱起了眉——就算他们其实都听得懂,但在这样的场合下,洛宁这样用母语,很明显就有点儿不尊重他们了。 “啊……对不起对不起。”洛宁自己好像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急忙改口用英文道歉:“真的很对不起。我只是想着自己犯了个挺大的错误。所以就忍不住苦笑了起来。” 错误?什么错误?苦笑?他那是苦笑吗? 这下子,不只是东京分部的人们愣住了,就是特研组的伙计们也都有点儿傻眼。 “哦?你犯了什么错?”不过,傻眼的人里,并不包括卓越和韦老师。韦老师不适合发问,那自然的,接话题打圆场的重要任务,自然而然地就落到了卓越的身上。 “呐,当初,我们怀疑帮助凶手把福井义夫从防范严密的东京分部里带走的内鬼人选,其中就包括了主要负责此案的藤原先生和阿倍先生吧?”洛宁不答反问,这话更是扯得十万八千里。 “啊?啊……”虽然不是很明白他为什么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提这事儿,卓越还是跟了上去:“是。虽然挺对不起两位的,不过的确,我们跟总警司协商之后,最有嫌疑的就是这两位主要负责的警官了。” 这句话说出口,藤原倒还没什么动静,反而是阿倍不满地皱眉。 不过,皱眉归皱眉,再怎么说他在这群人里,也是最没有资格发言的一个,所以只能忍着。 点点头,洛宁表情愉快:“所以,我们现在,才需要向阿倍君和藤原君道歉啊!尤其是阿倍君。如果他和藤原君真的是内鬼,今天这事儿,根本就不会发生。” 这话说得很含混,可是每个人却都听明白了。 的确。如果这两个人真的是内鬼的话,此刻最聪明的做法不是在这儿怀疑来帮忙的专家组之一,而是从中挑出一个最容易攻击的人物,直接下手“做”成替死鬼就对了。 不过,无论是怀疑对象,还是做为内鬼选定的替死鬼。身为女性,又因为与本案有些关联而一直被注视着的吴雅馨,显然都不是最佳人选。 所以,也可以说,洛宁这句话是从侧面说明,这个阿倍莲和不小心把消息透露给他的藤原大辅,都不是内鬼。 想通了这一点,大家的脸色就好看多了。虽然阿倍还有一点儿被冤枉的怨气,不过在被总警司拍着肩膀劝导一番之后,他的脸色也明显地好了起来。 …… 听到这儿,阿倍诚挑着眉看儿子:“这么说,你认为他是真的在为你说话了?” “怎么会……”阿倍莲笑了起来,放下手里的碗,接过女佣递来的手巾擦着手:“自幼跟着父亲,这样借力转力的招数,我也是看了很多了……说明白,这反而证明从一开始,他们就根本没有怀疑过我跟藤原前辈是内鬼。” “哦?”阿倍诚的眉头挑得更高了:“怎么说?” “如果他们怀疑的话,即使只有一瞬间,后来也真的打消了这种怀疑。那么他们也是不会说出口的。这种事儿,埋在心里就好了。”阿倍莲放下手巾,接过茶水就着女佣送上的小碗漱了漱口:“可是他们说了出来,而且还特别点着我的名字……” “也就证明,他们怀疑的,至少不是你。那些说怀疑你的话,其实是想打断话题,然后模糊掉两方的冲突?”阿倍诚的眉毛几乎挑进额头里的灰发里去了:“你真的这么想吗?” “当然不是了,父亲。”挥退了女佣,阿倍莲笑得很愉快:“怎么说……嗯,他们都是中国人,中国人有句话,就叫杀鸡儆猴。说明白一点。这次我的角色,不过是那只被抓起来用言语杀一杀的鸡。” 阿倍诚的眉毛放了下来,双手握拳放在盘坐着的腿上,盯着儿子悠然自得的表情好一会儿,然后终于笑了起来:“莲,你越来越让为父的感到骄傲了。” 谦逊地低低上半身行礼:“哪里,父亲是我学习的榜样啊!” 阿倍诚的目光暗了暗,然后再看向慢慢地站起身的儿子:“不过,那个福井义夫的老人,真的找不到了吗?有他在,你的嫌疑就能彻底地洗清了啊!” 提起那个从病房中间神奇失踪的老人,阿倍莲的脸色也差了起来:“是啊……到现在为止,知道的事情只有两件。一就是有内鬼帮忙。再就是这位本案最重要的证人,应该还活在世上……其他的,就全不知道了。” “他还活在世上?”阿倍诚眯眯眼:“你怎么知道的?” 阿倍莲的睫毛垂了下来:“父亲,您可不要忘记,我们好歹也是国际刑警,有些预备和防范工作,在一接到他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 “比如说……” “比如说,一枚追踪器,或者是能够被当成药丸吞下去,长期在体内停留的监听器或者发信器什么的。” “那么,其实这位福井先生一直没有从你们的视线中消失了?” “不,恰恰相反啊父亲!这次,他是真的从我们的视线里消失了。” “那你为什么知道,他还活着呢?” “因为在那个绑走他的人没有用润滑剂让福井义夫先生把服下去的小玩艺儿排泄出来之前,我们的警员监听到了一些话,证实对方是绝对不会伤害他的。” “是吗?”阿倍诚的脸色很奇特,好像很放心,但又更像是松了口气的表情:“那就……太好了。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就太好了……” 阿倍莲也跟着应和他: “是啊……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第五十一节迷雾中的曙光 同一时刻。 东京丽思卡尔顿酒店,某间总统级套房内。 巨大的,沾满了雨滴的落地窗前站着一个全身黑色的男人。 黑色的衬衫,黑色的长裤,黑色的头发。 如果不是他的皮肤很白,只怕有人会把他当成商场用来展示衣服的黑色塑胶假人也说不一定。 此刻,这个长得很漂亮,五官与某人极为神似,不过就是长了双祖母绿色眼睛的年轻男人,满意地噙起一朵笑花儿。 走回放着一大堆器材的桌边取下耳朵上的耳唛,同时对坐在监听器材旁边,五官柔美的年轻女人微笑着说:“行啦!茉莉。把这些东西整理出来,然后交给那个死胖子,让他给我扔到那个不长进的家伙脸上去。明白不?” mollyhu,或者该叫她茉莉的这个妙龄女郎,也一改平日里在特研组里的冷漠高贵,笑得异常妩媚:“啊啦,这么一点点东西,就要让我回去复命?太少了吧?我的郁先生?” 男人眯眯眼,不满地把耳唛丢到桌面上:“我有名有姓,你这丫头乱叫什么呐?” 丫头? 听到这刺耳的两个字,茉莉微微地眯起眼:这个不长眼的小飞贼,是活腻了吧? “啊啊啊……是啦!我差点都忘记了。不过,您确定……比起郁先生这个称呼来,您更喜欢人家用本名吗?”一边说,她一边摆出一副更加媚人的笑容来。同时,左手小心地垂在桌下,开始慢慢地把系在腰间的小包打开…… 敢笑她是丫头?这个蠢货是作死呢! 被称做郁先生的男人回过头,丝毫没有察觉她的小心思。 伸出雪白修长的食指,挑起茉莉的下巴,他把嘴巴凑在她耳边,深稳地呼吸着:“别挑战我的底限啊,小宝贝儿……我跟那个没有用的家伙不同。对你这种漂亮又爱俏的小姑娘可有得是办法唷……唔……” 挑衅的话刚刚说到一半,他就皱着眉弯下了腰—— 茉莉的脚正狠狠地踩上他的。 “你这个……泼泼泼……”泼了半天,那个妇字始终还是没说出来——没办法,这女人的鞋跟杀伤力,太强了! 高十公分,直径却不过一厘米……天杀的!简直就是当代暗器之王! “我什么啊?继续说啊?”茉莉冷哼地瞪着这个刹那间风度全失,抱着脚满屋子乱跳的男人: “耍我?我说郁,你还真够有种的啊!” “我哪里耍你了!莫名其妙!”痛到眼泪都流出来的郁呲牙咧嘴: “你这女人……是大姨妈乱啦?这么大火气!真是……可怜我替你们做牛做马还要被……呃……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嘴贱……我嘴贱还不成吗?” 接连躲开几把惊险无比,净瞄准了心脏和下体等要害部位的飞刀之后,郁终于垮肩举手大叫投降: “得得得……胡大小姐您说,您说……有什么要小的去做的?小的一定照做还不行吗?哇!还来……够了!胡茉莉!你今天吃错药了是不是?!” 气急败坏的吼声终于让mollyhu,或者是胡茉莉停了下——不过也只是一下——接下来,迎接他的,就是连成一片的刀光。 风声,雨声,男人的咒骂声,女人的娇喝声,还有东西不停地被打碎或者射穿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客房外,推着小车经过的两名服务生竖起耳朵听了听,接着会意地相视一笑:啊!这是小两口在打架呢! 幸好,房间内的两个人没有小说或者影视剧中那种神奇的读心术,否则这两个服务生就要被他们追杀到天涯海角了…… 大战足足半个小时,这场混战最终以男人摆出一个逃跑的姿势,全身上下被用十来把手术刀稳稳地钉在墙壁上结束了。 当然,胡茉莉的刀子玩得很好,这些手术刀没有一把碰到一点儿肉皮的。哪怕是正钉准了裤裆下,刀口还刻意朝上的那一把也是一样。 头上冒冷汗地努力踮高脚尖,先动动手臂把钉着衬衫衣袖的刀子从墙上震脱,然后立刻伸手去拔掉那把严重危胁着他家香火延续的手术刀…… “你你你……你也太狠了吧?!想让我们家绝后吗?!” 刀子拔出来的刹那,郁整个人都软了下来,连衣服被还钉在墙上的手术刀给切成一条条了也不管,只是瘫靠在墙上大口喘气:“你你你……知道不知道一不小心,我可能就……就……” 就了半天,那个天下男人们的恶梦,始终也无法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不过,他不说,自有人替他说。 坐在沙发上,甩掉之前那副小媳妇样儿,悠然地拿手术刀修着指甲的茉莉扬眉:“就什么?说呀?不说?不说我替你说好不?要是一不小心,这刀可能就把你给废了……对吧?” 看看倒吸一口凉气的郁,茉莉好心情地笑了笑:“我倒还真想……你跟你们家那个自以为温柔无敌的老大还真不愧是一双兄弟,废了谁都是替天下女性造福呢…… 不过放心,我不会的。要是真把你阉了,还得找地儿安置呢!这年头,需要太监的地方还真不多!” “你……”想骂脏话的郁看了看她手里的刀,告诉自己忍住,一定要忍住。 这女人是个神经病,他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好男不与女斗,忍住,一定要忍住! 憋了口气,再动动脖子,郁没好气地站直了身体:“得了,你想问什么,就直接说吧!算我怕了你们特研组还不行吗?” “怕我们?还是怕你们家那个老大啊?”茉莉冷哼一声。 “笑话?我怕他?”郁扬起了声:“我怕我老子怕我娘,还真就是没怕过他!” 茉莉抬起头,鄙夷地看着他:“你这话说给墙壁听,也能把墙壁笑塌了好吧? 你不怕他?你不怕他,隔壁那老爷子怎么回事儿? 别告诉我你这鼎鼎大名的国际珠宝大盗黑色郁金香突然改吃素,要替人办好事儿了!” 郁眯了眯眼,声音小了下来:“那是我欠他一个情罢了!这是还人情呢!” “嗯嗯。” 很显然,茉莉完全没有把这些苍白无力的自我辩解放在心上,只是应付应付地点点头,然后接着问: “行啦!说说吧,你从那老爷子身上,都挖出什么来啦?” 一脸不忿的郁还想继续打嘴仗,可是看看她手上银晃晃的手术刀,他还是只能抹抹嘴硬生生地回答: “他看见了。” “看见了?看见什么了?”茉莉眯起眼:“你这没头没脑的说的是什么?还是说非得让我去五十二楼把他们都请过来亲自听你说,你才会好好地说?” “你这……算了,不跟你计较!”郁小孩子似地赌气:“他看见那个把他的资料交给星云派来的人的男人的脸了。” 这句话一落地,茉莉的手术刀就停了下来。接着手指一动,刀子就被收了起来:“说清楚。” 她的表情严肃了起来。 “似乎对方早就料到你们要去那里把老爷子接回来了。所以他们就抢先一步,把老爷子的资料交给了星云派去的人。并且帮着星云的人把老爷子迷昏,藏了起来。不过很遗憾。”郁笑得很邪气:“他们的药量似乎用错了,老爷子陷入昏迷用的时候比他们想像的晚得多。” 茉莉深思着反问:“所以说他看见了?看见那个一心想把他从我们视线里移开的人了?” “嗯。” “是谁?” “你们一直锁定的那个人。” 郁的这句回答,让茉莉的眼睛,亮了起来: “果然,是他?” 第五十二节新的失踪者 2014年1月18日下午14点。 东京,六本木,天野大宅外。 穿着黑大衣,戴着皮手套的洛宁一边翻着刚拿到手的报告,一边问着跟自己一起来再次对天野进行询问的卓越:“你怎么看?” 耸肩,卓越把手装进口袋里,看着阴沉沉的东京的天空:“很明显,不是吗?除了他,咱们还真找不着第二人了。” “可如果真的是他……就麻烦了吧?”依然跟着他们一起行动的雅馨皱着眉,看着路边卖热食的小摊子,心里其实很想吃上一点儿关东煮:“毕竟,这事儿就牵涉到了更多的人了。” 卓越冷笑:“牵涉?只怕这事儿一扯开,整个日本政经两界都要来场大地震了。” 洛宁没有回答他,只是呼吸着冰冷得让肺有种刺痛感的空气,然后才慢悠悠地发问:“那边儿,没事吧?” “你是说那位老爷子?”卓越扬眉:“虽然是个见不得光的小贼……不过出乎意料之外地可靠。至少比东京分部这些人可靠多了。” “那就好。” 洛宁说完这句话,三个人都沉默了下来,直到走上天野宅前,由雅馨按下门铃。 一声,两声,三声…… 没人应门。 “怎么回事儿?昨天不还在呢吗?”卓越皱起眉。 洛宁想了想,掏出手机打电话。 一声,两声……终于,接通了。 “您好?”传进耳里的,是一个温柔而有些疑惑的女声。与这个女声一起传来的,还有阵阵悲切的痛哭声:“哪位?” “您好,我是洛宁,天野夫人,您现在是否方便说话呢?”洛宁礼貌地发问。 “啊……您好洛警官,我正想跟您联系呢!真是……” 天野百合子的这番话,让洛宁有种不好的预感:“发生什么事了吗?” “嗯……请稍等我片刻。我会给您回过去的。”说完这句话,天野就匆匆地挂了电话。 “怎么了?”卓越看着拿电话发愣的洛宁,有点儿奇怪。 “不知道,不过不会是什么好事。”洛宁微微地眯了眯眼。 雅馨张张嘴想接话,最后还是安静地等着。 电话,很快打了过来。 “您好,洛警官,可以的话,请您来一趟xx道x号小野宅可以吗?那个……我的一个朋友,也许需要您的帮忙……” 这么一句话,就让洛宁三个人立刻明白,可能出了什么事情。 而他们的预感,也在驱车赶到一片哀声中的小野宅之后,得到了印证。 站在门外,看着这幢与天野宅几乎同一时代的和式大宅,洛宁和卓越对视一眼,再看看益发不安的雅馨,三人同时深吸口气,走了进去。 一进门,一个满脸忧伤的管家就迎了上来。像是事先已经得到了吩咐不要多问似地,他点点头,问了声是不是洛先生一行之后,就把人带上了走廊,朝着后面一座人工湖中耸立着的一间独立和室走去。 刚刚踏上转角的走廊,就听到那间和室里传来悲悲切切的女人啼哭声和男人的叹息声。 “这是……”卓越有些犹豫地看看管家,但是管家为难地摇摇头,还是一句话说。 搞什么鬼…… 卓越腹诽着,可还是跟着走上那道通往和室的木桥。 倒是雅馨,越发觉得事情蹊跷,有些犹豫地不想跟着一起去。 “走吧!早晚都要知道的。”洛宁约略已经猜出了到底怎么回事,沉重地叹息一声,拉着雅馨一起上了桥。 门拉开的刹那,管家还来不及通报一声,一道芳影已经跌跌撞撞地倒进了最先进走房间里的卓越怀里, “啊啊……大小姐……请您振作一点……”管家结巴着叫了起来,急忙上前扶住那个明显是哭昏过去而倒在卓越怀里的中年贵妇。 大小姐? 洛宁和雅馨看看彼此,然后赶紧上前帮着把人给扶起来。与此同时,满屋子的男人女人也都上前来帮忙。只留两位年长的贵妇不安地坐在原地。 雅馨偷眼看了看,一个是他们认识的天野百合子,另外一个…… 眉目清雅,倒是让人颇有些好感。从年纪上来看,也跟天野百合子差不多年纪了。 “真是……玲奈,请振作起来啊!如果您也要这样倒下的话,那谁来主持大局呢?或者说,您还是要依靠我这把已经不中用的老骨头吗?”年长贵妇面容优雅微愁,可是说的话却分毫不含糊:“而且还这样失态……成何体统啊!” 这番话,又把被众人扶在中心,刚刚才被掐醒的中年贵妇给说哭了:“妈妈……我的拓哉……我的儿子……” “哭什么!没看到你百合子阿姨已经请了几位得力的朋友来帮忙吗?真是……没有好好待客,反而让人家一进门就为你的状况担心……” 经过她这么一说,一屋子的人好像这才发现洛宁三人,于是急忙各自上前做自我介绍。 虽然时间仓促,可好歹也算是世族大家。所以最初的混乱很快就过去,一切恢复正常。洛宁他们也在天野百合子的介绍下,了解这家人的情况。 虽然不是十大财阀之一,可是小野家族在日本上流社会,也算得上是历史悠久的世族大家。据说最早的发家史,已经是德川时代的事情了。 不出意外地,那位穿着和服,跟百合子面对面坐在房间主位上的,正是这一家的当家主母,去年刚刚去世的家主小野太郎之妻,今年已经七十多岁的小野丽花。 痛哭的贵妇,则是本家少当家的夫人,小野亚弥。而此刻正扶着她的男人,则是她的丈夫,小野家的少当家小野慎司。 至于夫妻俩后面跟着的几个,则是小野司的两个哥哥和一个弟弟,以及他们的妻子和女儿们。 “那么,三位警官,现在国永优理子那个疯女人所犯的案子,是由您二位来侦办了?”虽说知道对方居然是国际刑警有点儿吃惊,但小野丽花的态度,依然不改。 “没错。”洛宁平静地回答:“所以我们才到天野夫人府上拜访,想进一步了解一些情况,没想到夫人在这里。更没想到的是……这里居然也遇到了一样的事情……” 一样的事情? 听到他这样说,不止是小野家的人和天野百合子,就连雅馨和卓越都有点儿意外地看着他。 什么叫一样的事情? 最初的吃惊过后,小野丽花很快恢复了平静:“果然厉害……不过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既然是做这么一份工作,那么最起码的敏感度就要有。”洛宁好像并不打算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巧妙地绕了过去:“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是府上哪位遭遇不幸?” 不问还好,一问,小野亚弥就哭得更大声了。同时,人已中年的小野慎司也跟着叹起气来。 小野丽花的脸上有点儿不快,不过很快就平静了:“是我的孙子,也是小野家下一代当主,拓哉。” 小野拓哉? 听到这个名字,卓越和雅馨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然后,雅馨开了口:“真的很抱歉,不过为了贵府考虑……还是希望您能向我们把事情的经过仔细地说一遍,可以吗?” 她的日文说得并不流利,还有点儿结巴。不过小野丽花似乎并不讨厌这个看起来有点儿平凡的女孩。 相反,从一进门,这个眼神锐利的老妇人就一直把目光锁定在了这个姑娘身上。 “虽然这么说很冒昧……不过这位警官小姐,我们是不是在之前见过面呢?”小野丽花问。 雅馨被这一问问蒙了:“啊?我们……我们应该没有见过吧?” “啊……是吗……”小野丽花的脸上,露出一丝奇怪的表情:好像是怀念,又好像是厌恶。 “那个,母亲……”小野慎司不安地看了看有些反常的母亲。 “啊?对了,拓哉……这孩子的事情,还是由管家来说吧!毕竟,你是最清楚的一个。”小野丽花又恢复了漠然的表情。 一直守在一边的管家点点头,向前膝行几步,开始说起事情的前因后果来。 第五十三节为财,为人? 第五十三节为财,为人? “三天前……没错,就是三天前。小少爷从釜山签完了新合约刚刚从羽田机场下机,就说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去见某个人,转身又上了去北海道的班机。”小野家的管家依然是那副忧心忡忡的脸,腔调也依然是不安的腔调。 可不知为什么,雅馨就是觉得,这样的语气配上这样一张脸,无比搞笑。 “他有说去见什么人吗?”洛宁紧跟着就问。 “没有。不过小少爷倒是说过,最多半天就回家。” “但是三天过去了,他还是没有回来……” “是的。” “既然两天前就可以肯定事情不对劲,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找人解决?” “那个……小少爷他是个个性潇洒的孩子,不喜欢别人跟前跟后,也不喜欢成天呆在家里,更不喜欢事事向家里报行踪……事实上,他常常这样几天不回家,到处去旅游。” “所以你们一开始没觉得有什么不妥……那么他最长有多长时间出去没有跟家里联系过?” “嗯……短的有三四天,长的也有七八天的,甚至……”管家说到这里,下意识地停了停。 虽然他没有一点儿不自然的举动,可是雅馨他们还是看出来,他这是在顾忌着什么。 不过没等洛宁他们开口,小野丽花自己就先说了出来:“请说吧!只要是几位警官发问的,你知无不言即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呢?” 这句话好像是一道特赦令,立刻就让管家挺直了背应了声是,然后继续说起来: “那是前年夏天的事情了,小少爷当时认识了一个意大利来的朋友,跟对方很是谈得来。于是相约一起去意大利住上一段时间。那段时间全家人因为得不到小少爷的消息而非常焦急,还动用了警界的关系去找他。最后还是小少爷的朋友知道之后,主动劝小少爷联系家里,大家这才知道他去了意大利。” “住上一段时间……有多长?” “四个……不,五个多月吧!” “那么长的时间,一次都没有联系过家里吗?” “没有。” “看来小野先生的确是非常不喜欢被人拘束着。” “嗯,是这样没错。从小,小少爷就非常活泼。” “那么,这次他只是失踪了三天,为什么你们就知道事情不对了呢?” “有人给我们寄了一封信,信里……”管家看了看听到信这个字眼就开始再次哭泣的少夫人亚弥,再看看摇着头一脸心痛的少主人慎司,还是叹息着说了出来:“信里有小少爷的一张照片。” “照片在哪儿?”洛宁立刻眯起了眼。 管家应了声,就起身去叫一个女佣把书房里的那张照片拿起来。而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哭泣着的小野亚弥向雅馨伸出了无助的双手:“警官小姐……请您,请您务必救救我可怜的孩子啊……” “请放心夫人,我们会的。”雅馨坚定地握了握她的手。而坐在她身边的洛宁分明看到,看着这一幕的小野丽花眼神中,闪过了一丝犹豫。 他不由得跟同样看得一清二楚的卓越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位老夫人,似乎对雅馨非常感兴趣。 照片很快拿来了。跟照片一起拿来的,还有装着照片的信封和一张质量上乘的信纸。 一看到照片的洛宁,立刻就皱起了眉。再仔细地看了两眼,他把照片交给了卓越,把信纸交给雅馨,自己却拿着那个信封研究了起来。 “普通的信封,邮便所(也就是日本的邮局)里都可以买得到的一种。白色,打印体……不过看得出,这个人用的打印机已经很有一些年头了。至少不是时下正流行的喷墨式或者是激光式中的一种……这是条很宝贵的线索,雅馨,记一下。”洛宁轻轻一喊,刚刚看完信上内容的雅馨就立刻应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钢笔和记事本来。 把他刚刚说的内容全部记完之后,她才轻轻地问:“还有什么?” “邮票。用的不是胶水或者不干胶。而是已经绝迹了很久的浆糊……”小心地撕下邮票放在鼻尖闻一闻,洛宁的表情有点儿茫然:“很新鲜的味道,质量也相当细腻绵密,不像是生产时代已经很久了的东西啊…… 也就是说是最近才出产的了?可是这个年代,还有什么地方产这么好的细制浆糊吗?”洛宁看着满屋子的人,期望得到个答案。可是目光扫视之处,全是一脸茫然。 也难怪他们,毕竟对这些人来说,就算是平时写信都很少自己动手了,何况是关于粘邮票用的胶水浆糊之类的小事? 倒是天野百合子和小野丽花互视一眼,然后由天野犹豫着开了口:“虽然不是十分肯定……但是我们这一代还在世的日本世族人士中,的确还有很多喜欢亲手书写信件,并且沿用旧式的浆糊和邮票啊!所以,据我所知,这种东西还是有的。” 小野丽花也跟着补充:“虽然现在有电话也有电子邮件什么的……可是我更觉得亲手写信是件美事。所以,这种浆糊和邮票,偶尔也会叫下人去买一点来放在家里用。” 洛宁的目光,立刻转向了管家。 管家会意地点点头:“的确是啊!像这样专门卖一些旧式高级品的老店,在一些小城市固然是没有。但如果到名古屋,京都,东京和大阪这样的大城市的话,总是能找到的。尤其是京都和大阪。这类店子总也有个五六家的。” 洛宁点头表示了解:“我明白了,看来这种店虽然有,但的确是不多。不过这么说来,就更好查了……请问,在这些店子里,有哪家是能买到带花香味的高级细制浆糊的?” “带花香味的?那就只有京都的花之亭了吧?”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的小野慎司突然开了口。 说完这句话之后,看到大家的目光都投在他身上,就立刻做出了解释:“啊!我有一次在京都的时候,母亲想写信给天野阿姨。当时下人们都在忙,我又正好离花之亭相当地近,于是就主动去了。 就是在那里我看到有卖一种掺了花香的浆糊的。当时还曾经想给母亲也买一点儿来用,可是因为她老人家气管不好闻不得那些添加剂的味道,所以就此做罢。” 小野丽花点点头:“没错,慎司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好像身边很多老朋友都相当喜欢花之亭的这种特殊浆糊。说是花香清甜,并不腻人。可是我因为气管的问题,终究还是没有用过。怎么,难道说那上面的浆糊就是花之亭的吗?” 洛宁摇头:“是不是我不敢肯定,不过虽然只是一点儿浆糊,却能看出质量相当好。再加上这信封和邮票,以及质量极为上乘的和式信纸……只能说,绑架小野先生的,家境相当了得。” 他说得很含蓄,可是坐在这间屋子里的人,又有哪一个是真的不明白?所以一说到信封邮票信纸都是上等货,一屋子的人脸色就都变了。 “这么说……对方的目的,不是钱财了?”小野亚弥仍然不肯死心地问着。 没错,对她来说,现在最大的希望,就是绑匪的目的是钱不是命。 钱可以解决的问题,真的不是什么大的问题。但相反过来说,如果连钱也解决不了的问题,那就是真正的大问题了。 洛宁摇头,好像不忍心告诉她残酷的真相。倒是卓越眼含怜悯地对着她软声温语:“请不要担心夫人。目前的一切还只是猜测。所以未必对方的动机就不是为了钱财。” 坐在一边的雅馨想说什么,可是终究还是没说。只是低下头看着手里的照片。 照片里的男人好像睡熟了,全身上下被绳子捆得结结实实地躺在一片雪白的背景里。因为没有一点儿其他东西的原因,竟然没办法看出,他到底是在什么地方照的这张照片。 想着这张奇特的照片到底要花多少功夫才能拍摄出来的雅馨,不由得再次摇头:“这样的情况,又怎么可能是为了钱财呢?” 第五十四暗夜星光 2014年1月18日晚。 东京,丽思卡尔顿酒店。 “不管是为财也好,还是为人也罢,总之,得想个办法把案子赶紧终结了。”韦老师听完卓越的汇报之后,摇头叹息:“总部那边儿已经不满了。从开始到现在,已经四五天过去了,可事儿还是没有个结果……如果两天之内这个案子结不了的话,只怕就要有大麻烦了。” “两天?!”第一个叫起来的就是家宝:“怎么可能啊老师!人家东京分部十年都没破得了的案子,叫我们两天破掉?” 谢恺也一个劲地摇头:“不可能,太赶了。” “赶不赶,都得这么破了。”洛宁洗完澡,擦着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接了这么一句:“再拖下去,只怕还会有更多的受害者出现。” “那叫受害者吗?那叫活该!”大伟一脸鄙夷地吃着橙子哼着:“要不是他们自己做孽,怎么会有人来报复他们?!” “注意点啦!大伟!你好歹也是个警察啊!”白雪低低地喝住了他,然后长长地打了个呵欠,一脸疲惫地说:“而且,就算他们再活该,我也不想再让这样的事情继续发生下去了。心好累。真的好累。” 如果是平常,大概就会立刻有人跳出来讽刺她的台湾腔了。可是今天,却没有人这样做。 的确,真的很累了。 悲愤,冷漠,痛苦,伤害…… 这个案子带给所有人的,除了痛苦,还是痛苦。 坐在一边看着夜雨的雅馨突然出声:“尼采有句话,当你凝视着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洛宁点点头,坐在她身边:“就当是为了我们自己,也得早点儿把这案子给破了。” “的确。而且……虽然这样说很对不起咱们这位新的受害者。可是他的出现,的确是给我们一次新的机会。”卓越也跟着补充。 “机会?我说卓越哥,你不会以为,那一家子人,把真话全部都说给你听了吧?”家宝嗤着鼻音问,一脸很瞧不起他的表情。 卓越瞪他一眼,然后才说:“你以为我刚出道吗?他们说的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至少我还能分得清楚,好吧!” “行了,别斗嘴了,赶紧的,麻利的,把这案子给结喽,回家过个好年啊!洛宁,你拿个方案出来吧!别让他们俩在这儿斗上,烦得我睡不成觉。”韦老师挥挥手,打断了还想继续斗嘴的两个人。 沉吟了一下,洛宁开始分工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也都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只有雅馨。 虽然她就坐在洛宁的身边,可是她的心思,却完全没有放在洛宁的身上。相反,她的思绪飘得很远,很远。 2014年1月19日凌晨三点半。 东京沉睡了。 虽然做为国际化的大都市,这个城市还是有着它夜不能寐的那一部分,可是如果从高空俯瞰下来的话,大半个东京,其实都已经陷入了深深的睡眠之中。 但是做为东京最高档的酒店之一的丽思卡尔顿五十二楼的一间客房里,有一个穿着睡衣的身影,却怎么也没办法入睡。 数绵羊,数水饺……各种能够帮助入眠的东西几乎都被她数过来一个遍,可是一点儿效果也没有。 无奈地叹口气,她索性不为难自己地坐起来,披上厚厚的睡袍,看着窗外的天空。 淅淅淅,沥沥沥。夜深人静的时候,雨滴的声音,就显得分外清楚。 “真是……这是冬天吧?好好的不下雪,下点儿不疼不痒的小雨算什么?”雅馨小声地嘟哝着,没想到却得到了回应:“没办法,不下不成啊!” 谁? 吓了一跳的雅馨转头,一片黑暗中,一个影子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来,伸手拧开了壁灯。 原来是白雪。 紧绷着的肩膀放松了下来,她歉然地看着揉着眼睛打呵欠的白雪:“吵到你啦?对不起。” “没事儿……反正我也睡不着。倒是你,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没想到也一样啊!” 白雪慢吞吞地坐起来穿好睡衣再披上一件外套,手上拎着另外一件走到窗边来,给雅馨披上:“虽说屋里暖气开的足,可是现在好歹也是冬天吧?就算给冬爷爷点面子,你也穿得厚一点嘛!” 雅馨被逗乐了,笑了几声,伸手递个坐垫给她:“怎么会睡不着?” “问我?你先说。”白雪哼了声跟她一起坐在飘窗上,把另外一边的窗帘掀开,俯瞰着夜色下的东京:“你又为什么睡不好了?” “我?”雅馨笑笑,拉拉靠垫,向后靠在墙壁上:“你忘啦!我的生物钟还是进咱们特研组之后才校正到正常人水准的。以前可是标准的夜猫子。你们睡着的时候我醒着。你们醒着的时候,我正做大梦呐!” “是吗?”白雪撇撇嘴:“可是我怎么没有发现你有这样的问题存在呢?呐,从红魔的案子起,我们两个只要出公差,就一定住一间房吧?”她竖起食指,不满地晃一晃:“骗人不是好孩子唷!” “什么跟什么……”雅馨还想强笑,可看着白雪温柔的眼神,她是怎么也笑不出来了。低头想了一会儿,才再次抬起头看着窗外:“说实话,我现在很后悔接了这个案子。” “为什么?” “本来,跟我们没有什么关系的,不是吗?” “唉……我怎么没听说,办案还需要有关系的?再者说,你的小说不是跟这个案子的关系,还蛮密切的嘛!” “那也是我个人的关系吧?而且……就像洛宁说过的那样,说不定是对方刻意地找上我,想把我引进这个案子里的吧?” “嗯……有可能,不过雅馨啊!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有这么神的人,能在好几年前就知道你一定会进特研组,然后先行布好局,等你跳进去吗?” “呃……这个……应该没有吧?” “就是说嘛!如果这个世界上真有这种人的话,只怕还不被人给抓起来做做研究啊?真正的神一级的人物咧!” “所以?” “所以什么?” “你想表达什么?” “啊?噢……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表达的啦!只不过是想告诉你,你想太多了。我们是警察啊!办案本来就是我们的责任。没有什么该不该,要不要的。” “可是白雪,你难道不觉得痛苦吗?办这样的案子……” “嗯……老实说,痛苦没有,不过厌烦是真的蛮多。毕竟这种充满负面能量的犯罪,没有人会真心喜欢吧?可是我想,越是这样,我才越要去把真相挖出来,摊在太阳下好好地晾一晾,这样,才能把所有因为这些罪犯受过伤害的人的心,治好吧?” “你是这么想的?” “啊不然咧?我还能怎么想?” “你难道没有想过,也许这个世界上本来就会有黑与白两个面,我们只用管理好白色的那一面,黑色的……他们自有他们的规矩……你难道没有这样想过吗?” “雅馨……你的说法好奇怪……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不是吗?你看,这件案子,本来跟正常的人类社会,有什么关系吗?如果不是硬被我扯出来的话,它也只是千千万万永远解不开的悬案之一吧?可是我不但把它扯了出来,而且还把越来越多的人扯了进来。警察,罪犯,小偷,大盗……越来越多的人被我扯了进来,不是吗?” “你这话说得好奇怪……”白雪叫了起来:“你腿上长了一个大脓包痛到走不了路,难道说就任着它长,不去管它吗?” 她看着雅馨的目光,清澈而明亮。在无边的寒夜之中,仿佛一点有温度的星光。 第五十五节隐秘与利用 同一时刻,另外一边的房间里。 洛宁和韦老师,卓越三人,坐在燃烧着的壁炉前,翻看着手上的文件。 “现在咱们知道的,也就是那么几件事儿。第一,这国永优理子手上,有份儿名单。名单上的那些个小子们,个个都身家不凡。”韦老师咬着烟斗掀开一张纸。 卓越点头:“没错,那老爷子是这么说的。只可惜国永优理子死活不肯让他知道名单上都有哪些人。” “第二,国永优理子似乎对这些人的动态和状况了如指掌。这一点儿,肯定是有人在背后向她提供资料来着。”韦老师抬起头看看洛宁。 喝了口热茶,洛宁也放下原本翘起的长腿:“只怕不止提供资料这么简单。这个幕后人物,也许还有自己的用意。” 卓越跟韦老师一起点点头。 “第三,也是我最奇怪的一点儿。对方似乎非常想让咱们牵扯进这个案子里。光从hellboy那回事儿就看出来了。或者说……”韦老师皱着眉:“他们似乎很希望把雅馨扯进这案子里?” “他们?你是说国永优理子跟她的帮手呢?还是那个一直隐隐约约地出现的星云?”卓越问得单刀直入。 洛宁的脸色,有丝波动。不过很快恢复了平静:“国永优理子跟她的帮手也好,或者是隐约操控全局的星云也好,也许他们根本就是一帮人呢?” 烟雾中,韦老师抬起头来看看他,然后又低下头翻文件:“怎么,担心那丫头?” 洛宁没有正面回答:“小野丽花看雅馨的态度,还有hellboy的事,怎么看都不像是偶然。” “可是为什么?说不通啊!堂堂的星云,为什么盯着一个平凡到不行的吴雅馨不放?”卓越摊开双手,低声地发问:“还是说雅馨身上有什么他们一定要得到的东西?也不像啊!这丫头虽然会赚钱,可是……可是星云未必就把她那点儿小收入看在眼里了啊?” 洛宁斜睨他一眼:“所以说你不明白她的厉害。所以你常常吃她的亏。” 卓越不高兴地眯起眼,坏笑着反驳:“是是是,你们家雅馨多厉害啦?我怎么得罪的起?一个不小心,可就是夫妻俩一块儿上……喂喂!开个玩笑而已,至于吗?” 看着洛宁不知何时找出来把玩的手术刀,卓越立刻冒出一头冷汗: 这个世界上,刀在谁手上他都不怕,唯独洛宁…… 韦老师轻咳两声然后才说:“行了,别闹了。赶紧的说正事儿吧!说完还得早点儿去睡呢!都三点四十多了……明天还得早起……” 说完这些话,他又特别安抚了下表情略显烦燥的洛宁:“放心吧!那丫头没事儿。再说还有雪丫头呢?别的人你不信,雪丫头那麻油嘴皮儿你还不信呐?” 听到这样的话,就是洛宁也不得不把手术刀收起来了。 摇摇头,韦老师继续说:“现在,咱们倒是占了个大先机——至少先把最重要的证人给保护起来了。而且当年的案子,基本上也知道得差不多……可是这国永优理子,就是不能轻易地动她……这肉就摆在眼前却吃不上嘴,那可真够难受的。” “唉!没办法,谁让人家厉害,先找了皇族这张万能牌当底儿呢?要不然,就这么点儿小事儿,早就解决完了。”那些千篇一律打官腔,却没有半点儿实际内容的官方文件让卓越看得火大,索性扔在桌子上,人就向后靠进沙发里。 暖烘烘的火光照着他的脸,害他都有点儿想睡着了。 真是……原本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在国内,兴高采烈地准备过年的啊! “说起皇族……”韦老师放下烟斗,有些拿捏不定地看着卓越:“我倒是一直觉得,这事儿怎么就跟皇族八秆子打不上的关系呢?可是偏偏,还有那块儿手帕当辅证……” 洛宁想了想,突然问卓越:“卓越,你对于日本皇室的历史和传统有多少了解?” “托我妈的福,就因为她是紫式部的fan,所以我至少对几个大家族还是下了番功夫的,怎么了?”卓越坐直身体,奇怪地看着他。 “我问你一件事,伊集院这个姓氏,是不是属于皇室或者贵族的一支?”洛宁突然间的一问,倒是让卓越愣了好半天。 “嗯……曾经是。不过这个姓氏,在现代的日本也算是非常少见的姓了。怎么?”卓越不明白地看着他。 洛宁摇头:“只是突然想起来,日本天皇所住的里内里,曾经有被称为‘一条院’的习惯吧?而且日本历史上,有两个天皇都以一条为名啊!” “这倒是……那又怎么了?跟伊集院又有什么关系?”卓越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洛宁的笑意扬了起来:“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日文的发音了。你看,一条院的一条,和伊集院的伊集,在日文发音里,非常相似吧?或者应该这么说,这两个单字,原本的发音就有某种程度上的相似吧?” 卓越想了想:“的确,一条的发音是ichijo,再加上院字的发音的话,的确跟那个伊集院的发音ijuuin非常像啊!” 洛宁笑了起来,眼睛闪动着光:“对啦!很像。而且他的脸,也很有点儿相似啊!” “他?谁?”韦老师坐直了身体看着他。 卓越想了想,有些怀疑地看着洛宁:“你不会说……是那个叫伊集院英律的小家伙吧?不是吧?就算名字很像,可是……” 话说到这里,他突然也不说了。 因为洛宁在平板电脑上搜出一张照片,放在他面前:“像不像?” 卓越的嘴巴张大到几乎可以吞下一颗鸡蛋了:“像,还真该死的像!难道……” “难道什么?”韦老师没有跟他们一起去过伊东亚子家,所以自然,也就没有对眼前这张照片有什么感觉。 洛宁没有正面回答,反而是把照片放在韦老师面前:“老师,您认得这是谁吧?” “嗯……怎么会不认得?这么样的大人物……” “我们前两天第一次去见伊东亚子的时候,曾经见到一个叫伊集院英律的小男孩。那个孩子,脸活脱脱就是这位大人物的缩小版。” 韦老师怔住了,半天才叫了起来:“可是……可是他都已经过世快三四十年了……” “他过世了,未必这世界上就没有他的血流着了吧?”卓越也终于明白了过来,嘴角跟着高高地扬了起来:“而且天下哪儿有这么巧的事儿?长相相像也就算了,连姓氏都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怎么想怎么蹊跷。” 韦老师瞪着两个笑得愉快的年轻人,好半天才忍不住重重地咳了一声:“那个……说这些话,是要有根据的。” “要什么根据呢?我们又不是替他们找寻失散骨血的私家侦探。”卓越冷哼:“再说了,也许人家当初就是为了不让这孩子和他父亲的存在为世人所知,才刻意地把他放在外面儿呢?” “没错,这些事儿,跟我们的案子没有半点关系。”洛宁也跟着点头:“其实我想说的也就是这么一件事。说不定这个案子跟皇族之间的所谓联系,是有人利用了那个叫英律的孩子的特殊身份,刻意营造出来,给咱们看的呢!” “你是说……那个半疯的伊东亚子?”韦老师深思着揉起下巴:“的确,如果是她的话,非常有可能知道这些内幕……而且伊集院氏一家本来也就是她的邻居。想拿到什么东西也不是什么难事儿……不过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答案只有一个。”洛宁合上了资料夹:“她在装疯,她知道国永优理子的下落,或者是真正的身份。正因为知道,所以现在已经失势的她无法下手。于是最好的办法,就是把目前唯一有可能压制对方的力量给扯进来,把案子搞得更混。这样,她就有机会找到能够替她和她的儿子们报仇的人了。” 卓越看了看韦老师,然后试着挑眉发问:“我们?” 看着洛宁点头,他的脸色立刻阴了下来,一句“shit”也不文雅地爆了出来:“shit!睡觉!现在就睡觉!少爷我要休息!明天就去再审那个作死的装疯女人!” 第五十六节步步紧逼 2014年1月19日晨。 icpo东京分部,问讯室里。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是受害者吧?居然把我关在这里像个犯人一样的审问……你们是不是疯了?”伊东亚子怒吼着,双手用力拍在桌面上。 “啊呀!别这么说嘛!伊东夫人。怎么能说您疯了呢?”三角型问讯桌的尖角两边,各自坐着卓越和雅馨。 洛宁呢?他在另外一边的观察室里看着。跟韦老师一起。 至于其他的几个人,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看看她的眼神,很清明。”韦老师冷笑:“真是……差点儿被这么拙劣的演技给忽悠过去了。” 洛宁笑笑,没有说话。 “你们什么意思?谁说我疯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伊东亚子继续装疯卖傻地拍着桌子吼。 女人看女人,本来就是要挑剔一些的。再加上对她的恶感,雅馨毫不客气地上来就亮出了最终武器。 从本子里拉出那块儿用证物袋装着的手帕往桌子上用力一拍:“这个,你见过吧?” 连日文都懒得说,直接把话撂在了她的脸上。 窗里窗外的人,都在刹那间感觉到了伊东亚子的惶恐。不过很快地,她就恢复了正常:“什么东西?这是什么玩艺儿?你们拿这个来……” 雅馨“腾”地站了起来,一步走到她面前,双手“啪”地用力撑住桌面,俯下头来,用着一种极为压迫的眼神盯着这个女人看:“你确定,你不认得吗?” 伊东亚子抿了抿嘴,困惑地摇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雅馨闭上眼,很是用力地吸了口气,然后长长地吐出来,睁开双眼:“这块手帕上,有三个人的指纹和皮肤组织。其中一个人是你,另外还有一个成人。最奇怪的,就是第三个。我们在做了大量的对比和鉴定之后,很吃惊地发现,这个第三人,居然是一个年纪不过十岁的小男孩。而且他就住在你家旁边。” 转过脸来,微微地低下眼眸看着把嘴紧紧闭上的伊东亚子:“这块手帕,原本的主人,应该是叫伊集院英律吧?” 观察窗的另外一边,韦老师意外地看着洛宁:“那玩艺儿已经进行过分析啦?” 洛宁摇头:“今儿个早上,她才找我要的证物袋。” 韦老师明白了:“虚张声势呢这是?” “不过很管用,对吧?”洛宁意外地看着火力全开的雅馨:“连我们都没想到,这块儿一直藏在佐野友则家里的手绢,居然跟伊东亚子有点儿关系。” “或者直说,连咱们都没发觉,也许这块儿手绢就是伊东亚子给找出来,拿着吓唬佐野友则的呢!”韦老师冷冷一笑。 与观察窗另外一边的洛宁和韦老师一样,观察窗这边的卓越也觉得很意外:怎么这丫头今天跟打鸡血了似地? 刚想开口说一句,结果雅馨又做了个让他大跌眼镜的举动: 她拉着椅子,坐到伊东亚子身边去了。 这丫头是不是傻啦?问讯这种女性罪犯的时候,最忌讳的就是近距离的逼问…… 她到底是怎么了? 虽然忧心着,不过卓越倒也没有去拦她,只是任她发挥。 雅馨呢?也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 “伊东夫人,您是个聪明人。有些事情,其实不用我们说,你也应该明白。我们会把您叫到这里来,而且还敢用这样的方式对待您,必然已经拿到了些东西,能够保证日后我们不会有麻烦的东西。你说对吧?”雅馨向后仰靠在椅子里,端起杯子喝着茶,一边从热气腾腾的杯沿上方,观察着她的眼神。 伊东亚子还是没有说话,但是目光闪了一闪。 好,已经开始犹豫了。加油吴雅馨! 心里默默地给自己打着气,雅馨慢吞吞地咽了口茶水,然后捧着杯子暖着手:“发现那孩子有菊之血的,是您吧?您的丈夫,可没有那么细心能发现这个隐密。” 伊东亚子依然不做声,但是原本放在身体两侧的双手,突然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雅馨很平和地继续说:“我想,您第一次发现这个秘密的时候,大概就是伊集院夫妻刚刚搬到您家隔壁吧?虽说那条街区很多达官显贵,可是能够亲眼看到和那一家人流着相同血液的那些人们的,只有因为丈夫的关系,可以常常进出宫廷的您吧?” 听到雅馨提起了昔日的往事,伊东亚子傲然地抬了抬头,仿佛又回到当年,刚刚从宫廷拜贺过新年之后,坐在自己豪宅里看着众家官夫人们前来奉承的时光。而原先那种佯装出来的疯狂和冷酷,已然消失了一大半。 卓越的眼睛亮了,观察窗另外一边的三双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说三双的原因,是因为总警司也在刚刚,走进了另外一边的观察室。 “真是……特研组果然是精英倍出啊!没想到这么年轻的小姑娘,都有这样强的审问能力!”总警司赞叹着。 “哪儿的话!不过是最基本的功夫罢了。”韦老师谦虚着,可是嘴角却是毫不掩饰的得意。 的确…… 洛宁也在看着表现突然非常抢眼的雅馨:这丫头今天的表情太好了,好得让他觉得有点儿不安。 可惜,观察窗内的雅馨,却看不到也听不到这些不安。 因为她的目光,始终都紧紧地锁着面前这位老妇人:“所以,原本您也并不是想要利用这孩子的吧?否则,您就会直接拿他的存在做条件,跟某些人谈判救您的丈夫了,但您没有……所以,如果不是您的丈夫做了什么对不起您的事情,就是您与这孩子,有着某种程度上的关系……” 雅馨的推断大胆而新奇,可是从伊东亚子微妙的表情变化来看,很显然,她猜中了。 看着伊东亚子先是一冷然后迅速回温的脸色,雅馨笑了:“不过我们调查过后发现,那孩子跟您之间的关系,就只是邻居而已。除了这个没有别的。所以我们就把目光转向了您的丈夫,伊东慎太郎的私生活上,结果发现……” 雅馨垂下眼睑,手放在桌面上的一厚叠资料上,轻轻地来回抚摸着:“一些让人不敢想像的东西。” 伊东亚子的双手,已经纠结成拳了。可是她脸上的表情,还是一点儿没变。 “发现?你们发现了什么?” 观察窗的另外一边,总警司眯起眼,看着旁边的洛宁和韦老师。 看了看洛宁,韦老师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洛宁在心里暗叹雅馨太急,然后才回答:“我们在来之前,就从某些地方下手进行了一些基本调查,结果发现了一些不太干净的东西。” “什么?”看得出,总警司对自己的不知情非常不快,即使洛宁已经强调是在来之前就已经进行的调查,他还是不太满意。 “简言之,特研组里有这方面的专家,对伊东家族和天野家族这两个直接相关的家庭进行了相关的背景调查。结果发现伊东慎太郎除了贪污受贿,行贿买官之外,还有更严重的私人问题。”韦老师换了一口标准的官方英文,回答总警司:“除了伊东亚子,他至少还与近百名女性有染。最高纪录是曾经同时在外眷养了四名年龄、身份各不相同的情妇。其中最年长的一个已近四十,最年轻的一个,才刚刚国中二年级。” “国中二年级……那才十三四岁吧?”总警司皱起眉:“难怪在他出事之前,就一直有人说他会栽在女人的问题上……我还以为他只是好色而已。” “岂止是好色。”洛宁冷哼一声:“如果按照心理学上的说法,他根本就是极度严重的阳痿性心理变态。总警司,您在东京分部呆了有十年以上了吧?” “嗯……从搜查官到这个地位,中间也曾经被调离过十来年,不过总的来说,十二三年了。” “那么,您应该听说过,二十年前有一群所谓的上流社会人物中,曾经兴起过一种叫‘狂欢之夜’的聚会潮流吧?” 洛宁的问话,让总警司的脸色变了:“难道他也……” “岂止是参加,他根本就是最早想出这种恶心玩艺儿的三大主持者之一!”韦老师厌恶地瞪了观察窗里,已经开始用十指揪头发的伊东亚子:“而他最好的助手,据说就是他的宝贝夫人,咱们正在接受问讯的这位伊东亚子桑!” 第五十七被侮辱的与被伤害的 但凡对世界历史有所了解的人都会有这么一种感觉。在各个民族之中,最具矛盾性的民族,必然是大和。 而最能代表这一个矛盾性的,就是一向以礼仪廉耻为人生最大价值观的大和民族,最为出名的却是成人录影带产业,和成人动漫产业这一点了。 曾经有人说过这么一句话,世界上每出产十部成人录影带,就有九部是大和制造。 虽然这样的说法有些夸张,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是当下的现实社会的真实写照。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大概也是…… “就算是在当下的日本国内,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虽说最近几年,日本政府也的确是下了一些狠手来整治国内的这种风气。可是千百年积累下来的东西,不是那么好动的。”身为以热情闻名于世的西班牙人的总警司回忆着刚刚来到日本时的情形:“说起来,我第一次来日本的时候,很是倾慕这个国家的文化。所以当一位日籍同僚请我去歌舞伎仃喝点小酒的时候,虽然知道艺伎的相关事宜,我还是被吓了一大跳……知道吗?那位同僚虽然还没有结婚,却是个出了名的好男人。被很多女性钦慕着。可是就是那天,他居然在喝多了之后,公然带着一名艺伎就在我们隔壁的房间里……” 摇摇头,总警司叹息:“要知道,那个房间跟我们喝酒的房间,可是只隔着一道纸拉门。隔壁房间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忌讳过这些……其实不止是他,当时在席的还有另外两三个日籍警员,有两个也跟着带着女人去了别的房间,只有一个的确没有这个心情和意思,陪着我喝酒喝到很晚。但是他也曾经暗示过我,如果我想,不是不可以安排……” 说到这里,看着洛宁和韦老师别有含义的眼神,总警司尴尬地摇起头:“别误会,我那时已经跟我的妻子结婚了!再说我也根本不喜欢那种乱七八糟的事情!所以,我才在走到这个位子之后,下了非常严格的禁令,除非公务,否则不允许在职人员到风月场所去的。” “这倒也不能怪他们。十几二十前的确还有一些男性认为这样才是最好的招待贵客的方式。”洛宁停了停,脸上的表情又变了变:“其实,他们也只是跟风罢了。毕竟真正带起这股风潮的,就是伊东慎太郎那些所谓的上流人物,政商名流啊!” “你是说,狂欢之夜?”韦老师挑起一边眉毛:“我倒是听家宝提了提,可那小子跟我装萌,死活不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洛宁深深地吸了口气,看看观察窗内已经开始捂住脸的伊东亚子:“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吧大概?某位富商,为了拿下一块当时被众人称为地王的土地,想尽办法讨好一个相关的政府要员。可是对方软硬不吃,油盐不进。他又偏偏为了这块土地下了巨本,不能回头了。正在这个时候,这位政府要员的秘书不知为什么,突然主动跑到他府上,告诉了他一个办法。当时这个富商听到这个办法之后,还一度以为对方是在开玩笑。可是看到对方坚持的态度,就意识到也许这是个攻下那个要员的最佳机会。” “让我猜猜……那个秘书说的办法,不会是美人计吧?”韦老师想着,然后又自己摇摇头:“不过也不对,如果只是单纯的美人计的话,也没有必要非得得到提示才能做到啊!” 总警司冷笑,接着洛宁的话说了下去:“的确,如果只是一个美人的话当然不算什么。可是一帮美人呢?又或者,一帮脱得精光的美丽少女,一起为这位政府要员举办一场可以任他为所欲为的晚宴呢?” 观察室内,一阵沉寂。 同为男人,他们当然知道,那样的场面,会是一种怎样的诱惑。可是同时,他们也同样明白,这样的想法,绝对不会是被提出要求的那一方想出来的。 “那个要员……一开始就打着这种算盘吧!”韦老师冷哼一声:“还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洛宁耸肩:“事到如今,到底是那位要员想出来的点子,要秘书代为传达也好;还是那个秘书真的有那么聪明,猜中自己主子最不可告人的心理也好……总之,那位要员‘享受’到了他想要的‘报酬’。那位富商也得到了他想要的那块地。至于那个秘书嘛……跟着自己主子好好地‘享受’一番之后,他还得到了富商送的一个大红包。真正的是财色双收的最大赢家。” 总警司冷笑一声:“于是,其他的人知道这个窍门之后,也就跟着照样去做。偏偏,那些政客们,还有很多就是吃这一套。于是一时之间,这种特别的宴会,就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那些肮脏的地下交易里。相关人士也从一些普通的政府要员和中等身家想要上位的商人们,一直演变到了连某些把握日本国家命脉的官员和日本十大财阀之中的大家世族们也有份参与的情况了。” 洛宁看看里面开始抱着头做出痛苦表情大喊的伊东亚子,听着扩音器里传来的叫喊声和哭泣呻吟声,跟着补充上去:“举办这种荒唐宴会的人一多,对那些女孩儿们的要求,也就越来越千奇百怪,越来越多了。有些已经厌烦了日常生活中装大男人的大人物们,特别要求所有与会的女人全部都是三四十岁以上的成熟妇女;也有很多与相关外交单位打交道时自认受够了的政客们,特别钟情用特殊的方式捆绑那些皮肤雪白的西方女子。 所以那段时间,曾经还流行过一种从西方某些国家来日本,参加完两次宴会之后就离开的特殊流莺女呢! 从找来的资料看,那段时间歌舞伎仃那边合法不合法的风俗店里,也出现过西方脸孔的从业者比本土从业者还要多还要受欢迎的情况。” “可是,人类的欲望是不能被这样鼓动的。”总警司长长地出了口气:“这样被鼓动着的欲望,早晚有一天会变味,走形。所以也就有了后来的狂欢之夜了。” 洛宁也跟着点头,看着观察窗内那个已经哭到满脸的脂粉尽糊成一团的伊东亚子,眼神里不知是同情还是厌恶: “那些欲望被用这么畸形的养分滋养着,滋养着。到了最后,变了味道。 当狂欢之夜开始流行的时候,那些已经在欲望里浸泡过久,久到忘记了人性和廉耻的所谓名流们要求的,已经不再是普通的妓女或者是风俗店的西方姑娘们。 他们要的,是青春活力十足的少女,甚至是尚未发育完全的小女孩儿。这样的良家姑娘,用钱往往是买不到的。于是就各种各样的灭绝人性,丧尽天良。而在这之中,还有些更让人作呕的人,为了能够得到所谓的利益和快感,居然还流行起了换妻。” 总警司的眼神一下子变了,看看洛宁那张英气十足,此刻也满写着厌恶两字的脸,他又犹豫着看向观察窗内,已经哭到发不出声音的伊东亚子:“她……” 韦老师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又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我们的工程师林家宝从网上查到伊东慎太郎在东京都某家知名医院就诊的记录。医生给他的诊断书是因为长期的纵欲造成的不育。 上面还写着,好色成瘾的他,独独在面对妻子伊东亚子时有很严重的心理性不举。加上他的血型是ab型,而他的两个儿子一个是a型一个是o型,各种体貌特征跟他更是很明显不同……” 刹那间,三个男人看向伊东亚子的眼神,充满了不忍和怜悯。洛宁轻轻地说:“只怕,她就是伊东慎太郎狂欢之宴第一个,也是最大的受害者……而且,这大概也是雅馨挑上她的原因。” 除非那些天生淫荡的,否则没有一个女人,能够承受这样的痛苦和耻辱。尤其是这种耻辱和痛苦,还是自己托付了终身的那个男人,第一个带给自己的时候。所以……这份痛苦和耻辱,就是伊东亚子内心最大的那个毒脓包。只要一根不是特别锐利的细针,就能够把它捅破,流出里面那些肮脏恶心的脓血,露出血红色的真相来。 第五十八节起 很多男人都有一个疑问困于心中一世:女人到底要什么? 是啊,女人要什么呢?除去那些所谓的金钱权势,她们要的最多的,其实也只是一份安全感。 平凡的女人如是,出身不凡的,又何尝不是。 伊东亚子平静地坐在桌边,看着透明的水杯:“呐,吴小姐,那位洛警官,是您的情人吧?” 这句话问得雅馨一阵发愣,无奈地笑了起来:“如果你想用这样的方法来躲避的话。那我也……” 她欲起身,却被伊东亚子伸出手来,按住了手背。那双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看着她,似乎在说,别走。 卓越想了想,再看看观察窗那边,然后才问伊东亚子:“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 “请您也一起坐下吧!”伊东亚子突然微笑了起来,和蔼而温柔。一种说不出的美丽,在她已经年华老去的脸上,突然之间绽放出来:“真对不起啊!直到刚刚才下定决心……实在是对不起。不过请您坐下来吧!还有……” 她的眼神,也跟卓越一样,盯住了观察窗那边:“虽然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不过我也大概能想得到,洛警官和那位韦先生,就在那面墙壁的后面吧?或者说,还有其他的人在?” 顿了顿,微微露出一点儿苦恼的表情,然后又放松了下来:“不过,没关系了。反正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无所谓了。如果能够替我那两个可怜的孩子报仇的话。我是不在乎的。” 她的眼神,平静得如同暴风雨将要来临前的海面。 看着异样反常的伊东亚子,雅馨有些儿担心地看看卓越,得到他的暗示之后,她才转过头来,平静地看着她:“那么,您想说什么?” “想说什么啊……我一时之间还想不太起来……您问吧!我只要想得起来,就会回答您的。或者,也许就是您的一个问题,就能让我想起那些事情来了。” “那么……您是什么时候发现,您的先生……” “好色?还是乱伦成性?又或者是个完完全全的性变态者?” “欸?!” “啊啦……对不起,忘记您还是个没结婚的姑娘,这样的事情,说出来只会脏了您的耳朵吧?” “没关系……” “真的?那好吧,我就直说喽!” “呃……嗯……” “从什么地方开始说起呢……真是,一肚子的话,却找不到开头的那一句……啊,就从我跟我先生结婚的事情开始说起吧!你看可以吗?” “呃……可以……那么请稍等,让我拿下录音笔……好了,可以了,开始吧!” “真是……不但要听,还要录音啊……这么肮脏的东西,居然还要录音……算了,录就录吧!好,我准备好了,那么您呢?准备好开始听了吗?” “啊?嗯,你开始吧!” “好……我跟我的先生,第一次见面,是在我的高中结业礼上。那个时候,他才刚刚成为一名参议员。声势,权威,都如日中天。当时的他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一个来学校视查的官员,一位和我的生活,几乎没有交集的陌生人……至少,我是这么以为的。” “也就是说,嫁给伊东慎太郎并非您的自我意愿?” “怎么会……的确是我自愿嫁给他的。” “唉?” “您和您的同事既然已经把我的一切都查得相当清楚了,那也应该知道吧?我高中毕业的时候,正好是我的哥哥皆人因为一些事情,惹上官司的时候。” “你是说那起贪污案?” “没错,你们说是贪污也好,受贿也好……但是,他是我哥哥,我不能不帮他。很幸运,当全家人都在为哥哥和未来担忧的时候,一个人把我的父亲引荐给了我先生,告诉父亲说他能够帮助我们家。” “所以您的父亲或者伊东慎太郎本人就要求您嫁给他做为交换条件?” “怎么可能……我的父母是绝对不会主动开口要求我为家里做这样的牺牲的。当然我先生也不会主动提出。但那个中间人,暗示了我的父母,以及我的哥哥。说我的先生在学校见到我之后,就一直对我念念不忘。为了我,我先生是无论如何也会帮哥哥到底的。但是这样的恩情,是不是该由我来做出一些表示,就是只有我自己能够决定的事情了……” “所以,您答应了?” “啊啦……瞧您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好像觉得这是不对的啊……也是,毕竟,您并非出身世家,自然不能理解这样的婚姻。何况世俗社会上,也总以为我们这些名门望族的家庭中的婚姻,必然是全部都以利益为前提吧?可是呢我的大小姐,你们想过没有,如果您今天身为一个家族的女子,平时被家里好好地养着,过着美好的生活。当家里有危难的时候,难道您能撒手不理吗?我不能。” “的确,您说的没错。没有站在您的位子上,谁也没办法理解。那么,您请继续吧!” “呵呵……看您的表情,对我这样的理论相当地不解呐……算了,还是说点儿您愿意听的吧!嗯……刚刚说到哪儿了……对啦!我跟我的先生,开始约会了。然后,哥哥摆脱了讨厌的官司,而且还得到了提升。家里人都很高兴。接着,我就和我先生举行了婚礼……呐……你知道吗?当我穿上白无垢的时候,当天所有来参加婚礼的宾客都惊呆了啊!每个人都在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清纯美丽的新娘子……真的,那是我一生中,最美丽的时候了……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是这份清纯的美丽,给我带来的是无尽的羞辱与痛苦啊!!” “……” “……总之,我们结婚了,最开始的一年多,我们是真的很恩爱。正如你们所知道的那样,我先生大了我二十多岁,所以对我百般呵护……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已经决定了我在他心目中的角色,只是我当时,以为那样的种种,是一个男人对妻子正常的呵护而已……可是很快我就觉得不对了。你也是女人,也会有的吧?当一个男人看着你的时候,心里想着一些可怕念头的时候,你能感受到的恐惧直觉……你也会有的吧?吴小姐?” “女性的直觉吗?你觉察到了什么?” “他……很奇怪。真的很奇怪。结婚之后,每每在过夫妻生活的时候,他看我的目光总是一种很狂热很陌生的眼神。初开始,我真的以为那就是男人们在兴奋的时候会有的眼神……可是后来……后来他的眼神越来越狂热,越来越陌生,并且,也开始提出一些让人无法忍受的……要求。” “稍等,我们来单独……”雅馨打断了她,向卓越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地点点头,向着观察窗的另外一边看一眼之后,不过半分钟,白雪就开门走了进来,把卓越换了出去。 而所有把目光放在伊东亚子身上的人们分明感觉到,在卓越离开,门关上的刹那间,她的肩膀,松了下来。 很好。观察窗的另外一边,洛宁点点头,轻轻按下耳上的通讯器:“她现在已经放松了。告诉她,我们也已经从这间观察室里离开了。” 一边说,他一边伸手按下开关。立刻,原本伪装成墙壁的样子的玻璃观察窗变得透明。在伊东亚子和雅馨白雪的注视下,洛宁,韦老师,总警司,以及刚刚走进来的卓越他们,一个个走了出去。关上门。 站在门外,洛宁使了一个眼色,走向了另外一边的观察室: 很遗憾,他们不得不这么做。 另外一边,亲眼看着这边观察室里的所有人离开的伊东亚子,完全放松了下来。向白雪要了一杯水之后,她靠进了椅背里,整个人缩起来一会儿,然后又再次完全放松。 看了看白雪,雅馨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现在,你可以放心地说了。” 伊东亚子的眼神,随着这句话变得迷蒙起来。 第五十九两个女警,一个女魔 第五十九两个女警,一个女魔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房间都是一片安静,只有中央空调咝咝做响的风声,提醒着这里并不是一片死寂。 伊东亚子看着眼前两个年轻而青春的女郎,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是啊……说什么呢?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不就是那些事吗?” “你……”白雪看着她出尔反尔不由得恼怒起来。刚想张嘴说点儿什么,却被雅馨拦住了: “说一说……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起,被伊东慎太郎带去参加那个狂欢之宴的吧!” 仿佛被针扎了一下似地,伊东亚子又缩了下,然后才放开身体: “什么时候……不是已经说过了吗?结婚不过一年多的时候吧?没错。就是那个时候。” “他是怎么把你带去的?或者说,怎么把你骗去的?” “骗?呵呵……这个词用的真好…… 的确,他真的是把我骗去的…… 那天,他跟我说,晚上有个很重要的宴会,要我做好参加的准备。并且还叫他的秘书,专门把一套钻石首饰送到了家里…… 我呀,一看到中间那颗钻石上的‘首次约会纪念’时,还天真的以为,他真的浪漫到了连我们的初次约会日都要特别庆祝一番呢! 呵呵……我高兴极了……是啊,怎么能不高兴呢?我始终也是一个女人啊!也希望得到丈夫全身心的爱护啊! 所以,我特别用心地打扮了一番,坐上车子,去参加那个所谓的重要宴会…… 知道吗?当我坐进车子里的时候,我甚至连开车的司机和秘书两人焦急而不安的眼神都没有看出来…… 如果我要是看出来了……也许……也许一切就会不一样吧?” “他们……想提醒你?” “是啊……不过知道这些,也是后来的事情了…… 总之,我坐上了车,去了那个该遭天雷劈的宴会……” “那个宴会的具体情况……” 深深地吸了口气,伊东亚子的拳头紧紧地握起,又放松,握起,再放松……接连好几次之后,她才用一种仿佛不是她本人的沙哑而冷漠的音调说着: “初开始的时候,没有什么不同。 美食,美酒,美人……总之完全就是上流社会的那一套。我也跟其他几个太太在一起呆着,说着些日常的话题。 不过后来,等得越久也就越奇怪……为什么只有女人呢?而且还都跟我一样,都是一些刚刚结婚没有多久的新婚太太们。 就连侍者也都是一些打扮得很娇艳的女人……半个男人都看不见。现做法国料理的师父,也是个年轻的女人……” “请继续说下去……” “……我开始觉得不安,开始觉得害怕。所以我想回家,想去找我的包。 可是走到半路,我就觉得自己全身的力量突然被抽干了,一点儿力量也没有了。完全没有了。 我倒下了。可是……意识很清醒…… ……周围的灯光突然之间亮了起来。亮得吓人……一片惨白…… 然后…… ……一群男人…… 三十个……还是五十个?向我们走来了…… 他们穿得都很得体,戴着华丽的镶满宝石的面具。一看就知道跟我们一样,都不是普通的人…… 接着……他们把我们排成一排,放在冰冷的地板上……那些女人们就开始来脱我们的衣服……剥掉我们的首饰…… ……门窗都被关上了,可是房间里却一片明亮。 ……我们都听得到那些下贱婊子们的笑声,也都看得见天花板上强烈的光,还有那些男人正在脱着自己的衣服……有两个已经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我知道……我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了! 我想喊……想叫……我全身冰冷……可是……可是我叫不了……我也逃不掉……当时我的心里只是叫着他的名字…… 慎太郎……慎太郎……可是……他不在……不在啊! 呜呜呜……” 伊东亚子说不下去了,眼泪把脸上的脂粉,冲得七沟八壑。 白雪和雅馨也听不下去了。三个女人,一时间全部沉默了下来。 伊东亚子颤抖着嘴唇,用同样颤抖得厉害的双手去摸水杯。却发现杯子里的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凉了。白雪站了起来,端起杯子,走出门去叫人换了杯热的,然后很快地端回来放在她手心里。 无声地动了动嘴唇,她颤抖着喝了一口。水有点儿烫,可是她喜欢这样的温度。 干涩的喉咙被润湿了,热水顺着食道一路温暖到她的肠胃里。几十年来一直侵犯着她的,让她永远无法忘怀的那间房子里的地板的冰冷感,瞬间淡化了一点儿。 又喝了两口,她恋恋不舍地捧紧了杯子,双手绞成一团: “……后来,我昏过去了…… 最后有人拿冷水浇了我,我才醒了过来…… 说真的,我后来常常想,如果当时直接死去,也许还比较幸福一些吧?不过上天总是让我不如愿的。 我醒了。而且也看到了,那个还趴在我身边的某位女人身上像条猪一样喘息着的男人的面具脱落了。 ……那张脸,我是怎么也不会忘得掉的。因为那正是我的…… 是我的丈夫,伊东慎太郎的脸。” 说到这儿的时候,她的嘴角,讽刺地弯了弯。 然后,她再次坐直身体,继续说下去: “接下来的事情,想必你们也都能猜得出,就不需要我再多说了吧?” 白雪平静地看着她,眼神却像两把火在烧:“你就这么容着那个人渣?” “是啊……我也不想容他的,我也曾经在当时闪过无法个想法的…… 包括死在当场的想法…… 可是我还没动起来,我身边的那个刚刚被我丈夫享用完毕,一直清醒着的太太就先动了…… 她叫什么来着?石松,还是笠野?总之,她不知道哪儿来的力量,跳了起来,要杀掉我的丈夫,还有她正趴在别的女人身上的她的丈夫。 不过……” 雅馨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她被杀了,在她动手之前。” 伊东亚子看着她,双眸像受伤的野兽一样闪着光: “没错。被杀了。 不过不是在她动手之前。她被抓住了,我一点儿也不奇怪。 因为她应该跟我们一样,都只是用一种意志硬撑着罢了。 ……总之,她被抓了起来。男人们都好像已经习惯了一样,四个人抓好她的手脚绑起来,并且放在让我们也看得到的位置,其他的男人就纷纷抢着排好队,站在她面前开始……” 屋子里,又一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伊东亚子再一次野蛮地笑了起来: “是啊!怎么可能活?三十多个男人啊!有些人不止一次地去…… 有些人,像我丈夫一样,用各种各样的手段去……去……” 她说不下去了。 白雪和雅馨,用力地咬住了下唇,死都不愿意开口。 久久,她才再一次开口:“总之,她死了。然后我们剩下来的这些人里,有一个开始痛哭起来。 跟着的,就是一片悲号…… 可是那些男人们,还有那些从头到尾都端着录影机站在一边的婊子们却在笑……” “行了!够了!”雅馨冷冷地眯起眼,满脸厌恶与鄙夷: “伊东夫人,您如果抱着想让我们跟您一起痛苦然后完全忘记初衷,利用我们同情心的主意,那我劝您最好早点儿放弃。 别忘了,我们可不是普通的警察,像您这样的人,见的自然也不是一个两个了!” 一边眼泪模糊的白雪先是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个表情陌生的闺蜜。然后很快地,她也明白了过来。 立刻,还挂着眼泪的脸上,燃起了一片滔天怒意:“你、敢、耍、我、们?!”这一句,她用的是母语。同时拳头也有生以来第一次有想往同性脸上挥去的冲动。 雅馨伸手制止了她:“白雪,冷静点儿,她现在最想看到的就是我们生气。” 伊东亚子有趣地看着她们俩,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有趣……实在是太有趣了……哈哈……” 她笑得前仰后合,一副乐不可支的表情,而两个女孩,却是完全没有半点儿笑意地看着她。 而另外一边的观察室里,男人们的脸色,已经变得千奇百怪。惊异,迷茫,不解……所有人眼里的问号,包括韦老师的,都投向了唯一平静的洛宁。 感受到了大家的目光,洛宁抿抿嘴,潇洒地把双手插进裤袋里: “这些经历都是真的。但她讲述时采用那样的方式和那样的语气,却是别有目的。并不是单纯地在博取同情和怜悯,或者发泄内心多年来的积恨…… 应该说,她已经不会再因为这件事产生积恨了。” 卓越似乎听明白了,可是韦老师还是一脸茫然:“什么意思?” 看看韦老师,洛宁毫无笑意地笑了笑:“既然她这么不想坐牢的话,那案子结了之后,就把她带回特研组去交给法医部研究一下吧!让她也做做贡献。毕竟这么极端的斯德哥尔摩症并发创伤后的反社会人格,还真是少见呐。” 第六十节变态的心理 韦老师茫然地看着洛宁:“你说她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并且同时后天影响造成了反社会人格并发?这……可能吗?” 卓越若有所思地看着依然在大笑不止的伊东亚子:“的确……她的言语具有相当的煽动力,叙述的方式也是相当的巧妙……而且从头到尾,她都非常注意整理自己词汇中那些有强烈代入感作用的,并且恰到好处地用出来……就像她在说那个被强暴至死的受害者时的方法和用词……很显然,她是想利用同为女性的雅馨和白雪的思想,产生一种很容易在女性之间产生共鸣的耻辱感和同仇敌忾的情感。然后进一步地控制她们。” 这些话说出来,还是有很多人听不明白,倒是韦老师终于反应了过来,一句京片子说破了:“大白话就是这女人看咱们俩姑娘活得太幸福了,心里不忿儿,想给她们洗洗脑,让她们也跟她一样痛苦一辈子来着。对吧?” 看到洛宁跟卓越两个有高等心理病理导师级学位的下属点头,韦老师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换了英文说:“她这是在挑衅我的姑娘们吗?愚蠢至极的女人!” 总警司终于忍不住,向他们还有之前也跟了进来的大伟谢恺,甚至是最年幼的家宝请教。而卓越也主动地做出了解释。 听完了他的解释,总警司惊得满身冷汗,而其他的几个不知何时也跟进来的警员,依然不是很明白。 一个胖胖的警员看了看卓越,还是发问:“斯德哥尔摩症应该只限于被绑架者吧?还有那个反社会人格……” 看看他,卓越和气生财地笑了笑:“的确,最早斯德哥尔摩症是拿来称呼那些有过被绑架,或者是被挟迫等类似的经历之后,因为绑匪或者罪犯的高明手段,而被绑匪或者罪犯的‘小恩小惠’感动,同情绑匪或者罪犯,甚至于进一步维护他们的人群的。可是呢,在这里,她……” 卓越伸出手指,指着里面已经笑到没力,坐在椅子上抽动着的伊东亚子:“很显然,她已经被对自己的丈夫那群人同化,与那些加害她的人有了同样的思想和价值观。可以说,这是斯德哥尔摩症的一种变种。并且因为那些人的行为是带有反社会性质的,所以她也就跟着一样,产生了反社会人格。” “你怎么知道?”旁边一个年轻气盛的年轻警员,不满地发问:“你怎么知道她不是真的痛苦到麻木了呢?” 洛宁转过身,看着那个年轻警员:“你进来的时候,她还没有开始说那些事儿的吧?” 看着他不以为然地点点头,洛宁笑了,然后说:“那么我问你,在她的叙述之中,有没有骂过自己的丈夫?” 年轻警员愣住了,想了半天,然后迟疑地摇摇头:“是没有……可是这……也许她没有办法恨自己的丈夫呢?” “她不是没有办法恨,而是根本就不恨。”洛宁很平静地说:“如果是没有办法恨的话,在说起那些对女性来说是一种非常耻辱的事情时,表情会是极度痛苦而纠结的。可是她,你应该也可以看得出来,虽然说话的语气好像很痛苦,可是她的眼神,从头到尾都是明亮的。没有一点儿混乱或者是悲伤。” 年轻警员怔住了,下意识地看向旁边放大画面了的监控器中,伊东亚子那张痛哭过后,变得模糊一团的脸,然后不寒而栗。 真的……就像这个好像罗丹雕像一样的年轻男人说的那样…… 这个女人的脸惨不忍睹,可是他从她的眼神里,看到的不是痛苦和混乱,而是兴奋和快感! 她……她居然在享受谈论那些事情的感觉…… 不……不对!她是在回味!在回味当初的一切! 她在回味当初一切所带来的感觉! 年轻警员惊恐地瞪着观察窗里的伊东亚子,迅速向后退了一步,咽了咽口水。 不止是他,整个观察室里所有的男人,全部都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地板向上升起。 拢了拢西装外套,那个胖胖的警员,伸手去把室内温度调高一些。 “虽然说知道她是因为受了极严重的伤害才会变成这样……”韦老师心情复杂地看着那张已经再次恢复漠然的脸:“虽然也见过比她的心理扭曲得更严重的……可我还是没办法想像,一个原本温柔优雅的女人,到底要经过什么样的伤害和侮辱才会像她一样,杀死自己原本的自我,彻彻底底地变成一个完全没有了人类最起码自尊的,不知道是该叫人还是叫动物好的……奇怪的种类呢?” 洛宁冷哼一声:“人类世界这么大,没有什么不可能的。而且在这里,本身也有更好的条件不是吗? 你看,不是有很多吗?充满了自视神明,阳痿性心理的性变态者们;还有全部都跟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似的女性甚至是男性角色群……这样的动漫或者电子游戏?在这儿不是有很多吗?” 韦老师看了看他,没有说话。倒是旁边的总警司忍不住了,有点儿尴尬地问:“洛先生,您的意思,我大概听明白了。可是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你说那些……呃……那些人是阳痿性心理的性变态者?” 洛宁看着他:“我们中国有句古话,食色性也。男人有欲望不奇怪,在欲望之中有自己的喜好甚至是各种千奇百怪的癖好也很正常——” 他顿了顿,接着说:“不过,总警司先生,我们做刑警的,都学过一条最重要也是最基本的心理学常识:当某人用过于夸张的态度和方式来表现自己的某个方面时,必然,他在这方面是极度没有安全感和自信感的。比如说,热情好客,渴望友谊是人类的天性,因为每个人都从心底渴望得到别人的喜爱,尊重,认可。 但如果一个人为了得到别人的喜爱尊重认可,大把大把的钱花到如流水一般,甚至为了这些不惜犯罪……那就说明,他对自己能够得到别人尊重认可喜爱这一点,极度缺乏自信。说白了,就是自卑。 不只是这些,其他的方面也一样。越是生病的人,往往越努力地掩饰起自己的病容;长相平凡的人,也往往更热爱各种美丽的妆容和服饰;越渴望有钱的人,往往越表现得对金钱视若粪土…… 而越是没办法让女人满足,让女人臣服,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在这方面非常没用的男人,越是喜欢用各种各样充满暴力和侮辱性的手段来折磨自己的伴侣,或者是自己看中的目标,以期从这样的手段中得到补偿性的满足感和快感。” 卓越在一边冷冷地一撇嘴:“说白点儿,就是那些性变态们都是群阳痿。 因为没办法嘛!没办法用真正的实力去讨得女人们的欢心,所以只能用别的手段来证明自己是个男人。 其实啊!他们都清楚自己根本就不行,所以才更要用最极端的手法表现出他们的行。 当然,还有一部分这样的人多少脑子还管用,知道那不是个办法,但又不甘心被人说不行。于是就喜欢找那种能让他们产生自己很行的感觉的书啊,漫画啊,电影电视啊来看,一边看一边意淫,好缓解一下自己的自卑和羞愧感。 然后才能自己骗自己说‘其实爷们儿也是个男人啊’……什么的…… 哼!一群白痴!” 一屋子的男人们,除了卓越之外,全部都直愣愣地看着他们三个人。各有各的表情,各有各的思绪。 第六十一节尔虞我诈 伊东亚子自顾自地张狂笑着,种种做态。可是雅馨和白雪,却只是淡漠地看着她。带了点儿厌烦,却没有一丝的同情。 许久之后,她才勉强地把笑意收敛一点儿,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问:“奇怪啊你们……怎么一点儿都没有感觉呢?” “为什么要有感觉呢?”雅馨安静地看着她:“还是说,你认为我们应该有什么样的感觉呢?” 伊东亚子想了想,笑着说:“至少,不是现在这样的表情吧?” 白雪悠然地向后一靠,伸手一转,摸出一把磨甲刀来打磨着原本已经很光滑的指甲:“那你觉得,我们该有什么样的表情?” 伊东亚子不笑了,定定地看着面前这两个小姑娘。 观察窗的另外一边,韦老师满意地笑了:“她终于明白自己现在的状态了……真是,还真挺怕她就这么一直装下去呢!” 卓越也笑着说:“怎么可能?咱们两位大小姐都出马了,再搞不定这么一个智商为零的疯婆子,咱们特研组岂不离关门大吉不远了吗?” 总警司有点儿奇怪地看着他们:“这话……怎么说?” 也不能怪他的态度。虽然已经在icpo里从业许多年了,可是像伊东亚子这样的犯人,只怕也是第一次见到。 “意思就是她们两个,已经慢慢地掌握了伊东亚子的情绪节拍了。现在,只要一点点地把已经丧失了原本价值观的她给诱导入她们的观念世界之中去,她的防线,很快也就跟着崩溃了。”洛宁给了他解答。 总警司听了他的话,将信将疑地看着观察窗的另外一边。 伊东亚子抬起头,高傲地看着她们:“玩游戏,也该适可而止吧?你们这么拖着,觉得你们上司,会不担心案情的进展吗?” 正磨指甲的白雪听到这话,愣了一下,跟雅馨互视一眼之后,扑嗤一声笑出来。然后两个姑娘各自讽刺地摇头不语。 这样的态度,显然让伊东亚子感到不满。可是她明白,也许这是对方设下的陷阱,为的就是让她跳进情绪的漩涡里,然后自己把一切都说出来。 可是,她似乎想错了。因为很快地,雅馨就慢条斯理地开了口:“您过于担心了,夫人。” 这句话一说完,她的嘴巴就如同蚌壳般地紧紧闭了起来,只是跟白雪一样,拉着长长的,讽刺意味十足的笑容,看着伊东亚子。 沉默,还是沉默,伊东亚子依然冷漠地看着她们。可是眼睛,却从刚开始的眨也不眨,慢慢地开始眨动起来。 并且速度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与此同时,伊东亚子也发现了自己的情绪正在被动摇,于是深深地吸了口气,默默地倒数十下,才缓缓地开口:“是吗?是我过于担心了啊……” 观察窗的另外一边,总警司摇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女人:“真没想到……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简直不能相信她居然有这么强的自控本领。” 洛宁却很是淡然:“不过是吃过了太多的苦,受了太多的罪,看了这个世界上太多的肮脏事,所以麻木了罢了。还谈不上什么自控。” 韦老师也点头:“而且越是这样的人,尤其是女人,爆发起来,越是可怕。等着瞧吧!等到咱们两个小姑娘把她给逗急了的时候,肯定能听到一大堆爆炸性新闻的。” 是吗? 总警司怀疑着,看着观察窗的另外一边。 伊东亚子放缓了语气,拖得长长地,可是雅馨也好,白雪也好,没有一个人接她的话。 相反,两双眼睛只是安静地盯着她。两人的脸上,也依然挂着讽刺的笑容。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整整十分钟过去了,三个女人,依然保持着十分钟之前的样子。 这边女人们还没有急,观察窗另外一边的男人们倒沉不住气了。 “这样下去,要到什么时候呢?”那个胖胖的警员先开了口:“要不换……”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洛宁举起的五指挡住了:“容我说句不客气点的话。”他一边说,一边转身看着那个胖警员:“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果连她们两个也打不开她的嘴,那别的人,就更不要想。” 这句话说得那个胖警员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可是看看自家顶头上司的脸,他还是忍着气退后一步,同时心里暗暗决定:呆会儿这小子向他们求助的时候,他一定要狠狠地给他嘲笑回去! 看出他小心思的卓越笑了笑,没有说破,只是转身过来,继续盯着那两个姑娘。 又是五分钟过去了。伊东亚子终于再次开了口:“今天的谈话,是不是到此结束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 “不可以。”雅馨抬起下巴,同时冷笑了起来:“伊东夫人,您似乎还不明白啊……现在的您,可不是icpo的保护对象,而是重大嫌疑人,明白吗?” 眼睛闪动了几下,伊东亚子暗暗得意,嘴上却笑着说:“是吗?我怎么不知道呢?”一边说,一边在心里暗暗思忖:果然,开始了。 危言耸听,击溃人的心理防线……警察不都是这样的嘛!其实一点儿证据也…… “‘危言耸听,好击溃我的心理防线,你们警察不就这样两招嘛!其实你们连半点儿证据也没有……’伊东夫人,只怕您的心理,现在正这么想着吧?”白雪看看雅馨说,后者跟她一样愉快地笑着。 伊东亚子的脸皮抽了一下,但是表情却没有改变:“我不是很明白您们两位的意思。” “得啦得啦!别再装了。”雅馨不耐烦地看着白雪:“基本也就这么多价值了不是吗?除了麻木,还有什么其他的价值吗?赶紧亮亮身份,走吧!” 白雪无奈地摊摊手:“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伊东的眼睛眯了起来:“似乎,您二位……” “对不起啊!请您闭嘴吧!”雅馨不大不小的一声打断,让伊东亚子不得不把自己想说的话全部咽进嘴里。然后,她不理会有些儿恼怒的伊东亚子,只是亮出了自己的证件:“说实话,本来都不必要让你知道的……不过既然这样了,让你明白也无妨。我们是icpo亚洲特别事务局下属特研组的警员。跟你们这里的那些icpo不同。我们负责的工作主要是研究各类罪犯的心理和手法。你呢……伊东亚子,很荣幸地,被我们列入了研究对象的一员。所以上面派我们两个人来看看你有没有被研究的价值。不过好像是在浪费时间……” 伊东亚子的眼睛,再眯得更细了:“我是研究对象的一员?你们是被派来研究我的人?” “bingo!”轻佻地,白雪打个响指,好像夸赞孩子的长辈般的语气夸着她:“答对了。老实说刚开始的时候,你的表现还真是让我们惊艳。还真的以为你是一个难得的研究对象呢……结果……的确是有点儿浪费时间。” 一边说,两个姑娘一边起身开始收文件夹。 伊东亚子看着她们的动作,不怒反笑:“哼,你们以为这样的话就能激得我把一切都说出来吗?傻丫头。” “啊啊……是是,我们傻……挺傻的。”敷衍的口气,应付的神情,怎么看,两个姑娘都好像真的没有什么耐心了。 伊东亚子挪了挪身子,不动声色地挑眉:“那么,我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回家?”两个姑娘停下手,对视一眼,然后接着一阵大笑,好像听到一个最可笑的笑话一样:“你还真以为我们请你来,是保护你来着啊?伊东亚子桑?” 讽刺意味十足的笑声里,伊东亚子的表情更淡漠了:“难道不是吗?” “拜托!你以为你是谁啊?真以为自己是受尽折辱无辜受屈的良家妇女吗?”白雪冷讽地看着她:“诱拐少女,绑架未成年人,协助强奸,伤害他人,杀人协助,弃尸协助……就这些罪,足够让你在美国坐上十次电椅都不止了,你还以为自己是个受尽委屈的小媳妇呢?” 伊东亚子的瞳孔,突然缩小了:“你们这是在诽谤我吗?” 第六十二节夫不夫,妻不妻 第六十二节夫不夫,妻不妻 “诽谤?”雅馨冷笑地看着伊东亚子,同时用文件夹指着她点啊点:“你这个女人啊!用句我们中国人的话说,就还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要我说说是不是?好,我就说说。” 一边的白雪急忙打断她:“干嘛呢你?跟她说这些……”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句话用的是中文。 伊东亚子虽然听不懂她说的话,但是从她的眼神和动作里,也读出了她的心思。于是再次开口:“是吗?我倒是想知道,你们到底都知道了些什么?” “没事儿……就算死,也让她死个明白嘛!”雅馨同样用中文回了白雪一句,然后手指轻轻抚摸了下耳垂,接着转过头来,看着她:“你想知道?好,我就说说,你到底都怎么会有这么多光辉事迹的。” 抱起手臂,雅馨用英文说着,同时目光里满含讥讽:“你说的没错,当年你下嫁伊东慎太郎,的确是为了能够救你那个贪污的哥哥。同时,也的确,伊东从一开始就没正经八百地把你当成一回事儿。或者说他把你娶回家。为的也就是能够跟他那些同样下作的所谓朋友们举行那个什么狂欢之宴。不过呢,有一点儿,你说的不对。” “什么地方不对?”伊东亚子不自觉地跟上了她的话题。 “什么地方不对?很简单。第一次,你的确是受害者。也很有可能,你的确想过杀人或者自杀的事儿。不过那只是第一次。狂欢之宴,从伊东慎太郎那帮人第一次开始举办起,就是每次都是三天为限,并且还特意选择在远离本土的私人小岛上举办。同时,在被选中的那些受害者里,他们也至少会安排上两到三个已经完全被他们洗脑成功的女人。为什么呢?原因很简单。这么多受害者,想要不出现反抗者或者自杀者是不可能的。自杀的人对他们来说倒还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只要能够处理好后事就行。问题出在那些反抗者的身上。一旦有某个不甘白白受辱的女人把真相说出去,他们不但没得玩了,就连自己的名声地位身家性命都无法保住。于是,一些相应的手段就是必须的了。” 伊东亚子紧紧地捏了手心:“什么手段?” “第一,录影拍照。利用这一点,控制那些无法面对真相公开之后,社会与舆论会带来的压力的软弱受害者们。”白雪竖起一根手指说。 雅馨跟了上去:“第二,集体意识摧毁。据说当年的那群人里,很有几个当时知名的心理学家。对他们来说,想办法让那些受害者们失去斗志进一步完全保持沉默,有的是办法。比如……” 白雪接了话头:“比如,让你们看看以前被他们蹂躏过的那些受害者中,曾经勇敢地站出来揭发过真相的‘牺牲品’们所谓的悲惨的下场,或者遇到的事情。又甚或,直接找出两三个女人来,让她们扮演那些因为揭发真相但不被社会接受,最后‘心甘情愿’地回到那个狂欢之宴所在的地点去,‘心甘情愿’地在这里充当性奴,‘心甘情愿’地在这里找寻自我价值的女人们……” 雅馨轻轻一笑:“不用多,这样的女人只要有两三个,其他的受害者们就会像马戏团的猴子一样,乖乖地举起刀来,充当替那些人渣们‘劝导’新的受害者们的女人这一角色了。” “人类,尤其是很多女人,有一种非常可怕的习性,就是极度见不得别人比自己过得好。”白雪轻轻地捻着自己的头发:“在那样的一种环境中,就算是那些人渣们不要求,有些女人,也会因为不能忍受居然有同胞可以不被影响地离开那个岛的。” 雅馨叹了口气,看着面色阴晴不定的伊东亚子:“而这最后的一招,也是最有效的一招,就是让你们看一些非常有用的,相关的影视作品,或者小说,或者动漫。并且在你们之中,刻意地安排那些看起来似乎与新受害者一样无助而孤单,但其实却与他们是一伙的女人们,镇日地在你们的耳边说一些‘这样的生活才是真正的生活啊……’或者是‘我觉得自己在这里才活得像个女人啊……’之类的,让人初始觉得匪夷所思,但却非常有煽动性的话来……” “女人,尤其是你们这些很多都被养成以自我为中心的千金小姐们。在面对这样巨大的羞辱与痛苦之时,往往最容易因为缺乏坚定的个人信念和价值观,而被这样的说辞打动,进而同意并且赞成她们的说法。因为对你们来说,这样的羞辱等于是从天堂跌入地狱。不知道怎么正确地爬出地狱的受害者们,自然而然也就认为,也许这种说法是对的,这就是所谓的命运,于是认命。更有甚者,因为自幼就被当成是联姻用的洋娃娃在养,没有什么主观意识。于是丈夫说什么就是什么,甚至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白雪跟着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已经紧紧握起拳头的伊东亚子:“你当初,就是这样的心态吧?从一开始的愤怒仇恨,到第二天的麻木,第三天的放逐自我……接着,慢慢地从一个普通的家庭主妇,变成了一个强奸协从犯,杀人犯?” 伊东亚子冷冷地哼了一声,不屑地看着她们:“还以为你们知道什么了呢……原来就是……” “是啊!我们知道的,也许只是一部分的你,不过伊东亚子。这也已经足够了。第一次参加过那个狂欢之宴之后,你就开始堕落了。你和你丈夫的司机和秘书偷情,起先,为的也许只是报复你那个猪狗不如的先生。可是后来呢?你没想到的是,当伊东慎太郎发现了你跟司机和秘书的私情之后,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在一个月后的第二次狂欢之宴上,把他们两个也带上了那个小岛,参加了那个禽兽之宴。于是,你在看到他们两个也出现在那些男人之中以后,彻底地绝望了,也彻底地堕落了。你开始学着去‘享受’这种所谓的欢愉,并且一度积极地协助你的丈夫和情夫们,帮助他们搞定那些不肯乖乖配合的新人们。从那一刻开始起,你的心里就种下了一个愿望,但愿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女人,都跟你一样。这样,你就可以继续抬头挺胸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了。”白雪鄙夷地看着她,好像看着一条蛆虫。 雅馨也漠然地冷晲着已经开始繃紧脸的伊东亚子,继续说:“不过呢,老天似乎没有放弃你,还让你有了两个孩子。当然,这两个孩子可不是你那个猪狗不如的人渣丈夫的。他们是你那两个被你丈夫一起拉下水的,你的情夫们的。于是,女人母性的本能,让你终于捡回了自己丢在裙子下的廉耻之心。你决定从此洗心革面,离开那些人远远的。” 白雪摇摇头:“可惜你不能。因为你的母家不知道这些事情。而且你的母家,也一直在依赖着伊东慎太郎他们。于是你决定,至少要保证自己的儿子们,不要再走进那个怪圈里,所以就以那个狂欢之宴中,你掌握到的东西向伊东慎太郎提条件,要他至少保住你母家的荣光和你们母子三人远离那个地方。可是啊,伊东慎太郎虽然无法生育子嗣,却也不能容忍不是他亲生骨血的孩子存在于这个世上。同时,对于已经渐渐年老色衰的你来说,他也没有了当初的兴趣。想摆脱你,可是又畏于人言和你的威胁。” 雅馨歪着头,看着脸色已经铁青的伊东亚子:“怎么办呢?其实很简单。毁了他们就成了。伊东慎太郎很清楚,只要毁了他们两个,你这个做母亲的,也就跟着完了。于是,他在某个时机之下,把那两个孩子,终于也带入了狂欢之宴中。” 第六十三节父不父,子不子 第六十三节父不父,子不子 观察窗外的人们,听得目瞪口呆,纷纷把目光把投向了特研组的人们,好像在问着: 这是真的吗?世界上,真的有这种事吗? 他们没有回答,只是紧紧地盯着房间内的伊东亚子。 她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攥着拳头,咬着牙。 雅馨歪歪头,走到她的面前,表情无比地冷酷:“两个情夫好解决啊!一点点小意外,就足以让他们去见阎王了。可是两个儿子不一样。你盯得很紧。同时他也很怕你被逼急之后,把一切都捅出来——他太大意,或者说太放心之前的你了。所以你的母家,也是让他不得不顾忌的一方面。所以,他就向那些替他的狂欢之宴充当智囊的人求助。对方给的意见是,抓住你的精神支柱,一击而灭。那你的精神支柱是什么呢?” 白雪也跟着走到她面前,同时也摸了摸耳朵:“儿子。你的儿子,就是你的精神支柱了。可是呢,你把他们看得很紧。足足有十来年的时间,他居然都动他们不得。随着他们越长越大,你的警惕也慢慢放松了。伊东慎太郎终于找到机会了。于是,在他的授意下,某个家族中已经参加过那个狂欢之宴的败家子,找着机会接近了你的两个儿子,并且在一番操纵之下,顺利地把他们带上了那个小岛。” 雅馨走过她,来到观察窗前,看着伪装得仿佛墙壁一般的玻璃:“而令伊东慎太郎都感到意外的是,这两个小子,居然比他们玩得还狠。甚至无法无天到了敢绑架未成年少女的地步。虽然害怕,但伊东慎太郎和那群已经完全沦落成了一群野兽的所谓名流们,看到的只是这些小野兽们带到岛上的,青春而貌美的肉体。于是,他们不但不赞成伊东慎太郎想要找机会除掉你的两个儿子们和那几个年轻同党的想法。还出钱出人地替他们做后台。所以,他们的胆子也就越来越大了。” 白雪和她一起转过身,垂下眼皮,怜悯地看着已经接近崩溃的伊东亚子:“你呢?虽然很刻意地在保护自己的儿子。可是话说回来,在那样的环境中,你自己本身就不知道该如何正确地引导儿子,何况是有比你的力量强大得多的外部诱因在作用的情况下?甚至因为十几年的时间里伊东都没有动静的原因,你连发现他心思的机会都没有。所以直到儿子们把那个叫国永静子的少女带回家来,你才明白,原来儿子们早就已经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毁了。” 伊东亚子捂住眼睛,咬出血来的嘴唇边逸出一声呻吟,痛苦而绝望。 看着这样的她,雅馨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逼得更加紧了:“不止毁了,简直可以说是烂了。我想,他们也许曾经问过你参加狂欢之宴时的感觉?也许,只是也许……他们甚至曾经在被你发现之后,还希望身为母亲的你,能够亲自上岛去,自己招待亲生儿子们享受一下呢……” “别说了!你这个魔鬼!你这个魔鬼!啊啊啊啊啊……”伊东亚子尖叫着,突然冲上去,长长的指甲眼看就要抓上雅馨的眼睛,却被两只手牢牢地抓紧了! 是白雪。 “你也会痛苦吗?还真稀奇啊……”白雪冷笑着,没有丝毫同情地看着她:“我还以为,你的良心早就已经被淫欲给浸烂了呢!不然,为什么能看着那孩子被那群没人性的畜牲那么折磨,却没有半点儿感觉到做为旁观者的痛苦和羞耻呢?” 雅馨冷酷地看着她,应和着白雪的话:“她当然感觉不到。不是说过了吗?她巴不得全天下的女人,都跟她一样呢!只是我真的挺好奇,你怎么就没有半点儿想让那孩子活着的意思呢?毕竟,她活着,才能让你觉得心理平衡不是吗?” “活?哈哈哈……她自己不经玩儿,怪谁?”伊东亚子大笑起来,眼球兴奋地突出着,面容狰狞可怖:“没错,我是看到她被两个宝贝带回家了……可那又怎样?不过就是一个游戏罢了……不是吗?女人嘛!都是那样的!刚开始都是装作百般不愿……等到尝到其中的乐趣,就再也跑不掉了……咯咯……不止是她,你们两个也会一样的啦!如果你们尝过那样的乐趣,也不会逃掉了……”她的脸色,变得痴痴迷迷地,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雅馨恶心地看着她:“你还真这么想啊?难怪伊东慎太郎会挑上你……也不奇怪。换了第二个女人,只怕都承受不了。也只有你能承受得了。” 伊东亚子冷笑:“承受不了?不会的……都一样,到最后,都会承受下来的。呐,只要活着,就好了不是吗?更何况,你可以穿到最美丽的衣裳,所有的男人都会为你而倾倒……又有什么承受不了的呢?” 白雪摇头,看着雅馨:“得,她现在的心理已经不正常了。还是别跟她废那么多话了。我这会儿很想吐。” 雅馨没有回答她,目光只是盯着伊东亚子:“你真的这么想吗?如果真的这么想,又为什么要利用国永优理子,去把伊东慎太郎拉下水?” 一句话仿佛戳中了伊东亚子的心脏,她又缩了起来。 “行了,别躲了,再躲,也没有什么意思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以为我们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吗?”雅馨冷冷一笑,重新走回椅子上坐下来,翻开文件看着资料:“当年,天野光一郎死之后,遗体失踪。国永优理子用他的遗体来危胁天野百合子,说出包括你的两个好儿子在内的,所有参与过绑架性侵凌虐国永静子的少年犯们的名字。当时,虽然伊东慎太郎正面临着受贿指控,但检方一直找不到有力的证据。就在伊东慎太郎即将被无罪开释的前夕,一封匿名信被投递到了检方办公室里。里面还附上了一份他所有行贿受贿犯罪的帐本和各种相关的录音录像资料。也多亏了这份资料,不但伊东慎太郎被顺利批捕,就连那些相关的所有人士也全部被捕。无一人逃脱。最奇怪的是……” 雅馨翻开了一份名单,亮在被白雪牢牢地控制在椅子上的伊东亚子面前,然后又划开平板电脑,拉出一张名单来。 虽然先后顺序有所不同,纸质名单上的人也不只一百个,但平板电脑上那三十七个人的名字,却一个不少地重复出现在了纸质名单上。 “我左手这份,”扬扬左手中的纸,雅馨继续说:“是伊东慎太郎一案受牵连而入狱受刑的人物名单;右手这份,”摇摇手中的平板电脑,她继续歪着头看伊东亚子:“是当年参加伊东慎太郎狂欢之宴的成员花名册。怎么就这么巧合,这些人,全部都被举报,并且还无一不是长达数十年甚至是无期或者死刑的重刑呢?还有更奇怪的。” 雅馨一边说,一边从另外一本资料夹里抽出一本厚厚的剪报来,翻开让伊东亚子看:“这些被判刑的狂欢之宴的成员,入狱头一年,成功自杀的就有十五名,第二年,有五名成员向狱方要求提供关于某些案件的重大线索以转做污点证人或者减刑,但是在他们五名成员被关押上同一辆囚车送往检察院的看守所,准备提审的路上遇到戴着防毒面具的一群劫匪,投放了两枚麻醉弹之后,包括开车的司机和押车的法警都被迷昏在地,然后,连车带五名犯人全部神秘地失踪了。直到两个半月之后,才发现了那辆沉入近海的囚车和那五个被分尸的囚犯。因为车上留下了某名曾经被这五名前高官或富商联合迫害到家破人亡的受害者的指纹和血迹,以及dna,于是警方以报复杀人结案。” 第六十四节黑色郁金香与少女 伊东亚子依然沉默着,只是情绪已经冷静了下来。白雪也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她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地放松……或者说是瘫软下来。 想了想,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观察窗那边一眼,然后松开一只手,快速地拿出手铐来把她双手铐在审询桌边的钩子上,转身走回去,坐了下来。帮着雅馨翻资料。 雅馨呢?也没闲着,继续说她的:“……到了第三年,就更奇怪了。剩下的二十七名成员中,有十六个都因为一些‘有机率’致死的病症,死了。其他十一个呢?四个因为斗殴事件被打死在狱中,四个因为年老体衰‘正常’死亡。最后,只留下了三个人活到了第四年。” 白雪也跟着点头,好玩地看着表情越来越麻木的伊东亚子:“好玩的是,这活下来的三个人,也是胆子最小的三人。可惜,他们也没有活得长久。接下来的三年之中,一年一个,死得也是挺平均的。原因呢,火灾没有逃出牢房,地震时正好倒霉被石头打中头部,监狱内部的打斗中因为躲闪不及而被误伤,结果救治不及时感染死亡……看起来非常非常的正常。可是想一想,却怎么都觉得不正常。” “怎么可能正常呢?”雅馨没有笑意地笑了下:“四十七个成员,正好都在狂欢之宴的名单上,又正好都死得莫名其妙……这也太奇怪了吧?” 观察窗的另外一边,总警司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转身定定地看着韦老师:“你们到底是从哪里搞到这些资料的?” 韦老师淡然地看着他笑:“别激动,这些东西,我们得到的很合法呢!” 总警司挑起眉,等着他的回答,但是韦老师却只是用目光扫视一遍房间内,示意不相干的人离开。 无奈之下,总警司只得让自己的部下全部退出去。 直等到最后一个人走出房间并且把房门带上之后足足五分钟,韦老师才转身看着总警司:“你应该知道,我们有调查特权。” “可是日本警方不可能配合你们的。这些资料,连我都未必能拿得到!”总警司眯起眼:“你到底怎么拿到的?韦,希望你不要让我难做。” 卓越笑了:“放心吧总警司,我们是来帮忙的,不是来添乱的。这些资料呢,其实不是我们主动要的。相反,是某些人主动提供给我们的啊!就在刚刚。” 总警司好像见鬼了似地盯着他:“你说是警方主动提供给你们的?就在刚刚?我怎么不知道……” 洛宁摇头,摸了摸耳朵:“您也知道了吧?这个女人……”他指着房间内已经一脸绝望地瘫在椅子上,慢慢地回答着雅馨问题的伊东亚子:“她曾经试图把皇室的人给扯进来,以对我们和日本警方施压,对吧?” 点点头,总警司不明白地看着这个长身玉立的年轻人:“那又怎么样?难道说这案子真的和皇室有关?” “正好相反,这个案子,还真的跟皇室人沾不上半点儿关系。”卓越愉快地笑:“可是就因为真的沾不上半点儿关系,皇室中人才更加地为难。如果不插手,担心外来人的我们icpo,没办法在重重阻挠下查清真相还他们一个清白。可是插了手吧……又担心消息走漏,会让有心人加以利用,大肆渲染,到时可就变成想甩也甩不掉,想洗也洗不清的冤案了。何况还有那个小男孩在……” “所以,”韦老师抱起手臂:“刚刚与皇室关系极为的某位政坛要人就陪着一位神秘的贵客,找上了我们留守在东京丽思卡尔顿酒店的留守人员,把他们能够拿到的所有资料,和所知道的所有事情全部交给我们的留守人员。再加上我们之前就已经掌握到的某些重要证据…… 可想而知,接下来的事情……就是那位正好负责我们特研组日常的内部通讯的留守人员,利用加密频道和各种专用渠道,把这些东西传给我们。然后呢,他们两个小子……” 指指一边谦逊地笑着的洛宁和卓越:“把这些资料分析过之后,用我们自己的方式,把综合之后得出来的审讯方式和亮底牌的时间点,亮牌方式等等的提案,一点点地教给那两个丫头,再由她们自己看着使用啊!” 总警司半天说不出话,迟疑了很久之后,他才不可思议地看着韦老师他们三个:“你的意思是说……刚刚……就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就在……就在审理的同时……你们,你们特研组开了一场审讯方案分析会?!还把分析的结果给用上了?” 点点头,韦老师有些不好意思地拍拍他的肩膀:“对不起,老伙计,事从权宜。希望你不要认为我们是把你也防进去了。” 观察室内一片静默,好半天,总警司才摇摇头,苦笑了一阵,然后又想起什么似地看着韦老师:“我现在……可以不去计较那些了……可是我有一件事很在意……” 看看韦老师,再看看洛宁和卓越,他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似地,迟疑地发问:“那个……虽然我也觉得不太可能……但我最好还是问一声……福井义夫的失踪……跟你们没关系吧?” 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儿,然后,卓越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目光坚定地看着总警司: “先生,您在日本这么多年,应该听说过黑色郁金香这号人物吧?” “你是说,那个上了icpo红色通缉令的头号国际大盗?怎么会不知道!这个混蛋可把我的小子们给耍苦了!半年前他还把一把古董椅子从我们看守严密的会场里偷走,特意送到我们icpo法国总部门前的广场上…… 为了那事儿,整个东京分部都被罚俸半年,我和几个兄弟都被降了一阶等级……那个混蛋,早晚有一天,我非得抓住他,拿他当足球来踢…… 不过这事儿跟那个王八蛋有什么关系?” 提起这个黑色郁金香,总警司恨得牙咬到咯吱做响,连站得最远的洛宁都听见了。 不过…… 王八蛋?看来那小子还真是把这位西班牙老爷子给惹毛了啊…… 卓越有点儿无奈地皱皱眉:“呃……事实上是这样的。那位神秘的贵客,似乎与黑色郁金香有点儿渊源。 所以她就用一根玉簪的代价,换来黑色郁金香把福井义夫和一些相关的证据从本案的幕后大人物处‘偷’来,做为赃物送到我们特研组来的约定。” 什么? 总警司愣住了,连审讯室里的状况,都没有再顾及了。 同一时刻,东京丽思卡尔顿酒店。 五十二楼,行政套房里。 守着电脑,看着远程监控的家宝看到雅馨和白雪终于开始记录伊东亚子的话之后,长长地舒了口气,向后靠进软软的沙发背里,目光也开始打量着面前坐着的这个文雅而清秀的和服少女。 “看来,有结果了呢!”跟身边坐着的,西装革履,头发银白,面容威严的老人交换了个眼神,少女温柔地笑着,用一口很标准的中文问着家宝。 “啊?啊……是啊,她开始说了。”家宝点点头,有些儿不自在地搔搔头:“不过,为什么是你来呢?殿……殿下?” 从来没有说过这两个字的家宝,半天才别扭地叫出口。 歪歪头,少女可爱地看着这个漂亮的同龄人:“父亲大人说,如果想请诸位为我们主持公道的话,自然应该表现出我们的诚意来。可是他本人如果来的话,肯定会惊动那些人的。可是他若不来,只是由佐藤爷爷一个人来的话,又太失礼,而且也太没有诚意了。所以我就跟祖父母说,不如由我来。一来呢,我是这一代中的长女,在家中唯一的男性还未能成年理事之前,自然是由我来代表最合适。二来呢,我和这间酒店的董事长千金是同年的好友,彼此又都最喜欢在这间酒店里做spa。而佐藤爷爷呢,也可以用找董事长商谈同时兼职护送我过来的理由来这里……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人怀疑了吧?” 家宝轻轻一笑,清澈的眼睛突然盯上了这个少女:“殿下,您还少说了最重要的一条吧?黑色郁金香,此刻不是也正按照与您的约定,呆在这间酒店里,对福井义夫进行全方位二十四小时的保护吗?您来这里,难道不是也同时有与他把约定完结,然后将人交给我们的理由吗?” 少女怔了怔,意外地看了看同样意外的佐藤老人一眼,然后双双笑开了脸。然后,少女看向家宝的目光中,多了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意味。 第六十五成熟 香茶,细点,素花。 今天晚上很冷,可是让人意外地,却有很大的月亮和很好的几颗星星早早地挂了起来。 和式房间里,少女跪坐着,规规整整地看着面前正在品茶的男人。 男人长得相当好,仿佛是一尊以白玉雕成的,细白润泽的塑像。乌黑又细密的头发让人想起,幼小黑猫细密而光亮的绒毛来。 “怎么样?这样的茶,阁下还喝得惯吧?”看着男人放下手里的茶杯,少女殷勤地笑着发问。 男人抿了抿嘴,平静地看着她:“就抹茶而言,的确是好茶。” 少女眼珠闪了闪,微微有些失望地问:“可是,您是中国人,喝不惯这个,是吗?” 男人淡淡一笑,如暖玉生烟,眼神也飘渺起来,好像透过对面这个身着粉色振袖的少女,看向了远处的某个人:“怎么说……如果真的要说的话,我的确还是比较喜欢铁观音来的。” “铁观音?”有点儿笨拙地用着中文模仿着这三个字的发音,少女黯然地看着他:“所以,也就是说。在您的心目中,已经喝过那一杯最好的茶了,是吗?” 男人笑而不答。 天很冷,天光也很暗,可是这个房间里却很暖,还泛溢着一种莫名的香气。一种让任何一个男人闻到之后,都很难不意动情摇的香气…… 可是这个男人,似乎是个例外。 少女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笑了起来,招招手示意一直跪侍在屋外的女侍进来再往炉里添点儿香料,然后整整身子,双手交叠放在大腿上:“那么,能不能请问您,案情,已经进展到哪一步了呢?洛宁先生?” 男人……也就是洛宁收回目光,看着眼前这个高贵而美丽的和服少女,微微地点点头,也恢复了一派淡漠而温润的表情:“伊东亚子夫人已经把她所知道的,全部说出来了。” “那么……当年她的确是利用了国永优理子想要报复的心理,把自己的丈夫和那些人,全部拉了下来,是吗?”少女看着洛宁,目光温和,却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是不是全部都拉下来了呢?” 洛宁笑了:“殿下,同样身为女性的您,应该比谁都明白。除了那些真正伤害过她的人之外,其他的人,均不在她的复仇计划之内啊!” “哦……”垂下眼睫毛,少女不动声色:“那么,也就是说还有别的人了?” “有,或者没有,这不是我们特研组范围内的问题。我这次来的目的,一来是谢过您和您的家人对我们此次办案中的大力协助,二来也是想就您和您的家人所关心的问题做个解释。请您和您的家人放心而已。”洛宁依然淡笑如玉。 少女抬起眼睛看看他,然后又把眼睛垂下来:“那么,我和父母所担心的问题,您似乎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了啊!” “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十足把握这一说。”洛宁再笑笑,然后认真地回答:“不过您所担心的,伊集院英律小弟弟的问题,倒是真的解决了。知道真相的,只有伊东亚子一个人。可以肯定的是,她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把这个事情告诉别人。” 少女抬起眼睛看着他,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终于露出笑意:“那就真的太好了。谢谢您了。” “哪里,这是应该的。”微微行了一记礼,洛宁抬起头:“请问,还有别的什么事情吗?” 事情?还有什么事情好说的呢……少女想了想,淡淡地一笑:“似乎是没有了。怎么,您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吗?” 洛宁微微行了一礼:“我的朋友们,还在外面等着。如果没有什么事,请容许我失礼先行了。” 说完,向着少女再行一礼,起身,离开。 只留下少女一个人,坐在宽大得有点儿空旷的和室里,怅然若失。 后门外的车上。 雅馨有点儿不安地看看外面:“怎么搞的?半天还没回来?” “这会儿知道心急啦?早干嘛去啦?”卓越咬着棒棒糖,坏心眼儿地嘲笑着她:“放心吧!那小子,可是不喜欢吃寿司。所以就算人家有心叫他当驸马,他也没有那样的想法啦!” “驸马?”雅馨干巴巴地眨眨眼:“你这是唱的哪一出?还以为这是穿越小说呢吗?” 闻言,众人一起怪异地盯着她看了半天,然后一起放声大笑。笑得雅馨又羞又恼,也笑得刚刚走近车子的洛宁觉得奇怪。 “你们笑什么呢?”拉开车门,洛宁就看着绯红着一张脸,满满恼意的雅馨和捂着肚子叫痛的白雪。 “也没什么……不过是有人吃错醋了而已……”卓越暧昧地冲着洛宁眨眨眼,再意有所指地看看雅馨。 不过是两个眼神而已,洛宁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边不动声色地穿过众人走上车,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边觉得心里又苦又甜地说不出来个滋味: 那丫头……他可不会真的以为,她是在介意什么了。 “笑够了没有?笑够了,是不是能回去了?我说你们也不看看今儿都几了,还在这儿耗着呢!”雅馨冷冷地皱起眉。 韦老师轻轻地咳了一声,吩咐着充当司机的大伟赶紧开车。 车子缓缓起动,在夜色中向着他们的驻地驶去。 车子里,暖气开得很大。就连一向怕冷的白雪,也觉得有点儿热了。于是赶紧地脱了外套。 “案子走到这个地步,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了吧?咱们这位国永优理子的身份。”谢恺吐口气,向后倚靠着车背——果然,还是跟大家在一起的时候最痛快。跟那些日本当地警员打个交道,简直就是一种最大的折磨。 那奇怪的英语先不说,就是各种繁琐又浪费时间的礼仪,也让他觉得人生苦短的可以。 “还用确定吗?从一开始,不就已经是盯上她了吗?”手指敲着手里那份资料上的照片,家宝看着韦老师:“还是说,目标又改啦?” “怎么可能!”白雪冷笑:“你以为这是写错字,橡皮擦掉就好啦?” “行了,越扯越远。”韦老师打断他们两个的话,认真地翻阅着资料:“国永优理子的身份,现在已经不是什么疑问了。而且既然那位大小姐把洛宁也招去喝了杯茶,说明伊东亚子跟国永优理子俩人的行为,已经彻底把她们最大的靠山也给惹毛啦!这下子,咱们可以放心大胆下狠手了。” 卓越小心地把吃了一半的棒棒糖放在一边,拉出一瓶水拧开喝两口,这才发问:“从谁开始呢?那位自以为聪明的小少爷,还是直接找上国永优理子本人?” “直接对本人下手吧!这样的话,那些幕后的人,自然也会乱了手脚滴……这样我们也不用一个个地找了,不是吗?”家宝提议。 雅馨翻翻白眼:“那位小少爷呢?怎么办?要万一打草惊了蛇,他把证据全部收了怎么办?还有,你想过没?咱们现在只是有一个福井义夫和一堆间接证据而已。可是直接的证据,可还没有一个呢!” 白雪点头赞同:“我也觉得,先从那位小少爷身上下手会比较好。毕竟有伊东亚子这个活证人在……” 她的话音还没落,手机就响了起来。掏出一看,是东京分部的号码。 雅馨突然有一种不好的感觉,眯起眼,她看着同样不安起来的白雪:“我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白雪咬咬下唇,看看突然沉默下来的大家,犹豫着伸手接起了电话:“喂……” 当她再次把电话挂断的时候,韦老师已经从她的脸色上看出了些端倪了:“伊东亚子出事了?” 白雪咽咽口水,深深地吸了口气,看看大家:“她死了。就在刚刚。” 所有人都怔住了。只有洛宁,反而笑了起来…… 太好了。终于成熟了。 第六十六节反守为攻 伊东亚子活着的时候,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的平静与安详。 她平静地躺在冰冷的监牢里,唯一的一张床上,双手交叠放在胸前,眼睛闭着,一脸安详与满足。 是的,她的确是应该感到满足的。她想要的,她不想要的,她想做的,她不想做的…… 一切的一切,她都已经得到了,也做到了。还有什么,是值得她留恋的呢? 或许,她这个人,亚子这个女人,从她嫁入伊东家的那一刻起,从她抹掉自己原本的姓氏,变成伊东亚子起,就已经死了。彻底地死了。 所以,现在她是不是觉得痛苦,还真是不好说。 “说实话,我到现在也想不透这个女人,到底是好,还是不好?”站在房间里,看着平静得仿佛睡着了的伊东亚子,雅馨轻轻地说着。她的声音,也在空旷的牢房里久久地回荡着。 “好也罢,坏也罢,死了的人,还评她做什么?”白雪漠然地回答,同时把一双手套递给她:“别在那里想些有的没的了。快点过来帮忙吧!” 愣愣地接过手套,雅馨再次对床上的伊东亚子行了最后一礼,这才慢慢地走了过去。 一个小时之后,两个女孩,才再次出现在了icpo东京分部总警司的办公室里。 “死因应该是氰化钾致死。”白雪翻着与东京分部的法医一起做出的初步尸检报告:“肤色鲜活,嘴唇呈淡粉色,嘴里有很淡的苦杏仁味……” “口服?还是注射?”自从知道伊东亚子的死讯之后,就一直微笑着的洛宁打断了她的话问。 白雪看了看他,不知为什么对这样的洛宁感到没有来由的一阵害怕:“嗯……是口服,毒素通过胃部吸收的。” “掺在食物里?”不被允许去验尸的卓越闷闷不乐窝在沙发里,一边玩着从家宝那里抢来的魔方,一边无聊地接着问。 “不是。是直接服食的。没有掺进任何食物里。”白雪摇头,有点儿好笑地看着他:“至于吗?不过就是不让你去验尸而已……” “哼……”懒懒地看了她一眼,卓越继续闷在沙发里玩他的魔方。 韦老师点点头,看看洛宁:“看来你的想法是对的。” 想法?什么想法? 所有人的目光,一起投向了洛宁。包括坐在办公桌后的总警司。 “伊东亚子这个女人,心理早已因为长期的虐待和折磨,扭曲得不成型了。雅馨和白雪今天的一通审讯,虽然说是为了办案,但的确也是把她长久以来建立起来的,已经完全扭曲的心理防御机制给彻底打破了。再者说她现在也没有什么倚靠,又被人揭破了自己一辈子最不堪回首的秘密……想自杀的心理,肯定是有的。”洛宁看着总警司解释:“不过,那也只是一种心理,或者是一种念头而已。” “你的意思是……她未必真的是自杀?”总警司挑起眉。 “至少在我们把她关起来之前,包括我们自己,也不知道案情能够发展到这一步。更没有想到她的往事会这么快就被揭破。所以她实在没有自杀的必要。所以自然也不会有那个时间去准备自杀需要的东西。”洛宁谈起伊东亚子的口吻,就好像谈天气一样的自然。 这样的语气,大大地刺激了雅馨。 “是吗?”她冷笑起来:“她不想自杀,那你的意思是说,她有可能不是自杀啰?” “不是有可能,而是根本不会。毕竟,她还没有亲眼看到国永优理子的下场呢,怎么肯在这个时候死。”洛宁淡淡地笑了一声:“再者,就算要自杀。以她那种个性,也绝对不会选择死在监牢里。” “的确……”韦老师也点头同意:“这样的死法,的确是太不符合她现时的心理了。” 雅馨也收起了怒气,跟着思考起来:“那……是那个……内鬼?” 她的话一出口,整个房间都跟着冷了下来。 一直沉默着的总警司,也终于开了口:“既然是这样,那事情就照你说的办吧!”他的目光,却是一直盯着洛宁。 照他说的办?什么意思? 除了韦老师和卓越之外,大家的目光,一起盯上了笑而不语的洛宁。 可是他只是笑,没有半分想开口解释的意思。 深夜三点半。 icpo东京分部附属的停尸房里。 已经这个点了,平时负责停尸房工作的法医官们,早早地就下班回家了。只剩下看管太平间和停尸房的值班法警,时不时地来看一看。 而这个时间,正是两次巡视之中的空档时间。 一边冰寂和黑暗中,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打开门,走了进来,警惕地左右扫视一遍之后,这才背着一个巨大的黑色袋子,放心地走向标着停尸房的玻璃门。 拿出一张ic卡刷过之后,门轻轻地响了一声,开了。背着那个巨大的黑色袋子,他小心地溜进去,关好门,然后几步蹿到放遗体的大冰柜前,放下巨大的黑色袋子,掏出一枚细小的笔型手电筒,开始来回扫视着。 167……167……167……有了!167! 他看着用油性笔写着167号的标签牌子,和上面用英文和日文标出的名字,无声地笑了笑,动手拉开冰柜门,把装遗体的冰柜拉出来。 冰柜里装着一个与黑影背来的袋子一样的黑色长袋子。拉开之后,一张变成铁青色,眼睛大瞪着的女人的脸,露了出来。 是伊东亚子。 “唉……对不起啦!让你受了这么多罪……”原来,黑影是个女人。更奇怪的是,她用的竟然是中文。 而接下来,更惊悚的一幕出现了! 原本已经死透了的伊东亚子,竟然慢慢地张开冻成青色的嘴,慢慢地呻吟着骂着: “你们……你们这群魔鬼……” 一边说,这具女“尸”,一边慢慢地坐了起来。她那浑透着青气和死气的嘴唇和脸色,以及低沉的嗓音,在这间存放遗体的房间里不但可怖至极,更让人觉得阴气森森! “哇!你不要这么突然就说话好不好?我会吓死的啦!”捂住胸口,女人小声地叫着。 “吓死你?那倒省了我不少事!哼!”女“尸”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身手矫捷地从高高的冰格里跳出来落地,然后伸手就去拉开那只黑色袋子,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之后,厌恶地皱皱眉:“恶……这味道,多长时间了?” “小半个月了。”黑影也躲得远远地,生怕那股味道沾上身:“没办法,要找到一个完全匹配的太难了。就这个,也是特别从四国那边的熟人那里借调过来的。” “两天怎么会臭成这样?”捏着鼻子,女“尸”把黑色袋子完全拉开,露出里面的“东西”来:原来是一具真正的女尸。 “你还说……我一路背着她过来的耶!都不知道会不会半夜跑来找我呃!呸呸呸!我真是乌鸦嘴。”娇娇软软的女声要哭要哭地:“卓越那个死王八蛋,平时那么喜欢玩尸体。今天一叫他来送,就跟要他送死似的,死都不来……都不知道人家会怕的嘛!” “也不能怪他,谁叫他跟我有约定呢?”说话间,女“尸”往脸上一抹,刹那间就变了一张脸。 原来,这竟是一个长相分外精致的年轻男人。 “他跟你有约定?什么约定?”黑影好奇地问。 “呃……这个,有机会你还是去问他自己吧!白联络官。我答应过他,绝对不把这个事情往外透露的。”年轻男人抱歉地对着黑影——也就是特研组的联络官白雪一笑,然后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瓶东西交给她:“这个,今天晚上回酒店之后,加五滴在洗澡水里,好好泡一泡。不但能去臭味,还能养神安眠。真正的好东西。” “噢……谢谢了。”白雪耸肩,紧挨着他站着:“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手上一边忙着,年轻男人的嘴也没停:“给她化个妆,让她先替伊东亚子在这边儿躺上几天。你们家洛老大说的。” “洛宁?”白雪吃惊地低叫一声,看着年轻男人把身上的女装脱下来,露出内里的一身黑衣劲装:“你说这是他安排的?” “不是他安排,又有谁呢?好啦!可以啦!接下来,我们只要把她放在这里,按照你们家洛老大的说法,很快就会知道真相了!”年轻男人笑着说。 而眼前这具女尸,不知不觉之中,居然变成了之前白雪在临时监牢里看到的,伊东亚子的模样。 第六十七节月光下的cheers “真的死了吗?” 夜色正浓,月光下,冷风习习,吹着坐在廊上的男人。他似乎没有感觉到冷意,坐着一动也不动。 银色的长发飘拂着,戴着华丽面具的脸上,只露出一双明亮得惊人的蓝色眼睛,和一弯红唇。 白色的衣袖上,绣着两道银边。 “死了。法医今天已经进行了初步验尸。本来说是今天就要开始解剖的。可是因为时间过晚,再加上人手不足,所以暂时停放在分部。”戴着眼镜的男人低着头,阴影中看不清脸色,只能看得到两片反光的镜片。 他坐在男人的身边,恭敬地弯了弯身子。 “是吗?”男人弯弯嘴角,没什么笑意地笑了笑,然后向他挥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眼镜男人走了好一会儿,周围都是一片安静,只听得见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月光下的地面一片朗白。除了几片暗暗的黑色树影。 男人微微地抬了抬手,一道穿着白色长袍的女性身影快速地从拐角的走廊处出来。吩咐了几句之后,女性点点头,又快速地转身离开。不一会儿,她再次出现,手里还端着一个托盘。 托盘上是一只高脚杯,一瓶红酒,一碟奶酪。 放下东西之后,女人再一次行记大礼就离开了。剩下男人一个人斜倚着廊柱,举着酒杯,品尝着奶酪。 第一块奶酪下肚,他惬意地喝干了杯子,正待倒第二杯时,手突然停了停。然后继续倒酒的动作,只不过脸上却扬起了分外热情的笑容:“既然来了,那何必再站在一边儿看呢?上好的barberad''alba(红酒的一种,意大利的珍品,详情请百度)配新下来的camembertcheese(卡门贝尔奶酪),你不来一块儿尝尝?” 他的声音很柔软又很温滑,本身就好像一杯上好的红酒,让人觉得滋味无穷。 “所以我说你最会享受了。”另外一道男声笑着从阴影里扬出来。跟着声音出来的,还有一张与洛宁一般模样的脸。 是洛静。 男人笑出了声,一边伸手拍拍自己的身边,示意他坐下:“人生在世,不就是为了能够多多享受这个世界上的种种美好和惊喜吗?整天活得那么累的话,又有什么意思啊?” 洛静走到他身边,优雅地坐下,白袍女人再次出现,快速地送上一个杯子和另外一份奶酪之后,躬身离开。 优雅的香气滑过舌尖,与细腻纤滑的奶酪触感在口中完美交融。洛静不由得赞叹了一声:“的确是至高的享受啊!” “是吧?”男人再笑了笑,伸手晃了晃手里的杯子,举高,对着月亮照着看:“到底是达芬奇的故乡,就是一杯酒,也做得诚诚恳恳的。不像其他那些地方,为了颜色好看,还要再加上点儿牛血什么的……也真够投机取巧的。” 洛静有点儿微微地吃惊:“您知道这酒里没有加吗?” 举起杯子敬了敬,然后再喝了一小口,眯着眼睛品味一会儿,男人才回应他的问题:“加了跟没加,喝一口,就出来了。” 洛静点点头,沉默着,品酒,尝奶酪。 月光就这么清清冷冷地照着两个自在而惬意的男人。瓶中的红酒,在月光的照射下,闪着血液一般的红色光芒。 好一会儿,面具男人才再次开口:“刚刚他说的,你都听到了吧?” 洛静点点头:“基本上。” “怎么想?” “你的意思是?” “你和他,毕竟是同卵双生。没道理他的想法,你会看不透。” “哈哈……这个有点儿太绝对了吧?” “难道我说的不对?” “……没错,我的确是能看透。不过我不明白。你应该能跟我一样,一眼看透他的。” “我的确是能够猜得出他在想什么,不过细节上的想法,还是你了解得比较清楚。” “那你想知道什么?” “洛宁知道了多少。” “我们吗?应该知道的不多。最多,只是那个韦老头告诉他的一些东西而已。” “我是说这个case。” “那就不好说了……虽然我们两个是双生,可是毕竟。我只是他的反面,而不是他本人。” “哼,哼哼,很完美的开脱辞。” “你知道我不会替自己找理由。” “……那么,也就是说,你也不知道他知道多少了?” “至少有一点,国永优理子的身份,他肯定是已经掌握了的。” “为什么?” “福井义夫在他手里。” “你确定?” “今天晚上,有个很年轻,但是气派很大的小姑娘去了东京丽思卡尔顿。她先上了总统套房,后来再下来的时候,后面的人跟着抬了个大箱子下来。里面装着的,就是福井义夫。” “你怎么那么肯定?” “抬箱子的人里,有我们的一个孩子。” “哦……我说伊东亚子怎么就能那么肯定那个叫英明的小男孩的身份呢……原来是有人替他验证过了。” “是伊集院英律吧?” “随便是谁都行吧!不过我很好奇,人是怎么到他们手里的?” “还是那朵咱们怎么劝,就是不好好地跟咱们合作的郁金香干的。” “是他?他为什么要帮你哥哥他们呢?” “他不是帮我哥,而是在帮那个气派很大的小姑娘。” “她是谁?” “跟伊集院英律有血缘关系的人。我听说,那些人都叫她殿下。” “哦……看来这个案子,真的不能当教案来备了。” “是啊……如果连他们也来凑热闹的话,人就太多了。人一多,必然要生事。反正国永优理子的案子,我们也算是替她了结了。早晚,收入都是要进帐的。倒也不必太忧心了。” “你倒是挺看得开。” “看得开如何?看不开,又如何?不过是一个死结而已。想玩儿,就动手去解开。不想玩儿,就一把火烧了它。” “那国永优理子那边儿呢?怎么说?” “她?她倒是没说什么。不过我感觉,这个女人应该也已经察觉到不妙了。所以才会紧急着下手。” “伊东亚子是她下的手?” “应该是吧?” “不……你错了。不是她。” “啊?那是谁?” “是那个正拼命地往泥里钻着的家伙。害怕露出尾巴的家伙。” “你是说……他?不会吧?他敢吗?” “人一旦被逼急了,没有什么不敢的。再说,如果伊东亚子真的把一切都说出来,他跟他的家族,就彻底完蛋了。虽然说灭了伊东亚子的口会让整个东京分部的警备更森严,可是对他来说,却是去了一个心头大患。” “不过……他这么做,似乎是在小瞧我哥呢!” “哈哈……果然是兄弟俩。说你关心他吧,你还死不承认呢!” “我不是关心他,只是觉得这事儿,肯定瞒不过他的眼睛。” “是啊!岂止是瞒不过,依我看,你哥早就知道他是谁了。只是一直在放长线钓大鱼。想着看看是不是还有什么更大的鱼会上钩。” “不止是他,我觉得韦老头儿也知道了。” “那个老狐狸……他只可能跟你哥一齐想到这一点,绝对不会晚半步的……话说回来,咱们这一次,还真是控制得相当得当。否则只怕就要折了一个人了。” “你是说……那个前两天被当值使折了一条手臂的孩子?” “嗯。” “他也真够胆大的。也不想想,如果真是那么好应付的人,我们为什么还要留那组人到现在?” “年轻气盛嘛!受点苦,也不是什么坏事。” “那他的手臂……还会不会还他了?” “这个,就要看他接下来的表现了……怎么,你想替他求情?” “不是……只是我听说他的刀很快,所以想着如果他的手臂还能要回来。那我就想让他去替我清理下房间。” “前两天你不是自己动过一次手了吗?六个,还不够?” “那几个只是开胃汤而已。再者说,毕竟是‘他’的房间,如果不好好打扫一下,以后生出什么莫名其妙的玩艺儿来,也不太好。” “这倒是……那这样吧,我跟当值使说一声,把手臂还给那孩子,叫他带几个人,去把那里好好打扫一下吧!” “那可真的谢谢您了。来,我就借您的花献下您这尊佛,cheers!” “cheers!” 第六十八节洛宁 东京,丽思卡尔顿酒店。 洛宁独自一人坐在阳台上。 风很大,月亮也很大。 刚刚洗过的头发,已经在冬夜的寒风中,冰冻成了一条条的。但他还是没有要起身到房间里躲躲的意思。 “你是觉得,冰冻起来的自己很可口吗?”卓越滑稽地拉开一条门缝,伸出一点儿头来,瑟缩着问。 “说什么呢。”皮笑肉不笑的洛宁头也没回,只是盯着天空中的月亮。 坐在这里,离月亮那么近,近到连月亮上的阴影,都看得比什么地方都清楚。 “我说你坐在这儿,是打算把自己冻成冰条试试口味吗?”卓越好像没有听懂他的话意,不但没有回去,反而把门缝儿再拉得大一点,脑袋整个都伸出来。 清净被人打断的洛宁,无奈地转过头来看着他,心底有一种想伸手狠狠地把门关上的冲动。 不知道这颗漂亮脑袋被夹掉下来之后,是不是还一样好看?洛宁这么想着。 “哇哇……你的眼神好嗜血……不用说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这样可不行,这样可不行……” 一边叨念着估计连他自己都听不太懂的话,卓越一边赶紧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开门的刹那,冰冷的风吹得他抖了抖,紧紧袍子。 “怕冷还出来?”洛宁无聊地看着他。 “本来不想出来的。可是韦老师今天好像很累……”卓越耸肩。 “所以又打起呼噜?所以你睡不着,出来烦我了?”身为特研组一员这么久了,又已经是第n次一起出差住酒店同一房间。洛宁何尝不知道韦老师有时会打鼾的毛病? 卓越嘿嘿笑笑,没有回答。只是闷不吭声地走到洛宁身边的另外一张椅子上坐下。 “呜……真的好冷。你确定要在这里坐上一夜吗?回去戴上耳塞,也就能睡着了吧?”卓越问着洛宁。 “你既然知道有耳塞,又何必在这里烦我?回去睡不好吗?”洛宁皱眉,赶起人来。 “什么意思啊你……兄弟好心出来陪你,你还嫌我烦……真的以为我不敢走吗?”卓越做势要恼,却在看到洛宁不为所动的侧脸之后,懊恼地叹了口气:“算了,你这人,早该想到你属猫的。而且还是黑毛黑心的黑猫。” 洛宁没有理会他,任他自己在那边叨叨。 念了一会儿,卓越终于收敛起来,伸手把微湿的毛巾从颈子里拉出来搭在头上挡风,同时伸手拉起浴袍的衣领:“怎么说?那边儿没怀疑吧?” “我没有耳朵也没有眼睛在他们那里,我怎么知道他们怀疑不怀疑呢?”洛宁冷漠的回答。 卓越终于发现他的不对劲了,转过身子来看着他:“怎么回事?这么大火气?”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发火?”洛宁冷冷反哼。 “两只。”指指自己左右两眼之后,卓越紧紧地盯住他:“到底怎么了?” 洛宁闭上嘴,好半天不说话。 卓越只好自己猜:“有人把消息走漏出去了?” “怎么可能?”洛宁轻蔑地掀掀上唇角:“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又是在他们检查过后。想走漏,也得先发现了才成啊!” 卓越想了想:“也对。我们还怕事儿扯上太多人,说服那丫头去背尸就花了半天功夫……那是为什么?” 洛宁又不说话了。 卓越眯眯眼,恶意地猜测着:“雅馨跟你说,她爱上林宝宝啦?” 洛宁的眼光一下子变得如暴雨梨花针般,全部扎上了卓越的脸…… 要是目光能变成实体的话,估计他的脸现在已经变成一团刺猬了。 “好好……不说这个,那我敢问您一句,少爷您在烦神马?”卓越滑稽地举手做投降状,心底却是暗暗直乐:看吧看吧?戳中死穴了吧?叫你还装!还装啊! 洛宁又把头转过来,继续装葫芦。 好,你不说,那我也不说话了。 卓越真的是被搞迷糊了也被急坏了。索性不说话,跟着他一起坐着看月亮,被寒风吹。 好半天,洛宁才悠悠地开了口:“你相信预感吗?” “啊?”半天不说话,突然一上来就冒出这么一句,卓越有点儿跟不上他的思路。张着嘴想了半天,才有点儿迟疑地摇头再点头:“算是……信吧?怎么了?你有什么不好的预感?” 洛宁又安静了好半天,然后才慢慢地说:“我跟洛静,是同卵双生子。你知道吧?” 卓越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变得有点儿严肃。好半天之后,才说:“你感应到了什么?” “他们,打算撤出这个case了。”洛宁握紧了拳头。 卓越长长舒了口气,往后瘫在椅子里:“你这小子……还以为什么大事儿呢……他们撤就撤,反正现在咱们还没有三成以上的把握呢……让他们多玩一会儿,又怎么了?” 洛宁松了拳头,又一次握紧,然后也向后靠进椅子里:“可是……我感觉得到。他们撤出,不是因为失败……而是因为他们的目的,似乎已经达到了。” 卓越蹭地坐直了身子,盯着洛宁看了好半天,才勉强地笑了起来:“不……不会吧?我们已经掌握了所有的人证物证和……他们怎么……” 洛宁转过脸来,认真地看着卓越:“卓,你觉得,他们在这起案子里,真正要得到的,是什么?” 卓越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看着他的时候,已经是一片了然:“钱。” 洛宁点点头,拳头松开,全身的力气,好像都在瞬间被抽走了:“钱。没错。就是这个东西。他们想要的,已经得到了。或者说,他们还收获了意外的东西……渠道。还有其他的。” 卓越低头想了想:“数据?” 点点头,洛宁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寒冷而硕大的月亮:“这一次,他们才是真正的赢家。国永优理子,伊东亚子,甚至是我们特研组……都不过是被他们玩弄于掌心的棋子而已。” 头顶,微微昏黄的灯光投下来。虽然视线依然不是很清楚,却足够看清他的表情了。 从第一次看到洛宁的脸时,卓越就觉得,这个跟自己同龄的男人,好看得不像是人。 仿佛是雕成的玉像经过了时光的盘磨,放出内在的光华一样。洛宁现在比起刚进icpo时,是越来越清润华贵,风姿华俨。 他的体型挺标准,甚至还有一点儿与时下审美观不同的丰润。那不是胖,也不是婴儿肥…… 是一种说不出的好看。 就好像那么一团雪白白的,连半点儿瑕疵也找不见的羊脂玉,细细地雕出个人型来。挟带着一股子天生的花木清香,温厚细腻,还有那种盈盈然的朦胧光泽。叫人忍不住一看再看,甚至会失了神地,想伸手去触碰一下。 真的,跟时下流行的骨感清秀少年,或者是肌肉发达的猛男比起来,无论是谁都不得不承认,这种润泽的线条更显得人贵气而清雅。纤稼合度不说,还有种说不出的韵味。 与之同时的五官呢,也是越来越深邃。尤其是鼻子,线条优雅,高贵而挺拔。勾勒出有些冷淡但却威严十足的感觉来。 最诡异的是,原本还是挺标致的杏眼,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有点儿清减的原因。竟然给他眼角微挑,勾出一丝可堪称妩媚的感觉来…… 勾魂摄魄的东方凤眼,再配上乌黑溜溜的眼珠子,轻扬纤长的黑眉,浓密如线的睫毛—— 一眼,只要一眼,这个家伙就能让人觉得心里惶惶然不知所措,仿佛一切都在刹那间被他看穿了似地。 所以他整个人等于是揉合了温润与清冷,锐利与柔和,丰盈与骨感……很矛盾,却好看得要死。 这该怎么说呢……卓越思忖着: 现在的网络上,但凡长得齐整点儿的都可自称男神,可真跟这洛家老大比起来,还是云泥之别。 别的不说,单单是这股子风姿华俨,名器天成的气派,就是那些涂脂抹粉的小娘爷儿们,远远达不到的。 相由心生,这句话卓越还是很相信的。所以在他的心里,也从来不会相信,洛宁会有什么失仪的举动。事实上他也一直没有,直到下一刻…… 看着洛宁接下来的动作,卓越简直以为,自己此刻,正在做梦了。 “你你你……你在干什么?!” 第六十九节计中计,谜中谜 上 第六十九节计中计,谜中谜(上) “什么干什么?”洛宁莫名其妙地看看卓越被吓坏的样子,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解你的衣服啊!” “欸!?”卓越大吼起来,一张俊脸也染上了些粉色的红晕:“你你你……你搞什么飞机!我我我……我不是那个……” 他的话,在看到洛宁从他怀里拉出一个东西的下一刻,咽了回去。 “这个,是我的吧?”洛宁扬扬手里的那个东西。 卓越眨眨眼,看看那块黑色皮绳系着的小金佛,眨眨眼,搔搔头,开始装傻:“欸……是你的吗?我不知道啊……在床边捡到就戴上了,呃哈哈哈……” 洛宁的淡淡眼光扫过他的脸,他立刻闭上嘴不再笑。 “行了,至于吗?不过就是个小饰品……回头来赔你一个不就行了?”卓越开始耍赖。 洛宁还是不理他。 既然他不说话,卓越索性也不说了:反正都已经被发现了。 于是,周围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 好一会儿,洛宁才悠悠地开了口:“伊东亚子,安排好了吧?” “安排好了。也让她看了那杯水里的东西了。她吓得不轻。说到底,还是怕死。”卓越立刻接下话来,并且很认真地回答他。 “也好,给她一点儿时间。让她好好地想一想,合作的好处。这样一来咱们也省事不少。”洛宁闭上眼,向后靠近椅子里,嘴里却开始嘟哝着:“喂,天气是不是过冷了点?” “谁知道?想下雪了吧?”卓越看看天空:“不过月亮还是很大啊?怎么搞的?” “月亮大跟下不下雪,有什么直接关系吗?”半睁开眼睛,洛宁讥讽地看看他,然后又再次闭上眼:“雅馨呢?她们两个在干嘛?” “还能干嘛?白大小姐刚刚背了尸回来,一直嚷嚷着全身臭死了,恶心死了。说什么连房都不肯进,非得先在下面的女子会所里洗了,换了衣服再上来洗第二遍……真是,人一死,不都一样吗?”卓越不能理解她的想法。 “在你眼里一样的东西,也许到了她们的眼里,就不一样了……”洛宁念着,慢慢地起身:“总之,今天也就这样了。至少有一点值得庆幸的,对方不知道我们已经捏住了两名人证。现下只要再找到足够的物证,这个案子,也就基本上可以结案了。” “你说的物证,不会是要我们亲自去一趟国永优理子的家吧?”卓越单刀直入地问。 洛宁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月亮:“有些时候,我真的很讨厌这份工作。就是这样的时候……明明知道被害的人死有余辜。明明知道加害的人受尽折辱……可是还是要办下去……” 卓越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过了好半天才说:“我刚进icpo的时候,也跟你一样想过。可是后来,韦老师说了一句话,让我觉得顿时想明白了。” “什么话?”洛宁转头问他。 卓越看着他,笑着说:“那次,我也是抓一个女人。她的丈夫,儿子,女儿,都被一个人给杀了。留她在世界上,活得辛苦无比。我很同情她,所以很小心地放了点儿水。结果,她在逃亡的路上出了意外……虽然后来被救下来了,可是她却连眼睛也失去了。韦老师当然很愤怒地斥责了我,但是当我说我没办法看着善良的人不能得到应有的安慰时。他沉默了很久,最后才告诉我说:无论如何,人都没有权利去剥夺另外一个人的性命。这是底线。” “你就这样被他说服了?这可不太像你。”洛宁开玩笑地说着,伸手去拉玻璃门。 卓越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当然没有了!可是他下一句话说得,让我也无话可说。” “他说什么?”洛宁好奇地回头,看着背对着月光,脸色有点儿看不太清的卓越。 “他说……”卓越淡淡地笑:“在没办法证明人可以轮回之前,无论是谁把谁的性命剥夺了,都是对这个世界的一种伤害……因为没有人知道,一个人活着的时候,能够为别人带来多少幸福——就算他是个十恶不赦的罪犯。” 洛宁的手顿住了。 同一时刻,另外一边,雅馨和白雪的房间。 “呜……终于洗干净了,那股味道……不然我还真的就想把自己扔进浴缸里泡上三天三夜呢!”白雪呻吟着,裸着身子趴在床上,任由雅馨拿着一整瓶乳液往自己搓得发红的背上倒。 “你看你!背上都快搓掉皮了……至于吗?”雅馨责备着她,同时小心地替她把有镇痛效果的乳液推开,免得这丫头痛到半夜睡不着。 “你都不知道那个有多臭啊!真是……为什么要我去呢?明明那么多大男人不找……”白雪忍不住抱怨。 雅馨停下手,示意她翻个身,白雪就侧着躺下来,举高手臂,接着让雅馨拿乳液往侧面抹。 一边抹,雅馨的嘴里一边还给她做着解释:“也是没办法的吧?咱们特研组里,四国岛那边的人也就只认识你一个。如果两个警员同时出去的话,肯定会引起那些一直在周围盯着咱们的人的注意啊!你难道没发现吗?” “怎么可能没发现!”白雪没好气地嘟哝着,同时伸手去拉着雅馨的浴袍带子玩:“从出酒店就开始跟,一直跟到再次回酒店…… 跟得那么紧,就是白痴也会注意到的啦!不过我不是说那个不该去由我接……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由我背上楼呢?不是有电梯吗?为什么一定要我背着走安全楼梯?很可怕的耶!一个人,背着具臭死人的女尸,还要从只有应急灯的安全楼梯上爬到六楼……真的吓死我了啦!”白雪蹭地坐直,手拍着白皙光洁的胸口,脸色发青地赖着雅馨:“呐呐,你都不知道……当时有多可怕……我一直觉得我背后那个好像活过来了,而且还在对着我颈子里吹气咧!” 她说这话的时候的表情和动作,连带着雅馨也怕了起来:“那个……你不要没事自己吓自己……好了好了,有我呢……实在不行,我把灯全打开好不好?” 看她怕怕地点点头,雅馨也不安地把灯全部打开了。然后再度回到她身边坐下,继续给她擦乳液,同时想着说:“也许……我只是说也许啊!你看……电梯里不是有摄像头吗?” 白雪不安地咽咽口水:“是,又怎么样?” “有摄像头的话,也许那个内鬼就可以监控到你的行动啊!为了以防万一。所以才要走没有摄像头的安全楼梯。” “不可能!我仔细看过了,安全梯那里也有摄像头,而且比电梯那边的还要更好一点。电梯里的是360度的无死角摄像头,但是是固定的那种,不能动。可是安全梯那里的不但是无死角的,镜头也是可以360度旋转的。而且从上面的商标来看,应该安全梯那里的镜头像素更高一点,可以拍到的东西也更清晰一点。还不止这个。我事后退出来的时候,还特别地看了看停尸房的两道门。从电梯进来的那一道门,只要有ic卡就可以进来。可是从安全梯进来的那道门,不但需要ic卡,还需要指纹和虹膜确认。虽说因为有那个花花大盗在,我们没有费什么事就进去了……可是怎么想,怎么不对。你看。如果真的只是要偷天换日的话,正常情况下有很多种办法的吧?而且也没道理叫我一个联络官跟一个上了红色通缉令的花花大盗一起合作,并且还要我去把尸体背上去吧?怎么想怎么奇怪。是不是……有人在故意整我啊?” “怎么可能!先不说别人,这个办法可是洛宁出的啊!你觉得他会为了整你,而拿案子来开玩笑吗?再说了,你平时又不去招惹他,他为什么要整你呢?”雅馨把白雪问住了。 “是啊……为什么呢?” 第七十节谜中谜,计中计 中 第七十节谜中谜,计中计(中)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一些事,是你永远也不会想得到的。聪明的人永远记得这一点。只有小聪明的人嘛…… 常常会忘记这一点。 伊东亚子就是一个有点小聪明的女人。 但小聪明也比彻头彻尾的愚蠢自大好,至少在面对生死倏关的问题时,不会充傻犯愣。 所以,当伊东亚子看到杯子里的水,在遇到某种特殊试纸之后变色时,她所有的愤怒与怨怼,所有的诡计与狡猾,全部暂时停摆了。 没错。暂时停摆。 2014年1月20日晨五点半,农历腊月二十。还有三天,就是中国传统春节真正意义上的狂欢,小年了。 东京丽思卡尔顿酒店。 天还没有亮。整个特研组的成员,就起身了。尽管他们之中没有几个人睡足了两个小时的。 “起这么早,做什么?”唯一一个睡足了五个小时的家宝,在被叫起床的时候,还迷迷乎乎地问了这么一句。 叫他起床的大伟没有回答他,只是朝着他头顶狠狠一记爆栗子,就把他完全唤醒了——没办法,谁叫大伟也没睡够两个小时呢! “真是……这么早要去哪儿?”家宝拢拢身上的衣服,嘟哝着问。 “你不想早点儿回家过年啦?”雅馨眯着眼问。 “想啊?怎么?案子不管啦?也对,这么复杂的案子,早就该放到过年后再说了……”一听回家,家宝立刻高兴了起来。 走在最前头的卓越听到这话,立刻回头来打灭他的幻想:“谁跟你说是要回家过年来的?” “唉……?”家宝的声音拉得长长地:“不是回去吗?那起这么早是去哪儿?” “楼上。总统套房。”卓越看着家宝听到这样的回答之后,立刻蔫下来的样子,坏坏地笑了起来:“放心吧!这会儿想睡,你就睡吧!呆会儿上去之后,就算你想睡,只怕也睡不着了哟!” “睡?怎么睡啊?走着睡吗?”家宝嘟哝着,还是跟着走进了电梯。 卓越的话没错,当他们走进电梯的时候,这个天才宝宝,就立刻陷入了一种半睡眠状态。眼睛眯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 同样地,当他跟在敲开那扇金碧辉煌的总统级套房大门,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女人时,所有的睡意,也被吓得完全消失了。 指着那张有点儿憔悴的女人的脸,他张大了嘴,“啊”了半天,也没“啊”出个结果来。 “指什么指?乱没礼貌的。”没好气地拍下他的手,白雪越过人群,走上前,看着一脸平静的伊东亚子:“想好了吗?到底要不要说呢?” “我说了,有什么好处?”头也不抬地,伊东回答。 还敢要好处?这个女人真是……死到临头还不自知啊!白雪眯了眯眼,刚想上前去把她骂醒,就被洛宁挡住了。 “雪,刚刚起床,大家都有点儿饿。这样的情况,我们也不太适合去叫客房服务……麻烦你,跟雅馨两个人去看看,房间里有什么可以吃的东西吧!” 洛宁开口,白雪倒没有多反对,点点头就跟着雅馨一起走进临近客厅的小吧台,开始找吃的。 总统套房的确是好,不但食材丰富,就连一些简单的料理工具也是准备得非常妥当。 那边雅馨跟白雪两个女人去给大家弄早餐,这边一干人在韦老师的带领下,在客厅里各自找了地方,坐下——当然,被死而复生的伊东亚子吓得失魂落魄的家宝,是被叹息着的谢恺给拉到一边去坐下的。 “看来,您似乎还是不明白您的处境,伊东夫人。”洛宁看了看韦老师,后者点点头,他这才转过头来,亮出一些文件给她看:“这些,你应该认识的吧?” 看着上面的大标题,伊东亚子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但很快地,她又一次倨傲地抬抬下巴:“这是危胁吗?” “您觉得我们有必要危胁您吗?”卓越也笑了,不过是冷笑。坐在一边的他,一边拿出手术刀修着指甲,一边看着伊东亚子阴晴不定的脸色:“这个案子,尽早是要破的,您的那些事情,您的亲族和家人,也是迟早都会知道的。您觉得我们有必要危胁您吗?” 伊东亚子笑了:“迟早要破?哼,真是笑话。如果我什么都不说,你们以为,你们能破得了这个案子?” “事实上,伊东夫人,您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洛宁叹息着摇头:“您难道不明白,如果不是知道了什么的话,我们又怎么会知道您的杯子里,什么时候会被放进氰化钾呢?” 伊东亚子扬扬眉:“或许,这场所谓的中毒事件,只是你们自导自演的一场闹剧呢?说实话,我早就觉得奇怪了。为什么你们会比我还早知道,我会中毒。而且不止提前做好准备把我的杯子跟那位吴雅馨小姐的杯子换了,还立刻就能找到一具跟我年龄体型都差不多的中毒女尸来,替换下我……” “白痴!早知道还不如让你去中毒死一死,也不会这么麻烦了。反正证人也不差你这一个……”家宝在一边很大声地嘟哝了一句。那声音大得,连吧台里正打果汁的雅馨他们都听到了。 伊东亚子的脸色变了变,然后又眯起眼看着洛宁:“这是变相的危胁吗?” “这孩子,说起话来童言无忌的,请您不要在意。不过……有一点他倒的确是说出了事实。没错,我们现在的证人,可不止您一位。事实上应该说,从头到尾,您都不是我们的主要人证。”洛宁说完话,向着大伟示意。 点点头,大伟走出门去。房间里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默。每个人都在思考着自己的心事。就连轰响的榨汁机,听起来也不是那么吵杂了。 十几分钟之后,大伟回来了。跟着他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位面容有些憔悴,但精神十足的老人。 伊东亚子奇怪地看着那位老人,刚开始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可当她看到那位老人盯着自己时的仇恨目光,立刻,就好像想起什么似地,脸色大变。 颤抖地起身,她指着这位老人:“你……你是……” “还是由我来介绍一下吧!这位就是福井义夫先生,也就是国永优理子的舅舅。同时,也是我们目前所掌握的,最主要的证人。”洛宁笑着看向脸色惨白的伊东亚子:“其实根本不用我介绍的,你们两位早就认识了,不是吗?” “啊……是啊……”榨汁机停了下来,一道低沉而浑浊的老年男性声音响了起来,充满了愤怒与悲伤:“怎么会不认识呢?毕竟在几十年前,我们就已经见过很多面了,不是吗?伊东夫人?” 最后那个带着点儿讽刺感的称呼,让伊东亚子的脸色,瞬间变得雪白。 “他就是国永优理子的舅舅?”吧台内,白雪看着这位矮小憔悴,但目光精射的老人,小声地问着雅馨。 点点头,雅馨一边把柳橙汁倒进几个杯子里,一边小声地回应她:“没错。” “他好像认识伊东亚子……是因为当年的案子吗?” “好像是……据说当年国永静子的葬礼上,这老爷子还曾经因为把去拜祭的伊东慎太郎给打得头破血流,而被关了好一阵呢!” “伊东慎太郎去给国永静子上香?做戏吧?” “虽然是做戏,不过也是没法子吧?谁叫当时伊东慎太郎正好是东京都知事呢?国永静子一案闹得沸沸扬扬。身为都知事的他,怎么也逃不掉要去拜祭一场的吧?再说当时连他的上司们都亲临现场表示慰问。他一个直属父母官,当然是跑不掉的。” “也是……想想看,当时国永优理子应该已经知道国永静子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她一知道,把她养大的舅舅又怎么会不知道?老爷子把国永优理子当女儿一样养大成人,那国永静子其实跟他外孙没什么两样……不发狂,怎么可能!” “谁说不是呢?” 第七十一节谜中谜,计中计 下 第七十一节谜中谜,计中计(下) “越来越冷了啊……”国永优理子看着一片漆黑的窗外,轻轻地叹息着。美好的眉尖,颦在一起,总叫人联想起浮世绘里那些绝世的美女。 “是啊……据说,有可能会下雪。”西装革履的管家忧心地看着她,嘴里却柔声地应和着:“夫人,要不要去看看情况?” “还用看什么呢?明天,把他一样地处理,就行了。”厌烦地挥挥手,国永优理子紧了紧身上的羊毛披肩,慢慢地走到烧得正旺的壁炉边,坐进沙发里,目光盯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呐……你觉得我,到底有没有做错呢?” “怎么会错呢?夫人?”管家摇头:“每个环节,都很完美,没有出任何的问题啊!” “那为什么我这么不安呢?”转过头来,她像个孩子一样惶然地看着他:“为什么?” 管家失语,不知该如何回答。 半晌,国永优理子才转过头去,继续看着天色未明的窗外:“也许……其实我自己早就已经知道原因了。自从那个孩子出现之后……”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张漂亮而温和的脸庞,永远带着温和而好看的笑容。 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丝没有笑意的笑容:“我早就应该发觉了。这个世界上,原本也就没有什么完美的犯罪吧!” “夫人,请您千万不要这样想!我们会尽全力保护您的!请相信我们!”老管家坚毅地站直了身体。 回头,对着老管家妩媚一笑:“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们的忠诚啊!从来没有。”她转头过去,看着窗外:“只是我从来不知道,身为主人的自己到底配不配得上这份忠诚。” “为什么这样贬低自己呢?夫人?您今天到底是怎么了?”老管家奇怪地看着她。 “没什么……也许只是……”国永优理子想了想,最后还是笑着摇摇头:“没什么,我们……”她缓缓起身,走向壁炉:“去看看那个明天就要离开这个世界的垃圾吧!” 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仇恨,和冷漠。 同一时间,东京丽思卡尔顿酒店,总统套房内。 伊东亚子的嘴里吐出最后一个字之后,就颓然如山倒地陷进了沙发里。仿佛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她就老了几十岁一样。 房间里的所有人都沉默着,沉默着,直到韦老师的声音,打破了这份让人难以忍受的沉默。 他抬起头,看着伊东亚子的脸,轻轻地清了清嗓子:“他是怎么跟你联系上的?什么时候开始联系上的?” “你们刚盯上佐野友则,他就跟我联系上了。至于怎么联系的……其实很普通,就是打电话。他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我的电话号码,给我打了电话。”伊东亚子淡然地说着——对人来说,再无法告人的秘密或隐私,只要说出来一次,再说第二次,也就变得没有什么难度了。 韦老师的目光锐利了起来:“所以,佐野友则是你动的手?” “嗯,我告诉佐野,我是当年那件事的有关人员,他就见我了。”伊东亚子点点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那条细细的钢琴弦又回到了自己的手中,还沾着那个男人的血。 韦老师眯起眼:“凭你的力气,能杀得了他?他也没有反抗?” 他这么一说,伊东亚子才好像从梦中醒来似的,若有所思:“的确……他没有反抗,我……我是在把钢琴弦绕上他脖子之后,从后面背着他,把他勒死的……可是他的确没有反抗,就好像已经……” “已经放弃挣扎了?”洛宁接了她的话,了然地看了卓越一眼,后者点点头。 “……是。”伊东亚子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小声地同意了他们的说法。 众人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为什么他没有反抗?”雅馨带着疑问,看向其他人。但得到的,只是一片更加深重的疑问。 没有人知道答案。或者说没有人知道正确答案。 “这个问题,先放一放。我再问你,你肯定,那个给你打电话的男人,就是他吗?”韦老师从一边的家宝手里拿来一张放大了的照片,亮在伊东亚子面前。指着照片上的一个男人,审慎地再次向伊东亚子确认。 “是,就是他。虽然只见过两三面,可是我不会认错人。”伊东亚子毫不犹豫地点头。 她这么肯定的态度,反而教其他的人都吃了一惊,甚至还有些怀疑起她说的话来。 “你怎么这么肯定?”卓越单刀直入地问。 “因为他的父亲,跟伊东慎太郎,是当年竞争东京都知事最大的对手。对慎太郎来说,他一辈子最得意的时刻,就是利用他父亲和一个女人的绯闻,把他父亲从原本呼声最高的候选人位子上拉下来的时刻。而同样地,”伊东亚子嘲讽地一笑:“对伊东慎太郎来说,这一辈子最痛苦的时刻,就是慎太郎的贿选和贪污问题被他父亲抓到,进一步把慎太郎从刚刚坐了三天的都知事宝座上拉下来的时候。” 所有人立刻明白了。而更进一步地,卓越发出了另外一个疑问:“你所说的,伊东慎太郎利用一个女人的绯闻把他父亲拉下来的事……那个绯闻中的女主角,不会刚好就是国永优理子吧?” 伊东亚子意外地挑挑眉:“啊啦?你们的消息蛮灵通的嘛!看来你们还真掌握了不少。没错。是那个女人。她跟他的父亲,是一个地方出来的人。而且据我看来,他父亲对国永那个贱女人,可是分外地一往情深啊!跟他爷爷一个样儿!当年伊东慎太郎就是利用他父亲在忏悔时的一段录音,才把这个最大对手给拉下来的。据说,那段录音里面,满满都是他父亲对没有娶到那个贱女人的遗憾,和对自己现任妻子,也就是他母亲的不满唷!” 卓越闭上了眼睛。 雅馨咬了咬下唇,看着伊东亚子毒蛇般充满恶意的眼睛:“他恨他的父亲?” “这个……我可不这么认为唷!”伊东亚子笑得很愉快:“相反,我倒觉得,他很尊敬他的父亲呢!不然,又为什么要费尽心机做这些,还要给我制造机会,让我把佐野友则给杀掉呢?并且还在事后,千方百计地把真相和我这个真凶给掩藏起来……我觉得呐,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替他的父亲,保住名声唷!毕竟当年,慎太郎没有把他父亲的事情给公开,只不过是把那卷录音带的复件寄给他父亲所在的政党元老们罢了。” 雅馨沉默了一下,然后才再次开口发问:“我没有想错吧?你就是给伊东慎太郎出了这个主意的人?” 伊东亚子立刻愉快地摇了摇头:“我也很想自己是这么一个聪明的女人呢……可惜不是。当时我的心思,已经全部都放在了太一和小矢的身上了。再者说,我也只不过是个女人,对伊东慎太郎说,我不过是个挂着他妻子名号的女人罢了。他是不会听我的。给他出这个主意的,另有其人唷!” 雅馨眯起眼:“是谁?” “还能有谁呢?你已经见过了的,就是她啊!那个自己的继承人毁了的家伙。” “是她?!怎么可能!她为什么要替伊东慎太郎出谋划策?!” “因为她也是伊东慎太郎众多女人之一唷!事实上,好像那个人渣之所以变成这样,就是因为她啊!”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她才是慎太郎心目中最深爱的女人,永远没有第二个。同样地,她对伊东慎太郎的爱,也是一样的唷!” “她?!可是……可是她……她是伊东慎太郎的……的……” “没错,她是伊东慎太郎的亲姐姐唷!那又怎么样?他爱她,她也爱他。而且当年,两个人还有了一个孩子呢!” “……!” “啊啊!不用摆出那么一副吃惊的脸嘛!其实你们早就已经知道了,不是吗?只不过那个孩子没活多久,就被那个狠心的女人给亲自掐死在摇篮里了……因为那个孩子,是个怪物吧!” “……所以,她才会被国永优理子列为报复的目标?” “没错,如果不是因为她,也许当年那些事,就要爆发出来了呢!” 雅馨沉默了。 所有人都沉默了。 每个人都看着那张笑得很得意的脸。 十五分钟之后。 伊东亚子被送走了。 这也是她最后一次,出现在东京,出现在这些熟悉她,和认识她的人们的面前。从此开始,她就好像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一样。 至于她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 她以后的命运如何,也没有人再去关心了。就连她的母亲一家,也好像从来没有过这么一个家人似地,一直沉默着。不去问她到底去了哪里,也不去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也许……只是也许,她的母家,早就已经知道她在嫁到伊东家之后,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了吧?吴雅馨曾经在某个心情低落,极度想要看清这个世界的真相的时候,这么想过。而种种迹象也似乎证明了她的猜想。 …… 这个世界,的确对这个叫伊东亚子的女人非常不公平。不过她也以自己的方式,叫人更加恶心地回敬了世界一把。 后来,过了很久,很久以后,久到雅馨的小女儿宁馨,都有了自己的幸福家庭,并且跟母亲一样成为了一名icpo分析师之后,吴雅馨才又一次得到了关于这个女人的消息。 ——妈妈,当年你跟我说过的,最可怕的那个女人,我又见到她了啊! 在偶然的一次家庭聚餐之后,母女二人洗盘碗时,宁馨甜蜜地跟母亲这样说着。 ——谁?哪一个? 吴雅馨的脑海里,一时之间竟然搜不出来,那个自己亲口说过的最可怕女人的脸。 ——伊东亚子啊!伊东亚子! ——哦……她,怎么了? ——她死了。 ——死了?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到了。景辰(宁馨的丈夫,雅馨排行最小的女婿)替她验的尸。 ——怎么死的? ——好像是自己不吃东西,饿死的。 ——哦。 …… 就是这么廖廖几句对话,就宣布了伊东亚子一生的终结。从那以后,这个世界,似乎都把这个女人,遗忘了。 但是这也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现在,人们更关注的,是这个女人所说的,所知道的,那些事情的真相。 她前脚被大伟跟谢恺送出门,后脚,韦老师的电话,就打到了东京分部总警司的私人电话上:“行了,她认了。就是他没错。” 电话那头,久久地沉默,好一会儿,才再次响起一个有点儿干涩的声音:“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该收网了。” 是啊……该收网了。 听着韦老师的话,洛宁长长地出了口气,缓缓地站起身来,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空,心里这么念叨着。 真的该收网了。 第七十二节水落石出 2014年1月22日。 中国小年夜的前一天。 东京都,港区某个已经废弃很久的码头上。 两批人,互相对峙着。码头旁边一个废弃的工地上,水泥搅拌机正隆隆地工作着。可是在阵阵的寒风呼啸声中,那隆隆的声音,也几乎听不到了。 一个美丽的中年妇人,带着一个穿着得体,如同西式管家的中年男人,把一个看起来已经是奄奄一息的年轻人当做人质挟持着,站在码头的另外一边。 而他们的对面,则是另外一群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国永优理子看着面前这群人,突然高兴地笑了起来: 她想过很多种最后的结局,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这一种。 笑声停歇,她看着站在最前面优雅而安静的青年。 漂亮的黑发,漂亮的黑眼睛,漂亮的玉色肌肤,漂亮的朱色嘴唇。他实在是一个能够让人着迷的人物啊! 伸手,她制止了已经戒备起来的管家,看向面前这个漂亮的青年:“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是我的?” “一开始。”洛宁平静地回答:“一开始你就已经告诉了我们,你就是国永优理子,不是吗?” 可爱地歪歪头,国永优理子用着一种与年龄不相衬的,可爱的苦恼表情看着他:“啊呀!你发现了啊!” 洛宁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这个依然美丽的妇人。然后慢慢地背起双手。 她耸肩,收起手里的纸折扇,形状美好的红唇弯起一抹笑意,慢慢地站直身体:“我还以为你们会再等一等的哟!” “您的手上,已经沾了太多人的鲜血。不能再沾一个了。”雅馨也从人群中走出来,跟洛宁肩并肩站着,怜悯而又惋惜地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女人:“或者说,我们不想让您再沾上这些人的血了。” 国永优理子再次可爱地歪歪头,好奇地看着雅馨:“你也早就知道了?” “百合子,优理子,读音原本就是相同的。如果这一点也没有发现,也就太不应该了。再加上天野光一郎的年龄,死亡时间,死亡原因……把他的dna、指纹资料、照片、牙科纪录什么的,跟国永良次进行一次对比,全部都清楚了。”卓越没有上前,只是在人群中大声地补充着。 国永优理子——或者说,是天野百合子有兴趣地挑高眉,看着雅馨,似乎在等待她的回答。 “是想知道为什么我们会想到那个方面吗?很简单。”雅馨平静地看着她:“先不说名字,这次水泥杀人案里,唯一一个死因不明的,就是天野光一郎。而他的死亡从时间上来说,也是这一系列受害人中最早的一个。所以,他就是源头。” 她停下,洛宁接了上来:“另外,还有他的死因。所有被你杀死的人,都受到了极端的折磨,唯有他,不但没有受到任何折磨,而且还是死于疾病,属于正常死亡。所以我们断定,天野光一郎也许不是你想要的受害者。” “再有,从国永优理子的角度来说,她对你和伊东亚子的情况,未免也太了解了一点。打电话过去危胁你的时机,掌握得也太好了。让人不能不疑心,也许这个国永优理子,离你们近得可怕。”雅馨平静地看着她:“初开始,我曾经怀疑过小野丽花。但是那次你让我们与她的见面,让我发现一个事实,她跟一个人,长得很像。像谁?伊东亚子的丈夫。伊东慎太郎。再加上这几十年里,她是个一直活跃在上流社会里的人物,所以不太可能,会是从平民一步步爬进上流社会,怀抱着仇恨进行复仇的国永优理子。” 天野百合子笑着点头:“的确,我的确是这十几年才出现在人群面前的啊!可是你们怎么就肯定就是我呢?为什么不是伊东亚子呢?” 洛宁摇头:“不会是她。原因很简单,她的两个儿子正是强暴了国永静子的为首犯人。这是其一。其二,国永优理子打电话过去的目的,是想让伊东亚子明白,自己已经活在了国永优理子的复仇计划之中,会永生痛苦下去。所以,她不可能是伊东亚子。” 雅馨接上了话:“再有,伊东亚子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一切,她也不太可能有这个实力,去报复这些人。” “所以就是我?为什么不是别的女人呢?”天野百合子好像还是不能接受这样的说法:“也许,我只是说也许,也许还有其他的女人出现在这件案子里呢?” “不,就是你,天野百合子。”洛宁平静地看着她:“因为你跟当今政坛最耀眼的明星阿倍诚,就是这件案子的幕后真凶。” 天野百合子的目光,一下子锐利了起来:“这件事,关阿倍先生什么事呢?” 周围的人一片安静,最后,还是一个衰老而混浊的声音,打断了这一切:“这一切,如果不是因为他,也许……优理子,你也不会这么痛苦啊……” 一个年迈的老人,在天野百合子的震惊目光中,被白雪和家宝搀扶着,一步步走出人群,站到了洛宁和雅馨的身边。 “舅……舅?”天野失声轻喊:“你……” “他从一开始,就是真心地爱着你。优理子。”福井义夫老眼泪花地看着自己从小视如己出的外甥女:“是的,他爱你。可是孩子,他更爱他自己。所以……所以他才需要……” 冰冷而刺骨的海风,呼呼地吹着所有人的脸。吹向空中,也卷向了东京都内的阿倍宅里。 阿倍诚怔忡地坐在阴暗的厅里,看着自己怀里,含笑地望着自己的儿子。 一股血腥味,慢慢地从阿倍莲的嘴角和胸前,散了出来。 “……莲……?”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父亲……对不起……我……对不起……没能帮您把一切……把一切都处理好……对不起……” 鲜红的血液,渐渐把黑色的纹付羽织袴染上一片蒙蒙的暗红色光芒,这个好看的年轻人笑着,看着自己的父亲:“对不起……” “别说了……” “对不起……对不起……虽然把那个……那个碍事的家伙……家伙清除了,可是没想到,那个女人……对不起……” “你别再说了……” “父亲……您很伤心吧?要藏起那份……那份档案……那位夫人……您爱她吧?很深很深地爱着……爱着吧?” “别再说了……莲……来人……来人!来人啊!快来人啊!” “不……不用叫了……人都……都被我送走了……连母亲也……”阿倍莲咳了咳,嘴里又涌出一大口血来,阿倍诚拿着袖子努力地擦,可是没完没了,越擦,那生命之水就流得越多! “别再说了!莲!振作起来!你给我振作起来!来人!快来人!” “母亲……母亲爱您啊……可是……可是她也知道,您心里一直爱着的……是……是那位夫人……母亲……妈妈说过,如果,如果她就是那位夫人……也许您……您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来人!快来人!快啊!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儿子!救救我的儿子啊!” “可是……可是我想啊……也许母亲很幸福……比起那位夫人……她要幸福……因为您一直,一直,一直守在她的身边,没有离开过,也拥有了……拥有了我……可是那位夫人……那位夫人……她失去了自己最心爱的丈夫……又是那么……那么可怕地……失去了自己的女儿……女儿还有儿子……她失去了一切……她向您求助……可是……可是您又不得不……不得不为了……为了一些无法逃避的原因……把……把她最渴望的东西……藏了起来……不得不……不得不……” “别说了,别说了,来人啊啊啊啊啊!!!” 阿倍诚崩溃的哭吼声,在房间里久久地回荡着。也震落了院中一片一直不肯落下的枯叶。 一阵风吹来,把将要落地的它卷起,卷啊卷地,卷到了天空中,随着风,飞到了那个冷风刺骨的码头上。 空中飘荡了一会儿,它轻轻地落下,落在了天野百合子的头发上。 天野百合子木然地站着,整个人都失去了光彩,仿佛只是一尊没有生气的木偶,呆呆地看着面前泪流满面的舅舅:“你说……什么?” 福井义夫老泪纵横,终究,还是不忍再一次把真相说出口。 雅馨咬了咬嘴唇,然后坚毅地抬起头,看着这个突然之间老了很多岁的美丽妇人:“当年,您的女儿国永静子一案,代码为‘红莲女王’的档案和所有相关资料,就是被您的学长阿倍诚藏起来的。当年,他似乎不认为您有复仇的能力。同时,他也希望您能够以正式继承人的身份回到您父亲的家族中来,继承天野家的财势。表面上看起来,他似乎是在为您着想,因为当时无权无势的您,想向这些非富即贵的上流人渣报复,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您天野家私生女,同时也是人丁单薄的天野家唯一血脉的身份。可是……” 她看了看没有想要阻止她的洛宁,再看向已经忍不住转过头去痛哭失声的福井义夫,最后还是转过身来,正视天野百合子:“在我看来,他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是希望能够利用您女儿的这件事,压制在同一政党内的最大竞争对手伊东慎太郎。并且能够借由这个机会,得到日本财阀之一的天野家族的支持。他……的确爱您。但在我看来,他爱自己,更多一点。” 天野百合子木然地看着她,好像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雅馨没有停,继续说下去:“当年,您失去了女儿,本来已经在悲痛之中。丈夫早死,自小就无父无母的您,唯一可以依赖的,只有您的青梅竹马,同时也是一直暗恋着您的学长阿倍诚。可是对他来说,当时的您,虽然依然是他最爱的女人,却也无法跟他当时已经拥有的家庭和事业,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他自己相提并论。所以他利用了您。先是下手,把您女儿案件的卷宗全部藏起来。再然后劝服您接受天野家族的招回,理由是您还有个儿子。对您来说,失去女儿固然心痛,但身心均因姐姐被他深深依赖的学长们所欺骗伤害的儿子,也是您无法放手的牵挂。于是您接受了他的意见,回到了天野家族。 这时,伊东慎太郎利用了他对您的感情,掌握到了某些证据,把他从东京都知事候选人的位子上逼了下去。而这样的事情,也让您更加地信任和依赖他。可是,我要说,夫人,您信错人了。在阿倍诚的心里,您也好,他的家庭也好,甚至是他自己的亲生儿子也好,都抵不过他的事业。 对他来说,他最爱的,不是您,也不是他的家庭。他最爱的,是他自己和他的事业。 所以,他一直利用着您。利用着天野家族,一步步地完成自己的计划。把伊东慎太郎拉下马,表面上来看,似乎是为您着想,可是您想一想,最后最大的赢家,是谁?” 雅馨的声音,在呼啸而过的风中,在灰色的天空中,久久地回荡着。 天野百合子没有回应,依然像个木头人似地。 洛宁开口,接过了话:“其实,您应该早有所察觉了吧?在他没拥有现时的地位之前,无论您如何请求,他都以各种各样的理由,阻止您向那些孩子复仇。可是突然有那么一天,他找上您,告诉您,一切,他都为您打点好了,只要您能把那些伤害您的女儿的人,背后最大的靠山伊东慎太郎拉下马来,您就可以安全地报仇了。是不是?” 没有人说话,只有码头边那个水泥搅拌机还在工作着。 “他也没有想要害您的意思,只不过是想在这个局势中,掌握到最多,最大的资源和成果而已。事实上,他成功了。的确如他所料,您顺利地把伊东慎太郎拉下了马,同时,您也顺利地成为了天野家族的当家人。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雅馨说,然后突然停顿了下来。 洛宁接上了她的话:“他没想到的是,您为了复仇,背着她,以整个天野家族的事业和财产为筹码,向传说中的最高犯罪策划组织,星云的复仇之神尼弥西斯发出了复仇请求。 于是,你得到了一部所谓的完美犯罪计划,按照计划行事的您,也和其他与这个巨大黑洞交易的人们一样,不知道自己在这件案子中扮演的真实角色,甚至连自己的结局也不知道。复仇心切的您,把一切都这么无条件地交给了星云……” ——这个世界上,原本也就没有什么完美的犯罪计划。所谓的完美,也只不过是那些自以为神的恶徒们的狂想而已。 很多年之后,回忆起这个案子的时候,洛宁这么对宁馨说。 ——那后来呢?那个天野夫人,怎么样了? 宁馨似乎很关心那个女人的去向。 ——她把小野交给了我们,然后乖乖地跟着我们回到了icpo总部。然后,当天下午,我们就离开了。真的,我们一时一刻,也不想在那里呆了。回去的时候,从上机一直到下机,没有人说一句话。 洛宁回忆着。 ——……可怜。 ——的确是可怜,不过星云也的确是替她安排好了一切,也许会让她觉得自己不那么可怜了。 ——欸? ——她在替自己的老管家和别墅的仆人们尽量开脱罪责,打点好一切之后……好像就是大年二十九那天吧,她在看守所里,用不知谁送进去的小刀,自杀了。 ——什么? ——大年三十晚上正准备放鞭炮的时候,日本方面打来的电话。她死了。然后遗体也从看守严密的看守所里消失了。 ——什么?怎么可能!难道是看守…… ——应该不是。那天下午,有一个叫yanchou的女人看过她之后没多久,就死了。用小刀把自己的心脏给刺穿了。发现的时候,血几乎流尽,人也已经冰冷了。 ——那……那个女人…… ——是啊!应该也是那个组织的人吧!而且叫yanchou……当时还感觉这个名字好熟悉呢!真是……要是早点发现yanchou就是周妍的话……也许……也许后来你妈妈就…… ——您认识? ——是啊……不过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总之,天野百合子,或者说是国永优理子死了。虽然让东京方面又一次蒙羞,但星云也的确是好好地执行了她的遗愿。大约过了半个月之后吧!她丈夫那边的家人去当地警署报案,说国永大介的坟墓被人挖开,遗骨也不见了。 ——是星云?那她的遗愿是…… ——嗯,一家四口,好好地睡在一块儿。哪怕是一块儿水泥里也成。所以后来国永静子和国永良次的遗体也失踪之后,东京方面立刻就开始着手向水泥弃尸方面找。 ——找到了? ——正好是中国的清明节吧?找着了。那会儿我们正在伦敦大雾里撒网,捞那个主意打到英女王王冠上的白痴小偷呢!结果日本方面打电话告诉你韦爷爷,说发现水泥块儿了。房子那么大的一块儿水泥块里,他们一家人,好好地睡在一起呢! ——……是吗? ——是啊! ——……那个男人呢?阿倍诚呢? ——他?他大概……是所有人里结局最凄惨的一个吧?上午,儿子才在他面前自杀身亡。下午自己妻子住着的疗养院那边就传来消息,说她也去世了。 ——他妻子…… ——身体不好,大概是因为知道,他不爱她吧!虽然他做得很圆滑,可到底还是被icpo抓到了把柄,再加上突然之间儿死妻亡……好像也还没有熬到过年,他也跟着妻子和儿子走了。意外的脆弱啊! ——……其他的人…… ——不知道了。只听说,后来的小野丽花也早早地退位,让给了自己的儿子。可是她的儿子,好像也不是什么特别有能耐的人。孙子呢,虽然在那次事件中被我们及时地救了下来,可是好像因为受到的折磨过度,变成了一个疯子。所以也没有多久吧?小野家也败下去了。不止是她们一家,引起这一切事件的土原让的本家,还有其他几个家族……总之,都跟着败下去了。被几个新起来的名门给吞得七七八八。 ——天野家…… ——天野家的一切,是被星云给收了。不过很多年之后,到底还是被天野家给夺回去了。 ——欸? ——你见过他的嘛!前两天,还来找过你妈妈,想请她帮忙的那个年轻人。 ——他?他是…… ——他的母亲,是天野光一郎,也就是国永良次曾经爱过的,也是唯一爱过的女人。只可惜,天野光一郎在世的时候,这个好姑娘一直得不到专注于复仇的天野百合子的欢心,所以一直不许他们交往。再加上当年是年幼的国永良次把自己姐姐可能会走的路线告诉了那个自以为可以依赖的学长,土原让的。所以……那个青年,之所以会那么早就离开,大概也是因为承受不了吧! ——太过于专注复仇结果什么都失去了吗……到底这个案子里,谁对,谁错呢? ——……是啊,到底是谁对?谁错?我跟你妈妈…… 一直到现在,也还想不明白啊! (完美犯罪守则第一卷石沉大海end!谢谢大家这段时间的支持!第二卷开更时间,我会通告大家!)